《暴君前夫,这辈子我和你拼了》 第1章 谢萦姝,你也是重活一世吧? 大越国土辽阔,国都盛京偏北。 盛京的冬天,总是比南边来得早,不过十月中旬,已经开始飘雪。 今日是丞相谢远臻的生辰,谢家世代矜贵,军功卓越,谢远臻为尚书省左丞相,权倾朝野。 他的生辰,自然是贵人云集,热闹非凡。 热闹之外,湖边最偏僻处的梅花之下,站着一抹孤单的身影, 那女子纤细高挑,没有撑伞,任由雪花夹杂着梅花的花瓣飘落在如同黑瀑的发上, 雪花融化在眉间,她微微一颤,抬眼看着冰雪,眼神清冷如水, 她在等待着,昨天她还全心全意爱着的人-- “萦姝--”低沉轻柔的声音传来,谢萦姝回首,看着走过来的飘逸身影。 六皇子萧慕晟白衣胜雪,气质优雅,清绝如同天上月,是人们口中最为谦和温柔的一位。 他带着温柔笑意,款款而来,细小的雪花飘落在了他的眉间,俊美的眉眼愈发分明了起来。 他伸出手捂住她的手,语气温柔体贴:“这么冷,怎么不去前边而亭子中等,冻坏了怎么办?” 感觉到他掌心的温暖,谢萦姝微微颤抖了一下,抽开了手,抬眸去看他清冽的眼眸,想从里边寻找一点点儿痕迹-- 恨她的痕迹。 他恨她! 明明他眼中含了满满的情意,温柔万千地落在她的身上。 谢萦姝却知道,他恨她,恨得入心入肺!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上一辈子断气之前,眼前这张温柔万分的脸,带着鄙夷和恨意吐出来的话:“谢萦姝,知道为什么我这么恨你却又不杀了你么?我就是要你在这冷宫中,日日悔恨,日日诛心--” 他笑得那么的得意,他说的话如同利刃将她的心一片片凌迟:“我恨你!自从看见你第一眼就开始恨,看你的每一眼我都那么厌恶,对你每说一句甜言蜜语,我就越恨你一分--” “谢萦姝,皇位我已经到手,谢家我已经诛灭,你恨吗?可惜,你毫无办法--” 他的恨意,连绵那么久,却藏得那么深! 现在的他,微笑之下,应该是满满的恨意吧。 “怎么了?”萧慕晟眉眼温柔,倾城之色:“你生气了么?是我不好,来晚了。” 如果是昨天的谢萦姝,定然会觉得他此刻的微笑是三月的春风,卷走了雪中所有的寒意。 但今日的谢萦姝已经不再是昨天的谢萦姝。 她刚从噩梦中醒过来,噩梦的结局,便是被他激怒了的自己冲上前去要和他拼命,却被龙牙卫推下了高高的台阶,气绝身亡。 她从深渊中归来,再不是以往的谢萦姝。 今天早上,她蓦然惊醒,当发现了自己回到了八年之前时,她的心,又喜又悲,百转千回。 她恨,恨骗得自己家破人亡的萧慕晟,可她又好奇,她想看明白,他是怎样掩藏起了刻骨仇恨, 哄骗得她忘记了世上的一切,为他笑、为他哭、为他付出一切。 此刻,谢萦姝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就自嘲地笑了一下。 他的表情带着温柔和笑意,可是他的眼眸是冰冷的,就像眼前雪中的湖面,透着微寒的光。 哪里是他掩藏得天衣无缝啊!不过是过去的自己蠢,只在意他精美的皮囊罢了。 萧慕晟心中愈发诧异,这个蠢笨的丫头,应该会笑着跳着来迎接他的,聒噪得就像往常般的那么叫他厌恶。 可她却安静地站着,抬头看他,仿似在瞧一个刚认识的人。 “怎么还瞧着我?”他微微笑了,觉得有些不自在,她的眼神,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沉迷,漆黑的眼眸宛若深井,幽深得叫他起了疑惑。 她不会有这样犀利清醒的眼神,她只是一个浅薄无知、狂妄自私的大小姐。 她也不会有这般的嘲弄的笑意,她的笑是骄傲自负的,她应该笑得好像自己能掌控世上的一切,包括他的一切。 谢萦姝没有回答,微微低下了眼眸,多可怕的人呀!明明心头恨不得将她凌迟,脸上却能那般的温柔多情。 而前世蠢笨的自己竟然还心痛他的软弱和卑微,就是在今天,用以死相逼,丢尽了父亲和谢家脸面的方式,逼着父亲答应了婚事,从此之后为他集聚力量,广纳门生,甚至为他杀掉挡路的人,推他坐上了太子之位 。 她就像一只飞蛾,一头撞进了他用深情与柔情编织的罗网,沾沾自喜地以为遇到了此生良人,却最终落得尸骨无存。 她转身背对着他,费劲地压下心头的愤怒和对自己的痛恨,声音在雪中微微有些颤意:“殿下,萦姝来,是为了告诉你,婚事作罢了吧!” 他狡猾、他残酷、他野心勃勃,但现在的他却缺少最重要的东西—权势, 因母亲身份低微,他是皇子中最无权势,最低微的一个。 对于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掐掉他朝上爬的根茎,对他来说才是最残酷的。 这一辈子,没有谢家的支持,他永远只能是个皇子。 她唇边提起了报复且快意的笑意-- 他的痛苦,才能熄灭她心中的恨意。 “萦姝,你怎么了?”他没有丝毫的慌乱,愈发笑得和煦而深情,伸手想要揽住她的肩膀:“是我哪儿又做错了吗?你说出来,我马上改,你不要发脾气,好么?” 他语气卑微,表情哀怜,眼中是害怕失去她的怯意和痛苦。 如若不是谢萦姝重活一世,如若不是她遍尝冷暖,早已看遍各种脸色,她定然会觉得他是天底下最深爱她的人。 她自嘲地笑了一笑,此时十六岁的她,被家人宠得骄横跋扈、自私浅薄,好坏是非自己都分不清,又怎会分得清别人的好坏。 十六岁的她,便是这样轻轻巧巧就被他骗了。 可如今的她不会了,苦难和死亡给她的教训,沉重而深刻。 “六皇子,以往是萦姝不懂事。昨晚我细细想来,我年幼无能,实在无法承担做皇子妃的责任--”谢萦姝尽量平静地说话:“请你原谅,我实在不能嫁给你。” 她说着转身就走,决绝而快意。 她原以为他还不会这么早露出狠厉毒辣的马脚,他应该会不甘心地来纠缠来蛊惑她,她做好了看戏的准备。 可她料错了,他的反应是她万万没有想过的。 身后静悄悄地没有回应,她加快脚步想离开,却身形一滞,他修长的手从后边捏住了她的肩头。 冷厉的话语蓦然从身后传来,只一句便叫她颤抖得不能自已: “谢萦姝,你也是重活了一世,是吗?” 第2章 既然都是重生,那就一起去死 谢萦姝愣住了,血色迅速地从她的脸上退去,仿似有一股冰泉从头顶流向了四肢,浑身冰冷麻木,却又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在飞速地跳动,连手指尖都在砰砰地跳动。 她的震惊无以伦比,她的恐惧也无法言说。 她狠狠地咬着了红唇,才压下了喉咙间的尖叫。 萧慕晟转到了她的跟前,低下头看她,深情温柔荡然无存,眼眉之间全是冰霜,薄唇嘲弄地一提:“别想否认,你是什么样子的人,我心头清楚得很,昨天还厚脸皮地催着我来向你老子提婚事,今日就推得一干二净,让我不由得不推己及人--” 谢萦姝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瞪大了眼睛,麻木冰冷的感觉更深,他也和她一样,重活了一世? 她觉得这仿佛是一场梦,又做了一场噩梦。 可他就在眼前,轻蔑的眉眼和她死去时候看见的一模一样,分明又不是梦! 他俯首瞧着她,玩味地带着冷笑, 他想看她要作何反应,依对她的了解,这蠢货会歇斯底里地发狂,就像他告诉她,要废了她的太子妃之位的时候。 就像他告诉她,他诛杀了谢家的时候,她哭喊发疯,头发散乱、满脸涕泪,却又毫无办法,看上去是那么的丑陋,让他厌恶极了。 他猜,骄横的她此时应当会尖叫、哭喊、叫人,他袖子里的手已经凝集了杀机-- 但谢萦姝并没有,她只是冷冷地嘲讽地一笑,抬眼看他:“你这一辈子,骗不了我。” 他其实并不知道,她被困冷宫三年没有发疯,究竟是怎样撑过来的,又想明白了些什么? 她不再是以往冲动愚蠢的谢萦姝了,早就不是了。 他嗤了一声,鄙夷起来:“这一辈子,我何须再骗你?即使没有你,没有谢府,我依然能君临天下--” “是吗?”谢萦姝也笑了,她的眼睛生的很美,一笑便是波光粼粼,让他呆了一瞬。 就那么一瞬,她眼中掠过厉色,袖中藏着的金钗已经滑到了指尖,朝着他的胸口刺了上去。 她杏眼圆睁,咬牙切齿地用力刺去,迅疾狠厉。 她的举动其实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前世在冷宫,众多侍卫在侧,她都敢和他拼命,现在的她,自然也敢。 他想起了前世她死去时他的讶异,那个只会歇斯底里的疯女人,何时变得冷静狠厉,不多言多语,出手便想要人命。 萧慕晟是何许人?宫闱倾轧的胜利者、征战多年的君王,莫说谢萦姝小小女子,等闲高手也轻易近不了他的身。 他身形一晃,便捏住了她的手,拧在了她背后,嗤笑了一下:“螳臂挡车!” 谢萦姝的手被他反拧着,剧痛传来,她没有叫一声痛,抬头骂他:“狗贼!有本事你现在杀了我,不然,我定然会向世人揭发你的真面目!” 她原本想掐掉他朝上爬的野心,让自己和谢府能一世平安,但现在,她知道了,这一世的平安,怕是奢望了! 那金钗,是一直捏在手中,防着他使手段的。他既然也重生,那么她前世的冤屈便有了债主。 有债便要算,有仇便要报,哪怕再一次赔上性命,她也要杀了他! 萧慕晟眼神寒意凛然,伸手将她朝着湖中狠狠一推,残忍地笑:“如你所愿!” 谢萦姝意识到了他的用意,她拼尽了全身气力,紧紧地扯住了他的腰带,眼神疯狂凌厉:“一起死吧!” “噗通!”一声巨响,两人先后掉入了水中。 湖面上溅起了巨大的水花,惊起了湖边长廊中的人们。 跑到了河边的丫鬟惊恐地叫了起来:“小姐掉进湖里去了--” 冬天的衣服厚重,一入了水,便扯着人朝着湖底沉去。 谢萦姝不会水,狠狠地吃了几口水,只觉得刺骨的寒冷直朝身体的每一处钻。 她疯狂地挣扎,却怎么都不放开拉着他的手,她就是死也要拖着仇人一起沉。 萧慕晟身手虽然矫健,却抵不住她的拼死挣扎,无法挣脱开。 谢萦姝觉得意识在慢慢地模糊,她狠命地扯住手中的腰带,用力地扯住萧慕晟往下沉-- 她不放手,她要杀了他! 萧慕晟艰难地不时透着气,用尽了全身力气,也扯不开那双纤细的手,并且,即使他还能透气,胸口却突然传来剧痛-- 痛意夹杂着寒意,他支撑不住,跟着一起朝湖底沉去。 “哗啦!” 有许多手扯住了他们,萧慕晟涣散的神思清醒了过来,有人救了他们上岸,立即就有大氅裹着了他, 他听见了谢远臻惊慌失措的声音:“暖儿!暖儿!” 他心念一转,立即手脚并用地抱住旁边晕过去了的谢萦姝,痛心疾首地呼喊:“萦姝!萦姝!你快醒醒,别为了我做傻事--” 他伸手抚上了她冰凉的脸,渐渐往下,朝着她脖子的位置挪去-- 谢远臻一步上前,抢过了女儿抱进怀中,惊吓得魂都快丢了,他心尖尖的宝贝呀!他最爱的妻子丢给他的命根子,他捧在手心里还怕给摔了的宝贝。 “暖儿!暖儿”他一边呼喊,一边吼叫着叫人赶快去请太医。 萧慕晟赶紧挣扎着起来,眼中柔情与痛惜交杂,一副痛心疾首的悔恨模样:“谢丞相,我不答应萦姝在宴会上提婚事,她就--” 他冻得声音都在打颤,却依然一副深情的模样:“是我不好,我没能制止她--” 围观的众人惊愕无比,哗然一片,虽然谢大小姐心悦六皇子是众所周知,谢丞相不看好六皇子也是众人皆知,却没料到谢大小姐竟然痴情到这般地步,用死来要挟父亲。 太惊世骇俗了! 众人一起去看谢远臻,猜测着谢相再怎么宠女儿怕也有个限度,出了这等辱没家风的事,怎么也得斥责一番,再去皇上面前告六皇子一状不可。 有几个谢府的幕客甚至已经在心底为主人斟酌起告状的词句来。 谢远臻全然不顾忌旁人的话语,只看着苍白虚弱的女儿,焦虑而自责。 他用厚厚的狐裘裹住女儿,边喊人请太医边对萧慕晟道:“殿下,我明日去请皇上赐婚--” 旁人绝倒,哪有这样骄纵女儿的?这样的行为不仅不责怪,竟然还就屈服了。 也难怪谢家大小姐被娇惯成那么一副狂妄自私、目空一切的臭脾气。 第3章 两人都有相同的伤口 婚事?! 什么婚事? 谢萦姝本来昏昏沉沉的神思,在听到“婚事”两个字时突然惊醒,心中一沉,浑身的血液开始快速地流动。 前世,爹就是被感动了,答应了婚事,才踏上不归之路。 她狠命地挣扎,蓦地浑身一颤,睁开了黑白分明的眼睛。 抱着她的谢远臻吓了一跳,惊喜交加,唤了一声“暖儿”。 谢萦姝空散的眼神有了焦点,她曾经以为再也听不见父亲的慈爱声音,如今隔世蓦然在耳边传来,惊恐无助转眼消散,温暖冲上了她的心头。 她躲进了父亲的怀中,委屈又喜悦地哭了起来。 萧慕晟的脸色一黯,眼神微微变了一瞬,旋即欢欣地叫道:“萦姝,你没事就太好了!不要再做任何傻事了!” 谢萦姝一怔,他在威胁她,她转头冷冷地看着他,他脸上的焦急甚是感人,他真是把深情和担忧演得入木三分! 但,她不再是蠢笨的谢萦姝了,她向他,可是学习了不少东西,此刻,可以用上了-- 她脸色一变,带上惊恐和无助,扯住父亲衣襟哭喊了起来:“爹!六皇子逼我嫁给他,我不答应,他就推了我下湖,想要淹死我,我拼命挣扎,他拼命把我按进水里--” “啊--”周围的众人再吸一口冷气,差点震惊成冰雕,这热闹怎么越看越大?越看越离谱? 谢远臻转头一睨萧慕晟,目光冰寒。 “萦姝!”萧慕晟颤抖着长叹了一口气,痛心疾首叹道:“萦姝,你别怪我,无论如何,我不能答应你硬逼丞相答应婚事,你不要闹性子了,婚事的事情我会去向父皇请罪—” 他的语气真挚而满怀情意,他的眼中隐隐有泪光,他的心头却在冷笑,她想和他比演戏,还稚嫩了些— 谢远臻眼中的寒光稍散,心思一转,自己女儿的性子他清楚得很,以死相逼的事情,恼羞成怒怪罪别人的事情,她绝对做得出来。 并且萧慕晟的话让他意识到,无论萧慕晟再怎样不受宠,他好歹是个皇子!闹大了损到皇室的颜面,皇帝跟前不好交代。 “六皇子-”谢远臻目光变得温和:“请您先去换衣服,让御医诊治,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萧慕晟谦和地点头,转头看谢萦姝,嘴角一抹不明笑意:“萦姝,你今日受惊了,好好休息,改天我再上门赔罪。” 看热闹的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就说斯文宽和的六皇子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嘛?谢大小姐闹点脾气,竟然这般编排人家。 谢萦姝深谙他话语中的威胁意味,她毫不在意别人目光,转头看着周围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大声地哭喊:“各位大人、各位夫人,六皇子他不是好人,他要我拉着谢府帮助他谋夺天下,我不答应,他便要杀了我!若是我有三长两短,一定是他下的手,大家那时便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所有人的目光唰一声集中到了萧慕晟身上,犀利猜忌的、疑惑不解的、不敢置信的-- 各种目光,叫他脸色微微变了变,只是一瞬,却让谢萦姝捕捉到了。 她继续哭泣:“他还说,满朝的官员,谁要是敢反对他,他定然会诛其九族、一个不留--” 她没有说谎,因为后来,他真的是这样做的。 众人的目光有些不一般了,大家都知道,皇帝年迈了-- 萧慕晟终究久谙权谋,他在众多质疑甚至带着警惕的目光之下,不改温柔和担忧,心痛地看着谢萦姝:“萦姝,你真的被吓坏了,我--我心疼都来不及--怎么舍得--” 他能感受到,那些探寻的目光,在他的脸色划过一遍又一遍,便越发地温柔缱眷:“萦姝,是我没有护好你,你被吓坏了,我--” 他伸掌啪给了自己狠狠地一下,带出了泪花:“都是我的错!” “殿下!”谢远臻赶紧劝说:“您也别自责了,暖儿只是一时给吓懵了,胡言乱语罢了!你一身也湿透了,请去换衣看大夫。” “萦姝,我只求你别再生我的气了,你好了之后,我怎么赔罪都可以--”萧慕晟赶紧不放心地又温柔地看谢萦姝:“你怎么怪我,怎么胡说都可以,只要你不要再生气--” 谢萦姝呼一下扒开了裹着的狐裘,伸出手,手上一道长长的血痕,怒道:“爹,各位你们看,我不答应,他便要杀死我,我好不容易躲过了,他却又推了我下水--” “萦姝!”萧慕晟赶紧一步上前捧住了她的手,心疼极了:“金钗是你的呀,你拿金钗威胁我,说我不答应就要自杀,我好不容易躲了过来,却又伤了你。真的--” 他心疼地掉下眼泪来,落在了她的手臂上,暖意惹得她微微一颤。 她抬眼看他,他眼神中划过了一抹冷冷的嘲弄-- “哎呀!六皇子,你的手--” 旁边人群中传来一声尖叫, 萧慕晟低头去看,他手臂上也有长长的一道伤口,与谢萦姝的伤口位置一样、模样也一样-- 他怔了! 谢萦姝也怔了! 萧慕晟即刻反应了过来,捂住了伤口,摇摇头带着宽容和温柔对谢萦姝道:“萦姝,我不怪你,你也是无意的,是我让你吓坏了--” 谢萦姝立马道:“爹,他趁我不备用金钗想要杀死我,然后在自己手臂上留下伤痕,装作是阻止我的模样--” 谢远臻着急了,大庭广众之下,皇子在谢府受了伤,皇上知道了该怎样想。 他斥责了女儿,不顾女儿的反对,立马将她交给了匆匆赶来的妻子周氏,让她带着女儿去内室换衣裳、请大夫, 周氏带着丫鬟婆子们走出好远,谢萦姝的哭喊声还在隐约传来:“爹,是他要杀我,不是我伤的他,您相信我--” 他上前对对萧慕晟歉意地道:“六皇子,今天的事情臣心头有数,伤了您实在是太抱歉,请您赶紧也去内室,我已经派人去请御医了--” 萧慕晟谦和地表达了宽容和谢意,一再表示只是小伤,让他不必挂怀,谢远臻带着歉意陪着他去了内室。 转身之际,萧慕晟的脸色变得阴沉冷郁,很好!谢萦姝,朕陪你玩! 谢远臻等御医来了给萧慕晟诊治后,告退回来招呼议论纷纷的众人继续宴席。 但这么一场曲折又离奇的戏码之后,宴席如何继续得下去? 宾客颜色各异,有叹息的有鄙夷的有幸灾乐祸的,纷纷找托辞告辞,个个一脸掩饰不住兴奋想要赶紧回去说给别人听的。 宴席散了,丞相府大小姐谢萦姝疯了的消息也传遍了大半个京城!人们都说她疯了,婚嫁受阻,所以疯了。 这件事的细枝末节甚至传到了皇帝的耳中,他思虑良久,将太子呈来的推荐六皇子入翰林苑任编修的折子划了一个叉,又派人告诉皇后,不要再提为九皇子娶丞相女儿的事。 第4章 谢萦姝肯定嫁不出去了 京城中的世家千金,对谢萦姝疯了这件事称心如意的不少。 谢萦姝仗着父亲的权势,平日里骄横跋扈、肆意欺负人也就罢了, 她还得了清玉之姿的六皇子青睐,如今闹了这么一出以死相逼的戏码,还疯了一般的迁怒六皇子,即便她是疯了,这样的行径也太可恶了! 皇帝不再考虑让她嫁入皇室的消息一传出后,谢府之中川流不息来说媒的人没有了,谢丞相的眉头拧成了个川字,成天皱着。 他深爱的妻子离世时,最放不下的便是2岁的幼女,这些年来,他把女儿宠着疼着,视若心肝。 虽说世家中的婚姻大都是为了利益,他却希望能给女儿挑选一个良人,能疼她护她,让她安享一辈子荣华,所以六皇子并不是他看中的人选,软弱无能又身份低微,前途隐晦不明。 这些天没有人上门说亲,他想着反正闹了这么大个动静,干脆就把女儿嫁给六皇子算了,近日六皇子与太子关系渐好,又有谢府帮衬着,往后混个太平王爷也是有望的。 可女儿不能提这事,一提又要崩溃,哭喊六皇子要杀她,真是愁坏了老父亲。 谢萦姝疯了!为了嫁给六皇子,她疯了! 谁还敢娶个疯子,她肯定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谢萦姝听了这传言只微微一笑,这样挺好,杠上了萧慕晟这个魔头,这辈子还不知下场如何,不必再去拖累别人了! 这辈子她无心风月,只想压制萧慕晟,不让他得势,不让他害人,甚至,让他永远消失于这世间。 但自己和萧慕晟之间,力量对比是不平衡的,萧慕晟是今生的皇子,前世的皇帝,历经一世,他更加阴狠毒辣,他要下手杀她,比她要杀他容易得多。 她那天之所以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叫喊哭诉,一方面给他增添几分顾忌,不敢太快对她下手。 另一方面,能显贵的人,不是蠢钝之辈,无论如何,给在场的人心中留一个印子,往后他有点风吹草动,有心人便会戒备。 但防范也只能是一时,照他的手段,做大也是迟早的事,她也要有可以支配的力量才行。 “小姐,夫人和二少爷、二小姐来了--”谢萦姝的贴身大丫鬟绿萝笑吟吟地进来:“带着林管家,送了前几日你买下的几套首饰和新做的雪褂子来--” 她收回思绪,站起来迎接继母周氏和继弟谢北昭、继妹谢萦华, 周氏举止尊贵、面容和蔼, 带着浅浅的笑意,看见谢萦姝行礼的时候,笑意顿了一下:“姝姑娘怎么这么多礼起来了?” 谢萦姝勉强提唇笑笑,请她坐下后转身招呼谢北昭和谢萦华坐, 谢北昭十五岁,却已是高大俊秀的少年郎,只是脸色黑沉,明显很不耐烦,鼻子哼了一声转头看窗外。 谢萦华不满十三岁,眉眼淑丽,举止娴静文雅,带着一抹怯意和疑惑地看着谢萦姝。 按照谢萦姝跋扈火爆的脾气,丢了这么大的丑,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要迁怒于他们母子三人,没有好脸色不说,还会撒泼发脾气骂人。 就连娘,也不敢说她半个字。 平日见了他们,也是鼻孔朝天,满脸轻蔑,哪里会有这般的客气和礼待。 周氏对继女的态度也心存疑惑,只是面上不露,笑着让林管家把东西送了上来:“你爹让我赶紧催着把你前些天要的东西送来,怕你这两日出门要用--” 谢萦姝看着托盘里头金光灿灿的首饰和华丽的衣裳,目光微微闪了闪,道了声谢谢夫人,让绿萝收了。 周氏审度着她的态度,温和地道:“你手还痛不痛,要不要遣人再去请太医瞧瞧--” 她摇摇头:“多谢夫人,我很好--” “啊,对了,你瞧瞧--”周氏让丫鬟端上一件大氅,笑着道:“这是你爹派人去北边寻来的银貂裘,满京城可是独一件,说是你看了定然会很喜欢的--” 谢萦姝看着那闪着光泽的皮毛,眼神却伤感了起来,回忆起冷宫冬日时,躺在冰冷刺骨的地上,想起过去轻裘华裳的时日,心头的绝望和无助-- 此刻,她又回到了美好的时光,却再也对这些身外之物提不起兴趣,因为,她懂得了一个道理: 物极必反,浮华易散啊-- 她站起来,朝着周氏行了一礼:“夫人,府中长辈在,珍贵物件应该先奉给长辈才是,这貂裘,还是夫人穿着吧--” 周氏给吓了一跳,白皙的脸皮跳动了一下:“那怎么可以?府中的好东西可得先紧着你才是--” 谁不知道,丞相府中,谢萦姝才是丞相心尖尖疼着的人。 谢萦姝却道:“我的裘氅已经有许多了,每一件都是珍品,不需这么多,若夫人真的垂怜,我倒是有个请求--” 周氏微微松了一口气,带着宽容和溺爱的笑意:“原来在这里等着我,说吧,你想要什么?” 继女想要的一切,她都会想方设法地给弄来。 “我想聘请云鹤堂的柳老夫子--”谢萦姝眼神闪烁着光芒,语气平静却又笃定:“教我读书、写字--” 周氏的手一抖,惊愕地抬头看她:“可是,你不是最讨厌夫子了么?说是成天酸文假醋的--” “那是我错了--”谢萦姝神色很恳切:“我不该将夫子都赶出去--” 周氏有些迟疑:“这--这得问问--” “您被担心爹不会答应--”谢萦姝明白继母不敢擅自做主:“爹给二弟和二妹请的夫子可都是名士,要是我真心想学,他肯定很支持--” “那是、那是,我让林管家去准备礼物,请柳夫子--”周氏怕惹她不高兴,赶紧笑着点头。 “多谢夫人,准备好之后,还需我亲自跑一趟--”谢萦姝的眼眸中才有了一抹笑意:“顺便,我还想去接大嫂回来--” 这话一说,在场的众人脸色都变了-- 周氏神色有些古怪:“少夫人?她说回去住半月,还早呢,不急--” 谢萦姝听了,没再说什么。 周氏说了几句闲话,怕打扰了她休养,便起身离开,谢萦姝送了她到门口,再道了谢,又对谢北昭和谢萦华道:“二弟、二妹,闲着的时候多过来坐坐吧!” 谢北昭鼻子里头哼了一声,转身走了,谢萦华诚惶诚恐地点点头。 谢萦姝目送着母子三人走出院门,眼眸更加深了深-- 第5章 我怎么说,你怎么做 夜深风紧,丞相府的上房中门帘厚重,薰笼满燃,温暖如春。 周氏坐在暖榻上,瞧着闪烁着光泽的银貂裘,叹了一句:“好漂亮的皮子,这么好的东西,得人家不要了,才能轮得到我--” 她的配房李嬷嬷听出了心酸,赶紧端了燕窝羹上来,安慰地道:“那是夫人心底温善,这么多年来,一直顾念着她没有娘亲,巴巴地疼着,自己的孩子倒是靠后了--” 周氏眼眸微垂,有些心酸地道:“是啊,昭儿和华儿就是没有她那般得老爷欢心,罢了,她总是表姐的女儿--” 她接过燕窝羹,抿了一口,突然又问李嬷嬷:“你说,她怎会突然想要读书了呢?” 李嬷嬷赶紧道:“大小姐的性子,哪会静得下心来读书?依奴婢看,是这段时日外头的传言说得难听,说她才疏学浅,她怕是听了这个在赌气呢--” 周氏眼眸闪烁了几下,旋即笑笑:“想来也是,她长了这么大,不知道骂走了多少夫子?不过,她既然提了,你嘱咐林管家办得妥帖就是--” “是--”李嬷嬷又上赶着道:“若论起读书,大小姐哪里比得上咱们二小姐呢,今日张夫子还在夸赞二小姐字写得好--” “哎!也是我的身份摆在这里,不好劝说暖儿,罢了--”她端起小瓷碗抿了一口,眉头一皱:“可她说要去接少夫人?” “哎哟,夫人,您这就多虑了,您忘记了吗,少夫人这次回去时,大小姐可是追着后头骂了一顿的,说她脸皮厚,去了最好别再回来了--”李嬷嬷笑着道:“她怕是就那么一说,怎么可能去接?” 周氏点点头:“她才好了些,脑子有些乱也是有的,对了,这次来的燕窝顶好了,你派人给老夫人和舅夫人、姨太太送去了没有?” “都送去了,老夫人高兴得很--”李嬷嬷讨好地点头:“夫人真是孝顺,什么好的都想着老太太呢--” “周家就我成个体统些,怎么不得照管着--”周氏一边喝羹汤一边吩咐:“去告诉二少爷和二小姐,夜里多用些功,别睡得那么早--” 谢府的下人发现,大小姐自从落水之后,简直完全变了个人-- 她总是沉默地坐着,微微蹙着眉,不说不笑,没有了一丝明媚张扬的风采,像是水中的月亮,沉静得虚幻,虚幻得不真实。 大小姐不高兴,老爷就不高兴,老爷不高兴,夫人和二少爷、二小姐不敢高兴,家中的气氛变得沉闷,特别是大小姐房中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害怕惹怒了她,会像以往般挨顿好打。 “哐当!”一声响动惊起了谢萦姝的神思, 谢萦姝回头,丫鬟青藤呼一声跪倒地上:“小姐,饶了我吧!” 她还未说话,绿萝上前就是一耳光,横眉怒道:“小姐受了伤,心情不好,你还惹她生气!” 青藤捂着脸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瑟瑟发抖。 谢萦姝目光突然变得锋利,看向绿萝,像是看一个不认识的人,从小伴着她长大的丫鬟,原来也这般的跋扈。 绿萝被看得不自在,小姐从来不会这样看她,这样陌生、戒备甚至还有责怪。 她赶紧讨好地笑,像往常般出着主意:“小姐,雪下得这么大,江边的雪景一定很美!咱们去净颜轩赏雪吧?我派人去把那里的人都屏退,请上几位世家小姐--” 她一边说,一边拿来了首饰盒子打开放在谢萦姝跟前:“您看,夫人送来的那几套首饰还没有戴过呢,配上新做的缙云缎袄子,再搭上您京城之中独一件的银狐裘,可把所有人都比下去--” “我哪儿也不去--”谢萦姝转头看着地上仍然在发抖的青藤:“你起来,站过来。” 青藤哆哆嗦嗦地爬起来,小心翼翼地站过来,缩着头害怕小姐的巴掌落下。 谢萦姝抬眼去看她嫩生生的眉眼,鲜活的眉眼,不是往后上吊后灰白的模样,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多娇俏的丫头啊!却因老实不善奉承不得她的欢心,后来因为萧慕晟赞了一句好俊俏的丫头,被自己配给了个残疾的老鳏夫,不过三月就上吊身亡。 这就是自己做的孽,上一辈子,自己做了太多的孽。 谢萦姝的神色黯然了一下,绿萝善于窥探她的脸色,赶紧道:“小姐别生气了,您就是不出门,也挑一套首饰,让奴婢给您梳了头,好去给老爷请安--” 谢萦姝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了看首饰盒子,突然问道:“底下这套红宝石的首饰怎么少了两根簪子?” 绿萝明显愣了一下,赶紧不在意地笑:“想是塞到那个犄角旮旯里了--” “你找出来--”谢萦姝低下头,接过小丫鬟递过来的茶杯,随意地道:“我要送人的。” “小姐今儿怎么了?”绿萝满脸是笑:“压箱子霉坏了的东西要找出来送人,这可不是您的体面,您要送人东西,我派人去叫良玉阁把最好最新的款式送来,您还可以顺便挑几套,戴了出去让大家羡慕,若是去净颜轩,遇上了六皇子--” 往朝小姐的提议她不想执行时,一提六皇子,小姐就会改变心意了。 “绿萝!”谢萦姝的声音突然高了一下,眉头微微挑起:“我怎么说,你怎么做。” 她声音没有往日的高昂,平缓有力,又不容置喙,绿萝只敢称是,从来没有的感觉到害怕起来。 她从小陪着小姐长大,小姐眼神一动,她便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所以深得宠爱,可现在的小姐,让她猜不透看不懂,无从去讨好。 这样的小姐,没有以往的暴躁,没有动辄就打骂她,但她却深感畏惧,就好像现在,小姐的一瞥,就仿似能看穿她所有想法,让她从心底生出来畏惧。 谢萦姝抿了一口热茶,沉吟了一下,吩咐道:“你这两天带人将我房中所有的珠宝细软,贵重物件连同小库房中的东西一件件点查清楚,我要看看,还有多少是霉坏了的!” “这些年送来的不少,被咱们淘气弄坏了的也不少,一时怎么查得清楚?”绿萝赶紧上来将点心碟子从丫鬟捧来的盒子中取出来放在桌子上,勉强地笑着道:“这两天天气冷,咱们进进出出的也怕冻着小姐。” 谢萦姝撩了一下眼皮,加重了语气:“我怎么说,你怎么做。” 她不容置喙的气势,吓得绿萝不敢再多说一句, 悄悄使了个眼色给旁边的乳母张嬷嬷。 张嬷嬷会意,赶紧上前笑着道:“小姐,每年买的东西不少,收的也很多,又有送出去的,又有弄坏了的,又有赏了人的,哪里查去?若是小姐想要立规矩,不如以后所有来的东西,都造册好了。” 她从小看着小姐长大,小姐成天只顾着爱美打扮、和人攀比计较,哪里懂得这些,肯定是听了别家小姐炫耀,也要照着做罢了。 第6章 原来自己悲惨的死去,是报应! 谢萦姝放下茶杯,瞟了一眼笃定自得的张嬷嬷,淡然道:“送出去的总有个去处,赏人的也有个下落,坏了的总还有些渣滓留着,至于收进来买进来的便更好查,公中是一笔笔地上了账的,你们不想查,莫非是有人把我的东西偷了买了藏了不成?” 她似笑非笑地瞧着两人,惹得张嬷嬷和绿萝心头狠狠一跳,露出惊异惧怕的神色,不敢置信地对望了一眼。 谢萦姝瞥见了绿萝微微颤抖的手和张嬷嬷脸上的惊惧,蹙了一下眉头,转头看青藤:“你去找林管家,叫他把这几年我房里所有往来东西的底子都抄两份,拿回来给我。” 青藤惊诧抬头,为小姐从没有过的对她的柔和声音,也为小姐差遣她去做这么一件重要的事情。 谢萦姝这些天第一次笑了,她笑着道:“去吧!顺便叫他来书房见我。” 青藤诧异无比,瞥见绿萝额头上汗水如同珠子出来,心头快意,答应着去了。 谢萦姝站起来,不让任何人跟着,去了书房。 林管家很快来了,青藤怯生生地跟在后边,心头七上八下的,疑惑着小姐是不是叫林管家来要卖掉她。 林管家堆着谄媚的笑意站在书桌前,看着皱眉思量着的谢萦姝,猜度着她的心思,以为是又见了什么稀罕的物品,一定要他想方设法去弄来,好和人炫耀罢了。 谢萦姝抬头看他,出乎意料地道:“你备下厚礼,明日我要去接大嫂回来。” 大嫂?林管家一下有些懵,从来没有听小姐喊过什么大嫂? 青藤也愣了一下,赶紧道:“小姐说要去接少夫人。” 林管家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少夫人? 少夫人回娘家的时候,小姐还嘲讽她说扫把星滚回去了最好别再回来了,说自己大哥都不要她了,她还赖在家里,少夫人是含着眼泪离开的,短短几天时间,怎么突然就变了? 谢萦姝没有在意林管家的惊诧,接着道:“给柳老夫子和王老夫子、欧阳夫子的厚礼准备好没有?你送上我的拜帖,问清楚夫子什么时候有空,我亲自上门拜师。” 她这两天把书房细细地整理了一下,翻出了以前的棋谱和习字的帖子,便准备再请两位夫子,跟着他们学习下棋和书写。 “准备好了--”林管家迟疑了一下,回道:“可是,小姐,夫人只是说您要请一位夫子--” “怎么?”谢萦姝抬眸,目光锋锐,语气也锋锐:“二弟二妹三个四个夫子都请得?我就请不得?” 她提了一下嘴角,语带嘲讽:“照你的意思,我多请了两位夫子,夫人还会生气不成?莫非她不想要我读书,好让我成个绣花枕头么?” 林管家怎么都没有料到她会为读书的事情恼怒,更没有料到她会这般直白犀利地说话,一时慌了,赶紧摇头:“怎么会?您是知道的,夫人对您可是千般万般疼爱的,我的意思是夫子的人选要不要报给夫人再定夺一下,夫人肯定要给您请更好的。” 谢萦姝瞟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往上一动,没有说话。 林管家却觉得不自在起来,往日里她发脾气,他多说两句好话,绕两个圈子扯些有的没的,她发够了脾气,又再买上些金的玉的穿的戴的,就糊弄过去了。 今天她不动气,就这么静静地一眼,他却突然觉得仿似心头想法都被她看穿了一般,刚才的掩饰显得那么苍白。 谢萦姝收回了目光,沉思了一阵,点头道:“我倒是忘记了,家里上下一切都是夫人在打理,多请两位夫子要多出两份束薪,自然要给她说的。你去吧,该怎么回报就怎么回报。” 林管家赶紧低头称是。 谢萦姝接着问道:“我让青藤告诉了你,将近三年送入我房里的所有物件的底册找出来,我瞧一瞧--” “是,小的听着,只是这是,要给夫人请示才--”林管家目光有些闪烁,低下了头:“公中的帐都是夫人管着--” “怎么?公中的账册连我也看不得了?”谢萦姝皱起了眉头,不耐烦地道:“莫非只有夫人才是这府中的主人?” 林管家听了这话,拿捏不准,仿似小姐对夫人有些不满,夫人对她千依万顺、疼爱有加,也不计较她礼数不周、目无尊上的大小姐脾气,她平日对夫人虽不太亲近,却也是很满意的,怎么今天这般说话? 但他怎敢惹恼她,赶紧道:“小的怎敢这样想,这就去准备--” 林管家满心疑惑地去了,谢萦姝看着他的背影,冷冷地哼了一声,转头突然问一旁站着的青藤:“你可曾看出什么?” 青藤不妨这么一问,傻了眼,害怕地摇头。 谢萦姝声音有些沉重:“这家中,总有人把我当傻子骗--” “噗通”一声,青藤跪在了地上,惊慌地求饶:“小姐,是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帮少夫人--” 小姐口中的“有人”,一定也是包括了她。 “你帮了少夫人什么?”谢萦姝反常的没有生气,“哦”了一声,轻柔地问。 “少夫人回去祝寿,没有礼物,我--”青藤面如土色:“我、我把小姐往日叫我扔掉的衣服和小玩意拿去卖了,把钱给了少夫人--” 她害怕地掉下眼泪,小姐最恨少夫人,平日里她提一句都要被骂半天,她这么帮少夫人,定然会打死她的。 谢萦姝叹了一口气,站起来绕过桌子,朝她伸出了手。 青藤吓得缩起脖子闭上眼睛,迎接将到来的巴掌。 那手却轻轻地扶着了她的手肘,她听见了小姐往日从未有过的轻柔嗓音:“你做得很好,起来吧!” 青藤惊恐地张开了眼睛,瞪着眼前和蔼的小姐,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她的小姐,何曾对她这般温柔过? 青藤的仗义让谢萦姝这几日沉郁的心情好了一些,诚然家中多的是吃里扒外、狗仗人势的东西,但总还有善良和忠心夹杂其中,温热着人心,与前世不一样。 此刻,她感受到善良忠心能熨帖她的心,而不是让她觉得虚伪和厌恶。 谢萦姝笑了,以往明媚的光彩又回到了她脸上,语气柔和起来:“青藤啊,你还在我身边,真好!” 青藤一脸惊惑的神色,谢萦姝笑着伸手摸了摸她圆润乖巧的脸庞,多仗义的丫头啊,怎么前世的自己偏偏看不出来呢!还害得她死得那么地早-- 或许,自己苦守冷宫三年,然后痛苦地死去,就是报应。 想到这里,谢萦姝颤抖了一下,寒意遍布了全身。 第7章 被冷落的丞相府少夫人 青藤感觉到谢萦姝的战栗,赶紧问:“小姐,您怎么了?是手又痛了吗?” 谢萦姝回过神来,勉强笑道:“没什么,你清楚绿萝的事吗?我记得她小时候是因家中贫困过不下去才将她卖入府里来,这些年可曾好了一些?” 青藤脸上出现了一抹不忿之色,却又摇了摇头。 谢萦姝心头明了,便不再多问,换了一个话题:“听说你哥读过几天书,现在是在林管家手下当差是吗?” 青藤显出了戒备神色:“我哥读了好些年书,但是爹过世以后家里没钱,只能出来帮佣打杂。小姐,我哥他很老实的--” 谢萦姝笑着点头,老实么? 老实的人不会在妹子死后,收了她的封口银子,口头答应不追究之后,隐忍了三年,在萧慕晟开始针对谢府之时,一跃而起,将当初写的字据与银子一同奉上,递给了萧慕晟一把尖刀。 这样有勇能隐忍的人,得早点收伏了才行。 “我不是要为难他--”她安抚地柔声道:“别担心,你瞧见了,这府中想要骗我的人很多,我需要有帮手。一切我心头有数,你只管叫他来。” 青藤还是有些胆颤,但又不敢违背,只好点头。 青藤走了,谢萦姝神色又变得冷漠,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自己低头看着手中的书,手指划过纸张,思绪万千上心头。 她突然想,老天让她重活一世,究竟是为了什么? 前世的她是那么地愚蠢浅薄,将珠宝一件件往头上戴,将新衣一件件往身上穿,她以为她是京城贵女中最美丽、最尊贵的,也是最惹人喜爱的。 她常常组织宴会,她知道哪里最适宜赏花赏月,她知道哪里最适宜避暑避寒。她最懂得怎样才能舒适、享受而又展示自己的高贵和美丽,她的宴会热闹、精致、舒适,京城世家小姐趋之若鹜。 人人称赞她、奉承她,众星捧月。 她以为,自己这般优秀,受到喜欢和追捧是理所当然的,包括六皇子。 她享受着这一切,但她不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因为她是谢府大小姐,世人才给予她的假象。 但其实她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她不明白“狐假虎威”这个词语的含义,她不明白人世间除了幸福还有着疾苦,不明白人生除了吃喝玩乐之外还有别的的意义,不明白人家口中的恭维只是恭维,不明白人家背后的白眼意味着什么。 遇到萧慕晟后,她也不明白爱不仅仅为了容貌,不明白专情并不一定要靠诡计和阴谋,更加不明白真心不只是服从和付出。 她最该明白却不明白的是繁华如烟、富贵如云-- 前世她被关进冷宫之后,痛苦得差点疯掉,她知道自己被骗了,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是怎样被骗的,为什么会被骗。 当哭喊悲愤没有用之后,她开始接受,开始思考,她想要弄明白为什么她的人生会是这般残酷。 冷宫之中,曾经住过许多和她一般的孤寂女子,她们留下了许多的札记,她不经意地翻到之后,无聊之际便读了起来,却又冒着冷汗读了一次又一次。 那些都是用悲剧凝集成的文字,有的悲愤、有的凄楚、有的无奈,有的却在反思,反思犯下的错误,反思人生的路为何会通向冷宫。 她掩卷叹息,一天天地静坐、一天天地回想, 某一天,她凄惨地哭喊了起来,她想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她那么地骄扬跋扈、那么地愚蠢浅薄,害了那么多人,所以她才会在这里。 谢萦姝哭了,重生之后心头那种沉重感,她终于懂了,原来老天爷让她重生,不仅仅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赎罪!她犯下的那些错,她要去一笔笔还清。 丞相府少夫人黎锦云是礼部侍郎黎言的大女儿。 黎言为人耿直敢言,一直不满意谢远臻在朝堂上的只手遮天,两家人平时根本没有什么来往。 但黎家大小姐在遇到谢家大少爷谢南枫后,却固执地要嫁给他,不惜一切也要嫁给他,气的黎言放话说不认大女儿,也真的不管她在谢家的一切,黎锦云嫁了五年,这还是自打回门后的第一次回娘家。 看见黎锦云独自冷冷清清地回来,黎家人便知道她过得不好,黎言冷哼了一声,提腿走开了,黎夫人和几个姐妹心痛不已,她却只字不提自己在谢家的境遇。 一连几天,谢府没有一个人来问询过,黎夫人红了眼圈,拉着黎锦云的手问:“你和娘说老实话,南枫去了这三年,给你写过信带过话没有?” 黎锦云微微愣了愣,姝美秀丽的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我们是夫妻,怎会不通信?” 黎夫人摇摇头:“他出征这三年,你一直守着空房,为什么又不回来?” “家中琐事甚多--”黎锦云依旧是温柔的语气,神色却掠过一抹酸涩:“我又怕回来,惹爹不高兴。” “你说谎!”四小姐黎婉如一向直爽,气呼呼地道:“谢家那个眼高于顶,蛮横不讲理的大小姐可不是好相处的人,你是少夫人,可哪一次宴会带上过你,在外头一看见咱们家的人,眼白都要翻上天了,还能对你好?” 黎锦云的笑意抖了一下,眼神中的伤感转瞬即逝,仍旧温柔地道:“她还小,不懂事--” “她可比你懂事多了,她敢用死来威胁她爹答应她的婚事,又敢在大庭广众底下污蔑六皇子--”黎婉如一向很讨厌谢萦姝:“这样厚颜无耻的人,在谢府里还不知道怎样欺负你呢?” 黎锦云的眼圈终于微微一红,旁边一直站着的丫鬟银珠忍了几天,实在忍不下去了,决定不顾小姐的千般叮嘱,也要道尽小姐这几年的委屈:“四小姐说对了,谢家大小姐将小姐当做了地里的泥,往死里踩,你们没看见,她--” 银珠义愤填膺正要把谢萦姝做的恶事一件件托盘而出,下人急匆匆地跑来报信:“夫人,谢府大小姐来了,说是补送寿礼,接大小姐回家--” 银珠叉着腰张大着嘴巴傻了! 黎锦云也傻了! 满屋子的人都傻眼了! 谢大小姐屈尊上了她瞧不上的小官儿的门,天上怕不是要下红雨了? 第8章 等待是爱?还是一厢情愿 在回丞相府的马车之上,黎锦云看着微笑着的谢萦姝,满脸的不可思议。 刚才,她给自己的娘行了大礼,诚恳地说小辈不该迟了这几天才来贺寿-- 刚才,她对着嘲讽她的四妹笑了,说四妹骂得对,是她做得不好-- 刚才,她还对着自己笑,喊了大嫂,她从来没有喊过自己大嫂-- 还有她送来的礼物,堆满了半间大厅-- 以往,自己让丫鬟去领分例的时候,她若是遇上了,都会夹枪带棒地骂上一顿-- 莫非,真的就像传言一般-- “我没疯!”谢萦姝抬眼看黎锦云,猜到了她的心思,温柔地道。 黎锦云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却不敢随意地和她说话,害怕又惹来一顿嘲讽。 自从她嫁入谢府起,这个小姑子就没给过她好脸色,一见面都在嘲讽讥笑,并且不停地在她哥哥的耳边说坏话,挑拨离间。 她实在有些害怕谢萦姝-- 谢萦姝却挨近了过来,细细地看了一遍她的脸,心中的委屈酸涩都涌了上来,哽塞地叫了一声:“大嫂--” 原来她瞧不上的大嫂是这般的好看-- 前世,萧慕晟依靠着谢府当上了太子,杀手足、囚皇帝,开始杀戮不服气的朝臣,谢府助纣为虐,帮着他清除异己。 那时,大嫂曾经无数次劝说大哥和父亲,说萧慕晟这般狠毒,定有一天会对付谢府,可没有人听她的,自己还深恨她,撺掇着大哥休弃她。 果然狡兔死、良弓藏,大权在握后,萧慕晟转头便对付谢家,囚禁了自己的父兄,将她扔进了冷宫, 一夕之间,谢家树倒猢狲散,“谢萦姝”成了个不详的名字,人人躲得远远的。 那时黎大人已经病逝,黎夫人见时局不好,要带着全家回南方,大嫂本可以远走,却傻子一般地不惜一切地留在京城,想尽法子来冷宫见了她一面,给她带来了衣服棉被,带来了三年唯一让她回味的温暖。 再后来,她回到了大哥被囚禁的地方,陪伴了大哥最后的日子,然后和谢家人一起赴死。 那么勇敢而温暖的大嫂,自己却一直在欺负她、恨她,就是因为自己这般的好坏不分,才会落得那般下场吧。 “怎么了?”黎锦云温柔地问,小心翼翼地伸过手,轻轻摸摸她的额头:“听说你落水,又受了伤,可是不舒服!” “大嫂,对不起--”谢萦姝鼻腔中一涩,眼泪滚落了出来,扑进了她的怀中:“我对不起你,我对你那么坏--” 她后悔又庆幸,大嫂还活着,活生生在眼前。 “没什么--”黎锦云大度地笑,抚抚她的头发:“你还小,不懂事--” “呵--”谢萦姝靠在她肩上,听了这话,破涕为笑地叹息:“大嫂,你真傻,我对你这么坏,你不骂我,你还原谅我--” 她是不懂事,一直不懂事,才会被命运狠狠地教训。 黎锦云也忍不住笑了,小姑子又哭又笑的模样,比往常横么怒对、阴阳怪气的模样可爱多了, 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她却并不太过惊讶,人都是会变的,南枫会、萦姝也会-- 她的神色黯然了一下,让谢萦姝敏锐地感受到了,即刻便懂得了她的哀伤。 大嫂是在为大哥忧伤,为娶了她又疏远她的大哥忧伤,她已经等了大哥三年,接下来她还会面对更大的伤害,她却一如既往地等待-- 固执的等待,生时等待,死也要和他一同赴黄泉-- 谢萦姝想,在前世生命的最后时刻,大哥后悔了吗? 如果要到最后才后悔,大嫂这么久的痛苦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只是因为大嫂陪同他一起赴难而后悔,这样的后悔,要来又有何用? 等待到最后才能回头的大哥,值得吗? 她看了一眼面容温柔娴美的黎锦云,心头充满了疑惑,还有同情,同情大嫂也同情自己,她虽然活了两世,但从来没有真正地爱和被爱过? 曾以为自己爱萧慕晟,爱得刻骨铭心,现在看来,不过是虚荣的占有欲罢了-- 大嫂呢?等待中把时光都赋予空虚,又算是什么,爱?亦或是一厢情愿? 马车突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外边传来马匹的长嘶,继而飞快地跑动了起来,强烈的颠簸惊散了车中温馨而伤感的气氛。 谢萦姝心头猛地一跳,该来的还是来了。 黎锦云惊吓得脸色煞白,却伸手紧紧握住谢萦姝的手,尽量平静地道了一句:“别害怕,你坐好。” 她试图在颠簸中站起来,去看外边的情形,谢萦姝却反手拉她坐下,镇静地道:“没关系的,不过是有人想要和我见一面罢了!” 黎锦云疑惑不解,又很害怕:“用这样的方式来见你,是什么企图?” 企图?自然是想杀了她的企图! 谢萦姝安抚地对着她笑了一笑,语气自在得仿似不过是去郊外游玩:“不用担心,不会有危险的。” 黎锦云再次惊诧了,这般云淡风轻的小姑子真的是以往一点儿小事就嚷翻天的暴躁小姑子吗? 她觉得仿似有人偷走了谢萦姝的灵魂,然后换上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不然怎么会怪异得这么叫人心惊? 马车跑了好久才慢慢地停了下来,四周寂静,没有一丝声响传来。 黎锦云颤抖着声音,害怕得站不起来:“这是把我们带到了哪里?” 谢萦姝拉住她的手,站了起来:“下去看就知道了。” 跳下马车,黎锦云傻眼了, 车停在了一片密林的正中,四周是高大茂密的树林,车上的车夫和原本后边跟着的下人的车子不见了踪迹,静悄悄地只有虫子的声音在幽幽地回响,间或一声长长的鸟鸣,瘆人无比。 “暖儿--”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谢萦姝感觉到了她掌心的凉意,用力地回握了一下,语气很淡然,却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哀伤:“大嫂别怕,不是冲你来的,你切记,一定在这里等我,你会好好地。” “你要去哪儿?”黎锦云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不待她回神,谢萦姝头一转,放开了她的手,飞快地朝着林中跑去了-- “大嫂,你要好好的--” “你别等大哥了--” 第9章 她要用死,拯救前世那些无辜被害的人 谢萦姝追着那抹若隐若现的身影,一直追到了密林深处。 密密的树木藤条在空中交缠,屏蔽了天空,只剩下幽深的阴影,映衬着那道修长的身姿,阴寒肃杀。 “你胆子比以往大嘛--” 嘲讽的话语响起,熟悉得陌生的声音让谢萦姝背后升起了一抹寒意, 她站定脚步,抬头看他,学着他嘲弄的口吻:“六皇子还是如同往常一般鬼祟,只会背后下手!” “你比上一辈更加叫人厌恶--”萧慕晟嗤了一声,阴冷地笑,声音低沉悦耳,说出的话却残忍无比:“更蠢更自以为是,你觉得,你在众人跟前说几句话,我就不敢杀你?你以为你与黎锦云一道,我就不敢杀你?” “不--”谢萦姝眉眼不惊,压下因为明白他的残酷,所以升起的恐惧,平静地道:“我知道你敢杀我,我来,也并非是怕你杀了我--” 她面对他,曾有过许多的心情,忐忑的、甜蜜的、讨好的、畏惧的、痛恨的、恐惧的-- 但现在这一切都荡然无存,她感觉平静,是勇气给予她的平静。 上一辈,直到死去的那天,她才敢在他面前勇敢,而这辈子,她无须讨好他、在意他,也不会害怕他了。 “哼!”萧慕晟向来决断,眼眸一紧,伸出手便朝着她的脖子捏去。 温热的手差一点就要触碰到雪白的颈项,谢萦姝脸色未曾改变,她伸出右手,将左手的袖子一抹,露出缠着白色绷带的手臂,捏住伤处狠狠一用劲,红色的血液立即渗了出来,在白色上开出一朵艳丽的花-- “唔--”她痛呼出声,眼睛却直直地看向萧慕晟, 当看到他脸色一皱,伸过来的手臂一颤,沉了下去的时候,她提唇笑了:“萧慕晟,你懂了吗?” 萧慕晟抬头看谢萦姝,满脸肃杀,微微上挑的眼中杀意、憎恨与不可思议交杂。 谢萦姝放下手,柔软的云锦遮去了那片红色,她挺直了身子,笑得快意而笃定:“你杀不了我,那天落水的时候,金钗在你的手里,划伤的是我的手臂,而你手上也有伤痕,一模一样的伤痕-” 那金钗被他抢了去,在水中挣扎中她感觉自己的手剧痛,所以才顺水推舟地嫁祸于他,他拿着金钗,并不会伤到他自己-- 所以她有了一个怪异却又说的通的想法-- 她曾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 但这个想法是真的-- 谢萦姝突然伸手给了自己狠狠的一个耳光, 萧慕晟脸上一痛,红晕在他的脸颊蔓延开-- “哈哈--”谢萦姝笑了,虽然嘴角喊含着血迹,悦耳的笑声却如同金铃在树林中回响,惊起了飞鸟,扑簌簌地响成一片, 她觉得畅快而如意,莹润的眼眸中尽是愉悦的光泽, 萧慕晟狠狠地咬着牙,愤怒仇恨的目光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 谢萦姝擦了擦眼边的泪,吸吸鼻子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敢来了吧?” “你仗着我杀不了你--”他恨这种被人拿捏着的感觉,并且那个人是谢萦姝,前世任由他哄骗的谢萦姝:“如此地嘲讽我,就没想过,我不一定要朝你下手--” 他也提唇笑了,凉薄残忍地笑:“外边站着的黎锦云,你家里的父亲、你的大哥,我可以一个个叫他们死在你的面前,我可以让你活得好好的,活得长命百岁,却没有一个亲人。” 谢萦姝看着他,眼中一湿,一颗泪珠滚过了洁白的脸颊, 她带泪微微一笑,眼眸中伤感交杂:“我知道你会这样说,也会这样做,但是--” 她看着他带着恨意的眼睛,眼中伤感瞬间变作坚定:“我不会让你有机会的--既然你和我一起重生,那么我们就一起去死--” 话音未落,她飞快地伸手,一柄藏在袖中的短剑划过寒光,迅疾地朝着她的腹壁刺去-- 她要用死,带走他-- 她要用死,拯救前世那些无辜被害的人-- 她的罪,她去赎-- “唰!”萧慕晟猜到了她要做什么,他无暇惊愕,飞身上前,伸手一推, 谢萦姝手中的短剑“呼”一下擦着她的腰带划过,云锦的腰带划拉一声被划开了长长的口子-- 她跌坐到了地上,萧慕晟一脚踢开了她手中的刀子,蹲了下来,俯首看向她湿润的,带着不甘带着倔强的眼睛,突然觉得她的眼神非常陌生。 他记不得她曾有过的那些眼神,因为他是那么讨厌被她看着,就像看着她心爱的一个玩物一般。 但现在她眼中的勇气非常陌生,她曾经是那么矫情,手上划个小口子都要哭闹半天,今天却拿着刀要和他同归于尽-- 她变了,真的变了-- 变得让他更加地厌恶-- 他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恶狠狠地道:“谢萦姝,你不要觉得你是唯一洞悉天机的人,我早就猜到了--” 她落水快要死去的时候,他的胸口如同刀戳一般地痛,加上伤痕,他怎会猜不到? 重生这样诡异的事情都能发生,还有什么是不能发生的? 只是,他没料到她会这么快就察觉,并且要用这种对自己下手的方式来报仇。 她不该有这么地聪慧,她愚蠢得像个傻子-- “你想的倒是不错,不过,你动作迟了些--”萧慕晟凤眼中出现嘲讽和不屑,他很清楚她的软肋:“你以为,你在乎的,我不知道?你以为,我会傻到等你察觉后,任你拿捏--” 谢萦姝脸上剧痛,却依然忍痛开口:“你防不住我的,只要我不怕,什么时候都可以死。” 萧慕晟笑了一下,笑得胜券在握:“你一会儿回去瞧瞧,黎锦云手上有红痕,那种毒,你曾经用来害过林若真,若是我死了,她一定会死--” 谢萦姝眼眸攸然收紧,怒气在她眼中聚集, 萧慕晟很满意看着她的反应,一切都在他掌中的满意感又回来了,他嗤笑了一下:“我也不瞒你,暗卫我早就组织起来了,并且下了死令,只要我有个差池,他们会下手把你谢家的人杀个干干净净--” “我哥会保护好家人--”谢萦姝用手狠狠地朝着他的脸打去。 “你哥?”他不费吹灰之力接住了她的手,轻蔑地笑:“那个自私自利、刚愎自用的废物?你怕是忘了,他何曾将你家上下的生死放在过心上,他若是靠得住,你谢家上辈子能这般地一败涂地?” 谢萦姝微微一愣,大哥虽然骁勇善战,但和她一样骄傲自负,听不进别人的意见,后来,他沉迷女色,愈发暴躁固执,愈发肆意妄为,的确是靠不住的。 她的手垂了下去,茫然而挫败的感觉上了心头,她知道他在杀戮这件事上,是说得到做得到的。 第10章 我少一根头发,你就得死一个亲人 “谢萦姝--” 萧慕晟完全占据了上风,放开了手,抱起双手带着得意的、蔑视的神色居高临下地看她:“我警告你,我少一根头发,你就得死一个亲人--” “萧慕晟--”谢萦姝涣散的勇气又聚集了起来,她挣扎着站了起来,抬起晶莹的双眸看他,毫不退缩:“我也警告你,我家中任何人有个三长两短,我拼了一切也要和你同归于尽--” 他脸色一变,黑沉得如同林中阴影, 谢萦姝鄙夷地冷哼了一声,伸出手掌:“解药拿来。” 萧慕晟也是鼻子里一哼,斜睨她:“你这么有本事,就想法子让我心甘情愿地双手奉上。” 谢萦姝一把拔下头上簪子,抵住自己的脸:“给不给?” “随便你--”萧慕晟无所谓地耸耸肩,冷笑了一下:“你下得去手,我也下得去手。” 她咬紧了牙关,恨不能刺过去,把他那张让人憎恶的面容划成筛子,但理智告诉她,不能冲动,他心胸狭窄、他阴险狡诈、他说得出做得到-- 萧慕晟看她怒气冲天又不敢妄动的模样,心情愈发轻松且欢快,她生气,他就有一种莫名的快意, 他伸出两个手指在她拿着的簪子上轻轻一弹,发出当一声脆响,伴随着他离去的得意的笑声:“跟朕斗,你嫩得很!” 谢萦姝望着他的背影离去,紧绷了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这次他杀不了她,并不代表他就会这样善罢甘休,她还得想法子要回解药-- 回到车马前,发现黎锦云没在那里,谢萦姝心头一沉,害怕萧慕晟下了杀手,飞快地跑了过去,刚要去车上看看,后边传来温柔的声音:“萦姝--” 她回头,黎锦云惊喜过望地跑了过来,来不及出喘气,拉着她的手:“你跑这么快,我都来不及追上你--” 她发髻有些凌乱,脸色发红,失去了平日的端庄,谢萦姝却觉得她并平日里还要好看,微微一笑,想要说话,却脸色一沉,迎上去拉过她的手一看,手腕白皙的肌肤上一道粉红色痕迹若隐若现。 谢萦姝浑身一凉,阴险狡诈的萧慕晟,果然还是让他抢先了一步。 外边传来车马的喧嚣声,青藤焦急的呼喊声隐隐传来。 黎锦云刚要呼喊,谢萦姝一把拦住她,着急地道:“大嫂,一会儿若是父亲问你,你只说我是被蒙面人抓去了,你找了我半天--” 说罢,她狠狠地给了自己几个耳光,急急地将手臂上的绷带拆散,软软地朝着地上倒去。 黎锦云吓坏了,一把抱住她往下滑的身体,惊慌失措地呼喊:“萦姝!” 青藤惊喜地叫喊起来:“小姐和少夫人在这里--” 谢萦姝被送回来,一家上下惊慌得鸡飞狗跳。 谢远臻慌乱地派人去请了御医,看着躺在床上脸色愈发苍白的女儿,心急如焚:“暖儿,你这是怎么了?” 夫人周氏一向温和的神色变得严厉,转头问旁边的黎锦云:“少夫人,萦姝一片好意去黎府接你,你竟然让她这样回来!” 黎锦云红着眼圈,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谢萦姝,动了动嘴唇想要说话,却终于没有说出来,低下了头。 周氏看着谢萦姝脸色愈发惨白起来,少有地发火道:“你就算是有千万般的怨气,也不该撒在大小姐身上。” 黎锦云忍住泪珠,小声地道:“是我不对--” “先前你回去的时候我就吩咐过,少说少行,别惹出事,你倒是好,惹得萦姝来接你,又不看好她--”周氏愈发生气,顾不得端庄大方:“若是萦姝有什么差错,我--我怎么对得起表姐--” “好了!”谢远臻怒喝一声,心烦气躁地道:“暖儿不会有事的--” 他转头看黎锦云,眼中一抹寒色:“少夫人,我与黎大人之间,说来说去也只是政事上的分歧,不涉及家人儿女,若是因此要牵扯上暖儿,大可不必!” 黎锦云白了脸,惊惧与羞愤让她忍了好久的泪滴滚了出来,她颤抖地道:“老爷,我父亲他不会--” 她不知道该如何辩解,这件事从一开始就诡异得莫名,萦姝突然上门、突然马车发狂、她突然失踪又突然晕倒-- 周氏眼中带着悲伤和担忧,责怪地道:“少夫人,大小姐和你的事,自然她有不对,可怎么也是家事啊,不该外道才是--” 谢远臻脸色阴沉,已经在思考要怎样上疏弹劾黎言。 “爹--爹--”微弱的声音响起,谢萦姝挣扎着终于发出了声音。 她早该醒过来的,也准备回家后就醒过来,却在父亲焦急派人去请御医时,突然身子一沉,就像被人按进了水里一样透不过气, 她努力地长大了嘴,却无法呼吸、无法动弹、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明白过来了,是萧慕晟在搞鬼,定然是刚才那几个狠狠的耳光,让他生气了。 这样的感觉持续了很久,她听得见父亲和继母在为难大嫂,也听得见大嫂无力的反驳,她很焦急,却动不了。 好久之后,那种感觉才慢慢地退散,然后脸上突然钻心地一痛,她的手脚恢复了知觉-- 看见女儿醒了,谢远臻赶紧过来,激动而担忧:“暖儿呀!你吓坏为父了--” 谢萦姝挣扎地坐了起来,虚弱地道:“这件事,和大嫂、黎家没有关系,我是被蒙面人掳走了,他们要拿我做人质,要父亲出钱--” 谢远臻吓得上前扶住她,后怕地道:“身上的伤,是那些人打的?” 谢萦姝点头,眼中带上了眼泪:“爹,我好怕--” 她一头扎进了父亲怀中:“我差点就被他们杀死了,要不是大嫂奋不顾身地在林子里寻找,惊动了那些人,我找了机会逃了出来,就--就--” 她眼泪像决了堤的水,一串串地掉下来,脸色惊慌害怕的神色配上鼻青脸肿的模样,让谢远臻心疼如同刀搅:“暖儿,我的暖儿!别怕,别怕,爹一定派人把那些坏人拿过来千刀万剐--” 他转身看见旁边站着的黎锦云,有些歉意:“少夫人,你也受了惊吓,夫人,你一会儿请御医顺便瞧瞧少夫人。” 周氏恢复了温柔,没多说话,对黎锦云点点头。 黎锦云这才惊魂甫定地告了退,在银珠的陪伴下回了自己的院子,走出院门的时候,她回望灯火辉煌的房间,总觉得非常的怪异-- 第11章 大嫂还在执迷不悟。 待一番折腾,一堆人出去后,谢萦姝仍然揪住谢远臻的衣襟害怕地哭泣:“爹,我怕!” 她惊惧不已的模样让谢远臻的心揪着痛,他的心肝宝贝,从来舍不得让她吃一点苦的心肝宝贝,差点就回不了了。 他温柔地安抚:“暖儿不用怕,往后爹多派几个人保护你。” 谢萦姝抬起哭红了眼睛,摇头:“我不要家里这些三脚猫功夫的家伙,我要大哥身边的卫军!” 谢远臻惊了一瞬,随即摇头:“卫军是军中精锐,随意给你,岂不是大材小用!府中家丁足够保护你了。” “不管不管--”谢萦姝突然拿出了往日的蛮横:“我就要他们来保护我!” “暖儿别闹,那是你哥的内卫军,各个都是顶尖高手,不是让你带着去玩儿的--” 再心疼女儿,谢远臻还是不能答应这样的要求。 “好嘛!这次是我命大,逃脱了,下次让人把我杀掉了算了--”谢萦姝哭叫起来:“那些人口口声声说多得是人等着要杀我,要收拾谢府,下一次—下一次就让他们杀掉我算了,您就等着给你女儿收尸吧!” 她哭得很伤心,仿似真的快要死去一般的伤心,她知道,父亲会心软的。 女儿的哭声,让谢远臻忍不住地心软:“罢了,依你依你,为父这就去给你大哥写信,给你调派几名暗卫过来。” “谢谢爹--”谢萦姝破涕为笑:“我要秦岚,大哥说了,卫军中他最厉害--” “那不成,秦岚是你哥的副手,岂能给你调遣--”谢远臻这次坚决不答应:“不成!” 女儿重要,但儿子也一样重要。 谢萦姝见父亲态度,知道一时强求不得,只好再做打算。 人仰马翻忙乱一阵后,谢萦姝的屋子终于冷清了下来,窗外的雪花又在瑟瑟地落下,不时传来树枝被压断的细小声音,窗户边挂着的厚厚的棉帘不时被风微微掀起。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门窗挂着厚厚的棉帘,屋里烧着地笼,点着细香,暖香怡人, 她感受不到寒意,这暖意甚至有些让她陌生, 前世在冷宫的时候,她熬过了三个寒冷的、一无所有的冬天,那时她蜷缩着,感觉全身上下甚至五脏六腑都在颤抖、结冰,才明白了苦难的滋味,更加痛苦的是,这苦难是她自找的。 她收回了思绪,这般寒夜里,定然有人和以前的她一样,在感受着寒冷。 她转头想喊青藤,绿萝却匆匆进来,看见她站着,急慌慌地上来给她披上棉袄:“小姐,您怎能起来,冻坏了怎么办?” 谢萦姝伸手穿上了衣服,状若随意地问:“叫你清点的东西可清点完了?” 绿萝给她系带子的手停顿了一下:“差不多了。” 谢萦姝看了她一眼:“那就好,明日把你点出来的数交给我,你去叫青藤拿灯笼,我要去少夫人院子一趟。” 绿萝本想说外边天快黑了雪又大,但小姐的神色叫她不敢开口,出门叫来了青藤,待谢萦姝扶着青藤肩头去后,她也出了门。 黎锦云住在听涛轩,是谢萦姝大哥谢南枫成亲之前住的院子,离她的院子隔了整个花园。 天黑路滑,她没有从花园穿过,青藤和两个小丫头照着她走过上房后的长廊,再转过夫人周氏屋后的通道绕过去。 上房的院子中看得见窗户中透出来的隐隐灯光,微微照出鹅毛般的雪花落下的模样,更显寒冷寂寥。 主仆几人刚要走进通道,却突然一声尖利的哭声划拨冷寂,让几人忍不住一颤,停下了脚步。 上房中传出了杂乱的声响,那道饱含痛楚的哭声夹杂着骂声、脚步声,远远的,却又真切地穿过夜空传来。 谢萦姝皱眉:“这是在做什么?” 前头打着灯笼的小丫头对望一眼,抿紧了嘴巴不敢回答。 她回头看撑伞的青藤:“你说。” 青藤仿似觉得理所当然:“夫人佛爷似的,降不住底下的人,所以她的陪嫁李嬷嬷和刘嬷嬷才这般管教下人。” “平日都这么管教的么?”谢萦姝问:“打得这么厉害?” 三个丫鬟都点头,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 谢萦姝神色莫名地站了一会儿,才道了一句:“走吧!” 她边走边看被灯笼的光照亮了的瑟瑟的雪花,心中开始发凉, 萧慕晟上一世给谢府罗织了那么多的罪名,其中有些也不全是无中生有,比如严苛奴仆、视人命为草芥。 黎锦云的屋子一片黑暗,与谢萦姝灯火辉煌、暖意融融的院子大相径庭,谢萦姝心头一凛,这般的冷寂孤独多像她在冷宫中的景象。 青藤推开了院门,喊了一句:“少夫人--” 屋中的人被惊动了,银珠推开门看了一眼,惊诧地回头道:“小姐,大小姐来了-” 黎锦云站了起来,屋中只有黯淡的一盏灯照着四壁的荒芜,谢萦姝环视了一周,皱起了眉头:“我记得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些红檀木家什、珠帘璎珞呢?那些宫灯画屏、绣榻虎皮褥子呢?那样喜气洋洋、富丽堂皇的屋子怎么变得如此灰暗冷寂? “都让人搬走了--”银珠倒了茶来,忿忿不平地道:“林管家说要把所有东西都保存好,待姑爷回来好用--” 谢萦姝不说话,伸手端起茶杯,浅啜了一下,苦涩的味道让她皱了眉,放下杯子,道:“大嫂,搬去和我一起住吧。” 黎锦云怔了一下,摇摇头:“我等你哥回来。” “等多久?”谢萦姝浅浅的带着些嘲弄笑了一下:“大哥是要回来了,可他会带回来一个女子--” 那女子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红柔,娇柔万分地被大哥放在心中,呵护着疼爱着,把大嫂完全忘得干干净净。 黎锦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渐渐地盈上了水光,浑身开始发抖,但她仍然不愿相信:“不会的。” “会的,他会的,他还要休妻,他要立那个女子为正妻,只是被爹拦住了,可他从此之后是恨上了你--”谢萦姝把后边会发生的那些残忍的事情都说了-- 前一世其实愚蠢的人不止她一个,只是她清醒了悔悟了,而大嫂,还在执迷不悟。 第12章 绿萝是被人杀死的 谢萦姝的话语如同针一般的话语刺入了黎锦云的心,她嘴上说着:“你怎么知道以后会发生的事情,这--这太奇怪了--” 但是,她的心却快速地跳动了起来,带着一抹怪异的悸动和恐惧,她的心在告诉她,谢萦姝说的都是真的,因为谢南枫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给她寄来哪怕一个字了,他把她遗忘在这里,差不多已经有三年-- 眼泪在黎锦云的眼中汇集,但是她不想承认,她喃喃摇头:“不,他那么好,我掉进了荷池,他不顾一切地救了我,还笑我送我回家--” 虽然那一幕已经快过去了五年,可她一直记得他掌心的温暖,和他英朗的笑意,就那么一笑,就像是暖暖的阳光洒满了她的心,一眼万年-- “当时掉进荷池的不管是哪家小姐,生得漂亮的他都会救!”谢萦姝毫不犹豫地道,自家大哥有自诩风流多情,她清楚得很。 “可--他那么快就上门求娶,我爹不答应婚事,我和他在灯会上遇到了,他说我不嫁他便一生不娶,我回去求爹—爹说我会后悔的—可我不后悔—我就远远看着他,心头也是欢喜的!”黎锦云的眼眸中映出微微的火光,饱含着柔情,还有期待,她觉得自己会等回他的。 灯会之上,她心情沉重,她知道父亲生性严肃,决定了的事情不会改变,可是他在烟花璀璨之中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带着那抹温暖的笑意,他不顾一切地拉住了她,告诉她,无论如何都要娶她,要她要坚定地和自己一起争取--- 她以绝食为要挟,差点饿死的时候,父亲叹息着答应了婚事-- 她那么高兴地嫁给了他-- 黎锦云眼神中充满了光彩,她动情地对谢萦姝道:“我知道是我不好,他才会离开家的,等他回来,我不会再和他生气,他不喜欢的,我都会改的--” “大嫂,别傻了--”谢萦姝的语气和她的心一样沉重:“我哥从小被宠坏了,他想要的想尽一切法子都要得到,可得到了也就淡了,淡了就不会再留恋,正因为他想要的都能得到,所以他不懂得珍惜,他太自私,不值得你留恋--” “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黎锦云泪光粼粼,心如刀绞,还未开口,旁边的银珠实在忍不下去了,愤怒地插口道:“您为什么一定要赶走我家小姐?” 原来来套近乎只是为了用另一种方式赶走小姐。 谢萦姝愣了一愣,照以往的脾气,下人敢这样顶撞她早就暴跳如雷了。 青藤赶紧拉住了银珠,她却微微一笑:“傻丫头,你愿意看着你的小姐从早上等到晚上,从青丝等到白头吗?你愿意看你的小姐一辈子都不快乐,然后--” 然后跟着那个早已不再珍惜她的人一起死去-- 银珠眼中的愤怒熄灭了,换上了悲哀,她愣了,缓缓地摇了摇头。 黎锦云抬起泪眼,小姑子的话刺入了她的心, 会吗?她会等一辈子也等不回来他么? “何况--”谢萦姝黯淡了神色:“谢家内忧外患,还不知道能撑到哪天?你何苦留下来一同--” 黎锦云不解:“内忧外患?这怎么说。” “大嫂,我并不是想要赶你走,只是不想--”谢萦姝停住了,她该怎么去描述往后的悲惨。 正说着话,突然外边传来了尖叫声,吓得几人一惊, 银珠赶紧开了门,提了灯笼去看,不一会儿脸色惨白,惊慌失措地跑了回来,语不成调地哆嗦着道:“小、小姐,有人、有人吊死在外边--” 惨淡的灯笼的烛火照在了树上挂着的那抹纤细的僵硬的身影上,白雪落在了惨白的嘴唇、青色的脸庞上,在寒风中微微浮动。 “绿萝!”青藤尖叫了一声,捂住嘴,眼泪一下子滚了下来。 黎锦云扶住了银珠的手,揪住衣襟,吓得说不出话。 谢萦姝沉着脸静静地看着毫无生气的那张脸,眼中水光微微浮动,心口像那次落入湖中一般沉闷地作痛, 漆黑的夜色四周压了过来,她觉得喘不过气。 “我去报告林管家--”银珠反应了过来,转身要走, 谢萦姝叫住了她:“让青藤去--” 青藤颤抖着脚步不稳地去了, 谢萦姝转开了目光,不忍再看绿萝僵硬的脸,那张满是死气的脸和一张生动的、圆圆的脸在她脑海中重叠,反反复复交替,引出无数的酸涩和悲伤。 她并没有想过让绿萝死,她原本只是想给她个教训,让她出了府回到她爹娘那里去,至于那些被私藏了的贪污了的东西,也不曾想过要找回来。 她死过,所以并不想滥杀人命,可绿萝却实实在在因她而死去了,所以她的难过很沉重。 她低下了头,让泪珠滴落,却突然看见了绿萝脚下的泥泞雪地- “在那边-”有很多人在朝这边跑来,谢萦姝却突然抬头喊道:“给我站住,不许过来!” 所有人惊呆了,远远地站着,她接过了银珠手中的灯笼,在雪地里认真地看了起来-- 越看,脸色愈发地沉重。 周氏和谢远臻得了通报,急急地赶了过来,一进院子,周氏便吓得“啊”了一声-- 谢远臻沉了脸,让人去解绿萝下来。 “少夫人,这是怎么回事?”周氏拿巾子沾了沾眼角,微微地吸了一下气,看向黎锦云:“绿萝怎会吊死在你的院门口?”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很温和,就如同她平日一般的柔软。 黎锦云明显有些惊愕,答不出话来:“我也不明白--” “绿萝是萦姝的丫鬟,好好地就自寻了短见,还死在了听涛轩门外,是不是你和她说过什么?做了些什么?”周氏面容严肃起来,很是担忧地看谢萦姝:“暖儿,你可吓着了吧!” 谢远臻看着下人抬走了绿萝,却转头看见了一旁的谢萦姝,赶紧关怀地道:“暖儿,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你也吓坏了,快回房去。” 谢萦姝摇头:“爹,我知道,绿萝之所以会死,是为了财,为了那些她私藏贪贿了的财物。” 谢远臻眼眸一沉,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前些时日我发现房中的东西少了许多,便想和历年的单子对一对,叫她清点出来,方才我离开屋子的时候,叫她明日把清点的结果拿给我瞧,就这么一会儿,她就死了--”谢萦姝的声音很伤感,出乎众人意料的,从来没有过的伤感:“她这么伶俐通透的一个人,是我没能教导管束好她--” 若不是自己愚蠢贪婪又自私,做了一个坏的示范,绿萝也不会变作现在的模样。 “那便是她自己自作自受了--”周氏在一旁点头道:“这样便叫她娘老子来,领了去吧。” 谢远臻点头正要应允,谢萦姝却道:“她是罪有应得,但不是自己吊死,是被别人杀死的--” 第13章 生命,消失得无声无息 谢萦一语既出,众人大惊,谢远臻脸色也变了,下人自杀不是一件太大的事情,但是被人杀死性质就大不同了。 周氏神色变得紧张:“姝儿,这话可是胡说不得,绿萝是你房中的人,要是有人要杀她,那你岂不是也很危险?” 她边说边转头看谢萦姝,脸色一片关切,谢萦姝也抬眼看她,平静地道:“夫人,我没有胡说。” “暖儿-”谢远臻嗔怪地叫了一句,他怕女儿为了自己的丫鬟死了,一时脾气上来,胡搅蛮缠:“绿萝全身上下好端端的,就算是被人杀死,总会挣扎吧,别乱想了。” “我看过雪上的脚印,虽然只有一排--”谢萦姝抬眼,眼神犀利明亮,在夜色之中也看得出光华流转:“却异常地深,绿萝和青藤差不多重,我让青藤在旁边雪地上试了一下,她踩不出那么重的脚印,并且,我让人拿绿萝的鞋子试过了,那些脚印比她的鞋底宽上几分,明显是杀了她的人背了她过来,把她挂在了那里,然后后退着踩着来的脚印走了,脚印才会又重又宽--”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每个人的神色。 “绿萝一直在你的院子里做事,也没听说和谁有什么仇,谁会杀她--”周氏脸上的震惊变为了疑惑:“方才你又说是为了财物,难不成是有人想要杀了她,拿走她贪拿的东西?” “或许吧!”谢萦姝答道:“也或许是为了别的,比如不想让她把有些秘密说出来。” “什么秘密?”谢远臻带着怪异的神色看着谢萦姝,女儿的缜密与机敏让他大为惊异。 “或许是指使她侵占、贪拿不属于她的财物的秘密吧!”谢萦姝道:“不然我想不出是别的原因。” 周氏闻言一震,转头看黎锦云:“少夫人,绿萝是死在你的院子里的--” 其中用意不言而喻,黎锦云惊慌失措地道“夫人,我从没有指使过她,我平日连话都不曾和她说过两句--” “听说前些天你回娘家的时候,可是带去了不少礼物--”周氏语气中带着怀疑,直言道:“林管家说你的丫鬟在管事处大吵大闹,说府里没有给你备贺礼,那么这么多的礼物是--” “是我给大嫂准备的--”谢萦姝看向周氏,淡淡一笑:“堂堂丞相府少夫人回娘家,管家竟然敢不给准备礼物,传出去可是会让人笑话的。” 周氏不妨她出面解围,话里仿佛在指责她,面色一变,旋即笑笑:“我当日没在府中,不太清楚,林管家的确是不对--” 她转头朝着谢远臻道:“此事也不难查,只需派人将府中各处查探一番,看看谁窝藏了这些东西,便是凶手。” “我也是这般想的--”谢萦姝道:“发现绿萝死得蹊跷的时候,便命人将听涛轩守了起来,以便父亲派人去搜查--” 周氏的眼眸闪了一下,点头赞赏道:“姝儿想得周到。老爷,咱们府大,要查探得多派些人,各处查得仔细些--” 谢远臻脸色一变,谢萦姝正要说话,她房中的丫鬟素锦急匆匆地来回报:“老爷、夫人、小姐,张嫲嫲凭空地不见了--” 谢萦姝一惊,连忙问:“你怎么知道她是不见了?” “方才我们还在房中一起烧着地笼,候着小姐回房,咋地听了绿萝死了,大家吓得不得了,张嫲嫲说去小厨房烧水,待会好给小姐泡茶压惊,去了好久不见回来,我们想起来去找,影子也没一个,找遍了院子也没有,打发人去问她家中,也说是还没有回来--” 素锦打着颤,吓得不轻。 “这便是了-”周氏松了一口气:“窝主找着了,必定是她联合着绿萝偷拿姝儿的东西,听见绿萝自杀死了,她慌了,赶紧就跑了。该叫林管家来,赶紧去追才是-” 谢远臻点头,谢萦姝却眼神一黯:“爹,张嬷嬷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周氏赶紧笑道:“姝儿可是多想了,如今有了贼的下落,你也放宽心。” 谢萦姝问素锦:“张嬷嬷不是告了假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方才--刚回来就听见了绿萝上吊了的消息--”素锦脸色苍白地回答。 “不是张嬷嬷,她回来的时候,绿萝应该已经出门了-”谢萦姝转头朝谢远臻道。 “你先出门,绿萝后出门,俩人在路上逢着了也不一定,或者,她杀了绿萝之后才回到你房中-”周氏道。 “张嫲嫲比绿萝矮上半个头,她杀不了绿萝,也背不动绿萝--”谢萦姝摇头:“这件事,要深查才是。” 她看向父亲,谢远臻却抬手一挥:“此事我已清楚,夫人,你派林管家将绿萝家人找来,好好安抚,给他们些银子,叫人发送了她吧!叫他派人追查张婆子下落,再让他明日申饬下人,让他好好把这丫头偷盗财物又畏罪自杀的事情警示众人,整一整家风。” 周氏点头温顺地称是。 谢萦姝脸色沉了下来,静静地看着父亲。 谢远臻没有看她,只是对黎锦云道:“少夫人,你也受惊了,回去好生歇息,此事与你没有干系。” 黎锦云点头,恭顺地行了礼。 事情这般了了,周氏出去打点后事,黎锦云也告退回了房,只谢萦姝留了下来,望着父亲道:“爹,您是怕引得外边流言蜚语吗?” 谢远臻看了她半天,方才展颜一笑:“暖儿,落水这件事怎么突然就让你开窍了?也是,你是钰欢的女儿,本该这么聪慧机敏的--” 他眼中带上了感伤,看向谢萦姝的目光更加慈爱。 “可那是一条人命呀!死得不明不白的一条人命!”谢萦姝觉得父亲对人命的消失太过凉薄了:“还比不上谢府的名声重要?” “为父主政多年,有许多门生,也有许多政敌--”谢远臻叹了一口气,他觉得现在的女儿应该能理解他的苦处。 谢萦姝哑然了,父亲说的她何尝不知道,但她还是觉得不平,活生生的一条生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第14章 和蔼和慈爱,只是假象 “暖儿,你现在开了窍,很多事情你要看得更加长远一些--”谢远臻慈爱地看着一脸失落的女儿:“天下的事情,也不都是非黑即白--” 谢萦姝怔了怔,将头靠在父亲肩头:“爹,正是因为知道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所以公平正义才那么珍贵--” “爹明白--”谢远臻拍拍她的手:“但有时候必须要取舍--” 谢萦姝明白爹的想法,也明白他在政事上的固执,虽然不苟同却也无可奈何-- 她突然想起一事,撒娇地道:“我理解您不愿意谢府名声受影响,可我害怕呀!我只不过想要查查自己房中财物,就有人谋害我的丫鬟,若是我再做些别的,怕就有人直接要杀了我了--” “暖儿言过了--”谢远臻爱呢地笑:“这件事不过只是下人勾结偷盗。你推论那丫鬟不是自杀,没有当场抓住凶手,再者,那丫头也是罪有应得,这些年家里风平浪静,我想这次也不过是个意外。” “爹,你心中果真是这样想的吗?”谢萦姝抬起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金钱对人的诱惑有多大,您也是知道的。再者,虽然我没有当时捉住那个凶手,但此事究竟如何,爹心中自有决断。” “你哥的卫军足够保护你了--”谢远臻安慰道:“没两天应该就到了。” 谢萦姝摇头:“不,不够,爹,我并非只要自保,您刚才说没有绝对的公平正义,那么我便不想让别人来给我公平正义,我想要您调动秦岚给我,您知道的,有他在,我才不必在乎别人要怎样--” 谢远臻低头看着她,突然问:“暖儿,你究竟要做什么?” “您的事情太多太多了--”谢萦姝笑笑:“朝政耗费了您的大半精力,所以家里的许多事情您看不清楚,也不想去弄明白--” 谢远臻思虑了良久,方伸手摸摸女儿头顶:“你说得没错,为父已经很久没有在意过家中的事了--” 女儿这些时日不是落水就是遇上刺客,再加上今日之事,若是他出什么差错,他可就愧对钰欢了。 他下定了决心:“秦岚给你,他是一柄非常锋利的剑,你千万要小心,除了保护你之外,不能肆意妄为--” “嗯!”谢萦姝满意地笑了,她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保护,因为有个人比任何人都怕她死去。 夜里,谢萦姝睡得很沉,可是却不停地在做梦,她梦见自己还在冷宫之中,孤寂、清冷、破败的冷宫,她一直走啊走啊,却总是走不出去-- 蓦然,画面一转,她又身处在了茫茫无边的草原上,她诧异地四顾,却突然鼓响如雷,白雾之中杀出了一队队人马,只朝她而来-- 她惊惧万分,往后一倒,惊醒了过来-- 她在黑夜之中,按捺下狂跳着的心-- 她敢肯定,后面的画面,从来没有经历过-- 府中忙乱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一具棺材从左边的侧门被运了出去,径直朝着城外去了。 谢萦姝一早就起来,派青藤请来了黎锦云,和她一起走到了靠近侧门的亭台上,看着马车从侧门出去,运走了那具青春的躯体。 黎锦云叹了一口气:“可怜!” “可怜么?”谢萦姝开口道:“也可恨也可叹--” “萦姝,绿萝真的是被人杀死的么?张嫲嫲还能找得到吗?”黎锦云转头问她,虽然公爹说此事不要再追究,但她还是相信小姑子说的话,现在的小姑子让她觉得非常的可靠。 “你说呢?大嫂--”谢萦姝转头看她,眼神明亮而敏锐:“你觉得她是自杀还是被人杀的?” “我?”黎锦云很少表达自己的看法,因为在这府中,从来没有人问过她的看法、她的想法。 “对呀,你的看法--”谢萦姝鼓励地一笑:“我不相信你只会说:我没有、我不知道、我不会这几个词,我认为淮南文帮的首领,礼部侍郎黎大人的女儿不会那般愚钝,你是有自己想法的。” 就像上辈子,她清醒地看出了萧慕晟的意图-- 黎锦云笑得有些自嘲:“我怎么想重要吗?” “自然重要,你怎么想便要说出来,你不说出来别人怎么知道你也会愤怒、也会委屈、也有自己的见解,你不说出来,别人只会把你当做根木头,被人扎了也不喊一声痛的木头--”谢萦姝把话说得很直接,大嫂就是太温柔太随和,从不外道自己的委屈,才会任人欺负。 黎锦云猛地一抬头:“木头!” 这个词语深深地刺痛了她,谢南枫离开的时候,那个冷漠的鄙夷的眼神还历历在目,留下的那句:“谁愿意和木头过一辈子--”时时冒出来,刺得她心发痛。 她从小接受的训导都是男子是天、女子是地,女子要温柔和顺,贤惠端庄,才能得丈夫敬重,她的祖母是这样做的,她的母亲也是这样做的-- 她从小到大都是温柔的端庄的,就像是天上的云,风往那边吹,她便往那边飘。 她只做过一件违逆父母的事情,就是嫁给谢南枫,她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哪怕是死也要嫁给他,为此父亲坚决不再见她、不再理她,她为此惶恐到现在,她害怕再做任何一件不顺从的事情- 谢萦姝见她迷茫的样子,叹了口气:“大嫂,你以为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反对,就能独善其身吗?你看昨天,你一句话也没有说,可别人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 黎锦云回过神,委屈被这句话带了出来:“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正是因为你什么都不敢做-”谢萦姝眼神变得冷厉:“父亲什么都不管,以前的我什么都不懂,有人才敢在这府中只手遮天-” “我明白你的意思,萦姝-”黎锦云摇头:“可我不敢胡乱去想,夫人这么地端庄温和,虽然她的下人苛责些,可每次我去请安时她总是和蔼的模样-” “是啊,夫人总是那么的和蔼,从我娘亲去世后,她进了府起,就是那么的温柔,对我百依百顺--”谢萦姝脸上带着笑意,可是却很是冷淡,她转头看谢锦云:“可是,我觉得这样不对--” 黎锦云惊讶地看着她,她冷冷地道:“她对二弟和二妹,从来不溺爱--大嫂,你细细地想吧,以前的我是不是很惹人讨厌,而二弟和二妹,府中上下都赞不绝口--” 第15章 那毒,叫做红颜醉 黎锦云眼眸一动,神色沉了下来:“的确--但是,你毕竟是她的继女,她怎好管束你?” “是啊,她不管束我,任由父亲溺爱我,帮着父亲溺爱我,还有大哥--”谢萦姝嘴角一抹嘲讽的笑意:“你想想,大哥宠爱你的时候,她是怎样对你的?是不是什么好的、贵的都朝着你跟前送,大哥冷淡你的时候呢?” 黎锦云还是心怀疑惑:“府中上下这么多人,夫人不能面面俱到,我--我不怪她--” “唉--”谢萦姝叹口气:“大嫂,我知道你心头明白,你不肯说,我也没办法,但以后的事情会证明一切--” 她拉起黎锦云的手:“这里太冷,我们回去吧,现下担忧的倒不是这些--” 她看向黎锦云手腕上的红痕,黎锦云见了将手抹了一下,不在意地道:“这可能是那天在林中被什么东西划了,留了个印子,过不得几天会好的。” 谢萦姝摇头:“不会自己好的,因为那是毒,你被人下毒了--” 那毒叫做“红颜醉”,非常的狠毒,萧慕晟的书房中有许多这样的毒药-- 上一世她将“红颜醉”下在了他的妾室林若真的身上,林氏日益虚弱,御医也无法查出来她的症候,半年后,她带着身孕去了地府, 那时,萧慕晟奉命西征,回来后知道了此事,他怔了许久,没有去追究林氏死因,只是安慰她不要难过,林氏无福罢了-- 此刻想来,哪里是他不追究,明明是为了谢府不敢追究,却默默地把仇恨记在了心中。 他上一辈子还没有恨够,所以这一辈子还要以牙还牙吗? 谢萦姝倒希望他将毒下在自己身上,毕竟需要赎罪的是自己,却带累了无辜的人-- 过了几天,恰逢冬至,刚好又是恒平大长公主萧长仪的生辰, 长公主是当今皇帝的姐姐,深受皇帝敬重,她的生日宴会自然是贵人云集。 丞相府大小姐谢萦姝一出现,立即成了全场的焦点,众多夫人小姐忍不住私底下议论纷纷。 大家都在传言她疯了,现在看来,她不仅没有疯,一举一动还谦虚和蔼了许多。 但即便她没有疯,脸皮也是过厚了,出了那么大一个丑竟然还敢出门。 谢萦姝丝毫不在意别人种种目光,恭敬地向长公主和几位长辈行礼,引荐丞相府少夫人黎锦云。 这更让人不解,众所周知丞相府少夫人黎锦云不受谢家人待见,即便是谢家的宴席,她也很少出现, 丞相夫人周氏向外说是少夫人身体抱恙,但众人都明白是因为谢萦姝厌憎黎锦云,不愿意她出现罢了。 对于黎锦云,私底下同情她的人很多,幸灾乐祸的人也很多,说她穷官儿的女儿,不顾父母反对,要死要活地非去贴上谢家大少爷, 大少爷英俊秀朗,又是军功卓越的青年将军,这样的人物这样的家境,往后少不了封侯进爵,她即使再温柔婉约,就凭家境这一点,便配不上人家,难怪谢萦姝不喜欢她,大少爷也渐渐疏远了她。 众人都以为再过些时日她就会被休弃,却突然又被谢萦姝看重起来,太奇怪了。 谢萦姝知道众人的惊异,她并不在意这些,她只是拉紧了黎锦云的手。 黎锦云很紧张,手在微微地发着抖。 前日,小姑子向夫人提出要和她一起去长公主府赴宴,夫人惊讶了半日,她也惊讶至极, 原本若有似无的她,从来没有过一丝儿身为谢家人的归属感,小姑子却说她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花轿从大门抬回来的正经主子,往后大小宴席必须有她在,她是谢府的主人。 夫人听了这话,温和的眉眼微微闪烁了一下,她很是懂那种迟疑,她自己也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这个府的主人,连听涛轩的主人她都不是。 但谢萦姝在夫人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夫人慈爱地笑了,吩咐林管家即刻去为她打点好一切,首饰头面、锦衣华服、下人随从-一夕之间都齐全了, 到现在,她身着嫩绿色云锦袄裙,披着狐毛滚边的羽缎披风,插着九把镶嵌着金丝的翡翠钗,环佩叮当、兰香馥郁,站在雍容华贵、气度不凡的长公主面前,听着她的赞美,却仍然恍若一梦。 后来,她曾问过谢萦姝到底说了什么? 谢萦姝笑笑道:“我只说了一句,大哥给嫂子来信了--” “谢夫人,您这儿媳妇可真是个珠玉般的美人儿啊,难怪藏着不肯随意带出来给我们这些老婆子瞧--”长公主笑言打趣,她宽脸剑眉,生的大气英武,笑起来也爽朗,颇有气度。 “您可是说笑了,您要是老婆子,我们就越发是老朽了-”周氏笑了起来,温和而谦逊:“儿媳妇一向体弱,我倒是愿意叫她出来见见世面,可三不两时地请医问药,若是劳累了,我心中过意不去不说,出来看着她不好,该挨各位夫人骂了-” “那是,遇到夫人这样的婆婆,护着疼爱着,也是这孩子的福气--”长公主笑着对黎锦云道:“你不要拘谨,和大家在一起,好好受用一日。” 黎锦云虽家世低微,却进退得度,端庄知礼的气度引得众夫人点头。 她告了退,朝着外厅中的谢萦姝微微一笑,走了过去, 几位小姐围在一起看瓷瓶里插着的腊梅和白玉盆儿里养的水仙,见了黎锦云,其中一个转头笑问:“谢少夫人可要多出门才是,前些时日听说谢大少爷要休妻,我可还说这是瞎传的吧!” 黎锦云脸色一红,又白了起来,目光黯淡地低下了头,谢萦姝眉眼一紧,露出笑颜:“周小姐闲来无事,这么喜欢关心我们家事么?” 周玉屏和以前的谢萦姝是一路人,仗着家世不凡,自视甚高,说话做事随心而为,听了这话脸色变得蔑视:“谁叫谢小姐家的事情太过精彩,又是跳湖又是悔婚又是休妻什么的,满京城的人都在看。” 第16章 胆小的初云公主 照往常谢萦姝早就发怒了,但她只是微笑,笑得温和平静:“看是一回事,说又是另一回事,当着人家面说,更是另一回事了,周小姐是知礼的人,这个道理应该是懂的。” 一句话堵得周玉屏哑口无言,瞬间怒火满腔,阴阳怪气地道:“我自然知礼,却也及不上谢小姐知礼,勾搭了人又要抛弃人,不知道谢小姐是瞧上了哪根高杆,做出这般喜新厌旧的事情来。” 谢萦姝温和不改:“我的事,不劳周小姐费心,我的婚事如何,更不用劳烦还未出阁的周小姐费心。” 众人皆忍不住笑了,周玉屏呼一下红了脸,瞪圆了眼睛:“谢小姐,你也应该听听外人是怎样说你的,我劝你收敛着一些,少出些风头,也好少损些谢府的颜面。” 众人转头去看谢萦姝 ,想着这下她该恼了,骂人才是。 谢萦姝却出乎意料地点点头,心平气和地道:“多谢周小姐教诲。” 周围众人都在掩嘴笑,又觉得有些失望,没有看见谢萦姝如同往常怒气冲冲,嚣张跋扈又愚蠢地自以为是的样子,少了许多背后嘲讽的话题呢-- 周玉屏如同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轻飘飘软绵绵地,出不了气,又被堵得无话可说,忍不住红了眼圈,正要再说话,旁边女孩子们却朝着轩外看了出去,惊喜无比:“快看,是五殿下和六殿下--” 她赶紧转头,少女们挤在一起,娇羞又欢快地小声谈论,偷偷觑看俊美清朗的六皇子,莺声笑语、娇俏动人。 谢萦姝看着一堆三月春花般的女孩子,微微笑了,青春真好,能心怀娇羞、无忧无虑真好。 即便是与周玉屏对了几句嘴,她也并不在意,她知道周玉屏喜欢大哥,说话才这般尖酸,也不过是个女孩子藏起来的小心思罢了。 萧慕晟进来时正好看见她在微笑,微微一怔。 他很讨厌她的笑,她的笑意之中不是算计便是讨好,不然就是自以为把他掌控在手中的得意, 但现在她眼神清澈、笑意纯净,突然让他想起来上一世初见她的模样,那时,她在池边看着满池的睡莲,也是这般地笑-- 但他只迟疑了一刻,又开始憎恶她了,因为她看见他来了,竟然趁着人多躲了出去。 谢萦姝并非是躲她,只是看见萧慕晟来了,便算到宫中眷属应该也到了, 她要去寻一个人,寻一个她前世愧对了的人,也是对萧慕晟非常重要的人。 花园湖边有着重重叠叠的假山和太湖石,里边布置了通道,也有稍微宽敞一些的地处, 她刚走到边上便听见了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你们先退下,我自己在这里演练一番,省得失了礼。” 谢萦姝笑了,这腼腆胆小的公主还是躲在这里来了。 萧初云是皇帝的第十个女儿,是萧慕晟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也同样不受宠,别的公主都有封号,她快十四岁了却还没有封号,住在宫中偏僻的荔香园中,默默无闻,走到哪里都像是可有可无的影子。 谢萦姝站在外边微微吸了一口气,加快脚步匆匆地走了进去,直直地朝着那抹纤柔的身影撞去。 “砰”一声响,萧初云手中捧着的云窑纹饰花瓶掉在了地上,碎成了几块。 “这可怎么办--”初云着急地蹲下去,纤细的手指把碎了的陶瓷拿起来拼凑,却怎么也还原不了。 侍女听见了声音进来看,跟着急了:“公主,这可是六皇子特意替你准备的礼物,这可怎么办?” 特意准备的? 谢萦姝抬了抬眉毛,萧慕晟精明如此,却还是没有弄清楚长公主的嗜好, 她低下身子,扶起了初云,行了个礼恭敬地道:“殿下,请恕萦姝鲁莽。” 初云抬起泫然欲泣的眼眸,见是谢萦姝,眼眸一紧,带着些不知所措:“谢小姐,是你--” 她有些害怕谢萦姝,虽然谢小姐心仪她的哥哥,但却从来未曾把她这个不受宠的公主放在眼里过。 谢萦姝拿过她手中的碎片扔在地上,道:“小心割破手,这实在是我的错,请您原谅,礼物我赔给您。” “可--”初云赶紧摆手:“这礼物--” “您放心--”谢萦姝明白她的担忧,笑着道:“我正好多带了一尊七宝琉璃观音像和两对佛前翡翠莲花灯,长公主平日好收集佛具,您要是送了她,她肯定欢喜的。” 初云这才展露笑颜,却又担忧道:“谢小姐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我的礼物及不上你的,怎好收下。” “您的云窑瓷器也不便宜,一年不过产百十来件,这对瓷瓶可是其中精品--”谢萦姝笑道:“我纵然拿出这些赔给您,还是觉得非常抱歉。” 初云不好意思地笑,她听闻过谢萦姝许多不好的传言,却没料到她这般的温柔可亲,心下放松了起来,道了谢。 谢萦姝吩咐等在外边的青藤将礼盒拿进来交给初云的侍女, 初云见礼盒雕琢得巧夺天工,又有些胆怯起来,一向的皇室宴会之中,她是不起眼的,送的礼物也是不起眼的,现下要让她在众人面前送上这般贵重的礼物,定然会受瞩目, 她很害怕被人瞧着看着的感觉,她会发抖会不自在会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瞧出了她的害怕,谢萦姝贴心地道:“公主,我正好要去给长公主献礼,能不能让我陪您一起过去。” 初云蹙起来的眉头舒展开来,很是开心:“那就烦劳谢小姐了。” 两人一起往外走,谢萦姝不时转头看初云, 因为不受宠的原因,她的装束打扮相较于别的公主简单了许多,也正因为这样,反而多增了几分清丽娴雅。 初云和萧慕晟眉眼很是相似,姝丽秀雅,晶莹剔透的眼睛中没有一丝的算计和世故, 谢萦姝忍不住想,明明是一个妈生的,为什么初云这般的胆小害羞,萧慕晟又那么地狡诈阴险。 “谢小姐,我脸上有什么不妥吗?”初云紧张地问,谢萦姝笑了一下:“没有,公主很好看,一会儿长公主定会喜欢你的。” “姑母平日很少和我说话--”初云低了低头:“我有些怕-” 谢萦姝知道,势利是人的天性,长公主也一样,尊贵高傲的她自然不会把不受宠的初云放在眼中。 第17章 她以为巴结了初云,他就会放过她吗? 谢萦姝之所以知道初云在这里,是因上一世她在追逐六皇子,从假山里抄近路,莽撞地撞坏了初云的寿礼,却不管不顾地走了。 初云没能给长公主送礼,长公主觉得失了面子,很不高兴。 后来北夷请和亲,皇帝本想从宗世女中选一名,长公主却推荐了初云。 对皇帝来说,初云只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甚至被他遗忘了的女儿,他轻易地就答应了。 萧慕晟曾求过谢远臻,让他想办法留下初云,父亲却以暂时不能和长公主作对为由,拒绝了他。 再后来,北夷老皇帝病死,按照风俗,初云得嫁给继位的皇帝。 萧慕晟又想上疏接回初云,被她全力挡住了,理由是比起初云,皇上更在乎和北夷的关系,在争皇位的紧要关头提出接回初云,会惹得皇上厌恶。 柔弱无助的初云,半年后死在了北夷。 活生生的、清灵灵的初云,就是因为自己,孤苦伶仃、魂断异乡。 谢萦姝突然想到了萧慕晟眼中的凶光,发现前世的自己真的愚不可及,自以为什么都为他考虑,却忘了,初云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 所以,他的恨才那么的强烈,当他手握无上的权力时,恨意就如同火山爆发、肆意横流— 初云送的礼物果然得到了长公主的欢心,她第一次拉着初云的手细细地打量起来,笑意盈盈:“好个乖孩子,这模样可招人疼。” 四围众人自然也附和称赞,初云脸色羞红地站在中间,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 谢萦姝走到周氏身边,俯下身子轻声道:“夫人,咱们不也带了楠木佛像来么?趁着公主高兴,您献上吧。” 周氏诧异:“咱们的礼不是早差人送了么?” 谢萦姝笑:“这是我单替您备着的。” 周氏赶紧点头,上前献殷勤,初云趁势站到了一旁,转头看着谢萦姝微微一笑。 长公主喜欢被人尊重与仰望,笑意带着天家贵胄的傲然与自得,端庄又自重地应付了周氏,转头看见有人拥簇着一名女子进来,笑意闪了闪,关怀地道:“你身子不好,歇着罢了,这么冷,巴巴地跑来做什么?” 那女子容貌姝丽,身形柔弱,举手投足温柔之极,只气短脸白,一副虚弱的模样:“姑妈生辰,岂能敷衍,我这几日好多了,想着金玉贵重之物,姑妈府中多得是,便绣了一架围屛,绣的是佛祖顿悟的典故,供您礼佛所用。” 长公主高兴地点头:“多谢你想得周到-” 下人捧上来一架精致小巧的围屛,众人赶紧称赞:“太子妃果然好绣工,精湛且不说,这一番心意实属难得。” 长公主见了更加欢喜,赶紧站起来,上前要亲手捧了放在佛案上去。 太子妃便接过托盘,想要送上,却在长公主的手刚要接触到的时候,她手莫名地一颤,那围屛歪了一下,随即掉在了地上,砰的一声裂成了几块。 “表嫂这是怎么了?”旁边站出一位明眸皓齿的女子,脸上挂着嘲弄的笑意:“不想给母亲送礼可以不来,演这一出,想是对母亲很不满?” 太子妃赶紧道:“姑母,我不是--” 初云怔了征,忍不住想要说话,旁边却突然有人伸手把她往后边扯了去,她转头一看,小声叫了一声:“哥-” 萧慕晟脸色沉郁,拉着她往后退。 初云回头看了看一脸绯红,手足无措的太子妃,低下头小声地:“我看见了--” 萧慕晟转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她便不敢再做声。 谢萦姝转头看见了两人的视线,再看看太子妃,心头即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便上前笑着看了那女子一眼:“楚霞郡主,方才你在上头,怎么一下子功夫,就走到太子妃旁边去了?” 楚霞是长公主的小女儿,深得皇上喜欢,破例地封了清平郡主,她骄傲地抬起头,睨了她一眼,鼻子哼了一声:“谢小姐,你是何意?” 谢萦姝不说话,微微笑着, 长公主神色柔和了下来,慈爱地道:“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璟柔,你的手可受伤了?” 太子妃赶紧道:“我没有事儿,多谢姑母宽宏大量。” 正说话,一旁没有出过一声的萧慕晟突然道:“姑母,这叫碎碎平安,是个好兆头!皇嫂这可是歪打正着--” 一句话,大家都笑了起来。 谢萦姝转头去看外边,太子款款走了进来,她在心头冷笑了一下,嘲弄地道:“六皇子真会说话,只是刚才为何不出声呢?” 她话一出,众人便想起了她和六皇子之间的纠葛,刹时忘记了刚才的风波,好奇地看着两人。 谢萦姝见众人目光,暗悔自己莽撞,萧慕晟却突然变得小心翼翼的模样:“谢小姐,我方才进来,实在没有听见大家说了什么?” 他委屈的模样惹得好几位小姐转头恼怒地看了谢萦姝几眼。 谢萦姝将头一转,不再理睬他, 他脸上失意更重,让众人更是觉得她太铁石心肠了。 觉察到了众人目光的不善,初云朝着谢萦姝的身旁站近了些,悄悄拉拉她的手,谢萦姝朝她笑笑,表示不在意。 太子来了,长公主神色更为慈祥,一家人乐意融融,忘记了方才的不快, 谢萦姝却瞧出了楚霞对着太子妃时眼中的厌憎,和对着太子时露出的真挚的笑意。 一丝人世无常的感觉上了她心头,此时眼前的这些人,后来也是辗转流离,各有各的悲苦,虽然其中有些也并非无辜,但她还是充满着同情,连楚霞郡主投过来的傲慢鄙夷的眼神也不在意。 她转开眼眸,看见萧慕晟一脸冰霜地看着他,便拉拉初云的手:“这里人多,公主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初云在这热闹的场合正不自在,赶紧点头,两人趁空走了出来。 萧慕晟自然也跟了出来,他第一眼看见初云和谢萦姝站在一起的时候,心头就起了怒火。 她以为,巴结了初云,他就会放过她吗? 第18章 他有着许多的恨意,他要她去承载 萧慕晟看着栏杆边亲热并肩的两道倩影,沉着脸走了过去, 初云转头看见了,高兴地叫了一句:“哥哥。” 他没有答应,冷冷地说了声:“你进去,我和谢小姐有话要说。” 初云雀跃欢喜的眼眸沉静了下来,低声道:“你不要欺负谢小姐--” 萧慕晟眼眸聚满冰霜,看得初云微微一颤,低头默默走开了。 谢萦姝看着她纤细柔弱的背影,忍不住摇头:“萧慕晟,初云可是你最亲的人,这一世你又能见到她,为什么还要这般对她?” “她没那么重要--”萧慕晟冷笑了一声,眉间眼上皆是轻蔑:“别以为拿她就能威胁我!” “不重要吗?”谢萦姝淡淡一笑:“不重要会替她准备礼物?不重要会阻止她得罪楚霞郡主?不重要会急匆匆地来拦着我接近她--” 她学他挑眉时轻蔑的语气:“六皇子,你以为还能骗我?” 萧慕晟转头看她,狭长凤眼中带起杀意:“你伤她半分,我便教你谢家死一百个人。” 既然骗不了她,便不骗了! “我不伤她--”谢萦姝笑笑,自若自得:“我只是在想,初云公主单纯善良,她绝对不会想到自己懦弱怕事的哥哥其实那么阴毒狠辣,我要不要告诉她你做了些什么?” “哼!”萧慕晟冷笑了一下:“你以为她会相信。” “无妨,现在不信,往后定然会信--”谢萦姝眼眸黯淡了一下:“往后你定会为非作歹,这一世初云不会远嫁,她会眼睁睁地看着你作恶!” 她心疼初云往后的处境。 萧慕晟微微怔了一下,抬眸嘲讽:“不劳谢小姐操心,你还是操心一下令嫂的毒吧!” “这就是我来的目的-”谢萦姝神色变得冷凝,如同寒星:“你看见了,我有100种方法可以接近初云公主,影响她、掌控她,而你,如今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你没办法时时刻刻护着她--” 她的眼神锋锐而直白,那是萧慕晟从来没有在她眼中见到过的,带着压迫和威胁的眼神-- 他第一次正视她的变化。 她没有了上一世的愚蠢、无知、狂妄, 她平静、精明,特别是她非常明白他的软肋,并且死死地拿捏住了他的软肋, 但他并不欣赏这种变化,他希望她仍旧如同上一世般地让人痛恨、让人鄙夷,他可以轻轻巧巧地哄骗她、报复他。 他有着许多的恨意,他要她去承载-- 萧慕晟挑了挑眉,提唇冷笑:“你觉得我会受你威胁?” 谢萦姝转头看他,笃定地道:“你尽可以试试。” “爷还就不信了--”他抱起了双手,又露出往常的冷漠的鄙夷的神色,嘴唇边挂着浅浅的嘲弄的笑意:“你说几句狠话,就能让爷送上解药,笑话!” 谢萦姝不怕他的嘲讽:“你若是现在拿出来,我自然不会再做什么,若是不拿出来,我自有法子。” 萧慕晟脸色淡然,眉眼也没有动一下,他从来不怕谁威胁,也从不和人谈条件。 她是变得不同了,但一个女人,又能做些什么。 他带着不屑和轻蔑离开,谢萦姝目光变得微凉,她本来不想利用初云,她亏欠初云太多,可人命攸关,她也没有办法。 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谢萦姝不想再继续呆在这里了, 她转过长廊,想去厅上找周氏,说自己不舒服。 周氏眉眼温和地笑着道:“先让跟来的人送你一遭,我要是走了,公主怕是会不高兴。” 谢萦姝知道继母喜欢这样的场面,喜欢置身于达官贵人之中,温柔大方地谈笑,展示她的气度和尊贵,接受人们羡慕的目光。 她却不喜欢,以前喜欢,现在却觉得一堆人在一起,半真半假地试探,小心翼翼地掂量,说些七短八长的事,猜些细枝末节的传闻,很累,也很可笑。 她以前视为骄傲的所谓左右逢源、应对如流,全不是大家闺秀的教养规矩,只是因为她是谢家大小姐,人们给她的虚假的赞誉,蒙蔽了她,最终也害了她。 青藤去前边叫跟来的婆子叫车来,谢萦姝便朝外边走,突然想起黎锦云还在里边,便命跟来的彩绢去告诉少夫人一声,说自己要先走,问她要一同走还是再留一会儿。 丫鬟都去了,她便站在花园边上静静等着,微微转头,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在长廊处一闪,眉头一皱,看见园中有高高的花墙,便走了过去,想要躲过这个讨厌的人。 刚走到墙下,里边却突然传出一声娇叱:“你站住,不准走!”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收转身要走,却看见萧慕晟目光朝这边看了过来,不得已将身子隐到了花墙深处,里边的声音一句一句传来: “我哪里不好?你这样嫌弃我?” “你很好,我并没有嫌弃你--”男子的声音温和醇厚。 “你就是嫌弃我,你不看我不理我,你还--还不答应娶我--”女子尖利的声音带上了哽咽:“我就比不上她么?” 谢萦姝微微一愣,她听出来了,这是楚霞郡主的声音,那么男子应该是- “你们不一样,楚霞,你是我的妹妹--” “我不管--”楚霞近乎是哭喊:“我不做你的妹妹,我要做你的妻子,哪怕是做侧妃,我也要做你的妻子--” “不,楚霞,我不能对不起璟柔,她--” “太子哥哥,你别自欺欺人了,我知道你想要娶我--”楚霞哭泣中带着倔强和不平:“她那么自私,明明一直病着,却要阻挠你娶侧妃,她管不着!” “你不懂--”太子叹了一口气:“是我不想--” 谢萦姝听着心中一涩,太子对太子妃用情甚笃,即使后来他娶了楚霞郡主,但最后被萧慕晟推上刑场的时候,手中紧紧攥着的是装有太子妃青丝的香囊。 她相信,太子的确对楚霞没有过多的男女之情,甚至后来是带着恨意的。 因为楚霞嫁给他为侧妃不久,太子妃就突然病重过世,她所生的皇太孙也在不久之后患病死去。 现在想来,应该是楚霞想要保证自己的孩子日后能继承皇位,下的毒手。 第19章 他厌恶清醒的谢萦姝 楚霞的声音愈发地愤怒,态度也愈发蛮横:“我不想懂,我只想嫁给你,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会请母亲去求舅舅赐婚--” 谢萦姝眉头挑了一下,凭借着权势强人所难,和前世的自己一样的让人厌恶, 她突然决定要帮帮太子,想了想,捏住了嗓子,刚想要学长公主的声音,旁边却传来了萧慕晟的高声询问:“萦姝,你躲在那里做什么?” 谢萦姝一怔,还没有反应过来, 里头传来脚步声,楚霞满脸怒容地在花墙的另一头出现:“谢小姐,你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我--”谢萦姝一下子红了脸,虽是无意,但确实是偷听了俩人说话。 楚霞正一肚子气没地方撒,横眉怒道:“堂堂丞相府大小姐,竟然干偷听这般下作的事情--” “我并不是想要偷听--”谢萦姝虽然变得谦虚,但也并不软弱:“郡主说话这般大声,十步开外都能听见--” 楚霞剑眉拧了起来,呵斥道:“谢萦姝,你是故意和我作对吧?你以为我怕你--” 太子紧跟着出来,拦着了她,温和地劝说:“不要为难谢小姐--” 萧慕晟从远处一脸焦急地走了过来:“这是怎么了,楚霞妹妹为何要生萦姝的气?” 太子赶紧道:“没什么,有些误会。” 楚霞却不管不顾地发脾气:“谢萦姝,随便你怎么听,回去怎么编排,我就是想嫁给太子哥哥,谁也管不着!” 萧慕晟做出一副震惊的模样:“皇兄,这--哎呀!都怪我,我看见萦姝在这里躲着,还以为她是和我闹着玩儿。” 看着萧慕晟表演的震惊样子,谢萦姝眼峰一转,瞥了他一眼:“六皇子,我正是为了躲你,你别紧紧跟着我--” 萧慕晟目光一沉,浑身一颤,双眼渐渐起了水光:“萦姝,是我的错,我不该拒绝你的要求,让你伤了心--” 太子有些责备地看她:“谢小姐,六弟一向谦厚,总是害怕惹谢小姐生气,他为了不伤到谢丞相的颜面,才不想去提婚事,说是要请父皇赐婚,这件事情,你着实怪不着他。” 谢萦姝冷笑了一下,谦厚? 待往后他屠戮皇室的时候,看这些人还能说他谦厚不? “哼!你还嫌弃六表哥,也不去听听别人是怎么说你的--”楚霞带着怒意的眼中带上鄙夷,傲慢地抬起下巴:“疯子!” “楚霞!”萧慕晟喊了一句,眼眸微颤,目光心疼又无奈:“别这样说萦姝,是我不好!” 谢萦姝差点要拍手鼓掌了,他简直太会做戏了,把委屈、卑微、深情演得惟妙惟肖,把太子的同情拿捏得恰到好处。 她明白上一世为什么谢家会一败涂地,皇位为何会落入他手中了? 他用谦卑掩盖了阴狠、用弱小遮盖算计,躲在面具之后将所有人当做手中的棋子,铺成了君临天下的道路。 她知道多说无益,太子看不破的,何况现在的萧慕晟是真的弱小, 但她依然道:“太子殿下,有句话虽然老,却说得很好,知人知面不知心,希望您多看看身边的人,能看出些不一样的东西来。” “谢萦姝,你不要东拉西扯,你背着始乱终弃的坏名声,还要来教训人么?”楚霞冷笑了一声。 谢萦姝转头看她:“郡主,有句话也想送给你,强扭的瓜不甜,强求来的姻缘也同不到老,何必庸人自扰!” 说完,不顾楚霞气得变形的脸,行了礼告退,自顾自转身走了, 萧慕晟一脸的难过和担忧,转头道:“皇兄,楚霞,萦姝是伤心过了度,你们莫要和她计较--” 话未说完,急急地追了上去,楚霞愤怒地将脚一垛,转身走开,太子却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处。 “怎么?你可笑的慈悲心又发了,想要阻止楚霞嫁给那个草包吗?”深情与担忧不复存在,萧慕晟脸色又变得冰冷而嘲弄:“可惜,楚霞这个蠢货不会听你的,她还是会嫁给他,控制他,杀死他的孩子,磨掉他的意志,最后,轻而易举地被我拿下--” 谢萦姝停住脚步,转头看他:“我本来只想躲开你,静静走开,但你却火急火燎暴露我的位置,让我和楚霞郡主结怨,你是想要戏弄我,还是--” 她顿了顿,眼神一动,探寻地看他的眼睛:“你在害怕些什么?” 萧慕晟眼神微微一闪,鄙夷地哼了一声:“爷害怕你?笑话!” 谢萦姝认真地看他的眼眸,恍然大悟地道:“我竟然才发现,你在说谎的时候,眼神会变得不一样--” 他眼中飘过一抹很微细的飘忽,却依然被她捕捉到了, 她眼眸黯然了一下,她竟然两世才能看得懂他一个眼神。 萧慕晟凝霜在眸,他太厌恶这样清醒的谢萦姝了,这样的清醒会阻拦他重生后的道路。 谢萦姝想了想,眼神一亮,笑了:“我明白了,你不喜欢的事情是什么,你怕楚霞不能嫁给太子,你怕改变--” 她脸上忽然出现的笑意叫他怔了一怔,这笑意竟然如同一抹春风在寒风中掠过,惹得他心头一颤,又开始恼怒起来,她怎敢笑得如此的笃定,就好像真的知道了他心底所想一般-- “六殿下--”柔软的声音传过来,几个女子走了过来,为首的就是方才为难谢萦姝的周玉屏。 萧慕晟的神色立刻变得温柔起来,和蔼地和几人打了招呼。 周玉屏瞥了一眼带着笑意的谢萦姝,色如春花地看着萧慕晟笑:“殿下,九殿下说请您过去一同下棋--” 他带着笑意点头,转头看谢萦姝:“一同去吧?” 谢萦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周玉屛正要讽刺她两句,却在追上来的当头,脚步一个不稳,身子一个趔趄,朝着旁边的荷花池滑去-- 只听得噗通一声,伴随着萧慕晟的声音响了起来:“萦姝,你生我的气,何必怪人家周小姐--” 谢萦姝转身看着池塘里头挣扎着的周玉屛愣住了,萧慕晟在众人纷纷朝着荷花池边跑去的时候,朝着她露出了一个恶意的笑意:“恭喜谢小姐再添一分嫉妒之名--” 谢萦姝见拉起了周玉屛的众姑娘朝着她投来了怨恨的目光,转身就走,伸出手狠狠地捏了捏手臂上还没有愈合的伤口。 两人一起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第20章 我需要你替我做事 黎锦云孤寂久了,骤然处于繁华之中,虽进退得当却很不习惯,但是婆母不走,她不敢走,谢萦姝便一个人回了府。 马车行到大门之前,听见外边人声鼎沸,她微微挑开窗帘,门前聚集着一堆人,恭敬地排着队拿着拜帖,谢家门上的人坐的坐着、站的站着,个个虎着脸叉着腰,做出不可一世的模样。 她明白这些都是上门要见父亲的各地官员,或是攀亲、或是认门生、或是送礼、或是求情,各怀所求、络绎不绝,能攀附上宰相,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谢府簪缨世家,上赶着的人很多,不足为奇,让她觉得不满的是门上人的态度,个个鼻孔朝天,仿佛谢府是他家的一般。 回到房中,丫鬟们正在忙着收东西,她走过去,素锦赶紧迎上来:“小姐,林管家派人送这月的分例来了,我们正在在清点。” 平日里谢萦姝是不在意的,送多少来,有些什么都无所谓,反正她想什么只需开张清单送到周氏那里去,自然会有人送来,但今日她却走过去将送来的东西查看了一番。 “这些是什么?”她拿起一个盒子闻了闻,里边有些刺鼻的香味:“倒像是香粉,可又有些杂味。” “这些是胭脂--” 素锦的回答叫谢萦姝有些吃惊:“我从未见过这些,是你们用的吗?” 素锦看了看青藤,青藤点点头,她便答道:“每月公中会按时送来,但其中一半都是用不上的,小姐用的都是南方送来的最好的,这些中我们把好的挑起来用,剩的都扔掉了。” 谢萦姝脸色微沉,又去看其余的,碳烛香料什么的看不出什么,月钱银子也是足量的,转头吩咐素锦:“你去瞧瞧少夫人房中分例发得怎样。” 素锦去了,谢萦姝在梳洗时对青藤道:“往后,送到这里的一针一线你都拿单子写下来,待会儿悄悄去叫你哥哥来见我。” 跟着谢萦姝这些时日,青藤大概猜到了小姐的心思,暗中觉得称意,以前绿萝掌管时,尽着东西糟蹋,不管什么好东西,她说丢了就丢了,给底下丫鬟的都是些坏的差的,没有人敢多说半句。 谢萦姝没有去休息,走进书房,将绿萝死后,从她东西中找到的几张单子拿出来看了看。 单子上列出的损耗了的首饰珍玩之类的,密密麻麻的数不过来,她皱起了眉头,这上边的每一样东西,大概都是绿萝的催命符。 “小姐,我哥来了--”青藤引进来了一个清瘦的少年,抱着个盒子,恭敬地对谢萦姝道:“您要的东西我都抄来了。” 谢萦姝抬头,笑了笑,对青藤道:“你去泡壶好茶来,我有事要问问玉书。” 她抬头看李青书,这是个清瘦却很精神的青年,虽然穿着奴仆短衫,眉宇之间却透着一分斯文气。 她接过盒子看了看,很满意他办事的速度,点头称赞:“很好,多谢了!” 李青书有些惶恐,他不过是个账房中打杂的小厮,妹妹突然来找他说小姐唤他,他还以为是妹妹犯了什么错,要他带出去,却没料到小姐说有重要的事情交于他去办。 照平日小姐为人,原以为会要他做些为非作歹的事情,心头还想着怎样拒绝,却没料到小姐吩咐他做的事情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不得不另眼相看现在的小姐了。 谢萦姝也在心头度量着他,看上去虽然瘦弱,但眼中精光闪烁,绝对不是愚钝鲁莽的人。 她指着书桌对面的椅子,笑着道:“请坐--” 李青书紧张得舌头都有些打结:“小姐,不不不--小的不敢--” 谢萦姝温和地笑:“我这里没这么多规矩,你坐下,我还有事情要交给你做。” 他诚惶诚恐地坐下,青藤端了茶进来,奉给他一杯,有些担忧小声嘱咐:“哥,你听小姐的--” 他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 谢萦姝明白兄妹俩的担忧,待青藤出去后,她道:“你别多想,我并不是要你去做什么坏事。” 她指指他拿来的盒子道:“这里头的账目是你抄的,你觉得其中有没有问题?” 李青书瑟缩了一下,和谢萦姝对视了一眼,看着她眼中的鼓励,摇摇头却又缓缓地点点头:“每月送入大小姐房中的物件太多了--” 谢萦姝满意于他的聪慧和诚实,也很坦诚地道:“我头几日让绿萝清理我房中的东西,把折损了的都列出来,你瞧,这是单子--” 李青书赶紧起身接过,细细地看了,抬头惊愕地道:“这--每月送来的物件都有折损和遗失,这也太靡费了--” “我就算再怎么地奢靡浪费,也不至于一个月会浪费那么些东西,光是金银首饰,每月就是上千两--”谢萦姝眼中带上了寒光:“这很容易看得出,有人贪污了钱财,却让我来背这个黑锅--” 李青书思索了一下,捧着纸张的手微微发起抖来。 谢萦姝冷笑了一下:“青书,你是个聪明人,见微知着,可知公中的账簿是个什么情形了。” 李青书转了转眼睛不说话, 谢萦姝明白他不好开口,便再说得直白些:“府里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我现在心头有数得很,不说别的,绿萝的死便是证据,以为我糊涂,被人蒙骗不自知,现在我既明白了这些,便不会袖手旁观,我需要你替我做事--” 李青书面色为难起来:“小姐,夫人管着家啊--” “就是她管着--”谢萦姝神色一冷:“这家里才刁奴横行,欺下瞒上--” 家风不振,谢家才真的危险了。 李青书脸色变了又变,惊骇起来:“小姐,这可是--小的可不敢挑拨您和夫人--” “这不是谁与谁之间的矛盾--”谢萦姝眼色犀利:“无论是谁,想在这个家中一手遮天,为非作歹,就不行!” 她抬头看向他:“我听青藤说过,你是读书人,读书人应该是明白是非曲直的,我相信你。” 李青书愣了一下,眼神中慢慢带起心酸的意味,当了这两年小厮,他都快忘记了书上圣人的教训了, 他垂下眼帘,点头道:“小姐说得对,我应该看得出也分得清。” “很好!”谢萦姝笑了:“有你帮忙,我便放心了。” 她对李青书的能力不质疑,对他的操守也是放心的,她让他留下绿萝的单子:“你暗中去查查各处的当铺、珠宝行中有没有同样的东西,价值几何?” 李青书点头,谢萦姝又道:“还有一事,你想法子将公中收礼和送礼的单子抄些给我。” 她想了想又嘱咐道:“机灵些,背着人点,你瞧绿萝的下场,府里有的是心狠手辣的人。” 李青书笑笑:“小的知道,小姐放心,我还要留着命看他们的下场。” 他告退要去,谢萦姝笑道:“东西我就不赏你了,你现在拿着扎眼,有什么缺的,你只管来找青藤。” 她唤来青藤送他出去,自己把盒子收进了抽屉中,府中的事急不得,可另一件事情却让她开始焦急了。 秦岚为何还没有到来? 第21章 太子是个好人,却没有能力 晚餐后,谢萦姝端着茶去了谢远臻的书房,看见她进来,谢远臻放下手中笔,慈爱地笑:“听说你今天回来得很早,是不舒服吗?” 他记得女儿很喜欢热闹的,哪一次不是人散尽了她才舍得回家。 谢萦姝顿了顿,今天的宴会是不开心的,周玉屛落水这事儿,账算在了她的头上,楚霞郡主也恨她入股,但她不在意地笑笑:“女儿没什么,就是心头烦。” 谢远臻含笑想逗逗女儿:“没看见六皇子?” “爹您在乱想什么--”谢萦姝皱起了眉头,似乎这些天老爹对萧慕晟的好感越来越多,成天念叨六皇子人厚道,叫她不要再胡闹了。 “好好好,不乱想—”谢萦姝又理所当然地以为女儿在害羞:“哎!现在的年轻人哪像我们那时候--” “爹--”谢萦姝正色道:“萧慕晟没安好心,您别被他蒙骗了,他成天跟在太子后头,讨好卖乖,您想想,这是厚道的人做得出的么?” “你太苛责他了,处在他那个位置,他还能怎么做?”谢远臻抿了一口女儿送来的热茶,不以为然:“他跟着太子,也不过是为了以后保个平安。皇上可是天天盯着这些个皇子的一举一动的。他那个身份,还能掀起什么大波浪?” 哈!谢萦姝笑了一声,他掀起的何止是大波浪啊,简直是血雨腥风! 说起太子,她皱眉道:“我今天见到了太子殿下,他温和有礼,却总觉得太过温和了--” 太子重感情、正直善良,这些偏偏都不是做皇帝,特别是要能压得住萧慕晟这般大奸大恶之人的皇帝所不需要的, 他是个好人,却不是个有能力的人! 一语说中了谢远臻心头的担忧,他眉眼严肃起来,伸手抚了抚额头:“连暖儿也觉得太过温和了吗?这也正是皇帝所担忧的--” 满朝文武,加上虎视眈眈的几个皇子,太子的温厚实在不匹配他所处的位置呀! “所以--”谢萦姝也肃色道:“萧慕晟身在皇子的位置,离皇位那么近,又深知太子的弱点,他会甘心居人之下?” 谢远臻哑然失笑:“暖儿你还是个孩子,又怎知道朝中的事情,纵然六皇子有这个心,他也没有这个资本,若说对太子的威胁,他根本排不上号--” 谢萦姝觉得太阳穴开始隐隐发紧,头痛了起来, 萧慕晟隐藏得太好了,没有人会相信他以后会弑杀兄弟、谋夺帝位的— 但爹谈起太子时脸色并不轻松,她知道,目前朝中四皇子、七皇子势力渐大,皇帝又十分宠爱十一皇子,太子的处境也并非四平八稳,爹是坚定的支持嫡长子即位的官员,他心头定然是担忧的。 “除开萧慕晟,还有其他的皇子--”谢萦姝觉得爹应该有危机感,而不仅仅只是担忧而已:“您能确保太子一定会登上皇位?即便登上了皇位,又一定能坐得稳江山?爹,你是不是,应该想想别的选择--” 谢远臻立刻反对:“暖儿别胡说,储君关系天下,岂能随意动摇。” “不一定啊!前朝德宗时曾经三易太子,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的--”谢萦姝提醒父亲:“您既然决心支持太子,就要帮助他。” 谢远臻意外地看着女儿:“暖儿,你--”,怔了一下继续道:“与储君走得太近,是很忌讳的。” “皇上的心中,您是支持太子的--”谢萦姝道:“无论您怎么避嫌,他都会把你划入太子一党,不仅皇上,满朝文武,就连四皇子七皇子也是这样认为的--” 谢远臻的脸色愈发严肃起来,谢萦姝不再多说,端起茶壶续上了新茶。 父女俩各自想着心事,外边传来下人的通报:“老爷,二少爷来了。” 谢远臻的脸色变得威严:“进来!” 谢北昭进来,瞥了一眼谢萦姝,瞬间又转开了目光,双手奉上了一叠文稿:“父亲,夫子吩咐了,叫我把这些天做的功课呈给您检阅。” “放下!”谢远臻声音严肃,一副严父态度:“不要成天蒙头死读书,做这些死八股--” 谢北昭低头静静地听着,面色微微红了-- 谢萦姝站起来退了出去,擦身的瞬间看了看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明明是个高大俊朗的少年郎,在爹的面前却缩手缩脚地矮了一截, 并且,他恨她,她心头清楚,刚才他看她的一眼,虽只是一瞬,却让她看见了万千的恨意。 他恨她,她能理解,他学了很多,学的很好,做了很多,做得也很好,可父亲眼中却只有大哥和自己,他心头一定有许多的不平,有许多的恨意。 她又充满同情地回望了一眼,这么上进的他最终还是被自己连累了。 她走出了书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谢萦姝住的院子非常宽敞,前院种满了她最爱的月季。后院墙边有两颗高大的树木,枝干茂盛遮住了小院,幽落寂静。 书房刚好对着后院,以前是她最不喜欢的地方,她不爱书,也不爱那分幽静,她爱的是花开时候的满园繁华,爱的是众星拱月的热闹。 现在,她却喜欢呆在书房中,对着满院的寂静发呆,没人打扰的感觉和清冷的冷宫有些一样,但又不一样,她在这里能静心思索许多事情。 春节将至,天气愈发寒冷,后院树上的雪积久不化,寒风一吹,扑簌簌地掉着雪块。 她站在窗前,看着雪落下,心头一片冰冷。 她的乳母,失踪了的张嬷嬷,被发现死在了城外的江中,若不是因为冬天江中浮冰多,水流缓慢,尸首又被冲到了一处回水弯中,怕是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她死在了江中。 房中一连两人殒命,丫鬟们吓得不得了,平日和张嬷嬷比较要好的彩娟更是吓得病倒在床,发着高烧说着胡话。 谢萦姝心头沉重,敢接连下毒手便说明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回想起以前那些被撵走的被抬出去的下人,不敢想象人们心中对谢府的怨气有多深。 第22章 暗卫秦岚的到来 “小姐,夫人派人给张嬷嬷家里送了一百两银子,又叫她儿子到门上做事,张家人没再说什么--”青藤端着茶进来,边报告消息。 谢萦姝点头,问:“彩娟可好些了?若还不见好转,你一会儿派人去请太医院大夫来瞧瞧她,她家人没在这里,你多照看些。” 青藤有些惊讶,小姐照看起她平素瞧不上的丫头不说,连彩娟家中情形她都很清楚。 谢萦姝看了她脸色,笑笑:“往后这房中琐事你管着,该给丫鬟们的大方的给,别让她们背后说我小气-” 青藤眼睛一亮,却又踌躇起来:“小姐,我,我不行的--” 谢萦姝转开头道:“不行就学,我只一点要求,忠心无私。” 青藤想再说点什么,见了她的神色,也不再开口, 窗外却传来一声沉闷的声响,靠着墙的树上哗啦一声垮下雪块。 青藤连忙道:“我去叫人来清理--” 谢萦姝心中一警,抬起手制止了她,对着外边道:“可是秦岚?” 果然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窗边,出现在窗前的男子面容肃杀、气势凛冽,带着满身的白雪,眉眼微抬,只一眼,便吓得青藤瑟瑟发抖:“小姐、小姐--” 谢萦姝微笑着扶着了她,道:“别怕,秦岚是我的暗卫。” 她心情变得很好,转头看着秦岚:“只你一人?” 秦岚面无表情:“其余人小姐不需要见。” 谢萦姝不生气,反而很放心,点头道:“你定是见过父亲了--” 她唤青藤将书柜里的盒子取来,递给他:“这是你的身契,我从大哥那里要来,现在还给你,你从此是自由身,是否只听我一人调遣,你自衡量。” 她不会以契约来要挟于人,那样,他不会死心塌地为她所用, 她也是在赌,赌秦岚是值得重用的人。 秦岚眼中划过惊讶,抬头看谢萦姝,伸手接过盒子,波澜不惊:“任凭小姐差遣!” 谢萦姝很满意,叫青藤取来一叠银票交给他,点头道:“我要一座隐蔽的别苑,还要你暗里招兵买马训练成精锐,你们人数太少。但这些都可以慢慢做--” 秦岚眼神划过她的脸庞,惊讶的神色再一次在他眼中划过, 他长期跟着谢南枫,很清楚这位大小姐的脾气,这次他以为,调他回来不过是给她做个可以拿去和别人炫耀的物件而已。 他还很抗拒,直到此刻,看见了她眼中的光芒和自信-- 谢萦姝继续道:“最重要的事,去淮州纳川找到一位叫做朱景行的书生,他萍踪浪迹、四处为家,定要赶在别人之前找到他,若是落入了别人手中,就给我抢过来--” 秦岚眼中杀气一腾,谢萦姝连忙道:“不要为难他,带他回来见我,一定要活着带他来见我。” 秦岚一拱手:“留两人保护小姐?” “不需要--”谢萦姝摆手笑笑:“有人会保护我,你带上所有人出发。” 秦岚点头,欲转身,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留给小姐防身。” 谢萦姝接过看了看,高兴地点头,道声:“多谢!此去多番小心。” 秦岚身形一动,窗外只剩下簌簌而动的枝条甩在了窗户上发出的声音, 青藤震惊得脸色有些发白:“小姐,这人--” 谢萦姝转头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满是肃色:“青藤,我信任你,秦岚出现我也不避你,你需对得起我的信任。” 青藤愣了一下,眼圈儿一红,声音有些哽咽:“小姐,我明白的!” 谢萦姝眼中充盈了温柔,过去拍拍她的肩头:“走吧,一起去看看彩娟。” 青藤跟着她一起往外走,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窗外。 寒冬的清晨,寒意也显得脆生生的,彷似湖面上结的那一层冰,清冽孤寂,等待着喧哗将它打破。 萧慕晟背着手站在六皇子府中最高的阁楼上,遥望着远方重重叠叠的房顶。 雪还没有落下,天边也刚发白,那些建筑只看得到大概的轮廓。 他的侍卫长程剑跟在后边,看着他有些憔悴的神色,问道:“殿下昨晚睡得不好?” 他神色一凛,昨夜,他明明睡在温暖的床上,却一直梦见自己走在一个破败的、冰冷的宫殿之中,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被惊醒了过来,那股浸入骨髓的寒意仿佛还围绕着他-- 那个宫殿,他曾经见过-- 那是冷宫-- 成剑见他神色不好,眼睛一直看着远处,便忍不住抱怨:“这府邸,可比十一皇子的小多了。” 萧慕晟嘲弄地一笑,小就小吧!反正也住不长的。 他眼中,只有远处的建筑。 那片随着天色渐渐显露出金黄色的房顶,就是皇宫吧? 前世今生,都还没有好好看过它。 上一世,忙碌不堪,忙着和朝臣斗,忙着征战四方,待闲下来的时候,天天能看见的,也只有床顶那一抹黄色— 那抹明黄,是他百般追逐而又万分厌烦的颜色。 想起往事,便觉得自己的腿隐隐作痛,他明白这是他的心魔,现在的他,身体康健双腿齐全,正是最为矫健的时候,却也是最为脆弱的时候。 那又如何? 老天爷既然让他重生,那么,属于他的,他一样也不会放过。该做的,他都会去做,还要做得比上一世好! 笑意在他嘴边扩大,他的怒火他的忿恨,该叫负了他的人承担了。 他问程剑:“朱景行还没有找到?” 程剑低头,萧慕晟眼中凶光顿现:“再派人去,必须带他人头回来见我!” 程剑领命而去,萧慕晟又转头望向远处的宫殿,目光深邃而冰冷。 春节快到了,天气依然寒冷,谢府却给皇后呈贡了许多盆怒放的山茶花,虽然不是特别名贵的品种,却很是齐全,且开的鲜艳,深得皇后欢心,赏赐了不少东西。 没两天,谢府又呈上了珍贵的绿梅花盆景,皇后更是喜欢,命人摆进了殿内,日日相对。 第24章 繁华之下是脆弱和不堪 谢远臻对谢萦姝献花的行为很不解,女儿以往并不在意这些花花草草,也不会想着呈入宫中讨皇后喜欢, 他以为,女儿定然还是在为与六皇子的婚事在烦恼,小女儿心性,哪里会没有些阴晴不定呢? 请父亲代为供上绿梅之后,谢萦姝又让林管家出去搜罗奇花异草,又随时注意着宫中传来的消息。 她非常了解皇后的爱好, 不仅是皇后,每位皇子、皇子妃、公主、驸马等等皇室中人每一位的生辰、脾气、爱好她都一清二楚。 皆因前世嫁给萧慕晟五年,为了助他收获皇室中人的喜爱和放心,她放下了骄傲,不惜一切地去讨皇室中人的欢心,将投其所好做得信手拈来。 也许,嫁给萧慕晟也并非一无所获,她掌管六皇子府五年,历练出来的精明干练,让她如今在家中一眼便看见了弊端,看到了是谁在作怪。 她决定不忍了,她要拿回自己的东西。 春节里,谢远臻得了几天的悠闲,从繁杂的公务中脱身出来,在家里与家人团聚过年。 谢府之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除开过节,还有一件大喜事, 大少爷谢南枫在漠北接连打了几个胜仗,收复了不少被第戎人占去的地盘,皇帝大悦,封了他宣威将军,一向严肃的老爷喜笑颜开,命令赏赐全府上下,大家都很开心。 难得出现在家宴中的黎锦云也很开心,周氏一反常态地给她送了许多过节的物品。 谢萦姝看着她的笑颜心中有些发酸,她不知道大哥会建下更多的功绩,也会伤她愈深,到最后-- 谢萦姝虽然也被家里温馨的气氛所感染,但她的思绪却一直又游离在这热闹之外-- 她看见了府中张灯结彩,客人川流不息,看见了父亲自信的笑容,看见了周氏带着笑意张罗着,却也看见了李青书送来的春节节礼的单子。 她让给周氏的那件银貂裘,被送入了舅老爷的府中了-- 她知道,谢府的繁华之下,其实有的是脆弱和不堪-- 初三这天,谢远臻吩咐摆了几桌宴席,叫了一班小戏,宴请家族亲属,主要是谢府叔伯及舅家。 谢老爷子后代不旺,只生了谢远臻一个儿子,是以家中亲属都是堂亲。 热闹了一天,客人散去,谢远臻的堂伯母因住得远,接的人来得迟,谢萦姝便挽留老人家留下来多玩几天, 老夫人平日里清静惯了,听她说正月里城里庙会、花集很是热闹,一时兴头动了,高兴地答应了。 谢远臻见女儿知宾待客,很是高兴,嘱咐她好好照顾祖母, 她笑着答应了,命人将上房旁边的院子收拾得舒适温暖,请老人家住了那里。 第二日,周氏摆宴席招待娘家母亲和兄弟姊妹, 以往这样的宴席,谢萦姝是不会出现的,虽然周氏对她百般照顾,她却从来不曾领情,心头对周氏一直怀着鄙夷。 周氏本是她生母宁钰欢的表妹,自小家境贫寒,日子过不下去了投奔了宁府,母亲嫁入谢府后,周氏隔三岔五地过来帮着照顾她和大哥。 母亲过世时,放心不下兄妹俩,托付周氏多照顾,她倒还有情谊,细心照料,得到了谢远臻的感激。 一来二去,谢远臻被她温柔细心打动,想着若是娶个贵家女子,自然会为了自己孩子薄待兄妹俩,不若娶了她,一则和孩子有些感情,二则门楣低的她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 谢萦姝小时候倒还是依恋她的,渐渐大了起来,便瞧不上她的小家子气, 她特别瞧不上她娘家那一堆穷亲戚,一个个厚脸涎皮的,轮转着来府里讨好,她自问出身高贵,从来没给过好脸。 今日,她却一反常态,不仅和黎锦云出现在了家宴之上,还很是客气,弄得周家人疑惑惊惶交加,面面相觑。 周氏笑着道:“昨日劳累了一天,姝儿今日怎不好好歇着,偏要劳累着,让我很不安。” 谢萦姝笑笑:“今日多位长辈在场,怎好不来。” 她一边说,一边去看每一个的神色。 周氏的几位弟兄嫂姑听了这话,脸上都露出了些得意之色。 周氏母亲严老太笑了:“我就说到底是一家人,姝姑娘不是那种端着清高的人。” 周氏瞧了母亲一眼,正要说话, 谢萦姝点头道:“老太太说得是,往日你们来我不曾好好招待,如今我堂祖母也在府上,说是要看了花灯才回去,您要是不嫌弃,也请住下来,我陪着你们好好去瞧瞧热闹。” 严老太听了这话,自然高兴,谢府的排场她可是喜欢的紧, 周氏转头看着谢萦姝笑道:“只是你成日事情也多,哪里能烦着你?” 谢萦姝微微转头,黑莹莹的眼眸看着她,其间仿若水草般掠过一抹复杂之色,眼眸一闪:“夫人,老太太喜欢,您别拦了,您也拦不住!” 周氏眼神骤然一紧,脸上的笑意顿了一下,旋即一松:“既是你不嫌烦,就辛苦你了。” 谢萦姝转开了头,不再看她掩饰起来的探询的、疑惑的目光。 节气期间,城中热闹非凡,天武门前,搭起了偌大戏台,城中所有戏班戏社拿出了压轴戏码,轮番上演,争奇斗艳,要一直演到元宵节,十六那日决出高低来,还要再由京兆尹奖赏一番,所以那戏子们越发精神抖擞,比往日更加用心。 天武门本就是商贾云集的热闹地界,四围酒楼林立,谢萦姝叫管家包下了对着戏台的一家,陪着两位老太太看戏。 楼上的雅阁之中,烧着薰笼,暖意融融。 郑老夫人看着严老太:“老亲家,把外头的貂裘脱了吧,这里头暖和,穿着出了汗,看出去风一吹,凉着--” 严老太笑呵呵地点头,边将那件银貂裘脱下,边道:“哎哟,这是你侄儿媳妇的孝心,可暖和了--” 郑老夫人赞赏道:“你有福气,女儿、外孙女都有孝心--” 周氏在旁神色变了变,微微去瞥忙碌的谢萦姝,谢萦姝只管照顾着众人。 第25章 他前世的皇后和侧妃出现了 严老太瞧了瞧旁边的酒楼,有些不满意:“这边稍微偏了一些,中间正对着的更好。” 谢萦姝笑着道:“前日派人去瞧的时候已经被人包下来了,所以选了这家。” 郑老夫人和蔼地道:“这里也不错,稍微偏了一些倒也没什么。” 严老太赶紧笑道:“您说的自然是。但能到正中去,的确更好,对了--” 她想起什么,转头对周氏道:“我记得中间那个酒楼是你舅舅家的儿子开的吧?派人去说一声,明日留给我们用。” 周氏看着老太太带着得色的脸,赶紧笑道:“这我倒不太清楚,一会儿我派人去瞧瞧。” 严老太诶了一声:“你怎会不知道?前些日子去你舅舅家,他还谢过你。” 周氏脸色有些不自然,郑老夫人转头问谢萦姝:“我仿佛记得,你家有些产业在这附近。” 谢萦姝微微瞥了一眼周氏,带上了天真的笑意:“家中事情都是母亲在做主,我不清楚。” 郑老夫人没再说什么,转开头去看戏。 周氏看看谢萦姝,脸色沉了一沉。 楼上的人,只有严老太在专心看戏,别的人都怀着自己的心思。 谢萦姝眼睛看着戏台,却没有听进去一句戏文,心中只盘算着下一步的事, 黎锦云轻轻碰了她一下:“你瞧那边,六皇子身边是谁?” 谢萦姝不由望过去,脸上的笑容瞬间停滞了,袖子下的手捏紧,掌心传来刺痛。 锦衣玉立风华绝代的身影旁边,是个姣美的女子,一举一动温柔有礼,站在萧慕晟身边,满脸的羞涩和甜蜜。 好一对璧人-- 萧慕晟微微抬头,风华绝代的容颜朝谢萦姝绽放了一个笑意,她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挑衅之意。 她脸色一沉,站起来朝着郑老夫人和严老太行了个礼:“我下去瞧瞧点心盒子送来没有。” 台上的戏正在澎湃之时,大家并不在意她去了哪里,她径直下了楼,走向对面屋檐之下立着的那对璧人。 萧慕晟满意地看着谢萦姝黑沉着脸朝他走过来,带着些期待看着她微微一笑,他知道她在生气,他要瞧她要怎样去剥离他对别人的影响。 “谢小姐--”那妙龄少女看见了她,脸色一变,有些惊慌失措:“我刚好碰见了殿下--” 谢萦姝看着她莹白圆润的脸,无法去把这张充满着青春、充满着生机的脸和后来的枯槁憔悴联系在一起, 她心头的怒火染上了脸颊,火辣辣地热了起来,她很生气赵寻芳在他的身边,但并非因为嫉妒, 她怒视着萧慕晟:“你不该再招惹赵小姐--” 她心中翻涌着无数的怒气和怨气,她想用世上一切最恶毒的语言去咒骂他, 因为他对不起赵寻芳,对不起这个后来做了他皇后的女子-- “萦姝,你误会了--”萧慕晟立即换上了委屈的表情,急忙忙地解释,实则是打断了她的话:“我只是和赵小姐说了几句话--” 他演出了被她抓住的慌张,让赵寻芳心头更加忐忑害怕起来,抬眼惊慌地看谢萦姝, 谢萦姝脸上的热意骤然消退了,她明白了他的心思,冷笑了一下:“六皇子,我与你,没有一点关系,你不必装模做样,我只是有话想要对赵小姐说。” 萧慕晟修长的凤眸中一抹伤感:“你还是在怪我--” 谢萦姝不理会他,走近了一步,对赵寻芳直言道:“赵小姐,看人不要只看皮囊,萧慕晟他表面清朗,实则包含着无比的祸心,他很会演戏--” 赵寻芳脸色羞红起来,低头拉扯着指尖的手绢儿:“谢小姐,你定是误会了,我--” “谢萦姝!”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娇叱,一名紫衣女子气呼呼地从后边上来:“你自己不要六殿下,又要在这里拈风吃醋,哪里还有个贵家千金的模样?” “林小姐--”萧慕晟赶紧去拦着她:“你错怪萦姝了,她也是--” 看见了紫衣女子,谢萦姝的眼神一沉,有些慌张,这娇俏灵动的女子,便是前世因她下毒而一尸两命的林若真。 “殿下,她究竟是灌了你什么迷魂汤,你这般维护她,你瞧瞧她可有半分对你的真心--”林若真性子直率,气呼呼地道:“你别再被她蒙蔽了,她只是在耍弄你!” 她转身怒视谢萦姝:“你是不是又想推我们下河啊!我才不是周玉屛--” “你们听了半日,我说过半分在乎六皇子的话么?”谢萦姝没有生气,平静的道:“一切都是他在引导你们觉得我在欺负他,所以,怎样看人,两位姑娘还要再深思一下。” 三人都愣了一下,赵寻芳目光带了些探询的意味,谢萦姝朝她道:“赵小姐,说多了你觉得我在说教,你是聪明的人,你该知道我在提醒你什么。” 她说完,行了礼告声退,转身离去,突然手背上一阵锥心刺痛,便站住脚步,愤然回头-- 萧慕晟抬起了凤眸,送过来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谢萦姝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继续走,想想气不过,一脚踢在旁边突出的石板上,满意地听着后边传来了一声没忍住的痛呼声! 她忍着痛抬起头,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本来定了在天武门看了戏,下午去玄宇观上香参拜,但郑老夫人说看了半天戏,闹得头疼,想要回家歇息,便让谢萦姝陪她回去。 周氏在旁贴心地道:“既是这般,我们就一同回去了罢。” 郑老夫人摇摇头:“不可,怎能为我扫了你们的兴,老亲家精神倒好,你们娘母好好逛逛去。” 周氏还要说什么,严老太却兴趣盎然地道:“听老太太的吧,有姝姑娘陪着老太太,她仔细着那。” 周氏只好点头:“那姝儿你好好陪着老太太回去,老太太歇了你再来逛逛。” 谢萦姝答应了,扶着郑老夫人下了楼上了马车,吩咐了一声:“回府。” 老夫人却拦着了:“我们绕一圈儿再回吧,好些年没来这热闹地界了,也不知道与以前相比变了多少?” 第26章 母亲的嫁妆在谁的手上? 回府后,郑老夫人沉着脸进了屋,换了衣裳斜倚在了榻上, 谢萦姝端上热茶:“今儿虽然日头好,风却还是很大,老太太腿脚可还受得住?” 老夫人接了茶,抿了一口放下,叹口气,拉着她的手道:“你说得对,我老了,精神不济了,连有人欺负了我们姝丫头也不知道--” 谢萦姝现出疑惑的神色:“老太太,我很好啊!” 老夫人拉她坐下,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脸庞,慈爱而怜悯:“当初你娘去得早,你爹不服你爷爷安排,非要娶现在的夫人,你爷爷一气之下不再理会,连带着我们也不敢再多过问,没想到,她竟然--” 说着老太太眼眸一紧,转头吩咐丫鬟:“去看老爷回来没有,若回来了就说老太太我有话要和他说。” 丫鬟去了一会儿,回来道:“老爷现在有客,他说即刻送了客来见老夫人。” 郑老夫人拍拍谢萦姝的肩头,爱怜地道:“你回去罢,有我在,你的东西一分也不能让人占了去。” 谢萦姝眼圈儿一热,她以前不屑于与家中这些亲戚往来,自负地以为谢府权势滔天,亲戚大多都不如,来往无非也只是为了巴结而已,这次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看郑老夫人是否会在意这目中无人、不懂礼数的堂孙女,却得到了老人家周全的护佑。 这就是家人,前世没有得到过她的尊敬,却又被她连累了的家人。 她依偎进了郑老夫人怀里,泪珠儿滴落:“祖母,谢谢你为萦姝做主!” 谢远臻从郑老夫人处出来时,脸色异常地难看,径直走进了正房,见周氏还没有回来,便派人即刻去叫她, 周氏急匆匆地回来,一脸的惶恐地走进了上房,没多时,上房的丫鬟就来请谢萦姝。 青藤边给她系好披风的带子,边带着笑意道:“小姐的东西该回来了。” 谢萦姝微微一笑,青藤又道:“其实小姐大可不必这么费周章,直接向老爷告状,还怕拿不回来么?” “我只是想让她明白--”谢萦姝转身往外走:“谢家不是只有爹、大哥和我,她可以哄骗我们,却不能哄骗所有人--” 再者,她也并不想直接撕破脸皮,为了二弟和二妹,她得给周氏留三分薄面。 上房中,谢远臻黑沉着脸坐着,他很少有这般的表情,在家中,他与周氏虽谈不上琴瑟和鸣,倒也举案齐眉, 对给了自己一对儿女无限宠爱的继室夫人,他是感激也是敬重的。 但今日伯母的话说得太重了,“她一手把住了你府中财脉人脉不说,连姝丫头她娘留给她的东西也让她周家占了去--” 伯母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老人家一辈子见过多少风风雨雨,没有把握的话她是不会乱说的,特别现在是在他的家中。 所以,他很愤怒-- 谢萦姝见周氏擦着眼睛,行了礼静静地退到了一边,周氏的丫鬟送茶水来时手都在微微发着抖。 “暖儿,你娘亲的嫁妆你可知数?”谢远臻开口问道,眼中满是怒气。 谢萦姝微微怔了一怔,满眼的疑惑:“我娘亲还有嫁妆?我竟一点儿也不知道。” 谢远臻转头看周氏,沉声问道:“你表姐当初是怎样和你说的?你竟然瞒着萦姝,将她的嫁妆全捏在手中,为你周家牟利--” “老爷--”周氏含着泪叫了一声:“我只是看着姝儿还小,怕她想起表姐难免伤心,所以才没有和她细讲过。表姐的东西全部在那里,一点儿我也不敢动用。只是有两处铺子,因为刚好我舅舅家儿子是做这行的,便租给了他,请老爷明察--” 她说着拿起绢子擦泪:“当初表姐去的时候,姝儿还这么小,我天天抱着哄着,她一哭我也跟着哭,她一叫娘我心就跟着痛,我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女儿,就连蕴华我也没有这般细心照料过,我怎么还会侵占她的东西,我自己也不忍心啊--” 随着她的哭诉,谢远臻的脸色松了下来,眉宇间的怒色去了许多,她所说的确实是实话,她对儿女的好,是他亲见的。 钰欢离去的时候,他痛苦得要随爱妻而去,家里人拦不住发狂的他,是她冲上来把小小的萦姝塞进了他的怀中,哭着道:“你瞧瞧姝儿,她没有了娘,再没了爹,她怎么活?” 他清醒了过来,放下了手中的匕首,所以他后来娶了她,娶了她,就好像妻子的某一些东西得到了保留,比如对一对儿女的呵护-- 谢萦姝看着爹的神色,心中暗想请堂祖母出面果然是对的,爹对继母的信任和感激不是三言两语能剥离的。 周氏并不嚎啕大哭,她哽咽着擦着眼泪,声音依然温柔:“老太太当初不喜欢我,我心中知道,这么些年了,原以为老人家心里的气已经消了,现在看来她心中对我还有误解,这是我的不对,没有和她老人家说清楚--” 谢远臻的神色缓和了许多,正要说话,谢萦姝在旁问:“爹,我娘对她的嫁妆是怎样安排的?” 谢远臻神色果然又沉重了些,眼神中掠过伤感:“她将嫁妆分作了两份,一份给你哥,一份给你。” “我的那份可以让我管么?”谢萦姝声音柔和,带着一丝娇意:“好几个姐妹都试着在家中料理家务呢,我也想试试。” 周氏神色一变,泪水也来不及擦,赶紧道:“你年纪小,怎么弄得懂那些账篇子--” “我可以学嘛--”谢萦姝轻轻笑了一下,眼神朝着周氏瞥去:“祖母说,像我这样的姑娘早就该学着操家理务了,不然,会被人欺负的。” 周氏微微一滞,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谢萦姝将嘴巴翘翘,撒着娇道:“祖母还说,这么些年来,家中都没有人管过我的功课,没有人教过我待人接物,更没有人教过我当家理事的事情,爹,她还说这不是将我做废物养么?” 她说着,眼峰一厉,突然转头看周氏,周氏一颤,她又恢复了笑意:“爹,夫人,你们也不想我成为人人不屑的废物吧?” 第27章 她被人害了不自知,被人骗了也不自知! 周氏回复了平静,柔声道:“姝儿,哪里是没有人教过你?一直以来,一说起这些,你就头疼,夫子都换了好几个,家里人都害怕你劳神--” “谢谢夫人关心--”谢萦姝嘴角的笑意带上了嘲讽:“我如今再不会像以往那般懒怠了,我母亲的东西就让我试着管吧,一直放在您那里也不妥,传了出去别人怎么看?” 谢远臻听了,眉头深皱,看了看谢萦姝,沉吟了一下,他在评判,也在掂量。 周氏见他迟疑,止住了眼泪,赶紧道:“老爷,姝儿还小,她--” 谢远臻将手一挥,看着谢萦姝,话却是对周氏说的:“你把钰欢留下来的产业悉数交于萦姝,南枫的那份,萦姝也一块管了。” 谢萦姝会心一笑:“谢谢爹。” 周氏的脸色骤然跨了下来,嗫嚅了一下:“老爷,这--” 谢远臻转开头不看她,谢萦姝想了想又道:“大哥那份于我有些不妥,不如交给大嫂管?” 谢远臻想了想,摇摇手:“你先管着再说。” 谢萦姝明白父亲心中所虑,也不再坚持, 她转头之际看见了周氏的眼神,探询的、不可置信的又透着抹恨意的光,在接触到她目光的时候,变换成了和蔼-- 她转头对着周氏笑了,恭敬地道:“爹这样吩咐了,女儿便遵从,还请夫人拟出单子,叫林管家将所有房契、田契、地契都送了来,夫人一向勤劳节俭,想来也生了不少的利处,以往的我便不再查了,此后的我定然管得水清里白,还请夫人多指教。” 周氏嘴角微微颤抖,眼中的寒意增浓,她听出了谢萦姝的话意,旧账不提,是条件,也是威胁。 她不得不忍下心中的愤恨,提起嘴角:“姝儿有这份心,自然是对表姐最大的安慰。” 谢萦姝点头行礼:“多谢夫人!”。 谢远臻脸色稍霁,周氏心中却无比的复杂,看了一眼谢萦姝, 这个愚蠢而自私的继女,眼睛中再没有愚蠢和狂妄,目光犀利而清醒,如同蒙上了白雪的深井,冰冷得让人发憷。 谢远臻离开之后,周氏躲在上房之中,捂着脸无声地哭了-- 第二天,郑老夫人唤谢萦姝过去,细细问了情况,知道东西拿回来了,点头放心地回去了。 谢萦姝让青藤去提醒林管家,该送过来的即刻送回来,不要让她派人催第二次。 青藤听了吓一跳,她从来不敢大声和谁说话,现在要让她去和一府管家说着话,她怕。 谢萦姝笑了:“大胆地去说,挺胸抬头地说,别怕,我给你撑腰--” 青藤这才战战兢兢地去了回来-- 没一会儿,林管家就将所有的房契、地契送了来,恭敬垂手:“小姐,这是夫人让送过来的,清单在里头。” “别忙--”谢萦姝叫青藤将盒子先放着,道:“你去将当年父亲迎娶母亲时的嫁妆单子找出来,拿给我瞧瞧。” “这--”林管家脸色滞涩了一下,有些为难:“这么多年的老账了--” “莫非账房上就把单子扔了不成?”谢萦姝脸色沉了下来:“既这样,就把账房里的主事送官府问个渎职疏忽。” “不不不--”林管家赶紧摆手:“账册自然是全的,小的意思是年月太久了,查起来费时间--” “照你这般说,你送多少过来我就得收多少么?”谢萦姝微微带起笑意看着他:“这家中,仿似你才是主子?或者--” 她目光攸然变冷:“你私自留了些什么,不想给我?” 林管家脑中轰一声响,豆大的汗珠儿密密麻麻从额头上冒了出来,他觉得舌根处在发硬,指尖在发麻,因为着急语气有些尖利:“不!不!小姐,小的不敢!小的立即去找-去找--” 谢萦姝脸上的寒意这才褪去,气息平静,声音温和:“那就烦恼你了,午饭以前我就要看到嫁妆单子。” 林管家不敢怠慢,点头不迭地退下了,出门的时候脚有些发抖。 “小姐--”青藤有些惊喜又有些意外:“他怕了,他怕您,方才我话一带到,他赶紧就来了,以往他总是哄着您--” 她忽然住了口,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 谢萦姝抬头看她,瞬间会意,也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想说,以往我虽然脾气不好,大吼大叫,他却一点儿也不害怕,甚至还有些鄙夷我--” 青藤脸红了,谢萦姝却点头道:“连你都看得出,我竟然还以为自己掌控着府中的一切--” 没一会儿,林管家捧着发旧的册子来了,恭敬地放在了桌子上。 谢萦姝屏退了下人,伸手去拿,细嫩的手指在接触到软柔的纸张时,心头冲上了一阵暖意-- 她的生母宁钰欢是南边富商的独女,当年与父亲的婚姻也是一波三折。 她的外祖父怕女儿在谢府受歧视,把大半家产给女儿做了嫁妆,可惜宁钰欢早逝,外祖父母痛失爱女,没几年也去世了。 宁钰欢病重时,感到时日无多,她深知丈夫醉心权势,对于内宅事务不甚上心,怕继母薄待子女,便把名下的嫁妆都分到了谢萦姝兄妹名下。 她对生母的印象有限,只模糊记得个温柔的影子,但只要想起,就会感觉到很暖心。 当橘黄色的灯光落在同样是橘黄色的,有些发旧的账册上时,她的眼中渐渐盈满了泪水,心头的温暖越来越浓厚,消融了残雪化开时的寒意。 母亲留给她的4个田庄物产丰饶,8间店铺都在城中最繁华的地段,每年收入不菲, 这是母亲对她的爱护啊,用自己最后的余热给予她的爱护。 前世,她从来没有查问过自己有多少财产,出嫁的时候父亲倒是想起了这茬,命令将母亲留下的给了她,又另外给她置买了田地店铺,可她并不懂得经营打理,每年送多少来她便收下多少, 直到后来,她慢慢学会理事后,将自己的收入与六皇子府每年的收入做了个对比,才发现差不多的产业,自己的却要少上好大一截, 再后来,她在冷宫,细思一生,才发现,她是个傻瓜!大傻瓜! 她被人害了不自知,被人骗了也不自知!竟然还沾沾自喜于别人对她的害怕和臣服。 第28章 她不像十多岁的女孩,她太清醒 谢萦姝在灯下叹息了一声,是伤感,也有庆幸,外边却传来一个柔柔的声音:“本该高兴,叹息什么?” 她赶紧站起来,迎了上去,黎锦云笑着进来:“今天的事情我都听银珠说了,我就在想,你突然留老太太在家,必定是有事。” 谢萦姝拉着她坐在了熏笼边叫青藤送上热茶点心,黎锦云脸色带上了担忧:“你这样做,夫人可会--” 她住了口,有些话她不敢说出来。 “嫂子,我知道你在担忧--”谢萦姝心头一暖,宽慰地一笑:“我并不害怕,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我就得要回来。” 她想起一事,抬头问:“听涛轩中的东西可曾还回来?” 黎锦云神色一黯:“林管家说是有些东西损坏了--” 谢萦姝冷笑了一声:“大哥前脚刚走,后脚他们就敢来搬东西,必定是--” 她眼神一冷,道:“大嫂,她是算定了你的,若是大哥回来,定是会赖你将值钱的物件都搬回娘家去了。” 黎锦云紧张起来:“我没有,我--怎么办?” “别怕,叫林管家来,他叫人搬走的东西,让他一件件写下来,不然就去告诉爹,请他做主--”谢萦姝毫不犹豫给出建议。 黎锦云瑟缩了一下,低下头垂下了目光:“罢了,大不了我的东西赔上--” “你的东西赔?”谢萦姝目光一闪,忽然问道:“大嫂,你的嫁妆是手中吗--” 话还没说完,外边突然传来惊恐的叫声,惊得两人一怔,青藤赶紧出去:“这是在做什么,大惊小怪地,吓着少夫人和小姐。” 素锦白着脸进来回道:“小姐,院门外摆着好几条死了的狗,鲜血淋漓的--” 黎锦云吓得揪住了手中绢子,惊慌起来:“我就说有人要害你,得多派些人看住院子才是--” 谢萦姝却不以为然地笑笑,吩咐青藤处理掉就是,不要声张。 秦岚跟了她的事情,家中上下除了爹没有人知道,虽然秦岚被派了出去,但她一点也不担忧,因为她清楚这件事是谁做的, 她握住了黎锦云的手,道:“些许小事,大嫂别怕,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你手上的这道红痕--” 她又担心地看了一下黎锦云的手腕,眼中担忧渐浓, 那道红痕越来越深了,宫中,为什么还没有传来消息? 上房内,周氏扶着额头皱着眉,一副憔悴不堪的样子, 她的陪嫁,也是林管家的妻子李嬷嬷低头替她揉着肩,看见林管家垂头丧气地进来,周氏挥手,李嬷嬷停下了动作,俩人一起看他。 林管家哭丧着脸:“夫人,所有的东西都送过去了。” 周氏点头:“她没再说什么?” 林管家摇头,又道:“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神色很是不好,直啾啾地把我看着,就像--就像她看出了--” “你少嘴里胡浸--”李嬷嬷竖起眉来:“她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又明白什么?” “不,她不像是十几岁的孩子--”周氏叹了口气:“你们没有看见她的目光吗?那种目光,十多岁的孩子不会有的。” 她心头发冷,手开始发颤,她也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这段时日,她心头老是惴惴不安的,特别是面对谢萦姝的时候,总觉得彷佛有双眼睛盯着她后背,让她如芒在背。 一切都在明里暗里发生变化,这样的变化让她觉得惊悚而诡异。 “夫人,您也别多想,小姐好好地,不会突然发难的,必定是有人挑拨的--”李嬷嬷伸手朝着外边一指:“您瞧瞧,这段时间她对那个的好--” 周夫人眼神闪了闪,叹了口气:“枉我这段时日对她如此好,真是人心隔肚皮--” 话虽这样说,但她心头并没有安定多少,她的直觉在否认柳氏的话,但她又实在思索不出是什么原因, 她对林管家道:“你多盯着点儿,有什么早些来告诉我,再者,她房中缺了两个人,你挑好的补上。” 林管家苦着脸:“我早就想到了,可小姐说我挑的人都不好使,惯会欺上瞒下,她要青藤去挑--” “她果真这般说?”周氏脸色骤然一变,声音严厉起来:“这是什么意思?我哪里还做错了,天天为她着想,倒说这话?” “夫人息怒--”李嬷嬷赶紧劝说:“您想,她懂什么?这些都是有人挑拨的--” 周夫人摇了摇头,又迟疑地点点头:“你说的也是,她--” 外边突然传来丫鬟的一声惊叫:“二少爷,您这是--” 只说了一半,却又戛然而止。 周氏眼神一闪,又是一沉,声音严厉了起来:“还不快进来!” 门帘被人掀起,随着冷风而来的是个修长的少年,他俊朗的还带着些稚嫩的脸上却沾着红红的痕迹,吓得李嬷嬷叫了起来:“哎哟我的爷,这可是血?” 少年满不在乎地擦了擦脸:“方才看见厨房在杀鸡,一时好奇,上前看了看!” “住嘴!”周氏突然喝了一声,柳眉挑了起来:“你这不上进的种子,今儿下午张夫子还在说你顽心不改、懒怠不堪,你倒去厨房和下人厮混,哪里有谢府二公子的样儿?” 谢府二少爷谢北昭的神色黯然了下来,嗫嚅了一句:“母亲,儿子知道错了!” 周氏的脸色却并未平和:“你瞧瞧大少爷和你,都是一个爹生的,如今已经封了将军,你还这般样子,将来如何?” 谢北昭有些不忿,抬头道:“我要是能去边塞,也能建功立业!” 周氏的眉头皱了起来,李嬷嬷赶紧在旁劝道:“二少爷,您可不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夫人让您好好读书,就是为了将来考状元,像老爷一样,平步青云,继承--” “别说了--”周氏扬了扬手,瞪了一眼谢北昭:“你父亲有了一个武将的儿子,你做得再好也比不过大少爷去,你只有好好读书,取个功名,你父亲才会看重你。” “我--”谢北昭眼神一黯,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又不想和他比--” “你不比谁比?”周氏声音高了起来:“他是谢府的少爷,你也是,你为什么不比?他能建功立业,你就不能?我平日里对你严厉,就是要你往后比他有出息,你比他有出息,往后--” 她吸了一口气,眼神一冷:“往后这谢府才有我们母子三人的容身之地,不然你一辈子都只能被人压着、欺负着--” 第29章 她的产业早已经落入别人之手 “我会替你出气的--”谢北昭眼中起了恨意,咬着牙倔强地道:“娘,我帮你报了仇了,我杀死了她的狗,放在了她的院门前--” “什么?”周氏一颤,站了起来着急地问:“你说她是谁?” “谢萦姝啊!她欺负你,我替你出了气--” 谢北昭眼中恨意更浓,他的母亲对她关爱备至,她却从来没有尊重过母亲,蔑视、欺辱,这两天母亲天天抹眼泪,都是她害的。 “啪!”周氏抬手给了儿子一巴掌,红着眼睛道:“谁叫你去得罪她的?她是你爹心坎坎上的宝贝,我平日都不敢得罪她,你倒去招惹她,她要告你一状,我和蕴华都得被连累!” 谢北昭捂着脸愣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他以为母亲素日,是真的关心谢萦姝-- 李嬷嬷和林管家赶紧上前劝阻,周氏气得浑身乱颤,指着谢北昭的鼻子说不出话,半晌方叫道:“去把蕴华叫进来,我们母子三人去给大小姐赔罪!” 谢北昭脖子一梗:“我不去,蕴华更不能去!” 周氏愤怒地道:“事情是你惹出来的,你不去谁去?林管家,叫人来把这逆子给我押着去,李嬷嬷,你去把二小姐叫起来--” 林管家赶紧走到谢北昭跟前:“二少爷,您听夫人的吧!她也是为了您着想,大小姐生气,夫人的日子就不好过呀!” 谢北昭捏紧了拳头,涨红了脸,眼眶酸楚起来,终于流下了一点泪。 谢萦姝听见周氏来了,并不觉得意外, 往日她和两个继弟妹的关系并不好,她蔑视出身贫寒的周氏,所以也讨厌她生下的孩子,她从来都没有给过他们好脸。 周氏倒是不护短,姊妹之间有什么,她总是斥责自己的孩子,压着他们给谢萦姝道歉, 今日也是这样,她进门坐下后便道:“阿昭,还不快给你姐姐道歉!” 谢北昭涨红了脸走了过来,倔强着眼睛,梗着脖子,盯着谢萦姝道:“对不起!” 谢萦华朦胧着眼睛,也跟着走了过来,战战兢兢地说了一句:“姐姐,对不起!” 谢萦姝走了过去,看看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少年,又看了看谢萦华,发现她和自己的眉眼有几许的相似,她们都长得像父亲。 她一语不发,谢萦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惊慌地看着她,谢北昭则恶狠狠地瞪着她。 周氏看着谢萦姝的脸色,长袖下的手掌捏成了拳头,她既是害怕,又感到了一丝屈辱-- 谢萦姝却突然笑了起来,她伸手摸了一下蕴华的脸,柔声问:“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也要跟着说对不起?” 蕴华瑟缩了一下,眼中一片惊惶, 谢北昭呼一声把妹妹护在了身后,怒视谢萦姝:“你门口的狗是我杀的,你骂我就是了!” 谢萦姝看着他,却噗嗤一声笑了,伸手拍拍他的肩头:“我猜到了是你,这家中,除了大哥,就是你胆子最大了。做得好--” 谢北昭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她竟然没有去找父亲告状?还夸他? 周氏见她笑了,心头倒是松了一下,斥责儿子:“阿昭,姐姐不和你计较,是姐姐心胸宽敞,你往后再这般,我定打死你--” 谢萦姝转头对她道:“夫人,您且息怒,二弟还小,顽皮些,不是什么大事儿。” 周氏明显地愣了一下,眼中划过一抹疑惑,随即笑道:“你说的是,你弟弟妹妹还小,往后你多教教他们。” 谢萦姝回头看了看谢北昭和谢萦华,笑了笑:“夫人嘱咐的是,往后我会多关心他们的--” 她笑得很真诚,她是真的想要好好教导弟弟妹妹了-- 因为眼前这两个水葱般清灵的孩子,她从来没有给过好脸色的两个孩子,在前世的最后还是被自己连累了,用生命给她做了陪葬。 她心头充满了怜惜,虽然继母心怀叵测,但这两个孩子,始终都是无辜的-- 春节过了,春天的脚步近了, 虽然早晚风大依然寒冷,寒气却不再那么地刺骨,暖意渐渐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谢萦姝前院的月季花也抽出了嫩芽儿,驱散了冬天的枯寂。 她静静地站住廊下看着园丁在修剪花架,青藤走进来,脸色有些沉闷:“小姐,少夫人今日觉得比昨天重些,有些发烧--” 她觑了觑小姐的脸色,提议:“少夫人这段时日总是不好,要不要换一位太医?” 谢萦姝摇摇头,神色很沉凝:“没有用的,大夫是看不好大嫂的病的。” 她原本想着投其所好,皇后会召她入宫嘉许一番,但偏偏恭肃皇太妃在正月里过世了,皇后须得守制,三月内禁绝宴席, 这么一来,倒是有些不好办,但好在那红颜醉的毒性虽大,但来的很慢,需得半年左右才会真正发挥出作用。 青藤见人站得远,从袖笼里拿出一张单子递给谢萦姝:“这是我哥让我给您的。” 谢萦姝打开看了一眼,是母亲留给她的店铺的租客名单,她仔细看看,脸色沉了下来:“果然,我的东西早就让别人卖了--” 不管店铺管家和租客,都是周氏的亲戚-- 她将纸条收好,吩咐道:“去叫门上准备马车,我要出去一趟。” 出门的时候,林管家急急地追了来:“小姐,您要出门,我多派几个人跟着罢--” 谢萦姝回头看他,道:“既这样,你便跟了我去罢。” 林管家愣了一下,却又不敢不答应。 谢萦姝去了自己的店铺转了转,除了三处产业是由谢家派人经营着外,其余的都租了出去, 她细细地问了问每家店主人的姓名、来历,每年的租子和收益,叫青藤写了下来。 林管家一路偷偷地偷觑着她的神色,想看出些她的喜怒来, 可她脸色平静,只静静地听着,不时看看店铺主人两眼,眼中也无什么波澜。 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他竟然捉摸不透她的心思,只得闷头闷脑地跟着。 第30章 爷可以忍着恶心看人轻薄你 中午时分,林管家上前道:“小姐,您还没有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要不要去良玉阁和锦若轩瞧瞧。” 谢萦姝摇头,他又道:“累了一上午,小姐也该歇歇了,要不回府去?” 谢萦姝道:“回去也是好长一段路,我下午还想去瞧瞧另外几处,去个清净的酒楼歇息一下罢了。” 林管家赶紧道:“去来喜楼吧,那里安静不说,雅阁里有软榻,您也好小憩一下。” 谢萦姝想了想答应了,一行人去了城东最为富丽堂皇的来喜楼。 下马车的时候,她随意往旁边一瞥,突然瞥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进了对面的生铁铺子。 她一怔,他去那里做什么? 雅阁都在二楼,谢萦姝挑了一间能看见对面店铺,又相对较为偏僻的房间,里面果然雅致舒适,设有软榻, 青藤带着人收拾好了一切,送上了精致的饭菜。 用完饭后,林管家亲自捧上了一杯碧螺春:“小姐,这是这里最好的茶--” 她抬起茶杯闻了一下,轻轻地啜饮了一口。 林管家又道:“您走了半天累了,请好好休息一下,我们都在外边伺候。” 青藤要留下,林管家说外边饭菜都准备好了,让她带着丫鬟们吃了再来。 谢萦姝朝她点头道:“去吧!” 等人都退出后,谢萦姝拿过茶杯,把嘴里含着的一小口茶水吐了进去,脸上露出个嘲讽的笑意:“雕虫小技!” 她上辈子用的手段多了,林管家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便知道他心怀鬼胎。 刚才的茶水明显有问题,他想做什么? 谢萦姝轻手轻脚地站起来,看看四周,想要找出房中的机关,却突然听得窗户边传来微微的响动。 她心头一惊,赶紧坐下趴在了桌子上装晕。 窗户被人小心开合,脚步声轻轻地来到了她的身边,随之而来的是男子轻佻的嗓音:“哟呵!真给迷住了!” 那人伸手过来摇了摇她的肩膀,又顺手摸了摸她的脸蛋,声音中带着猥琐:“越长越漂亮了,真是便宜小爷我了。” 谢萦姝感觉到那人伸手要抱她,她眼眸一睁,蓦地站起来朝旁边一躲。 转身之际,指尖闪出一枚银针,朝那还来不及反应的男子颈后一扎。 “噗通!” 那男子哼都没有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外边丫鬟听见声音便要进来,林管家赶紧拦住了:“这是楼下传来的声音,小姐最讨厌别人打扰了,别去讨骂。” 谢萦姝用脚踢了踢地上那人,软绵绵的没有反应。 她瞧着地上的人,轻蔑地冷笑了一声,这人她曾经见过,是周氏表姐的二儿子。 这便是林管家要耍的手段了,周氏果然按捺不住了,要出手了吗? 她转头去看窗外,脸色又沉了下来,秦岚离开的时候道会安排人暗中保护她,人呢? 好在有他留下来的封魂针,不然,自己还真会中了道。 她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楼下空落落的没有几个人,更没有暗卫的影子,说不定这坏蛋瞧出了暗卫所在,先制服了再进来。 她关上窗户,决定先将这坏蛋弄醒审问一番,再叫人去报官。 刚转身,窗却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她心头一颤,指尖又露出银针,一回首,一道白色身影已经利落地跃了进来,反手关上了窗户,冷冷地看着她: “收起你那些小把戏!” 谢萦姝眼中立马带上警惕,看着来人带着嘲弄的神色伸脚踢了踢地上人的,她压低了的声音中带着厌憎:“你来做什么?” 萧慕晟转头看她,眼角眉梢都是鄙夷:“来看你怎样被别人设计!” “让你失望了--”谢萦姝冷冷地道:“我若是别人设计了,你也不会落好!” 这段时日,她的每一段梦境,都交杂着她从未见过的情景,战争、兵器、血、火、死亡-- 她知道,这是萧慕晟的梦境-- 她连梦,都和他相连着-- 萧慕晟眉头一抬,带上凉薄笑意:“那倒也不是,虽然以后爷不得不娶你,但爷可以忍着恶心看人轻薄你--” 谢萦姝心头的怒火起了,她连卑鄙都不想多骂一句,走过去想拉开房门叫人。 萧慕晟却闲闲地往榻上一坐,拈了一片桃花糕:“出去可怎么和人说呢?一个女子两个男子,还倒了一个,可真是场大戏!” 他说着挑了挑修长的眉,脸色有一些暧昧:“你看我要演什么角色才好,抓奸?还是幽会?” 谢萦姝冷冷地看他,她看多了他的样子,前世的甜蜜、今生的冷酷,人前的谦卑、人后的无情,每一个样子都没有现在让她感觉厌憎。 他皮笑肉不笑,眼中充满了憎恨和鄙夷,却偏偏要带着笑意说话,仿似他掌控了一切,逗弄着根本不堪一提的对手。 她转身回来:“是你制住了我的暗卫?” “你那算什么暗卫?”萧慕晟嘴角一提,笑了一下:“就凭这些三脚猫,你也想成事,异想天开!” 他鼻子里冷哼一声,表达了无上的蔑视。 谢萦姝被他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给彻底激怒了:“与你无关!” 萧慕晟拿起茶壶闻闻,皱皱眉头:“谢家大小姐在这里偷看我的侍卫,看来是惦记我得紧!怎会与我无关?” 她回赠他冷眼:“若论偷偷摸摸,六皇子不遑多让。” 他哈了一声,半笑着捂着胸口:“你又错了,我是正大光明地来看你笑话的,你越遭难,我越发开心,我的好爱妃!” 看见她发怒、生气,他便觉得很愉快。 “你是来和铁铺做交易的--”谢萦姝思索了一下,走了过来在他对面坐下,直视着他:“钱对你很重要,你知道哪儿有未开采的铁矿和铜矿,你叫成剑在询问市价,还有私下里寻找买家。” 萧慕晟伸向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抬起了杯子,放在鼻子下闻了一下,皱了皱眉头放下道:“我是很需要钱,但现在还不是动矿藏的时候,也不需要找个小小铁铺子做买家--” 谢萦姝疑惑而戒备地看着他,他摇头叹了一声:“我原以为你还勉强算得上个对手。” “你是在查什么?”她晶莹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你不私下做这些,便是有人私下在倒卖铁铜,或者是为了制造兵器?” 她又思索了一下,笑了:“在你的身边,有些事情也和前世不一样了--” 第31章 看他恼怒,她心头就很舒畅 萧慕晟坐正了身子,抬起黑眸,认真地看她,眼神中带着陌生的意味:“生死一场,你或许还真是学了些东西。” “不用你夸奖--”谢萦姝没有了刚才的愤怒,或许前世太过在意,她熟悉他的一切,这辈子清醒过来,他的一举一动,她皆知意图。 刚才他的笑意,她瞬间明白,他是在故意激怒她,拿她当做笑话看。 他的神色却未曾变化,一如既往地轻蔑:“但又如何,我知道你在意起了你的产业,从你继母手中拿回了不少东西,不过就凭那些三瓜俩枣,又能做什么?” 他眯了眼睛,鄙夷地看她:“你不是说这辈子要改过自新,要护住家人么?却连小小的一个红颜醉都无可奈何,你还能做什么?” “你在我身边安插了不少眼线吧?”谢萦姝学着他嘲弄而冰冷的口吻:“你所谓的成大事,不过靠着这些不入流的小伎俩。” 萧慕晟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地又斜倚在了椅背上:“这么多年夫妻,你一动,我就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还用得着费心思监视你。” 他拉长声音:“你还没那么重要--”。 他突然发现,嘲弄她比威吓她有趣多了! 这疯婆子自从前世死去时起,便不再害怕他的威胁,实在叫他没有成就感。 反倒是眼前这副波澜不惊仿似看透了一切的模样,叫他起了挑战的心思,他想要激怒她,看她发怒、跳脚、咬牙又无能为力,就像逗弄自己养的猫儿一样,这可有趣多了! “多年夫妻”这几个字让谢萦姝微微一震,有些情景又浮现了出来。 她屏息静气:“你出现在这里,不要说是偶遇?” 萧慕晟瞟了她一眼,眼角眉梢都是厌恶:“孽缘!” 她同样带上厌恶的表情:“既然相看两讨厌,六皇子可以当做没看见我,不必非要出现惹得大家都不开心。” 他呵了一声,提起嘴角道:“我看到你可开心了--” 发现杀不了她后,他对她的恨意又增浓了三分, 但现在他发现,留着她也未必不好,上一世装了半辈子,这一生又要从头装起,太过于无聊,在她面前,他倒不用伪装,不必虚伪地笑、谦卑地讨好,他可以尽情地恨她、嘲讽她,让他很惬意。 “笑话既然没有看着,你可以滚了--”谢萦姝瞥了一眼一脸得色的萧慕晟,也试着激怒他看他笑话:“你别在这里惹我恶心--” 他冷笑了一下,转头看了一下地上死猪般的男子,问道:“你准备怎么办?杀了他?” 谢萦姝没搭话,他坐直了身子靠过来,她鄙夷地朝后一躲。 萧慕晟剑眉一皱,有些不高兴:“你那是什么表情?” 谢萦姝觉得有些好笑:“你我为仇敌,你说我会是什么表情,厌恶、憎恨、还有鄙夷--” 他眼眸一紧,旋即又放松:“没错,你恨我,我也恨你,不过也没法子,这辈子你注定要再嫁给我,再看见我灭你谢家一次!” 虽然杀不了她,但他还是决定照着上辈子的路走。 “你灭不了我谢府--”谢萦姝冷笑:“你不改前世的暴虐狡酷,只会自取灭亡!” 萧慕晟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面上仿似蒙上寒霜:“你以为你改过了,谢府就改过了?你那爹权势熏心、你大哥骄横跋扈,你做得再多,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你瞧瞧你继母给你挖的这个坑--”他的眼神轻蔑极了:“你谢家从上到下,尽是些不忠不义、自私自利的东西!” 谢萦姝沉默了,她找不到反驳的话语,也不想虚张声势。 她想了想,大方地承认:“没错!现在的谢府的确沆瀣成行,但也与你无关!” “当然与我有关了--”萧慕晟提起薄唇笑了,寒霜褪去,又是让她讨厌的笑意:“你终归是要嫁给我的,谢府的一切不都是我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话,你没有听过吗?” 他嘲讽地笑:“别再白费力气了,无论你怎么做,结局摆在那里。哦!对了,和前世有些不一样的是,你会在冷宫呆上一辈子,看着我一个个折断你家人的脖子--” “你就这么恨吗?”谢萦姝眼中闪过一抹伤感:“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你还这么恨吗?所有的都可以挽回,你还这么恨吗?” “你不也是口口声声说恨我吗?”他看她,眼中恨意毫不掩饰:“发生过的事情总归是发生过的--” 境虽然变迁,人总是不会改变的。 谢萦姝微微垂下了眼眸,发生过的事?前世是发生过许多事。 她不说话,萧慕晟看着她,轻蔑地道:“你以为你能改变什么,就凭你知道的那一点儿后来的事?就凭你手里那点儿财产?还是凭你身后那三脚猫功夫的暗卫?你还是省省吧!等着嫁我多省力!” 谢萦姝抬头看他:“我不知道我能改变什么,我只知道我不会像上辈子那般地愚蠢、狠毒,我只知道我明白了生命的可贵。生死一场,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儿的感悟?” 萧慕晟无所谓地抬了一下肩道:“我无需感悟,我只需照着前世做事,自然会赢得一切--” “不会的--”谢萦姝摇头:“你赢不了,一切都会变化的--” 她说不清也看不明会朝着那个方向变化,但她不相信一切还会重蹈覆辙。 萧慕晟眼神闪了一下:“走着瞧吧!爷我等着看你折腾,也看你的下场--” 他指了一下地上的男子:“你不是自诩慈悲吗?还不是一样下死手。” “谁说我要杀他了--”谢萦姝微微一笑:“留他换东西不好么?” 萧慕晟望了她一眼,闷笑了一下,站起来要走, 谢萦姝赶紧道:“解开我暗卫的穴道--” “呵--”他笑了,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不提我倒是忘记了,不解开,我依然可以看下面的戏,谢大小姐私会情郎,情郎太过激动晕死过去,我非常期待这件事传遍京城之后,你要怎么办?” “我自杀!”谢萦姝淡淡地说了一句,抬眼看他:“不顾一切的自杀,你若是不信,可以赌上一赌。” 他沉脸看她,她仰起头看进他黝黑的眸子:“我猜的没错的话,你是来救我的,无论从哪个角度,你都不会希望看到我出事--” 他眼眸一变,带着一丝恼怒,转身走到窗户边飞跃而去。 谢萦姝跟到了窗前,看着楼下的身影解开了拐角处倚靠着的人的穴道,抬头朝她送来了一个比冰霜还寒冷的目光, 她回了一个微笑,带着胜利带着得意的微笑-- 那身影气愤地转身离开,她心中畅快极了,她明白他说的在她面前感觉开心的话了,她也一样,看他恼怒便觉得舒畅。 第32章 谢家不忠不义的东西太多了! 听见雅阁里静悄悄得没有声响,林管家对青藤道:“日头偏西了,去看看小姐起身了没有?” 青藤点头,敲了敲门,谢萦姝在里头说道:“我醒了,进来吧!” 林管家顿时一愣,神色一僵,忍不住伸头朝着里面看, 谢萦姝扶着青藤毫发无损地走了出来,惊得他眼珠子都快要掉地上了:“小姐—您--” “怎么了?”谢萦姝转头看他,目光一片冰凉:“我该有什么不对劲儿吗?” 林管家的冷汗流了下来:“不是!不是!” 谢萦姝提起嘴角,带着些嘲弄得意味:“看见我好好的,你这般惊诧是为何?” 林管家心跳如同擂鼓,接触到她犀利的目光,腿肚子一颤,低头胡乱道:“不是,我怕小姐您呆烦了。” “是烦了--”谢萦姝挑眉冷冷地叹了一句,抬腿朝外边走:“什么都烦,烦死了!” 林管家赶紧跟了上去,又忍不住回头看看,这不对呀!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全部事情都不对劲起来了? 谢萦姝依靠在马车上,感觉身心疲惫,她虽然不想承认,但萧慕晟的确说得对,谢家不忠不义的东西太多了! 这天,谢萦姝回府很迟,下了马车,转头对垂头丧气的林管家道:“你去夫人那里,说我回来了,夫人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来找我。” 林管家闻言惊异地一抬头,又赶紧低头:“遵命!” 待谢萦姝远走,他抬头看着她的背影,心头的惊疑惧怕实在忍不下来,转身想要朝上房去,却脚下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到底是怎么了?自从她落水以来,一切都变得诡异了!他再也不能在这府中游刃有余了,所有的一切都反着来了-- 春日里,晚风都带着些暖意,再不像往日般入骨冰冷, 谢萦姝去了听涛轩,房里虽然依然如同往常般空荡,但桌上的灯笼映出了谈笑的几人,又带出了许多温馨。 谢萦姝坐在黎锦云的床边,一边手中挽着丝线一边嗔笑:“才好些,又劳心做这些做什么?” 黎锦云靠在锦褥上,手中理着线笑道:“下月是你的生日,我又没有别的送你,绣个香包儿聊表心意,你别嫌弃的好。” 谢萦姝将挽好的丝线放进竹萝里,挨个数了数道:“求之不得,岂敢嫌弃!只是你挑个简单些的图案不好,要绣这么复杂的,光配色就要十几种,眼睛都得看花。” “这算什么?”黎锦云笑笑:“我母亲绣双面绣才叫复杂,光一片叶子就得配上十来种颜色--” 谢萦姝笑了笑,神色又黯然了些:“我听爹说,我娘亲的绣技非常好,你瞧--” 她从里衣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香囊,上边精致的两条小鱼儿首尾相连,中间一颗圆润晶莹的珍珠,犹如小鱼儿在争抢泡泡,活灵活现,只是丝线的颜色有些褪色,一看就是上了年月。 纤巧的手指轻轻拂过了灵动的小鱼儿,谢萦姝的眼中起了水光:“我娘那么的温柔聪慧,她若是在,我也不会是现在的模样,大嫂,我真羡慕你,有娘陪着教导着长大--” 有娘教导,她也许不会落得那般结局。 黎锦云放下丝线,伸手拢着她肩头,替她理理青丝,也伤感了起来:“以前我听母亲说过,宁夫人是位温柔可亲、聪慧过人的女子,定是她保佑着你、爱护着你,你才会醒悟过来。那日你去我家,那副端庄大气的模样,让我母亲都惊叹你太像她了--” 谢萦姝摇头:“不,我不像她,我那么地愚蠢--” “那并不是你的错--”黎锦云握住了她的手:“以前所有人都宠着你,而没有人教导你。” “爹和大哥宠我是爱我,你让我宠我是为了大哥,而夫人,她是故意的--”谢萦姝直言道:“二弟和二妹都有好几个夫子,她日日督促着,严加管教,对我和大哥,却是一宠再宠,任由我们犯错,若是娘亲在世,大哥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狂妄自大、自私自利--” 黎锦云脸色一变:“我--我不好说--” “大嫂,你没什么不好说的,我知道你将她当作长辈,可她却从未将你当作过亲人,甚至,当你是仇人--”谢萦姝冷笑了一下:“她不会容忍长兄长嫂挡住了她的道路--” “什么道路?” “家主之路--”谢萦姝神色严肃了起来:“她训练二弟的标准是家主的标准!” 黎锦云脸色大变,谢萦姝隐去了哀伤,收起了小鱼儿香囊,抬眼看她:“大嫂,你要老实告诉我,除了听涛轩中的东西,你被夫人拿去的东西究竟有多少?” 黎锦云目光闪躲,低头道:“没有什么--” “我不信--”谢萦姝坚定地道:“你定要给我说清楚,你不说,我也有法子查得到--” “萦姝,我知道你说得有道理,可是既然她已经起了这个心,再逼她,怕是--”黎锦云身子轻颤了起来:“她要什么便给她罢了,只要她能放过南枫--” “她不会的--”谢萦姝眼眸渐冷:“她会一步步地让大哥更加狂妄更加骄躁,走向毁灭。” 她心头突然划过一抹念头,前世的大哥,从来未曾将萧慕晟放进过眼中,他狂妄得想要掌控萧慕晟手中的皇权-- 若不是从小给宠坏了,怎会这般地无法无天-- “她看上去那么慈蔼,我--萦姝,会不会是你料错了?” 黎锦云紧紧抓住谢萦姝的手,她不是不信,只是不敢相信,并且她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她已经动手了--”谢萦姝叹了口气:“我也曾经希望,她只是个不敢得罪继子继女的软弱继母,可是她做得太多了--” 她毫不隐瞒,将来喜楼中一切都据实以告,只是隐去了萧慕晟的事情。 黎锦云惊吓又愤怒,涨红了脸红了眼眶:“绿萝的事情我也只是猜测,可是她竟然害你,竟然这般恶毒--” 第33章 要我放人很简单,十万两银子,三天之内拿来 “是啊,她这招可谓是一石二鸟,可以把我踢出门,又肥水不落外人田。我手中的东西,横竖还是她周家的掌中物--”谢萦姝冷笑一声,又看黎锦云:“大嫂,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才能保护好大哥,保护好自己?” “可我能做什么?”黎锦云低下头,沮丧而难过:“我没有娘家的支持,也不能得到夫君的宠爱,我是一个没有用的人--” “你有你自己--”谢萦姝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你自己觉得自己有用,便是有用。” “我怕--我怕我什么都做不了,反而会连累你--”黎锦云担忧地拉着谢萦姝:“我去求她,什么都给她,只要她放过你们。” “她不会的,她要整个谢府,大嫂,隐忍和哀求如果有用,大哥也不会弃至你三年--”。 虽然残忍,但谢萦姝还是选择直说:“如果退让有用,你就不会是现在的模样!你已经将自己卑微到了尘埃之中,可没有一丝的用处,她会往死里欺负你,而大哥,现在被狂妄遮蔽了双眼的他只会看不起你--” 黎锦云颤抖了起来,不可抑制的颤抖,谢萦姝的话像把尖刀刺入了她的心房-- 她知道小姑子说得对,她的丈夫瞧不起她,她等了这么久,他依然瞧不起她-- 她颤抖着手转过身子,从枕头地下拿出了一张纸,颤巍巍地递给了谢萦姝,双手捂着脸伤心地哭泣了起来-- “--待我回来,与你休书--”谢萦姝读了,心中一颤,转头看哭泣得梨花带雨般的黎锦云, 她想起来了,大哥要回来了,带着那名叫做红柔的女子回来。那女子,天真温柔,如同她的名字,娇柔地进入了大哥的心,挤开了大嫂-- 她伸手握住了黎锦云的手,坚定地道:“大嫂别哭,你并没有什么都没有,你还有你自己--” 不该一直为了男人伤心-- 这几天,谢远臻公务繁忙没有在家,谢萦姝没有去上房请安,她耐心地等待着,终于在明媚春日的清晨,周氏的丫鬟走进了她的院子:“小姐,夫人请您过去说话!” 她看着园中繁茂生长中的蔷薇藤笑了,装不下去了也忍不下去了,那么就得把不该吃的东西吐出来。 周氏的脸色比往日苍白,一向光洁莹白的额头有了几抹细纹,眼中一片疲惫。 看见谢萦姝进来,她第一次用另一种目光打量这个继女,不是以前宠溺慈爱的目光,也不是背着人时看傻瓜的目光, 她带着警惕和防备,看着进来的纤细静美的少女,俩人目光接触的瞬间,她失神了一瞬,仿似又回到少女时节初次见到表姐的时候,表姐也是这般沉静秀美。 她突然感觉到有些恍惚,怎么事情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了? 谢萦姝行了礼,坐到了旁边,丫鬟送上茶来,她并不喝,只是静静地看着坐在上位的周氏。 周氏回过神来,微吸一口气,带上笑意,一如往常的和蔼: “姝儿,你表哥不懂事,冒犯了你,还是你表姨找来,说是他好几日没有回家,才知道他做了这么件蠢事,还请你看在都是亲戚份上--” “夫人,是哪位表姨?”谢萦姝浅浅一笑,平静地开口:“我母亲的表姐妹除了您,可都没在京中--” 周氏懂得了她的意思,却仍然笑着:“你贵人多忘事,忘记了是我舅父家的女儿,她儿子比你长两岁,平日不言不语的,做出了这般事,也是出于仰慕你--” “这般的仰慕我可是受不起--”谢萦姝眼神变冷,她抬眼直视上座:“我也不藏着掖着,他做得出我也做得出,要我放人很简单,十万两银子,三天之内拿来,否则,他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这世上。” 周氏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已经做好准备和冷静而精明的谢萦姝周旋,却依然没料到她这般的直接,也这般的贪心, 她显出焦急的神色,声音急切:“姝儿,你也得念几分亲戚之间的情谊才是。” “我与他,不是亲戚--”谢萦姝声音平静如同陈潭之水:“害我的,没有资格做我亲戚。” “他一时糊涂!”周氏声音焦灼起来,没有了往常的慈爱,变得尖利:“你表姨--不,我表妹她嫁给了个守城门的小官,怎会有十万两?她在家里快要哭死了,你通融一些吧!” “通融?”谢萦姝冷冷地笑了:“若是他得了手,现在快哭死了的人是我吧!” “萦姝--”周氏落下泪来,神色哀切:“你不念在亲戚情分,也请念在我进了你谢家的门,疼你护你这十来年的情分吧!” 谢萦姝抬头看她,神色中划过一抹哀伤:“夫人,若是您对二弟二妹,也如同对我和大哥般,我自然会感念您的养育之恩。可是,他们受到的教导却是我们从来没有受到过的--” 周氏神色大惊,旋即又悲切起来:“你知道的,表姐走的时候将你们托付于我,我怎么忍心斥责教导你们,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忌恨我--” “夫人--”谢萦姝止住了她的话:“若是没有后来的事,我也不会介意,后来的事情您是知道的--” 她没有再说,她并不想亲手揭开一切的不堪。 “谢萦姝!”周氏突然收了眼泪,斥责了一声:“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和这件事情有关么?我好心劝解,你倒是指责起我来了。我是怕表姐心疼儿子,着急起来报了官,查实出来对你不好,我不过是为了你为了谢府着想--” 谢萦姝仿似意料之内的笑了一下,她觉得很悲哀,刚重生的时候细想一切,她也曾以为自己是料错了,继母不过是个为了亲生儿女着想的愚蠢的母亲,现在她真正确定了,她面对的是怎样贪婪又恶毒的人。 她叹了一口气,模糊的记忆中,周氏是个清纯的怯生生的小姑娘,这十余年的荣华富贵竟然将她浸染成了这般模样。 第34章 帮大嫂拿回的嫁妆 谢萦姝从袖包中拿出个玉佩放在了桌子上,道:“夫人,这个您应该识得,这是我从外边的当铺中买回来的--” 周氏目光接触到桌子上那精美绝伦的翡翠玉佩时,仿似被烫着了一般,脸上一红,捏紧了手中丝绢。 谢萦姝道:“这玉佩是皇宫中赏赐出来的,父亲给了我,绿萝说是弄坏扔了,却让我在外边当铺中看到了,当它的人,就是您的好外甥!” “这--”周氏脸色涨红了,又恢复了平静:“这又能说明什么,东西是你的,丫鬟也是你的,你自己看不住东西,让人拾了偷了去,怪得住别人吗?” “呵-”谢萦姝笑了起来,摇摇头:“夫人,您可是忘了,您外甥在我的手上,什么问不出来?再说,我找到的东西也不止这一样。既然您说要报官,那就报吧,报了官,查个清清楚楚倒是好。若没有别的吩咐,恕我告辞!” 她站起来行礼,转身要走, 周氏咬住了嘴唇,狠狠地捏紧了手中的绢子,眼看着谢萦姝抬起脚要跨出门槛,她将心一横:“你究竟要做什么?” 谢萦姝停下了脚步,转身对着她,眼中一片寒霜:“将大嫂的嫁妆与听涛轩的东西悉数奉还--” 周氏身躯一震,恨恨地瞪着她,出着粗气愣了半天,最终点了点头,待谢萦姝出去,她浑身一软,靠在了锦褥之上哭了起来-- 春天的天气是阴晴不定的,傍晚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夹杂着寒意打在了刚抽出嫩芽儿的花枝之上,悉悉索索地响。 谢萦姝的房中却是暖意融融,点着玻璃灯盏、燃着橘若清香。 黎锦云对着桌上的地契,差点哭了出来。 父亲为官清廉,在她出嫁时还是筹钱买了两个庄子,借了母亲的手给了她做嫁妆,一过门就被周氏以让林管家管理的借口收了去, 她不敢对人提起,谢南枫向来不理这些家务杂事,也不曾上心,后来他一走三年,谢家人都冷眼对她,她更是没有法子去取回来。 “暖儿,谢谢你--”黎锦云紧紧握住谢萦姝的手,红了眼圈:“若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本来就该是由你掌握的--”谢萦姝笑道:“人就得要有自己的东西,腰杆才挺拔,你自己有钱,管她怎么苛待都不怕。” 甚至有一天,连大哥都可以不要。 黎锦云眼中掉下了眼泪:“我明白你的苦心,我就是太过软弱,什么都不敢,才会守不住自己的东西,也守不住听涛轩中的东西。” 谢萦姝摇头:“还是夫人太过贪心,这府中但凡是好的,她都要拼了命地弄了去。” “往后怎么办?”黎锦云担忧起来:“这田庄我也并不懂得怎么营理--” “不会就学--”谢萦姝笑着道:“你想想,两个庄子才多大,往后你可是要当谢府的家的。不若就从小处学来,省的往后手忙脚乱。” 黎锦云的神色黯然了下去:“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南枫回来时,她就该离开了。 谢萦姝明白黎锦云的心思,她也知道大嫂最终还是没有离开,但这一世,她并不想她留下。 她安抚地笑:“大嫂,即使以后你要离开,你也要有个去处,黎大人心中是在乎你的,但他太爱面子,你回了黎家,日子也不会好过。但你若是将田庄营理好了,将来自己买所小房子或者就去田庄上住,天地之间也有你的一个容身之地。” 黎锦云抬头看她,神色从凄苦渐渐变做了清醒,恍若从梦中惊醒:“你说得对,天大地大,我要有自己能立足的地方,就不用再看人的眼色,妹妹--” 她擦干了眼泪,勉强地对着谢萦姝笑了:“你换回来我的嫁妆,是想让我不用去依靠谁,我知道的,你不用担心,我可以学--” 谢萦姝点头:“我现在学会的,也是以前没有学过的。嫂子,我们以后会学的更多,我们一起学--” 她这段时日,从几位夫子那里学会的东西,比以前所有加起来的都多-- 她能学,嫂子也能学-- 青藤送了热茶来,黎锦云端起来喝了一口,又不住地咳嗽了起来,拿帕子捂嘴的时候,手腕上的红痕露了出来, 谢萦姝心中一沉,想想道:“大嫂,明日是太子妃的生日,我们一起去太子府吧!” 黎锦云不解:“前日我还回了夫人说身子不好不能去--” 谢萦姝拉起她的手,神色凝重起来:“我不瞒你,你不是病了,是中毒了,我们得想法子去找解药。” 黎锦云惊骇无比,抓紧了她的手:“是夫人下的毒吗?” 谢萦姝摇摇头:“她没有那个本事,大嫂,很多事情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的。我只需要你能信任我,配合我,我一定要解开你身上的毒。” 黎锦云看了她一阵,点头道:“我信你!” 太子妃文璟柔生在春天,如同春天般的美丽动人,却也如同春光般的韶华易逝, 她本是江南弱女子,生下皇太孙后,身子更加不好,断断续续地生着病。 皇太孙像她一样,身子瘦弱,病痛不断,她一心想要替太子多生子嗣,却没能再生孩子,这是她的心病。 太子子嗣不盛,皇太孙身体羸弱,这也是皇帝的心病, 这段时日,皇帝起了给太子纳侧妃的心思,让她愈发焦灼,即便是生辰,即便高朋满座,也没多少喜悦之色。 谢萦姝之所以要来,是因为她安插在宫中的眼线传来了话,因为册侧妃一事,皇后心怀愧疚,会亲自来参加寿宴,皇后来了,她才能进宫。 春日融融,百花盛开,太子府中宾客满座,笑语暄暄,特别是各家未出阁的小姐,更是绮罗玉翠、珠环兰佩,宛若春光中争奇斗艳的百花,各有各的美丽。 文璟柔看着笑语彦彦的姑娘们,苍白的脸色方微微有了些血色,笑了一笑,转头看着太子也含笑看着这边,脸上那抹血色又快速地退了去。 第35章 谢萦姝,我将太子托付给你 皇后来了之后,她脸色更加地苍白,被明媚的阳光映出了皮肤下隐隐的经络,像个瓷人儿,惹得皇后皱了皱眉头:“这几日不见,太子妃怎么愈发羸弱了?” “表嫂是为着侧妃的事情在忧心--”旁边的楚霞郡主语气中有些嘲讽:“今日都没怎么笑过。” “霞儿不许胡说!”长公主在旁淡淡的说了一句,朝皇后笑道:“太子妃精神看上去还是很好的。” 皇后不说话,朝着花园中三三两两的姑娘们看去,表情一时有些凝重。 文璟柔赶紧笑着道:“多谢母后关心,近日殿下找了个好大夫,说我只是虚了些,好好调理一段时间就好了。” 皇后微微点头,目光却不曾收回,突然看见了花丛中站着的谢萦姝,想起什么,吩咐道:“去请谢小姐来。” 长公主连忙道:“这谢府小姐听说疯疯癫癫的,唤她来为何?我素闻吏部尚书吴平家大小姐和长平侯府的三小姐都很好,何不瞧瞧她们?” 太子妃眼眸一紧,楚霞露出了笑意道:“皇后娘娘,您不知道,谢小姐在家很是跋扈,听说夫人常常被她气得背着人哭呢。” 皇后笑笑:“哀家找她,另有别的事。” 谢萦姝一进来,便感受到了来自楚霞的敌意,太子妃也看着她,脸色笑意有些茫然。 她并不在意,她只是想得到皇后的邀约。 皇后见她举止娴静,言语文雅,心头有些疑惑,问道:“前些时日送进宫那些花儿,听说是你寻来的?” “禀娘娘,臣女虽也略懂些园艺,却也不太识得这些名花,是臣女的大嫂见寻来的花卉都是些上品,便建议将这些花儿送入宫中,以供爱真正爱花的娘娘赏鉴--”谢萦姝恭顺地回答,温柔而端庄。 她没有多说,只一句真正爱花便让皇后点头笑了:“请令嫂也进来吧!” 宫女引来了黎锦云,皇后笑着对俩人道:“后日正好是谷雨,宫中要举行祭祀,哀家也想趁着日子和家人一聚,你们一同来参加吧!瞧瞧花儿开得好不好--” 谢萦姝和黎锦云行礼谢恩,正好宫女引着吴家小姐和长平侯府小姐进来,便退到了一边。 目的达到了,她带上淡淡的笑意,转头看着黎锦云,黎锦云却以目光示意她,她顺着看去,楚霞冷冷地看着她,长公主也瞥了她两眼。 她心下即刻明白了,长公主是料错了她讨好皇后的目的了,便不愿意再多呆,找了个空子和黎锦云退了出来。 目的既然达到,谢萦姝便不想多呆,正要找个借口和黎锦云回府,正行到厅外廊下,一名侍女匆匆而来:“谢小姐,太子妃娘娘请您移步说话。” 她心头一沉,不得不跟着进了厅后内室中。 太子妃说是要换衣服,来这静谧房中静静地等着,听见脚步声,转头看着进来的谢萦姝,目光沉静地将她细细看了一番。 谢萦姝行了礼,抬眼看柔弱苍白的,带着探询的目光的太子妃,先轻轻开了口:“娘娘,臣女并没有那般心思。” 太子妃一怔,目光中突然盈满了哀伤,声音也变得低柔:“我明白,在场的人中,只有你没有那般心思--” 她看得出来,谢萦姝的目光只追随着皇后,目光中的期待在得到了邀约时便变为了喜悦,她便知道了她与此事没有关系。 “娘娘明白,也请明白臣女的心--”谢萦姝并没有为此松口气,带着探询开口:“臣女无心婚嫁,更不想嫁入皇室。” 她猜得出来文璟柔的用意,但是她上辈子在皇室的倾轧中争斗够了,不想再趟浑水。 太子妃神色变作了失落,上次长公主生辰,她便看出了谢萦姝的聪慧和仗义。 相比于长公主塞过来的人,谢萦姝身份高贵,敢于说话,她宁愿将一切托付于她,连同太子妃的位置一同付于,却没料到她竟然不愿意。 太子妃叹了口气:“我并不是为自己想要请求你,你看见的--” 她走过来,伸手拉着了谢萦姝的手,走到椅子上坐下,却没有放开手,微微摇摇头道:“你瞧,这么好的天气,我的手却这么地冰凉--” 谢萦姝伸出另一只手,轻轻覆住了她的手道:“娘娘,您要放宽心,身子比什么都重要,养好了身子才能护佑好皇太孙啊。” 太子妃一笑,笑容有些凄楚,也带着颓败:“我知道你是通透的人,你明白的,我不能够好的了,我能感受到身子一天天在衰弱,我能尽妻子与母亲责任的日子不会很长了--” 谢萦姝也哀伤了起来,为生命无可挽救的凋零,为太子妃身处皇室无可奈何的痛苦。 她虽然能挽救很多人的命运,却也无法和天去抗争,太子妃的生命,无论她做什么,都是挽救不回来的-- 太子妃突然握紧了她的手,真诚地喊了起来:“萦姝,只当我求你,你看见的,若是长公主的人进了府,我不能活命不要紧,为了太子妃的位置,我的孩子不能活命,我泉下也不得安宁呀!你的聪慧我看在眼中,我相信你能对付长公主府--” 她明白这样很自私,但也是无奈之举,她娘家式微,无法与长公主府对衡,长公主却绝不只是为了侧妃的位子,楚霞要争的,是她太子妃的位置,更是往后皇后的位置--” “太子仁厚,往后长公主必会起异心--”太子妃泣泪:“我也不仅仅是为我自己,更是为太子求你!” 谢萦姝心中一震,感叹太子妃的眼光,准确地看出了往后的事态发展, 但她的确是爱莫能助:“娘娘,不是我不肯,而是我不能,我自己不知道能不能平安这一生,又怎敢答应您?” 她这辈子扛上萧慕晟,自己都把握不了将来。 太子妃着急地道:“太子仁厚,他会好好对你的,希望你能帮助他,让他坚强起来--” 谢萦姝摇头,该怎样告诉眼前凄楚的女子,等不了几年,太子就会与她黄泉再见呢? 太子妃掉下泪来,她何尝不明白,她都不能劝得太子坚勇果断,谁又能办得到,她放开了手,痛苦地道:“我该怎么办?我不敢反对皇后的命令,难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害我害我的孩子?” “娘娘,您勇敢一些--”谢萦姝劝说道:“您要照顾好身子,守护好自己和皇太孙,不要让人下手害了您--” 太子妃含泪对她道:“我都知道,但我也知道,我做不了多久了--” 谢萦姝低头沉默起来,她不敢承诺什么,却也不忍心坐视不理,她重生了一世,但很多事情她依然无法改变。 她回去的时候,心头如同被塞进了一堆乱麻,沉甸甸又理不出个头绪-- 第36章 她那般的狠毒,他如何不恨! 走出了院门,谢萦姝靠在了墙边的柱子上,眼泪终究是掉了下来, 无能为力地看着悲剧发生的感觉,太痛苦了-- “谢萦姝--”一个怒气冲冲地声音打断了她,她慌忙抹了一下眼睛抬起头,楚霞郡主独自朝着她走来,一脸的愤怒:“你竟然也敢打太子侧妃的主意--” 谢萦姝看着高傲的张狂的楚霞,冷笑了一下,站直了身子:“郡主,我不是你,我对太子没有半分的肖想--” “你--”楚霞圆润白皙的脸涨红了:“我就喜欢太子哥哥有错吗?” “有--”谢萦姝斩钉截铁地点头:“有,自以为是的喜欢本就是错,会带来伤害的喜欢就是错--” “你!”楚霞怒气冲冲地上前来伸出了掌:“我怎么会伤害太子哥哥--” 谢萦姝来了勇气,一把捏住了她扇过来的手,狠狠地朝着边上一推:“楚霞,你所谓的喜欢,太子并不需要--” 她不再理会楚霞的气急败坏,转身走了, 自私的人,怎会懂得爱-- 就像上辈子的她一样-- “谢萦姝,还我的命来!” “谢萦姝,还我的孩子!” 谢萦姝躺在床上,半梦半醒之间,她感觉被无数血淋淋的手拉扯着,哀怨凄惨的声音在她耳边此起彼伏,撕扯着她的心, 她闭着眼睛哭了起来:“对不起--”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一双手挤开了无数的血腥残肢,推开了那些孤魂野魄,将她从梦境中唤醒过来。 谢萦姝猛地坐了起来,茫然地抬眼看青藤,恐惧悔恨的眼神慢慢地变得清醒,表情松弛了下来,幽幽地道:“青藤,我过去做了许多错事---” 也许萧慕晟说得对,许多事情发生过就是发生过了,会留下伤痕,会留下仇恨-- 她擦擦额头上的冷汗,他说的话又一次上了心头:“你不也是为了未曾发生过的事情在恨我吗?” 她又静静地躺了下去,平静了心绪,思索着前世的一切, 她曾经问过他,为何有这么多的恨,现在她想起来了-- 她阻挠他接回亲妹妹,让初云惨死异域-- 她在妾室林若真身上下毒,毒死了她和孩子-- 她撺掇甚至拿父亲威逼着他打断了侧妃赵寻芳的腿-- 她派人挖去了他宠爱的歌女的眼睛,因为他称赞那双眼睛亮如水晶-- 她那般的狠毒,他如何不恨! 可他杀了她的家人,让她孤寂痛苦,她又怎么不恨? 眼泪从眼角滚落,落在了耳边的发丝上,冰凉地叫她微微颤抖-- 他不恨、自己不恨,或许真的能改变很多人的结局, 可是,要他不恨,要自己不恨,太难了! 皇后的懿旨到了谢府,谢远臻非常地喜悦,皇后曾经想册女儿为九皇子妃的意思他也知道,只是因为女儿闹出了事,此事不了了之,现在皇后赐宴,或许是有了转机。 周氏勉强笑着,笑意很是失落, 皇后只宣了谢萦姝与黎锦云入宫,她这个诰命夫人被撂在一旁, 但她没多说什么,外甥的事情才平息,她花了许多银子才堵住了表姐和吓得痴痴傻傻的外甥的嘴,这口气还没有缓过来,也无心再去争什么。 谢萦姝坐在书房中,看着窗外小院子中紫藤花架发着呆, 她目光没有聚焦,根本没在意园中璇旎春光,只思虑着进宫后要做的事情,越想越抑制不住心口的愧疚感。 她叹了口气,正想唤青藤换热茶来,青藤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姐,二小姐来了。” 她微微一笑,看着进来的谢萦华问道:“今天怎么想起来看我?” “姐姐--”谢萦华恭顺行礼,站在书桌前:“只是过来给您请个安。” 话这般说,人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谢萦姝皱起眉头,站起来拉着她在边上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她故作镇静端起茶杯喝茶的模样,叹口气道:“夫人让你来的吧?为了进宫的事?” 周氏那颗攀附荣华富贵的心,她怎会不知道-- 蕴华惊吓交加,慌忙抬头:“我--,不是,是我自己想跟着姐姐进宫--” “你想进宫做什么呢?”谢萦姝声音温柔, 蕴华一直被周氏以大家闺秀的标准培养,但近墨者黑,不可避免地沾染了虚荣势利的毛病,前世她本已经与定国公府大公子订下婚约,却见萧慕晟做了太子,便想尽一切办法退了婚,意图勾搭上他,挤开谢萦姝做太子妃、做皇后,却最终不过黄粱一梦。 谢萦姝想这其中也有她的错,她的阴狠毒辣、她的不择手段给妹妹做了极其错误的示范。 好在此时蕴华年幼,还来得及拉她出泥潭,谢萦姝柔声道:“我带你进宫,但是你要看的不是宫中的繁华堂皇,不是娘娘们的锦衣玉饰、尊荣富贵,你要仔细看每个人的眼睛、每个人的神色,看她们快不快乐--” 蕴华似懂非懂:“宫里的娘娘也会不快乐吗?” “每个人都会不快乐--”谢萦姝温柔地伸手抚抚她耳边的青丝:“我也有不快乐,你也有,要看这种不快乐是为什么,值不值得。” 她想让蕴华看看用自由换来的不快乐,值不值得? 姐妹俩说了几句闲话,谢萦姝道:“你也大了,你夫子和教养嬷嬷教的、说的,你要多在心中想想,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要试着去判断--” 蕴华点头:“谢谢姐姐教导,妹妹定会记在心上、时时自省。” 她的多礼让谢萦姝皱了皱眉,她明白蕴华一时是不会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嘴上说的这些都是虚文应付。 两人本就是同父异母,加之受教各异,自然生分,不必强求一时,说了几句话,谢萦姝让青藤派人好生送了她回去。 进宫的时候,随着宫门的逼近,黎锦云抑制不住地颤抖, 谢萦姝伸过手,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她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笑笑, 谢萦姝的手伸回去了,她手中留下了一个小小瓷瓶。 第37章 关于萧慕晟的痛苦往事 近日因太妃事情及诸项事务劳累,宫中肃穆已久,众人都不曾欢颜。 今日虽是家宴,人数不多,但众人觉得心头宽松了些,气氛便很是融洽。 午宴之后,皇后命在御花园摆席,众人可去闲游,晚宴再到太和宫中与皇帝一同享用,谢萦姝趁机向皇后奏明想和大嫂去探望初云公主。 “初云?”皇后思索了一下,仿似才想起宫中还有这么位公主:“哀家倒是少有看见她。” 旁边侍奉的女官连忙禀道:“今日初云公主抱病,未能参加宴会。” 谢萦姝笑着回道:“禀皇后娘娘,臣女春祭时在宫中迷了路,差点掉进荷花池中,好在公主拉着了,所以识得,这此也是想谢谢公主相助之恩。” “初云妹妹不大说话,可是和顺淑慧,儿臣生辰时,她送来的百蝶穿花春景的绣品,听说是她亲自动手做的--”一直没说话坐在旁边的太子妃笑着道:“儿臣感激这番心意得很!” 皇后微笑点头:“这丫头平日里悄摸无声的,倒还是个好的,去吧!哀家一会儿也要命人赏赐她。” 谢萦姝和黎锦云行了礼告退,她微微朝着太子妃点头,太子妃温柔地笑了笑, 她转身而去,不去理会身后来自长公主和楚霞的目光。 她知道,她们在猜度,猜度她和太子妃之间的交往,也猜度她与初云的交往。 她亦知道,宴会一散,她与初云公主交好的消息在宴席后就会传遍各大小府邸了,愧疚又上了心头,以她的名声,怕是要连累初云了。 谢萦姝要谢萦华跟着一起去看初云,蕴华却忽闪了一下目光:“姐姐,我方才还答应了和安公主去她殿中转转--” 谢萦姝即刻明白了她的心思,和安公主是皇贵妃的掌上明珠,皇上疼爱的女儿, 她没说什么,只是吩咐安规守矩,和黎锦云去了初云宫中。 初云见到俩人惊喜非常,快乐地迎了出来:“谢小姐,你怎么来了?” 她晶莹剔透的双眸中闪动着欢喜的光芒,秀美的唇边笑意欢然,让谢萦姝心头愧疚更深,她这么单纯,可自己却又要利用她了。 趁黎锦云和初云行礼时,谢萦姝打量了四周一圈,狭窄陈旧的住所,三两个体弱脸黄的宫女,外头院子里头的花草也是稀稀疏疏、没精打采的,哪里像个宫殿的模样。 初云见了谢萦姝的神色,笑了笑:“谢小姐见笑了,不过这里已经比以前好多了。” 谢萦姝心中一紧,现在已是这般模样,过去她又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突然发现,对初云、对萧慕晟的过去,竟然知道的那么少。 初云叫宫女搬出了所有的点心,满满地摆了一桌子,泡了茶来,叫宫女全部退下,好与两人品茗闲谈。 她带着歉意:“我这茶不好,是去年的陈茶,今年新茶还没有分下来--” 黎锦云连忙道:“公主多礼了!” 谢萦姝却问道:“可是分例送得不及?” 初云不在意地道:“不瞒姐姐,分例什么的,我从来没有管过,送来我就收着,不送也不去稽查,自从前年从贞嫔娘娘那里搬出来后,日子已经好多了--” 她带着淡淡的笑意,一副随遇而安的满意模样。 “贞嫔,我记得前两年她已经过世了--”谢萦姝沉吟了一下,问道:“公主生母过世得早,莫非前些年都是贞嫔娘娘在抚养你们?” 初云神色低落了下来,眼中的光彩黯然了许多,点头道:“母亲过世的时候,我和哥哥还小,皇后娘娘让贞嫔娘娘抚养我们--” “贞嫔没有孩子--”谢萦姝心口酸涩了起来:“她也不是受宠的妃子,你们的日子很艰难吧?” 初云眼睛湿润了,长了这十许年,还未有人在意过她过得怎么样, 她低垂下眼眸,陷入了回忆:“贞嫔娘娘分位不高,在宫中老是受气,每一次宫中有宴会,回来后她都会发脾气,说她失去了孩子,说她失了宠,没有人瞧得起她,这些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连累了她--” 谢萦姝露出了怜爱的神色, 黎锦云感叹了一句:“原来贵为皇子公主,也有这般的心酸--” 她转头看了一眼谢萦姝,露出愧疚的神色, 萦姝微微低了一下眼眸,道:“公主,往后您若是差什么,差个信得过的人,去告诉太和殿掌宫赵姑姑就是,她自会照应您。” 初云微微怔了一下,她明白了谢萦姝的意思,姝丽的面容带上笑意:“谢谢,你也不必多为我担心,今年哥哥分了府搬了出去,他好歹会派人照看我。” 提起萧慕晟,谢萦姝心头便沉了一下,道:“他初立门户,自顾还不暇,您别客气,好歹照顾好自己,方能从长计议。” 她心头明白萧慕晟是不会在生活上照看初云多少,一则他并没有这么心细,二则他要不择手段朝皇位走,便不会亮出软肋给人。 初云点头,眼圈儿一红:“谢小姐说得对,我哥苦了这么些年,好歹苦出来了,我不能拖他的后腿--” 谢萦姝和黎锦云都露出了疑惑的神色,萧慕晟苦?是他让别人吃苦吧? “母亲死去的时候,贞嫔娘娘的一对双生婴儿刚夭折--”初云见俩人神色,赶紧解释:“原以为她会厚待我们,却--” 她眼中泪光一闪,心酸不已:“她恨我们,恨极了,她恨为什么死去的不是我们,而是她的孩子,她用最恶毒的话辱骂我们,不高兴的时候就把我们关进黑屋子里,不让我们吃饭,还打我们,拿着什么就用什么打,哥哥总是把我护在身子下--” 黎锦云红了眼圈,谢萦姝神色沉静, 初云沉浸在了过往的痛苦回忆中:“他把我护在身下,任由贞嫔打,竹条、鞭子、木棍,每一次—每一次他都被打得血淋淋的—我们没有一天好过,我好绝望,想干脆死了算了,死了,我和哥哥都不会再挨打了—哥哥叫我不要说这些没用的话,他说再难,也会保护我--” 谢萦姝的眼中终于起了泪光,为可怜的初云,也为了那个倔强的小男孩。 第38章 她究竟要六皇子做什么? 黎锦云伸手握住初云的手:“你们怎么不告诉皇上,他是你们的父亲,应该要保护你们才是--” 初云滴下一滴眼泪,摇摇头:“父皇有那么多儿女,母亲过世后,他全忘记了我们的存在,贞嫔折磨我们,不准我们和任何人说,如果说了,她就要把我们扔进井里去。有一次,她提着我的头发把我挂在井边上,哥哥跪着求她,吓得晕过去了,那时候,他也不过才7岁--” 谢萦姝的心像被针刺般一痛,难怪他能如此狠厉,又能如此卑微。 “我们挨着打骂长大了些,有一次,贞嫔拿花瓶砸他,把他头砸破了,她还拿碎片要刮花我的脸,哥哥暴怒起来,一把揪住她脖子差点把她勒死。从那以后,她不敢再打我们了,她把我们丢在冷宫里,不管不问,哥哥饿得要捉老鼠吃--” “后来,她病死了,也没有人顾得上我们。哥哥说了许多好话,求一个太监想法子在父皇跟前提了一句,父皇才想起我们,把他送去了太学,叫我挪到了这里--” 初云擦擦眼角的泪珠,又道:“谢小姐,哥哥和你之间的事情,我也听过传闻,我不相信世人说你的那些话,我明白你定然是看出了他的冷漠和薄情,但请你原谅他吧!别看他成天对人笑脸相迎、恭恭敬敬的,只有我知道,他心头很苦--” 谢萦姝忍不住点头:“我明白--” 她明白了他的恨意为何会这么的强烈。 初云这才开心起来:“你瞧,你们好心来看我,我还专说这些--” 黎锦云笑笑,正要出言安慰,却突然脸色一白,身子软软地朝着初云的肩头倒了去-- 黎锦云突如其来的虚弱让初云一惊,赶紧扶着她问道:“少夫人,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黎锦云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脸色慢慢地白了起来,额头上的冷汗一层层地冒出来。 谢萦姝连忙扶着她,对初云道:“前几日大嫂身子就有些不舒服,这两天天气反复不定,或许是着了些凉。” 初云赶紧道:“那少夫人快躺一下,正好周太医早上刚给我问完了脉,应该还在太医院,我派人去请她。” 说完便差宫女去,谢萦姝上前拦着宫女道:“姑姑,你去的时候别说是少夫人病了,只说公主相请。” 那宫女答应着,急急去了。 这边黎锦云却渐渐不好起来,脸色惨白如纸,昏昏沉沉地叫不应了。初云慌了,清纯的目光闪烁,如同受了惊的小兔子:“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这样,会不会是因为陈茶?” 谢萦姝不忍而愧疚,连忙安慰道“公主莫要慌张,嫂子本来身体就不好,一会儿周太医来看过便好了。” 她口中的周太医是刚晋升进太医院的一名普通的太医,却也是日后胆大包天敢在萧慕晟授意下给皇上下毒的周密。 他是萧慕晟的爪牙,也是她能利用的棋子。 初云眼圈儿红了,眼中水雾迷茫自责:“真的像皇姐们说的一样,我就是个倒霉鬼,谁碰到了我都要倒霉。” 谢萦姝胸臆中酸涩惭愧,无奈摇头:“公主,真不关你的事。” 怪谁呢? 怪她,也怪萧慕晟,怪他们之间怨怨不解的纠缠,挟裹进了无辜的初云,还有大嫂。 周密曾蒙萧慕晟救命之恩,答应了要为他效力,尽力保护好宫中的初云,此时见宫女焦急模样,急急地就来了。 进门看见了谢萦姝,脸色一变,眼眸滑过疑惑。 初云指着榻上脸色惨白、气息微弱的黎锦云,满脸焦急:“周太医快瞧瞧谢少夫人--” 周密上前诊脉查看,沉吟一下,转头恭敬地道:“谢小姐,少夫人的情形想来您心头有数的--” 他目光犀利,是病不是病一诊便知。 谢萦姝抬眸看他,平静的眼神含了锋锐,语气却沉静并不咄咄逼人:“周太医,正是我心头没数,所以才会请您来。大嫂不好了很长一段时日了,今日突然加重,我也无法可想。” 周密面色疑惑:“在家中已经是不好,为何又要进宫来?” 谢萦姝转头瞧了瞧初云,再看向他:“本意是为探望公主,不成想大嫂在这里突然病重,还请周太医将病根找着,不至于连累公主--” 初云忙道:“我不怕连累,只是你要把少夫人治好才是。” 周密眼神一沉,他猜测出几分谢萦姝的用意了,语气低沉不满:“少夫人这病蹊跷,恕在下瞧不了!不过皇后娘娘若是问起,在下会据实以告。” 他并不是会屈服威胁的人,特别涉及初云公主,他更不会受威胁。 “我听闻周太医医术精湛,但我也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谢萦姝明白他的心思,话锋一转:“您瞧不了,可否回去请瞧得了的出个主意?自然,瞧得了的那位若是不在意谢府的人在这里出事,我们也就听天由命吧!” 她并不是来为难他的,她只是想要他传个话。 周密脸上惊惧一现,眼前的谢大小姐态度柔中带刚,语中意有所指,分明有备而来,并且势在必得,这哪里是外边传言的那个疯疯癫癫、嚣张跋扈的谢大小姐? 她口中的那位他知道是谁,但她怎会知道他与六皇子的关系? 她究竟要六皇子做什么? 他猜测着、揣度着,试探着问:“小姐要在下怎么问?” “请周太医问清楚--”谢萦姝缓慢地道:“大嫂要怎样好好地走出这宫门。” 周密看看焦急得不知所措得初云,再看气定神闲的谢萦姝,明白不去回话是不行的,只好道:“公主,您别急,少夫人的病症也不重,微臣只是有一味药落在了家里,需得去取来,才能为少夫人医治。” 初云松了口气,又催促他:“请太医赶紧去取来!” 周密行礼要往外走,谢萦姝又道:“周太医,请您好好看清楚那味药,要能治根才成!不然回了家还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只能对家父实话实说--” 她话中含意,周密怎会听不出,他点头:“在下定会好好问清楚!” 说罢,急急地去了。 第39章 他们都一样,总选择对方最痛的软肋下手! 谢萦姝方松口气,拉着初云坐下,柔声安抚:“公主别着急,素闻周太医医术精湛,他会有法子的,只是让您收了惊吓,我实在过意不去。” 初云泫然含泪:“我心中才是过意不去,在这里,天天盼着有个人来和我说说话儿,盼来了你们,又让少夫人病了--” “公主,我家里有从高丽人手里买来的叭儿狗,明日我让人献了来,给您做个伴儿--”谢萦姝的愧意和怜爱化为了如水温柔:“您要忍耐,待六皇子站稳了脚步,他自然会好好安排您的将来,那时候又会不一样了。” 纵然萧慕晟口中说会如同上一世不顾一切,但她相信,他绝对不会让初云的悲剧重演。 初云眼中泪光一闪:“我明白,我和哥哥无所依靠,只能忍耐,我会好好的--” 谢萦姝点头,她给不了别的承诺,但对初云,她愿意承诺:“您放心,即便六皇子顾不上你,我在一日,便会帮你一日。” 初云伸手握住了谢萦姝的手,她身处孤寂和害怕十多年,就连大哥,也不曾给与过她这般的温柔的暖意:“谢姐姐,多谢你--” 眼泪终是掉了下来,她感动又觉得委屈,感动来自于暖意,委屈是因为这暖意过不了一时又会离去,她又要面对满屋的漫长的冷淡孤寂,在这见不了人的地方数着日子过。 她守望过太多的黑暗,得到过的温暖却那么地少。 没多时,周密赶了回来,进门便 一脸笃定对初云禀道:“公主放心,臣已经找到了药,少夫人的病症即刻可以医治了。” 谢萦姝终于露出了笑意,感激地道:“谢谢周太医!” 周密半是钦佩半是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不用谢,谢小姐保重!”他加重了保重二字。 谢萦姝抬眉无奈的苦笑了一下,这次,她击中的是他最柔弱的地方。 周密着手替黎锦云医治,果然药到病除,不一时黎锦云便醒了过来,脸色渐渐地恢复了红润,初云这才放心地甜甜地笑了。 “暖儿,你瞧-”回去的马车上,黎锦云伸出手腕,上边凝霜赛雪,没有一丝红痕,她惊讶不已:“你说得对,果然是毒!可这毒为什么一定要--” 谢萦姝点头,平静地道:“是六皇子下的毒,他以你的性命要挟我--或者说报复我。” “他为何这样做?”黎锦云瞪大了眼睛:“他为了你,可是连命都不要--” 谢萦姝哑然失笑:“他不要命?不,他想要我的命--” 如果不是因为命运相连,他早就取走了她的命了。 她转头瞧瞧旁边靠着车壁睡熟了的谢萦华,替她盖上了披风,叹了一口气:“他并非人们看到的那般深情,他恨我,入骨入心,总有一天他会对付谢府,所以我才会劝你离开,我不想你跟着谢家一道覆灭--” “覆灭?”黎锦云半信半疑:“他不过是依附太子的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谢萦姝冷笑了一下,看萧慕晟伪装得多好,世人怎能看破他得企图? 她将谢萦华的手塞进了披风中,轻描淡写地道:“周密只看了你一眼,便知你是服了药装病,这样的人都能被他收为所用。你想,他简单吗?” 黎锦云神色一黯,掠过一抹惊恐:“那么,你落水那日,所说的都是真的?” 他的杀戮、他的阴谋、他颠覆天下的意图?都是真的? 谢萦姝沉重又坚定地点头:“他一心想要借谢府的权势--” 他并不想改变,他要一直走下去,那么一切终会重演! 黎锦云战栗起来,洞悉未来的悲剧却又孤立无援的感觉让她心底的恐惧遍布了全身:“怎么办?公公不会相信六皇子要图谋天下,南枫不会相信,他们太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们该怎么办?“ 谢萦姝叹了口气,爹和大哥都太过自负,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特别是谦卑弱小的人,能轻而易举用为棋子,却忘记了人心难测也难控。 她茫然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能努力去想法子--” 黎锦云看着她,伸手过来握紧了她的手:“别怕,我陪着你,我终于明白为何你要为我夺回嫁妆,我也想过,南枫既然要休我,他回来我便要离开,但现在--” 她眼眸温柔如水,语气却坚定如石:“我不会离开,若是要死,咱们就一道死,黄泉路上我也陪着你--” 她不是贪生怕死的人,要她懦弱地逃开,她做不到。 “大嫂--”谢萦姝哽咽了一下,眼圈儿一酸,看着温柔坚韧的黎锦云含泪笑了一下:“真傻呀你!” 两辈子都这么傻,善良得这般傻! 马车到了谢府,谢萦姝唤醒蕴华,替她掖好了披风,吩咐下人先扶了她下车送回屋。 谢萦姝和黎锦云一道走进后院,分开之时,黎锦云想了想,终于道:“那日太子妃唤了你去,我猜得到是为何。其实--其实你可以考虑一下,毕竟太子,他身后的力量是很大的--” 谢萦姝蓦然抬眼看她,太子? 她沉默了,默默地回了房,在书房中呆了很久。 谢萦姝知道萧慕晟会报复,但没料到他的报复来得那么迅速、那么猛烈--- 从宫中回来时,便下起了朦胧的细雨,春寒料峭,但她心中到底了了一件心事,轻松了许多,梳洗完毕就沉沉地进入了梦乡,直到半夜-- 京中突然失了火,大火烧毁了最为繁华的几条街道,她的店铺所在的街道。 她从梦中惊醒得到消息的时候,来不及穿上衣服,裹了一件披风踉跄着跑到了花园中最高的阁楼上,望向血红一片的远方-- 火光冲破了黑暗,也冲破了谢萦姝心中的防线, 她的手紧紧地掐着栏杆,在扑面的风雨中惨白了脸,心痛得无法呼吸,不可抑制的眼泪混合着扑面来的冷雨,在面颊上蜿蜒。 萧慕晟,他和自己一样,总是选择对方最痛的软肋下手! 第40章 老天爷让你重活一世,是为了让你赎罪 连绵的细雨之中,谢萦姝撑着伞站在烧成了一片灰烬的废墟之前,心如刀割, 她红着眼圈儿,眼眸中含了水雾,模模糊糊地看着满地的疮痍-- 她不在意钱财的损失,她在意的是这是娘亲留给她的,用以庇护她慰籍她的温暖,就这般地付之一炬。 她远远站着,静静的看废墟上的人,有清理残垣的、有嚎啕大哭的,有和她一般欲哭无泪静默发呆的, 谁都明白,潮湿的春日怎会突然失火,却又不知道凶手是谁,为什么要放火,又为什么敢放火? 受了灾的人们吵着闹着茫然着痛苦着,不知道该向谁去讨说法-- “后悔吗?”低沉醇厚的声音蓦然从她身后响起,带着冰雪般的寒冷, 她微微一颤,转头看撑着伞缓缓走来的风华绝代的男子, 他眉眼如玉,笑得温柔体贴,看着她眼中,却出离的愤怒。 她捏紧了伞把,声音有些发颤:“你毁了这么多人的心血,该问你自己后悔吗?你瞧瞧这满街的痛苦悲哀,你后悔吗?” 好在这几条街皆是商铺,大多都有值夜的人,火刚起时便惊醒过来,敲锣喊叫起人们及时逃了出来,没有害着人命,不然,他的罪孽会更加深重。 “天底下不平的事情太多了,我负世人,总好过世人负我--”他淡漠地冷眼看远处的悲苦,薄唇微微一提:“痛苦悲哀又如何?弱者为强者鱼肉,世间莫不如此。” 他是特意来看她笑话的,他要幸灾乐祸的讽刺她,嘲笑她,他想告诉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她让他难过,他便不会让她好过-- “你经历过这么多苦难,你曾经活得那么艰难,你应该有哪怕一点点的感同身受才是--”谢萦姝眼神迷茫,心头如同眼前乱雨杂乱:“我不相信,再活一世,你会一点儿感悟也没有,为什么你只有恨?” 恨她,恨太子,恨天下所有人-- 苦难滋生的莫非只能是仇恨?那她为何又能幡然醒悟? “你说什么?”萧慕晟眉眼一紧,面容瞬间如同寒冰覆盖,握住伞柄的指关节微微泛白:“你同情我!?” “哼--”他冷笑起来,觉得讽刺觉得她自作多情:“我已然是强者,何须你同情--” “我不知道--”谢萦姝茫然又复杂,她眼中的愤怒化为了惘然:“每个人的恶毒都是有原因的,以前的我是因为没有人管束和教导,你是因为--” “我不用你可怜--”萧慕晟打断了她的话,眼波一转,厌憎的眼神不加掩饰:“一个注定要被我灭九族的人来同情我?你不配!” 谢萦姝收起一时的酸涩迷茫,转头直视他带着厌恶的面容,声音不再如刚才的飘渺,在微雨中真切起来:“你烧我铺子,算是我还了利用初云的债,但是你祸及无辜,我不会饶你。” “哈哈哈!”他笑了,笑得恣意笑得得意,笑她的不自量力:“凭你?” “为善或许不会有回报,为恶一定会有报应的--”谢萦姝学着他的嘲讽和不屑,提起嘴角:“你还没想清楚吗?老天爷让你重活一世,不是让你弥补遗憾的,是让你来赎罪的,这就是报应,前世你不曾还过债,今生的你也逃不过前世的报应!” 谢萦姝如同湖水般清澈晶莹的双眸,带着了然的清醒,看着他,清醒的目光仿若冰水划过他的心,带起了一抹冷颤的意味, 萧慕晟静默地看着她,原本冷静的脑中突然杂乱了一瞬-- 报应?她知道了她死去后发生的那些事吗? 那些痛苦的、孤寂的往事如同烟尘突然隔世卷来,将他淹没其中,他挣扎着压下心中杂念之后,散去岁月尘埃,转头却只看见她远去的背影。 他从来没有看过她的背影,上一世,大多是他先转身,任由她在身后跟随、等待--。 他第一次细细看她的背影,皱起了眉头,她一滴泪都不曾在他面前落下,她连背影都是倔强的-- 这个女人,大不同了-- 黎锦云猜到了这把火是萧慕晟放的,心头过意不去,一天三四次地来看谢萦姝。 当她第五次来看谢萦姝的时候,谢萦姝倒不好意思起来了:“大嫂,这是天灾,与你无关。” 黎锦云不相信:“下着雨还能起火?” “喝水还能呛死人--”谢萦姝笑了,她不想大嫂有负罪感:“你别在这里苦着脸叹气,快去打理你自己的庄子才是正事儿。” “庄子上都有人营务着,不需要我过多去管--”黎锦云微微顿了一下:“我看了下账册,每年的收益也不多--” 谢萦姝抬眼看她,思虑了一下道:“大嫂,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这件事情要怎么解决要看你自己的意思,我刚正在想铺子烧了也未必全是坏事--” 她将手中正在看的一个册子推到黎锦云面前:“你看,这是前几年我的铺子收益,这账篇子也只好哄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 黎锦云翻了翻,抬头道:“那么些店铺,又是那么好的地段,一年才这么点儿?” “所以,店铺烧了,我也就将所有的掌柜伙计全开销了--”谢萦姝带着些蔑意笑了笑:“她塞进来的那些外三路里三路的亲戚,全滚了--” 黎锦云笑笑,又叹口气:“我可不能将庄子烧了啊!” “你是主子,你是田庄的主子!”谢萦姝鼓励地看她,眼中是温柔的坚定:“你要怎么做,底下人敢说个不字,你立马拿了丞相府的帖子送到应天府去。” 她就是这般做的,她的田庄之上,所有的管事都换掉了,替换进来的是李青书私下看中的人。 “有些难--”黎锦云眼眸中有些怯弱,她一向温柔甚至有些懦弱,从来不会为难人,却还是点头:“我试试--” 黎锦云思索着走了,谢萦姝脸上的笑意也消散了,换上了愁云。 第41章 你杀了它,我给你玉兰花 谢萦姝本来想要整肃店铺后,年底将所有收益聚集起来,加上平日积攒买下几条商船,做海上贸易的。 她知道皇上想要广开对外贸易通道,父亲也一直在推动海上航线的开拓, 五年之前派出去的船队明年秋末就要回来了,会带回形形色色的海外物件,也会就此打开海上贸易的大门,大越的丝绸、茶叶、绣品在外面可是能卖上天价的。 海上贸易刚开始的时候,人们都很害怕,不敢私自尝试,渐渐地,随着官府运回来越来越多的昂贵的香料、玻璃、奇花异草等,有胆大的尝试着造船参与其间,所获利润往往超过成本数倍,后来,官府收紧了海贸权,前期进入的大多成了巨富。 前世萧慕晟为聚集钱财,也寻求过大船商的支持,用日后的海上贸易权益换取大量钱财。 她需要用钱,打造属于她自己的力量,特别是保护的力量。可现在,她的希望又被可恶的萧慕打碎了一半了。 她叹了口气,就靠着几个田庄,想要买船怕得多等几年,晚了她怕再插不进手去。 她忧愁地皱着眉头,站起来看着窗外的院子,心中郁闷得紧,便随意走了出去散心。 谢萦姝没让人跟着,随意地走出了院门,随着花园中一弯流水闲庭信步,转过桥边凉亭,忽然看见谢萦华站在前边书房的屋檐下,瞧着些人在掘树,见了她,赶紧过来行礼:“姐姐好了些没有?我派人过去瞧,说你不舒服躺着,便不敢相扰。” 谢萦姝明白这不过是些虚话,她未必有此心,随口道:“我没什么,你在做什么?” 蕴华微微红了脸:“前几日听公主说她喜欢玉兰,刚好我想起家里有两颗双瓣玉兰,便想献给她--” 谢萦姝脸色立即沉了下来:“这两颗玉兰,一白一紫,是当年外祖父母探望母亲时从千里之外费了多少精力带来的,母亲种在府中,一如看见了父母,她去后,这十来年父亲精心呵护,你怎敢擅自做主?” 刚开挖的下人听了这话,吓得纷纷住了手,面如土色将两人看着。 蕴华涨红了脸,惊慌地解释:“我-我回禀过娘,她答应了的,我也提过是大娘栽种的,她说不过是俩颗树罢了,又不值钱,她说她会和爹说是公主喜欢,爹不会生气的--” “还不给我掩盖好土,掉了一片叶子我唯你们是问!”谢萦姝转身厉声一喝,吓得几人赶紧动手掩土,她转头看谢萦华:“你和我来。” 谢萦华从小被母亲教导要忍让大姐,至少表面上要让着,要多看大姐脸色,此时也生了畏惧,战战兢兢地跟在身后。 俩人对面坐下,谢萦姝叫来青藤:“去二小姐房中,将她最爱的雪团儿猫抱过来--” 青藤去了,蕴华惊惶地看着谢萦姝,莹润的杏眼惊慌不定地闪烁, 看见青藤抱着那只雪团儿进来时,她跳了起来伸手想要去抱, 谢萦姝却一手拎起了猫儿的后脖子,放进了自己怀中,吩咐青藤:“把架子上的匕首拿过来--” “姐姐!” 蕴华惊呼了一声,她已然猜到了谢萦姝的用意,她知道长姐的性子,暴躁起来是什么都会做的, 她颤抖着声音求饶:“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动那两株玉兰花--” 若不是母亲说会做主,她也没有那个胆量, 她对谢萦姝一向是畏惧的,以往是畏惧她的蛮横凶狠,现在是畏惧她的目光,里边像是有根针,轻而易举就刺入了她的内心,知道她的所有想法。 谢萦姝不说话,只是把青藤拿过来的那柄闪着寒光的匕首递给了她,平静地道:“你杀了它,我便将玉兰花给你--” 她将雪团儿放在了书桌之上, 猫儿看见了主人,伸了伸懒腰朝着蕴华长长的喵呜了一声,走了过去将毛茸茸的脑袋在她身上蹭了一下,抬头看着她撒娇般叫了起来-- “动手吧!”谢萦姝面无表情地道:“杀了它,你就可以给公主献上玉兰花,得到她的宠信,攀附上皇室--” 蕴华的手在颤抖,颤抖渐渐地传遍了她全身, 她呆呆地看着坐了下来伸出小爪子扒着耳朵的雪团儿,眼睛中划过复杂的神色,大脑中交错着公主、玉兰花,还有娘亲的话语: “皇贵妃盛宠不衰,又是十四皇子的母亲,你能与公主亲近,往后你的前途可是不可限量,谢萦姝可以嫁给皇子,你自然也可以--” “谢萦姝这段时日待你甚好,你要多贴着她--” “你别那么没用,不过是两颗玉兰,献上去了,她还敢去找和安公主要不成?” “你也是姓谢,不能比她差才是--” 谢萦姝直视着她,静静地等待着她的选择-- 书房中静悄悄地,只听见雪团儿咕噜咕噜的声音,它蹭到了谢萦华身边,躺下四脚朝天,期待着主人像往常般逗弄它。 蕴华红了眼睛,颤颤巍巍举着匕首,直瞪瞪地看它-- 公主、皇室、荣华富贵-- 她闭上了眼睛,咬紧了牙关,过了好久好久,终于-- “哐当!”匕首掉在了地上,蕴华一把抱起了雪团儿,挨在了自己脸颊上,泪珠儿涌了出来:“不--我不能--” 她终究下不去手-- 谢萦姝松了口气,微微露出了些笑意,蕴华心中终还是存着良知和善意的。 她站起来,将抱着雪团儿哭得颤抖的蕴华扶着坐进了椅子中,拿出绢子擦了擦她的泪珠儿,道:“你看,失去心爱的东西很痛苦吧?哪怕它只是一朵花儿、一只猫儿--” “它是很好的猫儿,我害怕的时候是它陪着我--”蕴华抑制不住心中的酸涩,眼泪愈发汹涌:“夫子好凶--嬷嬷好凶,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是它陪着我--” “我也一样--”谢萦姝在她旁边坐下,搂住了哭得颤抖的她:“以前我很让人讨厌,但是我也会有难过、孤单的时候,却没有人能言说,我只有到那玉兰树下,说给它听,就好像说给娘亲听一般--” 过去的她,也并非尽是快乐,后来,她渐渐学会了狠毒、学会了不择手段,渐渐忘记了这白色的、紫色的玉兰,忘记了温柔的娘亲-- 第42章 你凭什么要教训她? 谢萦华吸了吸鼻子,哭得很伤心,刚才的焦虑、惊吓和压迫将她往日所有的委屈都引了出来:“姐姐还有玉兰花可以说,我却没人说,我什么都做不好--夫子说我书读得不好,嬷嬷说我规矩学得不好,娘--” 她心中如同针刺:“娘说我没用,说我长得不如你、性子也不如你讨爹的欢心,骂我畏手畏脚,连小家子女儿都比不上,只配一辈子被你压着,活该得不到爹的喜欢,连带着她也不讨爹喜欢--” 谢萦姝被这断断续续的哭诉刺得心中发痛,她以为周氏不管怎样地势力狠毒,对一对儿女,总还是带着爱意带着期待的,现在看去,仿似也未必-- 她只把儿女当作了工具,可以稳固地位、谋取权势的工具,所谓的严加管教,也只是想锋锐了工具,更好地谋夺权力和富贵。 谢萦姝叹口气,原来世上,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可怜, 精明的萧慕晟、高贵的太子妃、寂寞的初云、贤淑的大嫂,还有眼前这机敏的小姑娘,各有各的隐痛、各有各的苦难。 她抚摸着蕴华的青丝,柔声安慰:“别伤心,即便天底下所有人都说你不好,但只要你自己心中觉得自己好就行了--” 蕴华抬起湿漉漉的眼眸:“我觉得我不好--”,她哀怨悲伤:“什么都不好--” 谢萦姝伸手擦掉她眼下的泪痕,温柔地笑了:“你读了那么多的书,字也写得那么好,柳夫子前日还说我,要是像你一样多读些书,他教起来也没这么费劲--” “你的夫子,他真的这么说?”蕴华半信半疑,眼眸闪烁:“我的夫子却说你比我聪明多了--” “你瞧不是了,夫子总是看着别人的学生好--”谢萦姝笑着道:“至于嬷嬷说的,你更不需要在意,这些下人,总是狗仗人势--” “可是我娘--”蕴华刚被逗得笑了一下,想起娘亲转瞬又沉寂下来。 “二妹,你这么大了,很多事情你要会自己思考了--”谢萦姝也收起了笑意:“那日进宫,我让你仔细瞧瞧,你瞧出些什么来没有?” 蕴华闪了闪目光,有些迟疑地道:“她们,宫中的娘娘们好像都不是真的开心--” 就连明媚的安和公主,时不时也会露出一抹隐隐的哀伤,让她很疑惑,为什她们这般尊贵,还会不开心? 谢萦姝点头:“没错,几位嫔妃看见刚入宫的年轻贵人们时是在难过容颜易老,皇后娘娘看见皇贵妃项上的南珠项链时是在哀伤皇宠淡薄,长公主在看见太子妃时眼中有着恨意,皇贵妃看见刚得宠的琤嫔时眼中有厌憎,你这般聪慧机敏,看出来了,那么你就想想,不顾一切地去争夺荣华富贵,值得么?” 蕴华懵了怔了,她一时回答不出这个问题,母亲一直说要努力要朝上要成为最尊贵的人,她也是这般去努力的。 谢萦姝语重心长:“你想要站在高处无可厚非,但你娘教给你的这些手段,只会让你越发不择手段,你今日为了巴结公主舍弃别人在乎的东西,日后为了荣华富贵,你定会舍弃更重要的东西,比如亲人,比如良知,比如快乐--” “我不会--”蕴华颤栗了一下,她无法去想象自己会变成那样无情无义的人。 “你会的--”谢萦姝笃定的道:“我曾经那么做过,毁掉一切挡我路的人,只为我在意的,但最后都是悲剧--” “你这般下去,有一天若是我、你二哥、甚至是你娘挡了你的路,你也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上一世,萦华便是这样做的。 “不!”萦华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我不会!” “你回去好好想想吧!你那么地聪明通透,你要想清楚你自己究竟想要成为怎样的人,想清楚什么对你最重要,想清楚了才能做决定--” 谢萦姝伸手抚抚她怀中安心睡熟了的雪团儿,微微笑了:“今日,你选了雪团儿,这就是你的决定--” 她想要妹妹坚守住心底的善良和良知。 萦华若有所思,却又惊慌抬头:“可是,娘叫我一定要哄好公主,我--我该怎么做?” “你要是把公主当作朋友,就用对待朋友的方式对待,如果你只是想要利用她--”谢萦姝一语点破:“世上的人都不是傻子,没有人会甘心做别人的棋子。你真的对人好和假装对人好,别人是看得出的--” 她静静地看她,用了然的目光,看得蕴华的脸渐渐地红了起来-- 夜里,谢萦姝还在灯光下计算着这一年剩下的收益,计算着重修店铺要多少时间, 父亲心疼她,说会出钱将她的铺子全部重新建好,重建倒是简单,难的是烧了一大片,又得重新照着地契丈量,这么一来,怎么都要一两年的时间,太迟了! 正郁闷间,门外却突然传来青藤的声音:“二爷,小姐睡下了。” 话音未落,书房的门砰一声被推开,少年微微带着些尖利的声音传了来:“别骗我了,躲着不出来算什么?” 她抬头,看着被灯光映衬得微微发着柔光的少年的俊脸,上边确实怒气一片:“你给萦华说了什么,害她和母亲顶了嘴,被罚跪了一下午--” 谢萦姝不生气,倒觉得欣慰,看来萦华听进了她的话, 她抬起莹润的眼睛,在烛光下微微一笑:“二弟,你应该去问问二妹,她做了什么,我说了什么,她又想了些什么?” “定是你教唆她的--”谢北昭脸上涨红,捏紧了拳头:“你总是处处为难我娘,你总是挑我和二妹的错,现在你又假惺惺地对二妹好,挑唆她和娘作对!” “我并非假装对她好,我是真心对她好--”谢萦姝抱起手,看着暴怒中的少年,平静地道:“忠言逆耳利于行,为她好,自然有些话说得重,说得直白,所以夫人不喜欢。” “蕴华做得不对自有我娘教导,轮不着你--”谢北昭愤怒极了:“你凭什么要教训她?” 第43章 夜闯香闺 “凭我是大姐,凭我的良心--”谢萦姝笑意不改,眼中柔和而坚定:“你也该扪心自问,你娘亲教给你的,你又可认同?她要你做的,是不是你心中想做的?” 她不用去打探也知道周氏是怎样教导谢北昭的,定然是拿他和大哥对比,要他超越大哥,得到父亲重视,将来承袭家主之位。 谢北昭脸色血红得在灯光下仿似要滴出血来, 她一句就说中了他的心事,让他愈发愤怒,却又带起了一丝委屈、一丝不甘, 他用愤怒掩饰着心底的复杂:“与你无关!你不要觉得你有爹做靠山,就可以横行霸道--” 他一脚踢翻了旁边的椅子,惹得青藤、素锦赶紧进来瞧。 “你也大了,是非曲直你心中也应该有决断--” 谢萦姝不愠不怒,挥退了丫鬟,站起来从书架上盒子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道:“这是绿萝死之前写下来的我房中坏掉遗失掉的物件单子,其中有好些都是珍贵的独一无二的物件,你拿着悄悄去外边的各个当铺查询一番,便知道其中的曲折了--” 谢北昭喷着粗气,红着眼睛瞪着她手中的单子, 谢萦姝朝着他面前一举:“你不敢?” 她盯着高了一头的少年,目光柔软却灼人,烧得他心中一颤,脸上的血色微微褪了些,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她手中的那张纸,小小的纸张仿似有千钧重般压得他的手腕有些颤抖。 谢萦姝收回目光,微微叹了口气:“你查到的东西,可能会很残酷--” “若是查不到什么?”谢北昭灼灼逼人地看她:“我不会怕爹对你的偏袒,我会--” 他顿了一下,一时想不到他要怎么惩罚她。 谢萦姝笑得很率直:“只希望你查到了,也要正视一切--” 谢北昭喷了一下鼻子,转身就走, 看着他笔直的倔强的背影,谢萦姝却突然心中有抹伤感,这么好的少年,周氏却偏要他做个官迷禄蠹。 她将盒子放回书架上,目光一转,却突然看见了书架上的书,伸出手指点了点书脊上的“幼学琼林”几个字,微微笑了, 她这两天都在烦恼该怎样让萧慕晟付出代价,这本儿时读的书给了她灵感,有些话,通过孩子的口传出去,能传得更远。 初夏之时,一首童谣传遍了整个京城,小孩儿们都手拿着冰糖葫芦欢唱着: “胭脂山,花开俏,白白铁,花下藏;金沙江,宽又长,在江底,金粒藏;德兴县,山谷中,泉出处,有铜藏!” 一片一片的孩子们成天这样唱着、唱着,这首歌谣很快就传遍了盛京的大街小巷,所有的孩子都在拍着手唱,有些有心的人渐渐听出味儿来了,歌谣中明明白白地指出了铁、金、铜的藏处,虽是儿言,但空穴不来风, 许多人开始跃跃欲试,可冷静下来想想,金银铜铁都是官府掌管着,谁敢私自开采,抓住了是要掉脑袋的。 于是有好事之人就把这件事上报给了官府。 官府里有心的人也多,虽然半信半疑,还是派人去查勘了一下,这一下不得了了,竟然是真的。 这件事传得玄乎其神的,都说是天上的神仙给大越送来的大礼,也有说是祖宗给后代的福祉,皇帝也去太庙祭祀了一番,感谢祖宗护佑显灵。 萧慕晟听见这首童谣的传闻时,脸色沉黑得如同没有星月的夜,再听到官府勘探的消息后,一掌拍到了桌上,梨花木的书桌裂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这些矿藏,是他前世派人悄悄勘探开采的,也是这一世他的倚靠,除了谢萦姝,他想不出第二个人知道矿藏的事。 初夏的夜里,风依然带着凉意,飒飒地在书房的窗上作响, 谢萦姝坐在书桌之前,静静地描摹着帖子,沉心静气,一字一笔,宣纸上落出娟秀小字。 她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重生之后那抹沉甸甸压在心头的挫败、无力还有悲伤一扫而空, 她以为无法改变的命运被官府探明矿藏的时候撕开了一道口子,她笃定了,什么都在改变-- 窗外的身影微微一僵,她的笑意,让他突然又想起那一池睡莲,初遇她时的那一池睡莲,洁白的映着清澈水波的睡莲。 他鄙夷了一下自己的想法,伸出手掌将窗户一推,一跃而入,随即传来谢萦姝压低了的惊呼:“你敢私闯谢宅!” 萧慕晟斜坐在窗户边上,曲起一条腿,歪着头带起嘲弄的神色地看她。 “青--”谢萦姝脸色因愤怒和惊愕而绯红,手中的笔掉在了桌上,她站起来,头一扬,毫不犹豫地要叫人来。 “小声些--”萧慕晟轻巧地跳了下来,轻飘飘地道:“你还怕坊间关于你我的流言不够多吗?” 她厌恶地退后了些:“怎么?你是来寻仇的么?” “果真是你--”萧慕晟皱起眉头,眼眸沉寂如霜:“敢做,就别怕我教训你!” 谢萦姝挺直了腰,毫不畏惧他的威胁和冷厉:“若是怕,我就不会出手,我说过,你祸及无辜,我不会饶你!” 他眉眼一紧,走了过来,围着她转了一圈, 看见矮了一头的她抬头怒视的模样,不怒反笑:“些许矿藏,我还不在意,只是--” “让我不高兴的是你谢萦姝,这就特别让我不高兴了--”他突然伸手捏住了她圆润洁白的下巴,狠狠地用劲:“你愚蠢又狠毒、无知又狂妄,你没有资格教训我--” 他非常讨厌看见她的转变,不管她变得聪明,还是变得善良,他都非常地厌恶,她最好像上辈子一样的愚蠢和狠毒。 谢萦姝忍住痛,倔强开口:“我拼死也会阻止你屠戮天下--” “你觉得能吗?”他冷笑,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有着无边的恨意:“你认为谢家权势盛天就能阻止我?” “你谢府上一世的结局你没有亲眼看见,爷说给你听--”他提起薄唇,笑容阴森:“爷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你爹、你大哥大嫂、继母和兄弟妹妹人头落地的那天,血溅三尺、遍地尸首,爷还不解气!爷叫人把那些尸首全部扔到了乱葬岗,被野物啃得乱七八糟,人头挂在了城墙上,供万人唾骂,啧啧啧!那才让心头郁气去了些--” 残忍的话语勾起了前世的凄惨回忆,谢萦姝的心被他的话语一片片地凌迟,她不敢也无法去想象那一幕的悲惨。 她用力地逼住了眼泪,不让它落下,咬牙开口:“我明白你的恨意--” 她害死了初云、若真、寻芳,害死了他的孩子-- 第44章 他竟然放蛇吓唬她! 萧慕晟的手蓦然一颤,眼眸一闪,她感觉到下巴上的力量微微松了些,抬眼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我也是这一辈子才懂得,为什么你恨!” 他的呼吸絮乱了一瞬,手上的力量攸然加大,冷霜凝结在眼:“你不懂!你笨的很--” 他不想听她假惺惺地自以为的话,他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他不在乎。 谢萦姝眼中的水色在灯光之下映出微微的波澜,是她压抑下的万般情绪, 恨意、愧疚、委屈、痛苦,堵塞了她的咽喉,哽得她心头发痛,她突然感到了一瞬间的绝望,前世的结局莫非还会重演? 她并不想重蹈覆辙,挣扎起来道:“我不会像以前那样笨,绝对不会再任你颠摆--” 他笑了一下,手上的力道渐大,带着蔑视:“就凭你--啊!”, 他痛呼一声,不由地放开了手,看着她将自己的手背从嘴边拿开-- “你还是记不住--”她的脸上带着深深的青痕,却学他带上了蔑视的笑意:“这就是改变,我随时可以和你同归于尽--” “你不用犟嘴,以后如何,自会分晓--”,他甩着手,一脸冷冽地瞪着她。 “为什么你不愿意改变,比如初云--”谢萦姝感悟地道:“她这一辈子可以安全地留在你身边,你心中不欢喜?” 他脸色攸然一变,沉眸冷言:“离她远一些,你伤她一分,我还你十倍!” 那天要不是周密拦着,他真的打算冲进宫去一把掐死她。 “看吧!你也有软肋--”谢萦姝笑了,笑意在柔和的灯光之下显得温柔而坦荡:“所以,这辈子你不能再为所欲为!” 他愣了一下,提眉一笑:“谢萦姝啊!你忘记了,软肋这东西,不只爷才有--” 他边说边退后了一步,扬手一挥,一个包袱从他身后划了一道弧线飞过来,啪嗒一声落在了书桌之上, 谢萦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浮上了一个恶意的微笑, 谢萦姝心头一沉,那包袱在蠕动-- 她刚想开口叫人,只听得“刷拉拉!”的布帛裂开的声响,无数条蛇吐着信子从包袱中钻了出来。 满地蠕动的吐着信子的蛇让她脸色一下子雪白如同纸人,喉咙之间一口气差点没转过来,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飞快地朝着墙边的美人榻上奔去— 萧慕晟满意地听着惊惧的尖叫声在书房中响起,感受到了心口那抹透不过气来的窒息感,眉梢挂上喜色:“别以为我杀不了你,就收拾不了你。你再敢透露一个矿藏的消息出去,我就把京城里所有的蛇都捉了来,扔在你的床上去--” 谢萦姝六魂无主、七魄出窍,站在榻上紧紧地靠着墙壁差点晕过去— 但她还是听清楚了萧慕晟的话,并且拼着最后的气力,提起颤抖得不能自已的唇,用几乎发不出来的声音道: “—混--蛋!” 萧慕晟能感受到从头顶自上而下升起了的恐惧,这是她的恐惧-- 他非常开心,非常有成就感,自从重生以来,无论他怎样威胁、嘲讽,她总是淡然得如同夜半的月色,冷清得叫他觉得虚幻。 此刻,他如愿地看见了她惊惧、害怕、愤怒,还有崩溃-- 他带着快乐离去,心头郁气一扫而空,觉得自己终究还是占了上风。 谢萦姝不喜欢动物,她不愿意花费心思去训练猫猫狗狗,她没有耐心爷更没有爱心,她讨厌那些听不懂人话的畜生。 后来,她害怕动物,特别是蛇,前世徐若真死后,六皇子府中便在传言徐氏的鬼魂不甘心,常常作祟,她叫管家严厉申饬了下人,下令谁再胡说立即赶出去。 她那时不怕鬼,更不怕因果,她觉得在生都争不赢斗不赢的人,死了也不过是个没用的鬼。 她毫不在乎,深夜里依然从花园中穿过,却在一个冬夜被突然窜出来的蛇咬了,脚腕上青紫的两个牙印。 跟着的下人即刻满院子地寻找,没有找到一丝的蛇的痕迹,冬天怎么会有蛇? 虽然府里人不敢说,她也明白这太过诡异。 蛇咬得不深,却让她差点丢了性命,从此,她对蛇不敢看一眼,甚至不敢提半句。 她怕蛇,怕得入心入肺-- 当青藤带着人冲进来解救后,谢萦姝脸如白纸,整整三天不说话,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前世冬天的那条蛇,铁定是萧慕晟放的-- 入春以来零零落落的雨终于停了,却在清明时节放了晴,明明是追忆故人的时节,却艳阳高照、春意融融。 谢远臻每年清明节都会托假一天,去长生庙拜祭先亡夫人, 宁钰欢自小生长在南边,他外放为州官时认识了她,只一面俩人已是心许万年, 宁老爷和夫人舍不得女儿远嫁,但两人三分三和,兜兜转转总会遇上,无奈老人家只能答应了婚事。 成亲后的数年间,她随着他为官四方,后来他入了朝任了职,便长住在盛京,难得回南方探望父母。 他也曾接俩位老人入京一起生活,但老人家故土难离,南边的产业也丢不下,只能每年过来住上一段时日。 宁钰欢时常思念父母,那时,他劝慰爱妻,再过上两年,岳父母走不动的时候,就不会再回南方。 谁知世事难料,宁钰欢在那个冬天一病不起,他遍请名医,终是药石无效,临去世时,她要伤心欲绝的父母带她回南方,说生不能尽孝,只能死后陪伴着父母,也是为了不让丈夫日夜挂念,无法自拔。 后来,他送了妻子灵柩归南方,将她葬在风景如画的镜月湖边,让她能朝看飞云、暮伴彩霞。 他日日盘恒在墓前,一连三月不忍离去, 宁老爷忍悲劝说他,京城家中还有老父亲、幼儿女,他需得回去承担起为人子、为人父的责任,他才依依不舍离开,以后年年清明他都要回南方扫墓。 数年后,岳父母相继谢世,加之他仕途青云直上,愈发繁忙,没有闲时去往南方,便在长生庙中为亡妻立了牌位,四时祭祀不断。 第45章 孱弱的太子妃 如同往年清明一般,谢远臻要所有人退出,他留在祭室静静地与牌位相对,直到第二天才回家。 谢萦姝本来想留下,想了想还是退了出来,走下台阶,她回望暮色苍茫之中透出橘黄光芒的木窗, 父亲静立的身形在窗上投下了一道剪影,他就这么站着,她却看到了他心中无边的孤寂-- 以前的她不懂,一个木头牌位有什么好看的,要看一天一夜。 如今她历经生死磨难,才懂得了父亲的眷恋和痛楚。 她知道父亲很孤独,那样的孤独她在冷宫经历了三年,一遍一遍地思念永远不可能再见到的人,越是思念便越是绝望,越是绝望便越是孤独。 思念母亲的父亲和她是一样的,只是冷宫的她活得孤寂,眼前的父亲身处繁华。 谢萦姝垂下了眼眸,转头却看见周氏也站立着看着窗上的身影,眼中明暗交杂,接触到她的目光,如同被火烫般转开了头,招呼着蕴华上马车。 自从退还了黎锦云的嫁妆,将听涛轩所有搬走了的东西送回来后,周氏便不再向往日般隔三岔五地亲自过来关心她的生活起居,嘘寒问暖。 她派丫鬟转述,说夫人怕她劳累,请小姐不用晨昏请安,有事情只管找林管家。 谢萦姝明白,既然里子里是什么都兜了出来,面子上自然不用再掩饰。 在门前下马车的时候,谢萦姝突然瞥见了左侧门中正一抬抬往外送东西,林管家在旁边点着数,看见马车来了,显得很是慌张, 她问青藤:“这是送到哪儿去的?” 青藤微微朝着前边的周氏侧了一下头,谢萦姝脸色微微一沉,周氏正好带着些不安回头看她,她便直直地抬眼看了过去, 周氏连忙转开了头,温柔笑道:“就这么一点儿东西,怎么现在还没有出门?” 林管家赶紧上前来行礼,眼角瞥着谢萦姝的脸色,对着周氏回话:“庄子上送东西来迟了,不过装了些艾草、鸭蛋之类的,所以现在才出门。” 谢萦姝没有说话,也不想搭理这些技俩,朝着周氏行了礼提脚走开,只是转头之际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谢北昭,青白莹润的眼眸在少年涨红了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谢北昭在羞愧,因为他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他知道是送到那里去的,他定然是照着她给的单子去查访了,他看出了端倪-- 主仆两人朝着院子里走着,这几日青藤说话也直接了许多,秀丽的小脸充满愤怒:“小姐您也看见了,哪里是什么艾草、鸭蛋,分明就是金玉器皿,一堆堆地朝着什么舅老爷、姨奶奶家送--” 谢萦姝点头:“我都看见了,她掌管着家,别着急--” 送出去的,总有一天会让他们悉数还回来。 青藤见她脸色平静、不徐不疾,便也静了下来,不再说话, 小姐说不急,那就不用急。 大越以农立国,对节气非常看重,初夏的时节宫中有夏祭庆典,朝中三品以上的眷属都要入宫,随着太后、皇后祭祀农桑神。 谢萦姝厌烦繁文缛节、厌烦人多的地方,但想入宫探一探初云,便随着周氏一道入宫。 黎锦云这些时日朝着田庄上去的时候多,她照着谢萦姝的建议,打发走了庄上周氏的三亲四戚,换上了李青书推荐的人,庄上人手骤然少,加之农忙,成日早出晚归,便没有跟着一起。 周氏带了蕴华一同入宫,祭祀后在泰昌宫领宴时,和安公主来寻蕴华,笑吟吟地邀请她一同去园中游玩, 周氏连忙行礼一边伸手推蕴华,蕴华转头看了一眼旁边和初云公主说话的谢萦姝,目光中充满探询。 谢萦姝朝她笑笑,微微点头,她便嫣然一笑,跟着和安公主去了,周氏瞥了一眼,转开了头。 初云看着不远处,带着些感叹和同情地道:“大皇嫂愈发瘦了--” 谢萦姝看过去,太子妃文璟柔站在花簇之下,脸色被绚烂的花朵一映,愈发苍白, 微风拂过,她鹅黄色的纱衣随风而动,纱萝空荡荡的,飘动的幅度很大,仿似底下的身躯已然撑不住轻薄衣衫,立即就要随着风儿一同飘走似的。 她带着微微的笑意和另一名盛装女子说话,虽然笑着,却让人感觉不到她有多喜悦,反而她的眼是忧伤的,带着些水光,她唇边的笑意就像蜻蜓点的水,微弱的,仿似浮在她的唇边,随时会消失。 “天下名医甚多,为什么就治不好皇嫂?”初云神色哀伤,低落地道:“她那般温柔,对我和哥哥都很好--” “治病难治心--”谢萦姝也叹了一口气:“身在她的位置,有太多的不得已,而她也太过于在乎这种不得已,更无奈的是,她没有勇气去抗衡这种不得已--” 她和太子一样,太过善良也太懦弱,对于要害她的人,她害怕却又不敢去对抗。 初云摇了摇头:“怎么抗衡?她身子那么地弱--” 话未说完,太子出现在了太子妃旁边,一同出现的还有楚霞郡主,她紧紧地跟着太子,旁若无人般挽起太子手臂和太子妃说话,太子妃的眉头皱了起来,眼中水光更浓。 太子见她神色不快,挣脱了楚霞的纠缠,上前揽着她的肩头低头询问,一脸温柔。 楚霞很是不快,气呼呼地瞪着俩人,旁边站着的女子赶紧笑着要将她劝开。 初云点头道:“楚霞姐姐总是这样,你看四皇嫂也劝不了--” 谢萦姝看去,那名身形纤柔、面容温柔淑美的女子的确是四皇子妃颜子茵,她有些疑惑,在她的记忆中,四皇子妃与太子妃并不亲近。 那边几人还在纠缠,谢萦姝却不想再看,她拉着初云,想去一个偏僻些的地方说话, 恰巧那边有宫人来请太子,太子带着些不舍离开,太子妃和四皇子妃说着话朝着花园走去,楚霞瞧着太子离去的方向跺跺脚,转头气呼呼朝着另一边去了。 第46章 他心中的陌生情愫 “你不知道,小花点儿有多可爱,隔得再远,你只叫一声,它扑棱棱地跑过来了,像个小毛球儿在地下滚--” 初云洁白细嫩的脸上带着两个小酒窝,笑得非常开心:“晚上它非要挨着我睡,提了下去一下又跳上来,张姑姑不得不每天晚上给它擦脚--” 少女清脆的银铃般的笑声引得谢萦姝也笑了起来,清澈如同水晶般的初云,她的快乐那么简单。 她从荷包中拿出一个小巧的九连环递给初云:“除了这个,我还给你带了好多新鲜玩意儿,已经叫青藤交给你宫中姑姑了。” 初云开心地捧着九连环,娇美地笑:“谢姐姐,太谢谢你了。” 谢萦姝坐在紫藤花架之下,手肘撑在了石桌上,托着下巴含笑看着阳光透过花架,将碎金撒在初云的笑颜上,惬意而轻松。 萧慕晟走过长廊,便看见了紫藤花架下的两道倩影, 微风吹过初夏的花朵,花瓣随风拂过两张笑颜,一张天真娇美,一张淡然姝丽-- 一个开心地站着,牵起重叠的裙摆,举着九连环转着圈儿,一个托着腮,温柔地看着眼前娇憨的少女。 他怔了一下,不由得停下了脚步,静默地看着这副安宁美好的画面,心头掠过一抹陌生的情愫,从来没有过的情愫,让他的心头发痒,但又不是难受的,而是带着颤意的悸动,痒酥酥地铺满了心田。 “哥哥--”初云瞥见了他,停下了动作,开心地迎了上来:“你看,谢姐姐给我的--” 萧慕晟回过了神,伸手拿下了她手中的九连环,一如往日的寒霜满面:“不准见她!” 初云眼中喜悦的光芒褪去了,换上了诚惶诚恐的神色,宛若受了惊的小猫:“谢姐姐她是真的--” “真的利用你--”萧慕晟瞥了一眼站起来走过来的谢萦姝:“上次她是故意为难你的,你瞧不出吗?” 初云愣了,低下了头,有颗泪水掉在了她的脚边, 谢萦姝赶紧过来揽住她的肩:“公主,我是有原因的--” 她抬头瞪了萧慕晟一眼,带着歉疚道:“是我的错,我不该--不该利用你,可是--” 她停住了,她不想让初云知道萧慕晟做的一切-- 萧慕晟也怔了一下,微微地瞥了她一眼, 初云却抬头看着谢萦姝,带着泪道:“谢姐姐,我明白的,我明白是我哥对不起你,对不起少夫人,所以你才带着她进宫来找我,可我还是很开心,你来看我,我很开心--” 谢萦姝震惊地转头看萧慕晟,他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他们以为白纸般的单纯的初云,其实她都知道, 她看得出萧慕晟人前和蔼谦卑后边藏着的诡计多端,也看得出谢萦姝与哥哥之间的纠葛, 她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 “我不仅仅是为了大嫂--”谢萦姝牵起她的手,温柔和蔼:“我是真的想要关心你。” 初云点头,对萧慕晟道:“哥哥,你不要怕谢姐姐会害我,她不会,我相信她。” 萧慕晟看着妹妹,用了新的目光,她不再是躲在他身后哭兮兮的那个小丫头了-- 他没有说话,怔了一瞬,突然伸手拉着了谢萦姝手腕,拉着她朝着花阴深处走去。 “初云别跟来,回花园中去--” 萧慕晟阴沉着脸拉着谢萦姝最终在荷花池边重重叠叠的假山之后站定,一把推她贴在石壁之上,禁锢住她,低头看她:“爷发现你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熟悉的气息穿越生死又将她萦绕,谢萦姝怔忪了片刻,抬起眼睛看他:“你说的一切话,我都不需要在乎--” 萧慕晟看着她泛着微微水光的眼眸,提唇笑了一下:“看来哄你不行、骗你不行、吓你也不怕,爷总得找个法子治你--” 他真的有一丝的无奈,就像初云,无论他怎样地隔绝,怎样的生气,她还是得到了初云的认同,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上下打量起她来,目光中的戏谑让谢萦姝心头紧了一下,她拼命地挣扎起来:“这是皇宫,你要是再拿蛇吓我,我立刻咬舌自尽!” 他得意地一笑,看来她对蛇是真的怕得刻骨铭心,他总还算扳回了一局。 他朝她伸出手,她拼命地朝后躲,抵上了石壁之后,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到了眼前, 她闭上眼睛做好了被他掐死的准备-- 却突然脸上生痛,她紧张睁眼,他修长的手指拧住了她的脸颊,带着狞笑,得意洋洋地转动着:“这张嘴怎么这么讨厌,说出的话没有一句让爷喜欢的!” 她又是生气又觉得滑稽,纵横天下的帝王竟然拿拧人做惩罚,但脸上的痛意加深,她挣扎起来:“放开我!你个小人--” “小人?”萧慕晟冷笑了一声,手下愈发用劲:“彼此彼此!” 谢萦姝痛得受不住,拼命地挣扎,将手挣脱了出来,狠狠地朝着他脸上抓去-- “啊!”两人同时痛呼一声,谢萦姝捂着左脸颊,萧慕晟捂住了右脸颊, 他感受到了掌中的湿意,眼峰一凛,杀气顿现,手掌直至她洁白修长的颈项而去:“你竟敢伤朕!” 谢萦姝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手愈发靠近,正要出声警告她若是死去,他也活不了,他的手却一下子捂住了她的嘴,俯下了身子低语:“外边有人--” 谢萦姝更加挣扎,外边有人正好,她厌憎和他距离这么近,厌憎那抹熟悉的味道,会让她想起许多她想要遗忘的往事。 萧慕晟皱起眉头,她身上的气息很熟悉,却又和记忆中的浓烈香味不同,淡淡的清香若有若无,却能让他无比敏锐地捕捉到,并且不排斥这抹清新的味道。 他将她转了个身,贴在了石壁上,从石壁的缝隙之中看出去,低声道:“别人在说私事,你要出去打扰吗?” 她刚定睛看,只听得“啪”一声响,站在池边上的女子捂住了脸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半天才愤怒地道:“你竟敢打我?” 谢萦姝也惊了一瞬,打她的那名女子,分明是瘦削柔弱的太子妃,被打的却是楚霞郡主。 偌大的池边,没有一个下人在,池边茂密的竹林,隔绝了外边的声响。 第47章 是楚霞郡主想要杀掉太子妃 太子妃露出了笑意,苍白的脸上飞上了一抹红晕,她的眼睛在发亮,她的精神在恢复,她笑得很惬意:“我为何不敢打你?” 她朝着楚霞逼近了一步,目光亮得叫人心惊:“你们欺我辱我,还不许我说一个不字,我为何不敢打你--” 楚霞被她近乎癫狂的笑意吓着了,朝后退了一步,说了一句:“我--我何曾--我只是喜欢太子哥哥--” “你喜欢就可以为所欲为?”太子妃突然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地道:“就因为你喜欢,你的母亲就要害死我,要害死我的孩子,你凭什么?” 她狠狠地捏住了楚霞的肩头摇晃了两下,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变得狰狞:“我化为了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我--”楚霞吓得脸色惨白、不知所措地道:“我不是--我不想--” “哼!”太子妃停了下来,冷笑了几声:“你们休想--” 突然竹林外传来女子的笑声,太子妃身子一颤,转头怔了一下,突然大声喊了起来:“楚霞你做什么,放开我!救命啊!” 她一边喊一边用劲地拉着楚霞朝着池中跳,楚霞愣住了,待已经拉扯到边沿时她反应了过来,紧紧地扯住了太子妃:“皇嫂,不要!” 谢萦姝意识到了太子妃的意图,她紧张地挣开了他的手,转身扯住他的衣襟:“快去救人--” 萧慕晟的脸色沉得如同黑幕,她命令他去救人! 她傻了吧?他何曾救过人-- 想是这样想,他的脚却不由自主地朝着外边跑去,他一边跑一边想:他只是想去讨好太子而已-- 他虽然行动迅疾,但却依然听见池边传来了“噗通”的响声,跟在后边的谢萦姝惊得停下了脚步,看着池中挣扎的身影和池边吓得呆呆站住的楚霞。 竹林外冲进来的和安公主惊声尖叫:“楚霞姐姐,你为什么要把皇嫂推下水?” 萧慕晟跳进了水里,他几次想靠近拼命挣扎的太子妃,太子妃却一次次地推开他,试图朝着池中央最深的地方沉去。 谢萦姝冲到了池边,冲着呆呆站着的和安和楚霞叫道:“快去叫人呀!” 和安才回过神来,冲了出去-- 她冲着池中挣扎不肯被救的太子妃叫喊道:“殿下,您想想太子,想想皇太孙,您走了,他们怎么办?” 文璟柔崩溃了的意识在听见太子、皇太孙时瞬间清醒了过来,她停止了挣扎,静静地朝着池地沉去, 萧慕晟趁机抓住了她的手,众多的宫女、太监、禁卫军涌了进来,救上了俩人。 太子妃被急匆匆地送进了泰昌宫的内室,太后、皇后、太子、长公主焦急地奔了进去。 宴席立刻便笼罩了不安和紧张的气氛,大家都在小声的议论。 初云听闻消息,赶紧来寻谢萦姝,焦灼地问:“哥哥没事吧?” 谢萦姝怔了一下,摇摇头,现在想想,他能下水救人,属实有些不可思议。 初云松了一口气,却又害怕地问道:“我刚才看见了皇嫂的脸色--,她会不会--死?” 文璟柔惨白的脸、冷僵的手又浮现在了谢萦姝的眼前,寒意从心中蔓延开来,她微微一颤,垂下了眼眸,难过地点了点头,她不想初云害怕,却也不想骗她。 即便被救,但文璟柔确实已经油尽灯枯了-- “谢姐姐--”初云咬住了唇,极力地压制心头升起来的恐惧,紧紧地挨着她:“我怕,好多人突然就死了,宫里经常有死亡--” 为什么这宫中有这么多的死亡,刚刚还笑得如花的一个人突然就要死了。 谢萦姝握住她颤抖的手,压下了心底翻上来的苦涩,柔声安慰:“别怕--” 初云的恐惧终是忍不住,眼泪滴了下来:“宫殿那么大,夜那么黑那么长,死去了那么多的人--” 谢萦姝拿出手绢,擦了擦她腮边的泪珠,握紧她的手藉此给她勇气:“别哭,在这宫中,眼泪没有用,你唯有自己坚强,才能护好你自己,害怕的时候你就想,熬过去就好了,没有什么是熬不过去的。” 初云哽咽了一声,憋住了眼中晶莹的泪,点了点头。 旁边走过宫女,恭敬行礼:“谢小姐,太后娘娘宣您进内室。” 初云蓦然睁大眼睛,惊恐地看谢萦姝, 谢萦姝压下心头的战栗,安慰地说了一句没事,便跟着宫女行向内室,走一步心便沉下一分。 她不怕太后,她只是害怕看见文璟柔的结局,她怕看见那个柔弱的女子再不能醒过来-- 内室之中,重重的帘幕遮去了外边的繁华,虽然点着数十只蜡烛,却照亮不了所有的角落,明明灭灭的烛火在跳动,光芒在每个人的脸上交错,燃出各自的不宁心绪。 唯有太子,他握住躺在榻上的毫无生气的太子妃的手,脸色惨白得和她一样, 他的眼神空洞地在她脸上停留,他没有表情,仿似一个木头人,被掏空了五脏六腑的木头人。 太后阴沉着脸坐在上边,满脸的怒容的皇后坐在她的左手边, 长公主坐在右手边,拉长着脸,屋子中间跪着满脸泪痕、颤抖不已的楚霞。 站立在旁边的和安公主一副惊恐未定的神色,低着头回话:“儿臣确确实实听见了皇嫂呼救声--” 皇后怒气冲冲地对楚霞道:“你竟然为了太子妃的位置,对璟柔下毒手!” 她转头对太后道:“母后,杀人偿命,不能因为楚霞是郡主就豁免,请太后为璟柔做主。” 长公主沉声道:“和安只是听见了璟柔的呼喊,并没有亲眼看见楚霞推璟柔下水,就这样定了楚霞的罪,太过仓促。” 皇后不看她,只看着太后:“母后,若不是楚霞,璟柔会这般呼喊吗?” 太后没有说话,看了看和安又看了看楚霞,问了一句:“老六没事吧?” 皇后道:“儿臣已经命御医立即为他诊疗了,说受了些水,没什么大碍,多亏了他和谢小姐及时救了璟柔。” 太后转头看跪着的谢萦姝,道:“姝丫头,你起来吧!方才的事情你也吓着了,你可看清楚来龙去脉。” 谢萦姝站了起来,楚霞抬头看她,晶莹的眼中带上了一抹绝望,和安公主却抢先一步道:“皇祖母,谢家二小姐也和我在一起,您可以问她,她也看见了--” 第48章 太子妃殿下,薨逝了 谢萦姝这才看见蕴华怯生生地站在和安身后,太后看了看她,点头问道:“那么二小姐可曾看见?” 蕴华惶恐地看了一眼谢萦姝,和安伸手推了推她:“你说呀!” 谢萦姝鼓励地看了她一眼,她低头道:“禀太后娘娘,臣女跟在和安公主身后,等看清楚时,太子妃娘娘已经落水了--” “你--”和安生气地瞪了她一眼,蕴华颤了一下,胆怯地低下了头。 楚霞眼中的绝望淡了些,她看见了蕴华与谢萦姝的对视,原以为她会顺着和安的意思作证。 谢萦姝心中已经百转千回,她是真的不喜欢楚霞,也不愿意太子娶楚霞,往后长公主一手遮天,但她不能违背良心说谎,她做不到,她会不安的-- 她恭敬地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公主殿下,我当时看见是太子妃她--她突然发了病,拉住了楚霞郡主的手,两人没有站稳,娘娘掉进了水中,确实不是郡主推她的--” 话一出口,房中个人迥然变幻了神色,楚霞惊诧无比地抬头看她,彷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竟然为自己作证?为一个她并不喜欢的人作证? 长公主的神色缓和了些,对皇后道:“皇嫂,您看,这是一个误会。” 皇后却看着谢萦姝:“只你一人看见了吗?” 谢萦姝眼神闪烁了一下,脸色微微泛红:“臣女与六皇子在池边说话,看见了这一幕,殿下才会去救人--” 她心中没有把握,按理说萧慕晟应该不希望看见长公主与太子府联姻。 众人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太后点头朝着几个小辈道:“哀家都知道了,你们也吓坏了,下去歇息吧!” 谢萦姝边和蕴华一道行礼告了退,与和安公主一同退了出来,和安转头狠狠地瞪了蕴华一眼,怒气冲冲地转头走了。 蕴华有些委屈,拉着萦姝的手,眼圈儿泛红道:“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了,我确实没有看见--” “你没错--”谢萦姝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鼓励道:“你做得对,做人需得光明磊落,不能为了权势违背自己的良心。” “公主一定恨死我了--”蕴华还是有些失落:“她本来高高兴兴带着我和四皇子妃一起逛园子--” “四皇子妃?”谢萦姝沉吟了一下,四皇子妃不是和太子妃一同离开的吗? “四皇子妃很和气,她还问了许多你的事情--”蕴华道:“她说虽然外边都在传你不好,可是她觉得你很聪明。” 谢萦姝低头沉吟一下,身后却突然想起了云板的撞击声,太监高细的声音划拨了初夏傍晚的微凉,颤巍巍地撞入了宴席上每个人的心,引起各种反响,痛苦的、同情的、庆幸--,宴席之上,每个人神色各自不同。 “太子妃殿下,薨逝了--” 谢萦姝心头的沉重变作了凄楚-- 花香馥郁的花园中,喜庆的祭典变作了丧宴,宫人们鱼贯而入,取下了满树的红灯笼,挂上了苍白的白灯笼,落地宫灯之中,白色的蜡烛替去了红烛,在晚风中流起了眼泪。 百官的眷属皆奉旨意,按品入泰昌宫向太后、皇后行礼告退,宫中有了丧事,宴席不能再继续了。 谢萦姝站在台阶之下的花荫之下,望着敞开的泰昌宫大殿的门,朱红色的大门威严雄壮,进进出出的都是锦衣华丽的眷属。 她却突然觉得那些依次进入的人仿似被大门吞噬了,吞进去的是锦绣年华,吐出来的是白骨骷髅。 她看见了那个柔弱的江南来的少女,盈盈地走进了那宫门,然后化为了门内的一缕青烟,转瞬消失于庄严富丽的宫殿之中。 与少女一同消散的,是她的温柔、她的柔弱、她的痛苦还有她的牵挂,她在最后,也想用生命去护卫她所在乎的爱人和孩子-- 她叹了口气,眼睛酸涩得难受,她无法去评判文璟柔的行为,她想,自己若是在那般境地,说不定会做得更多-- 夜色渐渐浓了,惨白的灯笼在风中飘荡着,凄楚的哭声在门中响了起来,她不忍再听,转身要走,背后却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你为何要为楚霞作证?” 她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笼罩在花阴之中的萧慕晟,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她问道:“你为何要去救太子妃?” 萧慕晟走了出来,与她并肩一同看向来来去去的宫门,冷笑了一声:“爷并不想长公主府与太子府联手,再者,爷可以借此让太子欠我个人情,岂不一举两得。” 谢萦姝抬头看他,明灭的烛火在他眼中跳动,带出了几抹暖意,他眼神沉静,却没有寒霜,虽然淡漠到底不冰凉。 她叹了口气,不继续追问,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你救太子妃出水的时候,我看见她的颈项上有红痕?” “你怀疑是我?”他嘲弄地笑了一笑:“爷就这么好赖?” “那不是红颜醉么?”谢萦姝疑惑起来:“红的那么怪异?” “自然不是,你在内室若是仔细观看,会发现那抹红痕已经消退--”萧慕晟难得没有冷嘲热讽,平静地道:“那种毒,来自南疆,是濮獠人惯用的,唤作黄泉引,毒性不强并且时效很短,只有几个时辰,却能催化人身上的所有病症,让人神经错乱,短时内耗尽心神,正是这样,若没有经验是看不出中毒迹象的。” 谢萦姝眼中的水光越来越弄,带着悲伤:“她已经那般地柔弱无助了,还有人要害她--” 他闻言转头看她,她哀伤又落寞-- 他发现自从起初重生的癫狂之后,每次看见她,她总是带着一抹的哀伤,为了别人的哀伤,这抹哀伤却又让她显出别样的意味,他从来不曾看见过,现在却开始在乎的意味-- 他收摄心神:“有很多人想要害她,但我认为今日下毒的却不是你所以为的长公主。” 她抬眼看他,她的确是在猜测长公主,但若是长公主,她不会算计着时间让楚霞和太子妃独处。 她突然想起一个人,眼中闪过一抹惊异,会是她么? 第50章 人心之坏,不可限量 谢萦姝觉得事情仿佛变得复杂了,她以为这种事情只有萧慕晟会干,却没料到别人出手了,太子妃死去的方式和时间都和前世不同,那么事情的走向也不一样了-- 她不想再想,转身要走,却不妨撞上了一个人,赶紧捂着头道歉:“对不起--” 那人微微一低身子,带着温柔笑意:“原来是谢小姐,恕小王鲁莽,冲撞了你。” 旁边的萧慕晟立马带起了笑意,唤了一声:“四皇兄。” 四皇子萧毅晟看也没看他一眼,鼻子里嗡了一声,眼睛只落在了谢萦姝身上:“下午的事情,谢小姐吓坏了吧?” 谢萦姝微微行礼,道声多谢关心,便想要告辞, 四皇子却没有要让开的意思,更近了她一步,俊雅的脸上笑意温柔:“谢小姐为楚霞仗义执言的事我都听说了,难得你这般坦诚。” 谢萦姝心情沉重,并不想继续留在这里闲话,并且对于四皇子,她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他和萧慕晟一样,都是虚伪狡诈之辈。 现在四皇子正是声名鹊起之际,他套近乎定不会有什么好心思,谢萦姝厌烦了算计,厌倦了虚伪,她想回家,离宫中这些阴谋诡计、这些尔虞我诈远一些。 四皇子不知是没有看见,还是假装没有看见谢萦姝的神色,很是亲热地道:“说起来,我家子茵和你是远房的表亲,前些她看见了你在天武门看戏,本想和你打个招呼,却不想你先走了。她说看见你端庄大方,一直想和你相交,谢小姐若是不嫌弃,记得过府看看她可好?” 这话说得非常亲热,让萧慕晟微微皱了皱眉,他赶紧感激地道:“原来四皇嫂如此喜欢萦姝,我还害怕几位皇嫂会误会萦姝。” 这话说得太亲密,谢萦姝很不高兴,他人前总是演着深情,她冷漠地道:“不劳六皇子殿下劳心。” 她不给他一点儿情面,她时时都要撇清关系。 四皇子斜斜睨了萧慕晟一眼,高高地抬起下巴,面带鄙夷地道:“六弟,谢小姐当着这么多人坚决拒婚?你叫得这么亲热,传出去可对谢小姐的名声不好。” 对这个人微言小的手足,他一向是不太客气的。 萧慕晟脸色一变,神色暗淡下来,嗫嚅道:“四皇兄,这是个误会--” 他委屈又不敢反抗的模样让四皇子愈发趾高气昂,语气很不耐烦:“好了,谢小姐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六弟你又何必苦苦纠缠,你赶快去吧!再惹谢小姐生气,谢丞相可是不会放过你的。” 萧慕晟星眸一沉,不敢反驳委委屈屈地转身,状若哀怨地看了谢萦姝一眼,她接触到他的目光,他微微地瞥了一眼四皇子,走了-- 四皇子觉得自己为谢萦姝做了一件好事,带着得意道:“谢小姐做得对,六皇弟蠢笨不堪,怎么配得上你。” 谢萦姝没有接话,她只是想起了他前世的结局,与长公主府支持的太子苦苦相斗,败下阵来后被发配边疆,萧慕晟登基后,没有忘记这个曾经鄙视他的四哥,诛了他全家。 四皇子又走进一步:“谢小姐,让我送你回去吧!省得一会儿六皇弟又来纠缠。” 她轻轻点头,知道他定然还有话要说。 果然边走他漫不经心地问:“谢小姐为何要为楚霞作证?” 就这么一句,谢萦姝立即明白了萧慕晟离去前眼中的意味,她看了一眼树上挂着的白灯笼,反问道:“为什么不?” “恕我直言,谢丞相仿似并不喜欢长公主,他总是说姑母她心太多也太大了--”四皇子笑了一下:“也很介意太子与长公主府扯上关系。” 谢萦姝没有回答,她带着嘲弄笑了一下,心底一片苍凉,不是是非人偏惹是非事,她觉得自己就和死去的太子妃一般,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被这些人算计。 她直言道:“我并没有想这么多,我只是叙述我所看到的--” 她站住脚步,抬眼看他,眼中渐渐蒙上寒霜:“太子妃已经含冤,不能让楚霞郡主也含冤。” 四皇子神色一变,像是惊讶又像是惊慌:“皇嫂有何冤情?她身子不好,经过这么一闹自然不好,太医也说她是衰弱过度,才--” 他探询地看了看她的神色:“谢小姐,你是被吓坏了吧?” 谢萦姝低下了头,继续走,不再看他一眼,只是幽幽说了一句:“我是被吓坏了,我被人心吓坏了,原来人心之坏,不可限量--” 四皇子愣在了原地,看着她纤柔的背影渐渐融入夜色之中,只余下灯笼惨淡的烛光照在空地上,冰凉一片。 去了许久的秦岚,终于有信来,寥寥数句:“朱遭人追杀,杀手狠厉,朱坠崖,生死未卜,正全力搜寻。” 谢萦姝的心沉到了谷底,朱景行一介书生,默默无闻,谁会派出高手要他的命?萧慕晟不可能,往后他还要依仗着朱景行出谋划策、攥夺天下,他只会派人早日找到他,正是因为如此,她才着急地要秦岚找到朱景行。 如果不是萧慕晟,又会是谁?谁会知道朱景行的重要性,谁会想要他死? 谢萦姝心中愈发没有底,自己和萧慕晟能够重获一世,那么别人也可以,如果真的有人也是重生,又会是谁? 她将秦岚留下的所有暗卫都派去帮助寻找朱景行,带话给秦岚,一定要找到朱景行,无论生死,带他来见自己。 太子妃的丧仪在太子妃举行,百官吊唁,诸府诰命也纷纷去太子府吊丧。 当谢萦姝走进满是白色的太子府时,心情很是沉重,宫闱倾轧,死去都是软弱无助的生命。 太子妃一向得皇后喜爱,皇后哀伤不已,亲自到太子府看慰,众多眷属均陪伴左右。 府中所有人都在忙,忙着悲伤、忙着劝慰、忙着迎来送往、忙着奉承-- 谢萦姝静静地站在远处的阁楼上,不愿意去看一片白色素缟中或真或假的哀伤。 她在心头默默地和那个柔弱的女子道别,还有道歉,抱歉救不了她,抱歉违背了她最后的意愿。 第51章 我真讨厌她,她死了,太子哥哥的心也随着去了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打断了谢萦姝的思绪, 她以为是青藤找了来,转头一看,却怔了一下。 楚霞郡主走过来,和她并肩,看着楼下的一片白色,挑起眉道:“这白色真是让人讨厌--” 她曾经非常希望太子妃赶快死去,但太子妃真的死了后,她却没有多开心。 谢萦姝沉默不语。 楚霞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高昂灵动:“没想到她竟然就这么死了--” 谢萦姝转头:“你不是很希望她死吗” 她想起了前世楚霞给她的印象,冷漠高傲,和她母亲一样醉心权势,将太子紧紧地攥在手心之中,肆意妄为。 楚霞眉头一皱,不高兴地道:“你哪个眼睛看出我希望她死了?是她派人叫我去荷花池边,是她自己跳下去的,我拼命想要拉住她--” 她说着红了眼圈:“我真讨厌她,她死了,太子哥哥的心也随着去了--” “她不死,太子殿下的心也不在你身上--”谢萦姝很不客气,她厌憎想要抢夺别人幸福的人:“你终究会错付!” 前世,太子死去时,紧紧贴在他心口的,是文璟柔的一缕青丝。 “谢萦姝,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讨厌?”楚霞的目光变得凌厉:“你总是和我作对--” “我只是实话实说,太子妃给长公主殿下献寿礼的时候,确实是你推她的,而她掉下荷花池的时候,也确实不是你推她的--”谢萦姝迎着她凌厉的目光,平静地道:“你讨厌别人,可知别人也讨厌你。” 就像上一世的自己一样,被人讨厌而不自知。 楚霞怔了一下,目光低落下来:“我知道她恨我,可我不想害死她,我只想嫁给太子哥哥做侧妃--” “太子愿意吗?他若是愿意,当初便会直接娶你--”谢萦姝叹了口起道:“很多事,不能强求。即便你真的嫁给他,又愿意对着一个心心念念别的女子的人?” “我只要在他身边,我就满足了--”楚霞语气有些急切:“我不在乎--” “你会在乎的,时间一长,你就会在乎,你会在乎他眼前是你,心中是太子妃,你会在乎他疼爱的是皇太孙,而不是你的孩子--”谢萦姝悲伤地道:“你得不到他的真心,你会恨他,会想办法控制他--” 这些,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真心?”楚霞沉吟起来:“真心是什么?” 谢萦姝想了一想,其实她也不太明白,因为她也未曾得到过谁的真心,但她还是道:“真心或许就是,你希望他好,即便要伤自己的心,也希望他好--” 她敢肯定,真心绝不是伤害、不是控制、不是占有,更不能参杂阴谋诡计。 楚霞沉寂了,渐渐地红了眼眶-- 她们不再说话,静静站立,看着初夏浓烈却不酷热的日光撒进府中,高大的建筑物投下浓厚的阴影,阴影与光芒交杂之中,来来往往的人脚步匆匆,一片热闹熙攘,人人都在为太子妃忙乱,而躺在那里的她却并不需要。人人脸色都很悲切,却又有几个真正在悲伤? 光影流转,日头渐渐西沉,聚集起来的人群如同拉线般渐渐退去,哭了一上午的皇后也被人劝说着回了宫。 暮色之中,楚霞说了一句:“谢萦姝,你别把我想得太坏,若是能让太子哥哥不伤心,我宁愿自己永远不见他,换皇嫂能回来--” 残阳照出了她脸上的泪痕,谢萦姝沉吟了一下,点头道:“我相信你。” 她相信现在的楚霞还不是以后那个心狠手辣的楚霞,她的心中还存在着爱和善意。 沉重的白色压在谢萦姝心头的哀伤散去了一些,她叹了口气,转身想要离去,却一眼瞥见了旁边的楼上那道孤单的身影,背着手静静地站着,看着暮色中满府的白色。 她怔了一下,他在哀伤吗? 太子妃逝世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太子都闭门不出,连早朝也不上了。 太子太颓废了,颓废得皇帝都开始不满了。 一向支持太子的谢远臻很着急,储君乃是国本,国本动摇,势必朝政动荡。 他早已不满四皇子的崛起,一副想要与太子分庭抗礼之势,他是传统的,他希望身为嫡长子的太子能扛得起大任,坐得下着天下。 谢萦姝也暗中担忧,太子本来性格软善,太子妃突然离世的打击过大,怕他会一蹶不振。 这一世,太子妃过世提前,不知道后边还会有什么变化,她拿不准,但她决定想要试一试,看能不能让太子坚强果敢起来,挣脱束缚,往后方能压制住萧慕晟的野心。 太子妃灵位入宗庙的时候,谢萦姝跟着父亲和周氏参加了奠仪, 她有话想要和太子讲。 仪式繁冗,人很多,她在后边朝前张望,却突然有人将她一挡,语气很焦急地道:“谢萦姝,我需要你帮忙!” 她抬头,楚霞憔悴的面容映入眼帘,不过几日,她圆润丰盈的脸颊消瘦不少,眼圈之下带着重重的黑影。 她想要拒绝,可楚霞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朝着旁的阁楼走去。 院宇重重,行过一道道长廊,她们走进一个小巧的偏僻院落,院前开着大片大片的茉莉花,花架和墙壁上缠满了凌霄和蔷薇,绚烂的花朵热烈开放着,在阳光中生机盎然地绽放光华。 重重繁花之中,站着一抹孤独的身影,他负着手,看着怒放的茉莉花,高大修长的身形微微佝偻着,发丝凌乱,脸色苍白,他脸上没有悲伤,只有淡漠,仿似被抽去了生命的纸片人一般的淡漠。 谢萦姝远远站住,她觉得太子的一部分已经跟着太子妃死去了。 楚霞含着泪颤颤地叫了一声:“太子哥哥--” 太子微微抬了一下眼眸,并没有看她,眼神依然空洞。 “太子哥哥,你不要这样?你--”楚霞的泪水掉了下来,落在了洁白的茉莉花上,她伸手拉着他的衣袖:“你这样,我很难过--” 太子闭了一下眼睛,微微摇头,漠然地道:“楚霞,我不想看见你--” 他不再说话,任由她怎么哭泣,怎么摇曳他的手臂,他看都不曾看她一眼,他只看着院中的繁花,眼中却没有一丝光彩,他对一切都不在乎,他的心已经死去了。 第52章 她讨厌被人觊觎的感觉 楚霞哭泣的声音让谢萦姝的心缩紧了一下,她知道了她的憔悴从何而来。 她走上前,伸手扶起了哭得不能自已的楚霞,对太子道:“殿下,您要为太子妃做主!” 太子蓦然惊起,抬头看她,眼神渐渐有了焦距,带上疑虑惊惑。 楚霞的哭声戛然而止,惊慌地看着她,尖着声音喊:“谢萦姝--” 谢萦姝伸出掌朝她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看向太子:“殿下,您可曾细看,太子妃娘娘的颈部可有细小的青痕?” 她回去后,翻阅了许多医书,派了李青书到京中外乡人出没之地多方打探,终于在一个草药铺中探听到了关于黄泉引的消息,虽然此毒不易被人分辨,但既然是毒,总会留下些微痕迹,比如毒发时出现的红痕,虽然过一时会消退,但人死去后,红痕存在过的地方会留下淡淡的青痕,很容易和尸斑混淆,若是不知此毒的人,是看不出的。 太子的心颤抖起来,连同他的声音一起颤抖:“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娘娘中了毒,中了名唤黄泉引的毒,所有她才会突然变得歇斯底里--”谢萦姝将话说得很直接,她想要给太子当头棒喝: “她突然发狂,拉着楚霞陷害她,这不像平时的她。她是中了毒,这毒短时间激发了心底所有的愤恨,也催化了她身体里所有的病症,让她像流星一样,蓦然明亮却又瞬间消失。她被耗尽了心神,即使不落水,也活不了多久!” “不--”太子突然奔了过来,双手捏住了谢萦姝的双肩,涨红了脸血红了眼睛:“你说她是被人害死的?不!她那么善良,我不相信有人会害她?” 谢萦姝忍下肩头的剧痛,昂首看他的眼睛,眼神清澈而笃定, 她要的,就是太子这般的激动,唯有激动,才会让他活过来, 她要让他恨,唯有恨,才能活下去。 她缓慢而坚定地点头。 楚霞在旁边,吓得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她的心受了很大的震动,她无数次地对太子妃搞过小动作,却没料到有人下手这般狠毒。 太子愣住了,眼中的红血丝渐渐褪去, 他的呼吸从急促变得绵长,自从太子妃死后,他封闭了一切的感情,屏蔽了一切的思考,他只是茫然地空洞的,好像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忘记自己已经失去了她, 可谢萦姝的话像利刃撬开了他封闭的世界,他做不到再漠然无视。 太子站了许久,久到清泪满脸,久到他捏紧了的拳头将他的掌心刺痛,久到他恢复了思考,他要为爱人做主。 他转过身,急匆匆地朝外边走,楚霞拉住了他的衣角:“太子哥哥,让我和你一起吧!让我为表嫂做点事吧--” 她又哭了起来:“我时常捉弄她,我还想要从她身边抢走你,我—我很后悔--” 谢萦姝愣了一瞬,有些意外于她的坦率。 太子站住了,低头看着她,眼中明暗交杂,闪过复杂的眼神,拨终于他拨开了楚霞的手,转身大踏步走了。 楚霞差点摔倒,却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留下谢萦姝独自感慨,一切都有了改变,希望楚霞也能改变吧! 谢萦姝走出太子府的时候,已经满眼暮色,一长溜马车挨次过来,接走了各自的主人。 她正要上车的时候,后边突然起了喧哗声,便站在垫脚凳上,不由得回头去看。 马车却被什么狠狠地一撞,马匹嘶吼起来,蓦地翘起前蹄,谢萦姝站立不稳,往下滚了来。 但她却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四皇子俊美温柔的脸在上方带起温柔笑意:“谢小姐,你没事儿吧?” 她心头警铃大作,众目睽睽之下,他这样做有何用意。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感觉到四皇子的手臂在往下沉,并不愿意放开她,脸上的笑意却愈深。 谢萦姝有些慌了,她开始明白四皇子的用意了,他在制造两人之间暧昧的假象。 果然旁人都围了过来。 谢萦姝高声道:“多谢殿下相救--”,一边用力挣脱了他的怀抱。 刚站直身体,被车夫安抚下来的马又突然长嘶一声,双腿腾起半空,一转身子朝这边踢过来— 四皇子刚张开嘴巴,露出雪白整洁的牙齿,说了个:“不用--” 却被身后疾飞过来的马蹄子一脚踹飞,摔进了路旁的污泥之中。 她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一道力量一扯,又落入了个温暖的怀抱。 谢萦姝对着第二个对他露出温柔笑意的皇子翻了个白眼, 她眼中的意味,扶着她的萧慕晟很是明白,他坦然地看着她笑,用目光承认了是他在马车中做了手脚。 四皇子做得,他为何做不得? 谢萦姝带着怒气挣脱了他的怀抱,她讨厌看着他演戏,但看到狼狈爬起来的四皇子时,又突然觉得他做得不错。 当天晚上,谢府大小姐被两位皇子争着英雄救美的事迹又传开了。 许多世家方悟了过来,不管谢萦姝名声怎么不堪怎么坏,不管她如何地发疯发狂,总是有人争着要娶的, 因为她身后,是权势,可以助推皇位到手的权势。 谢萦姝回到家中的时候,气愤又感到恶心, 被两个厌恶的人接触过,她觉得想吐。 她讨厌被人觊觎的感觉,她讨厌虚情假意-- 她去找父亲,想要劝说他不要太顾忌与太子的距离,大胆地教导太子,即便皇帝生忌惮,总比五年之后被萧慕晟一窝端的好。 毕竟皇帝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 父亲的书房灯火通明,她进去的时候,二弟谢北昭也在,父亲见了她,很是开心,乐呵呵地道:“暖儿,你哥在北疆连打了几个大胜仗,皇帝高兴得不得了,对为父道,若他能收复塔葛地区,便封他做三品大将军。” 谢萦姝自然也高兴,但她却瞥见了谢北昭脸上的落寞,她明白了他的心思,虽然周氏一心想要他读书参加科举,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但她清楚,这个刚勇的弟弟是不想做文官的。 她想起来来意,直接对父亲道:“爹,我想告诉您,太子妃是被毒死的--” 一语既出,谢远臻和谢北昭皆是惊诧不已, 第53章 四皇子妃颜子茵的邀请 谢远臻为了太子妃惊诧,谢北昭则是为了这么秘密且重要的事情,谢萦姝竟然当着他的面讲,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 谢远臻失去了笑意,严肃着脸沉思, 谢萦姝道:“您知道的,刚好太子妃落水的时候我在,我看见了她身上细微的红痕,回来后细细查查,那是来自濮獠的毒物--” “濮獠?”谢远臻眉头越皱越深:“这可就--” 能谋害太子妃自然能谋害太子,并且用的还是来自边疆的毒物,他不用细想也知道太子处境。 谢萦姝道:“太子为人仁厚善良,却护不好太子妃,爹,他若不改变,又怎能护好皇太孙甚至他自己?太子若有不测,满朝文武和皇上都认定了您是支持太子的,您又该如何?其余的皇子,无论是谁坐了皇位,您又该如何?” 谢远臻猛然抬头看她,半晌才道:“为父知道了--” 谢北昭在旁看着她,带上了诧异而惊惧的神色。 走出书房门的时候,谢北昭特意停下了脚步,在成排的白玉兰树下等着后出来的谢萦姝。 谢萦姝看见了那个挺拔高挑的身影,笑了笑,停下了脚步,唤道:“二弟--” 谢北昭绷着脸,面无表情地问:“为什么你要当着我说太子妃的事?” “为什么?”谢萦姝诧异,反问他:“为什么不能说给你听?你不是我的弟弟吗?” 她之所以要当着他说,还想让他也生出危机感,不要躲在母亲的身后做太平少爷。 她不假思索的回答让少年心头一震,目光缓和了几许,他以为这从来不曾正眼看过他的继姐,从未将他视作过亲人。 他不语,谢萦姝猜到了他心中所想,道:“以往是我不对,太过骄傲,总认为你和蕴华不配做我的弟妹,现在我知道了,是我不配做你们的姐姐--” 她的话语很真诚,谢北昭忍不住抬头看她的神色,害怕她又藏了什么坏心思,要哄骗他。 可她的目光温柔沉静,她的面容和蔼友善,他一时有些懵了-- 他心怀疑虑,沉默不语,谢萦姝抬头看他的眼睛,笑了一下:“你等着我,是有什么事吗?” 谢北昭踟蹰半天,方涨红着脸支支吾吾道:“太子妃出事那天,萦华从宫中回来之后,娘打了她一顿,这些日子关着她,不让她出来--” 谢萦姝脸色一沉,心中很不是滋味,看着少年为难又难过的神色,她无法去说他母亲的过错,叹口气道:“萦华不愿意帮着和安公主说谎--” 是非曲直由他去评判吧! 谢北昭却咬了咬牙,出乎意料地道:“你帮帮她吧--帮她--让她不要学我娘--” 谢萦姝心头一震,看着他,既觉得有些意外仿似又在情理之中, 眼前少年,眼神如同朗朗星空,干净清朗,他成日受着势利而贪婪的教导,却依然保有正直和良心。 她很欣慰,庆幸自己这一生不再愚蠢,庆幸这一世懂得去珍惜、去改变。 她点头,郑重地道:“我会的--” 即便彻底和周氏撕破脸,她也会护好一双弟妹,尽力护住他们心中良善,替他们谋一个安稳。 第二天,谢萦姝在书房中思索着,她虽然捏着周氏的把柄,但也不愿意此时就扯破脸皮,她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想要拿回来。 她想要摒除萦华身边不良的影响,得想其他法子。 “小姐,好生奇怪--”青藤拿着一封帖子进来,呈给她看:“四皇子妃邀请您去赏荷花,她可从未曾与您有过交情--” 谢萦姝点头:“何止没有交情--” 之前,四皇子妃颜子茵甚至连正眼也没有瞧过她,即使她是炙手可热的权臣之女,就连公主嫔妃也得给她三分薄面,颜子茵却从不赴她的宴会,在别家宴会上相遇,也只淡淡地瞥她一眼,招呼也懒得打。 以前的谢萦姝觉得颜子茵的高傲只不过是嫉妒她,嫉妒她家世的显赫,嫉妒她的美貌与受人欢迎,她笃定自己会是六皇子妃,那么颜子茵对她的敌意还来自于四皇子不喜欢六皇子。 现在她明白,颜子茵只不过是讨厌她,讨厌她的嚣张跋扈。 平心而论,谢萦姝认为颜子茵并不算得是阴险狡诈之人, 相比于温柔贤淑的太子妃,她要清高许多,她言语不多,少有主动与人交往,人多的时候,她总是稍稍离得有些远,游离于热闹之外。 有时候和安公主会拉了她一起凑热闹,她也只是笑笑,静静在一旁听着,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了然般的笑意,不显出耐烦却也不算热忱。 如果说太子妃是温柔的解语花,四皇子妃则像枝干青直的白玉兰,冷冷清清地开在枝头,冷眼看人世的繁华。 颜子茵是将门之女,清冷也坚强,前世四皇子争夺皇位失败,被流放南疆,气得疯疯癫癫,不成人形,是她带着儿女,一路陪伴照料,在蛮荒瘴炎、凄凉凶险的南疆艰难生存,直到被萧慕晟诛杀。 事出反常必有妖,谢萦姝决定去赴她的约,想要瞧瞧她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颜子茵来迎她的时候,站住脚步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点头道:“我闻听谢府小姐变了,果然是变了--” 谢萦姝行礼,自嘲地笑:“娘娘可是听见了我疯了的传闻?” 盛京城中,关于她的传闻很多,不知道传到了颜子茵的耳中时,是什么样子? 颜子茵微微一笑:“这可不是我从坊间听来的,是听四皇子殿下说的。” 谢萦姝怔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颜子茵邀请的客人不多,多是各皇子妃,见了谢萦姝,神色各异,还是客客气气地与她见过。 花园中的荷花开得着实好,连绵不断的荷叶托起一片青碧,朵朵荷花汇聚成粉的、白的云霞,在青碧之上随风摇曳,说不出的婀娜多姿。 大家散在岸边的长廊之中,赏花看景,谢萦姝陪着颜子茵在稍远的廊中慢慢走着,走到临水的亭台时,颜子茵回头道:“你们都侯在这里,我与谢小姐走进湖中央水榭去看花。” 侍女都停在了廊下,她与谢萦姝踏着伸向湖心的曲折竹桥走去。 谢萦姝知道她有话要说。 第54章 谢萦姝,我把四皇子妃的位置让给你 颜子茵和谢萦姝并肩看着池中荷花,一时谁都没有说话,各自在心头思虑。 风吹过夏日轻薄的衣衫,吹动了颜子茵耳边微微垂下的几缕青丝,她伸手捻起发丝,带着惆怅看了看,方带着酸涩一笑:“时日匆匆,霜雪易染,红颜易老--” 谢萦姝猜到了她为何作此感叹,她道:“娘娘正值青春,何必忧愁?” 颜子茵抬起眼睛,眼中出现雾气,她沉默了许久,方轻声道:“谢小姐,你是聪明的女子,虽然世人都传言你疯癫善变,但从你不肯嫁给六皇子起,我就知道,你变得聪明而通透,所以才看得出作为皇室中人的悲哀,所以才不肯做六皇子妃--” 这番话在谢萦姝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她明白颜子茵是聪明的女子,却没料到她如此直接,甚至带着坦诚, 她也并不遮遮掩掩,道:“娘娘,我明白你约我来的意思,只是,我既然不肯做六皇子妃,也定然不肯做四皇子妃,你不必相让--” 颜子茵蓦然转头看她,莹润着水光的眼睛带着惊诧与意外,半响方一笑:“我就说,你怎会肯?” “既然知道,娘娘何必还问?”谢萦姝清澈的眼眸波光一转,了然神色跃上眉眼,她问道:“是四皇子相逼么?” 她深深知道四皇子是怎样的人,在他的心中,莫说颜子茵,任何人、任何事都比不上皇位重要。 颜子茵低垂下眼眸,其间的水光渐渐浓厚,仿似要溢出眼眶,她是委屈的,但她依然道:“他喜欢的,无论如何,我也会成全。” 只要他能如愿,即便付出她的一切,包括生命,她也会成全,何况皇子妃的位置。 谢萦姝讶异地看她,她一直以为高冷的女子自然是豁达而清醒的,才会睥睨世间的繁华,谁知道颜子茵竟然会答应如此无耻的要求,难道她看不清自己嫁的人,究竟有着怎样卑劣的人品么? 她的目光也带上了怒意,语气变得清冷:“娘娘,四皇子究竟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身后的权势,您心中清楚得很,若是我答应,您这样做,不是害了我吗?” 她突然想明白了,那天在皇宫之中,为什么会觉得四皇子妃与往日不同,也想明白了,为什么太子妃中毒之时,会遇到楚霞,而和安公主刚好出现-- 她猜得没错,一切都是四皇子下的手,他不想让楚霞嫁给太子,所以杀掉太子妃,离间太子与长公主之间的关系。 而这一切,是借颜子茵的手做的, 寒意从她的心口生了出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你不会答应的--”颜子茵抬头看她,目光坦然:“我知道你不会答应,但你若是答应,我帮了殿下,也会欢欣。” 她为了心爱的人,连自己都可以舍弃,何况别人。 谢萦姝看着她,眼中的愤怒渐渐变作了同情,还有不忿,颜子茵多像前世的她啊! 不顾后果、不分对错,只为心中喜欢的那个人,为了他,什么都肯做,可结局呢?不过是一场算计,得不来半分的真心。 深情的女子,特别是爱错了人的深情女子总是最吃亏! 她摇头:“为这么一个利用你的人,值得么?” 颜子茵转头看池中的荷花,青碧与粉红在她眼中摇曳,她微微笑了:“你瞧那支荷花,哪怕地下的淤泥再不堪,哪怕遮住淤泥的荷叶多么的青翠,它的根依然在淤泥之中,离不开--” 她自问做这一切,值得! 谢萦姝回府的时候,心情很低落,世人逃不过的,终究一个“情”字,颜子茵这般聪慧的女子,也被困在其中,甘愿做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 她明白,颜子茵的下场不会太好,即便四皇子真的得了天下,也不会太好。 刚坐下,青藤惊慌地进来:“小姐,楚霞郡主来了--” 这皇亲国戚,怎样一个个地来纠缠自家小姐? 她将谢萦姝看了又看,歪头不解:“小姐还是以前的小姐,哦!对了,又不是以前的小姐了--” 谢萦姝伸出手指点点她的额头,迎了出去。 楚霞并没有虚文客套,开门见山地道:“我是为了太子哥哥的事情来的--” 她的脸色不太好,依然白着脸红着眼睛,眼睑下发黑黑的一片。 谢萦姝点头:“我知道--”。 她自问和楚霞关系还没到过府交往的份上。 楚霞有了一些改变,但并不意味着她就一定能舍弃过往的跋扈自私。 谢萦姝请她进了书房,亲手捧上香茶,道:“太子殿下这段时日不是上朝了吗?” 楚霞心事重重,屏退了下人,放下茶杯:“舅舅不让他继续查下去--” 谢萦姝诧异地一愣,低头思虑了一番,了然地道:“陛下必定有他的考虑--” 皇帝不想看到手足相残,或者-- 她微微打了个冷战,若皇帝知道事出有异而不深究,必定是对凶手怀着某种目的。 太子的位置真的是很不稳啊! 她只能安慰楚霞:“有些事情尽可以交给时间,让时间去记住,等有机会了,再从头查起。” 楚霞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我会这样劝太子哥哥。” 她说着期待地看着谢萦姝,谢萦姝道:“郡主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楚霞扬起眉毛:“谢小姐,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太喜欢你--” 谢萦姝提起的嘴角放了下来,说得还真是直-- “但是我还是敬佩你的--”楚霞抬起大眼睛,认真地看谢萦姝的脸庞:“我佩服你的脸皮,怎么能这么厚,敢当着那么多人提出来要嫁给六表哥,还敢跳湖--” 谢萦姝刚刚抿了的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放下茶杯看她:“郡主上门,就为了嘲讽我?” “你怎么这么多心,这就是我不喜欢你的地方--”楚霞撇了一下嘴,露出不满意的神色:“我是真的佩服你--” 谢萦姝哭笑不得,不知道该说谢谢还是赶人。 第55章 太子不喜欢你,你这是自作多情 楚霞对着谢萦姝分析道:“你追求六表哥的时候,谢丞相不答应,但你跳湖之后,他赶紧就答应了,虽然这般行为惹得人所不耻,但终究还是达到了目的不是?” 她话说得这般直白,谢萦姝觉得倒是省去了弯来拐去地组织语言应付,干脆戳破了她的希望:“郡主还是别多想,用这般的手段,太子一辈子都不能娶你!” 果然楚霞的脸立马就红了,红霞沾染了她的面颊一瞬,又快速褪去,她生气了:“你就这般笃定?” “你帮助他查询太子妃的死因,他感激吗?”谢萦姝问,楚霞摇头。 “你憔悴,他难过吗?” 楚霞还是摇头。 “他见了你,他开心吗?” 楚霞神色黯然,终究摇了摇头。 谢萦姝一摊手:“这便是了,你有心他无意,强扭的瓜不会甜。你那日问过我,真心是什么,真心应该是,你哪怕一点儿憔悴,他也会心疼,而不需要你用生命去威胁他!” 楚霞的脸色变了又变,羞愧、委屈、难过轮番上演,终于,她站起来将茶杯狠狠一顿,茶水砰一声在地上溅开。 外边传来侍女问询的声音。 “给我闭嘴!”楚霞朝着房外怒吼了一声,外边静悄悄不敢再做声。 谢萦姝也站了起来,直直地看着楚霞:“所谓当局者迷,郡主想不清楚这个道理,你在我这里砸十个杯子、一百个杯子都没有用,你根本不是真心喜欢太子殿下,你只是嫉妒、贪欲、还有自欺欺人--” “谢萦姝!”楚霞尖锐的声音饱含怒气:“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我只是说了实话,郡主你心中是明白的--”谢萦姝不畏惧她的怒气,也不想遮遮掩掩,为了她的面子说些违心的话。 她尖锐而坦白:“郡主和太子妃是截然不同的人,太子为何爱太子妃至深,为何视你于无物,你不该深思吗?你自问有太子妃的温柔贤淑谦和吗?” “你--”楚霞揪住了胸口的衣服,脸皮涨得通红,伸手指着她:“只有你成天气我!我饶不了你!” “若是说真话也是罪,萦姝任凭郡主处置--”谢萦姝站着,镇静自若地看着怒气冲天的楚霞。 楚霞捏紧了拳头,咬着牙看着她,心中翻过万千情绪,她的愤怒来自于谢萦姝三言两语便刺破了她心头千万次为太子开脱的理由,刺破了她的梦想,将她刻意去逃避的现实摆在她的面前-- 俩人对立而视,一个愤怒,一个坦然。 最终,楚霞转开了目光,放下了捏紧的手,幽幽说了句:“谢萦姝,你真讨厌!”,一转身,拂袖而去。 谢萦姝长长的叹了口气,深陷情字的,又何止是颜子茵。 她正要坐下,门又被砰一声推开。 楚霞站住门口,冷冷地道:“你不要认为天底下就只你一人是清醒的,你也不懂真心,六表哥为了你,苦苦哀求太子哥哥,说要努力做出一番事业,让你瞧得上他,太子哥哥推荐了他入翰林苑任编修,这么一个小小官职,他高兴极了,我觉得你才不懂真心,你不配他的真心!” 她说完,将雕花的木门砰一声摔上,留下谢萦姝心情复杂地站着。 任编修?也就是说,他开始朝着皇位行动了,无论他用什么卑劣的手段,演怎样卑微的角色,他开始行动了! 按照皇帝的旨意,太子和已经授了官职的皇子需每日上朝,参与朝政,学习治国理政的手段。 所以,萧慕晟得以再次踏进宽阔庄严的乾阳宫,跨进殿门的时候,他看了一眼站在前边的太子和四皇子,嘴角朝上扬了扬。 斗吧!斗得越是激烈,他在旁边看着就越是开心。 皇帝这些天非常忧心,南边临安淮河中下游水患,朝廷治水的官员派去了一拨又一拨,仍旧抵不住洪水越过堤岸,淹没田地的步伐。 临安乃是千年古城,城中百姓数以十万计,若一旦决堤,后果不可想象。 太守余领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掘开了堤岸,把洪水引入了临安附近的村庄,淹没了良田数顷、房屋千间, 虽提前撤离百姓,但洪水来势汹汹。有数百来不及撤离的百姓被冲走了。一时当地怨声载道,都骂余领枉顾人命。 御史纷纷上疏弹劾余领,告他肆意妄为、荼毒百姓。 皇帝皱着眉头捏着胡子,问众人要怎样处置余领。 众臣议论纷纷、争得不可开交,有的说要严惩以谢天下,有的则说余领舍一保万无可厚非。 皇帝问太子的意见,太子怜悯地道:“父皇,一边是数十万的人命,一边是几百条人命,虽然都可贵,但也分孰轻孰重,余太守出此下策也是不得已为之呀!请父皇念在他保住了临安城中的百姓,恕他无罪吧!” 四皇子发现皇帝的脸色微微变了变,赶紧上前禀:“父皇,儿臣以为数十万人命是命,几百条也是命,都是大越的子民,不能以人数的多寡来决定生死,那几百条生命何其无辜?若不严惩余领,如何服得天下人心?” 皇帝听了没有言语,微微噘着嘴思索了一下,又望向谢远臻:“谢丞相,你的意见呢?” 谢远臻抬头望了皇帝一眼,沉吟片刻道:“禀皇上,百姓无错,余领亦无错,错在天灾无常。但他始终是害了数百条人命,也不能不罚,请皇上罢黜他太守的职位,调回京城,降职使用。” 皇帝点头,有些失望地看了看太子,不再说什么,退了朝。 一直在后边静静站着的萧慕晟在心头冷笑了一声,蜜罐子里泡大的太子知道什么人间疾苦,他所谓的善良不过也只是对残酷人世的无知罢了! 但他立刻走到了太子的身边,敬佩而恭敬地道:“皇兄贤良,能宽厚待人,余领一定会感激你的。” 太子看向皇帝的背影,有些担忧:“我觉得父皇好像不太高兴。” 四皇子在旁提起嘴角满意地一笑,转身走了。 第56章 很多事情,谢府可以帮太子做 谢萦姝给父亲送夜宵的时候,谢远臻接过她奉上的燕窝羹,漫不经心地搅动几下,抬头看她:“暖儿,皇上不许再追查太子妃的事情--” “爹下定决心了吗?”谢萦姝问道:“教导太子勇敢坚韧,让皇上放心将江山托付--” 谢远臻没有回答,摇了摇头:“皇上年迈了,为父怕他没有耐心等待太子成材了!” 今日余领一事,他看出了皇帝的不满和不耐烦。 他放下调羹问女儿:“余太守的事情,你可知道?” 谢萦姝点头,她自有获得信息的途径。 “太子该不该替余领求情呢?”谢远臻抬头看她,眼神若有所思。 “功是功,过是过,该奖的要奖,该罚的也要罚。即使皇帝陛下心头要饶他,也要有惩罚来堵天下悠悠众口。”她跟着萧慕晟多年,早已洞悉人性:“应该此时罚,以后赏。此时贬,以后用。” 谢远臻欣慰地笑了,宠溺地道:“不愧是我的女儿,开了窍后比谁都看得明白。” 他旋即又黯然了下来:“这么浅显的道理,太子竟然不明白。还是皇后太溺爱了他一些,宠得他不知险恶。论宽厚大度,他自然是第一的,但皇上未必欣赏他的宽厚大度--” 圣上也是杀伐果断,于众皇子中冲出一条血路才登上皇位的。 谢萦姝道:“爹,很多事情,谢府可以帮太子做--” 朝堂中许多老臣是支持太子的,再加上父亲的支持,太子身后的力量是四皇子和萧慕晟无法比肩的。 并且她知道,皇帝一直没有放弃过对太子的期望,不然,上一世,萧慕晟也无需矫传圣旨、弑兄杀弟了。 谢远臻没回答,抬头看着书桌上灯笼中闪闪烁烁的烛火,那烛火,一直燃到了深夜。 没几天,皇帝加封谢远臻为太子太师,虽是虚职,但官拜从一品,更上一层楼。 更重要的是,皇上以这样的方式把太子托付给了他。 这是谢萦姝意料中,却又有些忐忑的,事情的发展和前世全不一样了,往后真的不知道是何结局? 从今天起,在众人眼中,谢府正式站在了太子的身后,萧慕晟又要开始和她算账了! 八月底,谢南枫带兵收复十年前被第戎占去的漠北塔葛湖的捷报传来,皇帝龙心大悦,加封他为三品归德将军,准他回京轮休。 谢远臻更是脸上没有断过笑容,不仅仅是为了谢府的荣耀,更是为儿子骄傲,他的儿子,自然是人中翘楚、栋梁之才! 谢萦姝当然也替大哥高兴,但同时也担忧,她知道和大哥一同回来的,还有那个名叫红柔的女子。 皇帝非常高兴,十数年来,北边一直被第戎人侵扰蚕食边境,掠夺人畜牲口,让他如芒在心,时时不安。 塔葛湖一战,大挫第戎嚣张气焰,第戎先锋全部退到边境线后四十余里,这一仗,打出了大越的气势。 谢府自然更加炙手可热,每日的宴请如雪花飞来,来投门下的官员拍成了长龙。 许多世家也顾不得谢萦姝的名声了,纷纷请了媒人上门说亲。 这般盛景,谢府中人自然高兴又骄傲,只谢萦姝高兴不起来,这般迎来送往太过高调了,谦虚低调、不争名利才能在皇帝面前淡化功高盖主的感觉,降低他的戒心呀! 父亲并不是不懂,他还是有些太过自信了。 这天,太子在府中宴请世家贵族,一来为立夏时节祝祷,二来也是为给名义上的师父谢远臻庆贺。 太子妃过世,各大家族蠢蠢欲动,谁都想争太子妃的位置,各家小姐更是争奇斗艳,花容月貌。 谢萦姝打扮素净,便显得寒酸了。 她刚进花园,就遇上了楚霞,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瞥了她一眼,鼻子里嗡了一声,说话就像冰凌坠落:“谢小姐,打扮做这个模样,是诚心来丢谢府的脸的吗?” 谢萦姝一笑而已,不想与她在口舌上争这些无用的长短。 楚霞满意她的默然,抬高了下巴,语气愈发不善:“谢小姐,你往日朱玉满头,突然变作这样,太过惺惺作态了--” 谢萦姝微微笑了,笑意带着些宽容:“郡主,不如我们进去后,找个地方坐下,你将心中之气全撒了出来,也就心头舒坦了--” “我生什么气?”楚霞立即提高声音反驳:“我干吗要生气?你说得根本就不对!” “是非对错并不重要--”谢萦姝声音依然平和:“郡主想得通便是--” 楚霞长大了嘴巴,却没有说出话来,盯着她,眼眸中愤怒夹杂着委屈,慢慢地涨红了脸-- “谢姐姐,霞姐姐--”初云笑意盈盈走了过来,亲热地唤道。 “你被谢萦姝灌了什么迷魂汤?-”楚霞转头看见她,毫不客气地开口,语气又开始咄咄逼人:“也像她一般穿的破破烂烂,瞧瞧这个寒酸样子,哪里像个公主?” 初云站住了,咬住了唇,清澈的眼睛中泛起了水光,有些手足无措。 谢萦姝褪去了宽容的神色,郑重地对楚霞道:“太子妃得太子敬重,有一项是因她谦虚友善,从来不藐视不如她的人--” 楚霞的脸色也变了,红晕从她脸上消失,换上了羞赧。 谢萦姝不再和她多费口舌,转身拉起初云离开。嘲讽她可以,嘲讽初云,不行。 太子出现在花园中的时候,众女子立即围了过去。但他的目光越过了众人,看向了谢萦姝。 他走了过来,温和地道:“谢小姐,那日在府前受惊了!” 谢萦姝浅笑行礼:“无碍的,殿下不必挂怀。” 太子神色黯然几许,小声道:“太子妃的事情,有劳你了。” 谢萦姝心头也觉得凄然,只能安慰道:“殿下,陛下必有考量,殿下别难过,而要加倍努力,假以时日,会还太子妃娘娘一个答案的。” 太子点头:“我明白谢小姐的意思,若不是你的提醒,我可能还沉溺在悲痛中无法自拔 --” 谢萦姝道:“斯人已矣,殿下更要往前看才好,您过得好,娘娘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太子提起笑意,笑意却还是有些凄凉的意味:“我自知对不起她--” 活着的时候未能护她周全,死去了也不能替她伸冤。 谢萦姝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后边却传来一声亲热的呼唤:“萦姝--” 她脸色立即沉了下来,转头看着笑吟吟的萧慕晟,还有他身后跟着走过来的四皇子,仿若看见狼狈同行。 第57章 颜子茵竟然要用她的命绑架谢萦姝 四皇子赶在了萧慕晟前头,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皇兄还真是体贴,亲自来迎谢小姐--” 他说着转头看了一眼谢萦姝,眼中恨意一闪而过:“可惜,皇兄太不体贴天下百姓了--” 太子脸色旋即黯淡,低声道:“余太守已经被贬官了,就不必再提了。” 四皇子挑起眉毛,哼笑了几声:“他不过被贬,可枉死的可是几百人呢?皇兄这么仁慈,怎么不为那几百条人命心疼呢?” 谢萦姝在心头冷笑了一声,不知道四皇子哪来的勇气指责别人不不道德。 萧慕晟笑了一笑,一副谦和模样:“怎么两位兄长还要讨论余太守的事情,事情过了就算了,无需再多挂心。” 四皇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六弟说得倒是轻巧,数百条人民,你一句轻飘飘的过了就算了。” 萧慕晟脸色一红,赶紧低下了头,做惶恐状。 谢萦姝在心头冷笑了一句:真会做戏!不管喜怒哀乐、犹豫徘徊,他都信手拈来,演得惟妙惟萧。 初云赶紧上前拉着萧慕晟衣角,有些紧张的模样。 四皇子朝太子道:“皇兄,你要博得个宽厚的名声,也需得分清是非才是,如此多的性命,就被你一句轻重分了,这名声,也太费性命了。” 听四皇子讽刺他虚伪,太子脸更加红了:“我只是不想让余太守保住了临安,还要受到责难--” “家有家法、国有国律,皇兄是坐上了太子的位置久了,有些装大了--”四皇子冷笑道。 萧慕晟状做不平,一副提起勇气的模样:“四哥,你这样说皇兄,父皇若是听见了,该不高兴了。” 见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六弟竟然敢顶撞,四皇子甚是不满,但提到了皇帝,他又不敢再多说。 他转头看见谢萦姝脸上掠过一抹笑意,便走过去,很是真诚地道: “谢小姐,前几日子茵带的话本王听了,你一定是误会本王的用意了,本王从来没有谋求过别的,那些都是子茵自己胡乱想的,你不要和她计较。” 谢萦姝行礼道:“萦姝自然知道殿下没有别的心思。” 四皇子勉强笑笑,又瞥了萧慕晟一眼,转身走人。 这边萧慕晟先是脸色一红,继而愤愤不平地朝太子道:“皇兄,他一点儿也不尊重你,夹枪带棒地讽刺嘲笑,你为何不拿出长兄的架子,狠狠地责骂他一顿呢?” 太子道:“大家都是兄弟,何苦?再说,他也是为天下百姓着想。” 萧慕晟边点头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意,很是天真地道:“还是皇兄宽厚。” 谢萦姝简直想拍手叫好,这份天真烂漫可是装的太像了,不过短短几句话,便轻而易举地挑拨了两人的关系,还顺带表白了一下自己的忠心。 太子明显就被感动了,拍拍萧慕晟的肩头,神色温和地道:“六弟也是一样地宽厚善良!” 谢萦姝实在没有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 两人一起看她,她慢悠悠拿手绢擦擦眼睛,点头对太子道:“六皇子真的纯真善良,对殿下的这份兄弟情可真叫臣女动容!” 她眉间眼中染上嘲讽,转头微微瞥了萧慕晟一眼:“殿下可得好好把六皇子看住了,怕这份纯真什么时候变了,才叫人难过呢!” 萧慕晟害羞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道:“萦姝也是心底善良,特别是品行端正,从来不会随意招惹人。” 他抬眼朝谢萦姝看去,嘴角挑起的笑意怎么看都像是在讽刺。 太子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便招呼两人去喝茶。 旁边却香风一起,一道身影盈盈而来,温柔地唤了一声:“谢小姐--” 谢萦姝转头看,颜子茵带着柔和笑意:“请你借一步说话,行吗?” 当着众人她如此客气,纵使她再不情愿,也不能不遵从, 走过萧慕晟身边的时候,萧慕晟送了她一个冷哼:“曲意逢迎!” 她转头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待两人走过,太子好奇地问萧慕晟:“六弟,谢小姐平日里说话也是这般让人难以捉摸的吗?” 萧慕晟想也不想地道:“她牙尖嘴利、挑拨离间--” 太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六弟你不是很想娶人家吗--” “啊哈!”萧慕晟反应过来,意识道自己的失态,赶紧笑道:“皇兄,女人就像灯笼一般,远观朦胧美好,近看烛光灼人。还是远观的好!” 太子望了一眼远处的楚霞,颇有感触地点点头,却又道:“不过我倒是认为,谢小姐和别的女子是有些不同的。” 萧慕晟心底起了一抹警惕。 颜子茵没有把谢萦姝朝偏僻的地方引,反而走到了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说话的众多夫人、小姐之间。 谢萦姝心头的弦始终绷紧着,她害怕颜子茵当着众人再提那天的要求,心中演练着该如何应对。 颜子茵却没有再提那个话题,她怔怔地愣了一会儿。 谢萦姝发现她被厚厚的粉和胭脂掩盖下的面容更加地憔悴,眼中时不时地闪现出一抹黯然,仿似很哀怨的感觉。 她正要找借口走开,颜子茵却一把握着了她的手,惨然一笑,带着歉意小声道:“谢小姐,你别怪我—我的确深陷,无法自拔!” 谢萦姝心头一紧,想要抽回手,颜子茵却使劲儿拽住了她。 就在这一刹那,花园角落里突然传来尖叫声、兵器声-- 众眷属回头一看,无数黑衣人拿着明晃晃的刀剑从角落里钻了出来,逢人便砍。 众人尖叫着四处奔逃,桌椅、花盆倒做了一片。 太子府的侍卫立刻赶了过来,和黑衣人交上了手,男宾客听见了这边的尖叫声,也纷纷赶来抵抗黑衣人。 奇怪的是黑衣人却只挑女客下手,追得满府女子惊叫着四散而逃。 谢萦姝心中大惊,扯着颜子茵就要朝角落里奔。 可颜子茵一动也不动,反而死死地扯住了她的手,把她拉在了身边,大声叫喊了起来:“谢妹妹,我护着你!” 四周的黑衣人听了,调转刀头就朝她们刺过来。 颜子茵边朝她扑过来,把她抱住,挣扎着掉下了眼泪:“对不起!” 电光火石间,谢萦姝惊恐地意识到,她要用自己的命绑架自己, 她真的这么爱视她性命如草芥的四皇子吗?连死亡也肯让他设计? 值得吗?值得吗? 第58章 他救了她,但是依然恨她 谢萦姝反应很快,她在感觉颜子茵不对劲的时候,已把封魂针捏在了指尖。 她没给颜子茵再喊第二句的机会,指尖滑过,只一针,颜子茵身子狠狠地颤抖了一下,第二句喊叫便梗在了喉间,眼白一翻,软软地往地下倒去。 黑衣人刀剑落空,直朝她而来,她伶俐地一闪,转身就开跑。 但地上杂物太多,没跑几步,她被地上椅子一绊,狠狠地摔倒了地上。 “子茵!萦姝!”她听见有人颇具感情地叫了自己一声,浑身一颤,抬头看见四皇子正朝自己奔来。 她瞬间明白过来,这杂碎是想演一个英雄救美的戏码,再配合四皇子妃上演一出临死托付的感情戏! 她绝不会就范,立刻大叫起来:“四皇子,四皇子妃在那边,你快去救她!” 四皇子顿了一下,停下了脚步,这个场面不对呀!不应该是子茵用身子挡住刀剑,救了谢萦姝,临死之前把自己托付给谢萦姝吗? 子茵哪里去了,谢萦姝为何又独自一人! 谢萦姝趁他发呆,赶紧站起来跑,却惊慌地发现四皇子又在朝这边移动。 她加快了逃跑的步伐,而黑衣人却不让她得逞,团团地把她围住,眼看着四皇子朝她伸出了手。 “唰唰!”剑影闪过,黑衣人倒了几名,露出了一个缺口,一道身影飞快地跃了进来,一把搂住了她的腰,朝外边一跃。 还未等待人看清,两人便消失在了宫墙的背后。 四皇子伸手扑了个空,脸色瞬间变得狰狞,把手中的剑朝旁边一扔。 转头怒视着花园中间那个晕倒了的女子,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刀剑声远了之后,谢萦姝方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一道揶揄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怎么?你还是如此贪恋爷的怀抱?” 谢萦姝全身一松,放开紧紧揪在手中的萧慕晟的衣襟,没好气地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戏子!” “谢萦姝,你的嘴巴真是越来越让人讨厌了--” 萧慕晟脸色瞬间变得阴沉,看着那张曾经非常熟悉现在却感觉陌生的红唇,突然伸出手朝着她脖子捏去,快接触她白皙肌肤的时候,又往上一转,朝她嘴边狠狠一捏,然后用力地朝一边扯:“救了你,你还变着法子地骂爷。” “唉哟!”谢萦姝吃痛,奋力挣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救我是因为不想让四皇子救我,你没这么好心--” 她被追得满院跑的时候没见他踪影,四皇子一出现他立刻就滚过来了,不是居心叵测是什么? 萧慕晟眼神一厉,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扯住她另一边的嘴巴,两只手用力地朝两边拉,冷声道:“蠢笨纵然让人厌恶,太过伶俐也很让人讨厌!你还想鼓动你老爹勾结太子对付我,是吗?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你多看他一眼,往后我就多砍你一刀!” 谢萦姝痛得眼泪都流下来了,她用两只手用力地扒着他的手,倔强地骂:“我不怕!我不怕!萧慕晟,我告诉你,你怎样威胁我都不怕,我就是不能让你如愿!有本事,你现在就把我砍死!我不怕死,我死了,你跟着陪葬!” 这一世她已然变得沉静,但一遇到他,娇蛮便会不自觉出现,特别是多见几面之后,她不知不觉露出了上一世的激烈与娇扬。 “你想得美,我要让你被凌迟千刀--”萧慕晟笑得很绝美,也很狰狞:“一刀一刀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他觉得对谢萦姝的恨意已经超过了前世,超过了今生的所有人,因为这个女人是第一个让他尝到无奈的滋味的人! 要不是自己脸上也生痛,真想把她嘴巴扯烂掉! 正扯得开心,脚上却传来刺骨的痛! 萧慕晟痛呼了一声,不由地松开了手,低头去看自己的脚,洁白的鞋面上好黑的一个脚印。 “你—”正要骂她,谢萦姝却一把撩起裙角,狠狠地又是一脚下去。 他痛呼了一声,抽着冷气看着那道恨不能一把捏死的身影消失在院子的月洞门边! 他眼泪都快要痛出来了,这恩将仇报的女人! 太子府邸的侍卫很快就把黑衣人制住了,但还未来得及审问,黑衣人均咬舌自杀。 谢萦姝揉着脸瘸着腿,一拐一拐回到花园,看见大家围成了一堆,楚霞坐在中间,捂着流血的手臂,掉着眼泪叫唤“吓死我了--” 初云公主惊恐在旁边,一见了她,赶紧跑了过来,掉下眼泪:“都怪我,我摔了一跤,楚霞姐姐伸手拉我,却被那些坏蛋伤了--” 楚霞看见谢萦姝,停住了叫唤,止住了眼泪,扬眉道:“就怪初云,傻乎乎的不知道逃开!” 谢萦姝忍痛一笑,觉得对这姑娘的讨厌少了许多。 “哎哟,痛痛痛!”谢萦姝苦着脸哀嚎。 黎锦云吓得手一缩,心疼地道:“这六皇子真是的,下这么重的手,不知道女儿家的脸皮有多细嫩吗?看给扯得这青紫的。” 谢萦姝眼泪汪汪的模样,摸摸青肿的脸颊,痛恨地道:“他哪里会有心?” 黎锦云将药瓶子收回盒子中,道:“我瞧着这些皇子都没有什么好的,四皇子为了娶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四皇子妃也是傻,为了个不值得的男子--” 她说着心口一酸,喉头一滞,停下了话头。 谢萦姝转头去看她的神色,明白她想到了大哥,便转移话题:“这些时日,田庄上的事务可曾理顺?” 黎锦云叹了口气:“掣肘太多,慢慢来吧!” 谢萦姝点头:“她不会这么容易就甘心的--” 话刚说完,青藤从外边来,道:“京兆尹大人进了老爷书房了--” 谢萦姝点头:“叫你哥哥来,与我一同去见。” 黎锦云惊异抬头:“这要做什么?” 她浅浅一笑:“揪一揪家里的蠹虫罢了--” 蕴华这些日子看见她都绕着走,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她应该要出手了。 第59章 黎锦云出事了 京兆尹为了太子府刺客一案,焦头烂额,胆战心惊地每天来回左相大人的话。 他抹着汗水走出书房,上前来一个丫鬟,行了个礼:“大人,大小姐请您移步说话。” 京兆尹疑惑地跟着到了偏僻的亭中,谢萦姝和李青书站着那里,他赶紧上前行礼:“小姐,不知有何吩咐?” 谢萦姝回了礼:“大人这般繁忙,小女还要有事烦扰,还请见谅。” 京兆尹觉得这小姐不太像外边传的那般疯癫无力,赶紧笑道:“小姐请吩咐!” 谢萦姝指了指李青书道:“大人,这是我府中账房里的一个小先生,这些时日,家里收来礼物很多,礼单与入库之物却有所差异,这些小事,烦扰爹和夫人总是不好,想要烦扰大人派人帮忙查一下。” 京兆尹赶紧点头:“小姐吩咐,自然照办,只是查了出来,怎么处理呢?” 她浅笑了一下:“因为家里事务是夫人管着,闹了出去,总会伤着她的颜面,请大人只管装作不知道是谢府的人,做一般案子处理就是,具体怎样,玉书会向您说清楚的。” 京兆尹点头,李青书赶紧请他一旁说话,并且塞了一个厚厚的油纸封进他的怀中。 几日之后,谢府二小姐的教养嬷嬷突然被应天府的人抓了去,说是有个当铺出现了御用之物,顺藤摸瓜就抓住了她,不仅是嬷嬷,她的夫子也被捉了起来,说是也卖了不少名贵书画给当铺,穷酸教书先生,何来这些名家古迹? 京兆尹来向谢远臻报告,说抓住了可疑之人后,经审问知道是谢府的人,他不敢做主,特此来闻讯。 谢远臻沉着脸思虑了半日,吩咐道:“此事还请大人不要声张,将此二人交予我处置。” 京兆尹赶紧道:“属下也是这样想的,人我已经悄悄带了过来,交予相爷处置。” 谢远臻点头,吩咐人送了京兆尹出去,转身便去了周氏的屋子。 第二题,上房中所有的丫鬟媳妇和婆子,除了周氏尽力保下来的陪房,尽数被逐出了府,从别的地方挑选了人补上去。 谢北昭和谢萦华的夫子和乳母也全部被换掉了,换上的夫子是谢远臻挨个见了面挑选的,乳母则是传话托黎锦云挑选的。 此事定然会惹周氏的忌恨,但黎锦云依然挑选出来品德良好、沉稳端庄的嬷嬷,送到了谢北昭和蕴华的身边。 她猜到了此事与小姑子有关,她便也不惧怕什么,如今的她,做事不再瞻前顾后、小心翼翼。 软弱既然换不来安宁,她便也不再害怕用强硬来维护自己,该来的总会来-- 弟弟和妹妹身边所有人都换了,谢萦姝也定下心来,虽然换上来的人未必完全可靠,却也能安宁一段时日。 只是,四皇子府传来的消息,让她心绪难宁。 四皇子妃受了惊吓后疯了,颜子茵终于还是为了四皇子付出了一切! 为了个渣滓,真是傻! 皇室之中,怎么容得下一个疯了的王妃? 谢萦姝深深地为颜子茵的未来难过,颜家虽然军功绰约,但那毕竟是过去了,颜家后人一代一代式微,如今的颜家,已经护不好嫁出来的女儿了。 所以,四皇子妃会疯-- 天气愈发热了起来,谢萦姝派出去的秦岚终于回了信:“已寻到朱景行,却重伤难行,待稍痊愈,再行回京。” 她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朱景行是萧慕晟最大的倚靠,没有他,萧慕晟这一世想要君临天下,便困难了许多。 但现在,没有钱成了她最大的烦恼,田庄上的收益要下半年才能得到,店铺又被付之一炬,她房中金玉首饰之类虽多,一则不敢全部卖掉,二则即便全部卖掉,也不过几万银子,实在也不够什么。 天气燥热,她心中烦闷,坐立不安,黎锦云见了,便笑:“静不下心来,就和我一道去庄子上如何?忙起来了,心头就没那么多挂牵。” 她按照谢萦姝的提议,打发掉了田庄上所有周氏的人,这么一来,是清净了,但人手骤减,繁忙起来。她便隔三差五地去盯着,借此学习如何打理杂务、管辖下人。 谢萦姝摇头,她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想一想,怎样聚集钱财,修建属于自己的船坞和船只。 谢府庭院宽广秀绝,繁花树木掩映着重重亭台楼阁,她带着青藤去了假山之上参天大树掩盖着的阁楼中,那里寂静凉爽又能俯瞰不远处的清池。 她站在窗前,远眺远处的清池,感受到清凉的风掠过耳边发丝,突然很想倚窗读书,便吩咐跟着的丫鬟:“青藤去书房取那本《春日游》来,素锦去将芙蓉簟和玉枕取来,再泡上一壶针眉红,下午我们就在这里消磨时光。” 丫鬟答应了去了,她便闲闲地在椅子上坐下,摇了摇手中团扇,渐渐地有些眉眼滞涩。 忽然,半睡半醒之间听见有人焦急地唤道:“小姐、小姐,少夫人出事了!” 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手里的扇子掉在了地上。 林管家焦急地在外边道:“小姐,少夫人今天去查看楠木林子的时候,马车掉到山崖下了!” 如同晴天霹雳,她脑中一片空白,好一刻才觉得心颤巍巍地抖了起来,她站起来奔出去问道:“是真的吗?” 林管家擦着脸上的汗水,愁眉苦脸的模样:“刚才田庄上的人回来报的,庄子上已经乱成一片了,正拴着绳子吊下山崖去寻找呢!” 谢萦姝浑如被浸到了最冰冷的水中,从指尖到心脏都在发抖,她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你的意思是说--还没有--找到人吗?” 林管家低头,缓缓地点头。 她愣了一时,呆呆地盯着他,半晌方一下子提高了声音:“把府中所有人都派上去找呀!去告诉老爷呀!去报官呀!” 林管家吓得战战兢兢,两腿打颤:“已经差人去报告老爷了,夫人去太乙庙烧香了,也差人去报了。我将府里所有的小厮和护院都派去了--” 第60章 谢萦姝随着马车掉下了山崖 谢萦姝拼命地压制下心中不祥的预感,不断告诉自己,人没有找到,就是说还没有出现最坏的结果。 她蓦然转身,一边疾步朝山下走一边道:“差人拿父亲的帖子去京兆尹那里,看能不能调一些人手过来跟着寻找。把马车备好,我要去看看--” “可小姐的马车昨天拿去修了--”林管家小跑着跟在后边,一边擦头上的油汗一边道:“青藤也没有来,您先等一会儿,我派几个丫鬟婆子跟着您去。” “费那个时间做什么,无论什么马车都好,你跟着我去,今天找不到少夫人,不准回来!”谢萦姝焦急地往外走,她怕多耽搁一刻,嫂子就多一分危险。 毕竟,好好地坠崖,有人为的因素也说不定。 马车一路出了城门,沿着蜿蜒的山路而行。 谢萦姝焦急得很,一时疑心是萧慕晟做的手脚,一时又猜测是周氏下的黑手,还后悔不该只顾着朱景行的安危,没有给嫂子留两个护卫在身边。 夏天的天气说变就变了,几阵狂风过后,哗啦哗啦的下起了雨,天色更加灰暗,她的心也愈发焦急,挑帘子向坐在外边的林管家道:“再快一些!暗了就更加不好找了。” 林管家抹抹脸上的雨水道:“您别急,我已经派人把桐油和火把之类的送上去了,即使天黑,也不撤回来。” 谢萦姝点头,又缩回车中,满心的焦虑与害怕,她的心随着马车的颠簸在上上下下,她既想早一些赶到山上,又怕到了看见惨烈的一幕。 随着山路的陡峭,马车愈发颠簸,她不得不紧紧地揪住车壁的把手,稳住身子。 或许是身心太过紧张的原因,她的精神随着颠簸也渐渐地耗尽了,头时不时地朝下点去,疲倦地快要睡着了。 蓦地,马车一下子停了下来,谢萦姝头朝前一冲,摔了出去,她顾不得疼痛,边爬起来边高声问外边:“是到了吗?” 外边静悄悄的无人回答,她心头疑惑,正要挑开帘子。 马儿却突然长嘶了一声,甩开四蹄发狂般地奔跑了起来。 她一下子又被甩到了座位上,头被车窗撞得咚一声响,剧痛传来, 她昏沉沉地抬起头。好半晌才反应了过来,心头一片寒霜,不是嫂子被人设计了,是自己被人设计了。 关心则乱! 她强迫自己平静心绪,紧紧地拉着疯狂颠簸着的车壁,手脚并用地奋力爬到了车门边,勉强半站起来,一把扯开帘子。 马车如同脱了靶的箭一般朝前飞奔,而路的尽头却是空落落的天空,在暮色中堆积着不详的厚厚的黑云,宛若地狱! 谢萦姝的心沉到了谷底,她只能凭借着本能奋力地朝前一跃— “啊!”的一声尖叫后,马车轰隆轰隆地消失在路的尽头— 轰隆隆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山谷,引起了一阵阵回声,就像是为死亡的哀悼! 终于,零碎的声响也消散在风雨中,只有雨水冲刷着树林的声音,将暮色也一点点地冲散了— 林管家在崖边站了半天,确定没有任何回响后才把脸上的雨水狠狠地一抹,朝山崖下道:“小姐,您别怪我心狠--” 六皇子府中 窗外暴雨骤至,阴黑如墨,书房中已经掌上了灯,萧慕晟正伏案抄写着史册,他虽然只是翰林院编修,但也丝毫不懈怠,事事亲为,做到最好。 官职大小是无所谓的,只要能在老头子面前出现就好。 琉璃盏中的灯芯突然爆了一下,烛火随即一黯,他突然笔锋一顿,伸手捂住了心的位置。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的心缩成了一团,痛得他提不起气。 他脸色沉黑,把笔狠狠地一扔,用手撑着桌子,皱着眉头骂:“谢萦姝,你又做什么妖?” 那股疼痛好久方缓和,却一直没有平息,他调匀了呼吸,往外唤道:“成剑,去把盯着谢家的人给我叫来!” 谢府在那天晚上炸开了锅,因为大小姐谢萦姝竟然在府中离奇地失踪了。 青藤和素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过转身功夫,回来小姐就不见了。 谢远臻急疯了,让全府上下打起灯笼火把,把整个府给掀了个底朝天。 周氏也跟着着急,跪在了佛堂之中,流着眼泪替女儿祈祷。 黎锦云的眼泪就没有停过,后悔没有坚持拉着小姑子一起去田庄。 夜深的时候,谢萦华在父亲的书房门口静静地站了半天,她流着眼泪,露出挣扎的神色。 夜色深了,骤雨过后的清凉侵入了肌肤,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提起勇气要推开门,背后却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拉住了她。 她惊诧回头,哥哥谢北昭朝着她摇摇头,眼中隐隐有泪。 林管家一边忙着寻找,一边四处打探着人的口风,他笃定是把所有的人都支开后,带着小姐从偏门出的府— 他错了,还是有人看见了那辆马车的去向,只是当时不知道是谢萦姝在马车中。 萧慕晟知道了谢府发生的事情,也推算出了谢萦姝可能在那辆马车上。 因为整天从谢府进出的车马轿中,最可疑的就是那辆马车。 他忍不住提唇嘲讽一笑,谢萦姝,你不是聪明透顶吗?还是被人算计了! 他觉得很满意,特别是一想到她现在不知道在受什么罪,就更加觉得开心了! 可心头的疼痛一直不停,他又皱起了眉头,愤怒又无奈地把桌子一拍,站起来走了出去。 这女人,真是累赘又愚蠢! 谢萦姝是被一阵山风吹醒的,她懵了好久才想起来自己的处境。 她在马车摔下来的一刻跳出了车外,只觉得身体狠狠地碰撞上了山石,然后就昏了。 四周漆黑不见五指,她根本看不清楚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只觉得四肢都被缠得紧紧的,想要挣脱开,却连着整个人晃晃悠悠地开始荡漾。 她心头一惊,方才明白缠住她的应该是山壁上长的树藤之类的,赶紧停止挣扎,害怕树藤一断,自己掉下去。 第61章 他不是来救她的,是来看笑话的 谢萦姝抬眼朝上看,黑漆漆的一片根本没有半点儿人声,也就不费力气喊救命了,想着等天亮后看看自己在山崖的哪个位置再做打算。 心头平静了些,身上不适的感觉立马就来了,且不说四肢、背和心口痛成一片,被雨水打湿了的衣服也湿哒哒地黏在了身上,被带着零星碎雨的冷冽山风一吹,冻得她直发抖。 这样的处境,该说是万幸呢?还是不幸啊? 她绝望无比,即使明天有人发现自己,也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吧! 谢萦姝挂在黑漆漆的山崖之下,心头一片绝望,她在逐渐侵袭身体的寒意和疼痛中渐渐地又失去了意识,慢慢地出现了幻觉: 她坐在温暖的熏笼边,正在和嫂子谈笑! 她站在太湖石上,看着一池的春光灿烂地笑着,活着真好! 她在明亮的书房中,为练字的父亲研墨,父亲笑吟吟地唤着她:“谢萦姝!谢萦姝!” 不对! 爹爹不会叫她谢萦姝的,她的意识一下子又被这呼喊声拉了回来,艰难地抬起了头,突然看见头顶上出现了一点光亮— 只是一点,却是她此生看过的最温暖的光! 她张了张嘴唇,用力地憋着刺骨的疼痛,尽最大努力发出了声音:“萧慕晟!我在这里!” 只叫了一声,她又无力地低下头,眼角滑落一滴眼泪:“我知道你会来!” 她不能死,他不会让她死! 她痛苦地扯出个嘲弄的笑容,偏偏来救她的,是最不可能救她的人!也是她最讨厌的人! 萧慕晟也有这样的感觉,偏偏他要救的,是他最恨的人。 在寻到了马车的痕迹后,他就遣回了所有侍卫。 虽然这是一次讨好谢远臻的机会,但他就是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去救她。 他把火把往旁边的树上一插,蹲了下来,望着底下不远处的谢萦姝,先是眯起了凤眼,满意且快乐地一笑,然后幸灾乐祸地道:“谢大小姐为何半夜来这里挂腊肠?这嗜好,甚是奇特!” 谢萦姝缓慢地抬头,倔强地给了他一个白眼,提起精神骂了一句:“小人!” 她觉得自己可能错了,他不是来救她的,是来看笑话的。 萧慕晟不生气,伸出修长的手指捏住自己的下巴,悠闲地点了点头,放松且愉悦:“有骨气!都一脚踏进鬼门关了,还在逞口舌之利!好吧,你说爷是小人,爷就小人一次,你且挂着吧!爷回去睡觉了。” 他说完站起来转身要走,本来以为谢萦姝会叫住他的,但崖下静悄悄地没有声响,眼皮一翻,又自个儿收回了脚,蹲下问道:“你不打算求我救你?” “爱救不救--”谢萦姝又奋力抬头送了他一个白眼:“又不是我叫你来的。” 大不了一死,她横竖不能让他践踏自己的自尊,反正她还有个陪葬的,死了正好带走他-- “你这女人,这里又没有人,你倔给谁看?”萧慕晟不满了起来,他大半夜地不睡觉来这里找她,看笑话是一回事儿,但也是真心来救她狗命的:“求我你会少块肉吗?”。 她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做给谁看,他活了两世,她是他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二。 谢萦姝觉得疲惫侵袭上来了,精神也渐渐地倦怠,但还是打起精神道:“我就是死也不会求你!” “那你死吧!”萧慕晟觉得自己是真的被她惹怒了,真没见过这么死犟的人。 他甚至有些怀念上辈子那个他说东她不敢朝西的谢萦姝, 为什么这辈子她会变得这般的令人厌恶、憎恨,她惺惺作态又倔强无比,她究竟为何会变作这个样子-- 他站起来,拎起火把转身就走,走不了几步,远远隐隐传来狼嚎声。 他一下子顿住了脚步,想要转身又回去,但心头实在气不平,决定继续走。 “我真的走了!”他还是忍不住大声地喊叫了一声,身后仍然一片静寂。 算了,就让这不知好歹的女人挂在这里吧! 他冷哼了一声,提起脚又开走。 却蓦地心头一痛,撑不住差点摔在地上,他飞快地扶着旁边的树木,才稳住了身形。 心头掠过一抹不祥的预感,他忍住心痛,跄踉着走过山崖边,拿火把朝底下一照。 谢萦姝无力地垂着头,四肢软软地朝下垂吊着,没有一丝生气! 他心口一滞,这蠢女人,不会真死了吧! 谢萦姝看见了一道光照入了眼睛,她眯起眼睛看去,有道身影背对着光站着,朝着她伸出了一只手,柔柔地唤道:“暖儿,暖儿!” 那温柔的声音明明很陌生,她却突然热泪盈眶,扑了上去:“娘亲,暖儿想你--” 娘亲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温馨而宁静。 谢萦姝在母亲怀里蹭了蹭,喃喃道:“娘亲,你的怀里好暖和!” 娘亲的脸色却突然变了,伸出洁白的手指捏住了她的脸颊,咬牙切齿地道:“谢萦姝,衣服给我蹭脏了!” 剧痛传来,她蓦地惊醒,在微弱的火光下惊恐地发现自己双手环抱着萧慕晟的腰,脑袋还靠在他怀中— 他满脸的嫌弃,冷眼低头看着他,一只手抵开她的头,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脸蛋,还在用力朝反方向拧! 她奋力地把他一推,逃出了他的怀中,奈何四肢无力,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喘过气来,她用手捂着被掐痛的脸,怒视他:“我的脸要是一边大一边小,都是你的功劳!” 萧慕晟抱起了双手,眉眼带上了笑意:“乐意效劳!” 他其实不是喜欢笑的人,因为对着人假笑得多了,便不喜欢笑了。 但每每看见谢萦姝发怒、痛苦,他就真的打心眼地开心。 他的笑非常刺眼,谢萦姝转开了目光,拉扯旁边的小树试图站起来。 见她半天都站不起来,萧慕晟不耐烦地上前一把拖着她,扯了起来,拉着就走,冷声道:“废物!牙尖嘴利有什么用,还不是等着别人来救!” 谢萦姝一把甩开了他的手,跄踉着稳住了身子,冷眼怒视他:“姓萧的,何须你来救我!我死了,正好带走你,我求之不得--” 萧慕晟黑了脸,他最讨厌的就是她这副倔强又嘴硬的样子,死到临头了都不肯认输。 第62章 大家都是重活一世,为何她会变得如此奇葩? 萧慕晟非常非常想一走了之,让这个死倔的家伙喂狼,但心口的疼痛却牵制住了他的脚步,怒气一下子上来了,除了愤怒还有不甘— 他最恨的是她,最想杀的也是她,现在倒成了处处要救她,救她不说,还要承受她的冷嘲热讽! 他越发恼怒,目光也愈发阴狠地盯着谢萦姝。 谢萦姝被他的目光吓得微微一缩,这样凶狠而充满杀气的目光,她太熟悉了! 上一世她死去的时候,他就是这般看她的。 但她没有退缩,而是狠狠地瞪了回去,反正不过一死! 萧慕晟突然伸掌往旁边的树狠狠一劈,无辜的树应声断成了两截,他恶狠狠地看着谢萦姝:“好,你要死,就一起死!不过你要先死,爷拼着一口气,也要叫人把你的尸首挂在你谢府大门口,让万人瞩目--” 谢萦姝抖了起来,她知道他说得到做得到,她的腿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想朝他挪动,可她用理智止住了动作,她真的不想再受他的威胁和控制。 她一把抱住了旁边的树,发着抖道:“随—随你—死都死了,还怕什么!” 萧慕晟心头的怒火突然蹭蹭蹭地消散,换上了深深的无力感,大家都是重活一世,为何她会变得如此奇葩? 他索性一伸手,想要直接把她打晕拖回去! 谢萦姝却早就料到了他的想法,在他伸手的一刻便提起全部力气朝前跑去— 萧慕晟飞快地一把扯住了她后领,往后一带,她支撑不住,咚一声撞进了他的怀里,撞得他胸口剧痛— 两人撞作了一堆,然后顺着旁边的斜坡滴溜溜地滚了下去— 那天夜里,谢远臻睁着眼睛在书房中等了一夜的消息,整个人憔悴了一圈。 要不是周氏拦着,他会亲自带人满城去找。 他的女儿,在钰欢过世的时候,才3岁不到,小小的一团,抱在怀里暖暖的,让他随着爱妻死去了的心又回阳过来,方才觉得人世间还有留恋的东西。 十多年来,他把女儿视若珍宝。 今天,他的珍宝却丢了,女儿丢了,属于爱妻的那部分回忆仿似也跟着丢了,让他痛彻心扉! 周氏劝了很久,谢远臻只是疲惫地摇摇头,示意她先去休息,她只得亲自去厨房给他做点什么吃的。 出了门,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望着漆黑的天空,心头忐忑又忍不住的窃喜。 表姐,不是我狠心,只有你的孩子去了,老爷的心才会真正属于我和我的孩子! 寂静的山洞中,火堆发出来的光芒撕开了黑夜,映照出一个温暖的角落。 萧慕晟一边揉着自己疼痛的肩膀,一边咬牙切齿地看着斜靠在山石上的谢萦姝的那张苍白的脸! 他正要张口骂她蠢货,那没有了血色的唇瓣却先开启了:“我觉得你根本不是来救我的,你是怕我死得不彻底,来送我一程的!” 滚下山坡的时候,这混蛋拿她挡在了身下做垫子,压得她差点又去见阎王。 萧慕晟厌烦地道:“你自己是累赘还怨别人!”,若不是性命相关,她死了,他不知道有多舒心。 谢萦姝撑着石头直起了身子,咳嗽了几声,喘着气:“我求你了,往后你别救我了,不救我,说不定我还好受一些--” 她觉得挂着被山风冻死,比现在躺在这里,看着他阴沉冷漠的让人厌恶的脸要好上十倍。 萧慕晟眼中又带上了寒霜,他抬起头用眼角瞟了她一眼道:“我告诉过你,只有我能取你的性命,还有谢家上下的,所以你不许死--” 谢萦姝叹口气,道:“你杀不了我的。” 萧慕晟提起嘴角一笑,期待地道:“现在杀不了不代表以后杀不了,而且--” 他朝她伸过脸去,好让她看到他脸上的杀意:“杀不了你,我还杀不了谢府的人么?” 谢萦姝神色一凛,冷笑了一声:“你尽管试试!” 萧慕晟转开头,哼了一声,嘲讽她:“傻子,真不知道你拼尽全力是要维护谢家的什么,是你不可一世的老爹?还是你自命不凡的大哥?是你毒辣愚蠢的继母?还是你软弱没用的大嫂--” “你不懂--”谢萦姝看他,带着怜悯:“你不懂亲情!” “哈!”萧慕晟怪声怪气地笑了一下,好看的剑眉挑了起来:“你可真懂,懂得都要被自己人下手杀死了!” “她不是我的亲人--”谢萦姝反驳他:“一直都不是,她恨我,甚至也对我的父亲没有感情,她只爱钱和权势!” 半夜的时候,萧慕晟的梦又来了,他在一个温暖的开满了花儿的院子中走着,远处柔韧的柳树下,有一个纤细的影子,那身形非常熟悉-- “谢萦姝你脸皮怎么厚,做梦也要缠着爷--”他没好气地走上前。 那人却蓦然回头,让他停下了脚步,她不是谢萦姝,她比谢萦姝更加地温婉,她微微笑了起来:“你认识暖儿--” 他站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却笑着对他点头:“暖儿从小没有了我的陪伴,生性是顽皮了些,望你多包容照顾些--” 他冷眼道:“我与她无关--” 一语刚出,院子中突然狂风大作,吹走了一切,寒意铺天盖地而来--- 他被遍历全身的刺骨寒冷冻醒了,他内力深厚,是不怕寒暑的,那这抹寒意便是-- 他转过头,借着微弱的火光去看蜷缩在石壁边的谢萦姝,她神色痛苦地抱紧着身子,阵阵地打着颤。 他眼眸一动,朝着她的方向探了探身子,却又停下了动作,有些恼怒自己的下意识动作,便又躺了下去,闭上眼睛。 可能感受的寒意却愈发深重了起了,拉扯着心脏的位置也开始隐隐作痛,他恼怒地睁开了眼睛,翻身起来,将洞里散落的枯枝捡了许多,扔进了火堆之中。 洞中的光线明亮了许多,暖意增添了几许,他将火堆朝着谢萦姝的方向拨了过去,看着她身上的衣服渐渐腾起了雾气,方又坐了下来,恼怒又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第63章 他恨她,她却还能依靠着他 谢萦姝冰寒的梦温暖了许多,她在昏沉的睡梦中满意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呼喊了一句-- 萧慕晟捕捉到了那温柔低沉的声音,疑惑地转头,他从未听见过她这般温柔的语气。 上一世,她成天拿腔作调、嗲声嗲气,捏着嗓子装温柔。这一世,她恶行恶状,不是冷眼嘲弄就是横眉怒怼,更加讨厌。 可现在,她眉眼平静、神色舒缓、低声喃语,他竟然随着她的呢喃提了提嘴角,却又即刻回过神,冷冷地咳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她依然那么惹他厌憎,真的! 第三天,谢萦姝觉得浑身的疼痛减轻了许多,她挣扎着站了起来,想要离开山洞, 她不想再和他呆在一起,他的眼神那么阴冷,嘴巴又那么毒辣。 洞外却下着泼天的大雨,天地之间简直连成了一条线,好在山洞位置较高,雨水不曾倒灌,而是在周围聚集成了水流,哗啦啦地朝着山下流去。 她忍住身体的不适,想要踩出去,却突然身子一软,跌坐在了门口,这才发现自己浑身火一般的滚烫,根本没有力气从这深山中走出去。 身后突然伸出一双手,扯了她起来,怒气冲冲的声音传来:“病得这个鬼样子,就不要出去送死!” 她用力地想要推开他,却头脑发昏,怎么都抬不起手,软软地朝着地上跌去。 她做好了撞击地面的准备,却突然身子一沉,被萧慕晟打横抱了起来,她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句:“放开我!” 萧慕晟无视她的挣扎和反抗,抱着她径直回了洞中,将她放在了火堆旁边。 他已经尽量克制自己不去看她通红的脸颊和虚弱的模样,但还是忍不住将目光转向她,寻找并且比较她与前世、与重生后的差别。 谢萦姝也在克制自己不去看他,他的怀抱,一如前世的温暖,带着她万分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属于他的味道,她曾经无比沉迷又害怕过的味道。 她的感觉复杂得如同乱麻,她头昏沉得抬不起来,只能依靠着他的心口,熟悉的心跳声一声一声传入她耳中,也传入心底。 他恨她,她却还能依靠着他。 他恨她,却又那么轻柔地将她放在了火堆边。 这感觉真的太奇异了。 气氛滞涩又带着些许尴尬,谢萦姝转头闭上了眼睛,身边暖意越来越浓,她听见了他拨弄火堆的声音,心中像是被什么轻轻拨动了一下,轻柔酥软的感觉突然充盈了身心。 她体力消耗过大,忍不住在温暖的感觉中闭上了眼睛,睡了一会儿,又被饥饿的感觉唤醒了,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突然看见他衣衫不整地蹲在他面前-- “啊--” 她一下子坐了起来,闭上眼睛伸掌朝着他挠了过去-- “谢萦姝,你烧傻了吧!”他眼疾手快地捏住了扇过来的纤细的手,狠狠地用力朝下一甩,怒吼了一声。 谢萦姝被一把甩到了地上,忍痛抬头骂:“死色--” “鬼”字还没骂出口,突然看见了他手里拿着的东西,脸上一红,垂下了眼眸。 “爷冒着这么大的雨,跑出去抓野鸡来烧,你竟然还骂我--”萧慕晟俊脸沉得如同洞外阴沉得天气,横眉怒道:“你全身上下,爷上辈子都看得快要吐了,觊觎你的姿色?你也太自作多情--” 他将旁边被火烘干了的衣服朝身上一批,怒气冲冲的模样。 转身的一瞬,谢萦姝看见了他背上的伤疤,上一世她曾疑惑过,他说是战场上受的伤,现在他尚未上战场,伤疤又从何而来? 疑惑只掠过一瞬,听见了他讽刺的话语,她心头怒火也起来了,抓起手边的一个木头小疙瘩就扔了过去:“小人!” 萧慕晟偏头躲过,瞪着她,哼了两声:“好吧!爷就让你瞧瞧什么才是小人!” 他一撩衣角,坐到了她的面前,嘴角微微一提,举起手中烤的香喷喷的野鸡狠狠地咬了一口,对着她满意地咀嚼了起来-- 谢萦姝紧紧地咬住了唇,愤怒地看着他,可肚子却不争气地发出咕噜噜的声响,让她脸色一红。 “说你错了--”他有些得意,扬了扬手中的野鸡,斜睨着她:“认个错,爷便救你--” “--你--”谢萦姝岂肯认输,自打重活一世来,她便从不肯轻易向谁低头。 “--说吧!”他将烤得焦黄的野鸡又拿得离她近了些,香气直往她的鼻子中钻,钻进了她的五脏六腑,揪着她的胃搅动地疼。 但她闭上了眼睛,渐渐地低下了头。 萧慕晟还要嘲笑她,却心口一痛,差点稳不住身形,赶紧伸手推了推伏下了头的她,她却软软地动了一下,没有再抬起头。 他又沉下了脸,这女人,怎么这么麻烦,随便饿饿就晕了! 大雨在入夜时分渐渐停了,可远处又隐隐传来了狼嚎声。 萧慕晟站在洞口,回头看着伏在石头上,还在昏昏沉沉的谢萦姝,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神色,转身又坐到了火堆边上,往里头添了些树枝。 好在这山洞中有着许多枯枝枯叶,像是往日里被风吹进来的,熬得过山中阴寒的夜晚。 谢萦姝悠悠转醒,觉得身上的痛苦减轻了许多,她伸手摸了摸嘴唇,微微留着些水痕,便抬头去寻找萧慕晟的身影。 是他给自己喂的水么? 萧慕晟见她醒了,走过来坐到了一旁,道:“雨停了,明日便能下山,你自己吃些东西,恢复了体力,省的拖累爷--” 他突然觉得,倒也不是很讨厌抱着她下去。这个念头将他吓了一跳,低头加了一根枯枝。 谢萦姝看了看面前叶子里装着的野果与野鸡肉,挣扎着起来,拿起一个野果子咬了一口,入口有些酸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萧慕晟看她皱眉,便嘲弄地道:“别在家里头作妖,这个时候躺在软软的床榻之上,山珍海味的不好么?” 谢萦姝抬头看他,反唇相讥:“这般处境,今日不出现,来日也会出现,你不是说我谢家尽是些不忠不义的人么?我要处置这些人,就一定会遭到算计--” 他挑了挑眉头,冷冷哼了一声:“就一个继母,你便被害到了这般田地,谢府中那么些渣滓,你有几条命能清理得完?” 第64章 来合作吧! 谢萦姝没有反驳,她只不过出手清理了二弟二妹身边的人,便受到了这般的报复,归根到底,她还是过于仁慈了。 想起这个事情,她又觉得有些委屈:“若不是你烧了我的店铺,我何至于没有钱、没有人手--” 萧慕晟警觉地抬头:“你要人手做什么?” “这你就多此一问了--”她嘲讽地笑笑:“你往后必定会针对谢府,还不许我自保?” 他并不生气,随意地拿根树枝拨弄着火堆,火光映在了他晶亮的眼眸中,水波一转,眼眸一动,他突然抬头问她:“你想报仇吗?” 谢萦姝体温已经降了下来,只是浑身还在痛楚,她本来想趁着暖意再休息一下,听了这话,抬起头来:“我的家事,与你无关--” 萧慕晟坐直了身子,两眼发亮地问:“你继母很爱钱?” 提起周氏,谢萦姝便没什么好气:“她恨不得把整个谢府都卖了--” “她很有钱--”他微微上挑的双眸中溢满了期待的光彩,点着头低笑了一声:“她有钱就好--” 谢萦姝支起身子,疑惑又警惕地看着他。 萧慕晟很满意自己的发现,伸手摸摸下巴:“谢萦姝,你想要钱吗?” 她的心激动了起来,扑腾腾地在胸中跳动,脑中灵光一闪:“你想做什么?” “来合作吧!”萧慕晟提起薄唇快乐地笑了:“二一添作五,你一半我一半,大家都不吃亏!” 微黄的火光中,谢萦姝看着他闪闪发光的眼睛,怔了一怔,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让我和你联手骗我家的钱?” 他还真敢想! 萧慕晟摇头:“不是你家的钱,是你继母的钱。这不是你一直想做的吗?” 谢萦姝鄙夷地冷哼了一声:“我说过,不会再和你同流合污。” 萧慕晟哈哈一笑,说起钱,他并不发怒:“放过这个机会,你去哪儿找发横财的机会呢?谢萦姝--” 他朝她靠了一些,眼中漾起笃定:“我们坑的可不是什么好人,这叫各取所需,不叫同流合污--” “坑我家的钱,助你成就大业,然后转头杀我家的人,萧慕晟,世间上所有人的脸皮加一起都没有你厚!”谢萦姝咬牙切齿,她觉得他厚颜无耻之极。 “你不是很想和我抗衡吗?错过了这个机会,你又怎样发横财?”萧慕晟笑得非常胸有成竹:“我无论如何都会登上帝位,你今日和我合作,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自救,不然,你就只能等死!” 谢萦姝紧紧地盯着他,大脑中飞快地算计着,不和他合作,回去慢慢攒钱,和他合作,可以尽快修起船坞-- 并且,继母都要她的命了-- 毕竟,钱真的太重要了-- 她慢慢地躺了下去,将眼睛一闭,牙一咬:“成交!” 谢萦姝还是觉得这样做太便宜萧慕晟这个老狐狸了,她看着送了勒索信回来后,笑得一脸满足的萧慕晟,牙齿又恨得痒痒了。 这混蛋空手套白狼,就能分去一半,太不甘心! 她提起了嘲弄的笑意,血脉中的娇蛮苏醒了,她难过,便不会让他好过-- 谢萦姝失踪的第三天,谢府的门上被人钉了一只飞箭,上面挟裹着一张纸条。 得到消息的谢远臻急急而来,一看张条上的内容,一口气差点没有接上来:“谢府大小姐在我山庄做客,若要请她回去,三十万两银票来换。” 纸条里包着一对沾着血的珍珠耳环,青藤一见就开始尖叫:“这是小姐昨天带的耳环呀!从珍宝斋定制的,独一无二的的样式!” 谢远臻又惊又喜,差点晕了过去。 周氏也差点晕了过去,却只有惊没有喜。 谢远臻岂是会受人要挟的人,他动用了几乎能动用的所有力量,哪怕就是把盛京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自己的女儿救回来! 轰轰烈烈地一闹,京中的人都知道谢府大小姐被绑架了,大家纷纷猜测是哪个不长眼的强盗敢绑宰相家的千金小姐,怕是嫌命长了! 也有人猜测谢萦姝这次可能是凶多吉少了,哪个强盗敢放她回来,这不是自己送上门求死吗? 闹得宫中都被惊动了,皇上特意派了内臣安抚,并且通过太子表示,宫中龙牙卫尽可任由谢远臻差遣,寻找谢萦姝。 太子更是尽心尽力地帮着找人。 大家还敏锐地发现,六皇子萧慕晟这两日脸色发白、眼圈发青、气色颓废,众人又叹:六皇子一定是为谢萦姝日夜担忧,以至于都憔悴如此了! 只有萧慕晟自己知道,他一点儿也不担忧那个人,甚至很多次想要掐死她! 特别是这两天! 六皇子府的侍卫长成剑觉得自己爷对谢府大小姐真的是情深义重,每天从翰林苑回来,总要自己一个人外出寻找到深夜回来,回来的时候老是咬牙切齿、阴沉可怕的一副表情。 他想,爷肯定是恨惨了那些绑架谢小姐的混蛋,恨不能手撕了才是! “谢萦姝,你再挑三练四、啰啰嗦嗦的--”萧慕晟脸色黑得可比天上乌云,眼露凶光:“爷一把撕你成两半!” 他觉得自己这两天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 这可恶的女人,明明烧退了,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却不住哀嚎自己要死了,要他去配药去买活络舒血丹、人参补气丸— 吃得两颊红润、活蹦乱跳后,又嚷着自己要饿死了,一会儿要啃鸡翅膀一会儿要吃梅花糕— 吃饱喝足后,又说自己身上臭,衣服也摔坏了,要换新衣服,要洗澡,他说没有这个条件,她便冷嘲热讽,说他这些小困难都解决不了— 他只差没有把后槽牙咬碎,想法子提来山泉,烧了水给她梳洗, 谁知这烦人精洗完澡换完衣服,又说自己头发乱了,要梳子要发带,梳子一定要如玉楼的香檀木梳,发带一定要缙云楼的杭绸缎子,念叨得他想要用发带把她给勒死— 他突然醒悟过来,她是在趁机耍他! 第65章 你记住,我是人质 “我是人质!” 谢萦姝把萧慕晟买来的檀木梳子往旁边一扔,抬头看着他强调:“这件事你一定要牢记,我就是银子!而且,我已经很努力地在适应窝在这小小山洞了,你总不能让我不吃药不吃饭不洗澡吧!我怕我一命呜呼了,你的银子也就打水漂了,十五万两银子呀--” 她学着他嘲弄的口吻:“好大一笔呢!” “行!”萧慕晟咬着牙点点头:“爷看在银子的份上!你那老不死的爹拿了钱来,你就赶紧、麻溜地消失在爷的视线,永远不要出现!” 他错了,他原本以为重生后她冷静清醒、假装慈悲的模样最讨厌,但他错了,现在这副娇蛮刁钻的模样可恶多了! 她前世的那些温柔和顺呢?全是装的? 谢萦姝嘴巴一翘:“切,不出现就不出现,你以为我很愿意看见你吗?” 她边说边眉眼含笑地摇摆了两下脑袋,愉悦的感觉充满了她的心间,重生之后,她还从来没有这般快乐过-- 原来让他恼怒的感觉这么好,她以后得多多找找法子气死他才行。 满头的青丝随着她的动作摇了一摇,萧慕晟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摇了一摇,他从来没有见过娇俏得这么自然的谢萦姝— 他第一次换了种眼光看她,她确实不一样了,没有伪装、没有焦虑和嫉妒,生动而自然。 生死真的有这么大的魔力? 但为何,他的心,比上一世更加愤怒不忿? 他掩饰性地清了一下嗓子,走到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对了,这个事儿精非说自己坐不惯地上,要他把桌凳也搬了来,只差没有把床给她抬来了— 他扯回又开始愤怒的思绪,平静一下呼吸道:“你爹派了几千人城里城外地找你--” “他找不到这里来的,这儿离得这么远,又偏僻--”谢萦姝望了一下洞外迷雾蒙蒙的山林。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爹到现在还没有拿钱的意思--” 他非常非常想谢家人赶紧掏钱了事,也好让自己赶快解脱,一脚把这事儿精踢回谢府。 谢萦姝歪着头想想,然后道:“你再去抓一只兔子!” “做什么?”萧慕晟不满极了,很想上前撕她的嘴:“你才吃完鸡腿,又想吃--” 以前那个一端碗就说自己饱了的谢萦姝哪儿去了? “写血书啊!”谢萦姝给了他一个白眼:“不让我爹心疼,他怎么肯掏钱?” 一提起这个,萧慕晟的眼睛唰一下亮了,他带上了狰狞的笑意,站起来走了过来。 她意识到了危险,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问:“你要做什么?” 他突然从袖子里滑出一柄匕首,拉过她的手一划,待那血红的液体从她手指头上流出来后,学着她得意地扬了扬头:“做戏不做全套,怎么骗得了你爹那只老狐狸!” “嘶!”谢萦姝痛得吸了口冷气,然后:“萧慕晟,你个大—混—蛋----” 怒气冲冲的叫声充盈了整个山洞! 日光渐暗淡,萧慕晟点亮了蜡烛,又把门口的火堆燃起了,坐到了桌边拿出了一本书,开始撕上边的字。 谢萦姝一边捂着手指瞪他,一边忍不住道:“要他把银票换成银楼通兑的票子,不能留谢府的印章--” 他抬头看她,冷笑一声:“你倒是得了你爹真传,算计挺好。” 她白了他一眼:“我们全家加一起,都比不上阁下一半。” 他反而有些得意:“承蒙夸奖!” 谢萦姝转开头决定不再理这脸皮堪比城墙厚的混蛋。 重活一世,他也愈发地不要脸了! 外边已经是漆黑一片,隐隐传来狼嚎。 萧慕晟叠好勒索信,伸手朝谢萦姝道:“把血书给我。” 她却磨磨蹭蹭地把已经干了的绢子翻过来翻过去,道:“我再看一遍,有没有要改的地方!” 说着眼睛瞟了一眼洞口。 他何等敏锐,立刻提起嘴角幸灾乐祸:“你害怕?” “当然不是--”她立马否认,不愿意给让他看笑话:“我连你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 萧慕晟的笑意闪了闪,这女人无时无刻都不忘记损他。 他上前一把扯过她手中的绢子,塞进衣袖中,状若随意地道:“不怕就好!你自己晚上也警醒些,看见火堆要灭了就添柴,我来的时候看见下边沟里一堆堆的白骨头,你要是也成了里边的一堆,我可要心疼死了--” 他抬眼朝她一笑:“毕竟,你值十五万两呢。” 谢萦姝的脸色刷一下白了,难怪前两天晚上她听见的狼叫声如此逼近,原来真的就在不远处! 她清了清嗓子,装作非常不在意的样子漫不经心道:“我觉得,你最好挑夜再深一些的时候去送信,我家人很多,睡得迟--” 萧慕晟觉得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真是可笑! 他眯起了凤眼,带着揶揄看着她:“怎么,你不是死都不怕的吗?” “我说了没怕狼--”她说着瑟缩了一下,嘴硬地道:“就是怕我要是被狼咬死了,十五万可就没有了!你也会没有的--” 萧慕晟呵呵笑了两声,揶揄道:“这么久了,爷我还不知道原来你还如此地关心我,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她白了他一眼:“我关心的是我的银子。” 他脸色突然变得暧昧了起来:“你也别死鸭子嘴硬,你是个什么德行,爷还不知道?这样吧!爷也可以留在这里陪你,吃点亏,一晚上一万两怎么样?” “你去死!”谢萦姝站起来,鄙夷地瞪了他一眼,跑到草堆旁边,一头扎进了地上铺着的褥子里,扯过棉被盖着了头。 萧慕晟心情愉悦地出了山洞,但脚步在黎黑不见五指的夜里却越来越涩滞— 他瞥见周围真的有许多闪着绿莹莹光芒的眼睛。 嗯,十五万两,还是很重要的!命,也挺重要的-- 谢萦姝听见没有了脚步声,才把头从被子里伸了出来,骂了一句:“死混蛋!” “你有本事当着爷面骂呀!”熟悉的带着嘲弄的声音一下子又传来:“爷非把你嘴撕到耳朵后。”。 第66章 陌生的感觉 谢萦姝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害怕是自己的幻觉,转头一看。 萧慕晟真的又从外边伸进了半个身子,看见她在看自己,挑挑眉道:“别以为爷是回来陪你的,外边下雨了,爷等雨停了再走!” 她不说话,心头的害怕一下子去了一大半,无论是谁,只要有个人在旁边,她便觉得不怕了。 见她呆呆地看着自己,萧慕晟又眯起了凤眼,讽刺地道:“你要睡觉就快睡,别一会儿爷走了,你又背着骂。小人!” 谢萦姝难得一次没有回嘴,她快速地把全身窝进了温暖的被窝,然后满意地进入了梦乡! 萧慕晟无意中在回首时瞥了她一眼,那种陌生的感觉又上了心间。 他曾经无数次地看过她的睡颜,每一次心头都怀着忿恨和厌恶,他讨厌她连睡着了也是一副矫揉造作的模样。 他又细细地朝她平静舒缓的眉眼看去,才蓦地发现,这烦人精,柳眉高鼻、朱唇雪肤,其实长得还是挺好看的。 谢远臻看见那血迹斑斑的信时,差点给吓死,一句句“爹爹,救我!”让他痛彻心扉,他的娇娇女儿啊,指不定在受什么折磨啊! 担惊受怕了好些天,差点给折腾疯的周氏一见血书,也差点一口气过去。 她叫林管家去推谢萦姝坠崖的地方寻找她的尸首,林管家战战兢兢地去看,山崖高百丈,下边云雾绕绕,哪里寻得着人? 她又怕又疑惑,若谢萦姝没死,那么又为何会被人绑架?若是死了,那么又是谁要以此来勒索谢府? 特别是,如果谢萦姝没有死,让她回来了,自己怎么办? 她愁得一夜之间白了头,别人直称赞她爱女心切。 这才是哑巴吃黄连,说不出苦来! 谢远臻叫仵作看了,确定是人血后,吓得按照信上说的停下了所有的搜查动作。 黎锦云已经哭了好些天,声音沙哑了,涩声问道:“公爹,真的不找了吗?” 谢远臻闭着眼睛摇头:“再找下去,怕是暖儿性命难保!他们不是要钱吗?拿钱给他们,先换暖儿回来再说罢!” 暖儿没有一丝的踪迹,连跟着她的暗卫也不知所踪,他心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不敢再赌。 斜倚在椅中的周氏听了,目光一紧,坐了起来挣开扶着她的李嬷嬷的手,上前道:“老爷,万一是他们得了钱又不放姝儿怎么办?我看,还是要京兆尹加紧查找,先要确保姝儿安全才是--” 谢远臻没有说话,黎锦云却急了,顾不得许多:“夫人,已经找了这么多天,没有一点儿消息,如今有了这个线索,不管真假,先给了钱看看不行么?” 周氏声音也急切了起来:“可这是三十万两,上哪儿去寻?”,她转头看谢远臻:“老爷,钱倒是其次,我担忧的是给了钱,姝儿还是回不来--” 谢远臻睁开了眼睛看她:“莫说三十万,就是五十万,一百万,我也要试一试--” “可咱家一下子从哪里来这么多钱呀!”周氏眼圈儿红了,泫然欲泣的模样:“家大业大的,一年收入只是这么多,开支却不少,账面上流水不过几万两银子,一时去哪儿找三十万两?” 谢远臻愣了一下:“这么多庄子,这么多铺子,一年收入也不少,怎么会只有几万两银子?你管的这么多年家,钱都哪里去了?” 周氏哽咽了一声,正要诉说家中开支巨大,黎锦云却抢先开口道:“公爹,您莫要怪夫人,夫人也是想着让府里多些进项,才把钱都放在别的地方收益去了--” 一句话,周氏立即翻了白眼-- 谢远臻的目光变得严厉,周氏回过劲之后,忍不住微微发抖,转头不敢再与他对视。 她怨毒又惊惑地看了黎锦云一眼。 黎锦云的手心之中捏着一张小纸条,是昨晚有人从她窗户中扔进来的,上边用小字写着一项项的钱款,那字体非常熟悉,她跳了好两天的心一下子定了下来。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这张纸条的作用。 “都放在哪里去了?”谢远臻平静了一下心绪,欣慰起来:“我就说不可能只得几万两银子。” 周氏面如死灰、心如刀割,说不出话来,李嬷嬷赶紧道:“夫人她没--” “夫人把钱放在好几个钱庄,还有舅老爷和姨夫人的店铺里,这几年的收益一并也存在了铺子里,要用钱的时候,只要说一声就得了--” 黎锦云赶着堵住了李发家的嘴,看着周氏望向她的怨毒目光转开了头:“夫人担忧了这些天,再烦心下去,身子可受不了,您唤林管家来问吧?一项项都是他在经手的。” 周氏终于提不上来气,咚一声倒了下去,于是满府的人又乱做了一团,请医抓药,忙了半晚上才把她救醒过来— 听丫鬟说,夫人喊着小姐的名字哭了一晚上,哭得甚是凄惨— 大家都非常感动,觉得夫人真的很疼爱小姐。 林管家怎么扛得住谢远臻严厉的逼问,一项一项地把历年来周氏存下的钱一笔一笔都说了,还不敢说是夫人的利己钱,只敢顺着黎锦云的说法,说是夫人放出去收益的。 整整有二十三万两银子,谢远臻又命把账上的钱都提了出来,凑齐了三十万两,去钱庄换了通兑的银票! 按照信上的指示,谢远臻一个人抱着盒子去西城门外交给一个穿着绿衣服的人。 他遵照了指示,没有带一个随从,在熙熙攘攘的城门处等着那个绿衣人。 等了半天,也没见着人,时至中午,城门口突然热闹起来,有几家外放大员的眷属车马浩浩荡荡地堵在了大门边,外边的人进不来,里边的人也出不去,众人闹的闹、叫的叫,乱做一片。 谢远臻只顾着怀里的盒子,一低头的功夫,差点被马车带倒,有人扶着了他,他站稳身子后想要道谢,却突然发现怀中的盒子没了踪影— 他也不着急,心头倒安定了许多,既然这个人如此地谨慎,想来也不会与当场宰相为敌,他的暖儿,肯定会回来的。 那天晚上,谢府难得地安宁了,谢远臻也合上了眼睛睡了一个囫囵觉。 黎锦云叫银珠把瘦了一圈的青藤拉到听风轩,嘱咐她:“别再哭了,你的小姐一定没有事的,相信我,她明天就会回来了!” 听见少夫人笃定的口气,青藤含着泪点了点头。 只有上房中,夫人周氏夜不能寐,直嚷叫心口疼,折腾了一晚上— 第67章 又是六皇子救了谢小姐,缘分啊! “你爹还是疼你的--”萧慕晟走进山洞,带着胜利的笑意,却一眼瞥见了正在换衣服的谢萦姝-- 青丝婉转披在了玉肌之上,洁白的双肩在绸缎中若隐若现,轻纱曼罗,一下子拂进了他的心,引起一抹悸动。 他停下了脚步-- “你--”谢萦姝回头一惊,又气又羞快速地将衣服裹好,拢好头发,恼怒地道:“你不知道在门口先喊一声的吗?” “呵--”他嗤笑了一下,收回了目光,走进来将一个盒子扔在了桌上,薄唇带起笑意:“上辈子,不知道是谁求着爷看--” “不要脸!”谢萦姝站了起来,瞪了一眼,绯红的脸颊却让他心头狠狠一动,这累赘含羞带怒的模样,倒生动的很! 他摇了摇头,收摄了心神,轻咳了一声,指着盒子:“你爹给的--” 谢萦姝顾不上生气,跳了过来,捧起盒子,打开后看见满满的银票,眼睛都直了-- “没出息!”萧慕晟鼻子一哼,挑起剑眉嘲笑她。 “这是钱哎!是可以买到我想要的东西的钱--”谢萦姝上前摸摸银票,又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你烧掉了我的铺子,我会这么缺钱吗?” “你究竟要用这钱做什么?”他突然沉下了脸,漆黑眼眸中闪过了凶光:“支持太子,对付我?” 换做前几天,他并不在乎,可现在他很在乎-- 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这股在乎来自何处! 一想到刚才的冰肌玉肤要坦诚在太子眼前,他心头就像被刀划过一般地难受。 难受,还有愤怒! 谢萦姝这段时间看惯了他嬉皮笑脸的模样,蓦地看到他这样的表情,记起他的心依然是狠辣阴鸷的,忍不住颤了一下道:“你要杀我全家,还不许我自保吗?” 萧慕晟眼眸又变成了讥诮的模样:“就这一点点钱想自保?你是要修高墙还是要挖地道?省省吧你,还不如拿着钱潇洒快乐地等死。” “关你何事?你也别得意得太早--”谢萦姝反唇相讥:“别忘了,太子如今有谢府相助,鹿死谁手还未知?” 萧慕晟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从她的口中说出“太子”二字,他心头怒火更甚,他眼中带起寒意:“你果然一心想要嫁给太子!” 难怪她失踪太子那么着急,难怪提起她太子会说不一样,原来是存着这一手。 这哪跟哪的事?谢萦姝觉得这混蛋的脑子简直阴暗得没有边了。 她白了他一眼,伸手要去拿属于自己的一份。 他飞快地伸出手捏住了她的皓腕,宛若深潭的眼眸聚集着冰霜,声音冷得让她心底发寒: “你若嫁给太子,我即使不为帝,也要谢家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 谢萦姝瑟缩了一下,她知道他会说到做到的,她不顾被捏得发痛的手腕,看向他的眼睛,坚定地道:“我的婚嫁,我自己做主,与你无干!” 她这一辈子,不会再受任何人的摆弄。 萧慕晟眼中的寒霜化为了怒火,手下越发用力,仿似想要折断她的手腕。 谢萦姝咬牙坚持不叫痛,只是倔强地迎着他阴沉凶狠的目光。 两人都在痛楚,却依旧对峙着,谁也不开口。 外边传来长长的一声狼嚎— 听见狼嚎,萧慕晟眼峰一转,提起薄唇笑了:“你这一辈子,只能选择自己嫁给爷,或者被绑着嫁给爷!不然,你一辈子也不可能嫁得出去!” 谢萦姝又痛又怒,拼命地挣扎起来,想要扯回手腕。 萧慕晟却出乎她意料之外地放了手,抓起了桌上的盒子,轻快地朝旁边一跃,朝她挥挥盒子道:“这些天,奔波的是爷,受累的也是爷,挨你骂的也是爷,你也得付出些代价才是,爷只骑了一匹马来,要银子,东城门楼上见。提醒你,太要黑了,下山的时候跑快些,狼群要出动了--” 说完,白衫一闪,外边已经响起了马蹄声— 谢萦姝追了出去,果然门口空荡荡地一片。 她的骂声在山谷中回荡了好久:“萧慕晟,你个挨千刀的死混蛋!!!!” 谢萦姝颤着腿爬上东城墙时,城中已经华灯初上。 她抬头,那抹白衫悠闲地半坐半依在城墙上,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还时不时伸手撩撩被风吹过的发丝。 他的手这么一撩,她的心没来由地跟着跳了一下,这混蛋,一举一动果然迷人至极,她前世便是被这丰神俊朗的模样哄骗得欲罢不能。 她定了定心神,拖着腿走了过去,伸手,语气甚是不好:“拿来!” 萧慕晟转头,看着她头发凌散、衣裙脏乱、脸色惨白的模样,满意地道:“这才是被人绑架了的模样--” 他跃了下来,走到她面前,伸手拿出一卷银票。 她一把抢过,转身就走,一刻都不愿再和他多呆。 他挑挑眉,也转身朝另一方走。 谢萦姝的脚本就娇嫩,跑了这么远的山路,脚底被磨破了,先心心念着银子还不觉得,此刻只觉走一步都钻心的痛。 愤怒上了她的心头,不由得转头去看那个让她痛恨的背影,实在忍不住心头的怒火,狠狠地“呸”了一声。 萧慕晟背上仿似长着眼睛,蓦然回头,正好看见她唾弃完后还没来得及闭上的嘴巴— 他眼锋一厉,脸色一沉,转身朝她走了过来。 谢萦姝心头咯噔一声,暗悔不该多此一举,赶紧转身加快脚步— 但是,一只修长的手已经搭上了她的肩头,他深沉的声音响在了耳后,带着危险:“这么舍不得爷?那爷就物尽其用吧!” 她还来不及叫唤一声,颈后一痛,失去了意识。 那天傍晚,六皇子的马车从东城门过的时候,守城门的将士们正围住了一辆来历不明的马车。 六皇子古道热肠,下来问是怎么回事儿? 将士报告此马车无人驾驶,静静地从城外而来,停在了门口半个时辰未动,他们正准备上前查看。 六皇子宅心仁厚,担忧将士安危,亲自上前揭开了车帘,查看一番后,惊喊:“快去谢府报告谢丞相,是谢小姐!” 于是,谢府大小姐终于安全归来。 于是,大家又开始叹息,又是六皇子救了谢小姐,缘分啊! 养伤中的谢萦姝听了黎锦云的描述,气得勾出了骄横脾气,一把将药碗摔了出去。 他果然是“物尽其用”,又骗得了爹的一份好感! 第68章 她等他,等得太久了 谢萦姝回到家的时候,爹搂着她哭了出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这一生在朝堂上从未对谁低下头,却为了她,心甘情愿地递上了赎金。 她愧疚,也后悔,后悔不该让爹为她担忧,后悔不该利用亲人对自己的深情— 这一切,都是她那个好“母亲”害的。 哭过后,谢萦姝告诉父亲:“是林管家骗我嫂子坠下山崖,把我骗出去,交给了土匪!” 谢远臻气得发抖,直叫拿人。 她接着道:“他说,是夫人让他这样做的!” 谢远臻一下子停下了动作,看着她,半晌才不可置信地道:“这—这怕是--” 闻讯匆匆而来的周氏,一进门就听见了这话,脚步一软,旁边的李嬷嬷赶紧扶住了她。 她挣开李嬷嬷的手,扑了上来拉住谢萦姝的手,哭泣地道:“姝儿,你可回来了--” 谢萦姝挣开了她的手,冷冷地道:“夫人,没能如你的愿--” 她话未说完,突然一道身影冲了上来,抱住了她:“姐姐--” 她低头,蕴华又哭又笑:“你还活着,太好了,姐姐,我对不起你--” 萦华哭得伤心无比,一副欲言又止,自责又愧疚的模样, 谢萦姝瞬间明白了她为何要说对不起。 她想了想,伸手摸摸妹妹的额头,心头的愤慨化为了万般怜爱:“不关你的事--” 谢北昭匆匆跟了进来,听见她这话,脸上一红,转开了头。 谢萦姝不再追究周氏,她可以不顾一切,却无法不顾弟弟妹妹的未来。 她可以有一个心思狠毒的继母,弟弟妹妹却不能有一个心思狠毒的亲娘,会连累他们一辈子的。 她转头对周氏道:“夫人,林管家说的是真是假,您自去追究,只是,多行不义必自毙,请夫人一定要转告与他--” 周氏擦了擦泪,看了她一眼,没回答。 谢远臻在旁边道:“赎你回来的银子,还是你母亲多年积存下来的,听说你被绑架,急的都生病了,一切等京兆尹查实了再说--” 谢萦姝点点头,却在心头冷笑了一声,查实?怕是查不实了!她的勒索信送到谢府的那刻,林管家就该死了! 她叹了一口气,回头替谢萦华擦了擦眼泪,萧慕晟说她妇人之仁,她到底也是妇人之仁,她放不下的东西太多了-- 自从这天起,周氏就病了,一直闭门养病,吩咐让晚辈都不必晨昏定省, 黎锦云去探视过几次,都被挡了回来,说是夫人病得厉害,怕过了病气给少夫人。 京兆尹天天朝谢府跑,却连绑架谢萦姝的土匪一根毛也没有摸着。 这天,他抹着汗水出了谢府书房的门,脸色一片灰白。 谢萦姝装作恰好从那里过的样子,见了他,行了个礼,笑道:“实在劳烦大人了。” 京兆尹赶紧回礼道:“小姐多礼,是下官治理不力,让小姐受苦了。” 谢萦姝摇头道:“怪只怪那些土匪狡诈,一点儿模样也没有让我看见,我能平安回来已经是托大人洪福了,实在不敢期颐太多。” 京兆尹越发觉得谢家小姐善解人意,带着歉意道:“本月会试,却频繁发生各地来赶考的学子们失踪或遇害的案子,府中人手不够,的确是忙不过来,但下官一定会努力把害小姐受苦的贼人捉拿归案。” 谢萦姝本来怀着些愧疚,想要安抚一下根本不可能找到劫匪的京兆尹,听了这个消息,说不上来地觉得有些奇怪。 等和京兆尹道别走开后,她走着走着突然心头一亮,那些学子中,会不会有这科的状元和榜眼。 他们,都是后来誓死不肯让萧慕晟谋夺江山的人。 她心口开始发凉,如果真的是,那么说明他的手中,至少已经有了一支能驱动的力量,开始把未来的抵抗消弭于萌芽了! 她甚至开始后悔与他共同谋取银子的事了。 回来后,她让青藤唤来了李青书,派他出去打探消息,又给秦岚去了一封信:朱伤势一轻,尽早回府! 可李青书带回来的消息更让她心惊,她看着长长的名单皱起了眉头。 失踪的学子中果然有本科的状元和探花。 而遇难学子的名单更让她迷惑,这几个人可都是大力支持萧慕晟登基的人,是他后来的宠臣,他为何要下手? 她思虑了半天,也找不出萧慕晟杀他们的理由。 她把名单收起来,想去找嫂子谈一谈,有时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想听听不同的意见。 谢萦姝过去的时候,黎锦云在收拾东西,她一惊,责怪自己只顾其他,把大哥马上要到家的事情忘记了。 她嗔怪地道:“大嫂你干什么啊?这里是你的院子,你要朝哪儿去?就算大哥要回来,也得让他住别的地方去啊--” 黎锦云一边把一些小东西捡进荷包一边道:“暖儿,你说得每一句话,我都细细地想过了,你说得很对,他既然能弃我于不顾,我又何苦要苦苦与他凑一堆--” 谢萦姝一惊,问:“嫂子,你这是打算不要我大哥了么?” 她原以为,大嫂下不了这么大的决心。 黎锦云眉头微微染上了忧郁,摇头道:“我还没有想好,我只是觉得,等待很累、很空虚,一想到以后可能会一直这样等下去,就觉得很绝望,你说得对,我的人生还很长--” 谢萦姝还有一句话说得对,南枫他是不会回头的-- 谢萦姝坐在了她旁边,伸手揽住了她的肩头:“是大哥对不起你--” 黎锦云看着她,苦涩地一笑:“你说得对,要让人家看得起你,就要自己看得起自己,天下没有人是能真正依靠的,唯有自己--” 她等他,等得太久了— 谢萦姝一时不知道该替她高兴,还是替大哥难过, 她问:“你真的不想再挽回大哥的心么?你真的就要把他拱手让给那个女人?” 黎锦云惨然一笑:“他的心不在我身上,怎么挽回都是空--” 也许,所谓的生死相随,感动的只有自己。他的心,早在三年前就没在自己这里了-- 她抬头问谢萦姝:“我可不可以先搬去你的院子,再做下一步打算?” 谢萦姝点头:“当然可以,你搬过来,我高兴得很--” 她并不害怕为此得罪大哥,大哥太过自高自傲了,要让他明白,并不是所有人都围着他转的。 俩人回到谢萦姝院子,却有人等在了那里,谢萦姝一见她,有些吃惊:“郡主?” 楚霞转过头,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有些不自然地道:“我很好奇,坊间关于你的传言是否为真--” 第69章 前世你的日子也一样不好过吧 “传言?”谢萦姝坐了下来:“我的传言多了去了,半真半假,郡主何必在意!” 她抬眼看楚霞的神色,判断着她是否是来幸灾乐祸的。 “谢萦姝,你真的就这般心大?”楚霞的神色却带着一抹忧虑:“人人都说你肯定被绑匪欺负了,若真的是那样,你可就一点儿也没有嫁出去的可能了--” 谢萦姝当场就黑了脸,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一层。 不过一句话倒是提醒了黎锦云,她转身去向公爹诉说了这个隐患,谢远臻大惊之下,也感激儿媳妇对女儿的保护,他想了想,道会让京兆尹发出消息,说谢小姐一直是被山贼客客气气以礼相待,没受到一丝儿伤害,才平息了人们的一些想象。 谢萦姝对楚霞的感觉就复杂起来了,也不知该恼她还是谢她,虽然她真的不在乎名声,嫁不嫁得出去也没有过一丝的担忧。 黎锦云在谢萦姝院子东厢房安顿下来, 忙乱着安置好她之后,谢萦姝让大家早些安歇,她要去书房处理一些书信,青藤和素锦赶紧跟着进去。 她摇头:“去睡吧,我会看到很晚--” 两个丫鬟不愿意,仿似一眨眼她就会不见地看着她摇头。 谢萦姝有些感动也有些好笑:“去吧!我不会再不见的。一会儿你们在这里点头点脑的,我就会只顾看笑话不看书了。” 青藤和素锦对望了一眼,才答应着去了。 谢萦姝笑了一笑,胸中暖暖的,被人真正放在心上的感觉真好。 但一转头,脸上的笑意瞬间变做了厌恶。 这阴魂不散的混蛋,真当谢府是他家后院,想来就来。 不知道为何,现在一见到他,原来的那抹沉静就不见了,她抡起手上的书就想扔过去。 萧慕晟邪邪地一笑:“要是惊动了别人,爷就说是你食髓知味,天天写信叫爷来,毕竟,爷能说出你身上有几颗痣--” 她的脸色红了又白,冷哼了一句:“无耻!” “多谢夸奖!”萧慕晟明显比刚才还开心:“如果谢小姐配合的话,我还可以做得更好。” 对着她,不用隐藏自己的情绪,想说什么都可以,真是轻松,他甚至开始有些期待见到她。 谢萦姝其实也想找机会问他,有的事情,他知道她也知道,没必要遮遮掩掩、言语刺探。 她将李青书拿回来的失踪和遇害学子的单子拍在桌子上,冷眼看他:“你杀的?” 萧慕晟跳下来,扯过单子往对面椅子上一坐,看了之后扯扯嘴角:“没碍着谢大小姐吧?” 谢萦姝摇着头,满脸沉痛:“前世反对你的人那么多,你杀得尽吗?” 大哥就曾经训练影卫专门替他暗杀不服的官员。 “杀一个是一个--”萧慕晟眼神带上凶光,语气阴沉:“我登基路上不能有障碍。” 谢萦姝知道他还没有势力动朝中大臣,便先向现在还默默无闻的反对者下手。 她眉眼沉了下来:“你就没有仔细想想,为何这么多人坚决反对你做皇帝?” 萧慕晟露出属于君王的冷漠:“我只管我自己要什么?” 他从来没有相关,他不屑于去想。 “因为你不配!”谢萦姝一针见血:“你有才无德,你不配做皇帝!” “德?”萧慕晟冷笑,微挑的眼眸中全是嘲弄:“德是什么,仁慈吗?宽容吗?都是假的,只有心狠手辣才能坐得稳天下,你看老头子,不也是一路血光才登上皇位的,别假模假样了,谢萦姝,历朝历代,你何曾看见过君王的心中有仁慈?” “前世你诛我谢家时,连我爹未入仕的门生你都不放过,连妇孺幼童都不放过,朝中众臣,只要对你有一点不服气的,你皆同诛,从做太子到登基,三年时间,你自己算算,多少无辜的人枉送了性命--”谢萦姝看着他,气愤地道:“莫说皇上,前朝本朝还有哪位君王有你残暴?”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萧慕晟不以为然:“我的天下,不许任何人对我说半个不字!” “哦?”谢萦姝倒笑了,指指名单:“你的天下?可不可以请六皇子解释一下,状元、探花以死反对你登基,你自然痛恨,但这些遇害的人,他们可是在你麾下大力出了大力的人,你为何又要杀他们?” 这几个人算不得是什么好人,为权为名,甘愿做了萧慕晟的走狗,谋害百官,横行朝堂。 如果是萧慕晟杀的,必有原因。 果然他的脸色变了一瞬,没有开口。 谢萦姝察觉到了他的神色,心头一下子松弛了许多,露出愉悦的笑意,说出了她的猜想:“六皇子,你的天下,怕也不是一帆风顺、天下太平吧?” 昨天对着名单琢磨到了半夜,头昏脑涨之际,她突然抬头看见了烛台上同时点燃的两只蜡烛,一只已经燃完了大半,另一只却只燃了一点儿-- 她突然就醒悟了过来,她死在了他登基的那个晚上,她没有看见后面的事,后来肯定发生了许多事-- 现在看他的神色,她更加笃定,他登基之后,路走得并不平坦-- 他下手杀自己的人,便说明了他登基之后,必定有许多变故— 他手下的人引起的变故-- 她知道了,为什么他会害怕改变-- 萧慕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灰白,像是突然被人抽去了生气,但也只有一瞬,便恢复了平常,目光阴沉地盯着她道:“谢萦姝,你越看得透,结局来的时候,你就会越痛苦。” 这一次,他要她清清楚楚地去感受这种失去身边所有人的痛苦。 谢萦姝的心头,却已经没有了重生之后的沉重, 她明白了一件事,他在害怕,他肯定在害怕往后的事情,他提前下杀手,更是害怕往后的变化-- 但很多事情,已经改变了-- 他对未来,其实也没有把握-- 她带着轻松,笑得风轻云淡:“无论结局如何,我都坦然。重活一世,我总算不枉此生。你呢?我敢断言,即便你此生得了天下,还是会和上辈子一样的结局。” 她虽然不知道那个结局是什么,但看他的脸色,她敢肯定,一定不好! 第70章 她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他的狡诈和隐忍 萧慕晟的脸色随着她的话变得阴鸷,腿上蓦地感觉痛楚,他盯着谢萦姝的脸,仿似从来没有见过她一般。 她猜准了,他登基之后,天下从来就没有太平过,甚至后来,群臣谋逆,他最信任的人也背叛了他。 她并不是简单地重活一次,她不是凭借一腔恨意想要对付他,她犀利、通透,看来生死对她的历练,超乎他的想象。 谢萦姝迎着他的目光,不躲不藏。 半晌,他吸口气,提唇一笑:“谢萦姝,你愈发自以为是了,你以为只有你能改变你的结局吗?” 谢萦姝明白他的意思,他提前杀死这些人,也是想要修改未来, 她带着笃定,沉稳地开口:“你还是不懂,天行有道,无论你怎么做,只要你倒行逆施,一定会有人反对,你杀不尽天下人的--” “哈哈哈!”萧慕晟蓦地笑了起来,道:“天下人杀尽了又如何?我还是皇帝。” “你杀死的可都是人才--”他这样漠视人命,谢萦姝怒了:“状元郎经纶满腹,你别忘了,是他后来主持改良田制、富饶淮北。你也别忘了,是探花出使西域、打通丝路--” 萧慕晟嘲讽地笑了一下:“别以为只有他们才能做这些事情,换了人照常能做。” 谢萦姝也换上了嘲讽的口吻,鄙夷地看他:“就凭你手下的那些歪瓜裂枣、狐三狗四,你自己看看,你拉拢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这下萧慕晟脸上的嘲讽没有了,他露出若有所思地表情,点头道:“你说得没错,看来,是得收拢些有能力的。谢萦姝,不得不说,某些方面,我们的想法还是一致的--” 谢萦姝白了他一眼-- 他提起眼皮,朝她阴恻恻地一笑:“对了,我今天晚上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的,你想听哪一个?” 谢萦姝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无非就是想炫耀我爹推荐了你,你现在进了鸿胪寺任少卿。” 萧慕晟扬了扬下巴,浅浅一笑,面色带着一抹得色! 谢萦姝又道:“我劝你先别得意,我爹原本是推荐你入大理寺的,可是皇上没同意。就是说,皇上根本不认可你的能力!” 她试图阻挡过,父亲却道欠六皇子恩情。 她知道,这只是表面的说辞,其实还是想为太子增添一分后盾。当然,这也得归功于这混蛋做戏功夫了得,将巴结太子演得入木三分-- 萧慕晟耸耸肩,无所谓地道:“管他大理寺还是鸿胪寺,只要能出现在皇帝的目光中就好--” 谢萦姝脸色变了变,冷漠地道:“好了,该说的也说了,该滚了吧?” “还有一件事呢--”萧慕晟双手抱在了胸口,带上了微笑,期待地看她的反应:“明天,黎大人会上疏弹劾归德将军谢南枫不守军纪、私带女子入军营、扰乱军心。” 谢萦姝心口一凉,脸色发白,用手捏住了桌上的玉兔镇纸,咬牙道:“你撺掇的?” “啊呀!黎侍郎真的是高风亮节、品行端正,实在令在下钦佩和敬仰,不知不觉,就喜欢去向他请教学问呢--” 萧慕晟一副谦虚的表情,很是真诚:“淮河以南的文人真的很有风骨!” 谢萦姝心口一沉,他竟然去拉拢前世他最痛恨的淮南文帮。 淮南官员大多苦读出身,把气节看得比什么都重,他们敢言敢为,打、杀、贬,都奈何不了他们,还会被他们作为一种荣耀,连死都不怕的文人,可是最难对付的。 即使萧慕晟,上一世也奈何不了他们。 她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他的狡诈和隐忍。 “--黎大人怎能听得他的女婿有如此不端的行为,当即气得吹胡子瞪眼。爷就劝他了,说您作为礼部的侍郎,自当巡礼百官,这样的行为不仅给您蒙羞,更是给你的名声抹黑呀!黎大人气得立刻召集了人,一同上疏参奏--”他得意洋洋的描述着,满意地看着谢萦姝的脸色越来越黑。 “谢府这次,要倒大霉了!不如明天我就上门求娶,你乖乖答应,我回去劝说黎大人怎样?”萧慕晟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提出了他的条件。 谢萦姝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平静下心绪,不愿意他看见自己的狼狈:“该来的总会来,自从重生后遇到你,我就知道以后的路不会好走。” 萧慕晟微微歪着头看着她,噗嗤一声笑道:“该说你有骨气,还是死鸭子嘴硬!” 他站起来,用手撑在了她面前的书桌上,朝她俯下了头,俊美无俦的脸上带上笑意,魅惑而危险:“谢萦姝,既然知道路不好走,就别挣扎了,你认一句输,我可以考虑饶帮你一把,劝住黎侍郎--” 他靠近了她的耳边,熟悉的只属于他的气味又萦绕了她,有一瞬,她恍惚回到了以前— 他舌尖轻弹,仿若叹息:“只要你开口求我!” “你想要什么,只要你开口求我--” 谢萦姝突然想起,这句话是前世她说的,萧慕晟每次求她,她都会带着得意的微笑拿捏他,她喜欢看他小心翼翼地围着她转的模样。 她恍惚了一刻,萧慕晟离她越来越近,近得她能感受他鼻息之间得暖意, 她突然清醒,一下子推开他:“这一辈子,你都别想在我口中听到半个求字。” 他眼光中的迷离散去,又露出看猎物的目光,斜斜地提一下嘴角— 谢萦姝深深地松了口气,用手捂着心口,那股特别的悸动方平息了下来,怒火又上心头。 他是在嘲弄她,嘲弄她上辈子的愚蠢! 见她怒目而视,萧慕晟心情倒是好了起来,转身要走— 她却赶紧站起来,在后边道:“失踪的那些学子,望你再三思,留他们一命--” 他做事一向做绝,既然没有当时下杀手,这些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站住,微微朝后侧了一下,眼眸余光朝着她微微一瞥,然后消失在窗口— 第71章 谢府突然要倒台了 第二天,谢萦姝正在和黎锦云说话,楚霞急匆匆地来了。 这次,谢萦姝倒是不反感她的到来,现在的楚霞,总还是与以前的不同了。 她笑吟吟地迎上去,楚霞却给她带来了一个晴天霹雳:“我昨天在皇宫中看到了舅舅在发脾气,黎言大人上疏弹劾你大哥,说他罔顾军纪、私藏女子,你家可能要跟着倒霉了--” 黎锦云激动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这怎么成?爹这不是会毁了他吗?我去找爹。” 说着一叠声地唤银珠,叫她快去备轿。 谢萦姝却拉住了她,摇头道:“嫂子,先别去!” 黎锦云疑惑地转头看她,掩饰不住的焦急。 谢萦姝垂下眼眸,咬着唇思索片刻,才下决心地抬头道:“我昨天思虑了一晚上,这次,我们不救大哥。” 黎锦云傻了眼,楚霞也傻了眼,一脸不置信,半天开口道:“谢萦姝,你疯了吗?” 谢萦姝清醒得很,其实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想让大嫂请自己父亲弹劾大哥,只是一直下不了决心。 萧慕晟却帮她做了这件事。 “不救?”黎锦云回过神来,圆润的双眸中尽是惊惑:“他是你大哥呀!” “就是因为他是我大哥,才不救!”谢萦姝拉着她坐下,言语轻柔地抚慰:“谢府权势太盛不知收敛,大哥又年少得志不知天高地厚,经受挫折,未必是坏事!” 黎锦云眼中含泪,半晌,还是缓缓摇头:“不能这样,我--我不忍心。” 她也怨恨谢南枫,可要下手害他,她实在做不到。 “大哥这样,也是他咎由自取--”谢萦姝却坚定了想法:“他明明知道军中不能有女子,还明知故犯,也不过是觉得没人敢管他--” 前世大哥太过自命不凡,掌握军权后更是嚣张跋扈,甚至还怂恿爹操控萧慕晟,妄想把萧慕晟当做傀儡,才会一败涂地。 他必须得受挫折才会明白人事艰难、天外有天。 “可,可他会怎么样?”黎锦云还是迟疑,一想到他会受苦,她的心便痛如刀绞。 谢萦姝脸色沉了沉,摇摇头:“不知道。但绝对不会好过!” 她并没有把握,但是她想要改变,既然萧慕晟害怕改变,那改变就不会是坏事-- 至少,比一成不变,总多了不同的方向-- 黎锦云泪如雨下,楚霞叹口气:“谢萦姝,你太狠了!” 果然,谢南枫抵京的消息刚传来,随即而来便是皇上的震怒和制裁。 他还没入家门,就被收了兵符,由南衙龙禁卫的人押入了天牢。 那女子红柔,也被押入了应天府的女牢中。 谁都不知道盛怒的皇帝会怎样处置他。 谢府,一夕之间由炙手可热变为了门可罗雀。 谢远臻也一夕之间仿似被抽去了精气神,他显得苍老而迟疑。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人敢与谢府过不去,也想不到儿子竟然会为了个女人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周氏本来躺了半个月,没出过半步房门,一听到这个消息,便像打了鸡血般地一下子下了床,扶着李嬷嬷的手出来,陪着谢远臻愁眉苦脸。 谢萦姝知道她心头不知道有多开心,却又鄙夷她的愚蠢,皮之不存、毛何附焉? 全家人之中,最痛苦的是黎锦云,她既要强忍着愧疚和痛苦,还要成天尽心尽力地服侍公婆,承受着府中别人的目光。 谢远臻想要叱责她几句,但看着她哭肿了的眼睛,也只是长叹了几声,说了句:“你爹真是太狠心了,枫儿怎么说也是他女婿呀!” 她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公爹苍白的脸。 周氏在一旁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色-- 谢萦姝却道:“爹,大哥做错了事就该去承担后果。” 谢远臻抬头看看她,叹口气道:“你懂什么,你哥这辈子—哎!” 谢萦姝不再说话,拉走了低声哭泣着大嫂。 但谢远臻岂是会轻易认输的人,他日日在书房中与幕僚商议。 没两日,朝中众臣纷纷上书为谢南枫求情,道他:“小节虽亏,大节不辱!” 但以黎侍郎为首的却坚持要严明军纪、以一儆百。 有一天,皇帝召唤谢远臻入宫,没料到,他这一走,便一直没有回府。 谢府一开始还是风平浪静的,虽然大少爷下了狱,但最大的靠山老爷还好好地,反正老爷会救少爷的,下人们也不用去担心许多。 周氏甚至还希望老爷救不回谢南枫,谢北昭才有机会上位-- 谢萦姝看着家里依然太平的景象,有几许心酸:“嫂子,你看清楚了么?家中有几人是真正为大哥担忧的?” 黎锦云红着眼睛点头。 她却又笑笑:“大嫂,你也别太担心,大哥是不会有事的,甚至,我考虑过,若是爹进宫回不来,这倒是一个好时机--” 黎锦云转头疑惑地问她:“你的意思是?” “谢家狗仗人势、无情无义的东西太多了--”谢萦姝转头叫青藤:“你去叫你哥来--” 青藤答应了,她转头,看着远处熙熙攘攘的花园,眼神变的冷凝:“我要清理门户!” 但事情的发展与前世又不一样,李青书还没有把“谢府要倒台了”的消息放出去,第二天清晨,全副铠甲的士兵却突然把谢府围了起来,只准谢府人出入。 他们的铠甲上刺着“禁”的字样,谢萦姝知道那是南衙内卫的标志。 她冷笑,竟然还有人想浑水摸鱼! 谢府,一下子人心惶惶了起来。短短一天,“抄家”的消息就府中不胫而走。 从主子到下人,都心乱如麻,惴惴不安地猜测着、议论着,众人的脸色都蒙上了灰沉沉的疑虑,不详的气氛在府中酝酿、发酵。 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心神不宁地说上几句话,又匆匆地散开,钻天营地地想法子打探消息。 人心惶惶之际,一个人的到来,让谢府所有下人的心都揪紧了,大厦将倾,看来已经要成为事实了! 谢萦姝命丫鬟关上了院门,隔绝了门外的一切喧嚣和猜疑,在夏末的斜阳之中,与黎锦云坐在依然花团锦簇的小院子中品茗纳凉。 黎锦云心头牵挂着谢南枫,神色很是沉闷,但谢萦姝却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周氏的陪房李嬷嬷急匆匆地来,拍响了院门:“小姐,四皇子带兵来了,夫人请你出去相见--” 第72章 如果是萧慕晟是真小人的话,四皇子就是伪君子 黎锦云站了起来:“府中客人,自然是夫人招待,为何要见小姐?” 她心中正氤氲着不安和恐慌,咋听这话,突然便生气了,这个时候叫小姐出去,会是什么好事儿? 谢萦姝放下手头的团扇,站了起来,笑道:“要见我,自然是有话要说,我去听听--” 李嬷嬷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恭敬且轻松地引着谢萦姝朝外走。 空旷的大厅之中,周氏正朝着四皇子哭诉:“四殿下,求您救救这一家大小吧?” 四皇子和颜悦色,一副谦逊的模样:“夫人莫怕,我听闻此讯,心下便怕夫人担忧,才来的。” 周氏长叹了一口气:“如今家里,老的大的都不在,只剩下我们老幼妇孺,又不知该往哪儿打探消息去,真真是叫天不应--” “无妨--”四皇子赶紧安抚地道:“宫中的事情我定会鼎力相助,夫人无需太过担忧--” 他说着抬头瞟了一眼屏风背后的门,谢萦姝正盈盈地出现在那里。 四皇子见她神情沉稳,仿似没有一丝慌乱的模样,心头很是讶异,他本来以为她定是惶惶然而不知所措的。 他带上诚挚的笑意,朝谢萦姝笑道:“谢小姐,看到你没有受惊,我也就放心了。” 周氏瞟了谢萦姝一眼,不待她回答,赶紧笑道:“殿下如此担忧,真是雪中送炭。” 谢萦姝没有搭话,她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多谢殿下担忧,前些日子听闻四皇子妃娘娘病了,不知道可好些了。” 四皇子脸色微微一变,旋即又笑道:“子茵她经此一吓,病卧了好些天,好了后便偏爱清净,又道要为黎民祈福,请示了皇后和太后,入莲花庵带发修行去了。” 谢萦姝费力才压下了心头的恶心,颜子茵已经为他疯了,他竟然还轻飘飘地就弃之于不顾。 如果是萧慕晟是真小人的话,四皇子就是伪君子。 谢萦姝冷淡地点点头,不再说话,退到一边。 四皇子却又上前一步,朝她俯下头,声音沉厚如同醇酒,想要灌醉她般地柔声道:“如果谢小姐肯多青睐我一眼的话,我有法子请皇上饶恕谢将军--” 谢萦姝退后一步,抬起清澈的眼睛看他,神色平和,语气坚定:“四皇子,大哥犯错,理应受罚。” 四皇子脸色一沉,语气之中有威胁之意:“你年幼,很多事情不知道厉害,若只是简单地要处罚你大哥,不会派内禁卫军围住谢府,怕只怕父皇要--” 他说着递了个高深莫测的眼神,试图威逼她就范。 谢萦姝状若天真地问:“我常听爹道,南衙内卫是四皇子在领军?” 四皇子一时不明白她这话的用意,她便将话说白:“那就是说是殿下您带兵围住了我家嘛!” 他猝不及防,脸色一红,掩饰地道:“我也是奉父皇的命令。” “哦--”谢萦姝拉长了尾音,然后脸色一变,拿出了以前的蛮横不讲理:“殿下把我家围了,进来说这些话怕不是威胁?” 她微微显出鄙夷的神色,却又带着笑意,让他一时摸不准她究竟想些什么。 “谢小姐,你误会我了--”四皇子跟着走了两步,连声道:“我也是受人差使--” 门口传来一道高昂的女声:“咦?四表哥,是你带人围了谢府吗?” 众人一起去看门外,楚霞款款进来,巧笑倩兮:“舅舅不是只说把谢将军看好,不让他和谢府的人有任何联系吗?” 四皇子恢复了常态道:“不把谢府围起来,又怎能完全隔绝谢南枫和谢府的联系?楚霞你年龄小,懂什么?” “我虽小,却看出四表哥你--”楚霞的笑意带上揶揄:“趁人之危--” 四皇子知道楚霞一向不太给人留面子,又不好直接和她起冲突,只好呵呵几声转移话题:“楚霞,不要开玩笑,对了,你怎么来这里了?让父皇知道,该不高兴了!” “四表哥能来,我自然也能来。”楚霞走过来,不看四皇子也不看周氏,只看谢萦姝:“我本来是来看笑话的,没想到,你好得好嘛!” 谢萦姝第一次觉得看到楚霞是开心的,笑道:“我可不会让郡主看笑话!” 两人说着话就进内室了,根本不在意厅中的人。 这边四皇子清清嗓子,对周氏笑笑道:“夫人,您若是劝得大小姐定了主意,派人来给我说一声便是。” 周氏连忙点头,千恩万谢。 这一次,谢萦姝将楚霞让进了内室,在她房中坐下,楚霞开口就道:“四表哥很阴险,你别上他当--” 谢萦姝看看她,黯然一笑:“我自然知道,四皇子妃的下场摆在那里。” 楚霞显出不忿:“四表嫂哪里是疯了?明明是因为她父亲获罪被贬官,家族衰落,就想把她扔一旁。” “皇后娘娘就任由他这样做吗?” “谁叫四表嫂没了靠山呢?”楚霞的神情带着些悲哀:“四表哥的亲娘是贵妃娘娘,她都口口声声说四表嫂疯了,得送去庵中请养,皇后娘娘还好说什么?” 自从太子妃死去之后,她发现自己突然能看透许多事情,以往让她骄傲的皇室身份突然不那么被她看重了。 再尊贵的身份,也慰籍不了她心头的痛苦-- 谢萦姝从她的眼睛中,看到了和以往不同的东西,怜悯、同情,还有痛苦,这个骄傲的跋扈的姑娘,学会去看人生的无奈了。 楚霞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看她:“舅舅非常生气,这么多人替你大哥说情,他都不愿赦免你哥死罪,我看这次你大哥死定了,你别哭啊,我可不会安慰人!” 谢萦姝又不知道该哭该笑了,这郡主果然不是来安慰她的。 她平静地道:“不管结局如何,都是大哥自作自受。” 她心中是有把握的,大哥会没事,毕竟,皇帝现在需要谢府。 父亲这些天,就是在博弈,那谢府做棋子,与皇上博弈-- 第73章 谢府都要空了,谢萦姝你怎么不急呢? 楚霞诧异:“你爹都快急白头了,太子哥哥也替你哥急得不得了。你倒是不着急?” 谢萦姝笑笑:“请郡主帮我转告太子殿下,请他不要帮我大哥求情,坚持公事公办的才好。” 余领的事情已经留给皇帝太子讲情不讲理的印象了,不用再次加强这种印象。 楚霞勉为其难地点头:“我本来不想管你家的事情。但是初云求了我--” 谢萦姝已经习惯了她的口是心非:“郡主,你不管我家的事情是对的,毕竟现在谢府是是非之地,我不想给长公主府添麻烦。” 楚霞却把鼻子一哼:“我看谁敢乱说。” 谢萦姝又捏她的七寸:“即使你不怕,也得顾忌皇上的看法,毕竟,你日后还想当他儿媳妇不是?” 楚霞脸红了,竟然还有些害羞地点点头,脚不沾地地走了。 谢萦姝还是很高兴的,虽然楚霞脾气拧,说话又不好听,但她还是来了不是。 围住谢府的禁军更加严厉,府中人等,出入都要细细盘查,外边的人,根本不让进来。 一付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模样! 暮色中,谢萦姝站在院中最高的“风来亭”中,迎着落日的余晖,看着院中慌慌张张四处乱窜的人。 黎锦云寻了来,道:“满府都乱了--” 谢萦姝问道:“嫂子,你看下边这奔来跑去、三五成群的人,像不像大树将倒时四散逃命的蜉蝣?” “人人都惜命,怨不得他们?”黎锦云朝下望去,叹息道:“刚才赵管家来找我,说辞工的人一批又一批。” 赵管家是周氏娘家的远亲,林管家逃走后,周氏将管家的职位交给了他。 “他是不是也说要走?”周氏娘家那些人的德行,谢萦姝清楚得很,一个个都是趋炎附势、见利忘义的势利鬼。 黎锦云点点头:“我照你说的,凡是要走的都答应了。” 谢萦姝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早就想处置家里这些刁奴,还未动手,却来了这么个好机会,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黎锦云望向起了几点灯火的院子,担忧得道:“我只怕,这一散就—” “不会的--”谢萦姝拉起她朝石梯走去,便道:“过几天爹和大哥都会平安回来的,我们且等着看就是了。” 很多人都不希望谢府此刻倒台,太子、萧慕晟,甚至还有皇帝。 谢萦姝看得透,所以不乱也不慌,却有人看不透,慌乱得透不过气。 李嬷嬷再一次走进了她的院子,说夫人病倒了,一定要请小姐去瞧瞧。 谢萦姝何尝不知道她的想法,却也起身跟着去了,不逼一下,有些东西怎么能到手。 她一进门,周氏也顾不上往日的恩怨,一把推出谢北昭和谢萦华,按着他们跪在了她的面前,道:“你们快求求长姐救你们的小命吧!” 说罢,拿绢子捂着眼睛哭了起来。 谢北昭单膝跪着,脸色通红,谢萦华惊慌失措的掉着眼泪。 谢萦姝伸手拉起了俩人,温柔地将谢萦华的青丝拨到了耳后,安慰地道:“别怕!” 她嗓音轻柔,安抚了蕴华惊惧得无措的心, 周氏还在哭着:“你们求求长姐,长姐定会救你们的--” 谢北昭脸色羞得通红,平日积累下来的痛苦、不忿、羞愧一下子爆发了, 他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吼:“死就死!” “啪!”周氏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你横什么?再横过两天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快求求长姐,她只要答应四皇子,四皇子就能--” 谢萦姝越过了周氏,伸手拉开了谢北昭捂住脸颊的手,看到了红肿,然后脸色一沉,转头道:“无论是谁,再动我谢家人一个指头,休怪我不客气!” 她的声音,沉静有力,周氏的哭诉骤然停了下来。 她怔了一怔,眼泪又开始往下掉,声音凄楚:“我不是谢家人么?我是长辈--” 谢萦姝直视她,语气犀利冷厉:“你给我们小辈做的榜样就是推女儿出去换苟活吗?” 谢北昭闻听这话,身子一颤。 谢萦姝转身问谢北昭:“二弟,你愿意用长姐去换你苟活于世吗?” 谢北昭想也没有想,坚决地摇头,她转头看谢萦华,萦华虽然掉着眼泪,也立刻摇了摇头。 谢萦姝很欣慰,对着谢北昭沉静地开口:“谢家儿孙皆是刚直不屈之辈,历代征战沙场出生入死,没有一个退缩过!当年曾祖父死守顾叶城,宁愿同城共亡,也不愿换了女装逃命。祖父征召南疆,被摆夷拿父亲的性命相威胁,不曾退过一步,祖母在得知摆夷抢走了父亲之后,只身闯入敌营将他夺了回来,你记住,这是谢家人的风骨!” 谢家能在朝中屹立几代,不是仅靠弄权作势的。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教导过谢北昭这些,他的母亲一心要他读书学文,要他儒雅沉静,而此刻谢家男儿的血性,此刻在他骨血中苏醒,他点头,目光沉毅。 谢萦姝伸手抹去萦华的泪珠,道:“别哭了,好好跟着哥哥,会没事儿的。” 谢萦华怯生生地点头,躲在了谢北昭的身后。 周氏见儿子女儿都被她拉拢过去了,忍不住又开始哭泣:“谢萦姝,你怎么这么心狠,都死到临头了,你不救他们就算了,还哄骗他们--” 谢萦姝转头看着她,冷冷地道:“要我嫁给四皇子,夫人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她站起来,不顾身后周氏的哭声如何震透屋顶,转身出了门。 一夕之间,谢家的仆从去了大半,府中已经是一副树倒猢狲散的景象,周氏房里的人跑得最多、最快。 周氏没有主意,只能往床上一躺,什么都不管,成天地哭。 主母一倒,谢家更是寂寥落败,地也没有人扫了、饭也没有人煮了、偌大的府邸寂静得让人发憷。 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是谢萦姝的院子,夜深了,她独自在书房,在灯下写下一个个名字,这些名字的主人没有慌张、没有逃跑,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情。 她写了几个,脸上的忧色淡了些,人数虽然不是很多,但比她想象中的好多了。 蓦地,窗户刺拉拉一声响,吓了她一跳。 她在心头叹口气,起了一阵厌烦,这混蛋怎么如此阴魂不散。 果然,那个让她痛恨却又逃不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谢萦姝,看来你一点儿也不急嘛!” 第74章 谢小姐可真是多情,还特意送信物为证 谢萦姝狠狠地抬头一瞪,萧慕晟已经斜倚在她对面的椅中,微微向上挑起的眼梢含着嘲讽,嘴角边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为什么你不急呢?” 他的声音沉厚醇和,磁性悦耳,她却觉得刺耳无比。 灯光明亮的书房中,萧慕晟绝美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谢萦姝却怎么看都像是讽刺,她最讨厌的就是他的笑,他从不正眼看她,总是那么轻轻地用眼尾余光瞟她一眼,包含着说不出的轻蔑。 她轻蔑且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让六皇子失望了。不过,我根本没有一丝一毫要让您满意的打算。” 她站起来,走过去将已经半掩上的窗户打开,指着外边:“看完笑话了,可以滚了!” “不够啊!谢萦姝,你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痛哭流涕,这个笑话,我看得不开心--”萧慕晟摇头道:“看来我要回去想想怎样帮帮谢府了!” “请便!”谢萦姝瞪他:“如你所愿,谢府已经是这番模样了,要杀要剐随便!” 萧慕晟伸手一挥,窗户砰一声关上,他闲闲地往后一靠,脚交叉着放在了她写下来的名单上,望着她带上笑意: “你别误会了,爷是真心要帮谢府的。听太子那蠢货说不会替谢府求情,爷心头替你着急呀!准备明儿一早就去太子府,说动他替你哥求情,当然,爷会把那种爱屋及乌的心情演得惟妙惟萧的!” 谢萦姝疑惑一怔,旋又明白了他的用意,他一是想谢府承他的情,二是想通过太子求情,加深皇帝对太子的失望,顺便让皇帝对太子和谢府之间的关系起猜忌。 太可恶了! 她镇定了一下,学着他嘲讽的口吻:“六皇子怕是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就算你不出手,谢府也会无恙。” 萧慕晟抿了一下薄唇,点头:“这点我相信,但是我还是会出手。” “谢府不会承你的情的--”谢萦姝冷冷地道:“也不会用婚姻做交换。” “哈!谢萦姝你真是好玩--”萧慕晟眯起眼睛,得意无比:“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的目的可不是拿婚姻做交换,你不领情,自有人会领情。” “我父兄不会被你蒙骗--”谢萦姝突然发现自己这话没有什么底气,毕竟,这混蛋太会做戏了。 萧慕晟不语,带着看穿了一切的笑意看着她。 谢萦姝心头怒火起了,坐了下来,一把抽回名单,低头继续写-- “唰”一声,萧慕晟从她的面前把名单抽走,看了一看,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道:“你倒是出乎我意料的精明,竟然还想到趁此机会肃清家里的败类。” 谢萦姝没好气地道:“你不是说谢家尽是些忘恩负义的小人吗?我正好把这些小人全赶走。” “你无论怎样重振家纲也是没有用的--”萧慕晟把名单往桌子上一扔,双脚放上去再次交叉压住,双手往脑后一枕,嘴角噙着莫测的笑意:“朝堂之上,没有情谊只有利益,你谢家挣脱不了,只有奉陪着走下去,谢家支持太子,即使我不动手,也总有人要对付你--” 他说着往后微微一靠,闲闲地道:“你别说太子宴席遇刺的那次,刺客不是冲着你去的。你也别说四皇子今天来,纯粹是来安慰你的?” 谢萦姝冷冷地道:“不劳你提醒,这些我自然都明白。” 萧慕晟轻笑道:“若是谢府就此式微,第一个要杀你的,可不是爷我!要不要现在就向爷我求个饶,好搭救你一把!” 谢萦姝回敬他个白眼,站起来,一把抽走了被他脚压着的名单道: “你别得意,你自己清楚,谢府不支持你,日后事态与前世不一样,所以你才费尽心力地用我大哥做借口去拉拢淮南文官,我就不信,你算得了一处,算得了全部吗,所以今后如何,还不知道!” 她也是突然才想明白,他挑拨黎侍郎的目的不是对付谢府,而是壮大支持自己的力量。 “自作聪明!”萧慕晟冷冷地道:“不见棺材不掉泪。” 语气中带着隐隐的一丝怒气,谢萦姝知道他是因为被自己看穿了诡计而气恼。 看见他生气,她挺开心的。 谢萦姝在萧慕晟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冷眼看他:“你我既然已经站在了对立面,就不必假惺惺地跑来作态了,我真的很厌烦见到你!” 萧慕晟眼神一沉,又带上玩世不恭:“爷就喜欢明明白白地坑你,让你死也死得明明白白-” 他放下腿,坐直身子道:“明日我会好好帮你大哥的忙的,我会让所有人都看见,我是拼上一死,也要救心上人的有情郎--” 谢萦姝知道他会演得入心入肺,让人不由得不信,心头怒火不免起了:“你就只会这些下作的手段,你迷惑得人一时,骗的了一世吗?待人看清你的真面目,终会落得万人耻骂!” “哈哈!”萧慕晟不在意且讽刺地笑了起来,带着嘲讽的表情看着她:“等天下人能看清爷的真面目时,怕是你谢家所有人都化为白骨了。谢萦姝,你还是乖乖等着嫁我吧!省得劳心劳力,最终还是一场空。” 虽然一再告诉自己别生气别中圈套,但他嘲讽的语气和神色还是成功地激怒了谢萦姝。 她心头怒火攻心,娇蛮又起,伸手拿起桌上的镇纸狠狠地朝他掷了过去:“去死!” 萧慕晟一把接住了镇纸,“嘶”了一口冷气,眼中聚起怒气:“大胆!” 他伸手就朝谢萦姝脖子拧去,但接触到她倔强的目光后,手一缩又闲闲地靠回了椅子中,眼中换上调侃: “啊呀!谢小姐可真是多情,还特意送信物为证!爷我收下了,不错不错,还是玉的--” 他翻看着手中那雕成了小兔子的镇纸,满意地点头:“哟,这下边还有一个姝字,真好!” 他朝谢萦姝送来了一个笑意:“很好,爷会把它放在最显眼的地方,若是有人问起,就好好地解释来历给人听。” 谢萦姝又悔又怒,跑了过去劈手要夺回来:“还给我!” 萧慕晟一个转身,从椅上跃了起来,拿起兔子在唇边轻轻一吻,嘴角一提,飞快朝窗外跃了出去! “你个混蛋!”谢萦姝骂了一句,跟着跑到了窗前,伸头一看。 窗外只得瑟瑟风声,哪还有半个人影。 第75章 周氏逃开了 谢府被围住的第四天,家中已然人去楼空。 清晨,谢萦姝和黎锦云在院子中享受着宁静和凉爽,吃着简单的早餐, 李青书匆匆而来:“少夫人、小姐,您二位快去看看罢,夫人在大门处吵嚷起来了。” 谢萦姝嘲弄地一笑:“我算对了吧,她果然想跑?” 李青书年轻的脸上一片憔悴,这几天,都是他在打理府中的残局,稳定着已经涣散了的人心。 谢萦姝站起来道:“走吧,大嫂,我们该去看看了。” 黎锦云点头,她们之所以放任不管,也就是算定了周氏会想逃走。 “你给我让开,本夫人是皇上封的诰命--”周氏横眉对门口的守军,气急败坏地叫喊:“四皇子都答应让我离开了,你算什么东西,敢拦着我?” 她朝四皇子说了好多好话,才换来他放她走,但到这里,竟然被拦住了。 守军横眉怒对:“四皇子有令,谢家的主子一个也不许放出去--” “夫人,你这是要做什么?”谢萦姝和黎锦云从影壁后转出来。 周氏转头一看,眼中一下子起了水光,可怜兮兮地道:“姝儿,你外祖父病得很,我得回去瞧瞧呀!” 谢萦姝笑了一下:“可是,您是这家里的主母,这时候您要是走了,一家人可怎么办?” 这句话一出,拦住周氏的守军脸上也出现了鄙夷的神色。 “可父女一场,如今老人家病着,我总不能眼睁睁瞧着吧--”周氏叹了一口气:“家中有少夫人,还有你,有什么事儿你们做主便是。” “外祖这病倒也病得是时候--”谢萦姝带着嘲弄的口吻:“可是,夫人,你若是想着谢府要倒霉了,想要逃跑,可就是打错主意了!谢家若是真的获罪,您就是逃到天边,也不管用的。” 周氏眼睛一下子直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终于再端不住主母的架子,哭了起来:“你们谢家人做下的事情,与我有何干系?” 谢萦姝立即就问:“夫人不是谢家人么?” 周氏的哭声顿了一下,忽然之间万千委屈上了心口,哭着喊道:“我算是什么谢家人?平日里你们一个个耀武扬威,欺负到了我的头上,现在只推我这女流之辈去挡灾,我现在只有一个人,还要我陪着你们葬在里头吗?” 谢萦姝等她骂过了,冷冷地道:“那么夫人的意思,是你不想当这个家了?” 周氏一怔,抬头恶狠狠地道:“家?还有家让我当吗?” “你果真不当?”谢萦姝逼近了一步。 周氏把脸朝她一迎:“不当!” 要是谢家果真获罪,她若是不当家,也会少了许多罪责。 “好!”谢萦姝点头,沉声道:“如果夫人不愿意当,这个家就得由嫂子当起来,请夫人把掌家的印章交出来。就算谢府明日就会被抄家,今日也必须有人当家。” 周氏愣愣地站着,看了看外边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军,便将怀中抱着的盒子扔到了地上,转头对守军道:“今日我便算不得谢家人,让我出去!” 守军愣了一下,外边有人匆匆而来,对他耳语了两句,他让开了。 周氏转头唤谢北昭和谢萦华:“我们走--” 谢萦姝却掉下了眼泪,朝后边退去:“不,我不走--” 周氏气不打一处去,上前就要一个耳光抡过去,却被眼疾手快的谢萦姝捏住了手,冷声喝道:“你若是动她半分,就别怪我不敬你是长辈!” 黎锦云将谢萦华护到了身后。 周氏被她眼中的凶狠吓得一退,抽开了手,回头厉声叫谢北昭:“还不快走!” 谢萦姝转头问谢北昭,眼神犀利:“你是走?是留?” 谢北昭转头看看里边空寂的大厅,涨红了脸,最终小声道:“娘,我不走!你也别走--” 周氏气急败坏,指着一双儿女,脸色洽白:“好你们两个--,养了你们一场,倒向着外人了--” “娘--”谢北昭憋红了脸道:“我姓谢!” 周氏冷笑道:“好好好!你们都姓谢,只有我不姓谢!我走!”,说罢转身朝门外去。 黎锦云连忙道:“夫人,您可想好了--” “走出去容易,要回来可就难了!”谢萦姝挂上一抹莫测的笑意。 周氏狠狠地白了她们一眼:“回来?别连累我就阿弥陀佛了!” 她扶着李嬷嬷的手,决绝地迈出了大门。 门口传来车马的声音和人们的议论声。 谢萦姝却觉得心头轻松得很,该去的终于滚了! 她转身,看着死命忍住眼泪的谢北昭和哭得接不上气的谢萦华,柔声道:“现在府里只剩我们几个了,都搬到我的院子来吧!” 谢萦华到底还是个孩子,流着眼泪跟着她回了院子,在西厢房中安顿了下来。 谢北昭却坚持要留在自己房间,谢萦姝知道他心底的挣扎。 他有着勇敢和善良,却又不得不受母亲的影响,要他追名逐利,要他阴险狡诈-- 他明明知道母亲做了些什么,却又没有足够得勇气去违抗她-- 他今天,已经很勇敢了-- 谢府,俨然成了京城的焦点,虽然被团团围住,但世家大族没有一个出手干涉的,有的在观望,有的则不以为然。 谢远臻的伯母郑老夫人也只给谢萦姝捎了个口信,要她安安静静等着。 谢萦姝自然老老实实地呆着,府外有禁卫军把守,根本不担心有人会趁机来盗窃、打劫。 她要谢北昭带几个留下来的护院,挨个院子点算财物,锁好房门院门,并且在府中四处巡查,防止有人趁乱偷拿物件。 谢北昭迟疑地问:“我去么?” 谢萦姝看了他一眼,奇怪地道:“这家中现在只有你一个儿郎,你不去谁去?你不保护我们几个女子吗?” 谢北昭扬起俊朗的脸,将头一甩,做出严肃的模样,却在嘴边憋着笑意,提起银枪就走了。 谢萦姝也在后边笑了,臭小子,原来吃这一套。 第76章 谁叫你有这个弱点呢!谁叫我又刚好知道呢! 暮色中,谢萦姝独自走上了“风来阁”,俯瞰着脚下静无人声的府邸和几点零星的灯光,不由地叹了口气。 繁华又如何,也不过是好梦易醒、流云易散。 繁盛的时候越是鲜花着锦,破落的时候便越是凄凉惨淡,但愿父兄能明白这个道理。 她站了许久,直到带着寒意的风吹得亭子旁边的竹子响了起来。 旁边刷刷几声响,她愕然回首。 一道声音响起:“主人,秦岚复命。” 她惊喜地无以复加,看着那道挺拔的身影问道:“他没死?” 秦岚淡然点头:“但伤得很重。” 她心头疑问重重:“他只是一介书生,默默无闻,是谁要杀他?” 秦岚微微摇头,道:“我与那些人过过手,皆是高手,没能查到来历!” 谢萦姝皱起了眉头思索了起来,她心头有了个模模糊糊的想法。 秦岚不语,在风中静静陪着她站立。 谢萦姝转身看着他,觉得这道修长的身影非常有安全感,她很想很想把他留在身边阻挡那个随时随地都可能会冒出来的无比讨厌的家伙。 但朱景行太重要了,放在谁的手中她都不放心,她只能咬牙下定决心:“你藏好他、护好他,不能让他有一丝闪失。” 秦岚点头:“我带回来了许多人。” 她满意地舒口气,道:“都交予你,我想要一支精锐的暗卫。” 秦岚点头,身影隐没在了风中。 她再回头看底下静寂的景色,心头却已经不同了,她觉得,自己不再是孤立无援的了! 事情果然如同谢萦姝所料,过了两天,尚书省的吏官登门带来了好消息— 谢丞相这些日子伺候御前,皇帝念他年迈勤劳,让他赶快回府歇息几天。 谢将军虽治军不严,但收复失地有功,瑕不掩瑜,皇上赐他削去官职,回府思过。 门外的禁卫军在一夕之间退得干干净净。 谢府的气势几乎立刻恢复了,这朝夕之间的变化让许多人直了眼睛,特别是那些刚迈出谢府大门的人。 刚刚庆幸逃脱的心情转瞬间化为悔恨— 多少人哭哑了嗓子— 多少人哭肿了眼睛— 多少人拼了命地找关系去求少夫人、大小姐,那边却一直闭门谢绝一切客人。 这里面,最后悔的便是周氏,她走出了那个荣华富贵的家,还丢了当家的权力。 她派人到谢府传话,说父亲好了,自己要回府。 谢萦姝只对来人说了一句:“当初夫人走出去的时候,是说了不会再回来的。” 周氏气得倒在床上,三天三夜没有合眼。 谢萦姝怎会轻易让她回来继续掌权,她赶在父亲回家之前,已经和黎锦云一道,将家中的账房及各处的管事一并安排得妥妥当当。 家规俨然,家中各房,除了分例,要动公中的财物,须得经过管事、总管、少夫人、老爷重重核实。 谢萦姝知道,只要把财物管住了,就管住了人。 她前世掌管五皇子府多年,一心想要替他将府邸治理得井井有条,为此学习了许多。 她告诫众管事:“我知道各个管事的都有好处捞,大家心头明白些,该不该拿、拿多拿少大家自己去掂量,只是如今不比以前,但凡叫我听了半句,总得找人拿话出来说的。” 话虽然是笑着说的,众人却听得心头打颤,赶紧道:“小的不敢。” 黎锦云在旁温和地道:“大家回去把缺的人手、财物计算好后,来我这里支取,尽快把各处的原样儿恢复好。老爷辛苦了这么些天,回来了看着心头也舒畅。” 两人一威一抚,众管事警醒了许多,答应着分头去了。 她让李青书当总管,李青书愁着眉头为难不已:“各处管事年纪都比我大,我就这么生生爬到了他们头上,怕是大家不服啊!” 她笑笑,拉着黎锦云起来边走边道:“那却是你自己的事了,若你做不好,可是白费了我们选你做总管的心!” 傍晚时分,传来了老爷回府的消息,谢萦姝赶紧迎了出去。 但她没有想到,大哥也和父亲一同回来了,更没有想到,太子和六皇子也跟着一道来了。 她躲在屏风后,看着厅中谈笑风生的几人,心头将坐在那里风姿绰约的萧慕晟骂了一百遍。 太子见满府井然有序,很是惊异,不住地称赞谢府少夫人和大小姐临危不惧的风范。 萧慕晟一脸谦虚温和的笑意,侧耳倾听着太子说话,不时点头附和,那副斯文尔雅的模样看得她直犯恶心。 特别是看到父亲和大哥对他恭敬而感激的态度时,她能猜到他在太子面前的表演定是精致绝伦、感人肺腑的。 她把手绢在手头掐得快成丝了,突然想起一事,脸色一变,露出个得意的笑容。 客厅之中,谢远臻父子百般感谢帮着向皇上求情的太子和六皇子,下人进来禀道酒席已经备好。 谢远臻有些意外,本以为家中已经是乱得不成样子,却是井然有序,酒席也很快就备好,打主意一会儿要好好问问周氏。 父子俩赶紧请太子和六皇子上座,两人推辞一番后也就坐了下来。 四人相谈甚欢,太子多番安抚愁着眉头的谢南枫,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萧慕晟少有说话,带着笑意静静地在旁边作陪,只是在谢南枫端酒敬父亲爱护之心,谢远臻红了眼圈拍拍他肩头的时候,神色黯了一瞬。 在听见太子赞扬谢萦姝沉着冷静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抹凶光。 酒过三巡,四人都有了微微的醉意,下人端来了几碗甜汤,说是小姐吩咐上的为几位解酒。 萧慕晟只舀了一口,脸色就变了,目光朝旁边一瞥,刚好瞥见屏风后那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他放下碗,谢远臻连忙又请他多喝两口,道害怕六皇子停了酒,回去身体不适。 萧慕晟不得已又喝了几口,脸色愈发沉静,朝着屏风送去了个凶狠的眼神。 屏风后的谢萦姝感受到了他投过来的怨毒目光,隔着纱还了一个得意的笑。 萧慕晟,好好感受吃了杏仁后全身红痒的滋味吧! 谁叫你有这个弱点呢!谁叫我又刚好知道呢! 第77章 老狐狸被烫了嘴 “呵呵呵--”回院子的路上,谢萦姝忍不住拿扇子遮着嘴巴轻笑。 青藤疑惑不解:“小姐,您笑了半天了,是不是老爷少爷回来,您高兴傻了?” 她的小姐,很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 谢萦姝拿扇子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笑道:“你才傻了,我刚才看见一只老狐狸被烫了嘴,好笑得很!” 青藤看四周:“家里哪来的狐狸?” 谢萦姝刚要说话,后边突然一阵风拂过,青藤回头一看,小姐呢? 她惶顾四周,突然全身战栗起来,刚说到狐狸小姐就不见了,这怕不是遇到精怪了! 她在静悄悄寂静无人的院子中跑了起来,她要赶紧回去找人来救小姐— “我和你,谁才是狐狸?” 黑暗中,萧慕晟的声音低沉地传来,响在谢萦姝耳边,伴随着若有若无的酒香:“而且,算上前世,你也好几十岁的人了,好意思说别人老?嗯?” 谢萦姝惊魂甫定,紧紧地背靠着宽阔的树干,怒道:“混蛋,你放我下去!” 大树这么高,她好怕一脚踩空掉下去,又是一辈子。 萧慕晟双手撑着树干,把她禁锢在自己怀中,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但能感受她的害怕。 他忍不住得意一笑:“怕了?刚才下手的时候就该料到,爷说过,爷是睚眦必报的人!” “救命--”谢萦姝只喊了一声,便被他捂住了嘴巴。 萧慕晟附在她耳边,轻语道:“叫来人,看我和你幽会么?” 夏日衣衫薄,谢萦姝感受到了他身上的热气和他的气息,心头不由得乱了方寸,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悸动上了心头。 自从上一次在书房,他靠得那么近之后,她就害怕他这样的接近,会让她想起前世许多时光,亲密的时光! 她尽力平静心绪,拨开他的手,冷笑了一声:“请问六皇子要怎样报复我呢?把我扔下去,还是挂我在这里吹一晚上冷风?” “这样--”他的话音刚落,她便觉得自己的嘴被柔软的唇瓣堵住了。 浓郁的酒香一下子盈满了她的口腔。 她心头一惊,还未来得及挣扎, 他离开了她的唇,笑吟吟地在她耳边道:“你别忘了,爷也记得你沾了酒气便会起红疹的!” 前世,他恨她又不能得罪她的时候,便喝了酒去亲近她,然后快意地看着她一脸红疹。 她收摄回激荡的心绪,一摸脸,果然刺刺地开始发痒了。 “好吧!这下扯平了,你可以放我下去了!”谢萦姝捺下怒火,尽量平静地道。 “真香--”萧慕晟却在黑暗中笑了起来:“与前世竟然是不同的味道!” “啪!”谢萦姝想也没想,巴掌甩了过去。 萧慕晟不妨这么一下,身形一个不稳,带着她一下子摔了下去。 他自己没有意识到,摔下去的时候,他垫在了下面。 青藤带着人咋呼呼地来找时,谢萦姝好好地站在路中央,只是头发、衣衫有些凌乱,脸上也红了一大片。 黎锦云正要开口,谢萦姝嗔怪地朝青藤开口:“你照的什么路?连我在后边滚到了坎下也没发现,叫你半天,你倒惊叫着跑了--” “啊?”青藤发呆:“叫了我么?” 她真的没有听见,她拿灯笼照照小姐脸上,惊异地问:“小姐,你脸怎么了?摔坏了吗?” 谢萦姝一边扶着黎锦云的手往前走,一边没好气地道:“被野狗咬了--” 后来,六皇子萧慕晟三天没有出皇子府,对外说是在谢府喝醉了酒后被野猫挠了— 酒席过后,谢远臻让谢南枫先回房去梳洗休息,又唤来了谢萦姝,想问清楚这段时日家里的情况。 在听说了四皇子的所为后,他冷笑了一声:“他这么想做太子么?” 谢萦姝点头道:“他以婚姻相逼,就是想要爹你转投他的名下,实在太卑劣了--” 谢远臻听说四皇子竟然敢肖想还敢逼迫自己的宝贝女儿后,心头更加恨。 谢萦姝踌躇了一下,还是把周氏劝说自己,并且回了娘家的事说了出来-- 这下,谢远臻再也忍不住了,把桌子上的砚台狠狠地扔了出去, 他没有想到,自己在前朝据理力争的时候,家里的掌家主母竟然只顾自保,撇下儿女、家业,一走了之。 他喊人来,吩咐立刻将周氏所有剩下的物品收拾后,一股脑送去周府,以示决绝之意。 谢萦姝没有替周氏说话,她知道,周氏不会这么轻易地就离开谢府的。 果然,派去的人还没有回来,周府报信的人已经来了,惊呼呼地道:“丞相大人,姑太太快要不行了!” 谢远臻一拂袖子:“她出了谢府门,已经不再是谢府的人,与我何干?” 周府的下人愁眉苦脸:“大人,姑太太也是为了老爷病着,才回府的,她也是难违孝心呀--” “哼!”谢远臻脸色铁青,理也不理。 周府的人只好悻悻然地走了。 第二天,周氏的老母亲严老太太亲自上门来求情了,她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说都是自己生了重病,女儿焦急不已,才回了家的-- 谢远臻不理会,但她一次、两次的来,渐渐地就有了传言。 他麾下的好些幕僚、清客,都纷纷劝说他,当下这个时刻,已经惹恼了皇帝,实在不宜后院起火,让人再指指点点。 毕竟,二品大员要休妻也是一件大事。 谢远臻铁青了脸,就是不同意。 谢萦姝巴不得永远不要再见到周氏,可是谢北昭带着谢萦华在夜里敲响了她的房门。 谢北昭脸上带着少年的倔强,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她再不好,也是我的亲娘--” 谢萦姝沉吟了半晌,终于点头:“我知道的,我去劝说父亲。” 谢北昭拉了谢萦华就要走,谢萦姝叫住他:“我有条件的。” 他脸色立刻露出了愤忿之色,谢萦姝笑道:“往后见了我,要叫阿姐。” 谢北昭扭扭捏捏地不肯答应,谢萦姝一把扯了谢萦华过来:“二妹,走,我们喝樱桃蜂蜜饮去,青藤拿冰镇了,好喝得很--” 谢萦华看了一眼谢北昭,甜甜地笑:“谢谢阿姐!” 谢萦姝一边走一边回头道:“罗,就像这样叫哦!” 谢北昭脸色突然红了一块。 第78章 在他眼中,她就是这样的不堪! 有谢萦姝与黎锦云的劝说,也碍于谢府的脸面,最终,谢远臻同意让周氏回府,但掌家权力依谢萦姝的提议,交予了黎锦云。 那个周家人口中病得快要死了的周氏,在某天清晨坐了轿子回了谢府。 只是,她回来后,谢远臻没再踏过她屋中半步。 黎锦云让李青书挑选了新的下人奴仆,家中的人慢慢又多了起来。 日子,好似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但又不像往日般的宁静了。 时间隔了三年,黎锦云又见到了谢南枫,她躲在屏风后,看见那抹她等待了那么久的身影走进厅堂中时,她的心突然就复杂了起来。 她原以为自己再见到他,会心疼、会悔恨、会难过,甚至会恨他。 她还曾经向谢萦姝说过,哪怕是生死,她都要跟着他。 可当他真正出现在她眼帘中时,她的心却很平静,仿佛那高大的身影和她无关的一般平静-- 她甚至,没有了期待他的心情了-- 不过短短数月,最初的心境已经迥然不同了! 这段时间,她所学到的,胜过她前二十年所学的。 她学会了人要自己去思考去分辨是与非,她学会了人要为自己活-- 她才发现,自己真的不想再为他掏尽一切喜怒哀乐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只要一想通,便什么都可以风轻云淡,感情也是这样。 谢南枫此时心情却不一样,由横行沙场、收复失地的英雄到阶下囚的经历,让一向高傲的他差点疯魔。 他开始刻骨地仇恨黎言,还有他的女儿,也就是他的妻子—黎锦云。 一定是她听说他要带红柔回来,嫉妒攻心,撺掇着她父亲这样做的。 一定是她,她老是哭哭啼啼地,一副哀怨的样子,因怨生恨,做了怨妇还不够,还要做妒妇,一手毁了自己所有的前程。 这样的女人,他恨不能回家一把掐死。 出了父亲的书房,他冲入了听风轩。 等待着他的,竟然是满室的寂寥。 这女人,躲到哪里去了? “少夫人,小姐,大少爷气冲冲地在砸门!”青藤惊慌失措地进来禀告。 “他还好意思发脾气--”谢萦姝放下手里的镜子,站起来生气地道:“他有什么立场来发脾气?”。 她说着便朝外边走,黎锦云拉住了她,摇头道:“他是来找我的,你别管!” 说着,走了出去,让银珠把院门打开。 门一开,谢南枫满脸凶气地走了进来。 他继承了母亲秀丽的眉眼和父亲挺拔的身姿,加之在沙场历练多年,看上去修长挺拔仿似翩翩公子,却威武轩昂、不怒自威,他英气朗朗又清傲高贵。 黎锦云在接触到他的眼眸的时候还是微微地一怔,当年,他就是这样带着英气和傲气走进了她少女的心中,她宁与父亲决裂,也要嫁给他。 即便到现在,还是让她倾心,只是他的心并不属于她,早就不属于她了-- 她静静地站立在檐下,居高临下地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一丝慌乱,也并不躲闪-- 谢南枫也怔了怔,眼前这清丽自若的女子不像他记忆中的黎锦云。 他还清楚地记得离开的时候,她的哭、她的哀求,但这些眼泪和无力的话语只是让他觉得烦躁。 而她此刻眼中没有眼泪,晶莹水润的眼中只有平静,仿似视他为无物-- 他满肚子的气愤一下子去了三分,斜抬着头睨着她,冷冷地道:“黎氏,我要休妻!” 仿似一根尖细的针刺进了心头,黎锦云身形微微一颤,却又缓缓地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一切出乎了谢南枫的意料,她竟然没有哭闹、没有挣扎,就这么轻轻地就答应了。 他又道:“我会给你休书!” “休书就不必了!”黎锦云轻声道。 他冷笑了一下,原来她还是不愿意。 “还是签和离书吧!”她顿了一顿,眼神中划过一抹坚定:“正好,我也不想再做你妻子了!” 什么?谢南枫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她说什么? 他朝前走了一步,沉着脸问道:“你说什么?” 黎锦云深吸了口气道:“我的意思是,我不愿意、不想再做你的妻子了。我们和离,好聚好散!” 谢南枫突然感觉到了屈辱,休妻是一回事,但是被妻休又是一回事,他作为男子是无法忍受这样的屈辱的! 他冷笑一声道:“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你不愿意做我的妻子?你和你爹一起害了我,坑了我,现在还想一脚踹了我,让我成这京城的笑柄是吗?” “对不起!”她真诚地道:“我替父亲给你道歉。” “嫂子,你不用道歉!” 谢萦姝从屋中出来,和黎锦云并肩站在一起,沉着脸看着檐下的谢南枫:“明明就是大哥不对!” 谢南枫震惊地差点跌倒,他怒吼谢萦姝:“你喝错药了?帮着谁说话呢?” 不是她成天叽叽歪歪地在他耳边念黎锦云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的吗? 不是她一见了黎锦云就黑着脸冷嘲热讽地吗? 不是她劝他早点休掉黎锦云的吗? 刚才他听说黎锦云住进了她的院子里的时候已经很吃惊了,再看见她帮着说话,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谢南枫立刻怒视黎锦云:“你不仅要害我,竟然还迷惑了暖儿?” 黎锦云心头仿似被针猛地一扎,痛不可遏,在他眼中,她就是这样的不堪! 谢萦姝的娇蛮又苏醒过来,恨恨地冲下去,提起一脚踹到了他的小腿上:“你在外边养了女人,还把女人带到了军营,你还好意思回来耍威风。我告诉你,这次要不是爹护着你,你早按军纪被砍了脑袋了--” 谢南枫一把扯住了她,按下了她的挣扎,仔细地看了看,疑惑地道:“的确是没错啊?” 他伸手摸摸谢萦姝的头:“真的像父亲信上说的,落水之后,脑子就开始不清楚了?” 谢萦姝一把推开他的手:“你明知故犯,还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算什么男子汉!” “我推什么责任了?”谢南枫放了她,带着怨气道:“我就是喜欢红柔怎么样?我就是想娶她怎么样?谁愿意和她--” 他一指黎锦云:“这样无趣的怨妇过一辈子--” 第79章 大哥大嫂的和离 因为他不在乎,所以才这样肆意吧! 黎锦云心头如同刀割地痛,原来以前所谓的等待不过是她在自欺欺人— 她咬着牙忍下了要掉出来的泪,尽量平静地对他道:“对不起!是我耽搁了你,从此之后,我不会再这样了。我就去拟定和离书,上附礼部。你很快就能娶她了。” 说完,她转身朝房里走去。 眼泪,到底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掉了下来。 只哭这一次,她在心头对自己道,往后,不再为他掉一滴泪! 谢南枫放下了手,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隐没在了门中。 有个场景突然在他脑中划过,五年之前,他送她回府,也是这样目送她消失在黎府的大门处。 那年,她16岁。 那时,他的心中突然起了甜蜜。 后来,甜蜜怎么消失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想不起来,他和她怎么突然就走到了这一步。 谢萦姝是真的生气了,大哥就和前世的自己一般,自负狂妄,识人不明,才会落得那般下场. 她看着他,生气又无奈:“大嫂等了你三年,真情实意,你都看不见她的苦心么?” “苦心?哼!”谢南枫挑起浓眉冷笑了一声:“再没有人害我才是。” 他转身看着谢萦姝,伸手扯扯她的发辫,亲昵地道:“三年不见,倒长成大丫头了,难怪昨天太子和六皇子一提起你就赞不绝口。” 谢萦姝啪地拍开了他的手,没好气地道:“是非不分,你看不出萧慕晟是利用你在拉拢谢府吗?” 谢南枫哼地笑了一声:“拉拢我没看到,我只看到他是真心诚意地想要帮我,他为什么要帮我呢?还不是因为你--” “多嘴!”谢萦姝骂了他一句,气冲冲地转身回屋安慰黎锦云去了。 萧慕晟伪装得太好了!要怎样才能让世人看见他谦虚斯文下掩藏着的狠毒? 谢远臻听了谢南枫夫妇要和离的消息时,气得胡子都直了。 这个逆子,为个女人惹了这么大的祸端,还想停妻再娶,真的不想要前程了吧! 他把谢南枫叫来,狠狠的骂了一顿,要他去向黎锦云道歉。 谢南枫生性骄傲,从来没有吃过亏,如今摔了这么大个跟头,心头正在不平,怎肯就范。 无论父亲怎样骂他、威胁他,他一口咬定绝对要和离,坚决不道歉。 谢远臻气得差点晕过去,直到威胁要和他脱离父子关系的时候。他才不情不愿地倒了口,答应不和离。 但他有一个要求,把在下狱前送到了别处的红柔接进府中,否则他会搬出府去,永不回来。 谢远臻无奈地答应了。 谢南枫又一次带着不情愿的表情走进了黎锦云的房间,他觉得来找的,不是以往的黎锦云。 可黎锦云明明还是以前的她,却又很不一样了。 他感觉奇异又有些疑惑。 黎锦云正在对着礼部退回来的和离书发呆, 她知道,公爹在这个节骨眼上是不会让她和离的,但是她心头起了不甘心。 凭什么要她用一辈子的时间去陪伴一个根本不在乎她的人。 谢南枫前几天的态度已经很明白地表达了对她的厌恶,她何必再有留恋-- 她想起三年之间从春到冬的苦等,忍不住心头发寒,不敢想象往后的日子。 谢南枫进来的时候,看到了她迷离茫然的神情,脚步一滞,她看见和离书被退回来了,仿似很不开心。 他轻咳了一声,拉回了她茫然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傲然道:“爹让我给你道个歉!” 语气中没有一丝歉意。 黎锦云抬头看他,怔了一怔,然后道:“帮我谢谢爹。” “你什么意思?”谢南枫哼了一声,不满地道:“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 他突然明白她那里不一样了,她不再温柔,不再谦卑,不再满眼都是他。 她眼中,有别的意味灵动地闪耀着,是自信,还有不在乎。 她没有了以往的手足无措、没有娇羞顺从,她就像淡白的玉兰花,长出了锋锐的尖刺。 谁给她的刺? 他在愣神,黎锦云却转头不看他,伸手把和离书折起来放进桌上的小盒子中,不在意地道:“就是话里的意思。” 他往桌子边一坐,带着怒气道:“黎锦云,你害了我,没有一丝丝的歉意,反倒做出这样子给谁看?” 她望望他,拿起小盒子站起来放进柜子中道:“道歉我已经说过了,说得再过,也于事无补,等风头过去了,等你再入朝为将,我再请公爹同意我们和离吧!” 仿似在赌气,他冷着眉眼:“我要接红柔入府。” 她身形一顿,头也不回:“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干。” “你掌着家,你知道该怎么做--”谢南枫不管不顾地道:“我要最好的院子。” 黎锦云平静地点头:“我会吩咐玉书去办的,你若还有别的要求,一并给他说吧!” 说罢,她转身去了书房。 掌家之后,事务纷繁复杂,加上田庄上的事,她觉得时间仿似怎么都不够用,不想浪费时间和他在这里费口舌。 她的精力,不该放在一个已经不在乎她的人身上。 他被撂在一边,一时呆住了,本来预想的是她即使不吵闹也会哭泣的,谁知竟然就被她这么晾在这里了。 她是真的不在乎了吗? 他茫然地抬头去看她的背影,她轻巧地消失在竹帘之后,没有回望一眼。 他心头突然起了不甘心,起了烦躁的感觉。 不知为何,他离开红柔,总会感到烦躁和不安,他掉头出了门,却站在大街上茫然四顾-- 他该去找谁呢? 一道身影却从府中出来,看见了他,走了过来,带着清冽的笑意:“南枫兄,站在这里发什么呆--” 他回头一看,勉强笑了笑:“六殿下--” 萧慕晟看了看他的神色,点头道:“这是和少夫人吵架了吧,哎,女人嘛,总是会吃醋的--” 谢南枫却一时找不到话回答,说什么?说他夫人不仅不吃醋,还不想要他了-- 他支吾着,萧慕晟却一把扯住他:“算了,咱们去喝酒吧,所谓一醉解千愁啊--” 谢南枫叹了口气,跟着他走了。 第80章 朱景行的身份 此时的谢萦姝,正在城外的别苑碧水山庄等着一个人醒来。 碧水山庄普普通通的几座房屋,隐藏在青山之中,很不起眼。 她来这里一趟很不容易,谢府门前那些小商小贩、贩夫走卒,指不定是谁家的眼线。 特别是萧慕晟,在她坠崖后能这么快就找到她,说明他时刻都是放了一只眼睛在谢府边上的。 她转头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清瘦男子,朱景行微微地睁开眼睛:“这位小姐,你为何要派人救我?” 看见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她连忙制止他:“朱先生,你伤得很重,切莫乱动。” 朱景行瘦削的脸上满是疑惑:“你为什么要救我?又是何人要杀我?” 她不知道该怎样和他解释,毕竟,三年后,他才会遇到萧慕晟。 当初,萧慕晟遇到他后,兴奋地不得了,一直说他若为帝,朱景行便是良相。 彼时,朱景行被科举舞弊案牵连,从骄傲的举人成了阶下囚,他空有满腔抱负却无法翻身。 所以,萧慕晟对他来说,除了救命恩人,更是他实现抱负的唯一途径。 他归顺了萧慕晟,虽然对萧慕晟的手段颇有微词,但萧慕晟一再向他保证,这些手段只是争夺帝位的无奈之举。 大嫂来冷宫中探望她的时候讲过,朱景行在萧慕晟的血腥杀戮下救下了许多人,黎家就是得他庇护,她母亲才能远走他方。 谢萦姝想,虽然朱景行是萧慕晟的军师,但是他的心应该没有那样狠毒。 所以,这一世,她不选择杀他,而要留为己用。 她对朱景行道:“先生,我姓谢,乃丞相府的大小姐,我救你,是因为你有经世之才能安天下,有人要杀你,也是因了这个原因。” 他一惊,扯得胸口剧痛,捂住了胸口皱起眉头:“我—只是一个秀才呀!” 谢萦姝点头道:“但你不是普通的秀才。” 她看他痛苦的样子,害怕影响他恢复,便道:“先生,我只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他抬头看她:“谢小姐请讲。” “天下的根本是什么?”谢萦姝想要确定自己能不能留他:“或者说,施政的目的是什么?” 他毫不迟疑地道:“天下根本在民,施政的目的在为民!” 她满意地笑了,站起来行个礼道:“多谢先生指教。你好好养伤吧!养好了伤,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这一世,她觉得不会让萧慕晟找到他。 谢萦姝回到家,青藤来报告了大少爷要接红柔进府的消息。 她先去找黎锦云,黎锦云在桌子前翻看着账册,淡淡地应了一句:“我知道的,我会安排好的。” 她怔住了,看来嫂子是真的对大哥心灰意冷了。 她又觉得不甘心,这一辈子,大嫂太好了,她舍不得让她难过。 她转身去找父亲。 谢远臻点头道:“暖儿莫管这些烦心事,你大哥的事情我心头有数。” 谢萦姝焦急地道:“黎大人已经和谢府不对付了,现在接红柔入府,他怕是又要做文章。” 谢远臻皱了皱眉头,又道:“我嘱咐过你大哥了,让他悄悄地接进来。” “爹,你这是掩耳盗铃--”她坐到了椅子上,翘起了嘴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怎么会不传出去!” “哼!他黎言要怎样我都奉陪--”谢远臻赌气般道:“他有本事,就再参我一本!” 谢萦姝苦笑了一下:“爹,通过这件事您还没有看清楚吗?无论我们家的权势怎样滔天,皇帝一声令下,还不是说倒霉就倒霉!” 谢远臻看着她,先是皱起了眉头,然后又舒眉笑道:“我的暖儿,真是聪慧。” 他叹息了一声道:“可惜,为父以前没有听你的话,现在,想要内敛都迟了。” 儿子出事的时候,他心中就后悔了。 那时节,他才突然从权势在手的错觉中清醒了过来,意识到了皇权的可怕,一个不慎,就是满门祸殃。 他走到书桌前坐下,指一指面前堆了几寸高的呈文,面色苦涩无奈:“你看,这些呈文都是涉及太子殿下管辖内容的,皇帝让留着等我批阅--” 他微微叹口气:“皇帝认定了我是太子船上的人。太子殿下若不能登基为帝,我们谢家,才是真危险。” 就这么几天,就有人按捺不住想要动手。 谢萦姝何尝不知道,她道:“我们更不能让那女人入府,与人话端啊!” “你大哥不会听的。”谢远臻揉了揉太阳穴,一副疲倦的模样:“也是我没有管教好他,让他如此地肆意妄为。”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起了暮色的窗户:“可我又不能放弃他,他不仅是谢府的未来,也是现在谢府的保障,只盼着他能好好思过,重新东山再起吧!” 谢府,靠他一个人支撑,委实力量太单薄了。 谢萦姝站起来,走到书桌前坐下,看着父亲道:“爹,既然人人都认定了谢府是太子的人,那咱们就做好太子的后盾,护他登临皇位。” 谢远臻信心不足:“这正是我担忧的地方,皇上总是觉得太子太过软弱--” “您就教他,教他学会坚韧--”谢萦姝笑了:“反正您是皇上封的太子太师,总要不辱使命。” 谢远臻怔了一怔,伸手过来拍拍她的手背,半是欣慰半是遗憾地道:“若是你大哥有你这般懂事便好了!” 她低头笑笑,想起一事,又抬头道:“爹,我再劝您一句,一定要提防萧慕晟,他如今和黎大人走得很近,大哥的事情就是他撺掇的。” 谢远臻倒是“呵呵”一笑道:“这是你错怪他了。其实六皇子早就提过要收伏淮南文帮为太子所用,我见不惯黎老头那副清高酸腐的样子没有答应,黎老头要弹劾你哥的事情也是他来提的醒,不然,又怎能在短时间内联合那么多为你大哥上疏的同僚。” 她倒抽一口冷气,心头气愤又不得不佩服,这混蛋两面三刀的事情做得如此顺手。 她心头抑郁极了,自己真的不是他的对手。 第81章 大哥心尖上的红柔 此后, 谢远臻听从了女儿的建议,不再畏手畏脚,悉心教导起太子处理政事,有时候太子也到府中请教。 太子与父亲谈论的时候,谢萦姝有时会在窗外偷听,听着听着眉头就皱了起来。 太子性格太软弱了,四皇子舅父是平南将军,父亲要削弱他手中掌军权力,太子担忧四皇子会不高兴,再担忧四皇子母妃贵妃娘娘不高兴— 父亲要调离四皇子推荐的几位官员,他担心四皇子会生气,会报复。 现下皇上宠爱十一皇子,有心封王,父亲道与礼制不合,太子却怕皇帝和十一皇子不满自己。 父亲多方劝说,他总是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总是怕会害人,总是怕人家不满。 这样的性格,在平常人家中,是个宽厚的大哥。 可是,他生在帝王之家,除了宽厚,还有责任,也有阴谋诡计。 谢萦姝只能劝说父亲,不让太子的态度影响他的判断。同时,为太子巩固好身后的势力,希望护住他顺利登基。 谢萦姝重生以来,世家贵族女子皆不太与她来往,唯有楚霞。 她天天往谢府跑,但谢萦姝知道,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太子在哪儿,楚霞便在哪儿,只是太子却对她相敬如宾,客气而疏离。 相反,太子对谢萦姝的态度温柔得多,甚至,他的目光,已经让她觉得有些太过了。 她往书房去的次数少了,她不想再起纠葛。 楚霞很烦恼,她已经以处处太子妃为榜样了,太子哥哥却未曾多看她一眼。 谢萦姝爱莫能助,世界上什么都可以算计,唯独人心是算计不来的。 楚霞并不像黎锦云与谢萦姝深居简出,她不高兴,就想去中最繁华的地段买东西。 谢萦姝也想黎锦云出去走走,这些天大哥成天不沾家,在家也是指挥着下人在听涛轩中搬这搬那,一心想打造好安乐窝接红柔进府。 她知道嫂子面上风轻云淡,但心底终归是不好受的。 叠玉楼中,老板搬出了最好的绫罗绸缎。 楚霞翻了个遍,挑眉不高兴地道:“这绣工乱七八糟的也敢拿出来?偌大个京城,就没两家好绣坊?” 老板赶紧解释:“郡主,这些时日,城中各绣坊的绣娘青黄不接得很,老一辈的绣娘大多被宫内和各大官家招募去了,新一辈的也没个拔尖的 --” 黎锦云在旁道:“绣花虽是指上功夫,却没个十年八年练不出来,心头没有沟壑,做不出好东西。” 楚霞一眼看见她手中拿着的手绢,不由得扯过来瞧瞧:“这荷花姿态婀娜、粉艳动人,真是好看,少夫人,这是谁绣的?” 黎锦云脸红了一下,不好意思的道:“我自己绣的。” 老板也过来瞧瞧,啧啧地道:“简直传神得很,少夫人的手艺也是绝了--” 楚霞眼睛一亮,非得要跟着黎锦云学绣技,黎锦云只能答应,回来的路上却一直在沉思。 马车从正阳街走过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车夫说前边有人在打架。 谢萦姝好奇地掀开帘子一看,脸一红,气得立刻蹦下车去。 只见谢南枫抱着名红衣的女子,脸上带着不可一世的笑意,看着随身小厮和酒楼的伙计打作了一堆。 那红衣女子肤如莹雪、眉如柳叶,生得甜美动人,却拍着手,一片天真地倚靠在谢南枫怀中。 她很美,也显得很天真清纯,颇具独特风韵。 酒楼伙计打不过,被揍得杀猪一般地叫唤。 酒楼的掌柜白着脸直着脖子在旁边叫唤:“天老爷呀!谢家的人打人了,救命哦!” 旁边的人七嘴八舌地叫唤着要去请府兵过来。 谢南枫上前就要一拳给掌柜揍过去,谢萦姝扑上去想要阻止,谢南枫一下子收不住势头,拳头眼看就要落在她身上。 旁边突然有人拉了她一把,她一下子朝后摔进了那人的怀中,一个声音温柔如同春风: “南枫兄,你何苦与这些小小之人计较!” 谢萦姝跳了起来,嫌恶地瞥过去:“六皇子,此是谢府家事,不劳您关心。” 谢南枫喷着酒气:“他这酒店好无礼,不拿好酒出来招待爷不说,还敢乱看,爷要把他眼珠子挖出来--” 掌柜伸着个脖子又要叫唤,萧慕晟一把按住了他的肩头,道:“你这店铺是要开门做生意的,何苦再起争执,我劝好谢公子,你也管好你伙计,大家和气生财罢!” 掌柜的苦着脸:“我这东西叫他打坏了这许多,人也给打伤了--” 萧慕晟拍拍他的肩膀:“爷自然知道,不让你吃亏。” 他朝身后的成剑示意一下,成剑立刻搂着掌柜的肩膀进了酒店,拿出一叠银票塞进了他怀中。 掌柜的立刻变了嘴脸,出来把伙计都叫了进去。 谢萦姝在旁道:“你给了多少银子?一会儿给你送去。” 萧慕晟笑得温柔无比:“些许银两何足挂齿,我们还是先送谢将军先回府吧!” 谢南枫却不依不饶,非要小厮去把店砸了。 谢萦姝沉下脸来一瞥四周:“我看谁敢动。” 小厮们都知道大小姐的厉害,自然不敢。 谢南枫瞪谢萦姝:“你别管我闲事,整个家都让你送给别人管了,还不够吗?” 远远站着的黎锦云脸色黯淡了下来,楚霞却很没眼色地问:“你夫君大街上抱着别的女子,你不生气么?” 黎锦云压下心头难过,淡淡地道:“嗯,是生气,但我想过后不久,他应该就不再是我夫君了。” 萧慕晟上前拦着了谢南枫,三言两语就把谢南枫哄得眉开眼笑,拍着他肩膀直道:“六皇子,还是你瞧得起我,走,我们回去喝酒。” 红柔却在旁边嘟着嘴巴道:“人家还想看打架嘛!” 谢南枫一把拉起她,边走边道:“回去叫小厮们打给你看,你想看多久,就让他们打多久!” 红柔一脸娇嗔地道:“我要跟你回谢家。” 谢南枫满口答应:“好好好,听涛轩已经收整完了,正要接你回去,今天就一同回家吧!” 说着也不管谢萦姝脸色怎么黑沉,搂着红柔,扯着萧慕晟,脚不点地的走了。 第82章 谢萦姝从来不会对讨厌的人假以辞色 小厮们也要溜,谢萦姝厉声道:“都给我站住,进里边去帮着人家收拾好了,赔礼道歉后,自己到账房上领银子滚蛋!” 小厮们面面相觑,没一个敢求情-- 谢萦姝说完,气呼呼起也上马车回家。 楚霞看看她,摊摊手道:“真是奇怪,你竟然比该生气的那个还生气!” 她心头一震,看了黎锦云一眼,心头沉了下去-- 红柔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被谢南枫引进了门,住进了听涛轩。 谢南枫甚至还策划着要办一场仪式,要娶红柔为平妻。 要不是谢萦姝告了状,谢远臻骂得他狗血淋头,叫他熄灭了这样的荒唐心思。 他可能会把红柔给捧到天上去。 虽然红柔对谢府来说,多多少少是个不受欢迎的对象,但她却一派天真无邪,遇人就笑,嘴巴又甜,慢慢地讨了些人的喜欢。 特别是周氏,红柔成天给她送这送那,夫人、母亲地不离口,她逢人便夸红柔懂事。 这么一来,黎锦云和谢南枫真的是形同陌路了。 她成天在院子里,只处理家务事,余外也不过去自己田庄上看看。 偶尔遇到谢南枫,她也只是淡淡地点个头,转身忙自己的事去了。 她心头的难过和酸楚越来越少-- 她在夜里哭泣的时候也越来越少-- 她并非不伤心,只是学会让自己渐渐地变得坚强了起来-- 没有人管束,谢南枫乐得成天和红柔厮混,醉生梦死。 谢萦姝很着急,大哥这样颓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振作。 但劝说对谢南枫却没有一丝作用,他依然我行我素。 她甚至心头暗悔,自己当初的做法是不是真的错了。 七月的天气,非常炎热。 黎锦云很早地就在处理家务,楚霞照常早早地就来到,美其名曰学绣技,却总是坐在一旁喝茶,顺便嘲笑在一旁闲散度日的谢萦姝名声本来就不好了,还这么懒,指定没有人敢娶。 谢萦姝就说她成天赖着太子,指定能嫁出去的。 楚霞挑眉一笑,倒也不生气。 黎锦云拉小姑子:“你别和郡主没大没小的。” 谢萦姝不在意地道:“她生气了才好,省得天天来这里气我。” 这些天她算看透了,楚霞还跑来找自己请教脸皮要怎样才够厚,其实根本不需要学习,她脸皮已经是浑然天成的厚。 不过脸皮厚嘴巴不饶人的楚霞比前世的那个冷漠恶毒的楚霞好多了。 她想,楚霞终究是改变了。 正说着,外边一个娇柔柔的声音唤道:“姐姐,你在吗?” 谢萦姝脸色沉得比黎锦云快,果然红柔婀娜着走了进来,笑得甜蜜无比:“郡主好,姐姐好,姝姐姐好。” 楚霞有个脾气,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她总是冷漠清高的,只看了红柔一眼。 谢萦姝也有个脾气改不了,就是从来不会对讨厌的人假以辞色,语气便很冷淡:“我妹妹叫做谢萦华,你别乱叫。” 黎锦云朝她点点头:“有事吗?” 红柔一笑柔嫩的脸上两个梨涡,她不在意谢萦姝的冷淡,笑盈盈地道:“听涛轩的冰块用完了,枫哥哥怕热得不得了,下人说外边不好买,我就来找姐姐想分一些。” 黎锦云点头:“一会儿我叫银珠送去。” 红柔高兴地笑:“姐姐,你真是太好了,这样,枫哥哥就不怕热了--” 黎锦云脸色有些不好,红柔还继续笑道:“我成天和枫哥哥说姐姐最好了,他还不信--” “好了--”谢萦姝拿出了前世的骄扈,丝毫不留脸面地道:“你别一口一个姐姐,大嫂是妻,你是妾,你应该称少夫人。再者,家里没下人吗?一点儿事情你跑来跑去的成何体统?” “哦!”红柔圆圆的眼睛中闪过委屈,嘴角掉了下来,却乖乖地回答:“我知道了!” 她情绪只低沉了一瞬,立刻又笑了起来:“谢谢大小姐和少夫人,我什么都不懂,往后你们要多教教我!” 谢萦姝把脸转开,黎锦云点点头,红柔满意地笑着出去了。 黎锦云放下手中笔,看着门口道:“她倒是一派天真,难怪你大哥喜欢。” 楚霞却突然道:“她要是天真就不会抢你夫君,还在你面前一口一个枫哥哥了--” 黎锦云的神色更加落寞,谢萦姝忍不住一笑,朝楚霞一指道:“嫂子,这才是真正的天真!” 口无遮拦的天真。 天真是可以假装的,假装着天真也是可以害人的,她上辈子不是装了那么些年吗? . 七月十六是周氏的生辰,即便谢远臻与周氏形同陌路,但丞相府夫人的生辰怎能草草了事。 京中各世家皆来送礼祝寿,皇帝一大早就赏了礼物到谢家,又命太子亲自来贺寿。 谢远臻带着周氏一早进了皇宫谢恩,中午便在府中宴请祝寿的宾客。 女客皆是黎锦云在接待,她端庄大方,进退有度,各府女眷都谢府少夫人另眼相看。 男客那边却差强人意了,大公子谢南枫只顾和红柔在自己屋中听戏喝酒,谢远臻几次派人去催,却不见半个人影。 黎锦云叫来李青书:“你多忙着些,别去打扰大少爷了。” 谢萦姝叹口气,大嫂才最懂大哥,她吩咐:“玉书,你去请二少爷应酬客人,他也该学着做个主人了。” 谢北昭还有些畏手畏脚,他直接过来找谢萦姝:“你干嘛要多事--” 谢萦姝斜睨了他一眼:“你是主人,这些是你该做的啊!” 他脸色有些涨红-- 谢萦姝激他:“小子,你该不是害怕了吧?” “谁说我怕了--”他轻咳了一下,面色竟然有些羞赧:“好些人我不认识而已--” 谢萦姝拍拍他的肩头,笑道:“个子都比我高了,胆子也应该比我大才是,放胆去做,有什么只管问玉书便是。” 他还是有些犹豫,看了世家子弟云集的方向一眼,不敢举步。 谢萦姝推了他一把:“快去吧!谢二公子,阿姐回头给你买你想要的绝版书。” 亲切的语气让他微微一怔,露出个带些孩子气的笑意,带着李青书学着招待应酬客人去了。 第83章 她的笑意,让他心中没来由地一甜 周氏虽然心怀歹意,但谢北昭却着实出色,小小年纪,却并不比大少爷逊色多少。 谢远臻有些意外地看着自己从来不重视的二儿子,持重大方地应酬着宾客,突然有些说不明的情绪,是欣慰,也有心酸。 他最疼爱的大儿子,连个十多岁的孩子都及不上了。 这样的场合,该来的人总会来。 谢萦姝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跟随在太子身后出现的时候,忍不住送去了一个冷眼。 萧慕晟适时回应了她一个微笑,调谑的的意味不言而喻。 她本来不想理他的,但他的笑意实在让她觉得心塞,便决定今天也要和他杠到底。 她走过去,行礼对太子道:“殿下,父亲在等着您入席!” 太子客气点头,转头招呼萧慕晟一道, 谢萦姝却笑道:“六皇子他昨天派人来说天气热,褥疮发了,所以父亲很不安,特意给他留了一个位置,吩咐了我亲自请他过去。” 太子疑惑不解:“六弟成天忙得头不沾席,怎会得褥疮?” 萧慕晟却露出了灿烂的笑意:“知我者,萦姝也!知道为弟体弱经不起炎热,贴心地给为弟向丞相找了这个借口,皇兄,我只得承情不能陪你了。” 说着摸出丝帕,轻轻地擦了擦额角,状若游丝地叹了口气。 谢萦姝咬着牙做出假笑,嘴角提起的幅度很大:“六皇子真是弱不禁风!小女子怕你一个不慎,交代在了谢府,担待不起哦!要不,您还是先回府休息吧!” 萧慕晟赶紧朝她走进了一步,带上了谄媚的笑意:“再炎热,看着萦姝,心头也是清爽的!” 她退后一步,笑意不改:“六皇子可别如此口无遮拦,让殿下误会,小女子见了您,可是一丝儿别的意思也没有的--” 太子迷惑地看着两人,明明都是些客套话,可这两人却笑得那么狰狞。 他打哈哈笑笑:“既然这样,为兄且先走一步。” 看着太子走了,谢萦姝转头也要走,根本就没有什么特殊位置,晾这个混蛋在这里才是她想做的。 萧慕晟却快她一步,伸脚要踩她的裙角。 又来这招! 她早有防备,在他伸脚的一瞬,把自己的裙摆朝前边一拉。 萧慕晟的脚踩到了空地上。 她回头朝着他嫣然一笑:“六皇子,请您自便吧!” 说罢,摇着扇子摇摆着去了。 萧慕晟在她身后露出了个微笑,她的笑意,让他心中没来由地一甜。 谢萦姝在各家小姐群中,依然是不受欢迎的,自然和她的名声有关。 也不仅是因为她以死相逼然后又悔婚的丑闻,最关键的是,她闹了这么大的丑闻,竟然还有许多世家公子求娶,而她一个都看不上,这就有些恶心人了! 如果她不是脑袋进水坏掉了,就是她太自高自傲目中无人了。 但看她的表现,神态自若、落落大方,也不像脑袋进水的模样,那么就是后一种了。 所以,好些世家小姐都不愿意理会她。一是出于鄙夷,二就是出于不说出口的嫉妒了。 谢萦姝倒也不在乎,重活一世以来,她就没有在意过别人怎么看她。 活不活得成还另说,她哪在乎这些。 午后,宾客都在湖边阁楼中闲散着看戏,也有些姑娘散在凉亭和长廊中喂鱼闲谈。 谢萦姝带着丫鬟每处送了些水果热茶,众姑娘却没人和她客气半句。 她不以为然,旁边却有人看不惯了。 “我说你们这些人,懂不懂得礼仪?”楚霞捏着手绢,环视一转傲然开口:“从早上到现在,谢小姐忙里忙外照顾大家,干嘛一个个摆出张臭脸--” 谢萦姝有些感激,却突然又变成了哭笑不得。 “就算谢小姐名声不好,又碍着你们什么事儿了?”楚霞继续不平:“人家自己凭本事活得这么恣情自在,你们要是见不惯,大可不必来这里找不自在。偏要上门给人难堪,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 话是实话,大家听了都有些羞赧,也有人露出不忿的神色。 谢萦姝赶紧拉着楚霞对众人道:“哈哈,郡主和大家说笑罢了!” 边打哈哈边走到了旁边无人的凉亭中。 楚霞给了她一个白眼:“你不是挺牙尖嘴利的吗?干嘛不跟着我一起骂那些白眼狼!” “算了罢--”谢萦姝倒了杯热茶给她:“我并不在乎别人喜不喜欢我!” “罗,就是你这个脾气不好!”楚霞直接道:“你眼里没放下个人,所以人家觉得你傲气。我看,你不受别人喜欢也不无道理。” 谢萦姝觉得好笑,这郡主还真是知人不知己,她问:“你觉得大家喜欢你吗?” 楚霞歪头想想,回答得很干脆:“她们仿似也没多喜欢我,不过是怕我罢了!” 谢萦姝道:“哪里是怕你,只不过是怕你的位置。” 楚霞低头沉吟了一下,道:“反正我也不会改脾气,随她们罢!” 谢萦姝道:“我是改不改脾气,都不会有太多人喜欢我--” 前世今生都一样,只是前世的她以为惧怕就是一种喜欢罢了! “嗨!”楚霞倒是释然得很快:“横竖有我陪你,总不算孤单。” 谢萦姝又觉得好笑了,她什么时候需要她陪伴了。 但她立刻笑不出来,因为她抬眼看见长廊中的一个丫鬟快把她家的小姐挤下水了— 而萧慕晟,恰好在不远处。 她脑中警铃响成一片。 他要做什么? 她不假思索地朝着那边跑,一边跑一边叫不远处的谢北昭:“二弟,快过来。” 见萧慕晟在朝那边移动,她加快了步伐,抢在了他前面,伸出手去拉住了那小姐— 谢北昭三步做两步跨了过来,不好伸手去拉,便拉着谢萦姝的手,把两人扯了回来。 惊魂甫定的谢萦姝拍着胸口看那小姐,问道:“你没事儿吧?” 那女子抬起星眸,喘了口气道:“我没事儿,多谢谢姐姐--” 这声音就算隔世,依然让谢萦姝觉得很熟悉,她抬眼,正是户部尚书的女儿赵寻芳,前世萧慕晟的皇后。 她愣了一下,林若真匆匆从旁边过来,问道:“赵姐姐,你没有事吧?” 赵寻芳摇头,对谢萦姝笑笑:“谢谢谢小姐--” 第84章 哎呀!萦姝在吃醋了 谢萦姝充满了歉意,望着离开长廊去休息的两名女子的身影发呆。 萧慕晟不知道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笑意盈盈地问:“怕我英雄救美?” 她回头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玩点别的把戏,英雄救美这招我都看厌了。” 萧慕晟刷一声打开折扇,做沉思状道:“那玩个齐人之福的把戏,你可愿意看?” “哼!”谢萦姝冷笑一声:“知道那两个丫头对你垂涎三尺,你就别炫耀了!” 赵寻芳落水这一幕,恐怕也不是意外。 萧慕晟嘻嘻地道:“哎呀!萦姝在吃醋了,可惜的是,这次你害不了她们了。” 谢萦姝心头一沉,往事又漫卷而来。 她又看见了林若真惨白得像是死人的脸色,吐着血指着她骂:“谢萦姝,你好狠的心,你害我,还要害我未出生的孩子--” 她又看见了赵寻芳断了双腿,匍匐在地上尖叫的模样-- 而这一切,都是她害的,她嫉妒,她厌憎萧慕晟身边出现的每一个女子-- 自然,后来她方明白,她嫁给他五年都怀不上子嗣也是有原因的。 她伤害了别人,也被人伤害,这就是报应。 她沉眸冷声道:“我这次不仅不会害她们,我还会帮她们远离你,不让你这人面兽心的家伙害人。” 她非常清楚,除了初云,萧慕晟是不在乎任何女子的。 对赵寻芳二人,也不过是拿来做棋子。不然,也不会任由她作恶,直到收拾谢家的时候才拿出来做了罪证。 让残废了的赵寻芳做皇后,也不是他有多内疚,不过是因为她好拿捏罢了。 萧慕晟点着头笑:“是吗?那看你的魅力大还是爷的魅力大了!” 她也学着他带着嘲弄的语气:“六皇子您的魅力好大,要演出英雄救美的戏码才能彰显呀!” 他笑了一笑,不再反驳,看看她,又看看池中的荷花叹了一句:“没有演成,爷倒也不后悔,这么好的风景,破坏掉就可惜了!” 他突然想到,与她并肩看荷花,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的心境,和现在,一定是不一样的。 九月初一是谢萦姝生母宁钰欢的生辰。 往常都是在京城中最大的天元寺中设盛大的佛事祭奠,谢萦姝只是去随意应应景。 今年,她却想找个偏僻的寺庙,好好给母亲立一个长生牌位,亲自读几卷佛经,献三根香,陪伴一天。 从店铺烧了之后,她便开始想念娘亲,很想! 母亲是温柔而智慧的女子,如果她还在,或许大哥不会是现在这番模样,自己前世也不至于惨死冷宫。 谢远臻忙于政事,无暇得去,只托她把一封信在灵前烧与母亲。 谢萦姝接过信的时候心头酸楚,每一年母亲生辰,父亲都会写一封信烧给她,这小小的纸张很重,因为它承载的是这十数年来不曾断绝过的相思。 大哥根本不在意这些,他眼中心中,除了红柔便是酒了。 只有黎锦云与她同行,一起去了城南齐岳山中的水月寺。 一路上,黎锦云都很沉静,谢萦姝转头看她,怎么都从她脸上找不到痛苦的痕迹。 她忍不住问:“嫂子,你是真的不要大哥了?” 黎锦云垂眸,低声道:“曾经我的整个世界便只有他,我被困在了那个院子中,走不出他画的圈。后来--” 她笑笑,摸摸谢萦姝的耳边青丝:“是你带我走出了自己的心魔。特别是主持家中事务以来,我发现,原来我并不是那么地没用。我才明白,他不喜欢我,不是我不够好,而是我和他一开始就不合适。这就是有缘无分吧!” 年少爱情大多一眼而起,而相守却需要付出太多, 当初的她没有做到,他也没有-- 谢萦姝心中欣慰而酸楚,欣慰嫂子终于可以不再苦等,酸楚的是大哥失去了嫂子,日后一定会后悔。 她低沉地喃喃:“你还说过要和我一起护好谢家。” 黎锦云拉着她的手道:“你放心,无论我到哪里,我都会帮你的。” “你的意思你要离开--”谢萦姝心头苦涩。 “我要有自己的生活呀!”黎锦云轻声道:“我等够了。” 谢萦姝忍不住叹口气道:“那我只有支持你了,谁叫我们是好姐妹呢!” 黎锦云点头:“到时候,我还要你帮忙呢。” 水月寺在深山中,光是台阶都要爬几百梯。 寺庙虽不大,风景却很优美,茂林修竹,殿宇整洁,特别是庙后的平台上,栏杆四周都是参天的树木,栏杆外却是百丈的悬崖,下边白云萦绕、雾气朦胧。 实在是一个清修的好地方。 立好牌位,黎锦云在外陪着做法事,谢萦姝朝后院的静室中去。 她想一个人在那里,为母亲颂上几遍《地藏经》。 后边的静室有好几间,她一时记不起法师说的是哪间,便随意推开了一间进去。 刚进去便觉得是走错了,因为靠墙的案上并没有经文,只有一个牌位,前边一个小香炉,插着几只已经熄灭了的香。 这里应该是有人单独为家人供的牌位,她想着一会儿去找法师,也为母亲设这么一间,方便自己随时来祭奠,便无意地瞧了瞧牌位上的字。 这一看,她心跳仿似静止了一瞬,上报只简简单单地写着一个名字。 那个名字,却是很多年以后的纯贤皇太后的名字—方修春。 这个名字,是萧慕晟从未在人前提及,却在书房中藏起来的信笺上写满了一篇的名字。 这个名字,也是他一当上太子便逼着皇帝追封为皇后的名字。 是他的母亲! 谢萦姝走了过去,目光拂过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心头却浮上了一抹心酸,原来他,还是渴望亲情。 她恭敬地捻了三支香,合在掌中默念了几句,插在香炉中。 她转身走出去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很惆怅,若是他母亲不早逝的话,或许他的心中也会少许多残暴和阴暗。 他在某个方面,其实和她是一样的-- 她突然想起了初云口中的那个小男孩,眼中一下子起了雾气,她至少还有父亲和哥哥庇佑,而那个小男孩,他什么都没有,还要护好比他还弱小的妹妹。 第85章 什么都会变化的,不是吗? 谢萦姝心中同情还没来得及进一步发酵,就在看见眼前景象的时候消散了。 那个小男孩长成的倾城男子,正带着温柔的笑意,陪着一名娇柔的女子站在了前边的栏杆处,俯瞰着竹林后的悬崖。 那女子端庄美丽,带着甜蜜的笑意,边听着他说话边轻轻地点头。 两道身影在修长的竹林下伫立,衣袂飘飘,好似神仙眷侣。 谢萦姝鄙夷地冷笑了一声,在这里这混蛋能遇上赵寻芳,她才不信不是他使的手段。 赵家自诩书香门第,一向很瞧不上争权夺利的谢家和迂腐顽固的黎家,可在萧慕晟当上太子后,却既没有谢家愿赌服输的慷慨,也没有黎家誓死抵抗的勇气,而是老老实实服从了萧慕晟,换了一家的平安。 看来这混蛋是想早一点拉拢往后归顺他的人,而这为母亲设立的牌位,怕也是他用来演戏迷惑人的手段罢了。 她又觉得心中的鄙夷上了一层楼,在他的心中,果然是什么都可以拿来算计的。 她最喜欢的,就是扯破他的面具,破坏他的好事了。 正要抬腿过去,前边一间静室的门却突然打开,走出来一名女子,满脸笑意地走了过去,和萧慕晟见礼。 她满带倾慕的神色,让谢萦姝心头一顿。 这两个傻丫头,怕是早就对这混蛋情根深种了! 难道前世的纠葛终不能避免吗? 她的眼眸沉凝了悲伤-- 林若真转头看见谢萦姝,忍不住叫道:“谢小姐,你怎么来了?” 那边两人回头,脸色各异。 赵寻芳知道谢萦姝的嚣张跋扈,见她一脸黑沉沉的模样,以为她是在吃醋,不免有些紧张。 萧慕晟脸色温柔不变,在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眼中起了一丝涟漪,却又将目光在谢萦姝和林若真之间扫寻了一眼,带上了玩味。 “萦姝,我是偶然间遇上赵小姐和林小姐的--”眼看着黑着脸的谢萦姝要开口说话,萧慕晟先一步含情脉脉地说道,还带上了些怯弱的神色:“让你久等了。” 他的神请让赵寻芳起了怜惜之色,让林若真带上了不忿的神色。 六皇子啊,为了谢萦姝卑微到了哪个程度了! 谢萦姝掐紧了手中的绢子,才忍下了想上前一脚踢去的冲动。 她咬咬牙,温和一笑:“昨日大哥从齐红楼回来的时候就说了,六皇子您还要在那里耽搁一晚上,齐红楼的姑娘软玉温香,六皇子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再者,我本也没有邀请您来。” 萧慕晟的脸色微微一变,赵寻芳和林若真一起瞪大了眼睛,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看着他,齐红楼?青楼? “萦姝真爱开玩笑,昨夜里不过是去那里寻你大哥罢了!”萧慕晟笑道:“他受了这么大的挫折,有些难过,我又怎能不去开导他呢?” 两个姑娘又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谢萦姝冷笑了一声:“六皇子究竟开导的是谁,我可是听大哥说得是头头是道,反正,我很是讨厌那些寻花问柳、无耻下流的登徒子。两位小姐--” 她朝萧慕晟瞟了一眼,语重心长地劝:“我劝两位看人不要只看外表,内里还不知道是怎样的黑黄不堪呢!说不定,一会儿还有人要表演一番母子情深的戏码,两位权当看了戏,回家后可以仔细寻味一番。” 萧慕晟脸色变了一瞬,却立刻笑道:“萦姝多虑了,我只是怕热,到这里来偷闲半日,无意中遇见两位小姐的,你怎么就想了那么些故事出来!” 她嘲弄的神色不改:“六皇子,你想做什么明摆着,若是一会儿和我说的一样,可是自己打了自己嘴巴了!” 说罢,她行了礼告了退,转身朝静室走去,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萧慕晟赶紧对面带不惑和失落的两人笑道:“萦姝就是这样,一不高兴就弯酸人,我也习惯了。两位不要和她计较才好。” 林若真神色立刻又变为同情,道:“殿下真是辛苦了。” 赵寻芳眼神依然温柔,道要和林小姐先去佛前拈香。 萧慕晟笑吟吟地和她们道了别,脸色转身就变得凶狠,一撩长袍下摆,去找那个信口胡说的女人算账。 他气势汹汹地一把推开门,附在案前诵读经书的谢萦姝眉头也没有抬一下。 正准备兴师问罪,他却在听见她诵读的经文后停下了动作: “我自失母以来,昼夜忆恋,无处可问母之生界--” 他眉头轻抬,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倾听了起来。 洁白的手指一页一页翻过经书,低沉的女声娴静悦耳,一字一字响在了萧慕晟耳边,也一字一字落在了他的心间。 他的面色由不忿渐渐变得平静宁和,日日缠绕心胸的那些愤恨、不甘,仿似被落在心间的经文一字一字敲落,只剩一片澄清。 好多年,他的心都不曾有过如此宁静的时刻。 他不由得去看她的脸,那张熟悉得让他生恨的脸庞,有那么一瞬,他竟然觉得有一丝的神圣。 萧慕晟赶紧收摄心神,静静听经。 黎锦云忙完了前边的法事,进来寻谢萦姝,正要推门的瞬间却从门缝里看见了这番情景,怔了一怔,缩回手,转身走了出去。 书案前,针锋相对的两人,一个认真诵读,一个静静倾听,虔诚而温馨,就好像她和谢南枫最初的模样。 她嘴角带起微笑,抬头去看透过竹林的白云的影子,什么都会变化的,不是吗? 一个时辰过去,谢萦姝从经书中抬起头,眼角有隐隐的泪光。 她虔诚地读着回向文:愿以此功德,回想弟子已亡故母亲及此地亡故先辈,愿她们离苦得乐、早生善处— 她合上经书,目光与注视着她的萧慕晟汇合了,他的目光迷离而伤感,在碰触到她的眼神时瞬间又变得冷漠。 “哈!”萧慕晟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沉着脸道:“你怎么越活越不懂规矩了?谁让你偷进不该去的地方?” 谢萦姝方从他眼神中那一抹伤感回过神,嘲弄地抬了一下肩:“怎么?影响你在心上人面前发挥了吗?” 第86章 这下可真是嫁不出去了!不考虑考虑爷? “闭嘴!”萧慕晟突然怒喝一声,还未等谢萦姝反映过来,就已经捏住她的脸颊,目光如刀锋般尖利:“不许拿我母亲的牌位说笑!” 谢萦姝被他的神色吓得一瑟,忘记了挣扎,呆呆地看着他。 萧慕晟脸色寒意一片:“你记住,不该去的地方别踏足半步,别以为我不敢杀你,嗯?” 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捏得她的脸变了形。 “对-不起!”谢萦姝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我—还-以为--” 她还以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做戏。 萧慕晟手一顿,随即放开,有些惊异于她的道歉。 谢萦姝逼回了快要流出眼眶的泪水,小声地道:“我知道—娘亲很重要—” 她相信他了,他不会拿自己的母亲作为工具,他眼中的悲伤是真的。 萧慕晟看了她一会,脸色放缓,提唇一笑,又带上了往日的嘲弄的口吻:“啧啧!要是平日里都能这样听话、懂礼才好,看来,这张尖利的嘴巴得多捏捏才成!” “哼!”谢萦姝被他的轻佻激怒的站了起来,抬头怒视着他的眼睛:“我对理不对人。你少得意,请你出去,别在这里侮辱佛门。” “哈!”萧慕晟冷笑了一下:“你手上的罪孽少了吗?” “看来你还是没有从上一世的罪孽中走出来--”谢萦姝不由地道:“趁这一切还没有发生,你--” “你别啰嗦了--”萧慕晟不以为然地嗤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别以为读了几句经文就想当菩萨了!” 他心中的恨意如同冲天的冰雪,岂是区区几句话就能消融得了的。 谢萦姝站了一瞬,也朝外走去,看着他的背影,感到与往日有那么一些不同。 似乎终于有点儿人的样子了! 夏末的雨说下就下,特别是在山间,晴天白云很快变作了细雨蒙蒙。 谢萦姝和黎锦云一出庙门,便看见林若真和赵寻芳撑着伞站在台阶下,看见了她,脸色有些不自然。 谢萦姝怔了一怔,她原以为上次赵寻芳差点落水、今天寺庙偶遇都是萧慕晟算计的,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 也许,这两位傻姑娘对萧慕晟的迷恋,不比上一世的自己少。 她上前道:“两位姑娘,下午我说的话可能有些刺耳,但希望你们能好好想想,六皇子他,绝非良人。” 没有心的人,怎能托付终身? 赵寻芳羞红了脸,率直的林若真却不高兴:“谢姐姐,请你别多心,我们真的是偶遇了六皇子--。” 谢萦姝也不去拆穿,只是道:“我劝二位,有些事情多等等看--” 一只手伸过来,接过了谢萦姝手中的伞,罩在了她头上,低沉的嗓音甚是温柔:“萦姝,天气凉,别在这里闲话了!” 不用转头,就从赵寻芳和林若真眼中突然涌出的光芒,她就知道萧慕晟这家伙在身后做出的天人之姿。 她推开他的手,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钻到了黎锦云的伞下道:“大嫂,我们回去吧!” 萧慕晟又在后关心地道:“刚下雨路很滑,叫马车慢些跑。” 谢萦姝头也不回,不搭理。 那个可恶的声音继续在后边传来:“萦姝什么都好,就是气性太大,一生气就连自己也顾不上了,不得不让我担心呀!” 语气之温柔、之亲密,让赵寻芳和林若真既是感动又艳羡万分。 谢萦姝在袖子中握紧了手。 面对着赵寻芳和林若真掩饰不住的倾慕,他继续温柔道:“我知道萦姝生我的气,一直都在怪我,但不怪她,只怪我不好,没能什么都为她考虑周全--” 谢萦姝心头怒气瞬间涌了上来,她呼一声转身,带上了笑意,走过去面对玉树临风的萧慕晟和满眼光芒的两位小姐。 她的语气突然温柔得叫人傻眼:“殿下,无需多说,赵小姐和林小姐又不必在乎这些--” 萧慕晟眯起了眼睛,看了她一瞬,笑了起来:“我怕两位小姐误解你罢了!” “呵--”她知道他是在提醒赵寻芳两人她的蛮横不讲理,反正这俩傻姑娘是不会听劝的,她索性顺着演下去,吓退两人,叫她们不敢觊觎萧慕晟。 她挡在了萧慕晟和两人之间,沉下脸道:“两位,你们面也见了,谢谢也说了,应该回去了吧?夏天日子短,早点回去以防城门关了。” 林若真也不客气:“谢小姐,你三番五次地拒绝了六皇子,为什么还要管殿下的闲事?” 谢萦姝血液里的骄傲跋扈复苏了,她抬起头一脸轻蔑:“我与六皇子之间,轮不到别人来说三道四!何况,林小姐待嫁闺中,不该对别人的婚事指指点点。” “你--”林若真气得鼻孔都要冒烟了,伸出手指着谢萦姝。 赵寻芳拉了拉她,柔声道:“谢小姐,我们并无非分之想,不过是对殿下说一句谢谢罢了。请别多心,殿下本来就为您在担忧,别让他再为难了。” 谢萦姝冷笑了一声:“赵小姐,他走到哪里你们就追到哪里,我想不多心都难,请你们记住,哪怕我谢萦姝不想要的东西,也半分不肯让人夺去的!” 她抬高下巴鄙夷的模样,让林若真和赵寻芳气红了眼,却让换了一种眼光看她的萧慕晟感到有趣。 明明是和前世一般的面孔和表情,前世叫他厌恶到了极点,现在却感觉很生动。 萧慕晟觉得和她斗得久了,自己心态可能有些不正常了。 林若真气呼呼地拉着赵寻芳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小声地骂:“不要脸!” 赵寻芳一边走一看委屈地回头看了萧慕晟一眼, 谢萦姝立马朝萧慕晟面前一挡,气势汹汹地瞪了回去。 吓得赵寻芳赶紧回头,上了马车去了。 “啊哈哈!”萧慕晟拍着手在后边笑了起来:“谢小姐为了自己的名声真是非常的努力。” “我--”谢萦姝声音一下子小了许多:“不在乎。” “想不到萦姝对爷我用情如此之深--”萧慕晟笑眯眯地伸手摸下巴:“被人争风吃醋的感觉挺好的。嗯!和上一世的一样好。爷倒是不在乎你为了我多下手收拾几个人的。” 谢萦姝恨恨地瞪他一眼,往黎锦云方向走去。 萧慕晟两步赶了上来揶揄道:“这下可真是嫁不出去了!不考虑考虑爷?” 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讽刺了回去:“你还是愁愁你自己吧,只要有我在,你也别想祸害谁家的姑娘!” 第87章 这一巴掌后,我们再不相欠 萧慕晟无所谓地抬抬肩膀,道:“待我君临天下,女人要多少有多少,不劳你操心--” 见谢萦姝面露不平,又讽刺地道:“谢小姐成天就会嘴巴上厉害,自己家里后院要起火了也不知道!” 谢萦姝一愣,家里这段时间除了大哥颓废了一些,闹着要接红柔进府,其他的都风平浪静的。 “知县十万两一个!”萧慕晟哼了一声:“自己去查--” 说罢把手里举着的伞往旁边一扔,转身进庙中去了。 “喂--”谢萦姝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上一世,我杀了林若真,她的肚子里有你的孩子,你可曾伤心过?” 若是伤心过,这辈子便不该再去招惹她。 萧慕晟脚步一滞,没有回答,径直走了进去。 谢萦姝一脚踢开地上的伞,上了马车,缓缓地朝山下行去。 马车中,黎锦云摇头道:“和人家针锋相对,却又读经给人家听--” 谢萦姝愣了愣,苦涩一笑:“他心中仇恨太多了--” 他忘记不了,她也忘不了。 回到家,天色已晚,李青书说老爷独自呆在书房,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扰。 谢萦姝知道父亲是在思念母亲,站在书房窗前惆怅了一阵,决定去找大哥谈谈,这段时间,他真的太不像话了! 她很久没有进过听涛轩了,这里一改往常大嫂居住时的清幽,布置得金玉辉煌,一进去就听见弦乐声。 她皱眉,大哥日日耽于声色,消磨意志不说,身子又如何遭得住。 谢南枫斜依在软榻上,端着个酒杯目不转睛地看着屋中穿着一身纱衣的红柔跳舞。 纱绢曼约、身肢柔软的红柔披散着长发,赤着脚在铺了长绒地毯的地上跳着轻盈的舞,一转身一个眼神,都是柔媚-- 屋子里一抹幽香似有似无,更是让人心旷神怡。 谢萦姝看着这绝美的画面也忍不住愣了一瞬,谢南枫回头见她,醉眼迷离地叫道:“暖儿,你是来陪我喝酒的么?” 谢南枫哪里还有半分意气风发、英姿爽朗的模样? 谢萦姝冷眼看他:“你准备以后都这样了吗?” 红柔停下了舞,笑嘻嘻地道:“姝姐姐,枫哥哥他可喜欢看我跳舞了--” “滚出去!”谢萦姝突然怒喝一声,转头看四周的乐工:“还有你们,全部给我滚出去,以后这听涛轩中再听见一句乐声,我就派人去砸了你们的乐坊!” 那些乐工伶人吓得屁滚尿流地退出去了-- 红柔圆圆眼睛中起了雾气,委屈起来:“姝姐姐,枫哥哥心里不高兴,我也是想让他高兴高兴。” “我说了,你别叫我姐姐--”谢萦姝倨傲地抬起头:“你没资格做我的家人!” 红柔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她委屈地看朝谢南枫:“枫哥哥--” 谢南枫从榻上跳了起来,站到了谢萦姝面前,低头看她:“暖儿,你别来找不自在!” “我今日是特意来找不自在的--”谢萦姝抬头直视他:“我很早就想来找你的不自在了,但是,我以为你只是难过一阵子,自己会振作的,没想到,你竟然愈发堕落,你哪里还有个将军的模样?” “将军?!” 谢南枫冷笑了起来,嘲弄地道:“狗屁将军!我现在什么都不是,我还振作什么?我振作,皇帝会把官位还给我么?我振作,往日的一切能复返吗?” 大哥依然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处,谢萦姝觉得当初自己的初衷终究是错付了。 她道:“大丈夫能伸能屈,当日你能于千军中封将,如今不过再来一次--” 谢萦姝的话引起了往日的回忆,今非昔比的感觉又伤了谢南枫的自尊。 “放屁!”他暴怒起来,吼道:“那时的我是谢家大公子,现在呢!我是谢家的废物!是败家子!是没用的家伙!我一出门,人人都用看废物的目光看我--” 谢萦姝明白他心中的苦闷,语气也柔和下来:“在我心中,你还是我无所不能的大哥呀!你记得吗?你出征的时候,我很害怕,你对我说,别怕,没有什么会击败你大哥--” “我记不得了!”谢南枫吼叫着红了眼睛:“你还记得我是你大哥,你为什么要伙同外人来整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若不是你,黎锦云她会不去朝黎言求情吗?都是你怂恿的--” 除了骄傲被击穿的痛苦,他还难过自己妹妹的背叛。 谢萦姝一时无语,大哥说的,确是实情。 但她依然坚定地道:“没错,是我拦住了大嫂,但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做!” “你?!”谢南枫怒气达到了鼎峰,他胸口无与伦比的气郁,高高地扬起了手-- “住手!”黎锦云沉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走了进来,看着谢南枫沉静地道:“谢南枫,你若是打了暖儿,你就是个畜生!” “对!我不该打她--”谢南枫把巴掌换了个方向,恶狠狠地朝她道:“该打的是你!” 黎锦云没有躲闪,迎上了他的巴掌。 “啪!”一声响后,她的脸颊立即红肿一片,一丝血迹从嘴角流出。 “嫂子!”谢萦姝尖叫着扑到了她身边,然后一转身就朝谢南枫抓去:“你自己做错了事不悔改,怪这个怪那个,无耻--” 谢南枫也愣了,手掌上传来的刺痛传到了他的心尖。 她不躲的么? 这傻女人不躲的么? 谢萦姝的指甲划破了他的脸皮,他还是不知所措地站着-- “妹妹--”黎锦云拉住了谢萦姝,转头对他道:“谢南枫,我曾经觉得非常对不起你,所以愿意和你和离。但你不再像那个我所敬爱过的少年将军了,只不过一个打击,你便这副模样,我鄙视你!你不配得到我的歉意,这一巴掌后,我们再不相欠。” 她拉起谢萦姝就走,道:“走吧!人不自救,就没有任何人能救他!” 谢萦姝恨恨地跟着黎锦云去了。 谢南枫呆呆地站着,红柔扑了上来,抚着他的脸庞心痛不已:“姝姐姐也太过分了!这脸怎么见人呀。枫哥哥,我给你吹吹--” 谢南枫第一次不耐烦地推开了她。 --------------------------------------------------------------------------------- 各位亲们,想要书测了,实在想不出名字来,大家有没有好的建议?可以帮我想想吗?最近在折腾写短故事,也希望大家能支持哦! 第88章 想要挣钱的谢萦姝 黎锦云一直撑到房中,眼泪才掉了下来。 谢萦姝替她冷敷脸上的红肿,很是难过:“对不起,是我的错--” 她擦擦眼泪,收起难过:“你何错之有?要不是你,我还不能认识到自己竟然一直都错付了--” 谢萦姝还是觉得愧疚:“也是我太心急了,一下子把大哥逼到了这个地步,连累了你。” 黎锦云摇头:“你做得对,他不经历坎坷,终不能成为真正的大丈夫,若他能振作起来,我离开,心头也就不那么愧疚。” 谢萦姝抬头问道:“嫂子,我一直在想,你若是离开要去哪儿?到田庄,还是回黎家?” 黎锦云摇头道:“我爹不会准许我进门的,只能先到庄子上再做打算。” “庄子差不多被挖空了,恢复元气要两三年时间,并且田庄上条件也不好--”谢萦姝皱起眉头:“我不能让你受苦!” 黎锦云不在意地一笑:“横竖和离书批下来也得好些时日,我还另有别的途径,我都派人去各绣坊中打听好了,可以接些活计在家做,凑些银钱到时候能在城边上典间房子也好。” 谢萦姝颇为意外地看着她,没想到她竟然默不出声就找了这么条财路,不过,终究还是眼光近了些。 她笑了起来道:“干嘛要去给别人挣钱呀,你有这样的手艺,自己挣钱不好么?” 黎锦云抬眼看她:“可官宦人家,怎好直接去抛头露面经商?” 谢萦姝笑:“只要律法上没有写官宦人家不能经商,我们就能做!” 黎锦云低头:“我手中没有本钱。” 谢萦姝推了她一把,嗔怪地道:“大嫂,你这就是不把我当姐妹了,钱的事情尽可交于我。” 黎锦云终于笑了:“可去哪儿找铺子,你的铺子不是还没有修好吗?” 谢萦姝得意地一笑:“你别管了,店铺的事情我解决,你只管等着开张吧!” 她夸下了海口,可把李青书唤来问了一番后,她作难了。 李青书摊着手:“按照您的吩咐,所有的钱都投去置船队了,现在四条大船马上就要完工,剩下的钱招募人手、置办货物,紧着还差一点儿,是挤不出钱来了。” 她得的十五万两银子,连同自己庄子上春夏两季的收入和平日积攒的贵重首饰,都叫李青书拿去,去禹州日后最大的海港边买下来一大块地,修建了五个大仓库和四条大船,又派人去南方搜罗生丝、绢罗、瓷器等海外很受欢迎的货物了。 她算好了,明年海禁就要开了,赶得上第一批出海做贸易。 她的爹,最讨厌的便是商人,是断不会同意她做这些的,所以,她瞒着家里的人,派去管船厂的,也是很信得过的人。 但现在,她手中没有银子了,怎么办? 她站起来在屋中转了一圈,她房中所有的贵重物品和小库房中珍玩古品,都是在拟定府中规矩时,造了册子,交到了公中账房中去了的,为的就是管住家中财务,不让人乱动手脚。 自己定的规矩,又不能去违背。 她只能狠狠心,叫青藤把自己的首饰盒子抱来,拿出了好些狐裘、貂皮,又翻出了云锦、绫罗什么的上等衣料,和些名贵香料什么的,总了总,也有几千金之数。 她叫李青书来:“都拿去卖了吧!” 青藤睁大了眼睛:“小姐,您往后怎么出门呀?别人会笑你的。” 堂堂丞相府大小姐总不能出门连根金钗也没有吧? 她叹口气道:“先救眼前之急吧!笑我的人多了去,也不差那么三句两句的。” 谢萦姝以为昨天这么一闹,谢南枫至少要在屋子中窝好一段日子。 但第二天,她刚一出门,他便站在院子门口笑嘻嘻地和她打招呼:“暖儿,怎么这么早?” 她不想理他,但见他脸色苍白,眼睛下一圈儿青黑,不由道:“你舍得出门了吗?” 谢南枫哈地笑了一声:“屋子里总会呆腻的嘛!我上外边找人喝酒去--” 谢萦姝心头一凛,立刻道:“萧慕晟那个家伙不是好人,他口蜜腹剑,一心想要害咱家,你要是聪明的就离他远一点儿。” 谢南枫挠头道:“他就一个没权没势的皇子,怎么害我?” 他说着瞪了谢萦姝一眼:“要说害人,还没人比得上你和黎--” 谢萦姝不客气,上前啪地一声打在了他胸口:“你还说,你打了人家,还不道歉去!” “我道什么歉?”谢南枫脸色一沉,不高兴地道:“是她自己不躲开--” 他没有料到,她有勇气迎上他的巴掌,还敢说她鄙视他。 他说着微微瞥了一下房门,神色变幻了一瞬。 谢萦姝觉得他脸皮太厚了,正要再送一爪子,他却机灵地躲开了,边朝外边走边道:“我也是为了你着想,我看所有来求亲的人中,都比不上六皇子情深义重--” “你站住!”谢萦姝跟着追了几步,谢南枫嘿嘿一笑,加快了脚步,跑得无影无踪。 “天下男子没一个好东西!”她停下来喘着气骂。 “哼!”背后一个声音重重地道:“谁说的,我就不会像大哥一样--” 谢萦姝吓一跳,回头看见谢北昭提着银枪,气呼呼地看着她,眼珠一转,笑道:“好二弟,你是个好东西!” 谢北昭抬高了鼻孔,哼了一声。 谢萦姝嗅了嗅,突然打了个小喷嚏,皱着眉头问他:“你身上是什么,这么香?” 谢北昭脸色一红,从腰带里翻出了个小铜球,朝她一递:“就是个香丸子。” 谢萦姝接过来,只见精致的小铜球是镂空的,里边幽幽透出香味,有些疑惑:“你一男子汉,怎会有这个?” 谢北昭搔搔脑袋,非常不好意思:“前几天,小嫂子迷了路,差点掉进荷花池出水闸,我刚好从那里过,拉了她一把,这是她送给我的。” 第89章 你不配得到朱景行 谢萦姝沉思了一下,踮起脚朝他头上敲了一下:“男子家整得香气绕绕的,出门不叫人笑话么?” 谢北昭脸红得如同虾子,喘口粗气,嘴巴一撇道:“我不过是看着精致,留着玩两天,丢了便是!” 谢萦姝看着他气呼呼认输的模样,觉得这段时间这倔强的弟弟变得听话了许多,忍不住笑:“这才是我的好二弟,好男儿清朗端正,不弄那些奇巧玩意儿。” 谢北昭脸色出现得色,正要走,谢萦姝又嘱咐:“二弟,你记住,我们只有大嫂,没有什么小嫂子,你离她远些--” 他听了一愣,虽没答应,还是点点头走了。 谢萦姝将小铜球举到眼前看了看,又闻了闻,这香味幽深绵长,微微的一缕,让她脑中沉沦了一瞬。 她将小铜球收进了荷包,这东西,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她刚回到书房,秦岚已经站在那里,她想起,朱景行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她前段时日去了碧水山庄一趟,与他长谈了一次,她认为是时候发挥他的作用了。 楚霞郡主的寿辰帖子来了,她这些天不想出门,但又不想楚霞不高兴,还是去了,这一去又成了焦点。 楚霞看见她的时候,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有没忍住:“你家是遭贼偷了吗?” 看她头上稀稀疏疏地插着两三根簪子,手上光秃秃的,哪像个丞相家的小姐? 谢萦姝不以为然:“怎么?穿戴差一些就不能来吗?郡主这么势利眼?” 楚霞撇嘴道:“我倒没什么,只不过你看那些人看你的眼神,里边的轻蔑可是遮都遮不住。” 谢萦姝瞧也没有瞧一眼,淡淡地道了句:“随她!” 她神色自若地坐着,引得一干贵家小姐嘲笑她脸皮厚,并且不太顾忌被她听见。 楚霞又生气了,站起来就要发飙,谢萦姝拉住了她。 人的本性总是欺软怕恶的,以前谢萦姝骄扬跋扈,人人对她客客气气,尊重无比。 现在她平静知礼,这些人反倒对她不客气起来。 谢萦姝想,只要不对她造成生命危险,别的她都不介意--- 但无意中看到的一个画面,却又让她心头起了怒火: 俊美无俦、玉树临风的六皇子殿下与黎家四小姐一起靠着栏杆,喂着鱼欢快地交谈着。 四小姐脸上的笑容比花盆中的菊花还灿烂。 谢萦姝咬牙站起来就走过去。 他招惹谁家姑娘都可以,就是不能招惹黎家的。 黎家的女儿都是老实厚道的,特别是这四小姐,年纪轻又没多少阅历,怎经得住萧慕晟这老奸巨猾的东西骗-- 萧慕晟眼角余光瞟到了谢萦姝过来,嘴角边笑意更加温柔,和黎四小姐道:“四小姐还真是多才多艺,对喂养锦鲤也这么内行--” 黎婉茹脸上带上淡淡红晕:“殿下谬赞。” 谢萦姝直直地走过去,叫道:“四小姐,大嫂叫我带了话给你。” 黎婉茹转头,赶紧道:“姐姐她说了什么吗?” 她这个姐姐脾气太过倔强,嫁给谢南枫本来就惹得父亲不高兴,现在还闹了这么些纠葛,父亲传话给她叫她回家,立刻和谢南枫断了来往,她也不听。 “你姐姐道你年纪小,又初出府交往,需牢记家风森严,不得乱言乱行--”谢萦姝话虽对黎婉茹说的,眼睛却朝萧慕晟瞟了过去。 黎婉茹脸上红晕扩大了,点头道声我知道了,便朝萧慕晟行礼告退,有些失落地走了。 “萦姝真是管我管得好严--”萧慕晟脸上的笑意在送走了黎婉茹后,对着她带上了嘲讽:“我走一步你都跟着管着,既这样,不如嫁了我罢!” 谢萦姝理也不理他,转身就要走。 他却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压低声音道:“禹州的人可是和你家李管家来往密切着,你不怕爷又放火烧你的船坞?” 谢萦姝停下脚步,抬头看他:“你不怕我再给大家说些盐矿、铁矿什么的事儿?” 他提起嘴角:“其实,爷对你要挣钱一点儿反对的意思也没有,反正你的船队再大,往后还不是爷的,爷在乎的是--” 他挑起了眉毛,失去了笑意,冰霜在眼中乍现:“朱景行在你手里!” 谢萦姝不置可否。 “谢萦姝,你别做戏了--”萧慕晟冷哼了一声:“你禹州的船坞可是有高手在保护着,你手下有高手,第一时间会找谁,我们都心知肚明--” 难怪她成天满口的天下苍生! 他在听见朱景行被人救走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谢萦姝,但没料到她竟然就把朱景行藏在了京城,藏在他的眼皮底下,他查了许久才发现踪迹。 谢萦姝也坦白地道:“你别妄想能找到他,你不配他的支持。” 萧慕晟没有回到,眼神突然变得凶狠-- 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凶光让谢萦姝心惊了一下,她愣了一下,突然反应了过来:“追杀朱景行的人是你派的?” 萧慕晟没料到她如此机警,抬起眉毛面带不屑:“不忠不义的人不死留着做什么?” 让她百思不解的问题突然有了答案,她恨自己愚笨,萧慕晟既然会下手杀以往支持他的人,自然也会杀朱景行-- “呵--”她突然轻笑了起来:“萧慕晟啊萧慕晟,你还看不明白吗?你杀了一个又一个,但总有人会站起来反抗你,即使是你身边的人,也会背叛你,因为,良知是杀不完的!” 萧慕晟脸色一厉,要不是周围有人,他又要掐她脖子了。 谢萦姝看着他脸色,心头很是畅快:“朱景行和你是不一样的,他有才也有德,即使你登基为帝,他也不会臣服你的残暴,我猜,他应该是--” 她笑得更为灿烂:“前世打倒了你,最后胜利的那个人!” 所以他才要杀掉往后登基的大功臣-- 后来的他,过得也不好吧? 萧慕晟蓦然觉得腿上一痛,他恨她的聪慧,因为她猜对了。 他目光瞬间变冷,脸色阴鸷得可怕:“谢萦姝,你只保得住他一时,你保得住他一世?” 谢萦姝一摊手:“无妨,现在我觉得心头非常敞亮—” 她抬起头认真地道:“以前我很怕死,也怕家里人死。现在,我倒是觉得,我死也无妨,朱景行死也无妨,谢家所有人都死去也无妨,只要你残暴,总会有别的人站出来--” 萧慕晟盯着她,薄唇提起一个阴冷的幅度:“我会让你们都如愿以偿的!” 谢萦姝勇敢地和他对望。 两人目光交汇,眼神犀利,怒意与勇气在交战! 第90章 鸠占鹊巢的红柔 萧慕晟和谢萦姝的对峙,落在旁人眼中,却是另一番情景。 楚霞摇摇头:“哟!谢萦姝就是口是心非!” 林若真愤怒:“哼!谢萦姝又在为难六皇子了!” 赵寻芳怜惜:“哎!真是好可怜的六皇子!” 黎婉茹自悔:“实在不好意思,因为我,六皇子惹谢小姐不高兴了—” 还有人觉得谢萦姝是又不嫁给六皇子,又舍不得人家美色,怕是因爱生恨,失心疯了! 但太子的到来打破了两人的纠缠,楚霞赶紧跟着他走了过来。 太子很是诧异地看谢萦姝,然后很有涵养地称赞:“谢小姐素雅淡泊,很是独特。” 楚霞眼中立刻出现星星:“太子哥哥好会说话。” 她就学不来,一开口就惹得谢萦姝不高兴。 谢萦姝觉得,其实太子和楚霞真的一点也不配,两人简直南辕北辙,特别是在说话方面。 她看得出,太子对于楚霞,还是很敷衍的,无论楚霞怎么主动,他很少看她,即使看她,也不过淡淡两眼。 太子妃留下的那个坎,可不是那么好跨过的。 萧慕晟在旁边阿谀地笑:“皇兄自然是体贴的,一眼就看出了萦姝的好处来。” 这话楚霞听着不太高兴,她不客气地道:“六表哥,你别尽捡好的说,大表哥就是恭维一下谢小姐两句,就看出什么好处了?” 萧慕晟呵呵一笑,朝楚霞作个揖笑道:“表妹,世人多是以衣取人者,皇兄能看出萦姝朴素之后的淡雅,也算是她的知音了。” 楚霞朝谢萦姝看了一眼,道:“原来不打扮就是独特吗?” 太子难得地笑了一下:“不打扮也还是需看人。谢小姐于富贵中淡然,实在令人敬佩。” 谢萦姝苦笑了一下,她实在也不想这么淡然的。 萧慕晟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只有楚霞的目光黯然了下去。 谢萦姝觉得楚霞看她的目光中多了些东西,她转头暗中瞪了萧慕晟一眼,走过他身边的时候说了句:“小人!” 他脸上笑意更加深,觉得畅快极了! 回府后,谢萦姝心头有了主意,是时候把朱景行送到太子身边了,这是很险的一步棋,但现在的萧慕晟还不敢在太子眼皮下动手的。 她又去了一趟碧水山庄,和朱景行深谈了一个下午,把自己重生和萧慕晟重生的经历悉数道来,一点儿也没有隐瞒。 最后,她对目瞪口呆的朱景行道:“先生,天下真的要靠您了--” 朱景行怔了半天,想了半天,方抬头看她:“谢小姐,若真的如你所说,学生必当不辱使命!” 谢南枫以出乎大家意料的颓败挣得了全家人的失望,又出乎意料地以近乎卑微的动作赢回了大家的尊重。 他在外出喝了几顿酒之后,回来睡了两天,出门去求了当初的手下,进了京军外城禁卫营做一名小兵。 谢远臻老泪纵横,差点就失去了的对大儿子的信心又回来了。 他去请求皇上,给儿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皇帝点了头,道了声:“此子尚可!”却又表示,谢南枫从小兵做起,也能磨磨他身上骄娇二气,这样反而好一些。 谢远臻心疼又没有办法,只能让大儿子去受苦了。 谢萦姝虽然开心,仍然有顾虑,大哥虽然愿意从头再来,那红柔可是好好地在这家中,并且日益地得家里人的喜爱了。 甚至,她都敢去给父亲送点心了,好在父亲对她没有好脸色,连人带东西给撵了出来。 红柔颇有些鸠占鹊巢的模样,这是谢萦姝不允许的,即使黎锦云不做少夫人,这少夫人也轮不到一个不清楚来路的女子来做。 她叫秦岚去打探过红柔的来处,都说是谢将军在边疆救下的一个普通女子。 可她不信,她找人看过了,那小铜球中所装的香料是用龙脑、奇楠等数种名贵香料制成。 一个普通女子怎会有这些? 一个普通女子又怎会懂得制香? 谢萦姝吩咐李青书,家中所有食物、用品,均不允许红柔动一下,特别是父亲院中,设立小厨房,安排信得过的人上灶。 她限制了红柔的行动,一旦谢南枫出了门,就不准她再出听涛轩大门半步。 红柔自然不甘愿,她哭兮兮地和谢南枫把状一告,谢南枫心疼极了,气呼呼地就来找黎锦云算账了。 谢萦姝知道大哥不会来找自己,会去找大嫂算账,怕又给大嫂带来难堪,让大嫂躲开,黎锦云却很平静:“我知道了,等他来,我和他说。” 她说这话的时候,不难过也不忌恨,她已经很会克制心中的情绪了。 谢南枫进门就脸色阴沉地质问:“黎氏,红柔碍着你什么了,你要这样针对她?” 黎锦云坐在书桌后,抬起头反问了回去:“我和你,现在可曾和离?” 他鼻子里哼了一声。 她面色沉稳,继续道:“我是夫人,她是妾室,妾室自然要受正室管辖,我叫她怎样做,她就必须要怎样做?不然我就回了公婆,赶她出去便是。” 谢南枫不妨着这么一着,脸色更加不好看,语气也刻薄起来:“我都不理你,要休了你,你还算是我夫人吗?谢家的事情不用你这个外人管。” 黎锦云眼眸一黯,却仍然淡然道:“虽然我也不想做你的妻子,但只要没有收到礼部回复的和离书,我就还是你的妻子。我在谢家一天,就要管谢家的事情一天。” 谢南枫见过低头害羞的黎锦云,见过沉默不语的黎锦云,见过苦着脸哭泣的黎锦云,但没有见过如此坚忍而淡漠的黎锦云。 她秀美的眉眼平静地看着他,水润的眼睛中没有一丝儿波澜。 她那么沉静,他却突然找不到话说了— 找不到话说的结果,便是红柔出不了院门,也省了谢萦姝的精力,她分开手,要去查别的事情。 她想弄清楚,那天在寺庙门口,萧慕晟说得那句:“知县十万两一个!”是什么意思? 她去自家的店铺看了看修建的情况,又随意逛了逛。 天气太热,她平常在府中舒适惯了,禁不得暑气,中午便去了穿城而过的定阳河边上的酒楼歇歇。 第91章 萦姝此生,不会谈婚论嫁 酒楼二楼雅阁微风绕绕,很是凉爽。 谢萦姝叫青藤端了个躺椅在阳台上乘凉,青藤无意朝旁边看了一眼:“小姐,那不是大公子吗?” 她回头一看,她大哥和一个人勾肩搭背地坐在隔壁的栏杆上说说笑笑,开心得很。 谢萦姝脸色一黑,正想过去,却突然发现能听到两人谈话,赶紧坐好,只听见自家哥笑嘻嘻地说:“天下芳草多如毛,何必单恋一枝花,我家妹子就只长得好看些,脾气又不好,说话又不好听,专是带坏人--” 她脸色更黑,但想到他劝说的对象是萧慕晟,便忍了下来。 谁知道萧慕晟那讨厌无比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矫揉做作:“谢兄,弱水三千我只瞧中了她那一瓢呀!” 她终于忍不住了,她又找回了前世的骄傲张扬,忽地起身朝着对边道:“六皇子,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是死也不会嫁给你的--” 那边两个男人给吓一跳,谢南枫因为刚刚说了妹子坏话有些讪讪的:“萦姝,女子家家的,别开口闭口就是嫁不嫁的!” “男子汉也别说人坏话!”她立刻顶了回去:“还躲着别人说,两个小人!” “我没有说你坏话呀!”萧慕晟脸上立刻出现了委屈的神色,声音充满了央求:“我一直在和大公子夸奖你!” 谢萦姝充满了愤怒,这狗贼,不知道表演了多少一往情深,连自家大哥这样的情场高手都被他骗过了! 她坚持无情无义:“你夸再多也没有用!我讨厌你!大哥,你再和他来往,我也讨厌你!” “谢萦姝!” 萧慕晟还没有说话,谢南枫先怒了:“你能和黎锦云厮混,我为何不能和六皇子来往,六皇子心怀天下,是个大丈夫,只是世人不知道他的胸怀罢了!你怎能这么势利眼?” “心怀天下?哈!谢南枫,你搞清楚,天下是他觊觎得的吗?”谢萦姝觉得自家老哥脑袋里装的简直是浆糊:“太子都不敢说这话,他算什么葱?” “你简直歪曲我的话,六皇子鼓励我男子汉以天下为重,不要以个人得失为重,这是觊觎吗?”谢南枫不服气:“你别恨屋及乌!” 遭了糟了,她心头气怒难平,这混蛋连自家大哥都给忽悠过去了。 她怒视萧慕晟,他给了她一个洋洋得意的笑容— “谢南枫,走着瞧吧!迟早有一天你要吃亏在你眼中这个心怀天下的家伙手中--”谢萦姝愤愤不平地转身就走:“那时候,你才会发现你的有眼无珠!” 大哥就像前世的自己一样,被萧慕晟精湛的表演蒙蔽了,不吃亏是不会醒悟的。 “谢萦姝!你脑袋坏了!成天带坏人不说,还随意污蔑人--”谢南枫在后边怒吼:“你别走,话说清楚--” 萧慕晟赶紧拍拍他的肩膀,追了出去。 “生气、发怒有什么用呢?和自家人吵架又有什么用呢?”萧慕晟好整以暇地跟在怒气冲冲的谢萦姝身后:“爷现在以静制动,你抓不住把柄的!” “是吗?”谢萦姝头也不回:“你杀的那些人,总会留下痕迹!” “哦?但你查不到的--”萧慕晟眼角带上了愉悦的笑意:“那些家伙,不是无名之辈就是亡命之徒,没有人在乎。再者,你手下的那些人,要查爷的线索,还差了些--” “爷可是查到了些你的线索--” 谢萦姝立刻转头看他,萧慕晟耸耸肩:“碧水山庄是吧?” “哈--”谢萦姝笑了一声:“你觉得,我会只有一个藏匿之处吗?” 萧慕晟无所谓地道:“狡兔三窟嘛!爷自然知道--” 谢萦姝看了他一眼,决定不再理他,省得心头火起。 俩人已经走到了街角转角处的一家玉石店,萧慕晟突然伸手扯住了她,往里边一指:“瞧--” 她瞬间甩开了他的手,却不由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脸色一下子黑了起来。 回家后,谢萦姝面色沉郁地对着桌子上的玉白菜和玉如意,黎锦云在旁边问:“只这些吗?” 她摇头:“不止,还有好几样,我只教青藤去买回来这两样--” 她坐下来喝口茶,眼神凌厉:“要不是萧慕晟看见,我也没想到家里的东西竟然给卖到了这么个偏僻的店铺去--” “六皇子?他为何要助你?” 谢萦姝哼了一声,又想起了萧慕晟那可恶的嘴脸,他笑得很是奸诈:“你得把你自家的东西守好呀,爷抄家的时候好多得一些!” 黎锦云皱眉:“既然这样,我看回禀公爹,报给京兆尹处理吧?” 谢萦姝摇头:“不用慌,那店铺很是不对劲儿--” 青藤回来的时候说,那店铺中没多少东西,掌柜的见是女子,很敷衍,仿似不太在意生意。 正说话,青藤带着笑意进来禀道:“小姐,太子府派人给咱家送了东西来!老爷一看,都叫搬过来给您!” 谢萦姝一脸茫然,太子给她送东西做什么? 等那些东西一样一样被抬进来之后,她彻底懵了,好几盘子的珠玉首饰,好几盒子的上等衣料,还有一匣子名贵香料— 黎锦云也跟着懵了,却又瞬间反应过来:“你还记得太子妃说过的话么?” 太子妃想要将太子托付给谢萦姝-- “啊!??” 谢萦姝苦着脸呆了,她的第一反应是:糟了!楚霞要来找自己麻烦了! 楚霞郡主如她所愿,第二天就气势汹汹地上门了! 楚霞上门劈头盖脸地骂:“谢萦姝,你这个横刀夺爱的家伙!” 谢萦姝连忙申明:“那些东西,是送给我爹的,你知道,我爹是太子殿下的老师嘛!” “你爹戴珠钗吗?你爹穿百花穿蝶裙子吗?”楚霞气得直跺脚:“前日,我去太子府的时候刚好看见管家在拿这些给太子哥哥过目,他还亲自挑选了一下--” 谢萦姝伸手指天:“郡主,我发誓,我对太子殿下绝对绝对没有半分觊觎!” 楚霞翘着嘴看她:“你确定?” 谢萦姝点头:“我此生,不会谈婚论嫁!” 楚霞这才放心了些,又皱起眉头:“你没有,可保不准太子哥哥他有!我—我怎么办?” 谢萦姝本来想劝她看清楚太子的心,可现在的她没有立场说话,只好道:“即使殿下有,我也会拒绝的。” 但这话,她说得有些心虚,怕的是如果是宫中赐婚,她是躲不了的。 第92章 你去招惹太子做什么? 楚霞愁眉苦脸地走了,谢萦姝也愁眉苦脸地去找父亲,她劝父亲将东西还给太子府。 谢远臻却笑道:“暖儿你太多心了,太子下的帖子是给为父的,为父只是看东西你还用得着,就给了你。你这些天怎么灰头土脸的,走出去也不像咱家的大小姐。” 谢萦姝问道:“您是太师,收太子的东西,皇上会介意的!” “为父不收,皇上也会介意的!”谢远臻安抚道:“你收下罢。” 谢萦姝只好转了回来,叫青藤把东西上册收进了库房,她真的摸不透太子是怎么想的。 但对于此事,生气的不仅是楚霞一个,夜里萧慕晟找上门来了。 谢萦姝正在看李青书拿来的账册,见了他,眉头也没有皱一下:“滚!” 萧慕晟没有往日的嘲笑讽刺,沉声道:“我明日便进鸿胪寺任少卿。黎言黎大人推荐的,皇帝同意了。” 谢萦姝心头咯噔一声,抬头嘲讽地问:“你是要我恭喜你吗?” 萧慕晟嘴角一提:“不是,我是来通知你的,也顺便告诉你,我不会杀太子--” 谢萦姝诧异,但萧慕晟下一句话让她立刻又变得愤怒。 “我会留着他,折磨他,我给你记下来,你多看他一眼,我便多割他一刀,你多朝他笑一下,我便多给他开个窟窿--” 谢萦姝跳起来,一巴掌扇过去:“我们之间的恩怨关太子何事?” 萧慕晟伸手捏住了她的手腕,目光与话语均阴沉:“你要是嫁给他,我就把他千刀万剐--” 谢萦姝知道他说得到做得到,焦急愤怒:“我嫁不嫁与你何干?你如此为难太子,也不过是为你的狼子野心罢了!” 萧慕晟眼中一片冰霜:“他想娶你,便罪加三等!你想要嫁他,我便让你眼睁睁看着他受折磨!”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反正心头就是很愤怒。 谢萦姝咬牙骂:“变态!” 萧慕晟冷漠地一笑:“谢谢夸奖!” 第二天,太子生病的消息传来,说是发了风疹,全身起了红斑。 谢萦姝知道是萧慕晟在作怪,眼下他不敢杀太子,便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泄愤。 她觉得萧慕晟简直太混蛋了,谢府本来就是太子的后盾,不过送些东西,楚霞便罢了,他愤怒个什么劲儿? 楚霞不高兴,萧慕晟发怒,连谢南枫都跟着来凑热闹。 他一见到谢萦姝便抱怨:“你去招惹太子做什么?六皇子伤心极了!” 俨然一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模样。 谢萦姝觉得他很无聊:“干你何事?” 谢南枫双手一摊:“我不想太子做我的妹婿,我喜欢六皇子,他虽然看上去窝窝囊囊的,心头可是很有主意的。” “对,他很有主意,也很有手段--”谢萦姝蹙起了眉头:“他终究会有出息的--” 她的力量很微弱,挡不住他的,她只有寄希望于朱景行。 “那不就成了,人家现在窝囊,日后出息了,指不定还要嫌弃你,你干脆早点把他收了得了--” 谢南枫劝说得很是卖力。 “哥,你老实说,你要去兵营,是不是萧慕晟要你做的?”谢萦姝抬头看他:“他对你许诺了什么吗?” “许诺什么啊?他就是劝我出了府去瞧瞧--”谢南枫有些羞赧:“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告诉你,他是个不错的人,你再也找不到--” “谢南枫!”谢萦姝怒喝了一句:“你有眼无珠就算了,还想卖妹求荣?” 谢南枫也怒了,拍了桌子:“我这是为你好,你自己出去听听,外人都把你说成什么样儿了。你觉得搭上太子就行了吗?皇上根本不会答应你做太子妃的,那些来求亲的,又是些追名逐利的小人。只有六皇子,是一一心一意对你的,你还不要。你真的想做姑子?你不要脸,爹还要,我还要,谢家还要!” “你--”谢萦姝快要把手掌心掐烂了,才止住了要说出更刻薄的话的冲动,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尽量平静:“大哥,你相信我,我不嫁给六皇子,有我的道理,就像你执意要娶红柔,你也有你的道理--” 谢南枫粗气也喘平了,他道:“你别势利眼,我看得出六皇子对你的一片真心,你出现的时候,他眼睛中有星光--” 那样的光芒他曾经在黎锦云的眼中看见过,倾慕的、柔情的光芒。 谢萦姝哑然失笑,星光?杀气还差不多! 两兄妹不欢而散,谢南枫离开了好一阵子,屋子里的香气依然不散。 幽幽的、清淡的气味让谢萦姝皱了皱眉头,她揉了揉鼻子,叹息了一声。 家里人,怎么省心的就没有几个? 谢南枫自此后便入了军营,做了一名小兵,忙碌了起来,军营自有军营的规矩,他每月在家的日子便没有几天。 红柔不愿意了,哭着闹着要谢南枫带着她一起到军营中去。 但此一时彼一时,谢南枫没有答应她,她在家里又不得出院门,没有几日就生起病来。 吃了好些药,总不见好。 谢南枫很是着急,他趁空来找谢萦姝:“暖儿,你帮我劝劝黎锦云,别辖制红柔了行不?” 谢萦姝白他一眼,不满意得很:“关大嫂什么事儿,是我下令不准她出门的。” “她是闲散惯了的,怎么能关得住--”谢南枫很是焦虑:“别管她了,她出门是要买东西制香的,好妹妹,哥求你了!” 谢萦姝抬头认真地问他:“大哥,你是喜欢她这个人,还是喜欢她身上的香?” 谢南枫一下子怔住了,他突然想起了萧慕晟的话:“你是离不开小夫人,还是离不开小夫人的别的特点?” 他狐疑地看着谢萦姝,眼神中划过了一抹沉凝-- 但最终谢萦姝还是叫李青书不要拦着红柔出门了。 九月底,满城的菊花开得非常灿烂,谢萦姝心情也挺好,李青书已经在城中的定泉坊买下了一个院落,可以着手绣坊的事了。 第93章 他是良禽,而你不是善木 黎锦云便时常去查看绣坊的修整、布置情况,家中的事务有些忙不过来。 周氏在家循规蹈矩了好些时日,又开始有些按捺不住了,这几天老是往娘家跑。 这天,她打扮得雍容华贵,又要出门,上车的时候,正好被要去绣坊的黎锦云和谢萦姝看见,便问青藤:“她这是去哪家赴宴?” 青藤回道:“我听哥哥说,四舅老爷升了徽州太守,特意回京谢恩,今天摆宴席请客呢。” 谢萦姝皱起眉头,周氏有好几个兄弟,如今个个都是官了,这周四老爷更是连升三级,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马车从街上过的时候,谢萦姝特意吩咐到周府门口去瞧瞧。 那里果然是一幅繁华兴荣,宾客盈门的模样,门上的小厮个个鼻孔朝天,穿着崭新的衣服在归置着宾客的马车。 谢萦姝瞧着那些马车上大大小小的各府名号,嘲弄地笑了一下:“这京中的官儿怕是来了一半。” 黎锦云道:“背后还是看的是谢家的面子。” “不知道人该怎样议论谢家提携亲戚,以公谋私了--”谢萦姝道:“父亲只顾着朝堂上的忙乱,后院子里的人倒是借势做大了--” 她放下帘子的时候,突然看见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了周府门前,她冷笑了一声,萧慕晟这家伙果然是八面玲珑,连这新兴的周府他都巴结着来了。 到了绣坊,谢萦姝对黎锦云道要上街去买东西,带了青藤独自走了。 马车停在僻静的地方,她在里面换好了衣服,吩咐青藤:“在这里等我,我没来,别来找我!” 她下了车,走进了转角处的玉石行。 掌柜的靠柜台后,抬起头闲闲地说了一句:“公子,你慢慢看--” 谢萦姝把店里的东西都细细地看了一遍,指着对玉镯子问:“老板,这是个什么玉种?” 旁边的伙计看了一眼,回答:“这是祖母绿--” “咦?”谢萦姝佯装惊诧:“祖母绿不是宝石么?” “您到底买不买?”伙计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这就是祖母绿,祖母绿手镯子,你要买,我就给你装上,不买,你就请--” 谢萦姝笑道:“连这个都分不清,我看,你家不是做玉石生意的。” 伙计怒了,掌故的过来叫他边去,堆起笑问道:“这位公子,您看我家是做什么的?” 谢萦姝道:“玉石不买我倒没什么,可有样东西,我猜你这里指定有--” 掌柜的笑问:“公子请说,如有一定奉上--” 谢萦姝轻轻一笑,开口道:“知县官儿!” 掌柜的脸色变了,凑上来小声地道:“这位公子,这样的话可是乱说不得的。” 谢萦姝道:“我可是有人推荐的,元城县张大人写了信在这里--” 她拿出一封信,掌柜的赶紧接过去看了,立马朝她做了个手势:“这位公子,请里面请,咱们好好谈谈--” 谢萦姝便随着他走进了里边的院落。 萧慕晟站在对面的街角处,皱起好看的剑眉,不高兴极了— 这磨人精,净干蠢事儿!真以为换了件衣服人家就认不出她是女儿身了! 谢萦姝被掌柜请进了一间简陋的小屋子,掌柜笑意有些阴沉:“公子,您先坐着,我去把册子取来,任你挑选。” 她便在桌边坐下。 掌柜转身出了门,砰一声关上了门落了锁,在外边嘻嘻一笑:“小娘子,你且先等着,我家爷今日有些忙,待他忙完了,我就请他来见你,你要买什么,他可是都有!” 说完,脚步声朝外边走了,只听得他吩咐伙计的声音:“去给爷禀告一声,就说有个好白净的小娘子自投了罗网,请他来看看。” 外边没了声响,谢萦姝把门摇了两下,坚固如磐,根本撼不动。 转身去看窗户,窗户很高,她根本爬不上去。 她站在窗户下边,却微微一笑,请君入瓮吧! 窗户上却突然两声轻响,伸进了一个头,开口就骂:“谢萦姝,你吃多了撑的,一个人跑这里来做什么?” 谢萦姝抬头看了看那张俊脸,没好气地道:“怎么我到哪儿你都跟着?吃多了怕是你吧?六皇子!” 萧慕晟觉得没有必要和她客气:“你真的觉得你重活了一世就天下无敌了吧!你死这里了都没人晓得。蠢货!” 谢萦姝怒了,见他的发丝从上边垂了下来,便跳起来狠狠一扯:“多管闲事!” 萧慕晟不妨这么一扯,没忍住痛,呼啦啦地从上边滚了进来。 站定之后,伸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想害死爷吗?” 感觉到他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没有使劲儿,她一把拨开问道:“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人看见?” 他挺起下巴:“爷轻功甚好。” 谢萦姝便回到桌子边坐下:“没被看见就好,别坏了我的事儿。” 他也过来坐下,带着些惊诧:“你还有后手?” 她厌恶地挪开些距离,她讨厌沾染他的气息:“我再蠢,也不至于一个人就来。你赶紧走吧!别在这里让人看了恶心。” “爷看见你可开心了--”萧慕晟不疾不徐,又恢复了日常嘲弄口气:“看你坑人爷开心,要是看你一不小心被人坑了,爷就更加开心!” 他其实是不开心的,看见了她的马车,不知为何这腿就莫名其妙地自己跟来了。 明明知道这烦人精不会这么单纯,但就是想来救她,这么一想,他又觉得有些愤怒。 前世今生,他何曾那么在意过她。 她越是被伤害,他便越是开心不是? 谢萦姝觉得自己已经不想再生气了,反正他说话一直是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要是一直生气,怕自己这辈子又早夭。 她抬眼问:“前天夜里,有人进了碧水山庄,是你的人吧?” “虽然爷知道你不会把朱景行藏在哪里,但好歹也要去看一看的--”萧慕晟笑笑:“你最近,狡诈了不少!你以为手中握着朱景行,就握住了胜券么?没有我,他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别人也可以做他的根本--”谢萦姝直言:“他是良禽,而你不是善木。” 萧慕晟看了看她,立刻领会了她的意图,冷蔑地一笑:“你要让他教太子什么?阴谋?狡诈?” 第94章 明明谢萦姝名声不堪,却能赢太子青睐 “教太子坚毅!”谢萦姝道。 她看出来了,自己爹能教太子的其实很有限,两人身份摆在那里,教得多了,皇帝会忌惮。 太子学会的,也很有限,他始终是宽厚的人,是个好人,却不是个好储君。 “你以为,他在太子身边爷就不敢捏死他么?”萧慕晟摇头:“谢萦姝,你怎么还是如此天真--” 谢萦姝没有说话,因为外边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她转头看他:“我父亲今日在家,听闻自家女儿被黑店坑了,肯定会急匆匆地带着人来,你在这里,我一会儿就说这家黑店是你和周家合伙的,你求婚不成,要来硬的--” 萧慕晟脸色变了,把桌子一拍,站起来道:“好你个恩将仇报的烦人精!” 说完一甩袖子,翻窗走了。 谢萦姝跟着后边骂了一句:“你才是烦人精!” 恩将仇报?他有脸说,他给她的,都是仇! 谢远臻果然亲自带了大批人马把这个店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救出了自己的心肝宝贝。 谢萦姝窝在爹的怀中掉着眼泪:“爹,我错了,我只想给你买个好看一些的鼻烟壶,青藤劝我回去我没听,一时耍了性子躲进了这家店,谁知道这是家黑店,捉了我说要送给他们的爷--” 她早把自己头发挽成了发髻,脱掉了外边的男装,漏出了湘裙。 那掌柜的吓傻了,直叫唤:“我们是正经生意、正经生意呀!” 谢萦姝一指那伙计:“他连宝石、翡翠都分不清--” 谢远臻脸色黑得如同锅底,吩咐把店里所有人都拿了送到京兆尹那里去,查清楚这店铺究竟是干的什么黑营生! 回去后,黎锦云直埋怨她:“往后你再要做这些事,好歹也提前说一声,非得自个儿去冒险,要是老爷赶不去,你可怎么办?” 谢萦姝笑笑:“嫂子放心,我心头有数的。” 即使爹赶不到,她安排的人在限定的时间没见着她出来自会去救她的。 更何况,还有个甩都甩不掉的烦人精不是? 京兆尹回报的消息让谢远臻大吃了一惊,女儿无意中闯入这个店铺竟然在卖官。 关键是,幕后老板竟然是周家。 周氏子弟这些年凭借自己的名声爬了上来,他其实也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过是为自己留一条后路罢了。 现在,周家竟然还敢卖起官来,真是胆大包天。 他叫京兆尹把此事压下,把知情的人判了个坑人钱财、买卖人口的罪,要么死刑要么流放。 又寻了衅把从这个店铺中买官的人革职流放,静悄悄地处置了一切。 对于周氏的人,他暂且留了一手。一则留后路的想法没有变。二则卖出的官位不过三五个,影响不大,剔除了便好。 但他还是让人弹劾了周府四老爷,把他从繁饶的徽州太守赶去了西边的睦洲,算是给了周家的警告。 周氏战战兢兢地过了好些日子,但自家兄弟被赶去了鸟不拉屎的睦洲,门庭一下子就冷落了下来,她又不甘心。 当初她兄弟提出做这个买卖的时候,她还想着借这个店铺手中玉石东西卖出去换点钱在手里,东西没卖两样,又叫谢萦姝给堵了。 她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个煞星。 谢萦姝明白父亲的心思,但她不这样想。 周氏一族对于谢府来说就像是身上的毒疮,剜下去的时候势必会扯走一大片血肉,但不剜的话,那毒疮势必会日渐增大,造成更大的伤害。 父亲顾忌到颜面,或者说,顾忌到手中的权势,害怕受到影响,选择了投鼠忌器。 这样,谢府终不能长久。 十月,太子的寿辰到了,太子府上张灯结彩,贵人云集。 谢萦姝找了一圈,也没有看见楚霞的影子,她自那天气冲冲地回去后,好些天没有来过谢府了。 她本想着今天再好好向楚霞解释一番,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心中她早当楚霞是好友。 长公主来了,正在笑吟吟地和太子说话,周围围了一转儿心怀各异的世家夫人、小姐。 谢萦姝一出现,大家脸色就不好了起来,看见太子眼睛一亮,立刻朝她走去,大家脸色简直都要擦得出黑灰了。 明明她名声已经非常不堪,偏偏还有这么多人青睐,连太子也露出了这样的倾慕的神色。 以前那个目中无人的谢萦姝固然讨厌,但现在这个谦和低调的谢萦姝仿似更让人讨厌了! 长公主也露出了不满的神色,她的心肝儿楚霞,已经在家里哭了好些天了,虽然不说是什么原因,但女儿心思她怎会不知道。 谢萦姝开门见山地对太子道:“殿下,请您移步,小女子想请您去见一个人。” 太子微微诧异,他那天派人往谢府送东西也并非是心血来潮,当看见谢萦姝一身寒酸地坐在众女子中间让人嘲笑的时候,他心头很不舒服,回去后,怎么都忍不下想要送她东西的冲动。 他当时还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家六弟,可六弟知道后还笑盈盈地道:“皇兄如此厚待萦姝,为弟欣慰还来不及,萦姝却非是一般女子--” 他便有些释怀了,自己不过是想帮帮她而已。 刚才,看见她一出现就朝他而来的时候,他心底,突然有了一种感觉,陌生而熟悉的情愫上了心头,那样的情愫,自太子妃过世后,他再没有过— 但她只是想带他去见一个人,他心中又开始失落了起来。 太子一边在心头责备自己不该乱想一边温和地问:“谢小姐想带我去见谁?” 谢萦姝道:“一位您需要的人。” 太子虽有疑惑,却跟着她一同朝长廊深处走去。 那里,一身女装的朱景行在等着他们。 谢萦姝早就把朱景行悄悄地接进了谢家,一直藏在府后花园中,派秦岚一刻不离地守着他。 她本来是想待太子来府里的时候引荐给太子的,但每一次,萧慕晟那烦人精都跟着一起,想要把朱景行直接送到太子府,又怕他半路设伏。 所以,她趁着今天的机会,把朱景行带了来,自然,为了掩人耳目,朱景行化妆做了她的丫鬟。 第95章 又是这个讨人厌的家伙每次在她生死关头出现! 太子差点惊掉眼球:“谢—谢小姐,为何要送个丫鬟给我?” 而且看上去这么壮硕的丫鬟— 谢萦姝开口道:“殿下,他不是丫鬟,他是—” “她是我的侍妾—”让人讨厌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谢萦姝心头颤抖了一下。 她一早就派了秦岚带上手下所有的高手在偏僻处阻拦萧慕晟的马车,她也知道奈何不了他,但至少能拖慢他的行程。 但他依然还是这么早地来了— 萧慕晟还是往常笑意不改的模样,恭敬地朝太子行了一个礼,暧昧地看了谢萦姝一眼:“皇兄,这女子是为弟府中的一个小小侍妾,萦姝知道了,非常不高兴,谁知她竟想要转送与你--” 虽然觉得有些荒唐,但萧慕晟脸上尴尬又小心的模样,让太子深信不疑,他干笑了一下:“六弟的口味,可真是独特!” 谢萦姝服了萧慕晟这信口雌黄的能力,赶紧道:“六皇子,你仔细瞧瞧,他不是女子--” “我知道!”萧慕晟眼皮一耷拉,做出些娇羞的表情:“她是男子汉了一些,可我—萦姝,你别介意嘛!” “太子殿下,他是位男子,是心怀天下的书生,我今天带他来,是想引荐给您的—”谢萦姝不让萧慕晟继续表演,将朱景行拉了出来。 朱景行神色仓促,刚说了一句:“殿下,草民是个秀—” 萧慕晟赶紧带上了忍痛割爱的神色,扯过朱景行往太子身边一推:“既然萦姝这样说了,为弟也不能不把朱氏让给皇兄--” 太子抬眼看见朱景行白煞煞的脸蛋和绯红的厚嘴唇,还有下巴上青茬茬的胡子根儿,胸口一滞,转头对谢萦姝道:“谢小姐,谢谢您的好意,恕我实在无法消受!” 说完,迈着碎步急急地走开了,害怕慢了一步,就被赖上。 谢萦姝一回头,恨恨地看萧慕晟:“看来,我实在不该手下留情,该让秦岚拼死也要杀了你!” 萧慕晟冷哼了一声:“乌合之众!” 谢萦姝伸手拉过朱景行就要跑,但又怎快的过萧慕晟,他将手一挥,两道身影从旁边扑了出来,一把拖住了朱景行,跃上了房顶而去。 谢萦姝被拖到了地上,摔得“扑通”一声,她抬起头,哪里还有朱景行的身影— 萧慕晟蹲了下来,在她的头顶露出了个得意的微笑:“谢萦姝,谢谢你的提醒,爷算准了你今天要出幺蛾子,提前便来了这里,马车里的,是成剑--” 他说了谎,他来得那么早,是不想让她第一眼看见的是太子,他不知道为什么,但非常介意。 谢萦姝铁青着脸爬了起来,连衣服也来不及拍便朝萧慕晟道:“你别杀他!你杀了他,你会后悔的--” 萧慕晟脸色变成了阴沉:“爷要怎样对他,不劳你提醒!” 谢萦姝还要说话,萧慕晟斜睨了她一眼:“你再多说一句,我立马回去杀了他!” 她只好怏怏地闭了嘴,任由他迈着得意的脚步去了。 太子府后厅中一片热闹,中间的大戏台上生旦净末丑轮番上场,乐器响成一片。 男客都在主楼中看戏,女客则有太子府的几位侧妃陪着在左右的暖阁中看戏。 灰头土脸的谢萦姝坐在角落里,她本来想走,但又想再和太子说上几句-- 但萧慕晟这可恶的家伙带着一脸的卑微笑意和太子形影不离,她甚至还看见两人说着话朝她投来了带着笑意的目光,一定是在拿朱景行的事情说笑。 她狠狠地瞪了回去,得来太子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 突然四皇子也出现在太子身边,和太子说了几句话,萧慕晟的脸色变得更加卑微,四皇子看也没有看他一眼。 算了!她站起来想要去随意去找个太子府的人告辞了,省得在这里看见萧慕晟这可恶的模样。 她还得回去看看秦岚和手下的情况-- 刚站起来走了两步,突然戏台中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台柱子轰然倒下,台上的人压在了下边--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台上剩下的人抽出刀剑,纷纷跃起朝太子的方向追了去-- 谢萦姝在心头哀叹了一声,又是这样熟悉的场面。 知道太子府的侍卫会很快出动,她冷静地想找个小角落躲下。 但惊慌无措的众女子四下逃散,夹裹着她朝大厅的中间跑去-- 那里的打斗最激烈! 她懵头懵脑地被人流带到了打斗的中间,只觉得四周寒光闪烁,不住地传来刀剑相迸的声音,掺杂着尖叫声,响成一片。 那些刺客已经开始追杀大厅中的人了,一片寒光挡住了她的去路-- “救命呀!”谢萦姝又开始没骨气地尖叫了,死亡逼近的感觉无论经历多少次,还是叫她毛骨悚然。 可那些刺客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追着她不放,她堪堪躲过劈下来的刀,斜刺里又刺过来一剑-- “完了!死定了”,她抱住头蹲了下来。 但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一个人挡在了她的面前,用剑隔开了她和刺客。 她抬头,背对着她的背影熟悉得陌生。 又是他救了自己,又是这个讨人厌的家伙每次在她生死关头出现! 她心头复杂极了-- “愣着干什么?吓傻了吗?” 萧慕晟转身一手拎起她,脸色阴沉地骂:“蠢货!累赘!” 她心头复杂的感情立刻变成了简单的厌恶-- 她非常想挣开他的手,但现在不是耍脾气的时候。 谢萦姝沉默地躲在萧慕晟身后,跟着他在刺客的围攻中往外突围-- 看见他凌厉地收拾着攻来的刺客,她心头竟然起了一抹该死的安全感-- 对一个成天琢磨着怎样要自己的命的人起安全感,真是太诡异。 谢萦姝坚定地摇摇头,就这么分神的一瞬间,身后刺来的剑锋挨着了她的后背-- 萧慕晟拉着她一个转圈,险险地躲过了剑锋,朝她怒吼:“傻瓜!发什么呆?” 还没吼完,四下里攻来的刺客更多。 若是萧慕晟一个人,这些个家伙还不值得他皱半下眉头,但现在身边跟着个累赘,他就觉得有些费劲了-- 又得护住自己又得护住这烦人精-- 第96章 他接下了刺向她的那一剑 当再一次刀剑刷刷攻来的时候,萧慕晟上挑的凤眼朝谢萦姝瞟了过来-- 谢萦姝的心一下子凉了,这目光她太熟悉了-- 前世的回忆蜂拥而来,也是这样的夜里,也是这样的袭击,也是这样的画面,他护着她在突围-- 但攻来的人太多,萧慕晟在剑锋刺过来他躲不开的时候,把怀中的她推到了身前-- 剑锋穿过了她的肩头,后来他在她床前守了三天等她醒过来,让不明所以的她感动得一塌糊涂-- 现在,这一瞬间,她才明白他目光的含义-- 他每一次救自己,绝对不是出于善意-- 他终究是冷血自私的-- 她早该看破-- 谢萦姝忘记了尖叫,她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他-- 眼神中只有一个字:“不---” 萧慕晟怔了那么一瞬,她的目光让他的心起了涟漪,从未有过的涟漪。 他是想推她去挡剑,他算计了,那一剑不会致命,但足够挪出空间让他还击-- 但她的眼神止住了他的动作,他甚至来不及思考,硬生生地把她圈在了自己的怀中,用背对着刺客,接下了那一剑-- “哗啦--”身后传来衣服破裂的声音,萧慕晟感到自己背上有些刺痛。 他皱起眉头,拉起谢萦姝继续朝外边突围。 谢萦姝背上传来刺痛,她惊诧得说不出一个字。 他没有推自己出去,他用自己身体接下来那剑-- 她伤,虽然他也痛,但伤痕终究在她的身上。他却承担了那伤痕-- 刺客虽多,终究不是太子府兵的对手,加上在场的男宾客中多有高手,没几时,便全部被拿下, 这次,府兵将领留了心,将活口口中塞满了布条,防止他们咬舌自尽-- 太子非常愤怒,立刻派人去宫中禀报-- 太子府的人忙着安慰宾客,救助受伤的人,好在受伤的人不多,大多是轻伤。 毕竟,刺客的目标是太子-- 萧慕晟护着谢萦姝已经退到了大厅边上,此刻才放开她的手,恼怒地说:“你知道你自己有多讨厌了吗?不是傻站着就只顾着尖叫!要不是---爷才懒得来救你这个累赘,让这些刺客砍你成八段才好!” 一席话浇灭了谢萦姝心头的感激,本来想问他伤势的话哽在了喉头,化为反唇相讥:“死了更好,带你一起走!” “恩将仇报的小人!” “多管闲事的烦人精!” 两人相看又是俩讨厌,互相骂了一句。 太子出现在了旁边,关切地问:“谢小姐,可曾受伤?” 萧慕晟脸上的愤怒之色立即变为了感激和谦卑:“萦姝,你可得好好谢谢皇兄,他可是第一时间顾着你,叫我赶紧来救你!” 话虽然是笑着说的,但太子听着总觉得有些刺耳,他笑得有些讪:“总是让谢小姐受惊!” 谢萦姝道:“殿下,多谢您的关照,萦姝无妨!只是您府上三番两次地遇袭,得好好查清楚,把背后的人揪出来才是!” 她说着目光瞟了一下萧慕晟,表达了自己的怀疑。 他没接话,在太子背后做了个“白眼狼”的唇形。 太子点头:“这一次,我不会放过这些逆贼。” 萧慕晟在背后翻了个不易察觉的白眼,他心底知道是谁干的,也大致猜到了对方的目的。 青藤和素锦惊恐万分地找来了,她便告辞要回去,萧慕晟也转头跟着太子善后去了。 她忍不住回头去看,他背后的衣服挂下来了一片,跟着动作飘呀飘! 那里面透出了的是血吗?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背更加痛了起来。 太子府几次三番地遇袭,皇帝震怒异常,把追查的事情直接交给了谢远臻,要他查出是谁如此大胆,想要谋害储君。 夜里,秦岚出现在了谢萦姝的窗前,脸上带着些淤青,依然面无表情: “主人,我们的人全部回来了!车中果然不是六皇子。” 他不明白,主人明明知道车中不是六皇子,为何依然派他们去。 谢萦姝点头:“知道了,你们依然回碧水山庄。” “我跟在你身边--”秦岚不走,主人几次陷于险境,是他的失职。 “不用,你还需去训练人手—”谢萦姝蹙了蹙眉头:“你手下的人还是不够好--” 连萧慕晟的侍卫都打不过。 秦岚不再坚持,飞身去了。 谢萦姝关上窗户,拿起小剪子剪去了灯花,叹了口气。 朱先生,不知道你如今是生是死?你后悔去他的身边了么? 后悔去萧慕晟,上一世你的主人身边了么? “先生,太子殿下,仁厚而无勇,需要您的辅佐--”谢萦姝急急地问伤势大愈的朱景行:“ 您为何不愿意去他身边?” 朱景行反问她:“谢小姐您也说,您归来之后的事情,应该是起了变化,既然有变化,那我们为何不去制造变化?” 谢萦姝惊讶:“您是说,您要去六皇子身边?” 她其实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怕送他去死。 朱景行微微一笑:“六皇子有着通天之才却心怀诡诈,加之曾为帝王,无论太子如何,都是压制不住他的!” 谢萦姝摇头:“不成,他会杀死你的。” “学生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朱景行道:“只希望能让六皇子听进去我的一句半句,改变那么一点点,于苍生已经是大利益--” 谢萦姝突然想起了静静听经文的萧慕晟,想起了初云口中的那个小男孩。 他说:怎样才能让我不恨?让你不恨? 恨意,可以消融吗? 他心中,是否还残留着善良的火花? 她沉思了半晌,抬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赌一赌吧!” 赌一赌萧慕晟心底还有人性,赌一赌生死能给他一点教训! 所以,她设计在太子眼皮底下让萧慕晟带走了朱景行,无非是想为他的性命加上那么一点点保障。 既然硬碰硬没有结果,那么能让他心底的恶毒和狠辣去掉那么一些,也是好的— 谢萦姝叹了口气去睡觉,可是背上的刺痛却一直在刺痛着她的神经,她在黑暗之中睁大了眼睛,想象着他背上的伤痕会有多深-- 第97章 傻瓜大哥,你错过了最好的那个人 废弃了的山庄之下,有着幽深的地牢。 朱景行不是被关进这里的唯一一个,这里囚禁着许多人,在不见天日的地牢之中蜷缩着、挣扎着。 朱景行被泡进了刺骨的水中,水深及颈,膝盖上的血迹一丝丝飘散进了水里,他苦笑,看来谢萦姝并非是在夸大其词。 “我再问你一句,天下根本在于谁?” 低沉的声音从昏暗中传来,带着危险的意味。 他抬起头,眯起眼睛看着前边的漆黑:“殿下,无论你再问学生多少遍,学生都要回答天下的根本在于民!” “君呢?你把君上置于何处”萧慕晟的声音充满了恨意:“为人臣子,竟然把贱民置于君主之上,大逆不道!” “殿下,民怎为贱呢?”朱景行劝说:“您吃的每一口饭,都是民种出来的。您穿的每一件衣服,都是民纺出来的。您的士兵是民的儿子。您的侍女是民的女儿--” “那么,若是为君不为民,你当怎样?” 朱景行瑟缩了一下,他知道跃上心头的答案说出来,定会惹得六皇子勃然大怒,自己性命说不定就交代在这里了。 但他来,就没有想着要活着回去。 他提高了声音,字句清朗:“君不为民,民可覆君!”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唰”一声响,朱景行的脖子突然被冰冷的东西缠住了,窒息的感觉瞬间传来。 萧慕晟的声音在黑暗中分外冷厉:“再给你一次机会,再说一次!” “杀-我-100遍—也是—这个—答案—”朱景行依然不改自己的答案:“你若不懂,再活—100遍—也是—一样下场—” 说完,他没有了气息。 他脖子上的带子却一下子松开了,朱景行软软地掉进了水里— “把他捞起来,救活!”萧慕晟在黑暗中沉默良久,下了命令,转身离开。 他突然又不想让朱景行死了,朱景行身上的倔强实在和另一个人太像了。 天气冷了,谢萦姝很少到花园中去,她怕热也怕冷,成天窝在书房中抱着暖炉子不放。 但一大早李青书来回话,她又不得不去走一趟。 园中花木凋零,只数十株红梅正在怒放,柔美艳丽。 红梅之中有一暖阁,此时有两道人影在里面,一个俊朗少年在舞剑,白衣胜雪、行云流水,清朗如同天上月。一个红衣女子拍着手,笑颜如同红梅娇嫩。 如果不是那两个人一个是谢萦姝二弟,一个是她大哥小妾,她倒是很欣赏这幅画面的。 李青书在旁边道:“自从红柔姨娘能出院门后,便和二公子在花园中偶遇过几次,说得很投机,大少爷不在家的时候,姨娘便常常来找二少爷--” 谢萦姝点头道:“我知道了,平日她还去那些地方?” 李青书道:“还经常去夫人那里,也偶尔出去,她去了的所有店铺和买下的所有东西我都记下来了,香料也找人看了,都是些平常的东西。” 他顿了一下:“小姐,实在不该放她出院门的。” “不放她出来,怎么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谢萦姝转头看暖阁中,谢北昭看红柔的眼神她太熟悉了,大哥谢南枫看红柔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眼神。 她并没有过去,带着李青书掉头走了。 夜里,谢萦姝把李青书照着红柔买回来的香料摊在桌子上,细细地每样都嗅了嗅,却没有嗅到大哥和二弟身上的那种香味。 她皱起了眉头,红柔的香一定有蹊跷。 谢萦姝把那个小铜球交给秦岚,要他无论如何去查这香的来历,京中查不到,就去京城外查。 秦岚要走,谢萦姝又唤住他:“回去准备一下,过些日子我要送个人到山庄,你要重点教导他。” 秦岚领命而去。 冬至到了,刚好谢南枫轮换,也回了家。 因为太子府遇袭的事情,皇上把太子叫进宫,好好安抚了一番,赞扬太子遇事镇静,道都是谢远臻的功劳。 谢远臻这天甚是高兴,家宴的时候看见红柔坐在了旁边,也没有多说什么。 周氏对红柔很是热情,问东问西,赏这赏那的,俨然一副慈母像。 谢萦姝知道她是做给大嫂看的,转头去看大嫂,黎锦云却满脸的平静,带着淡淡的笑意,并不为自己受到婆婆的冷遇而生气。 她转头,忽然看到大哥的目光看着大嫂,眼神迷离,微微叹口气,傻瓜大哥,你错过了-- 红柔也发现了谢南枫在看黎锦云,却带上了甜甜的笑意道:“枫哥哥,今天姐姐好漂亮,对吧?” 谢南枫刚好回过头,看见黎锦云淡若梨花的微笑,一时间怔了怔,这笑意,又引起了他心头的回忆。 当年他救了她的时候,她便是这般笑的,她朝他一笑,他就感觉眼前全是盛开的花。 他那时,执意要娶她的心意,是真的-- 但她现在不会对他笑了,有时两人碰见,她只一个冷漠的眼神,便转开去,再不看他一眼。 他觉得心头还是挺恨她的,但她这样视他于无物,他又觉得非常不得劲。 他皱了一下眉头,口是心非地道:“黄脸婆!” 黎锦云脸色变了,眼神中闪过一抹受伤-- 谢萦姝一口讽刺道:“负心贼!” 谢南枫转开眼睛,不再看过来。 谢萦姝发现谢北昭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红柔。 宴席将完,李青书带人捧着大盘子的盐,里面混着铜钱、干花瓣、香珠子,请谢远臻道:“恭请老爷夫人走屋撒盐!” 原来大越风俗,冬至这天夜里会用盐遍洒家中大小角落,驱邪去恶,以求家中顺遂。 谢远臻笑吟吟地站起来:“好,大家一起!” 众人赶紧离席,披上披风,跟在谢远臻和周氏身后先从大厅开始,将盐撒在家中角落。 开始气氛还比较严肃,渐渐地,后边的几个年轻人开始玩笑了起来。 走到花园时,谢萦姝不小心把盐撒到了谢北昭的身上,谢北昭抓起一把就洒了回来,又误伤了旁边的谢南枫,谢南枫也不甘示弱,把手中的盐都给洒了回来-- 几个人便开始笑闹起来。 前头的谢远臻带着宠溺的包容的笑意看着年轻人玩闹,周氏也带着慈祥的笑意站在远处看着这边。 黎锦云见闹得动静大了,害怕盐洒在自己眼睛里,便退到一边笑道:“别玩了,这边上是水,看掉进去--” 话音未落,她身形突然一晃,扑通一声掉进了水中。 第98章 你俩破锅配破盖,都不是好东西 众人一下子惊得呆了,还未来得及反应,谢南枫几步跨了过去,跳进了水里。 好在是个浅池子,冬天也没有蓄多少水,只是天气寒冷,她穿着棉袄,又披着披风,摔了进去不容易爬起来,整个人没在水里,不断地挣扎。 谢南枫一把拉起了她,扯去了被水和泥浸湿了的披风,抱着她上了岸。 这边李青书和几个男仆伸手想去帮忙,谢南枫躲开了,谢北昭把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给黎锦云裹在了外边。 黎锦云此刻已经晕了过去,谢南枫匆匆送她回屋去了-- 这边谢萦姝一回头看红柔,红柔带着嗔怪,朝着谢北昭道:“二少爷也真是的,大家不过玩闹一下,你再恼,也不该推姐姐下去呀!” 谢北昭愣了一下,赶紧道:“我没有!” 红柔把嘴巴一翘,一脸天真:“我都看见了!” 谢远臻的脸色沉了下来,瞪了谢北昭一眼:“胡闹!” 周氏赶紧笑道:“老爷别生气,昭儿也是不小心的,大过节的,大家开心嘛!” 谢远臻又不满地看了谢北昭一眼,转身走了,周氏赶紧去拉谢北昭:“你呀!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莽撞!” 谢北昭突然红了眼圈,看了笑嘻嘻的红柔一眼。 黎锦云落水的时候被呛了好几口,一时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昏沉,喃喃地呻吟:“爹--,对不起--女儿没脸--回来--” 她紧紧地揪住了谢南枫的衣襟,害怕地颤抖着, 谢南枫脸色阴沉地把她送进了屋,青藤和银珠赶紧替她净身、换衣-- 谢萦姝遣人去请了大夫,进来看见黎锦云脸色苍白地躺着,谢南枫在床边发呆,便不高兴地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回去好好问问你的红柔,我知道是她推嫂子下水的。” 谢南枫回过神来:“胡说八道!” 谢萦姝把他一推:“出去,出去!嫂子肯定不想醒了第一个看见的是你。” “谢萦姝!你仿似忘记了,我是她夫君,有你什么事儿,在这里管东管西的--”谢南枫发脾气了,他心头很难受。 谢萦姝不屑极了:“你算什么夫君?有你这样宠妾灭妻的夫君吗?告诉你,要不是大嫂拦着,黎大人一帮人早把你告个身败名裂了,还能任由那个狐狸精入门?” 谢南枫语塞了:“红柔单纯善良--” “单纯善良你就留着自己享受,别放出来害人!”谢萦姝又动手推他:“你俩破锅配破盖,都不是好东西,你配不上大嫂,离大嫂远些--” “我不走!”谢南枫脾气也倔上来了:“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就配不上她了?她那点好,把你迷得昏头转向的。” “大嫂就是好,又温柔又娴静又善解人意,现在还那么坚强自立,你别以为她想当咱家少夫人,过段时日,你怕是求人家人家都不回来了--”谢萦姝义愤填膺。 “回来?”谢南枫一时间愣了:“她要去哪儿?” 但谢萦姝将他推出了门,他回首看着里头的灯火,突然心头很慌-- 黎锦云并没有大碍,只是受了些风寒。 谢南枫那天夜里却辗转难眠了,连最喜欢的安神香也无法让他静心。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走?她要走! 他突然很愤怒,一掀被子坐了起来,她害得他丢了官职,就这么要走? 红柔被吓了一跳,坐起来问:“枫哥哥,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谢南枫转头看着她圆润的脸庞,突然问道:“你恨她么?” “谁?” “黎锦云。” 红柔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复杂,但很快甜甜地笑了:“她是姐姐,我怎么恨她呢?我喜欢她得很!” 谢南枫没有说话,咚一声躺了下去。 他恨她,他在心头狠狠地提醒自己。 第二天,他要回军营了,红柔给他打点了许多行李,又拿出了一包香料,红着眼圈儿给他:“你想我的时候就闻闻香。” 谢南枫点头,笑笑:“我还是不带了去,军营里的弟兄们笑话我成天香喷喷的。” “不嘛,不嘛!你不要它,就想不起我了!”红柔揉着眼睛快要哭了:“我不要你忘记我。” “好!”谢南枫收起了香料,刮了一下她的鼻头,转身走了。 红柔的笑意渐渐凝固了。 听涛轩在谢萦姝屋子前边,外出根本不用从她门口经过,但谢南枫鬼使神差地走了另一条路,转到这边来了。 青藤恰好打开大门,一眼望见了他:“大少爷早!” 谢南枫嗯了一声,转身要走,又回身漫不经心地问:“她没事儿吧?” 青藤转转眼睛:“您问的是小姐吗?她很好,就是怕冷不肯起床。” 谢南枫瞪了她一眼,骂了句:“跟你主子学得牙尖嘴利的!” 青藤笑笑:“您想看谁,自己进来瞧嘛!” 里面却传来了谢萦姝的声音:“别放他进来,没得让人恶心!” 谢南枫怒吼:“谢萦姝,一大早别叫我骂你!” 谢萦姝从里头走了出来,闲闲地朝大门一靠:“好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今天我们在这里理论个够--” “你--” 兄妹俩正吵得热闹,里面却乒乒乓乓响了起来,传来了黎锦云的尖叫声。 谢南枫把包袱一扔,一把拨开谢萦姝冲了进去。 房中三道身影打斗成一团,其中两道是身着黑衣的男子,另一人竟然是手持短剑的谢北昭-- 他自然认为黑衣人是刺客,跃过去不过两三招便制住了两人-- 刚回头要喊谢北昭,却听见谢萦姝在尖叫:“二弟你要做什么?” 谢北昭一脸凶神恶煞,短剑直朝黎锦云云脖子刺去-- 想也没有想,谢南枫飞快地挡在了黎锦云面前,短剑划过了他伸过去的手臂。 他甚至没有去感受痛意,反手一掌击飞了谢北昭。 黑衣人立刻制住了落地的谢北昭,他剧烈地挣扎着、嘶吼着:“杀死黎锦云!杀死黎锦云!” 谢南枫上前一掌拍晕了他。 第99章 被赶去了田庄的谢北昭 黎锦云脸色煞白,抱着被子吓得魂不附体。 谢南枫心头一痛,上前问道:“受伤了吗?” 黎锦云茫然地抬头看他,眼珠子渐渐聚拢了神,突然扑上来,一下子抱住了他:“南枫,我怕--” 她刚要哭,却又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推开他:“对不起!我,我没事--” 谢南枫有些失落:“没受伤就好。” 她方才瑟缩而惊恐的模样,和当初他初见她时一模一样,他心头那种异样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突然觉得脑袋很痛,这感觉就像一把利刃,突然划开了这两年浑浑噩噩的记忆-- 谢萦姝进来,看着地上躺着的谢北昭,对黑衣人道:“把他捆了!” 谢南枫镇静下心神,诧异地抬头问她:“这是你的人?” 谢萦姝得意地一笑:“是秦岚替我训练的。” 谢南枫换了一种眼光看自家妹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他一直觉得她不过是脑子抽了筋,嘴皮子变得厉害了些,却没想到她竟然还蓄起了暗卫。 谢萦姝带上了嘲弄的语气:“做什么?保护自己保护家人呀!今天要不是他们,嫂子命都没了!” 谢南枫突然觉得有些后怕,也觉得非常惊诧:“二弟为什么要杀锦云?” 谢萦姝走过去,把谢北昭翻过来,闻到了一股非常独特的尖锐的香味,和她猜想的差不多,她笑道:“有人爱极生怨了!” 谢北昭醒过来的时候,根本记不起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他只记得自己要去找什么,然后记忆就一片空白了。 谢远臻气得快要冒烟了,他没想到大儿子刚好了些,二儿子又闹幺蛾子了,他硬是要把谢北昭捆了交到京兆伊那里问罪。 可周氏哭得天昏地暗,拉着他的衣摆不放,说自己儿子只是受人指使的-- 谢远臻黑着脸道:“让他自己去和京兆伊说清楚他是受谁指示的--” 周氏哭着喊道:“昭儿才14岁呀!你舍得让他就这样身败名裂吗?都是你的儿子呀,你为何要这样对他?” 谢北昭眼圈儿也红了,吼叫了一句:“娘,你别说了,我没做坏事,我不怕!” 谢萦姝知道这是触碰到了他心底那根自卑的红线,便朝父亲求情道:“爹,二弟平日为人正直,我相信他是受人指使的。” 谢远臻怒道:“这个家中,谁会指使他?我看明明就是为了昨晚的事情我骂了他,他心头不高兴,迁怒少夫人罢了!” 本来这段时日谢府就被人盯着,要是黎老头子知道了这件事,指不定怎么对付谢府! 他就两个儿子,怎么个顶个的不争气? 他这半生的努力和经营,又有什么意义? 谢北昭稚嫩的脸上流下了一滴清泪。 谢萦姝又道:“爹,咱家这段时间出了那么多的事情,不要再朝外道了。省得落人口实--” 正说着,黎锦云苍白着脸扶着银珠的手来了,一进来就给谢远臻跪下道:“公爹,我没大碍,求您放过二弟吧!我相信今天的事情并非出自他本意!” 谢远臻心头松动了,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你们都别说了,少夫人你也起来说话--” 他看着一脸倔强的谢北昭,沉吟了半晌道:“男子汉做错了事,不可不罚,就罚你--” 谢萦姝赶紧在旁边接口道:“爹,就罚二弟到南边的田庄上去吧,那里清静,好让他静思己过!” 周氏立刻摇头求道:“老爷,田庄又远又冷清,昭儿从来没有离开过京城,求老爷就让他在自己院子中闭门思过吧!” 谢远臻瞪了她一眼:“他都要杀人了,还敢留他在家中,就听暖儿的,叫他去庄子上好好想个明白,枉费我请了这么多夫子教导他,教导出这么个心狠手辣的玩意儿--” 谢北昭的眼泪一下子决堤了,但他咬住了牙,没有哭出来-- 黎锦云朝谢远臻行礼致谢,站起来的时候,身形不稳,差点又摔下去。 谢萦姝还未来得及伸出手,谢南枫已在旁伸出包着纱布的手,一下子扶住了她。 黎锦云本能地想拨开他的手,但看见还渗着一抹红色的纱布,又停下了动作。 出了正房的院子,她对谢南枫道:“多谢你,你也受了伤,回去休息吧!” 谢南枫欲言又止,她却挽起谢萦姝的手走了。 独留谢南枫在风雪中站了好久,才朝大门的方向走去,在回军营的路上,他拿出红柔给他的香包,一把扔在路边,想了想,又捡了回来。 他突然发现,以前那让他神魂颠倒的香味,失去了吸引,连带着红柔,也并不那么让他依恋了-- 他出了门,径直朝着六皇子府而去。 送谢北昭出府的马车,在周氏的哭喊中启程了。 周氏哭得差点晕倒,不仅仅是为了母子的别离,也是为了自己十来年心血的白费。 她一直想象着儿子登上谢家家主之位的模样,但这想象,今天破灭了-- 马车出了城,本来该朝田庄的方向去,却又突然拐了个弯,朝着碧水山庄的方向而去。 半路上,谢萦姝撑着伞在等着。 谢北昭看见谢萦姝的时候,眼圈儿红了,带着委屈:“阿姐,我按你说的话做了--” 谢萦姝拍拍他的肩头:“阿姐知道你委屈了。” 昨天夜里,谢萦姝虽然玩闹着,但眼睛随时都盯着红柔。 她看见了,红柔伸出手掌推了谢北昭一下,谢北昭收不住劲儿,推了黎锦云落水-- 她看见了,大嫂落水时,红柔眼中的兴奋-- 她也看见了,大哥冲上去救大嫂时,红柔眼中的嫉恨-- 红柔一派天真地把责任推给谢北昭时,她又看见了二弟眼中的幻灭。 夜里,大哥走后,谢萦姝起身去了谢北昭的院子。 一进门,她便开门见山:“是红柔推大嫂落水的,是她冤枉你,也是她用了香气迷惑你--” 谢北昭惊诧不敢相信,他是喜欢红柔身上的香味,甚至一天没有闻到,便心神不宁。 谢萦姝道:“我觉得那不是香气--” 谢北昭问道:“是什么?” 谢萦姝道:“我不太确定,但我觉得这香气既然能让你和大哥欲罢不能,说不定也能让你们迷失心智--” 谢北昭脸红了,他支支吾吾:“我没有--” “你别否认了,我都看见了,你和她亲密得很--”谢萦姝道:“我相信你,你不是品行不端的人,没有诱惑,你是不会这样的。” 谢北昭感动了,他唤了一句:“阿姐——” 谢萦姝给了他两颗药丸子,叫他第二天塞进鼻子里,去找红柔质问她为何要冤枉自己,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他照着做了,去了后,红柔拿了香炉子在他面前熏了过来,他假装被迷晕。 当听见平日里那天真温柔的声音吩咐:“杀掉黎锦云--”的时候,他彻底懵了! 原来温柔和天真后边,可以藏下这么恶毒的嘴脸。 他照着谢萦姝的吩咐,佯装被控制出了门,来到黎锦云的住所,已经有黑衣人在外边候着他,配合着他演了这么一场戏-- 第100章 没有命,就什么都没有了 阿姐告诉他,红柔肯定会利用他做坏事,要他一定要照着去做,因为她要把他送出这个家-- 阿姐说,他会受些委屈,但这是为了他好,因为不想让他留在这府中,怕他会受到伤害-- 阿姐也说,他是谢家男子汉,得做些男子汉要做的事情。 谢萦姝和他并肩走了一程,真诚地道:“我把谢家暗卫都交付于你了,你既要跟着秦岚勤练武功,也要学着管辖、用好暗卫,我还为你请了夫子,不仅要习武,也望你勤读诗书,将来文武双全,保家卫国!” 谢北昭点头,又放心不下地问:“我娘和萦华呢?” “你放心吧!我暗中观察了这么些天,发现红柔下手的对象主要是家中男子,对女人,她没什么兴趣--”谢萦姝安慰她,周氏和自己的周围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香气。 “阿姐,我母亲--”谢北昭神色有些羞赧,又很认真:“她纵有千错万错,总是我的母亲--” “我知道的,我不会为难她,你要努力,山庄里的人训练得越精锐,家中人的安全便越有保障--”她点点头,感念于他的孝顺,又鼓励着这个年轻的甚至还有些稚嫩的弟弟。 父亲教导大哥的方式她不认同,总是赞誉大于惩戒,所以大哥目空一切。 周氏对二弟的影响她也不认同,带着很强的功利性。 她之所以顺势把谢北昭送到秦岚身边,一是让红柔相信自己阴谋得逞,另一方面也希望二弟带着责任去历练,成为有担当的男子汉。 甚至,她想万一往后谢家还是要亡于萧慕晟之手,能为谢家保护下一丝火种-- 走了好一段路,谢北昭对谢萦姝道:“阿姐,你回去吧,天要下雪了。” 谢萦姝替他理了理披风,爱怜地道:“秦岚道过不了两日便会带着你们所有人去另一处住所,外边不比家中,又没有丫鬟老妈子伺候,你要小心照顾好自己。” 谢北昭点头笑道:“我都知道,我又不是去享福的。” 谢萦姝笑笑,有些心酸地看着他转身,踏上马车而去。 若他不是丞相府二公子,若他只是平常人家的孩子,该是多么快乐轻松的一个少年! 因太子府遇袭的事情,最近太子来谢府的时候有些多,萧慕晟这跟屁虫倒是很少跟着来。 听太子说是他刚进了鸿胪寺,要勤奋上进。 谢萦姝在心头冷笑,他用得着勤奋上进? 太子府遭袭的事情,渐渐有了些眉目,这天太子来的时候,脸色很是不好。 谢萦姝本来是去给父亲送参茶的,但刚走到书房门口,就听见父亲压低了的含着怒气的声音: “没料到四皇子竟然如此明火执仗地派刺客了--” 谢萦姝一怔,赶紧躲在了窗口,屏气听着。 太子的情绪很是低沉:“我没想到用尽了一切手段,得来的却是这个答案--” 谢远臻冷哼了一声:“四皇子居心叵测不是一天两天了!” “皇位就这么重要?重要得让他连手足之情都不顾?”太子痛心疾首地问。 谢萦姝微不可闻地叹口气,他参与朝政已经这么久,怎么还是如此天真! 谢远臻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传来:“殿下,你们不仅仅是兄弟,更是对手!甚至,还是生死对手!” 太子长叹了一口气:“我从未把他当做过对手,他为何要这样?” “为何?为权势,为万人之上,为荣华富贵--”谢远臻道:“殿下,把这个人交给皇上吧!四皇子越发强势了,再不收拾他的话,只怕遗留祸根!” 半晌,才传来太子的声音: “太师,您让我再想想--” 谢萦姝一向是很小心地避免和太子见面的,特别是他遣人送礼之后。 但今天,她特意在太子出府的路上等着他。 果然,太子看见她,停下了脚步,很是温柔地叫了一声:“谢小姐。” 谢萦姝行了礼,问道:“殿下脸色不好,可是这些时日查探刺客的事情太过辛苦。” 太子抿了一下唇,问她:“谢小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谢萦姝看他,太子斟酌了一下词句:“若是,害你的人是你的亲人,你当如何处理?” 谢萦姝指着树上道:“那鸟巢中每年都会有两三只蛋,但那鸟却只能养活一只,于是孵出来的鸟仔们便会把最弱的推出巢去。” 太子若有所思。 谢萦姝道:“留得命在,才能讲伦理道德。没有命,就什么都没有了。” 太子恍然一笑:“谢小姐的意思,我明白了。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很多事情却看得如此透彻。与你相比,我真的是愚钝。” 他想想,有些犹豫地开口:“谢小姐,我还想再问一个问题。” 她看他,太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是否真的不愿意嫁给六皇弟?” 虽然六皇弟满口满眼都是谢小姐,但这段时日他看来,她仿似真的没有一丝想回头的迹象。 她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摇头道:“殿下,萦姝没有一丝儿婚嫁的意愿。” “唔—谢小姐何出此言?”太子斟酌着字句:“我虽然不知道为何你突然不嫁给六弟,但我想,世间不仅仅是他一人,我也知道,你拒绝了许多世家求亲,但我--” 不知从何时起,他觉得自己对她的感觉微妙了起来,她的一举一动,都让他想起了初见太子妃的时候-- “太子哥哥!”一声怒吼打断了他的话。 两人转头,楚霞含着泪瞪着她们,她在家难过了好些时日,才平复了一些,想着来找谢萦姝谈谈,却看见了这一幕,特别是太子哥哥看谢萦姝的目光中那种柔和和欣赏,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最让她伤心的是,太子这句话,是想要向谢萦姝求亲了吗? 自己付出的这些多,都是笑话吗? 谢萦姝知道她在难过什么,走过来道:“郡主,你一个人躲在家中难过,有什么用呢?有什么话,你不妨直接和殿下说明白。” 楚霞抬眼看她,眼中起了怒气:“谢萦姝,枉我把你当做朋友,你竟然暗中勾引太子哥哥,横刀夺爱--” 她当初还来找谢萦姝透露心事,她真的太傻了! 第101章 突然被囚禁的太子 谢萦姝知道脾气倔强的人就喜欢钻牛角尖,也深知嫉妒对人心的吞噬,便道:“无论是你也好,殿下也好,我说的话都是一样的,我此生,无心于婚嫁!我不嫁给任何人!” 楚霞愣了一下,太子却急了,他赶紧道:“谢小姐不要说这样的话,你方年少,此生还长,怎能有此种念头,若是因为我,抱歉我太心急,我可以慢慢--” “太子哥哥不要说了!”楚霞尖叫了一声:“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太子转头看她,带着抱歉:“楚霞,对不起--” 楚霞的眼色一下暗淡仿似失去了生气,她喃喃地道:“不,我不要听—我知道—你骗我--” 太子摇头:“我是认真的,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认真的,对你,我一直把你当做妹妹!” 楚霞一下子往地上跌去,谢萦姝赶紧扶着她。 太子还要说话,外边却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太子殿下,皇上口谕!” 太子正要走,楚霞却起身一把拉住了他:“太子哥哥,你别去--” 太子挣脱了她的手:“楚霞别胡闹了,谢小姐,一会儿请你把她送回长公主府。” 谢萦姝点头,太子去了,楚霞着急地跟在后头:“别去!别去!有危险!” 谢萦姝心头一震,赶紧问:“太子有何危险?” 楚霞转头看他,动了动嘴唇,却最终没有回答,只是把她狠狠一推,转身急急地走了。 谢萦姝心头惴惴不安,回书房中去找父亲,谢远臻刚好听管家描述了远远看见的这场纷争,见她来了,笑着问道:“太子殿下还是有眼光的,不要楚霞郡主,要我的好暖儿!” 无论太子还是六皇子,暖儿嫁给其中一个,谢远臻都是满意的。 自然,嫁给太子能更好。 谢萦姝不理会父亲说的这些话,着急地道:“皇上召殿下进宫了--” 谢远臻神色一肃:“什么急事要追到这里呢?” 他立即吩咐人收拾好,进宫求见皇上,并且要趁机把那个刺客交于皇上处置。 谢萦姝看得出父亲走得时候脚步透露出的焦急,叹了一口气,若太子能早下决断掐掉四皇子的气焰,又何至于要如此紧张。 但她又不想四皇子太过早倒台,太子至今不够坚毅,是做不得萧慕晟的对手的。 可谢萦姝低估了四皇子的狡诈,他早先于太子一步指使手下的人到皇帝面前告了太子一状。 理由是大理寺卿发现太子对于自己府邸遇袭一事查得不够深入,便对这起案件关注了些,无意中抓住了漏网的一个刺客,那刺客说他是太子的人,这起袭击是太子自己指示的,太子做这场戏不过是想要冤枉给四皇子-- 那刺客还说太子早就想登基了,都织好龙袍在家中,就等着皇帝驾崩了-- 皇帝立刻就把太子召进宫,着龙牙卫把太子府围了起来,果然在府中抄出了数套龙袍和冠冕,气得他七窍生烟,把太子囚禁了起来,要刑部按律法问罪! 谢远臻立刻把太子瞒下的那名刺客交给皇帝,道太子是被人冤枉的。 可皇帝面对着抄出来的龙袍,怎么都不相信,还大发雷霆,指责他参与了太子的阴谋。 连皇后出面替太子求情,也被皇帝狠狠地斥责了一番,更别说外戚了。 朝堂之上,没有人敢参一言。 谢远臻无法,只好先明哲保身,退回来再想办法。 一夕之间,太子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变作了囚犯。 谢萦姝才明白那次袭击的目的根本不是要杀太子,而是要趁机把龙袍等东西放入太子府,再和奸细里应外合,污蔑太子。 可那些刺客又是如何知道把东西放在那里,好些天都不被人察觉呢? 楚霞又为何提前知道太子有危险? 谢萦姝去长公主府找了楚霞两三次,都回说是郡主不在家。 她有些奇怪,要是照着楚霞的脾气,她应该出来骂自己才对,怎会避而不见。 谢萦姝很是郁闷,问不着楚霞,便坐实不了心头的猜测。 刚回府,发现那个让她讨厌的家伙又来了。 萧慕晟刚从谢远臻书房出来,没走几步就看见了垂头丧气的谢萦姝,沉着脸问道:“你这副模样,倒好像被囚禁的是你一样!” 谢萦姝抬头,也满脸的不高兴:“你来做什么?看笑话?” 他挑挑眉,邪邪地一笑:“自然是赶紧过来和你爹商议如何救太子。” “你别装了—”她冷笑了一下:“你心头不知道有多高兴!” “高兴自然是高兴的,毕竟我不用动手,就有人教训我讨厌的人,但是--”萧慕晟笑得很是愉悦:“我又不希望他就这样被废掉。” 谢萦姝知道,他现在还没能力和四皇子争斗,自然还需要太子做挡箭牌,并且,太子还不一定就会被皇帝废掉。 她懒得和他做口舌之争,转身要走。 萧慕晟却一步赶了上来,对她道:“你不觉得事情有些怪异吗?” “你什么意思--”谢萦姝警惕地看他,生怕被他算计。 萧慕晟偏了偏头道:“四皇子似乎比上一世强大了许多--” 谢萦姝道:“很多事情和上一世不一样了,自然会引起变化。” 萧慕晟脸色有些阴沉,走了两步,谢萦姝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你杀了朱景行吗?” 他望她一眼,阴恻着脸没有开口。 谢萦姝又道:“如果你还没有杀他,我劝你一句,事情与前世不一样了,你最好留下他。不然的话,你很大可能不能如愿。毕竟,你能登基,朱景行是有着大功劳的。” 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俩人依然不欢而散。 黎锦云刚好看见两人阴沉着脸分开的一幕,笑着道:“看在人家救了你几次的份上,也不该一看到他就黑着脸呀!” 谢萦姝嘲弄地笑了一下:“你以为他真的是安了好心要救我,他不过是想要以此朝爹邀功罢了。你没看见爹看见他的时候,笑得那个模样。” 再说了,他每次救了她都是一副苦大仇深、愤愤不平的模样,要她感恩真的很困难。 第102章 我发誓,不会嫁给太子 朝堂在太子被囚禁后的第三天起变得更加诡谲了,好些大臣站出来,同声联气地弹劾太子心怀叵测、罔顾人伦,要皇帝罢黜太子。 谢远臻一时措手不及,想为太子说几句好话,但立刻有大臣跳出来指责他教导无方,甚至还可能挑唆太子要谋朝篡位。 这可就是大事了,他赶紧向皇帝表白自己坚决不会这样做。 皇帝沉着脸没有说话,但这样让谢远臻反而心头镇定了一些。 好在黎言等人上疏为太子求情,认为事情还没有定论,怎么随意就给太子定罪。 皇帝黑着脸听着朝臣吵来吵去,最后还是德高望重的定国公站了出来道太子还没有承认刺客是他派的,就是说事情还没有真正弄清楚,一定要等事情弄清楚之后才能下定论。 皇帝听了,便命刑部会同三司,一定要把这件事情查得清清楚楚,然后一挥袖子走了。 朝臣又去围着刑部尚书吵闹,有的叫他遵守臣纲,不要包庇。有的叫他放亮眼睛,不要被骗了— 谢远臻回来后,马不停蹄地把幕客召集来,分析形势,寻找对策。 如今来看,不仅太子危险,连谢府怕是也要跟着倒霉了。 谢萦姝也着急,她非常想知道楚霞和此事有什么关系?或者说长公主府和此事有什么关系? 长公主一直都是支持太子的,如果这次事件她也参与了的话,那么原因就只能有一个,就是楚霞。 谢萦姝决定冒险去见楚霞。 她唤回秦岚,命他摸清楚霞住处后,带她悄悄潜入公主府。 这方法,她是跟萧慕晟学的。 深夜里寒气深重,谢萦姝穿着夜行衣,被秦岚携着跃进了楚霞的住处。 楚霞长大嘴巴,瞪大眼睛看着出现在她房间的谢萦姝,终于还是没有叫出来,非常不高兴地低声道:“我讨厌你!” 谢萦姝已经习惯了别人说讨厌她,但听楚霞说她就有些心酸了。 她坐到了桌边,带着些赌气道:“如果是因为我做了什么惹你讨厌,还有个说头。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你凭什么讨厌我?” 楚霞气呼呼地走过来坐到她旁边:“太子哥哥喜欢你,所以你就是讨厌!” “又不是我叫他喜欢我的--”谢萦姝摊手,很是无奈:“我对他,可是一点点一丝丝非分之想都没有。他这样,我还挺为难的。” “你们那么亲密--”楚霞鼻尖红了,响亮地吸了一声:“他看你的目光那么温柔。” 谢萦姝啧了一声:“我不能管别人怎么对我,但我向你保证,即使太子拼了命地想要娶我,我也会拼了命地拒绝--” 她看着楚霞,真诚地道:“你对太子的苦心,我知道。就算我喜欢太子,还不能横刀夺爱。何况我真的一点儿也不喜欢他,我没有心情去想情情爱爱的事。” “真的?”楚霞抹抹眼睛问她。 谢萦姝伸出手指朝天:“我发誓!” 楚霞把嘴巴一翘:“我其实也不是生你的气,我就是不高兴,而且--” “我知道,你还是很担心他。” 楚霞点头,表情涩滞了起来:“舅舅不许我去看他,我--我觉得对不起他--” “你知道些什么对吗?”谢萦姝直接问:“你母亲和四皇子之间是不是有来往?” 楚霞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了,她摇头。 “郡主,你真的不会骗人。”谢萦姝直直地看着她,烛光映入她晶润的眼眸:“你的脸色出卖了你。” “你别问了,我真的不知道!”楚霞转开了脸。 她的神态早就说明了一切,谢萦姝叹了口气:“郡主,我说过,人心是算计不得的。即使算计得了手,某一天,真相揭开,一切都是空。” 楚霞听了,半天才抽泣了一下:“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听母亲和父亲商议,太子哥哥不知好歹,要让他吃吃苦--” “我明白了--”谢萦姝想了想,恍然大悟:“四皇子是不是这样说的,他能帮你嫁给太子,但是长公主府得配合他,是吧?” 楚霞迟缓地点点头。 谢萦姝又道:“这么说来,那天刺客袭击的时候,是你们府上的人去放的龙袍?” 楚霞还是点点头,道:“太子哥哥没有了正妃,家里的事情都是侧妃吴氏在打理,吴氏为了能扶正,时常来我家侍奉母亲--” 这下谢萦姝能想得通,为何那些刺客能放下东西而不被人发现了。 这吴氏,自然就是内奸了! 谢萦姝想,那天的刺客的目的果然还是太子。四皇子是做了两手打算的,能杀死太子最好,即使刺杀失败,还有后边这着。 他果然阴险,甚至快追上萧慕晟了。 “可长公主要怎样才能让你嫁给太子殿下呢?”谢萦姝问道:“这事儿要是让皇帝信以为真了,太子性命都有危险啊?” “我不知道!”楚霞一下子激动了起来:“我问了母亲,她不回答我--,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她甚至拒绝了我求她去给太子哥哥求情--” 谢萦姝愣了一下,这么说,长公主府不是为了楚霞? 楚霞烦恼地抓抓头,苦着脸道:“她不许我见你,也不准我出门,说是要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她要做什么,我很担心太子哥哥--” 谢萦姝听了也很担心,但她不敢久留,便向楚霞道自己会尽力帮助太子。 楚霞又一脸惊恐地拉着她的手:“不要,不要给别人说我们家参与了这事儿--” 谢萦姝拍拍她的手道:“我明白,我不会陷你于不孝的。” 但她想,长公主府这次可能真的有些玩大了。 秦岚带着谢萦姝刚刚跃出长公主府外围墙,便听得旁边传来“哗啦啦”的声音。 他脸色一沉,把她一把塞进角落:“别出声,有高手!” 脚步声似乎在朝这边来,秦岚往外一跃,瞬间无影无踪,脚步声也跟随他而去。 谢萦姝静悄悄地躲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吭。 四周漆黑,她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敢尽力地蜷缩着等待秦岚。 蓦地,她肩膀上突然搭上了一只手,吓得她魂飞魄散,正要张口尖叫,嘴巴却被人捂住了。 身后传来的声音叫她头皮发了麻,他在这里做什么? “你在这里做什么?” 第103章 爷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不择手段 谢萦姝一把扯开捂住嘴巴的手,望向声音的来源,黑漆漆地什么也看不见,但她依然怒气冲冲地骂:“萧慕晟,你鬼鬼祟祟的想做什么?” 黑暗中传来吊儿郎当的声音:“你倒是有脸骂别人鬼鬼祟祟!” 谢萦姝不想理他,抬脚要走,却又被一只手扯了回来,她撞上了一个温暖的身体,赶紧厌恶地隔开一段距离。 黑暗中也能想象萧慕晟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堂堂的丞相千金,黑灯瞎火的跑这里来,你说传了出去,别人会怎么看你。” “你以为我在乎!”谢萦姝索性破罐子破摔:“传了出去,我就说是你把我掳到这里来的,你的真实面目是个采花贼!” “你真是越来越卑鄙了!看来爷要对你甘拜下风了!” “别,你还高着许多段位,你不仅卑鄙,你还狠毒无耻--” “嘶--”萧慕晟的声音仿似很不高兴:“爷我到底哪里狠毒了?你干了这么多对不起爷的事,爷也没杀你吧?爷还来这里查证据,想要救你那傻呵呵的太子殿下--” “刚才的人是你引过来的--”谢萦姝咬牙:“你是故意的,你一定是看见了我们,故意把他们引过来的。” “谢萦姝!”萧慕晟从黑暗中突然伸出了三根手指,捏住了她的脸颊,恶狠狠地边扯边骂:“你一定要把爷想得那么无耻吗?你就不能想是爷发现有人,怕你们被抓,特意提醒你的吗?” “不!”谢萦姝吃痛地挣扎:“你就是那样的人,自私残暴、无情无义、不择手段--” 萧慕晟怒了,他伸手一把搂着她,朝外跃了去:“爷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不择手段--” 马蹄声穿过街道,在黑夜中直朝城外而去-- 秦岚回来的时候傻眼了,糟了,他把主人给弄丢了! “你放我下来!你这个疯子,你要带我去哪儿?”谢萦姝在马背上挣扎起来。 “你最好坐好一些,这匹马没有训得很纯良--”萧慕晟就喜欢骑很烈的马,他喜欢征服的感觉。 感受到他的胸膛传到后背的体温,谢萦姝不由得颤栗了一下,前世她是那么的爱慕他马上英姿勃发的模样,求过他多次,要他带自己骑马,可他从来没有答应过,只是体贴地说骑马太危险,舍不得让她冒险。 后来她才发现,他只是讨厌她而已! 现在,他带着她飞驰,她却只有满心的不情愿。 于是,她又挣扎起来,她真的不喜欢和他隔得这么近,那个温暖的怀抱,熟悉又陌生,前世今生,会让她觉得迷离。 马儿被搞得有些不耐烦了,长嘶了一声,一下子停住了脚步,高高地扬起了前蹄-- “啊---”谢萦姝感觉自己快要飞了一般,模模糊糊地看着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远,她不顾一切地转头紧紧地抱住了萧慕晟。 萧慕晟把马儿控制住,低头看着抵在他心口的脑袋,不由得失笑,她嘴巴再硬,还不是个胆小的女人! “怎么?就这么一点点惊吓就要躲爷怀里了?啧啧啧,若是爷下手杀你的那天,你怕得抱着爷的脚哭个天昏地暗!” 他很开心,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喜悦是前世今生都未曾有过的,很独特的感觉。 她头发上有一抹香气,隐隐约约又有些熟悉,他记得那抹香气,前世曾经让他无比憎恨的香气。 今天闻到,却很是舒心! 谢萦姝恨恨地放了手,往前挪开了距离,离开了那个温暖的怀抱。 那一瞬间,她竟然有那么一丝的失落,那个怀抱,和前世一样的温暖,却永远不会是她停靠的港湾。 当萧慕晟带着谢萦姝到达那个非常偏僻的小山庄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半夜的光景,那山村中静悄悄的没有人声。 谢萦姝非常害怕,又不愿意被他看出取笑,吸了一下冷冽的空气问道:“夜半三更的,你就是带我来看人家睡觉的吗?” “哼!”萧慕晟冷笑了一句:“蠢货,你没觉得那点儿不对劲吗?” 谢萦姝不高兴地静下心来听了一听,眉头一皱:“这里没有一声儿狗叫?” 平常小村庄,怎会没有一只狗。 萧慕晟一笑,下马来伸手朝她道:“下来吧!马只能走到这里!我们要悄悄地进去--” 谢萦姝不理会他,自己往马下一跳,马太高她太娇小,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萧慕晟在旁边拉着了她,没好气地来了一句:“你别这么死倔不成吗?” 她想推开他的手,他却紧紧地握住不放:“前边危险,你想死我还不想死--” 他掌心的温热的确让四周的漆黑恐惧淡去了不少,谢萦姝便不再挣扎,被他拉着静悄悄地朝着村中走去。 村庄的房屋出乎意料地密,紧紧地挨在一起,仿似是住了不少人。 萧慕晟拉着她走到了其中最小最不起眼的一间,从屋后绕了过去,屋中竟然还亮着暗淡的灯光,隐隐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谢萦姝抬头想要问,他一把捂着了她的嘴,指着窗缝中叫她看。 她伸眼睛过去,隐隐约约地看见屋中间没有什么家具,却站着一个人,旁边背对着他们坐着另一个人。 虽然灯光很黯淡,但谢萦姝还是看清楚了站着的人是礼部侍郎白大人,她心头一惊,回头看萧慕晟。 萧慕晟面色沉重,推她转过去,叫她继续看。 只听得白大人声音焦灼无比:“把我女儿还给我--” “大人想好了要如何做吗?”背对着谢萦姝的人嗓音尖细,如果针尖划过铁板般刺耳。 白大人声音顿了一下,提高了声调怒道:“你们休想用这般卑鄙的手段逼我--” “是吗?”那人又尖利地笑了起来:“请白小姐出来吧!” 房间里传来沉闷的铁链声和木板开合的声音,两个人架着一个较小的身躯,仿似是从底下冒出来似的。 谢萦姝集中全部精神才看清楚了那乱发覆面的果然是白大小姐,她只着中衣,仿似很疲惫般站立不稳。 第104章 自从遇到重生后的谢萦姝以来,他就开始不正常了 白大人想要扑上去,却被人一掌击开,厉声道:“想要救她,就按照我们说的做--” 坐着的人直起了背,对着被打倒在地的白大人阴森森地笑:“你一天不做决定,我们就在你女儿身上划一刀,再给她涂上腐肌消骨膏,我保证,不上五天,她就会化作一堆烂肉!” 白小姐从恍惚中醒过来,看见地上的父亲,哭喊了起来:“爹,救我,我痛--” 她挣扎起来,白色的中衣上透出了血痕— 白大人怒吼:“我要去报官,抓你们这些歹徒--” “哈哈哈!”那人声音宛如来自地狱:“你尽管去报,你报官,我就叫人把你女儿先奸后杀,把尸体挂在你家大门口,让万人瞻仰—” 那人站起来道:“太仆寺马少卿的女儿、工部赵侍郎的女儿也在这里,他们可都乖乖的就范了,你好好想想吧!” 话刚说完,有人一掌拍晕了白大人,把他蒙上布套,拖了出去。 那人走过去,伸手捏起白小姐下巴,叹了一口气:“好个白皙美人儿,你爹要是不识相的话,你可就得便宜咱们了!” 白小姐剧烈地挣扎了一下,一下子咬住了他的手。 那人痛得嘶了一口气,顺手拿过一把刀,哗一声在白小姐身上划过。 可怜娇嫩的女孩子,痛得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那人吩咐把她拖回去,又叫带下一个来-- 谢萦姝愤怒起来,转过头来,把声音压倒了最低:“你既然知道这里的龌龊,为何不制止?” 萧慕晟眉头一抬:“我为何要制止?” 他也是刚追查到这里,还没来得及做下一步的打算。 谢萦姝站直了身体,想了想,小声道:“我知道了,马大人、赵大人前日突然上疏要求罢黜太子,原来是受了这里的威胁。你想要太子的命,自然不会制止--” 萧慕晟听见她开口闭口就是太子,心头不痛快起来,冷声道:“没错,爷就是想要他的命,爷带你来是想让你看看,要他命的不止爷一人,比爷不择手段的人多着,看你护那个软蛋护得到几时?” 谢萦姝瞪他,突然觉得很悲哀,他终究还是那个残暴的君王,不会在乎任何人的生死和痛苦。 但她不一样,她不想看到无辜的人被迫害,便转身要走,萧慕晟一把拉着她道:“你这是要回去搬救兵?” 谢萦姝拍开他的手道:“难道不该救出这些无辜的女孩子吗?” 萧慕晟耸耸肩道:“总得让幕后的人露了面才下手吧!” “等到那时候,这里的姑娘们都死完了--”谢萦姝几乎是哀求了:“先救人吧!” “谢萦姝,小不忍则乱大谋,若不把主谋抓住,你的太子殿下还会一次二次地被陷害--”萧慕晟脸色凝重起来:“他太狡猾,要收拾就要一次收拾到位!” 谢萦姝瞬间冷静了下来,他说得的确没错,但房间内又传出悸人的尖叫声,一声声穿透了她的心,她掉下眼泪。 “走吧!”萧慕晟伸手推她:“回去后再观形势,走下一步。” 他也得好好想想,下一步要怎样走。 谢萦姝只得跟着他走,她很清楚,这寂静的小山村中说不准埋伏着多少四皇子的人。 但天气寒冷,她又折腾了这么大半夜,加上心神不宁,刚一转身,便被地上的枯枝一绊,狠狠地摔倒了地上,发出好大一个声响。 屋里的人立刻警觉了起来,一起朝外边扑了过来。 萧慕晟骂了一句,迅速地一把扯起她就开跑。 谢萦姝懵头懵脑地被他拉着跑,只觉得手臂都快要被他扯断了一般,腿也酸痛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后边追来的人越来越多,却寂静无声,她回头望去,只看见黑乎乎的一片影子,仿似张开的黑色大嘴,想要吞噬掉他们。 后有追兵,旁边的房屋中也纷纷打开门,冲出来了黑影子。 谢萦姝甚至感觉到,有手已经够住了她飞掠起来的衣角— 她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却突然“呼”一声响,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擦着她的耳边飞过。 她吓得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 萧慕晟从怀中拿出两三枚烟雾散,朝后边一扔,噗噗两声,升起了许多白烟— 随后,他一把拎起她,几个飞跃开去,准确地落在了藏在林中的马背上。 马儿长嘶一声,飞快地跃出山村,疾驰而去。 虽然前面依然是漆黑一片,但身后传来的温度让谢萦姝觉得安全了不少,她刚松了一口气。 后边突然也跟着传来马蹄声,萧慕晟低声咒骂了一声,一夹腿肚子,马儿跑得更快。 身后传来利刃破空的声音,萧慕晟一下子压着谢萦姝伏下了身子,几道寒光从他们身边掠过,一种冰冷的感觉让她浑身战栗了起来。 她忍不住短促地叫了一声,这一声却暴露了他们的行踪,更多的寒光追着他们而来-- 一瞬间,马儿的腿往下闪了一下,两人的身子也跟着朝下边软了一下。 萧慕晟咬紧了牙,他知道这是后边射来的箭刺中了马腿。 他能感受到怀中谢萦姝的惊恐。其实,他要是甩下她,一个人是很容易就能逃出去的。 反正,没有人知道是他带走了她-- 反正,这里荒郊野外-- 他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他竟然连一丝儿丢下她的念头也没有,甚至还有些担忧她会受伤,但究其原因,却不是因为怕自己受伤--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发疯了-- 自从遇到重生后的谢萦姝以来,他就一点点地开始不正常了,这都是怀里这个烦人精的错! 马儿跑步的速度明显降了下来,萧慕晟不得不做决定。 他一搂住了谢萦姝的腰肢,俯在她的耳边小声地说:“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给我把你的嘴巴闭得紧紧的,别发出一丝声音--” 谢萦姝赶紧伸手捂住了嘴。 萧慕晟紧紧地抱住她,从马背上一跃而起,飞快地朝路边滚过去。 他上回来的时候仔细记了地形,这里的路旁是一个山崖,下边是一条河,他准备躲在山崖下,即使落了下去,也不至于摔死。 但他还是算错了一着,他抱着谢萦姝朝外边跃去的时候,下意识地把她紧紧地裹在了怀中,而后边射过来的一支箭,噗地一声刺入了他的肩头。 第105章 这混蛋莫不是死了吧? 萧慕晟早已在战场上身经百战,这点伤,他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而是冷静地射出一枚袖箭,刺入了马屁股。 马儿长嘶一声,飞快地跑了。 后边的马蹄声也紧跟着它跑远了-- 萧慕晟本来护着谢萦姝滚到了崖下,扯住了藤蔓,但他实在没有力气再让两人上去,因为肩背后的伤剧烈地痛了起来,他意识到箭上有毒-- 谢萦姝惊恐未定,却也发现了他的异常,带着紧张问道:“你怎么了?” 同时,她觉得自己的背好像也痛了起来,他受伤了? 萧慕晟咧嘴,挤出个笑容:“这些个渣滓哪是爷的对手?你是不是成天就躲在家里胡吃海塞?怎么觉得你比前一辈子重了好多--” 可他话音未落,却眼皮一闭,无力地放开了手。 两道身影笔直地掉落进了下边的河中-- 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暗卫,秦岚在谢萦姝失踪后并没有惊慌。 他先是发动了手下所有能动用的人,暗中寻找。 天亮之后,他又去找了刚好回家休息的谢南枫。 谢南枫吃惊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秦岚,有些不高兴:“你小子总算来见我了!你还真是老实,我把你给了暖儿,你就真的唯她马首是瞻了?” 秦岚依然面无表情:“小姐失踪了!” 谢南枫一下子跳了起来:“失踪了是什么意思?她又干了什么了?” 秦岚把昨晚的事情一说,谢南枫摸着额头差点晕倒,这个暖儿简直是太大胆了,怎么什么都敢干? 他知道自家妹子是想要帮助太子,但没想明白她去长公主府做什么? 但现下之急,是先找到妹子。他想去找父亲禀告一下,刚走到书房,便听见京兆伊在里边说着昨夜里长公主府遇到刺客的事情,父亲繁忙之余,非常生气,说一定要把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都就出来。 谢南枫伸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要是爹知道昨夜的刺客正是她的掌上明珠,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儿? 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添乱了。 他回来问清楚秦岚,此事没有任何人知道后,便去找黎锦云。 黎锦云正在惊诧谢萦姝一夜未归,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 银珠走了进来:“小姐,嗯--姑爷来了--” 她刚说不见,谢南枫已经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满脸的不高兴:“为什么不见我?” 她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暖儿说叫我离你远一些,你身上的香味不好!” 谢南枫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气呼呼地道:“什么都听她说,才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黎锦云抬头道:“我觉得自己现在很好。” 谢南枫哼了一声:“好?你的温柔哪里去了?你的贤淑哪里去了?” “我的温柔和贤淑只对配得上值得的人--”黎锦云一口堵了他回去:“你不值得--” 谢南枫觉得心尖尖像被刺扎了一下,从来没有过的酸味上了心头,他嘲讽地道:“我不配,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哭着喊着闹着,宁愿和自己爹作对也要嫁给我。现在,你又觉得我不配了。我该说你朝三暮四,还是不守妇道!” 刻薄的话语还是伤了黎锦云已经平静的内心,她眼中出现了泪光,吸了口气道:“你又何必在意我说什么,和离的理由任你写,你写什么,我都不会反对。” 她的泪光让他怔了一下,却在听说和离二字时恼怒了起来,冷脸道:“和离?你想得美!黎锦云,你听着,待我再拜将之时,就是我休妻之日,你休想整了我害了我之后,还能云淡风轻地离开。我要告诉世人,你这妇人心有多狠毒,有多嫉恨!你就算离开了谢府,也休想再嫁给任何人!” 黎锦云逼回了快要滚落的泪珠,点头道:“我知道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请一并说完,我还要去向公爹报告暖儿没有回来的事情。” 这时候谢南枫才想去自己来的目的,道:“你去和爹说,暖儿心情不自在,要去庄子上住几日。” 黎锦云一惊:“为什么?她为何不和我说?” 谢南枫嘲弄地哼了一声:“和你说什么,你迟早是个外人!” 她的心狠狠地一痛,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实在找不出话来回答。 没错,她就是个外人,一直都是外人。 她点头道:“我知道了!” 谢南枫一时也找不到别的话说了,他觉得自己再站下去又不知道会说出些什么话来,便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暖儿回来之前,你最好别出门,省得又出去勾三搭四!” 黎锦云没有答话,转身进了内室,她仰起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这就是她爱了五年,等了三年的人,这就是她的下场,是她自己做的孽! 谢南枫出了院子,往后望了一眼,心底突然就懊恼了起来,明明是想来好好和她商量,顺便再问问她身子可曾恢复了。 但是一看见她不理会他的模样,他就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么一堆话,这下,她该是更不想理他了吧! 他很想冲自己的嘴巴来上一巴掌,一抬头却看见秦岚站在了跟前,便清了一下嗓子,去安排寻人的事情了。 谢远臻正为朝堂的事情焦头烂额,哪里还顾得上女儿去了哪儿,随便应了一声便忙去了。 谢萦姝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觉得浑身冰冷,酸痛得快要散架了似的。 好不容易支起身子,茫然地想了想,才回忆起昨夜里的事情,四顾了一番,突然看见萧慕晟闭着眼睛躺在离她不远的河滩上,脸色一片苍白,发丝混乱地粘在他脸上。 她心头一震,这混蛋莫不是死了吧? 她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伸手往他鼻子下一探,长长的出了口气,也不知道该是失望还是庆幸。 他虽然呼吸有些微弱,但还是活着。 谢萦姝抬眼望,河对面是高高的山崖,四周是宽阔的河滩,她焦急不已,这么个荒凉的地方,要怎样才能走得出去? 她推推萧慕晟:“喂!快醒醒!” 萧慕晟闭着眼睛动了动嘴,她赶紧伏下身子听,他喃喃了一句:“累赘!” 第106章 爷这是又死了,在火葬吗? 她鼻子都快气歪了,就连昏迷着,这混蛋也挂记着骂她。 她索性站了起来,找准个方向,赌气地抬腿就走。 哼!累赘,现在不知道谁才是累赘!就让这个累赘躺这里自生自灭吧! 她没走几步,冷冽的风一刮,刮得她差点摔倒,站稳之后,心口蓦然生疼,又忍不住回头去看。 他的脸色渐渐变得青灰了! 谢萦姝站着愣了一刻,叹口气,又转了回去。 这混蛋虽然万分可恶,可到底也没有丢下过她。 他要是死了,她说不定又得重生一次。 她费力地把他架了起来,但他个子高大,几乎全是压倒了她的身上,让她每一步都挪动得非常艰难。 谢萦姝挣扎了半天,才半背半拖地带着萧慕晟走了一小段路。 河滩上全是鹅卵石,坎坷难行,一个不小心,她脚下一滑,两人一起摔倒了地上,他发出一声闷哼。 她揉着痛处站了起来,发现自己手上粘嗒嗒的,伸掌一看,手心血红一片。 她赶紧看自己身上,好好的,又去看萧慕晟,这才发现了他肩后的伤处。 她心头一时间五味杂陈,他一直把她护在怀中,自己却受了伤,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把自己裙摆上干净的地方撕了一块下来把他伤口不远处紧紧扎住,让血不再往外流。 又轻轻地用布擦了擦伤口,用贴身的内衣上的布紧紧地包扎了起来。 做好一切,她又觉得很是绝望,这里荒无人烟,萧慕晟受了伤不说,俩人身上都湿透了,再过一会儿,说不定都会死在这荒滩上-- 她站起来跑到前边的土堆上,举目四望,试图寻找一丝儿人的踪迹。 突然,她看见前边河中有东西,心头一喜,赶紧跑了过去一看,不由得喜出望外,那里分明架着渔网,再一看,四周却没有人影。 但有渔网,就说明这里有人网鱼,说不定他们一会儿就会来。 谢萦姝赶紧四处看了看,发现河滩离树林不远的地方埋着一堆东西,正在冒着缕缕青烟。 她大喜过望,跑了过去,小心翼翼扒开一看,竟然是人埋下的火种,旁边还堆着不少枯木根子。 有火种,就说明一定会有人来。 她赶紧去河滩上搂过许多枯了的芦苇杆子,小心翼翼地把火吹燃,然后把旁边的树根子扔了进去,把火烧了起来。 火燃旺了,她费力地把萧慕晟拖到了火边上,把他外边的湿衣服脱了下来,又在他的四围都烧起火来,让四周充满了暖意。 做完这一切,她也累得快要虚脱,便坐到了他的旁边,一边添着火,一边烤着自己的衣服。 俩人衣服上腾起了白色水雾,暖意传来,他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些,却一直没有醒。 待自己的衣服都干了之后,谢萦姝冲出火圈子,挑了张大树叶,去取了些水,一点点地滴进了他的嘴中。 “咳咳!”萧慕晟嘴唇动了动,微微睁开了眼睛,发现谢萦姝的脸在自己上方,又见四周一片火光。 便皱着脸,嘲弄地道:“爷这是--又死了,在--火葬吗?” 谢萦姝哭笑不得,把那片叶子啪一声拍他脸上,道:“对!你死了,死得透透地,别诈尸了!” 他闷哼了一声,狠狠地道:“你个忘恩负义的累赘精,等爷能动了,定要一把捏死你!” 她不以为然,斜着眼睛看他:“活不活得过今天还难说,你别说大话了!” 萧慕晟用眼白瞟了她一眼,吩咐:“扶我起来!” 谢萦姝累得快要散架了,不高兴地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避风的地方,你要去哪儿?” 他啧了一声道:“爷看看四周的环境,你是不是想要留在这里晚上喂狼!” 她方才反应过来,他身经百战,自然知道怎么逃生。 她用力地把他架了起来,萧慕晟紧紧地靠在了她的身上,有气无力地道:“你身上怎么都是骨头,硌得爷胸口痛!你平日里是不是三顿只吃两顿--” 她喘着大气,艰难地骂:“你就不能自己使点儿力气站好吗?” 他声音虚弱无比,气若游丝:“爷受了伤,没有力气--” 她艰难地托着他走了两步,便觉得腿肚子只打颤,气都喘不过来,只得叫他:“你快一些看吧--” 他瞟了一眼她的脸色,很艰难地指指前边:“挪过去一些,爷看看地上的脚印--” 她只得照办,费劲了全身的力气扶了他过去。 萧慕晟看了看地上的脚印,一会儿叫扶他蹲下,一会儿又叫扶起来,一会儿又叫前进两步,一会儿又要后退几步。 谢萦姝干透了的衣服又湿透了,肩膀酸痛无比,腿更是痛的站都站不住,她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正要一脚给这折磨人的混蛋踢去。 那混蛋慢悠悠地朝西南边上一指:“你朝那个方向去,应该走不到一会儿就会遇到人家,就可以搬救兵来--” 她抬头啊了一声,指自己鼻子:“我去么?” 他赶紧低下头,咳了好几声,才苍白着脸抬头:“我受了伤,你不去谁去?” 她黑沉了脸,想一把把他甩开,却发现折腾了一番后,他脸色又灰白了起来,捂着肩膀一脸痛楚的表情,便把他又扶回火堆中躺下,把四周的火堆添了柴火,自个儿踩着重重的脚步去了。 等那明显透着不高兴的脚步声远去了之后,躺在地上的萧慕晟翻了个身,对着远去的那个纤细身影,愉悦地笑了起来。 谢萦姝突然不回家,谢远臻没在意,周氏却很在意,这可是重掌管家权力的好时机。 她派李嬷嬷去请来了红柔。 红柔听了周氏的话之后,赶紧摆着手道:“夫人,这怎么可以,姐姐她对我这么好,我不能这么做。” 周氏笑着道:“姨娘你心眼儿好,大家都知道,可那黎锦云却怎么对你的?又不让你出门又不让你进上房的,何曾把你做人看--” 红柔想想,笑着道:“她是姐姐,我是妹妹,她这样做,也是为我好的,夫人,我知道您也是为我好,可枫哥哥知道了,是要生气的。” “傻姑娘--”周氏拉着她的手,亲热地道:“枫儿不知道有多讨厌她--” 红柔甜甜一笑:“夫人,我真的不能这样做,但是您是长辈,红柔自然得听您的,只是,要伤身子的事情还是让我来吧!” 周氏拍拍她的手,满意地笑开了脸:“真是我的好儿媳!” 红柔也笑得甜蜜而满意。 第107章 嫁给他这几年,竟然一丝信任也没有留存过 谢萦姝一连三天没见踪迹,谢南枫焦头烂额,他去找六皇子,想请他想办法调动能调动的人,里头却说六皇子得了传染人的病,不能见人,他只得又回来。 刚进门,红柔的小丫鬟小福儿匆匆来了,满脸的焦急:“大少爷,姨娘不好了,您快去瞧瞧吧!” 谢南枫疑惑地问:“先出门的时候都好好的,怎么就突然不好了?” 说着回了听涛轩,果然红柔躺在床上,雪白了脸,不省人事。 谢南枫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想了想,问小福儿道:“她怎么会这样?” 小福儿哭兮兮地道:“前几天少夫人派人送月例来的时候,顺便送了许多橘红,说是给姨娘吃的,今天姨娘吃了就这样了--” 谢南枫听了没有说话,床上红柔浅浅地呻吟了起来,他皱起了眉头,正想着要不要去问问黎锦云,门外传来了周氏焦急的声音:“少夫人是怎么了?” 小福儿赶紧站起来道:“大少爷,刚才我寻你不着,没有办法,只有去回了夫人。” 谢南枫只好迎了出去,周氏看看床上的红柔,满脸的焦急,道:“大少爷,你别急,刚才小福儿来回的时候,我就叫人去请了大夫,这会儿也该到了。” 谢南枫便道:“多谢夫人。” 周氏又愁着眉头:“小福儿说是橘红吃了就这样了,姝姑娘和少夫人一直不喜欢她,现在突然送什么橘红--” 谢南枫没有搭话,他心中并不疑心黎锦云,他知道她并不是那样的人。 他正要说话,小丫鬟进来说是大夫来了,便到外边相迎。 这大夫看着眼生,周氏说是太医院刚进的供奉,原是世家,姓刘,谢南枫便不在意。 刘太医问诊完后,对着谢南枫欲言又止。 谢南枫心头起了阴翳:“太医有话不妨直说!” 刘太医满脸为难,捏着胡子道:“如夫人这不是病--” 谢南枫脸色一凛:“您的意思是--” “恕在下直言--”刘太医拱拱手:“如夫人倒像是中了毒,公子能否让在下检视一下这两天如夫人的饮食和衣物。” 谢南枫沉着脸答应了,可结果让他心头更沉。 果然是那橘红出的问题! 周氏一边叫刘太医赶紧救红柔,一边亲自去报告给谢远臻。 谢远臻的小厮没一刻便来唤谢南枫到书房。 他走进书房,看见黎锦云也在房中,一脸的茫然无措。 谢远臻直接问他:“确定是橘红中有毒吗?” 谢南枫转头看看黎锦云,点点头。 谢远臻面色沉郁而憔悴,又转头问黎锦云:“少夫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黎锦云一进门的时候看见周氏脸色,立刻知道自己被算计了,但她也只能道:“公爹,那橘红是前些日子长信侯府送的,我见是好东西,便各房中都分了些,现在您的茶水间中也应该有,请您找人来瞧瞧,儿媳绝对没有在其中动手脚!” 周氏在旁边冷哼:“老爷的茶水间自然没有问题,你要害的,又不是老爷。” 黎锦云道:“若是我要害红柔,何苦要在送给她的东西中做手脚,这样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再者,她的屋中一应物品,皆是账房分派,我不过是看看账单子,对对数量,这么多人过手,怎的一定就说是我?” 周氏没料到她不慌不忙,条理清楚地顶了回来,一时也有些急了:“瓜田李下,你脱不了干系!” “空口无凭,夫人您不能乱说!” “这还需要什么凭据?家里只有这些人,只有你是容不下红柔的,不是你还是谁?” “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无害的人,未必就没有坏心思--” “说破了天你也脱不了干系--” “夫人,大家也别猜测了,我们不如上报给应天府,谁是谁非由他们来查--” “好了!”谢远臻怒喝了一声:“还嫌不够乱吗?” 他转头问谢南枫:“你说怎么办?” 其实,在他心底,红柔生死与否其实一点儿也不重要。 谢南枫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转头看黎锦云:“你暂时不要管家务了,家中诸事依旧交还于夫人管理吧。” 黎锦云咬住了唇,止住了心头的委屈与难过,倔强地扬起沉静的眉眼:“不,我并没有害人--” 他的话,分明坐实了她是凶手。 谢南枫转开头不再看她,问谢远臻:“爹,这样可好!” 谢远臻点头,对周氏道:“你先管着,等这段时间忙完了再说。” 周氏喜出望外,赶紧点头应了。 谢远臻又道:“家务你虽管着,但一应物品钱财要支取,还是照着前边的例子,叫少夫人过目审核后方能支取。” 周氏的笑意立马淡了,她还要说话,谢远臻已经对黎锦云道:“少夫人,前段时日你也辛苦了,如今你先歇几日,待此事查明了后再辛苦。” 黎锦云只得红着眼圈儿点点头。 谢南枫却在旁边道:“要不管,就一应都别叫她管。” “好了!”谢远臻不耐烦的挥手:“都去吧,这么点事儿,别浪费我的时间了。我该去会客了。” 几人便告了退出来,一出门,周氏转头对黎锦云道:“烦劳少夫人派人吩咐账房把钥匙和账簿之类的送过来。” 黎锦云行礼:“是!” 周氏扶着李嬷嬷的手去了,脚步比往日轻快许多。 黎锦云沉眉站了一会,抬脚也要走,谢南枫挡在了她的跟前,道:“往后母亲和红柔要用什么买什么,你休要拦着。” 她不耐烦地道:“我知道,你们是一家人,我不过是个外人,从此之后,我不会再管许多!” 她是真的很难过。嫁给他这几年,竟然一丝丝的信任也没有留存过。 黎锦云淡漠地转头走了,谢南枫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当黎锦云伤心的时候,谢萦姝也好不到哪儿去。 那日她和萧慕晟被来收网的村民给救了,才知道那山谷中,有一个小小的村落,叫做穰梅谷,村落四周种满了梅花,家家都会酿梅子酒。谷中二三十户人,也算是热闹。 救他们的是村尾上的老刘头一家,家中只有老两口,儿子儿媳带着孙子在离这里十多里的大村开着豆腐作坊,专往京城中去卖,平时很少回来。 第108章 我救你这狼心狗肺的人干嘛 老刘头和两三个村里的人救了两人时,很是疑惑:“这里人烟罕至,你们怎么会摔进那河里?” 萧慕晟便道是因为贼人追赶,慌不择路掉下来的。 老刘头面露惊惧:“那山中倒是有一个小村子,已经废弃了好些年,怎么生了山贼了吗?” 萧慕晟点点头,老刘头便着急要去报官。 萧慕晟摇头:“我看那些山贼都是过路的,说是要去南边投什么什么寨,抢我们也是顺手生意,还是别去了,官府要是扑了个空,怕是要治你个虚报贼情的罪!” 谢萦姝听了这话不高兴,在旁边把他手臂狠狠一捏,痛得他皱起了眉头。 村里人都老实胆小,不敢再提了。 萧慕晟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掏给老刘头,客气地道:“大叔,让我们在你家养养伤,过日子我们便走。” 老刘头挠着头,一脸的不好意思:“救人一命本来就是大功德,我怎好收你东西。” 萧慕晟劝说他收下了,老刘头看着谢萦姝又为难了:“我家只得一间空房子--” 萧慕晟赶紧道:“没关系,我们夫妻不会嫌弃的--” 谢萦姝的手又暗暗地伸了过去拧他的手臂,他一手捉住了她,在她手背上拧了回去。 俩人同时痛呼一声,老刘头以为俩人是给冻坏了,赶紧扶着他们回了村。 就这样,俩人相看两讨厌又不得不同处一室的日子开始了。 要说谁讨厌谁多一些,自然是谢萦姝讨厌萧慕晟更多一些,因为刚来到老刘头家收拾好,他便一头扎在床上,又晕了过去。 这下,她不仅没得床睡,还沦落成了他的丫鬟,被一脸紧张的刘婶拖了出去,又是去挖药又是熬药又是喂药,还给他包扎伤口。 刘婶还贴心地熬了一大锅热汤,让她端了进去给她相公擦身子。 要不是萧慕晟发出的一声痛呼,止住了谢萦姝的动作,她就要把一大盆水倒在他头上了。 一间屋子,两个人,一个大喇喇地叉开四肢躺着,面色痛苦,一个端着盆水站着,一脸愤怒. “你自己收拾--”谢萦姝咚一声把水盆放在了木桌上。 “唔--”萧慕晟适时捂着肩膀,脸色苍白得吓人,说话也断断续续的:“还是—不擦了,一动—又要流血--” 谢萦姝不想理会他,但看见他湿了又干的衣服上满是泥污,素来爱干净的她怎么都看不下去,便很是不情愿地上前道:“你总得把衣服换了吧!” “我手痛,动不了--”萧慕晟苦着脸,抬头看她。 谢萦姝叹了口气,忍着想要一巴掌扇过去的冲动,上前扶起他,帮着他脱去外衣。 她梳洗过,刚换了干净的衣服,虽是布衣,却依然透出淡淡的香味。 萧慕晟吸了一口,心中很是舒适,扯嘴笑了一下:“以前你成天浓妆艳抹,身上的香味能熏死爷,那时候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谢萦姝听他又提起以前自己的不堪,生气了,便道:“既然我那么叫你讨厌,你成天爱妃、姝儿的不离口,说话行动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又是怎么装得出来的?” “彼此彼此,你还不是一样,心里恨死了寻芳和若真,在我面前还不是妹妹来、妹妹去的,一副姊妹情深的模样--”萧慕晟鼻子里哼出了他的嘲弄:“但你装得再好,爷还是一眼看穿了你的狠毒。” “这点我甘拜下风--”谢萦姝抬眼,讽刺他:“你多会演戏,多虚伪呀!我就是始终没有看透你的伪装,才会落得那样下场。这辈子可就不一样了,你说的每个字我都不会相信。” 萧慕晟哑然失笑,没再说话,她嘴里说不相信自己的话,这还不是乖乖地在服侍他。 还是单蠢! 等脱得只剩下了中衣,她住了手,转开头去:“你另一只手是好的,自己动手--” 萧慕晟好笑地看着她,语气突然暧昧起来:“又不是没见过,都不知道被你看过多少次了,你不是说最喜欢--” “闭嘴!”谢萦姝把干净的衣服和头朝他一甩:“再胡说一句,我就在你药里下毒毒死你!” “切!”萧慕晟毫不在意:“你尽可试试,你一起心思就会被爷一掌拍死了,还轮得到你得逞。” 谢萦姝把水盆端过来,一边骂道:“我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救你这狼心狗肺的人干嘛?” 萧慕晟看她一边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伤口,一边红着脸咬牙切齿怒骂的模样,心底没来由的一动。 她前世也这般伺候过他,可他没有一丝现在的心跳,他的心,突然就跳得快了。 嗯,在这里养伤,其实挺好的! 夜深了,谢萦姝看着萧慕晟躺着的床皱起了眉头。 这么一张小木床,他已经占去了一大半,她要睡哪里? 他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往里边挪了挪,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共枕那么些年,你在害羞个什么劲儿?” 谢萦姝瞪了他一眼:“我照顾了你一天,你总得报答报答吧?床让给我睡。” 他的冷汗立刻又上了额头,仿似很难受地嘶了一口气,艰难地道:“我倒是想报答你,奈何身体不允许--” 她突然觉得很委屈,吸吸鼻子,又不愿意让这个混蛋看笑话,便一跺脚,出门找刘婶去了。 没过一会儿,她和刘婶抱了一大堆干稻草进来,在墙角铺了厚厚的一堆,上边铺上了一张干净的单子。 刘婶带着歉意道:“家里只有三条被子,这条很薄--” 谢萦姝连忙道:“没关系的,我年轻没问题。” 刘婶又对床上的萧慕晟道:“慕公子真是娶了个好媳妇儿,她怕影响到你的伤口,非要另外打地铺。” 萧慕晟露出个虚弱的笑意,点头道:“她一直是很好的,贤惠温柔得很--” 说着,温柔万分地望着谢萦姝,惹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送了刘婶出去,谢萦姝整理好地铺,躺上去准备睡觉了,她觉得自己像个稻草人,累得快要像地上的稻草般散成一束一束的了。 她闭上眼睛,意识就模糊了起来,刚要进入梦乡,床上的萧慕晟却又突然叫了她一声:“谢萦姝!” 第109章 你脸皮真的是比大南门的城墙还厚了 她吓得一惊,醒了过来,愣愣地抬起上身看着他。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伸出手指朝桌上一指:“你不灭灯,怎么睡觉啊?” “你不是武功很厉害吗?你不能伸手一指,灯就灭了吗?”她咬着牙,觉得他一定是故意的。 “咳咳咳--”他低头又咳了起来。 她只好满脸怒气地揭开捂暖和了的被子,站了起来,走过去噗嗤一声吹灭了蜡烛,骂了一句:“累赘!” 然后气呼呼地又去睡了。 萧慕晟却在黑暗中咧开嘴巴笑了,指使她,看她生气,真是太让人开心了! 在这小村子中歇了两天,萧慕晟的伤好了许多,谢萦姝焦急地问他:“你能走了吗?我们想办法回去才好。” 这两天也不知道家里人怎样焦急着。 他摇头:“急什么?我和你突然不见了,四皇子一定是猜到了那晚上的人是我们,指不定现在怎样搜寻我们呢!” 他现在伤着,若是自己的人找不来,来的是四皇子的人,他们两人都没好下场。 所以,他不让去报官府,而是准备伤好些后自己回去。 谢萦姝自然知道,但她还是非常担心那个小村子里被囚禁了的女孩子们。 她想到请老刘头帮自己去送封信。 可老刘头作难了,挠着头道:“姑娘,我们这个村子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笔墨--” 谢萦姝便把自己的头花交给他,道:“也不用写信了,请你把这朵花交给--” 话还没有说完,一只手伸过来一把拿走了那珠花,萧慕晟愁眉苦脸地道:“姝儿,你是后悔和我私奔了么?”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了起来,老刘头和刘婶看谢萦姝的目光立刻就变了。 谢萦姝气得差点吐血,她转身一把扯开了萧慕晟当做拐杖拄着的竹竿子,咬牙切齿地道:“你个负心鬼,你还好意思说,你要不是说你家里没有夫人,我会跟你走?” 她差不多已经成了条件反射了,他要演戏,她便随着他演下去。 萧慕晟失去了重心,差点摔倒,他顺势靠在了谢萦姝的肩头,叹着气道:“姝儿,我说了夫人已经过世了,她狠毒无情,那里有你好,你就不要再吃醋了,等我们回到家,自然会上门三媒六聘的--” 谢萦姝把他一推:“你什么都是骗我的,我早就知道了,你家夫人就是你害死的,你还想害死我-” 萧慕晟一把把她搂进了怀里,温柔地道:“乖,别闹脾气了,现在你继母气得不得了,你要是回去,还是会被她虐待的,我好不容易带你逃出了那个魔窟,还有你爹,他会打死你的,你要勇敢些!” 感受到他传来的温暖,谢萦姝没来由地一颤,很多回忆一下子又上了心头。 明明知道他是虚情假意,可她却突然红了眼圈。 老刘头和刘婶看着他们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的剧情,不由得为这对苦命鸳鸯鞠了一把同情泪。 老刘头安慰谢萦姝:“姑娘,既然公子都带你出来了,你就好好跟着他去过好日子吧!你们安心在这里养病,我会去跟村里知道你们在这里的人打好招呼,让他们不要对外人说--” 说完,拉着刘婶赶紧出去了,不好意思再打扰他们的甜蜜时光。 谢萦姝挣脱萧慕晟的怀抱,啪一下给了他一个耳光,含着眼泪道:“你—你怎么这么无耻!” 萧慕晟瞬间眼露凶光,一把捏住了她的脖子,冷声道:“你竟敢打朕!” “我就打你了,你掐死我吧!”谢萦姝忍住眼泪不留下来,倔强地抬头看他:“你信口胡言,不过就是不想要我出去救山村里的那些女子,你不过就是不想让太子自由,你永远都是自私冷酷的人!” 萧慕晟冷眼看着她,如同深渊般黝黑的眼中透露出他的怒气,他不松手也不动手,看了她片刻:“爷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不自私冷酷--” 这一辈子,在她面前,他可从来都没有装过! “所以,你杀了我吧!”谢萦姝怒道:“我不想再看你一眼,多一眼我都觉得恶心!” 萧慕晟却把手一松,脸上带起个冰冷嘲讽的笑:“杀你太轻松,爷要你看着爷当上皇帝,把你在乎的全部杀光!爷要让你恶心一辈子!” 谢萦姝忍了许久的泪终于滚了下来,她用手一擦,不愿意他见到自己的软弱,瞪了他一眼,转身要走。 萧慕晟突然就不忍心了,他怎么就见不得她哭,明明她哭,他应该高兴才是。 他一把拉着她:“你别发傻行不行?你懂不懂爷这样做是要救你的小命儿!” “我的命其实没有那么要紧--”谢萦姝回头看他:“还有那么多人在受苦,我不能眼睁睁看着--” “哼!”萧慕晟鼻子里哼了一个字,道:“我知道你是菩萨,但你自个儿都难保,你信不信,你一走出这个村子,四皇子的人立马就能找到你,你还没摸着谢府的门儿,就化为一堆血水了。” 谢萦姝有一个好处,便是善思人言,她冷静了下来,想一想,他说得真的不是在吓她。 但她心头还是很难受,他给的难受,见他站着摇摇晃晃的模样,她心思一动,立马冲过去坐在了床上,抬起头看着他:“你既然能走能站了,这床归我了,你睡那儿--” 她一指墙角的稻草堆。 “谢萦姝,你讲不讲良心--”萧慕晟跟了过来,挨着她坐下,转头看她:“爷救了你小命儿,受了伤,还被你打了一巴掌,骂了自私冷酷,你就这样报答爷的?” 谢萦姝伸手一推,把他推了下床:“我这几天吃喝拉撒地伺候你,你够了啊!你再拿受伤来拿捏我,我—我就在你的药里—吐口水--” 萧慕晟惊诧地看她:“你脸皮真的是比大南门的城墙还厚了,你究竟是怎么历练的?” 她不再和他胡扯,索性一下子躺了下去,扯了被子蒙头蒙脑一盖,睡觉了。 听着她细软的呼吸,他竟然起了些微妙的宠溺感觉,挪到了稻草堆里睡下,扯过被子,不由得闻了一下,有着她淡淡的香味。 第110章 谢萦姝,你真是贴心,烧个饭还要逗爷开开心 谢萦姝也觉得被窝里都是他的味道,那种味道熟悉却陌生,她恍然又回到了以前和他一起的日子— 恍惚中,她竟然很安心地睡着了--- 可那混蛋又把她唤醒:“谢萦姝!” 她一把扯开被子,咬牙切齿地骂:“烦不烦啊,你自己去吹灯!” 他却悠悠地道:“其实我们留在这里不出现,四皇子会心生忌惮,停止抓人威胁人的行动,而我们若是被他抓住了,不仅我们会死,还会有更多人受害!” “那些女子呢?”谢萦姝声音有些闷闷的:“她们可能都死了!” “你放心!”萧慕晟难得口气没有嘲讽:“太子那个蠢货不死,她们不会死的,四皇子还要留着她们威胁她们家人。” “我们就只能在这里等吗?” “自然,你以为成剑像你的秦岚般无用吗?”萧慕晟带起了一抹骄傲:“爷手下的人比你的人强多了,你别挣扎了,好好等着嫁给爷,或者是被爷灭门吧!” “哼!”谢萦姝不理他了,又蒙上被子睡觉了。 萧慕晟裹紧了被子,他睡了半天还是不暖和,她睡了那些天,却没有叫过一句冷。 她真的真的不再是那个娇生惯养的女子了 “谢萦姝,爷的衣裳为什么会有个洞?”萧慕晟牵着自己的衣襟,感慨不已:“这么大一个洞!” 谢萦姝端着一盆洗干净的衣服从他身边经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嫌弃就自己洗--” 她发誓,前世今生,她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给他洗衣服,她拿那衣服当作他狠狠地锤了一顿,怎么会没有洞? “啧!”萧慕晟跟了出来,看着她扯开绳子晾衣服:“你在冷宫之中,锻炼得不够好啊!” 她抬眼看他:“至少比你好,你才是五谷不分的米虫。” 他讪然一笑,不说话,走了过去,拉扯着被她晾得皱巴巴一团的衣服:“你这样的大小姐,又怎会知道劳作的艰辛--” “你又知道?”谢萦姝隔着帘子看他,嘲讽地道:“你何尝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他神色突然有些复杂,眼中掠过了一抹伤感,冷笑了一下,却又突然问道:“冷宫三年,你究竟是怎样度过的?” 这个问题,他曾经想过,那个时候他刚好战败,又被囚禁,他曾经躺着,突然就想起了她,死去了好几年的她。 冷宫中的她,不正是那时的他么? 一样的被囚禁,一样的众叛亲离,她又是怎样生出后来的勇气的? 冷宫?谢萦姝怔了一怔,那仿若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她目光有些迷离:“日日夜夜,生不如死--” 他的脸色,沉郁下来,他后来,也是日日夜夜,生不如死。 谢萦姝却又道:“可是,我也想通了,我之所以落得那般下场,也是报应,我害了那么多人。” 萧慕晟突然战栗了一下,报应吗?他杀的人,可比她多得多。 他不想继续想,勉强地笑了一下:“你都知道是报应,为何今生一见面,便想下手杀我?” “你不也是想要杀死我--”她拿起空盆子,看了他一眼:“若不是你杀不了我,如今我可能又得重生一次--” 他抬眼看她的眉眼,突然有些庆幸,好在那时,没能杀了她,如今已经大不一样的她。 谢萦姝被他看得有些毛,觉得他有些奇怪,正要走,刘婶儿扛着锄头从里面出来,笑着道:“今日天气好,我和老头子去山上挖些草药去镇上卖,黑了就在儿子家歇了,明后天才回来,你们要自己做饭吃。” 萧慕晟笑道:“好的,萦姝她做饭很好吃的--” 谢萦姝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他哪辈子见过她做饭? 眼看着天色渐渐晚了,谢萦姝推开房门,对闲闲地躺着的萧慕晟道:“你去做饭!” 他翻个身,脸对着里面道:“爷肩膀还在痛--” “那就饿着好了--”谢萦姝生气了,这两天活全是她干,让他做点什么,他就说肩膀还在痛,继而延伸到为什么会痛,是因为受了伤,为什么受了伤,是因为救她-- 她从来没发现过,他竟然如此地啰嗦唠叨,上一世,除了求她哄她之外,他成天绷着脸,不耐烦和她多说半句话。也不仅仅是对她,仿似对谁都是冷漠的模样。 她可以赌气,肚子却不能赌气,咕咕地响,她站起来,决定只做自己一个人的饭。 但她走进厨房就傻眼了,锅碗瓢盆、灶台水缸,她没有一个用得来,更何况烧火做饭了。 她站了站,想要转身去叫萧慕晟,想想也算了,他不肯来不说,来了又能做什么? 她吸口气,出去抱了一堆稻草,准备先把火生起来再说-- 她把干稻草一股脑塞进了灶糖里,打开火折子点燃,火苗呼一下就燃了起来,吓得她尖叫一声,扔开了火折子。 火苗溅到了干稻草堆上,哄一声燃了起来,她提起裙子,慌乱地上前踩着火苗,却越烧越旺-- 她吓坏了,转身冲出去叫喊:“萧慕晟,快点来救火!” 萧慕晟看见她顶着乌漆嘛黑的脸,惊慌失措的模样,笑得差点从床上滚到床下去,然后才起来,跟着她去灭掉了厨房的火。 他回头看着她,笑得灿烂:“谢萦姝,你真是贴心,烧个饭还要逗爷开开心!” 谢萦姝伸手抹抹黑乎乎的脸,尴尬又生气,气鼓鼓地道:“我不会做饭,一起饿着吧!” 她说着,转身要走,萧慕晟在后边一把扯住了她:“不会就学!你打下手,看爷怎么做的--” 她呼一声转头看他,无比狐疑:“你会做饭?” 萧慕晟不回答,兀自挽起了袖子,将火生了起来,边对她道:“你负责添柴就是,小块小块地添--” 她坐到了灶边,疑惑地看着他熟练地生火、和面,惊诧得仿若看见太阳是黑的,忍不住问:“你贵为皇子,还会做这些?”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道:“初云讲过小时候的事情给你听吧,没人照管我们那几年,若是不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你还能看见现在的爷?” 她想起了初云讲过的那个倔强的小男孩,感觉有些酸涩:“那时候,你和初云吃了不少苦吧?” 他的成长,艰难而凶险,所以他才会心中充满了恨意,对所有人的恨意。 第111章 活了两辈子,这一世方明白了些滋味- “苦算什么?”萧慕晟嗤笑了一下:“死才最可怕,若是你处在饿死的边缘,别说做饭,什么都能学会--” 他转身去找菜刀,看着他修长的背影, 谢萦姝突然意识到,她对他的过去,知道得还是太少了-- “贞嫔将你和初云扔进冷宫--”她忍不住问:“你们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的背影僵了一下,没有回答。 “那时候你还那么小,还要照顾初云,肯定很辛苦--”谢萦姝实话实说:“皇宫中,其实没太多的温情。” 她在冷宫三年,看尽了人情冷暖。 他手下顿了一下:“死在冷宫的嫔妃、皇子,多了去了,谁顾得过来。那个时候--” 他抬起眼睛,虽然隔了两世,往事依然让他痛楚:“初云饿得走不了路,我捉了老鼠,骗她说是羊肉--” “她吃了后,病得快要不行了,我去求掌宫姑姑,她拿了粪水,灌了初云一顿,说我们无事生非--” “后来--”他眼神变得冷厉,残酷地笑了一下:“我打断了她的腿,扔进了粪坑--” 她沉默了,那时候的他,不知道该有多绝望。 她也明白了,他为何那般残酷无情。 饭菜不多时就好了,谢萦姝帮着将饭菜端了出去,两人相对而坐。 她还呆呆地想着过往的事情,萧慕晟抬头见他不动,笑了:“还未从失火的惊吓中恢复吗?” “你能不能别那么讨厌--!”谢萦姝思绪回来,没好气地道:“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抬起头看她,脸色骄傲:“所以说,离了爷,你不是被烧死就是会被饿死!” 她没反驳,她觉得自己也反驳不了。 好像,他真的,一直都在救她— 虽然不知道他内心是否情愿。 天色暮了,难得的阳光早早地退散了。 谢萦姝收拾好了厨房,出来看见对面的山前一排归鸟飞过,便坐在了门前的矮凳之上,静静地看夕阳西落。 萧慕晟从里面出来,在她旁边坐下,抬头一起看着远处的夕阳。 “我以前从没静心下来看过任何的花花草草、浮云斜阳--”谢萦姝叹了一句:“原来,夕阳这么美--” 萧慕晟笑了一笑:“爷也没有心思看这些--” 他是真的很忙,忙着争斗,忙着算计,忙着杀人还有防备被别人杀。 “活了两辈子,这一世方明白了些滋味--”谢萦姝看着远方,目光纯净:“活着不为别的,就为了眼前的一草一木--” 萧慕晟正要嘲笑她两句,篱笆外却突然传来呼喊的声音,谢萦姝迎了出去,隔壁的婶子送来了一壶刚酿好的梅子酒,笑着道给远方的客人尝尝。 她道了谢,送走了婶子,提了酒壶回来。 萧慕晟说了一句:“好香-”,起身去厨房拿了两只碗过来,朝她递了一只:“敢不敢和爷喝两杯--” 谢萦姝接过碗哭笑不得:“两杯?” 他挑眉一笑,旋开酒塞,给自己倒了一碗,坐下来朝着远方举了举酒:“美景要配美酒--” “景色美不美其实在于心--”谢萦姝倒了酒,坐下来:“你忘记了吗?前世去长宁山庄避暑,那么漂亮的地方,你还嫌树上的蝉呱噪,特意派人去捉--” “呵呵--”他挑眉一笑:“哪里是嫌蝉呱噪,是嫌成天跟在后头的你呱噪,挂着笑脸假装问东问西,其实心头是在吃若真的醋,太让人心烦了--” 她转头瞪他一眼:“那时要知道你包藏祸心,我才不会要你。” “你不会的,你即使知道爷是什么样儿,你依然会离不开的,你信不信?”他喝了口酒,回味着梅子的清香 她想了想,微微一笑,他说得对,她上一辈子就有那么蠢。 “不过--”他叹了口气,气息之间带上了酒香:“这辈子你没那么好骗了。” 她喝了一口酒,冷冽清甜的液体在唇齿间婉转,看着远处山后只剩了半张脸的夕阳,叹息了一句:“若是我前世不那么蠢,若是你前世活得不那么艰难,或许就没有这一世了--” “爷不用你同情--”他又皱眉,薄唇抿了抿:“世间,唯有同情最廉价--” “是吗?”谢萦姝转头看他,酒意使她的脸颊染上了粉红,眼波婉转若秋水:“刘大叔是出于同情才救了你的小命儿,你觉得这同情廉价吗?因为你的小命儿廉价?” 他没有回答,冷冽地瞥了她一眼。 谢萦姝放下碗,伸出白皙的手朝着远方,看着夕阳最后的余光在指缝中消失,笑了一笑:“我相信,人和人之间,总还是有些温情的,你细细想想,一路走来,可也有人朝你伸出过手,给过你哪怕一丝儿的温暖--” 他迷离了一瞬,抬眼去看最终隐没了的夕阳,阳光完全退散了,却又一抹儿光亮在他心中亮起。 帮了他的人? 记忆深处突然闪现出了那些面容,朝着他露出了温柔笑意的面容-- 他饮尽了碗中的酒,对着冷冷的夜色提了一下唇。 “谢萦姝,你有时候真的很---”他突然停顿了,没有说出讨厌两个字。 “萧慕晟--”她突然凑了过来,带着淡淡的梅香:“你是真不想我死,还是真不想你自己死?” 他一怔,他明白她的意思,嗤笑了一声:“你希望我希望你死?还是你觉得我救你是在救自己--” “我--不知道--”谢萦姝摇了摇头,她意识微微模糊了, 她不知道梅子酒的后劲儿竟然这么大,喝下去的时候香香甜甜的,可一会儿,她的头就开始晕了,她的舌头好像不属于她了-- “我的背--”她叹息般地说了一句:“好像没有那么痛了,我梦见战场的时候也渐渐少了--” 他的神色冷漠了一瞬,却又在她的头靠过来的时候变得柔和,低头嘲笑道:“笨蛋,又忘记自己对酒过敏了--” 他梦见冷宫的时候也少了-- 谢萦姝是真的忘记了,看见夕阳,心情一好,又给忘记了,她真是笨蛋,但是她已经醉了,醉得抬不起头了-- 她很想很想把头抬起来,离开他的肩头,可是她的脸,她的身上又软又热,她昏昏沉沉想要睡觉。 萧慕晟没有动,静静地感觉她靠着他传来的微微的呼吸声和香气,他拎起酒壶,喝了起来。 他的心情平静而安宁,就像,就像那天听她读经书的时候一样-- 她能使他心中感到平静,他笑了一下,嘲笑自己也跟着醉了-- 但天色黑了,夜风凉了,他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入了怀里-- 第112章 他不希望她死,不仅仅使因为和她命运相连 谢萦姝睁开眼睛,昨晚的事情突然上了心头,她懊恼地哎了一声,赶紧起身看自己身上。 还好,衣服好好的。 “切,你那样儿,爷都看得不想看了,才不屑--”萧慕 端着碗进来,看见她这个模样,不高兴地道。 “小人!”她毫不客气地骂道。 “小人?爷一清早起床给你熬粥,你说爷小人--”他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一副要把粥碗扣她头上的愤怒表情。 现在,他很介意她骂她。 “你就是小人--”谢萦姝毫不退缩地抬头直视他的,虽然心中有些不安。 萧慕晟黑了脸,将碗朝着木桌上一放,正要转身走,却从外边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俩人一起警觉了起来,萧慕晟朝谢萦姝递了个眼色,她立刻停止了动作,躲在了角落里去。 萧慕晟来到窗前,从窗缝中朝外瞧着,神色凝重起来。 门外站了十数个高大的汉子,其中一个朗声道:“六爷,我们来接您了!” 他听见这声音,脸色方放松了起来,回头叫谢萦姝:“走吧!” 谢萦姝赶紧下床收拾好,紧张地问:“是你的人吗?” 萧慕晟没有说话,拉开门走了出去。 她也跟着走了出去。 那些汉子齐刷刷地朝他行礼:“六爷!” 萧慕晟问为首的那个:“杨峥,成剑呢?” 杨峥恭敬地道:“成侍卫他在府中对付着要见您的人,是他派我们来的。” 萧慕晟点头,转头叫谢萦姝:“走吧!小心一些。” 走到大门口,萧慕晟突然转身问谢萦姝:“大叔大婶是不是去河边捕鱼了,待会儿我们顺便去找他们道个别!” 她微微一怔,点头道:“话这样说,可隔得远,他们总得半夜才到家。” 他又回头吩咐:“我们在这里的事情,村中没有任何人知道。我们走小路出去。前些日子这里出了命案,官府这几天都来这里查案子,就不要打草惊蛇了--” 众人点头称是,萧慕晟拉着谢萦姝上了普通的马车,里边遮得严严实实。 马车上,谢萦姝看向他,刚想说话,他却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对着她点点头。 他的眼睛中一片肃杀。 谢萦姝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她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好在她配合他演戏已经习惯了,他的话她自然而然地就能接下来。 萧慕晟从袖间滑出了一直未曾离身的短剑,伸手搂住了谢萦姝的腰。 果然,马车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挥手,运功震碎了马车门窗,带着谢萦姝一个飞跃,跃了出来。 他带着谢萦姝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站起来看准旁边的树林,把谢萦姝朝大树后一推,转身面对围了上来的大汉,冷笑道:“杨峥,四哥给了你多少好处?” 杨峥狞笑了起来:“六爷,实在对不住了,四爷一定要你的脑袋。” 萧慕晟也提唇笑了,脸色轻蔑:“就凭你们--” 话音未落,他短剑出手,只见疾影闪过,已经有两名大汉倒在了地上。 “一起上,他受了伤--”杨峥喊叫起来,所有的人一起围了上来。 若不是谢萦姝在旁,即使萧慕晟受了伤,这些人加一块儿都不够他打。 但现在,他得分心望向她,果然那些叛徒几次三番地攻向她所在的地方。 她飞跃过去,挡在了前边,但奈何对方人太多,一个不注意,已经有人扯住了她的肩头。 谢萦姝吓得发出了一声尖叫。 萧慕晟伸手把短剑一扔,剑身精准地刺过了谢萦姝面前的叛徒身上,那人立刻软软地倒了下去。 此时他手中没有了武器,对付对方的招式瞬间便失去了一半的威力。 眼见得自己要吃亏,萧慕晟一个旋身,随手洒出了许多粉末,然后叫了一声:“谢萦姝,捂住嘴巴!” 叛徒一听,吓着了,纷纷停下了动作,捂住了嘴巴。 杨峥见萧慕晟好好地站着,便喊道:“大家不要被他骗了,他最是诡计多端的!” 萧慕晟提起嘴角,唇部一抹凉薄的笑意:“你若不信,提气试试!” 杨峥不敢乱动,但又半信半疑:“你-骗人,你自己好好的--” 他冷笑一声:“你何曾见过下毒的人会毒到自己--” 杨峥脸色白了一瞬,额头上冒出了汗滴,但仍不死心地道:“-大家别怕,忍着一起上,他手中没有了武器--” 萧慕晟神色阴冷了下去,笑意也冷了起来,他伸手朝着空中,淡然地开口:“谁?说我没有武器,剑来--” 果然,一道寒光闪过,他手中赫然握住了一柄短剑,趁着叛徒们还没反应过来,身形一动,剑光闪过,倒了一地的尸体— 杨峥睁大了眼睛倒在地上,看着萧慕晟求饶:“六爷,我知道错了,饶了我--” 话还没说完,萧慕晟的短剑已经钉入了他的心脏,他眼中寒意如冰:“爷,最恨叛徒!” 他提起短剑,在杨峥身上擦了干净,收入鞘中,转头看向那道纤细的身影站着的地方,咧齿一笑:“谢萦姝,你还算聪明,知道爷要做什么--” 刚说完,便觉得心口突然一扯,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又铺天盖地而来。 萧慕晟神色一沉,不顾心口的痛,飞身过去接住了那道朝地上倒的身影,骂道:“你怎么搞的?躲在一旁也能受伤--” 谢萦姝虚弱地笑笑:“我知道你要我去拿剑--” 她已经尽量不让那些被萧慕晟吸引了目光的叛徒看见她的动作,但还是不小心,被其中一个发现了,他一剑就刺了过来。 她忍住剧痛,把短剑扔给了他。 萧慕晟看着她闭上了眼睛,万分紧张,飞快地检查了她身上的伤,看见她的肩膀正在涌出鲜血,心头一跳,封住了她的几处穴道,抱着她上了马,飞快地朝京城骑去— 他不希望她死,不仅仅使因为和她命运相连。 他突然很舍不得,舍不得她带着些嘲弄看着他的笑意-- 舍不得她冷言冷语的模样-- 更舍不得她对着他时,眼中会起的那些泪光,无论是同情还是坚强的泪光-- 第113章 他不是有那么多莺莺燕燕的吗? 半路上,他们遇到了飞奔而来的成剑,他言简意赅地布置了事情:“找几个身形相像的人回去禀告四皇子,就说赶到时我们已经走了,杨峥想要通风报信,被他们杀了。” 他身边的人,四皇子不可能全部都认识。 成剑领命要走,萧慕晟又道:“让人去前边穰梅谷,把所有的村民都转移到安全的地方,特别是老刘头和刘婶,务必找到他们保护好--” 四皇子杀不了自己和谢萦姝,一定会杀村民灭口的。 成剑带着些惊异领命而去,萧慕晟把谢萦姝带回了自己府中,待周密医治后,他才通知了谢南枫。 谢南枫接到消息的时候简直惊吓得闭不上嘴巴,妹妹这些天竟然在六皇子府吗? 谢萦姝一直在昏昏沉沉之中,半梦半醒,她走过了许多的场景, 她看见了温暖的房间中,母亲带着笑喊她暖儿,她想要走进那道门-- 她看见了自己在冰冷的冷宫之中,前头是温暖的光芒透过了门,她要朝着那道门而去-- 可每次她即将走进门时,一个声音就会响在她的耳边,那个讨厌的声音一直在叫着:“烦人精,你别死啊--” “烦人精,快醒过来--” “烦人精,别睡了--” 那个声音太讨厌了,每次自己要朝着亮光走,就开始哇啦哇啦地叫她:“烦人精--” “呼--”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睁开了晶莹的眼眸,抿了一下嘴巴,提气骂道:“萧慕晟,你骂够了没有?” 萧慕晟黑着眼圈儿,阴沉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放下心来:“要不是爷骂你,你醒得过来?你个忘恩负义的烦人精!” 她翻了个白眼:“我怎么这么倒霉,到哪里都要被你连累!” “谁连累谁--”他走到桌子边上,端起了药碗过来,伸手把她往上一拖:“喝药!” 谢萦姝痛得龇牙咧嘴:“你这么大个皇子府,就没有个丫鬟?春云哪儿去了?夏竹哪儿去了?你那堆歌姬侍妾呢?” 他不是有那么多莺莺燕燕的吗? 萧慕晟不耐烦地舀起药汁就往她嘴边送,边道:“别嚷了,你想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在我府中吗?” 她被猛地塞进口里的药汁呛得倒抽一口气,咳了半天才顺过气来,把他手中的药碗一抢,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然后朝他一丢,横眉冷对:“你是觉得我没死很失望,想要呛死我吧?” “对,爷闲得发慌,救了你再呛死你!”他把碗朝桌上一扔,发起怒来:“谢南枫怎么还不来把你这扫把星接走--” 受个伤这么久都不醒,害得他也跟着睡不着觉-- 谢萦姝也突然想起一事,着急了:“糟了,村里的人很危险--” 都怪他这个惹祸精,本来他们躲在老刘头家里好好的,结果他不小心被来借东西的人给看见了, 于是满村的人都知道了老刘头家里救了个俊美异常的美男子,每天都有无数姑娘找借口来看他,估计消息就是这么传出去的— “自己都难保还想着别人--”他余怒未消:“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菩萨?” 谢萦姝不说话,挣扎着要起来。 刚坐起来,萧慕晟瞬间来到床前,伸出根手指朝她额头上一戳,她又“咚”一声倒了下去,撞得伤口剧痛。 “别作妖成不成?一次次地惹爷心烦!”他翻个白眼,俊脸上满是寒霜:“累赘精!” 于是,又一轮争吵开始: “我作我的,我死我的,与你何干?” “你尽拖累爷?一次次地来救你?” “我求你救我了吗?再说,我没有救你吗?要不是我,你现在说不定就是河滩上的一具腐尸!” “你以为爷死了,你就能活?” “你要是死了,我就是死,也是个开心的鬼!” “忘恩负义的小人!” “自私自利的混蛋!” 正吵得激烈,旁边传来一声压低了的轻咳。 谢南枫半是尴尬半是感兴趣地靠着门,问:“你们这是在--打情骂俏吗?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 谢萦姝转头看见他,先是眼圈儿一红,委屈上了心头,又难过起来道:“哥哥,你怎么这么没用,不来找我?” 谢南枫走过来,伸出手揉揉她的头,慈爱而溺爱:“大哥这不是来了吗?有六皇子护着你,你不是好好的么?” “哥!”她怒气起了,叫了一声:“我肩头的伤你没看见吗?这叫好好的啊?” “好了好了--”谢南枫一边抱起她,一边像哄孩子般:“要不是六皇子,说不定你连骨头都没有了,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谢萦姝作势要打他,却扯得伤口一痛,痛呼了一声。 萧慕晟在旁边不由得叫了一声:“谢兄--” 兄妹俩一起回头看他,他本来想说的:“你轻一点--”的话,又咽了下去,随意扯了个话题:“萦姝不见这几天,你是怎么和谢丞相讲的?” 谢南枫愣了一下,又把谢萦姝放回了床上,皱皱眉头对他道:“六皇子,萦姝可能还要麻烦你几天--” 他还没回答,谢萦姝不干了,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哥哥:“你什么意思?” 她心头突然起了不好的预感,自家哥一向都不太靠谱。 果然那个不靠谱的家伙笑嘻嘻地对萧慕晟道:“京兆伊满城乱着要抓进长公主府的刺客,我又对爹讲过你是去田庄上了,要是爹知道那刺客是你,不气死才怪,他这些天已经够烦的了--” “这些天,四皇子的焦点都在谢家,你躲在这里,反而安全一些--” 萧慕晟立刻明白过来,从善如流笑得非常诚挚:“能照顾萦姝,我感到非常荣幸!” “哥--”谢萦姝叫了起来:“你妹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谢南枫过来又揉揉她的头,笑得有些贼兮兮:“我不说,你不说,六皇子不说,谁知道你在这里。再说了--” 他朝萧慕晟投去了带着了然的目光:“你不是迟早要嫁给六皇子的吗?” 萧慕晟非常爱听这话,赶紧过来,朝他肩头一揽笑道:“谢兄放心,我会负责到底的!” 俩人相对一笑,勾着肩,决定出去喝一杯再好好谈谈现在的形势。 留下谢萦姝把床上的所有东西扔了一地,把自家没生心子也没生脑子的大哥和黑心肠的萧慕晟骂了一个时辰-- 第1章 谢萦姝,你也是重活一世吧? 大越国土辽阔,国都盛京偏北。 盛京的冬天,总是比南边来得早,不过十月中旬,已经开始飘雪。 今日是丞相谢远臻的生辰,谢家世代矜贵,军功卓越,谢远臻为尚书省左丞相,权倾朝野。 他的生辰,自然是贵人云集,热闹非凡。 热闹之外,湖边最偏僻处的梅花之下,站着一抹孤单的身影, 那女子纤细高挑,没有撑伞,任由雪花夹杂着梅花的花瓣飘落在如同黑瀑的发上, 雪花融化在眉间,她微微一颤,抬眼看着冰雪,眼神清冷如水, 她在等待着,昨天她还全心全意爱着的人-- “萦姝--”低沉轻柔的声音传来,谢萦姝回首,看着走过来的飘逸身影。 六皇子萧慕晟白衣胜雪,气质优雅,清绝如同天上月,是人们口中最为谦和温柔的一位。 他带着温柔笑意,款款而来,细小的雪花飘落在了他的眉间,俊美的眉眼愈发分明了起来。 他伸出手捂住她的手,语气温柔体贴:“这么冷,怎么不去前边而亭子中等,冻坏了怎么办?” 感觉到他掌心的温暖,谢萦姝微微颤抖了一下,抽开了手,抬眸去看他清冽的眼眸,想从里边寻找一点点儿痕迹-- 恨她的痕迹。 他恨她! 明明他眼中含了满满的情意,温柔万千地落在她的身上。 谢萦姝却知道,他恨她,恨得入心入肺!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上一辈子断气之前,眼前这张温柔万分的脸,带着鄙夷和恨意吐出来的话:“谢萦姝,知道为什么我这么恨你却又不杀了你么?我就是要你在这冷宫中,日日悔恨,日日诛心--” 他笑得那么的得意,他说的话如同利刃将她的心一片片凌迟:“我恨你!自从看见你第一眼就开始恨,看你的每一眼我都那么厌恶,对你每说一句甜言蜜语,我就越恨你一分--” “谢萦姝,皇位我已经到手,谢家我已经诛灭,你恨吗?可惜,你毫无办法--” 他的恨意,连绵那么久,却藏得那么深! 现在的他,微笑之下,应该是满满的恨意吧。 “怎么了?”萧慕晟眉眼温柔,倾城之色:“你生气了么?是我不好,来晚了。” 如果是昨天的谢萦姝,定然会觉得他此刻的微笑是三月的春风,卷走了雪中所有的寒意。 但今日的谢萦姝已经不再是昨天的谢萦姝。 她刚从噩梦中醒过来,噩梦的结局,便是被他激怒了的自己冲上前去要和他拼命,却被龙牙卫推下了高高的台阶,气绝身亡。 她从深渊中归来,再不是以往的谢萦姝。 今天早上,她蓦然惊醒,当发现了自己回到了八年之前时,她的心,又喜又悲,百转千回。 她恨,恨骗得自己家破人亡的萧慕晟,可她又好奇,她想看明白,他是怎样掩藏起了刻骨仇恨, 哄骗得她忘记了世上的一切,为他笑、为他哭、为他付出一切。 此刻,谢萦姝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就自嘲地笑了一下。 他的表情带着温柔和笑意,可是他的眼眸是冰冷的,就像眼前雪中的湖面,透着微寒的光。 哪里是他掩藏得天衣无缝啊!不过是过去的自己蠢,只在意他精美的皮囊罢了。 萧慕晟心中愈发诧异,这个蠢笨的丫头,应该会笑着跳着来迎接他的,聒噪得就像往常般的那么叫他厌恶。 可她却安静地站着,抬头看他,仿似在瞧一个刚认识的人。 “怎么还瞧着我?”他微微笑了,觉得有些不自在,她的眼神,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沉迷,漆黑的眼眸宛若深井,幽深得叫他起了疑惑。 她不会有这样犀利清醒的眼神,她只是一个浅薄无知、狂妄自私的大小姐。 她也不会有这般的嘲弄的笑意,她的笑是骄傲自负的,她应该笑得好像自己能掌控世上的一切,包括他的一切。 谢萦姝没有回答,微微低下了眼眸,多可怕的人呀!明明心头恨不得将她凌迟,脸上却能那般的温柔多情。 而前世蠢笨的自己竟然还心痛他的软弱和卑微,就是在今天,用以死相逼,丢尽了父亲和谢家脸面的方式,逼着父亲答应了婚事,从此之后为他集聚力量,广纳门生,甚至为他杀掉挡路的人,推他坐上了太子之位 。 她就像一只飞蛾,一头撞进了他用深情与柔情编织的罗网,沾沾自喜地以为遇到了此生良人,却最终落得尸骨无存。 她转身背对着他,费劲地压下心头的愤怒和对自己的痛恨,声音在雪中微微有些颤意:“殿下,萦姝来,是为了告诉你,婚事作罢了吧!” 他狡猾、他残酷、他野心勃勃,但现在的他却缺少最重要的东西—权势, 因母亲身份低微,他是皇子中最无权势,最低微的一个。 对于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掐掉他朝上爬的根茎,对他来说才是最残酷的。 这一辈子,没有谢家的支持,他永远只能是个皇子。 她唇边提起了报复且快意的笑意-- 他的痛苦,才能熄灭她心中的恨意。 “萦姝,你怎么了?”他没有丝毫的慌乱,愈发笑得和煦而深情,伸手想要揽住她的肩膀:“是我哪儿又做错了吗?你说出来,我马上改,你不要发脾气,好么?” 他语气卑微,表情哀怜,眼中是害怕失去她的怯意和痛苦。 如若不是谢萦姝重活一世,如若不是她遍尝冷暖,早已看遍各种脸色,她定然会觉得他是天底下最深爱她的人。 她自嘲地笑了一笑,此时十六岁的她,被家人宠得骄横跋扈、自私浅薄,好坏是非自己都分不清,又怎会分得清别人的好坏。 十六岁的她,便是这样轻轻巧巧就被他骗了。 可如今的她不会了,苦难和死亡给她的教训,沉重而深刻。 “六皇子,以往是萦姝不懂事。昨晚我细细想来,我年幼无能,实在无法承担做皇子妃的责任--”谢萦姝尽量平静地说话:“请你原谅,我实在不能嫁给你。” 她说着转身就走,决绝而快意。 她原以为他还不会这么早露出狠厉毒辣的马脚,他应该会不甘心地来纠缠来蛊惑她,她做好了看戏的准备。 可她料错了,他的反应是她万万没有想过的。 身后静悄悄地没有回应,她加快脚步想离开,却身形一滞,他修长的手从后边捏住了她的肩头。 冷厉的话语蓦然从身后传来,只一句便叫她颤抖得不能自已: “谢萦姝,你也是重活了一世,是吗?” 第2章 既然都是重生,那就一起去死 谢萦姝愣住了,血色迅速地从她的脸上退去,仿似有一股冰泉从头顶流向了四肢,浑身冰冷麻木,却又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在飞速地跳动,连手指尖都在砰砰地跳动。 她的震惊无以伦比,她的恐惧也无法言说。 她狠狠地咬着了红唇,才压下了喉咙间的尖叫。 萧慕晟转到了她的跟前,低下头看她,深情温柔荡然无存,眼眉之间全是冰霜,薄唇嘲弄地一提:“别想否认,你是什么样子的人,我心头清楚得很,昨天还厚脸皮地催着我来向你老子提婚事,今日就推得一干二净,让我不由得不推己及人--” 谢萦姝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瞪大了眼睛,麻木冰冷的感觉更深,他也和她一样,重活了一世? 她觉得这仿佛是一场梦,又做了一场噩梦。 可他就在眼前,轻蔑的眉眼和她死去时候看见的一模一样,分明又不是梦! 他俯首瞧着她,玩味地带着冷笑, 他想看她要作何反应,依对她的了解,这蠢货会歇斯底里地发狂,就像他告诉她,要废了她的太子妃之位的时候。 就像他告诉她,他诛杀了谢家的时候,她哭喊发疯,头发散乱、满脸涕泪,却又毫无办法,看上去是那么的丑陋,让他厌恶极了。 他猜,骄横的她此时应当会尖叫、哭喊、叫人,他袖子里的手已经凝集了杀机-- 但谢萦姝并没有,她只是冷冷地嘲讽地一笑,抬眼看他:“你这一辈子,骗不了我。” 他其实并不知道,她被困冷宫三年没有发疯,究竟是怎样撑过来的,又想明白了些什么? 她不再是以往冲动愚蠢的谢萦姝了,早就不是了。 他嗤了一声,鄙夷起来:“这一辈子,我何须再骗你?即使没有你,没有谢府,我依然能君临天下--” “是吗?”谢萦姝也笑了,她的眼睛生的很美,一笑便是波光粼粼,让他呆了一瞬。 就那么一瞬,她眼中掠过厉色,袖中藏着的金钗已经滑到了指尖,朝着他的胸口刺了上去。 她杏眼圆睁,咬牙切齿地用力刺去,迅疾狠厉。 她的举动其实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前世在冷宫,众多侍卫在侧,她都敢和他拼命,现在的她,自然也敢。 他想起了前世她死去时他的讶异,那个只会歇斯底里的疯女人,何时变得冷静狠厉,不多言多语,出手便想要人命。 萧慕晟是何许人?宫闱倾轧的胜利者、征战多年的君王,莫说谢萦姝小小女子,等闲高手也轻易近不了他的身。 他身形一晃,便捏住了她的手,拧在了她背后,嗤笑了一下:“螳臂挡车!” 谢萦姝的手被他反拧着,剧痛传来,她没有叫一声痛,抬头骂他:“狗贼!有本事你现在杀了我,不然,我定然会向世人揭发你的真面目!” 她原本想掐掉他朝上爬的野心,让自己和谢府能一世平安,但现在,她知道了,这一世的平安,怕是奢望了! 那金钗,是一直捏在手中,防着他使手段的。他既然也重生,那么她前世的冤屈便有了债主。 有债便要算,有仇便要报,哪怕再一次赔上性命,她也要杀了他! 萧慕晟眼神寒意凛然,伸手将她朝着湖中狠狠一推,残忍地笑:“如你所愿!” 谢萦姝意识到了他的用意,她拼尽了全身气力,紧紧地扯住了他的腰带,眼神疯狂凌厉:“一起死吧!” “噗通!”一声巨响,两人先后掉入了水中。 湖面上溅起了巨大的水花,惊起了湖边长廊中的人们。 跑到了河边的丫鬟惊恐地叫了起来:“小姐掉进湖里去了--” 冬天的衣服厚重,一入了水,便扯着人朝着湖底沉去。 谢萦姝不会水,狠狠地吃了几口水,只觉得刺骨的寒冷直朝身体的每一处钻。 她疯狂地挣扎,却怎么都不放开拉着他的手,她就是死也要拖着仇人一起沉。 萧慕晟身手虽然矫健,却抵不住她的拼死挣扎,无法挣脱开。 谢萦姝觉得意识在慢慢地模糊,她狠命地扯住手中的腰带,用力地扯住萧慕晟往下沉-- 她不放手,她要杀了他! 萧慕晟艰难地不时透着气,用尽了全身力气,也扯不开那双纤细的手,并且,即使他还能透气,胸口却突然传来剧痛-- 痛意夹杂着寒意,他支撑不住,跟着一起朝湖底沉去。 “哗啦!” 有许多手扯住了他们,萧慕晟涣散的神思清醒了过来,有人救了他们上岸,立即就有大氅裹着了他, 他听见了谢远臻惊慌失措的声音:“暖儿!暖儿!” 他心念一转,立即手脚并用地抱住旁边晕过去了的谢萦姝,痛心疾首地呼喊:“萦姝!萦姝!你快醒醒,别为了我做傻事--” 他伸手抚上了她冰凉的脸,渐渐往下,朝着她脖子的位置挪去-- 谢远臻一步上前,抢过了女儿抱进怀中,惊吓得魂都快丢了,他心尖尖的宝贝呀!他最爱的妻子丢给他的命根子,他捧在手心里还怕给摔了的宝贝。 “暖儿!暖儿”他一边呼喊,一边吼叫着叫人赶快去请太医。 萧慕晟赶紧挣扎着起来,眼中柔情与痛惜交杂,一副痛心疾首的悔恨模样:“谢丞相,我不答应萦姝在宴会上提婚事,她就--” 他冻得声音都在打颤,却依然一副深情的模样:“是我不好,我没能制止她--” 围观的众人惊愕无比,哗然一片,虽然谢大小姐心悦六皇子是众所周知,谢丞相不看好六皇子也是众人皆知,却没料到谢大小姐竟然痴情到这般地步,用死来要挟父亲。 太惊世骇俗了! 众人一起去看谢远臻,猜测着谢相再怎么宠女儿怕也有个限度,出了这等辱没家风的事,怎么也得斥责一番,再去皇上面前告六皇子一状不可。 有几个谢府的幕客甚至已经在心底为主人斟酌起告状的词句来。 谢远臻全然不顾忌旁人的话语,只看着苍白虚弱的女儿,焦虑而自责。 他用厚厚的狐裘裹住女儿,边喊人请太医边对萧慕晟道:“殿下,我明日去请皇上赐婚--” 旁人绝倒,哪有这样骄纵女儿的?这样的行为不仅不责怪,竟然还就屈服了。 也难怪谢家大小姐被娇惯成那么一副狂妄自私、目空一切的臭脾气。 第3章 两人都有相同的伤口 婚事?! 什么婚事? 谢萦姝本来昏昏沉沉的神思,在听到“婚事”两个字时突然惊醒,心中一沉,浑身的血液开始快速地流动。 前世,爹就是被感动了,答应了婚事,才踏上不归之路。 她狠命地挣扎,蓦地浑身一颤,睁开了黑白分明的眼睛。 抱着她的谢远臻吓了一跳,惊喜交加,唤了一声“暖儿”。 谢萦姝空散的眼神有了焦点,她曾经以为再也听不见父亲的慈爱声音,如今隔世蓦然在耳边传来,惊恐无助转眼消散,温暖冲上了她的心头。 她躲进了父亲的怀中,委屈又喜悦地哭了起来。 萧慕晟的脸色一黯,眼神微微变了一瞬,旋即欢欣地叫道:“萦姝,你没事就太好了!不要再做任何傻事了!” 谢萦姝一怔,他在威胁她,她转头冷冷地看着他,他脸上的焦急甚是感人,他真是把深情和担忧演得入木三分! 但,她不再是蠢笨的谢萦姝了,她向他,可是学习了不少东西,此刻,可以用上了-- 她脸色一变,带上惊恐和无助,扯住父亲衣襟哭喊了起来:“爹!六皇子逼我嫁给他,我不答应,他就推了我下湖,想要淹死我,我拼命挣扎,他拼命把我按进水里--” “啊--”周围的众人再吸一口冷气,差点震惊成冰雕,这热闹怎么越看越大?越看越离谱? 谢远臻转头一睨萧慕晟,目光冰寒。 “萦姝!”萧慕晟颤抖着长叹了一口气,痛心疾首叹道:“萦姝,你别怪我,无论如何,我不能答应你硬逼丞相答应婚事,你不要闹性子了,婚事的事情我会去向父皇请罪—” 他的语气真挚而满怀情意,他的眼中隐隐有泪光,他的心头却在冷笑,她想和他比演戏,还稚嫩了些— 谢远臻眼中的寒光稍散,心思一转,自己女儿的性子他清楚得很,以死相逼的事情,恼羞成怒怪罪别人的事情,她绝对做得出来。 并且萧慕晟的话让他意识到,无论萧慕晟再怎样不受宠,他好歹是个皇子!闹大了损到皇室的颜面,皇帝跟前不好交代。 “六皇子-”谢远臻目光变得温和:“请您先去换衣服,让御医诊治,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萧慕晟谦和地点头,转头看谢萦姝,嘴角一抹不明笑意:“萦姝,你今日受惊了,好好休息,改天我再上门赔罪。” 看热闹的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就说斯文宽和的六皇子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嘛?谢大小姐闹点脾气,竟然这般编排人家。 谢萦姝深谙他话语中的威胁意味,她毫不在意别人目光,转头看着周围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大声地哭喊:“各位大人、各位夫人,六皇子他不是好人,他要我拉着谢府帮助他谋夺天下,我不答应,他便要杀了我!若是我有三长两短,一定是他下的手,大家那时便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所有人的目光唰一声集中到了萧慕晟身上,犀利猜忌的、疑惑不解的、不敢置信的-- 各种目光,叫他脸色微微变了变,只是一瞬,却让谢萦姝捕捉到了。 她继续哭泣:“他还说,满朝的官员,谁要是敢反对他,他定然会诛其九族、一个不留--” 她没有说谎,因为后来,他真的是这样做的。 众人的目光有些不一般了,大家都知道,皇帝年迈了-- 萧慕晟终究久谙权谋,他在众多质疑甚至带着警惕的目光之下,不改温柔和担忧,心痛地看着谢萦姝:“萦姝,你真的被吓坏了,我--我心疼都来不及--怎么舍得--” 他能感受到,那些探寻的目光,在他的脸色划过一遍又一遍,便越发地温柔缱眷:“萦姝,是我没有护好你,你被吓坏了,我--” 他伸掌啪给了自己狠狠地一下,带出了泪花:“都是我的错!” “殿下!”谢远臻赶紧劝说:“您也别自责了,暖儿只是一时给吓懵了,胡言乱语罢了!你一身也湿透了,请去换衣看大夫。” “萦姝,我只求你别再生我的气了,你好了之后,我怎么赔罪都可以--”萧慕晟赶紧不放心地又温柔地看谢萦姝:“你怎么怪我,怎么胡说都可以,只要你不要再生气--” 谢萦姝呼一下扒开了裹着的狐裘,伸出手,手上一道长长的血痕,怒道:“爹,各位你们看,我不答应,他便要杀死我,我好不容易躲过了,他却又推了我下水--” “萦姝!”萧慕晟赶紧一步上前捧住了她的手,心疼极了:“金钗是你的呀,你拿金钗威胁我,说我不答应就要自杀,我好不容易躲了过来,却又伤了你。真的--” 他心疼地掉下眼泪来,落在了她的手臂上,暖意惹得她微微一颤。 她抬眼看他,他眼神中划过了一抹冷冷的嘲弄-- “哎呀!六皇子,你的手--” 旁边人群中传来一声尖叫, 萧慕晟低头去看,他手臂上也有长长的一道伤口,与谢萦姝的伤口位置一样、模样也一样-- 他怔了! 谢萦姝也怔了! 萧慕晟即刻反应了过来,捂住了伤口,摇摇头带着宽容和温柔对谢萦姝道:“萦姝,我不怪你,你也是无意的,是我让你吓坏了--” 谢萦姝立马道:“爹,他趁我不备用金钗想要杀死我,然后在自己手臂上留下伤痕,装作是阻止我的模样--” 谢远臻着急了,大庭广众之下,皇子在谢府受了伤,皇上知道了该怎样想。 他斥责了女儿,不顾女儿的反对,立马将她交给了匆匆赶来的妻子周氏,让她带着女儿去内室换衣裳、请大夫, 周氏带着丫鬟婆子们走出好远,谢萦姝的哭喊声还在隐约传来:“爹,是他要杀我,不是我伤的他,您相信我--” 他上前对对萧慕晟歉意地道:“六皇子,今天的事情臣心头有数,伤了您实在是太抱歉,请您赶紧也去内室,我已经派人去请御医了--” 萧慕晟谦和地表达了宽容和谢意,一再表示只是小伤,让他不必挂怀,谢远臻带着歉意陪着他去了内室。 转身之际,萧慕晟的脸色变得阴沉冷郁,很好!谢萦姝,朕陪你玩! 谢远臻等御医来了给萧慕晟诊治后,告退回来招呼议论纷纷的众人继续宴席。 但这么一场曲折又离奇的戏码之后,宴席如何继续得下去? 宾客颜色各异,有叹息的有鄙夷的有幸灾乐祸的,纷纷找托辞告辞,个个一脸掩饰不住兴奋想要赶紧回去说给别人听的。 宴席散了,丞相府大小姐谢萦姝疯了的消息也传遍了大半个京城!人们都说她疯了,婚嫁受阻,所以疯了。 这件事的细枝末节甚至传到了皇帝的耳中,他思虑良久,将太子呈来的推荐六皇子入翰林苑任编修的折子划了一个叉,又派人告诉皇后,不要再提为九皇子娶丞相女儿的事。 第4章 谢萦姝肯定嫁不出去了 京城中的世家千金,对谢萦姝疯了这件事称心如意的不少。 谢萦姝仗着父亲的权势,平日里骄横跋扈、肆意欺负人也就罢了, 她还得了清玉之姿的六皇子青睐,如今闹了这么一出以死相逼的戏码,还疯了一般的迁怒六皇子,即便她是疯了,这样的行径也太可恶了! 皇帝不再考虑让她嫁入皇室的消息一传出后,谢府之中川流不息来说媒的人没有了,谢丞相的眉头拧成了个川字,成天皱着。 他深爱的妻子离世时,最放不下的便是2岁的幼女,这些年来,他把女儿宠着疼着,视若心肝。 虽说世家中的婚姻大都是为了利益,他却希望能给女儿挑选一个良人,能疼她护她,让她安享一辈子荣华,所以六皇子并不是他看中的人选,软弱无能又身份低微,前途隐晦不明。 这些天没有人上门说亲,他想着反正闹了这么大个动静,干脆就把女儿嫁给六皇子算了,近日六皇子与太子关系渐好,又有谢府帮衬着,往后混个太平王爷也是有望的。 可女儿不能提这事,一提又要崩溃,哭喊六皇子要杀她,真是愁坏了老父亲。 谢萦姝疯了!为了嫁给六皇子,她疯了! 谁还敢娶个疯子,她肯定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谢萦姝听了这传言只微微一笑,这样挺好,杠上了萧慕晟这个魔头,这辈子还不知下场如何,不必再去拖累别人了! 这辈子她无心风月,只想压制萧慕晟,不让他得势,不让他害人,甚至,让他永远消失于这世间。 但自己和萧慕晟之间,力量对比是不平衡的,萧慕晟是今生的皇子,前世的皇帝,历经一世,他更加阴狠毒辣,他要下手杀她,比她要杀他容易得多。 她那天之所以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叫喊哭诉,一方面给他增添几分顾忌,不敢太快对她下手。 另一方面,能显贵的人,不是蠢钝之辈,无论如何,给在场的人心中留一个印子,往后他有点风吹草动,有心人便会戒备。 但防范也只能是一时,照他的手段,做大也是迟早的事,她也要有可以支配的力量才行。 “小姐,夫人和二少爷、二小姐来了--”谢萦姝的贴身大丫鬟绿萝笑吟吟地进来:“带着林管家,送了前几日你买下的几套首饰和新做的雪褂子来--” 她收回思绪,站起来迎接继母周氏和继弟谢北昭、继妹谢萦华, 周氏举止尊贵、面容和蔼, 带着浅浅的笑意,看见谢萦姝行礼的时候,笑意顿了一下:“姝姑娘怎么这么多礼起来了?” 谢萦姝勉强提唇笑笑,请她坐下后转身招呼谢北昭和谢萦华坐, 谢北昭十五岁,却已是高大俊秀的少年郎,只是脸色黑沉,明显很不耐烦,鼻子哼了一声转头看窗外。 谢萦华不满十三岁,眉眼淑丽,举止娴静文雅,带着一抹怯意和疑惑地看着谢萦姝。 按照谢萦姝跋扈火爆的脾气,丢了这么大的丑,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要迁怒于他们母子三人,没有好脸色不说,还会撒泼发脾气骂人。 就连娘,也不敢说她半个字。 平日见了他们,也是鼻孔朝天,满脸轻蔑,哪里会有这般的客气和礼待。 周氏对继女的态度也心存疑惑,只是面上不露,笑着让林管家把东西送了上来:“你爹让我赶紧催着把你前些天要的东西送来,怕你这两日出门要用--” 谢萦姝看着托盘里头金光灿灿的首饰和华丽的衣裳,目光微微闪了闪,道了声谢谢夫人,让绿萝收了。 周氏审度着她的态度,温和地道:“你手还痛不痛,要不要遣人再去请太医瞧瞧--” 她摇摇头:“多谢夫人,我很好--” “啊,对了,你瞧瞧--”周氏让丫鬟端上一件大氅,笑着道:“这是你爹派人去北边寻来的银貂裘,满京城可是独一件,说是你看了定然会很喜欢的--” 谢萦姝看着那闪着光泽的皮毛,眼神却伤感了起来,回忆起冷宫冬日时,躺在冰冷刺骨的地上,想起过去轻裘华裳的时日,心头的绝望和无助-- 此刻,她又回到了美好的时光,却再也对这些身外之物提不起兴趣,因为,她懂得了一个道理: 物极必反,浮华易散啊-- 她站起来,朝着周氏行了一礼:“夫人,府中长辈在,珍贵物件应该先奉给长辈才是,这貂裘,还是夫人穿着吧--” 周氏给吓了一跳,白皙的脸皮跳动了一下:“那怎么可以?府中的好东西可得先紧着你才是--” 谁不知道,丞相府中,谢萦姝才是丞相心尖尖疼着的人。 谢萦姝却道:“我的裘氅已经有许多了,每一件都是珍品,不需这么多,若夫人真的垂怜,我倒是有个请求--” 周氏微微松了一口气,带着宽容和溺爱的笑意:“原来在这里等着我,说吧,你想要什么?” 继女想要的一切,她都会想方设法地给弄来。 “我想聘请云鹤堂的柳老夫子--”谢萦姝眼神闪烁着光芒,语气平静却又笃定:“教我读书、写字--” 周氏的手一抖,惊愕地抬头看她:“可是,你不是最讨厌夫子了么?说是成天酸文假醋的--” “那是我错了--”谢萦姝神色很恳切:“我不该将夫子都赶出去--” 周氏有些迟疑:“这--这得问问--” “您被担心爹不会答应--”谢萦姝明白继母不敢擅自做主:“爹给二弟和二妹请的夫子可都是名士,要是我真心想学,他肯定很支持--” “那是、那是,我让林管家去准备礼物,请柳夫子--”周氏怕惹她不高兴,赶紧笑着点头。 “多谢夫人,准备好之后,还需我亲自跑一趟--”谢萦姝的眼眸中才有了一抹笑意:“顺便,我还想去接大嫂回来--” 这话一说,在场的众人脸色都变了-- 周氏神色有些古怪:“少夫人?她说回去住半月,还早呢,不急--” 谢萦姝听了,没再说什么。 周氏说了几句闲话,怕打扰了她休养,便起身离开,谢萦姝送了她到门口,再道了谢,又对谢北昭和谢萦华道:“二弟、二妹,闲着的时候多过来坐坐吧!” 谢北昭鼻子里头哼了一声,转身走了,谢萦华诚惶诚恐地点点头。 谢萦姝目送着母子三人走出院门,眼眸更加深了深-- 第5章 我怎么说,你怎么做 夜深风紧,丞相府的上房中门帘厚重,薰笼满燃,温暖如春。 周氏坐在暖榻上,瞧着闪烁着光泽的银貂裘,叹了一句:“好漂亮的皮子,这么好的东西,得人家不要了,才能轮得到我--” 她的配房李嬷嬷听出了心酸,赶紧端了燕窝羹上来,安慰地道:“那是夫人心底温善,这么多年来,一直顾念着她没有娘亲,巴巴地疼着,自己的孩子倒是靠后了--” 周氏眼眸微垂,有些心酸地道:“是啊,昭儿和华儿就是没有她那般得老爷欢心,罢了,她总是表姐的女儿--” 她接过燕窝羹,抿了一口,突然又问李嬷嬷:“你说,她怎会突然想要读书了呢?” 李嬷嬷赶紧道:“大小姐的性子,哪会静得下心来读书?依奴婢看,是这段时日外头的传言说得难听,说她才疏学浅,她怕是听了这个在赌气呢--” 周氏眼眸闪烁了几下,旋即笑笑:“想来也是,她长了这么大,不知道骂走了多少夫子?不过,她既然提了,你嘱咐林管家办得妥帖就是--” “是--”李嬷嬷又上赶着道:“若论起读书,大小姐哪里比得上咱们二小姐呢,今日张夫子还在夸赞二小姐字写得好--” “哎!也是我的身份摆在这里,不好劝说暖儿,罢了--”她端起小瓷碗抿了一口,眉头一皱:“可她说要去接少夫人?” “哎哟,夫人,您这就多虑了,您忘记了吗,少夫人这次回去时,大小姐可是追着后头骂了一顿的,说她脸皮厚,去了最好别再回来了--”李嬷嬷笑着道:“她怕是就那么一说,怎么可能去接?” 周氏点点头:“她才好了些,脑子有些乱也是有的,对了,这次来的燕窝顶好了,你派人给老夫人和舅夫人、姨太太送去了没有?” “都送去了,老夫人高兴得很--”李嬷嬷讨好地点头:“夫人真是孝顺,什么好的都想着老太太呢--” “周家就我成个体统些,怎么不得照管着--”周氏一边喝羹汤一边吩咐:“去告诉二少爷和二小姐,夜里多用些功,别睡得那么早--” 谢府的下人发现,大小姐自从落水之后,简直完全变了个人-- 她总是沉默地坐着,微微蹙着眉,不说不笑,没有了一丝明媚张扬的风采,像是水中的月亮,沉静得虚幻,虚幻得不真实。 大小姐不高兴,老爷就不高兴,老爷不高兴,夫人和二少爷、二小姐不敢高兴,家中的气氛变得沉闷,特别是大小姐房中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害怕惹怒了她,会像以往般挨顿好打。 “哐当!”一声响动惊起了谢萦姝的神思, 谢萦姝回头,丫鬟青藤呼一声跪倒地上:“小姐,饶了我吧!” 她还未说话,绿萝上前就是一耳光,横眉怒道:“小姐受了伤,心情不好,你还惹她生气!” 青藤捂着脸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瑟瑟发抖。 谢萦姝目光突然变得锋利,看向绿萝,像是看一个不认识的人,从小伴着她长大的丫鬟,原来也这般的跋扈。 绿萝被看得不自在,小姐从来不会这样看她,这样陌生、戒备甚至还有责怪。 她赶紧讨好地笑,像往常般出着主意:“小姐,雪下得这么大,江边的雪景一定很美!咱们去净颜轩赏雪吧?我派人去把那里的人都屏退,请上几位世家小姐--” 她一边说,一边拿来了首饰盒子打开放在谢萦姝跟前:“您看,夫人送来的那几套首饰还没有戴过呢,配上新做的缙云缎袄子,再搭上您京城之中独一件的银狐裘,可把所有人都比下去--” “我哪儿也不去--”谢萦姝转头看着地上仍然在发抖的青藤:“你起来,站过来。” 青藤哆哆嗦嗦地爬起来,小心翼翼地站过来,缩着头害怕小姐的巴掌落下。 谢萦姝抬眼去看她嫩生生的眉眼,鲜活的眉眼,不是往后上吊后灰白的模样,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多娇俏的丫头啊!却因老实不善奉承不得她的欢心,后来因为萧慕晟赞了一句好俊俏的丫头,被自己配给了个残疾的老鳏夫,不过三月就上吊身亡。 这就是自己做的孽,上一辈子,自己做了太多的孽。 谢萦姝的神色黯然了一下,绿萝善于窥探她的脸色,赶紧道:“小姐别生气了,您就是不出门,也挑一套首饰,让奴婢给您梳了头,好去给老爷请安--” 谢萦姝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了看首饰盒子,突然问道:“底下这套红宝石的首饰怎么少了两根簪子?” 绿萝明显愣了一下,赶紧不在意地笑:“想是塞到那个犄角旮旯里了--” “你找出来--”谢萦姝低下头,接过小丫鬟递过来的茶杯,随意地道:“我要送人的。” “小姐今儿怎么了?”绿萝满脸是笑:“压箱子霉坏了的东西要找出来送人,这可不是您的体面,您要送人东西,我派人去叫良玉阁把最好最新的款式送来,您还可以顺便挑几套,戴了出去让大家羡慕,若是去净颜轩,遇上了六皇子--” 往朝小姐的提议她不想执行时,一提六皇子,小姐就会改变心意了。 “绿萝!”谢萦姝的声音突然高了一下,眉头微微挑起:“我怎么说,你怎么做。” 她声音没有往日的高昂,平缓有力,又不容置喙,绿萝只敢称是,从来没有的感觉到害怕起来。 她从小陪着小姐长大,小姐眼神一动,她便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所以深得宠爱,可现在的小姐,让她猜不透看不懂,无从去讨好。 这样的小姐,没有以往的暴躁,没有动辄就打骂她,但她却深感畏惧,就好像现在,小姐的一瞥,就仿似能看穿她所有想法,让她从心底生出来畏惧。 谢萦姝抿了一口热茶,沉吟了一下,吩咐道:“你这两天带人将我房中所有的珠宝细软,贵重物件连同小库房中的东西一件件点查清楚,我要看看,还有多少是霉坏了的!” “这些年送来的不少,被咱们淘气弄坏了的也不少,一时怎么查得清楚?”绿萝赶紧上来将点心碟子从丫鬟捧来的盒子中取出来放在桌子上,勉强地笑着道:“这两天天气冷,咱们进进出出的也怕冻着小姐。” 谢萦姝撩了一下眼皮,加重了语气:“我怎么说,你怎么做。” 她不容置喙的气势,吓得绿萝不敢再多说一句, 悄悄使了个眼色给旁边的乳母张嬷嬷。 张嬷嬷会意,赶紧上前笑着道:“小姐,每年买的东西不少,收的也很多,又有送出去的,又有弄坏了的,又有赏了人的,哪里查去?若是小姐想要立规矩,不如以后所有来的东西,都造册好了。” 她从小看着小姐长大,小姐成天只顾着爱美打扮、和人攀比计较,哪里懂得这些,肯定是听了别家小姐炫耀,也要照着做罢了。 第6章 原来自己悲惨的死去,是报应! 谢萦姝放下茶杯,瞟了一眼笃定自得的张嬷嬷,淡然道:“送出去的总有个去处,赏人的也有个下落,坏了的总还有些渣滓留着,至于收进来买进来的便更好查,公中是一笔笔地上了账的,你们不想查,莫非是有人把我的东西偷了买了藏了不成?” 她似笑非笑地瞧着两人,惹得张嬷嬷和绿萝心头狠狠一跳,露出惊异惧怕的神色,不敢置信地对望了一眼。 谢萦姝瞥见了绿萝微微颤抖的手和张嬷嬷脸上的惊惧,蹙了一下眉头,转头看青藤:“你去找林管家,叫他把这几年我房里所有往来东西的底子都抄两份,拿回来给我。” 青藤惊诧抬头,为小姐从没有过的对她的柔和声音,也为小姐差遣她去做这么一件重要的事情。 谢萦姝这些天第一次笑了,她笑着道:“去吧!顺便叫他来书房见我。” 青藤诧异无比,瞥见绿萝额头上汗水如同珠子出来,心头快意,答应着去了。 谢萦姝站起来,不让任何人跟着,去了书房。 林管家很快来了,青藤怯生生地跟在后边,心头七上八下的,疑惑着小姐是不是叫林管家来要卖掉她。 林管家堆着谄媚的笑意站在书桌前,看着皱眉思量着的谢萦姝,猜度着她的心思,以为是又见了什么稀罕的物品,一定要他想方设法去弄来,好和人炫耀罢了。 谢萦姝抬头看他,出乎意料地道:“你备下厚礼,明日我要去接大嫂回来。” 大嫂?林管家一下有些懵,从来没有听小姐喊过什么大嫂? 青藤也愣了一下,赶紧道:“小姐说要去接少夫人。” 林管家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少夫人? 少夫人回娘家的时候,小姐还嘲讽她说扫把星滚回去了最好别再回来了,说自己大哥都不要她了,她还赖在家里,少夫人是含着眼泪离开的,短短几天时间,怎么突然就变了? 谢萦姝没有在意林管家的惊诧,接着道:“给柳老夫子和王老夫子、欧阳夫子的厚礼准备好没有?你送上我的拜帖,问清楚夫子什么时候有空,我亲自上门拜师。” 她这两天把书房细细地整理了一下,翻出了以前的棋谱和习字的帖子,便准备再请两位夫子,跟着他们学习下棋和书写。 “准备好了--”林管家迟疑了一下,回道:“可是,小姐,夫人只是说您要请一位夫子--” “怎么?”谢萦姝抬眸,目光锋锐,语气也锋锐:“二弟二妹三个四个夫子都请得?我就请不得?” 她提了一下嘴角,语带嘲讽:“照你的意思,我多请了两位夫子,夫人还会生气不成?莫非她不想要我读书,好让我成个绣花枕头么?” 林管家怎么都没有料到她会为读书的事情恼怒,更没有料到她会这般直白犀利地说话,一时慌了,赶紧摇头:“怎么会?您是知道的,夫人对您可是千般万般疼爱的,我的意思是夫子的人选要不要报给夫人再定夺一下,夫人肯定要给您请更好的。” 谢萦姝瞟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往上一动,没有说话。 林管家却觉得不自在起来,往日里她发脾气,他多说两句好话,绕两个圈子扯些有的没的,她发够了脾气,又再买上些金的玉的穿的戴的,就糊弄过去了。 今天她不动气,就这么静静地一眼,他却突然觉得仿似心头想法都被她看穿了一般,刚才的掩饰显得那么苍白。 谢萦姝收回了目光,沉思了一阵,点头道:“我倒是忘记了,家里上下一切都是夫人在打理,多请两位夫子要多出两份束薪,自然要给她说的。你去吧,该怎么回报就怎么回报。” 林管家赶紧低头称是。 谢萦姝接着问道:“我让青藤告诉了你,将近三年送入我房里的所有物件的底册找出来,我瞧一瞧--” “是,小的听着,只是这是,要给夫人请示才--”林管家目光有些闪烁,低下了头:“公中的帐都是夫人管着--” “怎么?公中的账册连我也看不得了?”谢萦姝皱起了眉头,不耐烦地道:“莫非只有夫人才是这府中的主人?” 林管家听了这话,拿捏不准,仿似小姐对夫人有些不满,夫人对她千依万顺、疼爱有加,也不计较她礼数不周、目无尊上的大小姐脾气,她平日对夫人虽不太亲近,却也是很满意的,怎么今天这般说话? 但他怎敢惹恼她,赶紧道:“小的怎敢这样想,这就去准备--” 林管家满心疑惑地去了,谢萦姝看着他的背影,冷冷地哼了一声,转头突然问一旁站着的青藤:“你可曾看出什么?” 青藤不妨这么一问,傻了眼,害怕地摇头。 谢萦姝声音有些沉重:“这家中,总有人把我当傻子骗--” “噗通”一声,青藤跪在了地上,惊慌地求饶:“小姐,是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帮少夫人--” 小姐口中的“有人”,一定也是包括了她。 “你帮了少夫人什么?”谢萦姝反常的没有生气,“哦”了一声,轻柔地问。 “少夫人回去祝寿,没有礼物,我--”青藤面如土色:“我、我把小姐往日叫我扔掉的衣服和小玩意拿去卖了,把钱给了少夫人--” 她害怕地掉下眼泪,小姐最恨少夫人,平日里她提一句都要被骂半天,她这么帮少夫人,定然会打死她的。 谢萦姝叹了一口气,站起来绕过桌子,朝她伸出了手。 青藤吓得缩起脖子闭上眼睛,迎接将到来的巴掌。 那手却轻轻地扶着了她的手肘,她听见了小姐往日从未有过的轻柔嗓音:“你做得很好,起来吧!” 青藤惊恐地张开了眼睛,瞪着眼前和蔼的小姐,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她的小姐,何曾对她这般温柔过? 青藤的仗义让谢萦姝这几日沉郁的心情好了一些,诚然家中多的是吃里扒外、狗仗人势的东西,但总还有善良和忠心夹杂其中,温热着人心,与前世不一样。 此刻,她感受到善良忠心能熨帖她的心,而不是让她觉得虚伪和厌恶。 谢萦姝笑了,以往明媚的光彩又回到了她脸上,语气柔和起来:“青藤啊,你还在我身边,真好!” 青藤一脸惊惑的神色,谢萦姝笑着伸手摸了摸她圆润乖巧的脸庞,多仗义的丫头啊,怎么前世的自己偏偏看不出来呢!还害得她死得那么地早-- 或许,自己苦守冷宫三年,然后痛苦地死去,就是报应。 想到这里,谢萦姝颤抖了一下,寒意遍布了全身。 第7章 被冷落的丞相府少夫人 青藤感觉到谢萦姝的战栗,赶紧问:“小姐,您怎么了?是手又痛了吗?” 谢萦姝回过神来,勉强笑道:“没什么,你清楚绿萝的事吗?我记得她小时候是因家中贫困过不下去才将她卖入府里来,这些年可曾好了一些?” 青藤脸上出现了一抹不忿之色,却又摇了摇头。 谢萦姝心头明了,便不再多问,换了一个话题:“听说你哥读过几天书,现在是在林管家手下当差是吗?” 青藤显出了戒备神色:“我哥读了好些年书,但是爹过世以后家里没钱,只能出来帮佣打杂。小姐,我哥他很老实的--” 谢萦姝笑着点头,老实么? 老实的人不会在妹子死后,收了她的封口银子,口头答应不追究之后,隐忍了三年,在萧慕晟开始针对谢府之时,一跃而起,将当初写的字据与银子一同奉上,递给了萧慕晟一把尖刀。 这样有勇能隐忍的人,得早点收伏了才行。 “我不是要为难他--”她安抚地柔声道:“别担心,你瞧见了,这府中想要骗我的人很多,我需要有帮手。一切我心头有数,你只管叫他来。” 青藤还是有些胆颤,但又不敢违背,只好点头。 青藤走了,谢萦姝神色又变得冷漠,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自己低头看着手中的书,手指划过纸张,思绪万千上心头。 她突然想,老天让她重活一世,究竟是为了什么? 前世的她是那么地愚蠢浅薄,将珠宝一件件往头上戴,将新衣一件件往身上穿,她以为她是京城贵女中最美丽、最尊贵的,也是最惹人喜爱的。 她常常组织宴会,她知道哪里最适宜赏花赏月,她知道哪里最适宜避暑避寒。她最懂得怎样才能舒适、享受而又展示自己的高贵和美丽,她的宴会热闹、精致、舒适,京城世家小姐趋之若鹜。 人人称赞她、奉承她,众星捧月。 她以为,自己这般优秀,受到喜欢和追捧是理所当然的,包括六皇子。 她享受着这一切,但她不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因为她是谢府大小姐,世人才给予她的假象。 但其实她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她不明白“狐假虎威”这个词语的含义,她不明白人世间除了幸福还有着疾苦,不明白人生除了吃喝玩乐之外还有别的的意义,不明白人家口中的恭维只是恭维,不明白人家背后的白眼意味着什么。 遇到萧慕晟后,她也不明白爱不仅仅为了容貌,不明白专情并不一定要靠诡计和阴谋,更加不明白真心不只是服从和付出。 她最该明白却不明白的是繁华如烟、富贵如云-- 前世她被关进冷宫之后,痛苦得差点疯掉,她知道自己被骗了,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是怎样被骗的,为什么会被骗。 当哭喊悲愤没有用之后,她开始接受,开始思考,她想要弄明白为什么她的人生会是这般残酷。 冷宫之中,曾经住过许多和她一般的孤寂女子,她们留下了许多的札记,她不经意地翻到之后,无聊之际便读了起来,却又冒着冷汗读了一次又一次。 那些都是用悲剧凝集成的文字,有的悲愤、有的凄楚、有的无奈,有的却在反思,反思犯下的错误,反思人生的路为何会通向冷宫。 她掩卷叹息,一天天地静坐、一天天地回想, 某一天,她凄惨地哭喊了起来,她想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她那么地骄扬跋扈、那么地愚蠢浅薄,害了那么多人,所以她才会在这里。 谢萦姝哭了,重生之后心头那种沉重感,她终于懂了,原来老天爷让她重生,不仅仅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赎罪!她犯下的那些错,她要去一笔笔还清。 丞相府少夫人黎锦云是礼部侍郎黎言的大女儿。 黎言为人耿直敢言,一直不满意谢远臻在朝堂上的只手遮天,两家人平时根本没有什么来往。 但黎家大小姐在遇到谢家大少爷谢南枫后,却固执地要嫁给他,不惜一切也要嫁给他,气的黎言放话说不认大女儿,也真的不管她在谢家的一切,黎锦云嫁了五年,这还是自打回门后的第一次回娘家。 看见黎锦云独自冷冷清清地回来,黎家人便知道她过得不好,黎言冷哼了一声,提腿走开了,黎夫人和几个姐妹心痛不已,她却只字不提自己在谢家的境遇。 一连几天,谢府没有一个人来问询过,黎夫人红了眼圈,拉着黎锦云的手问:“你和娘说老实话,南枫去了这三年,给你写过信带过话没有?” 黎锦云微微愣了愣,姝美秀丽的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我们是夫妻,怎会不通信?” 黎夫人摇摇头:“他出征这三年,你一直守着空房,为什么又不回来?” “家中琐事甚多--”黎锦云依旧是温柔的语气,神色却掠过一抹酸涩:“我又怕回来,惹爹不高兴。” “你说谎!”四小姐黎婉如一向直爽,气呼呼地道:“谢家那个眼高于顶,蛮横不讲理的大小姐可不是好相处的人,你是少夫人,可哪一次宴会带上过你,在外头一看见咱们家的人,眼白都要翻上天了,还能对你好?” 黎锦云的笑意抖了一下,眼神中的伤感转瞬即逝,仍旧温柔地道:“她还小,不懂事--” “她可比你懂事多了,她敢用死来威胁她爹答应她的婚事,又敢在大庭广众底下污蔑六皇子--”黎婉如一向很讨厌谢萦姝:“这样厚颜无耻的人,在谢府里还不知道怎样欺负你呢?” 黎锦云的眼圈终于微微一红,旁边一直站着的丫鬟银珠忍了几天,实在忍不下去了,决定不顾小姐的千般叮嘱,也要道尽小姐这几年的委屈:“四小姐说对了,谢家大小姐将小姐当做了地里的泥,往死里踩,你们没看见,她--” 银珠义愤填膺正要把谢萦姝做的恶事一件件托盘而出,下人急匆匆地跑来报信:“夫人,谢府大小姐来了,说是补送寿礼,接大小姐回家--” 银珠叉着腰张大着嘴巴傻了! 黎锦云也傻了! 满屋子的人都傻眼了! 谢大小姐屈尊上了她瞧不上的小官儿的门,天上怕不是要下红雨了? 第8章 等待是爱?还是一厢情愿 在回丞相府的马车之上,黎锦云看着微笑着的谢萦姝,满脸的不可思议。 刚才,她给自己的娘行了大礼,诚恳地说小辈不该迟了这几天才来贺寿-- 刚才,她对着嘲讽她的四妹笑了,说四妹骂得对,是她做得不好-- 刚才,她还对着自己笑,喊了大嫂,她从来没有喊过自己大嫂-- 还有她送来的礼物,堆满了半间大厅-- 以往,自己让丫鬟去领分例的时候,她若是遇上了,都会夹枪带棒地骂上一顿-- 莫非,真的就像传言一般-- “我没疯!”谢萦姝抬眼看黎锦云,猜到了她的心思,温柔地道。 黎锦云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却不敢随意地和她说话,害怕又惹来一顿嘲讽。 自从她嫁入谢府起,这个小姑子就没给过她好脸色,一见面都在嘲讽讥笑,并且不停地在她哥哥的耳边说坏话,挑拨离间。 她实在有些害怕谢萦姝-- 谢萦姝却挨近了过来,细细地看了一遍她的脸,心中的委屈酸涩都涌了上来,哽塞地叫了一声:“大嫂--” 原来她瞧不上的大嫂是这般的好看-- 前世,萧慕晟依靠着谢府当上了太子,杀手足、囚皇帝,开始杀戮不服气的朝臣,谢府助纣为虐,帮着他清除异己。 那时,大嫂曾经无数次劝说大哥和父亲,说萧慕晟这般狠毒,定有一天会对付谢府,可没有人听她的,自己还深恨她,撺掇着大哥休弃她。 果然狡兔死、良弓藏,大权在握后,萧慕晟转头便对付谢家,囚禁了自己的父兄,将她扔进了冷宫, 一夕之间,谢家树倒猢狲散,“谢萦姝”成了个不详的名字,人人躲得远远的。 那时黎大人已经病逝,黎夫人见时局不好,要带着全家回南方,大嫂本可以远走,却傻子一般地不惜一切地留在京城,想尽法子来冷宫见了她一面,给她带来了衣服棉被,带来了三年唯一让她回味的温暖。 再后来,她回到了大哥被囚禁的地方,陪伴了大哥最后的日子,然后和谢家人一起赴死。 那么勇敢而温暖的大嫂,自己却一直在欺负她、恨她,就是因为自己这般的好坏不分,才会落得那般下场吧。 “怎么了?”黎锦云温柔地问,小心翼翼地伸过手,轻轻摸摸她的额头:“听说你落水,又受了伤,可是不舒服!” “大嫂,对不起--”谢萦姝鼻腔中一涩,眼泪滚落了出来,扑进了她的怀中:“我对不起你,我对你那么坏--” 她后悔又庆幸,大嫂还活着,活生生在眼前。 “没什么--”黎锦云大度地笑,抚抚她的头发:“你还小,不懂事--” “呵--”谢萦姝靠在她肩上,听了这话,破涕为笑地叹息:“大嫂,你真傻,我对你这么坏,你不骂我,你还原谅我--” 她是不懂事,一直不懂事,才会被命运狠狠地教训。 黎锦云也忍不住笑了,小姑子又哭又笑的模样,比往常横么怒对、阴阳怪气的模样可爱多了, 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她却并不太过惊讶,人都是会变的,南枫会、萦姝也会-- 她的神色黯然了一下,让谢萦姝敏锐地感受到了,即刻便懂得了她的哀伤。 大嫂是在为大哥忧伤,为娶了她又疏远她的大哥忧伤,她已经等了大哥三年,接下来她还会面对更大的伤害,她却一如既往地等待-- 固执的等待,生时等待,死也要和他一同赴黄泉-- 谢萦姝想,在前世生命的最后时刻,大哥后悔了吗? 如果要到最后才后悔,大嫂这么久的痛苦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只是因为大嫂陪同他一起赴难而后悔,这样的后悔,要来又有何用? 等待到最后才能回头的大哥,值得吗? 她看了一眼面容温柔娴美的黎锦云,心头充满了疑惑,还有同情,同情大嫂也同情自己,她虽然活了两世,但从来没有真正地爱和被爱过? 曾以为自己爱萧慕晟,爱得刻骨铭心,现在看来,不过是虚荣的占有欲罢了-- 大嫂呢?等待中把时光都赋予空虚,又算是什么,爱?亦或是一厢情愿? 马车突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外边传来马匹的长嘶,继而飞快地跑动了起来,强烈的颠簸惊散了车中温馨而伤感的气氛。 谢萦姝心头猛地一跳,该来的还是来了。 黎锦云惊吓得脸色煞白,却伸手紧紧握住谢萦姝的手,尽量平静地道了一句:“别害怕,你坐好。” 她试图在颠簸中站起来,去看外边的情形,谢萦姝却反手拉她坐下,镇静地道:“没关系的,不过是有人想要和我见一面罢了!” 黎锦云疑惑不解,又很害怕:“用这样的方式来见你,是什么企图?” 企图?自然是想杀了她的企图! 谢萦姝安抚地对着她笑了一笑,语气自在得仿似不过是去郊外游玩:“不用担心,不会有危险的。” 黎锦云再次惊诧了,这般云淡风轻的小姑子真的是以往一点儿小事就嚷翻天的暴躁小姑子吗? 她觉得仿似有人偷走了谢萦姝的灵魂,然后换上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不然怎么会怪异得这么叫人心惊? 马车跑了好久才慢慢地停了下来,四周寂静,没有一丝声响传来。 黎锦云颤抖着声音,害怕得站不起来:“这是把我们带到了哪里?” 谢萦姝拉住她的手,站了起来:“下去看就知道了。” 跳下马车,黎锦云傻眼了, 车停在了一片密林的正中,四周是高大茂密的树林,车上的车夫和原本后边跟着的下人的车子不见了踪迹,静悄悄地只有虫子的声音在幽幽地回响,间或一声长长的鸟鸣,瘆人无比。 “暖儿--”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谢萦姝感觉到了她掌心的凉意,用力地回握了一下,语气很淡然,却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哀伤:“大嫂别怕,不是冲你来的,你切记,一定在这里等我,你会好好地。” “你要去哪儿?”黎锦云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不待她回神,谢萦姝头一转,放开了她的手,飞快地朝着林中跑去了-- “大嫂,你要好好的--” “你别等大哥了--” 第9章 她要用死,拯救前世那些无辜被害的人 谢萦姝追着那抹若隐若现的身影,一直追到了密林深处。 密密的树木藤条在空中交缠,屏蔽了天空,只剩下幽深的阴影,映衬着那道修长的身姿,阴寒肃杀。 “你胆子比以往大嘛--” 嘲讽的话语响起,熟悉得陌生的声音让谢萦姝背后升起了一抹寒意, 她站定脚步,抬头看他,学着他嘲弄的口吻:“六皇子还是如同往常一般鬼祟,只会背后下手!” “你比上一辈更加叫人厌恶--”萧慕晟嗤了一声,阴冷地笑,声音低沉悦耳,说出的话却残忍无比:“更蠢更自以为是,你觉得,你在众人跟前说几句话,我就不敢杀你?你以为你与黎锦云一道,我就不敢杀你?” “不--”谢萦姝眉眼不惊,压下因为明白他的残酷,所以升起的恐惧,平静地道:“我知道你敢杀我,我来,也并非是怕你杀了我--” 她面对他,曾有过许多的心情,忐忑的、甜蜜的、讨好的、畏惧的、痛恨的、恐惧的-- 但现在这一切都荡然无存,她感觉平静,是勇气给予她的平静。 上一辈,直到死去的那天,她才敢在他面前勇敢,而这辈子,她无须讨好他、在意他,也不会害怕他了。 “哼!”萧慕晟向来决断,眼眸一紧,伸出手便朝着她的脖子捏去。 温热的手差一点就要触碰到雪白的颈项,谢萦姝脸色未曾改变,她伸出右手,将左手的袖子一抹,露出缠着白色绷带的手臂,捏住伤处狠狠一用劲,红色的血液立即渗了出来,在白色上开出一朵艳丽的花-- “唔--”她痛呼出声,眼睛却直直地看向萧慕晟, 当看到他脸色一皱,伸过来的手臂一颤,沉了下去的时候,她提唇笑了:“萧慕晟,你懂了吗?” 萧慕晟抬头看谢萦姝,满脸肃杀,微微上挑的眼中杀意、憎恨与不可思议交杂。 谢萦姝放下手,柔软的云锦遮去了那片红色,她挺直了身子,笑得快意而笃定:“你杀不了我,那天落水的时候,金钗在你的手里,划伤的是我的手臂,而你手上也有伤痕,一模一样的伤痕-” 那金钗被他抢了去,在水中挣扎中她感觉自己的手剧痛,所以才顺水推舟地嫁祸于他,他拿着金钗,并不会伤到他自己-- 所以她有了一个怪异却又说的通的想法-- 她曾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 但这个想法是真的-- 谢萦姝突然伸手给了自己狠狠的一个耳光, 萧慕晟脸上一痛,红晕在他的脸颊蔓延开-- “哈哈--”谢萦姝笑了,虽然嘴角喊含着血迹,悦耳的笑声却如同金铃在树林中回响,惊起了飞鸟,扑簌簌地响成一片, 她觉得畅快而如意,莹润的眼眸中尽是愉悦的光泽, 萧慕晟狠狠地咬着牙,愤怒仇恨的目光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 谢萦姝擦了擦眼边的泪,吸吸鼻子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敢来了吧?” “你仗着我杀不了你--”他恨这种被人拿捏着的感觉,并且那个人是谢萦姝,前世任由他哄骗的谢萦姝:“如此地嘲讽我,就没想过,我不一定要朝你下手--” 他也提唇笑了,凉薄残忍地笑:“外边站着的黎锦云,你家里的父亲、你的大哥,我可以一个个叫他们死在你的面前,我可以让你活得好好的,活得长命百岁,却没有一个亲人。” 谢萦姝看着他,眼中一湿,一颗泪珠滚过了洁白的脸颊, 她带泪微微一笑,眼眸中伤感交杂:“我知道你会这样说,也会这样做,但是--” 她看着他带着恨意的眼睛,眼中伤感瞬间变作坚定:“我不会让你有机会的--既然你和我一起重生,那么我们就一起去死--” 话音未落,她飞快地伸手,一柄藏在袖中的短剑划过寒光,迅疾地朝着她的腹壁刺去-- 她要用死,带走他-- 她要用死,拯救前世那些无辜被害的人-- 她的罪,她去赎-- “唰!”萧慕晟猜到了她要做什么,他无暇惊愕,飞身上前,伸手一推, 谢萦姝手中的短剑“呼”一下擦着她的腰带划过,云锦的腰带划拉一声被划开了长长的口子-- 她跌坐到了地上,萧慕晟一脚踢开了她手中的刀子,蹲了下来,俯首看向她湿润的,带着不甘带着倔强的眼睛,突然觉得她的眼神非常陌生。 他记不得她曾有过的那些眼神,因为他是那么讨厌被她看着,就像看着她心爱的一个玩物一般。 但现在她眼中的勇气非常陌生,她曾经是那么矫情,手上划个小口子都要哭闹半天,今天却拿着刀要和他同归于尽-- 她变了,真的变了-- 变得让他更加地厌恶-- 他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恶狠狠地道:“谢萦姝,你不要觉得你是唯一洞悉天机的人,我早就猜到了--” 她落水快要死去的时候,他的胸口如同刀戳一般地痛,加上伤痕,他怎会猜不到? 重生这样诡异的事情都能发生,还有什么是不能发生的? 只是,他没料到她会这么快就察觉,并且要用这种对自己下手的方式来报仇。 她不该有这么地聪慧,她愚蠢得像个傻子-- “你想的倒是不错,不过,你动作迟了些--”萧慕晟凤眼中出现嘲讽和不屑,他很清楚她的软肋:“你以为,你在乎的,我不知道?你以为,我会傻到等你察觉后,任你拿捏--” 谢萦姝脸上剧痛,却依然忍痛开口:“你防不住我的,只要我不怕,什么时候都可以死。” 萧慕晟笑了一下,笑得胜券在握:“你一会儿回去瞧瞧,黎锦云手上有红痕,那种毒,你曾经用来害过林若真,若是我死了,她一定会死--” 谢萦姝眼眸攸然收紧,怒气在她眼中聚集, 萧慕晟很满意看着她的反应,一切都在他掌中的满意感又回来了,他嗤笑了一下:“我也不瞒你,暗卫我早就组织起来了,并且下了死令,只要我有个差池,他们会下手把你谢家的人杀个干干净净--” “我哥会保护好家人--”谢萦姝用手狠狠地朝着他的脸打去。 “你哥?”他不费吹灰之力接住了她的手,轻蔑地笑:“那个自私自利、刚愎自用的废物?你怕是忘了,他何曾将你家上下的生死放在过心上,他若是靠得住,你谢家上辈子能这般地一败涂地?” 谢萦姝微微一愣,大哥虽然骁勇善战,但和她一样骄傲自负,听不进别人的意见,后来,他沉迷女色,愈发暴躁固执,愈发肆意妄为,的确是靠不住的。 她的手垂了下去,茫然而挫败的感觉上了心头,她知道他在杀戮这件事上,是说得到做得到的。 第10章 我少一根头发,你就得死一个亲人 “谢萦姝--” 萧慕晟完全占据了上风,放开了手,抱起双手带着得意的、蔑视的神色居高临下地看她:“我警告你,我少一根头发,你就得死一个亲人--” “萧慕晟--”谢萦姝涣散的勇气又聚集了起来,她挣扎着站了起来,抬起晶莹的双眸看他,毫不退缩:“我也警告你,我家中任何人有个三长两短,我拼了一切也要和你同归于尽--” 他脸色一变,黑沉得如同林中阴影, 谢萦姝鄙夷地冷哼了一声,伸出手掌:“解药拿来。” 萧慕晟也是鼻子里一哼,斜睨她:“你这么有本事,就想法子让我心甘情愿地双手奉上。” 谢萦姝一把拔下头上簪子,抵住自己的脸:“给不给?” “随便你--”萧慕晟无所谓地耸耸肩,冷笑了一下:“你下得去手,我也下得去手。” 她咬紧了牙关,恨不能刺过去,把他那张让人憎恶的面容划成筛子,但理智告诉她,不能冲动,他心胸狭窄、他阴险狡诈、他说得出做得到-- 萧慕晟看她怒气冲天又不敢妄动的模样,心情愈发轻松且欢快,她生气,他就有一种莫名的快意, 他伸出两个手指在她拿着的簪子上轻轻一弹,发出当一声脆响,伴随着他离去的得意的笑声:“跟朕斗,你嫩得很!” 谢萦姝望着他的背影离去,紧绷了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这次他杀不了她,并不代表他就会这样善罢甘休,她还得想法子要回解药-- 回到车马前,发现黎锦云没在那里,谢萦姝心头一沉,害怕萧慕晟下了杀手,飞快地跑了过去,刚要去车上看看,后边传来温柔的声音:“萦姝--” 她回头,黎锦云惊喜过望地跑了过来,来不及出喘气,拉着她的手:“你跑这么快,我都来不及追上你--” 她发髻有些凌乱,脸色发红,失去了平日的端庄,谢萦姝却觉得她并平日里还要好看,微微一笑,想要说话,却脸色一沉,迎上去拉过她的手一看,手腕白皙的肌肤上一道粉红色痕迹若隐若现。 谢萦姝浑身一凉,阴险狡诈的萧慕晟,果然还是让他抢先了一步。 外边传来车马的喧嚣声,青藤焦急的呼喊声隐隐传来。 黎锦云刚要呼喊,谢萦姝一把拦住她,着急地道:“大嫂,一会儿若是父亲问你,你只说我是被蒙面人抓去了,你找了我半天--” 说罢,她狠狠地给了自己几个耳光,急急地将手臂上的绷带拆散,软软地朝着地上倒去。 黎锦云吓坏了,一把抱住她往下滑的身体,惊慌失措地呼喊:“萦姝!” 青藤惊喜地叫喊起来:“小姐和少夫人在这里--” 谢萦姝被送回来,一家上下惊慌得鸡飞狗跳。 谢远臻慌乱地派人去请了御医,看着躺在床上脸色愈发苍白的女儿,心急如焚:“暖儿,你这是怎么了?” 夫人周氏一向温和的神色变得严厉,转头问旁边的黎锦云:“少夫人,萦姝一片好意去黎府接你,你竟然让她这样回来!” 黎锦云红着眼圈,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谢萦姝,动了动嘴唇想要说话,却终于没有说出来,低下了头。 周氏看着谢萦姝脸色愈发惨白起来,少有地发火道:“你就算是有千万般的怨气,也不该撒在大小姐身上。” 黎锦云忍住泪珠,小声地道:“是我不对--” “先前你回去的时候我就吩咐过,少说少行,别惹出事,你倒是好,惹得萦姝来接你,又不看好她--”周氏愈发生气,顾不得端庄大方:“若是萦姝有什么差错,我--我怎么对得起表姐--” “好了!”谢远臻怒喝一声,心烦气躁地道:“暖儿不会有事的--” 他转头看黎锦云,眼中一抹寒色:“少夫人,我与黎大人之间,说来说去也只是政事上的分歧,不涉及家人儿女,若是因此要牵扯上暖儿,大可不必!” 黎锦云白了脸,惊惧与羞愤让她忍了好久的泪滴滚了出来,她颤抖地道:“老爷,我父亲他不会--” 她不知道该如何辩解,这件事从一开始就诡异得莫名,萦姝突然上门、突然马车发狂、她突然失踪又突然晕倒-- 周氏眼中带着悲伤和担忧,责怪地道:“少夫人,大小姐和你的事,自然她有不对,可怎么也是家事啊,不该外道才是--” 谢远臻脸色阴沉,已经在思考要怎样上疏弹劾黎言。 “爹--爹--”微弱的声音响起,谢萦姝挣扎着终于发出了声音。 她早该醒过来的,也准备回家后就醒过来,却在父亲焦急派人去请御医时,突然身子一沉,就像被人按进了水里一样透不过气, 她努力地长大了嘴,却无法呼吸、无法动弹、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明白过来了,是萧慕晟在搞鬼,定然是刚才那几个狠狠的耳光,让他生气了。 这样的感觉持续了很久,她听得见父亲和继母在为难大嫂,也听得见大嫂无力的反驳,她很焦急,却动不了。 好久之后,那种感觉才慢慢地退散,然后脸上突然钻心地一痛,她的手脚恢复了知觉-- 看见女儿醒了,谢远臻赶紧过来,激动而担忧:“暖儿呀!你吓坏为父了--” 谢萦姝挣扎地坐了起来,虚弱地道:“这件事,和大嫂、黎家没有关系,我是被蒙面人掳走了,他们要拿我做人质,要父亲出钱--” 谢远臻吓得上前扶住她,后怕地道:“身上的伤,是那些人打的?” 谢萦姝点头,眼中带上了眼泪:“爹,我好怕--” 她一头扎进了父亲怀中:“我差点就被他们杀死了,要不是大嫂奋不顾身地在林子里寻找,惊动了那些人,我找了机会逃了出来,就--就--” 她眼泪像决了堤的水,一串串地掉下来,脸色惊慌害怕的神色配上鼻青脸肿的模样,让谢远臻心疼如同刀搅:“暖儿,我的暖儿!别怕,别怕,爹一定派人把那些坏人拿过来千刀万剐--” 他转身看见旁边站着的黎锦云,有些歉意:“少夫人,你也受了惊吓,夫人,你一会儿请御医顺便瞧瞧少夫人。” 周氏恢复了温柔,没多说话,对黎锦云点点头。 黎锦云这才惊魂甫定地告了退,在银珠的陪伴下回了自己的院子,走出院门的时候,她回望灯火辉煌的房间,总觉得非常的怪异-- 第11章 大嫂还在执迷不悟。 待一番折腾,一堆人出去后,谢萦姝仍然揪住谢远臻的衣襟害怕地哭泣:“爹,我怕!” 她惊惧不已的模样让谢远臻的心揪着痛,他的心肝宝贝,从来舍不得让她吃一点苦的心肝宝贝,差点就回不了了。 他温柔地安抚:“暖儿不用怕,往后爹多派几个人保护你。” 谢萦姝抬起哭红了眼睛,摇头:“我不要家里这些三脚猫功夫的家伙,我要大哥身边的卫军!” 谢远臻惊了一瞬,随即摇头:“卫军是军中精锐,随意给你,岂不是大材小用!府中家丁足够保护你了。” “不管不管--”谢萦姝突然拿出了往日的蛮横:“我就要他们来保护我!” “暖儿别闹,那是你哥的内卫军,各个都是顶尖高手,不是让你带着去玩儿的--” 再心疼女儿,谢远臻还是不能答应这样的要求。 “好嘛!这次是我命大,逃脱了,下次让人把我杀掉了算了--”谢萦姝哭叫起来:“那些人口口声声说多得是人等着要杀我,要收拾谢府,下一次—下一次就让他们杀掉我算了,您就等着给你女儿收尸吧!” 她哭得很伤心,仿似真的快要死去一般的伤心,她知道,父亲会心软的。 女儿的哭声,让谢远臻忍不住地心软:“罢了,依你依你,为父这就去给你大哥写信,给你调派几名暗卫过来。” “谢谢爹--”谢萦姝破涕为笑:“我要秦岚,大哥说了,卫军中他最厉害--” “那不成,秦岚是你哥的副手,岂能给你调遣--”谢远臻这次坚决不答应:“不成!” 女儿重要,但儿子也一样重要。 谢萦姝见父亲态度,知道一时强求不得,只好再做打算。 人仰马翻忙乱一阵后,谢萦姝的屋子终于冷清了下来,窗外的雪花又在瑟瑟地落下,不时传来树枝被压断的细小声音,窗户边挂着的厚厚的棉帘不时被风微微掀起。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门窗挂着厚厚的棉帘,屋里烧着地笼,点着细香,暖香怡人, 她感受不到寒意,这暖意甚至有些让她陌生, 前世在冷宫的时候,她熬过了三个寒冷的、一无所有的冬天,那时她蜷缩着,感觉全身上下甚至五脏六腑都在颤抖、结冰,才明白了苦难的滋味,更加痛苦的是,这苦难是她自找的。 她收回了思绪,这般寒夜里,定然有人和以前的她一样,在感受着寒冷。 她转头想喊青藤,绿萝却匆匆进来,看见她站着,急慌慌地上来给她披上棉袄:“小姐,您怎能起来,冻坏了怎么办?” 谢萦姝伸手穿上了衣服,状若随意地问:“叫你清点的东西可清点完了?” 绿萝给她系带子的手停顿了一下:“差不多了。” 谢萦姝看了她一眼:“那就好,明日把你点出来的数交给我,你去叫青藤拿灯笼,我要去少夫人院子一趟。” 绿萝本想说外边天快黑了雪又大,但小姐的神色叫她不敢开口,出门叫来了青藤,待谢萦姝扶着青藤肩头去后,她也出了门。 黎锦云住在听涛轩,是谢萦姝大哥谢南枫成亲之前住的院子,离她的院子隔了整个花园。 天黑路滑,她没有从花园穿过,青藤和两个小丫头照着她走过上房后的长廊,再转过夫人周氏屋后的通道绕过去。 上房的院子中看得见窗户中透出来的隐隐灯光,微微照出鹅毛般的雪花落下的模样,更显寒冷寂寥。 主仆几人刚要走进通道,却突然一声尖利的哭声划拨冷寂,让几人忍不住一颤,停下了脚步。 上房中传出了杂乱的声响,那道饱含痛楚的哭声夹杂着骂声、脚步声,远远的,却又真切地穿过夜空传来。 谢萦姝皱眉:“这是在做什么?” 前头打着灯笼的小丫头对望一眼,抿紧了嘴巴不敢回答。 她回头看撑伞的青藤:“你说。” 青藤仿似觉得理所当然:“夫人佛爷似的,降不住底下的人,所以她的陪嫁李嬷嬷和刘嬷嬷才这般管教下人。” “平日都这么管教的么?”谢萦姝问:“打得这么厉害?” 三个丫鬟都点头,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 谢萦姝神色莫名地站了一会儿,才道了一句:“走吧!” 她边走边看被灯笼的光照亮了的瑟瑟的雪花,心中开始发凉, 萧慕晟上一世给谢府罗织了那么多的罪名,其中有些也不全是无中生有,比如严苛奴仆、视人命为草芥。 黎锦云的屋子一片黑暗,与谢萦姝灯火辉煌、暖意融融的院子大相径庭,谢萦姝心头一凛,这般的冷寂孤独多像她在冷宫中的景象。 青藤推开了院门,喊了一句:“少夫人--” 屋中的人被惊动了,银珠推开门看了一眼,惊诧地回头道:“小姐,大小姐来了-” 黎锦云站了起来,屋中只有黯淡的一盏灯照着四壁的荒芜,谢萦姝环视了一周,皱起了眉头:“我记得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些红檀木家什、珠帘璎珞呢?那些宫灯画屏、绣榻虎皮褥子呢?那样喜气洋洋、富丽堂皇的屋子怎么变得如此灰暗冷寂? “都让人搬走了--”银珠倒了茶来,忿忿不平地道:“林管家说要把所有东西都保存好,待姑爷回来好用--” 谢萦姝不说话,伸手端起茶杯,浅啜了一下,苦涩的味道让她皱了眉,放下杯子,道:“大嫂,搬去和我一起住吧。” 黎锦云怔了一下,摇摇头:“我等你哥回来。” “等多久?”谢萦姝浅浅的带着些嘲弄笑了一下:“大哥是要回来了,可他会带回来一个女子--” 那女子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红柔,娇柔万分地被大哥放在心中,呵护着疼爱着,把大嫂完全忘得干干净净。 黎锦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渐渐地盈上了水光,浑身开始发抖,但她仍然不愿相信:“不会的。” “会的,他会的,他还要休妻,他要立那个女子为正妻,只是被爹拦住了,可他从此之后是恨上了你--”谢萦姝把后边会发生的那些残忍的事情都说了-- 前一世其实愚蠢的人不止她一个,只是她清醒了悔悟了,而大嫂,还在执迷不悟。 第12章 绿萝是被人杀死的 谢萦姝的话语如同针一般的话语刺入了黎锦云的心,她嘴上说着:“你怎么知道以后会发生的事情,这--这太奇怪了--” 但是,她的心却快速地跳动了起来,带着一抹怪异的悸动和恐惧,她的心在告诉她,谢萦姝说的都是真的,因为谢南枫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给她寄来哪怕一个字了,他把她遗忘在这里,差不多已经有三年-- 眼泪在黎锦云的眼中汇集,但是她不想承认,她喃喃摇头:“不,他那么好,我掉进了荷池,他不顾一切地救了我,还笑我送我回家--” 虽然那一幕已经快过去了五年,可她一直记得他掌心的温暖,和他英朗的笑意,就那么一笑,就像是暖暖的阳光洒满了她的心,一眼万年-- “当时掉进荷池的不管是哪家小姐,生得漂亮的他都会救!”谢萦姝毫不犹豫地道,自家大哥有自诩风流多情,她清楚得很。 “可--他那么快就上门求娶,我爹不答应婚事,我和他在灯会上遇到了,他说我不嫁他便一生不娶,我回去求爹—爹说我会后悔的—可我不后悔—我就远远看着他,心头也是欢喜的!”黎锦云的眼眸中映出微微的火光,饱含着柔情,还有期待,她觉得自己会等回他的。 灯会之上,她心情沉重,她知道父亲生性严肃,决定了的事情不会改变,可是他在烟花璀璨之中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带着那抹温暖的笑意,他不顾一切地拉住了她,告诉她,无论如何都要娶她,要她要坚定地和自己一起争取--- 她以绝食为要挟,差点饿死的时候,父亲叹息着答应了婚事-- 她那么高兴地嫁给了他-- 黎锦云眼神中充满了光彩,她动情地对谢萦姝道:“我知道是我不好,他才会离开家的,等他回来,我不会再和他生气,他不喜欢的,我都会改的--” “大嫂,别傻了--”谢萦姝的语气和她的心一样沉重:“我哥从小被宠坏了,他想要的想尽一切法子都要得到,可得到了也就淡了,淡了就不会再留恋,正因为他想要的都能得到,所以他不懂得珍惜,他太自私,不值得你留恋--” “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黎锦云泪光粼粼,心如刀绞,还未开口,旁边的银珠实在忍不下去了,愤怒地插口道:“您为什么一定要赶走我家小姐?” 原来来套近乎只是为了用另一种方式赶走小姐。 谢萦姝愣了一愣,照以往的脾气,下人敢这样顶撞她早就暴跳如雷了。 青藤赶紧拉住了银珠,她却微微一笑:“傻丫头,你愿意看着你的小姐从早上等到晚上,从青丝等到白头吗?你愿意看你的小姐一辈子都不快乐,然后--” 然后跟着那个早已不再珍惜她的人一起死去-- 银珠眼中的愤怒熄灭了,换上了悲哀,她愣了,缓缓地摇了摇头。 黎锦云抬起泪眼,小姑子的话刺入了她的心, 会吗?她会等一辈子也等不回来他么? “何况--”谢萦姝黯淡了神色:“谢家内忧外患,还不知道能撑到哪天?你何苦留下来一同--” 黎锦云不解:“内忧外患?这怎么说。” “大嫂,我并不是想要赶你走,只是不想--”谢萦姝停住了,她该怎么去描述往后的悲惨。 正说着话,突然外边传来了尖叫声,吓得几人一惊, 银珠赶紧开了门,提了灯笼去看,不一会儿脸色惨白,惊慌失措地跑了回来,语不成调地哆嗦着道:“小、小姐,有人、有人吊死在外边--” 惨淡的灯笼的烛火照在了树上挂着的那抹纤细的僵硬的身影上,白雪落在了惨白的嘴唇、青色的脸庞上,在寒风中微微浮动。 “绿萝!”青藤尖叫了一声,捂住嘴,眼泪一下子滚了下来。 黎锦云扶住了银珠的手,揪住衣襟,吓得说不出话。 谢萦姝沉着脸静静地看着毫无生气的那张脸,眼中水光微微浮动,心口像那次落入湖中一般沉闷地作痛, 漆黑的夜色四周压了过来,她觉得喘不过气。 “我去报告林管家--”银珠反应了过来,转身要走, 谢萦姝叫住了她:“让青藤去--” 青藤颤抖着脚步不稳地去了, 谢萦姝转开了目光,不忍再看绿萝僵硬的脸,那张满是死气的脸和一张生动的、圆圆的脸在她脑海中重叠,反反复复交替,引出无数的酸涩和悲伤。 她并没有想过让绿萝死,她原本只是想给她个教训,让她出了府回到她爹娘那里去,至于那些被私藏了的贪污了的东西,也不曾想过要找回来。 她死过,所以并不想滥杀人命,可绿萝却实实在在因她而死去了,所以她的难过很沉重。 她低下了头,让泪珠滴落,却突然看见了绿萝脚下的泥泞雪地- “在那边-”有很多人在朝这边跑来,谢萦姝却突然抬头喊道:“给我站住,不许过来!” 所有人惊呆了,远远地站着,她接过了银珠手中的灯笼,在雪地里认真地看了起来-- 越看,脸色愈发地沉重。 周氏和谢远臻得了通报,急急地赶了过来,一进院子,周氏便吓得“啊”了一声-- 谢远臻沉了脸,让人去解绿萝下来。 “少夫人,这是怎么回事?”周氏拿巾子沾了沾眼角,微微地吸了一下气,看向黎锦云:“绿萝怎会吊死在你的院门口?”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很温和,就如同她平日一般的柔软。 黎锦云明显有些惊愕,答不出话来:“我也不明白--” “绿萝是萦姝的丫鬟,好好地就自寻了短见,还死在了听涛轩门外,是不是你和她说过什么?做了些什么?”周氏面容严肃起来,很是担忧地看谢萦姝:“暖儿,你可吓着了吧!” 谢远臻看着下人抬走了绿萝,却转头看见了一旁的谢萦姝,赶紧关怀地道:“暖儿,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你也吓坏了,快回房去。” 谢萦姝摇头:“爹,我知道,绿萝之所以会死,是为了财,为了那些她私藏贪贿了的财物。” 谢远臻眼眸一沉,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前些时日我发现房中的东西少了许多,便想和历年的单子对一对,叫她清点出来,方才我离开屋子的时候,叫她明日把清点的结果拿给我瞧,就这么一会儿,她就死了--”谢萦姝的声音很伤感,出乎众人意料的,从来没有过的伤感:“她这么伶俐通透的一个人,是我没能教导管束好她--” 若不是自己愚蠢贪婪又自私,做了一个坏的示范,绿萝也不会变作现在的模样。 “那便是她自己自作自受了--”周氏在一旁点头道:“这样便叫她娘老子来,领了去吧。” 谢远臻点头正要应允,谢萦姝却道:“她是罪有应得,但不是自己吊死,是被别人杀死的--” 第13章 生命,消失得无声无息 谢萦一语既出,众人大惊,谢远臻脸色也变了,下人自杀不是一件太大的事情,但是被人杀死性质就大不同了。 周氏神色变得紧张:“姝儿,这话可是胡说不得,绿萝是你房中的人,要是有人要杀她,那你岂不是也很危险?” 她边说边转头看谢萦姝,脸色一片关切,谢萦姝也抬眼看她,平静地道:“夫人,我没有胡说。” “暖儿-”谢远臻嗔怪地叫了一句,他怕女儿为了自己的丫鬟死了,一时脾气上来,胡搅蛮缠:“绿萝全身上下好端端的,就算是被人杀死,总会挣扎吧,别乱想了。” “我看过雪上的脚印,虽然只有一排--”谢萦姝抬眼,眼神犀利明亮,在夜色之中也看得出光华流转:“却异常地深,绿萝和青藤差不多重,我让青藤在旁边雪地上试了一下,她踩不出那么重的脚印,并且,我让人拿绿萝的鞋子试过了,那些脚印比她的鞋底宽上几分,明显是杀了她的人背了她过来,把她挂在了那里,然后后退着踩着来的脚印走了,脚印才会又重又宽--”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每个人的神色。 “绿萝一直在你的院子里做事,也没听说和谁有什么仇,谁会杀她--”周氏脸上的震惊变为了疑惑:“方才你又说是为了财物,难不成是有人想要杀了她,拿走她贪拿的东西?” “或许吧!”谢萦姝答道:“也或许是为了别的,比如不想让她把有些秘密说出来。” “什么秘密?”谢远臻带着怪异的神色看着谢萦姝,女儿的缜密与机敏让他大为惊异。 “或许是指使她侵占、贪拿不属于她的财物的秘密吧!”谢萦姝道:“不然我想不出是别的原因。” 周氏闻言一震,转头看黎锦云:“少夫人,绿萝是死在你的院子里的--” 其中用意不言而喻,黎锦云惊慌失措地道“夫人,我从没有指使过她,我平日连话都不曾和她说过两句--” “听说前些天你回娘家的时候,可是带去了不少礼物--”周氏语气中带着怀疑,直言道:“林管家说你的丫鬟在管事处大吵大闹,说府里没有给你备贺礼,那么这么多的礼物是--” “是我给大嫂准备的--”谢萦姝看向周氏,淡淡一笑:“堂堂丞相府少夫人回娘家,管家竟然敢不给准备礼物,传出去可是会让人笑话的。” 周氏不妨她出面解围,话里仿佛在指责她,面色一变,旋即笑笑:“我当日没在府中,不太清楚,林管家的确是不对--” 她转头朝着谢远臻道:“此事也不难查,只需派人将府中各处查探一番,看看谁窝藏了这些东西,便是凶手。” “我也是这般想的--”谢萦姝道:“发现绿萝死得蹊跷的时候,便命人将听涛轩守了起来,以便父亲派人去搜查--” 周氏的眼眸闪了一下,点头赞赏道:“姝儿想得周到。老爷,咱们府大,要查探得多派些人,各处查得仔细些--” 谢远臻脸色一变,谢萦姝正要说话,她房中的丫鬟素锦急匆匆地来回报:“老爷、夫人、小姐,张嫲嫲凭空地不见了--” 谢萦姝一惊,连忙问:“你怎么知道她是不见了?” “方才我们还在房中一起烧着地笼,候着小姐回房,咋地听了绿萝死了,大家吓得不得了,张嫲嫲说去小厨房烧水,待会好给小姐泡茶压惊,去了好久不见回来,我们想起来去找,影子也没一个,找遍了院子也没有,打发人去问她家中,也说是还没有回来--” 素锦打着颤,吓得不轻。 “这便是了-”周氏松了一口气:“窝主找着了,必定是她联合着绿萝偷拿姝儿的东西,听见绿萝自杀死了,她慌了,赶紧就跑了。该叫林管家来,赶紧去追才是-” 谢远臻点头,谢萦姝却眼神一黯:“爹,张嬷嬷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周氏赶紧笑道:“姝儿可是多想了,如今有了贼的下落,你也放宽心。” 谢萦姝问素锦:“张嬷嬷不是告了假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方才--刚回来就听见了绿萝上吊了的消息--”素锦脸色苍白地回答。 “不是张嬷嬷,她回来的时候,绿萝应该已经出门了-”谢萦姝转头朝谢远臻道。 “你先出门,绿萝后出门,俩人在路上逢着了也不一定,或者,她杀了绿萝之后才回到你房中-”周氏道。 “张嫲嫲比绿萝矮上半个头,她杀不了绿萝,也背不动绿萝--”谢萦姝摇头:“这件事,要深查才是。” 她看向父亲,谢远臻却抬手一挥:“此事我已清楚,夫人,你派林管家将绿萝家人找来,好好安抚,给他们些银子,叫人发送了她吧!叫他派人追查张婆子下落,再让他明日申饬下人,让他好好把这丫头偷盗财物又畏罪自杀的事情警示众人,整一整家风。” 周氏点头温顺地称是。 谢萦姝脸色沉了下来,静静地看着父亲。 谢远臻没有看她,只是对黎锦云道:“少夫人,你也受惊了,回去好生歇息,此事与你没有干系。” 黎锦云点头,恭顺地行了礼。 事情这般了了,周氏出去打点后事,黎锦云也告退回了房,只谢萦姝留了下来,望着父亲道:“爹,您是怕引得外边流言蜚语吗?” 谢远臻看了她半天,方才展颜一笑:“暖儿,落水这件事怎么突然就让你开窍了?也是,你是钰欢的女儿,本该这么聪慧机敏的--” 他眼中带上了感伤,看向谢萦姝的目光更加慈爱。 “可那是一条人命呀!死得不明不白的一条人命!”谢萦姝觉得父亲对人命的消失太过凉薄了:“还比不上谢府的名声重要?” “为父主政多年,有许多门生,也有许多政敌--”谢远臻叹了一口气,他觉得现在的女儿应该能理解他的苦处。 谢萦姝哑然了,父亲说的她何尝不知道,但她还是觉得不平,活生生的一条生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第14章 和蔼和慈爱,只是假象 “暖儿,你现在开了窍,很多事情你要看得更加长远一些--”谢远臻慈爱地看着一脸失落的女儿:“天下的事情,也不都是非黑即白--” 谢萦姝怔了怔,将头靠在父亲肩头:“爹,正是因为知道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所以公平正义才那么珍贵--” “爹明白--”谢远臻拍拍她的手:“但有时候必须要取舍--” 谢萦姝明白爹的想法,也明白他在政事上的固执,虽然不苟同却也无可奈何-- 她突然想起一事,撒娇地道:“我理解您不愿意谢府名声受影响,可我害怕呀!我只不过想要查查自己房中财物,就有人谋害我的丫鬟,若是我再做些别的,怕就有人直接要杀了我了--” “暖儿言过了--”谢远臻爱呢地笑:“这件事不过只是下人勾结偷盗。你推论那丫鬟不是自杀,没有当场抓住凶手,再者,那丫头也是罪有应得,这些年家里风平浪静,我想这次也不过是个意外。” “爹,你心中果真是这样想的吗?”谢萦姝抬起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金钱对人的诱惑有多大,您也是知道的。再者,虽然我没有当时捉住那个凶手,但此事究竟如何,爹心中自有决断。” “你哥的卫军足够保护你了--”谢远臻安慰道:“没两天应该就到了。” 谢萦姝摇头:“不,不够,爹,我并非只要自保,您刚才说没有绝对的公平正义,那么我便不想让别人来给我公平正义,我想要您调动秦岚给我,您知道的,有他在,我才不必在乎别人要怎样--” 谢远臻低头看着她,突然问:“暖儿,你究竟要做什么?” “您的事情太多太多了--”谢萦姝笑笑:“朝政耗费了您的大半精力,所以家里的许多事情您看不清楚,也不想去弄明白--” 谢远臻思虑了良久,方伸手摸摸女儿头顶:“你说得没错,为父已经很久没有在意过家中的事了--” 女儿这些时日不是落水就是遇上刺客,再加上今日之事,若是他出什么差错,他可就愧对钰欢了。 他下定了决心:“秦岚给你,他是一柄非常锋利的剑,你千万要小心,除了保护你之外,不能肆意妄为--” “嗯!”谢萦姝满意地笑了,她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保护,因为有个人比任何人都怕她死去。 夜里,谢萦姝睡得很沉,可是却不停地在做梦,她梦见自己还在冷宫之中,孤寂、清冷、破败的冷宫,她一直走啊走啊,却总是走不出去-- 蓦然,画面一转,她又身处在了茫茫无边的草原上,她诧异地四顾,却突然鼓响如雷,白雾之中杀出了一队队人马,只朝她而来-- 她惊惧万分,往后一倒,惊醒了过来-- 她在黑夜之中,按捺下狂跳着的心-- 她敢肯定,后面的画面,从来没有经历过-- 府中忙乱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一具棺材从左边的侧门被运了出去,径直朝着城外去了。 谢萦姝一早就起来,派青藤请来了黎锦云,和她一起走到了靠近侧门的亭台上,看着马车从侧门出去,运走了那具青春的躯体。 黎锦云叹了一口气:“可怜!” “可怜么?”谢萦姝开口道:“也可恨也可叹--” “萦姝,绿萝真的是被人杀死的么?张嫲嫲还能找得到吗?”黎锦云转头问她,虽然公爹说此事不要再追究,但她还是相信小姑子说的话,现在的小姑子让她觉得非常的可靠。 “你说呢?大嫂--”谢萦姝转头看她,眼神明亮而敏锐:“你觉得她是自杀还是被人杀的?” “我?”黎锦云很少表达自己的看法,因为在这府中,从来没有人问过她的看法、她的想法。 “对呀,你的看法--”谢萦姝鼓励地一笑:“我不相信你只会说:我没有、我不知道、我不会这几个词,我认为淮南文帮的首领,礼部侍郎黎大人的女儿不会那般愚钝,你是有自己想法的。” 就像上辈子,她清醒地看出了萧慕晟的意图-- 黎锦云笑得有些自嘲:“我怎么想重要吗?” “自然重要,你怎么想便要说出来,你不说出来别人怎么知道你也会愤怒、也会委屈、也有自己的见解,你不说出来,别人只会把你当做根木头,被人扎了也不喊一声痛的木头--”谢萦姝把话说得很直接,大嫂就是太温柔太随和,从不外道自己的委屈,才会任人欺负。 黎锦云猛地一抬头:“木头!” 这个词语深深地刺痛了她,谢南枫离开的时候,那个冷漠的鄙夷的眼神还历历在目,留下的那句:“谁愿意和木头过一辈子--”时时冒出来,刺得她心发痛。 她从小接受的训导都是男子是天、女子是地,女子要温柔和顺,贤惠端庄,才能得丈夫敬重,她的祖母是这样做的,她的母亲也是这样做的-- 她从小到大都是温柔的端庄的,就像是天上的云,风往那边吹,她便往那边飘。 她只做过一件违逆父母的事情,就是嫁给谢南枫,她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哪怕是死也要嫁给他,为此父亲坚决不再见她、不再理她,她为此惶恐到现在,她害怕再做任何一件不顺从的事情- 谢萦姝见她迷茫的样子,叹了口气:“大嫂,你以为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反对,就能独善其身吗?你看昨天,你一句话也没有说,可别人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 黎锦云回过神,委屈被这句话带了出来:“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正是因为你什么都不敢做-”谢萦姝眼神变得冷厉:“父亲什么都不管,以前的我什么都不懂,有人才敢在这府中只手遮天-” “我明白你的意思,萦姝-”黎锦云摇头:“可我不敢胡乱去想,夫人这么地端庄温和,虽然她的下人苛责些,可每次我去请安时她总是和蔼的模样-” “是啊,夫人总是那么的和蔼,从我娘亲去世后,她进了府起,就是那么的温柔,对我百依百顺--”谢萦姝脸上带着笑意,可是却很是冷淡,她转头看谢锦云:“可是,我觉得这样不对--” 黎锦云惊讶地看着她,她冷冷地道:“她对二弟和二妹,从来不溺爱--大嫂,你细细地想吧,以前的我是不是很惹人讨厌,而二弟和二妹,府中上下都赞不绝口--” 第15章 那毒,叫做红颜醉 黎锦云眼眸一动,神色沉了下来:“的确--但是,你毕竟是她的继女,她怎好管束你?” “是啊,她不管束我,任由父亲溺爱我,帮着父亲溺爱我,还有大哥--”谢萦姝嘴角一抹嘲讽的笑意:“你想想,大哥宠爱你的时候,她是怎样对你的?是不是什么好的、贵的都朝着你跟前送,大哥冷淡你的时候呢?” 黎锦云还是心怀疑惑:“府中上下这么多人,夫人不能面面俱到,我--我不怪她--” “唉--”谢萦姝叹口气:“大嫂,我知道你心头明白,你不肯说,我也没办法,但以后的事情会证明一切--” 她拉起黎锦云的手:“这里太冷,我们回去吧,现下担忧的倒不是这些--” 她看向黎锦云手腕上的红痕,黎锦云见了将手抹了一下,不在意地道:“这可能是那天在林中被什么东西划了,留了个印子,过不得几天会好的。” 谢萦姝摇头:“不会自己好的,因为那是毒,你被人下毒了--” 那毒叫做“红颜醉”,非常的狠毒,萧慕晟的书房中有许多这样的毒药-- 上一世她将“红颜醉”下在了他的妾室林若真的身上,林氏日益虚弱,御医也无法查出来她的症候,半年后,她带着身孕去了地府, 那时,萧慕晟奉命西征,回来后知道了此事,他怔了许久,没有去追究林氏死因,只是安慰她不要难过,林氏无福罢了-- 此刻想来,哪里是他不追究,明明是为了谢府不敢追究,却默默地把仇恨记在了心中。 他上一辈子还没有恨够,所以这一辈子还要以牙还牙吗? 谢萦姝倒希望他将毒下在自己身上,毕竟需要赎罪的是自己,却带累了无辜的人-- 过了几天,恰逢冬至,刚好又是恒平大长公主萧长仪的生辰, 长公主是当今皇帝的姐姐,深受皇帝敬重,她的生日宴会自然是贵人云集。 丞相府大小姐谢萦姝一出现,立即成了全场的焦点,众多夫人小姐忍不住私底下议论纷纷。 大家都在传言她疯了,现在看来,她不仅没有疯,一举一动还谦虚和蔼了许多。 但即便她没有疯,脸皮也是过厚了,出了那么大一个丑竟然还敢出门。 谢萦姝丝毫不在意别人种种目光,恭敬地向长公主和几位长辈行礼,引荐丞相府少夫人黎锦云。 这更让人不解,众所周知丞相府少夫人黎锦云不受谢家人待见,即便是谢家的宴席,她也很少出现, 丞相夫人周氏向外说是少夫人身体抱恙,但众人都明白是因为谢萦姝厌憎黎锦云,不愿意她出现罢了。 对于黎锦云,私底下同情她的人很多,幸灾乐祸的人也很多,说她穷官儿的女儿,不顾父母反对,要死要活地非去贴上谢家大少爷, 大少爷英俊秀朗,又是军功卓越的青年将军,这样的人物这样的家境,往后少不了封侯进爵,她即使再温柔婉约,就凭家境这一点,便配不上人家,难怪谢萦姝不喜欢她,大少爷也渐渐疏远了她。 众人都以为再过些时日她就会被休弃,却突然又被谢萦姝看重起来,太奇怪了。 谢萦姝知道众人的惊异,她并不在意这些,她只是拉紧了黎锦云的手。 黎锦云很紧张,手在微微地发着抖。 前日,小姑子向夫人提出要和她一起去长公主府赴宴,夫人惊讶了半日,她也惊讶至极, 原本若有似无的她,从来没有过一丝儿身为谢家人的归属感,小姑子却说她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花轿从大门抬回来的正经主子,往后大小宴席必须有她在,她是谢府的主人。 夫人听了这话,温和的眉眼微微闪烁了一下,她很是懂那种迟疑,她自己也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这个府的主人,连听涛轩的主人她都不是。 但谢萦姝在夫人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夫人慈爱地笑了,吩咐林管家即刻去为她打点好一切,首饰头面、锦衣华服、下人随从-一夕之间都齐全了, 到现在,她身着嫩绿色云锦袄裙,披着狐毛滚边的羽缎披风,插着九把镶嵌着金丝的翡翠钗,环佩叮当、兰香馥郁,站在雍容华贵、气度不凡的长公主面前,听着她的赞美,却仍然恍若一梦。 后来,她曾问过谢萦姝到底说了什么? 谢萦姝笑笑道:“我只说了一句,大哥给嫂子来信了--” “谢夫人,您这儿媳妇可真是个珠玉般的美人儿啊,难怪藏着不肯随意带出来给我们这些老婆子瞧--”长公主笑言打趣,她宽脸剑眉,生的大气英武,笑起来也爽朗,颇有气度。 “您可是说笑了,您要是老婆子,我们就越发是老朽了-”周氏笑了起来,温和而谦逊:“儿媳妇一向体弱,我倒是愿意叫她出来见见世面,可三不两时地请医问药,若是劳累了,我心中过意不去不说,出来看着她不好,该挨各位夫人骂了-” “那是,遇到夫人这样的婆婆,护着疼爱着,也是这孩子的福气--”长公主笑着对黎锦云道:“你不要拘谨,和大家在一起,好好受用一日。” 黎锦云虽家世低微,却进退得度,端庄知礼的气度引得众夫人点头。 她告了退,朝着外厅中的谢萦姝微微一笑,走了过去, 几位小姐围在一起看瓷瓶里插着的腊梅和白玉盆儿里养的水仙,见了黎锦云,其中一个转头笑问:“谢少夫人可要多出门才是,前些时日听说谢大少爷要休妻,我可还说这是瞎传的吧!” 黎锦云脸色一红,又白了起来,目光黯淡地低下了头,谢萦姝眉眼一紧,露出笑颜:“周小姐闲来无事,这么喜欢关心我们家事么?” 周玉屏和以前的谢萦姝是一路人,仗着家世不凡,自视甚高,说话做事随心而为,听了这话脸色变得蔑视:“谁叫谢小姐家的事情太过精彩,又是跳湖又是悔婚又是休妻什么的,满京城的人都在看。” 第16章 胆小的初云公主 照往常谢萦姝早就发怒了,但她只是微笑,笑得温和平静:“看是一回事,说又是另一回事,当着人家面说,更是另一回事了,周小姐是知礼的人,这个道理应该是懂的。” 一句话堵得周玉屏哑口无言,瞬间怒火满腔,阴阳怪气地道:“我自然知礼,却也及不上谢小姐知礼,勾搭了人又要抛弃人,不知道谢小姐是瞧上了哪根高杆,做出这般喜新厌旧的事情来。” 谢萦姝温和不改:“我的事,不劳周小姐费心,我的婚事如何,更不用劳烦还未出阁的周小姐费心。” 众人皆忍不住笑了,周玉屏呼一下红了脸,瞪圆了眼睛:“谢小姐,你也应该听听外人是怎样说你的,我劝你收敛着一些,少出些风头,也好少损些谢府的颜面。” 众人转头去看谢萦姝 ,想着这下她该恼了,骂人才是。 谢萦姝却出乎意料地点点头,心平气和地道:“多谢周小姐教诲。” 周围众人都在掩嘴笑,又觉得有些失望,没有看见谢萦姝如同往常怒气冲冲,嚣张跋扈又愚蠢地自以为是的样子,少了许多背后嘲讽的话题呢-- 周玉屏如同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轻飘飘软绵绵地,出不了气,又被堵得无话可说,忍不住红了眼圈,正要再说话,旁边女孩子们却朝着轩外看了出去,惊喜无比:“快看,是五殿下和六殿下--” 她赶紧转头,少女们挤在一起,娇羞又欢快地小声谈论,偷偷觑看俊美清朗的六皇子,莺声笑语、娇俏动人。 谢萦姝看着一堆三月春花般的女孩子,微微笑了,青春真好,能心怀娇羞、无忧无虑真好。 即便是与周玉屏对了几句嘴,她也并不在意,她知道周玉屏喜欢大哥,说话才这般尖酸,也不过是个女孩子藏起来的小心思罢了。 萧慕晟进来时正好看见她在微笑,微微一怔。 他很讨厌她的笑,她的笑意之中不是算计便是讨好,不然就是自以为把他掌控在手中的得意, 但现在她眼神清澈、笑意纯净,突然让他想起来上一世初见她的模样,那时,她在池边看着满池的睡莲,也是这般地笑-- 但他只迟疑了一刻,又开始憎恶她了,因为她看见他来了,竟然趁着人多躲了出去。 谢萦姝并非是躲她,只是看见萧慕晟来了,便算到宫中眷属应该也到了, 她要去寻一个人,寻一个她前世愧对了的人,也是对萧慕晟非常重要的人。 花园湖边有着重重叠叠的假山和太湖石,里边布置了通道,也有稍微宽敞一些的地处, 她刚走到边上便听见了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你们先退下,我自己在这里演练一番,省得失了礼。” 谢萦姝笑了,这腼腆胆小的公主还是躲在这里来了。 萧初云是皇帝的第十个女儿,是萧慕晟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也同样不受宠,别的公主都有封号,她快十四岁了却还没有封号,住在宫中偏僻的荔香园中,默默无闻,走到哪里都像是可有可无的影子。 谢萦姝站在外边微微吸了一口气,加快脚步匆匆地走了进去,直直地朝着那抹纤柔的身影撞去。 “砰”一声响,萧初云手中捧着的云窑纹饰花瓶掉在了地上,碎成了几块。 “这可怎么办--”初云着急地蹲下去,纤细的手指把碎了的陶瓷拿起来拼凑,却怎么也还原不了。 侍女听见了声音进来看,跟着急了:“公主,这可是六皇子特意替你准备的礼物,这可怎么办?” 特意准备的? 谢萦姝抬了抬眉毛,萧慕晟精明如此,却还是没有弄清楚长公主的嗜好, 她低下身子,扶起了初云,行了个礼恭敬地道:“殿下,请恕萦姝鲁莽。” 初云抬起泫然欲泣的眼眸,见是谢萦姝,眼眸一紧,带着些不知所措:“谢小姐,是你--” 她有些害怕谢萦姝,虽然谢小姐心仪她的哥哥,但却从来未曾把她这个不受宠的公主放在眼里过。 谢萦姝拿过她手中的碎片扔在地上,道:“小心割破手,这实在是我的错,请您原谅,礼物我赔给您。” “可--”初云赶紧摆手:“这礼物--” “您放心--”谢萦姝明白她的担忧,笑着道:“我正好多带了一尊七宝琉璃观音像和两对佛前翡翠莲花灯,长公主平日好收集佛具,您要是送了她,她肯定欢喜的。” 初云这才展露笑颜,却又担忧道:“谢小姐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我的礼物及不上你的,怎好收下。” “您的云窑瓷器也不便宜,一年不过产百十来件,这对瓷瓶可是其中精品--”谢萦姝笑道:“我纵然拿出这些赔给您,还是觉得非常抱歉。” 初云不好意思地笑,她听闻过谢萦姝许多不好的传言,却没料到她这般的温柔可亲,心下放松了起来,道了谢。 谢萦姝吩咐等在外边的青藤将礼盒拿进来交给初云的侍女, 初云见礼盒雕琢得巧夺天工,又有些胆怯起来,一向的皇室宴会之中,她是不起眼的,送的礼物也是不起眼的,现下要让她在众人面前送上这般贵重的礼物,定然会受瞩目, 她很害怕被人瞧着看着的感觉,她会发抖会不自在会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瞧出了她的害怕,谢萦姝贴心地道:“公主,我正好要去给长公主献礼,能不能让我陪您一起过去。” 初云蹙起来的眉头舒展开来,很是开心:“那就烦劳谢小姐了。” 两人一起往外走,谢萦姝不时转头看初云, 因为不受宠的原因,她的装束打扮相较于别的公主简单了许多,也正因为这样,反而多增了几分清丽娴雅。 初云和萧慕晟眉眼很是相似,姝丽秀雅,晶莹剔透的眼睛中没有一丝的算计和世故, 谢萦姝忍不住想,明明是一个妈生的,为什么初云这般的胆小害羞,萧慕晟又那么地狡诈阴险。 “谢小姐,我脸上有什么不妥吗?”初云紧张地问,谢萦姝笑了一下:“没有,公主很好看,一会儿长公主定会喜欢你的。” “姑母平日很少和我说话--”初云低了低头:“我有些怕-” 谢萦姝知道,势利是人的天性,长公主也一样,尊贵高傲的她自然不会把不受宠的初云放在眼中。 第17章 她以为巴结了初云,他就会放过她吗? 谢萦姝之所以知道初云在这里,是因上一世她在追逐六皇子,从假山里抄近路,莽撞地撞坏了初云的寿礼,却不管不顾地走了。 初云没能给长公主送礼,长公主觉得失了面子,很不高兴。 后来北夷请和亲,皇帝本想从宗世女中选一名,长公主却推荐了初云。 对皇帝来说,初云只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甚至被他遗忘了的女儿,他轻易地就答应了。 萧慕晟曾求过谢远臻,让他想办法留下初云,父亲却以暂时不能和长公主作对为由,拒绝了他。 再后来,北夷老皇帝病死,按照风俗,初云得嫁给继位的皇帝。 萧慕晟又想上疏接回初云,被她全力挡住了,理由是比起初云,皇上更在乎和北夷的关系,在争皇位的紧要关头提出接回初云,会惹得皇上厌恶。 柔弱无助的初云,半年后死在了北夷。 活生生的、清灵灵的初云,就是因为自己,孤苦伶仃、魂断异乡。 谢萦姝突然想到了萧慕晟眼中的凶光,发现前世的自己真的愚不可及,自以为什么都为他考虑,却忘了,初云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 所以,他的恨才那么的强烈,当他手握无上的权力时,恨意就如同火山爆发、肆意横流— 初云送的礼物果然得到了长公主的欢心,她第一次拉着初云的手细细地打量起来,笑意盈盈:“好个乖孩子,这模样可招人疼。” 四围众人自然也附和称赞,初云脸色羞红地站在中间,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 谢萦姝走到周氏身边,俯下身子轻声道:“夫人,咱们不也带了楠木佛像来么?趁着公主高兴,您献上吧。” 周氏诧异:“咱们的礼不是早差人送了么?” 谢萦姝笑:“这是我单替您备着的。” 周氏赶紧点头,上前献殷勤,初云趁势站到了一旁,转头看着谢萦姝微微一笑。 长公主喜欢被人尊重与仰望,笑意带着天家贵胄的傲然与自得,端庄又自重地应付了周氏,转头看见有人拥簇着一名女子进来,笑意闪了闪,关怀地道:“你身子不好,歇着罢了,这么冷,巴巴地跑来做什么?” 那女子容貌姝丽,身形柔弱,举手投足温柔之极,只气短脸白,一副虚弱的模样:“姑妈生辰,岂能敷衍,我这几日好多了,想着金玉贵重之物,姑妈府中多得是,便绣了一架围屛,绣的是佛祖顿悟的典故,供您礼佛所用。” 长公主高兴地点头:“多谢你想得周到-” 下人捧上来一架精致小巧的围屛,众人赶紧称赞:“太子妃果然好绣工,精湛且不说,这一番心意实属难得。” 长公主见了更加欢喜,赶紧站起来,上前要亲手捧了放在佛案上去。 太子妃便接过托盘,想要送上,却在长公主的手刚要接触到的时候,她手莫名地一颤,那围屛歪了一下,随即掉在了地上,砰的一声裂成了几块。 “表嫂这是怎么了?”旁边站出一位明眸皓齿的女子,脸上挂着嘲弄的笑意:“不想给母亲送礼可以不来,演这一出,想是对母亲很不满?” 太子妃赶紧道:“姑母,我不是--” 初云怔了征,忍不住想要说话,旁边却突然有人伸手把她往后边扯了去,她转头一看,小声叫了一声:“哥-” 萧慕晟脸色沉郁,拉着她往后退。 初云回头看了看一脸绯红,手足无措的太子妃,低下头小声地:“我看见了--” 萧慕晟转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她便不敢再做声。 谢萦姝转头看见了两人的视线,再看看太子妃,心头即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便上前笑着看了那女子一眼:“楚霞郡主,方才你在上头,怎么一下子功夫,就走到太子妃旁边去了?” 楚霞是长公主的小女儿,深得皇上喜欢,破例地封了清平郡主,她骄傲地抬起头,睨了她一眼,鼻子哼了一声:“谢小姐,你是何意?” 谢萦姝不说话,微微笑着, 长公主神色柔和了下来,慈爱地道:“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璟柔,你的手可受伤了?” 太子妃赶紧道:“我没有事儿,多谢姑母宽宏大量。” 正说话,一旁没有出过一声的萧慕晟突然道:“姑母,这叫碎碎平安,是个好兆头!皇嫂这可是歪打正着--” 一句话,大家都笑了起来。 谢萦姝转头去看外边,太子款款走了进来,她在心头冷笑了一下,嘲弄地道:“六皇子真会说话,只是刚才为何不出声呢?” 她话一出,众人便想起了她和六皇子之间的纠葛,刹时忘记了刚才的风波,好奇地看着两人。 谢萦姝见众人目光,暗悔自己莽撞,萧慕晟却突然变得小心翼翼的模样:“谢小姐,我方才进来,实在没有听见大家说了什么?” 他委屈的模样惹得好几位小姐转头恼怒地看了谢萦姝几眼。 谢萦姝将头一转,不再理睬他, 他脸上失意更重,让众人更是觉得她太铁石心肠了。 觉察到了众人目光的不善,初云朝着谢萦姝的身旁站近了些,悄悄拉拉她的手,谢萦姝朝她笑笑,表示不在意。 太子来了,长公主神色更为慈祥,一家人乐意融融,忘记了方才的不快, 谢萦姝却瞧出了楚霞对着太子妃时眼中的厌憎,和对着太子时露出的真挚的笑意。 一丝人世无常的感觉上了她心头,此时眼前的这些人,后来也是辗转流离,各有各的悲苦,虽然其中有些也并非无辜,但她还是充满着同情,连楚霞郡主投过来的傲慢鄙夷的眼神也不在意。 她转开眼眸,看见萧慕晟一脸冰霜地看着他,便拉拉初云的手:“这里人多,公主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初云在这热闹的场合正不自在,赶紧点头,两人趁空走了出来。 萧慕晟自然也跟了出来,他第一眼看见初云和谢萦姝站在一起的时候,心头就起了怒火。 她以为,巴结了初云,他就会放过她吗? 第18章 他有着许多的恨意,他要她去承载 萧慕晟看着栏杆边亲热并肩的两道倩影,沉着脸走了过去, 初云转头看见了,高兴地叫了一句:“哥哥。” 他没有答应,冷冷地说了声:“你进去,我和谢小姐有话要说。” 初云雀跃欢喜的眼眸沉静了下来,低声道:“你不要欺负谢小姐--” 萧慕晟眼眸聚满冰霜,看得初云微微一颤,低头默默走开了。 谢萦姝看着她纤细柔弱的背影,忍不住摇头:“萧慕晟,初云可是你最亲的人,这一世你又能见到她,为什么还要这般对她?” “她没那么重要--”萧慕晟冷笑了一声,眉间眼上皆是轻蔑:“别以为拿她就能威胁我!” “不重要吗?”谢萦姝淡淡一笑:“不重要会替她准备礼物?不重要会阻止她得罪楚霞郡主?不重要会急匆匆地来拦着我接近她--” 她学他挑眉时轻蔑的语气:“六皇子,你以为还能骗我?” 萧慕晟转头看她,狭长凤眼中带起杀意:“你伤她半分,我便教你谢家死一百个人。” 既然骗不了她,便不骗了! “我不伤她--”谢萦姝笑笑,自若自得:“我只是在想,初云公主单纯善良,她绝对不会想到自己懦弱怕事的哥哥其实那么阴毒狠辣,我要不要告诉她你做了些什么?” “哼!”萧慕晟冷笑了一下:“你以为她会相信。” “无妨,现在不信,往后定然会信--”谢萦姝眼眸黯淡了一下:“往后你定会为非作歹,这一世初云不会远嫁,她会眼睁睁地看着你作恶!” 她心疼初云往后的处境。 萧慕晟微微怔了一下,抬眸嘲讽:“不劳谢小姐操心,你还是操心一下令嫂的毒吧!” “这就是我来的目的-”谢萦姝神色变得冷凝,如同寒星:“你看见了,我有100种方法可以接近初云公主,影响她、掌控她,而你,如今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你没办法时时刻刻护着她--” 她的眼神锋锐而直白,那是萧慕晟从来没有在她眼中见到过的,带着压迫和威胁的眼神-- 他第一次正视她的变化。 她没有了上一世的愚蠢、无知、狂妄, 她平静、精明,特别是她非常明白他的软肋,并且死死地拿捏住了他的软肋, 但他并不欣赏这种变化,他希望她仍旧如同上一世般地让人痛恨、让人鄙夷,他可以轻轻巧巧地哄骗她、报复他。 他有着许多的恨意,他要她去承载-- 萧慕晟挑了挑眉,提唇冷笑:“你觉得我会受你威胁?” 谢萦姝转头看他,笃定地道:“你尽可以试试。” “爷还就不信了--”他抱起了双手,又露出往常的冷漠的鄙夷的神色,嘴唇边挂着浅浅的嘲弄的笑意:“你说几句狠话,就能让爷送上解药,笑话!” 谢萦姝不怕他的嘲讽:“你若是现在拿出来,我自然不会再做什么,若是不拿出来,我自有法子。” 萧慕晟脸色淡然,眉眼也没有动一下,他从来不怕谁威胁,也从不和人谈条件。 她是变得不同了,但一个女人,又能做些什么。 他带着不屑和轻蔑离开,谢萦姝目光变得微凉,她本来不想利用初云,她亏欠初云太多,可人命攸关,她也没有办法。 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谢萦姝不想再继续呆在这里了, 她转过长廊,想去厅上找周氏,说自己不舒服。 周氏眉眼温和地笑着道:“先让跟来的人送你一遭,我要是走了,公主怕是会不高兴。” 谢萦姝知道继母喜欢这样的场面,喜欢置身于达官贵人之中,温柔大方地谈笑,展示她的气度和尊贵,接受人们羡慕的目光。 她却不喜欢,以前喜欢,现在却觉得一堆人在一起,半真半假地试探,小心翼翼地掂量,说些七短八长的事,猜些细枝末节的传闻,很累,也很可笑。 她以前视为骄傲的所谓左右逢源、应对如流,全不是大家闺秀的教养规矩,只是因为她是谢家大小姐,人们给她的虚假的赞誉,蒙蔽了她,最终也害了她。 青藤去前边叫跟来的婆子叫车来,谢萦姝便朝外边走,突然想起黎锦云还在里边,便命跟来的彩绢去告诉少夫人一声,说自己要先走,问她要一同走还是再留一会儿。 丫鬟都去了,她便站在花园边上静静等着,微微转头,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在长廊处一闪,眉头一皱,看见园中有高高的花墙,便走了过去,想要躲过这个讨厌的人。 刚走到墙下,里边却突然传出一声娇叱:“你站住,不准走!”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收转身要走,却看见萧慕晟目光朝这边看了过来,不得已将身子隐到了花墙深处,里边的声音一句一句传来: “我哪里不好?你这样嫌弃我?” “你很好,我并没有嫌弃你--”男子的声音温和醇厚。 “你就是嫌弃我,你不看我不理我,你还--还不答应娶我--”女子尖利的声音带上了哽咽:“我就比不上她么?” 谢萦姝微微一愣,她听出来了,这是楚霞郡主的声音,那么男子应该是- “你们不一样,楚霞,你是我的妹妹--” “我不管--”楚霞近乎是哭喊:“我不做你的妹妹,我要做你的妻子,哪怕是做侧妃,我也要做你的妻子--” “不,楚霞,我不能对不起璟柔,她--” “太子哥哥,你别自欺欺人了,我知道你想要娶我--”楚霞哭泣中带着倔强和不平:“她那么自私,明明一直病着,却要阻挠你娶侧妃,她管不着!” “你不懂--”太子叹了一口气:“是我不想--” 谢萦姝听着心中一涩,太子对太子妃用情甚笃,即使后来他娶了楚霞郡主,但最后被萧慕晟推上刑场的时候,手中紧紧攥着的是装有太子妃青丝的香囊。 她相信,太子的确对楚霞没有过多的男女之情,甚至后来是带着恨意的。 因为楚霞嫁给他为侧妃不久,太子妃就突然病重过世,她所生的皇太孙也在不久之后患病死去。 现在想来,应该是楚霞想要保证自己的孩子日后能继承皇位,下的毒手。 第19章 他厌恶清醒的谢萦姝 楚霞的声音愈发地愤怒,态度也愈发蛮横:“我不想懂,我只想嫁给你,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会请母亲去求舅舅赐婚--” 谢萦姝眉头挑了一下,凭借着权势强人所难,和前世的自己一样的让人厌恶, 她突然决定要帮帮太子,想了想,捏住了嗓子,刚想要学长公主的声音,旁边却传来了萧慕晟的高声询问:“萦姝,你躲在那里做什么?” 谢萦姝一怔,还没有反应过来, 里头传来脚步声,楚霞满脸怒容地在花墙的另一头出现:“谢小姐,你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我--”谢萦姝一下子红了脸,虽是无意,但确实是偷听了俩人说话。 楚霞正一肚子气没地方撒,横眉怒道:“堂堂丞相府大小姐,竟然干偷听这般下作的事情--” “我并不是想要偷听--”谢萦姝虽然变得谦虚,但也并不软弱:“郡主说话这般大声,十步开外都能听见--” 楚霞剑眉拧了起来,呵斥道:“谢萦姝,你是故意和我作对吧?你以为我怕你--” 太子紧跟着出来,拦着了她,温和地劝说:“不要为难谢小姐--” 萧慕晟从远处一脸焦急地走了过来:“这是怎么了,楚霞妹妹为何要生萦姝的气?” 太子赶紧道:“没什么,有些误会。” 楚霞却不管不顾地发脾气:“谢萦姝,随便你怎么听,回去怎么编排,我就是想嫁给太子哥哥,谁也管不着!” 萧慕晟做出一副震惊的模样:“皇兄,这--哎呀!都怪我,我看见萦姝在这里躲着,还以为她是和我闹着玩儿。” 看着萧慕晟表演的震惊样子,谢萦姝眼峰一转,瞥了他一眼:“六皇子,我正是为了躲你,你别紧紧跟着我--” 萧慕晟目光一沉,浑身一颤,双眼渐渐起了水光:“萦姝,是我的错,我不该拒绝你的要求,让你伤了心--” 太子有些责备地看她:“谢小姐,六弟一向谦厚,总是害怕惹谢小姐生气,他为了不伤到谢丞相的颜面,才不想去提婚事,说是要请父皇赐婚,这件事情,你着实怪不着他。” 谢萦姝冷笑了一下,谦厚? 待往后他屠戮皇室的时候,看这些人还能说他谦厚不? “哼!你还嫌弃六表哥,也不去听听别人是怎么说你的--”楚霞带着怒意的眼中带上鄙夷,傲慢地抬起下巴:“疯子!” “楚霞!”萧慕晟喊了一句,眼眸微颤,目光心疼又无奈:“别这样说萦姝,是我不好!” 谢萦姝差点要拍手鼓掌了,他简直太会做戏了,把委屈、卑微、深情演得惟妙惟肖,把太子的同情拿捏得恰到好处。 她明白上一世为什么谢家会一败涂地,皇位为何会落入他手中了? 他用谦卑掩盖了阴狠、用弱小遮盖算计,躲在面具之后将所有人当做手中的棋子,铺成了君临天下的道路。 她知道多说无益,太子看不破的,何况现在的萧慕晟是真的弱小, 但她依然道:“太子殿下,有句话虽然老,却说得很好,知人知面不知心,希望您多看看身边的人,能看出些不一样的东西来。” “谢萦姝,你不要东拉西扯,你背着始乱终弃的坏名声,还要来教训人么?”楚霞冷笑了一声。 谢萦姝转头看她:“郡主,有句话也想送给你,强扭的瓜不甜,强求来的姻缘也同不到老,何必庸人自扰!” 说完,不顾楚霞气得变形的脸,行了礼告退,自顾自转身走了, 萧慕晟一脸的难过和担忧,转头道:“皇兄,楚霞,萦姝是伤心过了度,你们莫要和她计较--” 话未说完,急急地追了上去,楚霞愤怒地将脚一垛,转身走开,太子却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处。 “怎么?你可笑的慈悲心又发了,想要阻止楚霞嫁给那个草包吗?”深情与担忧不复存在,萧慕晟脸色又变得冰冷而嘲弄:“可惜,楚霞这个蠢货不会听你的,她还是会嫁给他,控制他,杀死他的孩子,磨掉他的意志,最后,轻而易举地被我拿下--” 谢萦姝停住脚步,转头看他:“我本来只想躲开你,静静走开,但你却火急火燎暴露我的位置,让我和楚霞郡主结怨,你是想要戏弄我,还是--” 她顿了顿,眼神一动,探寻地看他的眼睛:“你在害怕些什么?” 萧慕晟眼神微微一闪,鄙夷地哼了一声:“爷害怕你?笑话!” 谢萦姝认真地看他的眼眸,恍然大悟地道:“我竟然才发现,你在说谎的时候,眼神会变得不一样--” 他眼中飘过一抹很微细的飘忽,却依然被她捕捉到了, 她眼眸黯然了一下,她竟然两世才能看得懂他一个眼神。 萧慕晟凝霜在眸,他太厌恶这样清醒的谢萦姝了,这样的清醒会阻拦他重生后的道路。 谢萦姝想了想,眼神一亮,笑了:“我明白了,你不喜欢的事情是什么,你怕楚霞不能嫁给太子,你怕改变--” 她脸上忽然出现的笑意叫他怔了一怔,这笑意竟然如同一抹春风在寒风中掠过,惹得他心头一颤,又开始恼怒起来,她怎敢笑得如此的笃定,就好像真的知道了他心底所想一般-- “六殿下--”柔软的声音传过来,几个女子走了过来,为首的就是方才为难谢萦姝的周玉屏。 萧慕晟的神色立刻变得温柔起来,和蔼地和几人打了招呼。 周玉屏瞥了一眼带着笑意的谢萦姝,色如春花地看着萧慕晟笑:“殿下,九殿下说请您过去一同下棋--” 他带着笑意点头,转头看谢萦姝:“一同去吧?” 谢萦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周玉屛正要讽刺她两句,却在追上来的当头,脚步一个不稳,身子一个趔趄,朝着旁边的荷花池滑去-- 只听得噗通一声,伴随着萧慕晟的声音响了起来:“萦姝,你生我的气,何必怪人家周小姐--” 谢萦姝转身看着池塘里头挣扎着的周玉屛愣住了,萧慕晟在众人纷纷朝着荷花池边跑去的时候,朝着她露出了一个恶意的笑意:“恭喜谢小姐再添一分嫉妒之名--” 谢萦姝见拉起了周玉屛的众姑娘朝着她投来了怨恨的目光,转身就走,伸出手狠狠地捏了捏手臂上还没有愈合的伤口。 两人一起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第20章 我需要你替我做事 黎锦云孤寂久了,骤然处于繁华之中,虽进退得当却很不习惯,但是婆母不走,她不敢走,谢萦姝便一个人回了府。 马车行到大门之前,听见外边人声鼎沸,她微微挑开窗帘,门前聚集着一堆人,恭敬地排着队拿着拜帖,谢家门上的人坐的坐着、站的站着,个个虎着脸叉着腰,做出不可一世的模样。 她明白这些都是上门要见父亲的各地官员,或是攀亲、或是认门生、或是送礼、或是求情,各怀所求、络绎不绝,能攀附上宰相,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谢府簪缨世家,上赶着的人很多,不足为奇,让她觉得不满的是门上人的态度,个个鼻孔朝天,仿佛谢府是他家的一般。 回到房中,丫鬟们正在忙着收东西,她走过去,素锦赶紧迎上来:“小姐,林管家派人送这月的分例来了,我们正在在清点。” 平日里谢萦姝是不在意的,送多少来,有些什么都无所谓,反正她想什么只需开张清单送到周氏那里去,自然会有人送来,但今日她却走过去将送来的东西查看了一番。 “这些是什么?”她拿起一个盒子闻了闻,里边有些刺鼻的香味:“倒像是香粉,可又有些杂味。” “这些是胭脂--” 素锦的回答叫谢萦姝有些吃惊:“我从未见过这些,是你们用的吗?” 素锦看了看青藤,青藤点点头,她便答道:“每月公中会按时送来,但其中一半都是用不上的,小姐用的都是南方送来的最好的,这些中我们把好的挑起来用,剩的都扔掉了。” 谢萦姝脸色微沉,又去看其余的,碳烛香料什么的看不出什么,月钱银子也是足量的,转头吩咐素锦:“你去瞧瞧少夫人房中分例发得怎样。” 素锦去了,谢萦姝在梳洗时对青藤道:“往后,送到这里的一针一线你都拿单子写下来,待会儿悄悄去叫你哥哥来见我。” 跟着谢萦姝这些时日,青藤大概猜到了小姐的心思,暗中觉得称意,以前绿萝掌管时,尽着东西糟蹋,不管什么好东西,她说丢了就丢了,给底下丫鬟的都是些坏的差的,没有人敢多说半句。 谢萦姝没有去休息,走进书房,将绿萝死后,从她东西中找到的几张单子拿出来看了看。 单子上列出的损耗了的首饰珍玩之类的,密密麻麻的数不过来,她皱起了眉头,这上边的每一样东西,大概都是绿萝的催命符。 “小姐,我哥来了--”青藤引进来了一个清瘦的少年,抱着个盒子,恭敬地对谢萦姝道:“您要的东西我都抄来了。” 谢萦姝抬头,笑了笑,对青藤道:“你去泡壶好茶来,我有事要问问玉书。” 她抬头看李青书,这是个清瘦却很精神的青年,虽然穿着奴仆短衫,眉宇之间却透着一分斯文气。 她接过盒子看了看,很满意他办事的速度,点头称赞:“很好,多谢了!” 李青书有些惶恐,他不过是个账房中打杂的小厮,妹妹突然来找他说小姐唤他,他还以为是妹妹犯了什么错,要他带出去,却没料到小姐说有重要的事情交于他去办。 照平日小姐为人,原以为会要他做些为非作歹的事情,心头还想着怎样拒绝,却没料到小姐吩咐他做的事情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不得不另眼相看现在的小姐了。 谢萦姝也在心头度量着他,看上去虽然瘦弱,但眼中精光闪烁,绝对不是愚钝鲁莽的人。 她指着书桌对面的椅子,笑着道:“请坐--” 李青书紧张得舌头都有些打结:“小姐,不不不--小的不敢--” 谢萦姝温和地笑:“我这里没这么多规矩,你坐下,我还有事情要交给你做。” 他诚惶诚恐地坐下,青藤端了茶进来,奉给他一杯,有些担忧小声嘱咐:“哥,你听小姐的--” 他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 谢萦姝明白兄妹俩的担忧,待青藤出去后,她道:“你别多想,我并不是要你去做什么坏事。” 她指指他拿来的盒子道:“这里头的账目是你抄的,你觉得其中有没有问题?” 李青书瑟缩了一下,和谢萦姝对视了一眼,看着她眼中的鼓励,摇摇头却又缓缓地点点头:“每月送入大小姐房中的物件太多了--” 谢萦姝满意于他的聪慧和诚实,也很坦诚地道:“我头几日让绿萝清理我房中的东西,把折损了的都列出来,你瞧,这是单子--” 李青书赶紧起身接过,细细地看了,抬头惊愕地道:“这--每月送来的物件都有折损和遗失,这也太靡费了--” “我就算再怎么地奢靡浪费,也不至于一个月会浪费那么些东西,光是金银首饰,每月就是上千两--”谢萦姝眼中带上了寒光:“这很容易看得出,有人贪污了钱财,却让我来背这个黑锅--” 李青书思索了一下,捧着纸张的手微微发起抖来。 谢萦姝冷笑了一下:“青书,你是个聪明人,见微知着,可知公中的账簿是个什么情形了。” 李青书转了转眼睛不说话, 谢萦姝明白他不好开口,便再说得直白些:“府里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我现在心头有数得很,不说别的,绿萝的死便是证据,以为我糊涂,被人蒙骗不自知,现在我既明白了这些,便不会袖手旁观,我需要你替我做事--” 李青书面色为难起来:“小姐,夫人管着家啊--” “就是她管着--”谢萦姝神色一冷:“这家里才刁奴横行,欺下瞒上--” 家风不振,谢家才真的危险了。 李青书脸色变了又变,惊骇起来:“小姐,这可是--小的可不敢挑拨您和夫人--” “这不是谁与谁之间的矛盾--”谢萦姝眼色犀利:“无论是谁,想在这个家中一手遮天,为非作歹,就不行!” 她抬头看向他:“我听青藤说过,你是读书人,读书人应该是明白是非曲直的,我相信你。” 李青书愣了一下,眼神中慢慢带起心酸的意味,当了这两年小厮,他都快忘记了书上圣人的教训了, 他垂下眼帘,点头道:“小姐说得对,我应该看得出也分得清。” “很好!”谢萦姝笑了:“有你帮忙,我便放心了。” 她对李青书的能力不质疑,对他的操守也是放心的,她让他留下绿萝的单子:“你暗中去查查各处的当铺、珠宝行中有没有同样的东西,价值几何?” 李青书点头,谢萦姝又道:“还有一事,你想法子将公中收礼和送礼的单子抄些给我。” 她想了想又嘱咐道:“机灵些,背着人点,你瞧绿萝的下场,府里有的是心狠手辣的人。” 李青书笑笑:“小的知道,小姐放心,我还要留着命看他们的下场。” 他告退要去,谢萦姝笑道:“东西我就不赏你了,你现在拿着扎眼,有什么缺的,你只管来找青藤。” 她唤来青藤送他出去,自己把盒子收进了抽屉中,府中的事急不得,可另一件事情却让她开始焦急了。 秦岚为何还没有到来? 第21章 太子是个好人,却没有能力 晚餐后,谢萦姝端着茶去了谢远臻的书房,看见她进来,谢远臻放下手中笔,慈爱地笑:“听说你今天回来得很早,是不舒服吗?” 他记得女儿很喜欢热闹的,哪一次不是人散尽了她才舍得回家。 谢萦姝顿了顿,今天的宴会是不开心的,周玉屛落水这事儿,账算在了她的头上,楚霞郡主也恨她入股,但她不在意地笑笑:“女儿没什么,就是心头烦。” 谢远臻含笑想逗逗女儿:“没看见六皇子?” “爹您在乱想什么--”谢萦姝皱起了眉头,似乎这些天老爹对萧慕晟的好感越来越多,成天念叨六皇子人厚道,叫她不要再胡闹了。 “好好好,不乱想—”谢萦姝又理所当然地以为女儿在害羞:“哎!现在的年轻人哪像我们那时候--” “爹--”谢萦姝正色道:“萧慕晟没安好心,您别被他蒙骗了,他成天跟在太子后头,讨好卖乖,您想想,这是厚道的人做得出的么?” “你太苛责他了,处在他那个位置,他还能怎么做?”谢远臻抿了一口女儿送来的热茶,不以为然:“他跟着太子,也不过是为了以后保个平安。皇上可是天天盯着这些个皇子的一举一动的。他那个身份,还能掀起什么大波浪?” 哈!谢萦姝笑了一声,他掀起的何止是大波浪啊,简直是血雨腥风! 说起太子,她皱眉道:“我今天见到了太子殿下,他温和有礼,却总觉得太过温和了--” 太子重感情、正直善良,这些偏偏都不是做皇帝,特别是要能压得住萧慕晟这般大奸大恶之人的皇帝所不需要的, 他是个好人,却不是个有能力的人! 一语说中了谢远臻心头的担忧,他眉眼严肃起来,伸手抚了抚额头:“连暖儿也觉得太过温和了吗?这也正是皇帝所担忧的--” 满朝文武,加上虎视眈眈的几个皇子,太子的温厚实在不匹配他所处的位置呀! “所以--”谢萦姝也肃色道:“萧慕晟身在皇子的位置,离皇位那么近,又深知太子的弱点,他会甘心居人之下?” 谢远臻哑然失笑:“暖儿你还是个孩子,又怎知道朝中的事情,纵然六皇子有这个心,他也没有这个资本,若说对太子的威胁,他根本排不上号--” 谢萦姝觉得太阳穴开始隐隐发紧,头痛了起来, 萧慕晟隐藏得太好了,没有人会相信他以后会弑杀兄弟、谋夺帝位的— 但爹谈起太子时脸色并不轻松,她知道,目前朝中四皇子、七皇子势力渐大,皇帝又十分宠爱十一皇子,太子的处境也并非四平八稳,爹是坚定的支持嫡长子即位的官员,他心头定然是担忧的。 “除开萧慕晟,还有其他的皇子--”谢萦姝觉得爹应该有危机感,而不仅仅只是担忧而已:“您能确保太子一定会登上皇位?即便登上了皇位,又一定能坐得稳江山?爹,你是不是,应该想想别的选择--” 谢远臻立刻反对:“暖儿别胡说,储君关系天下,岂能随意动摇。” “不一定啊!前朝德宗时曾经三易太子,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的--”谢萦姝提醒父亲:“您既然决心支持太子,就要帮助他。” 谢远臻意外地看着女儿:“暖儿,你--”,怔了一下继续道:“与储君走得太近,是很忌讳的。” “皇上的心中,您是支持太子的--”谢萦姝道:“无论您怎么避嫌,他都会把你划入太子一党,不仅皇上,满朝文武,就连四皇子七皇子也是这样认为的--” 谢远臻的脸色愈发严肃起来,谢萦姝不再多说,端起茶壶续上了新茶。 父女俩各自想着心事,外边传来下人的通报:“老爷,二少爷来了。” 谢远臻的脸色变得威严:“进来!” 谢北昭进来,瞥了一眼谢萦姝,瞬间又转开了目光,双手奉上了一叠文稿:“父亲,夫子吩咐了,叫我把这些天做的功课呈给您检阅。” “放下!”谢远臻声音严肃,一副严父态度:“不要成天蒙头死读书,做这些死八股--” 谢北昭低头静静地听着,面色微微红了-- 谢萦姝站起来退了出去,擦身的瞬间看了看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明明是个高大俊朗的少年郎,在爹的面前却缩手缩脚地矮了一截, 并且,他恨她,她心头清楚,刚才他看她的一眼,虽只是一瞬,却让她看见了万千的恨意。 他恨她,她能理解,他学了很多,学的很好,做了很多,做得也很好,可父亲眼中却只有大哥和自己,他心头一定有许多的不平,有许多的恨意。 她又充满同情地回望了一眼,这么上进的他最终还是被自己连累了。 她走出了书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谢萦姝住的院子非常宽敞,前院种满了她最爱的月季。后院墙边有两颗高大的树木,枝干茂盛遮住了小院,幽落寂静。 书房刚好对着后院,以前是她最不喜欢的地方,她不爱书,也不爱那分幽静,她爱的是花开时候的满园繁华,爱的是众星拱月的热闹。 现在,她却喜欢呆在书房中,对着满院的寂静发呆,没人打扰的感觉和清冷的冷宫有些一样,但又不一样,她在这里能静心思索许多事情。 春节将至,天气愈发寒冷,后院树上的雪积久不化,寒风一吹,扑簌簌地掉着雪块。 她站在窗前,看着雪落下,心头一片冰冷。 她的乳母,失踪了的张嬷嬷,被发现死在了城外的江中,若不是因为冬天江中浮冰多,水流缓慢,尸首又被冲到了一处回水弯中,怕是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她死在了江中。 房中一连两人殒命,丫鬟们吓得不得了,平日和张嬷嬷比较要好的彩娟更是吓得病倒在床,发着高烧说着胡话。 谢萦姝心头沉重,敢接连下毒手便说明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回想起以前那些被撵走的被抬出去的下人,不敢想象人们心中对谢府的怨气有多深。 第22章 暗卫秦岚的到来 “小姐,夫人派人给张嬷嬷家里送了一百两银子,又叫她儿子到门上做事,张家人没再说什么--”青藤端着茶进来,边报告消息。 谢萦姝点头,问:“彩娟可好些了?若还不见好转,你一会儿派人去请太医院大夫来瞧瞧她,她家人没在这里,你多照看些。” 青藤有些惊讶,小姐照看起她平素瞧不上的丫头不说,连彩娟家中情形她都很清楚。 谢萦姝看了她脸色,笑笑:“往后这房中琐事你管着,该给丫鬟们的大方的给,别让她们背后说我小气-” 青藤眼睛一亮,却又踌躇起来:“小姐,我,我不行的--” 谢萦姝转开头道:“不行就学,我只一点要求,忠心无私。” 青藤想再说点什么,见了她的神色,也不再开口, 窗外却传来一声沉闷的声响,靠着墙的树上哗啦一声垮下雪块。 青藤连忙道:“我去叫人来清理--” 谢萦姝心中一警,抬起手制止了她,对着外边道:“可是秦岚?” 果然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窗边,出现在窗前的男子面容肃杀、气势凛冽,带着满身的白雪,眉眼微抬,只一眼,便吓得青藤瑟瑟发抖:“小姐、小姐--” 谢萦姝微笑着扶着了她,道:“别怕,秦岚是我的暗卫。” 她心情变得很好,转头看着秦岚:“只你一人?” 秦岚面无表情:“其余人小姐不需要见。” 谢萦姝不生气,反而很放心,点头道:“你定是见过父亲了--” 她唤青藤将书柜里的盒子取来,递给他:“这是你的身契,我从大哥那里要来,现在还给你,你从此是自由身,是否只听我一人调遣,你自衡量。” 她不会以契约来要挟于人,那样,他不会死心塌地为她所用, 她也是在赌,赌秦岚是值得重用的人。 秦岚眼中划过惊讶,抬头看谢萦姝,伸手接过盒子,波澜不惊:“任凭小姐差遣!” 谢萦姝很满意,叫青藤取来一叠银票交给他,点头道:“我要一座隐蔽的别苑,还要你暗里招兵买马训练成精锐,你们人数太少。但这些都可以慢慢做--” 秦岚眼神划过她的脸庞,惊讶的神色再一次在他眼中划过, 他长期跟着谢南枫,很清楚这位大小姐的脾气,这次他以为,调他回来不过是给她做个可以拿去和别人炫耀的物件而已。 他还很抗拒,直到此刻,看见了她眼中的光芒和自信-- 谢萦姝继续道:“最重要的事,去淮州纳川找到一位叫做朱景行的书生,他萍踪浪迹、四处为家,定要赶在别人之前找到他,若是落入了别人手中,就给我抢过来--” 秦岚眼中杀气一腾,谢萦姝连忙道:“不要为难他,带他回来见我,一定要活着带他来见我。” 秦岚一拱手:“留两人保护小姐?” “不需要--”谢萦姝摆手笑笑:“有人会保护我,你带上所有人出发。” 秦岚点头,欲转身,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留给小姐防身。” 谢萦姝接过看了看,高兴地点头,道声:“多谢!此去多番小心。” 秦岚身形一动,窗外只剩下簌簌而动的枝条甩在了窗户上发出的声音, 青藤震惊得脸色有些发白:“小姐,这人--” 谢萦姝转头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满是肃色:“青藤,我信任你,秦岚出现我也不避你,你需对得起我的信任。” 青藤愣了一下,眼圈儿一红,声音有些哽咽:“小姐,我明白的!” 谢萦姝眼中充盈了温柔,过去拍拍她的肩头:“走吧,一起去看看彩娟。” 青藤跟着她一起往外走,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窗外。 寒冬的清晨,寒意也显得脆生生的,彷似湖面上结的那一层冰,清冽孤寂,等待着喧哗将它打破。 萧慕晟背着手站在六皇子府中最高的阁楼上,遥望着远方重重叠叠的房顶。 雪还没有落下,天边也刚发白,那些建筑只看得到大概的轮廓。 他的侍卫长程剑跟在后边,看着他有些憔悴的神色,问道:“殿下昨晚睡得不好?” 他神色一凛,昨夜,他明明睡在温暖的床上,却一直梦见自己走在一个破败的、冰冷的宫殿之中,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被惊醒了过来,那股浸入骨髓的寒意仿佛还围绕着他-- 那个宫殿,他曾经见过-- 那是冷宫-- 成剑见他神色不好,眼睛一直看着远处,便忍不住抱怨:“这府邸,可比十一皇子的小多了。” 萧慕晟嘲弄地一笑,小就小吧!反正也住不长的。 他眼中,只有远处的建筑。 那片随着天色渐渐显露出金黄色的房顶,就是皇宫吧? 前世今生,都还没有好好看过它。 上一世,忙碌不堪,忙着和朝臣斗,忙着征战四方,待闲下来的时候,天天能看见的,也只有床顶那一抹黄色— 那抹明黄,是他百般追逐而又万分厌烦的颜色。 想起往事,便觉得自己的腿隐隐作痛,他明白这是他的心魔,现在的他,身体康健双腿齐全,正是最为矫健的时候,却也是最为脆弱的时候。 那又如何? 老天爷既然让他重生,那么,属于他的,他一样也不会放过。该做的,他都会去做,还要做得比上一世好! 笑意在他嘴边扩大,他的怒火他的忿恨,该叫负了他的人承担了。 他问程剑:“朱景行还没有找到?” 程剑低头,萧慕晟眼中凶光顿现:“再派人去,必须带他人头回来见我!” 程剑领命而去,萧慕晟又转头望向远处的宫殿,目光深邃而冰冷。 春节快到了,天气依然寒冷,谢府却给皇后呈贡了许多盆怒放的山茶花,虽然不是特别名贵的品种,却很是齐全,且开的鲜艳,深得皇后欢心,赏赐了不少东西。 没两天,谢府又呈上了珍贵的绿梅花盆景,皇后更是喜欢,命人摆进了殿内,日日相对。 第24章 繁华之下是脆弱和不堪 谢远臻对谢萦姝献花的行为很不解,女儿以往并不在意这些花花草草,也不会想着呈入宫中讨皇后喜欢, 他以为,女儿定然还是在为与六皇子的婚事在烦恼,小女儿心性,哪里会没有些阴晴不定呢? 请父亲代为供上绿梅之后,谢萦姝又让林管家出去搜罗奇花异草,又随时注意着宫中传来的消息。 她非常了解皇后的爱好, 不仅是皇后,每位皇子、皇子妃、公主、驸马等等皇室中人每一位的生辰、脾气、爱好她都一清二楚。 皆因前世嫁给萧慕晟五年,为了助他收获皇室中人的喜爱和放心,她放下了骄傲,不惜一切地去讨皇室中人的欢心,将投其所好做得信手拈来。 也许,嫁给萧慕晟也并非一无所获,她掌管六皇子府五年,历练出来的精明干练,让她如今在家中一眼便看见了弊端,看到了是谁在作怪。 她决定不忍了,她要拿回自己的东西。 春节里,谢远臻得了几天的悠闲,从繁杂的公务中脱身出来,在家里与家人团聚过年。 谢府之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除开过节,还有一件大喜事, 大少爷谢南枫在漠北接连打了几个胜仗,收复了不少被第戎人占去的地盘,皇帝大悦,封了他宣威将军,一向严肃的老爷喜笑颜开,命令赏赐全府上下,大家都很开心。 难得出现在家宴中的黎锦云也很开心,周氏一反常态地给她送了许多过节的物品。 谢萦姝看着她的笑颜心中有些发酸,她不知道大哥会建下更多的功绩,也会伤她愈深,到最后-- 谢萦姝虽然也被家里温馨的气氛所感染,但她的思绪却一直又游离在这热闹之外-- 她看见了府中张灯结彩,客人川流不息,看见了父亲自信的笑容,看见了周氏带着笑意张罗着,却也看见了李青书送来的春节节礼的单子。 她让给周氏的那件银貂裘,被送入了舅老爷的府中了-- 她知道,谢府的繁华之下,其实有的是脆弱和不堪-- 初三这天,谢远臻吩咐摆了几桌宴席,叫了一班小戏,宴请家族亲属,主要是谢府叔伯及舅家。 谢老爷子后代不旺,只生了谢远臻一个儿子,是以家中亲属都是堂亲。 热闹了一天,客人散去,谢远臻的堂伯母因住得远,接的人来得迟,谢萦姝便挽留老人家留下来多玩几天, 老夫人平日里清静惯了,听她说正月里城里庙会、花集很是热闹,一时兴头动了,高兴地答应了。 谢远臻见女儿知宾待客,很是高兴,嘱咐她好好照顾祖母, 她笑着答应了,命人将上房旁边的院子收拾得舒适温暖,请老人家住了那里。 第二日,周氏摆宴席招待娘家母亲和兄弟姊妹, 以往这样的宴席,谢萦姝是不会出现的,虽然周氏对她百般照顾,她却从来不曾领情,心头对周氏一直怀着鄙夷。 周氏本是她生母宁钰欢的表妹,自小家境贫寒,日子过不下去了投奔了宁府,母亲嫁入谢府后,周氏隔三岔五地过来帮着照顾她和大哥。 母亲过世时,放心不下兄妹俩,托付周氏多照顾,她倒还有情谊,细心照料,得到了谢远臻的感激。 一来二去,谢远臻被她温柔细心打动,想着若是娶个贵家女子,自然会为了自己孩子薄待兄妹俩,不若娶了她,一则和孩子有些感情,二则门楣低的她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 谢萦姝小时候倒还是依恋她的,渐渐大了起来,便瞧不上她的小家子气, 她特别瞧不上她娘家那一堆穷亲戚,一个个厚脸涎皮的,轮转着来府里讨好,她自问出身高贵,从来没给过好脸。 今日,她却一反常态,不仅和黎锦云出现在了家宴之上,还很是客气,弄得周家人疑惑惊惶交加,面面相觑。 周氏笑着道:“昨日劳累了一天,姝儿今日怎不好好歇着,偏要劳累着,让我很不安。” 谢萦姝笑笑:“今日多位长辈在场,怎好不来。” 她一边说,一边去看每一个的神色。 周氏的几位弟兄嫂姑听了这话,脸上都露出了些得意之色。 周氏母亲严老太笑了:“我就说到底是一家人,姝姑娘不是那种端着清高的人。” 周氏瞧了母亲一眼,正要说话, 谢萦姝点头道:“老太太说得是,往日你们来我不曾好好招待,如今我堂祖母也在府上,说是要看了花灯才回去,您要是不嫌弃,也请住下来,我陪着你们好好去瞧瞧热闹。” 严老太听了这话,自然高兴,谢府的排场她可是喜欢的紧, 周氏转头看着谢萦姝笑道:“只是你成日事情也多,哪里能烦着你?” 谢萦姝微微转头,黑莹莹的眼眸看着她,其间仿若水草般掠过一抹复杂之色,眼眸一闪:“夫人,老太太喜欢,您别拦了,您也拦不住!” 周氏眼神骤然一紧,脸上的笑意顿了一下,旋即一松:“既是你不嫌烦,就辛苦你了。” 谢萦姝转开了头,不再看她掩饰起来的探询的、疑惑的目光。 节气期间,城中热闹非凡,天武门前,搭起了偌大戏台,城中所有戏班戏社拿出了压轴戏码,轮番上演,争奇斗艳,要一直演到元宵节,十六那日决出高低来,还要再由京兆尹奖赏一番,所以那戏子们越发精神抖擞,比往日更加用心。 天武门本就是商贾云集的热闹地界,四围酒楼林立,谢萦姝叫管家包下了对着戏台的一家,陪着两位老太太看戏。 楼上的雅阁之中,烧着薰笼,暖意融融。 郑老夫人看着严老太:“老亲家,把外头的貂裘脱了吧,这里头暖和,穿着出了汗,看出去风一吹,凉着--” 严老太笑呵呵地点头,边将那件银貂裘脱下,边道:“哎哟,这是你侄儿媳妇的孝心,可暖和了--” 郑老夫人赞赏道:“你有福气,女儿、外孙女都有孝心--” 周氏在旁神色变了变,微微去瞥忙碌的谢萦姝,谢萦姝只管照顾着众人。 第25章 他前世的皇后和侧妃出现了 严老太瞧了瞧旁边的酒楼,有些不满意:“这边稍微偏了一些,中间正对着的更好。” 谢萦姝笑着道:“前日派人去瞧的时候已经被人包下来了,所以选了这家。” 郑老夫人和蔼地道:“这里也不错,稍微偏了一些倒也没什么。” 严老太赶紧笑道:“您说的自然是。但能到正中去,的确更好,对了--” 她想起什么,转头对周氏道:“我记得中间那个酒楼是你舅舅家的儿子开的吧?派人去说一声,明日留给我们用。” 周氏看着老太太带着得色的脸,赶紧笑道:“这我倒不太清楚,一会儿我派人去瞧瞧。” 严老太诶了一声:“你怎会不知道?前些日子去你舅舅家,他还谢过你。” 周氏脸色有些不自然,郑老夫人转头问谢萦姝:“我仿佛记得,你家有些产业在这附近。” 谢萦姝微微瞥了一眼周氏,带上了天真的笑意:“家中事情都是母亲在做主,我不清楚。” 郑老夫人没再说什么,转开头去看戏。 周氏看看谢萦姝,脸色沉了一沉。 楼上的人,只有严老太在专心看戏,别的人都怀着自己的心思。 谢萦姝眼睛看着戏台,却没有听进去一句戏文,心中只盘算着下一步的事, 黎锦云轻轻碰了她一下:“你瞧那边,六皇子身边是谁?” 谢萦姝不由望过去,脸上的笑容瞬间停滞了,袖子下的手捏紧,掌心传来刺痛。 锦衣玉立风华绝代的身影旁边,是个姣美的女子,一举一动温柔有礼,站在萧慕晟身边,满脸的羞涩和甜蜜。 好一对璧人-- 萧慕晟微微抬头,风华绝代的容颜朝谢萦姝绽放了一个笑意,她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挑衅之意。 她脸色一沉,站起来朝着郑老夫人和严老太行了个礼:“我下去瞧瞧点心盒子送来没有。” 台上的戏正在澎湃之时,大家并不在意她去了哪里,她径直下了楼,走向对面屋檐之下立着的那对璧人。 萧慕晟满意地看着谢萦姝黑沉着脸朝他走过来,带着些期待看着她微微一笑,他知道她在生气,他要瞧她要怎样去剥离他对别人的影响。 “谢小姐--”那妙龄少女看见了她,脸色一变,有些惊慌失措:“我刚好碰见了殿下--” 谢萦姝看着她莹白圆润的脸,无法去把这张充满着青春、充满着生机的脸和后来的枯槁憔悴联系在一起, 她心头的怒火染上了脸颊,火辣辣地热了起来,她很生气赵寻芳在他的身边,但并非因为嫉妒, 她怒视着萧慕晟:“你不该再招惹赵小姐--” 她心中翻涌着无数的怒气和怨气,她想用世上一切最恶毒的语言去咒骂他, 因为他对不起赵寻芳,对不起这个后来做了他皇后的女子-- “萦姝,你误会了--”萧慕晟立即换上了委屈的表情,急忙忙地解释,实则是打断了她的话:“我只是和赵小姐说了几句话--” 他演出了被她抓住的慌张,让赵寻芳心头更加忐忑害怕起来,抬眼惊慌地看谢萦姝, 谢萦姝脸上的热意骤然消退了,她明白了他的心思,冷笑了一下:“六皇子,我与你,没有一点关系,你不必装模做样,我只是有话想要对赵小姐说。” 萧慕晟修长的凤眸中一抹伤感:“你还是在怪我--” 谢萦姝不理会他,走近了一步,对赵寻芳直言道:“赵小姐,看人不要只看皮囊,萧慕晟他表面清朗,实则包含着无比的祸心,他很会演戏--” 赵寻芳脸色羞红起来,低头拉扯着指尖的手绢儿:“谢小姐,你定是误会了,我--” “谢萦姝!”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娇叱,一名紫衣女子气呼呼地从后边上来:“你自己不要六殿下,又要在这里拈风吃醋,哪里还有个贵家千金的模样?” “林小姐--”萧慕晟赶紧去拦着她:“你错怪萦姝了,她也是--” 看见了紫衣女子,谢萦姝的眼神一沉,有些慌张,这娇俏灵动的女子,便是前世因她下毒而一尸两命的林若真。 “殿下,她究竟是灌了你什么迷魂汤,你这般维护她,你瞧瞧她可有半分对你的真心--”林若真性子直率,气呼呼地道:“你别再被她蒙蔽了,她只是在耍弄你!” 她转身怒视谢萦姝:“你是不是又想推我们下河啊!我才不是周玉屛--” “你们听了半日,我说过半分在乎六皇子的话么?”谢萦姝没有生气,平静的道:“一切都是他在引导你们觉得我在欺负他,所以,怎样看人,两位姑娘还要再深思一下。” 三人都愣了一下,赵寻芳目光带了些探询的意味,谢萦姝朝她道:“赵小姐,说多了你觉得我在说教,你是聪明的人,你该知道我在提醒你什么。” 她说完,行了礼告声退,转身离去,突然手背上一阵锥心刺痛,便站住脚步,愤然回头-- 萧慕晟抬起了凤眸,送过来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谢萦姝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继续走,想想气不过,一脚踢在旁边突出的石板上,满意地听着后边传来了一声没忍住的痛呼声! 她忍着痛抬起头,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本来定了在天武门看了戏,下午去玄宇观上香参拜,但郑老夫人说看了半天戏,闹得头疼,想要回家歇息,便让谢萦姝陪她回去。 周氏在旁贴心地道:“既是这般,我们就一同回去了罢。” 郑老夫人摇摇头:“不可,怎能为我扫了你们的兴,老亲家精神倒好,你们娘母好好逛逛去。” 周氏还要说什么,严老太却兴趣盎然地道:“听老太太的吧,有姝姑娘陪着老太太,她仔细着那。” 周氏只好点头:“那姝儿你好好陪着老太太回去,老太太歇了你再来逛逛。” 谢萦姝答应了,扶着郑老夫人下了楼上了马车,吩咐了一声:“回府。” 老夫人却拦着了:“我们绕一圈儿再回吧,好些年没来这热闹地界了,也不知道与以前相比变了多少?” 第26章 母亲的嫁妆在谁的手上? 回府后,郑老夫人沉着脸进了屋,换了衣裳斜倚在了榻上, 谢萦姝端上热茶:“今儿虽然日头好,风却还是很大,老太太腿脚可还受得住?” 老夫人接了茶,抿了一口放下,叹口气,拉着她的手道:“你说得对,我老了,精神不济了,连有人欺负了我们姝丫头也不知道--” 谢萦姝现出疑惑的神色:“老太太,我很好啊!” 老夫人拉她坐下,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脸庞,慈爱而怜悯:“当初你娘去得早,你爹不服你爷爷安排,非要娶现在的夫人,你爷爷一气之下不再理会,连带着我们也不敢再多过问,没想到,她竟然--” 说着老太太眼眸一紧,转头吩咐丫鬟:“去看老爷回来没有,若回来了就说老太太我有话要和他说。” 丫鬟去了一会儿,回来道:“老爷现在有客,他说即刻送了客来见老夫人。” 郑老夫人拍拍谢萦姝的肩头,爱怜地道:“你回去罢,有我在,你的东西一分也不能让人占了去。” 谢萦姝眼圈儿一热,她以前不屑于与家中这些亲戚往来,自负地以为谢府权势滔天,亲戚大多都不如,来往无非也只是为了巴结而已,这次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看郑老夫人是否会在意这目中无人、不懂礼数的堂孙女,却得到了老人家周全的护佑。 这就是家人,前世没有得到过她的尊敬,却又被她连累了的家人。 她依偎进了郑老夫人怀里,泪珠儿滴落:“祖母,谢谢你为萦姝做主!” 谢远臻从郑老夫人处出来时,脸色异常地难看,径直走进了正房,见周氏还没有回来,便派人即刻去叫她, 周氏急匆匆地回来,一脸的惶恐地走进了上房,没多时,上房的丫鬟就来请谢萦姝。 青藤边给她系好披风的带子,边带着笑意道:“小姐的东西该回来了。” 谢萦姝微微一笑,青藤又道:“其实小姐大可不必这么费周章,直接向老爷告状,还怕拿不回来么?” “我只是想让她明白--”谢萦姝转身往外走:“谢家不是只有爹、大哥和我,她可以哄骗我们,却不能哄骗所有人--” 再者,她也并不想直接撕破脸皮,为了二弟和二妹,她得给周氏留三分薄面。 上房中,谢远臻黑沉着脸坐着,他很少有这般的表情,在家中,他与周氏虽谈不上琴瑟和鸣,倒也举案齐眉, 对给了自己一对儿女无限宠爱的继室夫人,他是感激也是敬重的。 但今日伯母的话说得太重了,“她一手把住了你府中财脉人脉不说,连姝丫头她娘留给她的东西也让她周家占了去--” 伯母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老人家一辈子见过多少风风雨雨,没有把握的话她是不会乱说的,特别现在是在他的家中。 所以,他很愤怒-- 谢萦姝见周氏擦着眼睛,行了礼静静地退到了一边,周氏的丫鬟送茶水来时手都在微微发着抖。 “暖儿,你娘亲的嫁妆你可知数?”谢远臻开口问道,眼中满是怒气。 谢萦姝微微怔了一怔,满眼的疑惑:“我娘亲还有嫁妆?我竟一点儿也不知道。” 谢远臻转头看周氏,沉声问道:“你表姐当初是怎样和你说的?你竟然瞒着萦姝,将她的嫁妆全捏在手中,为你周家牟利--” “老爷--”周氏含着泪叫了一声:“我只是看着姝儿还小,怕她想起表姐难免伤心,所以才没有和她细讲过。表姐的东西全部在那里,一点儿我也不敢动用。只是有两处铺子,因为刚好我舅舅家儿子是做这行的,便租给了他,请老爷明察--” 她说着拿起绢子擦泪:“当初表姐去的时候,姝儿还这么小,我天天抱着哄着,她一哭我也跟着哭,她一叫娘我心就跟着痛,我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女儿,就连蕴华我也没有这般细心照料过,我怎么还会侵占她的东西,我自己也不忍心啊--” 随着她的哭诉,谢远臻的脸色松了下来,眉宇间的怒色去了许多,她所说的确实是实话,她对儿女的好,是他亲见的。 钰欢离去的时候,他痛苦得要随爱妻而去,家里人拦不住发狂的他,是她冲上来把小小的萦姝塞进了他的怀中,哭着道:“你瞧瞧姝儿,她没有了娘,再没了爹,她怎么活?” 他清醒了过来,放下了手中的匕首,所以他后来娶了她,娶了她,就好像妻子的某一些东西得到了保留,比如对一对儿女的呵护-- 谢萦姝看着爹的神色,心中暗想请堂祖母出面果然是对的,爹对继母的信任和感激不是三言两语能剥离的。 周氏并不嚎啕大哭,她哽咽着擦着眼泪,声音依然温柔:“老太太当初不喜欢我,我心中知道,这么些年了,原以为老人家心里的气已经消了,现在看来她心中对我还有误解,这是我的不对,没有和她老人家说清楚--” 谢远臻的神色缓和了许多,正要说话,谢萦姝在旁问:“爹,我娘对她的嫁妆是怎样安排的?” 谢远臻神色果然又沉重了些,眼神中掠过伤感:“她将嫁妆分作了两份,一份给你哥,一份给你。” “我的那份可以让我管么?”谢萦姝声音柔和,带着一丝娇意:“好几个姐妹都试着在家中料理家务呢,我也想试试。” 周氏神色一变,泪水也来不及擦,赶紧道:“你年纪小,怎么弄得懂那些账篇子--” “我可以学嘛--”谢萦姝轻轻笑了一下,眼神朝着周氏瞥去:“祖母说,像我这样的姑娘早就该学着操家理务了,不然,会被人欺负的。” 周氏微微一滞,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谢萦姝将嘴巴翘翘,撒着娇道:“祖母还说,这么些年来,家中都没有人管过我的功课,没有人教过我待人接物,更没有人教过我当家理事的事情,爹,她还说这不是将我做废物养么?” 她说着,眼峰一厉,突然转头看周氏,周氏一颤,她又恢复了笑意:“爹,夫人,你们也不想我成为人人不屑的废物吧?” 第27章 她被人害了不自知,被人骗了也不自知! 周氏回复了平静,柔声道:“姝儿,哪里是没有人教过你?一直以来,一说起这些,你就头疼,夫子都换了好几个,家里人都害怕你劳神--” “谢谢夫人关心--”谢萦姝嘴角的笑意带上了嘲讽:“我如今再不会像以往那般懒怠了,我母亲的东西就让我试着管吧,一直放在您那里也不妥,传了出去别人怎么看?” 谢远臻听了,眉头深皱,看了看谢萦姝,沉吟了一下,他在评判,也在掂量。 周氏见他迟疑,止住了眼泪,赶紧道:“老爷,姝儿还小,她--” 谢远臻将手一挥,看着谢萦姝,话却是对周氏说的:“你把钰欢留下来的产业悉数交于萦姝,南枫的那份,萦姝也一块管了。” 谢萦姝会心一笑:“谢谢爹。” 周氏的脸色骤然跨了下来,嗫嚅了一下:“老爷,这--” 谢远臻转开头不看她,谢萦姝想了想又道:“大哥那份于我有些不妥,不如交给大嫂管?” 谢远臻想了想,摇摇手:“你先管着再说。” 谢萦姝明白父亲心中所虑,也不再坚持, 她转头之际看见了周氏的眼神,探询的、不可置信的又透着抹恨意的光,在接触到她目光的时候,变换成了和蔼-- 她转头对着周氏笑了,恭敬地道:“爹这样吩咐了,女儿便遵从,还请夫人拟出单子,叫林管家将所有房契、田契、地契都送了来,夫人一向勤劳节俭,想来也生了不少的利处,以往的我便不再查了,此后的我定然管得水清里白,还请夫人多指教。” 周氏嘴角微微颤抖,眼中的寒意增浓,她听出了谢萦姝的话意,旧账不提,是条件,也是威胁。 她不得不忍下心中的愤恨,提起嘴角:“姝儿有这份心,自然是对表姐最大的安慰。” 谢萦姝点头行礼:“多谢夫人!”。 谢远臻脸色稍霁,周氏心中却无比的复杂,看了一眼谢萦姝, 这个愚蠢而自私的继女,眼睛中再没有愚蠢和狂妄,目光犀利而清醒,如同蒙上了白雪的深井,冰冷得让人发憷。 谢远臻离开之后,周氏躲在上房之中,捂着脸无声地哭了-- 第二天,郑老夫人唤谢萦姝过去,细细问了情况,知道东西拿回来了,点头放心地回去了。 谢萦姝让青藤去提醒林管家,该送过来的即刻送回来,不要让她派人催第二次。 青藤听了吓一跳,她从来不敢大声和谁说话,现在要让她去和一府管家说着话,她怕。 谢萦姝笑了:“大胆地去说,挺胸抬头地说,别怕,我给你撑腰--” 青藤这才战战兢兢地去了回来-- 没一会儿,林管家就将所有的房契、地契送了来,恭敬垂手:“小姐,这是夫人让送过来的,清单在里头。” “别忙--”谢萦姝叫青藤将盒子先放着,道:“你去将当年父亲迎娶母亲时的嫁妆单子找出来,拿给我瞧瞧。” “这--”林管家脸色滞涩了一下,有些为难:“这么多年的老账了--” “莫非账房上就把单子扔了不成?”谢萦姝脸色沉了下来:“既这样,就把账房里的主事送官府问个渎职疏忽。” “不不不--”林管家赶紧摆手:“账册自然是全的,小的意思是年月太久了,查起来费时间--” “照你这般说,你送多少过来我就得收多少么?”谢萦姝微微带起笑意看着他:“这家中,仿似你才是主子?或者--” 她目光攸然变冷:“你私自留了些什么,不想给我?” 林管家脑中轰一声响,豆大的汗珠儿密密麻麻从额头上冒了出来,他觉得舌根处在发硬,指尖在发麻,因为着急语气有些尖利:“不!不!小姐,小的不敢!小的立即去找-去找--” 谢萦姝脸上的寒意这才褪去,气息平静,声音温和:“那就烦恼你了,午饭以前我就要看到嫁妆单子。” 林管家不敢怠慢,点头不迭地退下了,出门的时候脚有些发抖。 “小姐--”青藤有些惊喜又有些意外:“他怕了,他怕您,方才我话一带到,他赶紧就来了,以往他总是哄着您--” 她忽然住了口,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 谢萦姝抬头看她,瞬间会意,也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想说,以往我虽然脾气不好,大吼大叫,他却一点儿也不害怕,甚至还有些鄙夷我--” 青藤脸红了,谢萦姝却点头道:“连你都看得出,我竟然还以为自己掌控着府中的一切--” 没一会儿,林管家捧着发旧的册子来了,恭敬地放在了桌子上。 谢萦姝屏退了下人,伸手去拿,细嫩的手指在接触到软柔的纸张时,心头冲上了一阵暖意-- 她的生母宁钰欢是南边富商的独女,当年与父亲的婚姻也是一波三折。 她的外祖父怕女儿在谢府受歧视,把大半家产给女儿做了嫁妆,可惜宁钰欢早逝,外祖父母痛失爱女,没几年也去世了。 宁钰欢病重时,感到时日无多,她深知丈夫醉心权势,对于内宅事务不甚上心,怕继母薄待子女,便把名下的嫁妆都分到了谢萦姝兄妹名下。 她对生母的印象有限,只模糊记得个温柔的影子,但只要想起,就会感觉到很暖心。 当橘黄色的灯光落在同样是橘黄色的,有些发旧的账册上时,她的眼中渐渐盈满了泪水,心头的温暖越来越浓厚,消融了残雪化开时的寒意。 母亲留给她的4个田庄物产丰饶,8间店铺都在城中最繁华的地段,每年收入不菲, 这是母亲对她的爱护啊,用自己最后的余热给予她的爱护。 前世,她从来没有查问过自己有多少财产,出嫁的时候父亲倒是想起了这茬,命令将母亲留下的给了她,又另外给她置买了田地店铺,可她并不懂得经营打理,每年送多少来她便收下多少, 直到后来,她慢慢学会理事后,将自己的收入与六皇子府每年的收入做了个对比,才发现差不多的产业,自己的却要少上好大一截, 再后来,她在冷宫,细思一生,才发现,她是个傻瓜!大傻瓜! 她被人害了不自知,被人骗了也不自知!竟然还沾沾自喜于别人对她的害怕和臣服。 第28章 她不像十多岁的女孩,她太清醒 谢萦姝在灯下叹息了一声,是伤感,也有庆幸,外边却传来一个柔柔的声音:“本该高兴,叹息什么?” 她赶紧站起来,迎了上去,黎锦云笑着进来:“今天的事情我都听银珠说了,我就在想,你突然留老太太在家,必定是有事。” 谢萦姝拉着她坐在了熏笼边叫青藤送上热茶点心,黎锦云脸色带上了担忧:“你这样做,夫人可会--” 她住了口,有些话她不敢说出来。 “嫂子,我知道你在担忧--”谢萦姝心头一暖,宽慰地一笑:“我并不害怕,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我就得要回来。” 她想起一事,抬头问:“听涛轩中的东西可曾还回来?” 黎锦云神色一黯:“林管家说是有些东西损坏了--” 谢萦姝冷笑了一声:“大哥前脚刚走,后脚他们就敢来搬东西,必定是--” 她眼神一冷,道:“大嫂,她是算定了你的,若是大哥回来,定是会赖你将值钱的物件都搬回娘家去了。” 黎锦云紧张起来:“我没有,我--怎么办?” “别怕,叫林管家来,他叫人搬走的东西,让他一件件写下来,不然就去告诉爹,请他做主--”谢萦姝毫不犹豫给出建议。 黎锦云瑟缩了一下,低下头垂下了目光:“罢了,大不了我的东西赔上--” “你的东西赔?”谢萦姝目光一闪,忽然问道:“大嫂,你的嫁妆是手中吗--” 话还没说完,外边突然传来惊恐的叫声,惊得两人一怔,青藤赶紧出去:“这是在做什么,大惊小怪地,吓着少夫人和小姐。” 素锦白着脸进来回道:“小姐,院门外摆着好几条死了的狗,鲜血淋漓的--” 黎锦云吓得揪住了手中绢子,惊慌起来:“我就说有人要害你,得多派些人看住院子才是--” 谢萦姝却不以为然地笑笑,吩咐青藤处理掉就是,不要声张。 秦岚跟了她的事情,家中上下除了爹没有人知道,虽然秦岚被派了出去,但她一点也不担忧,因为她清楚这件事是谁做的, 她握住了黎锦云的手,道:“些许小事,大嫂别怕,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你手上的这道红痕--” 她又担心地看了一下黎锦云的手腕,眼中担忧渐浓, 那道红痕越来越深了,宫中,为什么还没有传来消息? 上房内,周氏扶着额头皱着眉,一副憔悴不堪的样子, 她的陪嫁,也是林管家的妻子李嬷嬷低头替她揉着肩,看见林管家垂头丧气地进来,周氏挥手,李嬷嬷停下了动作,俩人一起看他。 林管家哭丧着脸:“夫人,所有的东西都送过去了。” 周氏点头:“她没再说什么?” 林管家摇头,又道:“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神色很是不好,直啾啾地把我看着,就像--就像她看出了--” “你少嘴里胡浸--”李嬷嬷竖起眉来:“她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又明白什么?” “不,她不像是十几岁的孩子--”周氏叹了口气:“你们没有看见她的目光吗?那种目光,十多岁的孩子不会有的。” 她心头发冷,手开始发颤,她也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这段时日,她心头老是惴惴不安的,特别是面对谢萦姝的时候,总觉得彷佛有双眼睛盯着她后背,让她如芒在背。 一切都在明里暗里发生变化,这样的变化让她觉得惊悚而诡异。 “夫人,您也别多想,小姐好好地,不会突然发难的,必定是有人挑拨的--”李嬷嬷伸手朝着外边一指:“您瞧瞧,这段时间她对那个的好--” 周夫人眼神闪了闪,叹了口气:“枉我这段时日对她如此好,真是人心隔肚皮--” 话虽这样说,但她心头并没有安定多少,她的直觉在否认柳氏的话,但她又实在思索不出是什么原因, 她对林管家道:“你多盯着点儿,有什么早些来告诉我,再者,她房中缺了两个人,你挑好的补上。” 林管家苦着脸:“我早就想到了,可小姐说我挑的人都不好使,惯会欺上瞒下,她要青藤去挑--” “她果真这般说?”周氏脸色骤然一变,声音严厉起来:“这是什么意思?我哪里还做错了,天天为她着想,倒说这话?” “夫人息怒--”李嬷嬷赶紧劝说:“您想,她懂什么?这些都是有人挑拨的--” 周夫人摇了摇头,又迟疑地点点头:“你说的也是,她--” 外边突然传来丫鬟的一声惊叫:“二少爷,您这是--” 只说了一半,却又戛然而止。 周氏眼神一闪,又是一沉,声音严厉了起来:“还不快进来!” 门帘被人掀起,随着冷风而来的是个修长的少年,他俊朗的还带着些稚嫩的脸上却沾着红红的痕迹,吓得李嬷嬷叫了起来:“哎哟我的爷,这可是血?” 少年满不在乎地擦了擦脸:“方才看见厨房在杀鸡,一时好奇,上前看了看!” “住嘴!”周氏突然喝了一声,柳眉挑了起来:“你这不上进的种子,今儿下午张夫子还在说你顽心不改、懒怠不堪,你倒去厨房和下人厮混,哪里有谢府二公子的样儿?” 谢府二少爷谢北昭的神色黯然了下来,嗫嚅了一句:“母亲,儿子知道错了!” 周氏的脸色却并未平和:“你瞧瞧大少爷和你,都是一个爹生的,如今已经封了将军,你还这般样子,将来如何?” 谢北昭有些不忿,抬头道:“我要是能去边塞,也能建功立业!” 周氏的眉头皱了起来,李嬷嬷赶紧在旁劝道:“二少爷,您可不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夫人让您好好读书,就是为了将来考状元,像老爷一样,平步青云,继承--” “别说了--”周氏扬了扬手,瞪了一眼谢北昭:“你父亲有了一个武将的儿子,你做得再好也比不过大少爷去,你只有好好读书,取个功名,你父亲才会看重你。” “我--”谢北昭眼神一黯,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又不想和他比--” “你不比谁比?”周氏声音高了起来:“他是谢府的少爷,你也是,你为什么不比?他能建功立业,你就不能?我平日里对你严厉,就是要你往后比他有出息,你比他有出息,往后--” 她吸了一口气,眼神一冷:“往后这谢府才有我们母子三人的容身之地,不然你一辈子都只能被人压着、欺负着--” 第29章 她的产业早已经落入别人之手 “我会替你出气的--”谢北昭眼中起了恨意,咬着牙倔强地道:“娘,我帮你报了仇了,我杀死了她的狗,放在了她的院门前--” “什么?”周氏一颤,站了起来着急地问:“你说她是谁?” “谢萦姝啊!她欺负你,我替你出了气--” 谢北昭眼中恨意更浓,他的母亲对她关爱备至,她却从来没有尊重过母亲,蔑视、欺辱,这两天母亲天天抹眼泪,都是她害的。 “啪!”周氏抬手给了儿子一巴掌,红着眼睛道:“谁叫你去得罪她的?她是你爹心坎坎上的宝贝,我平日都不敢得罪她,你倒去招惹她,她要告你一状,我和蕴华都得被连累!” 谢北昭捂着脸愣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他以为母亲素日,是真的关心谢萦姝-- 李嬷嬷和林管家赶紧上前劝阻,周氏气得浑身乱颤,指着谢北昭的鼻子说不出话,半晌方叫道:“去把蕴华叫进来,我们母子三人去给大小姐赔罪!” 谢北昭脖子一梗:“我不去,蕴华更不能去!” 周氏愤怒地道:“事情是你惹出来的,你不去谁去?林管家,叫人来把这逆子给我押着去,李嬷嬷,你去把二小姐叫起来--” 林管家赶紧走到谢北昭跟前:“二少爷,您听夫人的吧!她也是为了您着想,大小姐生气,夫人的日子就不好过呀!” 谢北昭捏紧了拳头,涨红了脸,眼眶酸楚起来,终于流下了一点泪。 谢萦姝听见周氏来了,并不觉得意外, 往日她和两个继弟妹的关系并不好,她蔑视出身贫寒的周氏,所以也讨厌她生下的孩子,她从来都没有给过他们好脸。 周氏倒是不护短,姊妹之间有什么,她总是斥责自己的孩子,压着他们给谢萦姝道歉, 今日也是这样,她进门坐下后便道:“阿昭,还不快给你姐姐道歉!” 谢北昭涨红了脸走了过来,倔强着眼睛,梗着脖子,盯着谢萦姝道:“对不起!” 谢萦华朦胧着眼睛,也跟着走了过来,战战兢兢地说了一句:“姐姐,对不起!” 谢萦姝走了过去,看看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少年,又看了看谢萦华,发现她和自己的眉眼有几许的相似,她们都长得像父亲。 她一语不发,谢萦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惊慌地看着她,谢北昭则恶狠狠地瞪着她。 周氏看着谢萦姝的脸色,长袖下的手掌捏成了拳头,她既是害怕,又感到了一丝屈辱-- 谢萦姝却突然笑了起来,她伸手摸了一下蕴华的脸,柔声问:“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也要跟着说对不起?” 蕴华瑟缩了一下,眼中一片惊惶, 谢北昭呼一声把妹妹护在了身后,怒视谢萦姝:“你门口的狗是我杀的,你骂我就是了!” 谢萦姝看着他,却噗嗤一声笑了,伸手拍拍他的肩头:“我猜到了是你,这家中,除了大哥,就是你胆子最大了。做得好--” 谢北昭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她竟然没有去找父亲告状?还夸他? 周氏见她笑了,心头倒是松了一下,斥责儿子:“阿昭,姐姐不和你计较,是姐姐心胸宽敞,你往后再这般,我定打死你--” 谢萦姝转头对她道:“夫人,您且息怒,二弟还小,顽皮些,不是什么大事儿。” 周氏明显地愣了一下,眼中划过一抹疑惑,随即笑道:“你说的是,你弟弟妹妹还小,往后你多教教他们。” 谢萦姝回头看了看谢北昭和谢萦华,笑了笑:“夫人嘱咐的是,往后我会多关心他们的--” 她笑得很真诚,她是真的想要好好教导弟弟妹妹了-- 因为眼前这两个水葱般清灵的孩子,她从来没有给过好脸色的两个孩子,在前世的最后还是被自己连累了,用生命给她做了陪葬。 她心头充满了怜惜,虽然继母心怀叵测,但这两个孩子,始终都是无辜的-- 春节过了,春天的脚步近了, 虽然早晚风大依然寒冷,寒气却不再那么地刺骨,暖意渐渐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谢萦姝前院的月季花也抽出了嫩芽儿,驱散了冬天的枯寂。 她静静地站住廊下看着园丁在修剪花架,青藤走进来,脸色有些沉闷:“小姐,少夫人今日觉得比昨天重些,有些发烧--” 她觑了觑小姐的脸色,提议:“少夫人这段时日总是不好,要不要换一位太医?” 谢萦姝摇摇头,神色很沉凝:“没有用的,大夫是看不好大嫂的病的。” 她原本想着投其所好,皇后会召她入宫嘉许一番,但偏偏恭肃皇太妃在正月里过世了,皇后须得守制,三月内禁绝宴席, 这么一来,倒是有些不好办,但好在那红颜醉的毒性虽大,但来的很慢,需得半年左右才会真正发挥出作用。 青藤见人站得远,从袖笼里拿出一张单子递给谢萦姝:“这是我哥让我给您的。” 谢萦姝打开看了一眼,是母亲留给她的店铺的租客名单,她仔细看看,脸色沉了下来:“果然,我的东西早就让别人卖了--” 不管店铺管家和租客,都是周氏的亲戚-- 她将纸条收好,吩咐道:“去叫门上准备马车,我要出去一趟。” 出门的时候,林管家急急地追了来:“小姐,您要出门,我多派几个人跟着罢--” 谢萦姝回头看他,道:“既这样,你便跟了我去罢。” 林管家愣了一下,却又不敢不答应。 谢萦姝去了自己的店铺转了转,除了三处产业是由谢家派人经营着外,其余的都租了出去, 她细细地问了问每家店主人的姓名、来历,每年的租子和收益,叫青藤写了下来。 林管家一路偷偷地偷觑着她的神色,想看出些她的喜怒来, 可她脸色平静,只静静地听着,不时看看店铺主人两眼,眼中也无什么波澜。 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他竟然捉摸不透她的心思,只得闷头闷脑地跟着。 第30章 爷可以忍着恶心看人轻薄你 中午时分,林管家上前道:“小姐,您还没有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要不要去良玉阁和锦若轩瞧瞧。” 谢萦姝摇头,他又道:“累了一上午,小姐也该歇歇了,要不回府去?” 谢萦姝道:“回去也是好长一段路,我下午还想去瞧瞧另外几处,去个清净的酒楼歇息一下罢了。” 林管家赶紧道:“去来喜楼吧,那里安静不说,雅阁里有软榻,您也好小憩一下。” 谢萦姝想了想答应了,一行人去了城东最为富丽堂皇的来喜楼。 下马车的时候,她随意往旁边一瞥,突然瞥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进了对面的生铁铺子。 她一怔,他去那里做什么? 雅阁都在二楼,谢萦姝挑了一间能看见对面店铺,又相对较为偏僻的房间,里面果然雅致舒适,设有软榻, 青藤带着人收拾好了一切,送上了精致的饭菜。 用完饭后,林管家亲自捧上了一杯碧螺春:“小姐,这是这里最好的茶--” 她抬起茶杯闻了一下,轻轻地啜饮了一口。 林管家又道:“您走了半天累了,请好好休息一下,我们都在外边伺候。” 青藤要留下,林管家说外边饭菜都准备好了,让她带着丫鬟们吃了再来。 谢萦姝朝她点头道:“去吧!” 等人都退出后,谢萦姝拿过茶杯,把嘴里含着的一小口茶水吐了进去,脸上露出个嘲讽的笑意:“雕虫小技!” 她上辈子用的手段多了,林管家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便知道他心怀鬼胎。 刚才的茶水明显有问题,他想做什么? 谢萦姝轻手轻脚地站起来,看看四周,想要找出房中的机关,却突然听得窗户边传来微微的响动。 她心头一惊,赶紧坐下趴在了桌子上装晕。 窗户被人小心开合,脚步声轻轻地来到了她的身边,随之而来的是男子轻佻的嗓音:“哟呵!真给迷住了!” 那人伸手过来摇了摇她的肩膀,又顺手摸了摸她的脸蛋,声音中带着猥琐:“越长越漂亮了,真是便宜小爷我了。” 谢萦姝感觉到那人伸手要抱她,她眼眸一睁,蓦地站起来朝旁边一躲。 转身之际,指尖闪出一枚银针,朝那还来不及反应的男子颈后一扎。 “噗通!” 那男子哼都没有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外边丫鬟听见声音便要进来,林管家赶紧拦住了:“这是楼下传来的声音,小姐最讨厌别人打扰了,别去讨骂。” 谢萦姝用脚踢了踢地上那人,软绵绵的没有反应。 她瞧着地上的人,轻蔑地冷笑了一声,这人她曾经见过,是周氏表姐的二儿子。 这便是林管家要耍的手段了,周氏果然按捺不住了,要出手了吗? 她转头去看窗外,脸色又沉了下来,秦岚离开的时候道会安排人暗中保护她,人呢? 好在有他留下来的封魂针,不然,自己还真会中了道。 她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楼下空落落的没有几个人,更没有暗卫的影子,说不定这坏蛋瞧出了暗卫所在,先制服了再进来。 她关上窗户,决定先将这坏蛋弄醒审问一番,再叫人去报官。 刚转身,窗却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她心头一颤,指尖又露出银针,一回首,一道白色身影已经利落地跃了进来,反手关上了窗户,冷冷地看着她: “收起你那些小把戏!” 谢萦姝眼中立马带上警惕,看着来人带着嘲弄的神色伸脚踢了踢地上人的,她压低了的声音中带着厌憎:“你来做什么?” 萧慕晟转头看她,眼角眉梢都是鄙夷:“来看你怎样被别人设计!” “让你失望了--”谢萦姝冷冷地道:“我若是别人设计了,你也不会落好!” 这段时日,她的每一段梦境,都交杂着她从未见过的情景,战争、兵器、血、火、死亡-- 她知道,这是萧慕晟的梦境-- 她连梦,都和他相连着-- 萧慕晟眉头一抬,带上凉薄笑意:“那倒也不是,虽然以后爷不得不娶你,但爷可以忍着恶心看人轻薄你--” 谢萦姝心头的怒火起了,她连卑鄙都不想多骂一句,走过去想拉开房门叫人。 萧慕晟却闲闲地往榻上一坐,拈了一片桃花糕:“出去可怎么和人说呢?一个女子两个男子,还倒了一个,可真是场大戏!” 他说着挑了挑修长的眉,脸色有一些暧昧:“你看我要演什么角色才好,抓奸?还是幽会?” 谢萦姝冷冷地看他,她看多了他的样子,前世的甜蜜、今生的冷酷,人前的谦卑、人后的无情,每一个样子都没有现在让她感觉厌憎。 他皮笑肉不笑,眼中充满了憎恨和鄙夷,却偏偏要带着笑意说话,仿似他掌控了一切,逗弄着根本不堪一提的对手。 她转身回来:“是你制住了我的暗卫?” “你那算什么暗卫?”萧慕晟嘴角一提,笑了一下:“就凭这些三脚猫,你也想成事,异想天开!” 他鼻子里冷哼一声,表达了无上的蔑视。 谢萦姝被他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给彻底激怒了:“与你无关!” 萧慕晟拿起茶壶闻闻,皱皱眉头:“谢家大小姐在这里偷看我的侍卫,看来是惦记我得紧!怎会与我无关?” 她回赠他冷眼:“若论偷偷摸摸,六皇子不遑多让。” 他哈了一声,半笑着捂着胸口:“你又错了,我是正大光明地来看你笑话的,你越遭难,我越发开心,我的好爱妃!” 看见她发怒、生气,他便觉得很愉快。 “你是来和铁铺做交易的--”谢萦姝思索了一下,走了过来在他对面坐下,直视着他:“钱对你很重要,你知道哪儿有未开采的铁矿和铜矿,你叫成剑在询问市价,还有私下里寻找买家。” 萧慕晟伸向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抬起了杯子,放在鼻子下闻了一下,皱了皱眉头放下道:“我是很需要钱,但现在还不是动矿藏的时候,也不需要找个小小铁铺子做买家--” 谢萦姝疑惑而戒备地看着他,他摇头叹了一声:“我原以为你还勉强算得上个对手。” “你是在查什么?”她晶莹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你不私下做这些,便是有人私下在倒卖铁铜,或者是为了制造兵器?” 她又思索了一下,笑了:“在你的身边,有些事情也和前世不一样了--” 第31章 看他恼怒,她心头就很舒畅 萧慕晟坐正了身子,抬起黑眸,认真地看她,眼神中带着陌生的意味:“生死一场,你或许还真是学了些东西。” “不用你夸奖--”谢萦姝没有了刚才的愤怒,或许前世太过在意,她熟悉他的一切,这辈子清醒过来,他的一举一动,她皆知意图。 刚才他的笑意,她瞬间明白,他是在故意激怒她,拿她当做笑话看。 他的神色却未曾变化,一如既往地轻蔑:“但又如何,我知道你在意起了你的产业,从你继母手中拿回了不少东西,不过就凭那些三瓜俩枣,又能做什么?” 他眯了眼睛,鄙夷地看她:“你不是说这辈子要改过自新,要护住家人么?却连小小的一个红颜醉都无可奈何,你还能做什么?” “你在我身边安插了不少眼线吧?”谢萦姝学着他嘲弄而冰冷的口吻:“你所谓的成大事,不过靠着这些不入流的小伎俩。” 萧慕晟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地又斜倚在了椅背上:“这么多年夫妻,你一动,我就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还用得着费心思监视你。” 他拉长声音:“你还没那么重要--”。 他突然发现,嘲弄她比威吓她有趣多了! 这疯婆子自从前世死去时起,便不再害怕他的威胁,实在叫他没有成就感。 反倒是眼前这副波澜不惊仿似看透了一切的模样,叫他起了挑战的心思,他想要激怒她,看她发怒、跳脚、咬牙又无能为力,就像逗弄自己养的猫儿一样,这可有趣多了! “多年夫妻”这几个字让谢萦姝微微一震,有些情景又浮现了出来。 她屏息静气:“你出现在这里,不要说是偶遇?” 萧慕晟瞟了她一眼,眼角眉梢都是厌恶:“孽缘!” 她同样带上厌恶的表情:“既然相看两讨厌,六皇子可以当做没看见我,不必非要出现惹得大家都不开心。” 他呵了一声,提起嘴角道:“我看到你可开心了--” 发现杀不了她后,他对她的恨意又增浓了三分, 但现在他发现,留着她也未必不好,上一世装了半辈子,这一生又要从头装起,太过于无聊,在她面前,他倒不用伪装,不必虚伪地笑、谦卑地讨好,他可以尽情地恨她、嘲讽她,让他很惬意。 “笑话既然没有看着,你可以滚了--”谢萦姝瞥了一眼一脸得色的萧慕晟,也试着激怒他看他笑话:“你别在这里惹我恶心--” 他冷笑了一下,转头看了一下地上死猪般的男子,问道:“你准备怎么办?杀了他?” 谢萦姝没搭话,他坐直了身子靠过来,她鄙夷地朝后一躲。 萧慕晟剑眉一皱,有些不高兴:“你那是什么表情?” 谢萦姝觉得有些好笑:“你我为仇敌,你说我会是什么表情,厌恶、憎恨、还有鄙夷--” 他眼眸一紧,旋即又放松:“没错,你恨我,我也恨你,不过也没法子,这辈子你注定要再嫁给我,再看见我灭你谢家一次!” 虽然杀不了她,但他还是决定照着上辈子的路走。 “你灭不了我谢府--”谢萦姝冷笑:“你不改前世的暴虐狡酷,只会自取灭亡!” 萧慕晟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面上仿似蒙上寒霜:“你以为你改过了,谢府就改过了?你那爹权势熏心、你大哥骄横跋扈,你做得再多,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你瞧瞧你继母给你挖的这个坑--”他的眼神轻蔑极了:“你谢家从上到下,尽是些不忠不义、自私自利的东西!” 谢萦姝沉默了,她找不到反驳的话语,也不想虚张声势。 她想了想,大方地承认:“没错!现在的谢府的确沆瀣成行,但也与你无关!” “当然与我有关了--”萧慕晟提起薄唇笑了,寒霜褪去,又是让她讨厌的笑意:“你终归是要嫁给我的,谢府的一切不都是我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话,你没有听过吗?” 他嘲讽地笑:“别再白费力气了,无论你怎么做,结局摆在那里。哦!对了,和前世有些不一样的是,你会在冷宫呆上一辈子,看着我一个个折断你家人的脖子--” “你就这么恨吗?”谢萦姝眼中闪过一抹伤感:“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你还这么恨吗?所有的都可以挽回,你还这么恨吗?” “你不也是口口声声说恨我吗?”他看她,眼中恨意毫不掩饰:“发生过的事情总归是发生过的--” 境虽然变迁,人总是不会改变的。 谢萦姝微微垂下了眼眸,发生过的事?前世是发生过许多事。 她不说话,萧慕晟看着她,轻蔑地道:“你以为你能改变什么,就凭你知道的那一点儿后来的事?就凭你手里那点儿财产?还是凭你身后那三脚猫功夫的暗卫?你还是省省吧!等着嫁我多省力!” 谢萦姝抬头看他:“我不知道我能改变什么,我只知道我不会像上辈子那般地愚蠢、狠毒,我只知道我明白了生命的可贵。生死一场,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儿的感悟?” 萧慕晟无所谓地抬了一下肩道:“我无需感悟,我只需照着前世做事,自然会赢得一切--” “不会的--”谢萦姝摇头:“你赢不了,一切都会变化的--” 她说不清也看不明会朝着那个方向变化,但她不相信一切还会重蹈覆辙。 萧慕晟眼神闪了一下:“走着瞧吧!爷我等着看你折腾,也看你的下场--” 他指了一下地上的男子:“你不是自诩慈悲吗?还不是一样下死手。” “谁说我要杀他了--”谢萦姝微微一笑:“留他换东西不好么?” 萧慕晟望了她一眼,闷笑了一下,站起来要走, 谢萦姝赶紧道:“解开我暗卫的穴道--” “呵--”他笑了,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不提我倒是忘记了,不解开,我依然可以看下面的戏,谢大小姐私会情郎,情郎太过激动晕死过去,我非常期待这件事传遍京城之后,你要怎么办?” “我自杀!”谢萦姝淡淡地说了一句,抬眼看他:“不顾一切的自杀,你若是不信,可以赌上一赌。” 他沉脸看她,她仰起头看进他黝黑的眸子:“我猜的没错的话,你是来救我的,无论从哪个角度,你都不会希望看到我出事--” 他眼眸一变,带着一丝恼怒,转身走到窗户边飞跃而去。 谢萦姝跟到了窗前,看着楼下的身影解开了拐角处倚靠着的人的穴道,抬头朝她送来了一个比冰霜还寒冷的目光, 她回了一个微笑,带着胜利带着得意的微笑-- 那身影气愤地转身离开,她心中畅快极了,她明白他说的在她面前感觉开心的话了,她也一样,看他恼怒便觉得舒畅。 第32章 谢家不忠不义的东西太多了! 听见雅阁里静悄悄得没有声响,林管家对青藤道:“日头偏西了,去看看小姐起身了没有?” 青藤点头,敲了敲门,谢萦姝在里头说道:“我醒了,进来吧!” 林管家顿时一愣,神色一僵,忍不住伸头朝着里面看, 谢萦姝扶着青藤毫发无损地走了出来,惊得他眼珠子都快要掉地上了:“小姐—您--” “怎么了?”谢萦姝转头看他,目光一片冰凉:“我该有什么不对劲儿吗?” 林管家的冷汗流了下来:“不是!不是!” 谢萦姝提起嘴角,带着些嘲弄得意味:“看见我好好的,你这般惊诧是为何?” 林管家心跳如同擂鼓,接触到她犀利的目光,腿肚子一颤,低头胡乱道:“不是,我怕小姐您呆烦了。” “是烦了--”谢萦姝挑眉冷冷地叹了一句,抬腿朝外边走:“什么都烦,烦死了!” 林管家赶紧跟了上去,又忍不住回头看看,这不对呀!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全部事情都不对劲起来了? 谢萦姝依靠在马车上,感觉身心疲惫,她虽然不想承认,但萧慕晟的确说得对,谢家不忠不义的东西太多了! 这天,谢萦姝回府很迟,下了马车,转头对垂头丧气的林管家道:“你去夫人那里,说我回来了,夫人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来找我。” 林管家闻言惊异地一抬头,又赶紧低头:“遵命!” 待谢萦姝远走,他抬头看着她的背影,心头的惊疑惧怕实在忍不下来,转身想要朝上房去,却脚下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到底是怎么了?自从她落水以来,一切都变得诡异了!他再也不能在这府中游刃有余了,所有的一切都反着来了-- 春日里,晚风都带着些暖意,再不像往日般入骨冰冷, 谢萦姝去了听涛轩,房里虽然依然如同往常般空荡,但桌上的灯笼映出了谈笑的几人,又带出了许多温馨。 谢萦姝坐在黎锦云的床边,一边手中挽着丝线一边嗔笑:“才好些,又劳心做这些做什么?” 黎锦云靠在锦褥上,手中理着线笑道:“下月是你的生日,我又没有别的送你,绣个香包儿聊表心意,你别嫌弃的好。” 谢萦姝将挽好的丝线放进竹萝里,挨个数了数道:“求之不得,岂敢嫌弃!只是你挑个简单些的图案不好,要绣这么复杂的,光配色就要十几种,眼睛都得看花。” “这算什么?”黎锦云笑笑:“我母亲绣双面绣才叫复杂,光一片叶子就得配上十来种颜色--” 谢萦姝笑了笑,神色又黯然了些:“我听爹说,我娘亲的绣技非常好,你瞧--” 她从里衣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香囊,上边精致的两条小鱼儿首尾相连,中间一颗圆润晶莹的珍珠,犹如小鱼儿在争抢泡泡,活灵活现,只是丝线的颜色有些褪色,一看就是上了年月。 纤巧的手指轻轻拂过了灵动的小鱼儿,谢萦姝的眼中起了水光:“我娘那么的温柔聪慧,她若是在,我也不会是现在的模样,大嫂,我真羡慕你,有娘陪着教导着长大--” 有娘教导,她也许不会落得那般结局。 黎锦云放下丝线,伸手拢着她肩头,替她理理青丝,也伤感了起来:“以前我听母亲说过,宁夫人是位温柔可亲、聪慧过人的女子,定是她保佑着你、爱护着你,你才会醒悟过来。那日你去我家,那副端庄大气的模样,让我母亲都惊叹你太像她了--” 谢萦姝摇头:“不,我不像她,我那么地愚蠢--” “那并不是你的错--”黎锦云握住了她的手:“以前所有人都宠着你,而没有人教导你。” “爹和大哥宠我是爱我,你让我宠我是为了大哥,而夫人,她是故意的--”谢萦姝直言道:“二弟和二妹都有好几个夫子,她日日督促着,严加管教,对我和大哥,却是一宠再宠,任由我们犯错,若是娘亲在世,大哥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狂妄自大、自私自利--” 黎锦云脸色一变:“我--我不好说--” “大嫂,你没什么不好说的,我知道你将她当作长辈,可她却从未将你当作过亲人,甚至,当你是仇人--”谢萦姝冷笑了一下:“她不会容忍长兄长嫂挡住了她的道路--” “什么道路?” “家主之路--”谢萦姝神色严肃了起来:“她训练二弟的标准是家主的标准!” 黎锦云脸色大变,谢萦姝隐去了哀伤,收起了小鱼儿香囊,抬眼看她:“大嫂,你要老实告诉我,除了听涛轩中的东西,你被夫人拿去的东西究竟有多少?” 黎锦云目光闪躲,低头道:“没有什么--” “我不信--”谢萦姝坚定地道:“你定要给我说清楚,你不说,我也有法子查得到--” “萦姝,我知道你说得有道理,可是既然她已经起了这个心,再逼她,怕是--”黎锦云身子轻颤了起来:“她要什么便给她罢了,只要她能放过南枫--” “她不会的--”谢萦姝眼眸渐冷:“她会一步步地让大哥更加狂妄更加骄躁,走向毁灭。” 她心头突然划过一抹念头,前世的大哥,从来未曾将萧慕晟放进过眼中,他狂妄得想要掌控萧慕晟手中的皇权-- 若不是从小给宠坏了,怎会这般地无法无天-- “她看上去那么慈蔼,我--萦姝,会不会是你料错了?” 黎锦云紧紧抓住谢萦姝的手,她不是不信,只是不敢相信,并且她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她已经动手了--”谢萦姝叹了口气:“我也曾经希望,她只是个不敢得罪继子继女的软弱继母,可是她做得太多了--” 她毫不隐瞒,将来喜楼中一切都据实以告,只是隐去了萧慕晟的事情。 黎锦云惊吓又愤怒,涨红了脸红了眼眶:“绿萝的事情我也只是猜测,可是她竟然害你,竟然这般恶毒--” 第33章 要我放人很简单,十万两银子,三天之内拿来 “是啊,她这招可谓是一石二鸟,可以把我踢出门,又肥水不落外人田。我手中的东西,横竖还是她周家的掌中物--”谢萦姝冷笑一声,又看黎锦云:“大嫂,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才能保护好大哥,保护好自己?” “可我能做什么?”黎锦云低下头,沮丧而难过:“我没有娘家的支持,也不能得到夫君的宠爱,我是一个没有用的人--” “你有你自己--”谢萦姝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你自己觉得自己有用,便是有用。” “我怕--我怕我什么都做不了,反而会连累你--”黎锦云担忧地拉着谢萦姝:“我去求她,什么都给她,只要她放过你们。” “她不会的,她要整个谢府,大嫂,隐忍和哀求如果有用,大哥也不会弃至你三年--”。 虽然残忍,但谢萦姝还是选择直说:“如果退让有用,你就不会是现在的模样!你已经将自己卑微到了尘埃之中,可没有一丝的用处,她会往死里欺负你,而大哥,现在被狂妄遮蔽了双眼的他只会看不起你--” 黎锦云颤抖了起来,不可抑制的颤抖,谢萦姝的话像把尖刀刺入了她的心房-- 她知道小姑子说得对,她的丈夫瞧不起她,她等了这么久,他依然瞧不起她-- 她颤抖着手转过身子,从枕头地下拿出了一张纸,颤巍巍地递给了谢萦姝,双手捂着脸伤心地哭泣了起来-- “--待我回来,与你休书--”谢萦姝读了,心中一颤,转头看哭泣得梨花带雨般的黎锦云, 她想起来了,大哥要回来了,带着那名叫做红柔的女子回来。那女子,天真温柔,如同她的名字,娇柔地进入了大哥的心,挤开了大嫂-- 她伸手握住了黎锦云的手,坚定地道:“大嫂别哭,你并没有什么都没有,你还有你自己--” 不该一直为了男人伤心-- 这几天,谢远臻公务繁忙没有在家,谢萦姝没有去上房请安,她耐心地等待着,终于在明媚春日的清晨,周氏的丫鬟走进了她的院子:“小姐,夫人请您过去说话!” 她看着园中繁茂生长中的蔷薇藤笑了,装不下去了也忍不下去了,那么就得把不该吃的东西吐出来。 周氏的脸色比往日苍白,一向光洁莹白的额头有了几抹细纹,眼中一片疲惫。 看见谢萦姝进来,她第一次用另一种目光打量这个继女,不是以前宠溺慈爱的目光,也不是背着人时看傻瓜的目光, 她带着警惕和防备,看着进来的纤细静美的少女,俩人目光接触的瞬间,她失神了一瞬,仿似又回到少女时节初次见到表姐的时候,表姐也是这般沉静秀美。 她突然感觉到有些恍惚,怎么事情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了? 谢萦姝行了礼,坐到了旁边,丫鬟送上茶来,她并不喝,只是静静地看着坐在上位的周氏。 周氏回过神来,微吸一口气,带上笑意,一如往常的和蔼: “姝儿,你表哥不懂事,冒犯了你,还是你表姨找来,说是他好几日没有回家,才知道他做了这么件蠢事,还请你看在都是亲戚份上--” “夫人,是哪位表姨?”谢萦姝浅浅一笑,平静地开口:“我母亲的表姐妹除了您,可都没在京中--” 周氏懂得了她的意思,却仍然笑着:“你贵人多忘事,忘记了是我舅父家的女儿,她儿子比你长两岁,平日不言不语的,做出了这般事,也是出于仰慕你--” “这般的仰慕我可是受不起--”谢萦姝眼神变冷,她抬眼直视上座:“我也不藏着掖着,他做得出我也做得出,要我放人很简单,十万两银子,三天之内拿来,否则,他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这世上。” 周氏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已经做好准备和冷静而精明的谢萦姝周旋,却依然没料到她这般的直接,也这般的贪心, 她显出焦急的神色,声音急切:“姝儿,你也得念几分亲戚之间的情谊才是。” “我与他,不是亲戚--”谢萦姝声音平静如同陈潭之水:“害我的,没有资格做我亲戚。” “他一时糊涂!”周氏声音焦灼起来,没有了往常的慈爱,变得尖利:“你表姨--不,我表妹她嫁给了个守城门的小官,怎会有十万两?她在家里快要哭死了,你通融一些吧!” “通融?”谢萦姝冷冷地笑了:“若是他得了手,现在快哭死了的人是我吧!” “萦姝--”周氏落下泪来,神色哀切:“你不念在亲戚情分,也请念在我进了你谢家的门,疼你护你这十来年的情分吧!” 谢萦姝抬头看她,神色中划过一抹哀伤:“夫人,若是您对二弟二妹,也如同对我和大哥般,我自然会感念您的养育之恩。可是,他们受到的教导却是我们从来没有受到过的--” 周氏神色大惊,旋即又悲切起来:“你知道的,表姐走的时候将你们托付于我,我怎么忍心斥责教导你们,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忌恨我--” “夫人--”谢萦姝止住了她的话:“若是没有后来的事,我也不会介意,后来的事情您是知道的--” 她没有再说,她并不想亲手揭开一切的不堪。 “谢萦姝!”周氏突然收了眼泪,斥责了一声:“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和这件事情有关么?我好心劝解,你倒是指责起我来了。我是怕表姐心疼儿子,着急起来报了官,查实出来对你不好,我不过是为了你为了谢府着想--” 谢萦姝仿似意料之内的笑了一下,她觉得很悲哀,刚重生的时候细想一切,她也曾以为自己是料错了,继母不过是个为了亲生儿女着想的愚蠢的母亲,现在她真正确定了,她面对的是怎样贪婪又恶毒的人。 她叹了一口气,模糊的记忆中,周氏是个清纯的怯生生的小姑娘,这十余年的荣华富贵竟然将她浸染成了这般模样。 第34章 帮大嫂拿回的嫁妆 谢萦姝从袖包中拿出个玉佩放在了桌子上,道:“夫人,这个您应该识得,这是我从外边的当铺中买回来的--” 周氏目光接触到桌子上那精美绝伦的翡翠玉佩时,仿似被烫着了一般,脸上一红,捏紧了手中丝绢。 谢萦姝道:“这玉佩是皇宫中赏赐出来的,父亲给了我,绿萝说是弄坏扔了,却让我在外边当铺中看到了,当它的人,就是您的好外甥!” “这--”周氏脸色涨红了,又恢复了平静:“这又能说明什么,东西是你的,丫鬟也是你的,你自己看不住东西,让人拾了偷了去,怪得住别人吗?” “呵-”谢萦姝笑了起来,摇摇头:“夫人,您可是忘了,您外甥在我的手上,什么问不出来?再说,我找到的东西也不止这一样。既然您说要报官,那就报吧,报了官,查个清清楚楚倒是好。若没有别的吩咐,恕我告辞!” 她站起来行礼,转身要走, 周氏咬住了嘴唇,狠狠地捏紧了手中的绢子,眼看着谢萦姝抬起脚要跨出门槛,她将心一横:“你究竟要做什么?” 谢萦姝停下了脚步,转身对着她,眼中一片寒霜:“将大嫂的嫁妆与听涛轩的东西悉数奉还--” 周氏身躯一震,恨恨地瞪着她,出着粗气愣了半天,最终点了点头,待谢萦姝出去,她浑身一软,靠在了锦褥之上哭了起来-- 春天的天气是阴晴不定的,傍晚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夹杂着寒意打在了刚抽出嫩芽儿的花枝之上,悉悉索索地响。 谢萦姝的房中却是暖意融融,点着玻璃灯盏、燃着橘若清香。 黎锦云对着桌上的地契,差点哭了出来。 父亲为官清廉,在她出嫁时还是筹钱买了两个庄子,借了母亲的手给了她做嫁妆,一过门就被周氏以让林管家管理的借口收了去, 她不敢对人提起,谢南枫向来不理这些家务杂事,也不曾上心,后来他一走三年,谢家人都冷眼对她,她更是没有法子去取回来。 “暖儿,谢谢你--”黎锦云紧紧握住谢萦姝的手,红了眼圈:“若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本来就该是由你掌握的--”谢萦姝笑道:“人就得要有自己的东西,腰杆才挺拔,你自己有钱,管她怎么苛待都不怕。” 甚至有一天,连大哥都可以不要。 黎锦云眼中掉下了眼泪:“我明白你的苦心,我就是太过软弱,什么都不敢,才会守不住自己的东西,也守不住听涛轩中的东西。” 谢萦姝摇头:“还是夫人太过贪心,这府中但凡是好的,她都要拼了命地弄了去。” “往后怎么办?”黎锦云担忧起来:“这田庄我也并不懂得怎么营理--” “不会就学--”谢萦姝笑着道:“你想想,两个庄子才多大,往后你可是要当谢府的家的。不若就从小处学来,省的往后手忙脚乱。” 黎锦云的神色黯然了下去:“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南枫回来时,她就该离开了。 谢萦姝明白黎锦云的心思,她也知道大嫂最终还是没有离开,但这一世,她并不想她留下。 她安抚地笑:“大嫂,即使以后你要离开,你也要有个去处,黎大人心中是在乎你的,但他太爱面子,你回了黎家,日子也不会好过。但你若是将田庄营理好了,将来自己买所小房子或者就去田庄上住,天地之间也有你的一个容身之地。” 黎锦云抬头看她,神色从凄苦渐渐变做了清醒,恍若从梦中惊醒:“你说得对,天大地大,我要有自己能立足的地方,就不用再看人的眼色,妹妹--” 她擦干了眼泪,勉强地对着谢萦姝笑了:“你换回来我的嫁妆,是想让我不用去依靠谁,我知道的,你不用担心,我可以学--” 谢萦姝点头:“我现在学会的,也是以前没有学过的。嫂子,我们以后会学的更多,我们一起学--” 她这段时日,从几位夫子那里学会的东西,比以前所有加起来的都多-- 她能学,嫂子也能学-- 青藤送了热茶来,黎锦云端起来喝了一口,又不住地咳嗽了起来,拿帕子捂嘴的时候,手腕上的红痕露了出来, 谢萦姝心中一沉,想想道:“大嫂,明日是太子妃的生日,我们一起去太子府吧!” 黎锦云不解:“前日我还回了夫人说身子不好不能去--” 谢萦姝拉起她的手,神色凝重起来:“我不瞒你,你不是病了,是中毒了,我们得想法子去找解药。” 黎锦云惊骇无比,抓紧了她的手:“是夫人下的毒吗?” 谢萦姝摇摇头:“她没有那个本事,大嫂,很多事情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的。我只需要你能信任我,配合我,我一定要解开你身上的毒。” 黎锦云看了她一阵,点头道:“我信你!” 太子妃文璟柔生在春天,如同春天般的美丽动人,却也如同春光般的韶华易逝, 她本是江南弱女子,生下皇太孙后,身子更加不好,断断续续地生着病。 皇太孙像她一样,身子瘦弱,病痛不断,她一心想要替太子多生子嗣,却没能再生孩子,这是她的心病。 太子子嗣不盛,皇太孙身体羸弱,这也是皇帝的心病, 这段时日,皇帝起了给太子纳侧妃的心思,让她愈发焦灼,即便是生辰,即便高朋满座,也没多少喜悦之色。 谢萦姝之所以要来,是因为她安插在宫中的眼线传来了话,因为册侧妃一事,皇后心怀愧疚,会亲自来参加寿宴,皇后来了,她才能进宫。 春日融融,百花盛开,太子府中宾客满座,笑语暄暄,特别是各家未出阁的小姐,更是绮罗玉翠、珠环兰佩,宛若春光中争奇斗艳的百花,各有各的美丽。 文璟柔看着笑语彦彦的姑娘们,苍白的脸色方微微有了些血色,笑了一笑,转头看着太子也含笑看着这边,脸上那抹血色又快速地退了去。 第35章 谢萦姝,我将太子托付给你 皇后来了之后,她脸色更加地苍白,被明媚的阳光映出了皮肤下隐隐的经络,像个瓷人儿,惹得皇后皱了皱眉头:“这几日不见,太子妃怎么愈发羸弱了?” “表嫂是为着侧妃的事情在忧心--”旁边的楚霞郡主语气中有些嘲讽:“今日都没怎么笑过。” “霞儿不许胡说!”长公主在旁淡淡的说了一句,朝皇后笑道:“太子妃精神看上去还是很好的。” 皇后不说话,朝着花园中三三两两的姑娘们看去,表情一时有些凝重。 文璟柔赶紧笑着道:“多谢母后关心,近日殿下找了个好大夫,说我只是虚了些,好好调理一段时间就好了。” 皇后微微点头,目光却不曾收回,突然看见了花丛中站着的谢萦姝,想起什么,吩咐道:“去请谢小姐来。” 长公主连忙道:“这谢府小姐听说疯疯癫癫的,唤她来为何?我素闻吏部尚书吴平家大小姐和长平侯府的三小姐都很好,何不瞧瞧她们?” 太子妃眼眸一紧,楚霞露出了笑意道:“皇后娘娘,您不知道,谢小姐在家很是跋扈,听说夫人常常被她气得背着人哭呢。” 皇后笑笑:“哀家找她,另有别的事。” 谢萦姝一进来,便感受到了来自楚霞的敌意,太子妃也看着她,脸色笑意有些茫然。 她并不在意,她只是想得到皇后的邀约。 皇后见她举止娴静,言语文雅,心头有些疑惑,问道:“前些时日送进宫那些花儿,听说是你寻来的?” “禀娘娘,臣女虽也略懂些园艺,却也不太识得这些名花,是臣女的大嫂见寻来的花卉都是些上品,便建议将这些花儿送入宫中,以供爱真正爱花的娘娘赏鉴--”谢萦姝恭顺地回答,温柔而端庄。 她没有多说,只一句真正爱花便让皇后点头笑了:“请令嫂也进来吧!” 宫女引来了黎锦云,皇后笑着对俩人道:“后日正好是谷雨,宫中要举行祭祀,哀家也想趁着日子和家人一聚,你们一同来参加吧!瞧瞧花儿开得好不好--” 谢萦姝和黎锦云行礼谢恩,正好宫女引着吴家小姐和长平侯府小姐进来,便退到了一边。 目的达到了,她带上淡淡的笑意,转头看着黎锦云,黎锦云却以目光示意她,她顺着看去,楚霞冷冷地看着她,长公主也瞥了她两眼。 她心下即刻明白了,长公主是料错了她讨好皇后的目的了,便不愿意再多呆,找了个空子和黎锦云退了出来。 目的既然达到,谢萦姝便不想多呆,正要找个借口和黎锦云回府,正行到厅外廊下,一名侍女匆匆而来:“谢小姐,太子妃娘娘请您移步说话。” 她心头一沉,不得不跟着进了厅后内室中。 太子妃说是要换衣服,来这静谧房中静静地等着,听见脚步声,转头看着进来的谢萦姝,目光沉静地将她细细看了一番。 谢萦姝行了礼,抬眼看柔弱苍白的,带着探询的目光的太子妃,先轻轻开了口:“娘娘,臣女并没有那般心思。” 太子妃一怔,目光中突然盈满了哀伤,声音也变得低柔:“我明白,在场的人中,只有你没有那般心思--” 她看得出来,谢萦姝的目光只追随着皇后,目光中的期待在得到了邀约时便变为了喜悦,她便知道了她与此事没有关系。 “娘娘明白,也请明白臣女的心--”谢萦姝并没有为此松口气,带着探询开口:“臣女无心婚嫁,更不想嫁入皇室。” 她猜得出来文璟柔的用意,但是她上辈子在皇室的倾轧中争斗够了,不想再趟浑水。 太子妃神色变作了失落,上次长公主生辰,她便看出了谢萦姝的聪慧和仗义。 相比于长公主塞过来的人,谢萦姝身份高贵,敢于说话,她宁愿将一切托付于她,连同太子妃的位置一同付于,却没料到她竟然不愿意。 太子妃叹了口气:“我并不是为自己想要请求你,你看见的--” 她走过来,伸手拉着了谢萦姝的手,走到椅子上坐下,却没有放开手,微微摇摇头道:“你瞧,这么好的天气,我的手却这么地冰凉--” 谢萦姝伸出另一只手,轻轻覆住了她的手道:“娘娘,您要放宽心,身子比什么都重要,养好了身子才能护佑好皇太孙啊。” 太子妃一笑,笑容有些凄楚,也带着颓败:“我知道你是通透的人,你明白的,我不能够好的了,我能感受到身子一天天在衰弱,我能尽妻子与母亲责任的日子不会很长了--” 谢萦姝也哀伤了起来,为生命无可挽救的凋零,为太子妃身处皇室无可奈何的痛苦。 她虽然能挽救很多人的命运,却也无法和天去抗争,太子妃的生命,无论她做什么,都是挽救不回来的-- 太子妃突然握紧了她的手,真诚地喊了起来:“萦姝,只当我求你,你看见的,若是长公主的人进了府,我不能活命不要紧,为了太子妃的位置,我的孩子不能活命,我泉下也不得安宁呀!你的聪慧我看在眼中,我相信你能对付长公主府--” 她明白这样很自私,但也是无奈之举,她娘家式微,无法与长公主府对衡,长公主却绝不只是为了侧妃的位子,楚霞要争的,是她太子妃的位置,更是往后皇后的位置--” “太子仁厚,往后长公主必会起异心--”太子妃泣泪:“我也不仅仅是为我自己,更是为太子求你!” 谢萦姝心中一震,感叹太子妃的眼光,准确地看出了往后的事态发展, 但她的确是爱莫能助:“娘娘,不是我不肯,而是我不能,我自己不知道能不能平安这一生,又怎敢答应您?” 她这辈子扛上萧慕晟,自己都把握不了将来。 太子妃着急地道:“太子仁厚,他会好好对你的,希望你能帮助他,让他坚强起来--” 谢萦姝摇头,该怎样告诉眼前凄楚的女子,等不了几年,太子就会与她黄泉再见呢? 太子妃掉下泪来,她何尝不明白,她都不能劝得太子坚勇果断,谁又能办得到,她放开了手,痛苦地道:“我该怎么办?我不敢反对皇后的命令,难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害我害我的孩子?” “娘娘,您勇敢一些--”谢萦姝劝说道:“您要照顾好身子,守护好自己和皇太孙,不要让人下手害了您--” 太子妃含泪对她道:“我都知道,但我也知道,我做不了多久了--” 谢萦姝低头沉默起来,她不敢承诺什么,却也不忍心坐视不理,她重生了一世,但很多事情她依然无法改变。 她回去的时候,心头如同被塞进了一堆乱麻,沉甸甸又理不出个头绪-- 第36章 她那般的狠毒,他如何不恨! 走出了院门,谢萦姝靠在了墙边的柱子上,眼泪终究是掉了下来, 无能为力地看着悲剧发生的感觉,太痛苦了-- “谢萦姝--”一个怒气冲冲地声音打断了她,她慌忙抹了一下眼睛抬起头,楚霞郡主独自朝着她走来,一脸的愤怒:“你竟然也敢打太子侧妃的主意--” 谢萦姝看着高傲的张狂的楚霞,冷笑了一下,站直了身子:“郡主,我不是你,我对太子没有半分的肖想--” “你--”楚霞圆润白皙的脸涨红了:“我就喜欢太子哥哥有错吗?” “有--”谢萦姝斩钉截铁地点头:“有,自以为是的喜欢本就是错,会带来伤害的喜欢就是错--” “你!”楚霞怒气冲冲地上前来伸出了掌:“我怎么会伤害太子哥哥--” 谢萦姝来了勇气,一把捏住了她扇过来的手,狠狠地朝着边上一推:“楚霞,你所谓的喜欢,太子并不需要--” 她不再理会楚霞的气急败坏,转身走了, 自私的人,怎会懂得爱-- 就像上辈子的她一样-- “谢萦姝,还我的命来!” “谢萦姝,还我的孩子!” 谢萦姝躺在床上,半梦半醒之间,她感觉被无数血淋淋的手拉扯着,哀怨凄惨的声音在她耳边此起彼伏,撕扯着她的心, 她闭着眼睛哭了起来:“对不起--”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一双手挤开了无数的血腥残肢,推开了那些孤魂野魄,将她从梦境中唤醒过来。 谢萦姝猛地坐了起来,茫然地抬眼看青藤,恐惧悔恨的眼神慢慢地变得清醒,表情松弛了下来,幽幽地道:“青藤,我过去做了许多错事---” 也许萧慕晟说得对,许多事情发生过就是发生过了,会留下伤痕,会留下仇恨-- 她擦擦额头上的冷汗,他说的话又一次上了心头:“你不也是为了未曾发生过的事情在恨我吗?” 她又静静地躺了下去,平静了心绪,思索着前世的一切, 她曾经问过他,为何有这么多的恨,现在她想起来了-- 她阻挠他接回亲妹妹,让初云惨死异域-- 她在妾室林若真身上下毒,毒死了她和孩子-- 她撺掇甚至拿父亲威逼着他打断了侧妃赵寻芳的腿-- 她派人挖去了他宠爱的歌女的眼睛,因为他称赞那双眼睛亮如水晶-- 她那般的狠毒,他如何不恨! 可他杀了她的家人,让她孤寂痛苦,她又怎么不恨? 眼泪从眼角滚落,落在了耳边的发丝上,冰凉地叫她微微颤抖-- 他不恨、自己不恨,或许真的能改变很多人的结局, 可是,要他不恨,要自己不恨,太难了! 皇后的懿旨到了谢府,谢远臻非常地喜悦,皇后曾经想册女儿为九皇子妃的意思他也知道,只是因为女儿闹出了事,此事不了了之,现在皇后赐宴,或许是有了转机。 周氏勉强笑着,笑意很是失落, 皇后只宣了谢萦姝与黎锦云入宫,她这个诰命夫人被撂在一旁, 但她没多说什么,外甥的事情才平息,她花了许多银子才堵住了表姐和吓得痴痴傻傻的外甥的嘴,这口气还没有缓过来,也无心再去争什么。 谢萦姝坐在书房中,看着窗外小院子中紫藤花架发着呆, 她目光没有聚焦,根本没在意园中璇旎春光,只思虑着进宫后要做的事情,越想越抑制不住心口的愧疚感。 她叹了口气,正想唤青藤换热茶来,青藤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姐,二小姐来了。” 她微微一笑,看着进来的谢萦华问道:“今天怎么想起来看我?” “姐姐--”谢萦华恭顺行礼,站在书桌前:“只是过来给您请个安。” 话这般说,人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谢萦姝皱起眉头,站起来拉着她在边上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她故作镇静端起茶杯喝茶的模样,叹口气道:“夫人让你来的吧?为了进宫的事?” 周氏那颗攀附荣华富贵的心,她怎会不知道-- 蕴华惊吓交加,慌忙抬头:“我--,不是,是我自己想跟着姐姐进宫--” “你想进宫做什么呢?”谢萦姝声音温柔, 蕴华一直被周氏以大家闺秀的标准培养,但近墨者黑,不可避免地沾染了虚荣势利的毛病,前世她本已经与定国公府大公子订下婚约,却见萧慕晟做了太子,便想尽一切办法退了婚,意图勾搭上他,挤开谢萦姝做太子妃、做皇后,却最终不过黄粱一梦。 谢萦姝想这其中也有她的错,她的阴狠毒辣、她的不择手段给妹妹做了极其错误的示范。 好在此时蕴华年幼,还来得及拉她出泥潭,谢萦姝柔声道:“我带你进宫,但是你要看的不是宫中的繁华堂皇,不是娘娘们的锦衣玉饰、尊荣富贵,你要仔细看每个人的眼睛、每个人的神色,看她们快不快乐--” 蕴华似懂非懂:“宫里的娘娘也会不快乐吗?” “每个人都会不快乐--”谢萦姝温柔地伸手抚抚她耳边的青丝:“我也有不快乐,你也有,要看这种不快乐是为什么,值不值得。” 她想让蕴华看看用自由换来的不快乐,值不值得? 姐妹俩说了几句闲话,谢萦姝道:“你也大了,你夫子和教养嬷嬷教的、说的,你要多在心中想想,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要试着去判断--” 蕴华点头:“谢谢姐姐教导,妹妹定会记在心上、时时自省。” 她的多礼让谢萦姝皱了皱眉,她明白蕴华一时是不会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嘴上说的这些都是虚文应付。 两人本就是同父异母,加之受教各异,自然生分,不必强求一时,说了几句话,谢萦姝让青藤派人好生送了她回去。 进宫的时候,随着宫门的逼近,黎锦云抑制不住地颤抖, 谢萦姝伸过手,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她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笑笑, 谢萦姝的手伸回去了,她手中留下了一个小小瓷瓶。 第37章 关于萧慕晟的痛苦往事 近日因太妃事情及诸项事务劳累,宫中肃穆已久,众人都不曾欢颜。 今日虽是家宴,人数不多,但众人觉得心头宽松了些,气氛便很是融洽。 午宴之后,皇后命在御花园摆席,众人可去闲游,晚宴再到太和宫中与皇帝一同享用,谢萦姝趁机向皇后奏明想和大嫂去探望初云公主。 “初云?”皇后思索了一下,仿似才想起宫中还有这么位公主:“哀家倒是少有看见她。” 旁边侍奉的女官连忙禀道:“今日初云公主抱病,未能参加宴会。” 谢萦姝笑着回道:“禀皇后娘娘,臣女春祭时在宫中迷了路,差点掉进荷花池中,好在公主拉着了,所以识得,这此也是想谢谢公主相助之恩。” “初云妹妹不大说话,可是和顺淑慧,儿臣生辰时,她送来的百蝶穿花春景的绣品,听说是她亲自动手做的--”一直没说话坐在旁边的太子妃笑着道:“儿臣感激这番心意得很!” 皇后微笑点头:“这丫头平日里悄摸无声的,倒还是个好的,去吧!哀家一会儿也要命人赏赐她。” 谢萦姝和黎锦云行了礼告退,她微微朝着太子妃点头,太子妃温柔地笑了笑, 她转身而去,不去理会身后来自长公主和楚霞的目光。 她知道,她们在猜度,猜度她和太子妃之间的交往,也猜度她与初云的交往。 她亦知道,宴会一散,她与初云公主交好的消息在宴席后就会传遍各大小府邸了,愧疚又上了心头,以她的名声,怕是要连累初云了。 谢萦姝要谢萦华跟着一起去看初云,蕴华却忽闪了一下目光:“姐姐,我方才还答应了和安公主去她殿中转转--” 谢萦姝即刻明白了她的心思,和安公主是皇贵妃的掌上明珠,皇上疼爱的女儿, 她没说什么,只是吩咐安规守矩,和黎锦云去了初云宫中。 初云见到俩人惊喜非常,快乐地迎了出来:“谢小姐,你怎么来了?” 她晶莹剔透的双眸中闪动着欢喜的光芒,秀美的唇边笑意欢然,让谢萦姝心头愧疚更深,她这么单纯,可自己却又要利用她了。 趁黎锦云和初云行礼时,谢萦姝打量了四周一圈,狭窄陈旧的住所,三两个体弱脸黄的宫女,外头院子里头的花草也是稀稀疏疏、没精打采的,哪里像个宫殿的模样。 初云见了谢萦姝的神色,笑了笑:“谢小姐见笑了,不过这里已经比以前好多了。” 谢萦姝心中一紧,现在已是这般模样,过去她又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突然发现,对初云、对萧慕晟的过去,竟然知道的那么少。 初云叫宫女搬出了所有的点心,满满地摆了一桌子,泡了茶来,叫宫女全部退下,好与两人品茗闲谈。 她带着歉意:“我这茶不好,是去年的陈茶,今年新茶还没有分下来--” 黎锦云连忙道:“公主多礼了!” 谢萦姝却问道:“可是分例送得不及?” 初云不在意地道:“不瞒姐姐,分例什么的,我从来没有管过,送来我就收着,不送也不去稽查,自从前年从贞嫔娘娘那里搬出来后,日子已经好多了--” 她带着淡淡的笑意,一副随遇而安的满意模样。 “贞嫔,我记得前两年她已经过世了--”谢萦姝沉吟了一下,问道:“公主生母过世得早,莫非前些年都是贞嫔娘娘在抚养你们?” 初云神色低落了下来,眼中的光彩黯然了许多,点头道:“母亲过世的时候,我和哥哥还小,皇后娘娘让贞嫔娘娘抚养我们--” “贞嫔没有孩子--”谢萦姝心口酸涩了起来:“她也不是受宠的妃子,你们的日子很艰难吧?” 初云眼睛湿润了,长了这十许年,还未有人在意过她过得怎么样, 她低垂下眼眸,陷入了回忆:“贞嫔娘娘分位不高,在宫中老是受气,每一次宫中有宴会,回来后她都会发脾气,说她失去了孩子,说她失了宠,没有人瞧得起她,这些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连累了她--” 谢萦姝露出了怜爱的神色, 黎锦云感叹了一句:“原来贵为皇子公主,也有这般的心酸--” 她转头看了一眼谢萦姝,露出愧疚的神色, 萦姝微微低了一下眼眸,道:“公主,往后您若是差什么,差个信得过的人,去告诉太和殿掌宫赵姑姑就是,她自会照应您。” 初云微微怔了一下,她明白了谢萦姝的意思,姝丽的面容带上笑意:“谢谢,你也不必多为我担心,今年哥哥分了府搬了出去,他好歹会派人照看我。” 提起萧慕晟,谢萦姝心头便沉了一下,道:“他初立门户,自顾还不暇,您别客气,好歹照顾好自己,方能从长计议。” 她心头明白萧慕晟是不会在生活上照看初云多少,一则他并没有这么心细,二则他要不择手段朝皇位走,便不会亮出软肋给人。 初云点头,眼圈儿一红:“谢小姐说得对,我哥苦了这么些年,好歹苦出来了,我不能拖他的后腿--” 谢萦姝和黎锦云都露出了疑惑的神色,萧慕晟苦?是他让别人吃苦吧? “母亲死去的时候,贞嫔娘娘的一对双生婴儿刚夭折--”初云见俩人神色,赶紧解释:“原以为她会厚待我们,却--” 她眼中泪光一闪,心酸不已:“她恨我们,恨极了,她恨为什么死去的不是我们,而是她的孩子,她用最恶毒的话辱骂我们,不高兴的时候就把我们关进黑屋子里,不让我们吃饭,还打我们,拿着什么就用什么打,哥哥总是把我护在身子下--” 黎锦云红了眼圈,谢萦姝神色沉静, 初云沉浸在了过往的痛苦回忆中:“他把我护在身下,任由贞嫔打,竹条、鞭子、木棍,每一次—每一次他都被打得血淋淋的—我们没有一天好过,我好绝望,想干脆死了算了,死了,我和哥哥都不会再挨打了—哥哥叫我不要说这些没用的话,他说再难,也会保护我--” 谢萦姝的眼中终于起了泪光,为可怜的初云,也为了那个倔强的小男孩。 第38章 她究竟要六皇子做什么? 黎锦云伸手握住初云的手:“你们怎么不告诉皇上,他是你们的父亲,应该要保护你们才是--” 初云滴下一滴眼泪,摇摇头:“父皇有那么多儿女,母亲过世后,他全忘记了我们的存在,贞嫔折磨我们,不准我们和任何人说,如果说了,她就要把我们扔进井里去。有一次,她提着我的头发把我挂在井边上,哥哥跪着求她,吓得晕过去了,那时候,他也不过才7岁--” 谢萦姝的心像被针刺般一痛,难怪他能如此狠厉,又能如此卑微。 “我们挨着打骂长大了些,有一次,贞嫔拿花瓶砸他,把他头砸破了,她还拿碎片要刮花我的脸,哥哥暴怒起来,一把揪住她脖子差点把她勒死。从那以后,她不敢再打我们了,她把我们丢在冷宫里,不管不问,哥哥饿得要捉老鼠吃--” “后来,她病死了,也没有人顾得上我们。哥哥说了许多好话,求一个太监想法子在父皇跟前提了一句,父皇才想起我们,把他送去了太学,叫我挪到了这里--” 初云擦擦眼角的泪珠,又道:“谢小姐,哥哥和你之间的事情,我也听过传闻,我不相信世人说你的那些话,我明白你定然是看出了他的冷漠和薄情,但请你原谅他吧!别看他成天对人笑脸相迎、恭恭敬敬的,只有我知道,他心头很苦--” 谢萦姝忍不住点头:“我明白--” 她明白了他的恨意为何会这么的强烈。 初云这才开心起来:“你瞧,你们好心来看我,我还专说这些--” 黎锦云笑笑,正要出言安慰,却突然脸色一白,身子软软地朝着初云的肩头倒了去-- 黎锦云突如其来的虚弱让初云一惊,赶紧扶着她问道:“少夫人,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黎锦云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脸色慢慢地白了起来,额头上的冷汗一层层地冒出来。 谢萦姝连忙扶着她,对初云道:“前几日大嫂身子就有些不舒服,这两天天气反复不定,或许是着了些凉。” 初云赶紧道:“那少夫人快躺一下,正好周太医早上刚给我问完了脉,应该还在太医院,我派人去请她。” 说完便差宫女去,谢萦姝上前拦着宫女道:“姑姑,你去的时候别说是少夫人病了,只说公主相请。” 那宫女答应着,急急去了。 这边黎锦云却渐渐不好起来,脸色惨白如纸,昏昏沉沉地叫不应了。初云慌了,清纯的目光闪烁,如同受了惊的小兔子:“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这样,会不会是因为陈茶?” 谢萦姝不忍而愧疚,连忙安慰道“公主莫要慌张,嫂子本来身体就不好,一会儿周太医来看过便好了。” 她口中的周太医是刚晋升进太医院的一名普通的太医,却也是日后胆大包天敢在萧慕晟授意下给皇上下毒的周密。 他是萧慕晟的爪牙,也是她能利用的棋子。 初云眼圈儿红了,眼中水雾迷茫自责:“真的像皇姐们说的一样,我就是个倒霉鬼,谁碰到了我都要倒霉。” 谢萦姝胸臆中酸涩惭愧,无奈摇头:“公主,真不关你的事。” 怪谁呢? 怪她,也怪萧慕晟,怪他们之间怨怨不解的纠缠,挟裹进了无辜的初云,还有大嫂。 周密曾蒙萧慕晟救命之恩,答应了要为他效力,尽力保护好宫中的初云,此时见宫女焦急模样,急急地就来了。 进门看见了谢萦姝,脸色一变,眼眸滑过疑惑。 初云指着榻上脸色惨白、气息微弱的黎锦云,满脸焦急:“周太医快瞧瞧谢少夫人--” 周密上前诊脉查看,沉吟一下,转头恭敬地道:“谢小姐,少夫人的情形想来您心头有数的--” 他目光犀利,是病不是病一诊便知。 谢萦姝抬眸看他,平静的眼神含了锋锐,语气却沉静并不咄咄逼人:“周太医,正是我心头没数,所以才会请您来。大嫂不好了很长一段时日了,今日突然加重,我也无法可想。” 周密面色疑惑:“在家中已经是不好,为何又要进宫来?” 谢萦姝转头瞧了瞧初云,再看向他:“本意是为探望公主,不成想大嫂在这里突然病重,还请周太医将病根找着,不至于连累公主--” 初云忙道:“我不怕连累,只是你要把少夫人治好才是。” 周密眼神一沉,他猜测出几分谢萦姝的用意了,语气低沉不满:“少夫人这病蹊跷,恕在下瞧不了!不过皇后娘娘若是问起,在下会据实以告。” 他并不是会屈服威胁的人,特别涉及初云公主,他更不会受威胁。 “我听闻周太医医术精湛,但我也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谢萦姝明白他的心思,话锋一转:“您瞧不了,可否回去请瞧得了的出个主意?自然,瞧得了的那位若是不在意谢府的人在这里出事,我们也就听天由命吧!” 她并不是来为难他的,她只是想要他传个话。 周密脸上惊惧一现,眼前的谢大小姐态度柔中带刚,语中意有所指,分明有备而来,并且势在必得,这哪里是外边传言的那个疯疯癫癫、嚣张跋扈的谢大小姐? 她口中的那位他知道是谁,但她怎会知道他与六皇子的关系? 她究竟要六皇子做什么? 他猜测着、揣度着,试探着问:“小姐要在下怎么问?” “请周太医问清楚--”谢萦姝缓慢地道:“大嫂要怎样好好地走出这宫门。” 周密看看焦急得不知所措得初云,再看气定神闲的谢萦姝,明白不去回话是不行的,只好道:“公主,您别急,少夫人的病症也不重,微臣只是有一味药落在了家里,需得去取来,才能为少夫人医治。” 初云松了口气,又催促他:“请太医赶紧去取来!” 周密行礼要往外走,谢萦姝又道:“周太医,请您好好看清楚那味药,要能治根才成!不然回了家还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只能对家父实话实说--” 她话中含意,周密怎会听不出,他点头:“在下定会好好问清楚!” 说罢,急急地去了。 第39章 他们都一样,总选择对方最痛的软肋下手! 谢萦姝方松口气,拉着初云坐下,柔声安抚:“公主别着急,素闻周太医医术精湛,他会有法子的,只是让您收了惊吓,我实在过意不去。” 初云泫然含泪:“我心中才是过意不去,在这里,天天盼着有个人来和我说说话儿,盼来了你们,又让少夫人病了--” “公主,我家里有从高丽人手里买来的叭儿狗,明日我让人献了来,给您做个伴儿--”谢萦姝的愧意和怜爱化为了如水温柔:“您要忍耐,待六皇子站稳了脚步,他自然会好好安排您的将来,那时候又会不一样了。” 纵然萧慕晟口中说会如同上一世不顾一切,但她相信,他绝对不会让初云的悲剧重演。 初云眼中泪光一闪:“我明白,我和哥哥无所依靠,只能忍耐,我会好好的--” 谢萦姝点头,她给不了别的承诺,但对初云,她愿意承诺:“您放心,即便六皇子顾不上你,我在一日,便会帮你一日。” 初云伸手握住了谢萦姝的手,她身处孤寂和害怕十多年,就连大哥,也不曾给与过她这般的温柔的暖意:“谢姐姐,多谢你--” 眼泪终是掉了下来,她感动又觉得委屈,感动来自于暖意,委屈是因为这暖意过不了一时又会离去,她又要面对满屋的漫长的冷淡孤寂,在这见不了人的地方数着日子过。 她守望过太多的黑暗,得到过的温暖却那么地少。 没多时,周密赶了回来,进门便 一脸笃定对初云禀道:“公主放心,臣已经找到了药,少夫人的病症即刻可以医治了。” 谢萦姝终于露出了笑意,感激地道:“谢谢周太医!” 周密半是钦佩半是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不用谢,谢小姐保重!”他加重了保重二字。 谢萦姝抬眉无奈的苦笑了一下,这次,她击中的是他最柔弱的地方。 周密着手替黎锦云医治,果然药到病除,不一时黎锦云便醒了过来,脸色渐渐地恢复了红润,初云这才放心地甜甜地笑了。 “暖儿,你瞧-”回去的马车上,黎锦云伸出手腕,上边凝霜赛雪,没有一丝红痕,她惊讶不已:“你说得对,果然是毒!可这毒为什么一定要--” 谢萦姝点头,平静地道:“是六皇子下的毒,他以你的性命要挟我--或者说报复我。” “他为何这样做?”黎锦云瞪大了眼睛:“他为了你,可是连命都不要--” 谢萦姝哑然失笑:“他不要命?不,他想要我的命--” 如果不是因为命运相连,他早就取走了她的命了。 她转头瞧瞧旁边靠着车壁睡熟了的谢萦华,替她盖上了披风,叹了一口气:“他并非人们看到的那般深情,他恨我,入骨入心,总有一天他会对付谢府,所以我才会劝你离开,我不想你跟着谢家一道覆灭--” “覆灭?”黎锦云半信半疑:“他不过是依附太子的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谢萦姝冷笑了一下,看萧慕晟伪装得多好,世人怎能看破他得企图? 她将谢萦华的手塞进了披风中,轻描淡写地道:“周密只看了你一眼,便知你是服了药装病,这样的人都能被他收为所用。你想,他简单吗?” 黎锦云神色一黯,掠过一抹惊恐:“那么,你落水那日,所说的都是真的?” 他的杀戮、他的阴谋、他颠覆天下的意图?都是真的? 谢萦姝沉重又坚定地点头:“他一心想要借谢府的权势--” 他并不想改变,他要一直走下去,那么一切终会重演! 黎锦云战栗起来,洞悉未来的悲剧却又孤立无援的感觉让她心底的恐惧遍布了全身:“怎么办?公公不会相信六皇子要图谋天下,南枫不会相信,他们太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们该怎么办?“ 谢萦姝叹了口气,爹和大哥都太过自负,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特别是谦卑弱小的人,能轻而易举用为棋子,却忘记了人心难测也难控。 她茫然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能努力去想法子--” 黎锦云看着她,伸手过来握紧了她的手:“别怕,我陪着你,我终于明白为何你要为我夺回嫁妆,我也想过,南枫既然要休我,他回来我便要离开,但现在--” 她眼眸温柔如水,语气却坚定如石:“我不会离开,若是要死,咱们就一道死,黄泉路上我也陪着你--” 她不是贪生怕死的人,要她懦弱地逃开,她做不到。 “大嫂--”谢萦姝哽咽了一下,眼圈儿一酸,看着温柔坚韧的黎锦云含泪笑了一下:“真傻呀你!” 两辈子都这么傻,善良得这般傻! 马车到了谢府,谢萦姝唤醒蕴华,替她掖好了披风,吩咐下人先扶了她下车送回屋。 谢萦姝和黎锦云一道走进后院,分开之时,黎锦云想了想,终于道:“那日太子妃唤了你去,我猜得到是为何。其实--其实你可以考虑一下,毕竟太子,他身后的力量是很大的--” 谢萦姝蓦然抬眼看她,太子? 她沉默了,默默地回了房,在书房中呆了很久。 谢萦姝知道萧慕晟会报复,但没料到他的报复来得那么迅速、那么猛烈--- 从宫中回来时,便下起了朦胧的细雨,春寒料峭,但她心中到底了了一件心事,轻松了许多,梳洗完毕就沉沉地进入了梦乡,直到半夜-- 京中突然失了火,大火烧毁了最为繁华的几条街道,她的店铺所在的街道。 她从梦中惊醒得到消息的时候,来不及穿上衣服,裹了一件披风踉跄着跑到了花园中最高的阁楼上,望向血红一片的远方-- 火光冲破了黑暗,也冲破了谢萦姝心中的防线, 她的手紧紧地掐着栏杆,在扑面的风雨中惨白了脸,心痛得无法呼吸,不可抑制的眼泪混合着扑面来的冷雨,在面颊上蜿蜒。 萧慕晟,他和自己一样,总是选择对方最痛的软肋下手! 第40章 老天爷让你重活一世,是为了让你赎罪 连绵的细雨之中,谢萦姝撑着伞站在烧成了一片灰烬的废墟之前,心如刀割, 她红着眼圈儿,眼眸中含了水雾,模模糊糊地看着满地的疮痍-- 她不在意钱财的损失,她在意的是这是娘亲留给她的,用以庇护她慰籍她的温暖,就这般地付之一炬。 她远远站着,静静的看废墟上的人,有清理残垣的、有嚎啕大哭的,有和她一般欲哭无泪静默发呆的, 谁都明白,潮湿的春日怎会突然失火,却又不知道凶手是谁,为什么要放火,又为什么敢放火? 受了灾的人们吵着闹着茫然着痛苦着,不知道该向谁去讨说法-- “后悔吗?”低沉醇厚的声音蓦然从她身后响起,带着冰雪般的寒冷, 她微微一颤,转头看撑着伞缓缓走来的风华绝代的男子, 他眉眼如玉,笑得温柔体贴,看着她眼中,却出离的愤怒。 她捏紧了伞把,声音有些发颤:“你毁了这么多人的心血,该问你自己后悔吗?你瞧瞧这满街的痛苦悲哀,你后悔吗?” 好在这几条街皆是商铺,大多都有值夜的人,火刚起时便惊醒过来,敲锣喊叫起人们及时逃了出来,没有害着人命,不然,他的罪孽会更加深重。 “天底下不平的事情太多了,我负世人,总好过世人负我--”他淡漠地冷眼看远处的悲苦,薄唇微微一提:“痛苦悲哀又如何?弱者为强者鱼肉,世间莫不如此。” 他是特意来看她笑话的,他要幸灾乐祸的讽刺她,嘲笑她,他想告诉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她让他难过,他便不会让她好过-- “你经历过这么多苦难,你曾经活得那么艰难,你应该有哪怕一点点的感同身受才是--”谢萦姝眼神迷茫,心头如同眼前乱雨杂乱:“我不相信,再活一世,你会一点儿感悟也没有,为什么你只有恨?” 恨她,恨太子,恨天下所有人-- 苦难滋生的莫非只能是仇恨?那她为何又能幡然醒悟? “你说什么?”萧慕晟眉眼一紧,面容瞬间如同寒冰覆盖,握住伞柄的指关节微微泛白:“你同情我!?” “哼--”他冷笑起来,觉得讽刺觉得她自作多情:“我已然是强者,何须你同情--” “我不知道--”谢萦姝茫然又复杂,她眼中的愤怒化为了惘然:“每个人的恶毒都是有原因的,以前的我是因为没有人管束和教导,你是因为--” “我不用你可怜--”萧慕晟打断了她的话,眼波一转,厌憎的眼神不加掩饰:“一个注定要被我灭九族的人来同情我?你不配!” 谢萦姝收起一时的酸涩迷茫,转头直视他带着厌恶的面容,声音不再如刚才的飘渺,在微雨中真切起来:“你烧我铺子,算是我还了利用初云的债,但是你祸及无辜,我不会饶你。” “哈哈哈!”他笑了,笑得恣意笑得得意,笑她的不自量力:“凭你?” “为善或许不会有回报,为恶一定会有报应的--”谢萦姝学着他的嘲讽和不屑,提起嘴角:“你还没想清楚吗?老天爷让你重活一世,不是让你弥补遗憾的,是让你来赎罪的,这就是报应,前世你不曾还过债,今生的你也逃不过前世的报应!” 谢萦姝如同湖水般清澈晶莹的双眸,带着了然的清醒,看着他,清醒的目光仿若冰水划过他的心,带起了一抹冷颤的意味, 萧慕晟静默地看着她,原本冷静的脑中突然杂乱了一瞬-- 报应?她知道了她死去后发生的那些事吗? 那些痛苦的、孤寂的往事如同烟尘突然隔世卷来,将他淹没其中,他挣扎着压下心中杂念之后,散去岁月尘埃,转头却只看见她远去的背影。 他从来没有看过她的背影,上一世,大多是他先转身,任由她在身后跟随、等待--。 他第一次细细看她的背影,皱起了眉头,她一滴泪都不曾在他面前落下,她连背影都是倔强的-- 这个女人,大不同了-- 黎锦云猜到了这把火是萧慕晟放的,心头过意不去,一天三四次地来看谢萦姝。 当她第五次来看谢萦姝的时候,谢萦姝倒不好意思起来了:“大嫂,这是天灾,与你无关。” 黎锦云不相信:“下着雨还能起火?” “喝水还能呛死人--”谢萦姝笑了,她不想大嫂有负罪感:“你别在这里苦着脸叹气,快去打理你自己的庄子才是正事儿。” “庄子上都有人营务着,不需要我过多去管--”黎锦云微微顿了一下:“我看了下账册,每年的收益也不多--” 谢萦姝抬眼看她,思虑了一下道:“大嫂,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这件事情要怎么解决要看你自己的意思,我刚正在想铺子烧了也未必全是坏事--” 她将手中正在看的一个册子推到黎锦云面前:“你看,这是前几年我的铺子收益,这账篇子也只好哄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 黎锦云翻了翻,抬头道:“那么些店铺,又是那么好的地段,一年才这么点儿?” “所以,店铺烧了,我也就将所有的掌柜伙计全开销了--”谢萦姝带着些蔑意笑了笑:“她塞进来的那些外三路里三路的亲戚,全滚了--” 黎锦云笑笑,又叹口气:“我可不能将庄子烧了啊!” “你是主子,你是田庄的主子!”谢萦姝鼓励地看她,眼中是温柔的坚定:“你要怎么做,底下人敢说个不字,你立马拿了丞相府的帖子送到应天府去。” 她就是这般做的,她的田庄之上,所有的管事都换掉了,替换进来的是李青书私下看中的人。 “有些难--”黎锦云眼眸中有些怯弱,她一向温柔甚至有些懦弱,从来不会为难人,却还是点头:“我试试--” 黎锦云思索着走了,谢萦姝脸上的笑意也消散了,换上了愁云。 第41章 你杀了它,我给你玉兰花 谢萦姝本来想要整肃店铺后,年底将所有收益聚集起来,加上平日积攒买下几条商船,做海上贸易的。 她知道皇上想要广开对外贸易通道,父亲也一直在推动海上航线的开拓, 五年之前派出去的船队明年秋末就要回来了,会带回形形色色的海外物件,也会就此打开海上贸易的大门,大越的丝绸、茶叶、绣品在外面可是能卖上天价的。 海上贸易刚开始的时候,人们都很害怕,不敢私自尝试,渐渐地,随着官府运回来越来越多的昂贵的香料、玻璃、奇花异草等,有胆大的尝试着造船参与其间,所获利润往往超过成本数倍,后来,官府收紧了海贸权,前期进入的大多成了巨富。 前世萧慕晟为聚集钱财,也寻求过大船商的支持,用日后的海上贸易权益换取大量钱财。 她需要用钱,打造属于她自己的力量,特别是保护的力量。可现在,她的希望又被可恶的萧慕打碎了一半了。 她叹了口气,就靠着几个田庄,想要买船怕得多等几年,晚了她怕再插不进手去。 她忧愁地皱着眉头,站起来看着窗外的院子,心中郁闷得紧,便随意走了出去散心。 谢萦姝没让人跟着,随意地走出了院门,随着花园中一弯流水闲庭信步,转过桥边凉亭,忽然看见谢萦华站在前边书房的屋檐下,瞧着些人在掘树,见了她,赶紧过来行礼:“姐姐好了些没有?我派人过去瞧,说你不舒服躺着,便不敢相扰。” 谢萦姝明白这不过是些虚话,她未必有此心,随口道:“我没什么,你在做什么?” 蕴华微微红了脸:“前几日听公主说她喜欢玉兰,刚好我想起家里有两颗双瓣玉兰,便想献给她--” 谢萦姝脸色立即沉了下来:“这两颗玉兰,一白一紫,是当年外祖父母探望母亲时从千里之外费了多少精力带来的,母亲种在府中,一如看见了父母,她去后,这十来年父亲精心呵护,你怎敢擅自做主?” 刚开挖的下人听了这话,吓得纷纷住了手,面如土色将两人看着。 蕴华涨红了脸,惊慌地解释:“我-我回禀过娘,她答应了的,我也提过是大娘栽种的,她说不过是俩颗树罢了,又不值钱,她说她会和爹说是公主喜欢,爹不会生气的--” “还不给我掩盖好土,掉了一片叶子我唯你们是问!”谢萦姝转身厉声一喝,吓得几人赶紧动手掩土,她转头看谢萦华:“你和我来。” 谢萦华从小被母亲教导要忍让大姐,至少表面上要让着,要多看大姐脸色,此时也生了畏惧,战战兢兢地跟在身后。 俩人对面坐下,谢萦姝叫来青藤:“去二小姐房中,将她最爱的雪团儿猫抱过来--” 青藤去了,蕴华惊惶地看着谢萦姝,莹润的杏眼惊慌不定地闪烁, 看见青藤抱着那只雪团儿进来时,她跳了起来伸手想要去抱, 谢萦姝却一手拎起了猫儿的后脖子,放进了自己怀中,吩咐青藤:“把架子上的匕首拿过来--” “姐姐!” 蕴华惊呼了一声,她已然猜到了谢萦姝的用意,她知道长姐的性子,暴躁起来是什么都会做的, 她颤抖着声音求饶:“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动那两株玉兰花--” 若不是母亲说会做主,她也没有那个胆量, 她对谢萦姝一向是畏惧的,以往是畏惧她的蛮横凶狠,现在是畏惧她的目光,里边像是有根针,轻而易举就刺入了她的内心,知道她的所有想法。 谢萦姝不说话,只是把青藤拿过来的那柄闪着寒光的匕首递给了她,平静地道:“你杀了它,我便将玉兰花给你--” 她将雪团儿放在了书桌之上, 猫儿看见了主人,伸了伸懒腰朝着蕴华长长的喵呜了一声,走了过去将毛茸茸的脑袋在她身上蹭了一下,抬头看着她撒娇般叫了起来-- “动手吧!”谢萦姝面无表情地道:“杀了它,你就可以给公主献上玉兰花,得到她的宠信,攀附上皇室--” 蕴华的手在颤抖,颤抖渐渐地传遍了她全身, 她呆呆地看着坐了下来伸出小爪子扒着耳朵的雪团儿,眼睛中划过复杂的神色,大脑中交错着公主、玉兰花,还有娘亲的话语: “皇贵妃盛宠不衰,又是十四皇子的母亲,你能与公主亲近,往后你的前途可是不可限量,谢萦姝可以嫁给皇子,你自然也可以--” “谢萦姝这段时日待你甚好,你要多贴着她--” “你别那么没用,不过是两颗玉兰,献上去了,她还敢去找和安公主要不成?” “你也是姓谢,不能比她差才是--” 谢萦姝直视着她,静静地等待着她的选择-- 书房中静悄悄地,只听见雪团儿咕噜咕噜的声音,它蹭到了谢萦华身边,躺下四脚朝天,期待着主人像往常般逗弄它。 蕴华红了眼睛,颤颤巍巍举着匕首,直瞪瞪地看它-- 公主、皇室、荣华富贵-- 她闭上了眼睛,咬紧了牙关,过了好久好久,终于-- “哐当!”匕首掉在了地上,蕴华一把抱起了雪团儿,挨在了自己脸颊上,泪珠儿涌了出来:“不--我不能--” 她终究下不去手-- 谢萦姝松了口气,微微露出了些笑意,蕴华心中终还是存着良知和善意的。 她站起来,将抱着雪团儿哭得颤抖的蕴华扶着坐进了椅子中,拿出绢子擦了擦她的泪珠儿,道:“你看,失去心爱的东西很痛苦吧?哪怕它只是一朵花儿、一只猫儿--” “它是很好的猫儿,我害怕的时候是它陪着我--”蕴华抑制不住心中的酸涩,眼泪愈发汹涌:“夫子好凶--嬷嬷好凶,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是它陪着我--” “我也一样--”谢萦姝在她旁边坐下,搂住了哭得颤抖的她:“以前我很让人讨厌,但是我也会有难过、孤单的时候,却没有人能言说,我只有到那玉兰树下,说给它听,就好像说给娘亲听一般--” 过去的她,也并非尽是快乐,后来,她渐渐学会了狠毒、学会了不择手段,渐渐忘记了这白色的、紫色的玉兰,忘记了温柔的娘亲-- 第42章 你凭什么要教训她? 谢萦华吸了吸鼻子,哭得很伤心,刚才的焦虑、惊吓和压迫将她往日所有的委屈都引了出来:“姐姐还有玉兰花可以说,我却没人说,我什么都做不好--夫子说我书读得不好,嬷嬷说我规矩学得不好,娘--” 她心中如同针刺:“娘说我没用,说我长得不如你、性子也不如你讨爹的欢心,骂我畏手畏脚,连小家子女儿都比不上,只配一辈子被你压着,活该得不到爹的喜欢,连带着她也不讨爹喜欢--” 谢萦姝被这断断续续的哭诉刺得心中发痛,她以为周氏不管怎样地势力狠毒,对一对儿女,总还是带着爱意带着期待的,现在看去,仿似也未必-- 她只把儿女当作了工具,可以稳固地位、谋取权势的工具,所谓的严加管教,也只是想锋锐了工具,更好地谋夺权力和富贵。 谢萦姝叹口气,原来世上,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可怜, 精明的萧慕晟、高贵的太子妃、寂寞的初云、贤淑的大嫂,还有眼前这机敏的小姑娘,各有各的隐痛、各有各的苦难。 她抚摸着蕴华的青丝,柔声安慰:“别伤心,即便天底下所有人都说你不好,但只要你自己心中觉得自己好就行了--” 蕴华抬起湿漉漉的眼眸:“我觉得我不好--”,她哀怨悲伤:“什么都不好--” 谢萦姝伸手擦掉她眼下的泪痕,温柔地笑了:“你读了那么多的书,字也写得那么好,柳夫子前日还说我,要是像你一样多读些书,他教起来也没这么费劲--” “你的夫子,他真的这么说?”蕴华半信半疑,眼眸闪烁:“我的夫子却说你比我聪明多了--” “你瞧不是了,夫子总是看着别人的学生好--”谢萦姝笑着道:“至于嬷嬷说的,你更不需要在意,这些下人,总是狗仗人势--” “可是我娘--”蕴华刚被逗得笑了一下,想起娘亲转瞬又沉寂下来。 “二妹,你这么大了,很多事情你要会自己思考了--”谢萦姝也收起了笑意:“那日进宫,我让你仔细瞧瞧,你瞧出些什么来没有?” 蕴华闪了闪目光,有些迟疑地道:“她们,宫中的娘娘们好像都不是真的开心--” 就连明媚的安和公主,时不时也会露出一抹隐隐的哀伤,让她很疑惑,为什她们这般尊贵,还会不开心? 谢萦姝点头:“没错,几位嫔妃看见刚入宫的年轻贵人们时是在难过容颜易老,皇后娘娘看见皇贵妃项上的南珠项链时是在哀伤皇宠淡薄,长公主在看见太子妃时眼中有着恨意,皇贵妃看见刚得宠的琤嫔时眼中有厌憎,你这般聪慧机敏,看出来了,那么你就想想,不顾一切地去争夺荣华富贵,值得么?” 蕴华懵了怔了,她一时回答不出这个问题,母亲一直说要努力要朝上要成为最尊贵的人,她也是这般去努力的。 谢萦姝语重心长:“你想要站在高处无可厚非,但你娘教给你的这些手段,只会让你越发不择手段,你今日为了巴结公主舍弃别人在乎的东西,日后为了荣华富贵,你定会舍弃更重要的东西,比如亲人,比如良知,比如快乐--” “我不会--”蕴华颤栗了一下,她无法去想象自己会变成那样无情无义的人。 “你会的--”谢萦姝笃定的道:“我曾经那么做过,毁掉一切挡我路的人,只为我在意的,但最后都是悲剧--” “你这般下去,有一天若是我、你二哥、甚至是你娘挡了你的路,你也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上一世,萦华便是这样做的。 “不!”萦华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我不会!” “你回去好好想想吧!你那么地聪明通透,你要想清楚你自己究竟想要成为怎样的人,想清楚什么对你最重要,想清楚了才能做决定--” 谢萦姝伸手抚抚她怀中安心睡熟了的雪团儿,微微笑了:“今日,你选了雪团儿,这就是你的决定--” 她想要妹妹坚守住心底的善良和良知。 萦华若有所思,却又惊慌抬头:“可是,娘叫我一定要哄好公主,我--我该怎么做?” “你要是把公主当作朋友,就用对待朋友的方式对待,如果你只是想要利用她--”谢萦姝一语点破:“世上的人都不是傻子,没有人会甘心做别人的棋子。你真的对人好和假装对人好,别人是看得出的--” 她静静地看她,用了然的目光,看得蕴华的脸渐渐地红了起来-- 夜里,谢萦姝还在灯光下计算着这一年剩下的收益,计算着重修店铺要多少时间, 父亲心疼她,说会出钱将她的铺子全部重新建好,重建倒是简单,难的是烧了一大片,又得重新照着地契丈量,这么一来,怎么都要一两年的时间,太迟了! 正郁闷间,门外却突然传来青藤的声音:“二爷,小姐睡下了。” 话音未落,书房的门砰一声被推开,少年微微带着些尖利的声音传了来:“别骗我了,躲着不出来算什么?” 她抬头,看着被灯光映衬得微微发着柔光的少年的俊脸,上边确实怒气一片:“你给萦华说了什么,害她和母亲顶了嘴,被罚跪了一下午--” 谢萦姝不生气,倒觉得欣慰,看来萦华听进了她的话, 她抬起莹润的眼睛,在烛光下微微一笑:“二弟,你应该去问问二妹,她做了什么,我说了什么,她又想了些什么?” “定是你教唆她的--”谢北昭脸上涨红,捏紧了拳头:“你总是处处为难我娘,你总是挑我和二妹的错,现在你又假惺惺地对二妹好,挑唆她和娘作对!” “我并非假装对她好,我是真心对她好--”谢萦姝抱起手,看着暴怒中的少年,平静地道:“忠言逆耳利于行,为她好,自然有些话说得重,说得直白,所以夫人不喜欢。” “蕴华做得不对自有我娘教导,轮不着你--”谢北昭愤怒极了:“你凭什么要教训她?” 第43章 夜闯香闺 “凭我是大姐,凭我的良心--”谢萦姝笑意不改,眼中柔和而坚定:“你也该扪心自问,你娘亲教给你的,你又可认同?她要你做的,是不是你心中想做的?” 她不用去打探也知道周氏是怎样教导谢北昭的,定然是拿他和大哥对比,要他超越大哥,得到父亲重视,将来承袭家主之位。 谢北昭脸色血红得在灯光下仿似要滴出血来, 她一句就说中了他的心事,让他愈发愤怒,却又带起了一丝委屈、一丝不甘, 他用愤怒掩饰着心底的复杂:“与你无关!你不要觉得你有爹做靠山,就可以横行霸道--” 他一脚踢翻了旁边的椅子,惹得青藤、素锦赶紧进来瞧。 “你也大了,是非曲直你心中也应该有决断--” 谢萦姝不愠不怒,挥退了丫鬟,站起来从书架上盒子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道:“这是绿萝死之前写下来的我房中坏掉遗失掉的物件单子,其中有好些都是珍贵的独一无二的物件,你拿着悄悄去外边的各个当铺查询一番,便知道其中的曲折了--” 谢北昭喷着粗气,红着眼睛瞪着她手中的单子, 谢萦姝朝着他面前一举:“你不敢?” 她盯着高了一头的少年,目光柔软却灼人,烧得他心中一颤,脸上的血色微微褪了些,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她手中的那张纸,小小的纸张仿似有千钧重般压得他的手腕有些颤抖。 谢萦姝收回目光,微微叹了口气:“你查到的东西,可能会很残酷--” “若是查不到什么?”谢北昭灼灼逼人地看她:“我不会怕爹对你的偏袒,我会--” 他顿了一下,一时想不到他要怎么惩罚她。 谢萦姝笑得很率直:“只希望你查到了,也要正视一切--” 谢北昭喷了一下鼻子,转身就走, 看着他笔直的倔强的背影,谢萦姝却突然心中有抹伤感,这么好的少年,周氏却偏要他做个官迷禄蠹。 她将盒子放回书架上,目光一转,却突然看见了书架上的书,伸出手指点了点书脊上的“幼学琼林”几个字,微微笑了, 她这两天都在烦恼该怎样让萧慕晟付出代价,这本儿时读的书给了她灵感,有些话,通过孩子的口传出去,能传得更远。 初夏之时,一首童谣传遍了整个京城,小孩儿们都手拿着冰糖葫芦欢唱着: “胭脂山,花开俏,白白铁,花下藏;金沙江,宽又长,在江底,金粒藏;德兴县,山谷中,泉出处,有铜藏!” 一片一片的孩子们成天这样唱着、唱着,这首歌谣很快就传遍了盛京的大街小巷,所有的孩子都在拍着手唱,有些有心的人渐渐听出味儿来了,歌谣中明明白白地指出了铁、金、铜的藏处,虽是儿言,但空穴不来风, 许多人开始跃跃欲试,可冷静下来想想,金银铜铁都是官府掌管着,谁敢私自开采,抓住了是要掉脑袋的。 于是有好事之人就把这件事上报给了官府。 官府里有心的人也多,虽然半信半疑,还是派人去查勘了一下,这一下不得了了,竟然是真的。 这件事传得玄乎其神的,都说是天上的神仙给大越送来的大礼,也有说是祖宗给后代的福祉,皇帝也去太庙祭祀了一番,感谢祖宗护佑显灵。 萧慕晟听见这首童谣的传闻时,脸色沉黑得如同没有星月的夜,再听到官府勘探的消息后,一掌拍到了桌上,梨花木的书桌裂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这些矿藏,是他前世派人悄悄勘探开采的,也是这一世他的倚靠,除了谢萦姝,他想不出第二个人知道矿藏的事。 初夏的夜里,风依然带着凉意,飒飒地在书房的窗上作响, 谢萦姝坐在书桌之前,静静地描摹着帖子,沉心静气,一字一笔,宣纸上落出娟秀小字。 她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重生之后那抹沉甸甸压在心头的挫败、无力还有悲伤一扫而空, 她以为无法改变的命运被官府探明矿藏的时候撕开了一道口子,她笃定了,什么都在改变-- 窗外的身影微微一僵,她的笑意,让他突然又想起那一池睡莲,初遇她时的那一池睡莲,洁白的映着清澈水波的睡莲。 他鄙夷了一下自己的想法,伸出手掌将窗户一推,一跃而入,随即传来谢萦姝压低了的惊呼:“你敢私闯谢宅!” 萧慕晟斜坐在窗户边上,曲起一条腿,歪着头带起嘲弄的神色地看她。 “青--”谢萦姝脸色因愤怒和惊愕而绯红,手中的笔掉在了桌上,她站起来,头一扬,毫不犹豫地要叫人来。 “小声些--”萧慕晟轻巧地跳了下来,轻飘飘地道:“你还怕坊间关于你我的流言不够多吗?” 她厌恶地退后了些:“怎么?你是来寻仇的么?” “果真是你--”萧慕晟皱起眉头,眼眸沉寂如霜:“敢做,就别怕我教训你!” 谢萦姝挺直了腰,毫不畏惧他的威胁和冷厉:“若是怕,我就不会出手,我说过,你祸及无辜,我不会饶你!” 他眉眼一紧,走了过来,围着她转了一圈, 看见矮了一头的她抬头怒视的模样,不怒反笑:“些许矿藏,我还不在意,只是--” “让我不高兴的是你谢萦姝,这就特别让我不高兴了--”他突然伸手捏住了她圆润洁白的下巴,狠狠地用劲:“你愚蠢又狠毒、无知又狂妄,你没有资格教训我--” 他非常讨厌看见她的转变,不管她变得聪明,还是变得善良,他都非常地厌恶,她最好像上辈子一样的愚蠢和狠毒。 谢萦姝忍住痛,倔强开口:“我拼死也会阻止你屠戮天下--” “你觉得能吗?”他冷笑,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有着无边的恨意:“你认为谢家权势盛天就能阻止我?” “你谢府上一世的结局你没有亲眼看见,爷说给你听--”他提起薄唇,笑容阴森:“爷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你爹、你大哥大嫂、继母和兄弟妹妹人头落地的那天,血溅三尺、遍地尸首,爷还不解气!爷叫人把那些尸首全部扔到了乱葬岗,被野物啃得乱七八糟,人头挂在了城墙上,供万人唾骂,啧啧啧!那才让心头郁气去了些--” 残忍的话语勾起了前世的凄惨回忆,谢萦姝的心被他的话语一片片地凌迟,她不敢也无法去想象那一幕的悲惨。 她用力地逼住了眼泪,不让它落下,咬牙开口:“我明白你的恨意--” 她害死了初云、若真、寻芳,害死了他的孩子-- 第44章 他竟然放蛇吓唬她! 萧慕晟的手蓦然一颤,眼眸一闪,她感觉到下巴上的力量微微松了些,抬眼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我也是这一辈子才懂得,为什么你恨!” 他的呼吸絮乱了一瞬,手上的力量攸然加大,冷霜凝结在眼:“你不懂!你笨的很--” 他不想听她假惺惺地自以为的话,他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他不在乎。 谢萦姝眼中的水色在灯光之下映出微微的波澜,是她压抑下的万般情绪, 恨意、愧疚、委屈、痛苦,堵塞了她的咽喉,哽得她心头发痛,她突然感到了一瞬间的绝望,前世的结局莫非还会重演? 她并不想重蹈覆辙,挣扎起来道:“我不会像以前那样笨,绝对不会再任你颠摆--” 他笑了一下,手上的力道渐大,带着蔑视:“就凭你--啊!”, 他痛呼一声,不由地放开了手,看着她将自己的手背从嘴边拿开-- “你还是记不住--”她的脸上带着深深的青痕,却学他带上了蔑视的笑意:“这就是改变,我随时可以和你同归于尽--” “你不用犟嘴,以后如何,自会分晓--”,他甩着手,一脸冷冽地瞪着她。 “为什么你不愿意改变,比如初云--”谢萦姝感悟地道:“她这一辈子可以安全地留在你身边,你心中不欢喜?” 他脸色攸然一变,沉眸冷言:“离她远一些,你伤她一分,我还你十倍!” 那天要不是周密拦着,他真的打算冲进宫去一把掐死她。 “看吧!你也有软肋--”谢萦姝笑了,笑意在柔和的灯光之下显得温柔而坦荡:“所以,这辈子你不能再为所欲为!” 他愣了一下,提眉一笑:“谢萦姝啊!你忘记了,软肋这东西,不只爷才有--” 他边说边退后了一步,扬手一挥,一个包袱从他身后划了一道弧线飞过来,啪嗒一声落在了书桌之上, 谢萦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浮上了一个恶意的微笑, 谢萦姝心头一沉,那包袱在蠕动-- 她刚想开口叫人,只听得“刷拉拉!”的布帛裂开的声响,无数条蛇吐着信子从包袱中钻了出来。 满地蠕动的吐着信子的蛇让她脸色一下子雪白如同纸人,喉咙之间一口气差点没转过来,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飞快地朝着墙边的美人榻上奔去— 萧慕晟满意地听着惊惧的尖叫声在书房中响起,感受到了心口那抹透不过气来的窒息感,眉梢挂上喜色:“别以为我杀不了你,就收拾不了你。你再敢透露一个矿藏的消息出去,我就把京城里所有的蛇都捉了来,扔在你的床上去--” 谢萦姝六魂无主、七魄出窍,站在榻上紧紧地靠着墙壁差点晕过去— 但她还是听清楚了萧慕晟的话,并且拼着最后的气力,提起颤抖得不能自已的唇,用几乎发不出来的声音道: “—混--蛋!” 萧慕晟能感受到从头顶自上而下升起了的恐惧,这是她的恐惧-- 他非常开心,非常有成就感,自从重生以来,无论他怎样威胁、嘲讽,她总是淡然得如同夜半的月色,冷清得叫他觉得虚幻。 此刻,他如愿地看见了她惊惧、害怕、愤怒,还有崩溃-- 他带着快乐离去,心头郁气一扫而空,觉得自己终究还是占了上风。 谢萦姝不喜欢动物,她不愿意花费心思去训练猫猫狗狗,她没有耐心爷更没有爱心,她讨厌那些听不懂人话的畜生。 后来,她害怕动物,特别是蛇,前世徐若真死后,六皇子府中便在传言徐氏的鬼魂不甘心,常常作祟,她叫管家严厉申饬了下人,下令谁再胡说立即赶出去。 她那时不怕鬼,更不怕因果,她觉得在生都争不赢斗不赢的人,死了也不过是个没用的鬼。 她毫不在乎,深夜里依然从花园中穿过,却在一个冬夜被突然窜出来的蛇咬了,脚腕上青紫的两个牙印。 跟着的下人即刻满院子地寻找,没有找到一丝的蛇的痕迹,冬天怎么会有蛇? 虽然府里人不敢说,她也明白这太过诡异。 蛇咬得不深,却让她差点丢了性命,从此,她对蛇不敢看一眼,甚至不敢提半句。 她怕蛇,怕得入心入肺-- 当青藤带着人冲进来解救后,谢萦姝脸如白纸,整整三天不说话,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前世冬天的那条蛇,铁定是萧慕晟放的-- 入春以来零零落落的雨终于停了,却在清明时节放了晴,明明是追忆故人的时节,却艳阳高照、春意融融。 谢远臻每年清明节都会托假一天,去长生庙拜祭先亡夫人, 宁钰欢自小生长在南边,他外放为州官时认识了她,只一面俩人已是心许万年, 宁老爷和夫人舍不得女儿远嫁,但两人三分三和,兜兜转转总会遇上,无奈老人家只能答应了婚事。 成亲后的数年间,她随着他为官四方,后来他入了朝任了职,便长住在盛京,难得回南方探望父母。 他也曾接俩位老人入京一起生活,但老人家故土难离,南边的产业也丢不下,只能每年过来住上一段时日。 宁钰欢时常思念父母,那时,他劝慰爱妻,再过上两年,岳父母走不动的时候,就不会再回南方。 谁知世事难料,宁钰欢在那个冬天一病不起,他遍请名医,终是药石无效,临去世时,她要伤心欲绝的父母带她回南方,说生不能尽孝,只能死后陪伴着父母,也是为了不让丈夫日夜挂念,无法自拔。 后来,他送了妻子灵柩归南方,将她葬在风景如画的镜月湖边,让她能朝看飞云、暮伴彩霞。 他日日盘恒在墓前,一连三月不忍离去, 宁老爷忍悲劝说他,京城家中还有老父亲、幼儿女,他需得回去承担起为人子、为人父的责任,他才依依不舍离开,以后年年清明他都要回南方扫墓。 数年后,岳父母相继谢世,加之他仕途青云直上,愈发繁忙,没有闲时去往南方,便在长生庙中为亡妻立了牌位,四时祭祀不断。 第45章 孱弱的太子妃 如同往年清明一般,谢远臻要所有人退出,他留在祭室静静地与牌位相对,直到第二天才回家。 谢萦姝本来想留下,想了想还是退了出来,走下台阶,她回望暮色苍茫之中透出橘黄光芒的木窗, 父亲静立的身形在窗上投下了一道剪影,他就这么站着,她却看到了他心中无边的孤寂-- 以前的她不懂,一个木头牌位有什么好看的,要看一天一夜。 如今她历经生死磨难,才懂得了父亲的眷恋和痛楚。 她知道父亲很孤独,那样的孤独她在冷宫经历了三年,一遍一遍地思念永远不可能再见到的人,越是思念便越是绝望,越是绝望便越是孤独。 思念母亲的父亲和她是一样的,只是冷宫的她活得孤寂,眼前的父亲身处繁华。 谢萦姝垂下了眼眸,转头却看见周氏也站立着看着窗上的身影,眼中明暗交杂,接触到她的目光,如同被火烫般转开了头,招呼着蕴华上马车。 自从退还了黎锦云的嫁妆,将听涛轩所有搬走了的东西送回来后,周氏便不再向往日般隔三岔五地亲自过来关心她的生活起居,嘘寒问暖。 她派丫鬟转述,说夫人怕她劳累,请小姐不用晨昏请安,有事情只管找林管家。 谢萦姝明白,既然里子里是什么都兜了出来,面子上自然不用再掩饰。 在门前下马车的时候,谢萦姝突然瞥见了左侧门中正一抬抬往外送东西,林管家在旁边点着数,看见马车来了,显得很是慌张, 她问青藤:“这是送到哪儿去的?” 青藤微微朝着前边的周氏侧了一下头,谢萦姝脸色微微一沉,周氏正好带着些不安回头看她,她便直直地抬眼看了过去, 周氏连忙转开了头,温柔笑道:“就这么一点儿东西,怎么现在还没有出门?” 林管家赶紧上前来行礼,眼角瞥着谢萦姝的脸色,对着周氏回话:“庄子上送东西来迟了,不过装了些艾草、鸭蛋之类的,所以现在才出门。” 谢萦姝没有说话,也不想搭理这些技俩,朝着周氏行了礼提脚走开,只是转头之际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谢北昭,青白莹润的眼眸在少年涨红了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谢北昭在羞愧,因为他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他知道是送到那里去的,他定然是照着她给的单子去查访了,他看出了端倪-- 主仆两人朝着院子里走着,这几日青藤说话也直接了许多,秀丽的小脸充满愤怒:“小姐您也看见了,哪里是什么艾草、鸭蛋,分明就是金玉器皿,一堆堆地朝着什么舅老爷、姨奶奶家送--” 谢萦姝点头:“我都看见了,她掌管着家,别着急--” 送出去的,总有一天会让他们悉数还回来。 青藤见她脸色平静、不徐不疾,便也静了下来,不再说话, 小姐说不急,那就不用急。 大越以农立国,对节气非常看重,初夏的时节宫中有夏祭庆典,朝中三品以上的眷属都要入宫,随着太后、皇后祭祀农桑神。 谢萦姝厌烦繁文缛节、厌烦人多的地方,但想入宫探一探初云,便随着周氏一道入宫。 黎锦云这些时日朝着田庄上去的时候多,她照着谢萦姝的建议,打发走了庄上周氏的三亲四戚,换上了李青书推荐的人,庄上人手骤然少,加之农忙,成日早出晚归,便没有跟着一起。 周氏带了蕴华一同入宫,祭祀后在泰昌宫领宴时,和安公主来寻蕴华,笑吟吟地邀请她一同去园中游玩, 周氏连忙行礼一边伸手推蕴华,蕴华转头看了一眼旁边和初云公主说话的谢萦姝,目光中充满探询。 谢萦姝朝她笑笑,微微点头,她便嫣然一笑,跟着和安公主去了,周氏瞥了一眼,转开了头。 初云看着不远处,带着些感叹和同情地道:“大皇嫂愈发瘦了--” 谢萦姝看过去,太子妃文璟柔站在花簇之下,脸色被绚烂的花朵一映,愈发苍白, 微风拂过,她鹅黄色的纱衣随风而动,纱萝空荡荡的,飘动的幅度很大,仿似底下的身躯已然撑不住轻薄衣衫,立即就要随着风儿一同飘走似的。 她带着微微的笑意和另一名盛装女子说话,虽然笑着,却让人感觉不到她有多喜悦,反而她的眼是忧伤的,带着些水光,她唇边的笑意就像蜻蜓点的水,微弱的,仿似浮在她的唇边,随时会消失。 “天下名医甚多,为什么就治不好皇嫂?”初云神色哀伤,低落地道:“她那般温柔,对我和哥哥都很好--” “治病难治心--”谢萦姝也叹了一口气:“身在她的位置,有太多的不得已,而她也太过于在乎这种不得已,更无奈的是,她没有勇气去抗衡这种不得已--” 她和太子一样,太过善良也太懦弱,对于要害她的人,她害怕却又不敢去对抗。 初云摇了摇头:“怎么抗衡?她身子那么地弱--” 话未说完,太子出现在了太子妃旁边,一同出现的还有楚霞郡主,她紧紧地跟着太子,旁若无人般挽起太子手臂和太子妃说话,太子妃的眉头皱了起来,眼中水光更浓。 太子见她神色不快,挣脱了楚霞的纠缠,上前揽着她的肩头低头询问,一脸温柔。 楚霞很是不快,气呼呼地瞪着俩人,旁边站着的女子赶紧笑着要将她劝开。 初云点头道:“楚霞姐姐总是这样,你看四皇嫂也劝不了--” 谢萦姝看去,那名身形纤柔、面容温柔淑美的女子的确是四皇子妃颜子茵,她有些疑惑,在她的记忆中,四皇子妃与太子妃并不亲近。 那边几人还在纠缠,谢萦姝却不想再看,她拉着初云,想去一个偏僻些的地方说话, 恰巧那边有宫人来请太子,太子带着些不舍离开,太子妃和四皇子妃说着话朝着花园走去,楚霞瞧着太子离去的方向跺跺脚,转头气呼呼朝着另一边去了。 第46章 他心中的陌生情愫 “你不知道,小花点儿有多可爱,隔得再远,你只叫一声,它扑棱棱地跑过来了,像个小毛球儿在地下滚--” 初云洁白细嫩的脸上带着两个小酒窝,笑得非常开心:“晚上它非要挨着我睡,提了下去一下又跳上来,张姑姑不得不每天晚上给它擦脚--” 少女清脆的银铃般的笑声引得谢萦姝也笑了起来,清澈如同水晶般的初云,她的快乐那么简单。 她从荷包中拿出一个小巧的九连环递给初云:“除了这个,我还给你带了好多新鲜玩意儿,已经叫青藤交给你宫中姑姑了。” 初云开心地捧着九连环,娇美地笑:“谢姐姐,太谢谢你了。” 谢萦姝坐在紫藤花架之下,手肘撑在了石桌上,托着下巴含笑看着阳光透过花架,将碎金撒在初云的笑颜上,惬意而轻松。 萧慕晟走过长廊,便看见了紫藤花架下的两道倩影, 微风吹过初夏的花朵,花瓣随风拂过两张笑颜,一张天真娇美,一张淡然姝丽-- 一个开心地站着,牵起重叠的裙摆,举着九连环转着圈儿,一个托着腮,温柔地看着眼前娇憨的少女。 他怔了一下,不由得停下了脚步,静默地看着这副安宁美好的画面,心头掠过一抹陌生的情愫,从来没有过的情愫,让他的心头发痒,但又不是难受的,而是带着颤意的悸动,痒酥酥地铺满了心田。 “哥哥--”初云瞥见了他,停下了动作,开心地迎了上来:“你看,谢姐姐给我的--” 萧慕晟回过了神,伸手拿下了她手中的九连环,一如往日的寒霜满面:“不准见她!” 初云眼中喜悦的光芒褪去了,换上了诚惶诚恐的神色,宛若受了惊的小猫:“谢姐姐她是真的--” “真的利用你--”萧慕晟瞥了一眼站起来走过来的谢萦姝:“上次她是故意为难你的,你瞧不出吗?” 初云愣了,低下了头,有颗泪水掉在了她的脚边, 谢萦姝赶紧过来揽住她的肩:“公主,我是有原因的--” 她抬头瞪了萧慕晟一眼,带着歉疚道:“是我的错,我不该--不该利用你,可是--” 她停住了,她不想让初云知道萧慕晟做的一切-- 萧慕晟也怔了一下,微微地瞥了她一眼, 初云却抬头看着谢萦姝,带着泪道:“谢姐姐,我明白的,我明白是我哥对不起你,对不起少夫人,所以你才带着她进宫来找我,可我还是很开心,你来看我,我很开心--” 谢萦姝震惊地转头看萧慕晟,他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他们以为白纸般的单纯的初云,其实她都知道, 她看得出萧慕晟人前和蔼谦卑后边藏着的诡计多端,也看得出谢萦姝与哥哥之间的纠葛, 她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 “我不仅仅是为了大嫂--”谢萦姝牵起她的手,温柔和蔼:“我是真的想要关心你。” 初云点头,对萧慕晟道:“哥哥,你不要怕谢姐姐会害我,她不会,我相信她。” 萧慕晟看着妹妹,用了新的目光,她不再是躲在他身后哭兮兮的那个小丫头了-- 他没有说话,怔了一瞬,突然伸手拉着了谢萦姝手腕,拉着她朝着花阴深处走去。 “初云别跟来,回花园中去--” 萧慕晟阴沉着脸拉着谢萦姝最终在荷花池边重重叠叠的假山之后站定,一把推她贴在石壁之上,禁锢住她,低头看她:“爷发现你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熟悉的气息穿越生死又将她萦绕,谢萦姝怔忪了片刻,抬起眼睛看他:“你说的一切话,我都不需要在乎--” 萧慕晟看着她泛着微微水光的眼眸,提唇笑了一下:“看来哄你不行、骗你不行、吓你也不怕,爷总得找个法子治你--” 他真的有一丝的无奈,就像初云,无论他怎样地隔绝,怎样的生气,她还是得到了初云的认同,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上下打量起她来,目光中的戏谑让谢萦姝心头紧了一下,她拼命地挣扎起来:“这是皇宫,你要是再拿蛇吓我,我立刻咬舌自尽!” 他得意地一笑,看来她对蛇是真的怕得刻骨铭心,他总还算扳回了一局。 他朝她伸出手,她拼命地朝后躲,抵上了石壁之后,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到了眼前, 她闭上眼睛做好了被他掐死的准备-- 却突然脸上生痛,她紧张睁眼,他修长的手指拧住了她的脸颊,带着狞笑,得意洋洋地转动着:“这张嘴怎么这么讨厌,说出的话没有一句让爷喜欢的!” 她又是生气又觉得滑稽,纵横天下的帝王竟然拿拧人做惩罚,但脸上的痛意加深,她挣扎起来:“放开我!你个小人--” “小人?”萧慕晟冷笑了一声,手下愈发用劲:“彼此彼此!” 谢萦姝痛得受不住,拼命地挣扎,将手挣脱了出来,狠狠地朝着他脸上抓去-- “啊!”两人同时痛呼一声,谢萦姝捂着左脸颊,萧慕晟捂住了右脸颊, 他感受到了掌中的湿意,眼峰一凛,杀气顿现,手掌直至她洁白修长的颈项而去:“你竟敢伤朕!” 谢萦姝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手愈发靠近,正要出声警告她若是死去,他也活不了,他的手却一下子捂住了她的嘴,俯下了身子低语:“外边有人--” 谢萦姝更加挣扎,外边有人正好,她厌憎和他距离这么近,厌憎那抹熟悉的味道,会让她想起许多她想要遗忘的往事。 萧慕晟皱起眉头,她身上的气息很熟悉,却又和记忆中的浓烈香味不同,淡淡的清香若有若无,却能让他无比敏锐地捕捉到,并且不排斥这抹清新的味道。 他将她转了个身,贴在了石壁上,从石壁的缝隙之中看出去,低声道:“别人在说私事,你要出去打扰吗?” 她刚定睛看,只听得“啪”一声响,站在池边上的女子捂住了脸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半天才愤怒地道:“你竟敢打我?” 谢萦姝也惊了一瞬,打她的那名女子,分明是瘦削柔弱的太子妃,被打的却是楚霞郡主。 偌大的池边,没有一个下人在,池边茂密的竹林,隔绝了外边的声响。 第47章 是楚霞郡主想要杀掉太子妃 太子妃露出了笑意,苍白的脸上飞上了一抹红晕,她的眼睛在发亮,她的精神在恢复,她笑得很惬意:“我为何不敢打你?” 她朝着楚霞逼近了一步,目光亮得叫人心惊:“你们欺我辱我,还不许我说一个不字,我为何不敢打你--” 楚霞被她近乎癫狂的笑意吓着了,朝后退了一步,说了一句:“我--我何曾--我只是喜欢太子哥哥--” “你喜欢就可以为所欲为?”太子妃突然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地道:“就因为你喜欢,你的母亲就要害死我,要害死我的孩子,你凭什么?” 她狠狠地捏住了楚霞的肩头摇晃了两下,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变得狰狞:“我化为了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我--”楚霞吓得脸色惨白、不知所措地道:“我不是--我不想--” “哼!”太子妃停了下来,冷笑了几声:“你们休想--” 突然竹林外传来女子的笑声,太子妃身子一颤,转头怔了一下,突然大声喊了起来:“楚霞你做什么,放开我!救命啊!” 她一边喊一边用劲地拉着楚霞朝着池中跳,楚霞愣住了,待已经拉扯到边沿时她反应了过来,紧紧地扯住了太子妃:“皇嫂,不要!” 谢萦姝意识到了太子妃的意图,她紧张地挣开了他的手,转身扯住他的衣襟:“快去救人--” 萧慕晟的脸色沉得如同黑幕,她命令他去救人! 她傻了吧?他何曾救过人-- 想是这样想,他的脚却不由自主地朝着外边跑去,他一边跑一边想:他只是想去讨好太子而已-- 他虽然行动迅疾,但却依然听见池边传来了“噗通”的响声,跟在后边的谢萦姝惊得停下了脚步,看着池中挣扎的身影和池边吓得呆呆站住的楚霞。 竹林外冲进来的和安公主惊声尖叫:“楚霞姐姐,你为什么要把皇嫂推下水?” 萧慕晟跳进了水里,他几次想靠近拼命挣扎的太子妃,太子妃却一次次地推开他,试图朝着池中央最深的地方沉去。 谢萦姝冲到了池边,冲着呆呆站着的和安和楚霞叫道:“快去叫人呀!” 和安才回过神来,冲了出去-- 她冲着池中挣扎不肯被救的太子妃叫喊道:“殿下,您想想太子,想想皇太孙,您走了,他们怎么办?” 文璟柔崩溃了的意识在听见太子、皇太孙时瞬间清醒了过来,她停止了挣扎,静静地朝着池地沉去, 萧慕晟趁机抓住了她的手,众多的宫女、太监、禁卫军涌了进来,救上了俩人。 太子妃被急匆匆地送进了泰昌宫的内室,太后、皇后、太子、长公主焦急地奔了进去。 宴席立刻便笼罩了不安和紧张的气氛,大家都在小声的议论。 初云听闻消息,赶紧来寻谢萦姝,焦灼地问:“哥哥没事吧?” 谢萦姝怔了一下,摇摇头,现在想想,他能下水救人,属实有些不可思议。 初云松了一口气,却又害怕地问道:“我刚才看见了皇嫂的脸色--,她会不会--死?” 文璟柔惨白的脸、冷僵的手又浮现在了谢萦姝的眼前,寒意从心中蔓延开来,她微微一颤,垂下了眼眸,难过地点了点头,她不想初云害怕,却也不想骗她。 即便被救,但文璟柔确实已经油尽灯枯了-- “谢姐姐--”初云咬住了唇,极力地压制心头升起来的恐惧,紧紧地挨着她:“我怕,好多人突然就死了,宫里经常有死亡--” 为什么这宫中有这么多的死亡,刚刚还笑得如花的一个人突然就要死了。 谢萦姝握住她颤抖的手,压下了心底翻上来的苦涩,柔声安慰:“别怕--” 初云的恐惧终是忍不住,眼泪滴了下来:“宫殿那么大,夜那么黑那么长,死去了那么多的人--” 谢萦姝拿出手绢,擦了擦她腮边的泪珠,握紧她的手藉此给她勇气:“别哭,在这宫中,眼泪没有用,你唯有自己坚强,才能护好你自己,害怕的时候你就想,熬过去就好了,没有什么是熬不过去的。” 初云哽咽了一声,憋住了眼中晶莹的泪,点了点头。 旁边走过宫女,恭敬行礼:“谢小姐,太后娘娘宣您进内室。” 初云蓦然睁大眼睛,惊恐地看谢萦姝, 谢萦姝压下心头的战栗,安慰地说了一句没事,便跟着宫女行向内室,走一步心便沉下一分。 她不怕太后,她只是害怕看见文璟柔的结局,她怕看见那个柔弱的女子再不能醒过来-- 内室之中,重重的帘幕遮去了外边的繁华,虽然点着数十只蜡烛,却照亮不了所有的角落,明明灭灭的烛火在跳动,光芒在每个人的脸上交错,燃出各自的不宁心绪。 唯有太子,他握住躺在榻上的毫无生气的太子妃的手,脸色惨白得和她一样, 他的眼神空洞地在她脸上停留,他没有表情,仿似一个木头人,被掏空了五脏六腑的木头人。 太后阴沉着脸坐在上边,满脸的怒容的皇后坐在她的左手边, 长公主坐在右手边,拉长着脸,屋子中间跪着满脸泪痕、颤抖不已的楚霞。 站立在旁边的和安公主一副惊恐未定的神色,低着头回话:“儿臣确确实实听见了皇嫂呼救声--” 皇后怒气冲冲地对楚霞道:“你竟然为了太子妃的位置,对璟柔下毒手!” 她转头对太后道:“母后,杀人偿命,不能因为楚霞是郡主就豁免,请太后为璟柔做主。” 长公主沉声道:“和安只是听见了璟柔的呼喊,并没有亲眼看见楚霞推璟柔下水,就这样定了楚霞的罪,太过仓促。” 皇后不看她,只看着太后:“母后,若不是楚霞,璟柔会这般呼喊吗?” 太后没有说话,看了看和安又看了看楚霞,问了一句:“老六没事吧?” 皇后道:“儿臣已经命御医立即为他诊疗了,说受了些水,没什么大碍,多亏了他和谢小姐及时救了璟柔。” 太后转头看跪着的谢萦姝,道:“姝丫头,你起来吧!方才的事情你也吓着了,你可看清楚来龙去脉。” 谢萦姝站了起来,楚霞抬头看她,晶莹的眼中带上了一抹绝望,和安公主却抢先一步道:“皇祖母,谢家二小姐也和我在一起,您可以问她,她也看见了--” 第48章 太子妃殿下,薨逝了 谢萦姝这才看见蕴华怯生生地站在和安身后,太后看了看她,点头问道:“那么二小姐可曾看见?” 蕴华惶恐地看了一眼谢萦姝,和安伸手推了推她:“你说呀!” 谢萦姝鼓励地看了她一眼,她低头道:“禀太后娘娘,臣女跟在和安公主身后,等看清楚时,太子妃娘娘已经落水了--” “你--”和安生气地瞪了她一眼,蕴华颤了一下,胆怯地低下了头。 楚霞眼中的绝望淡了些,她看见了蕴华与谢萦姝的对视,原以为她会顺着和安的意思作证。 谢萦姝心中已经百转千回,她是真的不喜欢楚霞,也不愿意太子娶楚霞,往后长公主一手遮天,但她不能违背良心说谎,她做不到,她会不安的-- 她恭敬地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公主殿下,我当时看见是太子妃她--她突然发了病,拉住了楚霞郡主的手,两人没有站稳,娘娘掉进了水中,确实不是郡主推她的--” 话一出口,房中个人迥然变幻了神色,楚霞惊诧无比地抬头看她,彷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竟然为自己作证?为一个她并不喜欢的人作证? 长公主的神色缓和了些,对皇后道:“皇嫂,您看,这是一个误会。” 皇后却看着谢萦姝:“只你一人看见了吗?” 谢萦姝眼神闪烁了一下,脸色微微泛红:“臣女与六皇子在池边说话,看见了这一幕,殿下才会去救人--” 她心中没有把握,按理说萧慕晟应该不希望看见长公主与太子府联姻。 众人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太后点头朝着几个小辈道:“哀家都知道了,你们也吓坏了,下去歇息吧!” 谢萦姝边和蕴华一道行礼告了退,与和安公主一同退了出来,和安转头狠狠地瞪了蕴华一眼,怒气冲冲地转头走了。 蕴华有些委屈,拉着萦姝的手,眼圈儿泛红道:“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了,我确实没有看见--” “你没错--”谢萦姝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鼓励道:“你做得对,做人需得光明磊落,不能为了权势违背自己的良心。” “公主一定恨死我了--”蕴华还是有些失落:“她本来高高兴兴带着我和四皇子妃一起逛园子--” “四皇子妃?”谢萦姝沉吟了一下,四皇子妃不是和太子妃一同离开的吗? “四皇子妃很和气,她还问了许多你的事情--”蕴华道:“她说虽然外边都在传你不好,可是她觉得你很聪明。” 谢萦姝低头沉吟一下,身后却突然想起了云板的撞击声,太监高细的声音划拨了初夏傍晚的微凉,颤巍巍地撞入了宴席上每个人的心,引起各种反响,痛苦的、同情的、庆幸--,宴席之上,每个人神色各自不同。 “太子妃殿下,薨逝了--” 谢萦姝心头的沉重变作了凄楚-- 花香馥郁的花园中,喜庆的祭典变作了丧宴,宫人们鱼贯而入,取下了满树的红灯笼,挂上了苍白的白灯笼,落地宫灯之中,白色的蜡烛替去了红烛,在晚风中流起了眼泪。 百官的眷属皆奉旨意,按品入泰昌宫向太后、皇后行礼告退,宫中有了丧事,宴席不能再继续了。 谢萦姝站在台阶之下的花荫之下,望着敞开的泰昌宫大殿的门,朱红色的大门威严雄壮,进进出出的都是锦衣华丽的眷属。 她却突然觉得那些依次进入的人仿似被大门吞噬了,吞进去的是锦绣年华,吐出来的是白骨骷髅。 她看见了那个柔弱的江南来的少女,盈盈地走进了那宫门,然后化为了门内的一缕青烟,转瞬消失于庄严富丽的宫殿之中。 与少女一同消散的,是她的温柔、她的柔弱、她的痛苦还有她的牵挂,她在最后,也想用生命去护卫她所在乎的爱人和孩子-- 她叹了口气,眼睛酸涩得难受,她无法去评判文璟柔的行为,她想,自己若是在那般境地,说不定会做得更多-- 夜色渐渐浓了,惨白的灯笼在风中飘荡着,凄楚的哭声在门中响了起来,她不忍再听,转身要走,背后却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你为何要为楚霞作证?” 她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笼罩在花阴之中的萧慕晟,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她问道:“你为何要去救太子妃?” 萧慕晟走了出来,与她并肩一同看向来来去去的宫门,冷笑了一声:“爷并不想长公主府与太子府联手,再者,爷可以借此让太子欠我个人情,岂不一举两得。” 谢萦姝抬头看他,明灭的烛火在他眼中跳动,带出了几抹暖意,他眼神沉静,却没有寒霜,虽然淡漠到底不冰凉。 她叹了口气,不继续追问,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你救太子妃出水的时候,我看见她的颈项上有红痕?” “你怀疑是我?”他嘲弄地笑了一笑:“爷就这么好赖?” “那不是红颜醉么?”谢萦姝疑惑起来:“红的那么怪异?” “自然不是,你在内室若是仔细观看,会发现那抹红痕已经消退--”萧慕晟难得没有冷嘲热讽,平静地道:“那种毒,来自南疆,是濮獠人惯用的,唤作黄泉引,毒性不强并且时效很短,只有几个时辰,却能催化人身上的所有病症,让人神经错乱,短时内耗尽心神,正是这样,若没有经验是看不出中毒迹象的。” 谢萦姝眼中的水光越来越弄,带着悲伤:“她已经那般地柔弱无助了,还有人要害她--” 他闻言转头看她,她哀伤又落寞-- 他发现自从起初重生的癫狂之后,每次看见她,她总是带着一抹的哀伤,为了别人的哀伤,这抹哀伤却又让她显出别样的意味,他从来不曾看见过,现在却开始在乎的意味-- 他收摄心神:“有很多人想要害她,但我认为今日下毒的却不是你所以为的长公主。” 她抬眼看他,她的确是在猜测长公主,但若是长公主,她不会算计着时间让楚霞和太子妃独处。 她突然想起一个人,眼中闪过一抹惊异,会是她么? 第50章 人心之坏,不可限量 谢萦姝觉得事情仿佛变得复杂了,她以为这种事情只有萧慕晟会干,却没料到别人出手了,太子妃死去的方式和时间都和前世不同,那么事情的走向也不一样了-- 她不想再想,转身要走,却不妨撞上了一个人,赶紧捂着头道歉:“对不起--” 那人微微一低身子,带着温柔笑意:“原来是谢小姐,恕小王鲁莽,冲撞了你。” 旁边的萧慕晟立马带起了笑意,唤了一声:“四皇兄。” 四皇子萧毅晟看也没看他一眼,鼻子里嗡了一声,眼睛只落在了谢萦姝身上:“下午的事情,谢小姐吓坏了吧?” 谢萦姝微微行礼,道声多谢关心,便想要告辞, 四皇子却没有要让开的意思,更近了她一步,俊雅的脸上笑意温柔:“谢小姐为楚霞仗义执言的事我都听说了,难得你这般坦诚。” 谢萦姝心情沉重,并不想继续留在这里闲话,并且对于四皇子,她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他和萧慕晟一样,都是虚伪狡诈之辈。 现在四皇子正是声名鹊起之际,他套近乎定不会有什么好心思,谢萦姝厌烦了算计,厌倦了虚伪,她想回家,离宫中这些阴谋诡计、这些尔虞我诈远一些。 四皇子不知是没有看见,还是假装没有看见谢萦姝的神色,很是亲热地道:“说起来,我家子茵和你是远房的表亲,前些她看见了你在天武门看戏,本想和你打个招呼,却不想你先走了。她说看见你端庄大方,一直想和你相交,谢小姐若是不嫌弃,记得过府看看她可好?” 这话说得非常亲热,让萧慕晟微微皱了皱眉,他赶紧感激地道:“原来四皇嫂如此喜欢萦姝,我还害怕几位皇嫂会误会萦姝。” 这话说得太亲密,谢萦姝很不高兴,他人前总是演着深情,她冷漠地道:“不劳六皇子殿下劳心。” 她不给他一点儿情面,她时时都要撇清关系。 四皇子斜斜睨了萧慕晟一眼,高高地抬起下巴,面带鄙夷地道:“六弟,谢小姐当着这么多人坚决拒婚?你叫得这么亲热,传出去可对谢小姐的名声不好。” 对这个人微言小的手足,他一向是不太客气的。 萧慕晟脸色一变,神色暗淡下来,嗫嚅道:“四皇兄,这是个误会--” 他委屈又不敢反抗的模样让四皇子愈发趾高气昂,语气很不耐烦:“好了,谢小姐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六弟你又何必苦苦纠缠,你赶快去吧!再惹谢小姐生气,谢丞相可是不会放过你的。” 萧慕晟星眸一沉,不敢反驳委委屈屈地转身,状若哀怨地看了谢萦姝一眼,她接触到他的目光,他微微地瞥了一眼四皇子,走了-- 四皇子觉得自己为谢萦姝做了一件好事,带着得意道:“谢小姐做得对,六皇弟蠢笨不堪,怎么配得上你。” 谢萦姝没有接话,她只是想起了他前世的结局,与长公主府支持的太子苦苦相斗,败下阵来后被发配边疆,萧慕晟登基后,没有忘记这个曾经鄙视他的四哥,诛了他全家。 四皇子又走进一步:“谢小姐,让我送你回去吧!省得一会儿六皇弟又来纠缠。” 她轻轻点头,知道他定然还有话要说。 果然边走他漫不经心地问:“谢小姐为何要为楚霞作证?” 就这么一句,谢萦姝立即明白了萧慕晟离去前眼中的意味,她看了一眼树上挂着的白灯笼,反问道:“为什么不?” “恕我直言,谢丞相仿似并不喜欢长公主,他总是说姑母她心太多也太大了--”四皇子笑了一下:“也很介意太子与长公主府扯上关系。” 谢萦姝没有回答,她带着嘲弄笑了一下,心底一片苍凉,不是是非人偏惹是非事,她觉得自己就和死去的太子妃一般,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被这些人算计。 她直言道:“我并没有想这么多,我只是叙述我所看到的--” 她站住脚步,抬眼看他,眼中渐渐蒙上寒霜:“太子妃已经含冤,不能让楚霞郡主也含冤。” 四皇子神色一变,像是惊讶又像是惊慌:“皇嫂有何冤情?她身子不好,经过这么一闹自然不好,太医也说她是衰弱过度,才--” 他探询地看了看她的神色:“谢小姐,你是被吓坏了吧?” 谢萦姝低下了头,继续走,不再看他一眼,只是幽幽说了一句:“我是被吓坏了,我被人心吓坏了,原来人心之坏,不可限量--” 四皇子愣在了原地,看着她纤柔的背影渐渐融入夜色之中,只余下灯笼惨淡的烛光照在空地上,冰凉一片。 去了许久的秦岚,终于有信来,寥寥数句:“朱遭人追杀,杀手狠厉,朱坠崖,生死未卜,正全力搜寻。” 谢萦姝的心沉到了谷底,朱景行一介书生,默默无闻,谁会派出高手要他的命?萧慕晟不可能,往后他还要依仗着朱景行出谋划策、攥夺天下,他只会派人早日找到他,正是因为如此,她才着急地要秦岚找到朱景行。 如果不是萧慕晟,又会是谁?谁会知道朱景行的重要性,谁会想要他死? 谢萦姝心中愈发没有底,自己和萧慕晟能够重获一世,那么别人也可以,如果真的有人也是重生,又会是谁? 她将秦岚留下的所有暗卫都派去帮助寻找朱景行,带话给秦岚,一定要找到朱景行,无论生死,带他来见自己。 太子妃的丧仪在太子妃举行,百官吊唁,诸府诰命也纷纷去太子府吊丧。 当谢萦姝走进满是白色的太子府时,心情很是沉重,宫闱倾轧,死去都是软弱无助的生命。 太子妃一向得皇后喜爱,皇后哀伤不已,亲自到太子府看慰,众多眷属均陪伴左右。 府中所有人都在忙,忙着悲伤、忙着劝慰、忙着迎来送往、忙着奉承-- 谢萦姝静静地站在远处的阁楼上,不愿意去看一片白色素缟中或真或假的哀伤。 她在心头默默地和那个柔弱的女子道别,还有道歉,抱歉救不了她,抱歉违背了她最后的意愿。 第51章 我真讨厌她,她死了,太子哥哥的心也随着去了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打断了谢萦姝的思绪, 她以为是青藤找了来,转头一看,却怔了一下。 楚霞郡主走过来,和她并肩,看着楼下的一片白色,挑起眉道:“这白色真是让人讨厌--” 她曾经非常希望太子妃赶快死去,但太子妃真的死了后,她却没有多开心。 谢萦姝沉默不语。 楚霞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高昂灵动:“没想到她竟然就这么死了--” 谢萦姝转头:“你不是很希望她死吗” 她想起了前世楚霞给她的印象,冷漠高傲,和她母亲一样醉心权势,将太子紧紧地攥在手心之中,肆意妄为。 楚霞眉头一皱,不高兴地道:“你哪个眼睛看出我希望她死了?是她派人叫我去荷花池边,是她自己跳下去的,我拼命想要拉住她--” 她说着红了眼圈:“我真讨厌她,她死了,太子哥哥的心也随着去了--” “她不死,太子殿下的心也不在你身上--”谢萦姝很不客气,她厌憎想要抢夺别人幸福的人:“你终究会错付!” 前世,太子死去时,紧紧贴在他心口的,是文璟柔的一缕青丝。 “谢萦姝,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讨厌?”楚霞的目光变得凌厉:“你总是和我作对--” “我只是实话实说,太子妃给长公主殿下献寿礼的时候,确实是你推她的,而她掉下荷花池的时候,也确实不是你推她的--”谢萦姝迎着她凌厉的目光,平静地道:“你讨厌别人,可知别人也讨厌你。” 就像上一世的自己一样,被人讨厌而不自知。 楚霞怔了一下,目光低落下来:“我知道她恨我,可我不想害死她,我只想嫁给太子哥哥做侧妃--” “太子愿意吗?他若是愿意,当初便会直接娶你--”谢萦姝叹了口起道:“很多事,不能强求。即便你真的嫁给他,又愿意对着一个心心念念别的女子的人?” “我只要在他身边,我就满足了--”楚霞语气有些急切:“我不在乎--” “你会在乎的,时间一长,你就会在乎,你会在乎他眼前是你,心中是太子妃,你会在乎他疼爱的是皇太孙,而不是你的孩子--”谢萦姝悲伤地道:“你得不到他的真心,你会恨他,会想办法控制他--” 这些,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真心?”楚霞沉吟起来:“真心是什么?” 谢萦姝想了一想,其实她也不太明白,因为她也未曾得到过谁的真心,但她还是道:“真心或许就是,你希望他好,即便要伤自己的心,也希望他好--” 她敢肯定,真心绝不是伤害、不是控制、不是占有,更不能参杂阴谋诡计。 楚霞沉寂了,渐渐地红了眼眶-- 她们不再说话,静静站立,看着初夏浓烈却不酷热的日光撒进府中,高大的建筑物投下浓厚的阴影,阴影与光芒交杂之中,来来往往的人脚步匆匆,一片热闹熙攘,人人都在为太子妃忙乱,而躺在那里的她却并不需要。人人脸色都很悲切,却又有几个真正在悲伤? 光影流转,日头渐渐西沉,聚集起来的人群如同拉线般渐渐退去,哭了一上午的皇后也被人劝说着回了宫。 暮色之中,楚霞说了一句:“谢萦姝,你别把我想得太坏,若是能让太子哥哥不伤心,我宁愿自己永远不见他,换皇嫂能回来--” 残阳照出了她脸上的泪痕,谢萦姝沉吟了一下,点头道:“我相信你。” 她相信现在的楚霞还不是以后那个心狠手辣的楚霞,她的心中还存在着爱和善意。 沉重的白色压在谢萦姝心头的哀伤散去了一些,她叹了口气,转身想要离去,却一眼瞥见了旁边的楼上那道孤单的身影,背着手静静地站着,看着暮色中满府的白色。 她怔了一下,他在哀伤吗? 太子妃逝世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太子都闭门不出,连早朝也不上了。 太子太颓废了,颓废得皇帝都开始不满了。 一向支持太子的谢远臻很着急,储君乃是国本,国本动摇,势必朝政动荡。 他早已不满四皇子的崛起,一副想要与太子分庭抗礼之势,他是传统的,他希望身为嫡长子的太子能扛得起大任,坐得下着天下。 谢萦姝也暗中担忧,太子本来性格软善,太子妃突然离世的打击过大,怕他会一蹶不振。 这一世,太子妃过世提前,不知道后边还会有什么变化,她拿不准,但她决定想要试一试,看能不能让太子坚强果敢起来,挣脱束缚,往后方能压制住萧慕晟的野心。 太子妃灵位入宗庙的时候,谢萦姝跟着父亲和周氏参加了奠仪, 她有话想要和太子讲。 仪式繁冗,人很多,她在后边朝前张望,却突然有人将她一挡,语气很焦急地道:“谢萦姝,我需要你帮忙!” 她抬头,楚霞憔悴的面容映入眼帘,不过几日,她圆润丰盈的脸颊消瘦不少,眼圈之下带着重重的黑影。 她想要拒绝,可楚霞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朝着旁的阁楼走去。 院宇重重,行过一道道长廊,她们走进一个小巧的偏僻院落,院前开着大片大片的茉莉花,花架和墙壁上缠满了凌霄和蔷薇,绚烂的花朵热烈开放着,在阳光中生机盎然地绽放光华。 重重繁花之中,站着一抹孤独的身影,他负着手,看着怒放的茉莉花,高大修长的身形微微佝偻着,发丝凌乱,脸色苍白,他脸上没有悲伤,只有淡漠,仿似被抽去了生命的纸片人一般的淡漠。 谢萦姝远远站住,她觉得太子的一部分已经跟着太子妃死去了。 楚霞含着泪颤颤地叫了一声:“太子哥哥--” 太子微微抬了一下眼眸,并没有看她,眼神依然空洞。 “太子哥哥,你不要这样?你--”楚霞的泪水掉了下来,落在了洁白的茉莉花上,她伸手拉着他的衣袖:“你这样,我很难过--” 太子闭了一下眼睛,微微摇头,漠然地道:“楚霞,我不想看见你--” 他不再说话,任由她怎么哭泣,怎么摇曳他的手臂,他看都不曾看她一眼,他只看着院中的繁花,眼中却没有一丝光彩,他对一切都不在乎,他的心已经死去了。 第52章 她讨厌被人觊觎的感觉 楚霞哭泣的声音让谢萦姝的心缩紧了一下,她知道了她的憔悴从何而来。 她走上前,伸手扶起了哭得不能自已的楚霞,对太子道:“殿下,您要为太子妃做主!” 太子蓦然惊起,抬头看她,眼神渐渐有了焦距,带上疑虑惊惑。 楚霞的哭声戛然而止,惊慌地看着她,尖着声音喊:“谢萦姝--” 谢萦姝伸出掌朝她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看向太子:“殿下,您可曾细看,太子妃娘娘的颈部可有细小的青痕?” 她回去后,翻阅了许多医书,派了李青书到京中外乡人出没之地多方打探,终于在一个草药铺中探听到了关于黄泉引的消息,虽然此毒不易被人分辨,但既然是毒,总会留下些微痕迹,比如毒发时出现的红痕,虽然过一时会消退,但人死去后,红痕存在过的地方会留下淡淡的青痕,很容易和尸斑混淆,若是不知此毒的人,是看不出的。 太子的心颤抖起来,连同他的声音一起颤抖:“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娘娘中了毒,中了名唤黄泉引的毒,所有她才会突然变得歇斯底里--”谢萦姝将话说得很直接,她想要给太子当头棒喝: “她突然发狂,拉着楚霞陷害她,这不像平时的她。她是中了毒,这毒短时间激发了心底所有的愤恨,也催化了她身体里所有的病症,让她像流星一样,蓦然明亮却又瞬间消失。她被耗尽了心神,即使不落水,也活不了多久!” “不--”太子突然奔了过来,双手捏住了谢萦姝的双肩,涨红了脸血红了眼睛:“你说她是被人害死的?不!她那么善良,我不相信有人会害她?” 谢萦姝忍下肩头的剧痛,昂首看他的眼睛,眼神清澈而笃定, 她要的,就是太子这般的激动,唯有激动,才会让他活过来, 她要让他恨,唯有恨,才能活下去。 她缓慢而坚定地点头。 楚霞在旁边,吓得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她的心受了很大的震动,她无数次地对太子妃搞过小动作,却没料到有人下手这般狠毒。 太子愣住了,眼中的红血丝渐渐褪去, 他的呼吸从急促变得绵长,自从太子妃死后,他封闭了一切的感情,屏蔽了一切的思考,他只是茫然地空洞的,好像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忘记自己已经失去了她, 可谢萦姝的话像利刃撬开了他封闭的世界,他做不到再漠然无视。 太子站了许久,久到清泪满脸,久到他捏紧了的拳头将他的掌心刺痛,久到他恢复了思考,他要为爱人做主。 他转过身,急匆匆地朝外边走,楚霞拉住了他的衣角:“太子哥哥,让我和你一起吧!让我为表嫂做点事吧--” 她又哭了起来:“我时常捉弄她,我还想要从她身边抢走你,我—我很后悔--” 谢萦姝愣了一瞬,有些意外于她的坦率。 太子站住了,低头看着她,眼中明暗交杂,闪过复杂的眼神,拨终于他拨开了楚霞的手,转身大踏步走了。 楚霞差点摔倒,却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留下谢萦姝独自感慨,一切都有了改变,希望楚霞也能改变吧! 谢萦姝走出太子府的时候,已经满眼暮色,一长溜马车挨次过来,接走了各自的主人。 她正要上车的时候,后边突然起了喧哗声,便站在垫脚凳上,不由得回头去看。 马车却被什么狠狠地一撞,马匹嘶吼起来,蓦地翘起前蹄,谢萦姝站立不稳,往下滚了来。 但她却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四皇子俊美温柔的脸在上方带起温柔笑意:“谢小姐,你没事儿吧?” 她心头警铃大作,众目睽睽之下,他这样做有何用意。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感觉到四皇子的手臂在往下沉,并不愿意放开她,脸上的笑意却愈深。 谢萦姝有些慌了,她开始明白四皇子的用意了,他在制造两人之间暧昧的假象。 果然旁人都围了过来。 谢萦姝高声道:“多谢殿下相救--”,一边用力挣脱了他的怀抱。 刚站直身体,被车夫安抚下来的马又突然长嘶一声,双腿腾起半空,一转身子朝这边踢过来— 四皇子刚张开嘴巴,露出雪白整洁的牙齿,说了个:“不用--” 却被身后疾飞过来的马蹄子一脚踹飞,摔进了路旁的污泥之中。 她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一道力量一扯,又落入了个温暖的怀抱。 谢萦姝对着第二个对他露出温柔笑意的皇子翻了个白眼, 她眼中的意味,扶着她的萧慕晟很是明白,他坦然地看着她笑,用目光承认了是他在马车中做了手脚。 四皇子做得,他为何做不得? 谢萦姝带着怒气挣脱了他的怀抱,她讨厌看着他演戏,但看到狼狈爬起来的四皇子时,又突然觉得他做得不错。 当天晚上,谢府大小姐被两位皇子争着英雄救美的事迹又传开了。 许多世家方悟了过来,不管谢萦姝名声怎么不堪怎么坏,不管她如何地发疯发狂,总是有人争着要娶的, 因为她身后,是权势,可以助推皇位到手的权势。 谢萦姝回到家中的时候,气愤又感到恶心, 被两个厌恶的人接触过,她觉得想吐。 她讨厌被人觊觎的感觉,她讨厌虚情假意-- 她去找父亲,想要劝说他不要太顾忌与太子的距离,大胆地教导太子,即便皇帝生忌惮,总比五年之后被萧慕晟一窝端的好。 毕竟皇帝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 父亲的书房灯火通明,她进去的时候,二弟谢北昭也在,父亲见了她,很是开心,乐呵呵地道:“暖儿,你哥在北疆连打了几个大胜仗,皇帝高兴得不得了,对为父道,若他能收复塔葛地区,便封他做三品大将军。” 谢萦姝自然也高兴,但她却瞥见了谢北昭脸上的落寞,她明白了他的心思,虽然周氏一心想要他读书参加科举,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但她清楚,这个刚勇的弟弟是不想做文官的。 她想起来来意,直接对父亲道:“爹,我想告诉您,太子妃是被毒死的--” 一语既出,谢远臻和谢北昭皆是惊诧不已, 第53章 四皇子妃颜子茵的邀请 谢远臻为了太子妃惊诧,谢北昭则是为了这么秘密且重要的事情,谢萦姝竟然当着他的面讲,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 谢远臻失去了笑意,严肃着脸沉思, 谢萦姝道:“您知道的,刚好太子妃落水的时候我在,我看见了她身上细微的红痕,回来后细细查查,那是来自濮獠的毒物--” “濮獠?”谢远臻眉头越皱越深:“这可就--” 能谋害太子妃自然能谋害太子,并且用的还是来自边疆的毒物,他不用细想也知道太子处境。 谢萦姝道:“太子为人仁厚善良,却护不好太子妃,爹,他若不改变,又怎能护好皇太孙甚至他自己?太子若有不测,满朝文武和皇上都认定了您是支持太子的,您又该如何?其余的皇子,无论是谁坐了皇位,您又该如何?” 谢远臻猛然抬头看她,半晌才道:“为父知道了--” 谢北昭在旁看着她,带上了诧异而惊惧的神色。 走出书房门的时候,谢北昭特意停下了脚步,在成排的白玉兰树下等着后出来的谢萦姝。 谢萦姝看见了那个挺拔高挑的身影,笑了笑,停下了脚步,唤道:“二弟--” 谢北昭绷着脸,面无表情地问:“为什么你要当着我说太子妃的事?” “为什么?”谢萦姝诧异,反问他:“为什么不能说给你听?你不是我的弟弟吗?” 她之所以要当着他说,还想让他也生出危机感,不要躲在母亲的身后做太平少爷。 她不假思索的回答让少年心头一震,目光缓和了几许,他以为这从来不曾正眼看过他的继姐,从未将他视作过亲人。 他不语,谢萦姝猜到了他心中所想,道:“以往是我不对,太过骄傲,总认为你和蕴华不配做我的弟妹,现在我知道了,是我不配做你们的姐姐--” 她的话语很真诚,谢北昭忍不住抬头看她的神色,害怕她又藏了什么坏心思,要哄骗他。 可她的目光温柔沉静,她的面容和蔼友善,他一时有些懵了-- 他心怀疑虑,沉默不语,谢萦姝抬头看他的眼睛,笑了一下:“你等着我,是有什么事吗?” 谢北昭踟蹰半天,方涨红着脸支支吾吾道:“太子妃出事那天,萦华从宫中回来之后,娘打了她一顿,这些日子关着她,不让她出来--” 谢萦姝脸色一沉,心中很不是滋味,看着少年为难又难过的神色,她无法去说他母亲的过错,叹口气道:“萦华不愿意帮着和安公主说谎--” 是非曲直由他去评判吧! 谢北昭却咬了咬牙,出乎意料地道:“你帮帮她吧--帮她--让她不要学我娘--” 谢萦姝心头一震,看着他,既觉得有些意外仿似又在情理之中, 眼前少年,眼神如同朗朗星空,干净清朗,他成日受着势利而贪婪的教导,却依然保有正直和良心。 她很欣慰,庆幸自己这一生不再愚蠢,庆幸这一世懂得去珍惜、去改变。 她点头,郑重地道:“我会的--” 即便彻底和周氏撕破脸,她也会护好一双弟妹,尽力护住他们心中良善,替他们谋一个安稳。 第二天,谢萦姝在书房中思索着,她虽然捏着周氏的把柄,但也不愿意此时就扯破脸皮,她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想要拿回来。 她想要摒除萦华身边不良的影响,得想其他法子。 “小姐,好生奇怪--”青藤拿着一封帖子进来,呈给她看:“四皇子妃邀请您去赏荷花,她可从未曾与您有过交情--” 谢萦姝点头:“何止没有交情--” 之前,四皇子妃颜子茵甚至连正眼也没有瞧过她,即使她是炙手可热的权臣之女,就连公主嫔妃也得给她三分薄面,颜子茵却从不赴她的宴会,在别家宴会上相遇,也只淡淡地瞥她一眼,招呼也懒得打。 以前的谢萦姝觉得颜子茵的高傲只不过是嫉妒她,嫉妒她家世的显赫,嫉妒她的美貌与受人欢迎,她笃定自己会是六皇子妃,那么颜子茵对她的敌意还来自于四皇子不喜欢六皇子。 现在她明白,颜子茵只不过是讨厌她,讨厌她的嚣张跋扈。 平心而论,谢萦姝认为颜子茵并不算得是阴险狡诈之人, 相比于温柔贤淑的太子妃,她要清高许多,她言语不多,少有主动与人交往,人多的时候,她总是稍稍离得有些远,游离于热闹之外。 有时候和安公主会拉了她一起凑热闹,她也只是笑笑,静静在一旁听着,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了然般的笑意,不显出耐烦却也不算热忱。 如果说太子妃是温柔的解语花,四皇子妃则像枝干青直的白玉兰,冷冷清清地开在枝头,冷眼看人世的繁华。 颜子茵是将门之女,清冷也坚强,前世四皇子争夺皇位失败,被流放南疆,气得疯疯癫癫,不成人形,是她带着儿女,一路陪伴照料,在蛮荒瘴炎、凄凉凶险的南疆艰难生存,直到被萧慕晟诛杀。 事出反常必有妖,谢萦姝决定去赴她的约,想要瞧瞧她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颜子茵来迎她的时候,站住脚步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点头道:“我闻听谢府小姐变了,果然是变了--” 谢萦姝行礼,自嘲地笑:“娘娘可是听见了我疯了的传闻?” 盛京城中,关于她的传闻很多,不知道传到了颜子茵的耳中时,是什么样子? 颜子茵微微一笑:“这可不是我从坊间听来的,是听四皇子殿下说的。” 谢萦姝怔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颜子茵邀请的客人不多,多是各皇子妃,见了谢萦姝,神色各异,还是客客气气地与她见过。 花园中的荷花开得着实好,连绵不断的荷叶托起一片青碧,朵朵荷花汇聚成粉的、白的云霞,在青碧之上随风摇曳,说不出的婀娜多姿。 大家散在岸边的长廊之中,赏花看景,谢萦姝陪着颜子茵在稍远的廊中慢慢走着,走到临水的亭台时,颜子茵回头道:“你们都侯在这里,我与谢小姐走进湖中央水榭去看花。” 侍女都停在了廊下,她与谢萦姝踏着伸向湖心的曲折竹桥走去。 谢萦姝知道她有话要说。 第54章 谢萦姝,我把四皇子妃的位置让给你 颜子茵和谢萦姝并肩看着池中荷花,一时谁都没有说话,各自在心头思虑。 风吹过夏日轻薄的衣衫,吹动了颜子茵耳边微微垂下的几缕青丝,她伸手捻起发丝,带着惆怅看了看,方带着酸涩一笑:“时日匆匆,霜雪易染,红颜易老--” 谢萦姝猜到了她为何作此感叹,她道:“娘娘正值青春,何必忧愁?” 颜子茵抬起眼睛,眼中出现雾气,她沉默了许久,方轻声道:“谢小姐,你是聪明的女子,虽然世人都传言你疯癫善变,但从你不肯嫁给六皇子起,我就知道,你变得聪明而通透,所以才看得出作为皇室中人的悲哀,所以才不肯做六皇子妃--” 这番话在谢萦姝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她明白颜子茵是聪明的女子,却没料到她如此直接,甚至带着坦诚, 她也并不遮遮掩掩,道:“娘娘,我明白你约我来的意思,只是,我既然不肯做六皇子妃,也定然不肯做四皇子妃,你不必相让--” 颜子茵蓦然转头看她,莹润着水光的眼睛带着惊诧与意外,半响方一笑:“我就说,你怎会肯?” “既然知道,娘娘何必还问?”谢萦姝清澈的眼眸波光一转,了然神色跃上眉眼,她问道:“是四皇子相逼么?” 她深深知道四皇子是怎样的人,在他的心中,莫说颜子茵,任何人、任何事都比不上皇位重要。 颜子茵低垂下眼眸,其间的水光渐渐浓厚,仿似要溢出眼眶,她是委屈的,但她依然道:“他喜欢的,无论如何,我也会成全。” 只要他能如愿,即便付出她的一切,包括生命,她也会成全,何况皇子妃的位置。 谢萦姝讶异地看她,她一直以为高冷的女子自然是豁达而清醒的,才会睥睨世间的繁华,谁知道颜子茵竟然会答应如此无耻的要求,难道她看不清自己嫁的人,究竟有着怎样卑劣的人品么? 她的目光也带上了怒意,语气变得清冷:“娘娘,四皇子究竟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身后的权势,您心中清楚得很,若是我答应,您这样做,不是害了我吗?” 她突然想明白了,那天在皇宫之中,为什么会觉得四皇子妃与往日不同,也想明白了,为什么太子妃中毒之时,会遇到楚霞,而和安公主刚好出现-- 她猜得没错,一切都是四皇子下的手,他不想让楚霞嫁给太子,所以杀掉太子妃,离间太子与长公主之间的关系。 而这一切,是借颜子茵的手做的, 寒意从她的心口生了出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你不会答应的--”颜子茵抬头看她,目光坦然:“我知道你不会答应,但你若是答应,我帮了殿下,也会欢欣。” 她为了心爱的人,连自己都可以舍弃,何况别人。 谢萦姝看着她,眼中的愤怒渐渐变作了同情,还有不忿,颜子茵多像前世的她啊! 不顾后果、不分对错,只为心中喜欢的那个人,为了他,什么都肯做,可结局呢?不过是一场算计,得不来半分的真心。 深情的女子,特别是爱错了人的深情女子总是最吃亏! 她摇头:“为这么一个利用你的人,值得么?” 颜子茵转头看池中的荷花,青碧与粉红在她眼中摇曳,她微微笑了:“你瞧那支荷花,哪怕地下的淤泥再不堪,哪怕遮住淤泥的荷叶多么的青翠,它的根依然在淤泥之中,离不开--” 她自问做这一切,值得! 谢萦姝回府的时候,心情很低落,世人逃不过的,终究一个“情”字,颜子茵这般聪慧的女子,也被困在其中,甘愿做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 她明白,颜子茵的下场不会太好,即便四皇子真的得了天下,也不会太好。 刚坐下,青藤惊慌地进来:“小姐,楚霞郡主来了--” 这皇亲国戚,怎样一个个地来纠缠自家小姐? 她将谢萦姝看了又看,歪头不解:“小姐还是以前的小姐,哦!对了,又不是以前的小姐了--” 谢萦姝伸出手指点点她的额头,迎了出去。 楚霞并没有虚文客套,开门见山地道:“我是为了太子哥哥的事情来的--” 她的脸色不太好,依然白着脸红着眼睛,眼睑下发黑黑的一片。 谢萦姝点头:“我知道--”。 她自问和楚霞关系还没到过府交往的份上。 楚霞有了一些改变,但并不意味着她就一定能舍弃过往的跋扈自私。 谢萦姝请她进了书房,亲手捧上香茶,道:“太子殿下这段时日不是上朝了吗?” 楚霞心事重重,屏退了下人,放下茶杯:“舅舅不让他继续查下去--” 谢萦姝诧异地一愣,低头思虑了一番,了然地道:“陛下必定有他的考虑--” 皇帝不想看到手足相残,或者-- 她微微打了个冷战,若皇帝知道事出有异而不深究,必定是对凶手怀着某种目的。 太子的位置真的是很不稳啊! 她只能安慰楚霞:“有些事情尽可以交给时间,让时间去记住,等有机会了,再从头查起。” 楚霞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我会这样劝太子哥哥。” 她说着期待地看着谢萦姝,谢萦姝道:“郡主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楚霞扬起眉毛:“谢小姐,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太喜欢你--” 谢萦姝提起的嘴角放了下来,说得还真是直-- “但是我还是敬佩你的--”楚霞抬起大眼睛,认真地看谢萦姝的脸庞:“我佩服你的脸皮,怎么能这么厚,敢当着那么多人提出来要嫁给六表哥,还敢跳湖--” 谢萦姝刚刚抿了的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放下茶杯看她:“郡主上门,就为了嘲讽我?” “你怎么这么多心,这就是我不喜欢你的地方--”楚霞撇了一下嘴,露出不满意的神色:“我是真的佩服你--” 谢萦姝哭笑不得,不知道该说谢谢还是赶人。 第55章 太子不喜欢你,你这是自作多情 楚霞对着谢萦姝分析道:“你追求六表哥的时候,谢丞相不答应,但你跳湖之后,他赶紧就答应了,虽然这般行为惹得人所不耻,但终究还是达到了目的不是?” 她话说得这般直白,谢萦姝觉得倒是省去了弯来拐去地组织语言应付,干脆戳破了她的希望:“郡主还是别多想,用这般的手段,太子一辈子都不能娶你!” 果然楚霞的脸立马就红了,红霞沾染了她的面颊一瞬,又快速褪去,她生气了:“你就这般笃定?” “你帮助他查询太子妃的死因,他感激吗?”谢萦姝问,楚霞摇头。 “你憔悴,他难过吗?” 楚霞还是摇头。 “他见了你,他开心吗?” 楚霞神色黯然,终究摇了摇头。 谢萦姝一摊手:“这便是了,你有心他无意,强扭的瓜不会甜。你那日问过我,真心是什么,真心应该是,你哪怕一点儿憔悴,他也会心疼,而不需要你用生命去威胁他!” 楚霞的脸色变了又变,羞愧、委屈、难过轮番上演,终于,她站起来将茶杯狠狠一顿,茶水砰一声在地上溅开。 外边传来侍女问询的声音。 “给我闭嘴!”楚霞朝着房外怒吼了一声,外边静悄悄不敢再做声。 谢萦姝也站了起来,直直地看着楚霞:“所谓当局者迷,郡主想不清楚这个道理,你在我这里砸十个杯子、一百个杯子都没有用,你根本不是真心喜欢太子殿下,你只是嫉妒、贪欲、还有自欺欺人--” “谢萦姝!”楚霞尖锐的声音饱含怒气:“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我只是说了实话,郡主你心中是明白的--”谢萦姝不畏惧她的怒气,也不想遮遮掩掩,为了她的面子说些违心的话。 她尖锐而坦白:“郡主和太子妃是截然不同的人,太子为何爱太子妃至深,为何视你于无物,你不该深思吗?你自问有太子妃的温柔贤淑谦和吗?” “你--”楚霞揪住了胸口的衣服,脸皮涨得通红,伸手指着她:“只有你成天气我!我饶不了你!” “若是说真话也是罪,萦姝任凭郡主处置--”谢萦姝站着,镇静自若地看着怒气冲天的楚霞。 楚霞捏紧了拳头,咬着牙看着她,心中翻过万千情绪,她的愤怒来自于谢萦姝三言两语便刺破了她心头千万次为太子开脱的理由,刺破了她的梦想,将她刻意去逃避的现实摆在她的面前-- 俩人对立而视,一个愤怒,一个坦然。 最终,楚霞转开了目光,放下了捏紧的手,幽幽说了句:“谢萦姝,你真讨厌!”,一转身,拂袖而去。 谢萦姝长长的叹了口气,深陷情字的,又何止是颜子茵。 她正要坐下,门又被砰一声推开。 楚霞站住门口,冷冷地道:“你不要认为天底下就只你一人是清醒的,你也不懂真心,六表哥为了你,苦苦哀求太子哥哥,说要努力做出一番事业,让你瞧得上他,太子哥哥推荐了他入翰林苑任编修,这么一个小小官职,他高兴极了,我觉得你才不懂真心,你不配他的真心!” 她说完,将雕花的木门砰一声摔上,留下谢萦姝心情复杂地站着。 任编修?也就是说,他开始朝着皇位行动了,无论他用什么卑劣的手段,演怎样卑微的角色,他开始行动了! 按照皇帝的旨意,太子和已经授了官职的皇子需每日上朝,参与朝政,学习治国理政的手段。 所以,萧慕晟得以再次踏进宽阔庄严的乾阳宫,跨进殿门的时候,他看了一眼站在前边的太子和四皇子,嘴角朝上扬了扬。 斗吧!斗得越是激烈,他在旁边看着就越是开心。 皇帝这些天非常忧心,南边临安淮河中下游水患,朝廷治水的官员派去了一拨又一拨,仍旧抵不住洪水越过堤岸,淹没田地的步伐。 临安乃是千年古城,城中百姓数以十万计,若一旦决堤,后果不可想象。 太守余领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掘开了堤岸,把洪水引入了临安附近的村庄,淹没了良田数顷、房屋千间, 虽提前撤离百姓,但洪水来势汹汹。有数百来不及撤离的百姓被冲走了。一时当地怨声载道,都骂余领枉顾人命。 御史纷纷上疏弹劾余领,告他肆意妄为、荼毒百姓。 皇帝皱着眉头捏着胡子,问众人要怎样处置余领。 众臣议论纷纷、争得不可开交,有的说要严惩以谢天下,有的则说余领舍一保万无可厚非。 皇帝问太子的意见,太子怜悯地道:“父皇,一边是数十万的人命,一边是几百条人命,虽然都可贵,但也分孰轻孰重,余太守出此下策也是不得已为之呀!请父皇念在他保住了临安城中的百姓,恕他无罪吧!” 四皇子发现皇帝的脸色微微变了变,赶紧上前禀:“父皇,儿臣以为数十万人命是命,几百条也是命,都是大越的子民,不能以人数的多寡来决定生死,那几百条生命何其无辜?若不严惩余领,如何服得天下人心?” 皇帝听了没有言语,微微噘着嘴思索了一下,又望向谢远臻:“谢丞相,你的意见呢?” 谢远臻抬头望了皇帝一眼,沉吟片刻道:“禀皇上,百姓无错,余领亦无错,错在天灾无常。但他始终是害了数百条人命,也不能不罚,请皇上罢黜他太守的职位,调回京城,降职使用。” 皇帝点头,有些失望地看了看太子,不再说什么,退了朝。 一直在后边静静站着的萧慕晟在心头冷笑了一声,蜜罐子里泡大的太子知道什么人间疾苦,他所谓的善良不过也只是对残酷人世的无知罢了! 但他立刻走到了太子的身边,敬佩而恭敬地道:“皇兄贤良,能宽厚待人,余领一定会感激你的。” 太子看向皇帝的背影,有些担忧:“我觉得父皇好像不太高兴。” 四皇子在旁提起嘴角满意地一笑,转身走了。 第56章 很多事情,谢府可以帮太子做 谢萦姝给父亲送夜宵的时候,谢远臻接过她奉上的燕窝羹,漫不经心地搅动几下,抬头看她:“暖儿,皇上不许再追查太子妃的事情--” “爹下定决心了吗?”谢萦姝问道:“教导太子勇敢坚韧,让皇上放心将江山托付--” 谢远臻没有回答,摇了摇头:“皇上年迈了,为父怕他没有耐心等待太子成材了!” 今日余领一事,他看出了皇帝的不满和不耐烦。 他放下调羹问女儿:“余太守的事情,你可知道?” 谢萦姝点头,她自有获得信息的途径。 “太子该不该替余领求情呢?”谢远臻抬头看她,眼神若有所思。 “功是功,过是过,该奖的要奖,该罚的也要罚。即使皇帝陛下心头要饶他,也要有惩罚来堵天下悠悠众口。”她跟着萧慕晟多年,早已洞悉人性:“应该此时罚,以后赏。此时贬,以后用。” 谢远臻欣慰地笑了,宠溺地道:“不愧是我的女儿,开了窍后比谁都看得明白。” 他旋即又黯然了下来:“这么浅显的道理,太子竟然不明白。还是皇后太溺爱了他一些,宠得他不知险恶。论宽厚大度,他自然是第一的,但皇上未必欣赏他的宽厚大度--” 圣上也是杀伐果断,于众皇子中冲出一条血路才登上皇位的。 谢萦姝道:“爹,很多事情,谢府可以帮太子做--” 朝堂中许多老臣是支持太子的,再加上父亲的支持,太子身后的力量是四皇子和萧慕晟无法比肩的。 并且她知道,皇帝一直没有放弃过对太子的期望,不然,上一世,萧慕晟也无需矫传圣旨、弑兄杀弟了。 谢远臻没回答,抬头看着书桌上灯笼中闪闪烁烁的烛火,那烛火,一直燃到了深夜。 没几天,皇帝加封谢远臻为太子太师,虽是虚职,但官拜从一品,更上一层楼。 更重要的是,皇上以这样的方式把太子托付给了他。 这是谢萦姝意料中,却又有些忐忑的,事情的发展和前世全不一样了,往后真的不知道是何结局? 从今天起,在众人眼中,谢府正式站在了太子的身后,萧慕晟又要开始和她算账了! 八月底,谢南枫带兵收复十年前被第戎占去的漠北塔葛湖的捷报传来,皇帝龙心大悦,加封他为三品归德将军,准他回京轮休。 谢远臻更是脸上没有断过笑容,不仅仅是为了谢府的荣耀,更是为儿子骄傲,他的儿子,自然是人中翘楚、栋梁之才! 谢萦姝当然也替大哥高兴,但同时也担忧,她知道和大哥一同回来的,还有那个名叫红柔的女子。 皇帝非常高兴,十数年来,北边一直被第戎人侵扰蚕食边境,掠夺人畜牲口,让他如芒在心,时时不安。 塔葛湖一战,大挫第戎嚣张气焰,第戎先锋全部退到边境线后四十余里,这一仗,打出了大越的气势。 谢府自然更加炙手可热,每日的宴请如雪花飞来,来投门下的官员拍成了长龙。 许多世家也顾不得谢萦姝的名声了,纷纷请了媒人上门说亲。 这般盛景,谢府中人自然高兴又骄傲,只谢萦姝高兴不起来,这般迎来送往太过高调了,谦虚低调、不争名利才能在皇帝面前淡化功高盖主的感觉,降低他的戒心呀! 父亲并不是不懂,他还是有些太过自信了。 这天,太子在府中宴请世家贵族,一来为立夏时节祝祷,二来也是为给名义上的师父谢远臻庆贺。 太子妃过世,各大家族蠢蠢欲动,谁都想争太子妃的位置,各家小姐更是争奇斗艳,花容月貌。 谢萦姝打扮素净,便显得寒酸了。 她刚进花园,就遇上了楚霞,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瞥了她一眼,鼻子里嗡了一声,说话就像冰凌坠落:“谢小姐,打扮做这个模样,是诚心来丢谢府的脸的吗?” 谢萦姝一笑而已,不想与她在口舌上争这些无用的长短。 楚霞满意她的默然,抬高了下巴,语气愈发不善:“谢小姐,你往日朱玉满头,突然变作这样,太过惺惺作态了--” 谢萦姝微微笑了,笑意带着些宽容:“郡主,不如我们进去后,找个地方坐下,你将心中之气全撒了出来,也就心头舒坦了--” “我生什么气?”楚霞立即提高声音反驳:“我干吗要生气?你说得根本就不对!” “是非对错并不重要--”谢萦姝声音依然平和:“郡主想得通便是--” 楚霞长大了嘴巴,却没有说出话来,盯着她,眼眸中愤怒夹杂着委屈,慢慢地涨红了脸-- “谢姐姐,霞姐姐--”初云笑意盈盈走了过来,亲热地唤道。 “你被谢萦姝灌了什么迷魂汤?-”楚霞转头看见她,毫不客气地开口,语气又开始咄咄逼人:“也像她一般穿的破破烂烂,瞧瞧这个寒酸样子,哪里像个公主?” 初云站住了,咬住了唇,清澈的眼睛中泛起了水光,有些手足无措。 谢萦姝褪去了宽容的神色,郑重地对楚霞道:“太子妃得太子敬重,有一项是因她谦虚友善,从来不藐视不如她的人--” 楚霞的脸色也变了,红晕从她脸上消失,换上了羞赧。 谢萦姝不再和她多费口舌,转身拉起初云离开。嘲讽她可以,嘲讽初云,不行。 太子出现在花园中的时候,众女子立即围了过去。但他的目光越过了众人,看向了谢萦姝。 他走了过来,温和地道:“谢小姐,那日在府前受惊了!” 谢萦姝浅笑行礼:“无碍的,殿下不必挂怀。” 太子神色黯然几许,小声道:“太子妃的事情,有劳你了。” 谢萦姝心头也觉得凄然,只能安慰道:“殿下,陛下必有考量,殿下别难过,而要加倍努力,假以时日,会还太子妃娘娘一个答案的。” 太子点头:“我明白谢小姐的意思,若不是你的提醒,我可能还沉溺在悲痛中无法自拔 --” 谢萦姝道:“斯人已矣,殿下更要往前看才好,您过得好,娘娘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太子提起笑意,笑意却还是有些凄凉的意味:“我自知对不起她--” 活着的时候未能护她周全,死去了也不能替她伸冤。 谢萦姝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后边却传来一声亲热的呼唤:“萦姝--” 她脸色立即沉了下来,转头看着笑吟吟的萧慕晟,还有他身后跟着走过来的四皇子,仿若看见狼狈同行。 第57章 颜子茵竟然要用她的命绑架谢萦姝 四皇子赶在了萧慕晟前头,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皇兄还真是体贴,亲自来迎谢小姐--” 他说着转头看了一眼谢萦姝,眼中恨意一闪而过:“可惜,皇兄太不体贴天下百姓了--” 太子脸色旋即黯淡,低声道:“余太守已经被贬官了,就不必再提了。” 四皇子挑起眉毛,哼笑了几声:“他不过被贬,可枉死的可是几百人呢?皇兄这么仁慈,怎么不为那几百条人命心疼呢?” 谢萦姝在心头冷笑了一声,不知道四皇子哪来的勇气指责别人不不道德。 萧慕晟笑了一笑,一副谦和模样:“怎么两位兄长还要讨论余太守的事情,事情过了就算了,无需再多挂心。” 四皇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六弟说得倒是轻巧,数百条人民,你一句轻飘飘的过了就算了。” 萧慕晟脸色一红,赶紧低下了头,做惶恐状。 谢萦姝在心头冷笑了一句:真会做戏!不管喜怒哀乐、犹豫徘徊,他都信手拈来,演得惟妙惟萧。 初云赶紧上前拉着萧慕晟衣角,有些紧张的模样。 四皇子朝太子道:“皇兄,你要博得个宽厚的名声,也需得分清是非才是,如此多的性命,就被你一句轻重分了,这名声,也太费性命了。” 听四皇子讽刺他虚伪,太子脸更加红了:“我只是不想让余太守保住了临安,还要受到责难--” “家有家法、国有国律,皇兄是坐上了太子的位置久了,有些装大了--”四皇子冷笑道。 萧慕晟状做不平,一副提起勇气的模样:“四哥,你这样说皇兄,父皇若是听见了,该不高兴了。” 见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六弟竟然敢顶撞,四皇子甚是不满,但提到了皇帝,他又不敢再多说。 他转头看见谢萦姝脸上掠过一抹笑意,便走过去,很是真诚地道: “谢小姐,前几日子茵带的话本王听了,你一定是误会本王的用意了,本王从来没有谋求过别的,那些都是子茵自己胡乱想的,你不要和她计较。” 谢萦姝行礼道:“萦姝自然知道殿下没有别的心思。” 四皇子勉强笑笑,又瞥了萧慕晟一眼,转身走人。 这边萧慕晟先是脸色一红,继而愤愤不平地朝太子道:“皇兄,他一点儿也不尊重你,夹枪带棒地讽刺嘲笑,你为何不拿出长兄的架子,狠狠地责骂他一顿呢?” 太子道:“大家都是兄弟,何苦?再说,他也是为天下百姓着想。” 萧慕晟边点头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意,很是天真地道:“还是皇兄宽厚。” 谢萦姝简直想拍手叫好,这份天真烂漫可是装的太像了,不过短短几句话,便轻而易举地挑拨了两人的关系,还顺带表白了一下自己的忠心。 太子明显就被感动了,拍拍萧慕晟的肩头,神色温和地道:“六弟也是一样地宽厚善良!” 谢萦姝实在没有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 两人一起看她,她慢悠悠拿手绢擦擦眼睛,点头对太子道:“六皇子真的纯真善良,对殿下的这份兄弟情可真叫臣女动容!” 她眉间眼中染上嘲讽,转头微微瞥了萧慕晟一眼:“殿下可得好好把六皇子看住了,怕这份纯真什么时候变了,才叫人难过呢!” 萧慕晟害羞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道:“萦姝也是心底善良,特别是品行端正,从来不会随意招惹人。” 他抬眼朝谢萦姝看去,嘴角挑起的笑意怎么看都像是在讽刺。 太子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便招呼两人去喝茶。 旁边却香风一起,一道身影盈盈而来,温柔地唤了一声:“谢小姐--” 谢萦姝转头看,颜子茵带着柔和笑意:“请你借一步说话,行吗?” 当着众人她如此客气,纵使她再不情愿,也不能不遵从, 走过萧慕晟身边的时候,萧慕晟送了她一个冷哼:“曲意逢迎!” 她转头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待两人走过,太子好奇地问萧慕晟:“六弟,谢小姐平日里说话也是这般让人难以捉摸的吗?” 萧慕晟想也不想地道:“她牙尖嘴利、挑拨离间--” 太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六弟你不是很想娶人家吗--” “啊哈!”萧慕晟反应过来,意识道自己的失态,赶紧笑道:“皇兄,女人就像灯笼一般,远观朦胧美好,近看烛光灼人。还是远观的好!” 太子望了一眼远处的楚霞,颇有感触地点点头,却又道:“不过我倒是认为,谢小姐和别的女子是有些不同的。” 萧慕晟心底起了一抹警惕。 颜子茵没有把谢萦姝朝偏僻的地方引,反而走到了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说话的众多夫人、小姐之间。 谢萦姝心头的弦始终绷紧着,她害怕颜子茵当着众人再提那天的要求,心中演练着该如何应对。 颜子茵却没有再提那个话题,她怔怔地愣了一会儿。 谢萦姝发现她被厚厚的粉和胭脂掩盖下的面容更加地憔悴,眼中时不时地闪现出一抹黯然,仿似很哀怨的感觉。 她正要找借口走开,颜子茵却一把握着了她的手,惨然一笑,带着歉意小声道:“谢小姐,你别怪我—我的确深陷,无法自拔!” 谢萦姝心头一紧,想要抽回手,颜子茵却使劲儿拽住了她。 就在这一刹那,花园角落里突然传来尖叫声、兵器声-- 众眷属回头一看,无数黑衣人拿着明晃晃的刀剑从角落里钻了出来,逢人便砍。 众人尖叫着四处奔逃,桌椅、花盆倒做了一片。 太子府的侍卫立刻赶了过来,和黑衣人交上了手,男宾客听见了这边的尖叫声,也纷纷赶来抵抗黑衣人。 奇怪的是黑衣人却只挑女客下手,追得满府女子惊叫着四散而逃。 谢萦姝心中大惊,扯着颜子茵就要朝角落里奔。 可颜子茵一动也不动,反而死死地扯住了她的手,把她拉在了身边,大声叫喊了起来:“谢妹妹,我护着你!” 四周的黑衣人听了,调转刀头就朝她们刺过来。 颜子茵边朝她扑过来,把她抱住,挣扎着掉下了眼泪:“对不起!” 电光火石间,谢萦姝惊恐地意识到,她要用自己的命绑架自己, 她真的这么爱视她性命如草芥的四皇子吗?连死亡也肯让他设计? 值得吗?值得吗? 第58章 他救了她,但是依然恨她 谢萦姝反应很快,她在感觉颜子茵不对劲的时候,已把封魂针捏在了指尖。 她没给颜子茵再喊第二句的机会,指尖滑过,只一针,颜子茵身子狠狠地颤抖了一下,第二句喊叫便梗在了喉间,眼白一翻,软软地往地下倒去。 黑衣人刀剑落空,直朝她而来,她伶俐地一闪,转身就开跑。 但地上杂物太多,没跑几步,她被地上椅子一绊,狠狠地摔倒了地上。 “子茵!萦姝!”她听见有人颇具感情地叫了自己一声,浑身一颤,抬头看见四皇子正朝自己奔来。 她瞬间明白过来,这杂碎是想演一个英雄救美的戏码,再配合四皇子妃上演一出临死托付的感情戏! 她绝不会就范,立刻大叫起来:“四皇子,四皇子妃在那边,你快去救她!” 四皇子顿了一下,停下了脚步,这个场面不对呀!不应该是子茵用身子挡住刀剑,救了谢萦姝,临死之前把自己托付给谢萦姝吗? 子茵哪里去了,谢萦姝为何又独自一人! 谢萦姝趁他发呆,赶紧站起来跑,却惊慌地发现四皇子又在朝这边移动。 她加快了逃跑的步伐,而黑衣人却不让她得逞,团团地把她围住,眼看着四皇子朝她伸出了手。 “唰唰!”剑影闪过,黑衣人倒了几名,露出了一个缺口,一道身影飞快地跃了进来,一把搂住了她的腰,朝外边一跃。 还未等待人看清,两人便消失在了宫墙的背后。 四皇子伸手扑了个空,脸色瞬间变得狰狞,把手中的剑朝旁边一扔。 转头怒视着花园中间那个晕倒了的女子,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刀剑声远了之后,谢萦姝方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一道揶揄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怎么?你还是如此贪恋爷的怀抱?” 谢萦姝全身一松,放开紧紧揪在手中的萧慕晟的衣襟,没好气地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戏子!” “谢萦姝,你的嘴巴真是越来越让人讨厌了--” 萧慕晟脸色瞬间变得阴沉,看着那张曾经非常熟悉现在却感觉陌生的红唇,突然伸出手朝着她脖子捏去,快接触她白皙肌肤的时候,又往上一转,朝她嘴边狠狠一捏,然后用力地朝一边扯:“救了你,你还变着法子地骂爷。” “唉哟!”谢萦姝吃痛,奋力挣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救我是因为不想让四皇子救我,你没这么好心--” 她被追得满院跑的时候没见他踪影,四皇子一出现他立刻就滚过来了,不是居心叵测是什么? 萧慕晟眼神一厉,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扯住她另一边的嘴巴,两只手用力地朝两边拉,冷声道:“蠢笨纵然让人厌恶,太过伶俐也很让人讨厌!你还想鼓动你老爹勾结太子对付我,是吗?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你多看他一眼,往后我就多砍你一刀!” 谢萦姝痛得眼泪都流下来了,她用两只手用力地扒着他的手,倔强地骂:“我不怕!我不怕!萧慕晟,我告诉你,你怎样威胁我都不怕,我就是不能让你如愿!有本事,你现在就把我砍死!我不怕死,我死了,你跟着陪葬!” 这一世她已然变得沉静,但一遇到他,娇蛮便会不自觉出现,特别是多见几面之后,她不知不觉露出了上一世的激烈与娇扬。 “你想得美,我要让你被凌迟千刀--”萧慕晟笑得很绝美,也很狰狞:“一刀一刀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他觉得对谢萦姝的恨意已经超过了前世,超过了今生的所有人,因为这个女人是第一个让他尝到无奈的滋味的人! 要不是自己脸上也生痛,真想把她嘴巴扯烂掉! 正扯得开心,脚上却传来刺骨的痛! 萧慕晟痛呼了一声,不由地松开了手,低头去看自己的脚,洁白的鞋面上好黑的一个脚印。 “你—”正要骂她,谢萦姝却一把撩起裙角,狠狠地又是一脚下去。 他痛呼了一声,抽着冷气看着那道恨不能一把捏死的身影消失在院子的月洞门边! 他眼泪都快要痛出来了,这恩将仇报的女人! 太子府邸的侍卫很快就把黑衣人制住了,但还未来得及审问,黑衣人均咬舌自杀。 谢萦姝揉着脸瘸着腿,一拐一拐回到花园,看见大家围成了一堆,楚霞坐在中间,捂着流血的手臂,掉着眼泪叫唤“吓死我了--” 初云公主惊恐在旁边,一见了她,赶紧跑了过来,掉下眼泪:“都怪我,我摔了一跤,楚霞姐姐伸手拉我,却被那些坏蛋伤了--” 楚霞看见谢萦姝,停住了叫唤,止住了眼泪,扬眉道:“就怪初云,傻乎乎的不知道逃开!” 谢萦姝忍痛一笑,觉得对这姑娘的讨厌少了许多。 “哎哟,痛痛痛!”谢萦姝苦着脸哀嚎。 黎锦云吓得手一缩,心疼地道:“这六皇子真是的,下这么重的手,不知道女儿家的脸皮有多细嫩吗?看给扯得这青紫的。” 谢萦姝眼泪汪汪的模样,摸摸青肿的脸颊,痛恨地道:“他哪里会有心?” 黎锦云将药瓶子收回盒子中,道:“我瞧着这些皇子都没有什么好的,四皇子为了娶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四皇子妃也是傻,为了个不值得的男子--” 她说着心口一酸,喉头一滞,停下了话头。 谢萦姝转头去看她的神色,明白她想到了大哥,便转移话题:“这些时日,田庄上的事务可曾理顺?” 黎锦云叹了口气:“掣肘太多,慢慢来吧!” 谢萦姝点头:“她不会这么容易就甘心的--” 话刚说完,青藤从外边来,道:“京兆尹大人进了老爷书房了--” 谢萦姝点头:“叫你哥哥来,与我一同去见。” 黎锦云惊异抬头:“这要做什么?” 她浅浅一笑:“揪一揪家里的蠹虫罢了--” 蕴华这些日子看见她都绕着走,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她应该要出手了。 第59章 黎锦云出事了 京兆尹为了太子府刺客一案,焦头烂额,胆战心惊地每天来回左相大人的话。 他抹着汗水走出书房,上前来一个丫鬟,行了个礼:“大人,大小姐请您移步说话。” 京兆尹疑惑地跟着到了偏僻的亭中,谢萦姝和李青书站着那里,他赶紧上前行礼:“小姐,不知有何吩咐?” 谢萦姝回了礼:“大人这般繁忙,小女还要有事烦扰,还请见谅。” 京兆尹觉得这小姐不太像外边传的那般疯癫无力,赶紧笑道:“小姐请吩咐!” 谢萦姝指了指李青书道:“大人,这是我府中账房里的一个小先生,这些时日,家里收来礼物很多,礼单与入库之物却有所差异,这些小事,烦扰爹和夫人总是不好,想要烦扰大人派人帮忙查一下。” 京兆尹赶紧点头:“小姐吩咐,自然照办,只是查了出来,怎么处理呢?” 她浅笑了一下:“因为家里事务是夫人管着,闹了出去,总会伤着她的颜面,请大人只管装作不知道是谢府的人,做一般案子处理就是,具体怎样,玉书会向您说清楚的。” 京兆尹点头,李青书赶紧请他一旁说话,并且塞了一个厚厚的油纸封进他的怀中。 几日之后,谢府二小姐的教养嬷嬷突然被应天府的人抓了去,说是有个当铺出现了御用之物,顺藤摸瓜就抓住了她,不仅是嬷嬷,她的夫子也被捉了起来,说是也卖了不少名贵书画给当铺,穷酸教书先生,何来这些名家古迹? 京兆尹来向谢远臻报告,说抓住了可疑之人后,经审问知道是谢府的人,他不敢做主,特此来闻讯。 谢远臻沉着脸思虑了半日,吩咐道:“此事还请大人不要声张,将此二人交予我处置。” 京兆尹赶紧道:“属下也是这样想的,人我已经悄悄带了过来,交予相爷处置。” 谢远臻点头,吩咐人送了京兆尹出去,转身便去了周氏的屋子。 第二题,上房中所有的丫鬟媳妇和婆子,除了周氏尽力保下来的陪房,尽数被逐出了府,从别的地方挑选了人补上去。 谢北昭和谢萦华的夫子和乳母也全部被换掉了,换上的夫子是谢远臻挨个见了面挑选的,乳母则是传话托黎锦云挑选的。 此事定然会惹周氏的忌恨,但黎锦云依然挑选出来品德良好、沉稳端庄的嬷嬷,送到了谢北昭和蕴华的身边。 她猜到了此事与小姑子有关,她便也不惧怕什么,如今的她,做事不再瞻前顾后、小心翼翼。 软弱既然换不来安宁,她便也不再害怕用强硬来维护自己,该来的总会来-- 弟弟和妹妹身边所有人都换了,谢萦姝也定下心来,虽然换上来的人未必完全可靠,却也能安宁一段时日。 只是,四皇子府传来的消息,让她心绪难宁。 四皇子妃受了惊吓后疯了,颜子茵终于还是为了四皇子付出了一切! 为了个渣滓,真是傻! 皇室之中,怎么容得下一个疯了的王妃? 谢萦姝深深地为颜子茵的未来难过,颜家虽然军功绰约,但那毕竟是过去了,颜家后人一代一代式微,如今的颜家,已经护不好嫁出来的女儿了。 所以,四皇子妃会疯-- 天气愈发热了起来,谢萦姝派出去的秦岚终于回了信:“已寻到朱景行,却重伤难行,待稍痊愈,再行回京。” 她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朱景行是萧慕晟最大的倚靠,没有他,萧慕晟这一世想要君临天下,便困难了许多。 但现在,没有钱成了她最大的烦恼,田庄上的收益要下半年才能得到,店铺又被付之一炬,她房中金玉首饰之类虽多,一则不敢全部卖掉,二则即便全部卖掉,也不过几万银子,实在也不够什么。 天气燥热,她心中烦闷,坐立不安,黎锦云见了,便笑:“静不下心来,就和我一道去庄子上如何?忙起来了,心头就没那么多挂牵。” 她按照谢萦姝的提议,打发掉了田庄上所有周氏的人,这么一来,是清净了,但人手骤减,繁忙起来。她便隔三差五地去盯着,借此学习如何打理杂务、管辖下人。 谢萦姝摇头,她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想一想,怎样聚集钱财,修建属于自己的船坞和船只。 谢府庭院宽广秀绝,繁花树木掩映着重重亭台楼阁,她带着青藤去了假山之上参天大树掩盖着的阁楼中,那里寂静凉爽又能俯瞰不远处的清池。 她站在窗前,远眺远处的清池,感受到清凉的风掠过耳边发丝,突然很想倚窗读书,便吩咐跟着的丫鬟:“青藤去书房取那本《春日游》来,素锦去将芙蓉簟和玉枕取来,再泡上一壶针眉红,下午我们就在这里消磨时光。” 丫鬟答应了去了,她便闲闲地在椅子上坐下,摇了摇手中团扇,渐渐地有些眉眼滞涩。 忽然,半睡半醒之间听见有人焦急地唤道:“小姐、小姐,少夫人出事了!” 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手里的扇子掉在了地上。 林管家焦急地在外边道:“小姐,少夫人今天去查看楠木林子的时候,马车掉到山崖下了!” 如同晴天霹雳,她脑中一片空白,好一刻才觉得心颤巍巍地抖了起来,她站起来奔出去问道:“是真的吗?” 林管家擦着脸上的汗水,愁眉苦脸的模样:“刚才田庄上的人回来报的,庄子上已经乱成一片了,正拴着绳子吊下山崖去寻找呢!” 谢萦姝浑如被浸到了最冰冷的水中,从指尖到心脏都在发抖,她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你的意思是说--还没有--找到人吗?” 林管家低头,缓缓地点头。 她愣了一时,呆呆地盯着他,半晌方一下子提高了声音:“把府中所有人都派上去找呀!去告诉老爷呀!去报官呀!” 林管家吓得战战兢兢,两腿打颤:“已经差人去报告老爷了,夫人去太乙庙烧香了,也差人去报了。我将府里所有的小厮和护院都派去了--” 第60章 谢萦姝随着马车掉下了山崖 谢萦姝拼命地压制下心中不祥的预感,不断告诉自己,人没有找到,就是说还没有出现最坏的结果。 她蓦然转身,一边疾步朝山下走一边道:“差人拿父亲的帖子去京兆尹那里,看能不能调一些人手过来跟着寻找。把马车备好,我要去看看--” “可小姐的马车昨天拿去修了--”林管家小跑着跟在后边,一边擦头上的油汗一边道:“青藤也没有来,您先等一会儿,我派几个丫鬟婆子跟着您去。” “费那个时间做什么,无论什么马车都好,你跟着我去,今天找不到少夫人,不准回来!”谢萦姝焦急地往外走,她怕多耽搁一刻,嫂子就多一分危险。 毕竟,好好地坠崖,有人为的因素也说不定。 马车一路出了城门,沿着蜿蜒的山路而行。 谢萦姝焦急得很,一时疑心是萧慕晟做的手脚,一时又猜测是周氏下的黑手,还后悔不该只顾着朱景行的安危,没有给嫂子留两个护卫在身边。 夏天的天气说变就变了,几阵狂风过后,哗啦哗啦的下起了雨,天色更加灰暗,她的心也愈发焦急,挑帘子向坐在外边的林管家道:“再快一些!暗了就更加不好找了。” 林管家抹抹脸上的雨水道:“您别急,我已经派人把桐油和火把之类的送上去了,即使天黑,也不撤回来。” 谢萦姝点头,又缩回车中,满心的焦虑与害怕,她的心随着马车的颠簸在上上下下,她既想早一些赶到山上,又怕到了看见惨烈的一幕。 随着山路的陡峭,马车愈发颠簸,她不得不紧紧地揪住车壁的把手,稳住身子。 或许是身心太过紧张的原因,她的精神随着颠簸也渐渐地耗尽了,头时不时地朝下点去,疲倦地快要睡着了。 蓦地,马车一下子停了下来,谢萦姝头朝前一冲,摔了出去,她顾不得疼痛,边爬起来边高声问外边:“是到了吗?” 外边静悄悄的无人回答,她心头疑惑,正要挑开帘子。 马儿却突然长嘶了一声,甩开四蹄发狂般地奔跑了起来。 她一下子又被甩到了座位上,头被车窗撞得咚一声响,剧痛传来, 她昏沉沉地抬起头。好半晌才反应了过来,心头一片寒霜,不是嫂子被人设计了,是自己被人设计了。 关心则乱! 她强迫自己平静心绪,紧紧地拉着疯狂颠簸着的车壁,手脚并用地奋力爬到了车门边,勉强半站起来,一把扯开帘子。 马车如同脱了靶的箭一般朝前飞奔,而路的尽头却是空落落的天空,在暮色中堆积着不详的厚厚的黑云,宛若地狱! 谢萦姝的心沉到了谷底,她只能凭借着本能奋力地朝前一跃— “啊!”的一声尖叫后,马车轰隆轰隆地消失在路的尽头— 轰隆隆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山谷,引起了一阵阵回声,就像是为死亡的哀悼! 终于,零碎的声响也消散在风雨中,只有雨水冲刷着树林的声音,将暮色也一点点地冲散了— 林管家在崖边站了半天,确定没有任何回响后才把脸上的雨水狠狠地一抹,朝山崖下道:“小姐,您别怪我心狠--” 六皇子府中 窗外暴雨骤至,阴黑如墨,书房中已经掌上了灯,萧慕晟正伏案抄写着史册,他虽然只是翰林院编修,但也丝毫不懈怠,事事亲为,做到最好。 官职大小是无所谓的,只要能在老头子面前出现就好。 琉璃盏中的灯芯突然爆了一下,烛火随即一黯,他突然笔锋一顿,伸手捂住了心的位置。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的心缩成了一团,痛得他提不起气。 他脸色沉黑,把笔狠狠地一扔,用手撑着桌子,皱着眉头骂:“谢萦姝,你又做什么妖?” 那股疼痛好久方缓和,却一直没有平息,他调匀了呼吸,往外唤道:“成剑,去把盯着谢家的人给我叫来!” 谢府在那天晚上炸开了锅,因为大小姐谢萦姝竟然在府中离奇地失踪了。 青藤和素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过转身功夫,回来小姐就不见了。 谢远臻急疯了,让全府上下打起灯笼火把,把整个府给掀了个底朝天。 周氏也跟着着急,跪在了佛堂之中,流着眼泪替女儿祈祷。 黎锦云的眼泪就没有停过,后悔没有坚持拉着小姑子一起去田庄。 夜深的时候,谢萦华在父亲的书房门口静静地站了半天,她流着眼泪,露出挣扎的神色。 夜色深了,骤雨过后的清凉侵入了肌肤,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提起勇气要推开门,背后却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拉住了她。 她惊诧回头,哥哥谢北昭朝着她摇摇头,眼中隐隐有泪。 林管家一边忙着寻找,一边四处打探着人的口风,他笃定是把所有的人都支开后,带着小姐从偏门出的府— 他错了,还是有人看见了那辆马车的去向,只是当时不知道是谢萦姝在马车中。 萧慕晟知道了谢府发生的事情,也推算出了谢萦姝可能在那辆马车上。 因为整天从谢府进出的车马轿中,最可疑的就是那辆马车。 他忍不住提唇嘲讽一笑,谢萦姝,你不是聪明透顶吗?还是被人算计了! 他觉得很满意,特别是一想到她现在不知道在受什么罪,就更加觉得开心了! 可心头的疼痛一直不停,他又皱起了眉头,愤怒又无奈地把桌子一拍,站起来走了出去。 这女人,真是累赘又愚蠢! 谢萦姝是被一阵山风吹醒的,她懵了好久才想起来自己的处境。 她在马车摔下来的一刻跳出了车外,只觉得身体狠狠地碰撞上了山石,然后就昏了。 四周漆黑不见五指,她根本看不清楚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只觉得四肢都被缠得紧紧的,想要挣脱开,却连着整个人晃晃悠悠地开始荡漾。 她心头一惊,方才明白缠住她的应该是山壁上长的树藤之类的,赶紧停止挣扎,害怕树藤一断,自己掉下去。 第61章 他不是来救她的,是来看笑话的 谢萦姝抬眼朝上看,黑漆漆的一片根本没有半点儿人声,也就不费力气喊救命了,想着等天亮后看看自己在山崖的哪个位置再做打算。 心头平静了些,身上不适的感觉立马就来了,且不说四肢、背和心口痛成一片,被雨水打湿了的衣服也湿哒哒地黏在了身上,被带着零星碎雨的冷冽山风一吹,冻得她直发抖。 这样的处境,该说是万幸呢?还是不幸啊? 她绝望无比,即使明天有人发现自己,也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吧! 谢萦姝挂在黑漆漆的山崖之下,心头一片绝望,她在逐渐侵袭身体的寒意和疼痛中渐渐地又失去了意识,慢慢地出现了幻觉: 她坐在温暖的熏笼边,正在和嫂子谈笑! 她站在太湖石上,看着一池的春光灿烂地笑着,活着真好! 她在明亮的书房中,为练字的父亲研墨,父亲笑吟吟地唤着她:“谢萦姝!谢萦姝!” 不对! 爹爹不会叫她谢萦姝的,她的意识一下子又被这呼喊声拉了回来,艰难地抬起了头,突然看见头顶上出现了一点光亮— 只是一点,却是她此生看过的最温暖的光! 她张了张嘴唇,用力地憋着刺骨的疼痛,尽最大努力发出了声音:“萧慕晟!我在这里!” 只叫了一声,她又无力地低下头,眼角滑落一滴眼泪:“我知道你会来!” 她不能死,他不会让她死! 她痛苦地扯出个嘲弄的笑容,偏偏来救她的,是最不可能救她的人!也是她最讨厌的人! 萧慕晟也有这样的感觉,偏偏他要救的,是他最恨的人。 在寻到了马车的痕迹后,他就遣回了所有侍卫。 虽然这是一次讨好谢远臻的机会,但他就是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去救她。 他把火把往旁边的树上一插,蹲了下来,望着底下不远处的谢萦姝,先是眯起了凤眼,满意且快乐地一笑,然后幸灾乐祸地道:“谢大小姐为何半夜来这里挂腊肠?这嗜好,甚是奇特!” 谢萦姝缓慢地抬头,倔强地给了他一个白眼,提起精神骂了一句:“小人!” 她觉得自己可能错了,他不是来救她的,是来看笑话的。 萧慕晟不生气,伸出修长的手指捏住自己的下巴,悠闲地点了点头,放松且愉悦:“有骨气!都一脚踏进鬼门关了,还在逞口舌之利!好吧,你说爷是小人,爷就小人一次,你且挂着吧!爷回去睡觉了。” 他说完站起来转身要走,本来以为谢萦姝会叫住他的,但崖下静悄悄地没有声响,眼皮一翻,又自个儿收回了脚,蹲下问道:“你不打算求我救你?” “爱救不救--”谢萦姝又奋力抬头送了他一个白眼:“又不是我叫你来的。” 大不了一死,她横竖不能让他践踏自己的自尊,反正她还有个陪葬的,死了正好带走他-- “你这女人,这里又没有人,你倔给谁看?”萧慕晟不满了起来,他大半夜地不睡觉来这里找她,看笑话是一回事儿,但也是真心来救她狗命的:“求我你会少块肉吗?”。 她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做给谁看,他活了两世,她是他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二。 谢萦姝觉得疲惫侵袭上来了,精神也渐渐地倦怠,但还是打起精神道:“我就是死也不会求你!” “那你死吧!”萧慕晟觉得自己是真的被她惹怒了,真没见过这么死犟的人。 他甚至有些怀念上辈子那个他说东她不敢朝西的谢萦姝, 为什么这辈子她会变得这般的令人厌恶、憎恨,她惺惺作态又倔强无比,她究竟为何会变作这个样子-- 他站起来,拎起火把转身就走,走不了几步,远远隐隐传来狼嚎声。 他一下子顿住了脚步,想要转身又回去,但心头实在气不平,决定继续走。 “我真的走了!”他还是忍不住大声地喊叫了一声,身后仍然一片静寂。 算了,就让这不知好歹的女人挂在这里吧! 他冷哼了一声,提起脚又开走。 却蓦地心头一痛,撑不住差点摔在地上,他飞快地扶着旁边的树木,才稳住了身形。 心头掠过一抹不祥的预感,他忍住心痛,跄踉着走过山崖边,拿火把朝底下一照。 谢萦姝无力地垂着头,四肢软软地朝下垂吊着,没有一丝生气! 他心口一滞,这蠢女人,不会真死了吧! 谢萦姝看见了一道光照入了眼睛,她眯起眼睛看去,有道身影背对着光站着,朝着她伸出了一只手,柔柔地唤道:“暖儿,暖儿!” 那温柔的声音明明很陌生,她却突然热泪盈眶,扑了上去:“娘亲,暖儿想你--” 娘亲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温馨而宁静。 谢萦姝在母亲怀里蹭了蹭,喃喃道:“娘亲,你的怀里好暖和!” 娘亲的脸色却突然变了,伸出洁白的手指捏住了她的脸颊,咬牙切齿地道:“谢萦姝,衣服给我蹭脏了!” 剧痛传来,她蓦地惊醒,在微弱的火光下惊恐地发现自己双手环抱着萧慕晟的腰,脑袋还靠在他怀中— 他满脸的嫌弃,冷眼低头看着他,一只手抵开她的头,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脸蛋,还在用力朝反方向拧! 她奋力地把他一推,逃出了他的怀中,奈何四肢无力,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喘过气来,她用手捂着被掐痛的脸,怒视他:“我的脸要是一边大一边小,都是你的功劳!” 萧慕晟抱起了双手,眉眼带上了笑意:“乐意效劳!” 他其实不是喜欢笑的人,因为对着人假笑得多了,便不喜欢笑了。 但每每看见谢萦姝发怒、痛苦,他就真的打心眼地开心。 他的笑非常刺眼,谢萦姝转开了目光,拉扯旁边的小树试图站起来。 见她半天都站不起来,萧慕晟不耐烦地上前一把拖着她,扯了起来,拉着就走,冷声道:“废物!牙尖嘴利有什么用,还不是等着别人来救!” 谢萦姝一把甩开了他的手,跄踉着稳住了身子,冷眼怒视他:“姓萧的,何须你来救我!我死了,正好带走你,我求之不得--” 萧慕晟黑了脸,他最讨厌的就是她这副倔强又嘴硬的样子,死到临头了都不肯认输。 第62章 大家都是重活一世,为何她会变得如此奇葩? 萧慕晟非常非常想一走了之,让这个死倔的家伙喂狼,但心口的疼痛却牵制住了他的脚步,怒气一下子上来了,除了愤怒还有不甘— 他最恨的是她,最想杀的也是她,现在倒成了处处要救她,救她不说,还要承受她的冷嘲热讽! 他越发恼怒,目光也愈发阴狠地盯着谢萦姝。 谢萦姝被他的目光吓得微微一缩,这样凶狠而充满杀气的目光,她太熟悉了! 上一世她死去的时候,他就是这般看她的。 但她没有退缩,而是狠狠地瞪了回去,反正不过一死! 萧慕晟突然伸掌往旁边的树狠狠一劈,无辜的树应声断成了两截,他恶狠狠地看着谢萦姝:“好,你要死,就一起死!不过你要先死,爷拼着一口气,也要叫人把你的尸首挂在你谢府大门口,让万人瞩目--” 谢萦姝抖了起来,她知道他说得到做得到,她的腿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想朝他挪动,可她用理智止住了动作,她真的不想再受他的威胁和控制。 她一把抱住了旁边的树,发着抖道:“随—随你—死都死了,还怕什么!” 萧慕晟心头的怒火突然蹭蹭蹭地消散,换上了深深的无力感,大家都是重活一世,为何她会变得如此奇葩? 他索性一伸手,想要直接把她打晕拖回去! 谢萦姝却早就料到了他的想法,在他伸手的一刻便提起全部力气朝前跑去— 萧慕晟飞快地一把扯住了她后领,往后一带,她支撑不住,咚一声撞进了他的怀里,撞得他胸口剧痛— 两人撞作了一堆,然后顺着旁边的斜坡滴溜溜地滚了下去— 那天夜里,谢远臻睁着眼睛在书房中等了一夜的消息,整个人憔悴了一圈。 要不是周氏拦着,他会亲自带人满城去找。 他的女儿,在钰欢过世的时候,才3岁不到,小小的一团,抱在怀里暖暖的,让他随着爱妻死去了的心又回阳过来,方才觉得人世间还有留恋的东西。 十多年来,他把女儿视若珍宝。 今天,他的珍宝却丢了,女儿丢了,属于爱妻的那部分回忆仿似也跟着丢了,让他痛彻心扉! 周氏劝了很久,谢远臻只是疲惫地摇摇头,示意她先去休息,她只得亲自去厨房给他做点什么吃的。 出了门,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望着漆黑的天空,心头忐忑又忍不住的窃喜。 表姐,不是我狠心,只有你的孩子去了,老爷的心才会真正属于我和我的孩子! 寂静的山洞中,火堆发出来的光芒撕开了黑夜,映照出一个温暖的角落。 萧慕晟一边揉着自己疼痛的肩膀,一边咬牙切齿地看着斜靠在山石上的谢萦姝的那张苍白的脸! 他正要张口骂她蠢货,那没有了血色的唇瓣却先开启了:“我觉得你根本不是来救我的,你是怕我死得不彻底,来送我一程的!” 滚下山坡的时候,这混蛋拿她挡在了身下做垫子,压得她差点又去见阎王。 萧慕晟厌烦地道:“你自己是累赘还怨别人!”,若不是性命相关,她死了,他不知道有多舒心。 谢萦姝撑着石头直起了身子,咳嗽了几声,喘着气:“我求你了,往后你别救我了,不救我,说不定我还好受一些--” 她觉得挂着被山风冻死,比现在躺在这里,看着他阴沉冷漠的让人厌恶的脸要好上十倍。 萧慕晟眼中又带上了寒霜,他抬起头用眼角瞟了她一眼道:“我告诉过你,只有我能取你的性命,还有谢家上下的,所以你不许死--” 谢萦姝叹口气,道:“你杀不了我的。” 萧慕晟提起嘴角一笑,期待地道:“现在杀不了不代表以后杀不了,而且--” 他朝她伸过脸去,好让她看到他脸上的杀意:“杀不了你,我还杀不了谢府的人么?” 谢萦姝神色一凛,冷笑了一声:“你尽管试试!” 萧慕晟转开头,哼了一声,嘲讽她:“傻子,真不知道你拼尽全力是要维护谢家的什么,是你不可一世的老爹?还是你自命不凡的大哥?是你毒辣愚蠢的继母?还是你软弱没用的大嫂--” “你不懂--”谢萦姝看他,带着怜悯:“你不懂亲情!” “哈!”萧慕晟怪声怪气地笑了一下,好看的剑眉挑了起来:“你可真懂,懂得都要被自己人下手杀死了!” “她不是我的亲人--”谢萦姝反驳他:“一直都不是,她恨我,甚至也对我的父亲没有感情,她只爱钱和权势!” 半夜的时候,萧慕晟的梦又来了,他在一个温暖的开满了花儿的院子中走着,远处柔韧的柳树下,有一个纤细的影子,那身形非常熟悉-- “谢萦姝你脸皮怎么厚,做梦也要缠着爷--”他没好气地走上前。 那人却蓦然回头,让他停下了脚步,她不是谢萦姝,她比谢萦姝更加地温婉,她微微笑了起来:“你认识暖儿--” 他站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却笑着对他点头:“暖儿从小没有了我的陪伴,生性是顽皮了些,望你多包容照顾些--” 他冷眼道:“我与她无关--” 一语刚出,院子中突然狂风大作,吹走了一切,寒意铺天盖地而来--- 他被遍历全身的刺骨寒冷冻醒了,他内力深厚,是不怕寒暑的,那这抹寒意便是-- 他转过头,借着微弱的火光去看蜷缩在石壁边的谢萦姝,她神色痛苦地抱紧着身子,阵阵地打着颤。 他眼眸一动,朝着她的方向探了探身子,却又停下了动作,有些恼怒自己的下意识动作,便又躺了下去,闭上眼睛。 可能感受的寒意却愈发深重了起了,拉扯着心脏的位置也开始隐隐作痛,他恼怒地睁开了眼睛,翻身起来,将洞里散落的枯枝捡了许多,扔进了火堆之中。 洞中的光线明亮了许多,暖意增添了几许,他将火堆朝着谢萦姝的方向拨了过去,看着她身上的衣服渐渐腾起了雾气,方又坐了下来,恼怒又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第63章 他恨她,她却还能依靠着他 谢萦姝冰寒的梦温暖了许多,她在昏沉的睡梦中满意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呼喊了一句-- 萧慕晟捕捉到了那温柔低沉的声音,疑惑地转头,他从未听见过她这般温柔的语气。 上一世,她成天拿腔作调、嗲声嗲气,捏着嗓子装温柔。这一世,她恶行恶状,不是冷眼嘲弄就是横眉怒怼,更加讨厌。 可现在,她眉眼平静、神色舒缓、低声喃语,他竟然随着她的呢喃提了提嘴角,却又即刻回过神,冷冷地咳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她依然那么惹他厌憎,真的! 第三天,谢萦姝觉得浑身的疼痛减轻了许多,她挣扎着站了起来,想要离开山洞, 她不想再和他呆在一起,他的眼神那么阴冷,嘴巴又那么毒辣。 洞外却下着泼天的大雨,天地之间简直连成了一条线,好在山洞位置较高,雨水不曾倒灌,而是在周围聚集成了水流,哗啦啦地朝着山下流去。 她忍住身体的不适,想要踩出去,却突然身子一软,跌坐在了门口,这才发现自己浑身火一般的滚烫,根本没有力气从这深山中走出去。 身后突然伸出一双手,扯了她起来,怒气冲冲的声音传来:“病得这个鬼样子,就不要出去送死!” 她用力地想要推开他,却头脑发昏,怎么都抬不起手,软软地朝着地上跌去。 她做好了撞击地面的准备,却突然身子一沉,被萧慕晟打横抱了起来,她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句:“放开我!” 萧慕晟无视她的挣扎和反抗,抱着她径直回了洞中,将她放在了火堆旁边。 他已经尽量克制自己不去看她通红的脸颊和虚弱的模样,但还是忍不住将目光转向她,寻找并且比较她与前世、与重生后的差别。 谢萦姝也在克制自己不去看他,他的怀抱,一如前世的温暖,带着她万分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属于他的味道,她曾经无比沉迷又害怕过的味道。 她的感觉复杂得如同乱麻,她头昏沉得抬不起来,只能依靠着他的心口,熟悉的心跳声一声一声传入她耳中,也传入心底。 他恨她,她却还能依靠着他。 他恨她,却又那么轻柔地将她放在了火堆边。 这感觉真的太奇异了。 气氛滞涩又带着些许尴尬,谢萦姝转头闭上了眼睛,身边暖意越来越浓,她听见了他拨弄火堆的声音,心中像是被什么轻轻拨动了一下,轻柔酥软的感觉突然充盈了身心。 她体力消耗过大,忍不住在温暖的感觉中闭上了眼睛,睡了一会儿,又被饥饿的感觉唤醒了,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突然看见他衣衫不整地蹲在他面前-- “啊--” 她一下子坐了起来,闭上眼睛伸掌朝着他挠了过去-- “谢萦姝,你烧傻了吧!”他眼疾手快地捏住了扇过来的纤细的手,狠狠地用力朝下一甩,怒吼了一声。 谢萦姝被一把甩到了地上,忍痛抬头骂:“死色--” “鬼”字还没骂出口,突然看见了他手里拿着的东西,脸上一红,垂下了眼眸。 “爷冒着这么大的雨,跑出去抓野鸡来烧,你竟然还骂我--”萧慕晟俊脸沉得如同洞外阴沉得天气,横眉怒道:“你全身上下,爷上辈子都看得快要吐了,觊觎你的姿色?你也太自作多情--” 他将旁边被火烘干了的衣服朝身上一批,怒气冲冲的模样。 转身的一瞬,谢萦姝看见了他背上的伤疤,上一世她曾疑惑过,他说是战场上受的伤,现在他尚未上战场,伤疤又从何而来? 疑惑只掠过一瞬,听见了他讽刺的话语,她心头怒火也起来了,抓起手边的一个木头小疙瘩就扔了过去:“小人!” 萧慕晟偏头躲过,瞪着她,哼了两声:“好吧!爷就让你瞧瞧什么才是小人!” 他一撩衣角,坐到了她的面前,嘴角微微一提,举起手中烤的香喷喷的野鸡狠狠地咬了一口,对着她满意地咀嚼了起来-- 谢萦姝紧紧地咬住了唇,愤怒地看着他,可肚子却不争气地发出咕噜噜的声响,让她脸色一红。 “说你错了--”他有些得意,扬了扬手中的野鸡,斜睨着她:“认个错,爷便救你--” “--你--”谢萦姝岂肯认输,自打重活一世来,她便从不肯轻易向谁低头。 “--说吧!”他将烤得焦黄的野鸡又拿得离她近了些,香气直往她的鼻子中钻,钻进了她的五脏六腑,揪着她的胃搅动地疼。 但她闭上了眼睛,渐渐地低下了头。 萧慕晟还要嘲笑她,却心口一痛,差点稳不住身形,赶紧伸手推了推伏下了头的她,她却软软地动了一下,没有再抬起头。 他又沉下了脸,这女人,怎么这么麻烦,随便饿饿就晕了! 大雨在入夜时分渐渐停了,可远处又隐隐传来了狼嚎声。 萧慕晟站在洞口,回头看着伏在石头上,还在昏昏沉沉的谢萦姝,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神色,转身又坐到了火堆边上,往里头添了些树枝。 好在这山洞中有着许多枯枝枯叶,像是往日里被风吹进来的,熬得过山中阴寒的夜晚。 谢萦姝悠悠转醒,觉得身上的痛苦减轻了许多,她伸手摸了摸嘴唇,微微留着些水痕,便抬头去寻找萧慕晟的身影。 是他给自己喂的水么? 萧慕晟见她醒了,走过来坐到了一旁,道:“雨停了,明日便能下山,你自己吃些东西,恢复了体力,省的拖累爷--” 他突然觉得,倒也不是很讨厌抱着她下去。这个念头将他吓了一跳,低头加了一根枯枝。 谢萦姝看了看面前叶子里装着的野果与野鸡肉,挣扎着起来,拿起一个野果子咬了一口,入口有些酸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萧慕晟看她皱眉,便嘲弄地道:“别在家里头作妖,这个时候躺在软软的床榻之上,山珍海味的不好么?” 谢萦姝抬头看他,反唇相讥:“这般处境,今日不出现,来日也会出现,你不是说我谢家尽是些不忠不义的人么?我要处置这些人,就一定会遭到算计--” 他挑了挑眉头,冷冷哼了一声:“就一个继母,你便被害到了这般田地,谢府中那么些渣滓,你有几条命能清理得完?” 第64章 来合作吧! 谢萦姝没有反驳,她只不过出手清理了二弟二妹身边的人,便受到了这般的报复,归根到底,她还是过于仁慈了。 想起这个事情,她又觉得有些委屈:“若不是你烧了我的店铺,我何至于没有钱、没有人手--” 萧慕晟警觉地抬头:“你要人手做什么?” “这你就多此一问了--”她嘲讽地笑笑:“你往后必定会针对谢府,还不许我自保?” 他并不生气,随意地拿根树枝拨弄着火堆,火光映在了他晶亮的眼眸中,水波一转,眼眸一动,他突然抬头问她:“你想报仇吗?” 谢萦姝体温已经降了下来,只是浑身还在痛楚,她本来想趁着暖意再休息一下,听了这话,抬起头来:“我的家事,与你无关--” 萧慕晟坐直了身子,两眼发亮地问:“你继母很爱钱?” 提起周氏,谢萦姝便没什么好气:“她恨不得把整个谢府都卖了--” “她很有钱--”他微微上挑的双眸中溢满了期待的光彩,点着头低笑了一声:“她有钱就好--” 谢萦姝支起身子,疑惑又警惕地看着他。 萧慕晟很满意自己的发现,伸手摸摸下巴:“谢萦姝,你想要钱吗?” 她的心激动了起来,扑腾腾地在胸中跳动,脑中灵光一闪:“你想做什么?” “来合作吧!”萧慕晟提起薄唇快乐地笑了:“二一添作五,你一半我一半,大家都不吃亏!” 微黄的火光中,谢萦姝看着他闪闪发光的眼睛,怔了一怔,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让我和你联手骗我家的钱?” 他还真敢想! 萧慕晟摇头:“不是你家的钱,是你继母的钱。这不是你一直想做的吗?” 谢萦姝鄙夷地冷哼了一声:“我说过,不会再和你同流合污。” 萧慕晟哈哈一笑,说起钱,他并不发怒:“放过这个机会,你去哪儿找发横财的机会呢?谢萦姝--” 他朝她靠了一些,眼中漾起笃定:“我们坑的可不是什么好人,这叫各取所需,不叫同流合污--” “坑我家的钱,助你成就大业,然后转头杀我家的人,萧慕晟,世间上所有人的脸皮加一起都没有你厚!”谢萦姝咬牙切齿,她觉得他厚颜无耻之极。 “你不是很想和我抗衡吗?错过了这个机会,你又怎样发横财?”萧慕晟笑得非常胸有成竹:“我无论如何都会登上帝位,你今日和我合作,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自救,不然,你就只能等死!” 谢萦姝紧紧地盯着他,大脑中飞快地算计着,不和他合作,回去慢慢攒钱,和他合作,可以尽快修起船坞-- 并且,继母都要她的命了-- 毕竟,钱真的太重要了-- 她慢慢地躺了下去,将眼睛一闭,牙一咬:“成交!” 谢萦姝还是觉得这样做太便宜萧慕晟这个老狐狸了,她看着送了勒索信回来后,笑得一脸满足的萧慕晟,牙齿又恨得痒痒了。 这混蛋空手套白狼,就能分去一半,太不甘心! 她提起了嘲弄的笑意,血脉中的娇蛮苏醒了,她难过,便不会让他好过-- 谢萦姝失踪的第三天,谢府的门上被人钉了一只飞箭,上面挟裹着一张纸条。 得到消息的谢远臻急急而来,一看张条上的内容,一口气差点没有接上来:“谢府大小姐在我山庄做客,若要请她回去,三十万两银票来换。” 纸条里包着一对沾着血的珍珠耳环,青藤一见就开始尖叫:“这是小姐昨天带的耳环呀!从珍宝斋定制的,独一无二的的样式!” 谢远臻又惊又喜,差点晕了过去。 周氏也差点晕了过去,却只有惊没有喜。 谢远臻岂是会受人要挟的人,他动用了几乎能动用的所有力量,哪怕就是把盛京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自己的女儿救回来! 轰轰烈烈地一闹,京中的人都知道谢府大小姐被绑架了,大家纷纷猜测是哪个不长眼的强盗敢绑宰相家的千金小姐,怕是嫌命长了! 也有人猜测谢萦姝这次可能是凶多吉少了,哪个强盗敢放她回来,这不是自己送上门求死吗? 闹得宫中都被惊动了,皇上特意派了内臣安抚,并且通过太子表示,宫中龙牙卫尽可任由谢远臻差遣,寻找谢萦姝。 太子更是尽心尽力地帮着找人。 大家还敏锐地发现,六皇子萧慕晟这两日脸色发白、眼圈发青、气色颓废,众人又叹:六皇子一定是为谢萦姝日夜担忧,以至于都憔悴如此了! 只有萧慕晟自己知道,他一点儿也不担忧那个人,甚至很多次想要掐死她! 特别是这两天! 六皇子府的侍卫长成剑觉得自己爷对谢府大小姐真的是情深义重,每天从翰林苑回来,总要自己一个人外出寻找到深夜回来,回来的时候老是咬牙切齿、阴沉可怕的一副表情。 他想,爷肯定是恨惨了那些绑架谢小姐的混蛋,恨不能手撕了才是! “谢萦姝,你再挑三练四、啰啰嗦嗦的--”萧慕晟脸色黑得可比天上乌云,眼露凶光:“爷一把撕你成两半!” 他觉得自己这两天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 这可恶的女人,明明烧退了,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却不住哀嚎自己要死了,要他去配药去买活络舒血丹、人参补气丸— 吃得两颊红润、活蹦乱跳后,又嚷着自己要饿死了,一会儿要啃鸡翅膀一会儿要吃梅花糕— 吃饱喝足后,又说自己身上臭,衣服也摔坏了,要换新衣服,要洗澡,他说没有这个条件,她便冷嘲热讽,说他这些小困难都解决不了— 他只差没有把后槽牙咬碎,想法子提来山泉,烧了水给她梳洗, 谁知这烦人精洗完澡换完衣服,又说自己头发乱了,要梳子要发带,梳子一定要如玉楼的香檀木梳,发带一定要缙云楼的杭绸缎子,念叨得他想要用发带把她给勒死— 他突然醒悟过来,她是在趁机耍他! 第65章 你记住,我是人质 “我是人质!” 谢萦姝把萧慕晟买来的檀木梳子往旁边一扔,抬头看着他强调:“这件事你一定要牢记,我就是银子!而且,我已经很努力地在适应窝在这小小山洞了,你总不能让我不吃药不吃饭不洗澡吧!我怕我一命呜呼了,你的银子也就打水漂了,十五万两银子呀--” 她学着他嘲弄的口吻:“好大一笔呢!” “行!”萧慕晟咬着牙点点头:“爷看在银子的份上!你那老不死的爹拿了钱来,你就赶紧、麻溜地消失在爷的视线,永远不要出现!” 他错了,他原本以为重生后她冷静清醒、假装慈悲的模样最讨厌,但他错了,现在这副娇蛮刁钻的模样可恶多了! 她前世的那些温柔和顺呢?全是装的? 谢萦姝嘴巴一翘:“切,不出现就不出现,你以为我很愿意看见你吗?” 她边说边眉眼含笑地摇摆了两下脑袋,愉悦的感觉充满了她的心间,重生之后,她还从来没有这般快乐过-- 原来让他恼怒的感觉这么好,她以后得多多找找法子气死他才行。 满头的青丝随着她的动作摇了一摇,萧慕晟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摇了一摇,他从来没有见过娇俏得这么自然的谢萦姝— 他第一次换了种眼光看她,她确实不一样了,没有伪装、没有焦虑和嫉妒,生动而自然。 生死真的有这么大的魔力? 但为何,他的心,比上一世更加愤怒不忿? 他掩饰性地清了一下嗓子,走到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对了,这个事儿精非说自己坐不惯地上,要他把桌凳也搬了来,只差没有把床给她抬来了— 他扯回又开始愤怒的思绪,平静一下呼吸道:“你爹派了几千人城里城外地找你--” “他找不到这里来的,这儿离得这么远,又偏僻--”谢萦姝望了一下洞外迷雾蒙蒙的山林。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爹到现在还没有拿钱的意思--” 他非常非常想谢家人赶紧掏钱了事,也好让自己赶快解脱,一脚把这事儿精踢回谢府。 谢萦姝歪着头想想,然后道:“你再去抓一只兔子!” “做什么?”萧慕晟不满极了,很想上前撕她的嘴:“你才吃完鸡腿,又想吃--” 以前那个一端碗就说自己饱了的谢萦姝哪儿去了? “写血书啊!”谢萦姝给了他一个白眼:“不让我爹心疼,他怎么肯掏钱?” 一提起这个,萧慕晟的眼睛唰一下亮了,他带上了狰狞的笑意,站起来走了过来。 她意识到了危险,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问:“你要做什么?” 他突然从袖子里滑出一柄匕首,拉过她的手一划,待那血红的液体从她手指头上流出来后,学着她得意地扬了扬头:“做戏不做全套,怎么骗得了你爹那只老狐狸!” “嘶!”谢萦姝痛得吸了口冷气,然后:“萧慕晟,你个大—混—蛋----” 怒气冲冲的叫声充盈了整个山洞! 日光渐暗淡,萧慕晟点亮了蜡烛,又把门口的火堆燃起了,坐到了桌边拿出了一本书,开始撕上边的字。 谢萦姝一边捂着手指瞪他,一边忍不住道:“要他把银票换成银楼通兑的票子,不能留谢府的印章--” 他抬头看她,冷笑一声:“你倒是得了你爹真传,算计挺好。” 她白了他一眼:“我们全家加一起,都比不上阁下一半。” 他反而有些得意:“承蒙夸奖!” 谢萦姝转开头决定不再理这脸皮堪比城墙厚的混蛋。 重活一世,他也愈发地不要脸了! 外边已经是漆黑一片,隐隐传来狼嚎。 萧慕晟叠好勒索信,伸手朝谢萦姝道:“把血书给我。” 她却磨磨蹭蹭地把已经干了的绢子翻过来翻过去,道:“我再看一遍,有没有要改的地方!” 说着眼睛瞟了一眼洞口。 他何等敏锐,立刻提起嘴角幸灾乐祸:“你害怕?” “当然不是--”她立马否认,不愿意给让他看笑话:“我连你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 萧慕晟的笑意闪了闪,这女人无时无刻都不忘记损他。 他上前一把扯过她手中的绢子,塞进衣袖中,状若随意地道:“不怕就好!你自己晚上也警醒些,看见火堆要灭了就添柴,我来的时候看见下边沟里一堆堆的白骨头,你要是也成了里边的一堆,我可要心疼死了--” 他抬眼朝她一笑:“毕竟,你值十五万两呢。” 谢萦姝的脸色刷一下白了,难怪前两天晚上她听见的狼叫声如此逼近,原来真的就在不远处! 她清了清嗓子,装作非常不在意的样子漫不经心道:“我觉得,你最好挑夜再深一些的时候去送信,我家人很多,睡得迟--” 萧慕晟觉得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真是可笑! 他眯起了凤眼,带着揶揄看着她:“怎么,你不是死都不怕的吗?” “我说了没怕狼--”她说着瑟缩了一下,嘴硬地道:“就是怕我要是被狼咬死了,十五万可就没有了!你也会没有的--” 萧慕晟呵呵笑了两声,揶揄道:“这么久了,爷我还不知道原来你还如此地关心我,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她白了他一眼:“我关心的是我的银子。” 他脸色突然变得暧昧了起来:“你也别死鸭子嘴硬,你是个什么德行,爷还不知道?这样吧!爷也可以留在这里陪你,吃点亏,一晚上一万两怎么样?” “你去死!”谢萦姝站起来,鄙夷地瞪了他一眼,跑到草堆旁边,一头扎进了地上铺着的褥子里,扯过棉被盖着了头。 萧慕晟心情愉悦地出了山洞,但脚步在黎黑不见五指的夜里却越来越涩滞— 他瞥见周围真的有许多闪着绿莹莹光芒的眼睛。 嗯,十五万两,还是很重要的!命,也挺重要的-- 谢萦姝听见没有了脚步声,才把头从被子里伸了出来,骂了一句:“死混蛋!” “你有本事当着爷面骂呀!”熟悉的带着嘲弄的声音一下子又传来:“爷非把你嘴撕到耳朵后。”。 第66章 陌生的感觉 谢萦姝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害怕是自己的幻觉,转头一看。 萧慕晟真的又从外边伸进了半个身子,看见她在看自己,挑挑眉道:“别以为爷是回来陪你的,外边下雨了,爷等雨停了再走!” 她不说话,心头的害怕一下子去了一大半,无论是谁,只要有个人在旁边,她便觉得不怕了。 见她呆呆地看着自己,萧慕晟又眯起了凤眼,讽刺地道:“你要睡觉就快睡,别一会儿爷走了,你又背着骂。小人!” 谢萦姝难得一次没有回嘴,她快速地把全身窝进了温暖的被窝,然后满意地进入了梦乡! 萧慕晟无意中在回首时瞥了她一眼,那种陌生的感觉又上了心间。 他曾经无数次地看过她的睡颜,每一次心头都怀着忿恨和厌恶,他讨厌她连睡着了也是一副矫揉造作的模样。 他又细细地朝她平静舒缓的眉眼看去,才蓦地发现,这烦人精,柳眉高鼻、朱唇雪肤,其实长得还是挺好看的。 谢远臻看见那血迹斑斑的信时,差点给吓死,一句句“爹爹,救我!”让他痛彻心扉,他的娇娇女儿啊,指不定在受什么折磨啊! 担惊受怕了好些天,差点给折腾疯的周氏一见血书,也差点一口气过去。 她叫林管家去推谢萦姝坠崖的地方寻找她的尸首,林管家战战兢兢地去看,山崖高百丈,下边云雾绕绕,哪里寻得着人? 她又怕又疑惑,若谢萦姝没死,那么又为何会被人绑架?若是死了,那么又是谁要以此来勒索谢府? 特别是,如果谢萦姝没有死,让她回来了,自己怎么办? 她愁得一夜之间白了头,别人直称赞她爱女心切。 这才是哑巴吃黄连,说不出苦来! 谢远臻叫仵作看了,确定是人血后,吓得按照信上说的停下了所有的搜查动作。 黎锦云已经哭了好些天,声音沙哑了,涩声问道:“公爹,真的不找了吗?” 谢远臻闭着眼睛摇头:“再找下去,怕是暖儿性命难保!他们不是要钱吗?拿钱给他们,先换暖儿回来再说罢!” 暖儿没有一丝的踪迹,连跟着她的暗卫也不知所踪,他心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不敢再赌。 斜倚在椅中的周氏听了,目光一紧,坐了起来挣开扶着她的李嬷嬷的手,上前道:“老爷,万一是他们得了钱又不放姝儿怎么办?我看,还是要京兆尹加紧查找,先要确保姝儿安全才是--” 谢远臻没有说话,黎锦云却急了,顾不得许多:“夫人,已经找了这么多天,没有一点儿消息,如今有了这个线索,不管真假,先给了钱看看不行么?” 周氏声音也急切了起来:“可这是三十万两,上哪儿去寻?”,她转头看谢远臻:“老爷,钱倒是其次,我担忧的是给了钱,姝儿还是回不来--” 谢远臻睁开了眼睛看她:“莫说三十万,就是五十万,一百万,我也要试一试--” “可咱家一下子从哪里来这么多钱呀!”周氏眼圈儿红了,泫然欲泣的模样:“家大业大的,一年收入只是这么多,开支却不少,账面上流水不过几万两银子,一时去哪儿找三十万两?” 谢远臻愣了一下:“这么多庄子,这么多铺子,一年收入也不少,怎么会只有几万两银子?你管的这么多年家,钱都哪里去了?” 周氏哽咽了一声,正要诉说家中开支巨大,黎锦云却抢先开口道:“公爹,您莫要怪夫人,夫人也是想着让府里多些进项,才把钱都放在别的地方收益去了--” 一句话,周氏立即翻了白眼-- 谢远臻的目光变得严厉,周氏回过劲之后,忍不住微微发抖,转头不敢再与他对视。 她怨毒又惊惑地看了黎锦云一眼。 黎锦云的手心之中捏着一张小纸条,是昨晚有人从她窗户中扔进来的,上边用小字写着一项项的钱款,那字体非常熟悉,她跳了好两天的心一下子定了下来。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这张纸条的作用。 “都放在哪里去了?”谢远臻平静了一下心绪,欣慰起来:“我就说不可能只得几万两银子。” 周氏面如死灰、心如刀割,说不出话来,李嬷嬷赶紧道:“夫人她没--” “夫人把钱放在好几个钱庄,还有舅老爷和姨夫人的店铺里,这几年的收益一并也存在了铺子里,要用钱的时候,只要说一声就得了--” 黎锦云赶着堵住了李发家的嘴,看着周氏望向她的怨毒目光转开了头:“夫人担忧了这些天,再烦心下去,身子可受不了,您唤林管家来问吧?一项项都是他在经手的。” 周氏终于提不上来气,咚一声倒了下去,于是满府的人又乱做了一团,请医抓药,忙了半晚上才把她救醒过来— 听丫鬟说,夫人喊着小姐的名字哭了一晚上,哭得甚是凄惨— 大家都非常感动,觉得夫人真的很疼爱小姐。 林管家怎么扛得住谢远臻严厉的逼问,一项一项地把历年来周氏存下的钱一笔一笔都说了,还不敢说是夫人的利己钱,只敢顺着黎锦云的说法,说是夫人放出去收益的。 整整有二十三万两银子,谢远臻又命把账上的钱都提了出来,凑齐了三十万两,去钱庄换了通兑的银票! 按照信上的指示,谢远臻一个人抱着盒子去西城门外交给一个穿着绿衣服的人。 他遵照了指示,没有带一个随从,在熙熙攘攘的城门处等着那个绿衣人。 等了半天,也没见着人,时至中午,城门口突然热闹起来,有几家外放大员的眷属车马浩浩荡荡地堵在了大门边,外边的人进不来,里边的人也出不去,众人闹的闹、叫的叫,乱做一片。 谢远臻只顾着怀里的盒子,一低头的功夫,差点被马车带倒,有人扶着了他,他站稳身子后想要道谢,却突然发现怀中的盒子没了踪影— 他也不着急,心头倒安定了许多,既然这个人如此地谨慎,想来也不会与当场宰相为敌,他的暖儿,肯定会回来的。 那天晚上,谢府难得地安宁了,谢远臻也合上了眼睛睡了一个囫囵觉。 黎锦云叫银珠把瘦了一圈的青藤拉到听风轩,嘱咐她:“别再哭了,你的小姐一定没有事的,相信我,她明天就会回来了!” 听见少夫人笃定的口气,青藤含着泪点了点头。 只有上房中,夫人周氏夜不能寐,直嚷叫心口疼,折腾了一晚上— 第67章 又是六皇子救了谢小姐,缘分啊! “你爹还是疼你的--”萧慕晟走进山洞,带着胜利的笑意,却一眼瞥见了正在换衣服的谢萦姝-- 青丝婉转披在了玉肌之上,洁白的双肩在绸缎中若隐若现,轻纱曼罗,一下子拂进了他的心,引起一抹悸动。 他停下了脚步-- “你--”谢萦姝回头一惊,又气又羞快速地将衣服裹好,拢好头发,恼怒地道:“你不知道在门口先喊一声的吗?” “呵--”他嗤笑了一下,收回了目光,走进来将一个盒子扔在了桌上,薄唇带起笑意:“上辈子,不知道是谁求着爷看--” “不要脸!”谢萦姝站了起来,瞪了一眼,绯红的脸颊却让他心头狠狠一动,这累赘含羞带怒的模样,倒生动的很! 他摇了摇头,收摄了心神,轻咳了一声,指着盒子:“你爹给的--” 谢萦姝顾不上生气,跳了过来,捧起盒子,打开后看见满满的银票,眼睛都直了-- “没出息!”萧慕晟鼻子一哼,挑起剑眉嘲笑她。 “这是钱哎!是可以买到我想要的东西的钱--”谢萦姝上前摸摸银票,又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你烧掉了我的铺子,我会这么缺钱吗?” “你究竟要用这钱做什么?”他突然沉下了脸,漆黑眼眸中闪过了凶光:“支持太子,对付我?” 换做前几天,他并不在乎,可现在他很在乎-- 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这股在乎来自何处! 一想到刚才的冰肌玉肤要坦诚在太子眼前,他心头就像被刀划过一般地难受。 难受,还有愤怒! 谢萦姝这段时间看惯了他嬉皮笑脸的模样,蓦地看到他这样的表情,记起他的心依然是狠辣阴鸷的,忍不住颤了一下道:“你要杀我全家,还不许我自保吗?” 萧慕晟眼眸又变成了讥诮的模样:“就这一点点钱想自保?你是要修高墙还是要挖地道?省省吧你,还不如拿着钱潇洒快乐地等死。” “关你何事?你也别得意得太早--”谢萦姝反唇相讥:“别忘了,太子如今有谢府相助,鹿死谁手还未知?” 萧慕晟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从她的口中说出“太子”二字,他心头怒火更甚,他眼中带起寒意:“你果然一心想要嫁给太子!” 难怪她失踪太子那么着急,难怪提起她太子会说不一样,原来是存着这一手。 这哪跟哪的事?谢萦姝觉得这混蛋的脑子简直阴暗得没有边了。 她白了他一眼,伸手要去拿属于自己的一份。 他飞快地伸出手捏住了她的皓腕,宛若深潭的眼眸聚集着冰霜,声音冷得让她心底发寒: “你若嫁给太子,我即使不为帝,也要谢家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 谢萦姝瑟缩了一下,她知道他会说到做到的,她不顾被捏得发痛的手腕,看向他的眼睛,坚定地道:“我的婚嫁,我自己做主,与你无干!” 她这一辈子,不会再受任何人的摆弄。 萧慕晟眼中的寒霜化为了怒火,手下越发用力,仿似想要折断她的手腕。 谢萦姝咬牙坚持不叫痛,只是倔强地迎着他阴沉凶狠的目光。 两人都在痛楚,却依旧对峙着,谁也不开口。 外边传来长长的一声狼嚎— 听见狼嚎,萧慕晟眼峰一转,提起薄唇笑了:“你这一辈子,只能选择自己嫁给爷,或者被绑着嫁给爷!不然,你一辈子也不可能嫁得出去!” 谢萦姝又痛又怒,拼命地挣扎起来,想要扯回手腕。 萧慕晟却出乎她意料之外地放了手,抓起了桌上的盒子,轻快地朝旁边一跃,朝她挥挥盒子道:“这些天,奔波的是爷,受累的也是爷,挨你骂的也是爷,你也得付出些代价才是,爷只骑了一匹马来,要银子,东城门楼上见。提醒你,太要黑了,下山的时候跑快些,狼群要出动了--” 说完,白衫一闪,外边已经响起了马蹄声— 谢萦姝追了出去,果然门口空荡荡地一片。 她的骂声在山谷中回荡了好久:“萧慕晟,你个挨千刀的死混蛋!!!!” 谢萦姝颤着腿爬上东城墙时,城中已经华灯初上。 她抬头,那抹白衫悠闲地半坐半依在城墙上,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还时不时伸手撩撩被风吹过的发丝。 他的手这么一撩,她的心没来由地跟着跳了一下,这混蛋,一举一动果然迷人至极,她前世便是被这丰神俊朗的模样哄骗得欲罢不能。 她定了定心神,拖着腿走了过去,伸手,语气甚是不好:“拿来!” 萧慕晟转头,看着她头发凌散、衣裙脏乱、脸色惨白的模样,满意地道:“这才是被人绑架了的模样--” 他跃了下来,走到她面前,伸手拿出一卷银票。 她一把抢过,转身就走,一刻都不愿再和他多呆。 他挑挑眉,也转身朝另一方走。 谢萦姝的脚本就娇嫩,跑了这么远的山路,脚底被磨破了,先心心念着银子还不觉得,此刻只觉走一步都钻心的痛。 愤怒上了她的心头,不由得转头去看那个让她痛恨的背影,实在忍不住心头的怒火,狠狠地“呸”了一声。 萧慕晟背上仿似长着眼睛,蓦然回头,正好看见她唾弃完后还没来得及闭上的嘴巴— 他眼锋一厉,脸色一沉,转身朝她走了过来。 谢萦姝心头咯噔一声,暗悔不该多此一举,赶紧转身加快脚步— 但是,一只修长的手已经搭上了她的肩头,他深沉的声音响在了耳后,带着危险:“这么舍不得爷?那爷就物尽其用吧!” 她还来不及叫唤一声,颈后一痛,失去了意识。 那天傍晚,六皇子的马车从东城门过的时候,守城门的将士们正围住了一辆来历不明的马车。 六皇子古道热肠,下来问是怎么回事儿? 将士报告此马车无人驾驶,静静地从城外而来,停在了门口半个时辰未动,他们正准备上前查看。 六皇子宅心仁厚,担忧将士安危,亲自上前揭开了车帘,查看一番后,惊喊:“快去谢府报告谢丞相,是谢小姐!” 于是,谢府大小姐终于安全归来。 于是,大家又开始叹息,又是六皇子救了谢小姐,缘分啊! 养伤中的谢萦姝听了黎锦云的描述,气得勾出了骄横脾气,一把将药碗摔了出去。 他果然是“物尽其用”,又骗得了爹的一份好感! 第68章 她等他,等得太久了 谢萦姝回到家的时候,爹搂着她哭了出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这一生在朝堂上从未对谁低下头,却为了她,心甘情愿地递上了赎金。 她愧疚,也后悔,后悔不该让爹为她担忧,后悔不该利用亲人对自己的深情— 这一切,都是她那个好“母亲”害的。 哭过后,谢萦姝告诉父亲:“是林管家骗我嫂子坠下山崖,把我骗出去,交给了土匪!” 谢远臻气得发抖,直叫拿人。 她接着道:“他说,是夫人让他这样做的!” 谢远臻一下子停下了动作,看着她,半晌才不可置信地道:“这—这怕是--” 闻讯匆匆而来的周氏,一进门就听见了这话,脚步一软,旁边的李嬷嬷赶紧扶住了她。 她挣开李嬷嬷的手,扑了上来拉住谢萦姝的手,哭泣地道:“姝儿,你可回来了--” 谢萦姝挣开了她的手,冷冷地道:“夫人,没能如你的愿--” 她话未说完,突然一道身影冲了上来,抱住了她:“姐姐--” 她低头,蕴华又哭又笑:“你还活着,太好了,姐姐,我对不起你--” 萦华哭得伤心无比,一副欲言又止,自责又愧疚的模样, 谢萦姝瞬间明白了她为何要说对不起。 她想了想,伸手摸摸妹妹的额头,心头的愤慨化为了万般怜爱:“不关你的事--” 谢北昭匆匆跟了进来,听见她这话,脸上一红,转开了头。 谢萦姝不再追究周氏,她可以不顾一切,却无法不顾弟弟妹妹的未来。 她可以有一个心思狠毒的继母,弟弟妹妹却不能有一个心思狠毒的亲娘,会连累他们一辈子的。 她转头对周氏道:“夫人,林管家说的是真是假,您自去追究,只是,多行不义必自毙,请夫人一定要转告与他--” 周氏擦了擦泪,看了她一眼,没回答。 谢远臻在旁边道:“赎你回来的银子,还是你母亲多年积存下来的,听说你被绑架,急的都生病了,一切等京兆尹查实了再说--” 谢萦姝点点头,却在心头冷笑了一声,查实?怕是查不实了!她的勒索信送到谢府的那刻,林管家就该死了! 她叹了一口气,回头替谢萦华擦了擦眼泪,萧慕晟说她妇人之仁,她到底也是妇人之仁,她放不下的东西太多了-- 自从这天起,周氏就病了,一直闭门养病,吩咐让晚辈都不必晨昏定省, 黎锦云去探视过几次,都被挡了回来,说是夫人病得厉害,怕过了病气给少夫人。 京兆尹天天朝谢府跑,却连绑架谢萦姝的土匪一根毛也没有摸着。 这天,他抹着汗水出了谢府书房的门,脸色一片灰白。 谢萦姝装作恰好从那里过的样子,见了他,行了个礼,笑道:“实在劳烦大人了。” 京兆尹赶紧回礼道:“小姐多礼,是下官治理不力,让小姐受苦了。” 谢萦姝摇头道:“怪只怪那些土匪狡诈,一点儿模样也没有让我看见,我能平安回来已经是托大人洪福了,实在不敢期颐太多。” 京兆尹越发觉得谢家小姐善解人意,带着歉意道:“本月会试,却频繁发生各地来赶考的学子们失踪或遇害的案子,府中人手不够,的确是忙不过来,但下官一定会努力把害小姐受苦的贼人捉拿归案。” 谢萦姝本来怀着些愧疚,想要安抚一下根本不可能找到劫匪的京兆尹,听了这个消息,说不上来地觉得有些奇怪。 等和京兆尹道别走开后,她走着走着突然心头一亮,那些学子中,会不会有这科的状元和榜眼。 他们,都是后来誓死不肯让萧慕晟谋夺江山的人。 她心口开始发凉,如果真的是,那么说明他的手中,至少已经有了一支能驱动的力量,开始把未来的抵抗消弭于萌芽了! 她甚至开始后悔与他共同谋取银子的事了。 回来后,她让青藤唤来了李青书,派他出去打探消息,又给秦岚去了一封信:朱伤势一轻,尽早回府! 可李青书带回来的消息更让她心惊,她看着长长的名单皱起了眉头。 失踪的学子中果然有本科的状元和探花。 而遇难学子的名单更让她迷惑,这几个人可都是大力支持萧慕晟登基的人,是他后来的宠臣,他为何要下手? 她思虑了半天,也找不出萧慕晟杀他们的理由。 她把名单收起来,想去找嫂子谈一谈,有时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想听听不同的意见。 谢萦姝过去的时候,黎锦云在收拾东西,她一惊,责怪自己只顾其他,把大哥马上要到家的事情忘记了。 她嗔怪地道:“大嫂你干什么啊?这里是你的院子,你要朝哪儿去?就算大哥要回来,也得让他住别的地方去啊--” 黎锦云一边把一些小东西捡进荷包一边道:“暖儿,你说得每一句话,我都细细地想过了,你说得很对,他既然能弃我于不顾,我又何苦要苦苦与他凑一堆--” 谢萦姝一惊,问:“嫂子,你这是打算不要我大哥了么?” 她原以为,大嫂下不了这么大的决心。 黎锦云眉头微微染上了忧郁,摇头道:“我还没有想好,我只是觉得,等待很累、很空虚,一想到以后可能会一直这样等下去,就觉得很绝望,你说得对,我的人生还很长--” 谢萦姝还有一句话说得对,南枫他是不会回头的-- 谢萦姝坐在了她旁边,伸手揽住了她的肩头:“是大哥对不起你--” 黎锦云看着她,苦涩地一笑:“你说得对,要让人家看得起你,就要自己看得起自己,天下没有人是能真正依靠的,唯有自己--” 她等他,等得太久了— 谢萦姝一时不知道该替她高兴,还是替大哥难过, 她问:“你真的不想再挽回大哥的心么?你真的就要把他拱手让给那个女人?” 黎锦云惨然一笑:“他的心不在我身上,怎么挽回都是空--” 也许,所谓的生死相随,感动的只有自己。他的心,早在三年前就没在自己这里了-- 她抬头问谢萦姝:“我可不可以先搬去你的院子,再做下一步打算?” 谢萦姝点头:“当然可以,你搬过来,我高兴得很--” 她并不害怕为此得罪大哥,大哥太过自高自傲了,要让他明白,并不是所有人都围着他转的。 俩人回到谢萦姝院子,却有人等在了那里,谢萦姝一见她,有些吃惊:“郡主?” 楚霞转过头,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有些不自然地道:“我很好奇,坊间关于你的传言是否为真--” 第69章 前世你的日子也一样不好过吧 “传言?”谢萦姝坐了下来:“我的传言多了去了,半真半假,郡主何必在意!” 她抬眼看楚霞的神色,判断着她是否是来幸灾乐祸的。 “谢萦姝,你真的就这般心大?”楚霞的神色却带着一抹忧虑:“人人都说你肯定被绑匪欺负了,若真的是那样,你可就一点儿也没有嫁出去的可能了--” 谢萦姝当场就黑了脸,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一层。 不过一句话倒是提醒了黎锦云,她转身去向公爹诉说了这个隐患,谢远臻大惊之下,也感激儿媳妇对女儿的保护,他想了想,道会让京兆尹发出消息,说谢小姐一直是被山贼客客气气以礼相待,没受到一丝儿伤害,才平息了人们的一些想象。 谢萦姝对楚霞的感觉就复杂起来了,也不知该恼她还是谢她,虽然她真的不在乎名声,嫁不嫁得出去也没有过一丝的担忧。 黎锦云在谢萦姝院子东厢房安顿下来, 忙乱着安置好她之后,谢萦姝让大家早些安歇,她要去书房处理一些书信,青藤和素锦赶紧跟着进去。 她摇头:“去睡吧,我会看到很晚--” 两个丫鬟不愿意,仿似一眨眼她就会不见地看着她摇头。 谢萦姝有些感动也有些好笑:“去吧!我不会再不见的。一会儿你们在这里点头点脑的,我就会只顾看笑话不看书了。” 青藤和素锦对望了一眼,才答应着去了。 谢萦姝笑了一笑,胸中暖暖的,被人真正放在心上的感觉真好。 但一转头,脸上的笑意瞬间变做了厌恶。 这阴魂不散的混蛋,真当谢府是他家后院,想来就来。 不知道为何,现在一见到他,原来的那抹沉静就不见了,她抡起手上的书就想扔过去。 萧慕晟邪邪地一笑:“要是惊动了别人,爷就说是你食髓知味,天天写信叫爷来,毕竟,爷能说出你身上有几颗痣--” 她的脸色红了又白,冷哼了一句:“无耻!” “多谢夸奖!”萧慕晟明显比刚才还开心:“如果谢小姐配合的话,我还可以做得更好。” 对着她,不用隐藏自己的情绪,想说什么都可以,真是轻松,他甚至开始有些期待见到她。 谢萦姝其实也想找机会问他,有的事情,他知道她也知道,没必要遮遮掩掩、言语刺探。 她将李青书拿回来的失踪和遇害学子的单子拍在桌子上,冷眼看他:“你杀的?” 萧慕晟跳下来,扯过单子往对面椅子上一坐,看了之后扯扯嘴角:“没碍着谢大小姐吧?” 谢萦姝摇着头,满脸沉痛:“前世反对你的人那么多,你杀得尽吗?” 大哥就曾经训练影卫专门替他暗杀不服的官员。 “杀一个是一个--”萧慕晟眼神带上凶光,语气阴沉:“我登基路上不能有障碍。” 谢萦姝知道他还没有势力动朝中大臣,便先向现在还默默无闻的反对者下手。 她眉眼沉了下来:“你就没有仔细想想,为何这么多人坚决反对你做皇帝?” 萧慕晟露出属于君王的冷漠:“我只管我自己要什么?” 他从来没有相关,他不屑于去想。 “因为你不配!”谢萦姝一针见血:“你有才无德,你不配做皇帝!” “德?”萧慕晟冷笑,微挑的眼眸中全是嘲弄:“德是什么,仁慈吗?宽容吗?都是假的,只有心狠手辣才能坐得稳天下,你看老头子,不也是一路血光才登上皇位的,别假模假样了,谢萦姝,历朝历代,你何曾看见过君王的心中有仁慈?” “前世你诛我谢家时,连我爹未入仕的门生你都不放过,连妇孺幼童都不放过,朝中众臣,只要对你有一点不服气的,你皆同诛,从做太子到登基,三年时间,你自己算算,多少无辜的人枉送了性命--”谢萦姝看着他,气愤地道:“莫说皇上,前朝本朝还有哪位君王有你残暴?”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萧慕晟不以为然:“我的天下,不许任何人对我说半个不字!” “哦?”谢萦姝倒笑了,指指名单:“你的天下?可不可以请六皇子解释一下,状元、探花以死反对你登基,你自然痛恨,但这些遇害的人,他们可是在你麾下大力出了大力的人,你为何又要杀他们?” 这几个人算不得是什么好人,为权为名,甘愿做了萧慕晟的走狗,谋害百官,横行朝堂。 如果是萧慕晟杀的,必有原因。 果然他的脸色变了一瞬,没有开口。 谢萦姝察觉到了他的神色,心头一下子松弛了许多,露出愉悦的笑意,说出了她的猜想:“六皇子,你的天下,怕也不是一帆风顺、天下太平吧?” 昨天对着名单琢磨到了半夜,头昏脑涨之际,她突然抬头看见了烛台上同时点燃的两只蜡烛,一只已经燃完了大半,另一只却只燃了一点儿-- 她突然就醒悟了过来,她死在了他登基的那个晚上,她没有看见后面的事,后来肯定发生了许多事-- 现在看他的神色,她更加笃定,他登基之后,路走得并不平坦-- 他下手杀自己的人,便说明了他登基之后,必定有许多变故— 他手下的人引起的变故-- 她知道了,为什么他会害怕改变-- 萧慕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灰白,像是突然被人抽去了生气,但也只有一瞬,便恢复了平常,目光阴沉地盯着她道:“谢萦姝,你越看得透,结局来的时候,你就会越痛苦。” 这一次,他要她清清楚楚地去感受这种失去身边所有人的痛苦。 谢萦姝的心头,却已经没有了重生之后的沉重, 她明白了一件事,他在害怕,他肯定在害怕往后的事情,他提前下杀手,更是害怕往后的变化-- 但很多事情,已经改变了-- 他对未来,其实也没有把握-- 她带着轻松,笑得风轻云淡:“无论结局如何,我都坦然。重活一世,我总算不枉此生。你呢?我敢断言,即便你此生得了天下,还是会和上辈子一样的结局。” 她虽然不知道那个结局是什么,但看他的脸色,她敢肯定,一定不好! 第70章 她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他的狡诈和隐忍 萧慕晟的脸色随着她的话变得阴鸷,腿上蓦地感觉痛楚,他盯着谢萦姝的脸,仿似从来没有见过她一般。 她猜准了,他登基之后,天下从来就没有太平过,甚至后来,群臣谋逆,他最信任的人也背叛了他。 她并不是简单地重活一次,她不是凭借一腔恨意想要对付他,她犀利、通透,看来生死对她的历练,超乎他的想象。 谢萦姝迎着他的目光,不躲不藏。 半晌,他吸口气,提唇一笑:“谢萦姝,你愈发自以为是了,你以为只有你能改变你的结局吗?” 谢萦姝明白他的意思,他提前杀死这些人,也是想要修改未来, 她带着笃定,沉稳地开口:“你还是不懂,天行有道,无论你怎么做,只要你倒行逆施,一定会有人反对,你杀不尽天下人的--” “哈哈哈!”萧慕晟蓦地笑了起来,道:“天下人杀尽了又如何?我还是皇帝。” “你杀死的可都是人才--”他这样漠视人命,谢萦姝怒了:“状元郎经纶满腹,你别忘了,是他后来主持改良田制、富饶淮北。你也别忘了,是探花出使西域、打通丝路--” 萧慕晟嘲讽地笑了一下:“别以为只有他们才能做这些事情,换了人照常能做。” 谢萦姝也换上了嘲讽的口吻,鄙夷地看他:“就凭你手下的那些歪瓜裂枣、狐三狗四,你自己看看,你拉拢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这下萧慕晟脸上的嘲讽没有了,他露出若有所思地表情,点头道:“你说得没错,看来,是得收拢些有能力的。谢萦姝,不得不说,某些方面,我们的想法还是一致的--” 谢萦姝白了他一眼-- 他提起眼皮,朝她阴恻恻地一笑:“对了,我今天晚上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的,你想听哪一个?” 谢萦姝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无非就是想炫耀我爹推荐了你,你现在进了鸿胪寺任少卿。” 萧慕晟扬了扬下巴,浅浅一笑,面色带着一抹得色! 谢萦姝又道:“我劝你先别得意,我爹原本是推荐你入大理寺的,可是皇上没同意。就是说,皇上根本不认可你的能力!” 她试图阻挡过,父亲却道欠六皇子恩情。 她知道,这只是表面的说辞,其实还是想为太子增添一分后盾。当然,这也得归功于这混蛋做戏功夫了得,将巴结太子演得入木三分-- 萧慕晟耸耸肩,无所谓地道:“管他大理寺还是鸿胪寺,只要能出现在皇帝的目光中就好--” 谢萦姝脸色变了变,冷漠地道:“好了,该说的也说了,该滚了吧?” “还有一件事呢--”萧慕晟双手抱在了胸口,带上了微笑,期待地看她的反应:“明天,黎大人会上疏弹劾归德将军谢南枫不守军纪、私带女子入军营、扰乱军心。” 谢萦姝心口一凉,脸色发白,用手捏住了桌上的玉兔镇纸,咬牙道:“你撺掇的?” “啊呀!黎侍郎真的是高风亮节、品行端正,实在令在下钦佩和敬仰,不知不觉,就喜欢去向他请教学问呢--” 萧慕晟一副谦虚的表情,很是真诚:“淮河以南的文人真的很有风骨!” 谢萦姝心口一沉,他竟然去拉拢前世他最痛恨的淮南文帮。 淮南官员大多苦读出身,把气节看得比什么都重,他们敢言敢为,打、杀、贬,都奈何不了他们,还会被他们作为一种荣耀,连死都不怕的文人,可是最难对付的。 即使萧慕晟,上一世也奈何不了他们。 她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他的狡诈和隐忍。 “--黎大人怎能听得他的女婿有如此不端的行为,当即气得吹胡子瞪眼。爷就劝他了,说您作为礼部的侍郎,自当巡礼百官,这样的行为不仅给您蒙羞,更是给你的名声抹黑呀!黎大人气得立刻召集了人,一同上疏参奏--”他得意洋洋的描述着,满意地看着谢萦姝的脸色越来越黑。 “谢府这次,要倒大霉了!不如明天我就上门求娶,你乖乖答应,我回去劝说黎大人怎样?”萧慕晟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提出了他的条件。 谢萦姝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平静下心绪,不愿意他看见自己的狼狈:“该来的总会来,自从重生后遇到你,我就知道以后的路不会好走。” 萧慕晟微微歪着头看着她,噗嗤一声笑道:“该说你有骨气,还是死鸭子嘴硬!” 他站起来,用手撑在了她面前的书桌上,朝她俯下了头,俊美无俦的脸上带上笑意,魅惑而危险:“谢萦姝,既然知道路不好走,就别挣扎了,你认一句输,我可以考虑饶帮你一把,劝住黎侍郎--” 他靠近了她的耳边,熟悉的只属于他的气味又萦绕了她,有一瞬,她恍惚回到了以前— 他舌尖轻弹,仿若叹息:“只要你开口求我!” “你想要什么,只要你开口求我--” 谢萦姝突然想起,这句话是前世她说的,萧慕晟每次求她,她都会带着得意的微笑拿捏他,她喜欢看他小心翼翼地围着她转的模样。 她恍惚了一刻,萧慕晟离她越来越近,近得她能感受他鼻息之间得暖意, 她突然清醒,一下子推开他:“这一辈子,你都别想在我口中听到半个求字。” 他眼光中的迷离散去,又露出看猎物的目光,斜斜地提一下嘴角— 谢萦姝深深地松了口气,用手捂着心口,那股特别的悸动方平息了下来,怒火又上心头。 他是在嘲弄她,嘲弄她上辈子的愚蠢! 见她怒目而视,萧慕晟心情倒是好了起来,转身要走— 她却赶紧站起来,在后边道:“失踪的那些学子,望你再三思,留他们一命--” 他做事一向做绝,既然没有当时下杀手,这些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站住,微微朝后侧了一下,眼眸余光朝着她微微一瞥,然后消失在窗口— 第71章 谢府突然要倒台了 第二天,谢萦姝正在和黎锦云说话,楚霞急匆匆地来了。 这次,谢萦姝倒是不反感她的到来,现在的楚霞,总还是与以前的不同了。 她笑吟吟地迎上去,楚霞却给她带来了一个晴天霹雳:“我昨天在皇宫中看到了舅舅在发脾气,黎言大人上疏弹劾你大哥,说他罔顾军纪、私藏女子,你家可能要跟着倒霉了--” 黎锦云激动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这怎么成?爹这不是会毁了他吗?我去找爹。” 说着一叠声地唤银珠,叫她快去备轿。 谢萦姝却拉住了她,摇头道:“嫂子,先别去!” 黎锦云疑惑地转头看她,掩饰不住的焦急。 谢萦姝垂下眼眸,咬着唇思索片刻,才下决心地抬头道:“我昨天思虑了一晚上,这次,我们不救大哥。” 黎锦云傻了眼,楚霞也傻了眼,一脸不置信,半天开口道:“谢萦姝,你疯了吗?” 谢萦姝清醒得很,其实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想让大嫂请自己父亲弹劾大哥,只是一直下不了决心。 萧慕晟却帮她做了这件事。 “不救?”黎锦云回过神来,圆润的双眸中尽是惊惑:“他是你大哥呀!” “就是因为他是我大哥,才不救!”谢萦姝拉着她坐下,言语轻柔地抚慰:“谢府权势太盛不知收敛,大哥又年少得志不知天高地厚,经受挫折,未必是坏事!” 黎锦云眼中含泪,半晌,还是缓缓摇头:“不能这样,我--我不忍心。” 她也怨恨谢南枫,可要下手害他,她实在做不到。 “大哥这样,也是他咎由自取--”谢萦姝却坚定了想法:“他明明知道军中不能有女子,还明知故犯,也不过是觉得没人敢管他--” 前世大哥太过自命不凡,掌握军权后更是嚣张跋扈,甚至还怂恿爹操控萧慕晟,妄想把萧慕晟当做傀儡,才会一败涂地。 他必须得受挫折才会明白人事艰难、天外有天。 “可,可他会怎么样?”黎锦云还是迟疑,一想到他会受苦,她的心便痛如刀绞。 谢萦姝脸色沉了沉,摇摇头:“不知道。但绝对不会好过!” 她并没有把握,但是她想要改变,既然萧慕晟害怕改变,那改变就不会是坏事-- 至少,比一成不变,总多了不同的方向-- 黎锦云泪如雨下,楚霞叹口气:“谢萦姝,你太狠了!” 果然,谢南枫抵京的消息刚传来,随即而来便是皇上的震怒和制裁。 他还没入家门,就被收了兵符,由南衙龙禁卫的人押入了天牢。 那女子红柔,也被押入了应天府的女牢中。 谁都不知道盛怒的皇帝会怎样处置他。 谢府,一夕之间由炙手可热变为了门可罗雀。 谢远臻也一夕之间仿似被抽去了精气神,他显得苍老而迟疑。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人敢与谢府过不去,也想不到儿子竟然会为了个女人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周氏本来躺了半个月,没出过半步房门,一听到这个消息,便像打了鸡血般地一下子下了床,扶着李嬷嬷的手出来,陪着谢远臻愁眉苦脸。 谢萦姝知道她心头不知道有多开心,却又鄙夷她的愚蠢,皮之不存、毛何附焉? 全家人之中,最痛苦的是黎锦云,她既要强忍着愧疚和痛苦,还要成天尽心尽力地服侍公婆,承受着府中别人的目光。 谢远臻想要叱责她几句,但看着她哭肿了的眼睛,也只是长叹了几声,说了句:“你爹真是太狠心了,枫儿怎么说也是他女婿呀!” 她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公爹苍白的脸。 周氏在一旁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色-- 谢萦姝却道:“爹,大哥做错了事就该去承担后果。” 谢远臻抬头看看她,叹口气道:“你懂什么,你哥这辈子—哎!” 谢萦姝不再说话,拉走了低声哭泣着大嫂。 但谢远臻岂是会轻易认输的人,他日日在书房中与幕僚商议。 没两日,朝中众臣纷纷上书为谢南枫求情,道他:“小节虽亏,大节不辱!” 但以黎侍郎为首的却坚持要严明军纪、以一儆百。 有一天,皇帝召唤谢远臻入宫,没料到,他这一走,便一直没有回府。 谢府一开始还是风平浪静的,虽然大少爷下了狱,但最大的靠山老爷还好好地,反正老爷会救少爷的,下人们也不用去担心许多。 周氏甚至还希望老爷救不回谢南枫,谢北昭才有机会上位-- 谢萦姝看着家里依然太平的景象,有几许心酸:“嫂子,你看清楚了么?家中有几人是真正为大哥担忧的?” 黎锦云红着眼睛点头。 她却又笑笑:“大嫂,你也别太担心,大哥是不会有事的,甚至,我考虑过,若是爹进宫回不来,这倒是一个好时机--” 黎锦云转头疑惑地问她:“你的意思是?” “谢家狗仗人势、无情无义的东西太多了--”谢萦姝转头叫青藤:“你去叫你哥来--” 青藤答应了,她转头,看着远处熙熙攘攘的花园,眼神变的冷凝:“我要清理门户!” 但事情的发展与前世又不一样,李青书还没有把“谢府要倒台了”的消息放出去,第二天清晨,全副铠甲的士兵却突然把谢府围了起来,只准谢府人出入。 他们的铠甲上刺着“禁”的字样,谢萦姝知道那是南衙内卫的标志。 她冷笑,竟然还有人想浑水摸鱼! 谢府,一下子人心惶惶了起来。短短一天,“抄家”的消息就府中不胫而走。 从主子到下人,都心乱如麻,惴惴不安地猜测着、议论着,众人的脸色都蒙上了灰沉沉的疑虑,不详的气氛在府中酝酿、发酵。 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心神不宁地说上几句话,又匆匆地散开,钻天营地地想法子打探消息。 人心惶惶之际,一个人的到来,让谢府所有下人的心都揪紧了,大厦将倾,看来已经要成为事实了! 谢萦姝命丫鬟关上了院门,隔绝了门外的一切喧嚣和猜疑,在夏末的斜阳之中,与黎锦云坐在依然花团锦簇的小院子中品茗纳凉。 黎锦云心头牵挂着谢南枫,神色很是沉闷,但谢萦姝却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周氏的陪房李嬷嬷急匆匆地来,拍响了院门:“小姐,四皇子带兵来了,夫人请你出去相见--” 第72章 如果是萧慕晟是真小人的话,四皇子就是伪君子 黎锦云站了起来:“府中客人,自然是夫人招待,为何要见小姐?” 她心中正氤氲着不安和恐慌,咋听这话,突然便生气了,这个时候叫小姐出去,会是什么好事儿? 谢萦姝放下手头的团扇,站了起来,笑道:“要见我,自然是有话要说,我去听听--” 李嬷嬷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恭敬且轻松地引着谢萦姝朝外走。 空旷的大厅之中,周氏正朝着四皇子哭诉:“四殿下,求您救救这一家大小吧?” 四皇子和颜悦色,一副谦逊的模样:“夫人莫怕,我听闻此讯,心下便怕夫人担忧,才来的。” 周氏长叹了一口气:“如今家里,老的大的都不在,只剩下我们老幼妇孺,又不知该往哪儿打探消息去,真真是叫天不应--” “无妨--”四皇子赶紧安抚地道:“宫中的事情我定会鼎力相助,夫人无需太过担忧--” 他说着抬头瞟了一眼屏风背后的门,谢萦姝正盈盈地出现在那里。 四皇子见她神情沉稳,仿似没有一丝慌乱的模样,心头很是讶异,他本来以为她定是惶惶然而不知所措的。 他带上诚挚的笑意,朝谢萦姝笑道:“谢小姐,看到你没有受惊,我也就放心了。” 周氏瞟了谢萦姝一眼,不待她回答,赶紧笑道:“殿下如此担忧,真是雪中送炭。” 谢萦姝没有搭话,她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多谢殿下担忧,前些日子听闻四皇子妃娘娘病了,不知道可好些了。” 四皇子脸色微微一变,旋即又笑道:“子茵她经此一吓,病卧了好些天,好了后便偏爱清净,又道要为黎民祈福,请示了皇后和太后,入莲花庵带发修行去了。” 谢萦姝费力才压下了心头的恶心,颜子茵已经为他疯了,他竟然还轻飘飘地就弃之于不顾。 如果是萧慕晟是真小人的话,四皇子就是伪君子。 谢萦姝冷淡地点点头,不再说话,退到一边。 四皇子却又上前一步,朝她俯下头,声音沉厚如同醇酒,想要灌醉她般地柔声道:“如果谢小姐肯多青睐我一眼的话,我有法子请皇上饶恕谢将军--” 谢萦姝退后一步,抬起清澈的眼睛看他,神色平和,语气坚定:“四皇子,大哥犯错,理应受罚。” 四皇子脸色一沉,语气之中有威胁之意:“你年幼,很多事情不知道厉害,若只是简单地要处罚你大哥,不会派内禁卫军围住谢府,怕只怕父皇要--” 他说着递了个高深莫测的眼神,试图威逼她就范。 谢萦姝状若天真地问:“我常听爹道,南衙内卫是四皇子在领军?” 四皇子一时不明白她这话的用意,她便将话说白:“那就是说是殿下您带兵围住了我家嘛!” 他猝不及防,脸色一红,掩饰地道:“我也是奉父皇的命令。” “哦--”谢萦姝拉长了尾音,然后脸色一变,拿出了以前的蛮横不讲理:“殿下把我家围了,进来说这些话怕不是威胁?” 她微微显出鄙夷的神色,却又带着笑意,让他一时摸不准她究竟想些什么。 “谢小姐,你误会我了--”四皇子跟着走了两步,连声道:“我也是受人差使--” 门口传来一道高昂的女声:“咦?四表哥,是你带人围了谢府吗?” 众人一起去看门外,楚霞款款进来,巧笑倩兮:“舅舅不是只说把谢将军看好,不让他和谢府的人有任何联系吗?” 四皇子恢复了常态道:“不把谢府围起来,又怎能完全隔绝谢南枫和谢府的联系?楚霞你年龄小,懂什么?” “我虽小,却看出四表哥你--”楚霞的笑意带上揶揄:“趁人之危--” 四皇子知道楚霞一向不太给人留面子,又不好直接和她起冲突,只好呵呵几声转移话题:“楚霞,不要开玩笑,对了,你怎么来这里了?让父皇知道,该不高兴了!” “四表哥能来,我自然也能来。”楚霞走过来,不看四皇子也不看周氏,只看谢萦姝:“我本来是来看笑话的,没想到,你好得好嘛!” 谢萦姝第一次觉得看到楚霞是开心的,笑道:“我可不会让郡主看笑话!” 两人说着话就进内室了,根本不在意厅中的人。 这边四皇子清清嗓子,对周氏笑笑道:“夫人,您若是劝得大小姐定了主意,派人来给我说一声便是。” 周氏连忙点头,千恩万谢。 这一次,谢萦姝将楚霞让进了内室,在她房中坐下,楚霞开口就道:“四表哥很阴险,你别上他当--” 谢萦姝看看她,黯然一笑:“我自然知道,四皇子妃的下场摆在那里。” 楚霞显出不忿:“四表嫂哪里是疯了?明明是因为她父亲获罪被贬官,家族衰落,就想把她扔一旁。” “皇后娘娘就任由他这样做吗?” “谁叫四表嫂没了靠山呢?”楚霞的神情带着些悲哀:“四表哥的亲娘是贵妃娘娘,她都口口声声说四表嫂疯了,得送去庵中请养,皇后娘娘还好说什么?” 自从太子妃死去之后,她发现自己突然能看透许多事情,以往让她骄傲的皇室身份突然不那么被她看重了。 再尊贵的身份,也慰籍不了她心头的痛苦-- 谢萦姝从她的眼睛中,看到了和以往不同的东西,怜悯、同情,还有痛苦,这个骄傲的跋扈的姑娘,学会去看人生的无奈了。 楚霞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看她:“舅舅非常生气,这么多人替你大哥说情,他都不愿赦免你哥死罪,我看这次你大哥死定了,你别哭啊,我可不会安慰人!” 谢萦姝又不知道该哭该笑了,这郡主果然不是来安慰她的。 她平静地道:“不管结局如何,都是大哥自作自受。” 她心中是有把握的,大哥会没事,毕竟,皇帝现在需要谢府。 父亲这些天,就是在博弈,那谢府做棋子,与皇上博弈-- 第73章 谢府都要空了,谢萦姝你怎么不急呢? 楚霞诧异:“你爹都快急白头了,太子哥哥也替你哥急得不得了。你倒是不着急?” 谢萦姝笑笑:“请郡主帮我转告太子殿下,请他不要帮我大哥求情,坚持公事公办的才好。” 余领的事情已经留给皇帝太子讲情不讲理的印象了,不用再次加强这种印象。 楚霞勉为其难地点头:“我本来不想管你家的事情。但是初云求了我--” 谢萦姝已经习惯了她的口是心非:“郡主,你不管我家的事情是对的,毕竟现在谢府是是非之地,我不想给长公主府添麻烦。” 楚霞却把鼻子一哼:“我看谁敢乱说。” 谢萦姝又捏她的七寸:“即使你不怕,也得顾忌皇上的看法,毕竟,你日后还想当他儿媳妇不是?” 楚霞脸红了,竟然还有些害羞地点点头,脚不沾地地走了。 谢萦姝还是很高兴的,虽然楚霞脾气拧,说话又不好听,但她还是来了不是。 围住谢府的禁军更加严厉,府中人等,出入都要细细盘查,外边的人,根本不让进来。 一付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模样! 暮色中,谢萦姝站在院中最高的“风来亭”中,迎着落日的余晖,看着院中慌慌张张四处乱窜的人。 黎锦云寻了来,道:“满府都乱了--” 谢萦姝问道:“嫂子,你看下边这奔来跑去、三五成群的人,像不像大树将倒时四散逃命的蜉蝣?” “人人都惜命,怨不得他们?”黎锦云朝下望去,叹息道:“刚才赵管家来找我,说辞工的人一批又一批。” 赵管家是周氏娘家的远亲,林管家逃走后,周氏将管家的职位交给了他。 “他是不是也说要走?”周氏娘家那些人的德行,谢萦姝清楚得很,一个个都是趋炎附势、见利忘义的势利鬼。 黎锦云点点头:“我照你说的,凡是要走的都答应了。” 谢萦姝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早就想处置家里这些刁奴,还未动手,却来了这么个好机会,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黎锦云望向起了几点灯火的院子,担忧得道:“我只怕,这一散就—” “不会的--”谢萦姝拉起她朝石梯走去,便道:“过几天爹和大哥都会平安回来的,我们且等着看就是了。” 很多人都不希望谢府此刻倒台,太子、萧慕晟,甚至还有皇帝。 谢萦姝看得透,所以不乱也不慌,却有人看不透,慌乱得透不过气。 李嬷嬷再一次走进了她的院子,说夫人病倒了,一定要请小姐去瞧瞧。 谢萦姝何尝不知道她的想法,却也起身跟着去了,不逼一下,有些东西怎么能到手。 她一进门,周氏也顾不上往日的恩怨,一把推出谢北昭和谢萦华,按着他们跪在了她的面前,道:“你们快求求长姐救你们的小命吧!” 说罢,拿绢子捂着眼睛哭了起来。 谢北昭单膝跪着,脸色通红,谢萦华惊慌失措的掉着眼泪。 谢萦姝伸手拉起了俩人,温柔地将谢萦华的青丝拨到了耳后,安慰地道:“别怕!” 她嗓音轻柔,安抚了蕴华惊惧得无措的心, 周氏还在哭着:“你们求求长姐,长姐定会救你们的--” 谢北昭脸色羞得通红,平日积累下来的痛苦、不忿、羞愧一下子爆发了, 他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吼:“死就死!” “啪!”周氏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你横什么?再横过两天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快求求长姐,她只要答应四皇子,四皇子就能--” 谢萦姝越过了周氏,伸手拉开了谢北昭捂住脸颊的手,看到了红肿,然后脸色一沉,转头道:“无论是谁,再动我谢家人一个指头,休怪我不客气!” 她的声音,沉静有力,周氏的哭诉骤然停了下来。 她怔了一怔,眼泪又开始往下掉,声音凄楚:“我不是谢家人么?我是长辈--” 谢萦姝直视她,语气犀利冷厉:“你给我们小辈做的榜样就是推女儿出去换苟活吗?” 谢北昭闻听这话,身子一颤。 谢萦姝转身问谢北昭:“二弟,你愿意用长姐去换你苟活于世吗?” 谢北昭想也没有想,坚决地摇头,她转头看谢萦华,萦华虽然掉着眼泪,也立刻摇了摇头。 谢萦姝很欣慰,对着谢北昭沉静地开口:“谢家儿孙皆是刚直不屈之辈,历代征战沙场出生入死,没有一个退缩过!当年曾祖父死守顾叶城,宁愿同城共亡,也不愿换了女装逃命。祖父征召南疆,被摆夷拿父亲的性命相威胁,不曾退过一步,祖母在得知摆夷抢走了父亲之后,只身闯入敌营将他夺了回来,你记住,这是谢家人的风骨!” 谢家能在朝中屹立几代,不是仅靠弄权作势的。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教导过谢北昭这些,他的母亲一心要他读书学文,要他儒雅沉静,而此刻谢家男儿的血性,此刻在他骨血中苏醒,他点头,目光沉毅。 谢萦姝伸手抹去萦华的泪珠,道:“别哭了,好好跟着哥哥,会没事儿的。” 谢萦华怯生生地点头,躲在了谢北昭的身后。 周氏见儿子女儿都被她拉拢过去了,忍不住又开始哭泣:“谢萦姝,你怎么这么心狠,都死到临头了,你不救他们就算了,还哄骗他们--” 谢萦姝转头看着她,冷冷地道:“要我嫁给四皇子,夫人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她站起来,不顾身后周氏的哭声如何震透屋顶,转身出了门。 一夕之间,谢家的仆从去了大半,府中已经是一副树倒猢狲散的景象,周氏房里的人跑得最多、最快。 周氏没有主意,只能往床上一躺,什么都不管,成天地哭。 主母一倒,谢家更是寂寥落败,地也没有人扫了、饭也没有人煮了、偌大的府邸寂静得让人发憷。 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是谢萦姝的院子,夜深了,她独自在书房,在灯下写下一个个名字,这些名字的主人没有慌张、没有逃跑,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情。 她写了几个,脸上的忧色淡了些,人数虽然不是很多,但比她想象中的好多了。 蓦地,窗户刺拉拉一声响,吓了她一跳。 她在心头叹口气,起了一阵厌烦,这混蛋怎么如此阴魂不散。 果然,那个让她痛恨却又逃不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谢萦姝,看来你一点儿也不急嘛!” 第74章 谢小姐可真是多情,还特意送信物为证 谢萦姝狠狠地抬头一瞪,萧慕晟已经斜倚在她对面的椅中,微微向上挑起的眼梢含着嘲讽,嘴角边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为什么你不急呢?” 他的声音沉厚醇和,磁性悦耳,她却觉得刺耳无比。 灯光明亮的书房中,萧慕晟绝美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谢萦姝却怎么看都像是讽刺,她最讨厌的就是他的笑,他从不正眼看她,总是那么轻轻地用眼尾余光瞟她一眼,包含着说不出的轻蔑。 她轻蔑且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让六皇子失望了。不过,我根本没有一丝一毫要让您满意的打算。” 她站起来,走过去将已经半掩上的窗户打开,指着外边:“看完笑话了,可以滚了!” “不够啊!谢萦姝,你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痛哭流涕,这个笑话,我看得不开心--”萧慕晟摇头道:“看来我要回去想想怎样帮帮谢府了!” “请便!”谢萦姝瞪他:“如你所愿,谢府已经是这番模样了,要杀要剐随便!” 萧慕晟伸手一挥,窗户砰一声关上,他闲闲地往后一靠,脚交叉着放在了她写下来的名单上,望着她带上笑意: “你别误会了,爷是真心要帮谢府的。听太子那蠢货说不会替谢府求情,爷心头替你着急呀!准备明儿一早就去太子府,说动他替你哥求情,当然,爷会把那种爱屋及乌的心情演得惟妙惟萧的!” 谢萦姝疑惑一怔,旋又明白了他的用意,他一是想谢府承他的情,二是想通过太子求情,加深皇帝对太子的失望,顺便让皇帝对太子和谢府之间的关系起猜忌。 太可恶了! 她镇定了一下,学着他嘲讽的口吻:“六皇子怕是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就算你不出手,谢府也会无恙。” 萧慕晟抿了一下薄唇,点头:“这点我相信,但是我还是会出手。” “谢府不会承你的情的--”谢萦姝冷冷地道:“也不会用婚姻做交换。” “哈!谢萦姝你真是好玩--”萧慕晟眯起眼睛,得意无比:“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的目的可不是拿婚姻做交换,你不领情,自有人会领情。” “我父兄不会被你蒙骗--”谢萦姝突然发现自己这话没有什么底气,毕竟,这混蛋太会做戏了。 萧慕晟不语,带着看穿了一切的笑意看着她。 谢萦姝心头怒火起了,坐了下来,一把抽回名单,低头继续写-- “唰”一声,萧慕晟从她的面前把名单抽走,看了一看,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道:“你倒是出乎我意料的精明,竟然还想到趁此机会肃清家里的败类。” 谢萦姝没好气地道:“你不是说谢家尽是些忘恩负义的小人吗?我正好把这些小人全赶走。” “你无论怎样重振家纲也是没有用的--”萧慕晟把名单往桌子上一扔,双脚放上去再次交叉压住,双手往脑后一枕,嘴角噙着莫测的笑意:“朝堂之上,没有情谊只有利益,你谢家挣脱不了,只有奉陪着走下去,谢家支持太子,即使我不动手,也总有人要对付你--” 他说着往后微微一靠,闲闲地道:“你别说太子宴席遇刺的那次,刺客不是冲着你去的。你也别说四皇子今天来,纯粹是来安慰你的?” 谢萦姝冷冷地道:“不劳你提醒,这些我自然都明白。” 萧慕晟轻笑道:“若是谢府就此式微,第一个要杀你的,可不是爷我!要不要现在就向爷我求个饶,好搭救你一把!” 谢萦姝回敬他个白眼,站起来,一把抽走了被他脚压着的名单道: “你别得意,你自己清楚,谢府不支持你,日后事态与前世不一样,所以你才费尽心力地用我大哥做借口去拉拢淮南文官,我就不信,你算得了一处,算得了全部吗,所以今后如何,还不知道!” 她也是突然才想明白,他挑拨黎侍郎的目的不是对付谢府,而是壮大支持自己的力量。 “自作聪明!”萧慕晟冷冷地道:“不见棺材不掉泪。” 语气中带着隐隐的一丝怒气,谢萦姝知道他是因为被自己看穿了诡计而气恼。 看见他生气,她挺开心的。 谢萦姝在萧慕晟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冷眼看他:“你我既然已经站在了对立面,就不必假惺惺地跑来作态了,我真的很厌烦见到你!” 萧慕晟眼神一沉,又带上玩世不恭:“爷就喜欢明明白白地坑你,让你死也死得明明白白-” 他放下腿,坐直身子道:“明日我会好好帮你大哥的忙的,我会让所有人都看见,我是拼上一死,也要救心上人的有情郎--” 谢萦姝知道他会演得入心入肺,让人不由得不信,心头怒火不免起了:“你就只会这些下作的手段,你迷惑得人一时,骗的了一世吗?待人看清你的真面目,终会落得万人耻骂!” “哈哈!”萧慕晟不在意且讽刺地笑了起来,带着嘲讽的表情看着她:“等天下人能看清爷的真面目时,怕是你谢家所有人都化为白骨了。谢萦姝,你还是乖乖等着嫁我吧!省得劳心劳力,最终还是一场空。” 虽然一再告诉自己别生气别中圈套,但他嘲讽的语气和神色还是成功地激怒了谢萦姝。 她心头怒火攻心,娇蛮又起,伸手拿起桌上的镇纸狠狠地朝他掷了过去:“去死!” 萧慕晟一把接住了镇纸,“嘶”了一口冷气,眼中聚起怒气:“大胆!” 他伸手就朝谢萦姝脖子拧去,但接触到她倔强的目光后,手一缩又闲闲地靠回了椅子中,眼中换上调侃: “啊呀!谢小姐可真是多情,还特意送信物为证!爷我收下了,不错不错,还是玉的--” 他翻看着手中那雕成了小兔子的镇纸,满意地点头:“哟,这下边还有一个姝字,真好!” 他朝谢萦姝送来了一个笑意:“很好,爷会把它放在最显眼的地方,若是有人问起,就好好地解释来历给人听。” 谢萦姝又悔又怒,跑了过去劈手要夺回来:“还给我!” 萧慕晟一个转身,从椅上跃了起来,拿起兔子在唇边轻轻一吻,嘴角一提,飞快朝窗外跃了出去! “你个混蛋!”谢萦姝骂了一句,跟着跑到了窗前,伸头一看。 窗外只得瑟瑟风声,哪还有半个人影。 第75章 周氏逃开了 谢府被围住的第四天,家中已然人去楼空。 清晨,谢萦姝和黎锦云在院子中享受着宁静和凉爽,吃着简单的早餐, 李青书匆匆而来:“少夫人、小姐,您二位快去看看罢,夫人在大门处吵嚷起来了。” 谢萦姝嘲弄地一笑:“我算对了吧,她果然想跑?” 李青书年轻的脸上一片憔悴,这几天,都是他在打理府中的残局,稳定着已经涣散了的人心。 谢萦姝站起来道:“走吧,大嫂,我们该去看看了。” 黎锦云点头,她们之所以放任不管,也就是算定了周氏会想逃走。 “你给我让开,本夫人是皇上封的诰命--”周氏横眉对门口的守军,气急败坏地叫喊:“四皇子都答应让我离开了,你算什么东西,敢拦着我?” 她朝四皇子说了好多好话,才换来他放她走,但到这里,竟然被拦住了。 守军横眉怒对:“四皇子有令,谢家的主子一个也不许放出去--” “夫人,你这是要做什么?”谢萦姝和黎锦云从影壁后转出来。 周氏转头一看,眼中一下子起了水光,可怜兮兮地道:“姝儿,你外祖父病得很,我得回去瞧瞧呀!” 谢萦姝笑了一下:“可是,您是这家里的主母,这时候您要是走了,一家人可怎么办?” 这句话一出,拦住周氏的守军脸上也出现了鄙夷的神色。 “可父女一场,如今老人家病着,我总不能眼睁睁瞧着吧--”周氏叹了一口气:“家中有少夫人,还有你,有什么事儿你们做主便是。” “外祖这病倒也病得是时候--”谢萦姝带着嘲弄的口吻:“可是,夫人,你若是想着谢府要倒霉了,想要逃跑,可就是打错主意了!谢家若是真的获罪,您就是逃到天边,也不管用的。” 周氏眼睛一下子直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终于再端不住主母的架子,哭了起来:“你们谢家人做下的事情,与我有何干系?” 谢萦姝立即就问:“夫人不是谢家人么?” 周氏的哭声顿了一下,忽然之间万千委屈上了心口,哭着喊道:“我算是什么谢家人?平日里你们一个个耀武扬威,欺负到了我的头上,现在只推我这女流之辈去挡灾,我现在只有一个人,还要我陪着你们葬在里头吗?” 谢萦姝等她骂过了,冷冷地道:“那么夫人的意思,是你不想当这个家了?” 周氏一怔,抬头恶狠狠地道:“家?还有家让我当吗?” “你果真不当?”谢萦姝逼近了一步。 周氏把脸朝她一迎:“不当!” 要是谢家果真获罪,她若是不当家,也会少了许多罪责。 “好!”谢萦姝点头,沉声道:“如果夫人不愿意当,这个家就得由嫂子当起来,请夫人把掌家的印章交出来。就算谢府明日就会被抄家,今日也必须有人当家。” 周氏愣愣地站着,看了看外边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军,便将怀中抱着的盒子扔到了地上,转头对守军道:“今日我便算不得谢家人,让我出去!” 守军愣了一下,外边有人匆匆而来,对他耳语了两句,他让开了。 周氏转头唤谢北昭和谢萦华:“我们走--” 谢萦姝却掉下了眼泪,朝后边退去:“不,我不走--” 周氏气不打一处去,上前就要一个耳光抡过去,却被眼疾手快的谢萦姝捏住了手,冷声喝道:“你若是动她半分,就别怪我不敬你是长辈!” 黎锦云将谢萦华护到了身后。 周氏被她眼中的凶狠吓得一退,抽开了手,回头厉声叫谢北昭:“还不快走!” 谢萦姝转头问谢北昭,眼神犀利:“你是走?是留?” 谢北昭转头看看里边空寂的大厅,涨红了脸,最终小声道:“娘,我不走!你也别走--” 周氏气急败坏,指着一双儿女,脸色洽白:“好你们两个--,养了你们一场,倒向着外人了--” “娘--”谢北昭憋红了脸道:“我姓谢!” 周氏冷笑道:“好好好!你们都姓谢,只有我不姓谢!我走!”,说罢转身朝门外去。 黎锦云连忙道:“夫人,您可想好了--” “走出去容易,要回来可就难了!”谢萦姝挂上一抹莫测的笑意。 周氏狠狠地白了她们一眼:“回来?别连累我就阿弥陀佛了!” 她扶着李嬷嬷的手,决绝地迈出了大门。 门口传来车马的声音和人们的议论声。 谢萦姝却觉得心头轻松得很,该去的终于滚了! 她转身,看着死命忍住眼泪的谢北昭和哭得接不上气的谢萦华,柔声道:“现在府里只剩我们几个了,都搬到我的院子来吧!” 谢萦华到底还是个孩子,流着眼泪跟着她回了院子,在西厢房中安顿了下来。 谢北昭却坚持要留在自己房间,谢萦姝知道他心底的挣扎。 他有着勇敢和善良,却又不得不受母亲的影响,要他追名逐利,要他阴险狡诈-- 他明明知道母亲做了些什么,却又没有足够得勇气去违抗她-- 他今天,已经很勇敢了-- 谢府,俨然成了京城的焦点,虽然被团团围住,但世家大族没有一个出手干涉的,有的在观望,有的则不以为然。 谢远臻的伯母郑老夫人也只给谢萦姝捎了个口信,要她安安静静等着。 谢萦姝自然老老实实地呆着,府外有禁卫军把守,根本不担心有人会趁机来盗窃、打劫。 她要谢北昭带几个留下来的护院,挨个院子点算财物,锁好房门院门,并且在府中四处巡查,防止有人趁乱偷拿物件。 谢北昭迟疑地问:“我去么?” 谢萦姝看了他一眼,奇怪地道:“这家中现在只有你一个儿郎,你不去谁去?你不保护我们几个女子吗?” 谢北昭扬起俊朗的脸,将头一甩,做出严肃的模样,却在嘴边憋着笑意,提起银枪就走了。 谢萦姝也在后边笑了,臭小子,原来吃这一套。 第76章 谁叫你有这个弱点呢!谁叫我又刚好知道呢! 暮色中,谢萦姝独自走上了“风来阁”,俯瞰着脚下静无人声的府邸和几点零星的灯光,不由地叹了口气。 繁华又如何,也不过是好梦易醒、流云易散。 繁盛的时候越是鲜花着锦,破落的时候便越是凄凉惨淡,但愿父兄能明白这个道理。 她站了许久,直到带着寒意的风吹得亭子旁边的竹子响了起来。 旁边刷刷几声响,她愕然回首。 一道声音响起:“主人,秦岚复命。” 她惊喜地无以复加,看着那道挺拔的身影问道:“他没死?” 秦岚淡然点头:“但伤得很重。” 她心头疑问重重:“他只是一介书生,默默无闻,是谁要杀他?” 秦岚微微摇头,道:“我与那些人过过手,皆是高手,没能查到来历!” 谢萦姝皱起了眉头思索了起来,她心头有了个模模糊糊的想法。 秦岚不语,在风中静静陪着她站立。 谢萦姝转身看着他,觉得这道修长的身影非常有安全感,她很想很想把他留在身边阻挡那个随时随地都可能会冒出来的无比讨厌的家伙。 但朱景行太重要了,放在谁的手中她都不放心,她只能咬牙下定决心:“你藏好他、护好他,不能让他有一丝闪失。” 秦岚点头:“我带回来了许多人。” 她满意地舒口气,道:“都交予你,我想要一支精锐的暗卫。” 秦岚点头,身影隐没在了风中。 她再回头看底下静寂的景色,心头却已经不同了,她觉得,自己不再是孤立无援的了! 事情果然如同谢萦姝所料,过了两天,尚书省的吏官登门带来了好消息— 谢丞相这些日子伺候御前,皇帝念他年迈勤劳,让他赶快回府歇息几天。 谢将军虽治军不严,但收复失地有功,瑕不掩瑜,皇上赐他削去官职,回府思过。 门外的禁卫军在一夕之间退得干干净净。 谢府的气势几乎立刻恢复了,这朝夕之间的变化让许多人直了眼睛,特别是那些刚迈出谢府大门的人。 刚刚庆幸逃脱的心情转瞬间化为悔恨— 多少人哭哑了嗓子— 多少人哭肿了眼睛— 多少人拼了命地找关系去求少夫人、大小姐,那边却一直闭门谢绝一切客人。 这里面,最后悔的便是周氏,她走出了那个荣华富贵的家,还丢了当家的权力。 她派人到谢府传话,说父亲好了,自己要回府。 谢萦姝只对来人说了一句:“当初夫人走出去的时候,是说了不会再回来的。” 周氏气得倒在床上,三天三夜没有合眼。 谢萦姝怎会轻易让她回来继续掌权,她赶在父亲回家之前,已经和黎锦云一道,将家中的账房及各处的管事一并安排得妥妥当当。 家规俨然,家中各房,除了分例,要动公中的财物,须得经过管事、总管、少夫人、老爷重重核实。 谢萦姝知道,只要把财物管住了,就管住了人。 她前世掌管五皇子府多年,一心想要替他将府邸治理得井井有条,为此学习了许多。 她告诫众管事:“我知道各个管事的都有好处捞,大家心头明白些,该不该拿、拿多拿少大家自己去掂量,只是如今不比以前,但凡叫我听了半句,总得找人拿话出来说的。” 话虽然是笑着说的,众人却听得心头打颤,赶紧道:“小的不敢。” 黎锦云在旁温和地道:“大家回去把缺的人手、财物计算好后,来我这里支取,尽快把各处的原样儿恢复好。老爷辛苦了这么些天,回来了看着心头也舒畅。” 两人一威一抚,众管事警醒了许多,答应着分头去了。 她让李青书当总管,李青书愁着眉头为难不已:“各处管事年纪都比我大,我就这么生生爬到了他们头上,怕是大家不服啊!” 她笑笑,拉着黎锦云起来边走边道:“那却是你自己的事了,若你做不好,可是白费了我们选你做总管的心!” 傍晚时分,传来了老爷回府的消息,谢萦姝赶紧迎了出去。 但她没有想到,大哥也和父亲一同回来了,更没有想到,太子和六皇子也跟着一道来了。 她躲在屏风后,看着厅中谈笑风生的几人,心头将坐在那里风姿绰约的萧慕晟骂了一百遍。 太子见满府井然有序,很是惊异,不住地称赞谢府少夫人和大小姐临危不惧的风范。 萧慕晟一脸谦虚温和的笑意,侧耳倾听着太子说话,不时点头附和,那副斯文尔雅的模样看得她直犯恶心。 特别是看到父亲和大哥对他恭敬而感激的态度时,她能猜到他在太子面前的表演定是精致绝伦、感人肺腑的。 她把手绢在手头掐得快成丝了,突然想起一事,脸色一变,露出个得意的笑容。 客厅之中,谢远臻父子百般感谢帮着向皇上求情的太子和六皇子,下人进来禀道酒席已经备好。 谢远臻有些意外,本以为家中已经是乱得不成样子,却是井然有序,酒席也很快就备好,打主意一会儿要好好问问周氏。 父子俩赶紧请太子和六皇子上座,两人推辞一番后也就坐了下来。 四人相谈甚欢,太子多番安抚愁着眉头的谢南枫,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萧慕晟少有说话,带着笑意静静地在旁边作陪,只是在谢南枫端酒敬父亲爱护之心,谢远臻红了眼圈拍拍他肩头的时候,神色黯了一瞬。 在听见太子赞扬谢萦姝沉着冷静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抹凶光。 酒过三巡,四人都有了微微的醉意,下人端来了几碗甜汤,说是小姐吩咐上的为几位解酒。 萧慕晟只舀了一口,脸色就变了,目光朝旁边一瞥,刚好瞥见屏风后那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他放下碗,谢远臻连忙又请他多喝两口,道害怕六皇子停了酒,回去身体不适。 萧慕晟不得已又喝了几口,脸色愈发沉静,朝着屏风送去了个凶狠的眼神。 屏风后的谢萦姝感受到了他投过来的怨毒目光,隔着纱还了一个得意的笑。 萧慕晟,好好感受吃了杏仁后全身红痒的滋味吧! 谁叫你有这个弱点呢!谁叫我又刚好知道呢! 第77章 老狐狸被烫了嘴 “呵呵呵--”回院子的路上,谢萦姝忍不住拿扇子遮着嘴巴轻笑。 青藤疑惑不解:“小姐,您笑了半天了,是不是老爷少爷回来,您高兴傻了?” 她的小姐,很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 谢萦姝拿扇子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笑道:“你才傻了,我刚才看见一只老狐狸被烫了嘴,好笑得很!” 青藤看四周:“家里哪来的狐狸?” 谢萦姝刚要说话,后边突然一阵风拂过,青藤回头一看,小姐呢? 她惶顾四周,突然全身战栗起来,刚说到狐狸小姐就不见了,这怕不是遇到精怪了! 她在静悄悄寂静无人的院子中跑了起来,她要赶紧回去找人来救小姐— “我和你,谁才是狐狸?” 黑暗中,萧慕晟的声音低沉地传来,响在谢萦姝耳边,伴随着若有若无的酒香:“而且,算上前世,你也好几十岁的人了,好意思说别人老?嗯?” 谢萦姝惊魂甫定,紧紧地背靠着宽阔的树干,怒道:“混蛋,你放我下去!” 大树这么高,她好怕一脚踩空掉下去,又是一辈子。 萧慕晟双手撑着树干,把她禁锢在自己怀中,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但能感受她的害怕。 他忍不住得意一笑:“怕了?刚才下手的时候就该料到,爷说过,爷是睚眦必报的人!” “救命--”谢萦姝只喊了一声,便被他捂住了嘴巴。 萧慕晟附在她耳边,轻语道:“叫来人,看我和你幽会么?” 夏日衣衫薄,谢萦姝感受到了他身上的热气和他的气息,心头不由得乱了方寸,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悸动上了心头。 自从上一次在书房,他靠得那么近之后,她就害怕他这样的接近,会让她想起前世许多时光,亲密的时光! 她尽力平静心绪,拨开他的手,冷笑了一声:“请问六皇子要怎样报复我呢?把我扔下去,还是挂我在这里吹一晚上冷风?” “这样--”他的话音刚落,她便觉得自己的嘴被柔软的唇瓣堵住了。 浓郁的酒香一下子盈满了她的口腔。 她心头一惊,还未来得及挣扎, 他离开了她的唇,笑吟吟地在她耳边道:“你别忘了,爷也记得你沾了酒气便会起红疹的!” 前世,他恨她又不能得罪她的时候,便喝了酒去亲近她,然后快意地看着她一脸红疹。 她收摄回激荡的心绪,一摸脸,果然刺刺地开始发痒了。 “好吧!这下扯平了,你可以放我下去了!”谢萦姝捺下怒火,尽量平静地道。 “真香--”萧慕晟却在黑暗中笑了起来:“与前世竟然是不同的味道!” “啪!”谢萦姝想也没想,巴掌甩了过去。 萧慕晟不妨这么一下,身形一个不稳,带着她一下子摔了下去。 他自己没有意识到,摔下去的时候,他垫在了下面。 青藤带着人咋呼呼地来找时,谢萦姝好好地站在路中央,只是头发、衣衫有些凌乱,脸上也红了一大片。 黎锦云正要开口,谢萦姝嗔怪地朝青藤开口:“你照的什么路?连我在后边滚到了坎下也没发现,叫你半天,你倒惊叫着跑了--” “啊?”青藤发呆:“叫了我么?” 她真的没有听见,她拿灯笼照照小姐脸上,惊异地问:“小姐,你脸怎么了?摔坏了吗?” 谢萦姝一边扶着黎锦云的手往前走,一边没好气地道:“被野狗咬了--” 后来,六皇子萧慕晟三天没有出皇子府,对外说是在谢府喝醉了酒后被野猫挠了— 酒席过后,谢远臻让谢南枫先回房去梳洗休息,又唤来了谢萦姝,想问清楚这段时日家里的情况。 在听说了四皇子的所为后,他冷笑了一声:“他这么想做太子么?” 谢萦姝点头道:“他以婚姻相逼,就是想要爹你转投他的名下,实在太卑劣了--” 谢远臻听说四皇子竟然敢肖想还敢逼迫自己的宝贝女儿后,心头更加恨。 谢萦姝踌躇了一下,还是把周氏劝说自己,并且回了娘家的事说了出来-- 这下,谢远臻再也忍不住了,把桌子上的砚台狠狠地扔了出去, 他没有想到,自己在前朝据理力争的时候,家里的掌家主母竟然只顾自保,撇下儿女、家业,一走了之。 他喊人来,吩咐立刻将周氏所有剩下的物品收拾后,一股脑送去周府,以示决绝之意。 谢萦姝没有替周氏说话,她知道,周氏不会这么轻易地就离开谢府的。 果然,派去的人还没有回来,周府报信的人已经来了,惊呼呼地道:“丞相大人,姑太太快要不行了!” 谢远臻一拂袖子:“她出了谢府门,已经不再是谢府的人,与我何干?” 周府的下人愁眉苦脸:“大人,姑太太也是为了老爷病着,才回府的,她也是难违孝心呀--” “哼!”谢远臻脸色铁青,理也不理。 周府的人只好悻悻然地走了。 第二天,周氏的老母亲严老太太亲自上门来求情了,她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说都是自己生了重病,女儿焦急不已,才回了家的-- 谢远臻不理会,但她一次、两次的来,渐渐地就有了传言。 他麾下的好些幕僚、清客,都纷纷劝说他,当下这个时刻,已经惹恼了皇帝,实在不宜后院起火,让人再指指点点。 毕竟,二品大员要休妻也是一件大事。 谢远臻铁青了脸,就是不同意。 谢萦姝巴不得永远不要再见到周氏,可是谢北昭带着谢萦华在夜里敲响了她的房门。 谢北昭脸上带着少年的倔强,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她再不好,也是我的亲娘--” 谢萦姝沉吟了半晌,终于点头:“我知道的,我去劝说父亲。” 谢北昭拉了谢萦华就要走,谢萦姝叫住他:“我有条件的。” 他脸色立刻露出了愤忿之色,谢萦姝笑道:“往后见了我,要叫阿姐。” 谢北昭扭扭捏捏地不肯答应,谢萦姝一把扯了谢萦华过来:“二妹,走,我们喝樱桃蜂蜜饮去,青藤拿冰镇了,好喝得很--” 谢萦华看了一眼谢北昭,甜甜地笑:“谢谢阿姐!” 谢萦姝一边走一边回头道:“罗,就像这样叫哦!” 谢北昭脸色突然红了一块。 第78章 在他眼中,她就是这样的不堪! 有谢萦姝与黎锦云的劝说,也碍于谢府的脸面,最终,谢远臻同意让周氏回府,但掌家权力依谢萦姝的提议,交予了黎锦云。 那个周家人口中病得快要死了的周氏,在某天清晨坐了轿子回了谢府。 只是,她回来后,谢远臻没再踏过她屋中半步。 黎锦云让李青书挑选了新的下人奴仆,家中的人慢慢又多了起来。 日子,好似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但又不像往日般的宁静了。 时间隔了三年,黎锦云又见到了谢南枫,她躲在屏风后,看见那抹她等待了那么久的身影走进厅堂中时,她的心突然就复杂了起来。 她原以为自己再见到他,会心疼、会悔恨、会难过,甚至会恨他。 她还曾经向谢萦姝说过,哪怕是生死,她都要跟着他。 可当他真正出现在她眼帘中时,她的心却很平静,仿佛那高大的身影和她无关的一般平静-- 她甚至,没有了期待他的心情了-- 不过短短数月,最初的心境已经迥然不同了! 这段时间,她所学到的,胜过她前二十年所学的。 她学会了人要自己去思考去分辨是与非,她学会了人要为自己活-- 她才发现,自己真的不想再为他掏尽一切喜怒哀乐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只要一想通,便什么都可以风轻云淡,感情也是这样。 谢南枫此时心情却不一样,由横行沙场、收复失地的英雄到阶下囚的经历,让一向高傲的他差点疯魔。 他开始刻骨地仇恨黎言,还有他的女儿,也就是他的妻子—黎锦云。 一定是她听说他要带红柔回来,嫉妒攻心,撺掇着她父亲这样做的。 一定是她,她老是哭哭啼啼地,一副哀怨的样子,因怨生恨,做了怨妇还不够,还要做妒妇,一手毁了自己所有的前程。 这样的女人,他恨不能回家一把掐死。 出了父亲的书房,他冲入了听风轩。 等待着他的,竟然是满室的寂寥。 这女人,躲到哪里去了? “少夫人,小姐,大少爷气冲冲地在砸门!”青藤惊慌失措地进来禀告。 “他还好意思发脾气--”谢萦姝放下手里的镜子,站起来生气地道:“他有什么立场来发脾气?”。 她说着便朝外边走,黎锦云拉住了她,摇头道:“他是来找我的,你别管!” 说着,走了出去,让银珠把院门打开。 门一开,谢南枫满脸凶气地走了进来。 他继承了母亲秀丽的眉眼和父亲挺拔的身姿,加之在沙场历练多年,看上去修长挺拔仿似翩翩公子,却威武轩昂、不怒自威,他英气朗朗又清傲高贵。 黎锦云在接触到他的眼眸的时候还是微微地一怔,当年,他就是这样带着英气和傲气走进了她少女的心中,她宁与父亲决裂,也要嫁给他。 即便到现在,还是让她倾心,只是他的心并不属于她,早就不属于她了-- 她静静地站立在檐下,居高临下地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一丝慌乱,也并不躲闪-- 谢南枫也怔了怔,眼前这清丽自若的女子不像他记忆中的黎锦云。 他还清楚地记得离开的时候,她的哭、她的哀求,但这些眼泪和无力的话语只是让他觉得烦躁。 而她此刻眼中没有眼泪,晶莹水润的眼中只有平静,仿似视他为无物-- 他满肚子的气愤一下子去了三分,斜抬着头睨着她,冷冷地道:“黎氏,我要休妻!” 仿似一根尖细的针刺进了心头,黎锦云身形微微一颤,却又缓缓地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一切出乎了谢南枫的意料,她竟然没有哭闹、没有挣扎,就这么轻轻地就答应了。 他又道:“我会给你休书!” “休书就不必了!”黎锦云轻声道。 他冷笑了一下,原来她还是不愿意。 “还是签和离书吧!”她顿了一顿,眼神中划过一抹坚定:“正好,我也不想再做你妻子了!” 什么?谢南枫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她说什么? 他朝前走了一步,沉着脸问道:“你说什么?” 黎锦云深吸了口气道:“我的意思是,我不愿意、不想再做你的妻子了。我们和离,好聚好散!” 谢南枫突然感觉到了屈辱,休妻是一回事,但是被妻休又是一回事,他作为男子是无法忍受这样的屈辱的! 他冷笑一声道:“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你不愿意做我的妻子?你和你爹一起害了我,坑了我,现在还想一脚踹了我,让我成这京城的笑柄是吗?” “对不起!”她真诚地道:“我替父亲给你道歉。” “嫂子,你不用道歉!” 谢萦姝从屋中出来,和黎锦云并肩站在一起,沉着脸看着檐下的谢南枫:“明明就是大哥不对!” 谢南枫震惊地差点跌倒,他怒吼谢萦姝:“你喝错药了?帮着谁说话呢?” 不是她成天叽叽歪歪地在他耳边念黎锦云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的吗? 不是她一见了黎锦云就黑着脸冷嘲热讽地吗? 不是她劝他早点休掉黎锦云的吗? 刚才他听说黎锦云住进了她的院子里的时候已经很吃惊了,再看见她帮着说话,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谢南枫立刻怒视黎锦云:“你不仅要害我,竟然还迷惑了暖儿?” 黎锦云心头仿似被针猛地一扎,痛不可遏,在他眼中,她就是这样的不堪! 谢萦姝的娇蛮又苏醒过来,恨恨地冲下去,提起一脚踹到了他的小腿上:“你在外边养了女人,还把女人带到了军营,你还好意思回来耍威风。我告诉你,这次要不是爹护着你,你早按军纪被砍了脑袋了--” 谢南枫一把扯住了她,按下了她的挣扎,仔细地看了看,疑惑地道:“的确是没错啊?” 他伸手摸摸谢萦姝的头:“真的像父亲信上说的,落水之后,脑子就开始不清楚了?” 谢萦姝一把推开他的手:“你明知故犯,还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算什么男子汉!” “我推什么责任了?”谢南枫放了她,带着怨气道:“我就是喜欢红柔怎么样?我就是想娶她怎么样?谁愿意和她--” 他一指黎锦云:“这样无趣的怨妇过一辈子--” 第79章 大哥大嫂的和离 因为他不在乎,所以才这样肆意吧! 黎锦云心头如同刀割地痛,原来以前所谓的等待不过是她在自欺欺人— 她咬着牙忍下了要掉出来的泪,尽量平静地对他道:“对不起!是我耽搁了你,从此之后,我不会再这样了。我就去拟定和离书,上附礼部。你很快就能娶她了。” 说完,她转身朝房里走去。 眼泪,到底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掉了下来。 只哭这一次,她在心头对自己道,往后,不再为他掉一滴泪! 谢南枫放下了手,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隐没在了门中。 有个场景突然在他脑中划过,五年之前,他送她回府,也是这样目送她消失在黎府的大门处。 那年,她16岁。 那时,他的心中突然起了甜蜜。 后来,甜蜜怎么消失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想不起来,他和她怎么突然就走到了这一步。 谢萦姝是真的生气了,大哥就和前世的自己一般,自负狂妄,识人不明,才会落得那般下场. 她看着他,生气又无奈:“大嫂等了你三年,真情实意,你都看不见她的苦心么?” “苦心?哼!”谢南枫挑起浓眉冷笑了一声:“再没有人害我才是。” 他转身看着谢萦姝,伸手扯扯她的发辫,亲昵地道:“三年不见,倒长成大丫头了,难怪昨天太子和六皇子一提起你就赞不绝口。” 谢萦姝啪地拍开了他的手,没好气地道:“是非不分,你看不出萧慕晟是利用你在拉拢谢府吗?” 谢南枫哼地笑了一声:“拉拢我没看到,我只看到他是真心诚意地想要帮我,他为什么要帮我呢?还不是因为你--” “多嘴!”谢萦姝骂了他一句,气冲冲地转身回屋安慰黎锦云去了。 萧慕晟伪装得太好了!要怎样才能让世人看见他谦虚斯文下掩藏着的狠毒? 谢远臻听了谢南枫夫妇要和离的消息时,气得胡子都直了。 这个逆子,为个女人惹了这么大的祸端,还想停妻再娶,真的不想要前程了吧! 他把谢南枫叫来,狠狠的骂了一顿,要他去向黎锦云道歉。 谢南枫生性骄傲,从来没有吃过亏,如今摔了这么大个跟头,心头正在不平,怎肯就范。 无论父亲怎样骂他、威胁他,他一口咬定绝对要和离,坚决不道歉。 谢远臻气得差点晕过去,直到威胁要和他脱离父子关系的时候。他才不情不愿地倒了口,答应不和离。 但他有一个要求,把在下狱前送到了别处的红柔接进府中,否则他会搬出府去,永不回来。 谢远臻无奈地答应了。 谢南枫又一次带着不情愿的表情走进了黎锦云的房间,他觉得来找的,不是以往的黎锦云。 可黎锦云明明还是以前的她,却又很不一样了。 他感觉奇异又有些疑惑。 黎锦云正在对着礼部退回来的和离书发呆, 她知道,公爹在这个节骨眼上是不会让她和离的,但是她心头起了不甘心。 凭什么要她用一辈子的时间去陪伴一个根本不在乎她的人。 谢南枫前几天的态度已经很明白地表达了对她的厌恶,她何必再有留恋-- 她想起三年之间从春到冬的苦等,忍不住心头发寒,不敢想象往后的日子。 谢南枫进来的时候,看到了她迷离茫然的神情,脚步一滞,她看见和离书被退回来了,仿似很不开心。 他轻咳了一声,拉回了她茫然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傲然道:“爹让我给你道个歉!” 语气中没有一丝歉意。 黎锦云抬头看他,怔了一怔,然后道:“帮我谢谢爹。” “你什么意思?”谢南枫哼了一声,不满地道:“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 他突然明白她那里不一样了,她不再温柔,不再谦卑,不再满眼都是他。 她眼中,有别的意味灵动地闪耀着,是自信,还有不在乎。 她没有了以往的手足无措、没有娇羞顺从,她就像淡白的玉兰花,长出了锋锐的尖刺。 谁给她的刺? 他在愣神,黎锦云却转头不看他,伸手把和离书折起来放进桌上的小盒子中,不在意地道:“就是话里的意思。” 他往桌子边一坐,带着怒气道:“黎锦云,你害了我,没有一丝丝的歉意,反倒做出这样子给谁看?” 她望望他,拿起小盒子站起来放进柜子中道:“道歉我已经说过了,说得再过,也于事无补,等风头过去了,等你再入朝为将,我再请公爹同意我们和离吧!” 仿似在赌气,他冷着眉眼:“我要接红柔入府。” 她身形一顿,头也不回:“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干。” “你掌着家,你知道该怎么做--”谢南枫不管不顾地道:“我要最好的院子。” 黎锦云平静地点头:“我会吩咐玉书去办的,你若还有别的要求,一并给他说吧!” 说罢,她转身去了书房。 掌家之后,事务纷繁复杂,加上田庄上的事,她觉得时间仿似怎么都不够用,不想浪费时间和他在这里费口舌。 她的精力,不该放在一个已经不在乎她的人身上。 他被撂在一边,一时呆住了,本来预想的是她即使不吵闹也会哭泣的,谁知竟然就被她这么晾在这里了。 她是真的不在乎了吗? 他茫然地抬头去看她的背影,她轻巧地消失在竹帘之后,没有回望一眼。 他心头突然起了不甘心,起了烦躁的感觉。 不知为何,他离开红柔,总会感到烦躁和不安,他掉头出了门,却站在大街上茫然四顾-- 他该去找谁呢? 一道身影却从府中出来,看见了他,走了过来,带着清冽的笑意:“南枫兄,站在这里发什么呆--” 他回头一看,勉强笑了笑:“六殿下--” 萧慕晟看了看他的神色,点头道:“这是和少夫人吵架了吧,哎,女人嘛,总是会吃醋的--” 谢南枫却一时找不到话回答,说什么?说他夫人不仅不吃醋,还不想要他了-- 他支吾着,萧慕晟却一把扯住他:“算了,咱们去喝酒吧,所谓一醉解千愁啊--” 谢南枫叹了口气,跟着他走了。 第80章 朱景行的身份 此时的谢萦姝,正在城外的别苑碧水山庄等着一个人醒来。 碧水山庄普普通通的几座房屋,隐藏在青山之中,很不起眼。 她来这里一趟很不容易,谢府门前那些小商小贩、贩夫走卒,指不定是谁家的眼线。 特别是萧慕晟,在她坠崖后能这么快就找到她,说明他时刻都是放了一只眼睛在谢府边上的。 她转头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清瘦男子,朱景行微微地睁开眼睛:“这位小姐,你为何要派人救我?” 看见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她连忙制止他:“朱先生,你伤得很重,切莫乱动。” 朱景行瘦削的脸上满是疑惑:“你为什么要救我?又是何人要杀我?” 她不知道该怎样和他解释,毕竟,三年后,他才会遇到萧慕晟。 当初,萧慕晟遇到他后,兴奋地不得了,一直说他若为帝,朱景行便是良相。 彼时,朱景行被科举舞弊案牵连,从骄傲的举人成了阶下囚,他空有满腔抱负却无法翻身。 所以,萧慕晟对他来说,除了救命恩人,更是他实现抱负的唯一途径。 他归顺了萧慕晟,虽然对萧慕晟的手段颇有微词,但萧慕晟一再向他保证,这些手段只是争夺帝位的无奈之举。 大嫂来冷宫中探望她的时候讲过,朱景行在萧慕晟的血腥杀戮下救下了许多人,黎家就是得他庇护,她母亲才能远走他方。 谢萦姝想,虽然朱景行是萧慕晟的军师,但是他的心应该没有那样狠毒。 所以,这一世,她不选择杀他,而要留为己用。 她对朱景行道:“先生,我姓谢,乃丞相府的大小姐,我救你,是因为你有经世之才能安天下,有人要杀你,也是因了这个原因。” 他一惊,扯得胸口剧痛,捂住了胸口皱起眉头:“我—只是一个秀才呀!” 谢萦姝点头道:“但你不是普通的秀才。” 她看他痛苦的样子,害怕影响他恢复,便道:“先生,我只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他抬头看她:“谢小姐请讲。” “天下的根本是什么?”谢萦姝想要确定自己能不能留他:“或者说,施政的目的是什么?” 他毫不迟疑地道:“天下根本在民,施政的目的在为民!” 她满意地笑了,站起来行个礼道:“多谢先生指教。你好好养伤吧!养好了伤,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这一世,她觉得不会让萧慕晟找到他。 谢萦姝回到家,青藤来报告了大少爷要接红柔进府的消息。 她先去找黎锦云,黎锦云在桌子前翻看着账册,淡淡地应了一句:“我知道的,我会安排好的。” 她怔住了,看来嫂子是真的对大哥心灰意冷了。 她又觉得不甘心,这一辈子,大嫂太好了,她舍不得让她难过。 她转身去找父亲。 谢远臻点头道:“暖儿莫管这些烦心事,你大哥的事情我心头有数。” 谢萦姝焦急地道:“黎大人已经和谢府不对付了,现在接红柔入府,他怕是又要做文章。” 谢远臻皱了皱眉头,又道:“我嘱咐过你大哥了,让他悄悄地接进来。” “爹,你这是掩耳盗铃--”她坐到了椅子上,翘起了嘴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怎么会不传出去!” “哼!他黎言要怎样我都奉陪--”谢远臻赌气般道:“他有本事,就再参我一本!” 谢萦姝苦笑了一下:“爹,通过这件事您还没有看清楚吗?无论我们家的权势怎样滔天,皇帝一声令下,还不是说倒霉就倒霉!” 谢远臻看着她,先是皱起了眉头,然后又舒眉笑道:“我的暖儿,真是聪慧。” 他叹息了一声道:“可惜,为父以前没有听你的话,现在,想要内敛都迟了。” 儿子出事的时候,他心中就后悔了。 那时节,他才突然从权势在手的错觉中清醒了过来,意识到了皇权的可怕,一个不慎,就是满门祸殃。 他走到书桌前坐下,指一指面前堆了几寸高的呈文,面色苦涩无奈:“你看,这些呈文都是涉及太子殿下管辖内容的,皇帝让留着等我批阅--” 他微微叹口气:“皇帝认定了我是太子船上的人。太子殿下若不能登基为帝,我们谢家,才是真危险。” 就这么几天,就有人按捺不住想要动手。 谢萦姝何尝不知道,她道:“我们更不能让那女人入府,与人话端啊!” “你大哥不会听的。”谢远臻揉了揉太阳穴,一副疲倦的模样:“也是我没有管教好他,让他如此地肆意妄为。”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起了暮色的窗户:“可我又不能放弃他,他不仅是谢府的未来,也是现在谢府的保障,只盼着他能好好思过,重新东山再起吧!” 谢府,靠他一个人支撑,委实力量太单薄了。 谢萦姝站起来,走到书桌前坐下,看着父亲道:“爹,既然人人都认定了谢府是太子的人,那咱们就做好太子的后盾,护他登临皇位。” 谢远臻信心不足:“这正是我担忧的地方,皇上总是觉得太子太过软弱--” “您就教他,教他学会坚韧--”谢萦姝笑了:“反正您是皇上封的太子太师,总要不辱使命。” 谢远臻怔了一怔,伸手过来拍拍她的手背,半是欣慰半是遗憾地道:“若是你大哥有你这般懂事便好了!” 她低头笑笑,想起一事,又抬头道:“爹,我再劝您一句,一定要提防萧慕晟,他如今和黎大人走得很近,大哥的事情就是他撺掇的。” 谢远臻倒是“呵呵”一笑道:“这是你错怪他了。其实六皇子早就提过要收伏淮南文帮为太子所用,我见不惯黎老头那副清高酸腐的样子没有答应,黎老头要弹劾你哥的事情也是他来提的醒,不然,又怎能在短时间内联合那么多为你大哥上疏的同僚。” 她倒抽一口冷气,心头气愤又不得不佩服,这混蛋两面三刀的事情做得如此顺手。 她心头抑郁极了,自己真的不是他的对手。 第81章 大哥心尖上的红柔 此后, 谢远臻听从了女儿的建议,不再畏手畏脚,悉心教导起太子处理政事,有时候太子也到府中请教。 太子与父亲谈论的时候,谢萦姝有时会在窗外偷听,听着听着眉头就皱了起来。 太子性格太软弱了,四皇子舅父是平南将军,父亲要削弱他手中掌军权力,太子担忧四皇子会不高兴,再担忧四皇子母妃贵妃娘娘不高兴— 父亲要调离四皇子推荐的几位官员,他担心四皇子会生气,会报复。 现下皇上宠爱十一皇子,有心封王,父亲道与礼制不合,太子却怕皇帝和十一皇子不满自己。 父亲多方劝说,他总是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总是怕会害人,总是怕人家不满。 这样的性格,在平常人家中,是个宽厚的大哥。 可是,他生在帝王之家,除了宽厚,还有责任,也有阴谋诡计。 谢萦姝只能劝说父亲,不让太子的态度影响他的判断。同时,为太子巩固好身后的势力,希望护住他顺利登基。 谢萦姝重生以来,世家贵族女子皆不太与她来往,唯有楚霞。 她天天往谢府跑,但谢萦姝知道,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太子在哪儿,楚霞便在哪儿,只是太子却对她相敬如宾,客气而疏离。 相反,太子对谢萦姝的态度温柔得多,甚至,他的目光,已经让她觉得有些太过了。 她往书房去的次数少了,她不想再起纠葛。 楚霞很烦恼,她已经以处处太子妃为榜样了,太子哥哥却未曾多看她一眼。 谢萦姝爱莫能助,世界上什么都可以算计,唯独人心是算计不来的。 楚霞并不像黎锦云与谢萦姝深居简出,她不高兴,就想去中最繁华的地段买东西。 谢萦姝也想黎锦云出去走走,这些天大哥成天不沾家,在家也是指挥着下人在听涛轩中搬这搬那,一心想打造好安乐窝接红柔进府。 她知道嫂子面上风轻云淡,但心底终归是不好受的。 叠玉楼中,老板搬出了最好的绫罗绸缎。 楚霞翻了个遍,挑眉不高兴地道:“这绣工乱七八糟的也敢拿出来?偌大个京城,就没两家好绣坊?” 老板赶紧解释:“郡主,这些时日,城中各绣坊的绣娘青黄不接得很,老一辈的绣娘大多被宫内和各大官家招募去了,新一辈的也没个拔尖的 --” 黎锦云在旁道:“绣花虽是指上功夫,却没个十年八年练不出来,心头没有沟壑,做不出好东西。” 楚霞一眼看见她手中拿着的手绢,不由得扯过来瞧瞧:“这荷花姿态婀娜、粉艳动人,真是好看,少夫人,这是谁绣的?” 黎锦云脸红了一下,不好意思的道:“我自己绣的。” 老板也过来瞧瞧,啧啧地道:“简直传神得很,少夫人的手艺也是绝了--” 楚霞眼睛一亮,非得要跟着黎锦云学绣技,黎锦云只能答应,回来的路上却一直在沉思。 马车从正阳街走过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车夫说前边有人在打架。 谢萦姝好奇地掀开帘子一看,脸一红,气得立刻蹦下车去。 只见谢南枫抱着名红衣的女子,脸上带着不可一世的笑意,看着随身小厮和酒楼的伙计打作了一堆。 那红衣女子肤如莹雪、眉如柳叶,生得甜美动人,却拍着手,一片天真地倚靠在谢南枫怀中。 她很美,也显得很天真清纯,颇具独特风韵。 酒楼伙计打不过,被揍得杀猪一般地叫唤。 酒楼的掌柜白着脸直着脖子在旁边叫唤:“天老爷呀!谢家的人打人了,救命哦!” 旁边的人七嘴八舌地叫唤着要去请府兵过来。 谢南枫上前就要一拳给掌柜揍过去,谢萦姝扑上去想要阻止,谢南枫一下子收不住势头,拳头眼看就要落在她身上。 旁边突然有人拉了她一把,她一下子朝后摔进了那人的怀中,一个声音温柔如同春风: “南枫兄,你何苦与这些小小之人计较!” 谢萦姝跳了起来,嫌恶地瞥过去:“六皇子,此是谢府家事,不劳您关心。” 谢南枫喷着酒气:“他这酒店好无礼,不拿好酒出来招待爷不说,还敢乱看,爷要把他眼珠子挖出来--” 掌柜伸着个脖子又要叫唤,萧慕晟一把按住了他的肩头,道:“你这店铺是要开门做生意的,何苦再起争执,我劝好谢公子,你也管好你伙计,大家和气生财罢!” 掌柜的苦着脸:“我这东西叫他打坏了这许多,人也给打伤了--” 萧慕晟拍拍他的肩膀:“爷自然知道,不让你吃亏。” 他朝身后的成剑示意一下,成剑立刻搂着掌柜的肩膀进了酒店,拿出一叠银票塞进了他怀中。 掌柜的立刻变了嘴脸,出来把伙计都叫了进去。 谢萦姝在旁道:“你给了多少银子?一会儿给你送去。” 萧慕晟笑得温柔无比:“些许银两何足挂齿,我们还是先送谢将军先回府吧!” 谢南枫却不依不饶,非要小厮去把店砸了。 谢萦姝沉下脸来一瞥四周:“我看谁敢动。” 小厮们都知道大小姐的厉害,自然不敢。 谢南枫瞪谢萦姝:“你别管我闲事,整个家都让你送给别人管了,还不够吗?” 远远站着的黎锦云脸色黯淡了下来,楚霞却很没眼色地问:“你夫君大街上抱着别的女子,你不生气么?” 黎锦云压下心头难过,淡淡地道:“嗯,是生气,但我想过后不久,他应该就不再是我夫君了。” 萧慕晟上前拦着了谢南枫,三言两语就把谢南枫哄得眉开眼笑,拍着他肩膀直道:“六皇子,还是你瞧得起我,走,我们回去喝酒。” 红柔却在旁边嘟着嘴巴道:“人家还想看打架嘛!” 谢南枫一把拉起她,边走边道:“回去叫小厮们打给你看,你想看多久,就让他们打多久!” 红柔一脸娇嗔地道:“我要跟你回谢家。” 谢南枫满口答应:“好好好,听涛轩已经收整完了,正要接你回去,今天就一同回家吧!” 说着也不管谢萦姝脸色怎么黑沉,搂着红柔,扯着萧慕晟,脚不点地的走了。 第82章 谢萦姝从来不会对讨厌的人假以辞色 小厮们也要溜,谢萦姝厉声道:“都给我站住,进里边去帮着人家收拾好了,赔礼道歉后,自己到账房上领银子滚蛋!” 小厮们面面相觑,没一个敢求情-- 谢萦姝说完,气呼呼起也上马车回家。 楚霞看看她,摊摊手道:“真是奇怪,你竟然比该生气的那个还生气!” 她心头一震,看了黎锦云一眼,心头沉了下去-- 红柔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被谢南枫引进了门,住进了听涛轩。 谢南枫甚至还策划着要办一场仪式,要娶红柔为平妻。 要不是谢萦姝告了状,谢远臻骂得他狗血淋头,叫他熄灭了这样的荒唐心思。 他可能会把红柔给捧到天上去。 虽然红柔对谢府来说,多多少少是个不受欢迎的对象,但她却一派天真无邪,遇人就笑,嘴巴又甜,慢慢地讨了些人的喜欢。 特别是周氏,红柔成天给她送这送那,夫人、母亲地不离口,她逢人便夸红柔懂事。 这么一来,黎锦云和谢南枫真的是形同陌路了。 她成天在院子里,只处理家务事,余外也不过去自己田庄上看看。 偶尔遇到谢南枫,她也只是淡淡地点个头,转身忙自己的事去了。 她心头的难过和酸楚越来越少-- 她在夜里哭泣的时候也越来越少-- 她并非不伤心,只是学会让自己渐渐地变得坚强了起来-- 没有人管束,谢南枫乐得成天和红柔厮混,醉生梦死。 谢萦姝很着急,大哥这样颓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振作。 但劝说对谢南枫却没有一丝作用,他依然我行我素。 她甚至心头暗悔,自己当初的做法是不是真的错了。 七月的天气,非常炎热。 黎锦云很早地就在处理家务,楚霞照常早早地就来到,美其名曰学绣技,却总是坐在一旁喝茶,顺便嘲笑在一旁闲散度日的谢萦姝名声本来就不好了,还这么懒,指定没有人敢娶。 谢萦姝就说她成天赖着太子,指定能嫁出去的。 楚霞挑眉一笑,倒也不生气。 黎锦云拉小姑子:“你别和郡主没大没小的。” 谢萦姝不在意地道:“她生气了才好,省得天天来这里气我。” 这些天她算看透了,楚霞还跑来找自己请教脸皮要怎样才够厚,其实根本不需要学习,她脸皮已经是浑然天成的厚。 不过脸皮厚嘴巴不饶人的楚霞比前世的那个冷漠恶毒的楚霞好多了。 她想,楚霞终究是改变了。 正说着,外边一个娇柔柔的声音唤道:“姐姐,你在吗?” 谢萦姝脸色沉得比黎锦云快,果然红柔婀娜着走了进来,笑得甜蜜无比:“郡主好,姐姐好,姝姐姐好。” 楚霞有个脾气,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她总是冷漠清高的,只看了红柔一眼。 谢萦姝也有个脾气改不了,就是从来不会对讨厌的人假以辞色,语气便很冷淡:“我妹妹叫做谢萦华,你别乱叫。” 黎锦云朝她点点头:“有事吗?” 红柔一笑柔嫩的脸上两个梨涡,她不在意谢萦姝的冷淡,笑盈盈地道:“听涛轩的冰块用完了,枫哥哥怕热得不得了,下人说外边不好买,我就来找姐姐想分一些。” 黎锦云点头:“一会儿我叫银珠送去。” 红柔高兴地笑:“姐姐,你真是太好了,这样,枫哥哥就不怕热了--” 黎锦云脸色有些不好,红柔还继续笑道:“我成天和枫哥哥说姐姐最好了,他还不信--” “好了--”谢萦姝拿出了前世的骄扈,丝毫不留脸面地道:“你别一口一个姐姐,大嫂是妻,你是妾,你应该称少夫人。再者,家里没下人吗?一点儿事情你跑来跑去的成何体统?” “哦!”红柔圆圆的眼睛中闪过委屈,嘴角掉了下来,却乖乖地回答:“我知道了!” 她情绪只低沉了一瞬,立刻又笑了起来:“谢谢大小姐和少夫人,我什么都不懂,往后你们要多教教我!” 谢萦姝把脸转开,黎锦云点点头,红柔满意地笑着出去了。 黎锦云放下手中笔,看着门口道:“她倒是一派天真,难怪你大哥喜欢。” 楚霞却突然道:“她要是天真就不会抢你夫君,还在你面前一口一个枫哥哥了--” 黎锦云的神色更加落寞,谢萦姝忍不住一笑,朝楚霞一指道:“嫂子,这才是真正的天真!” 口无遮拦的天真。 天真是可以假装的,假装着天真也是可以害人的,她上辈子不是装了那么些年吗? . 七月十六是周氏的生辰,即便谢远臻与周氏形同陌路,但丞相府夫人的生辰怎能草草了事。 京中各世家皆来送礼祝寿,皇帝一大早就赏了礼物到谢家,又命太子亲自来贺寿。 谢远臻带着周氏一早进了皇宫谢恩,中午便在府中宴请祝寿的宾客。 女客皆是黎锦云在接待,她端庄大方,进退有度,各府女眷都谢府少夫人另眼相看。 男客那边却差强人意了,大公子谢南枫只顾和红柔在自己屋中听戏喝酒,谢远臻几次派人去催,却不见半个人影。 黎锦云叫来李青书:“你多忙着些,别去打扰大少爷了。” 谢萦姝叹口气,大嫂才最懂大哥,她吩咐:“玉书,你去请二少爷应酬客人,他也该学着做个主人了。” 谢北昭还有些畏手畏脚,他直接过来找谢萦姝:“你干嘛要多事--” 谢萦姝斜睨了他一眼:“你是主人,这些是你该做的啊!” 他脸色有些涨红-- 谢萦姝激他:“小子,你该不是害怕了吧?” “谁说我怕了--”他轻咳了一下,面色竟然有些羞赧:“好些人我不认识而已--” 谢萦姝拍拍他的肩头,笑道:“个子都比我高了,胆子也应该比我大才是,放胆去做,有什么只管问玉书便是。” 他还是有些犹豫,看了世家子弟云集的方向一眼,不敢举步。 谢萦姝推了他一把:“快去吧!谢二公子,阿姐回头给你买你想要的绝版书。” 亲切的语气让他微微一怔,露出个带些孩子气的笑意,带着李青书学着招待应酬客人去了。 第83章 她的笑意,让他心中没来由地一甜 周氏虽然心怀歹意,但谢北昭却着实出色,小小年纪,却并不比大少爷逊色多少。 谢远臻有些意外地看着自己从来不重视的二儿子,持重大方地应酬着宾客,突然有些说不明的情绪,是欣慰,也有心酸。 他最疼爱的大儿子,连个十多岁的孩子都及不上了。 这样的场合,该来的人总会来。 谢萦姝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跟随在太子身后出现的时候,忍不住送去了一个冷眼。 萧慕晟适时回应了她一个微笑,调谑的的意味不言而喻。 她本来不想理他的,但他的笑意实在让她觉得心塞,便决定今天也要和他杠到底。 她走过去,行礼对太子道:“殿下,父亲在等着您入席!” 太子客气点头,转头招呼萧慕晟一道, 谢萦姝却笑道:“六皇子他昨天派人来说天气热,褥疮发了,所以父亲很不安,特意给他留了一个位置,吩咐了我亲自请他过去。” 太子疑惑不解:“六弟成天忙得头不沾席,怎会得褥疮?” 萧慕晟却露出了灿烂的笑意:“知我者,萦姝也!知道为弟体弱经不起炎热,贴心地给为弟向丞相找了这个借口,皇兄,我只得承情不能陪你了。” 说着摸出丝帕,轻轻地擦了擦额角,状若游丝地叹了口气。 谢萦姝咬着牙做出假笑,嘴角提起的幅度很大:“六皇子真是弱不禁风!小女子怕你一个不慎,交代在了谢府,担待不起哦!要不,您还是先回府休息吧!” 萧慕晟赶紧朝她走进了一步,带上了谄媚的笑意:“再炎热,看着萦姝,心头也是清爽的!” 她退后一步,笑意不改:“六皇子可别如此口无遮拦,让殿下误会,小女子见了您,可是一丝儿别的意思也没有的--” 太子迷惑地看着两人,明明都是些客套话,可这两人却笑得那么狰狞。 他打哈哈笑笑:“既然这样,为兄且先走一步。” 看着太子走了,谢萦姝转头也要走,根本就没有什么特殊位置,晾这个混蛋在这里才是她想做的。 萧慕晟却快她一步,伸脚要踩她的裙角。 又来这招! 她早有防备,在他伸脚的一瞬,把自己的裙摆朝前边一拉。 萧慕晟的脚踩到了空地上。 她回头朝着他嫣然一笑:“六皇子,请您自便吧!” 说罢,摇着扇子摇摆着去了。 萧慕晟在她身后露出了个微笑,她的笑意,让他心中没来由地一甜。 谢萦姝在各家小姐群中,依然是不受欢迎的,自然和她的名声有关。 也不仅是因为她以死相逼然后又悔婚的丑闻,最关键的是,她闹了这么大的丑闻,竟然还有许多世家公子求娶,而她一个都看不上,这就有些恶心人了! 如果她不是脑袋进水坏掉了,就是她太自高自傲目中无人了。 但看她的表现,神态自若、落落大方,也不像脑袋进水的模样,那么就是后一种了。 所以,好些世家小姐都不愿意理会她。一是出于鄙夷,二就是出于不说出口的嫉妒了。 谢萦姝倒也不在乎,重活一世以来,她就没有在意过别人怎么看她。 活不活得成还另说,她哪在乎这些。 午后,宾客都在湖边阁楼中闲散着看戏,也有些姑娘散在凉亭和长廊中喂鱼闲谈。 谢萦姝带着丫鬟每处送了些水果热茶,众姑娘却没人和她客气半句。 她不以为然,旁边却有人看不惯了。 “我说你们这些人,懂不懂得礼仪?”楚霞捏着手绢,环视一转傲然开口:“从早上到现在,谢小姐忙里忙外照顾大家,干嘛一个个摆出张臭脸--” 谢萦姝有些感激,却突然又变成了哭笑不得。 “就算谢小姐名声不好,又碍着你们什么事儿了?”楚霞继续不平:“人家自己凭本事活得这么恣情自在,你们要是见不惯,大可不必来这里找不自在。偏要上门给人难堪,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 话是实话,大家听了都有些羞赧,也有人露出不忿的神色。 谢萦姝赶紧拉着楚霞对众人道:“哈哈,郡主和大家说笑罢了!” 边打哈哈边走到了旁边无人的凉亭中。 楚霞给了她一个白眼:“你不是挺牙尖嘴利的吗?干嘛不跟着我一起骂那些白眼狼!” “算了罢--”谢萦姝倒了杯热茶给她:“我并不在乎别人喜不喜欢我!” “罗,就是你这个脾气不好!”楚霞直接道:“你眼里没放下个人,所以人家觉得你傲气。我看,你不受别人喜欢也不无道理。” 谢萦姝觉得好笑,这郡主还真是知人不知己,她问:“你觉得大家喜欢你吗?” 楚霞歪头想想,回答得很干脆:“她们仿似也没多喜欢我,不过是怕我罢了!” 谢萦姝道:“哪里是怕你,只不过是怕你的位置。” 楚霞低头沉吟了一下,道:“反正我也不会改脾气,随她们罢!” 谢萦姝道:“我是改不改脾气,都不会有太多人喜欢我--” 前世今生都一样,只是前世的她以为惧怕就是一种喜欢罢了! “嗨!”楚霞倒是释然得很快:“横竖有我陪你,总不算孤单。” 谢萦姝又觉得好笑了,她什么时候需要她陪伴了。 但她立刻笑不出来,因为她抬眼看见长廊中的一个丫鬟快把她家的小姐挤下水了— 而萧慕晟,恰好在不远处。 她脑中警铃响成一片。 他要做什么? 她不假思索地朝着那边跑,一边跑一边叫不远处的谢北昭:“二弟,快过来。” 见萧慕晟在朝那边移动,她加快了步伐,抢在了他前面,伸出手去拉住了那小姐— 谢北昭三步做两步跨了过来,不好伸手去拉,便拉着谢萦姝的手,把两人扯了回来。 惊魂甫定的谢萦姝拍着胸口看那小姐,问道:“你没事儿吧?” 那女子抬起星眸,喘了口气道:“我没事儿,多谢谢姐姐--” 这声音就算隔世,依然让谢萦姝觉得很熟悉,她抬眼,正是户部尚书的女儿赵寻芳,前世萧慕晟的皇后。 她愣了一下,林若真匆匆从旁边过来,问道:“赵姐姐,你没有事吧?” 赵寻芳摇头,对谢萦姝笑笑:“谢谢谢小姐--” 第84章 哎呀!萦姝在吃醋了 谢萦姝充满了歉意,望着离开长廊去休息的两名女子的身影发呆。 萧慕晟不知道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笑意盈盈地问:“怕我英雄救美?” 她回头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玩点别的把戏,英雄救美这招我都看厌了。” 萧慕晟刷一声打开折扇,做沉思状道:“那玩个齐人之福的把戏,你可愿意看?” “哼!”谢萦姝冷笑一声:“知道那两个丫头对你垂涎三尺,你就别炫耀了!” 赵寻芳落水这一幕,恐怕也不是意外。 萧慕晟嘻嘻地道:“哎呀!萦姝在吃醋了,可惜的是,这次你害不了她们了。” 谢萦姝心头一沉,往事又漫卷而来。 她又看见了林若真惨白得像是死人的脸色,吐着血指着她骂:“谢萦姝,你好狠的心,你害我,还要害我未出生的孩子--” 她又看见了赵寻芳断了双腿,匍匐在地上尖叫的模样-- 而这一切,都是她害的,她嫉妒,她厌憎萧慕晟身边出现的每一个女子-- 自然,后来她方明白,她嫁给他五年都怀不上子嗣也是有原因的。 她伤害了别人,也被人伤害,这就是报应。 她沉眸冷声道:“我这次不仅不会害她们,我还会帮她们远离你,不让你这人面兽心的家伙害人。” 她非常清楚,除了初云,萧慕晟是不在乎任何女子的。 对赵寻芳二人,也不过是拿来做棋子。不然,也不会任由她作恶,直到收拾谢家的时候才拿出来做了罪证。 让残废了的赵寻芳做皇后,也不是他有多内疚,不过是因为她好拿捏罢了。 萧慕晟点着头笑:“是吗?那看你的魅力大还是爷的魅力大了!” 她也学着他带着嘲弄的语气:“六皇子您的魅力好大,要演出英雄救美的戏码才能彰显呀!” 他笑了一笑,不再反驳,看看她,又看看池中的荷花叹了一句:“没有演成,爷倒也不后悔,这么好的风景,破坏掉就可惜了!” 他突然想到,与她并肩看荷花,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的心境,和现在,一定是不一样的。 九月初一是谢萦姝生母宁钰欢的生辰。 往常都是在京城中最大的天元寺中设盛大的佛事祭奠,谢萦姝只是去随意应应景。 今年,她却想找个偏僻的寺庙,好好给母亲立一个长生牌位,亲自读几卷佛经,献三根香,陪伴一天。 从店铺烧了之后,她便开始想念娘亲,很想! 母亲是温柔而智慧的女子,如果她还在,或许大哥不会是现在这番模样,自己前世也不至于惨死冷宫。 谢远臻忙于政事,无暇得去,只托她把一封信在灵前烧与母亲。 谢萦姝接过信的时候心头酸楚,每一年母亲生辰,父亲都会写一封信烧给她,这小小的纸张很重,因为它承载的是这十数年来不曾断绝过的相思。 大哥根本不在意这些,他眼中心中,除了红柔便是酒了。 只有黎锦云与她同行,一起去了城南齐岳山中的水月寺。 一路上,黎锦云都很沉静,谢萦姝转头看她,怎么都从她脸上找不到痛苦的痕迹。 她忍不住问:“嫂子,你是真的不要大哥了?” 黎锦云垂眸,低声道:“曾经我的整个世界便只有他,我被困在了那个院子中,走不出他画的圈。后来--” 她笑笑,摸摸谢萦姝的耳边青丝:“是你带我走出了自己的心魔。特别是主持家中事务以来,我发现,原来我并不是那么地没用。我才明白,他不喜欢我,不是我不够好,而是我和他一开始就不合适。这就是有缘无分吧!” 年少爱情大多一眼而起,而相守却需要付出太多, 当初的她没有做到,他也没有-- 谢萦姝心中欣慰而酸楚,欣慰嫂子终于可以不再苦等,酸楚的是大哥失去了嫂子,日后一定会后悔。 她低沉地喃喃:“你还说过要和我一起护好谢家。” 黎锦云拉着她的手道:“你放心,无论我到哪里,我都会帮你的。” “你的意思你要离开--”谢萦姝心头苦涩。 “我要有自己的生活呀!”黎锦云轻声道:“我等够了。” 谢萦姝忍不住叹口气道:“那我只有支持你了,谁叫我们是好姐妹呢!” 黎锦云点头:“到时候,我还要你帮忙呢。” 水月寺在深山中,光是台阶都要爬几百梯。 寺庙虽不大,风景却很优美,茂林修竹,殿宇整洁,特别是庙后的平台上,栏杆四周都是参天的树木,栏杆外却是百丈的悬崖,下边白云萦绕、雾气朦胧。 实在是一个清修的好地方。 立好牌位,黎锦云在外陪着做法事,谢萦姝朝后院的静室中去。 她想一个人在那里,为母亲颂上几遍《地藏经》。 后边的静室有好几间,她一时记不起法师说的是哪间,便随意推开了一间进去。 刚进去便觉得是走错了,因为靠墙的案上并没有经文,只有一个牌位,前边一个小香炉,插着几只已经熄灭了的香。 这里应该是有人单独为家人供的牌位,她想着一会儿去找法师,也为母亲设这么一间,方便自己随时来祭奠,便无意地瞧了瞧牌位上的字。 这一看,她心跳仿似静止了一瞬,上报只简简单单地写着一个名字。 那个名字,却是很多年以后的纯贤皇太后的名字—方修春。 这个名字,是萧慕晟从未在人前提及,却在书房中藏起来的信笺上写满了一篇的名字。 这个名字,也是他一当上太子便逼着皇帝追封为皇后的名字。 是他的母亲! 谢萦姝走了过去,目光拂过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心头却浮上了一抹心酸,原来他,还是渴望亲情。 她恭敬地捻了三支香,合在掌中默念了几句,插在香炉中。 她转身走出去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很惆怅,若是他母亲不早逝的话,或许他的心中也会少许多残暴和阴暗。 他在某个方面,其实和她是一样的-- 她突然想起了初云口中的那个小男孩,眼中一下子起了雾气,她至少还有父亲和哥哥庇佑,而那个小男孩,他什么都没有,还要护好比他还弱小的妹妹。 第85章 什么都会变化的,不是吗? 谢萦姝心中同情还没来得及进一步发酵,就在看见眼前景象的时候消散了。 那个小男孩长成的倾城男子,正带着温柔的笑意,陪着一名娇柔的女子站在了前边的栏杆处,俯瞰着竹林后的悬崖。 那女子端庄美丽,带着甜蜜的笑意,边听着他说话边轻轻地点头。 两道身影在修长的竹林下伫立,衣袂飘飘,好似神仙眷侣。 谢萦姝鄙夷地冷笑了一声,在这里这混蛋能遇上赵寻芳,她才不信不是他使的手段。 赵家自诩书香门第,一向很瞧不上争权夺利的谢家和迂腐顽固的黎家,可在萧慕晟当上太子后,却既没有谢家愿赌服输的慷慨,也没有黎家誓死抵抗的勇气,而是老老实实服从了萧慕晟,换了一家的平安。 看来这混蛋是想早一点拉拢往后归顺他的人,而这为母亲设立的牌位,怕也是他用来演戏迷惑人的手段罢了。 她又觉得心中的鄙夷上了一层楼,在他的心中,果然是什么都可以拿来算计的。 她最喜欢的,就是扯破他的面具,破坏他的好事了。 正要抬腿过去,前边一间静室的门却突然打开,走出来一名女子,满脸笑意地走了过去,和萧慕晟见礼。 她满带倾慕的神色,让谢萦姝心头一顿。 这两个傻丫头,怕是早就对这混蛋情根深种了! 难道前世的纠葛终不能避免吗? 她的眼眸沉凝了悲伤-- 林若真转头看见谢萦姝,忍不住叫道:“谢小姐,你怎么来了?” 那边两人回头,脸色各异。 赵寻芳知道谢萦姝的嚣张跋扈,见她一脸黑沉沉的模样,以为她是在吃醋,不免有些紧张。 萧慕晟脸色温柔不变,在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眼中起了一丝涟漪,却又将目光在谢萦姝和林若真之间扫寻了一眼,带上了玩味。 “萦姝,我是偶然间遇上赵小姐和林小姐的--”眼看着黑着脸的谢萦姝要开口说话,萧慕晟先一步含情脉脉地说道,还带上了些怯弱的神色:“让你久等了。” 他的神请让赵寻芳起了怜惜之色,让林若真带上了不忿的神色。 六皇子啊,为了谢萦姝卑微到了哪个程度了! 谢萦姝掐紧了手中的绢子,才忍下了想上前一脚踢去的冲动。 她咬咬牙,温和一笑:“昨日大哥从齐红楼回来的时候就说了,六皇子您还要在那里耽搁一晚上,齐红楼的姑娘软玉温香,六皇子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再者,我本也没有邀请您来。” 萧慕晟的脸色微微一变,赵寻芳和林若真一起瞪大了眼睛,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看着他,齐红楼?青楼? “萦姝真爱开玩笑,昨夜里不过是去那里寻你大哥罢了!”萧慕晟笑道:“他受了这么大的挫折,有些难过,我又怎能不去开导他呢?” 两个姑娘又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谢萦姝冷笑了一声:“六皇子究竟开导的是谁,我可是听大哥说得是头头是道,反正,我很是讨厌那些寻花问柳、无耻下流的登徒子。两位小姐--” 她朝萧慕晟瞟了一眼,语重心长地劝:“我劝两位看人不要只看外表,内里还不知道是怎样的黑黄不堪呢!说不定,一会儿还有人要表演一番母子情深的戏码,两位权当看了戏,回家后可以仔细寻味一番。” 萧慕晟脸色变了一瞬,却立刻笑道:“萦姝多虑了,我只是怕热,到这里来偷闲半日,无意中遇见两位小姐的,你怎么就想了那么些故事出来!” 她嘲弄的神色不改:“六皇子,你想做什么明摆着,若是一会儿和我说的一样,可是自己打了自己嘴巴了!” 说罢,她行了礼告了退,转身朝静室走去,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萧慕晟赶紧对面带不惑和失落的两人笑道:“萦姝就是这样,一不高兴就弯酸人,我也习惯了。两位不要和她计较才好。” 林若真神色立刻又变为同情,道:“殿下真是辛苦了。” 赵寻芳眼神依然温柔,道要和林小姐先去佛前拈香。 萧慕晟笑吟吟地和她们道了别,脸色转身就变得凶狠,一撩长袍下摆,去找那个信口胡说的女人算账。 他气势汹汹地一把推开门,附在案前诵读经书的谢萦姝眉头也没有抬一下。 正准备兴师问罪,他却在听见她诵读的经文后停下了动作: “我自失母以来,昼夜忆恋,无处可问母之生界--” 他眉头轻抬,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倾听了起来。 洁白的手指一页一页翻过经书,低沉的女声娴静悦耳,一字一字响在了萧慕晟耳边,也一字一字落在了他的心间。 他的面色由不忿渐渐变得平静宁和,日日缠绕心胸的那些愤恨、不甘,仿似被落在心间的经文一字一字敲落,只剩一片澄清。 好多年,他的心都不曾有过如此宁静的时刻。 他不由得去看她的脸,那张熟悉得让他生恨的脸庞,有那么一瞬,他竟然觉得有一丝的神圣。 萧慕晟赶紧收摄心神,静静听经。 黎锦云忙完了前边的法事,进来寻谢萦姝,正要推门的瞬间却从门缝里看见了这番情景,怔了一怔,缩回手,转身走了出去。 书案前,针锋相对的两人,一个认真诵读,一个静静倾听,虔诚而温馨,就好像她和谢南枫最初的模样。 她嘴角带起微笑,抬头去看透过竹林的白云的影子,什么都会变化的,不是吗? 一个时辰过去,谢萦姝从经书中抬起头,眼角有隐隐的泪光。 她虔诚地读着回向文:愿以此功德,回想弟子已亡故母亲及此地亡故先辈,愿她们离苦得乐、早生善处— 她合上经书,目光与注视着她的萧慕晟汇合了,他的目光迷离而伤感,在碰触到她的眼神时瞬间又变得冷漠。 “哈!”萧慕晟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沉着脸道:“你怎么越活越不懂规矩了?谁让你偷进不该去的地方?” 谢萦姝方从他眼神中那一抹伤感回过神,嘲弄地抬了一下肩:“怎么?影响你在心上人面前发挥了吗?” 第86章 这下可真是嫁不出去了!不考虑考虑爷? “闭嘴!”萧慕晟突然怒喝一声,还未等谢萦姝反映过来,就已经捏住她的脸颊,目光如刀锋般尖利:“不许拿我母亲的牌位说笑!” 谢萦姝被他的神色吓得一瑟,忘记了挣扎,呆呆地看着他。 萧慕晟脸色寒意一片:“你记住,不该去的地方别踏足半步,别以为我不敢杀你,嗯?” 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捏得她的脸变了形。 “对-不起!”谢萦姝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我—还-以为--” 她还以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做戏。 萧慕晟手一顿,随即放开,有些惊异于她的道歉。 谢萦姝逼回了快要流出眼眶的泪水,小声地道:“我知道—娘亲很重要—” 她相信他了,他不会拿自己的母亲作为工具,他眼中的悲伤是真的。 萧慕晟看了她一会,脸色放缓,提唇一笑,又带上了往日的嘲弄的口吻:“啧啧!要是平日里都能这样听话、懂礼才好,看来,这张尖利的嘴巴得多捏捏才成!” “哼!”谢萦姝被他的轻佻激怒的站了起来,抬头怒视着他的眼睛:“我对理不对人。你少得意,请你出去,别在这里侮辱佛门。” “哈!”萧慕晟冷笑了一下:“你手上的罪孽少了吗?” “看来你还是没有从上一世的罪孽中走出来--”谢萦姝不由地道:“趁这一切还没有发生,你--” “你别啰嗦了--”萧慕晟不以为然地嗤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别以为读了几句经文就想当菩萨了!” 他心中的恨意如同冲天的冰雪,岂是区区几句话就能消融得了的。 谢萦姝站了一瞬,也朝外走去,看着他的背影,感到与往日有那么一些不同。 似乎终于有点儿人的样子了! 夏末的雨说下就下,特别是在山间,晴天白云很快变作了细雨蒙蒙。 谢萦姝和黎锦云一出庙门,便看见林若真和赵寻芳撑着伞站在台阶下,看见了她,脸色有些不自然。 谢萦姝怔了一怔,她原以为上次赵寻芳差点落水、今天寺庙偶遇都是萧慕晟算计的,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 也许,这两位傻姑娘对萧慕晟的迷恋,不比上一世的自己少。 她上前道:“两位姑娘,下午我说的话可能有些刺耳,但希望你们能好好想想,六皇子他,绝非良人。” 没有心的人,怎能托付终身? 赵寻芳羞红了脸,率直的林若真却不高兴:“谢姐姐,请你别多心,我们真的是偶遇了六皇子--。” 谢萦姝也不去拆穿,只是道:“我劝二位,有些事情多等等看--” 一只手伸过来,接过了谢萦姝手中的伞,罩在了她头上,低沉的嗓音甚是温柔:“萦姝,天气凉,别在这里闲话了!” 不用转头,就从赵寻芳和林若真眼中突然涌出的光芒,她就知道萧慕晟这家伙在身后做出的天人之姿。 她推开他的手,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钻到了黎锦云的伞下道:“大嫂,我们回去吧!” 萧慕晟又在后关心地道:“刚下雨路很滑,叫马车慢些跑。” 谢萦姝头也不回,不搭理。 那个可恶的声音继续在后边传来:“萦姝什么都好,就是气性太大,一生气就连自己也顾不上了,不得不让我担心呀!” 语气之温柔、之亲密,让赵寻芳和林若真既是感动又艳羡万分。 谢萦姝在袖子中握紧了手。 面对着赵寻芳和林若真掩饰不住的倾慕,他继续温柔道:“我知道萦姝生我的气,一直都在怪我,但不怪她,只怪我不好,没能什么都为她考虑周全--” 谢萦姝心头怒气瞬间涌了上来,她呼一声转身,带上了笑意,走过去面对玉树临风的萧慕晟和满眼光芒的两位小姐。 她的语气突然温柔得叫人傻眼:“殿下,无需多说,赵小姐和林小姐又不必在乎这些--” 萧慕晟眯起了眼睛,看了她一瞬,笑了起来:“我怕两位小姐误解你罢了!” “呵--”她知道他是在提醒赵寻芳两人她的蛮横不讲理,反正这俩傻姑娘是不会听劝的,她索性顺着演下去,吓退两人,叫她们不敢觊觎萧慕晟。 她挡在了萧慕晟和两人之间,沉下脸道:“两位,你们面也见了,谢谢也说了,应该回去了吧?夏天日子短,早点回去以防城门关了。” 林若真也不客气:“谢小姐,你三番五次地拒绝了六皇子,为什么还要管殿下的闲事?” 谢萦姝血液里的骄傲跋扈复苏了,她抬起头一脸轻蔑:“我与六皇子之间,轮不到别人来说三道四!何况,林小姐待嫁闺中,不该对别人的婚事指指点点。” “你--”林若真气得鼻孔都要冒烟了,伸出手指着谢萦姝。 赵寻芳拉了拉她,柔声道:“谢小姐,我们并无非分之想,不过是对殿下说一句谢谢罢了。请别多心,殿下本来就为您在担忧,别让他再为难了。” 谢萦姝冷笑了一声:“赵小姐,他走到哪里你们就追到哪里,我想不多心都难,请你们记住,哪怕我谢萦姝不想要的东西,也半分不肯让人夺去的!” 她抬高下巴鄙夷的模样,让林若真和赵寻芳气红了眼,却让换了一种眼光看她的萧慕晟感到有趣。 明明是和前世一般的面孔和表情,前世叫他厌恶到了极点,现在却感觉很生动。 萧慕晟觉得和她斗得久了,自己心态可能有些不正常了。 林若真气呼呼地拉着赵寻芳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小声地骂:“不要脸!” 赵寻芳一边走一看委屈地回头看了萧慕晟一眼, 谢萦姝立马朝萧慕晟面前一挡,气势汹汹地瞪了回去。 吓得赵寻芳赶紧回头,上了马车去了。 “啊哈哈!”萧慕晟拍着手在后边笑了起来:“谢小姐为了自己的名声真是非常的努力。” “我--”谢萦姝声音一下子小了许多:“不在乎。” “想不到萦姝对爷我用情如此之深--”萧慕晟笑眯眯地伸手摸下巴:“被人争风吃醋的感觉挺好的。嗯!和上一世的一样好。爷倒是不在乎你为了我多下手收拾几个人的。” 谢萦姝恨恨地瞪他一眼,往黎锦云方向走去。 萧慕晟两步赶了上来揶揄道:“这下可真是嫁不出去了!不考虑考虑爷?” 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讽刺了回去:“你还是愁愁你自己吧,只要有我在,你也别想祸害谁家的姑娘!” 第87章 这一巴掌后,我们再不相欠 萧慕晟无所谓地抬抬肩膀,道:“待我君临天下,女人要多少有多少,不劳你操心--” 见谢萦姝面露不平,又讽刺地道:“谢小姐成天就会嘴巴上厉害,自己家里后院要起火了也不知道!” 谢萦姝一愣,家里这段时间除了大哥颓废了一些,闹着要接红柔进府,其他的都风平浪静的。 “知县十万两一个!”萧慕晟哼了一声:“自己去查--” 说罢把手里举着的伞往旁边一扔,转身进庙中去了。 “喂--”谢萦姝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上一世,我杀了林若真,她的肚子里有你的孩子,你可曾伤心过?” 若是伤心过,这辈子便不该再去招惹她。 萧慕晟脚步一滞,没有回答,径直走了进去。 谢萦姝一脚踢开地上的伞,上了马车,缓缓地朝山下行去。 马车中,黎锦云摇头道:“和人家针锋相对,却又读经给人家听--” 谢萦姝愣了愣,苦涩一笑:“他心中仇恨太多了--” 他忘记不了,她也忘不了。 回到家,天色已晚,李青书说老爷独自呆在书房,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扰。 谢萦姝知道父亲是在思念母亲,站在书房窗前惆怅了一阵,决定去找大哥谈谈,这段时间,他真的太不像话了! 她很久没有进过听涛轩了,这里一改往常大嫂居住时的清幽,布置得金玉辉煌,一进去就听见弦乐声。 她皱眉,大哥日日耽于声色,消磨意志不说,身子又如何遭得住。 谢南枫斜依在软榻上,端着个酒杯目不转睛地看着屋中穿着一身纱衣的红柔跳舞。 纱绢曼约、身肢柔软的红柔披散着长发,赤着脚在铺了长绒地毯的地上跳着轻盈的舞,一转身一个眼神,都是柔媚-- 屋子里一抹幽香似有似无,更是让人心旷神怡。 谢萦姝看着这绝美的画面也忍不住愣了一瞬,谢南枫回头见她,醉眼迷离地叫道:“暖儿,你是来陪我喝酒的么?” 谢南枫哪里还有半分意气风发、英姿爽朗的模样? 谢萦姝冷眼看他:“你准备以后都这样了吗?” 红柔停下了舞,笑嘻嘻地道:“姝姐姐,枫哥哥他可喜欢看我跳舞了--” “滚出去!”谢萦姝突然怒喝一声,转头看四周的乐工:“还有你们,全部给我滚出去,以后这听涛轩中再听见一句乐声,我就派人去砸了你们的乐坊!” 那些乐工伶人吓得屁滚尿流地退出去了-- 红柔圆圆眼睛中起了雾气,委屈起来:“姝姐姐,枫哥哥心里不高兴,我也是想让他高兴高兴。” “我说了,你别叫我姐姐--”谢萦姝倨傲地抬起头:“你没资格做我的家人!” 红柔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她委屈地看朝谢南枫:“枫哥哥--” 谢南枫从榻上跳了起来,站到了谢萦姝面前,低头看她:“暖儿,你别来找不自在!” “我今日是特意来找不自在的--”谢萦姝抬头直视他:“我很早就想来找你的不自在了,但是,我以为你只是难过一阵子,自己会振作的,没想到,你竟然愈发堕落,你哪里还有个将军的模样?” “将军?!” 谢南枫冷笑了起来,嘲弄地道:“狗屁将军!我现在什么都不是,我还振作什么?我振作,皇帝会把官位还给我么?我振作,往日的一切能复返吗?” 大哥依然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处,谢萦姝觉得当初自己的初衷终究是错付了。 她道:“大丈夫能伸能屈,当日你能于千军中封将,如今不过再来一次--” 谢萦姝的话引起了往日的回忆,今非昔比的感觉又伤了谢南枫的自尊。 “放屁!”他暴怒起来,吼道:“那时的我是谢家大公子,现在呢!我是谢家的废物!是败家子!是没用的家伙!我一出门,人人都用看废物的目光看我--” 谢萦姝明白他心中的苦闷,语气也柔和下来:“在我心中,你还是我无所不能的大哥呀!你记得吗?你出征的时候,我很害怕,你对我说,别怕,没有什么会击败你大哥--” “我记不得了!”谢南枫吼叫着红了眼睛:“你还记得我是你大哥,你为什么要伙同外人来整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若不是你,黎锦云她会不去朝黎言求情吗?都是你怂恿的--” 除了骄傲被击穿的痛苦,他还难过自己妹妹的背叛。 谢萦姝一时无语,大哥说的,确是实情。 但她依然坚定地道:“没错,是我拦住了大嫂,但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做!” “你?!”谢南枫怒气达到了鼎峰,他胸口无与伦比的气郁,高高地扬起了手-- “住手!”黎锦云沉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走了进来,看着谢南枫沉静地道:“谢南枫,你若是打了暖儿,你就是个畜生!” “对!我不该打她--”谢南枫把巴掌换了个方向,恶狠狠地朝她道:“该打的是你!” 黎锦云没有躲闪,迎上了他的巴掌。 “啪!”一声响后,她的脸颊立即红肿一片,一丝血迹从嘴角流出。 “嫂子!”谢萦姝尖叫着扑到了她身边,然后一转身就朝谢南枫抓去:“你自己做错了事不悔改,怪这个怪那个,无耻--” 谢南枫也愣了,手掌上传来的刺痛传到了他的心尖。 她不躲的么? 这傻女人不躲的么? 谢萦姝的指甲划破了他的脸皮,他还是不知所措地站着-- “妹妹--”黎锦云拉住了谢萦姝,转头对他道:“谢南枫,我曾经觉得非常对不起你,所以愿意和你和离。但你不再像那个我所敬爱过的少年将军了,只不过一个打击,你便这副模样,我鄙视你!你不配得到我的歉意,这一巴掌后,我们再不相欠。” 她拉起谢萦姝就走,道:“走吧!人不自救,就没有任何人能救他!” 谢萦姝恨恨地跟着黎锦云去了。 谢南枫呆呆地站着,红柔扑了上来,抚着他的脸庞心痛不已:“姝姐姐也太过分了!这脸怎么见人呀。枫哥哥,我给你吹吹--” 谢南枫第一次不耐烦地推开了她。 --------------------------------------------------------------------------------- 各位亲们,想要书测了,实在想不出名字来,大家有没有好的建议?可以帮我想想吗?最近在折腾写短故事,也希望大家能支持哦! 第88章 想要挣钱的谢萦姝 黎锦云一直撑到房中,眼泪才掉了下来。 谢萦姝替她冷敷脸上的红肿,很是难过:“对不起,是我的错--” 她擦擦眼泪,收起难过:“你何错之有?要不是你,我还不能认识到自己竟然一直都错付了--” 谢萦姝还是觉得愧疚:“也是我太心急了,一下子把大哥逼到了这个地步,连累了你。” 黎锦云摇头:“你做得对,他不经历坎坷,终不能成为真正的大丈夫,若他能振作起来,我离开,心头也就不那么愧疚。” 谢萦姝抬头问道:“嫂子,我一直在想,你若是离开要去哪儿?到田庄,还是回黎家?” 黎锦云摇头道:“我爹不会准许我进门的,只能先到庄子上再做打算。” “庄子差不多被挖空了,恢复元气要两三年时间,并且田庄上条件也不好--”谢萦姝皱起眉头:“我不能让你受苦!” 黎锦云不在意地一笑:“横竖和离书批下来也得好些时日,我还另有别的途径,我都派人去各绣坊中打听好了,可以接些活计在家做,凑些银钱到时候能在城边上典间房子也好。” 谢萦姝颇为意外地看着她,没想到她竟然默不出声就找了这么条财路,不过,终究还是眼光近了些。 她笑了起来道:“干嘛要去给别人挣钱呀,你有这样的手艺,自己挣钱不好么?” 黎锦云抬眼看她:“可官宦人家,怎好直接去抛头露面经商?” 谢萦姝笑:“只要律法上没有写官宦人家不能经商,我们就能做!” 黎锦云低头:“我手中没有本钱。” 谢萦姝推了她一把,嗔怪地道:“大嫂,你这就是不把我当姐妹了,钱的事情尽可交于我。” 黎锦云终于笑了:“可去哪儿找铺子,你的铺子不是还没有修好吗?” 谢萦姝得意地一笑:“你别管了,店铺的事情我解决,你只管等着开张吧!” 她夸下了海口,可把李青书唤来问了一番后,她作难了。 李青书摊着手:“按照您的吩咐,所有的钱都投去置船队了,现在四条大船马上就要完工,剩下的钱招募人手、置办货物,紧着还差一点儿,是挤不出钱来了。” 她得的十五万两银子,连同自己庄子上春夏两季的收入和平日积攒的贵重首饰,都叫李青书拿去,去禹州日后最大的海港边买下来一大块地,修建了五个大仓库和四条大船,又派人去南方搜罗生丝、绢罗、瓷器等海外很受欢迎的货物了。 她算好了,明年海禁就要开了,赶得上第一批出海做贸易。 她的爹,最讨厌的便是商人,是断不会同意她做这些的,所以,她瞒着家里的人,派去管船厂的,也是很信得过的人。 但现在,她手中没有银子了,怎么办? 她站起来在屋中转了一圈,她房中所有的贵重物品和小库房中珍玩古品,都是在拟定府中规矩时,造了册子,交到了公中账房中去了的,为的就是管住家中财务,不让人乱动手脚。 自己定的规矩,又不能去违背。 她只能狠狠心,叫青藤把自己的首饰盒子抱来,拿出了好些狐裘、貂皮,又翻出了云锦、绫罗什么的上等衣料,和些名贵香料什么的,总了总,也有几千金之数。 她叫李青书来:“都拿去卖了吧!” 青藤睁大了眼睛:“小姐,您往后怎么出门呀?别人会笑你的。” 堂堂丞相府大小姐总不能出门连根金钗也没有吧? 她叹口气道:“先救眼前之急吧!笑我的人多了去,也不差那么三句两句的。” 谢萦姝以为昨天这么一闹,谢南枫至少要在屋子中窝好一段日子。 但第二天,她刚一出门,他便站在院子门口笑嘻嘻地和她打招呼:“暖儿,怎么这么早?” 她不想理他,但见他脸色苍白,眼睛下一圈儿青黑,不由道:“你舍得出门了吗?” 谢南枫哈地笑了一声:“屋子里总会呆腻的嘛!我上外边找人喝酒去--” 谢萦姝心头一凛,立刻道:“萧慕晟那个家伙不是好人,他口蜜腹剑,一心想要害咱家,你要是聪明的就离他远一点儿。” 谢南枫挠头道:“他就一个没权没势的皇子,怎么害我?” 他说着瞪了谢萦姝一眼:“要说害人,还没人比得上你和黎--” 谢萦姝不客气,上前啪地一声打在了他胸口:“你还说,你打了人家,还不道歉去!” “我道什么歉?”谢南枫脸色一沉,不高兴地道:“是她自己不躲开--” 他没有料到,她有勇气迎上他的巴掌,还敢说她鄙视他。 他说着微微瞥了一下房门,神色变幻了一瞬。 谢萦姝觉得他脸皮太厚了,正要再送一爪子,他却机灵地躲开了,边朝外边走边道:“我也是为了你着想,我看所有来求亲的人中,都比不上六皇子情深义重--” “你站住!”谢萦姝跟着追了几步,谢南枫嘿嘿一笑,加快了脚步,跑得无影无踪。 “天下男子没一个好东西!”她停下来喘着气骂。 “哼!”背后一个声音重重地道:“谁说的,我就不会像大哥一样--” 谢萦姝吓一跳,回头看见谢北昭提着银枪,气呼呼地看着她,眼珠一转,笑道:“好二弟,你是个好东西!” 谢北昭抬高了鼻孔,哼了一声。 谢萦姝嗅了嗅,突然打了个小喷嚏,皱着眉头问他:“你身上是什么,这么香?” 谢北昭脸色一红,从腰带里翻出了个小铜球,朝她一递:“就是个香丸子。” 谢萦姝接过来,只见精致的小铜球是镂空的,里边幽幽透出香味,有些疑惑:“你一男子汉,怎会有这个?” 谢北昭搔搔脑袋,非常不好意思:“前几天,小嫂子迷了路,差点掉进荷花池出水闸,我刚好从那里过,拉了她一把,这是她送给我的。” 第89章 你不配得到朱景行 谢萦姝沉思了一下,踮起脚朝他头上敲了一下:“男子家整得香气绕绕的,出门不叫人笑话么?” 谢北昭脸红得如同虾子,喘口粗气,嘴巴一撇道:“我不过是看着精致,留着玩两天,丢了便是!” 谢萦姝看着他气呼呼认输的模样,觉得这段时间这倔强的弟弟变得听话了许多,忍不住笑:“这才是我的好二弟,好男儿清朗端正,不弄那些奇巧玩意儿。” 谢北昭脸色出现得色,正要走,谢萦姝又嘱咐:“二弟,你记住,我们只有大嫂,没有什么小嫂子,你离她远些--” 他听了一愣,虽没答应,还是点点头走了。 谢萦姝将小铜球举到眼前看了看,又闻了闻,这香味幽深绵长,微微的一缕,让她脑中沉沦了一瞬。 她将小铜球收进了荷包,这东西,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她刚回到书房,秦岚已经站在那里,她想起,朱景行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她前段时日去了碧水山庄一趟,与他长谈了一次,她认为是时候发挥他的作用了。 楚霞郡主的寿辰帖子来了,她这些天不想出门,但又不想楚霞不高兴,还是去了,这一去又成了焦点。 楚霞看见她的时候,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有没忍住:“你家是遭贼偷了吗?” 看她头上稀稀疏疏地插着两三根簪子,手上光秃秃的,哪像个丞相家的小姐? 谢萦姝不以为然:“怎么?穿戴差一些就不能来吗?郡主这么势利眼?” 楚霞撇嘴道:“我倒没什么,只不过你看那些人看你的眼神,里边的轻蔑可是遮都遮不住。” 谢萦姝瞧也没有瞧一眼,淡淡地道了句:“随她!” 她神色自若地坐着,引得一干贵家小姐嘲笑她脸皮厚,并且不太顾忌被她听见。 楚霞又生气了,站起来就要发飙,谢萦姝拉住了她。 人的本性总是欺软怕恶的,以前谢萦姝骄扬跋扈,人人对她客客气气,尊重无比。 现在她平静知礼,这些人反倒对她不客气起来。 谢萦姝想,只要不对她造成生命危险,别的她都不介意--- 但无意中看到的一个画面,却又让她心头起了怒火: 俊美无俦、玉树临风的六皇子殿下与黎家四小姐一起靠着栏杆,喂着鱼欢快地交谈着。 四小姐脸上的笑容比花盆中的菊花还灿烂。 谢萦姝咬牙站起来就走过去。 他招惹谁家姑娘都可以,就是不能招惹黎家的。 黎家的女儿都是老实厚道的,特别是这四小姐,年纪轻又没多少阅历,怎经得住萧慕晟这老奸巨猾的东西骗-- 萧慕晟眼角余光瞟到了谢萦姝过来,嘴角边笑意更加温柔,和黎四小姐道:“四小姐还真是多才多艺,对喂养锦鲤也这么内行--” 黎婉茹脸上带上淡淡红晕:“殿下谬赞。” 谢萦姝直直地走过去,叫道:“四小姐,大嫂叫我带了话给你。” 黎婉茹转头,赶紧道:“姐姐她说了什么吗?” 她这个姐姐脾气太过倔强,嫁给谢南枫本来就惹得父亲不高兴,现在还闹了这么些纠葛,父亲传话给她叫她回家,立刻和谢南枫断了来往,她也不听。 “你姐姐道你年纪小,又初出府交往,需牢记家风森严,不得乱言乱行--”谢萦姝话虽对黎婉茹说的,眼睛却朝萧慕晟瞟了过去。 黎婉茹脸上红晕扩大了,点头道声我知道了,便朝萧慕晟行礼告退,有些失落地走了。 “萦姝真是管我管得好严--”萧慕晟脸上的笑意在送走了黎婉茹后,对着她带上了嘲讽:“我走一步你都跟着管着,既这样,不如嫁了我罢!” 谢萦姝理也不理他,转身就要走。 他却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压低声音道:“禹州的人可是和你家李管家来往密切着,你不怕爷又放火烧你的船坞?” 谢萦姝停下脚步,抬头看他:“你不怕我再给大家说些盐矿、铁矿什么的事儿?” 他提起嘴角:“其实,爷对你要挣钱一点儿反对的意思也没有,反正你的船队再大,往后还不是爷的,爷在乎的是--” 他挑起了眉毛,失去了笑意,冰霜在眼中乍现:“朱景行在你手里!” 谢萦姝不置可否。 “谢萦姝,你别做戏了--”萧慕晟冷哼了一声:“你禹州的船坞可是有高手在保护着,你手下有高手,第一时间会找谁,我们都心知肚明--” 难怪她成天满口的天下苍生! 他在听见朱景行被人救走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谢萦姝,但没料到她竟然就把朱景行藏在了京城,藏在他的眼皮底下,他查了许久才发现踪迹。 谢萦姝也坦白地道:“你别妄想能找到他,你不配他的支持。” 萧慕晟没有回到,眼神突然变得凶狠-- 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凶光让谢萦姝心惊了一下,她愣了一下,突然反应了过来:“追杀朱景行的人是你派的?” 萧慕晟没料到她如此机警,抬起眉毛面带不屑:“不忠不义的人不死留着做什么?” 让她百思不解的问题突然有了答案,她恨自己愚笨,萧慕晟既然会下手杀以往支持他的人,自然也会杀朱景行-- “呵--”她突然轻笑了起来:“萧慕晟啊萧慕晟,你还看不明白吗?你杀了一个又一个,但总有人会站起来反抗你,即使是你身边的人,也会背叛你,因为,良知是杀不完的!” 萧慕晟脸色一厉,要不是周围有人,他又要掐她脖子了。 谢萦姝看着他脸色,心头很是畅快:“朱景行和你是不一样的,他有才也有德,即使你登基为帝,他也不会臣服你的残暴,我猜,他应该是--” 她笑得更为灿烂:“前世打倒了你,最后胜利的那个人!” 所以他才要杀掉往后登基的大功臣-- 后来的他,过得也不好吧? 萧慕晟蓦然觉得腿上一痛,他恨她的聪慧,因为她猜对了。 他目光瞬间变冷,脸色阴鸷得可怕:“谢萦姝,你只保得住他一时,你保得住他一世?” 谢萦姝一摊手:“无妨,现在我觉得心头非常敞亮—” 她抬起头认真地道:“以前我很怕死,也怕家里人死。现在,我倒是觉得,我死也无妨,朱景行死也无妨,谢家所有人都死去也无妨,只要你残暴,总会有别的人站出来--” 萧慕晟盯着她,薄唇提起一个阴冷的幅度:“我会让你们都如愿以偿的!” 谢萦姝勇敢地和他对望。 两人目光交汇,眼神犀利,怒意与勇气在交战! 第90章 鸠占鹊巢的红柔 萧慕晟和谢萦姝的对峙,落在旁人眼中,却是另一番情景。 楚霞摇摇头:“哟!谢萦姝就是口是心非!” 林若真愤怒:“哼!谢萦姝又在为难六皇子了!” 赵寻芳怜惜:“哎!真是好可怜的六皇子!” 黎婉茹自悔:“实在不好意思,因为我,六皇子惹谢小姐不高兴了—” 还有人觉得谢萦姝是又不嫁给六皇子,又舍不得人家美色,怕是因爱生恨,失心疯了! 但太子的到来打破了两人的纠缠,楚霞赶紧跟着他走了过来。 太子很是诧异地看谢萦姝,然后很有涵养地称赞:“谢小姐素雅淡泊,很是独特。” 楚霞眼中立刻出现星星:“太子哥哥好会说话。” 她就学不来,一开口就惹得谢萦姝不高兴。 谢萦姝觉得,其实太子和楚霞真的一点也不配,两人简直南辕北辙,特别是在说话方面。 她看得出,太子对于楚霞,还是很敷衍的,无论楚霞怎么主动,他很少看她,即使看她,也不过淡淡两眼。 太子妃留下的那个坎,可不是那么好跨过的。 萧慕晟在旁边阿谀地笑:“皇兄自然是体贴的,一眼就看出了萦姝的好处来。” 这话楚霞听着不太高兴,她不客气地道:“六表哥,你别尽捡好的说,大表哥就是恭维一下谢小姐两句,就看出什么好处了?” 萧慕晟呵呵一笑,朝楚霞作个揖笑道:“表妹,世人多是以衣取人者,皇兄能看出萦姝朴素之后的淡雅,也算是她的知音了。” 楚霞朝谢萦姝看了一眼,道:“原来不打扮就是独特吗?” 太子难得地笑了一下:“不打扮也还是需看人。谢小姐于富贵中淡然,实在令人敬佩。” 谢萦姝苦笑了一下,她实在也不想这么淡然的。 萧慕晟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只有楚霞的目光黯然了下去。 谢萦姝觉得楚霞看她的目光中多了些东西,她转头暗中瞪了萧慕晟一眼,走过他身边的时候说了句:“小人!” 他脸上笑意更加深,觉得畅快极了! 回府后,谢萦姝心头有了主意,是时候把朱景行送到太子身边了,这是很险的一步棋,但现在的萧慕晟还不敢在太子眼皮下动手的。 她又去了一趟碧水山庄,和朱景行深谈了一个下午,把自己重生和萧慕晟重生的经历悉数道来,一点儿也没有隐瞒。 最后,她对目瞪口呆的朱景行道:“先生,天下真的要靠您了--” 朱景行怔了半天,想了半天,方抬头看她:“谢小姐,若真的如你所说,学生必当不辱使命!” 谢南枫以出乎大家意料的颓败挣得了全家人的失望,又出乎意料地以近乎卑微的动作赢回了大家的尊重。 他在外出喝了几顿酒之后,回来睡了两天,出门去求了当初的手下,进了京军外城禁卫营做一名小兵。 谢远臻老泪纵横,差点就失去了的对大儿子的信心又回来了。 他去请求皇上,给儿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皇帝点了头,道了声:“此子尚可!”却又表示,谢南枫从小兵做起,也能磨磨他身上骄娇二气,这样反而好一些。 谢远臻心疼又没有办法,只能让大儿子去受苦了。 谢萦姝虽然开心,仍然有顾虑,大哥虽然愿意从头再来,那红柔可是好好地在这家中,并且日益地得家里人的喜爱了。 甚至,她都敢去给父亲送点心了,好在父亲对她没有好脸色,连人带东西给撵了出来。 红柔颇有些鸠占鹊巢的模样,这是谢萦姝不允许的,即使黎锦云不做少夫人,这少夫人也轮不到一个不清楚来路的女子来做。 她叫秦岚去打探过红柔的来处,都说是谢将军在边疆救下的一个普通女子。 可她不信,她找人看过了,那小铜球中所装的香料是用龙脑、奇楠等数种名贵香料制成。 一个普通女子怎会有这些? 一个普通女子又怎会懂得制香? 谢萦姝吩咐李青书,家中所有食物、用品,均不允许红柔动一下,特别是父亲院中,设立小厨房,安排信得过的人上灶。 她限制了红柔的行动,一旦谢南枫出了门,就不准她再出听涛轩大门半步。 红柔自然不甘愿,她哭兮兮地和谢南枫把状一告,谢南枫心疼极了,气呼呼地就来找黎锦云算账了。 谢萦姝知道大哥不会来找自己,会去找大嫂算账,怕又给大嫂带来难堪,让大嫂躲开,黎锦云却很平静:“我知道了,等他来,我和他说。” 她说这话的时候,不难过也不忌恨,她已经很会克制心中的情绪了。 谢南枫进门就脸色阴沉地质问:“黎氏,红柔碍着你什么了,你要这样针对她?” 黎锦云坐在书桌后,抬起头反问了回去:“我和你,现在可曾和离?” 他鼻子里哼了一声。 她面色沉稳,继续道:“我是夫人,她是妾室,妾室自然要受正室管辖,我叫她怎样做,她就必须要怎样做?不然我就回了公婆,赶她出去便是。” 谢南枫不妨着这么一着,脸色更加不好看,语气也刻薄起来:“我都不理你,要休了你,你还算是我夫人吗?谢家的事情不用你这个外人管。” 黎锦云眼眸一黯,却仍然淡然道:“虽然我也不想做你的妻子,但只要没有收到礼部回复的和离书,我就还是你的妻子。我在谢家一天,就要管谢家的事情一天。” 谢南枫见过低头害羞的黎锦云,见过沉默不语的黎锦云,见过苦着脸哭泣的黎锦云,但没有见过如此坚忍而淡漠的黎锦云。 她秀美的眉眼平静地看着他,水润的眼睛中没有一丝儿波澜。 她那么沉静,他却突然找不到话说了— 找不到话说的结果,便是红柔出不了院门,也省了谢萦姝的精力,她分开手,要去查别的事情。 她想弄清楚,那天在寺庙门口,萧慕晟说得那句:“知县十万两一个!”是什么意思? 她去自家的店铺看了看修建的情况,又随意逛了逛。 天气太热,她平常在府中舒适惯了,禁不得暑气,中午便去了穿城而过的定阳河边上的酒楼歇歇。 第91章 萦姝此生,不会谈婚论嫁 酒楼二楼雅阁微风绕绕,很是凉爽。 谢萦姝叫青藤端了个躺椅在阳台上乘凉,青藤无意朝旁边看了一眼:“小姐,那不是大公子吗?” 她回头一看,她大哥和一个人勾肩搭背地坐在隔壁的栏杆上说说笑笑,开心得很。 谢萦姝脸色一黑,正想过去,却突然发现能听到两人谈话,赶紧坐好,只听见自家哥笑嘻嘻地说:“天下芳草多如毛,何必单恋一枝花,我家妹子就只长得好看些,脾气又不好,说话又不好听,专是带坏人--” 她脸色更黑,但想到他劝说的对象是萧慕晟,便忍了下来。 谁知道萧慕晟那讨厌无比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矫揉做作:“谢兄,弱水三千我只瞧中了她那一瓢呀!” 她终于忍不住了,她又找回了前世的骄傲张扬,忽地起身朝着对边道:“六皇子,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是死也不会嫁给你的--” 那边两个男人给吓一跳,谢南枫因为刚刚说了妹子坏话有些讪讪的:“萦姝,女子家家的,别开口闭口就是嫁不嫁的!” “男子汉也别说人坏话!”她立刻顶了回去:“还躲着别人说,两个小人!” “我没有说你坏话呀!”萧慕晟脸上立刻出现了委屈的神色,声音充满了央求:“我一直在和大公子夸奖你!” 谢萦姝充满了愤怒,这狗贼,不知道表演了多少一往情深,连自家大哥这样的情场高手都被他骗过了! 她坚持无情无义:“你夸再多也没有用!我讨厌你!大哥,你再和他来往,我也讨厌你!” “谢萦姝!” 萧慕晟还没有说话,谢南枫先怒了:“你能和黎锦云厮混,我为何不能和六皇子来往,六皇子心怀天下,是个大丈夫,只是世人不知道他的胸怀罢了!你怎能这么势利眼?” “心怀天下?哈!谢南枫,你搞清楚,天下是他觊觎得的吗?”谢萦姝觉得自家老哥脑袋里装的简直是浆糊:“太子都不敢说这话,他算什么葱?” “你简直歪曲我的话,六皇子鼓励我男子汉以天下为重,不要以个人得失为重,这是觊觎吗?”谢南枫不服气:“你别恨屋及乌!” 遭了糟了,她心头气怒难平,这混蛋连自家大哥都给忽悠过去了。 她怒视萧慕晟,他给了她一个洋洋得意的笑容— “谢南枫,走着瞧吧!迟早有一天你要吃亏在你眼中这个心怀天下的家伙手中--”谢萦姝愤愤不平地转身就走:“那时候,你才会发现你的有眼无珠!” 大哥就像前世的自己一样,被萧慕晟精湛的表演蒙蔽了,不吃亏是不会醒悟的。 “谢萦姝!你脑袋坏了!成天带坏人不说,还随意污蔑人--”谢南枫在后边怒吼:“你别走,话说清楚--” 萧慕晟赶紧拍拍他的肩膀,追了出去。 “生气、发怒有什么用呢?和自家人吵架又有什么用呢?”萧慕晟好整以暇地跟在怒气冲冲的谢萦姝身后:“爷现在以静制动,你抓不住把柄的!” “是吗?”谢萦姝头也不回:“你杀的那些人,总会留下痕迹!” “哦?但你查不到的--”萧慕晟眼角带上了愉悦的笑意:“那些家伙,不是无名之辈就是亡命之徒,没有人在乎。再者,你手下的那些人,要查爷的线索,还差了些--” “爷可是查到了些你的线索--” 谢萦姝立刻转头看他,萧慕晟耸耸肩:“碧水山庄是吧?” “哈--”谢萦姝笑了一声:“你觉得,我会只有一个藏匿之处吗?” 萧慕晟无所谓地道:“狡兔三窟嘛!爷自然知道--” 谢萦姝看了他一眼,决定不再理他,省得心头火起。 俩人已经走到了街角转角处的一家玉石店,萧慕晟突然伸手扯住了她,往里边一指:“瞧--” 她瞬间甩开了他的手,却不由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脸色一下子黑了起来。 回家后,谢萦姝面色沉郁地对着桌子上的玉白菜和玉如意,黎锦云在旁边问:“只这些吗?” 她摇头:“不止,还有好几样,我只教青藤去买回来这两样--” 她坐下来喝口茶,眼神凌厉:“要不是萧慕晟看见,我也没想到家里的东西竟然给卖到了这么个偏僻的店铺去--” “六皇子?他为何要助你?” 谢萦姝哼了一声,又想起了萧慕晟那可恶的嘴脸,他笑得很是奸诈:“你得把你自家的东西守好呀,爷抄家的时候好多得一些!” 黎锦云皱眉:“既然这样,我看回禀公爹,报给京兆尹处理吧?” 谢萦姝摇头:“不用慌,那店铺很是不对劲儿--” 青藤回来的时候说,那店铺中没多少东西,掌柜的见是女子,很敷衍,仿似不太在意生意。 正说话,青藤带着笑意进来禀道:“小姐,太子府派人给咱家送了东西来!老爷一看,都叫搬过来给您!” 谢萦姝一脸茫然,太子给她送东西做什么? 等那些东西一样一样被抬进来之后,她彻底懵了,好几盘子的珠玉首饰,好几盒子的上等衣料,还有一匣子名贵香料— 黎锦云也跟着懵了,却又瞬间反应过来:“你还记得太子妃说过的话么?” 太子妃想要将太子托付给谢萦姝-- “啊!??” 谢萦姝苦着脸呆了,她的第一反应是:糟了!楚霞要来找自己麻烦了! 楚霞郡主如她所愿,第二天就气势汹汹地上门了! 楚霞上门劈头盖脸地骂:“谢萦姝,你这个横刀夺爱的家伙!” 谢萦姝连忙申明:“那些东西,是送给我爹的,你知道,我爹是太子殿下的老师嘛!” “你爹戴珠钗吗?你爹穿百花穿蝶裙子吗?”楚霞气得直跺脚:“前日,我去太子府的时候刚好看见管家在拿这些给太子哥哥过目,他还亲自挑选了一下--” 谢萦姝伸手指天:“郡主,我发誓,我对太子殿下绝对绝对没有半分觊觎!” 楚霞翘着嘴看她:“你确定?” 谢萦姝点头:“我此生,不会谈婚论嫁!” 楚霞这才放心了些,又皱起眉头:“你没有,可保不准太子哥哥他有!我—我怎么办?” 谢萦姝本来想劝她看清楚太子的心,可现在的她没有立场说话,只好道:“即使殿下有,我也会拒绝的。” 但这话,她说得有些心虚,怕的是如果是宫中赐婚,她是躲不了的。 第92章 你去招惹太子做什么? 楚霞愁眉苦脸地走了,谢萦姝也愁眉苦脸地去找父亲,她劝父亲将东西还给太子府。 谢远臻却笑道:“暖儿你太多心了,太子下的帖子是给为父的,为父只是看东西你还用得着,就给了你。你这些天怎么灰头土脸的,走出去也不像咱家的大小姐。” 谢萦姝问道:“您是太师,收太子的东西,皇上会介意的!” “为父不收,皇上也会介意的!”谢远臻安抚道:“你收下罢。” 谢萦姝只好转了回来,叫青藤把东西上册收进了库房,她真的摸不透太子是怎么想的。 但对于此事,生气的不仅是楚霞一个,夜里萧慕晟找上门来了。 谢萦姝正在看李青书拿来的账册,见了他,眉头也没有皱一下:“滚!” 萧慕晟没有往日的嘲笑讽刺,沉声道:“我明日便进鸿胪寺任少卿。黎言黎大人推荐的,皇帝同意了。” 谢萦姝心头咯噔一声,抬头嘲讽地问:“你是要我恭喜你吗?” 萧慕晟嘴角一提:“不是,我是来通知你的,也顺便告诉你,我不会杀太子--” 谢萦姝诧异,但萧慕晟下一句话让她立刻又变得愤怒。 “我会留着他,折磨他,我给你记下来,你多看他一眼,我便多割他一刀,你多朝他笑一下,我便多给他开个窟窿--” 谢萦姝跳起来,一巴掌扇过去:“我们之间的恩怨关太子何事?” 萧慕晟伸手捏住了她的手腕,目光与话语均阴沉:“你要是嫁给他,我就把他千刀万剐--” 谢萦姝知道他说得到做得到,焦急愤怒:“我嫁不嫁与你何干?你如此为难太子,也不过是为你的狼子野心罢了!” 萧慕晟眼中一片冰霜:“他想娶你,便罪加三等!你想要嫁他,我便让你眼睁睁看着他受折磨!”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反正心头就是很愤怒。 谢萦姝咬牙骂:“变态!” 萧慕晟冷漠地一笑:“谢谢夸奖!” 第二天,太子生病的消息传来,说是发了风疹,全身起了红斑。 谢萦姝知道是萧慕晟在作怪,眼下他不敢杀太子,便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泄愤。 她觉得萧慕晟简直太混蛋了,谢府本来就是太子的后盾,不过送些东西,楚霞便罢了,他愤怒个什么劲儿? 楚霞不高兴,萧慕晟发怒,连谢南枫都跟着来凑热闹。 他一见到谢萦姝便抱怨:“你去招惹太子做什么?六皇子伤心极了!” 俨然一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模样。 谢萦姝觉得他很无聊:“干你何事?” 谢南枫双手一摊:“我不想太子做我的妹婿,我喜欢六皇子,他虽然看上去窝窝囊囊的,心头可是很有主意的。” “对,他很有主意,也很有手段--”谢萦姝蹙起了眉头:“他终究会有出息的--” 她的力量很微弱,挡不住他的,她只有寄希望于朱景行。 “那不就成了,人家现在窝囊,日后出息了,指不定还要嫌弃你,你干脆早点把他收了得了--” 谢南枫劝说得很是卖力。 “哥,你老实说,你要去兵营,是不是萧慕晟要你做的?”谢萦姝抬头看他:“他对你许诺了什么吗?” “许诺什么啊?他就是劝我出了府去瞧瞧--”谢南枫有些羞赧:“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告诉你,他是个不错的人,你再也找不到--” “谢南枫!”谢萦姝怒喝了一句:“你有眼无珠就算了,还想卖妹求荣?” 谢南枫也怒了,拍了桌子:“我这是为你好,你自己出去听听,外人都把你说成什么样儿了。你觉得搭上太子就行了吗?皇上根本不会答应你做太子妃的,那些来求亲的,又是些追名逐利的小人。只有六皇子,是一一心一意对你的,你还不要。你真的想做姑子?你不要脸,爹还要,我还要,谢家还要!” “你--”谢萦姝快要把手掌心掐烂了,才止住了要说出更刻薄的话的冲动,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尽量平静:“大哥,你相信我,我不嫁给六皇子,有我的道理,就像你执意要娶红柔,你也有你的道理--” 谢南枫粗气也喘平了,他道:“你别势利眼,我看得出六皇子对你的一片真心,你出现的时候,他眼睛中有星光--” 那样的光芒他曾经在黎锦云的眼中看见过,倾慕的、柔情的光芒。 谢萦姝哑然失笑,星光?杀气还差不多! 两兄妹不欢而散,谢南枫离开了好一阵子,屋子里的香气依然不散。 幽幽的、清淡的气味让谢萦姝皱了皱眉头,她揉了揉鼻子,叹息了一声。 家里人,怎么省心的就没有几个? 谢南枫自此后便入了军营,做了一名小兵,忙碌了起来,军营自有军营的规矩,他每月在家的日子便没有几天。 红柔不愿意了,哭着闹着要谢南枫带着她一起到军营中去。 但此一时彼一时,谢南枫没有答应她,她在家里又不得出院门,没有几日就生起病来。 吃了好些药,总不见好。 谢南枫很是着急,他趁空来找谢萦姝:“暖儿,你帮我劝劝黎锦云,别辖制红柔了行不?” 谢萦姝白他一眼,不满意得很:“关大嫂什么事儿,是我下令不准她出门的。” “她是闲散惯了的,怎么能关得住--”谢南枫很是焦虑:“别管她了,她出门是要买东西制香的,好妹妹,哥求你了!” 谢萦姝抬头认真地问他:“大哥,你是喜欢她这个人,还是喜欢她身上的香?” 谢南枫一下子怔住了,他突然想起了萧慕晟的话:“你是离不开小夫人,还是离不开小夫人的别的特点?” 他狐疑地看着谢萦姝,眼神中划过了一抹沉凝-- 但最终谢萦姝还是叫李青书不要拦着红柔出门了。 九月底,满城的菊花开得非常灿烂,谢萦姝心情也挺好,李青书已经在城中的定泉坊买下了一个院落,可以着手绣坊的事了。 第93章 他是良禽,而你不是善木 黎锦云便时常去查看绣坊的修整、布置情况,家中的事务有些忙不过来。 周氏在家循规蹈矩了好些时日,又开始有些按捺不住了,这几天老是往娘家跑。 这天,她打扮得雍容华贵,又要出门,上车的时候,正好被要去绣坊的黎锦云和谢萦姝看见,便问青藤:“她这是去哪家赴宴?” 青藤回道:“我听哥哥说,四舅老爷升了徽州太守,特意回京谢恩,今天摆宴席请客呢。” 谢萦姝皱起眉头,周氏有好几个兄弟,如今个个都是官了,这周四老爷更是连升三级,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马车从街上过的时候,谢萦姝特意吩咐到周府门口去瞧瞧。 那里果然是一幅繁华兴荣,宾客盈门的模样,门上的小厮个个鼻孔朝天,穿着崭新的衣服在归置着宾客的马车。 谢萦姝瞧着那些马车上大大小小的各府名号,嘲弄地笑了一下:“这京中的官儿怕是来了一半。” 黎锦云道:“背后还是看的是谢家的面子。” “不知道人该怎样议论谢家提携亲戚,以公谋私了--”谢萦姝道:“父亲只顾着朝堂上的忙乱,后院子里的人倒是借势做大了--” 她放下帘子的时候,突然看见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了周府门前,她冷笑了一声,萧慕晟这家伙果然是八面玲珑,连这新兴的周府他都巴结着来了。 到了绣坊,谢萦姝对黎锦云道要上街去买东西,带了青藤独自走了。 马车停在僻静的地方,她在里面换好了衣服,吩咐青藤:“在这里等我,我没来,别来找我!” 她下了车,走进了转角处的玉石行。 掌柜的靠柜台后,抬起头闲闲地说了一句:“公子,你慢慢看--” 谢萦姝把店里的东西都细细地看了一遍,指着对玉镯子问:“老板,这是个什么玉种?” 旁边的伙计看了一眼,回答:“这是祖母绿--” “咦?”谢萦姝佯装惊诧:“祖母绿不是宝石么?” “您到底买不买?”伙计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这就是祖母绿,祖母绿手镯子,你要买,我就给你装上,不买,你就请--” 谢萦姝笑道:“连这个都分不清,我看,你家不是做玉石生意的。” 伙计怒了,掌故的过来叫他边去,堆起笑问道:“这位公子,您看我家是做什么的?” 谢萦姝道:“玉石不买我倒没什么,可有样东西,我猜你这里指定有--” 掌柜的笑问:“公子请说,如有一定奉上--” 谢萦姝轻轻一笑,开口道:“知县官儿!” 掌柜的脸色变了,凑上来小声地道:“这位公子,这样的话可是乱说不得的。” 谢萦姝道:“我可是有人推荐的,元城县张大人写了信在这里--” 她拿出一封信,掌柜的赶紧接过去看了,立马朝她做了个手势:“这位公子,请里面请,咱们好好谈谈--” 谢萦姝便随着他走进了里边的院落。 萧慕晟站在对面的街角处,皱起好看的剑眉,不高兴极了— 这磨人精,净干蠢事儿!真以为换了件衣服人家就认不出她是女儿身了! 谢萦姝被掌柜请进了一间简陋的小屋子,掌柜笑意有些阴沉:“公子,您先坐着,我去把册子取来,任你挑选。” 她便在桌边坐下。 掌柜转身出了门,砰一声关上了门落了锁,在外边嘻嘻一笑:“小娘子,你且先等着,我家爷今日有些忙,待他忙完了,我就请他来见你,你要买什么,他可是都有!” 说完,脚步声朝外边走了,只听得他吩咐伙计的声音:“去给爷禀告一声,就说有个好白净的小娘子自投了罗网,请他来看看。” 外边没了声响,谢萦姝把门摇了两下,坚固如磐,根本撼不动。 转身去看窗户,窗户很高,她根本爬不上去。 她站在窗户下边,却微微一笑,请君入瓮吧! 窗户上却突然两声轻响,伸进了一个头,开口就骂:“谢萦姝,你吃多了撑的,一个人跑这里来做什么?” 谢萦姝抬头看了看那张俊脸,没好气地道:“怎么我到哪儿你都跟着?吃多了怕是你吧?六皇子!” 萧慕晟觉得没有必要和她客气:“你真的觉得你重活了一世就天下无敌了吧!你死这里了都没人晓得。蠢货!” 谢萦姝怒了,见他的发丝从上边垂了下来,便跳起来狠狠一扯:“多管闲事!” 萧慕晟不妨这么一扯,没忍住痛,呼啦啦地从上边滚了进来。 站定之后,伸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想害死爷吗?” 感觉到他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没有使劲儿,她一把拨开问道:“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人看见?” 他挺起下巴:“爷轻功甚好。” 谢萦姝便回到桌子边坐下:“没被看见就好,别坏了我的事儿。” 他也过来坐下,带着些惊诧:“你还有后手?” 她厌恶地挪开些距离,她讨厌沾染他的气息:“我再蠢,也不至于一个人就来。你赶紧走吧!别在这里让人看了恶心。” “爷看见你可开心了--”萧慕晟不疾不徐,又恢复了日常嘲弄口气:“看你坑人爷开心,要是看你一不小心被人坑了,爷就更加开心!” 他其实是不开心的,看见了她的马车,不知为何这腿就莫名其妙地自己跟来了。 明明知道这烦人精不会这么单纯,但就是想来救她,这么一想,他又觉得有些愤怒。 前世今生,他何曾那么在意过她。 她越是被伤害,他便越是开心不是? 谢萦姝觉得自己已经不想再生气了,反正他说话一直是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要是一直生气,怕自己这辈子又早夭。 她抬眼问:“前天夜里,有人进了碧水山庄,是你的人吧?” “虽然爷知道你不会把朱景行藏在哪里,但好歹也要去看一看的--”萧慕晟笑笑:“你最近,狡诈了不少!你以为手中握着朱景行,就握住了胜券么?没有我,他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别人也可以做他的根本--”谢萦姝直言:“他是良禽,而你不是善木。” 萧慕晟看了看她,立刻领会了她的意图,冷蔑地一笑:“你要让他教太子什么?阴谋?狡诈?” 第94章 明明谢萦姝名声不堪,却能赢太子青睐 “教太子坚毅!”谢萦姝道。 她看出来了,自己爹能教太子的其实很有限,两人身份摆在那里,教得多了,皇帝会忌惮。 太子学会的,也很有限,他始终是宽厚的人,是个好人,却不是个好储君。 “你以为,他在太子身边爷就不敢捏死他么?”萧慕晟摇头:“谢萦姝,你怎么还是如此天真--” 谢萦姝没有说话,因为外边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她转头看他:“我父亲今日在家,听闻自家女儿被黑店坑了,肯定会急匆匆地带着人来,你在这里,我一会儿就说这家黑店是你和周家合伙的,你求婚不成,要来硬的--” 萧慕晟脸色变了,把桌子一拍,站起来道:“好你个恩将仇报的烦人精!” 说完一甩袖子,翻窗走了。 谢萦姝跟着后边骂了一句:“你才是烦人精!” 恩将仇报?他有脸说,他给她的,都是仇! 谢远臻果然亲自带了大批人马把这个店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救出了自己的心肝宝贝。 谢萦姝窝在爹的怀中掉着眼泪:“爹,我错了,我只想给你买个好看一些的鼻烟壶,青藤劝我回去我没听,一时耍了性子躲进了这家店,谁知道这是家黑店,捉了我说要送给他们的爷--” 她早把自己头发挽成了发髻,脱掉了外边的男装,漏出了湘裙。 那掌柜的吓傻了,直叫唤:“我们是正经生意、正经生意呀!” 谢萦姝一指那伙计:“他连宝石、翡翠都分不清--” 谢远臻脸色黑得如同锅底,吩咐把店里所有人都拿了送到京兆尹那里去,查清楚这店铺究竟是干的什么黑营生! 回去后,黎锦云直埋怨她:“往后你再要做这些事,好歹也提前说一声,非得自个儿去冒险,要是老爷赶不去,你可怎么办?” 谢萦姝笑笑:“嫂子放心,我心头有数的。” 即使爹赶不到,她安排的人在限定的时间没见着她出来自会去救她的。 更何况,还有个甩都甩不掉的烦人精不是? 京兆尹回报的消息让谢远臻大吃了一惊,女儿无意中闯入这个店铺竟然在卖官。 关键是,幕后老板竟然是周家。 周氏子弟这些年凭借自己的名声爬了上来,他其实也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过是为自己留一条后路罢了。 现在,周家竟然还敢卖起官来,真是胆大包天。 他叫京兆尹把此事压下,把知情的人判了个坑人钱财、买卖人口的罪,要么死刑要么流放。 又寻了衅把从这个店铺中买官的人革职流放,静悄悄地处置了一切。 对于周氏的人,他暂且留了一手。一则留后路的想法没有变。二则卖出的官位不过三五个,影响不大,剔除了便好。 但他还是让人弹劾了周府四老爷,把他从繁饶的徽州太守赶去了西边的睦洲,算是给了周家的警告。 周氏战战兢兢地过了好些日子,但自家兄弟被赶去了鸟不拉屎的睦洲,门庭一下子就冷落了下来,她又不甘心。 当初她兄弟提出做这个买卖的时候,她还想着借这个店铺手中玉石东西卖出去换点钱在手里,东西没卖两样,又叫谢萦姝给堵了。 她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个煞星。 谢萦姝明白父亲的心思,但她不这样想。 周氏一族对于谢府来说就像是身上的毒疮,剜下去的时候势必会扯走一大片血肉,但不剜的话,那毒疮势必会日渐增大,造成更大的伤害。 父亲顾忌到颜面,或者说,顾忌到手中的权势,害怕受到影响,选择了投鼠忌器。 这样,谢府终不能长久。 十月,太子的寿辰到了,太子府上张灯结彩,贵人云集。 谢萦姝找了一圈,也没有看见楚霞的影子,她自那天气冲冲地回去后,好些天没有来过谢府了。 她本想着今天再好好向楚霞解释一番,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心中她早当楚霞是好友。 长公主来了,正在笑吟吟地和太子说话,周围围了一转儿心怀各异的世家夫人、小姐。 谢萦姝一出现,大家脸色就不好了起来,看见太子眼睛一亮,立刻朝她走去,大家脸色简直都要擦得出黑灰了。 明明她名声已经非常不堪,偏偏还有这么多人青睐,连太子也露出了这样的倾慕的神色。 以前那个目中无人的谢萦姝固然讨厌,但现在这个谦和低调的谢萦姝仿似更让人讨厌了! 长公主也露出了不满的神色,她的心肝儿楚霞,已经在家里哭了好些天了,虽然不说是什么原因,但女儿心思她怎会不知道。 谢萦姝开门见山地对太子道:“殿下,请您移步,小女子想请您去见一个人。” 太子微微诧异,他那天派人往谢府送东西也并非是心血来潮,当看见谢萦姝一身寒酸地坐在众女子中间让人嘲笑的时候,他心头很不舒服,回去后,怎么都忍不下想要送她东西的冲动。 他当时还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家六弟,可六弟知道后还笑盈盈地道:“皇兄如此厚待萦姝,为弟欣慰还来不及,萦姝却非是一般女子--” 他便有些释怀了,自己不过是想帮帮她而已。 刚才,看见她一出现就朝他而来的时候,他心底,突然有了一种感觉,陌生而熟悉的情愫上了心头,那样的情愫,自太子妃过世后,他再没有过— 但她只是想带他去见一个人,他心中又开始失落了起来。 太子一边在心头责备自己不该乱想一边温和地问:“谢小姐想带我去见谁?” 谢萦姝道:“一位您需要的人。” 太子虽有疑惑,却跟着她一同朝长廊深处走去。 那里,一身女装的朱景行在等着他们。 谢萦姝早就把朱景行悄悄地接进了谢家,一直藏在府后花园中,派秦岚一刻不离地守着他。 她本来是想待太子来府里的时候引荐给太子的,但每一次,萧慕晟那烦人精都跟着一起,想要把朱景行直接送到太子府,又怕他半路设伏。 所以,她趁着今天的机会,把朱景行带了来,自然,为了掩人耳目,朱景行化妆做了她的丫鬟。 第95章 又是这个讨人厌的家伙每次在她生死关头出现! 太子差点惊掉眼球:“谢—谢小姐,为何要送个丫鬟给我?” 而且看上去这么壮硕的丫鬟— 谢萦姝开口道:“殿下,他不是丫鬟,他是—” “她是我的侍妾—”让人讨厌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谢萦姝心头颤抖了一下。 她一早就派了秦岚带上手下所有的高手在偏僻处阻拦萧慕晟的马车,她也知道奈何不了他,但至少能拖慢他的行程。 但他依然还是这么早地来了— 萧慕晟还是往常笑意不改的模样,恭敬地朝太子行了一个礼,暧昧地看了谢萦姝一眼:“皇兄,这女子是为弟府中的一个小小侍妾,萦姝知道了,非常不高兴,谁知她竟想要转送与你--” 虽然觉得有些荒唐,但萧慕晟脸上尴尬又小心的模样,让太子深信不疑,他干笑了一下:“六弟的口味,可真是独特!” 谢萦姝服了萧慕晟这信口雌黄的能力,赶紧道:“六皇子,你仔细瞧瞧,他不是女子--” “我知道!”萧慕晟眼皮一耷拉,做出些娇羞的表情:“她是男子汉了一些,可我—萦姝,你别介意嘛!” “太子殿下,他是位男子,是心怀天下的书生,我今天带他来,是想引荐给您的—”谢萦姝不让萧慕晟继续表演,将朱景行拉了出来。 朱景行神色仓促,刚说了一句:“殿下,草民是个秀—” 萧慕晟赶紧带上了忍痛割爱的神色,扯过朱景行往太子身边一推:“既然萦姝这样说了,为弟也不能不把朱氏让给皇兄--” 太子抬眼看见朱景行白煞煞的脸蛋和绯红的厚嘴唇,还有下巴上青茬茬的胡子根儿,胸口一滞,转头对谢萦姝道:“谢小姐,谢谢您的好意,恕我实在无法消受!” 说完,迈着碎步急急地走开了,害怕慢了一步,就被赖上。 谢萦姝一回头,恨恨地看萧慕晟:“看来,我实在不该手下留情,该让秦岚拼死也要杀了你!” 萧慕晟冷哼了一声:“乌合之众!” 谢萦姝伸手拉过朱景行就要跑,但又怎快的过萧慕晟,他将手一挥,两道身影从旁边扑了出来,一把拖住了朱景行,跃上了房顶而去。 谢萦姝被拖到了地上,摔得“扑通”一声,她抬起头,哪里还有朱景行的身影— 萧慕晟蹲了下来,在她的头顶露出了个得意的微笑:“谢萦姝,谢谢你的提醒,爷算准了你今天要出幺蛾子,提前便来了这里,马车里的,是成剑--” 他说了谎,他来得那么早,是不想让她第一眼看见的是太子,他不知道为什么,但非常介意。 谢萦姝铁青着脸爬了起来,连衣服也来不及拍便朝萧慕晟道:“你别杀他!你杀了他,你会后悔的--” 萧慕晟脸色变成了阴沉:“爷要怎样对他,不劳你提醒!” 谢萦姝还要说话,萧慕晟斜睨了她一眼:“你再多说一句,我立马回去杀了他!” 她只好怏怏地闭了嘴,任由他迈着得意的脚步去了。 太子府后厅中一片热闹,中间的大戏台上生旦净末丑轮番上场,乐器响成一片。 男客都在主楼中看戏,女客则有太子府的几位侧妃陪着在左右的暖阁中看戏。 灰头土脸的谢萦姝坐在角落里,她本来想走,但又想再和太子说上几句-- 但萧慕晟这可恶的家伙带着一脸的卑微笑意和太子形影不离,她甚至还看见两人说着话朝她投来了带着笑意的目光,一定是在拿朱景行的事情说笑。 她狠狠地瞪了回去,得来太子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 突然四皇子也出现在太子身边,和太子说了几句话,萧慕晟的脸色变得更加卑微,四皇子看也没有看他一眼。 算了!她站起来想要去随意去找个太子府的人告辞了,省得在这里看见萧慕晟这可恶的模样。 她还得回去看看秦岚和手下的情况-- 刚站起来走了两步,突然戏台中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台柱子轰然倒下,台上的人压在了下边--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台上剩下的人抽出刀剑,纷纷跃起朝太子的方向追了去-- 谢萦姝在心头哀叹了一声,又是这样熟悉的场面。 知道太子府的侍卫会很快出动,她冷静地想找个小角落躲下。 但惊慌无措的众女子四下逃散,夹裹着她朝大厅的中间跑去-- 那里的打斗最激烈! 她懵头懵脑地被人流带到了打斗的中间,只觉得四周寒光闪烁,不住地传来刀剑相迸的声音,掺杂着尖叫声,响成一片。 那些刺客已经开始追杀大厅中的人了,一片寒光挡住了她的去路-- “救命呀!”谢萦姝又开始没骨气地尖叫了,死亡逼近的感觉无论经历多少次,还是叫她毛骨悚然。 可那些刺客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追着她不放,她堪堪躲过劈下来的刀,斜刺里又刺过来一剑-- “完了!死定了”,她抱住头蹲了下来。 但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一个人挡在了她的面前,用剑隔开了她和刺客。 她抬头,背对着她的背影熟悉得陌生。 又是他救了自己,又是这个讨人厌的家伙每次在她生死关头出现! 她心头复杂极了-- “愣着干什么?吓傻了吗?” 萧慕晟转身一手拎起她,脸色阴沉地骂:“蠢货!累赘!” 她心头复杂的感情立刻变成了简单的厌恶-- 她非常想挣开他的手,但现在不是耍脾气的时候。 谢萦姝沉默地躲在萧慕晟身后,跟着他在刺客的围攻中往外突围-- 看见他凌厉地收拾着攻来的刺客,她心头竟然起了一抹该死的安全感-- 对一个成天琢磨着怎样要自己的命的人起安全感,真是太诡异。 谢萦姝坚定地摇摇头,就这么分神的一瞬间,身后刺来的剑锋挨着了她的后背-- 萧慕晟拉着她一个转圈,险险地躲过了剑锋,朝她怒吼:“傻瓜!发什么呆?” 还没吼完,四下里攻来的刺客更多。 若是萧慕晟一个人,这些个家伙还不值得他皱半下眉头,但现在身边跟着个累赘,他就觉得有些费劲了-- 又得护住自己又得护住这烦人精-- 第96章 他接下了刺向她的那一剑 当再一次刀剑刷刷攻来的时候,萧慕晟上挑的凤眼朝谢萦姝瞟了过来-- 谢萦姝的心一下子凉了,这目光她太熟悉了-- 前世的回忆蜂拥而来,也是这样的夜里,也是这样的袭击,也是这样的画面,他护着她在突围-- 但攻来的人太多,萧慕晟在剑锋刺过来他躲不开的时候,把怀中的她推到了身前-- 剑锋穿过了她的肩头,后来他在她床前守了三天等她醒过来,让不明所以的她感动得一塌糊涂-- 现在,这一瞬间,她才明白他目光的含义-- 他每一次救自己,绝对不是出于善意-- 他终究是冷血自私的-- 她早该看破-- 谢萦姝忘记了尖叫,她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他-- 眼神中只有一个字:“不---” 萧慕晟怔了那么一瞬,她的目光让他的心起了涟漪,从未有过的涟漪。 他是想推她去挡剑,他算计了,那一剑不会致命,但足够挪出空间让他还击-- 但她的眼神止住了他的动作,他甚至来不及思考,硬生生地把她圈在了自己的怀中,用背对着刺客,接下了那一剑-- “哗啦--”身后传来衣服破裂的声音,萧慕晟感到自己背上有些刺痛。 他皱起眉头,拉起谢萦姝继续朝外边突围。 谢萦姝背上传来刺痛,她惊诧得说不出一个字。 他没有推自己出去,他用自己身体接下来那剑-- 她伤,虽然他也痛,但伤痕终究在她的身上。他却承担了那伤痕-- 刺客虽多,终究不是太子府兵的对手,加上在场的男宾客中多有高手,没几时,便全部被拿下, 这次,府兵将领留了心,将活口口中塞满了布条,防止他们咬舌自尽-- 太子非常愤怒,立刻派人去宫中禀报-- 太子府的人忙着安慰宾客,救助受伤的人,好在受伤的人不多,大多是轻伤。 毕竟,刺客的目标是太子-- 萧慕晟护着谢萦姝已经退到了大厅边上,此刻才放开她的手,恼怒地说:“你知道你自己有多讨厌了吗?不是傻站着就只顾着尖叫!要不是---爷才懒得来救你这个累赘,让这些刺客砍你成八段才好!” 一席话浇灭了谢萦姝心头的感激,本来想问他伤势的话哽在了喉头,化为反唇相讥:“死了更好,带你一起走!” “恩将仇报的小人!” “多管闲事的烦人精!” 两人相看又是俩讨厌,互相骂了一句。 太子出现在了旁边,关切地问:“谢小姐,可曾受伤?” 萧慕晟脸上的愤怒之色立即变为了感激和谦卑:“萦姝,你可得好好谢谢皇兄,他可是第一时间顾着你,叫我赶紧来救你!” 话虽然是笑着说的,但太子听着总觉得有些刺耳,他笑得有些讪:“总是让谢小姐受惊!” 谢萦姝道:“殿下,多谢您的关照,萦姝无妨!只是您府上三番两次地遇袭,得好好查清楚,把背后的人揪出来才是!” 她说着目光瞟了一下萧慕晟,表达了自己的怀疑。 他没接话,在太子背后做了个“白眼狼”的唇形。 太子点头:“这一次,我不会放过这些逆贼。” 萧慕晟在背后翻了个不易察觉的白眼,他心底知道是谁干的,也大致猜到了对方的目的。 青藤和素锦惊恐万分地找来了,她便告辞要回去,萧慕晟也转头跟着太子善后去了。 她忍不住回头去看,他背后的衣服挂下来了一片,跟着动作飘呀飘! 那里面透出了的是血吗?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背更加痛了起来。 太子府几次三番地遇袭,皇帝震怒异常,把追查的事情直接交给了谢远臻,要他查出是谁如此大胆,想要谋害储君。 夜里,秦岚出现在了谢萦姝的窗前,脸上带着些淤青,依然面无表情: “主人,我们的人全部回来了!车中果然不是六皇子。” 他不明白,主人明明知道车中不是六皇子,为何依然派他们去。 谢萦姝点头:“知道了,你们依然回碧水山庄。” “我跟在你身边--”秦岚不走,主人几次陷于险境,是他的失职。 “不用,你还需去训练人手—”谢萦姝蹙了蹙眉头:“你手下的人还是不够好--” 连萧慕晟的侍卫都打不过。 秦岚不再坚持,飞身去了。 谢萦姝关上窗户,拿起小剪子剪去了灯花,叹了口气。 朱先生,不知道你如今是生是死?你后悔去他的身边了么? 后悔去萧慕晟,上一世你的主人身边了么? “先生,太子殿下,仁厚而无勇,需要您的辅佐--”谢萦姝急急地问伤势大愈的朱景行:“ 您为何不愿意去他身边?” 朱景行反问她:“谢小姐您也说,您归来之后的事情,应该是起了变化,既然有变化,那我们为何不去制造变化?” 谢萦姝惊讶:“您是说,您要去六皇子身边?” 她其实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怕送他去死。 朱景行微微一笑:“六皇子有着通天之才却心怀诡诈,加之曾为帝王,无论太子如何,都是压制不住他的!” 谢萦姝摇头:“不成,他会杀死你的。” “学生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朱景行道:“只希望能让六皇子听进去我的一句半句,改变那么一点点,于苍生已经是大利益--” 谢萦姝突然想起了静静听经文的萧慕晟,想起了初云口中的那个小男孩。 他说:怎样才能让我不恨?让你不恨? 恨意,可以消融吗? 他心中,是否还残留着善良的火花? 她沉思了半晌,抬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赌一赌吧!” 赌一赌萧慕晟心底还有人性,赌一赌生死能给他一点教训! 所以,她设计在太子眼皮底下让萧慕晟带走了朱景行,无非是想为他的性命加上那么一点点保障。 既然硬碰硬没有结果,那么能让他心底的恶毒和狠辣去掉那么一些,也是好的— 谢萦姝叹了口气去睡觉,可是背上的刺痛却一直在刺痛着她的神经,她在黑暗之中睁大了眼睛,想象着他背上的伤痕会有多深-- 第97章 傻瓜大哥,你错过了最好的那个人 废弃了的山庄之下,有着幽深的地牢。 朱景行不是被关进这里的唯一一个,这里囚禁着许多人,在不见天日的地牢之中蜷缩着、挣扎着。 朱景行被泡进了刺骨的水中,水深及颈,膝盖上的血迹一丝丝飘散进了水里,他苦笑,看来谢萦姝并非是在夸大其词。 “我再问你一句,天下根本在于谁?” 低沉的声音从昏暗中传来,带着危险的意味。 他抬起头,眯起眼睛看着前边的漆黑:“殿下,无论你再问学生多少遍,学生都要回答天下的根本在于民!” “君呢?你把君上置于何处”萧慕晟的声音充满了恨意:“为人臣子,竟然把贱民置于君主之上,大逆不道!” “殿下,民怎为贱呢?”朱景行劝说:“您吃的每一口饭,都是民种出来的。您穿的每一件衣服,都是民纺出来的。您的士兵是民的儿子。您的侍女是民的女儿--” “那么,若是为君不为民,你当怎样?” 朱景行瑟缩了一下,他知道跃上心头的答案说出来,定会惹得六皇子勃然大怒,自己性命说不定就交代在这里了。 但他来,就没有想着要活着回去。 他提高了声音,字句清朗:“君不为民,民可覆君!”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唰”一声响,朱景行的脖子突然被冰冷的东西缠住了,窒息的感觉瞬间传来。 萧慕晟的声音在黑暗中分外冷厉:“再给你一次机会,再说一次!” “杀-我-100遍—也是—这个—答案—”朱景行依然不改自己的答案:“你若不懂,再活—100遍—也是—一样下场—” 说完,他没有了气息。 他脖子上的带子却一下子松开了,朱景行软软地掉进了水里— “把他捞起来,救活!”萧慕晟在黑暗中沉默良久,下了命令,转身离开。 他突然又不想让朱景行死了,朱景行身上的倔强实在和另一个人太像了。 天气冷了,谢萦姝很少到花园中去,她怕热也怕冷,成天窝在书房中抱着暖炉子不放。 但一大早李青书来回话,她又不得不去走一趟。 园中花木凋零,只数十株红梅正在怒放,柔美艳丽。 红梅之中有一暖阁,此时有两道人影在里面,一个俊朗少年在舞剑,白衣胜雪、行云流水,清朗如同天上月。一个红衣女子拍着手,笑颜如同红梅娇嫩。 如果不是那两个人一个是谢萦姝二弟,一个是她大哥小妾,她倒是很欣赏这幅画面的。 李青书在旁边道:“自从红柔姨娘能出院门后,便和二公子在花园中偶遇过几次,说得很投机,大少爷不在家的时候,姨娘便常常来找二少爷--” 谢萦姝点头道:“我知道了,平日她还去那些地方?” 李青书道:“还经常去夫人那里,也偶尔出去,她去了的所有店铺和买下的所有东西我都记下来了,香料也找人看了,都是些平常的东西。” 他顿了一下:“小姐,实在不该放她出院门的。” “不放她出来,怎么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谢萦姝转头看暖阁中,谢北昭看红柔的眼神她太熟悉了,大哥谢南枫看红柔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眼神。 她并没有过去,带着李青书掉头走了。 夜里,谢萦姝把李青书照着红柔买回来的香料摊在桌子上,细细地每样都嗅了嗅,却没有嗅到大哥和二弟身上的那种香味。 她皱起了眉头,红柔的香一定有蹊跷。 谢萦姝把那个小铜球交给秦岚,要他无论如何去查这香的来历,京中查不到,就去京城外查。 秦岚要走,谢萦姝又唤住他:“回去准备一下,过些日子我要送个人到山庄,你要重点教导他。” 秦岚领命而去。 冬至到了,刚好谢南枫轮换,也回了家。 因为太子府遇袭的事情,皇上把太子叫进宫,好好安抚了一番,赞扬太子遇事镇静,道都是谢远臻的功劳。 谢远臻这天甚是高兴,家宴的时候看见红柔坐在了旁边,也没有多说什么。 周氏对红柔很是热情,问东问西,赏这赏那的,俨然一副慈母像。 谢萦姝知道她是做给大嫂看的,转头去看大嫂,黎锦云却满脸的平静,带着淡淡的笑意,并不为自己受到婆婆的冷遇而生气。 她转头,忽然看到大哥的目光看着大嫂,眼神迷离,微微叹口气,傻瓜大哥,你错过了-- 红柔也发现了谢南枫在看黎锦云,却带上了甜甜的笑意道:“枫哥哥,今天姐姐好漂亮,对吧?” 谢南枫刚好回过头,看见黎锦云淡若梨花的微笑,一时间怔了怔,这笑意,又引起了他心头的回忆。 当年他救了她的时候,她便是这般笑的,她朝他一笑,他就感觉眼前全是盛开的花。 他那时,执意要娶她的心意,是真的-- 但她现在不会对他笑了,有时两人碰见,她只一个冷漠的眼神,便转开去,再不看他一眼。 他觉得心头还是挺恨她的,但她这样视他于无物,他又觉得非常不得劲。 他皱了一下眉头,口是心非地道:“黄脸婆!” 黎锦云脸色变了,眼神中闪过一抹受伤-- 谢萦姝一口讽刺道:“负心贼!” 谢南枫转开眼睛,不再看过来。 谢萦姝发现谢北昭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红柔。 宴席将完,李青书带人捧着大盘子的盐,里面混着铜钱、干花瓣、香珠子,请谢远臻道:“恭请老爷夫人走屋撒盐!” 原来大越风俗,冬至这天夜里会用盐遍洒家中大小角落,驱邪去恶,以求家中顺遂。 谢远臻笑吟吟地站起来:“好,大家一起!” 众人赶紧离席,披上披风,跟在谢远臻和周氏身后先从大厅开始,将盐撒在家中角落。 开始气氛还比较严肃,渐渐地,后边的几个年轻人开始玩笑了起来。 走到花园时,谢萦姝不小心把盐撒到了谢北昭的身上,谢北昭抓起一把就洒了回来,又误伤了旁边的谢南枫,谢南枫也不甘示弱,把手中的盐都给洒了回来-- 几个人便开始笑闹起来。 前头的谢远臻带着宠溺的包容的笑意看着年轻人玩闹,周氏也带着慈祥的笑意站在远处看着这边。 黎锦云见闹得动静大了,害怕盐洒在自己眼睛里,便退到一边笑道:“别玩了,这边上是水,看掉进去--” 话音未落,她身形突然一晃,扑通一声掉进了水中。 第98章 你俩破锅配破盖,都不是好东西 众人一下子惊得呆了,还未来得及反应,谢南枫几步跨了过去,跳进了水里。 好在是个浅池子,冬天也没有蓄多少水,只是天气寒冷,她穿着棉袄,又披着披风,摔了进去不容易爬起来,整个人没在水里,不断地挣扎。 谢南枫一把拉起了她,扯去了被水和泥浸湿了的披风,抱着她上了岸。 这边李青书和几个男仆伸手想去帮忙,谢南枫躲开了,谢北昭把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给黎锦云裹在了外边。 黎锦云此刻已经晕了过去,谢南枫匆匆送她回屋去了-- 这边谢萦姝一回头看红柔,红柔带着嗔怪,朝着谢北昭道:“二少爷也真是的,大家不过玩闹一下,你再恼,也不该推姐姐下去呀!” 谢北昭愣了一下,赶紧道:“我没有!” 红柔把嘴巴一翘,一脸天真:“我都看见了!” 谢远臻的脸色沉了下来,瞪了谢北昭一眼:“胡闹!” 周氏赶紧笑道:“老爷别生气,昭儿也是不小心的,大过节的,大家开心嘛!” 谢远臻又不满地看了谢北昭一眼,转身走了,周氏赶紧去拉谢北昭:“你呀!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莽撞!” 谢北昭突然红了眼圈,看了笑嘻嘻的红柔一眼。 黎锦云落水的时候被呛了好几口,一时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昏沉,喃喃地呻吟:“爹--,对不起--女儿没脸--回来--” 她紧紧地揪住了谢南枫的衣襟,害怕地颤抖着, 谢南枫脸色阴沉地把她送进了屋,青藤和银珠赶紧替她净身、换衣-- 谢萦姝遣人去请了大夫,进来看见黎锦云脸色苍白地躺着,谢南枫在床边发呆,便不高兴地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回去好好问问你的红柔,我知道是她推嫂子下水的。” 谢南枫回过神来:“胡说八道!” 谢萦姝把他一推:“出去,出去!嫂子肯定不想醒了第一个看见的是你。” “谢萦姝!你仿似忘记了,我是她夫君,有你什么事儿,在这里管东管西的--”谢南枫发脾气了,他心头很难受。 谢萦姝不屑极了:“你算什么夫君?有你这样宠妾灭妻的夫君吗?告诉你,要不是大嫂拦着,黎大人一帮人早把你告个身败名裂了,还能任由那个狐狸精入门?” 谢南枫语塞了:“红柔单纯善良--” “单纯善良你就留着自己享受,别放出来害人!”谢萦姝又动手推他:“你俩破锅配破盖,都不是好东西,你配不上大嫂,离大嫂远些--” “我不走!”谢南枫脾气也倔上来了:“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就配不上她了?她那点好,把你迷得昏头转向的。” “大嫂就是好,又温柔又娴静又善解人意,现在还那么坚强自立,你别以为她想当咱家少夫人,过段时日,你怕是求人家人家都不回来了--”谢萦姝义愤填膺。 “回来?”谢南枫一时间愣了:“她要去哪儿?” 但谢萦姝将他推出了门,他回首看着里头的灯火,突然心头很慌-- 黎锦云并没有大碍,只是受了些风寒。 谢南枫那天夜里却辗转难眠了,连最喜欢的安神香也无法让他静心。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走?她要走! 他突然很愤怒,一掀被子坐了起来,她害得他丢了官职,就这么要走? 红柔被吓了一跳,坐起来问:“枫哥哥,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谢南枫转头看着她圆润的脸庞,突然问道:“你恨她么?” “谁?” “黎锦云。” 红柔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复杂,但很快甜甜地笑了:“她是姐姐,我怎么恨她呢?我喜欢她得很!” 谢南枫没有说话,咚一声躺了下去。 他恨她,他在心头狠狠地提醒自己。 第二天,他要回军营了,红柔给他打点了许多行李,又拿出了一包香料,红着眼圈儿给他:“你想我的时候就闻闻香。” 谢南枫点头,笑笑:“我还是不带了去,军营里的弟兄们笑话我成天香喷喷的。” “不嘛,不嘛!你不要它,就想不起我了!”红柔揉着眼睛快要哭了:“我不要你忘记我。” “好!”谢南枫收起了香料,刮了一下她的鼻头,转身走了。 红柔的笑意渐渐凝固了。 听涛轩在谢萦姝屋子前边,外出根本不用从她门口经过,但谢南枫鬼使神差地走了另一条路,转到这边来了。 青藤恰好打开大门,一眼望见了他:“大少爷早!” 谢南枫嗯了一声,转身要走,又回身漫不经心地问:“她没事儿吧?” 青藤转转眼睛:“您问的是小姐吗?她很好,就是怕冷不肯起床。” 谢南枫瞪了她一眼,骂了句:“跟你主子学得牙尖嘴利的!” 青藤笑笑:“您想看谁,自己进来瞧嘛!” 里面却传来了谢萦姝的声音:“别放他进来,没得让人恶心!” 谢南枫怒吼:“谢萦姝,一大早别叫我骂你!” 谢萦姝从里头走了出来,闲闲地朝大门一靠:“好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今天我们在这里理论个够--” “你--” 兄妹俩正吵得热闹,里面却乒乒乓乓响了起来,传来了黎锦云的尖叫声。 谢南枫把包袱一扔,一把拨开谢萦姝冲了进去。 房中三道身影打斗成一团,其中两道是身着黑衣的男子,另一人竟然是手持短剑的谢北昭-- 他自然认为黑衣人是刺客,跃过去不过两三招便制住了两人-- 刚回头要喊谢北昭,却听见谢萦姝在尖叫:“二弟你要做什么?” 谢北昭一脸凶神恶煞,短剑直朝黎锦云云脖子刺去-- 想也没有想,谢南枫飞快地挡在了黎锦云面前,短剑划过了他伸过去的手臂。 他甚至没有去感受痛意,反手一掌击飞了谢北昭。 黑衣人立刻制住了落地的谢北昭,他剧烈地挣扎着、嘶吼着:“杀死黎锦云!杀死黎锦云!” 谢南枫上前一掌拍晕了他。 第99章 被赶去了田庄的谢北昭 黎锦云脸色煞白,抱着被子吓得魂不附体。 谢南枫心头一痛,上前问道:“受伤了吗?” 黎锦云茫然地抬头看他,眼珠子渐渐聚拢了神,突然扑上来,一下子抱住了他:“南枫,我怕--” 她刚要哭,却又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推开他:“对不起!我,我没事--” 谢南枫有些失落:“没受伤就好。” 她方才瑟缩而惊恐的模样,和当初他初见她时一模一样,他心头那种异样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突然觉得脑袋很痛,这感觉就像一把利刃,突然划开了这两年浑浑噩噩的记忆-- 谢萦姝进来,看着地上躺着的谢北昭,对黑衣人道:“把他捆了!” 谢南枫镇静下心神,诧异地抬头问她:“这是你的人?” 谢萦姝得意地一笑:“是秦岚替我训练的。” 谢南枫换了一种眼光看自家妹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他一直觉得她不过是脑子抽了筋,嘴皮子变得厉害了些,却没想到她竟然还蓄起了暗卫。 谢萦姝带上了嘲弄的语气:“做什么?保护自己保护家人呀!今天要不是他们,嫂子命都没了!” 谢南枫突然觉得有些后怕,也觉得非常惊诧:“二弟为什么要杀锦云?” 谢萦姝走过去,把谢北昭翻过来,闻到了一股非常独特的尖锐的香味,和她猜想的差不多,她笑道:“有人爱极生怨了!” 谢北昭醒过来的时候,根本记不起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他只记得自己要去找什么,然后记忆就一片空白了。 谢远臻气得快要冒烟了,他没想到大儿子刚好了些,二儿子又闹幺蛾子了,他硬是要把谢北昭捆了交到京兆伊那里问罪。 可周氏哭得天昏地暗,拉着他的衣摆不放,说自己儿子只是受人指使的-- 谢远臻黑着脸道:“让他自己去和京兆伊说清楚他是受谁指示的--” 周氏哭着喊道:“昭儿才14岁呀!你舍得让他就这样身败名裂吗?都是你的儿子呀,你为何要这样对他?” 谢北昭眼圈儿也红了,吼叫了一句:“娘,你别说了,我没做坏事,我不怕!” 谢萦姝知道这是触碰到了他心底那根自卑的红线,便朝父亲求情道:“爹,二弟平日为人正直,我相信他是受人指使的。” 谢远臻怒道:“这个家中,谁会指使他?我看明明就是为了昨晚的事情我骂了他,他心头不高兴,迁怒少夫人罢了!” 本来这段时日谢府就被人盯着,要是黎老头子知道了这件事,指不定怎么对付谢府! 他就两个儿子,怎么个顶个的不争气? 他这半生的努力和经营,又有什么意义? 谢北昭稚嫩的脸上流下了一滴清泪。 谢萦姝又道:“爹,咱家这段时间出了那么多的事情,不要再朝外道了。省得落人口实--” 正说着,黎锦云苍白着脸扶着银珠的手来了,一进来就给谢远臻跪下道:“公爹,我没大碍,求您放过二弟吧!我相信今天的事情并非出自他本意!” 谢远臻心头松动了,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你们都别说了,少夫人你也起来说话--” 他看着一脸倔强的谢北昭,沉吟了半晌道:“男子汉做错了事,不可不罚,就罚你--” 谢萦姝赶紧在旁边接口道:“爹,就罚二弟到南边的田庄上去吧,那里清静,好让他静思己过!” 周氏立刻摇头求道:“老爷,田庄又远又冷清,昭儿从来没有离开过京城,求老爷就让他在自己院子中闭门思过吧!” 谢远臻瞪了她一眼:“他都要杀人了,还敢留他在家中,就听暖儿的,叫他去庄子上好好想个明白,枉费我请了这么多夫子教导他,教导出这么个心狠手辣的玩意儿--” 谢北昭的眼泪一下子决堤了,但他咬住了牙,没有哭出来-- 黎锦云朝谢远臻行礼致谢,站起来的时候,身形不稳,差点又摔下去。 谢萦姝还未来得及伸出手,谢南枫已在旁伸出包着纱布的手,一下子扶住了她。 黎锦云本能地想拨开他的手,但看见还渗着一抹红色的纱布,又停下了动作。 出了正房的院子,她对谢南枫道:“多谢你,你也受了伤,回去休息吧!” 谢南枫欲言又止,她却挽起谢萦姝的手走了。 独留谢南枫在风雪中站了好久,才朝大门的方向走去,在回军营的路上,他拿出红柔给他的香包,一把扔在路边,想了想,又捡了回来。 他突然发现,以前那让他神魂颠倒的香味,失去了吸引,连带着红柔,也并不那么让他依恋了-- 他出了门,径直朝着六皇子府而去。 送谢北昭出府的马车,在周氏的哭喊中启程了。 周氏哭得差点晕倒,不仅仅是为了母子的别离,也是为了自己十来年心血的白费。 她一直想象着儿子登上谢家家主之位的模样,但这想象,今天破灭了-- 马车出了城,本来该朝田庄的方向去,却又突然拐了个弯,朝着碧水山庄的方向而去。 半路上,谢萦姝撑着伞在等着。 谢北昭看见谢萦姝的时候,眼圈儿红了,带着委屈:“阿姐,我按你说的话做了--” 谢萦姝拍拍他的肩头:“阿姐知道你委屈了。” 昨天夜里,谢萦姝虽然玩闹着,但眼睛随时都盯着红柔。 她看见了,红柔伸出手掌推了谢北昭一下,谢北昭收不住劲儿,推了黎锦云落水-- 她看见了,大嫂落水时,红柔眼中的兴奋-- 她也看见了,大哥冲上去救大嫂时,红柔眼中的嫉恨-- 红柔一派天真地把责任推给谢北昭时,她又看见了二弟眼中的幻灭。 夜里,大哥走后,谢萦姝起身去了谢北昭的院子。 一进门,她便开门见山:“是红柔推大嫂落水的,是她冤枉你,也是她用了香气迷惑你--” 谢北昭惊诧不敢相信,他是喜欢红柔身上的香味,甚至一天没有闻到,便心神不宁。 谢萦姝道:“我觉得那不是香气--” 谢北昭问道:“是什么?” 谢萦姝道:“我不太确定,但我觉得这香气既然能让你和大哥欲罢不能,说不定也能让你们迷失心智--” 谢北昭脸红了,他支支吾吾:“我没有--” “你别否认了,我都看见了,你和她亲密得很--”谢萦姝道:“我相信你,你不是品行不端的人,没有诱惑,你是不会这样的。” 谢北昭感动了,他唤了一句:“阿姐——” 谢萦姝给了他两颗药丸子,叫他第二天塞进鼻子里,去找红柔质问她为何要冤枉自己,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他照着做了,去了后,红柔拿了香炉子在他面前熏了过来,他假装被迷晕。 当听见平日里那天真温柔的声音吩咐:“杀掉黎锦云--”的时候,他彻底懵了! 原来温柔和天真后边,可以藏下这么恶毒的嘴脸。 他照着谢萦姝的吩咐,佯装被控制出了门,来到黎锦云的住所,已经有黑衣人在外边候着他,配合着他演了这么一场戏-- 第100章 没有命,就什么都没有了 阿姐告诉他,红柔肯定会利用他做坏事,要他一定要照着去做,因为她要把他送出这个家-- 阿姐说,他会受些委屈,但这是为了他好,因为不想让他留在这府中,怕他会受到伤害-- 阿姐也说,他是谢家男子汉,得做些男子汉要做的事情。 谢萦姝和他并肩走了一程,真诚地道:“我把谢家暗卫都交付于你了,你既要跟着秦岚勤练武功,也要学着管辖、用好暗卫,我还为你请了夫子,不仅要习武,也望你勤读诗书,将来文武双全,保家卫国!” 谢北昭点头,又放心不下地问:“我娘和萦华呢?” “你放心吧!我暗中观察了这么些天,发现红柔下手的对象主要是家中男子,对女人,她没什么兴趣--”谢萦姝安慰她,周氏和自己的周围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香气。 “阿姐,我母亲--”谢北昭神色有些羞赧,又很认真:“她纵有千错万错,总是我的母亲--” “我知道的,我不会为难她,你要努力,山庄里的人训练得越精锐,家中人的安全便越有保障--”她点点头,感念于他的孝顺,又鼓励着这个年轻的甚至还有些稚嫩的弟弟。 父亲教导大哥的方式她不认同,总是赞誉大于惩戒,所以大哥目空一切。 周氏对二弟的影响她也不认同,带着很强的功利性。 她之所以顺势把谢北昭送到秦岚身边,一是让红柔相信自己阴谋得逞,另一方面也希望二弟带着责任去历练,成为有担当的男子汉。 甚至,她想万一往后谢家还是要亡于萧慕晟之手,能为谢家保护下一丝火种-- 走了好一段路,谢北昭对谢萦姝道:“阿姐,你回去吧,天要下雪了。” 谢萦姝替他理了理披风,爱怜地道:“秦岚道过不了两日便会带着你们所有人去另一处住所,外边不比家中,又没有丫鬟老妈子伺候,你要小心照顾好自己。” 谢北昭点头笑道:“我都知道,我又不是去享福的。” 谢萦姝笑笑,有些心酸地看着他转身,踏上马车而去。 若他不是丞相府二公子,若他只是平常人家的孩子,该是多么快乐轻松的一个少年! 因太子府遇袭的事情,最近太子来谢府的时候有些多,萧慕晟这跟屁虫倒是很少跟着来。 听太子说是他刚进了鸿胪寺,要勤奋上进。 谢萦姝在心头冷笑,他用得着勤奋上进? 太子府遭袭的事情,渐渐有了些眉目,这天太子来的时候,脸色很是不好。 谢萦姝本来是去给父亲送参茶的,但刚走到书房门口,就听见父亲压低了的含着怒气的声音: “没料到四皇子竟然如此明火执仗地派刺客了--” 谢萦姝一怔,赶紧躲在了窗口,屏气听着。 太子的情绪很是低沉:“我没想到用尽了一切手段,得来的却是这个答案--” 谢远臻冷哼了一声:“四皇子居心叵测不是一天两天了!” “皇位就这么重要?重要得让他连手足之情都不顾?”太子痛心疾首地问。 谢萦姝微不可闻地叹口气,他参与朝政已经这么久,怎么还是如此天真! 谢远臻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传来:“殿下,你们不仅仅是兄弟,更是对手!甚至,还是生死对手!” 太子长叹了一口气:“我从未把他当做过对手,他为何要这样?” “为何?为权势,为万人之上,为荣华富贵--”谢远臻道:“殿下,把这个人交给皇上吧!四皇子越发强势了,再不收拾他的话,只怕遗留祸根!” 半晌,才传来太子的声音: “太师,您让我再想想--” 谢萦姝一向是很小心地避免和太子见面的,特别是他遣人送礼之后。 但今天,她特意在太子出府的路上等着他。 果然,太子看见她,停下了脚步,很是温柔地叫了一声:“谢小姐。” 谢萦姝行了礼,问道:“殿下脸色不好,可是这些时日查探刺客的事情太过辛苦。” 太子抿了一下唇,问她:“谢小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谢萦姝看他,太子斟酌了一下词句:“若是,害你的人是你的亲人,你当如何处理?” 谢萦姝指着树上道:“那鸟巢中每年都会有两三只蛋,但那鸟却只能养活一只,于是孵出来的鸟仔们便会把最弱的推出巢去。” 太子若有所思。 谢萦姝道:“留得命在,才能讲伦理道德。没有命,就什么都没有了。” 太子恍然一笑:“谢小姐的意思,我明白了。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很多事情却看得如此透彻。与你相比,我真的是愚钝。” 他想想,有些犹豫地开口:“谢小姐,我还想再问一个问题。” 她看他,太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是否真的不愿意嫁给六皇弟?” 虽然六皇弟满口满眼都是谢小姐,但这段时日他看来,她仿似真的没有一丝想回头的迹象。 她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摇头道:“殿下,萦姝没有一丝儿婚嫁的意愿。” “唔—谢小姐何出此言?”太子斟酌着字句:“我虽然不知道为何你突然不嫁给六弟,但我想,世间不仅仅是他一人,我也知道,你拒绝了许多世家求亲,但我--” 不知从何时起,他觉得自己对她的感觉微妙了起来,她的一举一动,都让他想起了初见太子妃的时候-- “太子哥哥!”一声怒吼打断了他的话。 两人转头,楚霞含着泪瞪着她们,她在家难过了好些时日,才平复了一些,想着来找谢萦姝谈谈,却看见了这一幕,特别是太子哥哥看谢萦姝的目光中那种柔和和欣赏,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最让她伤心的是,太子这句话,是想要向谢萦姝求亲了吗? 自己付出的这些多,都是笑话吗? 谢萦姝知道她在难过什么,走过来道:“郡主,你一个人躲在家中难过,有什么用呢?有什么话,你不妨直接和殿下说明白。” 楚霞抬眼看她,眼中起了怒气:“谢萦姝,枉我把你当做朋友,你竟然暗中勾引太子哥哥,横刀夺爱--” 她当初还来找谢萦姝透露心事,她真的太傻了! 第101章 突然被囚禁的太子 谢萦姝知道脾气倔强的人就喜欢钻牛角尖,也深知嫉妒对人心的吞噬,便道:“无论是你也好,殿下也好,我说的话都是一样的,我此生,无心于婚嫁!我不嫁给任何人!” 楚霞愣了一下,太子却急了,他赶紧道:“谢小姐不要说这样的话,你方年少,此生还长,怎能有此种念头,若是因为我,抱歉我太心急,我可以慢慢--” “太子哥哥不要说了!”楚霞尖叫了一声:“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太子转头看她,带着抱歉:“楚霞,对不起--” 楚霞的眼色一下暗淡仿似失去了生气,她喃喃地道:“不,我不要听—我知道—你骗我--” 太子摇头:“我是认真的,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认真的,对你,我一直把你当做妹妹!” 楚霞一下子往地上跌去,谢萦姝赶紧扶着她。 太子还要说话,外边却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太子殿下,皇上口谕!” 太子正要走,楚霞却起身一把拉住了他:“太子哥哥,你别去--” 太子挣脱了她的手:“楚霞别胡闹了,谢小姐,一会儿请你把她送回长公主府。” 谢萦姝点头,太子去了,楚霞着急地跟在后头:“别去!别去!有危险!” 谢萦姝心头一震,赶紧问:“太子有何危险?” 楚霞转头看他,动了动嘴唇,却最终没有回答,只是把她狠狠一推,转身急急地走了。 谢萦姝心头惴惴不安,回书房中去找父亲,谢远臻刚好听管家描述了远远看见的这场纷争,见她来了,笑着问道:“太子殿下还是有眼光的,不要楚霞郡主,要我的好暖儿!” 无论太子还是六皇子,暖儿嫁给其中一个,谢远臻都是满意的。 自然,嫁给太子能更好。 谢萦姝不理会父亲说的这些话,着急地道:“皇上召殿下进宫了--” 谢远臻神色一肃:“什么急事要追到这里呢?” 他立即吩咐人收拾好,进宫求见皇上,并且要趁机把那个刺客交于皇上处置。 谢萦姝看得出父亲走得时候脚步透露出的焦急,叹了一口气,若太子能早下决断掐掉四皇子的气焰,又何至于要如此紧张。 但她又不想四皇子太过早倒台,太子至今不够坚毅,是做不得萧慕晟的对手的。 可谢萦姝低估了四皇子的狡诈,他早先于太子一步指使手下的人到皇帝面前告了太子一状。 理由是大理寺卿发现太子对于自己府邸遇袭一事查得不够深入,便对这起案件关注了些,无意中抓住了漏网的一个刺客,那刺客说他是太子的人,这起袭击是太子自己指示的,太子做这场戏不过是想要冤枉给四皇子-- 那刺客还说太子早就想登基了,都织好龙袍在家中,就等着皇帝驾崩了-- 皇帝立刻就把太子召进宫,着龙牙卫把太子府围了起来,果然在府中抄出了数套龙袍和冠冕,气得他七窍生烟,把太子囚禁了起来,要刑部按律法问罪! 谢远臻立刻把太子瞒下的那名刺客交给皇帝,道太子是被人冤枉的。 可皇帝面对着抄出来的龙袍,怎么都不相信,还大发雷霆,指责他参与了太子的阴谋。 连皇后出面替太子求情,也被皇帝狠狠地斥责了一番,更别说外戚了。 朝堂之上,没有人敢参一言。 谢远臻无法,只好先明哲保身,退回来再想办法。 一夕之间,太子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变作了囚犯。 谢萦姝才明白那次袭击的目的根本不是要杀太子,而是要趁机把龙袍等东西放入太子府,再和奸细里应外合,污蔑太子。 可那些刺客又是如何知道把东西放在那里,好些天都不被人察觉呢? 楚霞又为何提前知道太子有危险? 谢萦姝去长公主府找了楚霞两三次,都回说是郡主不在家。 她有些奇怪,要是照着楚霞的脾气,她应该出来骂自己才对,怎会避而不见。 谢萦姝很是郁闷,问不着楚霞,便坐实不了心头的猜测。 刚回府,发现那个让她讨厌的家伙又来了。 萧慕晟刚从谢远臻书房出来,没走几步就看见了垂头丧气的谢萦姝,沉着脸问道:“你这副模样,倒好像被囚禁的是你一样!” 谢萦姝抬头,也满脸的不高兴:“你来做什么?看笑话?” 他挑挑眉,邪邪地一笑:“自然是赶紧过来和你爹商议如何救太子。” “你别装了—”她冷笑了一下:“你心头不知道有多高兴!” “高兴自然是高兴的,毕竟我不用动手,就有人教训我讨厌的人,但是--”萧慕晟笑得很是愉悦:“我又不希望他就这样被废掉。” 谢萦姝知道,他现在还没能力和四皇子争斗,自然还需要太子做挡箭牌,并且,太子还不一定就会被皇帝废掉。 她懒得和他做口舌之争,转身要走。 萧慕晟却一步赶了上来,对她道:“你不觉得事情有些怪异吗?” “你什么意思--”谢萦姝警惕地看他,生怕被他算计。 萧慕晟偏了偏头道:“四皇子似乎比上一世强大了许多--” 谢萦姝道:“很多事情和上一世不一样了,自然会引起变化。” 萧慕晟脸色有些阴沉,走了两步,谢萦姝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你杀了朱景行吗?” 他望她一眼,阴恻着脸没有开口。 谢萦姝又道:“如果你还没有杀他,我劝你一句,事情与前世不一样了,你最好留下他。不然的话,你很大可能不能如愿。毕竟,你能登基,朱景行是有着大功劳的。” 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俩人依然不欢而散。 黎锦云刚好看见两人阴沉着脸分开的一幕,笑着道:“看在人家救了你几次的份上,也不该一看到他就黑着脸呀!” 谢萦姝嘲弄地笑了一下:“你以为他真的是安了好心要救我,他不过是想要以此朝爹邀功罢了。你没看见爹看见他的时候,笑得那个模样。” 再说了,他每次救了她都是一副苦大仇深、愤愤不平的模样,要她感恩真的很困难。 第102章 我发誓,不会嫁给太子 朝堂在太子被囚禁后的第三天起变得更加诡谲了,好些大臣站出来,同声联气地弹劾太子心怀叵测、罔顾人伦,要皇帝罢黜太子。 谢远臻一时措手不及,想为太子说几句好话,但立刻有大臣跳出来指责他教导无方,甚至还可能挑唆太子要谋朝篡位。 这可就是大事了,他赶紧向皇帝表白自己坚决不会这样做。 皇帝沉着脸没有说话,但这样让谢远臻反而心头镇定了一些。 好在黎言等人上疏为太子求情,认为事情还没有定论,怎么随意就给太子定罪。 皇帝黑着脸听着朝臣吵来吵去,最后还是德高望重的定国公站了出来道太子还没有承认刺客是他派的,就是说事情还没有真正弄清楚,一定要等事情弄清楚之后才能下定论。 皇帝听了,便命刑部会同三司,一定要把这件事情查得清清楚楚,然后一挥袖子走了。 朝臣又去围着刑部尚书吵闹,有的叫他遵守臣纲,不要包庇。有的叫他放亮眼睛,不要被骗了— 谢远臻回来后,马不停蹄地把幕客召集来,分析形势,寻找对策。 如今来看,不仅太子危险,连谢府怕是也要跟着倒霉了。 谢萦姝也着急,她非常想知道楚霞和此事有什么关系?或者说长公主府和此事有什么关系? 长公主一直都是支持太子的,如果这次事件她也参与了的话,那么原因就只能有一个,就是楚霞。 谢萦姝决定冒险去见楚霞。 她唤回秦岚,命他摸清楚霞住处后,带她悄悄潜入公主府。 这方法,她是跟萧慕晟学的。 深夜里寒气深重,谢萦姝穿着夜行衣,被秦岚携着跃进了楚霞的住处。 楚霞长大嘴巴,瞪大眼睛看着出现在她房间的谢萦姝,终于还是没有叫出来,非常不高兴地低声道:“我讨厌你!” 谢萦姝已经习惯了别人说讨厌她,但听楚霞说她就有些心酸了。 她坐到了桌边,带着些赌气道:“如果是因为我做了什么惹你讨厌,还有个说头。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你凭什么讨厌我?” 楚霞气呼呼地走过来坐到她旁边:“太子哥哥喜欢你,所以你就是讨厌!” “又不是我叫他喜欢我的--”谢萦姝摊手,很是无奈:“我对他,可是一点点一丝丝非分之想都没有。他这样,我还挺为难的。” “你们那么亲密--”楚霞鼻尖红了,响亮地吸了一声:“他看你的目光那么温柔。” 谢萦姝啧了一声:“我不能管别人怎么对我,但我向你保证,即使太子拼了命地想要娶我,我也会拼了命地拒绝--” 她看着楚霞,真诚地道:“你对太子的苦心,我知道。就算我喜欢太子,还不能横刀夺爱。何况我真的一点儿也不喜欢他,我没有心情去想情情爱爱的事。” “真的?”楚霞抹抹眼睛问她。 谢萦姝伸出手指朝天:“我发誓!” 楚霞把嘴巴一翘:“我其实也不是生你的气,我就是不高兴,而且--” “我知道,你还是很担心他。” 楚霞点头,表情涩滞了起来:“舅舅不许我去看他,我--我觉得对不起他--” “你知道些什么对吗?”谢萦姝直接问:“你母亲和四皇子之间是不是有来往?” 楚霞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了,她摇头。 “郡主,你真的不会骗人。”谢萦姝直直地看着她,烛光映入她晶润的眼眸:“你的脸色出卖了你。” “你别问了,我真的不知道!”楚霞转开了脸。 她的神态早就说明了一切,谢萦姝叹了口气:“郡主,我说过,人心是算计不得的。即使算计得了手,某一天,真相揭开,一切都是空。” 楚霞听了,半天才抽泣了一下:“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听母亲和父亲商议,太子哥哥不知好歹,要让他吃吃苦--” “我明白了--”谢萦姝想了想,恍然大悟:“四皇子是不是这样说的,他能帮你嫁给太子,但是长公主府得配合他,是吧?” 楚霞迟缓地点点头。 谢萦姝又道:“这么说来,那天刺客袭击的时候,是你们府上的人去放的龙袍?” 楚霞还是点点头,道:“太子哥哥没有了正妃,家里的事情都是侧妃吴氏在打理,吴氏为了能扶正,时常来我家侍奉母亲--” 这下谢萦姝能想得通,为何那些刺客能放下东西而不被人发现了。 这吴氏,自然就是内奸了! 谢萦姝想,那天的刺客的目的果然还是太子。四皇子是做了两手打算的,能杀死太子最好,即使刺杀失败,还有后边这着。 他果然阴险,甚至快追上萧慕晟了。 “可长公主要怎样才能让你嫁给太子殿下呢?”谢萦姝问道:“这事儿要是让皇帝信以为真了,太子性命都有危险啊?” “我不知道!”楚霞一下子激动了起来:“我问了母亲,她不回答我--,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她甚至拒绝了我求她去给太子哥哥求情--” 谢萦姝愣了一下,这么说,长公主府不是为了楚霞? 楚霞烦恼地抓抓头,苦着脸道:“她不许我见你,也不准我出门,说是要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她要做什么,我很担心太子哥哥--” 谢萦姝听了也很担心,但她不敢久留,便向楚霞道自己会尽力帮助太子。 楚霞又一脸惊恐地拉着她的手:“不要,不要给别人说我们家参与了这事儿--” 谢萦姝拍拍她的手道:“我明白,我不会陷你于不孝的。” 但她想,长公主府这次可能真的有些玩大了。 秦岚带着谢萦姝刚刚跃出长公主府外围墙,便听得旁边传来“哗啦啦”的声音。 他脸色一沉,把她一把塞进角落:“别出声,有高手!” 脚步声似乎在朝这边来,秦岚往外一跃,瞬间无影无踪,脚步声也跟随他而去。 谢萦姝静悄悄地躲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吭。 四周漆黑,她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敢尽力地蜷缩着等待秦岚。 蓦地,她肩膀上突然搭上了一只手,吓得她魂飞魄散,正要张口尖叫,嘴巴却被人捂住了。 身后传来的声音叫她头皮发了麻,他在这里做什么? “你在这里做什么?” 第103章 爷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不择手段 谢萦姝一把扯开捂住嘴巴的手,望向声音的来源,黑漆漆地什么也看不见,但她依然怒气冲冲地骂:“萧慕晟,你鬼鬼祟祟的想做什么?” 黑暗中传来吊儿郎当的声音:“你倒是有脸骂别人鬼鬼祟祟!” 谢萦姝不想理他,抬脚要走,却又被一只手扯了回来,她撞上了一个温暖的身体,赶紧厌恶地隔开一段距离。 黑暗中也能想象萧慕晟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堂堂的丞相千金,黑灯瞎火的跑这里来,你说传了出去,别人会怎么看你。” “你以为我在乎!”谢萦姝索性破罐子破摔:“传了出去,我就说是你把我掳到这里来的,你的真实面目是个采花贼!” “你真是越来越卑鄙了!看来爷要对你甘拜下风了!” “别,你还高着许多段位,你不仅卑鄙,你还狠毒无耻--” “嘶--”萧慕晟的声音仿似很不高兴:“爷我到底哪里狠毒了?你干了这么多对不起爷的事,爷也没杀你吧?爷还来这里查证据,想要救你那傻呵呵的太子殿下--” “刚才的人是你引过来的--”谢萦姝咬牙:“你是故意的,你一定是看见了我们,故意把他们引过来的。” “谢萦姝!”萧慕晟从黑暗中突然伸出了三根手指,捏住了她的脸颊,恶狠狠地边扯边骂:“你一定要把爷想得那么无耻吗?你就不能想是爷发现有人,怕你们被抓,特意提醒你的吗?” “不!”谢萦姝吃痛地挣扎:“你就是那样的人,自私残暴、无情无义、不择手段--” 萧慕晟怒了,他伸手一把搂着她,朝外跃了去:“爷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不择手段--” 马蹄声穿过街道,在黑夜中直朝城外而去-- 秦岚回来的时候傻眼了,糟了,他把主人给弄丢了! “你放我下来!你这个疯子,你要带我去哪儿?”谢萦姝在马背上挣扎起来。 “你最好坐好一些,这匹马没有训得很纯良--”萧慕晟就喜欢骑很烈的马,他喜欢征服的感觉。 感受到他的胸膛传到后背的体温,谢萦姝不由得颤栗了一下,前世她是那么的爱慕他马上英姿勃发的模样,求过他多次,要他带自己骑马,可他从来没有答应过,只是体贴地说骑马太危险,舍不得让她冒险。 后来她才发现,他只是讨厌她而已! 现在,他带着她飞驰,她却只有满心的不情愿。 于是,她又挣扎起来,她真的不喜欢和他隔得这么近,那个温暖的怀抱,熟悉又陌生,前世今生,会让她觉得迷离。 马儿被搞得有些不耐烦了,长嘶了一声,一下子停住了脚步,高高地扬起了前蹄-- “啊---”谢萦姝感觉自己快要飞了一般,模模糊糊地看着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远,她不顾一切地转头紧紧地抱住了萧慕晟。 萧慕晟把马儿控制住,低头看着抵在他心口的脑袋,不由得失笑,她嘴巴再硬,还不是个胆小的女人! “怎么?就这么一点点惊吓就要躲爷怀里了?啧啧啧,若是爷下手杀你的那天,你怕得抱着爷的脚哭个天昏地暗!” 他很开心,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喜悦是前世今生都未曾有过的,很独特的感觉。 她头发上有一抹香气,隐隐约约又有些熟悉,他记得那抹香气,前世曾经让他无比憎恨的香气。 今天闻到,却很是舒心! 谢萦姝恨恨地放了手,往前挪开了距离,离开了那个温暖的怀抱。 那一瞬间,她竟然有那么一丝的失落,那个怀抱,和前世一样的温暖,却永远不会是她停靠的港湾。 当萧慕晟带着谢萦姝到达那个非常偏僻的小山庄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半夜的光景,那山村中静悄悄的没有人声。 谢萦姝非常害怕,又不愿意被他看出取笑,吸了一下冷冽的空气问道:“夜半三更的,你就是带我来看人家睡觉的吗?” “哼!”萧慕晟冷笑了一句:“蠢货,你没觉得那点儿不对劲吗?” 谢萦姝不高兴地静下心来听了一听,眉头一皱:“这里没有一声儿狗叫?” 平常小村庄,怎会没有一只狗。 萧慕晟一笑,下马来伸手朝她道:“下来吧!马只能走到这里!我们要悄悄地进去--” 谢萦姝不理会他,自己往马下一跳,马太高她太娇小,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萧慕晟在旁边拉着了她,没好气地来了一句:“你别这么死倔不成吗?” 她想推开他的手,他却紧紧地握住不放:“前边危险,你想死我还不想死--” 他掌心的温热的确让四周的漆黑恐惧淡去了不少,谢萦姝便不再挣扎,被他拉着静悄悄地朝着村中走去。 村庄的房屋出乎意料地密,紧紧地挨在一起,仿似是住了不少人。 萧慕晟拉着她走到了其中最小最不起眼的一间,从屋后绕了过去,屋中竟然还亮着暗淡的灯光,隐隐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谢萦姝抬头想要问,他一把捂着了她的嘴,指着窗缝中叫她看。 她伸眼睛过去,隐隐约约地看见屋中间没有什么家具,却站着一个人,旁边背对着他们坐着另一个人。 虽然灯光很黯淡,但谢萦姝还是看清楚了站着的人是礼部侍郎白大人,她心头一惊,回头看萧慕晟。 萧慕晟面色沉重,推她转过去,叫她继续看。 只听得白大人声音焦灼无比:“把我女儿还给我--” “大人想好了要如何做吗?”背对着谢萦姝的人嗓音尖细,如果针尖划过铁板般刺耳。 白大人声音顿了一下,提高了声调怒道:“你们休想用这般卑鄙的手段逼我--” “是吗?”那人又尖利地笑了起来:“请白小姐出来吧!” 房间里传来沉闷的铁链声和木板开合的声音,两个人架着一个较小的身躯,仿似是从底下冒出来似的。 谢萦姝集中全部精神才看清楚了那乱发覆面的果然是白大小姐,她只着中衣,仿似很疲惫般站立不稳。 第104章 自从遇到重生后的谢萦姝以来,他就开始不正常了 白大人想要扑上去,却被人一掌击开,厉声道:“想要救她,就按照我们说的做--” 坐着的人直起了背,对着被打倒在地的白大人阴森森地笑:“你一天不做决定,我们就在你女儿身上划一刀,再给她涂上腐肌消骨膏,我保证,不上五天,她就会化作一堆烂肉!” 白小姐从恍惚中醒过来,看见地上的父亲,哭喊了起来:“爹,救我,我痛--” 她挣扎起来,白色的中衣上透出了血痕— 白大人怒吼:“我要去报官,抓你们这些歹徒--” “哈哈哈!”那人声音宛如来自地狱:“你尽管去报,你报官,我就叫人把你女儿先奸后杀,把尸体挂在你家大门口,让万人瞻仰—” 那人站起来道:“太仆寺马少卿的女儿、工部赵侍郎的女儿也在这里,他们可都乖乖的就范了,你好好想想吧!” 话刚说完,有人一掌拍晕了白大人,把他蒙上布套,拖了出去。 那人走过去,伸手捏起白小姐下巴,叹了一口气:“好个白皙美人儿,你爹要是不识相的话,你可就得便宜咱们了!” 白小姐剧烈地挣扎了一下,一下子咬住了他的手。 那人痛得嘶了一口气,顺手拿过一把刀,哗一声在白小姐身上划过。 可怜娇嫩的女孩子,痛得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那人吩咐把她拖回去,又叫带下一个来-- 谢萦姝愤怒起来,转过头来,把声音压倒了最低:“你既然知道这里的龌龊,为何不制止?” 萧慕晟眉头一抬:“我为何要制止?” 他也是刚追查到这里,还没来得及做下一步的打算。 谢萦姝站直了身体,想了想,小声道:“我知道了,马大人、赵大人前日突然上疏要求罢黜太子,原来是受了这里的威胁。你想要太子的命,自然不会制止--” 萧慕晟听见她开口闭口就是太子,心头不痛快起来,冷声道:“没错,爷就是想要他的命,爷带你来是想让你看看,要他命的不止爷一人,比爷不择手段的人多着,看你护那个软蛋护得到几时?” 谢萦姝瞪他,突然觉得很悲哀,他终究还是那个残暴的君王,不会在乎任何人的生死和痛苦。 但她不一样,她不想看到无辜的人被迫害,便转身要走,萧慕晟一把拉着她道:“你这是要回去搬救兵?” 谢萦姝拍开他的手道:“难道不该救出这些无辜的女孩子吗?” 萧慕晟耸耸肩道:“总得让幕后的人露了面才下手吧!” “等到那时候,这里的姑娘们都死完了--”谢萦姝几乎是哀求了:“先救人吧!” “谢萦姝,小不忍则乱大谋,若不把主谋抓住,你的太子殿下还会一次二次地被陷害--”萧慕晟脸色凝重起来:“他太狡猾,要收拾就要一次收拾到位!” 谢萦姝瞬间冷静了下来,他说得的确没错,但房间内又传出悸人的尖叫声,一声声穿透了她的心,她掉下眼泪。 “走吧!”萧慕晟伸手推她:“回去后再观形势,走下一步。” 他也得好好想想,下一步要怎样走。 谢萦姝只得跟着他走,她很清楚,这寂静的小山村中说不准埋伏着多少四皇子的人。 但天气寒冷,她又折腾了这么大半夜,加上心神不宁,刚一转身,便被地上的枯枝一绊,狠狠地摔倒了地上,发出好大一个声响。 屋里的人立刻警觉了起来,一起朝外边扑了过来。 萧慕晟骂了一句,迅速地一把扯起她就开跑。 谢萦姝懵头懵脑地被他拉着跑,只觉得手臂都快要被他扯断了一般,腿也酸痛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后边追来的人越来越多,却寂静无声,她回头望去,只看见黑乎乎的一片影子,仿似张开的黑色大嘴,想要吞噬掉他们。 后有追兵,旁边的房屋中也纷纷打开门,冲出来了黑影子。 谢萦姝甚至感觉到,有手已经够住了她飞掠起来的衣角— 她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却突然“呼”一声响,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擦着她的耳边飞过。 她吓得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 萧慕晟从怀中拿出两三枚烟雾散,朝后边一扔,噗噗两声,升起了许多白烟— 随后,他一把拎起她,几个飞跃开去,准确地落在了藏在林中的马背上。 马儿长嘶一声,飞快地跃出山村,疾驰而去。 虽然前面依然是漆黑一片,但身后传来的温度让谢萦姝觉得安全了不少,她刚松了一口气。 后边突然也跟着传来马蹄声,萧慕晟低声咒骂了一声,一夹腿肚子,马儿跑得更快。 身后传来利刃破空的声音,萧慕晟一下子压着谢萦姝伏下了身子,几道寒光从他们身边掠过,一种冰冷的感觉让她浑身战栗了起来。 她忍不住短促地叫了一声,这一声却暴露了他们的行踪,更多的寒光追着他们而来-- 一瞬间,马儿的腿往下闪了一下,两人的身子也跟着朝下边软了一下。 萧慕晟咬紧了牙,他知道这是后边射来的箭刺中了马腿。 他能感受到怀中谢萦姝的惊恐。其实,他要是甩下她,一个人是很容易就能逃出去的。 反正,没有人知道是他带走了她-- 反正,这里荒郊野外-- 他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他竟然连一丝儿丢下她的念头也没有,甚至还有些担忧她会受伤,但究其原因,却不是因为怕自己受伤--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发疯了-- 自从遇到重生后的谢萦姝以来,他就一点点地开始不正常了,这都是怀里这个烦人精的错! 马儿跑步的速度明显降了下来,萧慕晟不得不做决定。 他一搂住了谢萦姝的腰肢,俯在她的耳边小声地说:“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给我把你的嘴巴闭得紧紧的,别发出一丝声音--” 谢萦姝赶紧伸手捂住了嘴。 萧慕晟紧紧地抱住她,从马背上一跃而起,飞快地朝路边滚过去。 他上回来的时候仔细记了地形,这里的路旁是一个山崖,下边是一条河,他准备躲在山崖下,即使落了下去,也不至于摔死。 但他还是算错了一着,他抱着谢萦姝朝外边跃去的时候,下意识地把她紧紧地裹在了怀中,而后边射过来的一支箭,噗地一声刺入了他的肩头。 第105章 这混蛋莫不是死了吧? 萧慕晟早已在战场上身经百战,这点伤,他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而是冷静地射出一枚袖箭,刺入了马屁股。 马儿长嘶一声,飞快地跑了。 后边的马蹄声也紧跟着它跑远了-- 萧慕晟本来护着谢萦姝滚到了崖下,扯住了藤蔓,但他实在没有力气再让两人上去,因为肩背后的伤剧烈地痛了起来,他意识到箭上有毒-- 谢萦姝惊恐未定,却也发现了他的异常,带着紧张问道:“你怎么了?” 同时,她觉得自己的背好像也痛了起来,他受伤了? 萧慕晟咧嘴,挤出个笑容:“这些个渣滓哪是爷的对手?你是不是成天就躲在家里胡吃海塞?怎么觉得你比前一辈子重了好多--” 可他话音未落,却眼皮一闭,无力地放开了手。 两道身影笔直地掉落进了下边的河中-- 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暗卫,秦岚在谢萦姝失踪后并没有惊慌。 他先是发动了手下所有能动用的人,暗中寻找。 天亮之后,他又去找了刚好回家休息的谢南枫。 谢南枫吃惊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秦岚,有些不高兴:“你小子总算来见我了!你还真是老实,我把你给了暖儿,你就真的唯她马首是瞻了?” 秦岚依然面无表情:“小姐失踪了!” 谢南枫一下子跳了起来:“失踪了是什么意思?她又干了什么了?” 秦岚把昨晚的事情一说,谢南枫摸着额头差点晕倒,这个暖儿简直是太大胆了,怎么什么都敢干? 他知道自家妹子是想要帮助太子,但没想明白她去长公主府做什么? 但现下之急,是先找到妹子。他想去找父亲禀告一下,刚走到书房,便听见京兆伊在里边说着昨夜里长公主府遇到刺客的事情,父亲繁忙之余,非常生气,说一定要把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都就出来。 谢南枫伸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要是爹知道昨夜的刺客正是她的掌上明珠,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儿? 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添乱了。 他回来问清楚秦岚,此事没有任何人知道后,便去找黎锦云。 黎锦云正在惊诧谢萦姝一夜未归,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 银珠走了进来:“小姐,嗯--姑爷来了--” 她刚说不见,谢南枫已经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满脸的不高兴:“为什么不见我?” 她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暖儿说叫我离你远一些,你身上的香味不好!” 谢南枫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气呼呼地道:“什么都听她说,才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黎锦云抬头道:“我觉得自己现在很好。” 谢南枫哼了一声:“好?你的温柔哪里去了?你的贤淑哪里去了?” “我的温柔和贤淑只对配得上值得的人--”黎锦云一口堵了他回去:“你不值得--” 谢南枫觉得心尖尖像被刺扎了一下,从来没有过的酸味上了心头,他嘲讽地道:“我不配,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哭着喊着闹着,宁愿和自己爹作对也要嫁给我。现在,你又觉得我不配了。我该说你朝三暮四,还是不守妇道!” 刻薄的话语还是伤了黎锦云已经平静的内心,她眼中出现了泪光,吸了口气道:“你又何必在意我说什么,和离的理由任你写,你写什么,我都不会反对。” 她的泪光让他怔了一下,却在听说和离二字时恼怒了起来,冷脸道:“和离?你想得美!黎锦云,你听着,待我再拜将之时,就是我休妻之日,你休想整了我害了我之后,还能云淡风轻地离开。我要告诉世人,你这妇人心有多狠毒,有多嫉恨!你就算离开了谢府,也休想再嫁给任何人!” 黎锦云逼回了快要滚落的泪珠,点头道:“我知道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请一并说完,我还要去向公爹报告暖儿没有回来的事情。” 这时候谢南枫才想去自己来的目的,道:“你去和爹说,暖儿心情不自在,要去庄子上住几日。” 黎锦云一惊:“为什么?她为何不和我说?” 谢南枫嘲弄地哼了一声:“和你说什么,你迟早是个外人!” 她的心狠狠地一痛,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实在找不出话来回答。 没错,她就是个外人,一直都是外人。 她点头道:“我知道了!” 谢南枫一时也找不到别的话说了,他觉得自己再站下去又不知道会说出些什么话来,便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暖儿回来之前,你最好别出门,省得又出去勾三搭四!” 黎锦云没有答话,转身进了内室,她仰起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这就是她爱了五年,等了三年的人,这就是她的下场,是她自己做的孽! 谢南枫出了院子,往后望了一眼,心底突然就懊恼了起来,明明是想来好好和她商量,顺便再问问她身子可曾恢复了。 但是一看见她不理会他的模样,他就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么一堆话,这下,她该是更不想理他了吧! 他很想冲自己的嘴巴来上一巴掌,一抬头却看见秦岚站在了跟前,便清了一下嗓子,去安排寻人的事情了。 谢远臻正为朝堂的事情焦头烂额,哪里还顾得上女儿去了哪儿,随便应了一声便忙去了。 谢萦姝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觉得浑身冰冷,酸痛得快要散架了似的。 好不容易支起身子,茫然地想了想,才回忆起昨夜里的事情,四顾了一番,突然看见萧慕晟闭着眼睛躺在离她不远的河滩上,脸色一片苍白,发丝混乱地粘在他脸上。 她心头一震,这混蛋莫不是死了吧? 她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伸手往他鼻子下一探,长长的出了口气,也不知道该是失望还是庆幸。 他虽然呼吸有些微弱,但还是活着。 谢萦姝抬眼望,河对面是高高的山崖,四周是宽阔的河滩,她焦急不已,这么个荒凉的地方,要怎样才能走得出去? 她推推萧慕晟:“喂!快醒醒!” 萧慕晟闭着眼睛动了动嘴,她赶紧伏下身子听,他喃喃了一句:“累赘!” 第106章 爷这是又死了,在火葬吗? 她鼻子都快气歪了,就连昏迷着,这混蛋也挂记着骂她。 她索性站了起来,找准个方向,赌气地抬腿就走。 哼!累赘,现在不知道谁才是累赘!就让这个累赘躺这里自生自灭吧! 她没走几步,冷冽的风一刮,刮得她差点摔倒,站稳之后,心口蓦然生疼,又忍不住回头去看。 他的脸色渐渐变得青灰了! 谢萦姝站着愣了一刻,叹口气,又转了回去。 这混蛋虽然万分可恶,可到底也没有丢下过她。 他要是死了,她说不定又得重生一次。 她费力地把他架了起来,但他个子高大,几乎全是压倒了她的身上,让她每一步都挪动得非常艰难。 谢萦姝挣扎了半天,才半背半拖地带着萧慕晟走了一小段路。 河滩上全是鹅卵石,坎坷难行,一个不小心,她脚下一滑,两人一起摔倒了地上,他发出一声闷哼。 她揉着痛处站了起来,发现自己手上粘嗒嗒的,伸掌一看,手心血红一片。 她赶紧看自己身上,好好的,又去看萧慕晟,这才发现了他肩后的伤处。 她心头一时间五味杂陈,他一直把她护在怀中,自己却受了伤,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把自己裙摆上干净的地方撕了一块下来把他伤口不远处紧紧扎住,让血不再往外流。 又轻轻地用布擦了擦伤口,用贴身的内衣上的布紧紧地包扎了起来。 做好一切,她又觉得很是绝望,这里荒无人烟,萧慕晟受了伤不说,俩人身上都湿透了,再过一会儿,说不定都会死在这荒滩上-- 她站起来跑到前边的土堆上,举目四望,试图寻找一丝儿人的踪迹。 突然,她看见前边河中有东西,心头一喜,赶紧跑了过去一看,不由得喜出望外,那里分明架着渔网,再一看,四周却没有人影。 但有渔网,就说明这里有人网鱼,说不定他们一会儿就会来。 谢萦姝赶紧四处看了看,发现河滩离树林不远的地方埋着一堆东西,正在冒着缕缕青烟。 她大喜过望,跑了过去,小心翼翼扒开一看,竟然是人埋下的火种,旁边还堆着不少枯木根子。 有火种,就说明一定会有人来。 她赶紧去河滩上搂过许多枯了的芦苇杆子,小心翼翼地把火吹燃,然后把旁边的树根子扔了进去,把火烧了起来。 火燃旺了,她费力地把萧慕晟拖到了火边上,把他外边的湿衣服脱了下来,又在他的四围都烧起火来,让四周充满了暖意。 做完这一切,她也累得快要虚脱,便坐到了他的旁边,一边添着火,一边烤着自己的衣服。 俩人衣服上腾起了白色水雾,暖意传来,他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些,却一直没有醒。 待自己的衣服都干了之后,谢萦姝冲出火圈子,挑了张大树叶,去取了些水,一点点地滴进了他的嘴中。 “咳咳!”萧慕晟嘴唇动了动,微微睁开了眼睛,发现谢萦姝的脸在自己上方,又见四周一片火光。 便皱着脸,嘲弄地道:“爷这是--又死了,在--火葬吗?” 谢萦姝哭笑不得,把那片叶子啪一声拍他脸上,道:“对!你死了,死得透透地,别诈尸了!” 他闷哼了一声,狠狠地道:“你个忘恩负义的累赘精,等爷能动了,定要一把捏死你!” 她不以为然,斜着眼睛看他:“活不活得过今天还难说,你别说大话了!” 萧慕晟用眼白瞟了她一眼,吩咐:“扶我起来!” 谢萦姝累得快要散架了,不高兴地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避风的地方,你要去哪儿?” 他啧了一声道:“爷看看四周的环境,你是不是想要留在这里晚上喂狼!” 她方才反应过来,他身经百战,自然知道怎么逃生。 她用力地把他架了起来,萧慕晟紧紧地靠在了她的身上,有气无力地道:“你身上怎么都是骨头,硌得爷胸口痛!你平日里是不是三顿只吃两顿--” 她喘着大气,艰难地骂:“你就不能自己使点儿力气站好吗?” 他声音虚弱无比,气若游丝:“爷受了伤,没有力气--” 她艰难地托着他走了两步,便觉得腿肚子只打颤,气都喘不过来,只得叫他:“你快一些看吧--” 他瞟了一眼她的脸色,很艰难地指指前边:“挪过去一些,爷看看地上的脚印--” 她只得照办,费劲了全身的力气扶了他过去。 萧慕晟看了看地上的脚印,一会儿叫扶他蹲下,一会儿又叫扶起来,一会儿又叫前进两步,一会儿又要后退几步。 谢萦姝干透了的衣服又湿透了,肩膀酸痛无比,腿更是痛的站都站不住,她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正要一脚给这折磨人的混蛋踢去。 那混蛋慢悠悠地朝西南边上一指:“你朝那个方向去,应该走不到一会儿就会遇到人家,就可以搬救兵来--” 她抬头啊了一声,指自己鼻子:“我去么?” 他赶紧低下头,咳了好几声,才苍白着脸抬头:“我受了伤,你不去谁去?” 她黑沉了脸,想一把把他甩开,却发现折腾了一番后,他脸色又灰白了起来,捂着肩膀一脸痛楚的表情,便把他又扶回火堆中躺下,把四周的火堆添了柴火,自个儿踩着重重的脚步去了。 等那明显透着不高兴的脚步声远去了之后,躺在地上的萧慕晟翻了个身,对着远去的那个纤细身影,愉悦地笑了起来。 谢萦姝突然不回家,谢远臻没在意,周氏却很在意,这可是重掌管家权力的好时机。 她派李嬷嬷去请来了红柔。 红柔听了周氏的话之后,赶紧摆着手道:“夫人,这怎么可以,姐姐她对我这么好,我不能这么做。” 周氏笑着道:“姨娘你心眼儿好,大家都知道,可那黎锦云却怎么对你的?又不让你出门又不让你进上房的,何曾把你做人看--” 红柔想想,笑着道:“她是姐姐,我是妹妹,她这样做,也是为我好的,夫人,我知道您也是为我好,可枫哥哥知道了,是要生气的。” “傻姑娘--”周氏拉着她的手,亲热地道:“枫儿不知道有多讨厌她--” 红柔甜甜一笑:“夫人,我真的不能这样做,但是您是长辈,红柔自然得听您的,只是,要伤身子的事情还是让我来吧!” 周氏拍拍她的手,满意地笑开了脸:“真是我的好儿媳!” 红柔也笑得甜蜜而满意。 第107章 嫁给他这几年,竟然一丝信任也没有留存过 谢萦姝一连三天没见踪迹,谢南枫焦头烂额,他去找六皇子,想请他想办法调动能调动的人,里头却说六皇子得了传染人的病,不能见人,他只得又回来。 刚进门,红柔的小丫鬟小福儿匆匆来了,满脸的焦急:“大少爷,姨娘不好了,您快去瞧瞧吧!” 谢南枫疑惑地问:“先出门的时候都好好的,怎么就突然不好了?” 说着回了听涛轩,果然红柔躺在床上,雪白了脸,不省人事。 谢南枫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想了想,问小福儿道:“她怎么会这样?” 小福儿哭兮兮地道:“前几天少夫人派人送月例来的时候,顺便送了许多橘红,说是给姨娘吃的,今天姨娘吃了就这样了--” 谢南枫听了没有说话,床上红柔浅浅地呻吟了起来,他皱起了眉头,正想着要不要去问问黎锦云,门外传来了周氏焦急的声音:“少夫人是怎么了?” 小福儿赶紧站起来道:“大少爷,刚才我寻你不着,没有办法,只有去回了夫人。” 谢南枫只好迎了出去,周氏看看床上的红柔,满脸的焦急,道:“大少爷,你别急,刚才小福儿来回的时候,我就叫人去请了大夫,这会儿也该到了。” 谢南枫便道:“多谢夫人。” 周氏又愁着眉头:“小福儿说是橘红吃了就这样了,姝姑娘和少夫人一直不喜欢她,现在突然送什么橘红--” 谢南枫没有搭话,他心中并不疑心黎锦云,他知道她并不是那样的人。 他正要说话,小丫鬟进来说是大夫来了,便到外边相迎。 这大夫看着眼生,周氏说是太医院刚进的供奉,原是世家,姓刘,谢南枫便不在意。 刘太医问诊完后,对着谢南枫欲言又止。 谢南枫心头起了阴翳:“太医有话不妨直说!” 刘太医满脸为难,捏着胡子道:“如夫人这不是病--” 谢南枫脸色一凛:“您的意思是--” “恕在下直言--”刘太医拱拱手:“如夫人倒像是中了毒,公子能否让在下检视一下这两天如夫人的饮食和衣物。” 谢南枫沉着脸答应了,可结果让他心头更沉。 果然是那橘红出的问题! 周氏一边叫刘太医赶紧救红柔,一边亲自去报告给谢远臻。 谢远臻的小厮没一刻便来唤谢南枫到书房。 他走进书房,看见黎锦云也在房中,一脸的茫然无措。 谢远臻直接问他:“确定是橘红中有毒吗?” 谢南枫转头看看黎锦云,点点头。 谢远臻面色沉郁而憔悴,又转头问黎锦云:“少夫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黎锦云一进门的时候看见周氏脸色,立刻知道自己被算计了,但她也只能道:“公爹,那橘红是前些日子长信侯府送的,我见是好东西,便各房中都分了些,现在您的茶水间中也应该有,请您找人来瞧瞧,儿媳绝对没有在其中动手脚!” 周氏在旁边冷哼:“老爷的茶水间自然没有问题,你要害的,又不是老爷。” 黎锦云道:“若是我要害红柔,何苦要在送给她的东西中做手脚,这样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再者,她的屋中一应物品,皆是账房分派,我不过是看看账单子,对对数量,这么多人过手,怎的一定就说是我?” 周氏没料到她不慌不忙,条理清楚地顶了回来,一时也有些急了:“瓜田李下,你脱不了干系!” “空口无凭,夫人您不能乱说!” “这还需要什么凭据?家里只有这些人,只有你是容不下红柔的,不是你还是谁?” “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无害的人,未必就没有坏心思--” “说破了天你也脱不了干系--” “夫人,大家也别猜测了,我们不如上报给应天府,谁是谁非由他们来查--” “好了!”谢远臻怒喝了一声:“还嫌不够乱吗?” 他转头问谢南枫:“你说怎么办?” 其实,在他心底,红柔生死与否其实一点儿也不重要。 谢南枫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转头看黎锦云:“你暂时不要管家务了,家中诸事依旧交还于夫人管理吧。” 黎锦云咬住了唇,止住了心头的委屈与难过,倔强地扬起沉静的眉眼:“不,我并没有害人--” 他的话,分明坐实了她是凶手。 谢南枫转开头不再看她,问谢远臻:“爹,这样可好!” 谢远臻点头,对周氏道:“你先管着,等这段时间忙完了再说。” 周氏喜出望外,赶紧点头应了。 谢远臻又道:“家务你虽管着,但一应物品钱财要支取,还是照着前边的例子,叫少夫人过目审核后方能支取。” 周氏的笑意立马淡了,她还要说话,谢远臻已经对黎锦云道:“少夫人,前段时日你也辛苦了,如今你先歇几日,待此事查明了后再辛苦。” 黎锦云只得红着眼圈儿点点头。 谢南枫却在旁边道:“要不管,就一应都别叫她管。” “好了!”谢远臻不耐烦的挥手:“都去吧,这么点事儿,别浪费我的时间了。我该去会客了。” 几人便告了退出来,一出门,周氏转头对黎锦云道:“烦劳少夫人派人吩咐账房把钥匙和账簿之类的送过来。” 黎锦云行礼:“是!” 周氏扶着李嬷嬷的手去了,脚步比往日轻快许多。 黎锦云沉眉站了一会,抬脚也要走,谢南枫挡在了她的跟前,道:“往后母亲和红柔要用什么买什么,你休要拦着。” 她不耐烦地道:“我知道,你们是一家人,我不过是个外人,从此之后,我不会再管许多!” 她是真的很难过。嫁给他这几年,竟然一丝丝的信任也没有留存过。 黎锦云淡漠地转头走了,谢南枫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当黎锦云伤心的时候,谢萦姝也好不到哪儿去。 那日她和萧慕晟被来收网的村民给救了,才知道那山谷中,有一个小小的村落,叫做穰梅谷,村落四周种满了梅花,家家都会酿梅子酒。谷中二三十户人,也算是热闹。 救他们的是村尾上的老刘头一家,家中只有老两口,儿子儿媳带着孙子在离这里十多里的大村开着豆腐作坊,专往京城中去卖,平时很少回来。 第108章 我救你这狼心狗肺的人干嘛 老刘头和两三个村里的人救了两人时,很是疑惑:“这里人烟罕至,你们怎么会摔进那河里?” 萧慕晟便道是因为贼人追赶,慌不择路掉下来的。 老刘头面露惊惧:“那山中倒是有一个小村子,已经废弃了好些年,怎么生了山贼了吗?” 萧慕晟点点头,老刘头便着急要去报官。 萧慕晟摇头:“我看那些山贼都是过路的,说是要去南边投什么什么寨,抢我们也是顺手生意,还是别去了,官府要是扑了个空,怕是要治你个虚报贼情的罪!” 谢萦姝听了这话不高兴,在旁边把他手臂狠狠一捏,痛得他皱起了眉头。 村里人都老实胆小,不敢再提了。 萧慕晟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掏给老刘头,客气地道:“大叔,让我们在你家养养伤,过日子我们便走。” 老刘头挠着头,一脸的不好意思:“救人一命本来就是大功德,我怎好收你东西。” 萧慕晟劝说他收下了,老刘头看着谢萦姝又为难了:“我家只得一间空房子--” 萧慕晟赶紧道:“没关系,我们夫妻不会嫌弃的--” 谢萦姝的手又暗暗地伸了过去拧他的手臂,他一手捉住了她,在她手背上拧了回去。 俩人同时痛呼一声,老刘头以为俩人是给冻坏了,赶紧扶着他们回了村。 就这样,俩人相看两讨厌又不得不同处一室的日子开始了。 要说谁讨厌谁多一些,自然是谢萦姝讨厌萧慕晟更多一些,因为刚来到老刘头家收拾好,他便一头扎在床上,又晕了过去。 这下,她不仅没得床睡,还沦落成了他的丫鬟,被一脸紧张的刘婶拖了出去,又是去挖药又是熬药又是喂药,还给他包扎伤口。 刘婶还贴心地熬了一大锅热汤,让她端了进去给她相公擦身子。 要不是萧慕晟发出的一声痛呼,止住了谢萦姝的动作,她就要把一大盆水倒在他头上了。 一间屋子,两个人,一个大喇喇地叉开四肢躺着,面色痛苦,一个端着盆水站着,一脸愤怒. “你自己收拾--”谢萦姝咚一声把水盆放在了木桌上。 “唔--”萧慕晟适时捂着肩膀,脸色苍白得吓人,说话也断断续续的:“还是—不擦了,一动—又要流血--” 谢萦姝不想理会他,但看见他湿了又干的衣服上满是泥污,素来爱干净的她怎么都看不下去,便很是不情愿地上前道:“你总得把衣服换了吧!” “我手痛,动不了--”萧慕晟苦着脸,抬头看她。 谢萦姝叹了口气,忍着想要一巴掌扇过去的冲动,上前扶起他,帮着他脱去外衣。 她梳洗过,刚换了干净的衣服,虽是布衣,却依然透出淡淡的香味。 萧慕晟吸了一口,心中很是舒适,扯嘴笑了一下:“以前你成天浓妆艳抹,身上的香味能熏死爷,那时候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谢萦姝听他又提起以前自己的不堪,生气了,便道:“既然我那么叫你讨厌,你成天爱妃、姝儿的不离口,说话行动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又是怎么装得出来的?” “彼此彼此,你还不是一样,心里恨死了寻芳和若真,在我面前还不是妹妹来、妹妹去的,一副姊妹情深的模样--”萧慕晟鼻子里哼出了他的嘲弄:“但你装得再好,爷还是一眼看穿了你的狠毒。” “这点我甘拜下风--”谢萦姝抬眼,讽刺他:“你多会演戏,多虚伪呀!我就是始终没有看透你的伪装,才会落得那样下场。这辈子可就不一样了,你说的每个字我都不会相信。” 萧慕晟哑然失笑,没再说话,她嘴里说不相信自己的话,这还不是乖乖地在服侍他。 还是单蠢! 等脱得只剩下了中衣,她住了手,转开头去:“你另一只手是好的,自己动手--” 萧慕晟好笑地看着她,语气突然暧昧起来:“又不是没见过,都不知道被你看过多少次了,你不是说最喜欢--” “闭嘴!”谢萦姝把干净的衣服和头朝他一甩:“再胡说一句,我就在你药里下毒毒死你!” “切!”萧慕晟毫不在意:“你尽可试试,你一起心思就会被爷一掌拍死了,还轮得到你得逞。” 谢萦姝把水盆端过来,一边骂道:“我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救你这狼心狗肺的人干嘛?” 萧慕晟看她一边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伤口,一边红着脸咬牙切齿怒骂的模样,心底没来由的一动。 她前世也这般伺候过他,可他没有一丝现在的心跳,他的心,突然就跳得快了。 嗯,在这里养伤,其实挺好的! 夜深了,谢萦姝看着萧慕晟躺着的床皱起了眉头。 这么一张小木床,他已经占去了一大半,她要睡哪里? 他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往里边挪了挪,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共枕那么些年,你在害羞个什么劲儿?” 谢萦姝瞪了他一眼:“我照顾了你一天,你总得报答报答吧?床让给我睡。” 他的冷汗立刻又上了额头,仿似很难受地嘶了一口气,艰难地道:“我倒是想报答你,奈何身体不允许--” 她突然觉得很委屈,吸吸鼻子,又不愿意让这个混蛋看笑话,便一跺脚,出门找刘婶去了。 没过一会儿,她和刘婶抱了一大堆干稻草进来,在墙角铺了厚厚的一堆,上边铺上了一张干净的单子。 刘婶带着歉意道:“家里只有三条被子,这条很薄--” 谢萦姝连忙道:“没关系的,我年轻没问题。” 刘婶又对床上的萧慕晟道:“慕公子真是娶了个好媳妇儿,她怕影响到你的伤口,非要另外打地铺。” 萧慕晟露出个虚弱的笑意,点头道:“她一直是很好的,贤惠温柔得很--” 说着,温柔万分地望着谢萦姝,惹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送了刘婶出去,谢萦姝整理好地铺,躺上去准备睡觉了,她觉得自己像个稻草人,累得快要像地上的稻草般散成一束一束的了。 她闭上眼睛,意识就模糊了起来,刚要进入梦乡,床上的萧慕晟却又突然叫了她一声:“谢萦姝!” 第109章 你脸皮真的是比大南门的城墙还厚了 她吓得一惊,醒了过来,愣愣地抬起上身看着他。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伸出手指朝桌上一指:“你不灭灯,怎么睡觉啊?” “你不是武功很厉害吗?你不能伸手一指,灯就灭了吗?”她咬着牙,觉得他一定是故意的。 “咳咳咳--”他低头又咳了起来。 她只好满脸怒气地揭开捂暖和了的被子,站了起来,走过去噗嗤一声吹灭了蜡烛,骂了一句:“累赘!” 然后气呼呼地又去睡了。 萧慕晟却在黑暗中咧开嘴巴笑了,指使她,看她生气,真是太让人开心了! 在这小村子中歇了两天,萧慕晟的伤好了许多,谢萦姝焦急地问他:“你能走了吗?我们想办法回去才好。” 这两天也不知道家里人怎样焦急着。 他摇头:“急什么?我和你突然不见了,四皇子一定是猜到了那晚上的人是我们,指不定现在怎样搜寻我们呢!” 他现在伤着,若是自己的人找不来,来的是四皇子的人,他们两人都没好下场。 所以,他不让去报官府,而是准备伤好些后自己回去。 谢萦姝自然知道,但她还是非常担心那个小村子里被囚禁了的女孩子们。 她想到请老刘头帮自己去送封信。 可老刘头作难了,挠着头道:“姑娘,我们这个村子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笔墨--” 谢萦姝便把自己的头花交给他,道:“也不用写信了,请你把这朵花交给--” 话还没有说完,一只手伸过来一把拿走了那珠花,萧慕晟愁眉苦脸地道:“姝儿,你是后悔和我私奔了么?”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了起来,老刘头和刘婶看谢萦姝的目光立刻就变了。 谢萦姝气得差点吐血,她转身一把扯开了萧慕晟当做拐杖拄着的竹竿子,咬牙切齿地道:“你个负心鬼,你还好意思说,你要不是说你家里没有夫人,我会跟你走?” 她差不多已经成了条件反射了,他要演戏,她便随着他演下去。 萧慕晟失去了重心,差点摔倒,他顺势靠在了谢萦姝的肩头,叹着气道:“姝儿,我说了夫人已经过世了,她狠毒无情,那里有你好,你就不要再吃醋了,等我们回到家,自然会上门三媒六聘的--” 谢萦姝把他一推:“你什么都是骗我的,我早就知道了,你家夫人就是你害死的,你还想害死我-” 萧慕晟一把把她搂进了怀里,温柔地道:“乖,别闹脾气了,现在你继母气得不得了,你要是回去,还是会被她虐待的,我好不容易带你逃出了那个魔窟,还有你爹,他会打死你的,你要勇敢些!” 感受到他传来的温暖,谢萦姝没来由地一颤,很多回忆一下子又上了心头。 明明知道他是虚情假意,可她却突然红了眼圈。 老刘头和刘婶看着他们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的剧情,不由得为这对苦命鸳鸯鞠了一把同情泪。 老刘头安慰谢萦姝:“姑娘,既然公子都带你出来了,你就好好跟着他去过好日子吧!你们安心在这里养病,我会去跟村里知道你们在这里的人打好招呼,让他们不要对外人说--” 说完,拉着刘婶赶紧出去了,不好意思再打扰他们的甜蜜时光。 谢萦姝挣脱萧慕晟的怀抱,啪一下给了他一个耳光,含着眼泪道:“你—你怎么这么无耻!” 萧慕晟瞬间眼露凶光,一把捏住了她的脖子,冷声道:“你竟敢打朕!” “我就打你了,你掐死我吧!”谢萦姝忍住眼泪不留下来,倔强地抬头看他:“你信口胡言,不过就是不想要我出去救山村里的那些女子,你不过就是不想让太子自由,你永远都是自私冷酷的人!” 萧慕晟冷眼看着她,如同深渊般黝黑的眼中透露出他的怒气,他不松手也不动手,看了她片刻:“爷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不自私冷酷--” 这一辈子,在她面前,他可从来都没有装过! “所以,你杀了我吧!”谢萦姝怒道:“我不想再看你一眼,多一眼我都觉得恶心!” 萧慕晟却把手一松,脸上带起个冰冷嘲讽的笑:“杀你太轻松,爷要你看着爷当上皇帝,把你在乎的全部杀光!爷要让你恶心一辈子!” 谢萦姝忍了许久的泪终于滚了下来,她用手一擦,不愿意他见到自己的软弱,瞪了他一眼,转身要走。 萧慕晟突然就不忍心了,他怎么就见不得她哭,明明她哭,他应该高兴才是。 他一把拉着她:“你别发傻行不行?你懂不懂爷这样做是要救你的小命儿!” “我的命其实没有那么要紧--”谢萦姝回头看他:“还有那么多人在受苦,我不能眼睁睁看着--” “哼!”萧慕晟鼻子里哼了一个字,道:“我知道你是菩萨,但你自个儿都难保,你信不信,你一走出这个村子,四皇子的人立马就能找到你,你还没摸着谢府的门儿,就化为一堆血水了。” 谢萦姝有一个好处,便是善思人言,她冷静了下来,想一想,他说得真的不是在吓她。 但她心头还是很难受,他给的难受,见他站着摇摇晃晃的模样,她心思一动,立马冲过去坐在了床上,抬起头看着他:“你既然能走能站了,这床归我了,你睡那儿--” 她一指墙角的稻草堆。 “谢萦姝,你讲不讲良心--”萧慕晟跟了过来,挨着她坐下,转头看她:“爷救了你小命儿,受了伤,还被你打了一巴掌,骂了自私冷酷,你就这样报答爷的?” 谢萦姝伸手一推,把他推了下床:“我这几天吃喝拉撒地伺候你,你够了啊!你再拿受伤来拿捏我,我—我就在你的药里—吐口水--” 萧慕晟惊诧地看她:“你脸皮真的是比大南门的城墙还厚了,你究竟是怎么历练的?” 她不再和他胡扯,索性一下子躺了下去,扯了被子蒙头蒙脑一盖,睡觉了。 听着她细软的呼吸,他竟然起了些微妙的宠溺感觉,挪到了稻草堆里睡下,扯过被子,不由得闻了一下,有着她淡淡的香味。 第110章 谢萦姝,你真是贴心,烧个饭还要逗爷开开心 谢萦姝也觉得被窝里都是他的味道,那种味道熟悉却陌生,她恍然又回到了以前和他一起的日子— 恍惚中,她竟然很安心地睡着了--- 可那混蛋又把她唤醒:“谢萦姝!” 她一把扯开被子,咬牙切齿地骂:“烦不烦啊,你自己去吹灯!” 他却悠悠地道:“其实我们留在这里不出现,四皇子会心生忌惮,停止抓人威胁人的行动,而我们若是被他抓住了,不仅我们会死,还会有更多人受害!” “那些女子呢?”谢萦姝声音有些闷闷的:“她们可能都死了!” “你放心!”萧慕晟难得口气没有嘲讽:“太子那个蠢货不死,她们不会死的,四皇子还要留着她们威胁她们家人。” “我们就只能在这里等吗?” “自然,你以为成剑像你的秦岚般无用吗?”萧慕晟带起了一抹骄傲:“爷手下的人比你的人强多了,你别挣扎了,好好等着嫁给爷,或者是被爷灭门吧!” “哼!”谢萦姝不理他了,又蒙上被子睡觉了。 萧慕晟裹紧了被子,他睡了半天还是不暖和,她睡了那些天,却没有叫过一句冷。 她真的真的不再是那个娇生惯养的女子了 “谢萦姝,爷的衣裳为什么会有个洞?”萧慕晟牵着自己的衣襟,感慨不已:“这么大一个洞!” 谢萦姝端着一盆洗干净的衣服从他身边经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嫌弃就自己洗--” 她发誓,前世今生,她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给他洗衣服,她拿那衣服当作他狠狠地锤了一顿,怎么会没有洞? “啧!”萧慕晟跟了出来,看着她扯开绳子晾衣服:“你在冷宫之中,锻炼得不够好啊!” 她抬眼看他:“至少比你好,你才是五谷不分的米虫。” 他讪然一笑,不说话,走了过去,拉扯着被她晾得皱巴巴一团的衣服:“你这样的大小姐,又怎会知道劳作的艰辛--” “你又知道?”谢萦姝隔着帘子看他,嘲讽地道:“你何尝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他神色突然有些复杂,眼中掠过了一抹伤感,冷笑了一下,却又突然问道:“冷宫三年,你究竟是怎样度过的?” 这个问题,他曾经想过,那个时候他刚好战败,又被囚禁,他曾经躺着,突然就想起了她,死去了好几年的她。 冷宫中的她,不正是那时的他么? 一样的被囚禁,一样的众叛亲离,她又是怎样生出后来的勇气的? 冷宫?谢萦姝怔了一怔,那仿若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她目光有些迷离:“日日夜夜,生不如死--” 他的脸色,沉郁下来,他后来,也是日日夜夜,生不如死。 谢萦姝却又道:“可是,我也想通了,我之所以落得那般下场,也是报应,我害了那么多人。” 萧慕晟突然战栗了一下,报应吗?他杀的人,可比她多得多。 他不想继续想,勉强地笑了一下:“你都知道是报应,为何今生一见面,便想下手杀我?” “你不也是想要杀死我--”她拿起空盆子,看了他一眼:“若不是你杀不了我,如今我可能又得重生一次--” 他抬眼看她的眉眼,突然有些庆幸,好在那时,没能杀了她,如今已经大不一样的她。 谢萦姝被他看得有些毛,觉得他有些奇怪,正要走,刘婶儿扛着锄头从里面出来,笑着道:“今日天气好,我和老头子去山上挖些草药去镇上卖,黑了就在儿子家歇了,明后天才回来,你们要自己做饭吃。” 萧慕晟笑道:“好的,萦姝她做饭很好吃的--” 谢萦姝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他哪辈子见过她做饭? 眼看着天色渐渐晚了,谢萦姝推开房门,对闲闲地躺着的萧慕晟道:“你去做饭!” 他翻个身,脸对着里面道:“爷肩膀还在痛--” “那就饿着好了--”谢萦姝生气了,这两天活全是她干,让他做点什么,他就说肩膀还在痛,继而延伸到为什么会痛,是因为受了伤,为什么受了伤,是因为救她-- 她从来没发现过,他竟然如此地啰嗦唠叨,上一世,除了求她哄她之外,他成天绷着脸,不耐烦和她多说半句话。也不仅仅是对她,仿似对谁都是冷漠的模样。 她可以赌气,肚子却不能赌气,咕咕地响,她站起来,决定只做自己一个人的饭。 但她走进厨房就傻眼了,锅碗瓢盆、灶台水缸,她没有一个用得来,更何况烧火做饭了。 她站了站,想要转身去叫萧慕晟,想想也算了,他不肯来不说,来了又能做什么? 她吸口气,出去抱了一堆稻草,准备先把火生起来再说-- 她把干稻草一股脑塞进了灶糖里,打开火折子点燃,火苗呼一下就燃了起来,吓得她尖叫一声,扔开了火折子。 火苗溅到了干稻草堆上,哄一声燃了起来,她提起裙子,慌乱地上前踩着火苗,却越烧越旺-- 她吓坏了,转身冲出去叫喊:“萧慕晟,快点来救火!” 萧慕晟看见她顶着乌漆嘛黑的脸,惊慌失措的模样,笑得差点从床上滚到床下去,然后才起来,跟着她去灭掉了厨房的火。 他回头看着她,笑得灿烂:“谢萦姝,你真是贴心,烧个饭还要逗爷开开心!” 谢萦姝伸手抹抹黑乎乎的脸,尴尬又生气,气鼓鼓地道:“我不会做饭,一起饿着吧!” 她说着,转身要走,萧慕晟在后边一把扯住了她:“不会就学!你打下手,看爷怎么做的--” 她呼一声转头看他,无比狐疑:“你会做饭?” 萧慕晟不回答,兀自挽起了袖子,将火生了起来,边对她道:“你负责添柴就是,小块小块地添--” 她坐到了灶边,疑惑地看着他熟练地生火、和面,惊诧得仿若看见太阳是黑的,忍不住问:“你贵为皇子,还会做这些?”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道:“初云讲过小时候的事情给你听吧,没人照管我们那几年,若是不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你还能看见现在的爷?” 她想起了初云讲过的那个倔强的小男孩,感觉有些酸涩:“那时候,你和初云吃了不少苦吧?” 他的成长,艰难而凶险,所以他才会心中充满了恨意,对所有人的恨意。 第111章 活了两辈子,这一世方明白了些滋味- “苦算什么?”萧慕晟嗤笑了一下:“死才最可怕,若是你处在饿死的边缘,别说做饭,什么都能学会--” 他转身去找菜刀,看着他修长的背影, 谢萦姝突然意识到,她对他的过去,知道得还是太少了-- “贞嫔将你和初云扔进冷宫--”她忍不住问:“你们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的背影僵了一下,没有回答。 “那时候你还那么小,还要照顾初云,肯定很辛苦--”谢萦姝实话实说:“皇宫中,其实没太多的温情。” 她在冷宫三年,看尽了人情冷暖。 他手下顿了一下:“死在冷宫的嫔妃、皇子,多了去了,谁顾得过来。那个时候--” 他抬起眼睛,虽然隔了两世,往事依然让他痛楚:“初云饿得走不了路,我捉了老鼠,骗她说是羊肉--” “她吃了后,病得快要不行了,我去求掌宫姑姑,她拿了粪水,灌了初云一顿,说我们无事生非--” “后来--”他眼神变得冷厉,残酷地笑了一下:“我打断了她的腿,扔进了粪坑--” 她沉默了,那时候的他,不知道该有多绝望。 她也明白了,他为何那般残酷无情。 饭菜不多时就好了,谢萦姝帮着将饭菜端了出去,两人相对而坐。 她还呆呆地想着过往的事情,萧慕晟抬头见他不动,笑了:“还未从失火的惊吓中恢复吗?” “你能不能别那么讨厌--!”谢萦姝思绪回来,没好气地道:“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抬起头看她,脸色骄傲:“所以说,离了爷,你不是被烧死就是会被饿死!” 她没反驳,她觉得自己也反驳不了。 好像,他真的,一直都在救她— 虽然不知道他内心是否情愿。 天色暮了,难得的阳光早早地退散了。 谢萦姝收拾好了厨房,出来看见对面的山前一排归鸟飞过,便坐在了门前的矮凳之上,静静地看夕阳西落。 萧慕晟从里面出来,在她旁边坐下,抬头一起看着远处的夕阳。 “我以前从没静心下来看过任何的花花草草、浮云斜阳--”谢萦姝叹了一句:“原来,夕阳这么美--” 萧慕晟笑了一笑:“爷也没有心思看这些--” 他是真的很忙,忙着争斗,忙着算计,忙着杀人还有防备被别人杀。 “活了两辈子,这一世方明白了些滋味--”谢萦姝看着远方,目光纯净:“活着不为别的,就为了眼前的一草一木--” 萧慕晟正要嘲笑她两句,篱笆外却突然传来呼喊的声音,谢萦姝迎了出去,隔壁的婶子送来了一壶刚酿好的梅子酒,笑着道给远方的客人尝尝。 她道了谢,送走了婶子,提了酒壶回来。 萧慕晟说了一句:“好香-”,起身去厨房拿了两只碗过来,朝她递了一只:“敢不敢和爷喝两杯--” 谢萦姝接过碗哭笑不得:“两杯?” 他挑眉一笑,旋开酒塞,给自己倒了一碗,坐下来朝着远方举了举酒:“美景要配美酒--” “景色美不美其实在于心--”谢萦姝倒了酒,坐下来:“你忘记了吗?前世去长宁山庄避暑,那么漂亮的地方,你还嫌树上的蝉呱噪,特意派人去捉--” “呵呵--”他挑眉一笑:“哪里是嫌蝉呱噪,是嫌成天跟在后头的你呱噪,挂着笑脸假装问东问西,其实心头是在吃若真的醋,太让人心烦了--” 她转头瞪他一眼:“那时要知道你包藏祸心,我才不会要你。” “你不会的,你即使知道爷是什么样儿,你依然会离不开的,你信不信?”他喝了口酒,回味着梅子的清香 她想了想,微微一笑,他说得对,她上一辈子就有那么蠢。 “不过--”他叹了口气,气息之间带上了酒香:“这辈子你没那么好骗了。” 她喝了一口酒,冷冽清甜的液体在唇齿间婉转,看着远处山后只剩了半张脸的夕阳,叹息了一句:“若是我前世不那么蠢,若是你前世活得不那么艰难,或许就没有这一世了--” “爷不用你同情--”他又皱眉,薄唇抿了抿:“世间,唯有同情最廉价--” “是吗?”谢萦姝转头看他,酒意使她的脸颊染上了粉红,眼波婉转若秋水:“刘大叔是出于同情才救了你的小命儿,你觉得这同情廉价吗?因为你的小命儿廉价?” 他没有回答,冷冽地瞥了她一眼。 谢萦姝放下碗,伸出白皙的手朝着远方,看着夕阳最后的余光在指缝中消失,笑了一笑:“我相信,人和人之间,总还是有些温情的,你细细想想,一路走来,可也有人朝你伸出过手,给过你哪怕一丝儿的温暖--” 他迷离了一瞬,抬眼去看最终隐没了的夕阳,阳光完全退散了,却又一抹儿光亮在他心中亮起。 帮了他的人? 记忆深处突然闪现出了那些面容,朝着他露出了温柔笑意的面容-- 他饮尽了碗中的酒,对着冷冷的夜色提了一下唇。 “谢萦姝,你有时候真的很---”他突然停顿了,没有说出讨厌两个字。 “萧慕晟--”她突然凑了过来,带着淡淡的梅香:“你是真不想我死,还是真不想你自己死?” 他一怔,他明白她的意思,嗤笑了一声:“你希望我希望你死?还是你觉得我救你是在救自己--” “我--不知道--”谢萦姝摇了摇头,她意识微微模糊了, 她不知道梅子酒的后劲儿竟然这么大,喝下去的时候香香甜甜的,可一会儿,她的头就开始晕了,她的舌头好像不属于她了-- “我的背--”她叹息般地说了一句:“好像没有那么痛了,我梦见战场的时候也渐渐少了--” 他的神色冷漠了一瞬,却又在她的头靠过来的时候变得柔和,低头嘲笑道:“笨蛋,又忘记自己对酒过敏了--” 他梦见冷宫的时候也少了-- 谢萦姝是真的忘记了,看见夕阳,心情一好,又给忘记了,她真是笨蛋,但是她已经醉了,醉得抬不起头了-- 她很想很想把头抬起来,离开他的肩头,可是她的脸,她的身上又软又热,她昏昏沉沉想要睡觉。 萧慕晟没有动,静静地感觉她靠着他传来的微微的呼吸声和香气,他拎起酒壶,喝了起来。 他的心情平静而安宁,就像,就像那天听她读经书的时候一样-- 她能使他心中感到平静,他笑了一下,嘲笑自己也跟着醉了-- 但天色黑了,夜风凉了,他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入了怀里-- 第112章 他不希望她死,不仅仅使因为和她命运相连 谢萦姝睁开眼睛,昨晚的事情突然上了心头,她懊恼地哎了一声,赶紧起身看自己身上。 还好,衣服好好的。 “切,你那样儿,爷都看得不想看了,才不屑--”萧慕 端着碗进来,看见她这个模样,不高兴地道。 “小人!”她毫不客气地骂道。 “小人?爷一清早起床给你熬粥,你说爷小人--”他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一副要把粥碗扣她头上的愤怒表情。 现在,他很介意她骂她。 “你就是小人--”谢萦姝毫不退缩地抬头直视他的,虽然心中有些不安。 萧慕晟黑了脸,将碗朝着木桌上一放,正要转身走,却从外边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俩人一起警觉了起来,萧慕晟朝谢萦姝递了个眼色,她立刻停止了动作,躲在了角落里去。 萧慕晟来到窗前,从窗缝中朝外瞧着,神色凝重起来。 门外站了十数个高大的汉子,其中一个朗声道:“六爷,我们来接您了!” 他听见这声音,脸色方放松了起来,回头叫谢萦姝:“走吧!” 谢萦姝赶紧下床收拾好,紧张地问:“是你的人吗?” 萧慕晟没有说话,拉开门走了出去。 她也跟着走了出去。 那些汉子齐刷刷地朝他行礼:“六爷!” 萧慕晟问为首的那个:“杨峥,成剑呢?” 杨峥恭敬地道:“成侍卫他在府中对付着要见您的人,是他派我们来的。” 萧慕晟点头,转头叫谢萦姝:“走吧!小心一些。” 走到大门口,萧慕晟突然转身问谢萦姝:“大叔大婶是不是去河边捕鱼了,待会儿我们顺便去找他们道个别!” 她微微一怔,点头道:“话这样说,可隔得远,他们总得半夜才到家。” 他又回头吩咐:“我们在这里的事情,村中没有任何人知道。我们走小路出去。前些日子这里出了命案,官府这几天都来这里查案子,就不要打草惊蛇了--” 众人点头称是,萧慕晟拉着谢萦姝上了普通的马车,里边遮得严严实实。 马车上,谢萦姝看向他,刚想说话,他却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对着她点点头。 他的眼睛中一片肃杀。 谢萦姝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她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好在她配合他演戏已经习惯了,他的话她自然而然地就能接下来。 萧慕晟从袖间滑出了一直未曾离身的短剑,伸手搂住了谢萦姝的腰。 果然,马车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挥手,运功震碎了马车门窗,带着谢萦姝一个飞跃,跃了出来。 他带着谢萦姝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站起来看准旁边的树林,把谢萦姝朝大树后一推,转身面对围了上来的大汉,冷笑道:“杨峥,四哥给了你多少好处?” 杨峥狞笑了起来:“六爷,实在对不住了,四爷一定要你的脑袋。” 萧慕晟也提唇笑了,脸色轻蔑:“就凭你们--” 话音未落,他短剑出手,只见疾影闪过,已经有两名大汉倒在了地上。 “一起上,他受了伤--”杨峥喊叫起来,所有的人一起围了上来。 若不是谢萦姝在旁,即使萧慕晟受了伤,这些人加一块儿都不够他打。 但现在,他得分心望向她,果然那些叛徒几次三番地攻向她所在的地方。 她飞跃过去,挡在了前边,但奈何对方人太多,一个不注意,已经有人扯住了她的肩头。 谢萦姝吓得发出了一声尖叫。 萧慕晟伸手把短剑一扔,剑身精准地刺过了谢萦姝面前的叛徒身上,那人立刻软软地倒了下去。 此时他手中没有了武器,对付对方的招式瞬间便失去了一半的威力。 眼见得自己要吃亏,萧慕晟一个旋身,随手洒出了许多粉末,然后叫了一声:“谢萦姝,捂住嘴巴!” 叛徒一听,吓着了,纷纷停下了动作,捂住了嘴巴。 杨峥见萧慕晟好好地站着,便喊道:“大家不要被他骗了,他最是诡计多端的!” 萧慕晟提起嘴角,唇部一抹凉薄的笑意:“你若不信,提气试试!” 杨峥不敢乱动,但又半信半疑:“你-骗人,你自己好好的--” 他冷笑一声:“你何曾见过下毒的人会毒到自己--” 杨峥脸色白了一瞬,额头上冒出了汗滴,但仍不死心地道:“-大家别怕,忍着一起上,他手中没有了武器--” 萧慕晟神色阴冷了下去,笑意也冷了起来,他伸手朝着空中,淡然地开口:“谁?说我没有武器,剑来--” 果然,一道寒光闪过,他手中赫然握住了一柄短剑,趁着叛徒们还没反应过来,身形一动,剑光闪过,倒了一地的尸体— 杨峥睁大了眼睛倒在地上,看着萧慕晟求饶:“六爷,我知道错了,饶了我--” 话还没说完,萧慕晟的短剑已经钉入了他的心脏,他眼中寒意如冰:“爷,最恨叛徒!” 他提起短剑,在杨峥身上擦了干净,收入鞘中,转头看向那道纤细的身影站着的地方,咧齿一笑:“谢萦姝,你还算聪明,知道爷要做什么--” 刚说完,便觉得心口突然一扯,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又铺天盖地而来。 萧慕晟神色一沉,不顾心口的痛,飞身过去接住了那道朝地上倒的身影,骂道:“你怎么搞的?躲在一旁也能受伤--” 谢萦姝虚弱地笑笑:“我知道你要我去拿剑--” 她已经尽量不让那些被萧慕晟吸引了目光的叛徒看见她的动作,但还是不小心,被其中一个发现了,他一剑就刺了过来。 她忍住剧痛,把短剑扔给了他。 萧慕晟看着她闭上了眼睛,万分紧张,飞快地检查了她身上的伤,看见她的肩膀正在涌出鲜血,心头一跳,封住了她的几处穴道,抱着她上了马,飞快地朝京城骑去— 他不希望她死,不仅仅使因为和她命运相连。 他突然很舍不得,舍不得她带着些嘲弄看着他的笑意-- 舍不得她冷言冷语的模样-- 更舍不得她对着他时,眼中会起的那些泪光,无论是同情还是坚强的泪光-- 第113章 他不是有那么多莺莺燕燕的吗? 半路上,他们遇到了飞奔而来的成剑,他言简意赅地布置了事情:“找几个身形相像的人回去禀告四皇子,就说赶到时我们已经走了,杨峥想要通风报信,被他们杀了。” 他身边的人,四皇子不可能全部都认识。 成剑领命要走,萧慕晟又道:“让人去前边穰梅谷,把所有的村民都转移到安全的地方,特别是老刘头和刘婶,务必找到他们保护好--” 四皇子杀不了自己和谢萦姝,一定会杀村民灭口的。 成剑带着些惊异领命而去,萧慕晟把谢萦姝带回了自己府中,待周密医治后,他才通知了谢南枫。 谢南枫接到消息的时候简直惊吓得闭不上嘴巴,妹妹这些天竟然在六皇子府吗? 谢萦姝一直在昏昏沉沉之中,半梦半醒,她走过了许多的场景, 她看见了温暖的房间中,母亲带着笑喊她暖儿,她想要走进那道门-- 她看见了自己在冰冷的冷宫之中,前头是温暖的光芒透过了门,她要朝着那道门而去-- 可每次她即将走进门时,一个声音就会响在她的耳边,那个讨厌的声音一直在叫着:“烦人精,你别死啊--” “烦人精,快醒过来--” “烦人精,别睡了--” 那个声音太讨厌了,每次自己要朝着亮光走,就开始哇啦哇啦地叫她:“烦人精--” “呼--”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睁开了晶莹的眼眸,抿了一下嘴巴,提气骂道:“萧慕晟,你骂够了没有?” 萧慕晟黑着眼圈儿,阴沉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放下心来:“要不是爷骂你,你醒得过来?你个忘恩负义的烦人精!” 她翻了个白眼:“我怎么这么倒霉,到哪里都要被你连累!” “谁连累谁--”他走到桌子边上,端起了药碗过来,伸手把她往上一拖:“喝药!” 谢萦姝痛得龇牙咧嘴:“你这么大个皇子府,就没有个丫鬟?春云哪儿去了?夏竹哪儿去了?你那堆歌姬侍妾呢?” 他不是有那么多莺莺燕燕的吗? 萧慕晟不耐烦地舀起药汁就往她嘴边送,边道:“别嚷了,你想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在我府中吗?” 她被猛地塞进口里的药汁呛得倒抽一口气,咳了半天才顺过气来,把他手中的药碗一抢,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然后朝他一丢,横眉冷对:“你是觉得我没死很失望,想要呛死我吧?” “对,爷闲得发慌,救了你再呛死你!”他把碗朝桌上一扔,发起怒来:“谢南枫怎么还不来把你这扫把星接走--” 受个伤这么久都不醒,害得他也跟着睡不着觉-- 谢萦姝也突然想起一事,着急了:“糟了,村里的人很危险--” 都怪他这个惹祸精,本来他们躲在老刘头家里好好的,结果他不小心被来借东西的人给看见了, 于是满村的人都知道了老刘头家里救了个俊美异常的美男子,每天都有无数姑娘找借口来看他,估计消息就是这么传出去的— “自己都难保还想着别人--”他余怒未消:“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菩萨?” 谢萦姝不说话,挣扎着要起来。 刚坐起来,萧慕晟瞬间来到床前,伸出根手指朝她额头上一戳,她又“咚”一声倒了下去,撞得伤口剧痛。 “别作妖成不成?一次次地惹爷心烦!”他翻个白眼,俊脸上满是寒霜:“累赘精!” 于是,又一轮争吵开始: “我作我的,我死我的,与你何干?” “你尽拖累爷?一次次地来救你?” “我求你救我了吗?再说,我没有救你吗?要不是我,你现在说不定就是河滩上的一具腐尸!” “你以为爷死了,你就能活?” “你要是死了,我就是死,也是个开心的鬼!” “忘恩负义的小人!” “自私自利的混蛋!” 正吵得激烈,旁边传来一声压低了的轻咳。 谢南枫半是尴尬半是感兴趣地靠着门,问:“你们这是在--打情骂俏吗?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 谢萦姝转头看见他,先是眼圈儿一红,委屈上了心头,又难过起来道:“哥哥,你怎么这么没用,不来找我?” 谢南枫走过来,伸出手揉揉她的头,慈爱而溺爱:“大哥这不是来了吗?有六皇子护着你,你不是好好的么?” “哥!”她怒气起了,叫了一声:“我肩头的伤你没看见吗?这叫好好的啊?” “好了好了--”谢南枫一边抱起她,一边像哄孩子般:“要不是六皇子,说不定你连骨头都没有了,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谢萦姝作势要打他,却扯得伤口一痛,痛呼了一声。 萧慕晟在旁边不由得叫了一声:“谢兄--” 兄妹俩一起回头看他,他本来想说的:“你轻一点--”的话,又咽了下去,随意扯了个话题:“萦姝不见这几天,你是怎么和谢丞相讲的?” 谢南枫愣了一下,又把谢萦姝放回了床上,皱皱眉头对他道:“六皇子,萦姝可能还要麻烦你几天--” 他还没回答,谢萦姝不干了,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哥哥:“你什么意思?” 她心头突然起了不好的预感,自家哥一向都不太靠谱。 果然那个不靠谱的家伙笑嘻嘻地对萧慕晟道:“京兆伊满城乱着要抓进长公主府的刺客,我又对爹讲过你是去田庄上了,要是爹知道那刺客是你,不气死才怪,他这些天已经够烦的了--” “这些天,四皇子的焦点都在谢家,你躲在这里,反而安全一些--” 萧慕晟立刻明白过来,从善如流笑得非常诚挚:“能照顾萦姝,我感到非常荣幸!” “哥--”谢萦姝叫了起来:“你妹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谢南枫过来又揉揉她的头,笑得有些贼兮兮:“我不说,你不说,六皇子不说,谁知道你在这里。再说了--” 他朝萧慕晟投去了带着了然的目光:“你不是迟早要嫁给六皇子的吗?” 萧慕晟非常爱听这话,赶紧过来,朝他肩头一揽笑道:“谢兄放心,我会负责到底的!” 俩人相对一笑,勾着肩,决定出去喝一杯再好好谈谈现在的形势。 留下谢萦姝把床上的所有东西扔了一地,把自家没生心子也没生脑子的大哥和黑心肠的萧慕晟骂了一个时辰-- 第114章 再次回到了六皇子府的谢萦姝 谢南枫和萧慕晟一同在后院的暖室中饮酒,他拿出了包出来的香灰递给他,皱眉道:“这东西,很奇怪--” 萧慕晟接过来,闻了一下,笑了笑:“南枫啊,你是什么时候起对你那如夫人情根深种的?” 谢南枫愣了一下,眼眸深了深,摇头:“我竟然记不得了--” “但是,自从回到家里后,我发现以往的回忆突然就变得清晰了--”他皱起眉头,继续道:“就像眼前突然就清朗了一般,并且很多事情,我能看得透了--” 萧慕晟点头:“你那如夫人啊,不简单--” “是不简单--”他想起了红柔的巧笑倩兮,想起了家里发生的这些事情,不由得笑了一笑,带着嘲弄道:“回到了家里,我才发现那些小伎俩,幼稚得很,可你说,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就会浑浑噩噩的呢?” “这事儿交给我去查吧--”萧慕晟点头道:“我也觉得奇怪呢--” 谢南枫虽然很自傲,但的确是个难得的良将,他聪明勇猛,为什么在后来会变得那样的冲动暴虐、目空一切呢?他当时所作的一切,很不合他以往的作风-- 谢南枫回家的时候,脚步轻快又有些沉重。 妹妹回来了,他的心就放下了,但是和萧慕晟谈了一夜之后,他心头又有些沉重。 他感觉自己身上有些事情不对劲-- 此刻,他的脑袋很清醒,他明白太子弄到现在这个地步,谢府是一定会受牵连的。 照六皇子讲的他和暖儿的遭遇,很明显四皇子是铁了心的要借此机会弄死太子。如果找不出太子是被诬陷的证据,就扭转不了形势。 可六皇子却说,此事交于他和暖儿去解决,他突然就觉得有些心塞,妹妹好像真的比他更加清醒,更加能干。 他惹祸被罢职的时候,她撑住了这个家-- 他还在和红柔厮混的时候,她已经训练出了暗卫,开始保护家人了-- 就像这次,自己束手无策,她却开始查找幕后的真相了。 难道,自己过去,真的做错了? 难道,黎锦云说的,是对的? 一想到黎锦云,脚步自然而然地就向谢萦姝的院子走去-- 刚走进院子,便听见里边的嬉笑声音传来,让他皱起了眉头。 她过得挺开心的嘛! 青藤情绪低落了好些天了,说小姐去庄子上也不带上她。 刚好,银珠在黎锦云的指导下绣好了一张鸳鸯枕巾,便逗青藤说要送给她,给她做嫁人时的礼物,两人正在打闹。 黎锦云在旁边笑道:“青藤你就收着吧!等绣坊开张了,她可就没有时间给你绣了。” 青藤更加不高兴了,翘着嘴巴:“小姐也不见了,你们以后也要搬出去--” 银珠在旁边道:“我们当然要搬出去啦,夫人一掌家,立即不允许我们小厨房私自动火。这不是摆明了想要害我家小姐吗?” “银珠不要胡说--”黎锦云斥责了一声,道:“夫人手里有她的规矩,我们听着就行了。” “小姐,就怕这规矩处处都是针对你定的--” “不要多言,好好把你的绣技练好。”黎锦云平淡地道:“自家有本事了,谁为难都不怕。” “对,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离开这里,管他什么夫人,都管不了我们了--” 谢南枫停住了脚步,想想,转身走了,只叫来李青书,让他告诉少夫人,小姐过不了几天便会回来了。 李青书答应着要走,谢南枫又叫住他,思虑了一下吩咐道:“大厨房中的所有事情必须你亲自过手。” 李青书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道:“大少爷放心,现在家中各处的总管和小厮,都是小姐和少夫人挑出来的人。” 谢南枫明白了为何黎锦云交出掌家权后还风轻云淡的模样了。 他小看她了,他也看不透她了。 他想着事情回到听涛轩,红柔笑盈盈地迎了上来:“枫哥哥,你回来了,我们去城东去听戏好不好,听说来了个裕丰班,南腔唱得可好了!” 谢南枫露出了疲惫的模样,道:“叫丫鬟陪你去吧!我喝了酒,头疼得很!” 红柔翘起嘴巴,不高兴了:“你不是最喜欢听南腔了么?我们去听了戏,再去福来楼吃饭好不好,那里的菜我好喜欢。” 谢南枫心头有些不耐烦了,但还是笑着拍拍她的头:“乖,你自己去吧!这些天爹心情不好,我先休息一会儿,再过去陪陪他。” 红柔这才不情不愿地点头:“那枫哥哥,我给你点一只梦甜香,你好好歇一歇,待会儿我给你带你喜欢的糯米糕回来。” 谢南枫自去梳洗,红柔去点了香,交代了丫鬟一番,走了。 他走进寝室的时候,那氤氲而淡淡的香气让他瞬间觉得浑身一松,疲惫和酒意都消融了去。 他躺在床上,刚想闭上眼睛睡觉,却突然心头一跳,眼睛一睁,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走之前,将香炉的香捏了一小撮带上。他还得去找一次六皇子-- 谢萦姝环顾自己所在的房间,一下子就知道自己在六皇子府的哪个位置。 前世,她在这府中生活了五年,助他登上了太子之位,自己也成为了太子妃,但不过短短数月,便成了冷宫中的太子妃,被他囚禁三年,在他登基的那天魂飞魄散-- 现在隔世再住在这里,她不由得有些感慨。 这个房间在萧慕晟的书房后,进出都需经过书房,很多时候,他不愿意去她或者别的侍妾房中时,便住在这里。 那时候她还非常渴望能住进这里来,盼望着能和他更加地亲密,可他却笑着说这里条件不好,怕她睡得不好,貌似关怀,实则是拒绝她进入只属于他的世界。 现在,他却把她藏在这里,而她却是满心的愤恨。 人、境都没有变,可是心情却天翻地覆了-- 萧慕晟这混蛋一直到夜深都没有回来,也没有半个人影来这里,谢萦姝焦急得很,忍住痛想要下床去看看门外是否有人。 有人的话,她就叫人去找萧慕晟来。 没有人的话更好,凭借着她对这里的熟悉,她闭上眼睛都能摸出府去。 第115章 肖慕晟他留下了朱景行 刚挣扎着站到了地上,突然眼前黑影一闪,谢萦姝一下子落入了个怀抱。 头顶上又传来令她厌恶的声音:“怎么刚分开一小会儿,又在思念爷了吗?” 淡淡的酒味传来,谢萦姝赶紧捂住了鼻子,想要挣脱,奈何他手臂非常有力。 她用尽全身力气又是用力一踩— 他一个不妨,放开了手。 俩人同时痛呼一声,一个痛得倒在了床上,一个痛得抱着脚叫唤。 “谢萦姝--”萧慕晟龇牙咧嘴皱着脸:“你就会恩将仇报!” “你狼心狗肺!”谢萦姝捂着肩头,不甘示弱。 他跳着脚在桌子边上坐下,黑着脸道:“爷好心好意地扶你,你就这样下毒脚--” “谁叫你和我哥一起害我--”她又坐了起来,怒目相视:“我还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那个小山村的人嘛!爷知道--”他扯过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道:“成剑会处理--” “你要怎么处理?”她紧张起来,以他的脾气,他说不定会斩草除根! 他转头斜睨她,嘴角浮上一个讽刺的笑意:“你以为呢?” 谢萦姝看着他,愣了许久,方道:“现在的你,不会那样做的--” 她觉得他还是和上一世不一样了。 从老刘头家中离开的时候,他说的那番话分明是在保护老刘头一家和村民。 他眼中有抹说不明的情绪一闪而过,笑了一声,不说话。 谢萦姝也转开了眼光,突然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自在。 但她突然又想起一事,焦急地转头:“太子府中有内奸!” 他一副了然的模样,淡然地道:“死了!” 她一惊:“侧妃吴氏吗?” 他点头:“我们失踪的第二天,她就上吊了。那个小山庄,也被一把火烧掉了--” “那些女孩子呢?” “不知道,京中没有传出任何女孩子失踪或是遇害的消息,便说明四皇子还藏着她们,她们家中的人不敢乱说乱动--” 谢萦姝一下子颓废了下来,叹口气:“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去揭发四皇子了?” 萧慕晟轻蔑地笑了一下:“他那么急着要做皇帝,即使我们不揭发,他自己也会露出马脚的!” “可是太子--”她刚一说出口,便发现他脸色又变了,心头突然有些紧张,赶紧道:“太子倒台,我们家会跟着倒霉,四皇子一手遮天,你现在,还没有力量和他正面抗衡--” 他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你如此关心爷吗?” 她脸色一红,没好气地道:“谁关心你来着?我关心的是天下苍生,要让四皇子这样的败类得了天下,那还不血流成河!” “前些日子,还有个人口口声声说不会让爷我危害苍生,怎么现在又改对象了--”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狭长的凤眼中满是揶揄:“女人真是善变那!” “你--你应该不会--”她迟疑了一下,虽然很不想承认让这个家伙自大,但还是坦然地道:“我相信你不会--” “哈哈哈!”萧慕晟笑了起来,无限的嘲讽的笑意,他站起来对谢萦姝道:“谢萦姝,你别拿哄朱景行那套来哄爷,爷没那么好骗,爷还是心心念念要杀了你全家的。” 谢萦姝却觉得他这次的笑意有些做作,便跟着笑:“多谢六皇子留了朱景行一命!” 他走过来,低头看她, 她眼中的聪慧和灵动,惹得他心头一动,又有些生气自己的不由自主,道:“谢萦姝,你怎么看怎么讨厌!” 她笑得更加得意:“多谢夸奖,我会更加努力--” 他身影一动,凑了过来,想要故技重施地让她沾染上酒气。 她却早已扯过被子把头一蒙,在被子里怒道:“混蛋!滚出去,我要睡觉了!” 他哼得一笑,转身走了,脚步竟然说不出的轻快。 谢萦姝在这件陌生却又熟悉的屋子中过了百转千回的一夜。 于是,第二天她昏昏沉沉地睡了大半天,直到前面书房中的说话声音把她吵醒了。 还是熟悉的萧慕晟的声音,却拔高了调子带着怒意:“又是这一套?能不能讲些新鲜的!” “所谓上正,下则效;上邪,下则乱;上庸,下则反,这是历朝以来都有着教训的,本朝圣祖最初也不过是一名小官吏,但却能聚集起文正公、武德公等一大批贤臣,便是他公正贤明、知人善用、仁心仁德--” “仁义有何用,你瞧瞧爷的几个兄弟,都是乌眼鸡一般,恨不得把兄弟都给生剥活吞了--” “殿下,所谓的仁并不是软弱,而是要看是对谁,若是老百姓,手无寸铁,杀之必不得人心。若是忠臣,为民为国,杀之必寒人心。若是谏臣,敢于直言,杀之必堵得良臣之道--”那个熟悉的声音继续道:“您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对什么人该行什么事。” “那么对挡我路的人呢?”萧慕晟的语气平和了一些,但嘲讽依然:“不该杀吗?” “您的路,您的什么路呢?若您走的是邪路,挡了您的人,便是忠臣。若您走的是正道,天下道路千千万,为何又一定要走一条充满了鲜血和杀戮的路呢?” “啊哈!”萧慕晟冷笑了起来:“书生意气,等到了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定不会这样说了--” “殿下,前朝最后一位皇帝,临朝十五年,杀了多少忠臣良将,但最终结局如何呢?物极必反,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好了,今天爷不想再听你唠叨这些废话,爷想听你说说对太子这件事情的看法--”萧慕晟不耐烦了。 谢萦姝的心猛跳了起来,忍住肩头的疼痛下床来走了出去,看见书桌前那个瘦削的身影惊喜地叫了一声:“朱先生!” 书桌边的两人一起回头,朱景行也很是惊喜:“谢小姐!” 谢萦姝激动地道:“想不到还能再见到你--” 她原以为,即使朱景行还活着,也定是被萧慕晟折腾得不成人样了。 第116章 他恨她还来不及,哪会有这些心思 朱景行还未说话,萧慕晟在一旁不高兴了:“谢萦姝你什么意思?” 他的确是打算杀了朱景行的,但临头的那一瞬间朱景行的表现让他瞬间想到了谢萦姝,两人都是一样的死倔,他收了手。 朱景行前伤加后伤,差点死去,可萧慕晟却没有让他死,救活了他后扔他在地牢里。数天后,突然叫人把他带进了六皇子府,并且要他每天都讲治国理政的道理给他听,道只要把他讲动了心,或许会留他一命-- 刚开始,朱景行一讲到仁心仁政,他便冷笑便嘲讽,朱景行却又偏偏不怕冷嘲热讽,不管他脸色如何黑沉冰冷都要讲下去,常常讲得他大怒,骂他是个啰嗦鬼,是个异想天开的酸秀才,拂袖而去。 第二天,他却又偏偏还来听朱景行啰嗦。 时间长了,他虽然还是满口的嘲讽,却也能坐下听一些。 最近一段时间来,他开始询问朱景行对朝政的一些意见。 谢萦姝带着嗔怪看萧慕晟:“我的意思是你虽然很讨厌,但还算聪明,留下了朱先生,不然,你就等着后悔去吧!” “切!”萧慕晟觉得自己的自信受到了质疑,不高兴了:“你以为爷一定需要他么?爷随时都可以杀掉他!” 谢萦姝不想继续和他斗嘴,便朝朱景行道:“朱先生,你可有办法救太子殿下?” 萧慕晟更加不高兴了,她一出现就对这个酸秀才笑脸相迎不说,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个软蛋脓包。 他从书桌后站起来,走到了谢萦姝和朱景行中间,捏起她没有受伤的肩膀,把她朝后转,不耐烦地道:“男人说话,有你什么事儿,进去养你的伤吧!” 谢萦姝不愿意,强扭着头道:“我要怎样,又关你什么事儿,你放开--” 话音未落,她突然腾空起来,吓得啊地尖叫了一声。 萧慕晟打横抱起了她,朝里边走,边走边道:“你再不老老实实地躺着,爷立刻就把朱景行扔进地牢里去--” 她闭上了想要骂他的嘴,任由他放她进了被子。 他很满意:“一会儿我给你端药来!” 谢萦姝刚想反对,他用凌厉的眼神制止了她的话,她只好把被子一拉,盖住了头。 萧慕晟笑了一下,转身出去,笑意在看见朱景行的一瞬间消失。 心头竟然起了一丝丝酸涩。 这什么感觉,他觉得简直是莫名其妙。 然后,那一下午,他看朱景行怎么都不顺眼,挑了一下午的刺。 谢萦姝听着外边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心底倒是踏实了起来,躺着也没有事情做,朦朦胧胧地又睡过去了。 萧慕晟忙完后,端着药碗进来,见她睡着了,眉头一皱,想要上前推醒她,却又见她脸色苍白的模样,便走到门外叫了一声:“成剑!” 成剑立刻出现在他面前,萧慕晟递过去药碗:“去热着,一会儿我叫再端来。” 成剑这两天把熬药、烧水什么的杂事已经做得非常顺手了,端着药碗二话不说正要走。 萧慕晟又道:“去东街南玉丰拿几个盒子--” 他突然想起,她最喜欢那家点心铺的东西。 “这个时候,怕是关铺了--”成剑为难地道,不明白为什么从来不吃这些杂物的爷突然要买这些。 “那是你的事--”萧慕晟转身边走,经过书房的时候顺手拿了本书,坐在桌子边看书等着她醒过来。 但看着看着,目光就朝着床上的人儿脸上去了-- 这累赘,脸色怎么还是这样的苍白啊-- 谢萦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睡得多了反而头昏眼花的,便挣扎着坐起来。 刚坐好,一碗黑漆漆的东西已经递到了面前,伴随着萧慕晟冷冷的声音:“喝了!” 她立马苦起脸:“我还没有吃饭,就喝这个?” “喝了药再吃东西--”她一觉睡了好久,萧慕晟等她醒过来,耐心已经差不多没有了。 “不成!不能先喝药再吃东西,我的胃会痛!” “你怎么这么麻烦?”萧慕晟不高兴起来,端在她嘴边的药碗又靠近了一步:“反正都是吃下肚子里去的,先吃什么不都一样。” “不一样--”谢萦姝抬头瞪他:“就像你必须要先吃饭再喝汤一样,顺序不能乱!” 萧慕晟一怔,然后一笑,眼眸变得亮晶晶的:“你还记得爷这个习性?” 谢萦姝也一怔,推开他的手:“我真的很饿!” 他转身去放下药碗,把桌子上的几个食盒拿过来,放在床边桌子上,道:“吃吧!” 谢萦姝看着盒子里的点心有些惊奇:“荷花酥、杏仁糕、桂花糕—” 她很喜欢吃这些软糯的东西,但没想到现在能在这里吃着。 她抬眼看萧慕晟,莫非他还记得自己喜欢吃什么? 给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他清了一下嗓子:“这是刚才宫里赏下来的,省得爷劳师动众地去叫人给你做饭。” “哦!”她瞬间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他恨她还来不及,哪会有这些心思。 她吃着,他在对面坐着,开口道:“一会儿,你哥会来接你回府。” “真的吗?”她一惊,嘴里的糕顺着喉咙一滚,瞬间噎得咳了起来。 他走过来,递过一杯水,嫌弃地看她:“别把渣滓掉在爷的床上--” 谢萦姝喝了水,顺过气来,把嘴巴一抹,高兴地问:“我哥他什么时候来?” “我不知道--”萧慕晟心头有些失落:“你回去后,还有事情要办。” “什么事情?”她抬头看他,开始猜测:“你是要我和我爹说点什么吗?” 他带着赞许看她:“没错!不仅要说,更要把你的伤让他看到,而且你要哭得悲切一些。” “为什么?大哥说四皇子正在抓我爹的错,要是让他知道我受了伤,为难起我爹,拿住了我去长公主府的把柄,不是正好借此整治谢府吗?”谢萦姝不明白了:“不然,我干嘛要躲在这里?” 萧慕晟眼中出现精明和算计:“昨天我们回来的时候,我还想着尽量不和他正面冲突,能让他觉得我不过是受你爹的指使最好--” 她不快了:“你还真会算计,把仇恨都拉到我家头上!” 他不理会她的不高兴,继续道:“现在我的想法变了,刚才宫中来了旨意,贵妃连夜把初云接去了她的宫中,说是要亲手照顾她。” 第117章 你别奢求爷的心头会有仁慈! 谢萦姝的眉头立刻皱紧了:“贵妃是四皇子的生母,她要照顾初云,是为了威胁你吧?” 萧慕晟看她:“所以,我想和你做笔交易--” 谢萦姝也很担心初云,但是又和他联手,她怕上一世的悲剧又重演,便低头不语,思索了起来,半晌才抬头道:“你用什么做条件?” 他挑眉:“你救出初云,我救出那些被四皇子囚禁的女子--” 谢萦姝听了,看着他不回答。 他继续道:“你回去,向你爹哭诉你被四皇子的人从田庄中掳走,朝着林彝山去,半路中好不容易逃脱出来,你爹定会调兵围攻那里,爷便在半路上截人。” “四皇子狗急跳墙,杀人灭口怎么办?”她思考虑得很周到。 “所以我们不能浪费时间,一会儿你就和你大哥回去,我也会立刻去找你爹,夜半杀他个措手不及,四皇子的手下定不敢乱杀人质,会带着人逃跑--”萧慕晟一副胜券在握的神色。 “你别忘记了,四皇子从始至终都没有在被他捉住的女孩子和家人面前出现过,我们无法去皇上面前告他的状!”谢萦姝还是很清醒的。 “谁说爷要告他这个状?”他冷笑了一声:“爷只想和你做这个交易,我要的是初云平安,而你满足了你的菩萨心肠,你爹会解除这么多官员要求皇上罢黜那个脓包的危机,这不很好吗?大家都获利。” “萧慕晟!”谢萦姝突然叹息了一声,带着些悲哀和难过,突然道:“其实,你早就找出了四皇子把那些女孩子藏在哪了,对不对?” 他愣了一下,抬起眼角看她,眼中满是警惕。 她又道:“但是,她们的性命在你心中,只是个砝码。你知道这件事你会被四皇子威胁,所以你故意留了一手,说找不到那些女孩子,今天初云被贵妃接走后,你知道凭你自己救不出她,便拿了这砝码来和我做交易。你算出了一切,你真的--” 太奸诈了! 萧慕晟听了这话,抬眼看着她,沉黑的眸子中看不出情绪,半晌才叹了一口气:“谢萦姝,我以为生死两世,你总算会认清爷是什么样子的人。你别奢求爷的心头会有仁慈!” “那好,我们就仅止于交易--”谢萦姝看着他,沉静地道:“我救初云,你救出那些女孩子--” “成交!”他站了起来,转身就走,不再看她一眼。 他心头很有些不得劲,她说了半天,根本没有意识到,如果那天夜里不是为了保护她,他不会被四皇子的人发现,也不会被四皇子针对,他能继续韬光养晦,等待着某天一跃而起。 傻子一样的女人,亏他还觉得她变得聪明了。 萧慕晟果然很有本事,一切朝着他的设计在进行。 谢萦姝被谢南枫接回去,朝着谢远臻哭诉着从田庄回家的路上被贼人掳走,并且要她写书信要求他不要再管太子的事,还说很多大臣的女儿都被他们抓住了,老老实实地听了话。自己好不容易在半路上逃脱,遇到了来田庄上接她回家,匆匆追来的谢南枫-- 谢远臻看着肩头有伤的女儿,听着女儿的哭诉,大发雷霆,同时,他也明白过来那些官位不高的官员为何会突然连声一气地上疏请求罢黜太子。 萧慕晟也适时地来了,向他道最近自己为了太子的事情殚心竭虑,终于发现了四皇子府中的人频频出没城郊林彝山,怕是有什么阴谋。 谢远臻立即明白,四皇子定是把人都藏在了林彝山上,便立即要京兆尹调动人去,萧慕晟和谢南枫主动请求去救人,他当然答应了。 就这样,谢南枫带人佯攻,萧慕晟在半路上截道,第二天清晨,那些奄奄一息的女子都被救了回来。 但山上的人非常狡猾,要不就是逃脱了,要不就是服毒自尽,总抓不到活口。 谢远臻命不要声张,悄悄地把这些姑娘送回了家,并且向她们家人说清是太子殿下发现事情不对劲,查清事情后救出来的。 那几家正在为了掳走女儿的贼人们好些日子都没有消息焦头烂额,一时间大喜过望,对太子感恩戴德。 这么一来,不过两三天,罢黜太子的声音少了许多,替太子求情的人却多了起来。 皇帝也不蠢,召谢远臻深谈了一次,谢远臻自然把这段时日众多官位不高的大臣联合上疏要罢黜太子的原由讲给了他听,道圣上若是不信,可以传召那些官员问询。 但行事的贼人从来都只要求罢黜太子,没提四皇子半句,谢远臻在皇帝面前告不了四皇子的状。 皇帝听了,面色沉郁地说了一句:“个个都挺有本事的啊!”便挥手叫谢远臻退了下去. 这个节骨眼上,谢远臻也不敢再多说。 刑部审查太子府中皇袍一事却出人意料地有了结果,那些袍子所用的衣料均来自江宁织造,那里出产的每一匹上用的料子都会登记造册。 这一批料子原本是送进了长公主府-- 突然之间,长公主府有些百口莫辩的意味,长公主匆匆进宫见了皇帝,声明自己与这件事情没有一点儿关系。 皇帝一向敬重长公主,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会命刑部查清楚这件事。 长公主心头有鬼,这批料子的确不是她府中的,但送入她府中的那一批却在前几日的夜里丢失了,然后突然就爆出了这么一个消息。 她明白是被人栽了脏,但自家的确也涉及了太子的事情,又不敢去深入解释。 这么一来,她左右为难,只好顺势朝皇帝为太子求情,道既然事情已经明了,太子无罪应该释放才是,只希望这件事不要再深究。 皇帝见此事牵扯的人越来越多,特别是涉及了长公主,便命刑部了结此案,太子自然解除了禁足。 但自此之后,皇帝对长公主的敬重不比往昔了。 腊月十三是长公主婆婆的寿辰,本来经过皇后的提议,皇帝有意在那天加封老夫人为一品韩国夫人,也就不了了之。 长公主知道皇帝是在猜忌她了。 哪怕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一旦涉及到政治,亲情便自然退后了一步。 但是,人心只要起了隔阂,是无法再贴近的,特别是在皇室中。 第118章 爷先警告你,你用平常一点的手段救初云 谢萦姝见了事态的发展,知道此事定是父亲所为,但她回来后,没有向父亲提起过长公主府与四皇子之间的纠葛。 能想到从长公主这边入手,解决这个事情,分明是萧慕晟所的主意,但他又怎么可能会帮太子? 她心头闪过一个模糊的希望-- 太子可以出府后,去了宫中向皇帝皇后谢恩,接着便来了谢府。 谢萦姝正在书房和谢远臻说着家中的事,对周氏管家的事情表达了不满意:“父亲,您明明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周家是什么样的,你还要相信她么?” “息事宁人吧--”谢远臻道:“周氏一门虽然官位不大,但是却很烦人,经常扭着夫人不管家这事儿来烦我。再者,你和少夫人安排得很好,她管任她管吧!” 谢萦姝明白父亲虽然官居高位,还是有很多不得已,便作罢,横竖把钱物管住了,其余任由她了。 她刚要告退,太子来了,萧慕晟也跟在后边,见了她,两人的脸色都有些欣喜。 谢萦姝行了礼,退了出来,萧慕晟跟在后边出来,留太子单独和谢远臻说话。 她不想搭理他,快步走了几步,萧慕晟在后边道:“谢萦姝,你别忘记了答应我的事。” 谢萦姝站住,转身道:“我自然记得。” 萧慕晟走了过来:“你要怎样救初云?” 谢萦姝一笑:“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萧慕晟看着她,心头突然划过一抹阴影,眼中带起了警告的意味:“爷先警告你,你用平常一点的手段,比如进宫探望初云然后闹点儿事什么的--” “我自然知道--”谢萦姝带着些狡黠笑了:“会有个惊喜给你的。” “惊喜?”萧慕晟更加不放心了,语气中也带上了威胁的意味:“要是变成惊吓,爷就一巴掌拍死你!” 不知道从何时起,谢萦姝已经完全无视他的威胁了,她只是淡淡一笑,转身要走。 却看见院门边有道身影匆匆而来,她心头一喜,迎了上去:“郡主,您能出门了吗?” 楚霞一脸的焦急和期待,抓住她的手问:“太子哥哥来这里了吗?我想见他。” 谢萦姝自然明白她的急切,劝道:“殿下在和我爹说话,一会儿便会出来,我们去那边暖阁中坐一会,等着他吧。” 楚霞只好跟着谢萦姝到了暖阁中,叫丫鬟在门口瞧着。 她愁眉对谢萦姝道:“我好不容易才得了出门的机会。又不敢直接去太子哥哥府上,只好到这里来,看能不能碰上他。” 谢萦姝上一次夜会楚霞的时候就觉得,长公主的目的绝对不是为了把楚霞嫁给太子,她和四皇子定然还有别的交易,现在看楚霞的模样,她隐隐约约猜到了些。 她直接问道:“可是公主不允许你再见太子殿下?” 楚霞抬头看她,眼中带起了伤感:“母亲说,舅舅不会让太子哥哥娶我的,她只能用别的法子保住我的前途--” “什么前途?”谢萦姝紧张起来:“公主要让你做什么?” 楚霞摇头:“我不知道,萦姝,我有些害怕--” 她平日里是那样的高傲自信,现在眼中溢出了惧怕:“四表哥他这些天来了好多次,他--就像当初对你那般模样--” 而且最让她害怕的是,她发现母亲和父亲竟然默许了他的这种行为。 谢萦姝立即明白了,她带着怜悯看着楚霞:“公主是不想把宝压在太子殿下身上了。” 前世,长公主把控了太子,这一世,太子身后有了谢府,她便要转变目标了吗? 虽然口口声声说为了楚霞,骨子里却依然是为了权力。 为了权力,女儿的心愿和幸福都是可以无视的。 楚霞眼中盈上了泪水:“我舍不得太子哥哥--” 谢萦姝情绪也跟着低沉起来:“楚霞,很多事情都不能尽如人意--” 如果长公主府选择了四皇子,楚霞和太子之间的隔阂更加地多了。 楚霞把眼睛一抹,提高了声音:“我不会让母亲摆布的,我要嫁给太子哥哥,为了这个,我会想尽一切和她抗争--” 她的神色异常的坚定,谢萦姝不知道该是赞扬还是劝慰她。 这时,外边传来丫鬟的声音:“殿下过来了。” 楚霞一下子站起来,冲了出去,满怀情真叫道:“太子哥哥。” 太子看见她,愣了一下,沉下了脸色:“你在这里做什么?” 长公主参与诬陷他的事情,虽然皇帝命令不再查究,可他心头始终是介怀的。 对楚霞,更没有了好声色。 楚霞站住脚步,脸色悲切:“太子哥哥,我从没有想过要害你!” 太子很少冷脸对人,但对她,他失去了往常的温和,语气淡漠:“你害死了太子妃,现在你母亲又要害我。你就不要假惺惺地再出现在我面前。” 楚霞性子率直外向,听了这话,过去想要拉他的手,哭了出来:“太子哥哥,对不起,我错了--” 太子甩开了她的手,摇头道:“事情已经这样,你和我,真的不必再见面。” 虽然她改变了许多,虽然她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但见到她,他就会想起死去了的太子妃。 “太子哥哥,我只想陪着你身边--”楚霞哭着道:“你对所有人都在笑,可是我知道你过得很苦,我只想让你快乐一些。” 一句话触痛了太子的心,他用善良掩盖起来的软弱,用和蔼掩盖起来的害怕,原来她都看在了眼中。 他的孤寂、他被权势包围着的战战兢兢,她也看在了眼中,可是,这些又是谁给的呢? 太子苦笑了一下:“我的苦,有一半都是你给的。” 他从小被皇后娇养着长大,没有磨练出坚毅,却又被捧上太子的位置,众多兄弟都羡慕他是天之骄子,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坐在这个位置的胆战心惊。 他的父皇,既需要他赶快成才担当大任,又怕他早起歹心谋夺皇位,对他没有信任,他一言一行多般谨慎,还是被猜忌-- 他的兄弟,表面上和和气气,背地里却对他下着毒手-- 他的幕僚,只要求他勇敢强势,却没有人告诉他,要怎样去承担勇敢和强势的后果-- 他只能用宽厚和温和作为自己害怕的伪装,而只有太子妃,能理解他,宽容他,可他失去了她,他也不知道要怎样去原谅楚霞对太子妃的伤害。 第119章 脓包就是脓包,扶不起来的! 楚霞流着泪怔住了,喃喃地道:“太子哥哥,我一心只是为你,我也不想让你失去表嫂,她走后,我才知道,我宁愿自己心痛,也是不愿意你心痛的- 太子看着她,心头酸痛了片刻,还是叹了口气转开了头:“你别再多说了,回去吧!我和你,始终不是一路的人。” 楚霞浑身一颤,抬起头看他,停止了抽泣,满怀都是绝望:“我知道,我明白了--” 原来真的就如谢萦姝所说,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她转身要走,却又转头:“太子哥哥,你保重,生在皇家不是你的错,被人诬害也不是你的错,你要--好好的--”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背影倔强而孤单。 谢萦姝在暖阁中没有出去,不想打扰两人说话,此时忍不住一掀帘子出来,看着太子道:“殿下,你对郡主太绝情了!” 太子妃的死,本也不是楚霞的错,他却一意孤行地将痛苦记在了她的身上。 她爱他,本没有错,却又是最大的错。 太子见了谢萦姝,原本沉郁的神色缓和了:“听谢丞相道你受了伤,可有大碍。” 谢萦姝却不想和他讨论这个,她打量太子,不过半月光景,他憔悴了许多,眼睛中也没了往日的明亮和光彩,高大的身躯佝偻了些,便带着些同情道:“殿下,为什么你就一定要拒绝那么理解你的楚霞呢?” 刚才听了楚霞的话,其实谢萦姝也有些羞赧,她一直都觉得太子不够坚毅,却从没去理解过他的辛苦,没有想过性子软弱的他是怎样面对着一切阴谋和伤害。 太子顿了一下,道:“我不愿,连婚姻都是一场算计。” 他真的觉得有些怕了。 谢萦姝道:“长公主会算计你,但是楚霞一定不会,她为了你,收起了自己的尖刺,竭力去变作你喜欢的模样,为了你,她甚至愿意和长公主去抗争,可是你这样让她怎么办--” 经过了这么久的相处,她能保证楚霞的真心-- 但太子摇头:“我如今,朝不保夕,那还有心情去管她。” 谢萦姝看见了囚禁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他变得更加地软弱和畏惧,便劝慰道:“殿下,您别想得太多,皇上也是受了别人的蛊惑,他对您,还是有很大的期翼的。” 太子眼中出现了畏惧:“父皇见了我,大怒了一场,骂我连自己门户都守不住,怎能守得住天下。” 这句话让他深深地战栗,父皇这是彻底对他失望了吗? 谢萦姝连忙道:“殿下,我知道您很害怕,但是,你越是害怕,想要害你的人就越是胆大妄为。四皇子这样地不择手段,若是你不坚强一些,早晚又会被他害的。” 太子瑟缩了一下,叹了口气:“我没想到他竟然恶毒至此。” 谢萦姝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殿下,人心难测,却又可测,只要有了对权力的欲望,就什么都做得出来。” 太子突然有些烦躁:“为什么人人都说太子的位置好,他要,我尽可以让他。” 谢萦姝听了这话,失望又有些悲哀:“殿下,位置能让,天下呢?黎民呢?你让他当了太子、做了皇帝,反对他的文武百官怎么办?黎民百姓怎么办?” 她敢说,四皇子若是当了皇帝,暴政只会比萧慕晟更厉。 “可我也未必就能做一个好皇帝--”太子情绪低落得很:“父皇对我没有信心--” 谢萦姝看着他:“皇上对你再没信心,也没有罢黜你让四皇子做太子,他对你,绝对比对四皇子要信任得多--” 太子听了,眼眸中亮了一瞬,却最终还是叹息着走了,走之前对谢萦姝道:“萦姝,谢谢你--” 语气颇有柔情,谢萦姝扶额,他怎么认不清谁才是真正能理解他,能抚慰他的痛苦的人。 看着太子的背影,她叹口气也要走,她要吩咐手下去办一件事。 萧慕晟却从后边来,看了看太子的背影,挑起眉头:“脓包就是脓包,扶不起来的!” 谢萦姝转头冷笑了一下:“脓包的太子也比阴毒的四皇子和你好!” “那可未必!”萧慕晟提起嘴角:“至少在爷的手中,天下是保住了的,你让他试试,信不信他一登基天下必定会乱!” “有你和四皇子在,自然会乱--”谢萦姝皱起眉头。 “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和那个小人并提,爷没他那么下作--”萧慕晟不高兴地道:“爷这辈子可是什么都没有做,还在帮那个脓包和你老不死的爹!” 谢萦姝愣了一下,带着讽刺笑了:“当初你要杀我,我说我什么坏事都没有做,你依然不放过我,现在六皇子倒来说这话,真是风水轮流转!” 萧慕晟的脸色有些难堪了,再一次觉得谢萦姝变得这么聪慧,真的很是讨厌! 他“切”了一声,没话找话:“爷知道你一会儿要做什么,但是晚了!” 谢萦姝惊惧地看他,突然就猜到了:“晚了?你是说颜子茵她--” 她是要派手下去救颜子茵,四皇子打楚霞的主意,定然不会放过四皇子妃,哪怕她已经是名存实亡。 “爷在探长公主府的时候就发现了四皇子的意图,派了成剑去看了,说是已经病入膏肓了--”萧慕晟脸色沉郁地哼了一声:“哪里是病?分明是毒,慢性毒药,已经无药可解--” 他竟然觉得四皇子这样很是小人,可他前世也是这样做的,甚至更加无情。 谢萦姝的心往下一沉,顿感遗憾又悲伤,错付于人的情,果然最是伤人,颜子茵和前世的她多么像呀! 俩人一时无言,站立在寒风中,彼此心头各有感慨。 谢萦姝回到房中,已经是黄昏,天气愈发寒冷,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青藤早已经把屋内烧得暖融融的, 黎锦云在桌子边一笔笔地算着绣坊的账,见她进来,抬头道:“绣坊已经全部收整好了,你看,前楼高两层,楼下是铺面,楼上隔出了雅间,中间有个很大的院落,晾晒绸缎绣品非常方便,左右厢房正好做绣房和仓库,正房也有两层,楼下做书房、会客厅,楼上做房间。” 第120章 爱一个人,怎样才算错?怎样才算不错? 谢萦姝伸头看了布局图,也非常满意:“正房后还有个小院子,你不是最喜欢花花草草了么,种上些搭个葡萄架,夏天好乘凉。而且院子左右都是人家的内宅,清静得很。” 黎锦云笑了:“这么一栋好宅院,可是亏得有你,本钱算你的,挣得钱都归你,我只当帮你管铺子。” 谢萦姝正色道:“嫂子说这话便是见外了,我拿钱修绣坊全是为了你,你不做主人的话,我干脆把它卖了。” 黎锦云只好道:“好吧,你出钱我出力,收益平分。” 谢萦姝笑了:“罢了,你这小绣坊能挣多少,我有庄子还有店铺,这点儿收益,多它也不多,少它也不少,何苦算来算去,你全都收着吧--” 黎锦云把账单子收起来,道:“不管多与少,反正我都给你留在那里--” 谢萦姝只好任由她了-- 两人不想太过声张,打算静悄悄地开门就是,这里黎锦云就开始着手收拾在家这段时间绣出来的第一批成品。 正乱着,李青书愁眉苦脸地来了,道:“少夫人、小姐,夫人去叠玉楼定了好几套首饰,又让绸缎庄送了二十匹缙云缎过来,说是后日是姨夫人家的小姐及笄之礼,准备好的贺礼之外,还得送上乘的去,这加起来千余两银子,今日账单送了过来,她要我拿过来找少夫人签字画印--” 黎锦云接过账单子,看了看,眉头皱了起来:“前些日子你不在家,夫人已经添置了好些首饰和衣物,古玩珍品、名贵药材什么的也买了不少,花了两三千两,照这样,府中收益全尽着她一个人花都不够。” 谢萦姝哼了一声,鄙夷地道:“她倒是大方,她那妹子一年送了多少东西过来,前些日子爹爹生辰,也只送了两个花瓶过来。真是一家子吸血虫。” 黎锦云把账单子放在桌上道:“玉书,你回夫人,本月府中所有账已经结了,送给老爷看了,她这账单子,得请老爷过目之后才能付钱。” 李青书松了一口气,答应着去了。 谢萦姝又看看单子,突然皱起眉头,拿起了一张,问道:“嫂子,你听说过京城中有叫吴彩阁的绸缎庄么?” 黎锦云摇头:“没有听过,不过京城挺大的,有些店铺开在偏街小巷也未可知。” 谢萦姝脸色怪异地摇头:“这么大笔的买卖,不应该在小店铺交易呀--” 她让黎锦云把这段时日签过印的周氏用钱的单子都找了出来,一张张细细地看过,将其中的一些拿出来收好。 红柔的丫鬟又过来了,拿了一叠单子来,说是姨娘这段时日的花销单子,夫人已经是允许开支了,请少夫人签印。 黎锦云也接过来了,说了声知道了。 谢萦姝皱起眉头拿过来瞧,不满地道:“怎么她也敢大手大脚,摆起谱来了,谁给她的权力?” 黎锦云淡然一笑:“你大哥要我不许克扣她的花销,她要用什么尽管让她用,我便由她了--” 谢萦姝嘲弄地哈了一声,把那叠单子一扔,没好气地道:“看看这些,都是些香料的账单,大哥他还是脱不了那个瘾!” “暖儿--”黎锦云带着担忧道:“我原以为红柔性子单纯,你大哥倒算是遇上良人了。想不到她竟然和夫人联手起来诬陷我,看来她也并非良人,那么这香,可是有古怪。” “自然有古怪--”谢萦姝道:“我的人跟了她很久,每一次她买的东西,都照着买了一份下来,可全都是普通的香料。我猜,应该是她手中独有的一些原料还没有用完,她总有一天会出门找那些独特的东西的,我等着瞧--” 黎锦云非常敬佩地看她:“你想得如此周到,真是让我太过惊奇。” 谢萦姝苦笑了一下,她前世害人害惯了,对这些不过是轻车熟路,但她突然朝黎锦云凑了过去:“你还是挺关心我大哥的嘛?” 黎锦云愣了下,一手推开她:“胡说!等和离书一签好,我就要搬到绣坊去了。” 谢萦姝有些了然地笑。 第二天,谢萦姝自然要上街去查查周氏买东西的那些店铺。 天气寒冷,即使她抱着暖婆子,没过多久也就觉得身子冷得慌,便带着青藤走进一家酒楼,想歇歇再走。 可是刚坐下,一道身影便闪进了她要的雅阁,一如当初率真的模样开口道:“谢萦姝,我要你帮我逃婚!” 一句话吓得她差点摔到桌子地下去,带着苦笑道:“郡主,不要开这种玩笑!” 这楚霞郡主,简直勇敢得鲁莽! 酒楼中,谢萦姝满脸苦笑地看着对面的楚霞郡主:“你又没有订婚,逃哪门子的婚?” 楚霞眼神黯然,低沉地道:“昨天夜里,四表嫂去世了,今天早上我去给母亲请安的时候,听见她在和父亲商议此事--” 她的母亲说起四皇子妃死去的时候,非常满意,微笑的眼神看得她心头发憷。 生命的逝去,难道不是一件悲伤的事情吗? 谢萦姝神色也黯淡了:“我知道的--” 她在昨天就已经去了那孤冷的水月庵中探望了颜子茵。 酷寒中,颜子茵裹着薄薄的被子奄奄一息,看了她,只流出来一行清泪,摇摇头不说话。 她知道再多的言语都是苍白,只是坐在了床边,握住了颜子茵的手,淡淡地道:“别多想。” 她想告诉她,死亡并不是结束,或许是另一种开始,但还是感觉空虚和苍白。 不知道如果上天再给颜子茵一个机会,她会不会再依然这般地付出一切-- 颜子茵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费尽全力说了一句:“我-明白,对-不起--” 谢萦姝静静地陪了她一下午,她曾经非常反感这个为爱卑微的女子,现在她又很同情她。 爱一个人,怎样才算错?怎样才算不错? 颜子茵也好,楚霞也好,谁不是明知所托非人,却依然飞蛾扑火。 第121章 谢萦姝这烦人精,这辈子虽然死折腾,但也不无益处 楚霞坚定地看着谢萦姝:“我不嫁给四表哥,他不是好人!” 谢萦姝回过神来,看着她圆润洁白的脸颊,颜子茵枯黄瘦弱的脸一下子又跃上了心头,她想了想,问:“逃了婚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太子他--” “不关他的事情--”楚霞有些苦涩:“我终于明白,无论我怎样,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不喜欢我,就像我永远也不会喜欢四表哥一样。只要能逃,往后如何我都能接受。” 谢萦姝叹口气,道:“逃容易,可是逃出去之后呢?你就永远都不能再回家,也不能再见你父母,你舍得下?” “我!”楚霞顿了一下,眼圈儿一红,吸了一下鼻子:“我长了这么大,骄傲了这么些年,才发现我也好,父亲也罢,都不过是棋子和工具,我不想受别人操纵,我不想一辈子都面对着一个让我恶心的人--” 如果让她要对着四皇子一辈子,她会疯的! “你想要我怎样帮你?”谢萦姝问道,她觉得楚霞比颜子茵清醒,楚霞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要帮助她-- 楚霞眼睛中充盈了希望的光彩:“那天夜里你能来我房里,说明你并非看上去的那么单薄,我想,你今天夜里来府中帮我逃出去。” “不成--”谢萦姝一口回绝:“你府上戒备森严,那夜里我们差点就被捉住了。再者,长公主发现你不见了,定会全力追缉你的下落,除非--” 她突然顿了一下,眼中出现一抹精光:“除非你死--” 楚霞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谢萦姝,我来找你救我,你竟然要我死?!” 她突然感觉所托非人! 谢萦姝回家的时候,在自己院子门口遇上了谢南枫,他好像正要进去,便忍不住嘲笑:“怎么?你是来负荆请罪的么?” 谢南枫脸色变了变,道:“与你何干!” 谢萦姝走上前去,挡在院子门口:“这是我的院子,你不说清楚来做什么,就别进去。” “谢萦姝!”谢南枫发怒道:“你别以为手里有了几个人就了不得了,再不让开,信不信我把你偷偷干的一切告诉爹!” “谢南枫!”谢萦姝也怒了:“你信不信我也把你信口雌黄,丢我在六皇子府的事情告诉爹,看谁先挨骂!” 两人怒目而视,房门却打开,黎锦云走了出来道:“暖儿,你哥是来找我的!” 谢南枫立马道:“黎氏,红柔的花销你为何不付账?” 谢萦姝不待黎锦云回答道:“她每个月有分例,花完了就忍住,凭什么要给她付账?账单子是我压下的,你找我好了!” 谢南枫不看她,只问黎锦云:“我说过,你不过是个外人,谢府的事情不需要你管!你还要多事!” 黎锦云脸色一白,还没有说话,红柔却匆匆在后边出现,慌慌张张地去拉谢南枫:“枫哥哥,我只随口说了一句,并没有怪姐姐的意思,你别为难姐姐!” 谢萦姝正要骂她闭嘴,谢南枫却怒不可遏地指着黎锦云:“你处处与红柔作对,不过是嫉妒她,我告诉你,我就是厌恶你,你把我名下的财物都划出来,往后我的事情你少管!红柔她爱怎么用就怎么用!” 黎锦云煞白了脸,点着头道:“我知道了!” 红柔赶紧又要去拉黎锦云:“姐姐,你别生气,枫哥哥他不是那个意思—” 她的手还没有接触到黎锦云,谢南枫一把拉住了她,恨恨地道:“你别碰她,这样嫉妒无德的女子,看脏了你的手!” 谢萦姝气得要冒出火花来了,谢南枫又回头一指她:“还有你!成天胳膊肘往外拐,该管什么?不该管什么心头一点儿数也没有。红柔是我的妻子,便是你的嫂子,如果你做不到恭敬,往后你躲远些!” 骂罢,牵着红柔的手,气势汹汹地走了。 红柔回头歉意又甜美地朝着两人笑了一下。 黎锦云气得半天才回过神来,叹了一口气,转身就朝屋中去了。 谢萦姝心头怒气平复了些后,又把刚才吵闹的内容又回想了一下。 突然,她心头跳了一下。 黎锦云抹着眼泪继续在绣架上劳作,单薄的肩头一抽一抽地泄露了她心头的难过。 谢萦姝走过去,揽着她的肩头道:“大嫂别哭难过,大哥今天发的这通脾气,或许不是针对你的--” 黎锦云激动地抬头,抽泣着道:“他-口口声声说我只是个外人--” “对呀!”谢萦姝叹了一句:“不说你是外人,又怎么保护得了你呢?” 她想,大哥,定然是查到了什么。 黎锦云诧异地看着她,谢萦姝替她揩去脸上的泪珠,道:“我虽然不太清楚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做。但你相信我,大哥绝对不再是以前那个糊里糊涂的他了。他所做的一切,往后自有答案。” 黎锦云半信半疑,却又吸着鼻子道:“他做什么我都不去管了,我真的只是个外人--” 谢萦姝叹了口气— 温暖的阁楼中,两道身影相对,悠闲地品着新出的玉泉酒。 谢南枫抬头对对面的人道:“六皇子,我照你说的做了,这心头,却很沉重--” 红柔的香果然有很大的问题,他猜的没有错,自己竟然引狼入室。 萧慕晟提唇一笑:“谢兄,你也脱不了儿女情长!” 谢南枫自嘲地一笑:“都是我太过自负,不把小小的女子放在眼中,却差点折在了一个小女子手头,到现在,我方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骄傲自负带来的苦果,他总算是尝透了。 萧慕晟有些诧异,抿了一口酒,想了想问道:“谢兄,若是你再掌兵权,往后会怎样?” “克己奉公、戒骄戒躁--”谢南枫一口答道:“不小看每一个人,不狂妄自大、唯我独尊!” 萧慕晟笑了,端起杯子和他一碰道:“看来,你这教训可真算是深刻的!” “自然深刻!”谢南枫后怕地说:“差点就一家人死在她的手上了!” 萧慕晟笑笑,不说话,前世,谢南枫暴躁狠戾,狂妄自大,以至于拥兵自重,挟持于他,如今他算是明白了,原来后边还有着红柔的功劳。 难怪谢家倒台后,西南就不太平了,与狄柔族战火又起,打了好些年,费了他大半心血,也没有完全镇压下去。 后来他才发现 ,谢家就是狄柔族的封印,轻易打开不得的。 谢萦姝这烦人精,这辈子虽然死折腾,但也不无益处。 谢南枫本就是难得的将才,如今能摆脱红柔的控制,上进起来,此时收服了他,往后可是他登基后的栋梁之才。 他笑得很是开心:“谢兄,放长线钓大鱼,好看的还在后头呢!” 谢南枫立马满眼都是崇拜,觉得和六皇子投缘极了! 第122章 初云公主和谢府二少爷赐婚的懿旨 谢萦姝这段时日一直在忙着兑现对萧慕晟的承诺,她思虑很久,终于趁着谢北昭在山庄中时去找了他。 谢北昭听了她的话,惊呼出声:“公主?不,我不想娶公主,特别是和安公主那样的,跋扈仗势--” 他特讨厌自以为是的女人,比如以前的阿姐-- “不是和安公主,是初云公主--”谢萦姝真诚地道:“一个胆小害羞,温柔可亲的公主,还有,订亲只是权宜之策,是为了救她--” 她将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他:“是我们谢家连累了初云公主。” “初云?是十九皇女萧初云,没有封号的那位公主,是吗?”谢北昭突然若有所思:“我见过她--” 他进宫奉宴时,在花园的太湖石边见到过和安公主推倒了初云公主,她不敢反抗,躲起来偷偷地哭-- 他突然想起了她含泪的双眼和瑟缩的双肩-- 他那时走了上去,递给了她一方手帕,她抬起头可怜兮兮的模样突然就出现在了眼前, 他心一下子软了:“阿姐,我答应你。” 谢萦姝点头:“我也会向初云说明白的,事情了结之后,再想法子解除婚约。” “了结什么事情?阿姐,你做这一切又是为何?”谢北昭疑惑地问:“为何要组建暗卫?为何要我带兵?” “日后,总会有一场大战的--”谢萦姝神色凝重起来,拍了拍少年还略显单薄的肩头:“只是,不知道谁和谁打!所以,你要快快地成长起来,做一个良将,才能保护好谢家--” 只是如今,她也不再确定,萧慕晟还会不会是她的仇敌? 回家后,她一刻不停地去去找了父亲,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谢远臻听了之后也非常地惊诧:“为什么突然要去向皇上求这门亲?” 谢萦姝道:“爹爹您没有发现么?太子自从皇袍事件之后比往日胆小了许多,来找你商议事情的时候,总是害怕说错一句、做错一件事惹得皇上不快。他这样,我怕皇上哪天怒了,谢府又跟着遭殃,早点和皇上攀上些关系,往后,也望他能网开一面,至少保住一点儿血脉--” “可为何是初云公主,她一点儿也不受宠?”谢远臻皱起眉头:“再者,即使谢府娶了公主,皇帝也不会太顾及这些,该下手的时候还是会下手的。” “试一试嘛!”谢萦姝劝说:“即使不为保障自家,试试皇帝是否还信任咱家也好啊!反正娶公主,我们不吃亏!” 谢远臻低头思索了半天,砸着嘴道:“你先出去,让我好好想一想。” 第二天,他就进了宫-- 过几天后,萧慕晟接到太后给初云公主和谢府二少爷赐婚的懿旨时,震惊得嘴巴张大得塞得进三个鸡蛋。 回过神来后,他沮丧地发现,自己也说不清这个消息究竟是惊喜,还是惊吓! 他只是突然觉得好挫败,他真的是猜不准谢萦姝这烦人精出手的招数。 她竟然能想出这种馊主意,让他的妹妹嫁给她的弟弟,这样他们就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她以为,这样做他就不敢对谢府下手了吗? 她以为,这样做他就会感激她了吗? 天真! 他冷冷地笑了一下,立刻决定晚上要去翻她的窗户,狠狠地揍她一顿! 可书房中空荡荡的,她竟然没在,她不是成天都会呆在那里,拿着本书装模作样地读吗? 他气愤,又去她的房间中找,还是没有人。 最后,他咬牙切齿地走了。 谢萦姝挨着黎锦云睡着,黎锦云已经睡得很沉了,她还醒着,望着被朦胧的光映照着的珠纱床帘,心头忐忑不安,她知道萧慕晟肯定会生气,会来找她算账。 她倒不是怕他,只是觉得,自己出的这招,的确还是太出人意料了-- 但,一想到温柔可亲的初云往后会是自己的弟媳妇,她又觉得非常满意,在黑暗中笑了。 萧慕晟,他和她,真的只能有一个人高兴。 随着初云和谢北昭赐婚的旨意一同下的,还有给四皇子和楚霞赐婚的懿旨。 这让四皇子是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己身后又多了长公主府的支持,离皇位又近了一步,忧的是谢府与萧慕晟结亲,初云在自家母亲那里就显得有些被动了,她要是少了一根头发丝,谢府都会揪住贵妃照顾不周大做文章。 还有,平日里那个太子身后的跟屁虫萧慕晟,太让他意外,不仅敢插手自己的事情,还搭上了谢府,化解了他的威胁,不得不防。 他敲着桌子沉思的时候,下手进来回禀:“四爷,四皇子妃的后事已经办好了,您要不要去水月庵去一趟。” 他抬头斜睨了一眼,满眼的不耐烦:“办好了就罢了,我去做什么,晦气!” 下手答应着要退下,他又唤回来吩咐:“往后,别一口一个四皇子妃,她不过是个疯了的废妃,死了也是个不祥的鬼,别让郡主听了不高兴。” 下手赶紧应承着去了,他方展眉一笑。 长公主府一片喜气,长公主和驸马赶紧就带着楚霞入宫谢了恩。 楚霞平静的反应让长公主很意外,她原以为一向骄纵的女儿会大哭大闹、拼命反对的。 女儿的心事她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人哪能只顾着自己的心意行事。 谢远臻为首的权臣一向主张打压皇族特权,减少公主、王、郡王、郡主等的食邑和年俸,以及世袭的等次。 她的三个儿子都不太成器,若真是太子登基后,一切都听谢远臻的,长公主府的风光怎样维持? 四皇子不一样,虽然他人品不太好,但他背后没有操纵者,而长公主,很想做他背后的操纵者。 算来算去,只有委屈女儿了,天下的女儿在婚事上都会受委屈的,就像她自己,当年也不是听了父皇的话,乖乖地嫁了一个不喜欢的人。 楚霞不哭不闹是有原因的,她已经和谢萦姝商议好了逃离的方法,现在,该着手准备了。 她照着谢萦姝的建议,首先不做出反对的态度,她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压下了心头的愤怒和恶心,配合着爹娘做着一切准备的事情。 然后做出一副醉心金银首饰的挥霍模样,成天在外边散漫地花钱。 第123章 你要是再重生,别拉上我 长公主对楚霞郡主怀有歉疚,所以金银珠宝任由她添置,楚霞也毫不客气地买了一大堆,又嫌不好看,拿出去换了又换,白白折了不少银子。 最后,她准备好去死了! 因为谢北昭和初云年龄尚小,两人的婚事定在了三年后,谢府自然又一次炙手可热,众多世家纷纷来贺喜。 各家小姐对谢萦姝的嫉恨又增加了一层,她这样的名声,竟然还能和公主成为姑嫂,虽然是不受宠的初云公主,但皇家能不顾谢萦姝的名声,结这门亲,实在让人嫉恨。 但嫉恨归嫉恨,谢家履行完订婚的程序,摆宴席的时候,京中贵女可是一个都没有缺席,毕竟能看见几位俊美的皇子,争个机会也好。 萧慕晟自然是宴会的焦点,他笑得很是灿烂,就好像订婚的是他一般。 他还带着笑意拍了拍谢北昭的肩头,很是亲密,只有谢萦姝看见了他咬起来的牙。 他旁边的太子脸上的笑意就有些萎靡了,没两天就是春节了,皇上把宫中庆贺的事情交给了他,他日日来谢府讨主意,就害怕踏错一步被父皇骂,在宴席上,也还想着一些琐碎的事情。 长公主派人送了礼物来,却没有赴宴,她要楚霞也不要出面,但楚霞却道自己是去和谢萦姝绝交的,嫁给四皇子后便不会同她再见面了。 于是,午后在谢府花园中,大家都看见了楚霞黑冷着脸骂谢萦姝的一幕。 “谢萦姝,枉我把你做好友,你却如此地寡廉鲜耻,到处去讲我与四表哥婚事的坏话!” “郡主,你是听何人胡说?我从来没在外说过你半句坏话--”谢萦姝一副委屈的模样。 “我听--”楚霞修长手指往人堆里一指,有些好传是非的姑娘赶紧拿手绢子遮住了自己的脸,就怕郡主的手指停在自己这边。 见了众女惊慌的模样,楚霞心头暗笑了一声,收回手指,气呼呼地道:“你管我听谁说的,你这虚情假意的模样我看够了,往后,别再来往了!” 她说着转身就要走,谢萦姝激动起来,上前就要扯楚霞的手,道:“郡主,你听我解释!” 楚霞正要抽回手,旁边却突然响起太子愤怒的声音:“楚霞,你太过分了!” 太子走过来,阴沉沉地盯着楚霞:“这里不是长公主府,别在这里撒野!” 楚霞神色一慌,怔了怔,又突然露出了在他面前许久没有出现过的骄傲神色:“太子哥哥,这是女孩子之间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太子被她的神色惊了一瞬,心头不耐烦起来:“谢小姐人品正直,不是那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你当着这么多人无端指责她,哪里有个郡主该有的样子!” “郡主该是什么样儿?”楚霞眼中出现酸楚:“任人摆布吗?” “你前些时日的谦虚温和去哪儿了?”太子冷哼了一声:“装了这么些时日,装不下去了吗?” 谢萦姝听不下去了,劝道:“殿下,郡主她--” “没错,我就是装的--”楚霞扬起了头,一口答道:“我本来是装给你看的,但现在我要嫁给四表哥了,自然不会再装了。” “那恭喜你了--”太子心头一把无名火烧了起来:“我也庆幸,幸好没有被你哄骗!” “呵!”楚霞冷笑了一声:“我也恭喜你,从此往后不会再见到我这个虚伪的人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背影倔强而决绝,捏紧了手里头的小纸条。 太子生气地说了一句:“没家教!” 谢萦姝叹了口气,正要说话, 萧慕晟却在旁边出现,笑吟吟地对太子道:“皇兄,骂她是对的,省得她来缠着你,四皇兄可是帮了你一个大忙呢。” 太子回首,勉强一笑:“楚霞被姑妈惯坏了--” “配四皇兄可是刚好--”萧慕晟一副愤愤不平的表情:“他心心念念就想害你。” 太子拍拍他的肩头,道:“有丞相和你在,他害不了我。过两日,宫中庆典的事情还要你多帮着我。” 萧慕晟赶紧点头:“那是自然,皇兄照顾了我许多,我自然会为了你肝脑涂地。” 谢萦姝简直忍不下去看萧慕晟表演感恩戴德了,她觉得他这样毫不顾忌地在她面前演戏,一定是想恶心死她。 她转身要走,太子赶紧道:“萦姝,你别把楚霞的话放在心上--” 关心的神色溢于言表,让他身后的萧慕晟心头不舒服了。 谢萦姝没再过多和太子说话,迎着众女子或嫉妒或羡慕的目光走开了。 萧慕晟却追在她身后:“你是要和楚霞玩个什么把戏,先撇清嫌疑--” 她心头一紧,转头看他冷声道:“你别作怪!” 他不高兴了:“你设计拐走了爷的妹妹,还不许爷还手吗?” “为什么你一定要破坏别人的幸福呢?”谢萦姝突然很生气,在他面前,她一向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你自己不幸福,就见不得别人幸福?” 萧慕晟一震,瞪大了眼睛:“谁说爷不幸福了?爷的幸福就是登临天下,手刃一切瞧不上爷的人--” “然后呢?”她看着他,语气嘲弄:“又被天下唾弃,被手下打倒,然后又重生又重蹈一切吗?你累不累?你烦不烦?你要是再重生,别拉上我--” 他的表情滞涩了好一会儿,才挑起了修长的眉看着她道:“谢萦姝,你别以为看透了爷!” “萧慕晟,你别以为能哄骗过你自己--”她直直地望入了他如同黑渊的眸子。 他清咳了一声,表情有些不自然:“你算计了爷的妹子,爷非常不高兴,告诉你,你别想着把楚霞藏起来,藏到哪里爷都会找到,那时候,你猜,长公主要怎样去告你爹的状?” 她看着他洋洋得意的模样,倒也没有生气,只是淡淡一笑:“我有个碧水山庄,四皇子也有个山庄,六皇子你仿似也有个隐蔽的山庄在城外二十里地的山上,你猜,皇上要是知道你私设地牢,囚禁学子,又会怎样收拾你?” 第124章 楚霞郡主坠崖而亡 他脸色微微变了,冷清地提起薄唇一笑:“很好,看来你把谢北昭放了出去,他长本事了,能给爷找不快了,爷可得好好照顾照顾他!” “无妨!”她圆润的杏眼完成了一弯月牙儿,笑得很无邪:“二弟有什么闪失,我家会上奏皇上,请他赐初云公主一座贞节牌坊!守寡终身--” 自然,她说是这样说,想未必这样想,但唯有初云,是萧慕晟的软肋-- “谢萦姝,你长本事了--”萧慕晟心头突然有些发闷,她做的事情,每一件都环环相扣,把他的手脚给困住了。 他咬牙道:“爷看你能蹦跶到哪天?” 谢萦姝也冷下了脸:“你蹦到哪天,我就到哪天!” 两人又开始目光的对峙,落在别人眼中,就是谢大小姐又在欺负可怜的六皇子了。 林若真鼓起了勇气,挺身而出,走过来道:“殿下,四皇子来了,刚才似乎在寻找你,你快过去吧!” 萧慕晟立刻回头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意:“谢谢林小姐!” 他跟着林若真走了,林若真回头给了谢萦姝一个含着挑衅的眼神。 谢萦姝脸色比寒风还冷,这混蛋,就这么喜欢哄骗小姑娘-- 腊月二十三这天,大雪又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京城内外一片白茫茫。 这天是长公主公公的忌日,长公主婆婆会去城外的家庙中做法事。 往常都是长公主陪着老夫人去,恰好那天皇后召她入宫和嫔妃一起小聚,平日她想不去就不去,但这些时日皇帝态度不如以前,她便早早地就进宫了,想请皇后替她说说好话。 楚霞主动要求和祖母一起去,喜得祖母直夸她懂事。 长公主驸马家庙在城外的景山上,景山脚下便是波澜壮阔的金兰江,天气寒冷,江水中飘着大块小块的浮冰。 宽阔的山路沿山而上,有一段刚好在江边的崖上,跨过石头砌成的栏杆,只几步便是悬崖,悬崖上尽是乱草树木。 长公主府的几辆马车在家丁的护卫下正在沿山而上,刚好走到这一段的时候,趴在老夫人怀中的楚霞突然道:“老祖宗,今天的雪下得好漂亮,我想出去看看江上的雪景!” 老夫人摸摸她的头:“傻孩子,这里的山风刺骨地寒,冻着了你怎么办?” 楚霞翘起了嘴巴,撒起娇来:“怕什么,我就看那么一小会儿,平日里闷在府中,哪里看过这样的景色--” 老夫人疼爱孙女,哪会不答应,直吩咐道:“把你的大氅披上,叫丫鬟拿伞来--” 楚霞看着祖母慈爱的面容,鼻子一酸,眼圈儿一红,赶紧低下头去替老人家拢拢衣襟,道:“祖母,天寒地冻,你要保重好身子!” 老夫人笑吟吟地道:“我的好孙女儿,知道心疼祖母了。听祖母的,就下去看一会儿,风雪大,看着了凉。” 楚霞嗯了一声,赶紧下了马车,才止住了要落到腮边的泪珠儿。 她披着大红锦缎狐狸里的斗篷,拿过丫鬟手里的油纸伞撑在头上,一步一步朝着风雪迷离的江边走去。 栏杆之外,阴沉的天边卷云堆雪,飘飘洒洒向人家撒着乱玉碎琼,凌厉的风把雪花卷起,呜咽着直往人山上扑。 楚霞的身影一下子被风雪裹在了当中,大红的斗篷被风吹得飘扬在雪中。 掀开帘子看着的老夫人突然觉得孙女儿的背影孤独落寞,心头起了一丝不祥之感,忍不住叫道:“霞儿,快回来了。” 楚霞不回头,突然把手中纸伞一扔,一边伸手解着斗篷的系带,一边奔向了那栏杆的缺口处— 她奔到了悬崖的边上,在风雪中回头了一眼,叫了一句:“老祖宗,对不起--”,便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大红的斗篷飘扬在了悬崖之间— 待众人反应过来后,在老夫人的惊叫哭喊声中奔到了悬崖边的时候, 百丈崖下,浮冰满满的江面上,只飘着那件大红锦缎的斗篷。 老夫人一下子晕了过去— 长公主府楚霞郡主坠江的事情震动了整个京城,皇帝派出了龙牙卫把悬崖上下搜了个遍,又沿江搜寻,却连一根头发也没有寻着-- 城里的人都说郡主应该是没了,那么深那么冷那么宽广的江,莫说一个人掉下去,就是100个人、1000个人掉下去,也不带冒泡儿的。 皇帝特别喜欢这个开朗外向的外甥女儿,现在又要亲上加亲了,却突然出了这个事情,他一连几天都没有好脸色。 长公主更是气得一病不起,她躺在床上,一遍遍地回忆女儿从呱呱落地到亭亭玉立的模样,她的四个孩子中,最喜欢的便是这个女儿,楚霞不仅长得像她,那股子骄傲明艳也像极了她年轻时候的模样。 她宠女儿、疼女儿,一门心思为她的未来着想,却没料到是这个结果。 驸马急白了了双鬓,神色悲哀地走进来,对着床上的长公主小声道:“君若,除了斗篷,他们只找到了霞儿的鞋子--” 长公主呼一下睁大了红肿的双眼,坐了起来,扯住驸马的衣领:“你赔我女儿!你们家赔我女儿!” 驸马扶住她,掉了泪:“别这样,母亲她心里头已经很难受了--” “我不管!”长公主披头散发,恶狠狠地道:“女儿是被你们弄丢的,我恨你们,你们逼死了我的女儿!” “君若--”驸马喊了一声,哀伤不已:“若是—若是当初你答应她嫁给太子,不逼着她,她也不会寻短见--” “啪!”长公主出手狠狠地朝他脸上甩了一个耳光,咬着牙道:“什么寻短见?她不是寻短见!她不会寻短见!她最听我的话的,是你们把她弄丢了--” 驸马捂着脸,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出去了。 长公主捂着痛楚的心,哭倒在了床上。 马上就是年底了,雪愈发地大了起来。 景山之上,那断裂的栏杆处,一道身影没有撑伞,静静里立在那里,任由风雪侵袭。 他红了双眼,喃喃了一句:“你怎么这么傻?” 明明那么明艳而灵动的人,明明还跟在他身后,一个一个“太子哥哥--” 怎么突然就没有了? 身后的人上前道:“殿下,回去吧,谢丞相还等着您呢。” 他茫然点头,仓皇四顾,觉得心头空得很,就像眼帘所见的这茫茫的天地一般,没个着落的地方。 原来,没有了她,竟然是如此的空虚。 第125章 她好像真的消失于人间 这个春节,凄凄惨惨的不仅长公主府,四皇子府也是一样,明明罢黜太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却突然被谢府和萧慕晟搅散了,迎娶楚霞也是定了的事情,却又落了空。 四皇子差点没有气背过过去,他发了疯般地明里暗里派出了许多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把楚霞找到。 却没有找到楚霞的半分迹象,她好像真的消失于人间了! 时至春节,谢北昭回到了家中。 谢远臻见二儿子比以往更加魁梧结实,性子更沉稳,心头也欣慰,召见他谈了一次,问了他在田庄上的生活和悔过的情况。 谢北昭答道日日都在读书习武,常思己过。让父亲非常满意,想要他回府。 他却道在田庄自己能更加专注,想要再锻炼些时日,谢远臻高兴地答应了,要他在家过完年再走。 儿子定的这门亲事,周氏非常的满意,成天围住谢北昭转,不住地叮嘱他要好好表现,将来早些和公主成亲。 红柔也曾来谢北昭的屋子,笑吟吟地要再看他练剑,他心情复杂地拒绝了她,规规矩矩地送了她出门,道了句:“红姨娘,往后有事遣下人来就是了!” 红柔脸色一滞,依然甜甜笑:“昭哥儿是嫌我了么?” 他神色沉稳:“瓜田李下,避嫌些地好。” 红柔笑得不染世故:“那好,往后,我就叫丫鬟过来,对了,你最喜欢的香球儿,本来你出门的时候想给你的,却没有见着你。” 他接过她递过来的铜球,点了点头,转身回了房,顺手拿过桌子上的一个盒子,将铜球丢了进去上了锁。 绣坊静悄悄地开了张,谢萦姝和黎锦云每天都要去瞧瞧,经常到了天黑才回来。 腊月二十九那天,绣坊早早地就关了铺门,俩人回府的路上也顺便去了趟正阳门,想去买些新奇的过年用的玩意儿。 谁知那里竟然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在打架,谢萦姝叫青藤差小厮去瞧瞧,没过会儿小厮气喘吁吁地回来:“是咱家大少爷和舅少爷在打人。” 她诧异无比:“大哥?” 他不是一向最讨厌周家的那些纨绔子弟了么? 她想下车去瞧瞧,可突然有人叫道:“府兵来了!” 那团团围住的人便一哄而散,打架的也跑了个没影没踪。 俩人也就没心思再逛,早早回来了。 晚膳的时候,谢南枫果然没有出现,谢远臻有些生气:“大过节的,他跑哪儿去了?” 周氏赶紧笑笑:“这些时日,枫儿和三哥家的宇儿、芸儿他们一起,说是要比武、赛臂力什么的,热闹着那。” 谢萦姝瞟了一眼周氏,没有说话。 谢远臻却把筷子一放:“好不容易收敛些,不好好当他的差,弄这些做什么?” “老爷,宇儿芸儿他们都是练武的,过两年也是要走武举的,枫儿和他们一起,也是想好好练习,待机会一到,给您重新挣个大将军回来,不好吗?”周氏很是真诚地劝,一副慈母的模样。 谢远臻叹了口气:“他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怎么还能东山再起啊,我原以为他真的是改过自新了,现在又--” 谢萦姝道:“爹,大哥自有他的想法,您也别操心这么多了!” 她不相信经过了这么多,大哥竟然还能纨绔。 谢远臻郁郁地长出了一口气,转头看见谢北昭,便道:“昭儿你往后争口气,别像你大哥--” 周氏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除夕夜里,皇宫之内,皇帝在保和殿大宴四方来朝贺的使者,千灯万盏,玉树银花,有着说不尽的皇室庄严、数不尽的异域风情。 皇帝今天心情很好,捻着胡子一直在和左右两边的使者说话。 太子和各位皇子也在应酬着四方的使节,唯有萧慕晟,他一直站在大殿的帷幕后边,看着这热闹的一幕。 这宴会是由鸿胪寺承办的,他是鸿胪寺的少卿,不敢有半分松懈。 四方的使节带来了异国他乡的特产,个个都争先恐后往皇帝跟前献宝。 萧慕晟在旁冷眼看着这场热闹,突然,大殿最外侧出现的两名使臣引起了他的注意,虽然那两人面色温和、行止正常,但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趁人不注意,悄悄走到了那两人身后,拍了拍其中一个人的肩膀,说了句什么,那两人对望了一眼,跟着他朝外边走去-- 皇宫中宴席其乐融融,一副宾主尽欢的模样。 鸿胪寺的司礼拉长了声音,挨个介绍着送礼的使臣,叫道:“瓦剌国使臣进奉——”的时候,三个使臣上前来,排成一排行了礼。 为首地恭敬地道:“我奉大王之命,为天子奉上瓦剌的圣物--拉姆峰的圣莲,它洁白如同天边的云、山间的雪,只有您这样的圣人才能配得上它的高贵和圣洁,请允许臣亲手奉到您的手中--” 皇帝很是兴奋,又有些好奇地看着他手中捧着的那个锦盒,便道:“甚好,送来给朕瞧瞧--” 为首的使臣小心翼翼地捧着锦盒上前来,正要打开盒子,大殿门口却突然扑进来一个衣衫不整的人,大声喊叫道:“父皇,小心,盒中有诈!!!” 皇帝的脸色一怔,本能地往后一躲,坐在底下的谢远臻立即反应过来,叫道:“护驾!” 御前侍卫扑了过来,想要把那使臣拿下,那使臣却将锦盒打开,朝皇帝用力地扔了过来。 好在太子在旁,飞身上前护在了皇帝前边,那盒子重重地砸在了他胸口,摔到了地上,空中飞扬起一片白色的粉末,呛得人直咳嗽。 周围的人纷纷捂住鼻子躲了开去,三个瓦剌使臣从腰间抽出去了软剑,还要朝皇帝刺去,侍卫纷纷攻了过来,击毙了两个,第三个身手敏捷,一时还奈何不了。 这边萧慕晟不顾身上的伤,跑了过来,想要跟着拿下刺客,旁边的四皇子却脸色微微一变,抽过旁边侍卫的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刺客不妨,被他击倒在地。 “四哥,留个活口--”萧慕晟话音未落,那边刺客已经断了气。 四皇子带着些愧疚道:“我担忧父皇安危,一时心急--” 第126章 大哥不知为何,突然就变成了这番模样? 虽然周围宾客都躲了开去,但吸入了那粉末的人却一直咳嗽不已,太子赶紧召御医来为众人医治。 谢远臻看着白了脸的皇帝,担忧地问:“皇上,请你进内宫,御医即刻就来!” 皇帝脸色阴暗得可怕,摆摆手,朝惊魂未定的萧慕晟问道:“你怎知瓦剌使臣有异?” 萧慕晟仿似才从惊慌中回过神,垂首恭敬地道:“儿臣因职责在身,一刻也不敢松懈,与这几个使臣擦身而过的时候,便觉得有些不对,细细一想,瓦剌男子衣服上皆装饰披帛,但未婚男子装饰在左肩,已婚男子装饰在右肩,这几人年纪都在三十上下,却都装饰在左肩,儿臣便跟了去,没曾想刚说两句他们突然出手把儿臣给制住了,还拖到了外边无人处,留了两个人想要结果儿臣,儿臣惦记着殿中安危,不顾一切地挣扎了出来--” 皇帝神色稍霁了些,点头道:“这些,都是鸿胪寺里学的?” 萧慕晟更加恭敬:“父皇让儿臣入鸿胪寺学习,儿臣一刻也不敢懈怠。” “好了--”皇帝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道:“你和太子都受了伤,去看御医吧!” 说完便回内宫里去,一干御医赶紧鱼贯而入。 这里谢远臻忙着安抚使臣,收拾残局,萧慕晟便上前扶着太子跟着御医去医治。 只有四皇子,皇帝没有看他一眼,也没有提他半句,他的心忐忑不安了起来。 这次袭击事件直接针对的是皇帝,但出乎意料地,皇帝竟然没有大发雷霆,而是命刑部会同大理寺审查此案,并且没几天,将六皇子萧慕晟由鸿胪寺调入大理寺任少卿,虽然官职没变,但位置却是大相径庭。 满京城的人都惊讶于六皇子的变化,谁也不曾料到软弱无能又不受宠的皇子竟然还有被皇帝青眼相看的一天。 那些没有正眼看过六皇子的大臣和世家有些后悔往日的轻慢了,甚至有些人家已经开始考虑联姻的事了。 谢萦姝没有惊讶,她知道他总有一天是会开始发力的,现在他既然决定不再韬光养晦,便说明他手中已经握住了该有的力量. 而反观,太子却愈发比以往软弱,她担忧的是,太子再这样下去,后边的事情就难说了。 特别是她的有些猜测。 李青书来回报说是老爷书房中有人的时候,她急忙朝书房赶去。 刚出院门,就看见大哥和几个人勾肩搭背地过来了,看见了她,那几个人赶紧站好,讨好地叫了起来:“表妹!”“表姐!” 她认出了几人是周氏兄弟和姐妹家的几个不成器的纨绔,便没什么好声色:“大哥,你怎么没有去军营了?” “我辞了--”谢南枫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又苦又累不说,出人头地要等到猴年马月,我不要再吃那样的苦了!” “是了是了!”周氏大哥的大儿子周玉明满脸笑意地附和道:“明年就要考武举,凭大哥的这身武功,要是去考的话,状元还不是探囊之物!” “你这样每天花天酒地怎么去考?”谢萦姝皱起眉头,非常地不满意:“再说,武举考试也不是完全考武功,人品--” “好了好了!废话真多--”谢南枫露出了厌恶的模样:“你管好你自己行了,成天管这个管那个的,烦人!” 说完,拉着几个走了:“听说万方楼来了好几个南边的女子,还会吟诗作赋,快去瞧瞧--” 谢萦姝叹口气,大哥不知为何,突然就变成了这番模样? 她突然脑中一警醒,会不会是红柔? 李青书却在后道:“少爷这些天都没怎么回家--” 谢萦姝躲在书房外边窗边的角落后,那里是个非常适合偷听的地方,书房中,父亲和太子的对话清清楚楚地传来: “殿下,四皇子曾和瓦剌使臣接触过几次,除夕夜的事情定是他指使的,这次我们不能再迟疑了--” “可--”太子声音却依然底气不足:“这罪名太大,父皇他会不会杀了四弟--” “哎!”谢远臻叹口气:“殿下,你总是顾念手足之情,可你忘记了那些被四皇子掳走的女孩了吗?你不收拾掉他,他还会害人,害你。” “那—”太子思虑一下,方下决心:“就照丞相的意思办吧!” 谢远臻点头,又道:“今年皇上将开恩科,臣想推举付大人为主考官,到时,将前十名收为门生。” “不成,不能这样,丞相你知道的,付大人是我的表舅,父皇一向讨厌外戚权势太大--”太子惊惧地反对起来:“他会猜忌我的!” 谢远臻愣了一下,劝道:“殿下,皇上与储君之间,本就是先君臣后父子,你坐上了太子的位置,无论做什么,皇上都会有所忌惮。” 四皇子屡次加害,皇上却未曾发过一言,一方面是历练,另一方面便是牵制。 “步步小心是没错的--”谢远臻叹了一口气:“但你没有发现吗?圣上比以往苍老了许多,他的选择便更为迫切了,你要显示出作太子的风范,不要让他觉得你无法胜任才是!” 从皇帝升他做太傅的时候,他就发现,皇帝的确是老了,他怕有一天,皇上会觉得时日无多,失去了等待太子成长的耐心。 他要联合世家大族,太子害怕— 他要广罗门生,太子害怕— 他要下手整治反对的人,太子也害怕— 他突然觉得很灰心,觉得自己不胜任太傅这个职位,他真的教不会太子坚强和勇敢,也教不会太子狠厉和果断。 太子低下头:“还是换个人吧!不管怎样,父皇少一分忌惮,我还有你、还有我们身后的所有人,才会多一分安全。” 谢远臻摇头道:“殿下,臣不怕危险,臣相信,站在了你身后的人都不怕搭上性命,你只觉得我们要做的事情危险,却没想过,你什么都不做,等着别人来害,更加危险!” 太子怔了怔,喃喃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在说罢!” 第127章 你所谓的手足之情,不过是块遮羞布罢了 谢萦姝摇摇头,看见太子告辞出了书房门,连忙走过去,一把拉住了他。 太子惊喜地要开口,谢萦姝摇摇手,示意他噤声,拖着他躲到了刚才的角落。 书房中却依然又两个人的声音,太子疑惑地看了谢萦姝一眼,谢萦姝示意他听下去。 “我早说过,皇兄他不会听的--” 太子一愣,这不是六弟的声音吗? 谢远臻重重地叹口气:“殿下总是疑虑重重、畏首畏尾,似这般,迟早被人害得骨头都不剩。” “丞相宽心些--”萧慕晟的声音显得镇静自若,完全没有往日的唯唯诺诺:“他善良他的,我们做我们的,无论如何,皇兄总是个好的挡箭牌不是?” 太子的表情突然变得无措,转头看了谢萦姝一眼,眼中全是不可思议。 “也罢!往后行事,不必再和他商议,我们自己看着办。”谢远臻仿似下了决心:“就像除夕的事情,要是和他商议,他怕是会被吓死。” 萧慕晟笑了一声,谢远臻接着道:“六皇子,这次的事情多亏了你,还受了伤。” “小伤算什么?”萧慕晟不在意地道:“能把四哥置于死地,我的性命搭上也无妨!” 太子的神色变得惊慌而恐惧,在谢萦姝拉着他走了好远之后才反应了过来,问道:“六弟—他,为何变成了这样?” “他一向都是这个模样,只是以前藏得很深,没有被你看见过--”谢萦姝淡然道:“你现在看清楚了,无乱四皇子,还是六皇子,他们都是一个样儿,你所谓的手足之情,也不过快遮羞布罢了!底下却是计谋和欺骗--” 太子愣了一下,喃喃地道:“六弟—他—受了伤--” “我敢说,他为了皇位,连命都可以不顾,还在乎那点儿伤--”谢萦姝冷笑了一下:“我相信四皇子和瓦剌人是有过接触,所以萧慕晟便顺水推舟演了这么一出,那使者估计也早就被他调了包。” 除夕前一天,萧慕晟来找过父亲一次,此事爹一定也参与了,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让四皇子背锅。 他们不告诉太子,有些将太子做傀儡的嫌疑了. 她道:“殿下,你看,朝堂的事情都是你死我活,有些事情我相信你心头很清楚,只是不愿意面对罢了。但你不面对,你就会沦落为别人手中的棋子,你要怎样为死去的太子妃讨个说法!” 太子身形一震,道:“可我要怎么做?我该怎么做?” 谢萦姝道:“你要去争取各大世家的支持,也要抓住这一科的人才,广罗门生,我爹给你铺好的路,你要走,不仅要走,还要指挥我爹去多铺路--” “父皇会猜忌我的!”太子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你坐在太子的位置上,不这样做,一样会被猜忌,甚至别人这样做了,最后你还会死在别人手中--”谢萦姝毫不留情:“除夕的事情你还没有看明白吗?四皇子和六皇子可不会顾及亲情!” 太子怔了— 太子回去后,一连几天都没有消息。 谢萦姝不知道自己的劝说起没起作用,也感觉有些茫然,自己一意孤行地认为需要太子坚强、勇敢、识人心,却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做到这些。 除夕的事情,在刑部和大理寺的联手之下,三下五除二就查出了主谋—四皇子萧毅晟。 四皇子与瓦剌使者之间的通信、见面的谈话的内容还有瓦剌送他的礼单被呈送到了皇帝的面前。 皇帝终于怒了,将手边镇纸一摔,狠狠地骂了一句:“吃里扒外的败家子!” 命龙牙卫即刻将四皇子满府围了起来,将四皇子押入了天牢看守,他要亲自审问。 四皇子自然是百般抵赖不承认,但那些书信、礼物单确确实实有着他的笔迹,他无法说清楚。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抖得像筛糠般的四儿子,铁青着脸,沉默了半天才道:“你平日做的那些,朕都能容忍,但你当着大越的皇子,吃着大越的饭,转身却与瓦剌勾结,大逆不道,朕容不了你!” 四皇子眼前一黑,快要晕倒。 礼部尚书联合好多官员站了出来,一再劝说皇帝,道书信虽然多,却没有出卖大越利益。礼单上也仅是平常的来往,四皇子私下和瓦剌来往是不对,但也没有证据明确证实刺杀就是他指使的,请皇帝三思,再细查。 皇帝听了半天,转头问太子:“你怎么说?” 太子看看吓得面如死灰的四皇子,深深地低下了头。 皇帝又破天荒地转头问站在后边的萧慕晟:“老六,你怎么看?” 萧慕晟恭敬地站了出来,低头道:“儿臣以为,张大人和众位大人说得确实有道理,这些证据确实无法指证四皇子就是主谋--” 谢远臻微微抬了抬头,太子也诧异地瞟了一眼过来。 他继续说道:“但身为皇子,理应坚守国律家法,没有经过礼部与鸿胪寺指派,私自与瓦剌使臣来往,便是不忠。不管袭击的事情是否他指示,瓦剌刺杀的事情的确是给父皇带来了危险,便是不孝,不忠不孝,自然该承担责任!” 众大臣听了,深深诧异,六皇子一向在朝堂上不言不语,仿似透明人,平日里也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不多说一句。现在却言辞犀利、态度自若,说出的话,让人无从反驳。 皇帝脸色依然阴沉,问道:“那依你看该如何处置?” 众人又一下子把萧慕晟望着,都在看他要如何对待手足。 萧慕晟一拱手道:“父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出于兄弟,儿臣自然要替四哥向父皇求情,但出于国法,儿臣是大理寺少卿,大理寺主管的是查清案情,要如何处置,却应该由刑部联合吏部按照大越律令处置,儿臣不敢凌驾于国法之上,胡乱出言。” 一番话,更是让众大臣刮目相看。 皇帝的脸色好了些,朝着大臣道:“听清楚没有,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众大臣赶紧俯首跪地:“臣领旨!” 第128章 谢萦姝在吃醋! 出了大殿,太子和萧慕晟并肩而行,沉默地走了一段,太子突然回头问:“六弟,如果今天跪在那里的是我,你会怎么办?” 萧慕晟停下了脚步,抬眼微微地看了太子一眼,嘴角一提道:“你若是真的像他一般里通外国,我自然也是今日的说法。” 太子叹口气,道:“六弟,我以为你会和我说实话!” “你想听什么实话?”萧慕晟的神色不似往常谦卑,带上了嘲讽:“皇兄,有些话你不愿意听,有些话你不敢听,我该怎么和你说实话?” “我知道,你、萦姝,还有丞相,你们都觉得我不坚强--”太子眼中带上了哀伤:“可坚强就是去算计自己的手足吗?” 萧慕晟脸色一变,神色变得冷了起来:“萧毅晟,他没有手足,只有敌人!” “六弟--”太子带着些难过地道:“我--我一直把你当做手足--” “我知道--”萧慕晟怔了一下,旋即又笑了起来:“我也一样的!” 太子没有说话,两人继续朝前走,却不再像往日般的说说笑笑。 元宵这天,为了弥补除夕事件的影响,皇帝再次在宫中设宴招待各国的使臣,至于瓦剌,皇帝命令把几个刺客的首级送了回去,等着瓦剌的回信。 皇后也召眷属入宫,一同赏灯赏烟花。 这天,众眷属凑在一起,话题都围绕着楚霞郡主的坠江和婚事,说得非常起劲儿,连皇后,都擦起了眼角边的泪花,叹了一句:“这孩子,命忒苦了!” 谢萦姝却远远坐着,没有去听这些或出于真心或出于假意的叹息,她盯着前边紫藤花架下的身影。 萧慕晟和黎婉茹站在花架下,笑意盈盈地在说什么,黎婉茹脸上一片红晕,说不出的娇羞。 没一会儿,赵寻芳和林若真几人寻了过来,一起有说有笑。 萧慕晟左右逢源,笑得比朵花还甜蜜,谢萦姝心头非常地不舒服。 这混蛋,又要开始祸害人家的姑娘了! 萧慕晟回头看见了她,望着她脸上愤怒的神色,抛过来一个得意的眼神。 谢萦姝打定了主意,一定不能让他得意,便伸手拿过桌子上的茶杯,走了过去,朝着人堆中一撞,尖叫了一声,把茶水泼了萧慕晟一身-- 萧慕晟明明是看见她端着茶杯过来了,也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但他没有躲, 他非常喜欢看见自己和别的女子在一起时,她脸上那副愤怒的表情,就好像-- 她在吃醋! 他还没有说话,旁边的女子已经纷纷指责了起来: “谢小姐,你在干什么?” “这么烫的茶水,烫着了殿下怎么办?” “就是,这么宽的路,谢小姐偏偏撞了上来,成心的吧?” 中间抖着衣服的萧慕晟皱起好看的眉头,眼中含着一抹水光,一副被欺负了又不敢发怒的模样,更加引得周围小姐心疼。 “哎呀!”谢萦姝却带着些惊慌叫了一声:“殿下,你手臂上是什么?” 萧慕晟莫名其妙地低头,看着自己撩起来的手腕上突然起了一圈红包,亮堂堂指头大一个个的,非常渗人-- “我知道了--”谢萦姝脸色带上了鄙夷:“花柳病!” 旁边的女子,惊叫了起来,纷纷躲了开去。 萧慕晟的脸色变得阴沉了-- 谢萦姝还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杏眼瞪着,翘着嘴角:“都说了,你是皇子,身份高贵,不要去什么不干不净的地方瞎逛!” 萧慕晟的面容有些扭曲了-- “殿下他不会--” 众多女子纷纷跳开,连林若真这个忠实的跟随者也站在一旁的时候, 黎婉茹却站了出来,直视着谢萦姝的眼睛:“天气寒冷,殿下的肌肤寒冷,乍一遇上了热水,起了些反应而已,过一时便消散了!” 谢萦姝看着她,眼中露出了一抹无奈,这黎家四小姐,怎么就非要迷恋萧慕晟这混蛋呢? 萧慕晟赶紧笑了起来,朝黎婉如感激地道:“四小姐真是细心又聪慧,我就是有这样的小毛病,肌肤一遇上极冷或是极热,都会起些红包--” 说着,他转头委屈地朝谢萦姝道:“萦姝,你看你,又胡思乱想了。我不是早就向你解释过了吗?” 众女子一起气呼呼地瞪谢萦姝。 谢萦姝没好气地道:“殿下,我可不知道你还有这个毛病,不过,你身上的毛病多了,多这一个也不稀奇!我是好心提醒,你别假惺惺地作态,青楼少去一些总是好的。” “谢小姐你太过分了了--”林若真又跳了出来:“看你平日对人谦虚有礼的,还以为你真的改过自新了,想不到,一遇到六殿下,你就固态重萌,殿下对你这么好,你还这样污蔑他--” “就是,一口一个青楼的,太粗俗了!” 谢萦姝的怒火起来了,一群不知好歹的没脑子的只看脸的花痴。 她把下巴一抬,居高临下地瞟林若真:“林小姐,请问我的固态是什么固态,这样么?” 林若真生气地道:“自私自傲--” “对啊!”谢萦姝升高了声音,变得尖利:“我就是这样,我说过,我不想要的,别人也别想要。你天天追着人家,一口一个殿下,你心里想什么,我清楚得很!” 林若真红了脸,气呼呼地道:“我要怎样,关你什么事儿?六殿下又不是你的!” “他又是你的么?”谢萦姝顶了回去:“你管东管西,管得还挺宽,你管我怎么对他,与你半分关系也没有?” “你--”林若真气得说不出话。 谢萦姝突然眼峰一厉,环顾了周围一圈,沉眉冷声道:“我这段时日以礼相待,可有的人反而蹬鼻子上脸,成天指指点点的胡说八道,往后谁再觊觎我手中的东西半分,我也绝不放过!” 她的决然和冷冽,压得众人身心一震,不自觉地都退了一步,低下了头。 她又转头看着萧慕晟,道:“殿下,请你和我来!” 一直在旁饶有兴趣看戏的萧慕晟赶紧低下头,一副小媳妇的模样:“哦!” 乖乖地跟着她走了。 第129章 他算计她、要挟她,还想要杀她 这里的众女子,方才反应过来,面面相觑,开始彼此埋怨起来:“你刚才怎么不骂回去?” “你不一样气都不敢喘?” “这谢萦姝是怎么了?突然一副好可怕的模样?比以前气势汹汹的模样还可怕!” 只有黎婉如,捏紧了拳头望向了两人的背影。 来到偏僻之处,萧慕晟看着黑着脸不说话的谢萦姝,把手一伸:“解药?” 她指定是在茶水里加了些什么。 谢萦姝眉头一抬,哼了一声,转身要走。 萧慕晟拦住她,饶有兴趣地笑问:“你当着这么多人,告诫别人不许对我有非分之想,怎么?你转变心意了?要一心一意爱恋爷吗?” “你少得意!”谢萦姝瞪他:“我要让你害不了人家姑娘。” “奇了怪了,谢萦姝--”他的薄唇提起了一个好看的角度:“你费这心思做什么?即使爷不去招惹,横竖最后还是会娶亲的,要我不去算计别人家姑娘也可以--” 他突然低头靠了过来,在她耳边轻飘飘一句:“你嫁给我不就成了--” 他呼吸间的热度让谢萦姝耳边一热,她心头一乱,反手又要一个耳光。 萧慕晟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放低了声音,无比地魅惑:“这手柔软温暖,还是记忆中的感觉--” 谢萦姝怔忪了瞬间,脸上蓦地出现了两抹红霞,咬牙切齿地道:“松手,你个不要脸的死混蛋!” 他看着她红薰的面容,心头一动,嘴唇轻轻在她手背上一印,脸上的笑意舒展:“暖儿,你不嫁的话,我便指着黎家的小姐娶--” 谢萦姝心突然跳得不能自已,她狠狠地甩开手,怒道:“娶吧娶吧!你把整个京城的女人全娶了,也不关我的事。最好一股脑地把那些花痴全收了,叫你六皇子府成天鸡飞狗跳鸡犬不宁地才好--” 她说着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气呼呼地回头:“别叫我暖儿,你不配!” 萧慕晟倒是不生气,笑吟吟地瞧着她的背影,只说了一句:“你别枉费心思了,你警告太子也好,污蔑爷也好,都是枉费心思。” 谢萦姝一下子站住,认真地道:“萧慕晟,你真的没有发现吗?天底下除了初云之外,只有太子一直把你当做亲人。” 他挑挑眉头,嘲讽地问:“你的意思,爷还得感谢他?” “不该吗?”她反问他:“对于一个真心对你的人,你不该有感激吗?你别忘了,这些年,是他庇护着你和初云,是他推荐了你入翰林苑。当然,你没有心,也不懂得感情,所以你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你只懂得利用。” “切!谢萦姝,你三言两语就想打消爷心头的仇恨,你太天真了--” “你仇恨什么?仇恨太子比你得皇上欢心,还是--”谢萦姝走近了他一步:“仇恨他有娘亲护着,仇恨他有母爱?你哪里是恨呀!明明就是嫉妒!” 这下换萧慕晟脸红了,伸手就要扯她的嘴巴,恶狠狠地道:“这张嘴留着有何用?” 他竟然骂不过她了-- 谢萦姝却突然叫道:“初云公主!” 他的指尖拧住了她的雪腮,狞笑道:“又拿这招来哄爷!”,手指刚要用力,后边却传来柔柔的责备的声音:“哥,你在做什么?” 他转头,果然自家妹子带着嗔怒瞪着他。 谢萦姝赶紧捂着脸可怜兮兮地道:“上次你哥把我脸拧肿了--” 他不是很会演戏吗?她也会-- 初云怒视萧慕晟:“哥,你老是要欺负谢姐姐,人家一个姑娘,你拧人家脸做什么?” 她说着扑上来拿拳头锤着哥哥-- 萧慕晟抱着头叫:“傻子,你搞清楚,谁才是你的亲人--” 看着追逐的身影,谢萦姝舒心地笑了-- 刑部会同礼部最终的裁定结果,是四皇子虽然不是主谋却有通敌之嫌,应削减职位,降为庶民。 皇帝对着奏折皱了半天眉头,听着殿外传来的哭声,动手将通敌之嫌四个字划去,改为行止不端,着削减职位在家静思己果。 写完了,他叫旁边的太监:“去请贵妃娘娘回去吧!” 太监领命恭敬地去了,他沉沉地叹了口气,站起来背着手走了几步,心头突然升起了一抹无力之感。 这么些个儿子,却没有一个合他心的。 谢萦姝回到家后,一连好几天,一想起那天萧慕晟突然拉住她手的举动,心头便开始颤抖,手背就开始酥软软的。 她骂自己没用,都被他骗过了一次,还抑制不住地开始激动。 为一个要杀自己杀自己全家的人悸动,真是太没出息了! 他哪点值得她悸动? 他算计她、要挟她,还想要杀她— 嗯,他好像也救了她— 嗯,他还做饭给她吃— 谢萦姝想起那天深夜中俩人策马飞驰时,他怀中传来的温暖,那温暖竟然让她感觉安全— 虽然那安全,并非他的本意,但他总归是救过她不是吗? 她叹口气,抬眼望向窗外萧瑟的冬景,若是他不是重生的,自己就根本不会有这些烦恼,她一定能一心一意地对付他— 好好的,他跟着重生做什么? 元宵节过了,谢北昭向谢远臻辞行,道要回田庄用心读书,谢远臻怀着欣慰点头:“去吧!好好用功是对的,男儿汉经历些艰苦才能成器,我就是舍不得让你大哥吃苦,他才会—哎!” 周氏舍不得儿子,哭闹着要留下他,谢北昭安抚了她一番,决然地转头离去,走了两步又回头嘱咐:“娘,你别再和阿姐作对了,很多事情你要多听听她的!” 周氏满脸的泪水立马化成了狰狞:“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他叹口气,无奈地走了。 出了谢府大门,一个倩影在街拐角处等着他,马车停了下来,谢北昭伸手朝她:“阿姐!” 他是真心地臣服了他的姐姐,她聪慧又高瞻远瞩,他相信,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谢府。 谢萦姝一笑,拉住了他的手,登上了马车,朝着碧水山庄的路上,秦岚陪着一个人在等她。 她跳下马车的时候,一个身影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带着些哭腔:“谢萦姝,你终于来了!” 她安抚着来人的肩头,柔声地道:“郡主,这么些天,辛苦了!” 一个养尊处优的郡主,藏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山庄,没有侍女没有下人,周围全是男子,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动手,也真是难为她了。 第130章 我和他,这一辈子怕是不会再相见了 楚霞抬起头,把眼睛一抹,道:“别叫我郡主,我不再是郡主了--” 谢萦姝点头,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交给她:“这是前段时间给你凑下来的银票--” 那段时间,楚霞借口换嫁妆,把些金银玉器换了又换,其中折空下来的钱便存在了谢萦姝这里。 这个法子还是周氏教的,谢萦姝那些天正好查出来周氏命人在外虚开店铺,以转移谢府钱财之用,便借了这个法子,整了两三间假铺子,把楚霞拿来的好东西都换成了次品货,为她存下来不少的银票。 楚霞没有接,道:“你救了我,给我找了这么好的藏身的地方,还有这么好的保镖,这钱,权当我感谢你的。” “那可不成--”谢萦姝道:“你不能老在这里。” “怎么?你怕受连累?”楚霞翘起了嘴巴:“我还以为我们是好朋友。” 谢萦姝拉她,笑道:“我要是怕连累,就不会想法子救你了。四皇子一直不死心,派了许多人来找你,我和秦岚商议了,准备送你到南边去,找一个偏僻一些的小镇,你藏在那边,总要安全些,往后的事情,再从长计议。秦岚会送你去,也会安排人一直保护你,什么你都不用担心,这些钱你得留着,出门在外,身上一定要有钱才行。” “萦姝--”楚霞的声音中带上了哭声:“我—我舍不得这里,舍不得—爹、娘,还舍不得你--,我都听说家中的情形了,我--” “我明白--”谢萦姝拿出手绢帮她擦泪:“相信我,你不会永远这样躲着藏着,等往后时局不同,我一定会想法子接你回来的。” 楚霞点头,带着万千的惆怅,又忍不住问道:“他—怎么样?” 谢萦姝想想,还是老实回到:“比以往更加软弱--” “你要帮他--”楚霞哀求起来:“他总是把人想得那么好,会被人害的。你一定要帮他。” “我会的,你放心--”谢萦姝坚定地点头,又道:“殿下他去了好几次景山--” 楚霞听了,惆怅无比,掉下泪来:“纵然他--,我和他,这一辈子怕是不会再相见了。” 那么坚强勇敢的她,也抵不过此刻心头的疼痛。 谢萦姝握住她的肩头道:“去南方优美宁静的小镇,去过过平静的日子,房舍丫鬟邻居什么的,我都会让秦岚安排好,没有人知道你是郡主,不要再想这么多,一切都交给天意,好么!” 楚霞把眼睛一揉,抬头吸吸鼻子一笑:“你放心,我在哪里,都会好好的!” 分别的时候,楚霞重重地拥抱了谢萦姝:“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谢萦姝点头:“你也是!” 俩人互道一声珍重,楚霞便上了马车,跟着谢北昭和秦岚去了。 谢北昭骑着马跑了几步,又掉转回来朝谢萦姝道:“阿姐,帮我照顾好娘和妹妹。我娘纵有万般错,请你看在我的面上--” 她一笑:“我会的,还有,我会经常去宫中,帮你照顾好初云公主!” 谢北昭红了脸,转头赶着马儿跑远了。 楚霞失踪的事情在京城中闹得沸沸扬扬,她在寻死之前和谢萦姝起过冲突,所以谢萦姝也不可避免地再一次成为了被人议论的对象。 她闷在家里不出门,省得去面对人们的指指点点。 黎锦云忍不住笑着劝她:“天不怕地不怕的谢大小姐还怕人家说几句闲话--” 她想起那日提起娇蛮斗众女的模样,叹了口气:“实在不想和人闲磨牙啊--” “那和我去田庄上住段时日吧--”黎锦云正在带着银珠收拾行李,府里的好几个田庄都要准备春耕,因为以前的下人被遣散的多,现在庄子上都是新人,她得去巡察一番,她笑吟吟地劝说:“玉书准备了舒适的大马车,我们白日去田地森林里瞧瞧,晚上就歇在庄子上,庄子上的房屋都准备好了,很舒适--” “成!”谢萦姝点头应了,反正这段时日绣庄还没有动针线,春光又渐渐地好了,去歇息几日也好。 两人笑着收拾好了之后,第二天去辞了父母,朝着城外而去-- 她们选择歇在离京城三十里外的白云山下的田庄上,这里地势平坦,有着大块大块的田野,田野上有静静流淌的小河,河边竹林丛生,风景秀美。 田庄后是连绵不断的山,山上是大片的果园,此刻开满了满山满野的桃花、梨花、杏花,锦绣成团。 谢萦姝喜欢田庄的后院,宽阔的后院中栽种着桃花和海棠,养着两只小花猫,青藤搬了两张躺椅在院子中,银珠提了一个小炉子,在旁边烧火沏新茶,顺便拿出仓库里的番薯烧着吃。 谢萦姝抱着小花猫闲闲地晒太阳、喝春茶、剥瓜子花生、看书,还让青藤和银珠带着她去后山上摘花、挖新笋、寻野果,惬意得乐不思蜀。 夜里,春寒还是料峭,田庄的后边房舍中烧着银霜碳,点着烛台,烛台下黎锦云在翻看着账册。 谢萦姝半躺在铺着厚厚褥子的榻上,抱着小猫,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书,青藤和银珠在压着白天采来的花瓣,想要制成书签-- 窗外传来虫儿的鸣叫声和风儿穿过花枝的声音,宁静悠闲。 突然,外头传来了喧闹的声音,惊起了房中的几人,黎锦云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谢萦姝,庄上的人睡得早,田庄上一向是安宁的。 老郭庄头提着灯笼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回答:“少夫人,小姐,外头有几个人闹着要住下来,说是谢府的亲戚--” “亲戚?”谢萦姝跳了起来,气呼呼地道:“怕又是些冒名顶替的吧--” 她披上了斗篷,叫青藤:“咱们去瞧瞧--” 老郭头赶紧在外头照路,一看之下,她更加气愤,对着那群喝得醉醺醺的人吼道:“谢南枫,你竟然胡闹到这里来了?” 谢南枫和几个周家的子弟勾肩搭背,一看到她,抬头呵呵一笑,对老郭头道:“老头子,你瞧吧,这是我妹子--我说是亲戚--哈哈--” 第131章 我利用哪个女人,你不高兴了? 谢萦姝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呼一声给了他一拳:“胡闹不说,还跑这么远!” 扶着他的周玉明赶紧笑着道:“哎呀,表妹,你别生气,咱们几人出来打猎,回去迟了些,大哥说这是咱家的田庄,来歇歇--” 谢萦姝白了他一眼,不理会这纨绔,转头对老郭头道:“安排几个房间,让他们住下,明早撵他们滚--” 她转头看着皱着脸歪歪斜斜的谢南枫,怒其不争地道:“要是爹看见你这幅模样,你又得挨骂了!” 谢南枫抬头一笑,气得她转身走了。 老郭头想了想,这大小姐的哥哥,不就是大少爷?他吓得屁滚尿流,赶紧请几人去干净的房舍休息。 周玉明几人还闹着要喝酒,谢南枫却将手一挥,不难烦地道:“不喝了,我头疼得很,去睡觉了--” 他进了房间,将门砰一声关上了,外头的几人只好悻悻地散了。 黎锦云听见是谢南枫,神色一沉:“他这段时日尽和周家子弟一起胡混,还混到这里来了吗?” 谢萦姝皱着眉头:“以前大哥最讨厌的就是周家的人了,不知道脑筋是不是进了水,竟然和他们鬼混了起来--” 黎锦云转头看看窗外沉黑的景色,心头微微酸涩了起来,他要怎样,才能再次振作? 第二天,谢南枫便带着一堆人,牵着狗带着鹰,浩浩荡荡去了野外打猎。 到了下午,带着一堆猎物大呼小叫地回来,在外头院子中架起了篝火,一边烤肉一边喝酒,高声地说笑、唱歌,弄得满院喧嚣-- 谢萦姝和黎锦云站在后边院子中,听着前院的喧闹,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谢萦姝骂:“玩物丧志,我要赶这些家伙出去--” 黎锦云拉她:“罢了,就这样你大哥已经很不满意我了,何必再和他起冲突,再怎么说,这也是你们家的田庄,他是主人--” 谢萦姝叹了口气,下人却送来了烤好的几盘野味,说是大少爷让两位尝鲜。 谢萦姝骂了一句:“我们不吃,你出去告诉他们小声些--” 下人为难地站着,谢南枫的声音在院门处响起:“你这丫头怎么如此不识好歹,这可是你大哥亲手射下来、亲手烤制的--” 他全然没有往日颓废的模样,清清爽爽地靠在院子边上,抬头看着两人,脸上一抹笑意显得清新俊朗-- 谢萦姝狐疑又警惕地看他:“你闯这里做什么?我们不是很想看见你--” 他叹口气:“暖儿,你别像个刺猬一样,说话就刺人,我也并没有你所想的那么没有出息--” 谢萦姝伸手指指门外:“那一堆怎么说?” 谢南枫的目光却越过她看向后边的黎锦云,道:“我做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 谢萦姝想要挡住他的视线,谢南枫却道:“暖儿,你去外头看一下吧,有客人要来--” 她愣了一下,冷笑:“又是你的狐朋狗友吧,关我何事?” 谢南枫却摇头:“你去瞧瞧吧,我和他约在这里碰面,自有道理--” 他说着,伸手过来拉她,朝着外头一推:“快去--” 谢萦姝看了一眼黎锦云,神色狐疑地走了。 谢南枫转头看黎锦云,黎锦云站在台阶上,神色平静,却在他的目光中感到了有些无措:“你是有话想和我说吗?关于红柔?” 他抬眼看着她,她婉约的身姿在夜色中更显清秀,不由得心头一动,最初的悸动又上了心头,点头道:“我知道你现在很厌恶我,但是--我想告诉你,以往的一切,非我所愿--” 黎锦云心头一紧,酸涩的感觉上了心头,她苦涩地笑笑:“好的,我知道了--” 他愣了一下,他原以为她会有很多的问题要问他,原以为,她会有很多的怨气想要发出来,可没料到她只这么一句-- 他上前一步:“我--我想对你说--” 黎锦云摇头,止住了他的话:“你什么都不用说的,真的,你的心意我知道,以往的一切--不管快乐的还是不快乐的,还请你原谅--” 她转眼看了周围一圈,有些感伤,却还是坚定:“我原以为待你再入朝为将,就会离开,如今看来,怕是不会有那么一天了,等暖儿能接管这一切,我就会离开--” “不是--”谢南枫有些着急,上前一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该离开--” 黎锦云朝后一步,想要进房中去。 有个声音却响了起来:“对了,南枫兄,离开的不该是少夫人,而是你才是啊--” 两人转头,之间萧慕晟和谢萦姝从外头走了进来,谢萦姝一脸的不满,朝谢南枫道:“你鬼混不说,还敢拉着他来这里--” 萧慕晟笑着道:“南枫兄说让我来这里喝酒,我自然要来,对吗?” 谢南枫转身看他,点点头:“京城里头也找不到合适的说话地儿--” 萧慕晟上前拍拍他的肩头:“走吧,我来了,咱们该喝酒去了--” 两人勾肩搭背地朝外头走,谢南枫又回头看了黎锦云一眼,说了一句:“往后的事儿,我先说一句对不起--” 谢萦姝追上去:“谢南枫,你把话说清楚,什么以后的事儿?你究竟要做什么?” 两人却不管她,自顾自地去了-- 谢萦姝和黎锦云对望了一眼,感到了疑惑。 谢南枫和萧慕晟谈了一夜,一大早,他和周家的子弟闹哄哄地走了-- 谢萦姝看着伸着懒腰站在院子里头的萧慕晟,神色很是不好:“田庄小,恕不接待您这尊大佛--” 他放下手,嗤笑了一声:“爷倒是欢迎你去爷的山庄做客,你多大的佛爷那儿也摆得下--” 谢萦姝冷眼看他:“你和我哥究竟在密谋什么?你想利用他--” 萧慕晟不笑了,反问她:“你觉得你哥有什么值得我利用的?” “谁知道呢?”她冷冷地道:“六皇子利用起人来还不是信手拈来,不管是仇人、恩人、男人、女人--” 萧慕晟抱起手,歪着头看她:“我利用哪个女人,你不高兴了?” 她鼻子里头冷哼了一身,转身要走。 萧慕晟又在后头喊她:“谢萦姝,你家里头的事儿你自己多分脑子吧!” 她转头瞪了他一眼,也不想在田庄上呆了,和黎锦云收拾好了之后便回了家。 第132章 我感觉,大哥是想要把红柔弄出府去 谢萦姝一直想着萧慕晟的话,自己家里的事儿,他指的是什么?是大哥、红柔还是二弟-- 她知道他和大哥肯定是有什么,也就对大哥的颓废态度起了一抹疑心-- 但他们不说,肯定有着别的原因-- 这天,因为是李玉书和黎锦云交账的日子,黎锦云回家的早,等谢萦姝回到家时,却没料到自己的院子里头已经闹翻了天-- 地上摔了一大片残羹和碗渣,红柔掉着眼泪拉住愤怒的谢南枫,一个劲儿地安慰着:“枫哥哥,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别怪姐姐了!” 黎锦云站在房檐底下,静静地看着俩人。 谢萦姝走了进去,怒道:“谢南枫,你又跑这里发什么疯?” 红柔回头,赶紧道:“姝姐姐,是我不好,我见家里人这段时日都很辛苦,便熬了些止咳平喘的雪梨橘红汤,想给公婆还有姐姐都送一些,枫哥哥却误会了,以为是姐姐让我伺候她--” 谢南枫继续骂道:“黎锦云,你别一副假兮兮的模样,你以为你还真是少夫人,你少摆谱,爷告诉你,红柔才是我的夫人,你给她提鞋都不配,你还配叫她伺候!” “你们闹够了没有!”黎锦云终于开口:“出去吧!往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她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就这般地反复无常,明明那天在田庄上,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的模样-- “你再说一次!”谢南枫上前抡起手掌,作势要打:“你认清自己的身份,你是个外人--” “够了!”谢萦姝怒喝一声,叫道:“青藤给我把笤帚取来!把这两个无理取闹的家伙赶出去!” “谢萦姝!你吃里扒外!”谢南枫怒吼道,手臂换了个方向要朝她打去。 红柔赶紧上前拉住了他:“枫哥哥,别闹了,要是老爷听见了,要骂你的。” “骂吧骂吧!”谢南枫把手一挣,狰狞着脸:“这家里,没一个人盼我好,没一个人相信我!” “闭嘴!”院门口一声大喝,吓得几人转头,谢远臻铁青着脸站在院门口。 他很少到女儿房中来,但听到不成器的儿子在女儿房里撒泼的时候,气得立即赶来了。 “逆子!你成天胡闹还不行,还欺负起家里人来了!”谢远臻怒骂谢南枫:“越发不上进了!” 谢南枫收回了手,脸色却依然愤愤不平:“爹,你不能总是偏心!” 谢远臻胡子一吹:“我偏心什么了!你瞧瞧你自己,还有点过去的样子吗?” “我是被谁害得这个样子的?爹,你不仅不怪黎锦云和谢萦姝,反而怪我!”谢南枫嘴硬地回嘴。 谢远臻见他蛮不回改,气得胡子乱颤:“你自己不争气,怪这个怪那个,看来,还是平日对你太好了!” “怎么?爹是想像丢二弟一样,把我也丢田庄上去么?”谢南枫嘲讽地冷笑了一声:“我算是看透了!你心里头只有女儿,对儿子就没有半分感情!” “你!”谢远臻气得说不出话,谢萦姝连忙上去扶着父亲,转头道:“大哥,你少说两句吧!” 红柔也忙拉谢南枫:“枫哥哥,我们回去吧,你不要为了我和老爷和少夫人闹脾气呀!” 谢萦姝在旁边生气地道:“红柔你闭嘴,一切祸事起因都在你,你少在这里做好人!” 一语提醒了谢远臻,看见红柔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就不该同意你让这祸精进门--” 这时候,周氏得了消息,急匆匆地来了,听了这话连忙道:“老爷,明明是枫儿在和少夫人吵闹,可不关红柔的事情。” 她不劝还好,一劝,谢远臻立即明白两人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气愤地对谢南枫道:“你给我把这个祸精赶出去!” 谢南枫哪里肯,护住红柔梗着脖子叫道:“这家里只有她对我好,你要赶她出去,连我一同赶了吧!” “好好好!好得很!”谢远臻气得满脸通红:“你也跟着一起滚,我眼不见为净!” “爹!”谢萦姝拉着父亲要劝。 周氏听了遂心如意得很,连忙劝道:“枫儿,你听听你父亲的劝吧!先让红柔出去住一段时间!” 红柔见周氏突然就变了立场,脸色一变,拉着谢南枫的衣袖哭了起来:“枫哥哥,是我不好--” 谢南枫一副心疼的模样,一把搂住她,对众人道:“这是你们说的,我这就和红柔一起出去,往后,我不姓谢!” 说罢,不管红柔情不情愿,搂住她转身就走:“我们去收拾东西!” “你你你--”谢远臻气得胸口痛,谢萦姝赶紧扶着了他:“爹,你别生气,大哥横竖都这样了,值不得为他生气!” “哎,这是造了什么孽呀!”谢远臻痛心疾首地叹气。 周氏赶紧上前扶着他:“老爷,枫儿只是一时的糊涂,您别难过,还有昭儿不是!” 说着扶谢远臻回房,又赶紧叫人去请太医来。 谢萦姝没有跟着去,若有所思地看着谢南枫拉着红柔离去的背影。 黎锦云没有说话,只是呆站了一瞬,转身回了房。 谢萦姝赶紧跟着进来,叹了口气道:“大嫂,大哥他--”、 “他是真的讨厌我--”黎锦云低头继续绣着花,咳了两声:“我知道的--” 谢萦姝却摇摇头道:“不,不是这样,我感觉,大哥是想要把红柔弄出府去--” 所以,她刚才才一句话把父亲的关注拉到了红柔的身上。 黎锦云抬头,正要说话,银珠却匆匆从外边来,着急地道:“大小姐,不好了,家里出事了!四小姐她投河了--” 黎锦云惊吓得一下子跳了起来,着急得不得了:“怎么回事儿,四妹她被救了没有?” “人倒是给就上来了,就是在家不吃不喝的,非要老爷答应她退婚--” “这个四妹,真是胡闹,好好的退什么婚!”黎锦云吓得乱颤的心方稳了一些,站起来就往外走:“前几个月和人家刘府订婚的时候,也没说不愿意呀,怎么突然就要退婚?” 银珠赶紧跟上去:“我听来报信的奶娘悄悄地说,四小姐昨天回来后,就去求老爷退婚,她死也要嫁给--六皇子!” 黎锦云一下子停下了脚步,转头看谢萦姝。 第133章 这个惹祸精,她还敢私会太子? 谢萦姝也懵了,怎么一个二个都学起她来了。 她真是做了一个超级超级差的示范,罪过呀! 因为萧慕晟这混蛋的原因,谢萦姝不得不陪着黎锦云一同赶往黎府。 当初黎锦云的婚事黎言非常地反对,在谢南枫被撤职之后,更是气得要女儿立刻回家和谢南枫断了关系,黎锦云没有照做,为此,黎言差不多已经不认这个大女儿了。 但此刻看见了黎锦云,气得躺倒在了床上的黎言一下子坐了起来,叹了口气,又躺下去:“你们一个个都想气死我!” 黎锦云忍住了泪:“爹,是女儿不孝!” 黎夫人在旁边抹着泪:“老爷,婉茹她不过是一时糊涂--” 黎言转头看向里边,不说话。 黎夫人只能拉着大女儿退出来,去看同样躺着的四女儿。 黎夫人见了同跟来的谢萦姝时,有些意外又有些如释重负,和蔼地道:“谢小姐,还劳烦你,真是过意不去!” 谢萦姝连忙道:“伯母,您不嫌我多管闲事就好!” 黎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瞒你说,见你来了我就放心了--” “我明白,我明白--”谢萦姝点头如捣蒜。 她的确是个不好的榜样,也的确是四小姐迷恋萧慕晟的罪魁祸首。 黎婉茹被救起来后,一直躺在床上,无论家人怎么劝,她一个字也不说,也不进水进食,打定了主意要和她爹抗到底。 黎锦云进去的时候,她也没动一下眼珠,但看见谢萦姝进去了,转头望了她一眼。 黎锦云坐到了床边,忍不住落泪:“傻丫头,你是魔怔了吗?就算赵家的婚事不如你的意,你也要好好和父亲说啊,闹这出不让家里人担心吗?” 黎婉茹把脸转向了里头,轻轻地抽泣了一声。 谢萦姝觉得大嫂没抓住重点,直接过来问:“四小姐,六皇子说过他要娶你吗?” 这话别人说还好,由她口中说出来,听在黎婉茹耳中就有责难的味道了。 她又提起了想要拯救六皇子的勇气,一下子坐了起来,看着谢萦姝道:“他说我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谁要是娶了我,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他说了他要当那个最幸福的人了吗?”谢萦姝紧接着问了一句。 萧慕晟可是玩暧昧的高手,这种似是非是的把戏他玩得可溜了,像黎婉茹这样单纯的小姑娘,他一次可以骗十个。 黎婉茹明显地怔了一下,谢萦姝又接着问:“四小姐,你一心想要嫁六皇子,你究竟喜欢他哪一点?” 黎婉茹这次想也没有想,一口答道:“六皇子他谦善翩和、温润如玉,如同天上月,不耀眼却总有光!” 谢萦姝没有嘲笑黎婉茹的痴迷,曾几何时,她也是一般认为的, 她平静地道:“公子如月,却不独照你一人。你想想,林小姐、赵小姐、甚至于我,萧慕晟他对哪个不是柔情软玉、温润谦和!” 一语让黎婉茹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她低下头思虑一瞬,却又倔强地抬头看谢萦姝:“六皇子那么好,你不要他,我要他,无论你怎么说,哪怕是为妾,我也要温暖他,不让他难过、不让他伤心!” 这句话倒让谢萦姝怔了一瞬,萧慕晟他,需要别人温暖吗? 黎婉茹继续坚定地道:“皇上不喜欢他,皇子们欺负他,你也欺负他,他那么好,我不能让他一个人辛苦!” 这下,谢萦姝失笑了,原来这四小姐是把自己当做萧慕晟的拯救者了,她道:“四小姐,即使你嫁给他了,请问你要怎么帮他呢?” “我--”黎婉茹一下子回答不出了,她只是凭借着女性的同情心,觉得一定要让看上去孤孤单单的六皇子不孤独,具体要怎么办,她还真的没想过。 “感情不仅仅是同情呀!”谢萦姝叹了一句:“应该是相互的尊重、包容,还有生死以沫。四小姐,你对六皇子一片真心,但他对你未必是真心--” 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心,只有哄骗。 “不,他说过,我是独特的--”黎婉茹依然坚信自己的判断:“他说我与别人是不同的--” 谢萦姝想,他上辈子也是这样和自己说的。她想了想道:“四小姐,我们打个赌好不好?” 黎婉茹望向她,一脸的疑惑。 黎夫人宽厚得有些软弱,这件事闹得满府风雨,黎锦云立刻让管事的把所有的奴仆集聚在一起,站在台阶上,对着众人厉色道:“四小姐只是失足落水,精神有些恍惚,谁要是敢出去乱说一个字,有损她清誉,定不轻饶!” 众奴仆面面相觑,见往日温柔的大小姐一脸严肃,气势逼人,不敢造次,只敢乖顺地答应:“是!” 没几天,黎家四小姐下帖请赵寻芳、林若真等几位姑娘一起去定泉坊新开的绫致绣坊小聚一番。 几位小姐虽然觉得在绣坊小聚有些奇怪,但平日深居简出,能出门逛逛也是好的。 到了绣坊,见屋舍宽敞雅致,绣品精美绝伦,都在称赞,黎婉茹请大家去绣坊后边走走。 走进里面,大院子花木扶疏,宁静致雅,两旁都搭有高大的花木架子,下边晾着许多绣好洗出的绣品,大家挨着一幅一幅地瞧,很是新奇。 谢萦姝从后边楼中走出,大方地让大家去客厅中休息。 虽然她和颜悦色,几人却想起了那天她沉着脸放狠话的样子,都有些局促。 到底是林若真爽直,拉起几人道:“谢小姐那日已经发过了脾气,今日请我们来,怕不是来发脾气的,我们进去罢!” 谢萦姝笑笑:“不过言语间几句话,哪里谈得上发脾气!” 林若真正要说话,外边的丫鬟却突然通报:“六殿下来了!” 众女子惊喜地一起朝外看,萧慕晟一身白色锦衣,腰缠玉带,潇洒飘逸地走了进来-- 他脸色却有些不好,修长的眉紧紧拧着,薄唇抿成了一条线,他一早就得了消息:“谢小姐约太子在定泉坊绫致绣坊私会。” 气得他瞬间脸色沉如锅底,扔下手中公事,一撩袍角就出了门。 这个惹祸精,她还敢私会太子? 她是真的存了不良心思了么? 第134章 明明是萧慕晟不救她,到最后竟成了谢萦姝的错了 萧慕晟气势汹汹,本来是要上门问罪的,乍乍一看到好几双晶莹放光的美目看着他,吓了一跳,不由得刹住脚步,一脸疑惑地看谢萦姝。 太子怎么变成了这堆女人? 谢萦姝带着笑的表情让他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好,正要撤,那堆女子却已经飞快地把他围了起来,笑嘻嘻地你一言我一语地和他寒暄。 他收摄心神,连忙换上温和的笑意,和几个女子说话,目光却飘向了站在台阶上的谢萦姝。 谢萦姝看着深陷在了红粉堆中的萧慕晟,心头却突如其来地不快了。 这家伙,仗着自己生了一副好皮囊,装作花言巧语,就会骗这些小姑娘。 骗就骗了,还骗这么多! 她不高兴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要往屋中走。 旁边却突然寒光一闪,好些蒙了面的大汉从房顶跃了下来,二话不说,举刀便向众人砍过来。 众女子一下子惊呆了,黎婉茹带头尖叫了一声:“救命呀!” 院中立马乱做一团,众女子尖叫着四散而逃,黎婉茹一把扯住了萧慕晟的袖子:“殿下,我害怕!” 却没得到回答,萧慕晟眼睛看向的方向,谢萦姝静静地站立着— 蒙面人朝着大厅方向而去,萧慕晟眸色一紧,飞跃向了谢萦姝,一把把她护在了怀中— 黎婉茹突然手中一空,心也跟着空了。 谢萦姝本来站着在看戏,但林若真朝着厅中逃去,有俩个蒙面大汉跟在她身后追来。 她正要侧身让开,却突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熟悉的怀抱,抬头一看,萧慕晟低头紧张地看着她— 一时间,俩人都觉得有些奇异的情愫在彼此之间滋生。 这种感觉,让人舒心又有些忐忑。 萧慕晟回过神来时,谢萦姝已经在他怀中了,他甚至没有任何疑虑,一听到“救命”的尖叫声,他的腿就不受使唤,一跃而来,护住了她— 这真是救她救成习惯了! 谢萦姝也觉得有些尴尬不自在。 照她的猜想,凭萧慕晟的聪明,他到这里的时候就应该明白这不过是一场戏,那么他在肯定会这几个女子面前演出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而他第一会救的,怎么都不会是黎婉茹。 虽然黎言是淮南文帮的代表人物,却没有实权,萧慕晟口口声声要娶黎家的女儿,但谢萦姝知道他只是嘴巴上说说,他是从来不会做没有利益的事情的。 她知道这段时间他在和户部尚书拉关系,那么救户部尚书的女儿赵寻芳,才符合他的利益。 但他突然就跃了过来,突然就搂住了她,这—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是在做戏给这些姑娘看吗? 旁边的惊叫声勾回了了俩人的神思,谢萦姝暗中打了个手势,那些蒙面人突然又跃上了房顶,消失不见。 萧慕晟瞬间明白了过来,放开了她,眸色冷凝地开口:“谢萦姝,很好玩是吧?” 冰冷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转,她不知怎么回答,就转身去安抚惊慌的女子, 看见黎婉茹满脸失落悲伤的样子,心头有些不忍,拉她:“四小姐,进去喝口热茶压压惊!” 黎婉茹转头看她,眼神有了焦点,突然低声叹息了一声:“他这么紧张你,你为何就不要他?” 她没有回答,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想,他紧张自己,或许仅仅是因为紧张他自己的安危吧! 黎锦云也走了出来,带着丫鬟扶着众人到厅中,赶紧派李青书去报官。 她对大家道:“这些时日,绣坊生意很好,可能是得罪了有些人,吓着大家了,实在不好意思。” 众人看看彼此,没有受到一丝儿伤害,纷纷猜那些人好像就是吓唬一下她们, 林若真还愤愤不平:“回去后我要请爹派人催京兆尹查清楚--” 谢萦姝道:“此事是在绣坊中发生的,理应谢府来负责,我会请爹派人催京兆尹的。” 大家这才放下心来,喝了热茶说话— 萧慕晟没有再笑,一直冷眼瞧着谢萦姝,赵寻芳走过去道:“六殿下,你也喝一口热茶,刚才好在有你--” 他没有答话,黑着脸一转身走了。 赵寻芳尴尬不已,谢萦姝带着歉意看了她一眼,但又道:“赵小姐,我说过了,六皇子并非看上去的那般模样。” 她怔了一下,黎婉茹却一声哭了起来,吓了众人一跳,都以为是她给吓着了,纷纷上前安慰。 黎婉茹却越哭越伤心,指着谢萦姝说了一句:“你对不起他!” 谢萦姝哭笑不得,明明是萧慕晟不救她,到最后竟成了她的错了。 但这么一闹,效果却是好的,黎婉茹对萧慕晟是死了心了,一个在生死关头看都不看她一眼的人,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上马车时,她回头看谢萦姝道:“我觉得他看你的眼神是装不出来的,那种紧张也是装不出来的!” 谢萦姝真诚道:“对不起!” 黎婉茹吸了一下鼻子:“是我太傻。” 说完进了马车一摔帘子,又伸头出来:“你也很傻!” 马车走了,谢萦姝却在门口怔了— 黎锦云出来和她并肩,问道:“你是算准了六皇子一定会来救你的吗?才演这场戏给四妹看?” “不--”谢萦姝道:“我也不知道--” 按照她推算的,他应该救赵寻芳才是-- 不知道心头为何有了一丝愧疚感。 自从那天谢南枫在家大闹一场后,便带着红柔气冲冲地搬出府去了。 红柔劝了他好久,叫他不要和家里人置气,他怎么都不听,只是道:“你是我带回来的,赶你走就是不给我面子,你千里迢迢陪我来这里,我怎么舍得丢下你一个--” 红柔红着眼圈哭了:“枫哥哥,你对我真好!” 可搬出去后,谢南枫却经常丢下她一个人在小巷子的别苑中,出去和周氏的子弟吃喝玩乐到半夜才回来,回来就倒床呼呼大睡。 红柔经常撒娇和他说,自己在这里太寂寞了,还是回去给老爷和姐姐道个歉,搬回去吧! 谢南枫脖子一梗:“我才不回去,这里住着多舒服,又有你陪着,又能自由自在的和朋友一起玩乐,谁也管不住我,多好!” 红柔扁着嘴巴哭了,可哭了半天回头一看,谢南枫已经倒在床上呼呼地扯起鼾来了。 她只有委委屈屈地去点香,睡下来,不时地发出一声压低了的抽泣声。 谢南枫在黑夜中张开了眼睛,眼睛里头带上了恨意— 第135章 她不需要他的陪伴,她不需要他了-- 黎锦云的手艺非常精湛,教出来的徒弟也很厉害,绫致绣坊渐渐地在京城中出了名,很多达官贵人家的眷属慕名而来。 绣坊的买卖,她皆交予李青书推荐来的周掌柜在门面楼中处理,她一般都在后院中指点绣娘,后边的小楼只有特别的贵客和自家人才能进。 家中的家务交还了周氏,她有更多的时间来打理绣坊和田庄了。 谢萦姝也喜欢跟着她来绣坊,这些天日头长了,在家也没什么事儿。 黎婉茹时不时地也来,最开始一看见谢萦姝就哭,渐渐地也好了,对六皇子的心思也淡了,不再张口闭口谢萦姝对不起六皇子了。 她脾气虽然倔强,但和黎锦云一般,都是温柔的人,谢萦姝挺喜欢这个小妹妹的。 这天早上,谢萦姝梳洗好了,去找黎锦云,青藤却道少夫人一早就出了院门了。 “吔?她怎么不等我,不是说一起去绣坊的么?” 青藤翘翘嘴巴:“少爷回来收拾东西,少夫人听了赶紧就过去了--” “过去做什么?又吵架?”谢萦姝有些紧张。 “说是去,要休书!” 黎锦云缓步走进了听涛轩,轩里空寂无比,很多东西都搬了出去,只留一室寂寞。 她一时有些感慨,当初加入谢府便住进了这里,笑在这里笑过,哭也在这里哭过,也是在这里和他决裂,如今又要在这里和他彻底分开— 谢南枫正在房中查看着香炉,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头一抬赶紧迎了出来: “云儿!” 趁着红柔不在,有些事情他想要和她说清楚。 一声云儿,蓦地叫黎锦云停下了脚步。 好些年,没有听过他这么柔情地叫他了。 从云儿到黎锦云到黎氏到黄脸婆到妒妇— 一声一声,都是他们渐行渐远的烙印— 她点点头,尽量平息心绪,开门见山地道:“我听说你回来了,我是来要你说过的休书的--” 谢南枫修长的身躯微微一震,想也没想道:“我这些时日很忙,再说吧!” 黎锦云低下头,小声地道:“可,我真的想离开--” 她已经有了独立生活的决心和能力,她不想再依附谁,也不再抱有幻想。 谢南枫俊美的脸上闪过一抹伤感,声音柔和了起来:“云儿,再过一段时日,我自然会给你--” “反正都要分开,何必呢?”黎锦云声音中带上了一丝难过:“折腾了这么些年,经过了这么多事情,我们早就该分开了。” “你这么想离开我么?”谢南枫的声音中竟然也有了难过:“当初,你那么坚定地要嫁给我,不过才五年,就变了么?” 他本来想说的是过一段时日,自然会给她一个解释。 “谁都会变的,你变了,我自然也变了--”她平静而坚定地道:“一辈子那么长,你不愿意和讨厌的人一起过,我也不想再等一个对我已经不重要的人!” 这句话如同重锤狠狠地在他心头压下,就连受过最重的伤都没有心头此刻的痛, 谢南枫心头一塞,声音低沉:“云儿,以前的事是我错了,我—我不是真的厌恶你--” 那日,他在田庄,话没有说完,索性今天说开了吧。 但是黎锦云打断了他的话,她摇头:“没关系的,过去的就过去了,大家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多好!” “不好!”谢南枫一下子激动了,他将手中拿着的香片一甩,盯着她沉声道:“我不会给你休书的!永远不会!” 黎锦云静静地看着愤怒的他,她已经不再害怕,也不再愤怒, 她笑了,笑他的反复无常:“谢南枫,天底下的事情,没有什么是绝对的,你不给我休书,我也会上附礼部,请求和离的。” 她的声音温柔而平缓,他一下子想起了,初见她时,就是这样的温柔抚平了他心头的烦躁,让他觉得清心而快乐。 现在,她依然静美,却不要他了。 他难过得很,放平静了声音,轻柔地如同以往:“云儿,给我一个机会,给你自己一个机会,相信我--” “我不敢再相信你--”他温柔的态度让她想起了以前,她眼中终于出现了泪光:“我相信你的疏离,是因为我父亲得罪了公公。我相信你的厌恶是因为讨厌我的家人,我也曾相信,你出征三年不回,是因为你是大英雄,不拘儿女之情。我相信你娶我是因为喜欢我,我也相信我自己能得到你回来--” 她的声音中带上了悲伤:“我曾经愿意等你一辈子,可一辈子那么长,我只等了三年,却等回了你搂着别的女人回来,南枫--” 她温柔地唤着他的名字,却坚定的道:“对不起,往后的路,我想一个人走--” 她不需要他的陪伴,她不需要他了-- 她微微笑着,泪水还是滚了下来,也滚过了谢南枫的心,让他的心生痛。 他心痛得很,他也害怕得很,向前一步,想伸手抹她的泪:“求你,再相信我一次,我娶你是真的因为喜欢,我疏离你,并不是我的本愿--” 黎锦云往后退了一步,摇头:“对不起,当是我对不起你吧--” 她不明白为何他的态度会突然转变,但她已经不想去了解了。 他再多的柔情,她不再感动了。 她不再是以往柔软无助的黎锦云,她有自己的想法,有她自己的路。 谢南枫心生疼痛,想要上前抱她:“不,是我对不起--” 她却急急地躲开了,一转身决绝地离去。 只留下他张开的手臂,对着的是虚空— 谢萦姝过来的是刚好看见黎锦云悲伤着离开,又看见谢南枫一脸落寞地走了出来。 便没好气地骂了他一声:“活该!” 谢南枫倒是没有生气,走过来,揉揉她的头顶:“帮我照看好嫂子!” 谢萦姝一把推开他的手:“人家都不想当我嫂子了。” 他脸色更加沉郁,看着她道:“你这么聪明个人,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谢萦姝疑惑地看他,谢南枫摇摇头,心头沉重得快要受不了,他突然想喝酒了! 第136章 听爷说情话的时候,就该这么乖 想喝酒再谈谈心事,自然得找六皇子了。 于是,一脸不高兴的萧慕晟被一脸沉重的谢南枫拖了出来,去了平日常去的巷子里的小酒馆。 照例先来四壶玉泉酒,一人两壶,谢南枫连酒杯也没用,拎起酒壶对嘴就喝。 萧慕晟嘲弄地笑了一声:“看你这模样,是被谁欺负了?” “女人!”谢南枫抬起头,翻了个白眼:“咱堂堂正正男子汉,谁敢欺负?唯有小女子,打不得骂不得,说又说不通,又不听我解释,说两句就跑--” 萧慕晟听着他的絮叨,眉头也皱了起来,非常赞同地点头:“说得对,特别是心眼多的女人,更是讨厌,你随意的一句话,她都能听出别的意思,你不管做什么,她都能给你歪着想。” 谢南枫认真地看他:“你说的是我妹子吧!没错,她就是这样的,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脑袋仿似突然就开窍了,自己开窍不说,还要帮着别人开窍--” 要是云儿还像以前一般,他早就三言两语地哄好了! “你说的是令夫人?”萧慕晟捏着下巴想了想,开口道:“我倒是觉得,如果令夫人还是以前的模样,你会不会像现在般魂牵梦萦?” 他知道谢南枫把夫人扔在家中三年不管,现在一副为情所困的模样,自然是夫人在谢萦姝的影响下有了变化。 其实,累赘精在某些方面也挺厉害的。 谢南枫倒酒的手一下子停了,歪着头思虑了起来,对呀!以前的云儿虽然温柔和软,对他言听计从,可哪有现在独立坚韧的模样生动可爱?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萧慕晟问了这句话,自己也沉思了起来,若不是经历生死,若不是她变作了如今的模样,又怎会让他心头有一丝丝不同的情愫呢? 不同? 对了,就是不同! 萧慕晟站起来就要走,她变得不同了,自己不也一样不同了! 他突然明白自己心头为什么要生气了,自己那么明显的心意,她竟然没有一点儿感受! 这蠢笨的烦人精! 他不能自己闷着生气,他得找她说个明白! 谢南枫急了,叫道:“说好了喝个痛快,你去哪儿?” “你家!” 他冷哼一声:“去了我家,暖儿也不会见你!” “谁说我要从大门进去了--”萧慕晟的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不见。 谢南枫愣了,不从大门进去能从哪儿进去? 谢萦姝在自己书房中见到萧慕晟的时候,第一次没有生气。 她甚至还有些忐忑不安,看向坐在对面椅子中,脸色很臭的萧慕晟,问道:“怎么?只准你算计我,就不许我算计你了?我们本来就是对立面,你就这么输不起?”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萧慕晟剑眉一挑,眼眸一紧,带着无上的气势:“不行!” 她被这气势震得愣了一下,方有些生气:“你说不行就不行吗?我算计了你,你奈我何?” “不允许再把爷和那群女人扯上关系--”他沉下眼眸:“不准算计爷的心!” “呵--”谢萦姝冷笑:“你的心?不是你说要指着黎家的女儿娶吗?不是你一看见赵寻芳就笑得跟个傻子一样么?你的心思我明白得很,送了她们布置好了戏台,给你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你还生气了!小人!” “谢萦姝--”萧慕晟轻笑着叫了一声:“你是装不知道还是真不知道?爷何曾在乎过别人分毫?你不要再拿她们来试探爷!爷今天就告诉你--” 他突然逼近过来:“爷--不高兴你把别的女子推过来--” 谢萦姝嘲讽地笑了:“六皇子,你错了,我可不是为了把她们塞给你,是为了让她们看清楚你--” “哦?看清楚我什么?”萧慕晟饶有兴趣地问:“看我救你?看我紧张你么?谢萦姝,你就是这样表达对爷的心意的么?如果是这样,爷倒是不生气了--” “你凭什么生气?你不是也是这样算计她们的么?我只是---” 谢萦姝话音还未落,萧慕晟的脸一下子凑到了她的眼前,她觉得唇又被堵住了— 她心头一惊,双手抵住他的肩头用力想把他推开。 后脑勺却被他的手紧紧地摁住,动不了分毫— 许久,萧慕晟才放开她,带着些魅惑一笑:“敢再用那群女子来试探我,玩一次我就亲你一次,你敢玩,爷也敢下嘴--” 谢萦姝脸色红得像火,心都快要跳出口来,她又羞又气,狠狠地伸掌一挥— 手又被他捏住,放在唇边挨了一下,他柔声道:“脾气火爆这点,倒是一点儿也没变,可这辈子爷怎么就这么喜欢呢--” 他一开始是以为自己病了,现在终于弄明白了,他就是喜欢她,很喜欢-- “放手!”谢萦姝恨恨地想要抽回手,怒气冲冲地道:“你别演戏了,我不会再被你骗的。” 他眼中有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旋即又笑道:“无论你信不信,爷今天来就是告诉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得乖乖地等着爷来娶。” 他说这话时,眼中没有往日调戏要她嫁自己的戏谑,非常地认真。 谢萦姝看着他黑若点漆的眼眸,那中间只有她,她呆住了— 这家伙,说的是真的? 他说这些干嘛? 他什么意思? 萧慕晟满意地看着她失神的表情,低下头,唇瓣轻轻地在她青丝上一碰,笑道:“对了,听爷说情话的时候,就该这么乖--” 她一下子回过神,挣脱了出来,拎起桌子上的书就砸过去:“滚!” 萧慕晟一把接住了书,笑吟吟一看:“这是定情信物吗?好的,爷收下了!” 说完,潇洒地翻身一跃,消失在窗口。 谢萦姝追了过去,看着那道身影飘逸过墙头,怒骂了一句:“无赖!” 砰一声关上了窗户! 萧慕晟的身影消失之后,墙头上又悄悄地伸出了个脑袋,带着了然喃喃了一句:“还可以这样?” 第137章 老天呀! 让这个祸害也重生干什么? 那天夜里,谢萦姝失眠了,辗转反侧,被萧慕晟口中酒气冲了的唇变得又红又肿,脸上也起了红疹。 她掐着被子恨得牙齿痒,这混蛋,怎么这么讨厌,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她心头反复翻滚,惹得她的心痒痒的,竟然还很—很甜蜜! 前世自己蠢,被他那些甜言蜜语骗得找不着北,可现在明明很清醒很清醒,怎么心头还是起了和前世一般的感觉? 老天呀! 让这个祸害也重生干什么?他要是还像前世那么的坏,多好,她就能肆无忌惮地对付他了。 她用手掐着自己绯红发烫的脸蛋,一遍遍地告诫自己:他不可能喜欢你,他是骗你的,他想杀了你!他想杀了你全家! 直到疲惫地睡过去之后,梦里竟然还是他,龇着大白牙,笑吟吟地对她说:“爷喜欢你--” 她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 四皇子虽然被皇帝罢了职,叫他闭门思过,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身后的势力还在,不过是暂时性的低落了而已。 对于这个,萧慕晟是有着清醒的认识的,所以,在大理寺做少卿,他虽然身为皇子,却谨慎谦微,一言一行均遵守礼仪法度,做事也是兢兢业业,没多久便得到了大理寺卿的称赞。 不仅如此,皇帝在朝堂上询问他对事件的看法次数也多了。 他每一次回答都既合法又合理,皇帝虽然没有表示什么,但表情透露出了他的满意。 与上一世不同的是,萧慕晟对自己在朝堂上所说,和在大理寺所做的一切,没有了做戏的成分。 上一世他虽然口中说着礼仪道德,说着文治武功,但心底是嗤之以鼻的,他心头想着的,还是要靠杀戮靠镇压。 但现在,他突然发现,换一种方式去处理事情,去为人做事,其实也能达到目的。 就像朱景行所说,走向自己目的的道路许多条,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最血腥、最让人痛恨的那一条呢? 其实,他不知道,他是被曾经嗤之以鼻的仁义道德所同化、所陶冶了。 这一切,有朱景行的功劳,也有谢萦姝的功劳。 她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若再向前一世一样倒行逆施,结局一定不会改变。 所以他的心才有了改变的想法,才会在最后关头留下了朱景行,忍下了朱景行。 现在他收获的这些赞誉,其实是配得上的。 他的改变,谢萦姝是知道的,但她依然不敢过多地去赌,他太过狡诈,他所做的所说的,哪些是真的! 就像他说喜欢她说要娶她,也不知道是为了报复她还是-- 她不愿意去多想,害怕自己最终会失望。 海边的船坞和码头紧锣密鼓地建设着,二弟在外也愈发地沉稳,秦岚也传回了消息,已经安排好了楚霞在南方的一切。 一切事情,都在顺利地进行,唯有-- 谢萦姝叹了口气,唯有太子殿下,她那天和他说了许多,看得出来,这些时日,他对萧慕晟有所疏远,俩人不再同进同出,也同意了父亲安插势力,网罗门生。 但是,他成长的速度还是太慢了,现在的他,别说文治武功,连独当一面的能力都还不具备。 往后事件的走向,或许真的复杂了! 这个春天,连绵多雨,一连下了半个月还没有停下来的征兆,京城边上的两条江水暴涨,有些低洼之处直接被淹没了。 京城还算是好的,南方好几条江河直接爆了堤岸,洪水肆虐,卷走了不少百姓和牲畜,房屋被淹没者不计其数,一时流民四起、哀鸿遍野— 水患未完,蝗灾又起,好几个州报送了蝗虫过境,春苗被吃得精空的加急奏折,朝廷关于治水的人选还没有落实,又加了蝗灾,六部官员吵得不可开交,皇帝焦头烂额。 雨势连绵,谢萦姝外出的时候反而多了起来。 一是洪灾毁坏了南方的通道,南边的丝绸绢罗无法及时运到,绣坊的生意受到了影响,黎锦云正在想法子寻找能供货的客商。 另外,她听黎锦云道街上出现了许多流民,起了怜悯之心,时常带着李青书和下人外出接济灾民。 这天回来时,听说太子来了,便匆匆朝谢远臻书房而去。 太子正在和谢远臻说着水灾治理的事,皇帝把挑选治理官员的责任交付了他,他推荐了好几名大臣,皇帝都不满意。 谢远臻明白皇帝的心思,并且知道太子也明白,但太子一直支支吾吾,不愿意主动表态,只能点破道:“殿下,你真的不明白皇上的意愿吗?” 太子立马露出了诚惶诚恐的脸色:“我—我怕做不好,到时候父皇会怪罪--” 谢萦姝听了,实在忍不住,推开门进去道:“殿下,你只担忧皇上会怪罪你,你思虑过百姓吗?” 太子回头看她,她脸上带着哀悯,难过地道:“你深居大宅,没有看见街上流民的惨状,灾民们卖儿鬻女、饿死街头,今天在东大街,一家5口人有3口饿死街头,只剩下8岁的幼女和2岁的幼子--” 她已经让李青书把两个孩子暂时安排在了绣坊里,让掌柜找了一个老妈子照看他们。 她心痛得快要哭了:“百姓在等着救命,百官却还在推诿扯皮,这个时候你主动站出来有多重要?你早一点下决定,南边的百姓就能早一点得到帮助。殿下,求你了!” 太子心底善良,听了百姓惨状已经满心不忍,眼泛泪花,却还有些信心不足:“我,我能行吗?” 她连忙点头:“能的,我相信你,有一颗仁心的你能做到的!” 她带泪的眼睛中满满是信任,看得太子心头一暖,想了想,下定决心点头:“我愿意—试一试!” 谢远臻满意地点点头,道:“殿下,你不用担忧,你有如此决心,臣也当尽力为殿下分忧,臣会亲自陪着你去南方治理水患。” 太子惊喜极了:“丞相,你能陪我一同去,真是太好不过了!” 谢萦姝赶紧问:“父亲,朝中的事呢?” “如今朝堂局势稍平,有右相盯着,六皇子也在旁协助,我们去至多不过两月--”谢远臻思索着道:“这么些年来,年年受灾,经常闹饥荒,那里的官员到底在做些什么?该去看看了。” 还要借此机会,剔掉不忠于太子的官员,安插下自己的人,南边是很重要的粮仓,不能不提前为以后的时局打算. 第138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从书房里出来,太子感动地看谢萦姝:“萦姝,我自己对自己都失去了信心,但没料到你还对我有信心--” “殿下,我是对你的善良有信心,我知道,你不会置百姓于不顾的--”谢萦姝笑笑:“您有仁心,便是力量之泉。” 太子不好意思地道:“我知道,你和谢丞相都觉得我太过软弱,我总是怕,但你支持我,我突然就不那么害怕了。” 她听着这话,觉得有些不自在,没有搭话,走到院门口便道:“殿下,小女告辞!” “萦姝--”太子叫了一声,突然有些伤感:“明日是她的七七之日,我想邀你一起去景山祭奠一番。” 她回头,怔了一下,敛眉问道:“对于楚霞,您是否有些后悔?” 后悔以往看不到她的真心,看不到她的追寻-- 太子脸色变得沉痛,声音有些颤抖:“我只是很难过,非常难过,就好像有些什么东西随着她去了。” 谢萦姝叹了口气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太子抬头看她,身形僵了一下。 “殿下,你问问你自己的心吧!”她道:“问问它,若是能再遇到楚霞,它会想要做些什么?” 说完,她转身走了,留下太子一脸茫然地站着。 能再遇到楚霞? 太子嘲讽地笑了一下,上穷碧落下黄泉,他要去哪里再遇到她? 第二天,谢萦姝并没有和太子一同去景山,楚霞活得好好的,她凑什么热闹? 她坐着马车,依然在城中奔走,为难民送医送药,特别是遇到可怜的死了父母的孤儿,她总是忍不住带上马车一起带回去. 转了一圈儿下来,绣坊里又多了3个孩子,黎锦云一边安置孩子们一边笑道:“你再出去几次,我这里可就装不下了。” 谢萦姝却噙着眼泪:“嫂嫂,灾民太多太可怜了,好不容易从水灾蝗灾中逃出命来,还是要忍饥挨饿、冻死饿死街头,只恨我手中钱财不多--” 她把手上所有的钱都买粮食买药了,但感觉还是杯水车薪。 黎锦云想了想,走进内室,抱着个盒子出来:“这是我平日积攒下来的钱和首饰,你拿去换了钱,救济难民吧!” 谢萦姝赶紧推辞:“不成,你还得留着钱防身。” “钱财乃身外之物,没了可以再挣,命没了就是没了,要是能救得活几条性命,也算是我积善行德--”黎锦云笑笑:“你都能把所有的钱拿去救人,我为何又不可?”。 外边突然走进一个人,笑道:“大姐姐说得对,谢姐姐收下--” 黎婉茹把一个盒子放在桌子上道:“昨天听大姐说了两个孩子的事,我回去说给爹爹和娘亲听后,他们非常感动,直夸谢姐姐仗义仁心,爹叫娘把家中存下来的钱拿来了,我没有别的,只拿得出几件首饰一表心意。” 谢萦姝感动地看着黎家姐妹俩,点头道:“我定不负你们的心意。” 回府后,谢萦姝要李青书把家里公账上的钱财算一算,她想朝父亲建议,准备修粥棚、找房子,收留灾民。 俩人话还没有说完,周氏来了,一改往日笑盈盈的模样,沉着脸道:“大小姐,家中这月外边挂的账还没有结清,哪有钱做这些--” 谢萦姝笑了笑,她来得正好,便站起来行礼让座道:“夫人,我正在清算这个月的账单,发现有几笔账不对--” “什么不对?”周氏先发制人:“你是在质疑我?” “我不是在质疑您,我是害怕有人在骗我们--”她将几张单子放在了她面前,举重若轻地道:“这几家铺子的帐最多,为了谨慎,我去查了,却发现根本没有这几家铺子,夫人,请问您买的东西是否已经收到了,若是没有收到,便是被骗了,这就要去应天府报官,看谁胆子大过天,敢骗咱们府?” 她目光平和,却如同藏了针般刺得周氏浑身发紧发痛,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这丫头识破了? 周氏支吾着道:“我也不太清楚,一会儿打发人去问问--” “那夫人好生派人问吧!”她站了起来恭敬地道:“我要去向父亲禀明救助灾民的事情,若是您这里还有什么疑问,我可以一同帮着您向父亲禀告。” 周氏连忙摆手:“我自己会派人去查,这些账单子,先丢着吧--” 她赶紧说了两句闲话,急急地走了出去。 谢萦姝鼻子里嗤笑了一声,要不是看在二弟和小妹的份上,早就想法子叫她永远滚出谢府了。 周氏回房后,沉着脸吩咐李嬷嬷:“让侄少爷、外甥少爷多添添火、浇浇油,闹出大事来才好!” 李嬷嬷赶紧笑着道:“我瞧大少爷就快要闹出大事儿了--” 谢远臻一心扑在朝堂,对于钱财倒是大方的,听了谢萦姝的话,满意地点头:“暖儿做得好,你既有这个善心,为父自然支持--” 太子刚好来了,要和谢远臻商议明日启程的事宜,听了赞扬道:“萦姝这般心思可贵得很,一会儿我便命人送钱财来,救助百姓--” 谢萦姝致谢道:“殿下,我自然会把您的善意传达给百姓,希望你此去早日治理好灾害,让百姓能还乡过上太平日子。” 太子点头,谢远臻却在旁道:“暖儿,你打出太子的旗号是对的,但你行事也需小心,害怕有人看不顺眼,要给你出难题的。爹走得远,你大哥也不成器,你要顾好你自己,不要太过抛头露面。” 谢萦姝点头:“女儿知道,一切事宜,我自会小心安排。” 出门的时候,太子有些不舍地看她:“萦姝,我想—我想有些话--” “殿下--”她止住了他的话头:“很多话你不能说,我也不能听,我和楚霞是很好的朋友,她不希望你对我说这些。” 太子的脸色变了变,问:“真的是这个原因吗?” 他总觉得,她就是单纯地在躲避。 他又试探地问:“还是因为六弟?你虽然不嫁给他,但心头还是记挂着他?” 谢萦姝身形僵了僵,缓缓地摇头:“殿下,我当你是朋友,我当他--” “自然当我是特殊的人--”萧慕晟带着笑意,大踏步地走了进来,用手在袖囊里掏出了个小玉兔:“定情信物都给了两个了,自然是心尖上忘不了的人--” 第139章 皇兄,有些东西,为弟寸步不让! 这是那天夜里谢萦姝扔过去砸他的玉兔子,却被这混蛋拿来胡说八道。 “还给我!”她跳过去就要抢,萧慕晟早一步躲了开去,蹙起眉一副委屈的模样:“暖儿,不是你非要硬塞给我,说是以它为盟,要生生世世不分开的吗?” 见他又开始做戏,她站住冷眼看他:“分明是你偷走的。” “闺阁之内,进了小偷自然是大事,要报官的,却从未听过谢府有报官说东西不见了—”他摇摇头,叹口气,一副劝慰的苦心模样:“暖儿,你不要再思虑了,你当面淡然背地里热情,这样会累坏你自己的。” 谢萦姝嘲弄地笑了一下:“当面一套背着一套的是你吧!” 萧慕晟没有回答,太子却突然道:“六弟,依我一直以来看见的,萦姝她是真的不想嫁给你。” 萧慕晟收起了委委屈屈的表情,神色一凛,眼神带起了冰冷,微微偏头:“皇兄,横刀夺爱可不是你这样善良的人会做的!” 太子没有回避他的眼神:“强人所难,也不该是六弟这样温柔善良的人会做的。” 兄弟俩对视,从来没有过的对抗的情绪撕碎了往日表面的温情。 谢萦姝惊讶于太子的态度,却觉得他能这样强势一些也好,省得最后被萧慕晟害了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萧慕晟转头看她,目光愈发深邃,声音愈发沉静:“暖儿他,即使不嫁给我—” 他转头看着太子,提起嘴角一个冷厉的笑意:“也不可能会嫁给皇兄你—” 太子被他这突然起来的冷厉惊异了,他一向当萧慕晟是温和可亲的弟弟,却未曾料到过会在他眼中看见如此仇恨的目光— “好了!”谢萦姝在旁边怒喝了一声:“我的婚嫁,与你何干。我此生此世会孤老终生,一个也不嫁!” 她说完扭头急匆匆地走了,她还忙着救人命,没时间在这里情情爱爱,被人争来争去。 萧慕晟收起了冷凝的神色,带上了温和的笑意:“皇兄,有些东西,为弟寸步不让!” 说完,行个礼,径直去了谢远臻书房,谢远臻此行,是把京中许多事交付于了他。 他不得不用些心。 太子转头看着他的背影,心头五味陈杂起来-- 父亲启程后,谢萦姝把一切心思都放在了赈灾上,她在城郊修葺了临时收纳灾民的草房,开粥棚、施医药,还收养了十来个失去了父母的孤儿,在城西租了一个大的四合院,雇了几个婆子丫鬟在那里照看。 谢萦姝细细数了数,一共16个孩子,大的不过十一二岁,小的只有半岁,她带着下人,把孩子们洗得白白香香的,换了新衣服,归置得舒舒服服的。 孩子们虽然骤失亲人,但有了这么个温暖舒适的容身之处,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安置好一切,她看着坐成了一圈正在乖乖喝粥的孩子笑了,觉得欣慰无比。 她前世害死了好几个无辜的孩子,今生虽然事情还未发生,心头却一直愧疚,现在,这种愧疚淡了许多。 原来,与人为善真的可以解放受困的心灵。 从四合院出来,谢萦姝和黎锦云又去了一趟城郊,看了看情况,灾民日益地多了,能遮雨的草棚显得小了,很多人躺在了草房外的空地上,有些体弱、生病的,无法走动,只能躺着等着一天喝三次粥。 她安排了人手修葺新的草房和运送粮食,离开的时候,她靠在马车上似睡非睡,即使身体已经很疲惫了,脑子里却一直放不下明天筹款救人的事情。 蓦地,旁边挑开窗帘朝外看的黎锦云说了一句:“红柔!她在这里做什么?” 谢萦姝一下子清醒了,伸头去看,红柔用面纱蒙了脸,在灾民中走过来走过去,手中拿着些馒头在发放。 黎锦云点头道:“她倒是个有善心的。” 谢萦姝没有说话,放下了窗帘又靠着软垫打起了瞌睡。 第二天,是皇后的寿辰,按照惯例,谢萦姝和黎锦云跟着周氏一起入宫,但她显得心不在焉,惹得有些夫人和小姐说她傲慢。 她才不在乎闲言碎语,正要找个僻静的角落歇着,初云却找到了她,递给了她一个荷包,笑着道:“谢小姐,我听了哥哥说,你这些时日忙着救助灾民,还收留了许多孤儿,就想出一份力。” 谢萦姝也没客气,接过荷包,捏到了不同寻常的厚度,想了想,抬眼笑问:“是你哥哥给你的吧?” 初云羞涩地笑了:“嗯!有很少是我的,我平日里也没有什么银钱,昨天我哥来找我,给了我银票—” 她家哥哥,明明想做善事,偏要扭扭捏捏地借她的手。 昨天来拿钱给她的时候还一脸的不屑:“钱给你,你想要做什么是你的事,只别说是我给的--” 但终究不放心,走了两步又回头叮嘱:“明日皇后寿辰,谢萦姝会进宫—” 谢萦姝心头触动了一下,他这是—动了善心吗? 她的心情突然就变得好了起来,拉着初云的手:“钱多钱少都是心意,这么多世家小姐,公主贵妃,只有黎家四小姐和你慷慨解囊—” “这话是怎么说的?”一个声音气呼呼地传来,俩人诧异回头,林若真和赵寻芳带着几个姑娘气势汹汹地站在背后花影中。 谢萦姝正要说话,几人气呼呼地走了过来,一脸的愤怒。 她觉得自己背后说人实在有些不该,连忙道歉。 林若真却突然将她手一拉,拍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在她手中,没好气地道:“我们凑了钱,还没来得及送到你手上嘛!我使了人往你家打听了三道,都说谢大小姐不在家,谁让你这么忙—” 突然一股子酸辣的感觉冲上了谢萦姝的鼻头,她看着这几个娇滴滴的姑娘,第一次感受到了她们藏在娇气后的善良。 她朝着众人行礼:“我替灾民谢谢大家!” 林若真伸手扯住了她,道:“罢了!灾民又不是你一家的,你谢什么,反正我们姐妹日常也花不了什么钱,拿这些钱,买买好名声也好—” 看着这口是心非的小姑娘,谢萦姝一下子又想起了楚霞,都是可爱的姑娘。 第140章 别叫了,叫来人看你嫂子夜会情郎吗? 谢萦姝笑着点头,赵寻芳过来怯怯地把她袖子一扯:“我听说,你还收留了好些孩子?” 谢萦姝点头:“都是些可怜的孤儿。” “我能偶尔过去瞧瞧他们吗?”赵寻芳又赶紧澄清:“我可不是为了偶遇六皇子—” 谢萦姝揽着她肩头,亲热地笑道:“随时欢迎你,去给孩子们当个女夫子,教他们读书认字好不好?” “我也要去—” “我也要当女夫子—” 几个姑娘争了起来,谢萦姝笑得很开心,第一次觉得这人世间真是美好。 手里有了许多银钱,谢萦姝计划着修建更多更好一些的房屋,也要为更多的灾民治病。 没几天,李青书却急匆匆地来禀报:“小姐,有好几个灾民死在了偏僻的巷子里,非常蹊跷。” 她正在看账本,抬头问:“怎么个蹊跷法?” 这些时日,时常疾病和体弱的灾民死去。 李青书道:“小姐去瞧一瞧吧!我感觉非常蹊跷,恐怕还要出人命。” 谢萦姝赶紧起身跟着他去查看,巷子里围满了人,正在指指点点。 她看了一下,果然蹊跷,死去的灾民都是女子,并且都是年约二十余的青年女子,身上并没有任何血迹,也没有被人强迫的痕迹,个个脸色苍白,如同纸人。 她不便太过靠近,便吩咐李青书:“一会儿你去问问仵作,死因是什么?” 李青书点头应了,她叹口气,死去的女子差不多都是做母亲的年龄,说不定又要多几个孤儿了。 谢萦姝突然觉得心头很沉重,不想回府,想顺便去绣坊。 马车走不远,她听见李青书在外边道:“小姐,大公子在和人家打架!” 她一怔,这大哥怎么又打架? 掀开帘子一看,谢南枫果然和一堆人在街上打成一团,他个子高武功高腿又长,三下两除二就踢飞了好几个, 旁边周氏的几个侄儿外甥拍着手在叫好— 谢萦姝气不打一处来,这大哥不仅和这几个不成器的家伙狼狈为奸,竟然还在街上丢人现眼。 她正要下车,却突然发现大哥的眼神朝上瞟了那么一下,她顺着看去,对面的酒楼上,一道修长俊逸的身影斜斜地靠在栏杆上,拿着个酒杯,朝着大哥微微一举— 她一下收回了往外走的腿,坐了回去,吩咐道:“我们绕着路走—” 萧慕晟这家伙,不知道要怂恿大哥玩什么把戏? 萧慕晟在酒楼上,看着走远的马车微微一笑,心情十分舒畅。 这烦人精,总会忍不住好奇,主动来找自己的吧? 仵作最后的论断是:死去的灾民女子都是被人用利器刺穿了胸口,心的位置出血较少,但却非常致命,而尸体上却没有发现痕迹,就仿佛是有人吸干了她们的心头血。 偌大的京城,死去几个灾民激不起多大的水花,谢萦姝却觉得很是不安,这样诡异的手段,是想要做什么呢? 她派出身边所有的人夜里在收留灾民的地方巡守,想要抓住凶手。 但第三天,新受害的灾民还是又出现了。 这次,谢萦姝大为光火,不仅要李青书去催京兆尹派人,更把家里能调用的下人都调过去日夜巡守。 忙了一天,回到家里,黎锦云一边做着活一边等着她,见了她进门,赶紧带着银珠端着热点心和燕窝羹把她迎进了暖阁中,道:“你也不能只管着灾民的事情,自己的身子也要小心。” 谢萦姝喝了口汤,笑盈盈地道:“我身子壮地很,不碍事的,倒是你,这么大晚上了怎么还在刺绣,看伤了眼睛。” “这段时日绣品价格高,多做一些,也多给你出分力--”黎锦云笑笑,又担忧地道:“你把家里的人都派出去了,晚上还是来我房中一起睡吧!” 谢萦姝摇摇头:“我晚上还有些事情要做,不想扰了你休息,你要是害怕,就让银珠多带几个丫鬟陪你。” 黎锦云道:“我不怕,家里这么多人,没道理摸到最里边来找我。” 谢萦姝不在意地一笑,俩人说了会话便各自回房了。 夜深时分,谢萦姝叫青藤带着小丫鬟都去歇了,她又去了书房,拨亮书桌上的烛火,将琉璃灯盏拿近了了些,铺开了信纸,提笔给楚霞写信: “令堂身体渐复,只深居简出,甚少见客,加之不喜于我,无法探视,其余家人皆同往常,唯令祖母长居祖庙。表兄南去水患之处,你且不可与其--” 这是她和楚霞在分开的时候约定好的,每月都给她去一封信,告诉她家中的事情,解她的思乡之苦。 初夏的夜里,风儿仍然带着一丝凉意,扑到了烛火上,火焰微微一跳,引起了谢萦姝的注意。 她站起来走过去关窗,刚走到窗边,突然听见外边微微有响动,心头一惊,赶紧探出头去看。 这天月色很好,照得后边小花园中的花草树木的轮廓非常清晰,隐隐约约有个黑影从墙边窜了过去— 谢萦姝吓得开口要叫,突然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随之而来的,是她陌生过又开始熟悉了的清新的男子气息。 她拨开嘴上的手,怒道:“你真把这里当后花园了,随意来去?” 萧慕晟在黑暗中微微一笑:“我都要娶你了,这里自然就是自己家了!” 谢萦姝瞪他一眼:“做梦!”,她张口又要叫人。 萧慕晟却俯下头在她耳边轻轻一句:“别叫了,叫来人看你嫂子夜会情郎吗?” “萧慕晟!”谢萦姝很少连名带字地吼他,但他实在太胡说八道了:“别用你的无耻去揣摩别人--” 她转身要去叫青藤,萧慕晟却突然伸手将她衣领一扯,把她拎了出去,搂在了怀中,坏坏地一笑:“不相信?爷就带你去瞧瞧!” 黎锦云的屋子对着后院的另一方,中间隔了花丛和紫藤花架,常日里俩人都从前边进出,少有从后院经过。 萧慕晟带着谢萦姝悄悄潜到了黎锦云窗户底下,果然里边有隐隐约约的男人声音。 她心头一紧,立马就要扑进去:“果真有刺客!” 他却把她一拉,眉头一挑:“傻呀你!你再仔细听听是谁的声音!” 第141章 因为你有病!你就是我的药-- 谢萦姝半信半疑,萧慕晟把她头往窗户上一按,啧了一声:“听嘛!” 她挣扎了一下,拨开了他的手,听了一会儿,脸色变得疑惑不解:“我哥?” 他有什么事情半天不能说,要夜半三更偷偷摸摸地来找大嫂。 她眉头一皱,更加要进去了,要是大哥又是来找大嫂麻烦的怎么办? 萧慕晟拦住了她,笑着道:“谢大小姐果然是以拆散姻缘为乐--” 她推他:“走开,没工夫和你耍嘴皮子。” 他顺势捉住了她扯他衣服的手,笑嘻嘻地一副无赖的模样:“还说你不嫁我,这么热情--” 说罢,一下子又把她搂在了怀中,几个飞跃,回了她的书房。 她被迫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平静的心跳,却惹得她的心乱跳了起来,脸色也红了一片。 黎锦云屋中,谢南枫满意地听着窗外的声音远去,心头为六皇子默默地叫了一声好。 他转头去看一脸惊慌失措的抱着被子瞪着他的黎锦云,安抚地道:“云儿,你别怕--” “对不起!”黎锦云说了一句,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床的深处躲了躲。 近日听闻他在外赌钱喝酒生事打架,什么坏事都做完了,她在心痛震惊之余,更多地是悔恨和无力感,或许真的是她把他害到了了这个地步,她却无力去帮助他。 他是来怪罪她的吗? “你没有对不起我--”谢南枫满怀愧疚地看着她害怕的模样:“我没有半分责怪你的意思。” 黎锦云的惊慌转换为疑惑,他的温柔,只有在她和他最初相遇的时候和新婚的时候才展现过,后来都是冷漠、指责, 她不敢确定,他是想要做什么? 他走了过去,在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想要抚摸她的脸。 黎锦云微微一颤,闭上眼睛想准备迎上他的巴掌,她欠他的,她应该被他惩罚! 脸庞却传来了温柔的触感,她心头一跳,洞房花烛夜,她害羞地闭上眼睛不敢看他,他就是这样轻轻抚摸她的脸的。 “云儿!对不起!” 就连这温柔的嗓音也一如五年之前,黎锦云忍不住想要沉沦,脑中却灵光一闪,一下子睁开眼睛,朝后躲去,摇头道:“你是—是被红柔控制了吗?” “我没有--”谢南枫赶紧伸出手去捉住她的手,道:“我就是想来和你说清楚,我以前曾经被她所迷惑控制,以后不会了,我要--” 黎锦云却挣扎了起来,口中道:“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她怕他再说什么,让她坚定了要离开的心又动摇。 她设想的以后的人生之中,没有他的位置。 谢南枫决定不再让她逃开,不顾她的挣扎,一把抱住了她,着急地道:“我就是要说,你听清楚,我谢南枫,曾经糊涂、曾经被控制,但现在我已经挣脱了红柔的控制,以后,我的人、我的心都只属于你--” 他离开的时候,是带着对她的厌恶,他讨厌对着她的泪水,那样会让他觉得自己很混蛋。 但遇上红柔之初,他是半分也没有肖想的,后来不知道为何,却突然就依恋起了她,一天不见心中如同猫挠一般。 后来回了家,见了黎锦云,他心头的理智慢慢恢复了,他发现是因为红柔给他的香,那香让他欲罢不能。 再后来,六皇子告诉他,那不是香,那是蛊,迷心蛊-- 控制人心智的蛊-- 黎锦云却早已伤透了心,她平静下来,在他怀中,却没有一丝温暖的感觉。 她摇头:“我不信,五年前你要娶我的时候,就是这样说的,后来呢--” 他说虽然两家的父亲政见不同,虽然两家人是冤家,可是他就是要娶她,他喜欢她。 可是后来就是争吵、抛弃、等待、心死— 谢南枫心痛得纠结成了一块,无法言说只有喃喃地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软弱,是我不敢去面对我们之间的列横,但以后不会了--” 在家庭和她之间,他找不到一个平衡,他逃开了-- “不—我真的不想再喜欢你--”黎锦云红了眼圈:“你走吧!我要离开的--” 不要在她下了决心的时候再来说这些,毫无意义。 谢南枫抱住了她,温热的泪珠滴在了他的手背,痛在了他的心底。 原来,在乎一个人,心真的会痛— 他低下头,堵住了她的哭泣,用尽了自己的全部柔情,只希望她不再说要离开— 他手一挥,熄灭了流泪的蜡烛,他要留下她,不管用什么手段。 书房中,谢萦姝埋头继续写信,写好后抬头一瞧老神在在地坐在对面看书的萧慕晟,没好气地道:“夜半三更赖着不走,怎么,还巴望我请你吃早餐么?” 萧慕晟一如既往地厚脸皮:“好呀!爷喜欢豆浆,放糖不要加盐。” 她抱起双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明日我就请言官上疏参你一本不顾皇家尊严,强留臣子家,妄图逼婚,你猜皇上会怎么想?” “随你--”萧慕晟抬抬眉头:“你以为区区言官,爷就怕了?” 他冷哼了一声,表达了自己的毫不在意。 “一个你不在意,十个二十个三十个呢?”谢萦姝也抬眉微微一笑:“一次你不在意,十次二十次三十次呢?” 萧慕晟的脸色微微一沉,旋即又笑了起来:“暖儿呀暖儿,你果然还是和上一世一般狠,但--” 他站起来又靠过来:“爷怎么就这么喜欢?” 她早就防着他要故伎重演,往后一靠,冷笑道:“因为你有病!” “你就是我的药--”他的眼眸突然温柔如水,映出了她的的身影:“这一辈子,你就是我的药!” 她身形一僵,心仿似停止了跳动, 她怔怔地看着他晶莹地跳跃着点点烛火的眼眸,突然想起了大哥说过的一句话: “他喜欢你,他看你的时候,眼睛中有星光--” 他的眼睛中,好像真的有星光,但是为了她吗? 突然记忆涌来,曾经的曾经,她被他这样逼近过,但她从来没有在他眼中见过这般的星光— 第142章 你不是觉得太子那个脓包比我好吗?我去叫他来救你 萧慕晟觉得她在灯光下的脸庞无比地柔和,柳眉轻蹙、杏眼圆润,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溢出了疑惑,还有—还有沉迷么? 他微微提唇一笑,愈发俯身,气息将她包围:“你不一样了,我也不一样了,明白吗?” 谢萦姝的心狠狠地一跳,不一样了吗? 她突然觉得手足无措,脸上也烫得惊人,赶紧一把推开他,换了口气,迷蒙地道:“我—我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你只需要嫁给我--”萧慕晟弯起迷人的眼睛,是她没有见过,也没有感受过的,真正的看着心爱的人的柔情。 但“嫁”这个字如同火般燎痛了谢萦姝的心,悲惨的回忆又一次汹涌而来,痛楚上了她的心,也让她蓦然清醒。 她差点忘记了,她已经嫁过他了-- 她躲开了他的目光,道:“我知道你不一样了,但是你有你的路,你的路上,我和谢家永远都是阻碍,我和你,不可能--” 他放不下过去,她把握不了将来— 萧慕晟眼中的火花熄灭了,带上了冷凝:“你是铁了心地要把太子护送上皇位?” 谢萦姝怔了片刻,抬眼看他,缓缓点头。 “很好--”他沉声道:“你认定了那个废物一定比我好,那我就一定要坐上皇位,让你看看--” “不,你问问你自己,你留下了朱景行,你留下了探花和状元,这就是仁慈,这让你不用演戏,不用再去讨好谁,不用再欺骗谁,而是实实在在用自己的能力去取得皇上的认同,这不是仁慈的好处么?”他其实比她清醒得多,她静静地道:“你为什么一定觉得仁慈就是废物,太子殿下他--” “别提他了!”他的声音中带上了怒气:“我明白,我所有的改变都算不了什么,因为你一直相信的是他。” 他很愤怒,也感到一丝委屈,他为了她,已经做了那么多,她一点也看不到,却心心念念那个只会要她保护的脓包— 谢萦姝没有再说话,她真的不敢赌。 她很迷茫,也不知道是对他会不会成为一个心怀仁慈的君王没有信心,还是对他一直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的这件事情没有信心。 那天晚上,俩人不欢而散,彼此心情都很沉重。 谢萦姝第二天一早就去敲黎锦云的门,银珠端着水盆在暖阁中笑:“我家小姐一向起得很早,今天倒睡起懒觉来了--” 谢萦姝心头了然,却又觉得疑惑,大哥这般偷偷摸摸地,到底是要做什么? 黎锦云出来的时候,脸色比平日沉静得多。 她不提昨夜的事情,谢萦姝也不问,只是在等着看了李青书送来谢远臻的家书后,一同出了门。 马车上,黎锦云一直看着窗外,时不时露出一抹迷茫。 谢萦姝看见了她的手上有清淤的痕迹,皱皱眉:“这是怎么弄的?” 莫非大哥他还动了手? 黎锦云愣了一下,摇头:“我自己撞的--” 她心头很是不宁,昨夜里,他那么霸道,又那么温柔,她咬了他的手,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他一动也不动,静静地任由她咬着,手上渗出了血,他只是抱着她不放手-- 他霸在她身边,怎么都不离开,他说要将以往未曾珍惜过的时光都补回来。 他们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抱着她不放手-- 她想着冷笑了一声,他想补回来就能补回来吗? 谢萦姝见了她的神色,心头开始生谢南枫的气,混蛋大哥,未曾让大嫂开心过一瞬,她决定,要守护好大嫂。 夜深人静的时候,黎锦云窗户里的灯光仍然没有熄灭,而院子里的谢萦姝,也静静地守护着那抹昏黄。 她料定了大哥要来,她要好好骂他一顿,要他滚远一些。 墙壁边上传来轻微的声音,谢萦姝抬头望去,一道身影出现在那里,她正要开口,却突然发现,那道身影,不是大哥,也不是萧慕晟-- 她警觉地朝后退,却又是一阵响动,另一道身影跟随着出现。 两人静悄悄地落在了院子中,见了她,仿若有些吃惊,站了一瞬,朝她逼近。 “来人!”她叫了一声,声音未落,其中一人手中的尖刀已经朝着她刺了过来。 寒光划拨了黑夜,她朝后边连连退去,后悔将所有人都派出去了,为了不让大嫂尴尬,又把所有丫鬟都屏退到外边去了。 谢萦姝身形敏捷地躲闪着,却看见另一个人朝着大嫂的房中而去, 她着急了,转身想要上前拖住他,一转身,那寒光却撵着她不放-- 房中传出了惊惧的叫声,她慌了,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叫了一声:“大嫂--” 身后的黑衣人将剑架在了她的项上,冷笑了一声:“多娇俏的女人,你的心头血定然很新鲜--” 那人拉着她站起来,她此刻无比希望大哥和萧慕晟能出现在墙边上。 刚这样想,那道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墙壁,看到这一幕,愣了一下。 谢萦姝有些生气:“看什么?快来救我!” “你不是觉得太子那个脓包比我好吗?我去叫他来救你--”萧慕晟的声音有些沉闷,他回去想了一天,还是很生气,今夜又准备来找她理论。 现在,他非常庆幸自己生的这天闷气了-- “这是斗嘴的时候吗?”她气不打一处来,他没看见自己脖子上架着的刀吗:“我死了,你也得死--” 话音未落,墙上又出现了一道身影,她赶紧叫道:“大哥,救--” 谢南枫只看了她一眼,飞身往屋中去:“六皇子,有劳你--” 她心头更加愤怒,两个男人,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黑衣人非常紧张,扯着谢萦姝,恶狠狠地对着萧慕晟道:“让开,否则我一刀结果了她--” 刀锋冰凉地搁在她脖子上,惊得她战栗了一下。 “哼!”萧慕晟只冷哼了一声,身形一闪,黑衣人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他看了呆若木鸡的谢萦姝一眼,蹲了下来,一把扯开了黑衣人的蒙脸布,愣了一下。 谢萦姝反应过来,赶紧过来,害怕地道:“他死了--” 第143章 你的命就是我的命 萧慕晟脸色凝重,拦着她往后退了一步:“他身上有毒--” 谢萦姝伸出手揪住了他的衣服:“这个人,长得有些奇怪。” 他便又看了一眼,想起了什么,转身朝着屋里跑去,谢萦姝赶紧跟了上去。 屋中,谢南枫也击毙了黑衣人,将黎锦云护在了怀中,黎锦云已经昏了过去。 “大嫂--”谢萦姝惊叫着扑了上去,摇了摇脸色苍白,毫无反应的黎锦云。 萧慕晟走了过来,看着谢南枫道:“得把少夫人藏在安全的地方去--” 谢南枫心疼地抱紧了黎锦云,一副后怕的模样:“是我的错--” 谢萦姝扯住了他:“这些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害大嫂?” 谢南枫摇了摇头:“我还不确定--” 她还要问,萧慕晟过去拉住了她:“先将少夫人安置好再说,若是我猜的对,这些人还会来的。” 他想了想,道:“我知道,哪个地方最安全。” 谢萦姝看着他,他微微一笑:“壤梅村中的人全都搬走了,也不会再有人去那里看一眼--” 谢萦姝怔了一怔,是他将所有人都转移走了吗? 他转头看着她的目光,突然有些不自在。 两匹马在夜色里朝着山谷中的小山村疾驰而去,果然那里空无一人,他们径直进了老刘头家的房子中。 将黎锦云安置好,天色已经快要蒙蒙亮,谢萦姝便要赶回家中,昭告家里人,大嫂母亲生了病,大嫂连夜回家的事情。 谢南枫舍不得扔下还未苏醒的黎锦云,便托付萧慕晟送她回家,萧慕晟点头,道了一句:“你一夜未归,回去可找好托词。” 谢南枫点点头,萧慕晟转身要走,回头又道:“回去的时候,记得掩饰好自己身上的味道,不然,少夫人会更加危险--” 定然是红柔闻道了昨日他身上属于黎锦云的味道,才会发生今夜的事情。 谢南枫脸色非常凝重,红柔的身后,竟然还有这般的力量,他真的又一次疏忽了。 “我不想和你骑一匹马--”谢萦姝远远地站着,生气地道。 她回过神来后,就开始生气,生气他在生死关头,拿命在赌气。 萧慕晟似笑非笑地回头:“你走路,或者你骑走另一匹马,让你哥走路,你选一个,哦,对了!你还可以跟着爷身后跑--” 她看了他一眼,抬脚往前走, 他叹了口气,牵着马跟上来:“黑漆漆的,你别赌气。” 谢萦姝不看他,他索性拦在她面前,低头道:“方才,我并不是在赌气,我是在看那个人的意图是什么?” “什么意图?” “就是看他是立即要杀了你,还是要捉住你--” “哼!”谢萦姝不自觉又露出了娇蛮:“拿我的命来试刺客的意图,你也是拿自己的命在耍。” “你的命就是我的命--”他低笑了一下,突然伸手搂住她往马上一放,迅疾地骑上马,将她搂在了胸前,在她还未回过神来的时候,疾驰而去。 马儿跑了一阵,萧慕晟又停了下来,翻身下马,道:“你坐后面--” “瞎折腾--”谢萦姝瞪了他一眼,却又碍于不会骑马,只好又下马,坐到了他身后。 “你最近长胖了,会挡住爷的视线--”他揶揄了她一声,策马奔驰了起来。 她正要反驳,却发现躲在他的身后,刺骨的冷风不会再直扑她的脸,割得她肌肤发痛。 “抱紧一些,若是你滚了下去,爷才懒得来寻你--”他的声音从风中传来。 她微微一笑,搂住了他的腰,他后背传来的温暖让她忍不住将脸贴了上去。 她觉得很安心。 “喂,你不要睡觉呀!看真的掉下去了--” “知道了,你好生看路罢--” 黎锦云醒过来的时候,仍然觉得浑身很酸楚,昨夜的黑衣人没想要立即杀了她,而是打晕了她,想把她带走。 她盯着头顶上不同于往日的粗布蚊帐,皱眉想了很久,才想起了昨夜的事情,一下子惊坐了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 “云儿--”高大的身影一进门就看见她醒了,赶紧过来,将手中的汤碗放在了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朝她伸手:“你可有什么不舒服?” 她警惕地看他,躲开了他的手:“谢南枫,你玩什么把戏?” 谢南枫眼中滑过一抹伤感,温柔地道:“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总是连累你--”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你将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她掀开被子,想要下床来,她不想再和他呆在一起。 “昨夜里的人,是红柔派来的--”谢南枫拦着了她:“所以我带你来了这里,你若是此刻回去,会有危险。” 黎锦云惊诧抬头看他:“红柔?” 他点头:“云儿,我以前的所作所为,是因为中了蛊--” “红柔下的蛊?” “对--” “哼!”黎锦云冷笑了一下:“谢南枫,你遇到红柔之后的事情,可以说是中蛊,之前呢?你新婚之后不过半年,便冷待我,我又做错了什么?我执意要嫁你,是因为你承诺过的那些话,可你出征之后不顾我的等待,音书全无,我又做错了什么?” 谢南枫愣住了,他的确冷待了她,只因父亲和母亲还有妹妹都不喜欢她,说她的坏话,而她只会哭泣,默默地哭泣-- 他夹在中间,又能怎么办? 他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唯有离开,他是一个懦弱而自负的人。 黎锦云不想再多说,站起来要走,谢南枫一把搂住了她,低头靠着她的肩头:“我不会让你离开的,你走了,我的心会空的--” “我留着,我的心也是空的--”黎锦云很平静,她已经不会随意掉眼泪了:“我心中没有你,无论如何,都回不到过去了--” 他的深情,于她,已经不再重要了。她自己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 谢南枫并没有放黎锦云走,他害怕她回去,还会遭到红柔的伤害。 黎锦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敢贸然离开,但她和谢南枫相对,却总觉得不自在。 她不习惯他的温柔,不习惯他的靠近,她总是离得远远的,安安静静地一如以往的模样,却又让谢南枫觉得与她远隔千山。 这都是他自己找的,他骂自己:活该! 第144章 他觉得自己和谢南枫,都有些儿女情长 夜幕降临的时候,谢萦姝让所有人退下,静静地等着窗前,果然,那道身影,虽然没有约定,却按时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爷要去逛逛,你去不去?”他斜倚在窗前,低下头看她,薄唇带起微微的笑意。 谢萦姝曾经觉得他的笑意充满了恶意,充满了嘲讽,现在他的笑,却不再让她厌恶 她微微笑问:“逛去哪儿?” “啰嗦--”他嫌弃地说了一句:“走不走?” 她点头:“自然要去,万一六皇子心情一好,要去看梅花呢?” 他一边朝着她伸出手,一边皱眉头:“夏天都来了,看个鬼的梅花--” 话虽然这样讲,马却朝着壤梅村的方向而去。 “萧慕晟--”马儿跑得慢,谢萦姝揪住他后背的衣服:“大哥和你,可有什么交易?” “什么交易?”萧慕晟冷笑了一下:“你觉得爷做什么都是在算计是吧?” “不然呢?”她声音中有些难过:“你要的是天下--” 他沉默了,他要的依然是天下,但他又有些生气,“驾”了一声,马儿蓦然跑动起来。 她惊叫一声,赶紧搂住了他的腰。 下马的时候,俩人有些闷闷的。 黎锦云见了谢萦姝,非常开心:“暖儿,我可以和你一道回去了吗?” 谢萦姝转头去看萧慕晟,他摇摇头:“我没有查到昨夜里黑衣人的落脚点--” “问红柔不就行了,明明知道她有古怪,为什么不把她抓起来--”黎锦云转头去看谢南枫,眼中有责问之意。 “红柔?”谢萦姝惊叫了一声:“是她的人?”, 她即刻转头也去瞪谢南枫:“大哥,你引狼入室!” 谢南枫脸红了,支吾着说不出话,萧慕晟在旁边道:“此时,不能抓红柔,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谢萦姝看谢南枫,谢南枫被看得太过羞赧,站起来道:“我去烧水给你们泡茶--” 他提步走开,谢萦姝赶紧追了上去:“你等等,你说清楚--” 狭小的厨房中,兄妹两人相对而站。 “你知道错了吗?”谢萦姝开口质问:“嫂子是好女人,你这样辜负她,还置她于危险之中。” 谢南枫对黎锦云有着万般温柔,对着妹妹,脸色可不太好:“不准你在云儿面前再说我坏话。” “谢南枫--”她生气时便会叫他名字:“你早就知道红柔不对劲了,为何还要任由她为所欲为?” “她并不简单,我和六皇子拼了命地在查她的底细--” “你和六皇子?你是助他登临皇位对吗?”谢萦姝直接点破:“他对你承诺,他得了天下,你便是功臣,一定会封侯拜将、光耀门楣对吗?” 谢南枫皱起了眉头道:“你只说对了一半,我是在替六皇子做事,但什么登临天下后封侯拜将之类的,我和他没有这些约定--” “你为何要帮他?你看不出他藏着的心思吗?”谢萦姝觉得大哥脑袋仿似进了水:“帮着他扰乱朝纲?帮着他祸害天下?你没看见爹是支持太子的吗?” “你别骗自己了--”谢南枫也直话直说:“你自己心头知道太子虽然仁慈,但绝不可能是明君,他压制不住朝臣,也压制不住四方的,其他的别说,就是四皇子就够他喝一壶的。” 谢萦姝愣了,她何尝不知:“但是萧慕晟不行,他也不会是明君--” “六皇子何曾说过自己要当皇帝了--”谢南枫笑了:“他只是担忧这天下,皇帝身体不好,四皇子里通外敌,太子软弱无能,他说他能做的就是早一点积蓄起力量,早一点平定以后可能会出现的祸端,在朝堂生变的时候,方能力挽狂澜--” 这样的大义凛然,难道不值得他帮吗? “你不知道,他口口声声地在我面前说,等他登临天下,第一个要杀的,便是我们谢府--”谢萦姝着急了:“你别助纣为虐。” “呵呵--”谢南枫失笑:“暖儿,你这是爱恨交加,生了癔症了吗?六皇子可是一直在救你,一直在帮你,父亲和太子南去后,是他一直在后头处理这诸多事务,不然,你认为父亲能安安心心地在南方治水,不然,你以为四皇子会不趁机动手,安插自己的力量—他做了这么多,你怎么就看不见?” 谢萦姝无语了,她不是看不见,而是她弄不懂萧慕晟心头所想,他究竟哪句话是真的。 大哥口中的他,是真的他么? 谢萦姝端了茶水出来,看见萧慕晟笑着正在对黎锦云说着什么,黎锦云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便上前直接道:“大嫂,别听他鬼扯--” 他抬头看她,笑了一笑:“我是在说,你聪明又有主意,但是有些口是心非,心中想的,口里却不承认--” 黎锦云掩唇笑笑,转头看见谢南枫带着笑意看她,神色又淡然了下来。 谢南枫神色也黯然下来,坐到了萧慕晟身边,萧慕晟伸手拍了拍他肩头,俩人默契的模样惹得谢萦姝不快,说了一句:“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都是会惹人伤心的臭男人。 “暖儿,你--”谢南枫刚吼了一声,又怕吓到黎锦云,便转头对萧慕晟道:“殿下,夜色浓了,你能不能先将暖儿送回去?” 萧慕晟站起来:“方才商议的事,你再想想罢!” 谢南枫看了一眼黎锦云,摇摇头。 萧慕晟没再说话,转头看谢萦姝:“走吗?” “什么事?”谢萦姝坐着不起来:“商议的什么事?” 谢南枫抬头看萧慕晟,目光中充满祈求。 萧慕晟低头,谢萦姝心头一动,抬头瞪他:“你敢--” 话音未落,她身形一僵,萧慕晟伸回点穴的手,俯身抱起了她,对谢南枫道:“你再考虑一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如果--”谢南枫问道:“要暖儿以身涉险,你愿意吗?” 萧慕晟脸色闪过一抹复杂,没有回答,抱着谢萦姝转身走了。 到了外边,萧慕晟放了谢萦姝在马上,解开了她的穴道,不顾她的怒视,沉着脸:“别问--” 他有些生气谢南枫问的这个问题,他心中立刻就跳出了答案。而这答案,并不是因为他和谢萦姝生死相连-- 他觉得谢南枫和自己,都有些儿女情长。 第145章 是他自己,把幸福弄丢了 萧慕晟抬头看见谢萦姝眼中的怒气,更加生气,她定然又觉得自己在算计,她怎么就看不清楚眼前的局势? “笨蛋!”他骂了一句,翻身上马,不疾驰,慢悠悠地走了起来。 “别以为我傻,我明白你的诡计--”谢萦姝生气地道:“你查不到那晚刺客的来历,你想要用大嫂做铒,钓出那些人--” 他低头看她,静默了片刻,突然一笑:“我知道你不傻--” 她要是傻的话,自己也不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我不傻,你也不傻,你想要查出红柔的来历,却要用我嫂子做饵--”她还是很生气:“你用人性命做棋子,你--” “谢萦姝!”萧慕晟突然低吼了一声,面色黑沉:“红柔害的是谁?又是谁把她带回来的?” 她一下子哑然了,转开头,拉开和他的距离。 夜色深沉,突然前边的道路上出现了一枝横着的树枝,他看见了,伸手想要将她脑袋一压,却遭到了她的反抗。 “放开我--”谢萦姝刚挣脱,却突然“彭”一声,她额头传来剧痛,痛的眼泪都掉了下来。 “傻子--”萧慕晟赶紧停下了马儿,拉开她的手:“别去揉--” “都怪你--”谢萦姝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你想要拿我的大嫂去钓坏人--” 他哭笑不得,觉得她是越来越无理取闹了,这根本就是两码事嘛。 但他又突然有些诧异了,她受伤了,但是他并不感到疼痛-- 谢萦姝沉闷地控诉,鼻子一吸一吸的:“大嫂在谢家,吃了那么多苦,她没有理由再为谢府付出,谢府若是真的有什么,那也是大哥的责任,是他带回来的红柔--” 萧慕晟没有说话,暗中伸手在自己的手背之上狠狠地一拧,她却没有任何反应,依然在诉说。 他脸色沉凝,伸手过来搂紧了她的腰。 若是不能再感知她的痛楚,又怎能知道她身处危险之中? 无法感受她的危险,往后该怎样保护她? “让我去吧!”黎锦云看着心事重重靠着窗户朝外看的谢南枫:“我相信你和六皇子不会让我有危险的。” 谢南枫回头看她,并不觉得惊讶,她的坚韧他是看在了眼里的。 但是他立即摇头:“红柔的背景,极不简单--” “总要查清的,是吧!”她平静地道:“她万里迢迢跟着你从漠北回来,定然有着别的目的。” “是我引起的,该我去承担--”他走过来,低头温柔地看她:“不能让你去承受危险。” “就算是--”她微微抬头笑了:“我还给你的歉意吧!” 还清之后,便是一别两宽了。 谢南枫沉默了,眼中出现哀伤,转头去看窗外的黑暗。 这么好的姑娘,现在不想要他了, 是他自己,把幸福弄丢了。 谢萦姝一晚上都没有睡好,她猜测着红柔的来历,想着过往的一点一滴,试图分析她的身份。 她善于制香,善于用蛊,她来自于漠北-- 她说话之间的语气不太像大越的人--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李青书就急匆匆地来了:“小姐,灾民安置地,昨夜里又有一名女子遭到袭击,好在有人救,不然差点又出人命--” 她赶紧起来,顾不上梳洗,问道:“抓着人了吗?” 李青书摇头:“倒是抓住了一个,可他自尽了--” 谢萦姝突然想起了那夜里的刺客,想起了刺客说的那句话:“你的心头血定然很新鲜--” 她跳了起来,思虑了一下,急匆匆地去了六皇子府。 萧慕晟在书房中,等着那抹纤纤倩影,带着一抹笑意,这烦人精,果然还是没有让他失望,把事情想清楚了。 谢萦姝进来后,也没有客气,直接问道:“心头血可以制作什么?” “蛊!”萧慕晟看着她,一口就答道:“惑乱人心的蛊—” “灾民也是她派人杀的?” “你才想出来--”萧慕晟端起热茶,闲闲地抿了一口:“你不该那么蠢笨才是!” 谢萦姝坐到了他的对面,直直地看着他微微上挑的凤眼:“你其实是知道红柔的身份的,你要我大嫂涉险,并不是为了确认她是谁,而是另有安排--” 她继而又开始愤怒:“那么,你知道那些灾民都是她杀的,你为何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害人。” 她心头有些悲哀,他依然是自私的。 萧慕晟一挑眉,凝眸问她:“几个人与几千人、几万人几十万人你如何做选择?” 她一愣,没有回答。 “昨夜救人的人,你以为会是谁派的?”他平静地道。 她感觉很意外,他的意思是,他在救人! “你别这样望着爷!”萧慕晟被她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爷虽然长得好看,你也别看得流口水。” 她抿了一下唇,在他对面坐下来:“红柔究竟是什么人?” “狄柔你知道吗?”他沉声,一改方才的戏谑:“就是被你的祖父带兵灭掉的那个国家。” 谢萦姝惊异无比:“狄柔人?西南边疆已经没有这个国家了啊?” 当初,狄柔多次扰乱边境,更是击杀了镇守西南的平南郡王,先皇一气之下集合全部力量,命她的祖父谢彦召一举灭了狄柔国,诛杀皇室数百人,踏平了狄柔的都城,自此,狄柔人销声匿迹,三十余年未曾有过声响。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狄柔诸多部落,怎会灭的完?”萧慕晟解释道:“当初狄柔灭国后,疆土被大越、濮獠、安东三个国家吞并。后来,濮獠吞并了安东国,频频扰我边境,两国交战,兵力都大损。当时因为你大哥骄逆刚愎,不听爷的调遣,爷一怒之下,召回他软禁起来,狄柔趁机发兵,一举打败了濮獠。由于没有了你大哥的牵制,更是转头就和大越开战—” 他皱起眉头:“自此狄柔愈发独大,爷登基后用尽重兵,耗费数年,也未能将它完全收伏。” 谢萦姝看着他,突然想明白了:“那么狄柔之所以要让我大哥中蛊,惹得你痛下杀手,是因为—” “没错,因为谢家才能克制住狄柔—”萧慕晟笑了:“你府上三代均是军功卓越,就连你爹,可也是能披挂上阵的,你大哥三两下就把北边的第戎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濮獠来袭的时候,也是他力挽狂澜。所以,谢家,对我很重要,你大哥自然也很重要。” 第146章 爷做什么,你都要骂!不仅要骂,有时候还要上手打! “萧慕晟—”谢萦姝突然真诚地道了一句:“不管你用心为何,但我大哥能变成现在的样子,多亏了你,只希望你日后,不要把他当做杀戮的工具—” 他看着她晶莹的真诚地眼睛,叹了一口气:“他是良将,爷要驾驭他,自然得以心相交,不然,你以为你大哥会心甘情愿为我所用?” 她低下头:“希望我大哥说的你口中所说的家国天下,不是你骗他的。” 他沉思了一下,突然问道:“你还记得救了我们的老刘头吗?” 谢萦姝抬头看他,点点头。 萧慕晟脸上出现回忆之色:“他--他很像我被扔在冷宫时遇到的那个老太监—” 谢萦姝惊异地看着他,他这是要给自己说埋在心底很深的秘密了吗? 他如此信任她了吗? “那个老太监很老很穷,却在我和初云快要饿死了的时候,给我们偷偷送来了食物,还提醒我去接近太子,利用他的同情心得到皇帝的关注—” 萧慕晟语气很是沉重:“我在他的帮助下,凑齐了那么一点钱,买通了太子身边的小太监,才得以接近了太子。贞嫔知道了这件事,恨之入骨,找个机会打了老太监一顿,没多久,他就死了—” 那天看夕阳的时候,她说:“这世上总有人给过你温暖--” 他便突然想起了那名老太监,死去了多年的老太监。 “所以你恨?”谢萦姝看着他,认真地问:“恨世间的一切--” “呵呵!”他冷笑了一声:“你从小被家人呵护着长大,要什么有什么,怎么知道生存的冷酷。我心头的恨意不是一天两天积累起来的。” “但是,老刘头让你想起了老太监 —”她看着他沉痛的眼睛,温柔地道:“仇恨蒙蔽了你的眼睛,但你是聪明人—” 他认真地注视她,没有说话。 她突然觉得他真的不一样了,她笑了:“我早就知道,老刘头和村里的人都还好好的,是么?” 萧慕晟被她的笑意引得心头一跳,道:“话题扯回来,狄柔人骁勇善战,并且善用毒蛊,爷在和他们奋战了十余年后才发现,要完全消灭他们是不可能的,现在,爷想通了—” “唯有以柔克刚对不对?”谢萦姝问了一声:“当初,祖父虽然灭了狄柔国,但是他却是反对先皇灭狄柔的,我在书房中读过他老人家的手札,他写道人心不服,杀一而激起百倍仇,周围诸国,亦将起戒心。” 萧慕晟点头:“西南地域,深林瘴气、高山险崖,也只有矫健聪敏、善制虫蚁的狄柔人才能在那里生存,大越虽然占了狄柔的一部分疆土,却一直无法将百姓移过去居住,也渐渐荒废了。最重要的是,西南诸国,无论是安东、濮獠还是狄柔,绝不能一国独大,这样边境才能安生,现在就让狄柔取回一部分疆土,不仅能淡化他们对大越的仇恨,更是会引起濮獠的注意,让两国彼此牵制,往后才不至于有太大的威胁。” 其实,他也是在朱景行的影响下,才慢慢发现,国与国之间不可能永远征服,而只能平衡。 就像人心一般,只有让他真正服你,才能真正地归顺。 他的见解,让她既是服气也很意外,他不像前一世一样,只要谁不服他,便是武力镇压,便是杀戮。 她突然想起大哥,问道:“钓出了红柔,你要怎么对付她,你是不是要我大哥--” 萧慕晟点头:“我要他去和狄柔做交易,他帮着狄柔复国,狄柔出兵助我。” “这太冒险了!狄柔人恨死谢家人,大哥去还能回来吗?”谢萦姝激动起来:“不成!” “所以,灾民被杀后,我意识到是红柔手中的蛊用完了,要制新的,她不会武功,那些灾民被杀害,定是狄柔隐藏在京城的人下的手,所以想做场戏,好让她死心塌地相信你大哥,毕竟,红柔是狄柔的公主,她要是真的相信了你大哥,他这一去,便安全很多—”萧慕晟摸着下巴:“你们兄妹俩,一个比一个反对—” 他抬头哀怨地看了她一眼:“特别是你,就像我要杀了你大嫂一般--” 她有些不好意思,又嗔怪地道:“你早不说清楚,非得故弄玄虚--” “我敢说吗?你给我机会说了吗?”他激动起来,做出了一副委屈的模样:“爷做什么,你都要骂!不仅要骂,有时候还要上手打!” 她哭笑不得,瞪了他一眼,站起来道:“走吧,带我去穰梅村!” 谢南枫远远地看着他们出现,脸色就沉了下来,对正在收拾的黎锦云道:“无论暖儿说什么,你不许跟着她胡闹--” 他不想再让她受到一点儿伤害,他差点就害死了她。 黎锦云抬头看他,微微一笑:“你知道,你说服不了我的。” 他脸色阴沉了下来:“其余的你都可以跟着暖儿学,倔强这点你别学行不,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情--” “我向暖儿学得最重要的一点是--”她的眼睛中有着坚韧和勇敢:“人不能太自私--” 暖儿要她做的,必然是对的。 谢南枫沉默了,她的晶莹的眼睛中,照出了过往的他的不堪,人不能太自私,但过去的他,从来只顾自己-- 他没有说话,转身看着并肩而来的萧慕晟和谢萦姝。 他转身,看着与他并肩的黎锦云,惭愧的意味更加在他心中升起,他远远地比不上她-- 四人站到了一起,萧慕晟一笑:“听我的安排?” 谢萦姝和黎锦云点了点头,又转头去看谢南枫。 谢南枫冷凝着脸,却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烂醉如泥的谢南枫是被黎锦云送回到住处的,一脸憔悴的红柔迎了出来,心事重重的模样:“姐姐,这两天枫哥哥是去了你哪里吗?” “我不知道--”黎锦云一脸的厌恶:“今天他早上突然来找我,潺潺杂杂地胡言乱语--” “黎锦云,你好狠心,你害我--”谢南枫呢喃了起来:“我恨你,一辈子--” 黎锦云神色一沉,转身就走,红柔赶紧在后边追了上来:“姐姐,你别生气,枫哥哥他--他只是忘不了你--” 她说着,眼中起了晶莹的泪痕,只有在乎,才会有刻骨铭心的恨吧! 第147章 她叫桑珠,是狄柔的公主 黎锦云站住,回头冷淡地道:“他既然这般恨我--” 她看了一眼红柔的神色,冷笑着道:“他骂了我许多不堪的话音,等他醒过来,请你转告他,我不会和他和离的,我要一辈子拖着他,让他一辈子看着我,让他一辈子心怀恨意--” “不--”红柔哭了,想要上来拉住她的衣服:“别这样对他--” 黎锦云早已经退开了一步,充满仇恨地看了谢南枫一眼,决绝地转身走了。 红柔满脸的绝望,泪流满面,她一辈子也不能完整地拥有枫哥哥么? 黎锦云走出了狭窄的巷子,谢萦姝等在了马车上,看见她脸色沉静,叹了口气道:“大嫂,大哥他也是身不由己--” “我并没有在想他,我只是在想红柔--”黎锦云若有所思:“她用了那么多手段,留一个恨她的人在身边,值得吗?” 谢萦姝也沉默了,值得吗? 她转头去看窗外朦胧的街景,微微叹了一句:“或许,感情的事情,讲不清楚值不值得--” 就像太子妃、楚霞、颜子茵,她们在飞蛾扑火的时候,未曾想过值不值得! 一连几日,黎锦云歇息在了绣坊,她看着窗外院子中的点点流萤,微微叹了口气,握住手中玉雕的小鱼儿,这是在离别时,谢南枫硬塞进她手中的。 他说这小鱼儿是娘亲留给他的,他带了二十多年,如今给她。 他说此去凶险,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若是不能再回来,盼她日后看见小鱼儿,不要总是想起他的不好。 他说当初的一见倾心是真的,现在的幡然醒悟也是真的,他错了-- 他紧紧地抱住了她,她没有挣扎, 他的心跳,一如以前两人相依的时刻, 他的脸上,净是沉重,最后方说了一句:“休书我放在你的床上了,你随时可以离开--” 他决定按照她的心意,放了她-- 指尖温润的玉质仿似还带着他的体温,温热了她的指尖,他的不好,她刻骨铭心,可是他的好-- 她正在思虑,窗户传来卡卡地一声轻响,心知不好,但一瞬间,一抹奇异的香气透窗而来。 黎锦云立刻发现自己不能动弹了,她拼命地张大眼睛想要清醒,眼皮却越来越重,只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和一抹银光,便彻底地晕了过去。 房中,那道身影站在窗前,手中举着一根长长的银针,下手就要往黎锦云的胸口刺去— 却突然银光一闪,一柄飞刀破空而来,极速地钉入了那身影的手腕中,引得她尖叫了一声,手中银针坠到了地上。 房间中突然响起了乒乒乓乓的兵器相交的声音,过不得一时,声音骤灭,有人在高声喝道:“不许动,再动我就砍了你!” 房门突然洞开,两排灯笼鱼贯而入,谢萦姝在中间满脸肃色地走了进来,看着被制服在地上的几人,冷声道:“我早就等着你了,红姨娘!” 灯笼照亮了被刀剑架着的惨白却圆润的脸庞,只是那双平日里笑得甜蜜无比的眼睛中却满是恐惧。 红柔颤抖着问:“你要做什么?” 谢萦姝一笑:“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问我要做什么?血债血偿,你自己去和京兆尹说吧!” “不!”红柔嘴硬地道:“我没做什么?” 谢萦姝走过去,拿过一张白纸捡起了地上的银针,对她道:“你做没做什么,等仵作一验,自然明了,押下去!” 她作势转身要走。 红柔却在后边道:“我要是不见了,枫哥哥一定会怀疑你的。” “哦?”谢萦姝头也不回:“莫非你干的坏事,我大哥也知道?” 红柔顿了一下,道:“枫哥哥自然不知道,但是我出门之前是明明白白告诉他,我要回谢府找你。” 谢萦姝转身看她,想了想便道:“既是这样,我就带你去见他,让他看看,他心心念念不放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谢南枫看着被押着回来的红柔,一脸的震惊,怒吼谢萦姝:“你要做什么?我们都搬出来了你还不放过她?” 红柔立刻眼光一闪,盈盈地冲上了水光:“枫哥哥,救我!” 谢萦姝鼻子中哼了一声,把纸包着的银针扔到了桌子上:“你自己看看,你的好妾室,你的心上娇,就是前些天杀害灾民的凶手,刚才她还想出手害嫂子,好在我及时赶到--” “她--”谢南枫的声音颤抖了一下:“伤害黎锦云没有?” “自然没有--”谢萦姝看向大哥的眼睛中含着一丝安抚:“要是她敢动大嫂一根寒毛,我还能留她狗命。” “那不就结了!”谢南枫突然怒吼了一声:“她又没有害着人,你管这么多闲事做什么?” “没害着人?合着灾民的命就不是命--”谢萦姝怒气冲冲地吼了回去:“谢南枫,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糊涂?” “你放了红柔,不然,我连你也一同揍,你信不信--”谢南枫捏紧了拳头,前进了一步。 “好吧,既然你执迷不悟,我就连你一同抓回去交给应天府--”谢萦姝大义凛然地道:“治你个窝藏包庇的罪--” 她话音未落,谢南枫已经飞快地出手袭了过来。 谢萦姝早就借了萧慕晟手下最为精锐的人,此时一并把她拥在中间,谢南枫一时近不到她的身。 于是,他心念一转,转身攻向抓住红柔的人,谢萦姝一惊,赶紧命令道:“不许让他救人。” 众人又纷纷围了过来,可谢南枫毕竟是从千军万马中闯过的将军,区区几人,怎是他的对手。 没过几招,他已经来到了谢萦姝的身后,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叫道:“都给我住手!” “谢南枫!你别执迷不悟,你知道她是谁吗?她不叫红柔--”谢萦姝愤怒地叫了起来:“她叫桑珠,是狄柔的公主,我查了她好久才查到的--” “什么?”谢南枫的手颤抖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向红柔,眼中一片沉痛:“她说的,是真的吗?” 红柔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她哭泣着点点头:“枫哥哥,我—我是桑珠--” “你听见了么?她是来寻仇的,她是要害你的--” 第148章 谢萦姝,你能不能别指着爷痛处掐? “不--”红柔哭叫了起来:“枫哥哥,我不害你,我喜欢你,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她原本只是为了寻仇,可是他却那么地英俊、那么地强悍,又那么地贴心温柔,她一步一步沉沦— 她原本以为在蛊毒用完之前,他能爱上自己,能心甘情愿地陪伴自己。 可回到了谢府,他明显地变得不同了,她感到了恐慌,她害怕他就要清醒了,所以她才贸然地出手,想杀掉黎锦云-- 她不能离开他,不能没有他-- 谢南枫愣了许久,满脸的挣扎, 谢萦姝道:“大哥,你不能被她蒙蔽,你知道的,狄柔人都会用蛊,你一定是中了她的蛊才这样的。” “我没有,枫哥哥,我的确曾经给你用过--”红柔哭泣着,声音很真诚:“可是很久都没有了,我舍不得,我希望你是真心喜欢我的--” “红柔--”谢南枫看向她,满脸的深情:“你真的不曾害我?” 红柔拼命点头:“我不会害你,我以后永远都不会害你。” 谢南枫怔了一怔,突然出手点住了谢萦姝的穴道,对着压着红柔的人道:“你放开她,我把萦姝还给你们。” 众人面面相觑,不顾谢萦姝眼神的拼命阻止,一把把红柔推了过来, 谢南枫对谢萦姝道:“别告诉爹红柔的事情,我自会找法子带着她离开京城,往后,我不会再进入京城一步,你就当—就当没有我这个大哥--” 说完,他在谢萦姝背后一推,把她推向了众人,只是在行动之间,他用轻得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替我照顾好她--” 谢南枫一把抓住了红柔,抱着她破窗而去。 这边的众人赶紧解开了谢萦姝的穴道,想要追赶, 谢萦姝却道:“罢了,大哥的身手,我们是追不上的,大家赶紧回去审问抓住的几个狄柔人,逼着他们交代出所有人的藏身之地--” 众人领命而去,谢萦姝回了绣坊,黎锦云已经慢慢地清醒了,见了她,着急问道:“可顺利?” 谢萦姝点头,黎锦云心中突然一涩,顺利便是说明他已经走了。 她伸手握住了心口的小鱼儿。 谢萦姝走出了绣坊,还没有上马车,便看见一道身影静静地站在门口。 她心头一动,走过去道:“一切都按照你的设想在进行。以后的事情,交给你了--” 他还要设法将隐匿在京城中的狄柔人逼出来,由谢南枫领着南去-- 萧慕晟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他不放心,害怕百密一疏,让她受到伤害。 他拿过灯笼,上上下下地照了她一番,摇头道:“都叫你小心些,还是着了道了。” 谢萦姝疑惑不已:“我怎么了?” 萧慕晟把灯笼递给旁边的成剑,拉过她的手,撩起了她的袖子,从她的手背处扯出了一根长长的白色的细线,那细线仿似有生命般地在他的指尖扭动,要找地方钻进去。 他把细线扔进了烛火中,化为了一股白烟,皱眉道:“钻心蛊,三五天这蛊便会钻入你的心房,叫你活活痛死!” 谢萦姝白了脸,吓得声音打了颤:“她这么狠毒?我要去看看大嫂身上有没有?” “这蛊只对没有嫁人的女子起作用,可以说是为你量身打造的--”萧慕晟提起唇笑了:“早点嫁给爷不就没事儿了--” 谢萦姝后怕地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难怪你十多年都打不过狄柔。” “谢萦姝,你能不能别指着爷痛处掐?”萧慕晟不满起来:“爷站在这里吹了一晚上冷风,就是怕你出事,你倒揶揄起爷来了。” 谢萦姝开心地一笑,觉得他被惹恼了,嘟嘟囔囔的模样竟然有那么一丝地可爱— 她瞬间清醒,要命呐!她竟然觉得这个暴君可爱起来了。 谢萦姝收慑心神,道:“多谢你!” 萧慕晟这才满意,却又有些意犹未尽:“就这么一句话,不来点别的表示--” “表示你个头--”谢萦姝又提起裙角,一脚给他踩了下去,却不舍得用全力,只是轻飘飘地在他脚背上表示性地来了一下。 听见萧慕晟叫了一声,她回头就跑,飞快地上了马车,伸出头道:“再次多谢你!” 说完,叫下人赶紧赶着马车跑了。 萧慕晟看着远去的马车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这烦人精!挺口是心非。 旁边的成剑拼命地忍住了笑,抬眼望天, 从来没有看见自家爷吃瘪的模样,偏偏这谢家大小姐,每次不是让爷气呼呼地回来,就是被她耍了,爷还傻乎乎地笑。 就像现在!简直笑得像个傻子! 第二天,却有人给谢萦姝送来了一封没头没脑的信,她打开,里边有一颗小小的红丸子,写了几句:“你已中蛊,服之即解。” 她立刻明白是谁送来的了,心头宽慰不少,既然红柔不肯伤害大哥在乎的人,便说明她是真心在乎大哥的。 大哥的性命便安全了许多。 没几天,明伯侯府和兵部尚书一同上疏参了谢府一本,道谢远臻纵子行凶,打伤了明伯侯的孙子和兵部尚书的儿子,皇帝气愤不已,要人把谢南枫捉来好好问罪,却听说他已经仓皇逃出了京城。 皇上念在谢远臻尚在治水,没有过多为难谢府,只去了一道口谕,要谢远臻追缉谢南枫,给明伯侯和兵部尚书一个交代。 治水和清理官吏的事情刚好告了一个段落,谢远臻还想着休养一番,再继续把最南边的几个郡清查一番,却收到了皇帝的口谕,气得他吹胡子瞪眼,不得不告别太子,先行回来收拾儿子留下的烂摊子。 谢南枫之所以没有把他要做的事情告诉父亲,因为父亲与祖父想法不一样,父亲主政以来,对西南诸国一直是高压状态,要是知道自己去帮狄柔,自然不会同意,他嘱咐了谢萦姝,待自己去后再和父亲说这件事。 谢萦姝在皇帝发怒后,也给父亲去了一封信,把大哥和红柔之间的事情细细说了个明白,但没有提萧慕晟在其中的关系,她还是不想谢府和他有太多瓜葛。 谢远臻收到女儿的信之后,心头感慨万分,也终于明白儿子为何会突然颓废起来,其实狄柔的事情也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毕竟狄柔是谢府所灭,被寻仇也是早晚的事情,现在儿子能如此忍辱负重,要去解决狄柔的事,他自然感到欣慰。 只是对儿子想要帮助狄柔复国的举动,他却并不赞同,他认为比起现在人强马壮的濮獠带来的威胁,狄柔的存在与否,其实没有多大的意义,但现在儿子既然已经去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得了信后,谢远臻回府的路程也就慢了下来,先修书给了明伯侯和兵部尚书请罪,再慢慢地车马回京。 第149章 你跑爷这里来借一个男子,你还真敢想? 随着太子和谢远臻在南方平流寇、杀贪官、修堤岸、安置灾民,水患带来的灾害渐渐小了,京城里的灾民没有再新增,甚至好些灾民听说了南边水退,官府又在赈灾,便迫不及待地要回到家乡。 谢萦姝逐日的事务也少了许多,她在家准备着迎接着父亲到家,大哥给她留了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父亲。 这些日子,家中的钱财拿去接济了灾民,可开支却没比前些时日少多少,该撒给周氏娘家的钱,一点儿也没有少。 谢萦姝倒是没有过多地去管,周氏要用钱就让她用,反正也用不了多久了。 但她算了算自己几个田庄上的收益,夏天无非是些瓜菜水果,大部分的收益还得等着秋后,这么一来,手里的钱仅够开支,想着要给四合院的孩子们请夫子的事情还得拖一拖。 李青书匆匆而来,又带来了不好的消息:“小姐,安置处的灾民们突然上吐下泻,生起急病来,我听了消息后,赶紧请了大夫去看,说一病就病这么些人,怕是瘟疫。这么一来,城里的大夫都请不到了---” 谢萦姝想要去安置点瞧瞧,李青书急忙拦她:“小姐,您现在去一则也帮不上什么忙,二则来万一真的是瘟疫,太过危险,您还是先想法子请到大夫才是。” 谢萦姝觉得这小伙子已经开始有了总管的气势,赞成地点头,立马带着青藤出门请大夫。 虽然人命大于天,但面对着生死,却少有大夫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出诊,生病的灾民太多,人手不够。 她急中生智,跑了一趟太医院,倒是有好几个太医愿意为灾民诊治,但她看着颤颤巍巍的几个老头子,还是摇了摇头。 谢萦姝疲惫不堪地站在太医院的门口,想着要去哪儿再抓几个大夫,周密背着个药箱,带着几个人急匆匆地从后边而来,朝她道:“谢小姐,我们几人愿往--” 她惊喜地回头,看着几人感激不已:“多谢诸位。” 特别是周密,她没想到他能如此明大义。 周密道:“这是我们的本分,不过,如若真的是瘟疫,咱们只顾得上救人,要紧的是还需得有人指挥着,分派人手、控制疫情,千头万绪,需要一位能总揽大局的才好。” 谢萦姝愣了愣,她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转头直奔六皇子府。 萧慕晟这天刚好休沐,正在书房中整理着谢远臻留下来的件件政事,看是否还有遗漏的地方,听到通报谢大小姐来了,惊喜不已,一见面就问:“暖儿成天往爷这儿跑,这是不怕人说闲话,准备好嫁给爷了吗?” 谢萦姝也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在嘲弄,顾不得许多,张口就道:“朱景行借我几天!” 萧慕晟脸色一暗,很不高兴:“你跑爷这里来借一个男子,你还真敢想?” 他的手指蠢蠢欲动,又想去拧她软乎乎的脸了。 她喘了口气,认真地道:“灾民之中突然起了疾病,大夫瞧了说怕是瘟疫,我得借他去救命。” “他又不是大夫,救哪门子命?”他没好气起来,薄唇抿成一线。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那个酸书生。 “救命是其次,不让瘟疫在这京中传播开才是大事,朱景行能安排好方方面面,他能做到--”谢萦姝语气带上了哀求,她很少这样和萧慕晟说话:“求你!” 萧慕晟看着她,心头的郁气在慢慢消散,取而代之地是一股陌生的情愫,不得不说,这烦人精在救人的时候,还是有那么些动人的。 但他又不愿意让她出自己心头的欣赏,便道:“朱景行又不是个东西,能给你借来借去的--” “我错了,我不是来借他,是来请他的好不好?”谢萦姝赶紧认错,倒让他觉得心头有些不快,一边叫人去请朱先生,一边嘟囔:“其他事情上,对爷认错怎么没有这么快--” 这个时候,谢萦姝不敢和他对嘴,只好笑笑。 他又加了一句:“用完记得还给爷,别妄想偷偷地把人昧下来--” 她终于忍不住了:“你不是说朱先生不是东西吗?你自己不也一样--” “好好,爷到时候亲自去请他回来,成了吧?”他不高兴地又来了一句:“求人还这么凶,也就现在的爷能容忍你--” 她正要顶回去,朱景行从门口进来,一脸的困惑:“殿下、谢小姐,在下怎么就不是东西了?” 马车上,谢萦姝看着坐在对面的萧慕晟非常地不悦:“我请朱先生去,你跟着做什么?” 萧慕晟很是介意地看着和谢萦姝坐在一边的朱景行,虽然俩人之间隔得很开,但他就是不爽:“我府中有马车,干嘛你非得让他和你同乘一车?传出去像什么话?” “为了节省时间早点去救人--”她也没好气起来,瞪着厚脸皮的他:“谁料到你非得要跟着去,本来马车就小,你还来凑热闹。” “谁说爷是去凑热闹的?”他反唇相讥:“别以为你才是能做事的人。” “那请问六皇子去做什么,拿钱?拿米?拿药?”谢萦姝觉得萧慕晟太无聊了,吃醋也要看时间嘛。 欸?她突然回过神来,对了,这家伙就是在吃醋。 她看萧慕晟的目光突然就变了,感觉也奇异了起来,前世今生,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萧慕晟会为她吃醋。 太奇异的感觉了,就好像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 奇了怪了— 萧慕晟却没有感觉到她心头的九曲十转,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吃醋,竭尽心思地在找理由: “爷不过是觉得蹊跷,想要跟去瞧瞧--” 谢萦姝好笑地看着他东拉西扯,问道:“什么蹊跷?” 谁知他竟然脸色一凛,正色道:“真是有蹊跷,以往人多人杂的时候没有闹瘟疫,现在人渐渐少了,反而闹起瘟疫来了?” 他抬头朝朱景行道:“待会儿,你好好问问。” 一直在旁边憋笑的朱景行竟然非常恭敬地点头称是,一副臣服的模样。 旁边的谢萦姝心头有些急了,送朱景行去他身边是要去影响他的,不是给他做属下的。 现在这副模样,仿似朱景行心甘情愿地给他做起幕僚了一般。 第150章 多久没有看见过你这般温柔了? 朱景行一到安置点便安排起了人手、物品,刚才杂乱不堪的场面慢慢地就井井有条了。 周密带着几个大夫,做好了防护后正在救治生病的人。 萧慕晟和谢萦姝站在较远的地方看着,一脸的凝重。 谢萦姝看着被抬出来的死去的灾民,心头沉重得很,问道:“你觉得会是什么?” 萧慕晟不语,上前要去查看尸体,谢萦姝赶紧一把拉着他:“别去,万一真是瘟疫呢!” 他转头笑了笑,反手握住她的手:“这么紧张爷吗?” 她不是口口声声说恨不得他死吗? 她一时竟然有些讪,抽回手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他笑道:“知道你担心爷,不过没关系,爷前世在外征战十数年,什么都见过,瘟疫还是其他什么,爷看一眼就知道--” 他的声音非常平静,仿似十数年的辛苦征战不过轻飘飘一句话, 谢萦姝却突然想起,自己从来没有想过也没有问过,前世她死去之后,他究竟有过怎么样的经历? 萧慕晟上前瞧了瞧尸体,脸色一变,转身就进了安置点。 谢萦姝还来不及阻拦,看着他走了进去,心头一紧。 好在没过一会儿,他便和朱景行、周密一起走了出来,站在门口说起话。 只见周密脸色凝重地又转身进去了,好一会才出来,带着沉重向俩人点点头。 萧慕晟便朝朱景行说了些什么,朱景行匆匆地走了,周密也转身又进了安置的草房中。 萧慕晟转身看见谢萦姝还站在远处,一脸掩饰不住的担忧神色,心头一甜,走了过来,道:“看你的神色,爷真的不得不认为你是喜欢我—” 提着的心放下了,谢萦姝咬起牙齿:“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三句没有一句是正经的--” 他呵呵一笑,转即神色凝重了起来:“爷猜的没错,不是瘟疫,是中毒!” “谁下的毒?”她骇然又愤怒:“这些可怜的灾民无依无靠,为什么总有人要指着他们伤害?干这么没天理的丧心病狂的事?” “我不知道--”他长叹了一口气:“但我安排了人手,今晚便知道是谁。” 见过了无数的死亡的他,在看见灾民凄惨的死相,听见死难者家人凄厉的哭喊声时,心头还是沉重起来。 他对谢萦姝道:“回去吧!等我消息。” 夜深人静,谢府还有一个院落亮着两盏灯,一盏灯下,黎锦云捻着针,注视着灯火发呆。 她不知道去狄柔的路是否难行,她不敢想象他孤身一人去往敌国,要面临多大的危险-- 她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再回来-- 另一盏灯下,谢萦姝拿着书本,却没有看进去半个字,她知道萧慕晟今天夜里会去捉下毒的凶手。 她叹口气,拿起银簪子挑了挑灯芯,转头去看开着的窗户自从他夜闯谢府以来,她还未曾如此般期待过他的出现。 在等到眼睛开始打架的时候,一阵风吹来让烛火暗了一瞬,惊得谢萦姝清醒过来, 她转头,窗边果然是那道修长高大的身影。 她心头一紧,赶紧问道:“抓住人了吗?” 萧慕晟脸色很疲惫,在对面坐下来,点头:“四皇子的人。” 她神色黯淡了一下:“我就知道是他。” 他点头:“你打着太子的名头在赈灾,得到了皇帝的赞赏,最不高兴的是谁,我们都知道。” “这些可怜的人,在他心中,连蝼蚁都比不上--”她叹着气道。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人在拼命救人,有人在随意杀人— 萧慕晟的脸色也很难看,他突然觉得自己一直韬光养晦,放任四皇子做坏事,是不是错了? 上天让他重生,让他有了改变,莫非不是让他来弥补上一世的遗憾,而是— 就像她所说的,是要让他改正上一世的错误— “既然抓住了人,你该连夜带去大理寺,明天一早就面圣呀--”谢萦姝醒悟过来。 “没用--”萧慕晟摇头:“下毒的人虽然承认是四皇子指使,但是在出发之前已经吃下了毒药,若是没能按时回去便会毒发身亡,根本做不了证人。” 抓住的那几个人,以说出实情要他放了他们,他答应了也做到了,可那几个人还是在半路就毒发身亡。 书房中,萧慕晟和谢萦姝沉默地相对,各自想着心事。 烛火微微一动,光线随之动了一下, 谢萦姝想起什么,站起来去把一直放在胶泥小火炉上温着的紫砂小壶端了过来,倒了一杯茶,放在了他的面前,又把书桌上放着的盒子打开,端出了几盘精巧的点心,道:“谢你的辛苦!” 萧慕晟意外地看着她,一笑:“真是难得啊,多久没有看见过你这般温柔了?” 自从重生之后,两人见面不是掐就是吵-- 他想起前世她总会来书房送东送西找借口烦扰他,他厌憎得不得了,把她敷衍走后,总把那些糕点什么的扔出去喂狗— 谢萦姝不说话,坐下来看他道:“碧螺春,你最喜欢的。” 萧慕晟低头啜饮了一口,清香的茶水温热得刚刚好,让他心头的疲惫和沉重一扫而空。 很多年都未曾感受过的温馨和宁静在他心头渐渐升起、萦绕,他觉得这杯茶比这辈子、上辈子喝过的每一杯茶都清香— 其中没有算计、没有思量,只有谢意。 他看着盘子中捏成了兔子模样的白糕,笑笑:“你几十岁了,还是这般女孩儿心性,喜欢这些--” 话虽这样说,手却伸了了过去, 谢萦姝连忙一拍他的手,嗔怪地道:“你也几十岁了,还是这般不计较,手那么脏,用筷子!” 她拿过一双牙白的筷子递给他, 他接过来,叹口气摇着头:“所以女人就得哄,哄得昏头昏脑的时候,什么都依你,以前的你别说看爷自己吃了,就是爷用手拿着喂你,你也开开心心地吞下去--” 谢萦姝哼了一声,没接话。 他也没客气,把点心全消灭了。 劳累了一天一夜,他早已疲惫不堪,只是知道她牵挂着,才忍住没有去歇息,来了这里。 他放下筷子,带着满意的表情喝着热茶,他吃过那么多次夜宵,都没有这次的香甜! 第151章 你把爷变成了你想要的模样,你倒要时间思虑了 谢萦姝突然问:“你能对付他么?” 萧慕晟放下杯子,抬头:“你不留着他牵制我了吗?” 她的心思,他何尝不知,明明一开始,谢府可以不顾太子阻拦,收拾掉四皇子的。 “他比你狠毒--”谢萦姝看着他,认真地道:“他没有良心,而现在的你有--” 他心头一动,问道:“你终于发现爷的不一样了么?” 她难得地没有顶嘴,而是点了点头。 萧慕晟却叹了口气:“现在他赋闲在家,若没有十成的证据,是收拾不了他的,唯有--” 谢萦姝看着他的神色,想了想,明白了:“我知道,我们分头去做,让手下所有人为他求情,让他官复原职,然后--” “然后揪住他的小辫子,收拾了他--”他接口道,非常满意他们之间的这种默契:“你果然聪明了不少,不过--” 他警告道:“四皇子不仅狠毒狡诈,手头兵力也不小,养着势必为患,要除掉他,也非容易之事。他闹出了那么大的事端,皇帝都没有下手杀他,便知道他身后的势力有多盘根错节了。” 谢萦姝疑惑了起来:“前一世你轻易就收拾掉了他呀?” 萧慕晟看她,叹了口气道:“谢萦姝,经过了这么多事,你还未能看明白吗?” 她非常不解:“我要明白什么?” “我曾经给你说过,此一时彼一时,你也曾经警告,说我算得了一处算不了全部,后来我仔细想想,是这个道理--”他非常地严肃,分析给她听: “天下之事是有一定的,此消则彼长,前一世,你大哥一步步手握重兵,你父亲把持了朝政,我身后有了谢府这个大靠山,在长公主府支持的太子和四皇子两败俱伤的时候,轻轻松松地在旁收了渔翁之利。这一世,你大哥被贬,你父亲支持了太子,引起了皇帝的猜忌。长公主转而支持了四皇子,所以力量开始不均衡了--” “换句话说,前世我是恶人,这一世恶人则换成了四皇子--”他了然地苦笑:“所以,不要以为自己是最重要的那个,你能做的事,别人其实也能做到!” 好事能做到,坏事更加能做到。 谢萦姝目瞪口呆,仔细将他的话思虑了一番,不由得悲从心来:“这么说,最终我是始作俑者?” 是她改变了以后,也扰乱了因果? 萧慕晟摇头:“你不是,我也不是,命运才是。朱景行说得对,人在命运之中,没得选择,但能选择走命运指的哪条路。” 她一下头抬头看他:“你走了善良的那条,四皇子便走了你的路。” 他鼻子中哼了一声:“何谓善恶?杀戮是恶,但救人就一定是善吗?救人是善,但杀戮就一定是恶吗?我也不知道自己走的是什么路。” 但一定是和上一世不同的路。 谢萦姝沉默了,她其实也很迷惘,自己一开始便决定和萧慕晟抗争到底,所以放任了四皇子的残忍,那么,自己的行为,又该怎么去定善恶? 萧慕晟看见她脸色沉郁,便道:“所以,想事情不要太过片面,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就拿太子来说,他的确仁慈,但你认为他若为皇,对天下百姓一定是好事么?就拿余领一事来说,若是他来做决定,定会为了舍不下几百条人命拖拖拉拉,以致于城中数万条人命受害。这般行为,又怎能称得上是善?” 她抬起眼睛,张口想要反驳,嘴唇动了动,却没有找到理由,只是觉得很沮丧:“反正你是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我的确不想通过杀戮去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我要登基为皇,走的路注定不会是一条太善良的路,你明白吗?”萧慕晟直视她的眼睛:“我说过,我不否认自己是阴险狡诈之辈--” “即使我和你联手,除掉四皇子,你还是不会放过太子么?”谢萦姝询问:“我觉得,他其实--” “谢萦姝!” 他有些生气地叫了她一声:“爷为了你的善良奔波劳碌到现在,你能不能别开口闭口都是他?” 谢萦姝被吓了一跳,低下头喃喃地道:“我—我不知道,很多事情我得想一想--” “好吧!爷给你时间慢慢想--”他笑笑,觉得有些讽刺:“你把爷变成了你想要的模样,你倒要时间思虑了,哼!” 她立即反驳:“我才没有,其实一开始是你想杀我,我才反抗的,归根到底,是你自己把自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萧慕晟脸色有些莫测,他倒是没有想过这一层,索性站起来道:“爷没心思再和你扯嘴皮子,爷还要回去想想怎样帮四皇子一把,让他官复原职的事情--” 说完,利落地翻窗而去。 谢萦姝看着他留下来的茶杯,呆愣了许久,说不清心头是喜是悲。 派去的人有去无回,四皇子不敢再妄动,这样安置点的灾民便没有再发病的,周密带着御医全力救治,没几天中毒的人都恢复了。 谢萦姝不敢再怠慢,她迟了些时日放朱景行回去,请他安排好人手保护好安置处的人。 这些天,替四皇子求情的折子一堆接着一堆,谢萦姝和萧慕晟的人不过指使人上了几个折子,便像打开了泄洪口一般,求情的人蜂拥而至。 大家都说四皇子闭门思过,却没有沉溺,而是非常勤奋,日日苦读。又说刺客一事,没有真凭实据,不过是捕风捉影,求皇帝让四皇子官复原职。 皇上刚开始还嗤之以鼻,但听得多了,也动摇了起来,想要答应群臣的要求。 但黎言站了出来,逆流而行,坚决反对四皇子继续担任以往的职务,道空穴不来风,四皇子殿下始终没有洗清嫌疑,若是要官复原职,还得看看。 皇帝被群臣吵得心烦,干脆取了个折中的法子,解决了四皇子的禁足,却又不让他官复原职,只让他进了礼部做了个侍郎。 四皇子虽然感到意外,非常惊喜,听了这个消息又觉得非常不满,心底恨起黎言来。 但他表面功夫是做得不错的,赶紧进宫谢了恩,痛哭流涕地表示自己一定会痛定思痛,更加勤勉。 他也是这么做的,在礼部谨言慎行、勤恳为公,得到了一众官员的钦敬。 萧慕晟却不着急,礼部尚书本来就是站在四皇子一边,所以皇帝才把他派进了礼部,不过是不想让他去别的衙门,壮大势力。 他觉得四皇子的势力发展过快,那么自己的步伐也要加快才是。 夜里,他又跑来了谢萦姝的书房。 第152章 你那么在乎爷的莺莺燕燕? 谢萦姝把书本一关,望着他道:“今天晚上我可没有预备点心。” 萧慕晟啧了一声,斜睨她一眼:“说得爷好像是个饭桶一般!” 她笑笑,起身去给他端了一杯茶道:“今天我泡的是金骏眉--” “爷知道你不喜欢绿茶--”他端起来闻了闻,赞道:“这般的馥郁香甜,与你很相配--” 谢萦姝脸上红了一红,掩饰地问道:“你来又是为了何事?” “你的船坞造得如何了?”他小口地抿了一口茶,似乎不在意地问。 “你要做什么?”她立刻警惕了起来,横起了柳眉:“我这次的防火可是做得非常好--” 他的一把火,让她刻骨铭心,不得不怕。 萧慕晟非常满意她的长记性,拿茶盖拨弄着茶叶慢悠悠地道:“海禁要年底才开,你的船队一来一去最快也得大半年,虽然获利数倍却得等到明年,这样挣钱太慢了,我觉得,你找错方向了--” “与你何干,我愿意--”她不喜欢他这样毫不客气就说出自己最为担忧的事情的模样:“虽然慢一些,但跑一次海抵得上开店铺挣三五年,再则--” 她突然住了口,转开了目光。 他却抬眼看着她笑笑:“再则,若是爷登基为皇,要为难谢家,你也好跑路到海外对不对?” “没错!”反正逃不过他的眼睛,谢萦姝干脆就承认:“我还要给船队装上海外的火炮,打得你的追兵落花流水--” “你跑得掉,爷跟着你姓--”萧慕晟一听说她要离开,心头就开始发紧了,脸色阴冷了下来:“你跑到天涯海角,爷一样拎你回来--” “那就试试看--”她冷哼着道:“你要是做了皇上,那么多莺莺燕燕,绊住了你的腿,你还顾得上我--” 话一出口,她立即就后悔了,这样说好像—好像她也在吃醋一般。 果然他就笑得有些意味不明了:“你那么在乎爷的莺莺燕燕?” “我在乎你个鬼—”谢萦姝低头喝茶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为了不让他再胡说八道,赶紧道:“你来就是为了和我斗嘴吗?无聊!” “我是来告诉你,别只盯着海上那点儿事—”萧慕晟自己动手加了茶水:“不要只想着挣钱,而要想着掐住天下的经脉!” 她听了心头一震:“你要我做什么?” “找人想方设法进入上林课,把铸铜钱的差事拿到手。” “为何你来找我,你自己派人不就成了?”她疑惑而警惕:“这么肥差,你舍得落我手中。” “我说过,你的,总有一天是我的—”他又提唇一笑,笑意在烛火下非常地魅惑。 “你正经一些—”谢萦姝正色警告他:“不然没得谈!” 萧慕晟正襟危坐:“因为我中意的人选,必须得你出面才是。” “哦?”她想了一想,却没有想出任何人选,抬眼盯着他。 他笑了一笑,摇头道:“谢大小姐果然高高在上久了,连自己的亲戚都给忘记了,你好好想想,金陵皇商李氏—” “李氏?”谢萦姝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努力地回忆起来,半晌才突然道:“你说得是老祖母的外甥,我的表叔—” 萧慕晟点头:“李氏现在的掌家便是你谢家的外戚,李在林,他为人爱财且善敛财,头脑灵活、手段多变,却难得地很正直。上一世,我在登基后,财库短缺、金银价格飞涨,朱景行多方找寻人才,想要恢复市面秩序,李在林便是当时他找到的得力帮手。这次,我想提前用他—” “可我为什么要帮你?”她抱起双手,看着他:“我虽然觉得你有了改变,但并不赞成你谋朝篡位!” 她还是没有想清楚,要不要改变支持太子的立场。 “我说过,朝堂形势不一样了—”萧慕晟难得用推心置腹的语气:“你没有发现,为四皇子求情的人非常多吗?” 她静静地听着。 “天下若是生变,你、我、谢府,所有人都逃不过—”萧慕晟正色道:“无论你也好,我也罢,牢牢把控住钱财之脉,无论怎样的变化,才有了应对的根基。” “你对自己没有信心了么?”谢萦姝问他:“你不是一直认为,凭借着你自己,也能登基为皇?” “变数太多,我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萧慕晟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当初,你大哥问了和你同样的问题,为何要帮我,我给了他同样的答案:天下若是变化,谁都会随波逐流。要不要随波逐流,取决于我们自己。” “好吧!”谢萦姝想了想,点头:“明日我便派李青书启程去金陵。” 他说得对,未来无法预料,但力量要自己把控。 萧慕晟对着她笑了:“你信我,我便会给你一个不同的未来--” 谢萦姝看着他的眼眸,第一次没有嘲笑他-- 灾民的事情了结,谢萦姝也舒了一口气,李青书回报说有人去了四合院,说是朱先生派去给孩子们做夫子,她即刻就明白过来了。 是萧慕晟派去的-- 他这是决心开始行善积德了吗? 皇帝最近很是满意,谢远臻回京后,第一时间来给他汇报了太子在南边的作为, 听说儿子大力整治官吏、修堤坝、开粮仓,短短时间便控制住了局面,非常满意,点着头道:“卿家辛苦!只是南边官员,更换得太多太快,你要给他提提醒,要他多加思虑。” 谢远臻自然明白皇帝的顾虑,道:“臣遵旨。太子殿下新任命的官员皆是科选出身,并无世家人选。” “丞相,你是明白的—”皇帝打着哈哈:“科选出身,时日久了便是新的世家—” 谢远臻赶紧点头称是,他知道皇帝是在敲打他,皇帝老了,很多事情都开始忌惮了。 “另外,朕还有一事要同你商议—”皇帝想想,思量着道:“朕冷眼看了这些时日,老六倒是很出乎于朕的意外,一向没声没气,原以为不过是个吃闲饭的,成不了事,没料到他却聪敏机灵,性子也沉稳。朕瞧着,往后能给太子做个帮手,你瞧着如何?” 谢远臻赶紧道:“殿下,太子虽然宽厚仁和,但反对的声音也不少,能为太子增添一分力量,自然是好的。” 皇帝点头道:“这样,便拟旨意,调老六进龙牙卫任中郎将,让他习习带兵也好。” 谢远臻遵旨,他心头明白,四皇子的势力过大,皇帝要找新的力量去制约了,起用身后没有世家牵绊的六皇子是最好的选择。 第153章 原来真的是自己自作多情 六皇子萧慕晟一举成为中郎将,惊动了整个朝廷,大家明白过来,皇帝这是要开始抬举他,六皇子的前程非常远大呀! 于是,所有人看六皇子的目光变得羡慕而尊重了,但四皇子不这么想,父皇的用心他了解,不过是要在他脖子上多套一根锁链,他才不要给谁当狗,他要的,是让别人当狗。 但他心头再不满,还是设宴宴请了几位在京的皇子,说是要为六弟庆祝一番,毕竟面子上还是维护的。 宴席之上,众位皇子都笑逐颜开的地和萧慕晟拉关系、谈笑聊天,一副兄爱弟恭的气氛,完全忘记了以往,是怎样嘲笑讽刺他胆小、没用、脸皮厚、跟着太子屁股后混之类的了。 萧慕晟却一改了往日的谦卑之态,带着浅浅的笑意,不卑不亢地和众人说话,让大家特别是四皇子心头非常不高兴面子上又不敢发作,以往他是兄弟中最低声下气的一个,现在倒是和他们平起平坐起来。 萧慕晟看着几人咬着牙又强堆笑意的模样,觉得畅快极了,比前世弄死他们时看着他们痛哭求饶还要畅快,原来让人恨而不敢反抗,比单纯地让人痛恨更加地愉快。 他举起酒杯,决定再给四皇子添添堵:“四哥,为弟有今天,还是多亏了你,若不是父皇对你有了误解,为弟也没有机会进入大理寺,在这里给你赔罪了。” 四皇子心头又涌了一股愤怒,却不得不举起酒杯笑着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为兄能让六弟有今日成就,受点冤屈也是值得的,哈哈!” 两人笑了起来,干了酒杯。 四皇子问道:“六弟,你和谢大小姐的婚事还是悬而未决吗?我倒是听说,太子他也心仪谢小姐。” “萦姝她心地善良,不想让人失望,所以一直犹豫着不敢做决定。倒是四哥你—”萧慕晟笑着,一副关心的模样:“最近可心有所属?” “哎哎—”四皇子叹了一声道:“女人如衣服、兄弟是手足,为兄有了你们这群好兄弟,女人嘛,有没有都无所谓?” “哈哈哈—”众人笑了起来。 五皇子打趣萧慕晟道:“前些日子,总看见你和黎家的小姐在一起说话,还以为你娶不到谢小姐,转而要娶她的亲戚呢?” 萧慕晟还未说话,九皇子萧楚晟在一旁笑道:“黎家小姐都老实,五哥不要拿人家取笑—” 萧慕晟转头看了他一眼,众人又开始打趣九皇子:“老九,莫非你对黎家小姐有意思?” “黎家最漂亮的是大小姐,可惜已经嫁给那个没用的谢南枫了—” “四小姐也不错,圆圆脸儿多有福气—” 九皇子喝了口酒摇摇头:“我们兄弟喝酒,倒拿人家小姐来做笑料—” “老九儿是最怜香惜玉的—” 几人笑嘻嘻地扯了过去,喝酒不提。 出了门的时候,一向不太和萧慕晟亲近的九皇子和他走在了一起,皱着眉道:“六哥,有些人你看清楚,不该交往的别交往—” 萧慕晟转头看他,他对老九一直没有太多的好感,却也没有太多恨意的。 虽然皇帝宠爱老九,但老九并没有恃宠而骄,品行端正,做事也有礼有度,不像其他兄弟一样,要么荒淫无能要么阴狠毒辣。 只是被宠着长大的孩子总是不知道人间疾苦的,老九前世一样反对他登基,却没有反抗的力量和手段,被他轻而易举地就解决掉了。 他微微一笑问:“什么人可以深交呢?” “自然是品行端正的,像太子哥哥一般—”九皇子肯定地道。 萧慕晟没有回答,也没有反驳,一笑了之。 太子的确可以深交,但却不能托付。 他这几个手足之中,能托付的几乎没有-- 谢萦姝派人送来了消息:“李氏答应入上林课,出任筑钱官,我已通过父亲的门生,安排妥当。” 萧慕晟点头,这烦人精的手段还是挺利落的,他随即去拜访了自己相厚的户部尚书赵奉化,也就是赵寻芳的父亲,推荐了几个自己的人进了盐司和矿司。 六皇子如今风头正盛,加上六皇子不过是推荐几个年轻人进去做低级的官员,赵尚书爽快地就答应了。 走出会客厅的时候,赵寻芳早早地就在门口等着萧慕晟,满怀着情感行礼道:“殿下!” 萧慕晟站住了,看着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庞,突然发现对她前一世的记忆非常模糊,与之相对的,却是谢萦姝的一举一动愈发地清晰了起来。 他点点头,没有了往常的温柔,正色道:“赵小姐,前些时日在绣坊中,多有得罪。” 赵寻芳愣了一下,他的态度虽然有礼,却比往日疏离了许多,便不好再多说什么,只道了一句:“无妨!” 萧慕晟找不到什么话题,也懒得去找什么话题,拱拱手告辞而去。 看着他玉树芝兰般的背影,赵寻芳心头沉甸甸地难过起来,她发现,只有在谢萦姝在的时候,他才会对自己露出那样温柔多情的表情。 原来真的是自己自作多情— 南边的水患和蝗灾渐渐平复,城中许多灾民惦记着故乡,纷纷离开京城返乡,安置的草房空了许多,谢萦姝也没有叫人拆掉,让留着给无家可归的人做一个安身之处。 朱景行在安置处忙乱了些时日,看着人渐少,也要回六皇子府,谢萦姝来的时候,顺便送了他一程。 “多谢先生不顾性命危险,陪伴萧慕晟左右,教导了他--”谢萦姝诚心诚意地致谢:“如今的他,方有了个人样。” 朱景行笑笑,道:“谢姑娘,若论起对六皇子的影响,在下觉得,你的功劳是最大的。” “呵--”她忍不住笑:“我哪有什么功劳?我一开始,也不过是想保住小命--” “当初六皇子没有杀我,也是因为你--”朱景行回忆起来:“他说,你说若是杀了我他一定会后悔,他偏要留着我,看他怎么个后悔法。在下明白,他嘴上不承认,但是把你的话听进了心里去的。” 第154章 她不想他做皇帝, 不仅仅因为前世他是皇帝- 这么一说,谢萦姝便想起了许多事,她让他别杀朱景行、她让他去救那些女孩子、她让他去捉下毒的人— 好像是这么回事儿,他嘴上说着是交易,但每次都做到了。 “那么先生—”谢萦姝笑问:“你如今,把萧慕晟当做了什么?” “我明白小姐的意思,刚开始和我说话时,他极容易暴怒,动不动就砸东西,拿人出气,但我能感觉到他一直在克制,不知道是你的话提醒了他,亦或者他自己想要改变--” 朱景行回忆道:“渐渐地,他能听进去一些劝解,他在改变,试着压制心头的仇恨和残忍,试着不用杀戮去解决问题,自从那次救了你回府之后,我感觉他仿似豁然开朗,一改以往极端的做法,把囚禁的学子都放了出来,好好地养在了府中,经常与他们交谈,最大的转变是,他能听进去意见了,无论这意见是否合他的心意。仅凭这一点,在下就非常敬佩--” “那么以后呢?你觉得他会成为怎样的人?” “六皇子原本就天赋极高、心思极为缜密深沉,加上如今的善纳百言,再待些时日,再有些历练--”朱景行思虑了一下道:“他会是文韬武略的雄才--” “那他若有谋朝篡位的心呢?”谢萦姝突然觉得有些惶恐,朱景行仿似很看好萧慕晟:“先生将怎么办?” 朱景行愣了一下,想了想又道:“谢小姐,你明白的,六皇子本就雄才大略,以前心怀忿恨,所以手段极端残酷。如果他学会体谅苍生、护佑黎民的话,比谁都适合做皇帝--” 朝中之事,他虽游离在外,但每天听萧慕晟分析朝政、揣摩皇帝心思,加之帮着处理政事、出主意拿对策,对朝中之势,心头非常有谱。 谢萦姝沉默了,她靠着窗户闭上眼睛思考了起来。 她不想他做皇帝,真的! 不仅仅因为前世他是皇帝-- 四皇子的宴席开了头,就没完没了,京中的几个皇子你请今天、我请明天,热闹得很是不堪。 第一个看不惯的就是黎言了,气呼呼地上了个折子,从四皇子到十三皇子弹劾了遍,说他们身为皇子,却行为不端、耽于享乐,愧对天颜。 谢远臻一看,其中没有六皇子,难得地跟着附了个议, 皇帝发了脾气,把几个儿子叫进宫里骂了一顿,罚俸一年,并且全部滚回府去面壁思过,再交上一万字的自省文。 宴请萧慕晟的那天,几个人说起黎府的几位小姐的时候,四皇子还动了那么一点心思,觉得和黎府结个亲应该是不错的,拉拢黎言,便等于掌握住了话语权。 现在看来,黎言这臭老头就好比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便死了心。 最可恶的是,谢远臻原本和黎言是水火不容,却在弹劾他这件事上一个鼻孔出息,往后他要是起点别的心思,这俩老家伙加一起,可就难对付了。 众皇子都挨了骂,偏偏萧慕晟独善其身,这便有些逗人恨了,还有不公平的是,大家一起被罚,皇后却偏偏只为九皇子求了情,说他年纪小,一定是几个哥哥带着他胡闹的,皇帝便免除了他的处罚,只让他交一篇自省文。 其他几个人心头不满了,若论年龄,十三皇子才是最小的,怎么就不放过他?不就是因为太子和九皇子是皇后生的吗?就得到这么明目张胆的偏爱。 四皇子决定,让皇帝和皇后好好瞧瞧,他们能养出个什么样的好儿子? 萧慕晟在谢远臻到家的第二天就上门来,在书房中详细地讲述了这两月京中的事情。 谢远臻恭喜他道:“殿下,您能得到皇帝的青睐,日后便有了保障。” 萧慕晟谦虚地一笑:“丞相知道的,我也不过是托了皇兄的福。” 谢远臻非常满意他的回答,道:“皇上的心思,就是看中了你和太子殿下之间的情谊,望殿下不要辜负了才是。” “那是自然--”萧慕晟笑笑:“我的今天,都是皇兄给的,我还得依仗皇兄给明天呢。” 谢远臻点头,却又叹了口气:“太子殿下他--,实在太过菩萨心肠了,诛杀贪官的时候,往往悬而不决、瞻前顾后,也不知道,南去这一趟,他到底能改变多少?” 萧慕晟自然知道,谢远臻杀的,未必都是贪官,还有不服太子的人,太子是个软心肠,肯定不答应。 他皱皱眉,却奉承道:“也好在有丞相你在他旁边。” 谢远臻揉了揉眉心:“我不可能永远陪在他左右--” 坏人由他做了,黑锅由他背了,太子却依然没有多大的长进。 萧慕晟明白谢远臻的意思,笑笑:“丞相何必忧愁,往后还有我在--” 谢远臻方展颜一笑。 走出了书房,萧慕晟便看见了院子前的那抹身影,他上前问道:“都听见了?” 谢萦姝点头:“嗯!我爹他的意思--” “你爹的意思是好人太子做,往后坏人都由我来当--”他哑然失笑:“这是想让我人前人后都要做恶人的意思。” “你要怎么办?”她关心的是这个:“你会听我爹的吗?” 萧慕晟没有回答,看着她想了想道:“我想,你爹怕是不会给我这个机会--” “什么意思?”她追问:“你觉得我爹会看穿你的伪装?哈!我就说你演不了一辈子的戏!” “谁说爷在演戏了--”他嘴角带上了嘲弄的意味:“爷不过是想做自己了,爷原本就是九五之尊!” “我爹他不会允许你有别的心思的--”她提醒他,但是心底却有些发紧:“谢府,会阻挡你的。” 萧慕晟低头看她,看出了她的紧张, 他柔和地一笑:“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至少现在--” 他低头蓦然靠了过来,带过了一股属于他的清新气息:“我们还在合作不是?” 谢萦姝愣了,被他的气息包围了,却没有往常的躲闪行为,她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我还有一件事要谢你--” “哦?”萧慕晟很是意外,他很少能在她口中听见“谢”字,心情很好地问:“谢我要娶你么?” “啧,正经些,你前世的稳重深沉都哪儿去了--”她推开了他,拉开了距离道:“谢你留下了未来的状元郎和探花郎,还推荐他们进了户部--” 她想想,其实他也蛮厉害的,抓了人家囚禁了人家,还能让人家心甘情愿地为他所用。 第155章 最近好像就见不得别人朝他笑 “啊啊--”萧慕晟有些失望,袖起手来:“老是为别人来谢我--” 谢萦姝又说了一句:“还有,我替孩子们谢你派来的夫子--” 她说完,赶紧转身走了,背对着他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笑意。 萧慕晟回府的时候,心情蛮好的,坐在马车上的时候还在想她离去的时候,背对着他肩膀颤了几下,这烦人精是在笑吗? 她在笑什么? 正思量间,马车一顿,成剑的声音传来:“爷,是九爷,他--” “你怎么像个娘们儿?”萧慕晟被打断了思量,非常不满:“爷能上街闲逛,老九也能上街闲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不是,九爷他没有闲逛--”成剑的声音有些发闷:“他上青楼去!” 这下他倒是好奇了,撩开窗帘一看,果然那道清朗俊逸的身影朝着京城中最大最豪华的妓院—流音阁而去。 “这小子,看来是自省文写的不够--”他嘲弄地叹了一句:“他要自暴自弃,爷也管不了那么多闲事,走吧!” 马车正要走,又是一顿,成剑的声音又传来了:“爷,是四爷,他也是上青楼--” 萧慕晟又挑开窗帘,果然便衣打扮的四皇子跟在了九皇子身后,一同说说笑笑朝着流音阁而去,他这兄弟倒是约着一同上青楼了,要是传到皇帝老头子的耳朵中,不气得他发羊癫疯才怪— 他摇摇头,决定来个成人之美,去拐个言官来瞧瞧这弹劾的好题材。 谁知马车突然停在了街道中央,引起了一番小小的喧哗,九皇子回头看见了,和四皇子说了两句,走了过来。 这下萧慕晟找不成言官了,只好揭起窗帘,与两人寒暄。 “六哥--”九皇子笑得灿烂,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你要往哪儿去?” 看着他的笑意,萧慕晟想也没有想,突然就来了一句:“我本来想去你府中寻你,谁知道你竟然跑这里来了--” 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又管闲事了,真是的,最近好像就见不得别人朝他笑— 九皇子一惊,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有些理亏的模样:“六哥寻我做什么?我也没想做什么,就是四哥说这里有西洋来的歌姬,非常新奇古怪,我想着去瞧瞧—” 四皇子拉九皇子不及,过来打了招呼,本来就有些讪讪的,此时假笑两声:“我也是听五皇兄说的,一时有些好奇。” 萧慕晟笑笑:“我寻老九,也没什么大事,刚才从丞相府出来,谢丞相道皇兄有些话要带给九弟,要我回府的时候顺便带给九弟。” 四皇子脸色变了变,道:“六弟和谢家是越发亲近了。” 萧慕晟笑道:“皇兄知道的,不追得紧些,就做不成亲家了。” 四皇子横竖都要对付他的,何必再遮遮掩掩。 九皇子听了道:“既然是这样,我就改天和四哥去听曲儿吧!六哥,我同你一起回府。” 四皇子心头很是不快,但也只能笑着道:“哪天去都是一样的。” 三人道了别后,九皇子要上自己的马车,萧慕晟叫住了他:“上来!” 九皇子脸色变了变,不知怎么地,突然对这平日里脾气软和得一塌糊涂的六哥起了畏惧的心思,乖乖地上了萧慕晟的马车,小心翼翼地道: “六哥,你可别去说给父皇和母后听--” 要是再被罚写一万字自省文,他的手就要废了-- “要我不去告状容易—”萧慕晟斜靠在软垫子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要我一直不去告状可就难了!” 九皇子规规矩矩地坐着:“我知道去那样的地方不合适,可是四哥说我们换了常服,又有他陪着,不会出错的。” “四哥说?四哥说?”萧慕晟转头瞟了他一眼,冷声道:“你忘记了你那日是怎样对我说的吗?有些人可交有些人不可交。” “我那说的是五哥--”九皇子突然觉得六哥带来的压迫力好大,就这么随意瞟他一眼,他就有了手足无措的感觉,赶紧支开话题:“皇兄要六哥给我带什么话?” “正心正身、循规蹈矩!”萧慕晟随口胡扯了一句,又道:“要是让御史看见了,参你一折子,你猜最生气的是谁?最高兴的是谁?” “最生气的是父皇--”九皇子小声地道:“最高兴的我不知道。” “最高兴地就是带你上青楼的好四哥,你信不信,你一踏那个门槛,就出不来了。酒色财气,最是损人身心--”他冷哼了一声:“你当真觉得他心底那么善良,你也不想想,他平日里独自一人时,可会上青楼?他和你有多好的交情,倒特意来拉你去看歌姬?” 被宠着长大的家伙就是心思单纯。 九皇子惊出了一声冷汗:“我没思虑那么多--” “哼!”萧慕晟又重重地用鼻子哼了一下,斜睨着九皇子:“你平时风流倜傥、爱好享乐,但事事得带上你的脑袋,那些地方呆的久了,损了你的志气不说,让言官参你一个荒淫好色、放荡不羁的名头,不管你多受父皇宠爱,你就得像老五一样,这辈子都别想在百官跟前抬起头--” 九皇子一向受宠,事事都有母后呵护,有时候皇帝叱责两句,皇后还要不高兴,哪里有人当面这般骂过他,但他终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点头称是。 到了九皇子府门口,九皇子恭恭敬敬地对萧慕晟道:“六哥,我知道错了,谢谢你的教导。” 萧慕晟愣了一下,他也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教导起九皇子来,就好像,就好像真的把他当做了小兄弟一样,他轻咳了一声,点点头。 九皇子下车走了几步,转身又回来问道:“六哥,往后,我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来问你吗?” 他也突然觉得,这个平日里不出声不做气的六哥,其实城府深得很,有必要学一学。 萧慕晟皱了皱眉头,没有回答,将帘子一放,叫成剑赶车走了。 九皇子愣在了原地,这个六哥,怎地不仅不耙软,竟然还傲娇起来了— 第156章 我不是太子妃的替身、也不是楚霞的影子 五月中,太子从南边归来,晒黑了许多也沉稳了许多,他带来了水患平息,百姓归乡的消息,皇帝非常高兴,奖赏了一番,命他回府好好歇息一番。 太子不顾风尘仆仆,立即来了谢府,见了谢远臻,开口即道:“丞相,我想娶萦姝!” 谢远臻觉得很意外,但也在他意料之中,只是不知道为何太子会突然提出来,便道:“殿下,我自然是没有意见,不过您知道的,暖儿一向很有自己的主张,且让我先问问她的意思。” 太子点头,想想又问道:“虽然有些突兀,但丞相能不能让我直接和萦姝谈一下。” 谢远臻想了想,点头唤来人:“去请小姐过来。” 谢萦姝走进书房,看见太子的时候,心头有了些预感,当父亲站起来道:“暖儿,太子有些话想对你说。”就走出去的时候,她心头明白了。 太子还没有开口,她便道:“殿下,若是您还当我是朋友的话,就不要提。” 太子脸上掠过一抹痛苦的神色,声音带着清冷:“萦姝,你也不要我么?” 谢萦姝觉得他这话说得奇怪,想了想,问道:“殿下,您在南方发生了什么事?” 她心中有些着急,看他这副模样,莫非是遇到楚霞了? 太子神色一滞,叹了口气:“我--我遇到楚霞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如果不是她,为何世上有这么相似的人。如果是她,她为何不要我--” 他突然抬头:“萦姝,这世上我在乎的人、在乎我的人,都离我而去了,你不能离开我,你—你是唯一相信我、鼓励我的人--” 他很害怕,他怕对他好的人都会离开他。 “殿下,你错了--”谢萦姝看他的模样,心头了然,摇摇头:“我不是太子妃的替身、也不是楚霞的影子,更不应该只是为了您鼓起自信心的存在,我们只是朋友,您是因为孤寂了,所以才想要抓住温暖--” 太子身形一僵:“萦姝,我真的没有剩下什么了!” “可我或许会给您一丝温暖,却不能给您整个春天--”谢萦姝非常清醒:“您可能对我很欣赏,甚至需要我,但绝不是刻骨铭心的爱恋。您拿我和楚霞比比,您现在,更愿意让谁走进您的心?” 太子痛苦地摇头:“她不在了,她不要我,你也不要我--” 谢萦姝同情地看着他的样子,人啊!为何都要等在乎的人不在了,才想要回头。 但是她不能透露楚霞的信息,这会给所有人带来灾祸, 她只能道:“殿下,您先冷静一番,您放心,往后定会遇到真正走进您心头的那个人的。” 太子红了眼圈,吸了一口气,去看窗外已经成了绿荫的树木,叹息着道:“萦姝,我一直在失去,失去了太多,我不会放弃的,你也再想想,好么?” 他一心爱着的太子妃离他而去,最艰难的那段时间,是楚霞一直陪着他,她安慰他、照顾他,跟在他的身后,想要给太子妃一个答案-- 他那个时候厌恶她,恨她,她都不在意-- 等她消失于这世间,他方回过神来,原来他已经习惯了她的陪伴-- 太子的恳求让谢萦姝不忍,但她还是要开口拒绝,他赶紧道:“你别说不,你再仔细想想--” “殿下,您也冷静一下,不要弄错了您的感情--”谢萦姝不愿意再过多纠缠,匆匆告辞退下。 走出院子,谢远臻站在鱼池边,负手看着锦鲤,看见她沉郁的模样,便知道她的心思:“暖儿为何要拒绝太子?” 谢萦姝从沉思中回过神,抬头道:“我不愿意。” “让爹猜猜--”谢远臻露出了一抹慈祥的笑意:“惦记着六皇子,嗯?” 谢萦姝一愣,脸却红了,嘤咛了一声,娇声道:“爹,您胡说什么,我早就说过,坚决不嫁给萧慕晟了吗?” 谢远臻爽朗一笑,摇着头道:“我的暖儿呀!就是这样口是心非,你别以为爹不知道,你看见太子和看见六皇子的时候,目光都不一样,你呀你!” 谢萦姝觉得自家爹真是能信口胡扯,便上前挽住他的胳膊,笑着道:“爹,我不想嫁人,我还想陪着你,多玩几年,嫁人后哪有现在自在!” 谢远臻伸手宠溺地点点她额头:“太子和六皇子都是人中龙凤,你嫁给谁都不亏。你早点下决定吧,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其实他心底还是愿意女儿嫁给六皇子,一入宫门深似海,他不想女儿去过那六宫争宠的日子,嫁给六皇子做个正妃,清闲风光,哪里不好? 谢萦姝抿抿嘴唇,想起一事问道:“大哥留给您的东西,您可看了--” 谢南枫离开的前一晚给了她一个盒子,让她转交给父亲,说是他搜罗的周氏一门的罪证。 父亲回来的第二天,她就交给他了,可是一直没有回音。 谢远臻摸摸胡子,沉思着道:“我看了--” 父亲的沉默,让谢萦姝有些焦急,周氏一门已经不仅仅满足于做官了,他们的爪牙伸向了赌坊青楼、私盐买卖,更是上下沆瀣一气,试图垄断京城中的茶叶、丝绸买卖,肆意欺压商户、大肆敛财。 这一桩桩证据,都是大哥和周氏子弟厮混时查出的,而父亲总是投鼠忌器,害怕着手收拾周氏会伤到谢府的脸面和根基,但现在不下决心,往后养虎为患,更是难除。 她想开口劝说,谢远臻却拍拍她的手道:“你别操心,为父心头有数的--” 一句话把谢萦姝堵了回来,她叹口气,想再劝劝, 谢远臻却笑道:“好了!你别再东想西想地多虑了,为父从南方给你带了不少的好东西来,刚才玉书说是运到了,我吩咐都送到你屋子中了,快去瞧瞧吧!” 她只好翘着嘴巴回屋,谢远臻看着她背影笑笑,却又神色凝重起来, 他何尝不知道周氏的恶行,但周氏怎么说都是谢府的姻亲,若是由他动手的话,一则怕人说他心狠手辣,对亲戚也不手下留情。二则也怕周氏获罪,会连累到谢府。 现在皇帝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了,他不想节外生枝。收拾周氏的事情,他想等着太子登基之后再动手。 第157章 你为什么要答应嫁给他? 谢萦姝饶有兴趣地看着父亲从南方带回来的东西,古玩奇珍、绫罗绸缎什么的倒是不稀罕,那竹子编成的亭台楼阁、小花篮小笔筒什么的和木头根儿雕成的小动物、双面绣的团扇、孔雀毛制成的耳环这些,她喜欢得紧,让青藤一份份地分好,她要给初云、黎婉茹、赵寻芳几人都送去一份。 正巡视之间,突然看见一个箱子里装着好些名茶,她捻起了其中一个,上边贴着“洞庭碧螺春”,心头一动,把这个精巧光洁的瓷瓶子放在了一边。 太子在南边的功绩,让平日里追着他屁股后面批评、弹劾的御史们也暂歇了下来。 夏至时节,皇帝按照祖宗法制要祭祀农神,这次他却让太子代替自己去祭祀,也是对太子身份的再次肯定,让这段时日夹着尾巴做人的四皇子心头嫉恨不已。 最为光火的,是谢远臻借着治水,把南方的官员换了好大一批,伤着了他在南边的根基,让他多年的布局落了一空,对谢府,他是恨得牙痒痒。 谢萦姝这段时日闲了下来,开始想法子收拾周氏,她不能像父亲一样无动于衷,任由周氏打着谢府的名头干尽坏事。 她早就料到父亲可能不会动手,大哥留下的罪证,她早就誊写了一份,思虑着要从私盐一事下手,首先便要查处周氏藏匿私盐的几处窝点。 秦岚去了南边尚未回来,最近船坞快要完工,她让谢北昭去查看了,她手中人手不足,不由得又想到了一个人。 但最近这家伙似乎挺忙,晚上也没有来翻窗户,谢萦姝思量着要不要上门去找他,又觉得有些不妥,上一次是事出紧急,现在好好地找上门去,怎么都有些不自在。 好在皇后的生辰快到了,在寿宴上应该能碰到他。 寿宴那天早上,她很早就起了床,精心地挑选起了首饰和衣服,青藤在一旁奇怪地问:“小姐,前些天你还说不论那一套,穿了去就是,怎么到临头了才理论起衣服来,若不是这样,早做一套多好!” 谢萦姝放下手头拎着的衣服,一愣,有些不自在:“我好歹也是丞相府大小姐,穿得隆重些才有面子嘛!” 她也说不清,反正就是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省得叫人比了下去,那家伙一出现,身边立刻就围了一堆花枝招展的小姑娘! 这么一想,谢萦姝又拿衣服遮住了自己带上了红晕的脸,他身边的莺莺燕燕关她什么事儿?她为自己打扮不成吗? 青藤没注意自己小姐的异常,只是看着首饰盒在叹息:“您的好东西,要么拿出去卖了要么就是接济了灾民,剩下的这些都不太贵重--” 谢萦姝查看着,挑了几只精巧的玉钗和一把云纹玉梳. 青藤一边帮她收拾一边絮叨:“就这么简单的玉饰,哪里比得上人家小姐满头珠翠--”说着突然想起一事:“太子殿下不是送了好些珠玉首饰吗?小姐不如拿那些来装饰。” 谢萦姝脸色一变,摇头道:“不用,就这样!” 寿宴上,谢萦姝的出现吸引了好些人的目光,她白缎裙浅绿罗裳,手臂间挽着浅鹅黄色纱帛,头上是端庄大方的玉饰,更衬得她肤白眉黛、素净动人。 因她为救济灾民的事情多方奔走,在世家之间不堪的名声又回落了些,好些小姐对她客气了不少,连皇后也笑着招她过去:“好个标致的丫头,过来哀家瞧瞧,你衣服上绣的花纹倒是挺别致的--” 皇后称赞了谢萦姝衣服上绣的蜂鸟穿花图案,一时间引得众位夫人和小姐的兴趣,纷纷问是谁的手艺。 本来这是为绣坊拉生意的好时机,谢萦姝却只惦念着要去找萧慕晟,她随口应和着,奈何女人本爱美,瞧了这巧夺天工的纹饰,舍不得放开她。 她着急了,眼看着那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又立刻被一堆女子给围了起来,心头仿似被猫挠了一般地闹心,恨不能立刻过去一把把他从红粉堆中扯出来。 她四周一看,看见黎婉茹站在边上,翘着嘴巴看着远处的萧慕晟,赶紧一把把她拉了过来,在她耳边道:“你替我给大家讲讲绣坊的事,记住,只说绣坊是谢府的产业,不要说是你姐姐亲手绣的--” 黎婉茹懵头懵脑地被谢萦姝一推,正要开口,谢萦姝已经对众人道:“黎四小姐常去绣坊订东西,她最清楚了--” 她脱开身,飞快地朝着围成了一个圆的人堆走去。 萧慕晟看着她走过来,很是开心,不用她开口,连忙对周围的姑娘道:“各位小姐,恕在下失陪一下--” 不理会小姑娘们的抗议,他含笑走了出来,迎上了一脸不高兴的谢萦姝,刚要开口,四皇子讨厌的声音却传了来:“谢小姐,太子在这边--” 他的笑意凝在了脸上. 谢萦姝不得不转过头,看见四皇子和太子并肩站立在玉兰树下,太子脸上没有一贯的温柔笑意,目光中含着不满。 她知道四皇子定然是和太子说了挑拨的话,便上前行了礼。 太子和萧慕晟终究是对立,甚至有一天会兵戎相见,但她心底却不想看见两人相互仇恨,特别是因为她。 四皇子瞥了萧慕晟一眼,看见他脸色不好,心头畅快极了,笑着道:“皇兄,你不是特意来寻谢小姐的吗?” 太子声音有些闷:“萦姝,我想--” “殿下--”谢萦姝赶紧截住了他的话头:“皇后娘娘差我去寻初云公主,我耽搁不得,恕我先告退。” 说完,也不等太子说话,匆匆地走了。 太子望向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转过视线看到萧慕晟也望向了谢萦姝离去的方向,目光一紧心头也一紧。 四皇子摇着头道:“皇兄,枉费你对老六这么好,明知你对谢小姐有意思,他偏要在中间挡着--” 太子没有说话,脸色阴晦了起来。 谢萦姝没有机会和萧慕晟说话,她想既然萧慕晟看见自己走向他,应该知道自己是有话要说,估计会来翻书房吧! 她料得倒是没错,萧慕晟没两天就来了,只是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摄人的寒意,甫一见面,看见迎上来的谢萦姝,蓦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眼中冷意森然:“你为什么要答应嫁给他?” 第158章 救了你的狗命你还不高兴怎么的? 初云因为和谢府二少爷定了亲,皇后对她上心了些,觉得她温柔和顺,经常召她过去作伴,这天她陪伴皇后听佛经,太子却着急地求见,一见面就向皇后提出要娶谢萦姝,皇后当场就允了。 初云替自家哥哥着急了,赶紧派人告诉了萧慕晟。 萧慕晟听了,一股凉意从头顶贯穿到了脚底,伴随着的是无可抑制的怒气。 他感觉自己快要喷火了,前世他带兵出征打了败仗断了双腿,被朱景行设计囚禁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愤怒过— 他想也没有想,直接冲来兴师问罪。 谢萦姝下巴剧痛,痛得她眼泪盈上了眼眶,晶莹温热的泪珠滴到了他的手上。 萧慕晟心头一震,不由得松开了手。 她吸了一下鼻子,逼回了眼泪,不去管脸上的疼痛,冷冷地看他:“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她才发现自己太天真,见惯了他的嬉皮笑脸、见惯了他的笑容,竟然忘记了他骨子里的阴狠,他的面容多么可怕,让她想起了前世他下手时的面容— 萧慕晟正在气头上,听她冷言冷语,愈发气得手指冰凉, 他目光锋利冰冷,语气嘲弄:“我以为你支持哪个脓包真的是为了你口中的天下黎民,原来也不过是为了让他当皇帝,你好做皇后,口口声声说爷虚伪狡诈,最虚伪的是你!” 他的话刺得她心头痛,她挺起脊背,冷淡地道:“六皇子,你别忘记了,我们本来就是两条道上的人,我自然会选择对我最有利的,不用在乎你怎么想!” 一句话也让萧慕晟的心发起了涩,他以为自己不一样了,她也会不一样,原来,都是他一厢情愿,无论他怎么做,她还是认定了他是坏人,还是会站在太子一边。 自己的在乎在她的心中,也许只是一个笑话。 他冷笑了一声,眉眼间的冰霜愈发冷冽:“那好,你既然无情,也别怪我无义!” 他言罢转身就走,原来的小心翼翼,终于失去了他亲手加上的桎梏, 他红了眼睛,心间凝上了杀气— 谢萦姝愤怒和委屈交加,气得站在原地,好半天才顺通了心口的感觉。 她突然想起他离开时候的眼神,惊觉不好,赶紧出外唤来了暗卫,吩咐立刻带上所有人跟她去太子府— 夜深沉,街道上已经是寂静无声,太子府不远处的街道处,宽阔的街道上却传来了兵器交接的声音,在静谧的夜空中显得无比的狰狞。 太子站在马车上,惊惧地看着那个穿着夜行衣步步逼近他的人— 那人的身手无比地凌狠厉,所到之处,侍卫纷纷倒地— 那人的气息无比地凶残,他步步靠近,带着死亡的威胁— 那人举起了短剑,直直地朝着太子刺来,身形如同鬼魅般在夜空中带过了一抹寒光— 太子感到了巨大的杀意扑面而来,他举掌欲抵抗,但心头已经开始绝望-- “当--”一声响,一道剑光疾飞过来,挡住了那人的短剑,后边有多道身影纷纷而来,把那人困在了当中— 马蹄声响过,谢萦姝骑着马匆匆而来。 那人轻蔑地一笑,正要出手。 谢萦姝却嗖一声抽出一把短剑,抵住了自己的喉咙,叫道:“你再动手,我即刻自刎!” “萦姝,别干傻事!”太子着急了:“他要杀的是我,与你无干!” 谢萦姝却没有看他,只看着当中的那人,目光坚定:“我说到做到!” 那人阴沉地看着她,黑布遮盖了面容,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前边突然传来兵马的声音,太子展眉对谢萦姝道:“是我府中的兵马,你快把剑放下,我们这么多人,一定能捉住他的--” “不--”谢萦姝想也没有想:“不许伤他!” 黑衣人身形微微一僵,突然出指一弹,铛一声击落了谢萦姝手中的短剑,一个飞跃,跃到了她的背后,伸手揽住缰绳,纵马一跃,越过了人墙飞奔而去。 谢萦姝的声音传来:“不必寻我,我自会回府--” 跟着谢萦姝来的身影一瞬间退去,太子回过神来,赶紧吩咐去追,却早已没有了任何踪迹— 马匹一口气跑到了城外树林中才住了脚,两人静默了一段时间,谢萦姝突然发怒了:“你有病吧你!发什么疯?”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这样会害死很多人吗? 身后的人却静悄悄不语,她一转身拉下他脸上的布,看着他阴晴未定的眼睛生气地道:“你不要命,我还要命--” 萧慕晟一把扯住了她的手,沉声问道:“ 为什么不准太子伤我??” 谢萦姝想要挣脱却挣脱不了,没好气地道:“因为我不想死--” “为什么要用你的命来威胁我?” “我干嘛非得回答你--”谢萦姝反唇相讥:“救了你的狗命你还不高兴怎么的?” 萧慕晟心头冲天的怒火在听到她说“不准伤他!”的一瞬间消失了, 他当时心头突然冲上了一股子悸动,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她是在乎他的— 谢萦姝心头的怒气和焦急也渐渐平复,见他沉默不语,便道:“你要骂也得有个由头,莫名其妙地冲来,谁该是你的出气筒怎的?” “太子向皇后提出请她赐婚--”萧慕晟的声音有些闷闷的:“给你和他!皇后已经答应了--”。 谢萦姝的心头一跳,宛如被当头一棒,皇后若是答应了,她是万万不敢违抗的— 她愣了一会儿,用力扯出手,狠狠地把他一推,推了下马,转过马头疾驰而去— 留下了一句话:“不许再来翻我的窗户!” 萧慕晟没有防备一下子摔倒了地上,待他站起来,马已经跑远了,他骂了一句:“烦人精!” 然后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她不知道赐婚的事情? 糟了,做错事了! 果然接连三天,萧慕晟再想要翻窗找谢萦姝就难了,暗卫倒不是个事儿,主要是他每一次去,她都没在书房中。 这个烦人精莫非是真的生气了? 谢萦姝急匆匆地赶到家的时候,太子正在门口焦急地等着她,看见她来,赶紧上前扶她下马:“那个人你认识?” 谢萦姝点头:“他并不是真的想杀您!” 太子眼中疑惑愈发深:“我能猜他是谁吗?” 谢萦姝摇头:“殿下,别猜,也别说,这件事情都是我不好,求您不要再追究了。” 第159章 太子总比某个翻窗户的强吧? 太子沉默了一瞬,方才点头。 谢萦姝又道:“还有一事,殿下,求您收回向皇后的请求,您知道的,我—我是真的不想嫁--” “请饶恕我不能答应--”太子突然道:“萦姝,什么我都能答应,这个求你再想想,请你原谅我的自私--” 她对于他来说,是最后的一缕阳光,没有了她,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殿下--”谢萦姝还要求,谢府的人已经打着灯笼迎了出来。 谢萦姝只好回家去,她要去求父亲,父亲一向宠爱她,会答应她的。 可谢远臻也没有办法,他皱着眉头:“若是皇后娘娘下懿旨,是不可以抗旨的。” 谢萦姝一脸的失望和难受:“爹,我真的不喜欢太子,我不想嫁给他。” 谢远臻安慰地摸摸她的头发:“为父怎会不知道你的心,可是皇命难为—好在赐婚也不是说赐就赐的,还得经过皇上的同意和礼部的核准,你让为父再想想--” 谢萦姝只好沮丧地退了出来。 她呆呆地回到书房中,看见了桌子上放着的那个瓷瓶子,怒火一起,拿起来就咚一声扔到了窗外,呼一声关上了窗户。 她不能嫁给太子,她本来想着待太子登基,待天下平定,便劝说好父亲,通过海路远离大越,去另外的地方过平静的日子。 再说,她不想和萧慕晟成为敌人,她看得见他的改变,她还想着能劝说好他,放弃谋朝篡位的念头。 那天晚上,谢萦姝一晚上也没有睡着,心头难过得很,但她却分不清,是要嫁给太子的事情让她难过,还是萧慕晟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她的事情让她更难过。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和他都不一样了,但是内心深处却依然认为她和前一世一般地贪图富贵。 萧慕晟接连几天来翻窗户,都没有瞧见谢萦姝,要不是怕被人听见,影响到她的清誉,他简直要满府去寻她了。 他翻出窗户气呼呼地要走的时候,踩上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差点摔个跟头,低头一看,竟然是个精致的小瓷瓶子。 他气冲冲地想要一脚踢开,却发现瓷瓶子印着“洞庭碧螺春”几个字,心念一动,低头捡了起来,又转头去看空无一人的书房,暗暗地叹了口气,把瓷瓶子放进了袖子中,利落地翻墙而去。 黎锦云看着小姑子脸上的黑眼圈叹口气:“天天这样睡不着觉,可怎么成?” “父亲去找了礼部尚书商议,可一直没有回音-”谢萦姝焦急得很。 “太子那么好,你怎么就不考虑考虑?”黎锦云逗她:“总比某个翻窗户的强吧?” “嫂子!”谢萦姝觉得嫂子有些被带坏了:“别学大哥那个多嘴的家伙?” 黎锦云愣了一瞬,她这些日子,已然忘记了他的离去,可这么一句,又带出了心头的伤感。 她其实,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却又笑笑:“别闷着生气了,今天是四妹的生辰,你答应过要去的,去散散心也好。” 黎婉茹请大家一起去城郊的镜月湖游玩,那湖边不仅景致宜人,更有许多亭台楼阁可供观景,居高临下地看着湖光山色,悠闲自在得很。 谢萦姝答应了也不好反悔,回去重新敷了一层粉,掩饰了脸上黑眼圈,才和黎锦云出了门。 她们刚一出门,停在不远处的马车就连忙跟了上去。 镜月湖边,有许多山庄是专供达官贵人游玩的,黎锦云早就打发人来包下了临水的一个最大的山庄,其中不仅有亭台楼阁,花园长廊,还有好几条画舫,可以乘着去湖上游玩。 一群平日里难得出门的小姑娘自然闹着要乘画舫游玩,谢萦姝情绪不高,不想去,奈何黎婉茹开心地相邀,她便跟着上了船。 黎婉茹和林若真几人在船头拿着钓竿,说要钓鱼做给大家吃,谢萦姝便在船舱中随意坐着,赵寻芳走了过来,对她道:“谢姐姐,你仿似不是很高兴?” 谢萦姝赶紧坐直了身子,笑道:“你不要多心,我不是因为你们。” 赵寻芳在旁边坐下,点着头道:“我知道,其实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不是我的东西不该去奢求。” 谢萦姝呵地笑了一声,不好意思地道:“我那是为了不让你上当受骗才这样说的,你--” “我明白--”赵寻芳失落地道:“我明白六皇子的心,他心里、眼里都是你--” 谢萦姝闻言怔了,却又带着苦涩道:“不瞒你说,起先我一直觉得他是演的,现在,他即使不是装的,也 --” 她话还没有说完,外边却突然传来惊恐的叫声:“啊!四小姐掉下去了--” 两人一惊,提起裙子赶紧跑了出去。 林若真钓起了一条鱼,黎婉茹高兴地伸手去扯鱼线,结果身子探得太出去,一个不小心便掉进了湖中,旁边的人先是傻了,紧接着便惊惶无措地尖叫了起来。 谢萦姝不会游泳,便叫船尾的船家救人,一边扯下手臂之间的披帛拿起几根鱼竿紧紧地拴在了一起,想要伸下去让黎婉茹扯住— 船家着急地跳进水里,可是黎婉茹已经开始下沉。 惊恐之间,旁边的画舫见一道白色身影飞掠过来,噗通一声跳进了水中,一把把黎婉茹扯了起来,朝这边游过来— 谢萦姝赶紧把困在了一起的鱼竿伸了下去,那人带着黎婉茹扯住鱼竿一跃,上了船,两人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众人又惊又喜,赶紧过去扶起黎婉茹,她脸色苍白、双眼紧闭,还在拼命地挣扎,无论大家怎么喊,她都激烈地挣扎着— 谢萦姝一把扯过她的手,一耳光抡了过去,啪地一声,吓的旁边众人一起打了个激灵。 黎婉茹呆呆地愣在了,手还停在半空,但眼睛终于睁开了,茫然地四顾了一圈,然后一把抱住了谢萦姝:“吓死我了!呜呜--” 见她哭了出来,一众人才放下心来,一起去看救人的那人,一看之下,惊得差点掉了下巴: “六皇子?!” 第160章 让萧慕晟说出我错了这三个字,无异于让河水倒着流 萧慕晟浑身湿透了,却依然潇洒地从地上站起来,从容地笑:“爷好不容易得了休息,想好好地看个山色,还让你们给搅了--” 林若真赶紧上前道:“殿下,刚才您真的好英勇,飞过来的一瞬间简直就像天神下凡一般--” 几个小姑娘瞬间丢下黎婉茹,上前把萧慕晟围了起来,关切地问东问西,一会儿叫拿巾子来一会儿又叫赶快靠岸,让六皇子去换衣服,以防感染风寒— 谢萦姝没管这群见色忘友的家伙,拿来披风把黎婉茹裹着,和赵寻芳一道把她扶进了船舱中,叫船家赶紧靠岸— 那边的画舫也靠了过来,上边玉树临风的男子朝着这边道:“六哥,你可还好?” 众女子一起望过去,更加兴奋,原来是俊逸潇洒的九皇子,天!今天竟然遇到了最好看的两位皇子,实在太幸福了! 黎婉茹只是受了些惊吓,换了衣服擦干了头发后便没什么大碍,见大家围着六皇子和九皇子兴高采烈的模样,自然也不好拂大家的兴趣,打起精神一起游玩。 谢萦姝躲得远远的,不去看那道谪仙般的身影一眼, 哪怕他救了人,她还是很生气— 萧慕晟看着她远远的避开,心头着急,好不容易等到她出门,找了个借口跟了来,又被围在了女人堆中,便对九皇子道:“九弟,刚才你不是说这样的湖光山色要配上笛音才优雅,你给大家演奏一曲如何?” 众女子连忙表示欢迎,九皇子推让不了,拿出了玉笛,林若真一推黎婉茹:“四小姐,你不是也带了古琴出来么?不如和九皇子合奏一曲如何?” 黎婉茹要推辞,林若真已经命人搬出了琴,在水阁中设好了位子。 两人只好走进亭中,就着湖光山色演奏起来。 一时,古琴幽沉、玉笛悠扬交织成了一段动人的旋律,如同这明媚的山水般沁入了大家的心,众人一时听得出了神。 萧慕晟趁着没人注意,赶紧溜了过来,谢萦姝见他过来,转身就走, 他拦着她的去路,开口便是:“对不起,我错了!” 让萧慕晟说出我错了这三个字,无异于让河水倒着流、让夏天下大雪、让和尚对尼姑说我要娶你般的难得。 她本来气愤不已的心一下子被复杂的情绪取代了,又委屈又有些惊异:“堂堂六皇子还能错?” 他微微一笑,伸出双臂,把她围在了栏杆和自己之间,低下头看着她脸上还留着淤青的痕迹,眼眸一闪:“当然错了,捏在你的脸上,痛在我的心底!” 这个姿势太过暧昧,这句话也太过直白,惹得谢萦姝红了脸,她伸手推他:“我是我,你是你,本来就没有关系!” “谁说的--”萧慕晟低下头来,气息萦绕在她的耳边:“你是你的,我也是你的,不许赖账!” “去你的大头鬼--”谢萦姝骂道:“你休想赖上我--” 她还想着往后能逍遥海外,岂能被他缠上。 “现在没关系不要紧的--”萧慕晟不放开她,依然笑意柔柔:“以前有过,以后也会有的--” 谢萦姝读出了他眼中的别意,伸掌就要扇过去:“下--流!” “又自己送上门来--”他一把接住了她的手,放在了唇边:“暖儿这么主动,还说不喜欢爷!” “放开!再不放开我就叫了!” 谢萦姝剧烈地挣扎起来,萧慕晟害怕引人注意,对她不好,放开了手,又笑问:“那日在宫中,你似乎有话要对我说?” “没有!”她一把推开他:“现在、以后,都没话要对你说。” “可爷有呀!”他赶紧追上来:“爷明白你的心思,你爹不愿意出手,你想解决掉周氏--” 谢萦姝冷笑了一声:“不劳您费心!” 她才不要再和他纠缠。 “暖儿啊暖儿!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就想不到收拾周氏你出手、我出手都不成--”萧慕晟慢悠悠地跟着她:“有个人出手最合适了!” 谢萦姝不理会他,萧慕晟含着宠溺地笑笑:“这个人出手,你可以收拾周氏、还可以不嫁给太子--” 后边半句话引起了她的兴趣,她焦头烂额了好几天的事情他能解决? 她停下脚步,转头瞟他。 “你爹的心思,不过是一则留着周氏,总有用得着的时候,二则收拾周氏害怕引起皇帝注意--”萧慕晟了然地道:“他定然是想着待太子登基后才转头收拾周氏。” 谢萦姝不语,他笑道:“但是自古君王和储君之间都存着忌惮的,收拾周氏固然会引来忌惮,不收拾,皇帝心中会想得更多--” 这句话倒是说道谢萦姝心头去了,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周氏一门,放任不管只会越发猖獗,你那时不是也把账算在了谢家头上么?皇上未必不是把账记在了谢家头上,怕就怕到时候皇上在新皇登基之前新账老账一起算--” 萧慕晟一笑:“你爹不愿意动手,就假他人之手吧!横竖你爹的对头多了去了,你挑一个最得力地不就成了--” “你是说四皇子?”她一顿,嘲弄地道:“叫我递把刀子给别人刺我自己?” “你手中有盾,做个样子,叫人刺又如何?”他道:“现在短痛和以后长痛,现在四皇子刺和老头子一网打尽,你选择哪个?” 谢萦姝想想,不置可否,又问:“但这个事情和太子娶不娶我有关系吗?” “自然是有关系--”萧慕晟笑得有些得意:“你爹受了弹劾,特别是老头子最忌惮的结党营私,你想,老头子心底还会愿意你嫁给太子吗?” 他顿了顿,又道:“这两天宫里没有动静,我猜,即使四皇子不弹劾你爹,老头子也未必肯让你嫁给太子。” 谢萦姝听了,沉静了半晌,明白了过来,谢府的力量,对太子是支持,也是威胁。 “老头子心头一定也是左右为难--”萧慕晟冷笑了一声:“那个脓包,教也教不会,扶也扶不起,这天下交给他也不是,不交给他也不是--” 他深深地明白老头子心头的焦虑-- 谢萦姝没有反驳,见他还挡着她的路,便道:“好了,话说完了,你走开!” 第161章 这烦人精,也不知道要生多久的气 萧慕晟不动,脸上又带起委屈的神色:“我都说了我错了,怎么还这副声色!” 她冷眼看着他撒娇,道:“你一句错了就算了,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好多人!” “我只是一时气愤,再者,也没打算真正取他性命--”他趋前一步:“就凭着你护着我的那一句,往后,我定不会再这般鲁莽了--” 谢萦姝只回了一个哼字,突然看他身后:“赵小姐、林小姐,你们是来找六皇子的么?” 他心头一惊,赶紧看身后,却空无一人,他一回头,她已经走远了。 他苦笑了一下,这烦人精,也不知道要生多久的气! 远处亭台中的人,听完一曲,久久才回过神来,林若真转头一瞥,突然发现了站在栏杆处被窗纱隐着的萧慕晟和谢萦姝,心头一紧,这谢大小姐又在欺负六皇子了吗? 她起身想要过去搅局,赵寻芳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一把拉住她:“好好听曲吧!” 林若真看了她一眼,只好回头看着亭子中央:“九皇子,四小姐,可不可以再来一曲--” 晚宴的时候,萧慕晟一个劲儿地去寻谢萦姝的身影,谢萦姝瞧也没瞧他一眼。 九皇子扯了扯他的衣袖:“六哥,你今天奇怪得很,也不给我说一声,突然出现说是要和我一起游湖,又不看风光指着人家画舫追,现在又心不在焉的样子,还为了谢小姐在牵肠挂肚?” 萧慕晟回过神来,把袖子一拉,道:“你今天又是为何来这里?” 九皇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是想找个清静些的地方写自省文--” 萧慕晟摇摇头,一指屏风后的粉红堆:“来这里找清静?你真是会选地方。” 九皇子也心有余悸:“我往后会先探查清楚--” “你没抓住重点--”萧慕晟瞧了瞧他:“你也不小了--” “我不想娶妃--”九皇子一脸的警惕:“你也没有娶妃,没资格说我--” 萧慕晟怔了一怔,歪头斜睨他:“我是说你也不小了,该干点正事了--” 瞎想些什么啊?一天天的,真是让皇后给宠坏了,成天就想着些男男女女的事情。 他瞪了九皇子一眼,浑然忘记了自己是为什么来这里的。 但九皇子很认真地沉思了起来-- 想要让四皇子意识到周家这茬,并不困难,谢府四周的眼线多了去,不过让李青书找各种借口多跑了几次周府,出入了数次周家开设的赌坊、青楼,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接下来的时日,她让李青书更是放松了对家中财物的监管,对于周氏拿来的单子一律手下付钱,周氏便趁机将大堆大堆的金银铜蜡、奇珍古玩往娘家送。 谢萦姝只教李青书把送去的东西抄好单子就是。 四皇子见谢府的东西一担一担地朝周家送,自然以为周氏一门所做的事情都是谢府指使,摩拳擦掌地准备出手了。 谢府周边的眼线陡然增多了,谢萦姝便装作无意间提醒了父亲一句:“爹,我觉得咱家门口摆摊的怎么一下子多了许多,特别是那日夫人送寿礼去她舅舅家的时候,好些人来打问是送去谁家的。” 谢远臻何等机警,赶紧注意了周围诸事,果然发现有人在在捻周家和谢家的关系,他在防备之余,不得不先人一步动手了。 待他找来京兆尹吩咐了查缉周家赌场、当铺一事后,四皇子及众人的奏本已经呈送到了皇帝的案头上,一众大臣弹劾谢远臻纵容姻亲、以权谋私、横行敛财、贩卖私盐等数项罪名。 皇帝听了半日不语,只是冷眼看谢远臻:“谢卿家,这是怎么回事?” 谢远臻赶紧上前一步:“陛下,周氏的确是臣姻亲,但他家所为,臣也是深恶痛绝,也曾多次饬令过周家收敛,可他们阳奉阴违,如今臣已经掌握了周氏一门多项罪责,前日里刚和京兆尹商议好了如何肃清周门流毒,了却臣心头挂牵,也还百姓一个清白环境。” 大理寺卿站出来道:“陛下,谢大人早已下定了决心要大义灭亲,只是怕冤枉了人,才暗中收集了证据,待到证据确凿方动手,前日里他才亲自来大理寺与臣说了周氏的罪行,商议着如何上报给陛下,查缉周家--” 听了这话,皇帝脸色方缓和了些,一脸凝重地对谢远臻道:“谢卿家能大义灭亲虽好,但周家一门能如此猖狂,也与你平日的纵容和放任分不开,卿家自南边回来之后,夙夜在公,身心劳累,也分不开手去整治家务,周氏方如此胆大妄为,不如卿在家休整些时日,整理好家务,治理好外戚。” 谢远臻心头一沉,不敢违抗,只好低头恭敬称是。 听见谢远臻被皇帝暂停了职务,四皇子微微提起嘴角,太子却着急了,禀道:“父皇,谢丞相公事繁忙,若是他在家歇息,这些公事—” “你不能处理么?”皇帝黑了脸一口截断了他的话:“谢卿家悉心教导了你这么久,不过一段时间,你也不能替他分忧吗?” 太子怏怏地闭了嘴,众臣见皇帝发了话,自然也不敢再求情。 太子除了怕谢远臻被停职后诸多事务他处理不了,更怕的是和谢萦姝的婚事会受影响。 他着急地去找皇后,恰好皇帝也在,见了他自然没有好气色:“你别为难你母后,这个婚事是我驳斥的。” 太子嗫嚅着道:“父皇,儿臣真的心仪谢家小姐—” 皇帝眼睛一瞪,冷眼看他:“家国天下重要还是儿女私情重要?” 太子几乎是用耳语般的气息反驳了一句:“谢小姐是个好姑娘—” “好姑娘多的是—”皇帝看了他一眼,鼻子里出了一口气:“谢家的姑娘不行,谢家已经娶了一位公主了,不能再出一个太子妃,再出一个皇后—” 从周氏一门的行为来看,谢府的确有些托大了。 谢家可以为臣,但不能为未来的国母之家,更不能为以后的君王的长辈。 权势大了,就怕野心就大了,而自己儿子,又是个软弱的。 第162章 叫你的兄弟姊妹把该是谢家的东西给我送回来 太子快要掉下眼泪,皇帝看了更加不喜:“你身为一国储君,怎么还不明白肩头的责任,你的责任是天下,怎能为了一个女子就这般模样?” 皇后也赶紧劝道:“皇儿,听你父皇的,他也是为你好。” “他懂得什么?”皇上见太子还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更加气愤了:“他只懂得依靠别人,依靠谢家、依靠谢远臻,却从来不想独当一面,你说你这个模样,朕怎么放心把天下交给你?” “皇上您别生气—”皇后连忙上来劝说,抚着皇帝的胸口:“皇儿他自然是懂得的,他定会想通的—” 一边说一边看太子:“还不快给你父皇赔不是!” 太子只好忍下心头酸涩,上前跪下:“父皇,儿臣明白了—” 话一出口,心头的苦涩愈发地浓重,许多事情,他都无法去反抗,连抓住那抹最后的阳光,也成了泡影— 谢远臻回府的时候步伐沉重,心头更加沉重。 皇帝心头的忌惮,已经发酵成了不信任,太子登基之前这段路程,更为艰难了。 但谢萦姝觉得,让父亲觉察到皇帝的不信任,更加谨慎倒是有好处的。 皇帝深明太子软肋,若是要传位,肯定要先下手除掉往后能威胁新皇的世家,现在除掉周氏,放低身段,甚至于削弱力量,方能不引起皇帝的杀心。 想要功成身退,的确很难。 谢远臻自然也明白皇帝的心思,他召集了京兆尹及大理寺、刑部的官员,制定了详细的计划,要一举将周家的所有窝点全部端掉。 这天刚好周府大宴宾客,周氏打扮得富贵华丽,刚要领着谢萦华出门,李青书拦着了她:“夫人,老爷请您和二小姐去书房。” 周氏疑惑不已,谢远臻已经很久主动见过她了,莫非要重归于好,她心头一喜,赶紧跟着去了书房。 书房门口,谢萦姝静静地候着,见了她道:“爹吩咐,不要让二妹进去。” 谢萦华看了她一眼,怯生生地上前来拉住了她的手:“姐姐--” 母亲的所为,她一直看在了眼中,她曾经劝说过,可换来的只有斥责,她只好沉默, 但她知道大姐心头明镜似的,总有一天会出手-- “不关你的事--”谢萦姝握紧了她的手,二妹的处境,她自然也明白,她相信二妹会有自己的坚守和良心。 她安抚地笑:“夫人是主母,无论如何,爹不会太过为难她的--” “我怕--”萦华颤抖了起了:“我是非不分,连自己的娘亲都不帮,又连你--我怕会有报应--” “姐姐--”她手心中满是冷汗:“那一次,你跌落山崖,我其实知道,我知道是娘,可是我不敢说,她是我的娘--” “不用说了--”谢萦姝心中了然,笑笑:“你是我的妹妹--” 她伸手替萦华擦去了眼泪:“我从来不曾怪过你。” 萦华靠进了她的怀中-- 周氏一进书房,看见谢远臻满脸的凝重,立即心头就沉了一下,强堆起笑意:“老爷,您有何吩咐?” 谢远臻伸出手指点了点桌子上的账簿,叫李青书:“念给她听—” “五绣坊查无此店,虚构开支2000两—” “德鸿玉庄查无此店,虚构开支1500两—” “司龄茶庄、四方茶庄查无店铺,虚构开支1400两—” 李青书每读一笔,周氏的脸色就黑了一分。 “大年初一,除开正常节礼,另送入舅爷家绸缎一百匹、素罗一百匹、轻纱一百匹、葛布五百匹,金佛一尊、金丝楠木菩萨像一尊、玉佛一尊、玉白菜一件、玉如意三柄、琉璃水晶器具三套—” “二月初二,送入姨夫人家云窑瓷器四套、清茶两担、白茶两担、青阳扇一百柄、泥金扇一百柄、藏香一千支、渝州芙蓉簟五柄、红麝香珠五串、红珊瑚珠五串、白水晶珠五串、天山白玉摆件一对、翡翠珠子五串、翡翠摆件三件—” “二月二十,送入舅爷家金裸子三百个,银裸子五百个,铜钱一万枚,彩色玻璃器具整套—” “三月十四,除送入舅爷家席面三桌、三牲五付、供具两套之外,另送银狐皮二十张、白狐皮二十张、紫貂皮三十张、虎皮十张、红绸五十匹、素锻五十匹、白蜡五百斤、青瓷三套、玉器三套、金银头面五付--” 周氏额头上的汗珠密密麻麻地渗了出来,腿也打起了颤— “好了—”谢远臻打断了李青书,一指那厚厚的礼单薄子,冷着声音说了一句:“你是要把谢家所有东西都搬到你娘家去么?” “老爷,我不敢!”周氏吓得一下子跪了下来:“这—我娘家艰难—” “哼!”谢远臻重重地哼了一声:“艰难?这京城中他家开的赌场、当铺都快要连成线了—” “老爷,您别听人胡说,我娘家一直清贫—” “住嘴!”谢远臻突然爆喝了一声,怒道:“别以为你的几个兄弟姊妹干的那些龌龊事情我不知道?我一直没开口,不过是看他们有没有点良心,会自己改正,哼!看来你周家是铁了心地要为非作歹,也别怪我不顾忌亲戚!” “老爷,没有,我们真的没有—”周氏惊恐万状,在地上把头磕得砰砰响! 谢远臻冷眼看她:“给你一天,叫你的兄弟姊妹把该是谢家的东西给我送回来,否则的话,别怪我客气!” 说完吩咐李青书:“收东西的时候,照着单子点,一分也不许落下!” 李青书点头称是,来到周氏跟前,恭敬地道:“夫人,请您吩咐小的,该怎么办?” 周氏战战兢兢地起来,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谢远臻的脸色,转身要走。 谢远臻又道:“把二小姐送到大小姐房中去,往后不准夫人见她。” 周氏脚一软,差点摔倒了地上。 谢萦姝早上见过父亲,交了账簿说了周氏贪污公中钱财之事后,便提出不让二妹再跟着周氏,父亲允了,她叫青藤挨着她的房间收拾了一间精巧的房间,另外配了丫鬟婆子。 第163章 一夕之间树倒猢狲散 谢萦华还没有睡觉,抱着被子眼泪汪汪地模样,见了她进来,哭了起来:“姐姐,我还是很难过—” 她觉得自己和哥哥都背弃了母亲。 谢萦姝伸手替她擦泪:“二妹,你老实告诉我,你想成为夫人那样的主母么?” 萦华抬起泪眼,缓慢地摇了摇头。 “所以,你要成长,就要付出伤痛,这是长大的代价--”谢萦姝将她抱进了怀中:“不离开她,你不会明白以前所学的,究竟哪些是错的。不离开她,你不会学会自己去思考--” 萦华收住了眼泪,扯着谢萦姝的手:“我知道了—” 谢萦姝拍拍她的头,让她躺了下来,轻轻地拍着她,道:“姐姐陪着你,你睡吧!” 萦华点点头,谢萦姝一直等着她睡着后,方慢慢地起了身,回了房。 走过书房的时候,听见里面有细碎的声响,她心头一动,伸手想去推书房的门,指尖碰到了门环,冰凉的触觉让她顿了一下,又收回了手,转身回了房。 书房中的人听见了外边的脚步声走来、停下、远去,皱起了眉头,微微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整齐的书桌上,留着一个精巧的小盒子。 第二天,谢萦姝刚起床梳洗罢,便带着谢萦华去外边拜见新聘的夫子,路过大厅后的走廊时听见外边人声喧哗,悄悄地看了一眼,只见周家的下人抬着东西一抬一抬地送入后边库房,队伍一眼看不到尽头。 她微微笑了一笑,要动手也要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了再动,一来不能白便宜了周家,二来抄周家的时候不落话柄与人。 把谢萦华交予了夫子,吩咐每日在前边谢远臻大书房后边的宁远阁中每日为二小姐讲课,谢萦姝又让丫鬟婆子们小心跟着伺候着。 因为不想见到萧慕晟,她好久没有进书房,处理事务搬到了前边的暖阁中,见谢萦华开始读书,她也想着回书房看看书,大白青光的,萧慕晟不至于翻墙而来。 走进书房,她便发现了桌子上的小盒子,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精巧的圆盒子上边贴着一张小小的纸条,上边用隶书写着君山祁红四个小字。 她心头跳了一下,君山祁红是红茶中的极品,以前她做六皇子妃的时候就非常喜欢,可萧慕晟不喜欢红茶,她也顺着他的爱好,渐渐喝起了绿茶。 口味就像习惯一样,喝多了就渐渐养成了,后来她也经常喝绿茶,那日在书房等着萧慕晟的时候,给他沏的一杯碧螺春让她又想起前世自己喜欢的红茶,第二天便换了金骏眉。 君山祁红非常抢手,她想着叫人去买的时候没找到,谁知他竟然又记起了。 小小的圆盒子在手中转过来转过去,她想了想,走过去打开窗想要扔出去,但在扬起手的一瞬间又顿了一下,仿似这盒子很重,怎么都脱不了手。 她又收回手,把盒子放在了书桌的角落里,看不见的地方,走了两步,却又忍不住回头去看。 前世今生,他送过她无数的东西,但这个盒子,怎么就叫她如此地挂心? 正要走出书房,青藤却在门口通报:“小姐,太子殿下来了。” 太子满脸的难过,谢萦姝立即明白一定是皇帝不同意婚事,她压下心头的喜悦,淡淡地道:“殿下,您来这里找我,属实不妥!” 皇帝已经非常介意谢府想要嫁女儿给太子了,他还来,皇帝知道了,肯定会生气。 太子着急地上来,伸手想要拉她的手:“萦姝,父皇现在不同意我娶你,没关系的,我不会放弃的,只要我坚持下去,父皇一定会同意的--” 谢萦姝躲开了他的手,觉得头痛极了:“殿下,我真的不愿,也不能嫁给你。” 痛苦的神色爬上了太子的脸,他声音有些颤抖:“萦姝,我不能没有你!” “殿下,你不是不能没有我--”谢萦姝叹了口气,指出了问题所在:“你只是怕,再没有人信任你,鼓励你--” 太子愣了片刻,摇头:“萦姝,我心头有你!” 谢萦姝看了看他,也跟着摇头:“不,你心中只有太子妃还有楚霞--” 虽然他不说,但她知道,他要娶自己,也和楚霞有关,不知道南边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秦岚最近也该回来了,她要好好问问。 太子低下了头,眼中晶莹的泪珠终究忍不住:“天下责任太重,我太累,只有你和她能给我慰藉,她不在了,你—你也不要我--” “殿下--”谢萦姝带着同情:“我、我爹还有谢府会一直支持你的!” 太子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谢远臻虽然暂时赋闲,但按照谢萦姝的建议,暗中留下了许多幕客,很多政事,太子不能定夺的,也偷偷派人送来由他定夺。 表面上,太子处理起事情来还是井井有条的,但其实,谢萦姝知道,他优柔寡断的性格还是没有改善多少,他派人送来的政事渐渐增多,说明他很多事情都还是不敢自己下决定— 论起来,太子处理的方法还是很正确的,但关键的是,没有谢远臻的点头,他就不敢独自下决定— 只恨天下没有多生几个朱景行,送了一个去萧慕晟身边,便送不了去太子身边。 但太子始终要独当一面才行,无论是谁,过多地依靠别人终究不是好事。 谢萦姝这边便催促父亲抓紧时间收拾周家,谢远臻自然也想趁赋闲的这段时日好好地清理门户。 待周家把私吞的谢家财物吐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便动手了。 朝堂之上,户部、刑部、吏部、大理寺连同出手,将周氏所有为官子弟查了个底朝天,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 京城之中,京兆尹突然派出重兵,围剿了周家开设的所有赌场、青楼、当铺,查缴了买卖私盐的窝点,不出七天,周氏子弟开设的所有不当买卖被扫荡一空— 依附着谢家鸡犬升天的周家,在一夕之间树倒猢狲散— 周氏的几个兄弟侄儿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她的几个姐妹家,只是要沾染了不正当生意和做了官的,要不就是流放、要不就是贬为了庶人,那还有当初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气概。 周家的所有家产、田地、仆妇全部充了公,家中的妇孺全被赶出了京城滚回了老家。 周氏突然成了孤家寡人了,她惊惧忿恨交加,突然倒在了床上,病得起不来床— 谢远臻愈发地恼恨她,可谢萦姝却念在谢北昭和谢萦华的份上,请来了名医悉心为她医治,赶走了她身边的所有旧仆人,重新指派了丫鬟婆子,要下人用心照顾。 不管怎样,现在她还是谢夫人不是。 第164章 谢萦姝为何会从太子府的马车中下来? 周家的倒台,自然是给了四皇子一个机会,他趁机鼓动手下的人上疏弹劾谢远臻和太子,道谢远臻放任周家多年,看见瞒不过皇帝了才动手,又道前些时日周家把满满当当的东西都送还了谢家,可见谢家平日里给了周家多少东西。 又弹劾太子,道他不辨忠奸,一味地信任包庇谢远臻,实在不符合储君的行止。 皇帝翻了翻弹劾谢远臻的折子,不高兴地皱起眉头,将折子一丢,道:“谢卿家已经大义灭了亲,何须赶尽杀绝?” 众臣赶紧称是,皇帝又看了看太子,说了一句:“这说你的,倒不无道理,身为储君,很多事情你自己要多掂量,诸事需广听臣言,又不能尽听臣言,自己要有主张呀--” 太子脸上一红,低头称是。 皇帝又看了看众臣,目光在四皇子脸上留了一留,道:“众卿家,别说谢家,你们且瞧瞧自家,谁家没有个三亲四戚?谁家又能辖制住所有的亲戚?太祖爷当时就定下了非谋逆等大罪不株连九族,何况谢卿家还及时清理了门户,此事,不要再提了--” 众臣赶紧趁是,谁都明白,皇帝还需要谢家,太子也还需要谢家。 只是太子被皇帝说了两句后,心头又战战兢兢起来,加上没能娶谢萦姝,心头一直沉甸甸的不痛快,公务又繁忙,几处交汇之下,竟然病了— 皇后心疼儿子,求了皇帝让太子好好歇歇,皇帝叹了口气,命太监传了口谕,让他好生歇息几日。 太子病了几日,政事皆是谢远臻暗中帮着处理,他每日在府中休养,几位皇子轮流来探视了他。 别人不过是送些补品、药材什么的,唯有四皇子兴冲冲地来,叫了声“皇兄”就笑嘻嘻地道:“我可找着你的解药了!” 太子茫然抬头:“什么解药?” 四皇子抬手拍了拍,几名衣着艳丽的女子拥簇着一名白衣女子进来,小心翼翼地揭开了白衣女子头上蒙着的纱— 太子抬眼看去,一时呆了:“谢小姐?!” 那女子嫣然一笑,上前来盈盈下拜:“洳儿参见太子殿下--” 她声音宛如黄莺初啼,婉转清脆,竟然和楚霞的声音很是相像。 太子一下子坐了起来,仔细地看了起来,这洳儿眉眼虽然没有谢萦姝精致大气,但就是这又六七分相似的眉眼,再加上和楚霞相同的嗓音,也足够他惊诧和安慰了— 他着急地伸出手:“到我这里来!” 洳儿害羞地低下了头:“殿下,洳儿只是小小歌姬,还是让我给您唱一曲吧?” “不用不用--”太子着急地招呼:“快到我这里来,往后你就不是歌姬了--” 洳儿脸红红地,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地上前来,太子一把把她搂进了怀里,靠着她的青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着迷地道:“我终于能触碰到你了--” 四皇子在一旁笑了。 萧慕晟已经好多天都没能见到谢萦姝,他心头成天像揣着块红碳一样,叫他坐立难安, 他从来没有尝试过这种感觉,只要一闲下来,坐也想她、行也想她、睡也想她, 看书,书上一行行地写着谢萦姝三个字, 看画,画里老是有她的影子。 这个烦人精真的是太烦人了! 他愤愤不平地想,老在他的脑子里赶不出去。 九皇子却常跑六皇子府,作为一个被宠爱着长大的皇子,皇后是她亲娘、太子是他亲哥哥,虽然大概与皇位无缘,但现在有皇帝、皇后宠着,往后有太后、皇帝罩着,大可以优哉悠哉一辈子。 但六哥却说他一天天不干正事,这就有些刺痛了他的心, 他方幡然醒悟,这么些年来,他仿似真的没有干过什么正事,虽然在礼部挂了个闲差事,也是去一天不去一天的,日子虽然潇洒,但总觉得少了什么? 他便经常来找萧慕晟谈谈人生、谈谈理想,奈何六哥仿似不太耐烦,经常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他也不泄气,萧慕晟走哪儿他跟哪儿,他想知道,六哥一天天地干的都是些什么正事儿。 跟了不过两三天,他便有些肃然起敬了,这平日里看似谦卑弱小的六哥,处理起事务来竟然如此地雷厉风行、得心应手,他觉得自己以前真的是看走眼了。 这天,正值萧慕晟轮休,他想去各大茶肆寻寻更多的名茶,他去谢萦姝窗户前看了,她并没把他送的茶叶扔出来,说明她喜欢他送的茶叶。 九皇子这没眼色的家伙又跟来了,萧慕晟觉得烦不胜烦, 他从来没有过丝毫的手足之情,偏偏这家伙非要来缠着他一口一个“六哥”,说要跟着他学做事,任凭他怎么摆冷脸,就是不放弃。 他觉得真是人外有人,天下真的还有脸皮比他还厚的人! 俩人着了便装,不坐车也不骑马,随意在城中走走, 九皇子逮着机会就问:“六哥,王副将不苟言笑又不知变通,你为何还要他做守将?” “守将只需死守便好,何须变通?” “那李副将花言巧语,狡猾无比,你又为何要让他管主薄?” “南衙十六卫中以龙牙卫最为精锐,但卫兵再精锐,也得有完全的保障,没有一个机灵的主簿,怎能管得众多粮草、兵器、军需?” “你不怕他中饱私囊?” “我怕什么?”萧慕晟提唇一笑:“只要他不怕脑袋搬家,他尽管去贪,若是被逮住了,正好杀一儆百!再者,用钱、管钱分开,他要贪,须得有人和他合作,这么一来,暴露的机会便更大--” “唔!”九皇子点点头:“那辖制军队,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 “军纪严明、以身作则、恩威并济--”萧慕晟沉吟了一下,说道:“听得进逆耳忠言--” 他前世,就是杀戮太过,杀了不少敢说真话、敢反对他的良将,才会一败涂地! 九皇子不住点头,却突然看见了什么,用手一指道:“六哥,谢小姐!” 萧慕晟紧张地停下了脚步,望过去,心头咯噔了一声。 那个熟悉的身影为何会从太子府的马车中下来? 但那女子微微一回头,他立即就察觉到了,她不是谢萦姝! 他松了一口气,继而带着些疑惑细细地看了起来,那女子一举一动娇柔动人,和谢萦姝真的有几分相似,却缺少了一分端庄大气,一看便知道不是官宦人家的小姐。 这太子,是从哪里弄来了这么一个赝品? 第165章 这声音,分明是楚霞? 萧慕晟夜里翻了谢萦姝的窗户,想要和她说说看见太子府有个和她很像的女子的事情,可她还是没有在书房中。 他失落地站了一会儿,把带来的精巧瓷瓶子放在了书桌上,是他寻来的上好红碎茶,希望她能看在名茶份上不要再生气了。 谢萦姝真不是故意躲着他,这些天,她都忙着带着李青书清点库房,把周家还回来东西清点造册入库,加上谢远臻赋闲在家,怕他胡思乱想,她一有时间便到父亲书房中陪他。 萦华跟着她住了,她还得照管妹妹的饮食起居,忙的不得了。 太子一病病了好些时日不见好,谢远臻虽然在家,却依然忙碌。 谢萦姝觉得奇怪,太子并不是体弱的人,不过是劳累了些,为何会这么久都没有好起来? 刚好秦岚从南方回来,来向她覆命,谢萦姝问他楚霞是否见过太子。 秦岚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为难的神色:“郡主不让我告诉你--” “你听我的还是听她的?”谢萦姝觉得他跟着楚霞去了这么几个月,居然忘记了本分了。 秦岚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道:“她说叫我一定要听她的,还说你肯定不会骂我。” “我知道,你定是拗不过她,带她去见了太子--”谢萦姝摇摇头:“就不怕被太子识破她假死,引起轩然大波吗?” 秦岚低下了头:“她天天哭--” 谢萦姝叹了口气,所谓英雄气短,怕就是他这个模样吧! 秦岚赶紧又道:“每次去都是放了迷烟后,再让他们见面的,太子应该是觉得是在梦中--” “罢了!”谢萦姝挥挥手:“不让她见太子的话,她以后的日子怕都会不甘心的。” 秦岚颇有同感,道:“郡主太可怜!” 却也让他心生敬意,身为郡主,竟然丢的下富贵荣华,蜗居于小镇,只不过为了自己的心。 谢萦姝这边派了秦岚去查探太子府的信息,那边萧慕晟知道了太子生病的内情,他赶紧来找谢远臻。 此时,他羽翼未丰,谢南枫还未传回消息,安插在军中的人也还未握住军权,太子不能倒。 谢远臻听了太子日日流连歌姬,在家寻欢作乐,气得胡子翘了起来:“我成天忙乱,只为他能养好身体,他竟然如此荒唐!” 他问萧慕晟该怎么办? 萧慕晟一抬眉头:“自然是除掉那个罪魁祸首!” 不用想也知道四皇子送来的不是什么好人。 谢远臻点头,但是书架后却传来了谢萦姝的声音:“不可!” 萧慕晟惊喜地看着他心心念念了好些时日的人儿,谢萦姝却没有看他,只是对谢远臻道:“太子殿下心魔未去,杀了那女子只会适得其反。” 萧慕晟心头不痛快了,她日日念着的担忧的都是那个脓包,便道:“不快刀斩乱麻,四皇子明日的奏折便会上了。” “先和太子谈谈不成吗?”谢萦姝还是不看他:“别一下子就掐灭了他的幻想!” 萧慕晟冷哼了一声:“你觉得和他商量,他会答应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谢萦姝反唇相问:“父亲,我们要的是太子坚强自立,而六皇子要的,不过是立一个傀儡--” 谢远臻看了看萧慕晟,沉吟了一下,道:“暖儿,六皇子说得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不成!”谢萦姝坚决起来:“父亲,且让我去劝劝殿下。” “不成!”萧慕晟立刻道:“你不能去--” 看见谢远臻诧异地看他,他立刻道:“皇帝已经猜忌谢家,萦姝不能再去惹是非!” “我的事,与你无关!”谢萦姝转头瞪他:“我就去了,你要怎样?” “我--” “罢了罢了!”谢远臻赶紧劝架,他何尝不知道两人是在斗气:“此事待我再想想--” “哼!”谢萦姝怒气难平,瞪了萧慕晟一眼,转身离开,萧慕晟要追上去,谢远臻却唤道:“殿下,你去安排吧!” 萧慕晟回头看他:“不考虑萦姝?” 谢远臻揉揉太阳穴,摇了摇头— 谢萦姝冲到了书房,气呼呼地在桌子边坐下,看见了上边放着的瓷瓶子,伸手一拂,瓶子就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 她烦躁地翻了个白眼,拿过书来翻了几页,想到什么,到窗前叫来了秦岚:“晚上带我去一趟太子府!” 夜里,太子府 太子居住的院落中一片丝竹之声,歌声笑声交汇成一片,响在寂静的夜色中。 太子斜靠在软榻上,怀中靠着轻纱曼罗的洳儿,洳儿拿纱巾蒙了脸,只露出一双勾人的眼睛,伸出柔软的手臂,拿着一朵鲜艳的花儿在他的面前划过: “殿下---” 清脆的声音中满是娇媚— 太子一把握住了她白嫩的手,道:“叫我表哥--” “表哥--” “表哥--” 洳儿一声声叫得太子的心颤巍巍地动了,他闭上了眼睛,仿似她还在他的身旁—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上穷碧落下黄泉,你究竟在哪里? 谢萦姝和秦岚俯身在房顶上,看着下边的轻歌曼舞,当听见洳儿的歌声响起了时,俩人都怔了一怔。 这声音,分明是楚霞? 她正要叫秦岚下去,四边的房顶上却呼呼地一片声响,突然冒出来了许多黑衣人,全部朝着房中而去。 那帮黑衣人身手异常地敏捷,不一时便杀到了房中,下边突然响起了一片尖叫声、兵器声— 谢萦姝知道是萧慕晟派来的人,她一拍秦岚:“护住那名女子--” 秦岚得令,飞身迅速地跃了下去,只听得乒乒乓乓响声过后,他手头拎了个人上来,谢萦姝连忙朝他表示:“先带她走--” 她手势还未打完,后脖子一紧,转头一看,一道熟悉的眉眼出现在后边,未等她说话,搂起她便要走。 秦岚慌了,要追过来,谢萦姝赶紧道:“且护好她,我自会回去--” 话刚说完,人已经被带着跃到了几间屋顶开外。 秦岚只好拎起那个昏了过去的女子,躲开追兵,去了藏身的地方。 偌大的太子府中,一时间人声鼎沸,一时间又寂静得只剩太子气急败坏地在大叫:“给我把她找回来!” 第166章 你看不到我的改变?你感觉不到我的心吗? 谢萦姝被那人带着去了她最不想去的地方—六皇子府。 一落地,她呼一声跳开,怒视着那道高大修长的身影:“你虏我做什么?” 萧慕晟却不想她逃开,上前一步,低头看她:“这么多天不理我,你想憋死我吗?” 她朝他翻了翻眼皮:“六皇子殿下本事大脾气也大,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她是真的生气,生气他不管不顾地要杀太子,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情,他竟然还能对手足下手! 萧慕晟叹了口气:“真没想杀他,要杀他还不容易,随便找个借口都能堂堂正正地弄死他,何苦要爷我亲自动手-” “你自然不会动手--”她低头叹了一句:“你只把他当做了傀儡--” “那你要我把他当什么?”他怒了:“当兄弟?哪有兄弟要夺人所爱的?你以为我是为了要夺他的天下,我是为了你!” 谢萦姝呆了,看着他怒气冲冲的模样,震惊于他的话语,为了她吗? 可她不敢轻易地相信,她不敢再付出— 她低头,语气有一抹悲凉:“我此生,不会再谈情爱,也不想嫁人,无论你还是太子--” “谢萦姝!”萧慕晟气冲冲地上前捏住她的肩头:“你生眼睛了吗?你看不到我的改变?你长心了吗?你感觉不到我的心吗?” “不--”她拨开了他的手:“别说了,我--” “莫非--”他眼中出现了酸涩:“你的心中,真的装着的是别人--” 不然,怎会为了那个脓包百般计较考虑,说不嫁太子也是障眼法而已! “人生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又不是只有情情爱爱--”谢萦姝抬头道:“前世,我被情爱所误,害了一家老小,这一生,我真的不愿意再去触碰--” 她是真的不敢去赌,她觉得自己输不起-- 她话刚说完,外边传来了打斗的声音,心下知道是秦岚寻来了,便道:“求你,不要再赶尽杀绝,让我用另一种方式去告诉太子。” 萧慕晟心头痛楚,他为了她做了这么多,原来不曾感动过她半分。 他转过头,大吼了一声:“滚!” 谢萦姝愣了一下,决绝地转身离开-- 谢萦姝离去后,他愤愤不平地想,若是她还如同上一世般痴恋他该多好,他就能把她绑在身边,一辈子也不许她逃开— 太子失去了洳儿,遍寻不着,一下子颓废了起来,第二天根本无心去上朝。 皇帝不满了,说是生病,这么些天该好了。 四皇子抓住了机会,煽动起朝臣上疏参太子不顾国体、耽于声色、误国误民。 皇帝先还没有说什么,只是派了御医去太子府为太子诊治,御医回来后道太子身体无疾病,只是神思恍惚,昏昏沉沉,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皇帝这才生气了,认为定是不同意与谢府的婚事,让他耿耿于怀,这个没用的儿子,为了个女人,竟然就这副模样。 朝臣中突然就有了要废掉太子的风向,人们议论纷纷,都在掂量着该不该支持废太子。 而另一边,对四皇子的赞扬之语却悄然而起,说他识大体、顾大局,勤恳谦虚,卓尔不凡— 皇帝听了这些言论,竟然一反常态地没有训斥,捻着胡子沉默了起来。 于是,支持四皇子的人更加跃跃欲试,不断地上书要去废除太子,另立储君。 谢远臻虽然没在朝中,中书省、尚书省可都是他的人,自然有许多大臣不同意废除太子。 两帮人马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这样的场面,萧慕晟作为皇子,自然不好发言,他默默地朝着黎言递了一个眼色。 黎言将衣服一拂,上前一步:“皇上,臣以为,储君关系天下安危,不可随意更改,何况太子仁德,于国于民,皆是好事--” 淮南文帮,虽手无实权,但却是皇帝的智囊袋,黎言出面讲话,皇帝开了口:“此事容后再议!” 四皇子看向黎言的目光中充满了仇恨。 按照谢萦姝的邀请,太子低调地出了府,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提起了兴致出门。 马车停在了定泉坊绫致绣坊的门前,太子下车走进了进去,谢萦姝带着一个女子正在等他。 一进门,太子便惊呆了,那局促地坐在谢萦姝旁边的女子,竟然就是那夜里被掳走的洳儿,看着两张相似的面孔,他突然有些脸红了:“这—这--” 谢萦姝转头看洳儿:“你自己动手。” 洳儿哭丧着脸望了太子一眼,伸手拉起了自己的脸皮,她的脸皮竟然如同面塑般被扯起起来,吓得太子一个激灵,转开了脸。 洳儿不住地拉扯,竟然从脸上硬生生地扯下了一张脸皮,望向太子。 “殿下,你再看看--”谢萦姝的声音让他回过了头,眼前的洳儿却变作了另外一个姑娘,陌生的不认识的姑娘。 “这?”太子惊异无比。 谢萦姝一指桌子上的东西,道:“我曾经听过有一种秘术叫做易容术,可以变作另外一个人的模样--” 太子抬眼问洳儿,满眼的绝望:“是这样的吗?” 洳儿一下子跪倒了他的面前:“殿下,我也不知道,是有个人来歌苑找我,说我戴了这个就可以当太子的妃嫔,一辈子荣华富贵--” 她的嗓音依然如同楚霞的清脆,让太子愣了一愣。 “有人发现了她的声音和楚霞相似,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不过是要引你沉迷,找一个废掉你的理由罢了--” 谢萦姝在旁道:“世上哪会有如此相像的人?” 太子眼中的迷茫散去,呆呆地站了一瞬,突然愤怒起来:“为什么,你们连做梦的机会都不给我!” 谢萦姝激动地站了起来:“殿下,你知不知道梦醒后是什么?是你被废掉!是待有一天让四皇子登上皇位,会杀掉你!杀掉你在乎的每一个人!” 萧慕晟说他对未来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后,她便有些焦急, 这一世的情形起了很大的变化,四皇子的势力一天比一天强盛, 而他此刻的力量是不足以抗衡的,若是太子垮掉,四皇子必定将进一步壮大,往后的结局便难料起来, 若萧慕晟登基,她还能劝说他放过太子,可若是四皇子登基,那么他们所有人都得死。 太子脸上带着伤痛:“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你死我活!” “没有为什么?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她平静了下来:“你没得选,只有坚强地走下去!” “我不想坚强,我只想平平静静过日子--”太子摇头叹息。 “当!”谢萦姝突然抽出了一把短剑,塞进了太子的手中:“你不坚强,横竖也是死路一条,要么现在就死!要么你就杀了我,省得往后我被其他人杀死!也省得往后我看见你被人杀死!” 第167章 他感受不到她的痛楚,莫非她已经-- 太子愣住了,低头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短剑。 谢萦姝见他呆了,便冲过来,扯着他的手,便朝自己心窝刺去,太子大惊,赶紧用力地拉住了剑— 她望向他的眼睛,决绝地道:“横竖都是一死,我不想往后看着你一败涂地,更不想看着爹、大哥,看着所有忠于你的人跟着陪葬!” 她咬着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太子的手朝着自己拉过来。 太子魂飞魄散,费劲地扒开了她的手,眼中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你别这样,我明白了--” 谢萦姝喘着气,盯着他,眼神中交杂着坚决和悲悯。 太子望了她半晌,把短剑砰一声扔到了地上,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地上洳儿叫着爬了过来,拉住了他的衣襟下摆:“殿下、表哥、表哥,求您饶了我--” 太子看了她半晌,脸色由不忍到坚定,缓缓地伸手扯回了衣襟,道:“你不是楚霞,她不会求饶。” 她宁愿死,也不愿意屈服于命运-- 她是那么勇敢的姑娘-- 他转头看了谢萦姝一眼:“我明白你的苦心。”说完转身离去。 出了门,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她都用死来激将他了,可想而知,在她的心中,自己有多么地不堪了! 他觉得有些想明白了,她为何会不想嫁给他。 “呼--”谢萦姝出了一口气,看着窗外的马车远去,黎锦云走了过来:“秦岚已经把洳儿带走了。” 谢萦姝点头:“他会处理好的。” 黎锦云叹口气:“干嘛非要用那样的手段,要是太子拦不及,你伤了自己怎么办?” 谢萦姝苦笑了一下,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劝他,或许,萧慕晟说得对,无论我们怎么逼他,他也不会成为坚毅的人。” 萧慕晟终究还是比她看得透,只是,那天不欢而散之后,他不仅没有再来过谢府,也没再来过她的书房, 他也许,是真的死心了! 这样也罢,不再纠缠便不会再痛苦。 黎锦云也跟着叹了口气:“他若不是太子,定是天下最好的男子!” 朝中废太子的声音一直未曾停歇,四皇子见太子数天不出,想着再过段时日,待皇上对太子怨气再大一些,便再接再厉推波助澜。 看没几天,太子精神奕奕地出现在了朝堂上,并且破天荒地对府兵轮换的事情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父皇,儿臣以为拟轮换到南方四府的将领还是分开到四个方向为好。” 这一下不仅让四皇子出乎意料,更是直击了他的面门,四个将领中,有两个都是他的人。 见皇帝微微颔首,他赶紧站了出来:“父皇,南方府兵众多,需要四府联合方能管制,若是轮换四位彼此不熟的,如何方便联络、调兵。” 皇帝撅了一下嘴唇,问太子:“你觉得呢?” 太子微微一沉思道:“父皇,一切依军纪行事。” 四皇子望了过去,脸色未变,眼神中却是一片疑惑:“军纪虽严明,但执行起来肯定是有默契的将领之间要更加快捷--” 太子还要说话,皇帝却突然转头问一旁的萧慕晟:“老六,你以为呢?” 萧慕晟站了出来,目不斜视地回话:“父皇,南方四府兵力占了三分之二,宜稳--” 皇帝微微点点头,朝太子道:“朕准你的提议。” 太子恭敬地垂首谢恩,四皇子的脸色白了一瞬,转头去看萧慕晟一眼,萧慕晟静静站立,并没有任何表情。 “砰!”四皇子狠狠地把砚台砸了出去,对着跪着的下人怒吼:“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现在才来禀告!” “殿下--”属下瑟瑟发抖:“属下也是才发现洳儿不在太子府中,查探了太子的行踪,方才知道他去了那个绣坊--” “滚!”四皇子瞪了一眼,吼叫了起来,下属心惊胆战地退了下去,他怒气冲冲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谢老头、黎老头,竟然用这个法子来私底下联合--” 盛京因为偏北,6月的天气还不算太热,但是人们已经开始购买轻薄的丝绸了。 这些天,因为太子的勤勉,皇帝对他的态度有所改观,他来谢府的次数也增多了。 虽然还是事事都要听谢远臻的主意,但畏首畏尾的感觉少多了,特别是在对付四皇子上,那天谢远臻让他在朝上反对府兵轮换的事情,他虽然觉得为难,但还是照做了,没想到,父皇竟然如此轻易地就准了他的要求,这让他增加了不少信心。 太子来得多了,谢萦姝去绣坊的时间也多了,她不想和他过多地碰面,以免徒增烦恼和流言。 可她一向怕冷也怕热,天气热了,便总要在凉爽的早上赖床,等她起来,黎锦云已经去了绣坊了。 这天,她想着下月是父亲的生日,去挑几块上好的料子,亲手替他做套衣服祝寿,便出了门,挑好了缎子去找黎锦云挑花纹样子。 刚走到定泉坊,便听见里边人声鼎沸,叫叫嚷嚷,有人地惊叫着:“快救人呀!我家小姐还在里面--” 马车上的青藤立刻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小姐,是银珠的声音!” 谢萦姝也听出来了,她大叫道:“停车!” 马车呼一声停了下来,她迅速地跳下车来,只见街道上人人都在乱跑,有人提着水桶往里冲,而绣坊的方向,火光映红了夏日的蓝天— 她顾不得许多,飞一般地挤开人群朝着绣坊奔去,青藤还没有回过神来,已经不见了谢萦姝的身影, 她赶紧回头吩咐车夫:“快回去找我哥,把所有人派来救火--” 说完便费劲地挤开已经开始惊慌的人,朝着绣坊的方向挤过去。 等她挤到绣坊的门口时,发现是绣坊后边的楼房烧了起来,绣娘们都逃了出来,在门口抱作一团瑟瑟发抖, 绣坊的周掌柜正在门口跳着脚哭喊:“我的天啦,小姐你怎么就这样冲进去了--” 青藤吓得腿发软,一把扯住他:“我家小姐她--” “小姐看见少夫人没有出来,一头就冲了进去,拉都拉不住呀--”周掌柜被熏黑了的脸上惊恐与焦虑交杂。 青藤眼睛一翻,差点要晕过去,旁边却伸过一只手把她一拉,有人焦急无比地问:“谢萦姝呢?” 她抬头一看,眼泪瞬间冲了出来:“六皇子,小姐在里面--” 萧慕晟手一抖,松开了拉着青藤的手,他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虽然那种钻心的疼痛还没有出现,可是他心底恐惧已经开始泛滥。 他感受不到她的痛楚,莫非她已经-- 第168章 看!爷什么时候都不会丢下你吧! 萧慕晟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害怕那个人就这么再也看不见。 他来不及多想,迈步就要往里面冲,里面突然出来了两个人,拉住了他:“殿下,莫要再往前,我们刚才跟着小姐,迟了一步,里边的房梁已经开始垮塌了--” 他冷眼瞟了他们一眼:“亏你们还有脸叫做暗卫!” 他将肩旁一顶,顶开了两人,在众人的尖叫声中,一头扎进了火中的楼房— 浓烟包裹着的楼房二楼,谢萦姝一边扯过袖子捂住鼻子,一边寻找着黎锦云:“嫂子!” “傻呀你!你进来做什么?”黎锦云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无比地焦急:“赶紧出去!” 谢萦姝心头惊喜万分,冲着声音的方向摸了过去,好不容易才在浓烟中看清了黎锦云。 她被倒下来的木头压住了脚,动弹不得,谢萦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那块沉重的木头搬开,黎锦云趁机抽回了脚。 谢萦姝费劲地扶着黎锦云站了起来,可是火舌已经开始朝这里蔓延,她上来时还没有起火的楼梯,此时已经腾起了火焰— 她见无法从楼梯出去,便扶着黎锦云朝着楼房后边撤退,她记得那边有一个房间,窗户对着后边的菜地,能从那里跳下去也好。 可是火势蔓延得太快,退回房间的路也有火焰冲了上来,血红的火焰吐着狰狞的烟雾,直朝她们扑过来。 “你别管我了,你先出去,再找人来救我!”黎锦云用力地想要挣开她:“我能坚持的!” “不!你骗我的!”谢萦姝咬紧了牙关,就是不松手:“这里很快就会被烧塌的!” 她费劲地扶着黎锦云,躲避着火焰,想着能躲一时是一时。 可是火焰越来越强,狂热已经开始让她开始眩晕,她觉得自己的皮肤好似被开水烫了一般疼痛起来— 眼看着四围火焰渐渐蔓延,谢萦姝咬紧了下唇,才不至于痛得叫出声来, 她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涣散了,以致于都开始出现幻觉了,竟然听见了萧慕晟在叫她— “谢萦姝!谢萦姝!你在哪里?” 她忍不住苦笑,他怎么会来! 他那么骄傲,自己那般拒绝,他定然心中是恨死她了,怎还会来。 黎锦云却推了她一把,朝着外边伸了伸耳朵,惊喜起来:“有人!有人在叫你!” 谢萦姝这才反应了过来,狂喜上了她的心头,她张大嘴巴用被熏哑了的声音回应:“我们在这里!” 很久以后,谢萦姝还记得这时的情景, 浓烟中,萧慕晟如同天神般破开火焰而来,修眉紧蹙、满脸担心,看见了她,露出了她从没有见过的笑意: “看!爷什么时候都不会丢下你吧!” 她觉得,他那时,比任何时候都温柔!比任何时候都英俊潇洒。 她的心,跳得比火焰蔓延的速度还快! 萧慕晟护着两人冲过了火墙,带着她们从二楼的窗户跳了下来。 一落地,他拉着两人便朝前跑开,一口气跑出了几十步方站定,惊魂甫定地拉着谢萦姝就开始检查:“受伤了吗?” 不知怎么地,谢萦姝在黎锦云面前的坚强在他的面前突然就变成了万分的委屈, 她鼻子一皱、眼圈儿一红,呼呼呼地就开始掉眼泪:“我差点就被烧死了!” 萧慕晟一时有些愣了,以前无论他怎么吓她、威胁她,拧她嘴甚至下手要杀她,她都没有这般嚎啕大哭过。 现在看着她哭,他反而有些束手无策起来-- 谢萦姝本来想着这家伙平日里嘴巴这么顺溜,怎么也会安慰她,甚至借个肩膀吧, 但他就这么呆呆地站着,便觉得自己哭得有些难堪,吸吸鼻子,伸手把黑乎乎地脸一抹,转头看同样呆了的黎锦云:“嫂子,你没事儿吧!” 黎锦云本来被突然崩溃的谢萦姝吓了 一跳,此时回过神来,便觉得脚钻心地痛,忍不住倒在了地上。 谢萦姝吓了一大跳,赶紧叫道:“快来人呀!” 待青藤、李青书、银珠急吼吼地跑了过来,围住她们之后,她才分神去看萧慕晟。 他好似捂着了肩头,她心头一沉,怎么?他受伤了吗?她为什么没能和他一起痛? 谢远臻看见女儿和儿媳乌漆嘛黑地被送回来后,吓了天大的一跳,问清楚了情形之后,后怕又心疼:“胡闹!开什么绣坊!闹出祸来了吧!” 他把李青书骂了一顿,说他跟着胡闹,然后派他去请京兆尹来,一定要查清楚绣坊起火的原因。 李青书被骂得心惊肉跳,赶紧退下去,连跑带跳地去请京兆尹。 谢远臻在后边冷哼了一声,他用脚指头猜都知道是谁放的火! 谢远臻请来了好几个太医,好好瞧瞧他的宝贝女儿,太医仔细瞧了,说小姐只是有些轻伤,并无大碍,少夫人伤着了筋骨,倒是要休息好些天。 谢远臻本来想叱责女儿几句,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睛和手上的伤痕,又心疼了,只是叹息了几声,道:“你呀!又是水、又是绑架、又是火的,你什么时候能让你爹安心一些呀!” 谢萦姝嘤咛了一声,上去靠在了父亲的怀中:“爹,有您在,女儿可是什么都不怕!” “我在,起什么作用?今日要不是六皇子,你小命儿就交代了--”谢远臻想了想,觉得非常不放心,得找个一劳永逸的法子:“跳湖也是他救你,今天也是他救了你,我看,你还是早点答应嫁给他,把你交给他,为父也放心些--” 谢萦姝心头一跳,脸儿一红:“爹,你瞎说什么呀!” 谢远臻看着娇羞的女儿,摇了摇头:“什么时候才不口是心非呀!” 夜里,谢萦姝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眼前尽是他从火焰中冲来,满脸关怀的模样— 她突然想起他捂肩膀的动作,一下子坐了起来,听见睡在外边榻上的青藤已经传来了细长的呼吸,便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在窗边唤道:“秦岚!” 秦岚不一会便面无表情地站在了窗口,语气倒是饱含歉意:“小姐,属下今日只一疏忽没有跟你出门,便让你受了伤!” “不怪你,你也有很多事要做--”谢萦姝很是和蔼,又带着些不好意思:“你带我去一趟六皇子府。” 秦岚微微诧异:“现在?” 谢萦姝点头,想想,又道:“等我一会儿,”匆匆跑去了书房,拿了一包东西,跟着秦岚在夜色中摸到了六皇子府。 ------------------------- 新春之际,祝各位读者新年快乐!快快乐乐、平平安安每一天! 爱你们!! 第169章 谢萦姝这烦人精,送什么不好? 凭借着对六皇子府的熟悉,谢萦姝很快找到了在书房的萧慕晟,秦岚把她放在窗边之后,便隐到了浓重的夜色里。 她站在关着的窗户外,看着里边透出的橘色的光,心头忐忑不安地跳了起来,伸出手想要敲敲窗户,可是还没接触到窗格又停住了。 前世今生分分合合,见了这么多次面,这次的她心中第一次充满了甜蜜、忐忑、心酸还有一丝委屈交织成的复杂的情绪。 她咬咬唇,想要鼓起勇气敲下去,可里头突然咯噔一声,心头一颤,收回手转头就要跑— 窗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萧慕晟依靠在窗边,眯了眼睛对着她道:“爷等你半天了,你到底进不进来?” 谢萦姝转过身去,他背对着灯光,浑身仿似镶上了柔和的金边,俊美得一塌糊涂,让她的心又噗通噗通地飞快地跳了起来。 她正想从门那边绕过来,萧慕晟却长臂一伸,搂住了她的腰,轻巧地把她搂了进去。 谢萦姝脸上飞起了红霞,一把推开他:“别动手动脚地--” 他长嘶了一口气,捂住了肩膀,咧着嘴道:“你就不能温柔一些?照顾照顾爷这个伤员。” 她赶紧上前扶着他,关心地问:“今天你果然受了伤?” 他索性把身体的重量靠到了她的身上,摆出了一副虚弱的模样:“我还以为你没有发现?爷伤得这么重--”语气饱含着委屈。 谢萦姝好笑起来,扶着他往椅子上坐下,站在上方看他:“六皇子果然天赋异禀,受了重伤还熬夜,还力大无穷地一把就--” 萧慕晟歪头一笑:“就怎么?” 她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走到对面的桌子前坐下来,拿出了她带来的那包东西,朝他面前一推:“给你的--” 他伸手拿过来,打开一看,是串小巧玲珑的粽子,忍不住摇头:“谢大小姐,亏你还是丞相府千金,可真是太抠门了,端午都过了,还拿这个送人。” 她翘翘嘴巴:“端午节过了又怎样?我就喜欢粽子不行吗?这是我亲手包的--” 她可是第一次跟着嫂子学包粽子,这段时间不断地在练手艺才越包越精巧。 “我爹说,我娘最喜欢吃粽子了,每一年她都要包好多不同口味的--”她有些动容:“我爹吃了都快哭了,说那么多年没有吃到过这么熟悉的味道了。” 萧慕晟有些讶异于她提起她的娘亲,前世,他从未听见她提过半句亲娘的事情,问道:“为什么你要想着送给我?” 谢萦姝抬眼看他:“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的--” 他刚要笑,她一句话又让他笑不出来了:“我们都是没有娘的孩子!” 他眼神一黯,鼻子里哼了一声:“没娘又怎样?爷我过得比有娘的孩子要好。” “没娘的孩子总是要苦一些的--”谢萦姝神色中带着些同情,同情他也是同情自己:“像我,没有娘就没有人教我要谦虚善良。像你,没有娘就被人欺负,也同样没有娘教导--” “谢萦姝--”他叫了她一声,声音怪怪的:“爷受了伤,你不要再说这些莫名其妙、有的没的了。” “哦!”她抬头,收起了感伤:“那我们说说,是谁放的火?” “你--”他一时有些气结:“谈谈别的不成?” “谈什么?”她明知故问,转开了头。 “谈谈你怎么补偿爷呀?”萧慕晟咬着牙道:“给点儿实惠的--” 说着他闭上眼睛,把脸送了过去:“嗯—就像上辈子,爷最讨厌的那样--” 萧慕晟闭上眼睛伸过脸去,听见半天没有动静,忍不住开口:“你--” 话还没出口,嘴巴里已经被堵上了一块甜甜糯糯的东西,一惊之下,睁开眼睛,谢萦姝拿着块粽子皮,巧笑倩兮地看着他。 他叼着粽子,摇摇头,叹了口气:“女人心,海底针呀!” 她赶紧把桌子上的茶水推了过来:“配点儿茶水,好咽下去!” 萧慕晟坐了回去,道:“你不是知道这把火是谁放的吗?你那个脓包太子反对四皇子的人去南方四府,黎言又坚决反对废太子,他会怎么想?” “哼!我就知道--”她轻蔑地道:“不过我也不怕,他越是要这样,便越是要削掉他的势力。” “他把控不了南方的兵权,便一定会在北方想法子--”萧慕晟皱起了眉头:“兵部里有他的人,始终是个隐患--” 谢萦姝点头道:“你的人,一时之间还奈何他的人不得,所以,就要想法子分化掉他在军中的势力。”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神色凝重了起来:“他总能搬到救兵的。总有人为了荣华富贵或者别的东西,会和他交易--” 谢萦姝又帮他剥起粽子,道:“我知道,所以我很是后悔,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应该和你同流合污--” “谢萦姝,你不损爷你就浑身难过,对吧?”他不满了,嘀嘀咕咕地:“救了你,没有一点儿奖赏--” 她含笑把小粽子又递给他:“诺,奖赏!”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来:“你也不用后悔,谢府总还是有生机的--” “我知道的,你总不会让我有事的--”她抬头看着他笑:“我很放心。” 就像她根本不用问今天他为何会出现,她知道他会在就行-- 她信任温柔的笑意让萧慕晟心头一颤,也跟着笑了一笑:“那是自然--” 在谢萦姝温柔的笑意下,一向聪慧狡黠的六皇子竟然傻头傻脑地把一串粽子全给吃完了, 她离开的时候,他打着饱嗝叮嘱道: “叫你老爹—呃—不要—呃—韬光养晦了—呃—昨天有军报—呃—北边有异动了--” 谢萦姝神色一沉:“你打算怎么办?” 他嘲弄地笑了一下:“自你哥去后,朝中可还有人能领兵平定边疆?” 谢萦姝怔了一下,朝中武将,老的老了,年轻的还不能独挡一方,她点点头,离去了。 第二天一早,成剑来敲萧慕晟的门:“爷,早膳好了!” 房中传来萧慕晟有气无力的声音:“早、中、晚膳,爷都不用吃了!” 谢萦姝这烦人精,送什么不好送粽子,他昨天深夜里吃这么一堆,撑得觉都没有睡好,哪还吃得下别的。 第170章 儿臣若不能收复失地,提头来见! 果然没几天,谢远臻进宫请安的时候,皇帝笑眯眯一副关怀的模样地问:“卿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他赶紧道:“多谢圣上关怀,臣家事已了,心无挂碍,身体自然好了。” 皇帝点头:“那便好,北边第戎突然发兵,上次南枫收复了的塔葛地区又丢了,数万大军正向边境扑过来,朕怕没有南枫,北方顶不住。” 谢远臻面带凝重:“陛下,派谁出战是好?” 皇帝叹了口气:“这就是朕为难的地方,老一辈的虽然经验丰厚,但行军打仗大多求稳,与第戎纠缠不休,消耗颇大。新一辈的将领中,年富力强的倒是不少,但要再找一个像南枫一样头脑灵活、足智多谋的倒很难,第戎人诡诈多变,不是一般人降得住的--” 谢远臻思虑了半天,道:“陛下,臣倒是想推荐一人,就是不知道他自己敢不敢去承担责任--” 军情异变,萧慕晟早就过府告诉了他,并且提出了要分化而击,并且要速战速决,凭他的眼光,自然看出也惊异于六皇子在军事上的过人之处,只是虽然近来六皇子能力卓越,改变了皇帝的想法,但却仍然摸不准他是否敢当大任。 无论从太子的角度,还是从谢府的角度出发,兵权交给六皇子,总比留在别人手中要好。 横竖将来都是一家人,并且六皇子身后没有别的势力,很好把控-- 翌日,皇帝便在朝上问了一句:“第戎今又犯边境,朕欲派兵,狠狠打击,谁愿出战?” 话音一落,便有老的少的好几位将领站了出来:“臣愿往。” 皇帝点点头,伸手掐着胡子道:“这一战可不比以往,塔葛地区重又失陷,第戎大军又接连攻陷了漠北都虚、德宁两城,要战便不仅仅是抵挡第戎,而要一举击溃,收回失地--” 下边的将领脸上便露出了难色,长远将军甘宁一向胆大敢直言,虎纠纠地道:“陛下,塔葛地区打了数年,骁勇善战如谢南枫将军,也是花了两年时间才收回来,现在大军压境,又须得收回失地,这任务太艰巨了!” 众将领点头附和,皇帝脸色凝重了:“这么说,没有人敢应朕的这个军令了么?” “陛下,不是臣得不敢,只是怕做不到--” 下边众将中,老的在衡量、小的在害怕,都不敢站出来。 皇帝的目光又梭巡了众多皇子:“你们呢?” 太子低下头,他心头清楚自己并无带兵打仗的能力。 四皇子也低下了头,此任务太过艰难,完不成定会受皇帝责难,他不愿意承担— 九皇子倒是一副跃跃欲试的神色,萧慕晟却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他太过稚嫩,怎能担得起这般的重任-- 皇帝轻轻地叹了口气,摇摇头。 “儿臣愿往!” 萧慕晟挺身昂首站了出来,一抱拳:“儿臣愿为父皇分担!出击第戎、收回塔葛。” 众人哗然,即使六皇子这段时间表现不凡,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武艺超群,更没有上过战场,这样子急乎乎地站出来,不是自己去送死吗? 黎言赶紧站了出来:“陛下,六皇子未曾在任何军队中历练,也不曾带过兵,不能堪此大任!” 这么一来,众人纷纷站出来反对。 皇帝摆摆手,止住了众人的议论,问萧慕晟:“你若完不成,怎样?” “提头来见!” 萧慕晟只平静地说了四个字,却散发出了无比的威严和镇定,让反对的众臣一下子都怔了。 这六皇子,真的是越来越出人意料了! 皇帝撅着嘴,沉思了半晌,看了一眼谢远臻,最终把头一点:“朕准你出征!引兵十万,抗敌第戎、收复失地!” “是!” 萧慕晟一抱拳,英姿勃发的模样引得众人暗暗赞叹。 他转即又道:“除开漠北的队伍和京城四围的府兵,儿臣还希望用宁州、云州两府的兵,他们通晓漠北草原作战,且有精锐的骑兵。” 皇帝微微讶异,点头:“准!” 四皇子的脸色变了,宁、云两州府兵将领,是他安插下去的人,老六明明知道,为何偏偏要用不听他招呼的人? 谢萦姝知道了萧慕晟要出征的消息,心头一时百味陈杂,心情非常的复杂。 她知道他身经百战,只要手中有兵,便是无往不利的,他这一去,便要大放异彩了。但同时,他便是要真正地走上帝王之路了。 他的改变,她是看在了眼中,他如今克制谦虚,懂得尊重有用的人,更加懂得善用有用的人,最重要的是,他听得进去意见,不会再滥杀无辜。 这些都是明君的必备品德,但她又怕,他变得还不彻底,到了战场上那般血肉横飞的境地,会激发他心底的狠戾和残忍。 同时,她还有些为他担心,怕他羽翼未丰,又要带上不服他的两府将士,此去艰险,怕他不能平安回来。 她忧心忡忡,可是萧慕晟近日忙着出征的事宜,也没有来找过她,她又不好意思再去寻他。 所以她起居寝食,老是提不起心,晚上也在书房等到很晚。 黎锦云这些日子在家中养伤,见她坐立难安的模样,忍不住道:“放不下就去见人家嘛!这样成天吊在心中,上不上下不下的,不难受么?” “嫂子!”谢萦姝嗔怪地道:“你怎么也变得和大哥一般坏了。” 她知道大嫂一直不提大哥,也不过问大哥的消息,但心头未必不是在担心。 毕竟,大哥离开了,大嫂却没有离开。 黎锦云神色微微一沉,旋即笑道:“我说错了么?除了那个人,还有谁会让你成天牵肠挂肚的。” “净是胡说--”谢萦姝脸红了,坐到了她旁边。 黎锦云呵呵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南枫是跟谁学着翻墙头的。既然这样,不如就答应嫁了,往后成天在一起,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 “那--”谢萦姝闪闪眼睛:“大哥对你说了什么?你是原谅他了吗?” 黎锦云的笑意沉静了下来,摇了摇头:“我与他,谈不上谁对不起谁,只是,他这一去,为的是家国天下,我要想一想--” “大哥做错了很多,可是他在改正了--”谢萦姝想了想,又突然问道:“大嫂,大哥未必能回来--” 萧慕晟说过,此去千难万险,要她做好思想上的准备,她心头,也很担忧,只是面上不好露出来,怕爹和大嫂伤心-- 第171章 他的心,原来她都知道 “所以,在他回来之前我不会离开--”黎锦云抬头笑笑:“谢家,还有你让我放不下,我不会丢下你离开的--” 谢萦姝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若是大哥不能回来,我不希望你在谢府终老,我希望你能幸福--” 幸福? 黎锦云脸色沉凝了,却淡然一笑:“我现在,便很幸福--” 他留下的休书,她终究收了起来,她还是决定等他回来再离开,她觉得,他能回来的-- 夜里,谢萦姝在灯下看着李青书拿来的绣坊修复的单子,计算着要多少钱多少时日,绣坊才能重新开张。 这绣坊凝结了黎锦云的心血,定要好好恢复原样才行。 突然,窗户咯噔一声响,她心头一喜,抬头去看,窗外却传来了轻微的打斗声。 她赶紧跑过去,推开窗一看,果然两道身影在墙边飞快地打斗着,便赶紧叫道:“秦岚,住手!” 两人迅速地停了下来,各自跃到了一旁。 秦岚道:“小姐,以往是属下的人不力,叫人随意来去,如今属下亲自护卫小姐,定不放任何人进来!” 谢萦姝红了红脸,小声地道:“他例外--” 秦岚漠然地看了对面的萧慕晟一眼,转头去了。 萧慕晟非常不满地看着黑暗中:“他一天到晚都跟着你?” 听出了他语气中的醋意,谢萦姝忍不住笑:“怎么,你巴望着是别的不靠谱的跟着我,再叫我给人害一次吗?” 萧慕晟边朝书房中跃边道:“啧!你的暗卫最好的也只这水平,爷非常地不放心,得多派几个跟着你。” 谢萦姝摇头:“你要出征了,留着人保护你。” 他站到了她面前,抱起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露出了开心的笑意:“你担心我?” 感受到了他的靠近,被他的气息一包围,谢萦姝的心又乱了,她胡乱地道:“谁担心你来着?你的人,我才不要,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监视我--” 说着,回到书桌后坐下,把桌子上的东西一收,摆出了茶具,亲自煮起茶来。 萧慕晟不生气,微微一笑,在她对面坐下,闻着香气,微微一怔:“君山祁红?” 谢萦姝点头,萧慕晟提唇一笑,颇是打趣地看她:“原来我送来的东西,你还是收下了的。” “不收白不收!茶叶也是银子买的,正好给我省了一笔--”她嘴硬地道,但又端起了茶杯递给了他。 “谢大小姐可真会过日子--”萧慕晟接过茶深深地闻了一下,啜饮了几口,放下茶杯,从袖子中摸出了一个精巧的瓷瓶子:“只不过,这么好的茶叶怎会就扔了呢?” 谢萦姝一瞧,是那次她负气扔了的茶叶,便翘翘嘴巴:“我哪里是扔掉的?明明是不小心掉了,却被你捡了去。” “呵--”他鼻子里笑了一声:“掉到了窗户外边?谢小姐进出莫非像我一样是翻窗的?” “我—我愿意掉哪儿就掉哪儿--”谢萦姝没有反驳的言语,索性来了一句,却又摆出了一副宽宏大量的模样:“既然给你捡到了,你就收着罢!” “收着做什么?”他逼近了过来,美若画的眉眼中是满满的情意,声音变得温柔而魅惑:“定亲信物?” “不要就还我--”她心头大乱,心跳得不能自已,这般的感觉,分明就是上一世她被他诱惑时的感觉, 她退了一点,伸出手:“省得你胡说!” 萧慕晟赶紧把瓶子一收:“谁说爷不要,出征路上苦寒,爷还指着它驱寒,并且以慰相思之苦呢!” “成天就会油嘴滑舌、胡说八道--”谢萦姝一边从精美的盒子里端出点心,拿出碗碟,一边嗔怪地道:“别以为你还能骗得了我?” 他满意地看着桌上他喜欢的糕点,便道:“爷那是感动你,哪里是骗?” 她带着些嘲讽笑了一声:“想不到前世今生,我们竟然掉了一个个儿,那时候,我天天想的就是如何让你看到我的好--” “不,你那时候不好--”他认真地道:“不灵巧也不聪慧,心肠歹毒脑袋却不够用,一直想把控我的所有,讨人厌极了。” 谢萦姝认真地听,总结道:“现在看来,你上辈子也没好多少,虚伪狡诈又残暴--” 萧慕晟笑了一下:“看来前世今生,我们都是天生一对嘛。” 她却突然一脸认真地问:“如果我还是依然坚持反对你做皇帝,你还要娶我么?” 他没有回答,拿起茶杯微微转了转:“你会改变想法的。” “我不会!”她一口便回答,依然坚持问:“如果这样,你是否还愿意?” 他微微侧头看着她:“你依然不相信我改变了。” 谢萦姝还没有说话,萧慕晟把杯子一放,笑道:“罢了!爷会用实力向你证明,谁才合适做皇帝。现在,我有事情想要托付你--” 谢萦姝诧异地问:“我能帮你什么?” “我需要有人稳住后方的军需保障--”他道:“兵部里有老四的人,他定会横加阻隔,上一次因为你大哥的事情,你爹和兵部尚书有了过节,怕你爹出面也不成,我想你能劝得太子,由他掌管军需的事宜,我方能放心出击。” 她点点头:“好的。” 他不放心地又加了一句:“你去见他,就说这一件事罢了,不要和他多说别的--” 即使谢萦姝没答应嫁给太子,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知道了,啰啰嗦嗦--”谢萦姝答了一句:“还有别的吗?” “我没有别的话了,你呢?”他的眼睛在灯火照耀下微微闪烁着橘黄的光晕,看得她有些心神荡漾。 “唔--”谢萦姝思虑再三,方才下定决心般地道:“我怕痛,更怕死,所以—你不要受伤,更不要死。” 萧慕晟定定地看着她,半天方提唇一笑:“你这是关心我?” “你有事儿,我不能再感知了--”谢萦姝边说着边伸出手道:“你在火中救我受伤,我却没有任何伤痕--” “真是个机灵鬼--”萧慕晟叹了一句:“你为什么害怕我死去?” 谢萦姝愣住了,半晌轻轻垂下眼眸道:“如果我们不再生死相连,那么你,何必不顾生死地救我?” 这一句,胜过所有语言,他的心,原来她都知道。 第172章 待我得胜归来,上门求娶可好? 萧慕晟怔了,这般心心相印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美好, 他笑了:“谢萦姝,我回答你,即使你坚决反对我做皇帝,我还是要娶你!” 谢萦姝抬头看他,眼中讶异与激动交加。 他伸手捉住了她的柔荑,不许她抽回手,也不许她回避自己的目光,问道:“待我得胜归来,上门求娶可好?”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深情,或许是他的语气太温柔, 谢萦姝的心狂跳了起来,脑中一片空白,呆呆地就点了点头,便落入了温暖的怀抱,靠在了他的肩膀。 重生以后的所有焦虑、辛苦仿似都烟消云散,她发现自己的心平静了下来,就好像找到了它该停靠的港湾一般的安宁。 很怪异的感觉,却真的很幸福! 萧慕晟大军开拔的那天,谢萦姝撑着伞冒着酷热站到了高大的城墙边,看着逶迤而去的军队最前的那个身影,一身戎装,挺拔、俊逸、气势轩昂,在热烈的日头之下完美得像天神。 她心头充满了骄傲。 她知道她要嫁的人,一定会得胜归来。 萧慕晟在出了城门的时候,也习惯性地朝上望一眼,以前他出征,她总会去城墙上看他,那时候他心头充满了厌恶也高兴能一段时间不看见她。 今天看着那道遥远的身影,虽然舍不得,心头却无比的欢欣鼓舞。 他一定要得胜归来,娶他想娶的人。 计算着萧慕晟应该出了庸平关,谢萦姝按照他的安排找到了太子,太子一脸的为难:“这-我怕做不好--” “你能做好的--”她劝说:“你想想,出征的是你的兄弟,而要保护的,是你的子民。” 太子低垂下眼眸,非常地失落:“萦姝,你口口声声说不嫁给六弟,但心头还是在乎他的。” 谢萦姝不去否认,道:“殿下,儿女情长怎抵得过家国天下、百姓黎民,你不出面,我爹无法完全保障军需,我知道你心中对六皇子有怨气,但我亦知道你一定会选择顾大局。你放心,只要你出面,许多事情自然有人做好。” 她早就和父亲商议过了,她来求太子出面,具体事务则由父亲来负责。 太子怔了怔,点头道:“萦姝,谢谢你一直信任我。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谢萦姝笑笑,转身离去的时候道:“殿下,你也不要再过多地烦恼忧愁,最终有一天,你会明白,努力和等待都是值得的。” 太子不明所以,诧异地点了点头。 果然兵部拖拖拉拉地不放后续的粮草和军备,照这样下去,萧慕晟军队的速度势必减慢,无力主动出击。 谢远臻虽为中书令,但对兵部的事务不好直接插手,加之曾与兵部尚书有龃龉,自然不好处理。 但太子一出面,结果就不一样了,太子在朝堂上向皇帝提出想要直接负责六弟此次出征的后勤军需,为大军出一份力气,守护好漠北,也守护好大越。 皇帝非常地欣慰,赞扬太子顾大局、护黎民,命令兵部一切事宜听太子支配,若有不从,可直接送到他跟前处置。 兵部尚书再不满,四皇子再不满,也不敢直接得罪皇帝,太子行起事来果然顺畅方便,军需后勤发送的速度一下子就加快了。 萧慕晟行到云州的时候,军需后勤送来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他知道,谢萦姝按照他的指示办好了一切。 他微微地笑了,这家伙,手脚倒是蛮快的。 他的怀中,一直藏着那个小巧的瓷瓶子。 云州、宁州二府的守军将领是四皇子麾下,一直按兵不动,大军到了云州,萧慕晟拿了兵符去了三道军令,也号动不了两府的兵。 成剑黑着脸走入帐中:“爷,天快亮了,两府的兵还未来。” 萧慕晟扣好了肩头的铠甲,淡淡地道:“知道了。” 成剑有些着急:“爷,他们不听你的,这兵还怎么动?” 萧慕晟一转身,在椅子上坐下,朝随军的朱景行道:“先生,时机差不多了,你拟奏折吧!” 朱景行恭敬点头:“是。” 萧慕晟一抬头,满脸肃杀:“左右副将,传我军令,吾奉皇上旨意,调动三军,远赴漠北,以抗第戎,拥卫京都。云宁二府守将,于此非常时机,违抗军令,贻误战机,惑乱军心,杀!” 左右副将,早就憋了一肚子气,气势汹汹地拱拳领旨:“得令!”,一转身,铠甲作响,踏着杀气而去。 成剑惊了,他的爷啊,三品的守将,他说杀就杀了?! 他战战兢兢地开口:“爷,皇上那儿--” 萧慕晟瞟了他一眼,漠然地说了一句:“将在外!” 他早就想杀这两人了,这是绝好的机会。 云州、宁州二府将领被萧慕晟斩杀一事震动了整个朝野,谢远臻也震惊得不得了。 六皇子竟然斩杀了三品将军,还一次杀了两人,太过狂妄了! 四皇子气愤填膺地立刻就在朝堂上告了状:“父皇,一州府兵将领呀!就这么轻易地杀掉,军心怎安?人心怎安?他凭什么随意杀掉一方的镇守将领?” 兵部尚书也跟着弹劾:“皇上,将领本为皇上派遣,六皇子这样随意杀人,分明是未将您放在眼中。” 皇上满脸凝重,转头问太子:“你觉得呢?” 太子想了想,回道:“父皇,您已经答应了云宁二府的兵为六弟调遣。” 四皇子立即反驳:“皇兄,你不要乱发慈悲,人命关天不说,这可是关系到军心、关系到整个漠北的事情。” 他严厉的咄咄逼人的气势让太子愣了一愣,却没有沉寂,直面着他的眼神回答:“六弟杀了两将,却调动了两府的兵马,军心不仅没有乱,还稳固了起来。这便说明,六弟的做法,虽然不妥,但并没有错。” 皇帝看着太子一反常态地直言反驳,微微点了点:“此事,老六也带了折子来,说明了情况,小桂子,念念--” 太监拿起了萧慕晟发回来的奏折:“—臣三下军令,莫一而从,军令如山,遂斩之以正军纪、以明臣破第戎之决心。不臣之举,臣回朝之时,自领其罪--” 念完,皇帝看着群臣道:“朕会等着他得胜归来!” 他心头是非常满意的,这么多个儿子中,终于有一个有了些他年轻时的风姿。 第173章 六皇子自此成了第戎的噩梦 这个消息对于谢萦姝倒是没有那么地震惊,她早明白了他的心思,是想要借此杀掉两府守将,这样北方的局势便要稳定一些。 她倒是觉得有些骄傲,这般决断而果敢,才是她心中的英雄。 不过,萧慕晟出征这些天,她倒是能理解黎锦云调侃的话语了。 喝茶的时候,会想起他— 读书的时候,忍不住会去看窗口— 出门的时候,也老是会不自觉地去看看他是否在周围— 她才发现,原来他渗入了她的生活,已经是那么深了。 但路遥万里、书信不通,自然无法得知他到了哪里?在做什么?只能一趟趟地往父亲的书房跑,好得到他的消息。 谢萦姝感觉到父亲对萧慕晟的态度有了些许的变化,言语之间对他杀掉云宁二府守将的行为颇有微词。 她细细一想,其实父亲是在害怕, 一开始他支持萧慕晟出战,只是想先把兵权揽在手中,往后定是为了大哥做打算,而萧慕晟的表现却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应该是起了一定的戒心了。 这也是很嘲讽,以前她多番提醒,父亲总认为萧慕晟不堪大任,什么事都放心大胆地让他去做。如今她不希望父亲与萧慕晟之间起嫌隙,父亲倒是猜忌起来了。 哎! 她的满腹心事,黎锦云怎会不知道,便劝她:“天天闷在府中东想西想,不如多出去走走--” “绣坊还没有修建好,田庄上这段时间也闲了,天气那么热--”谢萦姝懒懒地道,总还是坐立不安。 “跟我去四合院吧!”黎锦云笑道:“你还收了那么些孩子在那里不是,反正这些天闲着,去看看吧!” 谢萦姝想也好,过两天更加热,去看看孩子们夏衣够不够也好。 到了四合院,里边书声琅琅,黎锦云笑:“赵小姐在。” 她们走进去,果然赵寻芳和黎婉茹在带着孩子们读书,见了她们,停了下来,叫孩子们出去洗手准备吃饭。 谢萦姝有些惊异,她原以为那天女孩子们说的来教孩子们读书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这么些日子,她们都在轮流来这里陪伴孩子。 黎锦云带来了些糕点,黎婉茹便跟着去发给孩子们,谢萦姝和赵寻芳站在院子里,谢萦姝笑道:“赵小姐,没想到你还真有些女夫子的风采。” 赵寻芳不好意思地笑笑:“天长日久,在家也是闲着--” 随即她想起了些什么:“六皇子他走了好些时日了吧?” 谢萦姝微微一怔,突然感觉到一丝愧疚,她以前老是阻挡着萧慕晟和别的女子交往,说是为了她们好,现在自己倒是答应了他的求婚,总觉得有些不地道。 她微微点点头:“赵小姐,以前的事情我很抱歉,有些话我不该那样说。” 赵寻芳释然一笑:“我明白你的心思,谁又愿意自己的心上人分给别人。” 这下,谢萦姝不再解释,道:“你的心思、林小姐的心思,我非常明白,每个人都可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比如前世,赵寻芳和林若真觉得只要能嫁给萧慕晟就是幸福。 赵寻芳听了点着头道:“我现在方想通了,一厢情愿的感情根本只是感动了自己而已--” 谢萦姝笑了,她能懂得,以后世上便少了一个怨女。 赵寻芳想起了什么,突然露出了一丝为难的表情,正要说话。 外边却突然传来了男子的声音,她诧异地转头去看,却发现九皇子抱着一堆书,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看见她,便站住了打招呼。 谢萦姝笑了:“看来,这里真是贵地,您也来了。” 九皇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六哥走之前给我说了,叫我不要成天游手好闲,我就--” 谢萦姝怔了怔,前世九皇子同样也是死在了萧慕晟手中,怎么现在俩人感情挺好的模样, 她心头更加地欣慰,转头瞧了瞧里头的黎婉茹,突然有些明了,笑道:“看来,九皇子真的是挺听你六哥的话嘛。” 九皇子随着她的目光瞧了去,脸上没来由地一红,赶紧解释:“我也是那日随意听了黎四小姐这么一说,觉得孩子们挺可怜的,所以就过来看看--” 解释就是掩饰,谢萦姝也没去揭穿,和赵寻芳对笑了一下,跟着进去照顾孩子。 九皇子愣了一下,跟着进了屋,挨挨擦擦地挤到了黎婉茹身边去了, 黎婉茹转头看着他一笑-- 前世萧慕晟本就征战多年,又聪敏狡诈,加上有朱景行在旁边,一套兵法玩得出神入化,弄得第戎大军摸不着头脑— 本来探子回报了大越数万大军开赴边境,等啊等,却只等来了区区数千人— 正在嘲笑大越夜郎自大,两边侧翼却突然遭到了袭击,刚掉过头准备迎战,前方又突然冲来了骑兵,夹击之下,营地被冲的七零八落,一战就折损了许多精锐,特别是骑兵,好些还没上马就被斩杀。 第戎领兵的大帅乌木述气得吹胡子瞪眼,明明谢南枫走后,大越一败再败,怎么突然跑了个六皇子出来,比谢南枫还能打,还要诡诈。 大越军就这么一战,然后便放弃了前方阵地,退回了漠北边城云中。 乌木述命令聚齐三军,朝着云中城大举进攻,那里却紧闭大门,不管如何叫骂、挑衅,就是不出声,城墙上连根旗帜都没有,宛若空城。 围了三天,叫了三天,骂了三天,实在忍不下去,强攻大门,那大门却被轻轻一锤就吱呀一声开了,士兵傻眼了,乌木述也傻眼了— 这么容易就开了的门,第戎的军队在外边纠结了许久,还就是不敢进,无奈打道回府— 垂头丧气回去的路上,却又突然遭到了大越军的袭击,惊慌之下,又折了不少人— 惊魂还未定,前边的营房中又起了火,摊上这么个神出鬼没、虚实未定的对手,乌木述气得把胡子都给掐断完了,一发怒,回头干脆进城杀个痛快— 大军一拥而入云中城,却又发现城中居然空荡荡地没有人,乌木述咬着牙下令烧掉城,正要动手,后边的大门砰一声一关,来了的人都给弄了个瓮中捉鳖— 乌木述费了点劲才逃了回去,自己的人差不了去了一半,却连探子口中那个六皇子还没有见上一面。 他果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此刻再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和部下商量要佯装败走,引大越军追击,再设伏杀之。 于是第戎军全面退后,可出乎意料地是,大越军却并没有追来,等了两天,也没听见大越军的任何动静,却突然传来了塔葛地区的驻军全部覆灭的消息— 乌木述惊呆了,这究竟是遇到了个什么样的对手呀?摸不清他的半步路,却让他算到了自己的每一步。 好不容易逃回来的稀疏的幸存者描述了六皇子的模样:白衣银甲、黑马银剑,俊美如神却宛若修罗,每一次出战都看见他冲在最前,却没有人能抵挡住他。 乌木述堂堂男子汉,气得快要哭了。 这么一战,第戎最精锐的军队差不多损失了五成,哪里还敢再战,赶紧溜回去领罚才是。 那俊美如神的六皇子自此成了第戎的噩梦。 第174章 爷还是那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不许你不要 第戎全面溃败,塔葛地区一举收复的消息传了回来,朝廷再一次全面震惊了。 六皇子简直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仅是惊人,简直是吓人! 打仗玩得这么顺手,这么轻车熟路,简直惊艳绝伦! 皇帝兴奋地没睡着觉,列祖列宗保佑呀!原以为自己那堆不成器的崽子要么就知道吃喝享乐,要么就是尔虞我诈,没想到其中还有个这么能打的,大越的江山往后有保障了。 萧慕晟还没有得胜归来,封他为靖王的圣旨已经下了,众臣赶紧准备待靖王回来后要好好上门祝贺,顺便洗洗往日小觑的印象。 谢远臻却有些忧心忡忡,谢萦姝明白他的心思,劝道:“爹,人算不如天算,有些事情交给老天爷去安排吧!” 谢远臻却摇了摇头,低头沉吟起来。 谢萦姝叹了口气,退了出来,出了书房,嘴边立即带上了欢欣的笑意,心头甜蜜地跳了起来,他应该快要回来了吧! 绣坊起火的事情,谢远臻一直在追查,可是京兆尹只抓住了几个小贼,说是不小心把火源扔进了绣坊院中才引起的火灾。 想也知道,这是四皇子扔出来的替死鬼,可恨的是没有证据。 谢萦姝听见了萧慕晟大军回京的消息后,便日日在盘算他什么时候到京城。 那天早上,她早早地就要出门,谢远臻却异常少有地问了她:“出门去做什么?” 他一向很少管女儿的事情的,女儿做什么他都宠着。 谢萦姝脸色微微一红:“唔—就随便去看看--” 谢远臻面色有些凝重:“暖儿,往后你还是少和六皇子来往吧!” “为什么?”她心头一沉,惊诧地问:“前些日子爹你不是说--” 她原以为父亲会答应萧慕晟的求亲。 “此一时彼一时--”谢远臻面露难色,思虑着要怎样告诉女儿他刚得到的消息。 “是因为他太过出色了吗?您怕威胁到太子?”谢萦姝还是问出了口:“爹,我—我觉得他不会对太子下手的--” “不是爹要反对--”谢远臻叹了口气,为难地说:“按照皇上的旨意,皇后给靖王赐了婚--” 谢萦姝的心立即忐忑了起来,父亲的神色让她感到了不祥,她的声音有些发抖:“赐给谁?” “户部赵尚书家的大小姐--” 宛若被一盆冰水兜头倒下,刚重生的时候在湖中挣扎的时候那种窒息的感觉又来了, 她好不容易才顺过了气,开口却已经有些哽咽:“爹—他答应了吗?” “由不得他答应或者不答应--”谢远臻决定还是打破女儿的不切实际的想法:“皇上,是不会让你嫁入皇室的,太子亦或是靖王--” 谢萦姝眼中的水光愈来愈重,嫁不嫁太子无所谓,但是如果不能嫁给他,如果是别的女人嫁给了他,她便觉得这世间仿似突然就没有了意义— 她的心,疼痛了起来,揪一般地痛! 萧慕晟已经行到了京城天阳门外,蓦地感到心口一痛,他伸手去捂住胸口,心头慌了起来,抬头去看城墙之上,没有他离开时候的那道倩影。 她知道赐婚的消息了吗? 萧慕晟第一时间便想奔向她,可是不能,他要进宫复命,要为自己杀掉云宁二府守将的事情请罪,要去给皇后、太后谢恩,待他回到六皇子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成剑恭敬地道:“爷,您早点歇了吧!明日,礼部就要送封王的金册和赐婚的圣旨来,还要移府,接下来还有一堆事要忙。” 萧慕晟挥挥手,示意他退下,转头一看窗外的明月,飞身从窗口跃了出去。 谢萦姝呆呆地对着烛火,她知道他已经到了,他进宫接受了皇帝的嘉奖,接受了皇后的赐婚。 除了这些,没有别的消息传来,说明他是心甘情愿地接受了。 上一世,他们同床异梦。 这一世,心意相通却又无法相伴。 原来自己和他,始终做不了真正的夫妻。 深秋的风,从打开的窗口吹了进来,带着寒意. 突然,风起了些波动,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窗边。 被惊动了的谢萦姝转头一看,先是一惊,不假思索便站起来,飞快地跑了过去,站在了他的跟前,抬头看那张熟悉的脸,眼中起了水光:“都晒黑了--” 萧慕晟伸手拉着了她伸出来又想缩回去的手,放在了唇边轻轻地触了一下,笑道:“爷还是那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不许你不要。” 谢萦姝的神色却突然转为了低落,垂下了眼眸。 萧慕晟感受到了,慌张地问:“答应我的话还算不算数?” 她心中酸涩,叹了一口气:“即便我不改变心意,又能做什么?” “我会进宫请求老头子许你进家门--”他笑道:“纳你做侧妃。” 谢萦姝一下子有些懵,抬头看他:“侧妃?” 他点头:“老头子不放心你做正妃的。” 她知道,但是她不愿意,摇头道:“不--” “为何?”萧慕晟急了:“你答应过了要嫁给我的,不许反悔。” 她还是摇头:“我不想做你的妾室,我不愿意你的身边还有别的女子—” “暖儿--”他着急地拉紧了她的手:“你知道皇命难违,我不得不接受赐婚,但我是真心想娶你的,我自然只会对你一个人好!” “这样对寻芳不公平--”谢萦姝伤感起来:“她才是你的皇后,前世是,这一辈子也是,这可能就是天命。” 她地垂下眼眸,天命难违-- “你就不能为了我--”他伸手捉住了她的双肩:“为了我妥协,现在做侧妃,往后再做正妃、做皇后。” “我并不是为了要做皇后,我只是想做你的妻子--”谢萦姝的眼泪掉了下来:“真正的妻子。” 与他心意相通、白首到老那种。 她这一辈子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那种刻在了心窝子里,不愿意掺杂半分杂质的爱。 萧慕晟知道她的固执,心头起了怒气,既然她自己都说想做他的妻,为何就不懂得体谅他的难处,不过就是一个名分,她就那么地计较,与他不顾生死的深情相比,名分算得了什么? 他生气了:“我明白,你在乎的就是那个名分而已!” “我不该在乎吗?”他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他是在说她虚荣:“我既然要嫁你,自然只嫁你一个。你要娶我,也只该娶我一个。 “我都说了,那不过是逢场作戏--”他烦躁起来:“现在你是侧妃,往后我自然会让你做皇后。” “不,这样会害了寻芳一辈子--”她还是摇头:“你娶了她,她便是你的妻子,你要对她负责--” “我负个鬼责?”萧慕晟愤怒起来:“老头子塞给我的女人,我凭什么要负责。我说了,我只在乎你。” 第175章 老六,哀家另外给你挑了侧妃 “萧慕晟,我们不能这么自私。”谢萦姝痛苦地道:“前世你和我害得寻芳双腿残废,这辈子便不能再害她,既然你接受了赐婚,就要一心一意地对她,若是为了我,要废了她的名号,再让她守着空房的话,我的良心何安?” “你的良心安了,我呢?”他怒气冲冲,不冷静起来:“你这样不也是自私,你只考虑你的良心,考虑到名分,为什么就没为我想过。” “可你接受了赐婚--”她也怒了:“你答应了就要负责,你要走你的路,就要承担失去。” 萧慕晟一下子愣住了,失去? 他开始不冷静了,冷笑了起来:“说到底,你还是不够坚定,也不够在乎,我在你心头,还是比不上那个名分,我没想到,你还是像上辈子一样,只惦记着做皇后!” 受伤的神色在谢萦姝眼中出现,她的心中难过得酸楚,不想再和他争论,便道:“你就当我虚荣好了--” 他仿若被一盆冷水浇下,不由得放开了她的手:“你果真不嫁吗?” 谢萦姝哽咽了一声,转开头:“我一开始没有选择嫁给你,可能是老天爷要惩罚我更改命运,让我失去了再嫁给你的权力--” 她的眼泪还是没能止住:“只希望你重登帝位的那天,能放我离开---” 这样她的心,可能才没有那么痛。 萧慕晟的眼圈红了,他从未尝过这样的痛苦,心头酸涩得不能自已-- 他点点头:“好!好!你既然无情,那便就这样罢!” 她咬住了唇,拼命制止住自己哭出来。 半晌,窗砰的一声响,她转过头去看,他已经不见了。 她颤抖了起来,跌坐在书桌后俯下身子无声地痛哭起来。 随着萧慕晟封靖王后,在谢远臻等臣的建议下,皇帝封四皇子为凌王,封九皇子为誉王,其余皇子也有加封,朝堂一时和乐融融。 皇帝欢喜,命在御花园中大宴三日,为众王庆贺。 靖王府中却没有多少欢喜的气氛,相反的,众人还非常地提心吊胆。 因为他们的主人,靖王殿下,已经黑沉着脸好几天了。 大家就没想通了,明明打了胜仗又封了王,爷应该高兴快乐才是,倒成天一副被欠了钱的表情,脸色沉得如同冰山聚集,吓得一家上下气都不敢喘。 成剑更是如坠冰锥,战战兢兢地做着事,一个不小心,他的爷就这么眼峰一瞟,他的心立即就如同揣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起来。 丫鬟送的茶凉了,说他没交代好被扣了俸禄— 另一个丫鬟送的茶烫了,又说他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好被扣了俸禄— 小厮来迟了一步,爷骂他干什么吃的,他被扣了俸禄。 另一个小厮送上的衣服有褶皱,爷又骂他没一点儿让人省心,他又被扣了俸禄— 他寻思着,照这么扣下去,要不了多久他就得倒拿钱给王爷了,焦急地不行,赶紧去找朱景行,一见面就哭丧着脸:“先生救我!” 转眼便是十月,太子的寿辰到了,前些时间,为了漠北战事,皇帝忧心忡忡,无心欢乐,如今漠北平静,失地收复,他比谢南枫收复塔葛地区那时候还要高兴,吩咐趁着太子寿辰,在宫中大摆三天宴席 萧慕晟气呼呼地在家折腾了几天,思来想去还不死心,想着趁着宴席的机会再和谢萦姝谈一谈。 谢萦姝倒是出现在了宴席上,可是一直离得远远的,不给碰面的机会。 晚宴的时候,他正准备慢慢地挪到她的旁边,恰好,这时赵寻芳刚给皇后行过礼,皇后转头一眼看见了他,招手笑道:“老六,过来。” 他只能压下心头的焦急,走了过去。 皇后拉着赵寻芳的手笑道:“看看哀家给你挑的这个媳妇儿吧!又漂亮又温柔,老六你是个有福气的。” 底下的人赶紧恭维起来,都说六皇子俊逸潇洒、赵小姐温柔美丽,真是佳作天成,皇后真是好眼光。 萧慕晟挤不出笑意,只能勉强维持面上的平静,可心头满满都是不耐烦,敷衍了事地答应着,看也没有看赵寻芳一眼,目光只在人群中去寻谢萦姝。 在旁边的淑妃趁热打铁地道:“娘娘,老六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您只给挑一个正妃哪里够,索性把侧妃也给选了,三喜临门多好!” 皇后笑道:“哀家心中也想着,老六,哀家另外给你挑了侧妃,你看看--” 她转头朝着旁边叫道:“林丫头,来吧!” 林若真一脸娇羞地上前行礼,甜蜜无比地抬头去看萧慕晟。 萧慕晟的脸色变了变,但是当着众人也不好多说,只得谢了恩,心头却沉了起来,这下暖儿怕是更不愿意嫁给他了。 上边,萧慕晟和赵寻芳、林若真站在一起,甜蜜地笑着,接受着众人的祝福和打趣。 下边,谢萦姝坐的远远地,咬住嘴唇,拼了命地不让眼泪落下来。 她以为自己既然已经拒绝了他,就能做到坚强,不会再难受,可是看到他和别的女子站在一起,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就苦涩痛楚了起来。 她忍不下满心的酸楚,转开目光轻轻地走出了座位,退到了外边,远离了热闹的人群,走到了寂静无人的池边长廊中,坐在了冰凉的椅子上,看着池中映着点点碎光的池水发呆。 幸福很难,看着别人幸福,就更加艰难。 但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就不要再纠结,躲在一旁是最好的选择。 她并不唉声叹气,也不垂泪痛哭,只是静静坐着,等待着心底的痛楚过去。 突然,旁边响起了轻巧的脚步声, 谢萦姝回过神来,刚想躲开,初云的声音柔柔传来:“谢姐姐,是我。” 她赶紧收拾心绪,勉强笑道:“不好好去听戏,黑灯瞎火地跑来做什么?” 初云挨着她坐下,轻叹了一口气:“你不要怪我哥哥,他也是不得已,婚事是父皇钦定的--” 谢萦姝心头一梗,委屈又上了,她赶紧收摄一下心神,小声地道:“我明白!” 初云伸手拉住了她的手,柔声劝道:“你别难过,我相信哥他一定会想法子娶你的。” 她摇了摇头:“我不是难过他不能娶我,我是难过我和他,一直在不同的路上,始终走不到一块去。” 他要走的是帝王之路,而她却只想能远离纷争,平安到老。 第176章 完了,这辈子还真就栽她手上了! 初云赶紧摇头:“谢姐姐,我感觉哥哥改变了好多,我知道是因为你,他不能没有你,他—他会气得发疯的--” 她见识过大哥的疯狂。 谢萦姝苦笑了一下:“现在他有了寻芳和若真,往后还会有更多更好的姑娘来他的身边,慢慢的他就会习惯,就会遗忘--” 时间会冲淡一切,包括刻骨铭心的爱恋和痛苦。 “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会习惯?”黑暗中传来萧慕晟闷闷的声音,不知道他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凭什么你就给我下了决断!” 谢萦姝转身要走,萧慕晟一步向前,挡住了她:“林若真的事情,我真的不知情--” 不提则已,一提谢萦姝更加绝望,一把推开他,拼命地跑开了。 “暖儿--”萧慕晟追不及,愤怒地一掌拍在了长廊的柱子上,震得哐当一声响。 初云害怕引来禁军,赶紧拉着他走开,行了几步停下来嗔怪道:“哥,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个赵寻芳,谢姐姐已经生气了,再来一个,你怕不想要和好了吧?” 萧慕晟皱起眉头,烦恼地用手撑在了旁边的栏杆上:“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都说了娶别的女子不过逢场作戏,为什么她就一点儿也不谅解我的不得已?” “因为她是真心喜欢你的呗!”初云一语道破:“你要是和几个男子一起娶她,你生不生气?难不难过?” 萧慕晟愣了一下,要他和别的人一起分享她,想都不要想!他连别人多看一眼她,他都要生气— 他心头一动,伸手摸摸初云的头,笑了:“鬼丫头,小小年纪,懂什么!” 初云推了他的手一下:“我虽然不懂,但我知道,谢姐姐伤心了就是你的不对,你只考虑你的处境,你却从未考虑过她的处境,你要娶那么多的人,你说她难不难过?” 她说着,气呼呼地转身就走:“傻子哥哥,她在乎你才生气--” 她生气,是因为真心真意地喜欢他一个人! 萧慕晟愣住了-- 萧慕晟回到府中的时候,朱景行还在书房等他, 他一看见朱景行噙在嘴边的笑意,便知道他是为何了,冷起脸问:“你笑什么?本王征途劳累,心情不好不行吗” “王爷班师的时候可是笑得如同春风拂面呢?”朱景行摇摇头:“回来定了亲就变了。” “啧!你管得挺多--”萧慕晟一边到书桌边坐下,一边看了他一眼,想想又问:“你既然来劝我,就说说,女人呀,究竟想要什么?” “爷问的是哪种女人?”朱景行走到另一边坐下:“天下女人多得很!” “谢萦姝那种--”萧慕晟突然有些忸怩:“又哄不了又骗不了的--” “在下猜--”朱景行歪头想了想:“一个遮挡风雨的家、一个丈夫、一双一对过好一辈子--” “嗤--”萧慕晟状似不在意地嗤笑了一声,嘲笑道:“你一个连女人手都没有摸过的家伙,懂个屁?” “爷既然觉得我不懂,何必问我--”朱景行笑了:“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你那么聪明,有些事情,你把自己放在谢小姐的位置去想想便行了。” 他的话,不就是初云说的意思吗? “你们总是要我去替她想,可她却没有替我想过--”萧慕晟还是感到了有些委屈:“我不能拒绝也是我的错吗?” “你根本就没有试过拒绝---”朱景行说话也是一针见血:“你惦记着皇位,便不会拒绝。而谢小姐她不想做皇后,她只想做你的妻子。” 萧慕晟神色凝重了,沉思了半天方开口:“天下与她,不能兼得吗?” 朱景行耸耸肩,一摊手:“在下也不知道。” 他想想又说:“这事儿,你该去问谢小姐才是--或者,我认为,王爷您心头该有答案才是--” 谢小姐为什么要送自己来他身边,他该清楚-- 萧慕晟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去找谢萦姝,他有些事情,真的想要和她好好谈谈。 但是,到了她院子里,却进不了窗户。 秦岚跳了出来,二话不说就朝他袭过来,他飞速躲过,站着喝道:“你家主人不是吩咐过我例外吗?” “从今天起,便不是了--”秦岚面无表情地道:“她不想见你。” “等等!”萧慕晟不想和他再打,伸出手掌做了个停止的手势,问道:“她在哭吗?” 宴席上,他看见了她的难过,她的难过让他也跟着难受起来。 一想到那个平日里再被他威胁再被他欺负也不掉眼泪的谢萦姝在哭,他的心就开始痛了。 他想,完了,这辈子还真就栽她手上了! 秦岚看见谢萦姝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怪不落忍的,只是职责所在,必须坚持命令不放萧慕晟进去,听见萧慕晟这般问,便微微地点点头。 萧慕晟叹了口气道:“你告诉她,叫她别哭,我什么都知道的。” 秦岚面容稍微扭曲了一下,正要开口说不, 萧慕晟已经飞速地离去了,他呆呆地在房顶站了许久,方飞身下来,敲了敲窗户:“小姐!” “进来!”谢萦姝的声音闷声闷气地,一听就是哭过了。 “嗯!属下就不进来了--”秦岚觉得怪别扭的,他只知道舞刀弄枪,一向奉命行事,对于情情爱爱的事情没什么兴趣,就像护送楚霞郡主南去的时候,看着她天天落泪痛苦,他也没什么办法,只好顺了她的心意,想法子让她去见了太子。 虽然扭捏,他好歹把萧慕晟的话带到了:“他让你别哭,他什么都知道--” 谢萦姝通红了眼圈又开始酸涩了,他都知道么?那他会怎么做? 话虽然传到,但谢萦姝依然不见萧慕晟,她并不怪他,只是怕自己见到他,会不由自主,会忍不住难过。 奇怪地是,那日宴席上皇后虽然说了要把林若真指给萧慕晟做侧妃,赐婚的懿旨却一直没有下。 连萧慕晟和赵寻芳的婚事也仿似搁浅了,礼部一直没有收到关于婚事的任何命令。 这个情形的背后,是萧慕晟进宫和皇帝密谈了一番,然后被黑着脸的皇帝赶了出来。 他出来后,皇帝在清心殿里大发了一通脾气,从太子开始骂,一直骂到最小的十六皇子: “个个都是白眼狼,个个都是没生心的--” “没用的没用、狠毒的狠毒,有点能力了,好!敢威胁起老子来了,有点儿成绩就敢来谈条件了!老子不信了,你不带兵还就没有人带兵了!” 随即,晋升萧慕晟为南衙十六卫统领的圣旨被他老人家撕掉了,逆子还是做他的中郎将去吧! 第177章 她能怪谁?每一个人都是身不由己-- 逆子萧慕晟没能如愿升为统领,手把军权,却依然夙夜在公,把龙牙卫治理得森然有序,他没有居功自傲,对待人更比往常谦虚,特别是对有名望的老臣,更是尊重有加。 在许多事情上,他若是拿不定主意,便会虚心地去请教朝臣,听取意见。 靖王就像一颗明珠,纵然低调却难掩光彩。 一时间,萧慕晟一跃而起,和太子、凌王也就是四皇子成为了朝中最有实力的皇子,引得有些流言蜚语。 谢萦姝不关心萧慕晟的婚事,但听了父亲和太子的议论,了解了萧慕晟的所为,父亲虽然对萧慕晟的惊艳表现颇有微词,她却知道他学会了仁慈,开始尊重别人、顺应民心了,他若真的为皇,定然会是位明主。 只是父亲的态度让她很是不安,父亲似乎不再把萧慕晟当做同盟,开始有了敌意。 她想着去劝说一下父亲,也许真的如同朱景行所言,萧慕晟其实比太子更适合做皇帝,但是最近父亲却很忙,呆在书房中的时间很少,她没找到机会。 翌日,皇帝召谢远臻入宫时,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你看,老大和老六,谁更胜一筹?” 谢远臻心头咯噔一声,他作为太子的支持者,已然感受到了萧慕晟带来的压力,如今皇上这么一问,虽然未必有什么念头,但确实是有了些倾向。 他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地道:“陛下,靖王殿下前后对比太过强烈,试问若不是心中有所算计,为何会在前边装得如此的弱小无能?” 他心中悔恨不已,没有一开始就听女儿的话。 皇帝听了,半天没有言语,伸出手指将书案上放着的册子轻轻一点:“依你的意思,老六的职位怎么调整?” 谢远臻想了想,行礼道:“闲时文职,用时武职。” 皇帝沧桑的眼中透露出凝重之色,叹了一口气道:“老六和老大换个个儿倒好了!” 那天老六来找他谈要悔婚的时候,那股子镇静沉稳和毫不让步的锐气,连他都有些压不住,无论如何威逼利诱都叫这老六就不了范,这个儿子虽然出乎意料,但的确鹤立鸡群,叫他真是爱恨交加。 若是其他的儿子争气一些,对于如此出彩的老六,他定会大力压制下去,即使不杀也会贬或者囚禁, 但老大虽然立了太子,却只顾厚道不够坚勇。老四倒是机智聪慧,手段多端,却又心术不正,叫他承了大统,为了私利,他怕是连国家都会送人,其余的就不说了,一味只知道享乐。 这天下,还是得有人守着护着才行。 皇帝叹了口气,天下之事,就算是他,也未能全称心如意-- 萧慕晟初立大功之时,皇帝大喜加封,谢远臻赶紧建议晋封其余诸皇子,皇帝思虑一下,接受了。 但这次却没有采纳他的主意,调萧慕晟任文职,这让谢远臻有些焦急了,他没和太子商议,便指使下边的人上疏弹劾萧慕晟滥使军权、滥杀守将,并不适合再留任龙牙卫,希望皇帝能惩罚他,降职使用。 谢萦姝在书房中看到折子的时候惊呆了,质问父亲:“您为什么要对付萧慕晟?他虽然杀掉二将,却也是形势所逼呀!” 谢远臻看了看她,一反往常的和蔼,沉着脸道:“暖儿,你自己心头也清楚,靖王对太子的威胁太大了。” 谢萦姝怎会不明白,她迟疑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道:“爹,您不觉得,靖王其实比太子更加适合--” “暖儿!”谢远臻呵斥了一声:“不得胡说,太子是社稷之根,怎能乱动的?你当初不也说过靖王他心存不良,觊觎皇位,叫为父提防,如今为父照做了,你倒要替他说话?” “爹,我并不是要替谁说话,您是首辅,您做事应该从百姓的角度出发,去选择更适合的君主才是--”她试探着父亲的态度,看他究竟对萧慕晟有多大的敌意: “一开始,我的确认为萧慕晟他包藏祸心,希望太子能变得勇敢变得坚毅,可是事情发展到现在,您也看到了,太子殿下的确仁厚,却没有担当,做点军需后勤都要劝他,并且很多事情都是您在后边做好的,这样--” “好了,暖儿,你别说了,朝堂上的事情不是你这样的小姑娘能明白的,为父明白你的心思,若是靖王从此远离了朝堂,你嫁给他也并无不可--”谢远臻明显不想再听下去:“为父自有为父的道理。” 谢萦姝只好悻悻地退了出来。 她没精打采地回了院子,黎锦云正在一脸担忧地等着她,自从皇后赐婚以来,她便一步都不离开小姑子,就怕她想不开做什么傻事。 见她回来,立刻站起来道:“暖儿,刚才四妹遣人送来了帖子,说是初雪落了,想要请你去城外梅园看雪呢!” 谢萦姝转头去看外边的碎玉乱琼,突然想起两年前重生的往事,心口一滞,不过短短两年,怎么什么事情都颠了个个儿,和前世一点儿也不一样了。 “四妹在帖子上说了,非是她一人等着你,赵家小姐也等着你,想要和你好好谈谈--”黎锦云拉起她,叫来青藤替她梳妆换衣服:“人家赵小姐送了三次帖子你都不去,叫人家面子上怎么过得去,婚是皇后赐的,又不是人家赵小姐的错,要怪也怪萧慕晟那坏蛋不拒绝--” “嫂子,你真啰嗦--”谢萦姝勉强笑道:“现在叫人家坏蛋,头些时日,人家送大哥的消息来的时候,你却对人家那般客气。” 黎锦云忍不住一愣,微微红了脸:“你大哥平安,你不开心么?” 萧慕晟回来的时候,带来了谢南枫平安的消息,她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虽然也在等待,但她依然相信谢南枫会处理好一切,这种信任,无关情爱,只是对他担当的信任。 “罢了,走吧!”谢萦姝任由青藤给她披上狐裘披风,和黎锦云一道出了门:“你说错了,我从来没有怪过谁。” 她能怪谁?每一个人都是身不由己-- 第178章 爷退了婚了-- 盛京城今年的冬天仿似来的比往年要早,风雪渐渐地大了,马车上,谢萦姝挑起帘子看了看外边,道:“没想到雪下得这么大,给二弟送去的棉衣棉袍不知道送到了没有。” “二弟这段时日一直在南边,也不知道长高了没有--”黎锦云道:“夫人这些日子好了许多,能下地走路了,要给他去个信才好。” “前几天爹突然问我,二弟是否好好地在田庄攻读,说是等他回来过了年明年就不叫他出门了,好考功名--”谢萦姝有些担忧:“前些时日,他在信上道自己不想去考科举,想像大哥一样带兵打仗,也不知道爹会不会同意。” “他想要从军也无不可,谢家本来就是军功起家的,你劝劝公爹他一定会听的--”黎锦云笑道。 “可我觉得爹不像以前那么好说话了--”谢萦姝蹙起了眉头:“我不知道他究竟心中在谋划什么?” 梅园很大,其间有数十种梅花,好些都在怒放,满园子的幽香,衬着净白晶莹的雪花,仿若人间仙境。 因为雪有些大,姑娘们都聚在园中的阁楼中,烧着银霜炭,喝着热茶,有的围着熏炉在闲谈,有的聚集在桌边在写字作画。 谢萦姝刚到就被赵寻芳拉了出去,两人冒着寒气走到了偏僻的角落,那里好几树的红梅正在怒放。 赵寻芳无心赏梅花,直截了当地便道:“谢姐姐,请你原谅我,我和靖王一样,都是身不由己。” 她在宫宴的时候看的清清楚楚,靖王的眼神未曾在她身上停留过半分,他一直在看远处的谢萦姝。 谢萦姝赶紧道:“寻芳,你也罢他也罢,我都不会怪,皇命难违,我都知道的。” 赵寻芳声音中还是有些苦涩:“其实我—我内心何尝不想--,只是我知道,他并不是心甘情愿娶我,即使成了亲,也未必幸福。” 他看谢萦姝的眼神中满满的痛惜和爱意,而自己哪怕被这样看一眼都是奢望,她早就看清了。 “我请爹去向皇上求退婚的旨意,爹非常生气,说靖王一直不来纳言纳名已经够丢脸的,他不能再去自取其辱--”赵寻芳苦涩地道:“你看,殿下他是真的不想娶我。” 谢萦姝有些讶异,却不好多说什么,伸手拍了拍赵寻芳的肩膀道:“你不要再多想了,这是老天爷安排的姻缘--” 赵寻芳摇摇头,林若真却蹦跳着寻了来,笑着喊道:“赵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突然看见了谢萦姝,她脸色不自在了一瞬,还是招呼道:“谢姐姐,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谢萦姝勉强笑笑:“在说这红梅开的漂亮。” 林若真回头去看,赞叹道:“真的好漂亮,红得如同火焰—咦?哪是?” 她细细地看了一下,然后满心欢喜地叫了起来:“靖王殿下--” 三人一起去看,只见萧慕晟披着大红的狐裘,在雪中沿着梅林中的小道缓缓走来,雪花飘到了他如墨的发丝上,飘在他如画的眉眼之间,愈发显出天人之姿,引得林若真叹了一句:“殿下真是比这雪中梅还要好看!” 谢萦姝见了便转身要离开,他再有万般美好,也与她无关了。 萧慕晟见了,提气一个飞跃,飘逸地落在了她的跟前,伸手便拉住她:“不许走!” 他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不许再躲开我!” 林若真见萧慕晟瞧也不瞧她一眼,生气了,翘着嘴巴喊道:“殿下,我--” 萧慕晟转头看了她一眼道:“两位,我有话要和萦姝讲--” 说完,不待人家回答,转身拉着谢萦姝,半是强迫地带着她走进了梅林的深处。 林若真脸上的欢欣变成了尴尬,化为了眼眶中晶莹的泪珠儿,她拉赵寻芳:“姐姐你看,他眼中只有谢萦姝,看都不多看我们一眼--” 赵寻芳拉着她的手,叹口气道:“我早就和你说过了,不要再沉迷了,不然痛苦的只有自己。” 林若真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是真的真的很喜欢靖王殿下啊-- 萧慕晟拉着谢萦姝走过梅林,紧紧地扣住她的手,无论她怎样地反对、挣扎,他不说话,也不放手,只是带着她走过梅林,他的乌云驹等在红梅底下。 谢萦姝看见了马儿,惊慌起来:“你要带我去--” 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身子突然凌空而起,被他抱上了马背,还来不及挣扎,他翻身上了马,坐到了她的身后,提起缰绳:“驾!” 乌黑的马儿如同离弦之箭般飞奔了起来— 谢萦姝吓得白了脸:“你究竟要做什么,我害怕--” 不知道从何时起,在他的面前,她不想再掩饰自己的软弱。 萧慕晟从后边贴了上了,温柔地把她抱进了胸口:“靠着我,不用怕!” 他的话语那么温柔,他的胸膛那么温暖,谢萦姝忍不住沉迷了— 罢了!就靠着这么一刻吧!就这么一刻,也足够她刻骨铭心。 萧慕晟低头在她的青丝边轻轻一亲,着迷地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味,这抹清香,以往是他的梦魇,现在却是能抚慰他心的良药。 他的心,现在安宁而幸福, 他笑了:“我想你!” 几天没见,他想她,想得快要入了魔,看谁都是她!见什么都要想到她。 谢萦姝心头甜蜜而苦涩,她吸了吸鼻子:“回头吧!别让寻芳和若真多想--” 再沉迷,她也要认清现实。 萧慕晟却在她耳边轻轻一句:“爷退了婚了--” “什么?”谢萦姝惊得回头去看他,正要说话,萧慕晟突然低下了头,发丝滑落下来,和她的纠缠在了一起— 炙热的情感终究战胜了现实。 马儿失去了驾驭,渐渐地停下了脚步, 马背上,一道红色身影低下了头,把白色身影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这一生一世,他再也不许她离开— 马儿走出梅林的时候,马上的人儿头上都是晶莹的雪花和清香的花瓣,脸色带着沉醉的笑意。 “流氓!”谢萦姝红了脸,低声骂道:“专是趁人不备--” “呵呵--”萧慕晟心情非常好,低头靠在了她的肩头:“爷有多流氓,你是知道的--” “再胡说我就回去了--”她脸色更加醇红,他赶紧哄道:“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话音未落,他一催马儿,马儿又飞快地奔跑了起来,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 第179章 两世为人,他们终于心意相通! 马儿跑出了园子,跑进了城,停在了一栋精巧的建筑旁边。 谢萦姝惊讶地看着门匾:“绫致绣坊?这--这怎么可能?” 萧慕晟得意地笑了笑,下了马,抱了她下来,拉着她的手推开了门。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里面的一切,门楼、院子、绣架,还有后边的两层小楼,竟然和失火烧毁了的绣坊一模一样,她回头去看萧慕晟。 他宠溺地一笑:“爷烧了你的店铺,这个绣坊,算是给你赔礼了!” 他走过来,拉着谢萦姝走上了后边的二楼,走到阳台上,指着底下的池子道:“我记得你爱睡莲,里面种满了睡莲,明年夏天就会开出洁白的花。” 谢萦姝笑笑,道:“我原以为,上一辈子你那么恨我,不会记得任何关于我的事。” “恨,也是一种刻骨铭心--”他笑了一下:“你喜欢的我记得、讨厌的我也记得,倒是想忘,却是忘不了,暖儿—” 他转头看她,认真地道:“上一世,终是我负了你!所以,这一世我要好好地爱你--” 她虽然飞扬跋扈,终究只是个被惯坏了的小姑娘,是他利用了她,狠狠地伤害了她,她才会变得那么狠毒! 他记得,他奄奄一息离开人世之时,突然想起了她,想起了他初见她时,她笑意盈盈地递给他的那只睡莲。 他那时掠过一抹感叹,若是她如同睡莲般纯洁该多好,老天终是听见了他的心声,她的今生,变得纯洁又美好! 这一世,他看清了自己的过去错得有多离谱-- 泪水一下子在谢萦姝的眼中聚集,万般委屈和心酸上了心头,一时间说不清心头感觉,最终她含泪笑笑:“没关系,这一辈子你好好补偿我!” 萧慕晟伸出了手,她靠进了他的怀中,他把她紧紧地贴在了心的位置。 楼外,漫天风雪扑面而来,楼中,两道身影静静相拥看雪。 两世为人,他们终于心意相通! 夜深了,谢萦姝坐在书桌前看着谢北昭的来信,说是船坞的一切都准备就绪,官府的批文也在办理之中,只待批文一通过,便可扬帆出海! 谢萦姝非常满意,二弟如今不仅可以独当一面,做事也麻利敏捷,假以时日,定然也是栋梁之才。 她觉得有些疲倦,便梳洗后去睡觉,头几日她心情不好,不想见人,打发了青藤去旁边的房间睡觉。 刚要睡下,秦岚在窗前轻轻扣响:“唤我何事?” 谢萦姝赶紧过去,吩咐他加紧训练好手下的人,最后带着些不好意思地道:“往后,别拦他了--” 秦岚露出了一抹了然的表情,点点头,隐没在了夜色中。 她正要关上窗户,却听得呼呼两声轻响,那抹熟悉的身影又靠在了窗边,伸头过来在她脸上偷袭了一下。 谢萦姝吓了一跳,伸掌打他:“这么大的风雪,你跑来做什么?” 萧慕晟却一跃而进,笑了笑:“爷想做流--氓!” 多年夫妻,谢萦姝怎会不知道他的意图,她心头一动,脸上一红,赶紧伸手往外推他:“不成!你得明媒正娶。” 他顺势握住她的手,贴在心口,无奈地道:“我非常非常想要娶你,奈何你爹不会答应。” 不提则已,一提便勾起了谢萦姝的心事,她情绪低落下来:“这两天我细细想过了,一定是因为我的缘故,你退了婚,惹了皇帝生气,所以才迟迟没有你升职的消息--” 照他的功劳,不该还是小小中郎将。 “区区职位,何足挂齿!”萧慕晟低头抵住了她的额头,温柔一笑:“你最重要!” “不,是我的错,是我太任性,你说得对,我只顾自己不顾你的境地--”她扯住了他衣襟,焦急地道:“若是害了你不能升职,你知道的,皇上现在已经开始生病了,后年春天就会过世,到时候你若不手握军权,怎能和四皇子相抗衡,还有我爹,为了太子,定会对付你的!” 她冷静下来,细细地想这段时日没有传来他晋升的消息,心头便开始慌了-- 见了她的焦急,他心头倒是感动起来:“你终于下决心要站在我这边了吗?” “我不想让你有危险--”谢萦姝抬眼看着他道:“你不让我有危险,我自然也要保护你,你去向皇上求情收回退婚的请求吧!我答应做你的侧妃!” 说着她眼中起了泪花,他能为她舍弃一切,她委曲求全又有何不可,感情本该是相互成全才是。 他却伸手捏住她下巴,抬起她的头,看向她笑了:“你别胡思乱想了,相信你的夫君能应付好一切,护好自己也护好你,只是--” 他顿了顿,问道:“若有一天我和你爹站在了对立面,你帮谁?” 谢萦姝想了想,笃定地道:“天下!” 萧慕晟微微一怔,心头震动,她是个小女子,却又是那么大义凛然,他带着敬佩道:“好吧!你既心怀天下,爷就陪着你一起护好这天下--” 他终于明白这辈子为何会不由自己地爱上她了,因为她的心,宽广辽阔-- 谢萦姝还要劝说他去想皇上求情,萧慕晟却堵住了她的唇,玩味地低头看她:“别再多言了--” 他一把抱起了她,感慨地道:“老天爷真是待我不薄,能让我再重温洞房花烛夜,上一世爷心头可是不情不愿的,这一次,爷好好补--偿你--” “你这个胡说八道的混蛋!”谢萦姝拧了拧他的脸颊,把如同火烧般的脸埋在了他的颈窝,任由他抱着朝内室而去。 不管外边的风雪如何地寒冷肆虐,室内温暖如同春天,传来了俩人的嗫嚅私语: “啧!你大方一些,将你前世的那些手段全使出来嘛--” “混蛋,你住口--” “好好,爷住口,爷动手--” “你上一辈子的正经哪儿去了--” “你上一辈子的不正经又哪儿去了--” “小姐,小姐您醒了吗?”青藤清脆的声音在冬天早晨的冷空气中更显得清冽,激得睡梦中的谢萦姝一下子醒了过来。 她看着对面熟悉却陌生的脸庞怔忪了那么一刻,然后腾一下红了脸颊,伸手推他,小声而焦急地道:“快醒醒!” 简直晕了头了,懵头懵脑地就让他留下来了。 她赶紧朝外边道:“你别进来了,我自己收拾好出来。” 萧慕晟把眼睛一睁,慵懒地嗯了一声,伸出长臂又把她搂进怀中:“管他的,就说你身子不舒服。” 他好想就这样赖她一整天。 第180章 前世他们都在做戏,她演贤惠,他演深情 “不成!”谢萦姝好气又好笑:“快起来回去,今日我有事要出门--” 她一边掀开被子穿鞋子,一边伸出手指胡乱地拢着头发:“昨日我还吩咐了青藤叫她早些唤我,竟然睡到了现在,她们要起疑心的。” 萧慕晟伸手捉住她一缕青丝,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沉迷地叹口气,抬头笑道:“要赶爷走,有条件的--” 他歪头,指了指脸颊。 虽然前世是夫妻,但他觉得,她对自己,或者自己对她,都是全新的, 前世他们都在对彼此做戏,她演贤惠,他演深情,却总是无情的。 现在这种自然的亲昵,才该是恩爱夫妻的模样。 谢萦姝娇嗔了一声,低下头如了他的愿,方红着脸道:“快走吧!我倒是不怕被丫鬟瞧见,我怕被爹知道,他会杀了你的。” 他笑了一声,叹了口气:“牡丹花下死--” 她伸掌捂住了他的嘴,翘起嘴巴:“不许你说死啊死的!” 萧慕晟顺势在她掌心一触,笑道:“你不喜欢,我就不说,我要和你白头偕老,一起活到一百岁。” 她笑笑,起身穿好了衣服,转头见他已经穿好了衣服,便自然而然地如同上一世般伸出手指为他系好了衣襟上的扣子,围好了腰带,又指了指被子: “你记得带走--” 她娇羞的模样让萧慕晟爱恋不已,他又低头偷了一香,方满意地离去,翻窗户的时候转头叮嘱:“晚上你别睡早了,等着我!” 风雪迷蒙中,马车在荒凉的山路上行走,车内,黎锦云把谢萦姝的狐裘拢了拢:“这么冷的天气,在家祭奠一下也就罢了,为什么非要出来?” 谢萦姝摇头,伤感地道:“她死的时候托我在每年忌日时为她烧一些钱纸,不让她做孤魂野鬼。” “哎!可怜--”黎锦云叹了一口气:“颜家获罪抄家后,家人离散,也顾不上孤零零地死在庵中的女儿,四皇子怕更是早把她忘到了九霄云外,还好有你,为她料理了后事,立了牌位。” “尽点儿心吧!”谢萦姝叹了口气,她和前世的自己都是一样的,固执于感情,却没有遇到良人,好在自己能重活一世,终获真心,而她却在死在这孤零零的山间,魂魄无依。 颜子茵的坟墓就在水月庵后边的树林中,大雪纷飞,已经将小小的坟茔掩盖成了一片白色。 谢萦姝亲手扫去了积雪,点燃香烛,青藤焚化了金银元宝,庵中的女尼听说相府大小姐来祭祀,赶紧送来了满付纸马钱粮,一同祭了烧了。 谢萦姝看着墓前荒凉的落叶,对着幽深的林子叹了口气道:“你好好地在这里罢,明年再来看你。” 她命青藤给水月庵的师父送去五十两银子,请她遇到时节为颜子茵作法超度, 正要离开,一个小尼姑匆匆而来,合十道:“请问施主可是谢府大小姐。” 谢萦姝点头,客气地问道:“小师父有何事?” 小尼姑拿出了一包鼓鼓囊囊的东西,双手奉上:“小尼受颜氏女之托,将这包东西交给第一个来给她扫墓之人,她当日道,若是不出意外,这人应当是谢小姐。” 谢萦姝心头一动,命青藤接过,道:“颜姑娘可曾还有别的话?” 小尼姑摇摇头:“她只叹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谢萦姝心中一涩,勉强点头笑道:“多谢师父。”叫青藤封了十两银子的赏银,小尼姑笑吟吟地去了。 谢萦姝回头看了看雪雾蒙蒙中的坟茔,更觉悲凉,不忍久留,拉着黎锦云离开。 谢萦姝把黎锦云带到了萧慕晟送的绣坊,黎锦云也是一脸的目瞪口呆,就连那胖胖的周掌柜,也同往常一样站在了柜台后,笑嘻嘻地行礼:“夫人,小姐。” 黎锦云半天才回过神来,欣喜地把谢萦姝的肩头一拍:“瞧瞧你遇到了个怎样把你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谢萦姝不再反驳,甜甜地笑了。 夜幕之下,谢萦姝在书桌前翻看着颜子茵留下的那包东西,打开一看,是些手抄下来的契约单子、书信什么的,细细一看,她吓得差点惊叫了以来。 这一桩桩,记录的都是四皇子他如何勾结地方官员私采盐矿、私挖铜矿铁矿和结党营私的书信往来。 她颤抖着手把纸包关上,这么一小包东西,她只要往父亲手中一送,四皇子立即便会被皇帝丢进天牢,那些党羽也会被收拾得一个不留。 正思虑,窗口一响,她心头一惊又是一喜,抬头看去,果然是萧慕晟,赶紧站起来奔过去:“六郎,你来看--” 萧慕晟却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取下了雪帽,解开了滚着狐狸毛边的雪氅放在了一边,扫落了一身寒意,方伸手把她搂进怀中,笑吟吟地问:“想我没有?” 谢萦姝伸手摸摸他的脸,心痛地嗔怪:“这么冷的天,又摸黑过来做什么?看你的脸多冷。” “一个人睡更冷嘛!”他用脸在她手上蹭蹭,撒娇般地道:“我怕你冷,特意来给你暖被窝啊,我超暖和的--” “几十岁的人啦,没正经--”她笑着推了一下他的胸膛:“要让被人看见堂堂的靖王殿下这幅无赖的模样,可要笑掉大牙的。” 这段时日,大家都在说,靖王殿下越发地严肃冷厉了,一点儿也没有了往日的温和。 谢萦姝知道,他要治好手下军队,成天嬉皮笑脸地可不成。 “我只对你一个人耍无赖--”他越发地甜腻起来:“就赖你一个!” 谢萦姝待他甜腻够了,方想起正事,拉着他过来,把桌上的东西拿给他看。 萧慕晟看着颜子茵留下的东西,失去了嬉笑的态度,坐到了书桌后满脸沉凝地看了起来。 谢萦姝不打扰他,自去泡茶,又出去外边叫青藤去拿热的点心来。 青藤感到这两天小姐奇怪极了,前几日心情不好,天天把自己闷书房里,这两天明显心情好了,还是一个人闷在书房中,不许她进去,也不让她伺候着歇息了。 她疑惑不解地去问了少夫人,少夫人也奇怪,想了想竟然还脸红起来,吩咐她:“你只管听小姐的就是了。” 第181章 生死都有我陪着你,你怕什么? 谢萦姝端着热腾腾的蟹黄包和白玉糕进来,给他泡了最喜欢的碧螺春,坐到了一旁看起书来。 萧慕晟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茶点先是笑了笑:“知我心者,暖儿也!” 谢萦姝给他夹了小包子,他指着桌上的东西问道:“你准备怎样处置这些东西?” 她沉吟了一下:“我思虑着要不要交给我爹,让他去对付四皇子--” 这样,萧慕晟身上的压力便少了许多。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揉了揉眉心,松了松疲惫的眼睛,摇头道:“现在不妥。” “为何?”她诧异地问:“四皇子这样的坏蛋,要早点倒台才是。” “这两天有军报来,濮獠大军在边境集结,怕是要开战--”他皱起了眉头:“这两年,西南边境的守军日益倦怠,守将也不力,怕是濮獠起了别的心思。” “我大哥在那边,他可有危险?”谢萦姝焦急起来。 “放心吧,若是真开战,对你大哥是有利的,我也正是从这个角度出发,考虑着要怎样去应付--”他安抚地道:“濮獠野心重重,此时给点教训,顺便削弱军力,你大哥要扶持狄柔就轻松了许多--” 或者,趁机来个前后夹击,未尝不可。 “那么你的意思是,现在朝堂不能乱,战事方能平稳?” 萧慕晟点头:“老四的人兵部还有许多,此时不能乱。”他这次,还要把兵部的人都大换个血才好。 他沉吟了一下又道:“你爹的心思,现在我也猜不着,但是我认为你把东西交给他,他也未必肯出手,毕竟他现在第一个要对付的,是我--” 谢远臻不是傻子,自然会明白六皇子比四皇子更难对付。 谢萦姝怔了一怔,低落地点头:“所以,我也还在迟疑。” 他伸手揉揉她的头顶道:“你记住,若是我有什么差池,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要善于运用身边的力量,不要一个人莽撞行事--” 他最担心的,便是她为了义气会不顾一切。 她点点头,又担忧起来:“你会出什么事吗?我害怕!” “不要怕,既然老天爷让我们死一起死,那么生我们也一起生,生死都有我陪着你,你怕什么?”萧慕晟笑得非常地暖心,牵起了她的手。 她心尖尖一颤,眼圈儿一红,坐进了他的怀中搂住他的脖子,头靠在他的腮边,吸溜了一声:“我说过了,不准你说死字!” 他还要好好地和她过一辈子。 萧慕晟挨挨她的脸颊,笑道:“我自然不会死,我知道我的暖儿非常聪明也非常厉害,一定不会让我死的--” 她带着他走出了心中的阴霾,带着他学会了仁慈,带着他感受到了真心。 他将她手轻轻一触,抱着她站了起来道:“好吧!不说死了,我们聊点别的,快乐的事情,今天你不准再犟了,听爷安排--” “你--”她习惯性地要笑骂,却又搂紧了他:“都听你的--” 谢萦姝让萧慕晟带走了那些证据,她相信他,他自有他的道理。 俩人约好夜里再见,她正含着笑在厨房中亲手做着小点心,他的爱好,她一样样的都回忆了起来-- 黎锦云却匆匆从外边进来:“暖儿,我回来的时候见街上乱哄哄的,人们都乱着去北城门看大军出城,说是皇上突然命令靖王征战南疆--” 谢萦姝带着满头满脸的面粉愣住了,早上他还说得好好的晚上要再来尝她做的点心,怎么突然就出发了? 她将手中的东西一扔,不管不顾地就要往外跑,李青书却进来,捧着封信道:“小姐,誉王府派人送了信函来,是给您的--” 九皇子? 谢萦姝一把接过信,拆开一看,果然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迹:“事出紧急无法与你告别,此去虽然艰险,相信你的夫君,一切自有安排,勿念!” 她的心跳得不能自已,担忧和焦急交杂在了一起,抬头问李青书:“来人可有别的话?” 李青书摇摇头,谢萦姝捧着信,上边寥寥数句实在无法让她安心,若不是事出紧急,为何会让他突然出发。 她担忧着战事,一边又怕事态生变,是有人要害他。 黎锦云在旁安抚道:“你别急,前几天四妹说靖王和我爹深谈了好几次,你要相信他,他不会打没准备的仗的。” 爹也说过,能在短短两月时间击破第戎的萧慕晟,绝非等闲之辈,暖儿这是关心则乱。 听了大嫂的话,谢萦姝这才安心了些,又想起大哥的事情,便道:“他也说了,此次战事也是为了替大哥减轻些压力--” 一提起谢南枫,黎锦云微微垂下了眼帘,点头:“我自然相信,他们都会好好地回来的。” 大军出发后,谢萦姝这两天老是厚着脸皮跟着黎锦云往娘家跑,不为别的,就为天天等着黎言下朝。 守礼古板的黎大人第一次见她,很是客气。 第二次见她,脸色还算平静。 第三次见她,开始不满了:“哎呀,谢小姐啊,你尽打听靖王的事情,于礼法不合呀!” 靖王和谢小姐之间的纠纠葛葛他也耳闻过,还曾叹了口气道:“世风日下,婚姻大事竟然如此儿戏!” 他原本对谢萦姝也没有什么好印象,但是她陪着大女儿来过几次后,彬彬有礼、斯文谦和,他的印象大为改观,又加上小女儿经常一口一个谢姐姐地夸奖,他倒慢慢喜欢这个谦虚又坦诚的女子起来-- 谢萦姝哪里是会被他吓退的人,直接大方地道:“伯父,靖王出征一事不仅是关系到他的安危,也关系到我父亲、关系到我家,甚至关系到朝堂和国家,我绝非只为自己的婚嫁。” 黎言惊异了一瞬,问道:“靖王一战惊天下,小小南疆于他而言是不足为虑的,你在担忧什么?” “我担忧有人要拖他的后腿?我--”她顿了一下:“我甚至担心我爹会趁机做些不好的事情。” “啊--”黎言掐着自己的胡子,露出了一抹钦佩的神色:“你料得不错,靖王那日被皇上急召入宫,因濮獠大军来势汹汹,要他即刻起兵,他以兵部需要稳定为由,请皇上撤换了兵部尚书和几个侍郎,这是一种交换或者说是一种要挟,所以,大军刚出门,你爹就以此为借口,上疏参靖王居功自傲,要挟圣上--” 谢萦姝心头一沉,果然,爹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萧慕晟的。 第182章 他的暖儿,把她最坚硬的盾给了他 黎言接着道:“参一本倒是也无所谓,反正有皇帝撑腰,这个关头也没人敢拿靖王怎么样,关键的是你爹提出兵部此刻大换人,不甚稳当,请求让太子殿下管理军需粮草,这就有些古怪了,你也知道,太子一向看你爹眼色行事的。” 谢萦姝呼一声站起来,不可置信地问:“伯父的意思是,我爹会断了萧慕晟的粮草?” 黎言直截了当地点头:“我曾为此在朝堂上和你爹力争,可惜,皇上还是答应了,并且依了你爹的意思,撤回了随着殿下出征的龙牙卫兵,殿下被抽去了亲兵,在阵前自然多了一分危险。” 谢萦姝如同火燎心头般焦急,匆匆告别回府,冲进了谢远臻的书房,一进门就质问:“爹,你为何要断萧慕晟的粮草?” “你如何知道?”谢远臻抬头问她,脸色沉凝:“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爹,若是他战败,西南要丢多少土地,要死多少人?”她痛心疾首地劝说:“您不能为了一己私利,置将士们的生死不顾--” “住嘴!”谢远臻愠怒地道:“都怪我平日里太过娇惯你,你才如此地口无遮拦!” 她眼中含上泪水,哀求地道:“爹,求你了,在这个紧要关头不要为难他,他死没关系,这么多的将士和边疆百姓若是无辜遇难,都是我们谢家的错呀!” 萧慕晟死,她定不独活。 但是误了天下人性命,却是谢府赔不起的罪名。 “暖儿你别说了,为父心头有数--”谢远臻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此时是皇上答应了的,无法再更改。” “皇上只是答应了让太子管粮草--”谢萦姝摇头道,突然眼睛一亮,转身就要往外走。 她要去求太子,请他帮萧慕晟的忙。 谢远臻却手一挥,门外的侍卫立即出现拦住了她,他沉声道:“送小姐回房,别让她再出来。” 他心头也确定,女儿是非靖王不嫁了! 此刻,他却不能让萧慕晟成为自己的女婿,他的女婿,必须是九五至尊。 谢萦姝惊诧地回头望着父亲,仿似看着个陌生人,她一向慈爱的父亲,为何会变得如此地一意孤行、不择手段。 她还想力争,可是谢远臻却吩咐把她送回房,这么一来,她基本是被软禁了起来。 谢萦姝被囚禁了,谢远臻还让李青书去了田庄,不准回府,另派人管家,断了她的耳目。 连黎锦云和谢萦华也被谢远臻下令搬去了谢南枫原来住的听涛轩,不准再踏进谢萦姝的院子半步。 谢萦姝非常庆幸,之前告诉过爹,秦岚跟随大哥去了,当时是为了让他不为大哥担心,却阴差阳错地做对了。 趁着夜深,她唤来秦岚。 秦岚眼中厉色浓重:“小姐,我救你出去?” “不!”谢萦姝一口拒绝,吩咐道:“带上你所有的人,去南疆赶上靖王的大军,做他的亲兵,替我保护好他。” 秦岚微微一愣:“那你?” “我无妨,爹只是要断了我和他的来往,不会伤害我的--”谢萦姝又叮嘱:“不要对他讲我的事情,只说我一切都好。” 秦岚又问:“要带书信吗?” 她摇头:“你们去了,他自然明白。” 秦岚领命,一拱手后消失在夜色之中。 谢萦姝心头的忐忑方平定了些。 黎言答应过谢萦姝会尽力为靖王保障好后勤军需,但她心头仍然不放心,黎言没有实权,怕是顶不住。 她想方设法想要混出门去,可是院子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连青藤也被父亲调走了,进来伺候她的都是新选的丫鬟和婆子,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谢萦姝心头隐约的不安被证实了,父亲之所以忌惮能力卓越的萧慕晟,其实不仅仅为了太子能顺利登基,更多的考虑,怕是因为太子软弱,好拿捏。 她心头非常不是滋味,其实她明白父亲喜爱权力,但是没料到他如此地沉迷。前世他曾经也想掌控萧慕晟,但却无法做到,被萧慕晟反过来击败。 这一世,他支持的是比萧慕晟软弱的太子,对权力的把控欲望应该更加地强烈。 谢萦姝无奈又痛心,事情的发展与前一世全不相同了,而这一切,又该怪谁? 好在黎锦云机警,没多久便收伏了其中一个叫做小雀儿的丫鬟,这天小雀儿端点心来的时候,放下盘子后,看着谢萦姝用手指了指,她即刻明白,待人去后,从盘子下边抽出了黎锦云的信。 黎锦云说黎言带领淮北文人正在尽力催促太子办理军需事宜,并且联合朝中支持萧慕晟的大臣在多方筹措粮草。 她的焦虑去了不少,第二天小雀儿又送茶水来的时候,她把一个荷包装进了空点心盒子中,轻声说了句:“带给少夫人。” 里面装的都是她这段时日积存下来的银票,她要为萧慕晟出一份力。 第二天她更是得到了黎锦云带来的好消息:“靖王将朱景行留在了京城!” 就这么一句,胜过千言万语更能安她的心,既然他留了朱景行下来,必定是安排好了一切,她如同吃了一粒定心丸,不再浮躁,安安静静地等待着他胜利回来的消息。 萧慕晟还没有回来,太子却来了,见了她,怔了半天道:“萦姝,对不起!” 谢萦姝抬头看他:“殿下,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出生入死的将士和边疆的百姓。” 太子的脸色红了,艰涩又愧疚:“我能有什么办法,主意都是你爹在拿--” “殿下,你愿意当个傀儡吗?”谢萦姝问他:“没有灵魂,任由人指挥那种。” 太子看着她的眼睛,羞愧了。 谢萦姝又道:“你去找找黎大人吧!他正在想法子帮助慕晟,他或许更能教导你该怎样当好太子。” 她才发现,皇上把太子交给父亲教导,真的不是一个好主意。 太子愣了许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离开的时候他回头又问:“你终究还是要嫁给六弟,是吗?” 谢萦姝缓缓又坚定地点了点头。 萧慕晟看见风尘仆仆而来的秦岚和暗卫时,心头震动不已,他的暖儿,把她最坚硬的盾给了他。 他正发愁龙牙卫无法带出来,亲兵人数不足,如今有了秦岚和训练有素的暗卫,再没有了后顾之忧。 南疆地域与北边不一样,山多林广,地形险峻,濮獠人也比第戎人更加地狡猾,并因熟悉地形,善于偷袭,大越守军吃过不少亏。 萧慕晟仔细研究了地形和双方的情形,决定从濮獠人最不擅长的阵地战下手。 第183章 谢小姐手下的人是真厉害! 濮獠刚夺下了大越边境两处重镇,听说大越援军来了,立刻设伏想要袭击,大军却在茂林之外的开阔地带停住了,扎营修整起来。 濮獠人等了许久都没见大越军队前进,忍不住了,趁着夜色来偷营,谁知大越军队早有准备,待濮獠人钻进营房中以后,突然从四围涌出骑兵,一番冲击,不善于马背作战的濮獠人死伤大半。 这下濮獠人不敢轻敌了,退守城中,不再出头。 萧慕晟也不着急,大军重重地把其中一个城围了起来,断水断粮,里头的人几番想要冲出来,都被打了回去。 另外一个城的人急了,里头可还有他们的郡王,不断派人出来援救,都被打退了回去,但是退回去的人道大越军队东南角因为有着一处山崖,守军要薄弱一些,可以集中力量攻那处。 于是濮獠又集结大军卷土重来,并且指着东南角攻击,果然没多久就攻破了防线,接应了里头的人。 可转头过来一看,事态不对了,明明没有几个人的东南角却满满都是大越的骑兵,领头的人黑马银甲,配着银剑,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看猎物的神色,对着他们提起了嘴角,笑得让人心悸: “多谢将军送还大越城池!” 濮獠人这才发现自己上了当,自个儿投了落网不说,好不容易占了的城镇因为疏忽没有留多少守军,估计又落回大越人的手中了,气得领军的将领怒骂大喝:“大越狗贼,惯会阴谋诡计!” 对面的人气定神闲地抬眼一笑,眼中却杀气森然:“多说无益,受死!” 他银剑出鞘,寒光闪过,直指濮獠大军,沉声一喝:“杀!” 战鼓声起,战旗烈烈,大越骑兵如同海浪般将不善骑射的濮獠军队席卷入了地狱— 大越以最少的代价收回了被占的城池,濮獠丢盔弃甲,退回境内,但萧慕晟并没有乘胜追击,他深知在地形险要之处作战,大越骑兵并没有什么优势。 他带领大越军队采取节节推进的法子,如同蚕食般一点一点地推进战线,绝不冒进,也不分散兵力,只要濮獠敢出战便利用骑兵优势,陪同着步兵作战,打得濮獠抬不起头。 濮獠将领见自己的阵地今天丢这么一点儿、明天又丢那么一点儿,坐不住了,思虑着要等待朝中援兵来到,在此之前要拖住大越军的脚步才好,遂派出账下军师作为使臣假意求和。 萧慕晟在帐中接待了使臣,使臣来的时候还昂首挺胸,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但见了一身闲适青衣,气定神闲地看着书的萧慕晟之后,心头迸起了一丝恐惧。 就是这个看上去斯文俊美的靖王,打得他们毫无招架之力— 萧慕晟放下手中书,抬起眼睛,看着使臣只说了一句:“要和?你们的诚意?” 使臣一鞠躬:“我方愿退还城池,退避三十里,奉上城中搜罗的一切财物--” “哦?”萧慕晟正眸色,坐直了身子,冷笑了一声:“这些,本王可以自己拿--” 并且已经到手了一大半。 使臣被他陡然散发的肃杀之气吓得微微一僵,本来就是来敷衍一下,以便使缓兵之计,他出发的时候还想着,以自己的精明,尽可忽悠这靖王答应,却在面对着靖王如同猎鹰般犀利的目光时,腿肚子发起了抖。 “这个条件还可以再谈,请问殿下还有何要求,臣一并带回--” 萧慕晟提起嘴角,看着使臣的目光中闪过精光,淡淡地一笑:“使君还是别回去了--” 话音一落,旁边已经跃出了几员大将,三下两除二就把几个人捉住捆了起来。 使臣气急败坏地大叫:“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成剑掏出块布把他嘴巴一堵,伸出手在那使臣脸上拍拍:“咱爷不会杀你,只会借你一用。” 萧慕晟站起来,轻蔑地一笑:“些许诡计,也来骗爷!” 他转头问秦岚:“你手下能伪装?” 秦岚面色波涛不惊:“小姐吩咐,尽罗天下能人,小小易容术,不在话下。” 他非常满意:“那你就准备去吧!今日便叫这几人返回去,好好地表演一番。” 秦岚领命,压着几人去了。 成剑伸伸舌头:“乖乖,谢小姐手下的人是真厉害!” “你若不好好上进--”萧慕晟转头看他,揶揄一笑:“爷可就要换人做侍卫了。” “爷,秦岚再厉害,可都比不上我贴心呀!你看他沉着脸三个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模样,换了他,你不得闷死?”成剑嘻嘻地笑。 他的爷,虽然越来越严肃沉静,但他知道,爷的心是越来越温和了。 自然,只对自己人温和。 军师回了濮獠大营,见了首领,回禀道靖王听说议和,大喜过望,说是这西南瘴气深重,他早就想回去了,要首领赶紧收拾好要返还的金银细软,好叫他早日退兵。 首领有些疑惑:“他果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军师点头:“我观大越兵马,外边看去虽然还是俨然,可我在里头细细看来,人马均疲惫不堪,特别是那些骑兵,一个个焉别别的模样,所以靖王一口便答应了,看来,他们也被这战拖得够呛。” 他随即捧出了一捧草料:“这是我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从马槽中抓的,瞧了瞧其中没有多少谷麦,战马都没有粮食吃了,更何况人--” 首领高兴地道:“这么看来,我们且拖着他们几天,待援军一到,就借口投降,约那靖王出来,打他个措手不及!” 军师赶紧点头:“大越兵马一直驻守在开阔地带,不敢深入林中,这番和谈,我们反其道而行之,把地点选在林边的开阔地点,然后我们的人马隐在林中,趁其不备,一举歼之--” “那靖王诡计多端,会答应吗?” 军师拍拍胸膛保证:“今日我对他道,我们愿意再献出四个城池,哄骗得他一高兴,便点头允许了。” 首领高兴地点头:“就依军师之言。” 军师见首领已经点头,不再多说,行了礼带着人下去了。 第184章 他终究是个大丈夫 待到和谈那天,首领带着笃定的微笑,气势汹汹地来到约定的地方,果然萧慕晟带着寥寥人马已经等在了那里。 刚要开口说话,萧慕晟先开口道:“本王猜,首领定是忘记了带你答应的东西了吧?” 首领得意一笑,抬起下巴不可一世地道:“想要我的东西,就看靖王殿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萧慕晟不生气也不着急,微微一笑,神态自若:“既然阁下出尔反尔,那本王心头的负罪感可是去了很多--” 首领脸色微微一变,旋即笑道:“王爷可能是搞反了,有负罪感的怕应该是我吧!” 他用手一挥,躲在林中的人马正要蜂拥而出,四面却突然火光腾起,传来凄厉的叫喊声: “火!着火了!快逃命呀!” 林中人马一听慌了,人、马都乱了起来。 火借风势,又加上林中树木茂密,滚滚浓烟一时间弥漫开来,让林中濮獠军队更加着慌,人人都乱着要逃命,一时间人仰马翻、踩踏成一团。 首领气急败坏回头,萧慕晟已经带着人马往后退了,他们身后,腾地起了一道火墙,挡住了后边的追兵。 萧慕晟调转马头,看着气得快要发疯的首领笑道:“首领没带礼物,本王带了,小小火油不成敬意,顺便这几个人还是请你们带回去为好--” 士兵放了几匹马,穿过了火墙过了,马上赫然是那日派过去的那几个使臣。 首领这才反应过来,他又被阴了。 秦岚手下的暗卫细细揣摩了这几个使臣的说话、动作,伪装得惟妙惟萧,骗过了首领不说,还趁机在后边放火、乱喊,让林中大军乱了起来。 这一战,濮獠元气大伤,退避三舍,不敢再战。 回来之后,萧慕晟对秦岚道:“你收拾好,明日便回去,你不在萦姝身边,我不放心。” 秦岚不干:“小姐吩咐了,我需保护你。” “濮獠都这个模样了,我还会有什么危险?”萧慕晟摇头:“倒是她,身旁没有一个人,你先去收拾东西吧,一会儿,还会有人托你带东西回去。” 秦岚不再反对,一拱手应了,自去收拾东西。 萧慕晟转头问成剑:“人还没有来吗?” “来了!”一个高大的人影挑开幕帘进来,笑着道:“靖王这一战打得可是真漂亮,不费吹灰之力便灭了濮獠大半兵力。” 他带起了笑意:“南枫脚程可真是慢呀!我的酒都温了半天了。” 秦岚再次来的时候,目瞪口呆地看着萧慕晟旁边坐着的人:“将军?” 谢南枫抬头看他,心情很好的模样:“怎么?如今你跟了王爷了,更能一展才能了吧!” 秦岚面色虽然平静,但眼中却露出了光彩,拱手道:“能再上战场,末将甘之如饴!” “看来虎将无弱兵,南枫的亲兵可是个顶个的好!”萧慕晟点头赞许:“以一当十!” “也是王爷知人善用--”谢南枫道:“此番回去,我定会和暖儿说,叫她放了秦岚到你的麾下,来日定然是栋梁之才。” 秦岚眼睛微微弯了:“谢将军夸赞!” “别相互吹捧了,寒夜短暂,过不得一时便要天亮了,咱们几人又得天各一方,其余的不多说了,喝酒!”萧慕晟潇洒地拿起了酒瓶,叫成剑:“你也过来坐下,咱们四人一醉方休!” 成剑遵命,四人且饮且谈,自是英雄儿郎、豪气万千。 分别时,谢南枫拿出一封书信交给秦岚:“替我交给她。” 纸短情长,他已经思念过她千万遍,从萧慕晟口中得知她并未离开谢府的时候,他心中百感交杂,他不知道还能不能等来她的一句原谅。 秦岚点头,想想又问萧慕晟:“王爷无信?” 萧慕晟笑笑:“她见了你,自然知道我的心意。” 秦岚愣了愣,心头突然升起了一抹羡慕,这两人远隔万里却又如此地心意相通。 孤身寡人惯了的他竟然也突然起了想要个红颜知己的念头。 秦岚去后,萧慕晟送了谢南枫到账外,一拱手:“我不日便会撤兵回朝,咱们再会。” 谢南枫潇洒地回了礼:“再会之期,应该不远了。” 两人对视一笑,谢南枫上马远去。 萧慕晟看着渐渐望不见的背影,提唇一笑对身后的成剑道:“回去吧!等着皇上班师的旨意。” 秦岚到盛京的时候,一身征尘未及抖落,便悄悄地来到了谢萦姝的窗前。 正在看书的谢萦姝又惊又喜:“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王爷不放心你!”秦岚平静地道:“他要属下赶紧回来保护你。” 暖流在谢萦姝的心头流过,她倒上热茶:“天气苦寒,辛苦你昼夜赶路了。” 秦岚微微一怔,难得露出了个微微的笑意:“不辛苦!”,随即取出书信递给谢萦姝:“将军家书,给少夫人的。” 谢萦姝更加惊喜:“大哥?你见着大哥了?他还好吗?” “精神万丈、豪气万千--”秦岚八个字就总结了谢南枫的状态。 “你等等,你先别走--”谢萦姝跳了起来,想要出去找黎锦云,方又想起门口还守着父亲的人,便脸色一沉,又将书信递给秦岚:“你亲自给大嫂送去--” 她猜不透大嫂的心意-- 秦岚眼神一凛:“小姐还在受禁锢?” “还好--”谢萦姝道:“这几天爹经常来看我,说待过几日就不再拦着我--” 她又蹙起了眉头:“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你既然回来了,便帮我暗中盯着他,我想知道,他最近和哪些人见了面,说了些什么?” “是!”秦岚拱手领命而去。 谢萦姝又坐回了灯前,拿起书本,却看不进去,甜甜地笑了。 他应该也快回来了吧? 黎锦云接到了谢南枫的书信,也是百感交集。 他在书信上写:“--以前种种,我皆已和红柔说开,虽遭折磨,几欲丧命,依然初心不改。她终以大局为重,选择合作,却冰凉如霜不负往日情形,言语之间,唯谈利益。我终愧她,却又坦然,独未得你原谅,负你之感,撕心裂肺,日日沉痛,无论回来你是否还在府中,我皆释然。只盼你于危难之际,多思己安--” 短短数句,她眼睛湿润了,他宁愿死去,也要给她一个交代-- 他终究是个大丈夫。 第185章 你不答应我嫁给六皇子,我就跳下去 果然濮獠不再派使臣和萧慕晟和谈,而是直接派人赶到了盛京,向皇帝求情,说是只要能议和,让靖王退兵,什么条件都能答应。 皇帝高兴又骄傲,胡子都快要翘上天了,狠狠地把濮獠的使臣骂了一顿,敲一棒子给个枣子,再慢慢地谈起议和的事情。 这么一来,大越可是占尽了便宜。 皇帝高兴得无以伦比,他一直担心老大软弱,老四狠毒有余能力却不足,而这个横空出现的老六却让他很满意。 能打不说,最重要的,脑袋灵活足智多谋,让人害不了,却又谦和知礼,得到了许多大臣的拥护。 无论老六是否有野心,但对大越来说,总的是有益处的。 换句话讲,老大和老四坐上了皇位都不一定能守得住这天下,但老六要是某天把老大给端了,自己当皇帝,是一定能保得住萧家天下的。 皇帝的心思,谢远臻怎会不知道,他忌惮的也正是皇帝对萧慕晟继承人身份的认可。 他定要让萧慕晟一败涂地地才成,他不再找太子商议,太子前些时日在筹备军需的问题上,竟然和他有了相悖的意见,并且第一次没有让步,这就让他心头很是不快了。 他得找别人。 萧慕晟班师回朝的消息传来时,已经是初夏了,谢萦姝的心情便如同窗外的花朵一样绚烂。 这个春节可是过得最没意思的,虽然父亲解除了她的禁锢,也推心置腹地和她谈了一番,道了歉说他不该这样,也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谢府,但谢萦姝却觉得父女两人仿似不是一条心了。 他没有把李青书从田庄调回来,把家务交给了给了新来的赵总管打理。并且试探着要她交还秦岚和暗卫,他对女儿也起了疑心。 谢萦姝道:“秦岚等人已经随大哥去了西南,根本没有回来过--” 谢远臻闪了闪眼眸,不多说,只是在府中加派了人手,特别是谢萦姝的院子,进出也让人跟着她。 她只能让秦岚少进府,以免被爹的人抓住, 谢远臻还要谢北昭回家,好好读书参加今年的科举考试。他绝口不提谢萦姝与萧慕晟的婚事, 谢萦姝明白,父亲,终究还是看重权力。 她扳着手指算着萧慕晟的行程,还有八九天他就该到家了,那时候就算父亲再怎样阻拦,她一定要去城门口迎接他。 一转眼,谢萦姝母亲的忌日又到了,她早早地就朝着水月寺去,为母亲做法事。 看着蜿蜒的山路,她突然那次与他静处一室读经文的情景,嘴唇不由得微微上翘,现在想来,他的改变从那时起便开始了。 只可惜,她的眼神又黯淡了许多,这些时日父亲整日忙乱,竟然连母亲的忌日都给忘记了。 他翻阅着书信,对女儿说的法事事宜只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说了句:“知道了!” 她的心头非常地难受,黎锦云本来要陪着她来的,却没料到黎府老夫人过世,她回黎府奔丧去了。 做法事的时候,谢萦姝特意请庵里的师父把萧慕晟母亲的牌位请了出来,和自己母亲牌位一起接受供奉。 她跪着的时候在心底默念:“伯母,您的儿子已经成长为真正的男子汉了,您安息吧!” 走出大堂的时候,她心情很好,吩咐跟来的青藤和父亲派来的人等在外边,她要去静室为母亲读几遍经文。 转过后门,却有个身影迎了上来:“谢小姐--” 她站住,诧异地看着来人憔悴的脸庞,问道:“林小姐,你是生病了么?” 怎么圆脸儿都变成瓜子脸了? 林若真眼中含着一包泪,可怜兮兮地道:“谢姐姐,我们到一边说话好吗?” 谢萦姝点头,把所有的人都打发到外边去。和她一起走到了院子边上的栏杆边,还未开口,她却突然一下子跪了下来:“姐姐,你救救妹妹吧!” 谢萦姝惊吓不已,赶紧伸手扶她:“你这是怎么了?” 林若真却不肯起来,掉下眼泪:“姐姐,求你成全妹妹的一片心吧!上次,皇后已经提过--” 后来却没有半分消息传来,她等的都绝望了。 谢萦姝明白过来,脸色一沉,为难地开口:“我—这件事情不是我能做主的--” “你自然能--”林若真着地捉住她的衣角:“我知道,靖王他什么都听你的,姐姐,我不求和你平起平坐,哪怕就是做个妾室,我也是非常愿意的--” 看着声泪俱下的林若真,谢萦姝心头一软,她何尝不知道爱慕的痛楚,只是她不愿意再重蹈前世的悲剧,或者说,和前世不一样的悲剧。 她缓缓地摇头:“若真,你还小,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感情,你只是爱慕他的容貌,你真正了解他的心么?” 林若真愣了一下,旋即摇头道:“我懂他的心,他心中只有你,但是只要我能在他身边我就会满足的,姐姐,我不会和你抢他的--” “你又何苦--”她叹了口道:“等你找到那个和你真正能心心相印的人,你才会发现现在的自己很傻--” “我不会了—姐姐,我不会再喜欢别人了--”林若真哭得很伤心。 谢萦姝不想再过多地纠缠,她道:“若真,你起来,我派人送你回去,待王爷回来后,我和他一起来劝劝你好么?” “不不!”林若真一下子推开了她的手,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我不--” 她顿了一下,突然站起来,翻身就站在了栏杆之外:“你不答应,我就跳下去--” “你快进来,别发傻--”谢萦姝看着底下的千丈悬崖,吓得抖了起来:“别做傻事!” “你答应我啊!答应我我才回来!”林若真红着眼睛拧着脖子,一只手拉着护栏,把半边身子往外边探去。 “好!”她想也没想:“我答应你,你快回来--”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扶林若真:“小心,快进来!” 林若真这才抹抹鼻子,要翻身回来,谁知前几天小雨淋漓,山寺又高,栏杆外长满了青苔,她这一放松便顾不上脚下,脚步一滑,尖叫一声便要朝后倒去。 “啊---” 谢萦姝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她,大半个身子悬空吊在了栏杆之外,紧紧地拉着她的手,咬着牙道:“别放手!” “啊啊啊啊---”林若真吓得魂魄出窍,只顾着无措地尖叫。 用尽了全身力气的谢萦姝费劲地道:“别叫了,快喊救命!” 她的手被林若真扯得生痛,肚子硌在栏杆上被拉扯得生痛,头下垂着开始发昏了。 林若真这才回过神来,大叫了一声:“救命!” 还未听到答应,谢萦姝垫着的脚尖突然一滑,被林若真狠狠一扯,那竹子的栏杆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只听得啪嗒一声,两人狠狠地往外跌落— 第186章 她竟然在房中藏了一个大男人,还是父亲最痛恨的那个人 “暖儿!”熟悉的焦急声音破空传来,只一瞬间,一个身影飞跃过来,跟着跃了下来,一把拉住了谢萦姝的手。 谢萦姝看着他呆了:“六郎--” 萧慕晟拼尽了全身力气,把手拉手的两个女人扯了回来。 “六郎!”谢萦姝一落到地上,立马跃了起来,飞扑进他的怀中,忍不住掉泪:“你怎么就回来了?” 她紧紧靠着他,浑然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因等待而满腹的委屈和难过瞬间一扫而空。 萧慕晟搂住她,满心满眼都是她,看她毫发无伤,突然后怕起来,把她额头一戳:“不是告诉过你不要逞能吗?一来就看见你掉悬崖,吓死爷了!” 谢萦姝这才想起旁边的林若真,不好意思地挣脱开来,去扶旁边颤抖着一脸惊恐的她。 萧慕晟却很生气地拉住了她,朝林若真道:“林小姐,究竟是为了何事,你要让自己和别人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 他刚才还温柔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眼中一片肃杀之色,吓得林若真身子一颤,如同置身冰雪,不敢出声。 “好了!林小姐都给吓坏了,你就别再问人家了--”谢萦姝走过去扶起了她,外边的丫鬟婆子这才急匆匆地赶了进来。 萧慕晟将谢萦姝一拉,道:“我是背着人回来的,别让人看见。” 谢萦姝赶紧朝外道:“你们都等着,我扶林小姐出来--” 萧慕晟又转头往林若真,沉下脸色:“回去不准胡说半句!” 林若真被他眼神一瞟,便感觉腿肚子一软,抖得更加厉害,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谢萦姝搀扶着她走到了仪门边的时候,林若真突然把她的手臂一扯,红着鼻子道:“谢姐姐,靖—他好可怕--” 谢萦姝摸摸她的头发,道:“我早就说过,他并不像表面上那般地谦和温柔。” 他骨子里是狠厉的,只是以前用笑意和谦卑掩盖住了,现在的他越来越强大,不必再掩饰了而已。 林若真一副心灰意冷的表情,非常颓废:“我—我要回去想想--” 谢萦姝把她交给了丫鬟,笑道:“刚才我和你家小姐闹着玩儿,差点就掉下去了,你家小姐吓坏了,快些扶她回去休息吧!” 丫鬟急忙扶着林若真往外走,林若真突然回头:“谢姐姐—谢谢你!” 谢萦姝点点头,看着林家的人拥簇着她走了。 她叫青藤带着跟着来的所有人都去外边候着,转身急匆匆地进了静室。 萧慕晟负着手站在那里,看见她进来,便要上来抱她,谢萦姝赶紧伸手挡住:“佛门净地!” 他无奈地笑笑,知道她要诵读经文,便退到了旁边,静静地坐着听。 谢萦姝收慑心神,静静诵读起来《地藏经》,悦耳清脆的声音轻轻响起,萧慕晟静静地听了起来。 如此情景,与之前一模一样,那时他们相互厌恶,而今他们心心相印,缘分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啊! 傍晚时候谢萦姝才到家,进了正房大厅后的仪门,便看见父亲负手立在黄昏中,看着花坛里的月季,形单影只。 听了她的脚步声,他赶紧回头:“暖儿,法事做完了吗?” 谢萦姝点点头,谢远臻满脸的疲惫:“我竟然忘记了。钰欢她定然会怪我的。” “爹--”她叹了口气:“您别太过辛苦了,有些事情您应该想开一些。” 谢远臻看着她,摇了摇头:“我是为了你和你大哥!” “我和大哥,真的不需要太多,我们只希望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地在一起--”谢萦姝道:“既然朝事让您这么地劳神费力,不如--” “好了,暖儿,你别说了,爹的头很痛,让我一个人清净一下吧!”谢远臻现在不再和女儿谈论朝政上的事情,他其实也知道,父女两人已经在渐渐对立,这也并非他想看到的,但很多事情,他已经做了,便不能收手。 谢萦姝不再多言,行了礼转身离开。 初夏的风冉冉地吹进了书房,青藤带着些了然的笑意带着丫鬟把食盒和茶送了进来,她的小姐被解除了禁足之后心情一直不太好,从不在晚上要点心,今天突然要她准备这么些东西又加上白天的事情,她也隐隐约约有了些猜想。 她原以为自己小姐谁也看不上,连太子也不嫁,怕是要孤老终生了,如今小姐心头有人,哪怕是私会,她也挺高兴的。 谢萦姝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调亮了琉璃灯盏,剪去了蜡烛上的灯花,扇红了小胶炉子,烧开了紫砂壶中的水,为她所等待的人泡上了一杯碧螺春。 茶叶刚刚在白瓷杯中舒展开,微风掠过,那道潇洒的身影飘逸地穿过了窗户,她落入了温暖的怀抱。 “好想你--”低沉悦耳的呢喃响在了她的耳边,细细诉说分开以来的思念:“你想我吗?” 谢萦姝抬起头,伸手抚摸着他愈发深邃的脸上轮廓:“自你去后,看什么都会想起你--” 萧慕晟低头抵住她的额头:“谢你给的保护!” 她亲昵地道:“谢你平安归来!” 灯花又爆,柔和的灯火映出了满屋相思得见的甜蜜。 萧慕晟在大军进城之前,一直窝在谢萦姝身边不愿意离开一刻,只在她不得不去黎家吊唁的时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早些去早些回,别让爷一个人独守空房。” 谢萦姝伸手摸摸他的脸,笑道:“你可躲好了,要是让人知道你躲在这里,我和你可都不能活了!” 父亲的人日日夜夜都在院子外边,她竟然在房中藏了一个大男人,还是父亲最痛恨的那个人,她也佩服自己的大胆。 “呵呵--”萧慕晟偷了一个香:“谢谢暖儿陪着我一同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谢萦姝嗔笑了一下,带着青藤走了,顺便吩咐人把书房反锁了起来,谁也不准进去。 萧慕晟闲闲在书房中看着谢萦姝临摹的字帖和抄写的经文。 他带着笑意看着娟秀的字迹,想象着她在窗边埋头用功的模样。 窗户却轻轻响了一下,秦岚的声音传来:“小姐!” 萧慕晟微微一笑,轻轻地走过去,呼一声拉开了窗户,笑吟吟地问:“何事?” 秦岚吓了一大跳,旋即露出了一丝笑意:“爷,我有事要禀告小姐,你在,便禀告你。” 萧慕晟做了一个进来的手势:“长日漫漫,进来陪我下几局棋,有事慢慢谈--” 第187章 谁能想到前世杀戮天下的皇帝这辈子乖乖地做个小书童 黎府,谢萦姝在向黎夫人行礼慰问之后,黎夫人慈爱地道:“去后边找你嫂子吧!她熬了两个通宵,也辛苦了。” 谢萦姝便去找到了黎锦云,看见她虽然疲惫但精神还算好,便道:“嫂子,丧仪还有两天,你该休息便要去休息,不要累坏了。” 黎锦云道:“我没事,也没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只不过帮些小忙。” 谢萦姝转头突然看见黎婉茹和一个女子并肩站着,那女子不停地在说些什么,便好奇地问::“那不是刘家小姐么?就是四妹妹退婚的那个刘家。” 黎锦云看了一眼,脸色有些沉郁:“她又来找四妹了,当初父母和我都以为四妹要退婚是为了靖王,后来四妹才说是靖王告诉她,刘家那看上去老实的少爷惯于眠花宿柳,还为妓女争风吃醋打过架,是个纨绔浪荡子。父亲派人去查了查,果然如此,也就同意了她退婚。刘家大人还好,少爷可不愿意了,成天就叫自家姐妹来劝说四妹--” “劝说什么?”谢萦姝觉得奇怪:“再续婚约?” “倒是听说他当初也是不情愿这门婚事的,退婚的时候一口就答应了,后来有天我和四妹出门,在街上看见有人在调戏女子,四妹看不下去下车给那女子解了困,叫他给看见了,便又派人说起了婚事,四妹根本不答应--” “哈!六郎倒是没有说错--”谢萦姝笑道:“果然是个以貌取人的浪荡子。” “六郎?”黎锦云取笑她:“叫得这么亲热--” “就是这么亲热--”谢萦姝大大方方地承认:“就像你一般,嘴上说着不原谅我大哥,在看了大哥的信之后,却又变了神色--” 她说着挑眉笑了笑:“我大哥给你的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 “关你什么事儿--”黎锦云急了,推开她的脸:“没个正行!” “好吧!不给看就算了--”谢萦姝拍拍手:“我得回去了,嫂子你虽然骂我没正行,我却要想法子救你妹子。” “啊?婉茹她会有什么危险?”黎锦云不解。 “你别小看浪荡子的手段--”谢萦姝笑道:“他软的不成,肯定会耍花招,我得找人英雄救美才成。” “找谁?”黎锦云更加不解了。 谢萦姝笑笑,出去找黎夫人辞行了,却没成想黎言也在内室,看见她,便唤她过来道:“谢小姐,令尊大人今天附和了凌王弹劾靖王殿下功高自傲的上疏,要求皇上撤去靖王的军中职务--” 谢萦姝心头一沉,父亲这是和凌王联手了么? 她蹙着眉头回家,萧慕晟见到她,笑问:“怎么苦着脸回来了,是黎家的饭菜不好吃吗?” 她被逗得嗤笑了一声,过来坐下,靠着他的肩头道:“你还是快回去找朱先生商议吧,我爹联手凌王要对付你了--” “我知道--”他伸手抚摸她的情丝,提唇笑了一下:“秦岚来过,说是你爹近日和凌王来往频繁--” “哎!”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爹他,是舍不得放开手中的权势的。” “暖儿--”萧慕晟顿了一下道:“你爹不仅仅是为了丞相的权力,他的野心应该更大--” “不!”她惊惧抬头:“他—他不是--” “前世的他不是,但这辈子--”他脸色沉重了起来:“他手中捏着的是软弱的太子,就像前世的长公主一样--” “六郎--”她伸手搂着了他的脖子,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心头非常难受:“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真的不明白--” “没关系的--”他轻轻抚着她的后背,给了她温柔的安慰:“无论事情变成什么样子,都有我陪着你!你放心,你要我做的,我一定会做到--” 谢萦姝点了点头,心情方好了些,想起一事,扯着他的衣襟问:“靖王殿下,你什么时候开始多管闲事,替人家小姑娘操心起婚事来的?” 萧慕晟笑了一下,低头笑道:“你喜欢的姑娘,我定然不会叫她落火坑。” “专会花言巧语哄骗小姑娘--”她翘起嘴巴,终于说出心头的不满:“还骗那么多--” “好好好!以后不骗了小姑娘了,一个都不骗,爷正眼都不多瞧一眼,爷专门骗你这个老姑娘--”萧慕晟一本正经地表示。 “你才是老男人,前世今生加上活了好几十年的老男人--”她边笑边捶他胸口。 “所以我们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就好好地在一起,不要再去祸害旁人了--”他低头,又想偷香。 谢萦姝却挡着他的脸,坐起身,理理头发笑道:“才不和你贫嘴,我得去写信了--” “给谁写信?”他不满起来:“男人?不是说好不去祸害别人的吗?” “你兄弟--”谢萦姝走到书桌后边坐下,展开信纸用镇纸压住,提起笔来:“通知他护好佳人,必要的时候英雄救美。” “老九?”萧慕晟跟了过来,伸头一看,脸色带上不可思议的表情:“他和黎家小丫头?他后来不是娶的甘将军的妹子吗?” 那甘姑娘人黑心狠,把软和的老九磋磨得那叫一个惨-- 他一边说一边捻起墨块替她研磨。 “我都能和你在一起,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她抬头笑笑:“谁又能想到前世杀戮天下的皇帝这辈子乖乖地在我书房做个小书童呢?” “哈!何止是做书童呢--”他凤眼微眯,送了个意会的眼神过去:“爷会的可多了--” “下--流--”她提起笔就要往他脸上画去:“叫你再胡说!” 他索性连人带笔一起搂进怀中,也不管那墨染上了衣服。 夜里,萧慕晟看着窗外月色渐浓,转头朝灯下看书的谢萦姝道:“带你去个地方--” 她抬头:“去哪儿?” 他走到书架前,拿起上边的灯笼,伸手拉她:“去了就知道了--” 两道身影在黑暗中掠过重重屋宇,终于停在了一个小小的水塘边,两人在岸边站定,萧慕晟拿出火折子点亮了灯笼,往塘中一照。 “哇!”谢萦姝禁不住惊呼出声:“好漂亮的睡莲!” 第188章 你要相信我,你在,我一定在! 洁白的睡莲层层叠叠在波澜微起的水面上怒放,白色的花瓣在月光下如同水晶一般,点点流萤在期间忽明忽灭,微风徐来,宛若仙境。 “我说过,待来年,这里的睡莲就会开上一大片--”他将灯笼挂了起来,拉着她在边上的小亭子中坐下,里边有石桌石凳,他将她拥在了怀中,两人静静地看着月光下的睡莲。 “我从绣坊上看过这里无数次,这莲花都没有此刻漂亮--”谢萦姝叹息:“果然睡莲要在晚上看才美丽。” “是因为有我和你一起看,这莲花才漂亮--”萧慕晟笑笑:“爷可比这花好看多了。” 她伸出手指拧他的脸:“好厚的脸皮。” 他轻啄她的手背:“脸皮不厚,又怎么能赖得上你?” 两人嬉笑着,谢萦姝笑着笑着叹息了声:“六郎,要是我们能永远这样,该多好。” 萧慕晟闻言怔了一下,旋即笑了:“为什么不能?” “我现在连嫁给你都是奢望--”她转头看他,晶莹的眼中起了感伤:“我知道你要离开了,这一离开,下次再见,我害怕我们会对立--” 他和爹,如果要对立,她又该怎么办? “我和你,生一起生死一起死,我们始终是一体,即使我要与你父亲为敌,但我们永远不会对立--”他眼中是深情和笃定:“我不会把你父亲怎么样的。” 他又很真诚地道:“暖儿,我相信你,你不会做会祸害天下的选择--” “我知道--”她感动地点头,靠在了他的肩头:“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总是有些忐忑,就好像暴风雨要来了那般的忐忑,六郎,有些事情会不会提前发生?” “没关系的--”他笑得风轻云淡,眼神中没有一丝紧张:“无论时局如何发展,你要相信我,你在,我一定在!” “我怕,我已经感觉不到你的痛楚了--”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我害怕--” 害怕两人不再生死相连,害怕他有事,而她不知道-- “即便不能感受,但天高地远,你相信我,我定然会护好你护好我自己--”他亲吻了一下她的青丝:“护好你要守护的一切--” “嗯!”她点头应允:“我相信你,我在,你也一定在。” 两人在微风中静静看着睡莲,这一刻的静谧美好是真实的,不用去管明日的风雨。 翌日,萧慕晟依依不舍地离去,大军已经到了城外,他得率军入城,他拉着谢萦姝的手:“别怕!” 她笑着点头:“我知道。” 他微笑,骄傲而宠溺地摸摸她的脸,转身潇洒而去。 果然,朝中发生巨变,萧慕晟上得朝堂,向皇帝述命之后,眼看着凌王要站出来说话,他眼峰一厉,立刻道:“父皇,儿臣有东西要献给您,是从濮獠营中带来的。” 他将颜子茵交给谢萦姝的那包东西呈了上去。 皇帝不看则已,一看脸色大变,将案桌狠狠地一拍,气得老脸变形:“萧毅晟,给你老子说说这些是什么?” 凌王吓得赶紧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父皇,儿臣不知何罪?” 皇帝将那些纸册之类地劈头盖脸地朝他扔过来,青筋满额地吼道:“你自己瞧!” 凌王战战兢兢地拿起看了起来,愈看脸色愈发惨白,豆大的汗水一滴滴掉落下来,抖着声音道:“父皇—这—这--” “这还有什么可辩驳的,朕知道你阴毒,但未曾想到你竟然阴毒到这个份上,你不把大越出卖完,你是不甘心的!”皇帝气得嘴唇发抖,胡子跟着一颤一颤:“别以为你耍的那些手段你老子我不知道,只是怎么也没有猜到,你胆子大到这个地步!” 里通外国,是他最不能容忍的行为!以为他也曾猜疑,如今证据确凿,气得他只想吐血! “父皇,儿臣没有--”凌王惨白着脸辩白。 皇帝将手一扬,吩咐左右:“给朕拿下关到天牢,朕不想再看这个不孝子一眼--” 众臣噤声,没人敢出来说一句话,眼睁睁地看着凌王被押走。 皇帝坐在宝座上,怒气半天才平复,冷眼望了一圈朝臣:“你们说,朕该怎样处置他?” 众臣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喘。 皇帝神色冷凝了半日,方眼眸一厉,沉声道:“杀!” 太子一惊,几欲出言,皇上眼锋一扫,震得他不敢再动。 谢远臻脸色也铁青了起来,抬头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站着的萧慕晟,心口出奇地发沉,那股被压制的感觉也愈发强烈。 如斯大敌,竟然还是他一手捧出来的,他竟然看走了眼,真是自作孽! 萧慕晟走出大殿的时候,脚步并没有轻松多少,誉王跟在了后边出来,皱眉问:“六哥,四哥他就这么轻易地被收拾了?” “自然不会--”他摇头:“你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更大的波折还在后边,你若真想做个男子汉,就别怕!” 虽然拿下了凌王,但他知道,凌王是不会这么轻易被打倒的。他要等的,还在后边。 誉王赶紧道:“跟着六哥我自然什么都不怕--” 两次出征,他看到了六哥的本事,所以才会跟在他身后,想要学习如何成长-- 萧慕晟出征之前,将朱景行送到了他的身边,并带着他见了黎言一面,郑重其事地将他托付给了黎言,道:“黎大人,九弟要学的太多,还请您教导他--” 黎言点头应了,所以筹措粮草的过程中,誉王出了很大的力气,他也学会了许多的东西,学会了去看朝堂的局势,他不再是那个单纯的九皇子了-- 话这样说,但是晚上皇宫中突然传来的消息却让誉王殿下吓得白了脸,不顾一切地朝宫中跑。 贵妃听说皇帝要杀凌王,求情不成,与皇帝大吵后在他跟前服毒自尽-- 皇帝气怒惊吓,中了风倒床神志不醒— 黑衣人夜闯天牢,救走了牢中的凌王爷— 萧慕晟背着手站在高楼上望向黑漆漆的夜空,没有月亮、没有风,只有天边翻滚着的乌云,风暴果然来了。 第189章 莫非这就是宿命,大越的宿命? 皇帝这一倒床,朝臣中各方人马立即开始蠢蠢欲动,虽然凌王已经倒台,但是还有一个光彩夺人的靖王在,许多大臣对太子并不臣服,明里暗里支持起靖王主政来。 出乎意料地是,靖王仿似并没有心思在争夺皇位上,在谢远臻提出太子监国的时候,也没有反对,只是一门心思地整顿南衙卫的兵马。誉王也跟着他,在军中做着准备。 太子名义上监国,但很多事情都由谢远臻做定夺,某种意义上来讲,他成了这个国家的幕后主人。 不得不说,谢远臻的确有能力,即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在他的治理之下,国家并没有乱。 只是四围的国家在得知了皇帝出事的消息后,颇有些蠢蠢欲动的迹象。 这下大家都明白为何靖王要整治军务了,于是都非常佩服他的先见之明,就连谢远臻,也未对他的作为加以阻拦,毕竟,若是四周起乱,还得靠他顶住。 朝中惊天巨变,谢萦姝自然知道,萧慕晟一连数天没有出现,她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不过问也不打扰。 她担心的是自己的爹,这么一来,朝政都把持在了他的手中,只怕是愈来愈不肯归还太子了。 她去找黎言,希望他能规劝太子,同时,也说出了自己的疑虑:“黎大人,皇上这风中得有些奇怪?” 黎言愣了一下,捏着胡须点头:“何尝不是,只是现在宫中禁严了起来,你爹不允许任何人进宫探视皇上,说是为了皇上的安危着想。” 她倒抽一口冷气:“这不是囚禁了皇上吗?” 黎言沉重地点头:“就连皇后、太后也不得轻易见皇上,我们想尽了法子,可是内宫已经被围得铁桶一般--” “龙牙卫不是萧慕晟的人么?”她惊异地问:“他怎么会允许?” “不是龙牙卫,是京畿兵马,你爹头些时日调入京中的,南衙卫的兵马全部被撤换了出去,并且南衙卫中靖王的人全部被换掉了--”黎言满脸的担忧:“如今就连太子和靖王也不能随意入宫。” 谢萦姝如坠冰窖,父亲按捺不住了,趁此时机要谋夺天下了。 她忧心忡忡地回家,想不到萧慕晟已经在书房中等着她了,她半是欢喜半是忧愁迎上去:“六郎,我爹他--” “我知道--”萧慕晟揽住揽住她的肩,语气没有往日的轻快调笑,沉静地道:“你爹知道老头子身体不好,早就开始谋划了,当初不让我带龙牙卫出征,就是为了趁我不在,撤换了龙牙卫将领,调了他最信任的京畿卫兵入城。” “他囚禁了皇上想要做什么--”谢萦姝骇然:“莫非他想弑君?” “这他倒是不敢,他只是想把持住朝政,一个个除掉不服他的人,比如我、比如黎大人--”萧慕晟肃色道:“就好像当初的我一般,大开杀戒!然后再让老头子登天,太子登基为皇,他就是天下之主。” 谢萦姝露出痛苦的神色:“我原以为劝得你向善,便能免去这些杀戮和流血,便能让天下百姓过点平稳日子,但是我没料到天命难违--” 莫非这就是宿命,大越的宿命? 她逃得掉,国逃不掉! “现在最紧急的倒不是你爹--”萧慕晟抚摸着她的青丝:“虽然他严控内宫,我还是在昨夜里想法入宫见了太后和皇后,陈诉厉害,让她们务必用自己身份压制住你爹,护好老头子,最重要的是不能答应他撤掉我手中军权,至少在我出发之前不能--” “出发?”谢萦姝心头一沉:“又要出征吗?” 萧慕晟点头:“如果我没料错,萧毅晟的兵马快要打来了。” “他的兵马,你是说南方的兵?”谢萦姝颤抖了一下:“你真的不该这么早把罪证拿出来,弄到现在腹背受敌--” “无妨--”萧慕晟淡然一笑:“我等的,便是他造反的这天。” “我知道这样才能彻底铲除他,可是这个当口怎么打仗?”谢萦姝忧心忡忡:“你若是带兵外出,朝中又有谁能抵抗得住我爹,他肯定会断你后路,趁机要你和萧毅晟同归于尽。” “我从来不做没有准备的事情,我要出战,自然是安排好了后勤军需,你无需担忧--”萧慕晟抚摸着她的青丝:“只是现在兵力不足,我只能动用北方的兵,所以这一仗要多费许多心思,你要耐心些。” “我爹太不顾大局了,他不会考虑若是你战败,又有谁来保护这京城和大越,还有这么多的百姓--”谢萦姝痛心疾首地道:“他一心钻进了权势之中,什么都看不见!” “天下便是这般,有人不顾有人要抢有人要救,你不是说过,你要保护这个天下吗?你想要的,我定然会帮你做到--”萧慕晟温柔地道。 她要留下朱景行,他便留下。 她要护好太子,即使他心头万分不愿意,却也没有下手。 她要他仁慈,他一点一点拔去心头狠戾,慢慢地去学会。 她要护好天下,他就定然不叫这天下生乱。 谢萦姝鼻子发酸,她道:“我不仅希望天下平安,也希望你平安归来--” 萧慕晟柔情地道:“为了你我也会平安的。你放心,你二弟谢北昭快要回家了,他会保护好你。” “你什么时候把我二弟也收买了--”谢萦姝又惊又笑,捶了一下他的胸口:“我爹都召不回他,原来是听了你的安排。” “是英雄惜英雄--”萧慕晟笑了:“你爹虽然野心勃勃,但你谢家的男儿个个都是不错的--” 见她嘴巴一撇又立刻道:“自然,谢家女儿和儿媳是更加不错的。” “可我帮不上你的忙--”谢萦姝觉得难过起来:“我好怕不能帮你。” “你能的,以后我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很多,就说现在--”萧慕晟挑起她的下巴,俯下头来:“我要问你--” 谢萦姝心跳开始加速,迎了上去:“依你!” 萧慕晟却扑哧一笑,刮了一下她鼻子:“我是要问你借秦岚,你瞎想什么--” “你,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开玩笑!”谢萦姝害起羞来,伸出玉手又开始捶他, 萧慕晟赶紧抓住她的手,笑得非常开心:“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这次是真的要吻你了--” 第190章 要活着回来娶她,就握紧你手中银枪,奋勇杀敌 谢萦姝挡住他:“秦岚给你,你怎样带出去的便怎样给我带回来。” “那是自然--”萧慕晟又低下头:“朱先生会留在京城,你二弟之所以迟迟未归,是我要他把楚霞接了回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你是说--”谢萦姝思虑了半晌,方下定决心点头:“我明白的,你放心,京城之中的事情我都会顾好,解你后顾之忧。” “你别一个人随意冒险,要记住,你身边有很多人,你要相信他们,倚靠他们--”萧慕晟伸手拂过她的眼、她的眉,道: “太子虽然软弱,但也不是一无是处,我相信国家大义他总是会顾的,该找他的时候你就去找他,若他不醒悟,你就抡起手掌抽过去,就像当初你打我一般--” “这么记仇!”谢萦姝哭笑不得:“你当初还打过我呢,脸经常被你掐的淤青,你还踢了我一脚,你看我记仇了吗?” “暖儿--”萧慕晟扯住她的手,声音突然有了一丝哽咽:“对不起!我那时要是知道你如此美好,怎舍得伤害你半分--” “没关系的,我要是知道你会变得现在这般好,也舍不得坑你的--”谢萦姝笑笑:“咱们俩清了不是?” 萧慕晟拥她入怀,道:“你记住我说过的,相信我,你在,我一定在!” “嗯!”谢萦姝紧紧地依靠着他:“我定会等你归来!” 秦岚离开的时候,来找谢萦姝辞行,谢萦姝叮嘱他:“带上所有人,护好他,也护好你自己。” 秦岚点头,波澜不起的眼中一抹担忧:“小姐小心。” 谢萦姝笑:“我知道,你平安归来之时,我自送你一份大礼。” 秦岚满眼疑问。 她指指书房外:“送你一个媳妇儿--” 秦岚脸刷一下红了,第一次带上了局促害羞的表情,离开的时候脚步却很是轻快。 谢萦姝笑了,这小子,以为成天绷着个脸,她就不知道这段时间他经常偷看她乖巧甜美的青藤。 如萧慕晟所料,不出几天,萧毅晟果然携大军压境,势如破竹,渡过了划分南北的昌江,一直打到了中原昌平城下,昌平守将死守不出,连连派人向朝廷求援。 朝中大震,一片慌乱,如今凌王已经得了大半江山,昌平若是失守,叛军便能长驱直入直抵京城。 太子颤抖着在朝堂上问道:“各位卿家,谁愿意带兵相抗?” 众人齐刷刷一起去看负手而立、气定神闲的萧慕晟,他微微抬眼斜向上看,眼皮也不动一下。 长远将军甘宁又一次忍不住了,急冲冲地朝萧慕晟喊道:“靖王,您开个口,老甘我立马 跟着你走!” 萧慕晟转回目光,脸色一沉,仿佛是叹息了一句,望向太子:“臣弟愿往!” 太子和众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愿出战,京城立即安稳了一大半。 萧慕晟话音刚落,一道硕长人影走了出来,一抱拳气概冲天:“皇兄,臣弟愿同六皇兄一同出战!” 太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平日里游手好闲的九弟,仿似不认识他似的:“九弟,你也要去?那可是战场!” 誉王与萧慕晟并肩而立,微微一笑道:“保家卫国,自是男儿天职,国家危亡之际,六皇兄不顾安危,臣弟也不能贪生怕死。” 他的语气平静而坚定,他的神态自若而骄傲,如同青松般的身影与萧慕晟站在一起,毫不逊色。 太子心头一下子复杂了起来,他一向视若弱冠少年的九弟,是何时已经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他不由得心头自惭了一下,问萧慕晟:“六皇弟,你答应吗?” 萧慕晟微微一笑:“九弟愿意帮臣弟,臣弟自然高兴。” 他语气平淡,仿若去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地方。 太子犹豫了一下,点头:“好吧!希望六皇弟和九皇弟此去小心,早日凯旋!” 萧慕晟和誉王一起领了旨意,在群臣商议出战事宜的时候,他走到了太子跟前,轻轻地在他耳边一句:“你要保住父皇性命!” 太子脸色微微红了,看了一眼他,眼中虽还有彷徨犹豫,却微微点了点头。 萧慕晟大军开拔的时候,正逢中秋佳节,城中却没有一丝喜庆的气氛,百姓挤在城门口,满脸担忧地看着军容严谨的大军,数万大军行过,只听得整齐的脚步声,一声一声伴着秋风,让大家心头骤然有些发紧。 这一战,关系着盛京甚至是大越的生死存亡,大家心头都没有底. 黑马银甲的萧慕晟走在最前边,旁边是一身戎装的誉王萧楚晟,两人面容严肃、目光坚定、身形挺拔,散发出的威严气度让众人心头又安定了不少。 有战神一般的靖王出征,叛军应该很快就能肃清。 出城门的时候,萧慕晟微微抬眼去看城墙上,上边几道倩影,却没有他最熟悉的那道,他握剑的手紧了一下,她应该是又被谢远臻桎梏住了。 誉王倒是紧紧地盯着上边的一道娇小身影,眼中出现不舍,她刚答应了做他的王妃,还没来得及去向母后求赐婚,他就要出征了,这一去,还不知道能否回来,突然鼻子有些发酸。 萧慕晟转头看他,道:“要活着回来娶她,就握紧你手中银枪,奋勇杀敌!” 誉王疑惑而害羞:“六哥你怎么知道?” “让你英雄救美的信还是你六哥我磨的墨水--”萧慕晟对着他微微一笑:“别怕,我能活着回来娶你六嫂,你也能!” 誉王重重点头,握紧手中银枪。 后边的秦岚听了这话,也紧了紧眉眼,握紧了手中兵器。 谢萦姝果真是再次被谢远臻桎梏了,她躲在窗户后边,听见了太子和爹的争论,爹要立刻彻查凌王一党的人,务必赶尽杀绝。太子却以为当务之急是要稳住朝政,极力支持好出征大军的军需,在此时,不宜大开杀戒。 两人各执一见,让谢远臻发怒的是太子竟然坚持己见,毫不退让,他厉声道:“殿下,如果不肃清这部分人,若是他们里通外敌,京城何安?您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太子被震得愣住了,谢远臻把手中的花名册一扔,道:“殿下,事情已经定了,无须再争论。” 他的霸道让太子心头一凛,不再多言,没一会儿就走了出来。 第191章 靖王战败,坠崖失踪! 谢萦姝赶紧迎上去:“殿下,有些大臣你要护好--” 太子站定,看她疑惑不解:“保护四弟的人么?” “不是--”谢萦姝道:“比如黎大人,我爹他会以肃清凌王的人为借口除掉他--” 太子一惊:“不至于吧!” 谢萦姝刚要说话,谢远臻也从书房走了出来,看了她,脸色一沉,旋即又笑道:“既然暖儿来了,我也正好告诉你,今日我进宫请了皇后的旨意,她答应了为你和太子殿下赐婚了!” 太子与谢萦姝皆是一惊,他疑虑着开口:“父皇还在病中,此时提婚事怕是不妥当!” 谢萦姝则直接地道:“不,我不答应。” 谢远臻脸色沉了下来,声音也失去了慈爱:“暖儿,这是皇家的旨意,由不得你。” 谢萦姝抬头看父亲:“这是你的旨意,不是我的,如果要我嫁,我宁愿死!” “暖儿!”谢远臻怒喝了一声,他生气了:“你就是死,也必须嫁!” 父女俩第一次怒目相对,谁也不愿退缩。 “爹,你不要再执迷不悟,如今叛军压境,你身为丞相,应该做的是协助殿下稳定朝政,而不是想方设法争权夺位--” 谢萦姝索性不顾了,她早就想这样和执迷不悟的父亲顶撞了:“若是因了你,大军失败,你就是天下的罪人!” “啪!”谢远臻手起掌落,红着眼睛瞪着女儿,嘴角气得抽搐:“胡说什么?别以为你爹我不知道,你心心念念那靖王,我告诉你,你就是死了,我也会把你的尸首抬进太子府。” 谢萦姝捂着通红的脸颊,痛心地看着陌生的爹,眼泪掉了下来:“爹,你忘记了吗?你说当初娘为了嫁给你不惜和家中决裂,你为了娶她被祖父打得半死,你说你不会要我像你和娘一样,要我自己去选择自己的幸福,现在,你为什么要把女儿的幸福拿去换权势呢?” 提到了她逝去的娘亲,谢远臻身形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抹迷离,却又瞬间熄灭掉追忆,板着脸道:“无需多说,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你好好地等着当太子妃就是--” 一旁站着不知道如何劝说的太子发言:“丞相,我--” “殿下--”谢远臻转头面无表情地道:“皇后说了,这婚事也是为了给皇上冲喜,你还是回去做些准备吧!老臣还有事情要处理,就不送你出去了。” 太子无奈,望了望谢萦姝,只好转身去了。 谢远臻命令左右:“请姑娘进清渊阁居住--” 谢萦姝咬着牙难过地看着他,知道自己又被囚禁了。 清渊阁建在后院宽大的池塘中央小岛上,四面是深深的池水,唯有一道曲折的栏杆通到岸边,谢远臻命令下人日夜守在栏杆之外,出了送饭和打扫的下人,不许任何人进来。 黎锦云和谢萦华求了几次情,想进去陪谢萦姝,被谢远臻拒绝了,谢远臻还问她:“少夫人,黎大人他如今可待见你?” 谢萦姝早就告诉过黎锦云,父亲可能会对她爹下手,便恭敬地道:“父亲对我非常爱护,也很疼爱南枫,还曾说过相信南枫不是纨绔放浪之人,待他回来,要好好和他谈谈。” 现在的情形,黎锦云深知自己更加不能离开。 提到了谢南枫,谢远臻的脸色稍霁了一些,他点头道:“我知道了,去吧!” 待黎锦云去后,谢远臻思虑了一下,提起笔把弹劾折子上黎言的名字划去,虽然黎言这老家伙的确该死,但若是牵扯到南枫,还是暂且放过他。 谢萦姝虽然把身边的人都派了出去,却是不着急,她在等着谢北昭回家。 她很担心出征的萧慕晟,但被软禁后,无法得到消息,焦急的时候她就想他说过的话,便又静下心来静候谢北昭。 这天傍晚,她站在长廊栏杆边眺望的时候,没来由的心口一窒,疼痛蓦地排山倒海而来, 她紧紧地捂住了胸口,手指把衣服都掐破了— 那样的疼痛她从来没有经受过,仿似要把她的心生生地扯成两半— 旁边正在打扫的婆子见了她突如其来的模样吓坏了,赶紧上前扶她:“小姐你怎么了--” 谢远臻焦急地赶来,进门便问道:“暖儿,你怎么了?” 慢慢缓过气来的谢萦姝蓦地从床上起来,一把拉着父亲的袖子:“爹,萧慕晟他怎么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过他的痛苦了,定然是他出了事,不然她不会这么突如其来的疼痛。 谢远臻目光变得有些复杂,半是心疼又带着些幸灾乐祸:“靖王战败,坠崖失踪!” 如同惊雷在谢萦姝头顶炸响,她只感觉四围一片空白,过了好久,她才慢慢回过神来,晶莹的泪水一下子掉下来,她声音都在颤抖:“我不相信--” “靖王与叛军几次交锋都失了利,他气怒之下,率兵深入,结果中了埋伏,被逼上悬崖--”谢远臻冷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他真有安天下的经纶之才,却只是个不知深浅的莽夫--” 泪水模糊了谢萦姝的视线,疼痛快要让她的心碎掉,但她想起了他的话:“你记住,你在,我一定在!”,便把泪水一抹,淡然地道:“他不会死的。” “他的马的尸首已经在崖下发现了,人可能被江水冲走了--”谢远臻看着女儿心痛又隐忍的模样,还是叹了一口气道:“誉王已经传回了消息,确定靖王已经--” “不!他没有死--”谢萦姝咬住牙,压下心头跳动起来的颤抖和害怕:“我相信他,他不会死!” 他说过的,他要与她同生共死,她在,他一定不会死! “暖儿--”谢远臻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别难过了,既然靖王已经不在了,你也就安心地等着嫁给太子吧!” 他总还是希望女儿能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的。 “不!他在与不在,我都不会嫁给太子!”谢萦姝坚定地看父亲,眼中一片清澈。 “暖儿!”谢远臻又开始发怒了:“你不为自己想想,也为谢家想想,皇上迟早要对付我们,我们如果不主动把权势捏在手中,怎能自保。” “爹,你别骗我了,你不仅仅为了自保--”谢萦姝冷静地道:“你想让我皇后,让我的孩子做太子,并且让他做个傀儡皇帝,甚至,你可以取而代之--” 第192章 谁过来,我就自杀! 谢远臻一下子惊住了,他未曾想到女儿竟然如此直接地说出了他的目的,愣了一瞬,索性冷声道:“没错,这天下,应该姓谢!” “爹,你觉得可能吗?”谢萦姝笑了起来:“你觉得群臣会答应吗?你觉得天下人会臣服吗?” 即便是乱世,臣子夺权还会让人骂上一辈子,何况当今皇上并不是昏庸无能之君。 “哼!”谢远臻眼中一片厉色:“谁不服,我便杀了谁!” “可你杀不尽的--”谢萦姝叹息了一声:“谢家何德何能安天下?谋朝篡位、肆意杀戮只会被天下人唾弃,反对的人是杀不尽的--” 真是讽刺,这句话本来是她以前说给萧慕晟听的,没想到现在竟然会说给自己爹听。 前世萧慕晟都未能真正安天下,她谢家难道会比萧慕晟强? 一想到他,她的心又开始疼痛了,她仍然劝说:“爹,大军主帅失踪,你更应该稳定住后方,想法子让誉王抵抗叛军才是,你不能趁萧慕晟不在,下手夺权--” 见女儿又猜到了他的心思,谢远臻怔了片刻,叹了口气:“暖儿,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谢家。” 谢萦姝慌了,莫非真的如她所料,爹要在这个当口下手:“爹,如果誉王也抵挡不住,叛军会长驱直入,京城可就危险了--” “哈!为父早已修书与凌王--”谢远臻眼峰转为凌厉:“此次,我要把姓萧的全部灭掉--” 谢萦姝浑身起了战栗,深深地为前线的将士担忧起来,爹的用意,仿似是要出征的人都不能回来。 自从父女俩不欢而散,时间又过了几天,谢萦姝没有了往日的平静,她不仅担忧着萧慕晟的生死,更是担忧着出征的大军。 她决定不再坐以待毙,她要逃出去,按照萧慕晟的话,去找太子。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灭掉了房间里的蜡烛,静悄悄地出了门,摸到了栏杆的下边。 她不会游泳,但是她发现,栏杆下边深入水中的部分修得非常密,她想要躲在下边水中,利用水下的栏杆到对岸去。 这是一个非常冒险的法子,黑灯瞎火的,她很可能会溺死,但是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她必须逃出去,她要帮他,她要帮他护住十万大军。 深秋的夜寒意很深,谢萦姝忍不住打了个冷噤,她忍下心头恐惧,正要下水。 突然对岸腾地起了一团火光,岸边的楼阁熊熊燃烧了起来。 有人惊恐地叫了起来:“快来人救火呀!二小姐还在里面!” 渐渐地,人声杂乱了起来,好似满府的人都在朝那边跑,就连守着她的几个侍卫也忍不住跑到栏杆上张望。 有人乱着来池塘中打水,一眼看见栏杆上的人便骂道:“还站着看什么热闹,快来帮着取水,要是二小姐出了事,问你们一个见死不救的罪!” 那几人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帮忙。 谢萦姝大喜,知道这是家中人在帮她,赶紧跑了上来,趁着夜色的掩护,拿袖子蒙着脸跑过杂乱的人群。 人群中伸过一只手扯住了她,黎锦云的声音传来:“跟我来--” 她便匆匆地跟着黎锦云跑开,谁料看守她的人当中一个抬头看见了,吓得一下子丢了水桶:“快!小姐逃走了--” 几人惊慌失措地追了上来。 黎锦云拉着谢萦姝在园子中奔跑,身后的追兵穷追不舍,俩人始终是较弱女子,眼看着就要被追上了— 有人的手已经触及了谢萦姝的衣带— “啊!”谢萦姝脚下一个不妨,被脚下的台阶一绊,狠狠地摔了出去。 黎锦云赶紧上来扶她,刚抬起头,已经被看守的人团团围住了,为首的一脸为难:“小姐,您还是回去吧!” 谢萦姝呼一声拔下了头上的簪子,抵住喉咙:“谁过来,我就自杀!” 几人吓得脸色苍白:“小姐,您别为难我们!” 她面色不改,言辞沉静:“我说到做到!” 几人退后了一步,互递了一个眼色,其中一个悄悄退后隐入了夜色之中,趁着别人吸引谢萦姝注意力的时候,来到她的身后,扬起手。 正要落掌,掌风惊动了谢萦姝,她目光一凛,手中簪子就要往下压,突然一阵凌厉的掌风掠过,偷袭的人被狠狠地拍飞了出去。 一道身影飞速掠过来,不过数招,便将追来的看守打得哀叫着倒地。 谢萦姝心中一喜,扶着黎锦云站立起来,迎着那道黑影上去:“是你?” 黑影点点头,拉起她们俩人,飞快地跃了出去— 那黑影带着她们一径去了靖王府,跃进院子中进了书房,朱景行急匆匆地迎了上来:“可来了--” 谢萦姝刚刚站定,上前一把抓住朱景行:“萧慕晟他?” 朱景行脸色一黯,低下眉眼:“王爷他真的坠崖失踪了--” 他没有抬头,他不知道若是她哭了该怎么去安慰。 半晌,却没有听见谢萦姝的哭声,只听见她声音平静地问道:“如今大军如何?” 朱景行惊异抬头,看她果然满脸的宁静,松了一口气道:“好在有誉王爷在,在成剑和秦岚的协助下力抗叛军,可是--” “是不是粮草跟不上?”谢萦姝着急地问:“我爹断了军需?” 朱景行点头:“王爷就是防着这一招,才留我在京城,我如今正在想法子。” 谢萦姝点头:“他做事自是缜密--” 话音未落,后边扑出来一个人,紧紧地搂住了她:“萦姝,我好想你!” 谢萦姝这才回过神来,拉着来人在灯光之下一细看,欣喜起来:“楚霞,果然是你--” 她转头看负手站立在一旁的人,笑道:“好二弟,你刚才再来迟那么一点儿,你阿姐可就交代在今夜里了。” 灯光下俊美的少年微微一笑,有着深邃轮廓的脸庞已经褪去了少年的稚涩,带上了属于男子的深沉气质:“我和郡主日夜赶路,就是为了来救阿姐。” 黎锦云在旁看着楚霞,吓得目瞪口呆,紧紧地拉住谢萦姝:“郡主她--” 谢萦姝安慰道:“郡主当日只是假死。” 第193章 这一次,她可能连最心爱的人都舍出去了 谢萦姝拉着楚霞的手:“六郎之所要二弟接你过来,肯定是料到了现在的状况,需要你去劝说太子殿下--” 楚霞一震,垂眸低头:“我—他--” “走吧!事不宜迟,我爹发现我不见了,肯定会满城找我的,我们赶紧去太子府,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谢萦姝转头看朱景行:“先生,您肯定在想法子筹措粮草,对吗?” 朱景行点头:“黎言黎大人还有好几位大人帮着我一起在想法子,就像是上一次一般--” “不够不够--”谢萦姝道:“上一次好歹还有皇上盯着,我爹不敢太过放肆,这一次他是铁了心要让大军兵败。” 她低头想了想,突然抬头道:“你去找上林课的李在林李大人,他会有办法的--” 李在林在筹措金银方面可是一把能手,也是萧慕晟早就给她留好了的棋子。 是时候动用他了。 朱景行赶紧点头:“我这就去。” 谢萦姝看谢北昭:“二弟,你带我们去太子府。” 谢北昭点头,她又转头看黎锦云:“对了,大嫂,二妹在家可有危险?” 黎锦云道:“二妹她在火起时便已经出了房子,你放心。” 谢萦姝点头,嘱咐道:“大嫂你也别回去了,就在这里等着我。爹知道你帮着我逃了出来,不会放过你的。待事态定了,我再来接你。” 黎锦云点头,看着两人:“你们小心。” 谢北昭点头,转身带着谢萦姝和楚霞出了门。 让谢萦姝没有料到的是,太子府周围竟也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谢北昭一个人带着两个不会武功的女子进去太困难了, 谢萦姝便叫他进去带太子出来,她和楚霞等在太子府后边的小树林之中。 谢北昭去了好久,等在黑暗中的谢萦姝感到楚霞拉着她的手在轻轻地颤抖。 “别害怕--”谢萦姝安慰她:“殿下见到你会很高兴的--” “我不敢面对他--”楚霞的声音也有些颤抖:“我见过他,他--,他即使在梦中也说他不想见到我--” 她还记得他恼怒的眼神,他抓着她的肩头怒吼:“为什么?为什么你死了还要让我难过--” 他那么温柔儒雅的人,却狰狞得让她害怕。 她死了或者活着都让他难受,她何必又再出现在他面前。 “我觉得他不是哪个意思?”谢萦姝摇头:“他从南方回来后,遇到了一个声音和你--” 话音未落,外边起了脚步声,俩人赶紧闭嘴,朝里面躲去。 “阿姐!” 是谢北昭的声音,谢萦姝舒了一口气,走了出来,在微弱的星光之下,看到了太子的剪影, 她大喜,上前道:“殿下,你来了就太好了--” 黑暗中看不清太子的表情,谢北昭道:“刚才爹去了太子府,一是为了找你,二是--” “丞相要我明日就颁布诏书,命九弟不许再抵抗,回撤回京,与老四谈判--”太子的声音有些发蔫:“说要与老四划分地盘,隔江而治。并且还说若是九弟不肯回撤,便要以阵前失职问罪--” “你同意了吗?”谢萦姝着急地问:“把一半的国土拱手送给萧毅晟?让天下从此分裂,战乱不断。把你在前边奋战的兄弟送给别人处置!” “我没同意,因为老四带的不仅是南方的兵马,还有濮獠的兵马,若是同意,南方的土地和百姓都会落入濮獠的手中--”太子叹了口气:“可是没有用,你爹说无论我同不同意,明天都会颁布旨意,他还把我的印章拿走了。要不是二公子来救我,我便与你一般被囚禁了。” “殿下准备怎么办呢?”谢萦姝倒没有惊慌失措,冷静地问。 爹害怕她逃走会来鼓动太子,所以先下手了。 “我也不知道--”太子的声音很痛苦:“我手中没有兵权,也没有力量去抗衡,唯有一死--” “不!” 谢萦姝还未来得及说话,躲在暗处的楚霞忍不住了,冲了出来,朝着太子道:“你不能死!” 即使是在黑暗中,谢萦姝也能猜到太子震惊的模样,因为他足足愣了好半天,才颤抖着声音喊:“楚霞?” 楚霞掉下了眼泪,声音却很坚定:“我本来是不会再回来的,可是六表哥给我写了信,说我若是不回来,你定然会在遇到过不去的关口时选择自杀--” 所以她选择回来,哪怕她不相信太子哥哥会为了她的不在而失去活下去的希望。 “楚霞,楚霞--”太子喃喃地喊道,使劲儿朝着黑暗中寻找:“我是听错了吗?” 楚霞走了出来,走进了微弱星光中,就像她那时蓦然出现在他的梦中一般,叫他突然热泪盈眶:“楚霞,真的是你?” 楚霞鼻子很响亮地吸了一声,哽咽着道:“太子哥哥,你不要失去信心,我和萦姝,还有二弟,都是来帮你的。” 太子根本听不见她的话,他一把上前,拉住她的手:“我没想到有一天还能遇到你--” 太子已经被世事折磨得荒漠一片的心田第一次流入了涓涓细流,这才觉得人生有了一丝亮光,他紧紧拉住她的手:“对不起!我原以为我恨你--” “没关系的,你应该恨我的。”他的反应出乎了楚霞的意料,她大度地道:“我不介意,我只希望你能坚强一些,我知道你能做到的。” “对呀!”谢萦姝赶紧上前,打断了俩人的泪眼相对,现在不是伤感和叙离情别绪的时候:“六郎让郡主回来,也不单单是为了殿下你。” “可我能怎样呢?我调不动护卫禁宫的京畿的兵马,我也无法阻止你爹的专横--”太子落寞地道:“我只是个没用的人--” “你是太子呀!”谢萦姝有些恨铁不成钢了:“你爹躺在床上生死未料,你弟兄在前线一个拼死抵抗,一个生死未料,你该说这话吗?” 她超级想像萧慕晟建议的那般,一巴掌抡过去,却又忍下了冲动,冷声道:“你若是要在这里坐以待毙,下得九泉,有何脸面去见你萧家列祖列宗?你若是真见了六郎,你—你怎样和他交代?” 至此,她的声音方有了一丝哽咽,她可能连最心爱的人都舍出去了,他还在这里踌躇害怕。 第194章 若是亡了国,还有多少人能活命? 太子一愣,突然想起了六弟附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你要保住父皇性命!”,心头突然一震,忍不住开始酸涩。 “太子哥哥,我这就陪你去找我娘--”楚霞拉着他道:“六哥让我回来,是算到了现在的情形,要我回家找我娘帮忙的--” 谢萦姝点头:“长公主德高望重,在群臣之中非常有威信,并且驸马是京畿卫军的将领,唯有他能号令卫军。” 她不得不敬佩萧慕晟的先见之明,他定是在父亲调动兵马时,便想起了楚霞这茬,让二弟千里迢迢把她接回来。 “别犹豫了--”一直在旁沉默的谢北昭:“太子不见的消息估计已经传入爹耳朵中了,你们没看见外边的火光渐渐多了吗?” 几人回头一看,果然是火光连连,似有很多人马在跑动。 楚霞拉太子:“事不宜迟,快走!” 太子也不再犹豫,谢萦姝的话给了他诸多震动,事到如今,他若是再怕,就真的愧对列祖列宗了。 几人赶紧撤离了小树林,专捡偏僻的小巷走,一路摸到了长公主府。一路上,街上不时有身着禁卫军的士兵和应天府的府兵打着火把在街上飞驰而过,满城都在寻找着谢萦姝和太子。 好在谢北昭机警,带着几人在城中穿梭,费了好大劲才来到长公主府门前,他却没有跟着进去道:“阿姐,你们进去,我先入宫,去找初云公主。” 谢萦姝惊异起来:“初云?是萧慕晟安排的?她在宫中能做些什么?” “公主按照殿下的安排,已经把西南角上偏僻处太平门的侍卫换成了自己的人,一会儿请长公主和驸马带兵攻天武门,阿姐和殿下带一队兵马走西南角上的太平门,我会和公主守在那里,待所有人都去天武门时,趁机救出皇上--”谢北昭沉着坚毅,却突然有了一丝伤感:“阿姐,我们今晚,可是和爹是彻底的决裂了--” “二弟,你是大人了,是非曲直你心头自然清楚--”谢萦姝点头道:“天下有无数的百姓,不能让他们落入濮獠人的手中 --” 若是亡了国,江南无数百姓便会落入濮獠人手中,那时,还有几个家庭能完整,还有多少百姓能活命? 谢北昭眼神迷茫了一阵,清澈起来,点点头转身去了。 这边谢萦姝把楚霞往前边一推:“回家吧!” 长公主在下人们如同见到鬼魅的尖叫声中,惊慌失措地奔到了楚霞的面前,颤颤巍巍地伸出手:“霞儿--” “娘亲!”楚霞一下子跪到了她的跟前,抱住了她的双腿。 长公主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手抚上了女儿温热的脸庞后,方才全身一松,却又立即脸色一狠,“啪!”一巴掌扇到了楚霞的脸上,咬着牙骂道: “你竟然骗我?你竟然还有脸回来?” “娘--”楚霞紧紧抱着娘亲不放手:“对不起,女儿不孝!” 驸马也从后边冲了出来,看见了女儿,又惊又喜,掉下泪来,一把上前抱住了楚霞:“霞儿,霞儿,你终究还在人世!” “爹!”楚霞哭得不能自已:“是女儿不孝,骗了你们--” “你滚出去—滚出去--”长公主疯了一般开始推楚霞:“你敢骗我们你敢出这个门,你还回来做什么?” “阿若!”驸马抱住了长公主,流着泪道:“多少个夜里,你哭得睡不着觉,说是若是女儿还在,你可以用一切去换。老天爷被你感动了,把女儿送了回来,你怎么这样?” “我没有这个女儿!”长公主放声哭了起来:“丢下爹娘狠心去死的女儿--” “娘,娘,对不起--”楚霞上前抱住母亲,拉过她的手:“你该打我的,你打我,我心头才会好受些。你不知道,我在外边又多么想你们--” 长公主哭着高高地扬起了手,却还是轻轻地落在了楚霞扬起的脸上:“我的乖乖儿,你这些日子上哪儿去了?你要骗死为娘了--” 楚霞投入了爹娘的怀抱中,一家人哭成了一团,惊起了她的三个哥哥,进来看见自家妹子,又是一阵骨肉重逢的悲喜交加— “咳--”谢萦姝在旁边出了声,伸手捅了捅太子:“殿下快说话呀!” 太子这才抹了抹跟着难过的眼泪,道:“姑姑,谢丞相以父皇为要挟,要将大越的半壁江山拱手送给濮獠--” “什么?”长公主终究是豪爽的女子,把眼泪一抹,转头道:“不是已经出兵捉拿叛军了吗?怎会突然生变?” 她自从楚霞死去后,又遭到皇帝的猜忌,便心灰意冷不再过多涉及朝政,没料到事情竟然成了现在的局面。 “明日他便会假借我的旨意让大军放叛军入京城谈判,说要与老四隔江而治--”太子赶紧道:“这段时日他已经借铲除老四的人,除掉了朝中许多反对他的大臣了,明天若是下旨,怕是无人敢抵抗。” 长公主毕竟是萧家儿女,听了这话怒不可遏:“当我萧家人是死的么?反了他了,我这就入宫面见太后和皇后,请她们做主。” “如今禁宫之内都是京畿卫兵,是入不了宫的--”太子赶紧道。 长公主傻眼了:“这么说,皇帝、太后都被囚禁了?” “差不多是--” 长公主转头瞪驸马:“事情到了这般模样,你怎么不早和我说?” 驸马脸色变得谨慎小心:“阿若,依我之见还是不要管这么多才好,当日调京畿卫兵入内廷,好几位将军不答应,被谢丞相满门抄斩,若是我们插手,被定个通敌叛国,可不是闹着玩的。” 长公主露出迟疑之色,的确,她若是反对起来,成功了不必说,就现在的形势,失败的可能性较大,到时候本来就不对付的谢远臻肯定会把长公主府一网打尽。 这时,门外人冲进来报告:“驸马、公主,门外来了一队士兵,说是有人挟持太子殿下失踪,要进来查探。” 长公主脸色一变,望向太子。 驸马脸上露出了害怕的神色,他拉拉长公主的袖子,用意不言而喻。 第195章 她是我们萧家的儿媳妇,是六弟的妻子 见父母举棋不定,楚霞立即道:“父亲说得不对,萧家坐天下,母亲是长公主,谢家要是坐了天下,母亲身份如何?” 一句话点破最重要的关节,果然长公主脸色大变,转头瞪驸马:“听听,女儿都比你看得透彻。” 旁边的谢萦姝等得着急了,着急地道:“快要三更了,殿下若是再拿不定主意,父亲定然会加强宫中的守备 --” 长公主转眼看她,眼神犀利:“我怎知道你不是内奸,与你父亲勾结着给我们挖坑?” “我--”谢萦姝一时不知道该怎样证明。 楚霞站到她的身边道:“娘亲,若不是萦姝助我,此刻在天牢中的四表哥王妃,就是我--” 萧毅晟逃出去的时候,根本没有管共同关押在天牢中的家人。 谢远臻把他后来娶的王妃一组尽数捉拿下了狱,试想若是楚霞,长公主府不知道会怎样受牵连。 长公主厉声道:“即使她救了你,可她凭什么要救我们萧家天下?” 太子上前一步道:“她是我们萧家的儿媳妇,是六弟的妻子,她为了六弟,拼死才从家中逃了出来--” 谢萦姝听着,眼中起了泪光,他终于放下了。 太子望向楚霞,楚霞带着泪花微微笑了。 长公主看了三人半晌,方头一转对驸马道:“带上你的三个儿子,把门口的兵马全给我捆了,去京畿大营中把所有没有换岗的兵士唤起,咱们入宫!” 长公主自闭门不出以来,谢远臻多番削弱了长公主府的势力,降了驸马的职位,把三位世子从京畿卫兵中调出,三人早已不满,此时见有机会翻盘,早就摩拳擦掌,簇拥着依然满脸迟疑的驸马去了。 驸马虽能力不卓越,但为人厚道老实,在京畿军中历练多年,亲信甚多,一声令下,从他者不少,不出半个时辰,兵士们拥簇着长公主的车马来到了皇宫天武门前。 长公主站在高高的马车之上,萧家特有的凤眼圆睁,居高临下地看着守门的兵士,沉声道:“开宫门,哀家有紧要事务必须面见圣上!” 天武门守将京畿大营左统帅孙昊武是谢远臻门生,并没被长公主的气势吓到,上前行礼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夜半宫门,无谕旨不得私开,殿下见谅!” “哦!”长公主冷哼一声:“陛下已经被你们囚禁,怎会有旨意,你若是不让,便是挟君谋反!” “属下不敢--”孙昊武半步不让:“属下依宫规律法办事,无旨意,便不让。” “那就别怪哀家无礼了--”长公主手一挥,身后兵马如同潮水般涌上。 “住手!”一声断喝传来,谢远臻从大门内走出来,抬头怒视长公主:“萧君若,你好大胆子,竟然敢私闯内廷!” 谢萦姝跟在长公主的兵马后边,听见父亲的声音,心头也焦急起来,若是兵戎相见,她很担忧父亲的安危。 但事情紧急又容不得多过思虑,她拉楚霞的手:“我爹的安全交付于你,若是他被你娘亲捉拿住,还望你好歹先保住他性命。” 楚霞点头,太子对她道:“你自己小心些。刀剑无眼,打起来的时候你要躲开。” 她笑笑:“我好歹也是武将之后,这样的场面还是应付得来,内廷都是谢丞相的人,太子哥哥你和萦姝要小心。” 太子伸手轻轻触碰一下她的脸庞,转身和谢萦姝带着一队人马朝着西南角上去了。 太平门紧闭着,门口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太子和谢萦姝来到这里,之间墙头上伸出了一个脑袋,片刻缩了回去,没多久,大门静悄悄地开了。 太子就要往里进,谢萦姝一把拉住他:“小心一些。” 直到里边传来一句:“阿姐!” 谢萦姝才微微展颜,带着人马进去,谢北昭和初云果然等在了里头。 初云眼睛红肿,一看见谢萦姝便想哭的模样:“姐姐,我哥他--” 谢萦姝拍拍她的手:“没关系,我还在,先把正事做完。” 初云拿出了一个令牌道:“这是太后给的,有这个,可以顺利地进入内廷,可父皇的交泰宫外都是京畿军的人,想要进去还是不容易。” “没关系,我们拼一下--”谢萦姝笑了:“危急关头,也顾不得许多。” 初云点头,谢北昭道:“阿姐和公主留在这里的好--” “不--”谢萦姝道:“我们不留在这里,你们去交泰殿,我们去请太后和皇后的凤驾,拿下了交泰殿的人,还得要她们出面护住皇上才是。” 谢北昭点头,嘱咐了一句:“小心!”便接过令牌, 初云赶紧在后头说了一句:“你们一定要小心啊--” 谢北昭望着她温柔地点点头,和太子领兵去了。 谢萦姝拉起初云道:“别怕,带我去见太后和皇后。” 夜很深,也很凉,没有月光。 偌大的皇宫之中,寂静无声,却有许多的波澜诡谲在上演。 天武门外,长公主和谢远臻对峙着,谁也不让一步,长公主执意要进宫,谢远臻誓死不让她的兵马入一人。 皇城内的大部分京畿卫兵已经被调到了这边,双方摆出了一副针锋相对的架势,战事一触即发— “谢贼!”长公主长身玉立,怒声斥责:“你囚禁皇帝,扰乱朝纲,还妄图将我萧家江山拱手让人,你于国于民都是大害,你不让,哀家今天诛了你!” “荒谬!”谢远臻厉声高喝:“你私自起兵,妄图闯宫,意图危害皇上、皇后和太后的安危,你才是这国家最大的祸害,老臣今天才要让你这逆贼伏诛!” “很好!”长公主笑了一声:“既然你贼喊捉贼就别怪哀家心狠手辣,给我上,杀光这群逆贼!” “来人,给我拿下这帮乱臣贼子--”谢远臻也厉声叫道:“凡进此门者,不管是谁,一律诛杀!” 于是,天武门外,陡然间杀声震天,火光连绵,双方本都是京畿大军出来的兵马,却死死地纠缠在一起,拼死想要杀死对方— 第196章 他离皇位那么近,而阻挡他的,竟然是他的儿女 谢远臻退进天武门,站在高高的石阶上看着底下拼死拼活的厮杀,他紧握拳头,心情非常复杂。 女儿逃走了,太子逃走了,长公主突然起兵到这里,肯定是女儿和太子通风报信。 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谢家,为什么暖儿这个丫头就是要想不通— 明明明天就可以拿下权势,稳住萧毅晟,再慢慢地去谋夺另一半的天下,为什么暖儿偏偏就要破坏这一切。 他心头,气愤、悲哀交杂在一起,化为了无边狠厉:“给我狠狠地杀,所来之人,一个不许留下!” 却又顿了一下,唤来亲信:“去当中仔细瞧着,若是看见小姐,护好她。” 数十亲信派出去,他方心安了一些,再愤怒再难过,女儿始终是他的心头肉。 双方厮杀声渐盛,惊起了内宫的人们,消息没一会便传进了内宫,一时间宫中惊慌失措成一片,宫女、太监乃至各宫妃嫔,纷纷涌出住所,猜测着、打听着甚至有的已经准备逃跑。 乱作一团的人群中,没人在意谢萦姝拉着初云在朝着太后的宫殿跑去。 当交泰殿的方向乱了起来的时候,谢萦姝看着一队队的京畿卫兵急急忙忙地朝那边跑,连忙把脸一掩,冲出来叫道:“救命呀!救命呀!天武门快要被攻破了,外边的人快要攻进来了,守军抵抗不住了--” 初云见了,立刻站定正色喊了起来:“你们还不去天武门救谢丞相,要是让乱军进了来,本宫定然奏明太后,治你们不力之罪。” 卫兵被闹得昏头昏脑,其中有认得初云的,赶紧告诉首领:“是初云公主--” 领军首领吓得一颤,忙不迭称是,带着卫兵转头朝着天武门而去。 谢萦姝赶紧扯起初云朝慈宁宫奔去,要抢在爹回过神来之前请太后去交泰宫护住皇上。 天武门前,两拨京畿卫兵打得难分难解,一时谁也占不到上风。 却突然从内廷中冲出了队伍加入了战局,首领叫道:“丞相,我等奉命前来--” 谢远臻大惊:“我未曾有令!” 众人面面相觑,突然内廷中蓦然火光冲天,谢远臻脸色一下子惨白,怒道:“是交泰殿,谁让你们来的,还不随我去救驾!” 天武门与交泰宫比起来,自然是后者重要,只要皇帝在他手中,什么都不在话下。 谢远臻扔下天武门的乱局,带着兵马匆匆赶往交泰殿,却惊惧地发现,殿外火光冲天,已经进不去了— 他吓得嘶哑着嗓子大喊:“快进去救皇上!” 身后的京畿卫兵不顾一切地穿过火墙冲进殿内,直扑内殿,却发现殿内空无一人,茫然四顾却发现外边的火势越发大了,京畿卫兵惊恐地发现自己被围困在了殿内,开始拼命逃命— 谢远臻站在外边,听着里边突然起了惊恐的叫声,以为皇帝出了事,愈发焦急,嘶吼着身后所有的人:“给我进去救人--” 他尚未得到群臣的支持,也没用完全掌控军权,他还要留着皇帝,以便往后矫传圣旨,一步一步接管皇权。 京畿卫兵不顾一切唰唰地往里边冲,却只见进去的没有出来的。 谢远臻听见里面的声音减小,蓦然清醒了过来,事态不对! 他止住了身后的卫兵,飞快地转了转脑筋,叫道:“撤到天武门--” 大半兵力在天武门,此刻撤退过去,或许还能保住兵力,卷土重来。 谁知,他猜中了这是圈套,却没猜到自己自从一离开天武门便已经落入了圈套,四面突然出现了兵马,把他和剩下的人团团围在了中央。 他抬头一看,领头的竟然是太子和自己的女儿,甚至还有二儿子,浑身一颤,伸手指着谢萦姝和谢北昭,声不成调:“逆子!” 谢萦姝掉下泪来,她上前一步跪下:“爹,是女儿不孝!” 她并不去辩解,于孝,她的确亏欠。 谢北昭也跟着跪下,挺直脊梁,他少年热血,直直地道:“儿子不孝,但忠孝难全,求父亲悬崖勒马,以天下为重。” 谢远臻额上青筋怒起,他愤怒至极,从心脏到手指尖都在发抖,他离皇位那么近,而阻挡他的,竟然是他的儿女,他疼爱的女儿和重视的儿子— 愤怒、愤怒到说不出话来,他怒视着地上跪着的儿女。他不甘心,他转身抽出了身边卫士的刀,在众人反应不及的情况之下,狠狠地朝着谢萦姝的心口刺去— “爹--”谢北昭痛呼出口。 谢萦姝却抬头,不躲也不闪,她明白梦想破碎的痛苦,就像当初她被关入冷宫的时候,万念俱灰— 她为了百姓,便要亏欠于父亲,她亏欠的,她承受— 剑快要刺入谢萦姝心口的一瞬,谢远臻停住了手,咬着牙怒发冲冠,手下却如何都再使不上一分力气了— 他看着女儿的眼睛,清澈的、坚毅的眼睛,恍惚之间他又看见了那个2岁的女儿,也是这般眼神,他心痛女儿年幼失母,他抱着女儿:“乖!爹会保护好暖儿的。” 可他在做什么?他要杀了自己发誓要一生保护的女儿。 谢萦姝忍住刀尖抵在肌肤上的剧痛:“爹,对不起--” 谢远臻身形一晃,剑从手中滑落,他失魂落魄地站立着,目光渐渐呆滞— 暖儿说对不起,她对不起谁? 她做了什么? 自己又做了什么? 愣神之间,谢远臻的京畿卫兵全部被控制住了,他也被刀剑架上了脖子,他茫然抬头去看谢萦姝。 谢北昭赶紧扶住了朝地下倒去的谢萦姝,谢萦姝却挣扎着起来,看着出现在台阶上的太后和皇后,提起力气求道:“太后娘娘—求您饶过—我爹性命--” 长公主在后边上来,气势汹汹:“留不得!以臣子之位妄想加害皇兄,图谋天下,还能留么?” 谢萦姝忍住剧痛,望向太后:“娘娘,谢氏一门,不止我爹一人,求您--” 太后明白了她的意思,国了国事,家了家事,为国,谢萦姝愿意反对父亲,力保天下。但为了维护谢家,她也定会不惜一切力量,与皇室死磕到底。 飘摇中的朝廷,不能再起内乱,并且谢家姐弟保护了皇帝,该卖的面子是要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