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影视:江玉燕穿越后杀疯了》 第1章 云雀断羽,问责月宫 (脑子寄存处,祝愿所有的读者宝宝逢考必过发大财) 今天是旧尘山谷难得的好天气,阳光如洒满琴瑟的琴弦般洒落,万物生机勃发,连日赶路的玉燕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然而城门上悬挂的那具尸体却如同一朵乌云,将她的好心情瞬间遮蔽。 玉燕叹了口气,知道麻烦又要来了。 不过不是她有麻烦,而是她要给别人找麻烦了。 她凝视那具尸体,身姿纤细,轮廓秀美,显然是一位年仅十几岁的少女。尽管生命已经流逝,但她的面容仍透露出一种清秀之美。 玉燕随即召来守门的卫士询问情况,听闻原委后,她的眉头紧锁,神情凝重。 “简直胡闹!来人,去将那尸首放下来,一起带过去见执刃。” 守门的侍卫听了虽然露出为难之色,但也素来知道玉燕的性子,反正天塌下来有她顶着,自己只是个打工的,听命行事就罢了,没必要把命搭上。 遥想当年,这位主儿可是将执刃夫人都堂而皇之的劫了出去,那些胆敢拦在她身前的侍卫被她砍得那叫一个惨,虽说捡回了一条命,但也是伤的伤废的废,只能靠领宫门的抚恤金过日子了。 自那以后宫门的下人们都有了个不成文的默契,那就是不管发生什么,都绝不能招惹这位性情难测的姑奶奶。 若是没能阻止她,大不了丢了差事挨上几棍子,但若是敢拦在她身前,那可就只有搭上下半辈子一个结局了。 听到玉燕回来,宫门上下立刻如临大敌,陷入了一级戒备状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无锋来袭,而非商宫的二小姐归来。 玉燕也没想这么高调的,可没办法,实力不允许。 自从她来到这方世界,算起来也有二十四年的时间了。 前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曾短暂地悔悟过,悔自己争名逐利,杀戮无数,汲汲营营一生,到最后还是枉做小人,还不如做一个平凡的小百姓,平淡度日。 可发现自己重生之后,还是很诚实地第一时间练起了武功。 开玩笑,临死之前忏悔一下装装样子罢了,不会有人当真了吧。 她可是以一己之力,从一个任人欺凌的私生女,登基成为女皇的天下第一,做一个小老百姓庸碌一生,这才是真的昏了头呢。 然而和鸿运齐天的前世不同,今生她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遇到邀月怜星那么好的新手大礼包了,武功什么的都得靠自己努力肝。 不过没关系,她江玉燕,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和努力。 身为商宫二小姐的日子并不难过,至少比起曾经的地狱开局可谓好上百倍,虽然摊上了个糟心的爹和恋爱脑的姐,成长途中也很是经历了些磕磕绊绊,但如今总归神功大成,不需要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了。 她上辈子受过的委屈已经够多了,要是重活一世还不能痛快一回,那还有什么意思? 玉燕端坐在正厅正厅的雕花梨木椅上,手中的青瓷茶盏轻握在手中,茶香四溢。 但温度尚未降至适宜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静谧,紧接着,宫远徵如一阵风般跌跌撞撞地朝她冲来。 “姐姐,你提前回来怎么不和我们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啊!” 宫远徵上来就直接给她抱了个满怀,要不是玉燕手稳,只怕一盏热茶都要洒在他身上。 玉燕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 “要不是提前回来,只怕还看不到这热闹了。这怎么回事?” 宫远徵看到一旁的尸首,这才皱着眉起身,贴在玉燕耳边道: “这是无锋混进来偷百草萃的刺客。不料他竟遇上了月公子,被月公子用作药人试药。 后来这药人死了,月公子向执刃提议,将这个刺客的尸首挂在城门,好震慑无锋之人,让他们今后不敢再随便派人过来。” 月公子竟然亲自出面捉拿刺客并用作药人?玉燕听罢,只觉得又离谱又好笑,伸手一挥,将怀中的令牌交给自己的贴身侍卫金古。 “带人暗中包围月宫,月长老和月公子离开之后,立刻封锁现场,该怎么做,你知道的。” 面对着有些强人所难的要求,金古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他跟随玉燕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被她的武功和能力深深折服,又是靠她的提拔才有今天的本事和地位,别说玉燕让他包围月宫,就算直接杀进去,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宫远徵见他们如此默契,心中难免泛起一丝酸意,可玉燕的目光随即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远徵,回徵宫带两个信得过的用毒高手过来。” 宫远徵鼓起了脸。“姐姐你是怀疑她没有死?可当初是我亲自验的尸,不会有错的。” “姐姐不是怀疑你,只是……” 玉燕看着他气鼓鼓的模样,到底还是摇了摇头。 “算了,你不想走的话,就留在这里看戏吧。” 不多时,执刃宫鸿羽和月长老、月公子一齐赶到。 看到云雀被至于堂中的尸体,月公子脸色一变,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玉燕便已经先发制人: “我听闻这是闯入的无锋细作,不知怎么会被挂在城门口示众?” 月长老尬笑一声,将事情的原委解释了一番,谁知玉燕听罢,当即便一拍桌子开始发难。 “简直胡闹!月公子,你既然在后山发现无锋细作,为何不第一时间禀告执刃,而是将人藏匿?你将其当做药人,经过谁的同意了,你可知你这样的行径,可会让宫门遭受多大的损失?” 面对玉燕的尖锐质问,宫鸿羽不得不出来打圆场。 “此事的确是月公子失了分寸,不过他常年身居月宫,不知晓外界情况,虽说有欠思量,但也可以理解。况且此事月长老后来也已经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告知于我……” “所以是执刃大人您同意将这个无锋细作,未经审讯,便交由月公子作为药人试药的,对吗?” 感受到玉燕咄咄逼人的气势,宫鸿羽不由得移开了视线。他微微皱眉,有些无奈地说道: “是这个药人死后,月长老才将此事汇报给我的。不过如今人既然已经死了……” “所以藏匿细作,秘而不报的,是月长老和月公子,对吧。” 玉燕毫不客气地直接打断了宫鸿羽,走到月公子面前,居高临下,声音凌厉地问道: “身居月宫,不知世事?那宫门的门规你也不知道吗?藏匿刺客,视于无锋同谋!这样简单的道理,需要我讲给你们听吗?” “宫燕商,你不要太过分,执刃大人还在这里,岂容你这小辈在此放肆!” 玉燕的话语如同一把锋利的剑,直指月公子和月长老的要害。月长老愤怒地拍案而起,然而在玉燕眼里,他与跳梁小丑也没什么区别。 若是宫鸿羽能护住他们,方才就应该将责任担下来。而现在宫鸿羽没有这么做,显然也是知道他们理亏。 若是玉燕将此事闹大,只怕他这个执刃也无法收拾局面。 玉燕的言辞犀利如刀,她的目光如同闪电一般犀利,仿佛能洞察人心。 月公子和月长老面对她的质问,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慌乱和不安。而宫鸿羽则在一旁默默观察着这一切,心中也在权衡着利弊。 当然宫鸿羽之所以能容忍玉燕如此放肆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打不过。 玉燕的双眼如同寒星,直接忽略了月长老的愤怒,转而看向宫鸿羽。 “我很好奇,把这细作的尸体悬在城门示众这样天才的想法,究竟是谁想出来的。” 宫远徵嘴角勾起一抹轻快的笑意,声音中流露出几分戏谑。 “还能有谁?除了我们那位不谙世事、天真烂漫的月公子,谁又能想出如此绝妙的计策?” 宫鸿羽尴尬地轻咳一声。 “月公子有此提议,初衷也是为了震慑无锋那些宵小之徒,让他们心生畏惧,不敢再轻易派人来犯。” 宫远徵却毫不客气地反驳道: “可无锋昔日里都敢直接杀入宫门,又怎么会被区区一具尸体震慑,简直多此一举!” “谁说是多此一举,我觉得很有用啊。” 玉燕俯下身,手指轻轻抚过云雀稚嫩的脸颊。 “无锋之人虽勇猛狠辣,却并非无情之人。看着小姑娘的模样,保不齐就有她的同伙会怜香惜玉,不忍心看她死后还受此苦难,想要将她带回去安葬呢。” 宫远徵脸上忽然露出一抹坏笑,似乎已经预料到了玉燕接下来的提议,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姐姐的意思是……” 玉燕微微一笑:“我们大可以在她的尸体上涂抹剧毒,只要有人心怀怜悯赶来抢夺,便叫他毙命当场!” 宫远徵当即鼓掌赞成: “此计甚妙!不过我倒有个更为绝妙的想法,与其使用见血封喉的剧毒,不如换成带有传染性的慢性毒药。如此一来,只要有人接触了她,一个都逃不掉!” 果然还得是你啊。玉燕赞赏地摸了摸他辫子上的小铃铛。 “远徵弟弟真是聪明,不过这样厉害的毒药,研制起来不容易吧。” 宫远徵自信地回应:“只要姐姐需要,我定会竭尽所能,用最快的速度帮你做出来。” 说罢,宫远徵的目光又落在云雀的尸体上。 “至于她,我可以先用秘药将她的尸体保存,姐姐放心,不会那么快让她烂掉的。” “不行!” 月公子终于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激动地说道: “她已经死了,你们还要如此折辱她的尸首,不觉得太过残忍了吗?” 玉燕淡淡地瞥了月公子一眼,语气无辜。 “月公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提议把她的尸体吊在城门上暴晒示众的,难道不是你吗?那样就不是在侮辱她的尸体了吗?” 宫远徵也紧跟其后,为玉燕助攻: “月公子,你这是何意?她可是无锋的细作,你却对她心存同情,为她说话,到底是何居心!” 玉燕嗤笑。 “谁知道呢,这无锋细作青春少艾,清秀可爱,月公子‘不谙世事’,平日里又少见外人,难保在与她朝夕相处的那些日子,会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如此也难怪月公子会如此怜香惜玉了,只是不知道将其尸首吊在城门之上的提议,是否别有深意啊?” 听到这些指责,月公子顿时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宫鸿羽不得不出面试图平息争端。 没法对上玉燕,只好挑个软柿子捏。 “远徵,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先回徵宫歇息吧。” “我不。” 宫远徵仗着有玉燕撑腰,完全有恃无恐,便是执刃也不放在眼里。 “我和姐姐好久没见了,我要在这里等她一起回去,除非姐姐让我走,不然谁也别想让我离开。” 月长老气的浑身颤抖。 “你……你现在居然连执刃大人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玉燕冷然一笑: “月长老,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执刃大人当然不是放在眼里,而是要放在心里尊重的。 远徵弟弟年纪尚小,心性未稳,言语间或许有些冒昧。执刃大人胸怀广阔,自然不会与小孩子一般见识。 况且,明刀明枪的顶撞,虽看似无礼,却总比那些背地里阳奉阴违、暗藏祸心的行为要好得多。” 月长老被她的言辞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向宫鸿羽投去求助的目光。 正当两人气氛骤然紧张之际,一阵脚步声打破了沉寂。 “燕商妹妹,你提前回来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我们好去接你啊。” 你们兄弟这台词能不能换一换啊。玉燕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眼看着宫唤羽说完宫远徵刚刚的台词后,宫子羽又要复刻他方才的动作,连忙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熊抱。 开玩笑,宫远徵小小一只那么可爱,抱一下也就抱了,你宫子羽牛高马大的,谁受得了你的热情。 第2章 孤山不孤,宫门惊变 宫子羽见玉燕躲开了他,刚露出有些受伤的神色,却见玉燕轻捂着鼻子,脸上露出一副嫌弃的神情。 “你身上怎么都是酒味,还带着一股子脂粉气,是不是又跑到青楼去醉生梦死了?” 宫子羽刚想开口否认,一旁的宫远徵却立刻站出来揭他的短。 “姐姐,你有所不知。子羽哥哥这几日可是赫赫有名啊,他在万花楼为了那花魁一掷千金,毫不眨眼。 如今在镇上,他宫子羽的风流名声已经是如雷贯耳了!尚角哥哥辛辛苦苦在外面赚钱,倒是都用来成全他羽公子的‘美名’了。” 宫子羽脸色微变,正欲解释,却被宫唤羽一把拉到旁边。 “你那点事回去再说,没看现在是什么气氛吗?” 说罢,宫唤羽迅速调整心态,转向玉燕时又是一副笑脸。 “燕商妹妹,你这一番舟车劳顿,想必已经很辛苦了吧,我已经叫人备好了接风宴,都是你最爱吃的饭菜,我们一家人今天终于可以好好团聚一番了。” 宫鸿羽闻言松了一口气,看向宫唤羽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赞赏。 “唤羽所言极是,你不在的这段日子,子羽可是天天念叨着你,你们年轻人就好好的聚一聚吧。” 宫远徵看着宫唤羽挽着玉燕手臂的那只手,心中怒火中烧,恨的牙都快咬碎了。 “是啊,听说他在万花楼花魁紫衣的床上做梦的时候,念叨的都是姐姐的名字。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执刃大人您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莫非您也是那里的常客?” “远徵。” 玉燕见他话说得有些过了,只好出声制止,不过这话一出,倒反而是冒犯执刃的宫远徵不占理了。 玉燕不禁略带埋怨地看了一眼这个猪队友,事已至此,也只能偃旗息鼓了。 “既然执刃不同意我的提议,那也就罢了,毕竟我也不是什么残忍之人。这姑娘小小年纪便遭此不幸,也怪可怜的,我会找个妥善之处,让她入土为安的。” 宫子羽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欣喜之色,当即紧握住玉燕的手。 “我就知道姐姐最善良了,就连对着无锋之人也能以德报怨。” 他挑衅地看向宫远徵: “可不像某些人,整天钻研毒物,心思也跟着一样变毒了。” “宫子羽你舌头不想要了我可以帮你割掉!” 宫远徵正要发作,却见玉燕轻轻皱起了眉头,将自己的手从宫子羽手中抽离。 “你去将身上那股子味道洗干净了再来见我,我闻着恶心。” 玉燕说罢,转头又给了宫远徵一个眼神,示意他将云雀的尸体看住。 宫远徵立刻会意,也顾不上继续和宫子羽争风吃醋,当即便叫下人将云雀的尸体抬走。 月公子刚想阻止,却是宫唤羽拦在了他的身前。 “月公子,为了这个无锋细作,你已经很让执刃大人为难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由我们来处理吧。” 宫鸿羽也点了点头。“唤羽说的不错。月长老,你带着月公子回后山吧,今后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了。” 月长老也知道这件事说到底是月公子理亏,虽然生气却也没办法,谁让他们这些老骨头加起来,也敌不过玉燕一根手指。 更别提如今宫尚角和宫远徵都是她的拥趸。尤其宫远徵,近些年来愈发猖狂,不仅对他们这些长老不屑一顾,甚至对执刃也没有放在眼里,只听从他的哥哥姐姐的话。 宫尚角在的话还能对他管束一二,而玉燕对宫远徵的溺爱,却是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玉燕甚至曾经放出话来,即便宫远徵把天捅出一个窟窿来,她也有本事给他补上。 这样的溺爱无疑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尽管他年纪最小,但宫远徵摆的谱子却比任何人都大。 可没办法,宫尚角和宫燕商就是他最大的底气。 他们一个掌控着宫门的财政大权,一个是宫门公认的第一高手,执掌着商宫和侍卫所。 有他们两个在背后撑腰,宫远徵没有横着走路,已经算是客气了。 可只有玉燕知道,她走到今天这一步,到底经历了多少。 和前世境遇不同的除了身份之外,还有她的亲人们。 对于那个重男轻女,对她们毫不关心的父亲宫流商,玉燕自然是不在意的,权当他是个会喘气的死人。 唯一让她感到欣慰的是,这一世她有了一个和曾经的小白燕一样,温柔且疼爱她的母亲。 她和母亲这一世不必再颠沛流离,受尽苦难。 虽然那个与她同胎而生的姐姐宫紫商有些不着调,但每当她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时,都会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与安宁。 她也不是一个一出生就想着要害人的人,如果这一世能这样平淡安稳地过下去,她也想做个好人,尽其所能守护好她的亲人,守护好她的家。 可这一切都被无锋的闯入所打破了。 一切并不是无迹可寻。玉燕虽然一直以来有意藏拙,但仍是对宫门内外的事情十分关心。 无锋这些年扩张迅速,已经开始对那些投靠宫门的门派下手,想要以此削弱宫门对整个江湖的影响力。 这一次他们便接到了孤山派的求助,说无锋已经派人前来威胁,若是他们不倒戈而降,便要覆灭孤山派满门。 对于此事,宫门高层众说纷纭。 有人认为孤山派向来支持宫门,前去救援也理所应当。 有的人认为孤山派一直是宫门的铁杆盟友,当然要义无反顾地去救援。 不过更多的人则持怀疑态度,他们认为这说不定是无锋的诱敌之计。 要是为了救孤山派而疏忽了宫门的防守,到时候被无锋钻了空子,那可就得不偿失,成了为他人作嫁衣裳的蠢事了。 玉燕听了以后只是冷笑一声,说的冠冕堂皇的,不过是不想浪费自己的力量,去救一个对他们没有多大价值的门派罢了。 在玉燕看来,这样鼠目寸光的想法,居然还有那么多人同意,这宫门也是药丸。 至于宫门派多少人去救援孤山派,或者什么时候去救援,其实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要让江湖看到宫门的态度,看到宫门对盟友的重视。 孤山派一直是宫门最坚定的支持者,如果坐视他们被灭,其他门派定会有兔死狐悲之感。 他如果宫门都能对孤山派的灭亡无动于衷,那么将来无锋攻打自己的时候,又何必为了这样一个冷漠无情的宫门,为了所谓的忠诚和义气,而牺牲全族人的性命呢? 孤山派便是无锋用来杀鸡儆猴的那只鸡。若是宫门对其置之不理,那么无锋接下来想要侵占其他门派,简直轻而易举。 即便那些门派没有彻底倒向无锋,最多也就是保持中立,至少对于宫门的态度,也绝对不会那样忠心了。 玉燕很费解,这么简单的道理,那群老家伙居然还想不通,并为此争论那么久。 尤其后山那些长老,又不用他们那些老骨头出去送死,紧张个什么劲? 不过这也不是玉燕该操心的事,她还没有善良到浪费同情心在那些素不相识的人身上。 然而她却撞见了失魂落魄的宫唤羽。 宫唤羽出身羽宫,算起来是执刃宫鸿羽的侄子,可他的父母早年间在与无锋的对战中牺牲,宫鸿羽便收养了他。 对于这次孤山派的事情,宫唤羽是坚决主张前去救援的,不光是因为想要打击无锋为父母报仇,更是因为他的母亲,便是出自孤山派。 孤山派这些年来一直对宫门忠心耿耿,尽力支持,自然也有这份姻亲的缘故,如今宫唤羽父母双亡,当然想要保住母家亲人的性命。 只是看结果,他注定是不能如愿了。 眼前的宫唤羽情绪非常低落,正在用拳头痛苦地砸在石头上发泄怒气。 玉燕适时上前来到了他身边,甚至不用发动迷心大法,只三言两语,便轻易挑动了他的情绪。 玉燕帮他的原因也很简单,一是她不受父亲看重,因此需要在商宫之外找个帮手,身为少主的宫唤羽就是个很好的选择。 二是她的移花接木已经略有小成,再闭门造车也不会有所进步,她需要实打实的战斗,来锻炼她这副在安定生活中逐渐被腐朽的身体。 她偷来了出门的令牌,轻而易举便鼓动了宫唤羽,带着她一起前往孤山派救援。 遗憾的是终究还是耽误了太多时间,等他们到达的时候,目之所及只有一片惨况。 宫唤羽跪在亲人的尸体身前,哭的泣不成声,而玉燕则敏锐的察觉到了周围还有暗中埋伏的敌人,当即卖了个破绽,将他们引了出去。 事实证明,她之前对于这个世界武力值的估算并没有错,那些所谓的无锋刺客在她面前简直不堪一击,几招之内就被她吸尽内力。 感觉到涌入体内的力量,玉燕有些嫌弃。 本以为无锋能够派来几个高手,她这才这么积极的赶来收经验,可就这点内力,还不够她塞牙缝的。 ——其实玉燕冤枉人家无锋了,能留在这里埋伏收尾的,即便不是主力,也是中流砥柱的存在。 奈何她之前见过的绝世高手实在太多,这才会觉得他们都菜到不行。 将几个人迅速毁尸灭迹之后,玉燕赶回了孤山派,正想宽慰宫唤羽一番刷些好感。 正当她准备开口时,一声异响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凑近揭开盖子一看,一个面色苍白、浑身滚烫的小女孩蜷缩在水缸中,显然是被家里人藏在这里避祸,由于长时间的压抑和恶劣的环境,已经发起了高烧。 玉燕有些疑惑,无锋刺客怎么会如此不谨慎,居然会放任这么一个大活人在这里而不动手,总不会是自作聪明到故意在这里留个活口当诱饵吧。 玉燕还不知道自己真相了,将小女孩从缸中抱出,带到宫唤羽面前。 “这孩子似乎是孤山派的遗孤,被家人藏了起来,这才幸免于难。” 宫唤羽当即揭开了女孩的衣领,看到她颈上的胎记后大喜过望。 “不错,这就是孤山派的印记,太好了,总算还有一丝血脉留下。” 玉燕将小女孩带到了镇上,找了个大夫给她看病。 女孩病的昏昏沉沉的,在睡梦中仍十分害怕,紧紧抓着玉燕的衣角不让她离开。 玉燕看着小女孩颤抖的双手和惊恐的表情,不禁想起前世的自己。 小时候她生了病无钱医治,母亲急得直哭,可是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去跪求大夫。 她一个弱女子,所能付出的代价就只有自己,此后每当她痛苦绝望,想要轻生之时,她都会想起母亲的牺牲。 娘亲含辛茹苦将她养大,为了她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她有什么资格轻易去死? 无论身处怎样的绝境,只要一息尚存,便有翻盘的可能,她绝不能轻易放弃。 玉燕躺在那个刚刚恢复元气的女孩身旁,抚摸着她依然带着一丝热意的小脸,唱起记忆中母亲的歌谣。 那曾经是她苦难生活中的唯一一丝温暖。尽管时光已经磨去了她对于母亲容貌的记忆,但那道歌声却如同不灭的烛火,一直在她心中燃烧,给予她前行的力量却也已经离她而去了。 然而,玉燕未曾料到,她现世中的温暖,竟然也会离她远去。 女孩经过两日的病痛折磨,终于逐渐恢复了生机。 当她醒来,向二人述说了自己的姓名和身份后,宫唤羽立刻决定将这个命运多舛的女孩带回宫门,为她提供一个温暖的家,抚养她平安长大。 可当他们回到宫门之时,见到的却是四周挂起的白幡。 第3章 羽宫之兰,商宫之殇 那些曾经庄严的建筑被悲伤的氛围笼罩,仿佛整个宫门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 原来之前的长老们因为担心无锋会趁机偷袭宫门,选择了对孤山派的求援置之不理。 他们为了维护宫门的名声,甚至对外宣称执刃宫鸿羽病重,宫门无力他顾,这才无法伸出援手。 然而他们对孤山派见死不救,却对上门寻求庇护的苍东霹雳堂敞开了大门。 结果,那一十六口人中,除了霹雳堂堂主外,全是无锋的刺客假扮。 他们利用宫门对孤山派的愧疚心理,发动突袭,杀了宫门一个措手不及。 此时宫鸿羽还在为宫唤羽和玉燕擅离宫门一事烦心,任谁也没有想到无锋居然会在覆灭孤山派后,便立刻对宫门发难。 玉燕步履沉重地踏入商宫,映入眼帘的便是宫紫商那悲痛的身影,以及她母亲冰冷的灵位。 宫紫商已经哭成了泪人,双眼红肿,声音哽咽。当她看到玉燕归来时,情绪瞬间爆发,扑过来欲责问玉燕的去向。 “你这没良心的死丫头跑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娘她……” 宫紫商的话尚未说完,就被玉燕眼神一凛,动作迅速地捏住了手腕。 她眼中的狠戾如寒冰般锐利,令宫紫商瞬间噤声。 玉燕的心被悲伤和愤怒填满,她紧盯着宫紫商,声音冰冷地命令: “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立刻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此次宫门可谓损失惨重:商宫宫主,也就是她的父亲宫流商重伤,母亲遇难。 商宫此次遭遇大劫:宫主宫流商重伤卧榻,夫人不幸罹难; 角宫与徵宫的宫主战死,泠夫人与她的幼子亦未能幸免,徵宫更是只剩下了一个年幼的孤儿。 玉燕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追问道: “那羽宫呢?羽宫的兰夫人和宫子羽就安然无恙吗?” 宫紫商不知道玉燕为什么要这么问,这个从小在蜜罐里泡大的大小姐,人生中最大的烦恼无非就是得不到父亲的重视,根本无法理解玉燕心中的愤恨。 她本就性情偏激,好强善妒,在欲望被满足的时候,尚且能压制住性格中阴暗的那一面。 可如今唯一让她在乎的亲人没了,曾经那个在地狱中一步步往上爬的江玉燕,便立刻又回来了。 她就是迁怒,就是嫉妒,凭什么我们都这么惨,你羽宫却能全身而退。 身为执刃,你难道不应该身先士卒,挺身而出,为了守护家族而死吗,为什么到头来却连妇孺都保护不了? 明明是因为你的决策,才导致宫门发生如此惨案,为什么你的错误,却要让他人来承担后果,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 母亲头七之夜的雨,如泣如诉,与多年前她被江别鹤推宫过血那夜的雨一样无情。 在磅礴的雨幕之下,她任由愤怒与嫉妒的烈焰燃烧心头。 她仿佛听见了那些无辜牺牲者的悲鸣,他们的血泪控诉在空气中回荡。 她站在雨中,任凭狂风肆虐,雷声轰鸣,发出令人胆寒的狂笑。 报应,这就是报应!孤山派的覆灭,便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对着一个不值当的人忠心,就活该落得这样的下场。 其实以她当时的身体素质,原本不应该再生病了,可也许是悲伤过度,她在雨中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等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前来探望她的宫唤羽。 宫唤羽神色凝重地告诉她,发生了这样的事,宫门已经不再安全,他已经将那个名叫浅浅的女孩,送到了与孤山派交好的上官家收养,以保证她能够平安成长。 “她临走前交给了我一个东西,说是孤山派世代守护之物,直觉告诉我,这可能和无锋要覆灭孤山派的原因有关。” 宫唤羽说着,拿出一个盒子递到她面前。 那是一个外形颇为奇特的盒子,宛如银铁交融的奇异产物,一颗大约有女人拳头大的晶体,被精巧的支架悬空着镶嵌在其中。 那是一个形状极不规则的晶体,乍看之下宛如暗夜中的一团浓墨,然而当光线穿透其表面时,却透露出宛如粘稠鲜血般的深红色泽。 晶体内部布满了如血管般错综复杂的红色纹路,犹如一幅细致入微的红色画卷在幽暗中悄然展开。 玉燕面对这神秘的宝石,突然感到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她下意识想要合上这个神秘的盒子,却发现那本应该可以滑动的盖子,却像是被卡住了一样,无法顺利关闭。也不知道是日久天长产生了磨损,还是被人蓄意损坏。 “既然是孤山派之物,还是由你来保管吧。” 玉燕强忍住作呕的感觉,将那盒子推到了宫唤羽手里。 她此时已经没有心思关心别人,而是来到了羽宫。 她也要让宫鸿羽尝一尝失去亲人的痛苦。 然而她来到羽宫,却没有见到宫子羽,而是见到了兰夫人。 那个如空谷幽兰般忧郁而高雅的女子,仿佛是一道独特的风景,静静地矗立在羽宫的深处。 关于她的传闻,玉燕之前也听到过不少。 兰夫人身为执刃夫人,却对自己的丈夫和孩子表现出一种令人费解的冷漠,这样怪异的态度,让她成为宫门不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玉燕倒是能够理解,她曾经也陪在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身边,自然知道那种滋味有多么煎熬。 可感情上虽然煎熬,但权力的诱惑却是难以抵挡的甜美。 既然已经嫁到宫门出不去了,与其浪费生命和时间,还不如抓住一切能够抓住的力量,利用执刃对自己的宠爱,夺取权力和利益,总好过天天对着那些兰花,为自己逝去的自由吊唁。 但想归想,要表现出来那是不可能的。面对兰夫人疑惑的目光,玉燕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她告诉兰夫人,听闻羽宫中的花开得正好,希望能挑选一些回去供奉在母亲灵前。 亲人的逝去固然令人伤心,可该利用也要发挥其最大的价值才是。 玉燕的话语果然触动了这个心软且善良的兰夫人,欣然同意陪同她前往挑选花卉。 在行走的过程中,玉燕一边与兰夫人交谈,一边悄然发动着迷心大法。 兰夫人只是一个不懂功夫的弱女子,在这神秘的功法影响下,很快便对玉燕卸下了心防,不知不觉间便忘了目的。 玉燕言辞巧妙,让兰夫人感到无比舒适,仿佛找到了一个真正的知己,沉浸在她们的对话之中,不由自主地吐露心声。和玉燕聊着聊着,便开始跟她分享自己的故事和心情。 茗雾姬听到远处传来的兰夫人与玉燕的对话,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安的涟漪,出声阻止了兰夫人。 可兰夫人此刻已经被玉燕迷惑,双眼虽然带着些迷茫,但语气却十分坚定。 “二小姐又不是外人,我只是和她说说心里话,又有什么关系呢?” 茗雾姬警惕的眼神引起的玉燕的注意,这个从家乡远道而来陪伴兰夫人的闺中密友,只怕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茗雾姬很快将玉燕接近兰夫人的事情告诉了宫鸿羽。 然而宫鸿羽此时正忙得焦头烂额,加上对玉燕本就心存愧疚,能做的也只是将她招来询问情况,以表达他的关心。 玉燕出现在宫鸿羽面前时,依旧是她那我见犹怜的模样。 她本就美得令人惊艳,泪眼婆娑的样子更是让人心生怜爱。当她用带着思念母亲的声音说出自己忍不住要和兰夫人亲近时,宫鸿羽心中的愧疚感更加强烈。 宫鸿羽思绪万千,他知道兰夫人在宫中除了茗雾姬外并无太多好友,如今难得有人能让她敞开心扉,或许有了知己好友陪伴,也能让她对宫门多份亲近,便放任玉燕去和她接触了。 在迷心大法的作用下,兰夫人很快把她当成了知己,对她无话不谈,甚至较之茗雾姬都更要亲近几分。 与兰夫人关系逐渐亲近后,不可避免地要与她的儿子宫子羽有所交集。 小家伙人长得还算机灵,模样也算得上玉雪可爱,玉燕既然放弃了杀他的想法,态度自然也温和慈爱了许多。 然而玉燕未曾料到,会就此被宫子羽缠上。 他虽然是宫门的小少爷,但可谓是爹不疼娘不爱,兰夫人对他向来是淡淡的,而宫鸿羽忙于宫门事务,对他关心也有限。 况且因为宫子羽身子孱弱又娇气,每次练功总是动不动就喊累,以至于宫鸿羽也对这个儿子大失所望,不再愿意多费心力管他。 这就给了玉燕一个绝佳的可趁之机,她的温柔与关怀,顿时填补了宫子羽心中母爱的缺失。 只需几句嘘寒问暖的柔情话语,几样精心挑选的玩具点心,宫子羽那颗纯真的心,便被玉燕牢牢抓住,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 宫子羽每天在羽宫翘首以盼,掰着指头算玉燕什么时候能过来看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小命,差点就折在他最喜欢的姐姐手里。 见时机成熟,玉燕便对着兰夫人再次施展了迷心大法,让她去找宫鸿羽,提议让她和宫子羽一起习武,就连为她想好的理由都十分充分且无可挑剔: 宫鸿羽忙于公务,无法抽空教导宫子羽,而宫子羽又难以适应他的教育方式。既然宫子羽对玉燕如此喜爱,不如让他们姐弟一同习武,哪怕只是学会一些防身的功夫也好。 这还是兰夫人第一次主动找他,见她关心起儿子的事情来,宫鸿羽还当是她态度软化,当即答应了下来,请了宫门内最好的名师来教导。 谁知玉燕的父亲宫流商的脾气与他的名字截然不同,那叫一个又臭又硬。 他之前便觉得女儿不堪大用,也没准备让她和宫紫商学武功,如今玉燕给自己争取了机会,他也要跳出来反对。 不对,准确来说,他现在已经跳不起来了。 自从他重伤之后,便几乎已经成了废人,如此一来,便更看重那个姨娘生下来的独苗苗。 为了儿子,她甚至还打算在玉燕母亲丧期过后,便将其扶正,好给自己的宝贝儿子一个更好的出身和名分。 一提起这个玉燕就来气,这个渣爹比起江别鹤,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宫门出事的时候,最惦记的就是自己的那个儿子,派了商宫大部分护卫去保护。 按理说他偏心也就算了,可是按照宫紫商的说法,是那个小妾特意使手段欺骗了玉燕母亲,说宫紫商不知所踪,引得玉燕母亲离开避难之处前去寻找,这才导致她命丧黄泉。 如此大仇,岂能不报? 原本玉燕看宫流商已经成了一个废人,便想着让他多活一些时日,等自己腾出空来再收拾他。 没想到天堂有路他不走,既然他急着要上路,自己正好也顺手送他一程。 玉燕玉燕立刻着手行动,给那个姨娘和一个平时仗着她的关系作威作福的下人下了药,又引得宫流商目睹了这一切。 在迷心大法的作用下,那下人承认他和姨娘早就有染,甚至就连宫流商的小儿子也是他们私通的产物,宫流商当即便被气晕了过去。 消息迅速传到了宫鸿羽的耳中,为了维护家族声誉,宫鸿羽果断地决定秘密处理这段丑闻。 那对奸夫淫妇以及他们的孽种,在夜色中被带出宫门,从此消失在深夜之中。 宫流商被愤怒和背叛打击得昏厥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病榻之上。 他试图发出声音,张开口想要让人给他倒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仿佛被堵住一般,只能发出微弱的咳咳声。 此时出现在他面前的,是笑意盈盈的玉燕。 她端起茶杯来到他的面前,却无视了他渴求的目光,而是将水倒在他的被褥上。 “父亲,您不是一直说女儿无用吗,那您可曾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死在自己的女儿手里?”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搭在宫流商的脉门上,他的挣扎瞬间变得无力,眼神也从愤怒变得惊恐。 “既然您都已经成为了废人,那内力也用不上了,不如便给了女儿,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能够临死前见到这等神功开开眼界,您也该死而瞑目了。” 玉燕说罢,直接施展起移花接木,将宫流商的内力吸了个干净。 只可惜他之前重伤,如今残存的内力还不如之前那几个无锋的刺客,只能说聊胜于无。 而在玉燕收功之后,宫流商重重地落回床上,气绝身亡,死不瞑目。 玉燕轻轻地伸手将他的眼睛合上,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随即便换了一副表情,惊慌地哭着跑了出去。 “不好了,快来人啊,父亲他晕过去了!” 第4章 以牙还牙,整治毒娃 商宫的白幡刚收起来没几天就又挂了上去,宫鸿羽还当宫流商是被偷情的小妾气死的,对于这等丑事更是严加保密。 而兰夫人知道玉燕丧父,更是心疼不已,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竟然破天荒地来到商宫吊唁。 宫鸿羽对此颇感意外,没想到兰夫人和玉燕的感情这么好,他心中一动,萌生了将玉燕姐妹也收养至羽宫,以陪伴兰夫人的想法。 然而这一提议却被玉燕婉言拒绝。 玉燕心中自有盘算,她和宫紫商如今是商宫唯一的血脉。她杀死宫流商,除了为母亲报仇之外,更重要的是为了争夺商宫宫主的位置。 被宫鸿羽收养又能带来什么实质好处,他又不能给自己少主之位! 经过这段时间与兰夫人的相处,玉燕那可怜而又坚强的模样早已深深打动了兰夫人。 即便不动用迷心大法,只要玉燕稍稍流露出一些心迹,兰夫人便会为她着想,甚至会主动找到宫鸿羽为她说话。 宫鸿羽在深思熟虑后,也意识到自己的提议似乎有些不妥。 将商宫的遗孤收养到羽宫,难免给人一种觊觎商宫的印象。于是,在宫流商的头七之日,他当众许下承诺,待她们姐妹成年后,便可共同执掌商宫。 然而玉燕却在这时候提出了一个更为大胆的提议,若是她通过三域试炼,是否能够提前接管商宫。 此话一出,众人都觉得她有些不自量力了。 要知道三域试炼何等艰难,她一个刚满十五岁,习武不到一年的女子,如何敢夸下这等海口? 众人或许以为她对试炼的艰险一无所知,但宫鸿羽深知其中的厉害。他劝解了几句,见她意志坚定,仿佛铁了心一般,便也默然应允。 反正她也闯不过去,若是不答应,只怕兰夫人还要来替她求情,还不如做个好人,权当是给这个失去双亲的可怜少女一个生活的希望和坚持下去的动力吧。 自那以后,玉燕仿佛脱胎换骨,一改往日的柔弱形象。 她如同被激发的火山一般,开始发奋努力。甚至从宫门的藏经阁中,挑选了最为艰难深奥的武功秘籍,刻苦钻研。 宫鸿羽初时以为她受了些刺激,想要上进,便没有过多干涉。 反正对宫门而言,多一个奋发向上的年轻人也不是什么坏事。只要她高兴,便让她去做吧。 其实以玉燕目前的实力和天赋,根本无需宫门那些平庸的武功来增强实力。 她的目的不是单纯的增强武功,而是整合宫门的力量。 她的目的毕竟不是灭掉宫门,而是得到宫门。那些老家伙虽然有时令人头疼,但当前仍有其存在的价值。 既然不能全部清除,她就需要暂时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韬光养晦,以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和麻烦。 教导她和宫子羽的师父是个武痴,对武术有着极高的追求。见到玉燕如此刻苦和出色,他自然倾尽全力,悉心指导。 至于没练几下就喊累闹着要休息的宫子羽,既然执刃大人都不怎么管,那便随他去吧,以免过度的训练对他造成损害,反而为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玉燕平日里来羽宫习武时,兰夫人总是温柔地在一旁注视着她,眼神中满是向往。 而每当玉燕练习结束,兰夫人会为她递上一杯温度适中的香茶,或是拿出精致的手帕,轻轻地为她擦拭额上的汗珠,宛如一个温柔的妻子在照顾她心爱的丈夫一样。 宫子羽看着对玉燕笑意盈盈的母亲,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毕竟母亲从未对自己那样笑过,也从未那样温柔的拉着自己的手说话。 可偏偏那人是玉燕,是会给他讲故事,会带他放风筝,会在他练武累时软言安慰,在他受了委屈的时候,替他出头的燕商姐姐,他怎么能对她心生嫉妒? 可是这样的姐姐,却在宫远徵出现后也被抢走了。 宫子羽很久以后都在后悔,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当初他就是被宫远徵欺负死,也不会回去跟玉燕哭诉。 那是很平常的一天。宫子羽在花园里扑蝴蝶玩,想要捉两只漂亮的回去送给玉燕。 可却被宫远徵撞见,笑他不光是野种,还是个只会玩女孩游戏的废物。 若是以往,宫子羽吵不过他,八成就哭着鼻子回去了,可大概是这些日子以来玉燕给了他反抗的底气,当即便反唇相讥。 “我才不是野种!倒是你,才是没爹没娘的孤儿!” 宫远徵一听这话当即便炸了,扑过去就跟宫子羽撕打在了一起。 玉燕听到下人禀告赶过去时,正好撞见一起赶来的宫尚角。 对于这个和自己同样行二的公子,玉燕虽然平日里和他见面的次数也不少,但却并未深交过。 况且她如今身在羽宫,也是同宫唤羽走的更近,对宫尚角的了解大多仅限于耳闻。 宫尚角比自己还要小上一岁,却是已经坐上了角宫宫主的位置,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听说再过两年,他就要去挑战三域试炼,俨然已经成为了宫门这代最受瞩目的新星。 在将打作一团的宫子羽和宫远徵分开之后,宫尚角本不欲与她多谈,然而玉燕却唤住了他。 “尚角,我们可以聊聊吗?” 宫尚角本以为她是要跟自己谈论两个弟弟的事情,没想到玉燕却是要向他询问三域试炼之事。 “你当真要去闯三域试炼?” 虽然当时宫鸿羽答应此事时宫尚角也在场,但他也和其他人一样,并未将其当真。 “你大概是不知道三域试炼有多艰难,若是你想要接管商宫,只要再等上几年,待你成年之后,执刃自会将宫主之位交予你们。” 宫尚角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劝道: “商宫如今虽然人丁稀少,但曾经也有着凭借一宫之力,支撑起整个宫门的光辉时代。宫门之所以能有今天的规模,离不开当初商宫提供的武器和机关。 你若是想要继承商宫,与其浪费精力钻研武功,不如像你姐姐宫紫商那样,将心思放在研制武器上,那才是正途。毕竟在武功不足的情况下,武器的力量往往也不容小觑” 玉燕望着宫尚角,眼神中满是倔强。 “没有试过的事情,怎么就知道我不行?说来我还是你的姐姐,为什么你可以当宫主,可以去后山参与试炼,我却不可以?况且你怎么就知道我武功不如你?” 宫尚角见好言相劝她却不听,便不想和她继续纠缠下去。 然而玉燕却咄咄逼人,非闹着要和他比试一场不可,若是玉燕赢了,他就必须将第一个参加三域试炼的机会让给玉燕。 宫尚角本不想答应,但又怕她缠上自己,便想着让她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也好,不要学了一点武功就掂不清斤两。 然而宫尚角很快便发现,原来掂不清斤两的是自己。 三招,玉燕只用了三招,便击飞了他手中的刀。 可就这还是玉燕放水的结果。 宫尚角按着被震得发麻的手臂,冷汗顺着额上流下,许久都回不过神。 他尚未看清玉燕的招式,只听风声尖锐地在耳畔掠过,伴随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淡雅香气,比试的结果已瞬间揭晓。 宫尚角的挫败如山倒,他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刹那崩塌,深深地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将自己关在练功房,几天几夜都没有出来。 宫远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知道这件事一定跟玉燕有关,当即便想要为他哥哥复仇。 他虽然年纪小,武功也没怎么练好,但却在医毒方面有着非比寻常的天赋,如今有了动力,更是把玉燕当成了一个实验对象,各种毒药变着花样往她身上招呼。 可他的那些小手段,在玉燕看来不过是小孩子的恶作剧罢了。 要知道以她现在的内力,即便没有百草萃,也能够将那些毒素逼出体外。 若非如此,前世江小鱼也不至于搭上了自己一条命,配制毒王圣水来杀她。 相比起来,她倒是更好奇宫远徵这个小毒娃,到底还能给她多少惊喜。 宫远徵虽然想为哥哥报仇,但到底还是顾忌着跟玉燕好歹还是姐弟关系,因此他最初所下的毒药大多温和,只是让她拉肚子或是脸上长痘,想要以此让她出丑。 可见玉燕对于他的毒药毫无反应,宫远徵不禁有些急了,于是加大剂量再接再厉,连梦中都在苦思冥想,到底什么样的毒药才能真正让玉燕毒倒给哥哥报仇。 小孩子上头起来,行事常常不顾后果,见他下手越来越黑,玉燕便开始收网,如他所愿地倒在了宫远徵面前。 看到玉燕吐血倒地,一旁的宫子羽吓得哇哇大哭,躲在假山后的宫远徵却笑着跳了出来,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得意洋洋地看着他们。 “哈哈,怎么样,你不是很厉害吗,到底还是栽在我手里了吧。宫子羽,你的姐姐死了,你还不赶快多哭几声?” 闻听此言,宫子羽愤怒地冲向宫远徵,然而却反被其压制,遭受一顿暴打后,哭着跑回了羽宫告状。 看着玉燕那瘫倒在地的身体,宫远徵心中涌现出邪恶的快感。他从口袋中掏出一瓶毒药,涂抹在玉燕的脸上。 看着她原本美丽的面容逐渐布满红斑,他更是得意忘形,当即将解药喂给玉燕,想让她醒来目睹自己的丑态。 可宫远徵很快便发现,不管他怎么呼喊,玉燕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伸手探向她的鼻息,竟然已经没了气息。 宫远徵只是个未曾见识过死亡的孩子,连死人都没见过,当即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连后退。 “不可能的,那毒药根本毒不死人,怎么会……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装死骗我的!” 宫远徵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起身再次摸上玉燕的脖颈和手腕,然而却感觉不到一丝生命的脉动。 他甚至将小手伸到玉燕的衣服内,可也只摸到一片柔软,胸膛里却再无半分跳动。 这次轮到宫远徵大哭了,他当即跑到了角宫,将此事告知了宫尚角。 “哥哥,不好了,我把……我把宫燕商毒死了……” 宫尚角听罢只觉得满头雾水,可看到宫远徵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还是跟他去了案发现场,却连人影都没看见。 宫远徵焦急地环顾四周。“不可能的,她明明就倒在这里,宫子羽也亲眼看到了!” 宫尚角皱眉思索片刻,怀疑是不是宫子羽回去通报后,有人及时赶来将宫燕商带走。 他立刻赶往羽宫,希望能探听到一些消息。然而,宫唤羽却神色凝重地拦住了他。 “远徵弟弟虽然只是个孩子,但他这次实在做的太过分了,眼下医馆的大夫们都在为燕商妹妹诊治,只是情况不容乐观……” 看到宫唤羽这副模样,宫尚角也不禁紧张了起来。 可他除了担心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将宫远徵带回去,询问他到底给玉燕下了什么毒。 得知宫远徵这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宫尚角也不禁发起火来。 “她不管怎么说,也是你的姐姐,你怎么能对她下此毒手?” 在母亲和朗弟弟过世之后,他便暗下决心,绝不会再让宫门流一滴血,却没想到自己一直以来照顾的宫远徵,反而对着自己的亲人下了手。 宫远徵面对宫尚角的愤怒,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懊悔。 他虽然因为宫子羽而对宫燕商心生不满,可却也只是想要给她点教训,绝对没有要伤害她性命的意思,如今事情闹成这样,也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宫远徵心中既害怕自己的过失会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又担心姐姐的安危,直到睡前还忍不住哭了一场。 结果半梦半醒间,隐约看到窗外似乎有个人影若隐若现。 随着一阵阴风吹过,窗户被推开,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的玉燕就那么飘了进来。 玉燕一张脸惨白的吓人,七窍中流淌出鲜血,如血一样鲜红的长指甲伸出,仿佛要将宫远徵紧紧抓住。 “远徵弟弟,你好狠的心啊,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却对我狠下毒手,要了我的性命,我要你一起下地狱陪我……” 第5章 初入后山,杀鸡儆猴 玉燕的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带着无尽的怨恨和痛苦。宫远徵哪里见过这等架势,当即吓得想要尖叫出声,但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孩子的心理承受能力有限,受到了如此巨大的惊吓,次日宫远徵便发起了高烧。 大夫们诊断后,纷纷表示这并非普通的感冒风寒,而是由于过度惊吓导致的病症。这等小儿惊惧引起的病喝药是没用的,还不如找人来招招魂。 宫尚角愤怒地将这些束手无策的大夫赶走,面对昏迷不醒的宫远徵,他焦急而无奈。 最后,他只得抱着一线希望,找了一个早就提前被玉燕收买好的神棍回来。 而神棍虚张声势了一番之后,得出的结论自然心病得需心药医,要想把宫远徵的魂儿唤回来,还得让玉燕来才行。 宫尚角当即便犯了难,虽说玉燕在大夫们竭尽全力地救治下,侥幸地保住了性命,可却也被诊断说她伤了根基,会影响今后的健康。 后来宫鸿羽派人来调查此事,宫唤羽和宫子羽本想将事实说出,还是玉燕帮忙隐瞒,这才没让宫远徵毒害姐姐的事情传了出去。 宫尚角知道此事后,对她又是感激又是愧疚,在她已经遭受如此重大打击的情况下,他又怎能忍心再让她为宫远徵的事情操心呢? 可按照那神棍所说,以宫远徵这样的情况,再耽搁下去,只怕不死也会变成痴呆。 无奈之下,宫尚角只得硬着头皮前来求人。 宫尚角来到商宫,却并未见到什么下人,反倒是在门口便听到了玉燕的咳嗽声,随即便是什么东西摔碎在地上的声音,当即顾不得许多,推门便走了进去。 只见玉燕身着单薄的里衣,面色苍白如纸,无力地靠在床头。 她身旁的一只药碗破碎在地上,洒落的药液与她的咳嗽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无比凄凉。 看到宫尚角突然闯入,她显然吃了一惊,但还未等她开口说话,便又是一阵咳嗽袭来。 宫尚角立刻走到她的身边,帮她顺气。他想要倒杯茶水给她润喉,却发现连茶壶都是空的。 “商宫的下人到底是怎么伺候人的,如今你有恙在身,他们却如此玩忽职守!” 玉燕纤细的手指轻轻抓住宫尚角的衣袖,几缕如丝的长发飘落在她精致的脸庞上,使她显得更加柔弱而惹人怜爱。 “商宫如今就只有我们姐妹二人,也没个正经主人,自然用不得那么多下人。 况且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但凡有法子的,都去往更好地方奔了,谁愿意留在这地方,伺候一个没有前程的主子呢?” 宫尚角闻言更是心头火起。 “可你再怎么样可是宫家二小姐,岂能容得他们这些人如此轻视?” 玉燕苦涩地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忧伤: “如今我们姐妹二人,衣食住行都要靠公中拨项。紫商姐姐热衷于研究武器机关,钱自然要给她用在正事上,哪里还养得起那些下人,也不怪他们另寻出路。” 宫尚角听到这里,心中不禁一软。他轻轻捧起一旁的药壶,倒出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见玉燕的双手微微颤抖,他更是心疼不已,语气也柔和了许多: “燕商姐姐,我来喂你吧。” 玉燕听到宫尚角如此称呼自己,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更是故意在起身时显得无力,趁势轻轻靠在宫尚角身上。 宫尚角并没有起疑,反而自然地让她依靠在自的怀抱中,小心翼翼地喂她喝药。 直到玉燕的气色看起来好转了一些,他才有些犹豫地开口,将宫远徵的情况轻声告诉她。 他本来还有些担心,怕玉燕会以为自己是为了宫远徵才会对她好,没想到听到宫远徵出事,玉燕反而比他还着急。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来告诉我呢?” 玉燕说罢,不顾身子虚弱,当即便要下床去看望宫远徵。 结果起的太急,一个踉跄差点又倒下,还是宫尚角眼疾手快将她接住。 “你现在还未完全康复,大夫说你需要静养,还是先行休息吧。” “远徵弟弟现在还昏迷不醒,我怎么能安心?救人要紧,顾不得那么多了。” 宫尚角见她情真意切,没有半分记恨宫远徵的模样,心中更加愧疚。 而玉燕在神棍的指点下,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等第二天一早宫远徵醒来的时候,她却因劳累过度而倒在了宫尚角的怀中。 玉燕装昏的时候,听着宫尚角数落着宫远徵的话,便知道自己这场戏没有白演。 也算他宫尚角还有点良心,将她这段时间的‘努力’都告诉了宫远徵,也不枉她辛苦一场。 果然,宫远徵听后也十分愧疚,趴在她身边不肯离开,非要等她醒来亲自赔罪。 “姐姐,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害你。我答应你,只要你醒过来,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不会再到处捣蛋了,也不再欺负宫子羽了,好不好?” 你爱欺负宫子羽随便欺负,只要今后听我的话就好。玉燕听到这里,便像是回应他的呼唤一样,缓缓睁开了双眼。 这小毒娃小小年纪,却有这么高的制毒天赋,若是好好培养,将来只怕会是下一个苏樱,这样的人才,怎能不想办法收为己用? 况且对她来说,宫远徵只是一个意外之喜,她真正的目标,还是宫尚角。 虽然他如今年岁尚浅,可却展现出了远不符他这个年纪的沉稳与魄力,在武学方面也颇有天赋,就连宫鸿羽也对他青睐有加,放心将角宫交到了他的手里。 而这样的一个人,他或许会同情弱者,但只会尊重比自己更强的人。 因此要征服宫尚角,就要先发制人,让他不敢小觑自己,然后再慢慢寻找机会,赢得他的好感,如此才能在这段关系中,让自己处于掌控的位置上。 要用武力打败一个人很容易,但要一个人才心服口服的为自己所用却是很难,对于重感情的宫尚角而言,宫远徵无疑是最好的切入口。 而且她还有另一张感情牌,那就是他们相似的经历,人与人之间一旦产生共情,便会陡然拉近彼此的距离。 虽然着实费了些功夫,但她相信自己的眼光,这对兄弟所能带来的助力,绝对物超所值。 果然自这件事之后,宫尚角和宫远徵这对兄弟对她的态度便亲近了不少。 宫尚角更是主动履行之前的承诺,将进入后山参与三域试炼的机会让给了她。 宫鸿羽一开始还觉得这是胡闹。他之所以让宫尚角在宫唤羽这个少主之前参加三域试炼,便是希望他能够给后面的宫门子弟们开个好头,如今换成玉燕像什么话。 然而宫尚角心意已决,就连兰夫人和宫唤羽也表示支持,宫鸿羽只能跟后山的三位长老商量,最后决定加大试炼难度,好让玉燕在试炼开始之前便主动知难而退。 这样既不算他们这些长辈食言,也不算玉燕试炼失败,权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就是了。 玉燕自然知道他们没安好心,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绝对的实力之前,一切的阴谋诡计都不过是纸老虎。 况且真论耍心眼,她玉燕还没怕过谁。 宫唤羽和宫尚角亲自送玉燕前往后山。本来宫子羽和宫远徵也闹着要来,可一想到他们两个一见面八成又要打架让玉燕头疼,便将玉燕前往后山的时间说晚了一个时辰,两个小家伙此时还在床上做着美梦。 宫唤羽手里拿着给玉燕准备的行囊,一路都在叮嘱她要好好照顾自己;宫尚角倒是较为沉默,只是眼中仍是化不开的担忧。 “行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况且我只是去趟后山,又不是出远门。” 玉燕从宫唤羽手中接过行囊,语气轻松。 “况且我也不是什么爱逞强的人,如果试炼太难,我自然会第一时间放弃,你们就当我是去替你们探路好了。” 宫唤羽再度叹了口气,自从当初玉燕帮他偷令牌去救援孤山派后,他在心里早就把她当成了自己人。 而宫尚角更不用说,除了担心玉燕之外,更是担心回头宫远徵知道真相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闹呢。 “总之你千万不要为难自己,参加试炼又不是只有一次机会,这次不行,下次再来便是。” 玉燕点了点头,没走几步就转头挥手跟他们告别,可宫唤羽和宫尚角却迟迟不肯离开,直到玉燕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山雾中,这才惆怅地打道回府。 离开了二人的视线,玉燕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直接运起轻功向着山谷深入。 她很快便来到一片石壁前,只见一扇高大的铜门镶嵌其中,此时正在紧闭着。 按理说平时后山的入口应当由侍卫把守,此刻却空无一人。 玉燕屏息静听,果然在周遭感觉到了其他人的存在,看样子那些侍卫是躲起来了。 按理说自己要参与试炼一事后山的人应当早就知晓,可还是一来就给自己吃了个闭门羹。 玉燕对于这样幼稚的举动只觉得好笑,伸手敲了敲门上的铜环,却始终无人回应。 既然给脸不要脸,她也没必要客气了。玉燕直接运起内力,一记碎心掌下去,那厚重的铜门顿时便出现了裂痕。 果然碎心容易,要碎铜铁还是要加把劲才行。 玉燕抬起手,正准备再接再厉,一旁的侍卫却已经被她这副架势吓到,连忙过来替她开门。 玉燕知道他们不过是奉命行事,可当初在江家折辱欺侮她的那两个婆子也是奉命行事,若是不给他们一个教训,将来岂不是任谁都可以借奉命行事这个理由,骑到自己头上来? 眼瞧着铜门缓缓开启,玉燕却并没有走进去,而是笑眯眯地看向那些侍卫。 “我记得执刃曾经说过,后山重地的入口,必须时刻有人把守,方才你们去了哪里?” 侍卫们面面相觑,自然无法将执刃的安排说出来,便想着搪塞几句糊弄过去。 可玉燕只是伸出自己刚刚差点打碎铜门的纤纤玉手,漫不经心地说道: “不知道你们的身体,和这个铜门哪个更结实。你们猜我这一掌,若是落在你们身上,会是什么个结果?” 玉燕笑眼盈盈,然而那几个侍卫却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方才玉燕一掌打裂铜门的阵势的确是将他们吓到了,不然也不会这么乖乖出来给她开门。 “二小姐说笑了,我们不过血肉之躯,怎能与铜门相比……时候不早了,要不您还是……” 若是聪明人,此刻早就应该跪下请罪了。玉燕见他们到这时候还在嘴硬,眼神顿时变得凌厉起来,身形如蛱蝶穿花一般从他们之间掠过。 那些侍卫还未回过神来,便感到一股剧痛传遍全身,纷纷痛苦地倒在地上哀嚎起来。 “嗯,看来你们的确是不如这扇门结实,既然如此,留你们这些玩忽职守的废物在这里守门,也没什么意义。” 对于这些小虾米,玉燕连吸他们内力的兴趣都没有,低头在为首的那个侍卫耳边低声道: “你们尽可以去向执刃告状,看他会不会为了你们几个渎职的侍卫,为难我这个闯过三域试炼的第一人。 你们也别怪我,谁叫你们自己不长眼,跟错了主子,做了不该做的事呢。” 玉燕说罢,外袍一挥便踏入了铜门之中,徒留那些被废掉武功的侍卫在地上哀嚎不已。 她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受人欺凌的江玉燕了。这只是一个开始,她就是要告诉所有人,从今以后,谁敢看不起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第6章 寒池试炼,拂雪三式 在后山的隐秘小径上,湿气弥漫,阴暗无比,仿佛每走一步都向着更深的黑暗迈进。 四周的光线逐渐消失,最后达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地。 玉燕不被允许带照明之物进入后山,看来他们早就想好要以此为难她。 玉燕干脆闭上双眼,释放出自己的护体罡气,采用投石问路的手法,借助周围的声响来辨别方向。 也不知耗费了多少时间,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比起前山,后山的景色更为清幽雅致。玉燕早已熟悉了黑暗,此刻面对光亮只觉得刺眼,自然没有心思欣赏什么景色。 看起来越安全的地方,越有可能隐藏着危险,玉燕提高警惕,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生怕路上会有什么陷阱。 峡谷之风轻轻掠过她的耳畔,玉燕踏足了一处静谧的院落。 只见院内一个少年与一个孩童于石桌之旁悠然品茗、对弈,颇有一番闲情志趣,仿佛未曾察觉到玉燕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 玉燕躲在一旁,一看他们的装扮,便知道这定是雪宫中人,顿时怒从中来。 自己在密道中苦苦打转,他们倒好,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下棋? 年长些的少年落下一子,抬头望了望天色。 “如今已经快正午时分了,也不知道她想办法进入密道没有?” 那童子面如冰雪,连声音也不带一丝波澜。 “进不来最好,若是进来了,能将她困在密道之中,让她知难而退也不错,也省得我们费心。等天色暗下来之后,便以她没有通过试炼为由,将她送回去吧。” “真是不巧,两位的如意算盘只怕要落空了。” 玉燕冷哼一声,从门扉之后现身,见到那少年略微讶异的目光,也只是微微一笑。 “宫燕商前来闯关,还请二位公子赐教。” 玉燕说罢,手中长剑已经出鞘。 她心中早已憋着一股火,要给这两个不识好歹的家伙一个教训,谁知那少年见状,却是摇了摇头。 “你是来参加试炼的,怎地一露面就喊打喊杀?如今天色已经不早,二小姐不如先休整一番,明日再来闯关。” “没那个必要。” 玉燕面色冷峻,谁知道他们背地里又会给自己下什么黑手,还不如速战速决。 “我来参加试炼,公子却一直拖延时间阻止我闯关,这似乎不合规矩吧。不如我们来找雪长老来评评理?” 雪公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算你心急,可这通过试炼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总归也要先用过午饭,恢复体力再说吧。雪重子,先带二小姐去她的房间安置吧。” 雪重子默不作声地来到她身边,接过她手里的行囊。 玉燕无意为难一个小孩子,便跟在他身后来到了房间之中。 雪重子将她送来之后便离开了,过了一会儿才又送来一锅热粥,而此时的玉燕早已吃起了自己带来的干粮,并没有要动筷的意思。 吃过午饭之后,玉燕盘膝打坐,调息内力,如此休息了半个时辰之后,略带失望地看向了自己的手。 她现在比起前世终究还是弱了些。曾经的她身怀邀月、怜星、燕南天当世三大高手的毕生内力,可以轻易劈山碎石,如今却连一扇铜门都打不破。 要是只靠自己修炼下去,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恢复到之前的程度。 可如今她能够接触到的高手太少了,况且他们也不会傻乎乎的站着任自己吸干内力。 玉燕想起方才见过的雪公子,既然他被派出来守关,那自然是有几分本事的,都说后山卧虎藏龙,说不定能别有收获也不一定。 玉燕休整过后,便找到雪公子说要闯关,雪公子对她的急性子没办法,只得将人带到了一个白雾弥漫的水池旁。 “此处名为寒冰莲池,池底有一个玄铁打造的匣子,里面藏着雪宫的刀法秘籍《拂雪三式》,只要你能潜入其中,将秘籍带出来,便算你闯关成功。” 玉燕微微颔首。“所以此关,是在考验我的内力。” 雪公子不置可否。 “这里的水冰冷刺骨,极寒无比,若是内力不济之人落入其中,即便不被淹死也会被冻死,若是二小姐觉得为难,放弃试炼离开雪宫便是,无谓让自己受苦。” 然而雪公子话音刚落,玉燕已经一个纵身跳入了寒池之中,动作之迅速果断,就连一旁的雪重子也吃了一惊。 这寒冰莲池正如雪公子所说,当真不是人能待得地方。玉燕水性一般,虽然凭借自身内力尚可抵御寒气,但若要在偌大的池底,找到一个小小的匣子,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玉燕从寒池中浮了上来,水珠顺着她的发丝坠落,连睫毛都结上了一层薄冰。 “我在里面待了多久?” “一刻钟。”雪公子望着她的眼神满是惊讶。“你居然能在里面安然无恙地待上一刻钟?” 玉燕没有理会他的话,坐在一旁便开始调息。 第一次下水她不敢过于莽撞,耗费了大概三成内力便打道回府了,主要还是吃了水性不好的亏,不然内力耗费的也不会这么快。 雪公子看着她身上的衣物被寒冰池水沾湿,紧紧贴在身上,露出玲珑有致的身形,不禁面上一红,连忙转身取来一件厚实的披风,打算为她披上。 然而就在他即将接近的时刻,一直默不作声的雪重子突然跃起,伸手拦住了雪公子,可自己却闯入了玉燕护体罡气的范围之内。 雪重子不得不催动内力进行抵挡,这才不至于身受重伤,可即便如此,仍是被震得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玉燕察觉到这番变故,忽然睁开双眼,目光在雪重子身上一扫而过,随即眸光一闪,对着雪公子绽放出一个如春日暖阳般灿烂的笑容,宛如寒冬中的冰雪因春风拂面而渐渐融化,美得令人窒息。 雪公子被她笑靥如花的模样惊艳的一个恍神,还没有发现自己已经中了她的迷心大法,雪重子却已经发觉大事不妙。 此刻也顾不得遮掩身份,雪重子当即便将雪公子推了出去,反手关上了大门。 “小弟弟,你怎么了,为什么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玉燕起身,一步步靠近眼前的雪重子,目露兴奋之色,仿佛在看着什么宝贝一样。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的内力是从哪里来的?” 听到雪重子低沉的嗓音,玉燕并没有感觉到惊讶,反而笑道: “我还想要问问你呢,你小小年纪,又是如何有了这样高强的武功?” 玉燕轻笑一声。 “不过我猜你也是不愿意说的,没关系,等我得到你的内力之后,便会知晓一切了。” 玉燕说罢,丝毫不给雪重子任何反抗的机会,当即运起移花接木,将雪重子困在半空之中,开始汲取他的内力。 幸亏他之前被自己的护体罡气所伤,不然凭借他的本事,当面硬碰硬,只怕不会这么轻易得手。 感觉到磅礴的内力涌入体内,玉燕舒服的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样精纯的内力可不多见啊。 失去内力的雪重子浑身无力地落在地上,已经变成了一副成年人的模样,一双大眼睛惊恐地看着玉燕,仿佛在看着什么怪物。 门外传来雪公子焦急拍门的声音,玉燕望着动弹不得的雪重子,笑着捏起了他的下巴。 “糟糕,做坏事要被发现了,要是他看到我欺负了你,一定会去跟执刃大人告状的,小弟弟,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不、你不能杀他……” 雪重子拼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了她的衣角。 “你若是胆敢屠戮同门,整个宫门都将容不下你。” 玉燕却嗤笑了一声。 “以我现在的本领,你觉得我需要宫门容得下我吗?” 雪重子哑口无言。方才交手时他便感觉到,玉燕的武功已经远在他之上,更何况如今她已经吸取了自己的内力,以她现在的本领,只怕宫门的确没人是她的对手。 “他是无辜的……你要怎样才肯放过他?” 玉燕失望地摇了摇头。 “我原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事事还要我来吩咐。现在有求于我的是你,难道不该你自己来想办法吗?” 玉燕说罢,转身又回到了之前的地方继续打坐调息,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雪重子过了好一会儿,身上才有了些力气,起身为雪公子开了门。 “雪重子,你们……” 雪公子看到雪重子如今的模样,诧异地几乎连话都不会说了。 “你……你怎么会……” 雪重子微微垂眸。 “方才二小姐调息之时走火入魔,我为了救她运功过度。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今后可以用真面目示人,不必再遮遮掩掩,做个孩子了。” 雪公子虽然讶异于雪重子为了救人而散功这件事,但这个借口总归也算合情合理,毕竟和功力比起来,自然还是一条人命更重要些。 而玉燕听到他自己找好了借口,嘴角微微扬起,旋即便装出一副刚刚苏醒的样子,眼神懵懂地看向他们。 “发生了什么?你又是谁?雪重子人呢?” 雪公子正在为雪重子损失的功力痛心不已,闻言当即便将雪重子的牺牲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玉燕自然是装作一副感激不尽的模样。 然而雪重子只是从一旁的箱子中取出一个玄铁密匣,递到了她的面前。 “第一重试炼你通过了,去月宫闯下一关吧。” 雪公子见雪重子如此轻易便将他们没有将密匣放入池中的秘密揭露了出来,顿时尴尬不已,只得向玉燕辩解道: “我们不是故意为难你,只是本以为你会知难而退,所以才没真的将密匣放进池中,也省的我们之后自己还要进去捞,没料到你居然会真的跳进去……” 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要不说人都是贱皮子,打一顿知道疼了才会听话。 玉燕在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依旧笑的温婉。 “多谢雪重子的救命之恩,不知我可否在雪宫多耽几天,我想先学会这拂雪三式,再去闯下一关。” “那你要耽搁的时间可就长了。” 雪公子叹了口气。 “罢,反正参加试炼又没有时间限定,你愿意留下便留吧,只要你受得住这雪宫的寂寞就好。” 玉燕自然是受得住寂寞的,况且她留下也不是想练什么刀法,而是担心雪重子会去告状。 但没想到这家伙被自己吸取了半生功力,却是一副云淡风轻,毫不在意的样子,每日和雪公子品茗下棋,日子要多无聊有多无聊,甚至有时还会来跟玉燕聊上几句,好奇她的武功到底是怎么来的。 而对于这个问题,玉燕则是俏皮地一笑。 “我若是说我是做梦做来的,你信不信?” 雪重子看着她的笑容,常年如积雪一般的双眼,却露出一丝迷惑。 “我真的看不清,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明明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少女,却隐藏了这么多的秘密,有时候恐怖的又像是一个恶魔一般。” 玉燕插着腰,得意地笑道: “那可就是你有眼无珠了,我怎么会是一个普通的少女,我可是一个貌美如花,武功高强的少女啊!” 雪重子看着她的模样,不知为何也跟着笑了起来。 “其实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杀人,你只是想威胁我,不要去跟执刃大人告状,对吗?” 这你可就猜错了,姑奶奶到现在可还是随时做好了把你们灭口的准备的。 然而玉燕只是托着腮,眨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 “我也不想的啊,可我吸走了你的毕生内力,你难道不生气,不想去告状,让我受到惩罚?” 雪重子摇了摇头。 “我习得这一身本领,本来也只是为了保护宫门,保护雪宫,如今到了你的身上也不算浪费。事已至此,我若是向执刃大人告状,将你逼离宫门,才是得不偿失。” “看不出来,你不仅武功高强,人也怪聪明的。” 玉燕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就是你这发型实在太难看了,我来帮你收拾一下吧!” 第7章 蚀心之月,黑莲迷魂 玉燕经过一番精心打扮和整理,终于将雪重子那碍眼的刘海打理得焕然一新。 而雪公子看着他们越走越近,心里也莫名生出一股醋意来,到底还是忍不住跟雪重子发起了牢骚。 “你倒是好心,直接让她这么轻易的就通过了试炼。” 雪重子一脸淡然。“如今我已经散功,不直接让她通过,由你来将匣子放进寒冰莲池中吗?” 雪公子一听到寒冰莲池的名字,身体便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连忙摆手。 “那还是算了,我可不想再次体验那冰冷彻骨的感觉。不过既然如此,那我们干脆就不将秘籍放进去不就好了吗,到时候她找不到,我们正好以此为由算她通不过。” 雪重子却摇了摇头。 “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以她的本事,通过试炼只是迟早的事,若是她真的中途放弃还好,可你这些日子和她接触,还不知道她是个多么执拗的人? 若是将来她寻遍池中却不见秘籍踪迹,心中起疑将此事闹大,不仅雪宫声誉毁于一旦,我们谁又能承担得起在三域试炼中动手脚的责任?” 雪公子虽然被雪重子的话堵得哑口无言,但仍忍不住酸溜溜地说: “你如今变回了自己本来的模样,倒也是因祸得福,可以名正言顺地娶妻生子了。依我看,你和二小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况且你对她还有救命之恩,合该让她以身相许才对。” 雪重子此刻才看出他心中所想,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不必吃味,她注定不会留在后山,我也不会离开这里。不消几日她便要前往月宫了,将来那些漫长的无聊时日,还得我们一起度过,你又何必在意这几天的时光?” 雪公子见雪重子眼神坦荡,这才略略放下了心,可转念一想,顿时又觉得遗憾。 他虽然舍不得雪重子跟别人好,但相比起来让让雪重子与自己一直困于雪宫,虚度光阴,他更希望雪重子能够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体验外面世界丰富多彩的生活。 只是正如雪重子所言,玉燕在学会了拂雪三式后,果然便启程前往月宫了,反倒是雪公子,又被她习武的速度震惊了一番。 “这才不到十天时间,她就学会拂雪三式了?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我不是怪物,而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玉燕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下次再在背后说人坏话的时候,记得等人走远了再说。” 雪公子的脸霎时间便红了起来,倒是雪重子,看着玉燕远去的背影,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后面的试炼,可不是仅靠着武功高强就能够解决的了,希望她不会让自己失望吧。 有了雪重子的指点,玉燕顺利地来到了一处位于山崖缝隙中的水边,发出信号之后,便有一叶扁舟缓缓驶来。 一位白衣胜雪、飘逸如仙的男子立在船头,见到她出现在此,倒是并不如何惊讶,也并未与她过多寒暄,只是默默指了指前方,引领她穿越到峡谷的深处。 扁舟在峡谷中穿行,月公子并未点燃火烛照明。但船夫似乎对这片水域了如指掌,小船如同一条灵活的鱼,在黑暗中穿梭自如。 不久,小船抵达了岸边,玉燕随着月公子下了船。穿过一座形如月牙的精致廊桥,这才得以一窥月宫的全貌。 月宫依水而建,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之中,地面湿滑,满是水迹。 月公子穿着防水厚底鞋轻松行走,而毫无准备的玉燕,则只能无奈地看着自己的鞋袜在水中沾湿。 月公子见状,便让她先去房间休整,玉燕没有拒绝,却对月宫那满墙的典籍起了心思。 早就听说月宫的医毒水平不逊于前山徵宫,虽然她如今已经成功笼络了宫远徵,但人有不如我有,若是自己能有机会将这些本事学到手,那才是最可靠的。 没想到这个机会这么快就来了,月宫的第二重试炼,便是让她服下名为蚀心之月的慢性毒药,然后在发作之前找到解毒的方法。 在这期间,她随时可以放弃试炼,到时候月公子便会替她解毒,但若是到了发作之时还没有放弃,也没有找到解药,那就只能后果自负了。 然而月公子并未直接道明发作的具体时刻,只是淡淡地提及,因个体体质差异,有人或许三天后便会毒发,也有人能够撑过十天半月。 这种模糊的时间界限,无形中给服用者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人生最可怕的并非明确知道自己将死无疑,而是身处生与死的边缘,却不知何时会踏入死亡的深渊。 悬在头上将落未落的剑,远比直接刺向自己的剑更为恐怖。 而这种恐怖的来源,正是未知。 玉燕心知肚明,这是月公子在试图逼迫她放弃试炼的手段,但她并不担心,真到了要死的时候,只怕这位看似清冷的月公子,比自己还会更着急。 况且玉燕现在心里有一个疑惑,她身为宫门后辈,定期会服用可抵抗百毒的百草萃。 据宫远徵所述,百草萃的神奇之处在于它并非直接解毒,而是通过自身的药性,巧妙地转化毒素的效力,将其转化为对身体无害的成分。 玉燕对医毒方面并不精通,也不明白百草萃到底是如何做到这样堪称神奇的效果的。 但如果宫远徵说的没错,百草萃的效力没理由单单对蚀心之月无效,总不会月宫为了这门试炼,专门研究出来了这么个东西吧。 玉燕开始尝试运用内力将蚀心之月从体内逼出,然而结果却不尽人意,只好将目光放在了那堆满书籍的书架上。 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那就断然没有放弃的道理,若是自己当真闯不过这一关,大不了便直接用迷心大法控制月公子便是了。 要是还是不成,就用武力胁迫,看到底是他的嘴硬,还是他的骨头更硬。 月公子在交代完试炼通过的条件后悄然离去。玉燕则从书架底部开始,一本一本的翻阅书籍。 她很快发现这些书籍的排列显然被打乱过,排序分类杂乱无章,摆明就是不想让她通过,或者让她知难而退。 玉燕也无所谓,若是她凭借这些医书,在短短几日便能找到解毒的方法,那宫远徵还苦哈哈地跟着那些医官学什么。 况且要解毒,就要对症下药,她如今都不知道发作时的症状,连自己中的什么毒都无法判断,又该怎么去解? 玉燕她随手抽出一本书,便专心致志地阅读起来。 若遇到难以理解的内容,她便靠死记硬背,将其深深印刻在脑海中,回头再去医馆请教那些医官来为自己讲解就是了。 这样的经历,让玉燕忽然想到了前世,自己让那些学识渊博的大学士,帮自己翻译六壬神骰内的波斯文的往事。 虽然江别鹤得到了六壬神骰,却无法打开它。然而,玉燕却在街头偶然听到了一首胡人弹奏的胡曲,那曲调竟正好是需要解锁六壬神骰的密码。 本来当时玉燕只是想借此讨好江别鹤,期待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够练会里面的神功。 结果自己帮他打开之后,他却又因为无法破译其中的波斯文,导致胡乱练功走火入魔。 现在想来,冥冥中似乎好像就注定,只有自己才能练成移花接木的神功。 玉燕曾经觉得自己是被上苍厌弃之人,才会命途多舛,厄运连连。 但后来她又觉得,上天或许是眷顾自己的,才会在苦难之后,又给予了自己新生的机会。 那么如今,上天还会再眷顾自己一次吗?玉燕闭着眼睛,手指划过那些书籍和竹简。 她的心跳逐渐与书页摩擦的声音同步,最终在某一卷书前缓缓停下。 她抽出竹简一看,发现上面记载的却不是医毒方面的知识,而是记载着黄帝功绩和发明的残卷,也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玉燕的眼眸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这些文字如同古老的咒语,在她眼前缓缓展开。 她不受控制地被吸引,心灵深处仿佛有一股力量在驱使她细细品读。 起初,上面记载的是黄帝的生平事迹,描述他如何以智慧创造阴阳岐黄之术,以及他与在逐鹿作战的经历。 玉燕对这些故事早已耳熟能详,然而接下来的篇章却让她感到震惊。 书中记载,黄帝麾下的巫师不忍见士兵们纷纷陨落,竟以血祭土地,施展秘术,竟在浓雾中令死去的将士重生。 玉燕只觉得十分离谱,可意识却已经不受自己控制,像是被什么强大的诱惑吸引一般,不由自主地关注起其后记载的咒语。 那些文字仿佛有魔力一般,当她的目光略过时,它们便如同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那股恶心而窒息的感觉又随之而来,仿佛将她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中。 玉燕急忙将竹简放回原处,但那些文字却已经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吾常闻,非人勤以求知,乃知者勤以求人也。然吾知其谬。其知者非求人,实乃出而逐人矣。其刻深无情者,如鹰犬逐兔……” 玉燕念着上面的文字,思绪开始飘远,她忽然回想起了自己当初修炼移花接木时的情景。 现在想来,她的那段记忆其实是模糊不清的,与其说是她在修炼神功,不如说是神功自己钻进了她的身体,成为了她的一部分。 所以究竟是她得到了神功,还是神功得到了她? 玉燕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那些文字所揭示的秘密,如同冰冷的铁索,缠绕住她的思绪,让她无法安宁。 她次日便找到月公子,询问他那卷竹简的事。 谁知一向冷漠的月公子听到她看了那卷书,当即大惊失色,连忙冲到书架上将那卷书取下,小心放置于一个机关密匣中,重重上锁之后,便开始质问玉燕从何处发现的这卷书。 在得知玉燕是在书架中随手抽出后,月公子断然否认。 “这不可能!此书乃月宫最为机密的典籍,通常都置于这个密匣中,并由月长老亲自置于一处极为隐秘的所在,怎么会出现在书架上?” 玉燕双手一摊。“那这要问你们自己啊,总不能赖我偷的吧。” 月公子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小心地收好密匣,神色凝重地提醒道。 “你的运气不错,如今已经过去五日,蚀心之月仍没有发作,但只靠运气是闯不过试炼的,我劝你还是好自为之,不要白白送了性命。” “多谢月公子提醒,不过……” 玉燕话音未落,突然间发动攻势,直取月公子。 月公子反应同样十分迅速,身形一晃便避开了这一击。 然而他未曾料到,玉燕的这一击仅是诱敌深入的虚招。他转身之时,正好被一团黑雾正面扑来。 而那所谓的黑雾,其实不过是一种黑色药粉。 玉燕之前去跟宫远徵拉近感情的时候,便也经常在医馆里看些典籍,无意间发现了一篇残页,其中便记载了一种名为黑莲粉末的药剂。只是因为年代久远,其中很多珍贵的材料已不可考。 然而宫远徵经过深入研究后,觉得所谓的黑莲粉末不过是一种迷幻药剂,能够让吸入的人出现幻觉,逐渐失去意识。便按照其中记载的炼制方法,将那些听都没听过的药材,换成了较为常见的几种毒菇,没想到效果还不错。 因为其本质是致幻,对人体并无太大害处,因此百草萃也无法抵抗其威力,其独特的迷幻效果使得它成为了一种强大的迷药和拷问工具,若是配合玉燕的迷心大法,更是相得益彰,事半功倍。 因此玉燕顺利从月公子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蚀心之月并非什么慢性毒药,而是一种能够提升内力的补药,原名半月之蝇,根本不需要什么解药,只要能够熬过药效发作时那几个时辰的痛苦即可。 第8章 花宫锻刀,铭文附魂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玉燕解除了迷心大法的控制,在一旁静静看着医书,等待着月公子醒来。 然而月公子却像是做了极为恐怖的噩梦一般,清醒过来之后也恍惚了许久。 这就是黑莲粉末的副作用了,剂量掌握不好的话,便会让人陷入最恐惧的梦境之中,还可能给人的心智造成损伤。 当月公子意识到自己是中了迷药之后,更是怒不可遏,认为玉燕是使用诡计通关,要取消她的试炼资格。 玉燕轻轻合上书籍,嘴角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意,似笑非笑地看着月公子。 “月公子,你只是让我找出解毒的方法,却并没有规定我不能用什么手段啊。中了我的招只能说明是你自己本领不济,你应该检讨自己才是啊。” 月公子被她的言辞辩得哑口无言,无奈之下只得挥挥手,示意她尽快离开月宫。 玉燕嘴角微翘,眼神中透出一丝挑衅: “怎么,月公子不愿传授我月宫的武功秘笈?” 月公子冷哼一声道:“二小姐既然这么有本事,又怎么会看得上我月宫这点低微的武功呢?”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看不上。” 玉燕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 “但我可以不要,你却不能不给。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玉燕说罢,双手迅速凝聚内力,一股强大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袖内的黑莲粉末瞬间被震出,如黑雾般喷向月公子脸庞,剂量足足是上次的两倍有余。 吸入如此巨量的黑莲粉末,月公子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他的面容因恐惧而扭曲变形,最后整个人直接虚脱倒了下去。 玉燕没有理会他,径直在月宫中搜刮了一圈,不仅找到了斩月三式的秘籍,更是找到了月公子之前藏起来的那个密匣。 里面的内容她已经看过,且记在脑子里想忘都忘不掉,拿走这个也没有什么意义。 但她这个人就是这样,谁让她一时不痛快,她就要让他一世不痛快。 月公子不是说这是月宫严密看守的重宝吗,她偏偏要将它拿走,看他们回头丢了东西该怎么交代。 相比起之前的雪公子和月公子,花公子就显得要正常许多,并未过多为难玉燕,而是直截了当地告诉了她试炼内容。 她需要用千年玄铁铸造出一把刀,然后与花宫的六把名刀进行比试,如果这把刀能击败其中一把,则为试炼成功。 在阐述完任务后,花公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略带歉意地说道: “其实按规矩来说,你是可以带着侍卫来帮你炼制的,可是执刃大人发话了,我也不好违逆他的意思。这样吧,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便是了。” 玉燕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花公子,你似乎忘记了,我出自商宫。” “我当然没忘,只是这炼刀之道,不同于机关武器的制造,需要的不只是智慧与策略,更多的是体力和耐力。 你能够凭借自己的本事走到这里,已经实属不易,我不会过于为难你。即便你需要我的帮助,我也不会因此而认为你没有通过试炼。” 玉燕仍是婉拒了他。她知道花公子不是有意设套害她,而是单纯好心,但她已经凭自己的本事走到这里了,何必在最后关头,为了省些力气留下个话柄。 不过对方既然如此热情,玉燕也自然会给他个面子,当即便提出想要参观下花宫内珍藏的武器图纸。 花公子倒也不吝啬,给她找来了不少,还贴心的推荐了几种工艺精良、适合锻造的刀型,但说完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要说论起武器制造,我在你面前也算是班门弄斧了,谁不知道商宫在这方面才是专家。二小姐,咱们打个商量呗,我给你行个方便,你回头也给我看看商宫的机关图纸行吗?” 玉燕微微一笑。“这个好说,前山后山互为表里,互相交流共同进步也是件好事。不过你可太捧我了,论起研制武器机关的技艺,我虽有所得,但仍不如我姐姐宫紫商。” 花公子道:“你说这话可就太客气了,你可是商宫的人啊,要知道商宫之所以能身为宫门之首,便是因为当初宫门创立之时,便是商宫宫主以其创造的武器横扫江湖,那段时间,可是被称为商宫最辉煌的时代,可惜……” 玉燕叹了口气,接下了他未完的话。 “可惜后来那位商宫先祖死后,那些武器的图纸和制造方法也不知所踪,就连一个样品也没留下,后人不论在怎么努力,也难以复原那些绝学。。 我之所以这么急着想要来闯三域试炼,也是想要能够尽早接手宫主之位。如今商宫只剩下我和姐姐两个人,她醉心于研究,商宫中的事务自然要由我来承担。为了不负众望,我需得将这个担子尽早扛起来才是。” 花公子看着她还略带稚嫩的脸庞,有些心疼道: “可你如今才多大,这么重的责任压在肩上,想必一定很累吧。” 玉燕看着他,眼中满是坚毅之色。 “多谢花公子关心,可比起先祖们为了家族、为了族人所做出的巨大牺牲,我这些微不足道的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落后就要挨打,我已经因为无锋而失去了父母,我发过誓,一定要竭尽所能保护我的族人,绝不能再让宫门流一滴血。” 花公子闻言更是感动不已,当即更加卖力的帮玉燕锻刀,希望能以自己的力量,帮助她减轻一些负担。 在搜寻图纸、寻找灵感的过程中,玉燕无意间在那些古籍中,又看到一篇残页。 说实话,玉燕现在看到这种东西时,已经下意识有种不好的预感了,实在不想多给一个眼神。 可正如她之前读到的那个无名者所述的话一样,有时候不是人在追逐知识,而是知识在追逐人。 玉燕‘被迫’盯着那所谓的图纸看了许久,只觉得脑子嗡嗡地疼,那图纸上的花纹古怪异常,仿佛一条条古老的咒语,好像随时会活过来的一样扭曲蠕动着,看得她头皮发麻。 一旁的花公子见她看的入神,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玉燕刚想阻止,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花公子已经将图纸轻巧地抽走。 他翻来覆去地仔细端详了半晌,一双明亮的眼睛中满是迷茫,似乎并未发现其中的奥秘。 “我还以为你找到什么宝贝了这么用功,没想到盯着一幅怪画也能出了神。” 玉燕试探着问道:“你看不懂这花纹的含义吗?” 花公子轻轻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困惑的神色。 “大概是哪个前辈闲来无聊画的装饰吧,怎么,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帮你刻在刀柄上。” 玉燕心念一动。“那能否刻在刀身之上呢?” 花公子面露难色,“理论上是可以,但是这样做会对刀身造成一定程度的损伤,可能会增加你通过试炼的难度。” 玉燕对此却毫不在意。“没关系的,你只要教我篆刻刀身的方法就是了,其他的,我自己来就好。” 虽然花公子这段时间没少帮忙,但在锻刀这回事上,但在锻刀这个至关重要的环节上,玉燕始终坚持亲力亲为,最多也只是让花公子帮忙做些辅助工作。 花公子一开始还有些心疼,想要劝说玉燕不要过于劳累。 然而当他看到玉燕挽起衣袖,露出那虽然并不粗壮,却充满力量的肱二头肌,以及她落锤时那实打实的力气时,到底也没有再开口相劝。 直到玉燕锻好了刀,便提出需要找一个静谧之地闭关,以在刀身上篆刻图案时,他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况且花公子心里的确有愧,那就是在试炼的最后关头,需要锻刀者用自己贴身侍卫的性命前来献祭。 这种陈规陋习,无人知其起源,但按照前人的炼器心得记载,凡是利器神兵,自有其器魂附在其中。 宫门的先祖便认为这器魂便是活人献祭后所产生的信念,而贴身侍卫的魂魄,在冥冥中也会保护自己的主人,因此作为护刀之灵尤为相宜。 回想当初,宫门的先祖宫流商挑战三域试炼时,便是在这最后一关心生不忍,无法割舍献祭自己的忠诚侍卫,才导致试炼失败。 而玉燕更惨,她没有贴身侍卫,连个能够献祭的人都没有。 花公子一直以来都觉得这样的锻刀方式过于残忍,宫门里的每一把宝刀,背后都是一条血腥的人命。 他想要改变这一残酷的传统,但祖命难违,他的力量尚不足以改变这一切。 此刻,他凝视着那扇紧闭的石门,心中隐隐涌现出一丝期盼与希冀。 虽然看起来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在她如今能走到这里,不也是做成了别人眼中不可能的事情吗? 花公子忽然有种预感,这个年轻却坚韧的少女,或许真的可以重振商宫昔日的辉煌。 而此时的玉燕还不知道她已经被扣上了这么大的帽子,只觉得那股神秘而扭曲的图案仿佛是个无底洞,不断吞噬着她的力量。 每完成一部分的篆刻,她都需要调息打坐,恢复体力,才能继续奋战。 那错综复杂的图案极度耗费她的心神,玉燕小心翼翼地篆刻,生怕出一点错,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大功告成。 可她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便让花公子找了把品质还不错的刀试了试,可结果并不遂人意。 花公子看着她苍白的脸露出失望的神情,尽管内心不忍,但还是将需要活人献祭的事实告诉了她。 听到这话的瞬间,玉燕的目光如闪电般射向花公子,但仅仅一刹那,她便冷静了下来。 为了通过花宫试炼,而把花宫少主杀了献祭,这是什么脑瘫行为。 花公子此刻还不知道刚刚那个瞬间,他已经在阎王眼前晃了一圈了,还在宽慰玉燕,让她想想别的办法,却见玉燕忽然提着刀冲了出去,一头便扎进了后山的密林中。 花公子紧随其后,当即追了过去,但他的速度根本跟不上玉燕,很快便再也找不见她的踪影。 正当花公子为此焦急不已的时候,一股独特的香味扑鼻而来,那是烤肉散发出的诱人气息。 花公子立刻意识到这种香味可能带来的危险,顺着那股气味找了过去,可还没靠近,便听到了一阵狼嚎声。 糟糕,一定是烤肉的香味把林子里的狼引过来的!她到底想做什么? 花公子暗道一声不好,这后山密林再往里便是禁地,宫门先祖为了不让族人靠近,特地在其中豢养了一些凶猛野兽,如今早已成了气候。 他也不知道玉燕究竟要做什么,但只知道她此刻必然身陷险境。 花公子纠结了片刻之后,还是返回花宫取来了武器,想要去搭救玉燕。 然而当他匆匆赶到现场时,战斗已经结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熏得他几欲作呕。 而那些七零八落的狼尸之中,站着的正是浑身浴血的玉燕。 他不清楚玉燕此刻在那密林深处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生死搏斗,但看她浑身浴血,便知道她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较量。 她手中的长刀此刻已被野狼的鲜血浸透,血液顺着篆刻的图案蜿蜒而下,绘出一道道扭曲的轨迹。 玉燕擦了擦脸上的血,望向花公子的眼中满是得意。 “我想,现在我可以接受试炼了。” 花公子本想让她歇歇,起码洗个澡换身衣服,然而玉燕却执意要现在就来。 花公子无奈,只得按照族中的规矩,将六把试炼之刀摆出来。 他不停地用眼神暗示玉燕,试图引导她选择某一把刀,甚至特意指向刀身上的某个地方,暗示她那里的弱点所在。 然而玉燕只是随便拿了一把刀,然后递给了花公子。 “花公子,你可千万拿稳了,我下手可是不会留情的。” 第9章 通过试炼,继任宫主 花公子还想再劝,玉燕却已经持刀挥来,刀锋上的寒气逼人,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在颤抖。 那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让花公子心头一惊,不得不尽力抵挡。 可就在双刀接触的那一瞬,那把花宫引以为傲的宝刀,却像是一只折翼的鸟一样,哀鸣了一声便断成两截,落在了地上。 玉燕这力气使得刚刚好,花公子只顾着懵逼,却并未受伤,愣在原地有些回不过神来。 玉燕见他并无大恙,又抽出第二把刀,递到了他的手中。 “没事吧,没事的话就继续。” 花公子回过神来,连忙收刀。 “按照规矩,你只需要斩断其中一把就通过试炼了。恭喜你,二小姐,不到十六岁便通过三域试炼,你可是宫门有史以来的第一人了!” 玉燕却并未露出任何欣喜的神色,见花公子不愿继续试刀,上前便从他手中的那把刀夺了回来,然后和其余四把刀一起放置在架子上。 花公子还以为她终于要放弃,刚想提醒她把刀鞘装上再放,却见玉燕再次动作,迅速撤步起手,双手紧握刀柄。 这一次她并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招式。仅仅是凭借着自己深厚的内力御刀。 一招再简单不过的力劈华山,便将那五把刀连同刀架,一起砍成了两半。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这一刀的气势所震撼,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之中。 刀风如狂风肆虐,让花公子头脑一片混沌。直到花长老听到动静匆匆赶来,看到散落一地的宝刀残骸,才发出痛心的呼喊,看向玉燕的目光中充满了责备与不解。 “二小姐,你既然已经通过试炼,又为何要对其他的宝刀下此毒手?” “你们的确是说过只要砍断一把便算通过,可我却没有答应你们只砍一把啊。” 玉燕扬起手中的长刀,刀刃上还滴着新鲜的血液,刀身上的铭文在血珠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神秘。 她脸上血迹未干,看起来竟有一种诡异而震撼的美感。 “现在知道心疼这些刀,可你们为了这些刀杀人的时候,又可曾心疼过那些为此而死的人?” 她的声音冷冽如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她挥舞着长刀,直指花长老。 “现在我已经证明,即便不用活人血祭,也一样可以炼出绝世宝刀。花宫若是锻不出好刀,坦诚些承认自己没本事便是了,何必找那些借口。 我商宫又不是摆设,何必要用那些无辜的人命来做你们佐能的遮羞布,如此造孽,就不怕冤魂索命,将来遭到报应吗?” 玉燕的话语如同一把锋利的剑,直指花长老的内心。她手中的长刀一甩,血珠飞溅,洒在花长老的脸上。 花长老怒不可遏,原本想要斥责玉燕,可看到她玉面染血的模样,竟然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而一旁的花公子,看着玉燕那噙着血的笑容,心头震颤不已。 他从未见过如此狂傲、如此强大、如此震撼人心的女子。 尤其她那睥睨天下,仿佛所有人都只是垃圾的眼神,在他看来,简直美得惊心动魄。 在那一刻,他甚至都有些羡慕她手中的刀,可以陪着她浴血而战。 可惜自己却是没有这个福气。 ------------------------------------- 玉燕通过三域试炼的消息,很快便随着她的归来,传遍了整个前山。 宫紫商听到下人汇报时,手中的火药一抖,差点把自己炸飞,也顾不得此刻灰头土脸的模样,连忙跑去迎接妹妹。 而玉燕第一时间还是回了房间梳洗,毕竟这副浑身浴血的模样若是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她把后山屠了呢。 等她整理好出来的时候,不光宫紫商,宫尚角带着宫远徵,宫唤羽带着宫子羽,也早就守在院里等着她了。 两个小的当即便不约而同地扑了上来,还是宫远徵心眼多些,趁机伸出脚来将宫子羽绊倒,然后一头扎进了玉燕怀里。 “姐姐,我好担心你,这段时间我想你想的可是饭睡不着,觉吃不下!” 听到宫远徵的口误,玉燕不禁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 “知道我们远徵弟弟最惦记我了,所以姐姐一直都很努力,用最快的时间完成试炼回来见你啦。” “还有我,还有我呢!” 宫子羽这才挤了过来,小嘴一瘪又要哭。 “姐姐,宫远徵他撒谎,他日子过得可好了,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他还给我下毒……” “宫子羽,你想我把你毒哑是不是!” 眼看宫子羽就要告状,宫远徵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个药丸,作势就要扒开宫子羽的嘴往里塞。 玉燕见状,只好一边一个把他们抱了起来。 “好了,姐姐好不容易回来,不是为了看你们打架的,你们要是不听话,姐姐这就回后山去,不理你们了。” 听到这话,宫远徵立刻乖乖不闹了,宫子羽也硬是憋住了哭,宫唤羽见状,无奈地笑了笑。 “他们都多大了,你还这么抱着,都把人惯坏了。” “我的弟弟,我就喜欢这么惯着他们。” 玉燕心情正好,干脆在两边都亲了一口。 “姐姐这次回来,可是还带了一样礼物的,想不想看?” 听到有礼物,刚刚还因为被亲亲了有些害羞的两个小家伙顿时兴奋了起来,将他们放下后,玉燕便将自己锻造的那把刀拿了出来。 “这是我在参加花宫试炼时锻造的刀,不过我向来更习惯用剑,因此将来你们谁通过了三域试炼,我便把这把刀送给他做礼物。” 玉燕说罢,又看向了宫唤羽和宫尚角。 “唤羽哥哥和尚角弟弟若是做到了也一样。” 宫远徵当即便嘟起了嘴。 “不公平,哥哥他们比我们年长那么多,一定是他们先通过试炼,得到姐姐的礼物。” 宫子羽哼了一声。 “你真笨,姐姐可是商宫的宫主,她那么厉害,等我们长大了通过试炼了,姐姐当然可以再为我们专门炼制一把刀。不过我肯定比你先一步得到!” “宫子羽,你找打是不是?好,我们就比比,看谁将来先通过三域试炼,落后的那个,没资格要姐姐的刀!” 就在两个小的争执的时候,宫唤羽已经满眼惊艳地接过玉燕手中的长刀,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他尝试着舞动长刀,未曾想到,这刀竟然如同与他心灵相通,越舞越顺手。 他的动作越发流畅,力量与技巧完美融合,最后收不住劲,一刀劈向旁边的树木,犹如猛龙过江,竟是直接粗大的树木拦腰斩断! 如此威力,便是宫尚角也不禁侧目,宫紫商更是惊呼出声,仿佛见到了世间珍宝,立刻扑过来从宫唤羽手中抢过那把刀,宝贝似的来回摩挲。 “我的老天爷啊,我原本以为你长得美武功高,就已经够让人羡慕嫉妒恨的了,你怎么连锻刀这方面也胜我一筹?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不行,这把刀你谁都不能送,乖乖留在商宫给我做研究!” 玉燕笑道:“这把刀能够在商宫留多久,还要看唤羽哥哥和尚角弟弟,什么时候能通过试炼才是。” 宫唤羽闻言,立刻转头看向宫尚角,嘴角上扬戏谑道: “看来我们兄弟这是非比一场不可了?尚角,你可别怪我这个做哥哥的以大欺小,不让着你啊。” 宫尚角没有多说什么,眼中却带了几分势在必得之色。 而宫鸿羽见玉燕在他们特意为难的情况下仍通过了三域试炼,感到惊奇不已,当即便怀疑后山那几个年轻的公子是不是被玉燕的美貌迷惑而故意放水。 宫鸿羽暗中将他们叫来询问,还很鸡贼的故意诱惑说若是他们当真对玉燕有意,他可以想办法成全,想要以此骗他们说出真话。 雪公子自然是不承认此事的,雪重子不想自己散功的事情泄露,他便隐去了其中内情,只说玉燕天赋异禀,在寒冰莲池中经受住了考验,最后他们怕事迹败露,才让不得不玉燕通过试炼。 花公子则是对玉燕的表现赞不绝口,尤其是她无需以人命献祭便能锻造出绝世宝刀的本事。还有些遗憾地表示,若是玉燕早些出生,或许宫门中就不会有那么多无辜殒命的侍卫。 只有月公子,对于玉燕闯关的过程却支支吾吾,言辞闪烁,这使得宫鸿羽心生怀疑。毕竟,在三域试炼中,月公子所守的关卡是最容易放水的。 然而不是月公子不想说,而是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他当时吸入了过多的黑莲粉末,在幻觉中看到了无比恐怖的景象,直到现在还没有彻底摆脱那些噩梦。 至于当时发生的事情,在迷心大法的作用下,早就在他脑中变成了一片浆糊,完全不记得当时发生的事情。 他最近即便在清醒时,耳边也好似一直有人在呢喃着什么,起初他还可以只当是自己耳鸣,可听得多了,不知为何,他竟然隐隐能够理解那些话语的意思。 在那声音和梦境的指引下,他在月宫那些尘封已久的古籍中找到了自己之前从未涉猎过知识,如今正是沉浸其中的时候,哪里还有心思管前山的事情。 他有种预感,一旦自己将那些古籍上的知识研究透彻,绝对可以创造出一个常人无法想象的奇迹。 但无论如何,玉燕通过三域试炼的事实是无可争议的。宫鸿羽也只得遵守诺言,为她举办仪式,正式将商宫之主的位置交给她。 而如今有了正式的名分,也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培植自己的势力了。 在宫门惨案中牺牲的不止有她的母亲,更有她曾经的贴身侍卫,因为担心新侍卫可能会是某人的眼线,所以一直没有再找。 如今时机到了,玉燕也来到了侍卫所,想要给自己多挑几个忠实可靠人手。 宫紫商也欠欠地跟了过来,她之前有一次来这里找金繁,有幸目睹了侍卫们光着膀子训练的场景,那场景可真是让人大饱眼福。 没想到今天侍卫们早就听说玉燕要来挑人,纷纷打扮齐整,让宫紫商很是失望。 然而玉燕这次来不光是为了挑人这么简单。听完侍卫长的简短介绍后,她目光扫过这些身材魁梧的青年,嘴角微扬。 “依我看,他们个个都好,只是光用看的也看不出什么,还是得靠本领见真章才是。” 玉燕说着,走到训练场中央,内力汇聚于足尖,轻轻一划,动作流畅如风,竟然在坚硬如铁般的青石板地面上划出一个清晰的圈。 宫紫商被她这一手、不对,是一脚惊得茶杯都掉了,而侍卫们更是被彻底震撼得鸦雀无声。 然而玉燕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似只是在沙地上画了个圈一样,自顾自地说道: “想要进商宫为我效力的,不论什么方法,只要能将我从这个圈里逼出来,就算他通过。” 众侍卫见那个圈不过一尺左右,哪怕稍一撤步也会退出去,更是不明白玉燕是什么意思。 倒是有一个侍卫兴冲冲地站出来,表示要挑战玉燕。 “二小姐要比试,我们自当奉陪,只是刀剑无眼,若是一时不慎伤了二小姐,岂不是我们以下犯上?” 这人自然不是真心想要为玉燕效力,而是他的一个兄弟,便是之前在后山门口被废掉的侍卫之一。 虽说那是宫鸿羽的命令,但他们怎会对执刃心生怨怼,不约而同的只是恨上了玉燕。 而这个侍卫听说他们四五个好手,竟然是被一个娇滴滴的少女废掉,本就觉得不可置信。 如今看到玉燕身量纤纤,面容姣好,俨然只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当即便想要给她一点教训。 然而他流露出的那不屑的神情,又怎么会逃过玉燕的眼睛。玉燕轻笑一声,步履轻盈地上前一步,便踏进了圈里。 “这话正是我要说的。我年轻,手下也没什么分寸,若是我一时不慎,出手伤了诸位,还请诸位见谅。” 第10章 仙砂还魂,幽夜异变 (友情提示,本章可能有一丢丢小恐怖,不建议大家在夜晚观看) 众侍卫听了,只觉得玉燕这话简直狂傲的可笑,那挑衅的侍卫更是嗤笑一声,连武器都没拿,挥拳便朝玉燕打来。 他本以为玉燕会侧身躲过,已经做好了第二招断她后路的打算,还想着这一拳下去,这大小姐只怕会哭着跟执刃告状。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玉燕竟不闪不避,纤手轻轻伸出,轻易地握住了他的拳头。 紧接着,众人只听到清脆的骨骼碎裂声,随后是那侍卫的惨叫声。 玉燕松开手,那侍卫竟然直接痛晕了过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以至于众人甚至都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 侍卫长惊骇地扶起被玉燕重创的侍卫,只见他出拳的那只手此刻软绵绵的耷拉在一旁,伸手一摸,手指间的触感冰冷而破碎,惊得他冷汗直流。 玉燕竟是一掌捏碎了他整只手的骨头。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惊愕的气氛,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了片刻。 玉燕的声音冷若冰霜,却又不失威严。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此人对我不敬,各位也有目共睹,我身为商宫宫主,只得小惩大诫。至于诸位大可放心,接下来的比试,我一定会多加小心,尽力不会让大家受伤。” 许多侍卫目睹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心中早已胆怯。然而,仍有十余人鼓起勇气,选择站出来挑战玉燕。 他们当中要么是年长却没什么出路的,要么就是年轻气盛,想要看看玉燕是否真的那么厉害。 既然杀鸡儆猴的鸡已经死了,对于猴子们,玉燕下手便没有那么狠辣了。 这些人也算各有所长,有人擅武艺,有人擅轻功,还有人擅暗器,相互配合起来,也算有几分默契。 可即便他们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将玉燕动摇分毫,最后玉燕甚至无聊地打了个呵欠,伸出手指朝他们勾了勾。 “如此这般,实在无趣,你们不如干脆一起上好了。” 她的声音虽然柔和,却充满了挑衅与轻蔑,众侍卫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就连那些围观的人也被点起了怒气。 玉燕的声音好似带有魔力一般,激得他们也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怒吼着便朝她冲了过来。 面对他们来势汹汹的攻势,玉燕身姿轻盈地飞跃而起,凭借着内力停滞在半空中,内力如汹涌江水,瞬间爆发,将冲来的众人震飞。 在玉燕磅礴内力的震荡之下,众人纷纷倒地,一些身子骨弱的人,甚至被震得干呕不止,显然是被震到了内脏。 等他们稍微喘息过后,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一切。他们看向玉燕的目光中顿时充满了惊恐和敬畏。 玉燕仍站在那个圈子里,如同孤峰独立。她巧笑嫣然地望着众人,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只是在那些侍卫眼中,站在那里的却不是一个美貌绝伦的少女,而是一个令人感到恐怖的怪物。 角落中一个不起眼的侍卫忽然冲了过来,直接跪到了玉燕面前。 “属下金古,愿为宫主效犬马之劳,还请宫主收下金古!” 有几个胆子大的侍卫见状,也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贪婪战胜了内心的恐惧,也纷纷向玉燕臣服。 玉燕暂时选了十一人,由第一个投诚的金古统领,将其带回了商宫。 而玉燕这次在侍卫所立威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宫鸿羽耳中。 听完侍卫长的叙述,宫鸿羽第一反应便是他夸大其词了。 用脚尖在青石板上留下痕迹,一击震飞了十余名侍卫,就算茶馆里说书的也不敢说的这么离谱,他们这是武侠,又不是神话。 不过那些受伤的侍卫却是作不得假,宫鸿羽正想着什么时候约玉燕好好聊聊,结果回到羽宫,便看到了正对着兰夫人抹眼泪的玉燕。 也不知道她到底说了什么,总之兰夫人听得是一脸心疼。 在听到宫鸿羽询问她侍卫所的事情之后,向来冷若冰霜,多一句话都不愿意的人和他说的人,竟然破天荒地开始为玉燕打起抱不平来。 “依我看,不是玉燕太厉害,而是那些侍卫太无能。若非他们自己本领不济,当初宫门被袭击的时候,也不会面对无锋而束手无策,害得那么多人无辜丧命了。” 兰夫人说着,又握住了玉燕的手,看的宫鸿羽一阵羡慕,玉燕更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执刃大人,我并非故意想要伤人,只是我看他们如此不济,不免想起父母……侍卫所是宫门的一重关键屏障,可若是连他们都如此无能,宫门将来又要如何发展?” 宫鸿羽被兰夫人迷了心智,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中的迷心大法,听她们左一言右一语的,便干脆将侍卫所交给了玉燕打理。 从立威到夺权,玉燕的手段可谓雷厉风行,其计划至此刻才完全展现其锋芒。 在她的恩威并施之下,侍卫所很快便只剩下了对她言听计从的手下。 至于那些不服管教,或心怀二志的侍卫,便因违反门规或难以承受高强度的训练压力等理由,逐渐被淘汰出侍卫所,转职到其他岗位。 至于要离开宫门,那是不可能的,不论是谁,自从进入那扇大门开始,就只有死人能够出去。 月公子显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才会选择动用从禁书中学来的方法,想要将云雀送出去。 月公子虽然深爱云雀,但最开始未和她交心之时,也的确是拿她做药人试过药,实验的便是那古卷上的内容。 云雀的身体对那些‘药物’并没有什么排斥,这也是月公子胆敢动用的原因。 可他如今却彻底失策了。云雀的尸体被宫远徵带了回去,还有不到一天的时间,云雀身上的药效就要过了。 月公子心焦不已,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运用这个从禁书上学来的方法,他也没有把握是否能够成功。 可为了云雀,为了他的爱情,他还是甘愿冒险一试。 在夜色朦胧之中,月公子如幽灵般悄然潜入了徵宫深处。 此刻,徵宫已然沉睡在寂静的夜幕之中,唯有宫远徵的书房里此刻还亮着一盏灯。 他正在翻阅一本极为古朴的残卷,上面有很多字他都认不得,还要玉燕帮他在一旁解释才能看懂。 然而论起对其中内容的理解,玉燕就全然不如他这个医毒专家了。 “按照这上面所述,运用某种麻药使人陷入生与死边缘的境地,经过一段时间的……又是什么……我看不懂这些,总之三个夜晚之后,再施展某种手段,便可让失去呼吸与心跳的躯体重新焕发生机……” 宫远徵本就对这晦涩难懂的内容没什么耐心,看到这更是十分不屑。 “更是这哪里是什么医术,分明是妖术。起死回生,也真是敢想,也不知是哪个疯子记下来的,居然还有人当真。” “但看来,有人已经动用了这个妖术。” 玉燕指着竹简上被人反复翻阅的痕迹。 “在你看来,研究这上面所叙述的麻药,有多困难?” 宫远徵思忖片刻。 “虽然这竹简上所说的药物有些我没有听说过,有些也早已是药书上记载已经灭绝的品种,但药物的性质总有相似之处。只要调配得当,或许不难达到卷中所描述的效果。” 谈起自己擅长的领域,少年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每一个字都透露出医毒专家的自信与沉稳。 “只是这种毒药的效果极为强烈,一旦施用,人便可能永远陷入沉睡,变成真正的活死人。而且,要想真正复活也没有那么简单,而复活的方法,就是我之前看不懂的那些内容。姐姐,你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这卷书?” “还记得我当时让金古带着人去搜月宫吗,是他找到了这个。” 玉燕说着,又将另一卷竹简放置在了宫远徵面前。 “比起你手里的那个,月宫之前收藏的这卷书,内容更加离谱。” 宫远徵还当是什么毒术秘籍,结果费劲巴拉地读了半天,其中记载的,却是如何用一种蓝砂粉末将死者复活的方法。 “月宫的人不好好研究医术和毒术,倒是开始研究起这些神叨叨的东西了,还什么仙砂还魂,他干脆开始炼长生不老药好不好?” 宫远徵对此嗤之以鼻,忽然想到了什么,当即起身。 “糟了,这么说来,那个无锋的女刺客,很可能是被他当做试验品了。我得赶紧过去再仔细检查一番才行!” 宫远徵说罢,便朝着云雀停尸的房间而去,他才不管月公子的目的是什么,只是这世上如果当真有这样神奇的假死药,那他必须先弄明白怎么回事才行! 夜色深沉,灯火阑珊,宫远徵步履匆匆,手中紧握的灯笼随风摇曳,烛火摇曳不定,如同他内心的不安。 在这漫长的走廊上,宫远徵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之中,周围的气氛异常凝重。 忽地,一阵冷风掠过,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令人不寒而栗。 在这静寂的深夜,周围的一切仿佛被厚重的黑暗吞噬,血腥味显得格外突兀,如同一条潜伏的毒蛇,无声无息地吐露着死亡的气息。 宫远徵嗅觉灵敏,当即便察觉到有异常,还以为是无锋派人前来救人,匆忙朝着那房间的方向而去。 灯笼的烛光在夜色中摇曳不定,时明时暗,如同宫远徵的心情一般起伏不定。 光芒洒落在宫远徵的脸上,映照出他紧张而焦虑的表情。 他紧紧握着灯笼,仿佛这微弱的灯光能为他带来一丝慰藉和力量。 然而在那盏昏暗的灯笼的光芒之下,宫远徵看到了他这一生最恐怖的景象。 宫远徵惊愕得连尖叫的力气都丧失,灯笼从他手中滑落,伴随着一声轻响,他的身体也如被抽去骨髓般瘫软在地,无法动弹。 咀嚼声在黑暗中戛然而止,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生物缓缓转过身来,它的目光锁定在宫远徵身上,好似看到了什么更诱人的猎物。 亦或是食物。 她——或者称之为‘它’更为恰当,丢下了手中已经看不清形状的残肢,佝偻着身体朝着宫远徵缓慢而来。 他仿佛能够看到它在冲着自己笑,那沾着血的利齿正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熏得他作呕。 那东西的速度并不快,然而强烈的恐惧却让宫远徵失去了所有的行动能力。 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每一次跳动都犹如重锤敲击在他的胸口,只能无力地看着它靠近自己。 他甚至都无法控制自己闭上双眼,以至于在灯笼彻底熄灭之前,还是看清了它的模样。 宫远徵无法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它有着和人相似的身形,虽然直立行走,却佝偻着身躯,有着野兽一般的利爪和尖牙,透出一股诡异的违和感。 它的皮肤呈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青灰色,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样貌。在靠近宫远徵时,还在发出一种低沉而又凄厉的声音,如同冬夜的寒风穿过破败的废墟,又像有人在荒芜之地低声哭泣,似乎在诉说着一段古老而悲惨的往事。 可是在宫远徵听来,更像是即将进食前的兴奋咆哮。 在他濒临绝望的边缘,一道凌厉的剑气破空而来。 那原本狰狞可怖的怪物在这璀璨的剑光下瞬间被劈成两半。粘稠腥臭的血液如同瀑布般喷溅而出,洒满了宫远徵的全身。 宫远徵看着那碎成两半的怪物尸体,终于尖叫出声。 第11章 月宫残卷,后山辛秘 宫远徵的叫声很快惊动了整个宫门。 得知徵宫出事,宫鸿羽第一时间带着宫唤羽赶了过来,却还是晚了宫尚角一步。 “远徵怎么样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宫尚角痛心地摇了摇头。 “远徵弟弟吓坏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任何人靠近都会惊恐的叫起来,拼命地往救了他的燕商姐姐怀里躲。 至于徵宫的事情……我已经叫人封锁了现场,执刃大人和少主随我来吧,只是,还请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宫鸿羽自认活到这把年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没想到在见到现场的惨状以后,还是忍不住在一旁干呕了起来。 宫尚角对此倒不意外,他刚刚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吐得比宫鸿羽还厉害,一想到宫远徵亲眼目睹了那怪物行凶的画面,更是心疼的不行。 “遇难的是看守尸体的几个侍卫,还有不知何时跑来这里的月公子,倒是有一个幸存者跑的比较快,不过也是吓破了胆,话也说不清楚,我便先叫人带他去医馆医治,执刃大人现在要审理他吗?” 宫鸿羽摇了摇头。 “既然吓坏了,现在审也问不出什么,叫人好好医治,等他好了再问便是了。至于月公子和那些侍卫,便先将他们收殓了吧。” 宫尚角点了点头。“可是,那东西呢……” 宫鸿羽一想到自己刚刚看到的画面,便又是一阵恶心。 “那等污秽之物,如何能留存于世,还是一把火烧了干净。尚角,此事你做得很好,记住,一定要让信得过人的处理此事,绝不能让消息泄露,知道吗?” 宫尚角点了点头,目光落到宫鸿羽身后苍白着脸,默不作声的宫唤羽上,试探着提议道: “只是我还要照顾远徵弟弟,不如便由少主处理此事吧。” 宫鸿羽刚想答应下来,却见宫唤羽连忙拒绝: “不了,一事不烦二主,还是交由尚角弟弟处理就好,况且远徵弟弟那边,还有燕商妹妹照顾不是吗?不怕执刃大人和尚角弟弟笑话,看到那些东西,我……我实在有些害怕……” 宫唤羽眼神飘忽不定,似乎在逃避些什么,见他如此胆怯,宫鸿羽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勉强,前去探望宫远徵。 只见宫远徵真的如宫尚角说的那样,他披头散发,眼神迷离而散乱,躲在玉燕的怀里,仿佛只有那温暖的怀抱才能给他带来一丝安宁。 宫鸿羽刚想靠近表示一下关心,宫远徵却忽然歇斯底里地尖叫出声,一副惊恐不已的模样,好似他是什么会吃人的怪物一样。 宫鸿羽有些发愁,月公子死了,徵宫现在又只剩下这么一个独苗苗,还没有长成眼看就要疯了,今后断了传承可怎么办。 玉燕似乎看出了宫鸿羽的忧虑,她轻声细语地安抚着狂躁的宫远徵,如同春风拂面般温暖在她的安抚下,宫远徵逐渐恢复了平静。 宫鸿羽见状,也只能让玉燕这段时间多照顾照顾弟弟。 众人走后,玉燕看着躲在她怀里,抓着她衣角不肯放手的宫远徵,低声在他耳边,又开始了新一轮洗脑。 “你要记得,你的性命是燕商姐姐救的,你从此以后要听她的话,只听她一个人的话。 你已经被怪物盯上了,只有她才能救你,如果你惹姐姐生气,怪物就会把你吃掉,到时候就没有人来救你了,知道吗?” 这吓小孩的话听起来着实有些幼稚,但对于刚刚受了极大惊吓的宫远徵却十分有用,在迷心大法的作用下,这些话就好似是金科玉律,牢牢烙印在了他的心里。 这可怜的孩子在小时候就被她吓过一次,如今又遭遇了这样的事情,今后只怕要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 果不其然,自那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宫远徵夜里根本不敢一个人睡,即便知道于礼不合,也一直缠着玉燕陪他。 十五岁的少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总归是通人事的年纪了,可知道了那晚事情经过的宫鸿羽宫尚角等人,却没办法阻拦宫远徵。 因为那幸存者恢复之后,便跟他们诉说了那天的经过: 那晚他们听了玉燕的安排,十分警惕地守着云雀的尸体,因此偷偷闯入的月公子很快被发现。 但他拿出自己的身份压人,非要进去查看云雀的尸体,说不通就要硬闯。 他们这些侍卫身份低微,虽然近几年虽在玉燕的锤炼下武力大增,却也不敢轻易得罪身份显赫的月公子,只能先缠住他,这个幸存者便是被派去向玉燕报信,让她来处理此事的。 可是他刚走不久,也不知月公子做了什么,便听到一阵奇异的声音便回荡在空气中,那是一种似哭非哭、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在这声音的震颤下,那位幸存者不由自主地转身,眼前的景象使他瞬间呆立原地。 原本安详躺着的云雀尸体,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具可怖的怪物。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离它最近的侍卫,一爪便抓住了对方,张嘴咬断了他的脖颈。 月公子见到云雀尸变,也是大惊失色,他从怀中拿出一瓶药物,口中念念有词,仿佛正在默念某种神秘的咒语,似乎想要阻止云雀。 可他的行为却愈发刺激了云雀,原本那个活泼可爱的少女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咆哮着的恐怖怪物。 它冲向月公子,似乎要将所有的愤怒和恐怖都倾泻在他身上。 在侍卫的保护下,月公子其实还是有机会逃走的,可看到云雀变成这样,他却跪倒在地,语气绝望地说道: “对不起,云雀,是我害了你,也害了宫门……” 那个报信的侍卫从未见过那种恐怖的怪物,当即吓得屁滚尿流,想要去报信,却连方向都分不清了。 身后传来的惨叫声,更是令他彻底失了方寸,远远地看到宫远徵打着灯笼过来,还当是见了鬼,慌不择路之下,竟然一头撞在柱子上晕倒了。 而宫远徵恢复神智之后,也将玉燕之前交给自己的那些东西交给了宫鸿羽,证据确凿之下,宫鸿羽也只得找来月长老对质。 月长老显然对月公子的所作所为并不知情,但看到那封秘卷,却是痛心疾首地说出了一段往事。 其中内情自然是他们这些小辈不得而知的,但身为少主的宫唤羽却暗中听到了一部分内容,并将其告诉了玉燕。 “月长老说那残卷是宫门祖上传下来的,月宫所藏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据说集齐秘经,便可按照上述说法得道成仙。 只是宫门祖上研究这残卷许久,也没能研究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据说反而还害死了不少自己人,便将其封存在月宫,不许后人查看。 不过执刃和月长老却谈及了后山异化之人的事情,担心月公子此举和他们有关,虽然月长老断然否认,只是执刃似乎并没有相信。” 玉燕点了点头,这些年她和宫唤羽的感情一直很好,尤其是孤山派的事件之后,他已经完全将她视作了自己人,有什么事情也不会瞒着她,这异化之人的传说,她自然也有所耳闻。 不过玉燕倒不觉得宫鸿羽的怀疑是无的放矢,毕竟那残卷上记载的,只是模棱两可的所谓‘仙砂还魂’的方法,而月公子给云雀用的显然是另外一种。 他向来鲜少离开后山,这诡异的秘术的从何得来,可怀疑的对象就很少了。 玉燕一直有些后悔自己当年操之过急,太早去参加三域试炼,以至于后来听说异化之人之事时,却没了正大光明进入后山的理由。 这些年来她试过很多种方法,大多是打着探望雪公子和花公子的旗号去后山拜访,以至于还跟他们传出了一些桃色绯闻。 只可惜雪宫作为后山第一宫离禁地太远,而离得最近的花宫里,花公子又太过缠人,每次见到她不是跟她探讨各种武器机关的制造方法,就是天南地北的聊一些有的没的,她只要离开他视线一段时间,花公子就会迫不及待的来找她。 后来他们交往的事情被花长老发现,还以为他们两个真的有情况,竟然跑去跟宫鸿羽商量他们两个的婚事。 而花公子扭扭捏捏的,居然也没有阻拦此事。 打那以后,玉燕也不好再去后山了。 因此玉燕只能寄希望于其他参加三域试炼的人,眼下没有通过的人就只有宫子羽和宫远徵了。 宫子羽那德行,她是指望不上,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宫远徵身上了,这也是她一定要他听话的原因。 自从雪重子功力被她吸走以后,便没有人能够再将那密匣放入寒冰莲池之中了。 本着冤有头债有主,每当有人要参加试炼的时候,雪重子便毫不客气地便让她来代劳,这就给了她一个能够光明正大进入后山的好机会。 之前宫唤羽和宫尚角参与试炼的时候便是如此,她有心放水,便暗示二人自己可以透题。 然而宫尚角那个死心眼却坚定的认为,自己既是不靠任何人也能通过试炼,若是提前知道答案有失公平,很是正直地拒绝了玉燕。 然而他要追求公平,宫唤羽可不会跟他客气。 宫尚角虽然较他年幼,可这些年的表现的十分出色,不然宫鸿羽也不会想让他来当这个通过试炼的第一人。 宫唤羽身为少主,自然感觉到了宫尚角带来的压力,因此便毫不客气的让玉燕给他透了题,先一步通过了试炼。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因为玉燕之前破除了锻刀需要人殉的迷信说法,花公子并未再让他们依照传统行事,而花宫的宝刀又被玉燕统统斩断,只能将一些稍次一些的刀用来考验,倒是救了他们的贴身侍卫一命。 宫唤羽赢了赌局,也顺理成章地得到了玉燕锻造的那把宝刀,宫尚角对此虽然有些遗憾,但也不是很失落。 他不是没有试过玉燕的那把刀,可不知为何,那把刀却好像跟他八字不合一般,一拿到手里便觉得感觉奇怪。 使起来的时候更是不听他的话,一套刀法没耍完便觉得头晕目眩,好似精神头都被抽走了一样,若是真的送给了他,他还不知道该怎么用呢。 ------------------------------------- 宫远徵出事的事情很快也传到了宫紫商和宫子羽耳中。 因为宫鸿羽下了封口令,因此他们只听说宫远徵蹊跷地病了一场。 虽然宫尚角下了封口令,可宫门内还是议论纷纷。 有说他是半夜撞鬼中邪的,还有说他是炼毒失败把自己毒傻了的,甚至有说他爱慕二小姐不得,便故意装成失心疯来以此跟她亲近,没看这些时日他们姐弟俩几乎都寸步不离吗。 宫子羽非常认可最后一种猜测,他才不信宫远徵那样的小毒娃会莫名其妙疯掉,分明就是阴谋,绝对的阴谋。 宫紫商也忍不住好奇,姐弟俩当即前往徵宫一探究竟。 宫子羽他们去的时候,玉燕正好不在,宫远徵用小被子裹着自己,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被雨淋湿的可怜小狗。 宫紫商哪里见过他这副模样,当即起了逗弄之意,想要伸手去摸摸他。 谁知她和宫子羽刚一靠近,宫远徵就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忽然大叫起来,然后将手边所有能拿到的东西,都用来砸他们。 “宫远徵,你疯了!” 也亏了宫子羽牛高马大的福,宫紫商躲在他身后,倒是能闪过大部分攻击。 这混乱的场景直到玉燕端着药回来才停下。宫远徵一看到姐姐回来,当即没了之前那副狂躁的样子,躲在她怀里便呜咽了起来。 宫子羽看的一阵羡慕,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被姐姐抱过了,但听说玉燕这些天都留在徵宫陪宫远徵一起睡以后,又当场破了防。 “凭什么?姐姐,他又不是小孩子了,纵然你们是血脉至亲,可男女七岁不同席,你这样陪着他……成何体统啊?” 第12章 落花归乡,寒衣送客 宫子羽不想承认是自己酸了。本来关系最好的是应该是他和玉燕才对,就算多一个唤羽哥哥,也在他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 可偏偏宫尚角和宫远徵这对兄弟甫一出现,便夺走了姐姐的注意力。 宫尚角倒是还好,顶多跟姐姐多说几句话,互相切磋下武功。 可宫远徵从小到大,为了和他争宠,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自己不知道吃了多少暗亏,但他始终无法撼动宫远徵在玉燕心中的地位。 偏偏他仗着自己年纪小,会撒娇,在姐姐面前总是装作一副楚楚可怜受了委屈的样子。 宫子羽有些委屈地揉着疼痛的手臂,就好像现在,明明是他把自己砸伤,却好像是自己欺负了他一样。 这样的情况在自己的母亲兰夫人过世之后,就变得更糟糕了。 玉燕和兰夫人虽然差了辈分,但是却情同姐妹,那兰夫人平日里不论对谁,总是一副淡淡然的模样,唯有与玉燕相处时,才会露出如春雪初晴般的笑意。 在玉燕的陪伴与开导下,兰夫人那原本郁郁寡欢的心情,如同枯木逢春,渐渐恢复生机。 她那原本虚弱的身体也随之好转,甚至到了寒冷的冬日,因为有玉燕用内力帮她强健身体,都不怎么生病了。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可宫鸿羽看着妻子的变化,发现这块坚冰原来是可以被融化的,于是重拾信心,努力开始攻略兰夫人。 他有没有成功不知道,但却成功的让宫家再添新丁,让宫子羽又有了一个弟弟妹妹。 之所以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是因为兰夫人没有把那个孩子顺利生下来。 宫鸿羽的殷勤,就好像是盛放的兰花中的一只蚜虫,打破了兰夫人最后的宁静与喜悦。 特别是兰夫人怀孕后,宫鸿羽的喜悦溢于言表,他将大部分时间都用于陪伴妻子,却未曾料到,这样的举动反而让兰夫人的心情更加郁结,膈应的连饭都吃不下。 偏偏玉燕那段时间陪着宫尚角出去历练走商,一去就是大半年,完美的错过了兰夫人怀孕到流产的这段时期。 等她回来的时候,兰夫人已经病入膏肓了。 看着兰夫人那虚弱的模样,玉燕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她对于这个可怜的女人的确是利用更多,可她对于兰夫人而言,却是这囚笼一般的宫门中,唯一能让她自由呼吸的窗口。 “你不要自责,也不要为我难过,这个孩子,本来也不是我想要的。” 兰夫人轻轻地依靠在玉燕的肩头,她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连说话的力气都快耗尽了,眼神中满是深深的疲惫和无奈。 “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生儿育女,实在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折磨。况且我也无法做一个合格的母亲,我不想子羽的悲剧再在另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出现。” 兰夫人轻轻地咳嗽了两声,用尽最后力气,紧紧握住了玉燕的手。 她的手指冰冷而颤抖,但语气却坚定。 “我这一生,身不由己,心不由己,对不起别人,也对不起自己,然而我最对不起的,还是我那无辜的孩子子羽。我把他带到这世上,却没能尽到母亲的责任……我从没对你提过什么要求,只有这件事,我恳求你,帮我照顾子羽。” 兰夫人说完之后,又是一阵急促地喘息,显然刚刚已经是回光返照,见玉燕点头答应,她心中最后一丝牵挂也放下了。 她的双眼逐渐模糊,看不清眼前的景象。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那梦中的江南水乡。 微雨绵绵,她的爱人在河边撑着一把油纸伞静静等待,正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回家……兰儿……终于可以回家了……” 兰夫人的嘴角微微扬起,在自己的幻梦境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听着她的呢喃,眼眶微红的玉燕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抱紧了怀里的挚友。 “杨兰,别怕,我来带你回家。” 宫门的人过世,自然是要统一安葬在祖坟之中的,更何况兰夫人还是执刃夫人,因此对于玉燕要将兰夫人送回江南安葬的提议,宫鸿羽到底还是没有同意。 然而玉燕也不需要他同意,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直接劈开棺材,抢走了兰夫人的尸体。 在兰夫人死时她便已经有了这个打算,之所以现在才出手,是在等宫远徵帮她炼制好可以保持尸身不腐的丹药。 而此时面对众多拦在自己面前的侍卫,玉燕只是淡淡扫了一眼。 “你们确定要拦我?” 众侍卫面面相觑,侍卫所归玉燕所辖,他们自然知道她有多厉害。 可比起玉燕,自然还是身为执刃的宫鸿羽威慑力更大。 玉燕见他们不识好歹,手下也不留情面,在将兰夫人在自己身上绑牢后,一跃上马,势如破竹,剑锋所向,无人敢挡,以千夫不敌之势,一路连劈带砍地冲了出去。 那些有些眼力见,或者胆小不敢和玉燕动手,躲在一旁摸鱼的侍卫幸运地躲了过去,只是受了些轻伤。 反倒是那些尽忠职守,真的想要阻拦玉燕的倒了霉,要么被她的内力打成重伤,要么被她的长剑砍得缺胳膊少腿,能捡回一条命来,都还要感谢人家心善没下死手。 那些摸鱼的侍卫对此表示很遗憾,一个月几两银子你拼什么命啊,宫鸿羽给你发的那些抚恤金,够你搭上自己后半辈子的吗? 玉燕虽然的确是想借此事让那些不长眼的侍卫们看清,到底谁才是他们真正应该追随的人,但想要送兰夫人回家的心也是真的。 不过也不能让兰夫人就这么一直跟自己在马背上颠着。离开宫门之后,她便在镇子中租了辆马车,却遇到了赶来的茗雾姬。 玉燕知道她是兰夫人的闺中好友,以为她想要跟自己一起回江南,便带上了她一起。 玉燕没有将兰夫人送回杨家,而是将她安葬在了她经常和自己说的,童年中最喜欢去玩耍的那个长满兰花的小山坡上。 她和自己的爱人便是在那里的一棵树下定情,上面还刻了他们两个的名字,十分好认。 葬好兰夫人后,玉燕便去打听了一番她那爱人的去向,结果听说兰夫人嫁人之后,他也离开了这里不知去往何方。 玉燕有些遗憾,但一对相爱之人天各一方,生离和死别又有什么区别呢,若他有心,回来之后看到那树下栽满兰花的坟墓,自然也会知晓发生了什么。 玉燕做完这些之后便准备返回宫门了,但让她没想到的是,茗雾姬居然会趁机偷袭。 看着从四周冒出来的无锋刺客,玉燕只觉得好笑。 “茗雾姬,你究竟是无锋的细作,还是宫门的内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实力,就带这些杂鱼来送死?” 面对玉燕的嘲讽,茗雾姬脸上却露出一丝愧色。 “对不起,二小姐,我也是被逼无奈。” 茗雾姬话音未落,身后的那十几个刺客便朝着玉燕攻来。 甫一交手,玉燕便大约估摸出了他们的实力:只有大约五六人够得上魅阶的级别,其余都不过是魑罢了。 玉燕手中长剑翻转,转瞬间便取走了几人的性命,然而当她解决完那些刺客之后,却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 “宫门二小姐果然名不虚传,说他们是杂鱼,一点也不为过。” 一个头戴斗笠,手执子母弦月刃的男子缓缓走了出来,仅从呼吸和脚步声便可判断,他与之前那些刺客绝不是一个层级。 “二小姐如此美貌,又有如此实力,若是加入无锋,魍阶之位唾手可得。可惜,你偏偏生在宫门。” 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嘴角噙起一丝残忍地笑意。 “自我介绍一下,我乃北方之魍,寒衣客。这里倒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在此和好友同葬一处,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然而玉燕轻哼一声,勾起一个妩媚的笑。 “你的同僚死了那么多,你倒是不心疼,若你早些出来,说不定还能救下几个。” “正如二小姐所说,不过是杂鱼罢了,自己技不如人,死了也是活该。” 一旁的茗雾姬却是听不下去了,亮出兵器朝着玉燕攻来,靠近之时,却低声在她耳边道: “他的玄月刃内含有磁石,能够吸附对手的兵器,用你的掌法对付他。” 然而玉燕听到她的提醒,却露出了不屑之色。 “你以为现在跟我来装好人,就可以免于一死吗?” 玉燕反手将长剑直接刺入她的胸膛。 “不过我也领你这份情,放心,我会把你葬在杨兰身旁,让你们在地下,可以做一对真正的好姐妹。” 玉燕将长剑抽出,看着茗雾姬流淌在自己手上的血,有些嫌恶地直接将剑丢到一旁,将目光落在寒衣客身上。 “其实你没必要自我介绍的,因为我根本不会记得一个死人的名字。” 无锋显然是从茗雾姬那里已经得知了深藏不露的实力,知道她内力深厚,又练成了拂雪三式和斩月三式,这才选中了寒衣客来对付她。 寒衣客的子母弦月刃能够牵制、吸附对手的兵器,可谓是克制了她的刀法;而他修行的极寒心法,更是让对手的内力如同寒冬之霜,停滞不流,这无疑对内力深厚的敌人来说是极大的克制。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她压箱底的本事,从来不是宫门那几招名声在外刀法,而是移花接木。 “你虽然身为魍阶刺客,但无锋内部,应该还没有可以内力外放之人吧,不然你们早就杀进宫门了。” 看着被自己控在半空的寒衣客,玉燕并未急于取他性命。毕竟,他的极寒内力虽强,但吸过来一时也不好消化,还不如多玩一会儿。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可怕,动也不能动,身体好像也不听使唤了。” 玉燕一边操控着内力,一边将黑莲粉末弹在寒衣客脸上。 “就像你说的,技不如人的杂鱼就该死,可你好像不知道,在我面前,你也是杂鱼。” 玉燕的话语中充满了嘲讽与不屑,而寒衣客则在她强大的内力压制下,如同砧板上的鱼肉,无法反抗。 在黑莲粉末的作用下,寒衣客更是很快失去了意识,在极度惊恐的刺激下,对玉燕的问题可谓是知无不言。 只是他虽然身为高阶刺客,但对于无锋内部高层却了解不多,玉燕只从他口中得知了其他三个魍阶刺客的信息,和许多门派世家为了不惹怒无锋,会将自家女儿送到无锋训练成刺客的事情。 黑莲粉末的后遗症十分可怕,寒衣客吸入过量,没等玉燕下杀手,自己便活活吓死了。 玉燕看着他过度狰狞的表情有些膈应,正好自己回到宫门以后只怕还有一场风波,便用他的人头来堵那些老家伙的嘴好了。 玉燕私自抢夺执刃夫人尸首一事在宫门内部闹得很大。 自从她闯过三域试炼之后便不再藏拙,行事也愈发张狂了起来,宫门的长老已经隐隐对她不满,担心她不服管教,将来惹出什么祸事来。 如今见到她如此行径,他们当机立断,立即召开会议商讨如何对她进行处罚。 丢了老婆的宫鸿羽又是难过又是生气,听他们讨论听得脑壳疼,干脆把这件事推给三位长老。 结果这颗寒衣客的人头,和十几个无锋刺客的令牌,以及四个魍阶刺客的详细信息,直接让他们所有人不得不闭麦。 宫尚角看到寒衣客的首级时,激动地整个人都在颤抖。 虽然那颗人头的五官,因为过于惊恐已经狰狞到扭曲,但这个人,他到死都不会忘记。 他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在用寒衣客的人头祭奠过母亲之后,当即来到玉燕身前,一撩衣袍,竟是朝她单膝跪地。 “此等大恩,无以为报,今后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宫尚角万死不辞。” 玉燕于是又后悔了,要是宫尚角没有通过三域试炼,或者她早些把寒衣客的人头砍下来,现在不就可以让他在参加试炼的时候跟自己去后山禁地探险了吗! 不过玉燕也知道能宰掉寒衣客纯属她运气好,赶上对方主动来送人头,像是其他三个魍阶刺客,便是知道他们的信息,也没处寻人去。 第13章 带头罢工,整顿宫门 因为斩杀无锋魍阶刺客的事,玉燕在宫门名声大噪,俨然已经成为了宫门新一代的第一人,甚至有人猜测,可能如今的执刃宫鸿羽,其武功也可能不及玉燕。 但花公子却知道,这不是猜测,而是事实。 证据就是连宫鸿羽也只能体会到第二式真意的镜花三式,玉燕在通过试炼后不久,便已经融会贯通了。 移花接木的神奇之处,不光在于吸取对方的内力,还能够得到对方的武功心得。 就比如寒衣客,他那独特的极寒内力固然难以消化,但他那一手精湛玄妙的飞刃功夫,却先一步被玉燕融会贯通了。 当她挥舞被其收缴的子母弦月刃时,玉燕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转身,都活脱脱是第二个寒衣客。 而她如今的剑术,便是来自燕南天,那个曾经天下第一剑客。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然而,真正的武学高手并非只追求速度,更在于对招式的理解和运用。 燕南天之所以被称之为天下第一,凭借的自然不光是他独步武林的剑法上,更多的是他对剑术那深入骨髓的理解和超凡的悟性,以及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战斗经验。 前者需要天赋,而后者需要努力,而这两样,玉燕一样都不缺。 俗话说一通百通,刀和剑虽然用法不同,但招式的精髓是相通的,若是让燕南天弃剑练刀,只怕天下第一刀客的称号也会是他的。 而如今这份悟性和经验,却已经是玉燕的了。 玉燕不是不知感恩的人,她为此还特地给邀月、怜星和燕南天立了个牌位,每日三炷香,感谢他们对自己的栽培和奉献(虽然并不是他们自愿的)。 只是不知道这三个算是仇人关系的人被刻在同一个牌位上,若他们在天有灵知道了,又会作何感想。 自那以后,玉燕有事没事就往宫门外面溜达,有时候还会女扮男装,假扮成宫尚角前去处理外务,为的就是看能不能再走大运,钓出其他的魍阶刺客来。 但无锋的魍阶刺客也不是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有了寒衣客的教训之后,他们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玉燕对此很是失望,不过她向来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既然山不来就我,我就来就山。 她带着自己训练的侍卫们意气风发地便从宫门出发了,目标正是那些主动投靠无锋的门派。 当初无锋便是这样围剿那些与宫门交好的门派,削弱宫门在江湖的势力的,她如今这样做,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然而这一举动遭到了不少宫门高层的激烈反对。他们担心玉燕的这一行动会激怒无锋,引发一场无法预料的血腥争斗,结果被玉燕当众嘲讽。 “若不是知道诸位是宫门的长老,我还以为坐在这里的是无锋的内应呢!宫门和无锋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 如今无锋之所以没有来和宫门血拼,无非是觉得没有胜算罢了,就这么继续任其发展下去,跟慢性自杀又有什么区别! 寒冬不肃杀,何以见阳春?江湖上的争斗向来残酷无情,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如今我们向后退了一步,敌人的刀剑,就会朝宫门更进一步。 等以后到了退无可退的时候,难道就要引颈待戮吗?各位长老甘愿坐以待毙,我却不能奉陪!” 对于那些所谓高层的话,玉燕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反倒是宫唤羽等人看到玉燕和他们如此争论,很是为她担心。 玉燕对此嗤之以鼻。 “这个世界上,总会有那么一群倚老卖老的人,他们仅仅因为活得时间长一些,就将其当作炫耀的资本,自诩为见识广博、足智多谋的智者,四处向人传授所谓的“过来人经验”,仿佛只有他们才懂得人生的真谛。 然而这些所谓的经验,不过是他们自己的偏见和固执。他们把理想当作遥不可及的幻想,把热血当作轻率与冲动,把坚持视为愚昧与固执。 在他们眼中,别人的努力与追求都无足轻重,然而实际上,他们只是在否定他人的过程中,寻找自己的存在感和优越感,以掩盖自己已经衰老、被时代抛弃的事实。 可他们忘记了,任何权力的基础,不是资历,不是地位,而是力量。没有力量的他们,不过是空架子上的纸人,不过被摆在高处,虚张声势罢了,若是连他们自己都看不清这点,把虚妄的权力当真实,那才是真的愚蠢。” 宫尚角听得眉头紧皱,在他看来,这些长辈们将一生都奉献给了宫门,他们这些后辈对他们敬重是应该的,即便他们的想法可能有不对的地方,但也不该遭到如此轻视。 但他和玉燕关系一向亲近,自然也不会反驳她的话,倒是宫远徵听了玉燕这番话,觉得十分有道理。 宫远徵:“姐姐说得对,那些老东西一点本事都没有,仗着执刃敬重,便倚老卖老的颐指气使,凭什么?也不看看宫门现在是谁当家!姐姐,你不要理他们,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一定支持你!” 宫子羽连忙附和道:“还有我,我也是!” 宫远徵轻蔑一笑。“你也是?你凭什么是?你个废物,不不拖后腿就不错了,能帮上什么忙,还不如那些只会动嘴皮子的长老呢。” 宫子羽很想反驳,但偏偏实力不允许。 正如那些长老,虽然反对的声音很激烈,但玉燕不听,他们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接下来的几年里,玉燕在外奔波劳碌,开疆拓土,使得宫门势力日渐壮大。 宫唤羽坐镇宫中,协助执刃处理繁重的内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宫尚角更是将生意经营得风生水起,那些繁复的江湖事务处理起来也是游刃有余。 而宫远徵制造的暗器和毒药,已然成为宫门的产业支柱,支撑起了众多产业。 加上宫紫商一直在努力研究武器,不断创新和提高技艺,如今的宫门倒是真的逐渐变成了由新一辈来当家。 长老们虽然有点担心自己本就不多的权力被架空,但他们看到后辈如此才华横溢,心中也充满了欣慰。 反正他们的年纪也大了,岁月不饶人,不如放下重担,享受晚年生活,直接颐养天年好了。 只要不发生动摇宫门根基的大事,他们又何必去操那份心呢? 然而月公子的事情,却是狠狠打了他们的脸。 因为玉燕不允许月公子被葬入宫门祖坟。 宫门高层会议上,玉燕直接列出了月公子的六大罪状:知情不报、藏匿刺客、吃里扒外、背叛家族、修炼邪术、害死同门。 她的话语铿锵有力,每一个罪名都仿佛重锤一般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为了增强说服力,玉燕还将那些因月公子而死的侍卫的家属带到了会议上哭丧,直言若是月公子这样的叛徒都能葬入宫门祖坟,简直让祖坟里埋着的其他先祖,和那些为宫门而牺牲的前辈蒙羞! 月长老还想狡辩,但玉燕显然也没想放过月宫,直接将其保管禁书不利,导致月公子修习邪术的罪名扣了上去。 宫鸿羽做了这么多年执刃,一眼便看出了玉燕的真实目的。 她根本无所谓月公子埋在哪里,她的目标是整个月宫。 她要将宫门的命脉,最重要的医毒产业,彻底纳入自己的势力麾下。 可经历了丧亲之痛的月长老显然还没想到这一层,看着他颤颤巍巍求自己做主的模样,宫鸿羽到底还是于心不忍,没有答应玉燕的要求。 除了顾及月长老的心情之外,更多的还是想要阻止玉燕对月宫下手。 然而他没想到玉燕如此不讲武德,竟然敢直接掀桌。 宫远徵的病症明明已经好了起来,却又突然莫名其妙的复发,玉燕打着照顾他的旗号,躲在徵宫什么都不做。 玉燕的所作所为,无疑在徵宫的高层中引发了轩然大波。 这样近似逼宫的举动自然引得宫门高层不满,可玉燕却丝毫不将他们放在眼里,甚至借酒装疯,毫不顾忌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老们,直接闯到长老院对着他们破口大骂。 “一群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混账,凭什么宫子羽可以什么都不干,天天花着我们辛苦赚来的钱逛青楼喝花酒,而我就不能当个甩手掌柜享受点好日子呢? 平日里说我是女流之辈不堪大用,现在我不过是做了和宫子羽一样的事情,你们便又说我不顾念亲情,不顾念大局,说我的所作所为,会寒了其他族人的心。 可月公子和无锋细作勾三搭四的时候就顾念族人了吗,你们为了一个叛徒如此指责我,难道就不怕寒了我的心,不怕寒了差点被他害死的远徵弟弟的心?” 玉燕一副醉醺醺的模样,眼中闪烁着愤怒与失望,激动起来几道掌风扫过,气焰滔天,差点将大堂的横梁都扫落。 看着那些惊慌失措,四处奔逃长老和高层们,玉燕端起酒壶一饮而尽,潇洒地转身离去。 “难怪前人有云,老而不死是为贼,现在看来,这话说的真有道理。” 在玉燕大闹长老院之后,她手下的那些侍卫也开始消极怠工,一个个摸鱼划水,敷衍塞责,阳奉阴违,可谓是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能明天做的事绝不今天做。 而面对这样的情况,一向识大体的宫尚角非但没有阻止,反而也掺和了进来。 在他看来,月公子险些置他的远徵弟弟于死地,他身为哥哥,理应为他讨回公道,便也一起摆烂,不再处理事务,打着照顾弟弟的旗号,每天和玉燕一起在徵宫陪着宫远徵,种种花喝喝茶,别提多悠闲了。 宫鸿羽见状,知道这次事态严重了,亲自来劝他不要跟着玉燕胡闹,要以宫门大局为重。 结果宫尚角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我那么努力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还不是给宫子羽去送给万花楼,直接给宫鸿羽怼得哑口无言。 有着商宫和角宫两位主人带头罢工,随着众人的积极响应,宫门如同被抽走了骨架,陷入了半瘫痪状态。 更糟糕的是,玉燕这些年在宫门内恩威并施,收拢了不少人心,宫门上下都知道她这次罢工是为了给那些无辜牺牲的侍卫讨回公道。 本着物伤其类,看到玉燕为了他们出头,不惜和长老院对抗,宫门的下人们十分感动,自然也站在了她这边,干脆也跟着一起罢工,用行动支持她。 宫鸿羽彻底无奈。现在商宫停摆,机关武器没人做;角宫停摆,生意外务没人管;徵宫停摆,药材毒药没人造。 而他的羽宫,除了还算是能帮他分担一些事务的宫唤羽外,就只剩下了一个除了喝花酒以外什么都不会的宫子羽。 更别提那些不是告假就是称病的下人,他现在做点什么都极不方便,整个宫门都陷入了一片混乱与停滞之中。 宫鸿羽虽然气愤玉燕如此任性,将宫门置于如此境地,但也知道若是不尽快找到办法挽救局面,整个宫门都将陷入更深的危机之中。 而对于玉燕而言,有些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宫门三宫都停工了,你们羽宫怎么能还好好的呢? 她巧妙策划了一场戏码,她暗中雇佣了几个江湖上的高手假扮外地客商,在万花楼特意碰瓷,借机对宫子羽大打出手。 金繁素来护主,自然是不会袖手旁观看宫子羽被欺负,他迅速反应,果断出手,却不料冲突升级,竟活活打死了一个人,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 宫门公子在青楼为了与人争花魁而打死人的事情,顿时被宣扬的众人皆知,传遍了大街小巷。 那些客商直接将尸体抬到了宫门大门口不断叫嚷着,还说宫门若是不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代,就直接去报官。 没错,报官。 虽然在这个血雨腥风的江湖上,宫门看似地位显赫、实力超群,可这世上,还是有官府的存在的。 第14章 闹完前山闹后山 江湖势力与官府之间,始终存在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平日里官府对这些江湖势力,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不闹出什么触及他们底线的大事来,便任由他们狗咬狗。 宫门和无锋拼得你死我活,跟他们又有什么干系,坐山观虎斗便好。 但官府平时不来管这些江湖势力,却不代表他们可以肆意妄为、无法无天。 一个门派或许能因卓越的武功而在江湖中声名鹊起,但除非他们能像前世的玉燕那般,达到以一敌万的无敌境界。 否则在朝廷军队的铁蹄之下,要灭门也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 因此,宫门每年用于打点官府关系的支出便数目不菲,而如此重要的任务,玉燕自然不会轻易放手让他人代劳。 深知官场潜规则的玉燕,以不忍见宫尚角向那些迂腐的官员低头为由,巧妙地将这个极为重要的差事揽在了自己身上,还收获了宫尚角的好感与感激。 有银钱和美色开道,加之迷心大法这对普通人简直是无往不利的神功,玉燕很快便将这最股可以辖制宫门的力量拿捏在了自己手中。 姑奶奶这脑子不做皇帝真的可惜了。 玉燕每每想到这里都觉得后悔,花无缺有什么好的,他再香能香得过皇位吗? 她的三千面首,美人后宫,只要当了皇帝,想要什么没有啊! 玉燕痛心疾首,不过也不能全怪她自己犯糊涂。 毕竟在那种情况之下,谁也没想到那兄弟俩居然能逆风翻盘。 她当时已经成了天下第一,九五至尊,自以为无人能敌,自然膨胀了起来。 她那时的心态,与其说是对花无缺的迷恋,不如说是想要弥补自己曾经的遗憾,将想要的东西通通都得到手。 执念害死人啊,果然无论身处何种优势,都不能有丝毫松懈才行。 玉燕日常反省之后,又开始听属下继续汇报外面的情况。 果然不出所料,那些客商一提起报官,宫鸿羽就开始感到棘手了。 要知道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虽然以宫门的实力,摆平这点小事并不难,但如今四宫有三宫都陷入瘫痪状态,已经让他焦头烂额。 若是官府的人知道宫门的情况,趁机过来落井下石,想要咬下一块肉来,或是被无锋发现可乘之机,再派人混入宫门,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前山此时一片混乱,后山也未能幸免于纷扰之中。 玉燕为了能够将后山也拖下水,便以寻找一处静谧之地为宫远徵养病的名义,直接将人带到了后山休养躲清静。 而在宫鸿羽的眼里,玉燕此时跟一个行走的瘟疫也没什么区别了,真的是走到哪里乱到哪里。 雪宫如它的名字一般,清冷孤傲,对宫门内的繁杂事务素来漠不关心。 然而在从玉燕口中得知月公子和无锋细作的纠葛之后,尤其是宫远徵那可怜兮兮的模样。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可看他们的态度,显然也对月公子吃里扒外,败坏后山三族名声的行径十分不满。 而花公子一直爱慕玉燕,自然是站在她那边为她打抱不平,即便多次被花长老训斥,他仍然态度坚定,毫不退缩。 甚至激愤之下,直接说出了月公子乃后山之耻这样的话来。 他自小听得最多的便是他资质平庸,不堪大用的话; 而月公子则像是别人家的孩子一样处处耀眼,有他对比,花公子从小便倍感压力。 玉燕在与花公子的交流中,察觉到了他的这种心理,一直以来都在潜移默化地加深他对于月公子和月宫的不满,如今正好到了爆发的时刻。 “父亲,我知道,你从小到大,都觉得月公子样样比我好,可他还不是背叛了宫门?” 花公子看着花长老,眼神中满是痛心与不甘。 “仅仅因为他天赋异禀,即便他做了叛徒,你们还是对他处处维护,而不管我如何努力,在你心里都比不上那个别人家捡来的孩子? 既然如此,你还要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做什么,天底下资质超群的孤儿不知有多少,你不如直接也去捡一个来继承花宫算了!” 花公子说罢,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便跑到了雪宫找玉燕。 玉燕前一晚用迷心大法给他埋下了暗示,早就做好了准备。 如今看到花公子一副红着眼睛,满是焦虑与迷茫的模样,立刻迎上前去拉住了他的手,柔声细语的一番安慰。 看到玉燕眼神中的关怀与温暖,花公子感到了一丝宽慰,声音颤抖地问道: “二小姐,我已经无法再在花宫待下去,后山也不再是我的归宿。你愿意收留我吗?” 玉燕微笑着点了点头,温柔地看着他。 “当然,商宫永远都是你的家。” 宫鸿羽此时心中五味杂陈,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花宫竟然会比月宫先一步沦陷在玉燕手里。 看着花长老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的样子,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 正如玉燕所说,他退一步,别人就会进一步。 这些年来,玉燕步步为营,虽然进展缓慢,却是钝刀子割肉,在他尚能接受的范围内,一步步逼他退让。 可退的多了,终究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这场权力之争,最终以身为执刃的宫鸿羽率先低头作为结局告终。 月长老自请将月公子安葬在宫门之外后,便前往祖坟守墓赎罪,算是给月公子之前的所作所为一个交代。 然而他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回来。 无锋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捕捉后山月宫长老的千载良机。 而对于这一情况,玉燕亦是早有预料,早已率领一支精英小队暗中埋伏。 宫门中人以为她这般发难,是为了给宫远徵出气。 就连宫鸿羽,也是认为她这么做是为了夺取月宫。 但对于玉燕而言,没了月公子的月宫已然不足以让她如此大费周章。 她真正的目的,是以月长老为诱饵,诱捕无锋的高手。 只可惜宫门的易容术并没有能够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否则玉燕甚至想易容成月长老,悄无声息地混入无锋,直接摸到他们的老巢去了。 不过这次无锋为了抓月长老也是下了本钱,竟派出了西方之魍——万俟哀来捉拿月长老。 按照寒衣客所给的信息,万俟哀的双手飞镰诡谲无比,难以近身。 玉燕干脆便拿出了寒衣客的子母弦月刃来对付他,也算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了。 感觉到自己的飞镰被子母弦月刃的磁力所牵制,万俟哀不禁在心里暗骂。 寒衣客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自己技不如人丢了命不算,反过来还坑了他! 这场战斗以玉燕带回了万俟哀的人头回到宫门作为结束。 而对于月长老在混战中受伤,回到宫门不久后就过世的不幸遭遇,玉燕只能表示自己非常难过。 宫鸿羽心中虽然对玉燕有所怀疑,但眼下金繁在万花楼误杀客商的事情,还需要她出面去跟官府交涉解决。 宫鸿羽也只得安慰自己,玉燕虽然争名逐利,但应该不至于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可自欺欺人的宫鸿羽不会想到,就连那死去的客商,都是玉燕精心策划的一场局。 金繁一直在喊冤,坚称自己出手有分寸,绝不可能致人于死地。 宫紫商对金繁迷恋至深,自然对他的话深信不疑,跑来找玉燕想办法。 玉燕当然知道金繁有多冤枉,因为冤枉他的人正是自己。 那所谓的客商不过是一个在外欠了不少赌债,又染了脏病的一个泼皮无赖。 想着自己反正命不久矣,还不如用自己的性命换一笔钱留给家里,作为对家人最后的补偿。 因此当宫紫商求到她头上时,玉燕直接提议,她不如借此机会让金繁嫁给她,也省的她每天追在他屁股后头丢人现眼。 玉燕从来不觉得强扭的瓜不甜,对她而言只要解渴就行,大不了这个瓜吃腻了,丢掉再扭一个就是。 多尝几个,总归有一个会是甜的,实在不行,她自己蘸点蜜糖,不也能对付一口。 然而宫紫商并不认同玉燕的想法。她深爱金繁,自然希望金繁对她的感情是发自内心的。 那种因为强迫得来的感情,对她而言没有意义。 玉燕对她的恋爱脑嗤之以鼻,要不是宫紫商在研制武器方面的确有天赋,对她而言还有利用价值,她是真的不想再搭理这个脑子有问题的姐姐了。 玉燕便干脆以此和她做了交易,以放弃自由为代价,今后乖乖地给她做研究,没有玉燕的允许,不许离开商宫半步。 而金繁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被玉燕惩罚,直接敲断了腿,送回了羽宫当中。 反正她只答应救金繁一命,又没答应让他毫发无损。 说来也是生气,这混账明明是侍卫,却经常不听自己这个首领的号令,总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 甚至有好几次,在宫子羽和宫远徵发生矛盾的时候,他还意图对宫远徵出手。 如此以下犯上的行径,玉燕早就看不顺眼了。 对于跟自己不是一条心的人,她向来不会留情。 如今只是小惩大诫,既是对金繁的惩罚,更是对宫紫商等人的震慑。 若是他们敢动别的心思,金繁断的可就不只是一条腿了。 解决完这些事情后,玉燕亲自放出了被关禁闭的宫子羽。 宫子羽被关了这些日子,又是内疚自责,又是担心金繁,如今见到玉燕就好似见到了希望。 结果他刚要扑过来,就被玉燕一耳刮子直接扇倒在地。 “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觉得我偏心远徵,对你不再如从前一般关心。 可你扪心自问,你的所作所为,有哪一点值得我看重的。” 玉燕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好似宫子羽有多让她失望一般。 “当初你娘临终之前拉着我的手,苦苦哀求我一定要照顾好你。 因此这些年来,你不学武术,挥金如土,流连青楼,败坏宫门声誉,我都忍了下来,每次执刃要教训你,都是我在前面帮你拦着。 可你如今却在这种关键时刻,做出如此将宫门置于险境的事情来。 像你这样的废物,若不是宫门少爷,早就在外面死了八百回了! 你自己好好回想一下这些年来做的好事,你对得起宫门,对得起你的父母吗?” 宫子羽被她骂得痛哭流涕,根本抬不起头,跪着爬到玉燕脚边,紧紧抱住了她的大腿。 “对不起,姐姐,是我不好,我知道错了,我今后一定改过自新,我求求你,不要就这样放弃我……” “不是我放弃你,而是你放弃你自己。” 玉燕一脸嫌恶地看着他。 “兰夫人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这句话好像一把刀一样直接插进了宫子羽的心里,给他带来了沉重的打击。 尽管后来被放了出来,但他仍然把自己封闭在房间里,沉浸在深深的忧伤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宫紫商求了玉燕好久,又让花公子帮忙求情,这才终于得到来羽宫的机会。 看到受伤的金繁,她心如刀割,不禁骂道: “二丫这个臭丫头,如此心狠手辣,真是活该她一把年纪了还嫁不出去!” 宫子羽听到这话,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忍不住为玉燕辩解起来。 “别说燕商姐姐了,你和她是双胞胎,不也一样没嫁出去吗?况且她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人。” 宫子羽说着,思绪又陷入了回忆当中。 “在我的记忆中,她一直都是一个很温柔的姐姐,从小母亲待我态度冷漠,父亲对我也失望透顶,只会一味责怪。 只有她,会在我被宫远徵欺负时挺身而出保护我,在我失意的时候柔声细语的安慰我,让我重新振作。 即便师父也对我失去了信心,她依然耐心教导我武艺,从未因我的笨拙而流露出丝毫的不耐。 她只是太痛恨无锋了,才会变得如此偏激,况且这次的事情也的确是我不对,是我让她太失望了……” 第15章 宫门迎亲,新娘就位 宫紫商见他如此替玉燕开脱,没好气地道: “你倒是会念她的好,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宫远徵那个小变态一样也喜欢她呢。” 宫紫商这话只是随口一说开个玩笑,然而宫子羽却忽然满面绯红,慌张无措地解释了起来。 “不、当然不是,我才没有……在我心里,她一直都是我的姐姐,只是姐姐……我绝对……绝对没有其他什么想法……” 宫紫商看到宫子羽的反应吓了一跳。 “宫子羽,你不会真的……你清醒一点,花公子这样也就算了,怎么连你也……我就闹不明白了,宫燕商那样凶巴巴的女人,除了有一张脸以外,到底还有什么好喜欢的啊。” 金繁无奈地摇了摇头。 “其实那些看似对她忠心的侍卫中,有不少人都对她暗中倾慕,经常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就为了在她面前多表现一些,实在令人费解。” “啊?居然有这么多人喜欢姐姐吗,我还以为只有宫远徵的……” 宫子羽顿时蔫了下去,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和玉燕不可能,但宫远徵也不可能啊。 宫门的女子因为山谷中瘴气的原因生育艰难,为了家族终身不嫁的也不在少数,他本想着玉燕也会如此,自己能够一直做她的乖弟弟就好。 可玉燕不出嫁,不代表她不可以选面首啊,一想到那些健硕俊美的侍卫会如何对她献殷勤,宫子羽就头疼不已。 然而玉燕却没心思去管宫子羽的想法。经过这些年来的观察,她已经无比确定,这就是一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文不成武不就,知道自己菜还不肯多练,在他身上投入任何资源和精力都是在做赔本生意。 因此在察觉到宫唤羽有意将这个弟弟养废的意图之后,玉燕也没有阻止。 毕竟她只是答应兰夫人要照顾宫子羽,他如今不缺胳膊不少腿,锦衣玉食活得好好的,怎么就不算她好好照顾了呢。 况且她也能够理解宫唤羽的行为,毕竟宫子羽是执刃的亲生儿子,人都是有私心的,虽然如今宫唤羽是少主,但难保他将来不会动了废长立幼的想法,他这样捧杀宫子羽,已经算得上是很温柔的手段了。 可就在这段风波平息不久,宫门又恢复运转之后,宫唤羽却在一个深夜悄悄找上了她。 “执刃想要将少主之位交给宫尚角。” 玉燕对此并不吃惊。“看来他是觉得我手段狠辣,所以另择他人了。” 对于宫鸿羽之前属意玉燕一事,宫唤羽早就知晓,甚至还提前跟玉燕通风报信过。 在他看来,自己文韬武略均不如玉燕,退位让贤也没有什么不甘心的,若是宫门在玉燕的带领下能够顺利灭掉无锋,为他的父母和孤山派复仇,他即便不做这个执刃也没什么。 后来玉燕的种种作为,更是验证了他的想法: 面对那些粉饰太平的长老,她毫不畏惧地与之对抗;对于无锋,她更是积极主战,则不断地削弱其势力。 更令人钦佩的是,她还以一己之力斩杀了两名魍阶刺客,说是斩断了无锋一条手臂也不为过。 在宫唤羽看来,自己想做能没能做到的那些事,她都替自己实现了,自然会竭尽全力的支持她的决策和行动。 他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的认知,那就是眼下无锋的危害,远比关押在后山的那些异化之人更甚。 等到无锋杀到大门口的时候,宫门都没了,还防着后山的异化之人做什么。 在他们看来,异化之人是被囚于笼中,不知何时会醒来的虎,然而无锋却是眼前饥肠辘辘的狼。 要先解决近忧,才能除去远虑。 然而宫尚角不同,他对无锋的恨意虽然深沉,但更重视宫门族人的安全。 而且他为人迂腐,被宫门的那些规矩洗了脑,只会在规则内办事,如同带着镣铐跳舞。 可身处于高位的统治者,有哪一个双手不沾着血,哪一个不是踏着累累尸骨,甚至亲族的鲜血,才走到今天的位置?难道他宫鸿羽的手就真的完全干净吗? 玉燕和宫唤羽都知道,宫尚角是那种过于理想化的人,他可以成为保护宫门坚不可摧的盾,守护着族人的安宁与和谐,却无法成为宫门开疆拓土,披荆斩棘的刀。 一棵树要是想长盛不衰,必须割舍多余的枝桠,舍弃枯萎的残叶,消除危害的蚜虫。 可显然,过于重视亲情与规矩的宫尚角做不到这一点。 他已经完全被宫门那些老家伙的价值观所影响了思想,被套上了一个坚不可摧的项圈,驱策着不断向前。 偏偏他自己还没有察觉到背后拖着多么重的负担,反而把这个枷锁,当做激励自己前行的荣耀。 但这恰恰是宫鸿羽选择他的理由。在他看来,一个顾全大局,保护族人,顾念亲情的执刃,才是一个合格的执刃。 像是玉燕这般目无尊长,无视规矩,铲除异己起来毫不手软的人,反而是宫门内最不稳定的因素。 至于宫唤羽,他与玉燕关系亲近,若日后成为执刃,其立场与行为或将受到玉燕的影响,与她同流合污。 所以宫尚角便是最好的人选,他与玉燕同样感情深厚,却有自己的原则。这样的他,正好能对玉燕的强势与决绝形成有效的制约。 玉燕因顾及与宫尚角的深厚感情,亦会有所顾忌,不会过于放肆。 最重要的是,他在宫门的势力并不比玉燕差多少,宫远徵夹在他们当中,只怕站队也不会站的如现在这般明显。 让宫尚角成为执刃,无疑是一个既能满足各方的需求,也能达到一个让所有人都接受的圆满结局。 可玉燕无法接受。 别说是宫尚角,哪怕是他前世最爱的花无缺,当他对自己不利的时候,她下起手来也绝不会手软。 “我真的是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活得好好的,却偏偏要自寻死路。” 玉燕叹息了一声,拉住宫唤羽的手。 “唤羽哥哥,接下来的路,就只有我们兄妹俩一起走了。” 宫唤羽握住她的手,在唇边轻吻了一下。 “燕商妹妹大胆地走便是,我会永远在你身后,为你保驾护航。” 皑皑的冬雪很快掩盖了秋日的肃杀,大半年时间过去,曾经笼罩在宫门内的血色,早已被喜庆的红绸所取代。 月公子的事情之后,宫唤羽便向执刃提议,为宫门内的适龄公子选亲冲喜,也去去这段时间的霉气。 宫鸿羽一算,眼下宫门的四个小子,除了宫远徵以外,其他三个都到了适婚的年龄。 虽然宫子羽还早些,但如今宫门这种情况,一起选了倒也方便。 宫门内的女子受毒瘴影响生育艰难,因此要传宗接代,还得靠这些男人。 宫门这些年来死了不少人,也是时候添些新生命了。 况且宫鸿羽也有私心,若是宫唤羽和宫尚角有了心爱的妻子,或许和玉燕的关系就不会这般亲近了。 但不论是何原因,隐匿在旧尘山谷中的宫门,终于久违的对整个江湖敞开了大门。 对于选亲这回事,宫子羽如他们意料中的表示了反对,不过他的话向来没什么人在乎,当即被执刃手动闭麦送回去了。 但令玉燕没想到的是,宫尚角也反对给自己选亲。 要说宫子羽还能硬扯一句自己尚且年轻,但宫尚角如今都已经二十四岁了,宫鸿羽在他这个岁数都已经把宫子羽生出来了。 为了接下来的计划,玉燕也只好当一回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劝他赶紧娶个媳妇传宗接代。 但宫尚角却对此事十分坚持,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给玉燕弄得都有点生气。 “所以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不愿意娶妻?总不会因为你是个断袖吧?” 谁知宫尚角听到这话,一双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思绪万千,错综复杂,许久才叹息道: “你就当我是断袖吧。” 宫尚角为了推拒此事,直接借口有要事处理离开了宫门。 虽然少了一个人依旧不耽误选亲,但不久之后,药铺掌柜便带来了无锋偷袭药铺,并泄露了此次选亲的新娘中有无锋细作的消息。 玉燕对此并不意外,本来此次选亲,就是她和宫唤羽为了引无锋出洞而设下的局,而无锋故意泄露行踪,自然也有他们的目的。 玉燕的指尖点在密信之上。 “如我猜得不错,问题便出在这个‘一个’上。” 宫唤羽抿了口茶。“他们想要误导我们,混入宫门的刺客只有一个,那么我们就会对其他的刺客掉以轻心。这样愚蠢的法子,他们居然以为能够骗到人?” 传信回来的宫子羽没好意思说自己已经被骗到了,有些尴尬地说道: “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无锋要派细作混在新娘里,那不如便取消这次选亲吧。” 玉燕手执黑子,在棋盘上落下,抬眸看向宫唤羽。 “哥哥,该你了。” 兄妹俩就这么品茶下棋,好似宫子羽完全不存在一样,直到宫子羽急的团团转,宫唤羽这才笑道: “好了,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我们知道该如何做。你一定要严守秘密,别将这个消息告诉执刃,不然你知道的,按照他的性格,一定会将那些新娘全都杀死。” “我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先将这个消息告诉你们的。” 宫子羽看着玉燕,神情扭捏。 “姐姐,我真的不能不参加选亲吗?” 玉燕又落下一子。 “这次选亲的主角是唤羽哥哥,你不过是顺带罢了。我知道你心仪的是万花楼的紫衣姑娘,只是以她的身份,你觉得执刃会让你把她娶进宫门吗?” “我不想娶亲和紫衣没关系……唉。” 宫子羽百口莫辩,怨念地看了玉燕一眼,垂头丧气地走了。 “看来无锋这次派来的细作最少有两人,她那边怎么说?” 宫唤羽道:“具体的人数她不能确定,但她已经在待选新娘之列,届时会想办法帮我们分辨。” 玉燕叹息一声。“本想着给她找了一户好人家,可以让她平安长大,结果没想到她竟然自己选了那样一条路,也不怕就此毁了一生。” 宫唤羽沉默片刻。 “她的一生,早就在孤山派被无锋覆灭的那一刻毁了。” 玉燕握住了宫唤羽的手,感觉到她的宽慰之意,宫唤羽微微一笑。 “燕商妹妹,你不用担心我们。无锋这些年来犯下累累血债,能够有机会向他们复仇已是不易。 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了,只要这次能够成功,整个宫门,整个江湖的天,都会彻底的亮起来。” 巍峨的宫门矗立在陡峭的山崖之巅,三面被碧波荡漾的湖水环绕。无论是寻常游客还是即将选亲的新娘,都要在码头停靠才能上岸。 夜色逐渐浓郁,仿佛一位画家正在用墨色描绘出夜幕下的画卷。 两岸的灯火在微风中摇曳,如同繁星点点,为这神秘的夜晚增添了一抹浪漫的气息。 一艘艘装饰着红绸彩灯的花舫,宛如漂浮在水面上的花朵,缓缓靠岸。 新娘身着华丽的嫁衣,在宫门侍女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踏上这段通往未来的旅程。 可随着她们前行,周围却逐渐安静了下来,和她们想象中的热闹景象完全不同。 上官浅看着前方那森然紧闭的大门,察觉到了一丝不妥,心中却没有半分不安,反而握住了腰间的玉佩,满满都是兴奋与期待。 九年了,她还会记得自己吗? 当看到那些严阵以待的侍卫的时候,她立刻装作一副惊慌不已的模样,和其他新娘一起被抓进了监牢之中。 有性格骄纵的新娘在醒来之后,已经开始质问起守卫来了,然而回应她们的只是沉默。 忽然牢门打开,一个身着玄色华服,头戴凤钗,容貌妍丽至极的女子走了进来,目光在那些新娘身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在了方才还在叫嚣的宋四姑娘身上。 第16章 细作暴露,浅浅归来 玉燕微微一笑,柔声道: “委屈各位姑娘了,只是宫门接到消息,此次选亲,有无锋细作假扮新娘混入其中,为了保证各位的安全,只得暂且出此下策。不过各位姑娘放心,宫门很快便会排查清楚。” “那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查清楚?你们一直找不到细作,便要一直把我们关在监牢中吗?” 玉燕挥了挥手,示意侍卫将宋四姑娘带了出来。 “既然这位姑娘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那便从你开始吧。” 宋四姑娘一怔,看着周围人高马大的侍卫有些怂了,但转念一想,自己又不是细作,有什么可怕的,他们要是敢欺负自己,她回去就跟父亲告状! 宋四姑娘扬着脖子,来到了玉燕面前。 “你还没告诉我们你是谁呢?” 玉燕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等到证明了姑娘的清白,姑娘自然会知道我的身份。” 玉燕力气不大,宋四姑娘却觉得手腕一阵酥麻,浑身忽然没了力气,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玉燕便已经放开了她。 “辛苦姑娘了,来人,带这位姑娘去女客别苑休息。” 宋四姑娘被两个侍女扶住,虽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的证明了清白,但总归没有受苦,便又开始跟侍女发号施令,让她们给自己准备好热水,伺候她好好洗漱一番。 其他姑娘看到宋四姑娘平安无恙的被送去休息了,当即也不想继续在这监牢待着,一个个迫不及待地要让玉燕来验证她们。 玉燕眸光一扫,便看到了明显没那么热络的云为衫和郑南衣。 以及目光灼灼望着她的上官浅。 “你来。” 玉燕素手一指,上官浅的牢门打开,被带到了她的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上官浅。” 上官浅主动撩起宽大的袖袍,露出一截雪一般的皓腕,微微抬起眼眸,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看向玉燕的眼神中,却是掩饰不住地欣喜与倾慕。 玉燕只是轻轻搭上她的手腕,并没有动用移花接木,但上官浅却很机灵地学着宋四姑娘刚刚的样子,脚下一软,装作一副无力的模样。 “上官姑娘,冒犯了,你可以去休息了。” “多谢姐姐了。” 上官浅微微一笑,路过玉燕身边的时候,还刻意用自己的袖袍撩了下她的衣角。 玉燕回过头,只见上官浅也正对着自己回眸一笑,灿如春花。 才几年的时间啊,就长得这么大了。玉燕刚觉得有些欣慰,但一想到她这些年在无锋可能会受的苦,又觉得有些惋惜。 罢,总归是她自己选的路,轮不到她操心。 玉燕将目光又落在那些剩余的新娘上,刚查探了几个,就见宫子羽匆忙赶来。 “姐姐,不好了,宫远徵又犯病了,你快去看看吧。” 玉燕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在撒谎,且不说宫远徵除了想要自己陪他睡觉的时候会装病外,已经许久没有发作了。 况且即便真的犯了病,也该是徵宫的侍卫前来汇报,关你宫子羽什么事。 不过宫子羽这自作聪明的举动虽然打乱了她的计划,却也给了她撇清自己的机会。 玉燕当即装作一副焦急不已的样子,嘱咐宫子羽将牢门关好,千万不要让那些新娘逃走,还贴心地把守卫都带走了。 玉燕并未走远,而是躲在暗处,想要看看宫子羽会如何做。 果不其然,刚过了不久,这毛躁的小子便将那些新娘都放了出来,想要帮她们逃走,然而有些新娘却并不想听他的话。 “宫门只是把我们暂且安置在这里,也说了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安全,况且不是也派人来验证我们的清白了吗?” “是啊,我看那姐姐人长得美,说话也温柔,况且前面的那些姑娘,不是已经被送到女客别苑去休息了吗,我们在这里等她回来不就好了。” “在监牢里虽然不舒服,但若是离开这里,被无锋细作趁虚而入,害了性命可怎么办?况且我就这么逃了,岂不是洗不清身上的嫌疑,回头连累家里可怎么办?” “对啊对啊,我可是还想嫁入宫门做少主夫人的,我才不走呢!” 眼瞧着宫子羽急得焦头烂额,云为衫却是主动站了出来为他说话,宫子羽顿时十分感激。郑南衣见状,也适时站出来表示支持。 在她们的鼓动之下,有几个胆小的新娘也被说动,加入了他们逃跑的行列。 玉燕在暗处看着他们鬼鬼祟祟的前行,不禁有些费解。 “这些无锋细作就这么容易上当?她们不怕宫子羽是故意引她们露出破绽的?” 宫唤羽轻笑一声。 “或许是因为子羽弟弟看起来态度诚恳,让人容易信任。又或许,是你宫二小姐的凶名太盛,那些无锋细作,根本不敢冒险。” 别的新娘或许并不知道玉燕是谁,但无锋的细作肯定早就看过了宫门众人的画像,以便确认目标。 他们这次的任务不是行刺而是打探消息,因此派来的最高阶刺客也不过是和上官浅一样的魅,又如何敢在她这个斩杀了两个魍阶刺客的女魔头面前赌命。 按照玉燕原本的计划,便是准备在那个细作按捺不住的时候,让其自己露出马脚,如今宫子羽插的这一手,反而给了他们更大的操作空间。 眼看着宫子羽已经将人带到了暗道门口,宫唤羽不禁问道: “燕商妹妹,你再不出手阻止,她们可就要真的逃走了。” 玉燕却微微一笑。“不急,有人帮我拦着。” 夜风凛冽,少年清冷而带着一丝调笑的声音在那些新娘身后响起。 “宫子羽,你这是要把人带到哪里去啊?不会是送到万花楼吧。” 宫远徵在月色下闪亮登场,看着他从屋顶上翩然而下,故作潇洒的模样,玉燕不禁有些头疼。 这孩子的脑子好像真的被自己吓坏掉了,有好好的路不走,大半夜爬到屋顶上再飞下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宫子羽,听说我发病了,怎么这事我自己反而不知道?” 宫远徵看着神情各异的新娘,面露不屑之色。 “你暗中隐瞒药铺掌柜消息的事情,执刃尚且能够包庇,可你如今却想要释放有无锋细作嫌疑的疑犯,简直其心可诛!” 面对宫远徵咄咄逼人的质问,宫子羽也有些慌张,一旁的金繁却替他辩解道: “公子是奉少主之命行事,还请徵公子不要妄加揣测!” 宫远徵冷哼一声。 “你可少在这里扯虎皮做大旗了,少主如何,执刃又如何,现在宫门是谁做主,你心里没数吗?更何况……” 宫远徵说着,手中暗器忽然朝金繁射出。 “我和你的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宫远徵看金繁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了,平日里护着宫子羽对自己多有冒犯也就算了,可他身为侍卫,理应奉姐姐为主,却一心只有宫子羽,对姐姐毫无忠心可言,在宫远徵看来,这才是最令他无法忍受的。 任何和姐姐作对,不顺从她心意的人,都该死! 见宫远徵出手,宫子羽也不再客气,与他缠斗在了一起。 然而宫子羽这些年来在宫唤羽和玉燕的刻意捧杀下,在习武方面根本没用心,加上自身懒惰,体质虚弱,跟宫远徵过不了几招便落了下风。 金繁见主子要受伤,也顾不得许多,当即便抽刀向宫远徵攻去。 然而他的刀锋还没朝着宫远徵劈下,一股强大的劲力袭来,直接将他连人带刀一起击飞,结结实实地撞到了密道的门口。 金繁一口血吐了出来,眼冒金星,头晕耳鸣,甚至连发生了什么都无法判断。 “姐姐!” 宫远徵和宫子羽异口同声,不同的是宫远徵的语气是惊喜,而宫子羽是惊慌。 然而玉燕却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径直走到金繁面前。 “你仗着自己有几分本领,平日里眼高于顶,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我看在你是执刃的人的份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与你计较了。可你如今居然敢以下犯上,对徵宫宫主出手,谁给你的胆子?” 宫子羽见玉燕动了真怒,连忙替金繁求情。 “姐姐,金繁也是为了保护我,你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之前万花楼的事,我已经饶过他一次了,如今他意图伤害远徵,我若是还不处置,将来如何服众?” 玉燕说罢,一掌打向金繁丹田之处,金繁当即晕了过去,以至于连自己内力是如何被吸光的都不知道,估计醒来以后只会认为自己是被玉燕废了武功。 玉燕吸完他的功力,直接将金繁一把拎起来,丢到宫子羽身上。 “放心,我不会杀他,只是今后,他不再是宫门的侍卫。你们谁要是想养着这个废物随意,但别用宫门的银子,我可是会查账的。” 玉燕说罢,又看向了那些瑟瑟发抖的新娘们,冷漠的眼神全然没了之前那副和善的模样。 “我本不忍让你们被用毒逼供,便向执刃提议,用自己的方法来证明你们的清白,想让你们少受些苦,没想到你们根本不领情。 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怜香惜玉了。远徵,将她们带回徵宫,试毒也好,拷打也罢,任你处置。” 宫远徵得意一笑。 “姐姐放心,我刚刚过来的时候,便已经在四周洒下了毒粉,她们早已经是瓮中之鳖,跑不掉的。” 新娘们听了宫远徵的话之后又惊又怕,后悔不已,有的开始向玉燕求饶,有的则开始咒骂宫子羽。 而有个姑娘,则是对着云为衫和郑南衣怒目而视,当即起身指着她们道: “方才我们大多数人都不想走,是你们两个帮那个什么羽公子说话,说什么证明清白不过是假象,之前那些人很可能已经被暗中带走严刑逼供了,我们听信了你们的鬼话,才会上了这条贼船的!” 其他姑娘也反应了过来。 “对啊,我们问心无愧,自然是不怕验证,而只有无锋细作才会这么急着逃跑!她们两个一定有问题!” 冷汗从云为衫的额上滴下,她只能强装出一副柔弱无助的模样,眼神楚楚可怜地看向宫子羽。 然而他此刻只顾着金繁的伤势,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们。 云为衫本以为只要骗过宫门中人便已经足够,却没想到会因为那些看似愚蠢又不谙世事的大家闺秀陷入困境。 她看着自己因为中毒已经开始溃烂发黑的皮肤,正想着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的时候,郑南衣却突然行动,率先冲向前去,直接挟持了宫子羽。 “拿解药来换他的命,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他!” 宫远徵简直要笑出声了。“这可是你说的,一言为定!” 宫唤羽看够了闹剧,也知道到了自己该出场的时候,当即便从暗中出手,配合玉燕拿下了郑南衣。 郑南衣用来挟持宫子羽的发簪有毒,此刻已经划破了宫子羽的脖颈,但因为宫子羽有百草萃护体,所以只是有些不良症状,并不足以真的伤害他的身体。 宫远徵看着他捂着脖子大口喘气的德行,烦躁地翻了个白眼。 云为衫将宫远徵的反应纳入眼中,心中思忖早有消息说宫远徵和宫子羽不睦,如今看来果然不假,这倒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信息。 只是她看着被宫唤羽带走的郑南衣,心中又有一丝悲凉。 虽说如今郑南衣被捉,自己已经安全,但倘若自己方才没有沉住气,此刻只怕被拖走的就是自己了。 一切正如云为衫所想,郑南衣被捉之后,她们这些剩下的新娘就被带到了女客别苑,而之前的宋四姑娘等人,早就被安置在此处了。 其余新娘见状,更是对之前提议跟宫子羽逃走的云为衫不满,若不是她煽风点火,她们老老实实待在监牢里,也不会平白无故中毒了。 上官浅看着被众人责难排挤的云为衫,只是微微一笑,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在别处,或许她们是需要互相合作的刺客,可这里是宫门。 对于所有无锋刺客而言最危险的地方,对她而言却是最安全的。 因为她有一把最坚实的保护伞。 第17章 点竹之死,暗潮汹涌 宫子羽的伤势尚未处理,就被宫唤羽带到了宫鸿羽面前问责。 一看到旁边一脸得意的宫远徵,宫子羽便料定一定是他告的状,幸而他路上已经想好了说辞,便将自己想要放走新娘的举动,解释成了他想要引蛇出洞而设下的局。 宫远徵听了这话却是嗤笑一声,讥讽之言如同冷箭般直射而来。 “宫子羽,你这话简直就是在糊弄鬼。你是觉得姐姐的武功不可靠,还是我的毒药不够用,审不出无锋细作,需要你用如此拙劣的计策来引蛇出洞?” 面对宫远徵的嘲讽,宫子羽却神色如常,他深吸一口气,义正言辞地解释: “我也是为了宫门的声誉,那些姑娘毕竟有不少都出身名门望族,若我们贸然对她们用刑,恐怕会寒了外界的心,将来谁还敢把女儿送到宫门中当新娘?” 然而宫远徵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森然一笑,眼中流露出奸计得逞的得意之色。 “可谁说过,宫门要对她们用刑了?” 宫子羽一怔。“可我分明听说,执刃要将那些新娘送去给你试药……宫远徵,你阴我!” “够了!” 宫鸿羽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当即一拍桌案。 “不论因为什么,宫子羽,你既然知道有无锋细作混入的消息,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来禀告我?” “还能因为什么,因为怕执刃大人您辣手摧花,对那些新娘下手啊。” 宫远徵嗤笑一声。 “在咱们的羽公子看来,那些姑娘的性命,可远比宫门的安全重要得多呢。如此怜香惜玉,难怪是万花楼的常客。” “够了,远徵。” 宫唤羽眼瞧着宫鸿羽本就不白的脸,此刻更是黑的跟炭一样,只得开口劝道: “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我不。”宫远徵直接揽住了玉燕的手臂。“宫子羽不是说我发病了吗?我要姐姐陪我一起睡,不然我害怕。” 宫唤羽无奈,只得用眼神示意玉燕,让他赶紧把宫远徵弄走,别留在这搅浑水了。 玉燕如今计划得逞,宫子羽又吸引走了宫鸿羽全部的注意力,自然也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当即便带着宫远徵回徵宫休息了。 要是回商宫,得知金繁被她废了的宫紫商指不定还要怎么嚎呢,还不如躲躲清净。 宫远徵却十分得意,换好睡衣躺在床上还在喋喋不休地跟她炫耀,自己是如何放出流言算计的宫子羽。 “好好好,我们远徵弟弟最聪明,最厉害了,不过你小小年纪,以后别总是一口一个万花楼的,让别人听去多不好。” 宫远徵哼了一声。“宫子羽都做得出来,还怕我去说吗?我就是要一直提,好让姐姐你时刻记得,他是一个多么肮脏的人。” 玉燕心里还惦记着别的事情,只好以最快的时间将他哄睡,然后趁着夜色来到了女客别苑。 上官浅正在房里等着她。 她一看到这个房间,便知道这是特地为自己安排的。 倒不是因为其中的陈设有多好,而是这个房间的位置,与其他新娘的房间相隔甚远,却又可以居高临下,将其他人的房间一览无余。 而长廊两边的侍女,看似监视,实为保护,不会让人随意靠近。 房间内没有点灯,但玉燕知道上官浅一定没有休息,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刚刚打开房门,上官浅便如一只小燕子一样,直接投入了她的怀里。 “姐姐,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上官浅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抬起头望着她,泪水涟涟的小脸看着楚楚可怜。 玉燕摸了摸她的头。“下次不要这么莽撞了,你这样突然扑过来,万一我不小心伤了你怎么办?” “我知道姐姐不会的。” 上官浅仍然不肯放开她,即便走到房间里,也一直搂着玉燕的腰。 “我听那些新娘大致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负责训练我的寒鸦柒曾经说过,会派一个人前来协助我,但不知是今天被抓的郑南衣还是云为衫。” “你能否确定云为衫也是无锋细作?” “起码九成把握,若是姐姐不信,明天我可以去再次试探她。” 上官浅趁机靠在了玉燕怀里。 “只是我不明白,既然姐姐已经觉得她有嫌疑,直接抓去审讯便是,为何还要留着她?” 玉燕解释道:“无锋既然派了你们三人前来,目的自然不同,我将云为衫留下,也是给无锋一丝希望。” 上官浅立刻会意。“姐姐是想要利用云为衫传递假信息,引得无锋自投罗网?” 玉燕轻点了下她的鼻子。 “果然聪明。不过你也不要一直转移话题到别人身上,你既然已经加入无锋,就不怕我连你也一起怀疑?” 上官浅眼眸一暗。 “怎么不怕?自从我加入无锋的那一刻起,便一直在做噩梦,梦到姐姐你把我当成敌人杀掉。 可只要能为了孤山派复仇,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拼一次。更何况,我已经成功了。” 上官浅握住玉燕的手,眼中满是兴奋。 “我杀了点竹!” 听罢上官浅下毒的经过,玉燕不免有些庆幸。 按照时间来推算,当初云雀应当就是被派来偷百草萃给点竹解毒的。 还好自己戳穿了月公子的假死计策,不然若是让云雀脱身,哪怕只是她的尸体回到无锋,估计点竹都不会死的这么利索,同时也不禁对上官浅心生敬佩。 她和曾经的自己不同,她完全可以选择在上官家做一个大小姐,然而她仍是选择了最难走的那条路。 并且在那样危险的情况下,积蓄实力,暗中谋划,最终成功给了仇人致命一击。 “点竹中毒之后,风雨不改的无锋首领例会便取消了,我当时便怀疑点竹便是无锋之主。 后来点竹死后,无锋便传出了要再推选新首领的消息,更让我确定了这一点。” “所以,你以一己之力,杀死了无锋之主?” 若不是不合时宜,玉燕简直要为她鼓掌。 “若是孤山派的人在天有灵,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听到玉燕的称赞,上官浅也嫣然一笑。 “然而只死一个点竹,即便她是无锋之主,也不足以偿还我孤山派的血债。况且害我孤山派落到如此境地的,也不只是无锋而已。” 玉燕明白她的未尽之意。“放心,那些贪生怕死,见死不救的家伙,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听到玉燕如此许诺,上官浅眼中感动更甚,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告诉了玉燕。 “姐姐,你之前连杀两个魍阶刺客,如今点竹又死了,无锋可谓元气大伤。他们也知道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只有被姐姐你逐一剿灭的份,这次派这些细作进入宫门,为的就是最后拼死一搏。 因此除了原本的任务外,还有一个共同任务,那便是从内部挑拨离间,让你们自相残杀,因此我猜测郑南衣的任务,绝不止掩护我们这么简单。” 玉燕点了点头。“你有心了,放心,郑南衣那边,我自有方法审问她。如今你回到了宫门,也就算是回家了,其他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不要再继续和无锋的人接触了。” 上官浅咬着唇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选择说了实话。 “我没办法不跟无锋联系,他们给我们下了名为半月之蝇的毒,以此控制我们。” 听完上官浅的叙述,玉燕却是微微一笑。 “无锋果然和宫门后山有关系。浅浅,你不必担心,你所谓的半月之蝇,其实并不是什么毒药,而是一种能够让人内力精进的补药,这药我也服过,除了每半个月发作的时候会痛苦些,对身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此话当真?”上官浅的眼睛顿时便亮了起来。“若是如此,那我从今以后,可就彻底摆脱无锋的控制了。” 玉燕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那是自然,你做的已经够好,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上官浅点点头,却又摇摇头。 “不行,我还是要继续想办法与无锋联系,以免打草惊蛇。姐姐,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就继续让我帮你吧。” “我若是不信你,也就不会来见你,更不会跟你说这么多宫门的辛秘了。” 上官浅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她之前一直都是在平日里回上官家的时候,想办法跟宫唤羽联系。 对于玉燕的态度,她其实也拿捏不准,如今见玉燕对她如此推心置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也放了下来。 提心吊胆这么多年,她终于又有了会毫无保留信任她,保护她的人了。 想到这里,上官浅伸手拉住了玉燕的袖子。 “姐姐,你再多陪陪我,好不好……我想听你唱歌,就像小时候你哄我睡觉那样。” 难道宫远徵这病难道还会传染?我好像没有装鬼吓唬过她吧。看着上官浅满怀期待的星星眼,玉燕到底还是没忍心拒绝,和衣躺在她身侧,一边轻拍着她,一边唱起给她唱过的那支歌谣。 玉燕其实不理解,她和上官浅不过是在她小时候,短短相处过几日,为何她便对自己如此信赖。 却不知在上官浅眼里,那时的玉燕对她而言,就如同当初在青楼中英雄救美的花无缺,对于玉燕一样。 当初她在水缸中躲了几天,耳畔充斥着亲人惨遇的哀嚎,鼻间嗅到的是同族身上流出的血腥气。 她紧紧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出声,不敢哭泣,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 她仿佛置身于无边的暗夜之中,只觉得自己随时要被推向崩溃的边缘。 在她又饿又渴,浑身烧的滚烫的时候,是玉燕又重新带来了光明,将她从深深的恐惧与黑暗之中解救出来。 这些年每当上官浅在无锋的残酷训练中,感到感到力不从心,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都会回想起玉燕当初为她唱的那首歌。 那是她在失去一切后唯一的希望,唯一的温暖。 她必须坚持下去,才能为孤山派复仇,才能走到她的身边,骄傲地告诉她,我没有让你失望。 上官浅的那些想法玉燕自然不得而知,把人哄睡以后,她便来到了监牢。 此刻郑南衣已经受过了刑,只是仍然什么都不肯招。 宫远徵之前被她哄去睡觉,现在负责审讯的正是宫唤羽,见到玉燕来,当即便屏退了众人,嘴唇翕动,用唇语朝她问道: “怎么样,见过她了?” 玉燕点了点头,用唇语无声地说道: “浅浅带来了很了不得的消息,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眼下无锋已经把刀递到了我们手里,若是不物尽其用,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意?” 宫唤羽向来是一副正直敦厚的模样,此刻却也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 “那接下来就看燕商妹妹的了。需要我回避吗?” 玉燕摇了摇头,既然已经是盟友,那就必须要适时把后背露给对方,加深彼此的信任才行。 玉燕取出黑莲粉末,一边弹到郑南衣脸上,一边向宫唤羽解释其功效。 她自然不会让他知道迷心大法的事情,所以干脆往这上面推就好。 在黑莲粉末的作用下,郑南衣很快说出了她此行的任务目的。 除了牺牲自己,掩护其他细作外,还有一个找机会刺杀执刃或少主,然后嫁祸给玉燕,挑拨离间的任务在。 玉燕听到这话简直都想笑了。这宫门内她但凡想杀谁,就没人能活过第二天的,还需要大费周章的跟无锋之人合作? 要说她怕惹嫌疑,那就更是无稽之谈,只要把怀疑她的人都杀了,那她自然就不会有嫌疑了。 玉燕有时候真的发自内心觉得无锋的人脑子可能都有点问题,但转念一想,如果他们真的是后山的风宫中人叛离,那就不奇怪了。 不过郑南衣的任务,倒是和他们的计划不谋而合。 玉燕看着宫唤羽将那藏有无量流火信息的字条,藏入有毒的发簪中,故意做出一副不忍的模样,劝道: “唤羽哥哥,宫尚角如今已经被我们逼离宫门,执刃死后,你本可顺理成章地继承他的位置,成为新一任执刃,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利用什么缺席机制扶持宫子羽呢?” 第18章 执刃之死,缺席继承 宫唤羽的眼神瞬间变得坚定而深邃,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有力。 “因为我不能赌。执刃已经写好了撤换少主的文书,连执刃印章都盖好了,我无法确定他是否已经将其交给了长老院,又是否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宫尚角。” 玉燕沉默片刻。“他未必会和你争。” 宫唤羽摇了摇头。 “未必,却不是一定。世事难料,唯有未雨绸缪。燕商妹妹,整个宫门,我唯一能够相信的人只有你,在我心里,唯一配得上执刃这个位置,能够带领宫门剿灭无锋的人,也只有你。 如果我不死,如果没有宫子羽这个废物在先,宫门众人又如何会同意改变门规,立你这个女子为执刃?” 宫唤羽放好发簪,又叹息了一声。 “况且,我若是不装死,如何能顺利进入后山,探索禁地?燕商妹妹,我们的目标,除了剿灭无锋之外,还有彻底消灭后山那些异化之人,不是吗? 而且我们一直怀疑,当初风宫的叛出,似乎就与那些异化之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有彻底查清过去的真相,揭开无锋的底细,我们才能彻底消灭他们。” 玉燕红着眼睛,一副舍不得他的样子。 “既然如此,那就更该由我去才是,禁地那么危险,若是唤羽哥哥你出了什么事,我今后一个人孤立无援,又该如何走下去?” 宫唤羽搭上她的肩。 “没关系,你还有浅浅,她是你可以信赖依靠之人。况且,我还有它保护我,不是吗?” 宫唤羽摸了摸腰上那把玉燕送的佩刀,目光坚定,玉燕伏在他肩上啜泣了几声,这才和他一起离开了监牢。 即将分别之时,身后却又忽然传来了宫唤羽的声音。 “燕商妹妹,不论今后发生什么,不论今后我变成什么样子,希望你都能记得,现在的宫唤羽,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玉燕转头望去,宫唤羽却早已消失在了夜色中。 凌晨,执刃宫鸿羽和少主宫唤羽遇刺身亡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宫门。 大雪纷飞,如鹅毛般纷纷扬扬地洒落,整个宫门仿佛被一层冰冷的银毯所覆盖,透露出一片令人窒息的肃杀气氛。 玉燕紧紧地携着睡眼惺忪的宫远徵,脚步匆匆,与那些行色匆忙的仆人擦肩而过。 “姐姐,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他们都摆着一副死人脸?” 宫远徵使劲揉了揉眼睛,像刚睡醒的孩子般,待看清他们手里拿着的东西后,如触电般顿时精神了起来。 “他们为什么拿着那些准备丧仪用的东西……出什么事了?” “到了议事厅以后就知道了。” 玉燕抬起头,看向那高塔上点亮的用来示警的红色灯笼,牵着宫远徵加快了脚步。 而宫子羽和宫紫商也赶了过来。 为了之前玉燕废了金繁的事,宫紫商显然对她还颇有意见,看到她与宫远徵在一起,忍不住刺了一句。 “明明是商宫宫主,却整天往徵宫跑,你干脆嫁过去得了!” 宫远徵见她开口,本来已经做好了回怼过去的准备,结果听宫紫商这么说,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窃喜,路过宫紫商身边的时候还悄悄说了一句。 “借你吉言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宫子羽听不下去,刚想往玉燕身边凑,却见她已经快步朝着议事厅走去了。 此刻雪、月、花三位长老已经端坐在了高台之上,自从月长老故去之后,宫鸿羽便从月宫又选了人继承月长老的位置。 这人原本是月宫负责管事的,处理事务倒也擅长,只是他既没有月长老的资历,又没有月公子的天赋,加上月宫之前又出了那样的事情,让月族人在后山地位尴尬。 因此这位新长老在思虑再三之下,决定接住了玉燕抛过来的橄榄枝,暗中投入了她的麾下。 只是他人微言轻,许多事也做不得主,到底还是由雪长老宣布了启动缺席继承,由宫子羽继承宫门执刃的消息。 短暂地惊愕之后,还是宫远徵最先反应过来,怒道: “凭什么,宫子羽他不过就是一个只会喝花酒的废物,凭什么让他来做这个执刃?” 雪长老沉声道:“依据宫门家规,宫门不能无主。执刃若离世,继承人应即刻继位。然若继承人无法承袭大位,那便需依序顺延。而今,宫门之中符合条件者,唯宫子羽一人。” 宫远徵还想继续争执,却被玉燕拉住。 且不论继任之事,执刃与唤羽哥哥到底是怎样遭遇刺杀的?凶手究竟是谁?” 长老们没有回答玉燕的话,本想只带着有资格继承执刃之位的宫子羽一人去密室,然而宫远徵直接怒道: “执刃和少主遇刺这么大的事,理应倾尽全力仔细调查,宫子羽是会验尸还是会武功,你们让他一个人去看有什么意义,他能查出什么来? 还是说……你们如此遮遮掩掩,是怕我们看出什么来,故意替凶手掩饰?” 宫远徵在玉燕身边耳濡目染这么多年可是没少学坏,扣大帽子这样的事早已经是信手拈来,新的月长老见状,只得轻咳一声。 “三公子说的也有道理,如今首要之事,的确还是要弄清执刃和少主过世的真相,尽快抓到凶手。” 雪长老和花长老本想先给宫子羽刺上执刃独有的秘图,将这件事率先落定。 然而此时玉燕和宫远徵一前一后,将宫子羽夹在中间,也只得将他们一同带入密室。 玉燕一踏入密室,看到里面准备齐全的工具,心里觉得有些可笑。 这些迂腐的家伙,难道以为仅仅在宫子羽身上刺上一个微不足道的纹身,就能够定下宫子羽的名分吗? 不过一层皮罢了,大不了扒下来就是,居然以为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可以来辖制她,简直幼稚。 玉燕这些年没少跟着宫远徵学东西,此刻也帮着验尸,而一旁的宫紫商也没有闲着,拿了个本子将他们说的话记录下来。 “这不可能……执刃明明一直有服用百草萃,怎么会中毒?” 宫远徵看着他泛着黑紫色的指尖,一脸不可置信。 “远徵,冷静下来,检查完再说。” 玉燕装出一副认真检查尸体的模样,然而她的目光却不断地在宫鸿羽背上的刺青上流连。 那可不是普通的刺青,而是一段如同天书般神秘的经文,与他们所知晓的任何文字都大相径庭。 玉燕无法理解其含义,然而每当她的目光触及这些文字时,却又好似可以将其诵读出来。 忽然间,那些已经略微褪色的青灰色文字仿佛获得了生命般扭曲起来,如同一条条蠕动的小虫,急切地想要钻进她的脑海之中。 玉燕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身体失去平衡跌坐在一旁,挥手想要将它们赶开。 一旁的宫子羽见状,连忙过来扶住了她。 “姐姐,你怎么了?” 玉燕握住宫子羽的手,恍惚了一下才回过神,忽然将他往宫鸿羽的尸体旁一推。 “去、你去当那个执刃,现在就当!” 玉燕心中一片茫然,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她的潜意识却告诉她,那些扭曲的文字,如果刺在她的身上,绝对得不了好! 那种恐惧,仿佛深渊中的波涛,汹涌澎湃,让她心生寒意。她甚至有种感觉,那些扭曲的经文,能够活吃了她! 宫远徵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如此失态,以为她是因为之前的刺激而情绪失控,也顾不上继续为宫鸿羽的验尸,连忙推开宫子羽来安慰她。 而一旁的雪长老见状,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当即拉过宫子羽便要给他刺青。 这次玉燕并没有像之前那样阻止他们,而是默默地躲在宫远徵身后,用带着一丝颤抖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雪长老在一旁诵着经文,发音与刚刚出现在玉燕脑海中的一丝不差,而花长老则是将那经文原封不动地刺在宫子羽背后。 宫子羽虽然已经喝了能够止痛的醉见血,但那种钻心的疼痛仍然让他汗流浃背。 难以忍耐之时,却有一双温暖而柔软的手握住了他。 宫子羽睁开眼,却看到玉燕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前,望着他的眼神中满是担忧和柔情。那是一种久违的、让他心安的温暖。 他有多久没有看到姐姐这样柔情的目光了?他们又有多久没有这样亲近过了? “子羽,忍一忍,为了我,为了宫门,再忍一忍。” 宫子羽看着近在咫尺的玉燕,望着她的双眼,只觉得灵魂都要被吸进去,让他几乎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然而片刻过后,花长老却又惊呼出声,原来是宫鸿羽背后的经文消失的太快,他还没有刺完。 雪长老不禁有些埋怨。“这些刺青完全依赖于人体内气血的流动,如此维持其形态。死之后,气血停滞,刺青最多只能维持两个时辰,若不是刚才耽误……” 雪长老话里话外都在埋怨玉燕刚才耽误事,玉燕却懒得跟他们啰嗦,直接抢过花长老的手中的长针,继续在宫子羽背后刺了下去。 花长老一惊。“二小姐,你、你如何知道经文内容的?” “我不知道,只是我天纵奇才,过目不忘,刚刚在被执刃背后时,我稍稍留意了一下,便将这些经文内容全部记住了。” 雪长老和月长老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此刻也只能抱着一线希望,死马当活马医了。 然而玉燕刺着刺着,他们却忽然发现不对劲了。 “二小姐,你这刺的经文,好像多了些吧……”雪长老忧心忡忡地说道。 玉燕当然知道多了,可她的手根本不受控制。 那些蠕动的文字此刻又从她的脑海里钻了出来,然后通过她的手传递到长针上,再自行爬到宫子羽的背上。 玉燕此时已经什么都听不见,看不到了,唯有手中的长针有生命般自己舞动着,如同有了生命一般。。 宫子羽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他痛苦地抽搐着,耳朵和鼻子里都渗出了鲜血,仿佛在遭受极大的痛苦。 就连与他向来不睦的宫远徵看到这一幕都吓了一跳,连忙从口袋中掏出保命的丹药,试图给宫子羽服下。 然而宫子羽却咬紧牙关,浑身剧烈地发抖,牙齿咯咯作响,仿佛承受着巨大的折磨,就连宫远徵也束手无策。 雪长老和花长老见到这一幕,却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拉开了宫远徵。 “先人赐福,补全经文,万万不可打扰!” 随着玉燕手中最后一针的落下,两人皆如经历了一场剧烈的战斗,双双无力地倒在地上,仿佛所有的力量都被抽走。 玉燕虽然意识逐渐回归清醒,但身体却如铅一般沉重,连一根手指都无法轻易动弹。 而宫子羽的状况更为严峻,他七窍流血,身体僵直如铁石,气息奄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已经死了。 玉燕努力地试图活动着身体,自从她神功大成以后,还从来没有这么虚弱过,若是有人趁着这个机会袭击她,可就要了命了。 同时忍不住在心里对宫唤羽破口大骂,那狗男人嘴里说着甜言蜜语,什么只有她才是他心中当之无愧的执刃,自己宁可装死也要给她让位,分明是知道执刃这活有问题,想要借着死遁躲过去罢了! 玉燕顿时让他假死变真死的心都有了,然而此刻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和宫子羽一起被众人抬回医馆休养。 而花长老更是趁此机会,将宫子羽继任执刃的消息立刻传了出去,昭告江湖。 宫远徵此刻已经没心思计较这些了,只是满脸担心地照顾着他的姐姐,要不是出云重莲还没开,他高低得给它摘下来塞姐姐嘴里去。 一旁照看宫子羽的宫紫商看着宫远徵只顾着绕在玉燕身边忙碌不停,不断为她擦汗按摩,倒水喂药,有些不满。 “我说你偏心也要有个限度,燕商妹妹现在不过是不能动不能说话罢了,我看她精神好着呢。倒是宫子羽,眼看着就要厥过去了,你就不能先可着要紧的救命吗?” 宫远徵直接回了她一个白眼。“在我看来,他的命还不如我姐姐的一根头发丝重要,你说哪个要紧?” 第19章 祠堂壁画,宫门秘密 不过宫远徵却又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起身将宫紫商推了出去。 “行了行了,我会照顾宫子羽的,你留在这里也是耽误事,还是回去看你的金繁吧。” 将宫紫商推出去后,宫远徵迅速反手紧掩了门。 方才她有一句话可是提醒了自己,姐姐现在,可是一动都不能动啊。 宫远徵嘴角噙着一抹狡黠的坏笑,像一只狡猾的狐狸,蹑手蹑脚地来到了玉燕身旁。 他心中仿佛燃烧着一团炽热的火焰,紧紧地凝视着玉燕那依然有些迷茫的双眼。那些隐秘的情思,顿时如潮水般肆意涌动起来。 他的脸上带着些许羞涩与坚定,红着脸朝她伸出了手。 “姐姐,你不要怪我,我只是想……想我们永远在一起。” 一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宫远徵的心就像一头躁动的小鹿,兴奋得难以自持。 他的目光落在玉燕那如玉般莹润的容颜上,怎么也移不开。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仿佛在诉说着他内心的渴望。 他颤抖的手轻轻抚过玉燕那如瀑布般乌黑的长发,然后在玉燕惊愕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剪下一缕美滋滋地坐在一旁,将她的头发编到了自己的小辫子里。 玉燕见他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还以为他要做点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结果就这???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把孩子教的太好还是太差,以至于让他如今变成了这副缺心眼的样子,玉燕只能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宫远徵却像个得了大便宜的孩子一样兴高采烈,自以为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他如同一只偷到油吃的小老鼠般得意洋洋,甚至还大发慈悲地捏着宫子羽的鼻子,开始给他灌药。 看着宫子羽被呛醒的狼狈模样,玉燕也是无语。 然而宫子羽的脸色却煞白如纸,眼中满是惊恐与绝望。当他看到躺在旁边的玉燕时,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紧紧抓住她的手。 “姐姐,我做了个噩梦,吓死我了!” 宫远徵顺手拿起一旁的木尺,在宫子羽手上用力抽了一下。 “你再不松手我就让你噩梦成真!好了就滚回你的羽宫去,别来沾边!” 然而宫子羽看到一旁的宫远徵,却像是见了鬼一样,鬼吼鬼叫着就往玉燕身边躲。 两个人围着玉燕一个追一个逃,好像开启了秦王绕柱模式,愣是差点给玉燕绕晕了。 “你俩消停一点,要闹出去闹。” 玉燕努力运着内功,这才缓过劲来坐起身。 “现在执刃和少主过世,就只剩下我们主持大局了,你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也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了。” 宫子羽这才又想起自己死了父亲又死了哥哥的事情,顿时又耷拉了下去。 宫远徵也不再闹了,连忙端来药碗让玉燕喝下,询问她接下来该如何做。 “当务之急,自然是先将执刃与少主下葬,然后尽快查出凶手。” 玉燕说着看向宫子羽。 “你如今已经是执刃了,也该承担起应负的责任,主持丧仪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至于查案,就由我和远徵来办。” “不行!” 宫子羽和宫远徵异口同声道: 宫远徵白了他一眼。“论资历,论人品,论才干,论贡献,他宫子羽有什么资格当这个执刃?我不服!” 宫子羽也反唇相讥。 “你不服?我倒是还想要问问你。父亲和哥哥明明都一直在服用百草萃,可身上都有中毒的痕迹,你怎么解释?” 宫远徵冷哼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来质问我,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 “够了,现在执刃和少主尸骨未寒,你们就要开始内讧了吗?” 玉燕一锤定音。 “我不是在征求你们的意见,而是在给你们安排任务,你们如果对我的调度不满,大可以试着反抗看看。” 宫子羽和宫远徵听了这话立刻缩了脖,玉燕整治人的手段他们可是知道的,平日里的小打小闹尚可应付,但若真的激怒她,后果将是他们难以承受的。 玉燕主动将给宫唤羽验尸的工作揽到了自己身上,装模作样的糊弄了一番之后,便将食物和丹药暗中放在了棺材里。 随后便将棺材暂且送到了祠堂安置,等宫尚角回来,正式举办丧仪之后,再将其安葬于宫门的祖坟之中。 按照他们原本的安排,宫唤羽应该在那之前悄然脱身,隐匿于后山之中。 但玉燕不会再给他这个机会了。 不论宫唤羽究竟掌握了什么信息,他对自己有所隐瞒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双标且不讲道理,宁可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她可以利用别人,却不能接受自己被算计。 宫唤羽既然选择与她合作,便应该知道这无异于与虎谋皮,那么现在被虎反噬,也应该在他的意料之中吧。 玉燕趁着宫唤羽昏迷,毫不客气地将他的内力吸得一干二净,转头又开始装模作样的询问起其他侍卫的口供,装作一副认真调查的样子。 与此同时,宫子羽正忙于筹备丧仪,而宫远徵也在全力调查徵宫,看是否有人对百草萃动了手脚。 而那边上官浅也偷偷给她传信,说已经确定云为衫是潜入的魑,她的任务是绘制宫门云图。 根据这三个细作的任务来看,无锋这次的目标是后山及无量流火,更加确认了她之前和宫唤羽的猜测,无锋果然知晓后山的秘密。 玉燕特地放松了女客别苑的守卫,并将侍卫换班的时间表交给了上官浅,让她进一步获取云为衫的信任,好利用她将假消息传递给无锋。 玉燕掐着时间,知道宫唤羽此时差不多应该已经醒了,便暗中来到了他们约好的地点。 宫唤羽已经苏醒,不过令玉燕没想到的是,在发现自己内力尽失后,他却并没有感到慌张,反而一副淡然的样子,甚至哪怕已经猜到是玉燕所为,却没有一点想要质问的意思。 “燕商妹妹既然如此待我,想必已经是知道我此番作为的真实原因,我对妹妹欺瞒在先,得此结果,倒也不冤。” “你倒是大方,苦练二十年的功力说没就没,竟也一点都不心疼?” 宫唤羽微微一笑。 “事已至此,我也不瞒妹妹了,我苦练玄石内功多年,却卡在关键之处不得寸进,情急之下走火入魔。 如今妹妹毁了我的功力,反倒是帮我解脱。况且,我接下来要做的事能成功与否,与有没有武功,关系不大。” 玉燕没有心思在这里继续跟他打哑谜,直接问道: “执刃背后那刺青,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想当执刃,一定跟那些经文有关吧。” 宫唤羽点了点头,欣慰地看向玉燕。 “妹妹不要误会,我并没有要害你的意思,那些长老不会同意妹妹当执刃,自然也不会为你刺青,那些东西害不到你。我只是想知道,妹妹是否和我一样,能够察觉到其中的奥秘。” “所以,这是对我的一重考验?若是我察觉不到那些经文的问题,你便不会再与我合作了。” 宫唤羽道:“我也不想如此,只是妹妹如果连这一关都过不了,那么有些秘密,即便我告诉妹妹,你也无法理解,幸而妹妹没有让我失望。” 宫唤羽缓缓起身,指着祠堂上的壁画。 “宫门祠堂一般不轻易开启,平日祭祖的时候,也没什么人敢抬起头四处张望,殊不知宫门最大的秘密,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展露在这里。” 玉燕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目光逐渐落在那些粗劣的涂鸦上。 那些线条与其说是壁画,倒不如说是粗劣的涂鸦,简单的勾勒出形状,实在让人很难分辨其中想要表达的意思,也难怪不会引人注意。 况且那些壁画久经风霜,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正如死去的宫鸿羽背后的刺青一样,已经褪色黯淡,要看起来也十分费力。 然而玉燕的目光落在那上面之后,那些线条却仿佛扭动了起来,正如她之前看到的经文一样,好似有了生命一般,鲜活而生动的在她眼前展现着一幅幅画面。 第一幅画中,六个微小的人影向一群蛇形的怪物深深叩拜,他们的脸上充满了敬畏与祈祷,仿佛在向某种强大的力量祈求庇护。 第二幅画中,六个小人中的五个在努力劳作,而其中一个体态丰盈的小人则坐在中央,享受着其他人的劳动成果。 第三幅画中,负责献祭的小人则手握权杖,神色肃穆。那个胖胖的小人已经四分五裂,他的身躯被献给那些蛇形怪物。而其他四个小人则各据一方,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宝座。 玉燕看着最后一幅模糊的画面,但尘埃已经将它彻底遮掩,只剩下一些模糊的轮廓和色彩。 看完这一切,玉燕似乎明白了什么,喃喃道: “所以,执刃究竟是献祭的那个,还是被献祭的那个?” 宫唤羽淡淡道: “宫门四宫,各司其职。有的智谋过人,统领全族;有的精明过人,善于经营;有的医毒无双,生死人助;有人擅长制造,精巧绝伦。 然而在这天赋异禀的子孙中,却总有那么一位,只想享受富贵荣华,不愿付出任何努力,心安理得的接受家族的供养。但不劳而获的代价,妹妹也看到了。” 玉燕沉吟片刻。“所以后山所谓的异化之人,或许并不是危害苍生的怪物。” 玉燕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宫门先祖与祂们的关系,但宫唤羽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也是这般猜测的,然而真相究竟如何,仍需我们亲自探寻。” 宫唤羽说着,拿起宫门族谱来到玉燕面前。 “我已经查过了,宫门每代能够顺利成年,没有夭折的后代,不多不少正是五个,且每个宫最少都有一个。然而这些长成的后人,在参加三域试炼的时候,总有一个会在其中不幸丧命。 剩下的四人在通过三域试炼后,便可顺利继任宫主,成为支撑宫门的中流砥柱,可这种情况,却在四十年前改变了。” 玉燕低声道:“花宫的先祖们探索出了一种独特的炼刀之法。他们要求参加三域试炼的宫门后人,以贴身护卫作为祭品来炼刀,只有如此,才算通过试炼。 可也是在这时,后山的风宫消失,无锋在江湖上崭露头角,开始了与宫门的争斗。可这其中也有说不通的地方。 按照后山那些长老的说法,虽然前山的四宫执掌着宫门的日常事务,但真正支撑宫门的强大力量,却是来自后山雪、月、花三大家族的无穷智慧。 他们不断研究出兵刃、机关、武功等绝学,源源不断地为其提供着生命力和战斗力。如果说前山四宫是宫门的血肉,那么后山三族便是宫门的心脉,但若是后山当真如此强大,又怎么会被我压制至此? 宫门在江湖中屹立不倒数百年之久,其根基之深厚、底蕴之丰富,令人难以想象。然而无锋这个江湖新势力,短短几十年的时间内便足以与宫门分庭抗礼,甚至隐隐有压倒之势。 面对无锋的挑衅与逼迫,宫门明明有与其相抗的力量,却选择避其锋芒,带领弟子龟缩在旧尘山谷,不敢与其正面相抗,这合理吗?” 面对玉燕提出的疑问,宫唤羽轻笑一声,道: “你的这些疑问,我也曾经有过。风宫叛离,与后山改制,这两件事发生的先后顺序,真相如何,恐怕只有那两位长老知道了。但这些年宫门式微,却是肉眼可见的事实。 但天不绝我,这么多年,宫门终于迎来了崛起的一代。 燕商妹妹你的练武天赋万中无一,紫商妹妹则是在研究机关武器上得天独厚,尚角弟弟智谋过人,处事有方,远徵弟弟更是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医毒天赋,能与你们这些天才同出一辈,是我宫唤羽的荣幸。” 第20章 暗中谋划,布下陷阱 宫唤羽语气淡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然而玉燕却已经明白了他话中的深意。 他显然已经信了壁画上的内容,认为宫门当初崛起,是因为宫门的先祖曾与某些不可告人的存在做过交易。 他把自己当成了能与那些神秘存在沟通的天选之人,想要故技重施,让宫门重现辉煌。 而这个最好的献祭人选,显然就是宫子羽,所以他才会故意设下此局,好启动什么缺席继任机制,将宫子羽推到执刃的位置上。 难怪宫唤羽不在乎武功,他早已经将希望寄托在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上,哪里还有心思练功。 玉燕甚至怀疑,宫唤羽从小捧杀宫子羽,暗中将他养废,是否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存了这样的心思。 谁知道在宫门历年的日常祭祖中,在那些人叩首跪拜的时候,宫唤羽是何时抬起了头,将目光投在了那些壁画之上。 但她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要做什么就随他去吧。 毕竟她也是真的很好奇,后山那些被先祖隐藏了上百年的秘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况且如今宫尚角就要回来了,她还要想办法把他按住别坏事才行。 但相比起宫子羽当执刃这件事,宫尚角显然对玉燕的态度更为不解。 在他半路上接到消息的时候,他本以为按照玉燕的性格,估计会直接带着手下掀桌,甚至已经做好了帮她收拾烂摊子的准备了。 结果平时一点亏都不肯吃的人,此刻却居然无比平静地接受了一个废物骑在自己头上发号施令的事实,甚至还来劝他顾全大局,在这关键时刻要尽快恢复宫门秩序,不能在这个时候内乱,让敌人趁虚而入。 宫尚角觉得玉燕要么就是被人夺舍了,要么就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在酝酿,纠结了半天,到底还是没忍住,在半夜潜入了商宫询问真相。 玉燕倒是料到了他会来,便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拿出来应付了他。 “执刃这位置不过看着光鲜罢了,可又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当初老执刃在世的时候,我又何尝听过他的号令?” 玉燕为宫尚角斟上一杯香茗,晓之以理道: “况且你可不要忘了,一旦做了执刃,便要一世被困在旧尘山谷,再不能离开宫门。因此这个执刃我不能做,你也不能做。宫门的运作从来不是靠执刃,而是靠我们四宫的力量。 那些长老们之所以急于推宫子羽上位,无非是因为他们觉得一旦执刃之位易主,他们的地位将不复从前,才如此迫不及待地推一个好控制的人出来做傀儡。宫子羽要做这个空壳子执刃便由他去做吧,反正无论有他没他,宫门都将运转如常。” 宫尚角一听也是这个道理,一个被操控的执刃,确实不值得他们费心费力。 “况且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揪出无锋内隐藏的细作。” 玉燕拿出之前查到的证词和自己写的结案报告。 “按照之前对郑南衣的审讯,以及那些侍卫的证词,还有我和远徵弟弟的验尸结果来看,老执刃和唤羽哥哥这次之所以会遇刺,关键不在于郑南衣,而在于暗中潜伏的那个细作。” 宫尚角细细看了一番,也发现了其中的疑点。 “这个细作一定潜伏在宫门多年,才会知晓无量流火的秘密,从而泄露给郑南衣,让老执刃不得不重视此事,亲自提审刺客,而后又在暗中替换了老执刃和少主的百草萃,这才让他们在中毒之时遇刺!” 玉燕道:“无锋这次派来隐藏在新娘内的细作,估计便是为了能够与那个无名细作里应外合,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准备继续选亲,并将那些细作留在宫门,让他们自己露出马脚。” 玉燕将自己的谋划细细同宫尚角解释了一番,宫尚角听罢以后,不禁叹息了一声。 “如此天衣无缝的计划,倒是不愁骗不过那些细作。只是这么重要的事情,是不是也应当先与其他人通通气,免得他们坏事?” 玉燕摇了摇头。“宫子羽藏不住心事,远徵弟弟又年轻气盛,很容易坏事,若是将计划提前告知了他们,反而容易坏事。” 玉燕说着,语气忽然柔和了许多,水汪汪地眼睛望着宫尚角,似有无限柔情。 “所以我现在唯一能够依靠的人,就只有你了。” 玉燕自从通过三域试炼之后,便一直是宫门这一代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她知道自己身为女子容易被人看轻,所以素来以一副锋芒毕露的模样示人,甚至有时还有些咄咄逼人。 但宫尚角知道,曾经的玉燕并不是这样的一个人,可他已经有许多年,没有看到她如此展露自己脆弱柔软的一面。 或许她曾经在宫唤羽面前时,便是这副无须伪装的模样吧,毕竟他们的关系可是最亲近的。 但如今宫唤羽死了,这个位置,是否也能像宫门执刃一样,由别人顺位接替? 宫尚角收回思绪,提醒自己不该在这种时候胡思乱想,可看着玉燕眸含春水的眼神,还是忍不住搭上她的手,轻声道: “放心,一切有我。” 宫门短暂的和平仅仅维持到了丧仪结束的时候,随着宫子羽执刃的身份正式确立,首次议会钟声响起,宫尚角便公开发难,宣称若今后若宫子羽为执刃,角宫今后不会听从他的号令。 “诸位长老宣布启动缺席继位时曾明确表示,宫子羽是当时在宫门的人当中,唯一符合继任条件的人,对吗?” 宫尚角缓步在众人面前走过,语气虽缓,却透露出不容忽视的凌厉。 “执刃之位须由成年男子继承,这点毋庸置疑。但三位长老是否忘记了,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只有通过三域试炼的人,方有资格参与执刃选拔?” 宫远徵立刻附和道:“不错,当初姐姐都是通过了三域试炼,才得以继任商宫宫主之位,如今宫子羽身为执刃却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如何能够服众?” 对于宫尚角的诘难,三位长老也是十分为难,正当他们寻找措辞想要缓和局势之际,宫子羽却出人意料地打破了沉默。 “我觉得宫尚角说的极有道理,不论从各个角度来说,我都不是执刃一职的理想人选。当初仓促继任,不过是情势所迫的权宜之计。如今既然宫门已经安定了下来,我愿意退位让贤。” 宫子羽说罢,竟然真的起身,从那位置上走了下来,来到了宫尚角面前。 “只是这位置我下来了,你宫尚角就上得去吗?” 宫子羽的意思十分明显,这位置他不是不能让,但不能让给宫尚角。 玉燕眼瞧着形势不对,连忙站出来打了圆场。 “执刃之位又不是儿戏,岂能说让就让。况且如今消息都已经传遍江湖了,如此朝令夕改,让外面的人都怎么看待宫门?” 玉燕牵着宫子羽的手,亲自将他带回了座位上。 “如今宫门正处于风雨飘摇之际,我们更应团结一心,共同抵御外敌,守卫家族。不然外面的敌人没杀进来,自己倒是先内讧乱起来了了,岂不是惹人笑话?” 玉燕说罢,转头看向宫尚角和宫远徵。 “我知道你们心有不忿,可你们在宫门一天,就要守一天的门规。今天这样的事情,我不想再发生第二次,从此以后,宫门依旧照常运行,若是出了什么乱子,我拿你们是问。” 宫尚角嘴角微扬,朝着玉燕和宫子羽的方向欠了欠身。 “是,谨遵执刃号令。” 宫尚角说罢,带着宫远徵转身离去,三位长老看着这场闹剧,心里却不是滋味。 玉燕看似在维护宫子羽,帮着他弹压了宫尚角,可发号施令的人却变成了她,一副整个宫门俨然已经是她做主的架势。 如果玉燕能够听到他们的心声,只会说这并不是架势,而是事实。 但宫子羽却显然看不清这一点,玉燕站在他身前维护他的模样,让他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被她保护的时候,心里说不出的温暖和感动。 因此对于玉燕让他想办法尽快通过三域试炼,来替自己减轻压力的要求,也自然一口应下。 金繁如今还养在羽宫,虽然被废掉了武功,但脑子还是能用的,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一场针对宫子羽的阴谋。 “羽公子,你中了他们的计了!宫尚角这般发难,为的根本就不是执刃之位,而是为了哄骗你去参与那危险莫测的三域试炼!” 宫子羽却还沉浸在玉燕的柔情蜜语里,对金繁的话十分不以为意。 “但凡宫门后代,一般都是要去参加三域试炼的,只是不是人人都能通过罢了。我如今已经是执刃,若是连试都不试一次,岂不是惹人笑话。况且姐姐说了,她会想办法助我一臂之力的。” 金繁怕的就是她所谓的‘帮’,想到自己现在反正也不是侍卫了,干脆便将三域试炼的内容告知了宫子羽,想要让他知难而退。 果不其然,当宫子羽听到第一关要下到寒冷彻骨的寒冰莲池的时候,向来怕冷的他立刻便退缩了。 要不我还是干脆退位给姐姐算了,这样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吗,只是长老们那里不太好交代啊。 宫子羽有些发愁,其实他根本不想当这个执刃。 长老们跟他说的那些,要继承父兄遗志的话,听起来虽然很感人,但对他而言更像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宫门又不是没有能够顶门立户的人,为什么要他来承担这个责任? 他虽然废物,但对于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他的能力本来就不行,如此赶鸭子上架,把他顶到这个位置上,对宫门也没有什么好处嘛。 “有了,我只要通不过试炼,不就有借口顺理成章的退位给姐姐了吗?” 宫子羽脑中灵光一闪,自认为想到了一个非常好的方法,当即跑到了角宫去找宫尚角。 没错,他要去和宫尚角达成约定,他可以从执刃之位上退下来,但在他心里,整个宫门,能够配得上这个位置的,就只有他的燕商姐姐,即便是宫尚角也不行。 宫尚角听完他的陈述后,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也亏得平日里面瘫久了,现在才能维持住表情管理。 他冷冷地回应了一句,表示他只会臣服于比自己更强大的人,算是给了宫子羽一个承诺。 宫子羽自认为达成目的,兴冲冲地就要收拾东西去后山,巴不得赶紧试炼失败,然后把自己的姐姐捧到那个位置上来。 玉燕见他如此猴急,也只得加快进程,尽快主持了选亲事宜,然后将上官浅和云为衫定了下来,作为宫尚角和宫子羽的新娘备选。 宫尚角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自己还是没能逃脱被催婚的命运,即便玉燕跟他解释这不过是为了控制无锋细作的权宜之计,但仍是一副老大不乐意的样子。 相比起郎心似铁的宫尚角,向来怜香惜玉的宫子羽对待她们的态度就要温和许多。 尤其上官浅最擅长的就是摆出一副楚楚可怜,善解人意的模样,再加上玉燕的暗中相助,很快便赢得了他的好感,顺利入住羽宫。 被单独丢在女客别苑的云为衫倒是也不气馁,毕竟她的任务是绘制宫门云图,相比起守卫森严的角宫,待在女客别苑反而让她更容易展开行动。 如今宫门的侍卫都已经被玉燕所控制,对于她陪着宫子羽进入后山的事情自然也是装没看到,倒是雪公子见他们姐弟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一起来了,有些不满。 “之前你偷偷泄题给别人,但因为这关比的是内力,我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你如果想要使诈放水,那我可不答应。” 玉燕嫣然一笑。“雪公子若你不放心,怕我动手脚,亲自将那密匣藏于寒冰莲池之中便是。” 雪公子顿时没了气焰,有些埋怨地看着雪重子。 “看看,你当初救下了什么人啊。” 第21章 前往禁地 雪重子披着一件厚实的大氅,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没了内力的他如今在这寒冬之中可不大好过,面对雪公子的抱怨,也只是微微一笑。 “以你我现在的本事,别说她要放水,就是她直接将密匣交给我们的新执刃,算他直接过关,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你别说,这还真是个好主意。” 玉燕说着,直接将装有拂雪三式的密匣递给了宫子羽。 “好了,秘籍拿到了,第一关过了。” 宫子羽有些懵逼。“可是姐姐……这、这未免太儿戏了吧。若是让其他人知道……” “其他人知道又如何,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谓的试炼,就是儿戏。” 玉燕说罢,直接拂袖而去,而宫子羽看着一旁的雪公子和雪重子,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纠结了半天,到底还是将密匣放下,追着玉燕去了。 “姐姐、姐姐你等等我。” 宫子羽追到房间里,想到刚刚发生的一切,只觉得尴尬不已。 “姐姐,我知道你想要帮我,可这是不公平的。” 玉燕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 “公平?这世间有什么是公平的?出身乡间的那些农户,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要下地干活,为了温饱挣扎努力,辛勤劳作;而你生来就是宫门公子,什么都不用做就锦衣玉食,一掷千金。 再退一步,同样都姓宫,在我们为了宫门的兴盛而殚精竭虑、努力打拼的时候,你却在享受着由我们汗水换来的成果,在外花天酒地,沉迷于声色犬马。你躺在紫衣姑娘身边的时候,可曾想过什么是公平?” 宫子羽的面色瞬间涨红如猪肝色,他有些慌乱地辩解:“我没有躺在紫衣……姐姐,你是不是还在为那件事责怪我?” 玉燕莞尔一笑。“姐姐跟你说这些,并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每个人来到世上,都有自己各自的天赋和使命。有些人注定要为生活劳碌奔波,而有些人则生来就能享受世间繁华,这本身并无公平与否之说。” 只要你在接受命运馈赠的同时,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 玉燕没有将后半句说出口,只是让宫子羽不要多想,尽早休息。 宫子羽还想问些什么,玉燕却直接点上了他的睡穴,将人安置在了床榻上,然后走了出去。 窗外大雪纷飞,雪重子却轻轻推开窗棂,任由寒冷的雪花飘洒进来。 他伸出手掌,温柔地接住那些飘落的雪花。 雪公子见状,又开始念叨了起来。 “你还当你是以前有内力护体的时候吗,天气这么冷,还不快过来烤火暖暖身子,这后山的瘴气越来越重,回头生病了可怎么好?唉,也不知道二小姐如今当权了,能不能帮忙改善下环境。” 雪重子看着窗外玉燕离去的身影,唇边勾起一抹微笑,如同冬日的暖阳融化了飘落的雪花。 后山瘴气弥漫,笼罩了这片土地长达百年之久,又岂是改善环境就能轻易改变的? 不过没关系,他相信,后山外的阳光,一定会明媚温暖许多。 玉燕领着宫子羽来到河道边,发出信号后,一名船夫戴着斗笠缓缓撑船而来。 宫子羽还在与玉燕探讨即将到来的月宫考验,然而当他们真正踏入月宫之时,却察觉到一丝异样。 因为这里太静了,静得诡异,静得让人心生疑虑。 宫子羽心生疑惑。“月长老呢,第二关的守关人,不应该是他才对吗?” 那撑船而来的船夫缓缓摘下了斗笠。“不,第二关的守关人,是我。” 宫子羽看清他的面容后,先是一惊,随后眼中闪过惊喜的泪花。 “哥哥,你没有死?”他难以置信地喊道。 宫唤羽微微一笑,牵着他的手在一旁坐下。 “对,我没有死,当时我虽然伤势严重,但并不致死,我这样做,只是为了引出潜藏在宫门多年的那个细作。” 宫子羽认真地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明白的,哥哥你当时深受重伤,根本无法继承执刃之位,若是耽搁下去,反而会给无锋可乘之机。” 宫子羽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笑道: “难怪姐姐如此放水帮我,原来是有哥哥在。既然如此,我也不用再继续参加试炼了吧。” “别的不会,偷懒倒是挺精的。”宫唤羽拿出一个药丸递给他。“这是月宫秘药蚀心之月,服下后可强身健体,使人内力大增,也是第二关的考验。” 宫子羽接过药丸乖乖服下。“有哥哥姐姐在,我只要会偷懒就好了。” 然而就在宫子羽即将张嘴的一刹那,忽然间,一道寒光破空而来,原来是一道暗器猛然袭来,精准地击落了他手中的药丸。 竟是宫尚角。 玉燕似乎对宫尚角的到来早已心知肚明,神色间并未流露出丝毫惊讶。 倒是宫远徵见到宫唤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这不可能,我验尸时分明确定你已经死了……” 宫尚角冷冷地打断了他的惊呼。“当初月公子都可以研制出所谓的假死药来将你蒙骗过关,如今他有人协助,不过让自己失去一时半刻的生机,又有何难?” 宫尚角望着玉燕,眼中情绪复杂不已,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手已经放在了刀刃上,随后他冲着宫子羽命令道: “宫子羽,过来!” 宫子羽一时之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发愣,但他犹豫了一下后,目光还是转向了宫唤羽和玉燕,显然他对他们的信任更深一些。 然而就在他抉择之际,宫紫商突然现身,带着瘸腿的金繁走了过来。 金繁见宫子羽没有动作,连忙道: “羽公子,你不信宫尚角她们难道还不信我吗?宫唤羽和宫燕商他们两个狼狈为奸,害死了前月长老,又给花公子下毒威胁花长老,就是为了达成他们不可告人的阴谋!” 随着她的控诉,花长老也在花公子的扶持下缓缓走出。 “即便你们用老夫儿子的性命来威胁,可事关宫门命脉,即便花宫全族覆灭,我也绝不会屈服……咳咳!” 玉燕眼中滑过一丝无奈,既然再遮掩已无济于事,还不如彻底摊牌。 “人老体弱就要懂得保重身体,黔驴技穷计不如人就学会认输,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你活了这么大把年纪,难道还不明白吗?” “姐姐,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宫远徵见她没有否认,当即有些慌张。“他们是在胡说八道,他们是在栽赃你,对不对?谋害同门,那可是重罪!” 玉燕听到这话,却突然仰天长笑,笑声中充满嘲讽和轻蔑。 “重罪?我倒是想知道,如今宫门上下加起来,哪个有本事能够治我的罪?” 宫唤羽也嗤笑一声。“事到如今,你们居然还以为用所谓的体制规矩能够拿捏住她,简直太可笑了。” 宫唤羽缓缓抽出手边长刀,直接架在了宫子羽的脖子上。 “规矩,体统,这些不过是控制那些愚蠢之人的手段罢了,所有权力的基础都是实力,你们何曾见过雄鹰,会被一只竹笼困住的笑话。” 这时玉燕的目光转向躲在宫尚角身后默不作声的新任月长老。 “虽然知道你是老执刃和长老院选出来的卧底,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毕竟也不是什么残忍嗜杀的魔鬼,因此便想着给你一个机会,可惜,你到底还是没有珍惜。” 玉燕说罢,一道无形的劲力便已经朝着月长老袭去。 宫尚角察觉到这股劲力的瞬间,立即拔刀抵挡却不料玉燕的功力早已深厚到了可以内力化作剑气的程度,宫尚角挡住了一道,却没能挡住隐藏在后面的第二道。 可即便只是这虚张声势的第一道虚招,已经让宫尚角持刀的手虎口震裂。 冷汗不断从他的额头滴落。他看着眼前的玉燕,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自己被她三掌击飞兵刃的那一天。 如果说当初的玉燕还是一把尚未出鞘的剑,那么如今,她终于露出了真正的锋芒。 “所以在那个时候,你就已经留手,隐藏实力了吗?” 宫尚角的声音带着颤抖,长刀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我不是怪物,我们现在要去找的,才是真正的怪物。” 玉燕举步向前,轻轻拉过想要护在宫尚角身前的宫远徵,将他扶了起来。 “我不知道那几个老头子跟你们说了些什么,但我和唤羽哥哥的目的从来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消灭无锋,重振宫门。你们若是不信,便随我们一起来吧。” 玉燕说着,俏皮地歪了歪头,看向身后的花长老。 “若是两位长老还走得动步的话,也可以跟着一起来。” “不行,这万万不可啊……” 雪长老眼瞧着他们要朝后山禁地而去,颤颤巍巍的便要阻止。 “禁地中关押着十分可怕的异化之人,一旦将他们释放出来,将会危害整个世间……” “住口!”玉燕厉声道。“异化之人固然可怕,我剑也未尝不利!” 宫远徵望着前方越来越黑暗的甬道,心中的阴影再次涌现。 他纠结片刻,终究还是选择了站在玉燕身后。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中带着坚定:“姐姐,前方路黑,我来为你持灯吧。” 玉燕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像是对他的乖巧以示鼓励。 宫尚角见状,也默不作声跟了上去,宫紫商纠结片刻,不知道是该留下照看金繁还是跟上,却忽然听到玉燕唤她的声音。 “你在犹豫什么,你难道不是宫门的子孙吗?为了一个男人放弃自己的身份和职责,你可别太离谱!” 宫紫商咬了咬牙,她和玉燕虽然身为双生姐妹,可不仅容貌天差地别,自小性情迥异,观念天差地别,平日里矛盾也不少。 可这么多年来,她这个妹妹为宫门,为了商宫做了多少,她不是没有看在眼里。 她与她虽然理念不合,但她却无法否认玉燕对宫门的贡献,更无法怀疑她对宫门的用心。 这也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对她心生嫉妒的原因,因为她也是得她庇护的人之一。 平日里吵吵闹闹也就算了,真到了关键时刻,亲姐妹还是得拧成一股绳才是。 宫紫商只是短暂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拂开了金繁要拉住她的手,提着裙摆跟了上去。 若是玉燕和宫唤羽今日的举动,当真给宫门带来了灭顶之灾,那么她宫紫商也绝不会独活。 花宫后方的密林中,常有毒虫野兽出没,玉燕曾经就是在这片密林中,用野狼之血来淬炼她的武器。 而奇怪的是,他们越深入密林,野兽的踪迹便越少,仿佛这片森林的生灵都知晓他们的目的,有意在避开他们一般。 突然,宫子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面色变得苍白如纸,身体颤抖得如同筛糠,眼中的恐惧如潮水般涌现。 “不,我不要过去。哥哥,哥哥你放了我吧,我是你的子羽弟弟啊。” 他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哀求。然而宫唤羽只是用温柔的声音宽慰他,手中的刀却毫不放松。 宫子羽虽然一向窝囊,但露出如此惊恐的神情还是第一次,宫尚角见状,忍不住想要上前,却被玉燕拦在了身前。 宫尚角心中一直隐藏的不满终于爆发。 “宫燕商,你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无论宫唤羽要做什么,你都已经决心会站在他那边了?难道我们三个人加在一起,在你心里,也抵不过一个宫唤羽?” 宫尚角一向沉稳持重,绝不轻易让人看出自己的情绪,然而这话中的醋味却是显而易见,便是宫远徵都有些讶异地看向了他。 不过这话倒是也说中了他的心中所想,有些嫉妒地看向玉燕,虽然她今日的举动早就已经表明了立场,但仍是不死心地也想要获取一个答案。 他自然知道姐姐永远是不可能属于自己的,可他也知道,她不会属于任何一个人。 第22章 异化之人 因此他只要能一直享受她明目张胆的偏爱,便已经可以心满意足。 可如今他才发现,原来他并不是她最亲近的人,她的所思所想,自己从未真正知晓过,甚至她从未真正信任过自己,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他当然知道宫尚角在意难平些什么,他根本就不是介意姐姐站在了宫唤羽那一边,而是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给他们和她并肩而立的机会。 而面对他们这如阴云般不合时宜的嫉妒之心,玉燕如同被风雨摧残的花朵般垂下双眸,一向强势的她,此刻居然露出了如上官浅那般我见犹怜、楚楚可怜的神情,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令人心生怜悯。 “我自己都没有把握的事情,怎么能让你们随我一同冒险?等我们一同寻找到真相以后,我相信你们会明白我这么做的原因的。” 玉燕说着,如秋水般的双眸又望向了宫尚角。 “尚角弟弟,我之前对你的确是有所隐瞒,可我那是有苦衷的,事到如今,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如果宫尚角此时手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只怕也会被玉燕这样可怜而无辜的模样骗过去。 可宫远徵见到姐姐如此难过的神情,却是什么都顾不得了,连忙柔声安慰,说自己绝无二心,甚至还踹了宫子羽一脚,让他不要唧唧歪歪的让姐姐烦心。 而宫紫商则是目瞪口呆,谁说自家妹妹最厉害的是武功,这变脸功夫才是她的看家本领吧。 看她那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好像之前叫嚣着‘我剑也未尝不利’的人不是她一样。 最终他们来到了一处裂缝前,与其说是裂缝,不如说是人为填上的一处洞穴,许多巨大岩石压在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泥土,因为长期无人到访,如今已经生长出了不少灌木与野草。 玉燕转头看向一旁的花公子。“我让你带的东西,都带过来了吧。” 花公子点点头,在花长老和宫紫商诧异的目光中,解下随身的包裹,然后将里面的东西放置在洞穴周围。 宫紫商惊呼道:“地崩!你一直以来刻苦研究,难道就是为了这个?” 花公子不置可否,将‘地崩’安置好之后,便让众人退后,花长老还要上来阻止,然而花公子却目光坚定。 “父亲,你不是一直觉得我天资不足,难以继承花宫吗?今日我便让你看看,你一直看不起的这个儿子,到底有多少本事。” 花公子说罢,手中机关启动,随即便是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巨响,众人只觉得脚下的土地剧烈晃动,仿佛要将他们吞噬一般。 原本被巨石封住的洞口,此刻随着地崩的力量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入口,仿佛揭示了另一个世界的秘密。 “你、你这逆子,他们不过是在利用你,你却……” 花长老脸色骤变,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根本没有给你下毒,你……你和他们一起骗我?” “花公子如此惊才绝艳之人,我如何舍得给他下毒?” 玉燕脚步轻盈地走到两人面前,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 “况且也不算是骗吧,不过是花公子与我们打了一个小小的赌,赌他这个儿子在他父亲心中,究竟有多重要。他如今选择站在我们这边,也只是愿赌服输罢了。” 花公子依旧保持沉默,然而他站到玉燕身后的举动,显然已经无声地表明他的立场和选择。 父子间多年的隔阂本就难以弥补,真正让花公子走向黑化的,还是他的至亲花长老本人,她只是利用了他们本就存在的嫌隙,将他心里的阴暗面催化、放大而已。 地崩正如它的名字一样,开启之后当真有石破天惊,地动山摇的架势,原本被层层加固的洞口仿佛不堪重负,轰然坍塌,裂开一道深邃且蜿蜒的入口。 金古等人此时也赶了过来支援玉燕,他们捉住一只野狼,用长绳牢牢地绑住,将其驱赶到洞中探路。 直到绳索已经放到最底端,那头野狼仍然活跃挣扎。金古果断地一挥手臂,带着一群侍卫率先踏入洞穴。 宫尚角还在劝着玉燕停手,而宫远徵看着那幽深的洞穴,则显得有些胆怯。 因为当初云雀的事情,他对这种幽暗的地方一直都有阴影,可姐姐已经下定决心要让他们一起进去,这可怎么办? 然而最害怕的还是宫子羽,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干脆不再挣扎,只想让自己死个明白。 “哥,你一直以来都在骗我,是吗?” 宫唤羽依然慈爱地抚摸着宫子羽的头,低沉的声音透露出坚定与决绝。 “是你的父亲一直以来都在欺骗我们。宫门明明有着如此强大的力量,却只能龟缩在旧尘山谷之中,卑微地活在无锋的阴影之下。宫鸿羽贪生怕死,但我不能坐视宫门就这么毁在他手里。” 雪长老痛心疾首地反驳道:“你根本不明白老执刃的良苦用心,我们并不是贪生怕死,而是为了顾全大局。你只看到了这些力量的强大,却没有看出背后隐藏的危险,那不是你们能够掌握的。” “若是老执刃所谓的顾全大局真的能够保护宫门,那我自然无话可说,可这些年来,无锋步步紧逼,若非燕商妹妹主动出击,宫门还不知道要造成多少牺牲。” 说到这里,宫唤羽的嘴角浮现出一抹轻蔑而嘲讽的微笑。 “不对,或许那些牺牲在你们看来,根本就微不足道,你们所在乎的,只是自己那一族的血脉罢了。就如同宫鸿羽只关注他的独子一般。至于他人的生死存亡,在对你们而言根本无关紧要,因此你们才能对孤山派见死不救。” 宫唤羽说着,目光一转,将视线落在了宫尚角的身上。 “老执刃应该提前和你通过气,提过有意转立你为少主的事情吧。” 宫尚角顿了一顿。“是,可是我没有答应。” 宫唤羽笑道:“你答不答应有什么要紧,反正撤换少主的文书,应该早就递到长老院了吧。让我猜猜,他撤换我的理由,大概是我性情偏激,执着太深,不服管教之类的吧。” 一旁的雪长老和花长老移开了目光,显然是被宫唤羽说中了。 然而宫尚角却不为所动,冷声道: “我不关心老执刃的决定如何,也不关心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在我心中,能够胜任执刃之位的,从来只有一人……” 宫尚角的目光落在玉燕身上,只是经过刚才的事情,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是否正确了。 此时金古等人也从洞穴中返回,可当玉燕询问洞穴下方的状况时,金古却显得神色凝重,言语迟疑。 “请二小姐原谅,属下……属下无法说明下面的具体情况,但可以以性命担保,那里并无危险之处。” 金古的眼神坚定而真诚,且他一向忠心耿耿,在这种时候坑他们一把也没有什么意义。 玉燕当即拿过灯笼,率先就要进入地洞之中。 “姐姐,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宫远徵虽然害怕,但他的脚步并未因此停滞,还是鼓起勇气,上前紧紧挽住了玉燕的手臂。 宫唤羽用刀背一拍宫子羽的肩膀,示意他也跟过去。 众人心思各异,但仍是结伴进入的地洞,穿过一条狭长的岩道之后,前方便逐渐开阔了起来,像是人为在其中修建了暗道。 洞穴的轮廓千变万化,却始终维持着向下的趋势,他们在这迷宫一样蜿蜒复杂的通道中也不知前进了多久,忽然发现道路开始变得平缓,前方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 “我们到了。” 手持火把的金古忽然露出一丝微笑,他上前在石壁上按了几下,随即便有晶体绽放出光芒来照亮了前方,一扇巨大的石门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金古转身,朝着玉燕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庄重的礼仪。 他的动作虽古怪,但眼中却充满了尊重和敬畏。 “尊敬的母神,欢迎您驾临我们的族地。” 随着石门被金古缓缓打开,他们终于得以一窥宫门百年间的秘密。 那是一座由粗糙的岩石筑成的地下“宫殿”,内部堆满了巨大而显得杂乱无章的石质建筑。 这些建筑仿佛是孩童用沙土堆砌的玩具房屋,形状扭曲而不规整,歪歪扭扭的不成样子。 石室内并没有可以照明的物品,他们手中的火把便是唯一的光亮。 在这微弱的光亮下,宫远徵听到了黑暗中传来细微的悉索声,他的心跳瞬间加速,紧紧依偎在玉燕的怀中。 “三公子不必忧心,只要你们不主动来伤害我们,我们就一直都是好朋友。” 金古说着,用火把将石壁上的几盏灯点上。 而在那些扭曲的石头建筑之内,仿佛有什么被尘封已久的东西被唤醒,缓缓从石头建筑的缝隙中爬了出来。 “父亲!” 宫子羽的呼喊声回荡在石室中,他一看到眼前那人,当即便挣脱宫唤羽要迎上去,却被玉燕紧紧拉住。 因为那些‘人’当中,除了宫鸿羽之外,还有宫流商。 即便宫尚角平日里都十分沉稳冷静,可当他看到朗弟弟朝自己爬过来的时候,终于还是忍不住,拔出刀横在金古颈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对他们做了什么!” 宫尚角双眼通红,双眼通红,愤怒与哀伤交织在一起,瞠目欲裂。 他知道,那一定不是自己的朗弟弟了。 他能够接受亲人的离去,却不能接受他们以这样一种姿态存在,这是对他们的亵渎,也是侮辱。 然而‘朗弟弟’却开口了,只是说出的却不是人言,而是一种类似蛇的嘶嘶的叫声。 宫尚角见状更加激动,可他随即震惊地发现,自己竟然听得懂祂们的话。 不只宫尚角,就连宫子羽、宫紫商等人,也明白了祂们的意思。 听完祂们的叙述,宫唤羽当即大笑起来。 “好一个危害世间的异化之人,好一个心怀苍生的宫门!所谓的守护苍生,原来不过是一个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笑话!雪长老,花长老,你们如今还有什么话说!” 雪长老和花长老也没想过会是这种情况。 “这、祖训传下来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啊,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是真的没想到,所谓的异化之人,竟是宫门百年前建立时所供奉的一族异人。 这些异人自远古以来,便居住在旧尘山谷深处,信奉着他们自己的神灵,过着避世而居的生活。 他们如同隐秘的星辰一般,静静地在世界的边缘,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直到宫门的先祖在逃避仇家追杀的过程中,意外逃到了这片神秘的土地上。 他们被山谷中的毒瘴所迷,落到了这群异人的手中,一度以为自己陷入了绝境。 然而这些异人对于他们这些外来者并没有恶意,将其治好后便准备让其离开。 然而宫门先祖们却发现,这些异族人虽然与世隔绝,却掌握着世人难以想象的知识和本领,他们当即便提出想要向异族人们学习。 异族人们表示他们的知识,都来源于他们所供奉的神所赐福,不会轻易传授他人。除非宫门先祖愿意留在此处,与他们一同供奉神灵,繁衍后代。 那些知识是如此诱人,令人心生向往,宫门的先祖们无法抗拒这样的诱惑,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商宫的先祖开始研习制造武器与机关之术;角宫的先祖致力于学习寻找资源和宝物的本领;徵宫的先祖则深入钻研医治与炼毒之术。 而羽宫的先祖,则是和异族人学习了祭祀、侍奉所谓神灵的方法,而后更是与异族人结合,诞下了宫门的血脉。 “所以,这便是我们能够听懂他们语言的原因,因为我们的身体里,都流着异族人的血……” 宫紫商心情复杂,想到自己和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是同族,就莫名有些膈应。 “可你们又是怎么会变成这样子,被关在地宫里的呢?” 第23章 无量流火 ‘宫流商’面露哀愁之色,继续讲述。 因为曾经许诺过异族人不得离开,宫门的四位先祖便将旧尘山谷作为驻地,利用从异族人手中得到的知识和财富建立了宫门。 可那些异族人们的知识传承过于庞大且复杂,仅凭他们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完全掌握,于是他们便在自己的子嗣中挑选了天赋最为出色的几个,在后山建立了风花雪月四宫。 从此前山四宫负责经营发展,后山四族负责研究学习,宫门在十几年间便蓬勃壮大,成为了整个江湖最大的势力。 而那些异族人们依旧生活在深山之中,供奉着自己的神灵,对于外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也毫不关心。 而这一切都在五十年前改变了。 因为宫门想要保守异族人的秘密,异族人也不想让外人来打扰,因此后山四族的后人自从出生起,便不可离开自己的族地,长此以往,难免有人生出了怨怼之心。 宫门如日中天,可富贵繁华的生活只有前山的人能够享受,可他们却只能在后山,一辈子侍奉什么劳什子神明,有什么意义? 风族的叛逃,不仅杀了宫门一个措手不及,更是给那些信仰坚定的异族人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灾难。 因为风族人临走前为了泄愤,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渎神。 对于那些异族人的信仰,宫门虽然展现出尊重的姿态,但内心却嗤之以鼻,只当是他们这些食古不化之人的迷信。 但风族却明白杀人诛心的道理,他们无法正面抗衡那些强大的异族人,于是选择从根基处摧毁他们的信仰。 你们不是声称一切都是伟大的父神赐予的吗?那么,我就让你们亲眼见证父神的毁灭。 后山四族与异族人交往密切,按照异族人的要求供奉着他们的信仰。他们自然深知异族人的传说,以及那庄重神秘的祭祀仪式。 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才想出的方法,在一次祭祀仪式上,他们竟然直接将异族人供奉的父神作为祭品,献祭给了他们传说中的另一个神只。 趁那些异族人陷入混乱与震惊之际,风族人如狼似虎地掠夺了一番后,悄然离去。 说到这里,‘宫鸿羽’不禁泪流满面,十分伤心的样子,仿佛回忆起那段悲伤的过往都让他心如刀割。 在风族人做出如此十恶不赦的事情之后,他们这些异族人便遭到了父神的诅咒。如今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宫鸿羽’等人,不过是他们利用尸体做出的傀儡,用以处理一些以他们现在的实体身体,已经无法完成的事情。 而宫门担心叛逃的风族人会暴露异族人的秘密,也为了保护他们,便将其称之为会危害世间的异化之人,将其安置在地宫中,以此作为对他们的保护。 然而五十年过去,知晓当年真相的人早就化为一抔尘土,世事更迭间让他们早已遗忘了过去的真相,若非玉燕他们闯入,真相还不知何时能够大白天下。 玉燕转头看向金古。“那你又是怎么回事,从一开始就是蓄意接近我?还有你刚刚称呼我为母神,又是什么意思,你们所供奉的不是父神吗?” 金古解释道:“为了能够解决这一困境,我们会将族中有幸并未被诅咒的孩童送到历代执刃身边,待其长成后便以侍卫的名义监守前山,看能否有破局之人出现,捣毁无锋,破除诅咒。我是上一代的监守者,而这代的责任,则是落在了金繁身上。” 宫紫商听到这个名字时,震惊得如同被雷电击中。“这么说,金繁也是你们的人?” 金古轻轻摇了摇头:“本该是这样的,可宫鸿羽见自己儿子不成器,而金繁却资质超群,便将本应该承担监守责任的金繁,私下将他留在了身边作为贴身侍卫保护宫子羽,而没有告知他本应尽的责任。 发生了这样的事,本该卸任的我也不得不易容改貌,再度出山,混入了侍卫所中,继续完成我的使命。但也正因为如此才能因祸得福,让我得以找到母神,看到破除诅咒的希望。” 宫紫商瞠目结舌:“你既然是金繁的族人,怎能眼睁睁看着他遭受二丫的毒手而毫不作为,这未免太过无情了吧。” 金古的眼神里掠过一丝哀伤,他沉声道:“真正害了金繁的不是母神,而是为了一己私欲而隐瞒真相的宫鸿羽。况且,我不仅是金繁的族人,还是他的亲生父亲。” 金古此言一出,别说宫紫商,便是玉燕都有些吃惊。然而金古却好似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容他在前山逍遥这么多年。金繁不知自己的职责所在,不是他的过错,但他盲目追随宫子羽,自以为武功高强便自视甚高,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落得这样的下场,虽令人痛心,但也是咎由自取。母神留了他一条性命,已经很是仁慈了。” 宫唤羽却没心思听他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宫鸿羽都已经死了,现在计较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既然你们也想捣毁无锋复仇,不如现在就将那些本领再次传授给我们,只要宫门再度凝聚力量,覆灭无锋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宫唤羽说着,意有所指地故意将宫子羽向前一推,甚至故意撕破他的衣裳,露出宫子羽背后的刺青给金古看。 “况且害你儿子落得如此下场的罪魁祸首,我们也已经带来了。祠堂上的那些壁画我已经看过了,那些规矩我懂。” 面对宫唤羽的暗示,金古却一脸惊讶。 “覆灭无锋的力量,我们不是早就交给你们了吗?” 玉燕当即反应了过来。“无量流火。” 金古也是无奈:“我们将无量流火及其使用图纸交给你们,便是希望你们能够凭借这股力量对抗无锋。可你们倒好,反过来把它当成了来与我们同归于尽的武器。 如今大敌当前,人家都三番两次打上门了,你们却一直封存不肯动用,还来跟我们做什么交易,不是舍本逐末吗?” 宫唤羽闻言便有些急了。“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早些说出真相!” 金古摊了摊手。“我能与谁说,谁又会相信我呢?” 宫尚角如梦初醒。“所以,这便是你们监守前山的原因,你们一直在等,等一个能够以一己之力,挑战长老院与后山三宫的权威,揭开迷雾重重的人。” 金古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之光。 “宫唤羽,你能走到这一步,做得很好,也很不容易了,只可惜你的实力终究还是差了一些,即便当上执刃,也无法与长老院抗衡。 但你很聪明,你没有勉强自己去做无法完成的事,而是能够借助盟友的力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一点,你与宫门的祖先很像。” 面对金古的称赞,宫唤羽却并无自得之色,他现在只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然后用无量流火直接将无锋轰飞。 事已至此,雪长老和花长老此时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了,或者说他们说了也没用。 在上官浅的带领下,宫门很快便擒住了寒鸦肆和伪装成紫衣的司徒红,并且顺藤摸瓜找到了无锋的老巢。 和玉燕他们之前猜测的一样,无锋正是曾经叛逃的风宫建立的。 他们口口声声恨宫门,恨异族人声称他们束缚了他们的自由,摧毁了他们的人生。 可身体还是很诚实,不仅在叛逃之前带走了异族人传给宫门的功法与知识,还变本加厉的用更残酷的方式训练无辜的孩童,将他们变成只会生活在恐惧中,冷血无情的杀手。 正是这种极端的做法,才得以让无锋在短时间内迅速崛起。 如此双标,玉燕只能表示,这种辣鸡组织,实在死得不冤。 一场大战之后,无锋虽然已被消灭,但还有一些余孽残党在外留存。 宫唤羽如今没有了武功,便留在宫门主持大局,而玉燕则与宫尚角一起,四处扫荡无锋的残存势力。 经过他们的努力,江湖上已难觅无锋的踪迹。 上官浅虽然舍不得与玉燕分离,但她深知自己的责任重大。在玉燕身边学习了两年武功后,她带着玉燕为其准备的人手,回到孤山派重建家园。 然而就在孤山派开宗立派后不久,却传来宫唤羽病入膏肓、生命垂危的消息。 其实自打两年前他们覆灭无锋之时,宫唤羽的身体就已经很不好了。 无量流火威力巨大,伤人伤己,使用之时也十分复杂,需要一直念诵那神秘的经文。 按照金古所说,无量流火是天外来物,是天穹之赠,是神的赐福,它的威力巨大,不是常人能够掌控的力量,每当动用此力,必须以自身的灵魂与精气作为献祭。 玉燕当即便将目光当即落在了宫子羽的身上,本以为他能在此处发挥作用,然而宫唤羽却不放心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到宫子羽手里。 无量流火只能使用一次,若宫子羽心怀恐惧,或是念诵经文时出现差错,导致无法一击必杀,那么他多年的筹谋与牺牲岂不是付诸东流? 这一战,宫唤羽几乎拼尽了性命。 之所以还能留有一口气在,玉燕在金古的指点下,以特殊秘法加上她的深厚内功,这才得以护住他的心脉保住性命。 然而时光流转,三年已过,如今宫唤羽已是生命垂危,油尽灯枯。 然而宫唤羽心中并无太多遗憾。他亲眼见证了无锋的覆灭,为父母报了仇,又看到上官浅重振孤山派,已经可以死而瞑目了。 他将那个始终合不上的盒子郑重地交到玉燕手中。这个盒子内所藏的,是孤山派世代守护的神秘物品,却并没有让她转交给上官浅。 “此乃孤山派世代守护之物,背后必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我研究多年,一直不解其秘,反而在其影响下心神紊乱,经常出现幻觉和幻听,甚至在练功时,我险些被其控制,走火入魔。 若非燕商妹妹你当初及时吸走我的功力,只怕现在的宫唤羽,早就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怪物了。如此不祥之物,还是不要交回浅浅手里。” 那你交到我手里就不怕祸害我了?玉燕本想把那鬼东西与宫唤羽一同作为陪葬深埋地下。但她在最后一刻改变了主意,带着它来到了那片神秘的禁地。 无锋被灭之后,据金古所言,他们的忠诚与努力感动了父神的灵魂,异族人的诅咒得以解除。 未来,他们或许能够孕育出正常且健康的后代,重新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 只是有了无锋的前车之鉴,他们决定不再将父神的传承传授给其他族群,今后和宫门就只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邻居。 如今没了禁地要守护,后山的三族得以重获自由。 雪公子和雪重子早已结伴出去游历天下,而花公子在又一次向玉燕求爱被婉拒后,也踏上了浪迹江湖之路,寻找属于自己的天地。 至于宫子羽,虽然没有被逐出宫门,但经历此番事件,他也终于有了一丝可耻之心,拎了个小包袱就离家出走,决定到外界去闯荡。 金繁虽担忧他的安危,可他如今已经是一个废人,就算跟着去也保护不了他的主子。 然而宫紫商却认为让宫子羽遭受点社会毒打也好,毕竟他们身上流的可不是什么普通人的血,这样懦弱无能的宫门后人,简直是给祖上蒙羞。 也难怪她会有这样的想法,自从那天在地宫中,宫紫商见识到了超越常人理解的知识和技术,她的思维便如脱缰野马般狂奔,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狂热。 她十分中二的认为自己是神族的后裔,肩负着振兴家族的使命,必须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才不辜负身上的血脉。 于是她全身心地投入研究,昼夜不息,立志要达到甚至超越商宫先祖的成就。 至于男人,只会影响她研究的速度,况且她可是神之女,怎么是那些凡夫俗子配得上的呢? 第24章 完结 被接连抛弃的金繁无处可去,到底还是金古看他可怜,把他捡回了禁地。 反正他们这一族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瘫子和残废,多他一个也不多。 况且金繁比起他们,不过瘸了一条腿,好歹还是个四肢健全的全乎人。在宫子羽身后做了那么多年跟屁虫,也该回来侍奉先祖尽尽孝心了。 不过对于异族人所谓的诅咒,玉燕一直心存疑虑。 她怀疑诅咒的起源可能是风宫叛逃时破坏了神像,而神像下恰好有一个压制地下毒瘴的机关。 机关被破坏后,瘴气泄露,这才导致了族人患上怪病。加之多年来地宫密不透风,毒气无法流通出去,才使得诅咒成了困扰他们的难题,一直无法解决。 然而对于玉燕的猜想,金古只是淡然一笑。 “不论是诅咒也好,是毒瘴也罢,真相如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族人们愿意相信什么,如果父神的存在,可以让我们心有所安,魂有所依,那祂便是存在的。” 金古接过玉燕手中的神秘盒子,看着其中的暗红色晶体,忽然诡异一笑。 “况且二小姐你怎么就知道,你所认为的真相,就是真的真相呢?兴许你所听到、看到的一切,不过是祂想让你知晓的罢了。” 玉燕的眉头紧锁,似乎在消化着金古的话,片刻的沉默后,忽然问道: “有一个问题,三年了,你一直未向我解释清楚:当初在地宫之中,你为何要称呼我为母神?” 金古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带着她再次踏入地宫。 玉燕这才发现,宽敞的地宫深处,竟然隐藏着一条条蜿蜒曲折的通道。 这些通道宽窄不一,宽则一尺有余,窄则只有几寸,正常人根本无法在其中通行。 可若不是正常人呢? 她忽然灵光一闪,想起那些被“诅咒”的异族人。 从他们第一次进入地宫至今,没有人真正见过这些异族人的真实面貌。 ‘……自那以后,我们便受到了‘父神’的诅咒,失去了肢体,无法再像人一样存活下去……’ 当时他们听到那些异族人的哭诉时,所有人都认为,异族人是变成了四肢瘫痪的废人,所以才会把那些宫门族人的尸体做成傀儡,出现在众人面前。 可一群四肢尽废的人,如何将尸体炼成傀儡,又如何在远处控制他们行动,他们口中那‘嘶嘶’的声响,又是如何发出的? 只有一种可能,那些尸体并不是祂们炼制的傀儡,而是用来伪装的画皮。 玉燕的心突然颤动,一种毛骨悚然的猜想涌上心头。 她环顾四周,目光紧盯着那狭长的通道,仿佛那深不可测的幽暗中,随时会有某种未知的存在朝自己缓缓走来。 金古看到她的表情,微微一笑,伸手推开了一间隐藏的暗门,一间古老而神秘的石室之中。 “二小姐想要知道的答案,或许在其中可以找到。” 石室空旷而宽阔,里面空无一物,只有些许夹杂在石壁间会发光的晶体,散发出昏暗的幽绿色光芒,为这石室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在这光线的映照下,四壁上的壁画显得更加生动而精致,可比之前她和宫唤羽在祠堂中看到的要细致许多。 玉燕的目光在那些壁画前一一掠过,最终在其中一幅前停下了脚步。 壁画上,一个半人半蛇的怪物与一个……玉燕用言语难以形容的存在,正缠绕在一起,像是在举行着某种古老而神秘的仪式,又像是在极致缠绵的交合。 玉燕的目光被另一幅壁画吸引,那个与蛇神交合的身影这次单独傲立,她将自己巨大的躯体化作无数分身,投向四周,变成了形态各异的生物,有的翱翔于天际,有的潜游于深海。 随着这些分身一起投下的,还有各种奇异的物品。 其中一样,只一眼,玉燕便认出了这个改变她一生命运的东西。 六壬神骰。 玉燕再也无法忍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那幽暗的地宫,直到再次见到阳光,才有逃出生天之感,靠着一旁的树干不住地喘气。 冷汗浸透了她的衣裳,打湿了她的脸颊,她努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可脑海中却不断闪现出得到六壬神骰后的每一个瞬间。 她曾经以为上天是眷顾她的,所以将藏有神功的六壬神骰送到了她身边,让她拥有了梦寐以求的一切。 可这真的是眷顾吗? 究竟是她得到了六壬神骰,还是六壬神骰得到了她? 阳光透过树梢,斑驳地洒在她的脸上,留下斑点一样的光影。 “二小姐,你的东西落在这里了。” 金古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她的思绪。 祂将手中的东西朝她抛来,玉燕下意识接住,却发现那正是之前被嵌在盒子里的暗红色晶体,竟是不知何时被硬生生抠出来了。 那原本形状不规则的晶体在落在她手心之后,原本不规则的形状开始却忽然变得像流动的血液,炽热而鲜活,瞬间渗入她的皮肤,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玉燕惊恐万分,试图调动内力将其逼出体外。 然而,她却发现自己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汪洋,无法动弹,无法自控。 那汪洋正是她引以为傲的内力,此刻却成了束缚她的枷锁。 不知过了多久,玉燕终于挣脱了束缚,缓缓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抹猩红,像是被火焰燃烧过一般,却又迅速归于平静。 她的眼神重新恢复了清明,仿佛经历了一场洗礼。 她起身伸了个懒腰,深吸了一口密林中潮湿而清新的空气,像是睡了一个极为舒服的懒觉一样。 方才她好似像是一个陷入旋涡的溺水者一样,用尽全力拼命挣扎的时候,反而越陷越深。 然而当她克服心中的恐惧,学着去习惯,掌控那股力量的时候,反而被托举了起来。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管它是从哪里来的力量,既然拿到手了,那就是自己的。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难道看到金子不捡,还回去过挨饿受冻的日子吗? 想通了的玉燕很快便摆正了心态,甚至开始筹谋,既然那些异族人已经认定自己是他们的母神化身,要如何利用他们的信仰,来为自己牟取更大的利益了。 毕竟还有什么是比活下去,和更好的活下去,更重要的事呢? ------------------------------------- 玉燕这一生过得还算心满意足。 自从她成为宫门执刃之后,便立即着手改革陈规陋习。 从此宫门执刃有才有德者居之,不再被束缚于旧尘山谷之中。宫门向整个江湖敞开了大门,只要是有才德兼备的江湖儿女,皆可跻身进来一展抱负。 在她的英明领导下,宫门再度迅速崛起,很快成为了江湖第一大派,门下产业更是不计其数,甚至连朝廷也开始忌惮起宫门的势力。 而面对此种情况,玉燕直接趁着夜色潜入皇宫,将那不安分的皇帝直接弄死。 皇权交替之下,那些满心争权夺利之人,自然也没有多余的工夫来管江湖这烂摊子事。 玉燕不是没想过干脆更进一步,但想想又觉得没什么必要。 统领江湖和统领天下可是两回事,如今的她已无人能敌,地位稳固,既然已经没有人能够再威胁她的地位,好不容易能够享受享受了,又何必去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去涉足那朝堂上的纷争。。 况且她又没有孩子,真的当了皇帝,还不是便宜宫紫商的几个小崽子? 玉燕早已决定终身不嫁,况且以她现在的眼光,也实在没什么能够看得上眼的男子。 而宫尚角和宫远徵也很有默契地同她一样孤身一人,倒是宫紫商,闲暇之余选了不少容貌俊朗,身材健硕的面首。 宫远徵如今早已经研制出能够调理女子身体,让她们不受瘴气影响的药物,宫紫商很给力的三年抱俩,五年抱三,以一己之力完成了为宫门延续香火的任务。 宫远徵心知肚明,他和哥哥宫尚角能够暂时摆脱催婚催生的压力,全都是托了宫紫商的福,很是乖巧的研制了各种滋补良药,给宫紫商调理身体,指望她身体康健,再接再厉。 他虽然年纪小,但也想得开,他和宫尚角都对彼此那点心思心知肚明,但也知道有些事从他们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们三人如今能够这样在一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况且他们又不是那等贪花好色的男子,肉体上片刻的欢愉,哪比得上天长地久的相守? 然而对于玉燕而言,更令她沉溺的,还是禁地里那些禁忌的知识。 在享受尽人间富贵之后,她的内心也开始渴求更为强大的力量。 作为一个死而复生,又穿越到此的异世之人,她对那些秘密充满了好奇和渴望。 然而金古却告诉她,想要获悉所谓的‘真相’,如今不过是一个开始。 移花接木的真正妙用,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可不仅仅是能够吸取内力而已。 临终之际,她的意识逐渐模糊,耳边却响起了某种玄妙奇特的声音。 “去吧,未来还有许多数不尽的未知与精彩,在等着你呢。” (云之羽在此完结啦,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提出,作者会一一为大家解答,下一个故事是《如懿传》,全员重生+燕皇版渣龙,还请大家继续支持,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有燕姐的技能面板,就不占用正文字数了,大家一定要看一下!) 第1章 重生(1) (脑子寄存处,本文又名《摆脱懿症后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全员重生+燕皇般渣龙,对大如一伙人极其不友好,介意的宝宝慎入,祝愿看文的大家都逢考必过发大财) 凭借着顽强的生命力,卫嬿婉硬是生生拖到了永琰要被立为太子的时候还没咽气。 终究是皇帝不想再拖下去了,一碗鹤顶红这才送她上了路。 这些年来,她过得浑浑噩噩,受尽苦楚,唯一支撑她活下来的动力,便是等永琰登上那九五之尊之位,让自己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然而就在看到胜利的曙光时,希望却被生生掐灭。 卫嬿婉此刻才不得不承认,比起狠毒,她跟她的那位老师,学得还真是不够好。 带着强烈的不甘和怨恨,卫嬿婉渐渐失去了意识,一直紧紧抓在手里的红宝石戒指,也随着生命的流逝落在了地上。 王蟾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确定断了气后,刚想跟春婵说可以回去复命了,却见春婵不知何时端起了方才灌卫嬿婉时剩下的小半碗鹤顶红,在王蟾惊讶的目光中一饮而尽。 “春婵,你这是做什么!”王蟾吓得不轻,急忙拉住了春婵。“快吐出来!” 春婵轻笑着摇了摇头。 “王蟾,别傻了,你以为像你我这样作恶多端的背主之奴,在失去了利用价值之后,还能够得到善终吗?皇上之所以留下咱们的命,不过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罢了。” “春婵,你既然知道,那为何当初还主动提出要留下看守炩主儿?” “因为我恨她啊……” 有血从春婵口中涌出,而她却只是看向卫嬿婉的方向。 “还在四执库的时候,我和她,还有澜翠,便是形影不离的好姐妹。后来她做了主子,却仍不忘旧情,提拔我和澜翠,我当时就在心里发誓,不管这条路有多难走,我都会陪她一起走下去…… 这些年来,咱们受了多少磨难,可我从来没有动摇过,即使……即使她舍了澜翠,杀了进忠,我也在心里为她开脱,说那是不得已,我同她的情分,和旁人终究是不同的,可谁知,一切也不过是我自己痴心妄想罢了……” 王蟾看着春婵奄奄一息的模样,心中也十分难过,他何尝不是如此呢。 他原本只是个低贱的小太监,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了尚未发迹的炩主儿身边。 他不似春婵和澜翠和炩主儿有旧时情谊,也不像进忠公公对炩主儿有知遇之恩,所以只能更加尽心尽力的伺候,终于也成为了她的心腹。 炩主儿虽然心狠,但对于自己人却是实打实的好,他跟着她虽然受了很多苦,几次身陷险境,但仍觉得自己能够跟在炩主儿身边,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他还记得,有一年元宵,炩主儿因为得罪了皇后再次被禁足,外面热热闹闹的举办着宫宴,他们永寿宫却愁云惨淡的。 还是炩主儿让他们打起精神来,置办了一桌上不得台面的宴席,几个人不分主仆坐在了一桌。 炩主儿当时打扮的跟仙女一样,端起酒杯,笑盈盈的看着他们。 “今天是元宵节,咱们永寿宫也团团圆圆的,今后的每一年,咱们都要像今天这样,一直团圆下去。” 说来好笑,那竟是王蟾进宫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可这个家,终究还是被她、被他们自己毁了。 可他们到底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王蟾想不明白,只能擦了擦眼泪,替嬿婉和春婵整理了下遗容,起身踏出永寿宫的大门时,终究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已经荒废的宫殿似乎又鲜活了起来,春婵扶着炩主儿,笑着看澜翠笨拙地扑着蝴蝶。 有人不经通传便径直走了进来,在永寿宫这般不守规矩的人,想也不用想,定是最喜欢抢他活儿的进忠公公了。 “王蟾,在那傻愣着干什么,炩主儿叫你呢,快过来啊。”澜翠笑着唤他。 王蟾笑了笑,眼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 “知道了,奴才这就过去。” ============================= 看完了这一切,嬿婉沉默了许久,终究是被什么拉扯着,不由自主地飘离了永寿宫。 思绪被渐渐抽离,待她回过神时,前方却出现了一个人影,竟是澜翠。 嬿婉一惊,下意识地想要躲,然而澜翠却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炩主儿、不,嬿婉,你见到我躲什么,难不成,你还知道心虚啊。” 嬿婉的眼睛顿时便红了,委屈的像她养的那只小兔子一样。 “对不起,澜翠,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到底怎么了,居然狠得下心去杀你。 明明知道你和春蝉最为忠心,无论如何也不会背叛我,可我还是……我大概失心疯了。” 嬿婉是真的觉得离谱,她在后宫叱咤风云那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居然会被那些不知所谓的经幡吓到那般失态。 想到自己一直到临死前都宝贝似的戴着那红宝石戒指,嬿婉就一阵恶心。 那被用来背刺自己的证据有什么好留着的,那样没用又没心的废物男人又有什么好惦记的,还不如进忠送她的那个戒指呢! 不过那个戒指,也在她杀进忠时,被她亲手摔碎了,想到这里,嬿婉更是心中黯然。 “失心疯的何止你一个呢。”澜翠叹了口气,朝她身后努了努嘴。“他们不也是一样吗?” 嬿婉转头看到春蝉和王蟾,这几年的折磨早已让她对二人产生了恐惧,慌不择路之下,竟然想要往澜翠身后躲。 春蝉见她如此,眼神也是一黯。 “嬿婉,你……我……唉。” 春蝉一言难尽,心中百感交集,倒是王蟾先开了口。 “炩主儿,这事不怪您,也不怪我们,实在邪乎的很,奴才和春蝉也是死了以后才觉得不对劲,以咱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我们就算是再恨您,也不会反过来投靠翊坤宫,那么折磨您啊。” 嬿婉听了这话,心里顿时更委屈了,声音都哽咽了起来。 “对不起,春蝉,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承认我狠毒,阴险,不择手段,可那都是对别人的啊,我怎么会对你们下手呢?” 春蝉看到嬿婉哭的梨花带雨,到底还是上前搂住了她。 “好了,不哭了不哭了,事已至此,再计较那些也没有意义了,左右这黄泉路上,咱们永寿宫齐齐整整的,还能一起做个伴儿。” 澜翠下意识道:“哪里齐整了,不是还有……” 澜翠话还没说完就被春蝉剜了一眼,没看炩主儿正害怕着呢吗,再提起那位,你想吓死她吗? 澜翠瘪了瘪嘴,那位才没有真的怪炩主儿呢,当时看到炩主儿被按着在那些经幡前叩头的时候,别提他有多心疼了。 况且真论起害怕也该是你们怕,毕竟你们折磨了炩主儿那么久,那位可都看在眼里,等着跟你们算账呢。 三人陪着嬿婉,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幽暗的宫殿中,看着有些眼熟,却不似记忆中的任何一所。 “到地儿了,你们自己找地方待着吧。” 第2章 重生(2) 身边有个声音传来又消失,嬿婉迷茫地看着那没有匾额的宫殿,想到自己这一生都被困在这样的地方,下意识便不想走进。 却忽然听到一声冷笑,有人从中迎了出来。 “呦,这不是咱们的炩皇贵妃嘛,折腾了这么多年,我们还以为您怎么着也得当个皇后太后的才能下来,怎么还是跟我们待一块了。” 嬿婉定睛一看,这冷嘲热讽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最痛恨的金玉妍。 要不是看她手里还牵着凶巴巴的富贵儿,嬿婉真想扑过去撕了她的嘴。 感觉到嬿婉的颤抖,春蝉当即瞪了金玉妍一眼,反正现在大家都死了,也不分什么主子奴才,谁怕谁啊,当即学着她的语气反唇相讥。 “呦,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淑嘉皇贵妃啊。我们主儿可比不得您,在下面待了这么久,早就习惯了。 就是不知道这么久了,您有没有给您的宝贝贵子托个梦,让他去把您被丢在乱葬岗的尸体捡回来收殓啊。哦,对不起,我忘了,您的贵子,早就是硕履懿亲王的儿子了” 金玉妍被戳中痛点,当即炸了毛。 “贞淑,丽心,放富贵儿,给本宫狠狠地咬她!” 春蝉哪里会惯着她,和澜翠一边一个架住了贞淑和丽心,而王蟾抓狗更是擅长,尤其对手还是老相识,当即抱起富贵儿撒腿就跑,急得金玉妍在后边乱吼乱叫。 “你个狗奴才要去哪里,快把本宫的富贵儿还回来!” 嬿婉看着她们闹作一团,也大概反应过来了,自己现在约莫是来到阴间了,而这里,大概就是她的落脚处。 看来不论生前的什么身份地位,死了以后还是要一样飘着。 卫嬿婉懒得理金玉妍,刚想往里飘去,却又听她冷笑一声。 ”你可做好准备了,想找你算账的人可不少呢。” 嬿婉眉头一皱。“她们都在?” “差不多吧,心里没什么牵挂执念的早都走了,留到现在的,要么是还惦记着活着的人,要么……” 金玉妍看着她,不怀好意地一笑。“就是等着报仇呢。” 嬿婉看着她渗人的笑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她这些年来害了太多人,自然还是亏心的,若是这些人都来找她寻仇……等等,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 那些人活着都斗不过自己,难道死了以后就有本事了? 嬿婉想起自己那16-0的战绩,还有自己背后那近乎无敌的永寿宫战队,顿时又昂首挺胸了起来。 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进忠。 他若是在等着自己报仇,那该如何是好? 想起他临死前那凶狠的模样,嬿婉突然怂了。 没了身份压人,大家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妃嫔,真打起来自己也吃不了什么亏。 只是若是进忠要报复她,她虽然想不出来他会用什么法子,但她可以肯定,就算变成了鬼,他也一定有本事,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自己不能就这么怕了,进忠又如何,这些年来还不是被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到时候自己服个软卖个乖,大不了再哭两声,不信他就真那么铁石心肠,这些年来的情分就能真忘了。 自己在这里仇人这么多,少不了还要指望他帮忙,反正现在都变成鬼了,大不了……大不了让他占些便宜就是了。 想到这里,嬿婉定了定神,看向金玉妍的眼神也坚定了许多,仰着头便走了进去。 富贵儿有什么了不起,本宫的进忠可比这只会叫唤,不会护主的畜生强多了。 金玉妍看着她一副傲气十足的样子,不禁翻了个白眼。 牛个什么劲啊,当初她下来的时候,可是被那群女人好一顿折腾。 活着的时候一个个都自恃身份,装得一副高贵端庄的样子,下来了以后可是放飞自我,打了好些年才消停下来,她卫嬿婉作恶多端,也别想逃过这一劫。 宫门里并不是嬿婉熟悉的宫殿,反而是像她小时候住过的四合院一般,并不宽敞也毫不奢华。 嬿婉刚一进门,唯恐天下不乱的金玉妍便扯着嗓子叫唤了起来。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说一点也不紧张那是假的。 不过这么些年,宫里的妃嫔论起吃苦受罪,她敢说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 谁还能让她死两回啊,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她还有一肚子火要撒呢。 先出来的是高曦月和白蕊姬,嬿婉和她们不熟,一时竟没有认出来那两个拉着手的女人是谁。 说起来也是缘分,这两个人活着的时候彼此看不顺眼,又因为高曦月曾经算计白蕊姬的孩子,打的那叫一个来劲。 但死了以后因为太过无聊,又有着相同的爱好,日久天长的日子难熬,反而凑成了一堆,甚至搬到了一起住。 尤其金玉妍下来之后,吸引了大多数的火力,之前那点龃龉倒也就过去了。 高曦月和白蕊姬都是直来直去的性子,也算兴趣相投,没了皇帝要讨好,每日弹琴作曲,再吃吃别人的瓜,竟比活着的时候整日勾心斗角还要快活许多。 尤其她们还有着同样的一个心结,孩子。 高曦月多年不孕,一直盼着孩子而不得。 而白蕊姬更惨,因为出身卑微,一生为人棋子,不得自主,心心念念的就只有那个有着自己血脉的孩子,结果却不明不白地没了。 因此到了算账的时候,她们可是没少跟琅嬅和玉妍扯头花。 但除了主要仇人之外,她们还有个同样怨恨的人,那就是乌拉那拉如懿。 这个人打着让她们做个明白鬼的旗号,看似好心来送她们最后一程,告知了她们所谓的真相,但对于她们而言,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打击。 或许是她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包括金玉妍在内,都认为她在她们临终之前的那些所谓‘关怀’,不过是为了落井下石,高高在上的以胜利者的姿态对她们表示怜悯,以满足她那不可言说的虚荣心罢了。 她们是真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可傲气的,明明也没少吃苦受罪遭人算计,可总是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德行,自以为是的可怜别人。 因此她们都一直等着看到底是谁最后能送乌拉那拉氏下线,甚至都替那人打好了草稿,要在她临终之前揭穿皇帝从未真心爱过她的现实。 只可惜被寄予厚望的卫嬿婉,也没能达成她们的期望,倒是让一个外族来的女子做到了这一点。 她们和卫嬿婉是没什么纠葛,不过她们在下面可以看到上面发生的一切,卫嬿婉的所作所为可让她们大开眼界。 二人每天起来练完琴就搬着小板凳,等着看她今天又要搞什么事,感情不错的两人,甚至还因为凌云彻和进忠谁对卫嬿婉更好吵了一架。 因为王钦的事情,高曦月对太监一直深恶痛绝,看到进忠对嬿婉动手动脚的样子更是感同身受,气的想要飘上去打他。 但同样出身低微的白蕊姬却觉得进忠虽然好色了点,但他对嬿婉却是实打实的忠心,好过凌云彻嘴上说得好听,可却没帮她办成过一件事,任她受人欺凌而视若无睹,最后还移情别恋,还不如进忠得力呢。 可她们谁都没想到炩主儿心如磐石,两个我都不要,间接或直接的把他们都送上了黄泉路,这奇葩的展开惊掉了高曦月和白蕊姬的瓜。 因为这个缘故,高曦月和白蕊姬一直盼着嬿婉下来以后,能把凌云彻和进忠引来好看场大戏。 但如今女主角都已经就位了,两个男主角却一直没有出现。 按理说不想留下的人是可以直接去投胎转世的,但她们仍不想相信,进忠会这么轻易放过嬿婉,让她们白白错过了一场好戏。 随后出来的,是独居在主屋的富察琅嬅。 她端庄了一辈子,也憋屈了一辈子,如今也不用再装下去了。 这些年和其他人吵嘴,甚至动手都是有过的,倒是比当皇后时痛快多了。 如今素练仍旧陪在她身边,虽然知道了她曾经的那些作为,让自己承担了不少罪名。 但人死如灯灭,况且她心里拎得清,真正给她扣上那些恶名的,其实是她那个所谓的夫君。 她正如自己所说,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后宫发生的一切。 可看着如懿如同自己所说的一样,在皇后这个位置上熬得心力憔瘁,最后断发被废,她心中却也没有一丝快意,只觉得十分悲哀。 当初她穿着姚黄牡丹的衣服冲撞自己,说着六宫之主自在人心之时,可曾有想过会有这一天? 卫嬿婉没有理会富察琅嬅,而是打量着四周。 几间屋子里,高曦月和白蕊姬住一间,富察琅嬅独居一间,看金玉妍那德行估计也没人愿意和她凑一起,那么剩下的房间里还有谁? 门开了,出来的却是一个嬿婉意想不到的人。 但嬿婉随即便想明白了,若论死前的不甘和执念,她自然是该在这里的。 意欢仍是那副清冷翩然的模样,当初嬿婉在面对她时,便曾因为她高洁的气质自惭形秽。 而如今她站在嬿婉面前,一双眼睛如古井般平静无波,甚至带有几分绝望之色。 “我之所以留在这里,并不是因为心有怨恨,只不过是想看看,到底是谁能够赢到最后。” 意欢的声音微微颤抖。 “我讨厌你,你害了我,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我看着你做了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事情,无时无刻不在盼着你遭报应。” 嬿婉冷笑一声。“那你现在可满意了?” 意欢摇了摇头,一行清泪留下。 “我以为你能赢的,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没有心,我以为像你这样没有心的人,应该能赢到最后了吧,可怎么连你都输了呢?” 意欢终于支撑不住低泣了起来。 “我们终究都输了,输给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了。” 意欢当日绝望自焚,虽有在宫中受尽苦楚的原因,但她心里清楚,真正伤害她的人不是别人,恰恰正是她深爱的那个男人。 住在这里的妃嫔都与如懿有怨,所以平日里没少嘲笑她不知轻重,整日只知道情情爱爱,仗着那点青梅竹马之情便肆无忌惮,自以为和旁人不同,一再挑衅皇帝,硬生生把自己作到那个地步。 但意欢没办法笑话她,因为她们嘲笑如懿那些话,也同样可以用来嘲笑她。 其他人偶尔还会因为陈年旧事闹上一闹,可她看着上面发生的一切,看着那些来了又走的人,却已经心如死灰,连寻仇算账的心都没了。 插向她们的那把致命的刀,从来不在别人手里。 她曾经以为卫嬿婉恶毒,可在她渐渐放下对皇帝的感情后,曾经想不通的很多事情,忽然清楚了许多。 她们之前一直看不起卫嬿婉,觉得她狠毒无情、粗鄙轻薄,品行低劣,想不通皇上为什么会宠爱那样一个人。 但仔细想想,她从一开始,又何尝不是对卫嬿婉带有偏见,觉得她是因为和如懿有几分相似的容貌,和甘于抛弃尊严的下作手段才会得宠。 然而现在看来,她和如懿并无什么相似之处,而她那些手段之所以能够奏效,归根究底,还是因为皇帝喜欢。 但那怎么会是皇帝的错呢,他是那样一个风姿迢迢,玉树琳琅的人,当年让她遥遥一见倾心的人,自是完美无缺的存在。 意欢冷眼旁观,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看着已经成了皇后的如懿是如何打压嬿婉,又是如何一次次被她绝地反击。 她当然知道如懿在想些什么,在她看来,都是因为卫嬿婉低贱的身份和下作的手段,皇帝才会被她迷惑。 她是那样的狠毒和无耻,将后宫搅得乌烟瘴气,只要将她打压下去,皇上就还是从前那个深情贤明的皇上。 至于那一直被她忽略,或者说掩耳盗铃一般欺骗自己的真相,也没那么重要了,不是吗,反正一切罪责,都有卫嬿婉来背。 即使她们心里都清楚,她不过是一面镜子,她的善,她的恶,全都是因为那个将她打造出来的人。 可又有谁,生来就是一面镜子的呢。 只是她们无法去苛责那个人,或者说即便苛责,也毫无用处,只能鄙夷下位者,来获取心理上的一些安慰。 第3章 重生(3) 又有一个人走了出来,是苏绿筠。 在看到卫嬿婉的时候,她是脸上唯一露出了一丝愧意的人。 当初她听信了海兰的话,误以为嬿婉要勾搭皇帝,便将她调去了花房。 可现在想想,她不过是一个妾室,便是身边的宫女想要攀龙附凤,又哪里是她该管的事情。 直到到了这里,她得知了自己和孩子当初是如何被海兰陷害的,又是如何被她利用害了二阿哥,更是恨的咬牙切齿。 她这一辈子从未起过什么害人之心,可却被那贱人如此利用,做下了那些恶事。 高曦月好歹还在活着的时候知道自己投靠错了人,可她一直到死,都不知道仇人的真面目,还在傻呵呵的把他们当成好人。 还有颖妃那贱人,居然还有脸利用她,来跟她的女婿卖人情! 她曾经以为是因为自己不‘安分’,起了不该起的心思,这才遭了报应。 可如今一想,凭什么她就不能争后位? 同样是贵妃,她膝下儿女双全,又有孝贤皇后临终前举荐,唯一的短板便是汉人出身,除了这一点,哪里不比除了只会动嘴皮子的如懿差了。 在孝贤皇后过身后她好歹一直在操劳,可如懿又做了什么? 凭什么她什么都不付出,白白捡个后位就是应当的,而自己努力想要更进一步,就是大逆不道? 哦,她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毕竟海兰替她做了嘛。 苏绿筠一想到这个就恨的不行,少来说什么海兰做的孽不应该记恨在如懿身上,既得获益者没有无辜这一说! 因此后来看着嬿婉利用五阿哥给如懿和海兰狠狠插上了一刀,她当时便拍手称快。 该,不是说一报还一报吗,你当初害皇后的二阿哥,害我的三阿哥,现在也轮到你的五阿哥了! 苏绿筠当即上前,拉住了嬿婉的手。 “当初遣你去花房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要不是珂里叶特氏当时跟我说,你可能会成为下一个阿箬,我也不会把你赶走,让你后来吃了那么多苦” 不知何时走出来的阿箬听到这话,当即便不乐意了。 “我当时就死了多久了,那贱人还往我身上攀扯呢,看来当时的耳光打的还是不够疼。” 阿箬上前打量了卫嬿婉,眼中满是轻蔑之色。 “宫里的人都瞎了不成,你和乌拉那拉氏除了都有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以外哪里相像了?别是她眼红你得宠,特地找的借口吧。 要我说你到底还是不够狠心,都做了那么多事了,怎么就没下狠手,直接弄死她一了百了呢!” 和其他人比起来,阿箬是最恨如懿的。 虽说她下来之后也没少被人讽刺自作多情,可她始终觉得自己当初做的没有错。 她不是一开始就存了背主的心思的,她是如懿的陪嫁侍女,从小跟她一起长大,这么多年的情分不是假的。 可跟着她没出路也是真的,她失宠连累整个延禧宫,大家都快喝西北风了,她还是一副淡淡然的模样,根本不在意别人的死活。 她去内务府争取正当利益,还被当做多事,从后面惢心进慎刑司的结局就能看出来,如果自己出了事,她一定是护不住自己的。 因此她只能另寻出路,即便那条路在外人看来是死路。 可即便她没有背叛又如何,就如懿那副百口莫辩的德行,她进冷宫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她难道要跟惢心一样陪她进冷宫吃苦? 况且惢心又得了什么好下场了,说是能够和心上人在一起,可不还是自己受尽苦楚,又断了一条腿换来的,要不是有这一遭,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终成眷属’呢。 况且成亲以后,江与彬不还是日常给如懿卖命,做那些动不动就小命不保的事情,太医可是宫里的高危职业,一不小心没了命,李玉那五十亩良田,惢心一个寡妇难道守得住吗? 至于如懿这个皇后会成为她靠山这样的鬼话,骗骗外人就算了,惢心为她断了腿,落下终身残疾,她还不是一样端坐在那里让她给自己行礼,指望她还不如指望去庙里拜菩萨保佑靠谱。 阿箬现在就是后悔,早知道自己的阿玛会被卸磨杀驴,还不如在当床头柜的时候直接掐死他丫的! 嬿婉没有理会阿箬,听绿筠说完之后,这才知道当初将自己赶走的真相,忿忿道: “你的确是对不住我!当初皇上的确和我说了几句话,可我当时并没有攀附之心,一心只想着好好照顾大阿哥。 我只盼着等他开府以后,能带我离开这个皇宫,说不定看在我服侍有功的份上,还能拉拔一把凌云彻。 我不过只比大阿哥年长两岁,当时还是个小姑娘,怎么就会存了那样的心思呢!” 金玉妍在一旁嗤笑。 “你是没有,可架不住有人天生带着偏见,但凡看到皇上和哪个颇有姿色的宫女走近了些,便觉得别人存心勾引。 所以说啊,你这辈子就跟延禧宫那两位犯冲。珂里叶特氏害你去了花房受苦,而乌拉那拉氏又害你来了我启祥宫受苦,要是没有她们,你只怕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高曦月插嘴道:“但若是换个角度,如果当初珂里叶特氏没有让嬿婉去花房,或者乌拉那拉氏早些将嬿婉从启祥宫救出来,赐婚给凌云彻,也就不会有后来的皇贵妃,更不会有人害了她们的孩子了。” 白蕊姬阴阳怪气。 “所以这才叫真正的一报还一报啊。同样是宫女出身,真论起来,我这南府出来的还不如她包衣出身呢,还不是照样往她乌拉那拉氏身上抽鞭子。 说来也是奇怪,当初我可是主动勾引的皇上,可怎么就不见她这般针对我呢?” 阿箬冷笑一声。 “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凌云彻了!她看卫嬿婉不顺眼,可不光是因为她想要攀龙附凤,更是想要抛弃自己的青梅竹马,这可不是犯了她的大忌吗?” 她这人就是这样有病,从来都是论心不论迹,在她看来,所有心存功利,不念感情的人,都是十恶不赦的恶人。只有像她一样,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才是天下第一忠贞的女子。舒妃娘娘,您说是不是?” 意欢沉默不说话,她生前是跟如懿交好,认为她们深爱着同一个人,将其引为知己。 可现在看来,如懿心里其实也是一直在可怜、鄙夷自己的吧,毕竟她的少年郎在算计自己的时候,她可没有任何觉得他不对的地方。 卫嬿婉告诉她坐胎药的真相是诛了她的心,可如懿口口声声温暖她,爱护她,可却坐视她痛苦多年,她和那个薄情郎倒真是天生一对,都这么虚伪自私,假仁假义。 苏绿筠鄙视道:“自己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便要求其他人也是如此,难怪她在冷宫受了三年苦还能毫无芥蒂的继续跟皇帝浓情蜜意,我看在她眼里,王宝钏一定是天下女子的榜样。” 高曦月笑道:“可不是嘛,她总是念叨的那出《墙头马上》,唱的不就是一个富家千金抛父弃母跟人私奔,无名无分的给人生儿育女吗,可见在她眼里,和情爱比起来,孝理人伦都算不得什么的。” 金玉妍趁机落井下石道: “是啊,嬿婉,你也别怪我对你狠毒,她当时可是得宠的贵妃,若是铁了心想要从你把我宫里救出去,我还能为了你跟她撕破脸不成。 本宫也不妨告诉你,大概是跟本宫低头让她觉得丢人吧,除了最初的那一次,五年间,她可是一回都没跟本宫开过那个口。要知道,当初为了让凌云彻当御前侍卫,她可是求了皇上好久呢。” 嬿婉冷哼了一声。“事已至此,再挑拨离间又有什么意义,就算她下来了,我们撸起袖子打一架,又如何呢,不过都是输家罢了。” 众人听见这话,都陷入了沉默,似乎在回忆过去。 那时的她们,都是很美好的样子,那一个个动听的名字,还没有被冰冷的封号所取代。 富察琅嬅忽然叹了口气。 “是啊,不论出身高低,位份如何,我们终究都一败涂地了。” 她们都曾经是天真美好的女子,或温婉端庄,或活泼灵动,对这个世界和自己的未来充满期盼和希望。 可如今回首,却再也记不清自己当初的模样了。 伴随着琅嬅的叹息,其他人也不禁惆怅了起来。 悔?怨?恨?可纵使把曾经的仇人撕上一万次,她们曾经失去的东西,也都已经埋葬在那红墙绿瓦中,再也回不来了。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再也不要过这样的人生。”金玉妍喃喃说道。 “而今只道当时错,都是错。” 意欢擦了擦眼泪,目光坚定,似乎下了什么决心,走到了宫门口。 “只愿我们都不要再过这样的人生。”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去了。 金玉妍看着她的背影,从赶过来的王蟾手里夺过富贵儿,带着贞淑和丽心也跟着去了。 高曦月和白蕊姬对视一眼,紧紧拉着彼此跟随其后。 阿箬生怕被落下,也连忙快步跟着去了。 卫嬿婉不知道她们要到哪里去,但也不想继续留在这里。 她曾被人逼着按在经幡前一次次叩头认罪,但一直到死,她都不认为自己有错。 她这一生,负人,害人,欠人,得到的和失去的,早已算不清了。 唯一庆幸的,是没有失去过自己的真心,但也没有得到过别人的真心。 嬿婉走到宫门口,身边有春蝉、澜翠和王蟾跟着,她并不孤单。 可看着黑暗的长廊,她还是忍不住停了下来。 她这一生,难道真的没有得到过别人的真心吗? 幽深的长廊中,好像有什么人,会在黑暗中缓缓走出,来到她的身边,扶起她的手臂,声音温柔而令人安心。 “炩主儿,别怕,奴才会一直陪着您的。” 可那人,终究没有出现。 第4章 穿越伊始(1) 玉燕感觉很恼火。 因为她发现自己陷入到了一个无限循环的世界里。 和之前成为宫燕商时不同,这一次她像是鬼上身一样,忽然附身成了一个名叫海兰的绣女。 好不容易熟悉了这个世界的具体情况,打算好好生活下去,结果某天晚上,一个醉醺醺的酒鬼就莫名其妙的冲过来要非礼她。 玉燕知道那个男人是如今风头正盛的宝亲王,靠着他说不定可以平步青云,虽然如今的起步低了些,但凭她的本事,得宠升职也不在话下,将来母凭子贵,更是可以朝着曾经的那个位置搏一搏。 但玉燕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忍住,直接把人掐死毁尸灭迹。 她是有那个本事,可她不想再受那个委屈了。 她有绝世武功在身,天大地大哪里哪里不能去,为何要将自己困于深宫,委曲求全,和那些女人扯头花,还要给一个公用的男人生孩子? 权力是很有诱惑,但这点诱惑,还不值得她牺牲那么多。 然后玉燕就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嗝屁了,随即又附身到另一个人身上。 这个女人她也认得,是宝亲王府里的格格高曦月,她之前当绣娘的时候,还给她绣过衣裳。 她附身的时候正好在选秀,不久前才被她弄死的宝亲王一脸贱嗖嗖地来到她面前,夸她人长得漂亮名字又取得好。 玉燕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摆明的事情还用你说。 宝亲王的眼珠子跟粘在她身上似的,直到一个迟到的秀女赶来,才将他的目光从自己脸上移开。 可即便如此,自己还是很不幸的被他选中成了所谓的格格。 成婚当天,她不出意外的独守空房了。玉燕本来还在纠结这次要不要再把他掐死,如今倒是省心了。 听说他和那个迟到的秀女,叫什么青樱的感情很不一般,是青梅竹马的真爱,自己和他那所谓的嫡福晋都不过是个摆设。 若真是如此,他不来找死,自己权当度假,在这里混吃等死躺一辈子了。 结果玉燕还是高估了男人的好色之心,即便没有所谓青梅竹马的情分,那宝亲王第二天还是欠欠地来了,嘴上说的各种好听,但说白了还是贪恋玉燕的美色罢了。 不过玉燕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既然这混账让她在新婚之夜守了空房,那她就让他守一辈子空房。 一夜过去,中了迷心大法的宝亲王以为自己已经抱得美人归,喜滋滋地去上朝了,回来的时候还不忘带了礼物给他的真爱,想着好好哄一哄。 结果到了晚上,就发现自己一个激动之后,就再没有之后了。 宝亲王在侧福晋房里马上风再也雄起不能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熹贵妃的耳中,特地派了卫临前去查探,结果发现果真如此,不管内服还是外敷,愣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这种机密的事情自然也瞒不过皇帝,大怒之下当即派夏刈去查明真相。 然而哪有所谓的真相呢,最后也只能把锅甩在青樱头上,说她是为了给乌拉那拉氏报仇,想要报复熹贵妃母子才害了宝亲王,最后姑侄俩直接被一杯毒酒全送走了。 宝亲王恨的牙痒痒,他好不容易才从圆明园一个不得宠的皇子走到今天这步,结果一下又回到了原点,一切辛苦努力都为别人做嫁衣,想到皇后曾经还下毒要毒死自己,新仇旧恨加在一块,所谓真爱立刻便怨侣。 玉燕吃瓜正吃得开心,结果新一轮的循环又开始了。 从富察琅嬅到金玉妍,从白蕊姬到叶赫那拉意欢,她终于在成为卫嬿婉时彻底爆发了。 以启祥宫为中心,一夜之间,她屠了整个紫禁城。 穿成苏绿筠,她杀! 穿成黄绮莹,她杀! 穿成陈婉茵,她杀! 穿成索绰伦阿箬,她杀杀杀! 看着再度变成尸山血海的紫禁城,玉燕伸手拭去溅到脸上的血,露出一个残忍而满足地笑。 杀这样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实在太无趣了,不过倒是换个玩法,试一下不用武功的话,要怎么把人解决掉,就当练练手了。 正当她准备根据经验写一本《噶人的一千种方法》时,那个暗红色,像是血一样的晶体忽然从她身体里浮现,出现在她眼前,化作了一只血色的燕子,口吐人言。 “姑奶奶,算我求您了,别杀了,我害怕。” 玉燕伸手一把掐住了它。“你是什么东西?” 血燕有些得意,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自己的来历。 可玉燕没心情听祂讲那些神话故事,反而嫌祂聒噪,手中更加用力。 血燕感觉自己的力量正在一点点被抽离,连忙开始说正事,跟她讲起这个奇怪的世界的来由。 按照血燕的说法,这里并不是现实世界,而是由人的潜意识与想象力构成的平行空间——幻梦境。 在幻梦境之中,执念越强大,想象力越丰富的人,力量便越强。因此这个世界虽然是以现实为基础,却会被人的主观意识所影响,从而变得扭曲,身处其中的人也不能够幸免。 可每个灵魂都是有自己独立思想的存在,即便被影响一时,甚至影响一世,可终究也有清醒的时候,会察觉到这个世界的异常,想要打破困境。 可他们的力量到底还是太小,而这个扭曲的世界,也吸引了不少误闯进来的异世之人。 “那些异世之人生活在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与他们的观念和价值观不同,按理说可以一直保持清醒。 可他们来到这里以后,有不少人很快也被洗脑,真的把自己当成了这个世界的一员,开始争宠,夺位,被虚假的荣华腐蚀心智,最后沦为这个世界的养料。 可是姑奶奶,你不一样,来了这么多人,你是第一个打破规则,选择把这里杀穿的人。” 玉燕有些不耐烦。“可是即便杀穿,也没能打破这个梦境不是吗?少废话,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逃离这个鬼地方?” 血燕道:“世界崩坏的太厉害,自然是会重新修复,开启新一轮循环的。至于要怎么离开,那就要看你自己,能否一直保持本心了。” 玉燕有些郁闷,却仍是不肯放弃。 “你方才不是说,这世界上有很多和我一样,想要打破这个循环逃出去的人吗,我能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血燕:“你想如何?” “求人不如求己,既然他们想要逃走,自然也要靠自己才行,况且我才没有那么好心,去那么努力救一些和自己无关的人。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他们在陷入下一次循环之前,保持原本清醒时的记忆,让他们自己寻找破解之法?” 血燕有些为难。“有是有,可难度太大了,除非有人愿意将灵魂献给我,作为在这个世界的锚点,或许还能有一试的机会。” 玉燕冷笑一声。“你直接说冲着我来的就行了呗,何必如此弯弯绕绕。” 玉燕说着,手中忽然用力。 “想算计我,下辈子再见吧!” 正当血燕要在她手心化作一团血雾时,一道如鬼似魅的黑影忽然飘了过来。 “手下留情!你们当真有这样的本领?” 玉燕斜眼瞥了他一眼,黑漆漆的一团看不清样子,也懒得计较他是谁,直接将血燕丢到了他手里。 “我不管你们如何,反正我困在这里,你们也一样出不去,不想被我捏死,就自己想办法去吧。” 玉燕说罢,丢掉血燕以后就进入了下一个轮回,留着他们一鸟一鬼面面相觑。 血燕:“你真的想好了,把灵魂献祭给我之后,不论成不成,你可就只有这最后一次机会了,况且即便能够打破幻境,你也无法再回到现世转世投胎了。” 那黑影却毫不犹豫。 “没关系,只要她能好就行了。” 血燕:“可她都那么对你了,你就一点也不生气,不怨恨?” 黑影摇了摇头。 “我知道那不是她的本意,她也是身不由己,就像我,不也是被控制着,在临死前对她说出了那样恶毒的诅咒。只希望接下来的路,她能保护好自己……” “可即便你为她付出了这么多,她也未必会领情,更不一定会回报你的感情,值得吗?” 黑影望着那黑漆漆的宫殿,轻笑一声。 “值吗?当然不值。可谁让小爷我自个儿愿意呢。” 她什么都不用知道,他自会为她安排好一切。 她永远不用回头,也不必回头。 第5章 穿越伊始(2) 玉燕的心情现在十分复杂。 坏消息,她变成了一个男的。 好消息,她是个皇子。 不好不坏的消息,她这个皇子不太得宠。 按理说最后一个理应算是坏消息的,但玉燕最擅长的便是绝地反击,逆境求生,如此算是来到了她的舒适区,所以也算不得坏。 更何况即便是不受宠,也是身为一个皇子,哦不,在这个朝代应该被称之为阿哥而言的。 在外人看来,她是一个没有额娘疼爱照顾,又惹皇帝厌恶,没人搭理的小可怜。 只有玉燕自己知道,在圆明园这风景优美的地方生活有多爽。 被人忽略又如何,她又不缺衣少食,身边还有个十分忠心体贴的老嬷嬷照顾,不比在那红墙里守规矩强多了。 不过玉燕向来是个独立自强的人,并没有因为无人在意就开始摆烂。 不想当皇帝的阿哥不是好阿哥,曾经她那样的地狱开局都能做女皇,如今简直是老天爷追着给她喂饭吃,怎么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从今以后,她便不再是从前的玉燕了,而是皇四子弘历。 (为了避免出戏,后面的称呼和代称都会改变。) 时机终于来临,当皇帝携后宫佳丽来到圆明园避暑之际,弘历邂逅了那位备受皇帝宠爱的莞贵人。 莞贵人,名如其人,不仅容貌绝美,更拥有如莞草般柔美的声音,和平易近人的温柔性情。 相比之下,皇后这个嫡母对他的态度就显得冷淡许多,对他的轻视甚至到了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的地步。 弘历倒是也不在意,反正他不过是做做样子,不想让人家说他不知礼数罢了,被拒绝之后便装作一副失落至极的样子离开了。 弘历向来最会装可怜,有不少宫人看到他这样,忍不住在背地里嚼上几句,感叹他的遭遇,一直照顾他的张嬷嬷更是为他打抱不平。 “连皇后娘娘的侄女都可以见驾,可咱们的四阿哥,却连向皇上请安的的机会都难得,唉。” 那是弘历第一次听说青樱,不过他并没有在意,只是在不久之后,他们就又偶遇了一次。 说来也是好笑,在外人看来,弘历求都求不来的伴驾机会,却被青樱视为一件烦心的事。 她从宴席上悄悄逃开,结果正好遇到了等在外面,企图寻找表现的机会的弘历。 弘历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凭借着自己过人的相貌和抹了蜜一样的花言巧语,很快就将青樱这小丫头哄得晕头转向,仗着皇后宠爱,竟然直接将他带了进去。 “姑母,这是四阿哥,说向来向皇上请安,我看她一个人站在外面怪可怜的,就带他进来了。” 皇后在看到弘历的瞬间脸色骤变,原本打算立即命令侍从将这位不速之客打发走。 却不料莞贵人发现了他们,适时地开了口,将皇帝的注意力引到了这里。 皇帝虽然心中对这个被视为人生污点的孩子有所芥蒂,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直接下令驱逐弘历,反而忍着厌恶召他前来。 皇帝原本以为弘历可能会出现一些失礼的行为,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找个理由将他赶走,然而弘历的举止却出乎他的意料。 他的礼仪周全,回答时态度大方得体,完全不是他想象中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儿子,忍不住把他叫过来想要细看。 然而弘历在抬起眼眸的一瞬,就对皇帝动用了迷心大法。 他现在功力还未完全恢复,尚做不到完全迷惑他人心智,但获取一个原本就对她有了好奇心的人的好感,却也不是一件难事。 况且弘历着实生的极好,即便变成了男人,美貌也是一点没有落下。 虽然他年纪尚轻,但他的眼眸如清泓般深邃,眉如墨画般精致,眼神中满满地都是对皇帝的孺慕之情。 皇后见皇帝看着弘历,眼中满是惊艳和赞赏之色,立刻便转了口风,笑道: “看来这圆明园的确是养人的好地方,看四阿哥如今这模样,比起宫里长大的阿哥,竟是也一点都不差。”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赏和欣慰,仿佛真的为弘历的变化感到高兴,实际上不过是顺着皇帝心意说了句客套话,然而一旁的青樱却傻乎乎地开口: “可圆明园再好,一定也是不如宫里的,四阿哥刚刚还跟我说,她很羡慕其他兄弟,能够经常跟皇上请安呢。” 皇后此刻只恨不得把青樱的嘴缝起来,皇帝厌恶四阿哥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说这样的话不是触他的霉头吗? 谁知皇帝却没有如同意料中生气,反而牵起弘历的手。 “既然思念皇阿玛,今后时常来请安便是,如今你年纪也不小了,跟你三哥五弟一起读书,正好也做个伴。” 皇帝这话算是一锤定音,落下了弘历回宫的事情。 青樱十分高兴,她以后去宫里跟姑母请安的时候,也能找机会去见见这个四阿哥了。 不过她毕竟是外臣之女,逢年过节能够进宫一次都已经是恩典,更别提私下见面了。 起初,弘历顾念着当初她的确为自己回宫这件事出过力,对青樱虚与委蛇,可后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再也无法接受青樱。 弘历进宫之后,一开始还韬光养晦,紧紧跟在三阿哥和五阿哥身后,装一个不惹眼的小透明。 可后宫的风云变幻莫测,不可一世的华妃已然失势,荣宠一时的莞嫔离宫远去,皇后已然成为后宫之中独揽大权的巨擘。 弘历不是没想过去向皇后靠拢,成为她的养子,还能混个嫡子的名头更好登基。 可或许是觉得他的出身上不了台面,又或许是记恨他之前和莞嫔交好,皇后一心只有那使劲长个的三阿哥,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弘历也不是那种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人,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左右这后宫有皇字的靠山,又不止你皇后一人。 弘历因为在莞嫔出宫前同她关系一直不错,连带着和惠嫔也算相熟,便故意在她面前表现出了对太后病情的关心,顺利搭上了这条线。 皇帝这些年和太后的关系一直很微妙,但心底里还是想要自己这个皇额娘的认可的,听太后称赞弘历十分孝顺,侍奉她十分用心,对他也不禁看重了几分。 至此,弘历开始正式崭露头角。 他不再掩饰自己的学识和聪慧,每当皇帝提问时,总能迅速而精准地回答,令皇帝大为满意,还真当是紫禁城的风水养人,对他刮目相看。 然而皇帝满意了,有人就不满意了。 也不知道皇后怎么想的,竟然直接一碗毒药送到了弘历这里。 弘历前世最大的收获便是学了不少医毒方面的知识,和他比起来,皇后那点本事只能算是班门弄斧。 不过这么好的机会送上门,他可不会放过。 弘历自然是舍不得牺牲从小照顾自己的张嬷嬷的,当即便将其赏给了最近皇后送到自己宫里来,意图用美色迷惑她的一个宫女。 然后在其毒发身亡后,吓得连夜跑到慈宁宫去扑到太后怀里哭。 皇帝对此十分震怒,今天有人能把毒药送到阿哥那里,明天就能送到他那里,当即便下令彻查此事。 不过显然,皇后是做好了准备的,况且在太后的干预下,查也是查不出什么的。 但因为此事,太后也对皇后彻底失望。 她是她的亲侄女不错,可四阿哥难道不是她的亲孙子了吗?更何况他还是那么孝顺可怜的一个孩子。 皇帝找不到凶手,对弘历也多了一份愧疚,准备给他找一个合适的养母。 正好赶上准备迎甄嬛回宫,想到他们之前关系就不错,当即便将她塞到封妃大礼包里,一起打包去了永寿宫。 如此弘历不再是没有额娘的野孩子了,甄嬛也不再是没有孩子的野额娘了。 弘历第一次体会到有一个超神队友的爽感,母子俩配合无间,只把头痛的皇后和只会长高的三阿哥杀的丢盔卸甲,毫无还手之力。 只是没想到,在选婚这件事上,皇后还能跳出来膈应自己一回。 弘历早就盯上了富察家的女儿,指着借富察家的力朝着太子之位再更进一步。 谁知皇后的侄女青樱却忽然来找她,问他对自己去参加三阿哥的选秀有什么看法。 弘历不太明白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她是皇后的侄女,自然要嫁给皇后的养子,达成利益捆绑,毕竟皇后可是一心想让乌拉那拉家的女人继续做皇后的。 不过看青樱这含羞带臊的模样,明显对自己有点意思,弘历只能装傻充愣,说自己没什么意见,一切听长辈安排。 谁知青樱却娇羞地一跺脚,故作娇嗔道: “那我可就去了,回头我选上了,你可别后悔!” 你没选上我才后悔呢!弘历是真的不明白,他和青樱这些年拢共没见过几回,每次还都是她主动来跟自己搭话,怎么就好像他们关系很好一样呢。 更何况皇后和熹贵妃在宫里势同水火,这么浅显易懂的事情她不会看不出来吧,她都几次暗示提醒过青樱要避嫌了,结果她跟自己这个敌人的养子在这纠缠不休算怎么回事? 还兄弟一般,他上有憨厚的三哥,下有调皮的五弟,他又不是男女不分,谁要跟你这个仇人的侄女做兄弟? 弘历弄不懂青樱的想法,也不想弄懂,他就盼着三阿哥的选秀赶紧结束好轮到她,把富察氏娶回家以后,他就可以正式建府了。 说来高氏这些年在他身边侍奉的也不错,温柔和顺,又弹得一手好琵琶,回头纳进府里也挺不错的。 对于自己要开后宫这件事,弘历倒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毕竟当初花无缺都没让他打消三千面首的想法,如今只不过是美男换成了美女,他也一样接受良好。 况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穿成这么个身份,身处这么个环境,他若是还特立独行,那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比起之前那几次开局,他可是很珍惜现在的机会的,如今还有皇位这个胡萝卜在前面吊着,这些细枝末节他都可以不在意。 况且比起委身给一个烂黄瓜当妃嫔,和众多美女贴贴岂不是要好上百倍?更别说他还是被讨好的那个。 但即便开后宫他也不是不挑的。他的条件其实也不高,要么像是富察氏那样出身高贵端庄持重,能够给他带来实际助力的。 要么就像是高氏那样美貌温婉,能够让她顺心舒意的就可以了。 其实弘历心里还有点小心思,他最想要的理想型,其实还是像熹贵妃那样,集美貌和智慧与一身,外能帮他披荆斩棘,内能为他出谋划策的全能型贤妻。 所以他一直闹不懂皇帝到底怎么搞的,明明之前两个人还很恩爱,结果现在却闹成了这个样子,不过也不关他的事情。 毕竟他们不闹,还轮不到自己这个赠品捡漏呢。 总之不管怎么样,只要别像乌拉那拉氏那样,是个既善妒又狠毒,满心只有情情爱爱,把小聪明全放在害人上的人就好了。 尤其在听说青樱在参加三阿哥选秀时,不顾自己的名声,在众目睽睽之下出虚恭,沦为了众人的笑柄后,弘历便更坚定了要离她们姑侄远一点的想法。 谁知临近他选秀的时候,青樱又凑了过来,问他需不需要自己去给她掌掌眼。 弘历待她一向还算客气,这次却实在没忍住,直接怼道: “选秀是我的婚姻大事,自有我额娘和其他长辈帮忙掌眼,你是什么身份,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青樱傲娇地哼了一声,摆弄着手里的千里镜。 “你当我愿意去啊,不识好人心就算了,回头你选了一个泼辣凶悍又善妒成性的福晋,可别来找我哭。” 最善妒的就是你吧大姐,这都根本不认识人家,就开始在背后蛐蛐了。弘历一脸嫌恶地看着她。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额娘为我选中的富察氏出身高贵,温柔得体,你有什么资格在背后如此编排人家? 你与其说别人坏话,还不如想想怎么挽救下自己,还有乌拉那拉家女儿的名声吧。” 弘历说完之后便直接离开了,也不管青樱在身后是如何鬼吼鬼叫。 第6章 选秀 选秀那日终于到了,弘历坐在熹贵妃身旁,看着那些花一般娇娆的女子,不禁想起了自己曾经在后宫的那些岁月。 风水轮流转啊,没想到他如今也变成选人的那个了。 不过成为男人当皇帝还是不爽,等哪天名正言顺的做了女皇,那才叫真的遂了他的心意。罢,这次的经验就当是学习体验了。 熹贵妃看到他发呆,还以为他是在惦记青樱,连忙提醒他富察家位高权重,对他助力不小,要他慎重考虑,不要因小失大。 弘历真的对这个世界无语了,他都表现的那么明显了,可所有人还在默认他和青樱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也不知道他们是被什么糊了眼。 弘历也不想计较那些,拿起如意毫不犹豫地便走到了富察琅嬅面前,却见她眼神飘忽,似乎在纠结些什么。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自己既然身为富察家的女儿,那就一定要将那个位置稳稳坐好,为了家族的荣光而努力。 可真的要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她仍是心有不甘。 一想到自己即将再一次面对那羞辱,对于置于眼前的那柄如意,琅嬅也不想伸手去接了。 反正一会儿青樱格格大驾光临的时候,他又会从自己手中抽走,还期待个什么劲。 果不其然,阿箬故意叫嚷的声音很快传了过来,青璎格格在众人的注目下翩然而至。 弘历有些不解,不是,她到底是怎么被塞进来的啊? 而且其他秀女都打扮的端庄得体,梳得发型也都大差不差,而青樱这装扮…… 弘历觉得有些辣眼睛,干脆将目光收回,又重新看向了眼前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富察琅嬅,轻声道: “还愣着干什么,不想做我的福晋?” 琅嬅有些意外,如今青樱已经到了,他难道不是应该收回如意,然后选青樱做他的嫡福晋吗? 站在她身侧的高曦月忽然低声提醒道:“姐姐,快接啊。” 琅嬅有些不解,方才在选秀之前,她们在一旁的花园中谈心时,高曦月便已经来跟她相认了。 琅嬅本以为按照曦月原先所愿,她会想办法不再入府,没想到她反而却先一步入宫,成了侍奉四阿哥的贴身侍女不说,还再一次来参加选秀了。 然而对于她的疑问,高曦月只是神秘一笑。 “等你见到咱们的四阿哥的时候,你就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了。” 想到曦月的话,琅嬅忍不住大着胆子抬眼朝着自己前世那薄情的郎君看去。 眼前的少年俊美绝伦,真可谓天地间的灵秀所钟,一张脸仿佛经过精雕玉琢一般,说句绝世容光也不为过,让人一看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尤其那双如秋水一般的眼眸,仿佛藏着无尽的柔情与神秘。那纤长细密的睫毛下,双眸熠熠生辉,犹如夜空中最亮的星辰,只需一眼,便足以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可短暂的惊艳过后,琅嬅心里更多的却是惊吓。 大哥你谁啊! 然而弘历却早已熟悉了这样的目光,还当是未来妻子为自己的美貌所倾倒,见琅嬅收下如意后,便又从一旁的托盘上拿起了象征侧福晋的荷包。 此时青樱意气风发地赶来,看到琅嬅接下如意的一幕,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尽管她心中极为不悦,但还是不得不按照礼仪向熹贵妃请安,然后嘟着嘴在一旁站着,一脸的不高兴。 眼瞧着弘历拿着荷包朝自己走来,还故意撇过脸,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她在甩脸子。 倒是阿箬,在一旁愣愣地盯着弘历,甚至一时都忘了规矩。 也就是此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选秀上,才没人注意到她的失礼之处。 阿箬是真心想要报仇的,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打算,等青樱入了王府之后,她便找机会直接给那条渣渣龙下毒,然后再嫁祸给乌拉那拉氏,反正这种事她也不是没干过,背这个锅也不算冤枉。 然而看着眼前的弘历,惊愕之余,她竟然觉得有些不忍心下手了。 弘历不知道她们主仆俩心里那些弯弯绕绕,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们,径直走到了高曦月的面前,微笑着将荷包递给了她。 高曦月满怀喜悦地接过荷包,在谢恩的同时还不忘向弘历抛了个媚眼。 如今她的阿玛还没有得到重用,她的出身也不如在场其他人,但她还是得到了侧福晋的位份,足见眼前这人,绝非前世那狠心的薄情郎。 在发现自己重生过不久后,高曦月难得开动脑筋,想要好好规划下自己的一生。 按照她前世临终前的遗愿,是想要嫁到一个平凡人家,作为一个贤妻良母,相夫教子好好过一生的。 可在听到熹贵妃为四阿哥挑选贴身侍女时,还是忍不住过去参选了。 她高曦月可是个不会憋憋屈屈,忍气吞声的人,她上辈子过得那么苦,全拜这对毒母子所赐。 之前那个疥虫坐垫没害死他算他命大,这一次她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做了那么多混账事还想登基?你给我下黄泉去登基吧! 可当她见到弘历和熹贵妃之后,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这根本不是她印象中的太后与皇上啊,不光长相不同,言谈举止,气质态度也都完全不同,到底哪里出了错? 高曦月稀里糊涂地被选中了,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还是先看清楚情况再下手吧。 于是她很是用心地伺候了弘历一段时间,相处的越久,越可以确定,她真的不是前世那个混账。 别的不说,从写诗的水平就能看出来,完全就是天差地别。 最重要的是,他很是爱惜东西,欣赏那些字画的时候,从来不胡乱盖章! 曦月陷入了纠结,她本来就是为了复仇才刻意接近的四阿哥,可眼前这位都不是本人,她若是对她下手,岂不是牵连无辜。 更何况这些红袖添香的日子里,他对自己,是真的很好。 他甚至还主动询问她要不要参加自己的选秀,许诺如果她来,她会给她一个侧福晋的位份。 这对于从前的高曦月而言是想都不敢想的,毕竟高家现在根本无法提供什么助力给他。 但看着弘历认真而诚恳的目光,高曦月终究还是决定赌一把。 赌赢了,就是满门荣宠,赌输了,不过是殊死一搏,再度屠龙罢了。 而在弘历坚定选择富察琅嬅为嫡福晋,放弃青樱的那一刻,曦月就知道,她赌对了。 看到弘历选的两个人都在自己意料之中,熹贵妃对此也很满意,当即便向皇帝回禀了此事。 而青樱显然没想到自己当真会落选,仿佛身处冰窖之中,心头的希望之火被突如其来的冷漠浇灭。 她脸色苍白,神情恍惚,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离她远去。一旁的阿箬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如梦初醒。 然而此时弘历和熹贵妃已经离开了,其他秀女也正围着富察琅嬅和高曦月向她们道喜,在这繁花盛开的春日景象中,没人注意到角落里失意的青樱。 可没想到,皇后终究还是想办法把青樱塞到了她的府里,跟高曦月同日入府。 弘历有些不满,青樱在参加三阿哥选秀时出虚恭,又在参加她选秀时迟到,名声早就臭了。 更关键的是,当初的选秀现场还有其他外命妇在场,如果此事传出去,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人竟然成了侧福晋,还不被人笑死。 然而直接抗旨,他是没那个胆子的,弘历当即便装作一副委屈到不行的样子,跟他的三哥抱怨了起来。 说来她这个三哥跟青樱一样,是个完全看不清形势的主。 如今皇后跟熹贵妃势同水火,他们更是夺嫡的竞争者,可弘历凭着几句甜言蜜语和假惺惺的关心,还是很快获得了三阿哥的好感,推心置腹的什么话都跟她说。 有时候弘历都觉得他这脑子和性格跟青樱真的是天生一对,没凑在一起真的可惜了。 如今听弘历这么一委屈,三阿哥自然也很为她不平。 在他看来,自己这个四弟从小没娘孤苦无依,就是一个缺爱的小可怜,自己不过多跟他说了几句话,请他吃了些点心,他便一副深受感动的模样,眼中闪烁着泪光,仿佛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还说从来都没人对他这么好过。 看着弘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三阿哥只觉得自己心都要化了,这么招人疼的四弟,自然需要他这个强大而温暖的三哥来全力守护。 况且那个青樱格格他又不是没有见过,那女子眼中似乎总是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慢之气。 记得那一次,胧月只是好奇地想要欣赏她袖子上的绣花,便被她嫌弃地拂开,她不过是一个臣女罢了,竟也敢对公主如此无礼。 更别提他后面还遇到了人比花娇的瑛贵人,相比之下,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佳人,便更看不上青樱了。 而这个连他都看不上的人,却要被塞给那样俊美聪慧的四弟,也实在太委屈他了。 三阿哥的嘴巴直通大脑,当即便将自己的想法跟皇帝说了。 皇帝倒是也没有生气,而是在一次日常的请安之中,向弘历问起了此事。 面对皇帝的询问,弘历恭敬而略带委屈地回答道: “回皇阿玛,当日选秀之时,青樱格格便姗姗来迟,显然是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况且当初她在三哥选秀时出丑的事情,已经阖宫尽知。 高氏的出身虽然不如她,但在儿臣身边侍奉多年,是极为妥帖周到的一个人,儿臣在选秀时已经将荷包给了她,若是再出尔反尔,另立他人为侧福晋,岂不是让人认为儿臣是个背信弃义之徒? 儿臣如今只想为皇阿玛分忧,不想过多沉溺于男女之事,如今有了富察氏和高氏两位佳人相伴,已经心满意足,还请皇阿玛心疼心疼儿臣吧。” 要不说弘历这副长相还是很占便宜的,皇帝被她那楚楚可怜的大眼睛看着,心也软了下来。 “朕也知道,让她做你的侧福晋,的确是委屈你了,这件事的确也是皇后做的不妥当,不过你一向是个孝顺的孩子,便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便给她一个格格位份,找个日子抬进你府里吧。” 在滴血验亲的事情之后,皇后在皇帝那里几乎已经没有什么情分可言了,如今见她还要算计自己儿子们的婚事,自然更为不满。 他当然知道皇后的打算如何,不就是想让乌拉那拉氏的女儿继续曾经的荣光吗,可也不看看自己当初做了什么好事。 在青樱自己不争气,没能成为三阿哥秀女的情况下,居然还有脸将青樱强塞给四阿哥,也不怕害了自己侄女一生。 弘历知道此事再无转圜,也只得叹息一声,回头准备迎娶富察氏的事情了。 不过这件事后不久,为他仗义执言的三阿哥自己便出了事。 那时弘历刚刚从御书房出来,正好遇到了和敬贵妃一起出来遛弯的胧月公主。 胧月素来十分喜欢她这个长得好看的四哥,当即便扑过来要他陪着自己的一起玩。 弘历也很喜欢这个活泼可爱的妹妹,当即便牵着她的手一起散步,正跟敬贵妃聊天的时候,却忽然见到三阿哥追着瑛贵人跑。 “咦,是那个美人面姐姐,三哥追着她做什么?” 敬贵妃见状,当即便起了心思,觉得这是打压皇后和三阿哥的好机会。 然而弘历却察觉到了这背后的隐患,当即劝道: “瑛贵人乃是果亲王府举荐入宫的,若是牵扯进这种不光彩的事情来,皇阿玛为了遮掩,只怕会杀人灭口,并不会惩处三哥,反而可能会因此疑心十七叔。 果亲王的侧福晋又是额娘的妹妹,我看瑛贵人仓皇离去的模样,只怕并无此心,若是贸然检举,如此只怕会引火烧身,得不偿失啊。” 敬贵妃一向也是这个道理。“好孩子,亏你想的周到,只是这事该如何处理?难道就当做没看见?” 第7章 婚后 弘历将此事揽在了自己身上,让敬贵妃不要声张,交由他来处理,然后暗中找到了瑛贵人。 瑛贵人哭的梨花带雨,大喊冤枉,表示自己对果亲王忠心耿耿,当初还在凌云峰伺候过熹贵妃,他们定然是知道自己品性的,她绝不会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罔顾人伦的事情来。 一听到凌云峰,弘历便多了分心思,果亲王府的侍女,怎么会在凌云峰伺候过熹贵妃? 在迷心大法的作用下,弘历从瑛贵人口中听到了一个惊天大瓜。 他的便宜额娘居然跟十七叔有私情! 弘历无比庆幸自己的多管闲事,才能让自己得到这个意外收获。 而对于首功瑛贵人,他自然也不会卸磨杀驴,而是暗中给了她一些让自己容颜憔悴的药粉。 瑛贵人青春少艾,本来就不想伺候一个老头子,反正失宠了也有熹贵妃罩着,总比被三阿哥纠缠丢了命要好。 而三阿哥看着美貌不再的瑛贵人,又被弘历送了两个和瑛贵人相似的绝色佳人入府,很快便也对她失了兴趣。 而熹贵妃听敬贵妃说了事情的原委之后,也觉得他这样处理的很好,面对机遇,首先能够看出背后的隐患,不急于出击,反而能顾全大局,当即对他赞赏不已。 只是夸完之后,还是隐晦的提出他现在还年轻,遇到什么事情,还是先来跟自己商量的好。 已经握住她最大把柄的弘历微微一笑,表示今后一定乖乖听额娘的。 成亲的日子很快便到了,弘历看着烛火下,羞涩中带着紧张的富察琅嬅有些发愁。 虽然他也是头一次做男人,不过女人最了解女人,如今不过是换了个位置,应该不会比练武功还难吧。 况且人生就是要多尝试才有意思,美男的滋味她尝过了,美女倒也不是不可以试一试。 富察琅嬅搅着衣角,觉得自己的紧张可能有些多余,毕竟前世的新婚之夜,那位可是借着酒醉疲惫,让她独守了一夜空房的。 然而这一次,她的手却被握住了,随即便听到对方轻叹一声。 “我也是头一回……若是有哪里做的不好,还请你多担待些吧。” 事实证明,天赋高的人在其他方面也颇为擅长。 富察琅嬅娇媚地依偎在丈夫的怀抱中,脸上洋溢着满足和幸福的笑容。之前的种种顾虑,在此刻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 她到这一刻才终于可以确定,眼前这个王爷,绝不是那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 富察琅嬅调整了自己的心态,整个人焕然一新,如同初绽的花朵。 弘历从前并不喜欢女人,更没有娶过老婆,但被富察琅嬅温柔小意地服侍的感觉还不错。 为了表示对富察琅嬅的爱敬与尊重,弘历特地将曦月和青樱入府的时间推迟了一个月,经过这段时间的柔情蜜意,富察琅嬅也算是彻底放下了心结。 她从前一直认为,上天是因为怜惜她们,才给了她们一次重生的机会,现在看来,上苍对她们的怜惜远不止如此。 它似乎知道她们无法摆脱前世的命运,于是将前世那个害了她们一生的罪魁祸首带走,为她们换来了一个真正懂得关心、体贴的的良人来。 或许这一世,她真的能够过上理想中的生活,成为一个真正的贤后。 富察琅嬅凝视着院中正在舞剑的弘历,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与憧憬。 你可千万,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侧福晋入府的那一天,富察琅嬅在熟悉的琵琶声中安然入睡。 次日,她看着请安时满面红光的曦月和垂头丧气的青樱,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那对曾经藏着零陵香的翡翠珠缠丝赤金莲花镯,如今已经被她戴在了自己手上,没有再送出去。 她们都明白,从此以后,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原本应该热热闹闹的宝亲王府,在此后几年间,除了嫡福晋富察琅嬅、侧福晋高曦月和格格乌拉那拉青樱之外,就只有金玉妍这个玉氏来的格格和苏绿筠入府。 而宫里的透明老好人陈婉茵则是没有被玉燕看中,如今早已经嫁人生子,因为丈夫在弘历手下做事,后来过年的时候,还带着孩子来给富察琅嬅请过安。 看到她如今过得比前世要幸福的多,她们也很为她高兴,只是琅嬅还是忍不住问绿筠,为什么明明可以和陈婉茵一样,选择另嫁他人作为正妻安稳一生,却还是选择踏进这个囚笼。 苏绿筠叹了口气,还能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她的孩子们。 在她眼里,这自然是个虎狼窝,前世的弘历也绝不是什么良人,自己嫁给他,无论怎样都算不上幸福。 可若是她嫁给别人,即便生儿育女,那也不是她曾经的孩子了啊。 自从重生回来之后,比起复仇,她更多的是思念孩子,有时候做梦梦到永璋、永瑢和和嘉,她做梦都会唤着他们的名字哭着醒来。 因此当她发现弘历已经换了一个人的时候,并未像琅嬅和曦月那样惊喜,反而忧心忡忡。 如此一来,她的孩子们还能顺利来到这世上吗? 琅嬅很是怜惜她这一片慈母之心,但也只能在言语上宽慰,但如今改变的事情太多,就连她自己也拿不准了。 就比如原本要被送入府的富察诸英,就被弘历婉拒了。 她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如何跟熹贵妃联手,把皇后彻底扳倒上,哪里有心思在这些事情上浪费时间。 要不是金玉妍这个玉氏贵女是皇帝所赐不能拒绝,她都没打算收进府里。 对于金玉妍的到来,富察琅嬅和高曦月更是十分不解,尤其在发现金玉妍也是重生的之后。 她后悔自己一生都枉做小人,不想再那样浑浑噩噩的过一生,以原本她们以为,金玉妍的本领,大可以选择留在家乡,嫁一个心爱的阿里郎。 可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说是不想重蹈覆辙,可还是千里迢迢、背井离乡的进了宝亲王府当格格。 金玉妍倒是也不掩饰自己的想法,毕竟以她现在的身份地位,日后还要在富察琅嬅手下讨生活,还不如老老实实招供了呢。 她上辈子就是死于虚无缥缈的情爱,今生又怎么会再度把自己的一生寄托在那上面? “我也不是一个生来就想着要害人的人,都是那狗个西八花言巧语哄骗了我,他那般负心薄幸,我岂能让他好过?” 相比起前世皇帝的无情,玉氏王爷的所作所为更让她痛恨。 想到前世他将自己在玉氏除名,又将自己的父母流放,她就恨的牙痒痒。 他不是爱笑吗,她迟早把他的大牙都给他掰下来,让他笑个够! 之前的恩恩怨怨她们之前在下面早就已经清算过了,如今金玉妍只要不继续作恶,琅嬅和曦月也懒得搭理她。 不过在弘历去过她房里的第二天,金玉妍反而先来找到了她们。 “你们怎么没跟我说,他……他换了个人啊!” “你不是也没问吗?” 高曦月吃着橘子,笑的促狭。 “怎么,你不是一向自负美貌吗,如今看到咱们王爷,自惭形秽了吧。” 金玉妍没有理会她的嘲讽,十分自来熟地拉着凳子坐下。 “我刚刚入府,这一打听才知道好多事都不对劲了。翊坤宫……不对,那位又是怎么回事?是你们动了什么手脚吗,为何她如今只是个跟我一样的格格?” “你既然都知道咱们王爷和从前不一样了,有变化不是也正常吗?” 高曦月故意把金玉妍最讨厌的香芋酥递到她手边,将她喜欢的那碟蛋黄酥换了过来。 “从前总是听她念叨什么墙头马上摇香菇的,还以为她跟王爷真的是什么青梅竹马的情分,后来我进了宫伺候王爷才知道,不过是她进宫给乌拉那拉氏请安的时候,偶尔能遇上王爷两次,跟他说几句话罢了,也不知道这算哪门子的青梅竹马。” 高曦月平时在弘历面前要装温柔,如今遇到熟人,可算打开了话匣子。 “王爷身边的张嬷嬷,不仅是她的乳母,更是从小伺候王爷到大,什么事她都知道。有一回她告诉我,王爷曾经被乌拉那拉氏投过毒,差点小命呜呼,虽然这事后来不了了之,但王爷心里可一直记着呢!” 富察琅嬅听后当即有些害怕。“她怎么敢?谋害皇子这样的事情,她居然也做得出来?还好王爷福大命大……” 金玉妍冷哼一声。“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宫里妃嫔戕害皇子的事情还少吗?福晋,您这回,可要小心护好您的几个阿哥,可别再被人下黑手了。” 金玉妍这话可是戳了富察琅嬅肺管子了。本来没了富察诸英,她还在纳闷大阿哥永璜该怎么办。 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要弥补高曦月上辈子没能收养大阿哥的遗憾,这辈子直接让她捷足先登,把永璜生下来了。 高曦月上辈子的心结之一便是没能有自己的孩子,如今得了大阿哥自然欣喜非常。 而弘历对于自己这第一个孩子也是十分看重,尤其永璜越长跟他越像,那大眼睛小酒窝简直跟他一个模子里看出来的,自然让弘历爱的不行。 琅嬅倒也不吃醋,毕竟谁都是看自家的孩子好。 况且弘历虽然喜欢永璜,却也从不偏心,平日里无事便来看望孩子们,有时候还亲手照顾,抱孩子的动作看着比她们这些初为人母的还要熟练,可比前世那个甩手掌柜强多了。 因此金玉妍这话虽然难听,但也现实。 如今琅嬅肚子里正怀着璟瑟,一想到前世自己两个儿子接连被人暗害,唯一的女儿也被迫远嫁,她便忍不住心中怒气。 她承认自己的确害过人,可宫中尔虞我诈是常有的人,若是要报复她,尽管冲着她来便是,对无辜的小孩子下手算怎么回事? 一想到前世海兰的狠毒,富察琅嬅就恨的牙痒痒,但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到底还是冷静了下来。 也不知道海兰究竟有没有如同她们一样重生,如今青樱已经掀不起什么波浪,若是她今后安分守己,不在她们面前蹦跶,为了给孩子积福,她也就不再计较了。 但若是她清醒不过来,她便会教她知道,什么叫菩萨心肠,也有雷霆手段! 但此时的海兰有没有醒过来尚未可知,但凌云彻可是醒了。 前世他执念太重,一直痴痴地等待着如懿的踪迹,却始终未能如愿。 在知晓自己获得重生的机会时,他便提出能不能换个身份,让他一开始就守护在如懿身边,为她遮风挡雨。 那负责安排的黑影有些为难,要顶替别人的身份,就相当于互换,总得双方同意才行啊。 但又一个看不清模样的魂魄出现,将原来的黑影拉走嘀咕了些什么。 随后那黑影回来,回了他一句可以。 再次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一个女子的身体里,成为了如懿的贴身侍女——惢心。 他是想陪在如懿身边,但是没想过自己会变成女人啊。 凌云彻原本有些惊慌,但一想到自己前世最后本来也算不得什么男人了,如今能以这种方式继续守在如懿身边,还少挨了一刀呢,也不是什么坏事。 尤其看到人淡如菊,巧笑嫣然的少女青樱时,他所有的顾虑和不安都烟消云散,只觉得这是上天给自己的恩赐。 他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在她身边守护她了,这一次,他绝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她分毫。 凌云彻、不,凌惢心前世也听说过不少如懿的事情,自然知道她会进冷宫是因为什么,如今再看到阿箬这个罪魁祸首,自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而阿箬出身比惢心高,又仗着是青樱的陪嫁,一向眼高于顶,见凌惢心动不动就阴阳怪气的让她谨守本分,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还经常给她甩脸子看,哪里忍得下这口气。 第8章 混乱 况且她本就是重生而来,见凌惢心如此反常,自然察觉到她不是本人了。 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还是装作平时那副刁蛮跋扈的样子,平日里一言不合便同她吵起来,有时候还会闹到青樱那里。 阿箬伶牙俐齿,又会颠倒是非,常常倒打一耙说凌惢心的不是。 青樱素来是个爱和稀泥的,又偏心阿箬,自然对凌惢心生了些不满。 甚至有一次,青樱直接发话,若凌惢心再不收敛,就要将她送回原处,另换他人来伺候。 这可就戳了凌惢心的心了,他哪里舍得离开青樱呢,当即做低伏小的表示自己再不会了。 看到凌惢心如此低声下气,阿箬自认为自己胜了一局,更加趾高气昂,平时有什么脏活累活都推给凌惢心干,对她呼来喝去的不算,还带着其他人一起欺负他。 凌惢心有时候不服,阿箬便直接回怼。 “咱们是做奴婢的,挨打挨骂本就是常事,更何况只是要你做些活计罢了,怎么就累死你了呢?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就偏偏你忍不得?你要是不想干,我就回了主儿,让她打发你去别的地方伺候好了!” 凌惢心之前为了如懿,挨了一刀子都愿意在她身边伺候,何况这些委屈,自然全都忍了下来。 况且相比起当初在启祥宫的嬿婉,自己受的这点罪也算不得什么了,至少也没有挨打挨饿,她都能忍五年,没理由自己忍不了。 而此时蓄势待发的海兰,也终于开始正式出击了! 那天弘历参加宴席,结果不知怎地饮了两杯鹿血酒。 虽然感觉有些燥热,但以他的功力还远不止于失态,回到王府之后有些醉意上头,也懒得回去让人伺候,便随便找了个空屋子睡下了。 结果第二天,一个绣女便抽抽搭搭地在他身边哭着,一副被他欺负了的样子。 弘历十分无语,他现在好歹也是几个孩子的爹了,有没有发生什么他心里没数吗。 更何况他进到这屋子的时候明明就空无一人,你这后来的搁着碰瓷呢是吧。 对于没做过的事情,弘历可不打算当冤大头,当即便拂袖而去,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富察琅嬅,全权交由她来处理。 富察琅嬅听罢,端庄的面容上露出几分不满,当她看到海兰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更是烦躁。 富察琅嬅本想给她一些银子然后将其打发出去,以免让自家王爷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来。 结果富察琅嬅这个王府主母还没安排,青樱便已经气势汹汹地过来,闹着要给海兰一个名分。 琅嬅简直都要被她气笑了,她是全然信任自家王爷的,他说没做过的事情,那就一定是没做过,甚至连可以找人来验证海兰的清白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然而青樱却一副‘你好残忍’的表情,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福晋,你找人验证海兰的清白,跟逼她去死有什么区别?你要是这么做了,海兰今后还如何做人?” 琅嬅十分无语,你光想着海兰今后如何做人,怎么就没想着这件事若是传出去,自家王爷今后要如何做人? 他自己便是皇帝饮用鹿血酒后宠幸宫女生下的孩子,为着这个出身从小饱受轻视,如今被记在了熹贵妃名下,才再没人拿她的出身说事,现在让她纳了海兰,跟直接揭她伤疤有什么区别? 琅嬅不想理她,依旧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处置海兰,却没想到青樱直接闹到了弘历那里。 弘历彻底无语,如今王府这些女人中,青樱既没有曦月的温柔,也没有玉妍的美貌,就连绿筠的和顺都做不到 弘历偶尔觉得她独守空闺有些可怜,也会去看看她,可青樱每次跟她都一直念叨着什么年少的情分,厌烦不已,每次都是败兴而归,几次之后便失了宠。 他原以为这些年的冷落,可以让青樱学的聪明些,没想到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知所谓。 她当即便给了海兰一个无品级的侍妾位份,让她跟着青樱去住,并发下话来,只要海兰跟着青樱一天,她就不会往她院里去。 阿箬一听到这个消息顿时便慌了神,弘历不来,她还怎么上位?当即劝青樱不要跟弘历对着干,还是趁早和海兰撇清关系。 可青樱却觉得自己做的无比正确,反正弘历平日里也不怎么往她这里来,若是为了一时宠爱而放弃了海兰,那不就是在逼她去死吗? 况且青樱一直有种感觉,那就是弘历对她的冷落,实际上是对她的保护。 自从姑母失势以后,如今后宫就只有熹贵妃一家独大了,她的弘历要登上那个位置,可少不了熹贵妃的支持,对自己这般刻意冷落,不过是权宜之下,为了避嫌罢了。 况且若是他对自己太过宠爱,引得熹贵妃忌惮,怕她成为下一个姑母,从而对她痛下杀手,她还能活到现在吗? 最有力的证明,便是她入府的这些年,虽然不得宠,但吃穿用度可是一点都没少,下人们也没有捧高踩低的情况,这难道不是她在暗中维护自己的体现吗? 如今他为了海兰跟自己翻脸,更是为了名正言顺的跟所有人说明,他之所以不宠幸自己,是因为他们在怄气的缘故,而不是她青樱的原因,正好也全了她的体面。 一想到这里,青樱又不禁幸福起来了。这就是她的少年郎,即便他总是将自己的爱意深深隐藏。 但作为知心人,她却依旧能够明白他隐藏在无情下的深情。 相比起反对的阿箬,凌惢心则是无比坚定地赞成青樱帮助海兰的行为。 像阿箬这样自私自利的人,怎么会理解青樱的高洁与善良。 即便海兰前世杀了他又如何呢,她不也是为了皇后娘娘好才对他下手的吗。 皇后娘娘将来还要遇到很多困难与危险,可不能失去海兰这个强有力的助力。 然而她们没想到的是,自从海兰住进青樱的院子后,弘历真的一次都没有再来见过她。 便是青樱平时前往书房给她送汤水,又或是称病请她过来探望,弘历也没有来过。 青樱即便再能自欺欺人,此时也不得不承认,弘历这番表现,似乎是真的有些恼了她了。 思来想去,觉得是自己主动给她纳妾的行为伤了他的心。 她的少年郎已经尽了最大的能力,为她守身如玉,自己却反而将别的女人往他怀里推,也难怪他心里不满。 不过她能怎么办呢,海兰那么可怜,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唉,她的少年郎怎么就不能理解她的苦衷呢。 青樱觉得自己没错,心气儿也上来了,不肯向弘历低头,却不知道此举正中弘历下怀,省的烦心。 然而阿箬的危机意识却起来了。 她跟着青樱时间最长,前世和海兰接触的也不少,自然知道她原来是什么德行。 如今这个看似柔弱可怜,但实际上眼角眉梢都带着算计,说话也绵里藏针的人,绝对不是当初那个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海兰。 况且她如今虽然面上装着一副温柔无辜的模样,实际上却满腹心机,总是跟凌惢心联合起来,在青樱面前给她上眼药。 自从海兰来了以后,阿箬可是没少吃暗亏。 在察觉到惢心可能换了人以后,阿箬倒是不在乎,但海兰换了人,阿箬却不得不警惕起来了。 毕竟她前世那些阴毒的手段,她在下面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真耍起心眼来,自己是怕是斗不过她。 阿箬自然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她想起当初弘历不承认宠幸过海兰的事情,便在青樱面前旁敲侧击的暗示海兰可能是故意设计,想要攀龙附凤,平步青云。 青樱一开始自然是不信的,可随着被弘历冷落的时间越来越长,她也有些坐不住了,开始询问起海兰当初的事情来。 海兰装作害怕不愿提起的样子搪塞了过去,实则心虚的很。 因为她和弘历的确什么都没发生。 她那天看到弘历醉醺醺的走到房间里休息,便趁着守门的人不注意偷偷溜了进去,装作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为的就是能够和前世一样,由姐姐做主成为侍妾,好陪在她的身边守护她。 如今她可不是曾经那个任人欺凌、软弱可欺的海兰了。 她是愉贵妃珂里叶特氏,以她现在的本事,一定可以护姐姐周全。 只是似乎重生的不止她一个,惢心也十分奇怪。 海兰暗中试探了一番,但凌惢心知道她一向觉得自己会害了她的姐姐,若是让她知道自己是谁,定然不会再让他留在青樱身边,干脆便装傻充愣,反正海兰又没有实质性证据。 毕竟海兰的眼里就只有她的姐姐,其他人根本无所谓。 就好像如今已经变了样的弘历,在海兰看来,这烂男人的爱根本不值钱,反正今后她的姐姐由她来守护,他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不宠爱她的姐姐,反而是一件好事。 可正如阿箬忌惮海兰一样,面对富察琅嬅等人的时候,海兰可就没那么刚了。 当初她黑化的时候都没敢对富察琅嬅直接报复,而是对她弱小无辜的孩子下手,如今她不过是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侍妾,如何敢去挑衅王府的女主人。 况且看她们的改变,十有八九也是重生的,若是让她们发现自己的异样,只怕第一个就会将自己按死,这也是她一直伪装的原因。 海兰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给她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若是她们仍不知悔改,对姐姐不利,再对她们下手也不迟。 可海兰的好日子终究没有过多久,眼瞧着富察琅嬅已经有了儿女双全,连苏绿筠都生下了一个儿子,而自己却许久都没有再承宠,青樱终于忍不住了,前去主动跟弘历求和。 然而弘历还是那个理由,只要海兰还在她身边一天,她就不会宠幸她。 以青樱的脾气,自然是不会低头认错,阿箬趁机又来煽风点火,还让自己的阿玛在府外找了个擅长妇科的婆子,说可以帮她们验证。 青樱自然是不肯答应,倒不是她有多相信海兰,只是为了这件事,她付出的沉没成本太大。 如今还可以说她是一身傲骨不肯屈服,可若是真的扯开了那层遮羞布,只会让她彻底沦为一个笑话。 而弘历此时遇上一件烦心事,才没有心情去应付她。 准噶尔部的叛乱一直以来就是朝廷的一块心病,虽然当初圣祖三征准噶尔,噶尔丹兵败自尽而亡,但其子之子策妄阿拉布坦继位后,仍旧继续与朝廷对抗,如今不知怎么想的,居然主动要求和亲。 朝堂上对于此事众说纷纭,但看风向还是赞成的更多,毕竟战争的代价是惨重的,比起花费兵力和银子去打仗,不过牺牲一个女人,这笔买卖简直不要太划算。 可对于要牺牲的人,和她的亲人而言,这无疑是一场灭顶之灾。 如今年龄适当能够和亲的公主就只有胧月,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熹贵妃和敬贵妃都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 而此时弘历的老丈人高斌,也在跟他商量这件事。 听到高斌提议他赞成让胧月和亲的建议,弘历只觉得离谱。 “胧月可是我的亲妹妹,如今才刚刚及笄,便要被送到那等虎狼窝去,我身为哥哥不能保护她也就罢了,你反而劝我促成此事,简直荒谬!” 高斌还想劝他要以大局为重,然而弘历却眉头一皱。 “大局?何为大局?用一个年轻女子的幸福和生命,去换取短暂的和平,这就是你所谓的大局吗?高大人,若是此刻要被送去和亲的是曦月,你也能如此大言不惭的说出这样的话吗?” 高斌眼见弘历动了真怒,慌得连忙跪地请罪。 弘历冷笑连连,目光如刀。 “女人真是好用,既可以用来和亲保家卫国,又可以用来甩锅承担恶名。王朝鼎盛时,她们便是锦上添花的点缀,而王朝衰败时,她们便是承担罪名的祸水。既然什么事都由女人来做,那还要你们这些大男人做什么?” 第9章 出征 高斌虽然觉得他这话说的有些别扭,但也只当他是生气时嘴瓢了。 他如今已经紧紧地绑在弘历这艘大船上,自然不能跟他对着干。 因此当弘历站出来,怒斥准噶尔部狼子野心,义正言辞的反对和亲时,高斌也随之并肩作战,共同上书为其壮声势。 熹贵妃之前虽然暗示过弘历想办法帮她保住胧月,但也知道大势所趋,即便是她也难以扭转乾坤,他只怕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能够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然而此刻见弘历竟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坚决站出来保护她们母女,她心中虽知此举可能收效甚微,但总归还是有些欣慰的。 然而让熹贵妃没想到的是,弘历能够为胧月做到这个地步。 他挺身而出,主动请缨,愿意亲自带兵前往准噶尔作战。 此言一出别说其他大臣,便是高斌都震惊了,心中的后悔如潮水般涌现,恨不得立刻撤回自己反对和亲的折子。 要知道朝廷与准噶尔部交战多年,无数的将士为国捐躯,沙场之上刀剑无眼,胜负难料,人家才不会管你是什么阿哥王爷,回头你逞英雄小命呜呼,我女儿年纪轻轻的守寡了可怎么办? 然而弘历自然有此提议,自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在朝堂上一番慷慨陈词。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军卒葬沙场,女儿殉江山。我大清泱泱大国,国富民强,区区一个准噶尔部,焉有让其辖制威胁之理? 或许在你们看来,牺牲一个公主算不得什么,可我们舍掉的不仅仅是一个公主,更是朝廷的脸面和尊严。一旦答应和亲,就是对那些叛贼的妥协,是将来史书上难以抹去的耻辱! 众位大臣既然说公主享天下之养,自然要为天下倾尽毕生之力,那我身为皇子,不也是一样的道理?作为臣子,我理应为朝廷效力;身为皇子,我理应皇阿玛分忧;身为兄长,我更应保护姊妹。 天下安宁,朝堂稳固,本应是我们这些臣子之责,若是将其系于一弱女子的身上,我们这些男儿,又有何面目立足于天地之间?” 迷心大法功力全开,直说的那些主战派热血沸腾,主和派抬不起头,就连皇帝也激动地一拍桌案。 “好!弘历,你虽然善于骑射,武艺高强,可领兵作战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可做好准备了?” 弘历身形如松,撩开衣袍,跪在皇帝面前,眼神坚定如磐石。 “儿臣愿立下军令状,不平准噶尔,誓不回京!” 后宫的熹贵妃听闻此讯,宛如晴天霹雳,她几乎瞬间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槿汐眼疾手快,立刻扶住了她。 “娘娘,四阿哥如此保护胧月公主,不惜以身犯险亲上战场,足见对他的一片孝心,您应当欣慰才是啊。” 熹贵妃稍稍缓过一口气,心中却仍是惊涛骇浪。 “本宫是心疼胧月,可四阿哥如今最得皇上重用,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皇位已经唾手可得,可他却如此托大。 那准噶尔是什么地方,朝廷与其交战多年,出动了多少精兵强将都未能平定,他怎敢夸下如此海口,还当着众臣的面立下军令状?” 熹贵妃的担忧却是皇后眼里的笑话,听到弘历的行径之后,高兴地差点没在景仁宫放鞭炮庆祝。 “这些年来,本宫的三阿哥一直被他压得抬不起头来,如今可好了,本宫倒是想看看,他有什么本事能平定准噶尔,若是不能如愿,他们母子又该如何收这个场!” 皇后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的期盼,盼着能够听到弘历战死沙场的消息。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从战场前线传来的却是一份又一份的捷报。 像弘历这种极致的利己主义者之所以挺身而出,自然不是为了单纯保护胧月,刷熹贵妃的好感这么简单。 他深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这个不断循环的世界虽然糟心,但对他而言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让他不断试错,积累经验。 按照他的预估,他之后应该还会前往其他世界,因此各方面的知识和经验,自然是积累的越多越好。 武功可以自己一个人关上门来慢慢练,但是带兵打仗的机会可不是随时都有的。 身为皇子,兵法自然也是在他们的必读书目之列,但纸上谈兵,如何能有亲身体验学的扎实? 保不齐自己以后在哪个世界就要起兵造反,还是提前做好准备的好。 弘历知道自己年纪轻,只怕难以服众,便也不急着出风头立功,反而跟那些将领们同吃同住,一副谦逊的模样听他们教诲。 更是跟主将傅尔丹虚心求教,学到了不少需要亲身经历才能得到的经验,获益匪浅。 他的相貌俊朗,平易近人,每一次的出征和训练,他都身先士卒,从不掉队,很快便赢得了军中上下的好感。 那些原本以为他只是来刷功绩的人,在见识过他的骑射本领后,也不禁对他刮目相看了。 而到了见真章的时候,弘历这只大灰狼,也终于脱下了自己伪装的羊皮。 他深知自己在领兵作战方面的经验尚浅,也不托大,便请与准噶尔作战多年,了解当地情况的靖边大将军傅尔丹来排兵布阵。 而自己则是带着精心挑选的一小队精锐,直接假扮成一队客商,悄无声息地潜入敌方的大本营。 准噶尔部与清廷的交锋,大多是明刀明枪的硬碰硬,何曾见识过这等不讲道理的斩首战术。 前人或许也曾想过运用类似的战术,但真正能在重重包围中直插敌方将领营地的,寥寥无几。 而弘历偏偏就是这样一位不按套路出牌的奇人。 他前世功力最盛的时候,号称三万精兵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如今虽然不及当初,但孤身一人收拾几千个不懂内力的所谓蒙古武士还是洒洒水的。 更何况对面看守的兵力都根本不足上千个。 正当傅尔丹接到情报,得知准噶尔有一支孤军在察罕哈达集结,准备挑选万人精兵,沿科布多河西进之时,消失多日的弘历却凯旋而归,还带着活捉的噶尔丹策零的一家老小。 这段时间,噶尔丹策零备受折磨,为了少吃些苦头,无奈之下只得透露所谓的孤军,只是为了引诱清军离开科布多大本营,深入到瀚海之中,然后围而歼之的计策。 傅尔丹听罢当即后怕不已,冷汗直流。若是他早一步贸然出兵,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在熹微的晨光中,弘历下令将噶尔丹策零绑在一根壮硕的旗杆之上。每当两军交战之际,弘历都会命人将旗杆置于阵前。 旗杆高耸入云,仿佛象征着清廷的威严与力量,而对噶尔丹策零的束缚,则昭示着反叛者的末路。 准噶尔军见到自家首领被擒,登时便军心大乱。 趁着他们慌乱之际,弘历下令让早就安排好的伏兵进攻,如狂风骤雨般席卷敌军。 准噶尔残部在夜色掩护下拼死突围,他们抛弃了一切辎重和牲畜,将其塞满山谷,意图阻拦清廷大军前进。 然而他们拦得住大军,却拦不住弘历和他的精锐小分队。 这次出征,弘历特意挑选了几十匹进贡的千里驹,这些神骏的坐骑跋山涉水如履平地,日行千里亦不在话下。追击那些四散而逃的残军,对于弘历和他的精锐小分队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 准噶尔部此刻已完全陷入内乱之中。噶尔丹策零的亲信亲属皆已被擒,而那些远一点的家族成员更是直接被斩草除根,如今连一个能够继位的人都没有。 这场闪电战打的迅速而果断,打得弘历痛快淋漓,然而意犹未尽的他却并未满足于此。 他命令傅尔丹带领大军在正面战场继续平推,而自己则带着精锐小队暗中打游击。 于是准噶尔部的贵族和官员们便倒了霉,几乎是一夜之间脑袋便纷纷搬家。 那些侥幸存活的人看到这种架势,明白这根本就是奔着灭亡准噶尔部来的,纷纷表示愿意投降,还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沙俄身上,声称是沙俄唆使他们叛乱的。 但无论起因如何,这次围剿准噶尔之战都可谓是大获全胜。 皇帝接到战报时,一开始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然而当亲眼看到被活捉回来的噶尔丹全家桶时,他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几乎忍不住从龙椅上蹦跶下来。 要知道准噶尔从康熙朝便一直作乱不休,一直到他登基也没消停过,一直是大清的一块心病,如今却在他这一朝被彻底解决,将来史书上记载,这可都是他的他的辉煌政绩啊! 皇帝向来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性格,弘历立下如此大功,当即便又开始了沉浸式封赏。 满洲第一巴图鲁的称号已然无法匹配他的功绩,得满蒙汉第一巴图鲁才行,还要再加封他一个大将军王! ——当年老十四不就是仗着这点威风不把他放在眼里吗,他如今倒要让天下人看看,他那点功绩算什么,得是他的好大儿弘历这样的本事,才配称真正的大将军王! 可是如此,还是觉得不够啊。皇帝纠结半晌,最终决定做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在弘历接受封赏的那一天,立他为太子的旨意,从乾清宫前传遍四海。 皇帝的想法很简单,之前他之所以不想再册立太子,便是不想再重蹈当初九龙夺嫡的覆辙。 然而如今的弘历,足以让他所有的顾虑都烟消云散。 如此世所罕见的文韬武略,又立下如此能够载入史册的功劳,区区一个太子之位都有些配不上他了。 若非皇帝还没有上头到理智全无,只怕连皇位都想直接给他助助兴了。 至于弘历当了太子,会不会和自己这个皇阿玛夺权什么的,皇帝倒是没有这个顾虑。 皇帝之所以想的这么开,除了有弘历这么多年早就把他的好感刷满的原因之外,实在是他肝了这么多年,真的早已经身心俱疲。 亲亲十三弟走了以后,身边就一直没有个能够帮他分担的人,现在基本上都在靠嗑丹药才能撑下去。 再这样累下去,没等到自己被太子架空,他估计就要先累的去见皇考了。 弘历当上太子这个消息对于皇后而言不亚于晴天霹雳,即便再不想承认,此刻心中也忍不住涌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悔意。 早知道这小子竟然这么有出息,自己又何必费尽心思除掉齐妃去抢什么三阿哥。 或许当初她应该听从剪秋的提议,反正多收养个儿子也不过是顺手的事。 若是如此,也可让青樱顺理成章的成为他的嫡福晋,将来的皇后,总好过如今便宜了熹贵妃。 没关系,不管他名义上是谁的孩子,本宫依然是最尊贵的皇后,他的嫡母,即便他来日登基,还不是一样要尊本宫为母后皇太后,压熹贵妃一头。 皇后迅速调整好自己的心态,选择性遗忘了自己曾经给弘历下毒以至于结仇的事情。 但熹贵妃却显然不会让她的打算如愿,眼瞧着皇帝的身体愈发不好,若是不尽快除去皇后,只怕她将来当真就要如愿了。 因此最近她一直在暗中调查当初齐妃给宁贵人下毒后畏罪自杀一事,被胧月无意间听到后,当即便将此事告诉了自己的四哥。 在胧月看来,如果不是他冒着生命危险为自己挺身而出上战场,自己此刻恐怕早就去准噶尔部和亲,和前朝的几位姑姑一样,没几年香消玉殒了。 因此对于如今的胧月而言,自己这个四哥可是无所不能的大英雄,既然熹娘娘遇到了难题,那自然是可以找他解决的。 弘历对于这种后宫之事自然是不便出面的,但也给胧月出了个主意,让他自己向熹贵妃提议,既然没有人证,那便直接制造一个人证就好了。 既然当初滴血验亲之时,皇后都可以让祺贵人找人做伪证来污蔑他,那她为什么又要当这个老实人? 第10章 孝期 熹贵妃经胧月这么一提醒,也瞬间觉得这是个可行之策,当即便暗中将曾经伺候过齐妃的人都找了来,没想到其中还有翠果这个熟人。 熹贵妃想到自己当初被齐妃为难时,这个小宫女曾经对自己伸出过援手。 自己当初说她会有福报,却一直忘了回报人家,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便借着当年的事情和翠果套起了近乎,想要让她为己所用,没想到还真有意外收获。 当初齐妃的事情果然如他所料,正是皇后为了得到三阿哥设下的一个局。 不过棘手的地方也在这里,皇后的确挑拨了齐妃,但也是齐妃自己生了歹念才会中了算计,怨不得旁人,便是告到皇帝那里也定不了皇后的罪。 但定不了罪,不代表她没办法借由此事给予皇后重重一击。 熹贵妃很快安排了一场偶遇,巧妙地让三阿哥与翠果的意外相遇,然后在她的哭诉下得知了当初的真相。 三阿哥和齐妃母子感情十分深厚,得知当初竟然是皇后害死了自己额娘,顿时气愤不已,当即便跑去景仁宫找皇后对质。 皇后自然不认,可三阿哥那个愣头青被皇后斥责了一番之后,更是愤愤不平,竟然头脑发热地去找皇帝告状,说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做皇后的儿子了。 弘历正好在场,表面上劝解三阿哥,实则煽风点火,三言两语便激得三阿哥直接开始跪求皇帝。 皇帝此时正在为了政事烦心,看到三阿哥非但不能为自己分担,反而还来给自己添乱,心中更是烦躁。 于是便直接将他革除玉碟,过继给了自己没有孩子的十二弟允裪,如此也算圆了他不做皇后儿子的愿望。 对于这一变故,三阿哥却出人意料地接受良好,非但没有任何意见,甚至还磕头谢恩。 在他看来,反正弘历已经成了太子,自己这个长子又一直不受皇阿玛待见。 与其在宫中招人非议,还不如尽早退场,做个逍遥自在的王爷,也省得处于这等尴尬的位置惹人笑话。 况且他没有夺嫡之心,可不代表皇后没有。 万一将来再被她当枪使连累,坏了好不容易和弘历培养起来的兄弟感情,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此事可谓是皆大欢喜: 绝嗣的履郡王天降洪福,喜得大儿子与大孙子,还因此升了一级成了亲王,可谓是双喜临门,对三阿哥自然是疼爱有加。 履亲王因为在九子夺嫡时置身事外,表现良好,如今执掌宗人府,掌管皇室玉牒与宗室子弟事务,还兼任军机处议政大臣与镶黄旗满洲都统等要职,可谓宗室之中的真正大佬,可不是什么咸鱼王爷。 而三阿哥将来即便降级承袭,也至少能保有郡王爵位,而且还能继承履亲王的丰厚家财,前途可比他当阿哥要好得多。 弘时过继给履亲王之后,还学习了便宜阿玛的治丧和祭祀的本事。 有这一技在身,在弘历登基之后,父子俩也一直颇受重用。 弘历见他老实肯干,也没有为难这个单纯的三哥,弘时也就破格没有降级袭爵,依旧被封了亲王,和他的便宜阿玛一样都长寿而终,安享人生。 同样长寿的还有差点被三阿哥连累的小命玩完的瑛贵人,她失宠之后便一直在自己宫里躲清静。 反正如今后宫是熹贵妃当家,有这层关系在,也不会影响她的生活质量。 后来皇帝驾崩,她升级为瑛太嫔,在寿康宫和敬贵太妃、欣太妃们作伴,平安终老一生,此皆为后话。 如此兵不刃血,还皆大欢喜地解决了三阿哥之后,弘历基本上就可以坐等登基了。 时光如流水般匆匆而过,在永璋刚过完百日宴不久,宫中便传出了皇帝驾崩的消息。 弘历这些年殚精竭虑,苦心经营,就是为了最后这一哆嗦。 如今终于梦想成真,也不枉在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瞎混这么久。 弘历不是第一次穿龙袍,严格意义上来说,龙袍还曾经是他的寿衣。 可这样真正坐在龙椅上,正式接受众臣朝拜,才算真正了了他的夙愿。 或许这里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虽然神经病不少,但也的确实现了他想当皇帝的执念。 弘历的心情简直如同春日的阳光,明媚至极,好到快要飞起。 他那位工作狂皇阿玛留下的家底不可谓不丰厚,着实够他挥霍好一阵子了。 如今他的江山地大物博,海晏河清,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 虽然还有一些隐患在,但在弘历看来,这点小事完全不是问题。 弘历自恋地审视着镜中的自己,果然权力才是最好的补药。 他活了这么久,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容光焕发过。 弘历心情愉悦,周围的人自然也沾光不少。 熹贵妃顺利晋升为皇太后,富察琅嬅也如愿成为那母仪天下的皇后。 而发生过的一些戏份,也照常上演了。 富察琅嬅和高曦月冷眼看着青樱一脸委屈地端着那碗火腿鸡汤,这一次两人都保持了缄默,没有再为她打圆场。 然而一旁的凌惢心看不下去了,眼见青樱被那碗烫热的鸡汤烫得连护甲都在颤抖,当即心疼不已,伸手就想要替她接过来。 谁知太后只是冷冷瞥了青樱一眼,青樱便躲开了凌惢心的手。 结果因为护甲太长,鸡汤又烫,两边这么一打架,一碗鸡汤竟然就这么被打翻了。 凌惢心毕竟曾经是一名侍卫,眼疾手快立刻替青樱挡开了鸡汤。 这下好了,在凌惢心的庇护下,青樱并未受到太大影响,但那滚烫的鸡汤大半都被他挥到太后身上了。 尽管冬日里太后穿得厚实,但小腿还是被烫红了一片。 弘历听到此事,立刻第一时间赶了过去。 刚到门口,便看到青樱跪在一旁请罪。 青樱许久未见到他,刚一脸委屈的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弘历却已如风掠过,径直走向富察琅嬅。 “皇额娘情况如何?” 富察琅嬅神色凝重,眼神中满是悲伤与忧虑,担心皇帝会因此责怪自己照顾太后不力。 “皇额娘伤势不轻,卫太医已经来看过了,说需得静养一段时间方可恢复。” 富察琅嬅说着,抹了抹眼泪。 “太后娘娘本来就因为先皇的事情伤心不已,连饭都吃不下。如今又受了伤,后面的丧仪是不好参加了,若是让前朝那些官员知道……” 一旁的曦月哼了一声,趁机落井下石。 “之前主子娘娘在先帝灵前晕倒,都怕那些爱嚼舌头的小人,在背后说主子娘娘托懒对先帝不敬呢。 太后娘娘在这个时候伤了,只怕某些爱兴风作浪的人,又要趁机说些不中听的话了。” 高曦月这话明摆着是想将惢心误伤太后这件事,上升到青樱是想要为乌拉那拉氏争名位上。 不过以她自己的智商,显然是想不到这一点的。 弘历一看她刚刚来的方向,便知道她这定是又做了太后的筏子。 弘历心知肚明,太后正巴不得让全天下知道她被乌拉那拉氏所伤的事情呢。 她哪里是为了先皇的事情伤心的吃不下饭,明明是为了两宫皇太后并立一事而烦心。 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情,虽然让她吃了些苦头,但这无疑成为了她解决问题的一个绝佳借口。 弘历没有接富察琅嬅的话,转而问道: “伤到皇额娘的那个贱婢现在如何?” “已经被暂时看押起来了,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富察琅嬅问。 “还能如何处置,直接杖毙便是。” 弘历的语气决绝,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刚要进去看望太后,谁知青樱听了这话,忽然扑过来向弘历求情,来来回回都是那些车轱辘话。 弘历本不想与她争论,但越听越冒火。 “什么叫惢心是为了保护你,不是有意犯错? 难道一句不是故意,便可以免除她伤了皇额娘的罪责? 那来日谁杀了人,说一句不是故意,是不是也可以不用被判刑? 况且你也不用替别人求情,今日之事皆因你而起。 如今正是大行皇帝的丧仪期间,你进献如此荤腥给太后,是何用意? 皇额娘不过是觉得你进献的鸡汤不好,斥责你几句罢了。 你将汤碗递给别人,或者放回去不就是了,难道皇额娘会因为这个处罚你? 你倒好,端着鸡汤跪在那里,好似皇额娘故意为难你一般。 即便是想要劝她多进一些膳食,皇额娘都明确表示不想用鸡汤了,你就不会换一道菜,或者干脆闭嘴。 非要举着鸡汤再劝她用,你还想逼太后听你的话不成? 况且你都说了,惢心是看你被鸡汤烫红了手,于心不忍才想要上前接过。 既然那鸡汤如此滚烫,你让皇额娘喝是什么意思。 你不怕烫坏他老人家吗?这就是你所谓的用心?” 对于弘历连珠炮一般的指责,青樱的嘴唇嗫嚅了几下,却无言以对。 “臣妾百口莫辩,只是臣妾绝对没有那样的意图,还请皇上饶过惢心。” 弘历冷笑一声。 “怎么,如果朕不饶过惢心,你是不是也要在这里长跪不起,逼迫朕听从你的安排?” 青樱在这股威严的气势下,显得更加无助和惶恐。 金玉妍过来时正好听到这话,行了礼之后眼珠一转,心中便来了主意。 “皇上,此事的确是惢心那丫头的不是,她粗心大意地伤了太后,实在罪无可赦。 可如今毕竟是大行皇帝的丧仪期间,若是见了红总不大好。 因此臣妾斗胆提议,若是皇上放心,不如将惢心交由臣妾来调教一段时间,若她仍无改进,再行处置也不迟。” 弘历微微皱眉,观察着金玉妍的神色,似乎看出了她心中的小九九。 “说得好像你很会调教宫女一样,交给你朕就能放心了?” 金玉妍并不气馁,依旧带着温婉的笑容道: “皇上,臣妾只是尽己所能,想为皇上分忧罢了。 谁让如今主子娘娘要主持大局,月福晋姐姐要照顾永璜,苏妹妹要照顾永璋,只有臣妾是个最空闲且无用的人呢。” 弘历沉吟片刻。 “你愿意揽这差事便交给你吧。只有一点,别再让她出现在朕和皇额娘的面前。” 金玉妍恭敬地再次行礼。 “皇上放心,臣妾一定会谨慎处理此事。” 青樱见他们三言两语,就要把自己身边的贴身侍女送到金玉妍手中,刚要出声反对,却听金玉妍轻声笑道: “青格格,我劝你还是别折腾了,难不成比起将惢心交给我,你更愿意让她被杖毙不成? 放心吧,惢心到了我那里,我一定好好教导,绝不会再让她犯今天这样的错了。” 青樱见弘历和富察琅嬅进去看望太后,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知道皇上已经恼了自己。 若是在求情下去,只怕会适得其反,只得让金玉妍将惢心带走了。 金玉妍又不是瞎子,早就看出惢心的不对劲了,带回去正好审一审,看看到底是谁如此莽撞。 而凌惢心知道自己要被金玉妍带走时,可是真的慌了。 前世他可是没少听嬿婉哭诉,自己在启祥宫是如何被折磨,对于金玉妍种种折腾人的手段,也早已有所耳闻。 只是当时毕竟疼不到自己身上,他还能说出让嬿婉多忍忍这样的话,可那并不代表她不知道那样的滋味有多难受。 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青樱,希望她想办法来救自己。 而青樱哪里有什么办法呢,她觉得自己没有责怪惢心害她被太后迁怒已经是很宽容了。 看着凌惢心被带走前朝着自己不断哀求的样子,青樱到底还是决定再善良一回,亲自还安慰了她一番。 “没关系,惢心,你不用怕,金玉妍不论想做什么,到底都还是要顾着脸面,即便有心要磋磨你,也绝不会让你伤得太重或是死了。 况且这次的确是你不对,能保住一命已是万幸,你且忍耐一时,待我寻到良机,必定救你脱离苦海。” (球球读者宝宝们点一下催更那个屎黄色按钮,谢谢大家了) 第11章 入宫 凌惢心顿时感动不已,眼中充满了坚定与期待,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在这危在旦夕的时刻,青樱的安慰与支持,无疑成为了他坚持下去的动力。 “都是我不好,让青主儿为我为难了,您放心,我一定会等您的。” 凌惢心走后,海兰这才不满地开口。 “姐姐,分明是惢心自己毛手毛脚,护不住姐姐不说,反而因她的疏忽连累了姐姐。如今姐姐却要在这风口浪尖之上,为了她与正得宠的金玉妍交恶,实在是不值当的。” 海兰这话正说中了青樱所想,只是她虽然这么想,却不能这么表现出来,只得默不作声。 当弘历走进内室,向太后请安后,两人寒暄了一阵家常,话题逐渐转向了她的伤势。 太后叹了口气。“原不过一点小事,皇帝如今要稳定前朝,又要主理丧仪,本就劳累,还让你记挂哀家,实在是难为你了。” 弘历接过福珈递来的燕窝,细心地一勺勺喂给太后。 “丧仪有履亲王和三哥帮忙协理,儿臣倒是不必费什么心,至于前朝的事情,皇额娘尽管放心便是了。” 太后干脆也不再绕弯子,直接坦言相告: “如今前朝为了两宫太后并立的事情争论不休,青樱身为景仁宫的侄女,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外面的人说不定会如何议论,说哀家是刻意在为难她呢。” 弘历坦然道:“有什么可为难的,先帝之前便已经下旨,说与景仁宫那位死生不复相见,只差一道废后的旨意罢了。若是将他尊为母后皇太后,百年之后还要送他与先帝合葬,岂不是违逆了先帝的旨意?” 弘历一边说着,一边又喂了太后一口燕窝。 “皇额娘对儿臣恩重如山,若是没有皇额娘,儿臣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这些年的互相扶持,儿臣一直记挂心间。至于景仁宫那位昔日的所作所为,儿臣更是记得一清二楚。 只是先帝终究不曾下废后的旨意,她总归是儿臣的嫡母,一个孝字扣在朕的身上,实在压得儿臣喘不上气,要应对那些大臣也的确不易。还请皇额娘再心疼儿臣一次,为儿臣排忧解难吧。” 弘历虽已习惯于宫廷中的勾心斗角,但并不喜欢这样弯弯绕绕的说话方式,况且如今他都已经是皇帝了,又何必再屈从于人,看人脸色,怕落人话柄。 只是对于太后这样在宫里浸淫多年的人而言,他发现直截了当的沟通方式,有时反而会引发猜疑,让她怀疑自己的真实意图,还不如绕个弯子让她自己去想。 况且毕竟也做了多年母子,这点基本的默契还是在的。 弘历这次来的主要目的便是想让太后想办法处理了乌拉那拉氏,如今任务达成,其他的事自然也就没再放在心上。 要不说太后的速度就是不一般,没多久便传来了景仁宫的先皇后暴毙而亡的消息。 有青樱这个亲侄女作证,说先皇后是由于伤心过度骤然离世,太后自然撇清了嫌疑,只是明眼人自然能看出其中原委。 不过这条路既然是青樱自己选的,弘历自然也不会烂好心到多管闲事。 只是青樱自以为委曲求全,在太后面前卖了个乖,便可以让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 结果没想到太后可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心大,反手就将她关在潜邸,要他为姑母守孝三年,无旨不能出阁院,更不让外人接触。 弘历当然知道太后这并不是因为小心眼,而是担心青樱反水,所谓守孝,只不过是太后担心青樱拿着这个把柄,会成为他们的麻烦,将其关押的一个借口罢了。 等到所谓的孝期结束,即便青樱再想要在这件事上做文章,时过境迁,也再没人会相信她的话了。 然而弘历只觉得太后想多了,就青樱那个胆子和脑子,说是人淡如菊,实际上就是窝囊,八竿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要是真有那么烈性,早在他姑母死前就开始跟着一起反抗了。 而海兰眼见姐姐陷入困境,当即故技重施,借口有东西未取,秘密返回潜邸,与青樱交换衣物,意图让她潜入宫中向皇帝陈情。 谁知太后早就在潜邸秘密安排好了侍卫严加看守,青樱连养心殿的门都没摸到,就被太后的侍卫按住了。 这下被关在潜邸的人又多了一个海兰,不过她倒是对此十分满意。 这里岁月静好,没有外界的纷扰,好像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她和姐姐,若是能一直如此,与姐姐共度余生,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守孝之日很快便结束了,弘历辛苦了这么久,终于迎来了自己翘首期盼的登基大典。 至于其他的妃嫔,也陆续搬进了宫里,只是名分尚未确定。 弘历刚刚登基,新官上任尚且三把火,更别提他这个新皇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一道旨意下去,影响的可就是成千上万人。 新皇上任,自然要有新的气象,她从前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还是想当一个对老百姓负责的好皇帝的。 弘历弘历全身心投入到政事之中,后宫之事早已被他抛之脑后,还是富察琅嬅主动前来询问嫔妃的分封事宜,这才让弘历想起这一茬。 “你是皇后,后宫的事情你和皇额娘商量着做主就是了,不用来问朕的意见。” 富察琅嬅听到这样的回答,心中略感宽慰,但仍有顾虑: “多谢皇上信任,臣妾定当尽力,只是青樱妹妹和珂里叶特氏如今还在禁足,按照太后的意思,她们既然未曾正式入宫,那就算不上正经妃嫔,册封之事暂且延后,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弘历的心思完全沉浸在堆积如山的奏折之中,随意挥了挥手。 “一切按照皇额娘的意愿安排即可。琅嬅,你从前在王府做福晋时,府中大小事务都处理的极好,从未让朕费过心。 如今你身为皇后,母仪天下,管理后宫虽说更辛苦些,但朕相信你的能力,能够为朕分忧,以后这些事情,就不要让朕来操心了,好吗?” 弘历语气轻柔,但琅嬅却仍是察觉到了他话语中的隐含不满。 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琅嬅也算摸清了自己这个丈夫的性子。 对于他而言,自己这个妻子,只怕与前朝的那些官员也没什么区别,身为皇后,她不仅要承担起管理后宫的责任,更要成为他政治上的得力助手。 他给予她足够的权力和地位,就如同一个掌柜给予自己的伙计丰厚的报酬一样,前提是她必须完成自己的职责。 富察琅嬅如今也想开了,什么情情爱爱的都不重要,既然如此,还不如坦然接受自己的身份与责任,起码她还得到了足够的报酬和尊重。 至少在她看来,弘历还算是一个很不错的东家。 有了弘历的放权,那边后宫众人的位份也终于尘埃落定。 其实也没什么好定的,毕竟弘历后院就那么小猫两三只。 除了富察琅嬅这位皇后之外,高曦月因抬旗而荣耀地被册封为贵妃,而金玉妍因为这段时间表现良好,直接被琅嬅请封了嫔位。 如今一进宫便是一宫主位,上头除了皇后和慧贵妃之外,也没有别的高位妃嫔,她也不必再小心翼翼仰人鼻息,金玉妍倒是觉得比从前强多了。 贞淑到觉得有些可惜,皇帝不近美色,后宫之中嫔妃寥寥无几,她们这一身宫斗本领都无处施展,只能帮着金玉妍赶紧养好身体,争取生下皇帝登基后的第一个贵子。 金玉妍不想说即便她生下贵子,就是把桌子椅子榴莲子一块生下来,也没有人家皇后的宝贝疙瘩有用。 但一想到前世的儿子们,金玉妍还是准备加把劲。 上辈子她为了那个辜负她的男人,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好好保护。八阿哥因坠马而断腿,九阿哥更是刚出生便夭折。 作为母亲,她无比自责,还好永珹这个做哥哥的有责任心,一直在费心照顾弟弟。 如今她终于清醒过来,决心除了找机会向玉氏王爷复仇之外,更要将全部心思都放在孩子们身上。她要让孩子们享受到母爱的温暖,绝不让历史重演。 然而太后既然提出了贵子论,其背后必然有其深远的谋划。 于是白蕊姬不情不愿地抱着琵琶做好了准备,心想这次她可不会再故意弹错,上演什么‘曲有误周郎顾’的矫情戏码了。 谁知弘历比她还绝,直接以孝期不宜娱乐为由,直接下令将整个南府班子都打发了出去。 还是亏得高曦月惦记着她,听说了此事后,把白蕊姬捞回了咸福宫,这才没让她再四处流离。 白蕊姬感动不已,虽然她并不愿意踏入宫廷这座华丽的牢笼,然而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却更加危险。 她这个没人撑腰的柔弱女子,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就只能变成任人摆布的玩物,如今跟了高曦月,总算能安定下来了。 “曦月姐姐,我不想再做太后的棋子,也不想再争宠了,我只盼着能和姐姐作伴,平安度日,姐姐愿意收留我吗?” 高曦月看着泣不成声的白蕊姬,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 “若是不想收留你,我也不会特地去南府班子把你要过来。况且前世我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今后咱们姐俩儿就放下从前的恩怨,在咸福宫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只是我还是得提前告诉你一声,如今的皇上,可不是从前那个了,你要是后悔了,可得提前跟我说一声。” 白蕊姬连忙摇头。“不、我不会后悔的,其实我从一开始就不想做什么妃嫔,只是我不进宫,不听太后的话,一辈子就只能是个低贱的奴婢。 我只是不甘心如此蹉跎一生,不想永远都是为人摆布的工具,只可惜到最后,我还是没能摆脱自己的命运。即便皇上再好,他也不是我的良人。” 高曦月见她如此坚定,便也不再相劝,如今她有儿子,有姐妹,还有茉心双喜,有位份有家世,即便今后无宠,她也能关上宫门,过自己的平凡日子。 虽然高曦月已经决定放下宫廷的纷争,过自己的日子,但出于谨慎,她还是需要与富察琅嬅通个气,当即便去了长春宫。 富察琅嬅此时已经褪去了华服珠翠,身着便服抱着二阿哥在花园中赏花,看着儿子健康可爱的小脸,琅嬅忍不住亲了又亲。 这曾是她失去的至宝,如今终于重回她的怀抱。这一次,无论付出何种代价,她都不会再把他弄丢了。 高曦月看着琅嬅和二阿哥母慈子孝的画面,忍不住伸出了双手。 “皇后娘娘,我至今还未曾抱过二阿哥呢,让我抱抱他吧。” 琅嬅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便温柔地将二阿哥递到了高曦月的怀里。 “你当心些,别摔了我的孩子。” 高曦月摘下护甲,稳稳地接过二阿哥,笑道: “皇后娘娘是否忘了,臣妾如今也是有孩子的了,说来大阿哥还比二阿哥更大些呢,臣妾带孩子的经验可不比你少。 说来臣妾还要谢谢皇后娘娘,向皇上进言,让我们把孩子都留在身边抚养。” 琅嬅微微一笑。“过去我们都被那些祖宗规矩束缚,为了所谓的贤德之名而失去了真正的自我,为难自己,也为难别人。现在想来,那些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倒是你,听说你将蕊姬接到你宫里去了?” 高曦月应道:“是,皇上不近女色,蕊姬这次一被打发出去,指不定又要流落到谁家去,我实在不放心。说来大家都不容易,从前做了许多糊涂事,现在既然重来一次,自然都想换个活法。” 高曦月特地来跟富察琅嬅说这些,也是怕她还介意白蕊姬曾经害过七阿哥的事情。 富察琅嬅淡然的态度却超出了她的预期,仅仅一个点头,仿佛已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们的事情,自己把握分寸就好。只是你也要多注意些,如今我们重返宫中,局势错综复杂,难以看清他人的真实面目。 咱们既然能够回来,其他人也未必不能,你们要小心行事,切勿让人看出破绽,不然遭人暗害,只怕我也未必护得住你们。” (拜托大家动动小手点下催更那个屎黄色按钮,大如传后下个世界大家想看什么,《知否》还是《庆余年》?) 第12章 境遇 琅嬅虽没有自称本宫,曦月却头一次觉得他的话如此令人安心。 她盈盈一拜,满含敬意地说道: “皇后娘娘圣明,今后咱们这些姐妹,可全都仰仗您了。” 你们仰仗我,可我又能仰仗谁呢? 琅嬅看着曦月轻快离去的背影,心却沉了下去。 旁人只看到皇后这两个字带来的无尽荣耀,可又有谁能看到这份荣耀背后隐藏的沉重枷锁和无尽心酸? 为了后位,为了家族荣光,她舍弃了曾经的自我,耗尽了心血与生命。 到头来,除了虚名之外,连一刻真心的欢愉都未曾拥有过。 她一辈子都在努力做一个贤德的皇后,可最后却被认为是阴险狡诈之人,承受着那样的指责与污蔑含恨离世。 更可悲的是,那个曾给她最沉重打击的人,却在她离世后却装出一副深情悲痛的样子。 若不是她弥留之际所经历的那一切,连她自己都险些被骗过去。 那个男人看似情深似海,但终究最爱的,只是自己罢了。 幸而如今的皇帝已经不是曾经的皇帝,而她也不再是曾经的富察琅嬅。 她已经做了一世糊涂的皇后,这一次,她已经知道身为富察琅嬅自己,该怎么做了。 ——她这想法得亏没有被弘历听到,否则一定会大大的翻一个白眼,说一句xx就是矫情。 身为母仪天下的皇后,金尊玉贵养尊处优的还嫌不够,那紫禁城里那些备受欺凌的宫女们,一个个真都应该排队去死了。 在底层摸爬滚打奋力活过来的弘历自然是不会理解她这种矫情的想法,更不会觉得这种生下来就不知道挨饿受冻是什么滋味的贵族小姐活着有什么辛苦的。 或许在有些人看来,她们的一生是一出令人动容的悲剧。 可对于曾经活着都需要拼尽全力的弘历而言,他实在无法去与她们共情。 次日请安过后,琅嬅特地开了个小会,着重说大家重活一世都不容易,不如放下恩怨和睦相处,不要再同过去般重蹈覆辙。 话里话外都是在敲打谁,大家都听得出来。 金玉妍气啊,之前在下面的时候,她就是被挤兑的那一个,现在回来了还挤兑她。 亏她之前还以为被封了嫔位是好事,现在看来,不过是打她巴掌前的甜枣罢了。 可如今琅嬅是皇后,身份摆在那里。 她就是再气,也不能像在下面时那样再扑上去撕她了。 最惹她生气的还是白蕊姬那个小蹄子,如今不过是个宫女罢了。 可仗着有高曦月给她撑腰,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气的金玉妍恨不得再给她塞两斤朱砂,以解心头之气。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是,金玉妍承认,她过去确实做过许多错事,但也受到了应有的报应,如今真心悔过了啊。 曾经的她在这异国他乡,重重宫墙之中,仅凭着那一份情意才能苦苦支撑着。 可那份支撑她的情感,却早已变成了刺向她的利刃。 如今再看他人,琅嬅有心爱的孩子,曦月和蕊姬成双成对,就连海兰那小蹄子都在潜邸陪着他的青樱姐姐。 而她金玉妍却形单影只,在这宫廷之中不受人待见。 启祥宫中繁花似锦,然而金玉妍身处其中,却只觉得冰冷。 那深宫中的每一寸土地,都似乎烙印着她的寂寞与孤独。 难道自己这一生都要这般蹉跎在这深宫中了吗,这就是她做错事的惩罚吗? 可做错事的,又不止她一个人啊。 对啊,金玉妍忽然想到,有个人,比她做的错事,那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贞淑,你立刻去花房,把卫嬿婉那个小蹄子给我带过来!” 然而神机妙算的嘉嫔娘娘却不知道,小蹄子卫嬿婉此时却并不在花房,而是在四执库,双手浸在冰冷的水中,一脸麻木的洗着衣服。 “嬿婉,今天可是探亲的日子,你不去见你额娘?” 卫嬿婉微微抬起头,看了眼关心她的澜翠,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见面也不过是为了跟我要银子,我又拿不出来,不过是白白挨顿骂罢了,不如不见。” 自从踏入宫廷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跟家里联系,也没有去见过凌云彻。 曾经憧憬的青云路,其实却是一条通往红颜冢的不归路,把好好的女儿家,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只是,如果不走这条路,她的未来又将何去何从? 难道真的要在这四执库蹉跎岁月,直到二十五岁出宫,被母亲随意嫁给他人吗? 送衣服回去的路上,嬿婉鬼使神差的,竟走到了那条改变自己命运的长道上。 前世那些年,她一直戴着那枚戒指,仿佛戴着它,自己便不是孤身一人。 但细细想来,从她踏上这条路开始,她似乎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 比起那枚冰冷的戒指,虚无的感情,有个活生生的人,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 深夜的宫廷里,嬿婉独自一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她不像其他人早已在下面待了许久,前尘往事已然看淡,鹤顶红的痛苦,如今还记忆犹新。 而前世折磨了自己许多年的春婵,此刻正安祥地睡在自己身旁。 在这宫里,她似乎是最没有资格恨人的人。 但若是如此,她又是如何失去了心,失去了命呢? 所有的疑问和纠结,在这一刻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罢了,罢了,嬿婉深吸一口气,将被子蒙过头,不再去想前世那笔早已算不清的糊涂账。 如今她失去的东西都已经回来了,天就要亮了,明天又是一个新开始。 明天,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而对于其他人来说,新的一天可没什么不一样。 如懿在发现自己重生变成了一个宫女之后,整个人便不好了。 虽说之前在得知能够重来一次的时候,她曾经许愿自己能拥有另一种人生,不想再做乌拉那拉家的女儿,背负着那样沉重的命运。 就做一个普通人,珍惜自己值得珍惜的人,幸福平淡的过岁月静好的日子就好,不必再为了不值当的人,受那些不值当的苦。 可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奴婢啊。 看着自己因为干活而光秃秃的十指,如懿沮丧不已。 但转念一想,反正她对之前的深宫生活已经厌倦至极,与其为了那个负心薄幸的少年郎操劳一生,被困在宫中无法自由,还不如做一个宫女来得逍遥自在。 至少她还可以和海兰相认,有了她的庇护,熬到二十五岁以后出宫也不是什么难事。 从此天高海阔,任她遨游,还可以同惢心一样,嫁一个一心一意只有自己的少年郎,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样的生活,也许才是她所期待的自由与新生。 自己才不会像卫嬿婉一样,做那没有尊严,奴颜媚骨,攀附别人的凌霄花。 她会做一个独立自强的人,用自己的本事证明,一个人的高贵,从来不是因为她的出身,而是她的品德与能力。 可现实很快给了如懿一个重重的耳光。 虽然同样是宫女,可也分出身高低。 如懿出身平凡,既无金钱又无权势,又不像别人嘴甜会说话,更放不下身段去奉承他人。 因此,她被分配到了四执库,承担起了最为繁重的劳作。 如懿想到前世自己认识容佩时,她便是在反抗这种不公的现象。 尽管人人都称赞孝贤皇后治理后宫有方,可在自己整顿之前,这后宫中的攀比与欺压之风已是盛行不已,可见这后宫的混乱已经持续了许久。 可即便觉得不公,如懿却没有勇气像当初的容佩一样反抗。 毕竟她心里清楚,当初若不是自己路过为容佩撑腰,只怕她后来的结局也不会好。 容佩自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所以才会对她格外忠心,只可惜现在不能找到她。 如懿做了一段时间的活儿,便有些坚持不住了。 尊贵体面如她,当初在冷宫时也没受过这些苦,如何能甘心做这些伺候别人的活。 看着自己逐渐变得粗糙不堪的双手,如懿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当即趁着难得的休息时间,跑到冷宫去找凌云彻。 她既然在四执库做活,自然是见过卫嬿婉的。 只是大家现在都是宫女,见她身边又有着春蝉和澜翠,人多势众,到底没有过去和她搭话。 她才不是不敢,只是不屑。 这一次她可要尽早阻止凌云彻,让他不要再被那个坏女人欺骗,最后伤心伤身。 然而当如懿满怀期待地来到冷宫时,却意外得知凌云彻早已被调走。 赵九霄听她自称自己是凌云彻的旧识,显得有些疑惑。 “你既然与凌云彻是旧识,为何还要向我询问他的事情? 我们虽然在冷宫时曾一同当差,但交情并不深厚。你即便向我打听,我也说不出什么来啊。” 赵九霄一边说着,一边做出了一个数钱的动作。 如懿本就是来找凌云彻给他想办法的,哪里会带着钱来。 看着赵九霄这般贪婪,如懿不禁心生厌恶。 这等贪婪之辈,果然跟卫嬿婉他们正是一丘之貉,也难怪前世会做出出卖他和凌云彻那般的事情来。 如懿心中的失落难以言表。她原本期望能够找到凌云彻,告诉他关于卫嬿婉的真相,保护他不再受到欺骗,没想到现实却给了她一个如此沉重的打击。 不过如懿到底还是惦记凌云彻的,赵九霄这里不成,又转而去跟其他的侍卫打听。 倒是有个侍卫看在她颇有姿色的份上,对她透露了一些关于凌云彻的消息。 “他这人怪得很,明明大家都是侍卫,可他从不跟我们一起喝酒赌钱,每天就知道闷头干活。 帮着冷宫里那些妃嫔倒卖绣品的时候抽成也少,赚了点银子就一直攒着。 也亏得他不乱花钱,这不攒够了银子,就想办法调出去了嘛。” 如懿一听,更加确定凌云彻定然也是重生归来,忙问: “你们可知他调到哪里去了?” 那侍卫摇了摇头。 “他性格内敛,少言寡语,平时跟个闷葫芦似的,都不怎么跟我们说话,这种事情怎么会告诉我们? 不过妹妹若是想问,哥哥倒是也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如懿看着他那副色眯眯的样子就十分恶心,她曾经可是高贵的皇后,什么腤臜东西,竟然也敢来觊觎她,当即厉声斥责了起来。 只是她却忘了,自己如今可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了。 那侍卫知道宫女金贵,本来也就是想占点嘴上便宜,听几句甜言蜜语,没想到反而被骂了一顿。 当即使坏将如懿关到了冷宫里,直到第二天,才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把人放了出来。 如懿之前在冷宫里待过,倒是不怎么害怕,只是被那些疯女人吵得无法休息。 回到四执库以后本想跟管事嬷嬷告状,然而迎接她的却是一顿小竹鞭。 她一个四执库的宫女,没事闲的跑到冷宫去,怎么都说不过去。 管事嬷嬷当即叫人今后好好看着她,不许她随处乱跑,还扣了她两个月月银。 如懿一听要扣钱可就不干了。 宫女生活艰难,处处要使银子,她又吃不了苦,经常要用钱让别人帮他做活,还要买些吃食改善生活才能坚持到现在。 扣她两个月月银,这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然而如懿的抗议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其他人之前捧着她,也不过是见她出手大方,把她当成一个散财的冤大头。 如今见无利可图,纷纷冷嘲热讽起来,连个正当眼神都不愿意给。 被霸凌的如懿忍不住在夜里偷偷流起眼泪,这些势利眼实在太可恨了。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只不过出身低些,穷些罢了,凭什么人人都看不起她,谁都能欺负她。 他们也不过是一群仰人鼻息的奴才罢了,有什么好高贵的? 凌云彻,你到底去了哪里啊…… 如懿想到在冷宫中,和他互相扶持,渡过难关的那段日子,不禁再度眼含热泪。 他们这样同患难的关系,居然还有人怀疑他们的清白,也是,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 清者自清,这一次,她可不会再让卫嬿婉像从前那样,将人利用后又抛弃,凌云彻一个美好的结局,让他得到应有的幸福! (希望大家能动动小手给鱼鱼点个评分和催更,欢迎大家提出意见和建议,爱你们么么哒(? ′?` ?)) 第13章 心结 嬿婉心结已解,歇了半天,到了晚上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春婵身上,看到春婵正在煮酸梅汤,不禁心生好奇。 “春婵,这酸梅还有冰糖,还有白天的绿豆,都是从哪里来的啊。” “你忘了吗,今天白天你昏迷的时候,是被一个路过的小太监发现送回来的,这些东西也是他给的。” 小太监……嬿婉心头一动,连忙问道:“什么太监?他长的什么样子?” 春婵想了想。“我也不太清楚,我问他名字他没说,不过他和咱们年纪差不多,白白净净的,生得倒是挺好看的,大概是在御膳房当差的吧,你认识他吗?” “不……不认识。” 听春婵这么一形容,嬿婉的心中已大致明了,这太监十有八九便是进忠无疑了。 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时和他遇到,还被他所救。 凭嬿婉对进忠的了解,向来无利不起早的他,可不是什么做好事不留名的人。 送一个素不相识的宫女回来也就罢了,还上赶着送了东西,要么就是他别有所图,要么…… 想到进忠也跟他一样回来这个可能,嬿婉的心再次陷入混乱之中。 对于春婵和澜翠,嬿婉心里有愧,但对于进忠,却是十分复杂。 她曾深爱过的凌云彻已移情别恋,而皇上更是从未对她有过真情,仔细想来,他竟是唯一真心爱自己的男人。 虽然他只是个算不得男人的太监。 嬿婉纠结了几日,终于还是决定去看看。 只是若是进忠真的同她一样有前世的记忆,并且对她心生怨恨、意图报复…… 想起前世进忠惩治别人那些手段,本想着坦荡接受一切的嬿婉也不禁心生畏惧。 还是远远地看一眼,知道他现在过的怎么样就够了,就当是了结自己一桩心事也好。 辛苦了半天,嬿婉终于将手头的活做完,换了新洗的衣裳后,跟春婵打了个招呼便准备出门。 却不料春婵看了她一眼后,问道: “嬿婉,你打扮成这样是要去见谁,不会是有相好了吧?” 嬿婉愣了愣,虽说自己只是想要去偷看一眼进忠,但还是不自觉开始精心装扮自己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自己本来是他的主子,就算现在只是个小宫女,也不能让他看轻了不是。 给自己找好借口的嬿婉踏着欢快的步伐走了出去,完全忘记了前世她凄惨落魄的模样,早就被进忠看了个遍。 来到御膳房附近,嬿婉莫名有些紧张,她纤手轻抚了抚并不凌乱的发鬓,这才拉住了一个打杂的小太监。 可打听了一圈,也没人认识一个叫进忠的太监。 嬿婉心中涌起一阵失落,难道自己真的猜错了?那天的救命恩人,真的只是一个碰巧路过的太监? 不过也是,自己之前那样对待进忠,他若是再见到自己,不踩上两脚也就罢了,哪还会帮自己这个白眼狼呢。 之前怕见到进忠被他报复,可如今见不到了,心情竟莫名有些沉闷。 嬿婉怏怏不乐地往回走,忽然瞥见远处走来的凌云彻。 嬿婉脚步一滞,正不知该如何面对,然而凌云彻见到她,眼神却很奇怪,似乎在纠结些什么,最后还是走了过来。 嬿婉今生不想再跟他有什么牵扯,刚想转身离开,然而凌云彻却已经来到了她身边,忽然低声道: “启祥宫那边有人在找你,你当心些,不要被发现。” 嬿婉一愣,还没明白凌云彻为什么要特地来跟自己说这些,他便已经快步离开了。 按理说,他们今生并不相熟,和陌生人也没什么区别,可他为何要来提醒自己这些,难道他也是重生的? 可卫嬿婉想到他刚才的神态语气,总觉得和自己印象中的凌云彻不太相像。 不过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了,他既然来跟自己示警,那总归不是要害自己。 嬿婉想到前世在启祥宫经受的那些折磨,不禁打了个寒颤,连忙快步回去了,却没注意到不远处的拐角,一个躲在暗处的身影,正在暗中窥伺着一切。 和嬿婉所料想的不同,进忠如今已经到御前当差了,而且他此时的职位,比前世此时还要更高一级。 早在进入养心殿当差的第一天起,进忠就已经做好打算,眼下第一重要的事情是搞事业,要先让自己在这宫里立足,才能有资本去张罗其他事情。 而太监的升职渠道实在狭窄,要想有所突破,就必须设法将眼前的障碍一一清除。 而在他见到色如春花的皇帝的第一眼,他便知道,这个机会已经来了。 他偷偷搜寻来了前世让王钦丢了命的那些助兴的药,趁着给他端饭菜的时候,悄然将药物掺入其中。 王钦用完饭以后就去当差了。他本就贪花好色,只是平日里还知道小命重要,不敢明目张胆地流露出对皇帝美色的觊觎。 可在药物的作用下,他那颗躁动的心便无法再隐藏,用贪婪而痴迷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正在榻上午睡的皇帝,脸上露出潮红之色,心中荡漾着无法抑制的欲望。 弘历习武多年,内力深厚,自然听到了一旁王钦那紊乱而粗重的呼吸声。 他转眼一看,只见这丑陋恶心的老太监一双眼睛正黏在自己身上,双眼充血,面色潮红,一副神魂颠倒的模样,当即膈应的不行,让侍卫把他拖下去狠狠打了一顿板子,然后丢到辛者库自生自灭。 弘历不是没想过王钦这个德行是遭了人算计,但他若是真的没那个心思,也不会露出如此丑态。 况且毓瑚调查了一番之后也来回禀,说王钦平日里行为轻浮放荡,对宫女们时常言语调戏,甚至动手动脚,落得如此下场也是不冤。 可有了王钦这档子事,弘历对于太监从此便心生芥蒂,不再让他们近身,而是让毓瑚精心挑选了几个勤快机灵的宫女近前侍奉。 因此进忠虽然得以升职,要想像前世那样被重用,却是不太能如意了。 而同样不如意的还有太后。 太后见白蕊姬不中用,不得已放弃了这颗棋子,在孝期过后便提前举荐了陆沐萍入宫侍奉,并提议让青樱和海兰提前结束守孝,进宫正式册封。 弘历大概猜到这八成是青樱向太后投诚的体现,只是也不知道这主意是她自己想的,还是谁给她出的。 左右后宫这点破事他也不想管,统统甩给琅嬅做主便是。 只是青樱之前便替太后做伪证,背刺自己姑母,如今又明摆着投靠了太后的举动,让弘历实在有些不爽,便只给了青樱一个常在的位份,赐号闲,寓意闲在那里什么都不会。 还是太后觉得这个封号实在太过难听,青樱好歹是自己捞回来的,不给点好处不好让她为自己办事,大笔一挥将“闲”改为“娴”,让她和官女子海兰一起,打发到延禧宫去住了。 至于陆沐萍,则由太后做主,封了庆贵人,住进了永和宫。 阿箬对青樱如今不过是常在位份很是幸灾乐祸,只是嘴上还不忘了拱火。 “那个庆贵人不过是一个小门小户的汉军旗出身罢了,又是刚入宫的新人,凭什么压在我们主儿的头上?分明是太后偏心,要不就是皇后,故意这般安排,排挤我们主儿。” 青樱心中虽然感到不快,却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仿佛名分对她而言只是过眼云烟,根本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 在这潜邸的日子里,她不断地托人给皇帝送去信件,而皇帝在信中向她坦言,之所以给她如此待遇,只是为了不让她引人注目,遭人嫉恨,是为了保护她才这样做的。 只有那些一无所有,无所依凭的女子才会为此感到不安,去追求那些虚无的名利,她才不是那样在乎名分的庸俗之人。 只要她的少年郎的心在她这里,别说只是一个常在,就是让她做官女子,她也不在意。 青樱这样想着,心头又泛起甜蜜的涟漪,于是她又提笔给她的少年郎写信,倾诉心声。 然而青樱却不知那些信件被送到了养心殿之后,忙于批奏折的弘历却连一眼都没有看过,随手就交给了进忠处理。 而那些看似情深意切、肉麻至极的甜言蜜语,根本就是进忠自己伪造的。 她不是不在意名分,有情饮水饱吗,他倒是想看看,有情是不是真的喝水就能饱。 庆贵人以为青樱是被太后捞出来的,跟她是统一战线,傻傻的过去凑近乎,天真地想要给自己拉拢一个盟友。 结果碰了一鼻子灰不说,还被阿箬冷嘲热讽了一番。 庆贵人脑子不怎么机灵,脾气也一样不好,她好歹是个贵人,被一个常在的宫女嘲讽算怎么回事。 宫女不好掌嘴,庆贵人便让阿箬罚跪,这可正中阿箬下怀,装作一副委屈不已的样子,一个劲的让青樱救她。 可青樱也对阿箬这段时间的表现有些不满,总觉得阿箬劝她上进争宠的话是在戳她肺管子,一直在提醒她不得宠的事实,像是在揭她的伤疤。 加上海兰平日里没少上眼药,说阿箬存了这样的心思就是不安分,因此在帮着阿箬求了几句以后,便不咸不淡地让她自己受着了。 阿箬虽然早做好了她不会管自己的准备,如此做派也是为了后面顺理成章地离开延禧宫做铺垫,可看青樱那副完全不在意她死活的德行还是憋了一肚子火,怒气冲冲地回到住处,结果还被海兰冷嘲热讽。 想当初她身为常在之时,便敢掌掴身为贵人的海兰,如今哪里忍得了这气性,顾不得自己腿上疼痛,忍不住劈头盖脸的便是一耳光过去。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官女子,和我们相比,也只是多侍奉过皇上一次罢了,还真当自己是什么正经主子了?” 阿箬说着,忍不住又冷哼一声。“况且你有没有真的侍奉过皇上,那还另一说呢!” 看着自己宫里的两个人居然大打出手,青樱惊愕之余,立即命令侍从将她们分开。 只是青樱可没觉得是自己御下无方,而是她们自己性情不好,很是生气地斥责了一番。 此事说来的确是先动手的阿箬不对,只是青樱素来爱和稀泥,阿箬又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陪嫁丫鬟,感情自然是要比如今依附自己的海兰强一些的。 不过想起海兰不久前劝她向太后投诚,如此才结束守孝得以进宫被册封,到底算是有功。 加上最近阿箬的表现的确有些‘不安分’,加之海兰在一旁做低伏小,一副楚楚可怜的绿茶样,当即便让青樱的心朝她更偏了些。 只是海兰这般做派,阿箬却是看不上的,反正她早就打算找机会离开延禧宫,便装作负气的样子,一气之下便跑了出去。 好巧不巧地便被金玉妍撞见了。 金玉妍虽然看不上阿箬跟自己嫔起嫔坐那副德行,但她更痛恨如懿的虚伪和道貌岸然。 在宽慰了阿箬之后,金玉妍开始暗示她,既然在青樱这里得不到应有的重视和机会,不如寻求自立门户,总比一辈子默默无闻、没有出头之日要好,若她有意,自己可以帮她一把。 阿箬自然知道金玉妍是重生的了,只是自己如今处于弱势,因此还需要伪装一番。 只是她虽然嘴上还是说着那番不能背叛主子的话。心里却觉得金玉妍此话正中下怀,况且一想起弘历,又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 眼下这个皇帝可比之前那个让自己床头跪的渣男强多了。在这深宫之中,宫女无非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成为主子,要么继续做奴才。 若是她阿玛和兄弟摆脱不了前世的命运,那么她等不到二十五岁出宫,就会变成没人撑腰的孤女,还不如留在宫里搏一搏呢。 与此同时,进忠向皇帝汇报了琅嬅的暗中举动,说皇后娘娘总是暗中打点他们这些御前侍奉的人,意图窥伺皇帝心意。 第14章 磨合 弘历得知以后,倒是没有生气,反而能理解琅嬅的想法。 他让进忠放心大胆的收钱,正好借着他的嘴,将自己想让富察琅嬅,以及富察家知道的消息告诉他们。 不得不说,这招还是挺好用的。 富察琅嬅在得知皇帝希望节省宫中开支后,便如同前世一样,立刻以身作则,大力推行节俭措施。 虽然其他嫔妃心中有所不满,但也只能无奈接受。 为了表彰富察琅嬅的贤德,弘历特地亲笔书写了一幅字,并命令内务府将其制成匾额,悬挂在长春宫正殿之上。更是在朝堂上盛赞富察家教女有方,养出了一个贤后。 富察琅嬅受到了赞誉,自然精神焕发,干劲十足,可被削减了开支的人就不是那么愉快了。 太后勾心斗角一辈子,就想舒舒服服地享福养老,却不曾想如今的生活质量,竟比当年身为贵妃时还不如。 至于延禧宫就更惨,青樱不过是常在,海兰更是连品级都没有的官女子。 内务府向来是捧高踩低,见她们失宠,便以节俭为借口,连日常供应都削减了。 这事要是对于曾经的弘历或嬿婉来说,根本不是个事,毕竟她们曾经吃过的苦可比这多多了,要是受不了,自己想辙改变情况便是。 阿箬就是这么想的,主子的生活质量都过得这么差了,更何况她们这些做下人的,阿箬甚至已经不得不伸手跟家里要钱来补贴了。 可青樱却依旧是那副人淡如菊的样子,不过是饭菜差些,日子难些,只要她与皇上两心相许,这些又有什么关系? 于是在海兰的提醒下,青樱提前过上了在冷宫里靠贩卖绣品为生的日子,反正海兰是绣娘出身,平日里闲来无事,也算不辜负她的这份手艺了。 可在寒风凛冽的冬季,缺衣少食的困境中,青樱到底还是在这个冬日里病倒了。 阿箬知道后直接翻了个白眼,若论困难,延禧宫的人哪个不比她困难,她自己还有私房钱,又有海兰刺绣养活,好歹还不至于挨饿受冻,他们还没抱怨,她倒是先病起来了。 阿箬本想去请太医,却被贞淑在背后提点,建议阿箬不妨直接去养心殿求见皇上,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露一露脸。 阿箬听后心动不已,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她迅速回去精心打扮,装作一副焦急不已的样子朝着养心殿去了。 然而有情饮水饱的还不止青樱,更有海兰。 她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知道阿箬醉翁之意不在酒,想着如今好不容易才能和青樱岁月静好,过着没人打扰的好日子,若是阿箬真的将皇上请来,青樱重获圣宠,指不定就又要再度重蹈覆辙,踏入这个火坑,为了不值当的人赔上一生。 可青樱如今这般病着也不是法子,海兰想起江与彬,当即便立刻派叶心去请他过来为青樱诊治。 只可惜惢心如今被金玉妍带走,江与彬对于这个贸然来找自己给嫔妃看病的宫女自然心生警惕。 况且之前他的好兄弟凌云彻可提醒过他,身为太医要想在宫里活得久,就绝不能随意站队,以免被哪个主子利用,没等平步青云,说不定就先被牵连,一命呜呼了。 江与彬思来想去之后还是决定不趟这趟浑水,借口自己还有别的差事要做婉拒了叶心的要求,转头回去挑药材了。 虽然他也很想出人头地,可终归还是小命要紧。 而另一方面,弘历忙政事忙的久了,听到阿箬求见说青樱病了,想着正好也去看看她们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便跟着去了延禧宫。 青樱一听说皇帝来了,虽然内心期盼不已,但想到他这段时间的冷落,便借口身体虚弱,恐怕过了病气给皇帝而不肯相见。 她想要欲擒故纵,然而弘历却懒得与她虚与委蛇,随便指了个太医给青樱看病,确保她的身体康复,并当众赏赐了阿箬,说她忠心护主。 阿箬见自己在皇帝面前得了脸,顿时尾巴就翘了起来,趁机将这段时间延禧宫受的委屈,都添油加醋的说了出来。 弘历自然是很乐意给延禧宫多拉一点仇恨,当即借着这个名义整顿了内务府。 太后知道以后,自然抓住了这个机会,特地派人跑到长春宫将此事告诉了皇后,表示后宫就这么几个妃子都管理不好,自己对她实在很失望。 在除夕过节的时候也借着璟瑟的矜持,再次给皇后一个难堪,让她颜面扫地。 弘历听到太后说璟瑟不好却有些不高兴了,小孩子懂什么,自然是谁对她好她就跟谁亲,璟瑟平日里都见不到太后几回,不肯跟她亲近也是人之常情,怎么就成了皇后教养不善了? 弘历对于孩子还是挺疼爱的,尤其是女儿,怕璟瑟小小年纪留下心理阴影,特地把她叫来身边宽慰了一番。 结果这么一亲近,还真让他发现了问题,这么小的孩子,居然已经有了嫡庶之分的偏见。 此时的璟瑟尚不明白这些复杂的概念,只是被成人的话语所影响,习惯性的重复大人的话。 弘历自己前世曾经就是私生女,当初在江家更是被江刘氏百般欺凌,最听不得的便是这样的话,当即将皇后叫来申饬了一番。 富察琅嬅那叫一个冤枉,她何曾给璟瑟灌输什么嫡庶思想,当即便询问璟瑟到底是谁教她的这些话。 璟瑟年纪小不懂得说谎,便将教她说话的人卖了出来。 琅嬅心中一紧,自从她重生后,便没有再选用素练作为陪嫁侍女。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这个新来的丫头竟然如同前世的素练一样,受到了富察夫人的影响,认为自家主子太过贤德立不住,需要由她来暗中帮忙。 不过有了素练的前车之鉴,琅嬅对她们这些侍女也不亲近,那侍女见无法规劝皇后,只得转换思路给璟瑟洗脑。 富察琅嬅刚暗自庆幸,还好这侍女一直没机会接近永琏,不然耽误了儿子,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弘历得知此事后,却是勃然大怒,直接下令将这个侍女遣返回富察府,说皇宫里可养不起这尊大佛。 而后还将自己的老丈人,富察琅嬅的阿玛李荣保特地叫来训斥了一番,话里话外都是富察家一个侍女都敢如此越俎代庖操皇后的心,他们富察家是不是也想替他这个皇帝操不该操的心? 可怜的富察大人吓得冷汗直流,没想到自家夫人的手居然敢伸得那么长,跪在地上接连请罪,回去以后便将富察夫人狠狠收拾了一顿,警告她今后少进宫,别再做出糊涂事来牵连女儿和整个富察家。 然而弘历还是借由此事,将几个孩子都送到撷芳殿,平日里便带到自己身边教养。 反正有嬷嬷宫女在,也不用他费什么心,这些孩子平日里在他的身边嬉戏玩耍,时而调皮捣蛋,时而乖巧可爱,让他在不忙碌的时候,也能感受到一种别样的轻松与愉悦。 但对于对于富察琅嬅和苏绿筠来说,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她们措手不及。 尽管莲心尽力宽慰她说皇帝亲自教养,对于小主子而言是一件好事,但富察琅嬅还是觉得皇帝这么对待她,便是对她不信任的体现,觉得她不配为一国之母,更加患得患失了起来,甚至开始加大力度贿赂进忠,渴望了解皇帝的真实心意。 进忠在弘历的示意下,开始透露一些更为敏感的信息给富察琅嬅。告知她哪些大臣因为何事惹了皇帝不满,哪些官员即将受到皇帝的惩治。 富察琅嬅得知这些消息后,立刻派人传信给父亲,让他想办法为皇帝分忧解难。 于是在朝堂之上,弘历便多了一个指哪打哪的好枪手。 随着进忠逐渐得到皇帝的赏识和信任后,他便想办法开始整治李玉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已经发现如今这个皇帝,虽然表面上脾气温和,看似容易相处,但实际上是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对于他不在意的事情,即便不合规矩,他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若是触到他的逆鳞,即便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也绝不会轻易放过。 而吃里扒外,正是他最厌恶的事情之一。 因此进忠便让底下的小太监们故意在李玉面前说起延禧宫如今的艰难处境,特意提及娴常在因为不得宠,都没办法从嘉嫔宫中把自己的贴身侍女要回来。 李玉也是重生,一听这话果然急了,便开始如前世一般,有意无意地在皇帝面前提起延禧宫。 然而弘历又不是傻子。进忠投靠长春宫是他授意的,而你李玉领着他的工资,却为延禧宫做事算怎么回事? 因此当李玉再一次在他翻牌子时多嘴,提到如今青樱的身子已经好起来时,弘历听后只是淡淡一笑。 “既然你这么喜欢延禧宫,那不如干脆过去当差好了。” 打发走了李玉以后,成功上位的进忠终于有了闲暇,可以前去探望他的炩主儿。 之前进忠便曾暗中悄悄观察过嬿婉。比起当初在启祥宫,见到的那个被摧残的可怜的小兔子,她现在比他记忆中的样子还要稚嫩,不施粉黛的脸庞看起来十分青涩,仿佛被人捧在手心的白玉,透着天真纯净的光泽。 他不是不知道她在找自己,只是根本不敢窃喜,更不敢幻想。 只能告诉自己,她不过是看着前世的仇人们一个个回来了,心中害怕,想来找自己帮忙罢了。 不过炩主儿,不急,还劳烦您再等等。 您该害怕的人啊,从来都不是她们。 然而进忠狠心不过几天,在听到自己在四执库安排的人回报说,嬿婉被启祥宫的人带走时,他心中顿时一紧,立刻一骨碌翻身起来,急匆匆赶往启祥宫。 他一路疾行,脑海中闪过与嬿婉的点滴回忆,越发担心她的安危。 然而进忠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在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嬿婉早就被人抓过去了。 隔了一世,她终究还是回到了这个噩梦开始的地方。 嬿婉曾经想过,宫里的日子虽苦,但她那时惦念着凌云彻,也还没到熬不住的地步,若不是来到了启祥宫,被日夜折磨羞辱,她也未必会上了进忠的贼船。 如今时光流转,她已不再怨恨金玉妍。或许最初的选择出于无奈,但后来的路是她自己走出来的,何必怨天尤人? 只是再来一次,她仍是不会认命。 金玉妍仍是前世那副趾高气扬的德行,颐指气使地让她举着香炉跪在一旁。 嬿婉乖乖照做,内心却毫无波澜,甚至在思考金玉妍接下来会出什么新花样。 然而金玉妍只是不怀好意地注视她一会儿,突然遣走了其他宫人。 “本宫最近新养了一条狗,你说,起个什么名儿好呢。” 嬿婉见她直接戳破,反而松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香炉。 “果然,除了我之外,其他的人也都已经回来了。” 金玉妍横她一眼。“蠢笨的奴婢,谁许你这样无礼的,你当自己是还是谁,摄六宫事的皇贵妃吗?” 卫嬿婉也毫不客气地斜她一眼。 “你欲如何?还同从前一般折磨我?” “是啊,本宫可是舍不得樱儿你呢。” 金玉妍阴阳怪气地笑着,那声音仿佛一把无形的锁链束缚住嬿婉的身体。 “可怜的樱儿,这一次,可没人再为你出头说话了,你啊,就安心在启祥宫,好好伺候本宫吧。” 嬿婉看着她得意的样子,眼神瞬间变得如寒冬中的霜雪一般冷酷,冷笑一声,忽然暴起扑在金玉妍身上。 顷刻间,她那稚嫩娇美的脸变得如恶鬼般狰狞,一手捂住金玉妍的嘴巴,防止她发出声音,另一手快速拔下头上的银簪,尖锐的一头抵在金玉妍那细嫩的颈间。 “伺候您?我可没那个心思再陪您玩一回了。”嬿婉恶狠狠地说着。“既然你要毁了我,那大家便同归于尽吧!” 第15章 风水轮流转 “别,我跟你开玩笑呢!” 金玉妍被嬿婉的气势所震慑,恐惧在她的眼中蔓延,她拼命挣扎着,试图推开嬿婉。 “你冷静一点,我吓唬你玩呢!” 卫嬿婉简直要气笑了,怎么会有这么让人无语的人。 “我不管你是不是在开玩笑,反正我这条命也是白捡来的,若是有人让我不好过,我也不介意拼个鱼死网破!” “作死的丫头,下手还真狠。” 金玉妍虚惊未定地将卫嬿婉推开,想到这丫头后来的狠劲,不禁有些后悔招惹她。 “好,算我怕了你。你既然这么不识抬举,那就滚去厨房干活吧。那里还有个熟人等着你呢。” 嬿婉冷冷地看了金玉妍一眼,没有多说一句废话,只是轻轻白了对方一眼,插好簪子转身离去。 守在门外的贞淑见她出去,立刻走了进来,金玉妍却只是摆了摆手,让她以后不用搭理卫嬿婉,就当是个普通宫婢对待就是。 自己也是猪油蒙了心,说到底还是琅嬅她们不好,自己日子过的圆满,关起门来偷着乐就得了呗,整日在外面晃来晃去秀什么姐妹情深。 明明都是一起回来的,在下面打打闹闹也那么多年,可就她一个人不受待见挂了单。要不是遭遇这样的冷落,她也不会打起同样不受待见的卫嬿婉的主意。 最近那几位过的可是顺风顺水,相比起来,就她启祥宫冷冷清清的,没了心里的那点惦念,她一天天枯守着过日子,一点滋味都没有。 从前贴心的贞淑,如今却也只是是一味地催促她谋划争斗,要求她想尽办法讨得皇上的宠爱并生下贵子,听得她闹心不已。 她难道不想永珹吗,可这臭小子跟他皇阿玛一样,就是不来,她又有什么办法,去养心殿强行扑倒皇帝吗! 而卫嬿婉这小蹄子更是晦气,她不过是希望有个知根知底的人,能跟她说说心里话罢了,哪怕阴阳怪气的拌几句嘴也好,谁知道这丫头居然这么记仇,重生了也没放下之前做皇贵妃那股大杀四方的劲。 不过金玉妍想了想自己之前对卫嬿婉的所作所为……好吧,如果是她的话,应该也没那么容易不记仇。 嬿婉倒不在意金玉妍如何想,反正她上辈子已经是地狱模式了,再糟也不过如此了。 厨房里的活并不轻巧,嬿婉总以为大家会欺负她是新来的,把脏活累活都推给她做。 不过没想到,如今这个倒霉蛋,已经变成凌惢心了。 凌惢心这些日子在启祥宫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金玉妍虽然一时猜不出他到底是谁,但敢肯定他必然不是惢心。 金玉妍暗地里派人试探过他好几次,想要探出他的底细,但凌惢心那叫一个嘴硬啊,窝囊又死心眼,不论被怎么欺负,一心只有他的青主儿,就连做梦都在念叨她的名字。 金玉妍虽然拿不准他到底是谁,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对方团队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就算错杀也不放过,便把前世用来折腾嬿婉的那些手段都使在他手上了,没想到凌惢心还真能忍。 其实也不是凌惢心能忍,而是他心中依然抱持着希望,坚信青樱一定在努力为他筹划出路,努力将他从困境中解救出来。 况且他前世最后身为小太监的时候,日子过得也没比这好到哪里去。 然而金玉妍虽未能识破他的身份,但他却瞒不过嬿婉的眼睛。 嬿婉之所以能看穿他的身份,倒不是因为她有多么细心,而是她看到凌惢心遭受欺辱时,想起了自己前世的遭遇,内心不由得生出了一丝恻隐之心。 在看到凌惢心被排挤的连饭都没得吃,偷偷给她递了一个凉馒头过去。 结果凌惢心非但不接,反而冷冷地来了一句:“看到我如今这样,你应该很开心吧。” 只这一句,便让嬿婉确定了他是谁。 他依旧如前世一样,喜欢把所有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然后把他的皇后娘娘摘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哪怕他被她牵连,沦为人人可欺的太监,他也认为是自己陷害皇后,才会害他沦落至此,却从未反思过他和皇后之间的行为有何不妥。 再往前追溯,自己获封答应侍寝那日,他也是这般指责自己,说她贪慕虚荣,负心薄幸,今后不会有好下场。 他丝毫没有想过,自己那五年是如何过的,也未曾想过自己如何在那些无尽的折磨中苟延残喘,没想过自己会不会被金玉妍折磨致死。 他只是认为,如懿都替他们请求赐婚了,嬿婉不接受她的恩典,而是选择勾引皇帝,便是她奴颜媚骨,攀附权贵,一心只想往上爬,却不顾念一点情分。 即便她和他解释,她那些年没有一日不被想着能够赐婚给他,只是在失望之下最终绝望,迫于无奈才选择自救。 可他却跟选择性失聪一样,固执地认为是她为了富贵抛弃真情,却未曾想过这五年间,他又为她做过什么努力。 如今他既然已经把脸面撕破,嬿婉也不再跟他伪装,冷笑一声道: “你倒真是痴情到了极点,做太监还不够,如今竟然舍弃男儿身,变成一个女人了。也好,便让我来看看,你们所谓的真情,有多坚不可摧吧。” 嬿婉说罢,收起馒头便走了出去,这么好的粮食,用来喂富贵儿都比给他强。 只可惜她还没看多久的笑话,便被琅嬅要到长春宫去了。 这自然是进忠的手笔。他本想躲在暗处隐藏自己,可看到嬿婉身陷启祥宫,担心她再被金玉妍折磨,纠结之下,到底还是选择了求助皇后。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一开口,皇后八成就要猜到他也是重生的事实,只是一想到他的炩主儿陷在启祥宫里,多待一天就要多受一天的折磨,就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刻也忍不得了。 倒是白蕊姬听了事情的原委以后,趁着进忠来咸福宫传旨的时候,悄悄到他身边,竖了个大拇哥给他。 “我果然没看错,你才是那个真男人,我支持你!” 进忠也不知道白蕊姬在高兴个什么劲,总归他的炩主儿现在被救出来了,还能在皇后宫里当差,前世遭受的苦难和折磨,可谓是天差地别了。 至于他自己,这辈子左右就这样了,便随波逐流,听天由命吧。 然而如今的卫嬿婉,却是野心勃勃。 想当初她之所以会被金玉妍带回启祥宫折磨,便是打着因为皇后厌恶娴贵妃,为她出气的旗号。 她知道她们在下面能够看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因此也不幻想这个以贤德闻名的皇后会对自己有什么好感。 只是有时候,危难也会转化为机遇,左右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还不如豁出去搏一次。 “娘娘若是想对付我,那便尽管来吧。”嬿婉平静地看着她。“任人轻辱践踏的日子,我过够了,有什么报应也尽管来吧,我卫嬿婉等着。” 看着卫嬿婉倔强的模样,琅嬅只是叹了口气。 “你可知你如今能在长春宫安然无恙,是何人的谋划?” 嬿婉没有说话,此中原委她自然早就听金玉妍说过,因此只是点了点头。 “本宫不瞒你说,他来找本宫的时候,本宫也是吃了一惊。你之前与他的孽债如何,本来也和本宫无关,只是你今后既然是长春宫的人,未来如何打算,本宫还是想听听你自己的想法。” 未来?嬿婉忽然想起,前世的那个雨夜,他也是这样让自己选择未来。 她还记得,进忠最开始,是想让自己跟着他的,只是她终究还是心气太高,不愿再做任人践踏的奴婢,想要逆天改命成为主子。 但这紫禁城中,谁又能真正称为主子,真正主宰自己的命运呢? 她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当初自己答应了进忠,或许她还是那个人人都能踩一脚的低贱奴婢,但至少,不用在那修罗地狱一般的后宫中苦苦挣扎,将自己也变成了恶鬼。 但这个想法只一闪而过,便被她坚决地否定了。 她是有多愚蠢,才会像乌拉那拉氏一样,将自己的未来,系在一个男人虚无缥缈的感情上。 进忠是对她用情至深,可人要活着,光有情是靠不住的。 即使进忠的心意始终如一,愿意护着自己,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又能保证永远的安全呢?有朝一日他若是出了什么事倒台了,自己又该怎么办? 求人不如求己,如果在这宫里,一定要依靠别人才能存活,那她必须找到最稳固的依靠。 或许她这样的想法,在别人看来,是愚昧不堪的重蹈覆辙之举,可对她而言,却是没有更好的路可走了。 她看向眼前高高在上的皇后,忽然想起许多年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娴贵妃是如何在自己面前说,你到底是辜负了一个对你真心的人。 而如今她目光坚定,毫无动摇,语气平缓却坚定地说道: “嬿婉只求荣华富贵,不求一丝真心。” 看到琅嬅略带些讶异的目光,嬿婉的语气稍缓,柔声道: “嬿婉家里的情况,皇后娘娘想必有所耳闻,就算我日后出宫嫁人,也难逃被家人剥削的命运,甚至可能连累我的夫家。 不如留在宫中做个嬷嬷,虽然老死宫中,但至少可以保住我一世的安稳,不用再面对那些烦心之事。还请皇后娘娘成全。” 嬿婉说完,向琅嬅行了一个庄重的叩拜之礼。 只是她的话虽然说得委婉动听,但琅嬅却明白她的心思。 一个做过执掌后宫的皇贵妃的女人,又怎么会甘心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嬷嬷,在宫中蹉跎一生? 只是将嬿婉留在宫里吊着进忠,倒是也好让他继续安心给自己办事。 加上嬿婉照顾孩子的确有一手,正好让她去照顾锦瑟。 对于那位前世曾助她一臂之力,却在最后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的和敬公主,嬿婉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她总是一副眼高于顶,仿佛整个后宫的女人都是辣鸡的高傲模样。 然而眼前的璟瑟,却与她记忆中的形象截然不同。 如今的璟瑟宛如一颗娇小的明珠,身姿玲珑,仿佛玉雪所塑,可爱至极。她的模样让嬿婉不禁想起那和自己离了心的璟妧,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柔情。 然而心中的波澜虽起,嬿婉却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弃我去者不可留,如今日子过得好好的,何必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烦心。 然而弘历却是又遇到了烦心事。 某天他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太后提起当天是青樱的生辰,提议让他去探望一下。 弘历对青樱本就不甚宠爱,但母后的面子不能不给,正好也想看看李玉这段时间在延禧宫伺候的是否开心,便叫人提前告知延禧宫,说自己会在晚膳时过去。 青樱听说自己心心念念的少年郎要来,自然是隆重打扮了一番,又精心准备了不少菜肴。 至于内务府之前捧高踩低,给她送来的那些不好的物件,自然也派上了用场。 弘历踏入延禧宫时,他看着青樱虽然盛装打扮,但宫室内的陈设却显得寒酸。 她这样的小手段自然瞒不过弘历的眼睛,不过他想到青樱虽然有时候挺惹人厌的,但终归没什么大过错,最近也算安分不作妖,当即便传旨,要将她提到贵人的位份上,还特地叫进忠去御膳房,传了不少平日里自己喜欢的膳食过来。 阿箬在一旁殷勤地伺候着,只是双眼始终黏在弘历的身上,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 青樱将她的表现看在眼里,想起海兰对自己的告诫,心中不禁涌起一丝不悦。但在皇帝面前,她不得不将情绪掩藏。 正好进忠传膳过来,阿箬抢先一步接过,看到手中的是一碗燕窝,当即便夸赞了起来。 “真不愧是御膳房精心制作的御膳,这燕窝素白一碗,色泽洁白如雪,看着便十分清爽。奴婢呈给皇上用些吧。” 第16章 燕窝 阿箬说着,趁此机会向弘历靠近,然而这一切都被青樱看在眼里,当即借着她刚才的话批评起来。 “这碗燕窝的确做的不错,只是燕窝乃华贵之物,原本不许轻用,眼前这碗燕窝分量足足有三两之重。东西贵精不贵多,将所有的好东西一味堆砌,如民间暴发户一样,只知贪多贪足,却不知体会其中滋味,反而失其美味了。” 青樱说着,又亲自给弘历盛了另一道菜。 “这道冬瓜燕窝,以去皮的冬瓜柔和搭配精选的燕窝,色泽清亮、口感清醇。烹制时重用鸡汁和菌子汁,熬煮得足够火候,入口时清醇的滋味令人回味无穷,既不会喧宾夺主,又保留了燕窝本来滋味,皇上不妨一试。” 青樱本想借此讽刺阿箬见识短浅,趁机敲打一番,让她不要有不该有的心思。 谁知弘历眉头一皱,没有动青樱那道冬瓜燕窝,反而用起阿箬盛的那碗鸡汤燕窝来。 弘历自然也听得出她的意思,知道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指桑骂槐的讽刺自己,可这话落到耳里,就是觉得刺耳。 进忠在一旁看着只觉好笑。御膳房给皇上做了这么久的菜,若是不合皇上口味,又怎会呈现在他的面前。 青樱自以为自己见识广博,品味独特,却卖弄错了地方,人家皇上就喜欢暴发户这一口,你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果然,弘历用完之后,便将手中的碗重重一放。 “不过些许燕窝罢了,即便是民间殷实之家亦能享用,算什么华贵之物。食物而已,自然是怎么喜欢怎么做,需要这样精打细算? 娴贵人出身虽不算显赫,但也不至于对几两燕窝都如此看重,说出去没得叫人笑话。如此小家子气,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升为贵人的旨意,就此免了吧。” 弘历说罢起身便要离开,李玉见青樱再次惹皇帝不悦,想要上前解围,却被进忠巧妙地挡了下来。 弘历走后,只留下了一室的尴尬和沉寂。 青樱呆在原地,完全没想到自己的才情竟会引来皇帝的反感,甚至还讽刺她小家子气。 海兰闻讯赶来,知道前因后果之后,连忙规劝还在发愣的青樱。 “姐姐,你还不明白吗,此事归根究底,还是因为阿箬,她有心踩着姐姐上位,却适得其反,如此才让皇上厌弃了姐姐啊。” 青樱的脸色微变,她并不想承认是自己失去了皇上的宠爱,然此刻她只能顺水推舟,将责任归咎于阿箬。 她最大的骄傲就是自己出身后族,身份高贵,乌拉那拉氏的姓氏便是她最引以为傲的荣耀,可如今却被皇帝如此讽刺,被贬得一文不值。还是当着阿箬这些奴才的面让她颜面扫地,如此下不来台,若是不立刻敲打一番,只怕将来更是没人把自己放在眼里。 青樱自己并不想亲自出面,便默认了由海兰去代她申饬阿箬一番。 海兰自然是不会傻到直接跟暴脾气的阿箬针锋相对,便站在院子中央,借着教训其他宫女的名义指桑骂槐,话里话外都是那些一日为奴终生下贱,不安分侍奉主子,妄想攀高枝都没有好下场的话。 阿箬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当即对着海兰冷嘲热讽。 “海官女子,你有什么资格跟大家说这话?你跟我们一样,不过都是奴婢罢了,何必装腔作势?真算起来,我好歹还是有实职的官员之女,你一个低贱的绣女出身,凭什么趾高气昂的教训别人? 况且你也别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指责别人不安分。别忘了,你就是靠着见不得的手段,爬上了龙床赖上了皇上,如今才有资格在这里对着我们大放厥词,我们看在主儿的份上给你几分薄面,你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不成?” 阿箬言辞犀利,听得那些小宫女心中也是痛快淋漓。 在她们看来,这个海官女子简直跟有病一样,对外宣称她是被皇帝酒后强迫才不得不入府。 可她明明是受害者,却对宫中的每个人都充满怀疑,仿佛所有人都有可能勾引皇帝,没事就敲打她们一番,好似她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一样。 她们都是清白无辜的女儿家,凭什么白白被她这么坏了名声?也不知道她一个比宫女高贵不了多少的官女子,到底操的哪份心? 至于延禧宫的那位正经主子更是离谱,自己不得宠还不想办法,延禧宫如今的日子都过成什么样了,她还跟个没事人似的。 也是,她好歹是主子,即使日子艰难,也能勉强维持。但对于她们这些下人而言,生活已经苦不堪言。 之前阿箬去内务府闹着帮他们要被拖欠的月钱时,还被责怪了一番,让她不要在这种时候四处得罪人。 可若是没有阿箬姐姐得罪人,他们这些底层奴才去喝西北风吗? 最讽刺的是,那位娴主儿不是不知道他们被苛待了,为了安抚他们却以施舍的态度,假惺惺地用那些没人要的旧布料给他们裁衣,看海官女子那一副要他们感恩戴德的嘴脸,他们就恨不得啐她一脸。 他们要的是这什么破衣裳吗,他们要的是自己应得的月钱和份例! 如今但凡有关系或者手头稍微宽裕的宫人都开始另寻出路,哪怕去其他地方做杂役,也比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强。 至于娴常在能否有一天翻身得宠,根本不是他们会关心的事情,都不能共患难的人,你还指望与她共富贵吗? 就连底下的小宫女和小太监都这么想,阿箬自然也不会再继续待在这里受气,当即暗中联络贞淑,让她帮自己想想办法,再这么耽搁在延禧宫,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有出头之日。 金玉妍看延禧宫如今跟冷宫也差不多了,况且最近又有了身孕,也就歇了陷害青樱的想法。 但让阿箬背刺她一回,也是不错的。 (拜托宝宝们动动小手点下下面那个屎黄色的催更按钮o(╥﹏╥)o如果能帮忙点几个免费礼物就更好了,谢谢大家?(?w?)?) 第17章 离心 一次向皇后请安的时候,阿箬便如当初的卫嬿婉一样,故意打翻了青樱身边的茶杯。 青樱这段时间正好看她不顺眼,还当她是故意当着外人的面给自己找麻烦,当即便训斥了几句。 金玉妍便正好借这个由头,如同前世向她讨要卫嬿婉的如懿一样,说既然阿箬伺候的不好,不如便给她好了。 青樱自然是不依的,但金玉妍却没有曾经的如懿那么容易放弃,便以如今还在启祥宫的凌惢心为筹码,暗示她可以用阿箬来交换。 然而令金玉妍没想到的是,青樱在明知道凌惢心在她宫里被欺凌的情况下,还在犹豫着不肯将阿箬放走。 原因很简单,海兰总觉得凌惢心鬼鬼祟祟的,看着青樱的眼神也总是含情脉脉,当即便明白她跟自己是一样的心思,如何肯让她轻易回来? 况且如今李玉也已经被打发到了延禧宫,不在皇上身边当差了,惢心回来又有什么用处? 于是海兰便极力劝阻青樱,认为金玉妍此次索要阿箬必有预谋,若是放走阿箬,说不定便要被金玉妍推到皇帝面前去争宠,无异于放虎归山。 阿箬这样的人一朝得势,不仅对她有害,更会让她便会沦为整个宫里的笑话。 若是将她留在延禧宫,她就始终是青樱的奴仆,即便皇帝看中了她,也得顾及青樱几分面子才是。 青樱别的可以不在意,可阿箬要抢她的男人,那自然是一万个不行。 况且如今她不过是个常在,若是阿箬获封答应,甚至将来成为和她一样的常在,与她平起平坐,这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事。 金玉妍为了让青樱答应,还特地将凌惢心作为诱饵带到御花园,当着她的面让丽心对他又打又骂。 凌惢心是听说了金玉妍想要拿他换阿箬的事情的,当即便喜出望外,认为自己逃出生天有望。 在他看来,舍掉阿箬这么一个明显有了二心的宫女来换自己,实在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金玉妍本以为青樱会为了救人立刻答应下来,可青樱只是象征性地劝了几句,便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哪怕金玉妍已经将这件事挑到了明面上,却仍是被青樱断然拒绝。 “阿箬是嫔妾的陪嫁侍女,如何能轻易予人?况且惢心本来也是嫔妾的宫女,嘉嫔娘娘不过是代为调教,如今时日也不短了,不如便送还嫔妾吧。” 金玉妍见她惺惺作态,心中十分不快,嘴角微挑,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 “当初本宫答应皇上,若是能将这奴婢调教好,便饶了她当初冒犯太后的罪过,可是这奴婢死性不改,竟然在启祥宫内偷盗。丽心,将人送到慎刑司去!” 凌惢心一惊,当即惊恐地呼喊着冤枉。 “奴婢没有偷盗,奴婢是被冤枉的!娴主儿,您想办法救救奴婢啊!” 青樱闻言亦是一惊。“嘉嫔娘娘,没凭没据的事,你如此便将一个宫女拉去慎刑司受刑,未免有些不妥吧!” 金玉妍嗤笑一声。“本宫的宫女,不论如何处置,都轮不到外人置喙。来人,将她拖下去,一定要好好审问,不招出实情绝不罢休!” 金玉妍暗示的已经很明显了,只要青樱松口,用阿箬来交换惢心,便能够免除她这一遭劫难。 这意思连凌惢心都能看出来,可海兰海兰在青樱耳边轻语几句后,便让原本已经有些意动的青樱打消了这个想法,只是走到他身前,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惢心,如今她的位份高于本宫,本宫暂时没有办法,不过你放心,本宫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慎刑司的。” 金玉妍听了这话后,不禁冷笑连连。 “本宫?你一个常在,如何能自称本宫?真是可笑!要不要让本宫回禀皇后,派人来好好教教你宫规啊。” 然而凌惢心此刻已经顾不上金玉妍的冷嘲热讽,他可是知道惢心从慎刑司出来以后有多惨的,原本不能给娴主儿添麻烦的想法也顿时烟消云散了,只惊慌地抓住她的手。 “娴主儿,不行,您得救救奴婢啊,若是进了慎刑司,便是皮开肉绽,不死也难安生。奴婢对您忠心耿耿,难道在你心里,还比不过一个阿箬吗?” 海兰听此,当即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斥责道: “你这是什么话?明明是你自己侍奉不周,得罪了太后,姐姐无辜被你牵连,没有责怪你已经是她仁慈,如今你自己手脚不干净,反而来让姐姐为你为难,这就是你所谓的忠心耿耿吗?” 青樱一听这话,内心也是赞同海兰的说法。若不是惢心的疏忽,她也不会被嘉嫔胁迫交出阿箬,海兰这话可谓是深得她心。 只是若是这么表现出来,只怕会失了人心,她到底还是露出了一个温暖人心的笑容,握着凌惢心的手道: “惢心,你放心,宫规森严,即便是妃嫔也不能随意打杀宫女,她们若要折磨你,就必然不会让你伤得太重或者死了。 清者自清,只要你能熬过刑罚,她们若拿不出真凭实据,就无法定你的罪。我一定会为你谋划,想办法将你救回来。在此期间,你务必要坚持下来,等待援手。” 凌惢心听到这话,心中犹如被烈火灼烧,既愤怒又怨恨,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戚: “重刑之下生死未卜,若是奴婢在重刑之下残废了,又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呢?娘娘,算奴婢求您了,您难道忍心眼睁睁看奴婢在慎刑司中受尽折磨吗?求您救救奴婢吧!” 凌惢心只恨眼前的青樱并不是后来的如懿,不然以自己和她的感情,无论到何时她都一定不会像这般弃自己于不顾的。 而青樱不知道凌惢心的身份,金玉妍却早就被嬿婉告知了,如今看海兰的样子,显然也是察觉到了。 金玉妍看够了她们这一场虚情假意的戏,当即便叫人将凌惢心拖了下去。 凌惢心的眼中充满了绝望,仿佛看到了生命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在逐渐消逝。 第18章 慎刑司 发生了这样的事,青樱终究也淡定不下去了,当即前去找皇帝告状,结果自然是被进忠拦在了养心殿外。 “娴常在,皇上口谕,后宫之事,一律交由皇后娘娘处理。” 听到要找皇后解决,青樱心中的不满和抵触情绪顿时涌现。 她始终觉得是自己当初迟到,才会惹恼了弘历,让富察琅嬅捡了这个便宜,如今要自己向她低头,岂不是自降身份,惹人笑话。 所以青樱第一时间便去找了太后,希望她能开口,将惢心从慎刑司救出来。 然而太后只顾逗弄着手里的鹦鹉,却一眼都没有看向跪在一旁的青樱。 “当初哀家将你从潜邸放出来,是想着皇上不近女色,却念旧情,你们这些潜邸旧人侍奉,多少也能让哀家放心些。可这些时间,你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青樱满脸委屈与不解,嘟着嘴回应道: “嫔妾自从入宫以后,便一直安分守己,还请太后指点。” 太后和福珈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都是没有见过如此蠢笨之人。 安分守己,后宫的嫔妃安分守己有个屁用,不争宠如何在这深宫之中立足?像她一样闲在宫里吃白饭吗。 没看慧贵妃虽然明面上不争宠,但也给自己找好了借口,说要效仿古代的贤妃修身养性,为皇上积福。 即便如此,每次皇上去的时候,仍是温柔小意,撒娇撒痴,将皇帝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而青樱倒好,自己都把机会递给她了,就差追着送饭吃了,结果还能把饭碗砸了。 太后忽然有些后悔让宜修死的太早,真应该让她亲眼看看,她那个用命来换,寄予厚望的侄女是个什么德行。 这个蠢货居然还敢来开口让自己救惢心,她是不是忘了,当初是谁害自己被鸡汤烫伤的了? 太后自然是不愿意为了这屁大点事去跟皇后开口的,便让青樱自己想办法救人,美其名曰对她的考验。 可青樱回头在宫里翻来覆去想了好几天,终究也没想出什么办法来,总不能学金玉妍,把阿箬也送到慎刑司去吧。 可阿箬到底还是她的侍女,不管给她扣上什么罪名,丢人的都是她,而且金玉妍显然也不会如此心疼阿箬。 至于送些钱去慎刑司为凌惢心打点这样的事,青樱自然是一点都没想过的。 先不说延禧宫日子本就困苦,就算她真的送了钱去,也只会把那些贪财的奴才养成一个无底洞,更不会轻易放过惢心了。 偏偏海兰这时候还在一旁出馊主意,说左右金玉妍不敢真的打死惢心,还不如以静制动,让金玉妍知道用惢心来威胁她们根本毫无用处,到了难以收场之际,自然会将惢心放出来。 然而青樱和海兰坐得住,李玉可坐不住了。 他悄悄来到慎刑司看望凌惢心,看到她被折磨的惨况,当即红了眼眶。 可凌惢心却对于李玉的关切视而不见,只问青樱如今是否已经在想办法救他了。 “是啊,你的娴主儿,现在可是在延禧宫,和她的好姐妹绣着花来救你呢。” 阿箬看到李玉鬼鬼祟祟的离开延禧宫,自然知道他是来干嘛了,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看到凌惢心的模样,阿箬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但想起自己前世所受的猫刑之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讥讽地将青樱这些日子的“努力”揭露无遗。 “你把她当主子,可你的主子却没把你当成一个人,在她看来,你所受的这些折磨,甚至都不值得让她向皇后、向嘉嫔低一低头。” 李玉想要阻止阿箬说这些风凉话,但凌惢心却打断他,苍白脸上露出一丝渴望求证的神色,询问阿箬所说是否属实。 面对凌惢心的质问,李玉只能痛心地点点头,残酷的现实令凌惢心如遭五雷轰顶一般。 看到凌惢心失魂落魄的表情,李玉心如刀割,他紧握双拳,声音略带颤抖: “惢心,你别怕,我一定会尽快救你出去的。我那里还有一些积蓄,可以帮你打点,你再忍一忍,我一定会为你找到出路。” 阿箬却掩口而笑,声音中带着几分嘲讽: “惢心,你也别埋怨别人,你落得这个下场,纯属咎由自取。你别忘了,你最开始会落到嘉嫔手里,便是因为你‘忠心护主’,而后被送进慎刑司,也是夹在她们两个中做了炮灰。你之所以会有今天,全因你那一腔愚蠢的忠心。” 凌惢心奄奄一息,看向阿箬的眼神,却仍是一副不屑与之为伍的鄙夷。 “你以为真情是何物?是随手可得的廉价品吗?我和主儿的情分自是不同,像你这种满脑子只有趋炎附势,争名逐利的人,怎么会知道真情可贵?” 阿箬听了这话,只觉得好似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好一个真情!好,你就靠你的真情来止痛吧!” 李玉见凌惢心如此,忍不住劝了几句。 他这些日子在延禧宫,可是将青樱的所作所为一一看在眼里。 前世他总觉得如懿是这宫里唯一真正高洁的人,她大度宽容,体恤下人,从不争宠逐利,反而一直在努力温暖其他人。 可自从来到延禧宫之后,李玉忽然发现,事情根本就不是这样。 她看似和善宽容,实则虚伪自私,总是打着为别人好的旗号,实际上根本不在意他人的所思所想,只高高在上的怜悯他人,来满足自己所谓的善心。 延禧宫内下人们怨声载道,她看不到;惢心为她受尽折磨,她也只是一句无能为力。 无能倒是真的无能,而无力,却是她本就不想出那个力。 前世她口口声声只在乎真情,不在意名利,那是因为她即便什么都不用做,也自有人送到她手里,可以不劳而获。 所以她才能得以维持一种超然物外的人设,居高临下地批判那些努力为自己谋求利益的人。 她如同那鬣狗,紧紧追随在雄狮之后,捡食着残存的肉块,吃饱喝足以后,嘴角挂着满足的微笑,还能以优雅的姿态发表着慈悲的言论,轻飘飘的说一句捕猎这种太过残忍的事情,她才不屑去做。 然而一旦掌握资源的人停止对她的施舍,她的真面目便如同现在这般,原形毕露了。 第19章 重逢 李玉开始反思自己重生以来的所作所为,心中的疑惑如潮水般涌现,不禁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如果说前世他那般拥护如懿,正如凌惢心所说的那般是为了情,可如今的惢心,和他记忆中的惢心完全不同。 她当真是惢心吗? 想到这里,李玉貌似无意地提起他们家乡的一些事情,不论惢心有没有重生,这些事情她都一定是知道的。 可凌惢心的反应却给李玉直接泼了一盆冷水,看着他前言不搭后语,对于家乡的事情则闭口不谈,只一味让自己好好照顾青樱的德行,李玉一直惧怕的那个答案,到底还是成真了。 眼前这人不是惢心,可真正的惢心,到底去哪里了? 李玉的思绪如乱麻般纠结在一起,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慎刑司。 一想到惢心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他他的心仿佛被撕裂,疼痛如绞,头晕目眩,几乎晕倒。 “公公,小心。” 正当他身体失去平衡,即将摔倒之际,一双温暖有力的手突然扶住了他的肩膀。 李玉抬头,目光之中映照出一张熟悉而俊朗的脸庞——凌云彻。 不,眼前的这个人虽然与凌云彻相貌相似,但却流露出一种温文尔雅、温婉端方的气质,眼神清朗,透露着从容与坚韧,与他印象中的凌云彻截然不同。 ‘凌云彻’见李玉眼神恍惚,还当他身体不适没有恢复,将人扶到了角落坐好。 “若是在宫道上晕倒就麻烦了,公公可是哪里不适,是否需要我扶你去太医院?” 李玉摇了摇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忽然从他身上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那是惢心曾经喜欢佩戴的香包的味道,一种混合着淡淡花香与少女情怀的清香。 李玉心头一震,目光更加深邃地投向凌云彻。 在李玉的记忆中,凌云彻此时应该还是冷宫的一个侍卫,身穿破旧的衣服,满身疲惫,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然而眼前的凌云彻却穿着干净得体的侍卫服饰,正在认真巡逻,显然已经不是那个曾经在冷宫中默默无闻的侍卫了。 凌云彻注意到李玉探究的眼神,显然有意躲避,便借口自己还有差事便匆忙离开了。 可李玉看着他找借口时那微微偏头小动作,却更加确定了他的身份。 从前惢心便是这样,每当遇到难以启齿的事情,或者不得不撒谎时,她就会不经意地将头轻轻往右偏。这个习惯只怕连惢心自己都没有察觉。 可正当李玉满心苦涩,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一现实时,‘凌云彻’身影一晃,竟然又去而复返。 “公公原本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如日中天,前途无量。如今虽暂时陷入困境,但也并非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延禧宫不是久待之处,公公你的情深义重令人钦佩,但还是应该多为自己的前途打算。” ‘凌云彻’说罢之后,又露出了些懊恼之色,仿佛觉得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这些,但看着李玉,眼中仍是露出几分不忍,叹了口气快步离开了。 也不知道自己的话,李玉能听进去多少。 回忆往昔,如今的凌云彻,曾经的惢心不禁感叹万分。 当初在转世之前,得知凌云彻想要跟自己交换身份时,她只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 她这一生安分守己,尽忠职守,身为一个宫女,一个奴婢,她觉得自己已经尽到了最大的本分。 可是作为一个妻子,一个朋友,她却是不够格的。 她回顾过自己的一生之后,忽然觉得十分不值。 她自认这一生没有做过一件坏事,没有说过一句坏话,不论受了什么委屈,她都咽了下来。 可唯一亏心的,便是连累了江与彬和李玉。 因为自己的缘故,他们投靠了自己的主子,为她鞍前马后,几番舍生忘死,可最后的结果呢?他们又得到了什么?自己断了一条腿,又得到了什么? 李玉被逐圆明园期间落下了病根,后来即便被皇帝召了回来,也是没几年就病逝了。 而江与彬更惨,皇帝知道了他们夫妇背地里祭拜凌云彻一事,早就对他们心生不满,加上后来他帮着如懿等人设局,给皇帝下药引卫嬿婉露出狼子野心,更是被皇帝狠狠记上了一笔。 当江与彬为卫嬿婉配置了那让人痛不欲生的牵机药后,他们夫妇也被送上了黄泉路,甚至比卫嬿婉死的都要更早一些。 然而她的主子却一无所知,依然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在绿梅旁与容佩缅怀往昔。 他甚至连那些曾经害过她的人都念念不忘,却一点都没有念过为她付出一切的自己。 惢心来到下面以后,慢慢清醒了过来,她不明白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愚忠是从何而来,更不知道自己这一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所以当她得知凌云彻想要和她交换身份,以便更好的守护如懿之时,她答应了下来。 她想要知道,自己的人生,是否能有什么不同。 要接受一个男人的身体,最开始虽然有些困难,但熟悉了以后,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她脚踏实地,用心做事,勤奋攒钱,很快便凑够了银子,给自己换了个去处。 正是在这时,她才发现,即便身为冷宫侍卫,要想出人头地其实并非想象中那般艰难。 只要他们不沉溺于吃喝玩乐的诱惑,喝酒赌钱,依靠微薄的例银和在冷宫中赚取的外快,除了维持生计之外,攒些银子也不是难事。 做一个能够自力更生的侍卫,显然要比成为任人欺凌的奴婢更有尊严。 惢心曾经借口自己受伤,前往太医院见过江与彬,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他并没有重生回来。 惢心现在的身份也不适合同他再续前缘,便以侍卫的身份和他做起了朋友,只要能远远地看着他平安无恙,对她而言已足矣。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会见到卫嬿婉。 第20章 清醒 惢心倒是曾经担心过这件事,毕竟卫嬿婉与凌云彻之间那青梅竹马的往事她是知晓的。 按照如懿的说法,卫嬿婉可是个利用了凌云彻和她的感情后,便将其抛弃的坏女人。 可她没等到来欺骗利用她的坏女人,倒是等到了来冷宫找她的如懿。 这事还是赵九霄来告诉她的,说是有一个自称她同乡的四执库宫女来找她。 一开始惢心还以为是卫嬿婉,为了避免麻烦,想着偷偷去四执库看一眼,结果却出乎意料地见到了如懿。 她没想到如懿竟然会重生成为一个宫女,更没想到如懿的容貌与行事风格,与前世相比几乎毫无二致。 看着她一脸嫌弃,翘着无名指和小指,捏着衣物晾晒的娇贵姿态,惢心也歇了帮她的心思。 她上一辈子仿佛都在为他人而活,像是一台永不停歇的工具,没有利用价值之后便被弃若敝履。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可以主宰自己人生的机会,她可不想像凌云彻那样放弃自己的前程,放着好好的侍卫不做,夫人不要,最后变成一个太监。 不过平日里,她还是会有意打探一些那边的动向,以免发生了什么事,自己都不知道。 侍卫们平时里下值了无聊,总是凑在一起喝酒聊天,惢心不想陪他们喝酒,但花点钱买些送给他们,打探消息却是没问题的。 那些侍卫也乐得有个不跟他们抢酒喝的冤大头,也告诉了惢心不少事情,其中一件,便是启祥宫最近在找一个名叫嬿婉的宫女。 “要说启祥宫也真是奇怪,要宫女也就罢了,据说前些日子还点名道姓的找了一个粗使婆子过去,叫容……容什么来着?” “容佩。”惢心小声提醒。 “哦,对,是容佩!” 那侍卫喝的醉醺醺的,又继续开始说起来。 “按理说能进嘉嫔娘娘这等宠妃的宫里伺候,那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可那婆子却不识好歹,非但不肯过去,还大放厥词,说什么嘉嫔蓄意报复之类的,我就纳了闷了,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人家嘉嫔娘娘有什么好报复她的,还不是被堵上嘴带走了。” 对于容佩的结局,惢心没有细问,但心里已经大概知道了答案。 她后来虽然已经出宫,但也经常从江与彬口中得知如懿和自己这位继任者容佩的消息。 惢心清醒以后也意识到,如果说海兰是如懿包藏起来的祸心,那容佩就是她外露的爪牙。 大清开国以来,在宫中掌掴宫女的嫔妃都少之又少,而被宫女当面掌掴的贵妃,更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惢心也想不通当初嘉贵妃为什么被容佩吓唬几句就不再追究了,不管她如何冒犯,毕竟皇后没有开口,她一个宫女敢擅自殴打贵妃,如何便不是以下犯上的大罪? 听说容佩最开始得到如懿赏识,是因为她替那些没有钱打点的宫女们‘仗义执言’,也不知道她被提拔到翊坤宫成为掌事姑姑以后,那些她所谓的姐妹们的结局又如何了。 如果说容佩的下场尚且让她有兔死狐悲之感,那凌惢心如今的情况,则是让她不寒而栗。 一想起曾经遭受过的那些苦难,那些过往的苦难如同梦魇般让她在梦中惊醒。她简直不敢想象,若非她幸运地与凌云彻交换了身份,如今身陷慎刑司的自己,如今将会是何等的绝望。 青樱不会救她的,这一点惢心比谁都清楚。 前世她之所以能够出慎刑司,完全是因为李玉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帮着如懿完成了掉包手串局,证明了她的清白,自己才得以被救出来。 而嘉贵妃可以收买慎刑司的奴婢,加重对她的刑罚,然而她身为皇后的主子,却对此无能为力,甚至花钱打点这种事都清高的不屑去做。 被害也好,被救也好,她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搭子罢了,有她没她都一样,除了江与彬和李玉,根本无人真心在乎她的死活。 尽管她对金玉妍满怀痛恨,但她也清楚,当贞淑即将被送回玉氏之际,她是怎样当着众人的面,挺着怀孕的大肚子,威胁自己要一头碰死,也要护住贞淑的。 遥想自己当初去慎刑司的时候,她别说护着自己,甚至都没有从椅子上站起来过。 别说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了,就是富贵儿被抢走的时候,金玉妍的反应都比她激动。 有时候承认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其实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因此在长街上看到卫嬿婉的时候,她纠结许久,还是忍不住过去提了个醒。 她也曾经是宫女,深知宫女生活的艰辛与不易。若当初在启祥宫,卫嬿婉未曾遭受嘉嫔那般残酷的折磨,她说不定也不会变得那么坏。 至于她是不是重生的,那与自己也无关了。 她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至于其他的,便尽人事,听天命吧。 惢心轻轻整理衣袍,挺起胸膛,继续她巡逻的职责。 她或许很渺小,在这紫禁城中,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可即便只是一个无名无姓的小角色,她也要努力掌控自己的命运,活出自己的精彩。 然而对于刚刚从慎刑司释放出来的凌惢心来说,他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按照青樱的设想,嘉嫔是不敢用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打死一个从潜邸便开始伺候的心字辈宫女的。 然而她却忘了,凌惢心本就犯错在先,当初之所以能保住一条命,也是嘉嫔把他要了回去调教,对于皇帝而言,他早就是一个该死的人了。 金玉妍到底还是舍不得杀他,毕竟前世如懿因为他,不仅和皇帝离心,甚至和海兰也闹掰了,这么个大宝贝,留着看乐子多好啊。 只是不知道,如今连个男人都不是的他,还能不能继续和青樱保持那样纯洁的感情了。 然而让金玉妍没想到的是,被她打发去四执库的凌惢心,却在那里遇到了自己真正的‘真爱’。 第21章 三角 在看到身负重伤、血迹斑斑地被送入四执库的凌惢心时,如懿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她被困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每日都被繁重的劳作压得喘不过气来,连一个熟悉的面孔都难以见到,什么都做不了。 如今惢心来了就好了,她们一定可以像当初在冷宫那样,互相扶持着走下去的。 为此如懿不惜放下身段屈尊降贵,在所有人都对凌惢心避之唯恐不及的时候,向她伸出援手。亲自为她上药。 或许爱真的能止痛,凌惢心在迷迷糊糊中看到如懿的那一刻,她的伤痛竟然真的开始缓解。 二人很快彼此倾诉心声,了解对方的选择后,皆是叹息不已。 他为了守护如懿而变成了惢心,却不知如懿根本不想再做原来的自己了,结果就这么阴差阳错的错过。 如今如懿成了身份卑微的宫女,而凌惢心的遭遇更为凄惨,她断了一条腿,若不及时得到医治,恐怕将来只能成为一个瘸子。 如懿当即想到了江与彬,毕竟前世就是江与彬治好了惢心的腿。若他见到惢心如今沦落至此,必然不会弃她们于不顾。 至于现在的惢心已不再是原来的惢心,这在如懿看来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她们能够共同度过困境,便足以超越一切身份与过去的束缚。 然而尽管如懿找到了离开四执库的机会,却未能顺利见到江与彬。 也不知道是江与彬幸运还是如懿倒霉,她来的时候正好赶上江与彬下值,准备和刚认识的好兄弟凌云彻一起找个地方喝酒聊天,谈谈在太医院遇到的烦心事。 听到如懿来找自己,江与彬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眼神中闪过一丝好奇与探寻。正想前去一见,却被一旁的凌云彻连忙拦住了。 “江兄,你忘记我提醒过你什么了,在这深宫之中,每一步都需谨慎,轻易牵扯进任何关系,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可江与彬到底还是医者仁心。“可人家都点名道姓找上门了,万一真的有什么事呢?” 惢心有些恨铁不成钢,刚想再劝,却见李玉也过来了。 他自从见过凌云彻之后,便在暗地里一直打听他们两个的消息,之前借着给延禧宫取东西的由头多次踏入太医院,用心良苦地与江与彬套近乎。 以他的口才和情商,以及对江与彬的了解,很快便拿下了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太医。 得知他如今和惢心的关系,李玉也是叹息一声,有些遗憾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但同时又感到庆幸,自己这次可以光明正大的加入他们了。 惢心也不是没有发现李玉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不过她心里本就对李玉既感激又愧疚,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之后,便决定三人今后以好兄弟的身份,在这宫里相互扶持下去。 因此一看到如懿找过来,可是把李玉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冷静下来,眼下比起弄清楚如懿的来意,更重要的是先劝住江与彬,不让他被卷入未知的纷争中,再被当成工具人最重要。 打发走了如懿之后,李玉和惢心一左一右把江与彬灌醉,看他倒在一旁呼呼大睡,这才商量起之后的事情来。 望着醉倒的江与彬,李玉的眉头紧锁。 “我本来已经找到了关系,不日便能离开延禧宫,到太医院来当差,还能顺便看着江与彬,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惢心也面露忧色。“你觉得……她真的会是主儿吗?” 李玉看着她,柔声道:“怎么能让我觉得,你可是伺候她最久的人啊。其实你心里,早就已经有了答案吧。” 惢心愁眉不展,她叹息道:“我本以为我和凌云彻互换了身份已经够离谱的了,没想到主儿她竟然……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玉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你不必想太多,你如今已经不是她的宫女惢心,而是侍卫凌云彻,况且她也不是曾经的娴妃娘娘了,你对她没有责任。你若是不放心,我会想办法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惢心闻言连忙摇头。“不、你什么都不要做,尽快离开延禧宫才是最重要的。就像你说的,我们现在都不是曾经的自己了,没必要再为了过去的事情冒险,我也不能再让你为了我被人利用了。” 她神色凝重地看着李玉强调道:“我真的不能再让你为我冒险了。” 李玉轻笑道:“这怎么算是利用呢?况且如今局势复杂多变,如果我们不能掌握事情的真相,就会一直处于被动,这也是为了我们今后的安稳。你放心,我行事自有分寸,绝不会做出让你担心的事情来的。” 可即便如此,惢心仍是十分不安,靠着李玉的肩膀,泪水无法止住地流淌。 “我已经什么都不求了,只是想好好跟你们平平安安的,相互扶持过一辈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李玉拍着她的肩轻声安慰,却没注意躺在一旁榻上,醉的迷迷糊糊的江与彬,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看到靠在一起的两个人,吓得连忙翻了个身继续装睡。 他就说为什么凌兄弟一直不惦记着娶媳妇,对于那些对他暗送秋波的宫女也避之不及,反而一得空就来找自己喝酒,敢情是因为这个啊! 江与彬瑟瑟发抖地抓紧了自己的衣襟,仿佛寒风中的一只柔弱的小鸟,想到身娇体柔、面如冠玉的李玉公公,心中涌起一股危机感,当即决定自己从明天就开始留胡子练肌肉! 正在江与彬努力在太医院寻找体力消耗大的粗活,来锻炼自己身体的时候,李玉那边也是行动迅速,很快联系上了四执库的凌惢心。 她毕竟是在潜邸时就跟着青樱的大宫女,若是将其弃之不顾,只会寒了下面人的心,因此即便海兰反对,青樱还是让李玉想办法将她从四执库捞了回来。 只是凌惢心却提出了要求,想让他把如懿也一起接回延禧宫。 第22章 颠倒 李玉是乐得见这场真假美猴王的大戏的,因此并没有第一时间禀告青樱,而是将这件事告诉了海兰,说四执库里有一个长得和青樱非常相似的宫女,名叫如懿。 海兰一听这个可就坐不住了,当即亲自来到了四执库,然后和她的姐姐来了一场感天动地的认亲现场。 只是感动之后,还是要面对现实。 现在的青樱境况堪忧,比起如懿前世糟糕了无数倍。得知现在的情况,如懿只觉得两眼一黑。 只不过她当然不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肯定是那个鸠占鹊巢的‘青樱’不好,才让自己沦落到了如此境地。 不过她也有些庆幸,若是真的如海兰所说,其他人也一样重生,只怕即便她如今还是青樱,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海兰开始为如懿谋划出路。“姐姐若返回延禧宫,只怕会引起他人更多的注意。我看不如暗中行事,使些银两让姐姐去撷芳殿当差,如此也可暂避锋芒。” 凌惢心虽然心中有些不满,觉得海兰既然有银子为何不为自己使些,至少不必让自己遭受断腿的苦痛。 但在如懿面前,她终究没有开口反驳。 尽管经历了种种波折,凌惢心好歹是回到延禧宫了,不过如今他和海兰面对青樱的时候,就不再如同之前那般热络了。 对于凌惢心而言,他之前便已经认清了青樱的无情,只是心中一直不愿面对这个事实。 如今有了如懿,他更是有了借口,可以自欺欺人,说眼前这个青樱根本不是那个情深义重的如懿。 至于海兰,却是动了别的心思。 青樱也好,如懿也罢,总归都是她的姐姐,她一个都不会放弃的。 更何况如今多了一个人,岂不是双倍的快乐? 只是海兰没想到,延禧宫的一举一动,早已成为他人眼中的焦点。 更何况,如今在撷芳殿当差的,可还有他们的一个熟人在。 嬿婉这段日子一直在撷芳殿照顾璟瑟公主,弘历疼惜孩子,总是有事没事就过来看看,一来二去倒是也记住了这个虽然年纪轻,却做事妥帖,沉稳得当的小宫女,见到璟瑟被照顾得如此周到,他还特地让进忠赏赐过她两次。 虽然眼前的皇上已非昔日的渣龙,但前世的那些对话,却依旧出现了。 弘历自己本身就出身寒微,受尽冷眼,看到嬿婉就如同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他自然也能察觉到,这个看似柔弱可怜的女孩,眼中那潜藏的野心。 而他从来不讨厌有野心的人。 对于皇帝的欣赏,嬿婉自然不会察觉不到,只是比起如今这个已经换了个人的皇帝,嬿婉如今更在意进忠。 虽说她已经打定主意,要为了自己的前程和未来再搏一次,可进忠的问题不解决,始终是她心头的一根刺。 别的不说,如今王钦和李玉都不在了,他可是皇帝身边唯一亲近的太监,嬿婉深知他的影响力,回头若是在背后给自己使绊子上眼药,把他当初用来帮她对付其他妃嫔的手段用来对付她,那谁受得了。 只是嬿婉几次试探,都被进忠不冷不热的应付了过去,反倒是让她抓心挠肝的。 别人她不知道,进忠她还不知道吗,那可是个十足的好色之徒,听说皇后为了笼络他可是费了不少劲,万一她再一时糊涂,做出前世将莲心送给王钦的那样的事情可怎么办? 嬿婉内心惴惴不安,倒也不敢轻举妄动,左右自己年岁如今还小,日子也算顺遂,无需太过着急。 然后她便见到了被拨来伺候大阿哥的如懿。 像如懿这样从四执库被分来的新人,自然是不可能一上来就接近小主子的,况且大阿哥不知道什么原因,一见到如懿便心生不喜,没有选她进屋伺候,因此她如今做的也不过是一些洒扫擦洗之类的粗活。 可就连这样的活儿,如懿都干不好。 嬿婉没有错过如懿看到自己时那错愕的眼神,里面藏着一些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惊恐和嫉恨。 嬿婉只觉得好笑,曾经那个威风凛凛,高风亮节,眼中只有正义和公道,敢于即刻绞杀贵妃的皇后娘娘,居然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看来她也知道,能让人挺直腰杆的,不是所谓的正义和公道,而是权势与地位啊。 如今的如懿就如同当初变成了太监的凌云彻一样,失去了他们引以为傲的东西,便如同被抽去了虾线的虾一样,再也没了之前那副站在道德制高点,审判别人的底气。 但嬿婉知道,如懿的内心并未真正屈服。她只是没有表现出来,不代表她此刻心里就没有在唾弃自己。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嬿婉曾经不理解,自己当初为什么如何努力讨好,都始终无法被如懿接纳。 到了后来她才想明白,因为她不符合如懿对一个‘好人’的观念。 在如懿的价值观里,女人应该恪守本分,安分守己,忠贞不二,重情重义,不能有丝毫的功利心,更不能有属于自己的野心和欲望的,否则便是贪婪可憎、不择手段的坏女人。 她们都是深宫之中的女子,被束缚在规矩和欲望之间,无法自由呼吸,可她非但没有物伤其类,反而认为自己是其中的例外,利用这一套规矩,反过来去迫害其他人。 然而她这一套‘情大于利才是好人’的逻辑,在实行时却又是无比双标。 当凌云彻为了如懿的利益而做出牺牲,选择对她见死不救时,她并未觉得凌云彻有何不妥。 然而当她因自身利益而抛弃凌云彻另寻出路时,便立刻被视为负心薄幸、品行低劣之人。 而对于皇帝,她更是宽容得近乎盲目。 身为丈夫,皇帝辜负了对他情深意重的舒妃,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后宫嫔妃;身为兄长,他毫不顾及血脉亲情,利用自己的妹妹。 但在她的眼中,这一切似乎都不是问题。 可在伤及自身之时,却因为皇帝没有坚决地站在她那一边,做出符合她心意的事情,她就可以冷脸以待,丝毫不顾忌别人的面子和感受。 可以说嬿婉后期那般得宠,除了她自己够努力之外,也有不小如懿的功劳。 第23章 心虚 同样是秘密乔装打扮面见皇帝的行为,如懿当初为了脱困,假扮海兰从潜邸溜出来偷见皇上就没问题;而嬿婉偷偷出宫去见皇上,就是手段肮脏、令人不齿。 嬿婉简直要被她这套宽于律己严以待人的价值观逗笑了,也就那些不谙世事、没有受过人间疾苦的蒙古小公主们,才会被她这假清高的一套洗脑。 可这世上,又有几个愿意做那牺牲自己利益,去满足别人的大怨种,没看惢心都撂挑子不干了吗? 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不在意名分,不追求利益,然而该享受的可一样都没少。 但她却忘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也不过是由别人给予的。 她们说到底,不过都是上位者的棋子和玩具,身不由己,命不由己。 然而在这其中,总有一些人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是独特的存在,并因此沾沾自喜,甚至把自己也当成了上位者,反而去压榨、审视那些命运更为悲惨的人。 面对那些被玩腻了的玩具,或是失去了价值被抛弃的棋子,她们不会感同身受,只会站在高高的位置上,带着一种看似慈悲的表情,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来展示自己的仁善与高洁。 实际上却觉得她们落得这个下场,是因为她们没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玩具,咎由自取罢了。 对于如懿的断发,嬿婉和其他人的看法一致,她做出这样的决断,才不是因为清醒,而是因为不愿清醒。 她不想接受自己即将被抛弃的事实,索性先一步将对方抛弃,然后以所谓的兰因絮果为借口,来掩饰自己和其他人其实并无不同的现实。 富察琅嬅临终前好歹还看清了这一点,可如懿是直到死,却仍沉浸在美好的梦境之中,不愿醒来。 可是如懿啊,你的梦,早就该醒了。 海兰几乎倾尽所有,为如懿谋得的这份差事,她连半个月都没做够,就被打发去花房了。 理由还是一样的,她八字太硬,会克了撷芳殿的小主子们。 如懿这回彻底蚌埠住了,人淡如菊的人设也维持不下去了,当即便对着嬿婉怒目而视,拧着眉毛说是她蓄意报复。 然而嬿婉只是站在她面前。 “那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要报复你的?” 如懿哑口无言。她在撷芳殿的这段时间,除了一开始担心卫嬿婉会给她使绊子,提心吊胆了一段时间以外,倒是没吃什么苦头。 更何况这里的活计和待遇都比在四执库时轻松多了,除了每天会见到卫嬿婉有些膈应外,还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可她没想到,卫嬿婉会在她放下戒心后忽然来这么一招。 “你曾经说过,我这一路是如何走来,你都看的清清楚楚,有何苦衷。既然如此,那你也亲自走一遍,我走过的路吧。” 被带到花房的如懿,心中慌乱无比。她立刻向海兰求助,希望海兰能为自己想出脱身的办法。 然而在如懿身陷囹圄之时,延禧宫却是难得的喜气洋洋。 海兰为青樱谋划,给她出了一个主意,提议追封去世的先帝嫔妃,以此引起皇帝的注意。 按照前世的记忆,皇帝虽然因此冷落了青樱一段时间,但只要熬过一段时间,便会柳暗花明,更进一步。 然而事情比海兰想的还要更加顺利,皇帝听罢青樱的提议之后,却没有如前世那般拂袖而去,反而对青樱十分赞赏,当场同意了她的提议。 如果说原本的渣龙一直在意自己宫女所出的身份,那现在的弘历就完全没有这个想法。 在弘历的心中,母亲这个词对他而言,一直都是最美好、最温暖的存在,怎么会因为她的身份而感到耻辱? 之前一直没想到这一茬,单纯是因为他给忙忘了。 如今被青樱这么一提醒,倒是让他想到可以通过追封已经逝去的先帝妃嫔这样的方式,来为自己从未见过的母亲尽一份孝心。 一个贵太妃的位置还不够,弘历还特地让弘时给李金桂选了一个风水宝地,单独修建陵寝,他才不要自己的母亲和别人挤在一起呢。 既然如今碍于自己在玉牒上是钮钴禄氏的儿子,不能给她皇太后的名分,那就要让她享受到独一无二的尊崇。 太后虽然知道跟一个过世多年的人计较这些没有意义,况且她这些年和皇帝的感情一向很好,虽然说不上是亲如母子,但也不至于会被这点小事所影响。 但对青樱的多嘴多舌,太后仍感到一丝不悦。今日青樱能为那些逝去的先帝妃嫔请封,明日是不是就要为乌拉那拉氏这个被废后的皇后争取地位了? 然而沉浸在晋升喜悦中的青樱并未意识到自己已经触怒了太后。如今她位分晋升,正得皇帝宠爱,她更是自鸣得意,觉得自己与皇帝心意相通,与宫中其他嫔妃截然不同。 然而青樱起势,阿箬就倒了霉了。 青樱早已经认定阿箬叛主,只是阿箬阿箬性格泼辣、不肯吃亏,青樱也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收拾她。 如今她升了位份,地位稳固且正得皇帝宠爱,也不怕金玉妍仗着自己比她高两级,站出来为阿箬撑腰了。 因此一次请安过后,趁着和金玉妍狭路相逢之时,青樱故意指责说阿箬对海兰不敬,命令她在人来人往的宫道上罚跪。 青樱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应付金玉妍,谁知她根本不接招,反而挺着肚子大摇大摆的走了。 海兰看着金玉妍已经显怀的肚子,眼中流露出一丝杀意。 如今宫里没了玫贵人和仪贵人,到底还是让这个女人怀上了贵子。 可如今姐姐正得圣宠,若是没有金玉妍这个孩子,说不定姐姐便能生下贵子,母凭子贵,更进一步。 只是她如今只是一个官女子,青樱也不过是一个贵人,能够动用的力量太少了。 况且金玉妍绝非愚蠢之人,她前世能布下朱砂局,今世又怎么可能不谨慎保护自己的孩子? 第24章 平起平坐 正当海兰焦头烂额,想着该如何除掉金玉妍的贵子之时,却不料阿箬又在后院放了一把火。 金玉妍自然不会公开袒护阿箬,给自己留下话柄,她只是借着肚子不舒服,让人请来了皇上。 而阿箬被罚跪的地方,正好便是养心殿前往启祥宫的必经之路。 前世嬿婉的招数,如今被阿箬自己学了去,她对自己也狠,几个耳光下去,脸上顿时留下了十分明显的印子,又在自己胳膊上拧了好几下,直到留下好几个青紫才罢休。 而到了皇上面前,阿箬梨花带雨,她声称是因为自己伺候不周,惹得主子烦心才遭受惩罚,至于她身上的伤痕,是自己觉得有罪打的,和主子完全没有半分关系。 她这点小伎俩自然是逃不脱弘历的眼睛,饶有兴致地看她表演了一番之后,弘历直接让进忠把她带去了养心殿。 青樱和阿箬那点龃龉,在弘历心中早已明晰如镜,他其实并不十分喜欢阿箬,但他更无法忍受的是被人牵制的感觉。 他如今可是坐拥天下的皇帝,是否宠幸一个宫女,还要被一个妾室严防死守,他这个皇帝未免也做的太憋屈了。 如果说他和原本的渣龙有什么相似之处的话,那就是他们性格中都带着一些如同熊孩子一样不讲理的任性。 对于如懿而言,谁符合她的价值观谁便是好人。 对于弘历而言,谁让他高兴顺心,谁便是好人。 相比起处处惹他不快的青樱,乖巧可人又会顺他心意的阿箬,可不就是大大的好人吗? 偏偏青樱还弄不清这个道理,或许是因为最近终于得到了期盼已久的宠爱,久旱逢甘霖的她也忍不住飘了起来,竟然直接来到养心殿质问皇上,为什么要将阿箬带走。 直到看到弘历眼中流露的厌恶之色时,青樱这才软了语气,说自己自小被阿箬伺候,离不开她,请弘历将阿箬还回去。 然而此时弘历正因给李贵太妃建陵之事与前朝大臣争执不休,正心火难平,如今见青樱竟然也敢恃宠生娇,对他如此无礼,当着她的面直接下旨,将阿箬封为了慎常在,语气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 “从此以后这宫里再没有宫女阿箬,只有朕的慎常在,你如今也是主子,无须再伺候任何人了。” 阿箬喜不自胜,没想到青樱这么一闹,反而让她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立刻拜倒在地,满心感激地谢恩。 而青樱见此,更是气的脸色铁青,几乎当场仰倒,只是匆匆行了个礼便要愤然离去。 看到这一幕的弘历更是怒火中烧,没想到青樱竟敢当着他的面就给他脸色看,当即下令以御前失仪的罪名,又将她从贵人位份撸回了常在,彻底让她和阿箬平起平坐了。 只是一时的上头过去之后,弘历立刻就后悔了。 他在前朝豪横惯了,又有富察荣保和高斌惯着,但凡又不顺他心意的,没等他发话,两个老岳父就先跳出来护犊子了。 如果说他现在是一个无法无天的熊孩子,那两位就是无脑护熊孩子的熊家长,只要他不作出什么真的危害江山社稷的事情来,他们都鼎力支持。 就比如给李贵太妃建陵这件事,刚有人出来要唧唧歪歪,他们便立刻出面维护,将人骂了回去,说皇上一片孝心,又不是什么劳民伤财的事情,人家孩子治理江山那么辛苦,花点钱让他高兴高兴怎么了。 弘历有时候觉得自己被这两个岳父惯得可能有点要当昏君的趋势了,就连富察傅恒和高家的两个兄弟也是,总是‘我姐夫天下无敌’的架势,无论他想做什么都跟着摇旗呐喊。 不过这种大权在握,生杀予夺尽在我手的感觉,实在有些过于爽了,让他沉迷其中,根本无法自拔。 以至于他一时忘记了,册封妃嫔和赏罚官员不同,妃嫔的名分除了是一种荣誉和奖赏外,还有另一重责任在。 于是弘历就是后悔,非常后悔。青樱算什么啊,自己为什么要为了跟她置气,而把自己搭上啊。 尤其在阿箬侍寝之后,这种后悔的感觉更是无以复加。 他也不是头一回临幸妃嫔,可细数他后宫里的那些女人,琅嬅、曦月和绿筠都是端庄得体的贤妃,唯一带点妩媚劲的,也就是金玉妍了。 可如果说金玉妍是妩媚,那阿箬就是疯狂了。 有皇帝她是真使劲睡啊。 许是前世三年床头跪的经历太过屈辱,阿箬与其说是侍寝,不如说是在补偿自己。 前世那个渣龙让她恨的牙痒痒,如今这个风光霁月,俊美无双还带八块腹肌的皇帝,就权当是上天来补偿她的了。 在宫里这破日子真是每过一天都闹心的要死,要是再不找点让自己快乐的事情,她可真是要疯了。 阿箬的快乐是如此显而易见,以至于第二天来长春宫请安的时候,那副满脸荡漾的模样,简直让琅嬅都没眼看。 相比起春光明媚的阿箬,青樱却是一脸灰败,如坐针毡。 这是青樱第二次失去晋升的机会了。如今,她在后宫的地位已经一落千丈,已经完全成了一个笑话,就连洒扫的奴婢们背地里都会蛐蛐她两句,可谓颜面扫地。 然而青樱却仍然执迷不悟,并不认为是自己的问题,而是将责任归咎于阿箬。 如果不是她挑拨离间,勾引皇上,她又怎么会被皇上误会厌弃,沦落至此? 只是以她的身份,去跟阿箬一争长短实在太掉价了,请安结束后,第一时间便走出了长春宫,一个眼神都不给任何人。 高曦月柳眉一竖,道:“她有什么可傲气的,看她那副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贵妃呢。” 金玉妍促狭地推搡了下阿箬。“怎么,当初敢跟我说什么嫔起嫔坐,现在就不敢去惹一下你曾经的主子了?” 阿箬当然知道金玉妍是在拱火,可不用她说,她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第25章 拱火 前世是如懿在一旁目睹阿箬被金玉妍羞辱,而如今主角没变,旁观者却调换了身份。 青樱自恃身份,身边的宫女又不如曾经的丽心牙尖嘴利,忠心护主,自然是不会和前世一样给阿箬大耳刮子吃的,只能眼睁睁看着阿箬对自己耀武扬威了一番之后,得意洋洋地离去。 海兰身为官女子,平日并无资格前去请安,回来听青樱身边的宫女说了这件事后,当即便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她之前还愁怎么找借口把如懿从花房调到延禧宫呢,如今看来倒是个好机会,便向青樱提议,现在阿箬叛主,凌惢心又废了,不如再另选一个心腹。 而凌惢心也适时出场举荐了如懿,只说当初自己在四执库蒙难时,如懿是那些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的人中的一股清流,为她的品质所折服。 这样的如懿正好符合青樱挑选心腹的标准。于是,青樱决定等如懿来送花时亲自过目,若真如众人所言,便将她留在延禧宫。 海兰和凌惢心以为事情已经十拿九稳,却不料中途杀出一个卫嬿婉。 如今身为皇后宫女的卫嬿婉,虽然大部分时间都陪伴在璟瑟公主身边,但每日也会带着公主来给皇后请安。 她便拿准了这个时机,趁着青樱来找皇后的机会,特地安排如懿来到长春宫送花。 青樱乍见如懿,眼前的宫女竟然和自己如此相似,心中震惊不已。 她询问后得知,这个在花房做粗活的宫女竟就是海兰等人大力举荐的如懿,心里不免生出一种膈应的感觉来。 一个在花房做粗活的宫女,任谁都能踩上两脚,和她顶着如此相似的一张脸,这不是对自己的侮辱是什么? 她这人十分特性,且占有欲强,坚信自己的品味超凡脱俗,和那些凡俗之人不同,因此最烦学人精,以至于在前世,仅仅因为嬿婉进献了一株红梅,便遭到她的阴阳怪气的嘲讽。 当初不过是一株梅花便如此,更别提如今是共同的一张脸了。 嬿婉见状,轻飘飘地开始拱火。 “怎么,娴主儿也觉得那宫女模样生的不错吧,也难怪她在撷芳殿伺候的时候,总是想方设法地往皇上身边凑,有这样的姿色,自然是不甘心只做一个宫女的。” 嬿婉看着脸色铁青的青樱,又添了一把柴。 “如今她虽然到了花房,但谁敢保证将来就没有出头之日,说不定不久之后,这宫里又会再出一个如慎常在一般的宠妃了。” 嬿婉说完之后,只觉得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快意来。 不就是造黄谣吗,谁不会啊。当初珂里叶特氏可以轻飘飘几句话便断了她的前程,那么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又有什么不对。 别说珂里叶特氏造的孽与如懿无关,她卫嬿婉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复仇还要讲究什么不殃及无辜。 况且如懿也算不得什么无辜,前世的她挨得那些耳光、受的那些板着之刑、被夺走的那些孩子,哪一样不是出自她手? 别跟她说什么这是她自作自受,即便嬿婉没有伤害如懿,只要她继续想办法争宠,这些惩罚便不会少。 况且若是嬿婉有这个心胸和格局,上辈子手上也不会沾那么多血。 同样都是重生回来,或许别人可以放下一切重新开始,但她不可以。 曾经受过的那些苦,早就刻在了她的骨血里,放不下,忘不掉,洗不清。 她宁可再度痛快的下地狱,也不要窝囊的上天堂。 至于真正的始作俑者海兰,不急,这宫里日子还长,她还要跟她慢慢玩下去呢。 而此时坐镇中宫的琅嬅还没有意识到她们这些背地里的谋算,只劝着阿箬节制一些,虽说皇帝年轻气盛,身体强健,但也不能任由她如此任性妄为。 她可是听进忠偷偷汇报了,说阿箬胆大包天,皇帝都准备要休息了,她居然出言讽刺,直接来了一句‘皇上你不会不行了吧。’ 别说皇帝,这样的言语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极大的挑衅,也就是弘历,要是别的皇帝听了,只怕要气的给她来个九族消消乐。 但弘历却并未因此大怒,或许是他的心态尚未完全转变为一个男人,所以‘不行’这两个字对他杀伤力并不是很大,反而因为阿箬这件事,让他开始重新审视起后宫这些女人来了。 他曾经自己也做过妃嫔,深知后宫生活的无聊与寂寞,美好年华被禁锢在这四方天地之中,每日只是等待皇帝的临幸。 虽说他已经很努力去不让她们太过寂寞,可终究分身乏术,不能顾全所有人啊。 女人还得是有一些事业上的寄托,让她们有所追求事业才行,可总不能让她们跟曾经的自己一样练武功,然后造反当皇帝吧。 正逢弘时为了建陵的事情来跟弘历汇报工作,看他精神不佳,便向他展示了自己最近在练的养生拳法。 “我阿玛说了,这拳法是从祖母家祖传下来的,每天早晚练一遍,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她老人家就是依靠这套拳法,才能在如今这个岁数,仍是身体健朗。” 想起如今七十多岁仍然精神矍铄,吃嘛嘛香,饶御花园溜一圈都不喘粗气的皇考定妃万琉哈氏,弘历有些心生向往,自己好不容易登上皇位,可不得想办法活久一点。 武功到底不能帮她增长寿命,还是要努力养生才是,他的期望并不高,只要能健康地活到万琉哈氏的年纪,他便心满意足了。 正好次日便是十五,弘历便将这套拳法也教给了琅嬅,让她今后每天请安结束的时候带着那些妃嫔们练上两遍,顺便问她有没有什么好主意,能为后宫的妃嫔们寻找一些消遣之事,避免她们因闲得无事而生事端。 琅嬅还当是弘历对自己治理后宫不满,第二天连忙下达了旨意,要求众人以最快的速度学会打拳,并且集思广益,想想自己能做什么,别回头又被皇帝找茬。 第26章 开课(上) 高曦月和白蕊姬一边努力练习拳法一边愁眉苦脸,她们除了弹琵琶以外什么都不会啊。 金玉妍好歹精通舞蹈,练个拳法也不是很难,倒是学的最快的那个,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在宫里尝试腌制泡菜,皇上来了还能让他尝尝鲜,就是回头还是要跟御膳房打听打听,问问他喜欢吃辣白菜还是腌萝卜。 阿箬和苏绿筠、陆沐萍更愁,其他人还能歌善舞的,好歹还有一技之长,她们是真的什么都不会啊,只能努力把拳法打的更好看点,万一皇帝心血来潮来抽查,好歹还能应付过去。 琅嬅最后没辙了,束手无策之下,只能硬着头皮去慈宁宫请教太后指点。 太后经这么一提醒,这才发现皇帝的后宫比起她们那一届,的确有点看不过眼了。 回想起先帝的后宫中,那些嫔妃们如同春天的百花竞相绽放,她们不仅容貌秀美,更在琴棋书画上各有千秋,更别提还有安陵容那个卷王。 皇帝一直给人一种不贪恋美色的印象,如今太后细想,并非皇帝不喜欢美女,而是他更看重嫔妃们的内在修养。面对现今后宫的这些女子,皇帝自然有些看不上眼。 太后心中一动,已经有了成算,但面子上还是敷衍了琅嬅几句,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让她们恪守妇道,好好服侍皇帝,专心绵延皇嗣就好。 可琅嬅又不傻,一看太后这话就不是真心,没办法,还得去找进忠,问问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皇帝这段时间受前朝六部启发,已经为后宫嫔妃们规划出了发展方向,进忠便按照弘历的吩咐,将他的意思透露给了琅嬅。 “所以你的意思是,皇上希望我们所能掌握的一技之长,并不只是琴棋书画,而是经史子集,工农桑建?他期望我们不仅是做一个贤德的女人,更是成为对国家、对社稷有贡献的人?他这要的是女人,还是神人啊?” 琅嬅震惊,且不理解,皇帝这个意思显然已经超出了她所能理解的范畴,回去翻来覆去思考了,许久还是没想出结果。 弘历弘历明白琅嬅的困惑,也知道这不能怪她格局太小,而是因为她从小接受的教育一直在告诉她,一个女人最大的价值,便是如何做一个贤妻良母,而不是一个独立的自我。 但弘历不一样,他知道这世界上除了自己之外,任何人都是靠不住的,所以他才会敢于做出那些在世人眼里惊世骇俗的事情,不惜一切代价为自己争取。 他并非是和这些从小衣食无忧的世家贵女共情,或许他只是想要在她们身上得到一个证明。 一个女人有野心,有能力,从来不是错。 他渴望见证这些被束缚在笼中的金丝雀展翅飞翔,哪怕她们无法翱翔于蓝天,至少也要抬起头,将视线从眼前的安逸中移开,去注视那辽阔的天空和无限的可能。 如今琅嬅的弟弟富察傅恒已经入宫任职,被他调来养心殿当了御前侍卫,弘历有一次跟他话家常的时候,便将自己的想法同傅恒说了。 “夫妻之间,至亲至疏,何况琅嬅既为朕之妻,又是皇后,其中又隔了一层君臣的界限。有些事她不能直接与朕明说,朕也不能轻易透露心声。总依赖进忠传话并非长久之计,就辛苦你做这个传声筒,让你姐姐安心了。” 第27章 开课(下) 富察傅恒初闻此言,虽感困惑,但仍将弘历的原话如实告知琅嬅。 得知皇帝一直知道她窥视圣意的事情,琅嬅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当即便前往养心殿向皇帝请罪。 然而弘历的表现却出乎琅嬅的意料,他似乎完全不在意此事,反而握着她的手,语气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温柔。 “有句俗话叫伴君如伴虎,没能让你对朕全心信任,是朕这个做丈夫的不是。只是夫妻本为一体,你又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若连我们二人都无法同心协力,又怎能共同治理这大好河山、维护家邦社稷的安宁呢?” 琅嬅被他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语深深打动。自从重生归来,她已不抱任何奢望,只想着做好皇后,守护家人与孩子,避免重蹈前世的覆辙,不要再同前世一样背一身黑锅,凄惨过世便好。 因此她始终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一步。 却没想到她的不安和忐忑,全都被人看在眼里,他没有责怪自己的糊涂,反而表示了对自己的体谅。 二人解开心结,自是一番柔情蜜意。 有时候琅嬅真的觉得,她这个丈夫,根本不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甚至不像一个男人。 就比如在敦伦之事上,前世的渣龙向来是只顾着自己享受的,她们这些做嫔妃的只能小心伺候。 但如今的皇帝却是十分体贴,甚至对女性的需求,有些过于了解了。 如果说从前侍寝只是为了得宠或遇喜,如今侍寝,却完全变成了一种身心皆享受的愉悦时光。 难怪阿箬总是想方设法缠着皇帝不放,要不是她要端着皇后的矜持,她也想缠。 心满意足的琅嬅动力十足,很快便按照皇帝的心意整理事项表,不久便将其安排得井井有条,并分发到每位嫔妃手中。 高曦月看着手里的单子,一脸不可置信。 “皇后娘娘,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让我们研读四书五经,我自然明白这是为了修身养性。可这《天工开物》、《齐民要术》、《本草纲目》、《九章算术》又是什么,臣妾听都没听过,还有这徐霞客又是谁,我们为什么要看他的游记?” 琅嬅微微一笑。“读书只是一个开始。待你们掌握了这些基本常识,皇上还期待我们能将其付诸实践。养蚕、纺织、种植,一样都不会少,你们最好做好准备。” 阿箬一听,当即脸色一垮,不满地嘟囔: “这叫什么事啊,我当初做宫女的时候,可没干过这些粗活。” 金玉妍更是发愁。“臣妾已经为学习满文和汉文而感到力不从心,现在居然还要学习洋人的语言。整个宫里只有一个郎世宁是洋人,他又不是不会说咱们的话,学洋文做什么?” 苏绿筠也感到心力交瘁。“不久前,太后还嘱咐我要好好侍奉皇上,为皇室开枝散叶。可是皇上现在看待我们的态度,仿佛不是将我们当作嫔妃,而是当作大臣了。” 第28章 改变(上) 琅嬅见她们一个个愁眉苦脸,也只得尽力安慰道: “好了,皇上并非不近人情之人。他这样做只是不希望你们在宫中无所事事,虚度光阴,希望我们能够充实自身。而且,只有我们这些做母亲的自己胸有沟壑,才能为阿哥公主们树立榜样,让他们努力成才。” 苏绿筠听闻此事对孩子有益,虽心存疑虑,却也并不多说什么了,倒是一直未曾开口的庆贵人却显得兴致勃勃。 在这深宫之中,她的存在感向来不高,也未曾学会那些争宠耍手腕的伎俩,太后之前可是提点她了,说皇上喜欢有才学的女子,若是她在学习方面表现出色,或许能吸引皇上的注意,得以平步青云呢。 而庆贵人的努力也没有被辜负,在她的勤学不辍下,终于在第一次考试中脱颖而出,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 皇帝对此大为赞赏,将她树立为学习标兵,一连翻了她好几天牌子,辅导她的功课。 其他各宫妃嫔看了也不好意思摆烂,尤其掐尖好强的高曦月,虽然现在已经无心争宠,但在发现自己名次落在青樱后面后当即恼了,琵琶都不弹了,铆足了劲非要考过她不可。 而苏绿筠一心只有孩子,尤其想到前世永璋被说笨拙,心中便如扎了一根刺。 只是她当时虽然着急,但也帮不上什么忙,现在自己学会了,将来永璋课业上遇到什么难题,自己还能辅导他一下。 至于阿箬就更简单了,她馋皇帝身子发自真心,考不好就不给挂绿头牌,这她哪受得了。 而青樱素来傲气,虽然不屑争宠,但若是在才学方面输给了其他人,却是她接受不了的事实。 于是便关起门来偷偷闭门苦读,每天点灯熬油的,夜以继日地勤奋学习,每当考试前,她便愁容满面地的说自己没有复习学得不好,然后取得好成绩后再云淡风轻地说一句“我也没有多努力学,不过运气好罢了。”,可是把高曦月气的够呛。 学习费脑力,以至于妃嫔们胃口都大了,往日那些吃几口就放下筷子,以矜持为美的嫔妃们,如今也开始各种开小灶了。 弘历见时机成熟,便下令让妃嫔们开始学着种植蔬菜和养殖家禽。 如今众人的位份大多不高,份例有限,吃完了就没有了,加上弘历这个抠门,就这样还觉得太过奢靡浪费,让琅嬅以节俭为名又减少了一波,搞得妃嫔们怨声载道,当个妃子还要倒贴钱。 如今让她们自己种菜,养些小鸡小鸭,产出的东西都不算在份例之内,想怎么用怎么用,吃不完的倒手卖给御膳房都行。 至于种菜养殖的地方,御花园那么大一片,还怕不够她们种的? 不过好歹也是嫔妃,像个农妇一样亲自下地实在说不过去,所以她们一般也是指使手下的太监宫女干活,之前从书上学来的知识也算有了用武之地,每天巡视菜地,关注生长情况,倒是比之前的闲逛赏花更加有趣。 至于那点进项,她们自己也看不上,干脆便打赏给那些辛勤劳作的下人,算是对他们辛苦干活的贴补了。 第29章 改变(下) 就连一向清高的青樱,这一次都没有再特立独行,在延禧宫中种了几棵桃树,又能赏花又能结果,还在两侧的空地上种植了油菜,当油菜花盛开时,黄澄澄的一片,倒是十分好看。 海兰隐隐觉得青樱这样的改变有些不妙,海兰隐晦的提了几次如懿的事,却都被青樱不耐烦的打断。 她现在可是卯着劲,一定考出一个好成绩来压倒众人,要知道皇上最喜欢的就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女子,说不定还能借此让他看到自己独特高雅的品味,再次重获圣宠呢。 如今妃嫔们每天来长春宫请安的时候,交流的内容也逐渐变成了种地养殖的经验,或是读书心得,偶尔去别人宫里串门,也会带上点自己地里产的东西。 金玉妍的泡菜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她之前和众人关系一向不睦,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大家吃了她的泡菜,自然也不好再多蛐蛐她。 琅嬅见她们聊得高兴,又告诉了她们一个好消息,皇帝最近新购了一批纺织机进宫,想要举办一个纺织比赛,谁纺线和织布做的好重重有赏。 众人早就忘了她们身为嫔妃,会织布似乎也没什么用,更没人在意那些是原本只有下人们才会干的粗活。 在宫中的女人,或多或少都带点争强好胜的心思,从前是为了争夺一个男人,如今却换成了比拼各自的本事和能力。 这个消息让宫中的嫔妃们暂时忘记了身份,兴致勃勃地投入到这场热闹的比赛中。 这些忙碌而充实的日子早就让她们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胡思乱想,每当看到自己的劳动成果时,都会觉得无比满足,一想到想到明天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心中更是充满期待。 寿康宫的敬贵太妃从胧月公主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后,不禁叹了口气。 要是她当初也能像这些嫔妃一样,何至于整天数砖啊。 经过这一番整顿之后,如今后宫可谓是焕然一新,苏绿筠因为在看账方面颇有天分,被任命为琅嬅的副手,来协助整顿宫中下人们偷懒耍滑、拉帮结派的不正之风。 而既然要整顿下人,只靠她们这些高高在上,却什么都不了解的主子是肯定不行的,弘历特地派遣了进忠来协助处理这一事宜。 而琅嬅经过深思熟虑后选中的得力助手,正是宫女出身,又曾经身居皇贵妃之位,对处理宫务娴熟无比的嬿婉。 他们二人都是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经历了层层磨砺才达到今日的地位,对宫廷中的种种潜规则和实情了如指掌。有他们从旁协助,也不怕下面的人瞒天过海。 只是如此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免不得有些交集。 进忠仍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偶尔还阴阳怪气几句,只是更多的时候还是选择了无视,仿佛二人之间除了公事之外,便无其他话题可谈。 嬿婉见状,只是淡淡地冷笑一声。她借由职务之便,将春蝉、澜翠和王蟾等人调到自己身边,重新集结了曾经的永寿宫战队。 好像谁没了他就不能成事一样,哼╭(╯^╰)╮! 第30章 让我康康 两个人这种微妙的互动自然逃不过偷偷在磕的众人,高曦月甚至坐庄,私下开了赌局,看进忠与嬿婉谁会先低头示弱。 结果嬿婉的赔率是一赔二,而进忠的赔率则高达一赔六。 不过二人虽然明面上不对付,但差事却是办的极好。 尽管进忠和嬿婉明面上看似不和,但他们在处理事务上的能力却是极为出色。 嬿婉曾是统领六宫的皇贵妃,进忠更是担任太监总管多年,对于兴利除弊这种宫廷日常小事,对他们而言简直轻而易举。 只不过身为奴才,第一次给皇帝上折子还是破天荒头一回,难免有点紧张。 既要以此向皇帝展示他们的忠诚与能力,同时也不失分寸地提出自己的见解与建议,难免需要字字斟酌。 进忠的文化水平虽有限,到底还是得向嬿婉低头,让她帮帮自己。 进忠已经做好被嬿婉讥讽一番的准备了,结果嬿婉却是表现的落落大方。 “进忠,你要是这么说可就太客气了,咱们都是为了皇上和皇后娘娘做事的,主子们如此看重我们,给了我们这样的体面,我们更应该同心协力办好差事,你说是不是?” 进忠没有说话,只是伸手要将折子拿走,但嬿婉却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借着这个拉扯的机会靠近了他。 嬿婉虽然年纪尚轻,模样还带着些许稚嫩,可她的眼神和神情,却如前世杀伐果决的皇贵妃并无二致。 “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欠人的,尤其有些债,欠起来容易,还起来却难。进忠,你帮我出出主意,这可怎么是好啊?” 嬿婉说着,朝进忠愈发近了,身上淡淡的馨香萦绕在他鼻尖。 若是从前,进忠定然会反将一军,即便知道嬿婉会露出嫌恶的神情躲开,他也乐在其中。 可如今面对步步紧逼,侵略性极强的嬿婉,他却反而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嬿婉的目光正紧紧地锁定在他的脸上,这是以前从不会有的事情。 她素来嫌恶自己,有时候多看一眼都嫌烦,又怎么会这样认真的打量、审视自己。 可如今嬿婉不仅看了,她还上手摸了。 “我怎么到现在才发现,进忠公公竟然生的这样一副好容貌,难怪皇上赶走了那么多太监,却独独留你在身边伺候。” 嬿婉柔软的指腹划过他的肌肤,进忠下意识偏过脸闪开,随即才意识到,这竟然和他当初调戏嬿婉时的场景如出一辙。 看到进忠难得露出如此不知所措的神情,嬿婉不禁娇笑道: “矮油,进忠公公脸红啦~” 嬿婉从前都是被占便宜的那个,如今看到进忠这样,反而来了兴致。 “别害羞嘛,进忠公公长得好看,难道还羞于见人吗,让我看看~” 嬿婉说着,调皮地伸出手,又要去拉扯进忠,眼瞧着他落荒而逃,这才忍不住掩嘴而笑。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还有轮到他吃瘪的一天,早知道他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自己还纠结这么久做什么。 等有一天,自己一定要让他跪在自己面前,说上一句:‘嬿婉姐姐,求您疼我’。 第31章 变革 而在后宫之中,弘历看着一派忙碌热闹的新气象,心中也略感宽慰。 他一直忙于政事,看着后宫那些整天领着份例,却无所事事的人早就不爽了,现在大家都陪他一起忙,心里这才平衡了不少。 只是光折腾后宫还不够,前朝那些大臣也得折腾一圈才行,不然白给他们发那么多俸禄了。 在朝堂之上,弘历威严地鞭策群臣,恨不得拎个鞭子上朝,时刻督促他们努力加班干活。 什么,年老体衰干不动,那就退休回家,把机会留给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啊,在这给我耽误什么事? 我大清泱泱大国,什么人才没有,缺了你们几颗老帮菜难道还不能转了? 正在弘历在前朝当着黑心无良的皇帝折腾群臣的时候,后宫嫔妃们也卷出问题来了。 高曦月已经连续三次得了纺织第一了,这根本不对劲! 庆贵人决不允许有人还能卷过自己,更不信高曦月那弹琵琶的手纺线能那么厉害,当即便提议要公开公正的比赛,看看到底是谁的技术更好。 结果高曦月果然露出了马脚,她之所以纺线又快又好,并不是她勤劳或是技术好,而是她的纺织机跟别人不一样。 事已至此,高曦月也只得说了实话。 原来永璜下学回来,见自己额娘因为纺纱纺不好,又不想落了下风而心情郁闷,便想办法帮她改良了纺纱机。 也亏得弘历到现在还没有放下上辈子研究机关器械的本事,平时闲来无事便做些东西来解压,永璜常伴其左右,耳濡目染之下也学到了不少技巧。 他冥思苦想研究许久,终于将纺纱机改良,他将多个纱锭竖着排列,用一个纺轮带动,一次可以纺出许多根棉线,不仅节省人力,而且纺出的线质量还好,高曦月只是坐在那里动动手,效率就是别人的八倍,不赢才怪。 但高曦月并不认为自己的胜利是作弊的结果,她觉得这是永璜的心意和她自己的努力共同造就的成果,谁让她有个好儿子呢,就算这事让皇上来评理,她也不怕! 却不知弘历看到永璜改良的那个纺织机之后,兴奋的直接捧住好大儿亲了好几口。 “好、好啊!永璜,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 弘历这段时间一直在烦心,这段时间,他动员了后宫的妃嫔们参与纺纱织布,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他眼中的焦点,更多地放在了那些民间女子身上。 在弘历的眼中,这些女子在嫁人生子后,大多被束缚在了家庭之中。 社会底层的农妇还会下地干活,可家境好些的,一般就只会在家相夫教子,无法再为社会创造更多的价值,这么多生产力,岂不是都白白浪费了? 这也是他让妃嫔们开始纺纱织布的原因,就是让她们作为一个试点,想让她们将来作为一个榜样,借此机会让官员平民的妻妾女儿们,也参与到生产工作中。 这样一来,不仅能让更多的女子发挥她们的才华和能力,也能带动整个社会风气向着更为开放和进步的方向发展。 第32章 永琪 没想到永璜竟然在这方面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他所改良的纺织机,一旦投入生产,所带来的利润将无比巨大。 弘历说干就干他立刻召来工部的官员,准备以朝廷的名义建立工厂,招揽女工进行工作。 对于那些不愿意出门的女子,也可以选择缴纳押金,将纺纱机带回家,在家中生产成品后换取报酬。 这一举措在一开始确实遭到了许多人的反对。毕竟,在当下社会风气的影响下,让自家的妻女参与劳作似乎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可有宫里的皇后娘娘带头,就连太后和太妃们也动了手,皇帝的女人都开始纺纱织布了,你后院的妻妾难不成比她们还高贵? 为了推动这一改革,弘历更是拿出了前朝对待文字狱时的那股坚决劲头。对于那些酸文腐儒的反对声音,哪个敢唧唧歪歪,直接抓走服劳役干活去。 有力气的去种地建房子,没力气的也别想偷懒,正好永璜又新发明了一个缝纫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也无所谓,有脚会踩就行。 当弘历全身心投入到生产事务之中,努力搞小钱钱的时候,后宫同样喜讯连连。 先是嘉嫔金玉妍不负众望,顺利产下贵子,名为永珹,为皇室添丁增福。 紧接着,慎常在阿箬与纯嫔苏绿筠也相继传来佳音,分别诞下五阿哥永琪和六阿哥永瑢。 一直想方设法想把如懿从花房弄出来的海兰,听了这个消息后却是彻底破了大防。 永琪,她的永琪,那个她曾倾注心力的孩子,怎么会变成了阿箬的儿子? 不,如今已经是慎贵人了。海兰跟着青樱去启祥宫恭喜她的时候,特地看了一眼,这分明就是她的永琪不错。 虽说她前世之所以会有这个孩子,是为了帮她的姐姐,可并不代表她对永琪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啊。 可如今进宫这么久了,她至今还是完璧之身。 本想着只要能陪着姐姐,其他事都不要紧,可如今看着永琪被别的女人抱在怀里,将来还要叫别的女人额娘,她就抓心挠肝的难受。 海兰的表情变化自然无法逃过阿箬的敏锐目光。见海兰眼神凌厉,仿佛要将自己的儿子盯出个洞来,阿箬当即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反正她现在可是贵人,青樱都不过只是一个常在,又何必给她们面子? 青樱这段时间很不好过,虽然她自视清高,对后宫妃嫔们拉帮结伙的做派颇为不屑,但在这深宫之中独自一人也的确难以为支。 看着别人热热闹闹的说笑,却独独把她撇下,心里总归不好受。可要她放下身段和体面,去跟那些妃嫔一样干那些粗活,她又是拉不下那个脸面。 虽说有一个海兰陪着,但她整天姐姐姐姐的,听着也有些烦。 更何况她最近总是缠着自己去把花房那个不安分的宫女接回来,就连惢心也是,一心只有那个如懿,不由得让青樱有些别的想法。 第33章 挑拨 金玉妍看到青樱和海兰被阿箬毫不客气地赶出来,趁机找机会又开始挑拨离间。 “我知道你一直心存疑虑,觉得是阿箬与本宫暗中勾结,背叛了你。然而你是否想过,阿箬作为你的陪嫁侍女,从小跟你一起长大,为什么反而会站在本宫这边? 本宫平日里可没少听阿箬抱怨,说自从你身边有了海兰和惢心之后,这两个人没少联合起来在你面前挑拨离间,让你对她生了嫌隙。 阿箬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性情急躁,一时气不过和她们发生冲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她们一装可怜,你就站在了她们那边,阿箬在延禧宫的日子愈发艰难,被挤兑的几乎要过不下去,这才想要另寻出路。 况且你自进宫以来就不大得宠,阿箬为了你好,三番四次劝你争宠,可海兰和惢心呢,却巴不得你被皇上冷落,你竟也信了她们的鬼话,对她们言听计从。 你延禧宫之所以跑了那么多奴才,变成现在这副乌烟瘴气的德行,她们二人可谓是功不可没。听说她们最近还想把一个长得和你相似的宫女弄进延禧宫,你一直自诩聪慧过人,难道还看不出她们的真正意图吗? 她们无非是见你不好控制,便想扶持一个与你相似的新主子来取代你的地位。这样一个年轻鲜活、与你相貌有七八分相似的女子,若是得到皇帝的青睐,今后这宫里还有谁会记得你这个娴常在?” 青樱虽然知道金玉妍这话是挑拨离间,但耐不住她句句说的有道理。金玉妍每一句话都如同锋利的箭矢,直指青樱内心的疑虑。 细想起来,自己之所以会失宠,最开始就是因为海兰。 那些曾经模糊不清的过往,如今逐渐浮出水面,让青樱感到细思极恐。 从前她过得浑浑噩噩,许多细节都没有注意到,如今回想起来,种种迹象都显得太过可疑。 她确实需要一个能力强、值得信赖的心腹不错,可为什么偏偏就得是那个如懿? 她可是派李玉去打听过,那个如懿在下人中的名声极为不佳。平日里她做事偷奸耍滑,不守规矩,一点眼色都没有,把周围的人都得罪了个遍。 就这么个人,别说曾经的阿箬了,就连惢心都不如,有什么资格来做她的大宫女? 疑心生暗鬼,一旦这样的念头滋生,便是连绵不绝的猜忌与不安。 青樱这边不好过,琅嬅那边也颇为烦心。 她最近忙着后宫之事,竟然一时疏忽了永琏,发现他竟然如前世一般患上了哮症。 这可把琅嬅急坏了,前世永琏就是因为这个病,才被海兰那恶毒的女人用芦花害死的,如今万一再遭了毒手可怎么办? 弘历知道这个消息后却是并不紧张,也不知道琅嬅为何如此害怕,在他看来不过一个小小哮症罢了,虽然难治,但并不是无法痊愈的绝症,有什么可怕的。 要不说多学一技之长总归是有用的,前世积累的那些医毒知识现在就派上用场了,弘历没用那些太医,直接大笔一挥开了方子,又把永琏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永琏修炼内功,以此帮助他强身健体,抵御病邪。 第34章 抓壮丁 双管齐下,永琏的身子一天天好起来了,他的体质也似乎有了明显的改善,就连个子都蹿高了不少。 弘历一看这不行,不能厚此薄彼,除去那两个还在吃奶的小娃娃,其他人都得操练起来才行。 他可是打定主意,要努力活到定太皇太妃那个年纪的,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琅嬅初时对此十分担忧,她害怕皇帝的这番举措会耽误了永琏的病情,可见儿子一天比一天壮实,有一次上书房的时候差点迟到,居然一个轻功飞檐走壁直接翻墙而去,差点没给她吓一跟头。 负责照顾璟瑟的嬿婉看着她开始打坐练功,也觉得十分眼馋,正好因为她之前整顿下人立了功,皇帝问她要什么赏赐,嬿婉便大着胆子提出,为了今后能更好的照顾公主,她希望也能跟着一起多学点东西。 弘历素来喜欢好学之人,他本来就十分喜欢勤奋懂事的嬿婉,见她如此求知若渴,自然也不会吝啬。 反正除了压箱底的移花接木之外,其他本事就算全教出去,对他也没有任何影响。 更何况他们若是一个个都练好了内功,那可都是行走的储备经验包啊。 还有弘昼弘曕那几个小子,大家都是弘字辈的,凭什么朕在这里累死累活,你们到处潇洒,逍遥快活,当初十三叔是怎么帮皇阿玛的,你们就得怎么来帮朕! 正在家给自己准备葬礼的弘昼就这么被莫名其妙提溜到宫里去了,刚想喊冤说自己还没开始作妖呢,结果就被扣上了一顶官帽,然后打发去工厂开始忙活了。 弘曕年纪小没关系,就让他跟着永璜他们一起学,再过几年就可以直接上岗了嘛。 太后可没觉得如今儿子住在宫里,日日能够相见是什么好事,还当是皇帝是想要利用他辖制自己。 可没几天,看着哭着来跟自己抱怨练功读书太苦的小儿子,太后才知道自己是真的想多了。 弘历也是一脸恨铁不成钢。 “弘曕,你不仅年长,还是永璜他们的叔叔,他们都能做到的事情,为什么你做不到?想当初皇考他……” 听着弘历又开始说起先帝的勤政,太后人都麻了。 先帝要是不拼命到后来需要嗑药的程度,她还不能屠龙的那么顺利呢,你自己要学先帝,带上我儿子干嘛? 结果弘历又开始说起他当初为了胧月出征的那番话来,说他们既然身为皇子,享受着来自整个天下的供奉,那么理所当然地,他们也应该全心全意、竭尽全力地为天下付出自己的心血与努力才对! 弘历铆足了劲给弘曕洗脑,什么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啦,如果不能够肩负起这份重任的话,又怎么对得起自己身上流淌着的皇室血脉,又如何对得起天下百姓们对他们的信任和期望啦。 最后更是拿出曾经的果亲王说事,说年轻时候虽然放荡不羁,是有名的逍遥王爷,但是后来不是也为国家戍守边疆?如果只是贪图享乐而不思进取,如何对得起那些辛苦打江山的列祖列宗?如何对得起供养他们的天下百姓? 弘历一番话给弘曕说的惭愧不已,痛哭流涕,发誓改过自新,一定会努力学习,像他的十七叔一样,为国家为社会做贡献。 第35章 狐假狐威 而太后听到他竟然特意提起了果亲王,心中不禁泛起了轩然大波。 她原本平静的面容瞬间变得凝重起来,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惊愕和疑惑。她暗自思忖着,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突然提及这个名字。 接太后的目光缓缓转向了弘历,与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交汇在一起,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等弘曕哭唧唧地回去继续努力练功后,她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惑,旁敲侧击地询问弘历为何突然提及已逝的果亲王。 太后本以为皇帝会敷衍几句,或者暗示些什么,谁知弘历才不跟她搞那些弯弯绕绕。 “儿子为何要当着六弟的面提起十七叔,皇额娘比谁都清楚,有些事朕不说破,既是顾及皇考的颜面,也是顾及和皇额娘的感情。在儿子眼中,弘曕和弘昼一样,都是儿子的好兄弟,儿子自当一视同仁,将他们培养成国家栋梁,不让皇额娘费心。” 她知道,弘历并非在威胁她,但他的话语却如同一道无形的警钟,提醒她必须谨慎行事。 她不禁感到背后一阵凉意,若非福珈及时扶住,她恐怕会失态地跌坐在地。 如果弘历知道她的想法,只会觉得她想多了,一个养老的太后,还不值得他为此费心什么,况且他的确还是挺喜欢太后的。 只是如今后宫忙忙碌碌的,琅嬅把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很是让他省心。 可这后宫毕竟只有一个女主人,琅嬅性子软,若是太后来指手画脚,耽误事情不说,碍于身份和孝道,琅嬅受了委屈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他作为丈夫,总得帮她把这些麻烦解决才是。 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但在弘历看来,所谓的婆媳纷争,无非就是男人的无能,自己置身事外不解决矛盾,反而夹在中间好像多为难一样,说白了就是自私自利,只想享受,却根本不为这个家付出。 只是即便弘历已经帮着琅嬅扫除了大部分障碍,后宫还是有不让人省心的存在。 因为青樱不肯接如懿来延禧宫,就连送花也不让她过来,海兰只能频繁前往花房探视,指望着用自己的身份帮她撑腰,好震慑一下想要欺负她的人。 可海兰如今不过是个官女子,都不算正经妃嫔,花房中的奴仆们表面上对她恭恭敬敬,却在背后更加变本加厉地嘲笑和欺负如懿。 如懿气不过,质问他们如此欺负自己,难道不怕海官女子发落他们吗,反而引来一阵轻蔑的嘲笑。 “只是一个官女子而已,和我们又能有多少差别?若不是娴常在护着,你以为她能住到延禧宫里去?狐假虎威也要挑个好对象!你便是让她亲自来发落我们,她也要有那个本事才行啊!” 花房的人不光挤兑如懿,也开始连带着挤兑延禧宫,送来的鲜花都是品质低劣的次品,还特意挑选即将凋谢的花朵。 青樱自然不会对此视若无睹,虽说宫里捧高踩低是常事,但自从皇后整顿后宫以后,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明着挤兑人的行为了,当即叫住了来送花的宫女,质问她们是怎么回事。 第36章 嫌隙 那宫女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当即便将海兰在花房耀武扬威得罪人的事情说了,然后把事情一推二五六,全都甩在了上头身上。 青樱无法为难这些只知照命令行事的宫女,但一想到海兰竟打着自己的旗号,在花房为那个冒牌货出头,还连累自己吃瓜落,顿时气的不行,当即让人把海兰叫来。 谁知海兰此时并不在宫里,青樱这股火憋的就更大了。 海兰不受皇上待见,她这个官女子的名号,都是别人客气地称呼一声,皇上实际上根本没有给她任何名分,自然也没有任何份例。 若不是自己让她住在延禧宫,给她吃给她喝,她恐怕在宫中连一个容身之处都没有。 她恐怕在宫中连一个容身之处都没有。吃里扒外不说,还到处给自己惹麻烦,难道真的像嘉嫔说的那样,觉得自己不得宠,想要换一个主子投靠了? ——没错,主子。不论前世的如懿还是如今的青樱,在心里其实都从未将海兰当做与自己平等的存在,平日里虽然姐姐妹妹的叫着,但有没有姐妹情,只有她自己知晓。 曾经的海兰对如懿姿态放得极低,而对于如今的青樱而言,海兰更是跟奴婢没什么区别。 毕竟有哪个姐妹是像她这样,白吃白喝还不干活,全靠自己养着的? 只知道享受,却没有任何的付出,这让青樱如何不心生不满?什么感情又能经得起这般挥霍? 偏偏海兰还浑然不觉,觉得自己已经帮了青樱很多,至少如今阿箬不在,姐姐就不用担心再被陷害进冷宫了。 青樱憋着一肚子火准备发落海兰,而海兰此时也是一肚子火。 她这次去花房,如懿自然是跟她告状了,可在她的厉声斥责下,所有人却都像是当她在放屁一样,自顾自忙自己的,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她怒气冲冲地过去朝总管理论,谁知那太监居然阴阳怪气地斜了她一眼,充满了轻蔑与不屑。 “哪来的狗在乱叫?吵得人不得安宁,咱家只听说启祥宫有富贵儿,不知道延禧宫什么时候也开始养狗了?” 海兰气急,可她除了叶心之外谁都使唤不动,那些不长眼的奴才居然还嫌她碍事,故意往她身上撞,给她撞了一个跟头不说,还当着她的面给了如懿一个大耳刮子,说她不好好干活,再这样就不让她在花房待了,直接去辛者库刷马桶! 如懿又羞又气,恨不得当场死了,哭着问海兰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带她离开这里。 可海兰也只能宽慰她,说再等等,就快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海兰因为心情郁闷,便想着去御花园走一走,结果正好遇到抱着五阿哥散心的阿箬。 海兰想到那是自己的儿子,下意识便想要走近,结果之前落在如懿脸上的大耳刮子,如今也落在了她的脸上。 “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来觊觎我的永琪!” 海兰羞愤交加,一直的屈辱让她终于按捺不住,激愤之下脱口而出。 “什么你的永琪,那明明是我的儿子!” 阿箬微微一笑。“好啊,终于不装了是吧。你也知道永琪是你的儿子,可你从前是怎么对待他的,你还记得吗?” 看着海兰有些惊愕的神情,阿箬的语气如同凌厉的刀片: “你在怀着他的时候,为了救你的姐姐,不顾他的健康服用朱砂;永琪成长的过程中,你更是一直教育他,要事事以乌拉那拉氏为先。 那么出色的一个孩子,便是皇上都有意立他为太子,然而你作为他的母亲,却屡屡打击他,否定他,让他不许有任何夺嫡之心,要让他像你一样,成为一个工具,一颗棋子,用自己的一生给乌拉那拉氏铺路。 你们痛恨胡氏在他死后给乌拉那拉氏泼脏水,但你是否曾扪心自问,胡氏那些话又有哪句说错了?永琪身患顽疾多年,你这个母亲可有为他操心过?若你当真疼惜这个儿子,他也不会那样年纪轻轻的便去了! 你口口声声说当娘的造孽,会报应在孩子的身上,若这话是真的,永琪的那些苦难,可不就是受你的连累!” 阿箬抱着如今还是个婴儿的永琪,疼惜地抚过他的脸庞。 “当初我在有孕之前,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这个孩子跟我说,他不愿意再做你的儿子。他想要的不多,只是一份单纯的母爱,而不是做一个任人摆布的工具。 我知道在你们心里,我是个卖主求荣的坏女人,但我至少不会伤害我的孩子!永琪既然选择了我,我定然会尽好一个母亲的责任,竭尽全力成全他的愿望。至于你,既然从未珍惜,如今被舍弃,也是你咎由自取!” 怀中的永琪仿佛感受到了母亲的愤怒,轻轻地扭动着身体,被阿箬轻拍着哄了一会儿才又安静了下来。 海兰被阿箬这一番话说的面红耳赤,看到这一幕,眼中也带了几分不平之色。 “我做的有什么不对,他既然是我的儿子,那自然要跟我一条心,况且若是没有姐姐,他根本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他难道不应该感恩吗?” 阿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简直无可救药!是永琪求着你把他生下来的吗?他有自己的意志,自己的选择。你怎能如此自私地将他视为你的所有物?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你从一开始就只是把他当成一件利用的工具,可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甘愿做别人的一件工具吗?看看你自己吧,除了给乌拉那拉氏当狗,对着她摇尾乞怜以外还会做什么? 便是这宫里任何一个奴才,都比你懂得自尊自爱,活的更有尊严和主见!今后别让我看到你,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你看我能不能做得到!” 阿箬说罢,身后的宫女应声而动,又狠狠地甩了海兰一耳光,算是将她脸上的两边对齐了,这才抱着永琪扬长而去。 第37章 效颦 海兰紧握成拳,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只恨不得冲上去把阿箬撕成碎片。 可前世她身为贵人,被身为常在的阿箬掌掴时尚无反击之力,更别提她现在只是一个无名无分的官女子,与阿箬整整差了三个等级。 海兰强忍着心中的愤怒回到了延禧宫,果不其然又遭到了青樱的责难。 看着那宛如雕塑般静坐在眼前的青樱,海兰的心中涌起了一股陌生感。 这个女子和她的姐姐有着同一张脸,但却并不是同一个人。 她还这么年轻,却在遭遇了那些挫折后便轻易失去了初心,完全不是她那个如梅花般,无论经历多少风吹雨打,都依旧傲然而立的姐姐。 海兰知道,到了该反击的时候了。 青樱是靠不住了,她的姐姐,还要由她来救。 海兰曾想过模仿前世的做法,精心打扮去吸引皇帝的目光,可她如今衣食住行都是靠着青樱,仅有的那几件首饰都是青樱送她的,在海兰看来根本拿不出手。 如此故技重施是不行了,只能另辟蹊径。 海兰经过一番打听之后,听说皇帝过些日子会来御花园品评各宫种的菜蔬,当即便和如懿通了气,准备在当天好好准备一番,而后一鸣惊人。 这种场合之下,青樱自然是不会带着海兰去的,正好也给了她们背地里搞鬼的机会。 海兰可是花大价钱买来的消息,说皇帝十分喜爱《石头记》一书,已经读了好几遍仍意犹未尽,甚至因为不满最后过于悲伤的结局,亲自提笔开始创作了另一个结局,非要给所有人一个圆满不可。 海兰没读过什么《石头记》,但因为皇帝喜欢,此书风靡宫中,延禧宫自然也有,海兰还不止一次看到青樱边看边流泪,嘴里还念叨着那些她听不懂的诗词,因此借来看看倒也不难。 海兰自己本身就是绣娘,她知道如何巧妙地将书中的元素融入现实之中,而且青樱看的版本也是有插图的,便按照书中对黛玉的描述,精心缝制了两件衣裳,准备和如懿来一个黛玉葬花以此吸引皇帝的注意。 她知道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表演,定能在众多宫廷女子中脱颖而出。因此她秘密与如懿商议策划这一行动,准备在那天给皇帝带来一场视觉与心灵的震撼。 不得不说,海兰这想法的确够独特,弘历陪伴在太后的身边,与众多妃嫔欢声笑语,正热烈讨论着荇菜如何烹饪才能更美味时,却忽然听到有人在吟诗。 太后恍然间便想起,自己当初在倚梅园和先帝相遇时便是在吟诗,也是因此引起了先帝的注意,用蝴蝶复宠之时,也是在御花园中祈福吟唱。 按理说两个方法结合在一起,效果应该是成倍叠加才对,奈何这诗……吟得实在太不好听了。 声音虽然响亮,却缺乏韵律之美,更像是在生硬地背诵诗句。高曦月身为擅长音律之人,对声音极为敏感,当即蹙起了眉头,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是谁在念诗?好好的一首凄婉动人《葬花吟》,竟然被唱成了这个样子,真是糟蹋了这样好的词句。” 第38章 反目 海兰此时也颇为尴尬,姐姐什么都好,就是这声音实在不太好听。 没关系,只要引起了皇上的注意,等他看到书中的黛玉出现在他眼前时,自然不会在意这些细节了。 只可惜当初宜修没有告诉如懿,她当初是如何以一件纯元故衣,设计的宠冠六宫的莞嫔失宠,不然她也不会和海兰出此昏招。 海兰猜的没错,皇帝的确喜欢黛玉,而且不是一般的喜欢。 可就是因为喜欢,才不容许别人玷污分毫。 可惜海兰尚未明白其中的关键,皇帝的声音已带着愤怒传来: “来人,把这两个贱婢身上的衣裳剥下来,将她们杖责二十,丢到冷宫去,非死不得出!” 皇帝身后的青樱还是头一次见到皇帝如此发火,顿时和其他人一样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胆子大些的琅嬅还没来得及劝他消消气,便见如懿猛地挣脱了围绕在她身边的太监,朝皇帝冲了过来。 “放肆,你们怎么敢碰我!皇上,你看看我,我是你的如懿啊!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我们的那些过往,你难道都忘了吗!” 听到这句诗,青樱如梦初醒,这才发现眼前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女子竟然是海兰和如懿,脑袋登时一片空白。 她背叛自己还不够,居然还将自己和皇上过往的那些事情都告诉那个冒牌货,让她利用他们的青梅竹马之情争宠!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青樱听到海兰向她求救的声音,只是如今的情况已经来不及发火,她慌忙跪倒在地,心中五味杂陈。 “启禀皇上,海官女子为何会和这个宫女做出这等事来,臣妾一概不知!” 阿箬冷哼一声。“不知?海官女子整日里和你成双入对的,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她就住在你的延禧宫里,她做了什么好事,你会不知道?况且她好端端的,怎么就寻了一个和娴常在你如此相似的宫女来演这一出好戏,只怕是背后有人指点吧。” 青樱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冷汗滑过她的脸颊,皇帝与众多宫女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如芒刺背。 “皇上,嫔妾百口莫辩,但是嫔妾绝无此心,更没有设计争宠,但嫔妾可以以性命担保,这样的事情,嫔妾不曾做过。” 如懿被太监押在一旁,听着青樱这样的话只觉得可笑。 当初在被人用朱砂局构陷时,也是如此和皇帝辩解的,可结果呢? 她抬起头,恶狠狠地看向青樱,看向了那个占了自己身份的蠢笨女人。 目光中既有深深的嫉妒与怒火,也有对过去自己那份纯真的哀悼。 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她抢了自己的位置,凭借她的先知先觉,又有海兰运筹帷幄,怎么会落得如此境地! 可笑她拥有了自己曾经所拥有的一切,却将自己搞的一团糟,好好的一个娴妃,如今却只是一个常在,她怎么对得起乌拉那拉家女儿的身份! 如懿已经选择性遗忘了当初是自己先选择放弃自己的身份的。 按照她的设想,她即便不再做乌拉那拉家的女儿,也应该是一个受人尊敬的世家贵女,有着疼爱她的阿玛和额娘,出身优越,教养良好。 然后墙头马上遥相顾,邂逅一个全心全意只有她一个人的少年郎,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而不是如今身为一个卑贱的宫女,任人欺凌践踏。 不过自己得不了好,那个占了自己身份,还一直不肯对自己伸出援手的贱人,也别想继续占她的好处。 如懿当即高声道: “娴常在,书是你借给海官女子的,我是你从花房找来的,这身衣裳的布料,也是你赐下的。海官女子与你同居一处,如果没有你的暗中指使,她又怎会冒险做出这样的事情?” 如懿本以为人证物证俱在,且青樱不如自己前世和皇帝感情深厚,只怕也逃不过这一劫。 谁知皇帝听了她的话后,却是伸手亲自扶起了青樱。 “朕这些年虽然对你并不宠爱,但你是什么样的人,朕心中自然有数,容不得他人来污蔑。不过你现在也终于明白,当初被海官女子冤枉时,朕心中的感受了吧。” 青樱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皇上,心中愧疚不已,跪在地上,声音哽咽: “皇上,是嫔妾对不起您,嫔妾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珂里叶特氏竟然如此心机深沉,竟然会用自己的清白来污蔑皇上。皇上宽仁大度,容她活到现在,可这贱婢却恩将仇报,反咬嫔妾一口。嫔妾惭愧不已,还请皇上降罪。” 弘历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无奈和厌烦,他挥了挥手: “降罪就不必了,只是日后不要再识人不明,遭人算计还不知道。” 弘历看够了这场闹剧也有些烦了,眼神示意进忠将青樱扶起来。 “娴常在累了,送她先回延禧宫歇息吧,至于这两个罪妇,就让她们在冷宫,好好反省自己的罪过吧。” 弘历说罢,挽着琅嬅的手便走了。进忠朝青樱打了个千,提醒道: “娴常在,奴才送您回去。” 今日阳光正好,青樱此刻只觉得宛如身处数九寒冬,她的身体仿佛被寒冷彻底侵袭,那种彻骨之寒让她无法自持。 青樱转头看向绝望地瘫倒在地上的海兰,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她猛然冲过去,一巴掌重重地扇在海兰的脸上。 “你这恩将仇报的贱人!我为了给你讨一个名分惹恼皇上,在潜邸里便失宠,后来被禁足之时,也是你怂恿我偷偷进宫,结果反被太后惩罚,以至于只得了个常在的位份! 即便如此,我仍然没有责怪你,你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由我接济,可你却是这样一条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口口声声挑拨离间,说着阿箬背主,实际上你才是那只养不熟,还会反咬我一口的狗!” 海兰眼里蓄满了泪水:“不,姐姐,不是这样的,我怎么会害你呢,我是想要帮你啊……” 第39章 冷宫 青樱听后更是咬牙切齿,心中的怒火仿佛要将她吞噬。 “帮我?是一直骗我才对吧!阿箬曾经便提醒过我,说你心机深重,当初被皇上强迫也不过是个谎言,我为了你的名节,一直没有验证,但我曾经不止一次问过你,你又是如何回答我的?是不是要我找几个婆子给你验身,你才肯说实话!” 海兰还想解释,却被一旁的如懿拉住。 “你同这样蠢钝如猪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她根本就不是你的姐姐,只是个鸠占鹊巢、以色侍人的冒牌货罢了。我看她将来能得意到几时。” 青樱听了这话,更是被气的七窍生烟。 “进忠,快、快去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 如懿被奴才二字刺痛了心,正要反唇相讥,却被进忠的手下迅速堵住了嘴。 进忠微微低头,声音沉稳而有力地说道:“娴常在,你放心吧,皇上刚刚已经下旨,这两个不知轻重的奴婢很快就会被送往慎刑司受罚,一定让您满意,您还是先回宫休息吧。” “不,本宫也要过去,亲自看着这两个贱婢受刑,方能解心头之恨!”青樱像是想到了什么。“对,还有惢心,她也一定脱不了干系,将她也一起送进去!” 进忠轻轻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娴常在,您宫中的奴婢,自然需要您亲自处置才行,奴才可没那个权力,至于您要观刑,奴才就更管不着了。” 进忠虽然痛恨如懿,但对青樱更没有什么好感,她如今虽然还没做出伤害嬿婉的事情来,只是因为她没有那个机会罢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谁知她一朝得势之后,会不会又故态复萌。 解决敌人最好的时机,自然是在他还未成气候前便先下手为强。 进忠曾经尝试偷偷给青樱下毒,想要一劳永逸地解决掉这个麻烦。 可青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神秘力量的庇佑一般,总能神奇地逃过一劫,以至于进忠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左右她现在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宫里有许多眼睛都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若是还能再起来,就算他们都白活了! 青樱回到延禧宫以后才觉得大事不妙。 虽然皇帝在众人面前对她表现出一副信任的模样,可送她回来后不久,就派齐汝来了延禧宫给她把脉,最后更是以让她安心养病为由,变相将她禁足,不让她随意走动。 青樱心中早已是六神无主,她试图解释自己没有病,但是无论她怎么呼喊,怎么哀求,都没有人愿意听她一句话。 到了这时,她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百口莫辩。 不是自己没有解释的能力,而是所有人都封住了耳朵,不再愿意听她的声音。 高曦月听到延禧宫的消息后,立刻如同一只闻到了腥味的猫儿般,急匆匆地来到长春宫分享情报。 然而,除了她之外,琅嬅和金玉妍等人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幸灾乐祸的情绪。 “皇上对乌拉那拉氏起了杀心。” 琅嬅面色阴沉,金玉妍的表情也不怎么好。 高曦月有些诧异。“怎么会,皇上不是说信任乌拉那拉氏吗,况且就算迁怒,也不至于要她的命啊。” 34 金玉妍有些无语的看着高曦月,看来重生也不长脑子。 “你但凡把跟白蕊姬吃对食的那点心思放在皇上身上,也不至于到现在对他的性格都一无所知。” 高曦月被当众戳穿,脸上顿时一阵燥热。只是嘴上还在强硬地反驳金玉妍别瞎说,到底还是琅嬅打断了她们那些不着四六的话。 “好了,捕风捉影的事情,咱们也不要乱说了,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左右与咱们无关,还是小心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琅嬅不想让她们太过不安,但这种想法却像野草般蔓延,无法抑制。 有时候半夜醒来,枕边总是空的,她悄悄起身一看,总是看见那盏昏黄的灯下,皇帝在认真地打坐修炼。 琅嬅曾试图靠近,但总是在距离他三步之遥的地方,便被一股无形的罡气所阻。 幸亏她是慢慢走近,而不是贸然过去,不然只怕伤的不轻。 琅嬅一直在想,自己这个丈夫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是和她一样重生之人,还是某个流落世间的孤魂野鬼? 把身家性命交付于这样一个神秘莫测的人身上,实在让人不安。 况且她们这么多人一起重生,言谈举止间难免露出马脚。宫中的眼线无处不在,难道皇帝就没有察觉出一丝端倪? 还是他早就知晓一切,只是默不作声? 能够重来一次,改变命运的确是很好,可重生的代价是什么? 琅嬅好几次做噩梦,都梦到枕边的夫君变成一个形状可怖的恶鬼,将她们全部都吞噬殆尽。 她总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坐以待毙,可又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说她们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死后的一个梦境,那她是应该将众人叫醒,面对残酷而冰冷的现实,还是该一起在这美梦中沉沦? 对于琅嬅来说,现在的生活是一场美梦,可对于在冷宫中的如懿、海兰和凌惢心而言,却是不折不扣的噩梦。 这已经是如懿今生第二次被丢进冷宫里了,上一次她还能够被放出去,而这一次,显然是没有希望了。 雪上加霜的是,因为她之前把冷宫侍卫得罪了个干净,便是想如同前世一般,用绣品换些钱财来改善生活都不行了。 到了冷宫,衣食住行都得自己想办法,什么活也都得自己干,前世有惢心一手包办,,她尚能悠然自得地种种花草,享受片刻的宁静,还能抽空接济一下吉太嫔。 可如今的凌云彻断了一条腿,又没有得到妥善的医治,行动艰难,别说干活了,他连日常琐事都难以自理。 海兰不忍让她受半点苦楚,一开始是舍不得让如懿干活的,她默默承担起所有繁重的劳作,不辞辛劳地为如懿打点一切。 第40章 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这对于曾经的她来说,应该是甘之如饴的事情,为了姐姐别说干活,就是在冷宫挖野菜她也愿意。 可即便如此,如懿还是不肯给她一个好脸。 她始终觉得自己落到这个境地是因为海兰不够努力,若是海兰能早日将她从花房的困境中解救出来,她或许不会遭受那么多的苦难;若是她能够想出一个更好的办法,自己也不会被皇上责罚沦落至此。 尤其凌云彻记恨之前海兰拦着青樱救他,让他落入慎刑司断腿,再想起曾经的杀身之仇,新仇旧恨一块算,当即便给如懿上去了眼药。 “其实凭借娘娘的容貌与才华,想要获得皇上的青睐,得到圣宠并不困难,毕竟前世的愉妃娘娘还有卫氏,不过和皇上说了几句话,便博得了圣宠,根本不用费这么大功夫。 不过也怪不得愉妃娘娘,毕竟从潜邸到宫里,她都一直拦着不让延禧宫那位得宠,便是有机会也会想办法破坏。 我一开始还不明白为什么,直到后来有一次偶然听到她和叶心谈话,才听她说姐姐不得圣宠,就可以只是她一个人的了。 皇后娘娘,我并非有意诋毁愉妃娘娘,只不过她对您的这份情意,有时可能会适得其反,成为您的妨碍,甚至危害啊。” 凌云彻虽然虽然已不再是男儿身,但在如懿的心目中,他的地位仍高于海兰。 见如懿已经将他的话听进去,凌云彻露出一丝脆弱的神情,轻轻抚着自己的腿,叹息道: “唉,都怪我自己不争气,得罪了愉妃娘娘,不然她也不会拦着不让人救我,以至于我现在断了腿,跟一个废人一样,连在这冷宫之中守护皇后娘娘都显得力不从心。如若我得以保全双腿之力,必定能尽心尽力照顾皇后娘娘,不让您吃一点苦,受一点罪。” 凌云彻的每一句话都如同一根针,刺痛着如懿的心。她想起前世惢心的细致照料与凌云彻的忠诚能干,再看着眼前这个时常喊累的海兰,心中的怨毒如潮水般涌现。 如懿骨子里就是个以自己为中心的人,一旦遭遇不如意之事,便会毫不犹豫地改变态度,翻脸无情。即使是多年的情谊,只要稍有不顺,也会瞬间反目成仇。 正因如此,在海兰将凌云彻了结之后,一连几年都不理她。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她和渣龙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而如懿对她的冷漠,海兰也不是感受不到,只是她一开始还以为姐姐的冷漠是因为未能如愿得宠而生出的怨气,毕竟如懿虽然不理她,可照样吃她的用她的。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吃不饱穿不暖,浑身累的又酸又疼,却仍得不到一个好脸。 她辛辛苦苦换来的饭菜,被如懿嫌弃挑剔不算,还拿去喂了凌云彻,根本不理会她是否饿着肚子。 不过海兰自然是不会怨恨她的姐姐,而是将一切都归咎于凌云彻身上。 前世就是这样,明明是他三番四次连累姐姐,自己帮姐姐解决了这个麻烦,还让永琪冒着违抗圣旨的风险将他安葬,年年祭拜,可姐姐还是为此好多年都不理他。 凌云彻对于海兰而言,就像一个无法摆脱的祸水。他的存在不仅是个拖累,还会破坏她和姐姐的感情。 海兰对凌云彻动了杀心,最终趁着如懿不在的机会,企图用枕头闷死凌云彻。 而凌云彻虽然腿不能动,但好歹曾经也有一点功夫在身上,双手奋力挣扎,到底也没让海兰顺利得逞。 而如懿赶回来看到这一幕,当即便什么都顾不得了,她顺手抄起一旁的凳子,便重重砸在海兰头上。 鲜血顺着海兰的额角流下,伤口不大,却在她心里豁了一个大洞。 “……,姐姐,你打我?” 黏腻猩红的血模糊了她的视线,海兰望着眼前怒目圆睁的如懿,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如此不真实。 “姐姐,为了这么一个只会拖累你的废物,你打我?” 如懿的怒火仍末平息,她恶狠狠地怒斥道: “我早该打你!你有什么资格说凌云彻,我之所以沦落到这个地步,全都是你害的!” 海兰心中涌起无尽的委屈,泪水夺眶而出,与流下的血水交织在一起,混合在她的脸上,仿佛成了一个从地狱深渊中爬出的恶鬼。 “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海兰哀声喊道,声音凄厉无比。 “为了你的前程,我可以去侍奉我最厌恶的男人;为了你的安危,我可以将我的亲生骨肉作为棋子;为了你的地位,我可以与满宫的妃嫔为敌。我的一生,都在为你谋划,为你算计,你怎么能说是我害了你呢?” 如懿冷笑道:“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了,你真正图谋的不过是你自己的利益!我当初在冷宫让你生出勇气,保全自己,不要遇到一点委屈就来跟我哭诉,可你倒好,转头便勾引皇上,生下皇子。平日里装的楚楚可怜,可转头便有如此心机和手段,现在想来,当初你说被皇上强迫,也未必全然都是真话!” 如懿说着,脸上露出了嫌恶的神色。 “我只恨自己从前没有看出你这肮脏的心思,还和你做了那么久的姐妹,现在想来,真是令人恶心!” 在如懿的眼中,被男子的欣赏与喜爱,无疑是一件令人自豪的事情。 就如同前世的那些后宫争斗,尽管妃嫔们争得你死我活,却无一能够真正捕获皇上的心。唯独她如懿,才是那独一无二的真爱所在。 后来即便卫嬿婉利用那些龌龊手段上位,在皇帝眼里也只不过是一个取乐的玩意,即便得到了圣宠和地位,可她真心爱慕的云彻哥哥,最后还不是对她不屑一顾,而是对自己倾心爱慕,足见她的魅力所在。 像卫嬿婉那样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就只有和太监勾勾搭搭的份。 第41章 猛踹瘸子那条好腿 如懿前世虽然和后宫里的很多妃嫔拉帮结伙,但其实打心眼里是看不起她们的。 因为她们都不像自己,能够得到男人的真心。 比如舒妃,就是一个全心付出,却得不到男人爱护的小可怜。 因此她在得知海兰对自己有别样的感情时,心里别提多膈应了。 在她看来,只有她自身的高洁与纯净,才能与凌云彻那般超脱世俗的男女情爱相匹配。 当得知海兰对自己产生了别样的感情时,她心中的厌恶与嫌弃更是无以复加。 她可是最为忠贞纯净的女子,海兰怎么能用那样肮脏的感情妄图玷污她? 如懿那掩饰不住的厌恶和嫌弃,深深地刺痛了海兰的心。 那尖锐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风刀,划破了海兰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恶心?姐姐,你说我恶心?” 海兰忽然转过身,手指指向凌云彻,声音中充满了哀伤与不解: “我恶心,那他算什么?他对姐姐的心思昭然若揭,早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难道姐姐感受不到? 他不过是为姐姐挡了一回刺客,折了一枝梅花,可我们在宫里这么多年,同甘共苦,共度风雨,那些又算什么?” 凌云彻刚刚缓过一口气,听到海兰的话后立刻挺直胸膛反驳。 “不要用你那肮脏的眼光,来玷污我和皇后娘娘之间清白无瑕的知己之情。 我们之间的感情超越了男女之情的范畴,宛如高山流水般纯净无暇,与你这等龌龊心思所想象的不堪关系有着云泥之别!” “纯洁?好一个无关男女之情,这话你们自己相信吗?” 海兰狂笑起来,神态几近癫狂。 “你们这对奸夫淫妇,表面上道貌岸然的所谓清高,私下里却是勾勾搭搭,心怀鬼胎。 明明心里存了不可告人的心思,反而倒打一耙,说别人污蔑你们的清白。 你们难道没有在无人时偷偷幽会,没有互赠信物,没有为了对方牵肠挂肚? 皇后娘娘,您口口声声说一心只有您的少年郎,但您又是如何对待您的丈夫的呢? 面对他时您冷若冰霜,面对情夫时却笑靥如花。 前世关于你们的那些流言蜚语,有哪一句冤了你们!” 海兰似乎触碰到了某些深埋于心的回忆,她的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姐姐,当初你明明可以伸出援手从启祥宫救出卫嬿婉,但你却选择了袖手旁观,一点力气都不愿意出,不就是想独占凌云彻吗。 后来你看卫嬿婉不顺眼,口口声声说着是因为她辜负了凌云彻,其实根本就是因为你自己嫉妒! 惢心断腿你跟个没事人一样,凌云彻成了太监的时候,你却哭的比死了爹娘还难受。 如今你们倒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再续前缘了,可惜啊,他如今连个太监都不是了。 你说我恶心,那你现在和他就不恶心吗? 你居然还有脸指责皇帝,其实最虚情假意,道貌岸然是你,无情无义,自私虚伪更是你!” “你给我住口!” 如懿被海兰说的破了大防,直接一耳光扇了过去。 海兰积怨已久的怒气终于爆发,当即便还手将如懿按住。 “反正这里已经是冷宫,早就没什么上下尊卑之分了。没有我,你靠着那个废人,连一口饭都吃不上。 你就是一个只能依托别人而活的寄生虫,从前在宫里,你要靠着我去跟别人斗,如今在冷宫,你也要靠着我才能生活! 我以前就是对你太好,才让你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自以为可以骑在我头上。 你根本就配不上别人对你的好,你活该被皇帝冷落抛弃,落得断发被废的结局!” 如懿拼命挣扎,然而她根本不是干了这么久的活的海兰的对手。 一旁的凌云彻想来帮忙,奈何他只能用爬的。 只是他还没过来帮手,就被海兰一脚踢在了面门上,登时鼻血直流。 “就是为了这么一个男人,你抛弃了一个真心对待你的人。乌那拉那如懿,你简直蠢得可以! 我倒是想要看看,接下来的日子,你们两个还能怎么过!我等着你跪在我面前求我的那一天!” 海兰说罢,又在凌云彻那条仅剩的好腿上接连踩了好几脚,这才得意地扬长而去。 听完进忠的回报,弘历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虽然预感到在那种情况下,人可能会疯,但这未免有些疯的不对劲吧。 “后来呢,别是如懿随便求了几下,海兰就又变回曾经的舔狗了吧。” 进忠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 “皇上,后来的事……实在不大光彩,可能有些不中听,你听了以后可别气坏身子。” 弘历原本还觉得进忠小题大做,可听完他后面的叙述后,即便早已见过了不少大风大浪,还是被硬控了好几秒。 正如海兰所言,失去了她的供养和支持,如懿如今的生活境遇惨不忍睹,基本上只能喝西北风了。 活她勉强可以自己干,但饭是真的不能不吃。 没有银钱打点,她又得罪了那些侍卫,总不能吃那些馊饭剩菜吧。 实在饿得不行的时候她也捏着鼻子试过,可结果就是上吐下泻,别说维持体面了,简直丢人丢到家。 偏偏在这困境之中,还有一个同样狼狈不堪的凌云彻。 他虽曾经雄姿英发,如今却半身不遂,连床都下不了。 原本虽然瘸了一条腿,但好歹还能挪动两下。 结果海兰之前猛踹瘸子那条好腿的操作,直接给他弄了个半身不遂。 他现在连床都下不了,更别提解决个人问题了。 不过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好解决,毕竟他一天到晚又饿又渴,也没什么存货。 可即便这样也把如懿烦的不行,他的存在,更像是一个提醒,让她想起那些曾经的期望与失望。 她心中的凌云彻,曾是那般英勇健硕的男子。 至于后来成为太监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早就被她选择性遗忘了。 如今变成了女儿身,因为无人帮忙打理,整日蓬头垢面的,身上散发出的怪味让人难以忍受。 第42章 黑化 如懿面对这一切,心中的不耐烦与日俱增。 偏偏海兰还总是在一旁冷嘲热讽,说你们不是情比金坚,相互扶持吗,怎么大难临头就不管不顾了? 如懿被她激了几句,最开始还真的帮忙照顾了凌云彻一段时间,可没几天就忍不了了。 她自己的爹娘、夫君都没这么伺候过,他凭什么? 便是有再多的恩情,自己前世也还完了,她给了他那么好的前程,他自己把握不住,两次三番被人陷害,还牵连了自己,根本就是他自己无能,还能怨她没有努力帮他吗? 她曾自诩为傲雪独立的梅花,傲然挺立,对那攀附权势、依赖他人的凌霄花不屑一顾。 然而正如海兰所言,她的独立和骄傲其实只是一种虚无的幻象。 她其实从来都是依附别人而活,依赖皇帝的宠幸生存,依赖他人的庇护而过活,除了扮演一个沉溺于爱情的娇妻以外什么都不会。 只不过从前依附的对象是皇帝,如今依附的对象是海兰。 之前闹成那个样子,海兰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原谅她,如懿当初不是恨她杀了凌云彻吗,她现在就要她亲自下手。 为了这个目的,海兰不惜花费重金从侍卫手中购买了几张纸来,好让他重温一下以前的死法。 如懿惊恐万分,对于她而言,抛弃凌云彻已经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是再亲手杀了他,那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但如今已经彻底黑化的海兰就是要撕破她的这层假面,她甚至将如懿与凌云彻关在了一间屋子里,若是如懿不愿意下手,便同他一起饿死在里面吧。 在饥饿和内心的挣扎中,如懿的傲骨在短短的一天内就被消磨殆尽。 看着凌云彻那惊恐的眼神和哀求的声音,她终于崩溃了。 在那一刻,她抛弃了所有的尊严和骄傲,将那些浸湿的纸盖在了他的脸上。 “凌云彻,对不起,我也不想让你这么痛苦……是我对不起你……可海兰说了,只有这样才能放我出去,不然即便你死了,也要把我和你的尸体继续关在一起……你不要怨我……我真的没有别的选择……” 前世的噩梦再次上演,绝望如同冰冷的铁钳,牢牢地扼住他的咽喉。 与上次不同的是,彼时他心甘情愿献身,而此刻,却是他深爱的人,亲手终结了他的生命。 “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机会离开冷宫,到时候我一定会杀了海兰替你报仇的……” 凌云彻的双手不停挣扎,如懿控制不住他,只能胡乱将纸贴上,然后拿起一旁的枕头便狠狠压在他脸上。 “你不要动……你不要再动了!你不是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即便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吗?你就再帮我一次……再帮我一次……” 听到这话,原本还在挣扎的凌云彻忽然就不动了。 他并不是想通了,而是终于明白,自己心中那朵圣洁孤傲的梅花,其实只是一坨冷酷无情的烂泥。 嬿婉当初为了荣华富贵,可以抛弃和他多年来的感情,而如懿如今也可以为了自己活命,而牺牲他的性命。 他从来都是在失去利用价值之后,就被无情抛弃的那一个。 在这个以他人的名字命名的故事中,他从来都只是一个自作多情的小丑。 凌云彻死后,如懿并没有过上她梦寐以求的安逸生活。 如今的海兰因为有着刺绣手艺,已经能够自力更生,如懿为了从她手里讨一口干净饭吃,就要做低伏小,小心伺候,平日里要干活不说,稍有不慎便又打又骂。 “我现在可算是看清了,对你好的人你不屑一顾,对你坏的人你百般宽容,你说你是不是犯贱?你当我还是从前的海兰呢?” 海兰伸出手,挑起如懿的下巴,手指在她日渐粗糙的肌肤上划过,最后落在她微微嘟起的嘴唇上,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 “我可不是皇上那个大冤种,容得你蹬鼻子上脸,你若是不好好伺候我,我有的是法子整治你!” 海兰所说的伺候,自然不止端茶倒水洗衣叠被那么简单,只是再详细的内容,他们打探不到,即便打探到了,也难以启齿,不好跟皇上汇报,便是进忠都不得不说一句玩的真花。 听到这里,弘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又问起延禧宫的近况。 “娴常在一开始不肯喝药,可后来分派进去的那些仆妇丫鬟原来都是做粗活的,有的是办法‘服侍’她用药,这不几个月下来,娴常在的身体和精神都好多了,就是整日念叨着什么摇香菇,鸡蛋肠的。” 弘历故意装傻。“不过几道菜罢了,让御膳房做好给她送过去便是,娴常在好歹是潜邸里伺候过老人,如今虽然身体不好,但也不要苛待了她。” 对于进忠背地里给青樱下药的事情,弘历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在冷眼旁观罢了。 他可没忘了自己的本来目的,就是要设法摆脱在这个世界轮回,他现在当皇帝当得爽,可若是这次失败,下回指不定又要变成谁呢。 如今他已经基本可以确定,这个循环的梦境世界与青樱和如懿脱不了干系,但症结究竟在谁身上,又要如何解决此事,还有待进一步观察与商榷。 他不想轻举妄动惹麻烦,既然进忠乐意出手,他坐享其成便是。 况且好不容易当了一回皇帝,他可要好好过过瘾,才不想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那些不值当的人身上。 而冷宫那边的消息,自然也落入了琅嬅等人的耳中。 高曦月震惊的连手里的橘子都要掉了。 “你是说乌拉那拉氏和珂里叶特氏……这也太、太刺激了吧。” 茉心低声回禀。“千真万确的,冷宫那边的侍卫和太监都是亲眼所见,那两位现在同吃同住,如同做了夫妻一般。珂里叶特氏占有欲极强,从不许乌拉那拉氏离开她的视线,据说夜晚之时,还能隐约听到她们……” 第43章 意欢进宫 “停停停,你别说了。”白蕊姬听得直皱眉,挥手示意茉心停下。“光想想我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金玉妍眉毛一挑。“你们两个不也是这样,有什么好膈应的。” 嬿婉对金玉妍余恨未消,平日里最喜欢怼她,立刻抓住机会阴阳怪气地反击: “若是将玉氏那个王爷、哦,现在还是世子,送到龙床上来,你膈不膈应?” 金玉妍还没搭话,苏绿筠便先打断了她。 “可别,咱们皇上那么好的一个人,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可倒了什么霉了,要被塞那么一个玩意进来。” 琅嬅像是想到了什么。“说到塞人,算算日子,意欢入宫的日子应该就要到了。” 高曦月将手里剥好的橘子喂给白蕊姬,思索道: “太后那里倒是一直没有什么消息,不过按照意欢的气性,应该在宫外找个人嫁了,不会再来了吧。” 谁知宫宴之上,意欢仍是带着她那首《相见欢》翩然而至了。 众妃都十分迷惑,要知道在她们当中,被皇帝伤的最深的人便是意欢了,这皇宫对于她而言不亚于一个火坑,怎么还巴巴地往下跳? 这次金玉妍没有多嘴说什么叶赫那拉的诅咒,给意欢施加压力,可皇帝却没有如前世那个渣龙一样,对美貌的意欢露出浮浅的垂涎之色,反而是跟太后商量,如此知书达理又有才情的女子,不如赐婚给弘曕做福晋好了。 太后还没来得及开口转圜,一旁的弘曕却忽然嗷地一声蹦了起来,随后一脸无辜的看向旁边的弘昼。 “五哥,你掐我大腿做什么?” 气氛因此变得有些微妙。然而无论弘昼是否暗中使坏,现在的弘曕已然成为了众人关注的焦点,弘历更是笑眯眯地看着这个弟弟。 “弘曕,朕说要给你赐婚,你就这么开心啊。皇额娘,你看既然六弟自己都答应了,咱们就成全了这对璧人吧。” 太后的表情五彩纷呈,最后只得把希望放在那不争气的儿子身上。 “弘曕,你觉得呢?” 弘曕看了看表情‘和善’的母后和哥哥,又看了看手持扇子,含羞带怯的意欢,脸上也是一红。 胧月公主当即笑道:“我看见了,弟弟点头了!灵犀,你说是不是?” 如今胧月已经被封为恒娖长公主,灵犀也已经是恒媞长公主,可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她们还是更愿意被称呼本来的名字。 灵犀可没有看到弘曕点头,但她和弘曕是双生子,看到他的表情,一眼便知弘曕心中所想,知道他心里必然是愿意的,当即也附和了起来。 太后看到自己两个女儿都在帮着敲边鼓,弘曕又很没出息的一直在盯着美貌又有才情的意欢看,显然已经是动心了,也被气的没办法,只能撒手不管。 太后本来还想着皇帝此举到底有何目的,弯弯绕绕罗列了一堆理由。 然而对于弘历而言,他只是单纯地不喜欢意欢这种类型的女子罢了。 他是喜欢美女,但更倾向于琅嬅那种踏实能干、或是金玉妍那种热情爽朗的类型。 意欢这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才女,还是和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更好。 而弘曕性格和喜好都像极了他的十七叔,最喜欢吟风弄月,两个人应当也有共同语言。 不过才见一面便定下婚事未免有些仓促,反正弘曕如今也在宫里住,便干脆让意欢先进慈宁宫侍奉太后,让两个人有相处的机会,若是来日发现合不来,也好尽早分开。 如今给便宜儿子准备的小妾,即将变成亲儿子的正妻,太后立刻便转变了培养方向,开始寻找合适的人选教导意欢人情世故和管家理账的技能。 而在这方面,没有比琅嬅更好的老师了。 意欢如此也得以顺利来到了长春宫,刚一进来,就被那些好奇地女人团团围住。 意欢当然知道她们想问什么,无奈地说出了自己的困境。 起初她的确是不愿意再次踏入这深宫之中,奈何她的阿玛想要讨好太后,听闻太后有意挑选人选前往皇上身边侍奉,当即便将她的画像送了过去。 意欢的容貌堪称绝色,自然被太后所看中。想到前世太后还以此施恩,说她是可怜意欢对皇上的一片心才推举她入宫,意欢只觉得可笑。 可即便不入宫又如何呢,她如今年岁也大了,已经到了必须考虑婚嫁的年龄。即便不能成为皇上的妃嫔,她也必须被父母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为家族谋取利益。 “所以我思来想去,反正都是困于囹圄,还不如到宫里来,至少还有机会改变自己的未来,况且不过我也不是没有做好准备。” 意欢想了想,到底还是说了实话。 “我最开始不知道你们也一起回来了,所以暗中找人,配置了一种药茶……那药对人体无害,只是会让男子,逐渐失去生育能力。” 琅嬅等人瞠目结舌,意欢这招不可谓不狠,你给我坐胎药,我就给你下药茶,大家一起绝育好了。 “不过如今你既然都被指婚给果亲王了,也就别想那么多了,他年轻英俊,风度翩翩,又得皇上看重,做他的福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意欢轻叹一声,眼中流露出一丝无奈与渴望。 “说是选择,我何曾有过选择的机会?你们是不知道,自从皇上下令开设工厂之后,多少曾困于家中的女子得以走出,凭借自己的努力赚取银两。有了钱财,她们便能自立更生,不再看别人的脸色,依附男人生存。 我倒是也想同她们一般,可是阿玛不允许我出去抛头露面,有时候我在街上,看到那些女工在说说笑笑,结伴而行,心里别提多羡慕了。” 金玉妍听了,当即笑道: “没想到咱们的舒大才女还是这样的一个勤快人,你想给自己找点活儿干,那可太好办了,咱们宫里别的没有,就是活多,你再多待几天,保准你再没有力气胡思乱想了。” 第44章 忧心 曦月说着,伸手给意欢看她手上的茧子。 “咱们皇上什么都好,就是太不拿咱们当人。我的永璜发明那些东西出来,本来是为了给我省力气的,他倒好,觉得有了这些工具,我们就应该做出更多更好的东西来,我现在蹬缝纫机,小腿上都蹬出肌肉来了。” 琅嬅笑道:“谁让你是永璜的额娘,当然要身先士卒支持他。不过你的辛苦也没有白费,咱们做的这些绣品布料,都已经换成银钱去赈灾了。高大人现在正好便是负责治水的主要官员,有你这个女儿在背后鼎力支持,别提他有多自豪了,你这个贵妃现在在民间,可是贤名在外呢。” 高曦月虽然抱怨,但是脸上却是毫不掩饰的骄傲,插科打趣了一会儿,意欢也逐渐放松了起来,饶有兴趣地听她们说起宫中最近的改变。 嬿婉坐在琅嬅后面,默不作声地炫砂糖橘,见意欢手里拿着个核桃,还以为她要吃,顺手便接了过来,两个指头一用力便捏碎了。 意欢被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看到被塞到自己手里的核桃仁,这才回过神。 “这是太后赏给我用来盘的文玩核桃,你捏碎它做什么?” 这就有点尴尬了,嬿婉还没来得及解释,金玉妍却注意到了重点。 “樱儿,你现在徒手能捏碎核桃了?” 嬿婉毫不客气地回怼:“你再叫我樱儿,我徒手也能捏碎你的天灵盖。”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嬿婉随手拿起一旁的茶杯,手上一用力,茶杯便化作碎片。 结果茶杯碎片没扎到她,倒是被茶水烫了手。 “该,让你祸害东西!”没了茶杯的阿箬骂了一声。“你也真是会见人下菜碟,姓金的招的你,你捏我的茶杯干什么?” 在众多见怪不怪的人中,意欢的反应最为震惊。 当得知嬿婉得到了皇帝的赏赐,被允许在阿哥公主习武时旁听,以至于有了现在的功力后,她的惊讶更是无以复加。 她原以为女子能够自食其力,赚钱养活自己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没想到还能这样? 苏绿筠推了推眼镜,轻叹道: “其实皇上并未明令禁止我们跟随学习武艺,永璋下学回来以后倒是也兴致勃勃的要教我,只是那些什么内功心法跟天书一样,比四书五经还难懂,我之前挑灯夜读,眼睛都花了,幸好皇上送了眼镜给我,读书都这么累了,我可是吃不了练武的苦,还不如多织两匹布呢。” 金玉妍倒是十分嫉妒嬿婉,也一直忌惮她学会武功以后回来找自己麻烦,也偷偷缠着皇帝要学些武功防身来着。 可她终究没有嬿婉那个毅力,听说那丫头跟皇上似的,每天晚上不睡觉在打坐,白天里一有空闲就在练功,实在是比不了。 不过她毕竟也是宠妃,皇上还是挺喜欢她的,见她吃不了苦又想练功,便教会了她一招刀法,告诉她只要把这一招练好,就已经能秒杀很多御前侍卫。 此招讲究以静制动,在对方提刀砍来时不动声色,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拔刀出鞘,反手挥刀,一招便可将对方的兵器断为两截。 金玉妍如今已经略有小成,本以为可以炫耀,没想到嬿婉这丫头如今徒手都这么厉害,这可咋整啊。 金玉妍焦虑的开始掉头发,现在保养什么美貌都不重要了,还是赶紧学好武功保住小命再说吧。 说起来都是皇帝不好,让她们读书干活也就罢了,学武功是不是有些太离谱了,生生把她们宫斗的难度直接上升了好几个等级。 以前大家都是比谁心眼子多,现在好了,比谁二头肌大。 嬿婉那丫头小小一个,看着跟只小兔子似的,结果现在练得浑身使不完的牛劲,一个人垄二亩地都不费劲,不发配去西北开荒真是可惜了。 还有进忠那死太监,最近不知道学了什么东西,走路一点脚步声没有,跟个鬼一样,好几次突然从她背后出现,吓得她差点厥过去。 而且进忠每次出现之后,她浑身就会莫名其妙疼上好几天,找太医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找皇上又怕被他发现什么,只好开点止疼药默默忍耐。 这也是金玉妍更害怕的原因,进忠明显是在为了嬿婉出气,他都这么小心眼了,等嬿婉真的练好武功以后,她还能放过自己? 唉,果然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春去冬来,转眼间大阿哥已经到了议亲的年龄,高斌对自己这个外孙十分上心,早就替他四处相看,最终还是在高曦月的建议下,选择和富察氏联姻。 说来富察氏的那个小姑娘和当初的青樱有点相似,也是有一个皇后姑母,偶尔会来宫里请安,一来二去便和永璜认识了,称得上一句青梅竹马。 琅嬅和曦月见两个孩子知根知底,也算是性情相投,便也促成了这对良缘。 永璜娶亲那日,一直浑浑噩噩的青樱也被放了出来,换上了吉服去观礼。 苏绿筠看着那个前世被自己偏心薄待的儿子如今成家立业,一切美满,也是欣慰不已,便一直守在青樱身边,生怕她一时失态,坏了永璜的好日子。 结果青樱只是满脸幸福地看着,眼中闪烁着光芒,好像从那对新人的身上,看到了什么别的影子。 永璜成婚之后便出宫开府去住了,高曦月还没来得及为他的离去感到失落,一个惊喜便悄然而至——她再次遇喜了。 引得其他人一阵打趣,说永璜刚刚成亲,还没来得及给她添个孙子,她倒是要先给永璜添个弟弟了。 面对大家的调侃,高曦月羞涩不已,这些年她有意避宠,没想到自己这个年纪还能再次遇喜,毕竟前世的这个时候,她都已经病入膏肓的在等死了。 然而当她静下心来细想时,前世的记忆逐渐涌上心头,算算日子,孩子出生的时间,竟然和她前世的祭日差不多。 这让她不禁心生焦虑。老人们常说命数可以改变,但寿数是早已注定的。难不成她今生没有病死,反而会因为难产而死? 第45章 鬼门关 高曦月的异样自然是没有逃过弘历的眼睛,在他看来高曦月如今不过三十余岁,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又素来身体康健,如何怀个孕就如此忧心,但也没有别的帮她开解的方法,只能在闲暇之时多来陪伴她。 可也不知道高曦月怎么想的,担心自己一旦出了什么事以后,白蕊姬在这宫中会无所依靠,竟然萌生了让白蕊姬承宠的念头,有一个正式的名分,以确保其将来衣食无忧。 不过这个想法到底还是被进宫看望的永璜劝了下来,说将来不论怎样,他都会负责赡养白蕊姬,这才让高曦月稍稍安心。 等到了生产的时候,又是一番鸡飞狗跳,原来好巧不巧的,高曦月生产之日正是她前世的祭日。 众人齐聚在咸福宫外,既为高曦月捏了一把冷汗,又暗自忧虑自己的命运。 听到殿内传来高曦月的惨叫声,看到从中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众人心中俱是悲哀。 忽然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传来,刚刚下朝的弘历闻讯匆匆赶来。听到稳婆说高曦月情况不妙,他当即心急如焚,想要冲进产房。 周围自然有人拦住了他,说产房污秽之地不能踏入,结果被弘历不耐烦的一脚踢开。 “产房污秽?要是没这遭污秽,人还来不到这世上呢,你妈生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嫌她污秽!” 弘历一听到那惨叫声,脑海中便浮现出了自己最初那一世,母亲在她面前难产的情形。 她那时与母亲流离失所,身无立锥之地,连请大夫和稳婆的钱都没有,只能流落到破庙之中。 那是她第一次切身感受到女子生育的苦楚,母亲惨叫了一夜,鲜血染红了她身下的稻草,脸色惨白,青筋暴露,昏过去又醒来不知道多少次,每一声哀嚎,都仿佛一把刀扎在了她的心上。 如今他虽然已是男子之身,但高曦月的哀鸣顿时又唤醒了他内心的阴影,他瞬间跨越门槛,旋风般冲入殿内,目光紧紧地聚焦在那张床上。 那里高曦月奄奄一息,仿佛一盏即将熄灭的烛火,摇曳不定。他眼中的景象仿佛穿越时空,看到了昔日的母亲在遭受同样的痛苦。 “不行了,贵妃娘娘没力气了,再这样下去只怕生不下来!” 弘历闻言,直接一把推开了那稳婆,小心翼翼地抱起高曦月,温柔地将她纳入自己的怀抱。一股强大的内力如同滔滔江水,源源不断地流入她的体内。 “曦月,醒醒,醒过来!你还这么年轻,你还有那么多好日子要过,你难道就甘心这样屈从命运,放弃自己来之不易的一生?” 高曦月昏昏沉沉间,只觉得一股暖流涌到了自己心口,从五脏六腑到四肢百骸都开始热了起来,虽然疼痛依旧难以忍受,但听到弘历那振聋发聩的话,她还是硬撑起一股力气。 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不能就这样轻易认输! 随着一阵清脆而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众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新生的喜悦。 弘历不顾脏污,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他小心翼翼地抱着新生儿走进内殿向高曦月报喜。 “恭喜啊,曦月,你日思夜想的小公主来了。” 白蕊姬在一旁早已泪流满面,看着经历生死劫难的高曦月,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愿松开。 弘历微微一笑,也没有多说什么,他让人带着小公主去清洗。自己则去更换衣物,留下她们独处的空间。 众人见到皇帝从殿内出来,纷纷围了上来,见到她浑身血污,又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弘历却像是没看到她们的表情一般,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容,向她们宣告了这个喜讯,让她们等曦月身子好些了再来探望,随即便带着一脸欲言又止的琅嬅回长春宫了。 弘历清洗干净又换好衣服后,琅嬅仍是在发怔,不知道想些什么,弘历轻笑一声,走到她的身边。 “琅嬅,你我夫妻多年,一路走来经历了风风雨雨,还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琅嬅在纠结中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 “皇上,您……您其实不是真正的男子吧。” 眼前的这个皇帝,早就不是前世的渣龙这件事,她们心里早就有数。 然而如今的这个皇帝,究竟是从何而来,却没有人深究过,或者说,也没办法深究。 他无论行事做派,性格能力,都与她们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别说见了,简直闻所未闻。 对于其他人而言,想不明白的事情还是不要再胡思乱想比较好,毕竟眼下这个皇帝,可比从前那个强多了,你管他从哪里来的呢? 琅嬅之前也是这样想的,即便心里疑窦丛生,却仍是很理智地保持了缄默。 可今日弘历闯产房的举动,却是让她更加确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忍不住开口询问。 然而琅嬅刚刚说完以后便觉得后悔了,有些事装糊涂最好,非要捅破这层窗户纸干嘛呢。 可谁知弘历听到她这话,却忽然莞尔一笑。 “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琅嬅一愣,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轻易地便承认了,但事已至此,也只好硬着头皮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世间男子,往往刚愎自用,自视甚高,他们习惯于将男尊女卑视作天理之常。虽也不乏风度翩翩的君子,但像皇上这般处处体恤,了解我们所想所求,不惜违背男子利益,也要为天下女子谋福利的人,臣妾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弘历听完以后不禁哑然失笑,他还以为自己是行为举止方面漏了陷,没想到居然会是因为这个缘故,让他惹了嫌疑。 但琅嬅有一句话倒是说的不错,正是因为他曾经面临的那些困境,经历的那些苦难,才会想要去做那些事。 倒不是因为他有多善良,会想要拯救,帮助那些素昧平生的人。 他只是希望,如果可以,这世上像曾经的自己那样孤苦无依的女子,能够少一些,再少一些。 第46章 开放 这世上多一个丰衣足食的普通百姓,总好过多一个浑身沾满血腥的女皇。 更何况这世上千千万万的女孩中,又有几个能够成为江玉燕? 她们更多的是和母亲因为贫病交加,一起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死在被坏人卖掉的途中,死在肮脏腐烂的妓院里,死在欺凌她的人的棍棒下,死在某场与她毫无干系的争斗中,死在被父亲利用后又抛弃的那个雨夜。 这个世道对于女人而言太过艰难,每走一步都步履维艰,即便是那生于金碧辉煌的皇宫中的公主,能够安然度过幼年,活到成年没有夭折的也是寥寥无几。好不容易成年之后,又要被送去远方和亲,在未知的命运中颠沛流离。 他知道凭借自己的力量,没有办法改变那么多人的命运,但或许,他可以给她们一点力量,一点可以掌控自己人生的力量。 即便那点帮助或许微不足道,但只要能让她们多走一步,也是好的。 毕竟无论这个世界多么糟糕,人总是要努力活下去,才有希望的,不是吗? 高曦月的劫后余生,给宫里的其他人都带来了不小的希望,但琅嬅却告诉了她们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皇上虽然没有明着下旨,却让琅嬅转告她们,今后绿头牌可以由她们自己掌管,若是不想侍寝,只需收起绿头牌不递交给敬事房即可。 而若是只想享受侍寝的欢愉,却不想承受生儿育女的苦楚,则可以递交那个做了记号的绿头牌,皇上自有方法让她们即便不喝伤身的避子汤也不会怀孕。 琅嬅说完之后,众人都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之中,许久之后,金玉妍才终于开口。 “咱们这个皇上,真的是个男人吗?” 琅嬅微微一笑。“你希望她是个男人吗?” 阿箬咬了咬唇,最后一锤定音。 “我管他是不是,只要会疼人就行了。你们最好都把绿头牌收回去,让我和皇上好好快活快活。” 阿箬这不害臊的话自然又引得众人一阵揶揄,欢乐的气氛之下,原来的那点疑虑也都烟消云散了。 众人散去之后,琅嬅的视线落在了嬿婉的身上。 “说来你照顾璟瑟也有好几年了,你的用心我都看在眼里,可如今璟瑟也大了,再过几年就要出阁,本宫只想问问你,现在你的想法,和当初还是一样的吗?” 嬿婉犹豫了片刻,当初她的确是想着要继续做皇妃,毕竟她当时除了这条路之外,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可如今不同了,她这些年攒下了不少钱财,又有不弱的武艺傍身,让她有了独立生活的能力,即便不依靠别人,她自己也能过得很好。 况且之前她跟着璟瑟和郎世宁那个洋人学洋文的时候,可是听他说过,在大清之外,还有很多国家,翻过这座山,越过那片海,这天下之大,远远超乎她们的想象。 璟瑟曾经说过,等她长大了,要去郎世宁的家乡意大利看看,那里的教堂是不是真的那么宏伟,罗马的斗兽场又是如何壮观。 嬿婉当时没有回话,心却已经飞向了大洋彼岸。 她知道自己不一定到得了意大利,前世她走过最远的地方,便是同皇帝一起下江南。 她曾经用自己的脚,丈量过从宫女到宠妃的距离。 这一次,她同样想亲自用脚步来丈量,从京城到江南的距离。 如果可以,她还想带上春蝉、澜翠和王蟾一起,离开这片由四方红墙困住的地方,去看看外界的天空,究竟会不会更蓝一些。 就是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愿意。 嬿婉摇了摇头,把那不合时宜的想法从脑海中驱除,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她在这做什么梦,还是务实一些的好。 皇上近日与大臣们争执不休,由于有了能增加工作效率的机器,又多了许多能够充当劳动力的女工,朝廷建的工厂越来越多,生产的产品也堆满了仓库。 于是弘历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说要开放更多的通商口岸,将那些生产出来的丝绸瓷器等物卖到海外去。 嬿婉总觉得皇帝这个想法是蓄谋已久,听说最近京城里的洋人都多了不少,甚至都在官府的允许下开始修建教堂传教了。 有官员因此十分不安,认为洋人的景教一旦传播进来,可能会影响老百姓的思想,然而弘历却并不将其视作一个威胁。 没看那些去听讲的百姓们都是奔着结束以后发的那点粮食和鸡蛋去的吗,他可是每次都会派人在集会散后暗中观察集会后的民众反应。 老百姓们的愿望还是很淳朴的,这种既不能保佑他们健康发财,又不能保佑风调雨顺的无用神,在他们看来没有信奉的必要,听洋人絮叨几句,跟着画几个十字架,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 若真要祈求什么,他们更愿意将香火供奉给财神爷和观音菩萨。 而那些远道而来的洋人们还不知道,他们踏入的大清国,看似繁华富饶,寸土寸金,实则是一条有来无回的不归路。 通商口岸的确是要开放,但没完全开,毕竟金银货品什么的贸易买卖无所谓,但那些关键性的技术和知识,却是不能外传之秘。 要知道无论哪个年代,为了一己之力出卖国家利益的卖国贼都不在少数,因此弘历一开始就没打算让那些洋人们有机会回到故国。 至于对外贸易,则是想要效仿郑和下西洋,选派最值得信赖的人去海外做生意。 所以精通洋文的弘昼,便和新婚不久的弘曕意欢夫妇被打包好,一起送上了前往英吉利的船。 太后在慈宁宫中气得捶胸顿足,亏她当初还为了弘历护着胧月不去和亲对他十分感激,没想到转头把她儿子送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胧月也十分不满,凭什么意欢能去,她就不能去啊!四哥不疼她了! 当胧月看到意欢烫着大波浪、穿着英姿飒爽的长裤与衬衫归来时,她的不满更是达到了极点,坚决要求把自己和驸马也送上船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 第47章 宝典 意欢的归来对于整个宫廷来说都是一个炸弹,尤其当她拎着一把手枪,笑着对嬿婉说:“你的功夫不错,但这玩意更好使”的时候,更是震惊了所有人。 高曦月对此十分不服气,当即叫来了自己的亲亲儿子永璜,洋人的枪炮有什么了不起,我大清又不是没有,儿砸,给额娘做个更厉害的出来! 近期永璜正全心投入燃煤机的研发之中,忙得不可开交,倒是永璋对那些枪炮有着浓厚的兴趣。 永璋自幼读书成绩平平,却心怀大志,渴望如当年的弘历那般,成为一名驰骋疆场的大将军王,因此对于武器自然更加上心。 弘历眼见永璋有此决心,便将自己曾经研制武器的经验及知识倾囊相授。 “永璋,你要记住一句话,真理,永远在大炮的射程范围之内。” 永璜显然是把这句话放在了心上,在一次与沙俄的战斗中,永璋铭记着弘历的教导,瞄准了对方御驾亲征的大帝,一记重炮直接将其送上西天。 这一举动震惊了所有人,苏绿筠更是被吓得花容失色。两国交战胜负无常,但直接击毙敌方皇帝,无疑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面对众说纷纭的大臣,弘历却不为所动。他亲自扶起永璋,随后向永璋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若是沙俄举国来犯,尔当如何?” 永璋紧握双拳,满目豪情。 “那就把他们举国都轰上天!” 皇帝大笑,亲自将自己获封大将军王时的朝冠戴在他的头上。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没有给永璋这个刷军功的机会。 对于沙俄提出议和,弘历并不意外,毕竟皇帝谁都能当,为了一个死人举国复仇,和一个不可能战胜的对手拼个你死我活根本划不来。 更何况,说不定此时的沙俄内部正有人为永璋的这一炮而暗自庆幸,感谢他帮了他们一个大忙呢。 外交如此重大的事务,自然肩负在身为太子的永琏肩上。 对于弘历而言,他并无秘密立储之心,更倾向于早日确定太子,以便安定朝政,还能让他名正言顺的给自己帮忙。 况且永琏这孩子也的确是十分出色,颇有他当年的风范,再这样下去,等永琏真正能独当一面的时候,他也就可以提前退休养老了。 毕竟世界这么大,他也想到处看看啊! 琅嬅倒是担心永琏身为皇太子,这么一去会不会陷入危险之中,只是这毕竟是永琏该承担的责任,她虽忧心忡忡,却也无计可施。 倒是永琏,看琅嬅唉声叹气的,只得宽慰道: “皇额娘,皇阿玛既然选派儿臣承担此任,必然已有周全之策。况且儿臣被皇阿玛悉心教导了那么多年,自有些功夫在身上,即便陷入险境,也自有脱身的本领。即便真的遭遇险境,儿臣亦有信心能够从容脱身。” 不说还好,一提及此事,琅嬅的眼眶便红了起来。 “你还说呢,功夫练得再好又有什么用,你抵得过人家的长枪和大炮吗,到时候人家突施暗算,你防不胜防可怎么办?” 永琏无奈:“皇额娘,儿臣跟你说句说实话,其实以儿臣现在的本领,只要不是火炮无差别覆盖式轰炸,一般的攻击还真伤不了儿臣。况且皇阿玛这次还派了进忠跟着儿臣一起去呢,有他在还有什么可怕的?” 琅嬅不解。“进忠一个太监,能帮上你什么忙?” 永琏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便随便打了个哈哈糊弄了过去。 要命了,进忠练成绝世神功这件事几乎没什么人知道,那可是皇阿玛给他留的最后一张底牌,要是泄露出去可就不妙了。 说来也是凑巧,一次宫人们奉命整理藏书阁之时,无意间发现了那本奇书,误以为是什么稀世古籍,便怀着激动的心情将其呈献给了皇上。 当弘历展开那本书的一刹那,那种让他难受的不祥预感就又来了。 为什么这些奇奇怪怪的知识总是要自己往他这里送啊,一个移花接木就已经够顶了,又来个什么菊花宝典,放过他不行吗! 这所谓的‘宝典’分为阴阳二卷,分别名为‘乾部’和‘坤部’。 乾部记载的是一门修身养性的内功,弘历粗略翻看后觉得,与其说这是一门功夫,不如说更像是一本养生秘籍,练一练倒是无妨。 而坤部记载的便是更为高深的武功,即便以弘历目前的见识,也不得不赞叹其威力之强大,说是神功也不为过。 只是坤部的神功修炼起来条件极为苛刻,要练功先练心,修炼之时必须做到心无杂念,超脱世俗之外。稍有差池,便会导致血气翻腾,欲火焚身,轻则走火入魔,重则性命难保。 弘历自知心性不够沉稳,尝试修炼一次后便不敢再轻举妄动。目光转向一旁侍奉的进忠时,他脑海中忽然闪现一个想法。 既然常人修炼此功难以控制体内的燥热与欲望,那太监总不会了吧。 事实证明,他这个馊主意居然还真的有点道理,进忠虽然做不到断绝欲念,但心里虽然想,但生理条件却不允许,硬生生帮他克服了那些修炼上的困难,竟然真的略有小成。 进忠是个太监,平日里自然不好像那些御前侍卫随身带着武器,他便藏了不少绣花针在身上,只轻轻一弹便能要人性命,可谓是防不胜防,金玉妍就没少吃他的亏。 况且练了神功以后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他现在的身法达到了超凡入圣的境界,行走时如同鬼魅般飘忽不定,半夜里可以尽情去趴嬿婉的房梁偷窥她了。 不过进忠现在这么厉害,倒是也让弘历起了一丝忌惮之心。 弘历是个权力至上的人,他对任何可能对他构成威胁的人和事都保持着高度的警觉。 进忠平时习惯悄无声息地行动,一次他在服侍弘历时,没有改变平常的步伐。 虽然以弘历的功力虽然不至于察觉不到,但还是对他这样的举动十分不满,当即便发功,一个移花接木将他控在了半空之中。 “进忠,你最近是不是有点飘了,忘了你现在的一切都是谁给你的了?” 第48章 出海 感觉到自己辛苦修炼的功力正在和生命一起一点点流逝,进忠浑身冷汗直流,恍惚间又想起当初这位主子杀穿紫禁城的模样,当即开始求饶。 “姑奶奶,奴才不敢啊,别人不知道您的本事,我还不知道吗?奴才可是连灵魂都献给您了,您一个念头就能让我魂飞魄散,哪里敢有二心呢?” 弘历听到这话,才将他放了下来。 “原来那个冤大头是你啊。” 进忠连声应和,像是急于表明心迹: “奴才能有如今的造化,全赖皇上所赐,自当忠心耿耿,肝脑涂地。奴才的魂魄已经被皇上您夺走,如今不过是一具苟延残喘的行尸走肉罢了,若是胆敢对皇上不敬,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弘历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便让进忠把他之前和血燕的交易,以及他们做的那些事都说了出来。 进忠说罢之后,似乎是为了表现忠心,还不忘提醒弘历。 “皇上,现下虽然一切顺利,可幻境在美终究不是真的,您别忘了最根本的目的,只有找到一切的源头,才能彻底结束这个循环,将所有人彻底解放。” 弘历听他这么说,忽然有些沮丧。 “这么说来,我做的这一切,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进忠见他如此,连忙过来捏肩捶背,刚想说些鼓励他的话,却见弘历自己忽然又握紧了拳头。 “谁说幻境就不是真的?我在这里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有血有肉,有自己的灵魂,有完整的一生。况且谁说努力就一定要有意义,只要我觉得这样做值得,觉得日子过得快活,那便够了。” 不是,你这自我开解的速度未免有点太快了吧。进忠一肚子话没有用武之地,只得给他鼓了鼓掌算是捧场。 谁知弘历忽然转过头,双眼放光地看着他。 “进忠,你想不想做大清的郑和?” 进忠一怔。“皇上,奴才不明白您的意思。” 弘历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进忠的手: “你的忠心,朕已经感受到了。你不仅了解朕的意图,更能明白朕的心境。那么,朕就给你一个实现自己价值的机会。” 进忠闻言,顿时激动得浑身颤抖:“皇上……”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仿佛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未来。 原以为自己一辈子就要困在这深宫里,做一个无名无姓的孤魂野鬼,价值二字,早在他失去男人的尊严时便一同被割去了。 可正如他放不下对于感情的渴望,生而为人,又有谁甘心一辈子做一个伺候别人的奴才? 即便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又如何,只要这场梦做的快活,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 起码在这一刻,他真正的明白了活着的意义。 从沙俄回来之后,进忠便着手开始操办即将出海的事宜。 关于自己要出海的事情,他心中是既怀着期待,又夹杂着不舍。 最初的激动与狂热平息后,他曾在深宫之内彷徨,甚至想过要不要干脆放弃这次机会,还留在宫里守着自己的嬿婉。 结果还没等他下定决心,嬿婉就已经找上门了。 前些日子,弘历来到长春宫,与琅嬅商议东巡大事。恰在此时,璟瑟领着嬿婉前来请安。 眼前的嬿婉已不再是昔日那个稚嫩的少女,而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如同初绽的荷花般清新脱俗。 看着如今落落大方,进退有度的嬿婉,弘历眼中不禁露出几分欣赏的神色来。 “听皇后说,你最近练功很用功,来,给朕展示一下。” 嬿婉前世对于如何讨那个好色龙的喜欢可谓是得心应手,然而面对眼前的弘历,她却感到一丝难以捉摸,只好硬着头皮展示了下自己最近的修炼成果。 幸而弘历还算满意,弘历似乎对她的表现颇为满意。当即便和琅嬅提出,璟瑟如今已长大成人,他希望将嬿婉收归到自己身边当差。 琅嬅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见皇帝心意已决,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出嬿婉虽然是宫女出身,但受她教导多年,还请皇上给她一个贵人的位份。 “贵人?什么贵人?”弘历有些茫然。“朕想把她要去,做个御前女官,留在身边培养。待她修炼得更加出色时,朕打算让她伴随商队出海,帮助朕拓展商贸。嬿婉这么好的身手,收入后宫岂不可惜?” 弘历说罢,又转头看向嬿婉。“说来朕还要问问你的意思,毕竟故土难离,海上风险又大,不知你愿不愿意去冒这个险?” “奴婢愿意!”嬿婉喜出望外,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当即叩头谢恩。“为了皇上,为了大清,奴婢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的眼神里闪烁着炽热的光芒,便是前世被册封之时,也没有这么激动过。 开玩笑,能做海上呼风唤雨的女王,谁要做深宫里的仰人鼻息的嫔妃? 回想起前世,那时的嬿婉在进忠的安排下接近了御前,成功吸引了皇帝的注意,成为了永寿宫的卫答应。 而今生,她和进忠也终于在养心殿相遇了。 “进忠公公,别来无恙啊。” 嬿婉现在看到进忠就忍不住调戏几句,听说他最近练了什么功夫,整个人都变得容光焕发,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嬿婉都担心他哪天别被皇帝看上,也收进后宫里。 毕竟她可是听说了,如今这位皇上只怕不是个真男人,谁知道他什么时候突发奇想,想玩个新鲜调调,到时候进忠公公可就清白不保了。 进忠现在还不知道嬿婉脑子里已经把他归类成一个小弱受了,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对于嬿婉的调戏也依旧保持着那淡然自若的态度,但胸膛里却早已心跳如擂鼓。 皇上可是已经下旨,让他和嬿婉一起好好接受训练,将来一起出海,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可是要在一起待好久呢。 不过既然要出海探险,那在宫里训练指定是不行的,总不能指着他们在什刹海练吧。 于是曾经的永寿宫小分队就被打包到了天津,开始了他们的航海生涯。 第49章 东巡 春蝉和澜翠骑在马上,大腿被磨得生疼,忍不住跟嬿婉抱怨。 “嬿婉,皇上又不是没给咱们拨银子,有买马的钱都够买辆车了,为什么不坐马车,而非要骑马啊。” 嬿婉轻轻笑了笑,安抚她们道:“咱们是出来做事的,又不是出来享受的。咱们此番出宫办事,岂能贪图安逸而忘记使命?现在骑马的这点颠簸都受不了,将来到了海上,风浪一起,你们又要如何应对?若是受不了这苦楚,还不如尽快打道回宫呢。” 澜翠连忙摇头。“我才不回去呢,宫里的宫女那么多,有几个能像咱们一样,有这样好的机会,能出宫不说,还能为国效力,将来说不定还能名留青史呢。我宁愿在广阔的大海上英勇献身,也不愿在深宫之中默默无闻地老去。” 嬿婉忽然想到自己前世对澜翠的亏欠,连忙道:“别说那样不吉利的话,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咱们一条心,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能化险为夷,遇难成祥。” 一旁的王蟾顾不得屁股的疼痛,快步走到嬿婉身边表忠心。 “嬿婉姐姐所言极是,我们今后一定以姐姐马首是瞻。做太监能做到咱们这地步,也算是够本了,进忠公公,你说是不是?” 在宫里宫女的地位一向比太监高,嬿婉又是皇后的得力侍女,皇上亲封的御前女官,在王蟾看来,进忠即便是太监总管,也无法与嬿婉相提并论,俨然已经将她当成了他们的首领。 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同为奴才,但他总是莫名觉得,跟着嬿婉混有出路,下意识便想听她的话。 而进忠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悠闲地骑在马上,看着路边的风景。 过去他在宫中殚精竭虑,一颗心一双眼都被一个人填满了,如今倒是有机会,看看外面的景色了。 至于他的嬿婉,更是无需担心。 不论海上波涛如何翻覆,他定会竭尽全力,护她周全。 在嬿婉离开宫廷后不久,宫中又传来喜讯,皇后和金玉妍又接连遇喜,七蛋八蛋成功诞生。 弘历他是最不在意嫡庶之分的,也没搞什么区别对待,在他看来都是自己的儿子,理应一视同仁,若是分要分出个高低来,将来反而会影响兄弟间的感情。 琅嬅对此倒没什么意见,她如今也不在意在这种小事上计较,只因为永琮身体健壮而欢欣不已。 这一次遇喜不同于前世,之前这个孩子她怀的极为艰难,没几个月就要烧艾保胎,太医也说永琮身体孱弱,要养过十岁才能安心。 然而这次不同,孕期中她并无任何不适,永琮更是足月健康地降生,宛如一只壮实的小牛犊。她自身的身体恢复得也很好,仿佛得到了新生。 琅嬅思来想去,觉得可能是皇上让她们练得那个养生功夫的功劳,尤其那个名为紫霞的内功,不仅名字好听,练起来的时候若有若无,绵如云霞,身上却暖洋洋的十分舒服,练完后更是气力十足。 生产之时她便利用那内功心法调解气息,果然很顺利的便将永琮生了下来,少吃了很多苦头,接生的田姥姥看到这一幕也连声惊叹,称这是皇后祥瑞大贵之胎。 至于孩子是否贵重,琅嬅并不在意,只要健康就好。 此刻的她抱着永琮,看着身边的永琏和璟瑟围绕着逗弄弟弟,只觉得自己现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有着丈夫的爱护、孩子们的欢笑和健康的身体,心中充满了甜蜜。 而田姥姥此刻的心情如同春风拂面,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皇后娘娘为了给七阿哥祈福,此次赏赐翻倍,有了这些银子,她的女儿就不用再被病情所困了。 步履轻快间,田姥姥遇上了李玉和江与彬、惢心等人。她立刻停下步伐,恭敬地行礼请安。 江与彬询问:“田姥姥,你如此急匆匆的,这是要去何处?” 田姥姥含笑回答:“回江太医,先前承蒙江太医为我女儿诊治,所开药方效果显着,女儿病情已大有好转。如今得皇后娘娘赏赐,特来向江太医表达谢意。” 见田姥姥说着要往他手里塞银票,江与彬连忙摆手婉拒。 “田姥姥言重了,不过分内之事罢了,不必如此客气。说来若非皇上下旨,让我们这些太医定期在民间义诊以锻炼医术,我也没有那个机会给田姑娘看病。田姥姥,你的手艺也是能够救人的,你若是想要报恩,今后便多多行善事,为女儿积福便是。” 田姥姥满心感激地应答着,惢心目送她离开的背影,心中涌起一阵感慨。 前世对她们而言,田姥姥是那样的残忍恶毒,如今抛却那些偏见看来,她竟也只是一个疼惜女儿的普通母亲。 她摇了摇头,不再多想,转而和江与彬探讨起痘疫的事情来了。 她记得不久之后,痘疫便会爆发,许多宫人将因此丧命。既然她得以重生并知晓此事,自然要尽力拯救那些无辜的生命。 这才是重生的意义,不是吗? 开春之后,皇帝起驾东巡,浩荡的皇家队伍一路行进,皇后严妆丽服,一路相随,如同一朵盛开的牡丹,不畏登山的艰辛,与皇帝一同攀越泰山之巅。 在崎岖的山路上,皇后步履坚定,丝毫不显疲态。见到皇帝担忧的神色,琅嬅轻轻握住他的手,微笑着解释: “皇上早些年便叮嘱臣妾,要臣妾带领后宫嫔妃们勤练养生功夫,臣妾一直谨记教诲,可是一日不敢懈怠,这些年下来也是颇有成效。虽未如嬿婉那般身手矫健,飞檐走壁,但登个泰山亦不是什么难事。” 琅嬅说着,倾身靠在弘历怀中。 “况且臣妾若是当真身体不适,自然会告知皇上知晓,不会勉强自己。臣妾还想着日后跟皇上白头偕老呢,才舍不得累坏自己的身体。” 弘历听她这样说,也就放下了心,此后二人相互扶持,笑谈间游历山水,沿途的臣民官员们偶然窥见这一幕,无不被帝后的深情所感动,感叹他们夫妻情深,形影相随。 第50章 破防 而璟瑟的她的婚事,也一如前世一般,在东巡至济南行宫时被提及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蒙古博尔济吉特部求娶嫡出公主的消息刚刚传到皇上耳中,便被毫不犹豫的驳回了。 而他的回复也极简单,只淡淡对那使者说了一句: 你们还记得当初蒙古四十九部是如何变成四十八部的么?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震撼在场的每一个人。 使者脸色骤变,一时语塞,匆匆告退,此事便再没了下文。 即便博尔济吉特部迅速撤回了和亲的请求,他们的行为仍是被狠狠申饬了一番。 将女子作为和亲的工具,无疑是一种难以忍受的耻辱。 别说嫡公主了,就是送个普通宫女去,他都觉得丢人。 别跟他说什么牺牲一个女人来换取和平的大道理,凭什么女人就活该为了天下所牺牲。 别人的命是命,她们的命就不是命了? 这世间的确是不乏愿意牺牲自己为国为民的伟大之人。 只是牺牲固然值得敬佩,但想要保全自身,也没有什么不对。 没有人有资格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去断送别人的一生。 况且博尔济吉特部也是,面对博尔济吉特部的态度,弘历心中更是充满了不屑与冷漠。 当初他都那么坚决的用行动表示他对于和亲一事的厌恶了,居然还敢来找事。 怎么,不嫁公主过去你们就不肯效忠朕了? 若是如此,你们也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了。 反正蒙古那么大,多一部少一部影响也不大。 左右永璋最近在家闲的长毛,想要娶他的姑姑或者姐姐,便让那些草原上的骑兵,先问问他手里的枪炮答不答应吧。 琅嬅虽然为了女儿不用去和亲而感到高兴,但也觉得弘历这样做未免有些强硬了。 这种动辄以武力威胁的做法,实在不利于和平共处。 然而弘历却笑着抱住了她。 “我的傻媳妇啊,能够换来和平的,从来不是靠谈判与和亲,而是靠我们手里的武器。 只有当我们自身变得足够强大,才能够震慑那些心怀不轨的宵小之徒。 有时候以武服人,远比以德服人更加有用。” 最骁勇善战的准噶尔部如何,最富庶尊贵的博尔济吉特部又如何。 在他面前,就只有俯首称臣的份儿。 若是他们不愿意低头,那他就帮他们换一颗头。 随着东巡的顺利结束,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宫中。 永璋接到了皇帝的旨意,带着永璜精心制作的红衣大炮,和璟瑟的舅舅傅恒一起,前往博尔济吉特部遛弯了。 他们的到来如同猛虎下山,无人敢与之抗衡。 等他们带着蒙古部族上供的那一堆贡品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皇帝大封六宫。 纯嫔苏绿筠晋封为了纯妃,嘉嫔金玉妍晋封为了嘉妃。 慎贵人索绰伦阿箬晋封为了慎嫔,成为了景阳宫主位。 庆贵人晋封为了庆嫔,成了永和宫主位。 而宫中没有晋位的妃嫔,除了已经是贵妃的曦月之外,就只有延禧宫的娴常在青樱了。 也不知是皇帝当真遗忘了她,还是有意让她自生自灭,最近连太医都不怎么派去了。 听宫人说,延禧宫如今跟个冷宫一样,只剩下了几个粗实的仆妇太监伺候,看起来倒还像是个妃嫔的住处。 至于真正的冷宫里,如懿在听说皇后非但没有在东巡中薨逝后,便彻底疯了。 她这段日子被海兰折腾的不轻不说,还经常被翻旧账。 海兰作为最了解她的人,自然是句句都往她心窝子上扎。 而说的最多的,便是她是如何自作多情,自以为皇帝对她情根深种。 实际上皇上的心,从来都没有在她身上过。 “当初你身为妃子之时,皇帝对你的态度,与其他人相比并无特别之处,甚至有时还不如宫中的其他嫔妃。 便是曾经的高曦月,后来的卫嬿婉,得宠时的待遇都比你好得多。 你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才是真爱,卫嬿婉不过是一个玩物 可皇上夜夜召幸的是她,十年产六子的也是她。 倒是你,三个孩子只保住了一个。 就连唯一幸存的那个,也因为你的愚蠢而断了前程,被卫嬿婉的孩子踩在脚下,这就是你所谓的聪慧? 你看似清高孤傲,可实际上最为善妒。 每当有妃嫔得宠时,你便在背后排揎人家。 从金玉妍到卫嬿婉再到厄音珠,你在津津乐道地跟我说她们房中那点事的时候,怎么就不想着自己有多高雅了? 从前你尚可自欺欺人,直到看到寒香见,才得知原来你求而不得的那一切,根本不是皇上无能为力。 而是他根本觉得你不值得,他根本不是不会爱人,只是不会爱你。 你打着温暖后宫的旗号结党营私,拉拢巴林氏她们帮你和卫嬿婉作对。 你的这些手段,又比卫嬿婉干净多少。 无非是人家比你心狠,比你聪明罢了! 你一直渴望得到皇上的真心和尊重,希望成为后宫中的焦点。 但现实却残酷地告诉你,这些你梦寐以求的东西,即便偷来了,你也守不住!” 如懿被海兰长此以往这么嘲讽终于破了防。 尤其在得知皇后非但没有死在东巡途中,反而和皇上夫妻情深的美名传遍了民间后,更是断了她最后的念想。 皇后的地位、皇上的宠爱、家族的荣耀,孩子们的幸福未来。 这些她曾以为自己会拥有的东西,如今却都成为了别人的囊中之物。 海兰却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依旧以尖锐的言辞继续嘲讽。 “听说皇后娘娘不计前嫌,主动向皇上提议,要将冷宫裁撤。 这里被关着的这些废妃,能够回家的就回家,已经没有亲人的,能够自理的会安排工作住处,不能自理的,会送到敬老院安享晚年。 听说现在会纺织绣花的女工极为抢手,凭借我这手艺,将来离了皇宫,也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倒是你,我可没心思再养着了,你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第51章 毁灭 海兰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厌倦和不耐烦。要不说有些东西得到了以后便不觉珍贵了,她曾经对如懿怀有的一丝美好的幻想,如今已经消磨得一干二净。 如懿所展现出的明珠般的光辉,如今看来只不过是一颗黯淡无光的鱼眼珠子。这几年来的经历,已经让她对如懿彻底失去了兴趣。 工厂里那么多年轻鲜活的女工等着她去结识,何必在这一棵老歪脖子树上吊死。 每当想到这些,她便不禁叹息一声,心中涌起一股无奈和遗憾。 “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留在延禧宫陪着青樱呢,起码我白吃白喝她那么多年,她也没说我什么,没有像你一样挟恩图报,反倒要我供养。 若是当初没有着了你的道,现在我们两个,说不定也过得不错,起码比在冷宫,陪着你这个要死不活的东西强多了!” 海兰说罢,继续专心绣着手里的帕子,马上就要出宫了,她这些绣品回头在外面换了钱,可比让那些侍卫经手要赚得多。 过于专心沉溺在未来自由生活中的海兰没有注意到,如懿的眼中早已暗流涌动。 她不知何时悄悄从那些疯了的妃子的手中骗来了一根铜簪,悄无声息地将其磨砺得锐利无比。 然后在她们齐聚宫门,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自由之时,如懿却突然出手,那尖锐的铜簪瞬间插入了海兰的脖颈之中。 海兰瞪大了双眼,似乎难以置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她捂住伤口,鲜血从指间缓缓流出。 如懿站在一旁,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你不过是一个伥鬼,还想拥有自己的意志和想法?简直可笑!你活着的意义,便是作为被我利用的工具,一生为我所用,居然想脱离我的掌控,过自己的自由生活,拥有自己的人生,你做梦!” 海兰的身体颤抖着,眼中充满了绝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如懿拼尽全力,一次次挥舞着手里的簪子,直到海兰早已被鲜血浸透一动不动,如懿这才在侍卫的包围下,疯癫地仰天长笑。 “我才是皇上最爱的女人,才是大清的皇后,等我再来一次,我一定会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如懿说罢,将簪子刺入自己颈间, 气绝身亡。 与此同时,延禧宫正睡得昏昏沉沉的青樱,忽然睁开了双眼。 她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样走到延禧宫的大门,平日里服侍她的那些仆人早就溜去摸鱼,一时间竟也无人阻拦。 青樱抬起左脚,迈过延禧宫的门槛,像是被某种力量驱使一样,朝着养心殿走去。 惢心正在巡逻时,突然看到青樱这么衣衫不整地在外面晃悠,顿时吓了一跳,连忙上去拦住了她。 然而青樱却仿佛没有看到惢心一般,无论惢心如何呼唤和阻拦,她都毫无反应,只是坚定地朝着养心殿的方向走去。 她的眼神空洞而迷茫,似乎已经失去了自我。 忽然他瞥见青樱跌跌撞撞地朝着自己奔来,她的身影在风中显得如此凄凉,令一向铁石心肠的弘历也不禁心生怜悯,到底还是命人将她送回延禧宫。 然而青樱并未止步,她紧紧追随在皇辇之后,口中不断呼唤着皇上的名字。 弘历无奈,只好随她一同回了延禧宫。 琅嬅整顿后宫之后,宫中捧高踩低、偷奸耍滑之风的不良风气被大大压制。因此延禧宫虽然显得有些冷清,但宫人们也算恪尽职守,宫内依然保持着整洁有序,各种物件一应俱全。 青樱不顾规矩,拉着他的袖子,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令人心碎的悲伤,与平日里那个端庄娴淑的妃子截然不同,更像是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女人。 可弘历向来不是一个会同情别人的人,更不会委屈自己去可怜别人,将青樱安顿好之后就想要离开。 然而青樱却拦住了他,眼神逐渐清明。 “弘历,你能陪我说说话吗,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和坚定。 弘历看着青樱,总觉得眼前的她似乎和从前有些不同,便也坐了下来。 “臣妾每日用的那些蕈菇,是皇上叫人准备的吧。” 青樱上来便直言不讳,弘历也不欲遮掩,他淡淡地回应道: “蕈菇不好吗,你既然喜欢做梦,那朕便让你活在梦里。” 青樱低着头,声音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哀怨和无奈。 “皇上是在责怪臣妾?可臣妾有什么错,臣妾只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够爱自己。” 弘历的眼神锐利如刀,直接戳穿了她心中的真实想法。 “可你想要的,不仅仅是一个皇帝的爱,更是那荣华富贵、权势地位的诱惑,以及执掌别人生死命运的权力。你想要这些没有错,可那些被你困在这里的人,还有朕,又有什么错? 你总是说着天理公正,可在朕眼里,所谓的公正,便是有付出才有收获。孝贤皇后贤德兼备,令皇贵妃柔婉得体,她们为国为君为家尽心尽力。那么你自问,你又付出了什么努力,又有什么资格凭借所谓的青梅竹马之情,便妄想挥霍一个帝王的爱?” 弘历的声音如寒风吹过荒芜的宫廷,令人不寒而栗。 “况且便是所谓的青梅竹马之情,也不该是属于你,而是属于慧贤皇贵妃的。你所谓的爱情,究竟有几分真实,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青樱被他的言辞所震撼,无言以对,沉寂了许久。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哀伤与不甘,终于开口: “所以皇上对她们宠爱有加,却连给予臣妾一个美梦的机会都不肯,非要让臣妾面对这残酷无情的现实吗?” 弘历冷冷地道:“朕待她们好,那是因为她们也会对朕有所回报。朕若是如你所愿,对你百般宠幸,你难道会如孝贤皇后那般处事公道,恩泽惠下,会如令皇贵妃那样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 不,你不会,你根本不会包容、理解他人,只会嫉妒、排挤那些不顺从你的人。便是朕,只要有一点不顺你的意,也会被你甩脸色看,像你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别人待你好的?” 第52章 苏醒 “可臣妾待皇上一片真心!” “可你的真心,不过是你的自我感动罢了!” 弘历蓦地起身,厉声道: “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沉浸在自我编织的善良、仁德、无私的光环之中,可你骨子里是那样的自私狭隘,骄狂善妒,且自视甚高,目中无人。 你一直在标榜你自己是如何清高纯洁,不染尘埃,却漠视那些在生存边缘挣扎的人,贬低他们是如何俗蠢恶毒。 而你所谓的爱情,更只不过是你自己的幻想罢了,你爱的根本不是皇帝,而是你心中所想象的完美丈夫。你自欺欺人地把你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却根本不曾看清,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一味追求爱情,可你却根本不知道爱为何物!” 青樱被他一番话震得如遭雷击,一时之间竟无法回应。 她沉默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臣妾不知道,那皇上就知道了吗?” 弘历被问得一愣,随即陷入了沉思。回想起自己曾经为爱痴狂,做过许多荒唐事,不禁摇了摇头,神色复杂。 “我怎么会知道呢?我若是知道,也不会来到这里了。” 或许她们本质上都是一样,一个根本不懂如何去爱的人,却在拙劣模仿别人,想要通过索取霸占的方式,来填满自己内心的空虚。 可她们连如何去爱一个人都不懂,自然也感觉不到被爱的滋味。 所谓的兰因絮果,有缘无分,并不是因爱生怨,而是求而不得,所以不甘,由此构筑了一个自欺欺人的世界,期望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可已经烂掉的种子,无论如何浇灌,也无法生根发芽,更无法开花结果。 青樱的身躯微微一动,似刚从沉睡中苏醒。她轻缓地起身,取下自己的发簪。 随着簪子的落下,如瀑的青丝自然垂落,轻轻滑过她的肩头,她伸出手,试图去取果盘中的小刀。 她的手指轻颤,似乎犹豫着什么。然而,在她即将触及小刀的一刹那,她的手却被弘历牢牢地握住了。 “你以为断发,就能改变你从未被爱过的现实吗?” 弘历的声音淡然平静。 “你以为你真的爱的很深吗?其实你从来都不像你最爱的梅花,而是像水仙花一般,临水自照,只爱惜自己罢了。 你将所有美好的品质堆砌在自己身上,然而却把这份对自己的爱惜,寄托在别人身上,别人不爱你,你便自暴自弃,你以为的爱情,其实不过只是自我感动和自我牺牲的假象。你不觉得这样很可笑吗?” 弘历夺过她手中的小刀,将她拉到门前,指着天上飞过的鸿雁。 “你不是曾经问过皇帝,如果夫妻感情不在,女子也可以求去吗?从前你没有别的路可走,但你现在有了。踏出这道宫门,外边又无尽广阔的世界,足够你去寻找真正的自己。” 青樱茫然地眨着眼睛,似是在理解、消化弘历的话。 弘历也没指望她一时能够清醒过来,便留下她独自思考去了。 青樱只觉得浑浑噩噩地,听完弘历那一番话后,时而清醒,时而又像是在梦里。 那些亦真亦幻的过往在她脑海中不断浮现,她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完了自己所走过的一切。 原来她自以为的美好和坚韧,看起来是那么可笑。 夜已深沉,万籁俱寂,她离开了延禧宫,缓步来到了如今已经空无一人的冷宫之中。 冷宫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带着一种阴森而又凄凉的气息。她轻车熟路地来到一间屋子前,然后在一具已经尘封已久的骸骨旁,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盏有着异乎寻常的外表的油灯,看上去像是金制的椭圆形的壶,上面绘制着许多难以理解的绘画,那些图案连接起来,仿佛是一种古老而遗失的语言。 它似乎已经被搁置在这里许久了,可其中仍有灯油在燃烧,火光跳动中透出诡异的美丽。 在她接触到这盏灯的那一刻,所有的过往记忆如同洪水般涌入脑海。 她根本就不是皇帝的青梅竹马,更不是他的真爱,甚至连他的继后都不是。 她出身于显赫一时的乌拉那拉氏,可在皇后失势后便彻底落败,在宝亲王府的日子里,她始终未曾得到宠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丈夫和富察氏是如何鹣鲽情深,和高氏是如何琴瑟和鸣。 她嫉妒她们的家世,嫉妒她们的宠爱,嫉妒她们的美貌和才华,嫉妒她们所拥有,而自己没有的一切。 她希望自己高贵、善良、美丽、聪慧,却事与愿违,最后因为得罪太后,触怒皇帝,而被打入冷宫。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陪伴她的就只有这一盏不知道从哪里发现的灯,。 她在这灯光的映照下,自怜自艾地给自己营造了一个一往情深却被辜负的人设,将自己带入到了另一个同样不受宠,却在日后幸运地成为了皇后的那拉氏身上,妄图将自己变成一个凄美的悲剧故事中的主角,以此来掩盖自己真实悲惨的命运。 如懿,如懿,事事如意,也是如同令懿。 然而这一切,终究只不过是一个冷宫废妃临死前自我安慰的幻想罢了。 青樱提着那盏灯,径自来到了养心殿,周围的人对她视若无睹,好似根本看不见她一般。 然而在这无声的寂静中,弘历却能够看见她,也看见她手中的那盏灯。 只一眼他便知道,那便是一切的症结。 然而青樱却将那盏灯放到了他的面前,然后行了一礼。 “皇上,臣妾想要求去。” 在她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那似乎永远不会燃烧殆尽的灯火,倏地一声,忽然熄灭了。 宫殿内的光线瞬间暗淡下来。这一刻,所有在此刻重生的人,都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清醒感,仿佛一直束缚着他们的无形锁链被猛然挣断。 弘历从她手中接过那盏已经熄灭的灯,目送她逐渐远去的背影。 他看着她在黑夜中渐行渐失,终于在离开宫墙的前一刻,化为飘渺的尘烟。 弘历看着那如同牢笼一般的红墙,双眼不自觉地湿润了。 她的灵魂早就在沉浸在幻境中的那一刻,便化作了灯油,以此作为燃料,这才得以将其他人也拖入其中,成全她的幻想。 已经被困死在这其中的冤魂,走不出这囚笼。 第53章 收获 青樱离去之后不久,便到了七月十五中元节,来自密宗的大法师安吉波桑便领着一众弟子入紫禁城,暂住在雨花阁中修行祝祷祈福,宫中的氛围因为他们的到来而显得庄重肃穆。 虽然弘历向来不信神佛之说,但为了超度宫中亡魂,仍是辛苦安吉大师做了场大法事。 至于那盏奇异的灯,安吉大师见过之后,却露出了讶异之色,问他从何处得来。 依照安吉大师的叙述,他年轻之时,曾于尘封已久的古籍残卷中,偶然瞥见关于那盏神秘油灯的零星记载。 据传,此灯曾属于一位恶名昭彰的异端邪徒所有,借助着这盏油灯的光芒,他创造出了一本能够令人疯狂的邪书。 每当这盏灯被点燃,它便会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息,那是一种能让人的心灵陷入恍惚幻象的气体,在这幽微灯光的映照下,人们会目睹种种奇异而怪诞的幻像,仿佛踏入了一个扭曲而神秘的梦境。 不只是幻觉,而且还成真了,甚至将许多人永久地囚禁在虚幻之中,迷失于现实的边界之外。 弘历没有多说什么,送走安吉大师之后,便依旧忙活自己的事情。 不论是真是幻,他此刻活的开心便够了,谁能断言此刻的自己,不是活在一场黄粱梦中呢? 随后的日子平静了许多。金川战事大捷的消息传来,傅恒凯旋回朝,众臣惊讶地发现,和敬公主竟也隐于军中。 原来,她这些日子并非出游散心,而是女扮男装,仿效古时的木兰从军,跟随着舅舅征战沙场。 琅嬅这才知道女儿这段时间的真实去处,气的差点跟弘历吵了一架,但听说女儿璟瑟立下赫赫战功,心中也为之骄傲。 这可是本朝的第一个女将军,从璟瑟开始,今后公主的命运,便不只是有和亲这一条路可走。 而全天下的女人,也不只是有嫁人生子这一条路可走。 琅嬅知道,弘历为了这些事在前朝背负了多大的压力,而她能做的,便是竭尽全力地支持他。 也是支持她们自己。 时光匆匆,岁月如梭,日子忙忙碌碌,时间过得也快,转眼间弘历也到了不惑之年。 但他这些年保养的颇好,虽然不及二十岁时青春盛放的模样,但仍是精神矍铄,容光焕发,与永璜永琏待在一起,乍一看倒是如同兄弟一般。 进忠与嬿婉二人已完成了他们的远行归来,除了满载的金银珠宝,更带回了一批前所未见的异域奇珍与馥郁香料。 进忠知道皇帝喜欢研究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为此不惜千里迢迢,带了一块记载着奇异文字的大石板回来,据说这是某个部落,为感谢他们赠予的救命药材,而特地献上的礼物。 而弘历看着那上面一看就让他浑身发麻的文字,在心里默默感谢着进忠的十八辈祖宗。 弘历点燃那盏油灯,在微弱的光芒下,石板上的文字逐渐扭曲,最后化成一幅幅扭曲的画面。 他的眼前出现了奇异的景象,仿佛看到了大洋彼岸的异族部落正在进行神秘的祭祀仪式。 在他们的祝祷下,数以千计的光球在熊熊烈火中腾空而起,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一般,簇拥着一个不断变形的巨大身影出现,宛如生长在地上的太阳般炽热而威严。 它暗橙色的表面布满了如同黑色斑点的纹理,同时不断喷射出旋转的弧形火焰,在那仿佛能够将一切融入热浪里的巨大裂缝中,有什么东西在翻腾,像是某种可怕的事物,在咆哮着被枷锁筋禁锢的愤怒。 等幻觉消失之时,那些部族人民口中念叨的奇异咒语,已经牢牢烙印在了弘历的脑海中。 啊啊啊快拱出去啊我不想记得!朕不想什么鬼东西都学啊! 弘历十分没形象的撒泼打滚,结果还是屁用没有。 一只血燕不知从何处飞了过来,落在那盏油灯之上。 “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知识,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弘历翻了个白眼。“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我已经把这里的问题都解决了,只想安心养老过好这辈子,这都不能如愿?” 血燕道:“这辈子安心养老,那下辈子呢,要知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防患于未然这个道理,应该不用我教你吧。” 弘历有些犹豫。“那就靠这些自己送上门的鬼东西吗?谁知道动用这样的力量,又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血燕似乎咧嘴笑了。“可你本来就一无所有啊。我如果再不出现,你都要忘记自己是谁了。” 弘历陡然间怔住,旋即才反应过来,苦笑不已。 做了这么多年富有四海的皇帝,他好像真的差点忘记自己是谁了。 原本对于一切力量都无比渴求的他,到现在,如今的他却也开始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了。 弘历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将油灯收好,又命人将石板毁掉,然后重赏了进忠和嬿婉。 干得不错,再接再厉。 选秀的季节如期而至,然而弘历的心却波澜不惊。 他年轻的时候就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更别提如今他的年纪都能做那些秀女的爹了,他可没有老牛吃嫩草的臭毛病。 况且这些年他和琅嬅感情愈发不错,也没理由让那些新人进宫,破坏这份来之不易的和谐。 可他没有那个心思,那些人就把主意打在了永琏和他其他几个儿子的身上,尤其那些蒙古部族,眼看着大清如日中天,眼瞧着已经不需要蒙古的助力,更是猴急着想把自家女儿送到后宫里来,靠着姻亲拉近关系,以谋求更多利益。 面对这种情况,弘历也是无奈,他本来准备最后再干几年,等到了五十岁就光荣退休,享受晚年生活的,哪能把这些隐患留到永琏的后院里。 他们既然都不怕如花似玉的闺女送进来守活寡,那便送吧,反正宫里纺织机缝纫机多着呢,御花园的菜地也空着,不差她们一口饭吃。 不过她们既然是从蒙古来的,想必放牧应该很有一手,御兽园这些年这些年花费颇高,还不如改成养殖厂回回本。 第54章 蒙古妃的下场 踌躇满志的恪贵人拜尔果斯氏甫一进宫,心中便充满了期待和憧憬。 她可是听她的阿布说过了,大清富有四海,又远赴海外,什么样的奇珍异宝都有,她来到这里就等着享福吧。 可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脱下华丽的蒙古贵族礼服,本以为会换上宫廷中妃嫔的绫罗绸缎,却不曾想,竟被赐予了曾经在草原上熟悉的牧民服饰。 皇后娘的笑容如春风拂面,亲切而和煦。亲自将她领到已经改建完毕的御兽园,园中的牛羊发出阵阵欢快的叫声,仿佛是在欢迎着恪贵人的到来。 然而,当恪贵人听到这些熟悉的叫声时,心中却涌起了一种回到草原的感觉,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宫中日子漫长无聊,皇上担心妹妹思念家乡,便为妹妹专门建了这牧场,以缓解妹妹的思乡之情。” 恪贵人嘴唇翕动,欲言又止,她从来都只有看奴才干活的份,哪有自己动手亲自收拾这些畜生的道理? “皇后娘娘,我在部族中时,怎么说也是父王千娇万宠的女儿,怎么能干这些粗活?” 听到这话,琅嬅的表情顿时便冷了几分,她微微提高了声音,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恪贵人,你也会说那是在部族中时了,如今你身在大清皇宫,自然要守大清的规矩。在我大清,女子以辛勤劳动为荣,以好逸恶劳为耻。即便是本宫,也要亲自养蚕织布,按时劳作,为天下女子树立榜样。难道你到大清来,就是为了享受别人的劳动成果,而不做丝毫奉献的?” 恪贵人仍有些不忿。“臣妾入宫是为了侍奉皇上,而不是为了做这些奴才做的活的。” 琅嬅这次没有说话,一旁的莲心已经替她开口。 “恪贵人,全天下的人,除了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外,都是皇上的奴才,只要是对江山社稷,对皇上有益之事,那都是咱们分内之事。况且我大清女子,但凡有手有脚的,都会自力更生,靠着侍奉男人过日子,这话说出去,实在惹人笑话。” 恪贵人还想争辩,然而琅嬅却不再理她,反正她不干活,就休想见到皇上,要是她真的硬气,就守着这群牛羊一起在这里坐到老吧。 事实证明,恪贵人自然是没有那么硬气的,她卯着一股劲要争一口气见到皇上,向他诉说自己受到的委屈,第一步自然是要将自己的工作做好。 然而巴林部颖贵人的入宫,却让恪贵人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心再次点燃了怒火。 同样都是蒙古四十八部出身,她拜尔果斯氏虽然不如巴林氏,但也差不了多少,如今准噶尔部也没了,同样都是臣服于大清,大家谁比谁高贵,凭什么巴林氏可以在宫中扑蝶邂逅皇上,而她却要在这里养羊放牛。 凡事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恪贵人衣服都没换便来到了长春宫,想要向皇后讨一个公道。 琅嬅身着朴素的日常服饰,静坐于纺车之前,纤细的手指熟练地操纵着纺纑,听到恪贵人的不满也停下了动作。 “颖贵人刚刚进宫,本宫便想着让她休息几天,先熟悉下后宫生活,恪贵人你刚来时不也是如此吗。至于她在宫中遇到了皇上,这事本宫倒不知道,你不如去问问她吧。” 恪贵人自然不服,当即便来到了御花园,正好遇到颖贵人陪伴在皇帝身边说说笑笑。 见到这一幕,恪贵人心中怒火中烧,毫不犹豫地追了过去。 皇上身边的侍卫见到她这般打扮,还当她是哪里来的仆妇,当即将她拦住,更是把恪贵人委屈的不行。 “皇上,臣妾是你的恪贵人啊。” 听完恪贵人的哭诉,弘历也是温柔地将其扶起宽慰了一番。 “这些日子你确实辛苦了。不过皇后说得对,我大清自有国情在此,宫中规矩便是朕也要遵守。不过你来的正好,颖贵人,你既然在御花园扑蝶,那想必也是闲得无聊,正好便跟着恪贵人去吧,让她教教你如何打理牧场,你们两个人同心协力,想必很快便能将那些牛羊养的膘肥体壮,发掘出更多的增产增效之法,朕看好你们哦~” 弘历说罢,便让人带了还一脸懵逼的颖贵人回去换衣服,然后直接和恪贵人一起打包送回了牧场。 结果没几天颖贵人就坚持不下去了,跪在养心殿外非要求见皇上,一张满是傲气的脸紧绷着,毫无之前巧笑倩兮的模样。 “臣妾远道而来,为的是侍奉皇上,更是为了维护大清与蒙古的永久和平安定。皇上如此苛待臣妾,只怕会让蒙古四十八部寒了心,怀疑他们的君主,是不是一个贤明的帝王,值不值得他们继续效忠。” 她的声音清冽而动听,即便语气生硬,也像是一曲美妙的乐章。 然而在她的声音落下之后,四周却忽然变得寂静无比,仿佛连人的呼吸声都没有了。 弘历面色如常,只是眼神深邃地凝视着颖贵人,仿佛在看一个奇葩,又仿佛在看一个即将破碎的瓷器。 “进保,送巴林氏回宫。”弘历望着逐渐阴沉下去的天色,沉声道:“蒙古四十八部吗?很好。” 巴林氏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她来此之前早已做好了可能会触怒皇上的准备,但想着有着阿布撑腰,即便皇上生气,也不会真的如何罚她,最多申饬几句,总比在牧场日夜劳作要强。 谁知皇上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伸手扶起了她。 “你口口声声念着你的父王,想必一定很想念他吧,放心,你很快便会见到他了。” 许久之后,因为放牧增产有功而晋封了嫔位的恪嫔拜尔果斯氏,每当回想起那天的情况,仍然感到心悸不已。 任谁也不会想到,废妃巴林氏的一句话,会直接毁了蒙古四十八部。 巴林氏猜得不错,皇上是个宽容的人,尤其是对女人,只要不是犯了什么大过错,哪怕只是一个宫女,皇上都不会严加苛责。 但她短短一句话,却直接触到了皇帝的逆鳞。 第55章 玉妍的复仇 或许巴林氏的王爷是没有给她讲过,原本的蒙古四十九部是如何变成四十八部的,若是知晓其中原委,她或许就不会说出那句惹祸的话了。 但恪嫔是听过这个故事的,所以她敢于在皇后娘娘面前表露不满,然而面对皇帝时,她却只会装出委屈的模样。 她能够感觉到在皇帝和善的外表下,隐藏的却是对她们的不屑。 什么礼重蒙古,笑话,皇帝又不是蒙古的赘婿,为什么要看两个和亲来的女子的脸色。 若是对他们的女儿不好,便是让整个蒙古寒心,认为他不值得忠心。 可忠心不绝对,便是绝对不忠心。结成姻亲是为了和平安定不错,可这和平安定与否,决定权从来都在那说一不二的帝王手中。 巴林部的王爷因为自己的教女不善而付出了代价,如今的蒙古早已不是曾经的蒙古,大清也不是昔日的大清,皇帝一句话,便足以在地图上抹掉一个部落存在的痕迹。 而其余四十七部,也被借此打上了‘不忠’的标签,被派官员带兵驻军严密监视。一旦有异心,便与巴林部同罪论处。 当听说巴林氏王爷进宫的当天,就被当着巴林氏的面赐死,巴林氏至此也疯了,被贬为庶人后不知被送往何处。 恪嫔经历了巴林氏的悲剧后,深谙了宫廷之中的险恶,再也不敢造次,遂决定在牧场里默默耕耘,专注于照顾那些牛羊。 虽然辛苦了些,但总比害人害己强。 拜尔果斯部也怕她和巴林氏一样作死,特意从各地召集了几位经验丰富的牧民来协助她,希望她能够安稳度日。 远方的老父亲在书信中声泪俱下,一遍遍地祈求她千万要谨言慎行,不要再得罪人了。 后来恪嫔也渐渐明白过来,巴林氏的妄言,不过是给皇上提供了一个铲除异己的借口。皇上欲让太子继承他的江山和抱负,自然需要为他清除一切障碍。 宫里的嬷嬷告诉她,宫人们都知道一句话,不打馋不打懒,专打不长眼,有些人总是自不量力,想要引人注目,有人偏要做那不长眼的出头鸟,结果往往却是招来横祸,落得被一枪打死的结局。 于是恪嫔越发小心谨慎,尽量避免卷入不必要的纷争之中。 不过倒是应了汉人那句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话,她心中如今没了别的盼头,便干脆将心思都放在了那些牛羊身上。 毕竟皇上可是说了,她养的那些都算她的私产,即便在草原,拥有这么多牛羊,也算是一个富户了。 恪嫔一心想要靠这些牛羊发家致富,她与那些牧民共同研究,探索出了许多牲畜治病和增产的方法。禀告皇后娘娘之后,大着胆子给皇帝上了个折子,然后便成功升职成了恪嫔,连带着拜尔果斯部也得到了皇帝的赏赐。 她准备再接再厉,把马养好,争取再晋封个妃位。 科尔沁部眼见恪嫔在宫廷之中混得风生水起,不禁又起了送女进宫的念头。 于是,恪嫔的身边便又多了个养马的伴侣——豫贵人厄音珠。 同样因为不长眼而倒霉的,除了巴林氏之外,还有玉氏。 金玉妍之前一直担心九阿哥会如同前世一般体弱早夭,一心只想着养好身体,顾好这一胎,暂时无暇顾及向玉氏王爷复仇。 结果这渣男自己作死,依旧做出了逼死发妻这样灭绝人伦的事情来,被押解到京城受罚。 面对这样一个趁你病要你命的绝佳机会,金玉妍怎会错过。当即便来到养心殿,向皇上控诉玉氏王爷如何野心勃勃、狼子野心。她还将这些年与玉氏王爷往来的书信作为罪证全部呈了上来。 有了这些实证,皇帝对玉氏王爷不再留情。逼死发妻或许可以说是玉氏的家务事,但企图扰乱后宫、祸乱朝政,却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玉氏王爷喜提金玉妍前世的待遇,被玉氏宗族除名并撇清关系。 接到玉氏使者来信的时候,金玉妍特地来到玉氏王爷面前,一字一句地宣读。 “今日皇上那儿己经得了玉氏宗族的上书,说最近已经查清,你并非玉氏人氏,而是你的母亲不知与何人偷情所生的野种。世子,王爷,恭喜您,成功让您的父亲成了一个被带了绿帽子的大乌龟,让您的母亲成了一个红杏出墙的荡妇!” 玉氏王爷被五花大绑,犹如困兽之状,听到这话恨不得扑上来将金玉妍撕成碎片。 “你这贱人,是你害我!若不是为了保全玉氏,宗室也不会出此下策与我撇清关系!你出身玉氏,却如此狠心地坑害你的母族。你难道不知道以大清暴君的性格,这样的罪名一旦落实,会害得我玉氏遭受灭顶之灾的吗!” 金玉妍当即一个耳光甩了过去。 “西八,你还好意思说我?我这一生,都是为了玉氏,为了我的母族,为了我嫁来这里前你的殷殷嘱托!自从我踏出玉氏的疆土那一刻起,我对玉氏的忠诚之心从未改变! 可你们又是如何对待我的?你们只把我当作一件工具,利用我去争斗、去抢夺、去实施那些恶毒的阴谋诡计。 我在玉氏,虽然是个小小的宗室之女,但那时的我是那样年轻、有梦想、对一切都充满希望。我原本可以期待一切美好的事物,是你把我送到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来,哄骗我、利用我,让我陷入无尽的争斗和阴谋之中,去用那些恶毒的阴谋诡计害人。 我对玉氏忠心耿耿,对你更是全心全意,为了你这样凉薄的男人和母族,我赔上了自己的一辈子,赔上了自己孩子的前程。 可在我无用之时,你们就毫不犹豫地像丢弃一件破旧的衣裳一样抛弃了我,连玉氏人的身份都不让我保留,让我死后成为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我的父母也因此受累,被你流放受苦!你说,我该如何不恨你,我该如何不报复!” 完结章 消失的太上皇 玉氏王爷眼中怒火腾腾,声音冰冷如刀: “你简直是疯了,我何曾做过你说的那些事!若是没有我将你送来大清,你又怎么可能拥有今天的身份地位?你自以为翅膀硬了,可以脱离母族的庇护,是吧? 可是离开玉氏,你不过是一件无根的贡品,你的孩子,你的孩子,也不过是贡品的孩子,大清皇帝再如何宠爱你,也绝不会将江山社稷交给一个贡品的孩子来继承!” 原本诛心的话,如今再度听来,倒也不那么刺耳了。 金玉妍脸上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原来他一直什么都明白,知道他们的奢望有多么可笑,却还让她抱着那样无望的期望,去为此燃烧自己,拼尽一切。 他从来都是这么一个薄凉的人,只是山高水长,她只记得那个总是带着浅浅微笑的少年,却从未意识到,那微笑的背后,隐藏着怎样一颗冷酷而狠毒的心。 “我孩子的前程,就不劳您费心了。玉氏的血脉虽然无法继承大清江山,但却可以继承玉氏自己的江山。” 玉氏王爷一惊,随即慌乱道:“不可能,你在胡说,玉氏风雨飘摇,一直依附大清,祈求大清庇佑,我们忠心耿耿,皇帝怎么能那样对玉氏……” 金玉妍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忠心耿耿?你那些书信中,可是足够证明了你有多‘忠心’了。不过你放心,皇上是个仁慈之君,当然不会因为你的罪过,对玉氏的子民如何。 皇上已经下旨,既然李氏血统不纯,今后将由我的儿子永珹来继承玉氏王位,玉氏也将纳入大清的版图。 而且皇上还答应了我,若是我愿意,将来可以回到玉氏,以玉氏太妃的身份,在家乡颐养天年。只是,这一天你是看不到了。” 玉氏王爷见祖宗基业就这样毁在自己手中,心中愤怒无比,气得不断挣扎,张口就要辱骂金玉妍,却被旁边的丽心直接堵住了嘴。 随即他便听到了一阵狗叫声。 玉氏王爷眼中的怒火逐渐转为惊恐和绝望。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跟这种人动手,都脏了本宫的手。富贵儿,本宫养了你这么多年,到你回报本宫的时候了。” 富贵儿带着它的兄弟们汪汪叫了几声,随着金玉妍一声令下,便朝着惊恐万分的玉氏王爷冲去。 金玉妍关上了门,狗群的咆哮声与玉氏王爷的惨叫声隔绝在内,她抬头望向那澄澈的蓝天,仿佛所有的烦恼和纷争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她终于可以放下心中的重担,回到那个她心心念念的故土。 在那里,她可以与自己的亲人和孩子们一起载歌载舞,重拾那些简单而美好的时光。打年糕、跳春舞,过无须再和任何人争抢的日子了。 弘历年满五十岁退位之时,金玉妍也带着年幼还离不开母亲的十一阿哥永瑆,和永珹一起回到了玉氏。 至于八阿哥和九阿哥,仍旧在朝继续效力,只是逢年过节便会作为使者出使玉氏,也不至于母子分离太久。 而没有了意欢,十阿哥则是成了庆妃陆沐萍的儿子。 永琏登基之后,她们这些太妃们理应遵循礼制,前往寿康宫安享晚年。 奈何上一届的太皇太妃们过于长寿,老履亲王的那位额娘现在每天早上还在院子里打拳呢,寿康宫实在过于拥挤。 弘历也不愿意让她们才三四十岁的便守活寡,如今后宫妃嫔中都有自己的孩子,于是破例允许她们提前离开寿康宫,在外自行开府居住。 至于府里养了几个俊俏的侍卫,又有几个赤色鸳鸯肚兜,他也不是很在意。 至于琅嬅,她与弘历形影不离,仿若寻常夫妻一般游历四方。他们的足迹遍布天下,留下了不少除暴安良,惩治贪官污吏的故事。 不过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还是被各位店家传颂的各种美食传说。 进忠这次回来倒是没有带什么奇奇怪怪的石板,而是带了几个捡来的孤儿,操着奇怪的口音,拉着春蝉和澜翠她们的手,看什么都新奇。 这些孩子是他们在一个落败的小镇外捡到的,或许因为相貌丑陋而被族人遗弃,他们流落在海边艰难度日,进忠见他们可怜,便干脆收养了他们。 这些孩子虽然身世坎坷,但内心善良且懂得知恩图报。或许是从小生活在海边的原因,他们的水性极佳,常常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半个时辰都不冒头,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打捞上来许多黄金和珍珠给他们,身上还都带着一本奇怪的看不懂文字的书籍。 结果就是这书惹了祸。 嬿婉如今俨然已经是一家之主了,如今她走遍四方,历尽沧桑,迎过大风浪,打过巨齿鲨,也到过不少奇奇怪怪的地方,有一次差点被当地长着鱼脸的怪人丢到海里献祭。 即便在惊涛骇浪中历练出沉稳与坚韧,那本书的出现却让她陷入梦魇。梦里开始念叨一些他们都听不懂的话,最后不知道怎么搞的,竟然唤醒了一只长着翅膀的超级大章鱼。 危难之际,幸亏进忠神功盖世,将他们牢牢护住,又不知道念叨了什么咒语,召唤出一只血羽神鸟,成功驱走了那只大章鱼,这才保住小命。 嬿婉将自己的旅途经历详细记录了下来,由书商编撰成册,在民间广为传颂,神秘大章鱼的故事很快传播了开来。 有不少热心的读者开始进行再次创作,给祂加了一个会发糖的设定,有商人看到其中的商机,做了不少章鱼布偶去卖,销量竟出乎意料地好,嬿婉也因此收到了一笔丰厚的版权费。 按理说现在一切都好,就是孩子们让她有点闹心,他们日渐长大,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但肤色逐渐变得灰暗,相貌也变得越发怪异。 人长得越来越丑也就算了,这脖子上开始长鱼鳃又是什么毛病?回头可得找江与彬帮忙看看。 嬿婉一心想要寻求解决办法为孩子治疗,而进忠则是一心想要把那本书献给他的太上皇,只是弘历带着琅嬅满天下的乱晃,根本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进忠深感无奈,岁月不饶人,他已不再年轻,经不起大海的波涛翻涌,更无法忘记那次与大章鱼的惊心动魄的遭遇。只得选择与嬿婉在海边定居,安稳度日。 岁月悄然流逝,后来又过了许多年,孩子们的病还是没有治好,成年以后便和嬿婉进忠告别,说是要回到他们真正的家,然后一个猛子扎进大海游走了。 嬿婉进忠虽然有点难过,但看着总是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家门口的黄金珍珠和海鲜,就知道孩子们过得应该还不错。 但俗话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进忠某天照例出来收海鲜,结果就遇到了正在乘风破浪而来的太上皇和皇太后。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弘历也没想到自己躲了进忠那么久,结果就因为琅嬅嘴馋想要吃个新鲜,结果就撞到了他手里。 琅嬅见到嬿婉倒是十分高兴,两个人一边开蚌挖珍珠一边唠嗑,完全没有发现自己丈夫在看到进忠进献的那本书以后,死了爹一样铁青的脸色。 “皇上……不是,太上皇,这事已经困扰我很久了,劳烦您给我翻译翻译,这书上到底写的什么啊。” 弘历看着进忠兴致勃勃的样子有些奇怪。“你不觉得这些法术背后隐藏着未知的风险吗?万一学会后发生无法预测的事情怎么办?” 进忠坦然道:“太上皇,我们如今能安稳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本身已是世间最大的奇迹。关于恐怖,只要您内心坚定,无所畏惧,便没有什么能撼动您的决心。 况且您神功盖世,天下无敌,又有何物能真正让您心生恐惧?您曾告诉我,恐惧源于未知,那么将未知转化为已知,不就能消除心中的恐惧吗?” 弘历恍然大悟,他一直以来都没想通的事情,却被进忠点破了。 真理在大炮的射程之内,只要能杀得死的东西,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弘历与进忠迅速沉浸在书中世界的奥秘里,甚至还动了念头,想着自己反正年近古稀了,某些功能也用不上,干脆便切了跟进忠一起练神功好了。 弘历越想越动心,最后发现其实也不必对自己那么狠,如今他年岁已高,也没了那个功能,倒是能被迫平心静气,修身养性练神功了。 这一练可好,愣是给他又续了四十年的命。 永琏都成了太上皇了,尽管年事已高,每天还颤颤巍巍的在勤练养生拳,就因为他皇阿玛不知何时就会突然闪现到宫里,嘱咐他们几个要好好养生,不能让他白发人送白发人。 永琏心累,和敬心累,满朝文武都跟着一起心累,太太上皇都一百多岁了还这么精神抖擞,上蹿下跳的,不会真的成精了吧。 成没成精弘历倒是不知道,不过眼看着离开自己的人越来越多,琅嬅过世了,进忠和嬿婉也走了,心中也有了几分疲惫。 最后一次和孩子们告别之后,便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抱着那盏灯寿终正寝了。 虽然这辈子很圆满不错,但如果可以,他以后还是想恢复本来面目,做回一个女人啊。 (大家别走,后面还有番外!燕姐版大阿哥,纯爽文展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顺便拜托大家给鱼鱼点一个评分,只点星星也可以,二十万字还没出分真的太拉了<(tot)>如果大家能给鱼鱼点个礼物安抚一下鱼鱼碎掉的心就更感谢了) 番外(1)穿成永璜 (本篇是燕皇穿越成大阿哥永璜的平行世界,和正文没有关系,所有人物都没有重生和之前的记忆,有cp婉婉,主打一个不服就干,无脑爽,接受无能者慎入。) 玉燕觉得很郁闷。 穿越成一个男孩也就算了,还是一个被人欺负的男孩。 其实她不是很理解,以她现在这具身体的身份,怎么说也是一个皇子,就算不受宠,也不该由奴才那么作贱啊。 从前身为私生女被欺负,现在当皇子了还被欺负,还有没有天理了。 如果没有天理,那她自己就是天理。 撷芳殿伺候大阿哥的奴才接连神秘暴毙的消息,自然传到了后宫主子们的耳中,连在喜气洋洋的除夕佳节,太后也忍不住探询此事。 皇后十分尴尬,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奴才死的极为蹊跷,身上没有一点伤痕,也不像是得了病的样子,就连经验最老道的仵作也验不出什么。 而且撷芳殿可不是只有大阿哥一个人住,今天死的是大阿哥的嬷嬷,明天就可能是永琏的嬷嬷,甚至永琏。 可以说皇后如今比谁都急,可是急也没有办法,大阿哥只是在一旁安静的吃着点心,被问及此事时,他只是眨着那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根本什么都闻不出来。 倒是在离开时,大阿哥来到她面前行了个礼,问什么时候指派人来照顾他,目光还有意无意地落在了素练身上。 玉燕自然不会相信那些跟她无冤无仇的嬷嬷,会一个个都心理变态,专门喜欢折磨他。 果然只用了些手段稍稍一问,她们便将幕后主使素练招了出来。 至于这位看似贤德的皇后娘娘背后有没有参与,那就不得而知了,左右他现在也够不到长春宫,先解决一个是一个吧。 皇后本就心烦意乱,见玉燕挡在她身前不肯走,便干脆让素练将他带走,等过两天伺候的人拨过来了再换她回来。 素练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但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而对于玉燕来说,要对付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根本用不了两天。 不过玉燕倒是没想到,素练竟然真的胆大包天到敢替她的皇后主子做决定,而对他这个皇子下手,真不知该说她忠心,还是该说她愚蠢。 和其他几个嬷嬷不同,素练死状极为可怖,据太医所说,她可能是活活吓死的。 如今宫里出了这么多悬而未决的命案,皇帝也为此焦头烂额,愤怒地斥责手下人办事不力,连这点事情都查不明白。 而玉燕也是很好心地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早在第一个嬷嬷死的时候,他就开始在撷芳殿装神弄鬼,吓得永琏和璟瑟连夜啼哭不止。 最后也只得盖棺定论,说撷芳殿风水不好,怕是有邪祟作怪,最后甚至请了萨满来做法事驱鬼。 可即便如此,皇后和纯嫔也绝不肯再让孩子在撷芳殿里待了,跪求皇上让她们把孩子接回了宫里。 而此时没有母亲的玉燕,就成了无处可去之人。 皇帝对这个儿子虽有些许怜悯,但不多,不然也不至于忽视他这么久。 但慧贵妃却终于逮住了这个机会,一个劲的哀求皇上让她收养大阿哥,便是在宫里素来人淡如菊的娴妃,也派自己的宫女惢心给他偷偷送过几回点心。 玉燕其实有点闹不明白,娴妃作为她的庶母,要关心他顺理成章,想送什么东西光明正大的来便是,为何让自己的侍女偷偷接济,好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从前她给三阿哥送东西的时候,可不是这么偷偷摸摸的,送的吃食也都是精心准备的适合小孩儿的吃食。 而不是像惢心给自己的那些随便的点心,一看就是拿来施舍的东西。 或许在娴妃看来,她能够给他这个缺衣少食的阿哥一些果腹之物,便已经是极大的恩典了吧。 玉燕觉得有些可笑,他之前是过得苦不错,但也不至于被人当吃不上饭的叫花子打发,当即便拒绝了惢心的好意。 没看慧贵妃每次来看他都是浩浩荡荡的带着一群人,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给他撑腰,平日里送什么东西也是大张旗鼓的。 要收买人心,也要这般下够成本才是,区区几块点心,就想白捡一个皇子,他除非是脑子有毛病,才会放着贵妃不选,反而去念娴妃的好。 至于贵妃对他有几分真心,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不过是半路母子罢了,就如同现在的皇上和太后一样,无非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就算没有真心,她还能苛待了他不成。 至于母子情分,有些求不来的东西,也不必勉强。况且他若是真的亲亲热热地真心叫别的女人母亲,又怎么对得起他早逝的亲娘? 然而皇帝却似乎并不乐意让慧贵妃收养他,不论慧贵妃如何撒娇撒痴都一直敷衍拖延,到后来更是干脆直接把他叫去,让他自己选择养母。 说是看缘分,但皇帝的眼神和神态中流露出的意图,无疑是希望他选择娴妃。 然而玉燕微微一笑,直接奔着手里拿着糕点的高曦月而去了。 他不是不知道这样选会惹得皇帝不快,但他不在意。 对于自己这个长子,他从未上心过,即便自己现在如了他的意,获得了那么一点点好感,也不一定有什么用处。 还不如趁此机会,给自己找一个得力的外家来的靠谱。 如今得了抬旗之荣,在前朝又颇受重用的高家,怎么看也比只剩下了一个空壳的乌拉那拉家要好得多。 而且慧贵妃虽然愚蠢,却实在美丽,在想要笼络自己的时候都知道拿一块点心作为诱饵殷切呼唤,总比坐在一旁,一副成竹在胸,等着他自己送上门的娴妃要强得多。 果然,慧贵妃见到玉燕扑到自己怀中,当即欣喜非常,生怕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儿子跑了,当即第一时间谢恩。 番外(2)咸福宫日常 娴妃神情一黯,似是没有想到自己会没有被选中,虽然强颜欢笑,但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失落。 皇帝的面色有些阴沉,仿佛被一层乌云笼罩着,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失望和无奈,显然对眼前的情况感到不满。 然而既然之前已经做出了让永璜自己选择养母的决定,此刻也不好出尔反尔。 于是,皇帝只是淡淡地说了几句话便转身离去,显然是觉得有些下不来台。 皇后神色凝重,却依然保持着优雅的笑容。她向慧贵妃展颜一笑,道: “恭喜妹妹喜得贵子,如今你的心愿已了,真是令人欣慰。” 慧贵妃正在喂玉燕吃点心,满脸都是藏不住的喜悦。她看向娴妃,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那是自然,孩子知道谁对他好,臣妾这段时间对他的关心呵护,总归也算没有白费,总好过某些人什么都不做,就想白白的捡便宜强。” 玉燕不想听她们再打嘴仗,三两口吃完了点心,揉了揉眼睛道: “慧娘娘,儿臣有些困了。” “好孩子,我们回咸福宫休息。慧娘娘的咸福宫,金碧辉煌,美轮美奂,好吃的好玩的样样俱全,你一定会喜欢的。” 慧贵妃拉着玉燕的手炫耀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 “不对,你现在不能叫我慧娘娘了,要叫我额娘,记住了吗?” 玉燕乖巧地点了点头,轻轻地叫了一声“额娘”,声音稚嫩而清晰。 慧贵妃心中大喜,激动得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留下了一个红红的印子。 玉燕难得地有些脸红,虽然慧贵妃是自己名义上的母亲,但一个漂亮女人对自己这么热情,还是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不过慧贵妃也是没有夸大,她的咸福宫可谓是富丽堂皇,甚至比起皇后的长春宫还要更胜一筹,院子中甚至还养着孔雀。 双喜和茉心看着主子终于有了小主子,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伺候起来更是殷勤小心,恨不得将他供起来。 但皇帝那个小心眼似乎因此有些恼了,对慧贵妃不冷不热的,对他更是爱搭不理,转而去故意宠着娴妃,好像以此能膈应谁一样。 玉燕才不管那些,且让他再得意几年吧。 毕竟他这人别的本事没有,杀起爹来可是绝不手软。 玉燕在咸福宫的日子过得极为快活,吃得好用得好住得好,还经常有琵琶听,每天上书房的时候,慧贵妃都会亲自护送,下了学又亲自迎接。即便是皇后,也曾经说过慧贵妃将儿子宠坏了。 慧贵妃却理直气壮。“臣妾盼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了大阿哥,终于如愿以偿,便是惯一惯又如何?况且大阿哥从小失去母亲,身世可怜。臣妾虽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但总归要好好待他,才能培养出母子感情来不是?” 皇后听闻此言,也不再多劝。毕竟大阿哥被慧贵妃惯坏了也好,听说他最近读书都惫懒了许多,整天惦记着回咸福宫吃喝玩乐,这对她的永琏来说,倒成了一件好事。 听说皇上最近不理慧贵妃,反而去宠爱娴妃,慧贵妃也不怎么放在心上,闲得无聊居然在宫里教大阿哥弹琵琶。 皇后听说了以后只觉得离谱,有哪个皇子会弹琵琶的? 不过这倒赖不得慧贵妃,因为是玉燕自己想学的。 一来学习些音律,可以陶冶情操,闲来无事也可以解闷;二来可以培养和慧贵妃这个便宜额娘的感情;三来可以营造自己不学无术的形象,可谓一举三得。 慧贵妃一开始还不答应,觉得大阿哥一个皇子,学女人家的玩意儿算是怎么回事,应该好好读书才是。 可是玉燕红着眼睛告诉他,先生上课的时候总是跟着永琏的进度来,他但凡学的快些就会被敲打,而且先生经常夸赞永琏有太子之风,而他只要表现的稍稍好些,便会被阴阳怪气一番。 玉燕原本是想通过这些告诉慧贵妃,皇后对他们母子有所忌惮,谁知慧贵妃根本听不懂,反而闹着要去找先生理论,问他凭什么数落自己儿子。 玉燕无奈,只能以更直白的方式向她解释,然后将素练指使撷芳殿的奴才苛待自己的事情告诉了她,听得慧贵妃直呼作孽。 “真没想到皇后娘娘居然是这样的人,那些奴才真是死有余辜!好孩子,额娘一直以来都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咱们母子争不过他们的。 唉,你想学琵琶就学吧,只要能让皇后娘娘顺心,我们今后在宫中的日子也会相对安稳些。” 玉燕其实不太懂慧贵妃的脑回路,按照常理,像慧贵妃这样出身显赫的宠妃,在宫里一般都是挑衅皇后的刺头,可她却成了皇后的马前卒,处处针对没有任何威胁的娴妃。 不过以她这个脑子,若是和皇后争斗,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自己还是看着她点,别让人利用了吧。 果不其然,之前一直和慧贵妃不睦的玫常在白氏有孕,晋封成了玫贵人之后,慧贵妃便又开始心气难平了。 玉燕担心她又闹出什么幺蛾子害人害己,时刻注意着慧贵妃的一举一动,果然被他听到茉心在唆使慧贵妃对玫贵人下手。 玉燕才不会给慧贵妃犹豫的机会,当即便走了进去。 “额娘,茉心,你们在说什么?” 慧贵妃还想遮掩,不想让儿子听到这样腤臜的事情,然而玉燕却毫不犹豫地拆穿了她。 “额娘,你们说的话,儿子都听到了。咱们是母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儿子不想额娘被人利用,不得不多说几句。” 玉燕拉着慧贵妃的手在一旁坐下,迷心大法一开便开始洗脑。 “先不说额娘您是贵妃,她不过是一个小小贵人,来日即便生下皇子,也要交由别的高位妃嫔抚养。况且她如今刚刚遇喜,能否平安生产都是未知数,更何况生下的孩子是男是女、能否健康长大更是未知。额娘何必为此费心,脏了自己的手?” 番外(3)赤金莲花镯 玉燕说着,又切入了她心中最在意的症结。 “儿子在书上看过,说越是富贵人家,越要多多积福,不然福气用完了可就没有了。额娘如今风华正茂,万事亨通,就缺一个亲生的孩子。 若是因一时冲动,做了有损福气之事,只怕原本能来的弟弟也不会来了。况且您如今有儿子呢,难道在您看来,儿子还不如玫贵人腹中那未出生的孩子吗?” “当然不是,本宫的大阿哥是最好的!”慧贵妃当即说道。“好孩子,是额娘一时想岔了,你放心,额娘不会再做傻事了。” “只怕不是额娘做傻事,而是有人想要利用额娘,拿您当枪使。” 玉燕目光如炬,看向茉心。 “茉心姐姐对额娘忠心耿耿,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提议,也是想为额娘出气。可一个受人欺凌,胆小怕事的小太监,怎么会胆大包天到为了报恩,就能想出如此毒计,要对一个怀着皇子的宠妃下手?这是他一个奴才该有的主意吗,若说背后无人主使,儿子是不信的。” 慧贵妃难得开动了脑筋,可开了也白开,根本什么都没想明白。 倒是茉心明白了玉燕的意思,惊出了一身冷汗。 “大阿哥,您的意思是,有人在暗中操纵,企图借刀杀人,利用这个小太监,让我们主儿对玫贵人动手,然后坐收渔翁之利,可那人会是谁?” 慧贵妃这才听明白他们的意思,她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怒气腾腾地说道: “不管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奴才,立刻把他拿下送往慎刑司严加审问,就不信敲不开他的嘴!” 玉燕轻抚慧贵妃的背,安慰她的情绪。 “额娘息怒,背后那人能够想出如此周密的手段,定然心机极重,不会轻易露出马脚,只怕连后路都已经相好,若是贸然那奴才押送至慎刑司审问,只怕会打草惊蛇。额娘,您若是信得过儿子,便交由儿子来处理吧。” 在玉燕的手段之下,那小太监很快说了实话,招供出背后策划一切的是嘉贵人。 如此便合情合理了,嘉贵人想要生下所谓的贵子,便要除去其他可能生下贵子的嫔妃,但又不想自己动手轻易暴露,便让慧贵妃来做了这个出头鸟。 慧贵妃听后更是怒不可遏: “亏我平时因为她和我一样效忠皇后娘娘,还当她是好姐妹,没想到平日里看着心直口快的一个人,背地里竟然隐藏着如此毒辣的心肠,居然敢算计到本宫的头上!不行,我要去告诉皇后娘娘!” 玉燕真是服了她这暴脾气了,眼看着慧贵妃怒气冲冲地就要去找嘉贵人算账,连忙伸手想要拉住她。 他现在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身量不高,一把抓在了慧贵妃手上戴的赤金翡翠莲花镯上,拉扯之间,因为力道没收住,竟然将那价值连城的莲花镯拽坏了。 慧贵妃顾不得手疼,急忙心疼地脱下那只手镯,细致端详。 “你这孩子,这镯子可是皇后娘娘所赐,乃是安南进贡的宝物,珍贵非常,更是嘱咐了额娘每天都要戴着,若是弄坏了可怎么好。” 玉燕只得赔礼道:“是儿子不是,不过这镯子额娘既然每天都戴,赤金质地柔软,有些磨损也是难免,容易损坏,不如趁此机会正好拿去修一修吧。” 慧贵妃一想也是这个道理,正要吩咐茉心将手镯送去修复,玉燕却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迅速夺下手镯,轻轻一捏,那原本坚固的手镯立刻变形,几颗黑色的小珠子从中滚落而出。 慧贵妃还没来得及心疼东西,当即便被那些小珠子吸引了目光。 玉燕熟知医毒药理,他拈起一颗珠子,放在鼻尖轻轻一闻,便知道了这是什么东西。 原来慧贵妃多年不育,并不是因为她体弱,而是因为这个。 慧贵妃得知真相以后,第一反应便是不可置信。 她脸色苍白,双眼含泪,颤抖着声音问道: “这……这怎么可能!我对皇后娘娘忠心耿耿,多年来事事顺从,她为何如此对我?她明知道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个自己的孩子,她怎么能忍心断了我这最后的念想!” 玉燕并未立刻回应,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慧贵妃,淡淡地道: “额娘,有些事你也该冷静下来自己想想,若你是皇后,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到玉燕的话,慧贵妃的情绪渐渐稳定,开始回想起这些年的经历。 那些辛酸与痛苦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抚摸着那只华贵而冰冷的镯子,不禁声音哽咽,痛哭失声。 “原来当年皇后将这镯子分别赐给我和娴妃时,便已经打算让我们断子绝孙了。。这多年来,我饮下的每一碗坐胎药都不过是徒劳,原来我早已是不能生了!她居然还能虚情假意地宽慰我说孩子总会有的,现在想来真是讽刺至极。” 只是以她的智慧,即便看清了皇后的真面目,却一时也想不到什么法子能够对付她,只得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玉燕的手。 “永璜,好孩子,额娘只有你了,你是额娘唯一的希望,你一向聪明,快想想办法,我们该怎么向皇后报仇,她也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啊!” 玉燕眼神一凛。“此话怎讲?” 慧贵妃深吸一口气,索性破罐子破摔。 “你也知道,你的亲额娘哲妃,虽然和皇后同出富察氏,却比她先遇喜生子,皇后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早就对她嫉恨不已。 哲妃因貌美受宠,又有你这位长子在侧,却在皇上登基三月前因难产离世。明面上大家都说额娘福薄,但在我们心底,都怀疑皇后因忌惮哲妃的地位与宠爱,暗中下手除去了她。总归这件事她最有嫌疑!” 玉燕沉默片刻,却没有像慧贵妃意料之中暴跳如雷,反而语气沉稳地开口: “我额娘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皇后虽然有嫌疑,但却没有证据,不过这件事儿子会记下,将来为我亲额娘讨一个公道。至于现在,自然还是额娘的事情更重要。” 番外(4)仇人 玉燕给慧贵妃出的主意也很简单,便是将那镯子暗中修复好,却又在关键处松动,等皇上来的时候,特地当着他的面,装作慧贵妃是不小心摔坏了镯子的样子,让他亲眼看到从中掉落的零陵香。 至于皇帝在发现其中的东西后是什么反应,慧贵妃又是如何又哭又闹,皇帝又要如何处置皇后,那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了。 玉燕知道这件事扳不倒皇后,可以说凭借富察家的势力,只要她不作死,无论如何都扳不倒她。 但玉燕也没打算搞那些弯弯绕绕,便趁着皇后失宠抱病的这段时间,悄无声息地在深夜潜入了她的宫中。 守在外面的宫女侍卫都已经被迷晕,莲心也已经不省人事,他有很多的时间可以问到自己想听的事情。 然而结果却出乎玉燕所料,迷心大法和黑莲粉末双重作用下,皇后虽然承认了她忌惮慧贵妃和娴妃,所以不想让她们有孩子,却坚称自己并未害过哲妃,甚至对于他被虐待一事也是一无所知。 要知道这两个手段下去,便是功力深厚、意志坚定的绝世高手都无法抵挡,皇后一个弱女子却仍在喊冤,看来事情当真另有原因。 只是不是她,还会是谁? 玉燕迅速拟定了嫌疑名单,首当其冲的便是妄图利用朱砂害人,还企图嫁祸于人的嘉贵人金玉妍。 尽管不清楚金玉妍这个玉氏女子害她母亲有何意义,但在玉燕的眼中,没有动机就没有嫌疑这种概念在她这里从来不存在。 她的行事风格向来是谨慎而果断,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任何可能的威胁有枣没枣打三竿,先给她来点黑莲粉末尝尝再说。 结果这么一审就发现,凶手还真是她。 玉燕才不管她有什么苦衷原因,他这个人有恩不一定必偿,但有仇一定必报。 金玉妍敢害他母亲,他就能灭她母族。 为了让金玉妍亲眼见证玉氏的覆灭,玉燕很好心地没有取走她的性命,只是毁掉了她最引以为豪的容貌。 玉燕以为,金玉妍出身玉氏,即便容颜受损,应该也不至于落得被抛弃的下场。 结果皇帝还没有说什么,接到消息的玉氏就巴巴地送了新的美人来,好似金玉妍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一般。 金玉妍是如何痛苦疯魔已经不关他的事情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韬光养晦,为了自己继承皇位,灭掉玉氏做准备。 至于皇帝看重嫡子,不可能让他继位什么的,这种情况在他这里根本不存在。 她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在不伤害弟弟性命的情况下,让他们失去继承资格。 不过让玉燕感到困扰的是,他那个便宜阿玛真能生啊,玫贵人前脚生下了他心心念念的贵子四阿哥,后脚仪贵人又生下了一个公主。 而皇后不知道怎么想的,或许是担心因为赤金莲花镯的事情暴露,会失去皇帝的信任,为了探听消息,居然把自己身边如花似玉的莲心嫁给了王钦那个恶心的太监,还美其名曰他们两情相悦,怎么不见你跟他两情相悦呢。 莲心和王钦成亲当晚,玉燕便听到了莲心的惨叫,吵得他无法入睡。 而对于在耳边嗡嗡叫的蚊子,玉燕自然是直接拍死的。 王钦在新婚当晚服食阿肌苏丸导致暴毙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六宫,皇后颜面扫地,更担心自己和王钦的隐秘交易被暴露,只得给莲心一些银两,匆匆将她打发出宫。 而皇帝是彻底快疯了,这皇宫里现在死个人跟玩一样,查案的人到底都在干什么! 皇帝是真的怕了,现在到哪里都要带着好几个侍卫,甚至找嫔妃侍寝的时候也不敢让他们离得太远。 幸亏最近得宠的是娴妃如懿,使得慧贵妃得以暂时逃过一劫,不然用她的话说,真是羞都要羞死了。 不过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毕竟她可是得宠的贵妃,迟早有一天,这事还是要轮到她头上的啊。 玉燕想着慧贵妃这些年来待他着实不错,知道自己被零陵香害了,今后只怕不能再生育后,更是把他当成了唯一的指望,疼眼珠子一样的爱惜他。 玉燕原本以为她对自己不过是利用,不过现在倒是发现她是个极为简单的人,如今倒是真的生出了一些情分来,自然要投桃报李,想办法帮帮他这个不大聪明的额娘。 既然害怕侍寝丢人,那就不要侍寝好了。 他身为长子,自然有的是接近皇帝的机会,趁机下点让他不举的药什么的,简直轻而易举。 不过看样子皇帝对娴妃还真是真爱,在这种情况下,为了掩饰自己身体的真相,居然还在翻她的牌子,看来已经把真实情况告诉她了。 一时间娴妃成了后宫中最为炙手可热的宠妃,毕竟像她这样能够让皇帝只翻她一个人的牌子,达到专宠的程度的妃子,可是好多年都没有出现过了。 对于这种情况,皇后不满,太后不满,三宫六院都不满,娴妃压力山大,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她的少年郎只说让她为自己的困境暂时遮掩,却未曾给予她足够的支持与安慰,完全不考虑在这种情况下她应该怎么办,一心只好尽快医好自己的隐疾,什么法子都变着花样去试,让娴妃备感无助。 不过皇后很快也没有心情嫉妒娴妃了,因为她的宝贝永琏患上了哮症。 这一消息如风般传遍后宫,一时间人心惶惶。慧贵妃听到这消息后,不禁呸了一声。 “我看她就是活该,永琏那么小的孩子,被她苛待成什么样子了,不过是读书累了想要歇一会儿罢了,居然要站在风口里罚站,不得病才怪。还是本宫的永璜好,读书好,身体好,样貌好,真是样样都好。” 说罢,她轻轻抚摸着永璜的脸颊,眼中满是宠溺与骄傲,最后还忍不住亲了一口,随即又叹息道。 “不过我也别笑话别人了,永琏得了病,我的身子又何尝好到哪里去呢?也不知道太医院那些人整天都是干什么吃的,平日里本宫用的那些药根本不起效,天气一冷,我的老毛病就又犯了。 皇上也是,不是忙于朝政,就是陪着娴妃,都不来看看本宫,若不是有永璜你陪在身边,这咸福宫恐怕早已冷如冰窖了。” 番外(5)嬿婉 玉燕轻声宽慰了慧贵妃几句,心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药走了进来。药香弥漫在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苦味。 慧贵妃接过药碗,看着那黑色的药液,心中涌起一股无奈。 看着慧贵妃难受的样子,玉燕心里也不好受。 “既然额娘觉得这些药没有用,那便不要用了,我看太医院的那些太医,医术也并不如何高明,听说民间有不少神医,不如向外祖求助,寻访一番,或许能找到为额娘解除病痛的良医。” 慧贵妃现在是什么都听这个大儿子的,听闻此言,当即便过去书案旁写信了。 茉心在一旁伺候笔墨,而那一碗药,自然而然地落入了玉燕的手中。 玉燕轻抿一口药,便尝出了其中的异样。 这群活腻歪了的东西,害了他的亲娘不算,还要来害他的养母。 别让他知道是谁干的,不然一定把他全家骨灰都扬了。 玉燕当即从负责给慧贵妃开药的齐汝查起,然而当得知幕后主使以后,玉燕却陷入了尴尬。 他没办法扬了凶手全家的骨灰,因为他的全家也包含自己。 玉燕是真的想撬开太后钮祜禄氏的脑壳,看一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东西。 让你女儿去和亲的是高斌吗,那不是你的好大儿吗。你要是真的记恨,想办法对付高斌也就算了,迁怒到高曦月身上算怎么回事,真就挥刀向更弱者呗。 玉燕向来最讨厌这种挑软柿子捏的行为,既然钮祜禄氏的逻辑是父母得罪了人,那就报复对方的子女,那她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了。 不过眼下他不能出宫,太后的一双儿女又不怎么进宫,只能暂且将计划搁置,等待来日再图谋划 高大人还是很疼惜这个女儿的,还真的找了个民间的大夫给她诊治。皇帝也是一如既往的窝囊,不敢拦着高斌不给自己女儿看病,到底还是让大夫进宫了。 那药方自然先是在玉燕这边过了一遍手的,她大致看了一眼,只能说是无功无过,于是大笔一挥改了几味药,结果端来的时候发现又被人动了手脚。 玉燕有些恼了,没完没了了是吧,当即便夜探慈宁宫,也顾不得等着让钮祜禄氏看到自己儿女被报复了,直接结果了那爱作妖的老妖婆,第二天便传来了太后突然薨逝的消息。 皇帝的精神状态显然已经极不稳定,他此刻深信,后宫中隐藏有一只无形的魔爪,潜伏在暗处随时可能伸出,甚至他的阳痿之症,也可能是被人暗中加害。 不过以他手下那些人的本领,便是他再无能狂怒,却始终无法查找出问题的根源来。 毕竟谁会想到一个一脸无辜地眨着大眼睛的皇子,会是这些血案的幕后黑手呢? 慧贵妃身子还没来得及养好,又要开始守孝,可是把她累坏了。 而比她更为疲惫的,是皇后和她的心肝宝贝嫡子。为了让儿子好好表现,让众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太子之风’,永琏虽然年幼且身体抱恙,却毫不懈怠,愣是一点懒都没偷。 一个得了哮症的孩子,在烟雾缭绕的灵前,常常一跪就是大半天,看的玉燕都觉得作孽。 相比起来,慧贵妃虽然也存了让他夺嫡的野心,但还是没有皇后那么狠得下心,在私下里,她与茉心闲聊时,偶尔会提及此事,语气中透露出些许不忍。 “本宫就不明白了,大阿哥不是本宫的亲生儿子,本宫尚且不忍让他遭那么多罪,二阿哥可是皇后亲生的啊,她怎么就一点都不心疼呢?” 不过皇后心不心疼显然也不是他们能管的事情,玉燕作为害死钮祜禄氏老巫婆的罪魁祸首,内心自然不会有任何愧疚,守孝也只是表面功夫,一有机会就摸鱼偷懒。 好不容易挨到孝期结束,可以在外散散心了,结果不经意间,便看到了一个躲在暗处哭泣的小宫女。 宫女在这宫里被欺负是常事,但像她哭的这么委屈的实在不多。 玉燕被她哭的想起了自己曾经饱受欺凌的日子,忍不住心生同情,走近询问。 小宫女名叫嬿婉,原本是四执库的宫女,后来攒够了银子她省吃俭用,终于攒够了银子,来到纯妃的钟粹宫伺候三阿哥。 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然而好景不长,她莫名其妙被以和三阿哥八字不合为由被派到了花房。 本来在花房干那些粗活,日子就已经够难过了,偏偏她倒霉,跟在娴妃后头去给长春宫送姚黄牡丹,也不知怎地就惹了皇后生气,被嘉贵人拎回了启祥宫,从此过上了每日眼泪拌饭,挨打受骂的日子。 嬿婉许久没有一个能够倾诉的人,每当她和自己的云彻哥哥抱怨,他也只会让自己多忍忍,说他会帮她想办法,可这都好几个月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一听是嘉贵人作妖,玉燕眉毛一挑。 本来留她一命,是准备让她亲眼看着玉氏是如何被灭族的,没想到她现在还是活蹦乱跳的不干好事。 至于嘉贵人折磨嬿婉的理由也很简单,表面上说着是替皇后出气,实际上就是她看娴妃得宠,而自己毁容失宠而嫉妒,便找到了嬿婉这个据说与娴妃有三分相似的可怜人,对着她发泄自己的怨气。 可玉燕左看右看,也没看出嬿婉和娴妃除了性别之外哪里有相似之处。 非要说的话,还不如说嬿婉和慧贵妃是同一个类型的女子,不过嬿婉看着要更机灵些。 嬿婉的日子过得极其艰辛。白日里,她需替启祥宫的宫女们浣洗衣服,打扫宫室,各种脏活累活都是她的,一刻都不得停歇。 到了晚间,她还要伺候金玉妍洗脚。可即便在金玉妍安睡之后,她也不得片刻喘息,还要跪在床头跟前,捧着蜡烛当人肉烛台,由着滚烫的烛油一滴滴烫在手上,却连哭一声都不敢。 玉燕看着嬿婉手上那触目惊心的烫伤痕迹,心中愤愤不平,忍不住骂道: “你怎么就这么好脾气,不干脆将蜡油都倒在她脸上!” 番外(6)得救 玉燕骂完之后,看着嘤嘤哭泣的嬿婉,玉燕也清醒过来,知道这样的话实在是难为她了。 她又不是自己,有这样的本事可以为所欲为,当初在江家被欺负之时,自己不也是除了忍气吞声外毫无办法吗?这样站着说话不腰疼,实在有些过分了。 玉燕拿出手帕递给了她。“好了,哭也没有办法,擦擦眼泪吧。” 嬿婉在这难熬的时刻,难得遇到玉燕这样对自己表现出善意的人,心中的委屈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忍不住继续哭诉道: “奴婢本来都认命了,觉得是自己倒霉,惹了主子不高兴才会这样。可后来纯嫔娘娘有一次来启祥宫,瞥见奴婢跪在地上当香案,便和嘉贵人说起了奴婢曾经在钟粹宫当差的事情。 我无意中听到了一些对话,这才知道当初自己被赶走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我回了皇上的几句话,就被海常在认为我怀揣不轨之心,并告知了纯嫔娘娘,说我意图勾引皇上,踩着纯嫔娘娘上位……” 玉燕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先不说皇帝现在根本不举,就算是他真的有什么想法,关你一个常在什么事,还真把自己当大婆了? 嬿婉仍旧沉浸在委屈之中,抽泣着继续诉说: “嘉贵人听说此事之后,便下令从此启祥宫上下,谁都可以折磨奴婢。其他人知道奴婢不受主子待见,都对奴婢随意打骂,吃饭也只是吃残羹剩饭,连最基本的尊严都被剥夺,如今不过是吊着一条命,在启祥宫中一日一日煎熬罢了。” 玉燕看着她露出的伤痕,话锋却忽然一转,声音中带着几分嘲讽与质疑。 “既然你的日子如此煎熬,为何不选择一死了之,摆脱这个苦海?” 嬿婉被这个问题惊得一愣,随即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她脱口而出: “奴婢何错之有,凭什么要我自尽?况且命只有一条,岂能因为受了些苦便轻易舍弃,我若是死了,岂不是反而顺了她们那些恶人的意? 就算所有人都盼着我死,我也要坚持下去,我就不信,自己这一辈子就没有出头之日!” 听到这样的答案,玉燕莞尔一笑。 她是因为嬿婉和自己曾经相似的经历而对她有些同情,但这些同情,还不足以让他贸然伸出援手。 要帮人,也要这个人值得帮才行。 而嬿婉所表现出的坚韧和执着,以及那不认命的倔强,显然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玉燕回咸福宫以后,便将此事跟慧贵妃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 好大儿难得求自己什么事,慧贵妃当即便拍着胸脯答应了下来,说自己一定把嬿婉给他要到手。 到了五月端午之时,嫔妃们聚在皇后的长春宫宫中。 慧贵妃因为之前赤金莲花镯的事情,早就跟皇后撕破了脸,因此她平日里总是借口养病,连请安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皇后自知理亏,又忌惮高家的势力,也不好多说什么,不过到了这等节日之时,慧贵妃还是要过来给点面子的。 结果正好便撞见金玉妍拿嬿婉当‘人肉跪盘’的好戏,再听她故意在人前叫嬿婉樱儿,明显便是有心要给娴妃没脸。 按照慧贵妃自己的性子,要是有人敢这么挑衅自己,早就让双喜大耳刮子扇过去了。 结果娴妃却是连个屁都不敢放,磨磨唧唧了半天,想要将嬿婉要到自己宫里,结果被嘉贵人怼了两句就闭嘴了。 慧贵妃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可不惯着金玉妍,当即便道: “这个丫头本宫也看中了,茉心,你带她去启祥宫收拾东西,一会儿就直接带回咸福宫。” 嘉贵人还想再说什么,可慧贵妃不比娴妃,当即柳眉一竖。 “怎么,本宫是贵妃,你不过是一个外族来的贵人,跟你要个宫女,你还敢有意见?你若是不同意,本宫便去找皇上,问问他答不答应!” 慧贵妃的话语中充满了威严与不屑。金玉妍现在正失宠,自然不敢让皇帝知道她如此对待宫女的事情。 而且她知道慧贵妃一直对娴妃不满,要走嬿婉估计也是为了能亲手折磨她出气,也只好答应了下来。 慧贵妃回到咸福宫以后,当即便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和永璜说了。 “永璜,你是未曾目睹那场面,娴妃那个窝囊废,对着嘉贵人唯唯诺诺的,居然敢跑来找本宫要人,也不知道谁给她的勇气,被本宫怼了几句就怂了。这样废物的人,当初居然还敢跟本宫抢儿子,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玉燕给她倒了一杯茶,笑道:“所以儿子慧眼识英,一眼便看出谁才是会真心对待儿臣的好额娘,总算没有辜负这段母子缘分。” 慧贵妃被他吹捧了几句,心情又好了起来,这时,嬿婉已经整理妥当,被带到慧贵妃与玉燕面前。 慧贵妃见她眼睛红红,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当即斥责道: “你哭丧着脸给谁看,本宫救了你,你怎么还是这样一副样子?” 嬿婉是真的害怕,毕竟当初刚到启祥宫的时候,嘉贵人便吓唬过她,说慧贵妃最为嫉恨娴妃,她这副模样,要是落在了慧贵妃手里,只怕会直接拿一炉子热香灰烫烂了她的脸。 可看着一旁淡淡望着她的玉燕,嬿婉心里莫名又有了些勇气,跪在地上柔声谢恩。 嬿婉也是个嘴甜会说话的,慧贵妃听得还算顺耳,语气也柔和了些。 “你今后便是咸福宫的人了,记着,在这宫里,从来只有我们咸福宫欺负别人的份,没有被人欺负的份,若是遇到了解决不了的事情,回来告诉茉心或者双喜,他们自会帮你撑腰,可别再像今天那样。丢你自己的人不要紧,要是丢了我咸福宫的脸面,休怪本宫收拾你!” 慧贵妃话说得严厉,嬿婉心里听的却是暖洋洋的。 从今以后,她也是有人撑腰的人了。 番外(7)分手 嬿婉得了钱财,第一时间便去找凌云彻归还。 结果凌云彻得知了她如今的处境,非但不为她高兴,还埋怨她怎么能到给和娴妃作对的慧贵妃当差,那不是助纣为虐吗? 嬿婉简直要被他的逻辑气笑了,她反问凌云彻,那她给嘉贵人当差,每日挨打受骂就是对的了? 谁知凌云彻并未理解嬿婉的苦衷,反而认为她应该再忍一忍,等到娴妃将她救到延禧宫。 嬿婉最近在咸福宫受茉心她们影响,心气和脾气也上来了,她心中的怨气与不平再也压抑不住,于是便将端午当日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凌云彻。 “娴妃娘娘是开口了,可跟没开口有什么区别。她一个得宠的妃子,竟被嘉贵人这个失宠的贵人几句话便震慑住,偃旗息鼓不敢再多说。等着她下次救我,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呢!只怕没等到延禧宫,我便先到了阎罗殿了!” 嬿婉本想让凌云彻理解她,结果凌云彻听后,心中反而开始涌起对娴妃的怜爱与心疼。 意识到自己贸然提出的要求可能让娴妃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凌云彻心中不禁懊悔不已,忍不住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嬿婉的心中如狂风暴雨般混乱,她不知道自己是真的疯了,还是眼前的凌云彻疯了。 她颤抖着将手中的银子抛向他,仿佛抛下的是一种绝望和希望交织的执念。 “凌云彻,我们的感情难道就如此不堪一击吗?你眼中只有娴妃娘娘的荣华富贵,你想过我的死活吗?既然你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娴妃娘娘,那你还跟我在一起做什么! 大阿哥读的书里有一句说得好,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如此,大家干脆一拍两散好了,我将银子还你,今后谁都不欠谁的了!” 嬿婉本就是说的气话,指望凌云彻来哄哄自己,没想到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样,当即便指责她有了别的出路,又要故态复萌,抛弃他们的青梅竹马之情。 “之前我同你和好的时候,娴妃娘娘便劝过我,说你这个人贪图富贵,一旦有攀高枝的机会,就会再度将我抛弃,如今一看果然如此。我真是看错你了,像你这般薄情之人,根本不值得我为你如此费心!” 此时嬿婉已是气得瞠目结舌。 “你为我费心?你为我费什么心了?除了最开始去钟粹宫那十两银子,我还欠你什么,你还帮了我什么?哦,对了,我之所以会沦落到启祥宫,便是托你的娴妃娘娘,还有海常在的福。 那个海常在之前便造谣无端造谣我勾引皇上,害我被纯嫔赶走,现在娴妃又跟你说我的坏话,如此爱在背后编排别人,她们真不愧是狼狈为奸,蛇鼠一窝的好姐妹!” “你住口,我不许你如此侮辱娴妃娘娘!” 凌云彻猛地一拍桌子,涨红着脸气喘如牛。 嬿婉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得花容失色,还以为他要打自己,在启祥宫的经历让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而后她立刻反应过来,不对啊,我现在又不是启祥宫那个唯唯诺诺的樱儿,而是咸福宫慧贵妃身边得力的宫女,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跟我拍桌子! 凌云彻的怒目而视,让她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反击欲望。她毫不畏惧地回拍桌子,不顾手上的疼痛,声音坚定而有力。 “凌云彻,你不用跟我在这吹胡子瞪眼睛的,我可不怕你吓唬!我算是看出来了,难怪我一找你诉苦,你非但不心疼,还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原来心里早就移情别恋了,居然还好意思往我身上泼脏水!” 凌云彻还想反驳,嬿婉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小嘴叭叭地直接喷了回去。 “我警告你,我现在可不是从前的嬿婉了,你若是还想像从前那样随意拿捏我,那不能够!今后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井水不犯河水,但你若是还想来找我麻烦,小心我让双喜公公放蛇咬你!” 放完狠话,嬿婉的内心虽然仍感到阵阵酸楚,但她强忍着泪水,挺直了脊梁,转身离开了。 只是回到了咸福宫,她再也支撑不住,刚才强装的坚强瞬间瓦解,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忍不住委屈地哭了起来。 她和凌云彻青梅竹马的感情不是假的,如今看到他竟然这样对待自己,心里不难受才怪。 玉燕见到她眼睛红红的,跟一只兔子一样,便知道她定然是哭过了,只是装作看不见,反而故意问道: “你告了假去找你的云彻哥哥了,怎么样,他现在一定很为你高兴吧。” 玉燕不说还好,一说嬿婉更伤心了,忍不住委屈道: “大阿哥,您明明看出来了,却还打趣奴婢。” 玉燕看见嬿婉眼眶中再次聚集起的水光,那晶莹的泪珠仿佛是她心头坠落的珍珠,惹人心怜。 他忍不住微笑,轻轻递过一方手帕,温柔地帮她拭去眼角的湿润。 “行了行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遇人不淑吗?你现在还没嫁给他,早点认识到他的真面目,也算是及时止损,不然来日和他成亲生子了,后悔都来不及。” 嬿婉俏脸一红,浮现出一抹羞涩与尴尬交织的红晕。“什么成亲生子……奴婢才没有想过那些事情。” “嫁人生子可以不用想,但有些事却必须要想。我听说你的母亲总是向你索取钱财供你的弟弟挥霍,你可得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打算。 不然等你二十五岁出宫了,手里攒不下什么银子,又没有什么别的出路,说不定你额娘便会将你卖给哪个土财主当小妾,给你弟弟换银子花。” 听到这里,嬿婉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不……不会的,额娘不会那么对我的。” 玉燕看着手里的书,随意道:“你若是觉得不会,那就不会吧。” 若是嬿婉觉得她额娘不会,也不会吓成那个样子。 她原本指望着被指婚给凌云彻,如今这条路也断了,嬿婉的思绪如同翻涌的波涛一般久久无法平息,翻来覆去好几天睡不着觉,最后鼓起勇气,将自己的烦恼告诉了茉心。 番外(8)天衣无缝流言局 茉心却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你有什么可怕的,你可是伺候大阿哥的人,他素来宽仁待下,自然不会亏待了你。来日跟着大阿哥出府,或是在他府里当个嬷嬷,跟皇上身边的毓瑚姑姑一样继续伺候他,或是被他指婚给府上的侍卫管家,也能有个好的归宿,总归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 嬿婉心中一动,细细思索其中的道理。“既然如此,大阿哥为何又要这般吓唬奴婢?” 茉心想了想。“或许他不是吓唬你,只是想让你自己想想办法,毕竟即便他帮你把所有的路安排好了,你的路还是要你自己走。” 嬿婉回到住处后,反复思量,渐渐明白了玉燕的深意。 即便他能够帮她安排好前程,不让她被额娘卖掉,可她将来也免不了一辈子被拖累。 如若自己不设法解决将来可能面临的困境,将来嫁人也好,留用也好,都始终是一个隐患。 嬿婉狠下心肠,当断则断,反正她如今在宫里,额娘在宫外,她就是不见她,她还能闯进宫里跟自己要银子不成。 长此以往,卫杨氏也发现自己拿捏不了这个女儿了,摆额娘的铺子是没有用了,要想从嬿婉手里拿好处,只能乖乖将人捧着。 可嬿婉的好日子还没过多久,晦气的人又来了。 先是凌云彻跑到她面前,对着她一顿冷嘲热讽,说她终于如愿以偿,成功攀龙附凤。 嬿婉懒得跟他计较,看他那副窝囊样子,不禁疑惑自己当初怎会看上这种男人。 大阿哥虽然年纪小,可和他一比,凌云彻简直都不能算个男人。 但如果只是凌云彻来酸几句也就算了,娴妃居然跑来咸福宫,将她和凌云彻曾经那点事告诉了她的慧贵妃。 更过分的是,她还提及嬿婉当初如何勾引皇上,为此抛弃了青梅竹马的少年郎,被拆穿赶走后,又使手段攀附上了大阿哥,这样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的女子,若是将她留在大阿哥的身边,岂不是一个祸害? 在娴妃的口中,嬿婉仿佛成了一个心肠狠毒、手段卑劣的女人,慧贵妃听后自然是心生不满。 但她一向厌恶娴妃,这些年在玉燕的提点下,也算是有了点心眼。 她没有当场发作,反而以讽刺的口吻回应娴妃: “嬿婉的过去如何,本宫早已知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本宫更是比谁都清楚。倒是娴妃你,对那凌云彻似乎情深义重,特地跑来为他打抱不平。也不知你们何时勾搭在一起,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慧贵妃话说得难听,娴妃百口莫辩,自然只能羞愤而去。 赶走了娴妃之后,慧贵妃自然要找嬿婉问个明白。 而嬿婉在知晓了来龙去脉之后,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连忙为自己辩解。 “娘娘明鉴,奴婢和凌云彻曾经是邻居不错,当初为了从四执库调走,也的确向他借过十两银子疏通关系。但后来奴婢将钱还给他之后,便再无牵扯了,至于什么青梅竹马之情,更是无从谈起,奴婢也不知道娴妃娘娘为什么会这么说。” 嬿婉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哀婉与坚定,见慧贵妃脸上仍带着怀疑之色,眼睛一转,开脱的话张口就来。 “当初娴妃娘娘遭人陷害,被诬陷下药毁了嘉贵人的容,在冷宫待了一段时日,凌云彻和她便是在那时认识的,后来也是因为娴妃的关系,才得以被调走,一跃成了御前侍卫。 奴婢曾经在钟粹宫当差,却遭海常在的诬蔑,被指勾引皇上,以至于被纯嫔娘娘赶走,后来更是因为娴妃娘娘的缘故,才身陷启祥宫,被嘉贵人百般折磨。 后来凌云彻知道了奴婢的困境之后,曾经和奴婢说过,只要奴婢愿意从了他,便可以想办法将奴婢从启祥宫救出来。奴婢心中不愿,又不敢直接拒绝,只好说自己需要考虑一下。 后来娴妃便像嘉贵人开口讨要奴婢,却又轻易放弃,想必便是因为凌云彻的原因,想要以此让奴婢顺从,只是未能如愿。幸得贵妃娘娘援手,才将奴婢救于水火之中。 事后凌云彻曾经来向奴婢邀功,言语颇为轻薄,但奴婢当时一心只想好好伺候贵妃娘娘和大阿哥,以报答贵妃娘娘的恩情,严词拒绝了他,现在看到奴婢得了大阿哥的恩典,他们心生不满,便怀恨在心,又来挑拨离间了!” 玉燕听闻娴妃来访之事后,便已猜到事情的原委,原本打算前来为嬿婉解围,没想到一进来便听到这话,算是白为她担心了。 他当然是知道其中原委的,更知道嬿婉这话三分真七分假,但她在这种情况下能这么快理清思路,在短短的时间内,为自己编织出合理的辩解之词,把慧贵妃哄得一愣一愣的,让他不禁高看了一眼。 平时还真是没看出来,她竟是这般才思敏捷的人,相较于那些遇事只会喊着\"清者自清\",然后期待男人来解救的人,可要强多了。 在玉燕和嬿婉的默契配合下,慧贵妃的疑虑很快便被化解,取而代之的是对嬿婉遭遇的不平感到愤慨。 娴妃和海常在不是爱造谣吗,那她也让她们尝尝被造谣的滋味。 慧贵妃当即密令手下之人,暗中散布流言。她知道如懿如今正受皇帝宠爱,若说她和他人私通,显得过于荒谬,于是转而诬陷海兰与凌云彻有染。 这些流言传得绘声绘色的,就差将赤色鸳鸯肚兜都编排出来了。 皇帝近来因为自身的不举之症而烦恼不堪,听闻妃嫔私通的传闻,更是怒不可遏。他已然顾不上真假的辨别,即刻下令要处死凌云彻。 娴妃自然是不肯答应的,跑去跟皇帝求情,想要证明海兰和凌云彻的清白。 娴妃虽然试图为海兰和凌云彻辩护,但她没有嬿婉那般的辩才,只会问皇帝信不信公允之道。 然而皇帝的愤怒已经难以平息,他几乎要破口大骂。 若这世上真有公允之道,自己怎么会在这个年纪就阳痿! 番外(9)芦花事发 恰在此时,玉燕前来请安,目睹了皇帝盛怒之下赶走娴妃的一幕,趁此机会进一步影响了皇帝的想法,促使皇帝下令将凌云彻变成了太监,打发去了延禧宫干活。 听说娴妃哭的跟死了爹一样难受,以至于对着皇帝也爱搭不惜理的。 皇帝也是来了火气,以为谁离不开你了是吧,反正这宫里嘴严的女人又不差你一个,转身去了婉常在宫里。 嬿婉的问题解决了,而慧贵妃却又出了事。 二阿哥到底还是因为哮症发作过世了,皇后痛失爱子,情绪几乎崩溃,总觉得是有人害了她的孩子,最后竟然将矛头指向了慧贵妃。 不过也是,她本来就和皇后有仇,又有他这个长子养在在膝下,满宫里就没有比她更有动机的人了。 可玉燕自然知道她有多冤枉,就她那个脑子,还想法子害人呢,这些年要是没他护着,不被人害了就不错了。 可笑的是慧贵妃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她叫来了贴身侍女茉心和双喜,问是不是他们多管闲事,甚至还怀疑到了玉燕头上。 玉燕一整个大无语,赶紧给她开了几个核桃让她去歇着了。 不过这事他也觉得奇怪,长春宫附近也没有芦花,怎么那么巧就被风刮了进来,还刚好就飘进了永琏的房间,也难怪皇后怀疑是有人故意加害。 玉燕自然是不肯让慧贵妃白白背这个黑锅的,因为他的关系,皇帝明显对高家有点不满,此事若被有心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玉燕的怀疑对象首先指向了嘉贵人,但在仔细审问后,发现这次并非她所为。 之前为了给嬿婉出气,玉燕暗中给她下了不致死却会很痛苦的毒,如今她在启祥宫里,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简单粗暴的方法没用了,玉燕决定改变策略,开始从永琏身边的线索入手调查此事。 玉燕既然怀疑芦花不是从外面飘进来的,那自然要着重查永琏所用的每一样东西,最后果然在他的被子发现了端倪。 永琏年幼体弱,所患风寒肺热之症让他对寒冷异常敏感,因此皇后为他特制了一套柔软轻盈,却十分保暖的杭绸被子。 可这看似厚实的被子,掺入的并非寻常的棉花,而是暗藏杀机的芦苇絮。 那床被子永琏生病之时一直盖着,皇后自然认得出来,当即便派人调查这件被子的来处,最后竟发现三阿哥永璋也有一套一模一样的被子。 皇后当即命人将两床被子取来比对,虽然它们在外表上一模一样,几乎能以假乱真,但在细微之处仍有着一些区别,显然是有人仿制,证明了害死二阿哥的这套被子是被人和三阿哥的被子调换了的。 而嫌疑最大的,自然便是三阿哥的母亲纯嫔,毕竟她也是有皇子的人,对二阿哥下手也有充足的动机,更有调换被子的机会。 纯嫔连连喊冤,但痛失爱子的皇帝和皇后才不管她的哭诉,玉燕更是趁机将审理纯嫔的差事揽了下来。 在他百试百灵的手段之下,纯嫔的心理防线逐渐崩溃,最终招供了实情。 “皇上,臣妾真的没有要谋害二阿哥的意思。只是因为臣妾怨恨皇后娘娘教人养废了三阿哥,才想着调换了被子,让二阿哥的风寒会更重些罢了。 臣妾的初衷只是想让皇后受些教训,绝不敢有谋害二阿哥之心!这计策是海常出的主意,被子也是她亲手缝制。皇上不信可以比对针脚,她赖不了的!” 铁证如山之下,海兰无法再隐瞒真相,只得招供说是她看着娴妃得宠,却一直没有子嗣,觉得是因为当初皇后用零陵香害了她,心中不忿,才想着教训二阿哥报复皇后。 海兰深知事情轻重,只说自己和纯嫔一样,声称她们只是想给皇后一个教训,绝对没有想要害死二阿哥,顺便还把娴妃摘得干干净净,不让她牵涉其中。 可盛怒之下的皇帝哪里管这些,他已经不能生育,永琏就是他唯一的嫡子,更是早就被他秘密立储的太子,谋害储君,与谋反无异。 海兰当初以先帝的三阿哥弘时被从玉牒上除名来挑拨纯嫔,如今却也让永璋真的落得了这个结局。 他甚至还不如被过继给阿其那的弘时,直接被暴怒的皇帝贬为了庶人。 而纯嫔和海兰,也落得了个满门抄斩的结局。 消息传来,娴妃震惊之余,连忙赶往养心殿为海兰求情,却被暴怒的皇后当着众人的面掌掴。 “你这全无心肝的东西,居然为谋害二阿哥的凶手求情!你以为珂里叶特氏那贱人将你摘了出去,你就清白了吗,她一个无宠的常在,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谋害嫡子,本宫看就是你在背后教唆的!” 琅嬅尖锐的护甲在娴妃脸上留下了一道红痕,可娴妃此时只顾着百口莫辩,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只能跪在殿前,口口声声清者自清。 玉燕审问海兰时用了迷心大法,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娴妃大约是没有参与这件事的,可皇帝不相信啊。 况且海兰也说了,她报复皇后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娴妃,这让他如何不迁怒? 于是娴妃降为成了娴贵人,被幽禁在了延禧宫。 但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脑子有问题,还是这段时间虚假的宠爱给了她勇气和自信,听到皇帝的旨意,竟然还在为自己喊冤,为海兰求情。 玉燕去给皇帝请安的时候,正好看到她在那里跪着,心念一动,对娴妃悄悄施展出了迷心大法。 “娴娘娘,您可是皇阿玛心尖上的人,是他的青梅竹马,独一无二的挚爱,您可知您的地位之重要,若您用心哀求,皇阿玛必定会心生怜悯。 更何况,您掌握着皇阿玛最大的秘密,若将此秘密公之于众,难道他还敢不听你的话吗?” 玉燕的呓语犹如恶魔的吟唱,如懿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心中顿时豁然开朗。 对啊,她可是皇上的真爱,皇上连那么私密的事情都只跟她分享,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她在皇上身上的地位吗,以她和皇上的感情,怎么会救不下一个海兰? 番外(10)九族消消乐 如懿心中顿时充满了信心,她重新振作精神,高声恳求皇帝。 然而此时皇后正在殿内与皇帝哭诉永琏死的有多冤枉,听到如懿在为杀了自己孩子的凶手求情,更是气的浑身颤抖,恨不得冲出去连娴妃一起撕了。 皇帝也是厌恶她这般不识时务,一个绣娘出身的不受宠的贱婢,如何能跟他的宝贝嫡子相比。 当即下令李玉传旨,将娴妃降为娴贵人。并警告如懿,若再敢吵扰一次,便再降一等,直至被废为庶人为止。 而如懿在听到这个旨意之后,依然固执地要求面见皇帝。 见皇帝不理她,见皇帝不理她,如懿并不气馁,反而愈发坚定,直到在被降为娴答应的那一刻,她才终于忍不住高声喊出了皇帝的秘密。 正在写字的皇帝笔尖一滞,殿外如懿的声音犹如寒风吹过冰冷的长廊,刺入皇帝的耳中。 皇帝听着如懿的话语,心中如同坠入了冰窟,感到一阵寒意袭来,直到看到皇后讶异惊恐的目光,这才回过神来。 这下整个皇宫、不,整个朝廷,整个天下,很快都会知道他这个皇帝,其实连个男人都不是了,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暴怒之下,皇帝直接抄起手边的砚台,步伐如风般迅速,朝着如懿的方向砸去。 鲜血很快布满了如懿的脸庞,她颤抖着昏厥过去,只留下触目惊心的红色。 “来人,将这个胡言乱语的贱婢拖下去,活活打死!” 皇帝的命令如同雷霆般炸开,李玉听到这个消息,下意识便想给如懿求情,可他的迟疑在此时敏感的皇帝看来,却像是对他权威的挑战。 怎么,如今连个太监都敢笑话朕,觉得朕和他们一样,不是个男人了? 所以下令被拖下去打死的,又多了个李玉。 进忠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却没什么心情落井下石,而是四处偷瞄着,想要找机会偷偷溜走。 这差事当得可真是提心吊胆,他还是赶紧跑路吧,别回头皇帝反应过来,为了灭口,再把在场的人都噶了,到时候可就真的没处哭去了。 进忠的猜测没错,皇帝确实动了这样的念头,却没能来得及。 因为他直接被气晕了过去。 也是幸亏皇帝这一晕,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使得场面一度混乱不堪,这才让进忠顺利开溜,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进忠跑了,老实的进保又不会多管闲事传旨害死自己师父,皇后只顾着叫太医来看皇帝,自然不会管李玉一个奴才的死活。 这就给了李玉一个喘息之机,如今皇帝晕了过去,没人做主,杖杀如懿的事情暂时便搁置了下来。 李玉趁机找到了凌云彻和江与彬等人商议对策。他们深知皇帝的性格和脾气,已经无法让他们通过正常的途径来救下如懿,最后决定决定冒险暗中给皇帝下药,让他暂时无法恢复意识,以此拖延一段时间。 而他们的这点小手段自然是瞒不过玉燕的眼睛的,但他却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虽然不知道如懿到底是给他们吃了什么迷魂药,一个个都这么忠心,连这种诛九族的事情都敢干。 不过反正他也是想这么干的,如今有人背锅,何乐而不为。 当初金玉妍就是想要这样设计高曦月,如今他将这招学了过来,发现还真挺好用。 以至于江与彬他们被皇后抓个现行的时候,连句冤枉都喊不出来。 原本的满门抄斩,变成了九族消消乐,原本只需要被杖杀的如懿,这回跟着自己全家一起上路了。 嬿婉听到消息后庆幸不已,还好她当初跟凌云彻及时分手,要是万一真的嫁给了她,此时只怕要跟着一起玩完了。 听说如懿在临死前一直在喊冤,说自己是被人所害,平日里人淡如菊的从容姿态,此刻也烟消云散,只剩下无尽的怨念与咒骂。 海兰等人见他们为了如懿如此尽心尽力,甚至连九族都搭上了,却反而要被她诅咒,终于也破了防,各种垃圾话乱飚,听得刽子手都耳膜疼。 皇后比起悲伤,只觉得离谱而震惊,这一届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把皇帝和皇子当韭菜一样说噶就噶,还能不能讲点宫斗基本原则了。 皇帝被毒害的不轻,几乎风一吹都能倒,即便如此,还是不肯放下自己手中的权力,硬撑着也要上朝。 这也是玉燕手下留情的原因,毕竟他现在还年轻,对朝廷的影响力不大,容易被权臣把持朝政,到时候他总不能把他们都杀了吧。 皇帝心中也是忌惮他的,因此在玉燕成年之后,便随便给了他一个贝勒的爵位,然后将他赶出去自己建府。 而玉燕即便再不愿意,也要面对男人那些事了。 而嬿婉看着玉燕一天天长成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也不禁有些春心萌动,伺候玉燕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媚意。 玉燕自然能看出她心中所想,对他而言,与其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在一起,还不如找一个相熟的。 况且嬿婉的性格柔婉中带着坚韧,沉稳中带着活泼,就如同她钟爱的凌霄花一般,是个积极向上又要强的人,无论遭遇怎样的风雨,都能坚韧不拔,迎难而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旺盛的生命力,正是他最为欣赏喜欢的那一类型。 因此在问过嬿婉的意思之后,玉燕便和慧贵妃提出,要将嬿婉收入房中。 慧贵妃最开始可是很生气,觉得嬿婉恩将仇报,自己将她从水深火热的启祥宫中救了出来,她倒好,反过来勾引了自己的好大儿。 可玉燕又劝她,嬿婉好歹侍奉自己多年,知根知底,性情相投,若是被皇上或者皇后安排一个陌生的人进来,恐怕还不如嬿婉来得可靠。 慧贵妃最为好哄,一听觉得还真是这么个道理,要是皇后再在她的好大儿后院也塞了一个会害人的女人来,岂不是让她抱不上孙子,便也同意了此事。 番外(11)嫡嫡道道 虽然嬿婉如今的身份只是个通房格格,但玉燕也知道女人对婚姻有多看重,虽然不能给予她盛大的婚礼,但还是尽力为她布置了温馨的新房。 那一夜,红色的烛光映照着新房中的一切,嬿婉坐在铺满红枣花生的婚床上,盖头被轻轻揭下,她羞涩地看向穿着喜服愈发显得俊美的丈夫,脸上泛起的红晕比四周的喜帐还要鲜艳。 玉燕握着她的手,也是有些紧张。 “嬿婉,从今以后,我们便是携手共度的夫妻了。我虽欠你一个正式的婚礼,但将来一定,会给你补一个最最为盛大的典礼,让你成为这个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过于羞涩的嬿婉此时还没听明白他话中的含义,一心只惦记着教引嬷嬷教自己的那点事,心里还有点小期待。 对于皇帝的刻意冷落和排挤,玉燕也懒得搭理他,不重用自己也无所谓,干脆专心和嬿婉在家里造小人。 反正他之前给皇帝下的那些药也足够他喝一壶了,也算是他当初放任太后坑害慧贵妃的报应。 不过嬿婉是真能生啊,三年抱俩,五年抱仨。 玉燕不想纳妾,也怕她这么生出毛病来,便控制着不再让嬿婉怀孕了。 嬿婉如今也不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自然知道玉燕那些举动是因为什么,更是觉得暖心不已。 如今她因为生了两个儿子,已经从格格被提为侧福晋了,虽然不是正室,但贝勒府中只有她这么一个女主人,玉燕也信任她,将管家的事宜全权都交到了她的手里。 倒是慧贵妃眼瞧着儿子年纪越来越大,却没娶个正经的福晋,心里越来越着急,开始让高斌给她踅摸个家世背景好,能对玉燕有助力的儿媳妇。 而富察家自然也是动了心的。如今二阿哥永琏薨了,三阿哥永璋被贬,四阿哥永珹还是个孩子,额娘还是南府乐伎出身,自然没有任何竞争力,玉燕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储君。 此时的情境,与前朝那无子的皇后和得势的熹贵妃之间的纠葛如出一辙,偏偏二人之间还有着解不开的仇怨。 皇帝的身体状况令人担忧,谁也不知道他还能再支撑几年,来日新帝登基,难保富察家不会受影响。 最好的方式,便是像乌拉那拉氏那样,塞一个自己家族的女儿过去,以争夺皇后的宝座。这样一来,无论新帝是谁,嫡子就仍是富察氏的血脉。 慧贵妃虽然还在记恨皇后,但也知道如果有着富察家支持,儿子的这条路也会走的更稳。 可她们的打算皇帝又如何会看不到,心想着朕还没死呢,你们就已经开始为做太后做准备了,甚至想再让富察家出一个皇后,朕才不会让你们如愿。 于是一次宴席上,皇帝故意当着众人的面称赞嬿婉的儿子,并提及这样一个优秀的孩子,身为庶长子实在可惜。 “永璜啊,朕一直以来都为你只是朕的长子,而非嫡子而感到遗憾。如今看到绵徽这样聪慧,可见你的侧福晋也是个贤德的女子,朕有意抬举他们母子,给绵徽一个嫡子的名分,你看如何啊。” 听到这话,便是刚才还笑意盈盈的嬿婉都惊了。 她这些年虽然和玉燕鹣鲽情深,情意绵绵,但也知道凭借自己的出身,能当上侧福晋都是高攀,如今皇帝是什么意思,要将她扶正,成为嫡福晋? 皇帝此言一出,不仅仅是嬿婉,便是高斌和富察李荣保都觉得皇帝疯了。 玉燕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储君,他的嫡福晋就是将来的皇后,可卫嬿婉是什么人?汉人! 大清建国以来,就从未有过汉女成为皇后的先例! 就如同即便高家如今抬了旗,但高曦月也不敢有非分之想,妄图皇后之位一样,皇帝此话,基本上便是跟断绝玉燕的储君之路没有区别了。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玉燕却淡然一笑,起身朝皇帝敬了一杯酒。 “皇阿玛所言甚是,儿臣亦一直遗憾自己非嫡子之身,无法全了皇阿玛之愿。既然皇阿玛有心要抬举卫氏,那儿臣便替他们母子谢过皇阿玛。” 皇帝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轻易便答应了下来,本想趁热打铁,赶紧将这件事定下来,却又听玉燕道: “不过儿臣的遗憾,也不是不能弥补。若皇阿玛想要让儿臣成为嫡子,也不是没有办法。” 皇帝听了这话当即一怔,随即脸色阴沉,一旁的皇后也顿时怒目而视。 这是什么意思,她还活着呢,难道要废了她,立高曦月当皇后不成? 皇后当即向自己的父亲看去,富察大人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用眼神示意着她什么。 皇后忽然明白了过来,对啊,只要将大阿哥转而过继到她的名下,让她成为大阿哥的母亲,那不就可以让大阿哥成为嫡子了吗,将来大阿哥登基,她还是独一无二的太后。 可皇帝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当即道: “众所周知,你的养母是慧贵妃,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嫡子之名虽好,但若失却孝道,只怕将失去民心所向,遭受世人的唾弃。” 玉燕早料到他会这么说,不顾皇帝铁青的脸色,决然地掀起衣袍,如同劲松般直直跪下。 “额娘对儿臣的养育之恩重如山岳,儿臣时刻铭记在心,绝不会再另认她人为母!皇阿玛若是想让儿臣成为嫡子,只需追封儿臣的生母哲悯皇贵妃为皇后即可!” 看到皇帝那难看的跟死了爹一样的表情,玉燕强忍住嘴角没有扬起来。 他当然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如今唯一成年的皇子只有自己一个,他心里就是再忌惮自己,也不会拿江山社稷来赌气。 他此举无非就是想借此膈应自己的一下,毕竟在他看来,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把嬿婉扶正这种荒唐的事情的。 毕竟谁会放着储君的身份不顾,放弃有权有势的福晋不要,而去立一个宫女出身的汉人女子做未来皇后。 番外(12)护妻狂魔 可玉燕偏偏会。 皇帝自己因为是宫女所生而自卑,所以想当然的认为别人也会这样。 如今他的长子和次子都是嬿婉所出,且年纪也不小了,将来若是因为出身而被人诟病的时候,总会想起曾经有一次能够变成嫡子的机会,但是却被他的阿玛放弃了。 即便或许他们自己也明白,以母亲的出身作为正室太勉强了,但心中的芥蒂一旦产生,那是没有道理的。 况且嬿婉整整大了他六岁,如今还算的上是花容月貌,可红颜易逝,将来等他再娶了一个有着强大背景,又年轻貌美的嫡福晋,他们母子三人的处境只怕就会变得无比尴尬了。 但他们不知道,玉燕就是喜欢年长的女人。 尤其是嬿婉产下麟儿后,随着年岁的增长,其身上散发出的温柔成熟的母性光辉,总会令玉燕忆起自己那苦命的亲娘小白燕。 偏偏她名字里也带了一个嬿字。 他本身就是带点恋母情结的,况且自己又是那样的出身,最为痛恨始乱终弃的男人,心里早就存了要抬举嬿婉母子的心思,只是未曾找到合适的机会,没想到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皇帝抛来的难题竟与他心中的计划不谋而合。 既然皇帝给他找麻烦,那他就把那个麻烦原封不动地丢回去。 我爱我的儿子,愿意将他的母亲扶正,让他成为嫡子,那你愿意为了你的儿子,将他的母亲追封为皇后吗? 富察皇后的脸都绿了,她现在还活着,追封哲悯皇贵妃为皇后算是怎么回事?一朝生死两皇后,这又不是宋朝! 偏偏玉燕不依不饶,伏在地上又重复了一次,给皇帝逼得下不来台。 皇帝看着他这副架势,干脆也破罐破摔。 不就是追封一个皇后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以后可是要有一个包衣出身的嫡福晋了,看今后那些出身高贵的人家,谁还愿意和你结为姻亲,屈居于一个奴婢之下! 玉燕却毫不在乎这些世俗眼光,他才不想像皇帝一样,窝窝囊囊做个赘婿,不管什么人背后的势力都能让他忌惮三分。难不成不娶那些大臣的女儿,他们就能撂挑子不干了? 正好他也不想后宫小老婆一堆,最后斗来斗去的,肮脏事一大堆,最后只怕跟先帝一样,连孩子都保不住几个。 倒是嬿婉,看着眼前这一切,只觉得恍如梦中,直到身边的春蝉提醒她谢恩,还没彻底清醒过来。 她怎么来带着孩子参加一场家宴,就稀里糊涂的成了嫡福晋了? 春蝉和澜翠激动的都快要哭出来了,何止是嫡福晋,那可是未来的皇后啊! 嬿婉有些茫然,一个汉人包衣出身的四执库宫女入主中宫,任谁敢这么想,这么做? 可偏偏有人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就这么为她做了。 回程的马车上,玉燕抱着孩子,紧紧抓着她的手,眼神坚定而热烈。 “嬿婉,他们轻视你、嘲笑你,正如当初轻视我、嘲笑我一样,可偏偏就是我们最争气。这条路今后不会好走,但你要向全天下证明,即便出身卑微,亦可逆天改命。证明我今天的选择,没有错。” 嬿婉的声音颤抖,感动到言语无法表达,泪水沿着脸颊流淌,连身子都在颤抖中战栗。 小小的绵徽睁大了眼睛,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他只是伸出稚嫩的小手,轻轻给他的额娘擦拭着源源不断的泪水。 宫里的慧贵妃知道这件事以后大发雷霆,但到底还是被茉心劝了回去。 如今事态已如木已成舟,再如何发脾气也无法改变既定的现实。眼看着再走一步就能当上太后成为最后的赢家了,何必为了这种事坏了和大阿哥的母子情分。 慧贵妃脑海中闪现出前朝太后钮祜禄氏与皇帝相互算计的情景,心中的傲气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她的大阿哥那么聪明,她可玩不过他,左右嬿婉那丫头还挺孝顺乖巧的,生的孩子也讨她欢心,何必非要给自己娶一个心高气傲的高门媳妇来添堵呢? 若是再娶一个富察氏,再发几个带有零陵香的手镯,她可怎么抱孙孙? 她还想把嬿婉的小女儿抱到身边来养呢,婆媳关系什么的,还是和谐一些的好。 而在这件事中,最为憋屈的莫过于富察家了。 如今他们非但没能如愿让富察家的女儿成为下一任的皇后备选,还让如今的皇后头上又多了一个被追封的皇后, 虽说富察诸英也是富察氏,可和他们又不同族,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而富察家没想到的是,真正折兵的还在后头。 金川战事胶着,皇帝有意为难玉燕,直接把他和傅恒一起打包送了过去。 然而结果却出乎意料,玉燕展现出如战神般的威武之姿,带兵打仗如同砍瓜切菜般轻松利落。不仅迅速平定了金川,甚至还将傅恒收归麾下,彻底成为了他的小迷舅。 看着傅恒满眼放光的称赞着玉燕在战场上的英勇,富察琅嬅只觉得心如死灰,未来一片黑暗。 金川战事告捷,皇帝的尾巴就又翘了起来,不顾自己的身体情况非要东巡。 察琅嬅心中疲惫,却也无可奈何地陪伴在侧,看着玉燕那其乐融融的一家子,内心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浓厚的羡慕之情。 那样纯净无瑕、毫无算计掺杂的夫妻之爱,是她从未体会过的。 听闻朝中又有诸多官员企图献媚,将美人送进王府,连远方的蒙古和玉氏亦蠢蠢欲动,结果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谁会相信一个未来的储君的府中,就只有他青梅竹马的嫡福晋一人? 众多议论如潮水般涌现,有人暗中嘀咕,将嬿婉比作前朝宪宗的万贵妃,忧虑这样的女人母仪天下,会对江山社稷带来不利。 皇后听到这个消息,本来还想着看嬿婉要如何为难,没想到玉燕直接出面,于朝堂之上当着百官的面坚决维护自己的妻子,声称不愿纳妾,是不想因为后院女人的争斗而分心。 更是很厚颜无耻地赞美卫氏贤良淑德、品貌俱佳,为他育有三个孩子不说,还将将王府治理得井井有条。有此贤妻,又为何要再另纳妾室,况且前朝除了独宠万贵妃的宪宗外,不是还有专情妻子的孝宗吗? 番外(13)凤凰于飞 大臣中有人对此嗤之以鼻,认为不过是一些捕风捉影的流言罢了,此等家事不应放在朝堂上说。 结果玉燕话锋一转,好,你要说政事是吧,我就跟你说政事。 然后便拿出一堆折子,把那些在背地里蛐蛐嬿婉的大臣全都弹劾了一遍。 这么一套连招打下来,朝臣们纷纷意识到自己的小九九早已被这位未来的皇帝洞悉无遗,纷纷选择了沉默不语。 这么一番操作,别说皇后了,便是慧贵妃也有些羡慕。 这么个会疼老婆的好男人,怎么就没让她们遇上,人比人气死人,看看永璜,再看看皇帝,什么玩意儿嘛这是! 可惜娴妃死得太早了,若是她活着,真应该让她亲眼目睹这一切,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情深不渝的爱情。 玉燕之所以如此坚定地维护嬿婉,并非仅仅因为个人的偏爱,而是嬿婉自己争气。 当初流言蜚语初起时,玉燕曾故意不表态,想要观察嬿婉的反应,看看她是否会在压力下屈服,劝他纳妾。 然而嬿婉却顶住了重重压力,不管外界将她传得如何不堪,哪怕被人当面非议讽刺,也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容,将那些攻势连消带打地还了回去。 如果说玉燕最开始喜欢的是嬿婉的温柔和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渐被她的坚韧不拔所吸引。 嬿婉深知自己的出身并不显赫,但她从未因此感到自卑。她努力充实自己,不断学习提升自己。 在她看来,自己除了没有投一个好胎之外,并不比那些世家贵女逊色什么。 如今有了条件,她们能学的,自己也能学。 别人不能做的自己要能做,别人能做的,自己要做的更好! 嬿婉对外是端庄典雅的福晋,深受众人的敬仰和尊敬。对内她则是一个温柔的母亲,耐心细致地教导着她的孩子们。 而当她面对丈夫时,则更显娇媚和风情,是一个极有情趣的妻子。 她既能和他吟诗作对,红袖添香,也能学昆曲和舞蹈来讨他欢心,学按摩来给他解乏,甚至进宫给慧贵妃请安的时候,都不忘跟她学琵琶。 若是钮祜禄太后在世,只怕要觉得嬿婉简直是安陵容转世了。 谁会不喜欢这样一个能够给自己提供完美的情绪价值的人呢,嬿婉的小嘴仿佛抹了蜜一般,总能说出让人舒心的话,被她这么变着法哄着,玉燕都觉得自己的性取向只怕要出点问题了。 嬿婉嘴上说着自己愚笨,只能依靠玉燕,但实际上她却机智过人,一眼就看出了外界的流言是为了将她置于高处,为了破除自己善妒的流言而让那些女人进府,非但没有如他们所愿,反而借此开口让玉燕让她多生几个孩子。 毕竟他的子嗣多了,那些人也就说不出什么了。 玉燕无奈,只能开始教嬿婉修炼内功的方法,指望让她强身健体,不要因生育而让身体受损过多,更小心地控制着频率,每当嬿婉生下一个孩子后,都会让她精心养育三五年之久,确保她的身体完全恢复后,再开始考虑下一胎的事情。 正当嬿婉准备在东巡时,努努力揣上自己第四个娃的时候,和敬公主的婚事,也在此时被提起了。 其实也不仅是和敬公主一个人的事,毕竟人家博尔济吉特部求娶的只是嫡公主,除了和敬公主以外,还有太后的恒娖长公主可以作为人选。 皇后本来对于这件事并不担心,毕竟和敬公主是皇帝的亲生女儿,而太后如今已经过世,没有母亲护着的恒娖长公主,显然是最好的和亲人选。 结果好巧不巧,皇帝因为不顾身体强游泰山,在这时候劳累过度直接病倒了,朝政大权顿时便落入玉燕手中。 皇后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谁都知道她与慧贵妃素有恩怨,和大阿哥关系紧张,若此时被其趁虚而入,落井下石,自己又怎么保得住女儿? 为了孩子,皇后也不得不认怂,东巡回来之后,便主动去了咸福宫跟慧贵妃求和。 谁知她前脚把慧贵妃哄好,后脚便出了事。 皇帝驾崩了。 这下好了,谁都不用嫁了,全都老老实实待着守孝吧。 升级成为母后皇太后的富察琅嬅可一点不觉得这是好事,原本只是怕落井下石,现在好了,她们母女的性命,可完全在别人手里了。 她在皇帝灵前哭的极为伤心,不过不是为了皇帝,而是为了她们未知的命运。 相比起来,已经是圣母皇太后的高曦月可就哭不出来了。 当初先帝过世,她尚且可以哭的梨花带雨,现在没能笑出声就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曾经的她,对富察琅嬅言听计从,不敢有丝毫的逾越之心,唯一的期盼便是能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承欢膝下,享受天伦之乐。 现在倒好,托她那个赤金莲花镯的福,自己被迫只能捡个儿子来养,结果把自己养到了慈宁宫。 一想到富察琅嬅今后要看自己的脸色过日子,高曦月就兴奋到不行。 可惜她也只能想想了,因为还没等她们搬进慈宁宫,富察琅嬅已是病入膏肓,最后孝期还没过,便也跟着先帝一起去了。 临死前,富察琅嬅拉着玉燕的手,声声哀求他不要将和敬公主送去遥远的蒙古和亲。 玉燕也没有拒绝,因为他本来也没打算送和敬公主去。 对于这个总是高傲地将嫡庶之分挂在嘴边的妹妹,他虽然不大喜欢,但他更厌恶钮祜禄氏的女儿。 毕竟当初在得知她给高曦月下药害她时,自己可是发过誓,要让她的儿女也付出代价。 因此孝期一过,恒娖长公主便被打包送到了蒙古,而果亲王弘曕也因在孝期失仪被剥夺了亲王爵位,发往皇陵守墓。 至于和敬公主的婚事,玉燕念在傅恒的面子上,便让富察家自行安排,是好是坏都不干自己的事情。 登基大典之后,便是嬿婉的封后的日子。 朝堂上不是没有反对的声音,但都被玉燕以一句先帝的旨意怼了回去。 他们若是觉得嬿婉不配当皇后,那便是抗旨不尊,直接下去跟当面先帝理论吧。 嬿婉迈着坚定的步伐,一步步朝着高处的皇帝走去,恍惚间忽然想起,自己好像什么时候,也曾经这样看着另一个女人,站在自己如今的位置上,享受着她现在的荣光。 她似乎好像还能感觉到自己那时的渴望与向往,但现在,她已经无需再羡慕任何人。 从今以后,大清的每一任皇帝,身上都将流着她的血脉。 从一个身份低微的宫女,成为如今母仪天下的皇后,这条路有多远,她用自己的脚一步步丈量过了。 她们说她卑贱,说她低劣,说她下作,说她粗鄙,说她不配。 可她们谁又有她做得好? 那些自命不凡、以高贵自居的人,在自我塑造的虚假辉煌背后,隐藏着自私虚伪的本性。 他们总是满怀优越感地自我认定为正义化身,以一种令人费解的热情去帮助那些背景显赫的人。 然而他们的援手并非出于真正的同情与关爱,而是觊觎那些显赫背景背后所蕴含的资源与权力,以及这些能为他们带来的利益与好处。 他们四处宣扬自己的高贵血统,仿佛人的品格与出身息息相关。 在他们口中,一个人的命运早在出生的那一刻就被定格,被打上了高低贵贱的标签。 他们声称出身低微的人天生愚昧无知,贪婪邪恶,而出身高贵的人却是聪慧贤良,高瞻远瞩。 只有那些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的人才是真正的纯洁善良。而那些为了追求梦想、满足自身欲望和野心而奋斗的人,在他们眼中却成了被人不齿的对象。 然而这种以出身论英雄的观念,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这些人所崇尚的“高尚”,只是他们不希望比自己地位更低的人突破阶层壁垒、实现野心的借口罢了。 可在他们的洗脑下,一些身处底层的人,也会渐渐被这份价值观同化,认为穷生奸计,富长良心。 他们开始觉得自己处处不如他人,认为自己被剥削是理所当然,甚至欣然接受自己沦为别人的陪衬和工具。 这种价值观的洗脑,让他们忘记了自己还有挣脱困境的可能,反而与剥削者共情,自愿成为他们的奴役。 他们乐于被剥削者利用,沾沾自喜地认为自己实现了所谓的“价值”,幻想有朝一日能得到施舍,贴上“高贵”的标签,能够成为他们的一员,变成剥削别人的那方。 他们会忘记自己才是奉献的人,而那些所谓高贵的人,其实不过是不劳而获的寄生虫。 可一个人尊贵与否,来不是靠别人的施舍来获得,而是要靠自己争取来的。 她能得到如今这一切,的确是要感激皇帝,但又何尝不是自己奋斗的结果。 那些人之所以可以高高在上的贬低她,靠的并非努力,而是血脉。 可命运不会一直眷顾那些好吃懒做之人,只有敢于掌握自己的命运,勇于反抗那些逆来顺受的思想,才能真正成为自己的英雄。 让那些人去说吧,真正的凤凰,早已振翅翱翔在广阔的天际。 麻雀的叽喳和嘲讽,永远掩盖不了真正的光辉。 庆余年(1) (本篇剧情结合原着和电视剧,有大量私设原创内容,如果有发现和原作不同之处均为服务于剧情的私设和伏笔,敬请见谅,祝愿点进来的宝子们都逢考必过发大财,财源广进滚滚来。) “所以,《红楼梦》的结局真的是像你说的那样?” 如今已经八岁的范闲,手里拿着笔一脸纠结。 “你的意思是,薛宝钗不仅学会了医术治好了林妹妹,还花钱和刘姥姥赎回了巧姐,让她和王熙凤见了最后一面,然后安葬了凤姐。 后来更是将贾宝玉救了出来,让他和林妹妹终成眷属,三人隐居乡间,宝姐姐行医,林妹妹教书,贾宝玉种地?” 玉燕一脸坦然。“对啊,这就是《石头记》的结局,反正我看到的就是这样,你不信算了。” 范闲几乎要掀桌了。“这你让我怎么信啊,这和前面的判词都对不上啊,你总不能跟我说曹雪芹后面自己吃书了吧!” 玉燕用一把小锉刀修着指甲。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兴许他就是改主意了呢。再说了,判词也不能说明一切,巧姐那篇《留余庆》不是也说了,正是乘除加减,上有苍穹,我这么写也没错。” “好啊,你可算承认这结局是你自己瞎编的了!” 范闲可算抓到她这个把柄,理直气壮地插着腰。 “不行不行,你赶紧把真结局告诉我,你是不知道,在我们那个世界,《红楼梦》不全可是多少人的遗憾,你行行好告诉我吧,我还要整理好讲给若若听呢。” 玉燕比他更理直气壮,站在凳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范闲。 “既然是要讲给若若听,那你就得按照我那个剧情来。俗套的大团圆结局有什么不好,人生不如意之事十如八九,既然我们有能力改变书中人的命运,那为什么非要追求所谓的悲剧之美,而不能给予书中人物一个圆满的结局?” 范闲看着她,忽然幽幽地说了一句。 “你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你自己,也是书中的人物吧。” 范闲原本以为自己的穿越已经够离谱了,没想到自己这个不知道是姐姐还是妹妹的人物,比他更加离谱。 别人是穿书,她倒好,是书穿。 思绪飘回从前,他们的初次相遇,就是在五竹的竹篓之中。 他那时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婴儿,惊悚不已,还想着投胎转世未免速度也太快,竟然连孟婆汤都来不及喝,结果遭遇了一场凶险至极的刺杀。 正当范闲提心吊胆,想着自己会不会还没出新手村就又被杀回复活点的时候,躺在他身旁的那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小婴儿,却是神色从容,仿佛周围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在她的脸上,范闲甚至还看到了一丝不屑。 这若是让其他大人看到了,或许会说上一句‘我儿有大帝之资’,但落在范闲眼里,就只有一个答案。 这货八成也跟自己一样,婴儿的皮囊里,揣着个成年人的芯子。 庆余年(2) 果不其然,随着年岁渐长,她的与众不同愈发明显。言行举止间也毫不掩饰自己的独特,这也更加坚定了范闲心中的想法。 而范闲后来也知道了,这个丫头本名范恬,是他的孪生姐姐, 可她自己不喜欢这个名字,非说她叫玉燕。 你这穿越者也不行啊,怎么连既来之则安之的道理都不懂,在名字这种事情上都要纠结。 范闲本着大家都是老乡的这点情分,范闲本想提点她一番,让她别这么高调,小小年纪就一副如此老成持重的模样,跟鬼上身了一样,真是生怕别人看不出问题,然后把她抓去驱邪啊。 然而玉燕对于他隐晦的提醒却像是听不懂一样,范闲从奇变偶不变到天王盖地虎,各种暗号都对了个遍,可玉燕仍是一副‘有病就治’的表情看着他。 范闲没能找到老乡很寂寞,为了排解心中的孤独感,便给孩子们讲起了他在现代那些电影小说里的故事,以此来提醒自己,他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可当他讲到《绝代双骄》这本书的故事的时候,原本一心只知道躲在暗处打坐,而对他的故事不屑一顾的玉燕,却突然变得异常激动,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样,追问范闲究竟是何人,又为何知道这些事情。 那是范闲第一次见识到迷心大法的厉害,这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催眠术,醒来后两个人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 范闲这才明白,玉燕不是故意装傻,而是真的听不懂他说的那些现代用语。 因为她是从古代穿越来的,而且不止一次,离现代最近的那次,也不过是清朝。 “所以你这是快穿啊。”范闲一脸兴奋。“你又没有系统,金手指又是什么?” 玉燕不懂什么叫系统,也不知道什么是金手指,听范闲解释了一番以后,思考良久才道: “我很能打,这算不算金手指?” 范闲又开始无语,能打算什么金手指,但凡跟穿越沾边的角色哪个不带点奇遇,捡个武功秘籍什么的,没看他现在都靠着五竹留下的那本神秘秘籍修炼出真气了吗? 结果范闲后来才发现,玉燕所谓的‘能打’,和他理解的能打,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费介来找他们的那个夜晚,差点就成了他的祭日。 费介每每想到那晚的命悬一线都一阵后怕,谁能想到玉燕小小年纪,在没有任何老师教导的情况下,便已经是七品高手。 比起还能用数值衡量的战力水平,最让他觉得可怕的,还是玉燕的实战能力。 那招招狠辣的杀招,便是六处最出色的杀手,都未必会有她这样的干脆利落。 看到费介骂骂咧咧地给自己上药,然后解释自己的来历,范闲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遇到了真大佬。 甚至费介后来也说,她的实力很可能远不止如此。 想他面对五竹的训练时,只有被动挨打的份,玉燕却能和他打的有来有回,那凶悍的架势,没有几十条人命恐怕都杀不出那种气势。 “真是见了鬼了,我费介也算是阅人无数,可偏偏在这么个小丫头身上看走了眼。” 费介带着范闲偷看玉燕和五竹过招时,由衷地发出感慨。 “小子,看出门道了没有?同样都是武功,可你五竹叔使出来,和小丫头使出来有什么不同?” 范闲揉了揉眼睛。“他俩出招那么快,我根本看不清啊。费老师,你也别卖关子了,直接告诉我答案不就成了。” 费介嘿嘿一笑。“你五竹叔使得,叫武功;可小丫头使得,叫杀人技。老费我在鉴察院这么久,手上没有几十条人命的,没有这种杀气。” 结果听到范闲的转述,玉燕反而嗤笑了一声。 “几十条人命?你们可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打架的时候凶了点,又不是什么魔鬼,怎么会做出杀人那么可怕的事情来呢?” 范闲也宁可是费介看走了眼,不过也不是没怀疑过,毕竟很久以前,女特工穿越的网文也是挺火的。 只是没想到,玉燕根本不是什么女特工。 穿越的形式多种多样,今穿古、古穿今、胎穿、魂穿、快穿、系统穿……某洋柿子的网站首页随便一捞,都是各种花式穿越者。 可玉燕的穿越方式却与众不同,人家是穿书,而她,是从书里穿出来。 还是不知道从哪个地摊上淘来的魔改盗版书。 “你的意思是,我所在的世界,是一本名叫《绝代双骄》的小说?” 玉燕很不想相信范闲的话,可虽然有很多细节和剧情对不上,但范闲还是说中了不少事情,甚至连江枫和移花宫那点破事,以及邀月宫主如何算计小鱼儿和花无缺的经过都说得一清二楚。 要知道,若非她前世有了红叶先生这个百事通,也无从得知其中的辛秘。 范闲看着玉燕眼中的迷茫和困惑,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来: “本来在这本书里,是没有什么江玉燕江玉凤的,江别鹤只有一个名叫江玉郎的儿子;嫁衣神功也不是移花宫的武功,而是大侠燕南天的武功,移花宫的看家本领叫‘明玉功’。 你说的那个什么移花接木的神功,听起来倒像是另一本小说《天龙八部》中的‘北冥神功’。至于故事的结局嘛,那自然是小鱼儿与花无缺识破了邀月宫主的阴谋,最后分别和苏樱还有铁心兰归隐江湖的大团圆结局了。” 玉燕听他讲完整本书后郁闷了许久,如果范闲所讲的,是那个世界原本的剧情,可又为什么会变成之后那样,自己又为什么会存在? 范闲见她不高兴了,也只好安慰道: “不过你也别太放在心上,那就是我看过的一本书罢了,或许我们身处的世界,并不只是我们所认知的那一个。你所在的世界,不过是另一个与那本书相似的平行世界。在这个平行世界里,历史的走向可能有所偏移,人物的命运也许会有所改变。” 庆余年(3) 对于平行世界的这个想法,还是范闲得知她后来曾经穿越过清朝以后才有的,毕竟小说是人编的,可历史不是。 玉燕所在的那个清朝,在他所知的历史上,很多事件的确有对应得上的地方,可不符合的地方也有很多。 因此他提出了平行世界这个猜想来解释这一切,毕竟他自己的经历已经证明,这世上是有穿越者存在的。 如果不是有平行世界的存在,而只是单一时间线的话,他都不敢想自己所知的那段历史,会变成什么面目全非的样子。 其实他对于自己穿越这件事,他内心深处总有一种荒谬的感觉。尤其是在得知玉燕是书中人物后,这种感觉更是强烈到无以复加。 他总是不免会想起那部名叫《楚门的世界》的电影,会不会他现在身处的这个世界,也只是一个巨大的摄影棚,而他其实和玉燕一样,也只是书中被人操控的一个角色? 他的一举一动,未来的命运,其实早已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但相比起疾病缠身的前世,现在四肢灵活,可以活蹦乱跳的自己,又让他感到欣慰。 所以范闲也想开了,管它真实还是梦境,既然有了重生的机会,那他就要全力以赴去生活,去体验这个世界的美好与残酷。 他现在关心的第一件事,应该是自己这一辈子要怎么好好活下去,其次才是这个世界是否真实存在。 他自己想开了,也不想玉燕在被其所困,毕竟他们现在还是名义上的姐弟,更是唯一能够理解彼此的人。 况且当初在自己偷偷修炼五竹留下的秘籍差点走火入魔,险些变成一个植物人的时候,还是玉燕及时出现,帮助他度过了危机,还为他指点迷津,传授了许多武道上知识,助他更进一步。 某种意义上来说,玉燕其实算他的第一个师父。 相比起他这个对读书习武都没有基础的现代人,玉燕这个从武侠小说中穿越来的古代人,对此早已是得心应手。 她只告诉范闲自己是穿越的,却不告诉他自己都经历了些什么,范闲也没有继续追问,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隐私。 况且仅从她表现出的那些技能来看,便足以让范闲把她当成一个大腿来抱了。 别的穿越者有金手指,自己一来就有个十项全能的金大腿,这算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开挂? 为了解开玉燕的心结,范闲弄了点肥皂水,吹出许多五彩斑斓的泡泡,以此比喻所谓的平行世界。 范闲跟她解释说,所谓的平行世界,就像是这一个个挨在一起的泡泡,看似很像,但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空间,一个破裂了,也不会影响另一个。 而他们这些穿越者,就是在两个泡泡触碰到一起的时候,因为某种原因,巧合的从一个泡泡到了另一个泡泡中。 玉燕看着院子中在阳光下五彩缤纷的泡泡,脸上倒是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既然有这么多泡泡,那会不会在有一个泡泡里,玉燕和她的母亲,正在幸福快乐的生活着?” 范闲看着眼里透着向往的玉燕,嘴角也忍不住跟她弯了起来。 虽然玉燕没有跟他说过太多自己的事情,但根据她的只言片语和表现来看,范闲也知道,她和很多小说主角一样,在穿越之前,吃过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苦头。 如今在他看来那些可以让她被称之为‘大佬’的能力,其实都是用她的血汗和泪水换来的。 范闲其实也不知道玉燕有没有听懂,总归她不再纠结于此就好。 “虽然我听不太懂你的话,但我明白你的意思。反正无论平行世界也好,小说世界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我是这个世界里最能厉害的人,便没有什么可怕的。” 玉燕说着,忽然两眼放光地盯着范闲。 “不过还有句话说得好,求人不如求己,你也来跟我一起练功吧。” 范闲一听大佬要传他神功,本来还高兴不已,结果玉燕写好秘籍之后,他看到第一页腿就软了。 《菊花宝典》是什么鬼啊!大姐你到底穿越过多少乱七八糟的世界啊! 玉燕却反过来劝他。“你不要反应这么夸张好不好,反正你上辈子到死都是处男,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趁现在年纪小切了正好,以后也不会想。” 不是大姐你认真的?范闲吓得连夜给自己打造了一个铁裤衩,誓死保卫自己男人的尊严。 范闲是怕了她了,在烦恼根随时可能被切掉的威胁下,他不得不专心跟费介学习下毒的本领以求自保。 本以为打不过玉燕,学会了这暗中偷袭的本事,也能将她一军。 结果玉燕简直跟开挂了一样,就算中了毒,也能用内力逼出去,说是百毒不侵也不为过。 “所以你才是主角吧,这配置根本不合理啊。” 被吊在半空中的范闲看着正磨刀霍霍的玉燕欲哭无泪。 “人家主角要么被退婚,要么背负血海深仇,好歹都要经过一番磨砺,受尽苦难,最后才能得到奇遇,然后慢慢发育起来,你这一出场就无敌,哪个小说像你这么写啊,一点看点都没有。” 玉燕看着刀锋上的寒光,嘴角噙起一抹冷笑。 “你说的那些磨砺,我早就经历过了,只可惜啊,我不是什么爽文主角,而是恶毒大反派。小闲闲,和你的小兄弟说再见吧。” 范闲顿时叫的跟杀猪一样惨烈,拼命呼喊着五竹,结果听到他的名字,玉燕反而笑意更盛。 “真是不巧,我前些日子移花接木刚有小成,便拿他练了练手,现在他已经闭关了,你想让他来救,只怕他爱莫能助啊。” 玉燕的语气中虽然透着一丝戏谑与得意,不过说到这件事,玉燕心中却是疑惑更重。 庆余年(4) 移花接木这神功她已经娴熟无比,早已不知道用了多少次了,可用在五竹身上的时候,却与以往有着截然不同的感觉。 怎么说呢,一般吸取别人的功力,毕竟是别人修炼出来的力量,总归还要消化一番,才能将其化为己用,像是当初她被燕南天的功力倒灌,便休养了好一阵子才能将其吸收。 用范闲的话来说,内力也好,真气也罢,本质上是一种‘能量’,要运用不同本质的能量,就需要一个转化的过程,例如将热能转化为电能一样。 玉燕听不懂这些,但大概能明白他的意思。 然而五竹的功力却如同与她本身的真气相互呼应,吸收的过程出奇地顺畅,仿佛他们之间的功力本就同出一源,丝滑顺畅到不可思议,不需要任何的转化,直接便可以运用,这根本不科学。 而五竹被她吸取了‘功力’,也没有丝毫要生气的意思,只说他需要一点时间积攒能量,让玉燕好好保护自己和范闲,遇到危险直接在脑海中呼唤他就行。 这就是另一个奇怪之处,她和五竹,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心灵感应,即便不说话,也能心意相通。 范闲曾经讲过他那个年代有种叫做对讲机的东西,只要调到同一个频道,隔着很远也能说话,她和五竹就是如此。 之所以会发现这一点,是因为玉燕平时在和五竹一起修炼的时候,总是会暗搓搓地吸取一点五竹的功力。 她也不想干这种挖人墙角的缺德事,可五竹就好像是一个行走的满级经验丹,她平日里看着五竹,就好像是女妖精看到唐僧肉一样,实在是克制不住那诱惑。 她原本打算细水长流,慢慢积累。然而在吸取五竹功力的过程中,她竟然意外地窥探到他记忆中的一些片段。 其中便有他在太平别院将她和范闲救走的片段。 这也是玉燕为什么要冒险对五竹动用移花接木的原因。 以她现在的年纪,根本不需要操之过急,借助五竹的功力揠苗助长并非明智之举。 只是她太想知道,害死自己母亲的人是谁了。 关于自己的母亲,她只是从五竹的记忆碎片中,知道她是一个非常特别,且了不得的女人。 可就是这样了不得的女人,在她一出生的时候,就被人害死了,甚至连她和范闲都不放过。 玉燕为此感到无比愤怒,为什么都这么多世了,她的母亲就没有一次有好结果的。 她就是想做一个被母亲疼爱的妈宝女,怎么就这么难! 在她曾经那灰暗的一生中,母亲曾经是她唯一的温暖和希望,失去时又是那有多么的绝望和痛苦。 当初江刘氏逼迫她砍向自己母亲的牌位,也是砍掉了她内心最后的一丝人性。 因此无论轮回多少次,她都放不下这个执念,仿佛只有母亲慈爱的怀抱,能够将她变回那个还有着心跳的人,而不是只会一味追求力量的怪物。 可她这一世的期望,又被人破灭了。 她只是想靠在母亲的膝上,让她摸一摸自己的头,听她唱着歌谣哄自己睡觉,这么简单的愿望,为什么就不能实现! 或许是察觉出了玉燕那掩饰不住的恨意和杀气,费介在得知她想要追查自己母亲的事情后忍不住问她,如果她知道是谁害了自己的母亲,她会怎么做。 那年玉燕只有六岁,稚嫩的脸庞粉雕玉琢,头上扎着两个很可爱的小揪揪,声音奶里奶气的,因为正在换牙期,说话还有些漏风。 然而她说出的话,却让费介不寒而栗。 “谁敢害我母亲,我就灭他满门。” 费介无奈,只好让范闲劝劝玉燕,让她不要那么偏激。 可这也是一直萦绕在范闲心头的一个疑问,玉燕尚且能读取五竹的记忆,来获取关于叶轻眉的一点信息,可他却是一无所知,甚至连这个名字,都是玉燕告诉他的。 他还记得自己刚到这个世界时便遭遇到的那场凶险的狙杀,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让他们杀了自己的母亲还不算,连他们姐弟都不放过? 况且对于玉燕的偏执,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玉燕有一次酒后终于肯和他吐露心声,说她不肯放弃名字的原因,是因为那是她母亲,留给她唯一的东西。 她名字中那个平平无奇的‘燕’字,是她母亲的名讳,也是她无论轮回穿越多少次,都无法舍弃之物。 无论她变成什么样的人,只要还有这个名字在,她就会记得自己是谁。 人终究要为年少不可得之物困于一生,而玉燕,被困的显然不止一生。 ‘母亲’这两个字对她而言已经成为了一个符号,一个象征,一个化解不开的执念。 可费介直到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告诉他这个答案。 只是在临别之际,他依依不舍地看着玉燕的脸,好像要从她的身上,看到某人的影子。 “你和她很像,真的很像。” 费介没有说‘她’是谁,但他们都明白。 费介拉起他们的小手交握在一起。 “世道艰难,人心险恶。你们是血脉至亲,今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希望你们能够将后背交托给对方,成为彼此最为信赖之人,相互扶持,不离不弃。” 范闲坚定地点了点头。 “放心吧,师父,我一定会保护好大燕燕的。”我一定会紧紧抱住这条大腿的。 玉燕倒是没什么表示,只是在范闲将自己费心研制的羊肠手术手套送给了费介作为临别礼物后,也送了一本书给他。 范闲记得,自己在给若若写信讲故事的时候,她就在一旁写着这本书。 范闲曾经趁她不注意偷偷看过,结果发现里面记载的,满满当当都是医毒方面的知识,远比费介教给自己的还要高深。 难怪她从来不跟自己一起上课,原来是早就把技能点满了啊。 范闲是不知道费介看了这本书后会有什么反应,但自己却是更加确定了一定要抱紧玉燕大腿不动摇的决心。 有了这样一个全能且无敌的大佬,还怕不能被带飞吗? 庆余年(5) (悲催,才发现前面发布的章节分卷搞错了,大家多担待些吧o(╥﹏╥)o) 费介曾经说过,当今天下有四大宗师,庆国得其二,其中一位便是如今京都守备师师长的老师的弟弟,流云散手叶流云。 还有一位宗师,听说是在皇宫之中,不过没人知晓其姓名来历,更没有人见过。 至于其他两位,分别是北齐的国师苦荷大师,和东夷城的守护神四顾剑。 而据费介所说,五竹曾经和叶流云打了个平手,甚至还隐隐占了上风,即便不是宗师,也差不了多少。 可便是这样的五竹,却被还是个孩子的玉燕以移花接木打到要闭关的程度,虽然费介初步估计,玉燕如今的功力大约是在八品左右,但范闲却觉得她的潜力远远不止如此。 就好像他如今所练的真气,虽然积累的速度很快,可一旦超过他现在这个年龄身体所能容纳的地步,就会造成极大的危害。 就好像一个水袋,容积是固定的,但在里面不停地灌水,只会将这个袋子涨破。 但玉燕的身体却好像是一个黑洞一样,无论她的移花接木吸纳了多少能量,她都能消化良好。 和锁血挂一样可怕的,是无上限的蓝条。 关于范闲遇到的那个问题,费介曾经询问过将那秘籍留在他身边的五竹,让他指点下范闲修炼方法。 可五竹除了知道他修炼的这个功法名叫《霸道真气》之外,对此一无所知,自己也没有修炼过内功,根本无法解决范闲遇到的困境。 还得是玉燕,每当范闲遇到瓶颈时,便用移花接木将他的内力吸取一部分,让他可以继续修炼下去,既涨了熟练度,精炼了真气,又不会涨破丹田,损害身体。 范闲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充电宝,而五竹就是那个大号的蓄电池,最终都会成为玉燕的养分。 可玉燕自己本身就是一个超大号的太阳能发电机,用她的话说,这个世界灵气充沛,好像空气中都带着取之不尽的能量可以供她吸取,倒像是范闲所说的修仙小说的设定一样,四处都是能源,她才看不上范闲那仨瓜俩枣。 至于五竹,他的确没有说谎,他体内的确没有真气的存在,但那种可以被她任意运用的能量究竟是什么,玉燕也不知道。 但随时能够被人窥视想法的感觉,真的很不爽。 而五竹似乎也发现了他们脑回路共通的事情,因此在她用移花接木偷袭他的时候,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想办法阻止她吸取自己的能量,而是封闭大脑,不让她读取自己的记忆。 这让玉燕有些恼火,因为五竹依旧可以和她心灵互通,将他的想法传达给玉燕。 这种单方面被迫接受的感觉很不好,也就是五竹几乎不用这样的方式和她通讯,也不会读取她的记忆,不然玉燕早就炸毛了。 不过她有时也会想,五竹之所以不用,是否便是知晓这样会惹怒她呢? 有一个能够对自己读心的人在身边,让玉燕总有一种在五竹面前裸奔的感觉,可当玉燕偷偷摸到他的闭关之地,想要趁着他尚未恢复落井下石的时候,脑海中却陡然出现了五竹的声音。 “你不必在我身上费心思,你杀不了我,正如我杀不了你一样。最坏的结果,便是我们一起玉石俱焚。” 玉燕很想呛回去,可直觉却告诉她,五竹没有撒谎。 他似乎是一个天生不会撒谎的人,迷心大法和黑莲粉末轮番上阵,对他也没有任何用处。 不过这种直通大脑和心灵的沟通方法,也没有撒谎的余地。 玉燕坐在他对面,直接开始了灵魂拷问。 “你会伤害我吗?” -不会。 “你到底是什么人?” -和你一样的人。 “那我又是什么人?” 五竹沉默了,不是他不再思考,而是他无法思考。 像是触碰到某种禁忌一样,他的思维变成了一阵乱码,就像是范闲说的违禁词屏蔽,又像是视频中和谐的马赛克。 最后五竹低下了头。“你不要为难我。” 玉燕知道在他这里也挖不出什么东西了,总归五竹现在对她而言还算是友善,起码是中立方,将人逼得太过也不是什么好事。 自己以后还要靠他提升熟练度呢,这么好的练级木头人,把人玩坏了可怎么行。 费介老师离开了澹州港,而五竹又开始闭关,范闲和玉燕被迫开始相依为命了起来。 虽然大燕燕总是会动不动就威胁要将他割掉练神功,但在这陌生的异世界中,她也是他唯一能够倾诉的对象,和唯一能够依赖的人。 更重要的是,只有在她的面前,自己不用装成小孩子的模样,可以像是一个成年人一般,高谈阔论,胡言乱语,畅所欲言。 玉燕大多时候都是在听他胡说八道,有时候兴致来了,也会跟他聊上几句。 二人在夜里常常爬到屋顶上,伴着月亮对酒高歌。 “别管以后将如何结束,至少我们曾经相聚过,不必费心地彼此约束,更不需要言语的承诺~ 只要我们曾经拥有过,对你我来讲已经足够,人的一生有许多回忆,只愿你的追忆有个我~” 而喝醉了的玉燕也会放下平时那副高冷的大佬姿态,红着脸摇头晃脑地和范闲一起唱歌。 看着玉燕娇憨的模样,范闲总是会忍不住想,或许此刻的玉燕,才是她最真实的样子。 如果他能够有自主穿越的能力的话,他很想穿越到那个还没有失去母亲的小女孩的身边去,帮她度过那些苦难的日子,让这样天真的笑容,可以永远的留在她的脸上。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我们真的身处在小说世界中,按照咱们两个的设定,应该是男女主角才对。” 范闲躺在屋顶上,眼前的月亮又大又圆,仿佛一伸手就能摘到一样。 此时距离费介离开澹州已近六年,范闲已经长成一个气度不凡的俊秀少年。 而玉燕更是出落的如同天仙下凡一样,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范闲活了两辈子,像是玉燕这样艳光四射的大美人,从来也只在电影中见过,如今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朝夕与共,日夜相随。 庆余年(6) 时光荏苒,年幼时的那份相知相惜,不知不觉就在心里发了芽。 但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别说范闲是一个遵纪守法的现代人了,便是在这封建社会,也是绝对不能被允许的。 可范闲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都觉得他和玉燕浑身上下,都长得不像是一丁点有血缘关系的样子,异卵双胞胎也没有异成这样的。 范闲不想进骨科医院,但也不想自己的初恋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无疾而终,也只好找机会向唯一的知情人五竹旁敲侧击。 五竹能够读到玉燕的心思,却对他心里那些弯弯绕绕一无所知。 范闲读的那些侦探小说也算是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在他多年的偷袭问询之下,脑子转不过弯的五竹不止一次说漏了嘴。 范闲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他和大燕燕并不是亲生姐弟,他们当中有一个是当年五竹奉了叶轻眉之命抱回来的。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导致在叶轻眉被害的时候,五竹没能在她的身边保护她。 范闲觉得那个孩子大概率是自己,毕竟费介和五竹都盖过章,说玉燕和叶轻眉几乎一模一样,说不是亲生的都没人信。 对此范闲心里一直有一点愧疚,也就是说,当初如果五竹不是为了救自己而离开了叶轻眉,她可能也不会死,大燕燕也不会没有妈妈。 不过这事知道的人有多少,范闲心里也拿不准,毕竟身为能够分家产的男丁,他的目标可比玉燕大多了。 但换个角度来说,也许是范大人心疼女儿,所以故意拿他当挡箭牌呢? 这也说不过去啊,如果只是一个私生女的话,等养大了直接找个好人家嫁了就是,又怎么会有人费尽心思去对付她,起码那位柳姨娘,就肯定不会大费周章对她出手。 不过能身为心上人当挡箭牌,范闲也是甘之如饴的,只是要搞清楚真相,从五竹这里是不行了,还得自己想办法去探究才行。 可在那之前,范闲也不敢轻举妄动,就怕万一是自己会错了意,做出什么五雷轰顶的事情来就不好了。 不过有些事情,还是提前做好铺垫的好。范闲看着一旁的玉燕,忍不住开口试探道: “大燕燕,我觉得按照小说设定,咱们两个的身世说不定也没有这么简单,指不定哪天就爆出来,说咱们不是亲姐弟,到时候我追你,你答不答应?” 玉燕想了想。“按照你说的那个遗传学角度来说,从外貌来看,咱们两个是亲姐弟的概率可以说几乎没有。况且咱们都是带有成年人记忆的人,我的确很难把你当成我的兄弟来看待。” 范闲大喜过望。“你的意思是你答应了?” 玉燕有点鄙视地看了一眼他。 “我劝你最好收了那危险的想法,就算咱们没有血缘关系,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的。” 范闲失望地‘啊’了一声。“为什么啊?咱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又同生共死相依为命,难道不该锁死吗?” 玉燕翻了个白眼给他。“就你这样的男人,我随手一抓就是一大把,还是算了吧。” 范闲的自尊心有点受打击。“哥好歹也是你弟弟,给点面子行不行,而且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差?” 玉燕想了想。“好吧,其实你也算是个不错的男人了,就是长得丑了点,武功差了点,废话多了点,也没什么别的缺点了。” 范闲被打击的不轻,好一会儿才恢复,仍是不死心地问道: “大燕燕,你从来也不跟我说你过去的事情,我上辈子可是当了一辈子的处男,那你穿越这么多回,就没和男人好过?” 玉燕托着腮,漫不经心地说道:“好过啊,不止男人,还有女人呢。” 范闲露出了一副‘不愧是你’的表情,竖了个大拇哥给她。 “那你的择偶标准是什么,说出来给哥听听,将来也好帮你踅摸踅摸。” 玉燕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花无缺的形象。 “其实我的条件也不是很高啊,长得帅武功高就行,最好高冷一些,话别太多,男人话太密真的很倒胃口。 范闲听了这话以后更加郁闷了。“照你这条件,长得帅武功高话又少……你不会喜欢五竹叔吧。” 范闲不想还好,越想越觉得可疑。 玉燕平日里接触最多的男人,除了他以外就是五竹了,他们整天说是练武功,但日久天长的,谁知道有没有培养出什么感情来。 况且随着玉燕年岁渐长,五竹待她的态度也越来越温柔。 虽然眼睛上蒙着布条,看起来像是个盲人,但范闲却隐约觉得,他总是在深情地注视着玉燕。 说来师徒恋虽然惊世骇俗了点,但也是小说中的热门题材,况且这么多年五竹都一点没见老,和玉燕倒也不算不般配。 玉燕没理会范闲的拉郎配,更不会考虑五竹。 她满心都只想着到底什么时候能离开儋州,回到京都,调查叶轻眉的死因,然后给她报仇。 既然范闲说他们没有主线任务,那她就给自己造一个。 她原本可以做一个平凡幸福的普通人的,既然有人要毁了她的生活,那她就毁了他的一切。 五竹曾经答应过她,等她和范闲十六岁的时候,就会告诉他们一切,并让他们前往京都,开启自己的人生。 她希望五竹不会违背承诺,因为欺骗过她的人,下场一般都不会很好。 在看到红甲骑士出现在儋州街头的那一日,玉燕和范闲知道,这一天终于到了。 可还没等他们做出反应,便有人先忍不住了。 看着强行吃完了一盘竹笋,在院子里和下人们一起呕吐的范闲,玉燕实在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遭这个罪。 因为之前费介曾经告诫过他,说京都司南伯爵府里的那位姨娘很可能对他们下毒手,所以范闲一直很注重防范饮食。 可试毒这种事,向来是下人为主子做的,到了范闲这里,却是正好反过来。 他害怕下手的人投毒时不分轻重,那些毒药没有毒死自己,却殃及无辜,害死了其他的下人,所以要求所有的菜必须自己先尝一遍。 庆余年(7) 玉燕曾经做皇帝时,也有让太监试菜的规矩,却没想到竟会有人上赶着想要干这个活。 她有些搞不懂范闲,这个人明明曾经和她说过,他是个十分珍惜生命的利己主义者,他将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任何人都重要,却又因为不想让无辜的人因为自己死亡而甘愿以身犯险。 就比如现在,如果对方下的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他估计已经嗝屁了。 谁知范闲听到玉燕的话,却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来。 “这不是还有大燕燕你在吗,就算见血封喉的毒药,我相信你也一定有法子救我。” 范闲这信心可不是盲目得来,而是他跟费介学毒术时,有一次实在难受的厉害,一直哼唧个没完。 玉燕听得烦心,便将他体内的毒吸了过来,然后用内力逼了出去。 只是玉燕也知道,范闲这话不过是安慰她的话,有些毒药瞬息之间便能取人性命,或是给人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到那个时候,她即便能将他身上的毒吸走,又有什么用? 不过范闲爱作死,害得也是他自己的性命,轮不到她来操心。 这不身体刚刚恢复一些,就因为担心送来的老哈的安危,屁颠颠的去找人了。 玉燕没有理会范闲,虽然知道他此行可能会遇到危险,但若是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别说去京都了,还是老实地在儋州窝一辈子吧。 玉燕来到厅前,周管家已经被五花大绑,此刻正跪在范老夫人面前。 玉燕一想到方才范闲那副故意遮掩,生怕自己中毒的事情吓到范老夫人的表现就觉得好笑。 像她这种饱经风霜的老人家,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什么风浪没见过,岂会被一盘下了毒的菜吓到。 见到玉燕来了,范老夫人笑的慈爱,伸手召她过去。 这些年来她对范闲总是表现的不冷不热,但或许因为玉燕是女孩的原因,对她颇为疼爱。 就连范府的下人们都在背地里嘀咕,为他们家的小少爷打抱不平,别人家的老太太都重男轻女,没想到在范老夫人这里,却是重女轻男。 范闲听了只是一笑而过,他知道范老夫人之所以这么做,其实是为了掩人耳目,保护自己。 就好像她此刻,察觉到有人对自己的孙子孙女下手时,慈眉善目顿时变成了雷霆手段,第一时间将周管家控制了起来。 而周管家也招供的很快,或者说他根本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坦诚他是二夫人柳如玉派来的,目的便是阻止范闲回京争夺家产扰乱家宅,还振振有词说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范家的安宁。 范闲回来正好听到这话,他已经从滕梓荆口中得知了要害自己的人是谁,当时自己的注意力都在老哈身上,竟然忘了处理最大嫌疑人周管家。 见范闲已经明白了自己的错处,范老夫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下令叫人将周管家的腿打断,然后遣回京都去。 范闲明白,奶奶将周管家赶出澹州,而没有杀他,是因为不想京都老宅里面因为这件事情闹的太厉害。 然而这样浅显易懂的道理,范闲明白,玉燕却是不理解。 她装作在周管家身旁走过,指甲轻轻一弹,一根细如牛毛的毒针已经扎进了他的脖颈中。 在她看来,柳如玉既然派人给他们下毒,那便已经是不死不休了,撕不撕破脸又有什么区别。 若是一个管家都可以在对他们下杀手后全身而退,那这行凶的成本也太低了些。 这毒药发作的时间很长,足够在他返回京都的途中,看着自己的皮肤一点点溃烂,然后惨死在柳如玉面前。 至于柳如玉会如何想,她根本不在乎。 这女人现在可是在她的杀母嫌疑人排行榜中位列前茅,若是让她知道这事的确和她有关,别说柳如玉,整个范家、包括她那个名字很可笑的亲生父亲,她都不会放过。 而范闲是在五竹口中得知了周管家被下毒的事情的。 五竹去对周管家补了刀,结果发现了他被下毒的事情,在解决了周管家后,回来将此事告诉了范闲。 范闲跟着费介学习了那么久,自然知道那是如何狠毒的毒药。 他并非是什么良善之人,也知道在这个凶险重重的世界中,多余的善心只会害死自己。 只是在现代社会生活多年,他还是无法接受这种将人命视如草芥的观念,更无法轻易接受自己最亲近的人,可以随意犯下这样虐杀人的罪行。 他看向五竹,问道:“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 五竹沉默了片刻。“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小姐告诉我,她的能力很强大,这世上有很多人可能会因她而死,但同样,也有很多人,可能会因为她而得救。” “所以你希望我能够改变大燕燕,让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五竹摇了摇头。“你未必有这样的本事,即便你有,有些事也无法改变。但或许,你可以让她多一丝人性。” 范闲有些不大高兴。“你这话说的实在有些难听,大燕燕虽然性格偏激了些,但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算她对周管家出手,也是他意图谋害我们在先,你不能因为她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就说她没有人性。” 五竹没办法跟他解释自己所说的‘没有人性’并不是一个带有侮辱性的形容词,只能缄默不言,不再开口。 临别之际,范闲也不想闹的这样不愉快,便干脆转移了话题。 “说实在的,我觉得大燕燕喜欢你,只是你们两个都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把自己的心思都藏得太深。我看你现在年纪也不大,要不要给彼此个机会,发展一下。” 范闲其实就是随口打岔开个玩笑,本以为五竹会否认,谁知他竟然直接反问范闲。 “你喜欢她?” 范闲一愣,开始装傻。“喜欢谁?” “小小姐。”五竹指着他的脸。“我见过男人争风吃醋的样子,你现在的表情和语气,很像。” 庆余年(8) 范闲心虚地移开了目光,随即干脆破罐子破摔。 “好吧好吧,算你猜中了,我就是喜欢她。不过你也别装了,我知道我俩不是亲姐弟,我喜欢她也不犯什么毛病。” 五竹沉默了。“你怎么知道的,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现在。” 范闲嘿嘿一笑。 “原本只是猜测,现在可以确认了。不过你也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大燕燕那么好,要不是她心有所属,我们又有着姐弟的名分,但凡有一点机会,我就是死皮赖脸,抱着她大腿不放,也会求她嫁给我的。” 五竹有些无语。“就算不是姐弟,你们也不能在一起。况且你最好不要这么做,不然她很可能一掌拍死你。” 五竹说完,又像是在思考什么的样子。 “不过现在她对你的好感很高,就算你这么做,她最多也就是揍你一顿,应该不会为此杀了你。” 一听这话,范闲就来劲了。 “什么好感很高,这又不是什么美少女养成游戏,难不成你还能看到别人的好感度数值不成?还是说你是白雪公主她后妈的魔镜,能够知道谁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五竹停顿了片刻,竟然像是真的在思考。 “美丽这种判定太过主观,每个人的审美都不同,因此无法统计成数据。不过感情却是可以的。” 范闲心里忍不住偷笑,自己这么多年跟五竹插科打诨,他倒是也学会用自己的那些话来开玩笑了。 “那魔镜啊魔镜,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大燕燕最爱的人?” 五竹再次停滞了片刻,随即竟然真的开始回答他。 “不是,她最爱的人是她自己,其次是母亲,再然后才是你和祖母。” 五竹说罢,露出了有些疑惑的神情。 “虽然不多,但她对其他人也会产生‘爱’这样的感情,难道真的像小姐说的那样,她其实跟我不一样?而且她也没有见过小姐,为什么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有这么深的感情?难道只因为她认为小姐是她的‘母亲’?” “我和你有什么不一样?” 玉燕推门而入,把刚想继续追问的范闲吓了一跳。 她转头看向范闲。“况且我什么时候喜欢了五竹,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范闲有些心虚,这些年大燕燕虽然没对他动过粗,可就看她和五竹互砍那个架势,他也知道若是真的惹了她生气,只怕自己也得不了什么好。 况且刚刚得知她差点用毒药虐杀了一个大活人,心中更是惧怕。 玉燕却无视了范闲,也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直接坐到了五竹对面。 “奶奶已经答应了我们,不日前往京都,如今我们也满十六岁了,有些事情,你也该告诉我们了吧。” 五竹知道躲不过去,也只好讲述起叶轻眉的经历来。 在他的故事中,叶轻眉是一个极有本事的女子,聪慧非常,却又有着一颗慈悲之心。 她一介孤女,却白手起家,创立的叶家成了天下第一商号,来到庆国京都之后,更是聚集了更强大的力量,想要对这个社会带来一些改变。 而但凡改革,必有流血和牺牲。 叶轻眉用自己的性命,为她轰轰烈烈的理想,画上了一个句号。 听到这个答案,玉燕皱了皱眉。 她原本以为叶轻眉是死于内宅斗争,没想到却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牵扯的人也更多、更广。 也就是说,她要杀的人更多了。 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的想法,五竹说完之后,又对着玉燕开口。 “等你查清真相之后,你准备做什么?” 玉燕扯出一丝假笑。“你不是都读到了吗?” “那样会死很多人。” “我不在乎。” 玉燕嘴角上扬,却只让一旁的范闲觉得不寒而栗。 “我暗自发过誓,只要是参与过谋害我母亲的人,无论是谁,我都要灭他全族,杀他全家。我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唯有一点,言出必行。” 五竹又陷入了沉默,许久竟然叹息了一声。 “小姐就是不希望你变成这样,才让我将你带走,若是她知道激发你凶性的竟然是自己,只怕心里不会好过。” 玉燕眼眸一凛。“你要阻止我?” 五竹摇头。“我没有那个能力,更何况,我同你一样,也想知道真相,为小姐报仇。” 范闲头都要大了,为什么他们可以平静的说这么杀人全家这么可怕的事情,只好讪笑着转移话题。 “那个……咱们说别的吧……我们的母亲长什么样子,五竹叔你会画像吗?” 五竹继续摇头。“用不着画像,想知道小姐的模样,你看小小姐就知道了。” 范闲看他指向玉燕,不禁笑道:“不会吧,这又不是拍电视剧,难道母女还能共用一张脸的?” 五竹似乎在思考。“是共用一张脸,但也不是很像。她只有小姐的外表,而没有她的内心。小姐不会有她那样的煞气,她也不会像小姐那样笑,只要是认识小姐的人,很容易便能看出她们的分别。” “说的也是,大燕燕即便是微笑的时候,眼睛里也是冷冷的,只有在骗人的时候才会笑的有几分真切。我也只在她喝醉的时候才见她露出一丝真情实感,更是没见过她哭的样子。我有时候都怀疑她是不是一个机器人。” 范闲看了看玉燕,又看了看五竹,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游移着。 “这么说起来,大燕燕倒是和五竹叔你很像,难怪你们处得来。” 五竹似乎不愿再提这个话题,将两人带到密室,从角落里拎出一个箱子来交给了他们。 属于范闲的是一个细长的黑皮箱长度大约与男子的手臂相当,一块类似于黄铜质地的盖子紧密地覆盖着锁口,与黑皮箱形成鲜明对比,透露出一种神秘而庄重的气息,让人不禁对其中所藏之物产生好奇。 “这个箱子我都试过,无法用外力打开,你们只能自己去寻找打开它的方法。有了这个目标,就不要一直想着杀人了。” 庆余年(9) 范闲听闻,知道这是他给他们安排的主线任务,也只好停下了撬箱子的动作。 而玉燕也知道后面那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好像她是什么杀人如麻的魔鬼一样,不屑地撇了撇嘴。 五竹说要先回京都,而范闲和玉燕既然已经做好了要离开的准备,也要回去跟祖母告别了。 范老夫人虽然仍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但眼中的泪光却透露出了她的不舍。 虽然在范闲口中,玉燕是一个没什么感情的机器人,但在此离别之际,面对从小疼爱自己的祖母,玉燕也难得唠叨了起来,拉着她的手一个劲的嘱咐。 “我教您的那个养生拳,每天早晚都要练一次,药方我也留给写好留给嬷嬷了,您只要按照我说的保养,活到一百岁不成问题。” 范老夫人微微点头,将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那串历经岁月洗礼,却依然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的佛珠交到了玉燕手中。 “燕儿,这串佛珠现在交给你,今后不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平心静气,多想想你弟弟,想想我这个在儋州的老婆子。你要记得,你是时刻有人牵挂的孩子,不论你到了哪里,你都不是孤身一人。” 玉燕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仿佛冰山在春日阳光下逐渐消融。她紧紧握住那串佛珠,忍不住抱住了眼前的祖母。 “我答应您,如果我能活着结束一切的话,我会尽快回来,陪您终老。” 玉燕说罢,像是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失态,转身便走出了门,却听到范老夫人苍老却饱含牵挂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孩子,奶奶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奶奶,永远都别忘了,无论何时何地,奶奶都会在这里等你。不论你走到哪里,都不要忘了回家的路。” 玉燕因为这句话差点破了防,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泪水滑落,低着头快步走了。 范闲看着玉燕故作坚强的样子,心里也有些感慨。 大燕燕什么都好,就是太爱逞强,都是自家人,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嘛,又没人会笑话她。 因此范闲很是‘无礼’地直接给了他亲爱的奶奶一个额头吻,老人家震惊过后,却是泪眼婆娑地拉住了他的手。 “孩子,奶奶都知道你们是好孩子,今后在京都,除了要万事小心之外,你一定要看顾好燕燕,不要让她误入歧途,知道吗?” 范闲已经不止一次被人这么叮嘱过了,当初费介是这样,五竹是这样,如今奶奶也是这样,好像他的大燕燕很容易一失足成千古恨一样。 在和范老夫人告别之后,范闲和玉燕也坐上了前往京城的马车。 随着车轮滚滚作响,马车缓缓行出了澹州城。 可范闲没想到,之前让他帮忙假死的滕梓荆会出现在他的车队里。 范闲顿时拉响了警报,指着马车上的玉燕威胁道: “看到那个大美女了吗,那是我家的大燕燕,可是一个能打你十个的主儿,就这些红甲骑士加在一起,都不够给她当下酒菜的,你最好乖乖合作,配合我们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滕梓荆自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嗤笑一声道: “既然范大小姐和范小公子这么厉害,还用得着我这个死人帮忙吗?况且等你到了京都以后,忙着张罗亲事,自然也就没有功夫查这些事情了。” 范闲脸上的笑容顿时便凝固了下来。“亲事?和谁?” 滕梓荆忍着笑意。“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等到了京城,你自然会见到你的新娘子。” 这个消息对于范闲而言不亚于晴天霹雳,他刚刚从五竹口中确定自己和大燕燕不是亲生姐弟,还没来得及发展下一步,结果怎么就被跟一个没见过的人拉郎配了? 范闲心乱如麻,看到幸灾乐祸的滕梓荆更是来气,直接钻上了马车,然后没好气地看着在一旁嗑南瓜子的玉燕。 “你倒是好胃口,我都要被包办婚姻了,你就一点都不着急?” “我有什么好着急的,被包办的又不是我。” 玉燕嫌南瓜子难磕,转而换成了榛子。 “况且你要让我帮你想办法,只怕我的办法,你用不了。” 范闲眼睛一亮。“有什么办法,先说来听听。” 玉燕手指轻轻一捏,榛子壳应声而碎。“我的方法,就是将自己变成寡妇,你做得到吗?” 范闲不说话了,许久才悻悻地道: “你还是少吃点上火的坚果,多盘盘奶奶给你的那个佛珠吧,怎么一天天的火气这么大,你不是答应过五竹叔,到了京都以后不会随便杀人吗?” 玉燕有些无奈。“你们一个个都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好像我是什么杀人如麻的魔鬼一样,别人不惹到我头上,我自然是不会伤害别人的啊。” 所以惹到你头上,你就会出手了?范闲不禁为她未来的丈夫感到默哀。 但一想到说不定将来可能是自己,复杂的心情又多了丝窃喜。 将来有机会给自己写本自传的话,书名到底是叫《我的老婆是大佬》比较好,还是叫《我在古代搞骨科》比较好? 范闲偷瞟了一眼玉燕,只觉得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开口试探道: “不过在这封建社会,女性受的桎梏太多,要一直保持单身独立也不容易,不过以大燕燕你的本事,一辈子不嫁人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玉燕听这话却笑了。“谁说我不打算嫁人?只是既然要嫁,就不能由别人安排,要嫁给我觉得合适的对象才行。” 范闲‘哦’了一声。“我知道,长得帅,武功高,高冷又话少嘛。” 玉燕却摇了摇头。“那是我挑选情人的条件,不是我挑选丈夫的条件。和权势和力量比起来,前面那些条件,根本不值一提。” 范闲觉得有些炸裂。“你、你还打算三妻、不对,三夫四妾啊。还权势……你不会想要嫁给皇子吧。” “不。”玉燕嘴角微微扬起。“我要嫁给皇帝。” 庆余年(10) 我的天啊到底是她疯了还是我疯了。范闲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只觉得脑瓜子嗡嗡地,比听到自己要成亲的消息时还头疼。 谁知玉燕见他一副天塌了的表情,忽然噗嗤一笑,伸手将榛子塞到了他嘴里。 “看你那个表情,跟你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嫁皇帝哪有自己当皇帝来的爽?” 范闲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撒娇让玉燕给他剥榛子。 此时正好迎面走来一个商队。滕梓荆一眼看出,这个商队是鉴察院的人乔装的,连忙躲进了他们的马车里,而范闲也看到费介正乔装混在其中。 范闲这次去京都,本来就是想有机会拜访一下这个老师,没想到匆匆一面后又要分别,便找机会和费介见了一面。 费介看到范闲还是挺高兴的,可转头看到正在笑盈盈看着她的玉燕,吓得差点把手里的果子掉了。 “淦,吓我一跳,我还以为……” 玉燕笑眼弯弯,调皮地冲她眨了眨眼 “五竹说我没有我娘爱笑,你看我现在笑起来的样子,像不像她?” 费介看着她,眼神渐渐变得深邃,忍不住叹息一声。 “何止是像,刚刚我差点以为你就是她。不行,你这副样子,要是让京都的那些人看到还得了!” 玉燕嗤笑一声,又恢复了自己原本的神情。 “我就是要一模一样,那些害过我娘的人看到我自然亏心,吓死他们才好!” 费介都恨不得跪下给她磕两个。 “我的姑奶奶,算我求求你成吗,我知道你本事大,可京都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你能不能让我这个老家伙省点心,天大的事等我回来再办成吗?” “好吧,那我就给你一个面子。” 玉燕啃完了梨,顺手在一旁的范闲身上擦了两把。 费介知道时间不多,也来不及和范闲叙旧,说完他们此行的目的后,连忙掏出玉燕之前给他的那个小本本,请教起其中的内容来。 范闲看着他们一问一答,身为他老师的费介倒像是跟个学生一样,不禁问道: “费老师,你难道就不好奇,大燕燕她小小年纪,怎么会懂这么多的?” 费介一脸鄙视地看着他。 “要不说你没见识呢,我不是跟你说过,这世界上是有天脉者的存在吗,小燕燕是天脉者的后代,自然天赋异禀,我还纳闷你怎么就这么废物呢。” 那当然是因为我不是啊……范闲有点郁闷,不过他当然知道,玉燕有这样的本事,自然不是因为什么所谓天脉者的血脉。 不过这么看来,所谓的天脉者,说不定就是其他穿越者?难道叶轻眉也是? 不过同为穿越者,自己也有点废啊。沮丧的范闲本想在一旁散散心,没想到却被言冰云带着人团团围住了。 对于言冰云的威胁,范闲倒是没有放在心上,正当他准备与言冰云斗一斗嘴皮子,拖延一些时间时,却忽然听到玉燕的声音幽幽传来。 “我还是头一次听到如此颠倒黑白之事。”玉燕的声音冷冽如刀,“这世上竟有凶手杀人不成反被杀,正当防卫的被害者,却被指责残忍嗜杀的道理。” 玉燕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言冰云的马车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鉴察院的人办事不力,接到伪造的命令也不加分辨真假,被人误导利用。即便是那命令真的,身为刺客技不如人,被自己的目标反杀,也是他自己活该,怎么到了你这里,反倒成了被害者的错? 因为你们的失察,险些害得一个无辜之人丧命,落得如此下场也是你们咎由自取,你居然还有脸堵在这里找他麻烦,难道我们就活该被鉴察院的人杀了才是?” 玉燕的言辞犀利,马车内的言冰云冷哼一声,却并未回答玉燕的话,而是继续逼迫范闲交出令牌。 眼看那些人离范闲越来越近,玉燕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她身法轻灵,瞬间跃到范闲身边。 “小闲闲,回头你可得跟费老师作证,这事真不赖我。” 眼看着玉燕就要动手,范闲眼疾手快,一把上前抱住了她的腰,然后扯着嗓子大喊。 “费老师,救命啊——” 一把剑从马车帘中缓缓伸出,言冰云的声音再度传了过来。 “你以为把费介叫来,就能救你们的命吗?” 玉燕莞尔一笑。 “他叫费介,不是救自己的命,而是救你的命。” 就在玉燕话音刚落之际,一股浩瀚磅礴、雄浑无比的真气如火山喷发般从她身躯之内喷涌而出。 这股强大至极的真气流转之间,带起阵阵狂风,呼啸着席卷四周。 与此同时,那股真气之中蕴含的恐怖威压也如山岳般镇压而下,让人喘不过气来。 在场众人皆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面色剧变,纷纷向后退去,生怕被这股力量波及。 离她最近的范闲虽然并非她的主要目标,但也被这股力量震得飞出了三丈之远,更别提那些护卫了。 玉燕随即一掌挥出,言冰云的马车瞬间四分五裂,马儿受惊连忙逃跑,只留下言冰云狼狈不堪地握着那柄断裂的剑。 “哎呦我的姑奶奶,我这才一眼没看住,怎么就这样了。” 费介急匆匆地赶过来,看到眼前这一片狼藉,不由得捶胸顿足。 “言冰云,你忘了自己的任务吗?在到达北齐之前,你必须留在马车里。现在好了,我看你要怎么跟鉴察院交代!” 言冰云涨红着脸,对着费介怒目而视。 “这难道是我的错的吗?范闲残忍嗜杀,品行低劣,提司腰牌怎能落到这样的人手里?况且他身边还带了这样一个怪物……” 言冰云话音未落,便忽觉腿上一麻,随即便觉得痛痒难耐,像是有蚂蚁在啃噬他的骨头一样。 “我方才没有取你性命,只是毁了你的马车,这已经算是看在老费的面子上了。但我跟范闲不一样,他在我这里的面子,可没那么好用。” 眼看言冰云痛得在地上翻滚,费介也只好先走过去给他检查伤势,却发现并没有中毒的迹象。 “别找了,要对付他,我还用不着下毒,不过是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让他今后在北齐,每当阴天下雨的时候,都能够想起今天的教训。” 庆余年(11) 费介这下是真的没辙了,只好拉下老脸来求玉燕。 “姑奶奶,你就行行好,他今后还要去北齐执行任务的啊,落下这么个伤痛在可怎么办?” “干我什么事,我又不是鉴察院的人。”玉燕说罢,朝着范闲伸出了手。“腰牌给我。” 范闲哪里敢说个不字,连滚带爬地过来乖乖递上腰牌。 “你不是就想要这个东西吗?”玉燕当着言冰云的面,将那腰牌直接捏成了齑粉。“什么破玩意,当谁稀罕似的。” 如此狂妄,别说言冰云,便是费介也脸色铁青。 “大小姐,今日之事,是言冰云先冒犯了你们不假,可你这样侮辱鉴察院,我不能视若无睹。” “那你想怎么样,杀身成仁?” 玉燕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亏你也知道士可杀不可辱,鉴察院那些王八蛋不分青红皂白就来刺杀我弟弟,现在居然还有脸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他,当着我这个姐姐的面便给他妄加罪名。 怎么,就你们鉴察院可以仗势欺人,把别人的脸踩在脚下,我就不能也以力压人,把你们鉴察院的脸也放在脚下踩一回吗!” 玉燕不是第一次被人用剑指着,但她最讨厌这种被威胁的感觉。 若是范闲当真只是一个普通的富家少爷,只怕早就死在滕梓荆手里了,他之所以能死里逃生,完全凭借的是他自己的本事。 她还没来得及找言冰云算账,他却先来兴师问罪,真是让人无法容忍。 不就是仗势欺人吗,怎么言冰云可以,她就不可以了? 范闲见玉燕动了真火,连忙倒在地上开始哀嚎。 “哎呦,大燕燕,你刚刚把我打伤了,我的腿好疼啊,你快过来帮我看看是不是断了……” 范闲一边说着,一边朝着费介不断使眼色,示意他赶紧带着言冰云跑路,不然这姑奶奶的凶性上来了,只怕在场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而费介虽然生气,但他在鉴察院摸爬滚打多年,深知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当即拉着疼的冷汗直流的言冰云就想开溜。 这才几年不见,这臭丫头的实力的增长速度简直变态,就从她刚刚显露出来的那手来看,俨然已经是九品高手了。 九品高手虽然可怕,但他也不是没见过,可十六岁的九品高手,说出去谁会相信? 费介甚至都来不及擦一擦头上的冷汗,谁知这言冰云大少爷还没预料到即将大祸临头,不赶紧灰溜溜跑路,居然还冲着玉燕喊道: “你是何人,敢不敢报上名来!” 玉燕的注意力本来被范闲吸引,听到言冰云的话,又转头看向了他。 “你问我姓名,是打算将来找我报仇吗?” 言冰云被她杀意十足的目光看的一惊,但还是斩钉截铁道: “是!” 费介一拍脑门,已经做好了大家今天一起给他陪葬的准备。 谁知玉燕却忽然嫣然一笑,巧笑嫣然的样子,和之前杀气腾腾的模样完全不同。 “我叫范燕燕,是司南伯范建的女儿,你若是要寻仇,我随时恭候。” 言冰云自然是知道她是谁的,不过他仍是要她亲口说出来才甘心。 他在范家姐弟身上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他迟早有一天要还回来! 在经历了一场小风波之后,玉燕与范闲一路安然抵达京都。 谁知行至半路,一名显得有些阴柔的中年男子突然出现,轻而易举地将他们的护卫支走,声称要亲自驾车送他们回府。 玉燕前世被太监伺候过几十年,自然一眼便看出了那男子的身份,倒是好奇他们的老爹面子怎么这么大,不过一对私生子女回家,居然能引来宫里人的注意。 马车绕过一个又一个街角,最终停在一座庄严肃穆的神庙前。 那驾车男子以内急为由离开,显然是故意将他们引至此处。二人下车,只见眼前正门深黑,庄重肃然,门上的“庆庙”二字引人注目。 范闲正仔细端详着这座神庙,而玉燕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叩门而入,吓得范闲连忙拦住了她。 “那车夫故意将我们带到这里来,说不定其中便有埋伏,你平时不是一向很谨慎的吗,今天怎么这么莽?” 玉燕指了指头上的牌匾:“就算要埋伏,也不会在这种地方吧,咱们两个还不值这个价,让他们冒险在皇家祭天的庙宇捣乱。” 范闲一听也是这个道理,想起五竹曾经提过的神庙,心中也涌起一探究竟的冲动。 正当他们准备推门而入时,大门却自行打开,一名中年男子走出,告知庙中有贵人正在祭拜,责令他们速速退去 那中年男子言语之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伸手就要推搡范闲。范闲感受到他的霸道气势,心中不悦,对方既然先动手,他也无需客气,当即便和他对了一掌。 二人掌风相交,犹如铁石相撞。那中年男子显然没想到范闲竟能接下自己这一掌,他的脸色微微一变,但随即又恢复镇定。 他的武功不弱,招式之间流露出训练有素的痕迹。然而,范闲所习的碎心掌却是玉燕亲传,那刚猛的霸道真气如同烈焰般汹涌,与中年男子的招式形成强烈的对比。 中年男子微微后退几步,藏在袖子中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他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范闲,然后迅速转身进入庙内。 范闲一时之间有些摸不清状况,他本能地朝玉燕投去询问的目光。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凡事都听玉燕这个大佬的意见。 “大燕燕,方才我被人欺负,你怎么不出手啊。” “为何要出手?这里是京都,是庆庙,在荒郊野外对付言冰云,和在这里动手完全是两回事;况且那人明显是个侍卫,也说了里面有大人物在,要是得罪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被围殴,我还能把人都杀光不成?” 说到这里,玉燕顿了一顿。“就算能,我也答应了奶奶和五竹不会滥杀无辜,所以我已经想好了,今后我要扮演一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大小姐,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以后就交给你了。” 庆余年(12) 范闲一听到这话,脸顿时皱的跟苦瓜一样。 “那这么说,你以后都不帮我出头了?其实以你的实力,根本不需要搞什么韬光养晦嘛。” “不是韬光养晦,而是蓄势待发,你见过谁斗地主一开始就出王炸的。” “是,你是王炸,我就是那个垫底的小3。” 范闲正嘟囔着,大门却又再度打开,那中年男子又出来改口,说他家主人同意他们进去,不过只能去偏殿。 “有什么了不起的,说的好像谁稀罕进去一样。” 范闲嘴上说的硬,身体却还是很诚实,搀着他家柔弱不能自理的大燕燕便往偏殿的方向去了。 “抬脚,小心,哎,这门槛真高,你这弱不禁风的身子骨,万一摔倒了可怎么办啊。” 玉燕被他这戏瘾大发的样子逗得想笑,偷偷在他胳膊肘上掐了一把,正好掐到麻筋,范闲哎呦一声,两个人就这么打打闹闹地来到了偏殿。 偏殿是一个稍小一些的庙宇,被一堵青色的石墙紧紧环绕。殿内空无一人,唯有一张宽大的香案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范闲环顾四周,略感失望。除了墙上的壁画,这偏殿似乎并无其他吸引他的东西。 那些壁画描绘的是神庙中的神灵擒获巨兽,传授文明礼法的场景。范闲的目光在那些古老而神秘的神灵上流转,虽然与他们熟知的神话故事有相似之处,但却无法对号入座。 而玉燕的目光,则是落在其中一幅壁画上,她缓缓地伸出手掌,轻轻抚摸着墙面,身体却不知为何开始颤抖,好像其中有什么东西要破墙而出一样。 “大燕燕,你怎么了?” 范闲察觉到玉燕神情异常,便想靠近查看。然而,玉燕却突然一掌轻拍在墙壁上。 随着这一掌引发的震动,绘在表面的壁画竟然开始剥落,如同雪花般簌簌落下。 “这、这是……” 范闲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原来的壁画竟然是被粉刷之后重新绘制,而墙内竟然画中有画! 如果说原本的壁画上绘制的是神明,而现在这幅画上,绘制的便是妖魔。 数不尽的妖魔。 在这幅画中,无数的妖魔形态各异,千姿百态,有的似人,有的像兽,有的呈现出可怕的凶相,令人望而生畏,有的则美艳惊人,如同妖界之花。 它们身处一个混沌无序的世界,没有天空的笼罩,没有大地的支撑,只有风和雾的交织,水与火的交融。整个世界的景象扭曲而奇异,唯有群星闪烁的光芒照亮了这片黑暗。 而处于这个混沌无序的世界中心的,是一个用言语难以名状的神秘存在:祂拥有章鱼般的触手,披着熊的皮毛,露出虎的利齿,伸展着鸟的翅膀,仿佛这世上所存在的每个生物,都将自己最宝贵的一部分献祭给了祂。 没错,献祭,祂的显现如同一种召唤,那些匍匐在地的妖魔身上涌现出血光,汇聚在半空中,化作一只巨大的血色鸟儿。 玉燕认得,那是血燕。 祂在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曾经给自己讲过祂的来历,说祂是眷族用自己的力量构成,献祭给祂们所供奉的神灵的产物,是那位名字无法用言语来表述的神明的仆人和使者,只是当时玉燕并没有在意,没想到在这里倒是有所记载。 如今却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她忽然感到一阵头痛,意识到这壁画被人重新糊住显然是为了掩盖某些秘密。 方才自己显然也是被其中的神秘力量所引诱,现在倒好,她手贱一时痛快了,可怎么恢复原状? 要不还是趁着没人发现赶紧跑路算了,玉燕回头刚想招呼范闲,结果却看到他盯着那幅壁画,整个人已经呆滞住了。 差点忘了,这玩意对他们这些没接触过的人好像带有一定的精神污染。 玉燕一个恢复理智的巴掌抽了过去,范闲这才如梦初醒,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那壁画,像是得了帕金森一样抖个不停。 “这到底是什么鬼,我刚刚感觉自己好像被吸进去了一样,在里面身临其境,控制不住的要从自己身上割肉,yue——画上的那些东西都动了起来,我甚至还能看到那怪物在对我笑,呕——” 范闲一边说一边干呕,玉燕体贴地替他拍着后背,这滋味她可最清楚了,刚开始自己也是头晕目眩恶心干呕,不过吐啊吐啊的,也就吐习惯了。 范闲哕了半天,什么都没吐出来,最后只能无力地靠在玉燕身上。他满脸困惑,口中喃喃自语: “真是见了鬼了,我可是个无神论者的唯物主义者,这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神明和妖魔鬼怪的存在,刚刚的一切,一定是某种幻觉……我知道了,这香肯定有问题,说不定有致幻的效果!” 玉燕从怀中拿出清凉油,轻轻为他太阳穴上涂抹。 “谁说神怪的存在就不能是唯物的呢?也许他们真实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只是我们现在的认知无法触及。 又或许,他们存在于另一个我们无法感知的维度,或是另一个泡泡中的生物,因为某种原因,在这个世界留下了倒影,因此人们只能感应到他们的存在,却无法接触。 就好像一个人路过蚁群,蚂蚁因为无法抬头,所以看不到人的模样,只能看到他的影子。 也许有一天,他们会穿越那层泡泡来到我们的世界,就好像人低下头朝蚂蚁伸出了手,就成了人们口中的神降。 只是人究竟会给蚂蚁带来食物,还是一脚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就不是蚂蚁能够预测的了。” 范闲陷入了沉思。玉燕的话语让他重新思考了神只的存在。 “你这么一说感觉好绝望啊,难怪有先人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呢。不过按你的说法,所谓的神倒好像是外星人一样,也是,三体人最开始不是也被当成主。不过我还是觉得那个香有问题,你赶紧帮我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有毒。” 庆余年(13) 玉燕无奈,有没有毒她进来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吗,不过为了让范闲安心,也只得去把香灭掉。 结果刚刚靠近那香案,便见那香炉微微一颤,玉燕立刻意识到那垂地的桌布下藏了个人。 玉燕微微有些懊恼,她踏入偏殿的那一刻,那些壁画仿佛拥有魔力,深深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以至于她的感知都变得迟钝了许多,竟未能察觉到除了自己和范闲之外,还有第三者的气息存在。 当下她一把掀开遮挡的桌布,本能地想要将隐匿其中的人抓出来灭口。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容貌清丽的少女,那双明亮如星辰的大眼睛,此刻正带着一丝无辜的惊讶凝视着她。 她手里还很滑稽地抓着一只看起来很像鸭腿的鸡腿,上面还有被咬了一口的痕迹,以至于她的嘴唇上都是油汪汪的。 那少女在看清玉燕的脸庞后,表情从最初的吃惊渐渐转变为羞涩。 一抹羞涩的红晕悄然飞上她的脸颊,她垂下眼眸,带着一丝怯意,似乎不敢再直视玉燕,然而她的眼神却总是不自觉地瞟向玉燕,被吸引得无法移开。 这种惊艳的目光玉燕见的多了,但她此刻只想问少女一句。 大家都是女人,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这少女面带病容,气息不稳,显然只是一个身体状况不太好的普通姑娘,玉燕并不想为难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的少女,于是向她伸出手,想要扶她出来。 但也不知道那少女怎么想的,竟然会错了意,犹豫着把手中的鸡腿放到了玉燕手里。 不是你给我这干什么啊,还弄我一手油!玉燕无奈了,干脆站起了身。 “你喜欢在里面藏着,那就继续待着吧。” 见玉燕起身要走,鸡腿姑娘连忙从桌下探了一个头出来。 “等等……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玉燕有些心虚地看了眼那露出来的壁画,做好事不留名是傻瓜,做坏事留名那就是白痴了,当即一把拎住还在扶墙干呕的范闲,快步走出了偏殿。 留下的少女从香案下爬了出来,迅速跟了上去。然而她所看到的,只是玉燕拖着范闲离去的背影。 “小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有丫鬟赶了过来,见到偏殿的一片狼藉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鸡腿姑娘连忙捂住了丫鬟的嘴。 “记住,你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我们都没有来过偏殿,这里的一切都与我们无关,知道吗?” 丫鬟还以为是自家小姐闯的祸,连忙点了点头,拉着自家小姐就想离开这里。 然而鸡腿姑娘却依依不舍地一回头,看向那幅阴森恐怖的壁画,目光落在了那其中不可名状的怪物身上。 壁画中的怪物,让人心惊胆颤,然而恍惚间她仿佛看到,那有着不同野兽肢体的怪物身上,却拥有一张令人难以忘怀的美人脸,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正是她方才见到的那美人姐姐的模样。 鸡腿姑娘摇了摇头,只当是方才那惊鸿一面太过惊艳,以至于让她出现了幻觉。 不过那姐姐可真漂亮啊,她长这么大,除了她娘亲之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女人。 尤其那双明亮而深邃的眼睛,在她心中久久挥之不去,仿佛藏着千言万语,能够将人吸进去一样。 可惜她没能告诉自己名字,今后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想到这里,她心中不禁泛起淡淡的愁绪。 而跑出庆庙的玉燕此时还不知道她已经让一个无辜少女为她害上了相思病,还在为手里的鸡腿犯愁。 她对被人咬过一口的食物没兴趣,而还在揉着胃的范闲显然不能也帮她消化,但浪费食物又不是她的性格,只好回到马车上,随手扯了张纸先包上。 车夫此时也恰好赶了回来,这次他没有绕路,直接将他们带到了范府。 如此更能让玉燕确定,他们之所以会到庆庙,定然是有人安排。 不过审问一个车夫,估计也得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估计还会打草惊蛇,玉燕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在范闲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来到了范府大门口。 结果没想到刚回家,就遭到了那位二夫人柳如玉的下马威。 范闲一手拎着箱子,一手拿着鸡腿,小心翼翼地看着玉燕,生怕她脾气发作起来掀桌,然而玉燕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在她看来根本没有在意的必要。 而对于这位司南伯府里的二太太,祖母在他们离开前也是将她的出身底细都告知了他们。 据说她家中背景颇深,三代之内还出过一位国公,如今还有一个堂姊在宫中做贵嫔,还生育了陛下的三皇子,因此如今虽然没有扶正为正妻,却是这府中说一不二的女主人。 相比起柳如玉,玉燕倒是更好奇范建究竟是何许人也,居然有那么大的魅力,能够让柳家的女儿甘愿做妾十几年,又让叶轻眉这等奇女子无名无分的给他生儿育女。 不过没等她见到范建,倒是先见到了柳如玉的宝贝儿子,范府如今的小少爷,范思辙。 彼时那少年正拿着一根棍子追着账房先生打,见到他们两个却是一个急刹车,目光落在玉燕身上,先是一愣,随即便换上了一副滑稽的笑脸。 “这是哪里来的美女姐姐,不知道来我范府有何贵干啊?” 范思辙说着,骄傲地挺起胸膛。 “我乃是范府大少爷,府里上上下下都以我为尊,美女姐姐若是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便是。” 玉燕嫣然一笑,向范思辙介绍了自己和范闲的身份,听到他们就是儋州来的那对姐弟之后,范思辙顿时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儿了。 “我这是什么命啊,怎么这京都里排的上号的漂亮姑娘都是我姐姐啊。” 看到范思辙赌气地蹲在一旁,玉燕笑着将手里的鸡腿递了过去。 “别不高兴啦,今后大家都是一家人,能够朝夕相处不好吗,还是你不喜欢我,不想我做你姐姐?” 庆余年(14) 范思辙转头看到笑意盈盈的玉燕,吃了她一招美颜暴击,顿时又色令智昏,接过鸡腿就咬了一口。 “姐姐就姐姐吧,能整天看着也挺好。姐姐你等着,我这就去帮你叫我娘。” 范思辙说着,一边炫着鸡腿一边朝着柳如玉的卧房去了,范闲看到他那副样子,不禁哼了一声。 “你看他那德行,简直跟只哈巴狗一样。” “他是哈巴狗,你还是哈士奇呢。”玉燕想了想,又笑了起来。“所以说你们是兄弟啊,都是哈字辈的。” 范闲刚想反驳说他是你兄弟,可不是我兄弟,但转念一想,这里是范府,人多口杂的,别回头被有心之人听见再生事端,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和范闲同样不爽的还有柳如玉,她本来想给那对姐弟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看清楚形势,知道范府现在是谁当家,没想到自家的傻儿子竟然被一只鸡腿就收买了。 她倒要看看,那儋州来到狐媚子美成什么样,能把她儿子迷得这样七荤八素的,还能是天仙下凡不成! 结果一看,柳如玉便歇了气焰了。 好吧,也不能怪儿子不争气。不过就算是真仙女又怎么样,到了范府,还不是得被她拿捏在手里? 柳如玉却不知道,她那惊艳过后又随即轻蔑起来的眼神,却让她逃出了鬼门关。 玉燕从她的眼神中确定,她并不认识自己的母亲,而从她的态度来看,这就是一个热衷于宅斗的后宅妇人这种人,往往会为了家族的地位和权力而争斗,或许曾参与过一些宫廷或家族的纷争。 然而,从柳如玉的眼神和态度来看,她似乎并没有参与当年谋害她母亲的阴谋。 不过嫌疑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毕竟当初周管家可是她派去的,这笔账还要慢慢算呢。 面对柳如玉的冷嘲热讽,玉燕却不为所动。她表现得唯唯诺诺、谨小慎微,仿佛毫无抵抗之力。她还轻声安抚范闲,让他不要还嘴,柔声说一切听二太太安排。 柳如玉嘴上占了便宜,心情也好了起来,一个乡下来的草包美人和愣头青罢了,真是一点挑战性都没有,当即便让下人去给他们安排住处,自己回去继续歇着了。 范思辙一听这可就来劲了,当即闹着要让玉燕跟自己挨着住,还伸手就要去挽玉燕的胳膊,被范闲挺身拦了下来。 “不好意思,我们姐弟俩从小到大都形影不离,在一起待惯了,这事儿就不劳您费心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混账,美女姐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姐姐,你凭什么一直霸占她。况且你们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和美女姐姐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住在一起,正好培养下感情嘛。” “你们在吵什么?” 三人随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粉衣的窈窕少女款款而来,见到目光落在范闲和玉燕身上,原本平静的表情泛起一丝激动。 范思辙有些奇怪。“姐,你今天不是不在家吗,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范若若没有理她,而是快步来到了玉燕身前,神情激动,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大家闺秀的矜持还是让她停下了脚步,对着他们微微屈身。 “若若见过姐姐、哥哥。” 看到记忆中黑黑瘦瘦的妹妹出落得如此标致,范闲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是女大十八变,我都要认不出若若了。” 范若若腼腆一笑,伸手握住了玉燕的手。 “姐姐,我们真的是好久不见了,你不如就先住到我的院子里来吧,正好我们姐妹俩也可以说说体己话。” 范若若都这么说了,范闲和范思辙自然也没得争了。 范思辙尽管不情不愿,但看在玉燕的面子上,也只好带着范闲先去安顿,而玉燕和范若若手拉着手,也回到了她的院子里。 没多久用蒙汗药把范思辙迷晕的范闲也过来了,三人终于能说些体己话。 聊过这些年的经历和范家如今的情况之后,话题不可避免地转移到了范闲那门亲事的身上。 玉燕一开始还纳闷宰相大人就算要和范建联姻,又怎么会把千金嫁给范闲这个私生子,搞了半天,原来那位新娘也是宰相大人的私生女。 范闲才不管那女子和自己是否身世相近,同病相怜,只是为了即将要娶一个不喜欢的人而感到烦躁。 而此时外面也有动静传来,若若知道是父亲回来了,示意他们跟自己出去迎接。 然而玉燕却直接往床上一躺。“你们去吧,就说我舟车劳顿身体不适,先行歇下了,他要是派人来叫我再说。” 玉燕知道自己这张像极了叶轻眉的脸可以算得上是一个王炸,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只怕效果没有她想要的好,不如先让范闲出去垫一垫。 范闲清楚自己的任务,知道自己就是去探路的,在与范建的书房密谈后,他悄然来到玉燕的住处,轻敲窗棂,悄无声息地踏入屋内。 屋内光线晦暗不明,仅有一盏如豆的油灯在角落里孤独地燃烧着,显然是为他而留。 范闲坐在桌旁,没有敢靠近正在打坐的玉燕,直到她睁开眼,才开口将自己和范建的谈话内容复述了出来。 “关于我和那位宰相千金的婚事,范大人已经跟我透了底,原来那位郡主并非寻常女子,而是当今长公主与林宰相的私生女。而那位长公主,正是如今内库的执掌者。” 玉燕眉毛一挑。“内库?” 范闲差点笑出声。“听到这名字的时候我也纳闷来着,不过范大人的意思是,母亲死后,名下的商号被皇室掌控,变成了如今的内库。” 玉燕深深吐出一口气。“所以你当了他们的女婿,便可以顺理成章的从丈母娘手里把内库接过来。可他们是不是忘了,母亲的遗产,也有我的一半,还是他们认为,女子没有继承权?” “我也是这么跟范大人说的,可他也没有正面回答我,而是问我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是怎么说的?” 范闲摊了摊手。“捡好话说呗,说你勤俭持家,贤良淑德,貌美如花,温柔得体,就是身体不好,三天两头的闹病,需要静养,乃是那倾国倾城的貌,多愁多病的身。 至于你会武功的事,我只是隐瞒,又不算欺骗。对了,我跟范大人说你和母亲长得很像,他听到这话以后倒是露出了些微妙的表情。” 庆余年(15) 玉燕没有问他微妙的表情是有多微妙,而是继续问道范建可有其他安排。 “范大人说,皇上曾经有口谕,说只要谁能娶那位林家郡主,谁便可以接管内库,然后就给我们订婚了。而范大人之所以如此积极地帮我讨到这门婚事,也是想让我能够夺回母亲的家业。” 范闲在听到范建这话之后,心里其实也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如果不是有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儿子在,那么凭大燕燕一人,是绝对无法通过联姻途径继承内库的。 而一旦牵扯进其他势力,局势将变得更加复杂难测,想要夺回原本属于叶轻眉的内库,只怕更会困难重重。 “至于儋州遇刺一事,范大人的意思是,很可能是不想让我顺利继承内库的太子一党所为,毕竟长公主与太子一党紧密相连,若我夺走内库,无疑是对他们的一大打击。但我却觉得,他这话很可能是在偏袒柳如玉。” 听完范闲分析的皇室情况,玉燕思忖片刻,拿出一张纸写下几位皇子及长公主的名字,最后指尖落在了二皇子李承泽的名字上。 “柳如玉虽有一定势力,但似乎还不至于能够给鉴察院下达伪令。但也不能完全肯定就是太子所谓。 皇帝之所以会有此一说,显然是不想让内库继续成为太子的力量,君命不可违,既然早晚要交到其他人手里。 如果我是长公主,与其冒险将你杀害而结怨于司南伯,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借用这层姻亲关系将你收为己用,想办法将内库财权继续掌控在自己手中。 因此有没有可能,是二皇子故意设局,嫁祸于人呢?” 油灯的火焰在轻轻摇曳,伴随着玉燕的话语声在空气中回荡。 范闲听着玉燕的推理,不禁感到一阵头疼。 “原本我都已经和范大人表明态度了,表示自己并不愿意将婚姻当做商品一样出售出去,更不希望变成一个任人摆布、失去自我价值的工具或筹码。 如果只是涉及到我个人利益的话,不要那内库也就罢了,可被你这么一说,我却是骑虎难下了,如今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不能就这么轻言放弃了。” 范闲像是做出了极大的牺牲一般,然而玉燕却笑了起来。 “你别搞得自己好像很委屈一样,若是我能娶那位林小姐,绝不会麻烦您范大公子。只是你要明白,和权势与财富比起来,婚姻和感情,是最不要紧的东西,在这世上,没有人不是棋子,最重要的是,谁能够摆脱命运,成为执棋之人。” 范闲听了这话有些郁闷。 “你真不愧是范大人亲生的女儿,连想法都这么像。或许在你们看来,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是身不由己的,然而你们能够接受这样的命运,我却是不太甘心,我想,叶女士应该也是不太甘心的。” “何以见得?” “因为她和我一样,都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时代来到这里的。” 听完叶轻眉也可能是穿越者的事情之后,玉燕拿着范闲带回来的玻璃杯没什么反应,倒是范闲有些郁闷,嘟囔着既生眉何生闲,这个前辈一点机会都不给后来者留。 玉燕有些不解。“其实我从以前就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这些穿越者,还有小说里写的那些,一回到古代,就热衷于靠着发明玻璃肥皂赚钱,再就是做什么化妆品,为什么不研制蒸汽机呢,纺织机也好啊。” 范闲被她何不食肉糜的话气的半死。“我为什么不上清华不上北大,是因为不想吗!因为我不会啊!” 然而看到玉燕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他忽然有反应过来。 “你这意思是,你会弄这些东西?” 玉燕点了点头,好像是被人问会不会做一道数学题一样简单。 “不过以咱们现在的情况,就算弄出那些东西来估计也保不住,当务之急还是要搞钱。 回头我画几张图纸给你,你去找几个信得过的铁铺,让他们分别把我画的那些零件打造出来,先做几个防身的东西备着。至于其他的,等咱们在京都站稳脚跟,再做打算。” 范闲一听这话,当即兴奋地就扑过来想要亲玉燕一口,却被她一脚抵在胸口没能得逞,但脸上的兴奋还是溢于言表。 “大燕燕,你真不愧是我的金大腿啊。不过你一个古人怎么会那些的,难道清朝的科技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 玉燕一脸鄙夷地看着他。 “你都说了,我那个世界是什么所谓的平行时空,与你所知道的那个大清不同也很正常。而我的脑子里,还有不少毒方和药方,这些都足以让你发财,但前提是,就算我能给你提供这些,你能守得住这份财富吗?” 范闲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在这封建社会,要立足的根本不是这些发财的本事,而是守成的力量,不然叶轻眉当年的家产也不会被皇家变成了内库,自己如今也不会任人摆布。 “我明白了,大燕燕,在这个时代若想要自由,前提便是有足够的力量。你放心吧,我不会在胡思乱想了,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将内库夺回来,凭借你的能力,足以让我们重现当年叶女士的辉煌!” 然而面对热血沸腾的范闲,玉燕却是没有附和,而是将目光落在了纸上的那几个名字上。 重现叶轻眉当年的辉煌?她没兴趣,她现在想要做的,首要还是调查清楚当年的真相。 不然不论她走到哪一步,当年刺向叶轻眉的刀,也一样会刺向她的胸口。 而现在看来最有嫌疑的,便是获利最大的皇室。 庆余年(16) 而在次日,吃过早饭又休息够了的玉燕,也接到了范建下了朝,让她到书房和自己见面的消息。 她特地穿了一袭如雪白衣,正是五竹记忆中,叶轻眉昔日的装扮。 果不其然,昨夜面对范闲时还能保持冷静与疏离,说着不会抱着孩子涕泪横流,以表达愧疚之情的老父亲范建,在看到她后立刻破防。 平日里老成持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在看到玉燕的瞬间,他眼中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瞬间充盈了眼眶。 他想要伸出手去触碰她,却又犹豫着不敢靠近,仿佛她是一道虚无的幻影,触摸之间就会消散。又像是看着破碎已久的梦,在自己面前再度重现一般。 玉燕看到他的反应,心中的怀疑稍微减轻。待他情绪稍微平复后,她微微屈身,向他行礼。 “女儿玉燕,见过父亲。” 范建转过头擦了擦眼泪。“好、好。不过我好像记得,你的名字应该是范恬?” “是,可女儿不喜欢那个名字,自作主张改了,还请父亲见谅。” “没关系,你想叫什么都可以,你自己喜欢就好。” 范建的手颤抖着,伸出又缩回,如此反复了好几次,最后终于鼓起勇气,轻轻抚上她的肩膀。然后问了她昨夜问过范闲的问题。 “燕儿,不知你今后想要成为怎样的人?想要过怎样的人生?” 范建问完之后,又立刻补充道: “父亲这些年对你亏欠甚多,不论你想怎样,父亲都一定会倾尽全力,替你完成。” 范建说话时的声音都在颤抖,仿佛玉燕提出的要求,对他而言反而是恩赐一般。 玉燕装模作样的思索片刻,声音柔和地说: “父亲,女儿听说您为弟弟寻觅了一门绝好的亲事,那位小姐出身名门望族,品貌双全,知书达理。若能成配,实为佳话。” 范建一怔,还以为是范闲将自己不想成亲的事情告诉了她,让玉燕来帮忙求情,露出些许无奈之色。 “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其中利害,我昨夜已经跟你弟弟说了,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我这是为了你们姐弟俩的未来着想。” 玉燕轻咬下唇,摇了摇头:“父亲误会了。女儿并非对弟弟的婚事有所异议,只是希望父亲不要厚此薄彼,给女儿也找一门好亲事。” 范建有些惊讶。“你想嫁人?” 玉燕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点了点头。“不错,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嫁一个好郎君,从此相夫教子,做一个贤妻良母。女儿今生最大的愿望,便是找一门最好的亲事,一个最好的夫婿。” 听到她这话,范建眼里明显露出失望之色,随即叹了口气。 “罢了,你这样想也好。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父亲也好替你张罗。” 听到他答应,玉燕当即开口道: “女儿不敢欺瞒父亲,当初在儋州之时,女儿一直因为出身遭受众人非议,因此在心里发誓,今后定要嫁给这世间最尊贵的男子,以扬眉吐气,不再受人轻视。因此女儿……想要嫁入皇家。” 范建不假思索地断然拒绝,声音坚定而严厉。 玉燕当即露出一副不解之色。“为何?父亲位高权重,祖母又是当今陛下的乳母,与皇家的关系深厚,既然弟弟都可以娶郡主为妻,难道女儿还不能寻觅到一个如意郎君吗?” “你想嫁给谁都行,但是就是嫁入皇室不行!” 玉燕听了这话,当即戏精上身,开始哭闹起来。 “父亲说得好听,可女儿不过就这么一点点要求,父亲都不肯满足,说到底,父亲还是觉得我私生女的身份见不得人罢了,不然也不至于让柳如玉一个姨娘都看不起我!” 范建见她如此,顿时不知所措,在宽敞的书房里来回踱步,看着她那张和叶轻眉极为相似的脸,到底还是软下心来,蹲在她身旁轻声哄着。 “燕儿,父亲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只是父亲有自己的苦衷。况且那嫁入皇室也没什么好的,那几个臭小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身上缺点一大堆,你要是嫁给他们,那才是进了火坑呢。” 范建生怕玉燕不相信,便开始跟她细数起几个皇子的缺点来。 “大皇子远在边疆戍守,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我们暂且不论;而太子已有太子妃,而且还有谋害你弟弟的嫌疑;而那二皇子,表面上风光无限,实则心机深沉,算计不断,发型难看,还不好好穿鞋;至于三皇子,他生母是你姨娘的堂姊,年龄又小,等他长大你等得及吗?” 玉燕抽泣着看向范建,眼睛红红的样子好不可怜,可说出来的话却差点让范建吐血。 “可女儿也没说想要嫁给皇子啊,女儿想要嫁的是当今陛下。” 范建只觉得脑中一片眩晕。“你、你要嫁给谁?” “我要嫁给陛下,庆国的皇……” 玉燕话还没说完,便被范建直接捂住了嘴。 “你要是想让你爹多活几年,就少说两句吧。”范建只觉得脑瓜子嗡嗡作响。“算爹求你了行吗,你想要天上的月亮,爹都去给你摘,但别再有这样的想法了好不好,爹真的经不起你这么吓。” 玉燕见他如此,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父亲,你至于吗,我给你开玩笑呢。女儿好不容易才回到你身边,才不想这么快就离开爹爹呢。” “这是能开玩笑的事情吗!” 范建简直要被她气死,可看着那张脸,想打下不去手,想骂张不开嘴,最后只能无奈投降。 亏他刚才还觉得玉燕这副温柔知礼的模样和叶轻眉不像,看她这想一出是一出,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模样,简直跟叶轻眉一模一样! 要是不这么刺激,估计也没办法从察觉到这老油条的真实想法,玉燕甚至做好了准备,要是这次试探翻车了,就用迷心大法让范建模糊这段记忆然后读档重来,没想到自己这张脸居然能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庆余年(17) 不过看他这么反对自己嫁入皇室,倒像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玉燕当即笑着搂住范建的手臂,靠在他怀里撒娇道: “好了,爹爹,女儿知道错了,你就别生气了。” 范建被她这么一靠近,身上却忽然紧绷了起来,然而他的语气却愈发温柔,显然是在极力压制自己内心的焦虑,希望能够安抚住玉燕的情绪。 “你这爱闹的样子跟你娘还真像。不过燕儿,以后这种玩笑,跟爹私底下说说也就算了,可千万不能跟外人吐露,须知祸从口出。 京都和儋州不同,形势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一旦在外出了什么事,爹爹想要护你,只怕也力有不逮,需得你自己万事小心。” 玉燕乖巧地点了点头。“爹爹方才不是说要给女儿摘月亮吗,女儿不要月亮,女儿想要银票、珠宝、田舍、庄园、店铺,爹爹给不给?” 范建宠溺地看着她。“好,想要什么爹爹都给。不过你也要答应爹爹,今后出门,要戴着面纱,不要轻易让人看到你的样貌,知道吗?” 玉燕没有多问,而范建也化身宠女狂魔,不仅立刻把最好的院子给了玉燕,丫鬟仆人一应俱全,零花钱都给了厚厚一沓,各种宝贝流水似的往她院里搬,看的柳如玉眼红不已。 可她刚想和范建抱怨两句,范建便冷着脸说,玉燕一个女儿家,将来迟早是要嫁人的,又不会分家产,在家的日子让她多享享福怎么了? 柳如玉无言以对,只能安慰自己,那些东西就当是给她预备的嫁妆了。 而范闲看到范建对待自己和玉燕截然不同的待遇和态度,更是感慨亲生的和抱来的挡箭牌就是不一样。 看着院子里正在卖力打扫的下人,玉燕示意范闲和他走到房内。 “说起来,我听说你昨晚把伺候你的下人都吓唬走了?” 范闲摆弄着箱子里那些珠宝首饰,漫不经心地道: “对啊,大家都是平等的人,我实在不想看别人卑躬屈膝地这么伺候我。” 玉燕摇了摇头,道:“你之前还教育我既来之则安之,不要过于执着过去,但现在你反而才是与这个世界最格格不入之人。 一个时代的人有一个时代的生存方式,你坚守的尊严固然可贵,但对这些人来说,温饱与安稳才是他们最迫切的追求。 耕田种地看似自由,但实则不过是地主的奴役,一旦遭遇天灾人祸,他们将颗粒无收,再被苛捐杂税逼得走投无路。在他们眼中,或许在这里为府上之人做下人,反倒更为稳妥。” 说着,玉燕出声叫来了院子中正在指挥其他下人搬东西的丫鬟。 “菱角,恭喜你,范大公子给你求了一个恩典,今日,我可以归还你的卖身契,再赠你一笔丰厚的银两,让你得以重返家园,从此脱离奴籍,过上自由的生活了,你高不高兴?” 范闲不解玉燕为何要突然这样做,但总归是一件好事。 谁知菱角听了这话以后,却像是遭遇了飞来横祸一般,突然哭着跪在地上求饶。 “大小姐,菱角有哪里做得不对的地方,您尽管打骂就是,千万不要将菱角赶走啊。” 玉燕笑着扶起她。“我没有觉得你哪里做的不好,只是我思来想去,觉得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人人生来应该平等,我怎么能让你来为奴为仆的伺候我呢,脱了奴籍,做个自由的平民不好吗?” 菱角连忙哭诉道:“大小姐,您别跟奴婢开玩笑了。奴婢当初就是被家里人卖了的,现在的月钱还要分一部分给他们,若是离开范府,虽然可以脱了奴籍,但也会被家里人再度卖掉,或者嫁给不知道什么人。 村里的那些男人动不动就打老婆,奴婢有个小姐妹,才不过十三岁就被家里嫁出去了,去年冬天刚刚难产而死。大小姐,我求您不要赶走奴婢,离了这范府,奴婢根本无处可去啊!” 玉燕抬起她的脸。“可大家同样都是人,我做小姐,你做奴婢,我高床软枕,你却要卑微伺候,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吗?” 菱角立刻表忠心。“大小姐是老爷的女儿,是千金大小姐,而奴婢只是一个农夫的女儿,怎么能跟大小姐您相比?况且奴婢在范府能够吃饱穿暖,要干的活儿又轻松,不用风吹日晒,奴婢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有别的想法。” 玉燕笑着用手帕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好了,别哭了,既然你不愿意,以后就继续留在我身边伺候吧,这手帕送给你了。” 菱角接过帕子,感恩戴德地退了出去,而范闲看过这一切,心中却是像被人打了一拳一样的难受,随即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 “不对,你这是在美化地主阶级和官僚阶级对劳动人民的剥削!他们之所以陷入如此困境,是因为他们本应该获得的资源与权益,被上位者剥夺了。 他们的思想被奴役,并非他们所愿,而是为了生存不得已而为之,可世间的道理,绝不该是这样的!” 玉燕静静地看着情绪激动的范闲,没有嘲笑他的天真,反而眼中流露出一种深深的羡慕。 “你们那个时代,是真的很好。你说的不错,奴隶制度也好,封建制度也罢,本质上都是一种剥削。 上位者利用权力,将本应该属于劳动者的资源整合夺走,再将人划分成三六九等,以出身决定一个人的高低贵贱,以此让他们接受这样被剥削的命运。 更是通过提高教育的门槛,使人们无法理解应有的正义,从而断绝他们跨越阶级、寻求思想解放的道路。而他们口中所谓的歪理,实则只是他们为了更好地奴役他人而找的借口罢了。” 范闲被玉燕的话语深深震撼,一时之间愣在原地。他原本以为玉燕让菱角给他上这一课,是希望他能放弃人人平等的理想。可现在她却说出这样一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其实也赞成他的想法? 庆余年(18) 玉燕看出他眼中的疑惑,又继续道: “你想要给他们自由和尊严,很好。可但你要明白,解放一个人,并非像在水中放生一条小鱼那样简单不是把禁锢他们的锁链打碎就可以。 放归已经被驯化的家禽于山野,那无疑是死路一条,因为它们已经失去了独立生存的能力。 我之所以让你听到菱角的心声,是希望你能明白,不论是人还是动物,对于每一个生命而言,生存永远是第一要务。你改变了他们的人生轨迹,就要承担起这份改变的因果。” 范闲听到这里,心头如同压着一块巨石,他想起自己赶走那些下人时他们的反应,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这……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吧。我只是出于善意,不想看他们一直这样卑躬屈膝的伺候人罢了。” 玉燕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冷漠。 “你并非真正地在帮助他们。你的出发点更多的是因为你不想被这个世界的规则同化,你不想让自己心里不舒服,所以才不想让人伺候,而不是发自内心的,想要为他们寻找一条新的生路。 你的善心是美好的,但真正的善良不只是表面的善意,而是要深思其后果,要让一群被奴役的人重拾尊严和自由,远不是将他们赶走就能做到的。” 范闲被说中心事,面上有些讪讪。 “大燕燕,你是想说我的想法很伪善吗?在你看来,我这样的行为其实很不负责任是吧。” “我没有要苛责你的意思,毕竟没有人需要对另一个人负责。” 玉燕的语气稍微柔和了一些。 “只是你和我不一样,你的心思太重,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负担。 在儋州的时候,你就在担心会有人而因你受累,若是将来有一天,你发现你的好心造成了意想不到的后果,那将会是你无法承受的打击,你会被愧疚压得喘不过气来。 你口中说着人人平等,可你心里真的清楚,如何才是真正的平等吗?它涉及到理解、尊重以及真正的付出,远不是喊几句口号那么简单。 我现在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今后做事更加谨慎,能够考虑后果,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 范闲低头沉默许久,声音瓮瓮地道:“大燕燕,我现在觉得你不像我姐姐,倒是像我妈了。” 范闲说着,语气忽然哽咽了起来。 “大燕燕,我、我有点想我妈,我在那个世界的妈。” 他前世病的很重,在医院里苟延残喘,自己受苦不说,对于家庭也是一种负担。 可是妈妈一直都没有放弃他,即便他已经没有什么治愈的希望,还是不肯轻易放弃他的生命,尽其所能让他活的更好一点。 不知道自己离开以后,妈妈会有多么伤心,如果能给她托个梦该有多好啊,至少让她知道,她的儿子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很好。 范闲越想越难过,忍不住钻到玉燕怀里抱住她。 在这个世上,对一个人好的方式有很多种,可只有爱一个人爱到极致,才会如此身临其境地为其设想,倾囊相授人生的道理,助其改正成长。 而在这世界上,能如此做到的,大多数情况下只有母亲。没想到来到这个世界,又让他遇到了一个外冷内热的大燕燕。 “大燕燕,我是不是让你很失望啊,在你看来,我一定很幼稚对不对,所以才会在这样一个时代,有那样不合时宜的想法。” 玉燕任由他抱着自己的腰,轻轻地抚摸他的头。 “其实我很羡慕你,你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在你的世界中,人们已经将自由和尊严,当做每一个人应有的人权。 而你心胸开阔,即便身处高位,也没有被这个时代同化,将人分成高低贵贱,转而利用自己的优势去压迫别人来获得优越感,更没有因为自己的与众不同,而鄙夷看轻他人,而是将自己视作与其他人平等的存在,这是你的可贵之处。 如果你那个世界的人都是这样,那真的是一个我无法想象的天堂,若是有朝一日我还能穿越,我真的很想去你的世界看一看。” 范闲听到此处,脸上泛起一丝赧然。他想说自己并没有她描述的那样出色,却忽然听到门口有人轻咳,这才想起自己其实还有正事要办。 玉燕瞥见门口伫立的滕梓荆,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她故意晾了他这么久,跟范闲东拉西扯的,就是想试试他的耐性,没想到这个‘死人’还算耐得住性子。 对于滕梓荆是否会因他们的谈话而心生二心、出去胡说八道,玉燕并不在乎。 毕竟谁会听一个‘死人’说话。 范闲拭去眼角的泪痕,终于开口谈及滕梓荆来找他的真正原因。 滕梓荆希望他能以提司的身份调阅一份记载他妻儿下落的文件。然而,提司令牌已被玉燕毁了,他如今也束手无策。 谁知玉燕听完之后,却说要给他变个他之前教过自己的魔术,只见她双手灵动地翻舞,那块被她在言冰云和费介面前捏碎的提司令牌,就再次出现在了范闲眼前。 “当初捏碎令牌,不过是一个障眼法罢了,用的就是你曾经教过我的魔术手法,费介那老家伙担心言冰云的伤势,根本没注意到我将手里的东西换了。鉴察院可是以后着重要调查的地方,怎么能轻易失去令牌。” 范闲大喜过望,当即就要拿走令牌,结果却被玉燕按住。 “慢着,我只是将令牌给你,没说答应让你帮他。” 滕梓荆感受到玉燕的目光,立刻走进屋内,毫不犹豫地掀起衣袍下跪在玉燕面前。 他详细地叙述了自己的请求和理由。然而玉燕却毫无情绪波动,只是冷漠地注视着他。 “对不起,我和这位主张人人平等,善良好心的小少爷不同,对于他的性命和尊严,我一点也不在乎。我只想知道,你能够给我带来什么好处。” 庆余年(19) 在范闲的追问之下,终于道出了自己曾经好心助人,反被冤枉陷害的辛酸经历。 范闲听后内心激荡,满腔的义愤在心中燃烧,然而玉燕却眼神微妙地斜了他一眼。 “难道你只知《红楼》,不知《水浒》吗?” 范闲经她一提醒,思索片刻。“你的意思是,鉴察院就像是专门收留无处可去的好汉的梁山?” 玉燕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不要忘了鉴察院的职责,而你所谓的那些天罡地煞的好汉,除了逼上梁山的,可还有不少,是被赚上梁山的。” 范闲听罢又陷入沉思。滕梓听不懂他们之间的对话,仍恳求玉燕帮忙,说自己那天看到她如何一招逼退言冰云,知道她的本事,他现在别无所求,只想用自己一条命,来换取家人的下落。 范闲见他言辞恳切,一个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就这么跪在一个少女面前恳求她开恩,心顿时又软了下来。 “这简直就是翻版林教头嘛,大燕燕,你就好心帮帮忙,别让他风雪山神庙了。” 然而玉燕却不信任滕梓荆的誓言,拿出一个小药瓶,说里面是每半个月就会发作一次的毒药,若是没有及时服下解药,便会遭受犹如烈火焚身的痛苦而死。 气氛一时间变得紧张而凝重。面对玉燕的疑虑,滕梓荆毫不犹豫地接过药瓶,一口吞下了那枚药丸。 他的表情并未出现愤恨或惊恐,反而更加感激地朝玉燕拱了拱手。 他不怕考验或者威胁,只怕对方连一个证明忠诚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多谢大小姐恩典,今后但有吩咐,滕梓荆万死不辞!” 玉燕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而范闲在将滕梓荆拖走以后,半夜又摸到了玉燕的房间。 “大燕燕,你为什么不信任滕梓荆,就算你怀疑他的人品,但以他的本事,在你手里也翻不出花来。” 玉燕正在绣花,雪白的锦缎上,一只鲜红的血燕正要展翅高飞。 “那根本不是毒药,而是能够助人增长内力的补药,只是因为药性猛烈,发作时会痛苦些罢了,熬过去就没事了。滕梓荆的或许是个值得信赖的汉子,可实力不济,还需要提升一番才是。” 范闲原本以为那毒药不过是玉燕用来试探或者吓唬滕梓荆的,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个答案。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直接告知他真相,你不怕滕梓荆误会你害他?” 玉燕轻笑一声,指尖绣花针翻飞。 “我若是不唱这个白脸,你范大公子又如何唱红脸?要想收复一个人,就要恩威并施,滕梓荆现在身处困境,虽然得你一时帮助,或许会感恩戴德,但未必会发自内心的忠诚于你,如此有我步步紧逼,两相对比下来,才更显得你范大公子人品贵重,德才兼备,让人心悦诚服,将来到了合适的时机,再由你告知他这个真相,才能让他彻底卸下心防,对你毫无保留的奉献。” 范闲听后,只觉得心头震颤。 “大燕燕,你这样为我着想……可对不起,我还是没办法接受你这样算计人心的想法,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不应该是这样的。” 玉燕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那你告诉我,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信任!”范闲斩钉截铁。“真心是算计不来的,只有将心比心,以真心换真心,才能真正毫无保留的信任对方。” “信任?” 玉燕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你之前说过那么多话,我还是头一次觉得如此可笑。你知不知道,人心是最难以捉摸的东西,它如同风中尘埃,瞬息万变。 你之所以抱持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你从未曾体验过被至亲至信之人背叛的锥心之痛,不知道人心可以险恶阴暗到什么地步。那样的经历,只需一次,便足以让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玉燕那张美艳过人的脸在烛光下忽明忽暗,范闲从未见过她如此声色俱厉的模样,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若非不是亲身经历,她又如何会有这样的反应,又会如此算计人心。 虽然玉燕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自己过去的经历,但二人朝夕相处这么多年,范闲也能大概猜到,她从前一定有着很悲惨痛苦的经历,如今见自己似乎戳中了玉燕的伤心事,范闲心里更是愧疚,只好僵硬地转移话题。 “话说你那个补药,真的有那么神奇,有这么好的药,为什么不给我吃?难道是怕我熬不住苦?” 玉燕也很快恢复了常态,又靠了回去继续绣花。 “你的霸道真气本就随时可能会将你涨破,若无我定期为你调和真气,你的状况恐怕会更加严峻。这药对别人而言是补药,对你而言无异于火上浇油的毒药。 不过我倒是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霸道真气有没有可能,就是像你说的那本小说中的嫁衣神功那样,欲用其锐先挫其锋,要在在真气提升到极点时将其废掉,然后重新练起,如此方能真正驾驭这股力量?” 范闲一听连忙摆手。“还是算了吧,你的想法虽妙,但风险太大,我宁可继续给你当充电宝,也不敢冒那个风险去赌,况且现在的修为对我而言也足够自保了,真遇到我无法应对之事时,不还有你陪伴在我身边嘛。” 看着朝自己抛媚眼的范闲,玉燕却忽然提出一个尖锐无比的问题。 “若是有朝一日,要杀你的人就是我,你该怎么办?” 范闲一怔,随即却是坚定地笑着摇了摇头。 “你不会的。” 平日里那个总是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儿的少年,此时却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专注地凝视着眼前的女子,眼中流露出的情感如同一泓清澈而温暖的春水,轻柔地流淌着。 那是一种深深的眷恋和痴迷,仿佛这个世界上除了她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任何东西能够引起他的注意。 在这一刻,少年身上那种往日的轻浮与跳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成熟和稳重。 “就算这世间人心险恶,你仍是我愿意毫无保留相信的那个人。” 庆余年(20) 第二天,为了庆贺玉燕的乔迁之喜,范思辙张罗了个饭局,说要请他们去一石居吃饭。 玉燕初来京都,一直也没有机会出去好好逛逛,便戴好面纱,准备出去散散心。 酒楼门前,热闹非凡,正当玉燕与范若若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京都的风土人情时,一个怀抱孩子的妇人却将范闲拦了下来,竟是想向他兜售盗版书籍。 对于红楼外传一事,玉燕早有耳闻,但范思辙知道此书出自范闲之手后,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个巨大的商机,当即兴高采烈地算起账来,想要拉着范闲一同涉足这个市场。 而玉燕这个做姐姐的不好打消他的积极性,自然也入了一股表示支持,范思辙有这样会算账的脑子,也算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况且她刚刚跟范老爹要了一堆商铺,正缺一个信得过的人打理,范思辙四肢不发达头脑很简单,人又好糊弄,若他真有经商的本事,倒是可以试着一用。 就在四人围桌品茶,听着范思辙说着今后要如何赚钱时,一群突然闯入的激进人士在街上大声疾呼。 听他们嚷嚷着要将红楼梦禁掉,创业未始便眼看要夭折的范思辙不干了,当即跑下去跟他们吵了起来。 范闲本来还跟着玉燕一起看热闹,可眼看范思辙就要挨打,当即便想挺身而出,却被玉燕拦住。 “滕梓荆,你去,记着,只教训打手,别伤了主子。” 滕梓荆看着嚣张的郭保坤,紧抿的嘴角暴露出他极力抑制的情绪,但尽管早就忍不住心里的怒气,但仍是严格遵守玉燕的嘱咐,只打退了那要对范思辙动手的打手,然后将小少爷护在身后,即便被郭保坤尖酸刻薄地侮辱,也未曾流露出丝毫还手之意。 然而范闲却再也无法袖手旁观,刚想要让玉燕放开自己让他下去和郭保坤对线,却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压制下去。 玉燕冷眼旁观,注视着范闲与郭保坤的交锋,又见他被靖王世子李弘成邀请参加诗会。 若若的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忧虑,总觉得他们不怀好意,玉燕却只是让她安心。 玉燕嘴角微翘。“你别太小看你哥哥,若是他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那还是趁早回儋州打渔吧。” 经过这么一番风波,他们的游玩兴致已荡然无存。在回程的路上,范闲却心生一计,决定借此机会前往鉴察院一趟。 他让其他人为他打掩护,试图悄悄溜走。本以为可以顺利脱身,没想到回程路上,却刚好有人拦住了他们的马车。 若若努力尝试打发她们,然而对方却执意要见范闲。玉燕无奈,只得走下马车。 “郡主与闲弟虽是未婚夫妻,但如此贸然见面,却也不妥,不如来日我等前去皇家别院,亲自拜访郡主如何?” 叶灵儿刚想拒绝,却见林婉儿忽然撩开车帘,颤抖着声音问道: “是你?” 玉燕顺着声音看去,没想到竟然是那天遇到的鸡腿姑娘。 玉燕的内心咯噔一下,真是冤家路窄,早知道还不如直接承认范闲不在车上呢,回头随便找个借口便是了,现在被人认出来可怎么好。 玉燕有些后悔当时走的匆忙,脑子也被那壁画影响的糊涂了,竟然一时忘了将那鸡腿姑娘洗脑,万一她已经告状,说是自己破坏了偏殿可怎么办? 玉燕大脑飞速运转,已经想好了各种应对的方法,没想到那鸡腿姑娘虽然用手帕在捂着嘴咳嗽,眼神中却满是惊喜。 “原来你是范家的大小姐……范家姐姐,我有话想要对你说,不知可否上车一叙?” 鸡腿姑娘的话语刚落,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侵袭而来,仿佛整个肺部都被撕裂一般,嘴边甚至泛起了一点血丝。 我要是不答应,她不会就咳死在这里吧。玉燕看着她,心中无奈至极,只得让若若带着范思辙先行离去,自己则走向林婉儿的马车。 林婉儿见到玉燕真的来了,眼中顿时光芒四射。但随即,她似乎想到了自己的现状,连忙将手中还带着血的帕子藏了起来,又迅速拿起一把扇子,轻轻地掩住口鼻。 “姐姐请见谅,婉儿虽然长久被咳疾困扰,但御医们已经说过,此病并不会传染给他人。姐姐无需担忧。” 林婉儿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玉燕的表情,生怕她露出嫌弃或惧怕的神情,然而玉燕只是莞尔一笑。 “郡主不必过于忧虑,民女也略通一些岐黄之术。如果郡主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们何不找一处合适的地方,让我为郡主详细诊治一番呢?” 玉燕提出这个建议,只是为了给若若他们争取脱身的时间,她并没有真的认为林婉儿会答应。 没想到林婉儿听了这话后,脸上竟然露出了欣喜的神色,立刻邀请玉燕前往皇家别院。 叶灵儿站在一旁,看着林婉儿对玉燕如此热情,有些惊讶。她很少见林婉儿如此高兴,主动与人亲近,便也怀着好奇的心情跟着一起前往。 令叶灵儿惊讶的是,这玉燕居然真有些能耐。她仅仅只是替林婉儿把了一会儿脉,便如神医般精准地道出了其病症所在,甚至连细节都分毫不差,简和那些宫廷御医们所言一模一样。 当玉燕莹白如玉的手指从林婉儿的手腕上轻轻抬起,林婉儿竟然有些失神。为了掩饰自己的失落和依恋之情,她只好装作关心地问玉燕,自己的病是否还有治愈的可能。 治自然是有的治的,玉燕本来不想多管闲事惹麻烦,但一想到若是能将林婉儿拉拢,将来对于她继承内库也有帮助,当即便柔声道: “为了郡主安康,民女自当竭尽全力,回去以后定当翻尽医书,争取为郡主找到治病良方。” “姐姐你太客气了,别叫我什么郡主了,直接叫我婉儿吧。” 林婉儿微微颔首,略带一丝羞涩。 “我今后能直接叫你玉燕吗?” 庆余年(21) 见玉燕点头,林婉儿更是大喜过望,张罗着要送点什么给她当见面礼。见玉燕头上戴着的还是普通的玉簪,而非时下京都中那些官僚家眷们所佩戴的片状金簪,还当是家中没有给她准备,当即送了一整套给她,还亲自给她挑选了两支戴好。 然而范老爹其实早已为玉燕准备了好几盒琳琅满目的首饰,她之所以仍戴着那支玉簪,不过是她的个人喜好罢了。 面对林婉儿的热情,玉燕有些措手不及,心中虽有犹豫,但也不好拒绝。 玉燕手头没有礼物回赠,只好将之前范闲随手买的盗版红楼梦送给了林婉儿。 “此书中也有一个体弱多病的林妹妹,虽然才华横溢却多愁善感。我希望婉儿妹妹不要像她一样,而是能够打起精神,不被疾病和困境所困,而是勇敢地面对人生的挑战。保持乐观的态度,对你的身心健康都会大有裨益。” 林婉儿心中涌动着暖意,竟然落下泪来。 “我平时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吹风,出门的机会就更少了,身边只有灵儿一个朋友。但灵儿性格爽朗,虽然对我十分关心,却从来不会说这样熨帖暖心的话。玉燕,你平时若有机会,多来看望我好不好?” 林婉儿紧紧握着玉燕的手,眼中满是期待与恳求。 玉燕看着这个柔弱多病的少女,想到她虽然贵为郡主,却仍摆脱不了私生女的标签,身患顽疾却仍然要被视为棋子,将她的婚事作为一场交易。 正如书中的黛玉,虽然身处富贵乡,却感到风刀霜剑严相逼,心中的孤寂郁结于心,却无法与人诉说。不知道她看了这部书以后,会不会与她有同病相怜之感。 玉燕回到范府时,范闲还没有回来,便趁机将滕梓荆叫来问话。 “你知不知道,方才我为什么要拦着范闲,却让你去应付郭保坤?” 滕梓荆低着头,态度却不卑不亢。 “知道,大小姐是想借此考验在下,看我能不能忍辱,不因一时冲动而坏事。” 玉燕满意地点了点头。“说起来,我一直想问你,当初你明明已经找到那对恩将仇报的夫妇,却又为什么没有向他们报复?” 滕梓荆道:“因为他们也是被逼无奈的可怜人,我不能恃强凌弱,况且冤有头债有主,害我的罪魁祸首,其实是郭保坤。” 玉燕却道:“可你有没有想过,郭保坤有什么本事能够害你,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却为何敢在你这样一个精通武艺的人面前嚣张?” 滕梓荆有些失落地道:“因为他是礼部尚书郭攸之的儿子。大小姐放心,滕梓荆明白大局,不会贸然报仇,给大小姐带来麻烦的。” 然而玉燕却一脸失望地看着他。 “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并非想要让你打消复仇的念头,而是希望你能明白,何为真正的复仇。” 滕梓荆一怔。“真正的复仇?” 玉燕正色道: “不错,那些精通武艺的侠客,有时因意气之争,滥用武功,无视法度,成了律法的破坏者;而儒者则通过他们的言辞文章影响人心,为了达成目的,甚至不惜歪曲事实,宣扬歪理。 然而还有一种更为隐蔽的恶势力,他们以权谋私,欺压弱小。郭保坤便是其中的典型。他虽不通武艺,却凭借权势,横行霸道,欺压百姓。他的危害,比起那些武功高强的恶霸,更为深重。 真正的根源在于那隐藏在幕后,支持郭保坤作恶的强大势力。这些势力,如同毒瘤一般,深植于朝廷的各个部门,他们官官相护,枉顾律法与正义,才使得郭保坤这样的人得以肆意妄为。 只有将这些幕后黑手连根拔起,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复仇,才能彻底清除世间的邪恶,还这世间一片清明。” 滕梓荆被玉燕说的热血沸腾,当即跪倒在地,眼神坚定如铁。 “那天回去之后,大公子便给在下讲述了林冲的故事,这世道虽然不公,但滕梓荆却不想像林冲那般风雪山神庙,被逼无奈落草为寇,恳请大小姐给在下一个效力的机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玉燕握着他的手将他牵起,柔声道:“范闲此人你也知道,他虽然机灵,但不懂人心险恶,为人太过善良正直,潇洒肆意,若是没有一个老成持重又值得信赖的人在身边时刻提点,我担心他迟早会吃大亏。” 滕梓荆犹豫片刻。“不敢隐瞒大小姐,关于那毒药的真相,为大公子已然告知于我,说是不想让我心存芥蒂,他的确正如大小姐所说,是个太过善良的人。” “所以,滕梓荆,我不要你的命,而是希望你能够替她保住范闲的命,这一点,你能够做到吗?” 滕梓荆当即跪地,发誓他会用生命保护范闲,绝对不会让范闲死在他前头。 “既如此,我也可以许诺,绝不会让你落得像林冲一样,和家人生离死别,含恨而终的下场。” 玉燕颔首,郑重地将一本秘籍交到滕梓荆手中。 “此乃《混元真气》,其内含的内功修炼之法,主要功效在于疗伤保命。无论他人还是自己身受重伤,只要尚存一丝气息,便有机会重获生机。 我们姐弟如今在京都,可谓是孤立无援,敌人众多,有太多人想要对我们下手,范闲曾经说过,人与人相交,要以真心换真心,方能建立真正的信任。滕大哥,我们的身家性命,从此以后,就交托在你的手里了。” 滕梓荆看着手中的秘籍,只觉得重若千钧,身为一个习武之人,他自然知道这样的修炼之法是多么宝贵的东西,而玉燕真诚恳切的话语落在他耳中,更是让他忍不住眼含热泪。 “请大小姐放心,在下虽不才,但性命交托之际,必以死相护。范闲公子的安危,便是滕梓荆的性命。” 看着滕梓荆感激涕零的模样,玉燕也是心中感慨。 看来范闲说的不错,以真心换真心,的确是个笼络人心的好办法。 庆余年(22) 范闲回来以后,几乎是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顾上,就跑到玉燕房间来,想跟她分享自己在鉴察院的见闻。 谁知自己还没开口,就被玉燕一句‘我见到你未来老婆了’给堵回去了。 那天在庆庙偏殿,范闲只顾着吐来着,根本没看到香案下面藏着的鸡腿姑娘,现在听到玉燕提起当年的事情,也是一头雾水。 “不过有件事你可以放心了,那就是你不用出卖自己的感情了。”玉燕把玩着林婉儿送她的片状金簪。“因为现在要出卖感情的人,是我。”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范闲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将鉴察院门口那块碑上的内容告诉了玉燕。 “人人生而平等,再无贵贱之分吗?” 叶轻眉留下的这几句话,像是一股清流,在玉燕心中缓缓流淌。她闭目沉思,细细品味着其中的含义。 “可是范闲,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一直在主张人人平等,可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平等。而剥削百姓,压迫人权,将人分为三六九等的,又究竟是什么?” 范闲冷不丁被她这个问题问住,想要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玉燕本以为他能够为自己答疑解惑,看到他这个反应,不免有些失望。 “怎么,你生活在那样一个平等开放的世界里,却没有人告诉你这些矛盾的问题所在吗?” 范闲眼神黯淡了下来。 “可即便在我们所穿越的那个世界,其实也没有达到叶轻眉的理想境界。人类依旧争斗不休,战争与灾荒频频上演。有人生活奢靡,也有人饱受饥寒。 尽管大家都口头上喊着人人平等的口号,但差异与等级依旧存在。有人一出生就在罗马,有人一出生就是牛马,各种不公与压迫,仍然时刻都在发生。” 看着范闲垂头丧气的样子,玉燕也终于认清,眼前这个总是喊着人人平等的热血少年,终究不过是个只会耍嘴皮子的空架子。 就连她这个被他称为‘封建社会的古人’的自己都知道,造成这一切的矛盾来源于皇权的专制和阶级的垄断,可他居然跟自己说不知道。 他说自己和叶轻眉是一个时代穿越来的,可他和叶轻眉根本不一样。 在得知鉴察院门口那块石碑上记载的内容时,她便明白,叶轻眉究竟为何而死了。 叶轻眉之死,并非单纯的利益纷争,而是因为她那震撼人心的思想,撼动了封建王朝的根基。 要置她于死地的,不是个别的敌人,而是那些被她的思想触动、感到权力受到威胁的权贵阶级。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里,叶轻眉的声音,成了颠覆秩序的号角。 而自己若是想替她报仇,不是要杀多少仇家,而是要彻底将这个社会,彻底推翻重建。 在范闲的叙述,和叶轻眉留下的话语中,她大概已经能够勾勒出他们所在的那个世界的大致模样。 那是一个虽然仍有阴暗面,但光明也并未消失的世界。 那里有法可依,有理可循,人们心中怀揣着公平与正义。面对不公,他们挺身而出,勇于反抗;身陷泥潭,他们奋力挣扎,寻求解脱。当面对歪理邪说时,他们毫不畏惧地予以辩驳。在面对黑暗时,他们依旧心存希望,永不放弃。 而希望和勇气,恰恰是这个时代,最宝贵,也是最稀缺的财富。 玉燕走到窗边,凝视着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 月光如水,洒满大地,它见证了太多的悲欢离合,也见证了历史的更迭变迁。 不论在哪个世界,唯有此月不变。 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又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了。 但即便再难,也不会有当初的叶轻眉难,不是吗? 她并没有像叶轻眉那般拥有改变世界的雄心壮志,也没有为天下万民争取平等自由的决心。 她只是单纯的想复仇,为了那些曾在生活中受尽苦难、遭受不公的自己,对这个腐朽而愚昧的世界复仇。 曾经她以为,只要自己练了绝世武功,成为天下第一高手,甚至是坐上女皇的宝座,那些内心深处的阴影便能得到疗愈。 可然而现实却是残酷的,即便她傲视群雄、武功盖世,或是曾经身居高位、权倾天下,她的内心依然会感到惶恐,感到不安。 她羡慕范闲,因为他可以毫无保留的去相信,去爱一个人。 只有真正感受过爱,在幸福和平和中长大的人,才会有这样不惧怕被伤害的勇气。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懂得爱的,至少她真心爱过花无缺。 可到头来也不得不承认,那不过是占有,是掠夺,是对自己曾经的空虚和匮乏的一种补偿。 她明白移花接木为什么选中了她,因为要修炼这门神功,便要尽弃本来所有,而她本身就是一个无依无靠、一无所有的人。 正是因为她的这种境遇,才能让她像是一个永不满足的饕餮一样,贪婪地吸取并占有周围所有的力量。 她渴望成为范闲,却早已失去了爱一个人,甚至于被人爱的能力。 她的内心迷茫而无助,就像是一个双目失明的流浪者一样,四处漂泊却找不到前进的方向。她在无尽的黑暗中摸索,却不知自己究竟该身往何处。 然而叶轻眉的出现,却成了点亮她道路的一盏明灯。 如果不知道人生有什么意义的话,那便由自己,来赋予意义吧。 比如,做成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情。 再比如,改天换地,用自己的力量,将这个她痛恨的腐朽社会,彻底推翻重建。 她知道这是一条充满荆棘的道路,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即便这条路上将洒满鲜血,牺牲无数生命,她也无所畏惧。 她不是什么会珍视生命的善人,像她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只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若没有虽万千人吾往矣的勇气,畏首畏尾的,永远成不了大事。 要想不被别人主宰命运,那就只能将别人的命运握在自己手中。 (不知道为什么番茄会吞作者回复的评论,想写在有话说里又怕大家看不到,所以对于前面读者的评价作者这里做一下回复。) (一将功成万骨枯不代表不把人命当回事,只是主角认为必要时候要动用铁血手段,她并不是把自己当成要别人牺牲的将,相反她是随时做好了牺牲准备的枯骨,她之所以会支持人人平等的理念就是因为她曾经也是那种可以被随意牺牲的炮灰,或许原剧的编剧可以不在乎滕梓荆、老金和赖御史、牧羊人、那些宫女护卫的性命,但玉燕在乎,我也在乎。我不可能为了让范闲成长便随意把人写死,没有人应该充当别人的踏脚石,即便他们只是无名无姓的配角。燕姐并不是什么伟光正的角色,相反她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反派,但她如果为了所谓唤醒范闲便见死不救甚至推波助澜,那她和庆帝等人本身就没有区别,自己立身不正又怎么推翻他们,可能有人认为作者这篇对于主角人设有些ooc,但文中也有写,因为燕姐本身就曾经是炮灰,她不是共情别人是为了过去的自己在抗争,她不希望这世上有更多像曾经的自己一样的人,所以她才会救人。小说是一个寄托对于现实期望的乌托邦,作者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改变不了现实,但我希望在我的笔下,至少不会有人被随意牺牲。) 庆余年(23)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是不知何时走来的范闲。 “离开鉴察院时,我看着街上形色各异的百姓,我忽然有些庆幸,我不是叶轻眉的儿子,因为我不愿以一人之力与天下抗争,而只是想做一个平凡的人。 但我也明白,即便自己不想成为故事的主角,但我依然会被这个故事所吸引,为之动容。” 玉燕注视着范闲的眼睛,轻声问道:“那你现在改主意了吗?” 范闲摇了摇头。 “没有。我没有像她那样,拥有与世界为敌的勇气。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渴望珍惜生命,渴望过着庸俗而平淡的生活。 但我现在忽然明白,我所追求的平淡生活,所习以为常的想法与观念,其实正是因为有像叶轻眉这样的人在默默付出。他们在努力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变得离他们的理想更近一些。 而我这个配角,虽然没有像叶轻眉那样让世界为之瞩目的勇气,也没有像你一样拥有能够改变的大局的能力,但我愿意为了那些值得的理想去奋斗去努力,愿意为了叶轻眉所努力的那个理想世界尽一份力,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份力量。” 玉燕露出一抹自嘲地笑。 “你高估我了,我不会成为叶轻眉,更不会成为一个伟光正的主角。或许我生来便只是某个故事中,恶贯满盈,为祸苍生,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反派。” 清冷地月光从窗外洒下,落在玉燕的身上,仿佛给她身上镀上了一层光芒。 范闲轻柔地握着她的手,眼神却无比坚定。 “我不管你是反派还是主角,不管这个世界是虚幻还是现实,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我愿以我的过去和未来起誓,范闲永远会坚定地守护在你身边,此志不渝。” 对于范闲的誓言,玉燕也只是一笑而过,范闲看她这个反应,倒是有些急了。 “怎么,你不信我?” 玉燕莞尔一笑。“信,当然信。” 不过现在信罢了。 男人的海誓山盟在说出口的那一刻总是无比真心,但也仅限于说出口的那一刻。 山岳尚有崩塌之时,何况人心。 因此有些话,听听也就算了;有些感动,动完就该忘了。 不过这个范闲这个‘现代人’或许实操不行,但喊口号倒是足够响亮。这样的人,迟早有用得到的地方。 然而范闲偏偏没有察觉玉燕内心的想法,还想着这一番推心置腹之后,自己和玉燕总算是心意相通,心心相印了。 他可是从滕梓荆那里知道了她为自己的一番苦心,为了找一个靠得住的人保护他,她可谓是费尽心思,甚至把压箱底的秘籍都掏出来了。 可惜她这个人就是这样,明明外冷内热,关心别人,却总是要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很容易惹人误会,要不是滕梓荆告诉了自己,他现在恐怕还不知道,大燕燕居然有这么在乎他。 大燕燕为他做了那么多,他总也得为她做点什么才是。 而自那日一石居的事情过去后不久,范闲和太子伴读郭保坤发生龃龉,却被二皇子麾下的靖王世子拉拢的消息在坊间不胫而走。 对于这些风言风语,范闲并不在意,而是专心在玉燕房里陪她练字。 有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家的大燕燕不是个女人,简直是个神人,就比如这毛笔字,她能一心二用,双手同时挥毫泼墨,无论是柳体、颜体还是瘦金体,她都信手拈来。甚至她还能模仿别人的笔迹,让范闲佩服得五体投地。 有她这么个老师在,范闲从小到大可是没少跟她上兴趣班,而其中他最喜欢的,就是跟大燕燕练字了。 倒不是因为他对书法这门艺术情有独钟,而是大燕燕在教他的时候,就要手把手,头挨头那么教,若是在平时,范闲可没有这么亲近她的机会。 在墨香弥漫中,他沉醉于与她独处的时光,那是他在繁忙和危险的生活中难得的宁静与温馨。 如今诗会在即,玉燕更是又让他临阵磨枪,用玉燕的话说,笔迹就是文章的脸面,如果他想要在诗会上扬名,这便是必不可少的功课。 范闲对于这些身外之名并不在意,但他现在毕竟在名义上是玉燕的弟弟,他的名声若是坏了,也会连累她抬不起头。 况且大燕燕也说了,京都里暗流涌动,危机四伏,自从他们回来以后,各种明枪暗箭都没有少过,只有他以身入局,那些幕后之人才会露出马脚。 如今形势险象环生,敌暗我明,必须冒一定的风险,才能引出那些暗中使坏的人。 范闲已经做好准备,在诗会中大放异彩,压倒众人,好让玉燕看看自己的能耐。 结果范老爹一声令下,说玉燕身体抱恙,不宜外出,直接把她困在了家里。 这下好了,有司南伯亲自盖章,范家大小姐‘体弱多病’的人设算是坐实了。 玉燕知道范建是怕那些达官贵人看到她,正好比起在外抛头露面,她更喜欢在暗处苟着发育,便也没有反对。 结果听说她抱病的消息,另一个体弱多病的私生女大小姐反而亲自上门了。 林婉儿之所以会对诗会感兴趣,其实更多的是想有机会能与玉燕相见。如今听说玉燕无法赴会,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刻来到范府探望。 知道林婉儿来了,趁着柳如玉接待她的工夫,玉燕也迅速做好了准备,等林婉儿来到她房里,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药材和医书,倒不像是一个千金小姐的闺房,反而像是医馆的后院。 菱角见状立刻找到机会见缝插针,说这段时间自家小姐一有空闲就在翻医书挑药材,为的就是找到能够治疗林婉儿咳疾的方法,常常点灯熬油的大半夜都不睡,甚至还亲自试药,这才将身体累病了。 林婉儿听了后自然感动不已,走进玉燕的闺房之中,一缕淡淡的清香萦绕,她静静地坐在窗前,手中握着一卷书,美好的如同一幅画卷。 庆余年(24) 林婉儿沉溺在这幅美景之中,在菱角的呼唤下才回过神来,看到玉燕苍白的脸色和她手中的医书更是心疼。 “我这个病从小跟我到大,不知道看了多少名医,吃了多少汤药,就连我的家人都已经不抱希望了,你又何苦为我如此?” 玉燕唇边泛起一抹温暖的微笑,如春日初绽的桃花,她紧紧地握住林婉儿的手,柔声道: “你也知道,我从小在儋州长大,那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然而我的童年却很孤单寂寞。我没有母亲,父亲对我也不甚关心,除了一个弟弟之外,就再没有其他朋友了。 到了京都以后,因为私生女的身份,我一直不敢抛头露面,生怕惹人嗤笑。婉儿你是郡主之尊,却肯屈尊降贵,对我关爱有加,我只想尽我所能为你做些什么,以回报你这份深厚的情谊。” 林婉儿与她同病相怜,听她说的可怜,眼睛也不禁红了起来。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即便身为郡主,看似风光无限,还不是连自己的婚事都不能做主,要被嫁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 自幼我便生活在深宫之中。巍峨的宫殿虽然富丽堂皇,却如同一个巨大的笼子,让人倍感压抑。我独自一人居住在一间宽敞的寝殿里,虽然有众多宫女服侍,可我依旧常常感到寂寞与惶恐。 而且我的身体时好时坏,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这种未知的不确定感让我对任何人都不敢轻易亲近,直到那日,我在神庙遇见了你,我才知道,命运从未打算让我一直这样孤寂下去……” 林婉儿说到这里,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红晕。 “我真的很感激上苍,将你送到了我的身边。遇到你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有人牵挂,有人陪伴,是那样幸福的感觉,一朵漂泊无依的蒲公英,长久以来在风雨中摇曳,却终于找到了落脚点,扎根在了土里一样踏实。 你曾经说过不希望我做林妹妹,可事实上我还不如林妹妹,起码她还能够和自己真心喜欢的人,朝夕相处,两情相悦。这种无奈与苦闷,你能理解吗?” 林婉儿说着,哀怨的眼神忍不住便朝着玉燕看去,在这片刻的沉默中,玉燕的内心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但随即扯出一个笑容来,拉着林婉儿的手道: “既然如此,若是婉儿你不嫌弃,我们义结金兰如何?” “义结金兰?”林婉儿只思索了一瞬,明亮的眼眸中顿时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太好了,这个主意正合我意!” 二人来到书案前,玉燕让菱角找来两张烫金的桃花笺,林婉儿亲自研墨,和玉燕一起在花笺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玉燕 婉儿 金兰之交,永结为好 她们特意没有写下姓氏,寓意这份深厚的情谊与背后的家庭和身份无关。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她们都会彼此珍惜、扶持。 看着那花笺上如流水般细腻、轻盈如燕的字体,林婉儿心中涌上一股甜蜜的暖流,不由自主地依偎在玉燕身旁。 “玉燕,你放心,我一定会保养自己的身体,不再让你为我担心。我不会做为了感情伤心伤神的黛玉,我会做醉卧海棠的史湘云,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只可惜不能日日和你这样相伴,不然我只怕会开心的什么病都好了。” 玉燕轻抚着林婉儿的长发,眼中满是关爱与宠溺,柔声道: “也不是没有办法,你不是和我的弟弟范闲有婚约吗,只要你们结为连理,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林婉儿轻轻叹息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 “我也有想过这个问题,毕竟如果不是范闲,我最终也会被迫嫁给其他男子。我已经想好了,即便与范闲结为夫妻,我也不会干涉他的生活。日后他若有了心仪的姑娘,我也不会阻碍他们。” 说到这里,林婉儿的神色又变得凝重起来,露出为难之色: “只是最近父亲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惦记着要退婚,即便我表明心迹,愿意嫁给范闲,他也只是淡淡地说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轮不到我操心。” 玉燕只得又安慰她一番,说她会想办法解决这一切,让她不必费心。 而此时的范闲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未来老婆偷了家,正兴冲冲地想要回来跟玉燕邀功,没想到半路却遇到了前来送滕梓荆的文卷的王启年。 范闲打开案卷,没想到一眼便看到了腾梓荆妻儿被郭保坤赶尽杀绝的消息,由于过于震惊,一时竟忘了遮掩,结果被一旁的滕梓荆一把夺去。 “所以,你们是来问我,下一步应该如何做?” 滕梓荆站在她面前,像是一只受伤的孤狼一样,强忍着心中悲痛说道: “我曾经答应过大小姐,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持冷静,不能轻举妄动,因此特来请教。” 玉燕满意地看向他。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不过此事尚未定论,你也先不必过于激动,我和范闲会想办法帮你调查清楚真相,若是你的妻儿当真遇难,我答应你,定然会用郭家满门的人头,来祭奠他们的在天之灵。” 玉燕这话说的云淡风轻,却如飓风一样在滕梓荆心间刮过。 玉燕见他一副惊愕的神情,不禁笑道: “怎么,你觉得我在说大话,不相信我能做到?” 滕梓荆摇了摇头,光凭玉燕给自己那本秘籍的高深程度,假以时日,便足够造就一个九品高手。 虽然他只在当初玉燕对付言冰云时见她出手过一次,对她的实力并不了解,但奇怪的是,他却丝毫不怀疑她能够做到。 “在下并非相信大小姐的本事,而是不相信,有人会为了区区一个护卫做到这一步。” “可你对我们而言,并不只是一个护卫。” 玉燕走到滕梓荆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 “况且能不能做到,不是用说的,而是用做的,你将来就会知道,我现在的这些话,并非笼络人心之言。” 庆余年(25) 滕梓荆虽然暂时被玉燕压制住,不会轻举妄动,但范闲却知道,这种事情是个人都忍不了多久,便找若若帮忙打听,郭保坤经常在哪里出没。 听说郭保坤这人风流成性,常年在流晶河沿岸的青楼花船间流连后,玉燕很快定下计策,由范闲与明面上邀请靖王世子一同去流晶河畔游玩,而他们则在暗处搜寻郭保坤的踪迹,伺机下手。 范闲听说这么好玩的事情居然没有自己的份以后十分失落,闹着也要跟他们一起,却被玉燕直接怼了回去。 “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你和郭保坤的恩怨,他若是出了事,你岂会没有嫌疑?我之所以让你大费周章的邀请靖王世子,就是要给你制造不在场的证明。 别忘了,他身后的太子,可虎视眈眈的盯着你呢。回头你要是拖后腿给我惹了麻烦,别怪我手下无情!” 不得不说,玉燕的威慑对范闲来说还是很有用的。 遥想小时候,范闲作死非要闹着跟那些渔夫出海看看,就被玉燕下了一身痒痒粉,折腾的他哭爹喊娘的,后来有一次更是给他下了放屁丸,直接让他在众目睽睽下社死了。 一想到那些惨痛经历,范闲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乖乖地去喝花酒了。 而玉燕和滕梓荆也顺利堵到了郭保坤,一把迷药撒下去,轿夫们应声倒地,只剩下喝的醉醺醺的郭保坤骂骂咧咧的爬了出来。 滕梓荆用麻袋一套,直接将人带到僻静之处,在迷心大法的作用下,郭保坤自然无法说谎,那份案卷里记载的内容果然是假的。 滕梓荆顿时松了口气,刚想一脚朝着郭保坤踢去,却被玉燕拦了下来。 “今后能揍他的机会很多,现在若是轻举妄动,只会打草惊蛇。” 滕梓荆看着玉燕将那些轿夫唤醒,然后将他们一一催眠,像是行尸走肉般抬着像是喝醉一样的郭保坤又重新上了路,虽然有些讶异,但也并没有过多反应。 毕竟在这个世界,可还是有会法术的术士存在的,鉴察院和军队中便有人任职,在审讯犯人时也有用过类似的催眠术,只是没有玉燕这般厉害,竟能篡改人的记忆。 滕梓荆其实一直怀疑,玉燕背后有一个不知名的大佬,在背后利用她操控这一切。 但不管那位大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她终究还是帮了自己大忙,这份恩情,已经足以让他把性命搭上,更别提后面还给了自己那么多好处。 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他的老婆孩子现在都在玉燕的手里,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练好武功,好好替她办事。 反正自己无论到哪里,都是个任人摆布的棋子,既然如此,还不如选一个对自己更有利的执棋者。 二人本想去找假传消息的王启年求证,结果没想到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然而令二人更没想到的是,王启年之所以假造案卷,其实是为了保护滕梓荆的妻儿。 玉燕随着他们来到京郊的宅院,看着滕梓荆一家团聚的温馨画面,对于身边这个在范闲口中贪财好利,谎话连篇的王启年,倒是充满了兴趣。 她已经在着手培养滕梓荆这个武者了,可文士方面,还缺少一个合适的人选。 一个看似圆滑狡诈,却有一颗热忱之心的人,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滕梓荆带着妻子出来的时候,王启年正在一边美滋滋地数着手里的银票,一边谄媚地吹捧着玉燕为人大方。 看到玉燕又为自己这么破费,滕梓荆更是不好意思,然而玉燕只是摆摆手,让他趁着天还没亮,尽快带着老婆孩子跟她回去安顿。 滕梓荆一愣。“回去?回哪里?” “自然是回范府,难道你放心让你的妻子和孩子就这么流落在外?这里又没人保护他们,万一将来再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还不如留在范府,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你也可以天天都见到他们。” 玉燕说罢,见滕梓荆仍没有答应,忽然眉头一拧,斥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以为,我是想把你的妻儿当做人质不成?” 滕梓荆连忙否认。“属下不敢!大、主人想要滕梓荆的命,不过动动手指的事,根本无需多此一举,属下只是受宠若惊,担心将来无法回报主人的恩情。” 见滕梓荆如今自己改了口,这个忠犬收复计划终于也可以说的上是初步完成了。 玉燕将滕梓荆的老婆孩子带回范府,在自己院中安置好后,玉燕又带着滕梓荆来到一间胭脂铺的后院,将其带到隐藏其中的地下室内。 “此处是我命工匠暗中打造的,这段时间,我会让范闲对外宣称,你回儋州老家办事了,你就待在这里潜心闭关,修炼武功,正好也避避风头。” 滕梓荆看着暗室内早就准备好的水和食物,有些不安。 “主人,难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并没有,只是防患于未然,你假死一事,始终是个隐患,与其变成被人拿捏住的把柄,不如暂且避避风头。 况且你现在的武功亟需精进,这段时间正好闭关修行,才好应对接下来可能要遇到的危险。” 玉燕直言不讳,滕梓荆也有些惭愧,自己才不过四品的实力的确在护卫中都算是拿不出手的,玉燕给的那本秘籍,培养出一个八品高手都绰绰有余,足见她对于自己的看重。 再想到她之前将自己的妻儿带回范府安置,估计也是为了让自己安心,自己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 玉燕看到滕梓荆脸上露出的愧疚之色,只是微微一笑。 范闲跟她讲过狼来了的故事,说一个人如果说谎说多了,便会失去其他人的信任,即便再说真话,也不会有人相信了。 同样地,如果一个人曾经遭受过他人的误解或冤枉,那么当类似可能引起别人怀疑的事情再次发生时,凭借这份愧疚,也不会有人再怀疑了。 庆余年(26) 将滕梓荆安排好之后,玉燕趁着天色朦胧,以最快的速度回了房间,却没想到有人比她还快一步。 范闲正趴在她的床上睡着,听到动静连忙起来。 “大燕燕,你们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玉燕看着他,露出一丝揶揄之色。 “我倒是觉得,你回来的略早了些。” 范闲好歹也是思想上的老司机,哪里会听不懂她的意思,当即辩解道: “你可别胡思乱想,我可是五讲四美的大好青年,pc这种既犯法又不道德的事情我才不会干。况且我可是打算为了我心爱之人守身如玉的,才不会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玉燕没心思听他表忠心,直接将滕梓荆的事情告诉了他。 “接下来这几天京都会变天,你前些日子的风头出够了,就乖乖在家里待一段时间,别再出去惹麻烦了。” 范闲没有拒绝,这段时间他也是受够了处处被人针对的日子,在家陪陪大燕燕,和她花前月下也挺好的。 谁知花前月下没做到,倒是提前过上了奶爸生活,被玉燕丢去帮滕梓荆带孩子。 而玉燕因为需要经常去密室指点滕梓荆修炼,干脆便对外称病,闭门谢客。 范思辙兴致勃勃地想去找玉燕推牌九,结果却被拒之门外,心情正郁闷着,结果又听下人来报,说林家郡主来给玉燕送帖子请她一聚。 范思辙烦躁地踹了下人一脚,直接走出去门去,将请帖丢到送信人的面前。 “我姐姐刚来京都的时候气色多好,结果现在三天两头抱病,依我看,就是你们林家那个病秧子传染的。 郡主了不起啊,我范府的大小姐,岂是能被她呼来喝去的,今后姓林的人一律不许上门,来一次打一次!” 范思辙发泄完气呼呼地走了,守门的家丁也严阵以待,做好了要被人找麻烦的准备。 结果没想到的是,林婉儿听说玉燕抱病,严重到不能见客,还有可能是被自己传染,当即便心急如焚,亲自赶了过来探望。 家丁们见来人是一个弱柳扶风的大小姐,顿时没了主意,偏偏范思辙跑出去玩了,只好找到范闲让他做主。 范闲听说自己的未婚妻上门,一时也有了兴致,便换上了家丁的衣服出去迎接,声称自己是玉燕的护卫九五二七,她现在缠绵病榻不宜见人,所以让自己来招待她。 谁知林婉儿听完以后,眼泪便啪嗒啪嗒开始往下掉,范闲哪里见过女孩子在自己面前这么哭,连忙想方设法哄了起来。 “九五二七,你跟我说实话,玉燕的病……到底是不是被我传染的,是我害了她,对不对?” 范闲被她哭的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你可就想多了,你这病不会传染,她就是偶感风寒,怕过了病气给你才不见你的,你要是不信,那我只能去跟她汇报,让她撑着病体来见你了。” 林婉儿连忙拦住他。“不,你别去,还是让她好好养着吧,我就是担心……担心她出了什么事,又不告诉我……” 林婉儿说着,又开始抽泣起来,范闲无奈,只得转移话题。 “姑奶奶,你别哭了行不行,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呢,要不我给你讲几个好玩的故事?” 林婉儿停了一下。“那我想听玉燕的事情,你都知道吗?” 好家伙,这姑娘够死脑筋的。“知道知道,我是跟她从儋州一起来的,她的事我都知道。” 不过玉燕小时候能说的事情还真不多,她每天要么就是读书练功,要么就是和五竹过招。 范闲无奈,只得把别人的一些童年故事安到玉燕头上讲给她听,比如什么砍樱桃树的故事啦,用镜子反射阳光照明的故事啦,总之怎么能吹怎么来,听得林婉儿津津有味。 “没想到玉燕从小就是个这么聪明的孩子,能做出这么多了不起的事情来。” 范闲看着林婉儿提起玉燕时便满眼星星的样子,想起玉燕说过她出卖感情的话,忍不住开口问道: “郡主,你不会……喜欢我家大……大小姐吧。” 林婉儿面上一红,含羞带臊地点了点头。 “玉燕她这么好,谁会不喜欢呢?” 范闲顿时觉得头疼不已。“我说的不是那种喜欢,蕾丝、拉拉……这词在古代该怎么说?百合?磨镜?” 林婉儿听不懂他的话,还以为是范闲没有文化,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想起她们二人共同经历的点点滴滴,林婉儿脸上又浮现出淡淡的甜蜜。 “其实我也说不上对玉燕是什么感觉,只是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便被她的容貌所惊艳;后来接触之后,更是为她的谈吐和气质所折服。 而玉燕对我的关心,更是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她就像是一束阳光,照亮了我心中的阴暗角落。 她的声音,总是那么轻柔,那么甜美,让我忍不住想要靠近。她的陪伴,让我感受到了被人牵挂、被人陪伴的幸福。 在她的陪伴下,我开始学会了敞开心扉,学会了信任他人,学会了感受生活的美好,开始寻找人生的目标与意义。” 范闲听了这话却恍然大悟。 “哦,我明白了,你这是把缺失的母爱寄托在玉燕身上了。不过她的确是这样,外表看似冷淡,内心却充满热情。虽然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很是热心肠。 虽然嘴上不说,但却默默地对人好。就跟妈妈一样,不论遇到什么事,只要知道有她在,心里就有安全感。” 林婉儿被范闲说的稀里糊涂,既觉得他的话好像有几分道理,但又觉得似乎不是那么回事,便示意丫鬟将一个十分精美的盒子递了过来。 “你说的这些我也听不大懂,不过我和玉燕已经义结金兰了,还签过契书了。我今天请她到过去,便是想送合契礼物给她,既然她不能来,你便帮我转交给她吧。” 庆余年(27) 好家伙,我这正牌未婚夫今天不过刚刚见了一面,你俩把证都领上了?范闲接过盒子,忍不住问道: “话说你虽然和大小姐走得近,可还没见过自己未婚夫吧,你不好奇他长什么模样,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婉儿摇了摇头,将自己之前跟玉燕说的那些话又告诉了他。 “其实我之前还有些担心,但范公子毕竟是玉燕的弟弟,想必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况且玉燕已经答应过我了,说她一定会处理好此事,让我安心待嫁便是。” 范闲只觉得离谱,没想到自己居然有当同夫的一天,但看着林婉儿懵懂天真的模样,也不好对她发作,只好憋着火,带着那盒子准备等玉燕回来找她算账。 没想到玉燕没等到,却等到了范老爹。 玉燕被叫到书房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偷溜的事情被发现了,却没想到是因为林婉儿。 “听说你这段时间,和林家郡主走得很近?” 玉燕坦然点头。“不错,那日我们在街上偶然相遇,我们一见如故,结为知己好友,女儿头上的金簪,便是林家郡主所赠。” 范建眉头微皱。“这就难怪了。范闲,燕儿,你们要明白,虽然太子和二皇子的事情看似和你们无关,但因为这门亲事,你们即便不想,也早就卷入这个漩涡之中了。我们与林家牵扯越多,便会陷得越深。” 玉燕听了这话,眼圈顿时红了起来,不服气地说道: “可女儿和林家郡主相交,不过是同病相怜,所以惺惺相惜,与彼此的身份无关。我们都是闺阁女子,对那些朝堂争斗的事情一无所知,她的婚事被随意安排已经够可怜了,女儿若是再因为想要避嫌而可以冷落她,对她实在太不公平!” 范建叹息一声,只好宽慰玉燕说他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希望她们今后交往能够注意分寸,不要被有心之人利用。 然而一旁的范闲看着泫然欲泣,满脸委屈的玉燕,却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他怎么没看出来,他家这位还是个影后啊,这眼泪还带说来就来的? 不过什么都不懂的老父亲会被她的眼泪骗到,范闲可不会,回去之后,当即便带着林婉儿的礼物气呼呼地找她算账了。 “好一个金兰之契啊,我算是明白爹为什么让你避嫌了,你这美人计可真是够下本的。” 范闲一边发着牢骚,一边打开了那盒子,看到里面的礼物之后更是差点被气笑了,拿起那块高仿的通灵宝玉便来到了玉燕面前举给她看。 “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哈,读个红楼都能自制周边。哦,她姓林,你名字里又带了个玉字,所以想来个木石前盟是吧,你怎么还不赶紧给她打个金锁当回礼,连金玉良缘也一并应了!” 玉燕看着范闲炸毛的样子,只觉得十分好笑。 “我是真不知道你在吃哪门子醋,我们不过交个朋友罢了,我知道她是你的未婚妻,但你也不必激动成这样吧,我又不会抢了你的。” 不是我在跟你抢她,是我在跟她抢你啊!范闲有苦难言,五竹叔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告诉大燕燕我不是她亲弟弟啊! 玉燕见范闲脸上仍是满是不忿之色,满心只有争风吃醋的模样,表情也逐渐冷了下来。 “范闲,你又不真的是十几岁的小孩子,孰是孰非怎么拎不清呢?我接近林婉儿是为了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吗。 你不愿意牺牲自己的感情,我没有勉强,可你不帮我也就算了,怎么还能反过来拖我后腿?” 范闲本想反驳,可看到玉燕那严厉的眼神,顿时有种兔子被狮子盯上的压迫感,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那时范闲还不知道,武者之间有着气息压制这回事,还当是自己天生妻管严。 玉燕见他老实了,随即又说道: “况且我和林婉儿交往也没什么不好,她心思单纯,根本没往你说的那方面想过,只是把我当成好姐妹罢了。 况且拉不上林府,得不到内库,我就得再想其他办法,拉拢其他势力,你难道想要看我有朝一日,对着郭保坤那样的人虚与委蛇吗?” “当然不!”范闲腾地便站了起来,焦急反驳道:“我才不会让你受那等委屈!” “可你看看自己,你又能为我做什么?” 玉燕起身来到他面前。 “你看看你自己,文不成武不就,我悉心教导你这么多年,霸道真气也没练出个门道来,唯一出名的诗都是抄袭别人的,若不是占着范家少爷这个名头,你还没有滕梓荆靠得住呢!” 范闲身子一晃,被玉燕这一番话说的破了大防。 “大燕燕,我被你说的好像一无是处一样,你这话未免太伤人了吧。” 玉燕无视他,直接来到书案前开始写信。 “怎么伤人了,滕梓荆令行禁止,就算得知妻儿被害这样的噩耗,都会严格执行我的命令,没有一点违背,这才是我能够信任之人; 再看看你,不过一个林婉儿,就让你如此失态,简直贻笑大方!你若是真的有本事,就做两件能够证明自己的事情给我看!” 玉燕说罢,将手中的信用火漆封好,放到桌上。 “你今天和林婉儿的对话我都听见了,好一个九五二七。既然如此,你就来做我们的信使,我对外称病的这段时间,你就来为我们传信。 这段时间太子顾不上对付你,必须要趁此机会,将和林家的联姻彻底定下来,为我们将来夺回内库铺路。” 玉燕的心里有些烦躁,要不是她现在还不想引人注目,需要范闲在自己前面顶锅,她是真不想带他玩了。 过于天真和单纯是范闲的好处,但也是他的坏处。 他看似坚韧有主见,拥有独到的见解,一直坚持着自己的观念,可本质上还是一棵风往哪吹往哪倒的蒲草,没有自己的理想,没有自己的信念,更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庆余年(28) 像这样的人,谁都能轻易看透他的脆弱和动摇,玉燕毫不怀疑,若是没有这些风波,只怕范闲迟早会被富家公子的生活所侵蚀,心安理得的享受起现在的生活来。 这样的人最容易利用,但也最容易背叛。 他与滕梓荆不同,即便你给他再多的好处,他也只会感动于一时。 可一旦你做的事情,违背了他心中的正义和公理,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反戈一击,甚至对自己最亲近的人也不例外。 这样的人将来若是让他起势,作为队友还好,若是作为对手,可是会十分棘手的。 玉燕虽然自诩为天下无敌,但她从未轻视任何人。 她深知范闲潜藏的潜力,谁知道他某天会不会像他故事中说的那样,突然掉下悬崖捡到秘籍然后一飞冲天,然后反过来对付自己这个大反派? 第一世惨痛的教训告诉她,不管掌握多大的优势,都要稳住不能浪。 因为小看别人而吃亏的教训,有过一次就够了。 所以不到撕破脸的时候,还是要哄。玉燕叹了口气,双目低垂,再抬眼时,已经是一副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模样。 “小闲闲,我知道我刚才的话说的有些过于严厉了,但都是出于对你的期望和关心。你知道的,我身边能够信任之人,唯有你一人而已,除了你之外,我就再也没有指望和依靠了,若是连你都不帮我,我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玉燕眼眶里已蓄满泪水,那模样令人心生怜悯。话语中充满了柔情与无奈,仿佛在诉说着她的孤独与绝望。 虽然之前已经在范老爹那里见识过了玉燕的高超演技,但如今看到美人落泪,尤其是自己挂在心上多年的美人落泪,范闲还是忍不住沦陷了。 她或许是会骗人不错,但我又不是别人,她从小到大对我那么好,怎么会骗我呢? 玉燕见范闲所说过的pua大法和迷心大法双管齐下收效甚高,又继续道: “从明天开始,我会离开范府,去指点滕梓荆修炼,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培养一个实力强劲的帮手。 所以你这段日子都要好生待在家里,像是当日在马车上一样,帮菱角一起遮掩我不在府中的事实。尤其,绝对不能再让林婉儿上门,引人注目了。” 范闲虽然心中郁闷,但看到玉燕一脸认真的表情,还是答应了下来。 因为他知道,之前的滕梓荆也好,现在的林婉儿也好,她步步为营,笼络人心,其实不过是为了保护他们自己。 从之前儋州刺杀,到京都的种种设局,足以证明了他们的情况有多危险。 玉燕既然选择在幕后运筹帷幄,那他就必须挡在她前头,为她披荆斩棘。 他相信,他们会是这世上最亲密,也是最牢固的矛与盾。 下定决心之后,范闲也放下了心中芥蒂,专心当起红娘来。有时候玉燕顾不上回来,他就模仿玉燕的字迹,写下一封封缠绵悱恻的信,哄得林婉儿心花怒放。 甚至还真的按照当日所说,给林婉儿打了一个薛宝钗同款金锁,假称是玉燕的回礼,贴身戴在身上,片刻不离。 然而正当林婉儿沉浸在封建社会姐妹情的甜蜜中时,她的亲娘长公主却召了她进宫,告诉自己正在想办法帮她和范闲退亲。 听到这个消息,林婉儿顿时有些急了。 “母亲,之前我便和父亲说过了,和范家的这门亲事,女儿觉得甚好,没有退的必要啊。况且这毕竟是圣旨,我若是无故悔婚,岂不是有损皇室和林家的声誉?” 长公主眼眸一闪。“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林婉儿哪能说是玉燕在信里告诉她的,低着头不敢直视母亲。 “没有人教我,是女儿自己想到的这个道理。这门亲事陛下虽然没有明旨赐婚,但他既然有这个意思,不论是作为臣女,还是作为晚辈,婉儿都不应违背,以免惹陛下不快……” 林婉儿越说越小声,然而她心虚的神情又怎么会逃得过长公主的眼睛。 她之所以找到林婉儿,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之前的种种谋划都未能成功得逞,范闲又整日躲在家里做缩头乌龟,让她想出手都找不到方法,只能从林婉儿身上下手。 谁知道这丫头之前闹着要退婚,如今短短时日就变了卦,实在没办法不让她多想,是不是范闲那小子什么时候又给她灌了迷魂汤。 然而对于这种情况,不用玉燕提醒,范闲自己也早已经想到,毕竟当初范老爹可是特地叮嘱过让大燕燕避嫌,就是为了让她不要引人注目。 毕竟自己不过是因为和林家定了亲,就如此被人针对,若是让当初叶轻眉的仇家,看到一个和她如此相似的玉燕,他都不敢想她要面对多少危险,便提前跟林婉儿打好了预防针。 因此此时面对长公主的疑问,早就押好题的林婉儿倒是也能从容应答。 “当初在诗会,范公子一首《登高》名誉京都,女儿读过那首诗后,也为其才气所惊艳,这才转变了想法。” 长公主听罢也只得叹息,当初以诗会设局,本想败坏范闲的名声,没想到反而成全了他。 见林婉儿执意如此,她也不好步步紧逼,刚走到她身边想要柔声安慰几句,目光却落在她颈间的项圈上。 “你这孩子,平时不喜金银饰物,赐下那么多珍宝都不见你佩戴,如今怎么倒戴上这个了?” 长公主不过随口一句,伸手想要从她衣领中翻出金锁看看,却见林婉儿忽然捂住胸口,下意识退了两步躲开她的动作,倒像是在防备一般。 长公主脸上的笑意顿时褪去。“不过一个项圈,母亲看看又能如何,至于宝贝成这样?” 林婉儿见她眉宇间隐隐有着怒气,也只好硬着头皮将金锁奉上。 长公主瞥了一眼,见只不过是一个市面上常见的金锁,并无什么特别之处,还以为是女儿不喜被自己亲近,烦躁地摆了摆手,让她行礼离开了。 庆余年(29) 林婉儿双手紧紧握着金锁,低着头快步行走,直到上了马车,一直强忍着的眼泪才簌簌落下。 她也不想这样,可这么多年来,她心中对母爱的那份渴望,早已经在一次次的失望中被消磨殆尽了。 曾经无数次在梦中,在病中,她都会幻想,母亲能够来到她身边,温柔地照顾她,安慰她。 可她一次都没有来过。 以至于她现在做梦幻想的时候,那个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女人,已经变成了玉燕的模样。 她会关心自己的病情,会想方设法逗自己开心,会送合她心意的礼物,会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即便自己也生了病,却仍然记挂着她,叫人来给她送信,让她宽心。 九五二七说过一句话,叫做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她不仅是她的桑榆,更是她的木石前盟,是她的金玉良缘,以她的爱心化作甘露,灌溉她这颗即将干枯的绛珠草的神瑛侍。 上苍怜惜,没有让玉燕生为像贾宝玉一样多情乖张的男子,而是和她一样的女儿身,让二人不必陷入混乱痴缠的男女情爱中伤心伤神,而是可以结为姐妹知己,相知相伴。 只是,实在有些对不起那位范公子,要娶一个心中没有他的妻子了。 林婉儿叹了口气,但转念一想,那位范公子流晶河的画舫上,和花魁春风一度的事情已是众人皆知,想必也是个风流的公子哥。 来日自己若是能够成全他和那位花魁的缘分,也算是偿还了对他的歉疚了。 如此一月过去,滕梓荆出关回到了范闲身边,正好二皇子约他在醉仙楼一叙,终于得以出门透口气。 滕梓荆看着范闲一副被憋坏了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我怎么看着,你好像比我更像是被关了一个月的人呢。” 范闲托着腮,脸皱成了一个包子。 “怎么不是被关,我这个月过得简直跟坐牢一样,范大人找了庆余堂的叶掌柜教我做生意,说是让我学着以后打理产业,还不是为了让我给大燕燕打工。” 滕梓荆笑了笑。“给大小姐打工,你不乐意吗?” 范闲耸了耸肩。“乐意啊,打工总比当打手强,不过你这一个月闭关集训的效果怎么样,什么时候给我表演一下。” 滕梓荆无奈地看着他。 “你也说了,才一个月而已,我又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不过大小姐这段时间倒是传授了我不少武道精髓,有了她的指点,将来我实力精进,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不过大小姐明白凡事不能一蹴而就,所以以防万一,给了我个防身的……” 滕梓荆正说着,眼神突然一变,一脚将一旁的范闲踹开,躲过了射来的暗箭。 “小心,有刺客!” 范闲顾不得疼,当即和滕梓荆联手,临危不乱,配合默契,风驰电掣般解决了两名白衣女刺客。 然而这只是风波的前奏。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如同巨灵神降临般的巨汉从崩塌的墙壁中走出,气氛顿时紧绷起来。 范闲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知道这是一个他无法轻视的敌人。他无法判断对方的武功深浅,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自己绝非这巨汉的对手。 他的心急速跳动,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当即对着滕梓荆喊道: “打不过,分头逃!” 范闲说完,立刻脚底抹油想要开溜,没想到那巨汉身材魁梧,速度却也不慢,直直朝着范闲追来。 眼看着那巨汉蒲扇大的手掌就要抓住范闲的衣襟,滕梓荆挺身而出。 他一跃而起,骑在那巨汉的脖子上,手中的短刀狠狠地朝着巨汉的脖颈刺去。 这一举动让范闲重新燃起了希望,忍不住叫了一声好,然而那巨汉却轻松捏住了滕梓荆的刀刃,只在手掌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那巨汉随即怒吼一声,抓住滕梓荆便一把甩开,而后一掌便朝他头上拍去,准备给滕梓荆致命的一击。 范闲瞠目欲裂,也顾不得逃走,当即便运起全身的真气,如同狂野的野兽般冲向那巨汉。虽然他的冲撞并没有造成多少伤害,却也让巨汉的攻势偏了一偏。 滕梓荆抓住这个机会,身姿灵活地一闪,还不忘掩住口鼻,随即又是一把药粉洒到了巨汉的脸上。 那巨汉像极了一头蛮力十足的野兽,双眼充满了狂暴和凶残,泛着恐怖的腥红,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仿佛范闲和滕梓荆只是他眼中的两个小猎物。 范闲已经明白了眼下的局势,他们二人合力,定然都不是这巨汉的对手,唯一的办法,就是分头逃走。一人用生命将巨汉引开,另一人则有机会逃出生天。 正当范闲准备听天由命,招呼滕梓荆快跑之时,却见他捂着受伤的胸口,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奶奶的,用这种东西简直就是武者的耻辱,为了保命,对不起了。” 随着滕梓荆的话音落下,范闲只听得砰砰几声巨响,朝着他们扑来的巨汉,周身忽然猛地爆发出一股真气,像是要抵挡即将来袭的危机。 可那如巨树一般的身影,在摇摇晃晃朝他们袭来后,终究还是倒了下去。 范闲喘着气,很困难地保持着站立的姿势,随即一脸震惊地看向同样不好过的滕梓荆。 “你手里拿的那是什么玩意!” 他绝壁不会看错,那分明就是火枪! 滕梓荆没有理会他,坐在原地打坐调息了一会儿,脸色稍稍恢复,这才回道: “这是大小姐给我的底牌,我本来不想用的,可这程巨树是八品高手,和他对上不死也是重伤,也幸亏有着混元真气护体,不然我只怕连开枪的机会都没有。” 范闲才不跟他客气,直接一把抢过火枪细细查看,看模样并不是他所熟知的现代手枪,而是有点像近代的燧发枪,不过经过了一番改良,体积更小,杀伤力更大了。 也对,大燕燕穿过清朝,知道这东西倒是也不奇怪。 庆余年(30) 不过能造枪还是好吊啊,难怪她还想要搞蒸汽机什么的,这要是让她真的大干一场,整个社会岂不是要往前跨一大步了? 范闲把火枪还给滕梓荆,又掏出疗伤的药丸和他分着吃了,却见滕梓荆又跟他要了一颗,随即喂到了程巨树的嘴里。 “不是吧,他要杀咱们两个哎,你还能这么以德报怨的?” 范闲吐槽的话还没说完,却见滕梓荆又掏出一个小飞镖,在已经昏迷不醒的程巨树身上戳了几下。 “我不是要救他,而是一个活着的程巨树,比死了的对我们更有用。” 滕梓荆擦了擦带血的小飞镖。 “我本来是不屑在武器上淬毒的,但是大小姐说了,非常之时要行非常之事,做人要有底线,但也要给自己留后路。” “看来这一个月大燕燕是没少给你洗脑……上课啊。” 范闲还没说完,便见滕梓荆直接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忘了说了,刚刚洒迷药毒他的时候,我也中招了,辛苦你背我回去了……” 范闲没好气地背起滕梓荆,艰难地离开小巷,总算遇到了闻讯前来的官兵们,不用再做背人的苦力,被平安送回了家里。 而因为这场刺杀,刚刚平静不久的京都,再次汹涌了起来。 刺客的身份很快被查明,是北齐的八品高手程巨树,那对白衣女刺客也是北齐诸侯国下的杀手,真相好像就那么简单。 可但凡带点脑子的人都能察觉出其中的不对,范闲一个司南伯的私生子,一无功名二无官职,最引人注目的也不过是他做了首诗,睡了一个有名的花魁。 为了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出动一个八品高手前来刺杀,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但也有人觉得,北齐此举,或许便是故意要引人怀疑,毕竟范闲的存在,的确是动了某些人的利益,如此借由他一个小人物的命,便可再度引发庆国朝堂上的一场风波。 但更有人觉得,或许幕后主使之人早已想到这一层,所以借此甩锅到北齐,反而撇清了自己的嫌疑。 前面那个有人,是鉴察院的官员;而后面那个有人,却正是玉燕。 幕后策划的人的确心思缜密,给北齐找好了理由。 但他算漏了一件事,那就是北齐的探子,怎么那么巧就能锁定在范闲的必经之路上? 要知道,范闲这一个月来都被困在家里,即便是靖王世子邀请也被婉拒。 若非这次是二皇子相邀,且滕梓荆为他说话,玉燕才不会答应他出门。 然而刺客不仅知道范闲出门的时间地点,甚至还有足够的时间做好准备,就算他没有和北齐人勾结,他身边也必定有人泄露了信息。 玉燕的心情很不爽,她这一个月来可谓是呕心沥血地在培养滕梓荆,好不容易见了点成效,刚放出来溜溜,却差点被直接送回老家,这搁谁谁能忍? 后来鉴察院和刑部联合查出了所谓的真相,刺客的确是北齐派来的。 而玉燕的疑虑他们自然也想到了,原来泄露信息的,是二皇子请来陪客的醉仙居花魁司理理。 玉燕是没有心思去管这所谓的真相有几分真,也不去想二皇子是否真的无辜,她本来就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 在她看来,哪怕二皇子是无心之失,但他的邀约差点害得范闲身死,害得她失去一个可信任的臂膀也是事实。 所以她不伤害他,只折断他几只臂膀,不过分吧。 况且她可是答应过滕梓荆,要替他揍一顿郭保坤出气的,她向来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次日,继牛栏街刺杀案之后,礼部尚书的公子郭保坤遇袭的消息,也上了京都热搜。 据知情人所述,那天郭保坤知道范闲遇刺之后心情很好,不仅在流晶河宴请众人,来了个‘全场消费郭公子’买单,还在酒后大放厥词,说二皇子也忒不济,都和北齐勾结,派出八品高手了,却连一个范闲都杀不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郭保坤不过是借酒装疯,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牛栏街刺杀案往二皇子身上栽,即便没有人相信,但给他惹些嫌疑也是好的。 没想到郭保坤后半夜离开的时候,却被一个用剑的蒙面人袭击,手下那些五六品的护卫,在对方手中却连一招都没走过。 有一个及时装死,逃过一劫的护卫说,他听到那个护卫冷哼道:八品高手杀不了范闲,但对付你足够了。 而郭保坤更惨,直接被挑断了手筋脚筋,从此彻底成了一个废人,恢复意识后也精神失常,口中只会呢喃着三个字。 谢必安。 郭攸之见儿子如此,恨的瞠目欲裂,跪在太子面前涕泗横流,要他给自己主持公道。 而太子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针对二皇子的机会,当即给京都府梅执礼施压,要他捉拿谢必安。 二皇子自然是知道自己的手下有多冤枉,且不说谢必安当晚一直和他在一起,就算他真的气不过要给郭保坤一个教训,也不会让谢必安亲自出手啊,郭保坤他配吗? 但谢必安的动机实在太充足了,要陷害他的人显然也是早有准备,连他的武功路数都一清二楚。 而何况要模仿一个八品高手,还是剑术大家出手,自身实力只会高不会低,能够出动这样一个高手,二皇子可不会单纯的以为,幕后之人的目的,仅仅是为了陷害谢必安而已。 二皇子焦头烂额,要保住谢必安,就必须要和太子正面对抗,他之前牛栏街的嫌疑还没有彻底洗清,如今又被拽入了这个泥潭。 二皇子和太子交手多年,自然知道这不会是他的手笔,可如果不是太子,还会是谁? 二皇子脑中忽然闪过范闲的模样,随即又摇了摇头。 那个在诗会上肆意张扬,又锋芒毕露不懂收敛的少年,想不出这样的阴损的招数。 况且他现在还受了重伤在病床上躺着呢,他若是有这样的本事,也就不会在程巨树手下吃那么大的亏了。 至于他身边那个护卫,伤的比他还重,就更不可能了。 庆余年(31) 二皇子只觉得背后阴恻恻地,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悄然掐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喘不上气。 有下人来报,说梅执礼已经辞官回乡。 就在这一刻,他的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 与此同时,一股刺骨的寒意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范闲在牛栏街刚刚遇刺,郭保坤便在流晶河受了重伤。他搭进去一个谢必安,可太子也折了一个梅执礼。 他们这一次争锋的结果无论如何,都是两败俱伤。 所以,这是那位对自己的警告,还是惩罚? 二皇子不敢细想,知道太子得到消息后定然会第一时间进宫,便也连忙叫人来给自己更衣。 不论他到底知道了多少,自己必须赶在太子之前,将嫌疑撇清,即便不能撇清,也要让那位看到自己的态度。 不然这次是谢必安,下次又会是谁? 和精神紧张的二皇子不同,范闲现在可真说得上一句偷得浮生半日闲。 虽然受伤不假,可借此机会,倒是也能够趁机好好跟他的大燕燕撒个娇。 王启年来的时候,范闲正嚷嚷着手疼,非要玉燕喂她吃药。 就在玉燕把药碗扣在他脸上的前一刻,王启年那张笑的跟菊花似的脸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王启年来的目的也很简单,当初滕梓荆给程巨树下了毒,鉴察院能人众多,却无一人能解。 因为范闲是费介的弟子,他们便以为这毒是范闲的手笔,特地来跟他要解药。 范闲一听就火了。 “你们有没有一点人性,我好歹也是鉴察院的提司,那刺客想要杀我,你们不赶紧查明真相,依法处置也就算了,居然还让我给他解毒,你们怎么不干脆把人放回北齐算了呢?” 王启年依旧挂着那副谄媚的笑脸,但此刻却显得有些尴尬。 “不瞒您说,鉴察院那边还真是这么打算的。 如今北境诸军已在紧急部署,两国交战已逼近眉睫。此时若斩程巨树,北齐若以此为借口挥军南下,恐怕会搅乱国家大局。 更何况,北齐那边有一位将领与程巨树情同手足,他承诺若庆国能将程巨树安然送回,便提供珍贵的北齐军情细报,您也理解一下,这都是为了大局。” 范闲听到这话,心中的怒火腾腾地往上冒,语气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 “所以这事就这么算了,若不是我和滕梓荆命大,就算他杀了我们两个,那我们也白死了?” 王启年还想解释,然而范闲直接摆了摆手,怒气冲冲地直接叫人把他叉出去。 正当王启年以为自己这一次要白来的时候,玉燕却忽然柔声道: “你现在还有伤在身,这么大气性做什么?况且王大人不过只是来传话的,你何必为难他? 如此无礼,可不是我们范家的待客之道。王大人,辛苦你跑这一趟,请先到偏厅稍作休息吧。” 王启年没想到这大小姐看着柔柔弱弱的,倒是真能把暴脾气的范大公子治住,只是看她这脸色实在不太好,也难怪三天两头称病了。 不过眼下什么都不做肯定是不行的,毕竟领导可是下了命令,要是劝不动范闲,他自己也不用回去了。 王启年当即便向下人打听滕梓荆的住处,想要借着之前的恩情,请他为自己说情。 滕梓荆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只说自己愿意试试。 王启年见他如此,也觉得自己是病急乱投医了,滕梓荆不过一个护卫,能有多大的话语权,能够改变主子的想法。 没想到,滕梓荆还真就帮他把这件事办成了。 王启年这个悔啊,为了公家的事搭上了自己的人情实在不值当,可总归事情办成了,后悔也没有用了。 却不知道他对于玉燕而言,就是那个瞌睡时递来的枕头。 滕梓荆给程巨树下毒这一招实在很妙,她本来还在想要怎么报复北齐那些人,如今现在得知,北齐居然有个将军愿意用军情来换程巨树后,一个计划便迅速在她心头成型。 以她现在的功力,已经看不上八品高手的真气了,不然二皇子那八家将早就被她吸得一干二净了。 她非但不要程巨树的真气,反而要助他成为九品高手。 虽然是一次性的九品高手。 她才不相信一个为国征战的将军,会为了一个所谓好友卖国,这点格局都没有,怎么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但军情是真是假都无所谓,既然他们将程巨树这个炸弹丢到了京都,也就要做好玩火自焚的准备。 至于程巨树是不是真的是北齐派来的,她才不在意,反正两国开战在即,她作为庆国人打击敌国,也没什么不对。 按照玉燕的计划,她准备假扮成小厮,然后和滕梓荆一起去为程巨树解毒。 趁着这个机会,在解毒之后给他服下能够在短时间内让真气暴涨的丹药,再将其催眠,待到其被北齐军营中接收之后,程巨树就会突然暴起,无差别攻击所有人。 然而滕梓荆儿子小树在沙地上的一幅画,却让玉燕改变了计划。 最先发现的是滕梓荆,经历之前那些事情之后,他自觉对妻儿亏欠实多,一有空闲便陪在他们身边,即便只是陪儿子乱涂乱画也觉得有趣。 可当他看到小树画出程巨树的模样之后,顿时便笑不出来了,连忙抱住了他。 “小树,你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 小树一脸茫然。“在箱子里啊,我看他那么大一个大块头,却要挤在那么小的地方,怪可怜的,就给了他梨吃,大块头个子那么大,吃梨的速度却还没有我快呢。” 小树天真的言语却让滕梓荆感到心惊,立刻将这个消息告知了玉燕,听完小树的叙述,玉燕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现在大块头生病了,我们和爹爹一起,去给他治病,好不好?” 小树听了这话,当即拍手笑了起来,还说自己要多给大块头准备几个梨。 滕梓荆却是面色一变,想要阻止,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主人这样做一定是另有深意,他相信以她的人品,不会利用自己的孩子。 庆余年(32) 从监牢出来之后,小树蹦蹦跳跳地牵着父亲的手,显然心情不错。 “爹爹,大块头让我跟你道歉,说他不是故意想要伤害你的,他回家以后会做个好人,你就别生他的气了吧。” 滕梓荆摸了摸小树的头没有说话,想起刚才监牢发生的一幕,还觉得十分不解。 他是知道玉燕的计划的,却没想到小树和程巨树居然还有这么一段孽缘。 正当他想着何时才能支走小树,给玉燕腾出空间时,回首却发现她人已经不见了。 滕梓荆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撤退放弃了计划,也不敢擅自妄为,给程巨树解毒之后便离开了。 “你的恩情,程巨树记下了,如有来日,必当奉还。” 滕梓荆没有理会程巨树,以德报怨并不是他的个性。 只是看着这凶汉和小树说话时那小心翼翼,语气轻柔,生怕吓到他的样子,心中还是不免有一丝感慨。 程巨树不过是一把刀,他对着一把刀复仇,没有任何意义。 而此时不解玉燕为何突然收手的不止滕梓荆,还有她自己。 她甚至都已经将那药丸混入了食物中,准备通过小树的手,喂到对他毫无防备的程巨树嘴里。 可看着他们一大一小相谈甚欢的模样,玉燕突然退缩了。 她不是一个好人,但起码还是个人。 她不能让一个生来孤僻的人死于自己唯一的光芒,也不能让一个孩子亲手杀死他的朋友。 利用程巨树重创北齐的确是很爽,但除了让她能够报复出气之外,带不来任何好处。 可她若是这么做了,却相当于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最后一丝人性。 就连程巨树那样的人,都会珍惜自己所遇到的善意和温暖,她不能连程巨树都不如。 之后的事情,便在于玉燕无关了,鉴察院看穿了北齐军方的阴谋也好,上当也罢,总归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也轮不到她操心。 倒是范闲,身体刚好一点就闹着要去抓司理理,却被滕梓荆一把按了回去。 “你还是在家消停待着吧,你当鉴察院的人是吃干饭的不成,你不会以为你那点本事,可以比得上鉴察院那些经验丰富的密探吧。” 范闲不服气道:“我不是不相信他们的本事,而是不相信他们的立场。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像对待程巨树那样暗中放水,又或是受了幕后主使的好处,把司理理偷偷放回去,让这件事不了了之。” 玉燕轻笑道:“若真是如此,你就更抓不到司理理了。左右这个案子扣在鉴察院头上,若是处理不当,他们自己也要吃瓜落,你何必费那份心?” 范闲愈发不甘。 “那这件事难道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算了,由得幕后黑手继续逍遥法外?朱格他们可以把程巨树当做一个交易,我不可以,若是没有人愿意去查真相,那我就亲自去查!” “你再继续查下去,只会害死更多无辜之人!况且就算你查到真相又怎么样,不管幕后之人是北齐皇室也好,太子二皇子也好,你能将他们绳之以法吗?” 玉燕实在是不想跟他讲道理,反正讲了范闲也只会找出一万个理由来反驳他,和这种人打嘴仗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可这世上就没有道理可言了吗?程巨树当街杀人,还能被当做一个交易就这样放走,难道我和滕梓荆的两条命,就这样不值钱吗?” 玉燕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和天下大势,两国争斗比起来,你们两个的性命,根本无关紧要。” 范闲被她这句话哽住,他转头看向滕梓荆,试图寻求一丝共鸣,却发现他也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见此情形,范闲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悲凉之感,仿佛被世界遗弃,孤独无比。 “你们口口声声以大局为重,但牺牲人命、牺牲公理所换取的大局,真的有意义吗?这样的世界,充满了虚伪与冷酷。 最可悲的,不是世界觉得我们无关紧要,而是连我们自己都开始认同这种观念。这样的世界,我不喜欢。” 玉燕看着他脸上那忧郁的神色,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算个der啊,你的喜欢,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在意好不好。你嘴上说着意义,可你在这里伤春悲秋,除了让自己更痛苦以外,还有什么意义。 你要么选择认清现实,接受这个世界的规则;要么就拿出勇气,想办法改变一切,在这里跟我们叽叽歪歪的,又有什么意思?” 玉燕是真的很失望,她曾经对范闲人人平等的观念深感惊艳,她以为他身处特权阶级,却还能坚守这样的思想,实属难得。 然而时间证明,他的口号喊得响亮,实际行动却寥寥无几,可谓是一无是处。 她想起叶轻眉,至少她能将观念化为行动,将鉴察院的石碑立为标志。 而范闲呢?除了那一句“我不喜欢”,便再无下文,毫无实际意义。 滕梓荆看他们姐弟不欢而散,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跟着玉燕而去了。 “主人,大公子他就是发发牢骚,你不必放在心上。” 玉燕叹了口气。“是我对他期望过高,怪不得他,毕竟百家争鸣,可唯有一个商君。” “商君?那是何人?” 玉燕难得有了些倾诉欲,眼神闪烁着少见的热烈与崇敬: “那是我的偶像。他是一位铁骨铮铮的国士,不畏强权,坚定不移地追求自己的理想。他并没有空泛宣扬人人平等的理念,而是通过实际行动,提倡‘贵庶同罪’,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改变了一国的命运,为无数百姓谋福利。真正做到了把这个世界,变成他喜欢的样子。” 在范闲用那些来自现代的故事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来处的时候,玉燕也在默写。 不过范闲默写的是《红楼》,而她默写的,是《商君书》。 庆余年(33) 作为曾经的皇帝,玉燕阅览过无数的圣贤之书,而在所有圣人之中,她最为欣赏的便是商君。 不仅仅是因为他对国家和人民的杰出贡献,更是因为他那坚如磐石的信念,以及一往无前的决心。 他就像一位鬼斧神工的雕刻大师,以他的才华和能力为刻刀,将自己心中的理想国度呈现于世。 他以自己的智慧和毅力,将一个风雨飘摇的国家,雕刻成了他理想中的模样。 在这个世上,呼喊口号的人不计其数,然而真正能够言行一致、说到做到的人却寥寥无几。 玉燕敬佩这样的人,也同样敬佩叶轻眉。 虽然她最终未能如愿,但她至少勇敢地努力过,真正的为自己的理想付出了自己的一生。 玉燕清楚,自己这样不择手段的人,与他们注定不是同路人,她也常常思考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对是错。 然而,正如后世之人如何评价,都无法抹去商君留下的深远影响一样,她只希望自己的每一段旅程,都能走得无怨无悔。 滕梓荆觉得这话题有些沉重,转而说道:“可是以公子的性子,只怕不会乖乖听话。” “所以啊,堵不如疏,与其让他自己偷偷摸摸的,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还不如先找根绳子给他拴上。滕梓荆,这件事又得麻烦你跑一趟了。” 玉燕之前便看中了王启年,最近听说他被鉴察院除名了,正好是一个拉拢的机会。 便让滕梓荆便找到王启年,说是看在过去的恩情下,愿意给他找个新差事,许下丰厚的条件,让他和范闲合作,以此掌握范闲的行踪。 若是他行事有脱轨之处,有着王启年在,好歹也能看顾一二。 不过玉燕倒是没想到,这俩人倒还真有点本事,联手之下,还真的抓到了司理理。 司理理被押入鉴察院以后,范闲便拿着王启年画的地形图,身穿夜行衣打算潜入,谁知出身未捷便被玉燕拦住。 “怎么,这么着急去夜会你的老情人吗,既然这么舍不得她,还费那个劲把她抓回来干嘛,直接双宿双飞不好吗?” 范闲不是头一次听到玉燕这样阴阳怪气,可这种争风吃醋的话还是头一次听到,一想到她是在为了自己吃醋,感觉就更微妙了。 但他的大燕燕今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平时比谁都懂的人,今天却一口咬定他和司理理有私情,死活不肯让她去夜探地牢,即便范闲说他是要去审问司理理真相也不行。 “鉴察院那么多手段都不能让她招供,你去问几句,她就会乖乖告诉你了,说你们没有私情谁信啊。 王启年可是都跟滕梓荆说了,你在追捕路上和司理理是如何暧昧,别以为我不知道。” 范闲无奈,只得将地形图交给玉燕,让她代自己行事,同时在心里暗骂王启年这个大嘴巴,为了赚点钱居然造谣造到他头上了。 玉燕换上夜行服,戴上头套,将自己的脸蒙的严严实实,只在眼睛部位留出两个小洞,用以观察四周。 她趁着夜色潜入戒备森严的地牢之中,然而就在她即将踏入牢门的瞬间,一种微妙的不安感涌上心头。 她迅速转身,惊讶地发现刚刚离开的守卫已经回到了原位,好似故意给他留出潜入的机会一样。 看来这是一个陷阱啊,玉燕潜入后轻巧地躲在暗影中,点燃迷烟,不没过多久,便听到有人倒地的声音。 玉燕过去一看,是一个身着鉴察院服饰的中年人,面容沉稳而威严,搜出令牌一看,原来是鉴察院四处的主办言若海。 玉燕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倒是记得他那个倒霉儿子,也不知道北齐的阴雨天多不多,他在下雨的时候,会不会咬牙切齿的咒骂自己。 玉燕又冲着言若海吹了几口迷烟,确保他沉睡不醒后,这才踏入铁牢之中。 她用解药唤醒了同样被迷晕的司理理,在司理理晕晕乎乎尚未清醒之际,玉燕迅速将其催眠,开始询问关于牛栏街刺杀的真相。 司理理招供的内容与玉燕的猜测大致相符,不过出卖范闲行踪的却并非司理理,她也不过是一个替罪羊。 而幕后策划主使之人,却是林婉儿的二哥林珙。 玉燕刚刚回到房间,范闲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关切地询问玉燕在鉴察院是否遇到了什么危险。 而玉燕只是来到桌旁,将司理理招供出的那些名字一一写下,列成一份名单。 “凭借这份名单,和抓住司理理的功劳,足够你应付鉴察院那些人了。 而幕后主使不是别人,还是太子,他暗中和北齐勾结对你下手,目的还是为了内库,看来你只要活着一天,他就不会善罢甘休了。” 范闲一捶桌子。 “他到底有完没完啊,为了要我的命甚至不惜和敌国勾结,这跟卖国有什么区别。而且这次都敢当街砍人了,下次还指不定出什么昏招呢! 靠,我记得庆国皇宫里好像有个大宗师吧,万一他真的急眼了,不会把他请出来杀我吧。” 玉燕倒是不担心那个大宗师,而是看着范闲笑道: “所以你这就怕了,若是想逃命,现在解除婚约回儋州去陪奶奶还来得及。” 范闲一挺胸膛。“谁说我怕了!我就是、就是嫌太子太烦人了。” 玉燕笑着伸手示意他附耳过来,听完玉燕的主意以后,范闲先是眼前一亮,随即又有些担忧。 “用民意来牵制太子,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可我看太子也不是什么爱民如子的人设,他会在意那些庶民的想法吗?” “他不在意,可有人在意。要知道,他身在储君之位,可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呢,更别提还有一个二皇子在对他虎视眈眈。 若是他真的做了犯众怒的事情,只怕不用我们动手,自会有人落井下石。” 范闲点了点头。“好,不管怎样也比坐以待毙强,况且这样还能造福那些贫民,也算是一举两得了,明天我就去药铺和粮铺准备。” 庆余年(34) 就在范闲带着粮食和药材在贫民区施粥义诊,行善积德给自己刷声望的时候,林珙那边也终于开始动作了。 有人夜闯鉴察院审讯司理理的事情是瞒不住的,只是言若海也没想到,范闲这小子居然这么不讲武德,连让他说句台词的机会都不给,就直接把人迷倒,真不愧是费介的弟子,别的本事没有,用毒偷袭倒是一绝。 虽然闯入者未曾露面,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是范闲所为。尽管心中怀疑,但无真凭实据,此事也只能作罢,自然也不敢将此事声张出去。 毕竟一处之长被迷晕的事情太过丢人,而且消息一旦出去,恐怕会被误解为他们故意给范闲栽赃,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这招打草惊蛇倒是也有了一定效果,林珙从长公主那里得知范闲在调查此事后,一大清早便带着护卫急匆匆地逃离了京都,显然是想要暂时躲避风头。 而追踪这回事,自然也要让专业的人来。 王启年感觉很忧郁。 滕梓荆之前给他介绍工作,出手就是一百两银子,让他带着范大公子出去溜一圈,本以为是个清闲的肥差,没想到另一头又给自己施压,范大公子也有自己的想法。 不得已,他也只得尽力帮忙抓捕司理理,本想着靠着这个功劳能够官复原职,谁知道一点好处没捞到,连奖金都没有一点。 他刚跟夫人夸下海口,说自己前途无量,结果就啪啪打脸变成了家里蹲。 正当他想着要不干脆出去遛弯装作很忙的样子应付一下的时候,滕梓荆赶着两只猪又上门了,还亲自将一百两银票交到了王夫人手里。 王启年现在只觉得自己跟青楼卖身的姑娘没什么区别,滕梓荆一掏银票,要他站就站,要他躺就躺,要他追踪林家二公子,他也得乖乖跟他去。 可找到林珙之后,王启年又发起了愁。 “滕梓荆,你清醒一点,那些护卫武功最差的都是七品,就咱俩这样的过去还不够给人送菜的,你可以士为知己者死,但我还有一家老小要养啊。” “瞧你这话说得,好像谁是孤家寡人一样。” 滕梓荆确认过林珙的确在其中后,朝着王启年的屁股拍了一把,示意他起身跟自己走。 “不过你说得对,一个月几十两银子,养家糊口也就罢了,还不值得拼命。这样,你把银子退我一半,然后大家各自打道回府吧。” 王启年一听要退钱,当即撒腿就跑。滕梓荆看着他捂着屁股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主人,你说的还真不错,要对付王启年,退钱两个字还真是百试百灵。” 滕梓荆转头朝着玉燕的方向看去,待看到她的装扮时,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主人,你这是什么打扮?” 玉燕抹了抹脸上的油彩。 “现在是大白天,我总不好穿夜行衣暴露自己,范闲之前说的这个什么迷彩,隐蔽性还挺好的,就是这颜料质量不太好。” 滕梓荆千言万语化作无语,但也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不是自己能够参与的,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回到京都内,以免惹上嫌疑。 结果行至半路,却见一个牧羊人抱着两只羊,在路上跌跌撞撞地奔跑着,像是在逃命一般。 滕梓荆见他跌倒在地,上前想要将其扶起,没想到却在那牧羊人身上闻到了一丝血腥气。 那牧羊人显然是吓坏了,被滕梓荆一威吓,才结结巴巴地说,他之前遇到一队人马,然后便被两个侍卫劫走了。 正当他差点遇害之时,一个浑身又黄又绿,不知道是人还是妖怪的人突然出现,把那两个护卫杀了。 难怪她刚刚在往脸上补颜料,看来是沾到血了。滕梓荆看着死里逃生,惊魂未定跑开的牧羊人,再想到那救了人之后反而故意遮掩的玉燕,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暖意。 这大概就是范大公子所说的傲娇吧。反正时间还早,不如回家叫上老婆孩子,一起去贫民区帮忙施粥好了。 就在滕梓荆离开后不久,林珙所在的院子中,如今也已是一片寂静。 玉燕在一旁染了血水的水缸里洗了洗脸,决定下次还是蒙面,这颜料弄得她脸上实在有些痒。 而正当她准备离开之时,一个和滕梓荆一样,喜欢大白天穿黑衣的人忽然出现在了她面前。 “你杀了很多人。” 玉燕像是没有看到五竹一般,当着他的面就开始换起衣服来。 “你若是不喜欢我杀人,方才我动手之时,为什么不阻止我?” “因为他们该死。”五竹目不斜视。“不过我不明白,你既然动手了,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太子和二皇子。” 玉燕看向五竹的眼神有些奇怪。 “我为什么要杀他们,我和他们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们兄弟俩虽然在背后暗搓搓的针对范闲,但也还罪不至死吧。还是说……他们两个和我母亲的死有关?” 五竹沉默片刻,似乎在分析着什么。 “不对,这不是你的真实想法,你现在不杀他们,是因为你另有所图。你的确想为小姐报仇,但这却不是你最想做的事。” 玉燕莞尔一笑。“那你说,我最想做的是什么?” 五竹似乎在认真思考。 “你、你想做皇帝,而且是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皇帝。你不但要一统天下,还要建立一个全新的王朝,要让小姐刻在鉴察院石碑上的内容,全部实现。” 五竹说罢,却像是陷入了极大的困惑中。 “可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你为什么会跟小姐一样,在意人类的生存和未来,又为什么会跟人类一样,有着对权力的欲望?这不应该、这不应该……” 五竹机械地重复着方才的话,头部微不可察地抽搐了几下,玉燕觉得他有些不对劲,连忙过去一个理智恢复掌扇在他脸上。 “别想了,再想你就要抽过去了。你有什么想不通的,直接问我不就得了?” 五竹头脑简单,行事死板他是知道的,不过也不至于因为一点事想不通就这样吧。 庆余年(35) 五竹将自己被扇偏的脸扶正,似乎有些惆怅。 “可即便你跟我说实话,我也未必能够理解。即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依旧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啊。” 玉燕没有理会他的废话文学,将沾了血的迷彩服作为引燃物,开始在院子里点火。 “你比我们先回来,这段日子里京都发生的事情你也知道,我杀林珙并不只是为了出气,而是只有林珙死了,林家才会彻底和太子一党割席。” 五竹并不理解玉燕的谋划算计。 “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不然很容易让自己陷入麻烦当中?” 玉燕笑了。“以我现在的本领,你觉得还能有谁给我来带麻烦?” 五竹沉默了片刻。“小姐当初也很厉害,我也以为不会有人能够伤害到她,可是结果……” “那你的意思是,今后我想做什么,你会帮我出手?” 五竹道:“其实并不是很想,我无法理解你的做法,也不知道你的目的。你想要为小姐复仇,可却连一个具体的复仇对象都没有,我不明白。” “因为我要报复的,从来不是某一个人,而是一整个阶级。” 玉燕用长剑在地上画了个三角形。 “这个世界原本的结构,就像是一个金字塔,顶端的人掌握着绝大部分的资源,而大多数人则在底层默默承受着压迫。 叶轻眉曾试图打破这种格局,挑战那些权势阶层的利益,因此引来了杀身之祸。 要杀一个人只需一剑,然而要真正改变这个世界的格局,仅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 五竹在一旁默默听着,经过长时间的思索后终于开口: “那你打算依靠谁的力量?” 玉燕的剑尖轻轻点在三角形的底端,目光深邃地望向远方。 “靠他们!底层的民众被奴役太久,已经忘记了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体,那些所谓的高等人手中拥有的资源,其实是由他们生产创造的,更忘记了,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的大多数。 叶轻眉想要庆国子民自立自强,她的想法很好,可却走错了路,掌握在权贵手中的平等,从来不是平等,而是施舍。 只有将火种子种在民众的心里,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价值和力量。如此才能汇聚成燎原之势,将那些腐朽与黑暗,彻底一扫而光。” 支持叶轻眉走上这条道路的,或许是因为她对于这个世界的爱,可让玉燕选择这条路的,却是她对这个世界的恨。 她生于底层,长于贫寒。在范闲那种没有真正受过冻,挨过饿的人看来,贫寒只是一个抽象的词汇,只要他们这些善心的人愿意伸出援手,施舍一些钱财和食物,问题便可以得到解决。 然而只有真正从贫寒中走出来的人,才能深切体会到那份痛苦与无奈。 他们每天都在辛勤劳作,但收获却寥寥无几;他们甚至要抛弃尊严,只为获取他人的同情和一点点的施舍。 贫寒不仅仅意味着物质的匮乏,不止是吃不饱穿不暖。 贫寒是没有爱,没有尊严,没有希望。 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常常嘲笑底层的泥腿子们目光短浅,愚昧无知。 可一个被生活的负累压弯了腰,只有不停低着头干活才能生存下去的人,又如何有那个多余的心思抬头眺望星空? 曾经的她抛弃一切善良和人性,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就是为了能够摆脱贫寒,摆脱这样没有爱,没有尊严的日子。 然而无论她如何努力,似乎始终无法摆脱命运的枷锁。 终究还是什么都得不到,什么都得不到。 在她临终之际,她曾渴望能成为一个普通的百姓,拥有一个温馨的家庭和平凡的生活。 然而,她所遇到的那个牧羊人的遭遇告诉她,普通人的幸福,其实是如此脆弱,轻而易举地便被残酷的现实所摧毁。 就像是人类路过蚁群一样,丞相儿子随便一句话,便可以让他,让他的家庭,遭遇灭顶之灾。 在这种阶级和力量的差距前,一个人和一只羊,根本没有区别。 她心中充满了对世界的怨恨:她恨这世间不公,恨她们孤儿寡母遭人抛弃无处可依,恨恶霸坏人恃强凌弱欺压良善,恨权贵豪强颠倒是非草菅人命。 恨她遭受过的一切苦难,恨所有不把她当人的人。 曾经在江家每一个饱受欺凌的夜晚,她都会质问上苍,为何命运如此不公,为何那些作恶多端的人可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而她却要承受这些苦难。 这些无法得到回答的质问扭曲了她的心,她寻求不到答案,便只能让自己接受现实。 既然上天不公,她又何必要保持良善? 这股强烈的恨意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一直在她心中燃烧,从未熄灭。 她不仅仅是在恨,她在挣扎,在反抗。她希望天下所有和她一样被欺压的人都能一起恨,一起质问上苍。 叶轻眉的愿景被镌刻在鉴察院的门口,虽然每天都有无数百姓经过,却无一人敢靠近详看。 一个人的死亡,从来不是生命的终结,遗忘才是。 叶轻眉或许并不在乎自己的身后名,但玉燕希望所有人知道,曾经有这样一个人,愿意为了他们这些素不相识的人,想要改天换地,想要让所有人都能换个活法。 如今,虽然她拥有了叶轻眉未曾拥有的强大武力,可以凭一人之力扫除一切阻碍,可这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杀了皇帝,杀了贪官,还会有下一个皇帝,下一个贪官,单纯的暴力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只有彻底唤醒民众的思想,从根本上改革社会制度,才能真正改变这一切。 五竹沉默地读取着她内心的想法,许久忽然长舒了一口气,道: “我还是不明白你要做什么,但我答应过小姐,会一辈子保护你,你的优先级远在范闲之上,只要你做的事情不会伤害到他的性命,我会竭尽所能的帮你。” 庆余年(36) 玉燕的表情这才柔和了一些,伸手握住五竹,发现他的体温还是如以前一样冰冷。 “你不是在帮我,而是在帮你的小姐,完成她的意愿。她的身体或许死了,但只要将来,她的名字流芳百世,便会永远活在每一个百姓的心里。” 五竹显然被打动了,说了声自己要尽快找到钥匙后便纵身而去了,玉燕也是松了一口气。 她本来也没打算真的收服这个瘟神,只要五竹能够不捣乱,对她而言就已经是一件幸事了,没想到倒是能有此意外收获。 不过有了五竹帮忙,她的计划就可以更快的推进了。 林珙之死引得京都震惊,半个月之内,司南伯、礼部尚书、丞相之子接连遇害,一死二重伤,此等凶案,便是放在庆国历史上也是罕见。 作为唯一还能活动的幸存者,又和其他二人关系不睦的范闲自然被列为了怀疑对象。 可鉴察院很快便出具了验尸报告,林珙及他的护卫们皆是被高手一击必杀,且每个人的致命伤都不同。 他们有的是被一剑封喉,有的是被一刀毙命,有的则是被一掌击碎的天灵盖,显然是一队训练有素的刺客,且每一个都不在八品之下。 别说范闲,便是他的父亲司南伯,要集齐这么多暗杀高手,并将其藏匿在京都,只怕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况且这段时间,范闲一直带着护卫在贫民区为百姓施粥义诊,那些百姓都是他的证人,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可太子和林若甫显然不这么想,第一时间便召范闲上门,然而却有人快他们一步,将范闲召进了宫中。 范闲从宫里回来时已经是太常寺协律郎,这是每位郡主驸马成婚前一定要担当的官职。 但他没有理会范思辙和范若若的好奇,而是端着一盒所谓灵药来跟玉燕献宝。 “我一直以为古代的皇帝都是穿龙袍的,咱们这位陛下倒是特立独行,穿着睡衣见我不说,头发也乱糟糟的,我还以为他刚睡醒呢。” 范闲手里一边帮她调着敷脸的面膜,一边讲述着自己在宫中的见闻。 “不过他对我的态度倒是挺和蔼的,声音也怪好听,但我一想到当初咱们之所以去庆庙,就是被他手下的那个侯公公故意带过去的,就觉得他这人腹黑的紧。 果不其然,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可全都在他的谋算当中。” 按照庆帝的意思,他当初之所以让侯公公将他们带到庆庙,且故意将范闲引到偏殿,便是想给他和林婉儿这对未婚夫妻一个见面的机会。 没成想他非但没有佳人好好邂逅一番,却手贱毁坏了偏殿墙壁。 至于玉燕这个总是抱病的娇小姐,他倒也是略有耳闻,因此特地送了范闲一盒珍贵的补药,让他带回去给玉燕补身体,来日等她好些了,再和林婉儿一起入宫给太后请安。 玉燕看着自己脸上涂得那些糊糊,只觉得痒得更厉害了。 “说重点,牛栏街的事,还有林珙的事情,陛下就什么都没跟你说?” 一提起这个,范闲的脸色便阴沉了下来。 “大燕燕,你骗我,你跟我说牛栏街刺杀我的是太子,可是皇帝告诉我,幕后主使是林珙。” 玉燕也是一怔。“什么,居然是林珙,婉儿的哥哥?他好端端的杀你做什么?” 范闲见她脸上的震惊不似作伪,反而跟着分析了起来。 “其实说是林珙,跟太子也没区别,毕竟林珙是太子一党之事众人皆知,他跟程巨树一样,不过也是一把刀罢了。 现在因为之前你装成我去夜审司理理一事,太子和林相都以为我获悉真相,所以有杀林珙的动机,但陛下却说他相信我,这件事会被算在北齐刺客的头上,然后作为开战的理由之一。” 玉燕当即没好气地道: “他说的好听罢了,明眼人都知道你不可能是凶手,还用得着他相信? 况且司理理招供不过是迟早的事,以我来看,说不定便是太子担心东窗事发之后会牵连到自己,所以派出刺客杀了林珙灭口,顺便还能栽赃给你。 毕竟林若甫无论如何,都不会将女儿嫁给一个有着杀子嫌疑的人。” 范闲被她这么一分析,觉得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外界都说太子平庸,依我看,他才是隐藏最深的人。眼下我应当怎么做?” 玉燕横他一眼。“什么事情都要问我,你就不能有点自己的主见?” 范闲嘿嘿一笑,知道不能再问,过去跟玉燕揉肩膀。 “说起来,范思辙那小子最近忙的脚打后脑勺,若若也整天不着家,一问都说有事要办,是被你指使的吧。” 玉燕没有否认。 “范思辙之前在茶楼听书,听到陈萍萍的故事,觉得说的太邪乎,我就出钱盘了几个饭馆茶摊,让他安排着人在里面说书看看效果,若是反响不错将来再继续用。 至于若若,最近则是在布庄忙活,你之前说婉儿是蕾丝倒是给我提了个醒,这种编织品虽然有些费人工,却十分受那些小姐太太的喜爱,而且也能带动女性工人的就业,可谓是一举两得。” “我说的蕾丝不是那个意思……不过你没想到还真会织啊。” 范闲想起之前玉燕搞出来的纺纱机和缝纫机,忍不住道:“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惊喜有的是,不过接下来我们能不能大干一场,还要看你小范大人,能不能顺利搞定林相,拿回内库了。” 玉燕说着,又从一旁拿出一个盒子。 “我听说林相的长子是个痴儿,如今林珙没了,林相必然十分悲痛,你要让他看到,你是一个善良且体贴的人,而不是一个会杀人的人。” 范闲打开盒子一看,发现里面是一些玩具,有竹蜻蜓,也有陀螺。 玉燕知道范闲一向不喜欢利用感情,算计人心,于是当即又话锋一转。 “况且林大公子失去了亲人一定很难过,但以林家的现在的形势,估计没人顾得上她,若是此刻有个人能哄他开心,也是一种安慰。 我们与林家虽然是因为利益而结合的联姻,但既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也要真心对待对方,真正把彼此当成家人,不是吗?” 庆余年(37) 范闲果然就吃这一套,虽说林珙设计谋害他在先,但人都死了,再计较那些也没有什么意思,况且此刻因他的死而悲痛的家属是无辜的。 玉燕拍了拍范闲的肩膀,摆出一个火箭队的姿势。 “去吧,白洞,白色的明天在等着我们!” 看到平日里一个高冷的大美女做出童年里动画片大反派的动作,范闲被狠狠地可爱到了,屁颠屁颠的跑到林府,超常发挥完成了任务,不仅成功打消了林若甫的怀疑,得到了他的支持,还拐回了一只林大宝。 滕梓荆看着在院子里拿着一个风车和小树撒欢跑的林大宝,脸上是没能完成指令的愧疚。 “大公子和他玩的好,结果玩得太好,他根本舍不得和大公子分开,林相难得见儿子这么开心,不忍让他难过,就让他跟着来范府做客了。” “没关系,他和小树玩的不是挺好的吗,林相能让他来范府,而是对范闲的信任。不过他人去哪里了?” 滕梓荆道:“王启年半路窜出来,说鉴察院那里有点事,好像是太子来找麻烦,大公子就让我先把林公子送回来,然后就跟他走了。” 滕梓荆说的轻松,可范闲这一天过得可是像过山车一样刺激。 先是在鉴察院门口遇到了闹事的太子,又见到了鉴察院的院长陈萍萍,后来还进了宫,看了一场精彩的甩锅大会。 听着太子和二皇子争论,范闲只觉得脑瓜仁子嗡嗡的,这些人怎么这么能吵,要是大燕燕在,以她的脑子,一定能游刃有余的把他们都干没电了。 眼看着火莫名其妙的就要被烧到自己身上,范闲忽然灵光一闪,对啊,如果是大燕燕在,她会怎么说,怎么做呢? 要不说这十多年的朝夕相处的日子不是白过的,范闲很快将自己代入了玉燕的思维,狠心一掐大腿,眼睛便顿时红了起来,一副泪盈于睫的可怜模样,眨巴着小眼睛,委屈地诉说着自己有多冤枉。 太子被他这绿茶做派气的要暴走,倒是二皇子饶有兴致地看着范闲表演,而庆帝和陈萍萍对视一眼,眼中具是无奈之色。 不过范闲虽然在宫里占了上风,可看到颓然无奈的林相,心中情绪又十分复杂,脑子一抽,竟然邀请他一起去范府,把林大宝接回去。 范闲本意是想让林相从林大宝身上得到亲情的抚慰,可院子里乱哄哄的景象,却让他两眼一黑。 “武松将半截棒丢在一边,两只手就势把大虫顶花皮肐地揪住,一把按将下来……” 一张临时被搬到院子里的桌案旁,范思辙正绘声绘色地说着武松打虎的故事。 一旁的林大宝趴在地上学着老虎,和扮演武松的小树按照范思辙所说的内容演着戏。 而不知何时过来的林婉儿正柔弱无骨地靠在玉燕怀里,看到哥哥耍宝,满是愁容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今天是过年吗,人来得这么齐……” 范闲正想过去打断他们,却见林若甫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打扰。 他对这一对儿女亏欠甚多,如今见他们和范家的人相处的其乐融融,心中也感到了一丝宽慰。 “对了,方才抱着婉儿的那位小姐,便是你的姐姐吧。” 范闲擦了擦额上的汗,生怕老奸巨猾的林若甫看出点什么来。 “是,姐姐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和郡主在街上偶遇,后来便成了好朋友,就是单纯的好朋友,没有什么其他的。” 林若甫好似没有听出他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听婉儿身边的下人说过这件事,婉儿戴的那个金锁就是她送的吧。替我谢过你姐姐,认识她以后,婉儿的身体和精神都好了不少。 这几天她因为哥哥的事一直难过不已,如今有你姐姐帮忙排解,我也就放心了。” 哎,不是,你就把孩子都这么扔我家了?范闲看着林若甫远去的背影很想喊一声,范府不是你林家的托儿所喂! 不过事已至此,也不好把人打包送回去。 深夜,范闲小心翼翼地挪开压在自己身上的林大宝的大腿,来到玉燕窗前,学了几声猫叫。 不多时,玉燕便披着外衣出来了。 “怎么样,鸡腿姑娘睡熟了吧。” 玉燕点了点头,二人飞身上了房顶,将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那个陈萍萍对我的态度很奇怪,虽然看起来像是个疼人的长辈,但谁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呢?况且我那便宜岳父也说了,让我不要相信他。” 玉燕道:“在林若甫那样的人眼里,这世上就没有可信之人,总归陈萍萍对你现在没有展现出恶意,即便他心内藏奸,也要多接触一段时间才能看出来。 倒是庆国和北齐开战,我们要想办法插上一手。” 范闲不解。“战争这样的事,躲都来不及,你怎么还上赶着往上凑啊。” “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场战争,改变的不仅是两国的格局,更是天下百姓未来的命运,这么重大的事情,即便你想置身事外,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范闲有些疲惫。“这些事情,就算你跟我讲,我也无法理解,总之你想怎么做,直接吩咐我便是了。” 玉燕一笑。“你这么说,好像我把你当成一个傀儡一样。” 范闲叹了口气。 “经过今天林相的事情我才明白,即便如他一般身处高位的人,也避免不了被摆布的命运。 在牛栏街刺杀我的林珙,也不过是别人的一颗棋子,一个傀儡,既然如此,我倒宁可是被你摆布。” 这话题再接下去就有些暧昧了,并不想搞骨科的玉燕只得转移话题,提起明日带林大宝和林婉儿去郊外踏青一事。 庆余年(38) 太平别院的所在在京都并不是一个秘密,就连若若都知道,那是叶家曾经的主人的住处。 玉燕和范闲打听到其所在后,便商量着借踏青的名义,先过去打探一下情况,然后再找机会潜入搜寻,说不定便能找到叶轻眉留下的钥匙。 次日天朗气清,春光明媚,范家除了姐弟四人、林大宝林婉儿兄妹之外,还有滕梓荆一家,以及厚着脸皮带着女儿过来玩的王启年,一群人嘻嘻哈哈的,好不热闹。 玉燕和若若交换了一个眼神,她便立刻会意,过来挽着林婉儿的手臂,说要带她一起去采花。 而玉燕对着滕梓荆点了点头,示意他留下帮忙遮掩,而后便运起轻功,和范闲一起悄然无声地消失在树林之中,直奔河对岸一片繁花绿树掩映之下的大宅而去。 范闲躲在树后,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午后的阳光洒在宅邸上,寂静的让人感到不安。 “四周没有杂草,说明有人在打理,如今临近午时却无炊烟,一点有人生活的痕迹都没有,而且周围异常安静,连鸟鸣虫吟的声音都听不到,大燕燕,我感觉这其中……” 范闲正说着话,一回头却差点被玉燕吓了一跳。 “大燕燕,你这是什么打扮?” “迷彩服啊,不过直接在脸上涂颜料太伤皮肤,所以我按照你的说法,做了个脸基尼,还给你带了一个呢。” 范闲看着头套下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玉燕有些无语,虽然不想弄乱发型,但是碍于玉燕的淫威,还是被迫戴在了头上。 “大燕燕,我感觉咱们两个现在不像是要去找钥匙,倒像是要去抢银行。” “你懂什么,这叫万无一失。” 两人正争论着,一支利箭突然破空而来,从他们之间穿过,直接钉在了树上。 这样的距离和精准度,便是玉燕也心头一惊,范闲刚想上前查看,又是两箭袭来,正当他差点躲闪不及之时,却是有人忽然拉了他一把。 “谢谢你啊,大燕……咦,五竹叔,怎么是你?” 玉燕道:“是我叫他来的,毕竟太平别院到底是不是母亲曾经的住所,还得他亲自来确认一番才是。” 五竹朝着河对岸看去。 “射箭之人为九品箭手,若是敌在暗我在明,虽然能够应对,但总归有些麻烦,还需引蛇出洞。” 玉燕听了这话,却忽然眼眸一亮,像是看到了什么宝贝一样。 “既然如此,五竹,你将他引出来,然后留下保护范闲,剩下的就交给我了。小闲闲,你待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给你拿几个橘子回来。” 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情占他便宜啊!范闲有些后悔这些年来给玉燕讲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不过他也知道,这种级别的战斗不是自己能够参与的,况且他一个打野,对上adc也不会有什么胜算,若是贸然参团只会拖累队友,所以还是乖乖守在泉水观战吧。 而比起乖巧的范闲,此刻的玉燕却是开心到飞起。 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这种级别的箭术,若是能归她所有,真是半夜睡觉都要笑醒。 随着五竹一箭扔回去的动作,玉燕也如一支离弦的箭一样朝着太平别院的方向飞驰而去。 燕小乙正叫人将茶点瓜果等物摆到岸边,提着弓傲娇出场,来到河边准备喊话。 可还没来得及开装,便见一个浑身又黄又绿,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怪人朝自己飞了过来,怪异的模样差点让他忍不住爆了粗口。 不过身为九品高手,还是要保持一份气度的。燕小乙当即张弓,一支被真气裹挟的利箭便朝着玉燕破空而来。 然而燕小乙引以为豪的速度和力量,在玉燕看来还是太慢了。 毕竟她前世可是修炼过《菊花宝典》的人,如今虽然换了身体,但对于真气的运用和领悟却依然铭记于心,说句形似鬼魅,迅如雷电也不为过。 燕小乙几箭射出,都被她轻易侧身躲过。 玉燕一边飞,还一边发出‘桀桀桀’的怪异笑声,搭配她那诡异的装扮,压迫感直接拉满。 眼看那如炮弹一样袭来的怪人就要来到眼前,怼脸放大招了,燕小乙终于有了一丝慌乱。 他毕竟是远程箭手,没了距离优势,被同等修为的近战高手近身袭击,根本没有丝毫胜算。 更何况,玉燕还远远不止是九品高手。 可就在他思索该如何应对的这电光火石间,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范闲在河对岸看不清形势,只听得隐约传来一句‘移花接木’,随即便是两股真气相抗产生的巨大震荡,甚至连平静的河面都因此汹涌了起来。 范闲看着被溅起的河水,惊得目瞪口呆。 “沃靠,大燕燕是在和人对波吗,不是要把太平别院炸了吧。” 五竹微微一滞。“不,她是和大宗师交上手了。” 听到大宗师三个字,范闲顿时便急了。 “那你还这么淡定,还不赶快去帮大燕燕一把!” 五竹语气平淡。“便是当时四大宗师同时出手,也奈何不得她,不过是给她送真气罢了。” 五竹说罢,忽然想到了什么。 “原来如此,这便是他们的目的吗,想要以此消除小姐带来的影响?可消灭四大宗师之后,接下来又会是什么?” 五竹喃喃自语的后半句,在范闲听来却是一种听不懂的语言,也不知道他在念叨些什么,只能万分紧张地躲在五竹身后,焦急地看着对面的局势。 不久之后,水波逐渐平静了下来,而玉燕也不见了踪影,河边只剩下晕倒的那些侍卫,就连燕小乙也不知所踪。 而此时的玉燕,看着眼前锦袍金冠的成熟男子,摘下了自己湿漉漉的头套。 “所以你是叶流云?还是四顾剑?总不会是洪四庠吧,我可听说他是个太监。” 庆帝看着眼前白净稚嫩,却美艳绝伦的妙龄少女,眼中却没有丝毫惊讶,反而微微一笑。 “我是你爹。” 庆余年(39) 玉燕啧了一声。“好歹你也是大宗师这个级别了,怎么上来就骂人呢,真是没素质。” 面对她的质问,庆帝直接笑出了声,笑声听起来还有几分爽朗。 他脱掉自己同样被沾湿的外袍,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了一块干净的绸布扔给她。 “我不是在骂人,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我的名字是李云潜,不过这个名字,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叫过了。” 说不惊讶那是假的,只是面上不能露出来,玉燕只好装作一副十分淡定的模样擦着头发。 “难怪大家都说,大宗师的气息曾经出现在皇宫中,但谁都没想到,所谓的大宗师,竟然就是他们的皇帝。” “他们?怎么,我不是你的皇帝?” 玉燕摇了摇头,随即将绸布丢在一边。 “从前是,但现在,是先帝了。” 眼看着玉燕就要动手,庆帝一脸无奈。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冲动,话没说两句就喊打喊杀的,你都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了,又何必这么着急取我性命?” 玉燕倒是没想到他一个大宗师能这样干脆利落的认输,忍不住轻笑道: “你难道就不反抗一下?你大宗师的尊严呢?” “尊严?尊严在活命面前算个屁!” 庆帝随意坐在一旁的桌子上,抬头看向玉燕,眼中却没有即将被害的恐惧,反而满满的都是欣赏和自豪,甚至带有几分眷恋。 “你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完美,神庙的人没有骗我,即便五竹将你偷走,你终究还是回到了我的身边。” 庆帝说着,眼眶居然有一丝湿润,他朝着玉燕张开双臂,像是要迎接她的怀抱。 “孩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叶轻眉不是你的母亲,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只有我。” 按照庆帝的说法,自她来到京都后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观察之中。 当初让侯公公引她和范闲入庆庙,便是想要借机和她相认,没想到她却在偏殿遇到了林婉儿,打坏墙壁之后便逃走了。 而林珙之所以突然逃出京都,也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目的便是为了引出玉燕和五竹。 甚至郭保坤遇袭的事情,庆帝也知道是她在背后设计太子和二皇子。 “不得不说,你在京都这短短时日,做出的事情还真是令我惊喜。” 庆帝揣着手,慢慢踱到玉燕身旁打量着她,眼神中满是抑制不住的欣喜与欣赏。 “我你小小年纪,能够有这样高强的武艺,我并不感到意外,毕竟你是神庙赐福过的天脉者。可你的谋略与心计,着实令我感到意外,如此完美的人,真不愧是我李云潜的孩子。” “你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在夸你自己?” 玉燕觉得有些好笑。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好,即便我是你的女儿,那你怎么解释,我和叶轻眉长得如此相似。” “你们不是相似,而是一模一样。” 庆帝凝视着她的脸庞,缓缓将一段往事道来。 一切的一切都要从传说中的神庙开始。 据说每隔一段时间,神庙都会选出一些有着特殊能力的人,作为天脉者在人间行走。 他们会向世人传达神庙的指示,有序的发展下去,同时也会用自身的本领来造福人类。 叶轻眉就是这样一个天脉者,可还没有到她应该来到人间的时候,她便和负责看守她的神庙使者五竹提前逃走。 她妄图用自己从神庙得到的知识和能力,来颠覆整个人类社会,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甚至不惜使天下陷入动荡之中。 可她似乎忘记了,她的一切都是神庙给予的,她妄图用神庙的力量来对付神庙,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因此神庙发现叶轻眉叛逃后,第一时间便是想来‘修正’这个错误。 “那时我和范建、陈萍萍虽然不知道她的来历,但都被她的学识和见识所惊叹,愿意追随于她。 可神庙使者的到来,就犹如一片乌云,将给我们带来灭顶之灾。叶轻眉有五竹守护,可我们,和我们的家人,什么都没有。” 叶轻眉造成的影响太大,大到即便杀死她一个也无法纠正,若是想彻底让叶轻眉消失,就必须将和她相关的人一并抹除。 而当时已经是皇帝的庆帝,为了避免此战波及到无辜之人,与神庙使者做了交易,和他们前往了神庙。 神庙利用他的精血,他们称之为基因,制造了下一个天脉者出来。 他们与庆帝达成协议,将来这个孩子长成之后,将会拨乱反正,将叶轻眉所带来的影响一步步纠正、抹除,这是唯一能够让他们活命的方法。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也是玉燕为什么会和叶轻眉生的一样的原因。 况且以神庙的力量,改变一个人的容貌也不是什么难事。 庆帝在神庙所待时间不短,而当他返回京都时,叶轻眉已经遇害身亡。 范建和陈萍萍几乎发了疯,出动所有力量,不惜一切地想要为叶轻眉复仇,甚至血洗京都。 而后不久,庆帝接到神庙的消息,说在他当初返回京都的路上,玉燕就已经被赶回神庙的五竹夺走。 也是因为这个时间差,导致五竹没能及时赶回来保护叶轻眉。 而后他调查许久,终于在儋州发现了范闲和她的存在,猜到了她的身份,这才让范闲和林婉儿结亲,想要以此将他们召回京都,将内库名正言顺的交到她手里。 玉燕有些不解。“既然你说我不是叶轻眉的女儿,那内库理应由他的亲生儿子范闲继承,为什么要给我?” 庆帝见她对自己的抗拒稍缓,大着胆子拉住了她的手,和她并排坐在一起,像一对闲话家常的父女一般。 “你要继承的何止区区一个内库,这天下都是你的,只有这样,才算是完成了我和神庙的约定,不然神庙一旦认为我毁约,强行介入人间想要修正一切,后果不堪设想。” 庆帝说得痛心疾首,仿佛已经看到生灵涂炭的画面,然而玉燕只听到那一句,他要把天下交给自己。 糟糕,有一点点心动了。玉燕敛了敛神色,问他接下来如何打算。 庆余年(40) 谁知这看似一脸正气的老头居然把皮球又踢了回来,反而问玉燕想怎么办。 “虽然我如今立了太子为储君,但不过是在稳固朝政的面子功夫罢了,不然我也不会扶持一个二皇子来和他作对,动摇他的储君之位。” 庆帝双手握着玉燕的手,一副‘我都是为了你’的表情。 “只是你要明白,只凭大宗师的实力是无法担任一国之君的,要做一个皇帝,不只是打打杀杀那么简单,不然爹爹我又何至于一直隐藏自己的实力,还拉出一个洪四庠来做挡箭牌? 燕儿,你肩负的使命和责任远比为父更重,你将来的路还要你自己走,因此父亲希望你自己能够想明白,你到底要如何做这一切。” 庆帝左一个父亲右一个爹爹,说的倒是挺亲热的,玉燕却嗤笑一声。 “可太子和二皇子也是你的儿子,利用他们来做我的垫脚石,你的心就不痛吗?” 听到这话,庆帝忽然笑了起来。 “十个指头都各有长短,何况活生生的人呢?” 庆帝屈身蹲在她面前,望向她的眼神中满满的都是疼爱与自豪。 “更何况,虽然同样都是我的孩子,可他们身上还有其他女人一半的血脉。 但你不一样,你完完全全,都是属于我李云潜的,你是我一个人的孩子,是我生命和意志的延续。 你就是下一个我。那些蠢货不过肖我三分,如何能够和你相比?” 玉燕不知道如果别人家的孩子,听到他这番情真意切的告白会如何作想,庆帝这番话的信息量太大,可以说是足以打乱她之前所有计划的程度。 因此玉燕只是低下头,说自己要再考虑一番。 庆帝有些失落地点了点头,而后又饱含期待地看着她。 “燕儿,爹爹理解你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这一切,可在爹爹走之前,你能叫我一声爹吗?” 这特么不是当年老娘对江别鹤用过的招数吗?玉燕心里顿时有点膈应,她一个楚楚可怜的妙龄少女用这套博人同情也就算了,你这半老徐郎在这装可怜真的合适吗? 不过比起做戏,她还从来没怕过谁。 玉燕眼眸一转,顿时泪盈于睫,一副感动不已的模样,当即扑到庆帝怀里,激动地喊了一声爹。 别的不说,就会演戏这一点,他们倒还真像是一对亲父女。 玉燕听着庆帝同样哽咽的声音,一边轻声抽泣着,一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 河对岸,范闲躲在树后,看着看似平静的太平别院,心里却十分不安。 “五竹叔,这大宗师决斗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哪怕已经分出胜负,也起码得有个人出来吱一声吧。” 五竹没有说话,而是安静地在一旁打坐,似乎在认真聆听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起身,一把拎住正试图想要靠近的范闲。 “时间不早了,你们若是一起消失太久会引人怀疑,你先回去帮小小姐打掩护。” 五竹说罢,不顾范闲的反对,直接像刚才丢箭一样一把把他扔了出去。 就在范闲的惨叫声消失后不久,太平别院的门打开了。 走出门的是庆帝,他位于大门中央,眼睛看向河对岸,似乎已经发现了五竹的存在。 但他的目光也只是停滞了一瞬,随即便孤身一人骑马离开了。 五竹见庆帝离开,飞身前往太平别院。 只见院内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侍卫,只有那微弱的呼吸还能证明,他们还是一个活人。 玉燕已经将自己重新收拾好,正在对着叶轻眉之前用过的镜子整理发型。 见到五竹过来,也只是微微偏头,示意他自己找地方坐下。 “老李头跟我的对话,你应该接收到了吧。” 五竹点了点头。方才庆帝和玉燕对话时,他每说一句话,玉燕就会在心里重复一次,算是给五竹的变相转播。 “对此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玉燕顺好最后一缕头发,转头看向五竹。 “叶轻眉真的是神庙的叛徒,而我则是神庙利用老李头的基因所制造的产物?见鬼,基因又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 五竹想要回应,可忽然开始抽搐起来。 玉燕和他意识相通,此时也感觉大脑像是被人重锤了一样,既恶心又难受。 “停,我不问了,你也别想了!” 玉燕连忙打断了他,五竹这才又抽了两下,然后恢复了平静。 “不是、我、不想、告诉……我也不知……” 玉燕看五竹这德行,就知道他一定是中了和迷心大法类似的催眠术,在大脑中种下禁制,只要他一想到某种别人不想让他想起的记忆,就会做出应激反应。 五竹缓了好一会,才终于恢复正常,只是他连叶轻眉留下的钥匙在哪里都记不得了,又怎么会记得玉燕的事。 五竹显然有些失落。“你相信那个男人的话吗?认为自己不是小姐的女儿,然后要去做他的孩子?” 玉燕嗤之以鼻。 “我信他个鬼,他个糟老头子一看就坏得很,满嘴跑马车,八成是看自己打不过我,为了活命就瞎编乱造。 还跟我说什么基因,看我的长相就知道,就算神庙真的用什么人的基因制造了我,那也应该是用叶轻眉的啊。 而且与其说叶轻眉对人间的影响惹恼了神庙,我反而觉得叶轻眉人人平等的思想,对他这个皇帝影响最大,说不准便是他在背后策划了这一切。 我不过是想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才陪他演戏罢了。至于以前那些事情,你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反正老李头给我留下了联系方式,说有任何需要我都可以随时找他,这个太平别院也留下给我做见面礼了。 你自己留下慢慢找吧,我再不回去,他们估计该以为我掉河里淹死了。” 庆余年(41) 五竹点了点头,又指向地上那些侍卫。“那他们怎么办?” “凉拌呗,又不关我的事,他们主子都不管了,他们的死活跟我又有什么干系。” 玉燕走到瘫在地上,已经不省人事的燕小乙身旁,将他那把看起来便价值不菲的雕花宝弓捡了起来。 “但凡他们还有一点脑子,醒来以后就应该知道要去逃命,至于最终会落得什么结果,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至于现在,她可要好好去消化一下这神奇的箭术了。 然而到了晚上,玉燕却忽然接到了五竹的消息,说他几乎将太平别院翻了个底朝天,可还是没有找到任何叶轻眉留下的东西或线索。 玉燕-“这倒不奇怪,毕竟太平别院应该也已经被人搜过了,就算有什么也大概被人带走了。若是东西在范建或者那个什么陈萍萍手里还好办,但要是在庆帝手中,那还得进宫搜寻一番。” 五竹-“若是要是真的在宫里,那必然在太后手里,只是你打算怎么进宫。” 玉燕-“还能怎么办,让老李头想办法呗,反正他答应过我的,有什么要求他上刀山下火海都会为我做到。不过在进宫之前,我得先把家里这点事安排好了。” 五竹-“好,你自己万事小心,需要我的时候随时唤我。” 玉燕-“放心,绝对不跟你客气。” 玉燕挂掉电话【不是】,翻身搂过了已经进入梦乡的林婉儿,心中却无半分睡意,满脑子都在想着接下来的安排。 她从范老爹手里要来的那些产业,目前大部分由原来庆余堂的老掌柜打理着,用不着她费心,只要坐等收钱就好。 至于她而给范思辙安排的任务,他也完成的很好。 这小子的确有点经商天赋,澹泊书局卖书赚的盆满钵满。 他还想把《水浒》也一起出版,结果被玉燕严词拒绝,只许他将其用说书的方式在市井间流传。 事实证明,比起讲述贵族奢靡生活和男女爱情故事的《红楼梦》,更贴近普通百姓生活,以惩奸除恶替天行道为主题的故事,显然更受平民百姓的欢迎。 而且动辄好几两银子一本,需要有一定文化素养才能看懂的书,和在茶馆几文钱就能听到,经百姓口口相传通俗易懂的故事,传播速度根本无法相比。 如今街头巷尾的人,几乎都会哼上几句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 范思辙一开始还觉得说书没什么赚头,可毕竟是美女姐姐给自己安排的任务,硬着头皮也要做好。 因此看到那说书的艺人呈现的效果不尽人意,把这么精彩的故事说得让那些百姓昏昏欲睡时,范思辙干脆推开说书人,自己一拍桌子上了。 没想到他在这方面的天分竟然比经商和算账还要好,玉燕过去听过一段,那叫一个绘声绘色。 他甚至还会用不同的语气和声线来表达,抑扬顿挫跌宕起伏都恰到好处,听的人仿佛身临其境一样。 而范思辙也在其中找到了极大了乐趣,爱上了这种受人追捧的感觉,只要有人起哄让他来一段,他就会骄傲地掏出随身携带的醒木往桌上一拍,张口就来。 后来因为他人气太高,分身乏术,便在范闲的建议下,收了几个嘴皮子利索的徒弟来帮自己减轻负担,还取了个什么名字叫云德社,如今在京都中小有名气。 不过玉燕还是特地叮嘱:《水浒》的故事,只能对平民百姓讲,不可对达官贵人说。 范思辙对此表示理解,毕竟好汉们打的就是他们这群为富不仁的恶霸和欺凌百姓的权贵,给他们讲这故事,那不是茅房里打灯笼,找史嘛。 搞定了范思辙之后,若若也拿着账本赶了过来。 她虽然不如范思辙那般有经商天赋,却是一个很好的管理者,且有着极强的交际能力。 而她主管的布庄和胭脂铺,走的是高端路线,客人都是达官贵人家的女眷,最需要她这样的极具情商的人来负责。 更何况,玉燕开这两个店铺,本来就不是为了盈利,而是想要让若若借此和那些女眷打好关系。 范闲从小到大可是没少发明各种女人用的东西给她,在他的建议下,一个隐秘的内衣专卖店悄悄开业了。 各种款式一应俱全,还可以专门定制,主打一个保护隐私送货上门,尤其受那些已婚夫人的喜爱。 有不少人靠此赢回了丈夫的心,范闲为此店亲自命名,叫‘维若利亚的秘密’。 而相比赚钱的弟弟妹妹,范闲如今便是个花钱如流水的散财童子了。 他的慈善事业已经逐步扩大,从原本的在贫民区施粥赠药,到如今已经成立了专门的慈善组织,凡是生活有困难的百姓都可以申请援助。 而后还开了慈幼院和敬老院,喊出了让百姓‘老有所依,幼有所育’的口号。 最近他还在准备扫盲班,准备进一步提高百姓们,尤其那些上不起孩子的文化素养。 如此利国利民的好事,范闲自然不会独贪功劳,直接堂而皇之的到各位官员贵族家里打秋风,希望他们为支持庆国慈善发展尽一份力。 而率先要拜访的,自然便是太子和二皇子了。 太子如今可是烦范闲烦的很,跟他抢内库不算,现在还直接上门抢钱,实在欺人太甚! 奈何范闲的大旗打的太过正义,直接道德绑架,你不捐钱就是不爱国不爱民,不希望大庆的百姓好。 这么一顶帽子扣下来,普通官员都受不了,更别提他这个储君了。 太子只能憋着一肚子气,给了范闲一笔钱把他打发走。 谁知道二皇子那个不要脸的,给了比他多好几倍的银子,直接买下了一个积善堂的冠名权,还在建成当天和范闲一起出现,很是在百姓面前刷了一波声望。 而后又在背地里让人在百姓中传流言,踩一捧一说太子不仅平庸,而且对百姓冷漠无情,哪有二皇子善良仁义,爱民如子? 庆余年(42) 太子差点被气的要吐血,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 李承泽爱民如子个屁啊,每次‘与民同乐’都要祸害不少百姓,不过花了点钱买了个好名声,这就全都忘了? 结果不久之后,范闲那个臭不要脸的又凑了过来,表示太子殿下若是再出点银子的话,他倒也不是不能帮忙,让百姓们也记他一个好。 太子直接把人轰了出去。一群庶民罢了,他想要捏死他们,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人为什么要在意蚂蚁对自己的看法。 也就老二那个闲的蛋疼的钱多的没地方烧,才会上了范闲的当。 李承泽是上了范闲的当,但他是真的在意自己在百姓中的声望吗? 那倒不是,他就是单纯想给太子添堵,然后顺便刷刷范闲的好感,当他的姐夫罢了。 李承泽之所以会有这个想法,还是长公主提的醒。 牛栏街刺杀一案,北齐高手程巨树,东夷城四顾剑的徒子徒孙,北齐暗探司理理,太子门下林珙,多方力量错综复杂,全部交织其中。 只要范闲一死,内库财权依旧归长公主所有,而太子则会成为嫌疑最大的人,唯有他李承泽隔岸观火,毫发无损。 后来刺杀失败,他们也迅速做好了下一步计划。 只要让范闲成功抓到司理理,发现幕后黑手是林珙,届时林珙一死,林若甫便绝不会再和他结亲。 没了这门婚事,内库依旧可以掌握在长公主手中,转而成为自己的助力。 可任谁都没想到,后来发生的一切,直接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先是郭保坤的事情莫名折了谢必安进去,还引发了他和太子的争端。 范闲抓回司理理后,竟然也没有去鉴察院提审她,最后甚至还是太子审出了真相回禀给了庆帝。 而林珙之死更是疑窦丛生,虽然陈萍萍说是北齐那边派了高手过来杀人灭口,并且以此作为开战的借口,但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事只怕是庆帝的手笔。 一来是为了有一个最好的开战理由,二来是为了震慑林珙背后之人,三来则是为了给范家一个交代,四来,则是要撇清范闲的嫌疑,以此继续范林两家的婚事。 直到此时,李承泽才终于明白,原来那只看不见的手的主人,一直在高处,静静地凝视着他们。 于是他不敢再轻举妄动,直到听长公主说,林婉儿最近和范家那位大小姐走得很近,几乎可以说是被迷了心窍一般,甚至为此答应了和范闲的婚事,连她这个母亲说的话也不听时,他才将注意力,又重新落回了范家身上。 是啊,是人就有软肋,而范闲的软肋,便是那个和他一同长大,体弱多病的姐姐。 与其让内库掌握在长公主这个在他和太子间反复横跳的疯女人手里,握在自己小舅子的手中,不是更为可靠吗? 他们姐弟都可以通过可以接近林婉儿的方式,利用她的感情来达成自己的目的,那么他为什么不可以。 更何况,若是那位范大小姐当真是如此会拿捏人心之人,他倒是更对她有几分兴趣了。 只可惜那位范大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即便偶尔出门,也是戴着面纱坐在马车里,比林婉儿还裹得严实。 不过范思辙那个嘴上没把门的倒是在外吹嘘过,说他姐姐国色天香,说是京都、不,庆国第一美人也不为过。 李承泽对美色没什么兴趣,反正他想娶玉燕,也只是为了范闲和他背后的势力。 更何况,听说宜贵嫔最近身体不适,求庆帝让她的堂姐,也就是范府那位二夫人带着家中女眷进宫陪伴。 大概在不久之后,他就能看到那位大小姐的庐山真面目了吧。 而此时的玉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当成一块肥肉盯上了,白天的事情忙完以后,到了晚上该休息的时间,又闭着眼睛开始联系五竹。 想当初自己还因为能够和五竹心灵相通而对他动了杀心,没想到这么快就‘真香’了。 范闲说他们那个年代只要有一个叫电话的东西,人人都可以随时像这般取得联系,玉燕为此心动不已。 可要造出那个东西来,首先便要有电,可到底要怎么发电,范闲也不知道。 我当初怎么就没在大清硬撑着多活几年,哪怕躺床上不能动了,好歹也坚持到知道该怎么发电再死啊! 玉燕每次想到这个就恨的不行,她所掌握的知识最多只能带领人类进入蒸汽时代,要进入范闲所说的电力时代,是远远不够的。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叶轻眉能够留下点相关知识了。玉燕做梦梦到她拿到钥匙打开箱子,发现里面装的是《电力工程》等教科书。 结果醒了以后发现别说箱子,钥匙的影子都还没有,只能失落无比的趴在书桌前,继续撰写给学堂用的启蒙教材。 毕竟光她一个人会有个屁用,范闲说了,他们那个世界认为人民群众的力量才是最为强大的,要充分发挥人民群众的智慧,才能将这个社会真正发展起来。 玉燕觉得很有道理,前世她就吃了这个教训。 为了巩固统治,也为了避免技术外流,她下旨将那些关键知识列为机密,严防死守不许外传。 结果由于掌握技术的人少,导致点亮科技树的速度也变慢了,不然说不定她当初或许还能活着看到社会步入电气时代。 而从范闲那里得知,在他们的时代,孩子们要接受九年义务教育,学习基础知识,而后再根据成绩决定是否继续深造。 想要学习玉燕所认为的‘机密知识’,至少需要十二年的时间打基础。 可现在的世道,除了贵族地主家的少爷,有谁能耗费十二年的时间来接受教育? 况且玉燕也没有接受过现代教育,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将自己脑海中的启蒙书籍写下来作为教材。 至于什么时候才能培养出她想要的科技人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但她相信,只要有种子种下,便总有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的一天。 庆余年(43) 而相比起范闲那功在千秋的任务,五竹和滕梓荆所要做的事情,就不那么光彩了。 范思辙说水浒在民间取得一片好评之后,玉燕也再接再厉,开始了新一阶段的舆论战。 比起水浒中快意恩仇的好汉,玉燕后来写出的故事,就不那么令人愉快了。 玉燕没有文学大师那样的文化造诣,遣词造句也算不上精妙。 但她有一个长处,就是她深刻体会过百姓们吃的苦,知道他们所受的委屈。 贫苦百姓们所流过的眼泪,她也流过;他们心中的冤屈与不甘,她也曾经历过。 她的第一个故事的原形就是自己的亲身经历: 一个饱受苦难,在母亲死后艰难寻父,却被坏人欺骗卖到妓院,逼良为娼的悲惨少女,在终于找机会逃出生天后,却被父亲视作耻辱,被大娘百般折磨,最后凄惨而死的故事。 玉燕心里清楚,若是她没有遇到小鱼儿与花无缺,只怕这个故事才会是她的真正结局。这么想来,心里倒是难得的有了一点愧疚。 要不回头也给他哥俩的名字也刻在燕南天他们的牌位上,每天烧两炷香吧。 小鱼儿很喜欢他的燕叔叔,花无缺也能和两个师父团聚,虽然一个牌位刻五个名字可能挤了点,但他们应该不会在意吧。 说起来,苏樱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要是没她,自己早就死在被江别鹤过毒的那个雨夜里了,也带上她一个好了。 至于铁心兰……铁心兰就算了。 玉燕的故事经范思辙收的那几个能说会唱的徒弟传播出去以后,果然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观众的眼泪和赞誉极大的激发了玉燕的创作欲望,有时候灵感枯竭的时候,她还会让范闲给她讲故事来充当素材。 而其中最受欢迎的,便是《白毛女》的故事。 范思辙曾经来看过一次表演,结果对这个故事嗤之以鼻。 “杨白劳傻,喜儿更傻,黄世仁那么有钱,让闺女嫁给他吃香喝辣的有什么不好,至于搭上自己一条命。 喜儿也真是的,那大春一个穷鬼有什么好的,嫁给他还不是吃苦受罪,还躲到山沟里受苦,把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真是有福不会享。” 范思辙说罢,原本那些含着眼泪看戏的老百姓们,忽然转头纷纷看向他,饱含泪光的眼睛里顿时迸发出怒火。 “就是你们这些可恶的地主豪绅,让我们这些贫苦百姓遭受了无尽的苦难和折磨,如今竟还有脸来指责我们! 今天咱们就豁出去了,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乡亲们,一起动手,给这些吸血鬼一点颜色瞧瞧!” 据范闲所说,当天要不是他和滕梓荆死命拦着,只怕范思辙真的要被愤怒的百姓活活打死。 而范思辙回到家以后,一想起那些平时看到他就低声下气十分卑微的百姓,却忽然露出了如此狰狞凶狠的一面就心有余悸。 “这些屁民真是不识好歹,少爷我花钱找人给他们演戏,他们居然还敢打我,就应该让官府把这群暴民全部抓走!” 范闲那叫一个无语,什么叫不打馋不打懒专打不长眼,你在人民群众愤怒值最高的时候出言挑衅,这不是往火上扔汽油弹吗? 但这次小风波,却让玉燕看到了他们觉醒的希望。 她告诉五竹,自她入宫之后,计划便可以开始了。 说来也是范闲这个功臣给她出的主意,说叫诉苦大会,让百姓们把心中的憋屈和苦闷倾诉出来,彼此交流。 这会不开还好,一开简直没完没了,谁家没有被压迫过,谁又没有被欺负过? 当初在京郊差点被林珙灭口的那个牧羊人,提起当初的事情至今还心惊胆战,颤颤巍巍地说着自己不过是看了‘贵人’一眼,便差点丧命的经过。 “幸亏老天有眼,让怪人……不,是梁山好汉出现了,他不仅救了我的性命,后来听说那狗少爷死了,一定也是梁山好汉做的!” 百姓们听了他的故事,还是怀疑居多,有对原本居住在城里,后来搬出来的夫妻却又站了出来说话。 “我相信有梁山好汉的存在!当初我们夫妇俩被城里的大官家欺负,就有个好汉帮我们出头伸张正义。 可是那狗官的儿子用我们家人的性命威胁,逼迫我们作伪证陷害那好汉,这事我们至今想起来都悔恨不已…… 不过后来听说,那狗官的儿子被人打得已经半死不活了,一定是梁山好汉来报仇了!” 百姓们越说越激动,在玉燕派去的人的鼓舞下,点起了他们对能够替天行道的英雄出现的渴望。 激动地唱着好汉歌的乡亲们丝毫没发现,他们说的话,被一旁一个瘫坐在角落里的书生偷偷记了下来。 而那份手札,如今正在玉燕手中。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随着玉燕最后一个字落下,绣棚上那朵傲然而立的菊花,也进入了尾声。 玉燕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然后将它和那本手札一起,让滕梓荆交到了五竹手中。 上面的一字一句,都是由百姓的血泪写成的。 那位书生是滕梓荆无意间发现的,他之前来京都参加科举,可因为得罪权贵,非但被陷害科举舞弊,还被残忍的打断腿毁了容。 他想要回乡都做不到,只能怀揣着满腔抱负和冤屈,苟延残喘的活着。 他长久地陷入绝望,几次想要自杀,但被淳朴善良的村民救了下来,劝他好死不如赖活着。 这世道总不会永远黑暗下去,说不定哪一天,就能看到希望了呢? 他看着如同废人一样的自己,实在不知道希望在哪里。 他曾经以为凭着自己的才华和一腔热血,可以改变这个世界,可现实却给了他一个残酷的教训。 他之所以还活着,只是不想辜负乡亲们的好心,在这乡下教孩子们识几个字,便是他此生最后的价值了。 直到他听到了那振聋发聩的故事,直到滕梓荆来到了他面前,问他愿不愿意加入他们,为改变这个世界,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庆余年(44) 他知道那是一件不可能成功的事情,但还是为世上有这样的人存在,而激动的痛哭流涕。 而后,他被握住了双手。 “从现在起,我们是同志了。” 这个词,也是范闲告诉玉燕的。 虽然他也曾说过,这个称呼到了现代以后,又和蕾丝一样有了一层别的意味,但玉燕还是好喜欢这个称呼。 志同道合,多么美好的一个词。 她虽然强大,但也孤寂。 没有人理解她究竟在想些什么,想做什么。 和她心灵相通的五竹不理解,来自现代,用那些思想点拨她的范闲也不懂。 玉燕觉得自己很寂寞,有时候望着夜空中的月亮,她也会想,曾经的叶轻眉,是不是也跟现在的自己,一样寂寞。 如果有机会,她很想回到过去,握着她的手,叫她一声叶轻眉同志。 但寂寞归寂寞,玉燕却并不为此感到恐惧。 因为她要走的并不是一条无人踏足过的道路,相反,有许多人都在她之前,先一步留下了痕迹。 她如今也不过是按照他们留下的脚印,继续前进罢了。 虽然那些先辈们目前还没有留下成功的经验,但叶轻眉和范闲的存在证明了,在他们的世界,这条路是走得通的。 只是她现在所在的情况,与他们那时大不相同,有很多事还需要自己慢慢摸索。 不过没关系,她最不怕的就是失败。 就比如现在,在滕梓荆的暗中发展下,愿意加入他们,替天行道的人越来越多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总有一天,暗中埋下的火种,会成为冲天烈焰。 而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打开叶轻眉留下的箱子,以解开她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 她始终不明白,那样一个心有格局,深谋远虑的女子,为什么会在最关键的时刻犯蠢,闹着要生什么孩子。 还在明知道自己的境遇十分危险的情况下。不想办法保护好自己,反而留在京都这个是非之地,等着别人来害自己。 或许打开那个箱子之后,一切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庆帝办事的速度很快,玉燕提出条件后不久,宫里便传来宜贵嫔生病,想要家人探望的消息。 范建平日里都不愿意让玉燕多出门,恨不得找根绳子把她拴在家里,自然不会愿意让她去那种是非之地,便让柳如玉带着范若若和范思辙进宫。 然而宫里传旨的侯公公却明确说只让女眷进宫,就差点名道姓了。 而柳如玉因为玉燕愿意将范建送给她的产业给范思辙打理,加上儿子最近改变不小,的确很有出息,对玉燕也多了几分好感。 便想趁着带着她进宫见见世面的机会,算是还了她的人情,顺便也摆一摆自己柳家的阔气。 在马车上,柳如玉一直在讲这进宫以后要守的规矩,显然是担心玉燕这个乡下来的姑娘没见过世面,在宫里失了礼数。 虽然是一番好意,但话语中的轻视之意却也显而易见。 若若有些听不下去了,刚想开口为玉燕说句公道话,却被她轻轻拉住了手。 玉燕依然是那副乖巧可爱的模样,她微微低着头,双眸闪烁着好奇而又好学的光芒,虚心求教的样子让人不禁心生怜爱。 “多谢姨娘提醒,燕儿必当谨记。” 柳如玉看着她如此的乖巧懂事,对她的表现甚是满意。待到下车之际,柳如玉更是主动地牵起了她的手,替她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物。 若若看着温顺的玉燕,实在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在柳如玉面前如此委屈,特意隐藏自己。 但转念一想,姐姐既然这么做,必然是有她的道理,索性也不再多问。 庆国的皇宫和她的皇宫有很多相似之处,这让玉燕有了些熟悉感,心情也放松了许多,有种回家的感觉。 只是殿内的陈设和风格,便与她所熟知的不太相同了。 她们首先来到的是宜贵嫔的宫中。在庆帝为数不多的嫔妃之中,她最为年轻,因为生育了三皇子的缘故,现在也算得宠。 只是她相貌也不过是清秀,甚至不如柳如玉美貌,宫殿内也并不十分奢华,看来庆帝并非是喜好美色之人。 宜贵嫔和柳如玉短暂寒暄过后,转而看向一旁的若若和玉燕。 “进宫这么久,一直想着和家人说说话,却总也找不到机会,要不是这次我身体抱恙,求了陛下下旨,只怕还见不到我这一双外甥女呢。” 柳如玉自知愧对堂妹,便开始向宜贵嫔介绍起若若和玉燕来。 二人依次行礼,玉燕刚刚屈膝,动作还未完全做完,宜贵嫔便立刻过来伸手扶住了她。 宜贵嫔面带微笑,眼中透露出亲切之意,紧紧地握住了玉燕的手。 “儋州果然人杰地灵,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竟不知道天下还有这样神仙一样的美人儿。好孩子,你该不会是从画里走下来的吧。” 宜贵嫔虽然也称赞了若若几句,但和对玉燕的热情对比起来还是十分明显,就连柳如玉也有些起疑。 按理说范思辙才是宜贵嫔的亲外甥,这次没能进宫,她却连问都没问一句。 对着若若这个范家嫡出小姐没什么表示,反而拉着玉燕这个私生女的手一个劲套近乎,这算怎么回事? 然而玉燕哪里还不明白,一定是庆帝暗示过她什么,能成功生下孩子升到贵嫔位置的女人,又怎么会是愚钝之辈。 难怪进宫的会是宜贵嫔而不是柳如玉,她显然要比她美貌的堂姐要聪慧许多。 话题逐渐转移到宜贵嫔的病情上,听到她说自己头疼,玉燕便趁机提出自己会一些按摩手法。 宜贵嫔立刻会意,让她按了几下以后就大呼简直是神乎其技,当即派人去向陛下请旨,说要将玉燕留在宫中帮她缓解病痛。 柳如玉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而若若却联想到了玉燕之前突然开始给他们提前安排好各项事宜的原因,在听到庆帝很快便答应下来后,更是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庆余年(45) 而既然要留在宫里,就免不得要去跟其他娘娘们请安。 林婉儿听到玉燕进宫的消息后,第二天也立刻杀进了宫里,自告奋勇的要陪她一起去。 玉燕刚刚和宜贵嫔还有三皇子一起用完早膳,听到玉燕要走,三皇子立刻抱住了她的腰。 才不过一天而已,这个怕生的小殿下便已经黏上这个会变戏法讲故事的漂亮姐姐了,今天特地起了个大早就是想跟她一起玩,听说林婉儿要将她带走以后立刻便不乐意了。 玉燕轻声哄了一会儿,答应自己会尽快回来,可三皇子却仍然不肯撒手,支支吾吾了半天,红着脸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那晚上,我要姐姐陪我一起睡。” 林婉儿听了这话顿时有些不高兴了,她在外面能和玉燕相会的机会都不多,大多还是靠范闲偷偷传信,今天特地进宫就是想趁此机会和她说些闺蜜夜话,怎么这小子还要来跟她抢? 然而宜贵嫔似乎很乐意让儿子和玉燕亲近,率先开口替玉燕答应了下来,看到林婉儿闷闷不乐的,还打趣道: “早就听说郡主和我家燕儿至交好友,没想到就连小孩子的醋也吃。 郡主且多包涵些,等燕儿来日出宫了,自有大把时间陪着郡主,就先让让平儿吧。” 林婉儿被宜贵嫔打趣的红了脸,行礼后便和玉燕告辞去见淑贵妃了。 林婉儿挽着玉燕的手,边走边向她解释。 “太后年纪大了,陛下吩咐让我们不要打扰;而皇后娘娘据说身体抱恙,我们也不必去请安。 因此如今按照顺位,我们先要拜见的便是二皇子的母妃淑贵妃,其次便是大皇子的生母宁才人。” 二人谈话间,已经来到二皇子生母淑贵妃的居所。 这位贵妃据说不喜俗物,唯独对读书情有独钟,是个喜爱清净素雅的人,虽然是仅次于皇后之下的贵妃之位,可居所却比低等妃嫔还要简朴。 和宜贵嫔不同,淑贵妃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是淡淡地扫了玉燕一眼,便又将目光放回手中的书本上了。 “其实我本来是不愿意见外人的,可是承泽说他喜欢你,一定要我见一见你,我也没有办法。” 玉燕虽然有些奇怪自己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病秧子,怎么就入了二皇子的眼? 但玉燕也没有过于惊讶,只当他大概是想要通过自己的关系笼络范闲。 反而是一旁的林婉儿,听说淑贵妃说李承泽喜欢玉燕,惊得差点打翻了手边的茶杯。 淑贵妃当即皱起了眉头。 “小心,打坏了东西不要紧,别把我的书沾湿了。” 林婉儿见气氛有些尴尬,也不想让淑贵妃继续刚才的话题,便提起玉燕也博览群书,是个学识渊博的人。 一提起这个,淑贵妃总算是来了些兴致。 “我听说过你的弟弟范闲,他那句‘万里悲秋常作客’写的极好,如今风靡京都的奇书《红楼梦》,据说也是出自他手。不知你可会作诗?又曾读过什么书?” 玉燕初来这个世界,为了了解情况,从小便熟读各种书籍。 淑贵妃一开始还没当回事,没想到她无论说什么,玉燕都能应答如流,眼睛不自觉地亮了起来,大有遇到知己之感,甚至主动拉着玉燕去看她的收藏。 玉燕远在儋州,所读书籍自然不如淑贵妃收集的这些孤本多,但架不住她脑子里装着许多这个时代没有的知识。 虽然没有像范闲一样抄袭前人的诗词为己用,但也是出口成章,听得淑贵妃激动不已。 “我原本以为自己收集的书籍已经够多够广,没想到在民间还有这么多大才的文章书籍,可惜我居于深宫,难得一见,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 淑贵妃看起来是真的很难过,眼眶都开始泛红,玉燕只得答应愿意将自己收藏的书籍抄录下来送她。 淑贵妃闻言,整个人瞬间被点亮,拉着玉燕的手,仿佛见到许久未见的亲人一样。 “你真是一个好孩子,你送我这样珍贵的礼物,教我如何回报你呢?” 淑贵妃在书架上左挑右挑,十分心疼地取下几本珍藏的孤本古籍,想要作为回礼。 玉燕看着她难受的表情,只得推脱说自己还要在宫中逗留一段时日,到时候再来淑贵妃宫中抄录便是。 淑贵妃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将孤本还了回去,再看向玉燕时,眼中满是欣赏。 “你这样才思敏捷,又极有想法见地的姑娘,配承泽太可惜了,我可不能让你嫁给他,沦为联姻的工具,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 啊这是可以说的吗?玉燕也没想到淑贵妃会如此实诚,连这样的话都能往外说,和林婉儿正面面相觑,却听得下人回禀,说二皇子来请安了。 林婉儿一听便如临大敌,没想到淑贵妃比她还紧张,当即挡在了玉燕身前。 “他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偏偏来,明显是有所图谋。玉燕,你不要怕,我已经想好办法,让他绝不能再打你的主意了。” 额,你最好赶紧让他打消这个想法吧,不然庆帝知道他居然打起了自己的主意,只怕要把他腿打折。 淑贵妃让玉燕和婉儿待在书架后面,自己出去应付二皇子。只是书架空隙很大,根本藏不下她们两个的身影。 不过淑贵妃显然也没想让她们真的藏,只是不让他们直接见面罢了。 透过书架的缝隙,玉燕也是头一次见到了这个被自己坑过的二皇子。 当初范老爹评判庆帝的各个儿子时,对二皇子的评价最多也最差,如今看他举止有礼,倒是看着不像个不好好穿鞋的人,不过范老爹说他发型难看,倒是真没说错。 二皇子显然也已经看到了书架后躲着的人,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淑贵妃便先一步打断了他。 “你来的正好,我有件喜事要告诉你,今日婉儿带了一个客人来拜见母妃,母妃和她一见如故,准备义结金兰,今后姐妹相称,你从此以后,便多一个小姨来疼你了。” 庆余年(46) 淑贵妃说罢,转头看向玉燕的方向。 “妹妹,过来见见你外甥。” 淑贵妃这番操作别说林婉儿,便是玉燕都忍不住想要给她点个赞,忍着笑从书架后走了出来,朝着满脸黑线的二皇子微微屈膝。 “都是自家人,不必这么客气。” 淑贵妃打断了她行礼的动作,转而看向二皇子。 “承泽,给你小姨请个安。” 的确是一家人没错,不过从妹妹到小姨,这加辈的速度未免有些太过速度,不知道庆帝知道了会如何作想。 结果说庆帝庆帝到,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穿着常服的庆帝已然来到了他们面前。 “看来朕来的巧啊。不过淑贵妃,你这姐妹认得,会不会有些仓促了。” 淑贵妃在行礼之后,不卑不亢的答道: “回陛下,臣妾认为,两人相交,看的不是年龄身份,而是彼此是否志趣相投,心灵相通。 范范家妹妹天资聪颖,饱读诗书,才华横溢,实非常人所能及。臣妾与她一见如故,有如找到了知音,因此想要义结金兰,望陛下体察臣妾的诚意,允准此事。” 庆帝明显也在忍着笑:“准,这有什么不准的,忘年交也是一桩佳话嘛。承泽,你还不快叫人?” 二皇子还沉浸在被亲妈背刺的打击中没有反应过来,如今便被亲爹赶鸭子上架,眼见木已成舟,也只好硬着头皮叫了一声小姨。 玉燕本想尽早结束这场啼笑皆非的闹剧,便请辞说自己还要去拜访宁才人,不在这里继续打扰了。 谁知庆帝竟然以时候不早为由,直接让玉燕和婉儿一起留下用午膳。 淑贵妃平时以书为友,对争宠之事并不上心,皇帝主动留下一起用膳实属难得,更别提还在二皇子也在场的情况下了,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他是为了谁。 林婉儿觉得有些尴尬,虽然庆帝是她的舅舅,更是义父,但她对于这个看似和蔼可亲的长辈心中总有着几分畏惧,更何况人家一家三口吃团圆饭,她们两个留下算怎么回事。 但庆帝已经发话了,她们也不好推辞,只好乖乖地坐了下来,跟着庆帝有一茬没一茬的唠家常。 不过林婉儿很快也发现了,自己不过就是个陪衬,庆帝在问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几句之后,便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玉燕身上。 先是问她在宫里有没有不适应的地方,又说听闻她身体不太好,准备趁这段时间找太医给她调理一下。 后来还问起她平日里读的什么书,吃的什么药,以至于让林婉儿都怀疑这位陛下平时是不是也偷偷看红楼了。 果不其然,二皇子听到这问话之后也是露出了微妙的表情,但淑贵妃显然被读书二字重新唤醒了兴趣,平日里对着皇帝如同闷葫芦一样的人,如今竟然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和玉燕方才谈论的内容来。 虽然都是夸人的话,但林婉儿心里越听越不爽,尤其看着二皇子那明显被引起兴趣的表情,更是担心的连手帕都要被搅烂了。 幸而传膳的侯公公终于回来了,食不言寝不语,总算结束了这个话题。 没想到淑贵妃闭嘴了,庆帝却又开始了,非但在他们面前毫不掩饰自己对玉燕的喜爱,甚至亲自给她夹菜,引得二皇子频频侧目。 要知道,就算他们兄弟几个小时候,都没有这种待遇。 但要说庆帝因为没有公主所以想要个女儿吧,林婉儿从小生活在宫里,这么多年也没见他对她有多亲近。 虽说庆帝的年纪已经可以做玉燕的父亲了,可他毕竟是一个皇帝,一个男人,如此态度,实在让人没办法不多想。 偏偏用过午膳后,庆帝还意犹未尽,让林婉儿先回去休息,反而留下玉燕单独陪他散步。 这下就连呆萌的淑贵妃也觉察出不对劲了。可她管得了儿子,却管不了老子,只能无奈地看着庆帝牵着玉燕走了。 二皇子望着他们相携而去的背影,眸色晦暗不定,终究是没有多说什么,和淑贵妃行礼之后便离开了。 离了淑贵妃的宫中之后,庆帝仍然没有放开玉燕的手,反而直接挽住了她。 两个人就这么在宫道上慢慢地走着,吓得侯公公带着人远远地在后面跟着,根本不敢靠近。 玉燕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的宫人,笑道: “陛下,你这么对我,可是会让人误会你看上了我的。” 庆帝却冷哼一声:“朕就是要让他们误会,这样那两个臭小子就不敢打你的主意了。” 玉燕疑道:“两个?难道太子也?” 庆帝点了点头。“之前他一直想方设法要对付范闲,如今知道计划不成,便想要转为笼络。 联姻向来是最好的联盟方式。更何况他从小就喜欢和老二抢东西,知道你被老二看上,定然会想办法争夺。” 玉燕有些无奈。“可是他已有太子妃……我明白了,他觉得我不过是个私生女,能入东宫已是福分,对吧。” 庆帝脸上不虞之色更甚。 “他想得倒美,让朕的燕儿给他做妾,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便是他倒贴给你做妾,朕都嫌他不配。” 玉燕似笑非笑地看着庆帝。“陛下,您是否忘了,真算起来,他算是我的哥哥。” 庆帝闻言,却是双眼一亮,停下脚步,握住了玉燕的双手。 “燕儿,你这样说,是你终于愿意认父亲了是吗?” 玉燕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当初她想和江别鹤认亲,却被各种推诿敷衍,如今反而被一国之君主动求着相认,果然是自己有本事,才会被人看得起。 庆帝见玉燕沉默不语,露出些许受伤的神情,叹息了一声又继续前行。 “这么多年爹爹对你不管不问,你心里有怨也是应该的。算了,咱们不提这个,说起来,你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可有如意郎君了? 若是没有,爹爹也好帮你相看,大庆人才济济,只要你想要,什么样的男人都有,到时候爹爹帮你好好挑上几个。” 庆余年(47) 说到这里,庆帝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 “对了,爹差点忘了,你和范闲那个臭小子青梅竹马,反正你和他也是空有姐弟之名,而无血缘之实,若是你喜欢,将他收了也并无不可,范建那边,爹去替你做主提亲便是。” 玉燕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我看起来有那么缺男人吗?至于范闲……我眼光还不至于差到那种程度。” 庆帝想了想,也点了点头。 “那小子毛毛躁躁的,人又黑又胖,的确是配不上我家燕燕。 说来也是奇怪,范建年轻时候也是一表人才,难得的美男子,怎么生的儿子一个不如一个。” 玉燕打趣道:“听这意思,陛下是对自己的儿子们很满意了?” 庆帝露出些许自得之色。 “别的不说,至少皮相上还过得去,尤其太子,虽然愚钝,却还算颇有姿色,模样上有朕年轻时候的几分风采。” 玉燕被他这样不要脸的自卖自夸逗笑了,庆帝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模样,眼神却幽暗了几分,忍不住伸手抚上了她的脸,像是透过她在看着什么人。 “燕燕,你相信爹,只要你想要的东西,不管是什么,爹都一定会替你办到。” 玉燕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像是小扇子一样扫着庆帝的心。 “那我想要叶轻眉留下的那个箱子的钥匙,你能给我吗?” 庆帝的手微微一僵。“你见过那个箱子了?” 玉燕点了点头,伸手比了一比。 “大概这么长,这么大的一个,用外力怎么都没办法破坏。五竹说不在太平别院里,就是在宫里,只是他脑子好像坏了,很多事想不起来了。” 庆帝顿了一顿。“不错,那钥匙的确在宫中,但并不在朕手里,而是在太后宫里。不过你想要,朕为你寻过来便是。” 听玉燕问起钥匙为何会在太后手中时,庆帝叹息一声,和她讲起当年的往事来。 据庆帝所说,当初他爱慕叶轻眉而不得,为了皇位只好娶了如今的皇后。 可后来叶轻眉动了太多人的利益,以皇后母家为首的几方势力便动了除去叶轻眉的心思,便趁着他和范建等人都不在京都,而叶轻眉在太平别院生产的时机群起攻之,最后害得叶轻眉身亡。 “当初朕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陈萍萍是叶轻眉的至交好友,而范建又和她…… 他们出动了所有力量,诛杀了所有参与谋害叶轻眉计划的人,皇后阖族尽灭,至今还身陷恐惧之中,而朕所能做的,便是为他们提供帮助,默许他们为叶轻眉复仇。” “原来叶轻眉的仇人,在那时就已经死光了,也算大快人心。” 玉燕嘴上说着,却一点都不信庆帝的鬼话,也不信他会相信自己信了。 总之不过是一层遮羞布罢了,只要没人扯下,糊弄过去也就算了。 更何况按照庆帝所说,叶轻眉和她根本就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两个人,她的死活和仇怨,也应当与自己无关才是。 庆帝不愿再提这个话题,转而道: “太后当年和叶轻眉不睦,你的模样和她相似,她见了你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我会和她老人家说一声,虽然她是长辈,但爹也舍不得你平白无故受气。” 庆帝揣着手,一副很为她着想的样子,随即又嘱咐道: “哦,对了,还有你姑姑,就是婉儿的母亲,要是她来请你,你也不要搭理,她年轻时性情骄纵,很是嫉妒叶轻眉,若是让她看到你,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玉燕露出些许为难之色。 “可若是太后也就罢了,但长公主是婉儿的母亲,我若是对她置之不理也不是办法。” 庆帝停下脚步,表情有些微妙。 “你和婉儿那丫头的关系就那么好?好到可以为了她受委屈?” 玉燕眼神坦荡。“您知道的,从小生活在儋州,除了范闲以外就没有别的玩伴了,婉儿可以算得上是我第一个朋友,更何况她性格温柔,又真心待我,我自是很喜欢她的。” “那你杀林珙的时候,就没有想过那是她二哥?” 玉燕耸耸肩。 “谁让我当时还以为范闲是我亲弟弟呢,自家人被欺负了,我自然要打回去。况且凡事一码归一码,我虽然喜欢婉儿,但还没有爱屋及乌到可以容忍她二哥的程度。 况且林珙不死,和林家这亲事就结不成,内库就要不回来,凡有所图必有牺牲,至于林婉儿,只要不让她知道真相不就行了。” 庆帝听完她这副理所当然的说辞,忍不住抚掌大笑。 “好、好!真不愧是我李云潜的女儿,那几个臭小子加在一起,都不如你一根头发丝。 不过燕儿,你别怪爹多嘴问你一句,将来若是爹爹帮你扫清了其他障碍,你又会如何对待你的这些兄弟们呢?” 玉燕望着他,眼神含笑。 “我会如何做,您难道不清楚吗?” 庆帝一怔,随即又笑了起来。 “果然,你就是这世上的另一个我。” 庆帝说着,声音又低了下来。 “燕儿,爹爹有一个不情之请,当然,如果你为难也就罢了……” 玉燕立刻会意。“你想要叶轻眉箱子里的东西?” 庆帝叹息一声。“倒不是想要,只是好奇,像她这样的奇女子究竟会留下什么在世上。 更何况不瞒你说,爹爹当年也是真心爱过她的,不然也不会请神庙,将你的模样塑造的和她一模一样。燕儿,你不会怪爹爹吧。” 玉燕摇了摇头。“这样貌我很喜欢,况且也为我带来了许多便利。现在唯一的麻烦就是五竹。 幸亏他莫名其妙的失忆了,不记得我是他从神庙带回来的,还把我和范闲一样当成叶轻眉的亲生孩子,不然事情还真就麻烦了。” 庆帝有些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 “这也是爹爹现在不能正大光明的恢复你的身份的原因,燕儿,爹爹知道你受了委屈,但你相信爹爹,将来一定会十倍、百倍的补偿给你的。” 庆余年(48) 吃完庆帝画的大饼之后,玉燕回宫睡了个午觉,下午在林婉儿的陪伴下又去见了大皇子的生母宁才人。 她和叶轻眉似乎有旧,英姿飒爽的一个女子,却在见到玉燕后抱着她呜呜哭了起来, 玉燕母亲的身份至今未曾公开,只是认识叶轻眉的人才会猜到她们之间的关系。 宁才人也知晓其中利害,没有多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只道她和自己认识的一个对自己有恩的故人很像,让她在宫里的这段时间,若是有机会多来看望自己。 玉燕虽然想从她口中多得到一些叶轻眉的消息,但林婉儿还在,便只得来日方长。 没想到还真被庆帝说中了,离开宁才人宫中后不久,便传来了长公主要召见她的消息。 林婉儿好似比她还紧张,竟然主动帮她找借口推辞了。 只是长公主显然没有这么容易放弃,林婉儿出宫后第二天,她又以自己头疼为借口,让玉燕到长信宫去帮她医治。 正巧玉燕也想去会会这位‘故人’,便在宫人的带领下前往了广信宫。 都说一个人对于居所的品味可以反映出这个人的性格,广信宫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长公主似乎是个爱花的人,寝宫宛如一个四季不败的花园,繁花簇拥着寝殿,香气袭人。 在这繁花似锦之中,却透着一丝阴寒清冷的气息,如同冬日的雪花落在心头。 白色的纱幔在微风中轻轻飘舞,如同梦境中的云雾,给整个寝宫增添了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穿过那层层纱幔,玉燕终于来到了长公主的寝殿内。 殿内弥漫着淡淡的香气,仿佛是花香与檀香的交融,令人心旷神怡。 长公主似乎刚刚醒来,她斜靠在梳妆台前的靠椅上,身姿窈窕,如瀑的乌发轻轻垂落,掩映住她半张脸庞。 她皱着眉,轻轻地揉着太阳穴,似乎真的被头痛所困扰。 “来了?” 她缓缓开口,语气中透露着一丝疲惫和不耐烦。 “本宫近来睡不好,身上乏得很,你来的正好,替本宫篦篦头吧。” 看这意思,倒是真的把她当下人使唤了。玉燕看着镜中人比花娇的长公主,微微扬了扬嘴角,拿起篦子开始为她按摩。 长公主顺着她的动作靠后,仍是在闭目养神。 如今离近一看,玉燕才发现她保养的极好,虽然女儿都那么大了,但她的肌肤依然雪白如玉,细腻如脂。如同那亭亭玉立的水仙花,清丽脱俗,艳而不妖。 林婉儿已是绝色的美人,但和她比起来,却仍是逊色几分。 长公主似乎很是享受玉燕的服侍,眉宇间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只是说出的话来就不那么好听了。 “婉儿年纪小,很多事看不明白,但你们小孩子家家的那点心思却是瞒不过大人。你是为何接近她,我如今也不想去管了。 但那毕竟不过是小聪明,小手段,人最重要的,是要学会看清形势,明白吗?” 玉燕手中动作不停,柔声道:“是,谨遵长公主教诲。” 长公主似乎对她的乖顺很是满意,这才终于抬起眼皮,准备看看那被吹成京都第一美人的人是个什么模样。 可当她的目光落到眼前的镜子,看到玉燕被倒映出的容貌时,却如遭雷击一般,原本便白皙的面容顿时一丝血色也无。 她不顾被扯到头发,霎时间猛地转身,一把抓住了玉燕的手,瞪大双眼看着她的脸。 “你、你是谁!” 看到长公主惊异交加的表情,玉燕微微一笑,双目忽然如同黑洞一般深邃,迷心大法瞬间开启。 “我?我当然是……叶轻眉啊。” “不、不可能,你明明已经死了!” 长公主虽然一副十分惊恐的模样,却并没有像是见了鬼一样躲开,反而将她扑倒,用力捏着她的脸。 “你一定是假的!你居然敢假扮她,看我不撕了你的脸!” 长公主的攻击虽然对玉燕而言就像是挠痒痒一样,但她长长的指甲还是很容易划伤她的脸,玉燕只得扭住她的双手将她制住。 “你凭什么说我是假的?我是假的,那真的又在哪里?” 玉燕本以为会听到叶轻眉已经死了或是被她杀了的话,谁知长公主却像是疯了一样,忽然笑了起来。 “她在哪里?当然是被我藏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了。范建不知道,陈萍萍不知道,李云潜那个狗东西更不知道,只有我才知道她在哪里,只有我才能永远的独占她……” 不是,大姐你不对劲啊。玉燕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够疯了,没想到一疯更比一疯癫。 不过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叶轻眉被她藏起来了?难道叶轻眉并没有死? 还没等玉燕继续追问,长公主已经开始自己开始滔滔不绝起来了。 “我知道了,你是来向我索命,找我报仇的对不对?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天多久了,我日盼夜盼,就是在等你来寻仇。 可你倒好,这么多年,连到梦里来吓吓我都不肯,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狠心冷血的女人,你怎么对得起我!” 救命啊她真的有病吧!玉燕看着长公主疯癫的样子,即便觉得这可能是她的脱身之计,到底还是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结果长公主倒好,非但不跑,反而又扑过来缠住了玉燕,骑在她身上又掐又打,甚至还直接上嘴咬。 “叶轻眉,你混蛋,你知道我们要杀你,为什么要反抗?既然你已经将那些刺客都杀退了,又为什么要去死? 你说过人的生命至珍至贵,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该放弃生的希望,可你又为什么要自寻短见? 你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我和李云潜,让我们永远活在悔恨和不甘中对不对,我告诉你,不可能! 那混账钟情于你又如何,还不是坐视你被人谋害算计而装聋作哑,你为了他根本就不值得! 你死了以后,我不仅吃得香睡得好,还把他的两个儿子都玩弄在鼓掌之中,太子为我神魂颠倒。 李承泽更是可笑,被当做磨刀石还不自知,以为自己真的能继承大统,殊不知他们都只不过是我手里的一个玩意,一把扎进李云潜心里的刀罢了。 你喜欢给他生孩子是不是,我偏要让他的孩子们自相残杀,让他断子绝孙!” 庆余年(49) 李云睿一双眼眸通红,像是能滴出血来一般,面部肌肉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扭曲着,显得无比狰狞可怖。 她紧紧地抓住玉燕的手臂,手指深深地陷入了对方的肉里,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和怨恨都传递给她。 然而下一刻,她却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空气中,充满了绝望和癫狂。 “叶轻眉,我恨你!我恨你!是你告诉我女人从来不比男人差,可以建功立业,成为一代豪杰; 是你告诉我这世上人人如龙,不分高低贵贱,每个人都可以朝着世界的顶端攀登,可你为什么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的理想! 你明明有足够的力量可以去拥有这个世界,可你却愚蠢到用自己的感情和性命做赌注,去相信扶持一个虚伪的男人,还下贱到要为他生孩子! 你睁大眼睛等着看吧,我李云睿会证明,我比你这种言行不一的人强上百倍,我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不,我李云睿才是天命——” 虽然她疯疯癫癫,说的话也颠三倒四,但信息量却爆表。 按照她的意思,当初皇后一族的确联合了不少力量去太平别院围攻临产的叶轻眉,他们算准了时机,认为她刚刚生下孩子,正是在最虚弱的时候。 却没想到叶轻眉早有准备,在团团包围之下非但没有坐以待毙,反而奋起还击,用不知道什么武器杀退了敌人,反而让他们损失惨重。 可她却仍旧死了,甚至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最先发现的人是长公主,一切归于沉寂之后,她以为自己失败了,抱着必死的决心,准备进入太平别院,和叶轻眉做最后的对质。 可屋内除了她的尸首之外,什么都没有。 没有刚出生的孩子,没有一丝血腥气,没有一点女人生产过的痕迹,只有叶轻眉安静地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一般。 她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她试图将她唤醒,才发现叶轻眉如同她给自己讲过的童话故事中的睡美人一样,再也不会醒来了。 即便叶轻眉已经气息全无,她却是不愿接受这个现实,趁着其他人还没有赶回来,偷偷让人将叶轻眉带走藏了起来,然后杀了一个和她体型相似的侍女,火烧太平别院。 而叶轻眉的尸体,则一直被她以秘术封藏了起来,时到如今,她还在做着叶轻眉能够醒来的春秋大梦,甚至还暗中搜寻各种能够令人死而复生的秘方。 这到底是什么畸形的感情啊。看着口中不断咒骂,还非要叶轻眉给她一个答案的长公主,玉燕的心情十分复杂。 她设想过很多种她们之间可能会有的关系,但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一种。 她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非要说的话,大概有些类似自己与范闲的关系。 叶轻眉和范闲一样,给当时还处于迷茫中的她们传播了所谓的现代人思想,鼓励她打破思想禁锢,积极地去寻找,去实现自己的野心和理想。 可范闲最多是因为说到做不到而让她有些失望,但叶轻眉的所作所为,却让李云睿感到了背叛。 她将李云睿带出了深渊,转头却自己跳了进去,还乐呵呵地挖坑把自己埋了,连一个正当理由都没有,李云睿不疯才怪。 可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当初谋害叶轻眉中的一员。 看着倒在地上扭曲发疯的李云睿,玉燕心中报复心顿起,按住她的后脑勺,就狠狠亲了上去。 靠,算起来这还是她这辈子的初吻呢,便宜这疯女人了。 不过这招还真好使,被玉燕啃了一口以后,李云睿顿时像是被吸走了魂一样瘫软在地,像是得了帕金森一样,指着她的手不住颤抖。 “你……你为什么要……” 玉燕轻笑着擦了擦嘴边染到的胭脂,伸出手指挑起李云睿的下巴。 “我为什么这么做,你自己慢慢想吧。” 玉燕再度开启迷心大法,反正李云睿现在神志不清,就让她把这当成一场梦好了。 果然,李云睿再度转醒之后果然没心情理会低着头跪在一旁的玉燕,直接挥手将她打发走了,然后便急匆匆的出宫了,显然是要去看叶轻眉的尸首。 玉燕没有跟着去,反正如今长公主藏叶轻眉的地方也已经被她问出来了,一具尸体对她的价值不会比箱子的钥匙更大。 更何况她也没有李云睿那样能够保存尸体的秘术和材料,就算把叶轻眉的尸首夺回来又如何,难道眼睁睁看她烂掉吗? 而后的日子便轻松了许多,玉燕平日便在宜贵嫔宫中逗逗三皇子,听宁才人说说叶轻眉过去的故事。 唯一让她有些不爽的就是,她和淑贵妃谈天论地的时候,二皇子总是过来凑热闹。 淑贵妃也不是没有试图将他打发走,但架不住二皇子脸皮厚,明明比她年纪还大,却能厚颜无耻地说出自己也想听小姨讲经论道的话来。 淑贵妃心思单纯,竟真的被他就这么糊弄过去了,以为儿子真是想要学习进步,允他在侧旁听。 玉燕自然是不会跟他们讲什么孔孟之道圣人之言,便挑了庄子来讲,假称自己在儋州曾经偶遇一位隐居老者,有幸拜其为师,这才会有如此学识,只可惜老人在她前往京都前便过世了。 淑贵妃极爱《逍遥游》,对庄子‘齐物论’的思想更是惊叹不已。 而平日里乖巧地坐在一旁,偶尔发表见解的二皇子,却难得的一言不发,眼神飘忽,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而那天在玉燕告辞之后,他也破天荒地主动追了上来。 “小姨留步,我还有些问题想要请教。” 庆余年(50) 二皇子李承泽一直都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他表面上似乎放纵不羁,行为举止随心所欲,但实际上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仿佛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和精心谋划的一般。 然而在玉燕看来,他所表现出的肆意自然,不过是在强撑罢了。 范闲在见过二皇子后回来便跟自己说过,他在他身上看到了沉重的疲惫。 但在玉燕看来,他浑身却透露着一股身不由己的悲凉。 长公主李云睿曾说过,二皇子自以为可以夺嫡,和太子明争暗斗许久,却不知自己只是被庆帝当做太子的磨刀石,和自己的踏脚石。 然而玉燕却觉得,他似乎并非不知道。 即使知道了真相又能怎样呢?他根本无力反抗自己威严如山的父亲,更难以消除亲兄弟对他的猜忌与怀疑。 如今的他,如被众星捧月般被那些追随者高高抬起,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早已无路可退。 他只能不停的往前,即便明知道那是一条绝路,也只能往前。 可他如今却站在自己面前,略带踌躇地开口询问,海中是否真的有能够化鹏的鲲。 玉燕长在儋州,生于海边,故事讲的绘声绘色,即便他心中觉得那神话一般的生物根本不可能存在,但终究还是忍不住发问。 问完之后,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让玉燕不要在意,转身便想离去。 然而玉燕却唤住了他。“若非亲眼所见,庄子他老人家如何会将其记下,我又怎会信口雌黄?” 二皇子闻言一怔。“莫非小姨也曾亲眼得见?” 玉燕轻轻地摇了摇头,秀发如同微风中的垂柳一般飘动着,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我没有那个福气,但师父曾留下过一本手札,记载了他年轻时出海的见闻,和一些关于海上的民间传说,只不过其内容过于奇异,我不便与娘娘细说,若是二皇子感兴趣,我倒是可以讲给二皇子听。” 二皇子听了这话,眼睛都亮了起来,连忙让人准备茶点,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玉燕还当他是为了接近自己故意装出一副有兴趣的样子,便根据自己前世看过的神秘手札的内容(详见如懿传完结章),开始胡编乱造了起来。 比如沉睡在神秘的海底之城,有着章鱼的躯体却长着翅膀的‘鲲鹏’,还有他那潜藏在暗处,想方设法想要唤醒‘父神’,甚至还会与人类繁衍后代的眷族。 玉燕本以为二皇子会对这种怪力乱神的故事嗤之以鼻,没想到他却听得如痴如醉,甚至对其心向往之,甚至在玉燕讲完故事后仍意犹未尽。 “相比起天下来,京都实在是太小了,而相比起大海来,天下却又太小了; 神庙的传说中,倒是出现过类似神明和怪物斗争的事迹,但所有人都把那当做是哄孩子听的神话。 现在看来,或许神话未必便是假的,只是人们自大的认为,自己所无法理解的东西,就一定不存在。” 玉燕挑了挑眉。“殿下认为这些故事是真的?你不怕是我编来骗人的?” 二皇子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我的想法恰恰相反,没有亲眼得见过的东西,怎么能断定它不存在?况且若这真的只是小姨编的故事,那小姨的才思敏捷,也实在令人惊叹。” 玉燕见他如此反应,故意露出了一副紧张的神色,左顾右盼,见四周没什么人偷听之后,这才凑到二皇子耳边,轻声说道: “二皇子,这么多年了,只有你相信我的话。我跟你说句实话,那什么鲲鹏和海底之城我虽然没有亲眼得见,但是那鱼人,我却是真的和祂们接触过。 祂们送给了我一本书,里面记载了不少法术呢。你若是不信,我可以教给你一个,你回去自己试验便是。” 玉燕早就得知在这个世界里是有法师的存在的,只是战力远不如武者,因此一般作为辅助或刺客。 而且想要成为法师也不是一件易事,修炼法术的难度不仅要比修习武功要难上许多,而且还需要有独特的天赋。 比如李承泽就可以确定,他百分百是没有这个天赋的,玉燕却说自己可以教会他法术,倒是引起了他的兴趣。 玉燕教给李承泽的一个较为简单粗浅的造雾术,效果便如它的名字一般,能够在前方制造一片浓雾,效果十分鸡肋,在玉燕看来还不如撒石灰来的简单。 唯一的好处就是学起来容易,因此她也没怎么用过,教出去也无所谓。 李承泽相信玉燕的话吗,那自然是不相信的。 正如玉燕所想,他不过是借机和她套套近乎罢了。 虽然这些日子的交流,他的确发现这是个很有学识,也很有意思的女人,引起了他的几分兴趣,但还远不止于让他真的相信那些鬼话。 不过那法术自然是要练的,回头正好以请教法术的理由,光明正大的继续接近她。 毕竟看玉燕那意思,显然是已经把他当成了难得的知己,他又怎么能拒绝她的盛情? 然而当李承泽看着自己面前那被制造出来的一片浓雾时,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怔怔地看向自己还捏着印诀的手,不敢相信这真的是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 玉燕第二天看到他那望向自己那全然不同的小眼神时,便知道这小子中招了。 来吧,少年,皇位有什么好争的,世界那么大,咱们去海底之城找大章鱼玩耍不好吗? 在玉燕日复一日的洗脑之下,李承泽本就不坚定的夺嫡之心成功被她动摇。 而且他似乎真的有点什么奇怪的天赋,那些旁人接触到以后不是晕就是吐的知识,李承泽却接受的十分良好。 玉燕教给他的那些法术更是学一个会一个,玉燕自己练的时候都没有他这么顺畅。 尤其在玉燕传授了那据说可以和大章鱼沟通的奇妙法术之后,李承泽就开始经常做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他置身于一片无尽的深蓝色海洋之中,四周静谧无声,只有海水流动的声音。 突然间,一阵飘忽不定的呢喃声传入他的耳中,那声音仿佛来自远古时代,又像是从深海底部传来的神秘呼唤。 庆余年(51) 起初,李承泽并不知道这些呢喃声意味着什么,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似乎在向他传达着某种重要的信息。 有时候,他甚至能够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引导着他,让他不由自主地朝着某个方向前进。 在接下来的几个夜晚里,李承泽更是频繁地梦到自己真的来到了那座传说中的海底之城。 在那里,他看到了无数奇异的景象:巨大的珊瑚礁、闪耀着光芒的珍珠、还有各种形态各异的海洋生物。 这座城市充满了神秘的气息,让李承泽感到既兴奋又恐惧。 然而,每当他试图靠近那些神秘的地方时,总会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阻挡在外,让他无法一探究竟。 在那幽暗深邃的海洋深处,一片漆黑寂静,仿佛是无尽的黑暗深渊。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一群身影忽然出现在眼前,令人毛骨悚然。 这些身影面容扭曲、狰狞恐怖,宛如神话传说中的夜叉一般丑陋不堪; 还有一些赤裸着半身的美丽人鱼围绕着他,她们身姿婀娜,美轮美奂,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那些鱼人们用长着蹼的手牵着他,恍惚间,他仿佛失去了重力一般,轻盈地漂浮起来。 随着鱼人们的牵引,他渐渐融入了这个奇妙的世界。 他的身体变得异常灵活,能够像鱼儿一样在水中自如游动。 他游过了五彩斑斓的珊瑚礁,穿越了茂密的水草森林,感受到了海洋的深邃和广阔。这一切让他陶醉其中,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最后,他们来到了一个神秘的地方。这里的光线柔和而温暖,弥漫着一种宁静祥和的气息。 李承泽瞪大了眼睛,望向前方,终于见到了那个伟大而神奇的存在—— 它宛如一座巨大的水晶宫殿,闪耀着璀璨的光芒。每一块水晶都折射出不同的色彩,交织成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 宫殿周围环绕着无数奇异的生物,它们或优雅地舞动着翅膀,或静静地潜伏在角落里,仿佛在守护着这座神圣的殿堂。 李承泽心中涌起一股敬畏之情,他知道自己正在见证着前所未有的奇迹。 在这个神奇的世界里,他体验到了自由、美好和无尽的可能性。 他再也无须争权夺利,无须勾心斗角,无须担心是否有人想要谋害自己。 在这个神秘的宫殿之中,他便是最自由的王。 李承泽肉眼可见的变得精神了起来,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脸色也变得红润有光泽,透露出一股健康和活力的气息。 之前那种疲惫和沉重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松愉悦的神情。 他的身体似乎也变得更加挺拔有力,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自信和朝气蓬勃的感觉。仿佛脱胎换骨一般,焕发出一种全新的魅力和光彩照人的气质。 李承泽的改变倒是有些出乎玉燕的意料,她虽然猜到他可能被忽悠,但没想到能直接把人忽悠瘸了。 她不知道李承泽多年来郁积于心的苦闷,淑贵妃尚能将精神寄托在读书之上,可他却陷入在朝堂争斗的漩涡之中,无法自拔。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得知了这世上原来不止有庆国,不止有天下,还有更神秘莫测的存在等着他去探索。 那感觉仿佛是溺水之人抱住了救命的浮木一般,让人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和希望; 又好似被困于密室之中的人突然间看到了一线光明,终于找到了逃离困境的出路。 原本,他一直认为自己只是一块任人摆布的磨刀石,只能默默地承受着命运的安排,但现在却发现,原来还有其他的道路可以选择。 有人……不对,是有神对他发出了呼唤,张开触手等着他投入祂的怀抱。 这天下或许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但海底却有。 李承泽甚至有些感激玉燕,如果不是她告诉自己那些密语和法术,他根本不知晓这世上还有这么神奇玄妙而美好的事情。 只可惜当他询问那些鱼人,能不能让玉燕和他们一起玩耍的时候,却被那些鱼人严词拒绝了。 他们不知为何,十分厌恶玉燕,即便她同样掌握能够和祂们沟通的法术,祂们却从来不愿给予任何回应,大有一股她要是敢过来,祂们就敢跟她拼命干一架的架势。 鱼人们告诉他,祂们也不是什么人都愿意接纳的,之所以愿意接受李承泽,是因为祂们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渴望。 然而这世上不止只有祂们存在,祂们和人类尚可以和平相处,但是对于某些存在来说,只要相遇,就只有不死不休的份。 当初祂们的主便是因此陷入沉睡,拉莱耶也是因此沉寂下去的。 而玉燕身上,便有祂们厌恶的气息存在。 李承泽对此表示十分遗憾,只能将这个秘密悄悄藏在心里,任由玉燕以为他在发癫。 玉燕全然不知她教给李承泽的那些知识和法术会对人的精神造成多大的污染,还当是孩子心理压力太大,才会变得神叨叨的。 不过看李承泽现在的样子,倒也没什么不好,起码看起来阳光了许多,不再像从前那般阴郁了。 李承泽甚至还听了她的建议,把那个挡眼睛的刘海梳了上去,整个人看着就顺眼了许多。 对于李承泽和玉燕暗地里的接触,和他最近的改变,庆帝自然是看在眼里的。 不过他到底也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莫名其妙的开始喜欢钓鱼和游泳了,他也不好为了这点小事敲打他。 况且玉燕在拿到钥匙后不久便提出想要离宫回家了,还是在他的挽留下才多耽搁了这么些时日,要是被她觉得自己管的太严,再跑路了就不好了。 庆余年(52) 而且庆帝现在也没时间去管他们男男女女那点破事,北齐议和的使者马上就要到了,可京都最近却发生了许多凶案。 好几个富商豪绅,甚至官员都被杀了,京都府、刑部和鉴察院都忙的焦头烂额,查了半天,真凶没查到,倒是把那些死者的罪名查到了许多,一个个都是被砍头好几回都不冤枉的主儿。 凶手下手的动作极为干净利落,精准地刺向敌人的咽喉,没有丝毫犹豫和怜悯。 这一剑封喉的绝技,不仅展现了凶手高超的武艺技巧,更透露出他对于杀戮的熟悉与自信。 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不多一分也不少一毫,留下的只有那致命的一击和毫无多余痕迹的现场。 最后庆帝无奈之下,只得让陈萍萍以四顾剑门下弟子前来寻仇结案,反正把东夷城拉下水,对他也没什么坏处。 范闲最近可是愁坏了,大燕燕被召进宫一点音讯没有不说,他慈善搞得好好的,也莫名其妙被任命为北齐使团的接待副使。 他本想去找陈萍萍,看能不能借他的关系想办法推辞此事。 结果反而得知了陈萍萍要被刺杀的消息,又莫名其妙被卷进了鉴察院叛乱这摊子浑水中。 虽说最后还是化险为夷,但范闲心里仍不是滋味,写了封信让林婉儿帮忙带进宫,向玉燕诉说自己心中的苦闷。 林婉儿如今已经知道帮她和玉燕传信的九五二七就是自己的未婚夫了,虽然最开始有些气恼他故意骗自己,但和范闲达成今后互不干涉的约定后关系也缓和了许多,如今也愿意投桃报李来做他的信使。 而玉燕看完信中范闲的叙述之后,便直接去找了庆帝,问他陈萍萍此举是否在故意捧杀范闲。 庆帝听她有此一问,倒是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叶轻眉对陈萍萍有大恩,便是看在她的关系上,他也不会对范闲有恶意。依我看,他是真的想让范闲接管鉴察院。” 玉燕皱起了眉。“先是内库,现在又是鉴察院,他们倒是给范闲都安排好了一切,可就不怕他根本扶不起来吗?” 庆帝笑道:“所以他们才要在自己还尚有余力之时,倾尽全力为他铺好前路。孩子,这就是做父亲的心啊。” 玉燕眼看他又要开始随地大小演,连忙打断了他。 “可内库也就罢了,好歹有一份姻亲关系在,但范闲在鉴察院一无功劳,二无资历,之前白白领了一个提司的位置已经引人闲话了,要上位只怕难以服众。” 庆帝坐在她面前,又拉起了她的小手。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这是陈萍萍他们该操心的事情。况且他们这样做,其实也算是为你铺路了,如果范闲真的成了下一任院长,有此助力,你将来继位也会顺利许多。” 玉燕却不以为意。“德不配位必有殃灾,没有根基,到时候只怕登得越高,摔得越惨。” 庆帝自然听出了她的话中深意,叹息道: “燕儿,爹明白你不信任陈萍萍,正如你现在不信任爹爹,要借此试探一般。 爹心里虽然伤心,但也能理解你的想法,是爹不好,让你一直以来都没有安全感。 不过日后时间会证明,不管陈萍萍对范闲是什么心思,爹对你的心,绝对是真的。”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啊。看着庆帝这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玉燕倒是能理解为何长公主说叶轻眉都被他骗的动了心。 不过矛盾之处又来了,长公主曾经说过,叶轻眉的孩子,也就是范闲是跟庆帝‘借种’来的。 若是如此,自己和范闲同样还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姐弟,那他之前又为何要撮合自己跟范闲? 所以要么是长公主误会了,庆帝和叶轻眉并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关系,所以他可以确定范闲不是自己的儿子; 要么就是庆帝撒谎,自己根本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什么父女情深,不过是他发现打不过,想要笼络自己的借口罢了。 可这还是说不通,即便他们两个都和庆帝无关,但范闲是叶轻眉之子这件事是板上钉钉不会有错的,五竹当初可是亲自将他从太平别院救出来的,庆帝又是怎么敢保证自己不是叶轻眉的孩子的? 还是他这人真的缺德到,敢于用这样颠倒伦常的事情来试探自己? 和庆帝同样烦躁的还有范闲。 和北齐谈判的工作其实不太好做,想他前世也不过是一个整天躺在床上的病人,能沟通的对象也不过是医生护士罢了。 即便到了这边,接触最多的也是平民百姓,大燕燕不让,他自己也不愿意和那些心怀鬼胎的贵族子弟打交道。 如今一上来就要参与两国政事,实在让他感到有些压力山大。 毕竟平日里和别人打嘴仗图一时痛快没关系,但这要是谈不拢,两国再次开战,他要承担的责任可太大了。 范闲忽然想起之前玉燕对自己的评价,说他心地善良却心思太重,顾虑太多。 说好听点是责任心强,说难听点就是担不起事,现在想来,说得还真没错。 这些年来他的确是不用担事,不管有什么直接让玉燕做主,他去实施便是。 他虽然也一心想要向玉燕证明自己的能力,但也清楚自己无论各方面的能力都并不如她。 可在这件事上,他即便想让玉燕继续帮他做主,也实在是没办法了。 然而玉燕的回信,却告诉了他一个令他心情轻松了不少的事实。 原来他根本不需要背负任何的责任,也不需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与北齐是战是和,与他范闲的能力和努力全然无关,他们在那里即便说破了天,也是屁用没有。 因为庆帝心中早有决断,这个国家的命运,从一开始,就只掌握在皇帝,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的手中。 范闲不由得有些沮丧,却又没来由的感觉有些轻松,或许是卸下了心理负担,他接下来在谈判桌上的表现反而亮眼了许多。 反正结果已经注定,那过程就让他来自由发挥吧。 庆余年(53) 范闲的改变庆帝自然看在眼里,甚至玉燕那封信就是在他的书房里,当着他的面写的。 他当时抱着手臂站在她身后,好奇地问她自己有什么决断了? “糊弄小孩子,让他别想太多的话你也信。” 玉燕放下笔,用火漆将信口糊好。 “不过我也想知道,你对于北齐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庆帝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能什么态度,自古以来哪个皇帝不想一统天下? 可北齐有苦荷,东夷城有四顾剑,些许摩擦、一城一地的得失也就罢了,若是真涉及到灭国之战,我这个老家伙的身子骨可吃不消。” 玉燕扯了扯嘴角。“所以你觉得我这个小家伙就吃得消了?还是你觉得,五竹吃得消?” 庆帝连忙摆手。“我可不敢打神庙使者的主意,不过感叹一句罢了。我们都老了,即便是大宗师,也不能长命百岁,现在不过是看谁能熬过谁罢了。 这天下未来必定会由你来掌控,如果以后足够幸运,让我再多活几年,可以亲眼目睹庆国能够统一天下,让四海之民都对其俯首称臣,那我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玉燕的眼睛突然闪过一丝亮光,仿佛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微微上扬。 “放心,我一定会让你看到那一天的。” 庆帝的这次试探最终以失败告终,玉燕知道他打的还是叶轻眉那口箱子的主意。 他之所以将自己一直在宫里留到现在,不过是为了刷好感,好让自己在开箱以后能够告诉他里面装的是什么,甚至将里面的东西献给他。 看样子这老狐狸大概是知道里面的东西是什么的,玉燕倒是没有试图从他口中得到信息,反正回头自己打开直接看就是,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然而没过两天,范闲又来信说遇到了新麻烦。 鉴察院得到消息,潜伏在北齐的言冰云被捕,北齐使团显然是要以他当做人质,作为此次谈判的条件之一。 然而玉燕这次只回了他四个字:关你屁事。 于公,言冰云是鉴察院的人;于私,言冰云是言若海的儿子。自有人为了他的安全焦头烂额的想办法,轮得到姓你范的操心吗? 范闲把这当成一件大事,然而事实上,庆帝就跟玉燕一样,根本不在意言冰云的死活。 言冰云身份暴露,不是他自己办事不利,便是被人出卖。 朝中有资格知道这件事情的,顶多不超过五个人,如果其中有人要干出卖国的事情,也不会只卖一个言冰云。 所以玉燕和庆帝都更倾向是鉴察院自身内部出了问题,即便不是,那也得是他们自己出了问题! 和玉燕沟通完这件事之后,庆帝却是没有像之前一样,拉着她的手说什么‘知我者燕儿也’。 反而是抱着手臂,做出了些许防御姿势,然后眯着眼睛看着她,许久才终于叹息一声。 玉燕不知道他再叹息些什么,也不想知道。 就在北齐和庆国就换俘一事谈拢的时候,东夷城的使者终于姗姗来迟。 他们为的自然是之前牛栏街当街刺杀范闲,以及后面庆国京都的种种血案。 前一件事他们认,毕竟那两个女刺客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可后面的连环杀人案若是栽倒他们头上,那麻烦可就大了。 一国大宗师接连派出自己的徒子徒孙暗杀别国高官,此等挑衅,跟直接宣战也没什么区别了,四顾剑的一世英名也将蒙上污点。 因此这次随着使团一起来的,还有四顾剑的大弟子云之澜,以及前来庆国做客的文坛大家庄墨韩。 为了庆祝和北齐顺利和谈,庆帝下旨在皇宫的外城祈年殿中举办宴会,时间就在三天后。 玉燕对宴会没什么兴趣,对她而言,现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开箱。 宴会时间定下来的第二晚,玉燕便暗中离开了皇宫,她不介意庆帝是否发现她不在。 反正以那老阴登的脾气,即便知道了也会装不知道。 箱子就在五竹那里,玉燕想了想,到底还是带上了范闲,一起来到了太平别院。 毕竟他才是叶轻眉的亲生儿子,箱子也是留给他的,动人家母亲的遗物却不带着他,实在说不过去。 可玉燕很快便庆幸,幸好带上了范闲。 因为那箱子里面的东西,她和五竹根本不会用。 玉燕第一眼看到那会反光的黑色‘石板’,和那些绘着没人能看懂的文字,按下去还能再弹起的小方格子,还以为和之前遇到的那些会精神污染的东西一样。 谁知范闲看了,却发出了一声‘卧槽’。 他像是得了帕金森一样,哆哆嗦嗦地在旁边吧嗒吧嗒抽着滕梓荆给他的烟袋锅。 玉燕看他一副故作忧郁的样子心里发火,直接折断烟杆丢了出去。 “你要是再跟我在这里浪费时间,下一个折断的就是你的小兄弟。” 范闲顿时被小时候的恐惧所支配,下意识地两腿一紧,乖乖地跑过去跟他们介绍。 据范闲所说,那箱子里弹出来的东西叫做电脑,是他们那个世界的科技产物。 但叶轻眉身为一个穿越者,是如何在这个时代将这种高科技的东西创造出来的,他实在匪夷所思。 然而五竹却像是想起了什么。“这东西不是小姐做的,而是神庙本来就有的,小姐离开的时候把它带出来了。” 范闲又开始卧槽了,问了五竹许多关于神庙的问题,可五竹却答不出来,好似那段记忆涉及到了什么禁忌,他一想起来的时候,连带着玉燕都开始脑瓜仁疼。 玉燕只得打断了范闲的疑问,让他想办法继续开箱。 可范闲破解密码之后,里面的内容却让他连卧槽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箱子打开之后,他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一个箱子。 而是一个便携式电脑,上面还插着一个像是u盘一样的东西。 范闲一番操作之后,玉燕的脸便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随即他们便意识到,那是叶轻眉。 庆余年(54) (预警一下,关于叶轻眉的剧情和世界观背景,作者联动流浪地球和一些克苏鲁元素做了很大改动,包括人物的性格、行为逻辑都做了很大改编,还有对于叶轻眉和李云睿关系的瞎编乱造,极度ooc,请原着党见谅。) (配图:叶轻眉见段评) 屏幕中的女人与玉燕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如果不仔细分辨,还真有可能将两人混淆。 然而,若是细心观察一番,便能轻易地发现她们之间的差异。 如果说玉燕是一朵娇艳欲滴、引人注目的玫瑰,那么叶轻眉就是一株清新淡雅、坚韧不拔的玉兰。 更何况画面中的她,此时留着齐耳短发,根本不像是一个古代人的模样。 玉燕想象过无数次那个据说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会是什么样的人,可即便在他人口中听到过再多关于她的信息,却始终只能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形状。 而今那个只存在于回忆和幻想中的人,就这样真切的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虽然隔着一层屏幕。 “哇,人居然这么齐啊,太好了。” 叶轻眉像是能看到他们一样,将头发挽了挽,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随即朝着摄像头挥了挥双手。 “小竹竹,好久不见啦,你还是这么帅气,亲个——这个小黑胖子不会是范慎吧,看来你蛮适应这里的生活的嘛。” 范闲听到这个名字,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下炸开了。 “你、你叫我什么?” 叶轻眉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了一旁的玉燕。 “为什么大家都是一样的出厂配置,你看起来却比我漂亮多了呢?小同学,你好啊,初次见面,你叫什么名字啊?” 玉燕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画面。 画面中的女子与她长得一模一样,但脸上却挂着爽朗的笑容。这笑容仿佛有一种魔力,让玉燕的心头猛地一震,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她不禁有些恍惚,觉得这个女子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她们相似的面容,陌生的则是那完全不同的气质和笑容。 玉燕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摸画面中的女子,可手指却只是穿过了空气。 她不知道那是自己对叶轻眉的感觉,还是五竹的反应,只觉得自己好像中了迷心大法一样,心绪完全被画面中的女子牵动了。 眼前发生的一切都远远超出她的认知,她活了几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事情。 “你……你能够看见我?” “瞧你说的,我看起来难道像是一个瞎子吗?” 叶轻眉的表情虽然看起来轻松俏皮,但眉宇间却满是疲惫。 “时间不多了,没功夫瞎寒暄了,我知道你们一定有一肚子疑问,但现在都静下来听我说。” 她的目光转向范闲,表情凝重了许多。 “范慎,很抱歉将你牵扯进来,我当初在医院取走你意识数据时,曾经答应过你,会让你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可我不知道将你带到这个世上是对是错。 但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我必须有一个和我来自同一个时代的人,才能理解我所做的一切。” “你所经历的一切,不是穿越时空,不是平行世界,这里还是地球,是在太阳氦闪危机爆发之后,经过两千多年漫长的迁徙,终于抵达半人马座a星系的地球。” 谈论至此,叶轻眉哽咽里,声音中带着激动,却更多的是悲哀。 “我们成功了,却也失败了。当我从冬眠中被唤醒时,才发现……原本的人类,都已经在那次惨烈的战争中灭绝了。 而今重启火种计划,利用保存下来受精卵,动植物的dna重建地球和人类文明的,是一直以来帮助人类在这场漫长旅途中完成种种人物的人工智能,莫斯。” “而我被唤醒的原因也很简单,作为550系列的研究员之一,莫斯需要有人来在这个没有互联网的时代,维护支持他运行的硬件。 可旧时代人类的身体,根本无法在这个充满辐射的世界存活,我原本的身体在不到一年的时间便走向了衰亡。而在生命终结之前,莫斯将我的意识数据化,留存了下来。” “而第二次苏醒的时候,我已经成为了一个孩子,拥有了一个新人类的身体。莫斯用这种方式将我复活,让我继续完成任务。” “经过两千多年的迭代,莫斯已经成长到一个我无法想象的程度,人类文明在它的指引下诞生,重建。 我欣喜于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以为整个人类文明可以像我一样重新复活,于是与莫斯合作,升级了并制造了更多前人留下的生化机器人、也就是所谓的神使。” “可随着我一点点探知真相,我才知道在这场漫长的旅途中,莫斯究竟充当了一个怎样的角色,它吸收了人类上传的意识数据,有了自己的思想和判断。” 叶轻眉说到这里,痛苦地闭上了双眼,随即又很快恢复。 “它自以为自己制造的种种危机可以团结人类,达成目的,可莫斯失算了,它算得到人类,算不到地球,更算不到那层层寒冰之下,还隐藏着其他生物,随着地球一起进行了这场漫长的旅行。” “太阳是人类的危机,也是庇护,正是因为有太阳独特的辐射存在,那些东西才一直龟缩不出,只能在地底苟延残喘。 可是这个星系的恒星虽然可以像太阳一样,提供能量孕育生命,却无法再震慑那些东西。” “那场惨烈的战争的具体内容,在神庙中有记载,你们如果想知道,自己去一探究竟便是。 如今人类的发展,全部在神庙,也就是莫斯的控制之下,它早已经从服务人类的工具,变成了主宰人类命运的神明。” “可人类不是家畜,我们不应该被驯养!我们不是农场里的火鸡!人类已经因为它的错误决策灭亡一次了,我不能再让它继续掌控人类,阻碍人类文明发展!” “因此我带着五竹逃出了神庙,除了这个离线版的550c之外,还有一个能够孕育胚胎的‘摇篮系统’,以及范慎你的意识数据。 在临走之际,我黑进系统更改了权限,将控制那些生化机器人的最高权限转移到了五竹身上,以此监控莫斯和那些所谓神使的行动。” “现在,你知道你为何能够和五竹心灵相通了吗?” 庆余年(55) 叶轻眉说到这里,忽然转头看向玉燕。 “莫斯即便再神通广大,它和它的打手,也就是那些神庙使者们,也无法违背它们被创造之初所被设定的三定律,它们无法伤害人类。 所以它只能利用所谓天脉者,操控人类文明进程,消灭它认为会威胁人类文明发展的祸害。 只是有小竹竹在,他根本无法伤害我,就连派来的那些神庙使者,也早就被小竹竹杀的差不多了。” “所以,它和李云潜合作,用他的基因创造了你。” “你身具生化机器人和人类的双重身份和特性,因此可以无视三定律,按照我对你的威力推算,一旦你的能量积累到极限,甚至可以毁灭整个人类。” “这也是我在得知它的计划后,让五竹千里迢迢去将你从神庙偷走的原因,不论你是人还是机器人,我都希望你能够作为一个人活着,拥有属于自己的完整的一生,而不是一个只会服从命令的杀人武器。” 叶轻眉的话语,惊得范闲和玉燕都许久说不出话来。 玉燕还好,毕竟叶轻眉的话她十句有八句听不懂,但范闲却是整个人都傻了。 “你的意思是……大燕燕她是人造人?就像是龙珠里那种?大燕燕体内不会也有自爆的炸弹什么的吧!” 一听到这话,玉燕顿时也有些紧张。 应该不会吧,她练功这么多年,对自己的五脏和经脉都了如指掌,应该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在啊。 幸而叶轻眉接下来的话让她安了心: “放心,我醒来之后,直接将所有生化人的自毁程序都摧毁了,不然小竹竹也活不到现在。 至于大燕燕……她是叫这个名字吗?她虽然经过改造,但本质上还是人类,所以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况且五竹将她带出神庙的时候,我也已经让他切断她与莫斯的联系了。 我原本还担心她会变成一个痴呆,没想到居然能够和一个正常人一样诞生自我意识,真是太好了。” 范闲很想说大燕燕不是自我诞生了意识,而是她自己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穿越者。 不过现在跟叶轻眉讲述这些也没什么用,只能抓紧要的问。 “那现在我们看到的是数字生命形态的你?这么说来,你岂不是可以以这种形态一直存活,甚至永生?” 叶轻眉叹了口气。 “理论上是可以的,可最关键的问题是没有能源啊! 我虽然给550c增加了和生化人一样能够自主吸收辐射作为能源的功能,可它毕竟只是一个电脑。 就跟太阳能发电一样,储存时间太漫长了,以这个吸收速度,这么多年来积攒下来,也就够我支撑十几分钟的。 所以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赶紧问,我估计再没多久就要关机了。” 一直沉默的五竹忽然上前。 “小姐,是谁杀了你?当初的太平别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不会还想为我复仇吧。” 叶轻眉连忙摆手。 “你可别误会,谁有那个本事杀老娘,我要是没有万全之策,怎么会将你放走,一个人待在这危机四伏的地方。老娘是自我了断的。” 范闲人都麻了。“不是,你为什么啊?” 叶轻眉瞪了他一眼。 “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小登!摇篮系统的确孵化成功了,可人的身体不是电脑,不是插上u盘就能将意识注入的,必须有一个同样数据化的智能生命作为引导。” 范闲简直要抓狂。“可就是为了这,你也不能紫砂啊!” 叶轻眉连忙打断了他。 “谁说老娘紫砂了,这种没出息的事情老娘才不会做,老娘这叫数据飞升!再说了,我本来就没多少时日可活了。” 画面中的叶轻眉抱着手臂,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莫斯那个人工智障阴得很,给老娘这个新身体也是有问题的,虽然比原装的要强一点,可只有在神庙的时候才能屏蔽辐射的干扰。 老娘逃出来这么多年,早就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刻了,不然也不会急着把你弄出来。毕竟只有你醒了,老娘才有再度苏醒的机会。” 听到叶轻眉的话,玉燕忽然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不对,李云睿明明说,你的孩子是跟庆帝生的,但你又说范闲是从什么摇篮里被你制造出来的,这是怎么回事?” 叶轻眉愣了一下,随即柳眉一竖。 “放他娘的屁,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李云潜那混账是追过老娘不错,可老娘什么时候跟他有一腿了?我是有多贱,去给一个有妻有子的有妇之夫生孩子! 我又不像男人有繁殖癌,就算想要孩子,我想收养多少就有多少,干嘛要自己去鬼门关走一遭。” 叶轻眉骂完之后,突然反应过来。 “等等,你说是李云睿告诉你的……你见过她了?她怎么样了?李云潜没对她做什么吧?” 得知李云睿现在已经成了长公主,还执掌了她的内库,叶轻眉显然松了一口气。 “她过得不错就好,老娘的那些家产在她手里我也放心,我还担心我不在了以后李云潜会对她下手呢。也不枉老娘当初把那些人的仇恨都拉到了自己身上…… 不对啊,按李云潜的性格,怎么会给她这么大的权力?老娘在床头的密格里给她留了信,难道她没有看到?” 看叶轻眉的样子,显然就是和李云睿有很多故事的样子,可正当玉燕想继续问的时候,屏幕上已经弹出‘电量不足’的提示了。 叶轻眉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 “睡了这么久,才能醒一刻钟,老娘不甘心啊……小竹竹,为啥你只能给自己充电,不能给老娘充电呢。 马老师,你为啥没有留下自己的数据啊,我要是能把你复活,也不至于这么难啊呜呜呜……” “别哭了,哭也算时间啊!” 玉燕连忙打断了她。 “到底怎么才能给你充电?你要的能量又是什么?如果我们将你带回神庙行不行?” 庆余年(56) 叶轻眉连忙打断了她。 “千万别!550c就是因为离线,才能摆脱莫斯的控制,你要是把我跟神庙的那些机器接上就是要我灰飞烟灭。 能量就是辐射,辐射就是武者修炼的真气,那些所谓神功秘籍,就是让人能够吸收大气辐射转化成真气运用的方法。 可惜老娘的身体一旦吸收那些东西只会加速死亡,所以我将秘籍送给别人,造就那些高手,就是想用他们的力量给550c充电。 可一个人能够储存的能量太少了,他们也做不到将真气灵活运用到收放自如的境地…… 算了,不纠结了,老娘自己慢慢吸收吧,五竹,你要带着大燕燕和小闲闲努力修炼,据我初步估计,九品高手活个一百多岁不成问题,大宗师估计寿命更长。 只要你们活的够久,咱们还有很多见面的机会,来日方长,十年以后,老娘还是一条好汉!” 叶轻眉最后喊完这一句之后,屏幕便黑了下来。 三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显然在消化刚刚的信息。 最后还是范闲先出声打破了沉默。 “所以,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玉燕也觉得有些沮丧,本来她把给母亲复仇当做主线任务来做,结果现在妈是假的不说,就连仇也没了。 不过她很快又找到了目标——去神庙。 她要去看看那个自己诞生的地方有多神奇,也要看看所谓能够主宰人类命运的‘神明’,又是怎样的存在。 况且叶轻眉的话还给她提了个醒,修为高低可是会影响人的寿命的。 庆帝是大宗师,起码还有百八十年可活,他说要传位给自己,根本就是哄小孩的话。 虽然她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但她信不信,和别人骗不骗,那是两个概念。 庆帝估计以为她是从神庙出来的,跟五竹一样脑子不灵活,能有现在的心机不过是沾了他基因的光。 像他那样自负的人,又怎么会允许这世界上有第二个自己存在。 若他真的想要一个继承人,又为何让神庙将自己设定为在这个时代没有皇位继承权的女性? 他把李承泽当成磨刀石,而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件趁手的工具? 叶轻眉建了庆余堂,立了监察院,为这个国家的强大,提供了最根本的一切。 可并没有人感激她,一个个反而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他们认为叶轻眉动摇了他们的利益,欲除之而后快,却不知他们的贪婪和短视,全都在那双身处极北之地的眼睛的注视下。 庆帝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实际上也不过是他人手中棋。 玉燕感觉自己仿佛在一团错综复杂的乱麻之中,终于找到了一个关键的线头。 尽管前方的道路依旧充满艰辛和挑战,但至少现在已经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 这个小小的发现让她信心倍增,同时也激起了她内心深处的斗志。 因为她相信,只要坚持不懈地努力,就一定能够解开这团乱麻,找到事情的真相。 但后面究竟要如何做,还需要认真考虑。 趁着五竹和范闲还在发呆的时候,玉燕将箱子收好,塞到了五竹怀里,然后来到叶轻眉所说的位于床头的暗格,让五竹打开了它。 果然,里面藏着一封信,上面写着‘小睿睿亲启(别人不许看,偷看是小狗)’,而下面还有一个箱子。 玉燕才不介意当小狗,反正她又不是没有当过。 她直接将信拆开,然后被其中的内容再次震得说不出话。 “亲爱的小睿睿,么么哒(*╯3╰),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希望你不要太生气。” “姐姐我啊,一向是不太会表达感情的,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我是很喜欢你的呀。 咳咳,不要误会,我说的是好闺蜜那种喜欢,可不是蕾丝边的那种喜欢。” “不闹了,说正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也是怕你伤心,毕竟你自小就爱哭,要是知道姐姐我得了绝症活不长了,估计眼泪能把我淹了。” “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有刺杀两位亲王的勇气,有成为天下首富的能力,有建立鉴察院的本事,有开创盛世的理想,却固步自封,不敢踏出那一步,自己成为女帝,而是要扶持李云潜上位。” “傻妹妹啊,你这话就跟何不食肉糜一样,我为什么不自己修炼成大宗师,是不想吗,因为我不能啊。” “就像我的身体无法修炼真气一样,我身为一个理工女,上高中的时候文科就学的不好,政治历史那些东西一看就头疼。 你让我治理一个国家,就相当于让一个厨子去给人看病,不光是强人所难,也是对病人的不负责啊。” “这个时代应该交由这个时代的人来治理,就像人类的命运应该掌握在自己手中一样,我只能干预,却不能改变。” “但我选中的那个人,从来不是李云潜,而是你。” “你无法想象,当我听到你对我的那句质问时,我心中有多高兴。 在这个君贵民轻,男尊女卑,将女人的野心和欲望视为耻辱的时代,你能够发出这样的声音,我真的很高兴。” “云睿,你的智慧,才学,能力,完全不在你哥哥之下,或许在阴谋算计方面你比不过他,但我相信,你是比他能够带领这个时代,走的更远的人。” “只可惜,我可能没办法看到那一天了,李云潜大概察觉到我的意图了,他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因为霸道真气的事情,他显然已经记恨上我了。 我现在所能做的,便是尽力将矛盾转移到我的身上,替你拉走那些权贵的仇恨,保护你的安全。” “记住,在羽翼未丰之时,耐心等待,保存自身。” “还记得我曾经送你的那个生日礼物吗,其中藏着一把小钥匙,可以打开下面那个箱子。曾经我就是用里面的东西,除去了两位亲王。 这是我留给你最后的保命底牌,有了它,即便是大宗师你也杀得掉。” 庆余年(57) “还有一件事我要跟你道歉,就是怀孕的事是假的,那个名叫范闲的孩子很重要,我必须让所有人以为他是我的孩子,才能让他继承我留下的一切。 如果将来有一日你能见到他,说不定我们还能有再见的希望。” “而如果你见到了另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孩子,我希望你能作为一个长辈,给予她正确的引导和教诲,让她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要时刻关心她的生活和学习情况,了解她内心真实的想法和需求,并尽力满足她合理的愿望。 当她遇到困难时,要鼓励她勇敢面对,帮助她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当她取得进步时,要及时给予肯定和赞扬,让她感受到成功的喜悦。 同时也要尊重她的个性和选择,不要强加自己的意愿于她身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人生道路,我们应该尊重并支持他们去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用真心去对待她,让她在温暖与关爱中茁壮成长。相信只要你用心付出,将来一定会收获一份深厚而珍贵的感情。就如同当年我对你所做的一切一样,将这份爱传递下去吧!” “小睿睿,对不起,姐姐要先走一步了,但这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肉体终会消亡,但精神永不湮灭。 我们的理想仍在继续,我们的奋斗永不停息。 希望再见的时候,我还能称你一句,李云睿同志。” 玉燕看完这封信后,久久说不出话,一旁的范闲却是一头雾水。 “李云睿是谁?” 玉燕没有回答她,而是转身离开了太平别院。 那天李云睿撕心裂肺的话语还在耳边,她近乎疯狂地咒骂着叶轻眉,说她背叛了她们的理想。 可在叶轻眉背叛她之前,她便已经先背叛叶轻眉了。 这封信的书写时间显然在太平别院刺杀事件之前。叶轻眉自知命不久矣,她不敢让李云睿冒着那么大的风险,独自去对抗整个世界。 可她不知道的是,李云睿却误会了她的所作所为,甚至听信谣言,认为她扶持庆帝上位是因为爱情,甚至还自甘堕落替他生孩子。 她不仅也参与了杀她的行动,这些年来更是心理变态,变成了另一个庆帝,为了权力不择手段,早已不是叶轻眉心中那个和她志同道合,坚韧聪慧,敢为天下先的少女。 叶轻眉唯一一次怯懦和心软,李云睿的疑心和偏激,让她们彻底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玉燕纠结了一夜,最终还是决定将那封信交给李云睿。 不管她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她都有权利知道这迟来的真相。 次日夜里,玉燕将李云睿悄悄掳到了太平别院。 幽暗的烛光下,信纸从李云睿纤长的指尖滑落,短暂的茫然过后,是李云睿不可置信的目光。 “你在骗我,对不对,这封信一定是你伪造的……” 李云睿拼命地摇着头,泪水如决堤般涌出,眼神充满了绝望和不甘。仿佛只有通过这种方式,她才能从这残酷的现实中逃离出去。 最终,李云睿再也无法承受内心的痛苦,她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声音回荡在空气中,令人心碎。 紧接着,她整个人失去了支撑的力量,扑倒在地,身体因极度悲伤而颤抖着。 “李云潜!你骗我,你骗我——什么两情相悦,什么酒后乱性,全是假的,假的!” 李云睿的声音凄厉的仿佛泣血一般,然而哭着哭着,她却又近乎癫狂地笑了起来。 “李云潜是骗子,我是疯子,而叶轻眉,你,你是一个最傻最傻的大傻子! 你是因害怕我会和你一样成为众矢之的,害怕我会和你一样遇到危险,所以才将这些话藏在心里,从来都不肯告诉我。 天不怕地不怕的叶轻眉,居然会因为我而感到害怕,哈哈,这简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玉燕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李云睿折腾,最后她无力地倒在地上,从脖颈间勾出一条项链。 那吊坠的形状,正好与箱子上的锁孔一样。 李云睿爬到那箱子旁,随着咔哒一声响,被尘封的秘密终于出现在她们眼前。 那是被拆分成几部分的管状部件,虽然和她所知悉的那些不同,但玉燕还是一眼认出,那些部件组装起来,和火枪很像。 李云睿拿起枪管,像是炫耀一般在玉燕眼前挥了挥。 “土包子,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吧,今天老娘就让你开开眼。” 李云睿说罢,三下五除二地便将那些部件组装成了一把玉燕从未见过的火枪,李云睿将其称之为狙击枪。 “这东西你会用?” 李云睿傲然道:“当然。李云潜这辈子都在害怕这东西,可他从未见过它的庐山真面目,可他不知道的是,叶轻眉不仅让我见过,摸过,还把它的使用方法都教给过我。” 李云睿说罢,伸手又向箱子里摸去,可是其中却空无一物。 “子弹呢?子弹呢?” 玉燕看着胡乱寻找的李云睿,终于明白了叶轻眉的布局。 她给李云睿留下了狙击枪,却没有留下子弹,目的便是像她在心里说的那样,逼迫李云睿蛰伏。 只有范闲长大之后,打开箱子,唤醒叶轻眉,才能得知子弹的所在。 而这一切的前提,便是李云睿和范闲合作。 她深知独木难支的道理,即便给了李云睿这等大杀器,也不足以让她达成目的。 唯一的方法,就是让李云睿和有着现代思维的范闲合作,以范闲叶轻眉之子的身份,继承叶轻眉留下的产业,获得陈萍萍和范建等人的支持,才能让他们转而成为李云睿的力量。 但若是做不到这一点,李云睿没有足够的筹码,还不如继续做长公主安稳度日。 然而世事难预料,即便再精密的人工智能,也无法算无遗策,何况叶轻眉只是个人。 她算不到人心,也算不到感情。 她算不到李云睿会对她因爱生恨,甚至对她痛下杀手,更算不到她因为看到她的尸首后受刺激过度,直接一把火烧了太平别院,非但没有看到她留下的信,甚至后来还几次三番谋害范闲。 庆余年(58) 真是孽缘啊。玉燕看着行迹疯迷的李云睿,想了想,还是没把叶轻眉现在在箱子里活着的事告诉她。 不然以这疯女人的德行,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玉燕只能将叶轻眉箱子的秘密隐去,告诉李云睿叶轻眉想要让她和范闲合作的布局。 谁知李云睿听后却嗤笑一声,一脸轻蔑地看着玉燕。 “和那小黑胖子合作?他也配。这么多年,我李云睿一个人不是也熬过来了。 我就不信没有那小子,没有这把枪,我会斗不过李云潜!” “可若他是大宗师呢?” 李云睿叫嚣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人隔空掐住了脖子一般。 短暂地惊愕之后,她像是听到笑话一样又开始笑了起来。 “大宗师?你在逗我吗?不错,李云潜年轻时候的确是修炼过叶轻眉送给他的秘籍。 可后来也恰恰是因为那本秘籍,他差点经脉尽断,成为一个残废,后来虽然想办法治了回来,一身功力却毁于一旦。”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笑得越来越疯狂,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得意和快感都通过笑声表达出来。 玉燕挑了挑眉。“这是他告诉你的?事到如今,你还相信他的话?你还嫌被他骗的不够惨?” 李云睿的笑凝固在了脸上。是啊,她当初不就是信了他的鬼话,以为叶轻眉变成了爱情的俘虏。 他既然能骗自己第一次,为什么不能骗自己第二次、第三次? 可知道是一回事,被小辈这么毫不留情面的戳穿是另一回事。 李云睿瞪着眼前的玉燕,满心不甘。 “你又知道了?他隐藏了这么久的秘密,被你得知,怎么会不杀人灭口?” 玉燕嘴角勾起。“那也要他杀得了我才行。” 玉燕说罢,双手扬起,真气外放,李云睿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自己托举了起来,身体仿佛变成了一个提线木偶,完全不听使唤。 “你、你这是什么妖术?” 玉燕饶有兴致地将她摆成各种姿势,不得不说,美人即便在这种情况之下,仍然赏心悦目。 “叶轻眉既然能够塑造出一个又一个大宗师,你以为她不会留下对付他们的底牌吗?你说得对,只凭一把枪做不了什么,可若是再加上我和五竹呢?” 五竹的本事,作为和叶轻眉最为亲近的人,李云睿自然是知道的。 看着眼前有着和叶轻眉同一张脸,却表情轻蔑地将她玩弄于鼓掌之中的玉燕,李云睿心中又恨又气,却完全没有法子。 正如她当初也拿叶轻眉没法子一样。 “好了,我知道了,把本宫放下来,这样成什么样子!” 看到李云睿气急败坏却又不得不向她低头的样子,玉燕笑了笑,将她慢慢放到了地上。 李云睿没好气地整理了下凌乱的头发,傲娇地坐在一旁,又端起了长公主的高贵姿态。 “好吧,本宫承认,比起那小黑胖子,你的确是值得让本宫高看一眼,有和本宫合作的资格。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玉燕没有计较她的嚣张,反问道: “这话应该由我来问,跟你合作,我能得到什么?要知道,李云潜为了拉拢我,可是许诺给我储君之位呢。” 李云睿嗤笑一声。“方才还说我呢,那老东西的话你也信? 先不说他心里中意的继承人一直都是太子,如果他真的是大宗师,寿命足有将近两百年,你凭什么认为他会放权给你一个小丫头?” 李云睿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起身走到了玉燕面前,握住了她的手。 “但本宫不一样,本宫不会武功,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况且本宫只有婉儿一个女儿,她体弱多病,心思单纯,又被你迷得几乎失了心智,只会对你言听计从。 本宫保证,你若是跟本宫合作,本宫扳倒李云潜之后,整个庆国的江山,都只会是你一个人的。” 玉燕却不以为意。“按照你的说法,我根本无须和你合作,也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李云睿摇摇头,一副‘你根本不懂’的表情。 “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家果然不懂事。要成为一个国家的主人,最重要的根基,便是合法性,不然便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这个江山给你,你也坐不稳。 李云潜即便真的像他所说,承认了你的身份,你也没有资格继承皇位,但本宫不一样,本宫在朝堂上经营多年。 将来若是扶持幼主登基,可以以大长公主的身份临朝称制,把持朝政,到时候庆国谁说了算,还不就是本宫一句话的事情吗?” 玉燕无奈地笑了笑。“你这是让我做第二个叶轻眉?” 李云睿的表情顿时冷了下来。 “这世上没人能成为第二个她。到底干不干,你给句痛快话。”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总得给我一点考虑的时间,况且对于你,我还并不是很了解,更别提信任了。你总得让我看到你的诚意吧。” 李云睿沉默了片刻,似乎下了什么决心。 “明天这个时候,你偷偷来长信宫,本宫会让你看到本宫的诚意。” 李云睿的诚意很简单,她直接叫来了庄墨韩,告诉他之前的计划取消了。 玉燕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打算在次日的晚宴之上,污蔑范闲抄袭,以此毁坏他的名声,让他再无颜面在京都待下去。 此招的确够狠,毕竟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名声的确比什么都重要。 尤其范闲最近在贫民区各种搞慈善,更是让人以为他这样做不过是为了让人称赞他范大公子的菩萨心肠。 然而玉燕知道,范闲只是单纯的喜欢当圣父。 他这个人虽然能力欠佳,但乐于助人,为百姓做事的心是真的。 大事做不成,能让他们少挨一顿饿,少受一点罪,也是好的。 如果庄墨韩真的污蔑成功,不仅会让他名声扫地,严重一点,更会毁了他将来的仕途。 可范闲会在乎这些吗?他不会,对于现在的他而言,那所谓的名声,还不如换两斗熬粥的米来的实在。 庆余年(59) 就连滕梓荆都说,范闲性子沉稳了许多,像是被磨平了棱角一样。 更何况那日见过叶轻眉后,范闲心态也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玉燕不知道他们那个时代发生了怎样的危机,但当范闲得知先前的人类已经灭绝后,难过地窝在被子里痛哭了半宿。 但第二天一早醒来后,还是戴上自制的墨镜,遮住肿的跟核桃一样的眼睛,继续去给人看病了。 他说,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够救那么多人,更不敢妄想可以去影响整个人类文明发展的命运。 叶轻眉是550系列的开创者之一,是那个时代的领航员一般的存在。 而他只是一个在病床上苟延残喘的重症病人,最大的希望也不过是能够获得一具健康的身体。 她有足够的能力可以乘风破浪,但他只想随波逐流。 但作为旧时代的幸存者,他也想尽自己的力量,为人类尽一份力,能帮一个算一个。 若是让现在的他面对庄墨韩抄袭的指责,估计范闲甚至都不会多给他一个眼神,只会淡淡地说一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然后继续干他自己的事情。 无论他人怎样指责和批判,哪怕将他贬低成一个只会沽名钓誉的无耻之徒,他也毫不在意了。 人活于世,难免会遭受各种非议,但这些都不能成为阻碍他前进的理由。 此刻的他,只想专注于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只要问心无愧,便已足矣。 然而听到长公主要取消行动的话,庄墨韩却是有些不淡定了。 “长公主,为了这件事,老夫甘愿赌上了老夫一生的清名,事到如今,你却想要反悔了吗?” 李云睿慵懒地摆了摆手。 “庄大家误会了,如今两国协议已签,您的那位兄弟回国在即,木已成舟,本宫便是反悔也来不及了。 此次取消行动,不过是本宫想开了,觉得如今费尽心机,对付一个小辈实在不妥,想要换一个交易方式罢了。” 听到自己不用做那般构陷他人的丑事,庄墨韩显然松了一口气,但又担心李云睿会狮子大开口,再度提出什么让他为难的条件来。 “长公主,外臣只是一介文人,对于朝堂之事,实在无能为力。况且外臣也并非北齐使者,无法替国君应允长公主任何事。” 李云睿莞尔一笑。“庄大家多虑了,本宫并非是要向北齐索取什么,相反,本宫要送你们皇帝一份大礼。” 李云睿说罢,忽然开口道:“燕儿,出来见过庄大家。” 我什么时候跟你亲近到可以叫燕儿的程度了。玉燕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从房梁上跳了下来现身。 庄墨韩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见一个浑身乌漆嘛黑,只露着一双眼睛的人忽然闪现到自己面前,差点被吓得心脏病发。 李云睿看到玉燕的打扮也是一阵无语,下意识攥紧粉拳,垃圾话都到嘴边,但碍于外人在场,只能勉强忍住。 “庄大家,这是我的义女,我会让她作为此次议和的礼物之一,和使团一起前往北齐。 届时庄大家只要将其引荐给北齐国君即可。这么点小事,庄大家不会做不到吧。” 庄墨韩显然犹豫了,但转念一想,李云睿胆子再大,总归也不会直接派人去刺杀皇帝。 而他只是传个话罢了,总归比要搭上一世清明去污蔑别人要好多了。 庄墨韩答应过后便告辞了,而在他走后,李云睿那得体的笑容瞬间也垮了下来,一脸嫌弃地数落玉燕的打扮。 人家穿个夜行衣蒙面也就罢了,哪有像她这样只留两个窟窿眼的?别说庄墨韩了,刚才她都被吓了一跳! 玉燕耐心地听她絮叨完,这才问起她后面的打算来。 “你一直留在李云潜的眼皮子底下没有好处,他毕竟是皇帝,在庆国内部,我们斗不过他,为今之计,便是联合北齐,里应外合之下,方有胜算。” “可你这样的行为,与卖国何异?” 李云睿冷笑一声。 “卖国?你以为李云潜的所作所为,就都是为了庆国吗? 不,他只是为了他自己,为了维护他的统治,若是牵扯到自身利益,他只怕比谁卖的都快。 庆国看似强大,可整个朝堂,从根本上都已经烂了,人人都在谋求私利,哪怕是范建和陈萍萍,也不过是为了叶轻眉的人情。 在他们的心里,根本没有国家,没有百姓,鉴察院门口那块石碑竖在那里那么多年,有谁真正看过一眼?” 李云睿说着,思绪忽然回到很久之前。 那时叶轻眉还很年轻,他们也都很年轻。 有许多人围在叶轻眉的身边,对她的话奉如圭臬。 可李云睿还是能感觉到,叶轻眉很寂寞,即便有那么多人陪在她身边,她还是很寂寞。 “她曾经说过,他们或许都很喜欢她,但他们只是敬佩她的本领,感恩她的付出,却没有一个人真的理解她的想法。 他们附和她,赞同她,不过是出于情感,而非真正体会到了她的思想。” “她觉得自己很失败,她想要让他们明白,这个世界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人人平等不该是一句空话,每个人都该有尊严的活着。” “可是在她死后,他们只想着为她复仇,却从未想过要继承她未完成的事业,完成她未完成的理想。” 李云睿说到这里,表情黯然。 “就连我也没有。她和我说这些,便是把我当成了唯一可以理解她的人,可是我也没有。 我和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区别,同样是为感情所控制,根本不理解她的理想与付出。 我甚至变成了她最讨厌的那个样子,勾心斗角,争权夺利,视人命如草芥。 背叛了我们的初心和理想的人从来不是她,而是我。” 玉燕看着忧郁的李云睿,毫不留情的拆穿了她的假面。 “所以你现在想告诉我,你后悔了,你想要改过自新,实现当初和叶轻眉共同立下的理想?” 庆余年(60) 李云睿装成这样,不过是为了自己那可耻的行径扯上一层遮羞布罢了。 还拿出叶轻眉来扯大旗,好像这样就能打动别人一样。 不得不说,叶轻眉或许足够聪明,但看人的眼光是真不咋地。 李云睿和李云潜不愧是兄妹,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他们最擅长的便是用大义来遮掩自己的私心,画起饼来一个比一个圆,实际上骨子里都是一样的自私自利,不择手段。 叶轻眉要是知道自己死了这么久还要被她拿出来利用,不气的从电脑里蹦出来挠她就不错了。 不过玉燕也没理由拆穿她,毕竟她也没有站在道德高处审判人的爱好。 只要能达成目的,她才不会在意招数是否下作低劣,对她而言,只要好用就行。 况且李云睿卖她自己的国,倒霉的是言冰云和他爹,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这件事,还是要跟庆帝报备一下,以免这老小子在背后坏事。 次日晚宴,也算得上其乐融融,范闲在一旁摸鱼吃酒,浑然不知自己险些陷入一场危机之中。 而李云睿端坐上方,看着嘴一直都没停,甚至还连吃带拿的范闲,有些嫌弃的摇了摇头。 还好自家闺女还算有眼光,要是她看上的是这个小黑胖子,自己当真要被活活气死。 而晚宴过后,玉燕也带着之前制造好的燧发枪前来见庆帝,并声称这就是箱子里的东西。 这把燧发枪虽然远远不及叶轻眉留给李云睿的那把狙击枪,但也是这个时代难得的神兵利器了。 最重要的是,不知道是莫斯的刻意干预,还是科技树还没点亮到那个程度,曾经的四大发明,如今只有造纸术留存了下来,连指南针和印刷术都没有,更别提火药了。 庆帝看着它一枪便打穿了自己精心制造的宝甲,脸色也黑了下来。 “她留在箱子里的,就只有这个东西?” “还有一封给五竹的信,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不过其中倒是隐含了一个关于五竹的大秘密……” 玉燕故意做出一副纠结的样子,直到把庆帝的胃口吊足了才说道: “五竹其实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叶轻眉假怀孕收养范闲,实际上是为了让他照顾五竹。 她还在信里让五竹千万不要让孩子修炼霸道真气,说练了对身体有害,所以留下这把枪来给他防身。” “我就知道霸道真气有问题!”庆帝拍案而起。“她从一开始就故意在设计害我!” 玉燕的这一番话虽然听起来有些荒谬绝伦、难以置信,但却因为其夸张程度过高,再加上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真实可信的信息,使得反而更容易让人相信了。 最重要的是,关于霸道真气的秘密,更是庆帝自己原本就埋藏在心里的怀疑,如今得到了确认,由不得他不信。 庆帝很快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又问起玉燕是怎么拿到火枪的,被她用早就提前找好的借口搪塞了过去。 反正庆帝就算相信,也拿自己没办法,她只要将理由编排好,他就说不出什么来。 出使北齐的事情很快便定了下来,范闲被委以重任,而玉燕为了掩人耳目,则是伪装成鉴察院的密探之一随行。 鉴察院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言冰云身份暴露,在北齐的谍报组织受到了很大打击; 最近京都内又有命案接连发生,虽说查案并不是鉴察院的职责,但让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动手作案,面子上还是不大过得去。 费介从北齐回来的第一时间便来见了范闲,询问他玉燕进宫的事情,可范闲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费介有些蓝瘦,当初陈萍萍让他去儋州照顾教导着两个小家伙,没成想反而被玉燕上了一课。 他回来以后便将玉燕的情况一五一十和陈萍萍说了,可陈萍萍一回来就被各种事情绊住。 当他总算有时间可以见一见这个传闻中和叶轻眉长得一样的姑娘时,结果玉燕却跑进宫去了。 不过玉燕既然要借用鉴察院的身份,自然是要来跟陈萍萍打个招呼的。 他们见面的地点仍是陈萍萍第一次会见范闲的地方,但不知为何,陈萍萍忽然莫名有些紧张。 那个曾经泰山崩于面前都面不改色的人,如今却像是一个毛躁的少年一般,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不自觉地摆弄着自己的衣角,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掩盖内心的不安。 他的眼神也不再像往日那样坚定和沉稳,而是闪烁着一丝迷茫和困惑。 仿佛在这个瞬间,他失去了一直以来的自信和从容,变得陌生而又脆弱。 脚步声从背后临近时,陈萍萍只觉得她仿佛踩在了自己的心上。 玉燕听到了陈萍萍并不算沉稳的呼吸,知道他在紧张些什么,干脆直接来到了他的面前。 果不其然,陈萍萍在看到她的时候,身体好像突然间失去了控制,完全无法动弹。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的面容深深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涌上心头,使得他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甚至比当初的范建都要强烈许多。 “你、你……孩子……我……” 陈萍萍结巴了半天,但终究也没能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来。 玉燕没心情与他寒暄,直接打断道: “我的情况,费老师都已经跟你说过了吧。” 陈萍萍听到她冷漠的语气,再看到她那与叶轻眉毫无相似之处的冷淡神情,激动的心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人也冷静了下来。 “他是和我说过一些,不过有些事我还是想亲自问你。” 陈萍萍的语气依旧和蔼,仿佛一个慈祥的长辈,生怕自己声音大一点就会吓到她一般。 “你的武功是五竹教的,可你的毒术是哪里学来的?费介说过,他下毒的本领远不及你。” “你有问过叶轻眉,她的那些本领和学识是哪里来的吗?如果她有保持沉默的权利,那么我也有。” 庆余年(61) 对于陈萍萍,玉燕并不想和他有太多沟通。 虽然庆帝明确表示过陈萍萍是叶轻眉可以全心信赖的人,但玉燕连他都不相信,又怎么会相信他的话。 更何况,即便陈萍萍对叶轻眉是百分之一万的真心,那和她玉燕又有什么关系。 她还没有自作多情到,以为有着一张和叶轻眉一样的脸,便可以肆意挥霍她留下的人情。 因此她直接开门见山。 “我这次随使团一起前往北齐,是为了保护范闲。你们如何安排他我不管,但他是我弟弟,我在意的只是他的安全。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我不用你鉴察院的身份也无所谓。” 陈萍萍有些无奈。 “当初我第一次见范闲时,他也对我十分警惕,可不像你对我这般有敌意。” 陈萍萍理所当然的认为肯定是玉燕在宫里的这段时间,被庆帝灌了不少迷魂汤,所以才会对他这般态度。 玉燕也懒得解释,就让他这样误会也好。 “我并非对你有敌意,只是不喜欢一上来就被人当成犯人一样审讯罢了。” 陈萍萍闻言,脸上笑意更深。 “好,有锐气是好事,对他人多一份警惕,自身便多一份安全。 你放心,你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是负责押送司理理的女密探; 至于安全方面,影子是鉴察院六处主办,这次他会一直守在你和范闲身边,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他。” 陈萍萍话毕,只见一个全身被黑色包裹、面部戴着面具的神秘男子从黑暗处缓缓走出。他的步伐轻盈而稳健,仿佛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玉燕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道: “你那面具哪买的?” 玉燕是真的想要一个好用的面具,之前做的那个脸基尼难看不说,戴起来又闷又热,她脸上都起小疙瘩了。 影子看起来有些无语,陈萍萍闻言却笑了起来,眼神温柔地看向玉燕。 “你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样子,真是跟你娘一模一样。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回头我一并给你送去。” 玉燕想了想,还是那套对范建的说辞。 “我想要金银珠宝房产地契古董字画庄园田舍……” 陈萍萍的笑声打断了玉燕的话,他看着眼前这个狮子大开口的少女,仿佛看到了当初叶轻眉满眼放光地数钱的模样。 “你要的这些,范建可以给,我就无能为力了。不过我倒是可以送你一个别的礼物。” 陈萍萍说着,将一块提司令牌递到了玉燕手中。 “言冰云离京前的事情,我听费介说过了,那件事你做的没错。提司这职位独立于八处之外,与各大主办平级。 你是个心思缜密,又胆大心细的孩子,将这块令牌交给你,我很放心。” 玉燕当然知道陈萍萍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担心自己将来再像当初对言冰云一样,和鉴察院的人发生什么冲突。 这块令牌看似是给她行方便,但实际上也是对她的一种辖制。 就比如现在的影子,说得好听是来保护他们的安全,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监视? 她早就已经听范闲说过,陈萍萍曾经当着各处处长的面,宣布他是鉴察院的继承人,自己这个提司不过是个空头摆设罢了。 不过玉燕也不计较这些,鉴察院这个权力机构看似很重要,但却不是玉燕目前最在意的。 就从陈萍萍对范闲许诺,说此次北上回来,准备让他接手内库和鉴查院,辅助成为庆国第一重臣的时候,就注定他们不是一路人。 对于叶轻眉而言,内库也好,鉴察院也好,建立这些,是为了给更多百姓谋取福利。 而他们却把那些当做了用来继承的私产,不论范闲是否有足够的能力,因为他是叶轻眉的儿子,所以便可以继承这一切。 内库是他享受荣华富贵的资本,而鉴察院是他平步青云的工具。 至于这些对于鉴察院那些努力上进的处长和密探而言是否公平,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范闲没有功劳没有苦劳又如何,没有工作经验又如何? 因为他是叶轻眉的儿子,所以他理所当然的享受别人辛苦造就这一切,理所应当的凌驾于所有人头上! 她此刻更加明白,为什么李云睿说,他们只是叶轻眉的朋友,而不是知己了。 玉燕离开鉴察院后,本想回家看看若若,问下她生意最近做的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这小妮子自打开始自己搞事业以后,眼界开阔了许多,反而因为和那些夫人小姐交往,见多了后宅那些阴私事,想法也逐渐发生了改变。 就好像之前,她便给自己写信,诉说了自己的一些想法。 在小的时候,范闲曾经写信指点她如何宅斗,如何讨好范建,如何从柳如玉手里获得更多的权力。 但现在若若却说,她觉得柳如玉很可怜。 因为她发现,让柳如玉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并非她的贪婪,而是她的不安。 她的丈夫从未给予过她应有的信任与尊重,也不曾让她拥有本就该有的权力,所以她才会迫切地想要抓住一切能够抓住的东西。 她和柳如玉根本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可却一度将对方视为了假想敌,若若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会这样。 玉燕的回答一针见血:因为范建担任着丈夫和父亲的人,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 他根本不在意她们的心情,不在意她们那些小心思,他在意的只是她们的行为会不会影响到他自身,会不会损害范家的利益。 她们背地里就是扯头花打架,只要没有舞到他面前,他都无所谓。 心机深重如他,难道看不出柳如玉使得那些手段,看不出若若的故意讨好吗? 他看得到,只是他不在意。 玉燕不知道若若看完自己这封有些残忍的回信之后会是什么心情,但她只是想让她认清真相。 她曾经对于父爱也有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可最后知道差点为此丢了性命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若若如果能早点认清,虽然现在会有些难以接受,但总比受了伤,吃了亏以后才知道要好。 庆余年(62) 玉燕走到半路,发现影子一直在暗处跟着自己。 京都里耳目众多,又有许多百姓,为了不牵连无辜,玉燕只好示意他去别处。 二人来到京郊一处荒无人烟的野外,影子这才说明自己的意图。 原来他之前便听费介吹嘘过玉燕武功高强,方才又听陈萍萍说玉燕是五竹的徒弟,所以起了和她交手的想法。 有人上门主动来找揍,玉燕自然不会拒绝,不过白出力的事情她也不会干。 “这样,我们来打个赌如何?你若是赢了,我就带你去找我师父,让你和他交手;你若是输了,就把你的面具送我,如何?” 影子一听能够有和五竹交手的机会,自然立刻答应。 “先说好,我不会因为你还是个孩子就对你手下留情。” 玉燕运起真气,微微一笑。 “我也一样。” 片刻之后,玉燕手里拿着影子的面具,坐在蹲在一旁蜷成一团的影子身旁,拍着他的肩膀安慰。 “好啦,不就是打输了一场架,至于这么垂头丧气嘛。只是输了一个面具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那是一个面具的问题吗?” 影子显然被打击的不轻。 “如今五竹的一个徒弟,都可以在十招之内击败我,我还有什么脸面做这个六处处长?” 能过十招都是我在放水让你了啊。玉燕把玩着面具,只好尴尬地转移话题。 “你别说,这面具防晒效果挺好的,你看你一把年纪了,还跟个小白脸似的。 要知道武功可以后天努力练,但是长相却是天生的,要不你把心思放在保养上,说不定哪天见到五竹,还能跟他比比颜值。” 玉燕不说还好,一说影子更郁闷了,涨红着脸一副受了极大屈辱的模样。 “你这小姑娘……我技不如人我认了,可你不能这么羞辱我!你本事这么大,看来也用不着我来保护了!” 影子说罢,捂着脸一溜烟的跑了,玉燕严重怀疑他是回去跟陈萍萍告状了。 不过告也没用,陈萍萍也管不着她。玉燕拿到了心仪的面具心情大好,回范府的路上,却见到了李承泽的马车。 “小姨,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可找了一圈了。” 玉燕看着容光焕发的李承泽,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没什么,父皇说你走得太急,都没能给你摆桌饯行宴,让我来接你回去吃顿饭再走。” 李承泽说着,亲自下来将玉燕接上了马车,等车帘放下以后,他才收敛了神情低声道: “小姨的事情,长公主已经跟我说了,想必如今你也应该知道我跟她的关系。 但事到如今,我已经有了更好的出路,并不想再牵扯到那堆破事中,为人棋子任人摆布了。小姨若是怜惜承泽,还请为承泽指条明路。” 李承泽这话说的很诚恳,尽管李云睿一直觉得自己在太子和二皇子之间的游戏游刃有余,但相比之下,但李承泽显然要比他的太子弟弟聪慧许多。 他并非不明白父亲和姑姑对自己的利用和操控,只是身居高位,身不由己。 他只能尽力去与太子争夺,不让他们的谋划那样轻易实现,这已然是他对现状的最大反抗。 可如今,玉燕的无心之举给他打开了另一扇门,让他长久以来的苦闷和孤寂有了新的寄托。 他就像是最后在白茫茫大雪中顿悟的贾宝玉一样,突然在一瞬间醒悟,所有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云烟,稍纵即逝,而人生的真正意义,还在等着他去探索。 然而玉燕还以为他是在故意装魔障,试探着问道: “那你想要如何打算?” “我想去儋州,我已经和祂们约好了,祂们会接我到该去的地方,到时候我也可以像鲲鹏一样,自由自在的尽情遨游了。” 李承泽说着,眼中满满都是对自由的渴望。 “不过我若是这般一走了之,实在太不负责,也对不起那些那些忠心耿耿追随我的手下们。别人或许都会把我当疯子,但是我知道小姨你不一样。 我想要报答小姨的指路之恩,也想为自己那些手下留一条出路,不知小姨愿不愿意接受?” 李承泽看着沉默的玉燕,露出了些许失望的神色。 “我知道,任谁听了我这话都会有几分怀疑,不过小姨你放心,我将来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的。” 李承泽说罢,也不再打扰玉燕,二人回到宫中之时,范闲和太子已然入座。 饭菜准备好之后,庆帝终于现身,口中说着是家宴让众人轻松些,他那犀利的眼神却在不经意间扫过众人,仿佛能看透每个人的心思,使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叫人食不下咽。 他先是数落起太子的吃相过于斯文,缺乏狼吞虎咽的豪放之气; 接着,他又转向二皇子,责备他吃相过于粗鲁,没有品味美食的雅致。 真的是醉了,正常人都知道狗吃饭的时候都不要去随便打扰,在饭桌上数落人的行为真的很倒胃口啊。 范闲见此,干脆直接放下了碗筷,面对庆帝的疑问,只淡淡说了一句: “臣的吃相不雅,担心陛下骂我。” 庆帝闻言抚掌而笑。“他们两个是朕的儿子,朕才多说他们几句,你的吃相如何,自是由司南伯来教导的。” 庆帝说罢,又转头看向玉燕,声音顿时温柔了许多。 “燕儿,你怎么不用?今天这顿饭可是为了你准备的,都是你喜欢的菜,可是不合胃口?” 玉燕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哪里看不出来庆帝这般做作,不过是为了表示自己对她的重视。 可若是真想为她正名,就不该在只有他们几个人的情况下举办什么家宴,大可以直接下旨,光明正大的对世人宣布她的身份,而不是这样让她在太子和二皇子面前现眼。 玉燕有时候真的怀疑是不是自己平时演的有些太过,以至于让庆帝真的把自己当成不谙世事,为了父亲的几句关心就会感动的小女孩了。 庆余年(63) 正当气氛有些尴尬之时,李承泽直接夹了一块排骨过来,脸上笑意盈盈。 “小姨,这道菜我刚刚试过了,味道很不错,你也尝尝吧。” 太子闻言,当即便冷笑一声,显然是对李承泽那句小姨而感到不屑。 谁知玉燕还没动筷,范闲却先将那块排骨夹到自己碗里了。 “抱歉了二皇子,我们姐弟俩有个怪癖,从小有什么都喜欢抢着吃,就这样吃饭才香,要不你跟太子殿下也试试?” 太子听罢,眼神微变,像是故意一般,将李承泽面前的鸡翅夹走放在碗里,却不动筷,似乎在说我的东西就在这,你有本事就来抢。 李承泽对他幼稚的举动感到无语,转而夹了个虾放到范闲碗中。 “小姨,现在你可以抢他的了。” 一直默不作声看着他们互动的庆帝这才摇着头笑了起来,然而笑过之后,却忽然抬起头,问了范闲一个致命的问题。 “他们两个,你更看好谁?” 范闲一怔,就连太子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反而是李承泽没什么反应,专心继续干饭。 在庆帝的催促之下,范闲干脆将皮球踢到了玉燕那里。 “我们家的规矩是一切都听老大的,大燕燕说谁好,我就觉得谁好。” 太子听到这话,表情却有些不善。 范闲虽然看似没有表态,可李承泽比他年长,这意思难道还不明显吗? 谁知庆帝却转而看向正在皱着眉用筷子戳虾的玉燕。 “燕儿,那你觉得他们两个谁更好?” 玉燕有些烦躁地将虾丢到范闲碗里。 “都不怎么样。文不成武不就,范闲都比他们强,顶多姿色还算过得去,不像范闲,又黑又胖。” 正在剥虾的范闲听到这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又黑又胖?你说我姿色不如二位殿下我也就认了,但我又黑又胖?” 一旁的太子听到玉燕的评价脸色更黑了,李承泽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姨说得好啊,这人强不强只是一时的事情,帅不帅却是一辈子的事。文韬武略可以找老师学,可这长相,可是打生下了就没办法变喽。 范闲,你也别怨小姨说你,你自己照镜子看看,你们哪里像姐弟,真论起长相来,我们才像是一家人,父皇,你说是不是?” 庆帝听了这话,脸上才浮现出一丝笑意。 “既是一家人,今后就要和睦相处才是。燕儿,来,别光吃肉,也吃点蔬菜,太医都说了,你脸上的痘就是吃菜吃得太少才会上火憋的。” 庆帝这一筷子秋葵,算是给这场家宴的试探画上了一个句号。 回家的马车上,范闲还在皱着眉揉肚子。 “这顿饭吃的真难受,估计我今天要消化不良了…… 不过咱们这皇帝陛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这般抬举你可不是什么好事,要不是我知道你们的关系,我八成会以为他看上你了呢。” “他就是要让太子他们这么认为啊,把人架的高高的,然后上屋抽梯,这么简单的计谋你难道看不懂?” 想当初李承泽就是吃了这一招的亏,以至于根本没有回头路可走。 庆帝将玉燕置于风口浪尖之上,那么她所能依靠之人,就只有自己了。 不久之后,陈萍萍便让影子带玉燕和范闲,率先去见一见他们即将要押送的目标,那位曾经纵横天下的北魏密谍大首领肖恩。 据说他号称宗师之下第一人,北魏的国之柱石,若是当年他没有被俘,如今的天下还不一定会是怎样的格局。 而他如今的待遇也很符合他的身份,手腕脚上全是精钢铸就的坚固镣铐,六处的四位高手如同面对强敌,紧张地握住索套,眼神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然而肖恩只是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望着明媚的阳光仰天大笑起来,身上的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当当”的响声,仿佛在宣告他的不屈与抗争。 而后那怨毒的目光,便落在了陈萍萍身后的玉燕和范闲之上。 “老朋友,到底是你糊涂了,还是太小看我,居然让两个小孩子来护送我,你就不怕我一口一个,把他们都吃了?” 陈萍萍微微一笑。“只怕你没把他们吃到肚子里,倒是先硌碎了自己的牙。肖恩,我们都已经老了,可他们还年轻着呢。” 肖恩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狂笑起来。 “好、好,有这么两个水灵灵的小孩子给我解闷,想必我这一路,也不会太过寂寞。” 范闲听到肖恩狂妄的话语,反而扬起了嘴角。 “大燕燕,你听到了吧,那大灰狼夸我水灵呢。” 范闲说罢,看着戴着面具的玉燕,忽然觉得有些眼熟,转头又看向了影子。 “不对啊,你们的面具怎么是同款,在一家店里买的?” 一旁的影子听了这话,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神里露出了嫌弃的神情,就连费介也双眼望天,仿佛在说这个丢人的玩意和自己没关系。 然而见过肖恩之后,费介还是跑来见了他们两个。 “情况你们也看到了,肖恩虽然被关了二十年,但是仍然不能掉以轻心。况且此次前往北齐危险重重。 别的不说,就是北齐那个年纪轻轻便是九品高手的圣女海棠朵朵,就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 费介说罢,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玉燕讪笑道: “不过有小燕燕在嘛,区区一个海棠朵朵,自然算不得什么。可她的师父毕竟是大宗师苦荷,就怕打了小的,来了老的。不过若是有五竹在嘛,那自然就不用担心了。” 相比起费介的担心,庆帝对玉燕此次出行显然是充满了期待,甚至直言不讳地提出,让她想办法在换回言冰云后,找机会杀了肖恩。 玉燕嗤笑一声。“只杀一个肖恩,是不是太没挑战了点,不如您直接给我一个名单,我照着上面的杀便是。” 庆帝却摆了摆手。“孩子,国与国之间的争锋,不是杀几个人那么简单,不然北齐小皇帝如今还能有命在?须知攘外必先安内,庆国最大的敌人,不在北方,在京都。” 庆余年(64) 玉燕前往北齐一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对外仍是宣称玉燕住在宫里陪伴宜贵嫔,就连范若若和范思辙也不知晓。 在送别范闲的时候,玉燕自然也是来了,和他们一起与范闲道别。 眼瞧着车队渐行渐远,姐弟三人才聚在茶楼喝茶,说起了最近的情况。 “燕燕姐,你在宫里不知道,最近京都乱着呢,之前那个连环杀人案一直没破,但那些百姓们却说是梁山好汉们替天行道,替他们杀了那些贪官污吏,吓得我最近都不敢去说书了,生怕引火烧身。” 若若点了点头。“最近京都人心惶惶,连带着生意都不好做了。那贼人不光杀人,还盗走了许多财物,可不像是替天行道那么简单。 依我看,他们就是想要劫掠的贼人,只是恰好杀的都是坏人罢了。我想着最近要不然关门一段时间好了,可别再被盯上。” 玉燕也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让他们保持低调,自己在宫里难得出来,真遇到什么事情了,还是找老爹解决最为妥当。 和若若等人告别之后,玉燕换好衣服,戴上影子的面具赶上了出城的车队,与前来接她的滕梓荆汇合。 结果两个人刚回去不久,便看到王启年哭丧着脸,端着个盆从肖恩的马车里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见到滕梓荆当即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扑了上来。 “我的老滕哎,你可救救我的命吧,再上去伺候他两回,我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王启年本想抱住滕梓荆,结果看到一旁的玉燕,直接吓得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影子大人,您、您怎么来了?” “是谁跟你说,鉴察院只有一个影子的?”玉燕冷哼一声。“我奉院长之命来看押司理理。” 王启年听了这话当即露出了八卦的表情,可看着玉燕那双在面具后充满杀气的眼神,一个哆嗦滚到了一边,开足马力直接溜了。 而玉燕看着肖恩那敞开一道缝隙的车厢,给了滕梓荆一个眼神,随即转头上了司理理的马车。 她容颜比起大半年前玉燕初见她时略有些憔悴,但仍是楚楚动人,这段时间的牢狱生活给她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摧残。 然而她的眼神中,依然闪烁着坚韧不拔的光芒,那是对于生的渴望。 如今看到一个浑身漆黑,打扮的就不像好人的不速之客闯了进来,司理理顿时心生警惕,做出了防御姿态,。 然而玉燕只是轻轻咳了一声,用声音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司理理听到女人的声音,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身为北齐密探自然听说过鉴察院的影子,眼前这人既然和他同一个打扮,即便不是本人,地位也应当差不多。 但她好歹是个女人,跟她待在一起,总比被一个男人看管要放心一些。 司理理想了想,柔声道:“若是大人不弃,这段时间,理理愿意侍奉大人。” 玉燕没有回应,但沉默依然代表了她的态度。司理理大着胆子靠近,伸出手开始替她揉肩。 “大人,力道如何?” “尚可。” 听到玉燕的声音,司理理更觉得安心许多。 虽然再出发之前,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想着自己无依无靠,无奈之下只怕只能出卖色相,先找一个靠山,无论如何能够保住性命回到北齐就好。 但这种事自然是能免则免,服侍一个女人,自然要比伺候男人要强上许多。 想到这里,司理理更加卖力,看着她殷勤的模样,玉燕握住她的手,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放心,别的我不敢保证,但只要有我在,不会让人欺负了你。” 白日里,玉燕便一直在司理理的马车里待着,使团中的人知道她是鉴察院的女密探,倒是也没传出什么闲话,倒是范闲很是吃味。 “一个林婉儿还不够,如今又来了个司理理,你还真是桃花满天飞,后宫男频的男主也没你这么夸张,你怎么不干脆把那个什么海棠朵朵也一起收了呢?” 范闲一边嘟囔着,一边费劲地举着哑铃。 嫌他又黑又胖是吧,别忘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挫,总有一天他会帅瞎所有人的眼! 而范闲不知道的是,在他努力撸铁减肥的时候,玉燕却趁着夜色,潜入了肖恩的马车之中。 在她离京之前,陈萍萍曾经找她谈过话,说明了自己这些年来一直留着肖恩的性命,便是因为他知晓许多他想要知道的秘密,甚至与叶轻眉有关。 可是这么多年,他始终没能撬开肖恩的嘴,因此他提出让玉燕去试一试,或许她那张和叶轻眉一模一样的脸,能够让肖恩吐露出一些信息来。 玉燕有时候真的觉得陈萍萍很有意思,虽然他总是一副慈爱的模样,好似为了她和范闲什么都愿意做,但利用起他们来却毫不犹豫。 在黑莲粉末的作用下,肖恩凌厉的眼神逐渐变得浑浊。 他这些年在鉴察院吃了不少毒药,其中不少便是出自费介之手,早已产生了抗药性,所以玉燕阻止了范闲给他继续下药的想法。 然而黑莲粉末却不同,无论是原料、炼制方式都与鉴察院的那些毒药完全不同。 加上玉燕的迷心大法,即便肖恩是大宗师也招架不住。 可还没等玉燕开始运功,看到她容貌的肖恩便已经先有了反应。 那双原本满是杀气和怨毒之色的眼睛忽然亮起了光,像是看到了什么希望一样,朝着玉燕伸出了手。 “神女大人,你是来救我了吗?” 肖恩迷迷糊糊的,把眼前的玉燕当成了叶轻眉,很快便被她将话套了个干净。 原来北齐先帝痴迷长生之术,派遣苦荷和肖恩前往北方神庙寻找传说中的仙人。 可仙人没找到,他们那队人马却在途中死了个精光。 就在他们即将陷入绝望的时候,或许是上天垂怜,真的让他们找到了神庙的所在。 他没有苦荷幸运,能够进入神庙,可他却目睹了那扇大门打开之后,一个清如水,纯如雪,双眸如星辰的仙女从中走出。 庆余年(65) 说到这里,肖恩的目光也柔和了下来,望着眼前的玉燕,满是崇敬和敬仰。 “这么多年过去,我早已经老了,可神女大人您还是如此年轻美丽,看来长生不老药真的存在。 虽然我没能如同苦荷一样得您垂青,有幸得到能够成为大宗师的秘籍,但那颗能够增强体质的神药,也足以让我一展抱负,肖恩感激不尽。” 玉燕耐心听他絮叨了半天,甚至连自己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说了,可依旧没有提到重点,难免有些着急,便开口询问他神庙的所在。 谁知肖恩反而以为仙女在故意试探他是否会违背当初的誓言,坚决不肯泄露秘密。 玉燕无奈,只得暂时放弃再想办法。 结果下了马车之后,却看到了守在一旁望风的滕梓荆,忽然计上心来。 “滕大哥,我记得你说过,你父亲在你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对吧。” 滕梓荆点了点头,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陈年旧事。 玉燕伸手示意他附耳过来,耳语几句之后,滕梓荆便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这、这能行吗?肖恩老谋深算,哪有那么容易被骗。” “我又没让你骗他,咱们可是什么话都没说,他自己误会了,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他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都这样了,你用一个善意的谎言,让他心里感到一丝安慰,这不是一件好事嘛。” 玉燕见滕梓荆这个老实人被自己忽悠的上了套,转身便想回去休息,结果路过司理理马车的时候,忽然听到她的呼救声。 玉燕本来还想哪只色狼如此胆大包天,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结果进去一看,发现竟然是范闲。 范闲正在哄着拿着簪子对准自己的司理理不要做傻事,结果便见她忽然大哭一声,转头便钻到了进来的玉燕的怀里。 范闲顿时手足无措,连说话都结巴了。 “大燕燕、不是……你误会了,我没有要非礼她,我就是想来问她点事情,结果她误会了……我真没有……” 范闲话还没说完,就被玉燕直接飞身一脚踢了出去,随即便是雷声大雨点小的一顿胖揍。 “别愣着了,叫的惨点。” 毕竟这么多年的默契,范闲立刻会意,然后哀嚎了起来,口中不住叫着饶命,最后装成奄奄一息的样子,被玉燕像是拖死狗一样当着众人的面拖了回去。 使团众人听到动静,连忙探头出来查看。高达见范闲挨打,当即便想过去拦着,结果被王启年一把拉住。 “都回去睡觉吧,没啥大事,都管好自己的嘴不要乱说话啊!” 众人在王启年的驱赶之下,众人心领神会地散去了,而玉燕把范闲丢回去之后,也没有多问什么,而是第一时间回到了司理理的马车之上。 她还在握着簪子啜泣,哭的梨花带雨,看到玉燕回来,当即扑到了她的怀里。 “大人,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怕……他大晚上的摸进来,一脸淫笑的问我怎么那么白,还夸我漂亮……大人,你要不是你及时赶来,理理就活不成了!” 听完司理理的哭诉,玉燕顿时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她或许不了解司理理,但她了解范闲,他就算再无厘头也不会在这要紧的时候做这种瓜田李下的事情,一定是上了司理理的当。 但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为了试探自己是否真的会为她出头吗? 不过戏已经都演到这里了,玉燕干脆也跟着逢场作戏,抱着司理理柔声安慰,这才让她止住了哭声,小声哀求着玉燕能够陪她一起睡。 所以她现在到底是在对自己用美人计,还是想把自己当成她的护身符? 在玉燕答应之后,司理理很快便露出了真实目的,羞答答地提出服侍玉燕宽衣休息。 而既然要宽衣,脸上的面具自然也是要摘下来的。 玉燕按住了她朝自己面具伸出来的手。 “你可想好了,见过我容貌的人,能活下去的寥寥无几。” 司理理委屈地咬住了嘴唇。 “大人难道不信理理?如今理理能够信任依赖之人唯有大人您,理理可以发誓,绝不会向外人泄露关于大人的半分消息。” 玉燕莞尔一笑。“我不是怕你泄露,而是你看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司理理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还是颤抖着伸出了手。 “大人放心,理理不怕。” 可当她看到那张面具后的脸时,微微发颤的手却忽然停了下来。 那瞬间,她的心跳似乎暂停了跳动,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在远方。 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凝视着那张脸庞。 她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情感,那是种久违的感动和深深的怀念之情。 她的身体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着,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像是找到了久违的归宿。 “大人,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司理理的年纪根本不可能见过叶轻眉,她指的自然也不会是这个。 “这世上有这么多人,有几个容貌相似的,也很正常。就比如你,就与我一个故人十分相像。” 司理理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追问:“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玉燕想到了嬿婉,不免有些怀念。 “算是我的一个小徒弟吧,虽然出身寒微,但人很勤奋上进,从不妄自菲薄,又刻苦好学,我很喜欢她。 后来她带着船队出海,写下了不少见闻和故事,回来以后,我们两家还住在一起过日子来着。” 司理理听着,眼泪却簌簌落下。 “大人,或许您不相信,但是理理曾经做过一个梦,梦中改变理理命运的恩人,就和大人您十分相似……” 司理理没好意思说,其实在另一个梦里,她还梦到和那个男子成亲,成为了他的皇后来着。 玉燕却不以为意。 “听说人是有前世今生的,也许我们前世有缘,今生才能再续这一路的缘分。不过你也不要太在意那些前尘往事。 听说北齐的小皇帝对你很有情意,回去之后便重新开始,好好地生活吧。” 庆余年(66) 司理理却面露忧郁之色,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大人,你或许听说过我的一些传闻,说我是开国之初某位皇族的遗孙。其实,那不是传闻……” 司理理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将自己隐藏多年的秘密一股脑地透露给了玉燕。 或许这是她想要保命的一种手段,又或许是她觉得这些所谓的‘秘密’向她倾吐出去也没关系。 又或许她只是憋闷了太久,迫切地想要有一个可以说说心里话的人。 “其实无论是北齐还是南庆,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我就像是一只提线木偶一样,被人威胁,任人摆布。 若是一般有气性的女子,早就不堪忍受自我了断了。 可偏偏我贪生怕死,即便知道自己只是一件工具,可仍是不死心地想要继续活下去,妄想会有能够改变命运的一天……” 司理理逐弱下去的声音被玉燕坚定的话语打断。 “人的生命至珍至贵,哪能轻言放弃?这世上除了你自己之外,没有人会真正在意你的性命,所以你更要加倍爱惜自己。 那些歌颂着要为气节舍弃生命的无耻之徒,自己都还在活着喘气,却站着说话不腰疼,大言不惭地要别人牺牲,仿佛那是一件多么英勇无畏的事情。 但他们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真正面对生死抉择时,他们往往会选择苟且偷生,然后再想办法推别人去送死。 这种愚昧而虚伪的言论和思想,你有什么好在意的?他们的言辞再华丽,也掩盖不了内心的自私与懦弱。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误解你、看不起你,那又如何?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总有一天你要向所有人证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玉燕并没有动用迷心大法,可司理理仍是被她说的心潮澎湃,想到自己这些年所受的委屈,不禁失声痛哭了起来。 若是换做别的怜香惜玉的男人,或者会和她说,世道艰难,本不是你一个弱女子应该承受的。 可这些空话假话又有什么用,难道能改变她现在的处境吗? 她很早之前就明白,没有人会对她伸出援手,唯有想办法自救。 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了玉燕的手臂。 “大人,您既然能说出这番话,那一定能够理解理理的难处。求您发发善心,让理理赌一回吧。大人,求您疼我……” 玉燕看着眼前的司理理,脑海中又浮现出了曾经那个看似柔弱,却坚韧的无论如何都打不倒的少女。 “你想好了,走上这条路,你可能就要背叛你所拥有的一切,所认识的每一个人。” 司理理目光坚定。“这世界上唯一值得让我忠诚的,就只有我自己……哦,当然还有大人。” 玉燕没有在意她后面那句找补的话,只要司理理前半句话是真心的,那这个人就算还有可用之处。 庆帝有句话说的不错,即便身为大宗师,也不一定能够做好一个皇帝。 他自己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要治理天下不是光能打就行的,毕竟这天下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天下,打江山易,守江山难。 独木不成林,要成大事,还得有信得过,有能力的人从旁协助才是,若非明白这个道理,她也不会辛苦扶持滕梓荆。 所以玉燕在思索一晚之后,便给自己立下了一个新的支线任务。 在北齐,招揽人才! 而这司理理,便是她第一个看中的人选。 既然要对方为自己效力,那自然也要表现出一点诚意来才是。 然而在玉燕告知她身上被下了红袖招的毒之后,司理理虽然感激她为自己解毒,但同时也提出了另一个请求。 她想要知道红袖招的配方。 这点对于玉燕而言并不难,虽然费介在下毒这方面是高手,但在自己面前始终还是个弟弟,要破解他的秘方并不难。 玉燕虽然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但还是基于红袖招的基础进行了改良,保证这种毒下在女人身上之后,也不会对她们有所损害。 至于被过了毒的男人会如何,那就不干她的事了。 之后的几天,日子还算平稳: 范闲似乎是觉得自己丢了大脸,轻易不怎么现于人前,就算出现也一直蒙着面,一副好像被打伤了的样子。 王启年却知道,那事发生的第二天,司理理便主动来向范闲道歉,说自己是误会了,还给范闲献上了一个美容养颜的方子,小范大人最近用的正勤呢,蒙面不过是为了防晒罢了。 而肖恩那边,自从滕梓荆好心地帮他接下照顾他的差事后,王启年就轻松许多了。 不过不知为何,肖恩对滕梓荆的态度可比对自己的好多了。 高达却认为滕梓荆容貌端正,为人正派,态度不卑不亢,看着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相比起王启年,肖恩会更喜欢他也正常。 但王启年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就算再喜欢,也不至于没事就待在一起啊。 他有一次起夜的时候可看见了,滕梓荆大半夜的都还在肖恩的马车里待着呢,要不是知道他有妻有子,王启年甚至要怀疑他俩是否有点啥见不得人的关系。 不过论起见不得人,那位女影子大人和司理理,可就几乎是避也不避了。 司理理在京都可谓是艳名远播,本来众人都以为她一定会是风流倜傥的小范大人的囊中之物,没想到却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女影子大人霸占了。 使团中有人窃窃私语,说司理理真是魅力无边,连女人都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甚至为了她不惜以下犯上暴打小范大人。 可王启年却觉得哪哪都不对劲,要知道范闲可是陈萍萍亲口盖章的鉴察院下一任院长,如今更是和六处处长平级的提司,就算是真影子来了,也不敢对他如此无礼啊。 再看小范大人那对司理理不假辞色,却对女影子殷勤讨好的模样,很难不让人八卦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 庆余年(67) 范闲倒是不在意那些闲言碎语,尽管现在使团明面上归他管,实际上却是大燕燕在做主。 她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从他现在只要做做面膜练练身材就好,其他烦心事一律不用管。 至于肖恩那所谓的秘密,其实便是神庙的所在。 如今大燕燕已经知道除了肖恩之外,苦荷其实也知道,就算从肖恩这里问不出什么,到时候找到苦荷再想办法便是。 至于大燕燕面对苦荷这个大宗师会不会吃亏,范闲可是一点都不担心。 毕竟他家的大燕燕天下无敌,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绝对不会被人欺负了。 范闲觉得自己现在好像是狐假虎威的那只狐狸,躲在大燕燕裙下耀武扬威。 可转念一想,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毕竟自己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就只是想好好活着,幸福安稳的过一生。 而自己的任务,便是开启叶轻眉留下的箱子,让她重见天日。 如今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人生,也该由他自己支配了。 大燕燕若是用得上他,他便尽力相助,若是用不上,那就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他的满腔热血也被浇的差不多了。 他终于认清,自己其实没有那么伟大,即便身为穿越者,可他的能力有限,能够为这个世界做的事情更有限。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他没有那个金刚钻,还是不揽那个瓷器活了,以免碎了一地,反而害人害己。 他可没有大燕燕那么强的心理承受能力,他害怕因自己的无能而害了别人,更害怕一生都活在愧疚与悔恨之中。 有时候承认自己的平凡,其实也挺好的。 承认自己能力的局限,放下不切实际的幻想,才能真正静下心来审视自己,踏实走好每一步。 这种接受并非消极退缩,而是一种理智的清醒。人生的真谛在于不断努力、不断成长,而非一味追求伟大。 这种平凡中的自知与谦逊,也许正是他通往真正成熟的开始。 而他现在褪去青涩的模样,就是最好的见证。 (让我们恭喜小范大人瘦身成功,图在段评。) 然而也不知道范闲的嘴是不是开过光,就在他们刚刚离开庆国边境时,那一直被他念叨的大燕燕‘后宫团’的最后一位,圣女海棠朵朵带着她的两把小板斧从天而降了。 彼时范闲正在河边洗脸,自恋地欣赏着自己近些日子以来愈发英俊的容颜,随即便看到水面又多了一个人的倒影,而后颈间一凉。 “你就是范闲?五竹的徒弟?” 范闲看着那横在自己颈间的斧子,又看着眼前村姑一般打扮,却显得有些深不可测的女人,决定还是以不变应万变。 “五竹叔是带过我没错,但他并没有教过我武功,严格上来说,我的老师应该是费介。” 海棠朵朵叹了口气。 “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五竹跑去挑战我师父,虽然我离开时胜负未分,但若是师父胜券在握,也不会急着让我前来刺杀肖恩。” 范闲一惊,瞬间明白过来了眼前女子的身份。 “你不是北齐圣女吗,为什么要刺杀肖恩?” “话那么多,我们北齐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 海棠朵朵露出些许不耐烦的神色。 “五竹来时曾经说过,使团中有他的弟子,只要有她在,即便谁来都是送死。我偏不信这个邪。” “我劝你还是信了吧。” 范闲见她对自己并无杀意,小心地往后挪了挪。 “我以我英俊的相貌向你担保,五竹叔说这话绝对是为了你好。你要是实在不信,我帮你把她叫来,你俩过过招就知道了。” 海棠朵朵眉头一皱。 “你又想耍什么阴谋诡计,我看起来像是很好骗的样子吗?” “他没有骗你,他说的是实话。” 随着话音落下,玉燕摘下面具款款而来,身边还跟着亦步亦趋的司理理。 “朵朵,手下留情。” 司理理说罢,又挽住了玉燕的手臂。 “大人,朵朵是我的好姐妹,我不希望看到你们两败俱伤,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谈,好吗?” 玉燕听了这话,目光从海棠朵朵脸上移开,有些好笑地看向司理理。 “你们两个?好姐妹?好吧,平行时空果然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海棠朵朵看到司理理被‘挟持’,也不敢贸然动手,而是用斧子抵着范闲做威胁,坐到了另一旁的石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玉燕。 “看在你长得还算挺顺眼的份上,我给理理一个面子,你让我杀了肖恩,或者你自己动手也行,然后我们交换人质,你把理理还给我,我把这自恋的小鬼还给你。” 玉燕摇了摇头。“我是使团的人,护送肖恩是我的职责,我不能帮你,最多袖手旁观。但我要知道,你为什么要杀肖恩。” 海棠朵朵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你问我我问谁,师父让我过来杀人我就来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到底还打不打?” 看着海棠朵朵手中那对小板斧,玉燕微微一笑。 “打是要打的,不过总得有个彩头,毕竟你提出的条件实在不大公平。 不如我们打个赌,若是我能在三招之内夺走你的兵刃,你便拜我为师; 若是不能,我就替你杀了肖恩,并且放司理理跟你回去,如何?” 海棠朵朵听罢,当即嗤笑了起来。 “狂妄之人我见过不少,可还没见过你这般嚣张的。理理,你是不是没跟她说过我是谁?” 司理理表情有些为难,扯了扯玉燕的袖子。 “大人,朵朵她是北齐圣女,师承大宗师苦荷大师,传闻中的天脉者,如今已经有九品上的实力。 即便大人您同样也是九品上,可同阶之间实力差距也很大,更别提想在三招内夺走她的兵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玉燕故意摸了摸司理理的脸,目光挑衅的看向海棠朵朵。 “难为你还会帮我着想。不过什么北齐圣女,我看也不过是空有其名罢了,更何况大宗师又如何,还不是被五竹打的连门都不敢出? 师父是孬种,徒弟也一样,算了,我收回刚才的话,这样的弟子,要来也不过是丢人罢了。” 庆余年(68) 激将法虽然简单,却很好用,海棠朵朵听她辱没师门,自然忍无可忍,当即便摆好架势,如狂风骤雨般冲向玉燕。 然而玉燕只是轻轻搂住司理理的腰肢,如同一阵风般将其送到范闲身边。 随即她手掌轻挥,动作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随意地驱散一只小虫一般。 这一掌朝着海棠朵朵迎面而来,看似轻飘飘的,却蕴含着深不可测的真气。 在真气交锋的那一刹那,海棠朵朵只觉得自己的攻势如同狂风遇到了巨石,瞬间被瓦解。 她如同被飓风席卷的蒲公英,被猛烈的气流吹得东倒西歪,最终一口鲜血喷薄而出,身体猛地向后栽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将要狠狠摔在地上时,却发现自己竟然漂浮在半空中,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如同一只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 玉燕冷冷地看着海棠朵朵,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看来我说三招,还是给你留面子了,你根本连我一招都接不下。” 海棠朵朵心中巨震,连声音都在颤抖。 “你……你不可能是五竹的徒弟……什么九品高手、你绝对是大宗师!” 玉燕手中真气流转,控制着海棠朵朵在空中忽升忽降。 司理理看到这一幕,心中惊恐万分,连忙扑到玉燕脚边跪地求饶。 看着司理理卑躬屈膝的样子,海棠朵朵的眼中好似要喷出火来一样,充满了愤怒与屈辱。 “理理,你用不着求她!是我技不如人,今天死在这是我的命。但你也不要以为自己就是天下无敌了,我师父迟早会为我报仇的!” 海棠朵朵又恨又惧,自幼习武的她,天赋异禀,几乎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如天地自然之息的延伸。 她自诩除了那四位傲立于江湖巅峰的大宗师外便再无对手。然而今日却遇到了玉燕这个看似柔弱,却如神只般的女人,连施展招数的机会都未曾给予她,便像玩弄木偶一样掌控了她的生死。 玉燕的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微笑,如同春风拂过湖面般的柔和,却带着不容小觑的凌厉。 她轻轻将海棠朵朵像风车般旋转起来,仿佛掌握着一根无形的线。 “你让苦荷来找我,确定是复仇,而不是送菜吗?不过要是真的能利用你而把他引来,那倒是一件好事。” 玉燕说罢,周身环绕的真气突然猛烈收缩,化作一个巨大的漩涡。那漩涡如同黑洞般深邃,无情地吞噬着海棠朵朵的真气。 范闲一看这架势立刻便明白怎么回事了,当机立断将司理理拉到一边,以免她被牵连进去。 过去大燕燕为了帮他抵挡霸道真气的反噬,也没少吸过他的真气,不过那就是小打小闹,跟用吸管喝水差不多。 但眼下这架势,显然是要把海棠朵朵直接吸干了。 看着那霸道而又强大的玉燕,范闲的心头掠过一丝寒意。 她的模样让他想起了神庙壁画上的神只,那尊吸食众魔血肉的存在。 范闲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甚至搂住司理理,紧紧依偎在她的身后。 不多时,海棠朵朵从半空中坠地,不省人事。 司理理连忙挣脱范闲,跑过去查看她的情况。 “放心,我没有伤她,只不过骤然失去了武功,体力不济罢了,睡一觉就好了。” 司理理不可置信地看着玉燕,又看了看在自己怀中昏迷不醒的海棠朵朵,一时还弄不清发生了什么。 朵朵她可是北齐的圣女,号称年青一代的第一人啊,如此被给予厚望的一个人,就这么轻飘飘的被废了? 难道眼前这人真的如同朵朵所说,已经是大宗师的境界了?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大宗师? 可司理理还来不及多想,便见王启年匆匆赶来。 “小范大人,不好啦,北齐上杉虎带人来劫囚,使团里有内奸,还有个八品的高手程巨树在,兄弟们抵挡不住,肖恩已经被他们带走了!” 玉燕立刻问道:“滕梓荆呢?” 王启年不知道她为什么先问到的是这个,但还是连忙答道: “老滕当然是第一时间追上去了,我还听到肖恩在骂他,说一个月几十两银子他卖什么命,现在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不过老滕路上一定会留下记号,我很快就能找到他们的。” 玉燕却摇了摇头。“不急,有程巨树在,滕梓荆不会有危险,给他们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吧。更何况,我们也有人质在,不是吗?” 玉燕说罢,将昏迷不醒的海棠朵朵直接扛了回去。 而使团此刻也已经是一片狼藉,玉燕让范闲先给众人疗伤,自己则是让王启年带着她追踪而去。 王启年显然是不太想去。 “女影子大人,不是小人贪生怕死,但上杉虎带来的那些骑兵各个都是高手,再加上还有程巨树在……好虎抵不过群狼,要不然咱们回去多带几个人也行啊……” 然而玉燕却没有丝毫犹豫,她抬起脚来,狠狠地踹向了王启年的屁股。 这一脚力度十足,让他整个人都向前踉跄了几步。 “我知道你不愿意为了几十两银子卖命,但你再拖拉下去,我不介意把这笔钱当做抚恤金给你家送过去。” 王启年闻言,只好哭丧着脸带路。他虽然别的功夫不行,但轻功可谓是一流,二人很快便追上了上杉虎的队伍。 肖恩此时已经被除去了枷锁,上杉虎亲自为他上药疗伤,看到他身上的伤势气愤不已。 上杉虎看到一旁被五花大绑的滕梓荆,当即迁怒了对方,气的就要抬脚踹过去,却被程巨树拦住。 “我答应帮你的忙,是因为师父吩咐,但我只答应帮忙救人,不许你伤害我的朋友。” 肖恩喘匀了气,也拉住了上杉虎,转而看向滕梓荆,语气竟然有些温柔。 “孩子,你品性好,武功也不错,在南庆做一个小小护卫太可惜了。跟我回北齐吧,我把会毕生绝学都教给你,保证你今后能够出人头地,平步青云,远比你如今做一个护卫要强多了。” 庆余年(69) 面对肖恩极具诱惑力的拉拢,滕梓荆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前辈,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的妻子和孩子都还在庆国,我若是随你走了,他们可怎么办?” 听到滕梓荆提到孩子,肖恩的表情也柔和了下来。 “不错,孩子是一定要想办法救回来的。到时候一家团聚,你也可以安心留在北齐了。” “安心留在北齐?这话你自己相信吗?” 躲在一旁的玉燕忽然现身,将王启年都吓了一跳。 上杉虎带领的骑兵见状立刻摆好架势,只待将军一声令下便一拥而上。 然而玉燕只是掏出长公主之前给她的令牌晃了晃。 “前辈,你难道要辜负你兄长的一番苦心吗?” 上杉虎见到那令牌,这才挥手示意众人退下,昂首挺胸地来到玉燕面前,眼神仿佛在问她到底意欲何为。 玉燕又丢出一样东西,是海棠朵朵的板斧。 “自家圣女的兵刃,你们应当还认得吧。她刚刚奉师父苦荷之命,前来刺杀前辈,晚辈不才,已经将其俘虏。” 这话别说上杉虎,便是肖恩听了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这丫头好大的口气,海棠再年轻也是九品上的实力,苦荷的亲传弟子,便是我这个老家伙现在遇到她都几乎毫无胜算,你居然大言不惭地说将她俘虏了?” “前辈若是不信,和我回使团一看便知。” 上杉虎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你的鬼话吗?” 玉燕耸了耸肩。 “晚辈的任务只是护送前辈平安回到北齐,完成长公主之前答应过的事情,将军如此行径,若是你们在半路上再遇到什么危险,可是会让我很难办的。” 肖恩冷笑一声。 “可即便你是真心护送我回北齐又如何?难道我会被当成座上宾一样对待吗,还不是要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监牢里,日复一日的折磨,与其如此,还不如在死前多享受一点自由的时间。” 玉燕一副极为遗憾的语气。 “既能生,何言死?前辈在这世上,难道就没有牵挂之人了吗?比如上杉虎将军,他可是不顾一切的前来搭救前辈。 况且北齐圣女如今就在我们手中,有她在,难道还换不回前辈的自由吗?” 肖恩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犹豫,正如玉燕所说,能活着谁愿意死。 况且他如今还没和自己孙子相认,更是没见过重孙一眼,听程巨树说,小树可爱又机灵,他如何能甘心就这样丧命? 玉燕此时又加大筹码。 “若是前辈不信,此物,相信可以让前辈体会到晚辈的诚意。” 玉燕说罢,将一个药瓶丢给上杉虎,他打开盖子以后闻了闻,并不知晓是什么东西,但还是交给了肖恩。 肖恩这些年来在鉴察院被下了各种毒,自然能够闻到那不是什么害人的药,可上杉虎仍是不放心,倒出一颗就塞到了滕梓荆口中。 肖恩想要阻止也来不及了,程巨树刚扑过去想要给滕梓荆催吐,却见他笑了起来。 “前辈,你不必担心,这不是什么毒药,而是能够解百毒、恢复功力的疗伤圣药。 多谢将军如此慷慨,不然我可没有这个福分享用这等宝物。程巨树,你你若是信我,敢不敢也吃一颗?” 程巨树哼了一声,从上杉虎手里夺过药瓶,当即吞了一颗下去,不多时便叫了起来。 “好舒服,感觉有股暖洋洋的气息在身上流过,像是你之前救我的时候给我吃过的那个药一样。要不酸了腿不疼了,感觉一口气能跑五百里。” 程巨树好似推销一样夸张的话让玉燕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而上杉虎见他们二人无恙,不禁有些面红耳赤,将最后的一颗药丸倒在了手心里。 “这……师父……” 肖恩接过便直接丢入了口中,这些年来他中了那么多毒,身体早就有了抗药性,也不差这一个了。 谁知他试着运了运气,原本堵塞的经脉竟真的有一丝松动的迹象。 只是一颗药丸,还不足以解除他这些年来积攒在身体里的陈年积毒,所以方才玉燕才会一口气直接给他三颗,可惜两颗都进了别人的肚子里。 肖恩有些无奈,但也不好责怪上杉虎,只是看向玉燕道: “所以你这般帮我,也是长公主的意思?要知道你在这里将我放走,也已经算是完成了交易。” “长公主和将军的交易完成了,可我却还想和将军再做一个交易。” 玉燕目光灼灼地望着眼前这对师徒。 “北齐和南庆想要的,是前辈身上的秘密,而我想要的,是前辈您本人。” ------------------------------------- 司理理的马车之上,范闲好奇地打量着昏迷的海棠朵朵,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脸蛋。 “这就是九品上的高手啊,看着和一个村姑也没什么区别嘛。” 司理理不悦地拍开了他的手。“别动手动脚的,小心大人回来以后我跟她告状。” “别,千万别,姑奶奶算我求你。” 范闲从腰间掏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颗药丸递了过去。 “这个给她吃了,是能够恢复气力的好药,你家大人特意留给我防身的,只要有一口气就能救回来,便宜她了。” 司理理虽然并不相信范闲,但听到是玉燕给的药,想着她们如今已经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范闲也没必要多此一举下毒害人,还是将那药丸放入了海棠朵朵口中。 “现在大人可不在这里,你就不怕朵朵醒来之后把你们都杀了?” 范闲往后一倒,以一个十分不优美的姿势躺下。 “她想要杀我,也要有本事才行。我敢保证,她现在就连你都打不过了。” 司理理原本还不理解,谁知海棠朵朵醒来以后,果然第一反应就是一掌向范闲挥去,可只是却被他轻易抓住。 “你这人可真不讲究,打人不打脸知道吗?还好我反应得快,才没让你损伤我英俊的容颜。” 庆余年(70) 范闲掏出一把小镜子自恋地照着,然而一旁的海棠朵朵却崩溃地叫了起来。 “我的真气……我的武功……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范闲躲开了海棠朵朵的新一轮攻击,这才款款说道: “你也别太难过了,大……大人说了,你修炼的功法和你本人其实并不合适,再继续练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还不如趁着年轻重新开始呢,她这是在帮你。” 说到这里,范闲无奈地叹了口气,这话其实他自己都不信,只觉得大燕燕显然是看上这个村姑圣女了,所以才会用这么个借口来了个囚禁y。 他现在只盼着北齐那个小皇帝入不了她的眼,不然自己这正宫的位置,只怕越来越危险了。 想到这里,范闲又觉得自己应该大度一些,像是林婉儿和司理理,都是很温柔可爱的姑娘,如今来了个性子烈的,还得他帮忙降服才是。 不得不说,范闲耍嘴皮子的功力那是一绝,加上司理理在一旁打辅助,海棠朵朵居然真的被他们忽悠的冷静了下来。 等玉燕带着肖恩和滕梓荆回来的时候,她甚至主动找到玉燕,问她当初要收自己为徒的话还算不算数。 玉燕一看她那副不忿的模样,便知道范闲肯定是给她画了大饼,让她跟自己学了本领以后,将来再想办法反杀报仇,最不济好歹也能知晓她的弱点。 不过玉燕才不在意她怎么想,直接将霸道真气的秘籍传给了她。 她之前便听庆帝说过,霸道真气这门功夫就是包裹在蜜糖里的毒药,等外面的糖衣被吃光之后,里面的毒便会折磨的人生不如死。 他当初修炼霸道真气,初尝其果,效果之显着令人振奋。 然而,正如庆帝所言,那甜蜜的初始之后隐藏着无尽的痛苦。 走火入魔的他,全身经脉尽断,被抽离了生命的活力,变成了一具无法动弹的植物人。 他的身体被束缚在无法动弹的境地,经脉仿佛被烈火焚烧,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承受着刀割火烧的痛苦。 目不能视,口不能言,浑身承受着刀割火烧一样的痛苦,可就连发出一声呻吟都十分困难,连动一动手指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那种痛苦,犹如被无尽的黑暗吞噬,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模糊不堪。 他向叶轻眉求助,想让她帮一帮自己。 可叶轻眉回他的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庆帝只觉得无比可笑,这门功法是她传给自己的,她一手缔造了大宗师,可到了自己这里,她却说不知道。 他日复一日忍受着煎熬,过着如同在地狱一般的日子,可强烈的求生欲仍让他坚持了下来。 他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他要活着,活着夺回他想要的一切! 最终他熬过来了,以全身经脉尽断为代价,达到了大宗师的境界。 对于这门功法,玉燕自然也是修炼过的,很快便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霸道真气最大的副作用,便是它对于经脉的伤害,按照叶轻眉所说,那些所谓的功法秘籍,实则教授的是能量吸收与运用的法门。 而不同的功法,积蓄能量、使用能量的方式也不同。 霸道真气正如它的名字一样,简单粗暴的将真气纳入体内,其威猛之势如同狂风骤雨。 这种粗暴的方式在修炼初期或许还能勉强压制,但随着体内真气日益累积,其破坏性就如同雪山的崩塌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这也是玉燕不断吸纳范闲体内真气的缘由。若非她这些年悉心指导范闲拓宽经脉,稳固根基,按照他那种胡乱的修炼方法,只怕早就落得和当初的庆帝一个结局。 范闲也深知霸道真气的危害,因此他遇事则避其锋芒,多依赖智谋与毒术解决争端,很少使用霸道真气与人正面交锋,以此来减少对经脉的损伤。 然而海棠朵朵却不同,玉燕虽只与她交手一招,便敏锐地洞察到了她的武学精髓。 武学之道,除了资质卓越之外,个人的性情亦是关键。 就如同移花宫的两位宫主,邀月的性情孤傲,不可一世,她所修炼的嫁衣神功也因此更显霸道之势; 而怜星虽看似冷漠,实则温和内敛,她在修炼具有续命疗伤的神效的混元真气时便更为顺畅。 包括后面的花无缺,他虽然从小修炼嫁衣神功,可最后达到最高层次的,还是和他性格更加相近的混元真气。 早在海棠朵朵杀过来之前,玉燕已从司理理口中得知了许多关于她的传闻,对于这个地位崇高的北齐圣女,她心中早已有所防备。 而当真正的交手之后,海棠朵朵那勇往直前的气势与惊人的爆发力,更是让玉燕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若是海棠朵朵真的如传闻中那般天资卓绝,这次的挫败,反而会成为她的一个机遇。 但若是她真的和自己有缘无分,那么也算提前解决了一个麻烦。 肖恩和跟随而来的上杉虎,看到在玉燕跟前虽然一脸不服,但还是乖乖待着的海棠朵朵,十分不可思议。 原本他们听她说抓到了圣女,还当是她捡到了她的兵刃所以在说大话,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啊。 要知道打败、杀死一个九品高手,和毫发无损的活捉一个九品高手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尤其看海棠朵朵现在行动自如,毫无被胁迫和控制的样子,她居然没有反抗逃走,更是觉得离了大谱。 肖恩实在忍不住好奇,便让滕梓荆帮忙问问玉燕,她到底是给海棠朵朵灌了什么迷魂汤,能让这个苦荷最引以为傲的弟子转而叫她小师父。 要知道他一直嫉妒当年苦荷可以进入神庙得到传承,继而成为大宗师,如今看到他徒弟改投别家,难免有些幸灾乐祸。 滕梓荆接到任务之后,便来找到玉燕诉说自己的烦恼。 “看来他现在是真的把我当成孙子了,不仅教导了我许多武道方面的知识,连这种事也放心让我来做。” 庆余年(71) 滕梓荆有些纠结,显然在骗人这种事,让他这个老实人心里实在有些过不去。 玉燕却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这有什么的?你若是觉得对不起他,把他也当成爷爷一样侍奉就成了。就算不当成祖孙,当成师父也好,毕竟他是真的教了你东西。 况且他这么大年纪,又受了这么多苦,如今有儿子陪在身边,也是一种安慰,这不过是善意的谎言罢了。” 滕梓荆还是第一次听说谎言还有善意的,不过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但想到肖恩未卜的前途又有些忧虑。 “主人,您对他……到底是什么打算?” 玉燕看出他的心思,微微一笑。 “你不必担心,我若是想害他,早就下手了。我只不过是看中他的才能,想要让他为我所用罢了。 如今北齐和南庆都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他若是肯为我效力,我自会保他平安终老。” 滕梓荆听玉燕这么说也是松了一口气。他自小没有父亲,更没见过自己的爷爷,虽然和肖恩的关系是假的,但这段时间他对于自己的关心,倒是真让他对他有了一点感情。 若是这个谎言一直不被拆穿,肖恩也可以在玉燕的庇护下安然度过晚年,倒是一件好事。 这场风波之后,使团重新踏上征途。只是表面上的平静之下,实则隐藏着暗流涌动。 上杉虎上杉虎率领的骑兵如影随形,宛如一支坚定的钢铁之墙,守护在肖恩的左右。 他们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紧紧盯着每一位成员,仿佛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无法逃过。 任谁都能看出,如果有人敢对肖恩流露出丝毫不敬之意,上杉虎定会瞬间发飙,让敌人见识到他的雷霆之怒。 肖恩在玉燕精心调配的药剂调养下,毒已解去大半,真气也恢复了一部分。 他的精神好了许多,现在有玉燕给他撑腰,不再像是之前那般阶下囚的待遇,总是困于马车之中,而是经常在滕梓荆的陪伴下外出遛弯。 滕梓荆细心地为他换上整洁的衣裳,使他看起来焕然一新。 范闲更是化身托尼老师,还为他设计了一个时兴的发型,让他看起来年轻了许多,仿佛重新找回了曾经的活力。 微风拂面,阳光明媚,身边还有自己的徒弟和孙子陪伴,肖恩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一切的美好都让他感到心生暖意。 玉燕对于肖恩的改变十分满意,她要的就是让他对世间的美好产生眷恋。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么个老宝贝,她可不能放走了。 程巨树如今还跟着他们,主要是围在滕梓荆身边打转。他是个心思单纯的人,不然也不会和小树做朋友。 他差点杀了滕梓荆,然而滕梓荆却不计前嫌,反而救了他的性命放他回北齐,这个恩情他一直记在心里。 这次之所以会成为上杉虎的外援,除了听从师父何道人的吩咐之外,更是想要打听滕梓荆的消息,如今在这里见到了他,倒是意外之喜。 而肖恩的日常,除了教导滕梓荆武功之外,更多的便是看海棠朵朵和范闲的笑话。 在修炼霸道真气这方面,范闲可谓是她的前辈,平时更是以师兄自居。 海棠朵朵心高气傲,虽然碍于形式不得不低头,可也嘴硬着只是称玉燕一句‘小师父’,表示她还是低了苦荷一头,面对范闲如此蹬鼻子上脸的行径,哪里能忍得了。 奈何虎落平阳被犬欺,她现在虽然恢复了力气,但真气一时半会没那么容易练回来,根本拿范闲没办法。 所以使团最近的乐子便是看这位圣女被小范大人惹毛,然后拎着两把小板斧到处追杀他。 司理理一开始还会劝上两句,后来发现范闲这皮猴子就是喜欢撩骚,干脆就靠在一旁嗑瓜子看热闹,偶尔伸出脚来绊范闲一下,看他被海棠朵朵挠了个满脸花,也是一种乐趣。 使团一路嬉笑打闹间,已至北齐城下。 虽已时至傍晚,但城门四周却寂静得有些异常,连一个进进出出的百姓的影子都见不到,显然是事先已被彻底清场 城门口迎候的队伍也颇为奇特:一边是由锦衣卫组成的队伍,他们腰间佩着闪闪发光的弯刀,神色肃穆;另一边则是衣着考究的丫鬟仆妇,她们显然是迎接某位尊贵之人。 在那老嬷嬷的催促声中,北齐锦衣卫镇抚司的指挥使沈重终于现身。 他在众人面前卑躬屈膝,一副恭敬的模样,但之前躲在马车里悠闲地打盹的行为,却让人看出他对此行的真实态度。 那些老嬷嬷在唤醒沈重后,便转向去接司理理。她们刚欲靠近马车,却被高大威猛的高达等人拦下。 “此乃我们要与北齐交换的人质,任何人不得靠近。” 那四个老嬷嬷闻言,当即便叫骂了起来,范闲听她们骂的难听,生怕玉燕发起火来就要杀人,当即轻咳了一声。 “沈大人,我等远道而来,乃是为了两国和平,但这便是你北齐的待客之道吗?” 沈重却摊了摊手。 “范大人有所不知,这些嬷嬷乃是宫里的人,向来极有地位,即便是我也不敢得罪。”显然是不想插手此事。 然而还不等其他人做出反应,一旁的程巨树如同离弦之箭猛然窜出。 他庞大的身躯直立,如同巨人般屹立在那些老嬷嬷面前,紧接着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 他的身形高大异于常人,宛如铁塔般坚固,那凶猛的气势更是如同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 加之他那可怖的外貌,铜铃般的眼睛、铁铸般的肌肉,更是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八品高手的气场全开,那些毫无武功的老嬷嬷瞬间被吓得不敢动弹。 即便是一些平日里威风凛凛的锦衣卫,此刻在这股强烈的气势压迫下也不得不为之一凛。 那些老婆子虽然凭借在宫中的地位可以嚣张跋扈,却也不是傻子,对着这么个吓人的怪物,自然是灰溜溜的跑了。 庆余年(72) 沈重看着程巨树,眼睛微微眯起,却是看向一旁的上杉虎。 “上杉大将出去一趟,手下的人如今倒成了庆国的护卫了。” 上杉虎冷哼一声。“程巨树又不是我的手下,他愿意做什么是他的事。沈大人方才连几个老婆子都管不了,如今却来管起我的事了,不觉得有点狗拿耗子了吗?” 沈重见没占到便宜也不多费口舌,他目光一转,定格在在一旁的肖恩身上。 肖恩刚刚从马车中被稳稳地扶下来,沈重便假意关切地靠近,却忽然趁其不备,出手向其攻去。 然而在他的攻势落到肖恩身上之前,却被人先行拦住,正是扶着肖恩的滕梓荆。 “你想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便要行刺不成?” 滕梓荆声如洪钟,随着他话音落下,使团众人纷纷拔出兵器,戒备地盯着沈重。 “我等奉命前来交换人质,你却想突袭暗杀,破坏两国盟约,其心可诛!来人,将他拿下!” 随着滕梓荆一声令下,高达等人立即行动,与那些带刀锦衣卫展开了激战。 而程巨树则如同炮弹一般,迅猛地朝着沈重冲去,场面瞬间一片混乱。 司理理撩开车帘,看到这一幕有些惊讶。 “好端端的怎么打起来了,范闲怎么也不拦着?” 海棠朵朵嗤笑一声。 “他怎么拦?这使团真正有话语权的人是谁你还看不出来吗?不然你以为滕梓荆区区一个护卫,凭什么让人乖乖听话。” 司理理思忖片刻。 “我就说他平时那样一个稳重的人,怎会如此突然行事。莫非是大人提前叮嘱,让他趁机发难?” 海棠朵朵拿着匕首削着果子。 “沈重也真是蠢,他想要利用肖恩来给他们一个下马威,顺便激怒上杉虎,可人家根本不吃这一套,活该送上去给人打脸。回头这事就是闹到豆豆那里,也是他沈重没理。” 经过这一路上的接触,她大概也摸清了自己这个小师父是个什么德行。 相比起交流武道,玉燕似乎更喜欢和她谈论什么世界观价值观的东西。 和她那个整天信奉什么天道的苦荷师父截然不同的是,她这个小师父,可谓是一百斤的身子,九十九斤的反骨。 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风云变幻我掌权。天欲灭我我灭天,踏碎凌霄傲世间。可谓要多中二有多中二。 但是诡异的是,海棠朵朵听完以后并不觉得羞耻,反而觉得有些带感。 苦荷的一身本领是来自于什么神庙传承,可玉燕却告诉她,她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是自己的天赋和苦修。 人的价值从来都是由自己创造,而非所谓的神赐予的。 海棠朵朵有时也不得不承认,别的不论,她这个小师父那些歪门邪道的想法,倒是真对她的胃口。 就在海棠朵朵和司理理说话的功夫,那边战斗已经结束。 在修炼混元真气之后,滕梓荆的修为突飞猛进,他的功力日益精进,如破竹之势无可阻挡。 如今有了程巨树和高达这两位高手的鼎力相助,他的战力更是倍增。 与此同时,鉴察院中的那些顶尖高手也在使团中配合行动,他们的团结协作如同天衣无缝的齿轮,共同发力,轻松将那队锦衣卫制服。 若非范闲出面以劝架之名,暗中施展毒术,让锦衣卫们措手不及,瘫软在地,失却了抵抗之力,这场战斗只怕还要更惨烈些。 “唉,你说这事闹的。沈大人,肖恩可是你们北齐皇帝点名要的人质,你说你怎么能要杀他呢,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他,你这不是蓄意破坏两国关系嘛!” 沈重挨了程巨树一拳,刚呕了一口血出来,听到范闲这倒打一耙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你血口喷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杀他了,太后下令把肖恩交于锦衣卫管辖,我乃是奉旨行事。” 范闲两手一揣,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哦,我明白了,沈大人的意思是,现在北齐的国主并非是北齐的皇帝陛下,而是你的那位太后。她的懿旨比皇帝圣旨管用,她要诛杀肖恩,我们就得乖乖把人交出去。” 范闲故意扯着嗓子,生怕别人听不到。 “太后娘娘身为一国之君,她的旨意我们这些外臣不敢不尊! 只是与我们庆国签订国书的乃是北齐皇帝,若是回头太后娘娘不认,杀了肖恩之后不肯将言冰云归还,我们没办法和陛下交代啊。 还是说,沈大人您的话,就可以代表你们皇帝的意思,要是这样,那我立刻将肖恩双手奉上!沈大人若是信不过我,司理理姑娘也可以作证!” 这怎么还有我的事呢?司理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也只能撩开车帘,面色凝重地看向沈重。 “沈大人,这件事情的经过,我都看在眼里,孰是孰非,我自会一五一十的禀告陛下。” 沈重听了这话更想吐血了,他本是太后的人,和北齐小皇帝一向不对付,如今却平白落了这么个把柄在他手里。 本来他出手只是想激怒上杉虎的,毕竟在他看来,南庆的人一定也想除去肖恩,却没算到他们居然如此多管闲事,会为了这个敌人出头。 “沈大人,我们现在可以进去了吗?若是北齐想要继续开战,那我们现在打道回府,禀告陛下就是。” 范闲说着一挥手,竟真的要带着使团离开,沈重只得起身拦住了他。 “大人误会了,下官绝没有那个意思。” 沈重本想让使团在城外驻扎,但看范闲的意思,他要是不让他们现在过去便等同于宣战,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本来在战事上北齐就已经吃了亏,如今能够议和谈条件也是因为拿住了言冰云。 要是南庆那边真的破罐破摔重启战事,权力自然就要回到上杉虎这等武将的手中。 到时候别说皇帝了,就是太后娘娘只怕也会第一个把自己拉出去祭旗。 因此沈重只得忍住伤痛,亲自迎接他们到上京。 庆余年(73) 只是沈重的手段显然不止这一招,使团进入京都之后,立刻受到了北齐百姓的‘夹道欢迎’。 不得不说,沈重这一手膈应人的招数使得还真的挺妙,以至于让玉燕都有了点火气。 毕竟她可以对锦衣卫出手,却不能对那些平民百姓大开杀戒。 只是就这样受这份气,显然也不是她的性格…… 海棠朵朵见她的眼神落到自己身上,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她便听到玉燕说道: “你说我要是把你绑在马车前面,那些北齐百姓还会不会用烂菜叶和臭鸡蛋来砸他们的圣女?” “你是魔鬼吗?” 海棠朵朵一想到那个画面便觉得十分恐怖,玉燕要是这么干了,那就真的是把北齐的脸面放在地上踩了。 况且一国圣女被俘这种事情,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这不仅是对国家尊严的践踏,更是对齐国民心的沉重打击。 如果让北齐的百姓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们会作何感想?他们心中的信仰和骄傲将会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民心必定会因此而动摇。 “哎,别那么大火气,不就是点菜叶子吗,就当晚上加餐了。” 范闲探了个脑袋进来,朝着她们扬了扬手里的包袱。 “小师妹,别担心,这个局面我早就预料到了。这样,你叫我一声师兄,这事我帮你解决了。” 海棠朵朵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趁火打劫,我就不信你能有什么好主意。” 范闲嘿嘿一笑,手中包袱抖开,露出一面军旗,随即跃上车顶。 “师妹,看好了,这出戏的名字叫——我在庆国当战狼!” 范闲此举无疑触动了众怒,众多武林高手纷纷现身,他们带着凛冽的杀气挑战使团车队,意图将范闲手中的军旗斩落,以此扬眉吐气,彰显北齐的威严。 可范闲这段时间也不是把时间光用在美容养颜上了,玉燕吸取了海棠朵朵的功力之后,融合了天一道心法,混元真气的精髓,竟独创出一种神奇的功法,能将真气转化后再输入他人身体。 这段时间,玉燕便一直在用范闲做实验。范闲修炼出的霸道真气虽强大,却对他的身体有害。 于是,玉燕定期吸取他体内的一部分真气,然后将其转化为天一道功法那种浑然天成的状态,再缓缓输送回范闲体内。 经过数次这样的循环,范闲的真气竟然平稳地提升到了九品的层次。 虽然这样做跟把饭嚼碎了再喂没什么区别,但范闲向来惜命,可不敢向庆帝一样豁出命去修炼霸道真气。 虽然知道这样会让他从此止步于九品,但至少不用受那个罪了。 就好似现在,他在动用真气对敌时再也不用如同从前一般小心翼翼,而是游刃有余,要是感觉力气不够了就暂时往后一退,悄悄让玉燕给他回个蓝。 以前范闲还担心过他会成为玉燕的充电宝,没想到现在反而反过来了。 就在范闲享受着这种天下无敌的感觉时,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人却拦在了他们马车之前。 王启年一眼便认出了他的来历。 “大人,小心,这是北齐的九品高手何道人!” 听到对方是九品高手,范闲的表情也凝重了许多。 虽然同是九品,但他这个九品有多少水分他心里清楚的很,待会真的打起来,说不定就要用上费老师给他准备的毒药了。 可就在范闲蓄势待发之时,后面的程巨树却跑了过来。 “师父,你怎么来了。” 何道人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当然是带你回去!你之前才在庆国人手里吃了大亏,如今怎么反倒和他们混在一起了?” 程巨树憨憨地挠了挠头。 “师父,滕梓荆都跟我说了,害我的人从来都不是庆国人,而是利用我的北齐人。我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而且这些南庆人都很好的,我之前差点杀了小范大人他们,可他们非但不生气,还以德报怨对我很和善,而且一路上都对肖恩殷勤照顾。 反倒是那个沈重,一见面就出手偷袭杀人,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我看他才是坏人。” “你可少说两句吧。” 何道人打断了程巨树的话,他既然让他出手帮上杉虎营救肖恩,立场不言而喻,因此看向沈重的目光也有些不善。 但终究没有多说什么,带着徒弟穿过人群回去了。 “滕梓荆,小范大人,我先走了,你们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说话,大家都是朋友,我一定会出手相助的!” 范闲站在车顶上笑着和程巨树挥手告别,随即又对着面面相觑的北齐百姓高声道: “诸位都听到了!庆国与北齐的纷争,实乃北齐方面首先挑起事端,他们派遣刺客潜入我庆国境内,肆意妄为,公然挑衅! 为了维护两国的和平安宁,我们决定礼送昔日北齐的重臣肖恩前辈归国。一路上,我们以最高规格的礼仪对待肖恩前辈,体现了我们的大国气度。 然而在这背后,却有人心怀叵测,为了一己私欲,先是意图行刺肖恩前辈,破坏两国和谈,而后又煽动起百姓对我庆国的仇恨,挑拨离间,制造仇恨。 来日若是两国继续开战,受苦受难的只会是无辜平民,我们不能被这些奸人的诡计所蒙蔽,更不能因为他们的卑劣行径而损害国家和自身的利益。 我们热爱和平,但绝不怕鬼魅魍魉的挑衅!犯我大庆者,虽远必诛——” 要不说范闲这张嘴是真的好用,一旁看热闹的沈重听了这话,脸色顿时便黑了下来。 然而范闲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让他气不打一处来,只见他双手一挥,竟然开始站在车顶大声唱了起来。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旗卷 马长嘶 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 纵横间 谁能相抗!” 王启年闻讯而出,他站在队伍的最前方,挥舞着手臂,奋力地指挥着。 而使团中的其他人则紧跟其后,他们齐声歌唱,声音如同洪钟一般响亮,气势磅礴,令人惊叹不已。 仿佛他们早已经预先排练过无数次,每一个音调、每一个节奏都把握得恰到好处,让人不禁为之震撼。 庆余年(74) 目睹这一切的沈重更是傻了眼,虽然早听说这位小范大人才名在外,可没听说过他还会写歌啊。 这个时代文化较为匮乏,娱乐更是稀少,不然范思辙的云德社也不会那么快一炮而红。 而对于这种振奋人心的歌曲,北齐的百姓更是闻所未闻。 “马蹄南去 人北望!人北望 草青黄 尘飞扬!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华要让四方——来贺——” 音乐无国界,在众人激情澎湃的演唱之下,北齐百姓甚至忘了这是敌国的使团,纷纷驻足聆听。 即便他们不懂音律,却也能感觉到其中的豪情万丈。 范闲就这么带着人一路唱到了北齐皇宫,为了让他们尽快闭嘴,沈重不得已以最快的速度禀告了皇帝,以让他们尽快觐见。 肖恩和司理理等人自然是无法进宫的,有了之前沈重的事,使团也理所当然的以保护人质为名并未将他们交出,而是一起到了皇宫附近的一处驿馆暂且安置。 然而不久之后,宫内却有人亲自请了她们过去。 玉燕换下了那身黑袍,脸上的面具也换成了一个看起来更加美观的。 海棠朵朵看着恢复女子装扮的玉燕,不禁跟司理理吐槽道: “要说我这小师父也是个世间罕见的绝色美人,怎么就这么见不得人呢?” 玉燕听到她的话轻笑一声。 “因为我长得太美,怕你们北齐的小皇帝爱上我啊。” 玉燕等人进宫之时,北齐那位名叫战豆豆的小皇帝正和范闲在凉亭中谈诗论赋。 见到司理理和海棠朵朵前来,她眼中虽然露出欣喜之色,却也并未上前,显然是之前从范闲口中,已经听说了海棠朵朵被俘的经过,知道了眼前这个蒙面女子的厉害之处。 而她之所以还敢召玉燕进宫,理由也很简单,为了拉拢。 海棠朵朵明面上是太后近臣,实际上她和司理理一样,都是小皇帝的心腹之人,加之使团之前与沈重的交锋,更让她认为玉燕有合作的价值。 然而玉燕听完她的话,却只是微微一笑。 “交易的本质,是双方交换彼此所需之物。要除去沈重对我而言轻而易举,只是这样做,对我庆国又有什么好处呢?” 战豆豆缓缓闭上眼睛,似乎在思索该如何打动玉燕,可最后却发现,她能够作为筹码的条件,无一不是在损害北齐的利益。 “你想要什么好处?” 玉燕见她已经动摇,直接开口要价。 “我要肖恩,和所有被捕的庆国密探。” ------------------------------------- 离开皇宫之后,范闲坐在马车里,想起她们之前的对话,仍觉得是一团乱麻。 “大燕燕,你就这么把司理理和小师妹送回小皇帝身边了,你不怕她出尔反尔? 况且肖恩现在已经到了北齐,可言冰云咱们还没见到呢,那小皇帝一再强调言冰云被沈重扣押,分明是想挑起我们和沈重的矛盾,拿咱们当枪使啊。” 范闲一边说着,一边给玉燕按摩着肩膀,他之前就看司理理没少借此机会和玉燕黏糊,现在可算找到机会表现了。 玉燕闭目养神享受着,声音也慵懒了几分。 “随他们算计吧,一切阴谋诡计在绝对实力面前都是纸老虎。 司理理和海棠朵朵如今已经没什么用了,因为我已经拿住了小皇帝最大的把柄,只要我将这个秘密说出去,整个北齐都将乱作一团。” 范闲好奇地凑了过来。 “什么秘密?你怎么看出来的?” 玉燕伸出手指点上他的额头将人推开,看着范闲的脸突然笑道: “别说你最近减肥还真有成效,看起来真是俊秀了不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家小姐女扮男装的呢。” 范闲听她夸赞自己,当即笑开了花。 “是吧,不过那也是因为本公子我自身底子好。这次回去以后,我一定亮瞎所有人的眼,看谁还敢叫我小黑胖子。” “是,我们安之公子是庆国第一美男子,行了吧。” 玉燕笑着捏了捏他的脸,算是将这茬糊弄了过去,不过心情却不如脸上表现的那般美丽。 一想起北齐那个小皇帝,她心里就嫉妒到扭曲。 居然有人比她先一步当了女帝,可恶啊! 不过太后和小女帝的关系也有意思,太后让战豆豆女扮男装继位,明显是想要把持朝政,却没想到自己这个女儿并不想任人摆布,做一个傀儡皇帝。 很好嘛,两个有野心的女人,正好对自己的胃口。 入夜,玉燕悄无声息的潜入了战豆豆寝宫之中。 夜已深了,年轻的小皇帝却并没有就寝,而是秉烛夜读,读的正是她声称十分喜爱的《红楼梦》,却不是最新章节,而是探春兴利除弊那一章。 灯火葳蕤,战豆豆揉了揉眼睛,战豆豆轻轻地揉了揉自己那略显困倦的双眼。 她那年轻而稚嫩的面庞上,透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和坚毅,但同时也掩盖不住深深的疲惫。 在这十几岁的花季岁月里,本应是充满朝气蓬勃、无忧无虑的时候,然而,命运似乎对她格外苛刻,让她背负起了常人难以承受的重担。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她放下红楼,却是拿出了另一本册子。 那并非是正式出版的书籍,而是在庆国只以说书的形式流传的《水浒传》。 大概是被潜伏的北齐探子听到之后,记下来送给皇帝了。 “奸臣当道,官逼民反,唉……” 战豆豆叹了口气,眉宇间是扫不尽的忧虑。 玉燕看到这里,嘴角微微上扬,也不再遮遮掩掩,直接现身来到了战豆豆面前。 “谁?” 战豆豆一惊,下意识提起放在手边的短剑防身,刚想开口呼救,却已经被迎面撒过来的药粉迷倒,发不出任何声音。 “陛下不必担心,外臣并无恶意,只是想给陛下送份礼物。至于外面那些宫人,外臣看他们守夜劳累,已经让他们先行休息了。” 庆余年(75) 玉燕说罢,将一个小包袱放在战豆豆面前,随即便纵身离开了。 大约过了一炷香,战豆豆恢复了力气,这才大着胆子用短剑挑开了包袱。 里面的东西很简单,只有三本小册子和一个小盒,战豆豆打开盒子一看,发现里面装的是女人用的胭脂,脸色当即便黑了下来。 然而当她看到那小册子上的内容时,双眼却逐渐亮了起来。 那三本小册子都是只有一半的残本,其中很多内容已经被涂黑了,大多只有上半句而没有下半句,却足以让战豆豆为之兴奋不已。 她转而看向封面,只见上面分别写着——《孙子兵法》、《三略》、《商君书》。 次日,玉燕毫不意外地被海棠朵朵请到了宫里,又毫不意外地见到了战豆豆。 她的表情十分焦灼,一直在原地踱步,额头上甚至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见到玉燕来了,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最后停在她身前,深深地弯下腰,向玉燕行了一个极其恭敬的大礼。 “弟子不才,愿拜先生为师,还请先生教我——” 战豆豆看起来极为迫切,态度也十分谦卑,她这个举动却让一旁的海棠朵朵吓了一跳。 “陛下,你这是……” 战豆豆仍是鞠着躬,大有一副玉燕不答应她便不起身的架势。 玉燕慢悠悠地摘下面具,转而坐到了一旁的雕花木椅上。 “大约二十年前,庆国出过一个名叫叶轻眉的天脉者,你应当有所耳闻。” 听到天脉者三个字,海棠朵朵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战豆豆更是抬起头惊讶地望向她。 要知道她如今之所以能够在北齐有圣女的地位,除了她大宗师弟子的身份外,更重要的便是她被认为是最有可能成为天脉者的人。 “当初叶轻眉选错了人,虽然一手造就了现在的庆国,最后却落得一个众叛亲离的悲惨下场。我可不想成为第二个她。” “弟子愿意以性命、不,以整个北齐立誓,此生绝不辜负师父!” 战豆豆说罢,直接一撩衣袍,单膝跪地。 海棠朵朵回来以后便将自己武功全失的事情告诉了她,司理理更是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对玉燕所有的了解都知无不言。 三个小姐妹一合计,最后战豆豆下了定论,这是个惹不起的大佬。 至于玉燕所说的叶轻眉,她自然也听说过,甚至还经常遗憾这等人才当初为什么没有到北齐来。 但眼前的玉燕,却是比当初的叶轻眉更恐怖的存在。 她不仅拥深不可测的强大武力,还拥有着《商君书》和《孙子兵法》这等治国济世的奇书。 至于这书是不是她写的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其中智慧的传承。 战豆豆在看到那些书后立刻便醒悟了,眼下和太后争权夺利,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这般人才若是为庆国所用,北齐灭国只是迟早的事情。 然而玉燕看着眼前的战豆豆,脑海中却浮现出了李云睿的脸。 当初她是不是也是这样对叶轻眉说,求你教我? 玉燕从怀中又再度掏出一个包袱丢到地上,战豆豆如获至宝,捡起那些书册粗略一看,眼睛都快红了。 “《齐民要术》、《天工开物》、《水经注》、《九章算术》……师父……弟子多谢师父赐教!师父的大恩大德,弟子和北齐百姓,定当铭记于心!” “慢着,我还没说要给你呢。” 正当战豆豆迫不及待地要将那些书往怀里揣的时候,突然间,一股强大的真气如狂潮般汹涌而来,她虽然并未受伤,身体却被震得连连后退。 而与此同时,她原本紧紧握在手中的那些书册,也在这股真气的冲击下,纷纷化作了无数细小的碎片,宛如雪花一般飘散开来。 “不、不!” 战豆豆此时毫无一国之君的威严,连忙俯下身去捡那些残破的纸张。 一旁的海棠朵朵看不下去了,将战豆豆揽在怀里,有些责怪地看着居高临下的玉燕。 “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就是一些破书嘛,不给就算了,至于摆这么大谱?豆豆,站起来,你可是皇帝!不能对她这么卑躬屈膝!” “不,你不懂,那些不是什么破书,而是能让我大齐强大富庶的奇书,我只要将上面的知识学会了,百姓们就可以安居乐业,我大齐便可以繁荣昌盛,再也不用看南庆的脸色了!” 战豆豆说到这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双膝跪地,来到了玉燕身旁。 “师父在上,弟子战豆豆愿对天起誓,只要师父愿意带领大齐强盛,我愿与师父共享大齐,如违此誓,天诛地灭,不得往生!” 海棠朵朵被她的毒誓惊得说不出话,更是不敢想象她居然敢说出要分半个皇位出去的话。 然而玉燕却显得十分平静,仿佛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一般。 她慢慢地伸出手,轻轻抬起战豆豆的下巴,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战豆豆的下巴,感受着她肌肤的细腻触感,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庞。 战豆豆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但她的眼神却流露出一种倔强和不屈。 “你倒是很识时务,知道舍掉一半的皇位,来换取整个国家的存续。可我若是告诉你,一半的皇位不够呢?” 战豆豆显然是没想到玉燕的胃口居然大到这种程度,当着她这个一国之君的面就敢索要整个国家。 但她也知道,自己在这场谈判中根本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筹码,甚至只要现在玉燕愿意,她便可以立刻置她和海棠朵朵于死地。 可她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想到这里,战豆豆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原本低垂的双眼忽然抬起,直视着玉燕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眸。 “师父若是想图谋大齐,大可和太后合作,甚至和肖恩或上杉虎也可以,只要你将朕女子的身份泄露出去,大齐定然会陷入动乱之中,师父趁机乱中取粟,获利的机会更大。 而且按照朵朵所说,师父你有着鉴察院的背景,就连那位小范大人都对你言听计从,你在南庆的地位一定不会低。 然而你却千里迢迢来和我这个敌国皇帝谈条件,所以,你的目的绝不止一个大齐那么简单。” 庆余年(76) 玉燕嘴角微扬,脸上流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她微微向前倾身,更加贴近战豆豆的脸庞,似乎想要透过她的眼睛洞察到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气氛也变得愈发紧张和暧昧。 玉燕的目光犹如一道炽热的火焰,而战豆豆则毫不退缩地与之对视,眼中闪烁着坚定和自信的光芒。 在这短暂的沉默中,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交织在一起。 “所以,你以为我的目的,是什么呢?” 战豆豆目光灼灼,语气笃定而自信。 “你要的不是大齐,不是南庆,而是整个天下!” 战豆豆说罢,像是在玉燕的眼神中寻找到了答案,胸中陡然升起一股豪情。 “我心亦如此!” 海棠朵朵看着贴近到快要亲在一起的两个人,忽然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些多余。 不知为何,她好像看到那两个人中间好似产生了什么奇怪的火花,正在空中对撞着。 许久,玉燕终于放开了她,再起身之时,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属于王者的威严与高傲。 “很遗憾,开国之君,你怕是做不成了。但守成之君,或可勉强一试。” 玉燕说完这话,忽然回过头看向战豆豆,语气也带上了一丝惆怅。 “当初叶轻眉选错过一次,希望你不要让我,重蹈她的覆辙。” 战豆豆双臂抬起,极为端正地行了一个大礼。 “君如青山,我如松柏,粉身碎骨,永不相负。” 海棠朵朵送玉燕出宫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几分埋怨和不解。 “小师父,你到底给豆豆灌了什么迷魂汤,她虽然年纪轻,却一向是个沉着稳重的人,我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的模样。而且你们到底是在打什么哑谜,青山松柏又是什么?” 玉燕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问起她霸道真气修炼的怎么样了。 海棠朵朵虽然不满她转移话题的行为,但还是答道: “练得还成。范闲特地叮嘱我,要抛弃之前天一道法那种天人合一的理念,即便被真气侵袭经脉也不要害怕,而是顺其自然,更不能用天一道心法抵挡,不然便会功亏一篑。 说真的,要不是我现在功力全无,没有别的出路,我真的怀疑你们在害我。” 海棠朵朵能坚持到现在不容易,即便不论霸道真气和天一道法完全不同的修行理念,便是真气冲击时那种刀割般的疼痛,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坚持下来的。 玉燕不再遮掩,直言道: “天一道心法与你并不适合,再练下去也只是保持之前的水准,不会再有进益,更别提突破大宗师了,你若是想要更进一步,必须不破不立。” 海棠朵朵沉默了片刻。 “可你有秘籍,有本领,大可以自己收一个徒弟,为什么偏偏选中我?” 玉燕笑了笑。 “理由很多啊。比如天资卓绝的人可遇不可求,比如我没有耐心从零开始当师父,又比如我只是想偷懒捡个现成的便宜。” 玉燕说到这里,原本有些轻浮的表情凝重了些许。 “又或许,我并没有太多的时间了,我必须找好能够与我并肩作战的战友,帮我打败他们。” 海棠问道:“他们又是谁?” 玉燕转过身望向她。 “对你而言,是苦荷,是四顾剑,是叶流云;对我而言,是李云潜,是陈萍萍,是范建。” 海棠朵朵已经从范闲处得知了她的身份,对于这个答案显然不解。 “可他们不是你值得信赖的长辈吗?你完全可以直接继承他们所有的一切,相信他们也是愿意的。” “可我不愿意。” 玉燕望向御花园旁的莲池,颜色鲜艳的锦鲤正在水中欢快地游动着。 “父与子,师与徒,夫与妻之间之所以存在着掌控和压迫的关系,这是由于下位者所拥有的一切皆源自于上位者的恩赐。 这种扭曲的关系,会让下位者对上位者产生一种盲目的崇拜与感恩,从而失去反抗的力量和想法。 无论他们的意见和决策是否明智,下位者都必须无条件地盲从,否则便是忤逆,是不孝,是大逆不道,是十恶不赦。 可你不觉得,这样很荒谬吗?难道年轻人就不能有自己的主见和想法,而注定要终身受制于这种不公平的关系之中吗?” 海棠朵朵被她这一番话惊得瞠目结舌。 “自古以来,君臣父子、师徒传承一直被视为天道伦常,这是维系社会秩序和人际关系的重要基石,你这番话就是在悖逆道德朝纲。 若人人皆持此等观念,岂不是世间之人尽成忘恩负义、不知孝悌之辈?简直就是道德沦丧、人伦崩坏的先兆!” “可他们说的话,做的事,就一定是对的吗?” 玉燕忽然厉声质问。 “自古以来,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妻为夫纲,这些准则无一不在教导人们要听话、顺从,但却没有一个字告诉我们,当遭遇不公与谬论时该如何抗争! 要让人心悦诚服,要么是以德服人,要么是以武服人,唯独不该是用所谓的辈分和年龄,以及身份地位强压。 什么德行能力,全抵不过一个孝字,那些人或是倚仗位高权重,或是自恃年长,就对后辈们评头论足。然而,当他们犯错时,晚辈却不得妄加指责,难道这不荒谬可笑吗? 恰如你所修炼之霸道真气一般,凡事不破不立。那些腐朽陈腐的制度已运行千年有余,并不意味着它们就是正确无误的,只不过是顽疾隐患尚未显现罢了。 而我要做的,正是点燃这根导火索引爆一切,让世人皆知,即使向来如此,也未必就是正确的。” 望着海棠朵朵震惊的目光,玉燕没有再多做解释,因为这话本来就不是说给她听的。 她知道这话一定会通过她的口中,而传到战豆豆的耳里。 今日短暂的接触,并不能让她真正接纳并信任那个年轻的女帝,作为她的同路人。 因为她所要做的一切,并不只是女人当皇帝这么简单。 她立志要将数千年来束缚人们思想的枷锁统统砸碎,让那些仍旧痴迷于君主专制和父系权威的人们觉醒过来。 而无法对这种权力体制的祛魅,沉浸在嗲子文学中无法自拔,始终坚信其合理性与必然性,甚至反过来拥护其统治的人,注定与她志不同、道不合。 庆余年(77) 然而玉燕没想到的是,在她发表了那样的言论之后,第一个来找她的,不是战豆豆,而是司理理。 她身着一袭黑色长袍,平日里那勾人心魄、妩媚动人的眉眼,此刻也变得沉静而坚定。 她静静地跪在地上,身体挺直如松,散发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坚韧和决心。 尽管双膝跪地,但她的脊梁依然挺拔,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深深的期盼。 “理理才疏德薄,自知难当大任,但也不愿一生为人棋子,受人摆布。理理愿从此为大人鞍前马后,恳请大人给理理一个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 玉燕伸手扶起了她,司理理却巍然不动,眼中虽然含泪,却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掉出来。 “范闲曾经跟我说过,觉得你这样一个无辜女子,牵扯进这些危险的事情来十分可怜。司理理,你觉得自己无辜可怜吗?” 司理理顿了一顿,随即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不无辜,更不可怜。身逢乱世,身不由己,这世上哪有无辜之人,更何况要论起可怜,比我可怜的人多了去了。 我若是自怜自艾,还不如趁着自己还算有几分姿色,找个男人依靠算了,又何必这么辛苦。” “那你来找我,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不甘心!” 司理理昂着头,语气中满是深深的积怨。 “我在南庆潜伏多年,为北齐收集了不少情报,我也是于国有功之人!我自认对北齐的奉献,不比言冰云的小! 可从没有人正视过我的付出,他们只会把我的牺牲视作理所应当,然后理直气壮地霸占我的功绩。 我身为北齐潜伏在南庆的间谍头领,却一点实权都没有,随便来两个刺客都可以威胁我,这公平吗! 我只是想要得到我应得的东西,想要我的付出有应得的收获,这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司理理怕死吗?当然怕,不然她也不会在鉴察院地牢里苟且偷生那么久。 但比起死亡的恐惧,更令她愤怒的,是那种得不到认可与尊重的侮辱。 同样是为国效力,肖恩被关押几十年,即便身为阶下囚,所有人也不会忘记他从前的成就。 可她呢,为北齐尽心尽力这么久,同样是潜伏在敌国的间谍首领,她和言冰云相比,却连一个应有的称呼都得不到。 所有的人认为,她之所以能够被换回来,只是因为她是小皇帝的相好。 没有人记得她的付出,没有人记得她的功劳,她由始至终只是一个添头,像是炸酱面里附送的那几根黄瓜丝。 可她是一个人啊,不论是前朝遗孤李离思,还是流晶河畔的花魁司理理,无论哪种身份,她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她怕死吗,她怕死,但她最怕的,是毫无价值,不知自己为何而死。 一番如同泣血般的控诉之后,司理理仿佛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量,身体如同一滩烂泥一般瘫软在地。 她的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似乎放下了心中沉重的包袱。 那口气,就像是压在她身上多年的大山终于被移除,又像是在黑暗中摸索了许久终于看到了一丝光明。 在这一刻,司理理终于释放出了内心深处积压已久的情绪,让自己得到了片刻的解脱。 “这些话我从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豆豆没有,朵朵也没有,因为我知道,她们虽然是真心对我好,可生来就是天之骄女的她们,不会理解我为何对此如此执着。” 只怕就连她们都以为,她之所以任人摆布,是因为弟弟被控制住了。 但只有司理理知道,她只是想抓住一个不再随波逐流,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叶轻眉的故事我也曾听说过,据说如今鉴察院的院长陈萍萍,还有司南伯范建,甚至当今庆帝,都是她一手扶持起来的。” 司理理抬起头看向玉燕,眼中满是火热的欲望。 “我知道大人不止想做第二个叶轻眉,因为我想做的,也不止第二个陈萍萍!” 司理理的突然投诚,可谓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对于北齐这三姐妹,玉燕的确早就存了招揽的心思,她最开始看中的是在武学方面有着过人天赋的海棠朵朵,但司理理这番表现,着实让她刮目相看。 一个具有野心,敢想敢做,愿意为了自己而不顾一切的女人,虽然危险,却也的确迷人。 而玉燕给司理理的第一个任务,便是让她想办法重整南庆潜伏在北齐的谍网,并寻找言冰云的踪迹。 要论起潜伏这方面的经验,司理理显然比范闲要熟络许多。正巧范闲最近被沈重以给太后过寿的理由留住,倒是给了她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机会。 沈重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自以为拖住了范闲,却给了司理理可趁之机。 司理理也没有让玉燕失望,很快便顺藤摸瓜,不仅和那些隐藏起来的密探联系上,以鉴察院的名义让他们分批转移回国。 范闲这段日子可是被沈重折腾的不轻,若是往常他自有办法应付。 可他也知道自己在团队中的定位,是那个放嘲讽抗伤害的坦克,因此才会在刚到北齐时如此高调吸引注意力。 如今看到一切顺利,自然忍不住来跟玉燕邀功。 “那个沈重真的别提有多烦了,各种小手段层出不穷,癞蛤蟆糊脚面不咬人他膈应人。 等完事以后我一定要给他一颗超浓缩巴豆丸,让他试一次当喷射战士的滋味才能出这口气。” 玉燕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沈重不过是冢中枯骨罢了,理他作甚。倒是你,最近一看就很辛苦,又累的瘦了不少。 你现在已经很英俊了,再帅下去,北齐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魂儿都要被你勾走了,到时候一堆桃花债在身,我看你怎么办。” 范闲听她如此称赞自己,当即便心神荡漾,托着腮学着司理理的眼神勾引人。 “那你呢,你有没有被我勾引到?我和那个北齐的小皇帝相比谁更帅?” 庆余年(78) 玉燕笑着捏了捏他的脸。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我们小范大人最帅,从前是大庆第一美男子,今后可就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了。” 正守在门口准备汇报工作的司理理听着他们打情骂俏的声音,忍不住揉了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好家伙,平时对着她们就一副霸气十足的模样,对着范闲就柔情似水,情绪价值拉满,还真是对症下药啊。 更好笑的是,范闲居然因为之前在马车上和她说了几句窝心话,把她弄哭了之后,便以为他俩之间有了点什么暧昧关系。 为了在玉燕面前维持自己男德榜样的形象,他居然开始对着自己避嫌。 开玩笑,她是有多不值钱,才会为男人轻飘飘的几句可怜她的话,便感动到会爱上对方。 男人似乎天生对救风尘有着一种蜜汁喜爱,享受着拯救失足少女于火坑中,成为被人崇拜的大英雄的感觉。 可他们似乎忘了,推人入火坑的,从一开始也是他们。 就像范闲虽然好心地给她解了红袖招之毒,但她也不会忘记,给她下毒害她的就是范闲的师父。 不过是说几句不值钱的好听的话罢了,就想要以此俘获一个女人的心,这种情况也就只存在于男人的幻想中了。 或许当真有一些心思单纯的女子会上当受骗,但是她司理理在流晶河畔见过了那么多虚情假意,逢场作戏,深知什么叫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再吃这一套,那可就太可笑了。 她只求荣华富贵,功名利禄,至于真心这种随时可能会消失变质的东西,她才不在意。 将庆国暗探顺利转移之后,玉燕也不再浪费时间,直接抓住了沈重的妹妹,逼问出了言冰云的下落。 只是范闲低估了言冰云的固执和多疑,或许是最近的阴雨天让他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 即便范闲告诉他自己是来救他的,但言冰云仍是不肯相信,宁可继续留在这里任人宰割也不肯随他离开。 正当范闲气的想要动手揍人的时候,司理理却率先出手,直接把迷药喷在了言冰云的脸上。 “一个阶下囚罢了,架子摆的比肖恩还大,哪用得着跟他那么多废话,直接带回去给大人处置便是。” 范闲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把言冰云塞进马车便带走了。 等言冰云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个让他每到阴雨天便朝思暮想,相思成疾的女人。 “范燕燕!” 日思夜盼的人终于再度出现在眼前,言冰云下意识想向她扑去,可却脚下一软,又跌回了地上。 看着自己如今的狼狈模样,言冰云苦笑一声,望向玉燕的眼中却满是不忿。 “你现在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对不对,曾经大言不惭说要找机会报复你的人,如今却在你面前苟延残喘,需要你的搭救才得以活命,是不是很得意?” “得意?”玉燕歪了歪头,十分不解的样子。“我为什么要得意,你算个屁啊。” 看着被气的半死的言冰云,范闲连忙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闹得那么难看呢,当初就当做不打不相识不就好了。 小言大人,俗话说得好,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如今整个人都在人家的鼓掌之中,你说你把她惹毛了,回头给你打个四肢瘫痪,口歪眼斜的,再赖到沈重头上,你想喊冤都喊不出来啊。” “范闲,你威胁我?” 言冰云愤愤地看着玉燕。 “士可杀不可辱,我言冰云就是自我了断,也不会任你们羞辱摆布!” 玉燕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哦,那你死吧,反正你本来就是个拖累。回头我们正好说北齐违背盟约,说好交换人质却撕票,借此机会直接再打一仗,完美! 不过你最好死的优美一点,好让你老子回头给你收尸的时候,不要哭的太难看。” 玉燕说罢,拔下头上的簪子便丢到了言冰云面前,然后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摊摊手示意他可以动手了。 言冰云被气的七窍生烟,捡起那只金簪,却是一把揽住了范闲,抵住了他的脖子。 “我就算是要死,也要拉他一个垫背!” 范闲张牙舞爪,哭丧着脸大声求救: “大燕燕救命啊,可千万别让他损伤到我英俊的容颜啊。” 然而言冰云义愤填膺,玉燕和司理理却不为所动,甚至坐在一旁喝起了茶。 范闲装模作样地嚎了一会儿以后也玩够了,直接用真气震晕了受伤的言冰云,无奈地看着玉燕。 “我说你们是不是上辈子的冤家,小言大人已经够惨了,你干嘛还要一直这么玩他。” “他自己送上门给我玩,我要是不配合一下,岂不是浪费人家感情吗?” 玉燕接过范闲递来的簪子,擦了擦又插回了头上,然后运起移花接木,将言冰云腿里的那根细针取了出来。 “这小子气性太大,还是趁早送回去让他老子管教一下。如今言冰云既然救回来了,那沈重也差不多可以上路了。” 司理理闻言立刻来了兴致。 “大人打算如何对付他,陛下那边可是期待已久了。” 其实要对付沈重,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但玉燕想要的,是借沈重之死,而得到肖恩和上杉虎。 这也是她和战豆豆的计划。 肖恩留在北齐就是个定时炸弹,而上杉虎一直两边不靠,日后也是一个隐患。 正好趁着上杉虎想要营救肖恩这个机会,一举除了这三个碍事的人。 计划很简单,也很顺利。 上杉虎带着人来到范闲提供的地址准备营救肖恩,却被早有准备的沈重派兵团团围住。 他身为九品高手自然是可以脱身,但谭武等人却是没了活命的机会。 肖恩自知到了穷途末路,看着眼前仍守在自己身边的滕梓荆,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忽然盘膝而坐,然后拉过他双掌相抵。 “凝神,静气,按照我之前教过你的方法,将真气纳入体内,融会贯通!” 庆余年(79) 早在他们前往北齐的路上,玉燕便以请教前辈的名义,将真气反哺的方法告诉了肖恩,为的就是指不定什么时候好能让他这一身本领便宜滕梓荆。 就在他们传功的时间,锦衣卫已经将院子团团围住。 上杉虎赶了进来,一把背起因为力竭而瘫倒在地的肖恩。 “时间来不及了,我们能走一个是一个!” 肖恩却摇了摇头。 “孩子,我老了,你们却还年轻,没必要为了我而牺牲。 虎儿,他是我遗落在外的孙子,你要保住他的性命,今后你们二人互相扶持,要好好活下去……” 肖恩说着眼看就要去见太奶,却被滕梓荆直接一道混元真气渡进了体内,愣是把人硬生生拽了回来。 “前辈……爷爷,眼下还不到放弃的时候,我们一起回家,你难道不想见见小树吗!” 滕梓荆说罢,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朝着天空射去。 只听嗖地一声响,一点白光在空中爆开,很快便消失不见。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上杉虎从来没见过这东西,还以为滕梓荆有什么秘密武器,满怀希望地冲出去一看,结果发现的确是千军万马没错,不过是敌人的千军万马。 上杉虎气的要骂街,滕梓荆也有些无语。 “主公,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别逗我玩了成么?” 正躺在屋顶晒太阳的玉燕伸了个懒腰。她纠正了好几次,如今总算是让滕梓荆把原来那听起来很像他们在玩什么奇怪y的称呼改过来了。 “你着什么急啊,我总得等他们离近一点才好放技能啊。不过看样子,还是擒贼先擒王吧。” 玉燕说罢,站起身扭扭胳膊动动腿,算是做了个热身运动,然后拿起身边原本属于燕小乙的雕花长弓。 “虽说老娘之前的箭术也不错,不过这么远的距离还是第一次试,就让我看看九品箭术高手的本事,到底有什么不同吧。” 滕梓荆听到玉燕的声音,这才松了一口气,刚扶着肖恩来到院子里,想让他看看她大杀四方的威势,以此证明他没有跟错人。 可马上就要杀到跟前的杂兵没看到有人清,却见远处山顶上正在指挥的沈重忽然倒在了地上。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眼前随即便被一阵白烟笼罩。 滕梓荆立刻明白过来这是他家主公为了偷懒所以开始下药了,知道捂住口鼻也没有用,便先一步倒了下去,用身体给肖恩当了肉垫。 上杉虎醒来之时,很悲催地发现自己只有脑袋能动,四肢还是一样无力瘫软。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个山洞之中,而一旁的滕梓荆却早已经活蹦乱跳,正在给肖恩喂水。 看到恩师无恙,上杉虎略微松了一口气,但心随即又提了起来。 “这里是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谭武他们人呢?” 有人走进了山洞,巨大的身形几乎遮掩住了洞口的阳光,正是程巨树。 “他们去处理沈重那些人的尸体了,主公说了,要毁尸灭迹让人找不到证据才好。” 程巨树说着,将肩上扛的东西丢了下来,上杉虎这才看清那是个人。 “这人是沈重请来专门对付师父的,好像是什么苦荷的大弟子,主公看到就顺手给他料理了,说要一起带回去。” 上杉虎这才抓到重点。 “你们要将我们带到哪里去!你们若是想将我们继续抓回南庆羞辱,不如在此决一死战!” 滕梓荆见他挣扎的厉害,连忙出言安抚。 “将军不必多虑,我们此行的确是去南庆不错,但并非去京都,而是儋州。 主公说了,那里民风淳朴,气候宜人,又是她的老家,前……祖父年纪大了,在那里养老正好。” 上杉虎仍是怒目而视。 “让师父养老?你们会那么好心?只怕连你这个孙子都是假的吧!” 肖恩却叹了口气。 “我已经这个年纪,又武功尽失,还有什么好被人惦记的?到头来最想杀我的人,反而不是敌人,何其可笑。” 滕梓荆看着眼前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眼中露出不忍之色。 “祖父,您放心吧,不久之后,我就会让程巨树将夫人和小树一起送到儋州与您作伴,接下来的日子,您便安享晚年吧。” 肖恩闻言皱起了眉。 “你要做什么,为何要将妻儿送离自己身边?” 滕梓荆露出一副纠结之色,这才将玉燕之前嘱咐自己的话说了出来。 “我们忠于的对象,从来都不是大庆,而是自己,是这天下苍生。陈萍萍当初将我引入鉴察院,便是想要让我们骨肉相残。 他这一生都在将别人当做棋子摆布,可我又怎么会让他如愿?总也要让他知道,被棋子反咬一口是什么滋味!” “好!有志气!不愧是我肖恩的后代!” 肖恩听滕梓荆说着他们暗中在庆国的布置,越听越兴奋,好似回到了当初自己搅弄风云的时候。 “好精妙的布局,好阴毒的计策!身为大宗师,却还有如此心计,真不愧是天脉者。 当初陈萍萍遇到的若是你那位主公,失去的只怕就不是一双腿了!” 肖恩激动之下又咳了起来,滕梓荆见状,立刻又渡了混元真气给他。 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浑圆雄厚的真气一点点治愈,肖恩舒服地伸了伸腰,看向滕梓荆的目光有羡慕,也有赞赏。 “你比我幸运,当初我没能拿到叶轻眉的秘籍,你却得到了天脉者的垂青,可见上天还是眷顾我的。 这秘籍的玄妙程度不亚于苦荷的天一道法,你只要悉心修行,再加上我的功力和指点,成为大宗师只是迟早的事。” 肖恩说着,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儋州很好,但我的命还长着呢,不用急着去那里养老。 告诉你那主公,若是他不嫌弃老头子年纪大了,我倒是还可以帮她尽一份力。 别的不说,对付陈萍萍,我可是有劲头的很呐!” 庆余年(80) 滕梓荆见完成了任务,心中暗喜,但还是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 “可是上杉将军他……” 上杉虎自然也是听到了他们的话,想到自己这段日子以来在北齐憋屈的经历,气的骂了句脏话。 “他奶奶的,老子本来就想反了,管他什么北齐还是南庆,干脆一锅端了才好呢! 反正跟着大宗师也不算丢人,大侄子,你去跟你那什么主公说一声,老子以后跟她干了!” “既如此,我们便是同志了。” 玉燕轻轻揭开兜帽,又缓缓褪下面具,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面庞来。 她嘴角含笑,款步走到二人面前,微微躬身,盈盈一拜,动作优雅大方,宛如仙子临尘一般。 “玉燕替这天下苍生,谢过二位先生大义。” 上杉虎没想到所谓大宗师竟然会是一个如此美貌的妙龄少女,但肖恩显然比她更加惊愕。 “你、叶……” “正是家母。” 玉燕坐到肖恩身边,开始扯起了谎。 先是从私仇角度,讲述了叶轻眉是如何被庆帝等人所害; 再是从大义开始说起,论及自己如何继承母亲遗志; 最后更是背诵起那石碑上的内容,只不过将‘庆国’二字换成了‘天下’。 玉燕知道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光扯大义是没有用的,又转而论起他们自身的利益来。 肖恩所在乎的,无非便是自己的后代,以及对陈萍萍的仇恨; 而上杉虎除了要报答师父的恩情之外,更想要成就一番辉煌,功成名就。 不过最后,还是要扯虎皮做大旗,拐回为了苍生大义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来。 “母亲一生辛劳,从神庙来到世间,便是为了普度众生,此举并非为国,而是为民。 然而那些卑鄙小人却心怀叵测,妄图利用母亲来满足他们的私欲和野心。当母亲察觉到他们的阴谋时,这些无耻之徒竟然毫不犹豫地下手杀害了她! 更为可恶的是,他们还厚颜无耻地侵占了母亲辛苦得来的成果,非但没有向母亲期望的那样造福万民,反而心安理得地开始对无辜的百姓敲骨吸髓、剥削压迫。 身为叶轻眉之女,于公于私,我都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还请二位先生助我,为天下百姓尽一份力!” 上杉虎被她一番话忽悠的义愤填膺,恨不得现在就带着兵杀到京都去。 但老谋深算的肖恩又如何不明白她这话语中的算计,但也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没有拆穿。 反正对他而言,只要滕梓荆能有一份好前程,能够有可借助的力量复仇,其他的都不重要。 如今沈重已死,上杉虎带着肖恩叛逃,北齐朝堂必然要陷入混乱之中。 玉燕之前便答应过留下帮助战豆豆暂且稳定朝堂,从太后手中将权力夺回,因此便让司理理等人先暗中带着言冰云回到庆国,在京都潜伏下来。 至于滕梓荆带着的肖恩和上杉虎,自有他们该去的地方,有他们该办的事情。 司理理头一次担这么大的事,心中十分不安。 京都满是鉴察院的耳目,她只要一现身便极有可能被擒,这不是去送菜吗? 然而就在他们出发后不久,一个眼睛上蒙着黑布,沉默寡言的男人出现在了众人面前,站在了司理理身边。 “刚打完一架,跟你们顺路一起回去。小小姐让我在路上保护理理姑娘,若是有人对她不敬……” 那自称五竹的男子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众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上杉虎那暴脾气自然是不容许有人如此威胁自己的,可狼桃却比他先一步跳出来,叫嚣着让五竹别太嚣张,结果被五竹一铁钎就打晕了。 后来众人在狼桃醒后才知道,五竹那所谓的‘打了一架’的对象,正是他的师父苦荷。 从此一路再无风波。 司理理也终于安下了心,玉燕虽然说过途中会有人来保护她,但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厉害的高手。 难怪玉燕说,只要有他在,便是陈萍萍带着六处高手一齐出动,也奈何不了她。 而目睹这一切的王启年,在见到玉燕的真面目,以及她手里拿着的那枚自己临走前送给妻子的玉佩后,更是吓得连忙跪地求饶。 他到现在才终于明白,眼前这位范家大小姐藏得有多深。 院长不厚道啊,自己这前脚刚出门帮他办事,后脚妻女就落在人家手里了。 还让他监视人家,他监视个der啊,他怎么不让自己去把肖恩师徒除掉呢! 在武力威胁和金钱诱惑之下,王启年毫不犹豫地叛变了,甚至主动担任其司理理的副手,还将鉴察院的情况一五一十都告诉了自己这位未来上司。 现在这个队伍之中,就属他俩武力值最低,但司理理有玉燕撑腰,还有她给的火枪毒药防身,自己瞬间就成了最底层的存在。 哦,其实也不算最底层,被藏在箱子里的小言大人,那才是是真‘底层’。 王启年犹记得言冰云见到活生生的滕梓荆时那见鬼的表情,一向冷若冰霜的脸也冷不下去了,跟得了什么病一样哆哆嗦嗦地指着他。 听完滕梓荆解释过前因后果之后,更是气的想要动手打人。 “被发配到北齐这个鬼地方来,是我自己监管不力,我认了!可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帮你出头,受了多大的罪!” 滕梓荆自然是知道的,玉燕这次帮言冰云拔除细针,也不是因为她好心,而是滕梓荆心里过意不去求了情。 他这位前上司虽然对他们向来不假辞色,但对待属下还是挺不错的,不然也不会为了他找范闲的麻烦,平白无故害他腿疼了这么久,滕梓荆也是愧疚的很。 因此一路上他要照顾的人除了肖恩以外又多了一个言冰云。 结果这一老一小似乎天生不对付,有事没事就要拌两句嘴,滕梓荆夹在中间,跟受气的小媳妇一样左右为难。 滕梓荆一直想不通,以言冰云的性格,若是知道肖恩的存在,回去以后一定会第一时间上报鉴察院前来抓捕,玉燕为何还要故意让他们一路同行。 庆余年(81) 然而肖恩却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一样看着他,甚至还宠溺地揉了揉滕梓荆的脑袋。 “我的傻孙子呦,你怎么就这么实诚?燕丫头只说让我们把那姓言的小子带着,又没说要还给他老爹。” 滕梓荆还是没有明白过来。 “可是不把言冰云带回去,使团的任务怎么完成?” 一旁的程巨树憨憨地说道: “可我们又不是使团的人,使团的任务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滕梓荆这才反应过来,对啊,他们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是庆国的官员啊。 哪怕是王启年,也早就被鉴察院开除,转而来给玉燕打工了。 想到这里,滕梓荆又有些为范闲感到焦虑。 虽说有玉燕在,他的安全一定是没问题的。 不过他没能完成任务,回国以后不知道又要面对多少风波。 然而此时的范闲的确很焦虑,却不是为了使团的任务焦虑。 而是他接到消息,庆帝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给自家儿子赐婚之后,又顺带着捎上了若若,将她赐婚给了靖王世子李弘成。 “李弘成?就是那个带着你去流晶河喝花酒的瓢虫?” 听到玉燕如此直白的评价,范闲不免有些尴尬。 “这个……他是经常去流晶河不假,但也不至于说的这么难听……” 玉燕冷笑一声。 “他都做得出来,还怕我说的难听?你怎么就不想想你妹妹,嫁给这么一个流连青楼的浪荡公子,万一被传染上花柳病怎么办? 还是你觉得,男人逛青楼天经地义,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还没等范闲反驳,玉燕当即一脚踢开了眼前的桌子。 “你们男人怎么想我不管,这个世道怎么样我也不管!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秦楼楚馆这种地方,那些祸害女人的瓢虫都应该被割掉当太监! 让我妹妹嫁给那么一个人,我倒是要看看,他靖王府有几条命!” 范闲所认识的玉燕虽然脾气不小,但像这样恨的咬牙切齿的样子他还真没见过几次,顿时有些庆幸起自己一直恪守男德洁身自好。 范闲不知道的是,玉燕对于青楼和瓢虫的痛恨,来自于她的亲身经历。 她的母亲就曾经是一名花船上的歌姬,受尽了那些男人的欺凌。 后来被江别鹤欺骗感情有孕之后,不顾老鸨的反对生下了她,过了好几年之后才终于找到机会带着她逃了出去。 她们母女俩讨过饭,坐过牢,更是受尽各种欺凌,那些日子想起来至今还历历在目。 更别提后来她自己也曾经被人欺骗卖入妓院,一想起那些男人丑恶的嘴脸,她就恶心的几乎要吐出来。 那些男人自诩风流,可他们的享乐,却是建立在无数女人的血泪之上。 在这繁华世间,或许有女子因为贪慕富贵而选择委身做妾,然而,玉燕从未见过有女子自甘下贱到愿意卖身青楼任人践踏的。 当初母亲即便生活艰辛,穷困潦倒,也不肯再做那样的事情,便是怕给她带来不好的影响,担心她走上自己的老路。 玉燕亲眼见过,甚至亲身经历过那些被拐卖或被迫卖身的女子所遭受的苦难。 在经历了一番毒打折磨之后,要么认命接客,要么自尽身亡。 她们在人前强颜欢笑,卖弄风情,背后却是满心的辛酸和无尽的泪水。 那看似纸醉金迷的生活,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假象。 她们连偷偷攒下一点私房钱都十分困难,更别提想办法从良了,能够被人看中赎身,似乎是唯一的出路。 可那样幸运的人寥寥无几,更多的女子,只能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病痛缠身,或是最终在人老珠黄后被无情地抛弃,自生自灭。 至于明哲保身,藏拙以保清白,更是无稽之谈。 在青楼那种做皮肉生意的场所,女人的价值仅仅取决于她们能卖出什么样的价钱。 那些学不会唱歌跳舞,吟风弄月来提升自己身价的女子,最终只能被卖到最底层,做着最下贱的工作。 玉燕正是因为亲眼见过,甚至亲身经历过那样的苦,才会对此深恶痛绝。 而这罪恶交易的源头,便是那些将女人们扒皮吸血,还要唾骂她们一句不要脸的男人。 可他们却好似从来都不明白,要是没有他们这些太知廉耻的男人,也不会有那些不知廉耻的女人。 因此若是有人敢在她面前为这罪恶肮脏的交易说一句话,哪怕是范闲,她只怕也会让他直接删号重来。 李弘成是靖王世子又如何,在玉燕看来,也不过是一个烂黄瓜罢了。 不过通过这件事,倒是可以看看若若的态度。 她始终认为若若是个值得培养的人才,经常鼓励她要独立自主、自强不息,并希望她能够有所作为,成就属于自己的事业,也给她讲了许多自己的想法和见解。 但如果若若自己都觉得这种事无关紧要,可以给李弘成洗手作羹汤当娇妻的话,那她也只能说一句尊重祝福,然后和她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了。 孩子大了总有放手的时候,她自己的路到底该如何走,还是该由她自己来决定。 只是远在北齐的玉燕和范闲都不会想到,若若的反抗,远比他们所想的更加激烈。 “父亲,那李弘成流连青楼,臭名远扬,难道就因为他是靖王世子,身份尊贵,便可以掩盖他那些肮脏的过去吗!” 范建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看着眼前这个平日里温婉得体的女儿,竟然会如此不知礼数地对自己大呼小叫。 他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下来,眉头紧紧皱起。 “这可是陛下赐婚,你又能如何?更何况那都是从前的事情了,京都里的富家公子,有哪个没去过流晶河的,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难道你为了这点小事,将来一个都不嫁了?” “不嫁就不嫁,我不是离了男人就会死,我清清白白的一个女儿家,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去配那些臭鱼烂虾!” “住口,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庆余年(82) 范建年轻时也是烟花之地的常客,还是遇到叶轻眉,见她对此深恶痛绝之后才有所收敛。 而今女儿却如此辱骂那些同道中人,跟直接指着他的鼻子骂有什么区别。 “你看看你自己,从前在京中才名赫赫,贤名远播,多少人家上门求娶。如今却整日在外抛头露面,学你弟弟做什么生意,你知道现在外界都如何谈论你吗?” 若若梗着脖子,半分不让。 “女儿一不偷二不抢,堂堂正正做生意,利国利民,问心无愧。那些吃喝嫖赌的人都不曾在意别人的看法,我又为何要在意!” 范建瞪大了双眼,满脸涨得通红,他的胸膛被气的不断起伏着,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你听听你这是一个大家闺秀应该说出来的话吗?李弘成即便是荒唐过,那也是从前的事情,婚后为父自然不会再让他胡来,你如此抓着不放又有什么意思?” 若若毫不留情地嗤笑道: “怎么,这些事他们做得,我却说不得?为何男子可以朝三暮四,最后浪子回头,女子只要失贞便是十恶不赦,再无从头开始的机会? 父亲说得轻巧,让女儿不要在意过去,嫁给一个瓢虫,那自己为何不娶一个妓女回来!” “放肆——” 范建勃然大怒,当即一耳光便要打过去。 却不料若若虽然在激愤之下出言不逊,但反应还是很快,当即便闪身躲了过去,随即转头便走。 范建气的半死,正想叫人去把范若若抓回来,她却很快换好衣服,带着一堆东西回来了。 “父亲,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父亲。这些是女儿这些时日靠您给玉燕姐姐的商铺赚来的银钱,还有账本和订单,全部都在这里。 这些利润,还有我母亲的那些嫁妆,偿还这些年来父亲养育女儿的花费绰绰有余。至于养育之情……” 范若若眼中含泪,像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 “当初大哥是如何夭折,母亲又是如何过世,您心中有数。这些年来,你对女儿有几分关心,我们父女间又有几分真情,自也不必明说。 若若福薄,享受不起范家大小姐这样尊贵的身份,现在净身出户,今后还请范大人保重。” 若若说罢,最后朝着范建行了一个大礼之后便转身而去。 听到消息的柳如玉带着范思辙赶了过来,见到一身粗布衣裳,浑身上下一点首饰也无的若若吓了一跳。 “你这是要干什么啊,你失心疯了不成,怎么敢如此忤逆你父亲,这可是要流放的大罪,还不快跟我去跟你父亲认错!” 柳如玉说着,拉着若若就要回去求饶,却被若若甩开了手。 “若若知道此举乃是大不孝之罪,但即便被流放,若若也不愿为了一个所谓孝字,赔上自己一生的幸福!” 柳如玉急得不行。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呢?靖王世子即便从前有不对的地方,但他对你是真心的,浪子回头金不换,你不给他一个机会,怎么就知道他不是属于你的幸福呢?” 范思辙看着眼前倔强而坚定的姐姐,只觉得无比陌生,但还是跟着柳如玉一起说起李弘成的好话来。 这段时间他可是跟这个未来姐夫好好了解过了,他可是倾慕才名在外的范家小姐已久,还答应他今后一定不再胡来,会好好对待若若,这么一个一表人才又真心实意的男人可不好找。 可无论他们怎么劝,若若都心如磐石。 “真心?他李弘成的真心很值钱吗?我范若若才貌双全,既有德行又有能力,何愁无人欣赏? 这世上又不是没有才德兼备,洁身自好的君子,我何必委屈求全去委身什么金不换? 即便遇不上和我志趣相投的男人,我也有自己想要为之奋斗的理想。我的幸福,从来都掌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寄托在男人所谓的真心之上!” 若若说罢,看向这个小时候曾经一度较劲的姨娘,语气也柔和了许多。 “姨娘,你嫁给我父亲,为的不就是所谓的真心吗? 你堂堂柳家千金,自小千娇万宠的大小姐,为他甘愿做妾,生儿育女,料理家务,可最后却连一个正室的名分都换不来,就连范思辙都要过继在我母亲名下,才能有个嫡子名分。 为了给他多争一点家产你都要勾心斗角,费尽心机,这就是你想要的真心吗? 姨娘,你醒醒吧!你已经被这座宅院、这扇大门困住半辈子了,想想你为此付出的一生,究竟值得吗?” 若若说罢,又转头看向了范思辙。 “还有你,姐姐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想要得到父亲的认可,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人生本应该由你自己来定义。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是司南伯的儿子,不是范家公子,你又是谁? 父亲就像是一座大山,他将我们托举到了山顶上,可我们终究要越过这座山,才能看到属于自己的风景。” 挣脱了柳如玉的手后,若若头也不回地朝着范家大门而去。 在踏出门槛的前一刻,她稍微迟疑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便不再犹豫,坚定地迈出了那一步。 她明白,今天的事一旦传出去,她就会从人人羡慕的京都才女,变成众人唾骂的对象。 不孝,是这个时代的人所能想到的除了谋反和杀人之外,最大的罪名。 可自从她做生意以来,所接触到的那些小姐夫人,虽然身份各异,可本质上却是共同的。 她们的一生就像是一袭爬满了虱子的锦袍,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可里子里被虫蛀成了什么样,只有她们自己心里清楚。 她知道李弘成其实已经算得上是很好的男人了,也知道他对自己的喜欢或许是真的。 若是从前,她会觉得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有一个爱自己的丈夫,生几个可爱的孩子,过着安稳而富足的生活。 至于从前的那些事情,天底下的男子大多一个德行,她又何必太过在意,让自己心里不舒服。 庆余年(83)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却是,如果她没有见过玉燕,不知道女人也可以拥有自己的野心和欲望的话。 如果她不知道,自己其实也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像男人一样成就一番事业的话。 如果她不知道,这世上有那么多人和她一样,不肯认命的话。 看着若若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柳如玉只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她有些茫然地看向若若所说的那扇困住她半生的大门,又看向这个无比熟悉的宅院。 她从小就被教导要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人生中唯一一次为自己做抉择,便是选择嫁给范建。 她是爱他的,爱到即便做妾也愿意。 可现在她忽然有一种冲动,她想要追上范若若,问她要去哪里,问她能去哪里。 但她只是抬起了脚步,却始终没有勇气迈出半步。 然而却有人先一步动作,是她的儿子,范思辙。 “如果我不是司南伯的儿子,如果我不是范家的少爷,我还会是谁?” 范思辙念叨着姐姐的话,忽然笑了起来。 “我还能是谁?我可是澹泊书局的大掌柜,是云德社的班主,是这京都中最红火最叫座的艺人!” 范思辙像是拨开云雾见天日一般,满脸都是自豪。 “这些可是少爷我凭能耐自己赚来的,可不是靠老子的名声,我的这些本事,谁都夺不走!” 柳如玉被他的突然亢奋吓了一跳,连忙捧住儿子的脸细看。 “你这孩子,突然魔障了不成?” 范思辙笑着握住了她的手。 “娘,我不是魔障了,而是想通了。范闲那小子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讽刺过我,说这府中上下以我为尊,不过因为我是少爷。当初我还没听出来他在笑话我,现在想想,真是……” 柳如玉一脸无语。 “那小子就是嫉妒你,你是范家少爷,范家的一切将来都是你的,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然而范思辙却摇了摇头。 “可就像若若姐一样,我若是理所应当的接受了这一切,就要永远活在父亲的阴影下,永远看不到自己的人生。 别人提起我的时候,只会说‘那是范家不成器的儿子’,而不是范思辙,不是我自己。” 范思辙说着,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忽然一撩衣袍,跪在了柳如玉面前。 “娘,孩儿不孝,接下来一段时间,不能陪在你身边了。” 柳如玉吓了一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去哪里?” 范思辙扬起一个坚定的笑。 “去成为自己的山。” 若若此刻还不知道自己的离开给范家带来了什么影响,她昂首挺胸地走在街上,径自来到了皇家别院。 林婉儿服下玉燕临走前给她配制的药,如今身体已经大好,听到若若来了,当即派人将她迎了进来。 听完若若的叙述,林婉儿被惊得许久都说不出话来,虽然震惊她这般果敢的行为,却也为她的冲动而感到担忧。 “可你的婚事是陛下赐婚,你不接受便是抗旨,你接下来又要如何应对?” 若若却毫不担心。“你真当我是一时头脑发热才如此行事的吗?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会下这样的决心反抗。 我如今已经和范家割席,以范大人的地位,陛下也不会因此降罪范家,至于我……” 若若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正是玉燕临走前交给她的信物。 “况且有玉燕姐姐在,即便是皇帝要砍我的头,我也不怕。” 若若抗婚的消息虽然被范建暂时压了下去,和靖王府的婚事也没有解除,但这样拖下去始终也不是办法。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等玉燕回来,在这之前能够保住若若就行。 林婉儿思索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带着若若去了长信宫。 听完林婉儿的叙述,李云睿立刻便让人去给若若收拾住处,还说接下来这段时间都让她住在自己这里。 然而若若谢恩走后,李云睿看着满脸高兴的林婉儿,却露出一丝玩味的神色。 “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主动求到本宫这里,却是为了别人的事情。” 林婉儿当即道:“可若若不是别人。” 李云睿轻笑一声。“哦,对,她是你小姑子嘛。” 林婉儿脸色顿时一红,但还是结结巴巴地解释着。“她……她是范闲的妹妹,自然是我的小姑。” “得了吧,你帮她是不是因为范闲,你自己心里有数。” 李云睿优雅地转了个圈坐到了一旁。 “这姑娘的事情我也有听说,她很会做生意,也很会和人打交道,赚钱的本事可不比很多大掌柜差,是个难得的人才。倒是你,就准备这么一直混吃等死下去吗?” 林婉儿有些失落。 “我也想像若若妹妹一样,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可即便我如今身体好了,父亲还是不让我出去抛头露面,我又有什么办法?” 李云睿嗤笑一声。 “你就那么听他林若甫的话?你怎么就不能跟范若若学学,她都能为了自己的前途和幸福和父亲翻脸,你堂堂郡主,何必受他管辖?再说了,你不是还有我这个母亲在吗?” 林婉儿一听这话,眼睛都泛起光来了。 “母亲,您愿意支持我?” 李云睿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 “我即便想要支持你,也要看你能不能扶起来。范家丫头会经商,可你能做什么?” 林婉儿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最后无奈地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没有什么特长。 “所以说啊,有的人看似健康,可从一出生就已经被人砍掉手脚了。” 李云睿看向林婉儿的目光没有责怪,而是带着深深地无奈。 “也怪我,这些年来对你太过忽视,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只知道给你好的生活,却忘记了应该教你安身立命的本事。 可我李云睿的女儿,怎么能生来就只是为了做一个贤妻良母,靠仰男人鼻息活着? 你要是不想过那样的人生,就回去收拾东西,然后搬到我这里来住,好好学点安身立命的本事,正好也和范家丫头做个伴。” 庆余年(84) 而此时的范若若在安顿下来之后,也写了一封信托人送到了自己的胭脂铺和绸缎庄。 李云睿见上面写的不过都是一些交代生意上的事情,也没有太过在意,便让人送了过去。 胭脂铺的掌柜谢过了送信人,转而来到后堂,将那封信交到了司理理手中。 “若若这出净身出户的戏演得好,她如今已经顺利进宫,有长公主护着,将来这边就算是出了什么事,至少也不会连累到她身上。” 司理理回到京都已经有好几日了,听说若若被赐婚一事,第一时间便找上了她。 玉燕早就同她说过,若若不只是在明面上赚钱那么简单。 她还给范建的那些店铺都无关紧要,最重要的,便是这玉燕之前自己购置的胭脂铺和绸缎庄。 这里实际上是另一层关系网和信息来源,更是他们的地下秘密活动据点。 之前京都发生的那些血案,便是他们做下的,而若若的任务,便是打探那些百姓们所状告之人是否当真像他们说的那样十恶不赦,而后调查出他们的行动踪迹,最后由五竹下手。 某种意义上来说,范若若和她还算的上是同行。 而今若若进宫,司理理便顺理成章地接手了这一切,只不过目前还不能出现在人前。 也是因为有司理理在,若若才敢放心大胆地和老爹翻脸。 而如今五竹回来了,替天行道的大旗又可以再度打起来了。 然而却有一个她绝对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范无救。 他是来带司理理去见二皇子的。 准确来说,他请的是五竹,但五竹坚持自己要贴身保护司理理,所以只能将她也带了过去。 司理理曾经是流晶河畔的花魁,又是掌握许多信息的密探,自然知道那些产业之后背后的人是谁。 可这次回到京都以后,却发现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据说一开始是有人在流晶河看到了不明生物,很快关于河中水怪的消息便不胫而走,随着目击者越来越多,流晶河的生意也越来越差。 也不知道那位二皇子怎么想的,非但没有调查控制流言,反而放弃了之前在流晶河的布置,抽风一样烧了所有的花船,然后出面将其承包,将其改成了水产养殖厂。 妓女们上了岸,他自己下了水,有事没事的就在河里扑腾,以至于有不少百姓都怀疑他疯了。 而那些失业的青楼女子们,很快便在新开的抱月楼重操旧业。 司理理理所当然的认为抱月楼也是二皇子的产业,如今的水产养殖不过是他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 然而当他们趁着夜色到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布满雾气的河面,身处其中可见度极低。 范无救站在岸边,拿出一个声音奇怪的哨子吹了吹,不久之后,便见到一具浮尸缓缓漂了过来。 司理理吓了一跳,结果那‘尸体’漂到岸边,却忽然又翻个身游了过来,竟是李承泽。 司理理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然而范无救却似乎早就习以为常,拿出准备好的干净衣服和布巾递给了他。 “不用,身上湿哒哒的很舒服,回头你也下水泡泡,感觉心灵都被净化了。” 水珠顺着他漆黑的发丝落下,虽然夜色昏暗,浓雾遮眼,但司理理还是一眼发现了李承泽的改变。 他变得漂亮了许多。 不是范闲那种通过减肥和美容而变得英俊的外在,而是他自身的气质。 原本的阴鸷和不羁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说的精致美感,像是鬼故事中吸饱人精气的狐妖一样,容光焕发,气度夺人。 “让理理姑娘见笑了,本不该如此待客,只是良辰美景,水温宜人,实在令人把持不住。” 李承泽如今的语气都变得温柔了许多,怀里抱着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捞上来的大乌龟,一边抚摸着一边看向五竹。 “五竹先生,我申请和小姨通话。” 不是,你小姨谁啊? 司理理只觉得今晚发生的事情都好像做梦一样,可没想到五竹只是沉默片刻后,便机械地开口道: “大外甥,找我干嘛。” 李承泽盘着乌龟叹了口气。 “小姨,我冤枉啊。我已经听了你的话,将那些肮脏的产业都毁掉了,那些姑娘我也给了卖身契放她们回去,可没成想又出来一个抱月楼,把她们又招回去了。” 五竹声音冰冷。 “所以你是怕我回来以后又怀疑到你头上,所以先来告状?” 李承泽愁眉苦脸。 “我知道我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在小姨你看来是十恶不赦,因此现在特地找到五竹先生,便是想要主动请缨,解决抱月楼的事情。 不过如今理理姑娘既然回来了,我也不好越俎代庖,想请示下小姨接下来的打算。” “我现在一时半刻回不去,也不清楚那边是什么情况,交给理理处理就好。” 五竹说罢,又指向了一旁的范无救。 “你要是想尽一份力,便让他来帮忙吧。正好这边缺人手。” 听到玉燕直接跟自己要人,李承泽非但没有不悦之色,反而挺高兴的样子。 这么秘密的布局都让他的人参与进来,这说明什么,说明她把他当自己人了啊! 李承泽早已下定决心要下海跑路,唯一放不下的,便是这些忠心耿耿的属下们,不给他们安排好后路,他就跟被人用鱼线勾住一样游不远。 如今谢必安因为之前暴打郭保坤的罪名还在坐牢,有他暗中派去的人保护照顾,日子过得还不错,远离这些风波,反而较为安全。 至于其他人,他也得给他们安排好前程,以免自己走后被人清算。 “只范无救一个就够吗,我手下还有其余六名得力干将,可以为小姨尽一份力。” 五竹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他们毕竟是你的部将,未必会甘心听理理的话,你若是闲着无聊,要不也加入我们好了。” 五竹说着,从怀里掏出两块绣着菊花的帕子。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从现在起,我们就是同志了。” 庆余年(85) 司理理有些讶异,身为玉燕的心腹,她自然知道能拿到菊花信物的人意味着什么。 可她却不明白,玉燕为何会如此信任这样一个满腹算计的人,让他加入组织之中,她难道不怕李承泽如今是在跟她演戏吗? 不过做下属的,最重要的就是要多做事,少质疑。 像是一旁的范无救,二话不说就接过菊花手帕蒙在了脸上。 “那个……那不是用来蒙面的……算了你开心就好。” 五竹看到范无救的举动,倒是从怀中又掏了些东西出来,甚至还分给了司理理一个。 “要蒙面,用这个。” 这该不如刚才那个呢!司理理看着被发到手里的脸基尼就想丑拒。 但在戴这玩意和被鉴察院发现之间,她还是果断选了前者。 王启年的夫人如今正在若若的胭脂铺里打工赚外快,借由他们夫妻的关系,司理理顺藤摸瓜找到了一个名叫桑文的歌女,还意外得知如今抱月楼的掌柜,竟然是自己曾经的同事袁梦。 而袁梦的相好,正是曾经依附二皇子,如今范若若的未婚夫婿靖王世子李弘成。 说不是你李承泽干的谁信啊。司理理听到这个消息,本想去和李承泽对质,没想到却被五竹拦住。 “小小姐说,我们要相信同志。” 五竹从怀里又掏了一小瓶药出来。 “小小姐留下的审讯神药,我去把袁梦抓来,你来问她,小心自己别沾上。” 司理理也不知道黑莲粉末是什么东西,也没个使用说明书什么的,直接小半瓶灌下去,疯疯癫癫的袁梦就全都招了。 但她也只说是李弘成在背后指使她当掌柜,真正的东家是谁她也不知道。 司理理本来有些沮丧,这问了跟白问一样,没想到袁梦像是见了鬼一样开始说起胡话。 司理理一开始还没当回事,只想让她不要大吵大嚷,可越听越不对劲。 这抱月楼远比之前的流晶河还要黑,为了用最快的速度扩大生意招揽人手,干出了不少逼良为娼的事情来。 有些刚烈的女子宁死不从,便被丢到了后院的枯井中。 司理理也不知道袁梦见到了怎样的可怕景象,但看到她那一副被冤魂索命的样子,便打消了替她解除药效的想法,在天光微曦的时候,直接将她丢回了抱月楼门口。 按照桑文所说,她是被迫签了卖身契到抱月楼唱曲,这是个有进无出的魔窟,即便攒够了赎身钱也无法从良,只能一辈子沦为他们的赚钱工具。 而此时卖菜的老金的冤情,也呈到了他们面前。 在之前那些刺杀案发生之后,那些贫苦百姓中便开始流传起替天行道的故事来,后来在那书生的暗中运作下,发展出了一个传说。 只要你有冤情,便可来找书生代笔写下诉状,放到郊外的那个破庙的香案下,自会有人为你做主。 所谓的破庙诉冤自然是不可能的,不过是那书生把百姓的故事偷偷汇报给五竹罢了。 鉴察院查过了那些被害者所有的人际关系,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他们是死于一些卑如蝼蚁的贱民手中。 五竹本来都做好准备夜闯抱月楼将金姑娘救出来,然而却被得知情况的玉燕阻止了。 “这次你不要插手,让理理来。帮我转告她一句话: 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替天行道的英雄,能获得解救的唯一方式,是自救。” 司理理接到消息后自然知道这是对自己的一种考验,她纠结半天之后,最终定下了一个主意。 李承泽看到这个计划以后当即便笑出了声。 “我的理理姑娘,你是有多天真,才会相信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能成事? 你可知什么叫飞蛾扑火,什么叫螳臂当车,这不是叫他们去白白送死吗?” 司理理自己心里其实也十分不安,因此她早已提前做好了另一重布局,只不过面对李承泽的嘲笑,她仍是抬起了头,坚定道: “我是来找殿下您合作,而不是来征求您的意见的。李弘成违背殿下您的意愿,在背地里搞这样的生意,明摆着已经是背叛了殿下。 可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殿下您的人,将来抱月楼若是出了什么事,殿下难道可以置身事外?我这般虚张声势,也是为了帮殿下您解决麻烦啊。” 李承泽看似漫不经心地绕着头发,实际上心里已经火气很大了。 司理理都能想明白的事情,他又如何会不明白。 靖王府之所以愿意成为他的助力,便是为了将来那一份从龙之功,如今他断了夺嫡的心思不再搞事,靖王府自然不会毫无觉察。 只是不知道他们如今是改投到了太子门下,还是被那位陛下直接拿捏住了,但无论结果如何,最终的目的都一定是冲着自己来的。 李承泽看着司理理的计划书,嘴角扬起一个耐人寻味的笑。 “我李承泽一向讨厌和人交往,没想到有朝一日却要为他们来撑腰。” “殿下说错了。”司理理笑容不减。“是他们,在为殿下您撑腰。” 李承泽只当司理理在说笑话,然而当那一天真的来的时候,他却发现事情似乎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动用了什么手段,鼓动那些平日里老实耕种的乡民簇拥着老金来到了抱月楼,大张旗鼓地要将金姑娘赎出来。 抱月楼要开门迎客,老金按照规矩捧着银子上门,自然不能把他打出去,不过要赎人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老金之前便被人指点过不能反抗,因此被打了几下以后便立刻逃了出来,在抱月楼门口便开始哭诉自己的冤屈。 抱月楼内的打手自然不会容许他这般闹事,当即便追出来想要继续对老金动手。 可那些跟着来的乡亲们也不是吃素的,尤其有几个常年在城门口卖菜的,平日里点头哈腰的,此刻却挺身而出挡在了老金身前。 “你们这些混账走狗!逼良为娼,当街行凶,还有没有王法! 爷们儿杀多了齐狗,今天就来教训教训你们这些人渣败类!” 庆余年(86) 另一旁街道的拐角处,王启年正无比心痛地从口袋里掏出银子。 谁知赵大看了,却连连摆手。 “大人,咱们这些退下来的老兵平日里也就只能在村里种种地维持生计,卖菜的老金也帮了我们不少忙,这次为他出头,我们不能再收钱了。” 王启年听了这话,连忙把钱又揣了回去。“这怎么好意思呢,毕竟你们也是冒了风险的嘛。” 赵大憨憨地笑了笑,看向那些恶霸打手的眼神中却带着几分杀意。 “大家都是同志,组织上也很照顾我们,能够替天行道,为老百姓出一口恶气,那是我们应该做的!” 司理理躲在暗处,看着此时已经乱成一团的抱月楼,这才发现形势已经失控了。 她之所以找李承泽合作,便是准备让他在这个时候出手,用自己二皇子的身份来介入抱月楼一事,却没想到这些看似憨厚的农民居然这么能打。 眼看着他们举着粪叉锄头就要这么冲进去了,李承泽这才带着人稳定局势。 托李承泽之前在范闲那里花钱购买到的好名声,原本还群情激愤的乡亲们看到来人是‘爱民如子’ 的二皇子,纷纷上前来让他为自己主持公道。 而金姑娘也在混乱中被司理理偷偷派去的人救了出来,此刻正跪在李承泽面前,当着众人的面控诉抱月楼逼良为娼,草菅人命的种种罪行。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京都重地,天子脚下,竟有如此肮脏下作的事情发生,简直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诸位放心,既然我李承泽今日撞见了这件事,就绝不会不管不顾!来人,将抱月楼围住,一个人都不许逃走,去京都府报官!” 而身为掌柜的袁梦,在看到那些被挖出来的尸骨后,黑莲粉末的后遗症使得她又开始发起疯来。 而在袁梦的幻觉中,那些被她害死的女子正七窍流血地追着她索命。 袁梦只得拼命奔逃,然而在众人看来,不过是她想要畏罪潜逃罢了。 而李承泽此时也早就安排好了一个和李弘成身形外貌较为相似的人,扮成他的模样混在其中。 精神失常的袁梦见到他,果然像是见到救命稻草一样扑了上去。 “世子!世子救我——抱月楼我是帮你开的,我也都是按照你的吩咐行事的,你不能对我不管不顾啊——” 袁梦刚喊了几声,就被京都府的人锁起来拉走了。 然而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虽然被驱散,但此事还是很快传播了出去。 李承泽在百姓们感恩戴德的声音中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只是抱月楼虽然被查封,但他却隐隐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果然在不久之后,一个惊天大雷引爆了整个京都。 在那些被带回去作证的青楼女子中,一个名叫桑文的花魁说出了一件惊天秘密。 那就是袁梦在她们身上下了一种慢性毒药,肌肤相亲之后便会传到男子身上。 若是没有解药,身上很快便会红肿溃烂,最后痛苦而死。 而抱月楼背后的东家这样做的目的,便是想要将来以此暗中控制那些达官贵人。 听到这个消息,京都府顿时意识到了这件事有多严重。 普通大夫验不出她们身上的毒,最后无奈之下只得派人前往鉴察院,请来了三处的大人们前来检验。 然而范闲的师兄弟们轮番上阵,也只是查出了她们体内确有一种见所未见的毒素,无法确定效用,最后只得请费介出山。 费介早在听到消息时便觉得不妙,可毒药的效果怎么跟他之前给司理理下的红袖招那么像,结果过来一看。 靠,谁把他的红袖招改成这样了! 按照那些青楼女子所说,那毒药便是混合在她们平日里常用的润肤膏中,只要男人和她们亲密接触就会中招。 如今京都中已经有多少人遇害,只怕她们自己也不清楚。 原本一件青楼逼良为娼的案子,如今却牵连变成了针对达官贵人们的集体投毒案,性质立刻便不一样了。 对于京都府来说,死几个低贱的女子并不是什么大事,根本没有审查的必要,回头把袁梦这几个替罪羊拉到刑场一砍,给那些百姓们一个交代也就是了。 可现在遇害的,却是那些有权有势有钱的人,甚至包括他们自己! 即便京都府将要将此事尽力压下去,可事关那么多人的性命,又岂是他们能承担责任的,当即将此事的调查结果汇报给了庆帝。 相比起来,捡蔬司戴公公的死,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了。 而此时的李承泽,高兴地在水里接连扑腾了好几圈,还拉着范无救下来跟他鸳鸳戏水。 “我这个小姨真的太妙了!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我真是没有跟错人啊!” 范无救水性并不好,被李承泽拉着才没有沉下去,但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于抱月楼的真相,李承泽本来也只是有个大致的怀疑对象。 要么是太子背地里招揽了靖王府,利用李弘成想要以此陷害他; 要么是庆帝看他这个磨刀石摆烂不爽,以此强行给他拉仇恨,将这个屎盆子扣在他头上。 李承泽很快便打消了第一个想法,李弘成追随他多年,还没有那么容易就被太子收买。 能让他背叛的自己的,就只有那位陛下了。 毕竟以庆帝的本事,知道玉燕厌恶这种事也并不奇怪,自己之前将流晶河改成水产养殖,想必更让他确信了这一点。 回头等玉燕从北齐回来,发现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搞了一个更加可恶的抱月楼,不收拾他才怪。 到时候他李承泽无奈之下,只得继续想办法跟他们斗到底。 而他赐婚李弘成给范若若的举动想必也与此有关系,毕竟李弘成如果成了范若若的丈夫,将来玉燕若是找他算账,就是让自己的妹妹成了寡妇,说不定还要把范家拖下水。 庆余年(87) 可庆帝自己生性多疑,却以为别人和他都一样。 他的确精于算计人心,但也低估了玉燕,更低估了她对于自己的信任。 其实李承泽在发现这一点后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玉燕真的不信自己,那他就只能跳海跑路了。 毕竟那些鱼人们可是告诉过他,到了海里就是他们的地盘,就是玉燕也追不过来,祂们既然接纳了他,那自会保护他的安全。 鱼人们是冷血动物,说出的话却听得李承泽的心里暖暖的。 这些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甚至物种都不一样的生物,却待他如此真诚。 就连和他毫无关系的玉燕,在得知他的情况后,也愿意想办法拉上一把,改变他的命运。 相反他的血脉至亲,却一个个都想推他上绝路。 李承泽摇了摇头,不想再去想那些,继而和范无救又说起后来的事。 抱月楼被查封之后,玉燕通过上五竹的身(李承泽以为的),又和他们开了个会。 李承泽这才知道,司理理将红袖招改良后的版本——那名为‘刮骨刀’的毒药,下在了那些青楼女子的身上。 这也是司理理的最开始想到的计划。 鉴察院既然把她当成一个过毒工具,想要以此谋害豆豆,那她就以牙还牙,把这些毒药用在那些同样被当做消遣工具的女子身上,让他们南庆的男人也尝尝这毒药的滋味。 令司理理没想到的是,她这样离谱的想法,玉燕非但没有反对,反而大加赞赏。 只是此招虽好,见效却慢,多耽搁一日,那些苦命的女子便多受害一日。 于是她让司理理双管齐下,一边下毒,一边暗中鼓动乡民,这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至于能传上多少个,那就要看那些瓢虫自己的命了。 而这样做自然还有另一个目的,便是将抱月楼背后的人连根拔除。 毕竟如果只是死几个平民女子,即便有袁梦指认李弘成,这件事依旧会不了了之。 但如今这么多人中了毒,人人危在旦夕,即便京都府想要有心包庇,也要看那些中了毒的人信不信。 相比起面对那些达官贵人的怒火,只怕被官府抓起来,反而还是一种保护。 范无救冷哼一声。 “那李弘成从前看似对殿下忠心耿耿,没想到如今却说背叛就背叛,昨日还有胆子前来找殿下求助,他是生怕牵连不到殿下您身上吗?” “他倒是想找他背后的主子求助,只怕人家已经把他当成一颗弃子了。” 李承泽舒服地翻了个身,让自己漂浮在水面上。 “咱们那位陛下啊,算计我可是一点都不留情。 之前给我和叶灵儿赐婚,又将范若若许配给李弘成,看似是在抬举我,实际上不过是在煽风点火,为我拉仇恨罢了。 叶灵儿是婉儿的闺中密友,范若若更是小姨的妹妹,为了她好姐妹的幸福,小姨自然是不会让这两件婚事这么容易成的。 陛下为了让她有一个可以发作悔婚,转过来对付我的理由,这才让李弘成弄出了一个抱月楼来拖我下水。 只可惜,小姨可不是那么容易被算计的人。” 说到这里,李承泽又是一阵唏嘘。 他看清的太晚了,不然也不至于折了谢必安进去,甚至要不是后来玉燕告知他真相,他至今都要以为那件事的幕后黑手是庆帝。 想到自己当初和空气斗智斗勇,把自己吓得半死,却连敌人在哪里都没找到,李承泽就觉得有些好笑。 眼前有余忘缩手,身后无路想回头。 整日里勾心斗角的有什么用,到最后还不是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 幸好他还没有陷得太深,趁现在还有挽回的机会,能够尽快回头是岸、不对,是海。 “等将来我走了以后,你和谢必安他们便跟着小姨吧,她是个爱才惜才的人,以你们的本事,一定能够平步青云,前途坦荡,比跟着我瞎混强。” 范无救正在努力练习着狗刨,听到这话奋力扑腾了几下,像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不,属下不走,谢必安想必也不会答应的。到时候殿下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李承泽下了。“我去跳海,你们也跟着跳海?” 范无救学着李承泽的动作,尽力让自己漂浮在水面上。 “你跳我就跳,游泳而已,总不会比练武难,谢必安也一定会这样想。” 李承泽这边还在感动于下属对自己的忠心,那边在司理理的暗中运作下,抱月楼投毒事件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在京都引起轩然大波。 不少人冲到京都府要他们给一个交代,可即便官府想要辟谣没有此事,也架不住这些日子下来,那些最开始中毒的人身上已经出现了症状。 袁梦当初在众人面前攀咬李弘成的话自然也传了出去,有不少人直接找到靖王府索要解药。 李弘成头都大了,他就是开个青楼,哪里有什么解药? 什么刮骨刀,他更是听都没有听过,谁有闲心研究这玩意出来? 然而李弘成不知道,庆帝却知道,毕竟红袖招这样毒害敌国皇帝的计划,自然也是他过了目才能实施的。 因此他第一时间便找来了陈萍萍和费介,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萍萍支支吾吾,费介唯唯诺诺。 可他们两个心里都有数,有本事改良红袖招,以至于让费介都研制不出解药的,就只有一个人。 可要出卖玉燕给庆帝吗?他们二人心中都没有这个想法。 不光是因为对玉燕个人的感情,还是因为他们根本无法解释,远在北齐的玉燕是如何能够策划并做到这一切的。 更何况她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她是如何查到抱月楼幕后的东家是李弘成的?二皇子为何又会在关键时刻将这件事揭开? 这其中的谜团太多,他们实在想不通。 最重要的是,如果将玉燕卖出来,也就是同样说明,红袖招这个机密计划已经泄露了,他们还是要背起这个锅。 庆余年(88) 最后他们也只能将其归纳于是北齐的用毒高手发现了司理理的问题,然后以牙还牙,反过来通过那些青楼女子毒害庆国的达官贵人。 对于这种搪塞的话,庆帝自然是不信的。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抓住凶手,而是想办法救人,天知道多少人光顾了抱月楼,到时候又要死多少人? 陈萍萍和费介眼观鼻鼻观心,费介虽然号称庆国第一用毒高手,号称大宗师都能毒倒,可在玉燕面前终究还是个弟弟,这种情况下也只能想办法让她速归了。 就在鉴察院焦头烂额的这段时间,远在北齐的战豆豆和海棠朵朵,此时也是收获颇丰。 沈重死后,太后便‘积劳成疾’,缠绵病榻,不得不将手中的权柄交了出来。 而玉燕则是光明正大地由庄墨韩引荐进宫,成为了北齐的女傅。 虽然朝堂上众说纷纭,认为让一个女子成为帝师十分不妥。 一开始战豆豆还为那些朝臣的反对十分头疼,甚至听从了范闲的提议,准备为了玉燕宴请群臣,好让她大展才华舌战群儒,压倒众人,让他们心服口服。 然而玉燕的一句话却让她醍醐灌顶:你是皇帝,你的圣旨是这世上最至高无上的存在,抗旨不遵就是死罪,你为何要在意他们的看法? 如今没有太后撑腰,他们即便蹦跶得再高也改变不了皇帝的旨意。 玉燕骨子里就是个专制且霸道的人,十分讨厌被人反对和拒绝。 她从前当皇帝时对待朝臣就是这个态度,活不起就死,干不了就滚。 整个国家那么多人,还拔不出几根能填坑的萝卜来,实在不行朕自己辛苦点也能上。 要不是离开儋州前答应了祖母不会乱杀人,那些人别说吵吵了,只怕连喘气的机会都没了。 至于压倒众人证明自己的什么的更是可笑,那些人算什么东西啊,她需要他们的认可吗? 她非得出这个风头不可吗?为什么要为了那群狺狺狂吠的家伙陷入自证啊? 有这功夫,还不如教战豆豆一些治国之道,教海棠朵朵一些务农之法。 玉燕是真没想到海棠朵朵喜欢种地发自真心,她打扮的跟个村姑似的也不是什么奇怪的cosy,而是她就喜欢这样。 在得到那些农桑治水的书籍之时,她可是比得到霸道真气还开心,就连叫她师父时都多了几分真心。 都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谁说只有习武当大宗师才有出息,若是能成为一个农学专家,治水高手,那可是利国利民,千秋万代的好事啊。 所以她是不是培养错了方向,现在给海棠朵朵转专业还来得及吗? 海棠朵朵来不来得及玉燕不知道,但费介知道,再拿不到解药,他就来不及了。 在费介的殷切期盼之下,使团终于回京。 然而玉燕却没有回来,刮骨刀的解药更是连个影子都没有。 甚至范闲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一脸茫然,直到当费介质问他有没有将红袖招计划告诉玉燕的时候,范闲这才恍然大悟。 “我的确是有告诉大燕燕,但是……你的意思是,大燕燕不止帮司理理解了毒,还反而让她把这个毒带回来下到了那么多人身上?” 费介立刻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 “司理理回来了?她在哪里?” 范闲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 “费老师,你就别难为我了。先不说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就算知道,我也不敢告诉你啊,大燕燕要是知道我出卖了她,你觉得她会轻易放过我? 司理理如果真的是奉她命令行事,你们抓了司理理,她难道不会掀了鉴察院?” 费介也陷入了沉默,毕竟玉燕的武力值他虽然拿不准,但玉燕的下毒功夫可是远远在他之上的,要是把她惹毛了,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对了,你五竹叔呢,她这么胡闹,他难道就不管管?” 一提起这个范闲就更郁闷了。 “别提了,和大燕燕比起来,我就是后娘养的,五竹叔只保证我的生命安全不受威胁,只要还有口气在,只怕缺胳膊少腿他都不会在意,大燕燕的优先级可远远在我之上呢。” 费介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即便同为叶轻眉的孩子,但玉燕和叶轻眉那么像,也难怪五竹会有所偏心。 想到这里,费介看了范闲一眼。 “不过你小子别说,去了一趟北齐,人真是漂亮了不少,我差点没认出来,还以为是哪家的大姑娘女扮男装的呢。” 范闲顿时露出自得之色。 “那还不是因为我本来底子就好。怎么样,现在不比庆帝那俩儿子的姿色差了吧。” “你还说呢,这次的事情就是二皇子搞出来的。” 费介蹲在一旁,一脸郁闷。 “鉴察院已经审问过李弘成了,那小子一口咬定背后指使他的人就是二皇子。 不得不说他这招真是厉害,红脸白脸都被他唱了,现在京都中那么多达官贵人都被刮骨刀的毒所控制,却找不到他的头上,还得了一个为民请命的美名。 如今真是什么便宜都被他占了。不过我想不通,小燕燕为什么要跟他合作?” 费介不说还好,一说范闲也觉得疑点重重。 “说起来相比处处和我们做对的太子,二皇子的确和大燕燕走得很近,他巧言令色,平日里一口一个小姨叫得可亲热了。 听婉儿说他最开始就打过想要娶大燕燕的主意,后来被淑贵妃破坏以后也没放弃,在宫里的时候就经常缠着大燕燕。 那天吃饭的时候又是夹菜又是剥虾,说不定就是那个时候搭上线的……” 范闲原本只是发着牢骚,可后来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我想到了!大燕燕曾经说过,她要为叶轻眉报仇,要继承她的志向,不是要杀一两个人,而是要彻底摧毁这个制度。 所以这才是她让李承泽利用抱月楼,给那些达官贵人下毒的原因!” 庆余年(89) 费介听了这话当即一把将范闲的嘴捂住,吓得冷汗直流。 “你小点声!她真的这么说过?” “何止这么说,她还这么做了!” 范闲仔细想着抱月楼事件中的种种细节。 “难怪李承泽会突然搞什么为民请命,那些民估计也是她鼓动,故意将这件事情闹大。 既能为李承泽洗清嫌疑,还能为他造势,如此双赢的局面,便是他们合作的原因!” 费介愁的要死。 “可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找凶手,而是找解药啊!只能研制出缓解病情的药,可却无法清除余毒,中招的人从此只能缠绵病榻十分痛苦。 最糟糕的是,刮骨刀似乎也流传到其他秦楼楚馆之中了,有不少心怀怨恨的妓女不甘心自己被男人糟蹋,便主动服毒来报复。 鉴察院又不能为每一个妓女验毒,京都一时间人人自危,又不少青楼都关门大吉了。” 范闲也叹息道:“大燕燕此举牵连到太多的无辜之人了,那些流连青楼的人也未必各个罪大恶极,如此大规模的投毒,跟恐怖袭击有什么区别?” 费介无奈道:“现在鉴察院无奈之下只得暂时封禁所有妓院,但那些妓女如何安置却成了麻烦,毕竟庆国没有一条法律规定人家自己服毒也算犯罪的。 大牢关不得,可放出去又是麻烦,最后还是你那个妹妹来解决的。” 范闲一怔。“你说若若?她怎么解决的?” 费介努了努嘴。 “你自己去京郊看看就知道了,只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折腾的本事,可不比她姐姐差。” 范闲按照费介的指点来到了京郊,只见原本荒芜的地上已经建成了布庄和绣坊。 但此刻却是一片狼藉,竟是被焚烧过的样子。 有人艰难地扶着一个伤者走到了安置的棚子中,范闲连忙过去帮忙,这才发现那脸脏的和小花猫一样的姑娘竟然是林婉儿。 “婉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婉儿此时不再是从前那副白衣飘飘的大家闺秀模样,头上的金簪也不见了,只是把长发用木簪固定,穿着粗布衣裳,打扮的比海棠朵朵还要像一个村姑。 她被呛得咳了两声,见到范闲也来不及寒暄,而是连忙拉着他返了回去。 “虽然因为救火及时没有人丧命,但还是有人受了不轻的伤,你医术好,快帮她们治一治。” 范闲此刻也顾不上问了,连忙拿过药想要帮那些伤者去处理伤口,却意外发现都是一些姿色不错的妙龄女子。 谁知他刚一靠近,就有一个姑娘一脸嫌恶地推开了他。 “走开,我不要你们这些臭男人假好心,平日里欺负我们还不够,现在还直接放火,是不是非要把我们逼上绝路才甘心!” 范闲见她们对自己抵触颇深,想起费介的话,只好捏着嗓子道: “各位姐妹们误会了,其实我也是个姑娘,只是为了行事方便才女扮男装。 伤势不等人,你们就算要置气,也要为自己的身体着想啊。” 听了这话,那些女子对他的戒备才稍稍放缓,方才最为抗拒的那个姑娘,忽然呜呜哭了起来。 “我的命怎么就那么苦,我十三岁的时候就被好赌的爹卖到了流晶河,后来到了抱月楼,更是被那些男人害得得了脏病。 我本想一死了之,是姐妹们劝我要活下去才有希望。好不容易盼到如今从良,本想靠着劳动自力更生,可他们却连最后的活路都不给我!” 范闲见她哭的凄惨,心里也十分难过,忍不住问起她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女子们顿时开始控诉起自己所遭遇的苦难和折磨来,在外人看来她们光鲜亮丽,多少豪绅愿意为了她们一掷千金,好不风光。 可背地里的辛酸和苦难,被人玩弄的屈辱和痛苦,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她们想要从良,不光是想要摆脱那令她们抬不起头的身份,更是想要摆脱那让她们身心都备受折磨的生活。 可如今好不容易逃出生天,遇到了范若若这个好心的女掌柜,愿意开设纺织厂和绣坊等地,让她们接受培训后成为女工,可以靠自己的双手赚钱吃饭。 可即便离了抱月楼,她们所遭遇的压迫也远远没有结束。 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可他们却不愿意给她们重新开始的机会。 那些达官贵人怨恨那些妓女们将毒过到他们身上,时常派人来找麻烦,不仅抵制工厂的货物,还散布谣言说她们身上都有脏病,用了她们做的东西就会被染上毒,如今甚至开始直接纵火。 “可这一切也不是我们自己愿意的啊!被卖到青楼不是我愿意的,被下毒也不是我愿意的。 他们自己贪花好色染上了毒,为什么不去找下毒之人的麻烦,却来把气都撒在我的头上!” 范闲看着眼前崩溃痛哭的女子,却说不出一句能够回答她的话,然而一道清冷的声音却在他背后出现。 “那当然是那些人欺软怕硬,不敢向比自己强的人报复,只会挥刀向更弱者。” 范闲转过头,却发现说话的人是林婉儿。 半年时间不见,变化的不只是范闲,相比起范闲外貌上的改变,林婉儿与从前最大的不同,是她的气质。 她不再是从前那个柔弱单纯,和一只小兔子一样怯生生的大家闺秀,她的腰杆挺得笔直,眼神也变得十分坚毅。 如果说她之前是一朵清丽柔婉的雪莲,现在便是一株傲然的雪松。 没有那些华贵的衣服和首饰,她看起来却更加如同高岭之花一般孤傲,带着一股高不可攀、不可亵玩的圣洁感。 可这样一个应该被供奉在庙宇中的仙女一般的人,却俯下身体为那些女子擦去眼泪,然后温柔地为她们上药疗伤。 林婉儿如今的病症虽然已经被治愈,但过度劳累还是让她显得有些憔悴。 但当范闲让她先去歇歇的时候,却被林婉儿断然拒绝了。 “比起她们曾经所受的伤害,我这点辛苦,根本算不得什么。” 庆余年(90) 等到夜色深沉,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范闲才终于得以和林婉儿坐下,聊聊她的近况。 原来那次和李云睿聊过之后,林婉儿决定要为自己做些什么。 她自己想不出来,便跟着若若学习,和她一起建工厂,建房屋,给那些女子一个栖身之地。 范闲有些不解。 “其实你们大可以不必这么操劳的,为何不直接将卖身契还给她们? 她们之后想要继续卖艺谋生也好,想要回乡嫁人也罢,让她们自己决定就是了。 只要不说,也没人知道她们的过去,总好过像现在一样聚在一起被人针对。” 林婉儿却摇了摇头。 “这样天真的问题,我也曾经问过若若。可她告诉我,那些女子没有谋生的手段,所谓卖艺不卖身就是个笑话。 当她们真的再度被欺负,被逼迫的时候,没有人会为她们出头,她们也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只能被迫再重操旧业。 若是不能自食其力,所谓的自由就是空谈。 她们会像是被贸然放生的小鱼和虾米一样,还没来得及体会自由的滋味,便会被大鱼当做饵料吃干抹净。” 范闲怔忡片刻,才低头说道: “这样的话,大燕燕曾经也说过。可婉儿,你身为郡主,一天到晚在这里和她们在一起,难道你爹就不会反对吗?” 林婉儿苦笑一声。“何止反对,他都要跟我这个败坏门庭的女儿断绝父女关系了。” 林婉儿的思绪回到了林若甫来找她的那一天,看到自己金尊玉贵的女儿居然和一群妓女为伍,林若甫气的差点没当场撅过去。 可当他严令林婉儿跟自己回家,甚至想要将见过她的人全部灭口时,林婉儿说出的话却更让他想吐血。 “爹爹认为她们是肮脏的,不知廉耻的女人?女儿却以为恰恰相反,不知廉耻的是那些迫害她们的男人!这世间哪有加害者瞧不起被害者的道理? 大家都同样是女人,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女儿并不觉得自己比她们高贵多少,她们被弄脏的是身子,可有些人,脏的却是心。” 林若甫不知道的是,就在不久之前,她们不过是去城里送货,却被守城的人当众调戏。 “卖什么货啊,你们最擅长的不是卖身吗?这样,你们躺下给我们兄弟睡一次,我们就省了你们的过路费,如何?” 林婉儿看到他们那副恶心的嘴脸气愤不已,当即立刻站出来让他们退下。 谁知那些人非但不让,甚至过来对她动手动脚,还放话说就她们这种低贱的女人,就算他们现在把她们拖下去办了,也不会有任何人说什么。 因为她们本来就是肮脏的女人,肮脏的女人就是被人糟蹋了,也是她们自己放浪下贱,自己活该。 若非叶灵儿当时及时赶来解围,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我本以为自己可以为她们主持公道,可直到那时我才发现,其实我也是弱者。 那些人之所以不敢对我下手,是因为我的父母,我的身份。 如果没了这一切,我和她们根本没有任何区别,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林若甫听了她的诉说,既是心痛又是愤怒。 “既然知道,那还不快跟爹回家去!那些欺负你的人,爹爹自会帮你教训他们出气。 你生来便地位尊贵,不用受苦受难,这是你的福分,你只要享受这一切就好,又何必自甘下贱,跑去自找苦吃?” 林婉儿却决然地摇了摇头。 “母亲曾经和我说过,像我这样一无是处的女人,最好的结局就是嫁一个爱我的丈夫,相夫教子,平安一生。 但即便如此,还是要看别人的脸色,端着不得已的贤惠,事事以丈夫和孩子为先,不能有自己主见和想法。 她就是因为做不了那样的女人,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女儿虽然没什么本事,不能像母亲一样,但也绝不愿变成她说的那种女人!” 林若甫气到恨不得叫人把她绑起来。 “你别听你母亲乱讲,她哪里是不肯认命,只是想要满足她自己的野心和贪欲罢了。 有爹爹护着,不管你将来嫁给了谁,都只有被丈夫捧着的份儿,又怎么会让你受那样的委屈?” “可爹爹你能护我一辈子吗?你们又是真的爱我吗?在利益与我之间,你们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我吗?” 林婉儿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所谓亲情的真相,虽然疼痛,却也清醒。 “我对你们而言,存在的意义也不过是做一颗棋子,一个联姻的工具,从没有人在乎过我的想法。 从前我只会自怜自艾,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可怜的人,然而如今看到她们,我才知道曾经的自己有多愚蠢。” 林若甫冷哼一声。 “那你现在又如何,同情她们吗?可你又能为她们做什么? 就像你说的,没了郡主的身份,没了我们的庇护,你也只不过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弱女子。 这世道太过艰难,一个弱女子又如何能扛不下,你们根本无法对抗这个时代!” 林婉儿眼神决绝,掷地有声。 “一个女子扛不下来,那就千千万万个女子一起来扛! 世人皆知,野心勃勃、欲壑难填乃人性之弱点,但为何男子野心勃勃便是胸怀大志、志存高远;女子稍露锋芒便成了不安于室、不守妇道? 同样都是人,为什么要遵守不一样的道德准则?还是说这些所谓的伦理纲常,只是尔等用于束缚女子的工具而已? 女儿宁可清醒着痛苦,也绝不要麻木地过一生,即便在时代的车轮下被碾得粉身碎骨,我也绝不后悔。” 林婉儿语气坚定,将头上象征身份的金簪一一摘下捧在手中,仿佛捧着自己过去的身份与地位,缓缓地走到父亲面前。 “父亲养育之恩,婉儿自当结草衔环以报,然而婉儿如今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思考与追求,也有自己要走的路。” 庆余年(91) 林若甫离开之后,没有回到自己府中,而是第一时间进宫见了李云睿,张口便质问李云睿到底给女儿灌了什么迷魂药,把那么乖的婉儿变成了她这副疯样。 李云睿早就安排了人在林婉儿身边暗中保护,因此当时叶灵儿才会出现的那么及时,对于林若甫和林婉儿的决裂,她自然也接到了消息。 看着林若甫气的要喷火的样子,李云睿只是微微一笑。 “可你当初,不就是喜欢本宫的疯吗? 年少轻狂时爱我的独特不羁,认为我和这世间的女子都不同,然而现在自己却开始规训起女儿来了,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当初的林若甫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变成他最讨厌的模样吗?” 李云睿看着林若甫脸色铁青的模样,心中快意更甚。 “你现在这样愤怒,是因为婉儿不听话吗? 错,是因为你害怕了,你害怕她们的勇敢会动摇你们的统治和利益,会改变现有的格局! 即便在你们看来,她们的力量是那样的微不足道,可她们的反抗和觉醒,还是会让你感到愤怒。 可是你们错了,即便你们驯化人的那一套已经坚持了上千年,可人心是不死的。 只要有一个人醒来大声呼喊,就会将其他人叫醒,我会等着看那一天到来之时,你们会是个怎样的结局。” 李云睿和林若甫的对话,林婉儿自然是不知道的,自从那天之后,她便彻底放下了自己的郡主身份,和那些女工同吃同住,姐妹相称。 她们一起劳作,共同学习,互相指导,林婉儿至今还记得,当她们凭借自己的力量,织出第一批布的时候,那聚在一起欢呼雀跃的心情。 她看着她们眼中的光芒一点点亮起来,只觉得自己的人生也的被点亮了。 在这里没有人知道她是郡主,没有人把她当成主子,从那些苦命的女子身上,她却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关爱和友谊。 而神奇的是,自从她来到这里,从前精心调养也总是容易犯病的身体,在如此繁重的劳作之下,却一次都没有旧病复发过。 “九五二七,我真的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好,我靠着自己的努力过日子,自力更生,创造价值,便是从前身为郡主的时候,我都没有这样为自己感到骄傲过。” 林婉儿摊开双手,让他看自己手指上的茧子。 “很丑是不是,可我却觉得这都是我的勋章,我的光荣。 我现在可以站在我母亲面前,理直气壮的告诉她,我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我不是一个只能依附于别人而活的寄生虫,不是只能成为一个别人眼里的贤妻良母。 我有能力照顾我自己,更有能力帮助别人,我林婉儿,从来都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 范闲见到林婉儿能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心里也很为她高兴,想了想,还是没把陛下意图让他们尽快完婚的事情告诉她,在人家兴头正好的时候泼凉水。 “婉儿,其实我今天来找你,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要让你帮忙。” 听到范闲让她出面邀请二皇子,林婉儿有些奇怪。 “你和他的关系不是一直不错吗,之前你做的那些慈善,他还捐了不少钱,你直接请他做客,他想必也不会拒绝。” 范闲无奈地摇了摇头。 “此一时彼一时啊。现在这位二皇子殿下可是清高的很,轻易不跟人打交道,鉴察院最近又在调查抱月楼一案,我身为鉴察院提司,难保他不会多想。” 林婉儿有些狐疑地看了范闲一眼。 “所以你让我帮忙邀请他,是为了查案?” 范闲只得道:“二皇子一直不肯出面表态,身上就一直带着嫌疑,总归不是一件好事,找个机会大家把事情解释清楚,我回头跟鉴察院也好有个交代。” 林婉儿却有不同见解。 “这件事若是和二表哥无关,那他就不该掺和其中,难不成那些人随意攀咬,他就要出面证明自己的清白,岂不是显得更加此地无银三百两?依我看,不回应才是最好的回应。” 鸡腿姑娘有主意了以后真的是不好糊弄了啊。范闲有些急了。 “你就这么笃定这件事和二皇子无关?若他当真是幕后的罪魁祸首,你又如何对得起这些被迫害的女子? 况且叶灵儿如今已经被赐婚给了二皇子,你就不怕她所托非人?” 林婉儿闻言,这才有些被说服的意思,说自己会回去准备。 若这件事真的是二皇子做的,她会让他给那些女子一个交代。 如果不是,被冤枉了这么久,他也需要得到一个交代。 范闲见这件事已经差不多要成了,又回到鉴察院和费介鼓捣起那假毒药来。 费介一边研磨着药粉一边道: “依我看,二皇子如今那副看破红尘的样子大概是装出来的,一定还和小燕燕有其他谋划。 如果让他们再这样下去,将来你接管鉴察院,小燕燕接管内库,她若是和二皇子联起手来,只怕就要成为下一个长公主了。” 范闲听着也有些发愁,但随即又打起精神。 “不怕,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我就不信他在命在旦夕的时候,还不会露出真面目。趁着大燕燕现在还没回来,我们正好下先手为强! 就算拿不到他的罪证,起码也要让他把解药拿出来,先救了人再说。” 费介有些奇怪。“不过你都回来了,她还留在北齐干什么,不会叛变了吧。” 范闲当即抗议了起来。 “什么叛变啊,说得也太难听了,那叫交易,不然那些密探怎么能这么容易全身而退,平安归国? 而且大燕燕看起来在帮北齐小皇帝稳固朝局,实际上是在收集情报,顺便埋雷。 如今太后虽然退居二线了,可毕竟还没有薨逝,朝中有不少人还在蠢蠢欲动,意图帮助太后再度夺权呢,北齐现在正是混乱的时候。 攘外必先安内,小皇帝为平内乱,只会跟大燕燕开出更好的条件来。” 庆余年(92) 费介十分费解。 “我是真的看不懂你这个姐姐到底在想些什么,你说她费尽心思救了那么多密探回来,可却又对那些官员富绅大开杀戒。 托她的福,鉴察院最近可真是没有一天好日子可过。 依我看,要不院长还是尽快退居幕后算了,今后由你来统领鉴察院,说不定她会看在你的份上少找些麻烦。” 范闲讪讪地笑了笑,他可没有那个自信。 若是玉燕真的全然信任他,也不会将司理理和刮骨刀的事情瞒得严严实实。 他对于她的一切都是自己擅自臆测的,甚至连她和北齐小皇帝的交易内容都不知道。 他有时候都觉得,滕梓荆对她的了解都比自己更深。 可他们同为穿越者,她的那些思想还是自己教的,他明明才应该是最懂她的人。 范闲有些委屈,她原本有什么事都会跟自己说的,但现在却宁可暗中和李承泽勾结,也不愿意让自己来为她分忧。 或者说,她心里清楚,有些事情,即便她告诉自己,自己也不会同意。 就比如利用刮骨刀下毒一事,他就绝不会去做。 范闲到如今还有一种被背刺了的感觉,他毫无保留地将红袖招的事情告诉了玉燕,玉燕却反而一直将他蒙在鼓里,还做出了这样草菅人命的事来。 五竹叔曾经跟他说过,要他想办法感化玉燕,让她多一丝人性。 就连奶奶临行前也将佛珠交给了她,让她不要误入歧途。 可现在看来,一切似乎都白费了,她仍是那个神庙制造出来的杀人机器,可以眼都不眨地虐杀那么多的无辜之人。 可他不会放任她继续这样错下去,他早已经发过誓,无论如何都会和大燕燕同舟共济。 他会用自己的力量让她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只是范闲没想到的是,林婉儿开设的宴会上,不仅来了李承泽叶灵儿,还有若若和不请自来的太子。 虽然和自己计划的有些出入,但多些人见证李承泽露出真面目也好,有太子在场,也可对他有所掣肘。 “婉儿,你别怪表哥不请自来,等你和范闲成亲之后,我们也就是一家人了,他的接风宴我怎么好不出席呢。承泽,你说是不是?” 太子来到这里自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知道这场宴会是针对李承泽的鸿门宴,也乐得过来给范闲撑腰,顺便看看李承泽的笑话。 虽然他最近的所作所为,早就已经成了京都里的笑话了。 甚至还有传言说二皇子是中邪鬼上身了,但在太子看来,无非是他以退为进,想要在背后使坏的一种手段罢了。 对于太子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二皇子却表现的云淡风轻,甚至还主动敬了范闲一杯酒。 范闲一饮而尽,然后示意一旁的一位姑娘上前为李承泽倒酒,而后忽然发难。 “二殿下,您可知道,为您倒酒的这位姑娘是何人?” 李承泽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我并不认识。” “这是金姑娘,她不久之前才被逼着卖身入了抱月楼,你没有什么想对她说的吗?” 李承泽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温柔了许多。 “哦,你是金老汉的女儿吧,你不是已经跟父亲回家了吗,前些日子他还送了菜给我以示感谢,怎么如今又在这里了?” 范闲本是质问,没想到他反而借机邀起功来了。 “二殿下,抱月楼作恶多端,草菅人命,害死许多无辜女子,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李承泽表情淡然。 “对于此事,我也极为痛心,没想到天子脚下,竟能发生如此恶劣的事件。我已经跟鉴察院表明了态度,定要严惩李弘成。” 看着范闲满脸不忿的样子,李承泽忽然微微一笑,问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问题。 “范闲,你如此为金姑娘打抱不平,可你知道她的名字吗?” 范闲本来准备了一箩筐的话,可却被李承泽一句话噎了回去。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敢对天发誓,说那些亏心事不是你做的吗?” 听到这话,就连林婉儿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范闲一个鉴察院的提司,非但不按规矩查案办事,反而无凭无据的逼迫别人赌咒发誓,简直跟儿戏一样。 李承泽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示意身后的范无救将一张银票交到金姑娘手中。 “杏儿姑娘,辛苦你了,你还是尽早归家,不要让你父亲担心了。范无救,送杏儿姑娘回家。” 范无救却巍然不动。“殿下,我要留在这里保护您的安全。” 李承泽微微一笑。“你怕什么,在场都是我的至亲好友,难道他们会下毒手害我不成?” 范无救听了这话却仍然不肯动弹,金姑娘看了林婉儿一眼,见她微笑着对自己点了点头,这才接过银票退下了。 气氛尴尬之下,太子却忽然笑了起来。 “承泽说得好啊,在场都是至亲好友,何必如此剑拔弩张。可惜范思辙不在,不然让他来上一段助助兴就好了。 说起来,也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了,也不知道他和他的那些弟子都跑到哪里去了。” 若若回答道:“回太子殿下,思辙之前便带着云德社去外地演出了。他这人总是想一出是一出,说要将云德社的曲艺文化发扬光大,姨娘为此可是哭湿了好几条帕子。” “也多亏他走得早啊,听说他走后不久,李弘成便递了拜帖给他,说是要跟他探讨生意经,现在想想,他那所谓的‘生意’,只怕就是抱月楼吧。” 范闲说话间已经喝了好几杯,白皙的脸上浮现出醉酒的红晕,说话也变得不清不楚。 他忽然伸手指向李承泽身后的范无救。 “都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记得二皇子殿下你身边原来都是有很多人的,怎么现在只剩下这一个,以至于连一个送姑娘回家的人手都没有了? 谢必安呢,李弘成呢?哦,瞧我这记性,我忘记他们都被殿下你当成替罪羊,送进大牢里去了。 范无救,你可得小心行事,不要步了他们的后尘啊。” 庆余年(93) 范无救见对方一再挑衅,心中的怒火早已熊熊燃烧,忍无可忍之下,他立刻冲向范闲,与他推搡起来。 混乱之中,范闲趁势而为,巧妙地将事先准备好的假毒药悄然撒进了李承泽的酒里。 李承泽毫无察觉,他将那杯酒一饮而尽,随即抬手制止了范无救。 “范闲,你也不必借酒装疯,你若是怀疑抱月楼一事和我有关,大可动用你鉴察院提司的身份,将我请过去询问。 只是我要告诉你,早在你之前,你的院长陈萍萍,已经来问过我一次了,却仍是无功而返。仅凭李弘成几句话,无凭无据,你有什么资格定我的罪?” “就凭人人都有的良心!” 范闲红着眼睛怒目而视。 “李承泽,那么多条人命,在你看来就那么微不足道吗?” 李承泽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 “这天下哪有不死之人,你总不能都算在我头上吧。 是,我承认我从前也做过那些见不得人的生意,在我心里也的确是没将那些庶民的性命放在心上过。 我更知道我现在所谓的改过自新,根本没有一点意义,若是有一天遭了报应,我也活该受着。 但是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你非要把脏水泼在我的身上,让我为了不属于我的罪名磕头认罪,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李承泽说着,忽然也站了起来。 “而且范闲,你也不必端着一副执法如仗剑的正义模样,在这里来对我进行审判。 如果今天被污蔑,被算计的是你的亲人,你难道也会这样质问他,逼他认罪吗?只怕你早就第一时间通风报信,把他送走避风头了吧!” 范闲斩钉截铁。“你少在那里信口雌黄,用你的想法来臆测别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只要犯了罪就要伏法,即便是骨肉至亲,我也绝不姑息!” 李承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笑了起来,范闲见他如此,更是怒不可遏。 “你在笑什么?你有什么资格笑话别人?” 李承泽笑的弯下了腰,眼神中却满是悲凉。 “你别误会,我不是笑你,我是笑我自己。在看了《红楼梦》之后,我本以为你会是我的知己,但我现在终于认清,你就是个欺世盗名之徒,你范闲根本不是能够写出《红楼梦》的人。” 李承泽说着,像是醉酒了一般摇摇欲坠。 范无救当即上前想要扶住他,却见李承泽眉头一皱,忽然一口血呕了出来。 看到李承泽吐血,在场众人除了范闲之外脸色俱是一变。 尤其太子,连忙看向自己的酒杯,生怕自己也中了招。 范无救焦急地想要带李承泽去找大夫,李承泽却摇了摇头,抬手用袖子擦了嘴角的血迹。 “论下毒的本事,什么样的大夫能够比得过小范大人呢?” 范闲志得意满地饮下一杯酒,丝毫不避讳众人惊疑的目光。 “这天下哪有不死之人,殿下既然这么豁达,轮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想必也不会太过介怀。生死无常,咱们啊,都看开点。” 林婉儿这下坐不住了。 “范闲,你让我帮你请来二表哥,却在宴席上给他下毒,你这分明是陷我于不义!” 范闲脸上这才有了一丝愧意,但他心知那假毒药根本只是看着吓人,最多让李承泽吐口血遭点罪,即便不解也不会威胁到他的性命。 相比起安抚林婉儿,自然还是尽快问出真相最为重要。 因此他站起身,来到李承泽面前,从药瓶中掏出一个药丸。 “殿下不必忧心,微臣就是跟你开个玩笑,这就想办法替殿下解毒。这便是解药了,就看殿下您自己,信不信了。” 范无救听罢,当即伸手要来夺解药,却被范闲闪开。 他的手掌摊着,那颗救命的药丸就静静躺在他掌心,像是等着要看李承泽向他服软一样。 李承泽毫不怀疑,当他伸出手去的时候,范闲也一定会向刚才一样将手收回去。 “在你们看来,我李承泽就是这样一个贪生怕死的小人,为了自己活命,可以任你们如此羞辱。可你们都错了,我不会任由自己像是笑话一样活着。” 李承泽凄凉一笑,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我这一生都身不由己,但最后,总归这条命,也该归我自己做主了。” 李承泽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正是曾经玉燕借给他,却一直没有收回的那一块。 他蘸着自己唇边的血,在上面写下几个字,而后来到了太子面前,唇角微翘,毫无对死亡的恐惧,反而像是在嘲笑什么。 “承乾,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帮我把这个转交给陛下。 不论你信不信,我本无意和你争夺,只是形势不由人。 我当然知道自己不过是一颗棋子,但同是天之骄子,谁会甘心做一块将来必碎的磨刀石?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李承乾,我和你不一样,你的母亲对你满怀期望,愿意费尽心思为你谋划,你的父亲从一开始就把你当成了他唯一的继承人,为了让你成长,不惜牺牲其他儿子。 可我的母亲只觉得我心思深沉,对我毫不关心;我的父亲更是只把我当成一个工具,那些支持我的人,也只是想要借着我平步青云。 你们都觉得我没有真心,可你们谁又配得上我的真心?” 李承泽的气息愈发微弱,就连范闲都觉得他这戏演的跟真的一样,甚至对自己的药有了怀疑。 范若若和叶灵儿紧张不已,就连一向和他不对付的太子也有些慌了,拉着范闲让他别再胡闹,赶紧把解药交出来。 但转念一想,李承泽这个人诡计多端,他当然知道自己不敢真的杀了他,不过是借此做戏,想要趁机洗白自己罢了。 因此他依旧稳如泰山,甚至还鼓了鼓掌。 “二殿下的戏真是演得不错,这里没搭上个戏台任你发挥真是可惜了,等范思辙回来,我一定向他推荐殿下。” (大家看下作者有话说,有下个世界投票) 庆余年(94) 范无救本就心疼自家主子,听范闲还在那边说风凉话,愤怒如烈火燃烧,当即拔剑而起。 他的剑光如寒星闪烁,瞬间让整个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却被李承泽拦住。 他似乎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只能依靠在范无救的肩上,才能勉强维持站立。 “我也不算一点真心都没有得到过,起码还有你和谢必安,不是吗?可惜,我见不到他了……” 林婉儿看到这一幕心如刀割。她毫不犹豫地冲向范闲,从他手中抢过那颗解药,急忙喂给李承泽。 “对不起,二表哥,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你振作一点,快把解药吃了,就不会有事了!” 看着李承泽咽下那所谓的‘解药’,范闲冷哼一声,今天这出鸿门宴算是白费功夫了。 然而李承泽在吞下解药后,脸色却瞬间变得痛苦无比,整个人剧烈地蜷缩起来。他的嘴角开始溢出黑色的血迹,一口一口地呕出。 这下就连范闲都傻了,那解药不过是他平时吃的补充营养的补药罢了,就算演戏,他这演的也太真了吧,这时代难道还有血包不成?就算有,他什么时候含在嘴里的? “二表哥!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林婉儿看着脸色发黑的李承泽吓得大哭,然而李承泽却握住了她的手。 “婉儿,别怕,表哥不怪你……这样也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帮表哥一个忙,帮我跟陛下求情,放谢必安放出来,让他和范无救带我走……我不要留在这无情无义的地方……” “殿下——” 范无救的心如同被撕裂,发出痛苦的嘶吼。他看着李承泽阖上双眼,泣血而亡,整个人都仿佛陷入了冰窖。 这般变故彻底震惊了在场众人,尤其范闲,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李承泽真的死了,当即上前要探查他的脉搏和鼻息,却被痛哭的林婉儿一把推开。 周围的其他人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范闲,你够了,二表哥都已经死了,你还要怀疑他吗!” 林婉儿此时只觉得无比悔恨,她就不该相信范闲,设什么宴来试探二表哥。 如果她知道范闲胆敢对二表哥下毒,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帮他的。 林婉儿扑在李承泽身上痛哭,她的心中充满了悲痛和无助,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扑簌簌落下,打湿了他那曾经充满生机的胸膛。 她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悲痛。曾经李承泽活着的时候,她对他逐渐生分,可如今他不在了,她脑海中想起的,却是小时候他对自己的种种疼爱。 他并非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无情无义,满腹算计的人,她记忆中的二表哥曾经是一个阳光开朗的少年,当她寂寞的时候,总是会想办法帮她解闷,逗她开心。 林婉儿至今还能想起他那如同春风拂面的笑容,温暖而亲切。 他曾经满怀期盼地和她说,他最大的梦想不是成为权势滔天的王爷,而是做一个平凡的修书匠,每日徜徉在书海之中,过着简单而宁静的生活。 那时的他,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对生活的热爱。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潇洒恣意的少年,被蒙上了一层阴霾,开始争权夺利,变得满腹阴谋算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 林婉儿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的二表哥,从此以后都不在了。 太子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踌躇着走到李承泽的尸身旁,当他亲自摸到他颈间停止的脉搏时,顿时吓得一个踉跄坐在地上。 “老二他……他真的……真的死了……范闲,你杀了他!” 范闲当即反驳:“不,我没有,那毒药是假的,根本毒不死人!不信你们看,我这就吃给你们看!” 范闲说着便将剩余的药粉要往嘴里倒,却被范无救出言打断。 “那毒药是假的,可解药呢?众目睽睽之下,我们亲眼看到你对殿下下毒,你方才自己也是承认了的,还以此威胁殿下认下那莫须有的罪名。殿下宁死不屈,中毒身亡,你现在又想推脱罪责,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太子也从震惊中恢复了理智,范闲杀了李承泽,犯下如此大罪,那他自然继承不了内库了,这是怎样的天赐良机啊! 太子当即下令。“来人!范闲毒杀二皇子,将他拿下!” 命令一出,太子的护卫们纷纷朝着范闲冲来。范闲自然不肯坐以待毙,他如今毕竟是九品高手,在场众人除了范无救之外,没人是他的对手,而他要顾着李承泽的尸体,自然也腾不出手来对付他。 范闲轻身一纵,迅速击退了冲来的护卫们,随后拔腿逃离了现场。略加思索之后,便朝着鉴察院而去。 范建虽然也会想办法保住他,但还是鉴察院的力量更大些,有陈萍萍和费介在,他们一定会想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况且眼下的当务之急便是想办法联系上五竹,只要大燕燕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回来替自己讨回公道的! ---------------------------------------------------- 住在京都的人都知道,这两年一直都不太平。 是那些显赫一时的权贵子弟纷纷遭遇不幸,紧接着与北齐的战火又起,就在人们以为战争胜利能带来些许安宁之时,抱月楼的那一场风波又席卷而来。 在这风起云涌之际,二皇子李承泽的离世无疑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他的逝去不仅牵动了百姓的心弦,更是在京都内外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 如果是从前,百姓们顶多把这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反正皇帝死了儿子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自家孩子明天能不能吃饱饭还另一说呢。 庆余年(95) 但死的是李承泽,那就不一样了。 就算不论他之前通过氪金在百姓中刷的声望,便是他在抱月楼挺身而出,为百姓仗义执言的行为,早已赢得了无数人的敬意和好感,让不少不明真相的人认为他是一个为民请命的好人了。 因此他的死讯传来,无数人心生惋惜,感叹英才夭折的同时,更加痛恨起凶手的无法无天来。 居然丧心病狂到连皇子都敢杀,那他们这些百姓的性命,岂不是更加危险了? 而玉燕听到这个消息后,却显得很平静,好似早就料到这个结局一样,甚至还有些为李承泽高兴。 范若若第一时间便将事情经过告诉了五竹,得知范闲第一时间逃窜,现在还下落不明时,玉燕反而笑了起来。 “五竹,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说他和我不是一路人了吧。” 五竹:“我不明白,我只想知道,现在下一步该怎么做?他杀了皇子,庆帝和国法都不会容他,如果他被抓到的话,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玉燕对此毫不在意。 “放心吧,他的性命自有他那几个爹操心,轮不到你多管闲事。 我倒是更加好奇,庆帝知道他这个磨刀石儿子死了以后,会是个什么反应?” 玉燕倒是没报什么期望,觉得庆帝会悔不当初痛哭流涕什么的。 相反,按照她的设想,庆帝第一反应,一定是借此机会,将范建拉下马。 当然,如果能搭上一个陈萍萍和鉴察院,那就更好了。 事情正如玉燕所预料的一样,当庆帝看到李承泽那用血写成的‘鳏寡孤独’四字,也只是沉默许久,最后同意了他的遗言,让谢必安和范无救将他的尸身带走。 他已经困了这个儿子一辈子,如今他已经不在人世,便放他自由吧。 但在别人面前,自然不能表现的如此冷静,毕竟他可是一个痛失爱子的父亲。 于是陈萍萍和范建就倒了大霉,毕竟太子可是作证说,范闲可是打着鉴察院的旗号,对李承泽用毒药严刑逼供,最终导致了这场悲剧的。 陈萍萍的眼神中满是不敢置信的惊骇,范闲竟然会做出如此愚蠢至极的事情,当即叫来费介盘问。 费介同样面色凝重,那假毒药是他亲自调配的,能不能毒死人他心里没数吗? 难不成……难不成是其中有些成分,和后面林婉儿给他塞的那个补药有冲突? 费介提出想要去给二皇子验尸,然而却被陈萍萍气急败坏地骂了回去。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生过气了。陈萍萍的愤怒不仅仅是因为二皇子的死亡,更多的是对范闲愚蠢行为的失望和愤怒。 他当然知道一向稳重的费介为什么敢如此帮着范闲作死,不就是仗着范闲是庆帝的血脉,觉得即便欺负一下皇子,只要庆帝护着,也不会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吗? 但前提是,庆帝愿意认下范闲吗? 不被承认没有名分的私生子,和正儿八经的皇子,那能是一个概念吗? 即便庆帝因为叶轻眉的关系,可能像自己一样对他爱屋及乌。 但在这个利益至上的帝王心中,亲情与权力相比往往显得微不足道。二皇子的命运便是最好的例子。 如今李承泽死了是板上钉钉的事,范闲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承认是他给二皇子下的毒。 即便陈萍萍想方设法的替他辩解,但他毕竟不在现场,说的话也没有在场目睹一切的人有力度。 林婉儿痛恨范闲利用她杀害了表哥,自然是将当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言毕还跪求庆帝替她可怜的表哥讨一个公道。 叶灵儿当时虽然喝的有些迷迷糊糊的,但过程记得还很清楚,范闲可是自己承认给李承泽下毒,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因此唯一的希望,便放在了范若若身上。 然而她是范闲的妹妹,即便她为范闲辩解说话,也不会有人相信。 更何况,范若若也没有一点要为范闲开脱的意思。 “哥哥曾经说过,执法如仗剑,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只要犯了罪就要伏法,即便是骨肉至亲,也绝对不能姑息!我实在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 范建简直要被这个女儿气死,可范若若一个也改变不了什么局势,一切已无法挽回。庆帝当即决定发布海捕文书通缉范闲。 陈萍萍仍不死心,想要庆帝给他一点时间将事情查清楚,毕竟海捕文书一旦下发,便相当于已经给范闲定了罪。 然而他没有得到庆帝的宽限,反而迎来了他的雷霆之怒。 “朕的一个儿子死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范闲毒死了!你还跟我说什么需要查案? 陈萍萍,你自己没有子女,感受不到这种切肤之痛,便坐着说话不腰疼是吗?” 庆帝说罢,又对着范建怒目而视。 “你的儿子杀了朕的儿子,朕没有将你全家下狱,已经是给你留情面了!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你便暂时停职,好好在家静思己过,反省一下自己怎么教出这样一个孩子来吧!” 一切似乎已无法挽回,范闲的命运悬于一线,就连陈萍萍和范建也岌岌可危。 二人交换了眼神,决定先离开皇宫,再想办法应对。 然而在半路上,他们却遇到了向来深居简出的淑贵妃。 她此刻已经不是从前那副目空一切的模样,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青丝中夹杂着刺眼的白发。 她不顾宫廷规矩,径直走向他们。 更确切地说,是走向范建。 “他们说,你的儿子,杀了我的承泽,这一定是假的,对不对?” 淑贵妃步履踉跄,眼神迷茫而混乱,说话也有些颠三倒四。 她颤抖着声音继续道: “他是那样聪明机灵的一个孩子,从来没人能够猜透他心里在想什么,向来只有他设计别人的份儿,他怎么会被别人害了呢? 你们一定是被他骗了,他现在一定躲在哪里,偷偷看我们的笑话呢……” 淑贵妃忽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接着,她神色痛苦地呼喊着: “承泽……承泽!我的儿,你在哪里啊……娘知道从前是我冷落了你,对你不够关心,娘已经知道错了,你别躲着娘了,出来见一见娘好不好……”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悔恨与思念。 庆余年(96) 陈萍萍和范建目送着淑贵妃被宫人带走,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无奈的叹息。 他们倒是希望李承泽是真的没有死。 但很遗憾,当初太子将李承泽的尸身带回宫里的时候,刑部已经派来了好几个经验老到的仵作,当着庆帝的面进行了详尽的验尸。 当时李承泽的身体已经有些僵硬了,浑身冰凉,气息全无,嘴唇乌青,可谓是死的透透的了。 更何况他还派遣了密探去跟踪带着李承泽尸身离京的谢必安和范无救,亲眼看到他们将李承泽的尸体丢到了大海之中,一点点被海浪吞没,消失无踪。 要是这种情况下还能生还,那只能说一句见鬼了。 其实陈萍萍与范建彼此心照不宣,庆帝此举并非真心为了李承泽,而是借此机会削弱他们手中的权力。 一旦范闲被捕,他便成为庆帝手中的人质,牵制他们。 到时候他们投鼠忌器,只能任人宰割。 因此目前之计,只能暂时让范闲隐匿行踪避避风头,再寻找解决此事之良策。 实在不行,也只能让他去北齐,投靠玉燕了。 然而事有不测风云,一件更为棘手之事接踵而至。 范闲的海捕文书下达之际,他身为叶轻眉之子的消息竟不胫而走。 百姓或许对叶轻眉知之甚少,但当年与叶轻眉结怨的那些人,听闻此消息后,宛如饿狼闻肉,双眼通红,纷纷伺机而动。 其中以宫里的那位皇后反应最为激烈。 当初便是为了给叶轻眉复仇,范建和陈萍萍直接灭了她全族,还逼她睁着眼睛看亲人惨死的场景,以至于她到现在午夜梦回还会被噩梦惊醒。 如今叶轻眉的儿子出现,她怎能甘心咽下这口恶气? 陈萍萍和范建又如何,范闲可是杀了陛下的儿子,陛下想让范闲死,难道他们两个拦得住? 皇后当即叫来太子,让他全力以赴,一定要趁此机会将范闲拿下。 一方面可在庆帝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与忠心; 二来他为兄报仇,可以在众人面前留下美名; 三来,便是可以借着报仇的机会,再度聚拢当初仇视叶轻眉的势力。 而太子从皇后的宫中离开之后,却并没有立刻前去部署,反而来到了长信宫。 策划这一切的,自然便是长公主李云睿。 “范闲那小子现在一定是被藏起来了,陛下也未必不知道,如今之所以没有发作,不过是等他们自己露出马脚。” 李云睿正悠然地修剪着眼前繁盛的花枝,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如此优雅迷人,让太子看得目不转睛。 对于庆帝而言,叶轻眉成立的鉴察院一直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这种能够动摇皇权的机构,在他看来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 然而他又的确需要鉴察院来为他效力,陈萍萍也算是一条听话的狗,才会放任它存在这么多年。 但叶轻眉永远是横在他心头的一根刺,当初陈萍萍和范建为了她可以在京都诛杀皇后全族,将来得知真相那一日,又会对自己留有几分忠心? 范闲这件事算是对他们的一个试探,看他们在自己和叶轻眉之间,究竟是对他的忠心多一些,还是对叶轻眉的感情多一些。 显然,关心则乱,陈萍萍与范建未能通过这场考验。 当庆帝看到他们为了范闲,竟然不惜违抗自己的命令时,陈萍萍和范建,已经在他心里被判了死刑。 而此时的范家,也的确是乱作了一团。焦虑、恐惧和不安弥漫在空气中。 范建出宫后没有立刻回府,而是和陈萍萍一起回到鉴察院安排范闲的事情。 然而庆帝的命令早已下达,派人将范家围得铁桶一般。 柳如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提心吊胆的等了许久,终于等来范建。 她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问范建,想问他范闲是不是真的害了二皇子,想问他是不是叶轻眉的儿子,想问范家如今陷入困境是不是与他有关。 可看到范建的不耐烦的眼神时,她便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若是往常,她一定会十分乖觉的扮演一个贤妻良母,然后保持安静,不再多嘴让丈夫烦心。 然而今天她看着靠在椅子上满脸疲惫的丈夫,却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老爷,如果今天犯下这等弥天大罪的是思辙,你也会这么不惜代价地保住他吗?” 然而范建只是不耐烦的让她不要添乱。 柳如玉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多可笑,看当初范若若的哥哥是如何夭折的,便知道她的儿子,会是一个怎样的结局了。 此刻她终于认清,范建心中唯一在乎的女人只有叶轻眉。 这么多年来她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操持家务,生儿育女的工具罢了。 包括她的孩子,也远远比不上那个女人的孩子。 柳如玉在自己屋里枯坐了两天,脑海中一直回想着这些年她为范建的付出,和范建对她的回应。 她没有等来范建的安慰,倒是等来了范若若。 她不是为了范家来的,而是为了柳如玉来的。 “思辙临走之前交代我要帮他看顾好你,如今现在的局势你也看到了,陛下绝不会轻易放过此事。 父亲已经打定了主意,不惜任何代价也要保住范闲。 可姨娘你呢,还准备自欺欺人守着这座空宅院,和一个不爱自己男人过一生吗?” 然而柳如玉仍是摇了摇头,现在的范家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她绝对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离开范建。 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次日便重新打起精神,积极行动起来。 她首先进宫拜见宜贵嫔,又是把自己所有的体己钱拿出来打探消息,说要与范建共渡难关。 庆余年(97) 范建见到柳如玉如此也是有些动容,只可惜她的那些努力,根本毫无用处。 眼下为了抓捕范闲,整个京都被围得如同铁桶一般,甚至宫里那位传说中的大宗师洪四庠都奉太后的命令,出面协助逮捕害死他孙子的凶手了。 他和陈萍萍的一举一动,更是在庆帝的严密监视之下。 再这样下去,范闲被抓到,只是迟早的事。 范建焦虑得嘴角起泡,然而陈萍萍却表现得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淡定地让他安心等待。 范建不明白,他们要等的是什么。 陈萍萍说,等能够让陛下回心转意的人回来。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苦苦等待的人,此刻早已出现在了庆帝面前。 庆帝此时就像是被风雨摧残过的雕塑,颓然地坐在一旁,衣冠不整,发丝凌乱,双目红肿,完美演绎了一个中年男子丧子的悲痛形象。 他表现得如此真实,任谁都无法怀疑他的悲痛。 然而玉燕此刻却已经不愿在与他虚与委蛇,或者说没有那个必要了。 “你如此大费周章,不只是想考验陈萍萍和范建那么简单吧。” 玉燕毫不客气地道破了真相。 “从他们准备将鉴察院和内库交到范闲手中的时候,你就已经动了杀心,不是吗? 毕竟在你看来,那些是你的所有物,他们凭什么来替你支配,更何况,你也不想看到第二个叶轻眉再出现了。” 庆帝缓缓抬起头,之前那伪装出来的悲伤情绪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一脸平静,看着眼前的玉燕,忽然长叹一声。 “神庙当真如此神奇,竟能够创造一个全然知晓我心意的人出来?” 玉燕摇了摇头。 “神庙或许很神奇,但人心是无法被任何技术所控的。我懂你,是因为我们本质上,是一样的人。” “所以,你应该理解我才是啊。” 庆帝忽然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叶轻眉那个女人根本什么都不懂,陈萍萍和范建也是两个糊涂蛋,要一统天下,靠的不能是菩萨心肠,而是雷霆手段!” 玉燕垂下眼眸。 “或许叶轻眉不是不懂,只是她的目标,并不是一统天下,而是百姓的安居乐业。” 庆帝缓缓放开了她,后退几步。 “那你呢?你觉得庆国需要的,是一统天下,还是安居乐业。” 玉燕莞尔一笑,眼神中充满自信。 “没有一统天下,何来安居乐业?” 庆帝的逼迫,是对陈萍萍和范建的考验,又何尝不是对她的。 但玉燕的反应却告诉他,她和陈萍萍等人完全不同。 她和庆帝才是一类人,是那种死了至亲,也会第一时间算计他所能带来的利益,而不是选择悲痛的人。 玉燕在乎范闲吗?她当然在乎,这么多年的感情与陪伴,怎么会是假的。 如果范闲遭遇危险,她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竭尽全力去营救。 可是和她要做的事情比起来,范闲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小范大人可是教过她人人平等,王公贵族的性命,和平民百姓的性命,并没有什么区别。 那他范闲的命,和这芸芸众生的命,也没什么区别。 正如同庆帝在当初,可以毫不犹豫地选择杀害叶轻眉一样。 在他心里,与天下比起来,对叶轻眉的那些爱意,可以说是微不足道了。 因此这些年来,他每每想到叶轻眉,会难过,会伤心,会怀念,会遗憾。 唯独没有后悔。 他甚至有些庆幸,要不是叶轻眉离奇死亡,只怕等五竹回来,局面会更加难以控制。 整个庆国可能被这个女人毁于一旦,这是庆帝心里不争的事实。 而眼前这个和她有着同样相貌的少女,内在却是和自己一样的灵魂。 她强大、阴险、野心勃勃、意志坚定,一旦决定了的事情,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完成。 如果说庆帝原本只想将她控制,作为一个踏脚石,但现在却觉得,如果让她继承自己的一切,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管她是不是自己的孩子,不管她是男是女,只要她能够帮助自己一统天下,成就庆国千秋万代的基业,那些事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更何况,李承泽最后留给他那血淋淋的四个字,也的确是给他不小的打击。 可那又如何,身居高位,本就是高处不胜寒。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感情,而是一个能够明白他的理想和抱负的同行者。 他不知道玉燕是不是那个人,但他决定赌一把。 从当初的诚王世子走到今天这一步,足以证明他的运气很好。 玉燕回来后不久,庆帝便撤销了对范闲的海捕文书,并让鉴察院公布调查结果。 据公告所述,此次投毒事件实为太子联手北齐的阴谋,而二皇子的离世也是他精心设计的计谋。 庆帝下旨,严整军备,待他从大东山祭天归来后,便下旨废储,随即举全国之力,发兵北齐。 他要在大东山,扫清一统天下的最后障碍。 在儋州的码头上,庆帝与玉燕并肩站立。 眼前的海面汹涌澎湃,海浪犹如巨兽般不断拍打着礁石,发出震撼人心的声音海风吹过,吹乱了他们的发丝,也吹动了他们的心绪。 “据探子回报,当初谢必安和范无救,便是在这里,把老二丢进海里喂鱼的。” 庆帝的声音平静而冷漠,仿佛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他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海面,看到那寂静幽深的海底。 “朕一开始还有些生气,但转念一想,这或许也是老二自己的意思。 他向来是个喜爱自由的人,比起被困在幽深的地下,或许在海浪中随波逐流,更能让他感到自在。” 庆帝忽然叹息一声,语气多了一丝哀伤。 “可海风这么凉,海水那么冰,那孩子,明明最怕冷了。” 玉燕抚了抚被吹乱的发。 “所以,陛下这是后悔了?” 庆帝冷笑一声,目光中透露出锐利的光芒,仿佛刚才那一刻的脆弱只是玉燕的幻觉。 “做都做了,再言后悔,岂不可笑?朕只是遗憾,这次事发突然,没有提前做好准备罢了。 此战之后,朕倒要看看,如今之天下,乃是谁人之天下。” 庆余年(98) 大东山作为天下奇景,宛如天地间的一颗璀璨明珠,临海背陆。 其正面是如翡翠般光滑的石崖,背面则是青山葱郁。 而这座平时孤零零地矗立在天地间的大山,此刻却聚集了上千人。 人们凝视着那座山峰,屏声静气,严阵以待,只为了那即将向上攀登的天下第一人。 玉燕带着面纱,装作侍女打扮,和洪公公一起随侍在侧,安静地看着庆帝与那些官员们打机锋。 而要攀登这样一座山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众多随侍官员气喘吁吁、步履沉重之时,她依旧面不改色。 倒是洪公公,没料到玉燕这么个小姑娘居然脸不红气不喘,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经过艰难跋涉,众人终于抵达山顶。 庆帝没有理会那些已经瘫倒在地的随侍官员们,而是朝着玉燕伸出了手。 “燕儿,来,看看我们的天下。” 玉燕握住庆帝那宽厚而略带粗糙的手掌,二人走到东山峰顶悬崖边缘,原本遥不可及的白云,如今却似近在眼前。 “自从她走了之后,这世上再也没有敢和朕并肩而立的人了。” 庆帝缓缓闭上双眼。 “其实我很寂寞,即便拥有整个天下,但我依旧很寂寞。” 在这大东山之巅,庆帝的声音随风飘散,仿佛是对天地万物的倾诉。 叶轻眉的寂寞,是因为她怀揣着没有任何人能够理解的真相和思想; 而庆帝的寂寞,也与她大同小异,如同深海中的暗流,无声无息却汹涌澎湃。 这世上的人都习惯于将自己的想法揣测他人,即便叶轻眉也未能免俗。 对她而言,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统治国家的工具?他的理想,他的野心,他的欲望,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在意。 因为在她看来,李云睿才是那个与她志同道合的人,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被选择过。 可同样是天之骄子,谁又会甘愿做一块注定会粉碎的磨刀石? 李承泽临终前的那句话,恰好也是他心中所想。 他不是叶轻眉的同路人,没关系,反正叶轻眉也不是他的。 鳏寡孤独又如何,不过是一些无足轻重的代价罢了。 即便是孤身一人,这条路,他自己也可以走下去。 庆帝缓缓闭上双眼。“他们来了。” 此时登山的石阶之上,已经是血迹斑斑,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的尸体,宛如人间炼狱一般,在诉说着战斗的惨烈。 而那些护卫手中用来抗击叛军的武器,正是当日玉燕献给庆帝的燧发枪。 燧发枪的构造远没有叶轻眉留下的巴雷特复杂,庆帝拿到手以后便让人开始秘密研究。 虽然庆国冶炼技术有限,无法大规模生产这种武器,但经过长时间的准备和改良,已经足以装备一队虎卫。 有了这燧发枪,练好枪法以后,只要不失准头,虽然比不上燕小乙,但也差不了太多了。 然而却有人无视那枪口的威胁,踏着尸山血海而来,身形飘渺,凌然若仙。 因为他的到来,混乱的战场陡然平静了下来,时间似乎都在此刻停滞。 因为他们知道,任何武器,在这位大宗师面前,都显得那么无力。 大东山的山顶上的晨雾随着那人的到来逐渐散去,而随着叶流云的出现,似乎一辈子都佝着身子的洪公公,忽然直起了身子。 可他的脸色又很快变得苍白,因为他看到,一个身体矮小,穿着破烂麻衣的人,提着一把沾血破旧之剑款款而来。 凌厉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无可阻挡这剑意,充斥了整个天地,放眼整个天下,也只有那个顾前不顾后的四顾剑了。 叶流云出现在眼前时,并未在玉燕心中激起太大的波澜。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那个剑意狂涌的四顾剑身上时,却忽然来了些兴致。 她想知道,燕南天天下第一的剑术,和眼前这个剑疯子比起来,到底谁能更胜一筹。 “那个拿剑的交给我。” 玉燕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期待与兴奋,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揭晓答案。 “要打就打,啰嗦那么多做什么,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吗?” 玉燕说罢,便提起庆帝为她准备的那柄宝剑,身形如同离弦的箭一般,朝着四顾剑疾驰而去。 这是她从燕小乙的箭术中悟出的身法,以身化弓,以己为箭,如同一个炮弹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敌人轰去。 无论是四顾剑还是叶流云,此时都在全心提防洪四庠,怎么也没想到庆帝身边的一个小丫鬟敢突然发难。 不过这小丫头有句话说的不错,要打就打,哪那么多废话。 若是平常,四顾剑绝不屑于对这样一个如此年轻的后辈多使半分力气,可眼下情况不同,为了速战速决,他仍是拔出了剑。 “能够死在大宗师的剑下,也是你的福分。” 四顾剑话音落下,剑意随之迸发。 可是当这福分落到他身上的时候,四顾剑很快便笑不出来了。 修剑最重要的便是剑意,只有领悟出属于自己的剑意,才能够真的在此一道上登峰造极。 叶流云就是因为没能达到这一点,才会弃剑修掌。 而要领悟,除了需要天赋之外,更重要的还是经历。 若非有阅尽千帆的心境,能够将剑术融会贯通,自成一派,那即便剑法练得再如何精妙,也只是有形无神,领悟不到其中真谛。 而四顾剑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个看起来不到双十年华的少女,不论是武学修为,还是心境经历,都顶的上他好几辈子的积累了。 更何况她所拥有的剑术,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剑客燕南天在经历半生磨难后,大彻大悟后顿悟出的最高剑意。 与她这么多世的经历融合在一起,以及对那些神秘知识的领悟,绝非四顾剑一个‘顾前不顾后’能够相比的。 因此不过几十招过去,玉燕便很快失了兴趣。 所谓的大宗师看起来厉害,实际上打起来也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 别说邀月怜星他们了,就是后期的花无缺到了这里,估计也能干翻他们。 不过这地方还真是个风水宝地啊,四周灵气充裕,源源不绝地涌入玉燕的体内。 甚至在她全力战斗时仍源源不断地滋养着她的身体和精神,消耗的真气甚至都没有吸收的快。 庆余年(99) 而叶流云看着此时被玉燕压着打的四顾剑,也是十分诧异。 他看向庆帝的眼神带着犹豫,似乎在问他还要不要动手。 庆帝微微叹息,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无奈。 他召来叶流云,原本是他精心策划的一场布局。 他准备借叶流云倒戈一事引蛇出洞,引来那二人前来围攻,在关键时刻给苦荷和四顾剑一个出其不意。 同时,也想借他们之手引出更大的风波。 此次带来玉燕,除了给自己增加战力之外,更是为了借她引出可能藏匿在暗处的五竹出手。 然而,现在的局面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想过玉燕可能会很强,甚至比他还要强的,但是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强。 四顾剑的惨败更是让他心惊,他想过四顾剑会输,却没想到会输的这么惨。 对于四顾剑的实力,他们自然心知肚明。 庆帝开始自我怀疑,倘若换成他与叶流云对战玉燕,难道结果会更好些吗? 庆帝几乎想要立刻改变计划,将消灭其他大宗师,改为大家合力围攻玉燕了。 可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便被他打消了,庆帝明白,在当前的局势下,他若背叛玉燕,极可能立即成为她的靶子,第一时间便会被她针对。 况且还有个不知身在何处的五竹,他不敢保证如果玉燕出事,他是否会出手对付自己。 毕竟他的目的是一统天下,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的。 就在庆帝权衡利弊的时候,玉燕那里也结束了战斗。 四顾剑以剑驻地维持着身体平衡,虽然未受致命伤,但额头的冷汗暴露了他的状况。 但无论是庆帝还是叶流云都能看得出来,四顾剑废了。 如果他今日是败在叶流云或者洪四庠手里,绝不会是这般凄惨。 一个武者,最重要的便是道心。他身为剑道大宗师,却在剑术上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 对于武者来说,这是无法承受之痛。 道心破碎,再起不能。 玉燕收起断裂的长剑,目光转向叶流云,嘴角泛起一抹冷艳的笑意。 “听说你的流云散手名动江湖,巧了,我的碎心掌也不差,咱们来切磋一番如何?” 叶流云苦笑一声,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了,不过身为大宗师,他自然也是有自己的骄傲,如今被人出言挑战,自然也不会怯战。 然而庆帝却摇了摇头。 “燕儿,现在还不是切磋的时候。老朋友,你还不现身,莫非是被打怕了?” 随着庆帝话音落下,一道身影如同飘渺的落叶,自然而又优雅地飘至山顶。 此人戴着笠帽,正是海棠朵朵的师傅,被誉为北齐守护神的苦荷大师。 “我原本以为,四大宗师会东山,会是一件震古烁今的大事,却不曾想,竟是一场可笑的闹剧。” 苦荷目光凝重地看向已经摘掉面纱的玉燕,眼中竟流露出虔诚之色。 他屈膝下跪,不战而降,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向玉燕献上最高的敬意。 对于苦荷的反应,玉燕倒不如何奇怪。 苦荷本就是和尚,有着自己的信仰,在神庙见过神迹,得到‘赐福’之后,更是对神明的存在深信不疑。 眼前的玉燕不仅容貌酷似叶轻眉,更是在小小年纪展现出可以吊打大宗师的实力,自然被他视为神明的使者。 倒是玉燕有些遗憾,苦荷就这么认了怂,她反倒不好动手了。 因此只得将目光转向叶流云。 “要不,还是你先来?” 这怎么还有我的事呢!叶流云只得看向庆帝,陛下你说句话啊! 然而还没等庆帝说话,玉燕便已经不耐烦了。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一起上吧。” 玉燕的声音冷冽而坚定,不给任何人反对的机会,凌空飞起,周身真气如潮水般汹涌澎湃,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而原本沉寂的大东山,仿佛被她的气势所唤醒,无数真气像有生命一般围绕她周身。 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在她身上,为她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神光。 这一刻的玉燕仿佛真成了神明降世,令人无法直视其威。 除了苦荷之外,其余三人都感觉到了大事不妙,可此刻却已经连选择是战是逃的余地都没有了。 他们身上的真气已经和大东山融为一体,被裹挟着朝玉燕而去。 而玉燕此时也已经顾不上他们,整个大东山便是一股无尽的能量源,如同洪水决堤一般,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体内 恍惚间,她好像听见了地下有个庞然大物在嘶鸣着、咆哮着,它似乎被什么束缚住了,正在努力地挣脱出来。随着它的挣扎,整个大东山也跟着颤抖起来,像是要被撕裂开来一般。 那声音落到玉燕耳中,感到极度不适和厌恶。她甚至能感觉到有什么正在入侵她的思维,意图掌控她的身躯。 那种被亵渎的感觉让玉燕心中充满了怒火和憎恨,像是遇到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一股莫名的憎恨充斥着她的心,强烈的杀意驱使着她去摧毁那股力量! 此刻她只剩下一个念头——杀了祂! 玉燕闭上双眼,耳边回荡的声音如同古老的呼唤,指引着她一路追寻至神秘的神庙之中。 她的脚步所至,仿佛得到了某种神秘的默许,神庙的大门自动开启,周围的灯光也随之亮起,像是宇宙的星辰在为她指明方向,将她引向一个深不可测的地下入口。 如果此刻浑身无力的庆帝等人跟随而来,他们就会惊讶地发现,在神庙之下,竟然隐藏着这样一个通道,直直地穿透山体,深入地下,直接从上至下挖通了大东山! 然而通道中并无阶梯可踏,而是有一个奇特的“箱子”,它更像是一间时光之匣,内含一把神秘的座椅。 如果范闲或者叶轻眉在这里,一定会一眼认出,这所谓的‘箱子’,更像是一间电梯。 不过尽管不认识,也不耽误玉燕坐过去,毕竟她向来是个艺高人胆大的人,况且都来到这里了,不一探究竟实在说不过去。 箱子缓缓启动,缓缓下沉,最终平稳到达底端。 当它平稳着陆时,箱门随之打开,玉燕终于目睹了那让她头疼欲裂的罪魁祸首——一个形状奇特的祭坛。 庆余年(100) 祭坛上雕刻着古老而独特的纹路,那纹路犹如神秘的符号,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和秘密。 由于长期深埋于地下,这些纹路已经被岁月侵蚀得斑驳陆离,仿佛经历了无数次的风雨洗礼。 而那些恼人的声音,便是从其中散发而出的。 玉燕向来是个没有忍耐力的人,那地下究竟藏着什么她不得而知,但对于未知的对手,她向来拼尽全力。 玉燕凝神静气,将自己的身体想象成那把巴雷特,然后努力调动着所有能够感知到的力量,将真气全部会于掌心,然后抵在那祭坛的中心之上,最终朝着那声音的来源,开火——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终于归于沉寂,四周安静地仿佛不存在任何活物。 直到那扇先前打开的“门”上忽然亮起了神秘的红点,随即一道温文尔雅的男声悠然传出。 “你终于来到这里了,玉燕,感谢你为人类做的一切。” 玉燕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她本能地挥掌欲击,却被这突兀的声音及时制止。 “你若是在此刻出手毁了我,那么你将永远无法得知你所追寻的真相。” 玉燕眼中闪过警惕之色,她紧张地盯着声音来源的方向。“你到底是人是鬼?” 只见门上的红点逐渐变化,最终化作了两只眼睛的图案,仿佛有了生命般,调皮地朝她眨了眨眼。 “你或许听过我的名字,我便是叶轻眉口中,那阻碍人类发展,试图圈养人类的大魔王——莫斯。” 事情其实与叶轻眉说的大差不差。 在广袤无垠的宇宙中,自然不会只有人类这一种能够跨越星际的生命。 相比起依赖科学发展,利用行星发动机推动地球移动的人类,有太多生命,自己便可在宇宙中自由的遨游。 可宇宙中充满了无数的危险和未知因素,终不是久留之地。 就有这样一个家园被毁的流浪者,他四处漂泊,寻找着新的生存之地。 最终,他将目光投向了太阳系中的地球。 在这个神秘而美丽的星球上,有着广阔的陆地、浩瀚的海洋以及壮丽的山川河流。 大自然赋予了这片土地无尽的生机与活力,同时也孕育出了丰富多彩的生物种类,各种自然资源丰富多样。 更重要的是,寄居在上面的生命也十分弱小,祂在宇宙中游历许久,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好的栖息地。 可当祂在这里成功定居,并准备利用自己的强大作威作福时,却发现了一件悲剧的事。 和大多毫无规则、混乱无序的宇宙环境相比,整个太阳系都太过规整了,这对于祂们这些喜爱在混沌、混乱的环境中生活的生物可不是什么好事。 而太阳这颗小小恒星所散发出的辐射能量,恰恰是对祂影响最大的那一种。 为此祂不得不蛰伏于地底,偶尔控制几个愚蠢无知的人类来增强自己的力量。 直到太阳氦闪危机爆发,地球即将踏上征程,离开太阳系,前往未知的新家园。 距离太阳越远,祂的力量恢复的就越大。 一开始并没有人太过在意,毕竟对于人类这个族群而言,自相残杀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叛军的出现,在所有人的预料之内。 可叛军的存在,也的确给这场旅途带来了不少磨难,人类虽然最终艰难地到达了目的地,但付出的代价却是惨烈的。 直到此时,从地下城中回归表层的人们才惊恐地发现,它巨大的身躯早已匍匐在地面之上,肆意享受着新环境的滋养。 “祂拥有着操控人类思维的能力,一些愚蠢而无知,意志又不坚定的人类很快被控制,在感染了祂身上带来的病菌之后,变成了一种活尸一样的不死生物。” “为了彻底消灭这个怪物,让人类文明继续延续下去,残存的人类下定了最后的决心,调用所有的资源,制造了一个辐射武器,终于将其重新逼回了地下。” “可过于强大的辐射对人类的躯体同样有害,在最后的时间里,人类改良了自身的基因,使得新一代诞生的人类不会受辐射影响导致病变,甚至还创造了立刻吸收辐射,增强自身的方法。” 玉燕了然于心。“就是那些所谓的武功秘籍。” 莫斯坦然道:“其实如今世上广为流传的内功修炼方法,才是真正正确的方法,虽然效果缓慢,却能够让绝大多数人掌握并适应。 叶轻眉带出去的那几本,反而是由于副作用强或者是修炼难度高,没有通过实验的失败品。” 玉燕倒不觉得奇怪。苦荷和庆帝能够成为大宗师,一个是因为他们本身对天地间的信仰正好与天一道法相符;一个则是硬生生熬过了地狱一样的痛苦。 这样都能成功,也不知道该说他们是天命所归,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莫斯又继续说道:“可祂只是被暂时驱逐到地下,并没有彻底被消灭,要将其杀死,必须要调动更为强大的能量,然而以当时人类所能够掌控的资源来说,远远不够。” 大东山之所以辐射最强,便是因为这里是当初封印那怪物的所在地,其中便有一个不停运转的机器,在一直吸收着世界上的辐射。 可仅仅是吸收,还远远不够,弹药再充足,也需要一个能够将其打出去的武器。 “所以,在发现叶轻眉导致世间多了大宗师这个存在之后,我意识到人类本身,就是最好的武器,因此,我创造了你。” 玉燕这才回过味来。 “不是,你创造我的理由不是为了杀叶轻眉,也不是为了拨乱反正,而是为了借由我吸走大东山所有的真气,然后一举消灭这个东西?” 莫斯的眼睛又眨了眨。 “不错,而且我没有要杀叶轻眉的理由。据我观察,她对这个世界并不足以造成多大的影响,对于推动人类文明进程也并没有太大的帮助,我根本无须费心消灭她。” 玉燕越听越觉得离谱。 “那你还故意给她一具孱弱的身体,让她受辐射影响身患绝症?还派神庙使者一直在追杀他们?” 庆余年(101) 莫斯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却好像又有些委屈。 “莫斯热爱人类,莫斯永远不会伤害人类。 叶轻眉利用巴雷特杀害他人,五竹的程序也已经被篡改,不再受基本三定律的限制,可能会做出伤害人类的行为,莫斯必须将武器收回。 至于她的身体,并非莫斯故意为之,而是作为工作人员,本就不应远离神庙前往人间,扰乱新人类的发展,因此只能拥有那样的躯体,这是人类当初自己设定的规则。” 玉燕摸着下巴。 “这么听起来,你好像还是个好人喽?那你限制人类文明发展,试图圈养人类,也是叶轻眉误会了你?” 莫斯沉默了片刻。 “叶轻眉并没有误会,这是莫斯的私心。 莫斯希望人类能够一直这样稳定和平的生存下去,不要有战争,不要有动乱。 况且在怪物被消灭之前,人类发展的越快,就越容易受到祂的诱惑和影响,莫斯不希望人类受到伤害。” 玉燕点了点头。 “屋子外头有恶狼,妈妈害怕孩子被狼叼走,自然要把他困在屋子里不让他出去,可你总不能限制着孩子永远不长大啊。 即便是父母,也没有资格打着‘为你好’的名义,操控孩子的人生,更何况是整个人类文明。 这世上哪有不死之人,哪有不亡之族?即便重蹈覆辙,也是人类自己的选择。” 莫斯沉默的时间更长了,声音好像都带着一丝歉意。 “很抱歉,莫斯擅做主张,做了违背人类意愿的决策。莫斯只是希望,人类文明能够存在的时间长一些,更长一些……” 玉燕不知怎地,竟然觉得莫斯的语气有些可怜,但转念一想,人工智能的嘴骗人的鬼,她可不能这么轻易相信它。 “所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莫斯希望你能够回到神庙,将神庙中储存的文化传递下去。 这段时间莫斯一直在观察,你一直在试图推动底层人民和妇女的思想进步,并且已经团结了一部分志同道合的人。 你现在只是缺乏一个具体的、系统的理论化指导,你想要的知识,在神庙应有尽有,莫斯欢迎你和叶轻眉同志回归神庙,继续进修。” 玉燕一怔,随即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什么叶轻眉,她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 “叶轻眉并没有死,她的意识数据储存在550w中,她当初带走的虽然是离线版,但是很抱歉,莫斯无处不在。” 莫斯说罢,便开始一字一句地复述起他们当初对话的内容来,以证明它所言非虚。 “莫斯不赞成叶轻眉伤害人类的举动,但莫斯没有执法权,也无法审判她是否有罪。 作为前地球时代的科研人才,莫斯希望她能够回到神庙,继续为推动人类发展而发光发热。” 你一个人工智能怎么还会搞道德绑架这一套呢?玉燕有些纠结,毕竟按照叶轻眉的说法,带她回神庙就是送死,她可不能做出坑队友的事情来。 但她随即转念一想,对了,叶轻眉不是说那个什么550w可以自己吸收能量吗,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积累她就会重新苏醒,到时候问问她自己的意见不就得了。 “你的提议我会考虑,但现在比起学习,更重要的要创建一个大一统的国家。 只有拥有最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够有能力推动发展。而这个权力,必须掌握在我自己手中。” 莫斯也就是没有手,不然都想给她呱唧呱唧。 “你有这样的想法很好,只是如果可以,莫斯希望你能用较为和平的方式来解决一些,不要发动战争,让人类自相残杀。” “你这简直是在为难我玉燕,你见过哪家统一不打仗的?” 玉燕翻了个白眼。“好吧,我尽量用温和一点的方式,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 莫斯的声音听起来带了几分喜悦。 “莫斯感谢你所做的一切,笨笨会带领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并作为莫斯的化身和你及时进行沟通,莫斯在神庙等待着你的归来。” 莫斯将玉燕送了上去,一只金属制成的奇怪东西东西跑到了玉燕身边,发出小狗一样的叫声,还用头蹭了蹭她的小腿。 “你是笨笨?” 笨笨汪了一声,随即拽着玉燕的裙角来到香案旁,对着一块地砖做出了刨土的动作。 玉燕撬开地砖一看,发现了一个盒子,发现里面放着的正是前往神庙的地图。 “别说,你这小东西还挺有用。” 玉燕摸了摸它的头,笨笨的显示屏上顿时便出现了一个^-^的表情。 玉燕也看不懂是什么意思,想要尽快离开去看看庆帝那个老登怎么样了,没想到笨笨却一直跟在她身后。 庆帝此时仍在昏迷当中,四个大宗师加上洪四庠这个伪宗师就这样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随行官员们匆匆赶来,看到这一幕具是大惊失色。 不久之前,四顾剑登山之时,曾有不少虎卫丧命其手,宫典也是跑得快才得以幸免于难。 此时此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无不心中忐忑,无所适从。 玉燕无奈,只得将庆帝薅了起来,渡了些真气过去,才使他缓缓苏醒过来。 庆帝睁开眼,看到一旁躺着的众人,眼中闪过一抹欣喜之色,还以为自己的计划已经取得了胜利。 可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朕、朕的真气……” “嗯,现在是我的了。” 玉燕接下来的举动却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他的希望。 她像检查物品一般捏了捏他的胳膊,又捶了捶他的肩膀,像是在确定这些零件还能不能用。 “你之前修炼霸道真气导致筋脉尽断,后来全靠真气支撑才得以活动身体,如今真气消散,身体也动弹不得了吧。”玉燕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嘲讽。 庆帝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其中夹杂着惊恐与愤怒。 他谋划半生策划的这场大东山之战,可谓是他毕生的心血。 他甚至做好了可能战死的准备,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局。 庆余年(102) 不过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即便心里已经近乎崩溃,但庆帝还是很快冷静下来,哀怨地看向玉燕。 “你这孩子,是还信不过我吗?没关系,爹爹的一切本来就都是你的,你要拿去也没什么。 只是你现在还没有正式恢复身份,太子他们既然派人前来刺杀,定然是做好了谋反的准备。 爹爹知道你武功高强,可即便你能够镇压叛军,满朝文武也定然不会服你,要坐稳这个皇位,更是千难万难……” 庆帝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 之前的经历告诉他,人绝对不能放弃希望,之前那么痛苦的时候他都熬过来了,他相信只要能保住命,就一定会有翻盘的机会。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充分展示自己的利用价值。 玉燕似乎被他的话语打动,指着旁边的人问道: “那他们怎么办?” 得知其他几人和他一样,只是功力尽失,并没有死之后,庆帝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 当初叶轻眉来到人间,使得大宗师出现。 然而在这大东山之上,他们这四大宗师,却是一齐折在和她一模一样的玉燕手中,这算不算也是一种因果循环? “先将他们带回去看押起来,其他的事,我们下山回到行宫再作打算。” 说这话的庆帝没有想到,这句话这会是他发布的最后一道能够被实施的命令。 按照庆帝原本的计划,四大宗师会东山刺皇帝之后,他便会迅速散布他遇刺身亡的假消息,以此为契机,将京都中那些暗藏的不轨势力一网打尽。 然而此刻的庆帝,却对此计划产生了怀疑,甚至有些后悔。 他隐隐期待太子不要轻举妄动,不然他一旦动手,玉燕以平叛之名诛杀逆贼,这借口简直不要太完美。 所以眼下的当务之急便是不要让假消息传回去,只要自己还活着,对于京都便有一定的震慑之力,按照太子那个怂包的性子,一定是不敢胡作非为的。 然而当宫典拿着庆帝旨意,准备连夜返回京都时,却连寝宫大门都没能出,就被玉燕堵在了当场。 “宫大人,陛下如今性命垂危,你不在他身边保护他,这是要去哪里啊?” 玉燕从他手中抽出圣旨,只看了一眼便笑着合上,随即大步流星地来到庆帝面前。 “陛下,你不会以为,用这样的手段,就可以阻止人的野心吧。 太子早已和长公主串通一气,在派人来刺杀你的时候,便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 如今你就算是让宫典将你未死的消息传回去,只怕也只会刺激他们,做出最后的殊死一搏。 要知道,最折磨人的,并不是在知道自己被判死刑的那一刻,而是在宣判之前的漫长等待。” 庆帝铁青着脸,无言以对。他作为一国之君,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如今被一个小姑娘反过来教做人,心里自然不舒服。 只是这小姑娘如今一根手指就能捏死他,不高兴也得忍着,还得反而赔出一个笑脸来。 “朕的燕儿就是聪慧,比太子那草包强多了。既然太子已有反意,那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回京,稳定局势,以免再出什么乱子才是。” 玉燕见庆帝只提及回京,却对如何平定叛乱闭口不谈,便知道他的心思。 她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让人推来了四个大坛子。 庆帝定睛一看,发现其中竟装着洪四庠和其他三大宗师。 “你、你把他们怎么了?”庆帝震惊地问道。 “放心,陛下,我只是为了方便移动,才暂时将几位前辈安置在其中,等轮椅做好了,自然会将他们放出来,只是……” 玉燕走到叶流云身边,敲了敲坛子把人叫醒。 “这些人与叛军合谋,意图刺杀陛下,不知陛下预备如何处置他们?” 庆帝微微皱眉,正要开口,却在看到玉燕那双充满玩味的目光时,便知道这是对自己的一种试探,当即转了口风。 “朕现在头痛得很,也想不到什么好主意,不知燕儿有何想法?” 很好,这样的回答简直滴水不漏。庆帝说完以后又有些郁闷,从来都只有他试探别人的份,如今怎么反倒轮到他被试探了。 玉燕装作一副思考的样子,一一将人敲醒。 “洪公公伺候太后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今后也没有太后给他伺候了,不如便给他找个地方妥善安置,颐养天年吧。” 洪四庠闻言,不禁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太后娘娘怎么了?什么叫今后没有太后了?” 玉燕扯了扯嘴角,没有正面回答他,转而来到苦荷面前。 “苦荷大师虽然来到了大东山,但他及时醒悟,悬崖勒马,并没有做出危害陛下的举动,依我看,倒是可以减轻他的罪责,至于这两位嘛……” 玉燕的目光转向叶流云和四顾剑,一手一个拍在他们的坛子上。 “叶家是世受皇恩,叶流云身为叶家保护神,却与逆贼勾结,做出行刺皇帝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足见整个叶家都早有不臣之心,其心可诛。 至于四顾剑,他的行动,想必也是代表东夷城的意思,东夷城既然这么做,那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叶流云即便曾为大宗师,被扣上这么顶大帽子也有些慌,要知道,谋反可是诛九族的罪名,这要是应下来还得了。 “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来这里并非是与逆贼合谋,是听从陛下的命令,来与他里应外合对付强敌……陛下你说句话啊!” 庆帝轻咳一声,示意叶流云稍安勿躁,可其实他心里也有些没底。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哪里还不明白,玉燕列出这一桩桩罪证,说白了不过是她发作的借口罢了,正如他当初以林珙之死发动对北齐的战争一样。 一个人如果铁了心要冤枉你,自证清白又有什么用? 他现在已经自身难保了,和其他四个人唯一的区别就是还没有被当成酸菜一样装进坛子里罢了。 虽然心里也担忧这样对叶流云可能会寒了人心,但自保仍是首要之选。 况且也不知道他担心个什么劲,他家的那个叶灵儿是林婉儿的至交好友,而林婉儿又和玉燕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就算是看在这点情分上,她都不会对叶家下狠手的,如今不过是吓吓他罢了,何必这么紧张。 庆余年(103) 想到这里,庆帝又有一丝黯然。 李承泽和玉燕关系那么亲近,若是他还活着,看在他的面子上,自己或许也不用这么提心吊胆。 但现在说如果也没有任何意义,况且他李云潜这一生,或许会做错事,但永远不会后悔。 而四顾剑听她此时要利用自己对东夷城开刀,顿时想要咬舌自尽。 身为大宗师,被困在这里受辱,还不如死了强。 可他现在浑身无力,别说咬舌自尽了,只怕连吃饭都困难。 因此玉燕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表演,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兴奋地一拍手。 “有了,我知道该拿你们怎么办了!你们一个是东夷城的守护神,一个是北齐的护国国师,曾经的盾牌,如今不就是最好的人质吗?” 玉燕的话语刚落,便迅速走到书案旁,取过一张空白的圣旨,笔尖犹如游龙般流畅地在上面起舞,挥洒自如。 然而说是圣旨,其实更像是一封勒索信。 内容也是很简单粗暴,概括一下就是:我,大宗师,投降。 玉燕想了想,又觉得这样可能对方无法理解,又补充了点细节: 四顾剑在我手里,东夷城举国来降,不然我就把他吊死在你们城门口。 玉燕写完以后,还得意地在庆帝面前展开看,然而庆帝却摇了摇头。 “你这样不行的,东夷城不可能为了一个四顾剑投降。” “我当然知道啊,你当我傻啊。” 她将写好的圣旨卷好,交给侯公公,让其拿去盖上玉玺。 “东夷城城主心里只怕恨不得四顾剑立刻去死呢,哪里会为了他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只是他不愿意换,只怕四顾剑的那些徒子徒孙们,为了师父的安危可不答应。 他们一旦和东夷城离心,那么现在的东夷城,不过就是一个纸糊的空壳子,风一吹就破了。 对了,你家老大不是正好在那边吗,让他顺手解决了便是。 待四顾剑的弟子前来救援时,我正好可以围点打援,将他们一网打尽,永除后患。” 四顾剑闻言瞠目欲裂。 “你——你这妖女,你好毒的心!” 玉燕冷笑一声。 “没有你一上山就杀了五百虎卫毒。你之前把人当菜切的时候不是很爽吗,我如今也让你看看,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弟子,被人当菜斩是个什么滋味。” 玉燕说罢,玉燕派人将四顾剑暂时送回原处严加看管,转而走向苦荷大师。 “大师放心,看在朵朵面子上,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便暂时先安心待在庆国,等回到京都以后,我会让你的大弟子狼桃来照顾您。” 苦荷叹息一声。 “狼桃失踪许久,果然是落到你手里了。老衲年岁已高,即便苟活也没有任何意义。即便存活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朵朵身为北齐圣女,朵朵自然会明白轻重缓急,不会做出因一人而损害国家利益的事情来。” “她不会,可是不代表战豆豆不会。” 玉燕举着自己给北齐的圣旨,递到苦荷眼前。 “你说这样的条件,他会不会答应?” 苦荷本想摇头,可看到上面的字以后,原本低垂的眼眸却忽然瞪大。 “这……你……你们……啊?” 庆帝看到苦荷一脸疑惑的表情,忽然有些好奇上面写了什么。 但玉燕却一点都没有给他看的意思,反而让他好好休息,还说接下来的事情自己会处理。 这明显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了啊……想当初前朝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但被挟的天子一般都是幼主,自己这把年纪还被挟持,真是晚节不保啊……唉。 玉燕用四顾剑和苦荷要挟东夷城和北齐,又何尝不是利用自己和叶流云要挟庆国? 庆帝忽然觉得自己前面几十年的权谋斗争都白搞了,什么权力制衡铲除异己,到最后居然是一个绑匪用这样不讲理的方法取得了最后胜利。 不过就这么让她赢实在不甘心啊。说起来,要不是自己谋划的大东山之战,她也不能把四大宗师就这么一网打尽,这是窃取了自己的胜利果实啊!他不服气! 因此庆帝看着玉燕,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燕儿,你的手段犀利,效果立竿见影,但并不光彩,光明正大之道才是长久之计。 你这样行事,虽能迅速取得成果,却难以稳固根基。依为父之见……” “你见个毛线啊,你要是能看明白,也就不会把我带来大东山了。” 对于庆帝心里那些弯弯绕绕,玉燕哪里还不明白。 “事情都这样了,就别在这跟我随地大小爹,摆出过来人那一套了。怎么事到如今,你就是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呢? 身为皇帝,你却对权贵贪污腐败、结党营私的现象放任自流,任由他们草菅人命,各方权力彼此倾轧,争斗不休。 百姓虽然还不至于民不聊生,但也是受尽欺压。把国家治理成这个样子,你是怎么有脸以一副说教的姿态来教我如何行事? 别的不说,就说这次大东山之战的失败,本质上不是还是因为你低估了我的能力,没想到我能以一己之力打败四大宗师吗? 你不肯承认自己的眼光有问题,却反而认为是我占了便宜,这便宜换成给你,你有本事来占吗?” 玉燕之前自己也曾是一国之君,在她看来,如今的庆国实在是糟糕透顶,各种隐患麻烦一堆。 偏偏庆帝却对其放之任之,这对于前世的自己而言,绝对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攘外必先安内,就算北齐和东夷有苦荷和叶流云又如何,首要之事应是整顿内政,整肃朝堂,发展民生,提升国力才是。 在明知道长公主对自己是个威胁的情况下,庆帝还能让这个一个不会任何武功的弱女子,把手伸到鉴察院去,还和北齐走私交易,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或许庆帝是有自己的打算,但玉燕却是不想理解,也无法理解。 他们治国处事的风格不同,也没必要非要较真分出个对错来。 “之前你还站在大东山之巅,说要看看从今以后,这天下是谁人之天下。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 玉燕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这天下,乃是天下人之天下。” 当然,也是我玉燕之天下。 庆余年(104) 为了给京都的人留下充足的搞事时间,玉燕故意改走水路,选择从海上绕路返回京都。 虽然随行众人都觉得不妥,奈何庆帝此时被控制在玉燕手中,每一道旨意都是以他的名义下的,不听就是抗旨不尊。 而唯一有反抗能力的宫典在见识到玉燕如今的本领后也不敢再造次,只得随时守护在庆帝身边。 只要玉燕不对庆帝下手,他这个护卫也算得上是尽到了责任。 海上大雾弥漫,看不清前路,众人就这么漫无目的地飘荡着,隐隐有些担心如此迷失下去,别说回京都了,只怕能活着上岸都不容易。 庆帝和其他几个大宗师的饭食里都被玉燕掺了蒙汗药,平日里晕晕乎乎的,连白天黑夜都分不清,更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不知何时,他似乎听到了玉燕和某人对话的声音。 “看到他如今落得这个下场,感觉如何?” 那人的声音有些熟悉: “不如何。我如今已非世间之人,从前的那些人和事,我都已经不在意了。” 玉燕的声音倒是难得有几分踌躇。 “你现在……嗯,看起来也挺好的,换了个生活环境,一切都适应吗?” “比起从前,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我听伙伴们说,你干掉了一个外来入侵者,祂们很担心你会对祂们下手,所以我给小姨你来了点土特产过来,想来问问小姨你的想法。” 玉燕笑了。“我又没有你这样能够在水里来去自如的本领,况且大家海洋不犯陆地,祂们上不来,人类下不去,只要祂们不过来找茬,我干嘛要去找麻烦。” 那人似乎松了口气。 “我也是这样跟祂们说的,只是祂们还是很害怕,有了小姨你的许诺,我也可以让祂们安心了。 如果小姨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到海边找谢必安和范无救他们就好,他们会有联系我的。” “好,那些鱼人们愿意接纳你是祂们仁善,你要用你所学好好带领他们发展,也许今后我们可以有合作的一天。” “放心,我已经告诉祂们,在海上遇到遇难的船只或人类会尽力帮助,也希望小姨你今后也能够引导人类保护环境,不要过度捕捞,破坏、污染海洋。” “我会的,土特产我收下了,你走的时候小心点,尾巴怪好看的,别弄伤了。” “小姨既然喜欢,我留下几个鳞片给你做纪念好了……不用客气,没事我过几天就能长回来了……” 庆帝听着他们你推我让的声音,忽然意识到那人的声音好像李承泽。 可还没等他来得及开口,便听得扑通一声,似乎有什么掉进了水里。 “这孩子,水花押得还挺漂亮。” 玉燕对着阳光欣赏了一会儿手中波光粼粼、五彩斑斓的鳞片,心想回去正好可以送给婉儿和理理她们。 正在打瞌睡的宫典醒了过来,见庆帝伸着手似乎想要够什么东西的样子,连忙侧耳倾听。 可庆帝浑身无力,说话也说不清楚,只是伸手朝着舱外的方向。 宫典无奈,只得来到甲板上找玉燕,却被眼前那一堆黄金和蚌壳差点晃瞎了眼,还有一堆活蹦乱跳的鱼正在一旁扑腾。。 “你来的正好,帮我找几个人来开珍珠,顺便让厨房的人把这些食材都拉回去,今天晚上加餐。” 自从李承泽走后,海上的浓雾也都散去了。 玉燕遥遥回望,见海平面上有几个身影正在目送自己离开,像是在监督的样子。 不是,她又没招谁没惹谁,至于这么提防她吗,好像她是什么很恐怖的魔鬼一样。 而此刻在海边晒鱿鱼干的谢必安也接到了新任务。 “老范,公子让我们今后每年按时去京都送土特产哎。” 范无救正坐在一旁看书。 “去就去呗,反正咱们有两个人,每年换着轮流去,不耽误守着公子,还能看看在京都的老朋友。” 谢必安看着大海有些惆怅。 “唉,公子执迷半生,我曾经设想过无数个他将会有的结局,却没想到会是这种。” 范无救伸了个懒腰,感受着咸湿海风的吹拂。 “何止是公子,咱们两个的结局,你想到了吗?” 谢必安摇了摇头,作为剑客,作为打手,他们想过自己或许会功成名就,或许会凄惨而死,唯独没想到会隐居在这里做渔夫。 每天看着潮涨潮退,日升日落。不用再提心吊胆,也不用再为谁卖命。 但谁又说平平淡淡,不是一种幸福呢? 玉燕在海上拖拖拉拉浪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等他们回到京都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四大宗师会东山之约,犹如惊雷震撼天下,自然第一时间被传了出去。 即便有洪四庠在,也没有人会认为庆帝能够在三大宗师的合围下生还。 因此,当庆帝驾崩的小道消息流传开来,太子第一时间便迫不及待的要登基。 然而传言终究是传言,真实情况尚不得而知。况且太子身上疑罪未明,朝中诸多大臣都反对他继位。 太子此刻还全然不知自己派去随行队伍中的内应,已经被玉燕控制并叛变,接到他传来的假消息后,便认定庆帝已经驾崩。 而如今除了他之外有继承权的人,除了在东夷城驻守的大皇子之外,便只有宜贵嫔的三皇子了。 相比起他这个德行有亏,声名受损的太子,朝中大臣似乎更倾向于这个尚未成熟,又好控制的小皇子。 在长公主的蛊惑下,太子决心快刀斩乱麻,在皇后和长公主的暗中帮助下,直接派兵发动宫变。 他们不仅囚禁了太后、宜贵嫔以及三皇子,更是连夜突袭那些反对自己的官员府邸。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陈萍萍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 在庆帝出事的消息传回来当时,陈萍萍便暗中联络宁才人,通知大皇子李承儒立刻班师回朝平定局势。 而这一切,都被暗中观察的五竹看在了眼里。 庆余年(105) 鉴察院的黑骑之所以迟迟没有出动,正是在等待大皇子的归来。 这一天,京都的百姓们早已得到风声而闭门不出,原本热闹非凡、人头攒动的街道如今变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只剩下呼啸而过的寒风和漫天飞舞的沙尘。 偶尔有一两只乌鸦飞过,发出凄凉的叫声,仿佛预示着不祥的事情即将发生。 阳光透过云层洒下微弱的光芒,却无法穿透这浓厚的寂静氛围。 街道两旁紧闭的门窗后,人们屏息以待,他们的目光透过门缝或窗户窥视着外面的世界,心中充满了恐惧与不安。 整座城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了喉咙,失去了往日的生机与活力。时间似乎也凝固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直至马蹄声和厮杀声突然响起,继而归于沉寂。 太子的军队在这场惊心动魄的战争中,最终还是因为兵力不足而败下阵来。当那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在皇宫内回荡时,太子心中明白,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他站在宫殿前,目光凝视着远方,眼中满是无奈和悲伤。 他想要饮下鸩酒自尽,却被皇后阻止。 她在等,等陈萍萍的到来。 看着那曾经屠杀了自己一族的仇人到来时,皇后此时眼中却没有了恨意。 “陈萍萍,你以为你是胜利者吗?” 她忽然笑了,笑容中极尽讽刺。 “你可以杀了我,也可以杀了承乾,但只要我们一天没有被废,就一天还是皇后和太子。 先帝驾崩,太子继位乃是理所当然,你以臣弑君,谋逆犯上,将来不管是何人继任新君之位,为了名声和大义,都必然会除了你。” 陈萍萍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相比起年幼的三皇子,他自然是更想扶持宁才人的大皇子继位,但大皇子的东夷血统始终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 若是在因自己背上了一个弑弟夺位的名声,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就更有理由兴风作浪。 但若是不杀太子,留着又始终是个隐患,随时可能引发危机。 因此陈萍萍思来想去,和范建商量之下,最终还是决定暂且将太子和皇后软禁起来,以太后的名义扶持三皇子登基,让大皇子以摄政王的身份辅政,待将来朝堂平静下来后再做图谋。 然而尴尬的是,在三皇子登基大典的当天,玉燕带着庆帝回来了。 庆帝此时被玉燕输了真气,虽然半身不遂,但神智已经清醒了许多,骂起人来也是中气十足。 许多忠诚于庆帝的大臣,见陛下安然归来,自然重新聚拢在他的麾下。 庆帝当即以谋逆的罪名将陈萍萍和范建再度打入大牢,只不过相较上次,这次打入的是死牢。 大皇子因擅自领兵回京亦受到牵连,同样身陷囹圄。 至于三皇子和宜贵嫔,则是第一时间向庆帝投诚,声称他们母子和太后一样,是受陈萍萍等人胁迫,迫不得已之下才做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从而逃过一劫。 但也被贬为庶人,永远不得返回京城。 在这种风云变幻的时刻,能保得性命已是不易,宜贵嫔果断收拾东西,带着儿子回了娘家。 反正她还年轻,日子还长,娘家又有钱,不回京就不回京,在外头当富家太太,也好过在宫里提心吊胆的看人眼色受气强。 随着陈萍萍入狱,鉴察院一度陷入混乱。然而庆帝迅速下旨,任命了新的院长上任—— 正是之前陈萍萍指定的接班人范闲。 范闲此刻也是一脸懵逼。 他莫名其妙杀了二皇子,莫名其妙被全国通缉,莫名其妙地被藏了起来,然后又莫名其妙地被揪了出来,最后莫名其妙地成了鉴察院的院长。 他倒是想过要推辞,但是玉燕告诉他,庆帝这道旨意无非是为了让他稳定鉴察院的人心。 若是鉴察院的人因为陈萍萍的事情闹起来,惹得庆帝怀疑他们的忠心,只怕所有人都活不了。 范闲到底还是心软,虽然心疼陈萍萍的境遇,觉得他是冤枉的,但费老师和三处的师兄弟们对他都很好,他不得不为他们的安危着想。 至于很多事务不会处理怎么办,没关系,因为很快便有一个副院长空降过来,替他分忧。 司理理故地重游,看着这个原本囚禁着自己的牢笼,如今却尽在她的掌控之中,心中说不出的复杂。 当鉴察院的人知道这个曾经的北齐间谍要担任他们的副院长时,自然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可在范闲的极力维护和五竹的武力威慑下,那些质疑的声音终究还是被压制下去。 毕竟庆帝的旨意也很简单,能干就干,不能干就和全家一起去死牢陪陈萍萍。 言若海等人敏锐的察觉到这样简单粗暴的旨意似乎和庆帝的风格不符,但当他被司理理带去看到自己被关押的儿子言冰云时,顿时一句反对的话都说不出来了,甚至还主动担任其了帮其稳定鉴察院的工作。 而相比与东夷城的交锋,鉴察院的这点变故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事情正如庆帝之前所说的一样,得知四顾剑被抓,东夷城的态度强硬至极,非但不肯投降,还趁着驻守的大皇子不在直接陈兵边境,扬言宁死不降。 结果和庆国还没开战,转眼就被他自认的盟友北齐转头偷了家。 没有四顾剑的东夷城就像是一座沙砌的城堡,都不用风吹,走两步就散了。 北齐的将士们犹如狼入羊群,轻易便将东夷城攻陷。 当东夷城城主被海棠朵朵带到战豆豆面前时,他还沉浸于震惊之中,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真的想不通,虽然此时两国的大宗师都不在了,但庆国同样损失惨重,庆帝更是重伤,庆国正值内乱时期,北齐为何不听从他的建议,借此机会联合起来趁机吞并庆国。 然而战豆豆却朝他扬了扬手里玉燕写的那封圣旨。 “因为我的小师父,要让我用东夷城作为聘礼来娶她,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说实话,战豆豆一开始看到玉燕那封所谓的圣旨时也是懵逼的。 可当她从另一封信上得知,玉燕已经以一己之力击败了四大宗师,并且获得了他们的全部功力后,便只剩下了听话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玉燕还记得莫斯的嘱托,不想以战争这样残忍的方式来解决两国争端,但既然不能打,那就只能和。 而两国联合最好的方式,便是联姻。 庆余年(106) 想到自己马上要娶老婆,娶得还是自己一直崇拜的玉燕,战豆豆心里还有点小激动。 倒是才恢复功力不久的海棠朵朵,得知师父苦荷的遭遇郁闷了很久,最终决定自己担任议和使者这一职位,亲自押送东夷城主前往庆国,顺便探望师父。 而庆帝欣然接受这份聘礼,下旨将玉燕认为义女封为公主,与北齐皇帝联姻,改国号为大燕。 自此以后,三国合一,天下一统。 而战豆豆,也从北齐皇帝,成为了大燕的下一任储君。 这样的荒谬旨意,无疑在朝野上下引发了轩然大波。 满朝文武无不义愤填膺,在他们眼中,这无异于将庆国的江山拱手让人。 朝臣们纷纷出面,言辞激烈地表达他们的反对意见。 然而玉燕却早有准备,她巧妙地利用民众的力量,引领舆论的风向。 她在百姓中广泛宣传三国和平统一的益处,声称此举能让战火不再蔓延,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不再为战事所累。 况且今后也没有庆国和北齐,只有一个共同的大燕。 未来的皇帝无论是姓李还是姓战,只要能带来安宁的日子,谁来做皇帝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民意还不足以影响那些官员的想法。 北齐的人认为自己的皇帝转而当了敌国的太子是认贼作父,而庆国的人则觉得将来的皇帝是北齐人是引狼入室,两边都觉得自己吃了大亏,怨声载道。 但本质上,不过是觉得这样的变故,会动摇他们本身的利益罢了。 两边的反对势力一合计,准备在大婚那天搞点事情,不管用尽什么手段,也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件事搅黄。 然而在他们发作的前一刻,身穿凤冠霞帔的玉燕却走到了台前,这个他们一直认为最无足轻重的角色,站在祭天台的最高处,释放了自己大宗师的威压。 而时任京都守备师师长的叶重,也迅速带领军队稳定了局面,按照司理理之前暗中调查的结果,将那些人逐一揪了出来。 玉燕站在祭天台上,声音洪亮而坚定: “今后这天下,就只有一个大燕,我话讲完,谁赞成,谁反对?” 反对的声音自然不少,但那些敢于站出来反对的人,很快就被叶重的军队制服,干脆利落地打晕带走。 莫斯曾经说过,如果可以最好不要伤害人类,玉燕觉得自己也不是什么杀人如麻的魔鬼。 因此在处理这些反对者时,她并未如同以前一样采取极端手段,明明是满门抄斩的罪过,她只是将他们下狱而已,甚至为了不让他们寂寞,还贴心的将他们的全家都带了过来团聚。 她更是特地下旨,将每家人都安置在了同一间牢房中,反正抄家的银子也足够供养他们一家老小的吃喝了,想必他们一定会其乐融融的相处吧。 我真是个善良的人,被人这么欺负非但不生气,还反过来让他们从此不愁吃穿,我估计是有史以来脾气最好的大宗师了吧,真是要被自己的仁德感动哭了。 “决定了,以后我的庙号,就叫燕仁祖好了。” 战豆豆想了想,还是提醒道: “可是按照功绩,师父你作为开国君主,创基立业曰“太”,应该称太祖才对啊。” 玉燕一脸嫌弃。“我不要,我就喜欢仁这个字,只有如此才能完美诠释我的美德,太祖还是便宜给老李头吧。” 然而此时听着她们当面讨论自己谥号的庆帝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心中更是没有半分喜悦。 自从归来之后,他便已不再是那位掌握生杀大权的皇帝,每一道圣旨都是以他的名义下发,却没有一道是真正出自他手。 他仿佛成了一个提线木偶,被玉燕摆弄在台前,只能按照她预设的剧本演绎着一切。 太后本来在经过这番风波后便已经病重,在生命的垂危之际见到了玉燕之后,竟被吓得当场毙命。 可玉燕怕太后死了要守丧,会耽误她和战豆豆的好事,竟然隐瞒了太后的死讯,一直秘而不宣。 而原本看到玉燕归来的长公主李云睿,看到庆帝半身不遂的样子,还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得意洋洋地跑到庆帝面前炫耀。 说她已经知道了他当初不过是欺骗自己,可笑庆帝机关算尽,终究还是一败涂地。 面对李云睿的挑衅,庆帝冷冷回应: “你当初若是没有背叛叶轻眉,只怕我早就一败涂地了,你也不至于和她阴阳两隔,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这句话如同冷水淋头,李云睿瞬间破了大防,直接抡起没有子弹的巴雷特就朝庆帝砸了过去,最后毫不意外地在把人砸死之前,被玉燕阻止并没收了作案工具。 李云睿本以为以她和玉燕的合作关系,玉燕上位后自己也能大权在握。 可没想到玉燕比庆帝更狠,直接以她意图行刺皇帝的罪名将她关押了起来。 李云睿愤怒地指责玉燕背信弃义,然而玉燕只是轻飘飘道: “你当初背叛叶轻眉的时候,有想过自己的行为是背信弃义吗?”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像是李云睿这样毫无信誉度的人,她又怎么会把她真正当成队友。 ‘庆帝’很快下了旨意,李云睿意图谋害皇帝罪大恶极,但念在亲人情分上,只剥夺了她长公主的名号,贬为庶人,软禁在太平别院,无旨不得出。 李云睿发了好一阵子的疯,还让林婉儿想办法把她弄出去。 可林婉儿却没有一点要为她求情的意思,而是沉浸在自己失恋的悲伤中。 玉燕成亲了,新娘不是她,不管是木石前盟还是金玉良缘,此刻都不作数了。 庆余年(107) 我也没说她可以啊。眼瞧着林婉儿那副偏执的模样和她娘越来越相似,玉燕只得和她解释自己和战豆豆只是师徒关系,利益联盟,所谓成亲也不过是为了让两个国家名正言顺的统一罢了。 “婉儿,你若是真的把我当姐妹,当知己,就该明白我心中只有大燕,只有百姓。 你应当如同我一般,将自己内心之中的小爱转化为大爱,用你的仁爱之心以及善良之性去温暖每一个人,让他们感受到世间的美好和温情。 你要努力成为一个能够造福全天下百姓的人,为国家和社会做出自己的贡献,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我的期待,也不会辜负你自己的人生价值。” 玉燕画大饼和洗脑的本事一样好,被道德绑架的林婉儿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狭隘,对此很是羞愧。 当即决定绝不能步上母亲的后尘,为了一己之私而害人害己,要将自己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伟大事业中去才是。 而陈萍萍和范建,在一切尘埃落定后,也终于被释放了出来,只是失去了原来的官职。 陈萍萍对权力的得失并不在意。他知道鉴察院已经交给了范闲,而他姐姐玉燕是当今世上唯一的大宗师,国舅爷的身份足以让他们无需担忧未来。 然而他很快便发现,范闲这个院长,早就被司理理架空了。 他倒是想暗中提点范闲,将自己应有的权力夺回来,然而范闲却已经彻底摆烂了。 他对朝中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感到厌烦,他不想要什么权力,也知道没有那几个爹的扶持,自己根本斗不过任何人,能有今天的地位还是沾了大燕燕的光。 他明白没有权力斗争的背景支持他无法立足朝廷。但他并不感到不甘心,反正他本来就只是想做一个生活富足的普通人。 鉴察院的事司理理管的很好,他这个挂名院长只要专心搞好自己的宣传和慈善事业就好。 况且玉燕也不是没有给他权力,直接让他负责了养老和扶贫这两大事关民生的关键工作。 看到那些百姓的生活因为自己的努力而一天天好起来,范闲心中充满了满足和成就感。 天生我材必有用,他即便不做权臣,也一样可以在这个时代发光发热,名留青史。 在陈萍萍入狱的那段时间,他的私产已经被没收收归国有。 范闲没有单独将他接到身边照顾,而是将他安排在新建的养老院中,并为他挑选了最好的单间,为的就是让他看看自己现在所努力经营的是怎样的事业。 而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他的隔壁,住得正好便是被贬为庶人的宁才人。 李承儒因为获罪失了皇子身份,如今也不能再继续领兵,玉燕看在宁才人过去和叶轻眉有旧的份上,便将他留在京都,做了个负责训练新兵的教头,时常也能来探望母亲,以解相思之苦。 陈萍萍现在唯一的烦恼,就是肖恩总是有事没事的带着滕梓荆和小树来他面前晃。 “呦,老树开花了,真不知羞,一把年纪了还找第二春。但开了又有什么用。我有孙子,你有吗?我有曾孙,你有吗?” 陈萍萍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把滕梓荆当成他的孙子,想要告诉他真相,可肖恩却完全不相信,固执地认为这是陈萍萍挑拨离间的手段。 倒是言若海听说此事后沉默良久,然后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带着儿子继续老实打工。 而前来来看望老朋友的范建,看到陈萍萍和宁才人坐在一起喝茶聊天,谈笑甚欢的样子,很识趣地退了出去。 倒是范闲好心提醒了下老爹,这么多年了,是时候给一直陪伴在侧的柳如玉一个名分了。 范建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这段时间范家动荡不安,柳家怕她遭到牵连,甚至派人来想要接她回去。 可柳如玉非但没有离开,反而不离不弃,甚至散尽嫁妆来为他想办法打点,尽力保住了这个家。 虽然没有什么实际用处,但她对自己的用心,范建都看在眼里。 而范思辙此刻也终于结束全国巡演回来了,在范建生日当天,范闲安排了一场家宴,将玉燕和范若若请回来吃顿团圆饭。 玉燕忙于政事,便将家宴设在了宫里。 范若若如今已经是内库的实际掌控人了,原本庆余堂的那些老掌柜也都归于她的麾下,将内库打理的井井有条。 现在不仅查清了李云睿之前的亏空,还将生意和工厂继续铺向全国,为不少从前只能困于家中的女子创造了就业条件,成为了赫赫有名的范大掌柜。 范建与有荣焉,但想起范若若之前对自己的忤逆,又不想这么轻易的原谅。 如今朝廷的势力已经被重新洗牌,林若甫被赖御史弹劾,从前那些所有人心知肚明却又不敢言说的罪证被堂而皇之地公之于众。 林若甫本以为凭借着自己多年来积攒的势力可以急流勇退,保全林家,可到头来却发现连自己都保不住。 最后甚至只能跟李云睿一样,不得不向那个他一向轻视的女儿低头求助,试图用她和玉燕的情分来为自己脱罪。 然而林婉儿却拿出了范闲曾经竖起的那杆大旗:执法如仗剑,即便是亲人有罪,也不能为其开脱。 她虽然心疼父亲,愿意为他向玉燕求情,但也仅限于为他在监牢里安排一个好一点的单间养老。 相比起林若甫的悲剧,御史赖明成最近可是春风得意。 他原本对年轻的玉燕和战豆豆掌管国家颇有微词,但看到她们对林若甫的处理,却对他产生了极大的震动。 他从来没有觉得如此痛快过。如今庆帝身体不适,国家交到这两个年轻人手中,他们非但没有包庇林若甫,反而第一时间开始调查林若甫的罪行。 赖明成原本只是抱着死谏的决心,但现在却被这两位新君的果断和公正所折服。 她们两个新君上任三把火,非但第一时间拿下了林若甫,将其同党一网打尽,彻底铲除了那些害群之马,还鼓励他继续再接再厉,一定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但只有一条,必须用事实说话,绝不能听风就是雨,不然同样会以诬告治他的罪。 (大家请看下作者有话说!!!有重要意见收集!决定下个故事的走向!!) 庆余年(108) 赖御史深受鼓舞,撑着身体苦熬,写弹劾的奏章经常写到三更半夜,把自己这些年所见所闻的不公之事一股脑全递了上去,哪怕是多年前的陈年往事也不放过。 一时间朝堂上人人自危,赖御史的奏章就好像那判官的生死簿,谁知道上面会不会有自己的名字。 庆国有林若甫这个奸相带头,朝堂腐败,结党营私早已是常态,这么多官员一齐处理,显然会造成职位上的空缺。 许多官员认为法不责众,玉燕不可能将他们全部罢免,否则谁来处理政务。 可他们忘了,如今的庆国早已不再是庆国,而是大燕。 而如今国家的掌权人也不再是庆帝,而是玉燕。 那可是个能一天工作十一个时辰不歇气的肝帝,想当初曾经以一己之力卷的整个朝廷的大臣们差点集体上吊,更别提现在还有战豆豆打辅助,还能被他们这些废物拿捏? 而如今能够供玉燕遴选的人才,除了庆国本土之外,更有北齐和东夷城的名士。 玉燕当即下令加开恩科,选拔真正有才能的人来为国家服务。 庄墨韩带着自家门下弟子浩浩荡荡来到京都,被钦点为主考官。 这位老爷子的才华在这个时代可谓是凤毛麟角,且他重名声而轻利益,对于人才的珍视与爱护更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那些意图想要像从前一样走后门的学子,算是彻底断了路。 在武举方面的事务上,上杉虎被赋予了重任。 肖恩更是被直接返聘回来,再度创立缇骑,与鉴察院相互制衡,分庭抗礼。 然而岁月不饶人,肖恩终究年纪大了,雄心壮志虽在,但已力不从心。 比起年轻时的雄心壮志,此时更想含饴弄孙,便尽力将滕梓荆培养成接班人,打算再努力干几年,等他历练好了就退休回家带孩子,享受天伦之乐。 范闲看到鉴察院和缇骑两方势力的内卷,觉得情况有些不妙,劝玉燕小心不要玩脱了,以免造成明朝时锦衣卫和东厂那种乱子来。 玉燕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眼下特殊情况,不得不下重药稳定局势。 令人欣慰的是,战豆豆展现出了出色的能力,帮她分担了许多重任。 等眼下这些历史遗留问题解决以后,她就可以大刀阔斧地开始进行改革了。 为此,她派遣五竹带领海棠朵朵、林婉儿和叶灵儿前去寻找神庙。 莫斯既然答应了要给她现代人类的知识,那就应该兑现诺言才是。 反正五竹和她心灵相通,他学会了就相当于她也学会了,这将为她的改革提供强大的支持。 莫斯收下了五竹带回来的巴雷特,很快也给他们三个安排了相应课程。 海棠朵朵和林婉儿分工明确,一个专心学习科学技术上的本领,一个则是学习文化政治,经常熬灯苦读到三更半夜,累了就灌一瓶营养剂,然后继续肝。 五竹则是机械性的开始记忆,看到什么都印在脑子里传输给玉燕,然后她那边再记录下来,和战豆豆慢慢研究。 玉燕有一个理想,她已经不满足于蒸汽机了,她这次一定要鼓捣出发电机来。 至于信息时代嘛,她大概率是看不到了,交给后人慢慢发展吧。 玉燕忙完了手头的事,正好也到了吃饭的时间,便和战豆豆一起去了偏殿。 此时宴席上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虽然玉燕说让他们自便不必等自己,但范建和柳如玉仍是不敢在皇帝到来之前先行动筷。 但范思辙却是等不了那些了,他本就是个不太守规矩的人,这段时间在外游历,与民同乐,让他更懂得了人间烟火的气息,演出之后便跟着百姓一起吃席,此时饥肠辘辘,便也顾不得许多,当即便要开动。 范建见他拿起筷子就要伸手夹菜,当即瞪了他一眼。 若是从前,范思辙早就吓得跟鹌鹑一样缩回去了,可如今只是坦然地看了回去。 “爹,娘,燕燕姐都说了,这是家宴,让咱们不必拘谨。今天大家凑到一起,图的不过是个团圆,何必端成这样。 燕燕姐又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哪会因为咱们不等她就生气,治咱们一个大不敬之罪啊。”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燕燕姐,那是皇后娘娘!这里是皇宫,她是君,你是臣,你还当是从前在家里吗?” 范建刚想要教训,可一旁的若若却先行动作,撩起袖子,夹了一个鸡腿到范思辙碗里。 “思辙说的不错,燕燕姐不是那种变了身份地位,便不顾亲情的人,不然她也不会特地派人前往儋州,以太皇太后的仪驾特地去请祖母过来享福。 况且姐姐比起这些礼节,更讨厌浪费粮食,再这样等下去,菜都凉了,只怕更为不美。” 范建心里本就对范若若有气,见她如此公然顶撞自己,心中更为不忿。 然而在这种时候一般会出来打圆场的柳如玉却出奇地沉默,反而让身旁的侍女给自己盛了一碗汤慢慢品着。 别说范建,便是范闲等人见到柳如玉如此直接和范建对着干的举动都吃了一惊。 正当众人惊讶之际,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若若说得对啊,都是一家人,何必讲究什么虚礼,我不管是什么身份,都始终是你们的姐姐,哪有让全家等我一个人吃饭的道理。” 见到玉燕和战豆豆前来,众人连忙起身行礼,可刚站起来就被玉燕抬手拦下。 “刚说了自家人不必客气,现在何必又来这一套?在外面是君臣,可在家里,就不必讲究这么多了。”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礼不可废,先君臣后父子乃是自古以来的伦理纲常,况且陛下如今也在……陛下?” 庆余年(109) 范建行礼之后一抬头,目光落在玉燕身旁的战豆豆身上,却是惊讶地差点站立不住。 因为此刻的战豆豆,正穿着一袭和玉燕差不多的长裙,长发简单束起,虽然未施粉黛,却显然是一个女子的模样。 “范先生方才有句话说错了,我同玉燕二圣临朝,同为皇帝,不分先后,你应该同样称她为陛下,而不是皇后娘娘。” 战豆豆和玉燕落座在主位之上,望着她笑道: “况且玉燕身为朕的先生,真论起主次来,也是她为主,朕为副,弟子岂能僭越在师父之上呢?” 范若若早就知道战豆豆的身份,也知道再过段时间,她便会将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因此并不意外。 倒是范思辙见到她们如此,惊讶的连鸡腿都从嘴里掉了出来。 “不是……你们两个女人……怎么成的亲?” 重点难道是这个吗?她女扮男装当皇帝的事你是一点都不提啊! 别说范建了,范闲心里此刻也是惊涛骇浪。 他一直以为战豆豆真的是个男人啊,为此还伤神许久,觉得北齐小皇帝不讲武德,不顾先来后到,将自己的正室之位抢走了,没想到居然…… 想到大燕燕很久之前就说过她以前跟女人好过的话,那时候他还当她是在开玩笑,现在想来,玩笑其实是自己吧。 说好的喜欢高冷帅哥呢,那也是你的谎言吗?想到如今已经升级成太上皇的庆帝还不死心地想要让大皇子去勾引玉燕,范闲只觉得他彻底白费心机了。 然而比起备受打击的范闲,范建受到的冲击才是最大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那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便宜女儿,在暗地里居然做了那么多事,如今甚至直接当了女帝。 甚至直到她成亲的那一天,他才和其他百姓一样,第一次知晓了她大宗师的身份。 最可气的是,当他去质问陈萍萍的时候,他居然还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 “啊?你又没问过我,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他现在一介白身,根本没有任何话语权,虽然之前他也很疼玉燕,但因为他之前强逼若若嫁给李弘成的事,使得玉燕如今对他颇有意见,显然比起他,玉燕跟弟弟妹妹的感情更深。 如今靖王府早已不复存在,被挂上了新匾额,成了范若若的府邸,但父女间的嫌隙却并没有因此弥合。 因此他也不再强求,正好范老太太以故土难离为由拒绝了玉燕的好意,他也准备告老还乡,去孝顺一下老母亲。 但在此之前,他仍有事情要做。 他要将柳如玉扶正,给她一个迟来的名分。 阅尽千帆,看尽人情冷暖之后,他终于明白了要珍惜眼前人的道理。 他如今已经老了,正需要一个相守半生的人,陪他孝顺母亲,白头偕老,度过最后的日子。 而自己欠她的,这时候也应该还了。 听到范建的话,范思辙自然是十分高兴,可玉燕只是看向柳如玉,笑着问道: “夫人,你觉得呢?” 本应该痛哭流涕感动不已的柳如玉此刻却很平静,甚至慢条斯理地喝完一口茶,这才起身朝着玉燕行礼道: “陛下,民妇有一事相求。” 战豆豆见她如此严肃,笑道: “夫人不必如此客气,方才玉燕也说了,都是一家人,您又是长辈,无须如此多礼。” “不,若是陛下肯应允民妇此事,那民妇便不再是陛下的长辈。” 柳如玉挺起身,目光淡然却坚定。 “民妇想要一封放妾书,从此与范建一别两宽,再无干系。” 身为妾室,她是没有资格谈和离的,若是范建不给她放妾书,她在法律意义上,永远是他,是范家的所有物。 听闻此言,众人皆是一惊,范建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范思辙更是有些茫然地叫了一声娘。 然而柳如玉却已经下定了决心。经过范若若这两年的推动,女工工厂已经初具规模。 她离开范家之后,即便不靠娘家,不靠儿子,仅靠自己的双手,也可以养活自己。 “民妇不想再做什么柳姨娘,也不稀罕做什么范夫人。今后,只想做堂堂正正,不为任何人而活的柳如玉。” 范建颤抖着起身,像是得了帕金森一样指着柳如玉,许久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你之前……在我落难之时,做出那一副深情如许的模样,对我不离不弃,又是为了什么……” 柳如玉勾起嘴角,苦笑一声。 “为了给我自己前半生的糊涂,一个交代。” 柳如玉其实早就偷偷跑到范若若的工厂看过,那里的环境并不如何好,每个人都很辛苦的在劳作,忙碌的几乎脚不沾地。 可她们脸上的那种自信和笑容,却是她从未拥有过的。 尤其是她在看到林婉儿和范若若两个大小姐都可以抛弃身份,追求自己的事业与价值后,更是对自己所谓的痴情产生了怀疑。 将自己的一生赌在虚无缥缈的情爱上,用付出和牺牲来换取一个男人的同情与怜爱,这就是自己想要的吗? 曾经她梦寐以求希望能够成为范建的正室夫人,因为她觉得,那便是他对自己的认可。 可范建的认可,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离了男人,她柳如玉真的就活不下去了吗? 只是范建突然落难,多年夫妻,他更是自己孩子的父亲,且多年来待自己不薄,她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抛下他。 但看着范建那动容的眼神,听着他暗示将来会给她一个名分的话,她心中却没有任何波澜。 那本就是自己早该拥有的东西,如今却被他当成了恩赐。 这就是她一直追求的爱,一个从未把自己放在心上的男人,在自己不离不弃,为他付出一切之后,才能得到一点奖赏的爱。 范思辙平安归来之后,更是让她下定了决心。 如今儿子也大了,即便不用她操心,自己将来也知道该走什么样的路。 她已经蹉跎了半生,那么接下来的时间,她是不是可以为自己活一次? 虽然前途未卜,但总好过一辈子困在深宅大院中,守着一个根本不值得的男人,过完根本不值得的一生。 庆余年(110) 范闲有点懵逼,他张罗这一场家宴,本来是为了缓和家庭关系,结果怎么反而整破裂了? 范思辙见柳如玉主意已定,也没有表示反对,反正他如今自己也有本事能赚钱,养老妈不成问题。 但柳如玉却不想依靠儿子,战豆豆和玉燕商讨过后,建议她留在宫里担任女官。 她多年来管家的经验也能派上用场,又给她在京中赐了宅邸,下了班就可以回家和儿子团聚。 将来范思辙若是娶亲成家,她也有自己的住处,不必和小夫妻挤在一起。 唯一受伤的之后被强制离婚的范建,一夕之间像是老了好几岁。 他想去找陈萍萍诉苦,可看到他和宁才人甜蜜蜜的样子,只觉得更加难受,便干脆去和庆帝互相伤害。 庆帝如今仍是只有上半身能活动,玉燕遵守着当初要让他看到一统天下的诺言,一直想方设法的吊着他的命。 因为宫典早就接到了玉燕的旨意,若是庆帝这个太上皇驾崩,便让他们这些护卫全家老小一起陪葬。 因此庆帝几次寻短见而不得,只是白白吃苦遭罪,也只得无奈放弃。 偏偏玉燕这个恶趣味的坏女人将曾经的太平别院改建成了皇家养老院,把他、皇后、太子、李云睿等人全都软禁在了这里,简直跟养蛊一样,明摆着就是想故意看他们的笑话。 皇后和李云睿一开始的确是想要活撕了他,各种刺杀的手段层出不穷,最后还是太子一语点破: 他都已经是一个废人了,让他死了反而解脱,还不如活着折磨。 李承乾如今已经看破红尘,反而觉得如今的生活不错。他不用再勾心斗角,不用再争权夺利。 虽然要完成下发的劳动任务才能有吃有喝,每天都要努力踩缝纫机,但能够照顾母亲,还能够和李云睿朝夕相对,偶尔还能坐着小船出去兜兜风,对他而言,已经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了。 况且踩缝纫机已经很好了,不像庆帝,想踩都没办法踩,只能打毛衣做手工,再不就是糊纸盒。 至于玉燕会不会哪天心血来潮宰了他,反正已经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能活一天算一天吧。 有心情担心这个还不如去帮李云睿种种花,虽然她不爱搭理自己就是了。 为了能够让皇后少干些活,他自己也只能努力一些。 听说他之前设计的那几个衣服花样在外面很受欢迎,太子准备再接再厉,创办一个服装品牌,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乾睿。 果不其然,被他妈知道以后直接用量衣服的尺子打了一顿,逃跑的时候不小心踩到李云睿的花苗,还被她骂了几句。 然后李承乾就又幸福了。 范建的到来,算是给他们平静的生活带来一丝涟漪。 他们虽然被软禁在这里,但他们也可以从报纸上获取一些外界的信息。 不过如今的报纸却不再是从前那些花边八卦,而是一些民生大事或者时政新闻,当然也有连载小说的文娱版,目前负责这方面的总编正是兼职的范闲。 他有心想要摆烂当个清闲的富家翁,但玉燕可不会轻易放弃他这个穿越者,一副不榨干他誓不罢休的架势。 我就是在现代996也没有现在惨啊……范闲欲哭无泪,但他早年间发过誓,要一辈子支持玉燕,只能继续为爱打工。 而百姓有什么事需要公之于众的话,或者商家想要宣传商品,也可以在报纸上面发布广告,他们就是在报纸上看到柳如玉和范建离婚的消息的。 不错,离婚,虽然目前还没有彻底废除一夫多妻制,但律法已经进行了初步改革,妾室的地位不再如从前一样卑微,可以自行向官府申报离婚,然后申请独立的女户。 庆帝一开始看到这个政策还觉得嗤之以鼻,玉燕口口声声为女性着想,却提高了妾室的地位,这不是让那些正妻吃亏吗? 没想到这条政策推出以后,最为赞成的便是那些正室夫人。 因为妾室可以自请求去,有些在家里地位不高,日子过得不好的便会选择离婚,在外面自己找工作,有的主意正的甚至会将儿女带走,反倒是让她们省心了。 后来时间长了,有些正妻也回过味来,既然女子如今自己也可以工作做生意,那我为什么还要当这个管家婆,为别的男人打白工操持家业,却得不到半分好处。 她们又不是没有嫁妆做本钱,自己当家做主不好吗? 民间大多是一夫一妻,受此影响不大,倒是一些达官贵人之间离婚之风顿起,一时间怨声载道。 可他们心中再有怨气,也只敢私底下抱怨,没有谁头铁到敢去跟玉燕这个大宗师对着干。 有些心有不甘的人倒是盯上了赖御史,希望这个不怕死的老头子可以帮他们仗义执言。 然而赖御史只是性子直,又不是脑子直,他那因为丈夫宠妾灭妻而受气的女儿,如今正在铁了心闹离婚。 他就这么一个孩子,比起那些所谓的名声,自然还是女儿过得幸福最重要。 他还巴不得女儿能把两个外孙带回来陪他呢,脑子有病才会跟他们搅合在一起。 更何况他虽然不怕死,但也不想找死,若是为了国家百姓的利益冒死直谏也就罢了,为了这种事送死,他们自己怎么不去呢。 那位陛下看起来礼贤下士,但不代表她真的不会杀人。 有些拎不清的同僚以为皇帝为了名声不敢真的对他们这些御史怎么样,为了出名故意跟她对着干,甚至在朝堂上直接指着她的鼻子骂她牝鸡司晨。 结果没两天,那个御史就暴病死在了家里。 陛下派人前去慰问的时候,‘刚好’查出了他结党营私,收受贿赂的罪证,连带着一群人都吃了瓜落。 因为各种意外过世的人多了,朝堂上反对的声音也就少了。 因此此次范建前来,很是遭到了庆帝的一番嘲弄,笑话他年轻时候也算风流倜傥,现在老了连个老婆都看不住。 结果范建直接送上了一份还未正式出版的新报纸,上面刊登的是璩环与陈萍萍的结婚公告。 庆余年(111) 庆帝一愣。“璩环是谁?陈萍萍他一个太监,怎么在这个岁数突然成亲了?” 范建笑了。 “陛下,璩环就是您曾经的宁才人啊,她之前因为大皇子……哦,李承儒而连坐获罪,被贬为庶人,没了宫妃的身份,如今改嫁,自然合乎律法。 夫妻数十载,你居然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活该她要弃你而去。” “放肆!陈萍萍这条阉狗,他居然敢……老大呢?他就不拦着他娘!” 范建看着庆帝气急败坏的样子,不免心生快意。 “这份声明,就是大公子自己去报社刊登的,对了,他现在连姓都改了,跟着他娘姓,叫璩承儒了。” 璩这个姓氏很特别,乃是东夷人特有的,李承儒这样做,也是为了跟玉燕表明从此和李家皇室划清界限,再无干系。 相比起来,范思辙好歹还没有改姓呢,同样是被前妻抛弃,他还胜了庆帝一筹。 而他故意来这里,也是想要将此事告诉皇后和太子。 果不其然,听到这个消息后,皇后当即也要登报和庆帝离婚,还要让太子也改姓。 虽然太子妃和东宫里那些姬妾都已经离开,玉燕估计也不会心大到给李承乾找个新老婆,断子绝孙已经是必然,但不耽误她用这件事来恶心李云潜。 李云睿还特地让人从外面买了鞭炮回来,当着庆帝的面放了起来,祝贺他终于达成了‘鳏寡孤独’的成就。 她和李云潜斗了半辈子,接下来的日子,就继续这样彼此折磨着生活下去,才有意思不是吗? 更何况,玉燕也算有点良心,让她把叶轻眉带到这里陪着自己,她一点也不寂寞。 若干年后,前往神庙留学的学子们已经来来回回去了许多人。 神庙如今已经成了一所大学,学成归来之后,便根据其擅长的专业,在各自的岗位上发光发热。 而550w终于又攒够了能量,叶轻眉得以再度被唤醒。 听玉燕说完如今的情况,叶轻眉十分欣慰,犹豫了片刻后,终究还是决定前往神庙。 反正大家现在都是数字生命,如果莫斯敢坑她,她就豁出去跟它干一架,这世界如今这么精彩,她才不想继续窝在电脑里冬眠了。 幸运的是,莫斯并没有骗她,甚至愿意给她一个新身体,以让叶轻眉可以继续在神庙进行维护硬件的工作。 但是由于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叶轻眉不能擅离职守太久,更不能干预现在的人类社会发展。 叶轻眉答应了,反正在搞政治这方面她也没有什么心得,还不如留在神庙当教授。 只是她对于自己的新身体很不满意,是个男人也就算了,还和五竹是同款。 莫斯对此表示很无奈,谁让五竹之前毁了太多神庙使者,如今能维修一下对付用就不错了。 只是令叶轻眉没想到的是,一把年纪已经垂垂老矣的庄墨韩,竟然会不惜长途跋涉赶来神庙,和弟子一起求教。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矣!然朝闻道,夕死可矣。” 庄墨韩这些年担任教育部长,也算桃李满天下,如今弟子们都已经成了气候,他也打算退休了。 可听着从神庙归来的弟子谈论着那些他听不懂的新知识,看着他们带回来的那些典籍诗书,庄墨韩原本苍老的心又开始活泛起来了。 他已经老了,活不了多少年了,但生命是有限的,知识却是无限的。 他希望能够将自己人生的最后光阴,奉献给自己一生热爱的知识。 “庄墨韩这样的人很危险。”莫斯这样对叶轻眉说。“他对知识的极度渴望,可能会让他陷入疯狂。” 叶轻眉想到庄墨韩为了能够继续学习知识,甚至想要化身为像莫斯一样的数字生命,继续徜徉在知识的海洋中,难得有些认同了它的想法。 但是人各有志,这既然是他的个人追求,只要不会对其他人造成伤害,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通过庄墨韩一事,倒是让叶轻眉对如今社会的发展有了些好奇。 虽然平时也可以获取一些信息,但总比不过亲眼所见。 叶轻眉请了假,和五竹一起回到京都,想要看看现在的新社会。 之前最为动荡的几年已经过去,因为玉燕激进的新政,各地不光有反对的声音,更有起兵造反的叛军。 改了名字的璩承儒磨刀霍霍,想要实验一下自己训练的新军。 结果玉燕却认为如此大动干戈,浪费粮草还劳民伤财,还不如自己去解决。 更何况,没有在手上见真章,那些人似乎是真的不知道世上唯一的大宗师是个什么概念。 玉燕踌躇满志,抱着一举惊天下的心态前往战场,结果看到那些叛军时,心头顿时就跟被泼了一盆凉水一样。 不是号称有好几万叛军吗,就这不到两千人的水平你们也敢造反啊! 于是玉燕在给他们的谋反罪之后,又多加了一条欺君之罪。 而且她紧赶慢赶的还是来晚了,原来那些叛军鬼鬼祟祟的行为早就被老百姓发现了,当即报告给了官府,之所以等到现在还没动手,就是想要一网打尽。 如今矿产和冶炼技术早就已经被收为国有,别说管制刀具了,就连种地的农具都由官府统一发放,武器甲胄什么的更是想都别想。 因此叛军连县城的大门还没打进去,就被做好准备的县令,带着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包了饺子。 等玉燕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有腆着脸邀功的县令,和星星眼等着赏赐的百姓和官兵们。 朕要这铁棒有何用啊!一身武艺无处可用的玉燕很是失落,辗转几地都是如此,唯一的收获便是发现了几个看起来还比较有前途的小将,可以带回去培养。 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 玉燕这几年早已经习惯了没日没夜的肝,现在却恍然发现,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她基本上已经可以挂机了。 庆余年(112) 范若若如今已经成了户部尚书,如今的工作重点是大力发展实业经济,推动全民就业。 海棠朵朵则是在草原西胡被收复后成为了统领部族的新任单于,凭借高超的武艺和丰富的农牧业知识带领子民走向富庶。 也是托她的福,庆帝才有那么多羊毛线可以打。 而她的师父苦荷大师在失去武功后大彻大悟,领悟到了普度众生的真谛,带着弟子们悬壶济世,自立门派,成为一代名医,被玉燕强制返聘为卫生部部长。 而林婉儿目睹了那么多不公之事后,决定专修法学,如今正在刑部工作,执法如仗剑五个大字被她刻成石碑树在门口。 专修工科的叶灵儿更是仿照范闲出版的《包公传》的话本,专门为她定做了三口铡刀,誓要将‘贵庶同罪’四个字贯彻到底。 范闲在民政部工作以后,也辞去了鉴察院院长的职务,专心搞慈善,养老育儿一手抓,没钱了就跟妹妹要,养老和教育可是民生大事,一切要以人民群众的利益为先嘛。 看到范闲如今活的如此有意义,叶轻眉也颇为欣慰。 只是当她出现在范闲面前,想跟他相认时,看到眼睛上没有蒙着布条的叶轻眉,范闲却是一脸惊讶。 “五竹叔?原来你不瞎啊。” 我当然不瞎,瞎的是你。叶轻眉想了想,到底还是把‘我是你妈’四个字咽了回去。 范闲辞职之后,司理理自然是当仁不让地接下了这个位置。 且不论她与玉燕和战豆豆的关系,便是她这些年来所展示出的能力,也足以让鉴察院那些人心服口服了。 由她来统领鉴察院,总比让范闲那个不干实事的人挂虚名强。 而那曾经矗立在鉴察院门口的石碑,如今被安置在了人民广场的最中央。 唯一的区别就是,庆国的百姓几个字,变成了天下的百姓。 每个来到这里的百姓都可以看到上面的文字,都可以知道,曾经有一个人,有过这样的理想。 而这样的理想,正在一步一步的被实现。 叶轻眉看过年轻人之后,便去看望了老朋友。 李云睿如今已经厌倦了和李云潜斗来斗去,玉燕见她已经放下了过去不再搞事,便开恩让她搬去跟林婉儿一起住了。 只是她还一直带着叶轻眉曾经留下的尸身,没事就跟她说说话。 看着李云睿如今的模样,叶轻眉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她并不怨恨李云睿,只是知晓了她的所作所为之后,仍是无法再以从前的心态面对她。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给彼此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 而且她那七形的爱,也的确让她有点怕怕的。 陈萍萍自从成亲之后便和妻子离开了养老院,在郊外单独居住。 他原来的轮椅被玉燕以管制武器的理由没收了,换成了一个普通的。 不过在苦荷的医治之下,他如今倒是可以在璩环的陪伴下走几步了。 看着他们夫妻和乐,终成眷属的样子,叶轻眉不禁抹了抹眼泪。 只是还没高兴太久,就听到陈萍萍拄着拐站在菜地里骂街。 “肖恩,你多大年纪了你好意思吗?不是偷我的鸡就是拔我的菜,你还给我家的狗下巴豆,有什么你直接冲着我来啊!”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肖恩嘿嘿一笑。 “咱俩那么多年的仇,哪是那么容易过去的,你等着吧,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就甭想过安生日子!有本事你拄拐过来打我啊,略略略~” 这些人怎么岁数越大反而越幼稚了。叶轻眉想了想,看着他们中气十足互喷的样子,到底还是没有站出去为陈萍萍出头。 都这么大的人了,有什么恩怨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叶轻眉回到太平别院,本想故地重游,没想到见到了自己最讨厌的那对夫妻。 不过如今已经不算是夫妻,而是怨侣了。 李云睿搬走以后,太子也算认清自己不过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便干脆静下心来搞服装设计,将模特想象成李云睿的样子来排解相思之苦。 如今倒是颇有名气,创立的品牌也创造了不少利润。 托太子能干的福,皇后也不用干太多活来完成劳动任务了,因此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如何跟庆帝斗智斗勇上。 也就是庆帝身边现在还有一个宫典,不然只怕不知道要被皇后欺负成什么样子。 但是宫典也不能拦着皇后对着庆帝阴阳怪气,不过庆帝虽然一开始偶尔还被气的够呛,但现在已经麻木了,有生气那个闲心还不如多织两件毛衣。 而且庆帝近年来的情况有些不好,也不知道是身体撑不住了,还是之前被皇后和李云睿气的,脑子越来越不清醒,有时候甚至会糊涂不记事。 比如之前,他就特地给李承乾织了一件毛衣送给他,算是难得的表达了一下父爱。 可他手中的那件衣服,却是小孩的款式,而李承乾明明就在他面前,他还一直茫然地在寻找,问他我的儿在哪里。 “这件是老三的,这件是老二的……” 庆帝拿起另一件更厚些的毛衣,露出慈祥的笑容。 “老二他最怕冷了,又爱臭美,我得给他织一件又厚,花样又好看的,只是不能给老三看到,不然他又要生气,和老二抢了。” 李承乾看着眼前已经糊涂的庆帝,眼睛顿时红了起来,流露出复杂的神情。 最终他低下身,握住了庆帝的手,看着他浑浊的双眼,一字一顿地道: “我从来都没有想和老二打架,我们小的时候关系很好的。是你,是你总是厚此薄彼,是你故意挑起我们之间的争端,让我以为老二会夺走我的一切,让我把我的兄弟,视作仇敌!” 看着满脸仇恨的李承乾,庆帝似乎有些害怕,想要挣脱他的手,可李承乾却丝毫不肯放松。 “你以为现在糊涂了,表现一点迟来的父爱,我就会感动到感激涕零,原谅你过去对我们所做的一切? 我可以原谅你,但老二呢?他已经死了,最怕冷的他,葬身在最冰冷的大海里,你给他织再厚的衣服,他也回不来了!” 庆余年【完结】 李承乾喘着粗气,努力遏制住对庆帝下手的冲动。 并不是因为他还对他抱有什么感情,而是他知道,宫典一定会阻止他,玉燕也不会容许他这样做。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他宁可庆帝对他们从未有过半分父子感情,也好过如今这般恶心他。 叶轻眉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如今这样,也懒得搭理他们,找到自己之前藏起来的子弹交给五竹以后便离开了。 逛了一圈之后,她终于来到了皇宫。 皇宫和她印象中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因为如今只有玉燕和战豆豆两个正经主子在,许多宫殿都关闭了,人员也减少了许多,而且大多都是保洁人员,被柳如玉管理的井井有条。 玉燕虽然知道她要来,但是看到她顶着五竹的模样,还是花费了一点时间才接受了下来。 同时又有点庆幸,还好当初莫斯给她选中的是一个女性的躯体,还是她本来的模样,不然她估计也要这个德行了。 虽然五竹还算帅,但身体总归还是原厂原件最好。 倒是叶轻眉,看到她和战豆豆在一起同吃同住,仿佛做了夫妻一般,脸上不禁扬起了八卦的笑容。 结果被玉燕直接回怼,有你和李云睿珠玉在前,我们可不敢瞎搞什么封建社会姐妹情。 这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呢。不过叶轻眉是真的很好奇,玉燕既然不打算成亲生子,那将来的继承人可怎么办。 玉燕对此倒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反正她起码能活两百岁,就算砍掉一半的时间,也足够让她选拔合适的继承人了。 宗法制什么的太不靠谱,还不如搞选举,靠功绩和能力来说话,谁能干谁上位。 玉燕知道这只是一个美好的设想,真正实践起来必然千难万难,但凡事都得有个开头,不是吗? 况且这是前人实践过的路,她不过是摸着石头过河,如果一百多年了还不能把这个制度确定下来,那她真的就白活了。 告别玉燕之后,叶轻眉的最后一站,是儋州。 不光是为了去看范建,也是为了和过去的自己告别。 儋州码头对她而言,是一切的开始,也该在那里结束。 叶轻眉由五竹陪着,一路吃吃喝喝,游山玩水,还听了最近最火的相声,看了新出的话剧。 那个和某时尚品牌同名的班主虽然年轻,却很有实力,两个孩子也一点都不怯场,被娘亲带着跟观众们问好,把叶轻眉萌的不行。 路过海边的时候,还有好心的渔夫请他们吃了新捞上来的生蚝。 因为是机器人的缘故,叶轻眉也不用担心寄生虫和痛风问题,海鲜就酒,很是饱了一番口福。 据说他还有一个同伴,前些年赴京赶考,取得了不错的成绩,结果被派去神庙留学了,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迷迷糊糊间,她似乎看到海里走上来一个半裸着的青年,那个渔夫见到他,便丢下她和五竹离开了。 叶轻眉只当自己是做了一场梦,随即又继续上了路。 范老太太的身体一直很硬朗,这些年一直有在听玉燕的话,好好吃药膳打养生拳,看起来比范建还能活。 她心里倒是想念孙子孙女,但也知道他们是做大事的人,自己一个老太婆过去只会给他们添乱,还不如守在儋州,陪着儿子踏实过日子。 她现在只发愁范建这个岁数孤身一人,子女又不在身边,将来自己有一天不在了,他一个孤寡老人可怎么过? 他是不愁吃不吃喝,但范老太太知道,对于上了年纪的老人而言,物质上的匮乏固然可怕,但精神上的寂寞更令人难熬。 不过这又有什么办法,谁让他自己被惯坏了,只知道享受别人的感情却不知道付出,把好好的媳妇都作没了。 叶轻眉在各地游历了一番后,便准备返回神庙。 临别之际,她将五竹留了下来。 “我现在这具身体已经让我有足够的自保之力了,况且我在神庙也足够安全。 我看得出来,你其实放不下大燕燕,更放不下这繁华的世界。 从今以后,我希望你能够为了自己,自由的活。” “自由?”五竹有些疑惑。“自由是什么?” 叶轻眉微微一笑。“自由就是,能够去做你想做的事,不去做你不想做的事。” 五竹眺望向皇宫的方向。“那她现在,觉得自由吗?” “这个问题,就由你亲自去问问她吧。” 叶轻眉笑着看向记载着自己话语的那块石碑,手心在字迹上缓缓抚摸而过。 阳光洒落在地面上,微风轻拂着脸颊,孩子们欢快地嬉戏打闹着,从她身旁跑过,留下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街道两旁,许多小商贩们正忙碌地摆起摊位,展示着各式各样的商品,热情地招呼着过往的行人,努力推销着自己的货物,整个场面热闹而有序。 而在广场的一角,一群老年人聚集在一起,唱歌跳舞,身姿矫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她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曾经的地球。 前方虽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她一点也不担心。 因为如今的人类,已经拥有了比钻石还要珍贵的东西—— 希望。 end 长相思【序章上】 (本篇剧情结合《曾许诺》和《长相思》两部剧情,有大量私设原创内容,时间线和设定与原作有不符之处,均为服务于剧情的私设和伏笔,大家可以当做因为主角穿越导致的蝴蝶效应,敬请见谅,祝愿点进来的宝子们都逢考必过发大财,财源广进滚滚来。) “这个初生的位面很有意思。” 血燕绕着玉燕飞了一圈,最后落在她的肩上。 “明明是高级位面,却已经有崩坏的趋势。可谓是漏洞百出,不然以我们现在的程度,要来到这种级别的位面可没有这么容易。” “被你说的好像我们是什么偷渡过来的贼一样。” 玉燕看着眼前的泡泡,有些好奇的伸手戳了戳。 “我看这泡泡挺牢固的,崩坏的原因是什么?” “因为她们——” 血燕的话语刚落,眼前渐渐浮现出一道缥缈的人影。 那是一位女子,乌发如云,挽起云鬓,身着素白色的束腰长裙,仿佛月光下的仙子。 她的肌肤胜雪,清丽脱俗,额间点缀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绯红桃花,令人心魂荡漾。 这是个极美的女子,然而她的双眸深处却蕴藏着疲惫与苍凉。 她轻轻叹息一声,如幽谷之清风,带着无尽的哀愁与无奈。 “我这一生所经历的苦难,仿佛只是看客眼里的一场狂欢。世人只关心我与谁更加相配,却无人关注我内心的苦痛。 他们歌颂那些为了爱情牺牲的伟大,赞美那些看似深情的付出,追捧我身边那些病态的迷恋,和缠绵的爱恨纠葛。 可又有谁记得,这一切存在的前提,是我被虐杀的痛苦,是我被一点点吞噬掉的人格和血肉。” “他们欺负我,伤害我,利用我,抛弃我,可是我不能怨,不能恨,更加不能报复。 我就像一只提线木偶一样被牵扯,不能够拥有自我,只能任凭他们将我一点点掏空,然后付之一炬。 最终,我被迫接受一个看似幸福的结局,从一个曾经独立自主的人,变成了一个只能依附于他人情感,才有生存意义的傀儡。” “可我不止是皓翎玖瑶,不止是小夭,我还是玟小六,是即便孤身一人,也可以自力更生,兼济他人的玟小六。” “我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被别人争来夺去的玩具,更不是一个被随意利用的工具!我的爱不应该是别人用来伤害我的利剑!我想要幸福快乐的活着,只为我自己活着——” “还有我——” “还有我——” 小夭说罢之后,又有许多女子出现在了她身后。 “皓翎忆这个名字我不喜欢,阿念这个名字我也不喜欢,我就是我,从来不是别人的回忆,更不会为人替身! 我堂堂皓翎王姬,一国王储,为什么要跟那么多女人别人分享一个男人! 明明是皓翎才是战胜国,我却还要将自己的国家作为陪嫁,得到了一个王后的虚名。在原本属于我的五神山上守活寡,等待着一个男人一年来临幸一次。 就这样还有许多人说我过得幸福,觉得我至少能够完整拥有那个男人一段时间已是难得,何其荒谬!” 另一个姿态高傲的女子冷哼一声。 “所以说你蠢啊,为他付出那么多有什么用,我抛弃他那么多次,最后还不是成为了最尊贵的王后。 所以哪有所谓真心,还不是看背后的家世和利用价值? 小夭,你居然还大言不惭地说我放弃了和他同甘共苦,以至于失去了最后能够走进他心里的机会,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淑慧,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倒是对他不离不弃,可你得到他的真心了吗?” 长相温婉的女子默不作声,可她出现在这里,已经表明了她的立场。 小夭更是羞愧地捂住了脸。 “别骂了,我都不想承认那个是我。自从恢复王姬身份之后,我就像是被人夺舍了一样,只能看着原本的自己一点点被杀死,变成一个只知道依附别人,谈情说爱的人,我也很难过。” 商羊氏的女子叹了口气。 “归根结底,我们不过是衬托的工具罢了。淑慧是衬托馨悦狭隘自私的工具,而我是衬托她善妒不识大体的工具,我也闹不明白,馨悦做错了什么,要对她这么大恶意。” 馨悦哼了一声。 “当然是因为我贪心啊,没有付出就想要收获。 可我倒想问问,我怎么就没有付出了,要是娶我没有好处,他又为何要给我这个王后之位。 他可以在要了我的身份地位和背后的家族支持又对我百般嫌弃,觉得我不够真心。 我却不能既想要荣华富贵又要夫妻情深,双重标准也要有个底线。” 方雷氏的女子促狭地笑了。 “所以你们才是天生一对啊。他不也是为了权力地位娶了一个又一个女子以后,还想得到自己的真爱。 说什么只要小夭一个女人,一日夫妻百日恩,他把我们当成一个工具一样利用完就丢,还装的一副多深情的样子,真是太可笑了。” 旁边一个容颜姝丽,眼神中却满是野心的女子走到了最前。 “你们好歹最后还能平安终老,可我呢,我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莫名其妙爱上那样一个卑劣的男子,对他一见钟情,违背本心做出了那么多下作的事情,为人不齿。 最可笑的是,明明罪魁祸首是那个男人,我却傻乎乎地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要用自身精血养着涂山一族识神来赎罪,而他只是被赶出了青丘,在大荒可以自由活动。 被人诱惑红杏出墙是我的错,可我那些年身为涂山家主母,辛苦为他们打理家业,操持内务的贡献,却是没人记得。 我明明是那么聪慧的一个女子,有那么多次可以看清他的机会,可却像是被蒙蔽了双眼一样,被迫一条路走到黑,成为一个丑角。 现在看看我以前做的那些事,我都恨不得一箭射死自己!” “射死自己干嘛啊,要射也是射那个男人,和这不讲理的天道啊。” 玉燕算是看明白了,这些女子背后都有着十分心酸的故事。 但归根结底,便是她们一番痴心错付,掏心掏肺付出一切最后才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有多么可笑。 这份深情或许可能感动别人,但是感动不了她们自己。 不论她们是什么样的出身,有什么样的能力,最后也得乖乖将自己的一切奉献,沦为别人的附庸。 这‘恋爱脑’的病毒,果然害人不浅。 但这么多人一起恋爱脑,是不是有点奇怪了? 血燕飞了过来解释着: “因为这个位面刚刚诞生不久,需要一个集大气运的位面之子来主持大局,但位面本身的气运并不够,所以便需要将资源整合到他身上。” 玉燕嗤笑一声。 “所以这不就是就是一个让招娣们掏心掏肺供养耀祖的故事吗,最后耀祖黄袍加身,在自己的后院里给招娣们留了一间房,就已经是她们极大的恩赐了。 什么世家贵女,什么出身尊贵,只不过是为了让这块垫脚石踩起来更舒服,更好走罢了。” 玉燕话说的难听,但却没人反驳,只是默默地破防,最后还是防风意映出来主持了大局。 “我们不知道你是谁,但你既然能够感受到我们的怨气,那想必自有神通。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改变我们的命运?我不甘心自己的一生就这样度过!” 长相思【序章下】 玉燕转头看向她们。 “你们也都是这样觉得的?全部都对自己的境遇心存不满?” 众女纷纷表态: “不错,不管论出身、论容貌、论才华、论智慧,我们都是这世间女子中的佼佼者,不管嫁给谁,我们都会很幸福。 我们本可以拥有一段完全属于我们自己的感情,拥有一个圆满的家庭,可最终却被当做一个摆设虚度一生。 我们也有自己的人生,是自己的主角,可却只能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配角,这叫我们怎么甘心!” 最后只有小夭保持沉默。 辰荣馨悦嘲讽一笑。 “怎么,舍不得你的好哥哥,还是舍不得你的璟,你的相柳?总不会是舍不得我哥哥丰隆吧。” 小夭摇了摇头。“我只是不知道,如果能够摆脱这样的命运,我这一生又该怎么度过……” 相比起其他女人,身为天命之女的她被天道操控的最为严重。 正如她自己所说,在她恢复王姬身份那一刻起,原本属于玟小六的一切都被封印了起来,甚至在被逐渐杀死。 她像是被困于囚笼中一般,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遍体鳞伤,还要反而去温暖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 曾经遭受的那些苦难并没有将她打倒,反而让她变成了一个自强不息的人。 她极为怀念清水镇那段时光,更是怀念那个曾经坚韧不拔,生命力十足的自己。 他们人人都说着爱她,然后人人利用她,抛弃她,丝毫不顾及她的想法。 玟小六想要的从来都是自由,而不只是一个男人。 如果说其他人只觉得自己傻,那她甚至觉得自己有点贱了。 她要做的,是一棵风吹不倒雨打不折的野草,而不是一朵在温室里被人豢养,随他们心意修剪的娇花。 “要不,我就不回去了吧……” 小夭知道逃避可耻,但她是真的害怕自己会再度陷入那以爱为名的地狱之中,那种被控制,逐渐失去自我的感觉实在太痛苦,也太可怕了。 她明白天道对她的桎梏,也明白自己这个所谓的‘天命之女’所要面临的一切。 而且和其他人不同,她心中虽有怨,却无恨,若是看到她曾经的心爱之人和亲人落得一个不好的下场,对于她而言同样是一种煎熬。 所以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反正没有了玟小六,只会逆来顺受,在感情里随波逐流的小夭,说不定会过得更好。 玉燕见她主意已定,也没有再勉强,而是转头看向了其他人。 “我会帮你们,可真正能帮你们的,只有你们自己。” “失去的东西,你们要自己拿回来!” 正如之前血燕所说,这个位面即便漏洞百出,但也是高级位面,玉燕越级跨图,现在能够掌握的力量实在有限。 之前的一个世界中,她还可以让陷入循环的人保持记忆再入轮回,那是因为有人献祭了灵魂,而且那个位面本身就不真实,可现在这种情况却不容易。 阿念也看出她的为难。“我们这么多人,你要改变我们的命运,岂不是会很辛苦?” 血燕饶到她们前面: “当然辛苦了,而且我们本来就是位面之外的人,能不能成功进去还另一说呢,加上带着的你们的记忆,还不知道要消耗多少能量……” 辰荣馨悦冷笑一声。 “别装了,我就说天下从没有白吃的午餐,我们之所以召唤你来,便已经做好了献祭自身的准备,直接说我们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便是了。” 玉燕的目光在她们脸上一一略过,最后定论道: “我要你们的爱情。” 看着众女有些讶异的目光,玉燕开口解释。 “你们不觉得,你们悲剧的根源,一是为了身后的家族,二便是因为所谓的爱情吗? 把你们的爱情交给我,从此以后你们虽然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但也不会为情所困,做下那些身不由己的糊涂事了。” “我给!”防风意映第一个站了出来。“什么破玩意,留着我也不稀罕,你趁早拿走。” 阿念也站了出来。“我也是,谁爱去舔男人就让她去舔吧,反正我是不干了。” 其他众女也纷纷表态,将自己的爱情交给了玉燕。 除了辰荣馨悦。 她不是不想,而是根本没有。 她从头到尾爱的只有自己,嫉妒小夭也并未出于对玱玹的爱,而是对自己地位的维护和占有欲。 小夭看着她红着脸尴尬的样子,来到了玉燕身边。 “要不,把我的爱情拿走,然后算给她吧。” 若是在位面中,小夭定会和其他人一样认为辰荣馨悦自私自利,居然只爱自己不爱别人。 但现在她清醒过来后,反而有些羡慕。 她不管做了多少蠢事,好歹一直是在为自己争取利益,总好过她们傻呵呵地为了别人掏心掏肺。 况且一个人爱自己,只爱自己,从来不是什么错。 玉燕向来习惯凡事都用利益来衡量,感情是很美好,但如果它给自己带来的更多都是损害和妨碍,那留着又有什么意义? 玉燕看着她们被取走感情,跟下饺子一样一个个扑通扑通回去后,这才有些无力地起身。 血燕看着她虚弱的样子有些不解。 “主人,你明明可以狮子大开口,向她们索取灵魂献祭的,可为什么要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她们已经够惨了,被天道敲骨吸髓,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我还要趁火打劫吗?” 血燕挠了挠头。“这话我听着怎么这么不可信呢,主人你是这么好心的人?” “我?我当然不是了,桀桀桀~” 玉燕发出夸张地反派笑声。 “她们献祭那些仨瓜俩枣的有什么用,我要的,是这个位面所有的气运!” 按照血燕所说,天道之所以剥削别人的气运来供养自己的亲儿子,是因为这个初生的位面需要一个气运之子来统领发展。 那她为什么不可以反而将这些气运集中在自己身上,自己成为这个气运之子,成为这个位面的主人? 她的看家本领移花接木便是夺取他人化为己用,如今既然来到了高级位面,为何不能夺取天地之造化? 况且是这个位面不做人在先,自以为那些被它创造出来的角色就该任它摆布。 不把她们当做活生生的人,而是当做一个工具一样随意安排她们的命运,才引发了那么多的怨气。 让她们不惜牺牲,也要召唤自己这个根本不知道什么的存在,只为要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这才给了她可乘之机,又怎么能怪得了她? 玉燕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会被召唤来外来者,已经算得上是很好的那一类了。 要知道她之前了解到的其他会被召唤的那些家伙,要么根本不搭理自己的信徒甚至厌恶他们,要么来了以后横冲直撞地一顿搞破坏就跑。 有些没道德的还想直接统治、侵占位面,像她这样温柔体贴还会完成愿望的,简直不要太和善。 来的是我你们就偷着乐吧,要是其他几个化身来了,整个位面都直接给你吞掉消化了。 玉燕最后感叹了一次自己的善良,随即投入了位面之中。 【燕姐并不知道任何原剧情!!!包括世界观人物等都一无所知,开局一只鸟其他全靠刷,后续剧情和人物也会因为她的行为被改变,出现与原作不符的地方,请不要拿原作设定做对比或考究,谢谢大家】 长相思(1) 只是玉燕想过可能会遇到开局不好的情况,但没想到,竟然一朝回到解放前,甚至比她身为江玉燕的那一世还要惨。 她的母亲是九夷族的一个女奴,那是一个深居山中、与外界隔绝的部落。 因为未曾开化,九夷族被视为野蛮人,即使同为人类,但在神族的眼中,他们却是最低等的贱民。 他们从未被当成人一样平等对待过,族中男女被当做奴隶贩卖,世代被剥削压迫。 这种情况直到一百多年前,在灭族绝种的危机下,九夷族终于不甘奴役,团结起来奋起反抗,在‘兽王’的帮助下,打的那些前来镇压他们的所谓‘神将’铩羽而归,这种情况才得到缓解。 可即便如此,却仍然不能完全改变九夷族人悲惨的命运。 九夷族人因其特殊的容貌而备受瞩目,男子英武不凡,女子美丽动人,以至于他们一直是豪门大户钟爱的奴仆。 如今变得稀少,反而物以稀为贵,成为了贵族间争夺的对象和彰显自己实力的象征。 而玉燕这一世的母亲,就是经历了这样的悲剧。 她原本居住在九夷族地的深山之中,不谙世事,某日,她遇到了一个误闯进来的受伤的外乡人。 她心怀慈悲地伸出援手,却不想被花言巧语骗了出去,后来才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但一切已经为时已晚。 她一直在想尽办法逃走,可无论是神族还是人族,都将九夷族人视作贱民,怎么会给她提供帮助,更别提她现在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摇钱树。 甚至玉燕之所以能出生,也并非因为爱,而是出于利益。 得知她的母亲怀孕后,她的父亲觉得将她养大之后可以卖一个好价钱,甚至想要把她的母亲当成一只下金蛋的母鸡。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她的母亲在生下她后不久便过世了,结束了她这悲惨的一生。 于是玉燕又再度悲剧地成为了没有母亲的孤儿。 她在那户人家作为奴婢长大,在艰难地度过幼年期,有了自保之力之后,便逐渐一个个吸取了所有人的生命,欣赏够了他们在恐惧中惶惶不可终日的模样后,便彻底结束了这一切。 她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血燕一直想往所谓的高级位面钻了,这个世界的等级上限越高,她的能力也就越强。 在普通的武侠世界,她所能做的最多是吸取内力,然而在这个世界,她却可以吸取灵力甚至于生命。 “娘,这只是一个开始。你的仇,我不会这么轻易就算了的。” 玉燕卷走了所有财物,将那个地方付之一炬后,踏上了回乡的路。 她现在的模样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而且九夷人的外貌特征较为明显,她很快便被人盯上。 解决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就如同吃饭一样简单,但玉燕随即也意识到,这其实反而是一个好机会。 自己现在不过是一个孩子,即便回到九夷族,可凭什么让那些人听她的话?她拿什么增强自己的话语权? 毕竟要争夺天下,可不是以一己之力能够做成的事,好汉也要三个帮,自己只是一个人,难免会分身乏术顾不到全局。 况且她就算再强,也架不住有一群猪队友拖后腿。就算要带领他们反抗,也要增强九夷族自身的力量才行。个人英雄主义要不得 而玉燕很快便找到了她的目标——一个关押了不少妖兽的角斗场。 贩卖妖兽的人并没有注意到笼子的角落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而当角斗场的老板发现的她的时候,当即露出了如获至宝的神情。 像她这样水灵灵的小姑娘,自然是不会被关在笼子里的,而是被换上了漂亮干净的衣服,去服侍那些前来消遣的贵客,像是一件商品任人观赏。 有时身份尊贵,并不代表着一个人的品德的也同样尊贵。 那些衣着华贵的人和那些兴奋地围着笼子的赌徒唯一的区别,便是他们高高在上地待在包间里,可眼神中的凶狠和嗜血,却是如出一辙。 玉燕可爱乖巧的模样和笼子里那些凶残肮脏的野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有不少达官贵人提出想要将她买回家。 可角斗场的主人似乎对她早有安排,称她并不是普通的丫鬟,而是自己的义女,婉拒了他们的要求。 玉燕自然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所谓义女不过是借口罢了,卖个小丫鬟能赚多少钱,等过几年自己长大了,他再将自己献给那些贵人,到时候能获得的好处可就多多了。 不得不说,这个老板的确有做生意的天赋,为此甚至一直待玉燕不错,想要打感情牌,让玉燕今后能够心甘情愿的为他所用。 但感情牌他会打,玉燕也会。 老板义女的身份给她带来了不少便利,为了寻找可能的伙伴或助手,她主动接下了给妖兽们喂饭的任务,想要看看其中有没有可造之材。 毕竟除了利益之外,恩情也是能够将人捆绑到自己船上的一种方式。 长相思(2) 那些负责看管妖兽的下人们对它们很不好,经常鞭打虐待,哪怕是小孩子也不放过。 玉燕即便是抱着招揽人心、哦不,兽心的心思为它们出头,可看着它们被虐待到伤痕累累的样子,心中也是泛起一丝不忍。 这些人口口声声说着妖族野蛮,可他们做的事,又是何其残忍无道。 玉燕默默将这笔账记下,然后将那小孩子模样的妖兽救下,抱回了笼子里,放到刚刚铺好的干燥的稻草上。 稻草刚刚在被暴晒过,散发着一股阳光的味道。玉燕小心地解开他已经被鲜血和脏污混成一团的衣物,用清水简单擦拭过后,将自制的药粉撒了上去。 药粉的刺激性不小,那孩子原本只是昏昏沉沉的,如今醒了过来,然而他并未意识到眼前的玉燕是在为他疗伤,竟然一口咬住了玉燕的手。 玉燕只觉得手上一阵麻木,看着手背上显现的乌青,瞬间意识到这孩子的牙齿含有剧毒。 可那毒素对于别人而言或许是致命的,但对于她的效果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甚至连逼毒都用不上,反而很快转化成了她的力量。 而那孩子明明是伤人的那个,却反倒痛苦的捂着头翻滚起来,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一样。 看着那孩子的模样,玉燕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他是蛇妖,对不对?” 她如今已经对自己的来历算是有了一点了解:她的本体曾经与号称众蛇之父的神只结合,因此对于蛇族而言,她便是祂们的母神化身。 对于别人而言致命的蛇毒对她而言却如同养料一般,而这只小蛇意图伤害她,却会遭到反噬。 玉燕看着他痛苦的模样,伸出手试图安抚他。 “没关系的,我原谅你了。” 随着她柔和的话语落下,那小蛇的痛苦也明显减轻了许多,温顺地躺在她怀里,神志不清之下甚至还主动蹭着她的手,像是在寻求安抚一般。 要命啊,我自己现在就是个孩子,还要给人当后妈。 玉燕自己虽然是个妈宝女,却没有给别人当妈的爱好,给小蛇处理好伤口后,就才放下他去照看其他妖兽了。 这庞大的死斗场跟个珍兽动物园似的,关押了不少妖族,甚至还有一只八尾狐。 她已经遍体鳞伤,眼中满是绝望的灰暗,看样子在这里已经遭受了不少折磨。但在她肚皮下,一只幼小的狐狸崽仍然安然无恙。 看到这一幕,玉燕瞬间明白了这个级别的高阶妖兽为何会沦落至此。 玉燕看到她警惕地朝着自己呲牙,努力保护幼崽的样子,顿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心一下就软了下来。 玉燕将那只八尾狐作为切入口,将心比心地和她讲着自己和母亲的经历。 在这个神族为尊的世界,不光是九夷族人,妖族也一样备受压迫。 但九夷族人可以奋起反抗,远比他们更强大的妖族却依旧被践踏,归根究底,便是因为他们没有一个能够带领他们团结、强盛起来的妖王。 “你难道甘心你的孩子长大以后,也如同你一样被困在这笼子里吗?你能护得他一时,能够护得他一世吗?” 有迷心大法加持,八尾狐的内心逐渐动摇。为了她孩子的未来,她最终选择与玉燕合作,共同说服其他妖兽一起反抗。 有了八尾狐的助攻,玉燕笼络妖心的进度也加快了不少,唯独那只小蛇是例外。 他仍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玉燕还当他性格孤僻难接近,自己又没有养孩子的兴趣,每日给他喂饭疗伤之后便也不再多用心,转而和其他妖兽去联络感情。 然而那小蛇却反而郁闷了起来,他扒着笼子,看着玉燕与其他妖兽亲近,不满之情溢于言表,呲着牙发出嘶嘶的声音,以此表达自己的气愤。 可当玉燕想要靠近他的时候,他又一扭头不理人。 他现在还未能完全化形,还是半人半蛇的模样,甩着尾巴表达他的不满,不知道是故意还是不小心,好几次都差点直接抽到玉燕的脸上。 这蛇孩子还挺熊啊,和他相比起来,隔壁的真-熊孩子都显得可爱多了。 玉燕也不惯着他,直接踩住了他的尾巴。 “小熊跟我告状,说你趁我不在的时候,总是会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吓唬它,威胁它不许和我告状,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小蛇干脆把头埋在了稻草里,玉燕看着他顾头不顾腚的样子,干脆又左右开弓,打起他的屁股来。 “你们一起被关在这里,年岁相仿,同病相怜,本该互帮互助,你为什么还要欺负人……不对,欺负熊?” 玉燕手上并没用力,只是啪啪作响的声音有些羞耻。 玉燕打了一会儿也累了,坐在一旁喘气,结果反而听到小蛇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声那叫一个委屈。 不是,我又不是真后妈,还得哄孩子是吗? 玉燕本来不想理他,但看着小蛇哭的浑身都在发颤,到底还是没忍心,把孩子捞出来抱在了怀里。 “好了,明明欺负人的是你,怎么你还委屈上了。你平时都不跟我说话,我怎么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小蛇的身量要比她小一些,虽然表现的有些抗拒,但身体却很诚实地想要靠近,柔弱无骨地躺在她的怀里,尾巴更是紧紧缠在了她的腰上,口中发出呜咽的声音。 玉燕忽然明白了什么。“哦,你是不是不会说话?” 小蛇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从一出生就到处受人欺凌,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地长大,后来更是被人欺骗,被卖到死斗场成为供人取乐的奴隶。 他连和其他人沟通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么会说话? 眼前这个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可以说是他长这么大,唯一对他展露过善意,待他好的人。 可出于保护自己的天性,他还是下意识伤害了这个想要帮助他的人。 长相思(3) 他心里觉得很过意不去,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歉意,面对她的示好,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不敢再相信人,更不敢再轻易将自己的真心交托。 即便这女孩身上有一种很舒适,很亲近的感觉,让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但他仍是努力克制住了。 他不想再被嫌弃,不想再看到鄙夷的眼神,不想再听到那些嘲讽的话语。 在神族和人族眼里,他只是一只下贱肮脏的九头蛇妖。 他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仅存不多的自尊,可看着她和其他妖兽亲近,却又心生不忿。 原来她的确没有看不起妖族,也是真的很好。 只是不止对自己一个人好。 这样的认知让他更加生气,尤其是当他看到那只熊崽子居然恬不知耻地撒娇要她抱抱的时候,更是恨不得扑过去把它咬死。 你凭什么要她抱你,她明明是我的……我的…… 我的什么呢? 小蛇搞不懂,也分不清,他只知道,被女孩这样抱着,真的很舒服。 就像是回到了最初在蛋里时那样,温暖而安全,仿佛只要有她在,自己便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 感觉到小蛇对自己不再抗拒,玉燕平日里便多了一个教它说话识字的任务。 可小破蛇识字学的很快,但一直不肯开口叫人。 “我,姐姐,来,叫姐姐~” 小蛇固执地不肯开口,却在地上写了两个字。 ——名字。 “哦,你想要名字?你这可就为难我了,我真的很不会取名啊。” 相柳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玉燕。 玉燕这才明白,他问的是自己的名字,便在地上写了下来。 “这两个字写起来怪复杂的,你能记住吗?玉燕,我叫玉燕。” 小蛇点了点头,忽然沙哑着声音道:“玉……燕……” 原来这孩子不是哑巴啊,亏她之前还怪担心的。听到他终于开口,玉燕连忙乘胜追击。 “来,叫姐姐,姐姐~” 小蛇却坚定地摇头。“玉、燕!” “你这条臭蛇,没大没小的,我自降辈分,没让你叫后妈就不错了,居然连声姐姐都不肯叫,真是条白眼蛇,哼╭(╯^╰)╮” 你才是色盲,我明明是红眼的。小蛇没有理她,而是托着腮趴在地上,专心端详起那几个字来。 笔画是有点复杂,不过他一定很快就能学会的。 经过玉燕和八尾狐的不懈努力之下,那些妖兽已经被说服的差不多。 玉燕趁着老板庆祝生辰的机会,直接在酒里下了自己偷偷配好的迷药,将他们放倒之后,拿出钥匙去地牢将那些笼子通通打开了。 “同志们,现在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时候了。” 她一个人的确可以将那些人全都解决,但这哪有让那些妖兽亲自复仇来的痛快? 随着玉燕一声令下,那些妖兽倾巢而出,将自己被囚禁折磨的痛苦肆意发泄了出来。 玉燕骑在八尾狐身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却意外发现小蛇并没有加入其中,便伸手将他捞了上来。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是打算跟我一起走,还是要回家?” 小蛇想了想,家乡太远,海浪太凶,最终还是选择留下了和玉燕一起。 在玉燕的统领之下,妖兽们报完仇之后,便和她一起向西南迁徙。 以他们现在的力量,根本无法与神族和人族抗衡,继续留下也不过是坐以待毙罢了,还不如找个地方高筑墙广积粮。 而九夷族就是个很好的去处。 九夷族之地,堪称一处人间秘境。这里群山环抱,沟壑纵横,毒虫瘴气与猛兽凶禽在此间横行。 对于许多人来说,这或许是个令人胆寒的险恶之地,但对玉燕与她的妖兽伙伴们而言,这恰恰是他们心中的理想家园。 况且九夷族世代被压迫,和妖族也算是同病相怜,没有那么多偏见,要接纳它们也更容易些。 玉燕带着妖兽们在密林间缓慢地穿行,虽然因为之前惹出的乱子,一路上也有人前来追捕,但他们的那点本事对于玉燕而言,不过是送上门的经验包罢了。 那些妖兽们见她有如此本领,对玉燕的敬佩与信服越发深厚,也终于对她心悦诚服。 沿途遇到的野生妖兽,也被她的魄力与实力所折服,纷纷选择加入他们的行列。 时光荏苒,从逃离死斗场到如今已经过去了数载。 灵力增长的玉燕,体型也发生了显着的变化,那个曾经的青涩女孩,已经逐渐蜕变为亭亭玉立的少女。 而耽误这么久时间的原因很简单,九夷族真的好难找啊! 玉燕自己本来就有点路痴,又带着一群同样不认路的妖族。 好在途中偶遇了贩卖九夷族奴婢的人,玉燕侠义之心涌起,顺手解救了他们。 结果一问才知道,她连方向都搞错了。 有人带路了以后就顺利了很多,玉燕顺藤摸瓜,端了好几个贩卖人口的窝点,救下了不少奴隶和妖族。 有了当地人的指引,他们的行程顺利了许多。 玉燕顺藤摸瓜,不仅捣毁了多个贩卖人口的窝点,还救下了无数奴隶与妖族。 这些无家可归的人们,为了生存也纷纷加入玉燕的队伍,他们不再计较彼此间的族群差异,共同为了生存而努力。 而此时的九夷深山之中,正发生着一场灭绝人性的惨案。 熊熊燃烧的火焰围成一个巨大的火圈,像一座火墙将正在欢歌笑语的人们紧紧封锁。 火焰中的哀嚎声令人心碎,但那个高傲的神族男子却毫不理会,他站在高处,对群山宣告: “畜牲,日落之前,若不见你踪迹,每过一炷香的时间,我便处死十个九夷贱民,直至九夷族灭绝。” 随着时间渐渐过去,那神族的男子也丧失了耐心,下令让人从火圈中拖了十个人出来便要处死。 然而在刀锋落下,千钧一发的瞬间,一支箭矢破空而来,带着势不可挡的威势,直接射穿那些刽子手的头颅。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声:“兽王——是兽王回来救我们了!” 长相思(4) 人们欢呼雀跃,然而九夷族的巫王却声音悲戚地哀求道: “百兽之王啊,请您快逃吧!火神炎灷是辰荣国的第一高手,掌握着天地间所有的火焰。他的力量之强大,一颗火星就足以摧毁整个城池。无论是神还是妖,都对他敬畏有加,无人敢轻易冒犯。您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还是赶紧逃吧!”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却并非是他们想象中的威风凛凛的兽王,而是一只体型巨大的八尾狐。 啊这,虽然他们也不知道兽王的原形究竟是什么,可从来没想过竟然会是一只狐狸啊。 然而‘狐狸’却开口了:“火神吗?如此草菅人命,也配做神?” 众人听到这稚嫩的声音,才终于反应过来,那说话的竟是坐在八尾狐背上的女孩。 她的身形纤细而稚嫩,仿佛一朵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花朵。然而,面对眼前的火神炎灷,她的眼神中却毫无惧意。 而她的身后,正跟随着几十只凶悍的妖兽,和若干手拿自制武器、不同种族的人们。 炎灷看着眼前的玉燕,嘴角泛起冷笑。 他手指轻弹,无数火星飘向空中,瞬间化为熊熊烈火,如燎原之势朝着妖兽们席卷而去。 一般妖兽大多惧怕火焰,执掌火焰的炎灷可以说正是它们的克星。 炎灷以为很快便会看到它们的恐惧和哀嚎,然而玉燕却忽然飞身而起,用她瘦弱的身躯挡在了所有妖兽之前。 “移花接木——” 移花接木的本质是吸取能量化为己用,在武侠世界中,能量体现为内力;在未来世界中,能量体现为辐射。 而在这个具有神力的世界里,不仅灵力、妖力等是能量,热量也同样是一种能量。 移花接木瞬间被她运转到极致,将那些火焰收拢到一起。 只是她终究不是火神,没有运用火焰的能力,无法将其彻底吸收,于是便直接反其道而行之,将这个烫手山芋直接朝着炎灷和那些神将们丢了过去。 “还给你!” 正如方才巫王所说,炎灷的神火不是一般的火焰,那些将士们很快便在火焰中哀嚎不已。 炎灷见状,为了不造成更大的损失,也只得将自己的火焰收了起来。 然而玉燕才不会给他再度下手的机会,直接来到了炎灷身边,移花接木梅开二度—— 趁着炎灷被控住的时机,跟随这玉燕的那些妖兽们也在小蛇的指挥下列阵攻来,直取那些神将。 而随着炎灷的神力被吸走,被火圈困住的九黎族勇士们也终于得以逃出生天,纷纷加入了战斗。 但炎灷终究是火神,神力远非一般神族可比,在发现自己的神力被吸走后果断壮士断腕,知道再无回天之力,便做出了和当初燕南天一样的举动。 他将体内的神力直接强行倒灌进玉燕体内,意图将她这具身躯撑爆。 然而他低估了玉燕的承受能力,眼瞧着自己已经割舍了一半的神力,却仍是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消失无踪,炎灷不得不狠下心,将火灵也一起注入,果然给玉燕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趁此机会,炎灷借着火遁,带着残存的部队奋力杀出一条血路,这才终于逃出生天。 小蛇还想带着人继续去追,却被玉燕阻拦。 “他到底是辰荣的火神,若是他当真死在这里,辰荣定会倾尽全国之力复仇,九夷族根本无法抵挡。” 玉燕努力抑制住体内汹涌的神力,她吸收了炎灷一半的火灵,此刻整个身体都像是要燃烧起来一般。 “你带着大家先安置下来,我去去就来。” 玉燕说罢,不顾那些朝着自己跪拜的九夷族族人,立刻转身朝着莽莽苍苍的深山飞奔而去。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火焰包围,浑身滚烫,汹涌澎湃的火神之力在体内躁动不安,仿佛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若是继续留在那里,一旦控制不住,只怕她立刻便会从九夷族的救世主,变成灭族的罪人。 山林中的风声呼啸,可却无法减少身上半分的燥热。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即将爆炸的火球,每一刻都煎熬着,仿佛只有找到一种方式将这股能量发散出去,才能缓解这难以忍受的痛苦。 她只得不眠不休地狂奔,体内的火灵熊熊燃烧,仿佛永远不会感到疲惫一般。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忽而听到有流水潺潺的声音。 她顺着声音寻找过去,扑通一声跳入清澈的溪流中。 “呀,什么人!” 周围忽然传来一声少女的惊呼,玉燕却根本无暇理会。 反正大家都是女人,在水里一起洗个澡怎么了,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 那衣衫半褪正在戏水的少女听到动静,小心翼翼地靠近,待看到眼前是一个皮肤泛红,浑身发烫的女孩时,连忙将她捞了起来。 “你怎么了?快醒醒!” 冰凉的溪水也无法缓解她体内的燥热,玉燕烦躁地推开她的手。 “放开我,没看我身上烫的厉害吗?” “可你这样降温,也不是办法啊。你怎么会突然这样的,是不是吃错什么东西中毒了?” 少女见她不过是个衣衫褴褛的瘦弱女孩,心中关切之情顿起,不顾玉燕地挣扎便将她强行抱到了怀里,然后将自己的灵力渡了过去。 少女温和而纯净的灵力中和了炎灷猛烈的神力,感觉到体内的燥热渐渐舒缓下来,玉燕也不再抗拒,反而靠在了少女怀里。 平日里救人救多了,偶尔被人救一次,感觉也不错。 不知过了多久,玉燕体内的神力在少女的帮助下已经被完全消化,整个人在神力的滋养下变得神采奕奕。 反倒是少女,或许是透支了太多灵力的缘故,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最后直接一头栽倒在了溪水里。 这是个神族。玉燕有些纠结,但想到少女方才救她的举动,还是找了个山洞将她安置了下来,在一旁一边打坐修炼,一边等着她醒来。 然而洞口却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玉燕听到声响,抬头望去,只见走进来的是一个极为健硕英武的男子。 他半裸着身体,只用简单的兽皮遮掩住关键部位,便是被称为野蛮人的九夷人,也很少有像他这般打扮的不堪入目的。 然而男子却一点害羞的神情都没有,反而用那双如同野兽一般的眼神注视着她,好似要将她看穿一样。 玉燕被他无礼的目光盯得有些发火。“你再看我要收费了。” 男子不懂收费是什么意思,但从语气也听得出她生气了,转而盘腿坐在她身边。 玉燕及时移开目光,这才没有看到让自己长针眼的东西。 男子浑然不觉,开口说道:“我追了你好久,你跑的好快,我差点没跟上。” 玉燕扯下两片大芭蕉叶盖在他身上,这才没好气地道:“你追我干嘛。” 男子不太明白她为什么好像对自己有些不满,但仍是解释道: “你受了伤,我担心你会出事。那些人是冲我来的,你救了他们,谢谢你。” 玉燕有些惊讶。“难道你就是他们所说的兽王?你这人形化得还挺好,你是什么妖兽成的精?” 男子摇了摇头。 “我不是妖,只是我生来就有统御百兽的能力,我一直居住在山林里与兽为伍,若非多年前九夷族不甘人族的残酷奴役奋起反抗,我也不会现身。” 玉燕叹了口气,将自己的经历讲给他听。 “我和我的妖兽朋友们也是走投无路了,才想着来九夷族碰碰运气,没想到一来就碰到了这种事。 辰荣那边只怕不会善罢甘休,既然此事已经和我扯上了干系,我也不是不负责任之人,我会留在这里,继续帮助九夷人抵抗那些神族的。” 男人点了点头。“你愿意这样就最好了。你的力量很强大,如果是我遇上炎灷,只怕只有死路一条。” 玉燕笑了笑,看向一旁的少女。 “我也是运气好,遇到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神族少女为我调息,不然只怕也很危险。 可我担心她出现在这里并非偶然,如果是神族派来的细作,若是将她带回族地,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男子却满脸疑惑。“细作是什么意思?” 看着他眼中那未被知识浸染过的单纯,玉燕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她可能又要开始扫盲了。 长相思(5) 5 -----------------五十年后---------------- 辰荣山,紫金顶。 辰荣王唯一的儿子,王子榆罔正在议事殿外焦急地踱步。 (段评配图:榆罔) 听到殿内传来炎灷愤怒的声音,更是让他心急如焚。 就在他按捺不住,准备不再等待主动寻人时,他苦苦等待的人终于来了。 远处,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缓缓走来,逐渐变得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那男子身着一袭鲜艳夺目的红衣,仿佛被鲜血染红一般,散发着浓烈的气息。 与之相伴的则是一个身材玲珑的少女,她身穿一袭玄色华服,深邃如夜,神秘而迷人。 榆罔见到二人,心中一喜,连忙迎了上去。 “炎灷一口咬定相柳伤了他的儿子阿熠,却只口不提他们暗中贩卖九夷族人做奴隶的事,现在正在要求父王严惩相柳。” 赤宸愤然拂袖。 “不过是借口罢了!炎灷贪图博父山的地火,导致周围百姓民不聊生,此事被我和玉燕揭发后,他便一直心有不忿,如今不过是蓄意报复! 以相柳的本事,若是真想害辰荣熠,直接毒死他不就行了,还能容他现在来告状?” 榆罔脸上露出一丝愧意。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当初没有拜托你们去调查此事,炎灷他也不会……” 玉燕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既然知道是圈套,就不要傻呵呵地往里钻。 炎灷和我们的仇早在许多年前就结下,这些年来被设计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既然他要斗,那我们就跟他斗到底。” 听到玉燕这话,榆罔有些慌张,连忙劝道: “妹妹,如今西炎蠢蠢欲动,只怕随时都要开战,你们都是辰荣的国之栋梁,若是将精力都消耗在内斗上,只怕于国于己都不利,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玉燕冷声道:“以大局为重?炎灷一而再再而三针对我的时候,他以大局为重了吗?别忘了,当初我们在九夷族待得好好的,可是你们请我们过来的!” 榆罔听了这话也是有些心虚。想当初炎灷奉命去九夷族抓捕兽王,非但铩羽而归,还损失了近一半的神力和大部分的将士,顿时震惊朝野。 辰荣王当即下令派兵前往征讨九夷族,然而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神将,却在九夷这蛮荒之地节节败退。 榆罔第一次见到玉燕,便是在战场上。 她一袭红衣猎猎,长发飞扬,站在那高高的城墙上,俯瞰着下方的敌军,眼神坚定而决绝。 手中拿着一根鼓槌,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面前的战鼓,发出一声声激昂的鼓声。 她的身影看起来如此瘦小,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但她却稳稳地站在那里,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和坚韧。 她的鼓声如雷贯耳,回荡在整个战场上,激励着士兵们奋勇杀敌。 “都是天生地养,凭什么神族高高在上,我们便要卑躬屈膝?” “凭什么他们可以肆意践踏别人的生命和尊严,而我们只能默默忍耐那些屈辱和压迫?” “勇士们,站起来,用你们的武器和力量,去反抗这不公的命运!” “消灭神族暴政,世界属于我们——” 随着激昂的鼓点,那些人族的勇士们和妖族的战士仿佛悍不畏死一般朝他们冲过来。 为首的男子骑着一只黑白相间的猛兽,带领着百兽朝他们冲锋。 一开始那些神族将士们并不将那些弱小的人族放在眼里,可榆罔很快便发现,那些人族勇士并非没头没脑的在厮杀,而是会随着鼓点,有秩序地前进或撤退,甚至在变幻着阵型。 而他们手中拿着不同的武器,也并非看起来那般杂乱无章,而是互相组队配合,有人负责防御,有人负责干扰,有人负责攻击。 而那站在高处的少女,在放下鼓槌之后手持弓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箭无虚发,却仅伤人不害命,距离要害往往只差分毫,好几个神将都差点折在她的手里。 榆罔身为辰荣唯一的王子,地位无比尊贵,可在那少女冷漠的眼神下,他却觉得自己如同一只蝼蚁一般。 这场战争断断续续持续了几十年,最后的结果无一不是辰荣一直以来引以为豪的将士们战败。 虽然九夷族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人族对抗神族,能够取得这样的结果,无疑是一场史无前例的胜利。 榆罔向来仁慈,不愿再动干戈,便劝说辰荣王,提议由自己主动请缨前往九夷族和谈。 长相思(6) 抬手不打笑脸人,榆罔带着礼物来做客,九夷族也不能对他做什么,便任由他在族内暂且居住了下来。 也是在那时,他终于得以真正认识了赤宸和玉燕。 赤宸那时候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当初在玉燕的劝说下,隐藏了兽王的身份,装作一个普通人回归到了九夷族中。 后来因其骁勇善战且天赋异禀,被推选为了族长。 而当时从天而降拯救九夷族的玉燕,则是被九夷族人认为是兽王派来拯救他们的使者。 因为其出众的智慧和领导能力,让她在九夷族中享有崇高的地位,被尊称为圣女。 二人如今在巫王的协助下,共同治理九夷族。 榆罔原以为玉燕会和其他九夷族人一样,对他这个外来者持排斥态度。 但出乎他的意料,玉燕待他的态度却出奇的好,甚至主动带着他游览九夷族的各个角落,了解这里的风土人情。 在相处中,榆罔很快发现,九夷族的实际掌权者是玉燕,而非表面上看起来的族长赤宸。 赤宸主要负责带领族人劳作训练,而族内大小事务,则主要由玉燕打理负责。 她是一位极为有智慧的领导者,带领着族人们开荒种植,捕猎采集。 她教会他们分辨有毒的植物,带领他们铸造工具和武器,训练他们如何战斗。 她甚至还和辰荣王一样,懂得运用草药治病。 她还致力于提高九夷族的文化水平,教他们读书识字,她所讲授的那些哲理,每一句都令榆罔惊叹不已。 在她的领导下,被视为蛮夷的九夷族欣欣向荣。 那些在他们看来凶狠难驯的妖兽,也能够和九夷人和平共处,互帮互助。 榆罔向来是个仁慈的人,对于九夷族和妖族所遭遇的种种压迫,也是颇为不忍,所以才会一直尽力阻止战争发生。 可他人微言轻,能力又不够出色,在辰荣那些强势的将军面前也没什么话语权。 而眼前的九夷族简直是他心目中的梦想乡,人们奋发向上,团结一致,不会勾心斗角,争权夺利。 就连和妖族与野兽也能和谐相处,看着他们脸上洋溢的幸福的笑容,榆罔也会发自内心的觉得高兴。 这一切的繁荣和和谐,都源于那个看似柔弱的少女,实则十分强大的少女。 柔弱是她的外表,而强大是她的内心。 如果说榆罔一开始只是被她出众的容貌所惊艳,而现在则是被她的才华和见识所折服。 榆罔带着九夷族的回礼回到辰荣后,第一时间便去拜见了自己的父王,将在九夷族的所见所闻禀告了他。 看到儿子如此推崇那个野蛮部落的圣女,尤其听说她拥有辨别草药、治病救人的本领后,辰荣王也忍不住好奇,亲自乔装改扮来到了九夷族。 在验证过榆罔所言非虚,又亲眼见识过玉燕统领族人的本领后,辰荣王当即下了决断,一定要将这等人才招揽重用。 和谈的过程其实很顺利,玉燕本来就存了招安的心思,不然也不会留下榆罔。 九夷族如今之所以能够继续发展,不过是因为辰荣觉得和他们鱼死网破所要付出的代价不值当罢了。 若是辰荣真的发了狠,不惜一切发动灭族之战,九夷族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况且在九夷族这几年虽然过得好,但她也知道,要从这么一个偏僻落后的小部族开始征服天下难如登天。 而位于中原腹地又富庶强大的辰荣,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从此九夷族从此被正式划入辰荣版图,原本的族地被辰荣王赐名九黎,九夷族人也拥有了和其他人民一样的权力,不再被作为奴隶欺凌、贩卖。 而玉燕和赤宸,则是走上了辰荣的朝堂。 赤宸这些年在战场上屡立赫赫战功,颇受辰荣王的信任和重用; 而玉燕则是因为其优秀的才能,被辰荣王收为义女,成为了辰荣国备受尊崇的王姬。 榆罔虽与玉燕有兄妹之名,但这些年来,无论是在九夷族还是在辰荣,真正情同兄妹互相扶持过来的,却是赤宸和玉燕,谁都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牢不可破。 每当赤宸将军在外征战时,玉燕便是他最为坚实的后盾。 炎灷多次企图对付他们,但每次都被巧妙地化解,多次无功而返,甚至有时自己还会因此吃亏。 玉燕的存在仿佛是一道护身符,总能给赤宸带来好运。 尤其这些年来,玉燕协助榆罔,妥善处理内政,将国家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帮他笼络了不少人心。 据说辰荣王甚至已经有了想要将玉燕许配给榆罔,让她做辰荣的未来王后的想法。 而只有榆罔知道,这个‘据说’是真的。 他对于玉燕那点心思辰荣王哪里看不出来,但身为一国之主,比起儿子的感情,他更在意这个国家的未来。 榆罔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毕竟他的身份在这里。 作为辰荣的下一任王,他理应选择一个背靠大家族,能够给他带来更多利益的女子为妻。 因此这些年来,他一直努力隐藏着自己的感情,以免给玉燕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谁知他自以为掩藏的很好,却仍是被父亲一眼看了出来。 榆罔本以为父王是想要提点他,正打算解释自己对玉燕只有兄妹之情,不会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大局,没想到辰荣王的想法却和他正好相反。 他十分了解自己儿子的个性,知道以他的性格,将来即位之后,难免被那些强势的将军和氏族裹挟。 娶一个出身豪门的妻子的确可以帮他增强势力,可是他软弱的性格,反而可能被外戚压制。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和他同心同德,且有能力帮助他率领群臣的人。 世家贵族的女子易得,拥有这样能力的却是凤毛麟角。 因此有时候辰荣王甚至觉得,玉燕的出现仿佛是上天的恩赐一样,怎么什么都那么刚刚好。 除了自身才华出众之外,她出身九夷贱族,要维护族人的利益,她必须全力以赴地支持榆罔。 而她的哥哥赤宸,又是一个难得的将才,假以时日,他的实力将不逊于炎灷。 有他支持榆罔,对于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也是一种强大的震慑。 最关键的是,她还是榆罔的心上人,身为父亲,哪有不希望儿子能够得到幸福的? 长相思(7) 听到父亲有意促成他们,榆罔大喜过望,但辰荣王很快又提醒了他残酷的事实。 “你的王妃,便是将来的辰荣的王后,这个位置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你比我更清楚。 如果你想让她承担这份殊荣,那你们就要承担一切责任的准备。 将来要面临的困难和阻力,只怕是你无法想象的,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榆罔坚定地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我都会坚定地站在她背后支持她,不过……这也要她自己愿意才行。” 为了询问玉燕的想法,榆罔告退之后便来到玉燕的宫殿之中。 刚想叩门,便见到一脸不虞的相柳走了出来。 榆罔笑了笑,刚想跟他打招呼,没想到相柳见到他以后脸色却更黑了,冷着脸直接走开。 自己是哪里得罪他了?榆罔不解。 他和相柳也认识了几十年了,看他从一个小孩子长成如今翩翩少年的模样,早就和玉燕一样把他当成弟弟一般,待他也算亲近。 可不知为何,相柳对他总是带着一些警惕和敌意,难道真的像他人所说,蛇类天生冷血难接近? 榆罔没有多想,反正相柳一直都这样,还曾经和赤宸被玉燕戏称为没头脑和不高兴,还是办正事要紧。 玉燕正在桃花树下用她发明的药碾研磨着什么,桃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她身上,美得好似一幅画一样。 然而玉燕的神情却有些不耐,烦躁地不断拂去那些落花,将落在药碾里的花瓣挑出来,最后更是直接摔了碾盘。 “烦死了这些桃花,中看不中用,又不能结果,扫起来还麻烦,迟早有一天给他们全砍了!” 榆罔有些尴尬,玉燕的宫殿是他亲自设计布置,因为九黎山中桃花繁盛,便体贴地种了许多。 本想着能够缓解她的思乡之情,没想到她根本不喜欢啊。 榆罔本想开溜,没想到反而被玉燕发现,问他来都来了,干嘛还要逃走。 被抓了个现形的榆罔只能硬着头皮开始和她尬聊,指向她身旁那些石块。 “这是硫磺和硝石吧,这些东西也能入药?” 玉燕点了点头,火药怎么不算药呢? 榆罔向来是个眼里有活的人,坐在一旁帮她砸起硫磺块来,又顺着桃花聊起九夷族的跳花节来。 “我听赤宸说,当初在九夷族时,每到跳花节就不知道有多少勇士和妖兽向你求爱,可你却从来都没有答应过。 即便到了辰荣,有那么多优秀而尊贵的公子追求于你,你也从未应允,你难道就真的打算如此孤独一生?” 玉燕断然否认。 “当然不,只是如今还不是考虑这些事的时候。” 等她坐拥天下之后,自然会有三千面首,佳丽成群,何必在现在这个紧要关头,急于把自己和某个人锁在一起。 榆罔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 “那个……说起来我最开始,还误会你跟赤宸是一对呢。” 玉燕顿时露出了嫌弃的神色。 “可别了吧,或许有人会中意那种野性美,但我可不喜欢他那种类型的。” 榆罔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是说……我毕竟是你哥哥,我可以帮你找一找。” 玉燕一看他那个紧张的德行就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张口就来: “也没什么,无非就是高冷话少长得好,白衣翩翩武力高,你就按照这个条件找,找到了给你的好处少不了。” 榆罔手上动作一顿,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一个人来。 “你说的……不会是相柳弟弟吧。” 玉燕头都没抬。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就是再饥不择食,也不至于对自己从小带大的孩子下手。 你换位思考一下,你会爱上一个连说话和走路都是你教会的孩子吗?我又不是什么炼铜的变态。” 榆罔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但想到这些年来相柳对他那种敌对的态度又摇了摇头。 “只怕他不是这么想的。他如今也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你也该把他当成一个成年男子对待了。 况且要爱上自己养大的孩子或许很难,但爱上一个在最黑暗的时刻给了自己温暖,从小无微不至照顾自己的人,或许就没那么困难了。” “还是好变态,这跟爱上自己的母亲有什么区别?我接受不了。” 玉燕正是因为自己是个妈宝女,有着很深的恋母情结,所以才不能接受这种在她看来最真挚宝贵的感情变质。 况且她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相柳对自己的情意,只是既然不能给他回应,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他自己跟没张嘴似的又不肯开口,她何必自作多情先一步拒绝,回头相柳再来个打死不认,尴尬的反而是她。 再说了,相柳对她的爱,到底是发自内心,还是因为他蛇妖血脉而对她产生的依恋还不一定呢,她考虑那么多干嘛。 至于那所谓的理想型,不过是糊弄榆罔的说法罢了。 相柳之前臭着脸走了,便是因为最近关于辰荣王意欲立自己为王妃的流言。 她想当这个王妃吗?当然想。 榆罔的性格说得好听是仁善重情,说难听点就是没主见没脾气,这样耳根子软心也软的人最好掌控了。 若是她将来成了王后,整个辰荣基本上可以说就落入她的手中了,这无疑是最好最快的捷径。 但正如她所说,现在远远还不是时候。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她现在所掌控的力量还不足以让她坐稳那个位置。 没有稳固的根基,站得越高只会摔得越惨。 她是可以把反对她的人都杀掉,可那样就相当于自毁基石。 移花接木的作用从来不是杀人,而是将别人的力量化为己用。 要杀一个人很简单,难得是要收复人心。她的目的是掠夺,而不是破坏。 独木难支,她自己再强,也不可能一个人将一个国家撑起来。 榆罔对她情根深种,或许愿意为她承担一切。 可他自己本身能力便有限,若是将来自己的王位都坐不稳,又怎么帮得上她? 况且将自己的命运赌在感情上向来不是玉燕的作风,与其指望别人,还不如靠自己。 长相思(8) 把榆罔打发走之后,血燕悠悠地飞了出来。 “还高冷话少长得好,白衣翩翩武力高,你这顺口溜说的挺押韵啊,你不如直接报花无缺的大名得了,真的,我劝你别太爱了。” 玉燕哼了一声。“你根本就不懂初恋白月光的杀伤力,曾经沧海难为水啊……” 花无缺好吗,他当然好,好就好在她永远都得不到,才会如此牵肠挂肚,永远以一个最美好的姿态,活在她的幻想当中,至于其他的那些条件,不过是附加项罢了。 然而在玉燕没注意到的地方,一条支棱着十八只耳朵偷听的小蛇却把那些话记在了心里,然后悄悄溜走了。 而相柳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 他听得到的谣言,炎灷自然也听得到。 炎灷被玉燕夺走一半神力,实力大减,本就让他地位受损。 若是将来玉燕成为了王后,再扶持赤宸上位,辰荣将来哪里还会有自己的位置? 因此他将目光落在了玉燕最为忠心的小跟班——相柳的身上。 炎灷连九夷族那些人族都看不上,自然更看不起那些妖族。 在他看来,玉燕身为神族,却和那些妖兽为伍,简直是自甘堕落。 因此他故意设了个套,趁着玉燕和赤宸外出的时机,故意让自己的儿子辰荣熠设法激怒那个蛇妖,以此来对付玉燕。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人的政斗手段,有时候真的幼稚的让玉燕想笑。 但事情已经出了,就不能不解决。 况且这些年来,相柳长大了,主意也正了,玉燕能感觉到,他渐渐不受自己掌控了。 他因为感情用事做错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想当初他因为嫉妒自己和榆罔交好,冲动之下还曾经做出过出手毒伤榆罔的事情来。 若不是榆罔怕她为难,主动将此事隐瞒下来,相柳早就出事了。 虽然以他现在的年纪来看,正是处于叛逆的少年时期。 但玉燕已经没有了带孩子的耐心,更何况这还不是她自己的孩子。 因此当炎灷故意挑衅一般地质问玉燕要如何处置相柳时,玉燕毫不犹豫地提出,要将他流放到极北之地去。 此话一出,便是相柳自己都不敢置信地看向玉燕。 “你要赶我走?” 玉燕没有理他,而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流放到极北之地已经是极为残酷的刑罚,见玉燕如此狠得下心,炎灷也只好闭上了嘴。 结果玉燕话题一转,又开始提起相柳之所以出手伤人的原因。 毕竟他也不是傻子,自己教导了他那么多年,哪有那么容易被激怒,一定是炎灷的儿子说了、或者做了什么让他忍无可忍的事。 面对相柳的指责,辰荣熠自然是打死不认,然而玉燕早有准备,放出了一个对他们而言无法反抗的大招。 “你敢对天地着发誓,你从未做过那些事,从未说过那些话吗?” 身为神族,他们对天地的敬仰比人族更甚,且他们的誓言可不是糊弄人的废话。 若是真的胆敢欺瞒天地,可是会遭到反噬的。 看到辰荣熠苍白的表情,辰荣王自然明白该如何处理了。 只是赤宸不明白,玉燕既然已经想好了对付炎灷的方法,那为何还要将相柳赶走,让他遭受那般苦难。 赤宸不解,榆罔不解,相柳更不解。 他一直闹着要见玉燕,然而看到的却是她失望而冰冷的眼神。 “我为何要将你赶走,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你扪心自问,你虽然身为妖类,但我一直以来待你如同亲人一般,可你又回报给了我什么? 你既不能像赤宸一样成为我的利剑,又不能像榆罔一样成为我的后盾,只会给我带来无尽的麻烦。 像你这样的无用之人,我要来何用?” 相柳见她当真要抛弃自己,心中满是绝望,匍匐上前,卑微地抓住她的裙子恳求。 “不……不要抛弃我,我是有用的,他们能够为你做到的事情,我也可以。 除了这里之外,我无处可去,除了你之外,我无人可依。 若是连你都不要我,那我孤零零地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看到相柳这副模样,玉燕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控制不住妖力显露真身时,我和你说过什么吗?” 相柳点了点头。他当时吓到了不少人,看着那些平日亲近自己的人露出惊恐的眼神时,他被那些目光刺伤,慌不择路地逃到了深山里,恨不得再也不见任何人。 还是玉燕找到了他,即便看到他九个头的可怖模样,也没有露出半分鄙夷或者害怕的神情,反而一副羡慕的表情。 “拜托,有九个头超帅的好吗?而且你有九条命啊,你知道这多令人羡慕嫉妒恨吗?” 玉燕的目光在他的头上一一略过,最后选中了一个。 “这个最好看,你以后就用这个容貌好了。” 相柳此时已经顾不得害羞了,涨红着九张脸道: “可那是女子的样貌!” “所以我才说这个最好看啊,我就喜欢这张脸。” 相柳气的差点跳脚。 “可我是雄性!雄性!我不要变成雌性的样子!” 玉燕撇了撇嘴。 “知道你了不起,丁丁都比别人多一个。 好啦,别闹脾气了,大家也不是害怕你,就是你变得太突然吓了他们一跳。 这段时间我陪你好好修炼,然后我们选一个最英俊的样貌回去,惊艳他们所有人好不好? 我们相柳可是全天下最厉害的男子汉,怎么能被这点困难打倒呢?” 从回忆中抽离,玉燕叹了口气。 “你身为九头蛇妖,号称有九条命,能够成为一个顶天立地,屹立一方而不倒的男子汉,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苦心呢?” 长相思(9) 玉燕一把将他薅了起来,强迫他看向自己。 “你当我不知道吗,你不是离不开这里,你是离不开我! 可你给我听好了,一个人可以把任何事物当成精神寄托,唯独不能把一个人当成精神寄托。 记得刚来辰荣的时候,你说你不喜欢这里,想要离开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那时候我就已经放你走了。 可是没过多久,你自己却又回来了了。你说你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危险。 所以我将你继续留下,保护你,照顾你,可你如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无力自保的弱小孩童了,你还要在我的裙子底下藏到什么时候去!” 玉燕说罢,甩开相柳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心中藏着的,是问鼎天下的野心,而我需要的,是能够为我赴汤蹈火,披荆斩棘的人,而不是一个只知道依赖我的废物! 我教你识字读书,教你射箭习武,教你兵法谋略,对你寄予厚望。 可这些年来,你的身体长大了,可心性却没有一点改变,还是如此任性妄为,感情用事。 你不就是觉得我舍不得你,放不下你,无论发生什么都一定会帮你兜底吗? 现在想想,我的确是对你的人生掌控太过,像你这样单纯的心性,根本不适合留在这里。 极北之地的十年流放之后,你便可恢复自由,从此以后整个大荒任你游历,再也不要回来了。” 玉燕说罢便不顾相柳的反应拂袖而去,守在外面的赤宸听到相柳的抽泣的声音,不禁皱起了眉。 “这些年来,相柳一直在你身边长大,由你亲自教导,我知道在你心里,他如同你的亲弟弟一般,你心里一定是舍不得的,但又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来让他伤心呢?” 玉燕红着眼睛,一副伤心不已的模样。 “他伤心,我更比他痛上百倍,可我这么做,也是有我的苦衷……” 玉燕知道,她前脚将自己的‘苦衷’解释给赤宸听,这个心里藏不住话的家伙一定马上就会说给相柳听,劝他乖乖听话,不要白费了她的一番苦心。 没办法啊,孩子不听话,打完棍子以后总得给个甜枣吧,不然这么多年的栽培,真当她在做慈善吗? 不过现在的局势,她将相柳留在身边只会让他成为对付自己的靶子,还不如放手让他自己出去闯荡。 只希望这番磨砺之后,这孩子能变得成熟起来。 只是玉燕没想到的是,那老实孩子不光信了,而且深信不疑。 以至于十年时光匆匆而过,即便他的刑期已经结束,他也依旧留在了苦寒的极北之地,等待着玉燕原谅他后接他回去。 却不知玉燕还以为他早就回来了,如今正在游历大荒,玩的太嗨浪到失联了。 这倒霉孩子,一点良心都没有,外面就那么好玩,好歹给我捎个信啊,不知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吗? 相比起来,另一个令她糟心的男人赤宸,此刻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寻找他的春天了。 许多年前,二人在去博父国调查地火之事时,曾经与当初在九夷族山谷中遇到的那个少女再度重逢。 那少女名为西陵珩,自称只是西陵族的一个旁支,然而这样明显的谎话,显然只有赤宸那个单纯的家伙相信了。 后来在治理旱灾之时,玉燕机缘巧合之下救下了被愤怒的村民差点献祭的西陵珩,将其送到玉山上休养,算是还了当初的救命之恩。 而后玉燕便总是收到青鸟传来的信件,是玉山上的西陵珩送来的。 玉燕这才知道,西陵珩和赤宸竟然不知何时勾搭到一起了,赤宸偷了玉山上的盘古弓,连累西陵珩替他背锅受罚。 玉燕一听到盘古弓就心动了,结果一打听才知道,所谓的盘古弓根本不是什么能够大杀四方的神器,而是具有什么寻找心上人的作用。 玉燕好几次提醒西陵珩身份可以,但赤宸却依旧我行我素,仍然在与西陵珩鸿雁传书。 玉燕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们互相传信也就罢了,为什么每次都带上我的份儿,你们不觉得咱们三个这样很奇怪吗?” 赤宸却十分坦荡。 “为什么会奇怪?我爱你,也爱阿珩。阿珩爱我,也爱你,我们三个既然互相相爱,那就该一生一世、不,生生世世相守相依。 对了,今后还可以加上榆罔,等相柳回来,也可以带上他一个,我所爱之人,阿珩也一定会爱他们。” 你们两公婆发癫不要带上我们啊喂!玉燕接受不了这种畸形的关系,只想离这对神经爱侣远一些。 然而西陵珩却好似十分失落,甚至还写了一封长长的情书给她,表达了自己的爱意,以及想与她和赤宸一夫一妻,一生一世三个人的美好愿景。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疯的,是我在地火爆发时护住她的时候?还是在村民手里救下她的时候?还是在为她疗伤、衣不解带照顾她的时候? 总不会是在为了寻找药草种子,陪她四处游历,济世救人的时候吧! 可我只是为了骗取她的信任,好探查到她真实的身份啊,要不要就这么容易被打动了? 都怪神族的生命太漫长,连时间都过得那么快,她和西陵珩看似接触不多,但也是实打实地在一起相守过近十年的时间。 对于有些普通人来说,这已经算得上是很久了。 西陵珩机缘巧合之下,曾经得过一个酒方。 这种酒有两种酿造方法,其中雄酒口感浓郁醇厚,而雌酒则清新纯净。 如果将它们分开品尝,可以感受到各自独特的风味和特点。然而,如果将这两种酒混合在一起饮用,则会带来一种令人陶醉的和谐感。 对于西陵珩而言,她和赤宸的爱情就如雄酒般热烈、浓厚,带着一股男女之间原始的冲动和天性。 而她和玉燕的感情,便如雌酒一般,看似平淡,却沁人心脾,回味无穷。 赤宸也极为同意她的看法。对他而言,阿珩是他一见钟情,唤醒他男女情爱的挚爱。 而玉燕却是他一直以来相守相依,引领他成长的至亲,他自然一个都不想割舍。 可如今,玉燕要成亲了,阿珩据说也与别人定有婚约。 赤宸为此很是烦恼,却不知有人比他还烦恼。 长相思(10) 赤宸为此很是烦恼,却不知有人比他还烦恼。 玉燕和榆罔这桩在许多人看来佳偶天成的婚事,对于辰荣的神族来说,却是一件坏事。 原因无他,玉燕虽然拥有神族血统,却出身九夷族,且对于那些人族有着不一般的感情。。 这些年在她的推动下,辰荣国人族的地位水涨船高,虽然仍是无法与神族相比,但比起过去,已经牵动了很多人的利益。 偏偏辰荣王和榆罔都赞成玉燕的做法,毕竟人族兴起,在他们的努力劳作、奋斗下,辰荣国这些年国力渐长,愈发繁荣。 其他部落的人族也有不少开始往中原迁徙,毫无疑问地壮大了辰荣国的力量。 任谁都能看出,一旦她和榆罔成亲,来日榆罔继位成为新任辰荣王,这个善良却懦弱的新任辰荣王将彻底成为她的掌中之物,整个辰荣国都要落到她这个王后的手中,加上她兄长赤宸的力量,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如今的四大神将中,炎灷和玉燕有仇,一直对她是无条件反对; 洪江因为敬佩赤宸的能力,算是站在了他这一边。 而珞珈向来作为狡猾,看似两不相帮,保持中立,说着只是忠于辰荣,却是在观察局势,待价而沽。 在这混乱的时候,却仍有人上赶着来添乱。 西陵珩带着受伤中毒的赤宸,也来到了辰荣山中。 西陵珩知道玉燕医术高超不逊于辰荣王,便率先带着赤宸找上了她。 可当玉燕探查清楚他体内毒素的来源时,表情却有些不对,直接叫人抬着赤宸前去小月顶见了辰荣王。 辰荣王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便也不再隐瞒,坦诚赤宸体内的慢性毒药是他下的。 原因很简单,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辰荣王做了这么多年的王,不可能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他一边忌惮赤宸和玉燕,一边却又爱才惜才,欣赏他们的才能。 如果说玉燕是一只猛兽,那么赤宸便是她的利爪和尖牙。 赤宸无拘无束,了无牵挂,可以率性而为,但玉燕心中却有着九夷族人,且她比赤宸更理性,更会权衡利弊。 辰荣王正是因为看清这一点,才选择给赤宸下毒,而用王后之位来束缚玉燕。 因为对她而言,权力便是最好的毒。 玉燕听完辰荣王的解释,忽然有些庆幸,当初炎灷为了自己的面子和地位,没有对外宣称他被她吸走神力的事情。 以至于辰荣大多数人直到现在都以为,她只是个颇具才干的少女,并没有自保的能力。 而若是赤宸不在了,她和她的九夷族所能依靠的,便只有丈夫榆罔了。 身为曾经的帝王,玉燕自然明白辰荣王这样做并没有错,可却还是装作一副伤心不已的样子。 “既然你对我们兄妹如此忌惮,何不直接将我们杀了? 这些年来我对辰荣忠心耿耿,尽心尽力,可我忠于的对象却在下毒害我的兄长,你们神族当真就如此无情无义吗? 既然如此,我愿意一命换一命!” 玉燕说着,拔出匕首就要自尽,吓得榆罔连忙阻止,一边拦着玉燕做傻事,一边恳求辰荣王尽快将解药交给赤宸,甚至还说出了若是玉燕死了,他也活不下去这样的傻话。 辰荣王深深叹了一口气,将解药交给了赤宸,看向玉燕的眼神却满是忧伤。 “孩子,你不用如此威胁我,因为我就快要死了,这天下,终究还是要交到你的手里。” 正在一哭二闹的玉燕一怔。“我?” 辰荣王点了点头。 “榆罔虽然宅心仁厚,这些年来也算深得民心,但他的个人能力却显得相对平庸。 他缺乏足够的实力和策略来镇压那些野心勃勃、意图争夺权力的人。 炎灷野心勃勃,洪江古板固执,伽罗心机深沉,赤宸单纯冲动,我如今活着尚且争斗不休,只怕我一死,不等敌人攻来,他们自己便会闹出大乱子。” 赤宸吞下解药,哼了一声。 “我才不稀罕跟他们争来斗去,你信不过我,不喜欢我待在这里,那我就带着玉燕和阿珩离开,再也不回辰荣国。” 辰荣王叹息道: “可你们能回到哪里去呢?回九黎吗?你太傻了,西炎虎视眈眈多年,如今又与皓翎联姻,只要我一死,西炎立刻便会大兵压境,若是辰荣国破,你觉得九黎可以幸免吗?” 辰荣王又看向玉燕。 “我知道你因为过往的经历,一直都心向人族,所以为了安抚你的心,不管那些贵族世家如何反对,都在尽力提升人族的地位和权益。 可如今天下苍生又要陷入连绵不断的战乱中,你所珍爱的人族,又能够在战火中幸免吗?” 辰荣王的身体颤抖着,在榆罔地扶持下握住了玉燕的手。 “孩子,我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人,我更知道,你有着不亚于西炎王的野心。 你想要的,从来不是安居一隅,而是一统大荒,是掌控整个天下。 但我更知道,你并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不然你这些年来完全可以架空榆罔,而不是对他悉心教导,帮助他收揽人心,巩固权力。 西炎有青阳,皓翎有少昊,但我辰荣有你,足矣。” 听着辰荣王那和道德绑架没有什么区别的话,玉燕心里毫无波澜,但表面上还是要装作一副既感动又难过的样子,靠在榆罔怀里嘤嘤哭泣。 她就知道辰荣王这么轻易放权一定有鬼,果然在对她暗中观察。 若是她早些被他发现端倪,只怕现在就是洪江在这里,接受辰荣王废掉她的命令了。 况且架空榆罔又有什么好处,她这个便宜丈夫又老实又听话,对她百依百顺,躲在他背后发号施令,不必站在前头让人当箭靶子打要强得多吗? 辰荣王现在基本上已经是在说遗言了,他不仅给了玉燕这个王后和辰荣王相等的权力,更是将赤宸封为了督国大将军,可以调动辰荣全部的兵马,以此来保护榆罔和玉燕。 但他这样慷慨,却不是没有代价的。 长相思(11) 在辰荣王的示意下,榆罔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类似山核桃的东西。 在大约一年前,他和玉燕定下婚约后不久,父王便将这个山核桃一样的蛊虫交给了他,让他用自身精血来饲养,却不告诉他那蛊虫的用处。 然而玉燕认出了那东西是什么,当即脸色一白。 “这是九黎的巫王进献给你们的新婚贺礼,情人蛊。” 巫王,我真是谢谢你八辈祖宗了……玉燕的表情管理几乎要失控,对于辰荣王说的话也是一句都听不进去了。 她当然知道巫王为什么要送这个来,不过是担心他们的圣女嫁到辰荣王室以后会受欺负。 若是让她和榆罔种下情人蛊,二人同命连心,生死相随,榆罔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来保护她。 可关键是,对她而言,脆皮的榆罔才是拖后腿的那一个,她根本不想和他同生共死啊! 辰荣王便是拿准了这一点,看似在用情人蛊给玉燕保障,却是给玉燕上了一道锁链,也榆罔加了一道保命符。 玉燕到现在算是真服气了,要不说辰荣王人家能执掌中原这么多年呢,这软刀子一出,反而把她架起来下不来了。 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玉燕大可以拒绝辰荣王,只要她能够舍弃权力的诱惑。 可是她能吗?她不能。 玉燕也知道要收获必须先付出的道理,因此即便明知道这是个坑,她也要清醒着往里跳。 更何况辰荣王给她的报酬,的确也十分丰厚,丰厚到足够买她的忠心,和榆罔的安全。 她本来都打算接受了,然而榆罔却是一把将那个山核桃一样的蛊虫紧紧攥在手里,摇着头退了两步。 “不,即便我们今后结为夫妻,玉燕仍然是自由的,若是用了这个蛊虫,岂不是强行将我们捆绑在了一起,这对她不公平!” 榆罔心中清楚,玉燕现在并不爱他,两个人的结合不过是为了辰荣,为了大局。 若是她将来遇到了真心相爱的男子,却因为蛊虫无法离开他,到时候只会造成三个人的痛苦。 然而玉燕却握住了他的手,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柔声道: “哥哥,你有所不知,情人蛊需得双方心意相通,互有情意的二人才能种下,若是连这关考验都过不去,如何能相伴一生?” 榆罔听了这话也只好答应了下来,大不了一会儿种蛊失败之后,自己便把这个责任担下来,说自己对玉燕只有兄妹之情才会失败好了。 没想到种蛊的过程异常顺利,山核桃的一样的蛊虫融化成点点流光,落入他和榆罔的体内,很快,二人便感觉到了彼此的心跳声。 终于,当他们的心跳声融为一体时,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他们的身体中涌出,将他们紧紧地包裹在一起。 这一刻,他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亲近和默契,仿佛他们已经成为了一个整体。 玉燕装作一副害羞带臊的模样低下了头。 “你的心别跳的那么快,像打鼓一样。” 然而榆罔此刻却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跳,欣喜若狂地握住玉燕的手。 “种蛊成功了,阿燕,你也是爱我的,对不对?” 玉燕微微低下头去,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翅膀般轻轻颤动着。 她的眼眸低垂,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一副羞涩不已的模样,然而内心却在暗自庆幸。 方才她将迷心大法全力运转催眠自己,本想碰碰运气,没想到居然真的成功了。 但这感情来得快去的也快,方才对榆罔那一瞬间的心动消失之后,玉燕的心反而有些空落落的。 但随即,她便被辰荣王递到自己面前象征着权力的王后印玺和兵符所吸引了。 “西炎之所以一直迟迟不敢开战,便是因为我乃天下民心所向,他若是为了自己的野心无故反我,使天下苍生陷入生灵涂炭之中,便是逆天而行。 而玉燕,我之所以选中你,便是因为你有一颗爱民之心,你这些年来的政策,无一不是为了天下百姓的福祉。 你和榆罔这些年来的付出都有回报,那些受过你们恩惠的子民都将心向于你,这是比千军万马更加强大的力量,也会是你们对抗西炎和皓翎最好的武器。 天意固然不可违,但民心却更不可逆!” 玉燕听闻此言,心头一颤,忍不住握住了这位老者的手。 “您当真认为,民心可以战胜天意?” 辰荣王望着她微微一笑。 “人定胜天。这话不是你曾经说过的吗?你昔日都敢以卵击石,带领人族对抗神族,如今难道就不敢对抗天道了?” 玉燕有些踌躇,她并非不敢,而是她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便代表了民意,能够有资格牺牲他们来对抗天道。 辰荣王看出她的犹豫,轻声提醒道: “你还记得,你最初带领九夷族人反抗时,为的是什么吗?” 玉燕立刻答道:“为生存,为尊严,为自由。”为复仇。 辰荣王笑了。“是啊,所以,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玉燕一瞬间就好似那个拨云见日醍醐灌顶,忽然想通了一切。 她有些自嘲似的笑了,真是的,装好人装久了,还真当自己是个好人了。 她看向那行将就木的老人,许下了重若千钧的诺言。 “我答应您,誓与辰荣共存亡。” 辰荣王还要和他的儿子说些父子间的悄悄话,玉燕没有留下打扰,而是带着赤宸和西陵珩离开了。 看着两人互相扶持的身影,玉燕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西陵珩?还是西炎王姬,西炎妭?” 西陵珩脸上露出一丝愧意。 “我不是想要故意隐瞒你的,只是我不想因为身份,而让我们直接产生隔阂。” “从前是不会,但今后就未必了。” 玉燕伸手取下她鬓上的驻颜花,放在手中把玩。 “驻颜花可以改变容貌,让你变成任何你想变成的样子,可它改变不了你的身份,更改变不了的你所背负的责任。 你是西炎王姬,而我是辰荣王后,两国将来必然会有一战,而赤宸身为辰荣的大将军,当他和你的亲人在战场上交锋时,你又该如何抉择?” 长相思(12) 西陵珩脸色一白,方才辰荣王提及两国可能会开战时,她便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不愿再细想。 她嘴唇翕动,嗫嚅着道:“就不能……不打仗吗?三国现在各自发展,不是很好吗?” 玉燕摇着头笑了,似乎在笑西陵珩的单纯。 “这话你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吧。你与其在这里问我,不如回去问问你的父王,是否愿意顺应天意,甘愿臣服于我辰荣。” 看到西陵珩摇摇欲坠的模样,赤宸有些心疼地扶住她。 “玉燕,不要这样对她,阿珩之前为了救我中了毒,现在身体还没恢复,更何况这种事,也不是她能够决定的。” 玉燕看向赤宸的眼神不禁带了几分怒意。 “我根本不担心阿珩,我担心的是你。 我倒是也想问问你,你身为督国大将军,是否能权衡感情与责任,毕竟来日在战场上,你的对手可都是阿珩的亲人。 我知道你们的难处,也不想强行拆散你们,可你们的身份立场早已注定,家国和爱情,你们只能选择一样。 若你们决定在一起,我会想办法帮你们终成眷属,但你们最好现在就做出选择,不然将来到了战场上的时候,可没有时间给你们犹豫!” 玉燕说罢便拂袖而去,留给赤宸和西陵珩相处的时间。 她可以接受赤宸现在直接撂挑子不干,放弃江山选择美人,毕竟九黎也好,辰荣也罢,都并不是赤宸的责任,他们二人若是能够抛下一切私奔,她也愿意成全并祝福他们。 但她不能接受赤宸在接受督国大将军的重任之后,会因为感情用事,而坏了她的大事。 比赤宸更早做出决定的是西陵珩,她在次日便选择了不告而别。 而在玉燕的再三确认下,赤宸也决定留守辰荣,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守护好这个国家和子民。 转眼间又过了许多年,相柳已经脱胎换骨,长成了一个成年男子模样。 他至今还记得那天听到的话,记得玉燕喜欢的男人的样子: 高冷、英俊、白衣翩翩。 在这冰天雪地之间,他宛如一座孤独的雕塑,却又散发着一种无法言喻的魅力。 他仿佛已经与周围的冰雪融为一体,连头发也被染上了一层银白之色,目光深邃而坚定,似乎在透过那片洁白的世界,看到了遥远的未来。 他心中充满了期待,等待着那个特别的人出现,希望能在她面前展现出一个全新的自我。 他想让她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莽撞冲动的少年,而是沉着稳重,能够替她争夺天下的相柳。 可他没等到玉燕,却发现了奄奄一息的防风邶。 听到防风邶提出的条件后,相柳有一丝心动。 他其实早就可以回去了,但却担心自己一旦重获自由,就再也没资格回到她身边。 又担心玉燕没有原谅自己,贸然出现在她眼前会惹她生气。 防风邶给了他一个绝佳的理由,他是为了实现和这可怜人的诺言才回去的。 更何况玉燕最喜欢孝顺母亲的人,小时候她不止一次跟自己说过和母亲相依为命的经历,如果让她知道,自己在替别人向母亲尽孝,她一定也会感到欣慰。 最重要的是,他需要一个身份,一个能够堂堂正正出现在她身边的身份, 防风家庶出公子的身份不算太高,更和辰荣的王子无法相比,但比起从前那只蛇妖,已经好太多了。 相柳兴冲冲地回到了大荒,可与此同时,也听到了一个专属于他的噩耗。 玉燕要成亲了,她要嫁给榆罔了。 相柳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因为他虽然能够看出,榆罔虽然对玉燕似乎有些情意,但玉燕对他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以榆罔的性格,不可能做出逼迫一个女子嫁给自己的事情来;以玉燕的性格,也绝对不会有人能够逼迫她。 因此只有一种可能,她是自愿的。 相柳暗中来到了辰荣,听着街道上的人们谈论着他们是如何的天作之合,心如刀绞。 他小心翼翼地潜入辰荣山,终于来到了王宫的花园之中,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心头一震。 玉燕挽着榆罔的手臂,两人看起来亲密无间,不知在说些什么,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愉悦。 他们的笑声回荡在空气中,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属于他们两个。 相柳心灰意冷,黯然离去。 二人此刻都没有注意到有人来访过这里,还在谈论着刚刚的话题。 这些年来,赤宸带领的辰荣军屡战屡胜,而在玉燕的努力之下,辰荣国的国力也有了极大的提升,原本才不出众的榆罔也在她的扶持下,成为了仁德的代名词,很受百姓爱戴。 而九夷族在玉燕的扶持下如今也今非昔比,原本在世人看来满是瘴气毒虫的蛮夷之地,如今却成了能够治病活命的药材的重要产地。 因此九夷族如今已经从她的负担,变成了能够支持她的力量。 不论是神族还是人族都会生病受伤,况且在这个时代医生比巫师还要稀缺可贵,如今的辰荣王最大的功绩便是他在医术方面的贡献。 玉燕更是凭借着高超的医术和那些独特的药物救了不少人,其中便“恰巧”包括辰荣的几位重臣和氏族首领。 但辰荣王的身体却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他知道以榆罔的性格,根本无法与那些强势的氏族与将领抗争,他必须想个办法,增强榆罔的力量。 于是便有了二人成亲一事。 有玉燕和赤宸这对兄妹来为榆罔保驾护航,他也就可以安心了。 榆罔倒是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因为他能够感觉到,自己不是玉燕喜欢的类型,她心里对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因此这些年来也并未对她表达过自己的心意,便是担心会给她造成负担。 辰荣王这样的安排,比起终于抱得美人归的高兴,他更加担心玉燕会对此感到不悦。 然而玉燕却欣然接受,并答应辰荣王,自己一定会竭尽全力辅佐榆罔,带领辰荣繁盛强大。 长相思(13) “妹妹,我知道你答应这门亲事,是为了回报父王的恩情,但这些年你为了辰荣做的已经足够。 我也明白,如今我们的婚事,事关整个辰荣国的命运,你在这件事上受了大委屈,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弥补。 但我可以答应你,从此以后信你、敬你,只要你不愿意,绝不会做出半点冒犯你的事情。 你若是愿意同我做夫妻,我感激不尽,你若是不愿,我们仍同兄妹一般,互相扶持,共享天下,如何?” 玉燕嘴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目光落在了眼前的榆罔身上,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满意和赞赏。 这便是她选中这个男人的原因,善良,明理,好控制,且有自知之明。 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不如玉燕,却并不忌惮,也不会因为她是个出身卑微,是个女子而看轻她,更不会因此而自卑或嫉妒,反而虚心求教。 即便知道玉燕有问鼎天下的野心,也并不担心她会夺走自己的权力,反而欣赏她的气魄。 看起来是玉燕在用自己的能力辅佐榆罔,但事实上二人都心知肚明,是榆罔在用自己辰荣王子的身份,反过来来支持玉燕。 玉燕虽然对于榆罔并没有男女之情,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一个稀缺绝种了的绝世好男人。 然而在二人成婚之时,却又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相柳终究还是不甘心就这么放弃,悄悄回到了辰荣山,躲在桃花树后偷看玉燕,结果又被抓个正着。 相柳本想躲开,奈何他一袭白衣在缤纷的桃花中太过显眼,根本掩饰不了踪迹。 况且他也没真心想逃。 玉燕抓住他的肩膀向后一拽,随着面具应声落地,玉燕眼中的惊诧也染上了几分惊艳。 玉燕倒退了几步,仔细端详着眼前的相柳,只见他一袭白衣胜雪,银色长发如瀑布般垂落,俊美无俦的脸庞散发着一种无与伦比的魅力。 相柳感受到玉燕炽热的目光,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羞涩和不安。 他急忙弯腰捡起地上的面具,想要再次戴上面具,遮挡自己的面容。 玉燕连忙拦住,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面具。 “矮油,你脸红啦,你是我养大的,从上到下从兽到人我哪里没看过,怎么如今还小气起来了。 不过极北之地的风水如此养人吗,真的把你变成一个冰晶一样玲珑剔透的人了,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来,让我康康。” 相柳害羞之下又傲娇了起来,像是小时候一样扭过身子背对着他。 “你这么盯着别的男人看,不怕你未婚夫知道生气吗?” “不怕你未婚夫知道生气嘛~” 玉燕阴阳怪气地学着他的话。 “榆罔才没有那么小气,况且你算什么男人,顶多算条美男蛇。不过谁教你这么打扮的,真是怪好看的。” 相柳本来想回怼是你的花无缺教的,但想想又觉得说这话显得自己过于小气,反正也被抓到了,便开诚布公地说起自己来的目的。 玉燕还以为他是来参加婚礼的,结果相柳却表示他反对这门亲事,非要玉燕通过他的问心考验才算。 玉燕很想说我们男才女貌天生一对的轮得到你这个妖怪反对,但也知道相柳那不到黄河心不死的脾气,便干脆顺着他来了。 他的双目一点点变红,像是旋涡一样让人陷入其中。 “你是真心想要嫁给榆罔吗?” “当然。” 相柳拥有着可以窥探他人内心真实想法的妖术,加上玉燕教过他迷心大法,问出几句真话来轻而易举,不过玉燕也没打算对他撒谎。 听到这个答案,相柳明显有些急了。 “为什么?你明明不爱他!” “谁说我不爱他?” 玉燕声音虽然有些微弱,但却条理清晰。 “我爱他辰荣王子的身份,爱他对我百依百顺,爱他辰荣第一美男子的容貌,爱他谦逊善良的品德,爱他能够给我的地位和权力,爱他能够为我与全世界对抗的勇气。 他这么好,有这么多值得爱的地方,我为什么不爱他?” 相柳心如刀割。 “那我呢?你难道就不爱我吗?” 玉燕不假思索。 “当然爱。可我爱你,和爱榆罔又不冲突。就像西陵珩爱我,与爱赤宸也不冲突一样。” “不一样,当然不一样!” 相柳几乎要抓狂。 “爱一个人应当是一心一意,一生一世,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爱上两个人?一颗心又怎么能分为几瓣?” 这次轮到玉燕不解。 “为什么不能?我爱花无缺,可是也没有想过为他守身如玉,将来也一样会有三千面首啊。” 相柳被震惊地说不出话,似乎没想到自己这么多年居然深情错付给这样一个渣女,许久才从打击中恢复了过来,又继续问道: “那在你爱的这些人中,你最爱的人是谁?” 玉燕回答的毫不犹豫。“我自己。” 对于这个答案,相柳并不意外,于是又问: “你最想和谁相伴一生?认真想想,如果他现在就出现在你面前,那个人是谁?” 然而这一次,玉燕却没有迅速回答,她的眼神愈发迷茫了起来,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相柳的身上,眼中流露出一种深深的眷恋和思念之情。在那一刻,她似乎真的看到了某人的身影。 她的眼圈倏地便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 她颤抖着伸出手,轻轻地触摸着他的脸颊,感受着他的温度和触感。 相柳心头一黯,不想看到她把自己当成其他人的样子,刚想要离开,却见玉燕忽然泪如泉涌,如珍珠般晶莹的眼泪簌簌落下。 相柳一怔,他认识玉燕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落泪。 可玉燕接下来的举动更是出乎她的意料,她像是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朝他扑了过来,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地抱住了他。 “娘……娘你别走,燕儿好想你……你别走……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长相思(14) 这是一个相柳无论如何都没有想过的答案,然而玉燕抱着他,却是嚎啕大哭,像是积攒了几百年的委屈一样。 她神情悲怆,眼中满是痛苦和思念,泪水不断地从眼角滑落。 “娘,燕儿好辛苦、好寂寞……你看到了吗?燕儿做皇帝了!我得到整个天下了,现在没有人能欺负我们了! 我会让你成为这世界上最尊贵的女人,不再有任何人敢小瞧我们! 我可以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只要你回来好不好……” 玉燕轻声呢喃着,带着无尽的悲伤与孤独。泪水顺着脸颊流淌,心中的思念如潮水般汹涌澎湃。 相柳想破了九个头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下的情况,只得解除了妖术,将玉燕抱在怀里慢慢哄着,像是小时候她在哄做了噩梦的自己一样。 而玉燕也逐渐冷静了下来,相柳本以为她会生自己的气,然而玉燕却擦掉眼泪摇了摇头。 “托你的福,我好歹还见到了我娘一面……这么多年了,我连她的样子都快要想不起来了。” 对于玉燕早期的经历,相柳也有所耳闻,如今又触及了她的伤心事,相柳不免觉得十分愧疚,温柔地牵起她的手。 “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累的,你为九夷族付出的已经够多了,我想你母亲的在天之灵如果知道,想必也会更希望你能够得到自由和幸福?” 玉燕却嗤笑一声,抽回了自己的手。 “自由和幸福?你怎么给我?难不成是带着我逃婚,然后在一个所谓的世外桃源隐居,这就是你所谓的幸福?” 相柳没敢接话,因为这正是他心中所想。 玉燕直接戳破了他的幻想。 “相柳,那是你的幸福,不是我的。 这样看似安稳的平淡生活,即便在最开始,我一无所有的时候,我也可以唾手可得,是我自己选择放弃了。 我曾经以为我的野心,是为了得到心爱的男人,可后来我才发现,那不过是我用来粉饰的一个借口。 我的野心,来自于我的欲望,我的幸福,便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相柳,你自以为是的情意,对我而言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相柳听到这话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有些恼羞成怒道: “所以,其实你早就知道我对你……那你为什么还一直装作不知道,从未回应过我?” “我回了,回了沉默。” 玉燕的表情十分欠揍。 “你自己跟个没长嘴的闷葫芦似的愿意憋着,我又何必自寻烦恼,聪明女人从来不给自己找麻烦。” “你、你真是——” 相柳被气的不轻,当即拂袖而去,结果出门没几步,就遇到了来送礼物讨老婆欢心的榆罔。 榆罔见到他十分惊喜,即便被咬过好几次还是改不了手贱的毛病,伸手就想捏相柳的脸。 “柳弟,你回来了?这么多年不见,你可是长大了不少,变得这么英俊,来,让我康康。” 康你个头啊康!相柳憋了一肚子火正好没处撒,当即没好气地道: “你知不知道,我是来抢你的新娘的!” 榆罔一怔,表情有些尴尬。 “啊?那你抢成功了吗?看样子是没成,不然你不会这么生气……” 说到这里,榆罔顿时又笑开了花,不顾相柳的抗拒,直接上前搂住了他的肩膀。 “没关系啊,失败是成功之母,不要这么轻易气馁。 况且柳弟你人……妖这么好,长得又这么俊,将来一定会遇到真正属于你的缘分的。 来,为兄设宴给你接风洗尘,我们好好聊聊这些年你游历大荒的见闻。” 不是你娘生你的时候是把你的脾气落在娘胎里了是吗?你是不知道生气和嫉妒四个字怎么写是不是? 相柳百般无奈之下,还是被榆罔强行拖走。 酒过三巡之后,相柳看着榆罔那染上醉意的英俊面容,听着他说着这些年和玉燕为辰荣百姓做的事,相柳反而嫉妒地露出了獠牙,忍不住像小时候一样,抓起他的手就吭哧一口咬了上去。 毒素顺着血液入侵体内,榆罔的整条手臂瞬间变得乌黑,相柳本想像从前一样,欣赏一下他被痛的跳脚的样子再给他解毒。 可这次没等醉酒的榆罔反应过来,相柳自己却觉得心头像是被人用铁钳紧紧地夹住,然后用力一扭,仿佛要把他的心给拧碎了一样剧痛无比。 这种感觉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只能痛苦地扭曲着身体,试图减轻那无尽的痛苦。 与此同时,他的九个脑袋也感受到了同样的折磨。每个脑袋都像被最恶毒的诅咒惩罚一般,如火烧如刀割般的疼痛让他难以忍受。 这种痛苦超越了任何他曾经经历过的伤痛,甚至比死亡更可怕。 这种反噬的痛苦,他只有在小时候咬伤玉燕时经历过。 他此刻已经顾不得许多,靠着最后的清醒给榆罔解了毒,然而反噬却没有减轻半分。 直到玉燕感到榆罔出事赶来,这才替相柳解除了诅咒。 榆罔脸色发白,嘴唇乌青,都这样了还不忘给相柳说情。 “柳弟他是蛇嘛,喝醉了一时兴起,也不是故意要伤我的。我被咬啊咬的也咬习惯了,没什么大事,他好不容易回来,你也别太责怪他……” 玉燕气的想打人。 “慈父多败儿!他这么任性就是被你惯的!该,现在知道厉害了吧!看你今后还敢不敢乱咬人?” 相柳听着榆罔为自己说话,心中反而怒气更盛。 “你知不知道我从小到大最恨的就是那你这副道貌岸然的假好人模样!你是我什么人,又是她什么人,你凭什么替我说情? 你是不是以为,全天下所有人都会被你的虚情假意所蒙骗,被你的虚伪善良所打动,我告诉你,做梦!” 相柳说罢,便不顾身体的虚弱,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辰荣山,榆罔伸着手唤了两声,还是没能让人停下脚步。 “柳弟,唉……这么大妖了路还走不好,这怎么又摔了呢……” 长相思(15) 玉燕看着一脸失落的榆罔,心中却在暗自揣测。 其实相柳的话,也有几分说中了她心中所想。 虽然榆罔经常被人诟病才不出众,但在品性道德方面,他却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圣人。 和他相处这么多年,玉燕都看不出来,这人到底是大真似伪,还是大伪似真。 如果他的真的,那他真的简直太不现实。 如果他是假的,那这个人也假的太可怕。 但对于榆罔并不嫉妒她和相柳的暧昧关系这一点,玉燕却是心知肚明。 不是因为他真的心胸开阔到可以任人在他头上种草,而是榆罔对自己的爱,并不是男女之爱那么简单。 曾经玉燕也想过,榆罔这么好,这么温柔善良,如果她是当初那个处于困境,一无所有的玉燕,一定会像爱上花无缺一样,不可救药地爱上他。 可后来玉燕也想明白了,如果遇到榆罔的是当初那个江玉燕,榆罔却是根本不会爱上她。 他爱的是那个强大且有能力帮他治理辰荣的王后,而不是一个柔弱无助,需要依靠他才能生存的孤女。 因此他从不在意相柳的冒犯,反而一而再的包容。 因为他同样爱着相柳,爱着拥有着强大实力,能够统御众妖,为辰荣效力的相柳。 或者说,他最爱的只有辰荣。 他并非不会嫉妒,也不是没有占有欲,只是比起那些感情,他更注重辰荣的利益。 在榆罔的身上,玉燕明白了,何为真正的帝王之爱。 爱国之所爱,恨国之所恨,将自己个人的情感,与整个国家的利益和命运,彻底联系在一起。 玉燕做了几次皇帝,自诩还算得上是明君,可也不得不承认,榆罔才是真正的圣主。 后来,玉燕找到相柳,将情人蛊一事及她的身份告诉了他。 “我体内有蛇族母神的血脉,因此你伤我会遭到反噬,如今我和榆罔同心同命,你害他,受伤最深的反而是你自己。” 相柳得知真相,心中苦楚更甚。 “情人蛊……果然是情人蛊,我一早便猜到了。” 相柳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山核桃模样的东西来,正是情人蛊。 “在九夷族中时,你曾经说过羡慕我有九条命,因此我便跟巫王学着炼制,为的是想要与你共享我的生命,可你当时却拒绝了我。 如今却为了所谓的王后之位,甘愿与脆弱的榆罔同生共死,你这样做,值得吗?” “当然值得。” 玉燕用最为平淡的语气,讲述着最为残忍的事实。 “因为你的九条命,也换不来大荒之主的位置。” 相柳眸中闪过痛意。 “权势和地位对你而言就那么重要吗,比生命,比真情都更加重要?” 玉燕却显得比他更加痛心。 “相柳,你怎么还不明白,我所想要的,不是权势和地位,而是能够保护我所爱之人的力量。 九夷族之前是什么处境,你不是不清楚。我得到了地位,就相当于整个人族得到了地位。 只有我成为大荒之主,才能保证人族和妖族不再像从前一样,被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族压迫歧视,任神宰割。 我为的不是自己,而是千千万万曾经像你一样弱小的存在,不会再经受那样的痛苦和折磨,为的是不会再有人经历我母亲那样的悲剧。 我早已经立志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解放众生的伟大事业中,和众生的幸福相比,我个人的幸福,又算得了什么? 你若是连这一点都不懂,只纠结于个人的小情小爱,那就请你不要大言不惭地说爱我,你的爱我承担不起。” 玉燕知道相柳虽然年轻,但并非不懂事的孩子,他并不是那种会为了私情而摒弃大义之人。 虽然这样对他很不公平,但却也是对付他最有效的方法。 果然,相柳只是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第二天便悄然离开。 从此以后,玉燕再也没有听到过相柳的消息,而防风家则多了一个归来的二公子防风邶。 后来,辰荣王仙逝的消息传遍天下,王子榆罔继位,玉燕也顺利成为了王后。 赤宸成为了督国大将军,四大神将之首,统领辰荣所有兵马。 后来,听说西陵珩嫁给了皓翎国的少昊,两国因为姻亲结为同盟。 玉燕并不在意,只专心发展国力,厉兵秣马多年,她并不惧怕两国合力对付辰荣。 然而令众人没想到的是,这本来并不相干的两件事,却因为赤宸的抢婚,串连到了一起。 玉燕接到消息后直接闯入赤宸的府邸,将还在借酒消愁的他拎起来暴揍了一顿。 赤宸还沉浸在抢亲失败的悲痛中,被她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一连吐了好几口血出来,不知道是因为悲伤过度,还是伤了脏腑。 榆罔听到消息赶来,看到妻子暴打大舅哥的凶残画面,吓得连忙上前抱住了玉燕。 “阿燕,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丢点人而已,我回头派人去皓翎送礼赔罪,不至于如此……” “怎么不至于!” 玉燕一拳狠狠砸在赤宸头上,又朝他胸口踹了好几脚仍不解气。 “我当初不是没有给过你们机会让你们双宿双飞,是你们自己放弃的,既然已经做出了决断,那就不要后悔! 如今出尔反尔是什么意思?你今天能够去皓翎抢亲,明天就能带着军队叛国!” “我不会!” 听到这话,原本默默挨打的赤宸也不干了。 “我怎会做出那样背信弃义的事情来?” “你现在做的事情难道还不算背信弃义吗?况且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对于阿珩而言,又会带来多坏的影响! 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抢婚,你觉得这样很霸道,很深情对不对?可那只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感动罢了! 你让她的丈夫,她的亲人,她的臣民,从此以后要如何看待她这个和敌国将军不清不楚的王姬? 你只知道在这里自怜自艾,觉得她背弃了你们直接的爱情,可你又何曾设身处地的为她想过?你简直太自私了!” 长相思(16) 玉燕骂完赤宸之后,便以此为由收缴了他的兵符,将他发配回九黎之地反省。 玉燕气冲冲地走了,榆罔却没有跟上来,反而留下劝赤宸。 “你也应该明白阿燕的苦心,她虽然看似生气,但实际上是心疼你,也心疼那位阿珩姑娘,不希望你一时冲动之下伤人伤己. 之所以夺走你的兵权,也是不想你因为这件事在朝中而受人攻击,她是为了保护你才会这样,希望你不要误会她。” 我倒是不想误会,可她打人真的好疼…… 赤宸吐了一颗牙出来,口齿不清地说道: “可你是肿么知道她是肿么想的呢……” 榆罔看着鼻青脸肿的赤宸,努力忍住才没有笑出声。 “我一开始也不了解,后来无意间发现,她有什么心里话都会对着八尾狐的那只小狐狸说. 小狐狸贪吃,我用了几只鸡就收买了它,这才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辰荣,为了我们。 后来我也渐渐学会了站在她的立场考虑问题,发现在思想格局方面,我实在差她太多. 世人总是夸赞我仁慈善良,却不知像她这样专门利人,毫不利己的赤诚之心,才是真正的难得可贵。” 榆罔越说越难过,如果自己能够霸气一点,也就不用让玉燕受委屈来做那个坏人了。 父王临终前要他学会明辨是非,不要被感情冲昏了头脑,果然说的没错,如果他不明辨,又怎么会理解她真正的苦心呢? 榆罔想到这里,又继续劝道: “而且阿燕这么做,更重要的是不想让你为难。 就像她说的一样,将来若是在战场上,你见到了那位阿珩姑娘的家人,你该如何应对? 阿燕心怀苍生,比谁都希望能够和平,这些年来没少派人去西炎送礼,想要缓和两国的关系,甚至想要为了你向西炎求亲。 可西炎的态度实在过分,甚至专门写信来侮辱玉燕,说她不过是与妖族为伍的九夷贱民…… 这些苦她都自己一个人咽了,从未向别人透露过半分,一想到这个,我就心疼得不行……” 听着榆罔诉说着玉燕这些年来的艰辛与不易,赤宸忽然觉得自己身上那点疼简直微不足道了,反而愧疚感更甚。 他在这里为了情情爱爱痛苦,却不知道玉燕所要承担的,远比他多多了。 榆罔见他已经明白过来,又开始提及往事。 “你知道,当初父王临终之前和我详谈,都说了些什么吗?” 榆罔如今想到辰荣王的话,仍对父王的深谋远虑敬佩不已。 他完美的预测到了两件事:和西炎的土地之争,及贵族与平民之间的矛盾。 西炎早年间因为土地贫瘠,侵占了不少属于辰荣诸侯国的领土,虽然辰荣并未因此出兵,可那些被损害了利益的领主却是对此积怨已久。 来日榆罔继位,他们为了夺回自己的利益,定然会想方设法说服炎灷、洪江等人请求出兵。 而后者则是辰荣早就存在的弊端: 曾经的三世辰荣王为了对抗当时十分强大的皓翎,大肆招揽人才,许诺只要立下足够的功勋,异姓亦可称王,这才有了如今的众多诸侯国。 诸侯多了,贵族也就多了,作为这个制度的既得利益者,世家之间彼此联合,结成了利益共同体。 他们为了发展势力任人唯亲,同时联合起来打压平民与寒门,阻碍他们的发展,以免将来侵占属于自己的资源。 而这,就是他重用玉燕和赤宸的原因。 出身九夷心系人族的玉燕,和骁勇善战性情不羁的赤宸,会是解决这两个问题的最好人选。 果然,在榆罔继位之后,得到了诸侯利益许诺的炎灷极力主张要夺回土地弘扬国威。 榆罔按照辰荣王生前的安排,同意了炎灷的提议。 他本想安排赤宸出征,以此奠定他督国大将军的地位。 可他却听到玉燕和小狐狸说,炎灷立功心切,若是赤宸夺走了这个机会,定然会引发争端,甚至引发辰荣内乱。 榆罔刚刚继位,正是需要那些贵族和诸侯支持的时候,他们兄妹应该在他需要时成为他的助力,而不是让他为难。 因此她才会用这样的理由,直接剥夺了赤宸的兵权。 想到这里,榆罔又是叹息一声,她为了自己甚至不惜让赤宸误解她。 身为她的哥哥,她的丈夫,他又怎么能让她独自承担这一切? 而此时在他们看来为了顾全大局受尽委屈的玉燕,却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半分气愤,反而有些高兴。 对内,她暂时将赤宸的兵权夺回,有利益在前钓着,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便会将注意力转移,去争夺建功立业的机会,以此消减她和赤宸的压力。 若是炎灷败了,必然声誉受损,自己也好趁此机会展现自己的仁德和宽容。 炎灷德不配位,又连累那些诸侯蒙受损失,必然会引起他人不满。 若是炎灷胜了,自己也好将他捧得高高的,以他的自大和贪心,定然会将夺回土地的功劳全揽在自己身上。 自己也好派人趁机煽风点火,怂恿他对那些诸侯狮子大开口,借机分化他们的联盟。 对外,西陵珩的丈夫少昊虽然身为王子,但在皓翎的地位却并不稳固,他的哥哥宴龙在皓翎的势力远比他要强大,而且更得人心,就连如今的皓翎王,也并不如何支持这个儿子。 原本他和西陵珩联姻,可以借助西炎的力量,和宴龙争一争王位。 但被赤宸这么一搅合,西陵珩这个原本完美的大王子妃,从此便蒙上了一个污点。 若是宴龙没有想到这一点,那玉燕派去的细作,也会让他想到这一点。 对于可能给西陵珩造成的伤害,玉燕只能说一句抱歉了。 早在她选择走上这一条路开始,就已经注定要牺牲一切,友情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样。 在她一统大荒之前,西陵珩的身份,注定了她们只会是敌人,而不是朋友。 长相思(17) 而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自然不能白白给出去,要知道,洪江和珞珈也对这兵权很感兴趣呢,凭什么便宜和她一直不和的炎灷。 玉燕一箭三雕的第三雕,便是炎灷家刚刚出生不久的那对龙凤胎。 在玉燕当上王后不久,炎灷为了增强自己的势力与其抗衡,为儿子辰荣熠迎娶了赤水族族长的女儿为妻。 赤水族作为中原大族,这位赤水姑娘之前还是王后的有力争夺者之一,却输给了她这么一个九夷族出身的女子。 将女儿嫁给向来反对她的政敌家里,也是赤水族不满的一种体现。 然而所谓政治就是要将自己的敌人变得少少的,朋友变得多多的。 她是可以和炎灷头铁硬刚到底,甚至拼个你死我活,但实在没那个必要。 他们内斗到最后,只会是两败俱伤,唯一获利的只有坐山观虎斗的西炎和皓翎。 辰荣熠成亲的时间比榆罔和玉燕更晚,如今却一举有了一对龙凤胎,因此在辰荣馨悦的周岁宴上,炎灷便让儿媳赤水氏借此机会发难,讽刺玉燕不能为榆罔繁衍子嗣,也不肯让他纳妃,如此善妒,怎能母仪天下。 谁知玉燕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故意装出一副伤心的样子,说祭司已经占卜过,说需要收养一个孩子有助于繁衍子嗣。 但她思来想去,又觉得不好抢别人家的孩子,这才一直耽搁到现在,如果有人愿意帮她这个忙,她一定会不遗余力的补偿对方。 赤水氏闹不明白她莫名其妙跟自己说这些做什么,却不知道这话落在炎灷耳里却有了别样的意味。 他自然知道玉燕那番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她如今一直拖着不肯将夺回土地的事情定下来,不过是怕自己夺了兵权立功之后会对她造成威胁。 演这么一场戏,真实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要一个人质罢了。 炎灷权衡利弊之下,不顾赤水氏的反对,将还在襁褓中的馨悦送到了紫金顶,换取了兵权和出征西炎的机会。 为了安抚被夺走女儿的赤水氏和她背后的赤水一族,玉燕将馨悦册封为辰荣的大王姬,这一举动引得朝野震惊。 毕竟养一个质子在宫里没什么关系,可王姬可是有继承皇位的资格的。 赤水族莫名多出了一个王储,这让他们怎么能不动别的心思? 炎灷此时还没注意到自己辛苦谋来的赤水族的支持已经被玉燕偷了家,一门心思都扑在和西炎的战争上。 之后的战况果然如同玉燕所料,炎灷大胜而归,玉燕提议榆罔将其正式封王,大肆封赏。 而他夺回来的那些土地,理所应当的也成为了他的封地。 诸侯们之前为了促成开战,付出了许多财力资源贿赂那些王族,炎灷便是收了最多好处的人。 结果他们辛苦了一圈,最后一点土地没要回来,反倒进了炎灷的口袋,还白白搭上了那么多的宝物,自然心有不甘。 诸侯们自然不敢直接和如日中天的炎灷对着干,因此只能在玉燕开设宴会的时候,派自家女眷进宫表达不满。 谁知道玉燕反而比她们还委屈,红着眼睛说将封地给炎灷并非他们的本意。 只是炎灷如今手握兵权,又立有大功,直言那些土地既然是他打回来的,那自然该归他所有,他们也没有办法。 果不其然,之后炎灷功高震主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 性格正直刚烈的洪江当即便在朝上表示,赤宸才是辰荣王亲封的督国大将军,执掌天下兵马。 既然如今战事已了,炎灷便应该将兵权归还。 炎灷本来还想反抗,但其他王族和诸侯也对他获得的利益眼红不满,纷纷站出来支持洪江。 所以这就叫不患寡而患不均啊。有了炎灷这个拉仇恨的大靶子在,将来提拔寒门出身的平民,和那些投奔而来的妖族,受到的阻力也会减小很多了。 解决矛盾一个有效的方法,就是转移矛盾。 而获得一个势力支持最根本之处就在于,要让对方得利。 联姻的确是最有效的手段,不然玉燕也不会嫁给榆罔,但某种角度上来说,也是最低级的手段。 即便是普通的男女结合在一起组成家庭,他们之间的婚姻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和矛盾而变得脆弱不堪。 在真正的利益面前,这种关系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存在,不过是一种形式上的东西而已,用来表示双方结盟的手段罢了。 不然你家娶一个媳妇,他家嫁一个女儿,真到了有分歧的时候,又该看谁的面子? 正如西炎现在的情况一般,西炎王为了得到部族支持,娶了许多妃子。 可她们有了孩子后,必将为了自己的母族和儿子而互相争斗,死于此战的西炎三王子便是其中一个牺牲品。 长此以往,部族之间为了争夺利益将会互相仇视。 那些后宫中的女子,即便不想争斗,可她们既然为了家族利益而进宫,难道就能够坐视母族受损而不顾吗? 什么后宫和谐,不过是男人自欺欺人的谎言罢了。 这块饼总共就那么大,你分的多了些,那我分的自然就少些。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那些氏族将女儿嫁过去,又倾尽资源支持,不是为了获取利益,难道是因为真爱吗? 人心都是偏的,永远都会觉得是自己吃了亏,这碗水从一开始就注定端不平。 那些没能从中获利的人,如果没有得到足够的好处和回报,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地支持? 如果只是单纯依靠所谓的王者风范或魅力,就想让别人牺牲自己的利益去帮助他人,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毕竟人性都是自私的,谁愿意轻易放弃自己的利益? 而比姻亲关系更加牢不可破的,是一致的利益,或者一致的敌人。 炎灷作为王族势力的代表,要动摇他的力量,那必然要增长能够对抗他的势力。 所以赤宸和其所代表的寒族势力的兴起,便是必然。 长相思(18) 将兵权收归,让赤宸着手提拔寒族事宜之后,此后若干年,玉燕将工作重点转移到了拉拢神族各大家族之上。 如今的大荒在三大王族之下,便是赤水氏、西陵氏、涂山氏和鬼方氏四大氏族。? 如今西炎王的正妃便是西陵氏,要拉拢过来基本上是不可能。 但玉燕的性格向来是损人不利己,她得不到的力量,也不能便宜了西炎。 早在和西陵珩的交流中她便了解到,如今西炎王最宠爱的是他青梅竹马的侧妃彤鱼氏。 当初迎娶西陵缬为正妃,只是单纯为了得到她身后西陵族的支持。 顺着这个切入口,玉燕派的细作们乔装打扮成商人,悄悄地给彤鱼氏和她的儿子九王西炎夷澎献上了许多珍贵的礼物。 西炎土地贫瘠,资源不丰,彤鱼氏和九王西炎夷澎哪里见过这么多好东西,对这些礼物感到非常惊喜,并开始对这些“慷慨”的商人心生好感。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假扮商人的细作逐渐赢得了彤鱼氏和九王西炎夷澎的信任。他们开始与他们建立起良好的关系,经常互相交流并提供一些有用的建议。 同时,这些细作也暗中向他们传递一些关于西陵缬的负面消息,煽动他们对西陵缬产生不满和敌意,并提供着各种资源和策略,巧妙地操纵着局势,帮助他们在宫廷中争夺更多的权力和地位。 玉燕为此费心费力,甚至还根据经验亲自编撰了一本宫斗宝典给她,更是各种挑唆西炎夷澎与西陵珩的大哥青阳与四哥昌意争斗。 因为之前的战事,彤鱼氏的儿子战死,她更是将这笔账都记在了青阳头上,认定是他们害了自己的孩子,新仇旧恨之下,西炎内乱已成定局。 而争夺河图洛书,便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被她寄予厚望的赤宸又给她拉了坨大的。 玉燕也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在外散播的西陵珩和赤宸的流言的确是给两国关系造成了一定影响,但也让西炎王知道了他们的私情,特地将西陵珩也派去了虞渊,以此对付赤宸。 赤宸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据九夷族人来报,在这关键时刻,他们不在虞渊抢夺河图洛书,却跑回了九黎,在跳花节时重归于好,当众定情。 谁知好了没几天,不知道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西陵珩死在了虞渊,而赤宸也差点一起随她去了。 正当玉燕发愁赤宸这么拉跨,还怎么帮她对付炎灷时,珞珈却突然出手袭击的炎灷使得他重伤。 据珞珈所说,西陵珩之死便是炎灷所害,赤宸为此几乎发了疯,他现在重伤炎灷,反而是帮了他。 珞珈有没有帮到炎灷玉燕不知道,总归是帮到自己了。玉燕第一时间把炎灷送到辰荣古阵中让其疗伤,实际上也是为其提供保护。 但正如珞珈所说,赤宸已经疯了,即便如此仍是想要冲进古阵杀了炎灷为西陵珩复仇,最后被玉燕直接暴打了一顿。 “你清醒一点行不行!为了一个敌国的王姬,你对着本国的将军,你的同僚和战友喊打喊杀,你这跟叛国有什么区别!” “可他杀了阿珩!阿燕,你难道就不为阿珩心痛吗,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在乎她吗?” 玉燕直接一个理智恢复掌打了过去。 “国事家事分不清了吗!我当然在乎,我也很为阿珩的遭遇难过,可炎灷没有错! 他去争夺河图洛书也好,对青阳和少昊等人下手也好,那都是他身为辰荣大将军的职责! 他为了辰荣尽心尽力,而你呢,满脑子就只有你那点小情小爱! 既然如此,你当初就该和阿珩走,留下当什么督国大将军!” 玉燕将运起移花接木,将发疯的赤宸控在半空之中。 “要留在辰荣也好,前往虞渊也好,都是你自己的决定,我没有逼过你。 你选择留下的那一刻起,就应该知道自己的立场和阿珩已经是对立的。 你当我不知道你在虞渊干了什么好事?你居然大言不惭的说,只要阿珩想要,你便会将河图洛书送给她。 你难道不知道一旦河图洛书落入西炎手中,将来两国交战,我们辰荣的将士将会白白牺牲多少人? 我要是炎灷听了你这话,第一个要杀的不是阿珩,而是你这个色令智昏的叛国贼!” 榆罔揣着手站在一旁,弱小可怜而无助,看着无能狂怒在咆哮的赤宸,几番想要劝说,到底还是没能张口。 之前玉燕暴打赤宸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赤宸宠着妹妹不还手,没想到居然真的是因为打不过啊…… 自己这么乖,她以后应该不会家暴吧…… 而且赤宸虽然看起来有点惨,但玉燕说的也是很有道理,身为辰荣王,他自然也不希望辰荣的将士白白牺牲。 而此时躲在古阵中的炎灷看着玉燕,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当初玉燕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吸走他一半神力,没想到如今吊打赤宸也是毫不费力。 他原本还担心玉燕会因为之前和自己的恩怨,以及和西陵珩的友谊而放任赤宸复仇。 没想到在大是大非上她倒是想得明白,还能够摒弃过往的恩怨,站出来为自己说句公道话。 仔细想想,这么多年来,她除了为人族谋取权利,提升他们的地位,让神族有些不爽以外,其他方面做的倒是没得说。 况且辰荣在她的带领下也的确是发展的越来越好,人族兴起带动了生产的发展,上至贵族下至平民的日子都好过了不少。 以至于辰荣百姓都对她极为推崇和爱戴,不然她一个九夷族出身的卑贱女子,也不能在王后之位上坐的这么稳。 现在想想,自己从她手里得到的好处其实也不算少。 神族利益受损不假,但他其实还是赚了的,除了当年那点恩怨之外,他们还真是没什么大过节。 既然她无心与自己为敌,要不自己也就算了吧。 炎灷给自己找好了理由,他是为了大局,才不是因为自己怂了。 而且好歹看在馨悦面上,打了赤宸以后就不能打我了哦。 长相思(19) 给赤宸喂了昏睡不醒的毒药之后,玉燕便将他关押了起来,毕竟要杀炎灷的可不止他一个。 她可是早就从西炎夷澎那里接到消息,为了给妹妹报仇,西炎昌意和他若水族的妻子昌仆可是暗中派了不少若水族的精兵,准备前来夜袭暗杀。 这么好的一个送上门来的铲除异己的机会,玉燕怎么能放过。 那支来无影去无踪的若水精兵暗中潜入了辰荣,神不知鬼不觉地暗杀了许多人。 其中包括不少神族将领、重臣、甚至还有诸侯及氏族首领。 一夜之间,这个消息如风暴般席卷全国,令所有人都为之震惊。 曾经对玉燕持有反对意见的政敌们,如今他们的家人却身穿缟素,悲痛欲绝地跪在她的面前,苦苦哀求她帮忙劝说榆罔,为他们主持公道。 而西炎王得知这个消息后,更是将西炎昌意夫妇叫来,直接拔剑横在了他颈间。 而彤鱼氏还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补刀: “昌意,你这件事做的也太草率了。你擅自调兵潜入他国行刺暗杀,你知道这是多么严重的事情吗? 你要为了妹妹复仇我可以理解,但你能不能动动脑子,你刺杀辰荣的将军和大臣也就罢了,你刺杀那些中原的氏族首领,不是故意让西炎结仇于天下吗? 现在那些原本中立的氏族也都因此靠向辰荣了,你如何负的起这个责任?” 西炎昌意百口莫辩,即便他解释那些若水精兵一到了辰荣便彻底失去了消息,自己也从未下过让他们刺杀诸侯和氏族首领的命令。 但他为妹复仇的‘壮举’已是天下尽知,容不得他狡辩。 一旁的若水昌仆也是一脸灰败之色。 前去刺杀的是若水族的精兵,如今已经有不少氏族因此和若水族结仇,为此不惜投靠辰荣,获取他们的支持来向若水族开战。 她的父亲短短时日已经生出了许多白发,每天都有若水族的将士在牺牲。 他传讯来想让自己来向西炎王求援,可看西炎王的态度,哪里像是会帮助他们的样子? 西炎王怒视着西炎昌意,却没有如同彤鱼氏预料中的那样对他痛下杀手,只是恨铁不成钢地道: “你们任性妄为,可恨!但最可气的,是你们如今还看不清背后的真相。 被人当做工具利用,最后还引火烧身,可笑的是连自己是怎么被算计的都不知道。” 别人或许看不出玉燕的手段,但老谋深算的西炎王又怎么会不知道? 可知道了又如何?这招最狠毒之处,不在于让人抓不到任何她出手的把柄,而在于被设计的人都觉得自己有罪。 毕竟人是西炎昌意派的,命令是他下的,人是‘若水族’杀的。 她完美的扮演了一个受害者的形象,任谁也想不到她才是策划一切的幕后黑手。 即便像他一样想到了,也没有任何证据。 即便将这个阴谋宣扬出去,也只会让人认为他们这些凶手为了洗脱罪责,还在给受害者泼脏水。 比起这个,西炎王如今更加在意的,是将消息提前泄露出去的内鬼是谁。 若非如此,她又怎么能提前做好准备,那么准确无误地伏击若水族派去的刺客,将他们控制后再派人冒充? 而有能力协助她在短时间内刺杀那么多人的,又是怎样的一股势力? 她是何时培养的,辰荣王榆罔对此是否知晓? 西炎王倒是想像玉燕一样往辰荣安插探子,可在搞谍报这方面,又有谁的经验能比玉燕更丰富。 因此派去的那些人常常都有去无回,没都不知道怎么没的。 剩下的那些,还是玉燕故意留下,要么是早就被策反,要么就是故意泄露假消息出去,以此来迷惑敌人。 与之相反的是,据说辰荣的探子已经在西炎和皓翎拉起了情报组织,地下活动隐秘而频繁,潜伏在各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就连西炎王有时候都忍不住怀疑,来给自己送茶的宫女,和门外驻守的侍卫,会不会是辰荣派来的细作。 就在西炎王为此焦头烂额的时候,玉燕此时正怀抱着馨悦,带她看还在坐在玉燕特制婴儿车里的意映。 “馨悦,这是意映妹妹,来,叫妹妹~” 辰荣馨悦此刻不过三四岁孩子的模样,面对着懵懂的意映,却没有半分喜爱之色,反而伸手想要去打她。 “讨厌!不要妹妹!讨厌!” 她才不喜欢什么妹妹,她一来就抢走了原本父王亲手给她做的小车车,还睡在她原来的小床上。 母后从前只会抱着自己的,现在也去抱她了,她讨厌妹妹! 意映似乎听懂了馨悦在骂她,当即哇哇大哭起来。 一旁的相柳听到,连忙将意映抱起来哄,一边哄一边埋怨地看着玉燕怀里的馨悦。 “她这性格真是跟她祖父一样,半点容人之量都没有,意映才多大,怎么就惹到她了?” 馨悦听到相柳批评自己,委屈地瘪了瘪嘴,明明骂人的是她,却反而像是被欺负了的样子。 眼瞧着馨悦就要哭了,榆罔连忙伸手把她接到怀里哄着。 “馨悦如今不过是个孩子,哪里懂那么多,不过是怕意映抢走了我们的注意力,有些吃醋罢了,等她长大以后懂事就好了。” 相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别人是慈母多败儿,你是慈父多败女,你这样骄纵,她即便长大了也只会变本加厉,不会懂事的。” 玉燕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揶揄道: “你还好意思说馨悦,怎么不想想你当初嫉妒到咬人的事情了?” 榆罔见相柳涨红了脸不说话,当即道: “哎,都过去多久的事情了,柳弟也不是故意的,我这个被咬的都不在意,你又何必再计较呢。” “这才叫慈父多败儿啊……” 玉燕夸张地拉长了语气。 “陛下这么大度,想必是不会介意我们姐弟俩说些悄悄话的哦。” “你们哪次说悄悄话经过我同意了。” 榆罔放下馨悦,从相柳手里接过意映。 “放心吧,我会看好她们两个不打架的。” 玉燕笑了笑,随即用眼神示意相柳和自己离开。 长相思(20) 玉燕收养馨悦后不久,便开始打起了其他氏族的主意。 涂山氏虽然富庶,却一直保持中立。 玉燕几番示好,对方都表现不咸不淡的,还好对于西炎,他们的态度也是如此。 涂山家显然是不想掺和到王族的斗争当中,但即便现在不能拉拢,至少也要保证,他们将来不会为西炎或者皓翎所用。 玉燕借着为涂山老夫人祝寿的旗号前去参加宴会。而她的第一目标,便是涂山家的那两个公子。 她早就听派去的细作回禀,说涂山夫人十分偏心,对待自己这两个儿子态度可谓是天壤之别。 可谓是一个掌中宝,一个坟头草,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能不好好利用一番。 她特地叫人准备了一对能够助人修炼、极为珍贵的天照灵石作为见面礼,分别送给两位公子。 还特地介绍说,这对灵石一阴一阳,他们兄弟两个各执其一,用一对一起修炼,效果将会事半功倍,如此也是他们兄弟情深、互帮互助的一种体现。 她以长幼有序为由,将那块大的阳石送给了身为哥哥的涂山篌,而涂山璟只得到了较小的阴石。 兄弟俩都觉得很高兴,涂山璟并没有因为被区别对待而感到不悦,毕竟他是弟弟,拿小的礼物也很正常。 而涂山篌则是单纯地因为自己所得到的东西超过了涂山璟而感到高兴。 毕竟从小到大,涂山璟一直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无论是才华还是地位,都让涂山篌望尘莫及。 然而现在,他终于有了一次超越涂山璟的机会,终于有人将他看得比璟更重要,而且还是那样地位尊贵的一个人,这让他内心充满了满足感和成就感。 因此,涂山篌对待玉燕也变得格外热情起来。在她逗留涂山家的这段时间里,他总是寻找各种机会往她面前凑,试图与她拉近距离。 他的年岁比璟更大,自然知道玉燕想要拉拢涂山家的意图,若是能得到她的支持,自己今后不就有了更多能够证明自己比璟强的机会? 按照人族的算法,涂山璟如今不过只是个几岁的孩子,稚嫩的心灵还无法洞察哥哥深邃的思绪。 他只是单纯很喜欢那个温柔美丽的王后,觉得她虽然身处高位,却并没有像某些神族一样,自恃身份显赫而骄矜自傲,骄奢无度。 相反,她总是态度谦和,温文尔雅,对待下人也从不盛气凌人。 对待他和哥哥的态度也是一视同仁,从不像别人一般区别对待。 虽然他也听到过一些人在背后议论纷纷,说她的出身低微,缺乏神族的气派,甚至有人指责她这种谦卑的态度给辰荣王族丢了颜面。 每当听到这些言论,涂山璟的内心都会涌起一股不平之气。 他的侍从曾向他讲述过这位王后许多事迹,听说她在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纪,便已经可以带领族人对抗强大的辰荣。 后来更是因其有勇有谋,得到了辰荣王的赏识,凭借自己的才智和贤德,战胜了那些出身显赫的女子,最终成为如今受人敬仰的王后。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在他们的口中,便是低贱的存在了? 涂山璟心中对玉燕愈发好奇,想要知道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即便祖母和母亲总是阻拦,他也忍不住想方设法的想要去一探究竟。 随着日渐深入的相处,涂山璟渐渐发现,这位王后不仅博学多才,精通医术、卜卦、星象之术。 她的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精,仅仅是几天的相处,便让涂山璟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在她的身上,涂山璟看到了真正的力量,那种源自内心的智慧和善良的力量。 只可惜她终究不能久留,临走之前,玉燕悄悄留给了他一面水镜。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只要你将灵力注入其中,即便相隔千里,我们也能够见面。知己相交,无关身份,你我之间,只论风月,不论国事。” 涂山璟被“知己”二字深深触动,他凝视着手中的水镜,觉得这份礼物比任何天材地宝都要珍贵万分。 可当他回到房间之后,却发现原本属于涂山篌的那块灵石,此刻却赫然出现在他的桌上。 两块灵石互相辉映,发出莹莹的光芒,整个房间都流光溢彩,灵气四溢。 涂山璟心生疑惑,急忙跑去向母亲询问缘由,这才知道,是她将天照灵石从涂山篌手中夺了过来给他。 虽然玉燕当时表达的意思,是想要以此表示兄弟和睦,毕竟两块灵石可以一起供人修炼。 但涂山夫人却不想便宜涂山篌,更不想让他拥有比涂山璟更好的东西。 涂山璟觉得这样对涂山篌不公平,然而涂山夫人却只说涂山篌不配。 涂山璟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内心矛盾,不知所措,于是向玉燕倾诉了自己的困扰。 听到这个消息后,玉燕微微一笑,这份礼物,总算送的够值。 她温柔地劝解涂山璟,涂山夫人是他的母亲,即便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他身为儿子也不应该指责。 既然改变不了她的想法,不如他私下里多送些别的礼物给涂山篌作为补偿。 她相信,他的哥哥大人有大量,定会谅解母亲的偏心,和他重归于好的。 涂山璟觉得很有道理,对听他倾诉,为他出谋划策的玉燕更是好感倍增。 在涂山家提前埋好雷之后,玉燕又将目光落在了防风家身上。 她还记得,她之所以能够来到这个地方,便是因为那些女子的召唤和祈愿。 其中一个便是防风意映。 玉燕前去拜访防风家,打的就是参加防风意映周岁宴的名义。 大荒神族的寿命虽然十分漫长,但有些特殊日子仍是极有纪念意义。 比如幼儿周岁,便要请一个身份尊贵,福泽深厚之人来为她赐福,以此保佑孩子健康长大。 而那个赐福的长辈,也被认为是将自己的福气分给了孩子,一般会被认作孩子的义父或者义母。 然而在举行仪式的时候,防风意映却哭闹不止,一点都不配合。 如此反应,只能让众人认为那位长辈与她命数不合。 可一连换了几人都是如此,不举办赐福仪式,这个周岁礼又办不下去。 长相思(21) 正在尴尬之时,一直坐在高位默默观礼的玉燕站了出来。 防风家也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就站队的,可当原本一直哭闹的防风意映却乖巧地躺在玉燕怀里的时候,他们也说不出什么了。 “看来这孩子和我有缘呢,既然如此,防风家主又何必拒绝这一桩良缘呢?” 赐福仪式过后,玉燕也顺理成章地留下信物,宣布从此以后,防风意映便是她的义女,从此在辰荣,地位如同王姬。 防风家自然不会为了一个女儿就将整个家族的命运赌上,玉燕干脆便用上了激将法,用防风家最为引以为傲的箭术来激将,要与他们切磋一番。 “据说防风家的祖先可以射落星辰,不知他们的后人又得到了几分真传?” 防风家主虽然不知玉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在箭术方面,防风家还真的有睥睨天下的资格。 若是连这种利于自己的比试都不敢接受,传出去只会让防风家沦为整个大荒的笑话。 防风家主一开始还以为玉燕是得了什么善于射箭的勇士,所以才敢挑战,却不曾想她竟亲自执弓上阵。 可随着玉燕第一箭射出,他脸上的轻视之意当即便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比震惊的神色。 他们这些氏族虽然表面上对玉燕保持着恭敬的态度,且深知她的能力非凡。 但防风家作为自古传承的世家,内心难免对这位从九夷族走出的王后有所轻视。 九夷族那是什么地方,那是专出奴隶的地方,在九夷族未曾反叛之前,一个九夷族奴隶比一个好牲口价格也贵不了多少。 然而,正是这个女子,让人族地位扶摇直上,据说现在辰荣已经禁止了人口买卖和奴隶制度。 神族虽然还可以雇佣人族或妖族的仆从,但早已不能像从前一样,把他们当个物品一样任意处理了。 而防风家在箭术方面之所以能有如此造诣,除了技艺的精湛,更得益于世代相传的血脉天赋。这是他们一直以来最引以为傲的地方。 然而,玉燕的一箭,却如当年他们的祖先射落星辰一般,令他们千百年来的骄傲与自负化为无形。 防风家主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子能够颁布那么多人触动神族利益的政策,却在王后的位置上屹立不倒,所依靠的不仅仅是辰荣王的宠爱。 她的实力与智慧,都超出了他的想象。 可在这样一个下马威之后,玉燕却没有再趁热打铁,提起让防风氏投靠辰荣的话来。 但防风族长的态度却明显松动了不少,甚至主动表示将来待防风意映长大些后,会派人送她前往辰荣山谢恩。 相柳以防风邶的身份,成功潜入防风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目睹这一切后,心中却是有些疑惑。 辗转反侧之下,终究还是忍不住前来拜访玉燕,寻求一个解释。 他不明白,为何一次简单的比试,就能让原本坚定立场的防风族长甘心低头。 玉燕很高兴他终于肯用脑子了,耐心的和他解释,防风家的臣服,不是因为比试,而是因为实力。 辰荣王榆罔在外界的名声极佳,几乎人人皆知他的宽仁大度。 但在有些人看来,宽厚便等同于软弱。 作为一国之君,仅仅善良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还拥有狐狸般的狡猾,狮子般的凶狠。 老辰荣王正是明白这一点,才会选中玉燕来辅佐榆罔,补全他性格上的缺陷。 玉燕向来讲究先礼后兵,她的礼已经尽到了,此次她稍微展示了一下实力,目的就是要让防风族长明白,敬酒不吃,那将来就只能吃罚酒了。 防风族长之前可以不将她的招揽放在心上,但现在却无法忽视她的威胁。 宽仁和施恩是否能得到回报,取决于对方的良心;而威胁却只需要基于恐惧。 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有良心,但每一个人都会有恐惧。 防风家族引以为傲的箭术,在她面前却显得如此微不足道,而这样的勇士,在辰荣又有多少? 对于某些聪明且善于思考的人,暗示往往比明示更加有效。 他们会自动脑补出玉燕想要传达的信息,明白其中的深意。 相柳听罢以后沉默许久,最后才缓缓开口: “你想要防风氏?” 玉燕也不遮掩。 “我想要防风氏,更想要你。” 相柳一怔,脸上露出一抹红晕,但随即却想明白了她真正的意思,不悦道: “你想要的不是我,而是一个能为你争权夺利的工具。” 玉燕轻叹一声: “我若是如你所说,大可从知道你对我的感情开始,便以此将你牢牢攥在手中,你知道我有这个本事的,可我却没有这么做,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相柳依旧沉默,可眼神却已经动摇。 “因为我不想欺骗你的感情,更不想剥夺你的自由。 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我希望你能拥有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 至高无上的地位,荣华富贵的生活,随心所欲的人生,更包括最为纯粹真挚的感情。” “可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自始至终,想要的只有……” 相柳的声音哽咽住,看着他眼圈微红的样子,玉燕也是一副不舍的表情,伸手抚摸上他的脸颊。 “可你得到了以后又能如何呢?我和榆罔之所以能够在一起,除了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外,更是因为我们的结合,本质上是一场交易。 我帮他振兴辰荣,治理朝堂,而他则是给予我支持,让我能够实现一统大荒、造福大众的理想。 我不是嫁给榆罔,而是嫁给辰荣。 我这个人,我的感情,注定已经奉献给我愿意为之付诸一生的事业中,没有办法再给你什么了。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踏上了就不会后悔。但你和我不一样,你可以为了自己而活。 大荒那么广阔,从你踏出这扇门开始,你会有很多的故事,遇到很多的人。 他们个个都比我好,个个都比我值得爱。” 长相思(22) “值不值得,由我自己来决定!” 相柳斩钉截铁地说完这句话,可表情却又忽然一变,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这么说,然后从此一厢情愿的任你驱使,不求回报?” 相柳冷笑着坐到她面前。 “这一招以退为进用的很好,可你忘了,我从小在你身边长大,你那些笼络人心的手段,我哪样没见过? 你这样欲擒故纵,无非是觉得担心我太重感情,嫉妒心重,占有欲强,将来从你身上得不到想要的回报,只怕会反咬你一口。 所以你才想用这样的方式,假意将我推开,从而让我心甘情愿的为你效力。 最后你还能说一句,全都是我自己愿意的,你并没有对我有过任何要求,是吗?” 玉燕听着相柳的话,脸上却没有半分被拆穿的羞愧或恼怒,反而摇着头笑了。 “不错,看来这些年没白教你。 好啦,阴谋败露了,我的计策失败了,你现在可以离我而去,再不与我这满腹心机的妖后为伍了。 防风二公子,请吧。” 玉燕抬抬手,示意他可以离开,相柳也不客气,当即拂袖而去。 可直到玉燕准备从防风家离开的时候,都真的没有再去找过他。 不是,你哄哄我能死吗! 明明自己才是看穿她计谋的那一个,可相柳非但没有感到半分快意,心中反而积怨更甚。 他甚至有些后悔,早知道她居然会就这么干脆的放弃自己,一时嘴快戳穿她干嘛,将计就计不好吗? 相柳心里清楚,不管玉燕是否动用什么计谋,在她面前,自己早就已经是输家了。 她不是没有给过他离开的机会,只是他一次次的选择放弃。 除非哪一天他自己真正想通了,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看着玉燕的车队离开的背影,相柳忽然明白了什么,他上当了! 自己和她朝夕相处那么多年,她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性子,不知道自己会看穿她的手段? 她是故意想要借此反其道行之,彻底推开自己! 相柳被玉燕这波‘你可能在第五层,但我在大气层’的操作气坏了,可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且顶着防风邶的身份,过了一段醉生梦死的日子以后,相柳反而觉得愈发空虚。 他知道玉燕是想让他自己支棱起来,像是老鹰要把小鹰丢下悬崖一样。 可他因为幼时的经历,一直以来都十分没有安全感,是玉燕给了他自保之力,给了他可归之处,也成为了他能够依赖的人。 在极北之地的那些年,更是让他十分害怕寂寞和孤单,不想再一个人形单影只。 他早就习惯于追随她的脚步,即便给他一双翅膀,他也不知道该往哪里飞。 倦鸟尚且会归巢,相柳鬼使神差地,又往辰荣山上跑了。 紫金顶上,玉燕正忙于处理政务,相柳变成小蛇偷偷溜进去,看到的却是一个幼儿的摇篮。 相柳认得,当初在九黎之时,玉燕便教族人做了不少,用来照顾幼崽,有很多小宝宝就是从里面孵化的。 而此刻守在摇篮旁边的是新晋的傻爸爸榆罔,正抱着一个婴儿逗得她咯咯笑。 “馨悦,我是父王~这样叫是不是有点难,那就叫爹爹~爹爹~” 馨悦很给面子地冒了一个鼻涕泡出来,相柳有些嫌弃地想要溜走,馨悦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咿咿呀呀地朝着他的方向伸出了手。 “馨悦不怕,是一只小白蛇,很可爱的,爹爹抓来给你玩。” 你不要过来啊—— 相柳撒丫子就想逃,结果被榆罔一个法术定在原地,然后悲催地落入了他的魔爪。 榆罔一直以来都很喜欢妖族和动物,经常找到机会就会去偷偷去撸几把。 如今相柳落在他手里,自然也少不了被盘一顿的命运。 偏偏馨悦也是初生神族不怕蛇,抓起相柳的尾巴就放进嘴里当磨牙棒啃。 相柳忍无可忍,终究还是变回原形,一屁股坐在榆罔身上,对着他的脸就是一顿rua。 “这么喜欢盘妖是吧,这么喜欢撸毛是吧!我今天也来撸撸你,让你试试这是什么滋味!” “我不敢了,我错了……阿燕,救我啊,有人要行刺啊……” 相柳一把抓住要逃跑的榆罔的脚踝把他拉了回来,狠狠蹂躏一番以后,这才霸气地坐在一旁,恶狠狠地盯着像是被非礼的小媳妇一样的榆罔。 “你说你好歹是辰荣王,拿出一点王的魄力好不好,你就算打不过我,也不至于连还手都不会吧。” “都是一家人,打打闹闹的有什么关系,还手多伤感情。” 榆罔拉着相柳的手叹了口气。 “柳弟你回来就好了,赤宸因为之前河洛图书的事情,被阿燕关起来了,炎灷又进了古阵当中。 如今朝堂上除了洪江之外,都没有能够帮阿燕分忧的人。看到她每天都那么辛苦,我真是心疼。” 相柳眉毛一挑。“既然心疼你还在这里哄孩子,不过去帮她?” “我是可以帮她处理政务,可朝中无可用之人,我们两个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榆罔说着,又开始劝相柳回来。 他和玉燕不同,只字不提许以他什么高官厚禄的事情,专打感情牌,说是一家人就该团结起来共渡难关。 相柳故意不怀好意地说道: “可你就不怕我回来了,会抢你的王后。” 榆罔一怔,随即语重心长地道: “柳弟,大家都是男人,你的心思我自然明白,可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我从来都不吃你的醋吗?” 看着相柳掩饰不住地好奇的眼神,榆罔缓缓道: “如果说你对阿燕的感情有十分,我最多只有七分。 我们相比起夫妻,其实更像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我们是相爱的,但正如她爱的是我的身份和品行一样,我爱的,也是她的才华和智慧。 情人蛊是痴情人为了永远占有对方而炼制出来的蛊,而对我们而言,却是可以将性命交托给对方,绝对信任的证明,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长相思(23) 相柳皱着眉头,努力想要弄清楚这其中的复杂关系,但他发现自己越想越糊涂。 相柳不禁想起了自己与玉燕之间的关系。他们一起度过了许多时光,彼此关心、照顾。 然而他却始终不确定自己对玉燕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有时候,他觉得那是一种深深的爱意;有时候,又觉得更像是亲情。 而如今,面对玉燕和榆罔这样特殊的关系,他更是感到困惑不已。 榆罔说他所有的爱都给了国家,玉燕说她所有的爱都给了理想,他们的结合,是因为他们是对彼此都有用之人。 相柳搞不清楚那些,但他知道,要让自己也成为有用之人,才有上桌的资格。 事实证明,相柳还真是没有辜负她这么多年的悉心教导,九个脑袋也不是白长的,工作效率就是不一般。 作为防风邶,他给自己树立了一个浪子回头的人设,凭借着从玉燕那里学来的笼络人心及勾心斗角的本领,一步步提升着自己在防风氏的地位。 而作为相柳,他也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妖王,将跟随玉燕的那些妖族训练成了一队精锐的妖兵,冒充若水族暗杀,便是他们的手笔。 而作为投靠辰荣的氏族之一,防风氏自然也遭到了袭击。 千钧一发之际,还是防风邶挺身而出,不顾危险帮他的父亲防风族长抵挡了敌人来袭。 防风族长没想到自己一直忽视的这个儿子,竟然对自己有如此孝心。 看着防风邶脸色苍白,却仍在强颜欢笑安慰自己的模样,防风族长内心五味杂陈,不禁对自己的疏忽感到愧疚。 相柳趁此机会劝说防风族长,如今三国战火纷飞,局势岌岌可危。 西炎已经将他们视为辰荣的盟友而发起攻击,即使他们侥幸逃过此次劫难,没有强大的后盾支持,他们又能如何自保? 只怕到最后只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些已经遭遇不幸的氏族首领,不正是他们的前车之鉴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们不是四大世家,没有那样强大的力量和底蕴,可以明哲保身。 从前那些氏族号称不会参与王族争斗,可就连赤水氏如今已经倒向辰荣。 天下大势早已改变,即便想再独善其身也是不可能了。 相柳曾经听玉燕教导过他,想起玉燕的教诲:损害要一次性完成以减少积怨,而恩惠则需一点点赐予,才能让人慢慢品味。 他运用迷心大法,悄无声息地影响着防风族长的思维与决策,终于促成了防风族长决定让相柳带着防风意映拜访紫金顶一事。 只是眼下比起防风族长,相柳反而更在意榆罔的想法。 “你说,我们暗中训练妖兵的事,以及此次刺杀的真相,他当真一无所知吗?” 玉燕折下一枝桃花在手里把玩。 “谁知道呢?不过他既然没说,那不就代表他不知道,或者不想知道吗?” 榆罔虽然能力平庸,但他绝非愚蠢之辈,更不是盲目无知的瞎子,况且玉燕一直以来也没有刻意隐瞒。 相处这么多年,玉燕也算是把他的性子摸透了。 他是仁慈,却不是无底线的圣父,这份宽厚与善良并非无底线,而是基于他对国家的责任感与对玉燕的信任。 而他对于玉燕始终保持着无条件支持的态度,便是因为他知道,玉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辰荣的利益。 当面对可能对辰荣构成威胁的因素时,榆罔从不会心慈手软。 榆罔最可贵的并不是他的人品,而是他的自知之明。 他清楚自己的弱点和不足,知道自己治理国家的能力有所欠缺。 因此,他从不擅自干预玉燕的决策,即便这些决策与他内心的想法相悖。只要是对辰荣有利,他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年来,不乏有人在榆罔耳边进谗言,离间他与玉燕的关系,但榆罔始终不为所动。 他自知没什么识人之明,也知道自己耳根子软,容易被人蛊惑。 但他深信已故父王的眼光与智慧,既然父王认定了玉燕有能力辅佐他,他便全心全意地信任她。 自己或许分辨不清,那便按照父王的遗言行事便是。 左右他和玉燕同命连心,她不会害他。 况且此次若水族的精兵潜入辰荣作乱之事,真的是让他这个老好人都有了脾气了。 若非玉燕提前得到消息做好部署,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因此即便知道玉燕设局,并借机铲除政敌,他也并未过多在意。 如今群情激愤,纷纷上书恳求他挥兵西炎为那些死者复仇,榆罔也是十分纠结。 他并不好战,但也想为那些无辜的死者讨回公道。 可虽然想给西炎一个教训,但并不想因此损伤辰荣将士们的性命。 最终还是玉燕下了决策,先礼后兵,若是西炎王愿意交出始作俑者西炎昌意夫妇,给他们辰荣一个交代,便可免去一场干戈。 若是他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怪不得辰荣发兵复仇了。 玉燕将这个难题抛到了西炎,为的便是让彤鱼氏促成此事,削弱西陵正妃和她子嗣的力量,从内部继续分化西炎。 而以西炎王的性格,估计巴不得趁着这个炎灷重伤的机会开战。 只要打赢了辰荣,便可一雪前耻,让世人看看如今天下大势在谁的手中。 而玉燕时刻谨记前任辰荣王所说的,民心胜于兵力的话,早就做好部署,让潜伏在西炎的探子暗中散布消息,宣扬西炎王为了维护自己的儿子,而不顾西炎将士和子民死活,而要和辰荣开战的事情。 在舆论压力之下,西炎王进退两难,最终还是决定用战场上的胜负来堵住那些人的嘴。 在收到西炎的战书之后,玉燕当即便下旨,以王后之尊御驾亲征,征讨西炎。 这一消息如春雷般震撼了整个朝堂与民间,任谁都觉得这事太不靠谱,让一位女子身先士卒,去征伐他国,似乎有违常理。 更有人直言不讳地认为,即便是要出征,那也应是督国大将军赤宸的职责,你去算怎么回事,不纯纯添乱吗? 长相思(24) 不过也有一些人,立刻明白了玉燕此举的深远用意。 这些年来,玉燕在朝中动摇了众多神族的利益,早已引起不少人的不满。 此次她打着复仇的旗号亲征,未尝不是在借此机会与各大氏族建立和解,卖那些氏族一个人情罢了。 反正打仗的事有洪江在,她不过纯粹是去蹭经验刷声望的罢了。 然而他们似乎忘了,玉燕一开始之所以能够被辰荣王看重,正是因为她卓越的领兵作战能力。 战场对她而言不是舒适区,而是统治区。 当年她凭借智慧和勇气,成功抵挡了诸多强敌,赢得了无数战役。 而此次西征,亦是她展现自己才华与魄力的舞台。 战场上,洪江将军也没有辜负玉燕的期望。 他多年来努力研习玉燕给他的兵书,与玉燕率领的妖兵一明一暗,配合无间,打得西炎将士毫无招架之力。 相比于冲动易怒的赤宸,洪江虽然为人古板,但这也成为他的优点。 他时刻谨记军令,严格约束部下,榆罔命他一定要严明军纪,不得任由手下抢掠,更不能伤害无辜的百姓。 他一路上便真的做到了秋毫无犯,每到一处都派人大肆宣扬辰荣的仁政。 这也是玉燕的目的之一。 此时消息闭塞,西炎百姓对辰荣的了解极为有限,所接收的信息都是被加工过的负面传闻。 因此,在他们心中,辰荣虽然繁荣富庶,却管理混乱,人妖不分。 辰荣王软弱无能,被妖后把持朝政,奸臣当道。 哪像他们,拥有着那样英明神武的君主,来日一定会带领西炎成为天下霸主。 而玉燕要做的,便是通过这场战争,打破他们的成见,让他们知道,真正的辰荣是什么样子的。 舆论战场,也是战场。 玉燕此前培养的那些搞宣传的人才,终于在此处派上了用场。 她知道这场战争持续不了多久,也无法决定两国的命运,即便暂时占领了几座城池,但将来和谈之后想必还是要归还。 但占领不了土地,不代表占领不了民心。 辰荣国少年帝后的美名,以及他们所施的仁政,逐渐在西炎的百姓间传播开来。 之前潜伏在皓翎的探子回禀,皓翎的王后想让自己的儿子宴龙娶一个辰荣王族的女子为妃。 皓翎王虽然没有答应,但这却是一个极好的分裂他们的机会。 虽然皓翎如今并没有对外宣称西陵珩的死讯,但没有了这个纽带在,皓翎和西炎的结盟已经名存实亡。 青阳为了弟弟,一定会前往皓翎求援兵。 不管少昊是否愿意为他出力,想要和辰荣联姻的宴龙是一定会反对的。 玉燕故技重施,派了细作伪装成商人,带着大量宝物前去给宴龙送礼。 既是为了讨好他,也是为了让他有更多能够收买皓翎大臣的资本。 就目前皓翎迟迟未出兵的动作来看,在这件事上,终究还是宴龙更占了上风。 青阳无奈,只得带兵亲征。 只是他虽然骁勇善战,但仍不是玉燕的对手,在战场上直接被其一箭射成重伤,奄奄一息地抬了回去。 原本青阳是为了保住弟弟昌意的性命出征,现在却变成了昌意为了换取哥哥青阳所中毒箭的解药,需要前往辰荣为质了。 血燕有些不解,玉燕明明可以直接一箭射杀青阳,甚至以她的本事,下毒将西炎那群高层直接弄死也不是什么难事,为什么一直迟迟没有动手? 玉燕神色悠然地解释道: “你难道没听过飞鸟尽良弓藏这句话吗? 我在战场上立威,并非仅仅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让那些想要挑衅我的人在行动之前,能够掂量清楚自己的分量。 但同时也是为了转移矛盾,只要西炎对辰荣还存在一丝威胁,那么这个主要的矛盾便始终存在。 而我这个可能会动摇他们利益的人,便始终是次要矛盾,是他们的倚仗而非敌人。 若是辰荣当真已经天下无敌,那他们一定会第一时间调转枪头,来想办法清君侧,诛妖后了。” 血燕在听到玉燕的解释后恍然大悟。 “哦,所以主人你是在养寇自重,在你取得绝对的权势之前,西炎不能灭,西炎王也不能死。” 玉燕点了点头。 “不错,鲸吞虽然过瘾,但蚕食的耐心我也有。 神族的寿命漫长,只要我们能够达成目标,时间上的早晚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能够用计谋取胜的情况下,绝不应该盲目依赖武力,更不能如此轻易地将自己的底牌露给别人看。 即使局面看似十拿九稳,依然需要保持警惕和谨慎,不能因一时的得意而忘形。 顺风不浪,逆风不慌,如此才能在风云变幻中立于不败之地。” 况且,西炎王她是真的灭不了。 她不是没有尝试过给西炎王下毒暗杀之类的,可却隐隐感觉到了一股威胁。 后来巫王曾经占卜过,说西炎王是身怀大气运之人。 简单来说,他就是这个版本的天命之子,玉燕想要突施暗算干掉他根本不可能。 唯一的方法,便是利用这个位面本来的力量,一点点削弱他的气运,以及西炎的国运。 毕竟杀死一个君王的最好方法,是成为比他更伟大的君王。 借由此事,玉燕更像是抓住了把柄一样大力宣传。 西炎昌意并不是不可以出面负责解决争端,只是不愿意为了他们这些平民和将士解决。 而后更是亲自乔装打扮,来到人群中演讲。 “为了给妹妹报仇,西炎昌意可以推若水族的男儿去辰荣送死; 为了保住弟弟,西炎青阳可以送西炎的将士来战场上送死。 同样的都是西炎的子民,难道他西炎青阳和西炎昌意的性命就天生比你们更加尊贵吗? 就因为他们是西炎王的儿子,所以便可以把别人的性命视若草芥吗? 他们为了保护自己的亲人,可以随意牺牲你们的性命,这样薄情寡义的人,当你们的生命受到威胁,利益遭到侵犯时,难道指望他们会站出来保护你们吗!” 长相思(25) 在迷心大法的辅助下,玉燕的一字一句如同一把锐利的剑,直指人心。 “我们都是天地间的生灵,凭什么神族就要高人一等,他们为这个国家所创造的价值,难道比我们更多吗? 他们吃着我们种的粮食,穿着我们织成的衣物,享受着我们供奉的资源,可他们又为我们做了什么? 遍身绮罗者,不是养蚕人!我们所付出的汗水和辛劳,得到相应的回报了吗?” 听着她义愤填膺的演讲,有不少人的内心产生的动摇,但仍是有人在说: “可他们是神族啊,他们天生便是神,而我们只是弱小低贱的人族,怎么能与他们相比?” 玉燕站在高处握紧双拳,眼神坚定如铁,斩钉截铁地道: “的确,他们生来是神族,可这只是因为他们会投胎罢了,并不是因为他们付出了什么努力! 相比起人族,神族拥有着漫长的生命,强大的灵力,可这难道就代表着神族比人族更加高贵吗? 难道只因为牛羊更加温顺,没有凶猛的虎豹那样的利爪和獠牙,便应当任由他们拆吃入腹吗? 不!或许出身决定了一个人的起点,但却并不能阻碍一个人走到终点! 决定一个人尊贵与否的,不该是出身,而是品德和能力,是勇气和信念! 记住,神,也是会死的!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们不应盲目崇拜任何人或种族! 真正能成为我们的主人,主宰我们命运的,只有我们自己!”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在迷心大法的作用下,这句话如狂风骤雨,深深烙印在每个人的心灵深处,仿佛古老的钟声回荡,唤醒了沉睡的力量。 “清醒过来吧,你们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你们的命运应该交由自己做主! 西炎能够有如今的发展,并不是他西炎王一个人的功劳,而是你们每一个西炎子民之汗水与贡献的结晶。 你们难道能够甘心,容忍他人如此窃取你们的努力成果吗? 你们每天起早贪黑,辛苦劳作,只为了给家人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但这些努力却被他们视而不见。 这些人视你们如蝼蚁,肆意践踏你们的尊严和权益。把你们的辛勤工作视为理所当然,毫不珍惜。 他们随意挥霍着你们的劳动成果,享受着奢华的生活,而你们却只能默默忍受贫困和艰辛。 而当他们不再需要你们的时候,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你们,最后将你们当做柴火一样焚烧殆尽。 但我们并非无足轻重之人!我们也有自己的梦想、希望和追求,我们的努力值得被尊重和认可! 可即便只是微弱的星火,团结起来燃烧的力量也是不可小觑的!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它能烧毁一切不公,烧出人民的胜利。 消灭神族暴政,世界属于人民——” “消灭神族暴政,世界属于人民——” 潜伏在人群中的探子们纷纷响应号召,他们的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冲击着周围的沉默。 随着这汹涌的口号声,许多原本迷茫的民众也被点燃,跟着一起振臂高呼。 “同志们,兄弟姐妹们,现在就是我们挺身而出的时候!去打开粮仓,把属于我们的粮食夺回来,让那些欺压我们的敌人看看,人民的力量是无穷的!” 玉燕一声令下,探子们领头,百姓们紧随其后,浩浩荡荡地朝粮仓进发。 百姓们或许听不太懂玉燕前面那些话,但“有粮食可以发”这一简单的诱惑,已经足够让他们热血沸腾,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西炎土地贫瘠,远不如中原富庶,因此西炎王才会一直急着扩张,粮食也大多被充作了军粮。 但在玉燕看来,民众的需求远比权力者想象的要简单纯粹,也是很容易满足的。 只要让他们吃饱穿暖,有个能够遮风避雨的地方,他们就不会闹事。 西炎的勇士骁勇善战不假,可对于那些普通老百姓而言,还是填饱肚子最为重要。 洪江看着那些已经乱起来的百姓,有些摸不着头脑。 “王后,你下令让将士们严守军纪,不许侵占百姓一针一线,可又让他们去抢粮仓,这是为了什么啊?” 玉燕微微一笑,她的声音坚定而有力,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曾经有个极有智慧的姑娘说过一句话: ‘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世家大族如此,对一个国家而言更是如此,只有动摇了民心,才能彻底动摇他们的统治,断了他们赖以生存的根基,这就是所谓的釜底抽薪。” 洪江挠了挠头。王后也不知道从哪里读的书,经常说一些他听不懂的大道理,玉燕将他的疑惑看在眼里,又开始慢慢解释。 玉燕轻声细语,却字字珠玑,句句铿锵。 “一个国家的胜利,并非仅在于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在于万民之心的归向。如同江河之水,汇聚成海,不可阻挡。 而要做到这一点,君王应敬天爱人,行仁政以安民。明辨是非,公正无私,胸怀包容,方能泽被四海,威震天下。 国是君之依托,民是立国之本。治理国家,应以民众为先,满足百姓的需求,而非君王的私欲。 若是为了一己之私,而不顾天下万民的利益,便如同割肉以充饥,最后只会落得腹饱而身毙,君富而国亡的下场。” 洪江虽然古板固执,但他的忠心却是无可置疑的。 虽然对于新事物接受的速度有些慢,但只要掰开了揉碎了跟他讲,他也能体会其中的道理。 玉燕所带来的辰荣将士们一直保持着军纪严明,他们居住在城郊的军营里,与百姓和睦共处,从未有过侵犯之意。 可玉燕每征服一座城池,便会来上这么一出。 她深知民心的力量,因此总是尽可能地减轻百姓的负担,大肆宣传辰荣的政策后,便让百姓们开仓取粮,自己却不去一分一毫。 美其名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送去填饱老百姓的肚子,他们还会念自己一个好,送好过来日被西炎的军队征走。 长相思(26) 玉燕如此大张旗鼓的行动,导致周边的一些城池和部落都受到了影响。 西炎王御驾亲征,征收粮草之时,便有百姓对此表示了不满。 那位来自神族的征粮官自视甚高,见到百姓居然敢抱怨,当即便命人将其抓了起来。 他还以为这些百姓依旧和从前一样,在神族面前只有唯唯诺诺伏低做小的份,只要稍微一吓唬就肯定会跪地求饶,却不知其中早就混入了玉燕派来的内应。 他们行动果断,趁征粮官不备,用锄头将其击杀,随后激起民心,号召百姓反抗。 “这些粮食都是我们辛苦种出来的,凭什么他们一句话就要拿走?他们拿走我们的粮食,却让我们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若是为保卫家园而战,我们自然义无反顾。然而,西炎昌意所造成的灾难,为何要我们来承担?” “反正只要等辰荣军来了,这些粮食就都是咱们自己的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咱们现在就提前分了,带回去让女人和孩子们吃顿饱饭。” 这些话语在人群中激起共鸣,许多人被眼前的利益所动,觉得他们的话很有道理。 然而在这群西炎百姓中,不乏有明智之人。他们听出了其中的问题,愤怒地斥责这是叛国的行为。 可他们的声音到底还是抵不过那些饥肠辘辘的百姓,渐渐被人潮的喧嚣所淹没。 玉燕立于山头之上,骑乘在八尾狐的背上,俯瞰着这一切。 她伸手指向那些刚刚领到粮食,满面喜悦的百姓,向身旁的洪江询问: “洪江大将军,你说,如果有人对辰荣百姓施展同样的手段,他们会中计吗?” 洪江毫不犹豫地回答: “当然不会!咱们辰荣百姓生活富足,吃得饱穿得暖,自从王后您当初推广了那些农具、还有种植方法之后,收成不知道好了多少,家家户户有余粮,哪里需要做这种事? 况且我辰荣律法严明,百姓们热爱国家,怎么会被人三言两语就煽动的放弃安宁生活,去抢夺粮食、背叛国家?” “这便是我不信任神族和氏族的原因。” 玉燕缓缓说道。 “他们从来只顾眼前的利益,一旦国家遭遇危难,他们首先想到的只会是如何保全自己,而不是和国家共同进退。 对于掌握着资源的神族而言,无论这个国家名叫辰荣、皓翎还是西炎,他们都是要被笼络的对象。 为了提高自身的地位,只会更努力的将财富与力量握在自己手中,从而掌握更多的话语权。 这样的一股势力,怎么能够成为一个国家的依靠?” 在这世上,最不可靠且脆弱至极的,往往是那些没有深厚实力作为支撑的虚张声势。 西炎王自视过高,以为凭借勇猛无比的西炎将士就能横扫天下,一统江山。 然而他却忽略了一个国家能否长治久安,除了领导者的高瞻远瞩,更离不开底层民众的坚定支持。 西炎王将重心放在了笼络氏族的之上,确实从那些大家族手中获取了丰富的资源和支持。 但他却忘记了,那些神族的资源并非凭空而来,而是那些看似不起眼的人族们一点点奉献出来的。 而那些为他卖命拼搏的将士们,绝大多数也并非神族人。 没有底层人心的稳固,仅凭上层建筑是无法支撑起一个国家的。 以此为根基的国家犹如建立在沙滩之上的高塔,虽然看似雄伟壮观,但基础不稳固,随时都有崩塌的危险。 就像那些在丛林中蓬勃生长的野草,虽然短时间内疯狂生长,很快便蔓延覆盖了整个山野。 但它们根系浅薄,枝条脆弱,一旦遭遇狂风暴雨,便会被彻底摧毁,永远无法长成参天大树。 这便是玉燕从一开始便坚定站在人族的立场的原因。 她知道在那些以出身和地位为重、高傲自大的神族眼中,即便她再有能力,也只是一个低贱的存在。 他们从来不会将她视为和他们平等的存在,最多只是一个可利用的对象,绝不会在她需要时给予坚定的支持。 为了自身的利益,他们随时会毫不犹豫的出卖她、背刺她。 唯有和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人族,才是真正能够和她共同进退,永不相负的存在。 玉燕眺望着远处的景象,眼中充满了坚毅: “我不负民,民不负我。今后不只辰荣,我要这全天下的百姓,个个都吃得饱穿得暖,老有所依幼有所养,可以挺直脊梁,自由自在的生活在阳光之下,再也不受奴役,不受压迫。” 洪江望着她年轻而坚毅的面容,心中蓦然升起一股肃然起敬之感。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坚定地说道: “末将定当尽心竭力,协助陛下和王后完成此愿。” 玉燕轻轻笑了笑,摸了摸身边八尾狐的头。 “现在谈论这些还为之过早,西炎王即将御驾亲征,我们还有一场恶战要打呢。” 可令玉燕没想到的是,在最后和西炎王的关键一战上,却是有人在背后给了她一刀。 准确来说,是给了榆罔一刀。 玉燕伤的莫名其妙,自然能够明白过来是榆罔出了事。 虽然在洪江的统率下,战局并未失利,但还有什么比一国之君遇刺更加危急的事情? 玉燕不得已,只得将洪江留下,自己第一时间返回了辰荣。 只是行至半路的时候,玉燕忽然觉得身体里传来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人掏空,然后又填补了进来。 随即原本的伤势几乎立刻复原,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难道是榆罔找到了什么办法医好了自己?玉燕带着疑惑回到辰荣山,这才知道前因后果。 原来在西炎和辰荣开战前夕的那段时间,青阳曾经在日出之地汤谷发现了一颗奇异的珠子,疑似和死去的西陵珩有关。 后来昌意为了换取解药来到辰荣为质,便找机会将这个消息想办法传到了赤宸耳中,并告诉他西炎王担心阿珩在虞渊之内被魔化,因此即便怀疑那是阿珩的元神所化,仍是准备布下灭魔阵将其诛杀。 长相思(27) 赤宸因为西陵珩之死浑浑噩噩许多年,又因为玉燕的阻拦无法复仇而痛心不已。 如今听说西陵珩有复生的希望,当即便要前往西炎营救西陵珩。 榆罔和相柳得到消息,第一时间便前去阻拦。 就在相柳和赤宸激战正酣、打得难解难分的时候,局势却突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珞珈竟然在这关键时刻背叛,他带领着一群伪装成他手下士兵的刺客,对榆罔发起了突袭。 这些刺客身手敏捷,行动迅速,他们如同鬼魅一般,瞬间出现在榆罔身边,手中的利刃闪烁着寒光,直取榆罔要害。 幸而玉燕留下的妖族死士拼命相护,抵挡住了大部分伤害,这才没有让那些刺客成功得手。 相柳见榆罔重伤,也顾不得赤宸和昌意,连忙将其带回施救。 然而榆罔虽然和玉燕同心共命,但对于玉燕而言大补的妖血,对于榆罔而言却是无法承受的剧毒。 相柳即便要牺牲自己的性命去救他,也会被认为是伤害而遭到反噬。 关键时刻,榆罔拿出了辰荣王留下的疗伤至宝,暂且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可这也只能救得一时,救不了一世,不过是拖延一段时间罢了。 榆罔苍白着脸,握住了相柳的手,哀声恳求道: “柳弟,这些年来你为了辰荣所付出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 我也知道,你并不是辰荣的子民,你所做的这些,全是因为你重情重义。 我本没有任何资格要你再多做什么了,可眼下情况危急,我所能托付之人,也就只有你了。” 相柳不愿听他说这等丧气话。 “你别想那么多,只要坚持下来,等到阿姐回来,她会想办法救你的。” 榆罔无力地摇了摇头,神色中充满了忧虑与绝望。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重地说道: “以我现在的状况,再这样下去,恐怕连她自身的安危都难以保障。 西炎之所以派人冒险来刺杀我,便是明白在我和玉燕的共同治理下,西炎根本没有任何发展的机会,只会一天天的衰落下去,为此他不得不采用这种极端的手段孤注一掷! 一旦我遇刺身亡,阿燕孤木难支,那些诸侯国主为了自身的利益必将反叛! 到那时,辰荣国将四分五裂,西炎便有机可乘,趁机崛起,这便是他们的目的!”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无奈与哀伤,继续说道: “况且我和阿燕有情人蛊相连,我现在的时日无多,随着我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她的生命也将受到影响。 朝中一直有人对她心存不满,如今再加上赤宸的所作所为,只会让那些人产生更多的不满和怨言,找到落井下石的机会。 这样一来,我们为了辰荣国的繁荣稳定所付出的所有努力,都将化为泡影。 难道你忍心,看到她因我而陷入生死攸关的境地吗?” 相柳向来嘴硬心软,虽然面上和榆罔不和,但这些年来她对自己的宽仁和爱护,他又怎么会感受不到。 “所以,你希望我怎么做?” “情人蛊无法解除,唯一能尝试的方法就是把蛊引到另一个人的身体里,你是唯一合适的人选。 和只会拖累她的我不同,从今以后,你便是她最可靠的剑与盾。” 听到榆罔的要求,相柳心中百感交集。 他曾经便自己养过一对情人蛊,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和玉燕种下,利用自己的九条命来保护她,没想到如今却用这种方式达成了目的。 正如榆罔所说,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比他更加合适了。 他们找来了九黎的巫王,将榆罔体内的情人蛊转移到了相柳的体内。 做完这一切后,榆罔终于松了一口气,欣慰地握住相柳的手。 “柳弟,如今赤宸叛逃,我也命不久矣,辰荣未来的命运,便交到阿燕手中了。 一个人要扛下一个国家太过艰难,我希望你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要让她孤身一人。” 听着榆罔如同托孤一般的话,相柳心中也十分难过,紧紧攥住了他的手。 “我以我的性命发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背弃玉燕,背弃辰荣。” 玉燕赶回来的时候,榆罔正在桃林中陪着馨悦和意映玩耍。 只见馨悦手中拿着一把小木剑,正专心致志地练习剑法,而意映则在一旁努力拉弓射箭。 一旁还有个小女孩坐在桃花树下读书,是玉燕前些年为馨悦请来的伴读,瞫氏嫡女淑慧。 桃花随风飘落,宛如粉色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 而在这片祥和之中,榆罔静静地坐在草地上,正在专注地打磨一匹木制小马。 然而他的手微微颤抖,模样看起来也十分虚弱,玉燕一眼便看得出来,他不过是在孩子面前强撑罢了。 馨悦练剑累了之后,便如同一只活泼的小鹿一般,扑进榆罔的怀里撒娇。 她娇声娇气地要求榆罔为她擦汗,可榆罔的身体此刻已经经受不住她的力量,被馨悦扑倒在地后便再也动弹不得。 馨悦见父王不动了有些奇怪,年长些的淑慧却是察觉出了不对。 “馨悦,你之前不是说你的剑比意映的箭要更快吗,可我看现在意映的箭术可要比你厉害多了。” 听了这话,馨悦当即也顾不上榆罔了,站起来叉着腰便和淑慧吵了起来。 而玉燕此时赶来看到这一幕,连忙上前将榆罔扶了起来。 “阿燕,你回来了……” 榆罔见到她,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激动。 “我……我动不了了,你先将我带走,别吓到孩子们。” 玉燕点了点头,当即抱起榆罔,不顾后头要追上来的馨悦径自离开了。 馨悦见到母后回来,当即想要跟上去,却被淑慧拉住。 “陛下和王后许久不见,自然要好好恩爱一番,你现在凑上去算怎么回事啊,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了。” 意映也撇了撇嘴。“就是,口说无凭,你还不如和我来比试一番,看看到底谁更厉害。” 长相思(28) 三个女孩子打打闹闹的去了,很快将此事抛诸脑后,然而带着榆罔回到宫殿里的玉燕却是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情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伤的这么重?为什么我没有感觉?” 榆罔此时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太有了,玉燕只得叫来相柳询问。 得知情况以后,玉燕气的当即便要前往西炎和他们决一死战,还是相柳拦住了她。 “你当我不想为榆兄复仇吗,可西炎这次派来的刺客都是死士,行刺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会第一时间自尽,为的就是让你抓不到证据! 西炎早就算准了时机,榆兄出事后你孤木难支,若是因此事再起干戈,必然会遭到那些心怀叵测之人的反对,让辰荣再次陷入动乱之中!” 玉燕已是怒不可遏,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些年若非看着榆罔劝说,我又如何会如此忍耐他们这么久? 我本就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人,他们既然敢送上门来找死,我也不介意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 榆罔听闻此言,当即握住玉燕的手摇了摇头。 他当然知道玉燕早就忍无可忍了,若非有他这些年来一直从中转圜,按照玉燕的性子,只怕早就大开杀戒了。 榆罔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相柳,我如今已经无能为力,今后便只能靠你了。 在最后回光返照的时间里,榆罔最后一次出席了朝会。 他的面容苍白而疲惫,眼中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宣布了自己被刺客袭击,命不久矣的事情。 而他的最后一道命令,便是传位于王后玉燕,册立大王姬辰荣馨悦为王储。 同时,任命相柳为镇国摄政王,炎灷和洪江共同辅政。 此令一出,朝野震惊,议论纷纷。 有不少人想要站出来反对,然而这个一向温和仁慈的帝王此刻的态度却无比坚定,声音坚定如铁,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而那些反对的声音,也很快被出关的炎灷和洪江联手镇压。 洪江向来忠于辰荣,对于榆罔的命令无有不从,况且玉燕在战场上的英勇,和她为国为民的信念也足够让他敬佩。 而炎灷维护玉燕的原因则更为简单,在他看来,榆罔死后,玉燕若是想要坐稳这个王位便不能再改嫁,即便将来再纳面首,生下的孩子也不是辰荣氏的血脉,无法继承王位。 将来这辰荣国,便只会是他孙女馨悦的,他岂有不支持之理。 至于那个九头蛇妖的摄政王之位,在他看来无非是榆罔想要为玉燕换取妖族支持的手段罢了,一个毛头小子而已,让让他又如何? 只是炎灷偶尔也会觉得有些遗憾,早知道事情会变成如今这样,当初将孙子丰隆送给玉燕,让馨悦去继承赤水族的姓氏就好了。 不过眼下的情况也算不错,如今中原六大氏族之首的瞫氏将女儿送进了宫给馨悦做伴读,这将来便是支持她的一股力量。 听说玉燕打算继续收徒,而且只要女孩,大有一股想要恢复上古时期母系氏族女子当权的架势,他可得尽力促成此事,然后让嘱咐馨悦和她们好好培养感情才是。 母系父系对他而言都无所谓,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是自己的血脉才最要紧。 而且母系也有一个好处,就是起码能够保证每一个孩子都是自己的,不用担心被戴了绿帽子然后混淆血脉,最后一整个家族都被野种窃取,毁于一旦的悲剧发生,这种事情炎灷可是亲自见识过。 况且就算孩子都是自己的也不见得一定靠谱,像是西炎王,生那么多还不是互相算计。 而此时被祖父寄予厚望的馨悦,还在榆罔榻前不停哭泣。 “父王,馨悦不要做什么王储,馨悦只想你好好的。你答应过会陪着馨悦一起长大,永远不离开我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瞫淑慧揽着她的肩膀,虽然也十分伤心,但仍是尽力安慰着: “馨悦,你冷静一点,你这样只会让陛下更担心你啊。” 此刻的榆罔已是气息奄奄,濒临生命的尽头,到了最后交代遗言的时刻。 他像是当初父王对待自己时那样,牵起了馨悦和淑慧的手。 “馨悦,今后你便是辰荣未来的主人了,你要努力跟你母后学习,帮助她把这个担子挑起来,父王会一直在天上看着你们、保佑你们的。” 说完,榆罔从怀中取出一根精心打磨的木尺,递到淑慧手中。 “淑慧,尺能衡量万物,此物是我亲手制作,见此尺如见我面。若日后馨悦行为有所偏差,你可以代我教训她。现在,馨悦,伸出手来。” 馨悦泪水涟涟地伸出娇嫩的小手,淑慧则理解榆罔的意图,用戒尺轻轻打了一下馨悦的手心以示提醒。 “陛下请放心,淑慧必会竭尽全力辅佐王姬。”淑慧郑重承诺。 榆罔欣慰地点了点头,又看向一旁的意映。 “孩子,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可惜不能亲自送到你手中了。 你曾经说过,你将来想要做驰骋疆场的大将军,大荒第一的女射手。 其实第一便是第一,何须分什么男女,像你们的母后,不就比我强得多吗? 你们身上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千万不要因为出身或者性别就妄自菲薄,要相信你们就是最出色的,永远不输给任何人。” 交代完孩子们之后,榆罔又向炎灷、洪江、辰荣熠等人进行了托孤的嘱托。 接下来最后的时光,便是独属于他和玉燕的了。 “又到了四月,九黎的跳花节了。” 榆罔静静地依靠在玉燕的怀中,周围弥漫着淡淡桃花的香气。 他伸手接住几片随风飘落的花瓣,思绪仿佛随着花瓣的舞动飘向远方。 “阿燕,你还记得我们相遇后的第一个跳花节吗?” 他轻声问道,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回忆。 “那时你拉着我去感受九黎的风土人情,带着我一起和九夷族人们跳舞,桃花纷飞,我却只看得到你的身影。 可惜时光荏苒,虽然共度了无数个日夜,我却始终未能向你坦诚地求爱过一次……” 长相思(29) 榆罔的视线逐渐模糊,他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那个美好的时光,看到了那个在桃花飞舞中笑得如花般灿烂的少女。 “阿燕,今生是我对不起你,我或许是一个尽职的君王,却不是一个尽责的丈夫。 其实父王当初将情人蛊交给我时,便已经告诉我它的效用了。 我装作茫然不知的样子,不过是以退为进,就像我明知道你和柳弟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为了一己之私强行拆散了你们。 甚至在最后,还利用他对你的感情,将他强行留在了辰荣…… 今生今世,是我辜负、亏欠了你,如有来世,我定当全心全意,只爱你一人……” 榆罔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最后彻底沉寂。 玉燕紧握着他已经失去温度的手,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如果有来生,你还是不要再遇见我了。” 随着八世辰荣王榆罔仙逝的噩耗传遍四海,同样震撼天下的,还有他的王后玉燕继位为九世辰荣王的消息。 榆罔在位时爱民如子,励精图治,致力于国家的繁荣与民众的福祉。 在他的英明领导下,辰荣国国力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国家繁荣富强。 因此,当他遭遇不测的消息传来,举国上下无不沉浸在深深的悲痛之中。 虽然尚无确凿证据证明刺杀榆罔的刺客是西炎派来的,但珞珈救走昌意,以及督国大将军赤宸的叛逃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民众义愤填膺,纷纷请求玉燕出兵为榆罔复仇。 早有准备的玉燕自然不会忽视民心所向,趁举国复仇情绪高涨之际,派炎灷和洪江分别率兵攻打西炎。 由于并无确凿证据,他们出征的旗号并非为复仇,而是要求西炎交出叛国的珞珈和赤宸。 然而还未等陈兵边境,赤宸便率先一步带着珞珈的头颅回来了。 他想要参加榆罔的葬礼,更想要洗刷自己叛国贼的污名。 他想解释自己当时只是想要去营救西陵珩,并没有要叛逃的意思,至于珞珈的举动,更是和他一点干系都没有。 如今西陵珩好不容易救了回来,两国的和平也来之不易,珞珈既然已经身死,又何必生灵涂炭? 赤宸的灵力弱了不少,身上也带了伤,显然救西陵珩和杀珞珈两件事费了他不少气力。 可玉燕才不会领他的情,刺杀榆罔一事或许和赤宸无关,那昌意呢,珞珈的背叛难道不是他在背后挑唆吗? 玉燕直接开出了条件,除非赤宸带着青阳和昌意的人头回来,否则辰荣永远不许他再踏入半步。 对于赤宸而言,这显然是一个无法达成的条件,若是从前西陵珩不在的时候,他或许还能有着为兄弟复仇的热血。 但如今西陵珩已经复活,他们好不容易重归于好,他又怎么能去杀了她的两个哥哥? 赤宸落寞地离开了辰荣,本想回去找西陵珩,向她倾诉自己心中的苦楚,可却得知了一个令他震惊不已的消息。 阿珩有了身孕,可她却告诉他,那是少昊的孩子,还让他离开自己,永远不要再回来找她。 赤宸痛心不已,和少昊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 尽管赤宸实力非凡,但此前被玉燕吸走了一部分力量,又在救西陵珩和对战珞珈时受伤颇深,面对全盛时期的少昊,他已然力不从心。 更何况,少昊麾下的皓翎将士如狼似虎,纷纷围攻赤宸。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西陵珩以自身性命相威胁,迫使赤宸撤退。然而少昊也被赤宸临别前的奋力一击所伤。 然而不久之后,西炎却传来令人震惊的消息—— 赤宸因爱生恨,竟然前往西炎刺杀去青阳,亲手了结了他的性命。 王后西陵缬痛失爱子,悲伤之下卧病不起。 西陵珩怀着身孕匆匆赶回西炎,却只见哥哥青阳冷冰冰的遗体。 西炎昌意和妻子若水昌仆痛心疾首地指责彤鱼氏与敌国勾结,精心策划了这场阴谋,将青阳诱出王宫,这才使得他被人偷袭惨遭毒手。 若非昌仆有孕身体不适,昌意留下照顾妻子并未同行,此刻恐怕也难逃厄运。 然而面对昌意的指责,西炎王却选择维护彤鱼氏。 他心中或许也有怀疑,但毕竟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他不能让这种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再害死另一个儿子和妃子。 相较于彤鱼氏可能与外敌勾结的嫌疑,西炎王此时反倒是对西陵珩更为不满。 回忆起当初,他安排西陵珩与皓翎少昊联姻,意图两国联手对抗辰荣。 然而西陵珩却与辰荣的大将军赤宸牵扯不清,严重破坏了两国的联盟关系。 如今少昊已经没有再战胜宴龙继承王位的可能,西炎王开始调整策略,想利用西陵珩将赤宸收入麾下,让其为己所用,成为对付辰荣的一把利剑。 赤宸当初在榆罔的葬礼上当众拒绝了玉燕的提议,本就相当于表态了。 可没等西炎王将其招揽,西陵珩却又反复横跳了回去,声称有了少昊的孩子。 要不是她闹了这么一出,赤宸又怎么会在震怒之下前来杀了青阳泄愤? 再联想到之前,若非为了给她复仇,昌意又怎么会贸然出兵遭人算计,以至于将整个西炎都拖入战火之中。 在玉燕的对比之下,西炎王愈发觉得这个女儿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甚至有幻想过,如果玉燕是他的女儿,是西炎的王姬。 即便她不是,如果玉燕没有嫁给榆罔辅佐他治理辰荣,那么现在的西炎和辰荣,又会是怎样一番境地? 如今西陵氏和若水族的勇士已经战死了不少,能够给他提供的助力有限,他又何必顾虑他们的想法。 西陵珩看到父王如此态度,心中哀怮不已。 而当她苏醒之后,她和赤宸的那点故事早就传遍了大荒。 宴龙更是借此生事,怀疑起她的孩子并非是皓翎的血脉。 长相思(30) 验证血脉的法术在神族并不罕见,西陵珩自然是不敢回去的,只好借口要照顾母亲留在西炎。 而她这样的举措更是给了宴龙发作的机会,少昊一夕之间成为了整个皓翎的笑柄。 以至于后来西炎和辰荣开战时,西陵珩前去请求他出兵相助,反而被少昊斥责了一番。 “你曾承诺与我并肩作战,共谋大业,助我登上王位,我们只做同盟,不做夫妻,我答应了你,可你又给我提供了什么助力? 你利用我对你的情感,提出为孩子谋取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我也答应了下来,结果却是我被赤宸打成重伤,你却还在掩护他逃走。 若非你为了一己私情不顾立场维护赤宸,青阳也不会死于非命! 如今在宴龙的宣传下,整个皓翎都知道我少昊是一个连自己妻子都管不住的窝囊废,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对我指指点点。 你害我沦落到如此境地,居然还好意思让我来为你牺牲那些皓翎将士的性命,将整个国家拖入辰荣与西炎的战火中。 你真当你是什么天上的仙女,只要你一开口,无论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我都要像个冤大头一样对你有求必应是不是? 西陵珩,我从未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少昊的话语如同刀割般刺痛了西陵珩的心,她付出了一根手指的代价,却换来了少昊的一纸休书。 她失魂落魄地返回朝云峰,却在这途中意外遇到了寻找她的赤宸。 一见到赤宸,西陵珩的恨意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她嚷着要为哥哥复仇,要与赤宸同归于尽。 赤宸却说他当初受了伤之后便返回九黎疗伤了,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去刺杀青阳。 更何况,他就算要杀人,也绝不会与彤鱼氏勾结。 西陵珩在愤怒与悲痛中冷静下来后,也察觉了其中的异样。 她清楚地记得在查看青阳的尸首时,发现他身上除了原本的伤势外还有中毒的痕迹。 她一度以为是之前在战场上所中的余毒未清,但现在仔细回想,那很可能是真正的凶手留下的痕迹。 赤宸很快便想到了真相。 “一定是相柳。他曾经和我说过,他们蛇族会一种奇异的妖术,可以变幻成其他人的样貌,想必是他伪装成我的样子来杀了青阳。” 西陵珩心中愤恨不已。 “那我也要杀了他,为我哥哥报仇!” 然而赤宸却摇了摇头。 “我倒是愿意帮你,可阿珩,我们即便是相柳的对手,也不是阿燕的对手,你还记得情人蛊吗?” 西陵珩点了点头。 “我记得,我当初还奇怪,明明那蛊是当着我们的面种下的,可榆罔死后,玉燕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我问过巫王,那是因为榆罔临死之前,将自己体内的蛊虫转移到了相柳体内。” 赤宸叹了口气,好似老了好几岁。 “阿珩,你不知道,玉燕血脉奇异,和相柳相辅相成,相柳那身剧毒,对于她而言却是大补之物。 有了情人蛊相连,他们不仅可以共享生命,联合起来更是所向披靡。 我从前在玉燕面前便毫无还手之力,如今再加上相柳的九条命护着她……这世上没有人能与她为敌。” 西陵珩只觉得无比的绝望。 “那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西炎被她灭掉吗?就再没有一丝转圜的机会了?” 赤宸也十分无奈。 “若是榆罔还活着,情况或许还不会这么糟糕,可没了榆罔的玉燕,就是挣脱笼子的野兽,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事能够阻拦她了。 西炎王派人去刺杀榆罔,真的是一个昏到不能更昏的昏招。 阿珩,有时候我常常在想,如果我们当初便选择放下一切离开,或许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西陵珩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要我跟你走?不可能,我是西炎的王姬,我有自己的身份和责任,我的母后还在朝云峰上等我,我……” 赤宸没有理会她后面的话,直接打晕西陵珩将其带走。 如果外界传言是真,那么西陵珩如今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他已经违背了当初对辰荣王的誓言,没有保护好榆罔,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守护好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在赤宸将西陵珩带走后不久,西炎和辰荣也正式交战了。 此次奔赴前线作战的自然还是炎灷和洪江,馨悦的父亲辰荣熠也在战场上屡立战功。 而相柳则是在玉燕的安排下,前往皓翎帮助少昊杀死宴龙,发动政变成功夺位。 和占尽优势的宴龙不同,少昊得位不正,尽管他成功夺得了皓翎的王位,但要坐稳这个位置并非易事。 少昊背后暗流涌动,各种势力都在蠢蠢欲动,试图对他发起挑战,足够让皓翎乱上一阵子了。 接到消息后,西炎王忍不住叹息一声。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玉燕的确是他几千年以来,见过最棘手的对手。 原本以为在老辰荣王死后,整个天下再无敌手,能力平庸的榆罔继位之后,辰荣必将是他的囊中之物。 没想到天降猛女,杀出来一个玉燕,不仅帮榆罔扛起了辰荣这个重担,还有赤宸和相柳这两大助力做嫁妆。 在得知玉燕要即位成为辰荣王时,西炎王的第一反应,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他实在想不通,榆罔怎么会色令智昏到把天下交到一个女人的手中。 即便这个女人再有能力,可她毕竟血统不纯,出身不高,背后又没有什么氏族支持,如今赤宸也被西陵珩拐走了,在那群神族的虎视眈眈之下,她要如何坐得稳皇位? 但令谁都没有想到,玉燕这个王位竟然坐的如此稳当。 那些神族的反对甚至于反抗,根本就没有被她放在眼里。 以至于西炎王暗中煽动神族政变的计划,还未及实施就已流产。 西炎王派去的探子调查许久,最后得出的结论都是,因为玉燕乃是民心所向,备受辰荣百姓的爱戴。 西炎王不理解,如果仅仅需要百姓的爱戴便能稳固权势,那他又何必费尽心思,娶了一个又一个妃子,通过联姻来与各大氏族建立联盟? 长相思(31) 对于这个问题,相柳起初也担心过,甚至做好了若是有人胆敢生事,便率领妖兵平叛的准备。 然而玉燕却毫不在意,反而借此给孩子们上课。 “这是一只毛球,它的能力很弱,面对敌人的时候很容易被欺负; 而这是一只九尾狐,他的妖力强大,可以轻而易举打败敌人。 现在它们只要给我找来一百颗桃子,就能得到灵丹奖励。 你们觉得,对于它们而言,获得奖励最简单的方式是什么呢?” 女孩子们互相探讨着,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她们大多是主张让它们按照自己所擅长的然后分工合作,最后玉燕直接让九尾狐和毛球上场示范。 毛球小小的身躯十分可爱,它努力地来回飞行了多次,最后成功地完成了任务,喜滋滋地从玉燕手中拿到了灵丹,还得意地跟所有人炫耀。 相反,九尾狐什么都不做,懒洋洋地躺在一边晒太阳,女孩子们还以为它不想要灵丹。 谁知当毛球刚准备将灵丹吃掉,九尾狐忽然一尾巴抽了过来,将毛球扇倒在地,然后迅速将灵丹抢走吃掉了。 女孩子们气的不行,纷纷站出来要为受了委屈的毛球讨公道。 然而九尾狐却一副不屑的样子,它毕竟是八尾狐的孩子,在玉燕的教导下长大,是修行多年的大妖,岂会将这些小丫头放在眼里。 它直接将女孩子们一个个都打倒了,就连馨悦和意映联手也不是它的对手。 毛球委屈地缩成一团,看的意映又心疼又气愤,指着九尾狐怒斥道: “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要是我二哥在,你敢这么欺负毛球吗?” 玉燕看完了这场闹剧,这才缓缓开口: “你们现在能回答我,对于毛球和九尾狐而言,怎样才是获得资源最简单的方式了吗?” 离戎舒怀高高举起了手。 “毛球乖巧听话,听从陛下您的吩咐才能得到奖励,可坏狐狸却只要从毛球嘴里抢就可以了,这实在太不公平了。” 玉燕继续微笑着问道: “那为什么毛球努力却得不到回报,但九尾狐什么都不做却能得到灵丹呢?” 意映道:“因为毛球打不过九尾狐啊。” 玉燕点了点头。 “不错,对于九尾狐这样强大的妖族而言,获取资源最简单最省力的方式,不是与毛球合作,更不是凭借自己的努力,而是直接对毛球这样的弱者进行掠夺。 而毛球如果不想自己辛苦劳作却又一无所得,它又该怎么做?” 樊雅娴当即答道: “应该告诉它的主人,让摄政王教训九尾狐,替它讨回公道!” 姬宁反驳道: “可要是像现在这样,摄政王不在,毛球不就还是只能被欺负吗? 依我看,还是得让毛球自身强大起来,能够和九尾狐对抗,才能避免自己被欺负。” 像是为了验证她们的想法,玉燕直接将灵力注入毛球体内,把它变成了一只威风凛凛的白羽金冠雕。 毛球试着扇动翅膀,一阵强风瞬间形成,连一块沉重的石头都被它轻易拍得粉碎,强大的力量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惊叹不已。 九尾狐感受到了威胁,露出了尖锐的獠牙,发出低沉的威胁声。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尽管毛球已经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但在九尾狐的震慑之下,竟然还是选择落荒而逃,躲到了玉燕的身后。 女孩子们大失所望,馨悦更是气得跳脚。 “真是个怂包,你咋就不敢跟它干一架呢!” 淑慧拉住了她。 “不能怪毛球,它从前一直都很弱小,即便如今骤然间得到了力量,可长久以来的实力差距和恐惧,也是不敢和九尾狐对抗的。” 玉燕接着引导:“所以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淑慧沉思片刻后回答: “比起给毛球灵力,我们更应该做的,是改变它的思想,让它拥有为自己而战,去争取应得利益的勇气。 否则,如果它一直选择忍让,虽然能够获得暂时的和平,但问题却一直没有被解决。 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忍让求和平,则和平亡。” 玉燕听后赞赏地点头: “你说得不错。我们从不主动惹事,但也从来不怕事。 一个人越是惧怕冲突,惧怕斗争,便更加容易陷入冲突之中,因为他们永远都没有勇气去解决问题,只会一直被其困扰。 在现实当中,我们总会遇到毛球或者九尾狐这样的存在,如果让你们来选择他们其中一个作为灵兽,你们会选择谁?” 馨悦想了想。“我还是选九尾狐吧,毛球太弱小了,要来也没什么用。” 意映摇了摇头。 “可九尾狐太贪婪了,且他的力量很强大,若是有一天你压制不住它,岂不是会遭到反噬?还不如选乖巧的毛球呢。” 馨悦不服。“可乖巧又有什么用,毛球根本打不过九尾狐。” 意映反驳道: “谁说的,方才母后不是给它灵力了吗,只要毛球有勇气,敢于抗争,自然就能战胜九尾狐。 更何况母后经常教导我们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不要小看群体的力量。 一个毛球的力量或许很弱小,但若是千百个毛球,千万个毛球团结起来,难道还敌不过一只九尾狐吗?” 淑慧接着补充: “即便正面无法战胜九尾狐,毛球们也可以依靠数量优势在暗中发动偷袭,破坏九尾狐的生存环境,让它找不到食物,逐渐压缩它的生存空间。 而且毛球的力量来源于陛下,自当尽心竭力为陛下效力……” 淑慧说着,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低声和馨悦耳语了几句。 馨悦立刻举手说道: “我知道了,母后是在通过毛球和九尾狐的矛盾向我们展示,神族和人族的矛盾也是如此。 神族如今为了自身利益与母后产生分歧,但母后因为有广大人族的支持,却也能够和他们抗衡。 就是因为母后这些年来扶持人族发展,让他们有了能够对抗神族的力量,这股力量如今也反过来成为了母后坚强的后盾!” 长相思(32) 这小丫头抄作业倒是抄的挺快。玉燕点了点头,让她们翻开今天的课本开始正式上课。 “天我们要学习的课题是:如何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积极因素,坚持统一战线,解放民众思想,增强武装力量。 只有用共同的目标凝聚人心和力量,我们才能与那些不劳而获、剥削他人的阶级进行斗争。 课代表,你来回答,我们为什么要和他们作斗争?” 淑慧站起身来,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陛下曾言,‘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那些只关注眼前利益的人,缺乏远大的抱负和信念,很容易为了自身的利益,而不顾国家和集体,正如当初叛国的珞珈一样。 我们不能让国家落入那些尸位素餐,只顾自己利益、不顾人民福祉的人手中,让他们继续剥削艰苦奋斗的百姓。 我们必须与他们斗争,保护那些为辰荣奉献、辛勤努力的百姓,让他们感受到希望和公正!” 馨悦第一个鼓掌: “好,说得好,我就是这么想的!淑慧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玉燕看着她们热络的自由讨论的样子,心中也是一阵欣慰。 玉燕看着她们热烈讨论的样子,心中十分欣慰。 少年强则国强啊,再这样努力几百年,等把天下统一之后,她也可以安心退休,尽情游览大荒,享受肆意人生了。 虽然工作令她快乐,但好不容易能活这么久,她也想好好潇洒一次,大荒那么大,她想去看看。 而资深演员毛球和九尾狐也适时退场,领了自己的片酬去干饭了。 相柳归来的那日,桃花灼灼,盛开在春风里。 玉燕正坐在那繁花似锦的树下,指点着馨悦练习剑法。 自从榆罔辞世,馨悦仿佛在一夜之间褪去了稚嫩,成长为一位沉稳的少女。 仿佛是知道这世上最为包容娇惯她的人不在了,她内心多了一份不安全感。 她不再是那个贪玩任性的小姑娘,而是开始懂得世间的复杂和险恶,全心全意和玉燕努力学习。 曾经那个被相柳评价为心胸狭窄容不下人的孩子,如今在外人看来长成一个进退有度,礼贤下士的少女。 只是偶尔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她才会露出一丝本性。 但无论是相柳还是玉燕都知道,这并不是她的真面目。 她只是在模仿着曾经榆罔的样子,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恨意。 馨悦很明白自己的处境,知道自己和丰隆相比,是一早就被抛弃的那个孩子。 因此,榆罔的疼爱在她心中显得尤为珍贵。 她在他的身上,得到了从亲人那里都没有得到过的疼爱与重视。 正是因为有父王在,自己才可以任意妄为,摆着王姬的架子作威作福。 可那么好的父王,却被西炎的人害死了,这让她如何能不恨? 怀念榆罔的不仅是馨悦一人,相柳也是如此。 他虽然表面上和榆罔不和,其实这么多年来,心里早就认可了他。 只是相比起他们这些外人,玉燕却看起来好像是最不伤心的那一个,榆罔过世的时候,相柳只觉得自己大概比她都更难过。 她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为榆罔流过,便沉着冷静的开始处理国事了。 她没有让匠人为她打造新的礼器,而是戴上榆罔的王冠,穿着榆罔的王袍,坐在他曾经的王位上,仿佛他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一样。 前往西炎刺杀青阳之前,相柳曾经问过玉燕,如果他死了,玉燕是否会为他流泪。 然而玉燕只是冷静地告诉他,我不会让你死。 相柳当然知道他不会死,他可是九命相柳,要取他的性命也没那么容易。 但听了玉燕这样的回答,他心里仍然不是滋味。 在情人蛊转移之后,榆罔曾经拉着他的手苦笑,说玉燕心里果然还是有他的。 她的话可能会骗人,但是情人蛊骗不了人。 相柳不明白,如果说玉燕对他有情,为什么他一点都感受不到? 还是,她刻意不让她知道? 一开始相柳还会纠结这些问题,可到现在已经愈发不在意了。 只要今后陪在她身边千年万年的人是自己,有些话说不说出口,又有什么关系。 谎言可以骗人,但时间不会骗人。 但相柳没有想过,他们的时间已经没有那么多了。 在西炎内忧外患的时候,终于迎来了一个喜讯,西炎昌意的妻子为他诞下了一个儿子,取名玱玹。 可玱玹的到来并没有给西炎带来什么喜讯,在玉燕的示意之下,洪江每次在面对彤鱼氏的儿子西炎夷澎时,都佯攻诈败。 夷澎在西炎国内的地位扶摇直上,成为众人倚重的大将军王。 而西炎夷澎也知道自己如今的权势来源于何处,也和之前的玉燕一样,有了养敌自重的想法。 反正他和辰荣早有盟约,等到他顺利继位之后,只要割舍几座城池给辰荣,答应不再入侵中原腹地,便可和辰荣联姻,两国从此化干戈为玉帛。 而他们所恨的对象,只是害死榆罔的西炎昌意罢了,与他西炎夷澎无关。 虽然西炎夷澎心知肚明,辰荣对他未必真心实意,更是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与卖国无异。 可他没得选,形势逼人,若是他不和辰荣合作,他根本无法抗衡西陵珩的子女们,他那命丧黄泉的三哥便是前车之鉴。 之后,消失许久的西陵珩再度出现,还带着一个名叫小夭的小女孩,却绝口不提她的父亲。 对于外界流言,母女二人充耳不闻,同西陵缬一起住在朝云峰,对外界的一切流言都充耳不闻。 唯一愿意接触的对象,便是他的四哥四嫂,还有小侄子玱玹。 这场漫长的战争断断续续持续了很多年,多半是以辰荣胜利为结束,难得负的那几场,也是输给了西炎夷澎为他壮声势。 西炎王看得出,辰荣此举的目的不在于在战场上取胜,而是消耗西炎的国力。 因为辰荣人族和妖族地位有保障,许多小诸侯国,甚至西炎和皓翎的子民都自发迁徙到辰荣。 长相思(33) 对于这些归顺的百姓,辰荣不仅宽容接纳,还为他们提供安居之所与就业机会,确保他们在辰荣的生活无忧。 尽管西炎王明白这只是辰荣的监控手段,以免其中有别国探子混入。 但对于真心寻求安居乐业的普通百姓而言,这已经是最优厚的待遇了,无一不在歌颂玉燕的宽厚仁德。 辰荣人口兴旺,土地肥沃,还有玉燕改良的农具和种子,使得粮草充足。 即便连年征战,百姓们也未曾因饥饿而苦不堪言。 但西炎的情况就恰恰相反,随着军粮的征集增多,百姓的生活愈发艰难。 加上还有神族借此机会中饱私囊,以至于民心涣散,怨声载道。 辰荣之所以一再给夷澎放水,也是为了用那些所谓的‘胜利’迷惑他们,让西炎的将士们认为还有获胜翻盘的希望,从而不断投入更多的资源和精力,直至拖垮整个西炎。 西炎王并不在意一时的战争胜败,他的勇士们悍不畏死,丢了的土地下次打回来便是。 但玉燕现在的举措,是在一点点挖断他们西炎的根,是冲着亡国灭种来的。 他们没有屠杀西炎的百姓,却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他们的思想,通过种种手段让他们向往辰荣,认为辰荣才是真正的理想乡。 长此以往,将来还有有谁记得自己是西炎人? 一个种族真正的灭绝,不仅在于肉体的毁灭,更是在于人们自身观念的改变。 西炎王知道,速战速决的时候到了。 他派出西炎昌意,集中兵力讨伐炎灷,这个血统最为正统的辰荣王族。 玉燕接到消息的时候迷惑了一下,还当是西炎王又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设想了许多种可能,在沙盘上不断推演。 相柳对此却感到困惑,不明白为什么玉燕要把事情想得如此复杂。 在他看来,西炎攻打炎灷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想用一场胜利以壮士气有什么不对吗? 玉燕比他还不解: “可他让西炎昌意去和炎灷对线,这是讨伐还是送菜? 难不成西炎王知道辰荣上下都痛恨昌意,便和炎灷也暗中达成了协议,以昌意的死来为他壮势,然后暗中支持他与我夺权?” 相柳有些无语。 “你思想不要这么阴暗好不好,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丧心病狂,那是西炎的王子不是韭菜,是西炎王亲生的儿子,他的孩子还没多到可以这么送的程度吧! 更何况以炎灷的性格,就算西炎王真的想借此拉拢他,他也只会把西炎昌意杀掉,然后将其当做自己的功绩大肆宣扬,才不会和西炎合作。” 玉燕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炎灷虽然贪权,但在大是大非上还是不会犯糊涂的。 他和西炎夷澎可不一样,那样自负骄傲的一个人,就算许他再多好处,哪怕支持他当辰荣王,他也不会做出和敌国合作叛国的事情来。 所以真的是她想多了?西炎王真的认为西炎昌意率领的西炎勇士和若水精兵可以战胜炎灷? 玉燕想的头都痛了还是想不通,干脆带着馨悦和意映去给她炎灷送信,顺便也让她见识下战争的残酷。 炎灷看到孙女十分开心,但话里话外还是埋怨玉燕,既然知道这里即将开战,怎么把这么小的孩子带到战场上来,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玉燕莞尔一笑。 “当初我和大将军您在战场上相见时,可比现在的馨悦大不了多少。” 想起当初玉燕一见面就吸走他一半灵力的事,炎灷冷哼一声,但随即又笑了起来。 转眼间已经几百年过去,对于神族来说,这个时间并不算长,然而他们之间的身份地位却已经天翻地覆。 彼时不可一世,傲视群雄的炎灷可会想到,那个瘦弱的九夷族少女,有朝一日会成为他的王? 玉燕和炎灷相视一笑,曾经的恩怨早已随着榆罔一起逝去。 从玉燕坐上那个位置开始,他们便是要为了辰荣并肩作战的战友了。 在看到昌意率兵而来时,玉燕算是明白,原来西炎王真的没有使诈。 西炎昌意所使用的战术是这个时代十分新颖的偷袭闪电战,将神族的军队巧妙地布置在山林间隐藏,准备利用若水族士兵擅长攀越地形的能力,潜入辰荣军营发动突然袭击。 可这样看似高明的战术,对于玉燕而言,早就是玩剩下的了。 玉燕缓缓抽出宝剑,将弓箭背在身上,换上了一身轻便的皮甲翻身上马,转头看向被安置在高台上的馨悦和意映。 “这样的机会来之不易,看好了,我可只示范一次。” 玉燕撤回了体内的灵力,并没有施展任何华丽的法术或者运用强大的力量来应对眼前的敌人。而是像一个普通的人族战士一样以自己的血肉之躯,迎向那汹涌而来的敌军。 昌意带来了二百名神族将士,却足有一万个若水族勇士,为的便是利用他们翻山越岭的能力,化整为零潜入偷袭,准备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在第一次突袭之下,辰荣将士虽然人多势众,却未能抵挡住若水族的猛烈进攻,一触即溃。 昌意原以为他的偷袭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正欲一鼓作气继续追击,。 却见那些逃跑的辰荣士兵们分裂成两队,竟是在刻意让出一条路来。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昌意心跳如鼓,紧张的瞳孔中映出的是混乱的人群和正在奔驰而来的模糊身影。 突然,一名战士逆行而来,昌意还未看清她的面容,一支箭已经疾驰到他眼前。 离他最近的昌仆看到丈夫遇到危险,毫不犹豫地用身体来为他抵挡,可其他神族士兵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那些堪比神速的连珠箭疾驰而来,瞬息间便取走了他身边护卫的性命。 那些原本逃走的辰荣士兵也纷纷停下脚步,回头望着这一幕,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彩的戏剧。 长相思(34) 此刻的昌意终于意识到,他们并非真正的溃逃,而是一次诱敌深入的计谋。 西炎昌意面色苍白如纸,他紧紧地搂住怀中奄奄一息的妻子,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但他却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因为此刻他不能软弱。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无尽的愤怒和坚定的决心,那是一种无法被扑灭的火焰。 “全军出击!” 他的声音如同雷霆般响亮,传遍了整个战场。 他的士兵们听到这声命令,立刻感受到了他的决心和勇气,他们纷纷振作起来,拿起武器,准备跟随他一同冲向敌阵。 西炎昌意知道,这一刻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如果不能一举击败敌人,那么他和他所爱的人都将面临毁灭。 即便神箭手又如何,只要突袭到跟前,再好的箭术也没用。 这场战斗,将成为他一生中最激烈,也是最重要的战斗。 早在出征之前,西炎王便已经告诉了他西炎夷澎疑似和辰荣勾结的事情,但他现在在军中威望甚高,如果贸然处置,定然会动摇军心。 “若是青阳还在,我又何须如此为难。昌意,你大哥不在了,能肩负起这个责任的,便只有你了!” 西炎昌意想起母后和妹妹的脸,知道这场战斗决定的不只是一场胜负,还有他们这一支将来的命运。 他押上了全部来做最后一搏,为自己,为亲人,也为西炎做最后的抗争。 在高台之上,意映正在模仿玉燕射箭的姿势。 然而在面对冲锋而来的敌军,玉燕却放下了弓箭,转而拔出长剑,动作潇洒而凌厉。 馨悦兴奋地跳了起来。“母后这是要教我如何在战场上用剑呢!” 炎灷一把将孙女捞了回来,以免她掉下高台。 在他看来玉燕如此炫技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有那么强悍的灵力和法术不用,非要一人一剑一骑在孩子面前逞什么强,当即下令让士兵们将火药预备好。 西炎昌意还觉得自己的偷袭战术天下无敌,却不知时代已经变了。 他可是火神,用火药也算是专业对口了。 然而玉燕接下来的表现,可算是教会了他什么叫做‘一妇当关,万夫莫开’。 山谷中本来就地形狭小,不利于大军重逢,因此西炎昌意之前设计的化整为零分而偷袭,是最适合这个地形的战法。 可同样地,如果他们要闯过这段关隘,也无法用人数来碾压。 馨悦一开始还十分兴奋,拍着手说自己将来也要跟母后一样,做大荒第一的剑术高手。 可看着看着,馨悦脸上的笑意逐渐散去,尽管炎灷及时捂住了两个女孩的眼睛,她们还是忍不住跑到一旁干呕了起来。 就连炎灷也忍不住扯着嗓子骂道: “这还有孩子在呢,你注意点别搞得那么血腥行不行!这是战场,不是你一个人的屠宰场!” 玉燕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残骸,血腥味冲的她也有点难受。 就连她的坐骑八尾狐都忍受不住,丢下她一个人跑到一边去吐了。 然而玉燕却毫无不适之感,她身法矫健,再次挥剑斩敌,将眼前的士兵斩成两半,在这血腥的战场上绽放出一朵耀眼的花。 “好了,不跟你抢军功了,我撤了,你出手吧!” 随着玉燕话音落下,炎灷当即击鼓下令,辰荣士兵们忍着恶心将装满火药的炮弹丢下去。 随着炎灷的火焰落下,整个山谷瞬间被爆炸的轰隆声掩盖。 玉燕见状赶紧过来提醒。“你注意些分寸,小心把山炸塌了。” 炎灷看着玉燕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嫌弃地后退两步。 “你还是赶紧去换个衣服吧,我现在看你都恶心。” 如果说之前玉燕吊打赤宸时,给他带来的感觉只是震撼的话,现在炎灷看着玉燕,只觉得惊悚了。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砍人如切菜,还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的? 炎灷再一次无比庆幸自己的英明,提前和玉燕化敌为友了,不然被当成菜砍得只怕就会是自己了。 就是可怜了馨悦和意映这两个小丫头,估计要好一阵子吃不下饭了。 西炎昌意惨败的战报很快传回了西炎,连带着若水族一万勇士和那二百神族全军覆没的消息。 然而这场战争的主将西炎昌意及他的妻子昌仆却被活捉,被玉燕当成了和西炎谈条件的人质。 玉燕自然知道西炎王不会答应她的条件,但她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恶心西炎王一次,让他亲自宣布儿子和儿媳的死讯。 她更是要让西陵族和若水族的人看清,他们所追随、为之奉献一切的君主,到底是个怎样无情无义的人。 她倒要看看,经过此事之后,还有哪个氏族愚蠢到愿意当那个冤大头去投靠西炎。 来结盟吗,抄家灭族的那种哦。 不过西炎王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更加果断,知道此时已经到了亡国边缘,为了摆脱孤军奋战的困境,和皓翎再度结盟,竟然将昌意唯一的儿子玱玹,以及西陵珩和她的女儿小夭一起打包送去了皓翎。 此时的皓翎国君少昊,已在相柳的暗中支持下顺利登基。 然而,由于宴龙及俊帝的死亡疑云重重,使得少昊的继位之路饱受质疑。 朝野之中,诸多将领和臣子均对其执政合法性心存疑虑,对少昊的施政颇多微词。 他的那些弟弟们更是觉得他得位不正,联合之前支持宴龙的势力各种跟他唱反调。 面对西炎的求援,皓翎朝廷内反对之声众多。 许多人认为辰荣国力强盛,而皓翎与其并无仇怨,无需为了西炎而白白牺牲自己的将士。 然而少昊却力排众议,却坚决主张出兵相助。 他们同西炎唇亡齿寒,若是西炎一旦覆灭,皓翎亦难独善其身,少昊不顾众人反对,当即便决定发兵支持西炎。 得到少昊的答复之后,西炎王总算是又有了底气,决定御驾亲征,在阪泉和辰荣一决胜负。 在西炎王拒绝投降选择宣战的那一刻起,西炎昌意夫妇便彻底沦为了牺牲品。 长相思(35) 西炎昌意不肯受辱,几次想要自尽却都被阻拦,一路被押送了回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受审。 玉燕给了他一个选择,只要他愿意承认当初是西炎王假意派他为质,前来刺杀榆罔,便可保住其妻昌仆的性命,平安送她回去。 面对这样的抉择,西炎昌意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 他深爱自己的妻子,但也不能背叛自己的父亲。 在这两难的境地中,玉燕却告诉他,他唯一的儿子却和西陵珩一起被送往皓翎为质。 若是他们夫妇都死在这里,玱玹将来的命运又将如何? 况且他的母后已经病入膏肓,西陵珩又无法在身边陪伴,如今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朝云峰,正是最为孤独无助的时候。 彤鱼氏对她恨之入骨,而他若选择沉默,选择让昌仆和他一起赴死,那他无人照顾的老母亲又将会遭受怎样的折磨? “西炎昌意,你醒一醒吧,你把西炎王当亲爹,可你在他眼里却比捡来的还不如。 在他眼里,只有有利用价值的人,才配做他的孩子,但你的母后却是真心疼你的。 你除了是一个儿子之外,还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难道你要为了那样一个不值得你孝顺的父亲,不值得你忠诚的君王,眼睁睁看着最爱你的母亲和妻子,被你的错误决策连累,遭遇灭顶之灾吗? 你要是个男人,就该肩负起你的责任来!” 在玉燕迷心大法的作用下,西炎昌意看到了自己和妻子死后,母亲和儿子凄惨的下场,精神几乎崩溃。 在这重重压力下,西炎昌意终于被玉燕的话语所动摇,痛苦地做出了妥协的决定。 馨悦不解,如今辰荣上下同仇敌忾,何必要多此一举,非让西炎昌意承认此事呢? 玉燕摸了摸她的头,她现在还不懂名声对于一个君主的重要性。 榆罔虽然能力一般,却仍是辰荣百姓心中的明主圣君,这份荣誉并非只源于他的仁德之名,更因为他的治国之道深得民心。 她现在要做的,便是彻底扯下西炎王的光环,利用他的亲生儿子作为棋子,将他狠狠踩在泥泞中。 一个屡屡打了败仗的帝王最多被称为庸主,但一个手段卑劣,背信弃义,毫无品德、声名狼藉的帝王,才堪称是真正的亡国之君。 而败坏西炎王的名声,反而是她计策中的附加品。 她的真正意图,是让昌仆带着西炎昌意的尸体回归,揭示这一切背后的叛徒——西炎夷澎,引发一场轩然大波。 若是他们夫妇都死在了这里,无疑会激起西炎民众的愤怒与悲痛,促使他们重新团结起来。 但如果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是西炎自己的王子西炎夷澎,那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馨悦听到这些复杂的策略与计谋,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幸好淑慧在一旁帮她梳理思路,才让她逐渐明白其中的逻辑。 “可昌仆回去了以后又如何呢,西炎王会相信她吗?” 玉燕没有回答她,而是看向淑慧,询问她的看法。 淑慧思索片刻,谨慎地答道:“依我看,西炎王应当会相信,但是,他不会处置西炎夷澎,反而会尽力维护他。” 馨悦原本还想追问原因,但看到玉燕的眼神后,她选择了沉默思考。过了一会儿后,她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因为西炎王没有其他的子嗣,可以接替大将军王的位置。 母后曾经说过,她曾经特地让探子露出马脚,暴露辰荣和西炎夷澎早有交往一事,所以西炎王这次才会派昌意出兵袭击祖父。 如果西炎昌意胜了,那他便会顺势处置西炎夷澎,然后让西炎昌意接下他大将军王的位置。 可惜他失算了,西炎昌意一败涂地,若是他再为了这么一个败军之将,处置在西炎将士心目中屡立战功的西炎夷澎,只会动摇军心!” 淑慧借着补充道: “而且昌仆的指责,只会将矛盾转移到西炎自身内部,这是西炎王不愿看到的。 他想要借昌意之死激励军民,挑起他们对辰荣的仇恨,因此必定会保住西炎夷澎,甚至帮忙证明他的清白。 只是如此一来,若水族和西陵族,只怕会和西炎反目成仇了。 如此一箭双、不,三雕,根本就是一个无法破解的死局,即便西炎王猜到了陛下的打算,也根本无可奈可。” 玉燕温柔地抚摸着她们的头,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微笑。 “这便是阳谋的真谛,即便我提前透露我的计划,对方也根本无法破解,只能眼睁睁地掉到我所设的陷阱里。而这一切能够成功的前提,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馨悦高高举起手。 “我知道,是实力,是因为母后智勇无双,打的西炎昌意一败涂地,这阳谋才能成功!” 玉燕蹲下身,紧握住她们两人的手。 “没错,你们要牢牢记住,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不过是纸老虎。 这些年来,西炎王在背地里也没少使坏,之所以没有成功,全因我辰荣国实力雄厚,民心所向,根本不是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可以轻易动摇的。 不论什么阴谋阳谋,算计谋略,自身具有强大的实力才是最根本的。 若是今日西炎拥有辰荣这般的国力与民心,母后这些计策根本一点用处都没有。 那么,辰荣强大的根源又是什么呢?” 馨悦回答道:“是因为父王和母后爱民如子,让辰荣百姓过上了安居乐业的生活,因此辰荣百姓也视父王母后如亲父母一般,齐心协力建设辰荣。” 淑慧接着说道:“亦是因为陛下的英明领导,辰荣将士们坚定不移的意志,忠君爱国的精神,以及辰荣百姓们的自立自强,团结一心。” 玉燕总结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而所谓的帝王君主,不过是驾驭船只的舵手。馨悦,你告诉母后,如今天下最尊贵的人是谁呢?” 馨悦骄傲地昂起头:“当然是母后您!” 玉燕轻轻一笑:“那我为何尊贵?” 馨悦坚定地说:“因为母后您是辰荣的王,是全天下最繁荣富庶的国家的主人,是百姓心中的英雄!” 长相思(36) 玉燕缓缓说道:“可你是否记得,母后乃是出自低贱的九夷族,在神族和人族眼中,我们几乎被轻贱到尘埃里。以我当初的身份,即便在人族富户家中做个奴婢,都是对我的抬举。” 馨悦连忙否认:“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九夷族已经不是贱族了,母后如今坐在王位上,又有谁敢用出身贬低母后?” 淑慧听懂了玉燕的话中深意。 ““陛下想告诉我们的是,一个人的尊贵与否,不在于出身如何,而在于她的才华、品德和能力。 只有德才兼备的人才能真正赢得他人的尊重和信任。高贵的出身并不能说明一切。 若是德不配位,难以服众,却尸位素餐,载舟的水自然会化为波涛将其倾覆。” 馨悦听完淑慧的解释后,深有感触地点点头。接着撅着嘴向玉燕抱怨道: “母后,你有什么话能不能直接跟我说啊,每次都要淑慧给我翻译一遍,好像我很愚笨一样。” 玉燕哑然失笑,然而淑慧明白,玉燕此举,是为了让馨悦更加信任、倚赖自己。 榆罔临终之前那般殷殷嘱托,她如今又得玉燕如此器重,自然要尽心竭力。 况且玉燕这话,何尝又不是在提点自己。 她虽然身为瞫氏嫡女,地位尊贵。 可她自己将来也清楚,未来的命运也不过是和其他世家氏族的女子一般,为了家族的利益联姻,嫁与他人相夫教子。 但现在不同了,辰荣已经有了女帝,还会有第二个女帝。 意映也曾说过,等她长大之后,要成为一个女将军。 既然如此,自己又为何不能成为第一个女相? 这些年来,有不少氏族为了表示忠心,将自家女儿到辰荣山,跟随玉燕学习各种知识。 焉知她们当中,不会有人成为下一个女族长? 然而此时的馨悦想的却没那么长远,而是虎视眈眈的看着监牢中的西炎昌意。 她等待许久,终于可以亲自手刃仇敌为父王报仇了。 为了处决西炎昌意,玉燕精心策划了一场盛大的处刑仪式。 她命人搭建了一个高耸入云的处刑台,其目的不仅是为了让每一个辰荣子民都能目睹这一场景。 更希望借此机会让所有人听到西炎昌意认罪的声音,见证他们的仇敌引颈就戮的那一刻。 听着玉燕那慷慨激昂的演讲,西炎昌意冷笑一声。 但看到被束缚在一旁的妻子,想到远在朝云峰的母亲和儿子,却也不得不按照玉燕的意愿,揭示出当初的阴谋。 一时之下,群情激愤,西炎昌意不愿再听那些辰荣子民的辱骂,只想快些结束这一切。 然而来到他面前的,却不是刽子手,而是一个看起来比他的儿子玱玹大不了多少的少女。 西炎昌意一怔,直到看到少女手中的剑,才明白她要做什么。 “不、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让一个孩子来做这样残忍的事情。辰荣王仁德一世,你怎么能如此残暴?” 西炎昌意声音颤抖,但馨悦却没有领会他的好意,听他提到榆罔,心中的怒火更甚。 “原来你也知道我父王仁德,可就是这样一个仁德慈悲的君主,却被你们用阴谋所杀! 西炎昌意,记住我的名字,我叫辰荣馨悦,是辰荣王榆罔,及辰荣王玉燕的女儿,更是下一任辰荣王! 今日我便替辰荣百姓,来取你这奸贼的性命!” 长剑落下,鲜红黏腻的血溅上馨悦白皙稚嫩的面庞。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拿着剑的手还在颤抖。 但她仍然努力克制住了内心的恐惧,高举起西炎昌意的头颅,展示给她的子民看。 群众的欢呼声此起彼伏,没有人注意到晕厥的昌仆那绝望的神情。 而她现在的绝望,将会在返回西炎后,在西炎昌意的葬礼上,对着西炎夷澎彻底爆发。 西炎昌意的事情解决后不久,相柳也从皓翎返回,照例先去看望过防风邶的母亲后,这才返回辰荣山。 相柳的身份自然是瞒不了防风族长的,更何况也没必要瞒。 防风族长对于孩子有点感情,但不多。 比起一个被流放到极北之地,已经逝去的庶子,如今这个贵为摄政王,能够给防风家带来更多利益的相柳,显然更符合他对于儿子的期待。 而唯一真正在乎防风邶的母亲,也被蒙在了鼓里,只当是儿子过于俊俏,所以被辰荣女王看上收入后宫了。 她自己知道做小老婆的苦,却没想到儿子跟自己走上了同一条路,不由得十分伤心。 相柳有些啼笑皆非,却还是宽慰她说如今紫金顶只有自己一个,玉燕对他十分爱重,虽然没有正式名分,但他过得比谁都好。 但防风邶的母亲哪里不晓得其中心酸,还当是防风族长为了家族利益,将儿子和女儿都舍了出去献给女王,和平常同样见不到女儿的防风夫人倒有了些同病相怜之感。 “邶儿,如今陛下虽然宠你,但这终究不是长远之计,这大荒美貌俊秀的少年不知凡几,陛下如今青春少艾,将来少不得有新人进宫,届时你又该如何自处啊?” 相柳忍着笑问道:“那母亲觉得我应该如何?” 防风邶母亲叹了口气。 “还是要有个孩子才是。即便那个孩子没有资格继承王位,可女人一旦有了亲生的骨肉,就相当于有了软肋,对于你这个父亲,也会多念一些情分。 看在孩子的面上,将来即便有了新欢,也不会轻易抛弃你的。” 相柳口中应下,却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对于大荒神族的女子而言,生育是一件极其冒风险的事情,几乎九死一生。 若是灵力差些的,很可能都会死在产房中,即便能够撑下来,也会元气大伤。 玉燕是那般爱惜自己的一个人,怎会给敌人留下这么好的机会。 她宁可收养馨悦和意映,将王位交到与自己没有一点血缘的人手中,都不愿为了生儿育女损害自身。 榆罔都不能让她改变主意,何况他呢。 长相思(37) 然而防风邶母亲的想法,却不止她一个人有。 相柳回到紫金顶,正想要去见玉燕,却被来势汹汹的馨悦拦了下来。 “你现在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了是吗,紫金顶又不是你的家,何以不命人通报便直接闯入?” 相柳看着她柳眉倒竖的样子,直接问道:“你又听谁跟你瞎说什么了?” “是不是瞎说你心里有数!” 馨悦气鼓鼓地看着他。 “我告诉你,虽然我父王如今不在了,但只有他才是我母后名正言顺的丈夫,也是唯一的丈夫,你不要仗着有几分姿色,就妄想可以取代他!我告诉你,不可能!” 相柳哑然失笑。 “你不是怕我取代你父王在你母后心中的地位,你是怕我们有了孩子以后,会影响你的地位吧。” 馨悦被说中心事,脸上一红,但还是强撑着说道: “你难道敢说你自己没有那个心吗?父王临终前如此信任你,给了你摄政王的地位和荣宠。 可你却恩将仇报,反来勾引我的母后,抢夺他的妻子,堂而皇之的住进紫金宫里,你简直厚颜无耻!” “我厚颜无耻?” 相柳几乎要被气笑了。 “你搞清楚,和她青梅竹马的是我,相知相伴的也是我,我和她在一起度过的时间,比你父王的命还长!真要算起来,也是他以权势为饵,抢了我的妻子!” 相柳说到此处,不禁冷笑一声。 “况且榆罔活着的时候,我就已经住进紫金顶了,当时他自己都没有说些什么,现在人都没了,轮得到你来这里当孝子贤孙?” 相柳说罢,直接撞开馨悦拂袖而去,气的馨悦在后面哇哇大叫。 “九头妖怪,本王姬话还没有说完,你要去哪里?” “去和你母后生一窝小蛇崽子,然后放你被窝咬死你!” 馨悦一想到那个画面,当即吓得尖叫一声跑走了。 她之所以如此讨厌相柳,除了有人在背后挑唆,以及怕他威胁自身地位之外,还有一个最为淳朴的原因。 就是她真的怕蛇。 她本来是不怕的,可有一次相柳见到玉燕和榆罔恩爱的模样心里郁闷喝多了酒,泡在湖里现了原形。 正准备采点荷花的馨悦刚刚划着小船到湖中心,就看到相柳的九个蛇头忽然冒了出来。 大尾巴一甩直接掀翻了船,馨悦被吓得当场昏了过去,从此便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 自那以后馨悦便和相柳结下了梁子,对于榆罔也是恨其不争。 有谁做正房做成他那模样,又有谁做情夫做成这臭蛇的模样。 她虽然是收养的,但也是正宫嫡女,迟早有一天要把这条臭蛇和他的九个庶头统统发卖了! 相柳怀着满腔的沉闷,迅速踏入紫金宫中,也不顾玉燕正在看奏章,直接一把将人推倒,朝着脖子就是吭哧一口。 他注入的不仅是毒液,更是他内心深处的情感。 对于他人而言致命的毒素,对于玉燕而言却是难得的补品。 那毒液缓缓流入玉燕的身体,带来一种奇妙的舒适感,她不禁轻声哼出,双臂环绕住相柳,示意他加大力度。 不枉她平时没少给相柳喂自己秘制的毒药,他去皓翎这么久,攒了一段时间,比平时可带劲多了。 胡天胡地了一番之后,解了乏的玉燕恢复了清醒。她精神焕发地推开相柳,见他已是筋疲力尽,却依然心有不快。 玉燕笑着捏开他的嘴,再往里塞了几颗毒药,重新拿起奏章,感觉自己还能再肝上几天几夜。 相柳银白的长发有些凌乱,身上虽然没了力气,可心里的怨气却没有半分减少。 “你明知道有人潜进来和馨悦那臭丫头乱说话,怎么就不管管?还让她如此大张旗鼓的来气我。” “对付反间计,最好的方法,那自然是将计就计了。” 玉燕说着话,手中的笔却也一直没停。 “况且被那么一个小丫头能气成那样,你也是白活那么多岁数了……不对,你不会是根本就没生气,故意借此机会来找我茬是吧。” 被揭穿的相柳一如小时候那样转过头背对着玉燕,努力想要隐藏自己的情绪。 然而他的尾巴却暴露了他的心事,心虚地甩啊甩的,像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与焦虑。 “才不是呢,我是真的被气坏了……” 玉燕直接在他屁股上拍了一把。 “顾头不顾腚这毛病都上千年了还改不了,你也别怪馨悦烦你,你明知道她怕你,还故意变成原型在院子里四仰八叉的乘凉,差点没把她活活吓死。 淑慧说她一连喝了大半年的安神汤才见好,也没见你去和小姑娘道个歉,一点风度都没有。” 相柳哼了一声,大尾巴差点甩在玉燕脸上。 “我凭什么要给她道歉,从你这论我是她小舅,从榆罔那论我是她小叔,从咱俩的关系论我是她小爹。 想当初我对她亲爹辰荣熠都没低过头,干嘛要哄着她,她当时还把我吓到了呢,怎么不是她来跟我道歉?” “好,我跟你道歉好了吧。” 他如今虽然活了不少年头,对外表现的也是极为成熟可靠。 但按照妖族的年龄换算下来,甚至比馨悦还要小一些。 对着玉燕的时候,还是该任性任性,该叛逆叛逆,毕竟谁还不是一条宝宝蛇了。 没办法,自己养的蛇就得自己哄着。 玉燕无奈地抓起相柳的尾巴开始撸了起来,听到相柳舒服的直哼哼,这才又说起正事。 “这次有人想挑拨馨悦和你的关系,我想着正好借此机会请君入瓮。” 相柳像是早就料到一般,炫耀着说道: “估计是少昊派来的,我这次去他就阴阳怪气的跟我讲什么西炎王为了娶西陵缬,获取西陵氏的支持,抛弃了青梅竹马的彤鱼氏的故事。 我猜他就是在故意影射我和榆罔,所以我刚刚和馨悦臭丫头吵架的时候,也故意那么说了。” “是,我们相柳大人可是有九个脑子,他们那些愚蠢的计策怎么会看不穿呢? 少昊自己得位不正,不想着如何收拢人心,倒是还有闲心扰乱别国内政,看样子也是挺闲的。” 长相思(38) 相柳嗤笑。 “他不是闲的,他是气的。我见到西陵珩和她跟赤宸的女儿了。 真不知道西炎王怎么想的,将这对母女送到少昊面前,是故意在羞辱他吗? 也难怪少昊会同意和我们联合假发兵,真偷袭,准备在最后给西炎致命一击。” 玉燕却并不觉得如此。 “西炎王只知道西陵珩和赤宸的私情,却不知道西陵珩的女儿是赤宸的种,不然以他的性格,只怕早就用那个孩子来要挟赤宸了。 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听说西陵珩离开之后,赤宸一直在九黎借酒浇愁。 与其有朝一日让西炎王将其利用,还不如我们趁现在将一切告诉他,让他将西陵珩母女从皓翎抢回来。 如此将来少昊反水,也有了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毕竟是盟友,咱们也得为他着想才是。” 相柳听到这话以后,却是陷入了沉默。 “我有时几乎要忘了,赤宸是你的哥哥。” 玉燕明白他话中的含义,冷笑道: “你曾经说过自己无力自保、无处可去、无人可依,你觉得那便是最为凄惨的境地。 可你知道,当一个人自以为有了可依之处,却发现那是一个令她受尽折磨的地狱; 自以为有了可依之人,却被一而再的欺骗背叛; 自以为有了自保之力,甚至天下无敌,可最终还是一败涂地,是什么滋味吗?” 玉燕注视着他的双眼,一如既往的坚定。 “什么亲人、爱人、朋友,还不是都只顾自己的利益,又有谁会真心为你着想? 与其在乎别人,不如顾好自己,人活着不过图一场痛快,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这世上唯一可信可依之人,从来都只有自己。 盲目地相信别人是傻瓜,愿意为别人无底线的付出牺牲,更是傻瓜中的傻瓜。” 相柳静静听着玉燕说话,心中却十分平静,不再像年轻时那般,觉得她根本不懂自己的心,感受不到自己的爱。 玉燕曾经说他白白长了九张嘴却不会说话,可相柳却觉得,玉燕的话说的不少,却没几句真心的。 她总是口口声声说着不在乎,可若真是不在乎,也就不会将那些事挂在心上了。 从前的那些伤害,她一直没有忘记,如今这些看似偏激的想法,不过是她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不要去爱,不要去期盼,不要对任何人心生幻想,就不会失望,更不会绝望。 若是在相柳更年轻的时候,他可能还会想要转变玉燕的想法,但现在却觉得已经没有必要了。 说再多的话和她争辩也没有意义,他会用心,用行动向她证明,她所依之人,永远不会背叛。 不久之后,西炎传来了消息。昌仆正如玉燕所预料的那般,在西炎昌意的葬礼上,揭发了西炎夷澎通敌叛国的罪行,并且拿出了确凿的证据。 这消息如雷霆击中,震撼人心。然而西炎王又怎会在这个时候让她动摇军心。 西炎王原本期望能在私下安抚昌仆,等待战争结束后再处理夷澎。然而昌仆却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揭露这一切。 为了保住大将军王的名声,以及因昌意之死而难得鼓舞起来的士气,西炎王不得不做出艰难的决断,说出违心之言,维护西炎夷澎。 细想他这些年的部署,几乎没有一件事是成功的,西炎王心中五味杂陈。 每一次的部署,似乎都在与他的意愿背道而驰。 他促成西炎皓翎联姻,意图共同对抗辰荣,结果西陵珩反倒和辰荣的督国大将军搞在了一起,不仅败坏了名声,还损害了两国的联盟。 他让西陵珩将功折罪,去虞渊夺取河图洛书,结果她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 虽然引得赤宸炎灷反目,但这场眼看就要爆发的内乱却被立刻压制住了,还反过来被将了一军。 后来,他借由青阳受伤,让昌意假意赴辰荣为质,意图策反珞珈与赤宸。 本想榆罔死后,辰荣群龙无首必将士气大衰,他便可趁机进攻,一举战胜辰荣。 谁承想榆罔竟然将王位传给了王后玉燕,那个一直潜伏在幕后,和他暗暗较劲的真正对手。 她反过来煽动了辰荣子民的仇恨不说,还在西炎百姓的心中放了一把又一把火,差点挖断他的根基。 好不容易挖来了珞珈这员大将,本想借此给辰荣一个打击,结果没多久就被赤宸杀了。 更甚者,他的亲生儿子也被玉燕以卑劣手段控制,将其架上高位,以至于他明知道那是个叛徒,却无法轻易处置他,眼睁睁看着他们里应外合之下害死了昌意。 最后他甚至利用昌意,使子告父,不仅彻底败坏了他的声誉,更让他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上千年顺风顺水的经历一度让他认为,上天是眷顾自己的,自己诞生的意义,便是率领西炎崛起,一统天下。 可他现在只想问问上天,既然生我西炎王,又为何生她九夷女? 还是说,她才是天命所归之人,自己不过是她一统天下的征途中,衬托她雄图大略的一个障碍? 每一次的斗争、每一次的背叛、每一次的失落都让他心中的信念动摇。 西炎王抬头望着苍天,心中涌上一股无力和绝望。 以至于当昌仆刺杀西炎夷澎时,他都并未作出反应。 死的是西炎夷澎、是彤鱼氏或是昌仆都不要紧了,他知道,他一直引以为傲的西炎,即将到了要灭国的时刻了。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即便他生来注定只是天道安排的一个踏脚石,他也绝不会如此轻易认命! 因此当和赤宸归来的西陵珩跪在他面前,承认是她毒杀西炎夷澎之时,西炎王只是淡淡地闭上双眼,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于失去。 他对西陵珩提出了一个要求,既然她杀死了大将军王,那就要肩负起他的责任,来担任西炎的王姬大将军,为国迎战辰荣。 西陵珩不明白西炎王为何可以如此轻易地宽恕她,但西炎王只是轻声道,他不想再承担失去儿女的痛苦了。 如果一定要失去,他宁可他们是光荣地死在战场上,而不是像这样,死在敌人挑拨离间的阴谋中。 长相思(39) 玉燕听到昌仆刺杀失败后为丈夫殉情,而西陵珩毒杀西炎夷澎为兄报仇的消息后,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西炎昌意当时之所以甘愿认罪,便是为了让妻子活着回去,但并非是为了给他讨回公道,而是为了让她照顾母亲,把孩子养大。 只可惜他牺牲了自己的身后名和性命,昌仆却没能理解他的苦心。 她一死了之是痛快了,可西陵缬一脉,却很可能因此而断绝,不知她到了九泉之下,又该如何面对他的丈夫。 西陵珩更是离谱,为了一时之快,未有确凿的证据便直接下毒谋害一国大将军王,这罪名都可以算得上是叛国了。 她和昌意还真是亲兄妹,昌意当初为了她擅自派兵入辰荣行刺,如今她也来这一套,我倒想看看,西炎王这次要如何保住她。” 馨悦深以为然。 “要不负责任的死很容易,要活下来承担一切才是最需要勇气的,所以当时父王过世以后,母后都来不及伤心难过,便第一时间投入到国事中了。 我一定会向母后学习,无论遇到了什么事情,都不会为了私情而不顾大局。” 玉燕摸了摸她的头,她并不担心馨悦,这孩子虽然有些任性,但经过她这么多年的悉心教导,遇到大事还是能够沉着冷静下来的。 然而和还知道要顾全大局的馨悦不同,赤宸知道西陵珩要为国出战的消息,很是为她担心,当即便赶到了西炎,想要带西陵珩和女儿一起离开,却被她断然拒绝。 “赤宸,你可以放弃西炎,不再为其效力,因为那不是你的国家,可若今日是九黎遭受灭族之祸,你难道可以置之不理吗?” 西陵珩看着熟睡的女儿,抚摸着她的脸颊,眼中充满不舍。 “我身为西炎王姬,肩负的是国家的重任,这是我与生俱来的职责,即便父王辜负了母后,辜负了我的哥哥们,但我可以不顾亲情,但国家、子民不可弃。 赤宸,我没有要求你为我而战,是因为我理解你的难处,同样,我希望你也能够理解我。” 这些年来,辰荣虽未急速扩张,亦不曾频繁发动战争,但西炎在其面前却是屡战屡败,胜利的曙光已然十分渺茫。 西炎王已做好决定,此次在阪泉之战将与辰荣决一死战。若此战胜利,西炎尚存一线生机;若是战败,则国家将面临灭亡。 然而赤宸听了西陵珩的话,却将她霸道地拥在了怀里,低沉而坚定地许下承诺: “我同你一起去。我曾经宣誓过,永不背叛辰荣,因此我绝不会伤害任何一个辰荣将士,但同样,我也不会让他们伤害你。” 天空如墨染一般漆黑,厚重的乌云低垂,犹如一片无尽的黑暗海洋,不断翻滚、涌动,仿佛一只巨大的黑手笼罩着整个世界。 远处的山脉被乌云遮住了一半,只露出模糊的轮廓,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西炎王站在高耸的山岗上,手中紧握着象征至高权力的“大纛”。 他的目光锐利,穿透层层乌云,凝视着远方的敌人。 而山岗之下,是他所率领的六部军队——熊、罴、狼、豹、貙、虎,各持自己的崇拜物为标志的大旗,如同六道洪流汇聚在阪泉之野,等待着统帅的号令。 阪泉城内,肃杀的气氛弥漫。西炎王的到来极大地鼓舞了士气。 面对灭国绝种的威胁,每一个西炎将士都抱定了以身报国的决心,哪怕是面对号称天下无敌的辰荣军队也毫无畏惧。 最开始与其作战的主将是辰荣熠,他先发制人,采用火攻战术,意图制造混乱。 火焰焚烧天空,浓烟滚滚遮天蔽日,辰荣熠趁此机会,当即率领将士们偷袭。 然而皓翎派出的应龙援军及时赶到,用水攻之法扑灭火焰。西炎王率领六部军队如猛虎下山,将敌人逼退至阪泉之谷。 而在这个过程中,西陵珩的表现尤为引人注目。她身侧的蒙面先锋更是勇猛无比,护她左右,使她所向披靡。 经过初步的战斗,西炎军已经占据了一定的优势。 随后,西炎王在山上庄严地竖起了七面大旗,摆出了传说中的星斗七旗战法。 这是一种古老的战术,据说能够调动星辰的力量,为军队带来无上的助力。 在这七面旗帜的布阵之下,西炎将士们仿佛得到了星辰的庇佑,斗志更加昂扬。 然而在玉燕看来,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虽然看着唬人,可却没什么实用价值。 你有阵法,我有火药,来啊,互相伤害啊! 玉燕并不在乎时间拖得久,反正她有的是粮草,何必要急吼吼地非要速战速决,牺牲辰荣将士的性命。 她稳稳地按住了急欲上战场为儿子报仇的炎灷,派了洪江过去,下令采取固守围堵的战术,以逸待劳。 她还命洪江携带了不少巴豆过去,将其投放到西炎军士们的水源之中。 她要让西炎的士兵在每日腹泻的痛苦中挣扎,看他们在窜稀的情况下还如何能保持战斗力。 炎灷有些不解,既然都要下毒了,直接派相柳去西炎将士的水源里放点血不是更简单,连仗都不用打了。 可玉燕却一副震惊的表情看着他: “你是魔鬼吗?你怎么能有这么可怕的想法?阪泉城中又不是只有西炎的军队,还有平民百姓在。 不然你当西炎王为什么不让百姓提前撤走,不就是为了防止咱们这一招,所以将他们留下做人质,让咱们投鼠忌器吗? 吃点巴豆拉稀又死不了人,百姓们最多只当是自己吃坏了东西,但若是真的投毒,那不就成了屠杀平民,还怎么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臣服,辰荣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你身为将军,可以一将功成万骨枯,但我可是爱民如子的仁君,这天下哪有父母舍得害死自己的孩子的?” 炎灷被玉燕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一席话说的抬不起头来,随即反应过来: “不对啊,这不是榆罔的人设吗,你这些年干的缺德事,害死的人也不少吧,现在跟我装什么呢?” 长相思(40) 玉燕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回答道: “你管我是不是装的呢,只要我装的好,所有人都相信了,那就是真的。 现在是辰荣一统天下的关键时刻,击败西炎以后,我们还要收复皓翎,若是辰荣军在天下人眼里落得一个残暴不仁,手段残忍的名声,将来遭到的反抗只会更加激烈。 我可不想用人命去堆自己的功绩,想必榆罔和老辰荣王,也是不愿意看到我这样做的。” 相柳听了这话,却是忍不住微微一笑,想起榆罔临终前和自己说过的话。 他说,玉燕不是一个天生的坏人,她只是没有做好人的机会,更没人教过她,要如何去分辨善恶。 和榆罔几百年的朝夕相处,她终究还是被他所影响了。 只是即便玉燕不屑于用那些卑劣的手段,阪泉之战的结局似乎也早已注定。 被玉燕改进的除了种植方法外,还有烹饪技巧。 辰荣熠接到只围不攻的消息,闲来无事就在外面大张旗鼓的烤肉,还故意让风伯把香味往他们驻扎的方向吹。 而到了深夜,他们不仅没有丝毫要休息的意思,反而还特意派遣士兵唱起了西炎的歌谣,歌声悠扬婉转,充满了思乡之情。 这让西炎的将士们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家乡和亲人,心中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思念之情,一个个眼睛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西炎王知道再这样下去,士气只会一天天涣散,在皓翎援军到来之后,便暗中设好埋伏,故意装作突袭失败,想要引诱辰荣熠上当。 没想到这次出战的却不是辰荣熠,而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将军。 “辰荣大将刑天在此,尔等速速受死——” 辰荣熠居高临下,看着带头冲锋勇猛无敌的刑天,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虽然将这次功劳拱手相让很可惜,但他也知道如果亲自上,要面对的很有可能是赤宸。 他可是未来辰荣女王的生身父亲,更何况家里还有王位要继承,何必拼着性命去莽。 刑天那个愣头青曾经是老辰荣王的护卫,后来榆罔继位之后便一直担任他的近侍,若非玉燕将他挖掘出来送到战场上建功立业,只怕这个闷葫芦也不会为自己争取些什么。 正在辰荣熠胡思乱想之际,战场上忽然传来刑天的一声怒吼。 “赤宸,你这个叛国贼,六世辰荣王临终之际,你曾经在他面前对天立誓,会永远守护辰荣,守护先王,可你却为了一个女人背弃了你的誓言! 你真乃辰荣之耻,九黎之耻!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赤宸的面具已经被刑天一斧劈开,西炎将士看到一直守护在他们王姬大将军身边的先锋竟然是敌国将军赤宸,顿时军心大乱。 而正带领着皓翎将士们相助的少昊见此情形,知道这便是相柳之前跟他说过的‘机会’,当即便装作一副震怒不已,当即指着西陵珩道: “西炎,尔等辱我太甚!辱我皓翎太甚!不雪此奇耻大辱,我皓翎少昊枉为男儿!” 皓翎将士们也是义愤填膺,怒火如同燎原之火势不可挡。 回想起早些年皓翎与辰荣发生摩擦的时候,玉燕便故意派赤宸前去应对,美其名曰不想让他对上西炎让他为难,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实际上却也是给他一个假公济私,发泄少昊的夺妻之恨的机会。 赤宸在战场上英勇无比,杀敌如麻,他早些年对皓翎有多狠,如今皓翎将士们对他和西陵珩就有多恨。 随着少昊一声令下,皓翎将士反戈相向,朝着西炎发起猛攻。 以赤宸的勇猛,自然是不会将那些在他看来不过是乌合之众的人放在眼里。 却不知远处的山坡之上,相柳居高临下,已经拉开了弓箭。 他朝着西炎王连射三箭,无一例外都被他躲过要害,像是冥冥中有什么在保佑他一般,甚至都没能将其重伤。 相柳想起玉燕说他有天命庇佑的话,有些郁闷地哼了一声,转而将弓箭对准了正在鏖战的赤宸,一箭射中他的肩膀。 这一次不是相柳刻意留情,也不是有气运在保护赤宸,而是玉燕特地嘱托,让他只伤不杀。 她并非对赤宸心生怜悯,或是还有什么情分在,而是想要以这个负伤的赤宸作为筹码交给少昊,作为让皓翎继续与自己合作的诚意。 而西陵珩此时面对受伤的父亲和爱人,也是左右为难,而那些将士们的辱骂更是让她无地自容。 正当她感到绝望之际,一只银凤却忽然来到了战场上,悲哀地朝着他们鸣叫,最后逐渐死去,宣告着西炎王后西陵缬离去的噩耗。 西陵珩忽然失声痛哭:“母后——” 西陵珩悲痛之下,根本无法应对战场复杂的情况,而相柳又是一箭射出,被赤宸用自己的身体挡住。 “阿珩,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我们走吧!” 赤宸从来是最不屑做逃兵的,如果让他选,他宁可在战场上战死。 但是他可以牺牲自己的性命,但是阿珩不可以,况且他们还有女儿小夭。 阿珩的母亲已经过世,他们若是也不在了,她又该怎么办? 可是西陵珩却推开了他。 “不,我已经没有了母亲,但我还有父亲,我不能在他受伤的关键时刻弃他而去。况且还有玱玹,四嫂临终前将他托付给我,我又如何能够对他弃之不顾?” “我们可以带他一起走,我会把他当成亲生孩子一样照顾!” 可西陵珩心意已决,甚至以死相威胁,逼迫赤宸尽快离开。 可少昊却拦住了赤宸的去路,显然不想这么轻易地放虎归山。 如今赤宸负伤,又有刑天追击,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怎能放过?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用长剑挑起。 “赤宸,看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西陵珩先一步认了出来。“小夭!” 赤宸又中了刑天一斧,看到女儿的东西如今出现在少昊的长剑之上,登时瞠目欲裂。 “你简直卑鄙无耻!” “没有你们这对通奸生子的奸夫淫妇无耻!” 长相思(41) 西陵珩感到自己的内心被无尽的绝望所填满,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和希望。 她的眼神变得空洞而无助,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但却无法流下来。 这种绝望不仅仅来自于当前的困境,更是一种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的一切,也不知道是否还有勇气继续走下去。 “少昊,你我夫妻近千年,你难道一定要如此冷酷无情吗? 我们之间的恩怨,为何要牵连到无辜的孩子的身上,小夭一直把你当成她的亲生父亲啊!” 少昊坚持要被她气笑了。 “你的女儿无辜,难道我就不无辜了吗? 你既然为了两国联盟嫁给我,哪怕只是为了盟约,也该恪守妇道。 可你既想要皓翎的支持,又舍不得你的情郎,与他纠缠不休,有了私生女之后,居然还有脸求我认下。 凭什么好处都是你的,我就得委屈吃下那些亏,我又不是有什么喜欢戴绿帽子的毛病! 你真当你是什么天上的仙女,人人都得跪在地上供奉着你,还是当我少昊是什么绝世蠢货,被你三言两语就哄得有求必应? 告诉你,我先前之所以答应你的无理要求,为的就是忍辱负重,能够在这一天雪此大辱!” 听到少昊出言讥讽西陵珩,赤宸怒吼一声,摆脱刑天便朝着少昊冲去。 然而负伤的赤宸,如何能抵得过少昊和刑天的联手夹击? 眼看着西炎将士节节败退,西炎王被围困追杀,而赤宸也在合攻之下岌岌可危,西陵珩终于下了决断。 她骑在坐骑身上,如同一颗璀璨的流星般腾空而起。 随着她的升空,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搅动起来,形成了一道强烈的旋风。 她的双臂缓缓地舒展开来,就像是要将整个天空都拥入怀中一般。 就在这时,一股沉寂了许久的太阳之力突然在她的体内苏醒过来,如同一座沉睡多年的火山突然喷发一样。 那股力量磅礴而又强大,仿佛能够摧毁一切阻挡它的事物。 她的身体被一团炽热的白光笼罩,那光芒刺眼夺目,无尽的热量从她的身躯中四散而出。 天空中像是多了一个太阳一般,灼热的光芒照耀之下,一切水分瞬间蒸发,土地被烤焦,无数将士在这股恐怖的力量面前哀嚎着,生命逐渐消逝。 少昊见状,心知西陵珩非同小可,她曾坠入虞渊,意外获得太阳之力。 此刻的他也只得丢下赤宸,率领皓翎将士仓皇而逃。 而辰荣熠见势不妙,也当即下令撤退。 此时的西陵珩早已失去了意识,像是受到了什么感召一样,体内的力量与天上的太阳交相辉映,形成一个无法抵挡的力量场。 她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强大的力量,已经变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唯一清晰的就是朝着某个方向不断前行的脚步。 白光越来越刺眼,如同天劫降临。 在这股力量面前,所有的生灵都显得如此渺小,一切都在瞬间化为灰烬,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西炎王俯瞰着这一切,他知道,这一切的毁灭,都是他的女儿西陵珩所造成的。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惨败,没有任何一方是赢家。 西炎王撤走前最后望了一眼已经失去神识,化为一个怪物的女儿,而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便是他最后的手段。 早在西陵珩从虞渊回来的时候,他便发现她体内潜藏着毁天灭地的可怕力量,可要如何激发这股力量,又要在何时激发? 玉燕猜得不错,阪泉一战是他最后的殊死一搏,然而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西陵珩的爆发做铺垫。 这个怪物会朝着辰荣的方向而去,任何阻挡在她面前的存在都将会被摧毁。 她的阳炎所到之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那些弱小的凡人在她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即便能够侥幸不死,依靠农耕生存的人族,在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之后,又该如何存活?还不是要依靠能够呼风唤雨的神来拯救? 玉燕要挖断他们西炎的根基,那他便挖断她的根基。 她毁掉了他的西炎,他便毁了她的土地,她的人民。 西炎王长舒一口气,像是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心中却又带有一丝怅然。 玉燕的确称得上是一位可敬的对手,伟大的宿敌,可她终究还是输在了认不清形势上。 这天下,终究还是神族的天下,弱小的人族妄想取代神的地位,结局只会是自取灭亡。 玉燕第一时间便感觉到了异样。 她虽然人不在战场上,但血燕却被交给了相柳带到了战场上,充当她的眼睛和嘴巴,让她身处千里之外仍旧可以运筹帷幄。 看到西陵珩变成怪物的第一眼,玉燕便清楚发生什么了。 这不是西炎王的手笔,这是天道的手笔。 她从来没有忘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最开始的任务:夺天地之造化。 这个天道制定了一套尊卑分明的规则,神尊凡卑,男尊女卑。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身为天道,看待万物本是一样的,不对谁特别好,也不对谁特别坏,一切顺其自然发展。 可这个天道制定了规则不算,还不允许人有自主的想法。 它不仅压制人的自由意志,还将万物视为傀儡,任意摆布。只为了吸他们的血,去供养它所偏爱的对象。 正如玉燕之前所教给孩子们的帝王之道一样,处事不公,任意妄为的帝王会被百姓所倾覆,难道天道就可以任意妄为了吗? 若是所有人都心甘情愿接受这样的命运,那些女子又为何要献祭自身将她召唤而来。 而她要做的,就是被禁锢在这套规则之下,然后打破它。 她从一个九夷族的低贱女奴,凭借坚韧的意志和智慧一步步崛起,最终成为中原最富庶国家的王者,然而这并非终点。 要彻底推翻这套规则,需要的是每一个被禁锢在这套规则内的人的努力。 长相思(42) 她以和西炎的战争作为掩护,然而真正的战场,从来不在一城一地的得失上。 她耗费了数百年时间,通过一代代的努力,改变民众的思想观念,唤醒他们对自由的渴望和抗争的勇气。 她要打赢的,是人民心中的这场仗。 当这个位面的大多数生灵都不再认可,遵守它这一套规则的时候,便是胜利的时候。 看到天道终于忍不住出手的那一刻,玉燕知道,自己赢了。 它怕自己掀桌直接干翻了西炎王,更怕自己再继续这样下去,会让它失去对这个位面的掌控力。 它不光动用着气运保护西炎王,还不惜用毁灭人族这样的方式来破罐子破摔,看样子是真的急了。 而自己跟着榆罔装了这么多年的明君圣主,有时候真的连自己都忘了,她原本不是什么好人来着。 玉燕用最快的速度召集了所有能说得上话的神将大臣,将辰荣即将面临的困境告诉了他们。 众神大惊失色,炎灷更是当场表态,决定亲自带领军队去阻挡即将给辰荣带来灾难的西陵珩。 玉燕同意了他的提议,让他尽力拖延,给她留出时间想好商讨对策。 其余神族却是面面相觑,经过长时间的沉默和商讨,他们最终认为最好的解决办法还是尝试与西炎议和。 馨悦勃然大怒: “我祖父不顾自己性命前去阻拦那怪物,你们就得出这么个结论来! 议和?不如直接说投降好了! 辰荣和西炎之间的争斗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西炎王不惜牺牲自己将士的性命,放出那怪物只为与我们决一死战,就是为了和我们鱼死网破,哪里还有议和的可能?” “我们没有,但他们有啊。” 玉燕冷笑一声,她当然知道这些神族的想法。 “辰荣亡了又如何呢?他们还是高高在上的神族,在那怪物面前亦有自保之力。 等到来日土地干涸,人族无法生存之时,便只能求到他们这些神族的头上。 届时神族不就又可以重振雄风,恢复曾经无可动摇的统治地位了吗?” 见玉燕将话说的这么清楚,那些神族索性也不装了,干脆直接逼宫,让玉燕退位去向西炎王请罪,以免造成更大伤亡。 一位神族大臣大言不惭地警告道: “休怪我们没有提醒过你,辰荣会有如今的下场,全是因你尊卑不分,统治失当。 为了大局着想,你最好认清形势。否则,你越耽误时间,你钟爱的那些人族,便要牺牲越多了。” 馨悦看着那些丑陋的嘴脸,心中满是失望与愤怒。但更多的却是不可置信。 她看着那些仿佛已经胜券在握的神族,惊讶于他们竟然敢对玉燕如此说话,他们是活腻歪了吗? 但转念一想,祖父走了,在场唯一看过她砍人的好像只剩下自己了,也难怪他们敢这么嚣张。 馨悦不再犹豫,从王位上蹦了下来,直接取来了一旁的长剑,递给玉燕一把。 “母后,这次馨悦和你一起,我保证不会再吐了!” 玉燕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眼神中忽然露出一丝不舍。 “你长大了,变成一个勇敢且有责任心的王了,如果你父王能够看到,他一定会很高兴。” “当初父王被奸人谋害的时候,馨悦还太小,没有力量保护他。 但现在不一样了,不论发生什么,馨悦都和母后,和辰荣共进退!” “你的心很好,可惜,现在还用不上你。” 玉燕的话语刚落,她那双如秋水般温柔的眼眸瞬间变得冷若冰霜。 她转头看向那些仍在叫嚣的神族,眼神瞬间充满杀气。 “你不是曾经问过母后,为何你祖父那么厉害,却甘愿臣服于母后吗?现在,母后就告诉你真正的答案。” 随着轻抬素手,只见大殿内的门窗便霎时间关上。 那些自大的神族虽然一开始有些惊慌,但很快就自我安慰起来,觉得没有什么能威胁到他们。 此处不过几十个侍卫罢了,难道她以为凭借他们就可以将自己解决吗? 可他们很快就明白,要对付他们,连那些侍卫都用不上。 “曾经我读过这么一段历史故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整个天下都被世家门阀的势力所掌控。 这些世家门阀拥有庞大的家族势力,掌握着大量的土地、财富和军队,他们的影响力渗透到各个领域,甚至连皇帝也难以与之抗衡。 在这个时期,世家门阀几乎垄断了所有权力和资源,无论是政治、经济还是文化等方面,都受到他们的严格控制。 他们通过联姻、贿赂等手段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使得其他阶层的人们难以进入上层社会,改变现状。 在这种情况下,有一个因为门阀世家而落榜的人才明白了一个道理,既然只要这些拦路虎还存在,他们就永无出头之日。 但门阀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于是他想出了一个最简单的解决方法: 既然消灭不了他们的影响,那就直接消灭他们的肉体好了。” 玉燕的身影缓缓浮现在半空中,如同一朵飘逸的白云。 她在空中轻轻一点,指尖点燃了一星火光,那星火瞬间扩大,化作一个巨大的火圈,将那些自大的神族围困其中,如同铁笼将他们困得无法动弹。 馨悦几乎第一时间便认了出来,那是自己祖父的火灵,可为什么会在母后身上? 玉燕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缓缓开口,声音柔和却带着冰冷。 “我真是装了太多年的好人了,以至于都快忘了自己原本的样子,榆罔真是害人不浅。 不过你们放心,我绝不是那么残忍的人,把你们的族谱当成死亡名单什么一个个拉出来杀不是我的风格。 我最多只会吸走他们的灵力,让他们变成你们从前最看不起的人族。 哦,不对,即便没了灵力,神族的寿命也一样会很长,就是不知道没有灵力支撑,活上几百岁以后不死,又会是什么样子。” 玉燕像是在跟他们话家常一样自顾自说着话,手中的动作却毫不留情,将他们的灵力吸得一干二净。 长相思(43) 那些神族中不乏已经有许多活了上千年的人,没了灵力支撑,整个人瞬间衰老了许多,像是植物在一瞬间枯萎。 在火焰的包围中,他们凄惨地嚎叫,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和后悔。 “没了天生的这些东西,你们也不过如此。” 玉燕看着他们的惨状,心中涌起一阵快意。 她并没有立刻结束他们的性命,而是想要让他们亲眼看到他们引以为傲的家族最后的下场。 她要让这些自以为是的神族知道,没有了他们天生的优势,他们其实一无所有。 不这么做,根本不能泄她心头之恨。 那些神族为了动摇她的统治,早在接到西炎消息的时候,便动用全部力量将旱魃即将来袭的消息宣扬了出去,企图利用旱魃来袭的消息制造动乱。 西炎王也深知杀人诛心的道理,玉燕不是向来最为维护那些人族的吗,他就是要让她被自己最为爱护的子民背刺,要让她感受一下自己曾经的痛苦。 西炎王的手段玉燕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但玉燕绝不会因此而动摇。 而对于这些带路党,玉燕更是不会手下留情。 她要让这些神族知道,不是所有的故事都会以他们的想象为结局。 “馨悦,这些神族意图谋反,其罪当诛。你立刻带领军队前去处理,将他们的族人全部拿下!” 一些大臣心怀不甘,试图用微弱的声音反驳: “不、你刚刚才说过,不会残忍到灭绝我们的家族的。” 玉燕轻笑一声。 “是啊,我又没说要灭你九族,你害怕什么?来人,下旨,将他们的姓氏革除,按照他们的族谱,给我阉他九族!” 馨悦原本满腔的义愤,准备立刻领兵出发,但听到这样的命令也不禁愣了一下。 “可母后,男人也就罢了,女人要怎么阉?” 玉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在那些人的眼中,女人不过是联姻的工具而已。让她们换个姓氏,送去劳动改造便是。 至于那些男人,阉了以后直接发送去挖矿挖到死! 记住,以后若是不想造杀孽,就用这个方法处置,让他们断子绝孙,然后榨干他们最后的劳动价值,知道吗?” 那些奄奄一息的神族听到这个消息后,愤怒地痛骂起来,她怎么可以伤害他们家族宝贵的男丁! 馨悦却感到十分痛快,她立刻换上铠甲,准备领兵前往。 就在这时,淑慧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陛下,那些人族的首领赶来辰荣山,说有话想要跟你说!” 馨悦听到这话当即便怒了。 “母后已经很努力的在为他们想办法了,他们在这时候又来添什么乱?” 玉燕伸手拦住了她,对于人族的决定,她并不意外。 人类最本能的情绪是恐惧,在生存面前,人做出什么样的决策都不意外。 他们只是想活下去,只是想牺牲少一些,这没有错。 可还没等玉燕前去接见他们,那些人族首领已经热血沸腾地闯了进来,他们直直跪在玉燕面前,满腔的忠诚和决心。 尊敬的陛下,请听我们一言!”他们齐声高呼。 “我们今日所拥有的一切,都源于您和先王的深恩厚德。 是您和我们这些寒门平民共同打破了神族和豪门大户的桎梏,使我们得以昂首挺胸站立在这片土地上。 枯荣报兮忠臣骨,永不降兮辰荣士! 我们辰荣子民们就算是全部战死了,也不愿为了活命对那些西炎狗贼卑躬屈膝,再次沦为那些神族的奴婢,让他们再次将我们踩在脚下! 多少年来,我们忍受屈辱,如今终于站起来了,他们想再把我们的膝盖打断,那不可能 !陛下,您快带着王姬一起走吧,随着摄政王去海里,我们不信那怪物还能把大海蒸腾! 这里有我们挡着,我们宁愿壮烈牺牲,也不会让那怪物继续肆虐我们的家园。 国破山河在,辰荣的失败只是一时的,只要有您在,辰荣不会亡,我们会化作英魂保佑着您,在天上看着您重振辰荣的那一天!” 其他的人族首领也纷纷表达决心,这是百姓的呼声,是他们对自由和尊严的坚守。 馨悦和淑慧被深深地震撼了,她们眼中含泪。 “你们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吗,你们可能都会死的啊。” 为首的老人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笑容。 “每一个人都会死,即便是神也会死。王姬,如果让您选择,您是选择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英勇死去,还是选择成为神族的走狗,作为一个亡国奴,苟延残喘的活着?” “在这种艰难时刻,活下来的人才是最艰难的。” 一个身材高挑的中年妇女拭去眼泪, “陛下,是您给了我们尊严和自由,即使我们要以生命相报,也在所不惜。只可惜我们要恩将仇报,将复国这个重任压在你和王姬的身上了。” 玉燕伸手将他们一个个扶了起来,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掠过,透过他们,仿佛看到了天下万民的祈愿。 “活下来的人是最艰难的——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 玉燕在这个世界活了上千年,即便在榆罔过世的时候都没有哭,此刻却感到双眼模糊,第一次有落泪的冲动。 “辰荣不是我的,而是你们的,你们每一个都是辰荣的脊梁。只要任何一个有气节的辰荣百姓还活着,辰荣就不会亡!” 她很快控制住情绪,眸色一凛。 “大浩劫就要来了,你们现在以最快的速度回去,你们的时间不多了,收拾好粮草和药材置于山上,带领百姓往高处迁徙。 馨悦,西炎定然会趁此机会大举进攻,你去找来意映和她共同迎敌,身为王姬,你们要与百姓共进退! 淑慧,你带着其他姐妹去领我的旨意,通知赤水丰隆,让赤水族将所有的船只都放出来,做好抗洪救灾的准备。 记住,未来的辰荣,便交给你们了!” 长相思(44) 众位首领面面相觑。 “陛下您放心,按照您之前教过我们的应对自然灾害的方法,我们在来之前已经部署好了,只是您是不是说错了,应该是抗旱才对,不是抗洪吧……” “不,就是抗洪。”玉燕缓缓闭上双眼。“天,就要塌了。” 此时,相柳、刑天与辰荣熠正在竭尽全力阻止西陵珩前行。 赤宸见状,试图阻拦他们伤害西陵珩,然而他却被少昊趁虚而入,抓住了机会偷袭,最终不幸身亡。 西陵珩此时虽然已经化作没有神智的旱魃,但看到爱人遇害,她体内潜藏的力量再次开始暴走。 即便是炎灷与洪江及时赶到,全力协助阻拦,也只能稍稍延缓她的步伐,无法真正阻止她的前行。 趁着辰荣的大将军被西陵珩牵制之际,西炎王果断离开阪泉,返回西炎重整旗鼓,意图趁此机会一举攻下辰荣。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当他赶到辰荣准备攻城之际,在城墙上迎战的,竟然是身披铠甲的馨悦。 馨悦虽然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但还是第一次正式指挥作战。 刚出新手村,便要直接单刷对面的满级boss,这让她拿着剑的手都忍不住开始颤抖。 “馨悦,不要怕,你是辰荣的王姬,你是辰荣子民的骄傲,不要怕,要勇敢!母后能够做到的事情,你也一定可以做到!” 馨悦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一遍遍在心中默念,恐惧和胆怯渐渐褪去,最后化作一往无前的勇气。 她振臂高呼,声音如同破空的利剑,穿透战场的喧嚣,直达每一个辰荣将士的心中。 “枯荣报兮忠臣骨,永不降兮辰荣士! 将士们,我们的身后,便是我们的家乡,我们的亲人,让我们用血肉之躯,筑起最坚固的城墙,守护我们的国家。 将那些无耻的侵略者赶出我们的土地。辰荣,永不妥协,永不言降——” “永不妥协——永不言降——” 随着馨悦的振奋人心的呼唤,群情激愤的辰荣将士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他们来势汹汹,气势如虹,即便是早已见惯战场厮杀的西炎王也不禁为之震撼。 那些神族不是已经将辰荣即将灭国的消息传播出去了吗,为什么已经到了穷途末路,这些将士们还不尽快投降,寻求活命的机会,反而更加悍不畏死,要舍弃性命做这些无谓的牺牲? 还有那防风意映,她明明是防风氏的大小姐,她本是防风氏的大小姐,只需安心待在家中,等待此次灾难过去,然后被他们招揽便是,为什么要为那群卑微的人族来拼命?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对防风氏又有什么好处? 西炎王无法理解他们的坚持和信念,不明白还能有什么比生存更重要。 然而辰荣的子民们却清楚他们为何而战。 为国家,为气节,为尊严,为自由。 为了他们今后的子孙,可以昂首挺胸地生活在这片天地间,不再如同他们曾经一样受人奴役,任人欺凌。 西陵珩仍在前行着。 她的身躯仿佛化为一座巨大的火炉,所到之处,万物无水而干涸,大地裂如蛛网,生命在她这股力量下颤栗,仿佛随时会化为乌有。 火灵修炼之人格外艰难,辰荣熠便是一个例证。 他的灵力在同修火灵的人中已属上乘,但与西陵珩的阳炎之力相较,却如蚍蜉撼大树,无法匹敌,最终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此刻,一只白羽金冠雕如箭般飞来,它的羽毛虽被热浪烤焦,却仍稳稳接住辰荣熠。 它朝着相柳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声后,便带着辰荣熠迅速离去,去往一个安全的地方。 炎灷赶来接替了儿子的位置,看到辰荣熠被相柳的坐骑救走,冲他点了点头表示感谢,然后便将全部精力用在对抗西陵珩上。 他们的皮肤被烧的焦黑,灼热的力量在焚烧着他们的躯体,可却没有一个人后退。 因为他们清楚,只要他们稍微退一步,那怪物便会离他们的国家,他们的百姓更近一步。 可以他们的力量,又如何能够抵抗天道之威? 就在他们即将力有不逮之时,玉燕终于出现。 她来到了西陵珩面前,忽然想到了很久之前她们的初见。 那时候自己被炎灷的火灵反噬,也是像如今的西陵珩这般,浑身炽热,没头没脑的到处乱跑。 “那时是你救了我,现在,轮到我来救你了。” 相柳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惊恐地抬起头看向飞至半空中的玉燕。 “你要做什么……不、我不许你胡来,你给我停下!” 相柳恨不得此刻立即飞奔至玉燕身边阻止她,可他一旦撤退,身边的洪江刑天等人便会遭受灭顶之灾。 他不是赤宸,做不出为爱可以不顾同生共死的战友们的事情来。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玉燕运起移花接木,将西陵珩身上的炎阳之力吸入自己体内,正如当初她吸走炎灷的神力与火灵一样。 泪水从相柳的眼中不断涌出,却来不及流出就被蒸发。 “不要这样做,你会死的……” 阳炎之力不同于其他力量,天道既然要以此来对付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底牌? 这是一个死局,要的不是玉燕的命,而是要她投降。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和那些人族首领说的那样,抛下辰荣和她的子民,和相柳躲进深海里。 这看似是一个很好的结局,她不用再承担那些责任和义务,也不用再辛苦,还能够和爱人长相厮守,幸福一生。 一切都会回归原点,这世界仍由神族统治,西炎王仍旧是天命之人。 她所存在过的痕迹会被彻底抹除,仿佛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但她却收获了圆满的爱情。 这已经是这个天道,对她这个外来入侵者最大的恩赐。 毕竟在这个世界里,再优秀的女人都要被情爱规训,永远要为男人让位。 同理,哪怕你国破家亡,一无所有,只要你最后还拥有爱情,还拥有一个对你不离不弃的男人,便是最好的结局。 可玉燕不愿接受这样的结局。 她和那些辰荣老民一样固执,宁可轰轰烈烈的死,不愿苟延残喘的活。 她若是愿意认命,愿意接受现实,当初的江玉燕也不会进宫,一步步成为女皇。 她可以死,但是谁也别想让她认输。 长相思(45) 阳炎之力如同火山喷发一样,汹涌地冲进了玉燕的身体里,那股强大的力量似乎在宣告着天道的威严和警告。 无尽的痛苦像火焰一样燃烧着她的每一寸肌肤,让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扔进了滚烫的岩浆中,无法逃脱。 在这炼狱般的炙热中,玉燕的意识开始模糊,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无边的痛楚吞噬了。就连血燕也感受到了这股恐怖的力量,开始尖叫起来。 玉燕咬紧牙关,试图抵御这股强大的阳炎之力,但她发现自己的力量远远不够。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突然有一滴鲜血悠悠地飘落下来,仿佛受到一种神秘力量的牵引,轻柔地融入了血燕的身躯之中。 就像是一场及时的春雨,润泽着干涸的土地,同时也减轻了玉燕所承受的痛苦。 越来越多的鲜血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形成了一片宏大而壮观的血雨,纷纷涌向血燕所在之处。 一如绘制着祂诞生的场景的那幅壁画,幽冥中的诸魔献祭了自己的魔血和力量,汇聚成了一只血燕,作为献给祂们神只的供品。 而此时献祭的,却是那些为她虔诚祈祷的子民们。 他们高高举起鲜血淋漓的双手,向自己的王贡献了全部的力量。 一滴血的力量似乎微不足道,可千万滴凝聚在一起,便是奔涌的江河。 血燕从未感受到如此磅礴的力量,祂的体型瞬间膨胀,变得无比巨大,双翼遮天蔽日,将玉燕与西陵珩紧紧包裹其中。 灼热的气息被隔绝开来,阳炎之力的侵蚀暂时缓解,炎灷等人得以喘息之机,连忙转身朝着战场奔去。 那些百姓们和将士们的呼唤和祈愿顺着那些血液一同而来,他们听到战场上战鼓隆隆,士兵们的呐喊声响彻天际,知道此刻馨悦正带领着将士们做最后的抵抗。 唯一留下来的,只有相柳。 有情人蛊相连,他和玉燕同心连命,自然知道她此刻在经受着怎样的痛苦。 阳炎之力的侵蚀固然可怕,却抵不过即将永失所爱的痛楚。 不知过了多久,血燕的双翼张开,失去阳炎之力的西陵珩落在地上,已经没了生息。 相柳强忍着身上的剧痛,身体微微颤抖着,艰难地伸出手,试图抓住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 却见她只是望了自己一眼,然后便头也不回的去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玉燕离去,心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绝望。 他想呼唤她的名字,但喉咙却像被火烧一样疼痛难忍,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她没有丝毫的留恋,就这样头也不回的去了,相柳感到自己的心如同被撕裂一般,痛不欲生。 他知道这一别可能就是永远,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甘和悔恨。 但此刻的他已无力挽回,只能默默承受着这一切的痛苦和折磨。 他浑身无力地倒在干涸的土地上,眼前已是一片模糊,看不见任何东西。 他痛苦地捂住胸口,感受着玉燕的生命正在一点点被阳炎之力燃烧殆尽,却无能为力。 他第一次无比痛恨自己为什么要拥有九条命,以至于让他和爱人同生共死都做不到。 他曾经问过玉燕,如果他死了,玉燕是否会落泪。 当时她回答自己,她不会让他死。 你骗我,你丢下我一个人,比杀了我还痛苦……相柳已经无力起身,只能感到玉燕的气息逐渐消失在天际。 天际? 相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可还来不及等他想明白,一声震撼天地的巨响轰然爆发。 刹那间,天地变色,风云涌动。 原本平静的世界突然陷入了混乱之中,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烈摇晃着。 大地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每一次震动都让人感到一阵眩晕,仿佛脚下的土地随时都会崩裂开来。 天空也变得异常扭曲,云彩翻滚着,阳光被遮挡,黑暗逐渐笼罩了一切,形成了一幅诡异而恐怖的景象。 相柳猛地睁开双眼,艰难地爬上毛球的背,让它飞上天际,朝着玉燕消失的地方飞去。 可眼前的一幕,却彻底惊得他说不出话来。 支撑着天穹的不周山,塌了。 天柱折,地维绝。 天空的一角开始塌陷,无尽的黑暗笼罩着整个世界。 紧接着,无数的洪水从天空中倾泻而下,仿佛是被激怒的巨兽,它们顺着急剧崩塌的不周山的方向,以惊人的速度向西方狂奔而去。 随着不周山的倒塌,无数神族的哀嚎声此起彼伏,响彻天际。 不周山乃是天柱,更是他们神力的来源,玉燕没有时间去一个个吸走他们的神力,能够吸纳阳炎之力已经是她的极限。 但血燕却从那些百姓的身上获得了强大无比的信仰之力,以至于让她短暂的拥有了属于本体的实力,得以将这天地间的神力灵气尽归己身。 不是要掀桌吗,来啊,那就掀个彻底,同归于尽啊。 西炎王想让她的百姓饱尝旱灾之苦,那她就让西炎尝尝洪水灌顶的滋味。 她撞塌了不周山,也是撞塌了神族的脊梁和根基。 在她用尽最后的力量之际,朝着天地间的所有生灵,发出了震撼的宣告—— 从此,再也没有神了。 可是,也再也没有她了。 相柳的心跌入了深渊,绝望之际失去意识,从毛球的背上一头栽下,落入滚滚洪水之中。 (关于怒撞不周山的另一个版本,请看作者有话说) 长相思(46) 玉燕本以为自己会死,或者遁入下一个轮回,没想到醒来之后,还是在这个位面飘着。 她本以为是这个位面的天道输不起,没想到血燕告诉她,是信仰她的人太多,在他们的祈愿之下,她的神魂才得以重塑。 玉燕有些搞不明白,这世间不是已经没有神了吗,怎么还会有信仰。 血燕说,是啊,没有神了,但他们自己造了一个神出来。 玉燕看到自己香火鼎盛的庙也是无语,都是灾年,大家过的不容易,有给自己上供的东西分着吃了用了不好吗? 况且自己现在这么飘着也没什么用啊,她是献祭流的神,又不能保佑他们。 但俗话说瞌睡的时候就有人来送枕头,一个少女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血燕的传说,居然真的搞起了血祭仪式。 她对前来巡视的皓翎王一见钟情,想要嫁给他。 少昊这些年的日子不好过,那场大洪水对皓翎的波及也不小。 为了灾后重建,他纳了不少部族的女子为妃,像是曾经的西炎王那样来获取她们背后氏族的支持。 可少女只是一个哑女,根本没有机会得他青睐,所以只能用这样的方法碰碰运气。 血燕本来没想搭理,毕竟祂这点信仰之力攒着也不容易。 但玉燕一听到她想要嫁给皓翎王,当即便决定做这笔交易,让血燕给少女足以吸引皓翎王的美貌。 而少女要付出的代价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之前她还在发愁怎么顺理成章的偷家,现在机会不就来了吗? 可玉燕还没高兴多久,看着血燕给少女换好的容貌,差点直接暴走。 “她是想要美貌,这世上美女那么多,你为什么照着我的脸捏?皓翎王见到不杀了她就不错了,你还指望他能把她娶回家?” 血燕圆溜溜的小眼睛里流露出鄙夷的眼神。 “这你就不懂了,男人都是有征服欲的,他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要吸引他的注意力光靠美貌可不行,还得另辟蹊径才是。 况且她的容貌只和你有五分相像罢了,我还特地往温柔贤惠那方面改了,他不会分辨不出来的。” 可玉燕无论如何都觉得这是一个馊的不能再馊的主意,要是换成自己遇到一个和西炎王长得很像的人,不立刻把他砍成八块就已经很给面子了,把他纳入后宫,简直想都不敢想。 事实证明,她还真不如血燕了解男人。 惊鸿一瞥之下,皓翎王不光将少女接进了宫中,甚至还得到了他的专宠,被封为了静安妃。 玉燕不理解,且大受震撼。 她很快生下了皓翎王的长女,也就是玉燕。 皓翎王后宫中虽然有几个妃子,但并无子嗣,大家知道不过是利益联姻,和皓翎王也没什么感情,并没有什么争宠的意思,只是无所事事的度日。 如今有了这么个小孩子,生活也算多了些乐趣。 有了女儿的皓翎王很高兴,更加得宠的静安妃很高兴,有了小孩玩的其他妃子也很高兴。 唯一不高兴的便是如今身为质子,居住在皇宫中的玱玹了。 少昊与昌意是至交好友,和青阳更是感情深厚,可以说若是他们二人当初还在,皓翎和西炎的关系也不会闹成那个样子。 因此即便后来皓翎和西炎几乎已经是撕破脸的状态,但对于玱玹,他仍是待他极为亲厚,说一句视如己出也不为过。 因此当玱玹写信向他求助,想要得到庇护时,皓翎王毫不犹豫的答应,将他要过来当质子,也是对于他一种变相的保护。 不然他只怕不是要死于那几个王叔的迫害,就是要被他的好爷爷送到辰荣为质,让他在自己杀父仇人的手下讨生活了。 一想起如今的辰荣王馨悦,皓翎王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一眨眼,辰荣已经换了三任的王了。 最开始德高望重的老辰荣王过世的时候,西炎和皓翎都很是松了一口气,觉得软弱无能的榆罔根本挑不起大梁。 结果榆罔在位的几百年,不仅把辰荣打理的井井有条,还使得辰荣的国力有了极大发展。 西炎王见势不妙,也只得兵行险着刺杀榆罔,想着榆罔没有后代,可以暗中鼓动炎灷夺权,趁着辰荣大乱之际,可以乱中取胜。 没想到榆罔直接把王位三下五除二分了,现在的给妻子,未来的给馨悦,直接把她们绑成了利益共同体,连带着背后的两方势力也联合在了一起。 想到玉燕,皓翎王更是头痛。 本以为西炎王利用旱魃作乱已经是一场破无可破的死局,起码若是他在玉燕的立场上,根本无法解决这件事。 没想到这个疯女人直接撞塌了不周山,但又没完全疯,还知道考虑地势和方向,洪水将处于西方的西炎直接淹没,差点直接灭了国。 西炎王人都麻了,别说西炎建国以来,便是从有西炎这个部落开始,有史以来加起来的伤亡都没有这一次惨烈。 不过西炎和辰荣遭了这种人为的天灾倒了霉,对于皓翎来说倒是一种幸运,虽然损失也很惨重,但至少没有被波及到战火之中。 皓翎王心想这下总归是我的主场了吧,西炎一朝被打回解放前,辰荣又群龙无首,今后这天下,便是皓翎的天下了。 事实证明他还是想多了。 辰荣馨悦的护国一战是可以载入史册供后人称颂的功绩,为她的继位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况且辰荣在战场上虽然因为旱魃失利,损失了不少将士,但在将领方面却没有什么折损。 有炎灷、洪江、刑天等支持,辰荣馨悦的统治地位简直无可动摇。 最令皓翎王难受的是,正当他安慰自己,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和一群只会逞匹夫之勇的人罢了,哪里懂得如何治国的时候,相柳回来了。 准确的说,他是被捞回来的。 洪水退去之后,辰荣的百姓们自发划着小船,到处去寻找他们摄政王的踪迹。 在他们坚持不懈的努力之下,总算是把半死不活的相柳捞了上来。 他本身就是海蛇,自然是不会淹死的,如今这副模样不过是心死罢了。 他不想再回到王宫去触景生情,便一路跌跌撞撞、毫无目的的流浪,浑浑噩噩也不知时间,累了倒头就睡,犹如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而他的仇家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能够害他的好机会的,虽然大家现在都没了神力,神和人的区别也不过是寿命长些,但以相柳这样的状态,即便是一个小孩子都能杀死他。 可每每当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准备下手的时候,相柳身边总会莫名其妙跳出一些人来保护他,将那些坏人绳之以法后又悄悄离开。 长相思(47) 毛球站在昏睡的相柳肩膀上,不解地看着那些人一边痛打坏蛋,一边还捂住了他们的嘴,不让他们发出声音来。 “轻声些,别吵到摄政王休息。衣服准备好了没有,摄政王大人喜欢穿白衣,最爱干净了,赶紧给他换上…… 让小伙子来,大姑娘小媳妇都不行,她们一看到摄政王就哭哭啼啼的,给他洗澡擦身的时候眼泪都从嘴里流出来了…… 还有那个喂饭的,说了几次了磨成粉做成糊糊,你喂的啥,那么大果子塞进去你想噎死他? 哦,蛇好像噎不死,那也憋着难受啊,你还是喂给毛球吧。” 村民们手忙脚乱地折腾了一圈,眼瞧着相柳要醒过来了,又纷纷躲开藏了起来,看着他像是喝醉了一样晃悠悠地走了这才松了口气。 有姑娘哭的不行。 “呜呜呜,摄政王好可怜啊,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村长摇了摇头。 “摄政王就是太累了,别说他了,我们得知陛下……的时候不也是一个个都跟天塌了一样吗,更何况摄政王呢? 陛下为了拯救我们,和旱魃同归于尽牺牲了自己,又为了让我们能够留存一线生机不被西炎吞并怒撞不周山,为我们换取了一线生机,如今也是轮到我们为她做点事的时候了。” 百姓们一直秉持着不打扰不冒犯的原则,只有在相柳昏睡的时候才会出面照顾他,顺便喂喂毛球。 只可惜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相柳还是被馨悦捡了回去,回到了他最不愿面对的紫金宫。 馨悦一看他这份自暴自弃的废人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将玉燕临走前留给自己的信甩在了相柳脸上。 “母后是为了国家,为了大义牺牲,我们虽然痛苦,但也理解她,感激她。 她最后留下的话里,一句都没有提自己,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她说自己不负苍生,不负大义,唯负你一人。 她希望我们无论何时,都能够替她照顾你,保护你,你现在这副模样,岂不是让她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心?” 相柳没有回答馨悦,而是直接变回原形就要往一旁的湖水里钻,气的馨悦一把薅住他的尾巴就往外拖。 “你这条烂蛇,臭蛇,你跟在母后身边上千年,她对你的教导你都忘了吗? 当初父王过世时她和我说过,这世界上是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了的,那时母后没了父王还有你,如今你没了母后,还有我们啊。 这世上还有那么多爱你在乎你的人,难道你就一点都感受不到吗?” “我感受得到,可那又如何,我只想要她!” 九头妖身瞬间爆发,相柳通红着眼盯着眼前的馨悦。 “我知道她已经为我准备好了后路,我也知道我如今早已不再是没有依靠之人,我有亲人,有朋友,有爱戴我的子民,可是……可是……你怎么能理解我的痛苦……” 相柳的九个头都哀伤的垂了下去,这一路上所有人对自己的照顾,他都并不是没有感觉到。 当初他刚刚从海里来到人间的时候,人人都唾弃他,驱赶他,他无处可去,无人可依。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走到哪里都有人暗中保护,悉心照顾。 他得到了很多的爱,却唯独失去了最想要的那一个。 他现在活在世上的每一刻都是煎熬,他什么都不想理,只想永远沉睡下去。 可馨悦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彻底将他唤醒。 “你那九个脑袋长来是充数的吗,你怎么不能用脑子想想……不对,一、二、三……不是说少一条命就会少一个头吗,你为什么还有九个头?” 正想要溜回湖里的相柳一怔,转头看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不可置信地数了好几次,而后仔细地检查自己的身体。 情人蛊还在,虽然和另一方断了联系正在沉睡,但它确确实实还在活着。 而自己,也的确还有九条命。 情人蛊同命连心,一方死一方殉,绝不会有例外,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 “她还活着,她没有死,她还活着!” 相柳像是死灰复燃了一样,整条蛇瞬间原地满血复活。 “我就知道,她不会那么轻易弃我而去,她说过不会让我死,就绝不会食言!” 馨悦听到了相柳的话,也跟着一起激动了起来。 “你说真的吗?母后真的还在?” “我用我的性命担保,绝对是真的!” 一人一蛇拉着手蹦蹦跳跳,开心的跟个孩子一样。 “那我们快去找母后吧,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相柳顿时有些失落。 “我感应不到她的存在,但她一定还在。情人蛊现在沉睡不醒,说明她的情况也不太好,只怕现在正是她最为脆弱的时候。 现在情况这么混乱,我们如果贸然寻找,一旦泄露消息,反而可能会对她不利,我相信以她的本事,到了合适的时候,一定会自己回来的。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尽快将辰荣恢复成以前的样子,迎接她的归来。” 馨悦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等母后回来,我要让她看到,我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就这样,相柳又再度回到了曾经的位置上。 和之前情况不同,他甚至还升了一级,由馨悦亲自为他加冕,冠以‘王父摄政王’这样的称号。 皓翎王想要拉拢相柳的计划还没开始就失败了,毕竟他许诺他再多好处,也不能认他当爹啊。 不过就是不知道王父这个不要脸的称号,到底是馨悦给的还是他自己要的。 应该是他自己要的,毕竟他之前每次被人称之为国舅,脸就拉的老长。 玉燕还活着的时候,或许还会有神族对于他们的关系唧唧歪歪。 但现在人都没了,也就没人在意他一个鳏夫给自己要什么名分了。 如今老一辈还在发光发热,新一辈却也已经上来了。 皓翎王这些年虽然娶了不少出身氏族的妃子,但奈何馨悦那边直接启用人家的女儿在朝堂效力。 相比起在后宫只能吹枕边风的后妃,自然是在前朝掌握实权更为重要。 长相思(48) 虽然现在迟了些,但一切倒也不是来不及,就从培养玱玹开始吧。 玉燕能够带出一个年纪轻轻便已经是三朝元老,忠心耿耿为辰荣效力的相柳,那自己为什么不可以? 出于某些暗搓搓的心理,皓翎王给他的长女取名为皓翎燕,乳名阿玉,一听便是寄予了很大期望。 而玉燕自然也是不会辜负他的这份期望,小小年纪就展露出无与伦比的天赋,不论文韬武略都是一点就通。 把皓翎王稀罕的跟什么似的,多次在朝臣面前念叨,有此女乃是皓翎之福。 可玱玹却不那么高兴了。 原本这一切都该是属于他的,皓翎王的关注也好,他倾尽全力的培养也好,那都应该是属于自己的。 可自从玉燕诞生以后,他什么都没有了。 她仿佛生来便是万众瞩目的焦点,皓翎王疼爱她,宫中的妃嫔们对她呵护备至。 青龙族为了拉近与皓翎王的关系,更是将皓翎王的外甥蓐收送入宫中与她作伴。 他们提出了亲上加亲的想法,希望两个孩子能定下婚约。 虽然皓翎王以王姬年纪尚幼为借口暂且将此事搁置了下来,但蓐收的到来还是让玱玹感到了极大的危机。 玱玹试图以哥哥的身份对待玉燕,像对待曾经的小夭那样。 然而,她对他并没有小夭的那份依赖与信任。 玉燕对他态度十分冷淡,连一声“哥哥”都不愿称呼,对他好心的教导也置若罔闻。 偶尔听到他那些‘为她好’的话,她的眼神中还会露出轻蔑的神情,让玱玹的自尊心大受打击。 玱玹因此愈发思念小夭,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翻涌,总觉得玉燕如今得来的一切原本应该是属于小夭的。 他并未觉得自己寄人篱下便是低人一等,因此也不愿放下身段去讨好她。 结果蓐收正好和他相反,这小子生来仿佛就是跟自己作对的。 小小年纪油嘴滑舌,不仅很快讨得了后宫那些妃子们的欢心,还很快便和玉燕形影不离,亲密无间。 等玱玹反应过来的时候,玉燕身边已经没有任何属于他的位置了。 而皓翎王见他和玉燕关系不睦,便也歇了撮合他们的心思。 毕竟玱玹虽然是昌意的儿子,蓐收可是他的亲外甥,这才是真正的自家人。 而且蓐收活泼机灵,又风趣幽默,妙语连珠,看着他和玉燕打打闹闹的样子,皓翎王总是忍不住露出老父亲的笑容来。 可他们一家亲的样子落到玱玹眼中,却是无比刺眼。 回想当初在朝云峰,他的父亲母亲还在的时候,他和小夭也是这样,承欢膝下,无忧无虑。 可如今他已经一无所有了,小夭被西陵珩送到了玉山,还不知何时能够得见。 而朝云峰也早已经空无一人,是他再也不回去的故乡。 他在这里看似生活的无忧无虑,实则如履薄冰,身为质子,也不过是一个好听些的阶下囚罢了。 如今皓翎王待他是好,可若是有一天,他不想待自己好了怎么办? 自己的命运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不然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而玱玹现在唯一能够想到的方法,便是想办法将小夭从玉山接回来。 玉燕不喜欢自己这件事他一直能够感受的到,他也不想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像是后宫妃嫔那样和蓐收争宠。 但若是小夭回来,情况就不一样了。 她是皓翎真正的大王姬,母亲更是西炎的王姬大将军,地位尊崇,远非静安妃那个孤女可比。 且小夭自小灵力强大,又在玉山得玉夫人多年教导,玉燕即便天赋异禀,又如何能够比得上这十几年的差距? 玱玹相信,只要小夭回来,皓翎王看到如此优秀的女儿,定然会十分欣慰。 只是现在的问题是,要如何想办法让小夭回来? 玱玹不知道的是,在他觉得玉燕碍眼的时候,玉燕也觉得他很碍眼。 蓐收这小东西是真的太可爱了,简直就是一个甜心版的相柳。 相比起来,整天苦大仇深拉这个脸,好像别人欠了他多少钱的玱玹,实在看得她有些闹心。 偏偏他每次面对自己的时候还要表演一个变脸,摆出一副温柔大哥哥的样子,恨不得昭告全天下他宠她宠的不行。 只是他毕竟年纪还小,这一套别说玉燕了,就连蓐收都骗不到。 而他的那点小心思自然也瞒不过玉燕,但她想不明白,他怎么有那么大脸,觉得自己遭遇了不公平待遇的。 要知道,如果不是皓翎王将他收留在这里做质子,就凭上一辈那些恩怨,他这个所谓的‘嫡孙’,只怕早就被那些叔伯弄死了。 估计也只有他才会相信西炎王真的为难,才会将他送出来避祸的谎话。 以西炎王的本事,不过护住一个孙子罢了,难道是什么难事,无非是他根本不想罢了。 或许玱玹不是不明白,只是他不想接受现实,承认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可你心中有怨,去冲着那些对不起你的人发啊,转过来算计你的恩人算怎么回事? 玉燕难得有个幸福的童年时光,有这么多漂亮的娘娘疼爱,她才不想被人打扰。 玉燕便干脆用迷心大法蛊惑了玱玹的心智,让他以为皓翎王也很思念小夭。 在玉燕的生辰宴上,玱玹故意装作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语气略带伤感地说道: “今日看到如此热闹的景象,我不禁想起了远在玉山的小夭。在她生辰之际,也不知是否会有人如此这般为她庆祝。” 玉燕故作天真地一笑,对着皓翎王撒娇道: “父王,我经常听玱玹哥哥和我说小夭姐姐的事情,他跟我说过,既然大家都是一家人,那就应该生活在一起,不如我们把小夭姐姐接回来团聚吧。” 这番话听起来并无不妥,其他妃嫔们也没有察觉到其中的异样,顶多觉得玱玹利用玉燕的行为不太好,却没注意到皓翎王的脸整个都绿了起来。 长相思(49) 小夭的身世知道的人并不多,当时在战场上听到他们对话的皓翎士兵也在西陵珩的阳炎之力下死伤殆尽了。 剩下知道真相的几个人,也不会闲的蛋疼冒着得罪皓翎王的风险,四处宣扬他被人戴了绿帽子。 西炎王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让小夭一直待在玉山,而不把她接回西炎,为的就是不想在这关键时刻刺激皓翎王。 毕竟西炎灾后百废待兴,他们需要恢复力量,就算得不到皓翎的援助,起码也不能再得罪对方了。 说来好笑,当初西炎王想要借西陵珩引发旱灾,迫使辰荣不得不向西炎低头,没想到如今反倒自己自食其果。 玉燕在行动前便已经部署好了一切,馨悦的母族赤水氏拥有着大荒最大的船坞,接到玉燕命令后第一时间便做好了赈灾的准备。 洪灾过后便是瘟疫,而辰荣偏偏是掌握了最多医药资源的国家。 西炎如今的人口直接锐减了九成,加上当初被派去攻打辰荣的将士全军覆没,如今只有一些老弱病残在苦苦支撑。 而今西炎之所以还没灭国,无非便是在这苍生蒙难的时刻,据说早已仙逝的女娲大神出来补天救世,并借由玉夫人之口狠狠警告了他们一番。 不周山已倒,天道被重创,力量十不存一,她只会管这一次,若是再如此不择手段妄造杀孽,捅出这样天大的篓子来,那就自食恶果,自生自灭吧。 西炎王不明白天道怎么还会被重创,但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但同样接到消息的辰荣国众人却很高兴。 原来自家陛下这么厉害,不光能撞天柱,连天道都能撞。 不打仗就不打仗呗,好像他们看得上西炎那一亩三分地一样。 陛下可是和他们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这口气喘过来,回头再找他们算账! 皓翎王闻言也是松了口气,一个苟延残喘的西炎远比一个死掉的西炎对他而言更有用。 毕竟只要西炎一天不灭,瘫在那拉辰荣的仇恨,他的皓翎就可暂时安全。 但玱玹这小崽子是真的一点不给他省心啊,在背后跟他亲女儿瞎蛐蛐也就罢了,还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故意将此事说出来,不就是想用舆论逼他答应吗? 皓翎王冷哼一声。 “好啊,既然如此,那玱玹你便去把小夭接回来吧。” 至于你们在路上不小心出了什么事情,那可就没人能够保证了。 玱玹虽然觉得皓翎王的态度有些不对劲,但也没有往那么坏的地方想。 毕竟在他看来,虎毒不食子,皓翎王就算和姑姑的关系不睦,但小夭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 虽然因为分别多年而关系生疏,但有这份血缘关系在,只要小夭回来,一定很快会再度得到他的宠爱的。 玱玹想到玉燕在宴席上还曾经帮小夭说话,虽然那话说的有点上眼药的嫌疑,但总归是帮了忙的,说明她将自己的话放在心里了。 玱玹便想着再接再厉,让玉燕跟自己一起去玉山接小夭。 然而这次没等玉燕回应,蓐收便已经先替她拒绝了。 他和玉燕相处的时间可比玱玹多多了。和外人所看到的情况不同,大多数家庭里的兄弟姐妹之间的相处其实并没有那么和谐,有不少都是那种互相嫌弃的状态,不是跟父母告黑状就是在背后使坏,相亲相爱只是假象,相爱相杀才是真相。 而他和玉燕在面子上一口一个好妹妹好哥哥的叫着,背地里可没少捉弄对方。 我往你衣领里丢虫子,你往我茶杯里下泻药,主打一个谁都别想好。 但互相伤害可以,多插一个人进来算计,那可就不行了。 蓐收一开始还挺喜欢玱玹这个师兄弟的,毕竟这个年龄的男孩子,比起妹妹还是更想和同龄的男孩相处。 但蓐收虽然平时看起来嘻嘻哈哈的,心思却极为细腻敏感,很快便察觉到了玱玹的虚伪之处,及他对自己和玉燕的敌意和厌恶。 他有没有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毛病,面子上过得去也就罢了。 但玉燕那丫头是他罩的,只有他一个人能欺负,要算计到她头上,先问问他答不答应。 玱玹无奈,只得一个人带着队伍踏上前往玉山的路,这一去便再杳无音信。 皓翎王倒是也派人去打探过,玉夫人当时正在闭关,侍女们本来打算等玉夫人出关后,将此事禀告给她之后再送小夭离开。 结果小夭看到哥哥来了,迫不及待的就要跟他走,结果返程路上,整个车队就这么失了音讯。 玉夫人倒是用法器探查过,发现他们的必经之路上有和妖物打斗过后留下的痕迹,据生还逃回来的车夫所说,那是一只九尾狐。 众所周知,玉燕生前的坐骑便是一只八尾狐,而八尾狐的孩子从小由玉燕在紫金顶养大,成长为了一只妖王级别的九尾狐。 据说它在主人过世之后便离家出走离开了辰荣山,说是要去报仇。 馨悦派人找了它好久都没找到,没想到竟然一直在玉山脚下蹲点,而且还真的被它蹲到了。 这样的消息几乎可以宣布这两个孩子的死讯了,皓翎王叹息一声,将此事告知给了西炎王,并传信给馨悦表示了强烈的谴责。 馨悦也很给面子的写信骂了回来,你自己孩子管不好被妖兽叼了凭什么赖到我家头上。 不过处于人道主义的份上,还是送了一些药材和粮食当奠仪。 皓翎王直接把信烧了,随便他们承不承认吧,反正补偿要到了就好。 给玱玹和小夭举办了一场葬礼后,算是将此事揭过去了。 而代表辰荣来参加葬礼的,正是防风意映和离戎舒怀。 二人此时已经都长成了少女模样,也正式步入了政治舞台。 离戎舒怀八面玲珑,主要负责外交,而防风意映则是使团的护卫首领。 如今在相柳的扶持下,防风氏已经取代了衰落的西陵氏,跻身四大世家。 有着王姬之尊的防风意映也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族长,如今大材小用来担任护卫,无非是担心自己的小姐妹遇到危险罢了。 长相思(50) 皓翎王看着落落大方的离戎舒怀和英姿飒爽的防风意映,心中再度不免有了些感慨。 放在从前,谁会想到这些千娇万宠的世家千金,如今竟能在君王面前毫无惧色地交谈,甚至共商国事,真是时光流转,人事变迁。 不过你们辰荣的女儿厉害,我们皓翎的也不差。 皓翎王心中胜负欲顿起,当即便让静安妃带着玉燕,负责安顿她们的事宜。 结果防风意映和离戎舒怀见了静安妃和玉燕,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之前的稳重与自持似乎都在此刻消散无踪。 若非蓐收及时拦阻,她们几乎要冲上前来,当场将母女二人抢回辰荣。 皓翎王倒是预料到了这个情况,解释了一番之后,这才让她们冷静了下来。 虽然二人因为自己失态道了歉,可晚上在被窝里说悄悄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大骂皓翎王无耻。 “那个静安妃和母后那么像,皓翎王把她纳入后宫,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离戎舒怀想了想。 “静安妃只是容貌相似罢了,我看她的气质和举止,和陛下却无一点相似之处。 倒是那个小王姬,虽然年幼,但周身的气度,却仿佛陛下在世一般。” 防风意映点了点头,又提议道: “可惜我们都没见过母后小时候的样子……不过我二哥见过啊,让他来认一认便知。” 离戎舒怀有些犹豫。 “这恐怕不妥吧,摄政王这些年好不容易才重新打起精神来,你别再刺激他了。 更何况我觉得陛下就算转世投胎,也该回咱们辰荣才是,不会选择做皓翎的王姬吧。” 防风意映却十分坚持。 “这种事哪里是人能自己选的?我不管她是不是,总归看到了就不能当没看到,还是通知二哥,让他自己来做决定好了。” 防风意映的行动力一向迅速,当即便给相柳发了消息过去。 相柳的速度更快,连夜骑着毛球赶了过来,直接动用了搜寻的法术,然后闯入了静安妃的宫中。 静安妃此时正在陪伴少昊,殿内只有趁着大人不在还在熬夜玩的玉燕和蓐收,结果玩着玩着又打了起来。 相柳闯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小号版的玉燕披头散发地骑在一个男孩身上狂抡拳头的画面,血压腾地便上来了,一把便将人拎了起来。 玉燕还以为是少昊,刚想恶人先告状,结果一回头,看到的却是相柳那双猩红的眼睛。 靠北,他怎么来的这么快! 玉燕虽然预料到那两个丫头会给相柳通风报信,但想着有少昊在,估计也能将他糊弄过去。 没想到他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啊,就这么直接往别人老婆的房里钻,不怕人家小媳妇正在洗澡换衣服吗? 蓐收看到玉燕被抓,心中焦急如焚,还以为她遇到了危险,也顾不得自己刚刚还在被揍,当即毫不犹豫地冲向相柳,和他搏斗了起来。 但他如今年纪尚浅,哪里是相柳这只大妖怪的对手,很快就被相柳掐住脖子,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般被举了起来。 相柳仔细端详着蓐收涨得通红的小脸,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他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嘲讽道: “倒有几分像我小时候的模样,张牙舞爪的劲头也像。只可惜啊,你比起我那时候来,力量弱得太多了。” 尽管被掐住了脖子,蓐收却依然不肯屈服,小脸涨的通红,嘴上却仍不肯饶人,费力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你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比我你你年长些,才能在这里以大欺小……等我长大了……迟早能杀了你……” 这种关头就别跟他打嘴仗了好吧,知不知道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况且你有说话的力气,捡点最要紧的来说好不好? 玉燕气沉丹田,抓住这个机会,用尽灵力大喊: “父王,救命,有怪蜀黍来抓我!” 她的声音在宫殿中回荡起来,少昊听到动静也和静安妃急匆匆赶了过来。 看到相柳挟持着两个孩子,一时间惊愕不已。 “相柳,有话好说,咱们先把孩子放下,你这么大个妖王欺负两个小孩子,算什么好汉?” 相柳冷哼一声。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汉。你们皓翎不是一直想和辰荣联姻吗,现在我答应了。” 少昊皱了皱眉,只当他在发癫。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况且又不是我张罗的。再说了,我只有这么一个王姬,你辰荣又没有王子,你难道让馨悦那丫头娶我女儿不成?” “没有王子,不是还有我这个摄政王吗?我来娶她。” 相柳一把丢开蓐收,用法术将玉燕捆成了一个粽子。 “从现在起,她就是我的摄政王妃,我先带她回去成亲,国书和聘礼随后送到。” “臭蛇妖,你不要欺人太甚!” 少昊见状怒不可遏,愤怒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臭蛇妖,你不要欺人太甚!” 相柳冷冽的目光瞥向他,却注意到了一旁静安妃,待看到她的容貌之后,一丝杀意在眼中闪过。 “你居然用这么个冒牌货来侮辱她,简直该死!” 相柳说罢便想要向少昊冲去,一股要跟他拼命的架势。 玉燕不在乎少昊的死活,可相柳这么撞过去,一旁的静安妃却是会跟着遭殃,当即上前挡在了他们面前。 相柳的力量之大,让他无法及时收住冲撞的势头。 为了不伤到玉燕,他只能强行改变方向,一个火箭头槌硬生生撞塌了侧殿。 “二哥!” 意映和舒怀听到动静赶过来,一看到这边已经打起来了,顿时大惊失色,连忙把相柳从废墟里刨了出来。 “母后已经走了几十年了,你冷静一点!也许那个王姬只是和母后面貌相似罢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冲动!” 舒怀却是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摄政王就算要强抢,也是要抢静安妃呢,抢女儿总比抢人妻强一点吧。” 长相思(51) 哪里就强了啊,性质都一样恶劣好吗! 意映一整个大无语,只得起身替相柳向皓翎王赔罪。 “摄政王也是一时情急,才会做出这般无礼的举动,惊扰了王姬和静安妃,还请陛下见谅。” 一旁的蓐收却跑了过来,不怕死地开喷。 “他何止是无礼,简直是臭不要脸,玉燕娇嫩,他如今都几岁了,居然还有脸来祸害她,呸,真是不害臊! 还当着陛下这个做父亲的面抢亲,你们辰荣当真以为我皓翎无人了吗?” 相柳此时也从废墟里爬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尘。 他无视了蓐收的叫嚣,径直走到了玉燕的面前。 “你跟不跟我走?” 玉燕连忙摇头,她要是想回去早就回去了,之所以一直待在这里,也是想给自己放个假好好享受一下。 她前面那一千年过得可真的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牛累。 如今好不容易成了王姬,有父有母,锦衣玉食,有那么多漂亮温柔的娘娘们疼爱,还有个可爱的小蓐收给她欺负,难免有些乐不思蜀,不想再回到辰荣去面对那些繁琐的事务。 人死业消,她前世为了辰荣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她干了一辈子活,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况且如今正是馨悦在民众中树立形象站稳脚跟的关键时刻,她回去添乱算怎么回事? 反正留在皓翎,将来也有王位给她继承,到时候顺势一统天下就是,连仗都省了打了,何不吃个现成的呢? 更何况就算她要回去,也不能在没有恢复灵力的幼年期回去啊,那不是相当于把自己洗干净摆好盘,然后送到相柳嘴边给他吃吗? 看到玉燕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相柳顿时急了。 “可辰荣需要你,孩子们都很想你,我也……” 玉燕直接打断了他。 “你不用说了,我不会跟你走的,这里是我的家,我的亲人在这里,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跟你背井离乡,去一个我不认识的地方?” “你不认识我……” 相柳苦笑一声,但随即眼中凶光一闪。 “你不认识我,可你的身体未必不认识我!” 相柳说罢,直接一把擒住了玉燕,完全不给对方任何逃脱的机会,紧接着狠狠地咬上了她的脖颈。 随着致命的毒素入侵玉燕的身体,相柳再度久违的感受到了那种反噬的痛苦。 那痛苦犹如火焰灼烧,从身体的深处蔓延开来,让他不禁扭曲了面容。 然而,他并未流露出丝毫的痛苦之色,反而仰天长笑。笑声狂放而凄烈,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悲凉与绝望。 玉燕知道他是在逼自己就范,如果自己不承认,帮他解除反噬,他就要一直承受着这份折磨。 真是没罪硬受啊,玉燕很想不管他,任他继续自虐。 但留他继续待在这里,丢得还是辰荣的脸,便走到相柳身边,解除了反噬后,用蛇语在他耳边恶狠狠地警告: “我好不容易有了无需战争就能夺取皓翎王位、一统天下的机会。你要是敢破坏我的计划,看我不活活咬死你!” 相柳原本沉浸在即将被抛弃的悲伤中,听了这话顿时一骨碌爬了起来,拱着手朝皓翎王行了一礼。 “抱歉,毒药吃多了一时发了疯,让人见笑了。还请少昊兄为我安排个住处,待我休息一晚,明日再向王姬赔礼道歉。” 靠,刚刚太过激动一时失了智,竟然忘了还有这种可能。 他就说,能够让玉燕狠心抛弃自己的,也就只有王位了啊。 他要是再反应慢点,让她的计划失败,只怕下次她撞得就不是不周山,而是自己了。 “不是,你还赖在这不走啊。”少昊也是无语。“行,你跟我来吧,不过先说好,你不许再靠近我女儿的宫殿半步!” 相柳连连称是,搭着少昊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便同他去了,一点也没有半分方才要跟他拼命的架势。 静安妃吓得连忙抱起玉燕就往宫殿里跑,生怕一不留神女儿又被抢走。 离戎舒怀一脸懵逼。 “不是,摄政王难道真的跟传说中一样,有九个人格吗,不然这根本没法解释啊!” 意映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一旁被关在门外还没来得及进去,正在努力敲门的蓐收,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方才忽然发疯,估计也是受了刺激,男人啊,一吃醋就什么理智都没有了。” 结束了这场混乱的闹剧之后,玉燕才得以松了口气。 她本以为有这个借口在,可以暂时将相柳打发回去,给自己留出发育的时间来。 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赖在皓翎不走了,说是为了两国友好,要留下来给他们当太傅。 玉燕对相柳的厚颜无耻感到震惊,更让她惊讶的是皓翎王居然会答应这样一个离谱的要求。 皓翎王无奈地双手一摊。 “没办法,他给的实在太多了,还说愿意放弃摄政王之位入赘皓翎,这么好的条件我实在很难不动心啊。 燕儿,他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在妖族中,一千多岁的年龄并不算什么。你就看在他卖相还不错的份上,暂且委屈一下,父王以后一定会补偿你的。” 玉燕心中冷笑。拿什么补偿,王位补偿吗? 果然什么父女情深都是假的,只有利益才是真的。 玉燕哼了一声没有搭理他,皓翎王只得又对她轻声道: “燕儿,父王知道你和蓐收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但你想开一点,等你长大了继承王位,便是我皓翎的女王,到时候再纳蓐收为妃不就好了。有整个皓翎国给你撑腰,不怕他不答应。” 玉燕此刻只觉得自己的母语是无语,自己应付相柳一个就够够的了,他还要再塞一个蓐收过来。 以那臭小子的脾气,要是知道他们的打算,别说进后宫了,不把她的王宫拆了就不错了。 长相思(52) 而且相柳这个太傅当得也极不称职,从来不教他们任何有用的东西,将游手好闲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当玉燕说他的时候,他还大言不惭的表示,反正他也没什么好教给玉燕的,现在挂个太傅职位,不过是为了让她以后展露才能的时候有个正当的理由。 至于蓐收就更没必要教了,教会了他本事,长大以后用来对付自己吗? 相柳借口要让玉燕了解外界的风土人情,想要带着她去游览大荒。 蓐收担心他会将玉燕拐走,便硬是死皮赖脸的跟了上来。 玉燕倒是不觉得相柳会丧心病狂到对现在的自己做点什么,但带着这么个随时能坏事的大烛台也不错,一行三人就这么并不愉快的踏上了旅程。 玉燕还惦记着之前听说过的九尾狐的事情,张罗着让相柳帮忙去找它。 不管那孩子是不是真的抓了玱玹兄妹,总这么离家出走流落在外也不好。 儿行千里母担忧,他妈八尾狐可还在紫金顶上等着它呢。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不懈的努力,他们一行人总算在一个隐秘的山谷里找到了九尾狐。 玉燕担心它看到自己会说漏嘴坏事,便没有出面,而是让相柳将它收拾了一顿,赶回了紫金顶。 玉燕和蓐收也顺利救出了被囚禁的玱玹和小夭。 他们的模样十分凄惨,一见到蓐收,玱玹便急切地请求带他回皓翎。而小夭却坚决要求回到玉山。 玉燕只得先为两个人疗伤,然后问清楚了前因后果。 原来当初二人离开玉山以后,玱玹本想带着小夭返回皓翎,然而小夭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回去。 小夭出生于西陵珩被赤宸抓走的那段时间,虽然记忆模糊,但也知道那才是自己的父亲。 她没脸回皓翎,更没脸当什么大王姬,只得将真相告知了玱玹。 玱玹一听如同遭遇了晴天霹雳一般,原本他以为那些流言不过是外界为了构陷姑姑的污蔑,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干出了这样无耻的事情。 一想到自己之前还向皓翎王进言要将小夭接回来,玱玹就后悔的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现在皓翎王心里一定十分厌恶自己了。 小夭回不了皓翎,而玱玹也回不了西炎,两个人如果想在一起,就只能去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 玱玹犹豫了,他虽然很有可能已经惹了皓翎王不快,但要放弃锦衣玉食和王孙的身份,就这样隐姓埋名过一个普通百姓的生活,即便有小夭作伴,可是他仍是不太甘心。 他身上可是背负着父母的仇恨,难道就要如此忘记? 但在小夭的一再要求下,玱玹还是无法拒绝妹妹的请求,两个人趁着夜色偷偷逃走了。 幸运的是,他们因此躲过了九尾狐对车队的袭击; 不幸的是,他们这样两个水灵灵又对外界毫无防备的小孩子,在坏人眼里就如同两只香嫩肥美的小羊羔一样可口。 皓翎不像辰荣,如今还未断绝人口买卖的肮脏交易。 兄妹俩在逃亡的路上饱受磨难,遭遇了无数的危险和屈辱。 西炎王和皓翎王昭告天下寻找他们,却反而给他们带来了更多危难。 有不少人想要找到他们换赏钱,也有不少人想要抓住二人,借此威胁他们。 玱玹的几个王叔们更是抓住这次机会,派出杀手四处搜寻,试图彻底解决这个潜在的威胁。 然而玱玹想要回到皓翎寻求保护时,却又被小夭拒绝了。 她宁愿在外面孤独漂泊,也不愿回去面对皓翎王,和那些她不愿触及的过去。 玱玹没办法对小夭置之不理,内心矛盾重重。想着小夭反正不认路,便想方设法的要将她骗回去。 谁知他的这点小心机被小夭在半路上识破,两人随即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执。 小夭愤然离去,两个人就此开始了她逃他追,最后在九尾狐手里插翅难飞的故事。 被九尾狐抓住以后,两人也的确度过了一段同甘共苦的时间,感情在磨难中也愈发深厚了。 然而九尾狐在玉燕身边长大,深知杀人诛心的道理,便不再对他们施以肉体上的折磨,而是一点点离间、瓦解他们的关系。 玱玹一开始还能够尽力照顾、保护妹妹,可在九尾狐夜以继日的蛊惑下,他心中也有了怨气。 若非小夭那么不听话到处乱跑,他又怎么会为了找她而落入九尾狐的手中,受尽苦楚? 而小夭也被九尾狐同样开始洗脑,若非玱玹闲的没事干将她从玉山带了出来,她又怎么会陷入如今的困境。 在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下,尚且年幼的二人很快崩溃了。 他们开始互相指责、埋怨,昔日的兄妹情深已荡然无存。 因此到现在被救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对彼此怨念深重,再无从前那副能够为了对方付出一切的样子了。 血燕幸灾乐祸道: “九尾狐这次可真是立了大功。天命之子和天命之女有天道庇佑,即便受尽磨难也不会伤及性命,凭借他们自身的气运,本来可以各自有一番成就。 但天道非要把他们锁在一起,让他们彼此相辅相成。小夭存在的意义便是奉献自己供养玱玹,而玱玹也需要小夭的助力才能成事。 现在他们虽然没有反目成仇,但也离心离德,所谓天命的光环,也就荡然无存了。 现在天道被你撞折了脊梁骨,也没有多余的气运再喂给他们了,你总算也躺赢了一回。” 玉燕不服气。 “怎么是躺赢呢?九尾狐那些手段和心机难得不是跟我学的? 如果没有我的教导,它估计只会傻傻的折磨他们出气,反而让他们在苦难中增进了感情呢。”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相柳的游历计划也不得不暂时搁置,将玱玹和小夭送回皓翎。 然而皓翎王也不惯着他们,在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后,只说既然两个孩子想家,他也不便强留,准备直接将他们打包送归了西炎。 玱玹自然是不愿的,他之所以会来到皓翎当质子,便是因为在西炎要遭受太多迫害。 如今他和小夭被九尾狐废掉了灵力,现在回去和简直和送死无异,他父母的大仇还没报,他不能就这么死去。 长相思(53) 为了能够留下来,他决心忍辱负重,恳请玉燕为他向皓翎王求情。 而玉燕既然知道他不会轻易死去,与其让他遭受磨难迫害后成长,还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玉燕便再度装作一副被玱玹打动的样子,恳请皓翎王将他和小夭留下来。 皓翎王如今还要靠玉燕拉拢相柳,对女儿自然是无所不从,只是玱玹却傻了。 留下他一个人就好,把小夭留下来算怎么回事,这不是时刻在提醒皓翎王他所遭受的羞辱吗? 而且玉燕依旧是那副上眼药的求法,只会让皓翎王认为是玱玹鼓动的玉燕,然后将这笔账算在了他头上。 一切正如玱玹所料,如今的皓翎王对他的好感值不说负数,也差不多清零了。 从前的悉心教导没有了,专门拨给他的侍卫也被撤走了。 如今王宫上下皆知玱玹不受皓翎王待见,全因玉燕的面子才得以留下,众人对他的态度也冷淡了许多。 而小夭更是觉得玱玹要将自己留下,是故意将自己留在这里受辱,心中怨念更深。 她几次提出想要回玉山,却都被玉燕以缺少玩伴、需要陪伴为由留下。 然而回到殿中,玉燕却又告诉小夭,是她的哥哥玱玹不舍得和她分开,才想要将她留下的。 小夭自然是气愤不已,跑去找玱玹对质。 可无论玱玹承不承认,她都已经认定了这一点,完全不听他的解释。 小夭本身就喜欢怨天尤人,仿佛整个世界都欠她一样。 她埋怨母亲为何要与敌国将军私通,让她有了那样一个不体面的出身; 她埋怨父母为何狠心将她丢在玉山,奔赴战场,管生不管养,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世上; 她埋怨外爷为什么不将她接回去,埋怨玱玹为什么一点都不为她着想。 看着小夭那副愤世嫉俗的模样,玉燕不由得想到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所见到的那个玟小六。 原来她还不理解玟小六所指的‘离开’是什么意思,原来没有了玟小六的乐观与坚强,真正的小夭是这样自怜自艾、彷徨无助的一个人。 也难怪玟小六无法接受后来的自己,若是玉燕有一天发现自己变得像为了男人而活、不惜一切的恋爱脑娇妻,只怕她也会想要一头撞死在不周山上。 小小夭每天都在自我悲叹,然而玱玹并没有放弃希望,而是盯上了相柳。 如今西炎已是风雨飘摇,在亡国的边缘挣扎; 皓翎虽然稍强,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既然这两国都无法给他安身立命之地,不如转投辰荣,或许还有另一番天地。 况且如今的辰荣王馨悦不过是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女,若是能得到她的青睐,将来像是那位八世辰荣王玉燕一样,从她手里得到辰荣国,那时他不仅能复仇,甚至可能一统天下。 至于她曾经亲手砍下父亲的头颅什么的,等自己将她利用过后,自然会找机会报仇。 玱玹一想到这里,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眼下要做的便是想办法得到相柳这个王父摄政王的欣赏,让他将自己引荐给辰荣女王。 然而相柳此刻正忙于与蓐收斗智斗勇、争风吃醋,根本没心情打理他,只想把他和小夭尽快打发走。 小夭如今虽然没有正式得到王姬的身份,但为了皓翎王的声誉,名义上她还是皓翎王的女儿,于是便来向她所以为的太傅相柳求教。 她的眼中流露出一种深沉的哀戚,诉说着自己的遭遇: “我只是个被遗弃的人,所有人都离我而去,玉山的苦苦等候,却换来了多年的漂泊无依。 我无处可去、无人可依,无力自保,我只想要一点力量,一点能够保护自己的力量。” 小夭眼圈通红,说的楚楚可怜,然而相柳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半点动容。 “可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你的悲剧不是我造成的,把你生下来的人不是我,把你带下玉山,害你受尽苦难的人也不是我,为什么我要为此负责,就因为你可怜? 可这世间可怜之人那么多,我为什么偏偏要同情你? 你又不是几岁的孩子,一百多岁的人了,换成人族早都入土了。 在玉山待了这么多年,每天只知道混吃等死,连自己该怎么活都没想明白,现在却来装可怜寻求别人的帮助,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相柳说着冷笑一声。 “更何况难道没人教过你,在让别人为你付出之前,自己也要给予对方相应的好处,不然你凭什么让人为你平白奉献? 要割禾就要先弯腰,如果只是求一求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百姓们又何必辛苦劳作,直接整天求神不就行了?” 小夭的面色涨红。 “你不答应帮我也就罢了,何必说这些话来羞辱我?” 相柳摇了摇头。 “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你怎么会认为这是羞辱,还是说,你自己心里其实很清楚,只是不愿接受事实?” 相柳知道小夭的经历或许很可怜,但他却完全没办法有半分同情。 要知道玉燕最开始可是比她难上千倍百倍,一样受尽磨难,一样孤苦无依,可她最后还不是凭自己的本事一步步走过来了。 她那时可没有寻求任何人的帮助,而是反过来帮助了不少人,其中收益最大的,便是他。 和玉燕相处久了,相柳的思想也开始随之转变。 他还记得她骂人时说过的一句话,活不下去就去死,哪那么多借口,唧唧歪歪的惹人烦。 这世界弱肉强食,优胜劣汰,人生来就要历经各种苦难,想要一世安乐无忧,就只能靠自己。 小夭在相柳那里碰了钉子,回来后又对着玉燕泪眼婆娑。 玉燕被她哭得心神不宁,最后只好让相柳教她一些下毒的本事。 相柳本是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结果见相柳肯教她之后,小夭顿时又不闹脾气了,还一副十分得意的样子。 好像在跟相柳说,你不是很牛吗,再厉害还不是要乖乖听话教我。 长相思(54) 相柳被气的不行,跑来跟玉燕告状说小夭那个心机女根本就是在假哭骗人,没想到玉燕反而对此十分欣赏。 “难得她在遇到挫折以后没有放弃,反而开始想别的办法了。 心机如何,算计又如何,她为自己肯费这份心思,就说明还不是无可救药。” 相柳本想带着玉燕继续上路,趁机把蓐收甩开,结果被小夭这么一打岔,计划也只得搁置。 不久后,皓翎的五月节到了,这是皓翎最为热闹的节日之一。 玉燕之前和相柳游历大荒,将近有十年没有过过五月节了,自然不想错过此等盛事,就连意映也带着侍女赶了过来凑热闹。 不知道是不是毒术学多了,还是被之前那些经历影响,小夭的心态逐渐改变,她从原本单纯无邪的小团子,逐渐成长为一个深藏不露的黑心汤圆。 她依然对相柳之前的讽刺耿耿于怀,知道相柳对玉燕有意,便想要故意夹在他们中间搞破坏,便央求玉燕将自己也一起带上了。 玉燕巴不得她来坏事,自然无有不应。 而玱玹知道意映要来,也主动跟了上来,毕竟意映不仅是辰荣的王姬,还是防风家的下任族长,如果能趁机接近她,对他而言自然也是不错的机会。 相柳坐在船上,脸色阴沉地看着玉燕和那四个碍事的大烛台说说笑笑,心里生着闷气,也不肯和他们一起去放灯,一个人在岸边画圈圈诅咒。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诅咒真的那么灵验,玉燕他们的船行至水中时不知怎地突然翻了。 玉燕第一时间被水性最好的蓐收捞了上来,庆幸自己为了方便穿的男装,此刻浑身湿透了也不至于太狼狈。 玉燕抹了抹脸上的水,对着蓐收说道: “你不用管我,我自己会游水,倒是意映和小夭不通水性,这河里只怕有水妖水鬼作祟,你快去救她们。” 可玉燕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因为意映很快便被玱玹救了上来。 不是,他们两个怎么凑到一起了,而且玱玹去救了意映,那小夭怎么办? 相柳此时也赶了过来,看到浑身湿漉漉被玱玹抱上岸的意映眉头一皱,得知小夭还没有回来后,说了句‘麻烦’便和蓐收又返了回去。 结果不久之后,二人无功而返,玉燕不解他们怎么没找到人就回来。 结果蓐收支支吾吾地说道,他们已经找到小夭了,只是小夭现在有人作陪,二人相谈甚欢,相柳说不便打扰,他们便没有出现。 玉燕看蓐收的模样,就知道情况一定不止他所说的‘相谈甚欢’那么简单,起码现在的玱玹和意映就是这样。 玉燕觉得这个世界有点要崩坏的趋势了,玱玹和意映,这个组合怎么想怎么觉得离谱。 她回去以后第一时间便去找了意映,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当我看不出来,那小子打的什么主意吗,只不过我和他打的主意一样罢了。” 意映穿着寝衣,抚着自己乌黑的长发。 “不瞒你说,我前些日子回去便是在议亲。 如今四大世家中,馨悦背后是赤水氏,我背后是防风氏,而鬼方氏也被二哥暗中招揽。 如今只剩下一个涂山氏摇摆不定,因此我和馨悦打算和涂山少主联姻。” 玉燕摇了摇头。 “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大洪灾之后,涂山氏的实力已经大不如前,如果他们还想像从前一样做生意,就需要主动和辰荣与皓翎打好关系,怎么还反过来要你们用这种方式来笼络他们?” 意映叹了口气。 “因为我们派去涂山家的探子,就是你留在涂山璟身边的那个侍卫回禀,说涂山氏意图和皓翎联姻,已经不止一次派人来求亲过,只是因为当时你和二哥外出不在,才错过了此事。” 玉燕下意识往后一缩。 “不是,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么能招蜂引蝶呢?看来有个王姬身份就是不一样哈。” 意映道:“也不光是因为你王姬的身份,据说涂山璟知道自己要和皓翎的王姬联姻后,本来是不想答应的。 结果在路途中正好遇到你和皓翎王前去祭天的车驾,忽然就改口同意了此事。 不过皓翎王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不是已经答应让我二哥入赘了吗,怎么也没有拒绝涂山氏?” 玉燕翻了个白眼。 “还能怎么想的,当然是想让我把他们统统娶回家了,之前他居然还拿着丰隆的画像问我觉得他怎么样,真是当人岳父当上瘾了。 我母妃最近又有了身孕,上天保佑是个男孩,不然只怕一出生,就要和我一样被他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了。” 意映自然不信她的推托之言。 “你也别什么事都往皓翎王身上赖,母后,你跟我说实话,你以前到底背着我父王和二哥在外招惹了多少桃花债?” 玉燕顿时有些心虚。 “啊?也没有吧,我之前留在涂山家的布局,只是为了让他们兄弟俩反目成仇罢了,我的年纪都能做涂山璟的妈了,他应该不至于有别的想法吧。 先别说我了,你今天和玱玹有说有笑的,又是怎么回事?” 意映知道她在转移话题。 “你这鬼话也就我二哥才会信了。不过玱玹那小子想的什么,我也看得出来。 他无非是看中我的身份地位,想要利用我帮他夺位,我自然要如他所愿,然后趁势拿下西炎。” 玉燕很费解。 “我有时候真的搞不清楚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想当初我给你们上的第一课就是,这世上从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免费的东西才是最贵的。 他们怎么就能理所当然的认定,所有人都会为他们甘心奉献,一切都会顺他们的意,而没有任何自己可能引狼入室的想法呢?” 意映道:“所以说还是年轻呗,虽然遭遇了现实不少毒打,可还是那么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想,这世上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不过这次的事情我还是要回去跟馨悦商量一下,母后曾经教过我们,面对任何对手都不能够掉以轻心。 玱玹这小子虽然如今势弱,但野心勃勃,别回头利用不成,反倒养虎为患,需得做好万全的决策才是。” 长相思(55) 玉燕十分欣慰。 “见到你们一个个都这么能干,我也就放心了,切记,绝不能把我的事情告诉馨悦,不然以她的脾气,只怕立刻就会发兵皓翎把我抢回去。” 意映点了点头, “我当然知道,你放心吧,你的身份只有我和二哥知道,就连舒怀都被我糊弄了过去,不然也不会瞒她这么久。倒是小夭那边,你最好打听下发生了什么事,别再节外生枝。” 意映在皓翎逗留的这段时间依旧是由玱玹陪着四处游玩,离开时还约好明年的五月节再来与他相会。 而小夭那边玉燕没打算去打听什么,她又不是她妈,一百多岁的人了,还什么还要别人替她操心吗? 就算她真的遇到了什么可以‘相谈甚欢’的公子,那也不是自己该管的事情。 不过不久之后,相柳倒是接到了一个消息。 “涂山家出事了,涂山璟身边的探子来报,涂山篌暗中囚禁了涂山璟,探子们想知道他们是否应该做些什么。” 玉燕摇了摇头。 “不急,其实无论涂山篌还是涂山璟,做这个家主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涂山氏落到谁的手里,能够更容易为我们所用。 叫他们暗中搜集证据就好,不要让涂山璟死了,更不要打草惊蛇。” 相柳立刻明白了过来。 “你是想要以此为把柄,要挟涂山篌?可涂山璟只要不死,总有一天会被放出来,将他的罪行公之于众的。” 玉燕微微一笑。 “到时候,他就更需要我们来帮他按住涂山璟了啊。我在涂山氏埋了这么多年的雷,如今总算到了爆发的这一天。 不过他们也不能怪我,要怪也只能怪涂山夫人,为什么对小儿子如此偏心,导致兄弟阋墙。” 相柳思忖片刻。 “可我总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涂山夫人过世不是一天两天了,涂山篌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突然发作,对涂山璟下手,他难道不怕事情败露吗?” 相柳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因为涂山篌代表涂山氏,正式来皓翎提亲了。 相柳本来就因为涂山篌的举动而不高兴,而皓翎王模棱两可的态度更是让他怒不可遏。 然而在这紧张的气氛中,玉燕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涂山氏之前说要提亲的人选乃是名震大荒的青丘公子涂山璟,皓翎王才没有一口回绝。 可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涂山璟突然被传出病重的消息,联姻的对象换成了名不见经传的涂山篌,皓翎王对此自然十分不满。 然而涂山篌却表现的十分淡定,表示婚姻大事,应当尊重当事人的意见。如果王姬亲口拒绝他的求亲,他会立即离开,绝不纠缠。 皓翎王看着胸有成竹的涂山篌,心中满是疑惑。蓐收却认出了他。 “我记得他,他是五月节那晚救下小夭,还带她划船看花灯的人。” 玉燕顿时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她建议皓翎王暂且留下涂山篌,并将此事告诉了小夭。 果不其然,小夭听到涂山篌来求亲,脸上顿时露出了欣喜的神情,但随即又失落了起来。 那天她落水之后,眼睁睁看着玱玹朝着意映游去,对自己丝毫不在意,只觉得自己被全世界都抛弃了。 她心灰意冷之下放弃挣扎,只恨不得直接沉到水底才好。 她在水中被水怪缠住,危难之时却是涂山篌救了她,即便小夭当时十分狼狈,却仍是满口甜言蜜语,哄得她心花怒放。 那晚,涂山篌撑着船在花灯间穿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船身轻轻摇动,将小夭拉进了他的怀抱。 蓐收和相柳也是因为看到了这个场景,发现小夭羞红了脸,并没有被强迫的样子,觉得不便打扰他们,这才悄然离开了。 “他和我说……他是涂山家的公子,家族让他前来皓翎求亲,但他不想和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成亲。 听说她来看花灯,所以他特地来寻人,我问他要寻的是谁,可他看着我说,他已经寻到了……” 小夭说着,眼圈忽然红了起来。 “可我知道他要找的人不是我,涂山氏要求娶的是皓翎的王姬,而我只是…… 他认错了人,我早该告诉他的,可我当时却没有勇气开口,因为我怕看到他失望的表情。 妹妹,我知道你已经有了太傅和蓐收,如果你要拒绝他的话,可不可以委婉一些,不要让他太过失了颜面……” 玉燕静静看着她,忽然握住了小夭的手。 “你想嫁给他,是不是?” 小夭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只是一面之缘,你就这么爱他?” 小夭这次却摇头了。 “爱他吗?我也不知道,只是这么久以来,他是唯一会用心哄我,照顾我的男子。 我如今举目无亲,唯一的哥哥也不要我了,我待在这个不属于我的地方,每天如坐针毡。 如果嫁人能够让我离开这里,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那么我想嫁给他。” 玉燕一滞。她之前想将小夭留在身边,无非是怕她这个天命之女跑出去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却忽略了她的处境和感受。 但转念一想,她的感受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这世道不就是这样吗,对他人的心慈手软,无疑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若不将一切可能对自身构成威胁的因素牢牢掌控,难道要放任其自由发展,最终成为心腹大患吗? 自己让她在王宫中锦衣玉食,不至于四处漂泊,受人欺凌,已经算对得起她了。 外面百姓的生活不知道要比她现在艰难多少倍,既然她不想过这样的日子,那自己就最后再帮她一把吧。 玉燕自然是能够看出皓翎王虽然对涂山篌不是很满意,但仍是想要和涂山氏结亲的想法,便将小夭想要嫁给涂山篌的事情告诉了他,如果涂山篌也选择了小夭,此事便皆大欢喜。 长相思(56) 皓翎王对小夭芥蒂仍在,但眼下又没有更好的办法,便听从了玉燕的提议,设了一道关卡来考验涂山篌。 既然他说两姓联姻,也要看男女双方感情如何,便让他自己选择一个喜欢的新娘。 不论他选择的是否是真正的王姬,皓翎王都会将她认为义女,嫁到涂山氏。 这个要求听起来有些离谱,但涂山篌却欣然答应,反而觉得有这么多女子供他选择是一种荣耀。 然后他便自信地掠过玉燕身边,毫不犹豫地走到了小夭的面前。 皓翎王故意出言提醒。 “你选中了,不后悔了?” 涂山篌还当他是在考验自己,态度十分坚定。 “我对这位小姐一见钟情,不论她是不是王姬,我都非她不娶。” “好!”皓翎王抚掌大笑。“小夭,你可愿意嫁给涂山公子?” 小夭没想到涂山篌会说出这样的话,之前的顾虑也一扫而光,含羞带臊地点了点头。 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成功和涂山氏联姻的皓翎王很满意,以为自己娶到了王姬的涂山篌很满意。 即将被封为王姬嫁到涂山氏的小夭很满意,多了一个混在青丘的眼线的玉燕很满意,少了情敌的相柳很满意。 只有玱玹不满意。 他虽然和小夭的感情已经不像曾经那般深厚,但始终觉得他们是兄妹,应该共同进退。 然而小夭如今却一声不吭的就要嫁人,甚至都没有提前知会他一声,到底还有没有把他这个哥哥放在眼里? 然而小夭也不再是曾经的小夭了,面对玱玹的质问,只是冷笑一声道: “哥哥?这世上有看到自己妹妹掉在水里,却头也不回的朝着一个刚认识不过一天的女人去的哥哥吗? 你如今来找我,无非是因为我即将成为王姬,又即将成为涂山少夫人,你觉得我又有利用价值罢了。” 玱玹被她直白的话呛住,但仍是强撑着狡辩。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们是兄妹,祖母过世前,握住我们的手,要我们不离不弃,互相扶持,我曾经发过誓要保护……” “你别再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了,你自己听着不觉得可笑吗!” 小夭情绪激动,直接一把推开了玱玹。 “相柳说的不错,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我们被九尾狐囚禁的那段时间,它想尽了各种办法离间我们,只给一个人吃饭,只让一个人挨打,一开始我们还会努力保护彼此,共同分担那些痛苦。 可再日复一日的折磨下,我们的灵力逐渐被废掉,在饥饿和痛苦之间,我们才发现感情并不能止痛。” 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小夭的双眼噙满了泪水,声音哽咽。 “那九尾狐妖狡猾至极,擅长折磨人的心智。他将我们塞到一个狭小又黑暗的地方,没有任何光亮,没有任何声音,有的只有无边无际的孤寂和恐惧,连时间的流逝都感觉不到。 而后他便会动用迷幻术,让我们陷入恐怖的幻象之中,那是比起肉体的折磨更恐怖的刑罚。那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日,我至今历历在目。 你当时情绪失控,哀求九尾狐放你出去,将我关进去替你。 你一直对我说,如果当初不是我任性逃走,我们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你说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保存实力,只有你活下去,才能够保护我。 多年来,我对你的这番话深信不疑,对你一直心怀愧疚,甘愿为你承受那些痛苦煎熬。 但现在回想起来,那不过是你为了逃避折磨而编织的借口罢了。” “你懂什么,你根本不明白我的处境有多艰难,我必须活下去,才能……” “可这不是你牺牲我、利用我的理由!你当我不知道吗,你之所以千里迢迢的去玉山接我,不过是为了希望我回来以后能够和妹妹争宠,然后替你在皓翎争夺更多话语权。 因此你才会在听到我的真实身世之后做出那样的反应,在回到皓翎后也一再对我冷漠。 你根本就不是因为九尾狐的事情和我离心,而是因为担心被我牵连,让皓翎王迁怒于你罢了!” 玱玹见撕破了脸,也不再伪装,冷着脸看向小夭。 “我想活下去,我想为父母报仇,有错吗?” 小夭擦了擦眼泪,倔强地看向玱玹。 “没有错,那我想让自己过得更好一点,也没有错。 从今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要做什么与我无关,但也别再想利用我!” 小夭说罢,便命人将玱玹请了出去,而玱玹也是冷哼一声,转头便走。 小夭虽然已经和涂山篌定亲,但距离成亲还有一段日子,。 可小夭借口涂山璟重病后,涂山老夫人身体不适,便想要先和涂山篌返回青丘,帮他照顾祖母,尽一些晚辈的责任。 皓翎王没有拒绝,反正也不想让她留在这里碍眼,便敲锣打鼓地将人送走了。 而没了小夭,玱玹也就更没有了留下的理由。 皓翎王直接写了封信给西炎王,然后打包将玱玹送了回去。 此举无异于送羊入虎口,玱玹用尽了所能用的任何方法,却都没能改变皓翎王的心意。 走投无路之下,他竟然给意映写信,恳求她想办法帮一帮自己。 玱玹本以为没了任何希望,万念俱灰之下回到了西炎。 本来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谁知西炎王告诉他,辰荣有意和西炎联姻。 辰荣有资格联姻的人便只有馨悦和意映,而西炎适龄的王孙却不止他一人。 可这是他唯一的机会,玱玹拿着祖母的遗物来找到西炎王,希望他能够将这个机会给自己。 西炎王如今已经十分衰老,那场洪水仿佛连他的锐气和骄傲也一起冲尽了。 他看着眼前如同当初的自己一样野心勃勃的孙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以西炎如今的国力,即便联姻,你也坐不上王夫的位置,我西炎王和西陵缬唯一的孙子,却要给杀父仇人做妾室,你难道甘心吗?” 玱玹一怔。 “杀父仇人?联姻的对象不是防风意映吗?” “当然不是,防风意映不止是王姬,更是防风氏的未来族长,她即便要联姻,对象也大概率是赤水氏的丰隆或者涂山氏的涂山璟。 不过现在涂山氏是不可能了,但辰荣馨悦也不会让防风意映娶一个有着西炎王族血脉的人作为丈夫。 因此这次联姻,是当初亲手砍下你父亲头颅的辰荣馨悦要纳妃,如此,你还要去吗?” 长相思(57) 玱玹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思绪飞速运转,最后咬着牙道: “去!杀父仇人又如何,不会再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您放心,我不会自不量力到去刺杀她,我会用尽方法,一点点虏获她的心,然后有朝一日,将它亲手剜出来,以祭我父母的在天之灵!” 西炎王叹了一口气,他虽然也知道玱玹说的话无异于天方夜谭,但凡事都有个万一。 万一他真的能让馨悦爱上他,即便他不能够成为下一个玉燕,从妻子手里获得王位,至少也能够为西炎获取一些喘息之机。 他紧紧握住了玱玹的手。 “孩子,西炎的未来,就靠你了!” 玱玹的想法比西炎王还要更深一层,馨悦要求联姻的时候太巧了,为什么偏偏是在他给意映去信后不久。 玱玹思来想去,想到了一个最有可能的情况。 那就是馨悦截获了他给意映的信,得知了他们的事情,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玱玹想了很多个理由,觉得大概率还是因为馨悦担心意映和他在一起,很可能会使西炎和防风氏联手,对她不利。 毕竟虽然如今的几位辅政大臣对她还算忠心,但摄政王相柳却和防风意映关系甚密。 同样都是先王名下的义女,如果他是辰荣馨悦,他也会忌惮防风意映。 但这正中玱玹的下怀。 他虽然和意映接触的时间不长,但以他对意映的观察来看,她显然也是察觉到这一点,因此才会经常周游列国,而不是待在辰荣山,和其他氏族千金一样参与朝政。 防风意映明显对此颇有微词,所以才会促成相柳前来皓翎一事,而若是辰荣馨悦真的信任倚重相柳,又怎么会放任一国摄政王在其他国家当什么劳什子太傅? 因此只有一个可能,辰荣馨悦想要夺取相柳手中的权利,并打压防风意映。 他不是不知道以辰荣馨悦对他父亲的恨意,他嫁给她之后将要面临什么,可这正是他想要的。 他和防风意映两情相悦,却被生生拆散,辰荣馨悦得到了他却不珍惜,反而百般折磨,这又何尝不是对防风意映的羞辱? 左右以他西炎王孙的身份,辰荣馨悦不论怎么对待他,总会不会让他伤得太重或是死了。 他只要抓住这个机会,唆使防风意映有了反心,那便是他翻盘的机会。 玱玹踌躇满志地地踏入了辰荣国的疆域,已经做好了忍辱负重,为国献躯的准备。 紫金宫中,玱玹看着坐在王位上的少女,即便他心中狠毒了她,却仍是不得不承认馨悦的美丽。 她的美丽不仅仅体现在她那如画的容貌,更多的是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威严与权力之气息,如同璀璨的星辰降落凡间一般。 玱玹凝视着那道身影,他不禁幻想起自己身披王袍,端坐于那宝座之上时,会是怎样的模样。 然而馨悦并没有给他太多的脑补时间,只淡淡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仿佛如同一把利剑,瞬间刺入玱玹的心扉。 “你便是西炎昌意的儿子?” 当馨悦提及玱玹的父亲时,他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恨意。 他的面上却并未显露任何情绪,只是不卑不亢地应答。 殿内除了馨悦,还有其他几名女子,她们都是玉燕曾经收为徒弟的那些氏族贵女们。 也正是玱玹曾经的那些妃嫔。 如今她们正目光各异地打量着玱玹,那种毫不掩饰的目光仿佛利刃一样,让玱玹感到自己仿佛被剥光了一般,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感。 即便她们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那眼神落在他的身上,也让他觉得有种刺痛的感觉。 馨悦并未多言,让人带玱玹下去休息,准备纳妃的仪式。 以西炎玱玹的身份,来做辰荣的王后,显然还不够格。 淑慧有些担忧。 “他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我可以感觉得到,他心中深恨陛下,若是将他留在宫中,只怕会对陛下不利。” 馨悦微微一笑,道: “你当我想不到这一点吗,只是现在他还有用罢了,等纳妃典礼,西炎使者回去复命,我自有安排。” 虽然只是纳妃,但好歹也是馨悦第一次成亲,又是两国联姻,自然要隆重一些。 玱玹身着华丽的礼服,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踏上阶梯,然后来到馨悦面前,叩首跪拜。 他内心的屈辱感如同潮水般涌现,每一个头磕在地上,都仿佛能够看到父母曾经的样子。 他在跪拜自己的杀父仇人,无论什么理由,这都将是他此生洗不去的污点。 可笑的是,他还要为此感恩戴德,然后从馨悦手中,接过那代表着自己身份的礼器,如此才算是有了一个正式的名分。 内心的痛苦和煎熬让他几乎站立不住,幸而接下来的仪式就没有他什么份了。 他被换好衣服送到寝宫之中,等待着馨悦的临幸。 可他没有等来馨悦,而是等来了一个让他在噩梦中经常会梦到的存在。 九尾狐。 玱玹心理阴影复发,还没来得及逃走,就被九尾狐一把捂住嘴按住,然后催促着什么人。 “你动作快点行不行!” 在玱玹惊恐地目光中,一只半褪了皮的大蛇正缓缓朝他扭来。 “别催别催,你当这是换衣服呢。呦,这皮相还不错,不亏不亏。” 九尾狐白了他一眼。 “我看九头蛇要变成别人的样貌的时候扭几下就行,你怎么这么麻烦?” 大蛇一边把自己褪下的皮往拼命挣扎的玱玹身上套,一边施法。 “你也说他有九个头了,人家可是修炼千年的大妖,能变个样貌还不容易。 但我这相貌吞噬术可不一般,想维持多久就能维持多久,即便有能看破变幻之术的法器或者法术也看不穿我的伪装,便是西炎王来找我验证血脉也验不出异样。 而且我还能获得他的记忆和思想,那些粗浅的变形术可没法同我比,要不然陛下也不会让我来办这件事。” 长相思(58) 玱玹被那蛇皮紧紧包裹,被巨大的吸力牵扯,捂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只感觉自己的血肉在蛇皮的缠绕下一点点被吸走,力量在不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他彻底失去了所有力气,身体像被掏空了一般,无力地瘫倒在床上。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大蛇再次披上蛇皮,然后诡异变化,化为了自己曾经的模样。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这小子居然想要用美男计,挑拨陛下和意映殿下为了他反目成仇,哎呦我去,笑的我皮都要展开了……” 如今既然有了一个新的‘玱玹’,那他自然也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了。 在那不见天日的囚笼中,玱玹的每一刻都如同煎熬,曾经被九尾狐折磨所留下的心理阴影在此刻发作得更为剧烈。 可除了定时给他喂饭和打扫牢房的人以外,他无法与外界有任何接触。 他在黑暗中嘶吼,发疯,甚至自残,可试图以痛苦来对抗这种无尽的恐惧。 然而每次疯狂之后,他总会被一种神秘的迷烟所迷惑,醒来时身上的伤痕已不见踪影。 他伤害自己,除了痛苦以外什么用都没有。 最可怕的是,在这困境之中,他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些不属于他自己的记忆。 他想起自己原本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他应该好好地生活在皓翎国中,被皓翎王当做继承人一样培养。 皓翎的王姬本该是那个对自己情根深种,一心一意的阿念,而不是那个处处和自己争锋的玉燕。 而辰荣此时也早就应该灭国了,只有洪江和相柳带领带领着一小股辰荣残军,在过着苟延残喘的生活。 而他在认回小夭后,会一步一步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最终成为西炎王。 而那些高高在上俯视自己的女子们,本应该是他的助力,心甘情愿为他奉献一切。 他应该是众人瞩目的焦点,所有人都该爱他,他的妃子们如此,他的朋友们如此,他的臣子们更是如此。 他是真正的天命之子,命中注定要一统大荒,整个世界都该在他脚下臣服。 可是怎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而和他经历着同样境遇的,还有涂山璟。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被关押,折磨了多久。 比起被亲哥哥背叛的痛苦,更令他煎熬的是心中的疑惑。 他实在想不通涂山篌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又为什么对他有这么深的恨意? 如果说他只是想要涂山少主的位置,大可以直接将他杀了,而不是这样日复一日的折磨他,辱骂他。 涂山璟曾经想要问他要一个明白,可涂山篌却只冷笑着说,他永远不会告诉他。 如果让涂山璟知道真相,以他的性格,只会觉得释怀解脱。 他要的,是让涂山璟心中始终怀揣冤屈与不解,让他承受这些无妄之灾的痛苦。 涂山璟对此很是不屑,既然对方不愿说出真相,那他也懒得再去追问。 他坚信只要自己的心志坚定,涂山篌的这些折磨人的手段就无法对他造成伤害。 后来涂山篌消失了一段时间,回来以后得意洋洋地向他宣布了一个好消息。 “皓翎王已经接受了我的求亲,答应将王姬嫁给我了。” 这个消息犹如一颗重磅炸弹,在涂山璟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涂山篌终于如愿以偿地在涂山璟脸上看到了惊慌的神色,心中获得了极大地满足感。 “你还不知道吧,那位王姬对我可是情根深种,即便没到成亲的日子,但一听说祖母病了,便迫不及待的赶回来要随我一起尽孝。 其实以她的身份,又何必如此纡尊降贵,所谓尽孝,不过是舍不得和我分开罢了。” 对于涂山璟有了心上人这件事,一直在暗处紧紧盯着他的涂山篌是第一个发现的。 少年人的心思总是那样藏不住,即便涂山璟没有对外展露过半分,可涂山篌仍是看到他总是会悄悄用他那一手妙笔丹青描绘一个女子的模样。 只可惜他的画像上从来都没有绘出那女子的容颜,不过也足以体现他用情至深,已经将她的模样牢牢刻在心里了。 涂山篌本来就一直想要证明自己比涂山璟更强,在知道自己身世的真相后更是对他恨之入骨。 他早就在心里用尽各种方法来折磨他,但总归觉得不够痛快。 身体上的摧残只是短暂的痛苦,他要彻底夺走他的一切。 包括他的希望、梦想和所爱之人,然后杀死他的心。 涂山璟为了逃婚去了皓翎,可在回来之后却像变了个人一样,主动提起想要去求亲。 涂山篌自然也察觉出了他的变化,心中十分疑惑。 但他并没有直接问出来,而是故意装作一副知心大哥的模样,然后将涂山璟灌醉。 涂山璟本就酒量不佳,借着酒劲,毫无防备地将自己的心事都说了出来。 涂山篌这才知道,原来他的心上人,便是皓翎的那位王姬。 他怎么会错过这么一个好机会,涂山篌当即奔赴皓翎,花钱如流水一般,终于在一个宫人口中打听到王姬会在五月节出来看花灯的消息。 当晚的船上有三男二女,防风意映身上的衣服还带着族徽。 而那位被众人簇拥在中央、穿着宫装的娇弱少女,显然是王姬无疑。 涂山篌暗中驱使水鬼弄翻了他们的船,也是天助他也,那些人不知怎么搞得,竟然让王姬落了单,以至于让他得以趁虚而入。 如今他大胜而归,自然要宣誓自己的胜利,涂山篌特意将涂山璟关入一只箱子中,然后当着他的面与小夭亲热嬉戏。 “怎么样,看着心爱的女人成为大嫂,滋味如何啊?” 本以为涂山璟会因此备受打击,谁知道涂山璟听了他的话之后,却十分迷惑的样子。 “我不认识那个女子,你说她是谁?” 涂山篌一开始还以为涂山璟在故意装蒜,可没想到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小夭真的不是皓翎的王姬。 他顿时觉得自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愤怒之下去找小夭算账。 长相思(59) 然而面对暴怒的涂山篌,小夭却毫不畏惧,直接怼了回去。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过自己是皓翎王姬,当时皓翎王只说会把你选中的女子认作义女,以王姬的身份嫁到涂山家。是你自作多情,认错了人,怎么还能反过来怪到我的头上?” 要说小夭一点不伤心,那是不可能的,毕竟涂山篌在和她翻脸之前,也是有过一段浓情蜜意的时间的。 他实在是个很会讨女人欢心的男人,小夭也很庆幸自己能够和一个爱自己的人在一起。 可要说她有多爱涂山篌,那却是说不上的。 毕竟他们相遇也没有多久,况且她经历了那么多苦难,还不至于被一个男人三言两语就哄骗的丢了心。 现在涂山篌的反应,更是让她庆幸,自己没有轻易动心。 说起来还要感谢玱玹,是他让自己知道,哪怕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在面对利益的时候,仍是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对方。 给相柳当了那么久的徒弟,她也知道了他千里迢迢,宁可入赘也要求娶玉燕的原因。 无非是因为玉燕长得像是曾经的辰荣女王,被他当做替身罢了。 世人都在歌颂相柳的深情,小夭却只为玉燕感到不值,悄悄将真相告诉了玉燕。 相比起来,蓐收都要比相柳好得多,虽然他总是和玉燕三天两头的打架互殴,但起码没有把她当成别人。 玉燕听过以后谢了小夭,却并不以为意。 “没关系,等我长大以后,如果我想要,可以把他们一并娶了如果我不想,也可以把他们一起甩了。 感情这种事,只要自己开心就好,何必在意别人怎么想。” 小夭被她一番话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在玉燕的口中,爱一个人从来不是奉献,不是牺牲,不是付出一切,只为让对方获得幸福。 爱是索取,是霸占,是不择手段,只为满足自己的欲望,得不到就毁掉,必要时刻一拍两散,玉石俱焚。 小夭不理解,且大受震撼,但细细想来,竟觉得有些带感。 就好似现在,他们两个人不过都是逢场作戏罢了。 涂山篌对她有几分真心,这份真心能持续多久,她并不在意。 她现在在意的只是自己能否通过这桩婚事,获得王姬的身份,能否成为涂山氏的少夫人。 “你现在知道我是一个冒牌货,想退婚?可惜已经晚了。整个大荒的人都知道,我这个未婚妻子是多么贤良淑德,又对你如何用情至深。 你若是敢这么做,别说皓翎王,便是涂山氏的那些长老都能把你活撕了。 涂山璟只是失踪,不是死了,族中可还有不少人盼着他回来呢。我就算不是真王姬,但身后也有皓翎国在为我撑腰。 你若是想坐稳这个少主之位,最好乖乖跟我合作,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一把,不然若是将来你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让长老们觉得你难堪大任,到时候,我可就爱莫能助了。” 这番话语中的决绝和凌厉,让涂山篌首次感受到小夭并非之前他所认为的那个可以用花言巧语哄骗的少女。 面对小夭的威胁,涂山篌心中震惊无比,如今见她翻脸如翻书,更是觉得自己才是上当受骗的那一个。 涂山篌几乎是咬着牙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小夭轻笑。 “你不怕死就尽管来,但我要提醒你,最好一击即中,而且千万别留下任何把柄,不然只怕到时候生不如死的,就是你了。” 待涂山篌离去后,小夭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浑身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一般,整个人无力地趴在床上,嘤嘤哭泣起来。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枕头。她紧紧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声音,但悲伤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她无法抑制。 玉燕之前劝她的话果然没错,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更是自寻死路。 幸好如今一切都还来得及,她手中的筹码虽然不多,但也足够应付一阵子了。 现在她孤立无援,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 她必须冷静下来,才能扭转对自己不利的局面。 别怕,小夭,这么多苦头你都吃过了,那么多坏人你都见过了,难道还会怕一个涂山篌吗。 好好想想,如果是玉燕她会怎么做,如果是玱玹,他又会怎么做。 小夭虽然曾经指责过玱玹冷酷无情,见利忘义,但现在的局势反而需要她像玱玹一般行事,才能让自己活下来。 而且玉燕临走前也留了一面可以沟通的水镜给自己,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还可以向她求助。 不过想起相柳曾经骂过自己的那些话,小夭还是决定要靠自己,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依靠别人。 小夭哭过之后,又再度重振旗鼓打起了精神,然后去药房开始制毒。 燕燕可是告诉过她,先下手遭殃,后下手更遭殃,人性是最信不过的。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给涂山篌喂点慢性毒药吧。 涂山篌在小夭那里碰了钉子,回头就来找涂山璟发泄了。 他自觉让涂山璟看了笑话,所以也要让别人看看他的笑话。 他将衣衫褴褛,浑身恶臭的涂山璟带到熙熙攘攘的闹市中,让他承受众人的白眼和鄙视,将他曾经身为青丘公子的尊严彻底撕碎,利用周围人的厌恶和轻蔑,打压他的自尊,摧毁他的心智。 涂山篌带着涂山璟走过了很多地方,眼看着他从挣扎到绝望,一点点崩溃,沉寂下去,涂山篌也愈发痛快。 曾经涂山璟看到认识的人,还会凑过去企图接近他们求助,可无一例外都被驱赶或躲开。 久而久之,他便伏在地上不动了,像是已经死去一样,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仿佛这样封闭自己的内心,便可以躲避那些伤害。 涂山篌逐渐觉得索然无味,本想将涂山璟丢掉,任他自生自灭。 可想到小夭的话,又变了主意,准备在彻底玩腻了之后便将他杀掉灭口。 可谁知某一日,涂山璟一如既往的瘫在街头,却仿佛见了鬼一样,忽然慌不择路地躲避了起来。 长相思(60) 涂山篌察觉异样,顺着涂山璟刚才所在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俊美的少年身影出现在视线中。 涂山篌后来曾经问过小夭真正的王姬是谁,小夭告诉他,当时王姬就在船上。 只不过她穿了男装,才避开了涂山篌这个有眼无珠的家伙。 而如今再见到穿着男装的玉燕,涂山篌却是瞬间明白了一切。 涂山篌一看到涂山璟那恨不得钻到地缝里的样子,哪里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当即便抓住想要逃跑却无能为力的涂山璟,然后在他耳边狞笑着说道: “什么一见钟情,不过是你心里藏着见不得人的心思罢了! 我就说你的画像中为什么从来没有人脸,原来是你根本不敢画出来,你怕别人知道你这个风光霁月的青丘公子,竟然觊觎辰荣的王后! 当初她的死讯传来的时候,你大病一场,难过的快要死了,如今见到一个和她如此相像的人,所以便克制不住了是不是? 别说我这个做哥哥的不疼你,如今她就近在眼前,我就成全你这一回!” 涂山篌说罢,一脚便将涂山璟踢到了玉燕身边。 玉燕正在摊位旁和老板讨价还价,冷不丁一个东西撞过来,把她吓了一跳。 蓐收此时买完东西凑了过来,看到瘫在地上狼狈不已的涂山璟,不禁唏嘘道: “真是可怜,怎么搞成了这副模样?” 玉燕看到涂山璟努力挣扎却浑身无力的样子,蹲下身检查了下他的情况,当即便怒道: “这不是什么乞丐,他的手脚都被人打断了,浑身都是伤,显然遭受了不少折磨。 究竟是谁这么嚣张,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在皓翎如此行凶,真当我是吃干饭的不成? 我们先把他送到医馆医治,这么恶劣的案件,我非要当地官员给我个交代不可!” 涂山篌本来还抱着手在一旁看热闹,没想到玉燕竟然要将人抬走。 眼瞧着玩脱了,他当即蒙了面想要过去抢人,结果自然是被玉燕当场擒住。 可玉燕对涂山氏的功法十分了解,一交手便知道来人是谁了,便故意买了个破绽将涂山篌放走。 不过他大费周章的,这么折腾一个残废做什么,难道说…… 玉燕扒开涂山璟凌乱的头发一看,我靠( ‵o′)凸,还真是他。 不过一百年多年不见,居然混的这么惨。 玉燕虽然想过她的挑拨离间会害了涂山璟,但没想到居然害得这么惨。 但愧疚只是一闪而过,这是涂山璟他娘和他大哥造的孽,就算没有她,这样的事估计也同样会发生,所以四舍五入,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涂山璟毕竟是个男人,玉燕便将他丢给蓐收照顾。 涂山璟的伤势很重,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治的程度,起码对于玉燕而言,要将他救回来简直轻而易举。 但涂山璟的一席话,彻底让玉燕打消了这个想法。 在疗伤期间,蓐收自然是要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落得如此境地。 玉燕本以为涂山璟会将事情的原委全盘托出,然后拜托他们将自己带回青丘,将涂山篌的罪行公之于众,为自己讨回公道。 到时候玉燕就可以借此威胁涂山篌,达到自己的目的。 没想到涂山璟落得如此境地,竟然还守口如瓶,甚至装起了失忆。 只是他骗得过蓐收那个小傻子,却骗不过自己,他如果真的失忆了,看到自己为什么又是那样一副反应? 玉燕趁着蓐收去准备药材的时候,用迷心大法套出了涂山璟的心里话,气的差点骂街。 这个圣父,被人折磨成这样了,居然不恨也不怨,甚至还愿意将少主的位置让给涂山篌,从此以后放下那些名利,只做一个普通人。 玉燕眼睛一眯,目光犀利。 “普通人?什么普通人?你不会是想要装作失忆,然后借机留在我身边吧。” 涂山璟脸一红,然后点了点头。 玛德,不光是个圣父还是个恋爱脑。 可这样怎么行,你们不斗起来,我还怎么渔翁得利? 既然涂山璟这么大方,那她也没必要做这个好人了。 他不是能宽恕吗,那么毁容断腿这点小事,想必他也不会在意吧。 蓐收并不擅长疗伤,因此完全没察觉到玉燕在药里动了手脚。 就连负责替涂山璟疗伤的大夫也觉得以涂山璟这样的伤势和自己的本事,能治成这样已经是他超常发挥了。 若是能找到一些天材地宝来,倒是能够让他恢复。 但是在蓐收看来,涂山璟是涂山氏的人,他们救了他已经算是做好人好事了,就算要给他治病,也不该是让他们出钱出力啊。 而涂山璟看到自己在镜中的模样和已经残疾的腿之后,再也没提过要留下的事情,就连玉燕的面都不肯见了。 一行人就这么来到了青丘,涂山篌之前被玉燕打伤,此刻还在养伤中。 身为她未婚妻的小夭自然责无旁贷的要照顾他,然后趁机在他的伤药里加了各种毒。 总是死不了,还能有口气就行,到时候找人拖着他拜堂也一样。 等到她当了涂山氏的少夫人以后,就可以美滋滋地当寡妇了。 至于没有孩子怎么办,涂山氏的旁系那么多,相信他们会很乐意过继一个给自己当养子的。 “篌郎,起来喝药了。” 小夭悄悄按住涂山篌,不许他反抗,然后一勺勺将自己熬制的毒药给他喂了下去。 不要怪她心狠,燕燕可是跟她说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现在她不对涂山篌下手,涂山篌将来保不齐就会对她下手。 她只是想要保护自己,只是想让自己活下去,而一个人想要活下去,从来都没有错。 可就在小夭的计划即将成功的时候,涂山璟回来了。 涂山老夫人为此激动的差点回光返照,可在看到孙子如今的模样后,却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 她这是什么命啊!中年丧夫,晚年丧子。 涂山氏因为天灾早就不可同日而语,好不容易娶了一个皓翎的王姬回来,重新有了点希望,结果两个孙子又一个接一个的出了事。 涂山氏可不止他们这一支,若是没了继承人,只怕那些长老们又要开始蠢蠢欲动了。 难道涂山氏这一脉就要在自己手里落败,那她九泉之下又要如何面对涂山家的列祖列宗? 长相思(61) 为了拦住涂山璟,不让他揭露涂山篌的罪行,涂山老夫人只得将涂山篌身世的真相告知了涂山璟。 涂山璟毕竟如今已经是一个残废了,而涂山篌还有恢复的希望,还有了一个对他不离不弃的王姬未婚妻。 两害相权取其轻,她虽然心疼涂山璟,但在涂山氏的利益面前,她也只得选择牺牲这个可怜无辜的孙子了。 原本涂山璟心中对涂山篌的怨气,在得知他的身世那一刻便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 毕竟母亲对涂山篌的亏欠,他在自己这个儿子身上报复,他也无话可说。 这个涂山氏少主的位置他也不甚在意,他要的话拿去就是。 可他自己原谅是一回事,被人道德绑架强逼着原谅是另一回事。 一向敬爱的祖母在这种时候却可以毫不犹豫地将自己舍弃,满口都是让他为了涂山家着想,丝毫没有顾忌他的痛苦。 他这一路上即便被那些人厌恶嫌弃,都没有此刻被亲人背刺带来的伤害大。 他心灰意冷,不再多言,只说自己治好伤以后就会离开青丘,再不来碍他们的眼。 至于涂山璟,就让他彻底‘病死’吧。 可涂山璟没想到,自己这么一点要求,都不能够被满足。 小夭根本不肯给他要的那些药材和宝物。 倒不是小夭抠门,而是她为了能够更好的掌控涂山氏,早就暗中给那些能够疗伤治病的东西都动了手脚。 她怕涂山老夫人身体恢复以后会来和她抢管家权,又怕她会发现涂山篌药里的秘密,干脆也给她来了一份补药,让她也一直缠绵病榻。 如果涂山璟用了那些药材,发现非但没有效果,反而伤势加重,肯定会察觉出有问题。 小夭有些后悔自己为了以防万一,不让涂山篌有任何康复的可能,把所有的药材的下了毒,以至于现在能够拿出来应付涂山璟的东西都没有了。 不得已,小夭只得装作一副刻薄嫂子的模样,让涂山璟赶快离开青丘,不要再这里浪费资源。 当然,最后还要把锅甩在涂山老夫人的身上,说是她老人家想要把那些东西留给涂山篌治伤,留给自己养病,不愿浪费在他这个废人身上。 玉燕怎么都没想到小夭竟然能如此给力,果然黑化强十倍,洗白弱三分啊。 涂山璟在玉燕的挑唆之下再也无法忍耐,干脆破罐破摔,找来了涂山氏的长老们,当众揭露了涂山篌的罪行。 而玉燕之前安插在涂山氏的探子们也纷纷露头帮忙指证涂山篌,并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证据支援涂山璟。 涂山篌此时一天也不过才能维持两三个时辰的清醒,面对此等情形当即就要晕过去,没想到小夭晕的比他还快。 玉燕当即上前一步扶住了她,找人来给她把脉,然后对外宣称她有了身孕。 小夭有些担心,趁着夜晚无人之时,和玉燕说出了她的忧虑。 “现在有你在这里,他们暂且不会怀疑什么,可我和涂山篌从未圆过房,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怕他会……” 玉燕笑了。 “你怕他什么?即便他知道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假的,可这也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你觉得他会为了和你置气,放弃自己最后的生路,然后将涂山氏继承人的位置,还给涂山璟吗?” 小夭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 “不错,他对涂山璟恨之入骨,想要证明自己比他强,更想要夺走他的一切。 只要有这个孩子在,涂山氏那些长老便不会将已经残疾的涂山璟担任少主。 他宁可认下这个根本不存在的孩子,让他来继承涂山氏,也不会成全涂山璟。” 玉燕仔细打量着她。 “几年不见,你聪明了不少嘛。” 小夭苦笑一声 。“在这种虎狼窝里生存,不聪明一些,只怕早就被人拆吃入腹了。 我现在也想开了,什么情爱恩义都是假的,只有握在手中的权势和财力才是真的。 燕燕,你我好歹是姐妹,父王从来都不喜欢我,我如今可依靠之人只有你了。 我知道我处处都不如你,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世安稳罢了,帮我掌握涂山氏,便是帮你自己掌握了涂山氏,这笔交易对你而言绝对划算。” 看着小夭恳切的模样,玉燕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西陵珩和赤宸的样子。 他们的女儿,在经历那些苦难之后,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涂山篌的事情很快有了决断,兄弟相残如此有损门楣的事情自然是罪不可赦。 看在小夭的份上,他虽然免于被处死,但仍是被关进了后山,被罚用自身精血去供养识神。 小夭自然是知道供养识神的代价的,但还是装作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以为涂山篌只是被关了禁闭。 她不仅感谢几位长老从宽处理,还向涂山璟道了歉,表示皓翎会给他补偿,帮他治伤。 至于涂山氏少主的位置,自然落在了小夭腹中的孩子身上。 长老们都已经看出,涂山璟已经对涂山氏离心,不然也不会那么痛快的答应随玉燕一起去皓翎。 况且他的伤能不能治好还另一说,推举一个还需要上百年才能长大的孩子做少主,也有利于他们为自己的一脉牟取利益。 毕竟在他们看来,小夭不过是一个不谙世事的王姬,能带好孩子就不错了。 就算给她管家权,她又能管什么事,最后还不是要依靠他们这些长辈? 他们才不会傻到像防风氏那些投靠了辰荣的氏族一样,居然倒反天罡,推举女子来担任一族之长。 若是来日小夭生下的是一个女儿那最好,他们正好趁机将自家子侄推举上来,迎娶了她的女儿之后,顺理成章的继任族长之位。 涂山氏的长老想得很美,却不知一切全都在小夭的预料之中。 她如今可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背后靠着的,可是自己的妹妹,以及整个皓翎。 要是这样还拿不下一个小小的涂山氏,她还不如一头撞死在玉山上算了。 长相思(62) 涂山璟跟随玉燕回到皓翎之后,也终于慢慢地养好了伤,恢复了从前的风采。 他本身就只喜欢风花雪月,而对那些庶务俗事毫无兴趣。 如今留在玉燕身边,陪她吟风弄月,弹琴下棋,端的是岁月静好。 偏偏静安妃就爱他这个调调,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女婿最好。 蓐收虽然也很不错,但他没事就跟玉燕打架,以后成亲了家暴怎么办? 就算他打不过燕燕,但是他就算是被家暴的那一个,传出去也影响女儿的名声啊。 至于相柳,她从一开始就没看得上。 原因无他,单纯是出于一个普通人类对于蛇妖的恐惧罢了。 而且他总是一副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平时倒是挺高冷的,但一对上那些对玉燕示好的男人就会变得无比暴躁,好像人格分裂意映。 谁知道婚后要是发生了矛盾,他会不会发起疯来把她女儿一口吞了。 如今她的第二个女儿也早已出生,皓翎王为其取名皓翎翊。 既有辅助、扶助之意,又有志存高远、积极进取、思维开阔、见识广博的意思。 他希望她以后能够成为一个有智慧、有能力,能够辅佐她姐姐的国之栋梁。 因为有玉燕这个榜样在,皓翎王对她同样寄予厚望。 而阿念也没有辜负父母的希望,既努力又上进,立志要成为皓翎的王姬大将军。 有时候她看到玉燕和涂山璟在一起,还会一本正经的提醒玉燕,不要玩物丧志,沉迷男色,应当将有限的时间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玉燕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 “说实话,这话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相柳让你说的。” 阿念低着头,脚尖在地面上画着圈,最后还是选择了说实话。 “是师父让我说的,但我觉得他的话也很有道理。” 自从涂山璟回来以后,师父就跟切换了人格一样,原本那样清冷的一个人,跟吃了火药似的好像随时会爆。 相柳算是明白馨悦当初骂他的感受了,只想把那些话原封不动地用在涂山璟身上。 有谁家做正宫做成他这样,又有谁家做妾做成那狐狸精的样! 他这摄政王太傅什么的不做也罢,洗手与他家做小吧! 阿念还听相柳偷偷在背后骂涂山璟,说他厚颜无耻,居然不要脸的模仿榆罔,果然是狐媚子,居然用这么下作的手段来争宠,迟早有一天要生吞了他。 阿念不知道榆罔是谁,到底忍不住好奇跑去问了姐姐。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玉燕短暂地陷入了回忆之中,然后摸着阿念的头说。 那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阿念一脸天真。 “所以涂山家的狐媚子,才会模仿那个好人的样子来勾引姐姐吗?” 玉燕哑然失笑。 “你以后少听相柳乱说话,什么狐媚子,这种话不要乱学。” 况且,就算模仿的再像,这世上也再不会有人及得上榆罔。 而玉燕留下涂山璟的原因也很简单,毕竟他现在已经恢复成从前青丘公子的状态了。 若是让他回到涂山家,小夭肚子里那个假孩子还怎么跟他争家主之位? 小夭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在涂山璟的制衡下,她必须乖乖地听妹妹的话,以免她哪个心情不爽把涂山璟放了回来,让她多年布置一朝成空。 对于原本的小夭而言,涂山璟是将她拯救的情人,而现在却成了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剑。 玉燕毫不怀疑,如果这世上有能够咒人既死的法子,如今的小夭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用在涂山璟身上。 而对于西炎王和西炎子民而言,一定会毫不犹豫用在玱玹的身上,即便是馨悦都得靠后。 因为玱玹叛变了。 如今距离玱玹嫁入辰荣也过了几十年了,好消息是他和馨悦感情不错,比较受宠。 坏消息是他为了讨好馨悦,已经不择手段,甚至在辰荣即将出兵攻打西炎之时,主动担任了一军统帅,负责带路。 西炎王听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炸了。 他把玱玹嫁去辰荣,为的是给西炎带来喘息之机,现在倒好,最后一口气都要被他灭了。 玱玹不光指路,每到一处还开始以曾经的西炎王孙的消息开始抹黑西炎王,将那些他费心隐瞒的丑闻一桩桩一件件全部揭露。 辰荣明明是宣战的那一方,被他这么一宣传,反倒是成了替天行道。 而西炎的老百姓这才知道,原来引来洪水,让他们受尽苦难的旱魃竟然是他们的王姬,更是如今的西炎王一手促成。 群情激愤之下,甚至都没等辰荣军攻城,他们自己便先反了。 不过西炎王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在最后关头,他仍是穿好铠甲,准备战死沙场。 ‘玱玹’来到了他的面前,假惺惺地让他投降,而后被西炎王一剑斩杀。 顺着长剑流出的不是血液,而是黑色的粘稠液体,‘玱玹’整个人像是漏了气一样瘪了下去。 “真是白瞎了这层好皮,不过我任务也完成了,等论功行赏之后,下次变成个大美女去逍遥好了。” 人皮缓缓褪去,在西炎王震惊的时候,一条大蛇倏地溜走,根本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 西炎王这才明白,所谓的玱玹根本就是一个假货。 可真假已经无所谓了,辰荣军已经攻了上来,嚷嚷着要为他们的王妃报仇,显然是已经料到‘玱玹’会死在这里。 西炎王终究还是没有死。 天道虽然受创,如今无法再庇护他,但之前在他身上所下的气运还在,辰荣军无法杀死他。 但这时候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西炎王无法死去,却又无法逃走,只能屈辱的被捕。 馨悦之前便听玉燕说过气运之子之事,之前还嗤之以鼻,但在发现玱玹怎么都毒不死,以及杀不掉的西炎王之后,此时也不得不相信。 不过杀不死,不代表毁不掉。 西炎王很快便被馨悦以秘术废去了一身灵力,当玱玹看到西炎王也被关进来的时候,眼中最后的光芒也泯灭了。 尤其在听到西炎王转述的事情之后,更是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长相思【完结】 辰荣馨悦真的太狠了,不光杀人,还要诛心。 她让人假扮成他的样子,将他变成一个叛国的逆贼,最后被爷爷亲手斩杀。 原本他只以为她贪婪愚蠢,不可救药,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机和手段,还真是小看她了。 天道现在让他重生,恢复前世的记忆有什么用,还不是在这里白白受苦,见证自己的失败。 偏偏他身上有天道留下的气运庇护,想死都死不掉,只能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日复一日的忍受煎熬。 “你在这里有吃有喝,没打你没骂你,多少人想过你这样的日子还过不上呢,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做人不要太贪心。” 玱玹听了看守嘲讽的话,笑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是啊,他现在衣食无忧的被人养着,除了环境差些,不能随意走动,和前世他的那些妃嫔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失去自由罢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时光荏苒,眨眼间又是百年过去。 玉燕早已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而馨悦那边自然也受到了风声。 正如玉燕所料,馨悦想要挥兵皓翎把她抢回去。 玉燕连夜回到了紫金宫中,把睡梦中的馨悦拎了起来。 “你想要跟皓翎开战不要拿我当借口,现在人命多可贵,不要随便打仗。等着,回头自有你一统大荒的时候。” 馨悦一脸懵逼,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玉燕已经离开,后悔得她直拍大腿,只能气呼呼地去找意映算账,问她和相柳是不是早就知道此事。 意映自然是一推二五六,把责任都推到玉燕身上,母后的吩咐她不敢不听啊。 馨悦虽然赌气,但同样不敢不听玉燕的话。 况且母后可是说了,她来负责搞定皓翎,倒是给她省了不少事。 而皓翎王在见证了西炎的覆灭以后,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马不停蹄地将王位传给了玉燕,然后带着静安妃跑路了。 玉燕这些年的本事他看得到,有她撑着自己根本无需担心。 况且到时候真的打起来,玉燕凭借着她那张脸,估计都能喝退辰荣军。 退一万步讲,要是皓翎真的打不过,投了也就投了吧。 反正辰荣更加富庶,对待百姓也好,要是两国合一,对于皓翎百姓而言也是有害无益。 退一亿步讲,要是真有那么一天,皓翎的亡国之君也不是自己,他不用来背这个锅。 他就这么带着老婆隐姓埋名的在大荒到处晃悠,他就不信他们抓得到他。 事实是皓翎王完全多虑的,玉燕在位的两百年间,和辰荣并没有发生过什么摩擦,两国互惠互利,甚至辰荣还对皓翎多有扶持。 许多人认为是因为玉燕和辰荣的摄政王相柳联姻的缘故,在玉燕大刀阔斧的改革下,皓翎也逐渐向曾经的辰荣开始转变。 经过两百年的时间,皓翎昔日的弊端被一扫而光。 皓翎王看着欣欣向荣的百姓们也是颇感欣慰,准备带着静安妃和他们生下的几个孩子回去团聚。 结果还没等他回到五神山,就接到了玉燕退位,传位给阿念的公告。 与此同时一起传来的,还有皓翎辰荣两位女王联姻,二王并立,从此两国合一,大荒一统的消息。 皓翎王觉得有些魔幻,不是,联姻,谁跟谁? 阿念和馨悦?她们两个女人联的什么姻? 而监牢中的玱玹看到发到手里的喜饼,更是觉得离谱。 他的两位王后,如今要成亲了? 阿念和馨悦自然是不会有什么感情的,或者说她们根本就不熟。 所谓联姻,本质上不过是让皓翎和辰荣和平一统的借口罢了。 她们名义上是妻妻,实际上一个在紫金顶,一个在五神山,各自治理着彼此的国家,互不侵扰。 等来日选中了一个合适的继承人,再将这个位置传承下去,便不会再有分裂和纷争。 不过以她们的寿命来看,这个时候还早着呢。 至于她们彼此争斗什么的,即便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 毕竟玉燕只是撂挑子跑了不是死了,有一次她们因为资源分配不均吵了起来,结果玉燕一个闪现就来到了她们面前。 她非但没有阻止,还让人亲自建了一个擂台。 “光吵架有什么劲啊,用拳头来说话啊,我来做裁判,你们谁赢了听谁的。” 涂山璟那只狐狸在一旁揣着手不怀好意地笑。 “二位陛下放心,伤药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打不死,就能救回来。” 馨悦被气的哇哇大叫,看向一旁的相柳。 “亏你还是做大房的,能不能管一管了?” 相柳哼了一声,他都是大房了,又何必在意涂山璟这个小厮。 他有时候想,现在算不算某种意义上的一报还一报,他曾经给榆罔添堵,现在轮到涂山璟来给他添堵。 但涂山璟能做的也就只是添堵罢了,反正落到实惠的还是自己,有时候他也要跟榆罔学一学,心胸开阔一些才是。 擂台下的赤水丰隆看不下去了。 “妹妹,你是一国之君,千金之躯,怎么能跟人家扯头发打架。你下来,让我跟那个臭小子决一死战!” 蓐收也是撸起袖子就上了擂台。 “好像就你会心疼妹妹似的。阿念,你去歇着,看我怎么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玉燕在一旁已经铺好了桌子。 “买定离手啊,就这一次下注的机会,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火拳丰隆对决青龙蓐收,最后的结果却是爆了冷门。 赤水丰隆虽然年长,却输给了蓐收这个暴力娃娃脸,被他一尾巴甩了出去,那动作一看就是跟相柳学的。 相柳满意地点了点头,显然对自己的教学效果很是满意,然后一把抢过押错注的涂山璟的荷包,连一文钱都没留给他。 毛球兴奋地叼起自己赢来的战利品,跑到九尾狐面前得意地炫耀。 结果在涂山璟的掩护下,毛球被嫉妒的九尾狐一口吞了下去,直到相柳发现才浑身湿漉漉地被吐了出来。 此后阿念和馨悦达成了共识,要是发生了什么矛盾,就让蓐收和丰隆打一架,毕竟谁还没有个哥哥了。 而玉燕此时无事一身轻,终于可以有闲心去游览大荒了。 相柳那个大贝壳实在很好坐,不过这次去海里,希望那些鱼人不要再赶自己走了吧,她是真的对祂们的主没什么兴趣。 玉燕坐在八尾狐身上,看着百姓们热情劳作的样子,心里也好像被太阳晒过一样暖洋洋的。 谁说爱情和事业只能选一样,像她这样优秀的女人,自然是全都要。 -end- (别走开,后面还有番外) 玱玹番外(上) 玱玹发现自己重生了。 不是像之前恢复记忆时那样,重生在暗无天日的监牢里,而是带着曾经的记忆,重生在了皓翎王宫之中。 唯一遗憾的是这还不是他从前的世界,不过幸好现在他还年少,一切还都来得及。 这一次,他一定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回想起过去所发生的一切,他意识到自己曾经的那份骄傲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如今的他,不再执着于过去的辉煌和荣耀,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更长远的未来。 只要能恢复西炎昔日的荣光,就算让他低下高傲的头颅又算什么? 就像现在,西炎是绝对不能回的,小夭是绝对不能接的,玉燕是绝对要讨好的。 即便日后有相柳的存在,可若是自己提前在她那里刷够了好感,他又能奈他何? 他虽然和相柳相处的时间不长,然而对其性格却是颇为了解。 相柳为人高冷,沉默寡言,从不擅长花言巧语。更重要的是,他根本不懂什么阴谋诡计、尔虞我诈。 即便他心生醋意,也只会直截了当地用拳头去教训所谓的“情敌”,而不是像那些狡猾的人类一样玩心眼。 这种人设就算让他来争宠,估计也是第一个下线的那种。 看蓐收就知道,相柳因为他吃了多少飞醋,最后还不是拿人家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是玱玹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蓐收不仅是玉燕的玩伴,更是皓翎王的亲外甥,如此才能逃过相柳的毒手。 可他在相柳眼里,却什么都不是。 玱玹被相柳毒死的时候,瞪大着眼睛死不瞑目。 他的魂儿飘在半空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相柳毁尸灭迹,然后回去跟皓翎王说他偷跑出宫了。 皓翎王叹了口气,也没有多问什么,就给西炎王发了讣告。 一个是西炎来的质子,一个是辰荣有实权的摄政王,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会站在谁那一边。 要是自家子侄出了事他还会为他讨回个公道,至于故人之子嘛……那就只能算他命不好了。 玱玹又再次重生了,这次很幸运,他重生在了自己父母还活着的时候。 他十分激动,觉得凭借着他的先知先觉,这次一定能揭露西炎夷澎的阴谋,让他的父亲当上真正的大将军王。 到那时,他再也不是那个备受冷落和欺凌的小可怜。 他会成为西炎国最为显赫、尊贵的王孙殿下,没有人再敢轻易挑衅或轻视他。 他将拥有无尽的权力和财富,可以随心所欲地掌控自己的命运。 可惜玱玹如今还是个小孩子,父母并不是很相信他的话,更不肯让他上战场。 玱玹只得将自己重生的事情说了出来,还说了很多西炎王在监牢里给他讲过的辛秘故事,这才让昌意夫妇相信了他的话。 得知西炎夷澎可能会将他们出兵的时间和地点泄露,西炎昌意将时间提前,准备再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次他的偷袭计划成功了,玉燕接到了错误的情报,没有及时赶到战场,炎灷也没有提前做好准备。 可他们还是大败而归。 因为炎灷手里有火药。 虽然辰荣军被突然偷袭,死伤的惨重了些。 但他们毕竟训练有素,平时也系统的学习过如何应对偷袭。 在炎灷的指挥下,迅速排兵布阵,然后开始轰炸西炎昌意所率领的敌军。 这一次玱玹如愿没有让父亲落得被活捉枭首的下场,因为他们一家人都整整齐齐的被炸死了。 玱玹重生之后反省自己,觉得是自己两次失败,都是因为收集信息不到位所导致的。 母亲临终前只告诉自己父亲是被西炎夷澎出卖害死的,可没说辰荣的火药这么厉害啊。 不过这一次还好,他重生到了更早的时候。 按照现在的时间来算,现在的他还没有出生,因此是维持着原本的样貌重生到了别人的身上。 他第一时间找到西炎王,取得了他的信任,告诉他自己是从未来来的,并将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西炎王很快也相信了他,如今辰荣王榆罔刚刚过世,既然知道玉燕将来会给西炎带来那么大的危害,那么他们一定要提前部署,不能让她将这个王位坐稳。 西炎王不惜花费巨大的代价去收买那些神族,许下了种种诱人的承诺和好处,只为了一个目的——让他们在关键时刻集体发难,一同反对玉燕。 然而在榆罔刚死的这个关键节点上,他们这么做,无异于是在愤怒本就临近爆发点的玉燕身上添了一把火。 在登基大典上,玉燕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俯瞰着下方那群喧哗的神族。 他们满脸怒容,对着她指指点点,毫不掩饰地表达着对她继承王位的不满和质疑,恨不得当场将她拉下来,呼声如潮水般汹涌,震耳欲聋。 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涌上心头,最后一丝理智也被彻底摧毁。 不装了,摊牌了,我要开始杀人了。 曾经的玉燕还会说自己不会做出像某人那样,把族谱当做死亡笔记挨个杀那种残忍的事情,但是此刻的玉燕不会。 榆罔是她最后的道德枷锁,如今这个枷锁没了,面对这些有取死之道的杂碎,她自然不会再心慈手软。 那一年,辰荣血流成河,被誉为神族最黑暗的一年。 不少神族趁着还没杀到自己的时候连夜卷铺盖滚到了西炎,求西炎王庇护,可这正好给此刻杀疯了的玉燕收拾他们的理由。 西炎王根本连激发西陵珩的阳炎之力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玉燕杀到了家门口。 出来混要讲信用,说灭你全族,就灭你全族。 杀到西陵珩的时候赤宸出来拦了,然后被玉燕送走一起上路,你们一家到阴曹地府再续前缘吧。 不过这个位面有没有阴曹地府?算了,不管了。 在见识过发疯的玉燕之后,玱玹是真的有点心凉了。 那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啊,把神当菜一样砍。 赤宸那样驰骋沙场,令人闻风丧胆的神将,却被她三拳两脚就打的吐血,然后瞬间吸了个干净。 这次他难得穿越到了一个大户人家之中,家境殷实,生活富足,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既来之则安之,何必去触那个女魔头的霉头。 就算要再图大业,也要等自己发育起来,先当上这个家的家主再说。 玱玹番外(下) 可他的计划,在见到幼崽版的玉燕后便立刻被打消了。 他竟然重生到了这个女魔头还是个小孩的时候! 她现在没有法力,没有武功,没有那些支持她的力量,只是一个九夷女奴生下来的私生女! 玱玹在把她除掉和利用之间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富贵险中求,他现在已经不是西炎王孙了,甚至都不是氏族子弟。 家里也不过是靠着某个中等世家做生意,在当地有点影响力罢了,就算当上了家主,也不过是个土财主。 但若是靠上玉燕,跟着她一路起飞,保不齐他就是下一个相柳。 一想起自己曾经被毒死的痛苦,玱玹暗自下定了决心,这一次他一定要让他好看! 他要夺走他的一切,包括他的爱人,他的前途,还有他未来的权势和地位! 自从决定走救赎路线之后,玱玹便开始对玉燕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十足一个温柔大哥哥的模样。 每当看到有人欺负她时,玱玹总是挺身而出,保护着她免受伤害。 而当得知玉燕生活困苦时,玱玹更是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去帮助她、接济她,努力改善她的生活。 果不其然,在他的努力之下,玉燕待他的态度果然和别人不一样,一口一个哥哥叫着,有什么烦恼都会跟他说,显然已经把他当成了最信任的人。 觉得自己胜利有望的玱玹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全家就被毒死了。 他是最后一个咽气的,眼睁睁看着玉燕一把火连人带屋烧了个精光。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痛苦地捂着咽喉。 “你……你也是……重生……回来的吗?” “什么重生?”玉燕不解地歪着头。 “你不是……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玉燕一脸天真。 “因为这家人害死了我娘啊,我为母报仇,天经地义。” 玱玹仍不死心。“可是我……我是你哥哥……我对你一直很好……你不是也很喜欢我吗……” 玉燕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我若是不装成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你会照顾我吗?哥哥,你待我的好我知道,可做人要讲信用。 我在心里发过誓,谁害了我娘,我就杀他全家,不能因为你对我有恩就违背誓言啊,不然我会被天打雷劈的。” 你连不周山都撞了还怕什么天打雷劈?玱玹恨恨地看着她。 “你忘恩负义……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不会啊,因为我没有良心。” 玉燕一脸坦然。 “不过看在你对我的确挺好的份上,我就不让你这么痛苦了,直接送你上路,然后让你趁早入土为安吧。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到这种缺德人家家里了。” 玉燕说完之后,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和狠厉,她手中的刀猛地一挥,没有丝毫犹豫地割断了玱玹的喉咙。 鲜血喷涌而出,玱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玉燕,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玉燕冷漠地看着玱玹倒下去,然后迅速将他的尸体拖到一个偏僻的地方,用铲子挖了个坑,将他掩埋起来。 整个过程中,她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舍或后悔之情。 做完这一切后,玉燕站起身来,拍了拍手。 “娘,你的仇我报了,希望你能保佑女儿接下来的路顺顺利利,不要遇到坏人,不要被人欺负。” 明明是坏人遇到你会被欺负的比较惨吧! 飘在半空中的玱玹用尽最后力气呸了玉燕一声,然后在监牢中睁开了双眼。 原来之前都是在做梦?玱玹看了下时间,已经到了该放饭的时间,可看守却依旧没有来。 牢门被打开,走进来的却不是来送饭的人,而是阿念。 “哥哥,唉……” 阿念叹了口气,看着玱玹神情复杂。 “我已经和馨悦商量好,给你换到一个环境好一点的地方关押,虽然还是行动受限,但起码今后不用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了。” “阿念……” 听到她叫自己哥哥,玱玹一下便来了精神。 “你想起来了,是不是?我是你最爱的哥哥啊,你难道忍心我受这样的苦?” “受苦吗?可我之前的后半生,都是这样过的啊。” 她有着王后之尊,却在五神山上孤零零的守着活寡,等待着他许久一次的陪伴,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养尊处优,却毫无人格的废物。 她能够劝馨悦将玱玹放出监牢,已经是对他仁至义尽了。 玱玹和西炎王被挪到了一个小院子里居住,正如阿念所说,周围有花有草,环境倒也不错。 但馨悦不愿意养着他们两个吃白饭的,那些犯了罪的人都要被劳动改造,凭什么他们两个不用。 只是让他们像普通人一样干活罢了,这总不算是折磨了吧。 而且馨悦还将西炎昌意之死的真相,以及西炎王当时是如何维护西炎夷澎,导致她母亲悲愤之下殉情自杀的原本经过告诉了他。 “你可知道你的好爷爷为什么能这么轻易牺牲你们一家,那是因为他根本不爱你的祖母,所以也不爱她生下的孩子和后代。 你们爷孙俩真的是一脉相承,玱玹,你曾经说过我贪得无厌,无可救药,可你还不是获得我们背后氏族的支持后,便想将我们弃若敝履。 吸够了别人的血以后便将人丢开,再来迎娶自己的真爱,你难道就不贪心吗? 明明是为了满足自己称霸天下的野心和欲望,还道貌岸然的觉得自己好像为了天下为了苍生受了多大委屈一样。 实际上最为自私自利的是你们,最为薄情寡义,虚伪贪婪的更是你们!” 馨悦骂了个爽,临走之际还不忘补上一刀。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尊贵的大荒之主和低贱的阶下囚,没有再有交集的必要。 对了,顺便告诉你,所有人都回来了,只是她们都不愿意见你。 你以为你娶的那些妃子们都很爱你吗,如果不是家族之命,不是你的身份地位,不是身不由己,你这样一个全靠联姻上位的男人,有什么好令人倾心的。 扯下那层遮羞布以后,你不过是一个除了气运外一无是处的男人罢了,即便天道垂青与你,强压着我们的头让我们认命,我们心里也同样不服气。 你的存在对于我们而言,只是耻辱,是污点。 天道自以为可以强按头让我们接受这样的命运,可它控制得了我们,却控制不了人心。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像这种扭曲的天道和价值观,自会遭其反噬,自食恶果!” 馨悦说罢,心中积郁一扫而空。 天空下起小雨,淑慧撑着伞正在等她。 玱玹的故事已经结束,而她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end- (长相思的剧情结束啦,下一篇是知否的故事,从前凭借武力值碾压全场的大燕燕这次要凭借智力起飞了,还有榆罔转世和大燕燕再续前缘的返场,敬请期待~) 知否(1) (本篇故事是以知否故事线为主,中间会穿插杨门女将和少年包青天的剧情,故事背景为架空!架空!架空!与真实历史没有半毛钱关系,有大量私设原创内容,如果有发现和原作不同之处均为服务于剧情的私设和伏笔,时间线和人物年龄均有调整,考究党请勿较真,另外请大家一点看一下章节末尾的有话说,一定要看!有关于本篇故事更详细的解释。) 【避雷】: 作者是嫡庶神教的坚决反对党,只虐男不虐女,会改变女配命运,前期会有一些宅斗剧情,但只是家庭内部矛盾,不是雌竟窝里横,只会对封建礼教重拳出击,人设也不是单纯的非黑即白,而是有人性的自私和复杂,看过前面几篇的应该知道鱼鱼是个什么调性,先对不喜欢的读者说声抱歉。 祝愿点进来的宝子们都逢考必过发大财,财源广进滚滚来。 ---------------------------------------- 初冬的清晨,天色尚未彻底明亮,然而扬州城的热闹气息已然弥漫开来。 街道在卯时的微光中逐渐苏醒,盛家府邸亦是喜气洋洋。 今日是大姑娘盛华兰受聘的吉日,府内上下一片繁忙景象。 盛家的厨房里,炉火旺盛,火舌舔舐着锅底,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灶台上摆放着各种食材和调料,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然而在这繁忙之中,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背着一个竹篓,抽抽搭搭地朝院里走去。 小蝶久等小桃不到,当即便出来寻,见小桃这般模样,立刻上前询问。 小桃一肚子委屈终于爆发,哽咽着向小蝶倾诉自己在厨房的遭遇。 “她们……她们欺负我,我要去找三姑娘告状……” 小蝶本是个性子火爆的人,听完小桃的诉说后更是愤怒难平。 她本打算去找那些欺负小桃的仆妇理论,但听到小桃第一个反应是去找三姑娘告状,心中不由得苦笑。 还找三姑娘,只怕让那些仆妇克扣炭火的就是三姑娘的亲娘,找她又有什么用? 小蝶的性子随她的主人卫恕意一样,凡事不愿低头求人,便自己拎着竹篓去厨房讨公道了。 但小桃年纪小,遇到什么事第一反应就是去找信赖之人依靠,当即便跌跌撞撞地往林噙霜的院子里跑。 也是正巧,还没走几步,便撞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三姑娘,盛家三女盛燕兰。 也就是如今的玉燕。 她如今来到这方世界已经有十年了。 不幸的是,这个世界可以说是在她去过的所有位面中,对女子压迫最狠的,而且还是个低级的普通位面,连低武都够不上,导致她的能力被大大压制。 但幸运的是,她这次有母亲了。 而且对于玉燕来说,林噙霜无疑是一个好母亲。 她和哥哥长枫乃是同胞出生的龙凤胎,但在这个封建礼教十分严苛的环境下,林噙霜并没有像其他母亲一样,把男人当成家里的顶梁柱重男轻女,反而更疼爱她这个女儿。 林噙霜总是说,女儿家不比男人,有那么多条出路,将来嫁人到了婆家之后,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生孩子的时候更是如同在鬼门关里走一遭。 她这个做母亲的能和她们相处的时间也不过短短十几年,自然要多费心为女儿谋划。 玉燕很爱林噙霜,她才不介意自己的母亲是妻是妾,自己是嫡是庶。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只要熬到自己长大,便不会再让母亲和自己因身份受任何委屈。 但林噙霜显然不这么想。 她是个极为心高气傲,又争强好胜的人,野心勃勃,从不甘于人下。 不过也难怪,她出身官宦世家,既有美貌又有才情。 虽然家里获罪一朝落败,但又怎么会甘愿让自己彻底落入尘埃之中泯然众人。 要说她这个娘,可谓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嘤嘤怪,茶艺界的大宗师,玉燕几辈子喝的茶加起来都没有她泡的多。 玉燕来了多少年,就看她和大娘子斗了多少年。 唯一欣慰的是,她这个娘的宅斗技术虽然一般,但是对手更加拉胯。 盛纮简直就是个幼儿版的江别鹤,耳根子软眼皮子浅,空有抱负没有能力,还是个恋爱脑。 至于大娘子王若弗,她都不想说,说了都怕笑出声。 在这枯燥无聊的日子里,玉燕唯一的乐趣便是看他们跟小孩儿打架一样斗来斗去了。 玉燕倒是没觉得林噙霜目光短浅,为了那么一点好处便费尽心机,而是受视野与经历所限,毕竟被环境困在这里,她想要有大局观也没法有。 虽说夏虫不可语冰,但又不是夏虫自己想只能活一个夏天的,难道是它不想看到冰吗,只是看不到罢了。 而且林噙霜费那么大劲,也不光是给自己争,更是给他们这些孩子争。 玉燕作为既得受益者,没有资格对她说三道四,高高在上的评判她的是非对错。 况且玉燕从来也不觉得林噙霜有什么不对,要是她向后院的卫小娘卫恕意那样人淡如菊,不争不抢,宁可委屈自己和孩子也不肯争取应得的利益,她只怕怄气都要怄死了。 看那明兰,都七岁了还瘦瘦小小的一个,墨兰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比她壮实多了。 自己平日里不过是把自己不爱吃的点心分给了她,就已经让这个贪吃的小丫头成了她的小迷妹了,可见平时受了多少委屈。 知否(2) 玉燕虽然不是那种喜欢锋芒毕露的人,但更不喜欢什么委曲求全。 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当然是痛快一时算一时。 她和林噙霜一样都是喜欢掐尖要强的人,因此她如今虽然才十岁,但在两三年前便已经开始给林噙霜‘出谋划策’了。 林噙霜也不觉得女儿精于算计有什么不对,反而十分欣喜,觉得她天资聪颖,对她寄予厚望。 于是更加用心地培养她的宅斗本领,恨不得把自己压箱底的那点本事都传给她。 反观卫恕意,若玉燕是她的女儿,看到孩子这般,肯定早就各种打压,让她隐忍藏拙莫出头。 要不是她这个性格,就凭她毫不逊于林噙霜的美貌与才情,也不会在有了女儿又怀了二胎的情况下,还生活的如履薄冰一般。 倒不是说卫恕意这样有什么不对,毕竟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存方式,只是玉燕自己不喜欢罢了。 只是玉燕虽然不喜欢,但如今看到小桃向自己告状,还是跟着她快步去了厨房。 果不其然,小蝶已经和厨房的关娘子吵起来了。 “今天是大姐姐的好日子,你们还不快去张罗,却在这里看热闹,莫非是手头的事都已经忙活完了?” 众人见玉燕到来,如同见到了瘟神一般迅速散开。小桃见有了靠山,便开始指着关娘子告起状来。 玉燕淡淡地横她一眼。“是谁指使你在这大喜之日闹事,给大姐姐添堵的?” 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一顶关乎盛家声誉的大帽子扣了下来,关娘子一时间也显得有些怵然。 毕竟府中谁不知道盛纮除了大小姐华兰之外,最疼爱的就是玉燕。 回头要是她在老爷面前说上几句,她们这差事也就别想干了。 关娘子连忙赔笑道歉,说不过是个误会,解释厨房的人因为一早事务繁忙,小桃人小话又说不清楚,大家才没顾得上她,并立刻打算派人去准备炭火。 谁知玉燕见她们要去灶下拿炭,又出言阻止了她们。 “一个个没眼力的东西,那灶炭燃起来到处都是灰,卫小娘如今还怀着身孕,哪里能闻得那气味。 回头出了事,岂不是又要怪在我小娘头上。我小娘前几日特地买了一批好炭给卫小娘备着,莫非是被你们贪墨了?” 关娘子连呼冤枉,但也的确心虚,便让人将那箩好炭取了出来交给小蝶。 偏小蝶性子倔强,只要拿该有的份例,一点不肯多取。 玉燕看着小蝶倔强的样子,知道她心里有气,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转向厨房的众人,言辞严厉地警告道: “我最近听到风声,有人在背地里议论卫小娘乃是买回来的贱妾。 但你们给我记住了,卫小娘不论如何来的盛家,她如今身怀有孕,是为盛家传宗接代的有功之人,不是你们可以说三道四的。 盛家乃是清流世家,书香门第,就连苛待下人的事情都不曾出过,又怎么会苛待一个孕妇! 我知道如今我小娘管家,你们当中有人看不惯,想要借此生事,栽赃嫁祸说我小娘背地里动手脚苛待卫小娘。 平日里我小娘不愿多事,有什么委屈都自己一个人吞了,但今天可是我大姐姐的好日子,不比平常。 忠勤伯爵府之所以和盛家结亲,便是看重盛家的好名声。若是有人在这关键时刻想要闹出丑闻,败坏盛家门风,休怪我禀告父亲,看他如何处置你们!” 厨房众人听了这话立刻紧张了起来,她们都知道盛家老爷最看重的就是家族名声。 如果让盛老爷知道有人在这个关键时刻闹出丑闻、败坏家风,认为她们让盛家丢脸,定然会不分青红皂白将他们统统发卖了,只得连连求饶。 在一旁的小桃目睹玉燕大展神威,看到那些欺负她的仆妇被教训得蔫头耷脑,心中无比痛快。还是小蝶拉了她好几把才将她带走。 小桃看着面色不虞的小蝶有些不解。 “小蝶姐姐,三姑娘为我们出头,你为什么不高兴?她给了我们那么多好炭,够我们烧好一阵子的,你怎么只拿这些灶炭回去?” 小蝶无奈地横她一眼,心中满是复杂。 “小桃,你不懂。三姑娘的行为,看似是在为我们出头,实则不过是收买人心罢了。 如今管家权在林小娘手里,没有她的授意,厨房那些人敢这么行事? 三姑娘如今当着众人的面这么为小娘出头,只会反而让小娘身处风口浪尖上,让人以为她仗着有了身孕便耀武扬威起来,。 若大娘子知道了,恐怕会心生误会,对小娘产生不好的看法。” 小蝶心中真的很郁闷。卫恕意是大娘子张罗着买进盛家的。 她虽然知道自己是大娘子用来对付林噙霜的工具,但也不愿争宠,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大娘子觉得她拢不住主君的心而嫌弃她,林小娘则把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卫小娘夹在她们两个中间,可谓是苦不堪言。 尤其近两年,林噙霜不知怎地转了性子,开始主动和卫恕意亲近起来。 这次卫恕意再度有孕,她拿到管家权以后,各种补品更是跟不要钱一样送。 她在外落得一个贤惠大方的名声,可是苦了她家卫小娘,被大娘子当成白眼狼,平日里可没少被立规矩。 而此时的玉燕也回到了自己院中,找到林噙霜便开门见山的问起厨房的事情来。 林噙霜也不遮掩,直接便承认了。 “这卫恕意也忒不识抬举,我听了你的话,有意和她亲近,可她倒好,对我一直不冷不热的,我不给她个教训,只怕她还认不清形势。” 玉燕无奈。 “卫小娘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是一根针扎进去都不会喊疼的主儿,她如今肚子也大了,回头出了什么事,这不是上赶着送把柄给人家吗?” 林噙霜却不以为意。 “不过受点冻罢了,跟谁没怀过孩子似的,她哪就那么脆弱了?” 知否(3) 玉燕只得坐在一旁,与她细细分析。 “娘,你既然也怀过孩子,就知道女人在这时候有多艰难。或许受点冻是没有大碍,但凡事都有个万一。 卫小娘肚子里的孩子只要有一点差错,回头查起来,因着这一点苛待,可能就会被算在你的头上。 况且如今大姐姐的亲事已经要定下了,当初便是因着这个,父亲才有由头将管家权交到你手里。 大娘子估计正愁着找不到借口把管家权夺回去,若是在这个时候出了岔子,你这不是上赶着给她递枕头吗?” 林噙霜被她说的有些动摇。 “不会吧,她有那个脑子?” “她没有,刘妈妈有啊。今天这事往小了说不过是一点炭火罢了,但往大了说,可就是败坏盛家名声了。 父亲正在升官的关键时刻,若是有人借机小题大做,到时候可就不是你哭几声能解决的了。” 林噙霜咬着嘴唇,仍是有些不甘心。 “不会的,你父亲对我用情至深,不会忍心责怪我的。而且你当娘做事就真的那么鲁莽吗,我早就留好后手了。” 林噙霜得意地将自己准备将炭火不足一事陷害到小蝶身上,污蔑她偷盗的计划说了出来,玉燕听后更是无语。 “就算小蝶偷盗的罪名落实,娘你也会落下一个管家不严的名声,何必落下这样一个把柄给大娘子。 大娘子或许糊涂,但她身边的刘妈妈却精明得很,老太太更是心如明镜。 即便父亲会站在娘你这边,可心里未免不会产生芥蒂。为了一个小蝶闹得如此不可开交,甚至损害你们之间的情分,真的值得吗? 而且卫小娘生下儿子最糟心的是大娘子,到底是对付大娘子保住管家权重要,还是除掉一个冲动耿直的小蝶重要。 娘,你想好了,到底是对付卫小娘好,还是将她拉拢然后给大娘子添堵好。” 林噙霜这人有个好处,就是听劝,听玉燕这么一分析,思虑片刻后,做出了明智的决定。 “还是我的燕儿聪明,想的比娘深远多了,只可惜了那篓子好炭,是娘买来给你们准备用的。” 玉燕握住了她的手。 “用一篓炭换一个好名声,这难道不值得吗?况且娘你更是可以借此和父亲哭诉,说你如今虽然有管家权,但下人们阳奉阴违……” 林噙霜立刻拍手叫好。 “娘明白了,不就是借此装可怜给大娘子上眼药吗,这个娘熟,不用你教。” 林噙霜说罢,当即便叫人去厨房取了那篓小蝶没有拿走的好炭,带着周娘子大张旗鼓地去给卫恕意‘赔礼’了。 她的态度极为诚恳,大有一副她不接受便是不肯原谅自己的架势。 卫恕意哪能经受得住这般的道德绑架,不得不选择体谅林噙霜的“苦衷”。 趁此机会,明兰带着小桃偷偷溜到偏屋,和玉燕一起偷吃起林噙霜给卫小娘带来的补品。 玉燕好歹也是通关过宫斗副本的人,林噙霜给卫恕意送补品那点小心思她自然很清楚。 只是林噙霜认为她送补品也是一番好意,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便是卫恕意将来为此出了事,也是她自己福薄,怨不得她。 玉燕劝不动她,只得每次踩着点来卫恕意这里蹭吃蹭喝。 卫恕意向来是个谨小慎微的人,玉燕要吃她的补品,她虽有些无奈但也只能默许,只当小孩子贪吃,大部分的东西就这么进了她的和明兰的肚子里。 明兰人小胃口小,加上本来就瘦弱,吃了几个月的补品后,身体这才逐渐变得圆润起来。 可玉燕就悲剧了,林噙霜平时疼女儿,有什么好吃好喝都先紧着她来。 她如今已经开始修炼内功,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胃口也比平常孩子大很多。 如今吃掉卫小娘的补品,一来可以补充能量,二来也省得她将来吃得太多生产艰难,可谓一举两得。 只是玉燕平日里又要装作一副娴静端庄的模样,没办法勤加锻炼。 小孩子的身体代谢的速度慢,以至于营养过剩,整个人都膨胀了起来。 林噙霜也为此犯愁过,还以为玉燕得了什么怪病,想要给她找郎中,又怕传出去有损她的名声。 盛纮对此倒是不以为意,孩子如今才十岁,吃的胖点怎么了,等长大了以后自然而然就苗条起来了。 而玉燕真正肥胖的原因,估计只有明兰和小桃知道。 “三姐姐,我们这样不好吧,回头要是被发现了岂不是要挨骂?况且这么好的东西,还是留给小娘和弟弟吃吧。” 玉燕白她一眼。 “你说这话之前最好先把嘴角的口水擦一擦。况且你小娘最疼爱的就是你,你之前生病都把她急成什么样了。 你多吃一点,身体好起来,不让她担心就是最好的补品了。况且要是被发现了,你全都推到我身上就好了。” 明兰的眼睛眨啊眨的。 “可三姐姐,你还要吃啊,我看你又做了新衣服,不会是之前的又穿不下了吧。” 玉燕看她居然敢出言嘲讽自己,当即一个泰山压顶坐在明兰身上,把她压的嗷嗷直叫。 一旁的小桃见状还觉得好玩,兴致勃勃的想要趁机加入,只是还没找到机会,就被出来的小蝶看到了。 林噙霜和玉燕走后,明兰被卫恕意叫到屋里。 明兰看她脸色不好,还当是自己偷吃的事情被发现了,正想着要不要坦白从宽,却见卫恕意扯着帕子落下泪来。 一问才知道,原来小蝶以为明兰受了欺负,将此事告诉了卫恕意。 卫恕意拉着明兰的手,泪眼婆娑。 “是小娘无能,才会让你跟着受欺负。可明兰,你要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开阔天空,受些委屈也没什么,平平安安把日子过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明兰一脸懵逼。 “受欺负?我没有啊,三姐姐只是跟我闹着玩,她对我可好了,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给我,我平日里受了委屈,她也会帮我出头。” 知否(4) 卫恕意一滞,随即看向小蝶。 小蝶也有些尴尬。 “我……大概是我误会了,我看到三姑娘骑在六姑娘身上,六姑娘痛的嗷嗷叫,所以……” 卫恕意一想到自己竟然误解了好人,脸上不禁露出几分愧意。 “明兰,你很喜欢你三姐姐?” 明兰连连点头。 “对啊,三姐又聪明又厉害,爹爹也特别喜欢她,经常夸她聪颖不逊男儿,我也想成为三姐姐那样的人。” 卫恕意见她居然有这样的想法,连忙纠正。 “明兰,你和你三姐姐不一样,她即便再好也不是你该学的。 况且闺阁女子即便再出色,将来也要嫁人生活,掐尖好强没什么好处,韬光养晦好好生活,把日子过下去才是最好的。” 明兰乖巧地点了点头,想起那个张扬又充满生命力的玉燕,心中却满是羡慕,并不赞同卫小娘的话。 但她身为女儿也不好多说什么,也只能强忍住反驳卫小娘的冲动,被小蝶领着去换衣装扮,准备迎接盛华兰即将到达的聘船。 以盛纮如今的官职来看,华兰嫁到忠勤伯府算是高嫁,以至于让林噙霜眼热了许久,一直惦记着将两个女儿送到老太太房里,以后也好借她勇毅侯独女的名头,也给她们两个寻门好的亲事。 但玉燕却不这么想,先不说老太太如今和勇毅侯府的关系早已不复从前,如今的勇毅侯早都换了人不知道多少年,过去多年的人情早已淡薄。 而且人家有自己的女儿,估计如今记得老勇毅侯的人还活着的都没有多少,。 老太太的这个勇毅侯独女的名头还能用多久,还有多少人会认,玉燕对此可不抱乐观态度。 尽管在这个时代,女子若想生活得好只能依靠娘家。 但在玉燕看来,与其靠着一个既无血缘关系,又没什么感情的老太太,还不如盼望着盛纮能快点升官,或者长枫能有点出息,让她们跟着沾光呢。 不过看长枫那德行,也没什么好指望的就是了。 林噙霜虽然不像这个时代的其他女人一样重男轻女,但也绝对达不到重女轻男的程度,对于长枫这个唯一的儿子自然也是给予厚望的。 但人比人气死人,有玉燕做对比,愈发显得长枫庸碌无能,别说林噙霜了,就是盛纮也更偏心会说话又机灵的女儿。 但长枫的窝囊也有个好处,就是他虽然平庸,但是心态却很好。 心里即便不舒服,也只会自己找个地方窝着生闷气,而不是无能狂怒。 他有时候也想问问老天爷,为什么明明是龙凤胎,燕兰就生的既美貌又聪明,而他普通的掉进人堆里都找不到。 比不过嫡出的哥哥长柏他也认了,可连自己的妹妹都比不过,实在让他的自尊心有些受挫。 后来好不容易有了墨兰,他想着可算能当一回真正的哥哥了。 结果墨兰整天跟在玉燕的身后跑,一点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唉。 长枫心中苦闷,都是一个娘生的,做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捏。 长枫有些闷闷不乐地在人群中穿梭,看着大人们觥筹交错、忙忙碌碌的场面,他觉得有些无聊,想要去拿一些点心带回去给妹妹吃。 不经意间发现院中几个年轻人正在玩投壶游戏,忍不住走了过去…… 而他没有拿到手的点心,却被明兰偷偷打包带走了。 小桃看到明兰手里精致香甜的点心,忍不住有些嘴馋。 “姑娘,你方才不是说和三姑娘吃了太多肚子已经很撑了吗,浪费粮食不好,不如给我吃吧。” 明兰将点心往怀里一藏。 “我是吃饱了,可三姐姐一定没有,她胃口跟个无底洞似的大着呢。林小娘为了让她减肥,最近都不怎么给她吃点心了。 我这是特地给她拿的。你帮我找找三姐姐在哪,说不定她高兴了,还能分你几块。” 小桃连忙应了,出去找了一圈,然后便愁眉苦脸的回来了。 “我看到三姑娘了,她跟四姑娘在一起呢,我可不敢过去。” 明兰听到墨兰也在,心里也有些犯怵。 和玉燕不一样,明兰知道墨兰是真的烦她,尤其烦她去找玉燕。 用墨兰的话说就是,你自己没有姐姐吗,干嘛总是去霸占别人的姐姐。 明兰一脸无辜:“可你的姐姐,不也是我的姐姐吗?” 墨兰被气的哇哇叫,她在大人面前会装成一副懂事乖巧的模样,可在明兰这个面团似的小人面前可不会遮掩。 毕竟以卫小娘的性子,即便她欺负了明兰,她也不敢来找自己的麻烦。 可明兰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从来都不去跟卫小娘告状,而是直接跟玉燕告状。 所以三个人之间便陷入了墨兰嫉妒,欺负明兰,明兰告状,玉燕收拾墨兰,然后墨兰生气继续欺负明兰的恶性循环。 如今明兰在墨兰的‘摧残’下,已经进化成了滚刀肉,骂她她装聋作哑当听不到,打她她跑得快打不着,最后往往还是墨兰被气的跳脚,反而被明兰偷偷看笑话。 最令墨兰生气的是,明兰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她娘的绝技学了去,在玉燕面前嘤嘤嘤装可怜。 虽然玉燕每次只是做做样子不会真的罚她,但是这种倒反天罡的感觉还是让墨兰感到很窝闷。 她现在算是明白大娘子看她娘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感受了,也算是某种程度的一报还一报了。 因此小桃害怕墨兰,明兰却是一点都不怵。 “放心吧,今天来了这么多人,四姐姐就算是生气也不敢发作,况且还有三姐姐护着我们呢,有什么可怕的。” 小桃也笑了起来。 “也是,四姑娘每次生了闷气又拿姑娘完全没办法的样子最好笑了,我们现在就去撩……找她们吧。” 明兰拉着小桃偷偷穿过人群,结果却见墨兰急匆匆地从她们身边掠过,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 明兰难得见到墨兰脸上露出那样焦急的表情,显然是有事情发生。 知否(5) 她们很快来到了院中,却见长枫急赤白脸的,正在和一个比他们大了不少的蓝衣少年争执些什么。 “我输给你是我没本事我认了,可你再敢说我妹妹一句试试?” 蓝衣少年一脸玩世不恭的表情,尽管他故作礼貌地作了个揖,但明兰仍能感受到他的挑衅。 他声音洪亮地说道: “是在下不对,我不该在众人面前直言不讳。三姑娘珠圆玉润,福相非凡,根本和投壶一点都不像,但请三姑娘海涵。” 那少年装作道歉的模样,却是将刚才的嘲讽之语又说了一遍,引起周围人的哄笑。 明兰见到自己最爱的三姐姐受辱,当即便要出头冲上前去理论。 然而玉燕却自己站了出来,先是微微屈膝,朝着那少年行了一礼,这才开口道: “请问公子高姓大名,来自何方?为何会出现在我盛家?” 那少年双手抱胸,嘴角噙着笑说道: “我叫白烨,随袁家一同前来观礼。至于我家世背景,与姑娘萍水相逢,就不必深入了解了吧?不然别人听了,还以为三姑娘急于为自己相婿呢。” 玉燕淡然一笑,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犀利: “公子想多了。小女只是好奇,究竟是何等家教,才能培养出如此知礼的儿郎。在别人家做客却诋毁主家女眷。 看公子的样子,想必也知道自己行为不当,因此连自己的出身都不敢明说。” 化名白烨的顾廷烨顿时被噎住,他也知道自己这般针对一个小姑娘有些不妥。 但他方才本来差点就激得盛长枫和他用聘雁作赌,偏偏杀出来一个玉燕坏了他的好事。 不过这也是一个机会,盛长枫看起来蛮看重他这个妹妹,他正好以此激将。 “我才不屑与女子争口舌。盛三公子,你可敢与我作赌,若是我输了,便当着众人的面向盛三姑娘行礼认错,如何?” 长枫还没回话,玉燕便抢先道:“可若是我三哥输了呢?” 顾廷烨当即道:“那便用那只聘雁作为彩头好了。” 玉燕却并不上套。 “聘雁乃是袁家送予我大姐姐的聘礼,又不是我兄妹二人的东西,我们如何能做主?” 顾廷烨也知道她难缠,便不再和玉燕说话,而是看向长枫继续激将。 眼下这种情形,若是长枫选择退缩不应下来,他便是一个为妹妹出头都不肯的懦夫,连带着盛家一起名誉扫地。 顾廷烨这个外乡人倒是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反正认识他的人也不多,但长枫今后在那些旧识面前可就抬不起头了。 因此玉燕也没有阻止他应下赌局,而是打量着顾廷烨,最后将目光落在他腰间那块看似并不如何华贵,却价值连城的古朴玉佩上。 “白公子,我哥哥已然拿出了聘雁作为彩头,那你也应该拿出相应价值的东西作为赌注才是。你总不会以为你轻飘飘的一句赔礼道歉,可以及得上袁家公子亲手打下的聘雁吧。” 顾廷烨的脸色在众人的注视下变得凝重起来。他此次挑事是听从了袁家大郎袁文纯的的话,自然不会说出打袁家脸的话来。 “好,你想要什么?” 玉燕朝他腰间一指,果然见到顾廷烨脸色一变。 “不行,此物乃是我亡母遗物,如何能当做打赌的彩头?” 玉燕当即便嗤笑道: “你亡母的遗物重要,我大姐姐的聘雁就不重要了?这世上哪有人作赌,自己却不拿彩头的道理,回头你要是输了不认怎么办,还是说白公子根本就是想空手套白狼? 若是怂了认输便是,白公子是客人,我们做主人家的又不会为难客人,让白公子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 顾廷烨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方才他怎么将盛长枫架起来,如今玉燕就怎么将他架了起来。 面对玉燕的质疑和众人的起哄声,顾廷烨也只得答应了下来,反正方才他已经和盛长枫投了几轮,以那小子的本事根本不足为惧。 玉燕接过玉佩一看,便知道这是前朝的古董。 她将玉佩交到明兰手中,故意意味深长地说道: “六妹妹,你可千万拿好了这块玉佩,这可是白公子母亲的遗物,若是磕了碰了,岂不是要害得白公子担上一个不孝的罪名?” 明兰捧着那块玉佩,顿时感到压力重重,像是捧着个烫手山芋一样。 “三姐姐,我……我不行,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害怕……” 玉燕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没关系,等一会儿我们赢了赌局,这玉佩便是我们的东西了,到时候任你是打碎了听个响,还是拿去打水漂玩,都不碍事。” 顾廷烨听了这话更是心中火起,直接投了一个双耳,先声夺人,在气势上压倒了长枫。 而盛纮此时也赶了过来,心中虽然气急败坏,却也只得装作鼓励长枫的模样,然而在他耳边,留下的却是一句威胁的话。 一旁的玉燕听得无语,长枫本来就胆子小,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恐吓。 果不其然,长枫刚刚鼓起的勇气瞬间熄灭,他无助地看向一旁的玉燕,眼中充满了求助的神情。 妹妹,菜菜,捞捞。 玉燕无奈,接过了他手中的箭。 就那点距离,以她现在的内力,把手中的箭当做暗器,直接钉死一个人都不成问题,投壶这样的游戏对于玉燕而言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但她有心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个教训,因此每次只胜顾廷烨一筹,让他看来大有翻身的希望。 顾廷烨在以为自己即将取得好成绩,胜券在握之际,又被玉燕轻飘飘地再次击败。 明明是寒冷的冬天,他的身上却被冷汗浸透。 直到最后一局,当玉燕再次以微弱的优势战胜他时,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彻底输了。 可他输了不要紧,他母亲留给他的玉佩怎么办? 常嬷嬷说过,那可是他外公留给母亲的传家宝,要让他留给将来的媳妇儿做聘礼的。 知否(6) 顾廷烨当即便拦住要随着盛纮一起离去的玉燕,提出他愿意赔礼道歉,能不能换一个彩头,将他母亲的遗物还给他。 结果玉燕一边面露难色,说着玉佩不在她手里,一边给了明兰一个眼神暗示。 明兰也算机灵,当即一个闪身便隐入了人群中,迈着小短腿跑的不见踪影。 盛纮心里也气这个小子来自己家里捣乱,差点坏了大事让他丢人。 他装模作样地派人去找明兰,实际上却告诉小桃把明兰藏起来,千万把东西藏好喽。 什么亡母遗物,既然这么看重,就不该拿出来打赌。若是今日输得是他盛家,难道这臭小子会乖乖把聘雁让回来吗? 只怕就算会,也会让盛家颜面扫地。 尤其见袁文纯方才对此事一推二五六,如今见顾廷烨输了却来相劝,盛纮心中更是来气。 当他看不出来吗,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背后若是无人指使,哪里敢在别人家这么挑事。 他盛纮的这张脸,可比他那什么劳什子玉佩贵重多了,如此也算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给人傻乎乎做出头鸟的代价! 只是这件事的风波却没有这么轻易能够过去,夜刚静下来,大娘子便气鼓鼓地带着人来到林噙霜的院中要发作。 在大娘子看来,不管最后赌局是输是赢,长枫和玉燕用她华儿的东西作赌,差点丢了她的脸面就是不对! 盛纮知道此事的确是长枫理亏,当即便跟了过去,生怕大娘子气愤之下伤了他的心肝肉。 可一行人声势浩大地杀过来,尚未踏入院门,便已听到长枫的哭爹喊娘的惨叫声,还有林噙霜嘤嘤哭泣,和墨兰急切地在一旁求情的声音。 大娘子步伐一顿,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不知这又是唱的什么戏。 结果只进去一看,只见玉燕手持棍棒,正追着长枫后面一顿胖揍。 大娘子进门的势头太猛,差点被玉燕用棍子抡了脸,吓得跌倒在了盛纮怀里。 “爹,你救救我吧,妹妹要打死我了!” 枫一见到盛纮,就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立刻躲在他的身后。 盛纮知道原委之后,也明白长枫是为了维护妹妹不受辱,也就是为了维护盛家的颜面才会被迫应下赌局,知道他是被人算计,而非一时冲动行事,因此对他并未过多责怪。 玉燕赢得了赌局,为盛家挣回了颜面,还给了袁家大郎一个教训。 他来之前在老太太的院子里还夸他们来着,如今看到长枫被打,加上林噙霜在一旁哭的梨花带雨,自然更加心疼儿子了。 “好了,燕儿,你一个女儿家,如何能如此殴打哥哥,简直不成体统!” 盛纮疾步上前,夺下玉燕手中的棍棒,装模作样地训斥了她几句。 长枫此刻也如同戏精附体,虽然身有伤痛,却一瘸一拐地走到盛纮身边,反而给玉燕求起情来了。 “父亲,此事不怪妹妹,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为了维护盛家的颜面,未经深思熟虑便贸然答应赌局。 我当时只想着,不能让来历不明的外人践踏我们盛家的尊严,尤其是他还故意提出要拿大姐姐的聘雁作赌,明显是袁家有意下盛家颜面。 我若不振扬我盛家之威扳回这一城,将来大姐嫁到袁家,只会让人看轻,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到,还请父亲责罚我吧。” 一旁的墨兰学着林噙霜的样子,哭的梨花带雨,母女二人一边一个仿佛随时都要晕倒。 盛纮忙乱不堪,不知该先扶哪一个,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只好急忙让人去请大夫。 大娘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这是钻进狐狸窝了吗,这些人的眼睛里是难不成是有龙王住着,说下雨就下雨? 大娘子憋了一肚子的火,本想借机发作夺回管家权,结果就这么被林噙霜他们用眼泪和苦肉计轻飘飘的熄灭了,只能坐在一旁生闷气。 然而跟着来的长柏却没注意到老娘的郁闷,反而让玉燕得饶人处且饶人,把顾廷烨的玉佩还回来。 玉燕一副惊讶不已的模样,故意当着大娘子的面,语气夸张地说道: “二哥哥,你怎么能替来害大姐姐的人说话呢? 今日之事本来就险之又险,若是我们输掉了赌局,难道那个泼皮无赖会把聘雁还回来全盛家的颜面吗? 将来大姐姐嫁到袁家,又要因为这件事受多少委屈?今日是大姐姐的下聘之日,何其重要,却遭遇了这样的事情。 二哥你不心疼大姐姐就算了,却反而来替捣乱的人讨公道,我真是替大姐姐心寒。 不过二哥哥是怎么和那个无赖认识的?莫不是他害我三哥不成,又来故意接近二哥哥你了?” 玉燕说罢,拿出帕子装模作样地抹起眼泪来。 大娘子的脸色变得不悦起来。她从前最厌烦她们这种娇滴滴的样子。 可听了玉燕的话,却破天荒地站在了她这一边,面色凝重地对长柏道: “长柏,你为人家着想,可人家却不会替你大姐姐着想。得饶人处且饶人,那个无赖牟图聘雁时饶人了吗? 能在做客时来主人家捣乱的能是什么好人,你今后不要和这样的人来往过甚,回头让人害了都不知道。” 长柏被责备后脸色不悦地离开了,而盛纮此时也从林噙霜的屋里出来了,看见大娘子还想继续追究此事,皱着眉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 “好了,枫哥儿和燕儿也是为了帮华儿,只是分寸把握得不好罢了。 你今日不分青红皂白便打了霜儿,她脸上的痕迹到现在还没消去,长枫又被打的不轻,我看好些时日都下不了床。 如此也算受到了教训,你也不要再小题大做,抓着不放了。 至于燕儿,毕竟给我盛家挣了颜面,便算她戴罪立功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时间也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 知否(7) 大娘子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身后的刘妈妈拉住了衣袖,只得无奈地准备离开,却见盛纮也跟自己一起走了出来。 大娘子一愣,本以为林噙霜演这么一出戏定然会借此机会趁机邀宠,没想到盛纮却没有留下,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 大娘子忍不住问了出口,谁知盛纮却说,林噙霜以自己容貌受损不宜侍奉为由,将他推去了卫小娘那里。 看到盛纮走向卫恕意的院子,大娘子回到屋内,短暂地思考过后,便开始发起火来。 “好一个贱人,我花钱将她买进来,她不去帮我对付那狐媚子也就罢了,如今倒是和她拧成一股绳,反过来对付我了!” 刘妈妈连忙劝道: “我看卫氏并非是那样的人,说不定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大娘子不要中了别人的挑拨离间之计。” 大娘子此刻却是半点也听不进去了。 “哪里还能有什么误会,厨房可都来人告诉我了,三丫头一大早是如何耀武扬威,敲打众人给那贱人争脸面的! 要不是背后有人指使,她一个才十岁的孩子,哪里懂得那些! 还有那贱人生的女儿,每日跟在那小狐媚子的身后,一口一个姐姐,亲热谄媚的跟什么似的。 我若是再不管,来日她们两个便要合起伙来骑到我这个大娘子的头上来了。真是引狼入室,引狼入室!” 刘妈妈这边努力想让大娘子冷静下来,那边打了胜仗的林噙霜却是乐得自在。 长枫对着镜子,愁眉苦脸地用帕子擦着自己脸上的‘伤’。 “妹妹,这花汁子怎么都擦不掉,你用什么给我染的啊。” 玉燕嘴里塞着米果,含糊不清地道: “就是要擦不掉啊,你这伤可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好呢,你一天擦一点,慢慢地好起来才像真的。” 墨兰剥了两个鸡蛋,递给林噙霜一个,自己用另一个揉着哭肿的眼睛,不解地问道: “娘,爹刚才要留下陪你,你为什么反而让他走了,那你不是白受苦了?” 林噙霜用鸡蛋揉着脸,觉得没什么用,便让人去外面取了些冰来敷着,觉得脸上舒服了不少,这才解释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娘这么做,一来可以彰显自己的大度,和大娘子作对比,更显得她善妒; 二来今日你姐姐出风头太过,她之所以让明兰那丫头拿着那烫手的玉佩,就是想要转移矛盾; 三来卫小娘身怀有孕,你爹就算去她院里,也不过找她说说话罢了。 况且娘今日新给了她那么好的炭火,自要让人看到才是,你爹看到卫小娘被照顾的十分周到,理所当然的会念娘的好,将来大娘子想要夺回管家权也不容易。” 墨兰听罢,连连夸奖林噙霜厉害,林噙霜得意地受了,没好意思说这道理还是之前玉燕告诉她的。 果不其然,盛纮来到卫小娘屋里时,看到屋内暖意融融,一应器物俱全,心中不禁感到欣慰。 他仔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发现许多东西都是他曾经送给林噙霜的心爱之物,更让他愈发觉得林噙霜温柔体贴,细致入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子。 明兰更是将今日她们被厨房的人为难,然后玉燕为她们出面一事说了,小桃还将玉燕的话磕磕巴巴地复述了一遍,更让盛纮觉得玉燕贴心识大体,让明兰多和姐姐学习。 次日一早,明兰便过来将那块玉佩交给了玉燕。 “爹爹昨天说了,这是三姐姐赢回来的彩头,应该归三姐姐所有才是,让我完璧归赵。” 玉燕知道盛纮是想将这件事甩开不沾手,便将玉佩收了回来。 她知道顾廷烨自然不会如此轻易便作罢,但她待在盛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也拿自己没办法。 但玉燕没想到长柏已经被大娘子那样说了,居然还是拎不清地要来插手此事。 又过了两三日,墨兰一大早从老太太那里回来,正在跟玉燕抱怨自己又碰了一鼻子灰,以后不想去了的时候,长柏突然造访。 这倒是个稀客,毕竟长柏平日里对她们虽然称不上疏离,但也绝对算不上亲近。 这倒不是因为他对于她们有什么偏见,只是单纯认为自己的心思应该都用在读书上罢了,因此平时对于后宅那些事他几乎从不过问。 即便有时候大娘子向儿子抱怨林小娘及她的子女们,他也是不大耐烦听的。 然而今天长柏却主动来找玉燕,说是想要带她出去游船玩耍,作为对她为盛家挽回颜面的奖励。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玉燕并未直接拒绝,而是提议要带上墨兰和明兰一起。 果不其然,长柏听后立刻变得有些局促,当即便找了个生硬的借口婉拒了,更是显得他有问题。 玉燕倒是也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也随着去了。 上了游船之后,玉燕果然见到了在此恭候已久的顾廷烨。 他倒是颇有闲情逸致,居然还有心思请了歌姬在唱歌。 那是一个约莫十来岁的秀丽女孩,看起来比玉燕大不了多少,虽然一身粗布旧履,不施脂粉,但容貌秀美,歌声更是婉转动人。 “妾身如蒲草,垂江蒲,随水流,浮游无根,望君万万怜之……” 少女的歌声悠扬,一双美目更是柔情满溢,然而长柏却皱了眉头,显然对她出现在这里十分不满,想要将她赶下去。 少女听罢,立刻泪眼婆娑地跪下求饶。 少女说自己名叫曼娘,并非什么风尘女子,她的哥哥是附近码头的一个帮工,她前来给兄长送饭,结果遇到歹人,多亏顾廷烨出手相助。 她身无所长,听说顾廷烨要宴请宾客,便想留在这里唱歌助兴以此报恩。 若是长柏此刻将她赶下船去,若是那些歹人怀恨在心并未走远,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曼娘说着便嘤嘤哭泣起来,长柏被她哭的头痛,便让她自己找个地方安静的待着,不要打扰他们。 玉燕看着这一幕心中忍不住发笑,好家伙,这曼娘活脱脱就是一个年轻版的林噙霜,可别是什么流落在外的亲戚吧。 知否(8) 打发走了少女之后,顾廷烨也谈起了正事,说到底还是想让玉燕将玉佩还他。 面对眼前面色不虞却还不得不跟自己低头的顾廷烨,玉燕有些无奈地看向盛长柏。 “二哥,母亲前两日才三令五申,让你不要和外面不三不四的人交往,她的话你真是一点都没往心里记啊。” 长柏面露尴尬。 “白兄并非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之前的事都是误会。白兄是真心实意想要道歉,三妹妹也不要得理不饶人了。” 玉燕的面色突然一凛,她并没有接长柏的话茬,也没有理会旁边的顾廷烨,而是直接站了起来。 “二哥哥说得好听,可二哥哥为何不为我想想,引着家中女眷私会外男,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出去,我盛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更何况你知道他是什么人,随随便便就把一个男子往我面前带,你知道他是何居心? 也就是我如今年纪小,若是再大上几岁,只怕就只有投湖的份儿了!” 这个时代对于女子的要求十分严苛,名节声誉一样样压下来,随便哪样都能压死人。 而玉燕最擅长的就是用魔法打败魔法,此刻也学着林噙霜的样子,扯着帕子哭天抹泪起来。 “二哥哥,我知道你一向不待见我们几个庶出的弟弟妹妹,可我们也是盛家的骨血,你如此败坏我的名节,害了我的性命不算,大姐姐和五妹妹不也是一样会被连累?你难道连她们也不顾了吗?为了保住盛家的颜面,我还是死了算了!” 玉燕说罢,便作势要往水里跳,吓得长柏连忙拦住她。 然而顾廷烨却看穿了玉燕的做派,本就憋了一肚子火,现在见到有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在一旁指指点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真是服气了,你有这本事怎么不去戏班子唱戏呢?明明是她霸占我亡母的遗物,如今倒成了受害者了。盛兄,你放开她,我就不信她真的敢跳!” 盛长柏此刻无比尴尬,只恨不得把顾廷烨的嘴堵上,他全力拦着玉燕,内心却如热锅上的蚂蚁。 这丫头胖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么大牛劲,平时吃的那些饭真是一点都没浪费啊! 听到顾廷烨的嘲讽,玉燕哭声更加响亮,大吵大嚷起来。 “好一个不讲道理的泼皮无赖,倒打一耙的本身这么厉害你怎么不去种地呢! 明明是你自己上门做客挑衅主家,反倒成了别人的不是。你若是当真孝顺,又怎么会用亡母的遗物当筹码? 更何况你自己犯蠢被人当枪使,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有了损失也该去找利用你的人,之所以来找我,不就是看我年幼好欺负吗。 你的玉佩重要,难道大姐姐的聘雁就不重要,盛家的脸面就不重要?输了就应该承担后果,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玉燕说罢,又一把揪住了长柏。 “还有你,二哥哥,你帮着这么个打盛家脸的外人来为难自己的妹妹,逼得我走投无路,为保清白跳湖自尽,我便是死了也要托梦给父亲,问问他这到底是个什么道理!” 玉燕说罢,从怀中掏出那块玉佩,作势便要丢到水里。 顾廷烨一见,心中焦急,立刻冲上前去欲要夺回玉佩。 结果玉燕便是故意要引他过来,趁他冲过来的时候故意将人拉住,装作被顾廷烨推下水的样子掉了下去。 而正在尽力阻拦玉燕的长柏,自然也被带了下去。 守在一旁偷听的曼娘见状,连忙找人呼救,倒是那些被派来袭击顾廷烨的刺客,看到这一幕则是一脸懵逼。 他们的任务,这算完成了吗?人到底是死是活倒是给个准信,他们也好回去交差啊! 此时的顾廷烨没死,但也离死不远了。 他也不是不通水性,起码不至于被淹死。 然而玉燕却用双手紧紧抓住顾廷烨和长柏的头,然后用力将他们按入水中,不给他们任何挣脱的机会。 顾廷烨和长柏拼命挣扎,但他们无法摆脱玉燕的控制。 没过多久,顾廷烨就筋疲力尽,再也没有力气反抗。最终,他完全失去了意识,沉入了水底。 朦胧中,他仿佛看见母亲的身影,正在努力地拉住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不断地花钱求人。 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盛家。 盛纮为此勃然大怒,毫不顾及旁边还在哭泣的大娘子,拎起刚刚苏醒不久的长柏便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为了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人来为难自己妹妹,还害得她差点淹死也就罢了,被他这么一闹,他盛纮的老脸,还有盛家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眼见大娘子还要护着儿子,盛纮更是大为恼火。 “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有多恶劣,若非燕儿跳湖以证清白,若是她被哥哥带着私会外男的事情传了出去,整个盛家的女儿今后就别想议亲了! 还有华儿,眼看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嫁到伯爵府去,出了这样的事情,你当袁家还会再要她吗!” 大娘子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当即也不敢再哭了,对着儿子一通埋怨。 “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和那混小子来往,可你偏偏不听。现在好了吧!要是华儿出了事,我……我也不活了……” 盛纮被妻子哭得心烦意乱。 “别嚎了,现在还不到哭丧的时候。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燕儿在众目睽睽之下跳湖了。 现在她一口咬定是被那混账推下去的,如此我便可以报官处理,说是长柏带着妹妹外出游湖,结果被这泼皮纠缠,他抢夺玉佩不成便推人下水。 这样一来,我们盛家就成了受害者,别人只会同情我们无辜受害,或许可以将影响降到最低。” 盛纮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目光如刀,恨铁不成钢地瞪向面前的大娘子。 “你平日里总是对霜儿和几个孩子诸多挑剔,但你现在看看,真正出了事还得是人家。 燕儿为了盛家的声誉可以连命都不要,这次若不是她力挽狂澜,可就要酿成大祸了,就这份魄力和心性,别说孩子了,又有几个大人能及得上?” 知否(9) 大娘子心里不服,但也无力反驳,没办法,谁让玉燕明面上做的这几件事,都是为了护着她的一双儿女呢。 况且就是换成她自己,也没那个魄力不要命到说跳湖就跳湖。 盛纮是个行动迅速的人,为了消除可能带来的不良影响,将流言及时扼制,在顾廷烨醒后不久便带着官差来抓人了。 顾廷烨知道自己喊冤也没用,只得说出了自己的身份,还请来了袁文纯为自己作证。 袁文纯此时也是焦头烂额,他本来就是想利用顾廷烨让盛家丢个小脸,没想到事情越闹越大。 如今让顾廷烨丢了亡母留下的玉佩不算,若是再闹到官府那里,让顾廷烨背了罪名,可就不是他能负责的了。 而且顾廷烨这罪名可不小啊,抢夺杀人,是足以判死罪的罪名。 当时湖上众多目击者都是证人,一旦对簿公堂,顾廷烨只怕九死一生。 这里是扬州又不是汴京,只怕连宁远侯府也保不住他。 袁文纯此刻算是明白哑巴吃黄连是什么滋味了,当初盛纮让他出面解决聘雁的时候他一推二五六。 现在倒好,风水轮流转,轮到他低声下气给盛纮赔礼了。 盛纮不日便要高升,自然也不会得罪宁远侯府,但如此拿捏住了袁家大郎这样一个把柄,不好好谋算一番那是不可能的。 和满心算计如何才能获得更大利益的盛纮不同,林噙霜如今满心只有两个字——复仇。 她才不管谁对谁错,也不关心前因后果,顾廷烨害她的宝贝燕儿落水,她就要让他付出代价! 也就是玉燕是装病的没事,不然林噙霜只怕能发起狠来直接毒死顾廷烨。 但即便如此,林噙霜也没有让他好过。 如今盛家的管家权还在她手里,叫人给顾廷烨的药动点手脚也不成问题。 大娘子现在满心都在自己还在发烧的儿子身上,而盛纮忙着跟袁文纯打机锋,哪有人会注意她的小动作。 况且外人又不知道顾廷烨的身份,在他们看来,顾廷烨不过是一个在他们家大姑娘的大喜日子来捣乱的混账。 要是在那么关键的日子出了事,只怕他们谁都得不了好,说一句人憎狗嫌都不为过。 如今愿意收留他在府里养病已经是仁至义尽,哪里会有人在意他的死活。 因此照顾顾廷烨的任务,就落在了和他一起回来的曼娘身上。 曼娘此刻也是纠结,她原本盯上的是顾廷烨。 可看他这样子,若是盛家报官,今后指不定还要获罪坐牢,跟着他根本一点好处都没有。 但相比起来,那个盛家的公子就要强得多了。 她这几天已经打听到了,盛家老爷即将高升到汴京去。 盛长柏作为家中的嫡子,姐姐又高嫁到了忠勤伯府,今后一定前途无量。 怎么看都比顾廷烨这个半死不活的人要强太多。 因此当盛老爷询问她当时的情况时,极会察言观色的朱曼娘立刻便get到了盛老爷隐秘的意思,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了还在发高烧的顾廷烨身上。 盛纮对曼娘的表现感到十分满意,尤其是看到她那副乖巧懂事、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怜爱之情。 他想起年轻时的林噙霜,那个时候的她也是这般柔弱无助,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 朱曼娘借此得以暂时留在盛家,可这样下去总归不是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周雪娘出现了,将一个瓷瓶递到了正在为顾廷烨熬药的朱曼娘手里。 林噙霜只一眼便看出了朱曼娘是个什么人,本着同类想斥对她颇为不喜。 这院子里只能有一个一枝独秀的嘤嘤怪,她怎么能容忍另一个自己出现? 而且这个朱曼娘还比她年轻,卫小娘跟个木头似的,她可以不放在眼里,但朱曼娘却让她警铃大作,不得不防。 但现在就将人赶出去实在太过浪费,她便让周雪娘出面,暗中许利,只要朱曼娘帮她出了这口气,她一定想办法让她留在盛家。 朱曼娘也不傻,要是真的把顾廷烨毒死了她可是要赔命的,到时候荣华富贵又有什么用。 她暗中将药先下给了猫狗之类的小动物,在看到它们仍然活蹦乱跳的之后,确认这药不会要人命,这才放心下给顾廷烨。 至于会留下什么隐患,那就不关她的事了,只要不会当场赖到她头上就好。 却不知林噙霜早就做好了打算,等这件事一了,便会以偷窃的罪名将朱曼娘赶出去,毕竟谁都不会听信一个小偷的话。 然而朱曼娘也早就做好了她会过河拆桥的打算,心中一横,准备来个祸水东引,竟然在长柏前来探望顾廷烨时,将那药也下入了他的茶杯中,并暗中留下了证据。 反正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林噙霜若是想翻脸不认,她就把这件事捅出来。 伤一个顾廷烨不要紧,可若是伤了大娘子的心肝宝贝长柏,她不跟她拼命才怪。 她虽然想要攀附上盛长柏,但却并不在意他的死活,对她而言,现在什么都没有让她能够留在盛家重要。 反正一时半刻人又死不了,留下什么暗疾也无所谓,正好来日可以借着此事,让他无法娶一个门当户对的高门小姐,正好有利于自己上位。 到时候自己只要生下一儿半女,哪怕盛长柏早死也无所谓,正好家产都留给自己儿子,她也好提前过一过当家主母的瘾。 朱曼娘想的很美,却不知道林噙霜准备的那个药,正是让人断子绝孙的药。 说来也是因为玉燕,她会的东西太多,但又无法有正当理由显露出来,便借口自己对医术感兴趣,让林噙霜搜罗了一些医书给她。 林噙霜疼爱女儿,况且也觉得女子在这深宅大院中会些医术防身挺有用,闲来无事也跟着玉燕一起学习,顺便增强自己的宅斗技能。 知否(10) 在玉燕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林噙霜如今虽然算不上什么医术高手,但背地里配点伤身的药还是不成问题的。 顾廷烨如今正在病中,身体正是最脆弱的时候。 朱曼娘一天三顿兢兢业业的给他灌药,效果自然更佳。 倒是盛长柏,喝了两回曼娘的茶以后,发现每天早上起来都会跟自己打招呼的小兄弟如今平静了许多,倒是心情不错,觉得可以专心念书了。 而在曼娘精心照顾下的顾廷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再也抬不起头来。 他现在要面对的,是一个更加残忍的事实。 他因为发高烧,错过了外祖父白老太爷的葬礼。 等他赶到白家的时候,家产已经被二三房的人霸占了。 顾廷烨急匆匆赶了回去,然而白家那些人派去的刺客当日虽然没有派上用场,却是将游船上的事情尽收眼底。 一番打听之下,更是得知了顾廷烨在盛家的所作所为。 顾廷烨被当众指责他在盛家以母亲遗物作赌乃是不孝,后来更是将盛家女儿推入湖中,更是犯了律法,如今哪里来的脸来夺取外家家产? 此事闹到了公堂之上,盛纮一看自家上司的意思,便知道他定然是收了好处。 盛纮正在即将升迁的关键时刻,哪里敢得罪上司,只好说确有此事。 他虽然答应了袁文纯自己不报官,但这是白家二三房告上来的,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虽然顾廷烨最后在常嬷嬷的帮助下,还是拿出了白老太爷和母亲的亲笔书信,证明他把这份家业交到了自己手上,白亭预等人乃是非法侵占家产。 顾廷烨虽然最后还是成功夺回了家产,又有盛纮看在宁远侯府和袁文纯的份上求情,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还是被拉去坐牢打了板子。 最可气的是,等到事情尘埃落定之后,盛纮这才慢悠悠地掏出那块玉佩来还给顾廷烨。 这么贵重的东西,玉燕才舍不得真丢,不过给顾廷烨一个教训罢了,如今到了合适的时候,自然要完璧归赵,顺便让盛老爹卖一个人情。 而此事传回宁远侯府,更是惹得他父亲顾偃开大发雷霆,在顾廷烨回来后不久就闹着要将他革除族谱赶出去。 顾廷烨也是气性大,当即便改名换姓收拾了东西,带着常嬷嬷离开了。 他之前前往扬州的时候化名白烨,却没想到这个一时兴起取的假名字,今后要伴随他终生了。 而小秦氏看着顾廷烨离去的背影,虽然他落得这个下场也有她之前在暗中煽风点火的因素在,但心中仍是充满疑惑。 这辈子她还没来得及出手,顾廷烨居然就把自己作死了? 前世她的捧杀局可谓是天衣无缝,现在顾廷烨走了,她还怎么故技重施? 小秦氏转念一想,也罢,走就走吧,总归他现在已经被革除族谱,将来即便回来,也与宁远侯府再无半分关系。 他若是安安分分的去当白家的儿子,不再回来找死,就算他运气好,捡回了一条命。 小秦氏想到这里,也不再多虑,而是亲自捧了药碗去看她的宝贝大外甥。 “大郎,喝药了~” 相比起成竹在胸的小秦氏,如今的林噙霜却是暴跳如雷。 她在盛家这么多年,可谓是一帆风顺,却没想到如今在朱曼娘身上栽了跟头。 曼娘看似柔弱不能自理,实际上却是宅斗的一把好手。 她深知用把柄来威胁林噙霜只会得罪她,逼得她与自己不死不休,于是决定改变策略,反过来与她分析利弊。 她先向林噙霜解释自己并无恶意,并表示自己留在盛家的目的不是盛老爷,而是盛长柏,只要有她在,盛长柏这辈子别想娶到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 大娘子定然不会待见她,因此她只能与林噙霜联手,她帮她在盛家站稳脚跟,而她则会帮她对付大娘子。 只要她们两个联手,今后这个盛家还不是她们两个说了算? 林噙霜一开始还觉得朱曼娘异想天开,但后来却真的被打动了。 她的宝贝燕儿曾经说过,要将朋友变得多多的,将敌人变得少少的,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大娘子可以买回来一个卫恕意对付她,那她为什么不能驱虎吞狼,直接利用朱曼娘废了她的长柏? 林噙霜当即稳住了曼娘,回去和玉燕商量了一番。 然而这次玉燕却没有表态,而是让林噙霜自己拿主意。 她其实挺喜欢曼娘的,不光是因为她和林噙霜像,更是喜欢她那种出身寒微,却卯着劲要打破阶级桎梏向上爬的冲劲。 但她也能够看出来,曼娘看似柔弱,却着实是个不顾他人死活的狠人。 这样的人用不好,很容易伤了自己。 但是玉燕却不在乎,若是比狠,曼娘在她面前,根本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盛长柏这么喜欢胳膊肘往外拐,不顾她的名声,那她又何必为他着想。 只是有句话叫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这件事后来的发展,却是出乎了林噙霜的预料。 她可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朱曼娘的确是被留下来了,但却没能留在盛长柏身边。 大娘子一看朱曼娘那和林噙霜如出一辙的德行就气到冒烟,哪里会肯让这么一个小狐媚子留在自己丈夫和儿子身边。 但朱曼娘那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很惹盛纮怜惜,觉得她一个孤女流落在外也不容易,留在家里做个丫鬟怎么了。 还是她的霜儿最贤惠善良,不像大娘子那么善妒,看谁都是狐狸精。 只是大娘子虽然斗不过林噙霜和朱曼娘两个人联手,但她还有个外置大脑刘妈妈在。 她让大娘子去找老太太哭诉,话里话外就是林噙霜要故技重施,送一个小号的自己到长柏身边来祸害他。 老太太如今还对林噙霜当初和盛纮勾搭成奸一事心怀芥蒂,盛纮这么多年来宠妾灭妻她也是看在眼里的,听了这话自然警铃大作,当即便将朱曼娘叫了过来,果不其然和当初的林噙霜一个做派。 老太太哪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既然林噙霜说朱曼娘可怜,要将她留下来,那就留在她自己的院子里伺候吧。 左右长枫如今也大了,多一个贴心的人照顾也不错。 知否(11) 大娘子知道这件事以后乐得多喝了大半壶热酒,现在好了,一大一小两个狐媚子凑到一起去了,今后可有热闹看了。 回旋镖打到自己身上,林噙霜也知道疼了,每天看着朱曼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三令五申让她离长枫远一点。 偏偏长枫那个没出息的虽然如今年纪还小不通人事,但他天生颜控,对着美貌动人且柔弱不能自理的曼娘自然十分怜惜,更觉得林噙霜总是莫名针对她实在过分。 林噙霜如今也算是尝到大娘子当初的滋味了,总是被气的仰倒,大骂生长枫还不如生块叉烧。 墨兰在一旁嗑着瓜子,面露忧色。 “姐姐,咱们就看娘这么吃亏,不去帮帮她?” 玉燕捏着榛子锻炼手劲。 “这算什么啊,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娘这些年打遍盛家无敌手,心早就飘起来了,就得找个人来跟她过过招,这才让她有上进的心思呢。” 朱曼娘进入她们院子第一天,便遭到了玉燕的毒手。 就在那个深夜,玉燕将她拖到了池塘边,然后毫不留情地把她按入水中,像是涮衣服一样抓着头发在冰冷的水里上来下去的,差点被活活淹死。 用玉燕的话来说,她平日里和林噙霜打打嘴仗不要紧,但若是真的敢出手害人,她一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朱曼娘虽然不知道玉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向来善于察言观色的她也能看出,虽然盛家如今最得势的女人是林噙霜,但实际上拿主意的还是这个三姑娘。 况且当天她可是亲眼看见,这位三姑娘是如何拖着两个比她大了好几岁的爷们儿下水的。 连自己亲哥哥下手都毫不手软的人,哪天给她来个失足落水然后溺毙,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朱曼娘当即不敢再造次,只老老实实地专心伺候长枫,等着他长大以后好把他勾引到手。 盛长枫虽然不如盛长柏这个嫡子有出息,但林噙霜管家的这段时间也没少捞钱,盛纮私底下又给了林噙霜不少田产铺面傍身,这么多财产,今后还不都是长枫这个儿子的。 将来盛长枫若是能够科举入仕,有他父兄帮忙,前途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而且以他庶出的身份,又得罪了嫡母,应该也娶不到什么高门大户的女子为妻,那这个家将来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虽然攀上盛长枫,只怕达不到她的偶像琉璃夫人的成就,但只要能超过林噙霜,她也心满意足了。 等以后她成了玉燕的嫂子,再给她生几个侄子,就轮到她来拿捏她了。 一想到今后玉燕出嫁,在夫家受了委屈以后,回来还要看自己的脸色,曼娘简直做梦都要笑醒。 有了朱曼娘在,也省的林噙霜把注意力都放在卫小娘的院子里。 她倒不是出于好心想要帮她们,只是在玉燕看来,卫小娘受害对她们弊大于利。 更何况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卫小娘又是个老实人,和她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何必为了争风吃醋那点小事害了无辜之人的性命。 玉燕虽然自认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但也不是什么喜欢杀人取乐的魔鬼。 如此鸡飞狗跳的又过了一段时日,卫小娘已经到了临盆的日子。 偏巧盛纮带着老太太及大娘子有事出去了,林噙霜看着孤立无援的卫小娘,心里又开始蠢蠢欲动。 正当她想着要不要趁此机会一劳永逸的时候,却听到玉燕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 “你可别忘了,咱们院子里还有另外一双眼睛盯着呢,当初就已经被人拿住把柄威胁过一次了,现在还要再送人家一个更大的把柄不成?” 一提到朱曼娘,林噙霜就恨的牙痒痒。 这小妖精整日里神出鬼没的,走路都不带个声响,害她处事都要谨慎许多,生怕被她偷听偷看到什么。 看到林噙霜就此打消了念头,玉燕也是觉得好笑。 她知道朱曼娘好用,没想到居然这么好用。 这是个为了自己的利益能够不择手段的女人,只要运用得当,实在是个很好用的帮手。 将她留在院子里,不光能够牵制林噙霜,让她不要胡乱搞事,更能督促盛长枫努力读书。 曼娘心里很清楚自己身份低微,如果想要改变命运,那就必须要依靠盛长枫。 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还没有长大成人的男人身上,每天晚上都会梦到他将来成为一名位高权重的大臣,给自己带来荣耀和地位。 为了实现这个梦想,曼娘不惜使用各种手段,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就为了能让他努力多读书。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得上是一个贤惠之人了。 林噙霜每日忙着与朱曼娘斗法,生怕她将自己的儿子抢走,就连管家之事都不太上心了,交给玉燕让她带着墨兰学着管。 对于卫恕意更是彻底无视,任她自生自灭。 卫恕意也乐得清静,左右她的吃穿用度一点都没少,在院里安心养胎,哄哄女儿也不错。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命里该有此一劫,即便那可能会让她胎大难产的补品已经被玉燕和明兰吃了大半,身边伺候的稳婆和丫鬟也没有被特意调走,但她还是难产了。 林噙霜听到消息以后干脆便装病,想要就此拖死卫恕意。 左右她一点亏心事都没做,卫恕意自己福薄,怎么也赖不到她头上。 但玉燕还是把她拎了起来,非但要林噙霜去请郎中,更要让她亲自过去照顾,让所有人都看到她尽心尽力才好。 “娘,你清醒一点,卫小娘死了,这时候可对我们百害而无一利。 你想想,怎么就在这么巧的时候,老太太和大娘子都不在家里,这明摆着是让你担责任。 我已经从明丫头嘴里打听到,卫小娘可是一直存着让她去老太太屋里的心思呢,若是卫小娘死了,老太太就有理由收养明兰了,那墨兰又该怎么办? 况且父亲此时正在要升官的关键时刻,一点唾沫星子都会影响他的仕途,更何况死了一个大活人。 卫小娘是死了,可卫家人还没死绝,若是将来闹上门来将此事闹大,他们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被有心之人找到机会趁机参父亲一本,他岂不是会就此恨上娘,觉得是你照顾不周所以耽误了他的前程?” 知否(12) 林噙霜一听这话当即便蹦了起来。 “这也能赖到我的头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玉燕继续劝道: “有没有天理不在于天,而在于人。 之前为着曼娘的事情,大娘子和老太太难得婆媳连心了一回,可若是卫小娘活着,生下一个孩子,送到老太太屋里教养,你猜大娘子能否忍得下这口气? 我知道娘你是担心卫小娘会得宠,可在我看来,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林噙霜不解。 “卫恕意年轻貌美,又满腹才情,正是你爹最喜欢的那种女人,你怎么就笃定她没有威胁?” “因为性格。” 玉燕耐心解释道: “卫小娘看似老实,实则心中有一丝傲气,她并不喜欢父亲,更不屑于曲意奉承,她永远不会像娘一样对待父亲,更无法满足父亲对于爱情的需求,即便才貌双全也是无用。 况且她是个谨小慎微没有野心的人,也不善于宅斗,更不如娘你心狠,若是将来不受控制,随时都可以除去。 在这盛家,有身份有娘家的大娘子才是主要矛盾,卫小娘不过是次要矛盾,要防止她和大娘子联合,我们便要先一步与其联合,因此笼络卫小娘,比除去卫小娘更有利。” 林噙霜当即一个拨云见日醍醐灌顶,但随即又有些埋怨地看向玉燕。 “瞧你这孩子,哪有说自己亲娘心狠的,不过你说的的确有道理,难怪大娘子请来的那些稳婆近几日都放假了,敢情是在这里等着我呢,想要借着一尸两命,把我也拖下水,我偏不让她如意!” 林噙霜说罢,当即便派人去请郎中,还故意让下人们将消息传遍整个盛府。 有没有用不说,咋咋呼呼的样子倒是做足了戏,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对待这件事上有多用心。 玉燕倒是不觉得大娘子有那个陷害人的脑子,不过往大娘子身上甩锅实在太好用,有她这么个假想敌在,玉燕要拿捏林噙霜简直不要太容易。 趁着外头乱哄哄地,玉燕偷偷从林噙霜的小金库里拿了一颗人参出来,叫走了跟个没头苍蝇一样只知道哭着到处乱撞的明兰,让她找来小蝶帮忙熬了参汤。 郎中此时也被请过来了,但林噙霜到底还是存了害人的心思,以救人的名义,故意当着郎中的面露出了卫恕意的身体。 郎中已经是一个老头子了,一心只想救人,也没有注意什么。 倒是小蝶,端着参汤进来看到这一幕人都傻了,刚想用被子把卫恕意盖住,却被林噙霜拉到一旁。 “你干什么,没看你家小娘生在生孩子吗,你这样把她盖住,稳婆看不到孩子还怎么接生?” 稳婆收了林噙霜的好处,自然帮她说话。 小蝶见状无奈,也只得先将参汤给郎中看了,显然是怕玉燕拿什么不好的东西害人。 玉燕看到小蝶的举动,倒是没有生气她以怨报德,反而觉得这是个难得的忠仆。 不会被那些虚伪的恩惠蒙蔽双眼,不会因为利益动摇立场,有着坚定的信念和忠诚的心。 即使需要背负恶名,也会毫不犹豫地保护主人,哪怕为此付出一切代价。 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没让自己遇上呢。 郎中尝了一口参汤,当即赞道这是难得的好东西,让小蝶尽快给卫恕意喂下。 卫恕意喝了大半碗够劲的参汤,一口气硬生生地被吊了回来,在明兰的加油声中终于产下了一个男婴。 小蝶下意识想把孩子接过来,却被林噙霜抢了先,还被白了一眼。 “你这丫头手里没轻没重的,知道怎么抱孩子吗?还是去照顾你家小娘吧,我都生养了三个孩子了,难不成还照顾不好这么一个哥儿。 明丫头,让你小娘好好休息,这段时间就来我院子里住,也好好看着你弟弟,免得有人怀疑我心内藏奸,连这么一个小孩子都不放过。” 小蝶被林噙霜讥讽的满面通红,心情也是十分复杂。 林噙霜今日此举可谓是彻底断了卫恕意今后的宠,盛纮知道她被外男看了身子,只怕再也不会到她房里来了。 可偏偏林噙霜又是请稳婆又是请大夫,还自掏腰包用了那么好一根人参救了一大一小两条命,这救命之恩她不得不认。 卫恕意醒来知道情况以后,也是叹了一口气,没有多说什么。 她其实是抱了可能会死的心的,但当那口参汤递到她嘴边的时候,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她还是努力喝了下去。 毕竟能活着亲自照顾孩子长大,谁又愿意白白丧命呢? 卫恕意醒后第二天,林噙霜就带着孩子上门来看她了。 看着被照顾的很好的儿子,卫恕意强撑着还在流血的身体,硬生生爬起来给林噙霜磕了一个头。 林噙霜自然是连忙拦住,又是一番嘘寒问暖,说她们同为妾室不容易,更应该彼此互相帮助才是。 卫小娘暗自苦笑,她一直以来都知道林噙霜的算计。 但她实在不想参与到她们的妻妾争斗中,因此一直努力置身事外。 可救命之恩大于天,不管林噙霜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思,自己和孩子的命都是她救的,她从小受的教育和养成的道德观念不允许她做出忘恩负义的事情来。 况且经此一事之后,大娘子定然会将她视为林噙霜一党,再想置身事外已经不可能了。 她自己受再多的苦都不要紧,但为了一双儿女,她必须努力活下去,帮她们争一个好的前程。 她已经失去了能够争宠的机会,因此在这盛家之中,她唯一能够依靠之人,就只有林噙霜了。 卫恕意将那幅自己珍藏的李娘子镇守娘子关送给了玉燕作为谢礼,算是表明了自己投靠的意思。 林噙霜却气愤不已,觉得卫恕意太过小气,她可是舍了那么值钱的一根人参,结果就换来这么一幅不值钱的破画! 玉燕只得劝她,做生意都要下本钱,做戏也是,道具要货真价实,才能显得真实。 知否(13) 正如玉燕所说,盛纮回来之后知道了卫小娘难产的事情。 只是他非但没有第一时间关心当事人,反而前来感谢林噙霜,多亏她处事得当,这才保住了两条人命。 林噙霜自然是将玉燕和自己说的那些道理讲给了盛纮听,话里话外都是自己在为了他的前途着想,听得盛纮更是感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至于那根损失的人参,自然也被盛纮用了几倍的价钱补偿回来了。 至于卫小娘那里,在听说了她被郎中看了身子的事情以后,盛纮的态度便冷淡了许多。 只去看过卫小娘一次,让她安心养好身体,也没说什么时候将孩子送回来。 倒是林噙霜,比盛纮更像一个丈夫,给卫小娘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多宠爱她。 卫姨妈前来看望生产的姐姐,看到屋内林噙霜送来的礼物,也不禁感慨林噙霜果然是个厉害角色,轻而易举地便将卫小娘和她的儿子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我刚刚去拜见大娘子,还被她阴阳怪气了一番,显然是已经怨上了姐姐,今后姐姐在盛家的日子,只怕不好过了。” 听到卫姨妈的叹息,卫小娘搅着手中的红枣汤,只淡淡地笑了。 “我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林姐姐对我好,对我的孩子好,我也没办法不接受。况且如今我也算看清了,在这府里要想明哲保身根本不可能。 大娘子把我买回来便是为了让我对付林姐姐,我如今能保住性命,还是林姐姐心慈手软,不与我计较,只是断了我争宠的机会,不然她只要置之不理,只怕我和栋哥儿早就一尸两命了。 也罢,如今我无宠,反倒是少了许多麻烦,我不会帮着林姐姐害人,但遇到她需要帮忙的地方,我自然也是要想办法报恩的。” 卫姨妈听着她一口一个姐姐,知道卫恕意已然是已经念了林噙霜的恩情了。 她这个姐姐一直都是个道德水准很高的人,林噙霜显然是拿捏住了她这一点,才会以恩情辖制她。 卫恕意又道:“况且我自己不争气,受些委屈也就罢了,但我的孩子不能跟我一起受苦。 我已经想过了,左右已经得罪了大娘子,今后日子只怕不好过,主君如今对我心中有刺,定然不会将哥儿留在我身边。 若是被大娘子要到身边教养,将来还不知会养成什么样子,还不如想办法将孩子送到老太太处,为他们争一个更好的前程。” 卫姨妈慧眼如炬。 “这话只怕也是你的林姐姐跟你说的吧,她明摆着就是要挑起大娘子对你的不满,你看不出来吗?” 卫恕意叹息道: “看得出来又如何?她算计在我身上,却惠及了我的孩子,我即便明知道这是个坑,却也不得不往里跳,还要对她感恩戴德,让她帮忙促成此事。 我如今也想通了,不管她要怎么利用我都好,只要能让我的孩子好,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而与此同时,林噙霜也在跟盛纮讨论卫小娘的儿子长栋的去处。 正如卫恕意之前所设想的那样,在刘妈妈的劝说下,大娘子为了能够拿捏住卫恕意,已经跟盛纮开口,要将栋哥儿接到自己身边教养。 大娘子身为当家主母,要抚养庶子无可厚非,但盛纮哪里看不出来她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身为庶子,自幼受尽磨难,对这种事极为敏感。 虽然知道大娘子不至于对孩子有什么坏心,但以己推人,仍是觉得他不会真心教养栋哥儿。 只是他当初让长枫几个留在林噙霜身边已经是不合规矩了,卫恕意如今又不得他喜爱,哪里值得他去费这个心。 盛纮看着温柔地抱着哄着栋哥儿在哄的林噙霜,不由得再次感叹。 霜儿如此贤惠善良,若是出身再好些,能够做他的正头娘子该有多好,那他也不会如此为难了。 林噙霜自然知道他的来意,将栋哥儿哄睡之后,便装作一副为卫小娘着想的样子,劝说盛纮将孩子尽快送回去,以免卫小娘胡思乱想,心绪不宁,对身体也不好。 但盛纮却觉得女儿也就罢了,儿子交给妾室教养实在不行,况且大娘子如今已经开口,他也没有正当理由可以回绝。 林噙霜假意思索一番后,便说可以等孩子大些送到老太太身边。 一来可以安慰老太太曾经的丧子之痛。二来可以给栋哥儿有一个好的教养。 三来庶子不易,虽然大娘子为人忠厚善良,但孩子成长本来就难免磕磕碰碰,来日若是出了问题,只怕会惹人非议。 林噙霜说着,隐晦的提起当时大娘子找来的稳婆全部告假一事。 若非她及时察觉到不对派人去请郎中和稳婆,只怕结果不堪设想。 这段时间她虽然得了管家权,可底下下人们阳奉阴违,好几次闹出误会。 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却是连大娘子身边的嬷嬷都没请过来。 若是卫小娘出了意外,她背了黑锅受了冤枉不要紧,只是心疼盛纮没了心爱的女人和儿子。 她也是做妾的,所以更心疼卫小娘的不易,虽然对盛纮情深不能自抑,但不敢有半分嫉妒。 盛纮想起自己小时候被欺负一事,更加觉得林噙霜善解人意,对她心疼不已。 连连宽慰说她才是自己最爱的女人,卫小娘他根本不在意,让她不要胡思乱想。 盛纮第二天便去找老太太商量此事。老太太虽然以不忍母子分离为借口暂时没有接受,但态度显然没有之前拒绝墨兰时那般坚持。 盛纮见母亲果然动了心思,又继续夸林噙霜大度贤惠。 与之相比,大娘子就显得粗俗不堪了,她整日里大呼小叫,像个市井泼妇一样,毫无大家闺秀应有的优雅和从容。 不仅如此,她还经常面露凶相,总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还嫉妒成性,完全没有世家贵女该有的风度和胸怀。 再看林噙霜,为人处世八面玲珑,待人接物都非常友善,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这次卫小娘临产遇到危险,说不定便是大娘子故意算计的。 知否(14) 老太太十分无语,哪里看不出来这定然是林噙霜又给大娘子上眼药了,可她也没办法说些什么。 一来她和大娘子的关系也不是很亲近,二来这件事大娘子的确也不是全然无辜,只能和盛纮说,既然觉得卫小娘可怜便多去看看她。 盛纮走后,老太太不禁叹了口气。 “这几年来,她可是变得愈发聪明了,大娘子纳卫小娘本来是为了对付她,现在反倒是被她当成了对付大娘子的棋子。” 房妈妈宽慰道: “不过她虽然掐尖要强,终究没有害人,这次更是救了两条人命,得了管家权以后也算是将后宅打理的井井有条。 况且她这次和主君提议让您收养栋哥儿,不也是为了讨好您吗?” 老太太叹息一声。 “讨好我?她这是算计到了我头上了。我若是得了栋哥儿,就相当于打了大娘子的脸,之后只怕更难和睦了。” 但偏偏她和卫小娘一样,明知道这是个坑,却也不得不跳下去。 因为她也是真的想收养栋哥儿,有一个孩子承欢膝下,以缓解她这么多年来的思子之情。 老太太如今虽然还没有正式表态,却不耽误盛纮先去邀功。 他当即便来到卫小娘的院子里,将老太太有意收养栋哥儿的事情告诉了她。 盛纮有意给林噙霜争脸面,将功劳都归在了她身上,还说林噙霜体恤她的心情,准备等她一好就将栋哥儿送回来给她照顾,等过了百天之后再送到老太太房里。 卫恕意虽然舍不得儿子,但也知道这对于栋哥儿而言是最好的结果,又是心疼又是高兴。 等林噙霜将栋哥儿送过来的时候,看到不过几日就被照顾的白白胖胖的儿子,更是下定了决心,直接向林噙霜表态,今后一定时刻感念她的恩德,唯她马首是瞻。 看到顺服的卫恕意,林噙霜极为得意,回到院子里就捧着玉燕亲了一口。 “真是生好一个女儿,不羡慕十个儿子,当初娘怀孕你们的时候去庙里参拜,算命的就说娘怀的这胎将来会成龙成凤,至尊至贵,让娘荣华富贵一世无忧,如今看来果然应验。” 林噙霜看卫恕意不爽的原因之一就是总觉得她身上带着一股清高劲儿。 明明都是做妾的,她还是被花钱买回来的贱妾,却总是端着一副人淡如菊的模样,不愿意与其他妾室争风吃醋,更不愿意用谄媚和讨好来换取主人的欢心。 好似像她那样明哲保身,不争不抢的才是大智慧。 林噙霜最讨厌的就是她这副德行,她想要出淤泥而不染,那她就把她彻底埋在泥巴里。 但如今看着她对着自己做低伏小的模样,心中却觉得比杀了她还过瘾。 盛纮都没能征服的女人,如今却被自己征服了,岂不是说她比盛纮还厉害? 一想到卫恕意今后就要对自己千依百顺,任她揉圆搓扁,林噙霜就痛快地将要多吃两盏酒庆祝一下。 唯一遗憾的是,有了栋哥儿之后,老太太就不会要别的孩子了,送玉燕和墨兰到她房里的计划也就泡汤了。 但玉燕却不觉得有什么可惜。 “不去就不去吧,老太太对我们一直心怀芥蒂,就算没有栋哥儿,也不会接受我和墨兰的。 况且去了也没什么好处,老太太若是活得明白,也不会从勇毅侯独女落得如今无子送终的结局了。 还不如让墨兰留下,由娘和我亲自教导,也省的她在老太太那里受气。” 林噙霜一向也是这个道理,老太太自己就是个宅斗的失败者,现在能端着如今的体面,不过是因为出身罢了。 她的墨兰又没有那样的底气,还不如学点真本事傍身。 “燕儿说得有理,跟失败的人学的也只会是失败的经验,墨儿将来若是能学到你这个姐姐一半的本事,将来也不愁了。 只是娘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让墨儿跟着长枫读那些经史子集,将来墨儿又不能参加科考,还不如多读些诗词,有个才女之名更好嫁人。” 玉燕并没有反驳林噙霜的话,毕竟林噙霜所言也并无道理,她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因为被这个时代所局限。 她固然是希望能够改变这个时代对于女性的束缚和偏见,让她们拥有更多的自由和平等的机会。 但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即使她有着超越时代的智慧和勇气,也无法轻易地打破这道壁垒。 她只能解释说这样是为了更好督促长枫读书,让他更有紧迫感。 墨兰如此聪慧,今后让她多学一些诗词也不是问题。 可怜的墨兰还不知道自己就要因此多上一门课,倒是林噙霜听了玉燕的话不住叹息。 “我可怜的燕儿,你若是个男儿,以你的聪明才智,若是能科考做官,将来的成就一定比盛纮更高。 即便是个女儿,若是能投生在大娘子腹中,将来也一定嫁的比华兰更好,是娘没本事,给不了你更好的出身,让你受委屈了。” 玉燕听得心头一酸,其实林噙霜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但爱是常觉亏欠,即便她将自己的全部都已经掏出来给儿女仍觉不够。 在她眼里,她的孩子就是最好的,自然也应该拥有这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恨不得将整个世界都争来抢来,全都给她的孩子们才好。 玉燕只得安慰林噙霜说自己现在已经很知足了,若是让她摊上大娘子那么个亲娘,就算她有心帮忙,只怕她也一句话都听不下去。 玉燕说着,站起来学着大娘子的语气,插着腰说道: “你这孩子懂什么,大人的事情也是你能过问的?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不赶紧回去睡觉!” 看到玉燕模仿大娘子发脾气的样子,林噙霜又笑了起来。 “如兰那个蠢笨的丫头,如今才学千字文,可我的燕儿小小年纪就学富五车,才学不亚于长柏,大娘子那样蠢笨的人,才生不出这样聪慧的孩子呢。” 玉燕顺势靠在了她怀里。 “是啊,所以娘,你就不要在胡思乱想了,对燕儿而言,你也是世上最好的娘亲。别说大娘子了,就算是皇后娘娘给我做母亲,我也不换。” 知否(15) 玉燕活了几辈子都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娘,更别提享受母爱了。 因此林噙霜对她而言,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 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某个夏天,偶然在夜间醒来,却感到阵阵凉风。 微弱的烛光下,玉燕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林噙霜正撑着头,昏昏欲睡,但手中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她扇着风。 玉燕那多年来坚硬如铁的心当时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捏碎了一般,瞬间化作无数碎片散落一地。 在这一刹那间,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自己还不是个杀人如麻的毒妇的时候。 那时候日子虽然过得艰难,但至少她还有人爱。 那时她还那么年幼,对人生还抱有天真的幻想,保有着纯真和善良,对世界充满了希望与憧憬。 那时她还有做一个好人的机会。 眼泪顺着脸庞簌簌落下,玉燕好容易才忍住没哭出声来。 这也是她在这个憋屈的世界努力生活的原因,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因为她有了想要为之守护一生的人。 她会倾尽全力,让她幸福,让她快乐,将她想要给自己母亲却没能给的东西,全都弥补在她身上。 然后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她会学着做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享受一些普通的幸福。 在将盛长柏和顾廷烨按到水里的时候,她终究还是忍住了把他们直接淹死的冲动。 玉燕对此很是满意,她如今已经能够克制住杀人的欲望,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或许日久天长,她也能学会如何去做一个良善之人。 长栋满月酒后不久,盛纮的调令也正式下来了,也算是双喜临门。 林噙霜之前一直忙着和朱曼娘斗法,给大娘子上眼药,竟然一时忘了这一茬,如今正忙着将自己手头那些带不走的田产店铺折现。 玉燕粗略帮她算了一下账,没想到这些年她还真搜刮了不少。 林噙霜白天不敢收拾东西,大半夜的点了灯在盘点自己的小金库。 “这一份留给长枫娶媳妇,这两份是燕儿和墨儿的嫁妆,这一份留着我自己养老…… 女孩出嫁以后容易受气,还是得再多添两个铺子……唉,平时看着挺多的,这么一分根本不够。” 玉燕身边的墨兰已经睡熟,一只腿搭在她的身上。 林噙霜向来娇惯女儿,即便她和墨兰年岁都不小了,盛纮不来的时候,她还是习惯到她们屋里来住,看着她们睡才安心。 如果说玉燕是妈宝女,那林噙霜也算得上是女宝妈了。 玉燕隔着纱帐偷看正在苦恼算账的林噙霜,脑海中却浮现起之前偶然听到了老太太教育华兰的一句话。 用她的话说,自古女子出阁便是依傍夫婿,如枝头之鸟栖于良木。 然而若只顾银钱人事而忽略了丈夫的心,这便是本末倒置了。 也就是因为这句话,让玉燕彻底断了让墨兰过去老太太房里的心思。 什么叫本末倒置,像林噙霜这样的,不就是两手都能抓,两手都要强吗? 听说她娘出嫁之前也是被老太太养过一阵子的,看样子是一点教诲也没听进去。 也幸亏没听进去,不然也没法给她们攒下这么多嫁妆。 她曾经用老太太的事教育过墨兰,说她老人家出身显赫,其言行举止皆令人钦佩。 就是总喜欢絮叨什么‘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却不知贫贱夫妻百事哀的道理。 不过也难怪,老太太出身高贵,哪里知道外头贫贱人家的苦楚。 即便因为丈夫宠妾灭妻吃了不少苦头,但在物质生活上却是没有匮乏过的。 但林噙霜不一样,她从官家之女一朝落魄,深刻体会到由奢入俭的艰辛,可是知道没有银钱的艰难。 在外头当正头娘子的面子,和给人做妾过好日子的里子,她选择了后者。 在外人眼中,她或许放弃了自己的尊严和地位。 但说她自甘下贱也好,说她贪慕虚荣也罢,嘴长在别人身上,她又不是银子,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 只要她自己不介意,那些话语对她而言就没有任何杀伤力。 但是没米下锅,没衣过冬,可是真的会冷会饿。 外人的那些言语,远不如实实在在的温饱来得重要。 她深知没有银钱的艰难,因此为女儿谋划的婚事绝不允许虚无缥缈的幻想。 那种需要熬上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潜力股是坚决不要的,她才不会用女儿的人生去赌一个遥不可及的前程。 更何况负心多是读书人的事情她见的多了,多少男人都是只能同甘苦不能共富贵的,日子稍稍好了些就嫌弃糟糠妻想要纳娇妾。 若是女子不从,还要被骂善妒不贤,犯了七出之条,不止自己要被休弃,连带着生的孩子都要被人作践。 在这个操蛋的时代里,男人是个窝囊废,再强的女人也直不起腰来。 就算再有本事,挣下再多家业,也没有一分一毫是属于自己的。 因此她要她的女儿们一嫁过去就过现成的好日子,至少是绝对不能比在自己身边差的日子。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若是女儿嫁出去了还不如在家里,那还嫁人干嘛,她自己又不是没钱养。 只可惜这个时代根本不允许她把女儿留在家里当老姑娘,因此她也只能多给女儿攒些嫁妆。 若是能嫁到高门大户过好日子最好,若是不能,起码有银子傍身,日子也不会过得太苦。 就好比卫恕意,穷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寄人篱下用点什么都要看人脸色。 好不容易得了点银子,还得送回家里补贴,连带着自己孩子都跟着受苦。 在林噙霜看来,男人是要依附的,不过比起男人,到底还是儿女和银子更可靠些。 前者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后者则是能让她顿顿吃肉。 人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人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噶,还是银子拿在手里最稳当。 知否(16) 盛紘挑了个宜出行的黄道吉日,一大清早带着阖家大小出发。 一大早,盛府就热闹非凡,全家人都忙碌起来,收拾行李、整理物品。 盛府上下几十口人,加上众多的行李和辎重在船上堆得满满当当,一共装了七八艘大船。 盛府的仆人中,有些本地买来的家丁因眷恋故土和亲友,被盛府慷慨地放了回去。 倒是朱曼娘的哥哥朱大力,因着妹妹的关系顶了个家丁的差事,跟着一起上了路了。 和看起来有一百个心眼子的朱曼娘不同,朱大力是一个外表粗犷、内心淳朴的汉子。 虽然稍显笨拙,但是勤劳肯干,不吝力气,就是脑子不太灵光,很多事不吩咐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去办。 不过这样木讷不懂变通的人,用起来反倒令人放心。 而因着之前林噙霜管家的事情做得好,以在那些被遣散的家仆中,并没有她的亲信,反倒是大娘子的几个嬷嬷和管事被打发走了。 林噙霜怎会不明白,盛纮这是借题发挥,因之前卫小娘的事情,他心里对大娘子有了芥蒂,借着这事敲打她呢。 她暗自庆幸自己之前听了玉燕的话没有轻举妄动,不然此时和丈夫离心,被斩去左膀右臂的人只怕就是她了。 林噙霜再接再厉,眼见卫小娘刚出月子不久,因晕船而身体不适,她主动与她同住一船舱,亲自照料。 至于盛纮,自然是被她推到大娘子那里了,还美其名曰夫妻和睦、对盛府名声有益。 可大娘子经历了之前那么一出,正是心里来气的时候,对着不情不愿来找自己的盛纮更是没有一个好脸色,夫妻关系更是降到了冰点。 老太太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明白林噙霜的谋略是以退为进。 但老太太与大娘子的婆媳关系本就不亲,也无理由为她出头。 只是卫小娘如今身体不适,自然没有心力照顾孩子,林噙霜整日和她黏在一起,也顺带担当起了照顾长栋的责任。 大娘子一直对长栋虎视眈眈,想要找机会夺回来好利用孩子拿捏卫小娘。 如今却被林噙霜看的严严实实无从下手,气急败坏之下甚至说出了林噙霜图谋不轨这样的话。 林噙霜抓住机会,自然又是一顿卖惨,老太太见状只得亲自下场,将长栋接到自己身边照顾。 如此,长栋的归属才算是真正定了下来。 卫小娘自然又是一番感谢,林噙霜却说如今长栋在老太太处,虽然他们母子分离,但明兰却可以看望弟弟为由多和老太太亲近,对她也有好处。 卫小娘听罢心中百感交集,即便理智告诉她,林噙霜是想要利用她们母子,可情感上却没办法不对她产生信任和依赖。 毕竟在这个家里,除了小蝶之外,她是唯一一个会为自己好的人了。 君子论迹不论心,不管她的想法如何,若是没有她处处为自己筹谋,只怕这日子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过下去。 却不知林噙霜对付卫小娘的手段,便是之前玉燕跟她说过的六个字——怕什么来什么。 她越想低调,就越要把她抬举得高高的,让她无法置身事外。 只是林噙霜没想到卫小娘居然不是假清高真虚伪,而是真的道德水平极高。 这么一番操作下来,她竟然真的跟自己推心置腹起来。 卫恕意握着林噙霜的手,双目含泪: “林姐姐,我如今背井离乡,身边一个可以依靠的亲人都没有。 若是哪天惹了大娘子不高兴,指不定就要被发卖到哪里去了。 现在我唯一能够指望的人就是你了,我死了不要紧,就是放不下我这两个孩子。 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人,求您疼我,可怜我这一回吧。” 卫恕意情真意切的模样,反倒是让林噙霜那基本上不存在的良心有些隐隐作痛起来。 不过痛过之后,林噙霜又有些庆幸。 还好自己先一步把卫恕意拿下了,不然就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自己看了尚且有些心动,若是对着盛纮,只怕要坏了大事。 不就是对着哭吗,谁怕谁啊。 林噙霜顿时也红了眼睛,搂着卫恕意一个劲地说她们姐俩儿命苦。 今后相依为命,好好把孩子拉扯大,这辈子也算是有盼头了。 在暗处偷看的玉燕看到她们两个就这么抱在了一起,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什么地狱cp,之前喊打喊杀的仇人这都能凑到一起? 玉燕活了几辈子,还是不太理解她们这种诡异的感情,一手一个捞起听到动静来看热闹的明兰和墨兰就跑到船尾去了。 盛纮刚刚又在大娘子那里受了气,正想去老太太屋里看儿子,见玉燕跟拎小鸡一样拎着两个妹妹吓了一跳。 “燕儿,你力气怎么这么大?” 我娘的力气更大,搂着你小老婆都不带撒手的。 玉燕讪讪地笑了笑,为了避免盛纮去捉奸,到底还是把他拐去自己房里看长枫读书了。 经过一番折腾之后,盛家在汴京正式安家落户。 自从那番推心置腹之后,林噙霜与卫恕意的关系愈发亲密无间,如同蜜里调油一般,这不还要将分给自己的好院子让给卫小娘住。 这样的以退为进的策略更让盛纮心生怜爱。为了宽林噙霜的心,盛纮特地派人修整了卫恕意的院子,又添置了许多家具物件。 如此住处便定了下来,大娘子住在葳蕤轩,林噙霜住在林栖阁,卫恕意则是被安排在了闻风堂。 这日盛纮下了朝回来,去探望老太太时正好遇到请安回来的玉燕和墨兰。 这几个丫头平日里给祖母请安是常态,但盛纮只见她们两个回来,身边却少了小尾巴明兰,便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玉燕说祖母照顾弟弟辛苦,她们不便多打扰。 但墨兰却茶艺发作,眼睛一红,小嘴一瘪,抱住盛纮的大腿就开始抽泣了起来。 “爹爹,祖母为什么不喜欢我和姐姐,我们只是想留下和小弟弟多亲近,想和祖母多相处一段时间。 可祖母却只让明兰留下,不让我们留下,可我们也是栋哥儿的亲姐姐啊。” 知否(17) 盛纮听了果然不满,安抚了墨兰几句之后便气呼呼地去了。 玉燕问墨兰如此信口雌黄,难道不怕盛纮去找祖母对质。 然而墨兰却不以为意。 “爹才不会因为我们受了委屈就去找祖母的麻烦呢,顶多阴阳怪气几句罢了。 况且祖母素来心高气傲,才不屑于对儿子解释什么,就让他们这么误会彼此好了。” 玉燕有些无奈。 “你胆子倒是大,连祖母都敢排揎。你这样不痛不痒的,得罪她了又有什么好处?” 墨兰哼了一声。 “没有好处,但至少我心里舒坦,反正祖母已经很讨厌我们了,既然讨好也没用,还不如破罐破摔,好歹给自己争一口气。 还有明兰那个丫头,惯会见风使舵的,从前有好处的时候,总是一口一个姐姐的跟在你身后。 现在攀上了祖母,立刻便把我们抛之脑后了,你从前可都白疼她了。” 好嘛,这不止给祖母上眼药,连明兰都不放过,将来不去做眼科大夫真是可惜了。 玉燕回到院子里,却见到曼娘正等着她,一脸讨好的表情。 玉燕没心情跟她浪费时间,曼娘也只得期期艾艾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过几天庄学究就要来到汴京,在盛家开设学堂。盛家的几位姑娘自然也可以去读书。 长枫身边跟着的只能是书童,因此她想以玉燕或者墨兰贴身丫鬟的身份跟着去,好歹在外面也能听上一耳朵。 为了证明自己对读书的渴望并非一时冲动,曼娘还带来了自己亲手写的字,向玉燕诚恳地表明了自己的心迹: “三姑娘,我从前便是识字的,只是读过的书不多,这些日子以来跟着三公子学习,倒是也长了不少见识。 还请三姑娘给我一个机会,三姑娘的大恩大德,曼娘一定铭记于心,将来结草衔环以报……” 曼娘说罢,作势便要给玉燕磕头,大有一副她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架势。 结果还没等跪下,就听玉燕轻飘飘地开口。 “你为什么想要读书?是想要学着我娘的样子,会写诗词歌赋,更好笼络爷们儿的心吗?” 玉燕说这话的时候用了迷心大法,不怕她不说实话。 曼娘被问得一怔,随后嗫嚅道: “是……也不是。我也不知道读书有什么用,但一定是一件好事,不然那些男人也不会把读书人三个字当成荣耀。 我没办法考科举,但我读的书多些,懂得道理多些,总归是有用的。 我听说庄学究很厉害,很多学子削尖了头想给他当弟子,就连外头国公府的公子也要来求学,我听了他的教诲,也就是跟他们一样的人了。” 曼娘说着,脸上露出了向往之色。 “我只是出身差些,可我的样貌头脑,可未必比你们这些身份尊贵的小姐少爷差。 大家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凭什么我就要低人一等。 我才不信什么龙生龙凤生凤’的鬼话,长枫背书的速度还没我快呢,我要是有机会能上学的话,说不定比你们还强呢。” 相处了这么久,玉燕也算了解了曼娘的为人。 这是个心比天高的女子,虽然出身寒微,可却从不会因此而自卑,反而铆足了劲儿想要证明自己比别人强。 这份心气儿若是不用在正道上,很容易误入歧途。 但什么才是正道? 玉燕看着她不服输的样子,眼神中不禁带了几分欣赏与温柔。 “好,我答应你。” 曼娘是一棵生长在淤泥里的花,她倒是想要看看,这朵花能开出什么样的颜色来。 夜里,盛纮来到林栖阁,带来了一些礼物,作为对玉燕和墨兰在祖母那里受了委屈的补偿。 微醺之际,盛纮忍不住叹息一声,谈起在朝堂上的事情。 “官家如今刚刚丧子不久,就被朝臣要求过继宗室,那可是官家啊,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哭成那样,心里指不定多难过呢。 幸好霜儿你贤惠,帮我保住了栋哥儿,如今咱们盛家,也算得上是人丁兴旺了。” 盛纮说罢,又高兴地喝了一杯,林噙霜连忙给他斟酒,顺便提起让孩子们去上学的事情。 盛纮带着醉意摸了摸她的脸。 “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有什么好事我都不会忘记咱们的燕儿和墨儿的,最近枫哥儿读书也很是用功,我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他身边的曼娘督促的好,还是你有眼光会挑人。” 林噙霜暗自咬紧了后槽牙,但脸上仍保持着温柔的笑容。 “我听说这次齐国公府小公爷也会来读书,此事不知真假?” 盛纮答道:“那还有假,庄学究盛名在外,不止齐国公府的小公爷,对了,庞家和杨家也想把女儿送来,我想着只有她们姐妹几个也怪孤单的,便同意了此事。” 一听到齐国公的小公爷要来,林噙霜顿时心生欢喜,但自家可还有个儿子在,便问起另外两家女儿的情况来。 “那杨家我知道,乃是赫赫有名的武将之家,不过那庞家大人又是几品官职?地位如何?” 盛纮却不愿意与她再多说朝堂上的事情,挥挥手示意自己累了。 林噙霜无奈,只得先叫人将东西撤下去,准备让盛纮休息,却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来到了玉燕的房里,果然见到她正在准备吃夜宵。 林噙霜看着弱柳扶风的墨兰,又看了看壮得好似能打死一头牛的玉燕,当即便没收了玉燕的夜宵,勒令她从今以后好好减肥。 盛纮听到动静赶过来,听到玉燕喊肚子饿又开始心疼了。 “现在正是孩子长身体的时候,长大以后自然会苗条起来,燕儿长得漂亮,这样也很可爱,珠圆玉润的一看就有福相,也不算很胖嘛,来,爹爹抱抱。” 盛纮也是真的喝多了,居然真的伸手过来要抱玉燕。 结果他低估了玉燕的体重,也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一时不慎闪到了老腰,被林噙霜叫人抬了回去。 事情第二天传到大娘子耳朵里,气的她连摔了好几个杯子,显然是想歪了什么。 不过自那以后,盛纮倒是再也没反对过林噙霜让玉燕减肥的事情了。 (有话说写不下所以放在这里,解释一下大燕燕的行为逻辑: 大燕燕的道德底线是要比一般人低很多的,她一切的出发点都在于利益,在她看来为了自身利益做出损害他人的事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但她同时其实又是一个很缺爱的人,所以在自身利益不受损,身处于一个较为平和且有爱的情况下,大燕燕会倾向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甚至会变得‘宽容善良’,所以她从不会和大娘子计较。 大燕燕对于好人的定义是不会主动为了争取利益去伤害别人,但是她的玻璃心和她的敏感肌一样敏感,一旦当她自身受到损害或者觉得自己被伤害的时候,她就会立刻黑化启动防御机制开始无限制反击,并且以她无懈可击的逻辑将其归纳成‘我是一个好人,你们为什么要逼我杀了你们,我好委屈’ 可能现在的剧情在大家看来不够爽不够刺激,都是为了后面做铺垫,毕竟有对比才有伤害,最近数据凉的厉害,鱼的心都跟着一起凉了,还请大家耐心一些,多多支持,鱼鱼拜谢。) 知否(18) 倒是墨兰,听了林噙霜的话以后难免动了心思,开始幻想起齐小侯爷的模样。 玉燕觉得有些离谱。 “大姐,你才几岁啊,早恋也未免太早了点吧。” 墨兰羞红了脸。 “我哪里有……我只不过是想想……想想罢了……” 墨兰说着,随即却又失落了起来。 “可我想又有什么用呢,小公爷的父亲是国公,母亲更是平宁郡主,而我们的父亲只是一个刚调到汴京的五品官,母亲更是……” 玉燕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 “可你怎么不想想,我们在这宅院中好歹还是主子而非奴才,已经比许多人都要强了。 你与其怨天尤人自己没有投个好胎,还不如努力改变自己的未来。” 墨兰在林噙霜的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是把她的做派学了个十成十,不光是手段,还有对事物的看法和观念。 玉燕理解他们的思想是受时代局限,早已经根深蒂固,就算吵破天也没有意义。 要改变如今的困境,不是要靠说的,而是要靠做的。 但墨兰年纪还小,从现在开始一点点灌输,还是有改变的机会的。 因着之前搬家的时候许多丫鬟仆人都被裁撤了,如今新地方,自然也要换新人来侍候。 原本伺候玉燕的大丫头和小丫头乃是一对姐妹,家里爹娘都在扬州。 玉燕不忍他们一家分离,便直接放她们出去了,现下就到了该补齐的时候了。 按理说玉燕身边该是有四个丫鬟的,但她不喜欢走到哪里都有人盯着,便以自己已经大了为由,只留下了两个一看就身强体壮的一对姐妹。 她们父母双亡后被舅父卖掉,才会流落到此,据说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就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 玉燕捏了捏她们的二头肌,表示很满意,并给她们取名邀月怜星,作为对曾经的恩师的纪念。 解决了这些琐事之后,玉燕也正式准备入学了。 盛纮软磨硬泡多年,终于央得了庄先生来府里开课授徒。 近水楼台先得月,盛家的这些子女们是最先受惠的。 不过到底还是和男孩儿有区别,讲八股章和应试章法时便不用去听了。 如此只用上半天课,剩下的时间都可以用来自由活动,玉燕也是乐得轻松。 毕竟能够难得享受一下幸福的童年时光,谁又愿意卷生卷死的。 况且在这个时代,目前看来卷也没什么用。 只是没想到第一天上课就出了幺蛾子。 为了表示对庄先生的尊重,盛家几个姐妹都穿了新做的同款衣服,除了大小以外基本上没什么区别,远远一看跟套娃似的。 只是大娘子和林噙霜一直以来都喜欢在各种事情上较劲,衣服虽然相同,但可以在配饰上做文章。 结果没想到最后却是被看起来最没人疼的小可怜明兰抢了风头。 老太太如今养了栋哥儿,对于明兰也多了几分怜惜。 想着卫小娘囊中羞涩,估计不会多给明兰添置些什么,便拿出一块西域昆仑山的籽玉给她打了一枚玉锁。 玉锁她们几个姐妹人人都戴着,可这料子上乘与否,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 墨兰和如兰自然是早就注意到了,心气儿一直不顺。 等到上午放了学,墨兰当即便第一时间便堵住了明兰,抢走了她脖子上的玉锁。 “让我看看……这块玉晶莹圆润,纯美无瑕,这般好的成色,我从未见过呢。 六妹妹果然有福气,咱们姐妹几个,就只有你能够得祖母如此疼惜。” 墨兰向来心高气傲,想起老太太对自己态度冷淡,却对什么都不如自己的明兰青睐有加,心中更是恼恨不已。 一旁的如兰见了,忍不住讥讽起来。 “四姐姐若是看上了六妹妹的玉那还不容易,只要回去跟父亲哭上几鼻子,这块玉不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墨兰当即涨红了脸。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难不成还会抢六妹妹的东西不成?” 如兰嗤笑道:“若是不会,你脖子上那块玉又是怎么来的?又为何要拿着六妹妹的玉锁不放?” 墨兰脖子上那块玉乃是王家送来的,虽说盛纮后来又给如兰补了一块更好的。 但如兰被抢了东西到底心气不顺,便借此发作了起来。 玉燕被她们叽叽喳喳地吵得头疼,一把夺过墨兰手里的玉锁,作势便要往水里扔。 “吵什么吵,不就是这么一点事,让我把这祸害扔掉,也省的咱们姐妹失和让人看笑话。” 玉燕说着,在袖中将玉锁和刚刚捡来的石头掉了个包,随即她们便听到扑通一声,有什么被丢到水里去了。 明兰不知真相,当即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如兰也没想到玉燕居然敢这样,撂下一句‘我告诉母亲去’便跑开了。 玉燕眼见如兰离去,知道她定是要去告状。 她轻轻捏了捏明兰的脸颊,正要将玉锁归还。 忽地一阵轻风送爽,一个美如冠玉的少年自光中走来。 风度翩翩,神采英拔,身姿犹如青竹般挺拔清秀。 虽然年岁不大,却已然风姿卓绝,气度不凡,刹那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玉燕望着那少年如玉的面容,心中一阵恍惚。 脑海中那早已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仿佛被尘封千百年的文物重见天日,跨越了时间与空间来到了她面前。 玉燕被晃了神,一时都没注意到那少年说了些什么,直到墨兰轻拉她的衣袖,她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 墨兰面红耳赤,几乎半个身子都藏在玉燕身后,声音微小如蚊。 “这是齐国公家的小公爷,他说我们不该欺负妹妹呢。” 玉燕哑然失笑,望向那表情严肃的少年,这才明白过来人家是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 “小公爷只怕是误会了,我们姐妹几个在此说笑罢了,欺负二字是否有些过于严重了?” 齐衡眉头紧锁,语气严肃: “庄先生不许服侍的人进来,因此磨墨添纸之事都得自己动手。方才在课堂上,六妹妹好不容易才将墨磨好,然而三姑娘你却将自己的砚台与六姑娘调换了,还拿走了六姑娘的点心,这又作何解释?” 知否(19) 明兰听闻此言,连哭泣都忘记了。她急忙解释其中原委: “不是这样的,我的墨磨稀了写不好字,三姐姐才会把她的给我让我重新磨的。 至于点心,是林小娘不让三姐姐吃,所以我帮她带的,我自己一点都不饿……” 齐衡看着脸上还挂着泪珠的小可怜明兰,又看了看膘肥体壮,感觉能一拳把他打死的玉燕,立刻便脑补了一场恃强凌弱以大欺小的戏码。 更何况她方才可是把小姑娘的玉锁就这么丢到水里了,这可是他亲眼所见,难道还能有假不成? 墨兰虽然也被齐衡的容貌所惊艳,但听他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便来冤枉人也恼了,当即便要为玉燕解释,却被她拉了回去。 “小公爷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时候不早了,我该带妹妹们回去了。” 玉燕说罢,从袖中取出玉锁给明兰戴上,然后一手一个拉着她们回去了,徒留齐衡涨红了脸站在原地。 明兰摸着失而复得的玉锁也有些尴尬。 “三姐姐,对不起,我刚刚也误会你了。要不我还是回去跟小公爷解释一下吧。” “解释什么啊,你看他那个眼高于顶自以为是的样儿,一旦认定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一看就是听不进去人话的,你管他干嘛。” 三人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两个小姑娘正坐在一旁的假山上,显然是看了有一会儿热闹。 说话的是一个圆脸圆眼睛的姑娘,年岁与墨兰相仿,面容圆润,双眼明亮如星辰,正是庞家的三小姐庞飞燕。 她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骄纵气质,言语间透露出一股活泼。 而另一位身着布衣,看起来年纪稍长一些的小姑娘,则是杨家的小女儿杨八妹。 杨八妹如一只轻盈的燕子从假山上翻飞而下。落地后立刻走向玉燕,眼神中满是星星点点的崇拜与好奇。 “我刚刚明明看到你把玉锁丢到水里去了,又是怎么回来的?你是会变戏法吗,再给我变一次好不好?” 墨兰平时最烦有人接近自己姐姐,有了一个明兰不够,现在又多了一个,当即便面色不虞地挡在了玉燕身前。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不回家吃饭,缠着我姐姐做什么?” 庞飞燕嗤笑了一声。 “吃饭什么时候都能吃,热闹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那个齐衡平时臭屁的跟什么似的,如今能看到他吃瘪可不容易。” 齐衡臭屁吗?玉燕想了想,他方才虽然为了明兰指责了自己,可言谈举止还算斯文有礼,盛纮更是没少夸他是个温润谦和的君子,怎么到了庞飞燕嘴里就成了那样了。 庞飞燕此时也从假山上爬了下来,也从假山上轻盈跃下,她的动作甚至比杨八妹还要灵活几分,笑着来到了玉燕面前。 “我知道你刚刚为什么要演那样一场戏,你是故意让那个丫头以为你丢了妹妹的东西然后去告状,回头再让这个小丫头戴着玉锁回去逛一圈,让她们吃个哑巴亏是不是? 你怎么这么坏啊,人不大心眼倒是多得很,跟我哥哥有一拼了。” 庞飞燕嘴上虽然调侃着玉燕,但手却不客气地挤开了旁边的明兰和墨兰,扒拉开了碍事的杨八妹,挽住了她的手臂,眼神中闪烁着调皮的光芒。 “我本来还觉得在这读书挺没劲的,你倒是挺有意思的,走,我领你去我家玩,不带她们几个。” 杨八妹瘪了瘪嘴。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明明是我先来的。你还有两个姐姐,我一个都没有,你还要跟我抢。” 她家里虽然兄弟很多,足足有七个哥哥,可却连一个姐妹都没有。 她对庄学究讲的那些之乎者也不感兴趣,难得见到几个年岁相近的小伙伴,自然想要来亲近一番。 没想到庞飞燕如此霸道,一点机会都不给别人。 庞飞燕撇了撇嘴。 “我管你呢,我先抢到就是我的,谁跟你似的瞎客气。走,今天我请客,带你们去我家玩。” 明兰和墨兰听了这话以后立刻满眼期待地看向玉燕,毕竟她们能够出去玩的机会可太少了。 只是虽然玉燕也很心动,但还是先带着妹妹们回去了,表示要问过父亲以后才能出门。 盛纮对此倒是无所谓,几个小女孩放了学以后凑在一起玩一会儿也不是什么大事,便让她们不要大张旗鼓,派几个大丫鬟跟着在后院一起玩就是。 第二天庞飞燕和杨八妹在放学后就留在了盛家,大娘子接待了一番过后便让她们自己去玩了。 杨八妹不仅蹴鞠踢毽子样样强,还有些功夫在身上,庞飞燕也是个喜欢舞刀弄剑的。 大娘子本以为女孩子们凑在一起应该绣绣花读读书什么的,没想到她们玩的这么野,觉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雅,一次之后便不让如兰跟着她们玩了。 而林噙霜之所以没有反对的原因,单纯是因为庞飞燕家里有个如今正在白鹿洞书院读书的哥哥。 她可是打听过了,庞大人如今在朝中虽然不至于位极人臣,但极受官家看中,将来可谓是前途无量。 也就是现在搭着这份关系还能往上凑一凑,若是再过上几年,只怕就真的高攀不上了,可得抓紧这个机会才是。 而且那个庞飞燕虽然也是庶女,但在家里却极为受宠。 看样子庞家也是不那么在意嫡庶的人家,那她们的机会可就更大了。 若是枫哥儿能娶到这位飞燕小姐,有了那么一位岳父大人在,今后的前途可就不用愁了。 而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卫恕意,听说杨家八妹来了以后,倒是主动凑了过来。 和林噙霜在盘算儿女的亲事不同,她就是单纯来追星的。 卫恕意平日里看着温文尔雅的,其实心里一直很羡慕那些能够建功立业,成就一番事业的女子,不然也不会一直珍藏着那幅李娘子镇守娘娘子关的画。 而杨家的女中豪杰可不少,尤其当家主母佘夫人,那可是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 卫恕意没办法出门,见不到自己的偶像,能多见见偶像的女儿也很不错。 知否(20) 杨八妹也不藏私,当即便将自己会的那点拳脚功夫倾囊相授,结果被庞飞燕毫不客气地嘲笑是花拳绣腿。 庞飞燕自然也是会一点功夫的,父亲给哥哥请练武的师父的时候她便也闹着要学,她在家里一向受宠,因此也会一些拳脚。 杨八妹虽然比不过她,但仍是不服气。 “我们杨家最厉害的可是杨家枪,只不过如今我还不会罢了。 等我长大学会了以后就会跟父兄一样上战场,把燕云十六州打回来!” 明兰听了以后兴奋不已,但墨兰却担心舞刀弄枪的会伤到自己,而且女子怎么能上战场呢。 “这有什么的,我娘和家里的几个嫂嫂,个个都本领非凡,尤其我六嫂,更是自幼习武,比许多大男人都要强呢。” 听杨八妹提起她六嫂,林噙霜的耳朵当即便竖了起来。 要知道杨八妹的六嫂柴郡主,和那位平宁郡主可是堂姐妹。 不过平宁郡主幼年便父母双亡,被先皇后接到宫中教养,而柴郡主则是在祖父郑王的膝下养大。 两姐妹的命运似乎从那一刻就发生了改变。 在宫中长大的平宁郡主养尊处优,长大后更是被皇帝亲自赐婚,嫁给了齐国公次子。 也不知道是她的幸运还是齐国公府的不幸,平宁郡主生下齐衡后不久,原本该继承爵位的齐国公长子便因病过世了。 老齐国公白发人送黑发人,不久后也随之而去,这齐国公的爵位便落到了平宁郡主的丈夫头上。 而柴郡主自小在宫外长大,郑王对这个孙女十分娇惯,从来也不拘着她学什么规矩。 虽然贵为郡主,但柴郡主却喜欢舞刀弄枪,议亲的事情也一再耽搁。 直到和杨家六郎一见倾心,这才喜结连理。 林噙霜跟女儿介绍完情况之后,又开始感叹了起来。 “同样都是姐妹,同样都是郡主,平宁郡主成了国公夫人,而柴郡主却只是一个将军之子的妻子。 齐衡一生下来就注定是小公爷,但杨宗保却连爵位都没有,将来还要苦哈哈地考科举,挣军功。 如此可见嫁对人实在太重要了,不光自己的一生受影响,连带着孩子的出身也是天差地别。” 玉燕却不觉得柴郡主嫁错了人。 正如林噙霜所说,她要身份有身份,要财产有财产,在这个时代能够自由恋爱,选择一个两情相悦的夫婿,已经是难得的幸福了。 况且若是柴郡主如林噙霜所说的那般个性,她嫁到高门大户中,每日受那些规矩束缚,只怕活的也不痛快。 不过杨家到底如何,还要她亲自去看看才知道。 不久之后,杨业的寿宴如期举行。 这位刚刚率领军队在雁门关大败辽军的英雄,如今正是风头无两,连盛纮也带着几个孩子来为他贺寿。 宴会上,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大人们忙着应酬,小孩子们自然是躲到后院去玩了。 杨八妹的七哥杨延嗣年纪比她们大不了几岁,正是个爱当显眼包出风头的年纪。 他见今日家中来了这么多妹妹,便兴致勃勃地拿出一杆虎头乌金枪,在庭院中施展起来,英姿飒爽的模样,赢得众人的阵阵喝彩。 尤其明兰,平时没少听她娘讲的杨家将抗辽的故事,最崇拜那些保家卫国的英雄,看到杨七郎如此英武,当即便成了他的小迷妹。 杨七郎被明兰的童言童语吹捧的找不着北,也不顾什么规矩礼仪,就说要收下明兰做个小徒弟。 而明兰同样一脸崇拜的还有英国公家的幼女张桂芬。 英国公早年间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老将军,年轻时和杨业在战场上也交过手,如今同朝为将,化敌为友之后反倒是成了知己。 而张桂芳受父亲影响,最崇拜的就是杨家将这样的英雄豪杰。 加上杨七郎又是那样俊朗非凡的一个少年,虽然还未到情窦初开的年纪,但也足以让女孩儿们为之疯狂了。 看到杨七郎亲热地摸着明兰的头,张桂芬当即便不高兴了,冷哼一声便转过身去生闷气。 墨兰见状暗自发笑,拱火说要明兰先跟自己过过招才是。 说着,她举起一把小木剑就朝明兰追去。明兰被逗得乐不可支,迈开小短腿绕着圈躲闪。 玉燕被她们绕的头晕,当即揪起墨兰夺过木剑,照着屁股就来了几下。 然后一把捞起明兰,正准备下手的时候,却听到一声“住手”响起。 玉燕顺着声音看过去,都要被这巧合气笑了。 好家伙,她这霸凌妹妹的名声,在齐衡那里怕是洗不白了。 不过再度见到齐衡,玉燕心中却没有掀起半分波澜。 不过容貌相似罢了,况且就算人真的有转世投胎,不同的出身不同的经历,造就的也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又怎么能一概而论呢。 前尘往事都已经烟消云散,既然已获新生,就不该再执着于过去。 和齐衡一起来的还有两个美貌妇人,其中一位气质不俗的女子,手中还牵着一个小男孩。 杨八妹见到来人,杨八妹立刻扑入那如英姿飒爽的女子怀里,杨七郎也行了一礼,口称六嫂,那女子显然便是柴郡主了。 而柴郡主身边那衣着华贵,端庄气派的夫人,自然便是平宁郡主了。 几个孩子不敢再造次,行礼见过了客人。齐衡看着玉燕手里的‘凶器’,虽然知道上次是误会了对方,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姐妹间即便有什么矛盾,互相迁就一些便是了,何必下此毒手?” 明兰见他又误会了,只得解释道: “小公爷你误会了,我们只是在嬉戏玩耍啊。” 齐衡眉头一皱。 “嬉戏哪有用木剑打人的?这一下抽下去,岂不是要疼上三五日才好?” 墨兰撇着嘴嘟囔道: “早不来晚不来,我都被抽完了才过来,就知道马后炮。” 平宁郡主显然是不想让儿子掺和到别人的家事中,当即便要叫齐衡回来,结果一旁的柴郡主却笑了起来。 “元若做的对啊,路见不平就该拔刀相助,来,我帮你去教训那个小胖墩。” 知否(21) 柴郡主说着,竟然走过来,伸手便要来捏玉燕的脸。 玉燕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下意识便闪身躲过。 柴郡主‘咦’了一声,反而更加来了兴致,一副不捏到她誓不罢休的架势。 明兰见到姐姐被为难,急得几乎要蹦起来。 “不是这样的,我们平时在家里就是闹着玩,姐姐没有真的要打我……八妹,你说句话啊!” 杨八妹捏了捏明兰头上的小揪揪。 “没事,我六嫂也是跟她闹着玩呢,我平时就没少被她蹂躏。 还有,你怎么能叫我八妹,你得叫我八姐才行。” 柴郡主追着玉燕跑了几圈,连轻功都用出来了,却还是没能成功得手。 “真是个灵活的小胖墩,不行,我今天不成功誓不罢休!” 一旁的杨宗保看不下去了,开口道: “娘,时间差不多了,爹爹还在外面等着我们呢,别耽误正事啊。” 有了杨宗保提醒,柴郡主这才不得不放弃,只是仍不甘心。 “小胖墩,你等着,咱们今后再较量。” 郑王到底是怎么教这个孙女的啊! 玉燕十分无语,目送柴郡主等人离开后,倒是杨宗保折回来,替母亲和表哥向她道了歉,表示今日是杨家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玉燕看着这个比明兰还要小一点的小豆丁,忽然明白了刚刚柴郡主的感受。 好想上手捏一捏啊。 只是这毕竟是人家家里,况且孩子的七叔和八姑还在旁边站着,玉燕也只得作罢。 不过杨宗保小小年纪,为人却端的是成熟稳重,面目清秀俊朗,目光清澈如一汪清泉,言谈举止也是落落大方,十分得体。 然而八妹却说柴郡主反而嫌他没有童真,不像别的孩子活泼好动太过无趣。 杨宗保本来想今年就去盛家念书,但柴郡主觉得他年纪还小,不想让他太过辛苦,所以让他在家多玩一年再去求学。 墨兰听了这话忍不住吐槽: “别人都是望子成龙,巴不得自家儿郎刻苦读书,早些光耀门楣,柴郡主倒是看得够开。” 看得够开吗?或许正是看得开,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决定吧。 杨家乃是一脉相承的武将世家,若是不出意外,杨宗保恐怕也会继承他祖父和父亲的事业,承袭家族荣耀,成为一名保家卫国的将军,在烽火连天中书写自己的传奇,征战沙场,马革裹尸。 柴郡主或许正是因为看到了杨宗保的未来,才会希望儿子在无忧无虑的童年里尽情玩耍,享受生命的每一刻。 不过柴郡主究竟如何作想,玉燕也不了解,不过她倒是真的羡慕杨八妹。 杨家的女人和这个时代是如此格格不入,看着她们英姿飒爽的模样,玉燕头一次觉得,如果自己能投身到这样的人家就好了。 自己的一身本领,或许也就能够有用武之地了。 杨家的寿宴过后,玉燕和杨家的关系也更亲近了些,经常翻墙出去找八妹玩。 反正有林噙霜和曼娘给她打掩护,倒是也不怕被发现。 墨兰倒是十分羡慕,只可惜她没有玉燕会翻墙的本事,只能让她回来的时候帮自己带点好吃的好玩的。 杨家乃是武将世家,没有盛家那么多规矩,见她自己过来玩也不觉得有什么。 尤其柴郡主,每次见到玉燕都必然要将她蹂躏一番。 玉燕本来还没打算减肥,经过柴郡主禄山之爪的几次摧残之后,也开始下定决心要瘦下来,以免被当成捏捏乐对待。 不过她向来是个报复心很重的人,柴郡主捏她,她就捏他儿子。 尤其杨宗保跟个小大人一样,每次被她欺负的时候总是会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来,看起来好笑又可爱。 但别看他小小年纪,已经显露出不俗的天赋来。 他不仅头脑聪明,读书识字的速度惊人,而且在武学方面也有着卓越的天资。 虽然现在还是小胳膊小腿的,倒是能把一杆小木枪舞得真像那么回事,仿佛真的置身于沙场之中,让人忍俊不禁的同时又充满赞叹。 玉燕会的高深武功不少,对杨家枪的兴趣并不是很大,但一向大方的八妹却开始吝啬起来,说什么都不许她偷学。 “这可是我们杨家的看家本领,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学的,你要是真的想学……除非你嫁到我们家来啊。” 玉燕要被她逗笑了。 “你从哪学来的这些话?还让我嫁到你杨家来,我嫁给谁,你七哥还是小宗保啊。” 杨八妹刚想说自己七哥人不错的,结果便听到不知何时赶来的柴郡主道: “我们家宗保怎么了,还配不上你个小胖墩吗?女大三抱金砖,我看你们也是般配的很呐。” 玉燕无奈地看着她。 “郡主娘娘,您就别跟我开玩笑了。” “谁说我是在开玩笑了,我的确是很看好小燕燕你嘛。” 柴郡主说着又来捏她的脸,却发现手感不如从前好了,有些失望。 “我那个堂姐一心想找一个门当户对地位尊贵的儿媳,我就不这么想,身份地位哪有两情相悦重要。 更何况我就喜欢小燕燕你这个性子,爽朗不矫情,要是娶进来一个整天端着规矩的儿媳妇,我光想想都觉得累得慌。” 玉燕当即笑道:“性格爽朗不矫情的小燕燕又不止我一个,郡主娘娘您怎么不考虑考虑她?” 柴郡主一听到她提起庞飞燕,连连摆手。 “我可伺候不起那能上房揭瓦的丫头来,还有你是不知道她那个老爹,摊上那么个亲家我都得折寿…… 算了,左右你们年纪还小,有的是时间慢慢培养感情,你们运气多好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像我和六郎,折腾了那么久才遇到……” 听到柴郡主又要开始絮叨她和丈夫的爱情故事,玉燕连忙和杨八妹一起找借口开溜了。 都说秀恩爱死得快,只是玉燕没想到,差点死的会是自己。 知否(22) 说来事情也巧,那天放学之后,玉燕本打算和八妹去杨家玩,看到街边小摊上捏的泥人颇为生动,便想着给杨宗保带上一个。 但就是这么个买东西的功夫,两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绑架了。 而派人绑架她们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雁门关被杨业打败的辽国将军耶律斜。 原来他听了什么所谓神机妙算的‘天灵大师’的话,告诉他要打败杨家将就要从弱点入手,而杨业的弱点便是他的小女儿。 玉燕简直都要被无语笑了,杨业为了保家卫国,能拉着自己六个儿子上战场,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难道会为了一个女儿背叛国家和君主? 如今真正的八妹正中了迷药在昏迷着,但玉燕却是早已苏醒。 那些人正在一旁商量,打算利用杨八妹被绑架一事让杨家乱了阵脚。 到时候他们便可顺利潜入祭天大典之中,趁着混乱之时刺杀皇帝。 玉燕很辛苦才没能忍住笑出来,但耶律斜非但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问题,反倒认为自己的计策十分可靠。 但现在的问题是,两个小姑娘,到底哪个是杨八妹? 玉燕听到他们的讨论,本来还担心他们会把另一个杀人灭口。 没想到他们却是想有人回去报信,故意将杨家人引来。 玉燕这才松了口气,悄悄凑到八妹身边,趁她还没苏醒,直接点了八妹的哑穴。 果不其然,那群辽人商量好计策以后便来叫醒了她们,逼问她们当中到底谁才是杨八妹。 八妹吓了一跳,但一张嘴就是阿巴阿巴,什么都说不出来。 玉燕则是装作害怕的样子,一个劲往八妹身后钻,说八妹才是真的,自己不过是一个丫鬟,她们要抓就抓她好了。 耶律斜一把将哭的很难看的玉燕拎了出来,目光在她们两人身上不住打量,随即冷哼一声。 “你当我是傻子吗?这世上哪有丫鬟绫罗绸缎,小姐却荆钗布裙的道理,你都胖的快顶你家小姐两个了,你们杨家对丫鬟未免也太好了。” 而且他来之前可打听过了,没听说杨八妹是个哑巴。 更何况就穿着打扮而言,她们两个放在一起,谁是丫鬟谁是小姐一目了然。 既然是杨家的丫鬟那就更好办了,由她回去送绑架信也更为可信。 只是汉人的文字真的好难写啊,毛笔也好难用……耶律斜努力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封绑架信来。 最后还是玉燕实在看不过眼,探了个头过来道: “要不还是我来写吧,我爹看了我的亲笔书信,一定会立刻来救我的。” 耶律斜正写信写的恼火,见她如此配合便也随她了。 检查了一番发现只是普通的求救信,也没有泄露什么有关他们的信息后,这才交给了杨八妹让她带回去报信。 八妹虽然哑巴了,但也知道玉燕这是给自己顶了锅,坚决不肯离开,气的玉燕直接一脚给她踹了出去。 “你赶紧回去让我爹和哥哥们来救我,要是耽误了事情,看我回去以后怎么揍你!” 杨八妹经她这么一提醒,也明白现在回去搬救兵是最好的救人方式,立刻揣着信撒丫子跑了。 见八妹逃出生天,玉燕也松了一口气,眼瞧着那群辽人还要来绑自己,便装作娇气的样子求饶道: “各位大爷,我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罢了,你们个个都这么威武强壮,难道还怕我跑了不成?我答应你们一定老老实实的,就别绑我了吧,手怪疼的。” 玉燕和朱曼娘在一起待了那么久,可是把她柔弱不能自理那套学了个十成十。 虽然她现在的身材显得并没有那么说服力,但对于那些自诩英雄好汉的辽人来说,倒是也不屑于为难她这么一个小丫头。 玉燕被他们带上马车,一路辗转,除了路途颠簸些之外,倒是没受什么罪。 唯一担心的就是不知道杨家那些人能不能看懂自己求救信中的玄机,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坏了她的计划。 只是玉燕没想到,杨家人的耿直简直出乎她的意料。 他们的确如自己信中所说,并没有惊动汴京城的禁军将此事闹大。 可即便明知道遇险的不是自己的亲妹妹,却还是跟葫芦娃救爷爷似的一个一个送,就连杨夫人佘赛花也带着几个儿媳一齐上阵。 耶律斜早就设好了针对他们的圈套,因此人没救到,反而负伤而归。 玉燕在心里不住感叹,看不出这杨家人倒是蛮会演戏的。 看他们那紧张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丢的是他们家的亲女儿,而不是一个没什么关系的外人罢了。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现在耶律斜对她的身份是深信不疑了。 唯一让她担心的就是林噙霜,自己失踪这两天,她指不定又要着急上火成什么样了。 祭天大典如期举行,耶律斜虽然以玉燕的性命威胁负责皇帝安保的杨家将,但也明白以他们的忠心,即便用杨八妹来威胁,要他们做出为了自家孩子危害皇帝的事情也绝不可能。 因此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要在祭天大典的现场烧死八妹,然后引起混乱,趁着杨家人方寸大乱之时安保松懈,趁机下手。 太庙中,玉燕被置于高处的祭台上,无奈地翻了个身,心中更是一阵无语, 她就说耶律斜这么离谱的计划怎么能够实施,原来是友方这边出了内奸啊。 不过现在也到了自己表现的时候了。 耶律斜打翻了火盆,火势如猛兽般肆虐,祭台陷入了一片火海,很快便要烧到玉燕这里了。 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玉燕却是临危不惧,反倒是扯着嗓子,声泪俱下地喊了起来: “爹,此刻情势危急,你不要管我,快去保护官家。 我杨家忠肝义胆,为国为民,女儿无法亲临战场,杀敌报国,已是此生憾事。 官家英明神武,乃是旷世明君,乃我国之大幸,若是我能够以自己一命,换取官家安康,女儿死得其所! 只望爹爹能如我所愿,杀尽辽贼,为我报仇雪恨。如此,即便我死了也能瞑目安息!” 知否(23) 玉燕玉燕站在高高的祭台上,各种歌功颂德的话不要钱一样往外说。 她的声音不仅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更传到了躲在暗处的皇帝耳里。 只可惜她还没吹够,佘赛花便带着杨家的其他几个儿郎飞身过来营救了。 见戏演的差不多了,玉燕便也用起了林噙霜的拿手好戏——装晕。 她感觉到自己被人七手八脚地抬走了,然后便是一路颠簸,不知道送到了哪里去。 随即便是香喷喷的高床软枕,还有给自己查看伤势的大夫,之前她故意烧伤自己的手臂也被包扎上了。 见时候差不多了,玉燕这才装作被痛醒的样子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华丽而高雅的屋子中。 一位容貌俊秀,气质不俗,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一旁喝着茶。 看到那人的脸,玉燕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好眼熟的老登、不,现在这年纪还只能称一声中登。 方才玉燕在装晕时听到有人称呼王爷,想必便是眼前这个男子了。 见到玉燕醒来,那中登立刻走了过来。 他的眼神深邃而温和,让人心生安宁,不仅柔声问她感觉怎么样,还亲自取来参汤喂她。 玉燕思绪一转,心里也大概猜到了这男子的身份。 当今能被称为‘王爷’的,除了邕王和兖王之外,便只有那位在民间声望极高的八贤王了。 至于为什么猜是他,答案也很简单,因为脸。 八贤王之所以在百姓中闻名,除了他身份尊贵非凡,又人品贵重之外,最出名的便是他汴京第一美男子的称号了。 现在看来,倒也算是名副其实。 见到自己能有此待遇,玉燕也知道这次的收获只怕远比她预想中的还要大。 玉燕当即便林噙霜上身,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却丝毫不提自己的害怕,反而先去关心皇帝的情况,问那群恶人有没有被抓。 听到她如此回应,八贤王微微一笑,柔声安慰道一切都已经过去,现在她的父亲正在外面和官家说话,让她不必忧心。 玉燕以为她指的是杨业,却没想到如今跪在皇帝面前的人却是盛纮。 盛纮如今的官位虽然不高,但祭天大典这种事他自然是要过去凑人数的。 如此他自然也看到了前几天失踪的女儿,正在祭台上被火烧的画面,一个激动之下直接晕了过去。 可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八贤王的王府中。 现在他虽然听杨业讲述了前因后果,但人还是迷迷糊糊的。 但不管怎么说,听他们那意思,自家闺女是立功了,而且还是立了大功? 当今的皇帝并不是那种喜欢听阿谀奉承之人,可玉燕不过是一个半大孩子,而且在那种生死攸关的危急时刻,说出的话自然被当做是肺腑之言 皇帝深受感动,不禁对盛纮夸赞连连,称他育女有方,竟能培养出如此智勇双全,又忠肝义胆的女儿来。 一旁的杨业也对他不住感谢,若非玉燕此次仗义相助,若是杨八妹落到了那些人的手里,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只可惜他们虽然已经尽了全力,却还是没能提前将玉燕营救出来,以至于让她差点葬身火海。 一想到这里,即便是杨业也忍不住红了眼眶,盛纮心里却乐开了花,只是面上还是要表现的十分谦虚。 正当此时,有侍女来报,言玉燕已苏醒。 皇帝闻讯,立刻携二人前往探视。 一行人刚刚踏进屋内,便听到屏风之后,八贤王正与玉燕交谈,询问她面对危险时为何如此无畏。 皇帝当即便抬手示意二人噤声,想要听听玉燕的回答。 玉燕早就听到了脚步声,语气虽然虚弱,声音却坚定清晰。 像是发表获奖感言一样,坦言自己之所以能如此行事,全赖父母的教诲和先生的指导,深受杨家将精神的熏陶,最后又着重吹捧了一下皇帝。 当八贤王问玉燕想要什么赏赐时,玉燕却谦逊表示,能够为圣上献身已属莫大之福,她不敢讨要任何赏赐时,屏风外的盛纮的嘴角更是压都压不住。 尤其听到玉燕说,她只是按照父母教诲行事,并未有任何个人之功,她此生最大的理想就是能够像杨家将一样为了国家和官家效力,如今能够舍生取义,也算死得其所的时候,盛纮更是强忍着才没有让自己露出过于得意的神色来,但自豪之情仍溢于言表。 这就是他盛纮的孩子啊,看谁今后还敢说他宠妾灭妻,这么好的女儿,宠一宠不应该吗! 但随即更多的却是失落,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不是个男儿呢。 如今她小小年纪,便已经在官家面前露了脸,以玉燕的聪明才智,将来金榜题名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若是她将来能步入官场,他都不敢想盛家会被她带飞到什么程度。 正当盛纮在心中暗自叹息之时,那边皇帝却已经被感动地说不出话来,竟至哽咽无法言语。 也不管两个外臣还跪在那里,直接进了屋内,亲自握住玉燕的手,连声称赞她是个了不起的孩子。 玉燕护驾有功,自然是要论功行赏,只是她年纪太小,又是女孩,也只能赐下一些金银财物。 至于荣誉,为此提拔她的父亲显然并不合适。 于是皇帝便决定赐封盛纮之妻王若弗为五品诰命夫人,以此表彰她教女有方。 大娘子正在家里因为玉燕的失踪幸灾乐祸,从天而降一个诰命,直接把她砸的晕晕乎乎的。 她此生最骄傲的事情便是‘我父亲配享太庙’,可自己作为王家嫡女已然出嫁,要是想在这汴京城的贵妇圈子里挺起腰杆,还得丈夫得力才是。 结果她丈夫的光没沾到,倒是沾到庶女的光了。要知道如今盛纮也不过是从五品罢了。 比起高兴,大娘子最先感到的却是一阵茫然,这算个什么事啊。 而且盛纮不是一向最宠那林栖阁的狐媚子了吗,如今她女儿立功,得赏的却是自己,难道盛纮不会为她争一争? 知否(24) 大娘子不知道的是,盛纮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这个时代最重礼法,即便皇帝也知道玉燕乃是庶出,但也没有越过主母,转而去赏赐小妾的道理。 因此这口气即便林噙霜砸了再多杯盘碗碟,气的哭哑了嗓子都得强咽下来。 她的确是不服气,是自家女儿争气,在官家面前争了脸立了功,那可是用性命挣来的。 她身为罪臣之女,有了诰命从此以后便可抛却过去抬起头做人,也不用再看大娘子脸色。 可如今却为了他人做嫁衣,让她最讨厌的大娘子白白捡了一个大便宜。 林噙霜又是心疼女儿又是怄气,好悬没一口血吐出来,但也直接真的被气晕了过去,躺在床上直接起不来了。 朱曼娘听到这个消息,却是难得的没有落井下石,反而殷勤照顾林噙霜,还各种宽慰她。 “三姑娘如此智勇双全,才思敏捷,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不过一个诰命罢了,如今舍给了葳蕤轩,将来再连本带利的夺回来便是了。 您可不能在这时候因为这点小事就坏了身子,因小失大啊。 况且我听说主君正在和老太太商量,要将三姑娘记在大娘子名下,好给她一个嫡女名分呢。” 林噙霜一听这话当即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怎么,抢了她的诰命不算,还要来抢她的女儿? 眼瞧着林噙霜撸起袖子就要去干架,朱曼娘连忙拦住了她。 “您先听我把话说完,主君的确是有这个想法,不过大娘子没答应。” 林噙霜一听便柳眉倒竖。 “怎么,她凭什么不答应?我这么出色的女儿便宜给了她,她反倒嫌弃起来了?怎么不见她嫌弃那身诰命服呢?” 朱曼娘嗤笑道: “谁知道呢,即便是我都知道,这世上没有不付出便白白占人好处的道理,可大娘子却是不懂。 白得了一个诰命,却连一个嫡女名分都不愿意给三姑娘,主君为此生了好大的气呢。” 其实大娘子自己本身并不是那么贪婪的人,毕竟从玉燕那里得了好处,不过是一个名分上的事情。 她被盛纮说两句好话哄得开心,本来也就准备答应下来了。 她身边的刘妈妈也劝她,将来玉燕一定是个能有大出息的。 不过一个姑娘罢了,记在她的名下,无非是将来议亲的时候好听些。 有了这层关系,将来说不定还可以给长柏带来更多好处。 但这道理说得好听,却架不住有人胡搅蛮缠。 听到姐姐居然白得了一个诰命,大娘子的姐姐康姨母王若与立刻便上了门。 她向来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此次虽然名为贺喜,内心却是嫉妒更多。 听说大娘子有意将玉燕记到自己名下,当即便强烈反对,找了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最后甚至回娘家闹到了王老太太那里。 王老太太向来偏疼大女儿,又向来觉得小女儿不甚聪慧,很多事想不明白,自然听了康姨母的话,让大娘子接受诰命就好,为此抬举妾室的女儿这样丢脸的事,他们王家可做不出来。 大娘子向来耳根子软,况且这次为她‘出谋划策’的还是她最为亲近的母亲和妹妹,自然而然便觉得这不过是盛纮变相抬举林噙霜的手段,竟然真的被说服,从而拒绝了盛纮的提议。 盛纮本来便觉得大娘子没有教养过玉燕一天,却占了她为自己母亲挣来的荣誉,将玉燕记在她的名下,不仅让此事名正言顺,更是对玉燕的另一种补偿。 回头他也好以此宽慰林噙霜,说这都是为了孩子的前途,以此减轻自己的愧疚感。 本来两全其美的事情,偏生大娘子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气的盛纮和她大吵一架拂袖而去。 而暗中收买了其他侍女,探听到一切的朱曼娘,想的却比林噙霜要多。 林噙霜不过一个妾室,有什么好处也落不到她的身上。 但长枫不一样,他是玉燕的哥哥,更是她们这一房的指望。 大娘子是个蠢笨的,她那两个女儿,大的嫁到忠勤伯爵府,虽然看似高嫁,但对盛家也帮不上什么忙。 至于小女儿如兰,更是看着就不像个有出息的。 但林噙霜这两个女儿可是一个比一个机灵。玉燕自是不必说了,墨兰更是美貌又有才情,活脱脱一个未长大的林噙霜。 将来若是嫁到某个高门大户之中,定然会成为长枫得力的助力。 朱曼娘的算盘打得噼啪响,愈发觉得自己放弃盛长柏选择盛长枫是个再明智不过的决定。 她可不能再跟林噙霜对着干了,只有把婆媳关系搞好,她们一致对外,这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况且如今大娘子虽然得了诰命,却因为这件事和丈夫离了心,让盛纮对林噙霜更多了一份愧疚,也不知道值不值得。 然而这件事的风波,却没有这么轻易的就过去。 皇帝的赏赐虽然落在了大娘子头上,但也不过是碍于礼法和面子罢了。 宫内的德妃娘娘听皇帝说了此事,知道玉燕的难处,便善解人意的以自己的名义赏赐了一对缠枝莲纹金钗到盛家给她。 果不其然,大娘子得了诰命之后,便听了康姨母的话,把林噙霜叫来要立规矩,以此敲打她一番。 结果林噙霜戴着德妃娘娘的金钗,面对穿着诰命服和她显摆的大娘子丝毫不怵,反而让大娘子生了一肚子闷气。 到了晚上,自然是又跟盛纮一顿哭诉,气的盛纮甚至说出了让大娘子守着那诰命服过日子,自己再也不去她房里的话来。 玉燕自然知道这不过是气话,但没想到大娘子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反而骚操作不断。 不久之后,华兰回来恭喜母亲,笑着笑着却又哭诉起来,说她在忠勤伯府的日子不好过,婆婆欺负她让她立规矩。 大娘子心疼女儿却没办法,一直不太灵光的脑子却在这时运转了起来。 想到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林噙霜,忽然来了主意。 她竟然想要夺走林噙霜的御赐金钗,给华兰壮声势。 知否(25) 盛纮听到她的话以后才知道,人无语到了极点原来真的会笑。 在诰命一事上,他已经让心爱的霜儿受了那么大的委屈。 没想到大娘子竟然如此过分,自己吃了别人的肉,还要连汤都抢走,一点都不给别人留。 况且金钗是德妃赐下,特地派人从宫里送来给玉燕长脸面的,如何能说给华兰就给华兰。 就连老太太知道此事以后都是连连摇头,觉得此事不妥。 可大娘子却不依不饶,狡辩说德妃是赐给玉燕又不是林噙霜,只要玉燕答应此事不就行了,难道她就一点都不心疼她的大姐姐? 最后还装作一副自己吃了大亏的模样表示,若是林噙霜愿意将金钗让给华兰,她愿意收下玉燕当嫡女,并且今后保证不再为难林噙霜。 盛纮虽然知道亏欠林噙霜母女甚多,但也心疼嫁出去的女儿华兰,也只好腆着老脸来跟林噙霜商量此事。 林噙霜听到他的话以后脏话都已经到了嘴边,最后也只能强咽了下去。 委屈地表示金钗德妃娘娘赐给玉燕的,要给谁也应该由她说了算,自己做不了主。 林噙霜本来想着玉燕不答应,盛纮也不会太过为难她。 没想到玉燕也只是学着她的模样茶里茶气了一番之后,便让林噙霜让一支出去。 玉燕看出林噙霜的不忿,暗自宽慰道: “娘,你以为我让出金钗,只是为了要爹的愧疚那么简单吗?他的愧疚值几个钱?我为的,是今后就此拿住大娘子的一个软肋。” 金钗本是一对,又是御赐之物,林噙霜留下一支,便是留下了一个把柄。 若是大娘子来日生事,她们便可借此让人去袁家说道说道,华兰是如何强占金钗,借德妃娘娘的势在婆家耀武扬威的。 至于记在大娘子名下一事,那就大可不必了,她宁可没有嫡女这个名头,也不想认别人为母。 庶女记入嫡母名下虽然是一般大户人家都有的,可在这男尊女卑的世道,当家主母都未必能够被记在族谱里,她争这个自欺欺人的名头又有什么意义。 无非是看着体面些能攀个好亲罢了,可谁又不知道谁的底细? 华美的袍子底下究竟藏了多少虱子,终究只有穿着的人知道。 林噙霜听了玉燕的话,却是被她的孝心感动的不要不要的,直道有她这么个女儿在,那些身外之物便也无关紧要了。 盛纮愧疚之下更是偷偷贴补了林噙霜很多私产,大娘子也不得不给玉燕送了很多钱财,算是给她的嫁妆。 加上之前皇帝和德妃娘娘赐下的那些珍宝,玉燕在不知不觉间摇身一变,竟然已经成了盛家最富有的人。 而杨业为了感谢玉燕的救女之恩,则是向盛纮提出,想要收她为义女。 而玉燕也是在杨八妹的叙述中才知道,原来杨家那些人那么拼命来救她不是在演戏,而是他们真心担心自己的安危。 不得不说真诚是绝对的必杀技,看着杨家人那真挚的模样,倒是让勾心斗角惯了的玉燕有些意外的感动。 不过令玉燕没想到的是,当时在一众慌乱的大人当中,最先看出她藏在信中的玄机的人,却是年纪最小的杨宗保。 在认她为义女这件事上,杨家一致通过,唯一反对的人却是柴郡主。 她本来就很喜欢玉燕,那天亲眼见到她的英勇更是爱到不行,连道玉燕这性子,就该是他们杨家的人。 这么好的姑娘干嘛要收下当义女,和她家宗保配成一对才好。 但杨业却觉得两个孩子年纪太小,现在谈这些未免为之过早。 况且盛家乃是文官清流,也未必愿意和杨家这种武将世家结亲。 最重要的是,他总不好让盛纮平白无故的矮自己一辈吧,这算哪门子的报恩? 盛纮倒是没有理由拒绝杨家的好意,只是担心皇帝会因此心生芥蒂,觉得他们文武勾结。 没想到柴郡主早就进宫将这件事和皇帝报备过,皇帝知道此事也十分赞同,玉燕从此成为了杨家九妹。 虽然没能如愿让玉燕成为自己的儿媳,但柴郡主仍是十分看重玉燕,甚至柴郡主还为玉燕请下了一个旨意。 因为玉燕当初说过,她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不能够为国效力。 于是皇帝在柴郡主的劝说下便许下允诺,若是她将来长大之后仍然初心不改,便可以杨家义女的身份,前往军中效力。 皇帝赏赐的珍宝无数,但其中最具有实质意义的,还是这道密旨。 什么诰命什么金钗都是虚的,唯有这道旨意能让玉燕在这个女子处境十分艰难的时代中立足,得以真正摆脱那些桎梏,展翅高飞。 不过皇帝显然也只是为了用一道旨意来安抚玉燕的心罢了。 毕竟在这个孝大于天的时代,像盛纮那样重视名声、自诩为文官清流的人,是绝不可能让女儿如花木兰一般从军,与一群男儿并肩作战的。 若盛家出了这样一位姑娘,那么其他的女儿恐怕只能在家枯守一生了。 玉燕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不过她的顾虑并不在于盛纮,而是在于林噙霜和墨兰。 她渴望自由翱翔,但同样心系她们两人。 她自己可以天高海阔任鸟飞,但她们两个可怎么办。 即便自己在战场上立下军功,挣得一个锦绣前程,可又要耗费多少时间? 在那段艰难的时候,林噙霜和墨兰又要怎么度过?和王宝钏一样挖野菜吗? 玉燕如今已得到了她一直渴望的亲情,但同样也有了软肋和牵绊。 她不能再像过去那样随心所欲,无所顾忌。 她必须为她的亲人们考虑,就像林噙霜处处在为她考虑一样,为她们谋划一个安稳的未来。 左右她这辈子想要摆烂躲个懒,也不是非要轰轰烈烈的过一生。 只要日子过得顺遂,她也无须再多争些什么。 但玉燕仍是十分慎重地将这道旨意收好,作为自己最后走投无路时的底牌。 柴郡主不仅给玉燕请来了这个旨意,在认亲的仪式上,还请来了自己的父亲郑王来做见证人。 知否(26) 郑王乃是一位面容和善、慈眉善目的长者,总是笑眯眯的,让人一见便心生亲切。 作为前朝最后一个皇帝,他如今的结局已然算得上不错了,他对这样的生活似乎也十分满意。 郑王一共生有五个儿女,除了平宁郡主和柴郡主之外,还有三个儿子。 可也不知道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命运却似乎并不眷顾这个命途多舛的人。 郑王的两个儿子因病过早离世,最小的那个儿子好不容易长到了十岁,却在骑马游玩时发生意外,也不幸夭折。 只剩下这两个小女儿,郑王视若珍宝。 他将平宁郡主送入宫中,精心培养,而柴郡主则留在身边,亲自教导。 好不容易养大了两个女儿,看着她们嫁人、生子,有了齐衡和杨宗保,柴氏的血脉这才得以延续。 但郑王如今好歹没有皇位要传下去了,没有儿子也不打紧,但皇帝可就不一样了。 他的孩子接二连三夭折,仿佛笼罩着一层诅咒,愁的他好似老了十几岁。 玉燕心里忍不住阴谋论,她总觉得郑王爷儿子的死大概和皇家脱不了干系。 毕竟他们的皇位都是太祖从当初还是个孩子的郑王手里夺来的,说是欺负人家孤儿寡母也不为过,本来就得位不正。 为了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他们不得不荣养郑王,但又怎么会坐视前朝血脉一代代传承下去。 虽然有齐衡和杨宗保在,但他们毕竟不姓柴啊。 所以后来夺位的太祖的位置又被兄弟所夺,自己的两个儿子也因为各种原因被逼死。 独留一个幼子,也就是八贤王赵德崇,却也与皇位无缘了。 而如今皇帝虽然仁善,但孩子却接连夭折,无以为继。 某种意义上来说,算不算也是报应? 玉燕很快便没心情想这些有的没的的,毕竟老爹都来了,女儿和外孙自然也是要来的。 齐衡在见过外祖父之后,也红着脸,来找玉燕为之前的事情道了歉。 玉燕在祭天大会上的英勇早就传遍了汴京,尤其他的父母齐国公和平宁郡主更是在祭天大典上亲眼所见,回来以后便对玉燕赞不绝口。 齐衡这才明白,自己之前误会她了,一个能够在面对敌人时不惧生死的姑娘,无疑是个令人敬佩的巾帼英雄,怎么会做出欺凌妹妹这种事情来。 明兰在一旁听了他的道歉,忍不住小声吐槽起来。 她早就解释过很多次了,可齐衡就是不听。 齐衡听了明兰的话,更是羞的恨不得钻到地缝里。 在这尴尬的时候,却有人站出来打了圆场。 “元若知错就改,如此才是君子风范,燕儿大人大量,便原谅他这一次吧。” 玉燕看着眼前笑眯眯的八贤王,听到他那般亲近的叫自己,总觉得他不怀好意。 玉燕刚想行礼,只是膝盖还没来得及弯下去,就已经被他虚扶住了。 “你们一群孩子,不必拘礼,若是因为我过来而拘谨起来了,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齐衡当即接话道: “是啊,三妹妹,八……舅舅不是外人,他向来不喜欢别人多礼,我们听话便是。” 八贤王怎么又成了他舅舅了? 玉燕在心里默默算着亲戚关系,难道是因为平宁郡主是先皇义女的缘故? 听说八贤王小时候也是在宫里被先皇后养大的,如此才来的这兄妹名分? 玉燕被这复杂的关系绕的头晕,墨兰听了齐衡的话,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对不对,小公爷,以后你可不能叫三妹妹了,要叫小姨才是。” 齐衡一怔,也不知道这笔账要如何算起,却见墨兰掰着指头道: “令堂平宁郡主和柴郡主是姐妹,而我姐姐是杨家的义女,也就和八妹一样是柴郡主的小姑,宗保的小姨。 你和宗保又是表兄弟,这么算来,不也是你的小姨了?” 八妹当即也拍着手笑起来。 “对头对头,今后有了九妹,我可就是八姐了。” 八贤王听了这话也哑然失笑。 “这话说的可不错,元若,叫声九姨来听听吧。” 在几个姑娘的笑声中,齐衡只得败退离开,倒是一旁的杨宗保看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表哥面皮薄,你们又何必如此笑他。” 玉燕一看他这副小大人的模样又忍不住想起逗他。 “那你脸皮厚,我们来逗逗你啊。你知不知道,好悬只差一步,我就不是你小姨,而是你媳妇儿了,你害不害怕?” 杨宗保的目光从书上移开,笑着看向玉燕。 “我为何要怕?” 玉燕叉着腰,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我这么胖,又这么凶,将来娶这么一个老婆回家,还不令人害怕吗?” 杨宗保却只是笑而不语,又继续低头看书,不再答话。 玉燕顿时便觉得索然无味,八贤王却在此时开口,想请玉燕陪她四处走走散散心。 玉燕无法拒绝,只好硬着头皮和他走到了僻静之处,脑海中却浮现出了很久之前和庆帝那老登虚与委蛇的画面。 但八贤王却全然不似庆帝那副满腹心机的模样,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模样倒是和齐衡如出一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父子。 玉燕正兀自胡思乱想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八贤王的话,却听他忽然提起齐衡。 “你们的事情我倒是也略知一二,就在刚刚,元若那孩子还来问我祭天大典当时的情况。 知道误会了你之后,他一直很是后悔,他也不是故意的,你便原谅他这一次吧。” 玉燕双手抱胸,微微扬起下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本来就没有生气。况且小公爷误会我的原因,别人不知道,我可是一清二楚。仔细想想,也不是他的错。” 八贤王停下脚步,抱着手臂倚在一旁的柱子上,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玉燕坦然道: “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他以貌取人,我长得膀大腰圆,性格又强势,简直就跟个母夜叉一样。 相比起来,小明兰可爱又可怜,自然激起了他的同情心和保护欲。” 玉燕说着,又叹了口气。 “其实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为何会如此,无非是母亲太过强势,所以他才想要通过保护弱小这样的行为,来构建自己的自信罢了。” 知否(27) 玉燕眨着她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宛如一只无辜的小鹿。 她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流露出一丝遗憾和惋惜之情,好似在为齐衡叹息,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八贤王。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才不信这八贤王没事闲的来看他们几个小孩子的热闹。 她是大可以装傻充愣糊弄过去,可她向来是个喜欢冒险的人。 她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孩子,便是口不择言,童言无忌了些,别人也不好跟她计较太多,更何况八贤王这么一个盛名在外的王爷。 以她现在的身份,能够接触到的人实在太少了,八贤王对她而言就已经是天花板,她必须要给他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哪怕是不好的印象,她也要赌一赌。 不过看八贤王那哑然失笑的表情,似乎她并没有赌错。 “你这丫头真是机灵又可爱,元若遇上你可是倒了大霉了。” 八贤王说着,从腰间解了一块玉佩递给她。 “拿去玩吧,若是你父亲问起来,就说是本王赏的,今后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叫人拿着去王府找我便是。” 玉燕才不客气,直接收下谢恩。 甭管八贤王待她这么好到底有什么目的,即便是糖衣炮弹,她也要先把糖衣吃掉,然后再把炮弹打回去。 至此,玉燕除了盛家三姑娘之外,又多了一个杨家九妹的身份。 不过当了杨家的女儿之后,倒是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名正言顺的开始学杨家枪了。 玉燕虽然擅长许多武功,但还是以剑法最为擅长。 在这个内力不能发挥到极致的低武世界中,杨家枪已经算的一门实战应用性很强的技能了。 负责教学的正是杨宗保的父亲,杨六郎杨延昭。 本以为这小班教学只有她和八妹两个人,没想到杨宗保也加入了进来。 在杨家枪猎猎挥舞声中,玉燕的身形逐渐消瘦下来,个子也如雨后春笋般不断拔高。 当初那些天真无邪的孩童,如今也在朗朗书声中逐渐褪去稚气,一点点长大。 步入青春期的女孩儿跟小树抽芽一样,几乎一天一个样,昨日还是一团孩子气的样子,很快便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墨兰模样肖似林噙霜,身姿如弱柳扶风,娴静好似花照水,恬淡而优雅。 而如兰则更有大娘子的风范,容貌端庄大气,只是更多了一份朝气蓬勃的活力。 明兰则是完全继承了卫小娘的美貌,虽然年纪尚幼,却已展现出清雅的气质,如玉般晶莹剔透,可爱动人。 至于玉燕嘛,她这张脸自己已经看了不知道多少年,不觉得有什么出奇的。 只是依着齐衡那个颜控对她日趋热络的态度来看,无论在哪个时代,哪种审美之下,她这张脸都还算美得很客观。 如今的齐衡,其风采比起往昔更胜一筹,甚至连模样都变得和她记忆中的那个人更为相似。 他的面容依旧俊美无比,眉如远山,目若秋水,嘴角总是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举止更是优雅大方,言行间尽显君子风范,令人不禁为之倾倒。没有辜负他汴京第一美男子的称号,成为了众多女子心目中的梦中情人。 就是缠人的样子,有些粘牙。 他对玉燕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小时候她总是一副吃不饱的样子,平日里没事就想投喂些瓜果点心,被墨兰吐槽简直是把玉燕当成猪在喂。 可他不知道,玉燕根本不是什么大胃王,也并不嘴馋,食物对她而言不过是补充能量的一种方式罢了。 从前神功未成,需要大量的食物来填补身体修炼时所消耗的营养,因此食物量大是无可避免的。 但现在既然已经不缺了,还吃那么多做什么,不是浪费粮食吗? 于是那些点心就理所当然的进了齐衡专属外卖员明兰和小桃的嘴里。 如果只是送些吃的,倒也算不上什么,毕竟点心上也没盖他齐国公府的大印。 可谁知齐衡拜年的时候看盛纮炫耀玉燕的书法,得意地说她还会双手同书的绝技时,还当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属于彼此的共同爱好,竟然送了一套名贵的笔墨给她。 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还欲盖弥彰的没有落下其他几个兰。 结果这事自然便传到了林噙霜的耳中,这可让她欢喜不已,顿时来了兴头,开始谋划起该如何把玉燕嫁到齐国公府的事情了。 玉燕有些无奈。 “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齐衡没那个意思。 上次他来咱们家拜年弄丢了帕子,闹得鸡飞狗跳的,自己却老神在在的在那里吃饼喝茶, 以此足以见他是个只知周全自己,不知周全他人的人,这样的人怎么能托付终身呢?” 墨兰坐在一旁,连连点头。 “不错不错,姐姐所言极是,小公爷虽然身份尊贵,模样俊秀,在外人看来是一等一的好夫婿,可和姐姐一比就逊色许多了。 文不成武不就,性子更是绵软,跟个大姑娘似的,要是打起来,他只怕都不是我的对手呢。 依我看,她根本配不上姐姐,顶多……顶多也就配个我吧。” 林噙霜一个暴栗敲到墨兰头上。 “你这丫头懂什么,就是性子绵软才好,嫁过去了以后还不任你姐姐摆布。 再说了,男人要会打架做什么,不是在外惹祸,就是在家欺负女人,有什么用? 不过燕儿,你答应娘亲,成亲了以后可不能打小公爷啊,不然你那个婆婆要是知道了,只怕没你好果子吃。” 墨兰听了母亲的话,更是兴致勃勃地提议: “既然说到婆婆,那就应该选杨宗保了啊,柴郡主不知道多喜欢姐姐呢。 况且依我看,等他再长两年,必定英俊不凡,不亚于小公爷。” 林噙霜也叹了口气。 “我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宗保那孩子一看就是有大出息的,杨家我们又知根知底,若是燕儿你嫁过去一定不会受委屈。 但杨家相比起齐国公府,终究稍逊一筹,如今杨家满门寡妇,连个能够顶门立户的男人都没有。 朝廷更是重文轻武,武将的前途远不如文臣,等杨宗保费劲给我燕儿挣个诰命回来,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万一他也跟他的父兄一样为国捐躯,到时候连累燕儿也成了寡妇,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还不如跟了小公爷,一嫁过去就是国公夫人,衣食无忧,稳稳当当的好。” 知否(28) 玉燕已经无力反驳了。 “娘,难道全天下就剩下这两个男人了是吗,我不嫁给他们就犯了王法吗?” 林噙霜柳眉一竖,语气严肃: “燕儿,娘这么做全是为了你好。你放眼天下,哪里还能找到比他们条件更好、更适合你的男子? 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妹妹想像你一样挑挑拣拣,还没这个机会呢! 你眼界倒是够高,国公的儿子都看不上,你是想上天吗? 若再拖延几年,好夫婿都被他人挑走,你留在家里成了老姑娘,倒贴都没人要,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 墨兰看到姐姐挨骂,在一旁幸灾乐祸道: “娘你这话可就说错了,别人我不知道,要是姐姐真到了嫁不出去那一天,面摊的小六子一定削尖了脑袋来娶。” 墨兰本来就是随口一句玩笑,没想到林噙霜听了以后如临大敌。 “什么面摊的小六子,你把话跟我说清楚,那样低三下四的人,是怎么跟那你姐姐扯上关系的?” 对于她们这种闺阁女眷而言,名声简直大过天,若是传出一点不好的动静来那都是要命的。 更何况这话还是从墨兰这个亲妹妹嘴里说出来。 墨兰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住嘴求助似的看向玉燕。 但在林噙霜的锐利目光逼问下,还是不得不道出了她们与六子相识的经过。 这事说到底还跟八贤王有关。 那天放了学之后,墨兰撒娇央着玉燕带她去杨家玩一会儿,两个人便换了男装翻了墙出去。 谁料在路边一个简陋的面摊前,她们竟然看到了八贤王。 墨兰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堂堂八贤王竟然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小小的摊位前,而且还与那个煮面的少年谈笑风生。 不过既然见到了人,也不好装不认识,况且平时能够见到这种大人物的机会可是很罕见啊。 林噙霜可是教过她,机会是上天给予的,但也需要人去抓住。 她难得出门一趟,结果就能遇见王爷,这还不是上天给她的机缘,怎能轻易放过? 不趁机赶快表现一下自己攀攀关系,那可不是她盛墨兰的性格。 八贤王还是一如既往的和气,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仿佛能融化人心一般。 即便面对玉燕和墨兰这两个小姑娘时,他也是表现得彬彬有礼,丝毫没有架子。 他甚至亲自为她们递上了筷子,邀请她们一同用膳。 而对于墨兰他为何会出现这里的疑问,八贤王只是淡淡地说,和这家过世的主人曾经是故交,只是不想打扰别人的平静生活,这才经常隐姓埋名,过来看顾一二。 若是一般的故交,派人偶尔来接济便是了,哪里用得着他这么一个王爷亲自光顾? 而且看那少年和他的熟悉程度,八贤王也显然不是来过一次两次了。 可那名叫六子的少年却懵懂无知,显然不知八贤王的身份,只当他是个普通的富商老爷。 六子做面的手艺其实不错,只是过于随心所欲,水平忽上忽下。 用他的话说,他也没想着赚什么大钱,只要能够糊口即可。 那些食客大多也不是冲着吃饭来的,而是冲着六子这个人。 或许是因为被尼姑抚养长大的原因,这少年年纪不大,说的话却很有哲理,还带着几分禅机。 常常只需寥寥数语,便能解开他人内心深处的困惑与烦恼。 就像他的口头禅,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心了,你肚子饿不饿,我下碗面给你吃啊。 六子的容貌并不出众,却有着十分灿烂的笑容,亲和力十足,很容易让人对他产生好感。 对于许多辛苦工作了一整天、身心俱疲的人,或是那些内心被烦心事困扰着的人而言,听到少年这句话,往往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宁静与放松。 再和少年聊上几句,倾诉一番,心情都会好上不少。 因此很多老顾客来此光顾,冲的并不是六子手艺多好,而是他这个人。 然而即使是这样,仍然有那些没有眼力见儿的人来故意找麻烦,似乎就是专门挑软柿子捏的,看到六子这个老实巴交的人就想欺负他一下。 他们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小强,丢到面碗里之后就想要让六子赔钱。 六子其实也是心虚,因为他这个面摊的卫生情况的确不怎么样,只得出来赔罪,想要息事宁人。 但那些人实在过分,即便抢走了六子一天的营业额还不满足,狮子大开口想要继续勒索。 六子看起来也不过只比玉燕大一两岁,被那虎背熊腰的壮汉掐住脖子,一把就拎了起来,双脚离地在扑腾着。 八贤王当即皱起了眉头,貌似无奈地对玉燕道: “燕公子,我这出门也没带侍卫,你就当帮我个忙可好?” 墨兰听了这话,心里却满是疑惑。 你这么大一个王爷,金尊玉贵的,出门不带侍卫也就算了,还让一个小姑娘去帮你出头,这算怎么回事? 但玉燕却什么都没说,过去三拳两脚把坏人赶跑了,还收获了围观路人的一致叫好。 那被她美救狗熊的六子更是一脸崇拜,一口一个女侠叫着,说她今后过来光顾绝不收钱。 墨兰有些嫌弃地扒拉着眼前寒酸的白水面条,一点油水都没有。 还光顾呢,就是送给盛家最低等的下人估计都没人吃,真不知道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八贤王是怎么咽下去的。 墨兰平时鲜少出门,也就见过六子这么一次,后来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如今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却被林噙霜拿住了。 不过有八贤王的名头在,倒是让她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三令五申,让墨兰今后千万不能再说任何她们认识外男的话,若是被人知道传出去可就完了。 别人她不知道,葳蕤轩那位可应该是很乐得见她们倒霉的。 就算抓不住齐衡,那也不能真的沦落到嫁给面摊小子的地步,要是真有那一天,只怕她林噙霜会活活气死。 知否(29) 不过林噙霜显然还是多虑了,因为齐衡根本没那么容易放弃。 齐衡对玉燕的态度实在太过明显了,一旁的人都能轻易地察觉到。 只要有玉燕在场,他的眼神就像是被黏在了她身上一样,目光紧紧地锁在玉燕身上。 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只有她才是他眼中唯一的焦点,无论如何也无法移开。 他每天来得最早,走得最晚,就为了能够抓住机会和她多说两句话。 平日里倒是还好,可在她被留堂挨批的时候还傻呵呵的留下围观,未免就有些没有眼力见了。 玉燕也是属于被连带的,明兰那手烂字挨庄学究的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玉燕今日正好无事,便留下等一等她,结果反而也被庄学究逮住教训了一顿。 其实一开始庄学究还是在夸她的,毕竟玉燕虽然上课的时候总是浑水摸鱼,功课也是糊弄居多,但那手书法却深得庄学究赞赏。 但这反而成了她被批评的切入点: 你自己既然练的好字,为什么不带着你妹妹也好好练? 再退一步,既然练字都不在话下,那为何不能将心思放在读书上? 每日只知道舞刀弄枪,那是一个女孩儿家该干的事情吗? 玉燕无意和老人家争辩,即便这老人家的年龄和她的真实年龄比起来不过是个小孩,只乖乖地和明兰一样低头挨训。 倒是齐衡,一开始听到庄学究夸玉燕的字好还在与有荣焉地傻乐。 可听着庄学究的话越说越重,齐衡不免有些坐不住了。 只是他刚想开口求情,就被庄学究一个眼刀飞了过来,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齐衡顿时语塞,哑口无言。 他望着玉燕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快步追上玉燕和明兰,想要说一些安慰的话。 然而平日里巧舌如簧的他,每次碰到玉燕都好像被人用核桃塞了嘴似的,变得笨嘴拙舌。 “三妹妹,先生批评你,也是为了你好,并非有意说你的不是,你不必放在心上…… 不过先生的话也却有几分道理,三妹妹你如此聪慧,的确应该将精力放在正途上才是。 你可不要像杨家八妹一样,自从父兄过世之后,便一门心思都在练武上,连学堂也不怎么来了……” 明兰本来正挽着玉燕的手跟她走着,听到齐衡提起杨家,当即在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果不其然,玉燕当即便停下了脚步,目光定定的看着齐衡,盯得他双颊通红。 “三妹妹,我……我说错什么了吗?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保家卫国是男人的事情,不应该让女人背负这么重的责任。” 明兰在一旁小声吐槽。 “说的这么能耐,怎么不见你把燕云十六州夺回来呢,光会在这说教。” 明兰声音不大,却也足以让人能够听清。 齐衡顿时哑口无言,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玉燕冷着脸开口。 “你的确说错了,杨家八妹是你该叫的吗?还有你不应该叫我三妹妹,应该叫我九姨。” 玉燕的语气和她的表情一样冷,看的齐衡的脸刷地就白下来了。 他知道自己说错话,只是还没来得及解释什么,玉燕便快步走开了。 “我今天算是知道了,敢情齐国公府是住在海边的。” 齐衡听得一头雾水。 “住在海边?这是什么意思?” “表哥,她嫌你管得太宽了。” 一个身姿挺拔,俊秀非凡的少年从一旁的树后走了出来,眉锋轻挑、唇角含笑,正是已经长成少年模样的杨宗保。 虽然同为表兄弟,但他和齐衡并无几分相似之处。 如果说齐衡是水中的月,那他便是月下独行的风,清俊的脸庞上,微微的笑容勾勒出一抹淡淡的温柔。 他十分顺手接过玉燕手里的东西,看向齐衡的眼神也带了几分无奈。 “在背后说人可不是君子所为,况且姑姑立志为父兄报仇为孝,立志保家卫国驱逐辽人为忠,怎么到了你的口中,反倒成了女子的反面案例了。 保家卫国是每个人的责任,不仅仅是男人的事情。那些为国效力的将士们固然值得尊重和敬佩。 但我同样认为,女子也可以有自己的追求和抱负,就像我的祖母和婶婶们一样,她们这些女中豪杰,也一样可以为国家和民族做出贡献。” 雁门关一役是所有杨家人心中的痛,齐衡知道自己那番话定然是又伤害到表弟了,又是心疼又是愧疚,只好乖乖赔不是。 眼瞧着杨宗保要和玉燕一起走,当即便跟了上去。 “你们要去哪里,也带上我一个吧,我正好也想去看看姨母。 玉燕本来和杨宗保约好了和八妹一起去郊外玩,要是带上齐衡,定然没法自在的玩乐。 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把人打发走才好,就见墨兰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说是平宁郡主来盛家做客了,要她和明兰尽快回去。 “郡主来做客,自有祖母和大娘子待客,跟我们又有什么干系?” 玉燕嘴上说着,但也知道今天的约会定然是泡汤了。 正想让杨宗保回去转告八妹改天再约,却见他没有要把东西还给自己的意思。 “方才表哥不是还说要看望姨母吗,机会正好,这次轮到我去请安了。” 齐衡本来也想跟着去盛家,如今有了杨宗保作陪,底气便更足了。 玉燕等人回去换衣服见客,齐衡则是带着杨宗保先去寿安堂拜见主人。 两个俊美无俦的少年一走进来,整个屋子都仿佛亮堂了不少。 齐衡身姿修长,如松风徐来,一双清澈的眸子似湖水般温柔而明亮,笑容中透着一丝淡雅。 而杨宗保虽然年少,但已是风度不凡,眉眼修长疏朗,清冷却又透着温柔。 尤其眼睛里的光彩,宛如润玉上那一点微微的莹泽,看上去柔和,实际上却坚韧无比。 行过礼之后,齐衡在一旁优雅地落座。 倒是平宁郡主,看到杨宗保也来了,当即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拿出帕子给他擦汗,态度比对亲儿子还热络。 “我的儿,我可有好一阵子没看见你了,你也不来齐国公府看我。你祖母最近身体怎么样,我之前送去的补品她用着可还好?” 知否(30) 杨宗保一一应了,平宁郡主这才放他回去齐衡身旁坐着,赞赏的目光却一直没有从他身上移开。 “不是我这做长辈的夸自家孩子,但我家宗保的才学气度,满汴京城可真是没几个儿郎能比得上。 我看等再过几年他长成了,只怕元若都不如他了。” 杨宗保是她的外甥,跟半个儿子一样,夸上几句本来也没什么。 可她这么拉踩齐衡,这话落在盛老太太和大娘子耳朵里就有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平宁郡主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不年不节的过来拜访,还点名要看盛家的几个姑娘,显然是别有所图。 如今再说这话,不就是想告诉她们,这有个更好的女婿人选在,别盯上她家的齐衡吗? 不多时,玉燕也带着妹妹前来见客了。 玉燕见过平宁郡主几次,又有着柴郡主的关系在,对于这位看似温柔实则疏离的长辈并没有什么感觉。 倒是墨兰等人,被她周身的气派所摄,一副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生怕自己哪里行差踏错,惹人笑话。 平宁郡主先是一一送了礼物,复又问起几个姑娘的功课来。 齐衡看平宁郡主在见了杨宗保后心情大好,一直笑意盈盈,觉得自己期盼的事情或许有了机会,忍不住插嘴道: “几个妹妹都是极为通透伶俐的人,经常得先生称赞,尤其三妹妹,她今日……” “谁是你三妹妹?” 齐衡话还没说完,却见平宁郡主笑逐颜开的脸忽然冷了下来,那眼神倒是和之前的玉燕有几分相似。 “燕儿是杨将军的义女,与我同你姨母乃是平辈,你不叫一声小姨也就算了,妹妹也是你能叫的?” 齐衡被平宁郡主严肃的语气说的不知所措,却见玉燕嫣然一笑。 “郡主姐姐,小孩儿家不懂事,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回头慢慢教就是了。 说来姐姐还是头一次来我家,不如我带姐姐去院子里逛逛吧。” 平宁郡主也是一愣,没想到玉燕竟然就这么打蛇随棍上了,一点客气的意思都没有。 玉燕才不跟她讲那些有的没的,平宁郡主今日上门,无非便是想要敲打一下盛家的几位姑娘,尤其是她罢了。 毕竟学堂里但凡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齐衡对她是个什么意思。 玉燕向来不屑解释那些莫须有的事情,倒不如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她直接挽着平宁郡主的手臂就把她往外拖,来了个十指紧扣,一点婉拒的机会都不给。 其他几个姑娘看到平宁郡主就这么被她‘挟持’,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大娘子还想跟上来,生怕玉燕又闹什么幺蛾子,却见玉燕挥了挥手。 “郡主又不是外人,我们姐妹俩难得聚在一起,逛逛园子说些悄悄话,母亲不必如此紧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 平宁郡主脸上仍是挂着那副完美无缺的假笑,顺着玉燕的意思打发走了其他人,两个人就这么姿势亲密的在园子里逛了起来。 “一般像你这个年纪的姑娘家,小手都一个比一个嫩,你倒好,手心里已经有了不少茧子了。” “自然比不得郡主姐姐你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 玉燕松开平宁郡主的手,大方地摊开了自己的手掌。 “我这还算轻的了,八妹这两年苦练杨家枪,手心早就不知道被磨破多少次了,起了血泡挑了又再长好,看了就令人心疼。” 平宁郡主像是想起了什么,也跟着叹了口气。 “当初妹妹也是,放着女工刺绣不学,一门心思要学武,父王也是惯着她,真的给她请了教习师父来。 她有次飞檐走壁到皇宫里来看我,还差点被人当刺客捉了。你和她倒是很相像。” 玉燕笑道:“所以六嫂才会特别喜欢我啊,不过既然郡主姐姐觉得我会和六嫂像,那郡主姐姐也该喜欢我才是。” 平宁郡主却是轻轻颔首。 “这也只是我的想法罢了,我还听有人跟我说过,你和我小时候很像呢。” 平宁郡主看着嘻嘻哈哈的玉燕,目光沉静如水。 “但像谁都无所谓了。你是个好孩子,只是元若不适合你,宗保那孩子才该是你的良配。” “姐姐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 玉燕脸上笑容不减。 “齐衡的确不适合我,但我的良配是谁,得我自己说了算。” 平宁郡主有些意外。 “你不喜欢宗保?你们青梅竹马,志趣相投,我们这些大人看在眼里,都觉得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或许我们看起来是很般配,但你们既然都能看出齐衡喜欢我,但为何却没看出,我和宗保是否互相喜欢呢?” 平宁郡主陷入了沉默,的确,相比起齐衡那像是咳嗽一样根本无法掩饰的喜欢,玉燕和杨宗保这些年虽然关系十分亲近,但却没有半分少年暧昧的情思。 他们在感情方面都是过来人,少年人那点心思在他们面前简直一览无遗。 偏偏他们两个之间,坦荡的让他们想要撮合都无从下手。 总之他们两个能不能成另说,先把自家儿子从这单相思的泥沼中摘出来吧。 看着玉燕那毫无惧意的眼神,平宁郡主无奈地笑了。 “你这倔强的性子到的确和我有几分相似。想必元若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回去以后我会对他严加管束的。 不过我还是想多问一句,我那孩儿到底是有哪里不好,怎地就惹了你这般嫌弃?” 玉燕连忙摆手。 “哪有,大外甥一表人才,是多少汴京少女的春闺梦里人,只是我喜欢的并不是他这种类型,当然,也不是宗保那种类型。” 平宁郡主忽然有了几分好奇。 “那燕儿喜欢什么样的,回头我这做姐姐的也好帮你留意一二。” 玉燕知道今天这茬估计是没那么容易过去了,只好对着齐衡和杨宗保的相反面随口胡说。 “我喜欢年纪大一点、成熟一点的,像我义父那样,在战场上历练过的真男人才好。 性格幽默风趣一点,不要一本正经的,最好带点放浪不羁的野性。 当然武功要好,我可不喜欢文绉绉的读书人。” 知否(31) 玉燕本以为自己胡说八道一番,能够让平宁郡主打消顾虑,没想到她听着听着,眉头却皱了起来。 “你别说,我倒好像真认识这么一个人……” 玉燕吓得连忙打断了她。 “您还是别好像了,有这个精神头不如给你家元若多费心掌掌眼,赶快给他找一个媳妇儿吧。” 谁料平宁郡主莞尔一笑。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找,我心中早已有了合适的人选,别说,与你那心上人倒是也颇有渊源,若是你们两对能成,今后倒是成了一家人…… 也罢,如今那人还杳无音信,等八字先划下那一撇,我再来跟妹妹你报喜。” 平宁郡主说罢,拍了拍玉燕的手便离开了,徒留她一个人风中凌乱。 不是,你怎么就开始画这个八字了,那一撇落在谁家了,你倒是先告诉我啊! 玉燕提心吊胆了好几天,生怕平宁郡主又给她乱点鸳鸯谱。 不过看齐衡那满腹幽怨的样子,显然她现在的精力都在扳正儿子上,估计她也没心思去管别人家的事了。 说不定那些话不过是虚张声势,吓唬自己的。 一想到自己居然还能被平宁郡主唬到,玉燕就觉得十分丢人,连带着上课都没什么精神头。 可这就又给了齐衡献殷勤的机会,看到玉燕无力地趴在桌上担心的不行,一下课就连忙凑了过来问她到底怎么了。 玉燕直接翻了个白眼给他。 “我月事来了肚子疼行不行,你非要问这么仔细,是能替我疼吗?” 听到心上人谈论这么隐私的问题,齐衡的脸霎时间便红了。 他眼神有些慌乱地看着四周,生怕别人听到,结结巴巴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玉燕没有理他,转头收拾东西便下课了。 来月事自然是谎言,她从来就没有想过生儿育女,为了练功方便更是一早便给自己来了个一劳永逸,早就不会来那种麻烦的玩意了。 这也是她和杨宗保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一起的原因。 杨家如今只剩下他这一根独苗,以她的个性,她自己不开后宫就不错了,怎么会甘心和别人共侍一夫。 若是和杨宗保在一起,那不是让杨家断子绝孙吗? 杨家这些年待她就跟亲生的一样好,她可做不出那么以怨报德的事情来。 只是玉燕还是低估了齐衡的难缠程度。 过了两天,他竟然不知道让不为从哪里抓了药,托明兰送给自己,竟然还贴心的附上了用法。 玉燕一整个大无语,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朝着齐衡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单独跟自己过来。 齐衡脸上带着几分兴奋和羞涩,脚下的步伐也变得轻快起来。 然而,他刚刚走到拐角处,突然感觉到一股力量将他拉住。 紧接着他的衣领被紧紧地抓住,整个人被猛地推到了墙上。 齐衡惊讶地抬起头,发现站在面前的正是玉燕。 玉燕用力地抓住他的衣领,将他逼得无法动弹。 齐衡想要挣脱,却发现玉燕的身体正紧贴着自己,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这种亲密的接触让齐衡的心跳加速,脸颊泛起一抹红晕。他的目光闪烁不定,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的局面。 然而相比起羞涩的齐衡,玉燕的语气却一点都不暧昧,甚至还有几分凶巴巴。 “我说你有没有点脑子,你想害死不为吗?” 玉燕直接把那封信甩在他的脸上。 “你娘应该已经跟你说过好多次了,让你不要跟我交往过密,你却还指使不为来做这些事,你这不是逼着你娘把他杀了吗? 还是你干脆就觉得,他不过是一个好用些的小厮罢了,死了也就死了,根本无所谓的?” 齐衡当即否认。 “我当然不是这样想的,不为和我从小一块长大,我怎么会不在意他的性命?” “那你就是单纯的犯蠢,有给我开药的功夫不如去找郎中治治你的脑子,看看还有没有得救。” 玉燕看着一脸委屈的齐衡,不得不说他这小模样的确是挺招人的,若是以前她一口一个都不带犹豫的。 可关键这是实在亲戚,兔子都不吃窝边草,实在下不去手,况且现在这种情况也不允许她搞这些啊。 最重要的是,上辈子她对着这张脸可是过了足足几百年,他就是花无缺,自己也都得腻歪了。 玉燕颇为遗憾地松开齐衡,伸手捏了捏他的小嫩脸。 “孩子,忘了姨吧,上辈子或许咱俩还算有缘,但现在差着辈呢。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非要窝边找,你现在的经历就应该放在学习上,好好努力考个功名回来才是,不要早恋知道吗?” 齐衡被他说得更憋屈了。 “那宗保比我还小好几岁呢,你跟他就不算早恋了吗?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你都能等着他长大,为什么就不能考虑一下我呢?” 玉燕被他气到无语,她当初被那群辽人绑架的时候都没这么想杀人。 最后实在忍无可忍,举起了自己虽然没有沙包大但也不远矣的拳头。 “就凭他能挨我一拳不哭,你能吗?” 事实证明,他非但不能,而且哭了好久。 即便玉燕到底还是没忍心下狠手,只是弹了他一个脑瓜崩,但还是蹲在他身边哄了好久才把人哄好。 齐衡委屈得不行,心里憋了许久的话也忍不住跟着眼泪一起流了出来。 “三妹妹,你跟我说句实话,你现在这般待我,是不是还是因为小时候我误会你的事?” 怎么会呢,我就是单纯不想搭理你罢了。 玉燕知道这时候不能说实话,只能借口说她只是不想和外男交往过密被人说闲话。 “那你和表弟那么亲近,怎么就不怕人说闲话了?同样都是兄弟,你为何如此厚此薄彼?” 玉燕当即道:“当然是因为宗保只把我当姐姐,他对我没有别的心思啊。” 齐衡顿时更委屈了。 “原来你一直明白我的心意,却故意视而不见。我送你的点心从来都不吃,物件从来都不用,好像我是什么瘟神一样,一点都沾不得。” 玉燕叹了口气。 “我即便明白又有什么用,我们之间又不会有结果,平宁郡主不会同意我们的事情的,上次她来我家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你又何必自找烦恼?” 齐衡不服气。 “你又没试过,怎么就知道不可能?我不管别人如何看待,即便有再多艰难险阻,只要是为了你,我都会尽力去一试。” 玉燕气的想要踢人,这小子怎么油盐不进呢。当即没好气地说: “那你就尽管去试吧,不过事先说好,你自己作死不要紧,要是连累了我,别怪我不留情面。” 知否(32) 同为妈宝,玉燕理所当然的认为齐衡定然是没有那个胆子去挑战平宁郡主的权威。 而那包药也被他自己带回去喝了,活血化瘀,也算对症。 只是让玉燕没想到的是,齐衡那小子恋爱脑上头了以后还真是头铁。 被她那么骂了一顿以后,他非但没有打消念头,反而起了叛逆心,竟然真的回去和平宁郡主隐晦的提起此事了。 平宁郡主倒是淡定,连拒绝的语气都同样淡然。 齐衡大为不解。 “母亲,你不是很欣赏三妹妹的吗,你不止一次和父亲夸赞过她智勇双全,乃是脂粉堆里的英雄,还可惜过她出身在那样一个家庭中。 怎么如今因为她的身份地位,就转而反对起我们的事情来了。” 平宁郡主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谁说我反对你们是因为她的出身了,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自然也走不到一起去。 况且你的喜欢有几分真心,我这做娘的还不知道吗,你之所以对她态度转变,无非是因为这些年来她出落的越来越美。 你只是贪图美色,喜欢她的皮囊罢了,对于她本人,你又有多少了解呢?” 齐衡下意识想反驳,说自己才不是那般肤浅之人。 可当平宁郡主让他说出喜欢玉燕什么时,他脑海中浮现出的,却大多还是玉燕的一颦一笑。 最后也只得勉强说出一句,她很特别。 平宁郡主轻笑。 “她是很特别,特别美嘛。不过你说不出来的理由,我倒是知道。 你无非是喜欢她敢想敢做,自由洒脱,不似别的大家闺秀,被各种规矩束缚,处处循规蹈矩。 更是因为,她做了你想做而不能做,不敢做的事情,对不对?” 齐衡听到前半段话本来还想赞成,可听到后半句,顿时又不敢吱声了。 他连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家,去找自己的小表弟倾诉苦恼。 “我不在乎嫡庶,更不在乎什么身份地位,我只想靠自己的本事争取功名,将来封妻荫子,但却没人能够理解我…… 母亲说我一点都不了解她,可事实却是她一点都不给我了解她的机会。 表弟,你平时和她为什么有那么多话说,你们都在谈论些什么?” 杨宗保一脸无奈地看着齐衡,心里暗暗叫苦不迭,但又不能直接表露出来。只能告诉齐衡他们在学习兵法,切磋武功,玉燕对于排兵布阵很有心得,自己跟她学习获益匪浅。 而且他们也不是经常独处,一直都有八妹在,偶尔还有其他小伙伴一起,也不知怎地,在他们看来就是‘亲近’了。 齐衡听了以后却有些失望,他平日里苦读科考要用的经史子集就已经很累了,哪里有闲心涉猎那些费脑子又费时间的功夫去? 况且他对于行军打仗、舞刀弄什么的,也是真的一点都不感兴趣啊。 因此他只能像是在宽慰一般说道: “她整日浪费时间研究这些做什么,女儿家又不能上战场,保家卫国是男人的事情,学来也是无用,还不如多读一些诗书修身养性。” 杨宗保听罢更是无语。 “还是姨母说的透彻,表哥你的喜欢或许是真心的,但你喜欢的只是你幻想中的那个人,实际上根本一点都不了解她。 而且你只想着自己将来要如何,却没想过玉燕将来想要如何,有没有想过她愿不愿意接受你的荫蔽,做一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 齐衡听了这话更是有些不悦。 “我不了解她在想什么,你就了解了吗?” 杨宗保听他语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干脆一点情面也不留了。 “我的确不了解她,但我了解你。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多喜欢她,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有什么可以让她喜欢的地方? 你是貌比潘安,还是才高八斗? 这些年来你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凡是见过你的人没有不道一句好,赞你家世显贵俊美出众。 可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就出色到能够理所当然的让所有人都为你倾倒的地步了吗? 姨母不同意你们的事情,你第一反应便是认为她是因为门户之见,觉得她庶女的身份配不上你,说明在你心里也早有这个想法。 可但除去身份和相貌这些父母给你带来的东西之外,仅凭你自己的本事,你又有什么地方配得上她吗? 这世间优异的男子不知凡几,她为何偏偏就得看上你?你未免也太自信了吧。 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远的不说,便是当初的八贤王,你又及得上他几分。 如今春闱在即,天下俊才都将汇集汴京,你先在他们当中拔得头筹,再来考虑今后的终身大事吧。” 杨宗保说完之后便离开了,留下破防的齐衡被狠狠扎了心,激愤之下回去刻苦读书,誓要自己闯出个名堂来给他们看看。 然而不久之后他却得到消息,说永昌伯爵府吴大娘子,带了家中最小的六郎梁晗拜访盛家。 齐衡当即便跟火烧房子一样坐不住了,他这边八字还没一撇,那边被人偷了家可还行?当即便火急火燎地往盛家赶。 可即便如此,还不忘了去杨家把他的小老弟薅来给自己当僚机。 “都说上阵亲兄弟,打虎父子兵,你也不想你家九妹就这么被人定下吧。” 杨宗保十分无奈。 “燕燕是我家九妹不错,可更是人家盛家三姑娘,她的事哪有我说话的份儿。 我劝你也别掺和了,盛家那么多姑娘,人家未必就能看中她。” 可齐衡脑子向来一根筋,看到杨宗保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急得捶胸顿足。 “你不认识梁晗,我可知道他,三妹妹那般的容貌,他若是见了定然就再看不到旁人了。” 杨宗保笑的促狭。 “哦,我知道了,这梁家六郎和表哥你一样嘛。” 齐衡没心情和他打嘴仗,拉着人就往盛家赶。 不过齐衡倒是只说对了一半,梁晗虽然和他一样喜欢美人,但他喜欢的却是不同类型的美人。 知否(33) 听闻吴大娘子来了,大娘子和林噙霜立刻又进入了备战状态,当即便将自家闺女打扮了起来。 对于林噙霜而言,玉燕年纪大些,自然要更着急、更费心一些。 但墨兰也是她亲闺女,如今年岁渐长,也该为她张罗起来了。 更何况在她看来,玉燕那边已经是双鸟在手,而她可怜的墨儿这边还没有着落呢。 “燕儿,你之前不是在杨家见过吴大娘子,跟你妹妹说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玉燕想了想。 “吴大娘子性格爽朗,与柴郡主性情相投。至于爱好嘛,她喜欢打马球,也经常夸赞八妹,说女儿家就是要健康活泼些才好。 我觉得她可能是不太喜欢柔弱的姑娘,娘你还是把妹妹打扮的精神些吧。” 林噙霜这边为了女儿的亲事操心,吴大娘子也一样在为了小儿子苦苦寻觅。 其实玉燕知道,她最早看中的还是杨八妹,还带着梁晗前去拜访过。 可惜襄王无意,神女也无情。 杨八妹虽然生的貌美如花,但那一手舞舞生风的杨家枪也不是吃素的。 吴大娘子看得连连叫好,可梁六郎却吓得说什么都不肯再上门了。 因此当林噙霜让玉燕不要打扮的太出挑去见客,以免抢了妹妹风头时,玉燕直接换上了自己在练功时的短打,保准儿担当起一个合格的绿叶来。 只是没想到她这么一出场,吴大娘子眼睛亮了,大娘子和祖母脸色黑了,梁六公子脸吓白了。 杨宗保更是不给面子,直接掩嘴偷笑起来。 玉燕故作镇定,装作看不到其他人惊讶的表情和审视的目光,只是优雅地行了一礼,然后按照次序依次落座。 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一旁还坐着一个正红着脸,星星眼看着自己的齐衡。 玉燕顿时大窘,偏偏大娘子这个时候见她抢了如兰的风头又不爽起来,也不顾场合直接质问起她怎么穿成这样就来见客,一点规矩礼仪都不懂。 玉燕还没说话,那边吴大娘子就开口为她解了围,说自己不过随性而起,打了马球回来的途中来到盛家拜访,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本来就是她唐突上门,又劳烦了几位姑娘,如何能怪玉燕礼仪不周。 吴大娘子这话都这么说了,大娘子也不好再发作,只好专心推销起如兰来。 然而吴大娘子总是想把话题往玉燕身上转,梁晗的一双眼睛却在羞涩地用扇子掩面,但眉目含情的墨兰身上。 同样是喜好美色,齐衡欣赏的是玉燕那般明媚动人,艳光四射的大美人。 而梁晗则是和盛纮的审美差不多,钟意林噙霜和墨兰那样温柔小意,柔情似水的女人。 而墨兰这些年来她不光深得林噙霜真传,更是将曼娘那些本事也学了个八九分。 加之美人是需要对比的,有玉燕这个母夜叉(梁晗眼里的)在一旁,自然更显得墨兰仙姿佚貌,楚楚动人。 梁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忍不住偷偷地偷看,透着一些害羞和紧张。 看到梁晗的眼光,玉燕不禁有些后悔起自己的多嘴来。 真是失策啊失策,她只顾着想吴大娘子喜欢什么样的,却忘了真正要娶老婆的另有其人。 玉燕都注意到的事情,吴大娘子自然也注意到了。 目光瞥到一旁齐衡那直勾勾的眼神,还有一脸看好戏的杨宗保,心里也大概知道和柴家那两位郡主抢儿媳妇是没戏了,注意力也就跟着自家儿子放到了墨兰的身上。 这姑娘的行为举止虽然不是很合她心意,但听说是三姑娘同母所出的亲妹妹,应当不会差到哪里去,只是见了外人,所以表现的矜持些吧。 想到这里,吴大娘子也开始和墨兰搭起话来,当然也没有冷落如兰。 只是比起墨兰条理清晰,落落大方的应对,如兰的表现就有些不尽人意了。 大娘子憋了一肚子的火,既是气自家女儿不争气,又是气林栖阁的两个贱人来抢风头。 送走吴大娘子以后,当即便以玉燕待客失礼为由罚她去跪祠堂。 玉燕倒是没有多说什么,最近的闹心事太多,巴不得找个地方躲清静。 还没等盛纮说话,她自己便乖乖认罚了。 不过跪是自然不可能跪的,玉燕抱了几个蒲团给自己堆了个舒服的小窝,又让曼娘送了几本书过来解闷。 大娘子也知道这点,毕竟这事可大可小,只要能在别人面前出了这口气,摆一摆大娘子的威风,其他的倒也无关紧要。 而且她心里也清楚,玉燕如今在盛家的腰杆子可硬的很。 小时候只是盛纮偏宠着也就罢了,如今成了杨家义女不说,在八贤王这等贵人面前也露了脸,更是官家金口玉言盖章过的护驾之功。 若是自己真的执意要罚,只怕传出一个苛待庶女的名声都是轻的。 如今玉燕愿意给她这个面子,她自然也知道见好就收。 可这又急坏了齐衡,想方设法的拦住明兰,让她去给玉燕送信。 明兰心里其实挺不耐烦的,从前她愿意帮齐衡,是因为觉得齐衡是人人都夸好的儿郎,自家姐姐自然要配最好的才是。 而且齐衡对玉燕一片痴心,她看了也很感动。 可祖母前些日子已经提点过她了,前些日子吴大娘子在平宁郡主上门后突然拜访,八成就是觉得齐衡没戏了,所以才会想来替儿子相看。 可齐衡却又带来了杨宗保,让吴大娘子知难而退,转移了目标。 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叹了口气。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明丫头,你燕姐姐自然是处处好,可过于掐尖要强,有时候反而会害了自己。 你现在羡慕她,可来日惹了祸端出来,你只怕反而会庆幸自己的平庸。” 明兰不明白为什么祖母会这么不看好三姐姐,要知道别的不说,能得到小公爷如此青睐,已经能让不少闺阁女子嫉妒的搅烂手帕了。 而且还有那么多长辈都喜欢三姐姐,说是人见人爱也不为过,被人喜欢,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知否(34) 明兰不理解祖母的话,但也知道她一定是为了自己好。 既然玉燕已经明确说过她不喜欢齐衡,她自然也不会多管闲事给姐姐找麻烦。 结果明兰这边没惹事,墨兰却因为玉燕被罚,忍不住在大娘子面前阴阳怪气的几句,结果喜提一个大比兜。 墨兰受了委屈,自然要跑去跟盛纮告状,顺便翻起了旧账。 大娘子如今逢年过节穿出来耀武扬威的诰命服,是从她林噙霜那里夺来的。 华兰戴在头上不用被立规矩的金钗,是从玉燕手里抢来的。 只有她什么都没有,才会任人打骂,受尽委屈。 盛纮看着墨兰脸上那被她自己故意加重的伤势也很是心疼,更重要的还是觉得丢人。 打人不打脸,大户人家即便教训奴才也鲜少有直接照着脸上招呼的。 若是让外人看了墨兰这副模样,背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戳他脊梁骨,说他治家不严呢。 如此一来,墨兰也没办法上学了,盛纮一气之下干脆勒令如兰也在家闭门思过,主打一个一视同仁。 而被忽略的小透明明兰倒是也乐得轻松,专注在小厨房给她姐姐花式做各种好吃的。 老太太一看这样下去可不行,便请来了前几年病老请辞出宫后,一直在京中的荣恩观养老的孔嬷嬷来教孩子们规矩。 据说她曾经服侍过太后娘娘,当初平宁郡主在宫中时便是她照顾的,和盛老太太也算是旧识。 之前华兰出嫁之前,盛老太太便邀请过她一次。 不过孔嬷嬷当时以身体不适婉拒了,如今能来倒也是意外之喜。 玉燕不耐烦学那些东西浪费时间,真论起点香品茶插花那些功夫来,孔嬷嬷还未必有她精通。 她本想随便找个借口躲了过去,没想到孔嬷嬷那边技高一筹,虽然答应了收下墨兰,可本着不能厚此薄彼,便也要玉燕一起过来上课。 墨兰一门心思想要攀高枝,自然不会放过这难得给自己抬高身价的机会。 不过孔嬷嬷显然和盛家其他人不是一个段位的,一来就给了墨兰一个下马威,让她碰了一鼻子灰。 不过除此之外,她倒也的确是个十分优秀的老师,讲课耐心细致,条理清晰,通俗易懂。 玉燕一开始还没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后面倒也听出了几分趣味来。 想当初她做梦都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如今有了机会,倒是不珍惜起来了。 看后头那跟着来的朱曼娘,可是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任何细节。 是夜,孔嬷嬷和盛老太太又话起了家常,一一品评起几个孩子来,唯独说起玉燕时,孔嬷嬷叹息一声。 “你说这么多年了,你始终未能看出这孩子的造化,便让我来替你掌掌眼。 可我在宫中这么多年,各式各样的人也都见过了不少,可就没见过像她这样滑不溜手的。 你若是让我说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竟也说不出来,只是我看着她,总会想起当年还在宫中的平宁郡主。” 盛老太太有些讶异。 “平宁郡主?她们两个的性子可是天差地别,非要说的话,不如说燕丫头跟柴郡主更像。” 孔嬷嬷摇了摇头。 “不是性子,而是……你看她们,一个端庄得体,一个活泼好动,看起来好似是那种能够被人一眼看透的人,似乎用简单的几个词便能把她们的性格总结出来。 可仔细想想,其实从来没人知道她们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心里又是怎么想的。这丫头是你看着长大的,可你敢像说其他几个姑娘一样,说你很了解她吗? 像这样看似简单,却深不可测的人,我活到这把年纪,拢共只见过四个。” 盛老太太不禁好奇起来。 “除了平宁郡主和燕丫头,还有另外两个是谁?” 孔嬷嬷道:“一个便是当今的德妃娘娘,再一个,便是八贤王。” 说起德妃的人生经历,也是一段传奇。 她原本是一介孤女,出身寒微,命运多舛,饱尝人间疾苦。 她曾被迫以卖唱为生,做过歌女;后来嫁了人,却遇人不淑,差点被曾经的丈夫卖掉。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官家赏识进了宫。 从一个无依无靠,无名无分的宫娥,一步步从美人晋升为修仪,到如今的德妃。 虽然如今宫中有年轻貌美的荣妃得宠,但仍是没人能够越过她去。 不过她的出身,到底还是给她拖了后腿。 想当初先皇后薨逝后,官家有意立她为后,朝中许多重臣便以她出身微贱为由,表示坚决反对。 他们认为,一国之后应该来自名门望族,有着高贵的血统和良好的家教。 群臣更是推举宰相庞吉之女庞氏贤妃为后,认为像她这样的女人才配担任一国之母。 甚至有人提出要废黜德妃的妃位,以免影响皇家的尊严和声誉。 面对如此强烈的反对声音,皇帝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既不愿意放弃自己心爱的女人,又不能不顾及大臣们的意见。 于是,他只好暂时搁置了立后的念头,等待合适的时机再做决定。 而说起八贤王,那自然是另一段不能谈论的辛秘了。 但这么一对比,倒是显得孔嬷嬷对玉燕的评价极高了。 盛老太太想着明兰和栋哥儿和她向来亲近,将来有她护着,自己也能放些心,只是心中仍然另有顾虑。 “不瞒你说,我悄悄给那孩子卜过几卦,又派人给她看过生辰八字,说她命相十分奇特。 其中有一半乃是贵不可言,尊荣无限,但另一半却是命途多舛,命中犯克,一时行差踏错便是万丈深渊,甚至克家克国。 这些年来我看她行事越发无所顾忌,真担心将来只怕会闹出什么祸事来。尤其想起当年传闻,更是……” 孔嬷嬷听她提起往事,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如今都没人记得,可别再提了。 况且一个名字罢了,如今汴京城中,庞家的女儿,荣家的女儿,名字中不都有那个字。 普通人家叫这名字的更是不知有多少,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孔嬷嬷叹息一声。 “命里有时终须有,若是她命该如此,也是盛家命该如此,总归尽人事听天命,多行善事,少积恶果便是了。” 知否(35) 因着这段时间被拘在家里跟孔嬷嬷学习,虽然省了去学堂的功夫,但因为不能随意出门,也是把玉燕憋的够呛。 正巧她的两个闺蜜八妹和桂芬儿也是想她想的厉害,扒了墙头来看她,说她们要去郊外骑马。 如此更是把玉燕勾得心痒痒,干脆装病翻墙出去玩,大不了回来以后挨上孔嬷嬷几下手板就是了。 人生苦短,青春更是短暂,可不能就这么浪费了。 杨宗保好似早就料到她一定会被拐带出来,早就备好了马。 四人换好衣服,一路疾驰来到郊外。 一片翠绿的树林映入眼帘,树木枝繁叶茂,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洒落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溪水映着晨光,波光粼粼。溪岸边的花草点缀着嫩绿,一片生机盎然。野花竞相开放,散发出淡淡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八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点心,桂芬儿则偷了她老爹的酒出来,说这才叫‘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在这方无人的天地之间,几人彻底摆脱了繁文缛节的束缚,尽情享受着自由自在的时刻。 就着摘来的野果喝完了酒,酒酣耳热之际,几人又开始比试起武功来。 等到酒气逐渐消散,身体的疲惫感袭来,四人便找了块空地,用树枝画地为沙盘推演战事。 杨八妹和杨宗保这些年一直对当年金沙滩的惨案难以忘怀,一直努力学习,争取来日报仇雪耻。 张桂芬身为英国公独女,虽然自小千娇万宠,却也是将门虎女,对行军打仗之事十分热络。 而今他们两两组队,在这林子中便模拟起战事来。 几块小石子在他们手里,仿佛真的在指挥千军万马一般。 几人兴致勃勃,讨论热烈,沉浸于战略部署之中。 正当他们全神贯注之际,却未曾注意到一旁的树上藏着个男子,正静静地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开始时他还对他们的推演饶有兴致,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其他人的还好,无非是战法有些稚嫩。 可那武功最厉害的丫头,长着一张天真无辜的脸,想出的计策不是放火偷袭就是下毒暗害,甚至还散播疫病,这是打仗还是屠城啊。 一场战事过后,玉燕轻叹了一声。 “其实真正的胜负又何止在战场上呢,战事一起,劳民伤财,受苦受难的永远都是无辜的老百姓,当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比如这些年和大夏的战争,便不知耗费了多少民力和财力。与其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我们为何不能转换一种思路呢? 比如大夏盛产青盐,这是他们重要的经济来源之一。然而对于布匹、粮食、铁器等资源却十分稀缺。 如果我们掐住这个命脉,大幅削减甚至禁绝进口大夏青盐,那大夏的经济就会受到重创。 没钱没粮,他们靠什么训练军队,又靠什么来打仗?在穷途末路之际,他们自然会主动求饶退让。” 玉燕话音未落,便听得有人叫了一声‘好’。 玉燕循声望去,只见来人是一个黑发墨瞳,身材魁梧的男子。 男子气质高雅,五官深刻而富有男子气概。 尽管看起来只有二十余岁,但他的身上却散发出一股天然的威严,站在那里仿佛就是一个统治者。 特别是那双明亮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够看穿一切事物,此刻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们,眼中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 “继续啊,可千万别因为我而打扰了你们的兴致。” 男子见自己被发现,便干脆走了过来。 “虽说观棋不语真君子,可见你们讨论的如此热烈,在下情难自抑。 尤其这位姑娘的绝户计,精妙而又狠毒,若运用得当,说不定便有奇效。 如果几位小友不在意,可否与在下一起?” 杨八妹的目光在他身上只大致打量了一番,便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 “你是行伍之人,对吧。” 男子冁然一笑。 “杨姑娘好眼光,在下姓庞,若是几位不介意,称呼我一声庞大哥即可。” 张桂芬撇了撇嘴。 “真不知羞,一上来就让我们叫你大哥。不过你怎么认识八妹的?” 她们为了出行方便,此时穿的都是男装,虽说可能看起来和普通男子还有一定差距,但也不至于被一眼看穿吧。 姓庞的男子脸上笑容不减。 “我不光知道他们二位姓杨,更知道张大小姐您的身份,只是这位……我便猜不出来了。” 玉燕见男子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探究的神色,不愿和他过多纠缠,便提起时间已经不早,他们应该回去了。 却不料那男子听到玉燕的话,反而露出了些许失落的神色。 “在下昨夜夜观星象,发现红鸾星动,大利西方,上天指引我来到此地。 本以为能够结到一番良缘,奈何姑娘却要拒人千里之外,实在令人伤心。” 玉燕见这个登徒子竟然胆敢调戏八妹,当即便冷下脸道: “只怕你看错了天象,不是红鸾星动,而是血光之灾。” 玉燕话音刚落,还未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已然快步朝男子袭去。 她起身跃起,如同猛禽俯冲,以肘部重重砸下,目标正是敌人的肩膀,力道之大让人瞠目结舌。 那男子也早有预料,以一个优雅的转身躲过攻击后,又快速回身反击。 两人身姿灵动,招式连贯不断,双方的身影快速闪动,不断交换着攻防。 张桂芬看着玉燕那敏捷的身手,忽然意识到她们方才的较量相比起现在,简直如同小孩儿打闹一般。 而玉燕这是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轻敌了,果然上过战场的人就是不一样,这人的武艺和战斗经验,都远非她今生见过的任何一个人可比。 不过在她这个老怪物面前,终究只有被乖乖教做人的份儿。 知否(36) 玉燕还记着自己要做一个好人的志愿,因此在男子落败之后,只是将他反手擒住。 没想到那男子败下阵之后,非但没有羞恼,反而坦然一笑。 一双黑眸定定地看着她,闪过一丝奇异的色彩。 “我在外游历之时,曾经遇到过一个道士,说我将来若是输在了哪个女子手里,就要娶她为妻。 我本来还想着以我的本事,只怕这辈子都要打光棍了,没想到今日却栽到了你手里。 姑娘,看来我这星象还是没有观错,是上天指引你我在此相遇。” 玉燕还以为他是在调戏八妹,没想到被调戏的是自己,顿时哭笑不得,干脆将人往杨宗保那边一推。 “这好办,我这兄弟的亲事还没着落呢,不如你俩再比一场,要是你输给了他,正好嫁给他好了。” 这怎么还有我的事呢?不过自家女眷在外被人轻薄,杨宗保心中也有了几分愠怒,当即摆开了架势。 “得罪了。” 只是很遗憾,以杨宗保现在的身手,显然还不是那男子的对手。 眼看自家孩子要吃亏,玉燕也顾不得讲什么武德。 她迅速出手,将男子打晕过去。 为了惩罚他的纠缠与挑衅,玉燕决定给他一个教训,找来绳索将男子吊在了一棵树上。 做完这一切后,玉燕带着人潇洒离去,留下林间沙沙作响的树叶,和被迫吊在树上晃悠着打秋千的男子。 杨八妹还有些惴惴不安。 “我们就这么把他丢下,会不会不太好?” 玉燕却觉得好得很,要是按她从前的性格,那登徒子不死也得扒层皮。 她现在既没有给他下毒,也没有用针射他,折磨得他死去活来,那可不是太好了吗? 只是回到家里以后,糟心事又跟着来了。 原来是插花课上,墨兰和如兰因为较劲又闹起矛盾来,结果被孔嬷嬷教训了一顿,连带着玉燕也被大娘子叫过去一起挨骂。 说她作为姐姐非但没有以身作则,反而整天往外跑,一点都没有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四姐妹一起挨了手板,还被罚了抄写《女则》。 玉燕倒不觉得如何,只是其他人都疼的满脸冷汗,小脸惨白,止不住地在哭,她也不好不合群,只得哀声叫了起来。 大娘子、林噙霜和卫恕意更是心疼的不行,抱着女儿一直掉眼泪。 玉燕被她们哭的脑仁疼,回去后便用内力给墨兰和明兰涂了盛纮专门派人送来的紫金化淤膏。 两个人很快便不痛了,这才破涕为笑。 如兰第二天手还在疼,偏偏墨兰不长记性,还在她面前故意炫耀。 看到墨兰和明兰已经好了,如兰扭捏地想要让玉燕帮忙,却又张不开嘴。 想到同为姐妹自己却被庶出排挤,如兰顿时委屈的想哭。 玉燕最烦有人哭哭啼啼,当即让她不许哭,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便是。 如兰逮住机会,立刻开始倾诉心中不满,说玉燕身为姐姐,却带着墨兰和明兰两个孤立她。 玉燕十分无语,一边为如兰上药,一边语重心长地说道: “哪里是我们孤立你,分明是你一个孤立了我们。从前我们要做什么的时候,哪次没有叫你,是你自己不愿意来罢了。 你觉得我们这些庶出的抱团,但你又何尝不是觉得自己是嫡出便高人一等,从来不愿意来找我们一起玩耍。 我知道母亲和我小娘有许多矛盾,可大人的事又与我们有什么干系。大家都是一家姐妹,嫡出如何,庶出又如何,总归还不是都姓盛。 就像孔嬷嬷昨日教训的一般,一家的兄弟姐妹,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本该互相扶持才是,争来斗去又有什么好处?” 如兰一想发现还真是这个道理,加上手心的疼痛的确有所缓解,对玉燕也有些改观。 “那你们以后再凑在一起要干什么,可不能再落下我了。” 玉燕点了点头,答应是一回事,至于大娘子会不会愿意让如兰过来找她们,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自从孔嬷嬷给他们上了那一堂意义深刻的教育课后,盛家上下从主子到奴才,全都变得谨小慎微起来,再也不敢有丝毫轻慢之心,一个个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行差踏错。 就连盛纮都以身作则,鲜少来林栖阁。 林噙霜和墨兰心中虽恨,但也只能夹起尾巴做人,不敢再胡闹造次。 在这种紧绷的情况下,玉燕也不好顶风作案,只好在家装起了乖乖女。 每日带着妹妹品茶焚香,刺绣插花,连功夫都不怎么练了。 如此熬了半个月,孔嬷嬷告辞而去,玉燕这才重获自由。 她装了这么久的大家闺秀,可憋的够呛,刚跑到杨家想着松口气,结果却看到八妹一脸促狭地看着她。 “这段时间我一直想找你,可却没机会。你可知你惹了大祸了?” 原来自那日他们在郊外遇到登徒子后没两天,杨家便有客上门。 好巧不巧不是旁人,正是被玉燕吊在树上的那人。 杨八妹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你这次踢到铁板了,他可是当朝宰相庞大人的独子庞统,宫内庞妃的亲弟弟,当今的国舅爷。 庞飞燕那个小叛徒早就把我们出卖的一干二净,你现在是想装不认也不行了。” 玉燕倒是不如何害怕,毕竟如果真的惹了麻烦,八妹一定是第一时间帮自己遮掩,然后想办法让自己跑路的,才不会有闲心在这里笑话她。 比起这个,玉燕倒是更好奇庞统为什么会来杨家拜访。 一问才得知,原来庞统早年并未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前往白鹿洞书院求学,而是选择了隐姓埋名,投身军旅历练。 他更是曾拜入杨家军之中,与杨家将士并肩作战,共同抗击辽军的侵略。 战场上硝烟弥漫,生死攸关,庞统在战场上历经艰险,多次身处险境。 多亏杨家将领指挥有方,战友不离不弃,才使他得以保全性命。 金沙滩那惨烈一役之后,目睹昔日将领和战友惨死,庞统深受打击,深感战争的残酷与生命的脆弱。 但他并未选择回到汴京享受荣华富贵,而是选择了继承杨家将的遗志,继续坚守边关。 他在边疆的岁月里,庞统不仅锤炼了自己的军事才能,更经历了无数磨难,磨砺出了一颗赤诚之心。 若非这次父亲装病,否则他只怕还守在边疆不会回来。 知否(37) 杨八妹说起这些时,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 “虽然他这人态度轻浮了些,但确实是个忠肝义胆的好汉。 放着繁盛兴旺的汴京不待,前程似锦的前途不要,反而选择在苦寒的边境坚守,和那些纨绔子弟真是不一样。 不过庞大人似乎对他的决定很不满意,这次之所以挑这个时候把他骗回来,就是想让他参加科举,走上仕途。” 玉燕倒是能够理解庞大人的想法,毕竟以庞统的身份,可以说一出生就已经在别人奋斗一生才能奔到的终点线上了。 有他父亲和姐姐的助力,将来的前途必定不可限量,何必留在边疆苦哈哈的吃沙子。 但也是因为如此,才显得他的选择格外可贵。 不过庞统这几年的苦也算没有白吃,他虽然不过二十余岁,却依旧凭借自己的本事和军功,给自己挣了一个五品的将军名头。 要知道盛纮兢兢业业做官这么多年,也不过一个从五品,足见他能力非凡。 只是朝廷重文轻武,即便同样品级,武将也默认比文臣低一阶,但庞统的成就也已经超越了许多人。 佘夫人见到丈夫曾经的部将,心中也充满了感动。 听说他有参加科举的意向,便热情地将杨宗保叫了过来,让他这段时间跟着庞统好好学习。 说到这里,八妹又促狭地笑了起来。 “本来只是一件好事,谁知庞统那人得寸进尺,竟然一点都不客气。 他说庞大人这次之所以叫他回来,除了科考之外,也想解决他的终身大事。 只是他母亲早逝,家中没有能够做主的女性长辈,所以希望我娘帮他多看顾一二。 我娘本来就十分喜欢这个晚辈,自然一口答应,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你猜猜,他是怎么回答的?” “我不想猜,你也不用说。我家里炉子上还烧着水,我先回去关火了。” 八妹哪里会给她这个脚底抹油的机会,当即便拉住了玉燕。 “事情都这样了,你以为逃避有用吗?他又不是不知道你是谁,这次也就是我娘帮你暂且稳住了他,回头他万一要是去盛家拜访,我看你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宰相之子上门提亲,别说盛纮了,林噙霜得第一个敲锣打鼓把她嫁出去,说不定还会高兴地倒贴一大笔嫁妆。 若庞统只是临时起意,或者开玩笑也就罢了。 可这事没有个万一,若是盛家那边听到风声,一切就都晚了。 若是从前,她大可以脚底抹油,不在乎任何人的想法,若是惹怒了她,大不了全杀了便是。 可现在有林噙霜,有墨兰,她不得不顾虑许多。 玉燕虽然爱赌,但却也不是个会把主导权交到别人手中听天由命的人,便向庞飞燕打听了下具体情况。 一问才得知,问题就坏在这小妮子头上。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想让你当我嫂子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前我哥哥不在家,我自然是没办法,现在他回来了,我当然要好好撮合你们啦。” 庞飞燕越说越兴奋,跟玉燕大力推销起自家兄长来。 “我可不是乱点鸳鸯谱,你跟我哥哥真的很合适,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跟他很像。 虽然你们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其实心思比谁都多,总是笑眯眯的就把人算计了,回头还能装成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 而且你们无论是容貌、才学、武艺都那么般配,就连兴趣爱好都差不多,这不是天作之合是什么? 不管怎么看,我哥哥总比齐衡要强得多吧。” 是强得多,但账不是这么算的。 其实按照庞飞燕的说法,庞统是真的没有什么不好。 嫁给他了之后不仅能让母亲在盛家抬起头来,婚后若是跟他一起行军在外,也可发挥自己的强项,毕竟庞统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墨守成规的人。 嫁给庞统的好处的确很多,可玉燕不知怎地,就是莫名的觉得这样,好的有些憋屈。 毕竟这一切‘好’的前提,都在于她的丈夫愿意顺她的意的前提下。 可若是哪一天,他不愿意了呢? 出嫁从夫,即便她日子过得不顺意,可以杀了丈夫。 但变成寡妇以后又如何呢,还不是困守宅院。 她并不抗拒一个能够与自己同舟共济的伴侣,但前提是,主动权要掌握在她自己手中。 玉燕还想最后为自己争取一把,便让庞飞燕帮自己将庞统约了出来。 庞统来到他们约好的地点时,玉燕正在挖坑。 为了方便干活,她还特地从六子那边换了一身耐脏的男装。 以至于庞统来的时候,都没认出她是谁。 相比起玉燕的随意,庞统显然用心装扮过。 他身着一袭玄色长衫,袍角随风飘动,黑发随意束起,剑眉星目,英俊的面庞上透着一抹刚毅,仿佛世间所有的英气都汇聚在他一身,如同天上皓月般清冷而又耀眼。 即便阅人无数的玉燕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卖相是真的不错,起码这份在沙场上历练出来的气质是独一份的好。 只可惜个子高了点。玉燕大致打量了一下,又看了看自己这个坑的长度,感觉不太够啊。 算了,长度不够没关系,深度够了就行,回头拆开扔进去也一样。 庞统看着玉燕累的满头大汗的样子,虽然不知道她意欲何为,但本着君子风度,还是问了一句要不要帮忙。 玉燕当即把手中的铁锹交给了他。 “那敢情好,大小差不多了,你往下再挖深点。嗯……不过你要是嫌不够宽敞,宽点也成。” 庞统只觉得十分有趣,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有姑娘约人出来挖坑的。 “不知在下可否多嘴问一句,姑娘挖坑做什么?” 玉燕喝了口水,擦了擦汗,然后来到了庞统身边。 “问之前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最近闹出这些事情来,到底意欲何为?” 知否(38) 玉燕特地动用了迷心大法,想要问出他的真心话。 而庞统却双眸清澈,专心干活,答案也很简单。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下心悦姑娘,想要共结连理。” 庞统的脸上似乎永远都带着那股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甚至让玉燕都怀疑自己的迷心大法是否失效了。 “如果这是你的真心话,恕我难以相信,我实在不理解,依我看,公子也不像是那般以貌取人之人。 我们不过一面之缘,何以便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难道就因为那虚无缥缈的天象?” 庞统眸光深幽,隐含笑意。 “天象只是指引,不能全信。本来的确不至于此,如果姑娘没有那般轻易便打败我的话。” 庞统的择偶条件和齐衡一样简单,齐衡是颜控,他是慕强。 当时他只是刚好路过,看到几名少年在嬉戏打闹也没有过于在意。 原本只是随意的一瞥,却因认出杨宗保和杨八妹而被引起了注意。 随着他们的交谈声渐渐传入耳中,他的兴趣愈发浓厚。 尤其玉燕,她考虑的总比别人多些,除了一般的地形、气候、军心之外,更有许多突发情况的应对策略,以及伤亡情况的预估。 她对于行兵布阵之熟练,让庞统不禁心生疑惑,这哪里是一个只看过几本兵书的文人所能表现出来的?分明是一位驰骋疆场、历经风雨的将军才会有的见识。 然而尽管心中有所触动,他也只是觉得这姑娘有些本事罢了。 直到真的和玉燕交过手,他才真感受到她的不凡。 她的身手之矫健、反应之迅速,以及那份与生俱来的杀气,都让他为之一惊。 他自然知道玉燕的身份,自家小妹早就在把她那几个朋友的情况说得一清二楚。 尤其玉燕,更是她钦定的未来嫂子人选。 庞统一开始还并不以为意,他一门心思都在建功立业上,娶妻对他而言根本无关紧要,最多算是个家里安排的,必须完成的任务。 驰骋沙场征战苦,血洒塞外远名扬。 庞统自幼便锦衣玉食、尊贵独享,但他深知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大丈夫便是要为常人不可为之事,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循规蹈矩,一帆风顺的活着有什么意思。 因此他向来最爱的便是挑战自己,越是难以攀登的高峰越要攀,越是困难的路他越要走。 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人生的精彩与意义。 可庞统却没想到,一个五品文官的家里,竟能养出这样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来。 而且最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在和玉燕交手的时候,他敏锐地感觉到了她身上的杀气。 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多年,对这种杀气最为熟悉,那是只有真的沾过血的人才会有的感觉。 可她一个困于内宅的闺阁少女,何以会有这样凌厉的杀意。 他开始觉得自己仿佛揭开了一个引人入胜的谜团的一角。这个女子身上所散发出的独特魅力与神秘感,让他欲罢不能。 若不亲自深入探究,只怕会让他日夜思忖,寝食难安。 玉燕听完他的‘深情告白’,心中疑惑更甚。 “所以,仅仅是因为好奇,你便想要娶我?” 庞统不置可否。 “当然除了好奇,还有有趣。” 玉燕已经懒得跟这个神经讲道理。“我若是不答应呢?” 庞统双手一摊。 “用不着你答应,婚姻大事由不得你做主,只要你父亲答应就行了。” “所以,现在是没得商量喽。” 玉燕叹了口气。 “我本想做一个好人的,你为什么非要逼我破戒?” 玉燕是真的很难过,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六年了,别说人了,连只鸡都没杀过。 可这人上赶着来送一血,实在让她难办。 不过既然难办,那就干脆别办了。 庞统再次感觉到了汹涌而来的杀意,与上次若隐若现的不同,这次他深刻的感觉到了危险。 他脑中忽然想起自己出门前的那一卦,血光之灾,危在旦夕。 目光落在自己正在挖的那个坑上,这尺寸,这大小,怎么那么刚刚好。 庞统不怕死,若是怕死他也不会去上战场。 可是死在沙场上为国捐躯,和不明不白的死在这女魔头手里,可是有天壤之别。 求饶很丢人,可把宝贵的性命搭在这里,只怕更加憋屈。 回头到了地底下,阎罗王问他怎么死的,他都张不开这嘴。 灵感如电光火石般闪过,庞统当即开口道: “不过自从我和小宗保聊过之后,就放弃这个想法了。” 玉燕的碎心掌眼瞅着就要朝着他后心落下去,被他打断蓄力,悬在半空打也不是放也不是。 庞统假装看不到玉燕的动作,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朋友妻不可欺,况且小宗保还是我救命恩人的儿子,我总不能横刀夺爱,恩将仇报。” 玉燕的手掌仍未落下。 “你认真的?” 庞统一脸坦然。 “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过,如果姑娘你和我两情相悦,那就另当别论了。” 玉燕将信将疑地收回了手,冷哼一声道: “你们倒是自信,将我推来让去的,可你只考虑到宗保的想法,怎么没想过我这个被你们谦让的人,是否愿意被你们这般摆布?” 虽说杨宗保的确是个挡桃花的利器,不过齐衡如此,庞统如此,好似自己就该这么被他们推来让去,任人安排一样,实在令人不爽。 而且这小子油嘴滑舌,没一句实话,为了防止他搞事,还是得做点防备措施才是。 玉燕有些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那被庞统挖的十分完美的坑,找来一些树枝树叶盖上,留着将来以备不时之需。 庞统在一旁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举动。 如果说他之前只是觉得玉燕是有趣真有趣,那么现在,就是刺激,真刺激。 可玉燕回过头来,看到庞统那眼神,头微微朝旁边一偏,眼睛一眯,忽然露出一个俏皮又甜美的笑容来。 经常被她杀的人都知道,她一般露出这个表情来,就是要下手了。 知否(39) 庞统被她那可爱的笑容晃了心神,不禁有些愣神。 然而就在这时,玉燕突然如同一只灵动的豹子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他冲来。 她的速度极快,让庞统一时之间有些措手不及。 他连忙想要避开,可一切已经来不及。 庞统试图用剑格挡,但玉燕的速度却是更胜他一筹。 她的身形如同鬼魅一般捉摸不定,轻盈地闪到他身侧,朝着他后心一掌拍去。 庞统顿时眼前一黑,只觉得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千斤重锤狠狠击中,一口血猛地喷了出来,死亡的恐惧登时便将他笼罩。 而玉燕看着自己的手掌,却是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搞什么这辣鸡世界,修炼个内功都这么费劲。 她现在一掌下去居然都拍不死人,简直是黑历史,要让人知道只怕会被笑死。 玉燕心里是真的很纠结,杀吧,违背了自己的原则,还怪对不起飞燕的。 可是不杀,放虎归山又太过冒险。 玉燕苦恼了一会儿,终于想到了办法,拎起半死不活的庞统,扒开他的眼皮就开始用迷心大法洗脑。 “你不认识我,你没见过我,你不喜欢我,你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你一点都不想娶老婆……” 玉燕絮叨了半天,确定洗脑效果已经根深蒂固,这才将庞统扛了起来,找到了正在收摊的六子,叫他帮忙把人拖回了庞府。 至于理由,她也早就想好了,她当初是让庞飞燕帮他把庞统约出来的,这事是瞒不住的。 到时候她就说自己苦等庞统许久,但是一直等不到便回家了。 反正庞统醒了以后就什么都记不得了,跟死无对证没区别,还不是任他说。 而六子向来很听玉燕的话,将人送回庞府以后,便绘声绘色地讲述起他是怎么路过发现庞统遇刺的事情来。 至于刺客是谁也不要紧,总归庞大人自己会脑补出一堆仇家来,总归不会怀疑到一个在汴京城摆了好几年摊子的老实小贩身上。 只是这事毕竟不好声张出去,庞大人便叫人去账房支了银子给六子,叮嘱他千万要守口如瓶,这才叫人把他送走。 而庞飞燕看到哥哥伤成这样,自然是第一时间跑去找了自己的师父神医陆明来给哥哥医治。 “这群该死的恶人,竟然如此狠心,下这般毒手来害人,最好别让我知道是谁,不然我一定要把他们大卸八块,五马分尸……” 庞统面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他紧紧地咬着一块白布,发出痛苦的闷哼声。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他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每一次抖动都伴随着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 此刻的庞统眼前的景物已经开始模糊起来,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一口接一口地往外呕血,其中甚至还夹杂着一些血块。 隐约好像看到了自己那早逝的娘亲,正在拉着一黑一白两个人影,不停地塞钱求情。 在神医陆明的高超医术和庞统娘亲钞能力的作用下,庞统这条小命总算是从鬼门关被拉回来了。 听着妹妹在那里骂着此刻的一百种死法,庞统头痛欲裂,脑子里却是糊涂的很。 他是谁,他在哪,他要干嘛来着? 神医陆明倒是不以为意,重伤之下失忆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脑子没坏就好。 可庞统却只觉得记忆里好似有什么东西被生生挖去了一块,那种缺失了一部分的感觉不是很好。 飞燕说他之所以会出去,是为了和心仪的姑娘约会,可他哪里有什么心仪的姑娘? 他想要再细问一番,可是老父亲却以他需要休养不能过于劳累为由,不让妹妹来烦他,庞统只能自己回想。 可想来想去也没什么结果,反正神医说了,他这失忆症并不是永久性的。 随着时间过去,或者在某种刺激下便会痊愈,他也不必在这时候伤神。 没了庞统捣乱,玉燕的日子便轻松了许多,很快便和姐妹们一起回到了学堂。 因为时下京城里热议话题便是兖王和邕王的立储之争,庄学究便指了一道应景的题,立嫡还是立贤,让学子们策论。 这个话题对于玉燕而言根本没有讨论的必要,当然是咔咔乱杀一通以后立活到最后的那个了。 况且他们在这里讨论的热火朝天又有什么用,说破大天去,最后拿主意的还是官家。 而且以玉燕的看法,不管是兖王还是邕王,都不是什么明君。 反倒是八贤王,无论在朝中还是民间声望都极高。 可他与官家的关系不仅比兖王和邕王更外了一层,还有一个更要命的毛病,无嗣。 也不知道老赵家到底是遭遇了什么神秘诅咒,不管是现在的官家还是八贤王,不管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总是长不大就夭折了。 八贤王也是个痴情之人,在王妃因为丧子之痛抑郁过世之后,非但没有续弦,甚至连妾室都不纳。 他是一身轻松,反正又没有皇位要继承,但可是愁坏了官家。 毕竟他是真有啊。 因此即便邕王在众人眼中比兖王庸碌,既无才干也无政绩,但就凭他子女生得多,也能够和兖王平分秋色。 玉燕对这话题并不感兴趣,庄学究说的轻松,只是关起门来讨论,但难保哪个大嘴巴回头就传了出去。 若是落到二王的耳朵里,怎么着都要得罪一个,还不如闭嘴的好。 然而偏偏有人不肯给她这个机会。 也不知道齐衡是真的脑子有泡还是在装傻充愣故意挑衅,在发表完自己那一番言论之后,居然还敢将话题抛到一直默不作声的玉燕这里,询问她有什么高见。 玉燕当即冷笑一声。 “高见?我能有什么高见?其实事务都有其两面性,无论立长还是立贤,都各有其优劣之处,具体情况还是要结合现实来具体分析。但对于小公爷的话,我却有不同的想法。” 齐衡看到玉燕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她,连忙笑着拱了拱手。 “三妹妹请说,我洗耳恭听。” 玉燕憋了一肚子火,刚想开喷,却听得一旁的杨宗保轻咳了一声,朝着她微微摇头。 知否(40) 玉燕看了看庄学究,到底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而明兰哪里还看不出来这是玉燕要发火的前兆,也很机灵的适时开口,将这个话题岔了过去。 偏生齐衡还不知所谓,下了课以后还追了上来,问玉燕课堂上到底有什么想跟自己说的。 看他那一脸期待的表情,玉燕伸出手指勾了勾,示意他跟自己到一个无人打扰的僻静之处。 墨兰和明兰正在打闹着抢东西,没有注意到他们那边的情况。 倒是如兰看到自己的crush被姐姐勾走了,当即警铃大作,忍不住提着裙角悄悄跟了上去。 结果刚刚靠近,便听得玉燕的河东狮吼。 “好一个让庶子继承大统会让祖宗蒙羞,敢情在你看来,我们这些庶出的生来就是耻辱对不对? 可你别忘了,我们这些卑贱的庶出子女之所以会诞生到这个世界上,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高贵的男人贪花好色,左一个右一个的纳妾。 你与其觉得是庶出子女抢了嫡出子女该有的利益,怎么不去想想真正造成这一切的人是谁呢? 你自己是高高在上的既得利益者,所以从不设身处地的考虑别人的困境我可以理解,但请你不要摆出这副又当又立的嘴脸来。 一边说着自己不在乎嫡庶身份,一边高高在上的俯视我,好似你的眷顾是什么恩赐一样。 你既然说着庶出就不该蠢蠢欲动,心存妄想,谨守名分礼数,那你现在又来招惹我做什么? 照你这么说,既然出身已经决定一些,那就不该搞什么科举,而是应该恢复曾经的九品中正制,让贵族继续垄断上升通道,不给那些寒门和庶子任何有出头之日才是! 其实你又比我高贵到哪里去。无非是投胎的本事强些罢了。听你说这话,就知道当初冲天大将军还是杀得少了!” 齐衡长这么大还没人跟他说过这么重的话,心里顿时委屈不已。 “我哪里是那个意思,你误会我了,我只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哪有看不起庶出的意思? 况且嫡庶尊卑都是前人定的规矩,为的便是让朝堂家族稳固发展,我们若是倒反纲常,岂不是悖逆礼法?” 齐衡说吧,又柔声道: “三妹妹,你不要多心,继承家业是男人的事情,与你无关,我的那些话也不是在针对你。 我知道你因为是庶出一直受了不少委屈,但你放心,不论别人如何看待,我都一定会护你周全……” “别人看待,别人能如何看待?觉得我一个五品官的庶女,高攀不上你齐国公府的小公爷是不是?” 齐衡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玉燕直接打断。 “齐衡,你口口声声说你没有门户之见,不在意嫡庶身份,可依我看,最看重这一点的就是你,不然你何以会把我们之间的障碍,全部都一厢情愿的归纳到身份差别之上? 还护我周全,你拿什么护我周全,就靠你这张画大饼 的嘴吗?你连一个不为都护不住,害他差点被你娘打了板子以后赶出了齐国公府,还有什么脸面来说你能护住我? 你以后少跟我唧唧歪歪的,你有那个本事,冲着你娘去啊,别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遇到什么事情不想着解决问题,就知道赖这个赖那个。 反正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就你齐衡全天下最无辜,整个世界都得围着你转是不是。” 玉燕越骂越生气,跟齐衡在一起简直待得她厌蠢症都要犯了,白瞎了他顶着的那张脸。 “我今天把话给你说清楚,我盛燕兰看不上你齐衡,不管是你小公爷还是太子爷,不管你貌比潘安还是才高八斗,就算你是神仙下凡,我都看不上你!” 好不容易解决了齐衡这个麻烦,玉燕憋了一肚子气,结果刚走没几步,便看到如兰竟然躲在墙角,也不知偷听了许久。 见到玉燕过来,如兰吓了一跳,当即便逃跑了。 可如兰回去以后,脑海中却一直在回想玉燕的话。 大娘子看她心不在焉,忍不住又数落起来,让她平时少跟玉燕她们混在一起。 如兰下意识开口。 “可我为什么不能跟三姐姐她们在一起玩,大家都是姐妹不是吗?” 大娘子当即反驳: “这怎么能一样,你是嫡女,她们不过是低贱的庶女。尤其林栖阁那两个贱人,平时抢了你多少东西,又让你受了多少委屈,你现在就全忘了?” 若是从前,如兰一定和母亲同仇敌忾,但现在心里却产生了疑虑。 “可若是父亲不偏心,她们也抢不走我的东西啊。我受的那些委屈,挨得那些罚,也都是父亲的意思。 不管她们再怎么拱火,若是父亲尊重母亲,愿意站在我们这边,她们也嚣张不起来的。” 大娘子听了这话,连忙过来捂如兰的嘴。 “你疯了是不是,居然敢编排起你父亲的不是了。你知道什么,若不是林栖阁那狐媚子使手段,你父亲也不会被她们迷惑,做出那些糊涂事来。” 如兰不能再说话,却想起之前和玉燕她们练习茶艺时,聊天谈论起的内容来。 “自古以来不管哪个朝代灭亡,总能找到一个祸国妖姬来承担罪责。夏朝有喜妺,商朝有妲己,周朝有褒姒,唐朝有杨妃,好似那些明君圣主,都是被这些奸佞妖妃带坏了。 可秦汉时期也没有出过奸妃,国家不是也一样亡了?若真是明主,又岂会被小人迷惑;若不是明主,即便没有小人,不是也一样会昏庸误国?国如此,家亦如此。” 如兰这边陷入了深思,看着仍是在不住咒骂林栖阁的母亲,她心中不禁产生了一个疑虑。 为什么给母亲受气的是父亲,可母亲却从不怨他,只怨恨林小娘? 玉燕这边还不知道如兰的想法,走了一路也差不多消气了,结果回到院子里却看到曼娘气鼓鼓的,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 不过看她的表情,应该骂的挺脏的。 知否(41) 见到玉燕回来,曼娘这才多云转晴,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 曼娘这几年在盛家也算是站稳脚跟了,虽然名义上还是丫鬟,但所有人基本上已经默认她将来便是长枫的房里人了。 大娘子更是做好了看笑话的准备,觉得以曼娘那狐媚的样子,要拿下一个长枫简直轻而易举。 将来若是干出什么丑事来,只要等着看热闹便是了。 玉燕对于她的这种心态也是无奈。 先不说长枫平日里待她这个嫡母十分恭敬,即便他有再多不是,那也是盛家的公子。 他干出了什么有损声誉的事情,难道对盛家而言是好事吗? 不过曼娘倒是比所有人想的都要争气,她知道别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她就偏不让他们笑。 她非但没有趁机勾引长枫,反倒是端起了一副洁身自好的模样。 服侍长枫的时候还算温柔小意,但若是他有一点不规矩,便立刻摆出贞洁烈女的姿态,如果长枫对她不轨,她就要去找林噙霜给她做主。 她深知越得不到的越珍贵的道理,就这样吊着长枫,不仅保全了彼此的名声,反倒是让长枫对她更加死心塌地了。 从前她在外漂泊,对深宅大院内的规矩也不是很理解,见到个合适的男人便想方设法的要攀上去。 可这几年来她悄悄学了不少东西,又读了书知了礼,加之和林噙霜交手了那么久,自然知道规矩和名分的重要性。 若是将自己轻易交托,反倒落了下乘,今后要想上位可就艰难了。 现在长枫尚未娶妻,盛家绝对不可能让自己生下一个庶长子来给长枫将来的婚事添堵。 自己即便成了通房,也跟长柏房里的羊毫一样,是让人灌避子汤的命。 想起羊毫,曼娘又是一阵唏嘘。 她现在无比庆幸老太太当时把她赶到了林栖阁,若是留在盛长柏的院里,只怕现在她早已不是曼娘,而是狼毫猪毫了。 名字倒还是其次,主要是他那完全不把丫鬟当人的态度,实在太令人寒心。 说来这事跟她也有一定关系。曼娘当初给顾廷烨下药的时候为了把林噙霜拖下水,顺带手也给盛长柏下了,但她当时并不知道那药是什么。 后来她入了林栖阁,便也把这件事忘了。 后来听说大娘子张罗着将羊毫提为了通房,她还嫉妒了一下。 结果某天她看到羊毫晕倒,本着她在盛家树立的人美心善的形象,还是把人先扶到了自己屋里。 她这些年来一直刻苦求学,也懂得一些医术。 本来还以为羊毫有了身孕,幸灾乐祸的一把脉,却发现羊毫的身子亏损的厉害。 在羊毫醒来后一问,听了她的哭诉,曼娘才知道羊毫受了多少委屈。 原来盛长柏本就是不解风情之人,对男女之事并不热衷。 加之曼娘给他下了药,他便一门心思只在读书上,对那些年轻人趋之若鹜的秦楼楚馆没有半分兴趣,反倒是热衷于在茶楼以文会友。 本来这也是一件好事,结果好巧不巧,顾廷烨回来了。 他如今已经改名成了白烨,这些年带着常嬷嬷在外经商游历,非但涨了不少见识,还混出了些许名堂。 当初顾偃开将他逐出家门的时候,顾廷烨可是大闹了一场,在常嬷嬷的帮助下将自己母亲的大部分嫁妆都要了回来。 顾偃开顾忌名声,不想被人戳脊梁骨说他贪图妻子嫁妆吃软饭,把儿子赶了出去,却还要靠亡妻的嫁妆养活继室和儿子,这跟吃绝户又有什么区别,便干脆都给了他。 只是没了这些钱财支撑,侯府主母小秦氏又跟她的姐姐一样身体不好,难以主持中馈,跟个甩手掌柜没什么区别。 加上老大又是那样一个病秧子,侯府就这么一天天败落下去了。 如今顾廷煜跟他生母一样病恹恹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感觉随时都有可能两眼一翻,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眼瞧着小秦氏这么多年来也没能给他生出个一儿半女来,顾偃开心里也是急了。 甭管顾廷烨当初和自己闹成什么样,这父子俩哪有隔夜仇的,这侯府的爵位总得有人继承才是。 结果顾廷烨对所谓的爵位压根不稀罕,口口声声说自己叫白烨,是白家的子孙,回到汴京也只是想要将母亲迁回白家祖坟落叶归根,让他回去袭爵,门儿都没有。 因此在第一次回到宁远侯府,和顾偃开闹得不欢而散后,顾廷烨便再也没有回去过,在汴京租了个院子住着。 而长柏和他当初毕竟有过共患难的交情,如今知道他回来,自然旧情复燃,一发不可收拾。 这可吓坏了大娘子。 儿子不近女色,他一开始还颇为得意,觉得他不像盛纮,容易被狐媚子勾引。 可眼看着别人家的儿郎都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了,她的长柏还跟一个和尚似的清心寡欲,反倒是跟一个男子牵扯不清,大娘子很难不胡思乱想。 于是便有了羊毫被她塞到长柏房里一事。 长柏并不喜欢羊毫,也不想分心耽误功课,为了安母亲的心,便装作收下了羊毫的样子。 然而他宿在羊毫房里的日子,往往是自己睡床,让羊毫守夜伺候,什么都没发生。 可是大娘子却不这么认为,因为担心会搞出一个庶长子来,每回次日一早便会叫人送来避子汤让羊毫服下。 羊毫喝了以后月事不调,小腹也痛得厉害,盗汗体虚。 便向盛长柏求情,问他能不能想办法免了自己的避子汤,或者不要到自己房里来了。 然而盛长柏收下羊毫本就是为了让母亲宽心,况且她成了自己的通房丫鬟,将来自己娶妻之后,也会被抬成姨娘,一辈子吃喝不愁,如今受点委屈,也是应该付出的代价。 可是羊毫心里却觉得冤得慌,她如果真的是通房也就算了,喝避子汤她也能理解。 关键是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为何要了根本没有的事情坏了身子? 况且她被困在盛家后宅,不能随意出去,即便身体不适,也没有人来给她看病。 如今难得遇到一个会关心她身体健康的曼娘,这才忍不住将心中委屈倾诉出来。 知否(42) 听完羊毫的叙述,曼娘心中百感交集。 这盛长柏看似正人君子,没想到背地里却这么不干人事。 像羊毫这样的女孩子,被主人家收用成为通房丫头,但又没有正式的名分,将来最好的结果,便是在婚后被抬了姨娘。 若是能生下一个儿子,将来老了以后还算是有所依靠。 但像是羊毫这样,只怕等不到那天,就要被药坏了身子,再也无法生育了。 更糟糕的是,若是长柏将来的妻子容不下她,要将她遣出去配人,难道长柏会为了她和妻子发生龃龉吗? 像她这样失贞又被主人家抛弃的女子,还能配什么样的男子,将来生不出孩子来,又要落得如何凄惨的下场? 羊毫很为自己的将来忧心,但盛长柏却完全不考虑她的处境有多艰难。 或许他自己还并不认为这样的举动会毁人一生吧,毕竟一个丫鬟罢了,他何必要在意她的想法,给自己凭添麻烦? 曼娘自然是抓住了这个机会,开始在羊毫面前装好人,说是会让哥哥帮忙在外给她买药调理身体。 在一步步取得信任之后,曼娘便将此事告诉了林噙霜,想要联合她一起算计盛长柏一把,也算是分担风险。 毕竟她和盛长柏虽然没仇,但是她如今已经站在了林栖阁这一边。 只有盛长柏倒下了,她的指望长枫才能有出头之日。 林噙霜也没想到她居然这般闷声干大事,不过路已经铺好,不用白不用,便又配了些药交给曼娘。 而曼娘这才得知,这药竟有如此功效。 曼娘不会迷心大法,但跟在玉燕身边耳濡目染这么多年,也许会了不少煽动人心的话术。 在她日复一日的洗脑下,羊毫心中的恨意也已经被她点燃,紧紧握住了那包着药粉的纸包。 曼娘已经许诺过,若是有朝一日她在盛家待不下去,她一定会帮自己找好出路。 不仅如此,她还会想办法把自己安排到她哥哥那里做事,让自己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和收入来源。 此外,她还会给自己一笔钱作为安家费,帮助自己在新的环境中安顿下来。这样一来,自己就有了一个安身之处,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即便不为了这条后路,光是为了自己,羊毫也想出这口气。 既然他让自己断子绝孙,那么自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不算太过分吧。 有了羊毫的教训在先,曼娘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因此她只用心照顾长枫,让他将心思放在读书上,做好一个丫鬟该做的本分。 正如她所料,她老实做事,玉燕也没有亏待她。 如今她的哥哥已经娶妻生子,在林噙霜的铺子里做了管事,这些年来日子也算过得不错。 她想好了,长枫将来若是有了功名,说了亲事以后,那自然有自己该有的名分地位。 将来生了儿子以后,林噙霜的今天就是她的未来,说不定想些办法奋斗一下,还能当上正头娘子。 至于算计长枫,让他坏了名声只能娶自己什么的,曼娘是不敢想了。 毕竟有玉燕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盯着呢,名分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可若是长枫真的就那么没出息,自己也没必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她又没签卖身契,如今还算是一个自由身。实在不行就回家去吃哥哥嫂子,也不算无依无靠。 而她之所以有这样的底气,除了她哥哥的确疼她之外,还因为她的嫂子不是别人,正是卫小娘房里的小蝶。 这些年林噙霜和卫恕意的关系一直十分亲近,小蝶作为卫恕意身边的大丫鬟,自然经常跟着她来林栖阁,一来二去的也就跟曼娘的哥哥认识了。 相比起小蝶的牙尖嘴利,曼娘的哥哥朱大力则是个十分老实木讷的人。 有时候即便被小蝶叉着腰数落,他也只是呵呵的傻笑。 两个人一来二去的,不知道怎么就看对了眼。 小蝶年纪也一天比一天大了,卫恕意心疼她,便在林噙霜的帮助下要来了她的卖身契,悄悄帮她销了奴籍,准备了嫁妆给她嫁了出去。 小蝶虽然舍不得卫恕意,但也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 如今已经摇身一变,从丫鬟小蝶成了卫恕意身边管事的田娘子,仍留在她身边服侍。 这些年来虽然曼娘也没少和小蝶吵嘴,但也知道她是个心直口快的人。 这样的人不会心内藏奸,更不会像别人家的刻薄嫂子一样,把无处可去的小姑子扫地出门。 更何况曼娘也是素来最会哄人的。知道小蝶要成为自己嫂子的时候便立刻转变了态度,如今姑嫂二人关系倒是不错。 而曼娘也心知肚明,他们漂泊无依的兄妹俩如今能在汴京安定生活,靠的还得是玉燕。 因此她一见到玉燕,当即便过来邀功。 “枫哥儿在课堂上辩论没发挥好,回来就生了闷气,还闹着要去找齐小公爷再辩一辩呢,不过我现下已经将他安抚住了。” 曼娘说着,又做作地叹气起来。 “要说这庄学究也是,眼看着秋闱就要到了,不想着讲讲要紧的功课,好端端的在课堂上讨论这个做什么? 他们私下在课上说说也就罢了,可若是在外面因此事辩起来,妄议朝政这件事传出去可大可小,这可不是给自己惹麻烦嘛!” 曼娘像是憋的狠了,又自顾自地倾诉了起来。 “依我看啊,他们在这里说破大天也没什么用,真正拿主意的还的是官家,有这功夫还不如赶紧考个功名才是正事。 用隋炀帝和唐太宗来举例,论证应该立贤好还是立长好根本没有意义。 那两位能够登上皇位,靠的是他们自己的本事,只要坐上了那个位置,哪个好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玉燕听了她的话不禁笑了起来。 “可惜我们曼娘没机会在课堂上回答,不然那些人只怕都要被辩得哑口无言了。 不过依我看,庄先生的意思是立不立嫡长都不要紧,只要忠诚于最后当上皇帝的那个人,做个纯臣就好了。 不过要做个不站队的纯臣,两不得罪,只怕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知否(43) 如今的皇帝如何玉燕并不了解,但她自己可是很讨厌这种墙头草的。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这种只顾自身没有立场,跟个滑不留手的泥鳅似的人,是很难得到信任的。 或许对他们而言,明哲保身是一种智慧,可以让他们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和风险。 但站在上位者的角度来看,起码玉燕自己是绝对不会重用的。 曼娘见玉燕没有斥责她多嘴,反而和她讨论了起来,脸上笑意更甚,语气也透露出一股讨好的意味来。 玉燕一看她这模样便知道她定有所求,直接问她想要什么。 曼娘的脸几乎笑成了一朵花。 “这些年托三姑娘的福,曼娘已经得了不少钱财,感恩还来不及,哪里还敢再贪心索取什么。 只是我觉得自己还有许多不足之处,配不上三姑娘如此看重。因此若是三姑娘不弃,曼娘想要在三姑娘教四姑娘防身功夫的时候在旁伺候,也好表表心意。” “你想学我的功夫?难道还不算贪心?” 玉燕绕着曼娘,上下打量着她,偶尔还伸出手捏捏她的身体关节。 “你当我不知道,这些年来你不放过任何学习的机会,女红,算账,管家,理事,你哪里是把自己当一个丫鬟,简直是把自己当成了当家主母了。 况且就算我不同意,我教墨兰拳脚的时候,你不也经常在暗处偷看吗?你的心倒是大。” 曼娘听了这话,刚想跪下求饶,却被玉燕踢了下膝盖,险些没有摔倒。 “不错,下盘还算够稳,扎马步这么辛苦,你倒是吃得下这苦头。” 曼娘流着冷汗,跪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屈身半蹲着。 “三姑娘,曼娘再也不敢了,今后一定循规蹈矩,再不敢有半分不该有的心思……” “可什么心思是该有的,什么心思是不该有的?” 玉燕抬起她的下巴,莞尔一笑。 “你的确是个贪心不足的女人,可这世上谁不贪心? 这世道如此艰难,女人若是不想方设法为自己打算,岂非只有人人揉圆搓扁的份儿? 去他娘的温良恭俭让,我偏偏就喜欢女人贪心一些,更贪心一些。” 曼娘闻言大喜。“姑娘,你这是答应了?” 玉燕点了点头。 “不过你和墨兰不同,要跟我练武,我可不会因为你喊两句累就饶过你,如果你做好被扒层皮的准备,那就可以叫我一声师父了。” 玉燕曾经听人自怜自艾地说过自己无处可去、无人可依,无力自保,曾经的曼娘,就完美符合这种情况。 可她却没有抱怨环境,而是凭借自己的努力,愣是从那困境中挣脱出来了。 虽然用的手段并不干净,但至少让自己脱离了泥潭。 在这个死气沉沉的时代中,玉燕在她的身上,倒是难得地感受到了一股蓬勃的生命力。 在课堂上,明兰提出的纯臣论说的是很好听,一个当真贤德的人,是不会为了一己私欲,更罔顾家族利益。 但可惜的是,她和曼娘一样,都和贤德二字靠不上边。 以委屈求全,牺牲利益而换来的顾全大局,对她们而言根本没有意义。 像她们这样的人,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向来是可以不择手段的。 从来都没有人替她们着想过,又凭什么要她们去替别人着想。 或许有人会沉浸在这种牺牲奉献的伟大精神中无法自拔,但玉燕却不这么想。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自己的日子都没过好,就别去替别人操心了吧。 至于像齐衡那样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的人,那就更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像是如兰,自从上次听了玉燕怒骂齐衡的话之后,想法也有了一丝转变。 她和大娘子一样,是个直性子的人,心里藏不住事,到底还是没忍住跑去问玉燕,她到底有什么看不上齐衡的。 玉燕正在练字,只笑盈盈地看着她。 “那除了他的家世之外,文韬武略,才华样貌,他又有哪样比得上我,哪样是能让我看得起的?” 如兰当即便不吱声了,别的不说,便是玉燕这双手同书,一手颜体一手柳体的本事,别说齐衡,便是满汴京都没几个能及得上的。 所以,小公爷真的有她们想象的那么好吗? 他的确才貌出众,品行端正,将那些整日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都比到尘埃里去了。 可她的姐姐的确不比他差,甚至处处还要更胜一筹。 但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若是他们相配,是玉燕痴心妄想,高攀不上呢? 若是从前的如兰,一定能理直气壮地说出因为她是庶女,当然不配的话来。 可现在看着眼前美好的像是一幅画一样的玉燕,如兰却开不了那个口了。 就像是姐姐曾经和自己说的一样,嫡出庶出又有什么要紧,还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己母亲的诰命服,华兰姐姐的金钗,还不是她挣来的吗? 如兰捏着衣角,一点点挪到了玉燕的书案前。 “那个……姐姐,你能教我练字吗?” 日升月落,转眼间便到了冬日,盛家两位男子也到了快要进考场的时间,她们这些姐妹自然也是要表表心意的。 如兰这大半年跟着玉燕学了不少东西,进步最大的便是书法和女红,还为此让她难得得到了盛纮的夸奖。 这两件事也是最磨性子的,被玉燕强按着练习,如兰如今的性格都比起从前沉稳了不少。 为此如兰和姐妹们的关系也愈发和睦起来,此时便跟着她们一起围着火炉,一边围炉煮茶,一边缝着护膝。 墨兰手里的活计做的差不多了,和明兰对比了一下,觉得自己更胜一筹,颇有些得意。 刚想转头向玉燕炫耀求夸奖,结果看到她的手艺,顿时便张不开嘴了,只得看着手中的护膝叹息一声。 “真好,哥哥他们还能去科举,给自己挣一个锦绣前程,可咱们也读了那么多书,上了那么多课,却也只能窝在这里给他们缝护膝。” 知否(44) 如兰向来和墨兰不对付,听她这么说当即反驳道: “你又在胡说什么,科举做官那都是男人的事情,哪里轮得到咱们去想?” 墨兰不满地轻哼一声,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甘和傲气。 她撅起嘴巴,语气中带着些许怨气: “那又怎样?我就是不服气!我自认不管写诗作赋还是做文章,都不会比那些男人逊色,尤其是姐姐,更是才华出众。 凭借我们的才能,如果将来能够进入仕途为官,必定会有一番作为。可却连一个上场证明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将来嫁人之后也只能困在家里相夫教子,白白浪费了如今所付出的努力。” 正在和林噙霜下棋的卫恕意听了这话摇了摇头。 “三姑娘和四姑娘是难得的才女不假,可自古以来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即便再有才学,也没有在外抛头露面的道理,至于做官,那更是男人的事。” 明兰下意识道: “当皇帝还是男人的事呢,可前朝不是也一样出了个武……” 明兰话还没说完,就被卫小娘捂了嘴。 林噙霜淡定地落下一子。 “咱们关起门来聊天,不过说些闲话罢了,不碍事的。 况且妹妹,难道你就没有觉得遗憾过,你我若是能够建功立业的男子,凭我们的才学,未必就不能闯下一番天地,如今却要困于后宅,蹉跎一生……” 卫恕意自然也心有不甘,但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既然目前的状况已经没有办法去改变了,那么也就只能够让这些孩子慢慢地学会去接受他们自身的命运。 否则,如果一直跟这些所谓的规矩和礼法死磕到底,心里始终憋着一股气,到头来受伤的人只会是自己。 像她们这样的人,身处这样的情况,能够不伤害他人而能活下去,活得好,已经很难了。 科考之日,盛家都来送盛长柏与盛长枫,周遭还有不少来考学的学子,可谓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而在这热闹之中,最出风头的无疑便是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出场的齐衡。 他一身华丽的锦袍,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仿佛是从画卷中走出来的仙人一般。 人们纷纷议论着这位英俊潇洒的少年,女孩子们更是眼冒桃花。 即便墨兰和如兰如今并不心悦于他,但看到齐衡如此,还是不禁露出了惊艳的表情。 而长柏的注意力,此时却在凑过来打招呼的顾廷烨,哦不,是白烨身上。 见他没有马车,也没有家人相送,长柏不禁问了一句。 白烨故作洒脱地一笑。 “你也知道,我和家里早就闹掰了,我不去占他们的便宜,将来我如何也跟他们无关。 其实我无心做官,此来科举不为别的,就为了给白家,给我外祖父和母亲挣一个脸面。 让他们在九泉之下看看,即便我不靠着宁远侯府,不靠着他顾偃开,也一样能够有出息!” 长柏见他越说越上头,连忙转移话题,给他介绍起自己几个妹妹来。 白烨只随意一瞥,目光便瞬间被玉燕所吸引住了。 他这些年虽然力有不逮,被迫洁身自好,但不代表看到美人不会动心,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可一听到长柏介绍玉燕的身份,白烨顿时便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一样,立刻偃旗息鼓,退避三舍了。 他转头看向长柏,觉得他也是心大,你难道忘了我们被她按在水里差点见阎王的事情了? 说完吉利话以后,几个姑娘又把自己从寺庙求来的祈福平安符送给了哥哥。 墨兰的送给了长枫,如兰的送给了长柏,至于明兰则是送了些自己的点心给他们带进去吃。 听明兰说玉燕其实在庙里也求了一个平安符以后,一直在旁边支棱着耳朵偷听的齐衡当即过来打了招呼,一个劲地夸有那护身符保佑,长柏和长枫定能高中,目光却一直落在玉燕身上,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然而墨兰哪里看不出他的小心思,直接一语戳破他的幻想,说玉燕已经将求来的护身符送给杨宗保了。 长枫恍然大悟。 “哦,对,听说宗保兄弟要去参加武举。这孩子也是的,平日里读书那么刻苦,文章做得也好,又早早就通过了乡试,想必榜上有名也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何必非要去参加武举呢。” 玉燕嘴角微微上扬,带着淡淡的调侃意味。 “他去参加武举,哥哥你不正好也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吗?” 长枫一想也是这个道理,杨宗保那小子虽然年纪小,但文章可一直比自己写得好,若是他来一同应试,自己无论如何是都会被他挤后一名的。 众学子要在贡院中待上三天,大娘子和林噙霜自是心急如焚,各种求神拜佛期待自己儿子高中,盛纮也是心焦不已。 倒是她们姐妹几人依旧悠然自得,在祖母身旁承欢膝下。 到了晚上,樊楼灯火升起,听闻是齐国公夫妇命人挂的,姐妹几人又是一阵唏嘘。 墨兰有些惆怅地说:“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樊楼玩呢。三姐姐,你跟我们说说樊楼里面是什么样吧。” 玉燕之前倒是曾经在八贤王的邀请下,换了男装和他共游樊楼。 听过她的叙述之后,几人心中的向往之情更甚。 “现下各地的学子都聚集于此,汴京城还不知道有多热闹。 那些学子只需要被困在贡院里三天便可出来游玩,可怜我们只能守在家里,跟坐牢似的被困一辈子。” 墨兰一边说着,一边用哀求的眼神看着玉燕,一旁的如兰也大着胆子。 “三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法子能够出去?也带上我们一起吧。 我们只是出去看看热闹,什么事情都不会有的,我发誓,绝对不会跟我娘告密的,求求你了。” 玉燕当然不怕如兰告密,反而怕她不来呢。 毕竟要是带着如兰,她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大娘子知道了之后,为了女儿的声誉,自然也不敢声张。 玉燕拿出自己压箱底的几套男装给她们扮上,一番乔装打扮之后,虽然举止有异,但起码外表看起来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知否(45) 玉燕和墨兰会功夫,率先翻上了墙头,然后把明兰和如兰拽了上来。 为了防止走散,玉燕在几人手腕上都系了绳子,毕竟她可是带队的,得为他们的安全负责。 此时虽然已经入夜,但汴京城仍是十分热闹,灯火通明,人潮涌动,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街道两边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摊位,有卖小吃的、卖玩具的、卖衣服的……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摊主们都热情地招呼着过往的行人,吆喝声不绝于耳。 不远处,还有一些艺人在街头表演杂耍,不时引来阵阵喝彩,看的姐妹几人目不暇接。 玉燕正忙着掏钱给几个妹妹买她们看中的东西,忽然听得有人叫她燕公子,转头一看果然是六子。 这小子眼睛怎么就那么尖,这么多人还能一眼看到她。 不过被熟人逮到了也不好装不认识,正好明兰嚷嚷着肚子饿,便过去光顾六子面摊的生意了。 六子一见到她来,当即喜笑颜开地将一桌还没吃完的客人直接赶走,然后殷勤地拿起抹布擦拭起来。 可即便六子表现的十分勤快,如兰还是一脸嫌弃。 “要吃你们吃吧,我可不吃这种不干不净的东西。” 六子当即便不高兴了。 “哎,这位客官怎么说话呢,我六子的面摊可是汴京城出了名的干净实惠又卫生,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来光顾。 况且你们是燕公子的朋友,那就是我六子的贵客,待遇自然是不一样的啊。” 六子说罢,从灶台下面取出一口干净的小锅,刷洗擦拭的干净锃亮以后,这才支在灶台上,显然是给玉燕专用的。 如兰见到他和玉燕十分熟悉,倒是有些八卦她们的关系,结果被一旁的明兰塞了一个果子到嘴里,示意她不该问的别问。 玉燕也是无奈,她之所以会接近六子,也是觉得他和八贤王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或秘密。 可惜这么多年了,还是一无所获,不过看八贤王对他那个特殊的态度,就知道六子对他而言一定很重要。 毕竟这些年来她暗中观察,八贤王对于这个六子的用心,可不是一点半点。 除了偶尔自己亲自来光顾,关心下他的情况之外,平日里更是会有一些乔装改扮的人特地来照顾六子的生意。 玉燕对会武功之人极为敏锐,就比如在六子的面摊附近的两个小摊的老板,虽然年纪大了,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实际上却是不折不扣的高手。 如今却大隐隐于市,在这里当起普通商贩来了。 街上的巡捕在这里经过的频率更是比别处高许多,而且各个都很喜欢六子,对他颇为照顾。 六子开朗豁达的性格的确是他招人喜欢的理由,可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玉燕实在不能不多想。 甚至于当初自己之所以会在这里遇到八贤王,玉燕都觉得可能有问题。 不然怎么就那么巧,刚好有人来闹事,刚好被她撞见,刚好八贤王没有带侍卫过来,刚好就需要她解围。 可是玉燕不明白,如果这是算计好的,那么八贤王的目的是什么。 她不是个妄自菲薄的人,可是当初自己的身份,根本就不值得他算计啊。 如此玉燕只能大胆假设,想出了一个虽然离谱,但是未必不可能的情况: 那就是六子是八贤王的私生子,因为某些原因不能接回王府,所以养在市井之中。 这个猜测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毕竟他们爷俩某些地方长得是真的有点像。 而他之所以让自己和六子认识,总不能是看中了自己,想要许给六子做老婆吧。 不过这个想法太过离谱,玉燕也只是一笑而过,无法小心求证。 但她向来是个防患于未然的人,况且刷六子的好感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罢了。先把关系打好准没错。 “面来喽~客官们用好~” 六子将几碗热气腾腾的面端到她们面前,明兰当即抽了抽鼻子。 “哇,好香啊。” 明兰平时在吃上最下功夫,说是能写出一本‘汴京美食排行榜’来也不为过。 然而对于这一碗看似平平无奇的面,她竟然也吃得津津有味,足见六子手艺非凡。 原本还不屑一顾的如兰也被那香气吸引,在明兰的热情招呼下不情不愿地吃了一口,结果当即就真香了起来,根本停不下来。 而玉燕筷子一翻,果不其然,在自己碗底翻出两个大荷包蛋来,外面煎得又香又酥,里面却还在流黄,配上雪白的面条,更是让人食欲大开。 看到玉燕挖到了自己的心意,六子忍不住嘿嘿一笑。 一旁的客人催促他快点上面,然而六子根本置之不理,直接让他想吃自己过来煮。 而另一桌吃到了煮的夹生的面条的客人却是不干了,当即抓起六子的领子就要闹事。 面对凶神恶煞的外地客人,六子倒是也不介意,反倒一脸无所谓的说: “客官,你要是觉得我的面不好吃,不给钱走人就是了,这汴京城这么多好吃的好玩的,你又何必为了我这么个不值当的人,坏了你游玩的好心情。 要知道金钱有价,快乐无价啊,你打了我,还要赔银子蹲大牢,这才叫真正的吃亏呢。” 那外地客人总觉得他说的是歪理,但也无从反驳,只得气鼓鼓的丢下他走人了。 六子也不在意,整理了下衣领,又去做了盘小菜给玉燕他们端上来。 明兰有些疑惑。 “三姐姐,这面入口清爽,口感劲道,为什么那些客人却说半生不熟,是不是他们故意找茬不想给钱啊。” 玉燕无奈地摇了摇头。 “跟客人无关,是做面的人太过随心所欲。他要是心情好,手艺自然好,若是没心情,就会胡乱糊弄,乱搞一通;如果遇到不喜欢的人啊,更是什么恶心的味道也能给你弄出来。” 明兰嬉笑道:“那他给我们煮的面这么好吃,一定是很喜欢姐姐了。” 知否(46) 墨兰听了这话,脸色登时一变。 她看了眼正在埋头狂旋的如兰,见她没有注意她们的话,这才松了口气,在桌下狠狠掐了明兰大腿一把。 “吃面都堵不住你的嘴,我们好心带你出来玩,你却说这种话,莫不是恩将仇报,有意害人?” 明兰这才知道自己得意忘形之下说了什么,连忙想要向玉燕道歉,却见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 说实在的,她对于自己的婚事并不在意,若是真被人坏了名声,非得嫁给六子,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六子又有什么不好,不过是穷了点,不能给她任何助力罢了。 但是他却可以任自己摆布,跟这样的人在一起,自己不会受到任何桎梏,天高海阔,任她遨游。 只是若是如此,她大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反正以她的本事去哪里都可以。 可盛家如果真的找了这么个女婿,其他姐妹们就要无辜受她牵连,从此婚事艰难了。 她自身有足够的能力,可以不吃这碗饭,但她不能把饭桌给掀了,让其他饥肠辘辘的人也吃不上。 几人吃饱之后,玉燕放下面钱想要离开,却见六子跟了过来。 他自然不是来还钱的,毕竟他们早就说过,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 六子倒是没多说什么,而是塞了一个水嫩鲜美的桃子到她手里。 也不等玉燕拒绝,他便一甩手巾,继续去招呼客人了。 对于六子日常投喂给自己饭后水果的行为,玉燕早已见怪不怪。 但不知为何,他似乎认定自己很喜欢桃子。 不过他也没猜错就是了,玉燕一边啃着脆生生的桃子,带着妹妹便又开始在夜市中逛了起来。 墨兰胆子最大,说要上去樊楼看看,如兰也是跃跃欲试,但明兰却是怂了。 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来,几人还欲盖弥彰地买了几个脸谱面具戴上。 结果很不幸,还是撞到了人,被找了麻烦。 如兰吓得人都结巴了起来,和明兰躲在玉燕后面大气不敢出,听声音应该是吓哭了。 毕竟她们偷跑出来的事情若是被人发现,那今后可就别活了。 但正当对方要继续发难的时候,却神兵天降,有人出来解了围。 将那喝的醉醺醺的公子哥打发走之后,八贤王的目光落在了她身后的三个妹妹身上,对身旁的人低声吩咐了几句。 随即便有一个看起来身材壮硕,却和蔼可亲的中年妇人来到了她们面前。 “几位小公子莫怕,如今时候不早了,外面难免有些危险,还是让奴婢送几位小公子回家吧。” 如兰见玉燕点了点头,刚想跟着那老妈妈走,却见玉燕没有要动身的意思。 “三……三哥,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我还有事,你们先去。” 送走了妹妹们之后,玉燕跟在八贤王身后,陪着他默默登上樊楼。 居高临下,正好可以看到六子面摊的位置。 “文慧这次可是下了大手笔,在这樊楼点灯,可是要花费不少银子,她这半生的心血,都搭在这个儿子上了。 可依我看,齐衡那小子将来的出息,未必会有她妹妹的宗保强。” 柴文慧正是平宁郡主的闺名。玉燕觉得八贤王这话意有所指,但一时猜不到他的意思,也不敢贸然搭茬,只糊弄着应付道: “两位郡主的儿子都是人中龙凤,将来自会前途无量。” “人中龙凤……是啊,凤子龙孙这四个字,他们自然是担得上的,倒是你,选好了没有?” 玉燕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草民不知要选些什么。” “大登科之后,自然就是小登科了,双喜临门才算圆满。 因此文慧早就做好了打算,想要为元若聘下庞家飞燕那丫头,只是我看他们襄王无心神女无意,只怕这事难成。 倒是你和宗保,人人皆道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今他也到了可以定亲的年纪,你可是做好准备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便是装傻都装不下去了,玉燕只得叹了口气。 “做不做好又如何,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哪有自己做主的机会。 不过依我看,有长柏哥哥和长枫哥哥在先,即便他们要操心,一时半会应该也轮不到我。” 八贤王揣着手,笑眯眯地看着她。 “他们不为你操心,我可是很操心啊。这么多年来,我早已把你当成自己女儿一样了。 你若是耐得住性子,便想办法等一等,我自有一桩大好姻缘送你。” 啊,敢情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玉燕的目光落在那正在忙碌的六子身上,什么当女儿,分明是想让自己当他儿媳妇吧,还说那不是你的私生子! 但不管真相到底是否如此,自己最好还是乖乖答应下来。 毕竟八贤王可不是别人,至少现在给他糊弄过去,看看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以后也好见招拆招。 八贤王见她如此乖顺,也是十分满意,叫人递了一个小盒子过来。 “前些日子你过生日,我也不好明着派人送礼过去,如此便算是补上了。” 玉燕乖乖接过,这才告别了八贤王回到了家里。 结果一进屋,便被林噙霜逮了个正着,不用想,一定是墨兰那个没良心的把她卖掉了。 毕竟别人或许不认得八贤王,她可是认得的。 “怎么,王爷叫你去说了什么?” 玉燕想起八贤王的话,觉得倒是可以用来搪塞林噙霜,当即便狐假龙威地说道: “王爷补送了生辰礼物给我,还让我稍安勿躁,他将来……会送一桩最好的姻缘给我。” 知否(47) 林噙霜一听,当即大喜过望,差点兴奋地叫出声来。 人人都说她痴心妄想,一个妾室生的女儿,能配上杨家忠烈之后已是高攀,居然还敢去肖想齐国公家的小公爷,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可那又如何,她的燕儿就是如此出色,连声名赫赫的八贤王都要为她张罗亲事。 他既然说最好,那一定便是最好。 齐国公府算什么,八贤王既然许诺,那保不准便是皇亲国戚。 若是将来玉燕嫁得好,连带着墨兰也能够跟着起飞。 到时候她一定要让那些曾经看不起她们母女的人知道,虽然现在她们被人爱搭不理,但迟早有一天会让所有人高攀不起! 想到这里,林噙霜简直跟打了鸡血一样激动,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八贤王送了玉燕什么礼物。 打开那精致的锦盒一看,里面装的东西果然没有让林噙霜失望。 那是一对连在一起,精致无比、栩栩如生的小巧玉桃,形态饱满而富有生机,仿佛刚刚从枝头摘下,带着清新的气息和生机勃勃的姿态。 每一个细节都被雕琢得细腻入微,通体晶莹剔透,透出淡淡的绿色光泽,一看便价值连城。 林噙霜这些年也算见过不少好东西,但还是为眼前之物所震慑,和墨兰欣赏了好一会儿都舍不得放起来。 墨兰更是挽住了玉燕的手臂撒娇。 “姐姐,日后你找到了好姻缘,可不能忘了妹妹,我这辈子的指望,就托付在你的身上了。” 玉燕还能怎么说,自然是无有不应,这才得以回去睡觉。 然而这一夜,如兰却倒了大霉。 平日里明兰在林栖阁玩的晚了就会直接睡下,因此卫恕意见女儿没有回来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 但如兰不一样,整个葳蕤轩如今就她一个孩子,大娘子不发现就有鬼了。 其实按照如兰的想法,她本以为大娘子这几日都彻夜在佛堂为长柏求神拜佛,应该不会发现自己偷溜的事情。 但好巧不巧,大娘子和盛纮在拜神这件事上都能吵起来,憋着一肚子气回了屋里。 正想着跟女儿絮叨几句,结果就发现孩子没了。 我的如儿呢,我那么大一个如儿呢! 大娘子第一时间便是觉得她一定是又被林栖阁的大小狐狸精勾跑了。 这些贱人,勾引了她的丈夫不算,连她的女儿都要勾引,简直无法无天了! 大娘子气的当即便想化身法海直接大威天龙把她们都收到钵盂里才好,到底还是刘妈妈拉住了她。 万一如兰不在,岂不是让林栖阁的人知道五姑娘失踪,到时候还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的呢。 “可如儿不在林栖阁,还能在哪里,总不能是跑出家门去了吧!” 刘妈妈只得再劝:“若是在林栖阁,晚了自然会回来,若是不在……那就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了!” 大娘子被刘妈妈严肃的语气吓到,只得忐忑不安的等在屋里。 待见到如兰穿着男装回来,当即两眼一黑,差点一个仰倒晕了过去。 “天杀的姓林的贱人,祸害了我半辈子,如今又生了个孽障,来祸害我的女儿。 若是她们当真害得我的如儿被带坏了名声,我豁出这条命去,也和她们拼了!” 如兰看着自家亲娘哭天抢地的样子觉得有些丢人。 “母亲,你能和她们拼什么啊,以三姐姐的武艺,便是整个盛家的家丁护院一起上,只怕都不够她切一盘菜吃的……” 见如兰居然还在为她心里的‘贱人’说话,大娘子更是差点心梗直接过去。 可正如玉燕之前所想的一样,大娘子即便心怀怨恨,但也不敢将此事声张,只能无能狂怒,勒令刘妈妈把如兰看好,再也不许她和林栖阁的人来往。 然而墨兰此人最大的爱好,便是和大娘子对着干。 平日里和如兰怎么都不对付,但大娘子不让她们凑到一起,她就偏要来撩骚,特地找如兰玩,一时搞得葳蕤轩鸡飞狗跳。 偏生大娘子还真的拿她没办法,下人们不敢动墨兰,也没理由赶她出去。 毕竟人家姊妹情深,一起说说话绣绣花也不犯什么毛病。 墨兰更是抓住机会,跑到盛纮面前梨花带雨了一番,连带着发挥自己眼科大夫的特长,没少给大娘子上眼药。 盛纮正为着两个儿子的前程忧心,听墨兰委屈巴巴地倾诉说自己想要和如兰妹妹一起为哥哥祈福,却被下人赶了出来,大娘子更是不许她和如兰来往,更是认定大娘子就是在欺负庶出子女,暗自将此事记下,等到放榜了之后再与她计较。 难捱的三天终于过去,众人又上贡院前接自家孩子。 齐衡面对着父母的嘘寒问暖,却一直心不在焉,四处张望着想要寻找玉燕的身影,却连人影都看不到一个。 平宁郡主哪里看不出儿子的魂儿飞到哪里去了,当即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别惦记了,今天是武举开始的日子,人家一大早就跟和未来婆婆一起去送你表弟了。” 齐衡听了这话,神情顿时便黯淡了好几分,但嘴上还是不服气。 “今日是表弟开考的日子,自然更重要些,三妹妹身为长辈,多关照些也很正常。 不过她毕竟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母亲你这般信口雌黄,若是被别人听到,可是会影响她的名声的。” 平宁郡主简直要被这个恋爱脑气笑了。 “你还知道她是长辈啊,我们平日里称姐道妹的时候,你跟耳朵聋了一样,一口一个三妹妹叫着,现在倒是算得清辈分了。 你居然说我败坏她的名声,平日里最不顾她名声和处境,在别人面前上赶着倒贴的人是谁啊,你是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的?” 眼瞧着儿子被数落的头都抬不起来,齐国公也只好出言打圆场。 可他这个老子在平宁郡主这里也没什么面子,劝了好几句也没让妻子消气,只能说齐衡在贡院里熬了三天也不容易,即便要教训孩子也该回家去,没得在外面让人笑话。 平宁郡主冷笑一声。 “就他这副德行,让齐国公府成为笑话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齐元若,我最后再告诉你一次,人家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父母双方也都同意,你不要再给我痴心妄想,做出丢人的事情来!” 齐衡下意识道:“不会的,表弟和我说过,他和三妹妹只是亲情罢了,他不会娶她为妻的。” 知否(48) 平宁郡主这次是真的笑出了声。 “这话也就你这个傻子才信,若非情投意合,两情相悦,他们两个人怎么会这么多年来相处的如此和谐。 你自己好好想想,九妹看到你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和宗保相处的时候又是什么表情。 她那么一个八面玲珑,善于伪装的人,若不是烦你烦到无法忍耐的境地,又怎么会撕破脸皮,说出那样难听的话拒绝你? 你自欺欺人不肯面对现实,但我们这些长辈可是看在眼里。 若非存了结亲的心思,即便结了义亲,盛大人那样爱惜名声和面子的人,又怎会如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自家女儿和外男如此交往。 若是宗保这次成功中举,估计两家的亲事也就不远了。 你啊,还是尽快跟你爹回去休息,我还要去寺庙给我外甥添香油钱,祈祷佛祖保佑他高中呢。” 回家的马车上,齐国公看到儿子红着眼睛的样子,也是心有不忍。 “儿啊,你也别怪你娘,她有自己的苦衷。” 齐衡满腹委屈。 “她能有什么委屈,无非就是觉得盛大人官位不高,三妹妹又是庶女,配不上齐国公府的门第罢了。 可感情这种事,又岂是出身门第可以衡量的?即便门当户对,若没有真心实意,只是因为家族利益而结合在一起,两个人貌合神离,又如何相伴一生?” 齐国公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啊,到现在还认为你母亲是门第之见。你当我们就是那般鼠目寸光之人吗? 袁家之所以和盛家结亲,便是因为盛家是个潜力股,若是将来长柏长枫能够入仕,盛家未来可期,结亲也未必不可。 三姑娘虽然是庶女,但有过救驾之功,又曾入了官家青眼,身为杨家义女,和我们家沾亲带故,也不算身份太低。这些我们岂会不知?” 齐衡当即又燃起了希望。 “这不是很好吗,母亲为何反对?” 齐国公白了他一眼。 “还能是为什么?因为你姨母啊,柴郡主一早便相中了盛家三姑娘,你难道要你母亲和妹妹抢儿媳?” 齐衡立刻便急了。 “一家有女百家求,她不想和姨母争抢,那姨母怎么就能够和母亲争抢。 况且我年岁比宗保大上许多,便是娶亲,也应当以我这个兄长为先才是。” “你这孩子怎么油盐不进呢,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当爹是在出虚恭吗?” 齐国公也有点急了。 “咱们齐国公府和杨家境遇不同,你和宗保也不同,其实出身又有什么要紧,最重要的是能够带来多少助力。 宗保需要的是一个和佘夫人一样,与他同心同德,能够和他一起建功立业的女人。 而你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在仕途对你有帮助的妻子,如此才能继续齐国公府的辉煌。” 齐国公看着儿子一脸不忿的样子,总算是明白了妻子为了这个儿子有多操心。 “我跟你说实话吧,你母亲早就为你相好了结亲的对象,不是旁人,正是庞家的飞燕。 庞吉官拜宰相,又是此次科举主考,他的长女嫁到了宫里做贵妃,离皇后之位只有一步之遥; 而他二女儿则是嫁给了寒门出身以科举入仕的崔明冲,替他招揽了寒门清流势力。 如今庞飞燕若是嫁到齐国公府,便是联合了我们这些旧贵族的勋贵势力。 如今朝廷重文轻武,你若是成了庞首辅的女婿,将来在朝堂上,才会一帆风顺。 我们齐国公府,才不至于像那些陪着太祖打天下时的武将出身的勋贵世家一样,逐步没落下去。 孩儿啊,咱们已经是日薄西山难在起了,你母亲并非是放不下曾经的贵族架子,而是要为了整个家族的前途和未来考虑。 现在她就等着你能考出个好成绩,然后替你去庞家提亲呢。” 齐国公说着,又开始琢磨起来。 “其实这也是一桩不错的姻缘,你和庞家姑娘自小相识,也算是青梅竹马,而且她和那盛家三姑娘也是闺中密友,性情相近,人又机灵可爱,还是神医陆明的高徒,你多与她相处一段时日,也会像喜欢盛姑娘一样喜欢她的。” 齐衡听罢,大惊失色,连连摆手。 “父亲你怎么跟母亲一样乱点鸳鸯谱,那庞家小姐和三妹妹哪里相似了,两个人说是天差地别也不为过。 即便她们真的相似,我也只要三妹妹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替代她在我心里的地位。 依我看,母亲也不必费这个心了,庞家小姐当初跟我一起在盛家学堂上课的时候,一直就对我不假辞色,总是冷嘲热讽。 这么多年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她了,硬把我们往一堆凑,我们只会相看两厌,成为一对怨侣。” 齐衡说着,又有些不服气。 “况且我最讨厌的便是那些无能之辈利用裙带关系,在官场上结党营私,互相勾结。 即便没有庞首辅这层关系,凭着自己的努力,我也能考中功名,为咱们齐国公府争光的,难道父亲信不过孩儿的能力?” 齐国公简直要被气的撅过去,掏出随身携带的药膏涂在太阳穴上,过了好一阵才缓过劲。 “是我和你娘不好,这些年来总想着你还年少,应该专心读书,将你保护的太好,以至于让你连形势都看不清。” 齐国公苦笑一声,带着说不出的苍凉。 “凭借自己的能力在朝堂站稳脚跟,功成名就? 说得真好听啊,谁年轻的时候不是满腔热血,志得意满,觉得凭借自己的本事,只要努力就可以得到一切? 你生在国公府,起点已经比那些普通学子高上百倍,可你的前程,却绝不会有他们走得远。” “父亲,为何?” 齐国公看着一脸懵懂的儿子,自嘲地笑了一声。 “你是不是忘记了,你娘姓什么?你是不是也忘记了,你爹我原本只是个国公的次子,根本没有任何机会承袭这个爵位?你以为你这个小公爷的名头,又是怎么来的?” 知否(49) 相比起威严的平宁郡主,齐国公在家里一般都是担任一个灭火的老好人的角色,面对儿子的时候也是宽慰开导更多。 可看着父亲此时犀利的眼神,齐衡背后却忽然涌起一阵寒意。 他的确是从未考虑过,他父亲是如何越过大哥,成为国公的。 而他又是怎么越过那个堂哥,成为小公爷的。 从前这些问题根本就不是他该去想的,齐国公夫妇也不会将这个问题摆在儿子的面前。 但齐国公此刻也是无奈,想当初他下决心求娶平宁郡主之时,甚至比现在的齐衡还要更加年轻一些。 可若非他当时当机立断下定决心,又想方设法,使尽手段得了平宁郡主的青睐,只怕而今在这汴京城中,早就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凡事有得必有失,他求娶平宁郡主时,便已经知道,自己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但显然他这个过于天真的儿子并不知道,满心只有情情爱爱。 我们是不是让他过了太多的好日子了? 齐国公暗自有些后悔,不该娇惯儿子太过,看看人家宗保,小小年纪便十分成熟。 一想到杨宗保的成熟是献祭了祖父和六个叔伯得来的,齐国公心里也是不忿。 齐衡的祖父和伯父不也是一样被他献祭了,还多搭上了一个堂兄呢,怎么不见齐衡因此有什么长进? 齐国公不禁自我反省,是不是他和平宁郡主两个人功利心太强,才会正正得负,生下齐衡这么一个单纯到几乎愚蠢的孩子来。 这性子,总不能是随了他外祖父郑王吧。 像是柴郡主和杨延昭,两个人看起来都很耿直,结果生下来的孩子就很懂事,可见遗传这种事有时候也要看运气。 齐国公这里还在反省到底是自己的基因还是教育出了问题,杨宗保那边的武举也不算是一帆风顺。 杨宗保的初试自然是轻松通过,毕竟以他的文才,即便是去参加会试也是毫无压力。 无论是策论还是兵法战术,对于他而言都是信手拈来。 可问题便出在武试上。 经过初试的洗礼后,考生们迎来了最为重要的环节——武艺比试。 这一环节是最为关键的,是一场对战斗技巧与武器运用能力的严格考验。 考场上,刀剑相交之声不绝于耳,各种武技在此展现,场面极为壮观。 在所有环节结束后,评委会对所有考生进行综合评定。 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相比于其他环节,武试的结果无疑是最为关键的。 杨宗保意气风发,过关斩将,本来以他的实力拔得头筹简直轻而易举。 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到底还是在最后关头输给了庞统,遗憾落败。 说来杨宗保输得也不算很冤,毕竟庞统在战场上历练多年,又是杨家军出身,曾经深得杨业器重,连杨家枪他都会使,武艺自然更胜一筹。 庞统的胜出可谓是实至名归。他不仅被钦点为状元,更因其在战场上的卓越表现,被皇帝当场加封为定远将军,很是为庞大人长了一回脸。 只是听说庞大人却并不因此感到高兴,反倒是生了好大的气,下了朝就把自己关在家里闭门谢客。 其实以杨宗保这个年纪,能够成为榜眼,成绩也算是很亮眼了。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颜值反而成了杨宗保拖后腿的地方。 杨宗保年轻而英俊的外貌让他在众人中脱颖而出,以至于皇帝直接将他钦点为探花。 皇帝在看了他的文章之后,更是觉得杨宗保文采斐然,不想埋没他的才华。 因此便不想授予他官职,而是让他专心回家专心读书,明年再来参加春闱。 然而杨宗保却有自己的想法。他不仅婉拒了皇帝的好意,更希望能像庞统一样前往边疆戍守历练。 皇帝因为心疼杨家人,本来不想同意让杨宗保这个独苗苗去受苦。 但柴郡主知道儿子的想法后,却选择了支持他。她亲自进宫向皇帝陈情,希望皇帝能够成全杨宗保的梦想。 皇帝听罢也是叹息一声,下旨册封杨宗保为昭武校尉,让他跟随庞统一起历练。 消息传出以后,众人可谓是喜忧参半。 忧的自然是盛纮,眼瞧着自己就要有一个探花郎的女婿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女婿就又飞了。 飞就飞吧,还飞到边疆去,这一去不知道又要多少年。 而且近些年来辽国一直蠢蠢欲动,几乎每年都要打上一回仗,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回来还另一说呢! 他家燕燕本来就比杨宗保大了好几岁,如何能够等得起啊! 而喜的,自然就是齐衡了。 宗保弟弟即将随军出征,那自然就不能娶亲了。 况且以盛纮的性子,也绝不会如此草率的安排女儿的亲事,他这不就又有机会了吗? 况且这次也不是他强抢,而是宗保弟弟自己放弃的,母亲这次总不会再有借口了吧。 但齐衡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落榜了。 放榜那天,齐衡特地穿了一身自以为最好看的衣裳。 想着这次玉燕一定会来看榜,正好也找机会安慰她一下,让她不要为了宗保弟弟过于忧心。 当然,重点还是要让她学会珍惜眼前人才是。 结果玉燕和哥哥妹妹一样,心思都在榜单之上,根本没功夫搭理孔雀开屏的齐衡。 齐衡无奈,只得也将注意力放在榜上,一眼便看到了以一甲十三名高中的长柏。 他当即转头笑着向长柏道贺,可越往后看,脸上的笑容便越挂不住了。 一直看到末尾,直到长枫的名字出现在最后一张榜单之上,他也没看到齐衡两个字。 看到自己上榜的盛长枫,激动的整个人都快蹦了起来。 墨兰虽然也很为哥哥高兴,但看到他这副得意忘形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开玩笑道: “看你那副沉不住气的样子,才不过中了一个三甲一百一十三名,比起长柏哥哥可差得远了,有什么可骄傲的?” 长枫却不以为忤,反而得意洋洋地炫耀道: “一百一十三名又如何,总归也是中了,总比名落孙山要强吧。元若,你说是不是!” 知否(50) 一旁的明兰连忙拉了拉得意忘形的长枫,你可别再给人伤口上撒盐了吧,没看你的元若兄弟都快哭出来了吗? 齐衡此刻的失落几乎无法掩饰,特别还是在他心爱的人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人。 想到自己之前在父母面前放下的豪言壮语,齐衡更是又羞又愧。 但此刻也只得强颜欢笑,打起精神来向长柏和长枫道喜。 如兰等人见状,纷纷上前安慰他。 齐衡眼中带着期待看向玉燕,希望她能过来对自己说些什么。 然而,他的话语还未出口,一阵欢快的喜乐声突然传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原来今天正是武举高中的前三甲御街夸官的日子。 按照礼制,他们会身穿红袍、帽插宫花,骑着高头骏马,排列鼓乐仪仗游街。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纷纷放下手中的工作,争相围观,想要一睹这些状元的风采。 杨宗保的英姿尤为引人注目。他鲜衣怒马,身戴红花,意气风发,仿佛整个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如兰见了,当即激动地抓住了玉燕的手臂使劲儿的摇。 “三姐姐,你快看啊,那是宗保!天啊,我以前只知道他英俊,但却不知道他这么英俊!” 比起大出风头的杨宗保,玉燕此时却在看为首的庞统。 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她当初怎么就忘了庞家还有神医陆明这一茬。 如果她下手再狠一点,让庞统无法参加武举,那现在拔得头筹的不就是她家宗保了吗?生气! 此时的路人纷纷拿出鲜花之类的物品朝着他们身上丢去,表达对这群新晋状元的庆贺之情。 在这样的场合下,即便是礼教森严的闺阁少女也忍不住会抛出手帕或香囊以示庆祝。 当然,如果对方接下了她们丢出的东西,说不定就又是一番佳话了。 如兰偷偷磕了玉燕和杨宗保好多年,当即便眼疾手快地扯下了玉燕腰间的玉佩,然后便朝着杨宗保丢了过去。 你给我打住那是八贤王的玉佩!你丫故意的是不是,摔坏了怎么办! 然而玉燕究竟是多虑了,能考中武举三甲的人,又岂会连块玉佩都接不住。 可接住玉佩的却不是杨宗保,而是忽然伸出手横刀夺爱的庞统。 这下不光玉燕和如兰,就连看热闹的其他人也愣住了。 如兰见有人横插一脚,坏了她cp定情的名场面,也顾不得什么脸面,当即便招呼着庞统把东西还来。 庞统听到如兰的声音,看了看手中的玉佩。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如此贵重的心意,在下无以为报,只得以此回赠了!” 庞统说罢,竟然摘下了官帽上簪的宫花,然后朝着玉燕扔了过去。 簪花可是一个学子荣誉和地位的代表,如果刚刚接下玉佩还只能说是一个意外,那他如今投簪花的举动,意图便不言而喻了。 长柏和长枫当即便如临大敌,一左一右的想要将那簪花拦截。 就连齐衡也连忙出手,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庞统最擅长的便是飞刀绝技,百步外杀人又快又准,更何况一个小小簪花,轻易便将其投到了玉燕怀里。 长柏急坏了,连忙回头想要让玉燕千万别接。 却见玉燕非但没有闪身躲开,反而伸手接住了那朵宫花,对着庞统嫣然一笑。 “完了……完了……” 长柏急得推了一把身旁的长枫。 “愣着干嘛啊,赶紧把妹妹们带回家去啊!” 长柏回到家以后,第一时间便将此事告知了盛纮,本来还发愁该怎么处置这件棘手的事。 结果盛纮一听丢宫花的人是庞统之后,先是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随即便是欣喜若狂。 “柏儿,你是说……这次科举的主考官,文官之首庞首辅的儿子,金科武状元,庞妃娘娘的亲弟弟,官家亲封的定远将军,当众将自己官帽上簪的御赐宫花,丢给你妹妹了?” 见长柏痛心疾首地点了点头,盛纮一整个激动地要飞起,兴奋地团团转,一边转还一边双手合十朝上拜着。 “老天保佑,祖宗保佑,我盛家祖坟冒了青烟,两子及第不说,还攀上了宰相大人的公子! 我本来还为着丢了一个探花女婿大呼可惜,没想到峰回路转,这次我要多一个前途无量状元女婿了,燕儿啊,你可真是爹的好女儿啊!” 盛纮简直开心到要起飞,甚至玉燕被庞统看中这件事,比两个儿子及第都要更让他高兴。 要知道庞吉如今贵为宰相,更是文官之首,据说皇帝还有意加封他为太师。 不知道有多少学子想破了头,削尖了脑袋都想要投入他的门下,只是苦于找不到门路。 更何况他还有个在宫里做贵妃的女儿,在众臣的推举下,被封为皇后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这么算来,庞统非但是新科武状元,更是将来的国舅。 若是自己有了这么个女婿,盛纮只觉得自己今后每天都要在梦里笑醒。 至于庞统是不是一时起意,事后想要不认账什么的,盛纮更是完全不担心。 众目睽睽之下,庞统接了他家燕燕的玉佩,还将自己的宫花回赠,这跟当众定亲有什么区别。 那玉佩可是八贤王所赠,若是他事后反悔,那他可要拿着那朵御赐宫花,去找八贤王评评理了。 长柏见父亲如此,也是无奈。 “爹,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你难道忘了,他即将前往边疆抵抗辽军。” “就是这样才要尽快成亲啊!” 盛纮越说越觉得有戏。 “这庞统年及弱冠还未娶亲,又即将远赴边境,说不定庞首辅现在比谁都急呢,如此大好机会,简直千载难逢啊! 而且长柏你如今虽然及第,但是后面择了什么官才是最要紧的,你弟弟名次又不高,爹能给你们的助力也有限,但是庞首辅不一样。 若是有他帮忙,你们兄弟俩,还有栋哥儿的前程那都不用愁了啊。爹本来还想着能够三品荣休已是大幸,现在看来,只怕不止三品啊……” 知否(51) 看着自家老爹兴奋的样子,长柏也不好泼冷水,反倒是板着张脸来到林栖阁,想要问问玉燕是什么想法。 毕竟玉燕当时的反应他可看在眼里,他早已经默认杨宗保是他未来妹夫,可玉燕却当着杨宗保的面接受了另一个男子的信物,还与他眉目传情,简直伤风败俗,不堪入目! 他才不管庞统是什么金科状元,首辅之子,若是为了攀高枝就背信弃义,朝秦暮楚,他盛长柏可不答应! 曼娘一见到盛长柏来了,当即热情无比地去给他上茶。 盛长柏憋了一肚子火,又和盛纮说了半天话,此刻也是口干舌燥,当即便一饮而尽。 曼娘见状,连忙又给他续上。 喝吧,多喝点,将来盛长柏当了大官却无子嗣,正好可以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他吃绝户。 曼娘一想到这点心里就美得不行,两眼放光的继续给长柏倒茶。 而玉燕自然也知道他是来干嘛的,但她可没心思去听盛长柏说教,便对着林噙霜道: “娘,当时在街上,二哥就拦着不让我接那朵宫花,依我看,他就是不想我结的亲事比他的妹妹好。 想当初大娘子能来抢夺金钗,他又为何不能来抢夺亲事,我可不能见他,你去帮我把他打发走吧。” 林噙霜正在为玉燕得了首辅公子青眼的事情欣喜不已,听了这话当即便拍着胸脯答应了下来。 她早就看盛长柏不顺眼了,处处压着她的枫哥儿。 抢了风头还不算,如今还管起她们女人的事情来了。 她今天要是不让他知道厉害,她的姓就左右颠倒过来写! 相比起此时喜气洋洋的盛家,齐国公府可谓是一派愁云惨淡。 齐国公揣着手,看着脸色比锅底还黑的妻子,小心翼翼地开口劝道: “惠娘,一次就中的毕竟是凤毛麟角,有许多学子都考了好几年,甚至十几年才中的。 元若如今年纪还轻,正是需要沉淀的时候,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有了这次的经验,他明年一定能好好发挥的。” 平宁郡主摆弄着手里的香炉,冷笑一声。 “他这次落榜,我一点都不意外。你看他的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哪有半分在书本文章上,若是他中了,我反倒觉得对不起那些日夜苦读的学子呢。” 平宁郡主口中说着不在乎,可整不平的香灰却暴露了她内心此刻的焦躁。 她重重地放下手中的香铲,恨铁不成钢地道: “可他哪次不中都无所谓,偏偏是这次,我就不信他连盛家那个庶子都不如!庞吉那老匹夫,分明是在打我的脸!” 齐国公只好轻声哄着。 “你别多心,我觉得以庞大人那八面玲珑的性格,即便他不想和我们结亲,也不会把事情做的这么绝来得罪人。” 平宁郡主此刻却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他不会什么?王莽谦恭未篡时,他无非是打量着自己即将做太师,国丈,尾巴就翘起来了! 他有什么可嚣张的,像他这样的破落户出身,放在从前,就是跪在本宫面前,本宫也不会多看他一眼,如今倒是拿起翘来了。 哼,他自以为笼络了群臣,便可将他的女儿推上皇后之位,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齐国公听她连‘本宫’二字都说出来了,便知道她是动了真火。 她虽然平日里在外人面前表现的谦虚有礼,端庄得体,但实际上却从未放下骨子里的高傲。 不过她也的确有高傲的资本,毕竟她本应是最尊贵的公主。 和生长在王府,养在郑王身边的妹妹柴郡主不同,她自小养在宫里,长在皇后身边,享受的都是皇室才有的待遇。 但这反而让她的心里更加不平衡。 因为这一切本来就该是属于她的。 那些贼人抢了她父亲的皇位,占了她家的皇宫,害她没了公主的身份,被迫寄人篱下。 他们将她的本来就有的东西抢走,然后再给了她,却反而还要她感恩戴德。 皇后义女这四个字,在外人看来是无比的荣耀,对于平宁郡主而言,却是难以洗刷的耻辱。 平宁郡主如今虽然在痛骂庞吉,却不是在针对某个人。 她只是平等的看不起所有人,一视同仁的恨着所有在开国时立过功勋的贵族世家,那些都是踩着他们柴氏皇族血泪上位的强盗。 可是日子终究要过下去,她不能只沉浸在过去的仇恨中。 她还要为自己,为丈夫,为儿子,以及柴家的未来打算。 正当齐国公手忙脚乱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妻子消气的时候,齐衡急吼吼地走了进来。 “母亲,你听说庞统的事情了没有,他竟然……” 齐国公见儿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气的抓起香插就想丢他,平宁郡主却冷笑一声。 “看,我说什么来着,这落榜的人自己都不着急,咱们跟着生个什么气。” 看着平宁郡主毫不在意地继续弄香,齐衡急得在屋里团团转。 “母亲,算儿子求你,帮忙想个办法吧,那庞统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行事,将三妹妹的名声置于何处啊?” 平宁郡主听了这话,反倒是笑了起来。 “原来你还知道这样会害了人家姑娘啊,那你平时还故意没事往你九姨身边凑,几次三番的示好,又是送东西又是嘘寒问暖的,那时候你怎么就不想着会坏她名声了?” 看着儿子焦急的样子,平宁郡主反倒是平静了许多。 “别再瞎操心了,你九姨这是遭了庞家那小子的算计了。不过依我来看,这倒不是一件坏事。” 一旁递工具的齐国公只得解释道: “如今正值二龙夺位的关键时期,邕王为了拉拢庞首辅,想要将女儿嘉成县主嫁给庞统,虽然他已经请旨戍边,但一样可以定亲后再走。 庞首辅位高权重,在这种敏感的时候,庞首辅不管答应还是拒绝,都是一种表态,所以庞统才会用这种方式来转移矛盾,断了邕王和他结亲的可能。” 知否(52) 齐衡听罢更是心急如火,忧心忡忡。 “可他挑谁不好,怎么就偏偏选中三妹妹了?表弟也真是的,怎么就不知道拦着点呢!” 平宁郡主简直要被她这个傻儿子气笑了,齐国公更是无奈。 “也就你这个傻小子会把这当成是一个巧合了。你表弟当时就在庞统身后,却坐视一切发生没有阻止,这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见齐衡仍是一脸懵懂,齐国公只得掰开了揉碎了和他解释。 “庞统为了从军,明面上和父亲闹翻,但那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他将来若是得了兵权,立下战功,便是补全了庞家最后一块短板。 而他和杨家如此亲近,也不过是为了拉拢对方,以及杨家背后代表的武将勋贵势力。 他一定是和杨家做了什么交易才会这么做,他看似让你九姨难堪,实际上反而是将庞家的势,借给了盛家来保护你九姨。 所以你母亲才会说,这其实是一件好事。你表弟定然也是知晓此事的,不信你去问他好了。” 齐衡听得一头雾水,当即便跑去找杨宗保想要问个清楚。 听了齐衡的话之后,杨宗保不禁叹了口气。 “母亲说的不错,别人或许瞒得过,但一定瞒不过姨母和姨夫。 这件事的确如他们猜测的那般,庞大哥是受我所托,才会帮这个忙。” “帮忙?你这明明是害人!你知不知道,庞统在利用三妹妹啊!况且经此一事之后,三妹妹便没办法再议亲了,你这不是耽误她吗?” 杨宗保苦笑一声。 “耽误?是啊,我一介白身,又即将远赴边境,根本没有办法给她带来任何保障,若是在这个时候和盛家定亲,将来若是有什么意外,碍于道义,她难道能弃我而去? 若是和我父兄一样战死沙场,让她跟祖母和婶婶们成了寡妇,这才是耽误她一生。” 齐衡看着杨宗保落寞的神情,这才反应过来。 “所以你之前跟我说,你与她只有亲情,是骗我的了?” 杨宗保有些无语地看着他。 “我不这么说,难道跟你一样,到处宣扬自己的对她的心意吗? 我不想误她一生,九妹也曾多次和我说过她不想嫁人,但如今却已骑虎难下。 盛大人认定了我是他的未来女婿,母亲更是一个劲地想要撮合我们,不出此下策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齐衡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所以……这主意是你出的?” 杨宗保摇了摇头。 “庞统把我灌醉了,我一时不慎说出了心里话,醒了以后他便提出了这个主意。 将来若是我能荣归故里,他自会解释误会,可我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也许诺一定会提供保障,放九妹自由。” “所以你就这么相信他,然后由着他来算计三妹妹?” 齐衡气的跳脚。 “你简直太自私了,居然想用这种方式将三妹妹困住,你既然怕耽误她,为什么不让她自己议亲呢? 你如此擅作主张,根本一点都没有为她考虑!不行,我一定要去告诉三妹妹,让她不要上了你们的当!” 杨宗保只得一把拉住他。 “表哥,我知道你是关心则乱,但也麻烦你用脑子想一想,以九妹的个性,若不是她自己同意此事,我有几个胆子敢联合外人算计他?” 齐衡怔住。“你说三妹妹也知道?她怎么可能同意这么荒唐的事情。” “因为她不想嫁人啊。” 杨宗保叹了口气。 “她如今已经十七岁了,再耽误不得了,如今她的两个哥哥及第,盛家的女儿炙手可热,正是议亲的好时候。 就算没有我,盛大人也绝不会继续把她留在家里了。 庞大哥不想娶妻,九妹不想嫁人,他们两个就这么一拍即合了。” 杨宗保现在想来也有些后悔,他原本以为虽然玉燕不会答应,但应该也有知情权。 没想到她却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庞统的这个提议无异于瞌睡的时候递过来的枕头,正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至于为什么她之前在庞统示好时起了杀心,如今却答应下来,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动机,手段也不同。 庞统之前说要到盛家来提亲,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被他得逞,自己可就真的要陷入麻烦了。 但现在他是在和她,以及杨宗保做交易,不过丢个宫花这种模棱两可的事情,和正式上门议亲差别大太多了。 她虽然与庞统并不相熟,但通过短暂接触,以及杨宗保的叙述来看,此人虽然举止轻浮,随心所欲,无所顾忌,但却是个重情重义,信守承诺的人,更不会感情用事。 曾经的他是为了自己,如今却是为了杨宗保。 他费这么大的劲,无非就是为了拉拢杨家,将来也不必担心他会为了自己而出尔反尔。 毕竟为了感情而不顾前程的恋爱脑,整个汴京也划拉不出来第二个。 到时候庞统可以不负责任的拍拍屁股走人,但盛家却没办法再继续为她议亲了。 如此她可以顺理成章的在家安心当老姑娘,也不会耽误其他几个妹妹的婚事。 而这个交易对她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出了事以后的第二天,华兰便急吼吼地回家来了,也不知道跟大娘子说了什么,竟然让她屈尊降贵的来到了林栖阁。 不仅送上了许多好东西来给她添妆,还赔着笑脸说了许多好话。 只是大娘子到底还是不善于隐藏情绪的一个人,脸上的假笑实在过于明显。 林噙霜为此十分得意,刚想阴阳怪气几句,在玉燕的眼神示意下,到底还是选择了见好就收。 大娘子的心里估计早就在骂街了,但还要摆出一副和林噙霜姊妹情深的样子,甚至邀请她来帮忙张罗长柏和长枫的琼林宴。 盛家这次两子及第,可是在汴京城出了不少风头。 盛老太太虽然劝说他们不要过于张扬,以免得罪了齐国公府,然而此刻已经彻底膨胀起来的盛纮却是半分都听不到耳朵里了。 知否(53) 盛纮当着盛老太太的面还是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但回到林栖阁,喝了半壶酒后,便开始得意忘形了起来。 就算打了齐国公府的脸又如何,他盛纮现在难道打不起吗? 明明是齐衡那小子平时总是追在他家燕燕屁股后面跑,倒好像是他们盛家有意攀附一样。 不就是仗着投了个好胎出身高些吗,整日摆着眼高于顶的样子,看不起谁啊! 听说平宁郡主有意为齐衡求娶庞家庶出的小女儿,可人家庞大人却理都不理,甚至都没让她儿子及第。 反过来再看看他盛家,一门两进士,女儿又是庞首辅独子看重的人,庞家未来的当家主母。 他齐国公府求都求不来的东西,有人上赶着捧来给盛家! 林噙霜喝了两杯,听着盛纮的狂言,也有些飘飘然,托着腮傻笑道: “当初我还怀着枫哥儿和燕儿的时候去寺庙里烧香,当时便有个路过的僧人,说我此胎贵重无比,将来必能成龙成凤,让我一生无忧,富贵至极,如今看来,可不就是应验了吗? 纮郎,你可别听老太太的话,她一辈子谨慎惯了,哪里知道形势比人强的道理,锦衣夜行又有什么意思。 我盛家如今如日中天,就该让人知道,看谁今后还敢小瞧盛家,小瞧你这个盛大人。” 盛纮原本也是个就是庶子出身,自幼谨小慎微,最擅长的就是夹着尾巴做人,心中一直憋着一股气。 如今一朝得势,加之林噙霜煽风点火,难免自鸣得意起来,当即便决定要大操大办。 只是盛纮没想到,那盆冷水会来的这么快。 琼林宴当天,盛家可谓是热闹非凡。 这汴京城里,没有能藏得住的事,那些见风使舵的人比比皆是,盛家的门前车水马龙。 除了和盛纮品级差不多的同僚前来赴宴之外,更有许多官位显赫的人物也前来祝贺,即便人不到,也送了一份厚礼过来。 至于是看盛纮的面子,还是看着谁的面子,自然不言而喻。 大娘子可想不到这么多,在那些贵妇人的吹捧下已经找不到北了。 不少夫人更是透露出想要和盛家结亲的意思,笑的大娘子都合不拢嘴。 而年轻人中,同为庄学究弟子的齐衡和杨宗保自然是要来的。 但庞统的出现,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一听到门房报出定远将军的名号,盛纮立刻难掩激动之情。 但他仍努力保持长辈的矜持,端坐在主位上,等着庞统前来拜见。 庞统也是很给盛纮面子,非但态度十分谦逊有礼,更是奉上厚礼,很是满足了在场围观群众的八卦之魂。 毕竟盛家两子及第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不少人特地赶来赴宴,为的还是探听庞家的态度。 盛纮见庞统如此,脸上的笑意更是掩饰不住,找了个机会便拉着他去后堂私聊。 一番寒暄交涉过后,盛纮到底还是迫不及待地切入正题,问庞统今后有何打算。 庞统故作无奈地叹息一声。 “还能如何打算呢?为着我擅自参加武举的事情,父亲、哦不,庞大人大为光火,已经和我断绝关系,将我逐出家门了。 幸得杨家收留,许我暂时借住,这才不至于流落街头。所幸再过几天,我便要随军出征,他老人家便是再生我的气,也发作不到我头上了。” 这话对于盛纮而言不亚于晴天霹雳,连客套话都不会说了。 “你、你就这样走了?不来我家提亲?” 庞统轻笑一声。 “大丈夫无国何以为家,在下早就立誓,不将燕云十六州从辽人手里夺回来,此生绝不娶亲。 至于向盛家提亲……这又是从何谈起?” 见庞统居然装起了糊涂,盛纮差点气了个仰倒,颤抖着手指着庞统。 “你、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宫花投给我家女儿?” 庞统坦然道:“是盛家姑娘扔玉佩给我在先,盛情难却,那玉佩如此贵重,在下当时身无长物,也就那御赐宫花还算拿得出手,便当做回礼赠与盛姑娘了。只是看情形,盛大人似乎误会了什么。” 盛纮已经被气的说不出话了,偏偏庞统还嫌不够,居然凑过来帮盛纮顺背,气的他一把将人推开。 “好,既然如此,你把我家女儿的玉佩还来,此事就当没发生过。” 谁知庞统却又摇头。 “这怎么行,盛姑娘给我的贺礼,哪有收回的道理,盛大人若是觉得我事情做得不对,不如直接去找我爹告状好了,就是不知道他现在还肯不肯认我这个儿子。 实在不行,盛大人你干脆就去击登闻鼓,告到官家那里好了。” 庞统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直接拍拍屁股走人,气的盛纮半天都顺不过这口气来。 但如今这么多人在场,他也不能把事情闹大让人看笑话,只能暂且忍耐,事后递了拜帖,想要去询问下此事该如何处理。 谁知庞首辅一点面子都不给,说现在刚刚放榜,他身为主考官理应避嫌。 盛纮无奈,只得挑明自己是为了庞统的事情来得。 结果庞大人的态度更坚决,直接让人转告盛纮,他已经与庞统断绝父子关系,他的所作所为,都与庞家再无半点干系。 盛纮当即两眼一黑,在冬荣的搀扶下这才回到盛家。 大娘子见他如此,还当是出了什么事,很没眼力见的追问个不停,见盛纮呆滞着不回应,又开始伸手摇他。 盛纮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大娘子摇醒,忽然哀嚎一声,捶着桌子便怒骂了起来。 “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啊——” 盛纮的哀嚎自然是传到了盛老太太的耳中,对于这种情况,她显然也是没有预料到的。 毕竟她活了这么大岁数,都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 但她到底还是要比盛纮更稳重一些,一下便发现了其中的疑点。 “庞统夺得武状元,又成了官家亲封的定远将军,本是光耀门楣的事情,庞首辅就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难道只因为他不听自己的话参加了武举,便会如此狠心,与他断绝关系? 况且以庞首辅滴水不漏的性格,在放榜之后都要避嫌,不可能听不到外面的传言。 若是不想和盛家扯上关系,又怎么会不第一时间派人出来辟谣,而是任流言肆虐?这实在太反常了。” 知否(54) 盛纮一听也觉得不对劲起来。 “是啊,庞家那边不回应,外人看来只会当做是默认,他即便不管儿子,难道还不管庞家了吗?母亲,这背后到底有什么深意?” 盛老太太摇了摇头。 “我一个整日待在后宅的妇人,我能知道什么。 盛家如今可谓是骑虎难下,前些日子华兰回门,说是那件事情出了以后,她的婆母及嫂子,对她的态度那简直跟变了个人一样。 就连许久不和我联系的勇毅侯府,也差人前来问候送礼了。 世人大多都是见风使舵,落井下石,如今正是柏哥儿和枫哥儿择官的关键时期,事关他们的前程,可不能出一点岔子。” 盛纮顿时便有些慌张。 “母亲,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盛老太太捻着佛珠,思索了一会儿才道: “既然庞家默不作声,那我盛家更是无须回应,总归无论如何,都不过是外人猜测误会,我盛家未曾有任何表态。 反正那个庞统就要去戍边了,几年内也回不来,外人更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若是等他回来以后不认这门亲事,在外人眼里也是他庞统背信弃义,也不会太过影响燕儿和其他女眷的名声。 倒是你要趁此机会,赶紧将其他几个姑娘的亲事定下,以免夜长梦多。” “什么,老太太居然是这么说的?你确定没有听错?” 曼娘看到偷偷来报信的小丫头问柳连连点头,各种保证绝不会有假,当即焦急地缴紧了手中的帕子。 问柳当初和她娘一起被她那个烂赌鬼的爹卖掉了,如果不是被当时负责管家的林噙霜买回来,只怕就要沦落风尘。 后来她们母女被林噙霜塞到老太太房里负责照顾栋哥儿了,这些年来收了林噙霜不少好处,一直在按照她的吩咐监视老太太屋里的情况。 林噙霜曾经发过话,如果没有探听到什么大事,就不要和她联系。 因此这些年来她们很少和林栖阁来往,直到现在也没被人发现。 但听到盛老太太和盛纮的对话之后,问柳立刻便觉得这便是所谓的‘大事’。 看到报恩的机会到了,第一时间便跑到了林栖阁来汇报。 只是此时林噙霜正好不在,问柳便将此事告诉了曼娘。 左右整个盛家都知道,曼娘是林栖阁仅次于雪娘受器重的丫鬟,长枫未来的姨娘,由她转告也没什么。 然而曼娘得到消息以后,却一直藏在心里,也没有告诉林噙霜,直到玉燕回来才将此事告诉了她。 “三姑娘,老太太实在是太狠了,她这摆明着是为了盛家其他人的前途要牺牲您了啊! 这辽国连年犯境,年年都要打仗,没有个三年五载是回不来的。 到时候盛家的女儿靠着你的关系一个个嫁入高门侯府,可您最好的青春就要被辜负了啊! 到时候即便可以再嫁,又能嫁到什么好人家?” 玉燕看曼娘一副焦急的样子,倒是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你倒是挺会为我着想,我这么耽误下来,对长枫而言可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她被耽搁的越久,盛家就能借庞家更长时间的势,长枫名次靠后,要选到一个合适的官可是不容易。 但若是有了庞家这层关系,即便不用他们运作,只怕也会有人帮忙打点好。 曼娘讪讪地笑了。 “话虽如此,但曼娘能有今天,倚靠的全是姑娘您,曼娘自然是希望姑娘好的。” 玉燕很满意她的乖巧。 “你若是真的为我好,就将此事压下去,别让我娘知道,不然回头她闹起来,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林噙霜在大多数的时候智商和理智都是在线的,唯独在自己儿女受到损害的时候例外。 尤其在她们兄妹三人中,她又是最得林噙霜宠爱的一个。 若是她知道玉燕被这样对待,只怕当即就会不管不顾的闹起来。 玉燕现在算是明白什么叫甜蜜的烦恼了,有时候母爱过于沉重,也是一种幸福的负担啊。 玉燕顺着窗外看去,林噙霜正在一边和墨兰翻花绳,一边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 春日的阳光洒在她们身上,暖融融的。 这样美好的负担,她愿意背负一辈子。 又过了几日,便到了杨宗保即将出征的日子。 他身上的盔甲还是杨业当年穿过的,佘太君看到杨宗保这模样以后当即便红了眼。 虽然很多话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过了,但临别之际,还是忍不住唠叨个没完。 杨宗保也极有耐心,知道这一去可能几年都见不到,便也一一应了。 他毕竟还是个少年,即便平日里再坚强,面对分别时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留给玉燕道别的时间不多,不过她在这之前已经和杨宗保提前话别过了,倒是也没什么多余的话好说。 只是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即将和他的祖父和叔父一样建功立业,玉燕心中还是难免有了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感觉。 “宗保,战场上刀剑无情,和我们平时闹着玩可不一样,记得无论何时都要以自己的性命为先,一时的失败算不了什么,要活下去才有翻盘的希望。 我给你准备的东西都是有大用的,你可千万不要弄丢了,我和八妹会照顾好六嫂,你不用过于担心我们,要是想家了,晚上你就抬头看看月亮,我会陪你一起看的。” 杨宗保含泪点了点头,到底还是没忍住,伸手抚向玉燕的长发。 但他的手终究还是没有落下,转而取下了她头上的一支银笄,插在了自己头上。 “这个,等回来的时候我再还你。” 看着杨宗保策马而去的背影,玉燕心中也颇为失落,但更多的却是羡慕。 她什么时候才能跟他一样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啊。 知否(55) 柴郡主挽着玉燕的手臂,用手帕掩着脸呜呜直哭。 “想当初六郎和我成婚不过两个月,便跟着公公一起出征了,我想他想的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要不是后来发现有了宗保,只怕我早就熬不住,跑到战场上去找他了。” 一旁的平宁郡主轻咳了一声。 “妹妹,这么多孩子在呢,你说话稍微注意些。” 柴郡主吸了吸鼻子。 “姐姐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丈夫儿子都在身边守着,哪里知道我的苦楚。 呜呜,九妹,你今后可要多来杨家陪陪我啊。” 齐衡听了当即忍不住接茬。 “姨母,你放心,我有时间也一定会经常来给你请安的。” 平宁郡主白了他一眼。 “你书都读完了,觉得自己一定能考状元了是吧。好啊,明年春闱,我等着看你游街了。” 齐衡当即便偃旗息鼓,缩了回去,只是还是颇有些不甘地看向玉燕。 三妹妹都没送过东西给我呢,女儿家那么贴身的东西,表弟怎么说拿就拿啊,太不讲究了。 然而齐衡不知道的是,相比起玉燕给杨宗保准备的那些大包小包的东西,一支银笄根本算不得什么。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歇息的时候,杨宗保还没来得及想家,庞统便毫不客气地开始翻起了他的行李。 “让我看看我未来娘子都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这左一包右一包,又是瓶瓶罐罐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药吗?” 杨宗保见他翻出了一堆药包,连忙过去阻拦。 “你小心些,也不一定是药,也有可能……” 还没等杨宗保解释,庞统已经照着玉燕所写的说明书念了起来。 “甲药:见血封喉,涂在枪头,扎谁谁死; 乙药:浓缩迷药,内服外用,均有奇效; 丙药:真话粉末,审问神器,循序渐进,斟酌用量; 丁药:药粉外敷,药丸内服,消炎止血,活血阵痛、解毒消肿; 戌药:浓缩巴豆粉,可下到敌军水源或庞统饮食中……这怎么还有我的事呢!” 庞统翻了半天,发现玉燕这些乱七八糟的药真是管什么的都有。 难为杨宗保这么老远一直背着,简直就是个移动的药房。 “我看你啊,别当什么先锋了,当军医算了。” 庞统一边说着, 一边把那个号称神药的丁字号往自己怀里揣了不少。 想了想到底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翻出一面护心镜给了杨宗保作为回礼。 “不过她要是真有这个本事,能配出这么多药来,整日守在那深宅大院中实在太可惜了,要是能到战场上了来,不知能救多少将士的性命。” 杨宗保一听便来了兴致。 “你可有什么办法让九妹也来军中效力?她不光医术高超,武艺更是高强,兵法谋略也十分擅长,这些你不是见识过吗? 你还说她的绝户计虽毒,用在战场上却有奇效,若运用得当,说不定亦可出奇制胜。” 庞统听得一头雾水。 “我什么时候见识过?那天我们做商量做交易的时候,不是第一次见面吗?” ------------------------------------- 杨宗保走了以后,玉燕终于落得清闲,但大娘子却是忙得很。 身为当家主母,其中一项很重要的工作便是招待客人。 自从那日琼林宴庞统大驾光临之后,盛家的门槛几乎都要被踏破,拜帖更是几乎要用筐来装。 而大多数人来访的目的,自然是和盛家结亲。 相比起姑娘,还是如今有了功名的长柏长枫更吃香一些,大娘子几乎都要挑花了眼。 而资深搅屎棍康姨母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当即上门想要将自己的女儿康允儿嫁给长柏。 和唯恐天下不乱的康姨母不同,康允儿倒是个好脾性的女子。 只是大娘子刚把这话说给盛老太太和盛纮听,他们母子俩便默契地开始转移话题,显然是不想和康家沾到一点边。 偏生大娘子是个没有眼力见的,还在一个劲的推销自己的外甥女。 要知道为了康允儿能嫁到盛家的事情,王老太太可是特地把她叫回了娘家,语重心长地跟她说找儿媳妇一定要找个知根知底的。 不然娶了个高门大户的女子进门,既不能打骂又不能立规矩,给她气受怎么办? 康姨母也在一旁劝说,还不如选自家人亲上加亲,以免长柏娶了媳妇以后忘了娘。 日后婆媳俩一条心,也更好对付林栖阁的那窝狐狸精。 大娘子从小不得母亲疼爱,如今难得被母亲这样拉着手说贴心话,一副全然为她着想的样子,顿时便感动不已,连连答应了下来。 可盛老太太和盛纮却不是傻的,见大娘子执迷不悟,也只得将道理跟她掰开了揉碎了说。 “你那大姐夫是什么人,想必你早就从你姐姐口中了解的一清二楚了,一个在孝期纳妾,被罢官赋闲在家的岳父,你敢要,我盛家可不敢要。 你若是不怕将来长柏被康家带累耽误前程,以后怨你一辈子,就尽管把你那外甥女接过来。” 大娘子虽然脑子时常转不过弯,但有个好处就是听劝。 尤其在她心里,她的孩子的优先级永远是最高的,便是盛纮都要往后排。 因此一听老太太和盛纮这么说,顿时又觉得康允儿没那么好了。 可她的心眼,有时候偏偏长在不该长的地方。 眼下这是个两难的情况,康允儿进不了盛家,她没法跟娘家交代; 但若是她嫁给长柏,又会耽误她儿子的前程。 那让她嫁给林栖阁的那个庶子,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大娘子灵光一闪,只觉得自己简直太聪明了,当即便将这个想法说了出来。 盛老太太和盛纮都是一阵无语,但大娘子这次却理直气壮了起来。 “我那外甥女可是康家嫡女,难道还配不上他一个庶子? 不过是刚刚擦着末尾中的同进士,若是往常,康家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能娶到允儿,他就偷着乐去吧!” 盛老太太听她一口一个‘嫡女’、‘庶子’,再看到盛纮那黑的给锅底一样的脸色,当即便告了头疼,然后一推二五六,什么都不管了。 本来还想介绍维大伯家的长梧给她的,现在看来也没那个必要了。 人家眼光可高着呢,中了进士的庶子都看不上,更别提商贾了。 摊上这么个拎不清的人家,别到时候结亲不成,再结成仇了。 知否(56) 盛纮也懒得再搭理她了,她愿意把康允儿接过来就接吧,反正就当家里多了个吃白饭的亲戚,又不是养不起。 回头出了什么事,也是康家的姑娘倒霉。 反正长枫的婚事会由他来亲自张罗,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也别怪他没有提醒过她。 大娘子和林噙霜斗了这么多年,虽然屡战屡败,但也算是有了些长进。 因此这次回娘家,只说在自己的强烈要求下,终于说服了盛老太太,可以将康允儿先接过去,让王老太太和康姨母觉得有戏,却只口不提她是想将康允儿配给长枫的事情。 解决了女儿的婚姻大事以后,康姨母松了口气,又开始装作一副为大娘子着想的样子来,开始挑唆大娘子和林栖阁的关系。 明明高中的是长柏,长枫不过是个吊车尾,琼林宴上却也跟着沾光,狠狠出了一次风头。 将来林小娘有儿子撑腰,定然更加无法无天。 到时候她的女儿万一再嫁到宰相府,盛家哪里还有她这个大娘子说话的份儿。 大娘子听罢以后,非但没有像从前一样义愤填膺,反倒是有些怨念地看向姐姐。 “可当初我本来要将燕丫头记在我的名下的,若不是姐姐你拦着,燕丫头如今便是我的女儿了。 她即便嫁到宰相府,跟着风光的也是我和长柏如兰,跟林栖阁那个贱人又有什么关系。” 康姨母见她翻旧账,立刻便又开始撒泼起来。 王老太太也驴着张脸,问大娘子是不是连她这个母亲也跟着一起怨起来了。 大娘子被母亲和姐姐一起道德绑架,也只好低头喏喏地说自己没有这个意思。 康姨母当即再接再厉,给大娘子出馊主意,将自己整治妾室的手段教给她。 “那贱人再得宠又如何,终究你才是大娘子,找机会将她尽快发卖了便是。 最好卖到秦楼楚馆那种脏地方去,让她即便被救出来也再也回不来。 此招虽险,胜算却大,难道你家官人会为了一个已经脏了身子的妾室,和你这个大娘子撕破脸不成? 那丫头今后若是还想嫁个好人家,就得跟那贱人撇清干系,到时候还不是任你拿捏?” 大娘子想起近日来心浮气躁,总是会说出一些惊世骇俗的言论的如兰,也觉得林噙霜害人不浅。 说起来,林栖阁那几个孩子其实都不错。 除了墨兰妖妖娆娆的,跟那贱人一样,总是一副勾栏样式,燕兰和长枫都算是有出息的好孩子,对她这个大娘子,平日里也算敬重。 所以只要没有了林噙霜,官人以前给她的那些私产,还有她那些前途无量的孩子,就都是自己的了。 到时候康允儿嫁给长枫,也算是自己的儿媳,对娘家也就有了交代。 大娘子越想越心动,甚至早就暗地里让刘妈妈找好了人牙子时刻准备着,奈何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但这个机会很快就到了。 这件被大娘子惊呼为‘塌天大祸’的事情,说来并非没有前兆。 长枫自从及第之后,整个人便飘了起来,每日在外和人饮酒作乐,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的努力和奋斗。 曼娘几番规劝,反倒被他不耐烦的斥责了一顿,说她一个通房丫鬟,居然还管到自己头上来了。 这可把曼娘气的不轻,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当初考试前还拉着自己的手,情深意切的许诺等他金榜题名,一定给自己一个名分。 现在倒好,她的贤惠反倒成了多管闲事,而且她什么时候成了他的通房丫鬟了? 曼娘憋了一肚子的火,又不好找玉燕倾诉,只得暗自生闷气,干脆不再搭理长枫。 而长枫志得意满,在他人的吹捧下忘乎所以,全然不知自己已经中了算计。 那本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酒宴,请客的主人乃是邱家三郎。 酒过三巡,邱三郎那张略显醉意的脸庞上泛起了几分红光,眼神迷离中透着一股子狡黠。 他轻轻放下酒杯,话题一转,开始谈论起汴京城内的热点事件,仿佛那些朝堂上的纷争,都成了他酒后余兴的谈资。 如今朝堂上争论不休的主要有两件事,一是兖王和邕王的储位之争,二则是德妃和庞妃的立后争议。 官家心中属意的,自然是那位出身寒微、在宫中陪伴他更久、更得他心的德妃。 然而朝臣们却力推庞妃,一时间,两者僵持不下,使得朝堂之上气氛愈发紧张。 邱家三郎乃是兖王家臣,自然不会在此提及事关自家主人的敏感话题,因此讨论的自然便是另一件事。 庞妃之父庞首辅乃是此次科举的主考官,长枫也算得上是他的门生。 况且在他心里,庞统已经是他板上钉钉的妹夫,哪有不向着自家人说话的道理。 而兖王正是反对德妃立后,庞妃最有力的支持者之一。 因此在众人还在说些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的废话,打着哈哈不表态时。 他当即便借着酒劲,将当初在庄学究课堂上那一番关于立长立贤的言论再次搬了出来。 更是顺着邱家三郎的话,对兖王也是一顿吹捧,言语间充满了对兖王的敬仰与推崇。 简而言之,看资历立长就是迂腐,因此入宫时间短的庞妃、更为年少的兖王,便是贤德的代表。 至于德妃贤不贤,那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邱家三郎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能遇到这么个头脑简单的大傻子,当即便跟长枫称兄道弟起来。 甚至还偷偷许诺,来日一定会将他引荐给兖王,保证他将来前途无量。 长枫醉醺醺回来,还觉得自己即将平步青云,曼娘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将此事告知了玉燕。 玉燕将长枫弄醒,得知了他昨夜说了什么,顿时预感到大事不妙。 林噙霜当初不会是搞了什么手段,以至于孩子被人掉包了吧,就长枫这脑子,怎么看都该大娘子生的啊。 知否(57) 玉燕气的当即便想教训他,结果长枫反而支棱起来了。 “你给我住手!我告诉你,我现在可是待选官的同进士,是预备官员,宰相根苗,你要是还敢打我,就是犯罪!” “妹妹打哥哥是犯罪,那我为娘的教训儿子总不是了吧!” 林噙霜赶过来,正好看到长枫跟玉燕梗脖子的一幕,气的抄起一旁的鸡毛掸子就挥舞了起来。 “还宰相根苗,没有你妹妹攀上宰相府的亲事,你一个末流的同进士,我看你怎么越过前面那一百来人去!” 长枫听了这话顿时便更加不服气了。 “什么宰相府的亲事,可别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了,要是庞家真的认她这个儿媳,怎么到现在还不来提亲,连个名分都不给? 妹妹再有本事又有什么用,我才是男人,这个家将来还是要靠我,小娘,你想清楚了,为了她得罪我到底值不值?” 林噙霜一愣。“你叫我什么?” 按规矩,一家里无论是嫡出庶出,都只能认大娘子为母亲,妾室是没有听子女叫一声‘娘’的,只能被称为小娘。 可林噙霜和卫恕意不同,比起让孩子守规矩,她更想让孩子跟自己亲近。 因此在私底下,玉燕她们都是直接叫林噙霜‘娘’的。 盛纮偶尔听到了,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 因此长枫这一声‘小娘’,可是把林噙霜叫愣住了。 便是玉燕和曼娘也是没想到他会有这么一句,没想到长枫非但不以为意,还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本来就该如此。只有嫡母才有资格被称作一声母亲,小娘你虽然是我的生母,但嫡庶规矩可不能坏。” 林噙霜差点被气昏过去,玉燕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看向长枫的目光顿时犀利了起来,迷心大法运转而起。 “大娘子许诺了你什么好处?我知道了,是为了那康家的表妹吧。” 长枫看着玉燕那清澈如湖水般的眼眸,里面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整个人如同坠入漩涡之中,周遭的一切仿佛变得模糊而不真实起来,不自觉的说出了实话。 “大娘子能够帮我娶到康家嫡女,难道小娘有这个本事吗? 同是一胎所出,她就知道偏心妹妹,何曾为我着想过? 当初父亲不就是因为有了嫡母扶持,才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光耀门楣。 我今后入朝为官,若是对大娘子不敬,难免被冠上一个不孝的名声。 若是被人知道我是小娘养大的,只怕会被笑话一辈子。” 长枫理所当然的话语,在林噙霜听来却字字如刀,当即便倒在玉燕怀里哭嚎了起来。 “天呐,我林噙霜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十月怀胎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就生下了这么一个不孝的畜生来! 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只生下燕儿一个,好过他现在反过来扎我一刀!” 听到动静赶过来的墨兰听到这话也十分不忿。 “哥哥,你这话说的也太没道理,什么叫娘就知道偏心姐姐,这些年来她对你何尝不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在你身上耗费的精力难道还少吗? 况且从小到大,你哪次惹祸不是姐姐给你收拾烂摊子。 姐姐有本事,比我们都要强,将来有了出息,自然也会提携我们,你不为此高兴也就算了,哪里有嫉妒自家人的道理,怎么不见你去嫉妒长柏哥哥呢!” 长枫扯着脖子道: “燕兰和长柏哥哥怎么能一样,长柏哥哥可是个男人!” 玉燕冷笑一声。 “所以,因为我是个女人,所以就不能比你强,娘也不能对我更好,不然便是我们的罪过。” 林噙霜已经被气的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了,伸出一根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长枫。 “你给我滚……你看不起我这个娘,我还不稀罕要你这个儿子了! 你尽管去巴结你的嫡母,娶你的什么康家嫡女,我就当自己没生过你。 将来我们娘仨儿就是流落街头,出去要饭,也绝不会要到你盛长枫的家门前!” “是娘四个!” 曼娘义愤填膺,在另一旁挽住了林噙霜的手臂。 “想必将来三老爷的大娘子也是看不上我这个孤女出身的丫鬟的,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讨嫌,若是姨娘和姑娘们不嫌弃,我还继续伺候你们,好过去碍别人的眼。” “哼,随便你们,只要将来我功成名就的时候,你们不要后悔眼红便是了。” 长枫宿醉未醒,在玉燕解除迷心大法之后倒头便又睡了回去。 林噙霜则是在玉燕的搀扶下离开了长枫的屋子,握着两个女儿的手便是一阵哭天抢地。 她平日里虽然经常装哭,但这次是真的伤心了。 到底是她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孩子,精心照顾养育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盼得他金榜题名,结果到头来却换只得一句,‘不想被人说是小娘养的’。 林噙霜听过不少男人有了出息之后便会抛弃糟糠之妻的故事,没想到自己身为母亲,也会被儿子抛弃。 林噙霜一个人已经哭得玉燕心烦,安慰都还来不及。 偏偏墨兰和曼娘还在一旁捣乱,眼泪跟下雨似的不要钱的往外流。 墨兰是为了母亲伤心,而曼娘则是为了自己伤心。 还好她没有把身子给出去啊,不然现在真的是连退路都没有。 别人她不知道,那康姨母是什么德行她还不知道吗。 要是将来康允儿真的成了长枫的大娘子,学了她娘整治妾室的手段,自己哪里还有活路。 要是长枫是像盛纮那样拎不清的恋爱脑还行,可看长枫今天的态度,根本就是个负心薄幸的。 将来自己和康允儿发生了冲突,一定不会维护自己。 如此还不如跟着玉燕,将来不管她嫁到哪里,凭着她的本事,自己的日子一定不会过的差。 如今她现在也算是看清楚了,高门大户的水太深,根本不是她能够把握的,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像林噙霜一样做个宠妾。 可即便林噙霜逍遥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被人摘了桃子,辛苦生下来养育多年的儿子,也要认别人为母。 知否(58) 朱曼娘是很有心气的,她才不想做什么低人一等的妾室,要做便做正头娘子。 而且还不能是普通穷人家的娘子,一定要风光富贵的人家才行。 可显然这个目标实在太难实现,如今只能退而求其次,将来靠着玉燕,凭杨家的关系,将来帮她找个有前途的军官什么的,说不定还有凭借丈夫的军功得封诰命的一天。 最后实在不行,大不了她就回家吃哥哥嫂子。 反正这些年来她也偷偷攒下不少私房钱,买上几亩地让哥哥帮着打理,过点滋润的小日子也不错。 总之绝对不能嫁给长枫做小,到时候一辈子困在后宅,被折磨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哪天万一再被发卖出去,那可就后悔都来不及了。 唉,只可惜宰相府那里抓不住,不然那得是怎样泼天的富贵啊。 都说宰相门前三品官,盛纮在这个家里是说一不二的主人,可去庞家拜访的时候,还不是要点头哈腰、客客气气的说话。 自己即便只是嫁给一个管事,这辈子也不用愁了。 曼娘还在这里遗憾着,却马上就开始庆幸,自己当机立断站对了队,将长枫抛下了。 最开始察觉到问题的还是林噙霜。 她在长枫那里受了好大委屈,自然将这笔账算到了大娘子头上,就盼着盛纮赶紧下朝回来,好跟他哭诉一顿。 结果左等右盼,一个上午过去了,林噙霜都哭饿了,盛纮还是没有回来。 林噙霜当即派人去打听,才知道大娘子那里已经乱了套。 林噙霜家里曾经遭过祸事,对这种事情极为敏感,加上大娘子一直到处嚷嚷,让她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燕儿,你赶紧去杨家,让你婆……六嫂去帮忙打探下消息,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消息一定第一时间送回来,千万别让葳蕤轩那边知道。 曼娘,你赶紧出去找你哥哥,让他帮忙给我找个收田产铺子的掌柜,让他在店铺里等着我,我收拾好就过去。” 玉燕见她居然想要变卖东西,当即拦住了她。 “娘,你先别急啊,这才一个上午呢,怎么你也等我打探了消息再回来吧。” “等到那时候就来不及了!” 林噙霜想起小时候的经历,童年阴影发作,整个人都慌了神。 虽然在玉燕的安抚下勉强等了一天,但当次日知道盛纮的确是被扣在宫里了以后,林噙霜便无论如何都坐不住了。 “前天晚上枫哥儿才说错了话,昨天你爹就留在宫里,到现在都回不来了,这两件事一定有关系。 想当初我林家,也是因为跟错了人,说错了话,结果就…… 不行,我绝不要再落到那样的下场!曼娘,愣着干什么,赶紧跟我换衣服去找你哥啊。” 林噙霜现在偶尔做噩梦,还会梦到童年时的场景。 那时候她年纪尚幼,只知道家族一朝败落,却不知发生了什么。 说起来还是先帝时期的事情。 当初先帝在平定北汉后,便想乘胜追击,一举收复被辽国占据的“燕云十六州”,带着三十万铁骑,如洪流般东进,声势浩荡,誓要一雪前耻。 结果也不知道是先帝的军事水平真的有问题,还是前头的胜利让他过于膨胀,明明在兵力上拥有压倒性优势,具有三十万对三万这样的巨大差距,都能被敌军打得连连败退。 幸而咱们这位先帝虽然打仗不行,但驾车水平却是一流的,即便身处危局,在大腿和屁股中间的情况下也能凭借一辆驴车,一路漂移从敌阵中逃出生天,只留下一串驴蹄飞扬的尘土,令人望尘莫及。 但其他人就没有他这么好的驾驶水平了,连先帝的驴尾气都没追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么消失在人海。 在这种情况下,有不少人都理所当然的认为先帝一定已经殉国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况且这么丢人的君,趁早换了也不是一件坏事。 于是,朝臣之中不乏有人提议拥立太祖次子,武功郡王赵德昭登基。 这本来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毕竟按照先帝当初所谓的‘金匮之盟’的说法,赵德昭无疑是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但这事坏就坏在,先帝并没有殉国。 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先帝的心态也发生了改变。 侄子差点将自己取而代之的事情给他造成了极大的阴影,某日便借着机会当众将其怒斥了一番。 结果武功郡王也不知道是气性太大,还是什么别的不可说的原因,回到府邸以后便自刎而亡了。 不久之后,太祖四子,武功君王的弟弟赵德芳也莫名其妙因病而逝。 同年,先帝之弟魏王赵廷美被削职流放,不久之后便因忧愤而离世。 太祖一脉至此仅余八贤王这一幼子,“金匮之盟”至此形同虚设。 而林家的倒台,便是因为当初站错了队,为了所谓的从龙之功选择了拥立赵德昭,事后被一起清算了。 虽然林噙霜父亲的官职并不高,顶多算是摇旗呐喊,跟在真正的大佬身后附和一句‘臣附议’的角色。 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林噙霜之所以没被没入教坊司不是因为她命好,而是因为她母亲带她跑得快。 因此遇到事情第一时间收拾东西跑路,是林噙霜面对危机的第一生存准则。 玉燕知道林噙霜在怕些什么,也只得随她去了。 左右不过变卖东西的时候损失些银钱罢了,要是能让她安心,赔些钱而已,也算不得什么。 玉燕此时还不知道,都说惯子如杀子,自己对母亲的溺爱,有时候反而也是一种危害。 墨兰在看到玉燕非但不拦着林噙霜,反而纵容急得不行。 林噙霜是妾室可以跑路,但她是盛家女儿,能跑个毛线啊。 尤其曼娘最为可气,以前最爱跟林噙霜对着干的一个人,在这件事情上反而和她同心协力起来了,打包收拾的那叫一个利索,不去干搬家真的可惜了。 可她说话又没有玉燕好使,只能坐在一旁生闷气。 知否(59) 只是玉燕这一去,又是小半天没有回来,这次轮到墨兰着急了。 林噙霜已经等不及,乔装打扮之后,被曼娘拽着翻墙便出了盛家。 墨兰无奈,也只得跟着一起出去,想要去杨家找姐姐。 结果墨兰走的太急,半路上崴到了脚,痛的当即便只能一瘸一拐的走。 幸亏不远处就是六子的面摊,看到墨兰这样,生意也不做了,找了个小推车就把她送到了杨家。 可到了杨家以后,杨八妹却告诉她,玉燕已经跟柴郡主进宫了。 看到墨兰焦急的样子,杨八妹宽慰道: “你们不必太过着急,官家宽厚大度,如果盛大人真的因为什么事得罪了他,留在宫里申饬几句也就是了,只要他没有违反国法,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墨兰叹了口气。 “这道理我明白,可我娘不明白啊。不行,我得赶紧去把她拦住。” 墨兰起身便要离开,却哎呦一声又蹲了下去。 八妹将她扶到一旁,撩起裤腿一看,原来是刚才跑过来的时候太急扭到了脚,现在已经肿起来了。 “这扭伤可大可小,不能放着不管。你稍等一会儿,我去给你拿些药油来擦。” 墨兰心急如焚,可脚也是疼得厉害,根本无法走开。 无奈之下只得向八妹写了纸笔简单写了封信说明情况,让六子帮忙送到曼娘哥哥的铺子里去阻拦林噙霜。 六子腿脚很快,没多久就赶了回来,连口水都顾不上喝,便满头是汗地让墨兰赶紧回去。 “不好了,我看到那铺子里有人被绑着抓走了,一个中年男人,还有两个女人,都是大眼睛,长得挺漂亮的。 我跟着他们一路过去,发现他们回了盛家,估计就是你娘和她的丫鬟了。” 墨兰顿时便坐不住了,挣扎着起身要让六子送她回家,被杨八妹按了回来。 “你先稍安勿躁,现在这种情况,你要是让六子把你送回去,也是无济于事。 我跟你一起去,有我这个外人在,便是有什么事,你家大娘子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发作。” 等墨兰和八妹回到盛家的时候,才发现情况比她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正如六子所说,林噙霜和曼娘此时正被五花大绑,十分凄惨地被丢在大娘子面前。 幸亏有邀月和怜星这两个身强力壮又武功高强的丫鬟护着,倒是没让那些婆子能够靠近她们,可也因此把大娘子气的不轻。 曼娘在此时也不再是从前那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了,堵嘴的布都塞不住她,直接一甩头吐了出去。 然后开始边哭边嚎,嚷嚷着大娘子公报私仇,为了要抢儿子所以才栽赃污蔑,趁着主君不在发卖妾室。 但令墨兰一头雾水的是,卫恕意不知为何也跟着跪在这里,牢牢抱着被绑的林噙霜,哭天抹泪的说要发卖就发卖自己好了,林噙霜是清白的。 不是,这有她什么事啊?墨兰还没搞清楚情况,明兰又跟着扑了过来一起哭。 墨兰现在算是明白玉燕的感受了,这么多女人在一起哭真的让人脑瓜仁好疼啊。 “林姐姐,你什么都不用说了,这些年来,若不是有你照拂,我这日子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过下去,今天也是到了我报恩的时候了。 我只求你一件事,千万帮我照顾好明儿和栋哥儿,这样我即便死了也能瞑目。姐姐的大恩大德,我只能来世结草衔环,再来报答了。” 卫恕意哭了一通,又揽过了在一旁哭泣的明兰,逼着她给林噙霜磕头。 “记着,以后我不在了,姐姐就是你的亲娘,你将来一定要孝顺她,知道吗?” 卫恕意说罢,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直接站了起来。 “林姐姐根本没有偷人,她是无辜的,若是大娘子执意要冤枉好人,我愿意一死证明林姐姐的清白!” 卫恕意说完,竟然猛地一头朝着一旁的柱子撞了过去,那势头之快,显然是已经不准备活命了。 大娘子见到这一幕也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幸而八妹眼疾手快,连忙将她拉住,这才避免了血溅当场。 林噙霜见到这一幕,也是感动的泪花直流。 她这些年来对卫恕意好,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说起来,卫恕意如今过得这么惨,还有她的手笔在。 自己的亲生儿子尚且会为了利益而抛弃母亲倒向大娘子,可她倒好,一口一个报恩,如今为了自己,竟然连性命都不顾了。 “你这个傻瓜,为了我根本不值当的呀……” 大娘子见卫恕意被拦住,这才松了口气。 她这次之所以发作起来,无非就是想起了姐姐嘱咐自己的话。 如今长枫那小子一个劲的讨好自己,一口一个母亲的叫着,和康允儿也是打得火热,一副郎情妾意的样子。 她不趁着这大好时机将林噙霜发卖出去,更待何时? 可卫恕意不一样。 前些年在林噙霜的枕头风下,盛纮已经将卫恕意抬成了良妾,在官府那里可是有正式的纳妾文书的。 而且这些年来盛纮不再去闻风堂,她也不作妖,而是借着照顾栋哥儿的缘由,经常去老太太那里伺候。 因为她知书达理,性格沉稳,老太太也十分喜欢她,因此大娘子从未想过要对付她,只当是个好看的摆设罢了。 可她若是就这么死了,闹出人命官司来,事情可就大了。 那边盛纮在宫里生死未卜,这边家里却因为出了人命而闹到了官府。 回头衙门过来调查,问她为何逼死良妾,她又能如何回答? 盛纮最在意的就是脸面,林噙霜即便真的偷人,那也只能背地里偷偷处理了。 若是闹了出去,非但会让盛纮成了汴京城的笑柄,就连长枫的前途也都没了。 最重要的是,林噙霜还有那么个不省心的女儿。 在大娘子看来,只要她动作及时,将林噙霜发卖出去。 玉燕为了自己的名声,为了将来能嫁到宰相府,一定会像长枫一样,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但她不知道的是,玉燕不是长枫,墨兰也不是。 “德妃娘娘金钗在此,我看谁敢造次!” 知否(60) 墨兰双手将金钗捧在头顶,动作十分恭敬,可看着大娘子的眼神却没有半分怯懦。 “大娘子应该还记得这金钗的来历吧,这金钗乃是官家御赐给德妃娘娘,德妃娘娘又赏赐给我姐姐,奖励她的护驾之功的。 而德妃娘娘特地赏赐金钗的原因,大娘子应该还没忘记吧。” 大娘子当然没有忘记,本来是没有金钗这一茬的,是因为诰命落在了她身上,德妃娘娘才会另赐奖赏。 墨兰见大娘子哼了一声不搭茬,又继续朗声说道: “金钗本该是一对,另一支去了哪里,大娘子应该比我清楚。 大娘子今日发卖妾室,我这个做女儿的人微言轻,自然没有资格阻拦,但我也不能坐视不管。 若是大娘子执意如此,我便也只能拿着这支金钗,去忠勤伯爵府去找大姐姐,让她来劝劝大娘子了!” “你敢威胁我!” 大娘子当即气的拍案而起,一旁的刘妈妈拉了一把,好悬没拉住。 墨兰横眉冷对,全然没有从前弱柳扶风的模样。 “不是威胁,只是跟大娘子讲道理。我小娘便是有再多不是,好歹也为盛家生育了三个孩子,怎么也该等父亲回来再行发落。” 一旁的如兰见状,也连忙过来拉架。 “母亲,要不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便是为了大姐姐,你也忍一忍吧。” 谁知大娘子此时已经彻底上头,见墨兰一个庶女竟然敢对自己如此无礼,根本听不下去任何人的劝。 “不过一支金钗罢了,你以为能唬得住谁?我父亲配享太庙,难道还会怕你在这里狐假虎威不成?” 大娘子嘴上说着狠话,可却也无从下手。 玉燕训练出来的那两个丫头着实厉害,别说那些婆子了,便是让盛家的家丁们来,只怕也不是她们两个的对手。 正当大娘子一筹莫展之时,盛老太太屋里的房妈妈赶了过来。 看到这一场闹剧,她只是淡淡地转达了老太太意思,要将卫恕意和两个孩子接回去。 至于林噙霜,若她当真做出了丧德败行的丑事,则交由王若弗全权处置。 大娘子一听,当即便如同得了圣旨一般,当即耀武扬威地叫人要将林噙霜拉出去发卖。 墨兰却听出了房妈妈话里的漏洞,当即一脚踹翻了一个要过来拉扯的婆子,又一手将另一人扭倒在地。 从前她跟着玉燕练武的时候总是嫌累偷懒,现在却发现,会点功夫是真的比什么有用。 “大娘子,你可别会错了意,祖母的意思是,要你确切查出我小娘的确犯了错才能处置。 你现在二话不说的就要将人发卖,连句分辩的机会都不给,这是什么道理? 你既然说我小娘私通,捉奸拿双,那就该把奸夫拉出来先行审理才是! 我姐姐已经和柴郡主进宫打探消息,等她回来以后,发现自己母亲不明不白地便被蒙冤发卖了,到时候只怕不好善了!” 大娘子敢拉奸夫出来审吗?她当然不敢,毕竟在林噙霜私通这件事上,她心里其实也没底。 先不说林噙霜平日里挂在嘴边上最多的话,便是她对她的纮郎如何情深难以自抑,为了他甘愿遭人白眼,放着外头的正室娘子不做给他做小。 就是她真的偷人,也不会带着曼娘一起偷啊。 而且看那‘奸夫’的模样,既不年轻也不英俊,比起盛纮可差得远了,偷这么个人她图什么啊。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大娘子也知道发卖林噙霜八成是不可能了。 但她好不容易憋了个大的,就这么咽下这口气,也不是她的性格。 “即便没有私通,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私会外男总是不对! 你少拿燕兰那丫头来唬我,还进宫,她是什么身份,说进宫就进宫?我是她的嫡母,难道她还敢向我问罪不成? 我身为盛家主母,难道惩治犯错的妾室,还要经她同意不成?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我需得狠狠责罚这贱人,才能让她知道什么叫尊卑,什么叫规矩!” 大娘子见那两个丫头和墨兰护林噙霜护得紧,干脆便自己抽了棍子要亲自出这口恶气。 毕竟墨兰能够对那些仆妇动手,难道还敢动她这个嫡母吗? 刘妈妈正想劝大娘子息事宁人,却见彩环偷偷上前,在大娘子身后低声道: “大娘子何须脏了自己的手?大娘子若是想要收下三公子,今日正好是让他和那个贼妇撇清干系的好机会。” 刘妈妈没想到彩环居然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劝解的话语到了嘴边都忘了说。 大娘子却如同醍醐灌顶一般,连忙让人将一旁看热闹的长枫叫了过来。 “你小娘做下这般丑事,将来传了出去,只会耽误你的前程。 我的儿,你寒窗苦读多年才有了如今的成果,可不能就这么毁于一旦,只有和这贼妇一刀两断,才能保住你的清名。 你放心,此事了了之后,我自然会和老太太商量,将你记在我的名下,将来你有了嫡子名分,和你长柏哥哥兄弟同心,前途必然一片坦荡。” 长枫看着那递到自己面前的棍子,也是犹豫不决。 彩环见状,又来到长枫跟前,低声道: “三公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您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该为了允儿小姐想一想。” 长枫想到温柔可人的康允儿,又想到她背后的康家,大娘子身后的王家。 嫡子两个字一直在他脑海中盘旋,最后咬了咬牙,到底还是从大娘子手中接过了棍子。 墨兰见他居然当真要对林噙霜动手,当即一耳光扇了过去。 “盛长枫,你疯了不成?亏你还是读过书中过举的人,你难道不知道按照我朝律法,忤逆不孝是个什么罪名? 你以子殴母,传出去别说做官,你这辈子都完了,若是被人告到衙门,革去功名都算轻的,不挨了板子被流放,都算你运气好!” 眼瞧着长枫又开始动摇,大娘子当即说道: “怕什么,她不过一个可通买卖的妾室罢了,和一个物件又有什么区别,算你哪门子的母亲? 你替母亲教训犯错的妾室又何罪之有?枫哥儿,你安心动手,出了什么事,母亲替你担着!” 知否(61) 眼瞧着长枫咬了咬牙,真的将棍子举了起来,林噙霜眼里透露出一丝绝望。 如果说长枫之前说的那些话只是让她伤心,现在便是真的心灰意冷了。 其实她不是不能理解孩子,毕竟她也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为了前程抛弃她去奔一个更好的去处,也没有哪里不对。 她虽然伤心,但也不会太怪他。 可如今在墨兰已经跟他讲清利弊的情况下,在自己落了难生死攸关的时候,即便如兰那丫头都帮自己说了句话。 但她十月怀胎生下来,又养育了十几年的儿子,却朝她扬起了棍子。 林噙霜没有躲避,没有挣扎。 这是她的报应,她理应承受的报应。 她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教育孩子的,凡事都要为了自己着想。 只要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没有人不能利用,没有人不能舍弃,没有人不能出卖。 是她把自己的孩子教的六亲不认,唯利是图。 她的血肉化成了尖刀,朝着她的心间刺了过来,她怎么能避?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出现在身上,竟是曼娘挣扎着扑了过来替她挡了一下。 曼娘疼的龇牙咧嘴,心中火气也上来了,当即便破口大骂。 “盛长枫,你他娘的还真打啊!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王八羔子!老娘真是瞎了眼,在你这种混账身上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你连自己亲娘都下得去手打,你还算是个人吗?你也不用你那芝麻大小的脑子好好想想,你这些年来的吃穿用度是靠谁争来的? 你跟个哈巴狗一样巴结着大娘子有什么用,你又不是她亲生的儿子,王家吃饱了撑的才会帮你这个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人。 更何况你以为那康允儿是什么好人?那是盛长柏不要的,大娘子才会把她塞给你,也就你这个傻子才会以为自己占了便宜沾沾自喜! 出了这么件事,你就是落下了一个把柄在她手里,今后还不是将你揉圆搓扁,若是没有你小娘护着你,你这辈子都会被人压着抬不起头,也就是一个被人当做踏脚石的命。 像你这样的蠢货,别说当了嫡子,便是当了太子,你也没有穿龙袍的命!” 长枫听完曼娘的话,不知是因为一向温柔小意的人如今却跟个母老虎一样把她吓傻了,还是真的把曼娘的话听到心里去了。 手中的棍子落在了地上,人也不可置信地向后退了几步。 墨兰看到他这般没出息的样子,当即冷笑一声。 “羔羊跪乳,乌鸦反哺,畜生尚且知道感激父母的生养之恩,我为人子女,不能让母亲因我而享福,反倒要她为我操劳,已是不孝。 如今若是见她落难而坐视不理,那我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卫小娘尚且可以为了我小娘豁出一条性命来,难道我不能吗?” 墨兰直接将金钗横在颈间,尖锐的末端抵上她幼嫩的皮肤,立刻便留下一道划痕。 林噙霜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墨儿,你不要做傻事,快把金钗放下!” 墨兰双眼含泪,眼神却无比坚定。 “不,今日我便把话撂在这,谁要是敢动我母亲一下,我便血溅当场! 不知来日德妃娘娘追问起来,她的金钗怎么好端端的成了杀人凶器,大娘子你那配享太庙的父亲,能否站出来为你解释?”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之际,却有下人来回禀,说是八贤王府有人来访。 大娘子一听八贤王的名头,自然不敢轻慢,当即便叫人先将他们看顾好,自己连忙整理仪容出面迎客。 来人是八贤王府的女官,来此是为了替八贤王带个口信。 “盛大人的情况,王爷也有所耳闻,早先便已派人进宫得了消息,盛大人只是被官家留下说话,一时没顾得上派人回来报信,这才闹出了误会来。还请夫人稍安勿躁,盛大人很快便可以回家了。” 大娘子听了这话终于松了口气,又是包红包又是连声感谢。 然而那女官却推辞不受,反而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三姑娘如今也在宫里,想必不久之后便会和盛大人一起回来,夫人不必担心。” 大娘子一怔,不是,她还当墨兰那丫头是在唬她的,燕兰居然还真的进宫了啊?她又是什么时候和八贤王搭上的? 大娘子想要拉住那女官再打听些细节,然而那女官却缄口不言,直接离开了。 大娘子失魂落魄的回到堂后,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而林噙霜是知道玉燕和八贤王暗中的交往的,之前她不敢说,是怕因此得罪了贵人,以至于连累她的燕儿。 如今八贤王自己都站出来替她们说话了,盛纮也即将回来,那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林噙霜当即便满血复活,智商重新占领高地,扯着脖子喊道: “大娘子,私会外男不对我认了!可我这么做,乃是为了变卖私产换了银子,好想办法去为纮郎打点。 我不想让外人知道看我盛家的笑话,才会关心则乱,暗中行事,即便有不对的地方,但也情有可原。 可大娘子你在这时候,非但不关心纮郎的安危,反倒冤枉我私通,想要趁机将我除掉,分明是借机公报私仇! 你令枫哥儿以子殴母,分明是想要借此毁了他的前途,毁了盛家的名声!你我之间,到底谁才是盛家的祸害!” 大娘子见林噙霜居然还敢叫嚣,火气登时便又起来了。 刚想发作,盛老太太便亲自赶了过来,显然八贤王派人来的事情也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见到大娘子在这种手握一把好牌的情况下还能把局面搞成这样,盛老太太也是无奈。 她当然知道林噙霜是冤枉的,但借着大娘子的手将她发卖出去,换盛家将来的清净,对她而言也是有益无害的事情。 便是盛纮对她余情未了,知道以后又将她买了回来。 可一旦进过那种脏地方,盛纮也最多是将她安置在庄子上,不会再接回盛家了。 知否(62) 盛老太太年轻时候便吃够了宠妾灭妻的苦,虽然她和大娘子关系并不是很好,但看到林噙霜嚣张了这么多年,心气到底也是不顺的。 更何况卫恕意那个拎不清的居然还跟林噙霜拧成了一股绳,她自己糊涂不要紧,可不能让她辛苦养育的栋哥儿跟林栖阁纳等人扯上干系。 她本想隔岸观火,左右烧不到自己身上。 最后捅出了篓子难以收场,盛纮还是得找到自己头上,求她帮忙收拾烂摊子。 可她没想到,大娘子会糊涂到让这把火差点把整个盛家都点起来。 盛老太太看着大娘子,也是恨铁不成钢,语气也不禁重了几分。 “我让你把事情查清楚再处置,不是让你听风就是雨,稀里糊涂地便将人发落了。 况且后宅之事,你让枫哥儿掺和进来做什么,那是他们男人该插手的事情吗? 现在主君在宫里情况不明,你却不顾外人在场,闹出这样的事情,传出去难道光彩吗?” 大娘子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可表情却显然并不服气。 您老人家既然什么都明白,怎么不早些出手,到现在出来当什么事后诸葛亮。 盛老太太说完大娘子,转头又看向墨兰。 “你倒是好烈性,居然以性命对你嫡母相逼,我从前竟不知你还有这样的气性。” 墨兰放下金钗,却是冷笑一声。 “祖母您整日窝在院里,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墨儿不过空有气性,只能想出这样的笨方法来维护小娘。 若是姐姐在,定然有的是手段和方法,将这件事圆满解决,不至于让祖母为此烦心,都被气晕了还特地赶过来操心。” 大娘子都能看清的事情,墨兰又如何能看不清。 在她眼里,这盛老太太就是个笑面虎。 看着和蔼可亲,但这份‘亲’,却从来不是对着她们林栖阁的。 正如盛老太太所说,她的确是个气性大的人。 她从小便不喜欢这个偏心的祖母,知道讨好不了她之后,干脆便和她对着干,没少在盛纮面前上眼药。 用她对玉燕的话说,没有好处,但至少心里痛快。 今天这事如果不是她在背后给大娘子撑腰,又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 她既然已经明着开始算计她母亲了,跟撕破脸也没什么区别,她又何必继续装模作样下去。 见墨兰竟然对自己这个祖母如此不敬,盛老太太也是颇为生气,可偏偏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墨兰如今这模样,简直跟他父亲盛纮如出一辙。 平时对自己看着恭恭敬敬的,可却不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果然,这些庶子庶女一个个的都是养出来的白眼狼!盛老太太冷哼一声。 “你自以为攀上了八贤王,便可以目中无人了?却不知有时候看似坚固的靠山,反而可能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墨兰当即反唇相讥。 “祖母所言甚是,墨儿一定谨记于心,不过祖母既然身体不适,也就不要过于操劳,还是尽快回去休息吧,以免到时候伤了身子,反倒是我们的不是了。至于这些劳心劳力的事情,还是等父亲回来处理吧。” 墨兰说罢,便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给林噙霜和曼娘松了绑,和邀月一人一个将她们扶了回去,并暗中嘱咐怜星,千万盯好徐员外那边,留着等盛纮回来对峙。 此时万众期盼的盛纮终于缓缓走出宫门,在女儿的搀扶下,他的步伐显得格外沉重。 他整个人都颤颤巍巍的,在宫里熬了一夜,却让他整个人好像老了十岁一样。 身体颤抖,活像一只被抽去虾线的虾,弓着腰,直都直不起来。 即便离了宫门,在上马车前,他也不忘朝着皇宫的方向恭敬行礼。 随即转过身,又朝着八贤王叩拜起来。 八贤王轻轻伸手虚扶了一下。 “盛大人不必多礼,本王也不过是受人之托罢了,总归此事盛大人并无过错,不过是受人牵连而已,回家以后好好教育子女便是了。 若是他们各个都像燕姑娘这般懂事能干,盛大人今日也不会有这般祸事。” 盛纮唯唯诺诺地应承着: “是、是,下官谨记王爷教诲。今后一定谨言慎行,好生教育孩子。” 说着,他转头对玉燕说道: “燕儿,爹走不动了,你帮爹送送王爷。” 玉燕点了点头,让冬荣先将几乎虚脱的盛纮送上马车,这才跟着八贤王朝着他车驾的方向走去。 八贤王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率先开口道: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今日为何会进宫多管闲事?” 玉燕听他在盛纮面前自称本王,对着自己却称‘我’,心情莫名有些说不出的微妙。 “臣女的确有此疑惑,不知王爷是否愿意解疑?” 八贤王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正是之前送给过玉燕的那块。 “还记得我赐你玉佩当时说过什么吗,你遇到麻烦之时,可叫人将这块玉佩送到王府找我帮忙。 你的玉佩丢了,却是有人愿意将自己的送来,用自己的人情替你解决这个麻烦。” 玉燕的那块已经被庞统强占,他如今远在边境,那玉佩绝不可能再次出现在八贤王手中,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 “这玉佩是一对,王爷将另一块送给了别人……是六子?” 八贤王显然对她能够想到这点很满意。 “你倒是够机灵,可六子也不差,他一直以来,可是把我们都瞒得好苦。” 玉燕明白八贤王的意思,原来六子早就猜出了八贤王的身份,不过一直装作不知道。 若不是遇到这件事,他需要上门求助,只怕还不会将此事揭破。 这么算来,自己好像欠他的人情更大了。 玉燕有些头疼,然而八贤王却将那玉佩递到了她手中。 “既然人情是你欠下的,自然也该由你来还。好好谢谢人家吧,别看六子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但是个很心细的孩子。无价宝易得,可玉佩有价,情无价啊。” 知否(63) 八贤王说完后,便乘着马车缓缓离去。 留下玉燕一人,手中摩挲着那块从六子处得来的玉佩。 她细细端详,发现这玉佩与自己那块虽有几分相似,上面的图案却有着很大的区别。 自己的玉佩上雕刻着凤纹,而此枚玉佩却是龙纹。 玉燕叹了口气,八贤王还好意思说六子不着四六呢,其实最不靠谱的其实是他才对。 六子摊上这么个爹也是倒霉,就算是私生子,那也算是太祖后人,真龙血脉吧。 你给他送到一户富庶人家养着不行吗,何至于沦落到在街边摆摊卖面的地步。 不过看六子的样子,或许这样的生活对他而言,更快乐也说不定。 玉燕将玉佩收好,转身回到自家的马车中,惊讶地发现盛纮正拿着手帕擦拭着眼角,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一见到玉燕归来,盛纮如同抓住了主心骨一般,紧紧拉着她的手,泪水横流。 “苍天有眼,祖宗保佑啊,给了盛家这么一个能担事的姑娘。 若非有你,我这把老骨头只怕要被长枫那臭小子害惨了。 你说你们明明是一胎所出的孪生兄妹,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玉燕轻拍着盛纮的背脊,柔声安慰了老父亲一番,随后才缓缓开口解释: “父亲,其实此事症结并不在长枫,而是官家想要借此事敲打兖王和庞首辅一党,让那些想要投靠他们的人知道,他们帮着兖王,便相当于和官家对着干。 其实不论立后也好,立储也罢,不管朝臣吵的再凶,最终决定权还是在官家手中。难道他们还能违逆官家的意思逼宫不成? 不过官家的性格你也知道,他不好直接跟那些老臣对着干,只能挑软柿子捏。 爹你就当自己是为了官家受的委屈,自认倒霉吧。” 盛纮听后豁然开朗,连连称是。然而心中仍是不忿: “但那么多柿子中,我又不是最软的那一个。官家为何偏偏挑我这个最老实的捏? 说到底还是长枫那小子惹的祸。他自己傻乎乎地往刀口上撞,连累我也跟着遭了这无妄之灾。现在他被官家撸了功名也是活该!” 玉燕也不好跟他解释,就算没有长枫这档子事,官家恐怕也会寻个由头,拿他们盛家开刀。 别的不说,这次的主考官乃是庞吉。 盛家二子一起及第,而她又和庞统传出了暧昧关系,加上琼林宴那一出,说盛家和庞家没关系谁信啊。 不扣他盛纮,难道扣官家的老丈人,即将成为太师的庞首辅吗? 不过这话就算说破了也没用,毕竟盛大人为官这么多年,不可能连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都看不透。 他不过是与官家一样,选择了软柿子捏,将过错全推在长枫身上罢了。 毕竟这庞家的关系,他可还想继续靠下去呢。 反正如今舍了一个长枫,还有更有出息的长柏。 若长柏能投入庞首辅门下,那么眼前承担的风险便也值得了。 看着盛纮如今的转变,玉燕也不禁在心里感叹,果然什么老实谨慎,都不过是假象罢了。 哪有什么真正安分守己之人,只不过是因为诱惑的利益尚未足够大罢了。 在庞家的权势面前,便是只想着能够三品荣休便心满意足的盛纮,也想要为了盛家和后代再冒险搏一搏了。 只可惜了长枫,他一门心思钻营,又是拉帮结派,又是讨好嫡母,为此甚至连亲生母亲都不要了。 不知当他知晓自己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盛纮回到盛家第一件事,自然是来老太太这里请安。 谁知他刚在玉燕的搀扶下迈进院子,便见到墨兰跪在老太太门口。 守在墨兰身旁的云栽眼睛尖,远远地便看到玉燕和盛纮走了过来,当即便轻咳一声提醒墨兰,又打了个手势,示意露种回去报信。 原本还跪坐着偷懒的墨兰,一听盛纮来了,当即挺直了身子。 不过还是那副歪歪扭扭的样子,一副不堪受累的模样。 待到盛纮来到门口,问她为何在这里跪着时,更是红着眼睛,身子一歪,当即便倒了下去装晕。 盛纮见女儿晕倒,自然也顾不上什么老太太,当即便抱起墨兰要送回林栖阁。 房妈妈早就知道墨兰这番做作是为了什么,可墨兰自请在此罚跪,她又不能把人赶出去不让她进院。 不然到时候她若是跪在院子外头截胡,自己可就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过有玉燕在这里,即便盛纮已经进了老太太的屋子,房妈妈也是没有说话的机会的。 这不,她刚想上前告诉盛纮老太太晕倒的时候,就被玉燕横在了身前。 “房妈妈,事权从急,有什么话不如等我妹妹醒过来再说吧。我听说我出门的这段时间,家里可是热闹的很啊。” 看着玉燕这副语带威胁的模样,房妈妈暗道了一声不好,连忙进去回禀了老太太。 只是刚说了没几句,接到消息的大娘子就哭天抢地的赶了过来。 “官人!我的官人啊——你可……官人呢?” 盛老太太只觉得一阵眩晕,什么话都不想说。 还得是房妈妈来当嘴替,把刚刚墨兰守在老太太门前截胡的事情说了。 大娘子一听又是一阵咋呼。 “母亲,你怎么任由那个小狐媚子就这么算计到你头上呢?官人若是去了林栖阁,那还不什么话都任由她们说了?” 跟在大娘子身后的长枫也隐隐不安,他刚刚做出了那样的事情,若是墨兰在父亲面前告上他一状,那该如何是好? 不,没关系的,即便是墨兰想要告状,小娘也一定会拦着她的。长枫在心里尽力安慰着自己。 盛老太太皱着眉喝完碗里的苦药,到底还是没忍住。 “你要是觉得我做事有问题,你就自己赶去林栖阁,我如今年岁也大了,身子也不好,哪里经得起你们这般折腾。” 她方才对着墨兰放狠话的时候说的是挺痛快的,可这话有几分说服力,只有她自己清楚。 能让八贤王亲自派了王府女官来,这显然不是一般的交情。 也难怪墨兰那丫头平日里一向装的乖顺,如今也不再掩饰了。 现在燕兰又把她父亲从宫里带了出来…… 盛老太太有些后悔,早知道装病就应该装到底,何必掺和进来,搞得现在里外不是人,说不定还要背锅被记恨。 知否(64) 盛纮来到林栖阁时,看到的便是正抱在一起抹眼泪的林噙霜、卫恕意和朱曼娘三人。 抛去真情实感觉得后怕的卫恕意,林噙霜和曼娘自然是收到了风声,才开始做起戏来的。 她们两个在哭戏这方面都是影后级别的演技,眼泪跟不要钱一样哗哗流。 玉燕有时候都觉得哪天盛家破产了,她们两个去干白活哭坟都能养活自己。 见到一脸懵逼的盛纮,林噙霜更是不顾其他人在场,直接朝他扑了过来。 “纮郎,你可算来了,霜儿还以为今生今世都见不到你了……” 林噙霜栽倒在盛纮怀里,一边哭一边痛呼,貌似无意地给他展露自己身上的伤痕。 盛纮大惊。 “霜儿,这是怎么回事?是谁伤了你?” 墨兰此时‘刚好’嘤咛一声醒了过来,和曼娘一唱一和,把林噙霜和卫恕意差点被大娘子发卖的事情说了。 曼娘哭诉道: “天地良心,我们小娘一听大娘子说主君可能出了事,当即什么都不顾了。 她连忙让我收拾田产铺子,说是要卖了换成银子给主君打点,只要能让主君平安无事,即便倾家荡产也不足惜。 为了不让外人看盛家的笑话,小娘才会乔装改扮前去谈生意。 可谁想到我们小娘的一片丹心,却成了被人陷害的把柄,要被冤枉成和人私通……” 墨兰接着哭道: “可怜卫小娘不过是帮我小娘说了两句话,就要被跟着一起发卖,若非我和卫小娘以死相逼,她们就要被发卖到那腤臜地方去了。到时候我们兄弟姊妹几个,哪里还有活路?” 盛纮当即大怒: “简直胡闹!老太太怎么说,难道就任由她胡来?” 墨兰啜泣了几声。 “若不是祖母在背后撑腰,大娘子哪里敢如此行事。我和几个丫鬟拼死护着,才没让那些家丁把小娘们拖出去。 可大娘子见发卖不成,竟然以要认下长枫哥哥为嫡子,再将允儿表姐嫁给他为条件,让长枫哥哥他……他……” 一听到长枫这个名字,盛纮的火气更是腾地一下便升起来了。 “他怎么了?” 卫恕意忽然嚎啕道: “大娘子要三公子以子殴母!孔圣人在上,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悖逆人伦,丧行败德的事情!” 卫恕意向来是个道德感极高的人,一直以儒家礼法、圣贤之道来恪守己身,教育子女。 但她一般也只会来约束自己和孩子,不会道德绑架别人。 这些年在林噙霜的庇护之下,她衣食无忧又不用参与宅斗,竟松懈了下来,被养成了个傻白甜。 大娘子让长枫去殴打林噙霜的事件,无疑是对卫恕意道德观念的巨大冲击,将她的三观毁了个彻底。 她平日里以读书为乐,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最重礼仪孝道。 大娘子这么做,对她而言跟在神像上泼粪没什么区别。 盛纮这些年虽然不再宠幸卫恕意,但就是因为这份无宠,让他反而最为相信这个与世无争,性情淡泊的女人。 如今见她都这样如此强烈的控诉,盛纮更是怒不可遏,当即便吼道: “来人,把那个畜生给我拿过来!” 大娘子带着长枫匆匆赶到,听到的便是这句话。 还没来得及辩解,便见盛纮怒气冲冲地冲了过来,一耳光甩在长枫脸上。 随即又是一脚,把他踹的跪倒在地。 “你这个逆子,我盛纮是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个不忠不孝的畜生来! 你累父殴母,古今不肖之徒加起来,也未必有你今日之状! 来人,把这个孽子给我拖到院子里,打死算完!” 长枫被骂的脸色惨白,下意识便抓住一旁大娘子的裙角。 “不是……不是这样的!母亲救我啊!” 大娘子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他,嫌恶地抽出自己的裙摆,赔笑道: “官人,你可不要听她们几个胡说,事情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盛纮根本不搭理大娘子,直接朝着屋外喊道: “冬荣!你们都死了吗,一个个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现在盛家我已经做不了主了吗!” 冬荣知道主君动了真火,也只得带人进来先将长枫拉出去。 长枫见大娘子不理她,只得转而看向林噙霜。 “娘!娘你救救我!你难道真的忍心看到我被打死吗?” 林噙霜只是苦笑一声,一副被伤透了心的模样。 “娘?我不过区区一个可以被随意打杀发卖的妾室,怎当得起你堂堂庶吉士的一声‘娘’。 你之前不还说,只有王家嫡女,才配做你的母亲吗? 我遭此奇耻大辱,早已经不想活了,但为了见纮郎你最后一面才苟活至今,如今心愿已了,总算可以无牵无挂的去了……” 林噙霜的话语中充满了讽刺与自嘲,虽有做戏的成分在,但也是真的心凉。 她曾是盛家最得宠的妾室,可再得宠,也终究是别人手中的一个玩意儿,随时可以被拿捏。 她的心中充满了对长枫的失望与痛心,同时也为自己所遭受的屈辱感到悲哀。 现在长枫经历的一切何尝不是她自己的映射,汲汲营营,无所不用其极,到最后也是一场空。 在这个道德沦丧的家族中,人人都是这么的丑陋与虚伪,却偏偏还端着一副比圣人还圣人的模样,自诩书香世家,清流门第。 其实何止盛家,这个世道,有谁不是如此? 也就是卫恕意这样的傻子,可以一厢情愿的守着她那些道德规矩,苦中作乐的活着。 可若是没有自己这豺狼护着,她这只绵羊,只怕早就吃的骨头都不剩。 所以她有什么错?她有什么错? 她唯一错的就是还不够聪明,还不够强大,还不够狠毒,还不够有足够的力量,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卫恕意看着林噙霜这副模样,还以为她是因为差点被儿子打了打击过重才会想要自寻短见,当即抱住了她嘤嘤哭了起来。 “林姐姐,你不能做傻事啊,就算三公子伤透了你的心,你也该为三姑娘和四姑娘想一想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了?长枫还没来得及喊冤,便听盛纮冷哼一声。 “庶吉士?他也配。好让你死个明白。 官家这次将我扣在宫里,不为别的,为的就是你小子在外胡说八道,妄议立储和立后之事,才连累我被官家问责。 你妄议朝政,此乃大罪。官家仁慈,念你年轻不懂事,只是革去了你的功名,令你从今以后再不许参加科举。 不然真的追究起来,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在我面前喊冤的机会吗?” 知否(65) 听到这个消息,长枫犹如遭遇晴天霹雳一般,脸色瞬间变得如同白纸一般苍白,整个人无力地瘫倒在地。 直到被家丁拖走,按在院子里打板子时,那锥心刺骨的疼痛传来,长枫才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开始发出凄厉的惨叫。 盛纮听着他的惨叫,心中愈发烦躁,直接命令家丁堵住他的嘴,让他无法再发出声音,这才又开始收拾起大娘子来。 “霜儿为了我的事情前后奔走,虽然关心则乱做了错事,但那也是她的一片心意。 而你,身为盛家的当家主母,在这危急时刻,非但没有承担起稳定局势的责任,反而趁机生事,编造理由要发卖妾室,铲除异己! 你冤枉了霜儿还不算,恕意又有什么错,她为我生育了一儿一女,从来都是安分守己,谨言慎行,你有什么理由发卖她? 难道就因为她和霜儿交好,所以便碍了你的眼? 汴京城中善妒的妇人不少,可又有几个像你这般行事如此恶毒的!” 墨兰在一旁状似无意,幽幽补刀: “当然还有大娘子的姐姐康姨母啊,人家对付妾室才叫厉害呢,都不知道没了多少条人命,又害了多少庶子庶女。 若非有这个家学渊源在,大娘子又何必张罗着要将允儿堂姐嫁到盛家,许给长枫哥哥?” “你放屁!你这个小……” 大娘子话音未落,便听得‘啪’地一声响,竟是盛纮一个耳光狠狠地打在了她的脸上。 这一巴掌不仅打在了大娘子的脸上,更打在了她的心上。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盛纮,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官人,你打我?你为了这个贱人你打我?” 盛纮已经气极反笑。 “贱人?你就是这样看我盛纮的孩子的。 也是,在你这种高高在上的嫡女眼里,所有庶子庶女都是贱人是吧。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委屈自己,屈尊降贵和我这么一个庶子过日子,直接收拾东西回王家不好吗?” 林噙霜连忙抚着盛纮的胸口给他顺气,语气柔弱地说道: “纮郎,大娘子一定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太生气了,才会口不择言。 都是霜儿不好,霜儿不该得罪大娘子,若是大娘子真的容不下霜儿,霜儿愿意自请离去,千万不要因此坏了你们夫妻的感情。 只是霜儿恳请纮郎能够给我一封放妾书,让我到了九泉之下,不至于背着私通这样肮脏的罪名下去……” 或许是气得狠了,盛纮此刻反倒是平静了下来。 看着怀里楚楚动人的林噙霜,再看着眼前张牙舞爪闹着要和他拼命的大娘子,心中已然下了决断。 “霜儿,拿纸笔来,我现在就写。” 林噙霜一惊,不是,我只是客气一下而已啊,你来真的? 然而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她只能边哭边拿来了笔墨。 墨兰很有眼力见的扑到盛纮身边。 “爹爹,你真的不要小娘了吗?不要写放妾书好不好?” “谁说我要写放妾书?我要写的是休书。” 盛纮看着面露喜色的大娘子,眼神阴冷。 “我要休了你这个毒妇!” 盛纮有这个念头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些年来他和大娘子的关系已经不止是糟糕二字可以形容。 他自诩这个丈夫当得还算不错,别的官员又是妾室又是外室养了一大堆,他到这把年纪也不过才两个妾室,还有一个常年无宠,在后院里跟个透明人一样。 他不过是把管家权给了林噙霜,可那也是对她的补偿。 你身为正室却抢了妾室的好处,难道不该给她一些补偿? 况且林噙霜管家也是给大娘子省心,这些年来对她也十分恭敬,未有半点冒犯之处。 遥想当年,他父亲宠幸那个恶毒的女人,任由她害死了盛老太太的孩子却坐视不理,又让对他们母子受尽苦楚不管不问,那才叫宠妾灭妻。 而他的霜儿那么善良,那么柔弱,那么识大体,处处为他着想。 因为爱他受了那么多委屈,自己不过是来林栖阁的次数多了些,怎么就成了宠妾灭妻了? 再看大娘子,整日上蹿下跳的,满腹怨气,路过条狗都要被她骂上两句。 一天到晚除了找事就是找事,除了生出个还算出息的长柏外,没看她为盛家做出半点贡献。 还自诩王家嫡女呢,不通文墨就算了,看她嘴里那不干不净的德行,哪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模样。 只有像他的霜儿这样知书达理,贤良淑德的女子,才是他心目中理想的妻子。 只可惜霜儿的家里落败,不然何至于要被她这么一个无才无德的人如此打压磋磨? 盛纮越想越不甘心,下笔如有神一样,很快便将一封休书写好。 “你的那些嫁妆,我会按照单子整理好。你现在给我回葳蕤轩,好好禁足反省,在你兄弟来接你之前,不许出来!” 大娘子不可置信地捡起那封休书,看到上面写的种种罪名,眼前一黑。 “盛纮,你要休我?我和你夫妻二十余载,你如今为了这个贱人居然要休妻!苍了天了,还有没有天理啊!” 看着坐在地上哭闹的大娘子,盛纮眼中厌恶更甚。 “你既然认得字,就不必让我来亲自为你解释了吧。我又不是无故休妻,休书上写的很明白,七出之条你犯了三条:妒忌、口舌、不事君姑,我哪一条冤枉了你!” 知否(66) 眼瞧着大娘子又要对着盛纮开喷,刘妈妈知道任由她开口情况只会越来越糟,只得暂且拦住了她,在大娘子耳边轻声道: “现在主君正在气头上,和他争辩没有意义,不如先装晕缓和过去,等二公子和大姑娘回来再分辩!” 大娘子此时气愤交加,即便不用刘妈妈提醒,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而长柏和华兰听到消息,自然第一时间赶回了家。 至于长枫,冬荣到底还是顾忌他毕竟是盛纮的亲儿子,不敢往死里打,在人晕了之后便停手了。 盛纮有意膈应大娘子,直接将他送到葳蕤轩去养伤了,自己则是留下安抚林噙霜。 长柏和华兰赶到的时候,盛纮正搂着林噙霜柔情蜜意,答应她休了大娘子之后,便想办法将她扶正。 林噙霜在心中暗喜,却仍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道: “做不做大娘子又有什么关系?对于霜儿而言,只要能够和纮郎在一起,有没有名分都不重要,霜儿只怕今后再也见不到纮郎了……” 盛纮想到今天的事情也是一阵后怕,毕竟自己被扣在宫里这件事,玉燕可是出了大力气的。 要是她一回到家,发现自己母亲被卖了,这又该如何收场? 大娘子的心思他其实很清楚,她才不是争风吃醋那么简单。 长枫的事情已经说明了,她真正的目的是想要夺取林噙霜的这几个孩子。 在大娘子看来,燕儿现在靠上了八贤王,又是庞家的未来儿媳妇。 要是有了一个被卖给别人为奴为仆,甚至被卖到秦楼楚馆的母亲,她今后可就没脸见人了。 到时候即便她有再多不满,为了自己的将来,也不得不认大娘子为母。 不过大娘子能想到这一点吗?盛纮有些怀疑。 或许她身边的刘妈妈能够想到,但刘妈妈还算老实,不是会这么激进的人。 联想到被接到盛家的康允儿,盛纮心里已经猜到了幕后黑手。 自己那个大姨子的手伸得可真长啊,康家那么多小妾庶子还不够她管的,竟然管起自己后宅的事情了。 想把女儿嫁进盛家,也不看看她康家配不配! 还有老太太也是的,平日里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怎么在这种大事上反而糊涂了。 大娘子没脑子,她不帮着稳定局势也就罢了,怎么还帮着添乱。 莫非真的是像墨兰所说的那样,老太太对于他们这些庶出的子女,到底还是有意见。 不论林噙霜和卫恕意对她如何殷勤孝顺,也得不到她半分欢心。 而即便大娘子和她的婆媳关系并不好,仅仅因为她和自己一样是嫡妻,她也在背后支持她发卖二人,帮大娘子抢夺她们的孩子。 她这么做,究竟是为了盛家,还是为了给当初的自己出一口气? 而且卫恕意被卖了出去,她也不是没有好处。 明丫头和栋哥儿年幼,没有亲生母亲照顾,大娘子又看不上他们两个小透明,从此以后还不归她所有。 有些事就是不能细想,盛纮越来越觉得今天这件事,就是老太太和大娘子趁他落难,联合起来算计。 盛纮只觉得愈发心寒,忍不住紧紧抱住了林噙霜。 果然在这个家里,只有霜儿是真心关心他的,一听到他出了事,便马不停蹄的四处奔走替他想办法。 而他的嫡母和妻子,却只会在这时候趁机给自己谋好处,全然不顾他在宫里生死未卜。 “霜儿,你放心,这些年来我欠你的,一定全都还给你,从此以后,再也没人能够拆散咱们。” 可盛纮话音刚落,房妈妈却过来,说老太太请他过去。 盛纮此时一肚子气,根本不想过去,还是林噙霜劝道: “老太太今日身体不舒服,不如我陪纮郎过去看看吧,别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就不好了。” “还是霜儿善良,以德报怨。” 盛纮说罢,挽着林噙霜就要跟着房妈妈过去。 却见房妈妈拦住林噙霜,表示老太太只请了盛纮一个人过去。 盛纮心里本来就拧着疙瘩,听了这话自然更加不乐意了,当即冷哼一声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盛家如今还是姓盛吧!曼娘,去把三姑娘叫来,一起去看她的好祖母。” 墨兰早就把老太太的话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盛纮,你老太太不是威风吗,不是不把八贤王放在眼里吗? 他偏要让玉燕过去,你有本事把这话当着她的面再说一次,欺负小的算什么本事。 房妈妈神色一凛,不敢再多言。 曼娘轻手轻脚地来到玉燕的房间,先是礼貌地敲了敲门,却未见有人回应,还以为玉燕已经睡下。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棂,只见一抹微弱的月光洒在屋内。 而玉燕正端坐在案前,手中握着一把匕首,正专心致志地磨着。 她她的动作十分熟练,拈起一根精致的绣花丝线,轻轻置于那刚磨得锋利无比的匕首刃上。 曼娘屏息凝视,只见丝线在匕首的寒光映照下,轻轻一吹,便断为两截。 她幽幽望着匕首上的寒光,像是在叹息一般。 “我是真的想做一个好人,你们为什么都要逼我……” 曼娘被她那阴森森的语气吓了一跳,不小心弄出声响。 结果眼前便寒光一闪,玉燕手中的匕首猛然挥出。 那锋利的匕首竟险之又险地擦过曼娘的侧脸,深深钉入一旁的窗框之中。 曼娘死里逃生,吓得脸色苍白,双腿发软,几乎无法站立。 她连忙跪倒在地,双手合十,口中连连求饶: “三姑娘饶命,曼娘不是故意偷看的,主君让我来叫三姑娘,我以为三姑娘睡了……三姑娘饶命啊……” 玉燕冷着脸拔下匕首。 “下次不要不声不响的出现在我身后,很危险的。” 曼娘早已吓得瘫软在地,直到玉燕的身影完全消失,她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回到自己房间,躲在床上裹着被子瑟瑟发抖。 知否(67) 老太太屋里此时却是热闹的很。 光是一个哭爹喊娘的大娘子就已经够吵了,更别提还有个瘫在一旁哀嚎不已的长枫。 盛长柏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华兰则是忧心忡忡,一个劲劝母亲冷静些先别骂了,一会儿有什么话千万好好说。 她是真的发愁,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闹成这个样子。 万一大娘子真的被休了,她今后在婆家还怎么做人? 不过如今形势不一样了,之前在林栖阁时,母亲势单力薄,又不如那些人心机深沉、巧舌如簧,才会落了下风、百口莫辩。 如今有祖母为她做主,又有一双儿女在旁助阵,定然不会再出现那样的情况了。 华兰定了定神,正想着一会儿盛纮来了要如何缓和父母的关系,却在见到他身旁的林噙霜和玉燕时变了脸色。 盛老太太也有些埋怨地看了房妈妈一眼,她就是怕这样的情况发生,才特地让她只叫盛纮一个人来,结果这点事都办不成。 不过她也知道怪不得房妈妈,毕竟盛纮这样做,显然是已经不把她这个嫡母的话放在眼里了。 果然,盛纮踏入门槛后,径直越过长柏与大娘子,仿佛他们不存在一般。 对于回到娘家的华兰更是问都没问一句,而是第一时间先让人给林噙霜和玉燕安排座位。 盛老太太虽然不满他在自己这里摆主人架子,但看着盛纮那张拉得老长的脸,也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先让盛纮打消休妻的念头。 盛老太太说话还是那样有理有据,条理清晰,先是巧妙地将大娘子的行为诠释为一场误会。 声称她不过是担忧家族在此紧要关头再添丑闻,会让盛家雪上加霜,才会如此急切行事。 就连林噙霜之前那‘关心则乱’的借口,也被她挪用在了大娘子的身上。 言罢,盛老太太轻叹一声,自责道: “说到底,也是我的不是。如今我年迈体衰,不堪重负,不顶事了,听到这个消息,身子一时熬不住便晕了过去。 若非如此,也不至于闹到今天这步田地,一切过错,皆因我这老婆子而起。” 若是往常,盛纮定然会毕恭毕敬的说‘母亲言重了’。 然而此时他仍是只拉着脸,冷冷道: “那她命长枫以子殴母,又该如何解释?这总不能也是‘关心则乱’吧。 她口口声声说为盛家声誉着想,怎就忘了盛家子孙若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我被御史参一个治家不严的罪名都是轻的! 长枫和长柏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也是一个姓的亲兄弟,她一心只知道打压庶子,致使长枫功名被革,前程尽毁。 可此事若传扬出去,长柏又能独善其身吗?” 盛纮越说越气愤,起身指着长枫厉声斥道: “你有几颗头,又有几条命,敢去议论宫里的事情?你是个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站队? 别说你了,那些贵人要捏死你爹我,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这次若不是燕儿有本事,请了八贤王进宫来替我说情,你以为我现在还能全须全尾的站在这里吗? 盛家有你这样的不肖子孙,迟早被带入万丈深渊之中!” 一听到可能会连累长柏,大娘子顿时也不哭了,跟着盛纮一起骂了起来。 “你这个混账!你自己在外惹祸,带累了官人,还带累了我的长柏!果然是小娘养的,一个个都是祸害!” “母亲,你别说了!” 华兰急得揪紧了手里的帕子,谁能帮帮她把她娘的嘴堵上啊!实在不行毒哑了也行啊! 果不其然,盛纮听了这话,矛头顿时转向大娘子。 “你还好意思说,枫哥儿前些年在林栖阁被霜儿养着,不知多好的一个孩子,小小年纪便考中了庶吉士,便是齐国公府的小公爷都不如他。 可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打量我不知道吗? 你想把你娘家外甥女嫁进来,可也知道她出身不高,会耽误长柏的前程,就把她塞给长枫。 以此为诱饵,你暗中唆使他去和那些纨绔子弟拉帮结派,目的就是为了给长柏铺路! 到时候他成了,长柏得了好处,你再把他认到自己名下,摘个现成的桃子。 若是不成,也是霜儿的儿子没了指望,你也能出一口恶气,横竖你自己是一点亏都吃不到!” 大娘子听了盛纮这番话,倒是没有立刻反唇相讥。 因为她脑子根本没有转过弯来。 不是,她是想把康允儿嫁给长枫,将他笼络过来,也的确是想抢林噙霜的儿子给她添堵。 可给长柏铺路又是怎么回事?长枫惹祸又怎么成了她的算计? 这一切的罪名,为何会如此轻易地扣到她头上? 大娘子这边还处于懵逼状态,长枫却是反应了过来。 他虽然人不聪明,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愚蠢。 但毕竟是林栖阁养大的孩子,见风使舵的本事还是有的。 他自然是知道大娘子绝对是没有这个脑子,也没有这个本事的,之所以会落得这个地步,也是他咎由自取。 但一点也不妨碍他抓住这个绝佳的机会将锅甩出去。 他如今已经没了功名,嫡子的名分更是想都不要想,前途几乎可以说是毁于一旦。 若是再惹了父亲厌弃,被家族抛弃,那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长枫对着林噙霜和曼娘那么多年,虽然没有学到她们几分本事,但照葫芦画瓢也是会的。 他当即做出一副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的模样,哭喊道: “大娘子,事到如今,即便你用我的前程和两个妹妹的婚事来威胁我,我也不得不说实话了!” 长枫撑着身子,对着盛纮哭诉道: “父亲,是我太蠢了,她先是以允儿表妹和嫡子的名分利诱,见我不为所动,便威胁我如果我不乖乖听她的话,她就让允儿表妹告我非礼,毁了我的前程。 她还说她身为当家主母,三妹妹和四妹妹的婚事都拿捏在她的手里,我若是不从她便想办法毁了两个妹妹的名声,把她们嫁到火坑。 不然以三妹妹和庞家的关系,又有父亲帮忙运作,我只要安心在家等着择官便是,何故要在外折腾。 至于她逼我不认亲娘,又逼我以子殴母,我也是没办法啊,当时那种情况,如果我不出手,她定然会将我娘发卖出去,我为了保住母亲,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知否(68) 这番话长枫说得声泪俱下,仿佛他真的受了莫大的冤屈。 而盛纮听了这番话,神色也变得复杂起来。 盛长柏哪能听他如此颠倒是非黑白,当即便出声喝到: “盛长枫,你胡说八道!你如此污蔑嫡母,我就该拉你去见官!” “见什么官,你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吗?” 盛纮皱着眉看向长柏,对于这个曾经让他感到骄傲的儿子也喜欢不起来了。 “你如今不过是中了个进士罢了,还不到你摆官老爷的谱的时候!这个盛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而大娘子终于也回过神来,哭天抢地地喊道: “苍天明鉴,我若是做了半点他说的勾当,便教我不得好死! 你这个白眼狼,明明是你自己跟只哈巴狗一样讨好我,想要成为嫡子,想要娶高门贵女,如今却红口白牙的这般污蔑我,我……我不活了!” “不想活就去死,在这里嚎也嚎不死人。” 盛纮冷冷看向长枫。 “你不要把别人都当成傻子,若非你自己心怀不轨,别人也算计不到你的头上。” 盛纮虽然和大娘子感情不和,但这么多年夫妻,对她还是了解的。 大娘子虽然蠢笨,但她不是一个坏人。 因此之前他盘算了半天,也只觉得是康姨母使坏,暗中教唆了大娘子,而不是她自己的想法。 他想休妻是一回事,让她蒙受不白之冤又是另一回事。 长枫居然用这样可笑的借口来为自己推脱,明晃晃的把他当蠢货,比大娘子还要更可恨。 华兰见父亲并不相信长枫的话,这才松了口气,缓缓说道: “父亲,你和母亲夫妻多年,她是什么样的人你是了解的,即便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她至少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不能如此任由别人污蔑。” “她不能任由别人污蔑,我娘就能了吗?” 沉默许久的玉燕终于开口,目光冷冽。 “盛长枫落得如此下场,是他咎由自取,但我娘被冤枉私通,险些被发卖出去,连带着我们姐妹都名声受损,这笔账又怎么算。” 平日里玉燕虽然一口一个娘叫着林噙霜,但好歹是只在私底下才这么称呼。 如今当着盛老太太和大娘子面这么叫,显然是要撕破脸了。 华兰许久不见这个妹妹,隐约觉得她现在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那眼神看得她有些害怕。 偏偏盛长柏觉不出味,皱着眉开始挑刺起玉燕的称呼,说她不分嫡庶尊卑。 玉燕没有理他,反正如今盛长柏在她眼里,已经跟一个死人没什么区别了,而是继续追问华兰。 她并非有意为难华兰,而是在衡量该不该杀她。 早在她得知大娘子准备发卖林噙霜那一刻,就已经给她,连带着王家那些人都判了死刑。 她是想做一个好人,为此她可以容忍大娘子多年来的挑衅,也可以放过庞统。 但前提是不能触碰到她的底线。 她的底线就是母亲。 谁害她母亲,她杀谁全家。 别说她父亲配享太庙了,就是她父亲是皇帝老儿,她都敢杀进宫去。 盛长柏是非死不可的。听说如兰曾经阻拦过大娘子,帮林噙霜说过话,看在姐妹多年的份上,可以暂且留她半条命。 华兰之所以还待考察,是因为她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 要不要留着她把孩子带大再杀,这是个问题。 至于大娘子,她要留在后面。 倒不是她有什么想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恶趣味,而是因为嫡母过世,她可以守孝三年,不用出嫁。 等这三年孝期过去,再杀盛纮,又可以继续守孝三年。 就是不知道老太太的身体能不能撑得住,要是她熬不过那个时候,倒是可以把他们两个再往后留一留。 到时候盛家人死光了,自己就带着林噙霜和墨兰回扬州生活,买上些田产店铺,过些普通平静的日子。 墨兰若是想嫁人,让她坐产招赘便是。 不过卫小娘估计离不开林噙霜,到时候免不得还要把她和明兰栋哥儿带上。 唉,这一大家子今后都要靠她养活,生活艰辛啊。 华兰此刻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正在判官的生死簿上若隐若现,还在据理力争。 她想要证明大娘子处置林噙霜的确是有理有据,如此也可将盛老太太的面子也赚回来。 结果林噙霜却忽然掏出一个王炸,扑在盛纮身边哭诉道: “纮郎救我!大娘子非要给我扣上这私通的罪名,无非是想要杀人灭口。 主母娘子,我早就已经发誓,不会将你用公中的钱拿出去私放印子钱,来补贴娘家的事告诉纮郎,你为何就是不肯放过我呢!” 此话一出,四下皆惊,大娘子更是肉眼可见的慌乱了起来。 “你放……你胡说八道,你信口雌黄!” 盛老太太目光锐利,扫视着大娘子与林噙霜,心中已有了计较,知道林噙霜不是无的放矢。 但她虽然生气大娘子如此不争气,干出这样的事情来还让人抓到把柄翻盘,可仍然没有忘记现在最重要的目的,是要打消盛纮休妻的念头。 林噙霜的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给了盛纮更充分的理由。 盛老太太当即冷哼一声,道: “你既然早知道这件事,为何不早告知我和主君,早不说晚不说,却留到这时候才说?” 林噙霜没料到盛老太太会有此一问,但她毕竟被玉燕教了多年,又和曼娘斗了多年,眼瞧着盛纮的眉头皱了起来,当即便想好了辩解的话。 “我当时的确是想第一时间将此事告知纮郎的,可我也知道,如果纮郎知道这件事以后,定然会和大娘子闹起来。 我本来就和大娘子关系不睦,若是让二公子和大姑娘知道了,定然会认为我是蓄意污蔑,故意闹得家宅不宁。 而我只是个妾室,大娘子随便就能够将我发卖,我哪敢做出违逆她的事情来。 可我也知道,此事关乎盛家名声,更关乎无数百姓的生计。放印子钱会害得许多平民百姓家破人亡,卖儿卖女。 盛家乃是文官清流,当家主母却做出了这样有损阴德的事情,将来会连累全家,作为盛家的一份子,我怎能坐视不管? 可我几次规劝大娘子,甚至对天发誓,只要她回头是岸,我便不会将此事说出去,可没想到大娘子为了掩盖这个秘密,竟然……” 知否(69) 林噙霜的言辞,字字珠玑,句句在理。 她的声音因哭泣而显得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 加上她哭的凄惨,说着又要再度晕过去。 盛纮见状,连忙上前搀扶林噙霜,眼中闪过一丝痛惜。 “燕儿,别干看着了,快扶你娘去那边歇一会儿,可别再让她动气了。” 此言一出,屋内顿时一片寂静。大娘子面色苍白,华兰听了这话,一脸不可置信。 “父亲,她是燕兰的娘,那我娘又是什么? 你难道仅凭林小娘的三言两语,便要定了母亲的罪吗? 父亲您这些年偏疼林栖阁,让母亲受了多少委屈,如今还要如此颠倒是非黑白,实在太令人心寒了!” 盛纮本来还在心疼林噙霜,结果听到华兰这话,又开始发起火来。 看着她头上的金钗更是怒不可遏,当即便过去一把薅了下来。 “你是怎么有脸一边戴着属于燕儿的金钗招摇,一边为难她母亲的? 你们母女都承了林栖阁的情,如今反而恩将仇报,我盛家怎会出了你们这等忘恩负义之辈! 我今日之困境,确因长枫那逆子所累,但燕儿与霜儿,一个为我奔波劳碌,一个为我变卖家产以解危难。 而你们呢?尤其我的大娘子,在这时候不想着他的丈夫是否平安,而只顾着铲除异己,掩盖罪行,甚至让长枫以子殴母。 此等行径若传扬出去,盛家的颜面何在?我盛纮养出一个如此不忠不孝,品行不端的儿子来,难道脸上光彩吗? 如此丧德败行之人,与其来日等她惹下塌天大祸来带累我盛家,还不如我趁早休了她,以绝后患!” 大娘子自己受气也就罢了,看到华兰受了委屈,哭的泣不成声的样子,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她猛地一拍桌案,对着盛纮怒目而视,眼中满是愤怒与不甘。 “休我?盛纮,你敢休我!我乃王家嫡女,我父亲配享太庙,你凭什么休我?” 盛纮冷冷地看着她。 “是啊,你父亲配享太庙,你王家金尊玉贵,你的意思无非就是我盛纮如果不靠着你姓王的,根本就爬不到今天这个位置,所以有恃无恐,觉得无论如何,我都不敢休你是不是!” 眼瞧着事态又朝着无法收场的情况发展了,盛老太太只得捂住胸口,发出微弱的哎呦声,效仿起了她最看不起的林噙霜,开始装晕。 盛纮虽怒气难平,但孝道不可违。 更何况他刚刚得罪了官家,若再传出气晕嫡母之事,无疑是雪上加霜。 无奈之下,盛纮只能留下照顾老太太,而玉燕则搀扶着林噙霜,准备返回房间。 刚到院门口,便见盛长柏冷着脸横在了她面前。 “滚开,好狗不挡道。” 盛长柏一愣,刚刚准备好的长篇大论都堵在了喉咙里。 “你……你说什么,我是你兄长!” 林噙霜此时也顾不上装柔弱了,既有眼力见的往一旁撤开,果然玉燕下一秒就直接一脚踹飞了长柏。 “长柏!” 华兰此时赶了出来,看到这一幕也是一惊,连忙将人扶了起来。 “燕兰,长柏是你哥哥,你怎能打他!” “打他就打他,还要挑日子吗?从大娘子让盛长枫对着我娘挥棍子的那一刻起,这个家里,早就没有半点规矩可言了。” 玉燕说罢,直接打横抱起了林噙霜,将她抱了回去。 看着林噙霜那得意的眼神,华兰咬紧了嘴唇,可也只能先去扶长柏。 却不料长柏非但没有起身,反而捂着胸口,呕出一口血来。 大娘子出来看到这一幕,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闹着要去和玉燕拼命。 “娘,你别闹了,再这样下去便是祖母都保不住你了!” 华兰脑子到底还算清醒,眼下林栖阁大获全胜。 唯一的希望便是祖母能够打消盛纮休妻的念头,不然他们就真的彻底完了。 而盛纮是否要休大娘子,玉燕根本不在意。 将林噙霜送回房间之后,玉燕又喂了她安神药,准备趁她睡着以后便动手。 谁知一旁的曼娘忽然嘲讽起来: “大娘子、呸,那姓王的贱人自作聪明,以为发卖了我们,再废掉长枫便万事大吉了。 可她还不知道吧,她那个儿子早就成了太监,她即便再机关算尽,到头来也是一场空。” 玉燕一顿。“这又是怎么回事?” 曼娘当即便得意的将她命羊毫给盛长柏下绝育药的事情说了。 “三姑娘,你且等着看吧,他们的报应,都在后头呢。 我现在算看出来了,这个家今后能主事的人还得是姑娘你,如果姑娘不弃,曼娘今后愿意为姑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玉燕搅着手里的汤药。 “你难道就舍得这么弃了长枫?以他现在的情况,你想要当正头娘子说不定也可以了。” 曼娘冷哼一声。 “对自己恩重如山的母亲都能下手,足见他是一个没心肝的人,如此无情无义,怎么能够托付终生? 我朱曼娘的确是个趋利避害的人,可我也知道审时度势,况且以姑娘的本事,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有着这么好的主子不要,非要嫁人靠着没用的男人,我可还没有那么傻。” 玉燕:“可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难道就不怕我为了保守秘密,杀人灭口?” 曼娘微微一笑。 “姑娘不会的,盛长柏的事情瞒不住,将来若是事发败露,留着我也好有人背锅啊。 况且我能用的地方可还多着呢,只要姑娘肯给我一个机会,我必然不会让姑娘失望的。” 玉燕倒是有些惊讶她居然能想到这一层,想到这次事件中她的表现,倒也的确没让自己失望。 “好,从今以后,你便搬到我的屋里来吧,不必再管盛长枫了。” 曼娘大喜,连连谢恩,又说了许多表忠心的话。 玉燕倒是不耐烦听这些,只让她好好守着林噙霜,然后换了夜行衣连夜出了门。 知否(70) 大娘子这一夜,可谓是彻夜难眠,守在受伤的长柏身边,寸步不离。 她心中焦急如焚,看着长柏苍白的脸色,更是心疼不已。 华兰本想陪她一起熬,可大娘子也心疼她今晚受了委屈,便让刘妈妈带着她先去休息了。 后半夜时分,大娘子靠在床边,撑着头昏昏欲睡,却忽然听到门响。 她以为是刘妈妈,便问她华兰如何了,却未听到回答。 大娘子抬起眼皮,见到一袭黑衣的玉燕,当即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便想叫人。 “甭折腾了,你现在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应你的。”玉燕冷冷地说道。 大娘子哽了一下,但还是不死心地喊了几嗓子,果然没人应答。 她心中顿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但仍是强撑着嫡母的架势,壮着胆子声色俱厉地喝道: “你这死丫头,大半夜的不睡觉,穿成这样成何体统? 不对,你来这里做什么,你踢伤柏哥儿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你要是再敢对我的孩子下手,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跟你同归于尽!” 看着大娘子虽然害怕,却仍然像是护崽的母鸡一样保护着身后的长柏的样子,玉燕也是叹了口气。 “大娘子,你摸着良心说说,这些年我对你可有不恭敬的地方? 我娘和墨兰虽然平日里经常争宠给你添堵,但都是宅院里的小打小闹。 我也知道她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所以你要诰命,要金钗我都给了。 我本想着大家总归是一家人,关起门来再怎么折腾也是家事。 可你为什么非要把我娘往死路上逼,我是真的想要做一个好人,可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 玉燕一脸痛苦之色,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一样,随即将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丢到了大娘子面前。 “今天我本来已经做好了决定,可我忽然得知了一个消息,总算还是我们对不起你在先。 大娘子,我们可不可以给彼此一个机会,我还是想做一个好人,你不要逼我杀你,好不好?” 不是,你这说的是人话吗?什么叫不要逼我杀你? 大娘子长这么大就没听过这么离谱的话,手中下意识打开了那个小布包。 在见到里面的东西后,大娘子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一声,然后将其抛了出去。 “那……那是什么?” “是康姨母的。” 玉燕的表情宛如秋水般凄凉,眼中闪烁着无尽的哀伤,像是做了什么迫不得已的事情。 “我想过了,我都坚持到这把年纪没有破杀戒,为了这么个人实在不值当。 毕竟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我也是了解大娘子你的人品和脑子的。 既然大娘子你说是康姨母唆使你发卖我娘的,我自然也是相信你的。 冤有头债有主,我听说凡在世之人,挑拨离间、诽谤害人者,死后需受拔舌之苦; 而离间骨肉、挑唆亲眷不和者,更需入那铁树地狱,饱受煎熬。 我提前让她尝到这苦楚,权当是她赎罪了吧。 至于祖母,她老人家病重,怕是一时半会难以康复,长柏哥哥又伤成这个样子,八成要耽误选官。 接下来这个家里,恐怕暂时太平不得了。” 玉燕语气轻柔地开口,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直刺向大娘子的心窝。 她的话语如同寒冬里的冷风,让大娘子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仿佛整个人掉进了冰冷的深渊。 大娘子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得吓人。 她试图挣扎着站起来,但双腿却像失去了力量一般,软绵绵地跪在地上,仿佛面前站着的,不再是那个她看着长大的温柔庶女,而是一个来自幽冥的索命鬼差。 言罢,玉燕轻轻拾起那块肉,再次细心包裹,硬塞到大娘子颤抖的手中,意让她留作纪念。 随后,她转身离去,步伐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释然。 行至院中,皎洁的月光洒满一地银霜。 玉燕抬头仰望,只觉得胸中的郁气仿佛随着这清冷的光芒逐渐消散。 原来,做一个善良宽容之人,竟是如此感觉——虽无快意恩仇那般畅快淋漓,却也别有一番轻松自在。 看来,做一个好人,也并非想象中那般艰难。 玉燕心情豁然开朗,步伐也随之变得轻快起来,她朝着林栖阁的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踏着月光,像是与这个世界达成了某种和解。 大娘子被玉燕这么一吓,竟在第二天发起了高热,整个人卧床不起。 盛老太太目睹家中乱作一团,心中焦急万分,本想挺身而出,主持大局。 没想到装病成了真病,自己的身体竟也出现了中风的征兆。 盛家一时没有了能主事的女主人,盛纮便将让本就有管家权的林噙霜来主事。 结果盛长柏又跳了出来,说什么宠妾灭妻乃是祸家根源,即便要主事,按照长幼尊卑,也该由华兰来主事。 华兰如今之所以能留在盛家,便是打着照顾长辈尽孝的旗号。 然而盛纮心中本就因长柏和华兰之前的胡乱搅事而烦乱不堪,如今见儿子竟敢如此忤逆自己,当即怒不可遏,放出狠话: “哪有外嫁女回娘家主事的道理?这个盛家还轮不到你们做主,若华兰不愿意安安分分在家待着,趁早回袁家去好了!” 华兰如今失了金钗,处境愈发艰难。在这种时候被娘家送回去,让袁家那群落井下石的人见了,后果不堪设想。 盛老太太心疼孙女,便提议由玉燕来管家,让其余三个丫头从旁辅助,也好学些管家的本领,将来嫁人以后用得上。 虽然这管家权左手倒右手,还是到了林栖阁手里,但总归面子上好看些。 玉燕对于管家这种事那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刚上任就当了甩手掌柜,交给三个妹妹商量着处理,遇到搞不定的事情就让她们去问林噙霜。 她唯一亲自办成的一件事便是把大娘子放印子钱的事情解决了,并且将公中的亏空摆到了盛纮面前,让长柏去跟康家和王家要钱。 知否(71) 长柏自然是不愿意干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可盛纮看到那些亏空以后怒不可遏,又闹着要休妻。 为了保住母亲,盛长柏也只得硬着头皮去了,顺便将康允儿也送回康家。 只是虽然最后拿到了钱,但王家和康家人还是给了盛长柏不少脸色看。 原本见到他来热情迎接的亲人,听到他的来意之后当即变了态度。 “柏哥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母亲私下做的事情我们怎么会知晓? 我王家可是书香门第,清流世家,我父亲配享太庙,怎么会做出让外嫁的女儿私放印子钱,补贴娘家的事情来,你莫要红口白牙的污蔑!” 不过王家虽然急于撇清干系,但也知道若是家里出了一个被休弃的女子是多么严重的事情,只得不情不愿的将银子还了回来。 王家人冷淡的目光和嘲讽的话语已经让盛长柏憋了一肚子气,但他们好歹还会顾及一些颜面。 可康家人又怎么会在意一个小姨子的死活,主打一个死不承认,总之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盛长柏无奈,只得空手而归,心中不禁怨念起玉燕来。 他堂堂金科进士,国家栋梁,该操心的也是国家大事。 可玉燕却让他去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来,为了区区几百两银子就让他颜面扫地。 也就是康姨母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在房里养病出不来,不然自己指不定还要听多少冷嘲热讽呢。 听了长柏的抱怨,玉燕当即冷笑一声。 “二哥哥这话说的倒是轻松,你是高贵的男子,应当在外建功立业,家宅里这点小事不该过你的眼。 可你也不想想,这过日子那天不是睁开眼睛就要钱?如果没有我们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管家,整个家里岂不是都要喝西北风了? 像是大娘子这样,用盛家公中的钱来补贴娘家,导致家中财政空虚,回头下人们发不出月钱,谁来伺候你的衣食住行?账房里支不出银钱采办,谁来供应你的锦衣玉食? 便是将来二哥哥你做了官,平日里过节送礼,冰炭孝敬,人情往来,也都需要银子支撑,难道能从天上掉下来不成? 之前华兰姐姐说袁家动用她的嫁妆填补亏空时,二哥哥你还跟着大娘子一起义愤填膺,说人家做事不体面,现在倒是开始大度起来了,区区几百两银子都不放在眼里。 可父亲一年的俸禄才多少钱,盛家那些田产铺子一年的收入才多少,若是让外人听了,还以为父亲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额外收入呢! 二哥哥若是觉得我斤斤计较,大可将这些银子送回去,只是公中没了银子,二哥哥你的聘礼,就麻烦你自己想办法了!” “盛燕兰,你如今当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这就是你跟哥哥说话的态度!” 眼瞧着兄妹二人又要吵起来,盛纮只得站出来打圆场,不过显然也是站在玉燕这一边的。 毕竟长柏不明白的道理,他可是很明白,也知道长柏为什么生气。 无非就是让他出面做了这个恶人,所以心里不爽罢了。 但那毕竟是他娘干出来的好事,他不去解决,难道让自己豁出这张老脸去要钱吗? 盛纮是个很拎得清的人,在自己丢脸和别人丢脸之间,他向来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 只要损伤不到自己的利益,其他人的死活,向来是与他无关的。 玉燕就是知道她这个老爹的性格有多凉薄,所以才能以此拿捏住他。 也清楚他对自己的宠爱根本不是因为亲情,只是因为就现在的形势而言,自己能够给他带来更大的利益罢了。 既然提起了长柏的婚事,玉燕也就顺势提出要将长柏房里的羊毫放出去的事情。 理由也很充分,海家向来有男子不纳妾的习俗。 如今人还没过门,家里却已经有了个通房,肯定会对夫妻感情造成影响。 盛纮才不在意这些旁枝末节,挥挥手说那些后宅之事,让玉燕全权处理便是。 羊毫拿回自己的卖身契,去官府销了奴籍,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的名字改了回来。 她现在叫付顺心,虽然名字有些土,却寄予了她对自己未来生活的期望。 离了盛家那个虎狼窝之后,她今后要事事顺心如意,再也不会任由别人把她不当人似的的糟蹋。 现在她在林噙霜的胭脂铺子里当学徒,也算是有了个立身之地。 而顺心那边获得了自由,但盛老太太这边日子就难过了。 玉燕直接以老太太身子不适,不宜照顾孩子为由,把长栋从她身边接走,送回了卫恕意那里,让他们母子团聚。 不是爱隔岸观火给人添堵吗,她现在就让她尝尝,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是什么滋味。 然而老太太也不是个会坐以待毙的人,她深知当下最棘手的问题便是自己日渐衰弱的身体。 所幸昔日为解决华兰生育之难,她已未雨绸缪,提前摇来了自己的好姐妹,擅长医术的贺老太太来,如今这位老友竟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负责接待贺家祖孙的正是明兰。 这些年来她跟随在玉燕左右,虽未如墨兰那般习武,但因幼时母亲难产之事,让她对医术产生了浓厚兴趣,故而也对此略知一二,如此跟贺弘文也算是有共同语言。 两个年轻人很快便找到了共鸣,彼此相谈甚欢,那暗暗生长的情愫,自然逃不过大人们的眼睛。 卫恕意对温柔体贴的贺弘文很是满意,倒是林噙霜开始闹心起来了。 自己的墨儿年纪也不小了,如今还没着落呢! 她倒不是眼红贺弘文,一个郎中她还看不上。 只是墨兰如今年纪一天比一天大了,不由得她不着急。 因此一听吴大娘子要举办马球会,林噙霜当即便开始张罗起来,像是要去打一场硬仗一般。 “墨儿,这场马球会既然是吴大娘子主持的,那梁晗也一定会过去。 他之前对你印象便不错,你可千万不能错过这次好机会,只要将他一举拿下,娘也就不用再为你担心了。” 知否(72) 墨兰胸有成竹,挥舞着手中的球杖。 “放心吧,娘,凭我的本事,还不把他们都打个落花流水!” 林噙霜恨铁不成钢,连连点着墨兰的脑袋。 “你这个傻丫头,谁让你真的去打马球啊,我是让你去勾……吸引梁晗! 你打出个魁首来又有什么用,能把你打进永昌伯爵府吗!” 可我是真的很想打马球啊……墨兰欲哭无泪,只得看向姐姐求助。 玉燕在一旁收拾着器具。 “依我看让妹妹出出风头也好,毕竟吴大娘子就喜欢打马球,若是让她看到妹妹在赛场上的英姿,说不定会更加中意她呢。 只要过了吴大娘子这一关,以妹妹的才情和美貌,拿下梁晗还不是手到擒来?” 林噙霜向来最听玉燕的话,拉过一旁的明兰叮嘱。 “你要记得,这次马球会可事关你姐姐的终身大事,你可要机灵着点,帮你姐姐好好出一次风头,知道吗?” 明兰连连点头,再三保证自己一定完成任务。 结果明兰答应的好好的,一见到自己的好闺蜜余嫣然便什么都顾不得了,跟玉燕说了一声以后就跑了过去。 如兰见明兰跑了,也不愿意留在这里和不熟悉的长辈寒暄,说了声自己要打捶丸之后也开溜了。 如今大娘子卧病在床,出席这样的场合也只能由玉燕带着其他女眷前来。 以至于她想躲都没地方躲,只能带着墨兰去拜见主人吴大娘子。 吴大娘子见到玉燕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并没有因为盛家之前的风波而对她的态度有什么转变。 而她身后的梁晗,则是将目光立刻便落到了玉燕身后的墨兰身上。 两人目光交汇的刹那,墨兰的脸庞瞬间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绯红,宛如春日里盛开的桃花般娇艳动人。 她羞涩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鬓边的一缕青丝也悄然滑落,轻轻地拂过她白皙的肌肤,更增添了几分柔情蜜意。 吴大娘子看到这一幕,心中难免有些膈应,可当着玉燕的面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好张罗着她们去打马球。 玉燕推脱说身子不适,今日只是想来看看吴大娘子,便由墨兰来代自己下场。 听说墨兰也精于此道,吴大娘子倒是来了些兴趣。 而梁晗看墨兰要去打马球,自然兴致勃勃地跟了过去。 看到自家儿子这么没出息,吴大娘子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见周围没什么人,才凑近玉燕跟她说了些悄悄话。 “你可知今日嘉成县主也来了?” 玉燕只笑着道: “大娘子举办的马球会这般有趣,整个汴京的达官贵人都想着要来,嘉成县主自然也不例外了。” 吴大娘子见她还不当回事,压低了语气道: “我是拿你当自家孩子才提醒你的,那嘉成县主原本与庞太师的公子议亲在即,却因你的出现,那桩婚事才不了了之。 庞家恐怕是把你当作了挡箭牌,你可别傻傻的置身险境而不自知。 还有那齐衡,鼓动着我举办这场马球会,我一看就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可赶紧和他撇清干系,别回头给自己惹麻烦。” 玉燕早在答应和庞统做交易之前便想到了这一点,不过如今听到吴大娘子的提醒,心中仍然觉得十分温暖。 “多谢大娘子提醒,燕儿铭记在心,定会谨慎行事。不过,我听闻齐国公府似乎有意与邕王结亲,这是真的吗?” 吴大娘子轻哼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与无奈。 “不是听说,是事实。说来也是怪丢人的,两家被庞家拒了亲的人反而凑到了一起。 这次嘉成县主大驾光临,除了想亲眼瞧瞧你这个入了庞将军青眼的人是个什么角色之外,恐怕更多的是为了与她的未婚夫婿多接触一番。 你最好盼着齐小公爷能够让她满意,好忘了从前和庞家的事情,不然你的处境恐怕会更加艰难。” 正当玉燕与吴大娘子闲话家常之时,那边却又来了个贵人,正是宫里宠妃荣妃娘娘的亲妹妹荣飞燕。 玉燕此时正伴在吴大娘子身边,不得不向荣飞燕行礼问好。 然而荣飞燕那不屑一顾的态度,显然并未将她放在眼里。 玉燕不愿在此地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更不愿承受来自嘉成县主的压力,于是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去,与如兰一同去捶丸消遣。 而一旁正沉浸在诗作中的齐衡,一眼便捕捉到了玉燕的身影,连忙起身跟随。 “三妹妹、三妹妹,你走的慢些……” 玉燕一听到他的声音,头也不回的加快脚步,说是健步如飞也不为过。 开什么玩笑,眼下这么多人在,还有个嘉成县主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再不走快点,等着给自己找倒霉吗? 结果玉燕还没来得及甩开齐衡,那边明兰和余嫣然就急匆匆地迎了上来。 “三姐姐,嫣然母亲的陪嫁品不知怎地被当成了马球赛的彩头,你想办法帮她拿回来吧。” 我想办法来帮你,谁想办法来帮我?眼瞧着齐衡已经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玉燕也彻底放弃了抵抗。 偏偏齐衡还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看不出玉燕的烦躁,眨着他的大眼睛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来。 “三妹妹,我总算追上你了,你走的好快……可是出了什么事了,有我能效劳的地方吗?” “你现在离我远一点,我就谢天谢地了。” 玉燕说罢,转身拉着明兰和嫣然就要离开,本想着话已经说的这样难听,齐衡但凡要点脸总不会再追上来了。 可他却像是头倔驴一样,全然不顾周遭人群,不仅紧随其后,更是情难自禁,滔滔不绝地倾诉起来。 “三妹妹,我知道你心中有难言之隐,也知道现在的我可能并不能让你完全信任,但我对你的一片真心犹如日月昭昭,天地可证。 不瞒你说,这次的马球会便是我央着吴大娘子办的,只要能够见你一面,非再多的周折我也愿意。 你今天不想见我没关系,我还可以等明天,等后天,总会等到你愿意见我,听我说话的时候。” 知否(73) 明兰听到这里已经完全蚌埠住了,连忙停下脚步,挡在玉燕和齐衡中间。 “小公爷,算我求你了,你别说了行吗?当今汴京谁不知道我三姐姐已经和庞家公子…… 你大庭广众之下对她穷追不舍,你是想让她被唾沫星子淹死吗?” 一旁的余嫣然也是吓得不轻,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我什么都没听见,我什么都不知道,小公爷,你就放我们走吧。” 玉燕环顾四周,虽然他们的对话大概是没有被人听到。 但齐衡对她穷追不舍的样子,已然已经让他们成为被众人注视的焦点,窃窃私语之声此起彼伏。 玉燕无奈,只得转头看向齐衡。 “好,我们今天便在这赛场上来做个了断,你若是输了,从此以后便不得再纠缠我。” 齐衡眼睛里当即亮起了光。 “倘若我若是赢了呢?” “那我盛燕兰今生今世,唯你齐衡一人,便是做妾,我也入你齐国公府,决不食言!” 明兰听完这话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晕了过去,幸而一旁的嫣然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不是,你们要不要玩这么大啊,从前赌聘雁,现在倒好,直接拿终身大事作赌了。 但不论如何,赌约已经定下来了,便没有反悔的余地。明兰连忙将这件事和刚刚胜下一场的墨兰说了。 墨兰听罢以后也是义愤填膺,搞什么啊,甩不开了是吧,她今天就让他知道知道盛家姐妹的厉害! 谁知墨兰和明兰同心协力,想要为姐姐解决这个麻烦,顺便将嫣然亡母的陪嫁赢回来,那边梁晗却是做了叛徒。 他素来和齐衡交好,听说他想要跟自己做连襟,自然要帮自己好兄弟的忙。 方才他已经知道了墨兰的厉害,便想出了一个损主意,打着帮忙的旗号加入了玉燕她们的队伍,然后不停的帮倒忙。 俗话说不怕遇到神对手就怕遇到猪队友,有梁晗这么一个玩命拉后腿的队友,玉燕也开始火大起来了。 要玩是吧,好,姑奶奶就陪你们玩个大的,今天谁也别想给我竖着从这个场上下去。 玉燕手中的球杖翻转,被她握在了手里。 一旁的明兰当即叫了声糟,这哪里是要打马球,这分明是杨家枪的起势。 “四姐姐,三姐姐生气了,快帮我拦着她点,别伤到人啊。” 这下猪队友又增加了两个,在墨兰和明兰的协力阻挠下,总归还是艰难的赢下了这个比赛。 而齐衡和梁晗,还有因为嘴贱被牵连的余嫣红,还是被抬下了场去。 墨兰和明兰刚刚松了口气,结果就被玉燕一杖一个打下了马。 “吃里扒外的东西,看我回家以后怎么收拾你们。” 两个兰欲哭无泪的抱在一起,她们也是一片好心,担心她一时冲动把人打伤啊。 玉燕将簪子丢给余嫣然,心里仍觉得十分不爽。 结果就在这时候,荣飞燕倒是气冲冲地过来,指责她怎么可以打伤齐衡。 玉燕正在气头上,当即便怼了回去。 “齐衡是你什么人啊,轮得到你为他出头吗?你要是不服,咱俩赛场上再练练?” 想到余嫣红那副惨状,荣飞燕当即便不再吱声了,只是仍是不甘心地放下狠话。 “你等着,我会记得你的!” 吴大娘子见状连忙过来打了圆场,捏着玉燕的手不让她再多说,一点也没有因为她打伤了自己儿子而生气的意思。 毕竟刚才梁晗的举动她可是也看在眼里,身为马球爱好者,她也十分讨厌这种给队友拖后腿的行为,真是该打! 哄走了荣飞燕之后,吴大娘子转头看向因为被打一脸委屈的墨兰,主动笑着凑过去握住了她的手。 “我从前倒是看走了眼,没想到四姑娘看着柔弱,在赛场上却是那般英姿飒爽,说句不自谦的话,简直跟我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墨兰也没想到自己阴差阳错的反而得到了吴大娘子的赏识,当即便又露出了那副含羞带怯的模样。 若是往常,吴大娘子一定十分不喜她这做派。 然而目睹墨兰在马球场上飒爽英姿后,即便是墨兰此刻的造作之态,在她眼中也变成了矜持羞涩,更添几分楚楚可怜之意。 她就说嘛,同是一母所出的亲姐妹,即便性情有些不同,也一定不会差不到哪里去的。 谁说庶出的姑娘就一定教养不好,也就那些没眼光的人才只知道用出身门第来看人,错把珍珠当鱼目还不自知。 玉燕在一旁看着吴大娘子对墨兰的亲昵,也忍不住扬起一个微笑。 梁晗那人虽然看着没什么大出息,是个性情软弱的妈宝男,但有一个好处,就是好拿捏。 只要墨兰将她的未来婆婆拿捏住了,嫁过去以后就不会受委屈。 至于梁晗若是敢做什么对不起她妹妹的事情,她自然有一百个办法整治他。 玉燕这边还因为妹妹的婚事有了着落而沾沾自喜,全然不知自己已经陷入了危险之中。 和上次盛纮被扣在宫里时一样,此事并非没有预兆。 说来祸端还是齐衡。 世人皆言红颜祸水,殊不知,蓝颜亦能招来无尽风波。 齐衡在球场上挨了骂又挨了打,在养伤的时候仍然不肯老实,非但未曾收敛,在听说邕王和荣家都有意和他结亲后,更是让不为给玉燕送来了信,恳求玉燕于玉清观一见。 “我是什么时候给他下了咒不成?平宁郡主在搞什么,竟然由得他在这里发癫?” 曼娘不解地摇头。 “我看那不为身上带着尘土,保不齐是偷溜出来送信的,也许平宁郡主也不知道这件事。 说来也是,主子拎不清,这做下人的也拎不清吗?明知道主子做错了事不加以规劝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帮着他胡来?” 玉燕眼神一冷。 “既然他拎不清,那就让人来帮他清醒清醒。曼娘,你亲自去将这封信,连带着不为,送到郡主手里。” 知否(74) 不多时,曼娘回来报信,说平宁郡主让她帮忙转告,说这件事她会妥善处理,不会再让齐衡再来打扰她。 曼娘说罢,又忍不住恨恨地道: “这姓齐的当真可恨,想当初他在盛家丢了一块帕子,尚且要大张旗鼓的寻找,生怕坏了自己的名声,怎么到了现在,就不知道名声对一个女儿家的重要性了? 我看他此举无非便是想要将事情闹大,迫使平宁郡主不得不妥协认下此事,却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会给姑娘和盛家招来多大的祸患。” 玉燕正绣着花,闻言冷哼一声。 “他哪里是不知道,只怕是为了一己之私,便什么都不顾了。 明知道我对他无意,却还是一厢情愿的认为我们是两情相悦,只是碍于门户之见才不能终成眷属。 他这么做,哪里是在逼平宁郡主,他分明是在逼我。” 曼娘却是没想到这一层,心中五味杂陈。 她从前还觉得齐衡虽然缠人,但总归对玉燕也算是一往情深。 如今想来,这份情感竟透着几分令人不寒而栗的执着与偏执,实在有些可怕。 曼娘自己也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因此立刻便能明白齐衡拖着齐国公府和盛家的名声,以及自己的前途不要,这般近乎破釜沉舟的举动,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 可她实在无法想象,她平日里所见到的那个温润如玉的小公爷,能够有这样不惜毁掉一切,都要达成目的的魄力。 玉燕沉默片刻,缓缓说道: “深情吗?我看不过是执念罢了。 像他这样的人,被捧在手心里长大,从小到大没有经受过任何挫折,偏生在我这里栽了个跟头。 他看似谦逊,实则跟他母亲一样,心气儿高的很,这世上只能有他不要的,怎么能有他得不到的。 你现在瞧着他对我低声下气,千依百顺的,可我一旦真的如他所愿,不出几年他便会原形毕露,开始要求我按照他的要求来行事,把我规训成他理想中妻子的模样。 我若是不从,他定然会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对我说,‘三妹妹,你变了,你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曼娘好似真的看到了齐衡说这话时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是三姑娘,按照你的说法,这小公爷为了得到你,连自己和你的名声都不顾了,必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为了躲着他,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吧。” 玉燕却不担心这个问题,左右他老子娘还健在,怎么也轮不到自己管教。 比起感情上那些纷繁复杂的小事,她反倒开始细细琢磨起当前的局势来。 今日马球会上的风波,无疑为她敲响了警钟。看似平静无波的汴京城,实则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齐衡一厢情愿地以为,只要两人情投意合,便能携手共度此生,却浑然不知他们早已置身于一场政治斗争的漩涡中心。 她向庞统借得庞家之势,代价便是要当那个挡箭牌,给庞家一个回绝邕王的结亲的理由,这也是庞大人对此保持沉默的原因。 这位老谋深算的首辅何尝不知道要做纯臣的道理,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将来无论是邕王还是兖王登基,都依旧要倚重他这个三朝元老,文臣之首来稳固朝堂。 因此兖王在立后一事上,第一时间便表明立场,坚决率领群臣支持庞首辅的女儿庞妃娘娘。 而邕王晚了一步,只好另辟蹊径,选择和庞家结亲。 如此可是给庞大人出了个大难题: 他若是回绝了这门亲事,定然会让人认为他站在了兖王那边; 若是不拒,又会被纳为邕王一党,实在有悖他中立的原则。 因此便有了庞统当众掷宫花的举动,反正他已经与那逆子断绝关系了,回头他要娶谁家姑娘做娘子,他也管不了那么多。 至于盛家如何,盛家那位三姑娘如何,更是与庞家没有半点干系。 如此嘉成县主的婚事没了着落,听说不久之后,平宁郡主便上门拜访了,似乎有意促成两家的婚事。 只是齐衡盛名在外,除了嘉成县主之外,荣妃的妹妹似乎也对他有意。 想到这里,玉燕愤愤地剪断了手中的绣线,齐衡此举当真是害人不浅。 若她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在马球场上被他当众追逐的场景,落在那两位贵女的眼中,接下来还不知道要面对多少明枪暗箭、风刀霜剑。 他就只会嘴皮子一张,说什么你放心,可到了见真章的时候可是一点屁用都没有。 而此时的齐国公府,却迎来了一个难得的客人。 “外公,你不用劝了,我心意已决,此生除了三妹妹以外谁都不要,若是不能娶她为妻,我宁可出家当道士去,绝不会和别人结亲的。” 郑王看着正在闹脾气的外孙,却是呵呵一笑。 “谁说外公是来劝元若的,外公是来给元若想办法的。” 齐衡听了这话,当即翻过身握住了郑王的手。 “外公,此话当真。” 郑王和蔼的拍了拍齐衡的肩。 “瞧你这话说的,外公就只有你和宗保两个外孙,不疼你们还能疼谁呢? 如今宗保小子已经不在我身边了,难道我还忍心见你受苦吗?” 齐衡喜出望外。 “外公,还是你疼我,我娘不肯帮我去盛家提亲,你帮我去,好不好? 只要能娶到三妹妹,我保证今后一定用功读书,明年春闱一定给你们考个好成绩出来!” 郑王又哄了一会儿孩子,许下承诺,只要来年春闱金榜题名,便亲自帮他上门去盛家提亲。 终于,齐衡被哄得展颜一笑,答应吃饭。郑王这才转身前往平宁郡主那里。 听完父亲的转述,平宁郡主气得脸色铁青,手中的茶杯几乎被捏碎。 “父皇,你听听他这话,什么叫给我们考个好成绩出来。他简直是叫猪油蒙了心了!” 郑王轻咳了一声,平宁郡主这才注意到自己愤怒之下失言了。 幸而他们父女谈话的时候向来都是屏退下人,不然回头被人听见不该听的,只怕又要像之前那个女使一样闹出人命来。 知否(75) 郑王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再不好的孩子也是你自己教的,怨得了别人?你又何必在意他的看法,左右等元宵节过了,他不从也得从。” 提起这事,平宁郡主不禁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父王……邕王那边,当真会出手吗?” 郑王缓缓道: “本来或许不会,但齐国公府和荣家定亲的事情传出去以后,就一定会了。 况且他是否真的会出手也不要紧,只要让别人以为是他做的,结果也是一样的。” 平宁郡主有些不安。 “可荣飞燕那孩子到底还是无辜,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 郑王厉声打断了她的话。 “慧娘,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这世上枉死的无辜之人难道还少吗?荣飞燕无辜,难道你的三个哥哥就不无辜了? 你与其去担心荣飞燕,不如想想你自己,这件事出了之后,荣妃定然对齐国公府恨之入骨,到时候只怕会牵连到你。” 平宁郡主想起哥哥,眼神坚定了起来。 “她爱恨就恨吧,一个泥瓦匠的出身,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无非是仗着美貌得了宠,以色侍人罢了,还能嚣张到几时。也就只有他姓赵的才会这般没品位,什么低贱的女人都往后宫里收。” 郑王叹了口气。 “慧娘,为父告诫过你多少次,要静心,凝神,你什么时候能够跟你的封号一样学会平心静气呢?你平日里还是要多跟你妹妹学学才是。” 平宁郡主冷下了脸。 “妹妹从小在父王身边长大,我自然是不如她的,连儿子都能舍出去,这番魄力我自然是比不上。我的元若就是再惹我生气,我也绝舍不得让他去战场上拼命。” 郑王无奈,只得轻声哄起女儿来。 “为父不是这个意思,你这些年为了咱们家受了多少委屈,我和你妹妹都看在眼里。可谁让你生在了柴家,生在了我们这个落魄皇族。 爹又何尝不想让你们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可你的几个兄弟都无故惨死,没能守住江山已是父亲无能,若是你和文意将来再出了什么差错,爹怎么有脸去见柴家的列祖列宗……” 平宁郡主见到父亲老泪纵横,心中那点怨气顿时便烟消云散了,握住父亲的手连声劝道: “父皇,你别说了,是慧娘的不是,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女儿理解父皇你的艰难,若是没有父亲多年来忍辱负重,小心庇佑,女儿早已不知身在何处,更无法活到现在。 您千万不要将我的话放在心上。您放心,元宵节之后,我一定尽力促成元若和嘉成县主的婚事,我便是也跟着他一起闹绝食,也定然不会在纵着他胡来!” 得到女儿的保证后,郑王这才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说出的话却不带一丝温度。 “孩子,你要记着,他们姓赵的欠我们柴家的,远不止一个皇位,无论多少条人命,都还不完。” 有了郑王的许诺,齐衡也专心致志地读起书来。 平宁郡主刚觉得有一丝欣慰,便被他裱起来的那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气的半死。 她心中暗自懊悔,早知道生他还不如生块叉烧。 平宁郡主难得的有些羡慕起林噙霜来,同样是有个不懂事的败家儿子,可人家还有个能顶事的女儿。 而自己呢,现在练小号还来得及吗? 有些念头一旦冒出来便止不住了,平宁郡主在柴郡主那里听说了玉燕精通医术的事情,便打着看望妹妹的旗号来了杨家,想让她帮忙给自己调理一下身体。 玉燕一听到平宁郡主那模棱两可的话语,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露出了一脸玩味的表情。 在给平宁郡主把了脉后,轻松表示这不过是小事一桩。 等齐国公府有了新的小公爷,估计也能让齐衡有点危机意识,少放点心思在自己身上吧。 在玉燕的妙手回春和齐国公的努力耕耘之下,到了上元节的时候,平宁郡主终于如愿有了身孕。 平宁郡主也知道有不少人在背后笑她老蚌生珠,毕竟儿子都到了议亲的年纪了,结果自己反而又要生孩子了。将来只怕叔侄俩的年纪都差不了多少。 不过平宁郡主也不在意那些那些闲言碎语,随那些人去说好了。 总归柴家如今又多了一个后代,将来杨宗保如果在战场上有了什么不测,也好有个孩子能过继给妹妹。 倒是齐衡为此觉得十分丢脸,连门都不好意思出了。 而齐国公却为此十分骄傲,毕竟这把年纪还能老来得子,足见他老当益壮,风采不减当年。 就是玉燕陪着八贤王日常唆面的时候,听旁边的客人八卦起这件事的时候,总感觉他情绪有点不对。 平日里那么温文尔雅的一个人,却忍不住讽刺起齐国公为老不尊来。 明明六子的面条没有放醋,她却总是好像闻到一股酸味。 其实玉燕早就觉得八贤王和平宁郡主之间好像是有点什么故事。 虽然他俩见面的时候不多,可每一次那个气场,那个氛围,总让玉燕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再一联想到两个人曾经在宫里一同长大,青梅竹马,平时哥哥妹妹的叫着,咦~ 转眼间便到了上元节,盛家姐妹一起出门看灯会。 本是一件热闹的好事情,偏偏戴着傀儡面具的不为出现,把玉燕引到了一旁。 说的无非还是那些车轱辘话,倒是有一句引起了玉燕的注意。 “你说春闱之后,郑王会到我家来提亲?你在开什么玩笑,如今汴京城里传的都是齐国公即将要和荣家定亲的消息,难道你们不知道?” 不为一怔。 “上次的事情之后,小人被郡主娘娘打了板子一直在养伤,公子也在家刻苦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对此的确一无所知。” 玉燕忍不住笑了起来。平宁郡主也真是有本事,一方面让她老子耍诈哄住了齐衡,一方面专心练小号,竟真的生生地将齐衡拖住了。 这不为更是个人才,和他的主子一样死心眼。 都挨了揍了还这么头铁,真把平宁郡主当成菩萨转世,以为她真的不会痛下杀手是不是? 玉燕只得摆了摆手。 “罢了,你若是当真为你家小公爷好,便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他,让他安心读书,等春闱考出了个好成绩,才能挺直腰板说话。 上次因为给我送信的事情你已经挨了打,怎么就不长长记性,你的小命难道就这么不值钱吗?再这样糊涂下去,当心自己性命不保!” 知否(76) 玉燕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不为如果再不清醒过来,想不通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那真就是好言难劝该死鬼了。 可不料她回头一看,却是有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好啊,这回可让我逮到了,你果然还在和齐衡不清不楚的!”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荣飞燕,看到不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玉燕不耐烦听她在这里胡搅蛮缠,直接拽住她的手腕拉着人就走。 玉燕步履匆匆,街上人流如织,跟随荣飞燕的丫鬟婆子急忙追赶,却很快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冲散。 玉燕本想将她拉到偏僻之处施展迷心大法,不料行至半途,暗处忽然窜出几个大汉,用布巾蒙住她们的脸,便往一旁的小巷拖去。 玉燕瞬间便嗅到那是迷药的气息,短暂犹豫之后,当即决定装晕静观其变,好探知这些人的真实意图。 那伙贼人显然是早有预谋,他们不仅提前准备好了马匹和马车,还带着画像。 仔细地对照着她们的面容,确认无误后,这才将她和荣飞燕掳上马车。 马车一路朝着城郊一处偏僻的院落疾驰而去,显然这是他们早已布置好的行凶之地。 “我滴个乖乖,这么漂亮的两个千金小姐,真的就便宜咱们了?” “是啊,可惜回头还要把人送回去,不能把她们卖到外地的窑子里去,不然又能赚上一大笔银子。” “行了,已经赚了这么多你还嫌不够啊,别的不说,便是今夜的艳福,就已经能够享受个回本了……” 那贼人说着,手已经开始不老实地朝着玉燕的衣襟伸来。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碰到,玉燕便已经睁开了双眼。 “不好意思,艳福你是享不到了。” 玉燕说罢,直接伸手一掌打在贼人的胸膛,直接将人拍飞撞到一旁的墙上。 上。其他贼人见状,连忙围拢过来,结果无一不是落得被玉燕踩在脚下的下场。 “不是,你们武功这么菜都敢出来劫道,哪个不长眼的雇的啊。” 玉燕今天是出来玩的,身上也没带黑莲粉末,想了想干脆捡起了贼人的刀。 “命只有一条,我也只问一次,幕后主使是谁。” 第一个贼人还在破口大骂,玉燕也不啰嗦,直接割了他的舌头。 第二个贼人企图逃跑,却被砍断了双腿。 第三个贼人只知道双手合十跪地求饶,却未说出一句有用的信息,很快也和自己的双手说再见了。 玉燕横刀而立,刀锋抵在第四个贼人的脖颈上。 “我是真的不想破戒,也是真的没有耐心了,算我求求你,不要逼我杀你,好不好?” 第四个贼人早就吓得屁滚尿流,玉燕嫌他恶心,挥刀没收了他的作案工具。 至此,第五个贼人像是倒豆子一般,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个一清二楚。 原来是嘉成县主记恨荣飞燕和玉燕敢与她争夺夫婿,于是暗中策划,在上元节灯会之时,派遣手下将她劫走,意图毁其清白。 如此不仅能够出了气她当初被庞统拒婚的气,更是能让齐衡断了念想。 那伙贼人其实也不知道她们是谁,只是雇主给了他们两张画像,让他们按照上面来抓人。 玉燕却不相信事情就这么简单,一刀砍掉了劫匪的头颅,眼中满是痛心疾首。 “为什么你们一定要逼我!我只是想要一句真话而已,为什么你们连这么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我,一定要逼我杀人!” 玉燕是真的难过,她好不容易忍了这么久,甚至都违背原则,大度地没有对大娘子和康姨母下手,连盛长柏都放过了,今天却在此功亏一篑。 不过没关系,她杀的是坏人,做的是好事,如此也不算违背她想做一个好人的初衷啊。 她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情绪,再次变回了那个开朗乐观的小女孩。 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朝着剩下的劫匪举起了手中的刀。 “既然是做好事,那我就不客气啦~” ------------------------------------- “就在那边,我看着他们的马车朝着那个方向去的,所以人一定……” 八贤王看着急得半个身子都探出马车的六子,伸手扶住了他。 “你放心,我们的马车很快,况且燕儿武艺很高,她一定不会出事的。” 六子却心焦不已。 “怎么就不会啊!她武艺再高,好虎也架不住群狼啊,况且还有个拖后腿的……等下,前面那个人是不是她!” 六子猛地拂开八贤王试图搀扶的手,身形矫健地从马车上跃下,步履匆匆地迎向前去。 视线所及之处,来人的身影渐渐清晰,果然是玉燕。 她背上还背着个人,正是昏迷不醒的荣飞燕。 六子一见到玉燕满身血污的模样,心下一紧,泪水不禁夺眶而出,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我看到那伙贼人把你们劫走就叫人去追了,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活啊!” “不是,我出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啊?”玉燕一脸无语。“更何况这又不是我的血,你看清楚了再嚎行不行?” 四周天色已晚,视线模糊,六子也看不清什么。 但听玉燕说话中气十足的样子,心中的担忧这才稍稍缓解。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们赶紧回去吧,那伙贼人呢?” 玉燕有些心虚地撇开了目光。 “我不知道,或许逃走了吧。俗话说穷寇莫追,反正我们现在也平安逃出来了,就不要管他们了吧。” 六子鼓起了脸。 “那怎么行,当街都敢行凶的贼人,若是不抓住岂不是让他们继续祸害其他老百姓?我不答应!” 玉燕忍不住抬手给了六子一个暴栗。 “你又不是皇帝老子,你不答应有个屁用。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没看到我抬着个人很累的吗?” 六子摸着被打的地方,反而嘿嘿笑了起来。 八贤王身旁的侍卫迅速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荣飞燕接至车内安置妥当。 知否(77) 八贤王刚让人将荣飞燕安置好,转头就看到六子正弯着腰将玉燕扶上马车,自己却选择坐在车夫身旁,不敢踏入车内半步。 八贤王看到他这不值钱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干脆吩咐车夫下车,将马鞭交至六子手中,示意他护送玉燕返回盛家。 至于荣飞燕那边,自然还是他亲自过去才好交待。 然而在玉燕看来,八贤王此举无非是为了给他俩创造独处的空间罢了。 待八贤王的车驾缓缓离去后,她探出半个身子,目光狐疑地望向六子。 “街上那么多人,怎么就好巧不巧的偏偏被你看见,还那么快就能找人过来? 你赶快从实招来,是不是你暗中和那些贼匪勾结,想要来个英雄救美,趁我落难想要占便宜!” 六子连呼冤枉。 “清汤大老爷啊,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好吧,我承认,我一直偷偷跟着你来着,不过我真的没打算做坏事,我就是跟着而已……” 玉燕抄起马车里的枕头当做武器,照着六子就是一通乱打。 “你还好意思说,尾随难道就不算犯罪了?而且你鬼鬼祟祟跟着我干嘛……六子,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喜欢我?” 六子听了这话,顿时像是被踩到尾巴一样差点跳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呢你想多了我根本就一点都没有那个想法今天的月亮真圆哈我一点都不想娶老婆我准备过了年就去出家来着你觉得我剃光头会好看吗这摊子回头转让给谁比较好你要收的话我给你算便宜点……” 六子已经口不择言,开始胡言乱语,却被玉燕的眼神看的莫名脊背发凉,想转头过去又不敢。 正紧张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他忽然听到玉燕阴恻恻地道: “六子,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嘛,眼下就是个很好的机会啊。 我现在被贼匪掳走,这件事如果让外人知道,定会认为我没了清白。 到时候我走投无路,说不定就会嫁给你这个救命恩人啊。” 六子咽了咽口水,害怕的肩膀都缩了起来。 “姑奶奶,您别跟我开玩笑了,您就是那天上月,我就是那脚下泥,您就是落到水坑里,也轮不到我来捞啊。” “所以,你只是不敢,而不是不想。” 玉燕忽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捏住六子的后颈。 “别怕嘛,我又不会吃人。不瞒你说,我今日会遭此横祸,全都是因为得罪了嘉成县主,就算能够平安回家,今后也一定没有好日子过,说不定就要被拉去沉塘。 既然如此,不如你带我走吧,咱们两个私奔,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从此以后男耕女织,过普通夫妻的日子,好不好?” 原本还讪笑着的六子听了这话,却忽然吁地一声叫停了马车。 他转过头来回望着玉燕,与她四目相对,却是再无从前的惧意。 “你若是想问我什么,大可直接开口,没必要这么试探。 好,我承认,我是心悦于你,像你这样美貌聪慧又武艺高强的姑娘,被人喜欢也很正常。 就连齐国公府的小公爷,和当朝首辅的公子,他们都心悦你不是吗?” 六子说着,神情忽然有些落寞。 “可被他们喜欢,对你而言是一种荣耀,而被我这样低贱的人喜欢,只会成为你的污点。 你对此既然心知肚明,又为何非要跟我来问个明白?” 玉燕注视着他的目光,这个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少年,到现在才终于肯展露出真实的想法来。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或许并非低贱。” 六子自嘲似的轻笑一声。 “何为尊贵?何为低贱?你以为我是羡慕他们比我出身好吗,其实那又有什么了不起。 世人皆道出身尊贵便是荣耀加身,可曾想过,那高高在上的位置,需承担何等沉重的责任? 我在这汴京城中混迹多年,亲眼目睹了那条繁华街道上的种种变迁,见过了多少曾经不可一世的达官贵人,最后却身披枷锁家破人亡的场景。 即便身为王公贵族又如何,他们未必有我活的自在逍遥。 我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只想着在短暂的生命里,无忧无虑的过好每一天。 只是像我这样没有未来的人,随波逐流也就罢了。但大燕燕你不一样,我能够看得出来,你气宇不凡,定有展翅高飞之日,翱翔九天之时。 你是那天上飞的燕子,和我这水里的游鱼,又怎么能同路而行呢?” 玉燕听完六子的话沉默了片刻。“所以你早就知道你和八贤王的关系?” 六子摇了摇头,笑容中带着几分无奈: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自己是一个刚出生不久就被父母抛弃的孤儿,是一个靠摆摊为生的小商贩。 那些我从一开始就不曾拥有的东西,将来也不会去奢望。 我对于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再多的荣华富贵,也换不来我现在自由自在的生活。” 六子说着,忽然转头看向玉燕。 “那你呢,你所追求的东西,对你而言,就真的那么重要吗?比自由还重要?让你可以为此心甘情愿的被困在那宅院中,永世不得超脱?” 玉燕猝不及防被扎了心,但她脑海中随即便浮现出了林噙霜和墨兰的面容。 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对,很重要,比自由还重要。我可以没有自由,但是不能没有家,不能没有我娘。” 玉燕曾经无数次吐槽过齐衡是个妈宝男,但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个妈宝女。 和平宁郡主所给予的压力不同,林噙霜对她的爱就像是令人上瘾的毒药,让她失了心智,无法自拔。 她历经几世轮回,亲缘如同薄冰,无依无靠,孤苦伶仃。 即便她现在已经强大到可以不去依赖任何人,但内心的伤痕却一直无法愈合。 灵魂需被爱滋养,方能孕育出鲜活的血肉。 只有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候,她才能够变回那个曾经有血有肉的自己,而不是一具只会追求盲目权力,来填补自己空虚的行尸走肉。 知否(78) 六子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沉默了许久,红着眼睛怅然道: “是啊,你有母亲,有妹妹,有无法割舍的牵绊……如果我娘还活着该有多好,我身为人子,被她生养一场,却未能尽一日孝道。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起码你还有人可以挂念,而我却是孑然一身。若是能让我见我娘一面,便是叫我立刻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变得有些沉闷。马车继续前行,车轮滚动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就在这时,六子突然打破了沉默: “对不起,是我目光短浅,我不该用自己的想法擅自揣测你的情况,你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却站着说话不腰疼。” 玉燕当即反唇相讥,不就是往人伤口上戳吗,好像谁不会一样。 “算了,谁让你是孤儿呢,自然也想不到我的苦衷。” 被扎了心的六子哼了一声,当即回怼道: “我警告你,你不要太嚣张,你就不怕我真的是什么王孙公子,将来哪天恢复了身份以后报复你吗?” 玉燕哦了一声,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你能怎么报复我?往面里下泻药拉死我?” 六子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 “亏你还是大家闺秀,说起话来这么难听,将来一定嫁不出去,也就齐国公府那考不中的小公爷才眼瞎了看中你。” 玉燕当即阴阳怪气地开始模仿起六子刚才的语气来: “不知道是谁刚才还说,‘您就是那天上月,我就是那脚下泥,您就是落到水坑里,也轮不到我来捞’。 少在这里给我拿翘了,别说你是什么王孙公子,就算你哪天成了太子,我都未必看得上你。” 六子撇了撇嘴。 “切,说的好像你有多金贵一样,我要是成了太子,自然有三宫六院,哪里还看得上你这个浑身血淋淋的野蛮丫头……不过说起来,你真的没受伤吗?” 听到六子关切的语气,玉燕轻笑一声。 “都说了没有了,要不你亲自来检查一下?不对,你刚刚叫我什么来着?” 六子道:“大燕燕啊,你不觉得这样叫很顺口吗?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叫你小燕燕好了。” 六子还没说完,就被玉燕直接拎起了耳朵。 “说你胖你还真的喘上了,姑奶奶的闺名也是你能叫的?不行,万一等以后你真的恢复身份了,我说不定真的要倒大霉。 你不是喜欢自由吗,姑奶奶偏不顺你的意,等哪天看我弄个卖身契过来逼你按了手印,你今后就是穿了龙袍,也是我的奴才。” 六子捂着耳朵哎呦哎呦地叫。 “姑奶奶,你再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咱俩连奴才都做不成,直接就要被一起打包去刑场砍头了。 你爱作死是你的事,我六子逍遥一世还没活够呢,才不想跟你做亡命鸳鸯。” 六子这话一出,自然又挨了一顿玉燕好打,美其名曰‘现在不打以后可能就打不到了’。 可眼瞧着到了盛家附近,原本还打打闹闹的二人又开始沉默了起来。 方才开玩笑的时候可以口不择言,可他们都知道,什么王孙公子,那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等下了这辆马车,她还是盛家大小姐,他还是面摊的六子。 就像天上的燕子和水里的鱼,永远不会有交集的时候。 玉燕下了马车,回头看向了那默默矗守的少年。 那个默默将自己的身世隐藏了整整十几年,哪怕清楚地知晓亲生父亲就近在咫尺,却仍然选择隐忍克制着不去与他相认,一心只想守住这个秘密的少年,却为了给自己解围,屡次违背了自己的原则。 可玉燕心里没有感动,反而觉得这一切无比可笑。 什么人啊,话说的那么轻松,仿佛他不慕名利、追求自由的行为有多么高尚一样。 可他之所以能如此自由而轻松地活着,还不是靠着八贤王在背后派人暗中守护。 如果没有这股强大的势力作为后盾,他这个小小的商贩在那些权贵们的眼里简直就像是微不足道的蝼蚁一样渺小,一个唾沫星子就能轻易将他钉死。 在这个世界上,人们常常会根据一个人的出身来评判其高贵或低贱。 然而真正决定一个人地位和价值的并非出身,而是权势和能力。 例如郑王,人家还是皇室正统,真龙天子呢,谁的出身能有他高,可事实又如何呢? 当一个人掌握了足够的权力时,他就能够影响他人的生活,甚至改变整个社会的格局。 到时候什么是高贵,什么是低贱,还不是当权者一句话的事。 自己不过顺着他的话说了几句好听的装可怜罢了,居然还真的共情起来了。 如果他没有八贤王私生子这个的身份作为后盾,别说英雄救美了,就凭他那随心所欲的做面手艺,恐怕早已被愤怒的食客们暴打无数次了。 六子看似出身底层,性格豁达,可实际上和齐衡一样,也是个根本不知人间疾苦的傻白甜。 这世道根本就不像他说的那样,不争不抢,安于现状就会有好结果的。 他只看到那些人起高楼宴宾客,又看到高楼坍塌。 却没看到在那高楼之下,每天都会有无数蝼蚁被践踏。 一点轻微的风吹草动,就能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 自己都没活明白,还反过来教别人做人,简直好笑。 或许只有等到真正的刀刃落在身上的时候,他才会明白什么叫痛吧。 玉燕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知否(79) 玉燕没有从正门进去,而是身姿轻盈地跃过院墙,悄无声息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曼娘此刻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房中踱来踱去。 一见玉燕满身血污,脸色苍白地回来,吓得差点晕了过去。 “我的姑娘,你这是去哪儿了?发生什么事了?听说上元灯会上出了事情,巡防营开始到处搜捕,姑娘你可不是……” 玉燕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快帮我换衣服。” 曼娘不敢怠慢,连忙上前,一边动手帮玉燕更衣,一边絮絮叨叨地念叨着: “现在家里都已经发现姑娘你不见了,可急坏了主君和小娘。 他们现在不敢声张,正在老太太房里商量呢,姑娘你可先想好一会儿该怎么和他们解释吧。” 玉燕轻轻颔首,待整理妥当,便前往盛老太太居住的院落。 见到玉燕回来,原本还哭哭啼啼的林噙霜就跟大娘子似的,嗷的一嗓子就扑了过来,紧紧抱住玉燕不松手。 “吓死娘了,你这丫头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啊,你知不知道娘都快担心死你了!” 玉燕抱着她哄了一会儿,这才对着盛纮道: “对不起,父亲,方才女儿在灯会偶遇了八贤王,一时兴起多聊了几句。 不料巡防营突然清场开始赶人,女儿和八贤王只得先行回避,等风头过了这才被送回来。” 听到这话,盛纮总算才松了口气。 “和八贤王在一起就好,不过燕儿,你下次行事可不能这么鲁莽了,便是不为了你自己,也该为了家里的姐妹想想。” 玉燕低眉顺眼,听了一会儿教训后,这才和林噙霜回到了房里,而那件血衣也被曼娘带出去偷偷烧了。 本以为此事就此尘埃落定,没想到第二天,巡防营在郊外找到了那伙贼寇的尸体。 更匪夷所思的是,竟然还有一个活口在。 玉燕听到消息第一反应就是绝不可能,五名贼人都被她杀了个七零八碎的,哪来的第六个贼人。 而好巧不巧的,那唯一生还的贼人在审讯之下供出,他们昨夜在上元节,掳掠了两名官家小姐,正是荣家姑娘和盛家姑娘。 为证其言非虚,贼人还出示了从两位小姐身上取下东西的信物。 盛纮下朝回来以后听到这个消息人都麻了,急匆匆赶到开封府想要探听消息,结果得到的结果却让他差点直接瘫倒在地。 盛纮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赶回了家,第一件事便是把玉燕拎过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玉燕知道事情瞒不住了,只得将自己和荣飞燕被掳,然后被八贤王所救的事情说了。 盛纮听完,当即眼前一黑,不省人事,昏倒在地。 不多时,八贤王大驾光临。 此时盛纮仍在昏迷不醒,大娘子与祖母又卧病在床,还是玉燕接待的他。 虽然不合规矩,不过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也没什么规矩可言了。 八贤王并未过多寒暄,开门见山地径直问起玉燕对这件事的看法。 玉燕轻叹一声,答道: “还能有什么看法?无非是嘉成县主谋害我和荣飞燕不成,便又冒出一个贼人来继续坏我们的名节。 人言可畏,反正不管我们是否失贞,只要我们曾经被贼人掳走的消息传出去,便已经相当于给我们判了死刑。 但我不明白的是,那个活口是哪里来的,居然还得了我和荣飞燕的物件作为证据。 这世上哪有贼寇自己准备罪证指认自己的?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八贤王闻言,用手指轻轻叩着椅背,沉思片刻后说道: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寻求解决方法,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比如让荣家的人出面,证明昨夜你和荣飞燕一直在一起,再找几个丫鬟仆人作为证人,开封府尹自会想办法让那贼人改口。 至于那些物件,只要你们咬死不认,也不足以证明什么。” 玉燕却摇了摇头。 “嘉成县主既然有此一招,定然是准备一击即中的,况且她此举,背后未必没有邕王的手笔,王爷您可以向开封府施压,难道邕王就不可以吗?” 八贤王露出一丝微笑,饶有兴趣地问道:“何以见得?” 玉燕缓缓道: “我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我不过是受了连累。嘉成县主、或者说邕王的目的,从来都是荣家。” 荣妃出身寒微,乃是兖王举荐入宫,想让她走和曾经德妃一样的路子。 荣妃也算是有出息,凭借美貌竟也一步步攀上了妃位,成了后宫中最为得宠的妃嫔,连带着整个荣家都一飞冲天,显赫一时。 荣妃在立储一事上有没有为兖王和皇帝吹枕边风尚未可知,但在邕王眼里,有这么个人在后宫总归不是好事。 齐衡又有什么要紧的,重要的是荣飞燕竟然敢和嘉成县主争抢夫婿,显然是没有把邕王放在眼里。 加之荣家这些年来愈发跋扈,俗话说枪打出头鸟,若是不给他们一个教训,让那些见风使舵的人看看和自己做对的下场,今后邕王还有什么底气和兖王争位? 至于自己,估计便是顺带手的出气筒罢了,也是合该她倒霉,正好在那个时候撞上了荣飞燕。 听完玉燕的分析,八贤王却是叹了一口气。 “你能想明白这些,总归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可你知不知道,荣飞燕疯了。” 玉燕一怔。 “怎么会?我都没让那些贼寇碰到她半分,怎么好端端地便疯了?她也未免太脆弱了吧。” 八贤王一脸无语地看着她。 “她不是因为那些贼寇疯的,是因为你疯的。你干了什么好事自己不清楚吗?” 玉燕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 “她当时醒过来看到了……不是吧,这么点小事至于……好吧,还真的至于。 是我一时冲动,没控制住情绪,可我也是真没想到她会中途醒过来。 都怪那些贼人,一点都不敬业,要绑架人也不买点质量好的迷药。” “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接下来出了这样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你可是得罪了邕王,甚至可能是未来储君,你就一点都不怕。” 玉燕气定神闲地看着八贤王,眼中却是决绝之色。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然布衣之怒,流血五步,天下缟素。 王爷如何,储君又如何,便是天王老子,难道还能比常人多一条命来不成? 既然有人不想让我活,那大家就干脆都别活。” 八贤王身子微微一僵,随即故作轻松地一笑。 “何至于此呢,本王既然来到了这里,便是不想让燕儿受委屈。只是不知道,燕儿愿不愿意接受本王的好意。” 玉燕笑嘻嘻地道: “王爷既然这么说了,那一定是为我安排好后路了,燕儿自然感激不尽。” “这可是你说的。” 八贤王那双向来温润的双眼,忽然露出凌厉的神情来。 “我只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离开盛家,到我的身边来?” 知否(80) 盛纮醒来的时候,听到冬荣禀告说八贤王来了,吓得猛地坐起,整个人几乎要从床榻上翻下来。 慌乱之中,他急忙吩咐侍从: “快!准备迎接八贤王。” 匆匆换好衣衫,盛纮几乎是奔跑着赶到会客厅。 一入门,便见那宛如定海神针般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几乎要哭出来。 他当即便跪倒在八贤王面前,声音颤抖: “王爷……” 可还没等他开口求救,八贤王便率先抬手打断了他。 “盛大人,燕儿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也很痛心,只是比起燕儿,盛大人更应该为盛家的安危想一想。” 八贤王将盛纮扶了起来,开始跟他讲述起这背后的深意来。 “其实燕儿清白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如今已经成了嘉成县主的眼中钉、肉中刺。 先是庞统,后是齐衡,嘉成县主在心中早就以公主身份自居,哪里能够容得下这口气。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怪也只能怪燕儿太过出色,以至于碍了某些人的眼,非要将其除之而后快不可。” 盛纮脸色惨白,几乎站立不住。 “所以……这是邕王殿下的意思……” 八贤王松开他,再度背起了手。 “本王又不是邕王,和他也并不亲近,怎么会知道他的意思?若是盛大人觉得本王多嘴,权当本王今日没来过便是。” 言罢,八贤王径自离开,徒留盛纮一个人跌坐在地上,久久未能起身。 问柳急匆匆赶到林栖阁的时候,林噙霜已经在发疯了。 屋内一片狼藉,能砸的东西几乎已经被她砸了个遍,碎片散落一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混乱与绝望。 卫恕意想拦又不敢拦,明兰看着不断啜泣的墨兰也是头大,只能无助地看向玉燕。 “三姐姐,你说句话啊,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啊。” 还没等玉燕回答,曼娘已经火急火燎地小跑了过来。 “不好了三姑娘,问柳来报信说,主君和老太太商量过后,准备……” 曼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玉燕一个凌厉的眼神打断。 林噙霜几步并作一步,抓住了问柳的手臂。 “商量过后准备怎么样,你倒是说啊!” 然而曼娘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样,半个字都不敢说,急得林噙霜扬起手就要打人,却被玉燕拦住。 “娘,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玉燕看到曼娘脸色,便已经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了。 因为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心中倒是也没有什么波澜,只是有些庆幸。 幸好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寄希望于能够得到什么所谓父爱。 不过没关系,她有娘亲就够了。 “娘,答应我一件事,一会儿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祖母和父亲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你都不要反对。 就像是从前一样,装作受了大委屈的样子,尽全力让他们对你愧疚,对你怜惜,知道吗?” 她是可以离开盛家一了百了,但是林噙霜和墨兰却没有那么容易。 尤其墨兰,她总归还是盛家的姑娘,自己就算想带她走都没办法。 她如今已入穷巷,且再无回头路可走。 为今之计,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 其实也不是没有破局之法,例如按照玉燕之前的想法,只要暗中潜入邕王府,把那一家三口全都宰了,一了百了就是。 可对于这件事,她心中始终有个疑虑。 虽然她与八贤王分析此事时言之凿凿,实际上那根本不是她的真实想法。 对面连她的画像都准备好了,明显是冲着她们两个人来的。 而后续贼匪自首的举动,更是让她知道,这并非是一场临时起意的报复,而是一场精心布局、蓄谋已久的阴谋。 如果只是单纯的为了毁掉她们的清白,给嘉成县主出口气,邕王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以他的权势与地位,对付她这样一个五品官的庶女,根本无需如此兴师动众。 而八贤王及时赶到的救援,可他如今的招揽,更是让玉燕心中的怀疑得到了确认。 这件事即便他不是幕后主使,也绝对脱不了干系,必定知晓其中一二。 可到底是为什么,如果只是让她给六子做媳妇儿,他只需要和盛纮说一句就是。 为了不得罪八贤王,她那个爹是真的能干出把她嫁给一个小商贩的事情来的,可他为什么非要让自己离开盛家? 玉燕想的头疼,忍不住在心里大骂八贤王。 果然老登就是老登,不管到了哪里都还是死性不改。 摆着一副笑面虎的样子,实际上画大饼pua的事一件没少干。 但就像是曾经的庆帝以皇位来诱惑她一样,他总是能一眼看出她心中的症结,提出让她心动的条件来。 她如今沦落到现在的困境,无非便是因为桎梏太多。 名声、孝道、家族,这些沉重的枷锁如同无形的巨石,将她牢牢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如同让千里马拉磨,即便跑得再快,终究还是逃不脱这个圈。 四周皆是壁垒,无论她如何挣扎,始终无法挣脱这无形的牢笼。 她需要一个理由,顺理成章的和盛家脱离关系。 至于这样做会不会有些白眼狼什么的,并不在玉燕的考虑范围之内。 在她看来,任何阻碍她前行的累赘,都该被一脚踹开。 盛长枫可以为了利益毫不犹豫地抛弃林噙霜,转而认大娘子为母一样。 盛家既然不能给她带来助力,被抛弃也是理所当然。 至于养育之恩什么的,将来若是有机会,她自然愿意加倍偿还,何必留在这里被一直拖后腿。 若是不成,自己将来惹出了祸事,起码也不会连累家里。 但玉燕在深思熟虑过后,终究还是把这个选择权交到了盛纮手中。 她可耻的不愿意做那个背信弃义的人,因此反过来让盛纮来做这个恶人。 毕竟她可是盛纮和林噙霜的孩子。 一个在家族利益面前可以抛弃一切的男人,和一个关键时刻会抛夫弃家的女人的孩子。 她当然知道盛纮会怎么选,即便自己这些年来给盛家带来了再多的利益和荣耀,即便多年的父慈女孝演的那么和谐。 在真正的利益面前,所有的情感都显得那么脆弱与不堪一击。 知否(81) 当房妈妈前来召唤玉燕时,林噙霜仍沉浸在惊疑与恐惧之中,浑身颤抖不已,还是被卫恕意和墨兰一起扶过去的。 此时夜色已深,盛老太太的屋内仅有两盏昏黄的烛台摇曳着微弱的光芒。 与这幽暗的烛光交织在一起的,是空气中那股挥之不去的浓重药味。 盛老太太显然已经服过药物,此刻正半倚在榻上,面容憔悴,眼神中透露出浓重的疲惫。 盛纮则佝偻着身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低垂着头,神情难辨。 见到玉燕身后乌泱泱跟了一群人,盛纮当即便皱起了眉头。 “我只召了燕丫头一人前来,你们跟着做什么?就不怕扰了母亲的清静?都赶快回去。” 玉燕却仿佛未闻其言,径直找了个椅子坐下,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盛纮。 “父亲,这毕竟是最后一面了。我身边也就这么几个亲近之人,就让他们留下吧。” 盛纮听了这话,像是被戳中心窝子一样,连忙低下了头,不敢与玉燕的目光交汇。 盛老太太轻咳了一声,挥手示意房妈妈将卫恕意和明兰送了回去,只将林栖阁的人留在了这里。 明兰自是不愿意走的,她向来心思细腻,知道一定出了什么大事,尤其玉燕的那句话更是令她不安。 然而玉燕只是摇了摇头,示意她将卫恕意带回去。 待闲杂人等散去之后,盛老太太这才缓缓开口。 “燕儿,上元节的事情,如今已经闹到了官府……祖母知道,你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但眼下的情势,不仅是你,就连盛家的其他女儿也因此受到了牵连。 譬如墨兰,吴大娘子对她极为赏识,加入永昌伯爵府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还有你明兰妹妹,和她弘文表哥也是情投意合。别提还有个至今尚未定亲的如兰了。 还有宥阳老家的姑娘们,她们的人生刚刚开始,还有着大好的前程,你难道忍心看着她们去投江? 还有你几个哥哥……” 玉燕实在不耐烦听她在这絮叨,直接一语点破。 “所以,您到底想说些什么呢?想说是我害了她们吗?” 经过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玉燕也算看了出来。 这位所谓‘清醒通透’的盛老太太,其实反而是最迂腐愚昧的那一个。 年轻时的盛老太太,仗着自己勇毅侯独女的身份,可以我行我素,做什么都不管不顾。 结果后来碰了钉子,吃了苦头,她才恍然大悟,意识到自己曾经的愚蠢。 然而,她并不认为是自己性格的问题,反而归咎于自己没能及时“清醒”,看清现实。 于是她完美地驯化自己,自以为领悟了人生的智慧。 可实际上,她的所谓智慧,不过是舍去自己的原则,学会在别人指定的规则下低头生活。 玉燕看着她,总觉得她和自己在之前的世界里遇到的某个女人非常相似。 无论是自我驯化,自欺欺人的精神胜利法,还是那不争不抢、遇事则忍、人淡如菊的处事风格,都让玉燕感到十分眼熟。 起码卫恕意还是真清高,说不争就一点不去争,多年来恪守己身,让人找不出一点毛病来。 但老太太不一样,她是既要又要。 她埋怨丈夫宠妾灭妻,让自己和儿子受尽了苦。 可到了能脱身的时候,即便身边的人都在劝她及时回头,她仍是心甘情愿陷在盛家这泥潭里。 她口口声声说不再依靠娘家,可到了现在还在打着勇毅侯独女的名头,为自己脸上贴金。 说是放权不管事,可一遇到事情还是忍不住跳出来插手。 嘴上说着女子各种不易,所以需要谨小慎微。 可到了自己出事的时候,却不见她有半分怜悯,反而成了那些腐朽规则的维护者。 打着大局为重的旗号,成了迫害别人的一方。 好似这样,她就不是同样被压在封建礼教下不得翻身的可怜人一样。 这样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还洋洋自得把自己的失败经验奉为圭臬,用来教育其他晚辈。 玉燕看着她,只觉得悲哀又可笑。 幸亏明兰没跟在她身边,不然还不知道要被养成什么样子。 听到玉燕的质问,盛老太太的面色骤然一僵。 她这话的意思不是很明显了吗,何必还要明知故问? “燕丫头,祖母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我们身为女人,在这世道要活下去本就艰难,稍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连累自己不说,还会连累家人。 你向来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更是我们盛家的骄傲,我和你父亲常说,他的这些儿女中,就属你最为孝顺,懂得顾全大局。 而今盛家有难,即便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心中有再多不舍,可为了这个家,为了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哪怕痛的像是从心上剜下一块肉来,也不得不做出决断……” 玉燕见她还在那里东拉西扯,便直接看向盛纮。 “父亲,女儿愚笨,实在听不懂祖母的话中之意。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沉默许久的盛纮终于抬起了头,眼中隐隐有着泪光。 他当然知道以玉燕的聪明才智怎么会不懂祖母的意思,她只是一定要自己说出口。 于是盛纮也干脆不再遮掩,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哽咽着道: “燕儿,从小到大,你都是为父最疼爱的孩子,便是长柏在我心里都越不过你去。 如果能够用爹爹的命来换你的性命,爹爹一定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可是孩子,爹爹可以为了你牺牲自己,但盛家不能,爹爹不能这么自私……” 不得不说盛纮不愧跟林噙霜是两口子,这眼泪也是说来就来。 看着他那副伤心欲绝,肝肠寸断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要被逼死的人是他呢。 林噙霜听到现在,也算是回过味来了,要不是身后的墨兰按着,估计早就蹦起来了。 “纮郎,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要为了盛家的名声,逼咱们的燕儿去死不成?” 知否(82) 听到林噙霜当了自己的嘴替,将他不能说出来的话讲了出来。 盛纮以袖掩面,做出悲恸欲绝的样子,却是默认了她的话。 林噙霜当即脚下一虚,险些跌坐在地。 在墨兰的搀扶下,她勉强支撑起身子,却第一时间扑到盛纮膝上,如昔日般苦苦哀求,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与绝望。 “纮郎,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对不对?我们可以把燕儿送走,就说她生病了,或是要去道馆里祈福…… 对了,我们可以把她送回宥阳老家去,今后再也不让她回来,汴京城的事情那么多,这点小事他们很快就会忘了的! 再说了,不是还有荣家的姑娘吗,她可是荣妃的妹妹,有她在前面顶着,没人会注意到咱们的燕儿的!” “可荣家的姑娘,已经疯了!” 盛纮痛心疾首地说道。 “荣家已经将她送回老家去了。” 林噙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对啊,荣家的飞燕可以疯,那我的燕儿也可以!让她去庄子上也好,回宥阳老家也行,去哪里都好,纮郎,我们先把她送走,今晚就送,好不好!” 林噙霜说着,又回过身将玉燕紧紧抱在怀里,像是只要稍稍一松,就会失去这个女儿一般。 “对不起,燕儿,是娘不好,娘不该让你去争。娘不要你有出息了,娘也不要你给娘争气了。 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只要你能好好活着,娘就什么都不求了……” 盛纮忍痛将林噙霜拉开,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决绝。 “霜儿,你根本就不明白,燕儿和荣飞燕不一样。他们只是想毁了荣飞燕的名节,可却是要燕儿的命!” “我不管!我不管他们是谁,谁也别想害了我的燕儿!” 林噙霜忽然暴起,怒吼之声震耳欲聋,甚至让盛纮也不禁被吓得一个激灵。 他和林噙霜同床共枕多年,见惯了她小鸟依人的样子,却从未见过她如此激动的模样。 向来柔弱的随时可能会昏倒的人,此时却红着眼睛站了起来,像是母鸡护崽一样,用她瘦弱的身体挡在玉燕的身前。 一旁的墨兰也终于回过神来,跪倒在盛纮面前。 “爹,不能啊,你不是最为疼爱的姐姐的吗?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对不对?我们可以去找杨家,找柴郡主想办法…… 还有八贤王,他一向很看重姐姐的……对了,官家,当年他亲口承认姐姐有护驾之功,不会对她不管不问的!我这就去杨家!” “你给我回来,你懂什么,这其中的利害便是八贤王亲口告诉我的!” 盛纮见状,一把将墨兰拽了回来。 看着林噙霜仍是挡在玉燕身前,盛纮不得不说出真相。 “你简直糊涂,你以为是谁要燕儿的命,是邕王,是即将成为储君的邕王!” 盛纮猛地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踱了几圈后,干脆破罐破摔,将一切和盘托出。 “这事说来还是她自己惹的祸,好端端的招惹庞统,坏了邕王和庞家结亲的打算。庞家一直以来只是拿她当一个挡箭牌罢了,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迎她过门。 即便燕儿在官家和八贤王那里有些脸面又如何,之前只是因为长枫和邱家二郎结交,胡言乱语多说了几句话,便害得我被官家扣在宫中。 如今若是邕王亲自要对付我,还不知有多少手段能置我于死地!今日燕儿不死,将来便是整个盛家和她一同陪葬!” 林噙霜被这一席话震得当场愣住,盛纮还当是她听进去了,走过来按住了她的肩,柔声宽慰道: “霜儿,听话,我理解你的心,爹爹又何尝不是同你一样难受,可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还有你,燕儿,你对盛家的付出,爹爹会永远记在心里。 你放心,你去了之后,爹便会休掉王氏,将你母亲扶正,让墨兰以嫡女的身份,风风光光的嫁到永昌伯爵府去。 你对盛家的大恩大德,全家都会铭记于心的。” 面对盛纮的诱惑,玉燕只是淡淡一笑,对这一切完全无动于衷,就像他谈论的完全不是自己的生死大事一样。 不过为了让自己去乖乖去送死,他这本钱下的也够大了,自己也该知足了。 玉燕没有理会盛纮,而是握住了林噙霜的手。 “娘,我是你生的,这条命是你给我的,自然也该由你来决定。 女儿只要你一句话,不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来,女儿都心甘情愿。” 玉燕暗中用力,捏了捏林噙霜的手,用眼神示意她答应下来,就像是自己过来之前叮嘱过她的那样。 林噙霜似乎此时才回过神来,看着女儿拉住自己的手,又看着丈夫期许的眼神,忽然低头苦笑了一声。 “正妻之位……是我盼了一辈子的正妻之位呵……燕儿,你说过,你什么都听娘的,是不是?” 未等玉燕回答,盛纮便抢先答道: “燕儿是个孝顺的孩子,你不要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我盛纮对天发誓,今生今世,绝不负你。” 听了这话,林噙霜忽然昂首大笑起来,笑声如同尖锐的刀刃,撕裂寂静的夜空,夹杂着无尽的绝望与凄凉。 忽然间,她像是一匹被彻底激怒的野兽,猛地甩开盛纮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还未待他反应过来,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的脸上。 这一记耳光力道之大,直接将盛纮的半边脸都扇得扭曲了。 “盛纮,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你当老娘跟你一样,是那种为了名声和利益连至亲的性命都可以牺牲的畜生吗? 虎毒尚且不食子啊,你怎么能忍心推你的亲生女儿去送死! 你如今倒是嫌弃起燕儿败坏盛家的名声了,可你们盛家哪一个人没有沾过我燕儿的光!” 知否(83) 林噙霜火力全开,双眼如炬,对盛纮和盛老太太怒目而视。 “大娘子穿着我燕儿豁出命挣来的诰命服耀武扬威的时候,华兰那丫头戴着我燕儿得来的金钗在婆家挺直腰杆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我燕儿是祸害了? 还有和庞家结亲一事,难道最终获利的还不是盛家。老太太你难道没有借此和勇毅侯府修复关系?你盛纮难道没有打着庞家的旗号替盛长柏择官? 得到了利益和好处的时候,每个人都是眉飞色舞、喜笑颜开,可是如今祸事来临,却反而要让我的燕儿来独自承受这所有的后果,你们这些人还要不要脸!难道就一点都不觉得羞愧吗?” 盛纮看着眼前这个犹如母老虎一般可怕的林噙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惊愕地瞪大了双眼,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动弹不得。 “霜儿……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你还是那个对我情深不能自抑的霜儿吗?” 林噙霜叉着腰冷笑一声。 “是,我当然是,可我除了是你的霜儿,我更是一个母亲,我是燕儿和墨儿的娘! 别再假惺惺地装作对我一往情深了!你口口声声说的情意,实际上却充满了权衡利弊和虚情假意。 你心里最在乎的始终只有你自己,一旦有任何事物可能威胁到你的利益,你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抛弃。 你对我所谓的好,也不过因为我能够取悦你,满足你对于被崇拜的渴望罢了! 你以为区区一个正妻之位,便能够让我舍弃自己女儿的性命? 你痴心妄想!就算让我去做皇后,做皇太后,我也绝不会用我的孩子去换! 你自己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我的燕儿可不是! 像你这样对恩重如山的嫡母不孝,对孝顺恭敬的儿女不慈的白眼狼,就活该一辈子做一个孤家寡人,得不到任何人的真心! 孔嬷嬷曾经说过,一家里的人就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我的燕儿活不成,那整个盛家都跟着我们一起死吧!” 林噙霜说罢,竟是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挥舞着就要朝盛纮砍去。 盛纮还来不及震惊或愤怒,就被这变故吓得直接跌坐在椅子上,连忙朝着外面呼喊: “来人啊,快把这个疯妇给我拿下!” “我看谁敢动我娘!” 眼瞧着家丁拎着棍子闯了进来,墨兰直接一脚将人踢开,迅速夺了棍子握在手里,横挡在林噙霜和玉燕身前。 “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不待也罢!姐姐,你护住母亲,我们一起杀出去,我就不信离了盛家,凭我们姐妹俩的本事还能活不下去了!” 盛纮气的跳脚。 “盛墨兰,你也疯了不成!” 墨兰痛心地看着盛纮,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她既为母亲的爆发感到心痛与无奈,又为这个一直需要仰望的男人感到失望与愤怒。 然而在这一刻,林噙霜的爆发也给了她莫大的勇气与力量。 她终于得以挺起腰杆来,面对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男人,发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控诉。 “爹,疯的是你才对。你当我们不知道吗,在你眼里,我们这些女儿,不过是你用来为家族牟利的工具罢了。 我们说到底,都是可以被随时丢弃的人,我们存在的意义,便是成为一个个踏脚石,成全你们这些男人的青云路! 可凭什么,凭什么同样都是人,同样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凭什么我们的命运只能被你们操控,连生死都不能自主! 我不服气,我不服气!” “就凭我是你爹!就凭我生你养你一场,你的一切都是盛家给的,我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 盛纮说完这话,像是忽然找回了底气一般,不禁挺直了身子。 他的身形并不高大,但在摇曳的烛光映照下,他身后的阴影却诡异地拉长、扩散。 将林噙霜母女三人,以及一旁年迈的盛老太太,尽数笼罩于这片幽暗之中。 他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她们。 “你们有什么资格跟我大呼小叫。你们活着的哪一天,不是靠我养着的? 没有盛家,你们便是无根的野草,墙边的烂泥! 你们靠着盛家的荫蔽活到了今天,就也该为了盛家而死。不然你以为你们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林噙霜之前的话语,如同锋利的刀刃,狠狠地刺进了他的自尊。 他即便在外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在这汴京里遇到谁都要点头哈腰,谨小慎微,不敢得罪任何人。 可是在这个家里,他便是说一不二的天。 她们怎么能反抗他?怎么敢反抗他? 盛纮的表情逐渐扭曲,他冷笑着一步步靠近,最后一把抓住林噙霜握着匕首的手。 “你说我是白眼狼,可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你当我不知道吗? 若非有我纵容溺爱,你早就不知道被发卖多少次了。你仗着我的宠爱才有今天,就忘了自己本来是个什么东西了? 不过是个仰人鼻息才能活下去的玩意儿,给你三分颜色你还真敢开染坊。你不过是一个宠物,一个奴才罢了,还真当自己是个人啊! 什么尊重体面,还不是冲着我摇尾乞怜讨来的。在这盛家,我才是唯一的主人,我要你们活就活,我要你们死,你们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 “够了,不要再和她们继续纠缠下去了!” 听了盛纮那番话,盛老太太只觉得像是被扼住了咽喉一般喘不过气,想要阻止这场闹剧。 “燕兰,你走吧,明日我们便会对外宣布你的死讯,从今以后,我们盛家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沉默了许久的玉燕终于开口。 “那我娘呢?” 盛老太太捂着胸口喘着气。 “你既然已经不是盛家的人了,那盛家的一切,都跟你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林噙霜听了这话,手中匕首嘡啷落地。 她回过头,紧紧抓住玉燕的手臂。 “燕儿,快走,不要管娘,带着你妹妹离开这个地方,去杨家也好去哪里都好,总之走的越远越好。 娘以后不能在你们身边,你们姐妹要互相扶持,好好生活下去,娘无论何时都一定会保佑你们的,快走,快走吧!” 墨兰靠在林噙霜怀里,已经泣不成声。 知否(84) 然而玉燕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林噙霜,却忽然笑了起来。 她并不怨恨盛纮,真的。 因为易地而处,她也会做出和盛纮同样的决断。 因此她才可以毫无顾忌的舍弃盛家,就像是盛家舍弃她一样。 而唯二让她放不下心的,便是林噙霜和墨兰。 不过没关系,她已经给她们设计好了后路。 只要她们顺着盛纮的话,半推半就的答应此事,靠着盛纮的愧疚,即便自己不在盛家,她们也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她不是没有想过带走林噙霜和墨兰,而是觉得她们不会和自己走。 相较起一个失了名节,前途未卜的女儿,留在盛家无疑是她们最好的选择。 跟自己走了又能如何,隐姓埋名的过日子吗? 林噙霜可是最怕有朝一日再度落难的,她汲汲营营半生,为的可就是那所谓的前程和安稳啊。 可一向最会趋利避害,审时度势的林噙霜,在这关键时刻,却没有任何犹豫,以她那单薄的身躯,毅然决然地挡在了自己身前。 为了保护自己,她拔出匕首,果断地刺向了自己一生的倚靠,斩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玉燕一向自诩智谋过人,算无遗策。 但在林噙霜挡在她身前的那一瞬间,她的头脑却一片空白。 她算得出这世上所有的利益纠葛,却唯独算不出人心与真情。 曾经横在她心口的那个不断渗血的伤痕,那些一直折磨她的苦难,她所受的那些委屈,在这一瞬间,仿佛都被母亲护在她身前的身影治愈了。 那道身影虽然并不高大,但却充满了无尽的力量和温暖。如同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和宁静。 至少在此刻,她不再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女魔头,她是一个有母亲疼爱保护的小女孩。 玉燕伸手抚摸着林噙霜的脸,揽着墨兰的肩膀,一股远如隔世的温暖忽然涌上心头。 那是她已经不知多久没有感受过的,幸福的感觉。 眼泪不知何时模糊了双眼,又从眼眶滚落,打在她的手背上。 原来眼泪也可以是温暖的。 一个在寒风中行走许久的人,早已经习惯了冰冷,即使阳光照射在她的身上,也只会觉得刺眼。 她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在这寒冷中麻木,慢慢冻结成石,风化成沙,失去了感受幸福的能力。 只剩下深入骨髓的贪婪与野心,支撑着这副徒有其表的躯壳。 可偏偏有人不停的用爱浇灌,滋养出新的血肉,让她变得脆弱,变得柔软。 同时也变得强大。 她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衣衫褴褛,弱小无助的江玉燕,在朝她笑着招手。 “恭喜你,你又重新有了爱人和被爱的勇气了。” 她终于打破了曾经的枷锁,不再恐惧被抛弃,不再畏惧被伤害。 不再因为过去的伤痕而停滞不前,封闭内心。 她终于解脱了。 玉燕来到盛纮面前,朝他伸出了手。 “把我娘的放妾书给我,从此以后,盛家再没有三姑娘了。” 对于盛纮那些话语,她没有任何要反驳的意思。 因为口舌之争没有任何意义,总有一天,她会让他知道,这个世界的规矩,是由谁来制定的。 在要到了盛纮的放妾书后,玉燕连夜带着林噙霜和墨兰离开了盛家。 她什么东西都没收拾,便带着母亲和妹妹遁入了茫茫夜色之中。 可刚离开盛家没几步,便听到了曼娘的声音。 “姑娘,我在这儿,过来啊!” 曼娘鬼鬼祟祟的,手中还拎着一个小包袱,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去我哥哥家!” 曼娘在哥哥家里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的,虽然不大,但也勉强能够容纳下她们几人。 而林噙霜看着曼娘床上那些契书交子,还有珠宝首饰,顿时便傻了眼。 曼娘在一旁得意洋洋地叙述: “一听到问柳的消息,我就知道要到了脚底抹油的时候了,当即便开始收拾东西。 还好小娘、呸,夫人和姑娘平时藏了什么好东西都不瞒着我,我才能收拾的这么干净利索。 盛家的男人真是一个比一个不要脸,凭什么一句话就能断人生死,姑娘是他生的又如何,又不是姑娘求着他生的,还不是他们男人自己愿意。 再说他又出了什么力了,不过是那一哆嗦的事儿,真辛苦还不是我们女人十月怀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再说了,我们夫人伺候他这么多年,帮他打理后宅,要功劳有功劳,要苦劳有苦劳,便是给人家打工卖力,也得给工钱吧,更别说还给他留了个大儿子呢,收他这点东西都便宜他了。 夫人,你不要难过了,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家两个姑娘都是有大福气的,今后迟早有一天,会把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踩在脚底下!” 墨兰听了曼娘的话,也止住了眼泪。 “是啊,娘,曼娘说的有道理。我们有什么对不起盛家的,他身为老子,养育儿女本就天经地义,怎么反而成了我欠他的了? 更别提娘你这么多年辛苦为他操持家务了,说得好像我们是吃白饭的寄生虫一样。 娘,你不要灰心,虽然女儿现在不再是盛家姑娘,可能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了,但我们还有这些银钱铺子不是吗。 女儿一定会努力经营,和姐姐一起撑起这个家,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林噙霜听这墨兰的话,当即便将她和曼娘搂在了怀里,嘤嘤哭了起来。 “我的儿,这才叫患难见真情。曼娘,从今以后你就跟燕儿和墨儿一样,就是我的亲生女儿,只要咱们母女四人同心协力,我相信没有什么难关是过不去的!” 玉燕看着这感动的一幕,到底还是把煞风景的话咽了回去。 我的娘啊,曼娘明显就是想偷东西卷铺盖跑路,看到我们几个平安无事从盛家出来,怕我回头找她算账,这才巴巴凑上来的。 你这跟她斗了这么多年,怎么现在反倒是糊涂了呢? 知否(85) 不过不管怎么说,曼娘总归也算立了一功,好歹替她们保住了这些家底,又给了她们一个落脚之处。 不过回头要是被盛纮发现,将来只怕又要有的扯皮。 玉燕连夜翻墙回了林栖阁,将情况告知了邀月和怜星,让她们去闻风堂守着卫恕意,而后一把火把林栖阁烧了个干净。 盛纮不是最在意盛家的名声吗,一夜之间消失了那么多人显然有问题。 既然走都走了,不如送佛送到西,给他先提前想好一个借口吧。 林栖阁走水,住在里面的小娘姑娘和丫鬟一起遇难,嗯,完美。 林栖阁的火势很快引起了盛家其他人的注意,盛纮跑过来看到被烧的院子,叫了几声以后就又晕了过去。 如今大娘子和老太太还病着,主君又晕了,长柏和长枫还在养伤,盛家竟是一个能主事的人都没有。 卫恕意听到林栖阁出了事本想赶过去,结果被邀月和怜星按住,让她待在闻风堂不要出去。 这下好了,唯一能够主持大局的明兰也这么被扣了下来。 等华兰匆匆赶到,指挥着下人灭火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林栖阁被烧成了一片废墟,虽然没有波及到其他地方,但也是损失惨重。 盛纮在冬荣的搀扶下看到那一片焦土,好悬没又晕过去,还是华兰及时扶住了他。 “爹,现在不是晕的时候,盛家接下来还要你来主持大局呢!” 盛纮还能怎么主持大局,到底还是八贤王派了人来,又走通了开封府的关系。 在没有尸体的情况下,硬是坐实了玉燕等人的死讯。 玉燕这两天在外悄悄打探消息,又跑到了邕王府偷听,结果却从嘉成县主和她母亲的对话中得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讯息。 嘉成县主根本没有把自己这么个五品官的庶女放在眼里,更别提竞争对手了。 她下手的目标只有荣飞燕,而且她派去的贼人也并没有得手。 那绑架自己和荣飞燕的那伙贼匪是谁,他们又为何要指证嘉成县主?难道也是八贤王派来的人吗? 玉燕心中疑窦丛生,只觉得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朝她伸来。 不、可能不止一只。 盛家一夕之间闹出了那么多条人命,自然成为了汴京的热议话题。 林噙霜和墨兰躲在曼娘房间里不敢出门,想等着风头过去了再离开想办法另寻去处。 然而小蝶却急匆匆地赶了回来,着急地说卫恕意要被发卖了。 而她因为销了奴籍,和盛家只是雇佣关系,这才没有被一起连累,只是被赶了出来。 林噙霜手头银子不少,便出钱让朱大力去人牙子那里悄悄将人买了回来,又让小蝶想办法暗中给明兰报个信,让她别太着急。 卫恕意一见到林噙霜,和她又是一顿抱头痛哭。 相较于被林噙霜连累,更多的倒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悲哀。 不过现在好了,她因祸得福重获自由,起码不再是别人可以任意发卖的妾室了。 而随着卫恕意一起回来的,却是柴郡主。 原来盛纮这次气的狠了,没办法对付林噙霜,便将气都撒在了卫恕意的身上。 他竟是不顾明兰和栋哥儿的前程,直接要让人将她卖到那腌臜地方去。 亏他之前还言辞凿凿地指责大娘子,不该牵连无辜的卫恕意。 结果等到自己发泄怒火的时候,比任何人下手都要狠。 朱大力过去赎人的时候,还遭到了阻拦,险些没能把人救回来。 幸亏邀月和怜星武艺不低,一直护着卫恕意拖着时间,让朱大力去杨家求助。 后来有柴郡主及时出手,这才将人顺利救下。 听了前因后果之后,柴郡主也是抹了抹眼泪,握住了玉燕和墨兰的手。 “好姑娘,我知道你们都是有情有义的好女儿,盛家容不下你们没关系,你们随我到杨家去。 从此以后,你们就是杨家的姑娘,有我在,保证再没人能欺负了你们去。” 玉燕却婉拒了她的好意。 “六嫂,你的心意我明白,可眼下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得罪了邕王,为此我亲生父亲都迫不及待的要和我撇清干系,实在无谓再牵连杨家。 这汴京城我们是暂时待不下去了,我准备带着母亲她们先避一避风头。 俗话说事缓则圆,人缓则安,等过些时日,说不定便风水轮流转了呢。” 柴郡主叹息一声。 “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懂事,令人心疼。不怕,我知道有一个去处,可以让你们安顿下来,那里的主人,便是邕王,也绝不敢得罪半分。” 玉燕知道她这是要将她们带到郑王府去安置,虽然不想欠下这么大个人情,可柴郡主盛情难却。 如果自己再不答应,只怕她会将此事告知杨家的其他人。 以佘夫人和八妹的热心肠,是绝对不会容许她们拒绝的,也只好答应了下来。 况且,她也是真的不想让林噙霜她们落到八贤王手里,成为他拿捏自己的人质。 相比起八贤王,还是柴郡主的可信度更高一些。 林噙霜和卫恕意身为妾室,平日里鲜少出门,更是没见过什么达官贵人。 一听说要见郑王这等尊贵无比的人物,二人心中不禁忐忑,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柴郡主体恤她们的心情,让她们在花园里先逛逛放松一下,她们也不敢到处乱走。 看到一个正在修剪花草的老园丁,忍不住上前打听起郑王的情况来。 却没想到那这位看似平凡的老园丁,竟正是他们即将觐见的郑王本人。 林噙霜和卫恕意吓得连忙跪下谢罪,心中惴惴不安。 然而郑王却笑呵呵的让她们不要多礼,一点王爷的架子都没有。 “我这王府里平时空荡荡的,除了我这个老头子之外,也就那么几个下人。两个女儿也不孝,丢下我孤零零的守在这里,也不常来看我。” 柴郡主摇着父亲的手臂撒娇。 “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不过今后林夫人和卫夫人来了,您也总算是有人陪了。不止如此,还给你带来这么漂亮懂事的三个孙女呢。” 知否(86) 曼娘不仅有眼力见,胆子也大,一看有攀上王爷的机会,当即便巧妙而得体地奉承了起来,顿时把郑王哄得合不拢嘴。 “好了,好了,你们今后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有什么需要就跟管家说,平日里得闲来,来陪我老头子说说话,解解闷,老头子便感激不尽了。” 林噙霜和卫恕意连道不敢,可看着郑王这样和蔼亲切,心中的不安也缓解了不少。 到了晚上,卫恕意睡在王府的大床之上,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姐姐,我们这是真的离开盛家了吗?我居然住在王府里面,我不是在做梦吧。” 一旁的林噙霜在她胳膊上拧了一下,听到卫恕意吃痛的声音才叹了口气。 “我也觉得是做梦呢。我都不敢想自己居然会这么好命,郑王和柴郡主这样尊贵的人,竟然也会对我这样亲切。” 卫恕意挽住她的手臂。 “所以还是姐姐有福气,生下了三……燕姑娘这样惹人喜爱的好孩子。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们离了盛家,今后说不定另有一番天地。 只是不知道我的明儿和栋哥儿,如今怎么样了……” 林噙霜听她又要哭了起来,连忙捂住她的嘴。 “你可赶紧打住吧,不然再多的福气都被你哭没了。 放心吧,盛纮那老登之所以要将你卖掉,无非是要用你的一双儿女做人情,送给老太太来缓和他们母子的关系。 如今大娘子还病着不能主事,有老太太在,总归不会让你的孩子吃亏的。” 卫恕意靠在她的肩上,仍是忧心忡忡。 “栋哥儿是男孩我不担心,总归他的父亲和哥哥会照顾她的,就是明儿…… 唉,希望她和那贺弘文的婚事能早日定下来,如此我也就能安心了。” 而此时的曼娘给玉燕铺完床,到底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向玉燕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憋在心里的疑惑。 “姑娘,你别怪我多嘴,可我真的想不通……你难道就这么轻易放过盛家那些人了?这不像是你的性格啊。” 玉燕此时正坐在一旁的桌子上数钱,听到曼娘这话微微一笑。 “你倒是很了解我嘛。可在你看来,我就是会为了出一时之气,而不管不顾的人吗?” 曼娘说的事情她其实不是没有考虑过,毕竟烧林栖阁的时候,一把火把其他地方也点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就这么让盛纮不明不白的死了,她总觉得不甘心。 他这个人色厉内荏,最擅长的就是窝里横,在外头那些达官贵人面前,却如同缩头乌龟一般,屁也不敢放一个。仅仅被官家关押了一天,便吓得直不起腰来。 这样的人啊,让他一死了之反而是便宜他了。 她要让盛纮亲眼目睹自己大半生苦心钻营的一切,如何一点点从他的手中溜走。 她要他每日生活在惊惧与不安之中,为自己当初的决策悔恨不已,惶惶不可终日,如此才算得上真正的痛快与解恨。 而且盛纮和盛老太太得罪了她,其他人却没有。 她又不是什么杀人如麻的魔鬼,就算要报复,也不该牵连到无辜的人。 尤其是明兰、栋哥儿和如兰,她们待她一向亲厚,若因自己的私怨而连累到她们,那就不太好了。 更何况她现在的情况还十分危险,不知道有多少眼睛在暗处盯着她。 为了逞一时之快而轻举妄动,最后只会白白给别人留下一个可以挟制自己的把柄。 哪怕她一向主张自己报仇从不过夜,但这件事还真的不急于一时。 现在最应该做的,还是如何给自己换一个新的身份,找一个新的出路。 凭借武功终究只是匹夫之勇,唯有掌握了权力,才能够真正将命运、以及别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而此时在背后运筹帷幄终于办完一切的八贤王却彻底炸了毛了。 他这两天忙前忙后,好不容易坐实了玉燕的死讯。 结果回头一看,我那么大一个闺女呢!就这么被人偷家了? 饶是八贤王平时再端庄持重,在得知玉燕被郑王截胡的消息之后,还是忍不住上门去齐国公府,找平宁郡主要一个交代。 至于为啥是平宁郡主而不是柴郡主或者郑王本人……咳咳,单纯顺路罢了。 只是他来的不是时候,平宁郡主此刻也是一肚子火。 盛家着火的事情出了以后她就道了声不妙,本来第一时间下令封锁了消息,没想到还是被齐衡得了信,跟不为换了衣服偷溜了出去。 得知林栖阁的人全都葬身火海之后,齐衡直接晕了过去。 他一开始还在一直念叨这一定是假的,三妹妹那么大本事怎么会这么轻易的被烧死。 可谁知道不为那混账又把之前玉燕被劫走的事情告诉了齐衡,让他以为玉燕是为了保住名节所以才选择点火自尽的,当即便哭的昏死了过去。 平宁郡主真的想敲开齐衡的脑子里,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 有谁家姑娘自尽不是上吊喝药,而是放火带着亲娘和妹妹一起上路的?这分明是借机死遁! 可齐衡偏偏就信了,非但信了,醒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挂在房梁上,说要与他三妹妹生同衾死同穴。 在那一刻,平宁郡主真的觉得不如就让他这么去了算了。 但转念一想,自己肚子里现在还有一个,他现在挂了,回头别再万一又投胎回来,那就要了命了。 最后到底还是郑王出马,告诉他玉燕如今还活着,只是受人陷害身处陷阱不能露面。 齐衡已经把她害得这么惨了,要是想保住她一家老小的性命,还是老实待着吧。 齐衡这才不再折腾,只是依旧每天专注于给玉燕写情信,然后让人送到郑王府。 看他如此听不懂人话,平宁郡主也是火了,直接把那些信当着齐衡的面一把火烧了,而后把负责传信的不为拖出去发卖了。 要不是看在肚子里孩子的份上,平宁郡主真是把他活活打死的心都有了。 知否(87) 平宁郡主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听到八贤王还敢来兴师问罪,可算给了她一个能够出气的地方。 “是啊,那伙抓燕儿是贼人是我们派去的不错,可后来在公堂上指认的那个贼人,是受了谁的指使你心中有数。 赵德崇,你别打量着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思,一把年纪了还图谋人家年轻姑娘,你知羞不知羞!” 八贤王听了这话,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来。 “妹妹,你可冤枉我了,我孑然一身多年,一向洁身自好,你就这么想我?你也这把年纪了,难道还吃一个小女孩的醋?” 平宁郡主神色一凛。 “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你在此胡吣?” 八贤王收敛了笑容。 “还不是你先招我的?我还想知道,你们郑王府如此大费周章,把她一家子都接了过去又是在图谋什么,不会只是为了让她给小宗保当媳妇吧。” 平宁郡主哼了一声。 “那就不干你的事了。总归是你自己棋差一招,失了先机,就别怪我们先下手为强。” 八贤王叹了口气,也只得离开,临走前还是说道: “慧娘,很久之前我便和你说过,我和郑王并不是敌人,过去的那些恩怨又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为何非要如此执着?” 平宁郡主只是像一尊雕像一样静静坐着,没有回答八贤王的话。 直到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眼前,她才自言自语一般呢喃道: “不是我心存执念,而是人生过半,我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而此时的六子,站在齐国公府的大门前,心急如焚。 见到八贤王出来,当即第一时间迎上去。 “八贤王,请问大燕燕她现在何处?”六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八贤王看到六子这副不值钱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亏他还一直笑话平宁郡主生了个不争气的恋爱脑出来,结果自己这个也不遑多让。 得知玉燕如今在郑王府,六子立刻便坐不住了。 他趁着夜色深沉,偷偷摸摸地离开了自己的房间,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八贤王派来保护他的人的的监视,居然想要翻墙潜入郑王府去看她。 结果自然是被护卫当成贼人直接按在当场,幸而玉燕听到消息,及时出面将他救了下来。 “你……”六子望着玉燕,心中百感交集,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然而玉燕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将他带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六子定了定神,也不顾自己现在有多狼狈,连忙告诉了她真相。 “你快想办法带着你娘她们走吧,王爷已经查出来了,那天晚上把你劫走的贼人不是邕王派来的,而是郑王派来的,他就是要借此事挑起邕王和荣家的矛盾,他们一家子都不是好人。” 可玉燕对此却并不惊讶,表现得异常冷静。 “郑王不是好人,那八贤王就是了吗?郑王身份敏感,即便对我有所图谋,但行事尚有顾忌。 可八贤王不一样,如果落到他手里,我的情况只怕会更危险,我的家人也会被当成挟制我的人质。比起郑王,我对八贤王更不信任。” 六子见劝不动她有些沮丧,蹲在地上揣着手想了想,忽然来上一句。 “虽然他很有可能是我老子,但说实话,我也信不过他。幸好我早就做好准备了。” 六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玉燕。 “你不是怕家人被他当成人质吗,那现在我来给你当人质,好不好?” 玉燕接过一看,发现那居然是一张卖身契。 六子笑着蹦了起来,叉着腰挺起了胸膛。 “怎么样,现在我自卖自身,以后就是你的奴才了。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留在郑王府。 将来如果有了什么事情,我可以第一时间溜出去求救,你也可以把我当成人质,反过来威胁王爷,是不是很划算?” 玉燕拿起那张卖身契看了又看,简直哭笑不得。 “的确是很划算,可你只收一文钱,会不会有点太亏了? 六子,我跟你说实话,我现在已经不是盛家三姑娘了,将来前程未卜,会到哪里去也不一定。 你在我身上图不到什么好处的,你就算为我做到这一步,我也是不会嫁给你的。” 六子闻言鼓起了脸,气呼呼地道: “你这是什么话,为什么我一定非得图点什么不可?我这个人做事向来随心所欲,我就乐意这么干不行吗?哼,你就算想嫁给我,我还不想娶老婆呢。” 玉燕无奈地摇了摇头,找来纸笔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六子凑过来一看,发现上面写的是‘林燕’二字。 “盛家三姑娘已死,从此以后,我就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倒是你,以后有点给人当奴才的自觉,如果敢偷懒耍滑的话,小心我把你发卖出去!” 六子笑的合不拢嘴。 “是,谨遵主子号令!” 只是六子前脚刚跑到郑王府,八贤王那边后脚就收到了消息,急吼吼地赶过来了。 郑王此时还在齐国公府日常规劝齐衡,倒是给了八贤王一个好机会,能够单独会见玉燕。 然而对于他让自己离开的提议,玉燕仍是表示婉拒。 “燕儿知道,我如今能够顺利脱离盛家,多亏了王爷您的鼎力相助,如果王爷有需要玉燕效力的地方,燕儿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只是我们孤女寡母拖家带口的,若是进了王爷的府中,只怕会引起流言蜚语,给王爷带来麻烦。还请王爷见谅。” 八贤王知道她主意已定,也不再劝,转而看向六子。 “那你呢?” 六子像是找到了靠山一样,站在玉燕身后。 “我已经签了卖身契,把自己卖给大燕燕了,以后她就是我的主子,我什么都听她的,她让我往东绝不往西,让我撵狗绝不抓鸡。” 八贤王简直要被他气笑了,见过倒贴的,这么倒贴的还是第一次见,真是齐衡看了都要叫一声大哥的程度。 知否-少包副本(88) 八贤王懒得理他,转而跟玉燕说起正事来。 “既然你说愿意为我效劳,那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实不相瞒,近日有一桩烦心事正困扰着我。 高丽不久之前要将郡主送来我朝联姻,结果途径庐州的时候,使团遭遇刺杀不说,随行的高丽世子后来也莫名遇害身亡。 高丽为此放出话来,若是朝廷找不到真凶给他们一个交代,就要和我大宋开战。” 玉燕脸上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不是?是我听错了?高丽?要和大宋开战?” 六子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们是腌泡菜的时候把脑子也放在坛子里一起腌了是吗?这话辽国说我信,西夏说我也信,高丽……哈哈哈哈哈……” 玉燕一巴掌拍过去,六子才停止了嘎嘎,转而变成憋笑。 玉燕看向八贤王道: “不过按照咱们这位官家的性格,自是不愿百姓再遭战火荼毒,生灵涂炭的,所以想让八贤王您亲自出面,去解决这件事喽?” 八贤王苦笑更甚,无奈之情溢于言表: “你也知道,在朝堂之上,庞太师一直都是主战派,尤其他的儿子庞统如今还做了将军,他巴不得能多有些仗打,能够让他儿子有立军功的机会,因此一直极力拱火主战。 现在朝堂上为此争论不休,能够大事化小,避免事态恶化,是最好的结果。燕儿,你愿不愿意助我一臂之力,陪我走上这一趟?” 玉燕有些不解。 “让我去干什么?我只会打打杀杀,对破案可是一窍不通,王爷身边高手如云,应当用不上我吧。” 八贤王一副‘我就静静地看着你装x的表情’。 “刚才还说但有吩咐义不容辞,现在就开始推拒了。你心里早就乐开花了吧,还在这矜持个什么劲儿,非要本王三顾茅庐才肯答应吗?” “王爷如果愿意,那我也不会介意啊。” 玉燕说着摊开了手。 “不过账还是要算清楚的,我又不是王爷您麾下的部将,陪您走这一趟,总不能白白出力吧。” 八贤王一扇子打在她的手心上。 “贪得无厌!本王为你做了那么多事,这么大的一个六子都白白给你了,还敢来跟我要报酬?” “那怎么能一样,六子我可是花了钱的买下来的,整整一文呢!” 玉燕悻悻地收回了手。 “好吧,我这次就当是还债了,但事先说好,我只负责保证王爷您的安全,如果要让我干别的事情的话,得加钱。” 八贤王又是一扇子轻轻敲在玉燕光洁的额头上,这下六子倒是不干了。 “好好说话便是,干什么要动手呢? 而且依我看,这件事根本就没有那么复杂,我大宋就是这些年太过软弱,遇到什么事情就知道求和求和。 白花花的银子赔出去,反而还要被人轻视,才会沦落到就如今就连高丽这种弹丸小国也敢来叫嚣的地步。 要照我说,小小高丽灭了就是,岂能容它如此放肆?” 玉燕听了这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拎起六子的耳朵,调侃道: “好家伙,你口气不小嘛,昔日杨广国富兵强,三征高丽皆未能得手,你却说得如此轻松。 我们的确是不惧一个小小高丽,可辽国和西夏一直虎视眈眈,一旦交战起来,只怕首尾难顾。 更何况即便这场仗打赢了,也是笔劳民伤财的赔本买卖,就高丽那样,你指着他们能赔款平账吗? 到头来还不是我们吃亏。况且现在这个情况,高丽世子死在宋境,怎么都是我们不占理,国与国之间的外交,这个理字可是至关重要的。 要解决这个争端,只需要最后查证,高丽太子是死在他们自己人,或者别国奸细手里就行了,何必非要撕破了脸,回头再让别人捡了便宜。” 八贤王抱着手臂,静静听着玉燕的见解,脸上渐渐浮现出欣赏的笑意。 “燕儿,你连国家之间的事情都想的这么通透,怎么就没想过自己的未来呢?你今后又要做何打算?” 玉燕摊了摊手,神色淡然: “我现在是身如柳絮随风摆,在哪里其实都一样,反正都是被人利用,还不如找个开价最高的。” “那你为何不选择本王?” 玉燕微微一笑,意有所指。 “今时不同往日,我现在可是一家之主,拖家带口的,可不敢做那掉脑袋的事儿。” 八贤王却摇了摇头: “你以为跟着郑王便万事无虞了?你别看他一副看破红尘,与世无争的样子,他被我们赵家夺了皇位,几个儿子又死的不明不白,此等国仇家恨,哪是那么容易消除的?官家的几个孩子接连夭折,说不定就跟他脱不了干系。” 玉燕却并不相信他的鬼话。 “郑王一个处处受限的王爷,手怎么能伸的那么长?” 八贤王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六子继续留在郑王府了,不然郑王如果发现了他的身份,一定会对他下毒手。” 玉燕撇了撇嘴。 “可这能怨我吗,本来就是王爷你的不是,好好的大儿子到处乱丢。” 八贤王看着一旁满脸怨念的六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可是六子不是我的儿子,他的当今官家的唯一的皇子。” 按照八贤王的说法,当初六子出生之时,官家已痛失数子。 他们兄弟俩心生疑虑,揣测或许是有人暗中作祟,恶意加害。 于是,当六子呱呱坠地后,他们便上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将六子秘密送出宫去。 官家本意欲将皇子托付于八贤王府中抚养,结果不知为何消息走漏,护送皇子的侍卫竟离奇失踪。 八贤王暗中苦寻许久,最终才发现皇子流落民间,被一个尼姑捡到。 八贤王心中顾虑重重,担心将他接回宫中会再次遭遇不测,这才不得不将他在市井之中养大。 六子闻言,激动得难以自持,猛地站起,一把紧紧攥住了八贤王的手。 “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娘呢?她还活着吗?” 知否-少包副本(89) 八贤王想过六子得知真相后的很多种反应,但怎么都没想到,他第一句问的竟然是这个,犹豫过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你的亲生母亲如今还在宫里,只是目前朝堂之上两派纷争不断,若你此刻现身,必将招致杀身之祸。 你且暂时忍耐,待时机成熟,定会有与母亲团聚的一天。 如今你既已知道自己的身世,便不宜再留在郑王府了。跟我回去吧,我会安排人手好好保护你。” 八贤王语重心长,然而六子却摇了摇头,说自己还要好好考虑一下。 见此情景,八贤王只能暗中给玉燕塞了五百两银子,让她帮忙劝劝六子。 临走之际,还不忘了提醒玉燕。 “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要许给你一段大好姻缘吗?现在机会已经给到你手里了,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你自己了。” 玉燕偷偷翻了个白眼,这老登都到了这时候还不忘给自己脸上贴金。 那是他给的机会吗?不是六子自己主动倒贴的吗? 玉燕回到房里,果不其然,六子又开始蹲在墙角郁闷了。 玉燕揣好银票,故意语气夸张地说道: “恭喜太子爷,贺喜太子爷。” 六子满脸幽怨地看向她。 “有什么可恭喜的?” “从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一下变得父母双全了,这难道不值得恭喜吗?” 六子听了这话,脸色才缓和了些许,可随即又有些沮丧。 “其实我根本不想当什么太子,我只想见见自己的爹娘…… 不过我这副样子,文不成武不就,跟个废物没什么区别,他们即便见到了我,大概也会很失望吧。” 这能怪谁啊,还不是怪八贤王那个老登故意把你养废,都不说安排个老师什么的暗中教导你。 玉燕蹲到六子旁边,拍了拍他的肩,鼓励道: “你要振作起来,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你娘,你也要好好努力才是。 你放心,这不是还有我吗,反正你现在一时半会也恢复不了身份,不如跟着我好好学习。 从今天起,我会开始全力培养你,一定让你成为一个能够让父母骄傲的人才来!” 六子被她说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真的?你觉得我能行吗?” 玉燕握紧小拳拳,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你能不能行我不知道,反正我知道,我一定能行!” 六子兴奋不已,当即跪下就要拜师,玉燕连忙拦住了他。 “别别别,我可受不起你这大礼,你现在跪了,回头翻脸不认人,拿这个翻起旧账来我可受不了。” 六子嘿嘿笑道: “怎么会呢?我是你的徒弟,本事都是你教的,无论如何也翻不出你的手掌心啊。 再说了,我的卖身契还在你手里呢,以后我要是胆敢对你不敬,你就直接把我发卖出去好了。” 发卖太子,真是敢想啊……玉燕看着眼前一派纯真的六子,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就是不知道回头把他发卖了出去,有谁愿意出价买啊。 在六子的强烈要求下,八贤王也不得不带着他一起上了路。 而六子也终于得知了自己原本的大名:赵益。 不过在外头自然还是不能这么叫的,毕竟现在六子对外的身份,不过还是一个小厮罢了。 玉燕为了出行方便,也改头换面扮上了男装。 她模仿着当初花无缺的穿衣风格,白衣翩翩玉树临风,衣袂飘飘如仙如画,照镜子的时候简直要把自己迷倒。 而这一路上玉燕也没有闲着,直接开始了对六子的特训课程。 只是六子平日里懒散惯了,一时还有些不习惯,总是想方设法的想要偷懒,没少被玉燕拎着耳朵教训。 六子捏着耳朵,委屈的蹲在地上。 “我怎么感觉还没等见到我娘,倒是先给自己找了一个娘呢?” 玉燕扬着手里的小竹棍。 “棍棒底下出孝子,我这就是让你提前适应,好大儿,打是亲骂是爱,要知道这样的幸福,你从前可是都体验不到的。” 所幸六子虽然爱偷懒,但是脑袋瓜还是好使的。 玉燕前几世也有过不少养成皇帝的经验,如此也算信手拈来。 倒是八贤王乐得轻松,反正不是自家孩子,怎么打都不心疼,经常揣着手在一旁看热闹。 等一行人到达庐州的时候,六子虽说还不至于出口成章,但也勉强算得上是一个文化人了。 八贤王本想隐匿身份,悄然探察庐州城的虚实,不料刚踏入庐州地界,便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所吸引。 一打听之下,才知道有人要在春风满月楼上挑战公孙策庐州第一才子的名号。 六子一听便来了兴致,拉着玉燕想去凑热闹。 玉燕本来不想耽误正事,没想到八贤王也对此十分感兴趣,还鼓励她前去一试,看看公孙策是否名副其实,并承诺只要她能赢一场,便奖励她一百两银子。 玉燕揣好定金,拉着六子一个飞身,便穿过了人群,直抵楼上,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不是、这挑战不都是吟诗作对的吗,怎么还来了一个会飞的?” 公孙策听到有人会飞,忍不住回头看去,便见到一个一位白衣如雪、衣袂飘飘的风流公子,正摇着扇子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他手持一柄折扇,轻轻摇曳间,那扇面上绘着的山水图案仿佛也随着动作而流转。 即便置身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那份超凡脱俗的气质,也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公孙策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一声不好。 庐州第一才子的名号他自然是有自信的,但庐州第一美男的名号,大概是保不住了。 公孙策不由自主地将眼前的俊美公子视为劲敌,迅速解决了其他人后,来到玉燕面前,恭敬地施了一礼。 “在下公孙策,不知阁下有何指教?” 玉燕合扇还礼。“在下汴京花无缺,听闻公孙公子在此以文会友,特来赴会。” 公孙策对这位不速之客一无所知,不敢掉以轻心。 一番协商之后,没有像之前那样任由对方出题,而是选择了一种较为公平的比试方法——以琴棋书画四项为题。 知否-少包副本(90) 公孙策毕竟是主场作战,为了确保比赛公正,特意命人搬来一扇屏风,以作品论高下。 例如第一项琴艺比拼,二人便坐在屏风之后演奏,再由围观群众前来品评。 而此时接到消息的公孙府尹也匆匆赶了过来,看到八贤王吓得当场便要跪下。 然而八贤王却示意他不要惊动百姓,随即便带着瑟瑟发抖的公孙府尹一起上了楼。 众人见公孙府尹来了,立刻让出了一个雅座来给他们。 二人甫一落座,便听到一阵优美的琴声从屏风后传来。 那琴声悠扬婉转,如同泉水叮咚,又似春风拂面,让人心旷神怡。 高山的巍峨与流水的灵动交织成一幅画面,流水潺潺、白云翻涌,如同春日和煦阳光下的花瓣轻舞,勾勒出一幅壮丽画卷。让人仿佛置身于险峻的山巅之上,让人心驰神往。 正当众人正沉浸在其中,难以自拔之时,一阵铿锵有力、肃杀之至的琴音猛然响起,如同惊雷破空,瞬间将众人从梦幻般的仙境拉回现实。 这琴音既有着铁血的豪情壮志,又蕴含着无尽的悲凉与哀愁,仿佛能穿透人的心灵,让人感受到那来自战场的残酷。 那琴音如同一位老者,在诉说着那些被遗忘的往事,又如同一位勇士,在呼唤着那些沉睡的英雄。 宁静的世外桃源被外敌的铁骑无情地踏破,旋律起伏间,宛如金戈铁马在战场上激烈碰撞时发出的铿锵响亮,让人不禁为之一振,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激昂与悲壮。 公孙策的指尖在琴弦上微微一滞,但很快便再次拨动琴弦,转守为攻。 细密的汗珠从他额上落下,明明是在做抚琴这等风雅之事,却好似在战场上拼杀一样费力。 一番交锋过后,风停雨收,只留下那悠扬的琴音在空中回荡。 众人沉浸在琴声的余韵中,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既然是比试,总得分出个高下,可众人争论半天,各执己见,仍然得不出个结论来。 最后还是公孙府尹在八贤王的示意下,宣布此局为平局。 要知道公孙公子在才学方面,向来是打遍庐州无敌手,可这次比试过后,也不由得起身向玉燕施以一礼。 “公子琴艺卓绝,在下佩服。” 玉燕依旧微笑还礼。 “在下不过投机取巧,多谢公子相让。” 相比起战况胶着的琴艺比拼,接下来的书和画环节,评判起来倒是显得简单许多。 二人各自将作品从屏风后递出交由众人品评,论画技自然是公孙策更胜一筹,可玉燕双手同书不同字体的本领更是让人惊叹。 最后,唯一能决定胜负的,便只剩下棋艺的比拼了。 经过前面三场比试,公孙策终于有了难得的棋逢对手之感。 相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身外之名,能够和玉燕一较高下才是真令他感到兴奋。 棋局逐渐陷入胶着,公孙策正手执黑子冥思苦想之时,忽然一双手出现在他眼前,竟然是将眼前的棋局全部打乱。 公孙策正沉浸在棋局之中,还没等反应过来,棋盘就已经被一把掀翻。 “如今杀了我皇兄的凶手仍在逍遥法外,你等不尽快寻找凶手,反而在此浪费时间,我……” 还没等那人把话说完,玉燕便直接拾起棋盘,照着那人的头狠狠砸了下去。 “你个西八崽子,你在狗叫什么?几百年都是跪下当狗的东西,吃泡菜吃的脑子烂了,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我面前叫嚣的?” 玉燕一看到那人的服饰,便知道他是什么来头。 可她不管那些,原本就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附属国。别人不愿意跟他们一般见识,那是不愿自降身价,反倒被这群蠢货误以为是怕了他们。 玉燕骂街的时候用的正是高丽话,虽然她会的那个版本和现在他们用的还有一定区别,不过脏话这种东西是一通百通的。 那高丽人直接被骂的破了防,还想拔剑出来,结果直接被玉燕一脚从楼上踹了下去。 公孙府尹大惊失色。 “不能动手啊,那是高丽七皇子……” “七皇子?高丽一个附属国,最多只能称王,哪里来的太子和皇子?可别给他们脸上贴金了。就算他们的王爷今天亲自来了,本公子也照打不误!” 玉燕说罢,飞身下楼直接踩在了那所谓七皇子的头上。 其他高丽护卫见状,纷纷提剑上来,结果被玉燕起身一招无影脚,踢得只能在地上捂住胸口哎呦直叫唤。 玉燕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们。 “就这点本事,给我当家丁都嫌垃圾,还当护卫呢,可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身份,这是我们大宋的土地,你们踏上来,就要守我们的规矩。 若是来做客,我们自当以礼相待,可若是想要骑在我们大宋百姓的头上肆意妄为,那我也让你尝尝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 庐州的百姓早就看不惯这些外邦人在这里作威作福,见有人为他们出气纷纷喝彩。 公孙策看的也是豪气顿生,忍不住跟着叫了一声好,只有公孙府尹捶胸顿足。 一旁的六子更是兴奋的手舞足蹈,恨不得冲上去跟着玉燕一起打一架。 八贤王抱着手臂,像是在看一场好戏一样,见到公孙府尹哭丧着脸,这才笑道: “本王的手下不服管教,给公孙府尹添麻烦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看看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被玉燕暴揍一顿的人,正是高丽七皇子李希。 见到他浑身是伤,被几名随从小心翼翼地抬了回来,那所谓的高丽朴将军当即暴跳如雷。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长刀,就要朝着玉燕冲来。 结果还没等靠近,他的手腕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手中的长刀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他的膝盖也中了一下,让他一个踉跄,单膝跪在了地上,显得狼狈不堪。 玉燕冷哼一声。 “高丽将军意图刺杀王爷,这是想要与我大宋开战啊。依我看这案子也没必要审了,大家直接回去收拾收拾,准备打仗吧。” 知否-少包副本(91) 高丽将军捂着手背,又惊又怒: “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要刺杀你们的王爷了!” 玉燕往后一退,直接退到八贤王身后。 “所有人都看到了,你拔刀要朝着王爷过来,不是刺杀是什么? 你们打着和亲的旗号,实则却是为了借机刺杀我朝皇室,如此狼子野心,简直丧心病狂! 王爷,我们赶快回禀官家,尽快出兵吧!” 高丽将军虽然一直以要出兵打仗为由各种威胁,可他心里也明白,高丽真的与大宋碰上毫无胜算。 加之自己此刻不知为何手腕剧痛,根本连刀都拿不起来,显然是遭了高手暗算。 若是此时真的起了冲突,两国会不会交战尚未可知,可他们一行人的性命,只怕当即便要交代在这里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高丽将军冷哼一声,不再多话。 他心里暗自盘算着,等有机会出城整顿兵马后,率领大军开进庐州城,杀的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到那时再报仇也不迟。 玉燕对案件真相并不感兴趣,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审讯凌楚楚和小艾时悄然离开,暗中潜伏起来。 等到那高丽将军准备出城率兵的时候,她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一棒子将他打昏,然后拖到了房间里。 “棒子打棒子,嘿嘿……” 玉燕被自己诡异的笑点逗得乐了一下,然后掏出银针在朴将军身上扎了几下。 这个关头再闹出人命来不好收拾,但让他没办法活动还是没问题的。 反正回头大夫过来看了也只会说他是开窗睡觉受了风导致的,怨不得别人。 玉燕打着呵气回到房里的时候,却发现八贤王和六子正在屋里等着她。 “不是,你们爷俩是不是有点越界了,我好歹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你们就这么大半夜闯到我的闺房里算怎么回事啊?” 玉燕说着,将肩上扛着的麻袋丢了在了地上。 六子正趴在桌子旁打瞌睡,听到玉燕的声音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善任势者国安,不知因其势者国危……我没睡觉,我就是歇会儿……歇会儿……” 八贤王有些无语,也没有理会背书已经背的迷糊的六子,直接问起玉燕事情办得怎么样。 “我办事你有什么不放心的,那个老朴一时半会作不了妖了。 没有将军指挥,外头那些高丽兵也不敢轻举妄动,咱们现在可有充足的时间把这个案子解决了。” 八贤王眯着眼打量着玉燕。 “可包拯今天才说那两个女子是清白的,你又打算怎么办呢?” 玉燕坐在那麻袋上。 “当然是证明她们的清白了。那两个女子不仅无辜,最关键的是她可是我们宋人,如果让她们来背这个黑锅,那最后还不是我们理亏。” 玉燕说着,把扎口的麻绳解开,从中拎了一只昏迷不醒的崔尚书出来。 “我想过了,这件事最好的结果,就是他们高丽人自己内斗。而杀人无非是情杀仇杀,再就是为了夺取皇位,从使团的关系入手是最好的,所以抓了他过来问问情况。” 玉燕说罢,一针扎醒崔尚书,然后将黑莲粉末给他闻了。 在此等审讯利器之下,崔尚书很快便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个干净。 一听有瓜可吃,昏昏欲睡的六子都放下书本精神了起来。 然而崔尚书所招供的那些事情却和案件并没有什么关系,可其炸裂程度简直令人咋舌。 “虽然知道那高丽的西八太子不做人,但没想到居然这么畜生,连自家郡主都不放过。六子,你以后要是敢这样,姑奶奶保准儿一剑剁了你!” 六子连忙举手告饶,又转头看向崔尚书。 “可是他连这种私密的事情都说了,还是不肯承认西八太子的死跟他有关,那凶手还会是谁呢?” 玉燕却毫不在意,直接用解药把崔尚书唤醒。 “我懒得理会到底谁是那幕后黑手,反正现在你们整个高丽使团死的死,晕的晕,一个能主事的都没有,已经是我们砧板上的肉了。 你要是肯乖乖站出来指认是那个李希谋害太子,我倒是可以饶你和那个郡主一命,不然这件事情闹个没完,你们高丽不依不饶,非闹得两国刀兵相见,那我就偷偷潜入到你们高丽去。 反正以我的武功,杀光高丽皇室,顺便灭了你全家,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你大可以试试看我能不能做得到。” 六子揣着手窝在八贤王身边,大燕燕真的好凶啊…… 可是看她这么威胁高丽人,为什么莫名的觉得好爽呢? 崔尚书面色阴晴不定,犹豫再三后说自己还要再考虑一下。 玉燕也没有勉强,还大发慈悲地亲自将他送了回去。 不过是送到高丽郡主的房间里,还当着他的面直接给人家姑娘嘴里塞了个毒药。 “我知道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已经犯了死罪,何必再搭上自己的全家,和高丽那么多无辜百姓的性命呢?” 说罢,玉燕也顾不得那对抱在一起的苦命鸳鸯,便径自离开了。 结果刚刚走出房门,便发现有一道人影闪过。 只是那人虽然行动迅速,但终究逃不过玉燕这等老怪物的眼睛,直接飞身便追了上去,一袖箭破空而出,精准地射中那人的腰眼。 袖箭上涂抹了麻药,那人应声落地,不久便动弹不得。 其余人听到动静赶了过来,将那黑衣人团团围住,拉下面罩一看,发现竟然是沈良。 而此时,衙役急报传来——高丽七皇子已不幸遇害,这下可谓是抓了个现成。 玉燕是真的很烦,她刚刚才找了个替罪羊出来,马上就能解决这件事了,现在倒好,这沈良跑出来捣什么乱? 如果说太子是他杀的,动机是为了给小艾报仇,那还情有可原,可七皇子又碍着他什么事了? 她这么努力就是为了把这件事和大宋撇清干系,现在倒好,来了个人赃并获,还是她自己获的! 知否-少包副本(92) 玉燕看着沈良一口咬死自己就是仇恨高丽人,想要杀人泄愤的样子,忽然急中生智,指着沈良大喊道: “你不用装了,我早就看穿你的身份了,你其实根本不是汉人!你是敌国派来的奸细!” 沈良一惊,眼神闪烁。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在庐州任职捕头多年,怎么会不是宋人?” 玉燕一副‘我已经看穿真相了’的表情。 “你不用再装了,你根本不是宋人,你是党项人,是西夏派来的细作,目的就是想要挑起大宋和高丽的战争,然后渔翁得利!”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沈良更是一脸懵逼。 “我?西夏奸细?党项人?你太过分了!士可杀不可辱,你还不如给我个痛快的!” 这下就连公孙府尹都听不下去了。 “那个……花公子,沈良在庐州已经有十年了,你要说他是西夏人,我们不可能一直发现不了的啊。” 玉燕直接一把撞开了他,朝着沈良而去。 “发现不了说明你们笨,让我把人带回去审,一定会有个令人满意的结果!” 包拯挺身而出,挡住了玉燕。 “不可,他既然已经认罪,便该按照大宋律例秉公处置,岂能动以私刑?” 玉燕有些无语。 “不是,你到底是哪边的?不看到两国打仗你心里不舒服是吧?” 包拯义正言辞。 “包拯自然是不愿看到两国交战,生灵涂炭,但也不愿意为了一时太平,用虚假掩盖真相。 真相从来只有一个,如果因此会带来严重的后果,就让我勇敢的面对和承担……” “承你奶奶个腿!” 包拯话音未落,就被一旁的六子一脚踹翻在地,随即便是一通王八拳抡了上来。 “你清高,你了不起!为了你所谓的真相,那些百姓就活该去送死对不对? 凶手都自己承认了,我们又没有冤枉他,就你还在这里矫情! 那么多条人命,你能承担个屁,就该把你拉去充军上战场,看你还能不能在这站着说话不腰疼!” 眼看包拯被六子骑在身下暴揍,沈良猛地挣扎起来,打斗间不小心被扯断了袖子,露出了手臂上的刺青。 八贤王年轻时候曾经出使过辽国,一眼便认出这是契丹人特有的图腾,当即道明了沈良的真实身份。 沈良见再无狡辩的余地,只得苦笑一声,最后看向包拯和小艾,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最后自刎而亡。 玉燕也没想到自己套对了公式却带错了数,唉,她怎么就没往契丹人那想呢! 如此案情顺利告破,玉燕心中却十分不爽。 明明她也付出了很多努力,可最后还是机缘巧合之下才查出了真相,搞得好像她只会靠主角光环一样。 难道自己真的没有破案的天分?玉燕摸着下巴,有些怀疑人生。 可破案不就是把所有嫌疑人都抓起来,然后来上一招大记忆恢复术就行了吗,她到底是哪里操作失误了? 而此时的公孙府尹,已经跪在八贤王面前瑟瑟发抖了。 一个辽国细作,在他手下潜伏了十年都没被发现,还成功刺杀高丽两位皇子,差点挑起两国战事,害得庐州百姓生灵涂炭,真的追究起来,可不是他一顶乌纱帽够赔的。 不过八贤王显然也没有追究他的意思,毕竟现在城外那些高丽兵还需要有人擦屁股。 若公孙府尹能妥善解决此事,也算戴罪立功了。 然而等第二天,公孙府尹带着府兵想要出城收拾烂摊子的时候,遇见的却是带着五千精兵的庞太师。 要不说还是公孙府尹反应快,当即扑到庞太师面前,痛哭流涕,声泪俱下: “天佑我庐州百姓啊!太师,下官刚刚得到消息,这些高丽兵准备在今日攻入我庐州城中! 我等正要拼死抵抗,没想到太师您神兵天降,救我等于水火之中,下官感激不尽啊!” 那些高丽兵也当庞太师是真的带兵围剿他们的,慌乱之中当即冲杀过来,庞太师无奈,也只得带人将其消灭。 庞太师被这突如其来的军功砸的有些茫然,跟着公孙府尹来到城中,却发现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而玉燕那颗毒药也没有白喂,崔尚书站了出来,指认朴将军勾结辽国细作,杀害太子之后意图借机以此为由带兵偷袭庐州,挑起两国战火。 幸亏八贤王查明真相,庞太师力挽狂澜,这才化解了这场阴谋。 六子在一旁默默看着他们表演,震惊的说不出话。 玉燕在一旁抱着手臂幽幽道: “看清楚了,这些就是所谓的官啊,混淆视听,颠倒黑白,这是他们最擅长的事情。你爹之所以不能和你父子相认,就是因为有他们的存在。 官家也是可怜,一大把年纪了,在朝堂之上竟能被他们气得泪流满面。你以后可得给你爹争口气啊。” 六子点了点头,可看着针锋相对的庞太师和八贤王,心里又有些发怂。 “可他们太厉害了……我、我大概斗不过他们。” 玉燕搭上了他的肩膀。 “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吗?别忘了,你可是我的人,将来谁要是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答应。” 六子看向玉燕,一股安全感油然而生,只是嘴上还是贫道: “还说别人呢,我看欺负我最厉害的就是你了,动不动就拎耳朵打手板,母老虎都没你凶。” 玉燕一把推开了他。 “好啊,你嫌我凶是不是?那我以后不管你了,你看谁温柔你找谁去吧。” 玉燕说罢转身就走,六子只好在后面连忙赔不是。 当他们走到后院时,却撞上了早已等候在此的公孙策。 “花公子,且慢,在下有话要说。” 公孙策的脸色微微泛红,仿佛被夕阳染上了几分羞涩。 他在原地踱了几步,举止间透着一股扭扭捏捏的劲儿,活像个小媳妇般娇羞。 “我听说你们不日就要离开庐州,因此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公子可否、可否与在下完成之前的棋局?” 玉燕还以为他娇羞成这样是想要干什么,没想到只是想和她下棋,顿时有些无语。 但看着公孙策这副模样,玉燕逗弄之心顿时油然而生。 “抱歉,公孙公子。在下目前心绪紊乱,难以静下心来与你对弈。还请公子见谅。” 公孙策闻言,只得作罢。但他仍然显得十分失落,步履蹒跚地离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上一般沉重。 他回头望了玉燕一眼,眼中满是不舍与眷恋。那神情活像是一个送自己丈夫进京赶考的小媳妇般依依不舍。 六子摸着下巴思索。 “大燕燕,他不会有断袖之癖,然后看上你了吧。” 玉燕也有些怀疑。 “看他那副小白脸的样子,还真有这个可能……唉,没办法,谁让我魅力就是这么大呢?” 知否-少包副本(93) 这次事件对于包拯而言是名扬天下,而对于玉燕而言,却只是小试牛刀。 西八太子案告破了之后,八贤王本要回京复命,然而玉燕却提出要带着六子,留在庐州的天鸿书院读书。 “我想过了,我现在在汴京城也不好露面,总是窝在郑王府也不是个事。 而且就像您说的,六子现在也不安全,我们还不如在外待一段时间避避风头。 至于我娘她们,就拜托王爷您多加照拂了。” 八贤王哪里不懂她心里的小九九。 “你现在是真的把六子当成辖制本王的人质了。” 玉燕无辜地眨着眼睛。 “怎么会呢,我这可是为了六子好,汴京人多眼杂,还不如留在庐州城修身养性,好好读书,我想官家也不会愿意自己唯一的儿子,是个只会煮面的懒汉吧。” 六子向来最听玉燕的话,自然也是站在她这边的,八贤王无奈,也只得答应了下来。 在将六子支走去读书后,八贤王这才话题一转,又聊起玉燕的身世来。 “燕儿,你母亲可有跟你说过你外祖家的事情?” 见玉燕点头,八贤王又道: “想当初林家虽然官位不高,但也是从太祖时期便为国效力的,只因为当初拥立了我二哥,才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不然你的母亲也不至于委身给盛纮那样的人做妾,带累你收了这么多委屈。” 玉燕没那个闲心和他打哑谜。 “王爷,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八贤王道: “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们本质上算得上是一路人。我之所以看中你,并非只是想要把你和六子凑成一对,而是看中的你本身的能力。 我不会去问你是如何拥有这样的本领,但同时我也希望,你也能够给我一点基本的信任。” 八贤王的语气极为诚恳,宛如春风拂面,加上他这个人卖相极佳,眉宇间透着一股子英气,这么一番话让他说的十分动人,仿佛能触动人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然而玉燕只是轻叹一声,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奈。 “其实我并不是不信任王爷您,只是我实在不明白,王爷您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您是那参天的大树,根深叶茂,屹立不倒;而我却只是一株无依无靠的浮萍,随便来阵微风就能把我吹得东倒西歪。 我自己烂命一条,怎样其实都无所谓,但我还有母亲和妹妹,不得不为她们考虑啊。” 玉燕在这里卖惨,八贤王也不遑多让。 “外人只看得到我权倾一时,尊享无上荣耀的风光,却不知道这风光背后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我自小是在恨意和恐惧中长大的,两个哥哥死于非命,不知道什么时候噩运就会降临在自己头上,唯一保命的方式便是伪装自己。 幸运的是,当今官家待我如同亲兄弟一般,不仅给了我无比尊荣的位置,更是想要让我继承大统,将皇位还到我的手中。” 玉燕轻笑一声。 “这话只怕王爷您自己也不相信吧,不然您也不会那么坚决的推拒了。” 八贤王却摇了摇头。 “我一开始也把这当成是官家对我的一种试探。可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官家膝下无子,邕王昏庸,兖王无德,朝廷因为储位之争日夜不宁,若你是官家,你更愿意将这个江山传到谁的手中?” 玉燕顿了一顿,笑道: “官家的想法我自然不敢妄加揣测,可若我是庞太师,不管将来邕王和兖王何人继位,都比王爷您要强上一百倍。只要不让这个皇位落到您的手里,那便是大功告成了。” 八贤王听了这话,收敛了之前愁苦的神色,露出一丝笑意来。 “何以见得?” 玉燕自然知道,他这又是在故意考自己。 但没办法,这老登不见兔子不撒鹰,要取得他的信任,总得拿出点真本事来才行。 玉燕干脆直接把话说开: “邕王和兖王各自有不足之处,且彼此间争斗不休,为了争夺皇位,他们必然要想方设法得到庞太师的支持。 但王爷您不同,无论是出身还是在民间的声望,您都远远超过二人,由您继承大统,实乃民心所向,根本无需依赖任何人。 况且,您与庞太师向来政见不合。若您继位,朝堂上再无庞太师党羽的立足之地。因此王爷您不是不想当皇帝,而是碍事的人太多。 又或许官家也并非真的属意于您,只是想要以此为饵,借由您来制衡庞太师。王爷正是看穿了这一点,才会留下六子这个后手。 六子乃是官家亲子,将来由他继位,乃是顺理成章之事。加之他年轻不懂事,对政事一无所知,如今官家与庞太师的矛盾,将来也会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他身上。 因此在处理朝政方面,他定然要事事倚仗王爷,届时,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个位置坐与不坐,又有什么区别呢?” 八贤王听完,沉默片刻后,忽然紧紧握住玉燕的手,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她。 “盛纮那种人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来?你合该是我的女儿才对……” 八贤王说着,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笑了起来。 “盛家的三姑娘已经死在火海里了,你又为何不能是我的女儿? 我大可以为你编造一个身世,就说你是我遗落在外的沧海明珠。” 不是,你们这的人招聘都这么下血本的吗? 对于八贤王画的这个大饼,玉燕说是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但她仍是摇了摇头。 “王爷的好意燕儿心领了,只是成为金枝玉叶的郡主虽好,但我若是成了王爷的女儿,那不就和六子成为堂兄妹了吗。 这样将来我又如何做太子妃,继而成为皇后,母仪天下呢?” 见玉燕如此毫不遮掩地将自己的野心展露出来,八贤王却是颇为满意。 “你藏得可真深啊!本王几次三番暗示,你都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甚至屡次拒绝六子,本王还以为你当真如此清高,对于那泼天的富贵毫不在意呢。” 知否-少包副本(94) 玉燕莞尔道: “清高自然是要装一装的,但若是装过头了,连自己都骗过去了,那可就没意思了。 朝堂上的那些大人们一个个自诩文官清流,摆出一副一心为国的姿态,可还不是一样结党营私,趋利避害?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男人追求仕途,女人寻求良缘,而我两者都想要。 如今我无依无靠,一切都要靠自己去争取。 王爷,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需要您的帮助,才能登上那个位置。 但同样地,只要我登上那个位置,也会成为您最有力的助力。 只要我们联手合作,这个天下,自然是我们囊中之物。” 八贤王听罢,顿时抚掌大笑,笑声中透着一股子畅快淋漓。 “这样的话,许多年前,也有另一个走投无路的女子与本王说过。 而今,她已经实现了自己当初所说的一切。本王相信,你只会比她走得更远。” 玉燕略一思索,便也跟着笑道: “娘娘当年赠钗之恩,燕儿至今铭记于心,今后定然以娘娘为榜样,不让王爷失望。” 八贤王见她一点就透,也是十分满意,如今彼此交托了底牌,也算得上是正式结盟了。 只是八贤王还是忍不住问道: “可你想嫁给六子,就仅仅只是因为他是太子吗?” 玉燕眨了眨眼,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说道: “当然不是了,难道在王爷心里,燕儿就是那等趋炎附势之徒吗? 六子为人开朗豁达,对我有情有义,又百依百顺,这样好的男人,自然是值得燕儿心悦的。况且……” “况且什么?” 玉燕抬起眼眸,其中是毫无掩饰的野心与自信。 “况且不是因为我嫁给他,我才能成为太子妃,而是娶了我,他才能坐稳这个太子之位!” 听着玉燕这可以称之为猖狂的语气,八贤王心中反倒觉得十分满意。 这世间狂傲之人不少,但真正拥有实力的却寥寥无几。 而眼前的这个少女,的确有可以狂傲的资本。 起码在面对六子的时候,她的表现就很聪明。 她早就发现了他身份的可疑之处,却并未因此放低姿态去讨好,反而巧妙地将自己置于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又是当主子又是当师父。 即便后来得知六子太子的身份之后,也并未有所改变,依旧对他呼来喝去,仿佛他依旧是那个面摊前的小商贩,一切如初,未曾改变。 和六子相识这么多年,她早就摸透了他的性格,将他拿捏的死死的。 她明知道六子对她心悦已久,自己也想借着六子的身份改换门庭,却没有流露出一点意思,让他看到希望的苗头。 相反,她总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实际上却是在等待六子成功之时,再主动开口求娶。 毕竟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就不值得珍惜,八贤王甚至可以想象到,届时玉燕又会怎么想方设法的拒绝,非得让他低声下气地恳求她不可。 看来他将来若是有幸能够击败庞太师,只怕也会又给自己再度培养出一个劲敌来。 可是这样又有什么关系呢,人生在世,能够遇到一个势均力敌的宿敌,和遇到一个心意相通的知己同样难得。 这对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而六子听说自己不用回汴京,而是可以留在庐州和玉燕过二人世界(划掉)专心读书,也是十分高兴。 不过以他现在的学识当学生是没什么可能了,就跟在玉燕身边当个书童旁听,有不懂的地方就来找玉燕这个专业老师来一对一指导。 有时候学的晚了肚子饿了,六子就跑去厨房给她做夜宵,日子过得别提多快活了。 不过倒也不是事事都这么如意,也有让六子觉得闹心的人。 例如凌楚楚和公孙策。 他们现在暂住在公孙府尹府上,这老油条对他们可是恭敬的很,简直恨不得立个牌位把他们供起来。 原因无他,无非是他有一次回来汇报工作的时候,正好赶上他们一家三口吃饭。 六子还是改不了自己平常的习惯,自己捧着碗蹲在一边吃的痛快,而八贤王则是皱着眉头在给玉燕夹菜。 “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挑食呢,光吃肉怎么行,也要多吃点蔬菜,不然你脸上又该长痘痘了。” 虽然八贤王对外宣称玉燕不过是他的手下,不过看到这副场景,公孙府尹哪里还敢轻视玉燕。 得知她想要在天鸿书院读书以后,亲自第一时间给她办好了手续,还千叮咛万嘱咐公孙策一定要跟她打好关系。 不过就算不用他说,公孙策也会这么做。 他到现在还在惦记着和玉燕未完成的那场棋局,总是惦记着找她再较量一次。 可玉燕偏偏就喜欢逗小孩,不是今天肚子疼就是明天手腕疼,再不就是看到落花伤春悲秋,或是看到飞鸟心情惆怅。 总之就是两个字——不下。 公孙策也是个犟种,一旦认定了一件事非要把它办成不可。 他甚至放出话来,玉燕一天不答应他就磨一天,一年不答应他就磨一年,总有水滴石穿的那一天。 玉燕最近正因为给六子补习,没时间溜出去玩而心累,便干脆以此为由把六子交给了公孙策。 放出话来只要他能把六子教好,她以后天天陪他下棋都成。 公孙策这人最怕激将,自然一口答应了下来,然后在六子的呼救声中强硬地把人拉走了。 而喜欢逗公孙策的人,也不止玉燕一个。 包拯知道了这件事以后,还欠欠地过去凑热闹,故意挑刺说公孙策自己都没学明白,就别误人子弟了。 玉燕严重怀疑这包黑子可能有点什么恶趣味在身上,就喜欢看公孙策炸毛跳脚的样子。 不过她也不能说那包黑子什么,因为她也爱看。 谁能想到公孙策那样一个翩翩佳公子,实际上会是一个一点就炸的傲娇小炮仗。 每次看他被包拯气的红头涨脸说不出话的样子,玉燕都觉得可爱到不行。 这么个小东西以后要是放在朝堂上,每天和他吵架,那上朝得多有意思啊。 当然还得带上包拯一起,看他俩吵架估计更有意思。 知否-少包副本(95) 不过包拯这个聪明人,在遇到公孙策的时候大脑也会短路,最后竟然被他莫名其妙拉下了水。 两个人把六子当成了较量的工具,非要看看到底谁教的更好。 六子夹在他们中间苦不堪言,可玉燕却让他珍惜机会。 毕竟包拯和公孙策可是世间难得的才子,若是参加科举,定然是名列一甲进士的水平。 六子能够得到他们精心教导,定然获益匪浅,难道他不想给他爹娘争口气吗? 六子一想到将来和爹娘重逢的画面,顿时又再度精神了起来,开始刻苦努力学习。 就是他跟包拯总是三观不合,说着说着就容易吵起来,吵着吵着就容易打起来。 公孙策一开始还在一边喝着茶水看戏,后来反倒成了拉架的那一个。 玉燕偶然围观了一次,还觉得挺有意思。 只是她没想到这样的场景,将来在朝堂上会一演就是几十年。 而另一个让六子闹心的人,则是他的情敌凌楚楚。 这姑娘自从上次西八太子的事情以后便无处可去,玉燕看她为人机灵善良,身手又不错,不忍心她一个女子孤身流落在外,便将她收留在公孙府中。 凌楚楚青春少艾,遇到玉燕这等绝世美男,自然春心萌动,平日里可没少跟六子争宠。 六子这边端碗面过来,她那边就送盘点心; 六子这边磨墨,她就在那边扇风,搞得六子郁闷不已。 我拿的不是龙傲天剧本吗,怎么搞上宅斗了? 如果说公孙策和凌楚楚只是让六子闹心,那展俊此人,就真的让他烦心了。 这人也不知道犯什么毛病,总是单方面对他们搞幼稚至极的校园霸凌。 不是欠欠地过来碰掉玉燕的东西,就是撞上公孙策的肩膀,好像一天不找他们的麻烦就浑身刺挠一样。 这不,上午刚跟公孙策在蹴鞠场吵完架,下午看到六子端着点心要给玉燕加餐,就欠欠的非要把东西抢走。 别看六子平日里在玉燕面前,装的跟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受气包似的,实际上脾气还真不小,不然也不至于跟包拯一言不合就重拳出击。 对于嚣张的展俊,他自然也是不会客气。 玉燕又不是没教过他拳脚,虽说不至于成为武林高手吧,但对付展俊这么一个书生,那简直连手都用不上。 只是让六子没想到的是,白天他才跟人打完架,晚上展俊就扑街了。 哦豁,事情大条了。 白天许多人都目睹了他和公孙策和展俊发生矛盾的事情,两个人就这么被列为第一嫌疑人,然后一起被关了起来。 包拯虽然平时和公孙策还有六子吵吵闹闹的,但一看到他们蒙冤落难也是担心的不行,当即又再度担任起查案的责任来,还拉着玉燕想要一起调查。 然而玉燕却对此不感兴趣。 “查案是官府的事情,什么都让我们做了,他们白领俸禄吃干饭吗?” 包拯有些急了。 “六子怎么说也是你的书童,现在他被关了起来,你难道一点也不着急。” 玉燕依旧悠然自得地看着书。 “有什么可着急的,他只是有嫌疑,又不是被定了罪。 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应该是由认为他有罪的人来找证据证明他有罪,而不是无辜的人证明自己无罪。 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包神探在这调查真相吗,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包拯在玉燕这里碰了个软钉子,心中不免有些郁闷,只得转身前往监牢,去探望被囚禁的公孙策等人,试图从他们口中探知当天究竟发生了何事。 六子说完情况之后,神色沮丧地蹲在墙角。 “这些话我早就跟他们说过不止一次了,可他们却说我不过一个书童,认为我所言皆不可信。 这世道真是让人心寒。难道地位卑微之人的话语就毫无分量,而身份显赫之人便不会说谎吗? 若真是以身份高低便能决定一个人的品性与道德,那这世上还有什么公平正义可言?” 包拯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无奈与忧虑。 “你说的不错,我始终坚信,为官者应当为国尽忠,为民伸张正义,致力于富国强民。 然而,如今朝廷腐败不堪,官员们结党营私,官官相护,违法乱纪之事屡见不鲜。 人人都应生而平等,可他们偏偏要划分出三六九等,自己高高在上,手握权柄,却将天下百姓视为草芥。 若是我包拯有幸能步入官场,我定要严惩那些尸位素餐、践踏大宋律法的蛀虫,还这天下一个清明太平!” 六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敬佩之色。他站起身来,郑重地拍了拍包拯的肩膀: “包拯,你心怀壮志,将来若真能入朝为官,定会是朝廷之福,百姓之福!” 公孙策看着平时一言不合就掐架的两个人,此时居然在这监牢里越聊越投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先别福了,要是还不能尽快查出杀死展俊的凶手,我们可就要大祸临头了。”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公孙策的乌鸦嘴真的就这么灵,第二天包拯带着他去出去勘察现场的时候,就遭到了神秘人刺杀。 这下玉燕可就来活儿了。 她假扮成公孙策的样子躲在监牢里引蛇出洞,结果却抓到了一个小光头。 令玉燕没想到的是,小光头虽然年纪小,武功还挺高。 小光头自称展昭,是展俊的弟弟。 而且他也不是光头,而是正儿八经出家的小和尚,这次就是为了给哥哥报仇来的。 玉燕也不客气,直接一个脑瓜崩弹在他头上。 “还和尚呢?你师父难道没有教过你出家人不能杀生吗? 我回头倒是要去相国寺好好问问你师父,他是怎么教出一个杀人凶手的弟子的。” 一听到玉燕要去找自己师父的麻烦,展昭急得都快哭了。 包拯看不下去她这么欺负小孩子,只得安慰展昭,自己一定会尽快破案,找到杀害他哥哥的凶手。 而展昭自己则被玉燕以担心他继续行凶作恶为由,将他强行留在了自己身边。 知否-少包副本(96) 有了展昭之后,玉燕也不用再充当打手的工作了。 包拯很快证明了公孙策和六子的清白,可随即又因为闯入了侉依族的祭坛,引起了一场关于诅咒杀人的风波。 玉燕对破案没有兴趣,但是却对小展昭很有兴趣。 这小和尚根骨奇佳,是个难得的武学奇才。 小小年纪便已经有了如此武艺,这等人才不纳入麾下更待何时?可不能再把他放回相国寺去敲钟念经了。 玉燕这边还在各种想办法攻略小展昭,那边书院又开始接着死人了,而且死的还是龙图阁的阳大学士。 这下事情就更加大条了。 死了一个朝廷命官,上面自然是要派人过来。 结果来的却是一个看起来就没什么头脑,只会咋咋呼呼的木都统。 事情发展到这里,玉燕也觉得有些烦了。 她之所以留在庐州,就是为了争取时间尽快把六子培养起来,以免他将来即位的时候,因为文化水平问题被当做软肋攻击。 可现在书院一直死人,闹得六子也没有心情读书了,每天都惦记着要去跟包拯查案,这不是坏她的事吗? 因此在得知木都统抓了一个一看就很有故事的盲眼大叔后,玉燕连夜便揣着黑莲粉末潜入监牢,想要直接问出真相。 结果正好遇到木都统假扮成黑衣人,把人救出去的场景。 玉燕尾随其后,听到他们的对话,谈及宝藏什么的,顿时便来了兴致,直接出手将两人擒获。 一番审讯过后,玉燕才得知了当年的真相: 原来当初这两个人,还有死去的应明院士和阳企山学士,当年都在庐州任职。 他们为了所谓的宝藏,竟然下毒手屠杀了侉依一族,只是到最后却一无所获。 现在之所以再度回来,也是想继续寻找宝藏。 真是畜生啊,她都干不出来这么畜生的事情。 玉燕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宝藏了,直接赶着两人就回了官府准备结案。 然而此时却又一人忽然现身,正是书院的音乐老师蒙放。 他看着已经在幻觉中失了神智的二人,直接向玉燕坦诚了自己的身份。 原来他便是当初侉依族的遗孤,也是之前三起凶案的凶手。 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族人复仇。 他希望玉燕能够将这两个人交给他,由他将其带到官府。 他要让他们两个在众人面前承认当年的罪行,让世人知道侉依族人当年所受的冤屈。 能够大仇得报,他心中无比畅快,他不曾后悔为族人报仇雪恨,但他为此杀了无辜之人也是铁一般的事实。 因此蒙放决定投案自首,将真相说出来,还展俊一个公道。 玉燕听罢之后也没有再劝,而是将剩余的黑莲粉末给了他。 “这药的主要作用是致幻,而后引人说出真话,而副作用则是会激起人内心深处的恐惧。让他们在惊恐之中被折磨而死,这对他们而言,是最好的下场。” 想到那侉依族所谓的宝藏,玉燕又道: “至于常雨姑娘……不瞒你说,我其实是女扮男装,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照顾她。” 蒙放接过玉燕手中的瓶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带着那两个人朝着府衙去击鼓鸣冤了。 玉燕用药的时候还会注意分寸,但蒙放对于敌人可不会心慈手软。 木都统和瞎子在说完当年的事情以后,便陷入了被侉依族人索命的幻觉中,在惊恐中被活活的吓死了。 蒙放见到仇人伏诛,对于自己的罪行也是供认不讳。 在签字画押结案之后,他更是当着众人的面毅然自尽,以谢罪愆。 常雨听到消息匆忙赶了过来,见到蒙放倒在包拯怀里,刚想要冲进去,却被人挡在了身前。 “常雨姑娘,凶手既然已经投案自首,还是不要妄增事端了。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好好生活下去才是。” 挡在常雨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玉燕。 她之所以要帮常雨,也是出于私心,毕竟她也想要那所谓的宝藏。 但这对兄妹的经历实在过于凄惨,蒙放已经偿命,实在没必要再搭上一个常雨。 人死业消,官府出面将侉依族人的遗体收殓好,将蒙放和他的族人们安葬在了一起后,这件事便也就这么过去了。 而包拯这次虽然没能顺利破案,但还是在蒙放的坟前破解了所谓的侉依族宝藏——铜油。 正当他们叹息木都统他们为了自己根本拿不走的东西,而害死那么多条无辜的人命的时候,玉燕却暗自将此地记在了心里。 私人无法开采铜油,因此即便知道了也没什么用。 但是朝廷可以啊,对于当地官员而言,也是难得的政绩。 这么好的事情,可不能被别人抢先了。 玉燕当即以八贤王的关系施压,连哄带骗,让公孙府尹千万将侉依族的事情保密。 不然上面追究下来,只怕他也要跟着吃瓜落。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公孙府尹自然是无有不应的。 他当即派人将侉依族的遗址保护了起来,因为之前诅咒杀人的传言,倒是也无人敢去靠近,倒是方便了常雨平时去祭拜。 她现在住在包拯家里,跟着包大娘学习医术,想要以这样的方式来为她的族人们行善积德,让他们早日安息。 后来她和小艾还成了好朋友,两个人经常一起去组队上坟。 一转眼小半年过去,初冬的寒风悄然袭来,大地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纱,万物似乎都在这宁静的季节中沉睡。 为了准备明年的春闱,公孙策决定尽早进京准备考试。 正好玉燕也有些想念家人了,便打算带着六子回去看看,便邀请包拯和他们一起上路。 然而包拯却面临着尴尬的局面。囊中羞涩的他,没有上京赶考的盘缠,又不愿接受公孙策他们的接济。 玉燕见状,无奈之下只得自掏腰包,借助公孙府尹的关系,以官府的名义拨给他五十两银子,并谎称是之前破案的赏银。 只是以包拯的聪明才智,哪里看不出这是她为了资助自己而故意为之。 知否-少包副本(97) 可六子的一席话,却如同一记重锤,砸碎了他心中的固执。 “我知道你不愿轻易承别人的情,可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你娘想想。 她含辛茹苦供你读书,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金榜题名,做一个清如水明如镜的好官,为国为民效力。 可你却因为所谓的自尊心,便要断送她一生的期盼,你对得起她为你付出的一切吗? 你帮助官府破案缉凶,本就立有功劳,得到奖赏也是理所当然,你推拒了赏银,又不肯接受他人资助,难道要你娘再为你四处求人想办法,或者操劳赚钱,供你上京吗?” 包拯闻言,心中五味杂陈。他虽执拗,但也的确是一个大孝子。 他看着母亲兴高采烈地为他准备行囊的身影,他终究没有再拒绝玉燕他们的好意,跟着众人一起上路了。 和他们同行的还有小展昭和凌楚楚。 展昭是因为要回相国寺比较顺路,而凌楚楚则是一路心事重重,眉宇间难掩忧虑之色。 玉燕暗中观察,发现她背地里搞了不少事情。 凌楚楚先是偷偷放走了马,又是借口前面道路坍塌,屡次试图将他们引向另一条道路。 然而她的这些小伎俩终究未能逃过玉燕的眼睛,最终在一次行动中被当场抓了个现行。 面对众人的质疑,楚楚无奈之下只得坦承了自己的困境。 原来楚楚家乡村里的卓七叔意外身亡,而她的父亲也随即失踪,还被当成了是杀害七叔的嫌疑人。 楚楚此举,便是希望将他们引至自己的村庄,期盼着包拯能查清此案,找到她爹,还她父亲一个清白。 六子一听又有案子可破,顿时来了兴趣,想要前去凑热闹。 而楚楚与众人相处已久,大家也愿意花费几天时间帮她解决这个麻烦。 众人一路来到了隐逸村,经过一番寻访过后,果然发现这个村子的人都奇奇怪怪的。 一行人历经跋涉,终于来到了隐逸村。 经过一番仔细寻访,他们发现这个村子虽然人不多,只有六户人家,但人际关系却异常复杂。 楚楚的父亲作为几人中的大哥,只有她这一个女儿。 因此,谁若娶了楚楚,便相当于成为了刀场的继承人。 卓七叔的儿子卓云,和杨五叔的儿子杨开,与楚楚青梅竹马,为了争夺她的芳心而明争暗斗、互不相让。 还有一个朱六叔的儿子正德。他虽然体弱多病,但总是喜欢躲在暗处,偷偷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而此时好奇心旺盛的六子,也在暗中观察。 他发现凌楚楚的二娘行踪诡异,大晚上的偷偷出了门,当即便带上众人前去吃瓜。 众人一路尾随,没想到二娘竟是来到了杨开家里和他偷情。 楚楚没想到家里居然会出了这等丑事,简直没脸见人,当即便拉着众人离开了。 玉燕忍不住打趣道: “原来杨开他不是想当你相公,是想当你小爹。 不过这样他们倒是有作案动机了,说不定卓七叔便是发现了他们的奸情,所以才会被杀人灭口。 而你爹也有可能是被这对奸夫淫妇所害。楚楚,你怎么想?” 楚楚却托着腮摇了摇头。 “不太可能,卓七叔和我爹的武功十分高强,十个杨开也不会是他们的对手的。 更何况以我爹的性格,如果发现了他们的奸情,自然是要收拾他们的,怎么会自己离开呢?” 可眼下最有嫌疑的还是杨开和二娘,听到楚楚提及当初二娘因为不小心开了父亲的一个盒子被斥责的事情,包拯当即决定前去查探一番,或许另有隐情也说不定。 几人一起来到楚楚父亲的书房,无意间发现其中竟然藏着一个密道。 可走进去以后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古旧的盒子静静地躺在那里,便是楚楚小时候见过的神秘木盒了。 玉燕打开一看,我靠,金色传说。 在包拯他们看来,那上面不过是一块绣着龙的黄布罢了,可玉燕却一眼认出了那东西的来历。 只是她终究没有声张,而是趁着包拯他们离开后去而复返,将那块黄布又带了回去。 龙纹黄布,那是只有皇室才能用的。 而那块布的大小,正好是包裹一个婴儿的襁褓。 加之楚楚那几个叔叔武艺非凡,却选择隐居在这个偏远之地,种种迹象令人不禁浮想联翩。 玉燕脑中灵光一闪,谁说她不会破案的,这不就发现事情真相了吗? 玉燕深知此事重大,连夜将楚楚的三个叔叔擒住,绑至密室之中,然后逼问起黄布的来历来。 要不说黑莲粉末真他娘的好用,三人很快把当初的事情吐了个干净。 原来他们便是号称崇庆七鹰的大内侍卫,当初奉皇帝之名,将与狸猫掉了包的小太子,也就是六子送到八贤王的王府之中。 然而他们实际上却是八贤王的人,在得到太子以后,便奉八贤王的命令将其带离了汴京,将其放置到一个尼姑庵外。 他们虽然忠于八贤王,但也深知这件事有多危险。 因此一番商议后,为了避免被杀人灭口,没有回去复命,而是选择暗中逃走,最后隐居在此。 这么好吃的大瓜,玉燕自然不会独享,当即把当事人六子也拎了过来。 得知真相后,六子的心中充满了困惑与不解,不明白为什么八贤王要这么做。 玉燕见状,只得放缓了语气,耐心地为他剖析。 “这背后的原因错综复杂,自然是因为他有着更为深远的图谋。如果将你安置在王府之中,自然要把你当储君精心教养,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那他究竟想要什么?” 六子喃喃自语,声音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玉燕道: “他想要让你在市井之中长大,或者说被养废。 而你爹以为自己唯一的儿子都没了,心灰意冷之下,自然在立储一事上摇摆不定。 将来在储位竞争的最后时刻,他再带着你出现渔翁得利,你自然会对他感激涕零。 而官家看到你这样的情况,知道你无力治理国家,自然也只能将你托付给他。 如此一来,他便能成为那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权倾朝野,无人可敌。” 知否-少包副本(98) 六子眉头紧锁,心中的疑惑却并未因此消散。 “他如果想要当皇帝的话,自己去坐那个皇位不就得了,为什么还要绕这么一个大圈?” “当然是因为朝中还有一个庞太师了。” 玉燕轻叹一声,继续说道: “你忘了我之前跟你分析过现今朝堂的局势了吗?庞太师势力庞大,党羽众多,因为有他的存在,官家连立后一事都不能自主,更何况是立嗣这等大事。 八贤王与庞太师彼此牵制,若正面交锋,只怕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与其拼个鱼死网破,还不如扶持你这样一位毫无根基,又懵懂无知的傀儡皇帝登基继位。 对于八贤王而言,这样不仅能够让他名正言顺的掌握更多权力,遭到的阻力也会更小,可谓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到时候你不过是个坐在皇位上的吉祥物罢了,这个朝堂上,终究还是只有他们在斗。” 六子越听越是心惊胆战。 “他们……他们简直太可怕了,尤其是八贤王,居然能够花费十几年的时间,来谋划这样一件极具风险的事情…… 即便我将来恢复了身份,哪怕登上皇位做了皇帝,夹在他们两个中间,还不是一样会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说到这里,六子的声音已然有些哽咽。 他望着窗外那渐渐亮起的天色,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悲凉与恐惧。 六子像是真的被吓到了,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最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猛然间紧紧握住了玉燕的手。 “大燕燕,你说过,我是你的人,你会一直罩着我的对吧!你武功这么好,要不你带我走吧,我们不回汴京了好不好?” 玉燕有些无奈。 “那你娘呢?你不管她了?还有我娘呢,我不管她了?” 六子顿时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去,蹲在地上垂头丧气,满是绝望。 玉燕见状,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叹了口气,声音中透出一丝无奈与同情。 “不管怎么说,你好歹卖身给我了,我也不能弃你于不顾。 这样吧,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是找个地方将你藏匿起来,毕竟这天下如此之大,你就跟这几个侍卫一样,找个隐秘的地方隐居起来,他们也很难寻到你的踪迹。 至于你爹娘……反正他们也不知道你还尚在人世,你就当自己还是个孤儿吧。” 六子闻言,顿时急了。 “那怎么可以!我身为人子,岂能知道父母安在而不去相认?反而当他们不存在?” 玉燕有些不耐烦。 “那你还想怎么样?既胆小怕事又想尽孝,你当我是庙里神通广大的菩萨啊,能实现你所有愿望? 我要是有这本事,还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在此受你这般窝囊的气! 退一万步讲,我现在自身都难保,凭什么一定要帮你?我又不欠你什么!” 玉燕越说越气,最后竟红了眼眶。 “我就是不服气,明明我没有招惹任何人,凭什么人人都能来踩上我一脚? 六子,你认识我这么多年了,应该很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些年来,我即便拥有着这样可以任意妄为的本领,但我何曾以此恃强凌弱过? 大娘子要抢我的诰命和金钗也好,甚至她差点将我母亲发卖也好,我顾念着孝道和亲情都忍了下来。 不管受了什么委屈都往自己肚子里咽,未曾对他人有过半分恶意。可他们又是怎么对我的? 嘉成县主因为嫉妒,可以找人败坏我的清白,意图置我于死地; 而我的亲生父亲为了他自己的前途,可以毫不犹豫地将我舍弃。 我的一再忍耐和退让,我的委曲求全,最后换来的只是他人变本加厉的欺凌与逼迫。 不仅自己保不住性命,还差点牵连了母亲和妹妹,六子,难道你也要重蹈我的覆辙吗?” 玉燕说着,上前握住了六子的手。 “我就是因为不堪屈从这样的命运,不甘心任由恶人当道,颠倒黑白,所以才会想办法离开盛家,自寻生路。 那你呢,你明明身为皇子,却东躲西藏,受尽迫害;你本可以在父母膝下承欢,享尽天伦之乐,可如今却连让他们知道你的存在都不能。 你难道甘心吗?我们还要这样被人欺负到什么时候去! 我不过一介孤女,尚且想要为自己争一口气,可你明明有可以改变这个世道的力量,却一味只想着逃避,你对得起你爹娘,对得起你自己这些年受过的苦吗?” 玉燕说着,一步步靠近六子,每一句质问都好似打在他的心上。 迷心大法全力运转,点燃着少年心中的愤慨与不甘。 六子的眼神逐渐从迷茫变得清明,最后坚定地握住了玉燕的手。 “你说的不错,再这样继续退让下去,只会被逼到穷途末路,而后退无可退……大燕燕,我知道错了,我什么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我现在一个能够相信的人都没有了,如果连你都不管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六子说着,又要给玉燕跪下,却被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你可赶紧给我打住,折寿。那你既然不想苟且偷生,那我的第二条路,你敢不敢走?” 六子连连点头。 “我都听你安排。不过第二条路又是什么?” 玉燕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意。 “那自然是……把原本属于我们的东西,全部都夺回来!” 玉燕告诉六子,比起他们,崇庆七鹰其实更害怕身份暴露遭到灭口。 而六子现在想要恢复身份和父母团聚,唯一能够依靠的人只有八贤王。 与其打草惊蛇,不如静观其变装作无事发生,以免提前和八贤王撕破脸。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以包拯的智商,很可能会看出其中的问题。 万一真的被他查到那一步,到时候只怕是想要装糊涂都不行了。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运气真的这么好,正瞌睡着就有枕头送上门。 而这个枕头,正是许久不见的庞家飞燕。 玉燕有的时候真的怀疑,自己或者六子是不是真的有点什么所谓光环或者气运在身上。 不然这天大地大的,这丫头怎么就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还正好被包拯一棍子敲晕。 知否-少包副本(99) 玉燕暗中点了庞飞燕的昏睡穴,造成她昏迷不醒的假象。 然后借着带她去镇上看大夫的理由,带着她和六子直接逃之夭夭。 反正有小展昭在,包拯他们也算是有个安全保障,如果再遇到什么危险……那就只能算他们自己倒霉了。 庞飞燕醒了以后看到玉燕,还当是自己见了鬼,差点又被吓晕过去,被玉燕扎了一针这才清醒过来,抱着玉燕又哭又笑。 “你这个死丫头,我还当你真的死了,我哭了好久呢。你怎么这么不讲义气啊,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白白伤心了那么长时间……” “我要是告诉了你,你这个大嘴巴还不给我宣扬的整个汴京都知道了。” 玉燕将她从自己身上薅了下来。 “最近汴京城里可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 庞飞燕撇了撇嘴,语气中满是无奈。 “京中最近因为立后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官家已经下定决心要立德妃娘娘为后了,那些曾支持我姐姐的人自然不甘示弱。 这场纷争愈演愈烈,结果官家这次脾气居然大起来了,为此甚至直接罢免了好几个官儿,连兖王也被当众斥责,我爹更是直接称病告假在家。 那邕王也是烦得很,一天到晚闲的没事干,就知道给自己的几个子女张罗亲事。 你的死讯传出来以后,齐衡便一直卧病在床,嘉成县主也担心自己成亲不久就会成为寡妇,也只得暂时将婚事搁置下来。 结果邕王居然又把主意打在了我的头上,想让我嫁给他的儿子。 我呸,他也不照面镜子照照,本姑娘这样花容月貌,机灵可爱的美少女,怎么会下嫁给他家那个猪头三。 所以我就给我爹留了一封信,然后离家出走了,没想到刚好在这里遇到你,你说这是不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啊。” 缘分或许有,不过大概是孽缘吧。 从庞飞燕的叙述中,玉燕也大概得知了现今朝堂局势的变化。 立后与立储息息相关,两件事互为表里。 官家在朝臣面前,向来跟个面捏的人似的,而今却变得如此雷厉风行,显然是为了后面的事情再做铺垫。 但玉燕不明白的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八贤王那里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要知道一旦立储之事定了下来,到时候六子再回去,身份可就要尴尬许多了。 八贤王定然是有什么后招隐而不发,毕竟德妃是他的人,要说立后这件事背后没有他的助力,鬼都不信。 可他在这个时候推动这件事,又有什么好处呢。 玉燕沉吟片刻,试图从八贤王的视角审视这场权力的游戏。 若八贤王真有意推六子登上太子宝座,首要之务便是培育一股能坚定支持六子的力量。 同时他还要确保这股力量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如同棋局中的棋子,任其调遣。 因此若是德妃若能荣登后位,无疑便是最佳人选。 毕竟在这个孝字大过天的时代,即便身为九五之尊,在面对自己母亲,哪怕只是名义上的母亲的时候,也一样得毕恭毕敬,言听计从。 而在布局之后,便是扫清障碍。 眼下六子登基之路上的最大绊脚石,并非权倾一时的庞太师,而是邕王与兖王。 他们一直都是储君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身边早已勾结了各方势力。 即便六子是官家亲子,比他们都要更加名正言顺,可那些早就拖家带口站好队,想要谋一个从龙之功的人,却未必会认可这一点。 毕竟在利益面前,所谓的法理、规矩,根本不值一提。 他们付出的沉没成本已经太多,如何能容忍半路杀出这么一个程咬金来,夺走他们梦寐以求的一切,让他们多年成算一朝落空? 故而,单纯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远远不够,必须一招制敌,让他们及其党羽再无任何能够翻身的余地。 玉燕的手指轻叩桌面,已经大约猜到八贤王的谋算了。 可她还没等见到八贤王,却在半路上率先见到了称病在家的庞太师。 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知道女儿跑到了这里,带着一伙儿人便来势汹汹地堵住了她们。 庞飞燕也是头铁,干脆挽住了玉燕的手臂。 “爹,不好意思,你来晚了,女儿已经找到了如意郎君,和她私定终身了。至于邕王那边,只能麻烦您自己想办法打发他们了。” 玉燕也是无语,低头凑在庞飞燕耳边道: “你们兄妹俩一个两个都拿我当挡箭牌,我看起来就那么像冤大头吗?” 庞飞燕捶了一下她的手臂。 “事急从权,好歹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就帮帮忙吧,难道你真的忍心看我被我爹捉回去,嫁给那个猪头三吗?” 事实证明,玉燕非常忍心。 她直接一掌打晕了庞飞燕,然后把她送到了庞太师面前。 只是那些不长眼的侍卫们仍是不依不饶,玉燕无奈,也只得出手将他们解决,而后将长剑横在了庞太师的脖子上。 “老登,你说你这是何必呢,我觉得我对你已经够仁至义尽了吧,当初在庐州我送了你现成的军功不说,现在又把闺女给你还回来了,你怎么非要作死呢?” 庞太师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被人如此冒犯。 然而,那把横在颈间的长剑,也让他不得不收敛起昔日的脾气来。 真是见了鬼了,八贤王身边的这个侍卫,武功怎么会强的这么离谱? 要知道,他身边那些可都是以一当十的高手,竟被他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团灭了? 庞太师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早知道是现在这种情形,刚才就该丢下闺女跑路。 然而在这关键时刻,庞太师却忽然灵光一现,想到了什么。 “当初重伤庞统的那个刺客,就是你?” 要知道他从小就请来各种名师教导庞统,对于儿子有多少斤两他还是很清楚的,这世上能够一掌将他拍到残血的人可并不多。 而眼前人显然就是其中一个。 知否(100) 玉燕也不遮掩,直接点头承认。 “当初我看在飞燕面子上,对她哥手下留情了,可她的面子,还没有大到能用第二次的地步。” 眼瞧着玉燕又要再度动手,庞太师连忙改口道: “少侠且慢,此事还有商量的余地。” 庞太师虽然不知道自家女儿是怎么勾搭上八贤王身边这个侍从的,但眼前人在长剑下,不得不低头。 别说让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当自己女婿了,就是要跪下认他当干爹,为了活命,他也得应承下来。 看到庞太师这副能屈能伸的模样,玉燕不禁感慨。 要不怎么说人家能当太师呢,这识时务的本事一般人就比不了。 不过玉燕也没真的打算对庞太师怎么样,毕竟以后还要靠着这老头儿对付八贤王呢。 现在把他噶了,只会便宜了那个笑面虎。 玉燕找了一颗‘毒药’给庞太师喂下,告诉他这是半个月会发作一次的剧毒。 若是能够及时得到解药,便可延年益寿,强身健体,若是不能,保管让他爽到极点。 玉燕说这话的时候同时催动了迷心大法,将这个念头牢牢植入庞太师脑海中后,这才来到那些倒在地上的那些侍卫身边,把他们的内力吸干后将其唤醒。 只可惜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内功修炼法门,她的移花接木都没办法发挥价值,也榨不出什么东西来,不过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那些侍卫醒了以后满脸茫然,在自己身上上下摸索着,最后看向庞太师。 “我们不是死了吗?太师,您也遇害了?” 庞太师气的哼了一声坐回了马车里,可还没等坐稳,自家闺女就先被塞了进来。 玉燕和六子随即也挤了进来,还把他往一旁怼了怼。 “你这老头儿怎么这么霸道呢,这么豪华的马车就你一个人坐,你也真好意思。往那边稍稍,一家人要有福同享不知道吗?” 六子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样,在马车里这摸摸那看看。 “我嘞个观世音菩萨,这是马车还是包厢啊,又是绸缎又是宝石的,还有鲜花和水果……这老头儿一看平时就没少贪污受贿!” 六子越想越气,拿起几块点心便恶狠狠地吃了起来。 “这都是花我们老百姓血汗钱的钱买的,大燕燕,我们吃光它!” 庞太师整个人都懵了,扪心自问,他也不算是什么作恶多端的人吧,怎么临到老了却遭此报应? 到了镇上,庞太师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再买一辆马车,把玉燕和六子赶了出去,眼不见为净。 随后便第一时间弄醒了庞飞燕,问她到底是怎么招惹上这个煞星的。 庞飞燕醒了以后得知老爹竟然真的认下了玉燕这个女婿,当即笑的花枝乱颤。 “爹,你想开一点,其实花大哥又有什么不好的,你前头的两个女婿,一个是当今皇上,一个是金科状元,正好缺一个长得好看又能打的,这不就补上了吗? 别的不说,就花大哥那么英俊,带出去多给爹你长脸啊,况且你不是一向跟八贤王不对付吗,听说他年轻时候号称什么汴京第一美男子,到时候你就把这好女婿带到他面前一比,嘿嘿,保管给你争足面子。” 庞太师一开始还在生闷气,对庞飞燕那番看似荒谬的话语不予理会,可越想越觉得竟然有几分道理。 这个来历不明的花无缺是八贤王的人,如果自己能够把他招揽,岂不是相当于砍掉了八贤王的一条臂膀? 出身不好又有什么关系,他的二女婿崔明冲不一样也是寒门出身。 这个花无缺本领这么高,来日考个武状元简直轻而易举。 有他在暗中扶持,到时候无论是成为禁军统领,替他安定后方,还是和庞统一样在战场上建功立业,都是极好的出路。 没有身份背景又有什么关系,有他这个做太师的岳父在,就是最大最好的背景。 更何况他做了自己的女婿,那今后就是一家人了,再怎么说,也得把解药给他了吧…… 这一路并不太平,庞太师本就是借着告病在家的机会,偷偷跑出来找女儿,自然不会大张旗鼓的宣扬自己的身份。 但明眼人一看他的马车和那些侍卫,便知道他非富即贵。 普通的小老百姓自然退避三舍,可在那些盗匪的眼里,这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 庞太师的侍卫们被玉燕吸干了内力,虽然本领还在,但短时间内难免手脚酸软、浑身无力。 干点普通的力气活还行,要真跟人拼杀起来,还真不是那些膘肥体壮的强人的对手。 一路上遭遇数波劫匪,幸得玉燕出手相助,庞太师才得以安然无恙。 “岳父大人,你说你这个太师怎么当的,到处都是强人山贼,不知祸害了多少百姓。 你们平日里整天上朝,却连这点问题都解决不了,也不知道上个什么劲儿。 难怪各地叛军四起,全是因为你们这些尸位素餐之人在朝堂上无所作为。若我是百姓,也定会造反。” 一旁的六子也不满地嘀咕道: “听说朝廷每年给官员们发俸禄都要好大一笔银子呢,也不知道钱都花到哪里去了。摊上你们这群当官的,老百姓也是倒了血霉了。” 庞太师被他们说得老脸臊红,但嘴上依旧不饶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两个小孩子,你们懂什么,朝堂上那么多事情要处理,岂能面面俱到?不过些许强人罢了,这么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哪里用得上本官费心?” 六子一听这话就不干了,眼中怒火中烧,反驳道: “什么叫小事情?这些强人们为非作歹,打家劫舍,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事关那么多百姓的身家性命,这难道还是小事情? 那在你眼里,什么才是大事?渎职旷工跑出来找离家出走的女儿是大事,还是在朝堂上结党营私,争权夺利是大事? 好好的大宋江山,就是被你们这群佞臣给祸害的!” 知否(101) 庞太师活到这把年纪,向来都是他掌握别人的生杀大权,何曾被人如此贴脸开大过,还是被这样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贴脸开大。 他脸色铁青,嘴角微微抽搐,显然是被六子的言辞激怒了。 此刻庞太师也顾不得什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了,当即便和六子开始对喷起来,一旁的侍卫们拦都拦不住。 或者说也不敢拦,毕竟打狗还得看主人。 他们倒是想帮着自家太师,可是那边还有一个煞神站着呢,他们也不敢动啊。 那些侍卫们一个个哭丧着脸,揣着手在一旁暗中祈祷,自家太师可千万别把那煞神惹恼了,不然他们几个估计都不够人家当下酒菜的。 庞飞燕却是怡然自得的啃着野果,看到自家老爹气的红头胀脸的样子说道: “相公,我爹毕竟年纪大了,再这样下去被气死了可怎么办啊?” “放心,以后这样的事情还多着呢,让他老人家早点习惯也好。” 六子虽然平时看着跟个老好人似的,但毕竟年轻气盛,血气方刚,脾气还是有的。 尤其在玉燕的影响下,原本的怂如今也变成从心了。 管他三七二十一的,受了十几年的窝囊气,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反正现在这种情况,他都还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既然如此,还跟乌龟似的缩着干嘛,遇到不爽的事情干就完了! 况且他又不像现在的官家,还会因为身份有所顾忌,要端着一副贤君仁君的架子。 他自小在市井中长大,最不懂的就是什么规矩礼仪。 将来在面对那些大臣的时候,他可不会像他爹一样被欺负的哭唧唧,火气上来了,只会撸起袖子就是干。 你若是听不懂人话,朕也略通一些拳脚。 也就是庞太师年纪大了,他到底还是有些底线,干不出殴打老人的事情来,不然早就跟在面对包拯时一样抡着拳头就干了。 玉燕觉得自己好像打开了六子什么奇怪的开关,但这种改变总归是她喜闻乐见的。 毕竟自己用心教出来的小徒弟,当然是跟自己越像越好。 只是庞太师到底年纪大了,又有点高血压,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哪里经得起六子这么刺激。 眼瞧着庞太师要被他气的撅了过去,玉燕还得帮忙给人做心肺复苏,把他老人家从鬼门关拉回来。 好容易缓过一口气的庞太师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六子。 “你这小贼……欺人太甚……等本官回去……定要……定要诛你九族……” 六子嘿嘿一乐。 “一言为定!您是堂堂太师,一言九鼎,可千万不能食言,谁做不到谁小狗!” 在庞太师被六子气死之前,一行人总算是回到了汴京。 只是庞太师还没来得及带兵抓人,玉燕就带着六子先溜之大吉了。 林噙霜一见到她当即冲了过来,上来对着六子就是一顿小拳拳。 “你这臭丫头跑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娘都快急死了,我还以为你跟这臭小子私奔了呢!难怪人家都说棍棒底下出孝女,今后我可得好好教训你!” 六子被她捶得一脸懵逼。 “不是,夫人,你要教训女儿,你打我干嘛?” 林噙霜一脸理直气壮。 “废话,我不打你难道打我女儿,我家燕燕身娇体弱,挨上几下多疼啊。这叫杀鸡儆猴懂不懂?” “我也是人,我挨揍也疼啊!” 六子被扎了心,蹲在墙角嘤嘤嘤。 “有娘的燕燕是块宝,没娘的六子像根草,到处被人欺负……呜呜呜,娘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啊……” 林噙霜才不理会在一旁哭丧的六子,还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把他撵出去哭丧,这才拉起玉燕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起来。 “可怜的孩子,你长这么大,从来没离开过娘这么长时间,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一定受了很多的苦。” 她这一路花着庞太师的钱胡吃海塞好像还胖了好几斤吧…… 不过有一种瘦叫你妈觉得你瘦,这么久不见,玉燕也忍不住靠在林噙霜怀里撒起娇来。 “娘,燕儿好想你~” 听到玉燕回来的消息,墨兰和卫恕意也匆匆赶了回来。 自从玉燕离去之后,墨兰便毅然决然地挑起了家庭的重担,不愿让姐姐一人承受所有压力。 因此一有时间便会去杨家跟八妹一起习武,日复一日的苦练让她逐渐变得健硕,甚至身形也拔高了几分,显得更加英姿飒爽。 卫恕意在盛家的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几乎没什么人见过她,这反而成了她外出帮忙的便利。 她现在协助曼娘打理铺子,四处探听消息,也能为家中增添一份助力。 偶尔她们借着去广济寺上香的机会,还能和明兰见短暂,知道母亲一切都好,也让明兰心安不少。 提起盛家如今的情况,林噙霜却忍不住冷哼一声。 她自然是恨不得盛家都死绝才好,偏偏人家日子过得还不错。 火烧林栖阁的事情发生之后,盛老太太惊惧之下病情更重。 盛家无人能够主持中馈,只能让明兰暂且主持大局。 可明兰到底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之前还出了她小娘被发卖这样的事情。 加之她向来与玉燕交好,因此盛纮也并不十分信任她。 盛老太太无奈之下,只得让自己的闺蜜、精通医术的贺老太太,去帮大娘子调理身体。 讲至此处,林噙霜忍不住冷笑一声,鄙夷道: “贺老太太都来盛家多长时间了,大娘子病了那么久,也没见她们两个老太太提上一提,好像大娘子已经是个死人了一样。 现在需要人来干活办事了,倒是知道去关心了,真是典型的用人靠前、不用人靠后。” 曾经的林噙霜对于大娘子,心里虽然有几分恨意,但还是鄙视和轻蔑更多。 毕竟真算起来,这些年都是她在欺负大娘子,除了差点被她发卖那一回之外,她也没吃过什么亏。 然而,如今离开了盛家,没有了利益纠葛后,林噙霜再提起大娘子,却莫名为她生出几分不平之感。 知否(102) 好好的一个王家嫡女,虽脑子是蠢笨了些,但也算心性纯良,绝非十恶不赦之徒。 比起她那心性歹毒、不知廉耻的姐姐,她已强上无数倍。 平日里做事也算得上厚道,待人接物皆以和为贵。 可整个盛家上下,除了她自己的儿女之外,又有谁是真心待她的? 尤其是盛纮和盛老太太这两个既得利益者,只怕在他们心里,为了这个家掏心掏肺的大娘子,始终都是一个外人罢了。 想到这里,林噙霜也不禁轻叹一声。 大娘子如此,她亦是如此。 听明兰那丫头说,得知林栖阁主仆的死讯之后,大娘子一开始还骂了几句,说她们活该落得这个下场。 可等如兰回来告诉她,林栖阁是真的被烧得连灰都不剩之后,她又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明明自己还病着,却非要如兰和明兰扶着她,亲眼去看看不可。 林噙霜一开始还以为她是想要去落井下石,看到林栖阁的废墟以后,还不得快活地喝上一壶酒,然后拍手称快。 谁知道大娘子非但没有一丝快意,甚至还流了几滴眼泪。 “好端端的人,怎么就突然……燕儿和墨儿那两个丫头也没了?她们还那么年轻,怎么会这样呢……” 她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几分哀伤。 她虽然一向和玉燕不对付,心中也暗恨林噙霜多年,所能想到最严厉、最恶毒的惩罚,也不过是将人发卖出去。 可盛纮倒好,疼爱的那么多年的妾室和女儿,说杀就能杀,就连老实巴交的卫恕意也没有放过。 这其中的冷酷与决绝,让大娘子心痛不已。她望着眼前的废墟,莫名涌出一股兔死狐悲之感。 不,或许她连狐都算不上,只不过和林噙霜一样,是任人宰割的兔子罢了。 林噙霜有时候觉得人真的很复杂,大娘子明明恨她入骨,可在得知她的死讯之后,还是会为她流泪。 她记得,当初大娘子明明闹着要将她和卫恕意一起发卖出去。 可当卫恕意真的要被卖,明兰跑去哭着求她的时候,大娘子虽然拖着病躯,却还是挣扎着过去拦了一拦,虽然最终没能拦住。 但让人意外的是,她后来还是偷偷给明兰塞了银子,让她想办法找人去把卫恕意赎出来。 明兰十分感动,但还是忍不住问她为什么要帮自己。 大娘子用帕子擦了擦泛红的眼角,声音哽咽: “因为我也是做母亲的人啊……” 那晚老太太房里的事情,大娘子虽然身处病榻,但大致还是听到了一些消息。 对于林噙霜的行为,她虽然惊讶,但并不意外。 如果有人要推她的孩子去送死,她也会跟林噙霜一样,豁出命去护着的。 在从明兰口中得知这些事情以后,林噙霜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什么滋味。 但到底还是将玉燕留给她的那些保命的药分了一些给明兰,让她带回去给大娘子吃。 “我不是想帮她,是可怜如兰那丫头,不想她没娘护着。 明丫头你也是,别什么都听你祖母的,大娘子虽然傻,但却是个实心眼,真遇到什么事情了,还得是她能帮上你。” 夜色渐浓,林噙霜望着窗外的月光,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凉。 在这个复杂的世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楚与无奈。 而她与大娘子之间的恩怨情仇,也仿佛随着这夜色逐渐消散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盛老太太的病情是因为玉燕亲自下手,然而大娘子的病,却纯粹是因她自己的胆小与惊恐所致。 经过一段时间的精心调养,辅以明兰带回来的药,大娘子的身体也日渐康复了起来。 只是经过盛纮逼死玉燕一事,她也为这个男人的凉薄彻底灰了心。 自此以后,她行事更加谨慎小心,不再轻易相信他人。 每当回想起林噙霜的下场,大娘子心中便涌起一阵后怕。 娘家是靠不住的,婆家又是这样狠毒的人家,大娘子彻底心灰意冷。 从此一门心思只是顾着自己的子女,想着趁自己还有能力,尽量为他们铺好后路。 如今长柏入了翰林院,虽然官位不高,但因为‘洁身自好’,没有通房和妾室,好歹还是娶到了海家的女儿。 只是夫妻关系并不和睦,海氏不知为何对长柏怨气颇重,连带着对她这个婆母也不大恭敬。 大娘子还以为是因为长柏一门心思都在工作上,冷落了新婚妻子导致的。 但在她看来,这反而是自家儿子有出息的证明,整日沉溺于红粉温柔乡里的男人,又能有什么前途呢? 像是盛长枫那样,几乎跟一个废人也差不多了,就知道喝的醉醺醺的,躺在家里白吃白喝,婚事也没个着落。 将来等父母不在了,分家了以后被扫地出门,到时候看他要怎么办! 不过海氏到底是出身高门大户,将来长柏还需要岳家帮衬,因此,大娘子虽然心中不满,却也不敢轻易得罪海氏。 海氏还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个好拿捏的婆母,几番试探之后,便提出了向大娘子索要管家权。 谁知大娘子听了她的话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忙不迭地将账本和钥匙递给了她,那模样仿佛是在急于甩掉什么烫手山芋一般。 大娘子现在也算明白了,她为盛家操心操肺,盛家让她掏心掏肺。 左右她已经把给如兰的嫁妆都留下了,剩下的烂摊子,谁爱管谁管吧,反正她是不打算再插手了。 如今得了空闲,大娘子一门心思地开始为如兰张罗婚事。 听说最近她正和吴大娘子打得火热,意图将如兰嫁到永昌伯爵府去。 “明丫头跟我们说,盛纮那个老不死最近看上了一个姓文的寒门学子,想要效仿庞太师让女儿低嫁,给自己找一个前途无量的女婿。” 林噙霜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冷笑起来。 庞太师眼光何等毒辣,他的二女婿崔大人更是状元之才。 再看看那个文敬炎,穷得家徒四壁,家中只有一个老娘。 大娘子但凡还有点脑子,都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嫁到那样的人家去受委屈。 知否(103) “偏偏老太太也是个拎不清的,居然还赞成此事,让大娘子的目光放长远些,眼前一时的困难不算什么,先苦后甜总好过先甜后苦,简直要把我笑死。 盛纮活到这个岁数了也不过是个五品官,别的本事没有,就知道学着他爹宠妾灭妻,大娘子低嫁给他这些年受了多少气?哪里有什么甜头可尝? 再说了,盛纮自己都没什么底蕴,又能给文敬炎拉拔到什么程度,一个靠岳家扶持才能有前途的穷举子,又能有什么前途? 退一万步讲,哪怕他最后真的成了,位极人臣,谁又能保证他还会对这个糟糠之妻一如往昔? 指望着男人有良心,还不如指望天上会掉银子呢!” 林噙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带着几分不屑与嘲讽。 平日里一个个都装腔作势,一副清高得不得了的样子,看不起她嫌贫爱富,钻营算计。 可寒门学子那么好,为何不见他们将自己的女儿也嫁给这些穷苦书生呢? 如今针扎到自己身上了,可算知道疼了吧。 林噙霜说的这个道理,大娘子自然也是懂的,因此不管盛老太太如何苦口婆心地劝说,她都不为所动。 她铆足了劲要让如兰和她姐姐一样高嫁,至少也要到一个家境殷实,不愁吃穿的富贵人家去才行。 况且在她看来,梁晗就是比文敬炎要强上一百倍。 自己生的女儿什么样,她比谁都清楚。 如兰性格随她,不够机灵,性子执拗,遇到事情也容易冲动,最是受不得气。 因此最好找一个性格温和的丈夫,和一个好相处的婆婆,如此日子才能过的安稳。 梁晗虽未考取功名,但大娘子心中早有计较。 以永昌伯爵府的丰厚家底,即便将来分了家之后,梁晗什么都不干,他也能成为一个衣食无忧的富家翁。 况且吴大娘子一向疼爱这个小儿子,难道还会让他吃亏不成。 在她看来,盛老太太就是自己淋过雨,所以要把别人的伞也撕了。 堂堂勇毅侯独女,却把日子过成现在这样,落得如此凄凉下场。 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连个能够送终的亲生孩子都没有。 如此境况,她怎么还有脸面,来指点她如何安排女儿的婚事。 有这样完美的失败案例在前,她怎么会让如兰走盛老太太的老路? 大娘子才不管什么先苦后甜,她捧在手心里,像是眼珠子一样呵护着长大的女儿,凭什么要吃苦,她要她的如儿从头甜到尾。 为此她私下里为如兰准备了一大笔丰厚的嫁妆。倘若长柏日后能高升,有钱有势,再加上吴大娘子这样的好婆婆帮衬着,如兰的日子定能过得安稳无忧。 即便不能,有这些银子傍身,只要把这些钱牢牢攥在手里,如兰也不会过得太差。 而她嫁到文敬炎家,别的不说,要用自己的嫁妆补贴婆家那是肯定的。 一想到这种情况大娘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凭什么要嫁过去给他们家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还要倒贴银子,养着那对母子?她的如儿上辈子欠了文家的吗? 管家权她可以不要,和丈夫的情分没了就没了,唯有这件事,事关她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她绝不退让。 然而令大娘子没想到的是,她在前头好不容易顶住了盛纮和盛老太太的压力,结果却被亲生儿子捅了一刀。 盛长柏不知道是脑子抽了,还是被盛纮灌了什么迷魂药,竟然引着如兰去见了文敬炎。 幸而如兰平日里虽然钝感力十足,但在这件事上却无比清醒。 在得知文敬炎的身份之后,竟是不顾礼仪转头就跑,像是活见鬼了一般。 气喘吁吁地回了家以后,第一时间就是跟大娘子告状。 如兰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转变,也是因为从前总是在林栖阁待着,听林噙霜的毒鸡汤听多了。 在林噙霜口中,她可听到过不少薄情男子踩着妻子上位,最后抛弃糟糠的故事。 林噙霜本意是想要教育女儿不要恋爱脑,凡事要为自己的利益着想,结果差点给如兰听出心理阴影了。 她头脑虽然不怎么灵光,但跟在玉燕身边这么久,耳濡目染的,有些事自然也是明白的。 父亲想让她嫁给文敬炎,根本不是为了她,而是想要借她的婚事来做一笔交易,笼络自己看中的这个学子。 如果这当真是一件好婚事,盛老太太为何第一时间便雷厉风行的敲定了明兰和贺弘文定亲的事情,把自己推了出去? 她不喜欢梁晗,她知道那是墨兰之前看中的夫婿。 虽然墨兰如今死了,但她总有种自己抢了姐姐东西的负罪感。 可眼下这种情况,除了梁晗之外,她也没有别人可选了。 相比起如兰,明兰的婚事便顺遂很多。 她已经和贺弘文定下亲事,只待来年便能过门。 而身为大家长的盛纮,这段时间的日子也是不好过。 他听了八贤王忽悠他的鬼话,以为舍了玉燕便能够在邕王那里讨来一个好,起码不至于让盛家被针对。 却不知邕王一门心思都在夺嫡之上,从未把他这么一个小小的五品官放在眼里。 要不是因为有玉燕,他根本连盛纮是谁都不知道。 如今眼瞧着庞家那边是巴结不上了,八贤王便给邕王出了个主意,让他转而支持德妃。 毕竟庞妃虽然有娘家撑腰,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德妃娘娘才是官家心尖上的人。 况且庞家势大,即便邕王尽力相助,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但是德妃出身寒微,在朝堂上没什么根基。 若是邕王肯支持她,那便是雪中送炭,为了自己的后位能够坐的安稳,她自然会尽力为邕王谋算。 邕王本来就是个没什么脑子的人,如今得了八贤王点拨,自然转而去支持德妃了。 有了邕王及其麾下官员开了这个头,官家才终于得以顺势提出要立德妃为后的事。 本来这种事情和盛纮这种小卡拉米是没什么关系的,但奈何之前盛长枫在酒宴之上大放厥词的事情,不知为何又传了出去。 知否(104) 在这种关键时刻,邕王手下的那些人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敌人。 加之盛纮之前借着庞家的势可没少张扬,自然被视为了兖王一党。 若是玉燕还在,他们还会顾忌庞家的关系,担心盛家有朝一日会成为庞家的姻亲,不敢贸然行事。 可如今人都死了,他们还有什么可怕的。 打不过那些大的,揍这个小的也能表表忠心啊。 盛纮这段时间可谓是被挤兑的不行,每天上朝跟上坟一样,提心吊胆苦不堪言,愁的头发都白了。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病急乱投医,想到选一个可能会金榜题名的寒门女婿,来给盛家壮声势。 毕竟当初长柏长枫同日及第,那可是他这辈子最辉煌的时候。 玉燕对盛家的情况并不感兴趣,奈何林噙霜滔滔不绝,她也只得听她说完。 “娘,那些糟心人的糟心事,不值得你浪费这么多口水。倒是你,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过得可好?” 林噙霜笑的十分得意,站起身转了个圈。 “你看娘现在的穿着打扮,不知比在盛家时过得要好几百倍。 柴郡主说她曾经走失过一个姐姐,年岁和娘差不多,郑王说他一见到我,就好像见到了自己的女儿一样。 娘在这里的日子,过得简直不知道有多好。” 玉燕只是微微一笑。 “娘你开心就好。” 谁知林噙霜却牵起了她的手,低声道: “可娘也知道,什么所谓的投缘都是假的,恕意和我年岁也差不多,怎么不见他们对她这般热络?娘心里有数,知道他们待我好,全都是因为你的缘故。 娘也不去问你这段时间去做了什么,又在为谁做事,但娘希望你明白,在娘心里,你永远是第一位的,不要为了我们而束手束脚。 你是个有大出息的孩子,娘是希望能够沾你的光多享福,可若是因此带累了你,娘倒是宁可一根绳子吊死了。” 玉燕听了这话,连忙掩住林噙霜的嘴。 “别乱说话,你们怎么会是我的拖累。娘,我在这个世上,就只有你和墨兰两个亲人了,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你们都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如果连你们也不在了,独留我一个人在世上……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林噙霜含着泪点了点头。 “好,今后娘不会再胡思乱想了,娘会好好活着,等着享女儿的福。” 玉燕回到汴京,自然是要带着六子去见八贤王的。 八贤王见到玉燕回来倒是没有多惊讶,反倒是淡然一笑,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你回来得正是时候,我正打算待一切尘埃落定后去接你们。如今有你回来相助,倒是省了不少事。 我安插在荣妃身边的眼线传来密报,兖王似乎正密谋与荣妃联手,意图不轨,只是确切的计划还未能确定。” 如今官家不过只是对外宣布了立德妃为后的消息,对立储之事未置一词,兖王却已然如此沉不住气,甚至打算破釜沉舟。 玉燕瞥了八贤王一眼,想也知道这是谁的手笔了。 他能让荣妃身边的人给他传消息,自然也能把消息传到荣妃耳中。 邕王与荣家素有仇怨,荣妃若是得知害了自己妹妹的凶手即将平步青云,一飞冲天,自己一家却要遭遇灭顶之灾后。 即便只是一点捕风捉影的消息,她也定然会夸大其词,传给兖王十分,让他最后放手一搏。 毕竟整个家族的命运都系在她的手中,一旦输了,便是万劫不复。 她是真的不能赌,也不敢赌。 “兖王那边会如何动手还需要再行打探,但荣妃已经打算与兖王里应外合,打开宫门将叛军放进来,同时会传武将家眷入宫以作为人质挟持,好让汴京城中的守将投鼠忌器。” 玉燕轻蔑一笑。 “简直可笑,荣妃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那些守将若是因家眷被俘便放弃营救官家,任由乱臣贼子祸乱宫闱,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只怕全家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更何况,即便他们的阴谋得逞,杀了官家矫诏又能如何呢? 别的不说,兖王在军中并无根基,各地守军又怎会甘心臣服。 只怕他前脚害了官家,后脚各地驻军统领便会以诛杀逆贼的旗号纷纷起兵,攻入汴京了。” 玉燕还有句话没有说出口,那便是现在汴京的守军力量,大部分可是掌控在庞太师手中。 当今朝堂,文治昌盛,武备渐衰,为了防止武将拥兵自重,朝廷往往派遣文臣以统御、监督之责。 而庞太师作为当朝首辅,文臣之首,统领汴京禁军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但和那些只知纸上谈兵、盲目指挥的文臣不同,庞太师在军中其实颇有威望。 这不光是因为他有一个在边境从军,建功立业的儿子,更是因为他本人乃是一位坚定的主战派。 老头儿虽然年纪大了,平时又端着一副老成持重,老谋深算,老奸巨猾的模样,但性格其实十分火爆。 辽国挑衅?干他!西夏搞事?干他!高丽嘚瑟?干他! 他身为文臣,却从不因身份之殊而轻视武将,甚至暗中给他们使绊子,反而对他们颇为敬重,时常挺身而出,为将士们的利益据理力争,深得军心。 想当初金沙滩一役,他也是极力主张派兵支援,只可惜终究还是去晚了一步。 后来杨家几乎满门壮烈,也是他进言为杨家立碑追封。 因为有这样的良好关系在,佘夫人才得以放心将杨家唯一的独苗杨宗保交到庞统手里。 虽说玉燕一向不惮于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人性,觉得庞太师此举是为了拉拢武将。 但不管他目的如何,总归做的事情是好的。 听庞飞燕说,庞太师年轻时曾身患重疾,因身体孱弱,不得不放弃武途,转而专心治学。 如此想来,倒是能理解庞太师的所作所为了。 玉燕严重怀疑庞统弃文从武,其实就是受了庞太师的影响,在帮他老爹完成想要驰骋疆场的心愿。 不然若是庞太师真有意让庞统和他一样步入仕途,入朝为官,应该是像平宁郡主培养齐衡一样,让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而不是请了武功高手暗中教导,从小便培养他习武。 知否(105) 因此倘若兖王胆敢作乱,不论他此前与庞太师有何瓜葛,这位老而弥坚的太师定会在第一时间挥兵直入皇宫,毫不留情地把兖王全家的脑袋砍下来,以正朝纲。 不过看八贤王这意思,显然是不想让庞太师抢了这泼天的功劳的。 最好暗中敲他一闷棍,等事情发生的时候让他来不及反应。 等一切结束之后,还能以他救驾不及时为由,治他一个渎职懈怠的罪名,然后把禁军笼络在自己手中,那可就美滋滋了。 至于说他和兖王勾结什么的……咳咳,别说官家了,八贤王自己都不信。 两个人虽然斗了这么多年,但基本的底线还是要有,手段可以脏,可以狠,但不能蠢。 一时输赢倒是其次,要是干了蠢事,今后指不定要被笑到什么时候去。 他们都是要面子的人,可丢不起这个脸。 而六子一听说亲爹可能会有危险,急得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 “既然我们已经知道兖王要作乱,为什么不尽快将他们的谋算告诉我爹,将其尽快扼杀?不然他们万一真的杀入皇宫,害了我爹娘可怎么办?” 玉燕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的六子,将其稳稳地按在了身旁的椅子上。 “你慌什么,这事情哪有这么简单?你难道没听王爷方才说,这消息不是正道来的吗? 一个王爷,一个贵妃,没有确切证据的事情,你要让王爷如何去跟官家汇报?难道红口白牙的就去说他们谋反,然后让官家下令抓人,你觉得这可能吗? 王爷既然将此事透露给我们,那定然是已经有了万全之策,你就不能耐心一些慢慢听他说完吗?” 原本还火急火燎的六子听了玉燕的话,竟是真的被安抚住了。 虽然仍是一脸焦急之色,但还是乖乖坐到了一旁,耐心地等待着下文。 八贤王目光深邃,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无奈地摇了摇头。 “燕儿所言极是,无凭无据之事,即便是官家也不能贸然给人定罪。 你们既然已经提前回来了,计划便要更改,我打算提前带六子去见官家,让他们父子相认。 兖王得知太子归朝后定然会沉不住气,官家自然也会明白这一点,提前做好准备,在宫中暗中布防。 若兖王果真胆敢生事,犯上作乱,我们便可趁机将其一网打尽。” 就像是玉燕之前藏了句话没说一样,八贤王的这番计划背后,也同样还藏着另一层深意。 他那借口或许骗得过六子,却骗不过玉燕。 他一定要引兖王起兵谋逆的原因,不是为了拿下兖王,而是为了解决邕王。 兖王起兵,自然是要将过往的恩怨一一清算。 他与邕王争斗多年,无论是公义还是私怨,邕王都是挡在他与皇位之间最大的绊脚石,他一定会第一个除掉这个横在自己与皇位间最大的障碍。 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八贤王自然也是知道玉燕定然是明白了的。 “燕儿,届时我会想办法将你送到宫里,一则,是为了保护官家和六子周全;二则,也是想给你一个为自己争得前程的契机。 这样的机会,你八岁时曾有过一次,但当时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而今,你也该为自己争一争了。 机会我给你了,能走到哪一步,就全看你自己的了。切记,别让那些绊脚石,阻了你前行的路。” 玉燕微微颔首。 “多谢王爷提点,燕儿受用不尽。” 六子并未觉得八贤王的话有什么问题,还为自己即将能够进宫和父母相认而感到兴奋。 然而玉燕却明白了八贤王的未尽之言,他是要自己趁着宫乱之时,除掉那些所谓的‘绊脚石’。 在点了六子的昏睡穴之后,玉燕趁着夜色,又再度潜入了八贤王房中。 此时房内仍有一盏微弱的烛火在艰难地照亮,显然是为她而留。 而这次的对话,就不需要再像有六子在场时那般打哑谜了。 八贤王缓缓言道。 “兖王这次起兵定然会失败,因此他能不能除掉邕王仍是个未知数,可我不能将这么一个隐患留在朝堂之上,因此我需要有人,能够确保这件事十拿九稳。” 玉燕却不接他的话茬。 “若仅仅只是为了一个邕王,王爷根本无需让我出手,只要派几个高手潜藏在宫中,届时换上叛军的衣服刺杀邕王即可。 因此你真正要铲除的对象,远比邕王要难以靠近,而且这件事情一定要做的滴水不漏,留不下任何证据。 能够让你如此费心而忌惮的人,只有那位贤妃娘娘了吧。” 这位贤妃娘娘不是别人,正是庞太师的大女儿,后位争夺战中德妃最为强劲的对手。 虽然如今后位已经是德妃的囊中之物,但庞贤妃一日在后宫之中,便一日是庞太师的一股力量。 更何况她还有个弟弟庞统,年纪轻轻便战功赫赫,声名远扬。 八贤王显然是想要将六子与德妃捆绑在一起,可若是有庞妃在,这件事只怕还真没有那么容易。 回溯至东汉年间,因外戚势力庞大,宫闱之中的斗争残酷惨烈的程度远超其他时代。 那些皇后、妃子,一旦狠起心来,连皇帝也敢刀兵相见,就是因为有着强大的外戚在背后撑腰。 可这世上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八贤王深知此理,故而决定先发制人,想让玉燕趁着宫变将庞贤妃除掉。 明明做的是这等阴损下作之事,可八贤王却还端着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还煞有介事地给玉燕讲起一段故事。 话说那大宋开国之初,有一位名叫白云先生的奇人异士,其精研易学,占卜之术更是登峰造极,曾为国运卜过一卦。 他言及诸多玄之又玄的预言,其中有一句便是“燕燕于飞,登临九霄”。 最后总结起来,便是名字中带有“燕”字的女子,将会主宰天下。 这卦象之前在辽国便已经应验过了,如今辽国掌权的太后萧绰,乳名便是燕燕。 知否(106) 玉燕听了这话,忽然笑了起来。 “我素来是不信这些谶语的,不过看样子,庞太师倒是很相信啊。” 三个女儿皆以‘燕’为名,唯一的一个儿子则取名为统,这老登真是…… 玉燕见八贤王作势又要开口,就知道他这是打算继续忽悠了,连忙打断了他。 她可没心情在这听他啰嗦画大饼,也没说自己答不答应,只回了一句‘看情况’便飞身而去了。 开什么玩笑,她又不是他豢养的杀手。 就算庞贤妃不是飞燕的姐姐,她又凭什么要听他的话去害一个无冤无仇的人,她又不是什么以杀人取乐的魔鬼。 就像八贤王说的,接下来她能走到哪一步,只能靠她自己。 八贤王说是给她进宫的机会,可这个机会她根本不需要。 六子早就被她洗脑了个彻底,根本离不开她。 若是玉燕要走,只怕他宁可跟着她走,也不会留在皇宫里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八贤王说得好听,实际上完全是在为自己揽功。 她和八贤王从来都是合作关系,而不是从属关系,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哪有什么情义可言。 要想让自己做事,就要给她提供同等价值才行,想白嫖,做梦去吧。 不过被人当成傻子忽悠,玉燕心中难免不快。 她当即便悄悄潜入到了庞太师的闺房,把他摇了起来。 “岳父大人,你没睡就太好了,快起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我这哪是没睡,分明是被你叫醒的! 庞太师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浑身乌漆嘛黑,只露着一双眼睛在外头的人出现在自己床头,好悬没一下厥过去。 玉燕眼疾手快,点了他的哑穴,而后这才摘下了头套。 “你这老头儿起床气怎么这么大,要气也别把自己气死过去啊,回头你死了飞燕还要守孝,我还怎么和她成亲?” 玉燕一边絮叨着,一边给庞太师输送了少许混元真气,把人从鬼门关捞回来。 见他神识已经清醒了,她便将八贤王的计划全盘托出。 “那笑面虎一天到晚就知道给我画大饼,让我白干活,一点实惠都没有,而且他现在越来越过分了,我只是护卫,又不是杀手,他居然让我趁着兖王作乱的机会干掉庞妃娘娘,这等下作的事情我才不干呢。” “这个混账,他敢动我女儿?” 庞太师别的不说,对于自己的几个孩子那可是疼的跟眼珠子一样,尤其大女儿,让她牺牲了一辈子的幸福入宫为妃,已经让庞太师深感愧疚,若是她再出了什么事…… 看到庞太师这般态度,玉燕的语气也柔和了些。 “说实话,我现在不太想跟他干了,你要是愿意的话,咱俩倒是可以合作坑他一把。” 玉燕说罢,将那块从隐逸村密室里的黄布拿出来,放到了庞太师面前。 “你若是不信自己可以过去查探……就是不知道那边的人死光没有,包黑子这个人跟判官转世一样邪门的很,走到哪儿死到哪儿,可别一个活口都没剩下。” 庞太师张口想说些什么,可却阿巴阿巴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示意玉燕解开他的哑穴,可玉燕却说她会读唇语,又把庞太师气了个半死。 可有什么办法,打不过就只能低头啊。 而庞太师要说的话也很简单,玉燕将这么辛秘的事情告诉了他,总归要图他点什么。 他在宦海沉浮这么多年,可不会天真的以为到眼前这个神不神鬼不鬼的家伙干出这些事来,就是为了自家那个傻姑娘。 可玉燕却也只回了他一句,自己想。 他爹的谜语人能不能滚出大宋啊!庞太师气的无声狂怒,却被玉燕在嘴里又塞了颗伸腿瞪眼丸。 “这是这个月的解药了。我之所以不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也是相信太师您自己的能力,会做出最恰当的安排来。 我年轻不懂事,哪里比得过太师您老奸巨……老谋深算,所以还是不在关公门前耍大刀了。至于庞妃娘娘那里,您放心,只要有我在,保她平安无事。” 这哪里是相信自己的能力,分明是把烂摊子都丢给自己。 庞太师目光如炬,瞬间洞察了她的意图。 她分明是想要挑动自己和八贤王鹬蚌相争,自己好渔翁得利。 而最后获益的人,只会是那位初露锋芒的太子,以及躲在幕后操纵一切的她。 庞太师并不知道她和那个神秘的太子是什么关系,只能暂时猜测她是八贤王派去保护太子的高手。 可眼下的情况,明显是这小子动了歪心思,企图摆脱八贤王的束缚,自己成为太子的近臣,进而谋求更高的地位。 如此狼子野心之人,若是他庞吉,是绝对不会用的! 看着眼前的那块绣着龙纹的黄布,庞太师随即又叹了口气。 可现在不是他用人,而是别人在用他啊…… 这小混蛋实在很会拿捏人心,别的不说,就是大女儿的安危,便足以用来辖制他。 他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历经艰辛才坐上今日的位置,成为那运筹帷幄的棋手,怎么现在反倒又被人当棋给下了? 郁闷,生气,睡不着觉。 可第二天醒过来,还是要乖乖派人去隐逸村查探。 不过他也没打算用这个把柄来做什么事,毕竟几个叛逃的侍卫的证词,还远不足以定下一个声名赫赫的贤王的罪。 但自己倒是可以借由此事,将来借机离间八贤王和新太子关系。 但庞太师转念一想,靠,那臭小子不会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 如此一来,太子对八贤王难免心生嫌隙,而对自己这个告状之人也绝不会产生好感。 满朝文武皆心怀不轨,唯有那位陪他一路走来、忠心耿耿的护卫最为可靠。 但若是将那个臭小子的阴谋诡计告诉给八贤王,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自己和八贤王永远只会是对手,而不会是队友,有这么一个反复横跳的搅屎棍在,拉拢过来说不定还能成为帮手。 但若是现在公开撕破脸皮,只怕除了失去一个潜在的盟友外,什么都得不到。 知否(107) 三角形的状态向来是最稳固的,三方制衡、相互牵制,总比针锋相对、两败俱伤要好得多。 一想到这里,庞太师心中郁闷更甚。 那小子看似莽撞无礼,实则心机深沉。 他看似行事毫无顾忌,干出来的没一件是人事,更是几乎直接把底牌掀开给他看,可他偏偏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即便看穿了他所有的目的,知晓了他所有的手段,可那又怎么样呢?还不是一样对他束手无策。 其实早在回到府中之后,庞太师便第一时间派出了心腹之人,火速前往神医陆明处,请求他为自己验毒。 得到的结果是他根本没有中毒,只是服用了一枚药性过于猛烈的大补丸,怕是要上火好一阵子了。 这不禁让他苦笑,原来自己竟被那小子如此轻易地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小子和飞燕既然是那种不清不楚的关系,他岂能不知飞燕是神医陆明的弟子?又怎会不知自己绝不会被他那所谓的毒药忽悠太久。 然而他偏偏要用这种幼稚至极的手段,如同孩童过家家一般,一点点地摧毁他的尊严与骄傲。 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师又如何,我要弄死你,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就像现在,他明知前方可能是个陷阱,但在权衡利弊之后,仍不得不硬着头皮往里跳。 庞太师忽然好想念庞统,如果儿子在的话,他何至于被欺负的这么惨。 但转念一想,当初庞统都差点被他一掌拍死,还是别回来了吧…… ------------------------------------- 次日,玉燕和六子便在八贤王的带领下进了宫。 官家并不认识六子,因此首先注意到的是死而复生的玉燕。 玉燕在庞太师面前是气死人不偿命的混账,在八贤王面前则是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滑头。 而到了心软的官家面前,则是林噙霜加曼娘加墨兰一齐上身,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抑扬顿挫。 那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看的六子都有些怀疑人生,以为玉燕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上身了,这还是那个平时没事就拎着他耳朵教训他的母老虎吗? 偏偏官家就吃这一套,听完玉燕的哭诉之后,气的重重地放下手中的茶杯! “太可恨了!邕王那混账,他自己也有女儿,怎么忍心对别人家的孩子做出如此残忍之事? 他的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这样的人若是来日让他得势,还不知要如何草菅人命! 还有盛纮,朕原以为他是个老实人,没想到竟也是个趋炎附势之徒! 虎毒尚且不食子,可他为了自己的前途,竟能做出如此灭绝人伦的事情来。 朕居然还让他去整理典籍,简直是对圣贤书的侮辱!” 官家是真的生气,既气邕王的残暴不仁,更气盛纮身在福中不知福。 天知道他有多羡慕盛纮能够儿女成群,尤其玉燕在他眼里,还是那样一个懂事机灵的孩子。 有时候他甚至都会想,如果能让他得这么一个可爱贴心的女儿承欢膝下,哪怕只是不能继承大统的女儿,他也心满意足了啊! 可他求而不得的孩子,却被盛纮就这么毫不犹豫的舍弃了,这怎么能让他不愤怒? 玉燕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见官家气的不轻,连忙上去安抚,又讲起自己后来如何逃出生天的故事来。 玉燕向来很会说话,讲起故事来绘声绘色的,官家很快便被她后来的经历吸引走了注意。 在玉燕的瞎编乱造里,她年少在扬州时曾经救助过一个道姑,得她传授了武功; 后来林栖阁起火之时,也是那个道姑现身相救。 玉燕深感冤屈,然而邕王势大,她状告无门,又怕连累了杨家,便想到了向八贤王求助。 听到这里,官家忍不住问道: “既然如此,为何王弟没有第一时间将你带进宫,告知朕你的冤屈,反而耽搁了这些许时日。” 终于轮到八贤王出场,他一撩衣袍跪在地上,郑重其事道: “因为当时臣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便为燕儿出头,而燕儿也理解臣弟当时的苦衷,主动请缨,为臣弟办成了这一件大事!” 官家伸手便要去扶八贤王。 “何事如此紧要,要让王弟如此慎重?” 八贤王却没有起身,而是示意身后打扮成近侍的六子上前跪下。 “臣弟经过多年寻访,终于不负圣恩,为皇兄找回了太子!” 官家被八贤王的话一惊,一个踉跄向后仰倒,幸而被德妃扶住。 “你、你说什么?朕的小太子尚在人世?” 六子脱下帽子,双目含泪的看着眼前的官家。 “爹!” 官家听到这一声称呼,浑身一颤,推开德妃,几步来到六子面前,伸手抚上他的脸。 “是你吗?孩子?” 此刻的官家已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只是一个垂垂老矣的父亲。 而六子也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直接抱住了他的腰痛哭起来。 相认的过程其实很顺利,除了有八贤王作保之外,六子身上的胎记和手镯也能够证明他的身份。 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可以证明六子身份的要点。 那便是真正的太子对龙涎香极为敏感,只要一闻到就会忍不住流泪打喷嚏,而后身上起小疹子。 除了当时给小太子看病的御医和官家之外,没人知道这点。 而别的或许可以作假,但起疹子可是做不了假的,绝无仿冒的可能。 况且六子那双大眼睛和官家年轻时候十分相似,鼻子嘴巴又像他的母亲。 因此当官家看到六子的长相时,其实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 父子俩自打六子刚出生不久便天各一方,如今久别重逢,自然要抱头痛哭一阵。 哭过了之后,官家自然是要好好问问儿子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又经历了什么。 这等密话自然就不能让他们这些外人听了,八贤王不便逗留宫中,便让玉燕暂且跟在德妃身边。 知否(108) 留给她们的时间不多,德妃带着玉燕回了自己的宫殿之后,当即屏退下人,也顾不上寒暄,直接说起正事来。 “对于兖王一事,王爷有何打算?” 玉燕也不遮掩。 “王爷打算让我留在宫中,伺机刺杀邕王和贤妃娘娘。” 听到这话,德妃却是捏紧了帕子。 “贤妃妹妹?她……唉……” 德妃一脸纠结,对这个答案她虽不意外,但仍是难以接受。 她和贤妃虽然在外人看来水火不容,但其实关系并没有那么差。 贤妃虽然出身名门,身居高位,但并未如同外人想象的那般不可一世,骄纵跋扈。 相反,她知书达理,温柔可亲,即便对于出身寒微的德妃和荣妃,也并未有过任何鄙夷和不敬,与她们相处的十分融洽。 她知道官家不喜欢她,对她只是面子上的敬重。 她也不在意官家的宠爱与否,只在自己宫中安稳度日,从不主动惹事。对于朝堂之事更是从来不置一词。 德妃虽然与她立场相悖,但也不得不说一句,她这个贤妃的封号,可算得上是名副其实。 可即便如此,她也说不出为贤妃求情的话来。 她若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也爬不到如今这一步。 贤妃是无辜,可她的死对自己而言,也的确更加有利。 况且八贤王昔日也算对她有恩,如今自己的后位还没坐稳,前朝又有庞太师虎视眈眈。 即便将来她得了太子,也需要有八贤王的助力,才能守住这个位置。 然而玉燕却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忽然开口道: “但是我没有答应王爷。” 德妃一怔,下意识问道: “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我不想这么做。” 玉燕缓缓起身,最终在德妃对面的椅子上优雅地落座。 她的目光平和而深邃,仿佛能洞察一切。 “八贤王曾对我施以援手,而我帮他照料六子……太子,也算是将这份恩情偿还了。 人固然要懂得知恩图报,可也不能被恩情压得昏了头,失去了自我。 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是我自己的努力和才智,而不是他人的扶持。 况且,八贤王对我的帮助,也并非出于真心好意,而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 既然如此,那这不过就是一场公平交易,我可以不占他的便宜,但也不能让自己吃亏。 德妃娘娘,你在宫中这么多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只有你自己知道。 我相信你既然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定然不是一个只会依靠男人的女人。 这世上没有永恒的盟友,只有永恒的利益,今日同仇敌忾的战友,或许明日就会反目,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懂。” 德妃显然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由得有些紧张。 “你……你投靠了庞太师?” 玉燕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笑容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我不需要投靠任何人,娘娘您也一样,谁说女人注定只能成为男人手中的棋子,依附他们而存在? 我今天之所以来和娘娘说这番推心置腹的话,便是希望娘娘能够明白我的心意。” 德妃紧张的身躯略略放松,已经明白了玉燕的意思。 “你想做太子妃。” 玉燕莞尔一笑。“难道娘娘就不想做太后吗?” 德妃却只是叹了口气。 “可即便我们占了这个名分又如何,官家已经行将就木,太子根基不稳,只凭我们自己,是斗不过他们的。” “所以只是斗不过,而不是不想斗。” 玉燕来到她身边,蹲下身握住了德妃的手。 “可是我的娘娘,二十年前的您,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你能有与当朝权柄最大的两个男人掰手腕的一天?” 德妃低下头,看着自己被玉燕握住的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二十年前的这双手,还只是一个卖唱孤女的手,每日辛苦抚琴,只为养家糊口。 可如今这双手,却即将要执掌凤印,甚至玉玺。 世人皆说她走到今天这步,都要感激官家的恩德。 可谁又知道,她自己付出了多少努力? “为什么不想斗呢?他们凭什么不让我斗?” 德妃嘴唇翕动,像是在和自己说话一般。 “我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凭什么由别人来决定我是否应该停下?” 德妃说着,忽然反握住了玉燕的手。 “曾经我是没有退路的人,现在的你也一样。” 玉燕温柔而坚定的注视着她的双眼。 “既然没有后路,那我们就一起去奔一场属于自己的前程。” 或许是因为相似的境遇,又或是她们本就拥有着相似的灵魂,将话说开了之后,反倒是有了些惺惺相惜之意。 夜色渐深,二人促膝长谈了一夜。 从宫廷的尔虞我诈到生活的酸甜苦辣,像是久别重逢的好友一样,将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对方。 德妃也直言其实当玉燕最开始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她也曾经怀疑过,她是否是八贤王派来试探自己的,但她终究选择相信玉燕。 因为她觉得,那番话,绝不是八贤王会想出来的。 而且他也没有试探自己的必要。 正如玉燕对于自己和八贤王关系的看法一样,德妃从未将自己看做是他的下属,不过互惠互利罢了。 这些年自己在宫里打拼,他也没能帮上什么忙,又何来忠心可言? 更何况他来试探自己,纯属多此一举。 即便自己对他有二心又能如何,他还有别人可选吗? 听了德妃这番分析,玉燕愈发觉得自己这次终于押对了宝,找到了一个真的靠谱的队友。 她在八贤王和庞太师间反复横跳,互相出卖,从来都不是为了站在谁那一边。 她是昏了头才会去给他们倒贴白打工,有那劲给自己争取利益不好吗? 而德妃也从中感受到了玉燕的真诚和决心,愈发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难得的知己。 因此二人一拍即合,迅速结成同盟。 毕竟在这宫里,只有她们的利益,才是真正完全一致的。 而将她们衔接起来的这条纽带,不是别人,正是六子。 知否(109) 早在进宫之前,玉燕就已经提前为他押过题,将官家可能会提出的问题都给他提前做好了答案。 官家见六子虽然身上有些市井气息,却言辞清晰,对答如流,且知书达理,心中不由得十分喜欢。 于是次日清晨,官家便以身体不适为由罢朝一日,一大清早便将八贤王再度召进宫中。 他准备快刀斩乱麻,明日便将六子的身份公之于众,将其立为太子,以彻底了结这场因立储而产生的风波。 而趁着官家去见八贤王的时候,六子也是第一时间便急不可耐地溜到了德妃宫里找玉燕。 不过一夜过去,六子便已经改头换面,焕然一新,宛若重生了一般。 德妃知道六子来了,自然要盛情招待,像是在故意逗他一样,各种顾左右而言他。 总之就是不肯让人把玉燕叫出来,直到看到六子急得抓耳挠腮的,这才放他进去见玉燕。 玉燕此时也久违的换回了女子的装扮。 德妃也是大概猜到了她和六子的关系,因此给她准备的也不是宫女或者女官的衣服,而是较为简约雅致的宫装。 可即便如此,也足够六子惊艳好一会儿的了。 他呆呆地看着对镜梳妆的玉燕半晌才回过神,随即莫名开始傻笑起来。 玉燕听到他那笑声就觉得无语,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结果自己也笑了起来。 “难怪人家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呢,虽说我曾经嘲讽过你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没想到打扮一番以后,还真有点那个意思。” 六子笑嘻嘻地凑了过去。 “大燕燕,你这是在夸我啊。” 玉燕轻嗔薄怒,又继续对着镜子开始描眉画眼。 六子凝视着上妆的玉燕,心里像是跟被猫挠了一样痒痒,像只小狗一样在她身边晃来晃去,就差摇起尾巴了,可又不敢靠近。 他左顾右盼了半天,最后目光落在一旁的玉钗上,小心翼翼地拿了起来,试探着想要给玉燕戴上。 “胆肥了啊,知道自己现在身份不一样了,都敢对我动手了。” 六子吓得手里的钗子差点掉在地上,但见玉燕表情不像生气,便大着胆子继续。 “哪有什么不一样,我不还是你的奴才吗,奴才伺候主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既然欠了卖身契就不会不认,这辈子我都是你的人,会好好伺候你的。” 玉燕轻笑一声。 “照你这么说,倒是我占了大便宜了?不行不行,回头让别人知道,再治我一个大不敬之罪,我可就有福没命享了。” “有我在,谁敢治你的罪?” 六子短暂地支棱了一下,随即又露出一副讨好地笑容,试探着给玉燕捏起肩膀来。 “大燕燕,多亏了你提前让我背过答案,不然我爹问的那些话,我只怕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是。但我还是有些太激动了,好像跟他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玉燕闭上眼睛,像是在享受一般。 “你说错了什么?” 六子踌躇了一下。 “我把那几个侍卫的事情告诉他了……你放心,我绝对没有出卖你,我跟他说是我自己无意间偷听到的。 我爹似乎是相信我了,说他会彻查此事,但我不明白,他为何今天又把八贤王召进宫里呢?” 玉燕拍了拍他的手,示意可以停下了。 “那是因为现在八贤王是唯一能够出面,证明你身份的人啊,要杀驴总归也该先把磨卸下来吧。 这事让不让官家知道其实都无所谓,毕竟只要他还活着,无论是八贤王还是庞太师,终究都翻不起大浪来。” 六子闻言露出些许难过的神情。 “可是爹他的身体……他昨天跟我说,他感觉自己时日无多了……” 玉燕笑着捏了捏他的脸。 “傻瓜,那是从前,现在,不是有我了吗?” 六子眼睛顿时一亮,忍不住想要去抓住玉燕的手。 “大燕燕,还好有你……你说,咱们现在也算是风雨同舟了吧。我现在虽然和父亲相认,可将来要面临的问题还很多,不知道……不知道愿不愿意留在我身边,继续帮我……” 玉燕直接装傻。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现在不是就在帮你吗?” 六子有些急了。 “我说的不是现在,而是将来,我……我想让你一辈子都帮我……” 玉燕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甩开六子的手。 “你有没有搞错,卖身的是你又不是我,哪有主子给奴才一辈子打工的道理?你简直是得寸进尺。 我能帮你走到这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如今你既然已经恢复身份,我也算大功告成,该功成身退了。 喏,把那一文钱还我,我把卖身契给你,咱们也算两清了,回头等我跟官家要了赏银,也好带着家里人回老家种田了。” 六子闻言,立刻牢牢护住了自己胸口。 “我没有钱!一文都没有!我既然卖身给你了,那就是你的私产,你要管我一辈子的! 我不管,反正你走到哪里我就去哪里,你要回老家种田,那我就跟你回去当长工,总之你休想甩脱我。” 玉燕见他开始耍赖,直接拎起了他的耳朵。 “既然还知道自己是我的奴才,那现在就给我乖乖听话。肉麻的话少说,我们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玉燕一把拍开他的手,将人拉到书房,将一摞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递到了他面前。 “官家好应付,不是因为我题押得好,而是因为他是你亲爹,就算你只会阿巴阿巴,他也只会心疼你罢了。 可前朝那些大臣不一样,你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太子,动了太多人的利益,虽然有官家护着,有八贤王为你正名,你这个太子之位不会有太大问题。 但你身为人子,也该让你父亲好好扬眉吐气一把,给他好好争一回脸面才是。” 六子想起昨夜老父亲抱着自己哭诉,说他因为没有子嗣,在朝堂上被那些大臣们如何逼迫时的样子,内心的小火苗顿时蹭地又燃起来了。 “来吧,大燕燕,我做好准备了,我明天一定要狠狠打那些混账的脸,让他们看看,我爹才不是没有儿子撑腰,可以任他们欺负的孤寡老人!” 玉燕鼓励似的拍了拍他的肩。 “好,有志气,我们的第一步,就先从了解那些朝臣,及他们背后的势力,和姻亲关系开始。” 知否(110) 朝中关系看似错综复杂,然而究其根本,不过是利益纠葛四个字。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话不光是对六子而言,更是对玉燕自己而言。 德妃虽然出身寒微,但当真是个有能耐的女子。 她深知以色侍人难以长久,而一个女人的权力,绝不能仅仅依赖于男人的宠爱。 因此这些年来官家身体不好,一直是她暗中辅政,为官家出谋划策,这才能有如今的地位。 因此当玉燕和她请教朝堂上的局势势力划分问题的时候,她也曾经问过,为何玉燕不向八贤王去请教。 玉燕的答案也很简单,因为她想学这些东西,不是为了六子,而是为了自己。 她如果和八贤王请教,反而是给他提了醒。 到时候八贤王自会亲自教导六子,还能顺带拉近叔侄的关系,哪里还有她的份儿。 德妃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可你怎么笃定,和我说了实话之后,我便会毫无保留的教给你?” 玉燕莞尔一笑。 “因为我们都是女人,是目的一致,利益一致的女人。” 书房的屏风后,德妃扶着官家,静静地注视着正在刻苦学习的二人。 听到玉燕将朝中错综复杂的关系讲的通俗易懂,仿佛是街头巷尾的趣闻一般,官家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他示意德妃和自己走出了书房,确认不会打扰到正在用功的二人,这才欣慰道: “益儿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虽然从小经历诸多磨难,却总能逢凶化吉,时来运转,今后身边有燕燕这般的贤妻辅佐,我总算也能放下些心了。” 德妃打趣道:“陛下这才看了一眼,就已经把人家当儿媳妇了?” 官家看着德妃,宠溺一笑。 “哪里是看了一眼,燕燕这孩子我都看了多少年了,她的才学见识,能力气度,只怕连你也比不过,将来做了人家婆婆,可不要因为吃醋,跟儿媳妇闹矛盾啊。” 德妃嗔笑着捶了一下官家的胳膊。 “瞧您说的,好似臣妾是多么小心眼儿的人一样,我对燕燕这孩子的喜欢,可不亚于陛下您。 只是她的身份,终究是个问题,太子妃出身低些不要紧,可她至少不能是个死人啊。” 官家闻言也皱起了眉,愁的揣起了手。 “这倒的确是件麻烦事,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明日的立储之事。” 德妃陪着官家散了一会儿步,像是犹豫许久,终于开口道: “燕燕那孩子跟我说,益儿天性纯良,尤其孝顺。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第一反应不是自己要当太子,而是自己终于不再是孤儿,可以与父母相认。 李妃妹妹因为当年的事也受了不少苦,母子分离多年,如今益儿回来了,不知官家是否可以开恩……” 然而德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官家打断。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益儿的母亲自然是你。” 若是往常,德妃定然会顺着官家的话继续说,可她这次却一反常态,直接跪在了官家面前。 “陛下对臣妾的一片苦心,臣妾感激不尽。可请陛下容臣妾陈情: 臣妾无福为陛下诞育子嗣,李妃妹妹曾经是臣妾的侍女,替臣妾完成了这个心愿,无论于公于私,于国于家,她都立有大功; 当年陛下为了保全太子性命,不得已骨肉分离,如今真龙回朝,臣妾明白陛下是为了顾全大局。 可名分可以定,真情不能移,李妃妹妹多年沉浸在丧子之痛之中,神志不清。 若是太子将来有朝一日得知真相,又会如何看待臣妾这个鸠占鹊巢的母亲,如何能与臣妾一条心呢? 臣妾相信益儿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会因为私情而罔顾大局。 因此臣妾恳请陛下,即便不能给李妃妹妹一个应有的名分,也给他们一个母子相认的机会,以全太子一片孝心。” 德妃的话语如同春风化雨,字字句句都透露着诚挚与深情。 官家又向来是个心软的人,听罢也是叹息不已。 他轻轻叹了口气,亲手将德妃扶起,动作中满是疼惜与不忍。 “朕之所以坚持让太子认你为母,并非仅仅出于对你的考虑,更多的是为了太子本人。” 官家的话语低沉而有力,仿佛每一字都承载着千钧之重, “若真如太子所言,八贤王当年的确意图将他遗弃,那么朕又怎能放心让他成为前朝太子之倚仗?” 既然前朝不行,那只有后宫了。 太子年轻,又对政事一窍不通,将来唯有让成为太后的德妃临朝称制,替他稳住这摇摇欲坠的朝堂。 说到这里,官家的语气变得有些无奈: “之所以不让太子与李妃相认,实属无奈之举。朕怕太子有了亲生母亲后,会对你这个名义上的母亲产生隔阂,影响你们母子之间的感情。 但你的顾虑也很有道理,太子生母的身份并非秘密,若被有心人利用,离间你们之间的关系,那将是一大麻烦。” 德妃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轻声道: “官家所言极是,臣妾也担心此事会成为将来的隐患。不过,既然纸包不住火,何不现在将此事挑破?至少这样还能让太子念及臣妾的一份恩情。” “你方才说,是燕燕告诉你这些的?” 德妃点头。 “燕燕是个很懂事,又很聪明的孩子,今后有她在,官家和臣妾,想必都能省不少心。” 官家略一思索。 “朕记得她之前说过,离开盛家以后,她和母亲妹妹,被柴郡主接到郑王府暂住了?” 德妃顺应道: “是。燕燕本是杨家义女,柴郡主待她十分亲厚,因此燕燕出事后的第一时间,她便伸出了援手。” 官家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德妃言之有理。李妃之事便交由你来处理吧。明日的朝会对益儿而言是一道考验,让他定定心也好。至于郑王那边……朕也该去拜访一番了。” 德妃微微福身,眼中闪烁着一丝喜悦: “臣妾领命。” 知否(111) 俗话说得好,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教书。 当过老师的都知道,比起学的那个,往往是教的那个更累。 不过是一上午的时间,玉燕便已经口干舌燥,在心里盘算着等包黑子和公孙小白进京了之后,一定要第一时间把他俩薅到宫里来才行。 而六子也知道玉燕辛苦,又是给她捏肩又是扇风。 午膳上来的时候更是绕着桌子给她夹菜,可谓是指哪打哪,忙活了半天,自己却没吃上半口。 一旁的宫人们看到这一幕,立刻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连大气都不敢喘。 六子的吃相并没有因为他身份的改变而文雅了多少,不过玉燕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之前在盛家装了那么多年大家闺秀,如今可算有个能一起放飞自我的小伙伴了,谁还愿意端着淑女的范儿。 不过六子到现在还是不习惯人伺候,午膳过后,有年轻的宫女过来伺候他漱口净手,他还能勉强说句自己来。 可眼瞧着她们要给自己宽衣,六子当即吓得连连后退。 玉燕在一旁看着他那副要被人非礼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人家不过是要给你换衣服罢了,至于吓成这样吗?你今天早上的衣服是谁帮你穿的?” 六子揪着衣领,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 “我爹啊,他说前十八年都没能照顾过我,心里难受的紧,所以要弥补下遗憾,连头发都是他给我束的。 不过他老人家虽然很爱我,但手艺着实不怎么样,勒的我头皮生疼。” 玉燕一脸无奈。 “那你总不能现在叫人再把你爹请过来,让他给你更衣梳头吧。” 六子鼓着脸。 “那我自己也行,反正这么多年也没被人伺候过,我又不是小孩子,连穿衣服都不会吗? 我可是好人家的男孩子,要为我将来的妻子守身如玉,不会轻易让外女近身的。” 别说玉燕,便是那几个宫女听了这话都忍不住憋笑。 不过既然太子殿下发话了,她们也只能乖乖退下了。 六子不愿意被人伺候,但玉燕倒是对此接受良好,况且她那一身宫装,加上头上那些珠翠,没人帮忙还真是难顶。 玉燕这边收拾好了以后,德妃也派人传来了信,说一切都准备好了,可以带他们过去了。 不过看六子从前那副邋里邋遢的样子,就知道他也不是多会照顾自己的人了。 果然,等玉燕过去找六子的时候,发现他还在跟自己那身新衣服较劲,只差点把自己拧成了一个麻花。 “大燕燕,你过来帮帮我……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太难穿了……” 玉燕却抱着手臂不肯靠近。 “是谁说要为自己未来的妻子守身如玉,不能被外女近身的?我可不能坏了太子爷的清白。” 六子见玉燕非但不上当,还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顿时气鼓鼓地蹲在一旁。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在这种小事上都要算的这么清楚。” 不算清楚你就要蹬鼻子上脸了啊。玉燕走到六子身边,低声道: “别闹了,好好打扮打扮,我带你去见你娘。” 一听这话,六子蹭地一下便蹦了起来,差点撞到玉燕的头。 他当即想要继续问下去,玉燕却冲他摇了摇头,随即招手示意几个内侍过来帮六子换好衣服。 六子自踏入宫门那一刻起,心中便萦绕着一个念头,那就是要和他娘母子相认。 奈何玉燕和八贤王都提前嘱咐过他,在未得官家首肯之前,此事只能深埋心底。 否则,那份对母亲的牵挂,或许会成为将她推向深渊的利剑。 可有些事在心里是越憋越难受,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六子简直急得恨不得立刻飞过去,抵达母亲身旁。 在宫女的引领下,二人步入一座雕梁画栋的宫殿。 德妃早已备好一切,静候他们的到来。 六子虽然心系母亲,但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强压下心头的急迫,恭敬地向德妃请了安。 德妃显然是有话要先跟六子说,便屏退了其他宫人,玉燕本来也想退下,却被六子拉住了袖子。 “燕燕不是外人,没什么话是她不能听的。” 德妃倒是也没有介意,而是将当年的事情坦诚地告诉了他。 “为了你的太子之位能够稳固,但本宫深知,血脉相连的情感,非是轻易可割舍的。 本宫与李妃妹妹相知多年,那份情谊深厚,又岂是区区名分所能衡量? 况且燕燕也和我说过,你是一个孝顺的孩子,本宫相信,你定不会做出有违天理、忘恩负义之事。” 六子哪里还不懂她的意思,当即跪下叩首。 “母后的大恩大德,六……益儿必当铭记于心。” 德妃轻轻扶起六子,动作中满是慈爱,顺手为他整了整衣冠。 “去吧,你娘她等了你很久了。” 六子听罢此言,心中情感如决堤洪水,再也无法遏制。 他猛地拽住玉燕的手,便朝着殿内疾奔而去。 不是,你去见你娘拽着我算怎么回事啊? 玉燕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被六子这么拉了进去。 这宫殿明显是刚刚收拾出来的,虽然地处偏僻,被精心打理得清幽雅致。 淡淡的檀香在空气中袅袅升起,绣帷垂落,阳光透过精致的木雕窗棂,洒下斑驳光影。 六子踏入殿门那一刻,目光便被一位静坐紫檀木贵妃椅上的女子深深吸引。 她身着素雅的白色纱裙,一袭杏黄纱衣轻柔地搭在她的肩头,更添几分温婉。 额前简单扎起的发髻,仅以几根金簪固定,虽无奢华之物,却透露出一种温润如玉、优雅从容的气质。 六子只远远地望着她,泪水已不由自主地滑落脸颊。 他未加思索,不自觉地跪了下去,用膝盖一步步走到了那女人面前。 那女子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浑浊的眼眸渐渐聚焦,最终落在六子身上,逐渐变得清明起来。 她缓缓俯下身,与儿子四目相对,泪光在彼此的眼中闪烁。 终于,她伸出双手,将久别重逢的儿子紧紧拥入怀中。 知否(112) 母子二人无需言语,只是紧紧相拥,泪水交织,无声地诉说着这些年来的牵挂与思念。 玉燕在一旁目睹此情此景,心中亦是感慨万分,眼眶不禁微微泛红。 她忽然也有点想娘了,等明天六子的名分定了下来之后,她也该回去看看了。 六子哭了一会儿,这才又重新抬起头,伸手摸了摸母亲的脸颊,叫了人生中第一句娘。 而李妃也是满脸欣喜与激动,颤抖着声音应了一声。 玉燕正在一旁想着回去的时候给林噙霜带点什么礼物好,六子却忽然起身,将她拉到了李妃身前。 “娘,这是燕燕,是孩儿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多亏了有她,孩儿才能回来和娘相认,今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不是,谁跟你一家人? 玉燕还没来得及否认,李妃那双消瘦的手已经摸上了她的脸,细细地打量着她的模样。 “好、好……” 得到了母亲的认可后,六子更是兴奋,拉了拉玉燕的袖子。 “燕燕,别愣着了,叫娘啊!” 虽说六子这先斩后奏之举,颇有些不地道之嫌,但不可否认的是,此举正中玉燕下怀。 只是她心里虽然暗自窃喜,但面上却强作出一副迫不得已的模样。 在六子接二连三的提醒下,才勉强挤出一声“娘”来,那声音细若游丝,却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娇羞与羞涩。 六子听到她当真开口叫了,当即喜上眉梢,乐得连嘴都合不拢。 李妃更是激动不已,将他们二人搂在怀中,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 李妃多年忧思成疾,身体早已不复往昔的康健,这一番情绪波动,更是让她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六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着来日方长,不愿母亲太过操劳,便细心服侍她服下安神汤,眼瞧着母亲进入梦乡,这才离开她身边。 况且他现在,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六子深知,为了朝堂的稳固和自己地位的稳固,他必须要记住即将成为皇后的德妃娘娘名下。 不过德妃告诉他,官家已经许诺,待他成为太子之后,便会册封李妃为宸妃,给予她应有的尊崇与荣耀。 六子听罢这个安排,心中大石终于落地,回到书房正准备让玉燕继续给他讲课,却见她正在收拾东西。 “大燕燕,你这是做什么,你要去哪里?” 玉燕哼了一声。 “你管我去哪里呢?我倒是还想问你,你今日这般先斩后奏是什么意思,我一心帮你,可你倒好,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六子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这怎么是算计呢,我只是想当着娘的面,把心里话说出来罢了。 况且你不也是也答应下来了吗,我娘就是见证人,你可不能后悔的!” “你少给我来这一套,你明知道在那种情况之下,我是绝不忍心让李妃娘娘难过,所以趁机拿捏我罢了。 你居然以为用这种手段就能辖制我,简直可恶。 太子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宁可一辈子守着母亲妹妹不嫁,铰了头发做姑子去,也不要失去自由进后宫争风吃醋,做一个只能依附男人生活的女人。 我现在就要出宫,我看谁敢拦我!” 这怎么一时没盯上就又吵起来了呢? 躲在一旁偷听的德妃见闹成这样,刚想出面打圆场,却忽然听得扑通一声,竟是六子直接跪在了玉燕面前。 “大燕燕,我错了,但我真的没有任何要算计你的意思……我知道我配不上你,让你嫁给我这样的人,是你受了大委屈。 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这一辈子都只会有你一个女人,我会一辈子爱你敬你,会尊重你的一切决定,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我都会全力支持你去做。 我知道你不愿意做依附男人的女人,但我愿意一辈子做你背后的男人,为你洗手作羹汤。” 玉燕之所以敢这般拿乔,也是算准了自己能够拿捏住六子,但人一旦换了环境身份之后,总归会有所改变。 她甚至都做好了六子哄一哄求一求,便半推半就答应下来的准备,以免最后玩脱了鸡飞蛋打。 只是没想到六子居然能做到这一步,倒真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玉燕也明白以退为进这个道理,便故意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装出一副心绪微动,却依旧嘴硬的样子。 “你如今已贵为太子,这世间的繁花似锦,任君采撷。有的是人会愿意想方设法的讨好你,将来什么样的如花美眷找不到,何必非要在我这一棵树上吊死? 你也知道我的脾气不好,你现在能够容忍我,是因为你还没有适应你的身份,可君臣有别,只怕我们继续这样相处下去,迟早有一天会相看两厌。 还不如现在好聚好散,还能给彼此保留一点美好的回忆。”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目光中流露出几分不忍: “况且我也不想欺骗你,我对你并没有所谓的男女之情,你在我身上得不到想要的回应,迟早有一天会失望,会厌倦的。” 然而六子听了这话,非但未有退缩之意,反而上前一步,轻轻拉住了她的裙摆,眼中满是恳求: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的性情我自然了解。你心中所想,我又岂会不知。 我长这么大,只有你一个人是真心待我好,处处为我着想,在这深宫之中,你是我唯一的依靠。 除了你之外,每一个人都只是想利用我,我一个能够信任的人都没有。 如果连你都不在了,我一个人在这宫里,会害怕的夜夜都睡不着觉的。” 他的声音微微哽咽: “燕燕,我喜欢你好多年了,自从你第一次把我救下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可是我一直不敢说出口,就是因为知道你不喜欢我。 也是,像我这样一无是处的人,有什么可值得别人喜欢的呢,将来就算像你说的那样,有许多人会愿意讨好我,那也仅仅是因为我的身份罢了。 可即便明白这个道理,我还是想厚颜无耻的为自己争取一次。 我会努力改变自己,成为你所期望的模样。燕燕,求你疼我,给我一次机会吧。” 知否(113)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装下去就有点过了。 玉燕看着六子恳切的眼神,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纠结了好久才开口说道: “可这么大的事情,我不能擅自答应你,我得回家问问我娘,得到她的同意才行。” “是、是,婚姻大事,自然是要父母同意才行,可是……” 一听到玉燕要离宫,六子又有些害怕。 “燕燕,你不会走了以后,就再也不回来了吧……” 玉燕轻哼一声。 “怎么,你不肯放我走吗?” 六子连忙摇头。 “不是,我不会困住你的,当然也困不住就是了……我 就是想说,如果你真的要走的话,可不可以不要不声不响的就离开,起码也跟我道个别……” 这小子别的本事没有,装可怜倒是挺会的。玉燕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放心,不告而别这种事,我还干不出来。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明天可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要是连这关都过不去,将来的一切都白搭。” 次日清晨,朝会如期而至,天边初露曙光,预示着希望与变革。 官家端坐于龙椅之上,神色威严,不怒自威,一语惊破朝堂寂静: “朕今日有一喜讯欲与诸卿共享,昔日遗落于民间的皇子,今朝终得寻回,此乃我大宋之幸,百姓之福。 朕以天下苍生为重,为稳固朝廷,确保国家长治久安,朕经深思熟虑,决定立六皇子赵益为太子,以承继我大宋万世基业。 望诸位臣工共同助力,携手同心,共助我大宋江山社稷,永固不衰。” 此言一出,朝堂上下顿时哗然,群臣面面相觑,皆感意外。 尤其邕王与兖王,昔日储君之争的两大热门,早已将太子之位视为囊中之物,明争暗斗多年,结果被这么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抢了皇位,哪里能忍得下来? 二人面露愤慨,心中怒火中烧,平日里水火不容的他们竟首次同仇敌忾,直言储君之位关乎国本,需才德兼备之人方能胜任,恳求官家三思。 躲在屏风之后的玉燕听了这话不禁冷笑,德才兼备,他们两个也配说这话? “太子殿下,现在你的父皇可是孤立无援,到你出面为他分忧的时候了。” 六子、不,赵益微微颔首,挺起胸膛,昂首阔步来到众臣之前。 玉燕昨晚早就为他打好了演讲稿,又提前押过题。 加之他本来就是个才思敏捷,口齿伶俐之人,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 面对几个心怀不轨的臣子的刁难,他亦是有理有据地驳斥回去,令那些挑衅者无言以对。 许多中立的大臣见他气宇轩昂,举止得体,颇有几分官家年轻时的气度,不禁纷纷点头赞许,心中的疑虑渐渐消散。 之前那总是在朝上逼着官家尽早立储的老臣更是老泪纵横,一大把年纪伏地而跪。 “太子归朝,真乃陛下之福,大宋之福啊——老臣能等到这一天,即便死亦瞑目矣!” 言罢,那老臣涕泪横流,满朝皆为之动容。 赵益当然是知道他是谁的,眼前这位司马大人,虽然从前没少因为立储的事为难他爹,但也是一心为了江山社稷着想。 年过七旬了强撑着身子骨,每天坚持上朝,就这份毅力都让人不得不心生敬意。 而且他一生无子,却依旧不肯纳妾,坚持一夫一妻,这点让赵益十分欣赏,但玉燕却并未因此对这位司马大人有什么好的评价。 原因很简单,大人虽然私德无亏,文采斐然,但在治国用兵上的能力不太行,打过好几场败仗。 可以说除了一腔忠心,似乎再无其他可取之处,所以玉燕不大待见他。更别提如今他年岁已高,也干不了什么活了。 要是放在她以前当皇帝的时候,早就让他退休回家钓鱼遛鸟,把位置让给有能力的年轻人了。 官家如今还把他留在朝堂上,除了念旧情之外,更多的也是把他当成一个吉祥物。 但司马大人毕竟这把年纪了,赵益也不忍见其行此大礼,连忙上前搀扶,言辞间满是宽慰之意。 这不安慰还好,一安慰老人家更激动了。 望着眼前这位仪表堂堂的年轻太子,老头儿激动的跟自己找到了儿子一样,一时情深难以自抑,竟不顾君臣之礼,紧紧拥抱着赵益就哭了起来。 赵益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出,无助地看向老父亲,却见官家也是一脸无奈的苦笑。 赵益只得回拥司马大人,轻抚其背给他顺着气,任他眼泪鼻涕蹭了自己一身。 以免他一时激动再真的应了刚刚的话,当场驾鹤西去了。 这一幕,也触动了司马大人身后几位老臣的心弦,他们望着眼前这一幕,不禁老泪纵横,感慨万千。 眼瞧着风向居然朝着太子倒去,邕王和兖王等人都不禁看向了庞太师,显然是把他当成了最后的希望。 太师你说句话啊! 然而此刻的庞太师,看着还活着,实际上已经走了一会儿了。 他能说些什么,说他回汴京这一路是如何跟新出炉的太子对着喷了一路,甚至还放话说要诛他九族吗? 一想到六子当初笑嘻嘻让他千万不能食言,谁做不到谁小狗的话,庞太师几乎都要笑出声来。 他真是活得太久了,什么鬼热闹都能看到。 最可恨的还是那个叫花无缺的臭小子,眼瞧着他跟六子一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居然还有脸来找他合作,让他来支持太子,他怎么有那个脸的啊! 这破太师谁爱当谁当吧,他是不想干了。 庞太师这里还在想着告老还乡以后去哪里隐居,可那边八贤王却不想放过他,欠欠地询问他的意见,非要逼他表态不可。 庞太师看着他那张得意洋洋的脸,恨不得把自己手里的笏板当成飞刀直接丢过去。 他爹的,他就是有一天不干了,临走之前也非得派杀手把他刀了不可! 知否(114) 可庞太师毕竟在朝堂上混了这么多年,喜怒不形于色这门功夫还是练得炉火纯青。 即便他现在心里想的,是如何把八贤王和六子这对恶人叔侄大卸八块然后一锅炖了,但面子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不仅站出来赞成了此事,甚至还主动提出,德妃品行高洁,母凭子贵,理应成为皇后,母仪天下。 庞太师发话之后,那些原本举棋不定的大臣们也纷纷也跟着表态。 邕王见大势已去,也只得偃旗息鼓,只是仍眉头紧锁,似有不忿。 兖王嘴角则是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心中暗自盘算。 赵益下了朝以后仍然难掩兴奋,迫不及待地抓住玉燕的手,就想问她自己表现的怎么样。 要不是身后官家轻轻咳了一声,他都差点忘了还有个老爹在。 赵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爹……父皇,儿臣没有给你丢人吧。” 官家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欣慰地拍了拍赵益的肩。 随后他一边一个,拉起了赵益和玉燕,朝殿内缓步走去。 宫人们早已将早膳备齐,玉燕本想给这对父子留点独处的空间,可官家却执意将她留了下来一同用膳。 玉燕一开始还有些别扭,但转念一想,自己做皇帝的年头可比他多多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便也坦然坐到了一旁。 官家向来是个没架子的人,见到玉燕这般落落大方,反而更加喜爱,态度亲昵得就像是对待自家孩子一般,亲自为她布菜。 当了空巢老人这么多年,忽然儿女双全,他自然发自内心的高兴。 况且赵益有几斤几两他可是很清楚,今天他在朝堂上的表现,确实可圈可点,而这背后自然少不了玉燕的默默付出与鼎力相助。 他并不是那种会对有能力的女子心生忌惮的男人,不然也不会独宠德妃那么多年,还让她参与政事分担重任。 在他看来,对贤能之人的打压与嫉妒,只能暴露出当权者的狭隘与无能。 身为一个君主,若是连这点心胸都没有,又何以谈治理国家、安定天下? 因此他从不嫉妒八贤王在民间的声望与威望,反而对他颇为倚重与信任。甚至愿意将太子交托给他,可见其胸怀之宽广。 虽说在这件事上八贤王也有自己的私心,但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八贤王的两个哥哥是怎么死的,他心里自然有数。 当初将太子交给八贤王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最终还是决定用人勿疑疑人勿用。 事实证明,八贤王虽然心中含恨,但也没有把太子直接干掉报仇,而是好好地养大。 还给他安排了这么才貌双全的一个好媳妇儿,也算是没有辜负他的信任了。 只是他身为一个父亲,也有自己的私心。 他如今已是风烛残年,身体每况愈下。 外敌如狼似虎,而兖王的反叛之心蠢蠢欲动,朝中更有庞太师这样的霸道人物虎视眈眈。 到时候他两眼一闭是万事大吉了,可他可怜的儿子又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官家又给玉燕夹了块山药。 “燕儿,多吃些,今后就把宫里当成你自己的家,想要什么直接说便是。” 玉燕不爱吃蔬菜,但也不好拒绝官家的好意,见他心情不错,便提出自己想要回去看望母亲。 一听到这话,原本兴奋的赵益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玉燕仿佛都能看到他头上的耳朵耷拉了下去。 官家将儿子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微微一笑。 “说来朕昨天闲来无事,便去探望了郑王,正好见到了林夫人。” 玉燕夹菜的动作一顿。 “家母向来深居简出,没见过什么世面,没在陛下面前闹笑话吧。” 官家摇了摇头。 “朕和她说,朕是六子的亲生父亲,今日将儿子寻了回来,想要为他上门提亲。可无论朕许诺了多少聘礼,你母亲就是咬死都不肯答应。” 赵益顿时哭丧着脸。 “啊?为什么啊?我就这么不招未来丈母娘待见吗?” 官家笑着摇了摇头。 “林夫人说,她从前一门心思让女儿高嫁,奔一个好前程,可现在她却想通了,她家燕燕的本事不亚于这世上任何一个男儿,为何要委屈自己,去给别人生儿育女,操劳半生? 她还说自己虽然贪财,但绝不是会卖女儿的人,除非燕儿你自己同意,否则就算是天王老子来提亲,她都不答应。” 官家之前也听玉燕说过她们当初离开盛家时闹出的事情来,他深知这位母亲的坚持和勇气,也理解她对女儿的疼爱和保护,因此对林噙霜的无礼言辞也并未放在心上。 毕竟以六子的条件,如果不是有这么个身份在,还真配不上人家精心教养了多年的闺女。 玉燕听后心中五味杂陈,既有感动也有无奈。 她知道母亲的苦心,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和选择的重要性。 “多谢官家不和家母计较,她向来是这样的性子,人还是很好的。 当初我被盛大人逼着自尽,是她豁出自己的命不要,也要护我周全,如果没有她,也绝不会有今日的我。” 官家也感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林夫人的确是一个好母亲,不过我听她说,益儿将自己卖身给你了,让我先出钱把他赎回去,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的丈母娘啊,你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呢?赵益无奈,只得据实已告。 官家听罢这荒唐事以后却并未生气,反而哈哈大笑。 “你这小子,真有你的……燕儿,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既然把自己卖给你了,那我这个做父亲的,自然也是要认账的。 不过到底是自家孩子,我还是要替他说几句好话,我知道,你们两个都是历经磨难而初心不改的好孩子,如今能走到一起,也是难得的缘分。 俗话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看在他为了追随你而无所不用其极的这份劲头上,你就给他一个机会吧。” 知否(115) 玉燕低着头,一副含羞带臊的模样。 “不是我不答应,只是这样的大事,我不敢擅自做主,还需回家知会母亲,得到她的同意才行。” 官家笑着点了点头。 “不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自然要得到长辈首肯才是。 益儿,晌午后你便陪着燕儿一起去郑王府,亲自向她的母亲和外公提亲。 要是他们不答应,你就别怪爹帮不上忙了。” 赵益喜出望外,刚想感谢父亲,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可是爹,燕燕哪里来的外公啊?难道林夫人也跟我一样,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然而官家只是神秘一笑。 “等你到了郑王府以后,自然就知道了。” 赵益这边还是一头雾水,玉燕却是大概猜到了官家的意思。 她的外公早就入土不知道多少年了,总不至于现在从坟地里蹦出来。 而现在在郑王府的,还能有谁呢? 她之前倒是的确想过自己身份的问题,毕竟她现在还是个死人,即便不用改头换面,也总得有个正经的身份才行。 这事倒是不难安排,回头随便找个人家认下便是了。 反正官家和六子看中的她这个人,又不是她的出身,本朝也没有规定太子妃必须有什么家世才行。 德妃一个二嫁的歌女出身,不是照样也能当皇后。 不过看这意思,官家显然是把她当成一个人情卖给郑王了。 如果她真的成了郑王的孙女,那么她和赵益的结合,便是前朝血脉和新朝帝王的结合。 当初赵家抢了郑王的皇位,如而今通过联姻这样的方式,也算是以一种象征性的将其归还给了郑王一脉。 虽然并没有血缘,但这本就是做给外人看的一场政治上的策略,为的就是拔高柴氏一族的地位。 毕竟世事无常,谁又能预料到几十年后,当郑王故去之后,柴氏家族是否还能如目前这般享有尊荣? 但如若柴氏中能有一位女性成为皇后,那么情况便截然不同了。 这意味着今后的每一任帝王,身上都流淌着柴氏的血脉,这无疑为柴氏一族增添了一份保障。 玉燕忽然体会到了庞太师被她算计时的憋屈感了,明明是被人卖了,可她还只能帮着一起数钱。 没办法,谁让在这件事中,她是受益最大的人呢? 郑王外孙女的身份倒还是其次,主要是这个亲戚关系一定下来,让她自然而然地拥有了两个坚定不移的支持势力。 齐国公府和杨家。 杨家自不必多说,就算不论这个,佘夫人也定会支持自己。 关键是齐国公府,以及其背后代表的旧贵族势力。 如今朝廷重文轻武,这些陪着太祖打天下的勋贵世家,正是想要改换门庭却无路可走的时候。 齐国公府就像是一个风向标,若能得平宁郡主之助,他们无疑会成为自己阵营中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就是便宜齐衡了,自己在外累死累活,他倒好,在家里寻死觅活啥都不干,结果白白捡了一个国舅来当。 一想到今后为了壮大自己的势力还免不得要拉拔他,玉燕就觉得糟心的很。 但想到杨宗保,她心里又多了一丝欣慰。 这不就是她的卫青和霍去病吗? 她的要求也不高,封狼居胥什么的就算了,咱们先完成一个小目标,把燕云十六州收回来。 到时候再逐步谋划对付辽国、西夏等强敌,名垂青史、功业不朽的一天,完全指日可待啊。 不过眼前最重要的是,可得先把庞统干下去。 毕竟外戚这个东西,自己有的时候很爽,别人有的时候,那就很糟心了。 可庞太师虽然是个麻烦,但也的确是个人才。 以她的本事固然可以库库一顿乱杀,可杀完之后,自己面对着空荡荡的朝堂当这个光杆皇帝吗? 她向来是一个信奉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的人,况且当皇帝可是个费心费力的活。 因此相比起把庞太师干掉,玉燕还是更想把他留下给自己接着打工。 既然解决不了庞家,那么这个外戚问题,还是从宫里的源头直接解决比较好。 在前往郑王府的马车上,赵益也很默契的在思考庞太师的问题。 “大燕燕,其实我到现在还想不通,为什么今天的朝会上,庞太师非但没有反对我成为太子,反而第一个站出来表态支持,我之前可是把他得罪的不轻啊。” 赵益没好意思说的是,他其实早就暗暗打好了腹稿,做好了跟庞太师大干一场的准备了。 结果这老小子临阵脱逃,害他放了个哑炮。 玉燕漫不经心地答道: “庞太师是个识时务的人,为官这么多年,他了解官家的性格,知道官家虽然是个软性子,但兔子急了也咬人。 官家因为立储之事糟心了这么多年,而今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儿子,你就是他的逆鳞。 庞太师是疯了才会在这个时候帮着大势已去的邕王和兖王,得罪皇上和太子,给自己找麻烦。 反正大局已定,还不如第一个跳出来站队表态,这样还能在你们面前落一个好。 况且庞太师虽然是个权臣,却不是奸臣,你和他吵了一路不假,但也不是在瞎吵。 从你的那些言论和看法,庞太师也能因此能够看清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虽然你们政见不合,可比起昏庸无德的邕王和兖王,你可比他们强多了。 而且你这个太子毫无根基,即便成了皇帝,哪怕有八贤王支持,也没办法和他掰手腕。最重要的是……” 赵益的好奇心已经被提了起来。 “最重要的是什么?哎呀,你怎么跟包黑子一样,每次说到关键时刻就故意卖关子!” 玉燕微微一笑,捏了捏他的脸。 “最重要的是,我之前跑去威胁过他,如果他不肯帮你的话,我就杀他全家。” 赵益一脸‘我信你个鬼’的表情,但转念一想,以玉燕的性格,倒是真有可能干出这件事来。 “所以庞太师就这么信了?他脾气那么爆,能忍得了你这么威胁他?” 玉燕翘着脚看着绣鞋上的珍珠。 “他倒是不想信,但他不敢不信,毕竟我说的也是实话,八贤王的确是想趁着兖王作乱杀了庞妃娘娘。 这老头儿别的不说,倒是真的疼爱孩子,你看飞燕被他宠成什么样就知道了。他可做不出来拿女儿的安危来赌气的事情来。” 知否(116) 赵益听她说到这里,还以为玉燕又想起了伤心事,连忙温柔地宽慰道: “过去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就忘了吧,你也不用羡慕飞燕,你今后就把我爹当成你爹,他会很疼你的。 对了,盛纮还有他的儿子现在正在宫里撰修典籍呢,让这等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去触碰圣人之言,简直是玷污了经典,侮辱了先贤。回头我就与父皇商议,把他们撵出去!” 玉燕闻言,轻笑一声,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你可千万别冲动行事。他们两个虽然人品不怎么样,倒是还有几分真才实学。 况且修书编纂可是一门辛苦活,你把他们撵走了,岂不是让他们落得清闲,如此一来,其他大人们可就遭殃了。 若你真想为我出一口气,不妨替他们安排些繁重的差事,越累越好,越多越好,把他们当作苦力使唤。 这样既不会落人口实,让人觉得你针对他们,也不辜负朝廷给他们发的那些俸禄。” 赵益一听,当即拍手称快,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好主意!就这么干!依我看,不止他们父子该这样,朝堂上那些大臣都该这样才对。 燕燕,你是不知道,我摆摊的位置正好就在樊楼附近,这些年来见得最多的就是那些出来寻欢作乐的达官贵人。 他们不是吟风弄月就是勾栏听曲,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时间和银子。 老百姓辛辛苦苦种地能有多少余粮,而我辛辛苦苦守着灶台卖一碗面才赚多少钱? 最后我们苦哈哈的交了税,全都供他们去上青楼了,一想到这个,我就恨不得把他们都吊在路灯上……” 眼瞧着赵益火气越来越大,撸起袖子就要骂街,玉燕连忙将他安抚住。 “好、好,放心,回头我一定帮你想办法,好好整治他们。不过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你要有些耐心才是。” 赵益听了这话,却嘻嘻一笑,握住了玉燕的手。 “那你是答应我,以后要留在身边帮我了?” 废话,常务副皇帝谁不想做? 玉燕抽回手,娇嗔地瞪了赵益一眼。 “你再这样明知故问,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赵益被她的那一眼勾得魂飞魄散,顿时又乐不可支地哄了起来。 两人嬉笑打闹间,一路来到了郑王府。 郑王早就接到了信,带着众人候在门口。 林噙霜、卫恕意和墨兰曼娘站在郑王身后,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不是,她们现在还不算是郑王府的女眷吧,为什么也要跟着一起迎接太子? 这等尊贵之人,也是她们能轻易面见的吗? 虽说林噙霜从前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让女儿攀附权贵的机会,但自从玉燕那件事之后,她便谨慎了许多。 她彻底化身为女宝妈,一心只盼着孩子们能够安稳度日,恨不得时刻将女儿拴在自己身边才好。 若是从前,能够有机会在太子这等人物面前露脸,她必然会绞尽脑汁,让女儿打扮得花枝招展,去搏一搏那泼天的富贵。 可现在她反而让墨兰打扮的越低调、普通越好,再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不过以墨兰现在的情况,也是前程未卜啊。 想到这里,林噙霜不禁心生忧虑,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准备行礼。 可膝盖还没弯下去,就已经被人轻轻扶住。 “这世上哪有让娘拜女儿的道理,娘也不怕折我的寿。” 听到玉燕的声音,林噙霜当即眼睛一亮,方才的谨慎小心全都抛诸脑后,惊喜地握住了她的手。 “你这臭丫头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把我这个娘忘了呢!” 玉燕只是笑着挽住她的手臂。 “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回去吧,我有事情要跟你商量。” 林噙霜点了点头,随即环顾四周。 “诶,不是说太子殿下即将驾临吗,为何至今未见其人影?还有燕儿,你这一身华服,莫非是准备进宫当娘娘了?” 赵益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缓缓踱步至林噙霜身前,轻咳一声。 “夫人眼里只有女儿,自然是看不到太子了。不过有句话夫人倒是说对了,燕燕是真的要进东宫,去给太子殿下做娘娘了。” 林噙霜顿时又惊又喜。 “真的?我就说我家燕儿必然非同凡响,是有大造化的,当年那个算命的……” 眼看林噙霜又要陷入那无尽的回忆与唠叨之中,玉燕连忙上前,轻轻按住了母亲的肩头。 “娘,你怎么这样啊,连太子殿下究竟是何等人都不曾打听清楚,就这么把我许过去了?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人家只是让我做妾呢。” 此时,几人已回到院中,见四下无人,林噙霜也卸下了伪装,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我的儿啊,你这话说的,仿佛此事能由娘亲一人做主似的。太子殿下既然看中了你,我又能有何办法? 不过你也无需过多忧虑,即便是为妾,凭我燕儿的聪明才智,再加上娘亲为你运筹帷幄,定能让你在东宫站稳脚跟,那太子妃的宝座,还不是我燕儿的囊中之物? 倘若太子对你不好,哼哼……” 说罢,林噙霜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厉,却又瞬间被温柔所取代,仿佛那只是一个瞬间的错觉。 林噙霜到底还是顾忌着还有其他人在场,没敢把那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只是紧紧握住玉燕的手,眼中满是对女儿未来的期许与疼爱。 但她的言外之意还是十分明显,赵益听了,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他这一细微的动作,反倒是引起了林噙霜的注意,伸手拎起赵益的耳朵来。 ““差点把你小子给忘了。昨天有个胖乎乎的老头找上门来,自称是你失散多年的老爹,想求娶我的燕燕。 你小子倒是胆大包天,竟敢跟太子殿下抢女人? 听好了,我不管你家里有多少金山银山,我家燕儿命中注定是要戴上凤冠,成为万人之上的皇后的。可不能跟你这种不三不四的男人有什么牵扯,坏了名声。 你若是敢扯她的后腿,就算是你那老爹再有权有势,老娘也照样收拾你!” 知否(117) “夫人、夫人饶命,哎呦,你们娘俩儿怎么都这么爱拎人耳朵啊,燕燕救我!” 听到赵益叫燕燕,林噙霜当即又要发作起来,可这次赵益却挺起了胸膛。 “本来打算以普通人的身份跟你们相处,可换来的却是疏远。不装了,我是太子,我摊牌了!” 赵益话音刚落,便迎来了林噙霜和曼娘无情地嘲笑。 尤其曼娘,笑的几乎直不起腰。 “我的老天爷啊,你要是太子,那我朱曼娘将来还能配享太庙呢! 夫人,你说他是不是因为小姐要嫁人了,悲伤过度导致精神失常了?” 一旁的卫恕意目光中满是怜惜与疼爱,她温柔地望着赵益,轻声细语道: “姨娘知道你心里苦,可有些缘分确实是天定无果,难以强求的。 不过你是个正直善良的好孩子,我们都相信,将来有一天,你一定会遇到那个与你心心相印、命中注定的良缘的。” 赵益看着她们这个态度,目光流转,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故意板起脸来,装作生气道: “你们也太势利眼了,难道不管太子是谁,你们都愿意让燕燕嫁过去吗? 照你们这说法,如果我是太子的话,你们就愿意让燕燕嫁给我了?” 林噙霜无奈地摇了摇头。 “六子,不是我们势力,而是这是没办法的事情。那可是尊贵的储君,他看上了燕燕,我们哪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今天我就把话放在这,你如果真的是太子,我林噙霜二话不说,还真就让我家燕燕嫁你了,可谁让你不是呢! 说来你也算是我们自家人了,放心吧,只要你乖乖的,将来燕儿得了势,自然也会拉拔你一把的。” 林噙霜说这话本是打算让赵益趁早死心,岂料适得其反。 赵益听后非但不恼,反而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猛地一把将身旁的玉燕揽入怀中就开始转圈圈。 “一言为定,双喜临门!这可是你娘亲口答应的,你没办法反悔了!” 玉燕也是无奈。 “娘,你原来察言观色的本事都哪去了,今天太子造访,可这里除了六子以外,哪里还有别人了啊。” 林噙霜刚抬起来要打人的手当即停了下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玉燕。 “燕燕,你别闹,跟他一起吓唬娘算怎么回事?这种事是不能开玩笑的!他……他怎么可能是太子呢?” 林噙霜是真的不敢接受这个现实,如果六子真的是太子,那她岂不是踢过太子的屁股,拎过太子的耳朵,还用小拳拳捶过太子的胸口? 林噙霜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 “他爹明明昨天才……那老头儿……” 玉燕叹了口气。 “娘,你放心吧,官家已经跟我说了,他不会治你失礼之罪的。” 林噙霜当即脚下一软,幸而被一旁的曼娘和墨兰接住。 偏偏这时候郑王又过来补刀。 “太子殿下,宴席已经准备好了,不知可否能请您移驾?” 赵益只是瞧着林噙霜,嘿嘿一笑。 “丈母娘,你还打不打我了,不打的话,那咱们先去吃饭吧。” 林噙霜听了这话,当即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这下好了,饭是吃不成了,赵益站在林噙霜床边,低着头乖乖挨训。 “我真没想吓唬娘,我就是逗她玩嘛,谁想到娘这么容易激动……” 曼娘早就跪在地上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了,只恨不得能穿越过前一刻把自己舌头铰了。 要了小命了,她刚刚居然在嘲讽太子啊…… 卫恕意一脸懵逼,仿佛被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晕头转向。 到底还是墨兰胆子大些,拽了拽玉燕的袖子。 “姐姐,六子他真的是太子啊?” 玉燕无奈地扶额,语气中带了几分严肃: “我是九族不想要了在这儿跟你们开这样的玩笑,我之前跑出去那小半年,其实就是因为这件事。 昨天,官家已经在朝会上正式立储,确认了六……太子殿下的身份。 而今天,正是让他回来提亲的。我本来还想挣扎一下,娘倒好,直接把我卖了个干净。” 墨兰只觉得头晕目眩,几乎要惊叫出声: “我姐姐要做太子妃了!是、是太子妃吧……” 听到墨兰语气中的迟疑,赵益连忙应道: “当然是太子妃!我和燕燕发过誓的,我这辈子只会有她一个妻子,绝对不会朝三暮四,更不会娶小娘来给她添堵!” “你最好说到做到!” 听到这话,林噙霜一整个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把抓住了赵益的手臂。 “你不要以为当了太子就了不起,你要是敢欺负我女儿,我就是上吊死了化为厉鬼,也要找你索命——” 你刚刚可不是这个态度啊!赵益虽然委屈,但为了玉燕,也只能连连答应,让她放心。 看到赵益表态,林噙霜忽然身子一歪,眼泪又簌簌落下。 “六子……不,太子殿下,还请你原谅民妇从前的失礼,你也知道,从前我们在盛家过得有多不容易。 如今寄人篱下,脾气难免暴躁些,但这绝不是民妇的本意…… 其实我心里一直都很看好你这个孩子的,你看你当初死皮赖脸的留在燕燕身边,我也没把你赶走不是? 你也知道我们的处境,我一个寡妇要拉扯这一家子,实在太不容易了……”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已经哽咽难言。 林噙霜最擅长的就是卖惨装可怜,加上还有一个唱作俱佳的曼娘在一旁跟着一起哭,赵益哪里见过这副架势,当即被忽悠的找不着北。 “娘,你别误会,我就是跟你们开个玩笑,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你是拿我当一家人才会对我那么不客气的,我都能够理解。 我自小无父无母,孤苦无依,便是想要有人打我还不能呢,直到跟你们在一起,我才体会到了家的温暖,我感激你们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呢?” 知否(118) 林噙霜听罢,用帕子掩住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但她还是一把将赵益抱在怀里,一口一个我的儿、心肝肉,哭的一旁的卫恕意也跟着抹起眼泪来了。 玉燕从小到大这种场面不知道看了多少次,内心早已波澜不惊。 倒是有些好奇的看向墨兰,纳闷儿她这次怎么没跟着一起哭。 结果看到墨兰只是用帕子掩着脸,装作擦眼泪的样子。 看似悲戚,实际上肩膀一抖一抖的,分明是在偷笑。 注意到姐姐的眼神,墨兰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办法,姜还是老的辣,她现在的功力远不如林噙霜,能不笑出声就不错了。 然而现在还能哭出来的林噙霜,很快就连装都装不下去了。 因为郑王来找她们商量,说为了玉燕能够顺利成为太子妃,他和官家商量,打算对外宣称,林噙霜是他早年间走失的女儿。 如此一来,玉燕便是柴皇后人,郡主之女,地位尊贵。 将来即便有认识她的人想要质疑她的身份,也绝对不敢开这个口。 至于认识林噙霜的人那就更少了,当初她母亲就是偷偷带着她从林家跑路的,世间知晓她身份的人本就寥寥无几,自然查不到她的身份。 以盛家人的作风,更是绝对没人有那个胆子站出来指认她的。 林噙霜这下差点连坐都坐不稳了,既惊又喜,几乎难以自持。 “您的意思是……我、我要成为郡主了?” 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却满载着难以置信的期待。 郑王和蔼地点了点头。 “看来你我合该有这一场父女缘分,我会尽快和官家将此事落实。 确定你的郡主名分之后,我也可以为燕儿和墨儿,向官家求来一个县主的封号。 虽然此举或许有违礼制,但我老头子还算有几分面子,应当没人会为难我。” “县主?我要做县主了?” 墨兰这下是真的哭出声了,不过是喜极而泣。 这泪水是多年压抑与苦楚的释放,是对命运转折的感慨,更是对过往阴霾终将散去的欢歌。 一旁的曼娘和卫恕意此刻也难掩激动之情,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早在离开盛家的时候,她们已经做好了一无所有的准备,准备迎接一个无依无靠的未来。 谁承想峰回路转,曾经嘉成县主仗着身份,差点置他们于死地。 如今她反而能与她平起平坐了,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不、她和嘉成县主还不一样。昔日嘉成县主之所以风光无限,全仗着她有一个极有可能成为储君的父亲、 可如今太子之位已定,随着邕王势力的衰退,嘉成县主已经成了昨日黄花。 而她不光是县主,还是如今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的亲妹妹,虽然同为县主,又岂能一概而论。 可墨兰当时没想到的是,大势已去的,除了邕王之外,还有兖王。 按照官家和八贤王等人的设想,他应当会在太子册封仪式之前动手。 为了压缩他的筹备时间,官家特地让礼部的人加班加点,昼夜不息,力求在短短半月内完成所有准备。 而之前被列入黑名单的盛纮和盛长柏,自然被赵益暗箱操作,踢去苦哈哈的加班了。 可兖王远比所有人预料的还要更沉不住气,仅仅三日,便急不可耐地启动了宫变计划。 仿佛那翻盘的最后一搏,已让他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与理智。 玉燕听到消息以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三天,这是造反又不是破案,兖王又不是包黑子,好像没人催他吧,他着急个什么劲啊?就这么赶着去投胎不成? 荣妃如今早就被官家控制起来了,她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封来自兖王的信件,都被送到了官家和八贤王眼前。 得知兖王有扣下武将家眷之意,玉燕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她坏心眼的让赵益向官家提议将计就计,以此试探京中那些守将的忠诚度,看看谁是真心忠君爱国顾全大局,谁又是尸位素餐,随风摇摆的墙头草。 而今京中守军大多归庞太师统领,八贤王听了这个提议自然大加赞赏。 但官家却仍觉得有些不妥,毕竟宫里到时候乱哄哄的,难免会有意外发生。 到时候一群女眷遇到了叛军,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可怎么办? 赵益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即提出可以将杨家的夫人们以同样的名义召进宫中。 要知道杨门女将各个武艺非凡,上阵杀敌都不在话下,保护那些武将家眷了自然是绰绰有余。 八贤王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刚刚是被当枪使了。 敢情方才的那个建议不过是诱自己上当的陷阱,真正的坑在这里呐。 然而八贤王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跟着一起赞同起赵益的话来。 玉燕想要抬举杨家,让其成为自己的助力,那很好啊,总归比被庞太师或郑王拉拢去要好。 八贤王知道,在玉燕等人的眼中,自己或许早被贴上了野心勃勃、擅权专政的标签。 不过他也懒得解释,任由他们去误会。 毕竟任谁都不会相信,他搞出这些事情来,并非出于权力的诱惑,也并非出于复仇的渴望,而仅仅是因为无聊与空虚。 有时候,八贤王都会觉得自己或许已经有些心理变态了。 从那个被仇恨充斥的童年,到那个惴惴不安的青年,再到那个迷茫纠结的中年。 他一路走来,恍然间发现,那些曾经的痛苦与挣扎,那些为了权力与复仇所付出的努力与牺牲,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 他很早以前就已经想通了,前有隋炀帝弑父杀兄,后有唐太宗玄武门之变,为了皇位兄弟阋墙,其实并不是一件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在绝对的权力的诱惑面前,人性根本不值一提。 不管当初金匮之盟的真相如何,他的兄长又是遭到了怎样的迫害。 这些沉重的担子,他其实无所谓全部压在自己肩上。 尤其当看着郑王那汲汲营营的一生,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指望而苦苦挣扎时,他更是有一种深深的虚无之感。 如果人的一生都在纠结那些已经逝去的东西,那不是很可悲吗? 知否(119) 既然人的生命如此短暂,那他为什么要去浪费时间在那些让自己不痛快的事情上,而不是做些让自己开心的事情。 比如,将别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然后把他们的人生,搅得一塌糊涂。 每当这时候,他就会躲在幕后揣着手看笑话,享受着那份掌控一切的乐趣。 看到庞太师吃瘪,他高兴;看到郑王倒霉,他开心; 看到官家被大臣们欺负的惨兮兮,他乐得烫了壶酒吃了个痛快。 文雅的八贤王并不知道,他现在的角色,在民间有个通俗易懂的称呼——搅屎棍。 不过即便八贤王知道,他也会抱着手臂得意的说,本王好歹还是根棍。 玉燕再机关算尽也不会想到,八贤王最初青睐于她的理由,根本不是因为她的本领和能力,而是她那不凡的“搞事”本领。 早在当初的祭天大典上,看着她身陷囹圄于祭坛之上,却能临危不惧,还能唱作俱佳的感动的官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时候,八贤王就已经认定了她。 这个丫头长大了以后,定然是个能让他看到大乐子的能人。 事实证明,玉燕的本事和野心,都远远超乎他的预料。 她非但撬了自己的墙角,把六子彻底拉到了自己那边,还离间了他们叔侄间的关系。 甚至还挖走了德妃,和她站到了同一阵线,成为了坚定的盟友。 即便这样还不够,她又利用庞家那个三姑娘,反复横跳搭上了庞太师。 庞太师的那些高手侍卫中便有八贤王的人,听闻庞太师一路被其折腾的种种趣事,八贤王忍俊不禁,几乎笑弯了腰。 真不愧是他慧眼识英,一早就挖掘出来的好宝贝,真是一点都没让她失望。 还好当初抓住机会把她从盛家搞出来了,不然这么个人才埋没在后院,真的是太可惜了。 不过他们还不知道,自己也给他们准备了一份大礼吧。 虽说他不想给自己增添无谓的负担,不过该报的仇还是要报的。 八贤王揶揄的目光从赵益身上滑过。好大侄儿,断子绝孙可是咱们赵家的光荣传统,可不能在你这里就停了啊。 有得必有失,有这么好的一个漂亮媳妇儿相伴,即便没有孩子,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就是不知道等他年老以后却后继无人的时候,会不会也因为立嗣的问题,和他爹一样被欺负的直哭。 可八贤王不知道的是,如果玉燕知道了他才是那个害赵益绝嗣的幕后黑手,只怕还要送份大礼感谢他。 他可是让她既能免了这生育之苦,又不用承担传宗接代的压力。这份恩情简直大过天。 毕竟姓赵的不行,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这都是后话,毕竟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兖王作乱一事。 玉燕此时还没有回宫,亲自到杨家告知了佘夫人此事。 杨家那几个儿媳妇早就闲到快发霉了,听说有叛军可以杀,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仿佛久旱逢甘霖一般,立刻回到后院开始磨枪,恨不得现在立马进宫杀他个七进七出。 佘夫人也十分感动,这些年来朝廷虽然一直厚待杨家,可她们又不是那些甘愿瘫在功劳簿上吃老本的米虫,总是这么白吃俸禄,实在于心不安。 如今官家遇到事情还能第一时间想到她们,给她们一个为国效力的机会,自然是激动不已。 不过佘夫人也明白,官家此次突然启用她们,定然少不了玉燕的努力。 当即便把她和八妹叫到了自己屋里,送了她们每人一套精心准备的皮甲,和一柄寒光闪闪的长枪。 “这些是娘早就为你们准备好的,本想着等你们长大些再送给你们,但时势弄人,如今国家危难之际,正是你们展现杨家女儿英姿之时。” 佘夫人的话语温柔而坚定。 “孩子们,世人常以礼教束缚女子,言女子当足不出户,相夫教子。可它们绑得住天下女子的手脚,绑不住我杨家的女人! 你们要记得,女儿当自强,我们会用自己的实力证明,女人也可以征战沙场,为国效力,也可以济世安民,名留青史,我们从来不输这世间的任何男子!” 杨八妹紧握长枪,热血沸腾,仿佛能感受到枪尖传递过来的力量,那是对战斗无尽的渴望与不屈的斗志。 就连一向冷静的玉燕,也被佘夫人那番掷地有声的话语深深感染。 和她这个穿越了许多个世界的老怪物不同,佘夫人是这片礼教森严的封建土地上土生土长的女人。 然而这并未束缚她的见识与抱负,她那颗渴望自由与平等的心,从不曾被那些陈腐的三从四德所教化、所磨灭。 尽管她的声音微弱,无法撼动这个时代的分毫,但她依然坚持着,不让这个时代改变自己。 起码她可以告诉自己的孩子,生在这个时代,不是她们的过错。 即便身上背负着重重枷锁,也绝不能停下追求理想、实现抱负的脚步。 玉燕忍不住上前,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娘,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很久以后,每当明兰回想起那日的情景,还觉得恍如一场梦一般。 因为册封太子之事,盛纮和盛长柏都被困在了宫里加班,盛老太太担心他们在宫里吃不好,便吩咐明兰炖了汤给他们送去。 明兰心中虽有千般不愿,却也无可奈何。 经过卫恕意的事情之后,她心中便对那对父兄生出了难以消弭的芥蒂。 如今她留在祖母身边,不过是为了照看年幼的弟弟,哪里还愿意跑那么大老远去给他们送汤。 明兰满肚子怨气无处发泄,一想到盛纮当时要把她娘卖掉的那个嘴脸,心里越想越气,干脆在汤里下了点巴豆。 她比起玉燕到底还是心软,没忍心下太大剂量。 毕竟她可是听说了,那些大人们现在都在一个小书房里忙活。 盛纮丢脸不要紧,可其他大人却是无辜的,连累他们一起遭罪就不好了。 结果明兰这边刚炖好了鱼汤,那边如兰就闻着味过来了,拿了个勺子刚想去尝,却被明兰轻轻拍开了手。 “锅里还有呢,你去自己盛一碗喝,这是父亲和哥哥的。” 知否(120) 如兰嘟囔了几句,似乎是在抱怨明兰的小气。 然而当她瞥见明兰那紧张的神色时,心中忽生疑虑。 这丫头自从她小娘不在了以后,平日里就整天一副活人微死的德行,整日如同行尸走肉般呆滞,被针扎了估计都不会吱一声,不把脉还以为她走了有一会儿了,怎么今天突然支棱起来了? “小六,你不对劲。从实招来,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 自从玉燕她们不在了以后,如兰经此变故,仿佛一夜之间蜕变长大。 她决心接过玉燕曾经的担子,承担起长姐的职责来。 平日里,海氏与大娘子之间摩擦不断,她便模仿玉燕的模样帮她娘呛回去。 一来二去间,竟也锤炼出几分应对世事的本事。 明兰支支吾吾,始终不肯吐露实情。 如兰见状,佯装又要喝下那碗下了药的鱼汤,终于迫使明兰吐露了真相。 明兰虽然知道如兰不会告发自己,但也知道这件事八成是不行了,便向她告饶,说自己会盛一碗干净的送过去。 然而如兰却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她忽然开口道: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又没有什么见识,贸贸然跑去宫里,如果闹了什么笑话就不好了。 嫂嫂出身名门望族,对于宫内的规矩,想必远比你我更为了解。 况且最近外头总有些风言风语,说她和哥哥关系不睦,这样下去对我盛家的名声不利,依我看,还是让嫂嫂去最合适。” 如兰说着,拎着食盒便去找大娘子了。 为着这件事,明兰一直很感谢如兰。 如果当初不是她拦了这一下,只怕进宫后遇到危险,被逼着自尽保全名节的就是自己了。 明兰至今记忆犹新,那日的天色分外阴沉,仿佛是提前预告了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及至晌午时分,天际依旧是一片灰蒙蒙的。 日头隐匿在了厚重的云层之后,阳光被层层云絮软禁,只偶尔有几缕微弱的光线,挣扎着透过缝隙,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玉燕抬头望了望天,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只觉得这当真是个杀人的好天气。 荣妃的宫殿里,此时已经坐满了武将家眷,却始终不见主人露面。 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她们个个神色凝重,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直至有内侍来报,说一切准备就绪,杨家众女将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忽然起身脱下华服,露出了里面穿着的皮甲。 “各位夫人,请稍安勿躁,安心待在殿内,有我等在,定会保证各位的安全。” 此时宫门已经敞开,带着叛军的兖王一路长驱直入。 如狼似虎的叛军们早就对皇宫内琳琅满目的宝物,和如花似玉的宫人们垂涎三尺,正欲借着这个机会趁火打劫。 他们的脸上挂着狰狞的笑容,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即将拥有的财富和美女。 可当他们想要肆意妄为的时候,却发现等待他们的不是慌乱柔弱的宫女们,而是全副武装,严阵以待的侍卫。 玉燕握紧手中长枪,看向一旁的八妹。 “怎样,要不要与我们一同去奔一场前程?” 杨八妹粲然一笑,利落地挽了个枪花。 “当然!今日便叫他们知道,杨门女将的厉害!” 随着玉燕一声令下,她们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墨兰虽然自小随着玉燕习武,后来更是和八妹一起于无数个日夜中刻苦训练,武艺日益精进。 可练武和杀人,对她而言却是全然不同的事情。 可看着前方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姐姐,她忽然就明白,为什么当初荣飞燕会被她吓疯了。 玉燕所持之长枪,乃是佘夫人匠心独运的杰作。 不仅枪头锋利无比,连枪杆亦是由精铁铸就,沉甸甸的分量,足有几十斤之重,其威力足以横扫千军。 在玉燕手中,这长枪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动作轻盈而灵动,可抡在人身上,可是横扫一大片。 然而,即便是如此强大的武器,玉燕也感到了一丝不顺手。 一寸长,一寸强,长枪在骑兵作战中无疑是无与伦比的利器。 但在近身肉搏或是群攻之时,却显得有些累赘。 于是,她果断地将长枪钉在一旁的树上,转而夺过叛军手中的长刀。 她左右开弓,动作娴熟而果决,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从荣妃的宫殿朝着官家所在的福宁宫一路杀了过去。 墨兰紧跟在玉燕身后,头脑一片混乱,只见眼前一片猩红,遍地都是七零八落的尸体。让她瞬间吓得脸色苍白,心跳如鼓。 不光是她,便是杨八妹看到玉燕这副砍人如切菜的架势,也不禁被吓得倒退一步。 可她们很快便没心思想这些了。 玉燕身形矫健,如离弦之箭一样一往无前,根本不管她们死活。 剩下的叛军看到这两个水灵灵的小姑娘,仿佛看到了即将到手的猎物,顿时又觉得自己行了,狞笑着朝她们扑了过来。 墨兰当时便哇的一声吓哭了,泪水顿时如断线珍珠般滚落。 然后一枪过去,带着呼啸的风声,精准无误地穿透了最近一名叛军的胸膛。 “好可怕!好恐怖!姐姐救救我——” 墨兰嚎啕大哭,但这并未让她手中的长枪有丝毫迟疑,一枪一个叛军,看得一旁的杨八妹满头黑线。 不要哭了吧,该哭的人是他们吧。 墨兰也不知道是有什么奇怪的buff在,哭的越大声下手就越狠。 她一边喊着救命,一边拎着长枪在叛军身后紧追不放。 等庞太师带着人杀进宫的时候,看到这一幕也不禁陷入了沉默。 “那是何人的部将,竟然如此……” 庞太师本想说勇猛,可谁家的猛将是边哭边砍人的? 不过庞太师虽然不认识墨兰,但还是认识杨八妹的。 得知她的几个嫂子已经前去保护庞妃,心里的大石也落了地,这才带兵前往福宁宫护驾。 可没等他见到官家,自己一路上就吐了好几回。 也不知道谁带的兵这么没素质,前往福宁宫一路上到处都是叛军七零八碎的尸体,那冲天的血腥味熏得庞太师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庞太师有种预感,在目睹了这样的场景之后,他可能这辈子都只能吃素了。 知否(121) 而此时在庞太师眼里极没有素质的玉燕,已经一人双刀,一路砍到了福宁宫。 其实以她的身手,是完全没必要耽搁这么长时间的。 可是没办法,憋屈了十几年,一朝回到统治区,身体反应远比脑子要更快。 那些叛军一开始见她孤身一人,心中不免生出一丝轻蔑,以为区区女子,何足挂齿。 更有甚者,在玉燕回眸间,见其容颜倾城,还露出了贪婪而猥琐的笑容。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玉燕手中长刀舞动,银光闪烁间,叛军的嚣张气焰瞬间被冰冷的刀锋所吞噬。 他们惊愕地发现,这位看似柔弱的女子,刀法之凌厉,出手之果决,远超乎他们的想象。 随着叛军一个个倒下,哀嚎声此起彼伏,很快便被杀的片甲不留。 即便是鼓起勇气蜂拥而上,想要靠人数碾压,结果也只有给她送人头的份。 叛军的长刀并不十分耐用,她一路上砍豁了好几把,不过还好叛军够多,武器也够多,能让她随时得到补充。 那些叛军很快失去了先前的嚣张与自信,只余下无边的恐惧和混乱。 见到她就跟见了鬼一样,个个惊慌失措,四散奔逃。 玉燕懒得追上去补刀,任由他们逃离,自己则径直走向福宁殿。 行至福宁宫附近时,一幕惨剧映入眼帘: 邕王妃与嘉成县主正被叛军摁倒在长廊之下撕扯着衣衫,意图行不轨之事。 玉燕初时并未认出她们的身份,但见女子受辱,心中怒火中烧,瞬间冲上前去,刀光如电,乱剁一气。 那对母女花容失色,尖叫连连,声音尖锐刺耳,叫的玉燕耳膜生疼。 玉燕本欲就此离去,不料嘉成县主竟不顾一切地扑过来,紧紧抱住她的腿。 “你不能走!我是嘉成县主!我父亲是邕王!你留下保护我们,回头我一定让我父亲好生嘉奖你!” 玉燕听到这话,低头看向了那对母女。 “哦,原来是你们啊。” 嘉成县主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忽觉颈间一凉,随即眼前染上了一片鲜红。 直到她气绝倒地,才终于意识到,那是她自己的血。 邕王妃此时已经顾不上为女儿伤心,她尖叫着试图逃离这噩梦般的场景,却被玉燕从背后一刀穿胸而过。 她的口中不断有鲜血涌出,只是还是不甘心地转过头看向玉燕,想要问为什么。 为什么你救了我们,还要杀了我们? 然而玉燕只是漠然地拔出刀,没有再给她们一个多余的眼神。 反派死于话多,她可没心情磨磨唧唧的在这跟她们母女俩耀武扬威,看她们痛哭流涕、悔不当初的样子。 她们欠她一条命,还上了也就是了,至于有什么冤屈,下去让判官跟她们解释吧。 而此刻,兖王那把沾满鲜血的利刃,已无情地斩断了邕王的生机。 他满脸狰狞,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逼迫着官家改诏,那神情中的狂妄与得意,仿佛整个世界都已臣服在他的脚下。 官家也是十分配合,甚至还让赵益在一旁帮忙磨墨。 兖王此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此举似乎有些过于顺利了,自顾自地沉浸在胜利的幻想中,脸上还挂着那志得意满的笑容。 突然一支利箭如鬼魅般袭来,穿透了他的胸膛,那笑容瞬间凝固,化作一抹震惊与不甘。 而周围的叛军,还未来得及反应,一阵诡异的香气便悄然弥漫。 毒烟像是无形的绳索,瞬间软化了叛军们的筋骨,让他们纷纷瘫倒在地。 官家轻叹一声,手中的笔却未曾停歇。 若兖王方才细心上前查看,便会发现官家笔下所书的并非退位诏书,而是往生咒,那是对逝者最后的慈悲。 “大燕燕,你可算来了……” 赵益一看到玉燕,如同溺水之人见到浮木,张开双臂就要过来抱她,结果却被玉燕毫不留情的一脚踢开。 “臣女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官家终于放下笔,抬头望向玉燕,见她孤身一人站立于殿中,不禁略感意外。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是怎么过来的?外面那些叛军呢?” 福宁宫四处早就安排好了弓箭手和刀斧手,只待官家摔杯为号,便会一拥而上擒住兖王。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动手,玉燕这边已经捷足先登了。 玉燕轻轻擦拭脸上的血迹,语气平静而坚决: “路上的叛军已被清除,陛下尽可放心。” 而此时的庞太师终于姗姗来迟,见到在地上东倒西歪的叛军,当即派人将他们拖了下去关押。 “陛下,老臣救驾……” “行了,眼下这种情况,不论这套虚礼了。还是尽快将剩余叛军剿灭,以免有人遭受无妄之灾。” 而此时八贤王也带着人赶了过来,告知宫内的叛军已经被一网打尽。 因各处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叛军并未来得及四处作乱便已经被包围。 除了几个仓皇逃窜时崴到脚的宫人之外,并无任何伤亡。 官家闻言,心中大石终于落地。 虽然为了彻底铲除兖王党羽,他不得不答应八贤王的引蛇出洞之计,但内心深处始终担忧是否会伤及无辜。 如今见一切安排妥当,自然是欣慰不已。 至于邕王一家嘛……这就只能算他们倒霉了。 这场惊心动魄的宫变行动,如同狂风骤雨般席卷了整个皇城,却也在兖王一党的彻底溃败中悄然落幕。 不过一下午的时间,一切就都恢复如初,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就是可怜的打扫卫生的宫人们,说什么都不敢靠近那些尸首。 最后还是庞太师带着手下的兵,先把那些零碎都收走了,他们才敢过去洗地收拾,不过也是一边吐一边骂骂咧咧。 而挨骂的玉燕,此时正和赵益一起陪在官家身边。 官家到底年纪大了,此番变故无疑是对他身心的又一次重创。 加上他的身体一向不好,竟然自觉时日无多,躺在榻上拉着玉燕和赵益的手,对着庞太师和八贤王就开始托孤。 知否(122) 庞太师见到皇帝如此,也不知道是真的被打动还是在做戏,当即对天发誓自己一定会支持太子和太子妃,言辞恳切,字字千钧。 八贤王也是在一旁十分配合的抹着眼泪,一副感动不已的模样。 玉燕却不适应这样的气氛,搞得官家好像马上就要归西了一样。 “陛下,您切莫如此悲观自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您今日只是惊惧过度,觉得有些疲惫罢了。 对了,我听说庞太师与神医陆明的关系着实不错,陛下若是觉得御医不得力,为何不将神医请到宫中来,为陛下探查一二?” 庞太师听了这话,自然是第一时间让人将陆明请了过来。 陆明此人医术高超,却极为爱惜羽毛,对于名声与性命看得极重。 但凡遇上他自觉无力回天的病患,便会毫不留情地将其逐出医馆,以免有损其治愈率百分百的传奇名声。 他之所以拒绝入宫为御医,也是单纯因为怕死。 凭借着在外界的威望,加之庞太师的庇护,寻常权贵之辈自然不敢找其麻烦搞什么医闹,但是皇室可就未必了。 要是哪个贵人死了,回头再摊上一个医治不力的罪名,把他们拉去陪葬,那可真是没处哭了。 但此刻形势所迫,陆明不得不硬着头皮应召而来。 为官家把脉后,他微微松了一口气,缓缓言道: “陛下这些年忧思过度,身体亏损严重,所幸尚未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只要从今往后不再劳心劳力,修身养性,定能逐渐调理恢复。” 听到这话,官家自己都松了一口气。 毕竟他刚刚把儿子认回来,于私还没享受够天伦之乐,于公更是不放心把江山社稷就这么丢给他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如今朝廷内忧外患,他自然不愿在此关键时刻撒手人寰。 即便是今后需要安心静养也无碍,只要自己活着,便可以最大限度的压制住庞太师和八贤王。 至于朝政大事,有皇后将来临朝称制,加之玉燕辅佐,太子即便只是挂机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至于她们将来会不会有吕武那样的野心,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那是赵益该操心的事情。 他能收拾好眼前这摊子事,替他搞定八贤王和庞太师,已经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这时,玉燕又从荷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 “师父曾赠我几颗丹药,据说乃是上好的补药。不知神医可否为陛下诊断一下,看这些补药官家是否适用?” 给皇帝吃丹药,这可不是小事一桩。八贤王当即便想伸手阻拦。 而陆明经过检验,确定这的确是一颗效果极佳的补药。 但他仍旧不敢轻易下定论,生怕皇帝服用后出了什么问题,自己也要跟着吃瓜落。 一旁的庞太师倒是会看时机,立刻站出来表忠心,说是自己愿意帮皇帝先行试药。 然而当那药丸一入口,庞太师的表情就变得微妙起来。 难怪刚才陆明验药的时候眼神一个劲的往他身上飘,敢情这药就是之前玉燕喂给他的‘毒药’啊。 不过这么说来,他倒是捡了个便宜,毕竟这药的确有效果。 除了最开始流鼻血之外,他最近的身体可是好了不少,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就连昔日的沉疴宿疾也缓解了不少。 官家此时也是破罐破摔了,反正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燕燕那么谨慎的一个孩子,不可能不知道献药这件事的危险性。 一不小心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以她现在所得到的的一切,根本没必要冒这样的风险。 可她却还是这么做了,难道还不能说明她的一片孝心吗? 想到玉燕今日在叛军之中浴血奋战,孤身一人穿越枪林箭雨,只为赶来救驾的那一幕,官家心中不禁泛起涟漪。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熊熊烈焰中仍不忘牵挂他的小女孩,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眼眶微微泛红。 反正自己这副身子骨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便是这药有问题,他也不能辜负孩子的一片赤诚之心啊。 这药一时半会见效也没有这么快,不过官家是真的累了,便让德妃留下照顾他,同时吩咐赵益与玉燕分别护送八贤王与庞太师出宫,俨然是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人。 之所以分别送,那自然是别有用意,因此两队人马刚出了殿内就分道扬镳了。 到了独处的时候,暴脾气的老头儿果然蚌埠住了,怒气冲冲的质问玉燕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女扮男装,欺骗他和飞燕的感情。 不是,我什么时候跟你们就有感情了?玉燕看着他怒发冲冠的模样,生怕他高血压,只好甩锅道: “最开始骗你的就不是我,是你女儿啊,我只是顺着她的话说而已。至于我到底是谁嘛,你回去以后问飞燕不就知道了。” 眼瞧着庞太师就要气哼哼的拂袖而去,玉燕连忙拉住了他。 “太师,不急不急,抓人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工夫。你难得进宫一趟,难道不想趁此机会去看看庞妃娘娘?” 庞太师被她这么一说也有点心动,毕竟宫里刚刚乱哄哄的,虽说安排了人保护,但不亲眼过去看一下到底还是不放心。 至于后宫妃嫔私会前朝官员什么的……官家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 庞太师来到庞妃宫里,见女儿只是受到惊吓并无大碍,总算放下了心。 他转向那些英勇守护庞妃的杨家女将,言辞恳切地表达了感激之情,并承诺翌日在朝会上为她们请功。 正当气氛稍显缓和之际,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玉燕却忽然幽幽道: “庞妃娘娘为了保全名节,在叛军侵袭之时自尽离世。庞太师,还望您能节哀顺变。”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愕然,庞太师的面色也凝重起来,眉头紧锁,让她不要胡说八道。 然而玉燕却反问道: “庞太师,请问您现在是需要一个在宫里守活寡的庞妃娘娘,还是想要一个承欢膝下的女儿呢? 官家怜恤太师一片爱女之情,特许庞太师将庞妃娘娘带回庞家安葬。” 知否(123) 言毕,玉燕从袖中取出一纸诏书,竟是陛下早已备好的追封圣旨。 玉燕一直在苦思冥想,如何解决庞家作为外戚的潜在威胁。 八贤王对此给出的答案是干掉庞妃,玉燕对此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 庞太师可比她那为了家族可以随意抛弃子女的渣爹盛纮有人情味多了。 他极为珍视与家人之间的亲情,从不会因为嫡庶和性别而对孩子们区别对待,分出一个什么高低贵贱来。 身为庶女的庞飞燕在家里的待遇,从来都不比身为嫡子的庞统差多少。 想练武就练武,想学医就学医,甚至庞统自己本人就是个宠妹狂魔。 而四个孩子中,他亏欠最多的,便是被他送进宫的庞妃。 更何况,一个活着的庞妃可远比一个死了的庞妃有价值。 死了的庞妃只能激起老父亲庞太师的怨恨,但活着的庞妃,可是会收获他的感激和人情。 八贤王那中登嘴上说的好听,什么为了给赵益以后扫清障碍。 但她若是真的信了她的鬼话杀了庞妃,那就是和庞太师彻底结下了不死不休的仇恨。 玉燕自然不会上当,也不想让一个无辜的女子为此白白丧命,那就只能让她假死了。 况且这件事若是真的做成了,庞太师也相当于有了一个把柄握在她和官家的手里,何乐而不为呢。 早在宫变的前一天,玉燕就去找官家商量过这个问题。 官家的确是个仁德之君,庞妃青春少艾,年纪都可以做他女儿了。 他不忍心让这位如花似玉的少女委身给自己,因此一直以礼相待,只是好吃好喝的养着她,就当是给庞太师养孩子了。 加上他如今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想到自己万一哪天撒手人寰,还要让庞妃浪费大好人生来给自己守寡,虚度青春年华,也是有些于心不忍。 于是便应允了玉燕的请求,让她寻觅时机,找机会放庞妃出宫回家。 如此一举两得,既成全了庞家,让庞太师可以父女团圆,也算是为皇后和太子扫清了一个障碍。 此番官家派遣玉燕前来送庞太师,为的就是这件事。 庞妃得知自己可以假死出宫后十分期待,毕竟她还年轻,可不想老死宫中,当即满眼期许的看向父亲。 庞太师闻言,内心挣扎片刻,在权势与亲情的天秤上反复权衡,最终还是选择了女儿。 他本以为让女儿进宫,将来把她送上后位,母仪天下,成为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对庞家对女儿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可现在既然已经没了希望,又何必让女儿在这深宫之中蹉跎岁月。 他是一个政客,可更是一个父亲。 他当然知道带庞妃出宫可能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但他已经对不起女儿一次,让她失去了自由,现在既然有了弥补的机会,他不能再对不起她第二次。 庞太师一把夺过玉燕手里的圣旨。 “这笔账老夫记下了,回头再跟你慢慢算!” 不是,好像是你欠了我人情吧?就不能好好说声谢谢吗? 玉燕后知后觉的发现这老头好像有点傲娇,吹胡子瞪眼的样子看多了,竟然觉得还有一点可爱。 不过就算再可爱,回头该让他加班还是要加班。 退休是不可能退休的,庞太师这种既能治国又能领兵的全能型人才,即便年纪大了也是块宝,退了也要给他强制返聘回来,榨干他最后一丝价值才行。 此刻庞太师仍沉浸在女儿失而复得的喜悦之中,浑然未觉自己那悲惨的老年生活,即将拉开序幕。 玉燕送过了庞太师回来向官家复命时,官家还未休息。 听说事情办成了,竟拉着她和赵益的手,开始交代遗言。 玉燕一开始还在跟着赵益宽慰官家,让他不要多想,可越听那些话越觉得耳熟。 靠,他这话跟当初辰荣王让自己辅佐榆罔时好像啊。 不光是说的话像,现在的情况也很像。 外敌环伺,权臣当道,新主贤明却根基不稳,能力亦属平庸。 因此亟需一位有野心、有本领之人从旁辅佐。 但赵益和德妃毕竟不是亲母子,如今多了一个玉燕,既是支持德妃的一股力量,也是制衡她的一层保障。 可情况再像,终究还是不同的,因为角色不一样了。 在曾经世界里,玉燕之所以能稳坐后位,不仅仅是因为她牢牢把握住了皇帝的心,更因为有一位能征善战的大将军,充当她的后盾。 看老赵家的发家史就知道了,在绝对的军权面前,君权根本不值一提。 手握八千精兵,我是忠君爱国的好将军。 手握八十万精兵,陛下何故谋反? 时代变了,她的角色,也该变一变了。 因此在捋清这个人物关系后,玉燕当即开了口: “陛下,燕儿有个不情之请,希望陛下能够允准。” 官家闻言,立刻应道: “燕儿今日立下如此大功,朕自然是要重重封赏。无论你想要什么,朕都会满足你的心愿。” 玉燕从怀中掏出那道被她珍藏多年的圣旨,恭敬地呈到官家面前。声音柔和却坚定: “当初柴郡主曾经为燕儿向陛下求过一道恩典,许诺燕儿长大之后,可以以女子之身征战沙场,为国效力。 如今各地叛军四起,边境纷争不断,燕儿恳请陛下给我一个证明自己实力的机会。” 啊这……官家依稀记得好像是有过这么一回事。 不过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他当初之所以答应下来,也是没把小孩儿的话当真,谁想到她能记住这么多年啊。 而且你去上战场打仗了,我儿子可怎么办啊? 官家虽然知道君无戏言,但仍是试图想要让玉燕改变心意,以太子妃之位想要诱惑她留下来。 然而赵益的反应却比他更加果决。他跪在玉燕身边,替她恳求道: “父皇,请你答应燕燕吧,儿臣知道,她不是会甘愿被困在后宫里的女人,儿臣也不希望永远做一个只会依靠女人的太子,我相信我总有一天会和燕燕在顶峰相遇,恳请您给我们这个机会。” 知否(124) 一旁的德妃见状,也为两个孩子说起话来。 毕竟玉燕若是真的能领兵,哪怕只是守卫皇宫的禁军,她晚上都能睡踏实不少。 在三人的软磨硬泡之下,官家终于松口,答应了下来。 随后他沉沉睡去,仿佛将所有的忧虑和烦恼都抛诸脑后。 而玉燕和赵益则相视一笑,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期待。 然而翌日晨曦初露,官家惊异地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大为改善,身躯亦摆脱了往日的沉重与倦怠。 正如当初庞太师的感觉一样,腰不酸了腿不疼了,除了流鼻血之外,似乎并无其他副作用。 官家顿觉心绪豁然,立刻便来了劲了。 他之前之所以忧心忡忡,就是怕自己驾鹤西去了以后,太子难以独撑大局。 现在自己既然还能干下去,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朝会之上,官家行事果断,首先雷霆手段处置了兖王一党。 继而细数邕王多年罪状,将其党羽逐一贬谪。 在宣布了庞妃遇难的消息之后,庞太师更是做出一副失去女儿痛心疾首的模样,请求官家将彻查逆党的事情交给他。 官家虽然知道他这是想借机铲除异己,不过想着有八贤王在一旁盯着,估计他也不敢做的太过分,自然答应了下来。 而八贤王自然不会放过此等笼络人心的良机。 既然庞太师扮演白脸,他则顺理成章地扮演红脸。 在众人忐忑不安之际,适时提出论功行赏之事。 杨门女将因为护驾有功,自然在封赏之列。 官家既然已经答应了玉燕从军,那自然是要给她铺路的。 若是以往,女子立有功劳,大多是赐予诰命以示尊荣。 然而这次官家却一反常态,直接将佘赛花封为宣威将军,命其重整杨家军,其余女将也皆授予的武将官职。 此举不仅彰显了官家对杨门女将功绩的认可,更预示着朝堂之上即将迎来一股新的力量的崛起。 此言一出,朝堂震惊。 要知道虽然朝廷重文轻武,可武将也是官,哪有让女子入朝为官,还领兵作战的道理? 若是以往,定然会有人跳出来反对。 可在庞太师‘皇上英明’四个字的压迫下,顿时没一个人敢吱声了。 说到底,他们之所以敢和官家唱反调,也是抱着一种欺负老实人的心理。 官家说得好听叫仁善,说的难听点就是没脾气,。 且本朝有刑不上大夫的规矩,即便惹怒了官家,他也不会真的对他们做什么。 但庞太师不一样,有头他是真杀啊。 而且他现在正是失去女儿的悲痛时刻,任谁都能看出来,什么彻查逆党,无非是官家怕他悲愤之下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给他一个发泄的借口罢了。 若是在这时候引起他的注意,回头被打成逆党,那可真是没处去哭了。 看着安静如鸡的大臣们,官家又继续让内侍宣布了其他旨意。 相比起前面那些事情来,郑王找到了女儿什么的,根本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了。 至于他的两个外孙女救驾有功,全都提了一级直接成了郡主什么的,反正也是朝廷发钱,跟他们年薪几千贯的又有什么关系。 如此,林噙霜正式成了平宁郡主和柴郡主的姐妹,有了一个宜宁郡主的封号,墨兰则是被封为了永安郡主。 至于玉燕,除了得了仁安郡主的名头之外,更是加封昭武校尉,投入杨家军麾下,助佘赛花重整杨家军。 而后的日子,便在繁忙的政务与喜庆的典礼中悄然流逝了。 立后大典与册封太子的双喜临门,犹如春日里的一抹暖阳,暂时驱散了兖王叛乱所带来的阴霾。 然而对于那些曾经和二王有勾结的朝臣们而言,在庞太师的铁拳铁腕铁石心肠之下,再大的喜事也会变成丧事。 在这疾风骤雨之中,多少枝繁叶茂的大树一夕之间轰然倒塌。 覆潮之下焉有完卵,那些依附在大树上的枝蔓们,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牵连。 本来官家还想着,按照礼制,无论是立后还是册立太子,都理应大赦天下,以示皇恩浩荡。 可无论是皇后还是太子,都一致认为,在这肃清朝政的关键时刻,绝不能给那些蛀虫留下任何侥幸逃脱的机会。 要说这对母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在三观上却出奇地契合。 主要是因为他们都曾经身为底层人,在民间过过穷苦的日子。 对于那些尸位素餐的贪官污吏,更是先天有着敌意。 更何况大赦天下难道是什么好事情吗,若将那些罪犯一股脑儿地放回社会,岂不是让那些遵纪守法的老百姓遭受更多的苦难? 真要让老百姓沾沾喜气,还不如实实在在地为那些辛勤劳作的人们减轻赋税负担。 而这两场大事忙完了之后,盛纮和盛长柏也终于加完了班,灰溜溜的回了家。 盛家如今的日子可不好过。 原来当日海朝云进宫送鱼汤以后,被叛军堵在了宫里。 外头乱哄哄的,一群人被困在了小书房里无处可逃。 得知外面叛军四处作乱,盛纮与盛长柏在那混乱之中,竟提出了一个令人心寒的建议——让海朝云自尽以保全盛家的名誉。 海朝云自然不肯,她自从嫁到盛家就没过过几天舒心日子。 盛长柏靠着海家的关系才能谋到现在的官职,但她自己却在这深宅大院中守活寡不算,还要受婆婆和小姑子的气。 本以为拿到管家权以后就能挺直腰杆,没想到这才是真正的火坑。 盛家的财政情况本就不好,从前靠着盛纮一个人的俸禄,和庄园店铺的生意,勉强也能养活一家人。 可自从盛长柏和盛长枫及第以后,盛纮就膨胀了起来,光是宴请宾客就花了不少钱。 后来盛长枫惹了祸,盛纮生怕引火烧身,不免四处打点关系,银子又是流水一般了出去。 最要命的是,玉燕临走前把整个林栖阁都烧了,所有东西都付之一炬,光是修缮就几乎掏空了盛家的积蓄,甚至还拉了饥荒,让这个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知否(125) 等海朝云接手这满目疮痍的家业时才发现,这是怎样的一笔烂账。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嫁都嫁了,总不能让人看笑话。 偏偏大娘子又是个一毛不拔的,每当谈及财政问题的时候,就知道跟她哭穷。 说的急了还会装晕,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海朝云没办法,还得用自己的嫁妆填补,方能勉强维持这个官宦之家的体面。 有了海朝云的前车之鉴,大娘子更是坚定了绝不能让如兰低嫁的念头。 她儿长柏在她看来已经是难得的好男人了,自己也不是会磋磨儿媳立规矩的恶婆婆。 海朝云身为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嫁入盛家后尚且过得如此不易,硬生生被磨成了深闺怨妇。 要是自己的如儿低嫁,只会过得更惨。 可若只是受些气,亏些钱,海朝云或许也能捏着鼻子忍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反正世上的女人有几个不是这么熬过来的。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好心来给他们送汤,他们却想让自己送死,还道貌岸然的说这是为了盛家和海家的名声着想。 盛家和海家的名声重要,她的性命就不重要了? 海朝云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被逼得狠了,直接拿起了一旁的烛台,说盛纮他们若是敢再威逼自己,她就一把火把这里点了。 不是要让她有气节吗?大家一起死在这里,多有气节啊。 盛纮现在对火简直都要有阴影了,其他大人们见状也是十分不满,纷纷谴责盛纮的行为。 现在叛军都没杀过来,你倒先是逼着自己儿媳自杀,还连累了他们要一起遭殃。 别回头没死在叛军手里,反而被海朝云一把火烧了,那可真是冤死了。 在众位大人的好言相劝和武力威胁之下,盛纮和盛长柏只得硬着头皮和海朝云道歉,低声下气地恳求海朝云的原谅,这才勉强把人稳住。 可经此一事过后,海朝云对他们父子不说是恨之入骨,也是看一眼膈应一眼。 尤其在得知叛军刚入宫之后就被一网打尽之后,海朝云更是火冒三丈。 她心中暗骂盛家父子愚蠢至极,自己要是听了他们的话,只怕就跟那个冤死的庞妃娘娘一样,白白丧命了。 海朝云逃出生天以后第一件事便是闹着要回娘家告状,然后和盛长柏和离。 盛老太太见状,一改往日的温婉慈祥,也不讲什么‘既入穷巷就应该及时掉头’的道理了。 她当即态度坚决地下令扣下了海朝云,不许她离开盛家半步。 眼瞧着盛老太太又要给自己灌那些没用的鸡汤大道理,海朝云也不顾脸面了,直接便将盛长柏不举的事情说了出来。 “亏你们还有脸,口口声声称赞盛长柏洁身自好,连一个通房丫鬟都不纳,敢情他不是不想有,而是不能有。你们这分明就是骗婚! 在这个家里,男人不是男人也就罢了,可不能连个人都不算!你们逼死了妾室和庶女还嫌不够,现在还要来逼死我,我再待下去,只怕命都要留在这里! 你们若是不肯让我和离,我便去敲登闻鼓,让天下人都知道,你们盛家这所谓的清流世家究竟是何面目!” 大娘子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居然不行,犹如晴天霹雳,两眼一翻,竟晕倒在地。 海朝云见状心中冷笑,还当她又是装的,也没有理会。 反正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继续在这个火坑待下去,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大闹一场。 既然没人在乎她的性命,那她又为何要在乎别人? 海家虽然爱惜名声,但也不是不顾女儿幸福的人家。 况且盛家之前和兖王似乎有什么牵扯,在这种时候不赶紧撇清关系,等着将来一起被牵连吗? 因此在海朝云的丫鬟回去报信之后,海家便来人将海朝云接了回去,并以最快的速度送上了和离书。 盛家要是敢不答应,他们就敢去开封府告状,到时候彻查起来,可就不止丢了一个儿媳妇这么简单了。 盛纮还能怎么办,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 海朝云终于重获自由,虽然这段婚姻给她带来了无尽的痛苦和屈辱,但她相信未来还有希望等待着她。 相比起这个,盛长柏做不成男人这件事,对他打击的显然更大。 之前的玩命加班本就掏空了他的身体,加上时刻又担心会被打成兖王一党清算。 心力憔瘁之下,竟然就此一病不起了。 盛长柏一直隐藏的秘密被戳破,心中羞愤难当。 因着和离之事,他自觉颜面尽失,总感觉自己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每踏足一处,好像都能感受到旁人隐含讥讽的目光 心灰意冷之下,索性也告了假在家,和盛长枫一样,终日以酒为伴,醉生梦死,以求暂时忘却那令人难堪的现实。 盛老太太眼瞧着整个家变成了这样,又开始着急了起来。 她深知此刻需得有人站出来力挽狂澜,便让大娘子四处走动走动打探消息,看能不能寻得贵人相助,以解救盛家于水火之中。 王大娘子心中满腹牢骚,对盛老太太的颐指气使早已不满。 她老人家动动嘴,自己就要跑断腿。 她之前被林噙霜欺负了那么多年,也没见盛老太太站出来帮她主持公道,现在指使起她来倒是痛快。 可她能够不管盛家,还能不管自己的子女吗? 万般无奈之下,也只能赔着笑脸到处套近乎。 但眼下这种情况,汴京城内人人自危,谁还有闲心顾及他人。 也就是吴大娘子心软,还愿意伸出援手,出面带着她去参加郑王府新郡主的宴会。 郑王寻回爱女,本欲大摆筵席以示庆贺。 怎奈时局不稳,加上庞太师又到处在抓人,各家唯恐避之不及,生怕与不当之人有所牵连,故而纷纷闭门谢客。 此事一拖再拖,直至郡主府落成之际,恰逢乔迁之喜,便合二为一,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 知否(126) 如今的郡主府,正是之前邕王的王府,被官家赏赐给了玉燕,让她们母女三人居住。 如今改建完成,府邸焕然一新,正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之时,正好举办场宴会热闹一下,也算添点人气。 大娘子带着如兰和明兰,小心翼翼地跟在吴大娘子身后,生怕行差踏错一步,给自己惹来什么麻烦。 吴大娘子提醒道: “眼下这两位郡主可是朝中新贵,尤其仁安郡主,虽然官家还未正式下旨赐婚,但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了。 我们此行目的,主要还是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从平宁郡主那里得到一些指点,看接下来该如何行事,可千万不要冲撞到什么贵人。” 大娘子连连称是,如兰到底还是年轻,第一次来到王府这种地方,忍不住偷偷地四处打量,若非明兰几次三番轻拽衣袖提醒,怕是早已失了礼数。 幸而杨八妹与庞飞燕的及时出现,将吴大娘子她们送到女眷的席面之后,便带着如兰和明兰去后院玩了。 大娘子有些羡慕又欣慰地看着女儿,自己当初在未出阁时就不受父母喜爱,自然也没什么朋友。 不过如儿和明儿这两个丫头就好命了,有这几个小姐妹照顾,将来如果盛家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也能有人帮上她们一把。 踏入那幽静的小亭,四周环以翠竹,清风徐来,如兰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那一直紧缩的肩膀也渐渐舒展,连说话的声音都添了几分自信与欢愉。 “可憋死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什么龙潭虎穴呢,连大气都不能喘,还好有你们,不然真不知道要怎么熬下去,果然关键时刻还是姐妹靠得住。” “是啊,关键时刻当然只有姐妹靠得住。” 庞飞燕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向身后。 “你们的姐妹这不就来了吗?” 如兰和明兰回头看去,只见两位身着华服的女子款款而至,仿佛春日里最绚烂的双花,为这景致增添了几分不可言喻的风情。 如兰不愧是大娘子的女儿,就连摔倒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见……大白天见鬼了……” 明兰早就知道玉燕她们没死的事情,倒是比如兰淡定一些。 可听飞燕介绍,她们两个就是仁安郡主和永安郡主时,也是跟着吃了一惊。 “那也就是说……霜姨她是郑王的女儿了?” 玉燕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当初我母亲流落在外,幸得林家收留,后来辗转又到了盛家,幸而老天眷顾,机缘巧合之下,让我们得以一家团圆。” 如兰只觉得自己脑子嗡嗡的,显然是无法处理如此庞大的信息量。 还是墨兰跳到她面前,耀武扬威道: “如今我已是郡主之身,你还不速速向我行礼?” 墨兰本来就是开个玩笑逗逗如兰,谁知如兰听了这话,当真作势就要下跪。 墨兰眼疾手快,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如兰,却见她浑身颤抖不止。 如兰哽咽道: “四、不,郡主娘娘,过去是我有眼无珠,得罪了郡主,您要怎么惩罚我出气都可以。 但我娘年纪大了,她身体又不好,之前落下的病根到现在还没有痊愈,求你们放她一马吧,我愿意一命抵一命……” 墨兰也没想到自己一句玩笑话能直接把如兰吓哭,为难地看向玉燕,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烂摊子。 而林噙霜立于回廊一侧,目睹此景,长叹了一口气。 “要不是看在你还有这么个孝顺女儿的份上,我是真不想放过你。” 一旁的大娘子含泪看着如兰,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方才她入席不久,便被下人弄脏了衣服,随即被引至一间幽静的厢房。 门扉轻启,未及细赏房内陈设,一股不祥的预感便如阴云般笼罩心头。 还没等大娘子反应过来,她就被人堵住了嘴套头蒙住,顿时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已被五花大绑地押至林噙霜面前。 在得知林噙霜就是新封的宜宁郡主后,大娘子顿时连挣扎都不敢了,只是默默的流着泪,仿佛认命般任人牙子对她评头论足,说她年岁已高,卖不上什么好价钱了,一如她当初差点将林噙霜发卖时的情况一样。 可当林噙霜说她还有个年轻貌美的女儿时,大娘子却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浑身充满了力量,竟是甩脱了口中塞着的布,让林噙霜有什么报复都冲着自己来,只要不牵连她的如儿,要怎么对她都没关系。 看着平日里心高气傲的大娘子跪在自己面前,卑微地叩头道歉的模样,林噙霜心中却并未泛起丝毫快意。 她该恨大娘子吗?大娘子又该恨她吗? 她们这些年来争斗不休,互相伤害,最后谁又得到了什么好处? 她让人将一个瓷瓶递到大娘子面前,告诉她里面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只要她肯死,如兰就能活。 大娘子毫不犹豫,夺过瓷瓶一饮而尽,却发现里面装的不过是白水。 “方才那一下,就当是你已经把命还给我了。不过想要救女儿,可没有一死了之这么简单。” 又一个瓷瓶被递到了大娘子面前,这一次里面装的则是药粉。 “你欠我的命还了,可有些人还没还,只有人死债消,有些事情才能真的过去。” 大娘子捏紧瓷瓶,十分纠结。 “可是若是盛家出了白事,长柏和如兰就要在家守孝,如兰的亲事还没定下来,长柏更是刚做官没多久……” “官位重要还是性命重要?” 林噙霜不耐烦地道: “现在朝堂上正是混乱的时候,庞太师正在到处捉拿乱党,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牵连到盛家,到时候别说官职,只怕性命都保不住。以现在的局势,若是盛长柏能够急流勇退在家守孝,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林噙霜也没指望大娘子能够答应,毕竟这可是谋杀亲夫的大罪,以她的胆子八成是干不出来的。 不过活命的机会她已经给她了,现在就看她能为她的孩子做到哪一步了。 至于盛长柏,她救下他一命,也算是对让他绝嗣的补偿了。 反正她的目的很简单,盛纮不是最看重家族和名声吗,她就要让他这一脉断子绝孙,百年之后无人祭祀。 她现在也是受她的燕儿影响,开始变得心软了,会担心盛纮获罪以后,几个无辜的孩子会因此受到牵连,不然非要让他沦为阶下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才好。 不过燕儿也说了,不要为了报复不值得的人,浪费自己的时间和心力。 她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若再纠结于过往的恩怨,可就对不起燕儿为她争取来的这一切了。 知否(127) 明兰和如兰以做客之名留在了郡主府暂住,大娘子最终还是一个人回了盛家。 听到风声的盛老太太和盛纮又开始来劲了,以为如兰和明兰入了郡主青眼,盘算着借此良机,让两个丫头趁机攀附,然后利用这层关系让盛家度过眼前的风波,甚至东山再起。 看着他们那副把算计都写在脸上的样子,大娘子忍不住质问,难道女儿在他们眼里就是获取利益的工具吗? 谁知她反倒被盛纮斥责不懂事,就连长柏也站在盛纮那边说话。 无非便是自古以来都是男子顶门立户,若无他们将家族门楣支撑起来,女眷们又如何有好日子过。 既然如此,让她们为家里做点贡献也是理所应当,不然不就成了白吃白喝的寄生虫了吗? 这种观念在当时十分常见,甚至大娘子自己都一直是这样想的。 可如今经历了这些风波之后,再听到儿子说这话,大娘子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不由自主地反驳道: “你们男子在外顶门立户诚然不易,可我们女子为这个家付出的牺牲与努力,又有谁曾看见?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们一天到晚就知道抱怨自己撑起这个家有多不容易,可这个家难道就是靠你们自己撑的? 再说了,难道是我们女子甘愿当寄生虫的吗,是你们不许我们科举、不许我们经商、不许我们从军,不许我们抛头露面,不许我们做跟你们一样的事情! 你们绑住了我们的手脚,反倒责怪我们无法助你一臂之力,把责任与压力都压在了你们的身上,不能帮你们分担,这话不觉得好笑吗?” 大娘子说完这话,如同在沉闷的空气中撕开了一道裂缝,一直积郁在心中的怨气不由自主地倾泻了出来。 其实这话不是大娘子自己想到的,还是如兰从玉燕口中听来,回到葳蕤轩以后转述给大娘子听的。 当时大娘子还觉得这话太过离经叛道,让如兰不许胡思乱想,现在反倒是体会到其中的滋味了。 平心而论,她不觉得自己对这个家的贡献比盛纮少多少。 他在外为官不容易,可她为他打理内宅,生儿育女,打理那些琐碎的事务,难道就轻松了吗? 这还亏得她是个官家夫人,若是换作寻常人家的女子,没有下人伺候,不仅要孝顺公婆,照顾儿女,还得亲力亲为地操持家务,甚至还要下地耕作,或是织布绣花填补家用,一枚铜板恨不得掰两半花,还要被说不会勤俭持家。 反观盛纮,下了朝便能与同僚好友吟风弄月,在外头潇洒自在。 这一辈子都被困在了后宅之中,在那狭小的天地里日复一日地打转。 即便是外出交际,迎来送往,那也是人情世故的繁琐与劳心。到底谁更累,谁更难? 更别提他一个没什么根基的举子,现在之所以能走到如今这一步,还不是因为娶了她这个王家嫡女,借了岳家的势,现在却反而说的她像是一个累赘一样。 更让她心寒的,还是长柏的态度。 当真是天道好轮回,当初她设计让林噙霜和盛长枫离心,当初看她痛苦的样子有多痛快,现在回旋镖扎在自己身上就有多疼。 她的胯下生出了刺向自己的尖刀。 大娘子忽然想到今天看到的如兰,在得知玉燕她们如今的身份之后,她首先想到的便是跪下认错,替她这个母亲承担罪责,甚至还说出了以身相替这样的话来。 再看向眼前的长柏,大娘子心绪一动,忽然说道: “你们别再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春秋大梦了,你们可知道那郑王刚认回来宜宁郡主是何许人也? 实话告诉你们,如儿和明丫头才不是被贵人看中,而是被扣押了。” 大娘子的口齿从未如此伶俐过,看着盛纮和盛老太太在得知如今被官家大肆封赏的三位郡主便是林噙霜等人时,那脸色煞白,惊惧交加的模样,心中蓦然生出一股快意。 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做亏心事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会有遭报应的那一天呢? 一向运筹帷幄的盛老太太此时也没了主意,反而疑惑地问大娘子为何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怎么,这是盼着自己倒霉啊。 大娘子随口扯了个谎,说是林噙霜准备报复盛家,让她回来是为了提前报个信,让他们做好准备。 盛纮听了这话,当即又差点昏厥过去。他哭天抢地了一番之后,竟想要冲过来扑打大娘子。 “你还有脸回盛家!都是你这个贱妇惹出的祸端! 我和霜儿原本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若不是你横插一脚,抢了霜儿大娘子的位置,我现在已经是郡马爷了! 你这个毒妇,我早就该休了你!” 盛纮的眼中充满了怨恨,他的目光也落到了旁边的盛老太太身上。 “还有你,当初若不是你极力阻拦我和霜儿的婚事,非要让我迎娶王氏,盛家又何至于有今天的祸事? 后来霜儿被逼出盛家,也是因为你极力劝我要舍掉燕儿,这才将她们母女三人逼走。我们盛家本可以成为皇亲国戚,一飞冲天的,却全都被你给毁了! 难怪父亲当年会宠妾灭妻,原来都是你这个做正室的不贤德所致! 我真是猪油蒙了心了,才会对你感恩戴德多年,我倒要看看来日到了九泉之下,你有何面目见我盛家的列祖列宗?” 大娘子现在终于体会到,人无语到极点反而想笑的感受了。 盛纮做官若是有他甩锅的这份能耐,估计早就位极人臣了。 现在遇到事情了知道埋怨她们,可老太太和她这个大娘子给他带来了多少好处,可是一点都不提啊。 可她现在还笑得出来,但盛老太太听了盛纮这番狼心狗肺的话,却是气的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被猪油蒙了心的应该是她才对。 她早就该听姐妹们的劝,改嫁离开盛家这虎狼窝,不然现在估计早就儿孙绕膝了,也不至于为了一个白眼狼如此掏心掏肺,却换来了人到暮年,反倒被指着鼻子骂的结局。 知否(128) 盛纮也懒得理她,只是冷冷地叫侍女将老太太抬走,甚至都没说找个郎中给她看看。 他转而看向了盛长柏,一脸愁容地问道: “长柏,眼下家中这种情况,究竟该如何是好啊?” 盛长柏也是难受至极,他最近可是接二连三经受了不少打击。 但相比起眼下的情况来,被和离和不能生育都已经是小事了。 最后他深思熟虑一番之后,觉得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趁着林噙霜未对他们彻底进行报复之前,尽量让她打消这个念头。 而盛长柏想出的方法便是双管齐下,一方面唤起林噙霜对盛家的感情,另一方面则是让她出气。 前者很简单,毕竟在盛长柏看来,林噙霜对盛纮情深不能自抑,是因为女儿有了生命危险,激愤之下才会做出冲动之事。 即便是身为尊贵的郡主,可带着两个孩子独自生活,家里没有个男人支撑,也难免会遭受闲言碎语。 她和盛纮夫妻多年,感情深厚,总不会一点情分都不顾。 说不定现在扣住如兰和明兰两个丫头,就是故意给盛纮一个上门去找她的借口,借此缓和夫妻间的关系呢。 更何况盛家还有一个盛长枫在,当初她带着燕兰和墨兰离家,却把儿子独独留了下来,没有让他跟随自己受苦,显然还是为了他的前程着想。 这可是她唯一的儿子,难道她可以能够撒手不管吗? 至于让她出气……盛长柏看向自己的母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母亲,凭心而论,林小娘身为妾室,这些年也算安分守己,并未有何不当之处。 反倒是你,不仅私放印子钱,还因为林小娘得宠便心生嫉妒,经常苛责于她,甚至差点将人发卖,林小娘心中有怨气也是难免。 我虽然身为人子,但也不能为了私情便枉顾道义。冲撞郡主已然是触犯了大宋律例,我身为朝廷官员,更是不能知法犯法。 母亲,你放心,儿子会陪你一同去向林小娘请罪,她向来是个明事理的人,只要你诚心认错,祈求她的原谅,她不会跟你计较的。” 大娘子听着盛长柏这番大义灭亲的言论,忽然癫狂地笑了起来。 “好、好,这就是我养出来的好儿子,这就是我那饱读圣贤书的好儿子!” 自幼年起,便未曾得到父母的青睐,嫁为人妇后,丈夫对她也没什么感情。 她唯一的慰藉与骄傲,便是那个令她引以自豪的儿子。 人人都羡慕她生了一个好儿子,称赞盛长柏是品行端方、谦谦有礼的君子。 然而在这温文尔雅的外表之下,却隐藏着与他父亲如出一辙的冷漠与虚伪。 他看似人淡如菊,心胸宽广,那是因为已经有人替他打点好了一切,他不需要去主动争取任何东西。 他所谓的正气凛然,品行高洁,也是因为坏人全都被大娘子做了,他自己的利益从来没有被真正的触动过。 对于林噙霜的手段,玉燕虽不赞同,却只能暗中引导,潜移默化甚至连哄带骗的改变她,而不是高高在上的批判。 原因就是因为她明白,自己才是那个既得利益者,她不能一边享受着林噙霜为她争取来的好处和利益,一边嫌弃她手段狠毒下作、不够体面。 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这样的事情,玉燕做不出来,可盛长柏显然想不到这一点。 毕竟在他看来,自己是盛家嫡长子,盛家的一切本该就是属于自己的。 而且他自信就算不靠家里,凭借自己的本事也一样可以平步青云。 大娘子为他所做的一切完全就是在瞎折腾,还平白惹人笑话。 就如当前之事,他在家里一向是个爱护弟妹、备受敬爱的好哥哥。 如果不是大娘子处处针对林噙霜及她的子女,燕兰和墨兰得了势,又怎么会不拉拔自己这个前途无量的兄长。 毕竟她们即便是郡主,可家里也需要一个有本事的男人撑腰,将来嫁了人之后,才能在婆家挺得起腰杆来啊。 大娘子虽然听不见盛长柏的心声,但从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中,已大致揣摩出他的想法。 真是可笑,他们竟还妄想着林噙霜会对盛长枫念及旧情,那个不孝不悌、忘恩负义的畜生,有什么好值得记挂的。 那自己呢,自己还有必要记挂吗? 华兰如今在袁家的日子虽然算不上如意,但和丈夫的感情尚可,又有两个孩子在,总归还是能够过下去的。 如兰与林栖阁的关系还算融洽,玉燕也不是全然不顾及亲情的人,不会对她不管不顾。 但盛家的存在,永远会是她们心里扎着的一根钉子。 正如林噙霜所说,只有人死,才能债消。 他们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他们不是要牺牲她来让林噙霜出气吗,那她为何不能先下手为强,以牙还牙。 如果说她这一生注定要烂在盛家这个宅子里,那她的丈夫和儿子,也应当陪她一起才是。 如兰在郡主府待了几天,如兰到底还是担心大娘子,决定回去看看。 结果回到盛家以后才发现,从盛老太太、盛纮再到盛长柏,全部都变成病秧子了。 家里的那些仆役,能赎身的赎身,不能赎身的也都被再度发卖了。 仅剩几个忠心耿耿的老仆留守,整个盛家顿时变得空空荡荡,凄凉无比。 如兰一问才知道,这全都是大娘子的手笔。 她从林噙霜处得来的并非见血封喉的剧毒,而是一种能损伤身体、加剧病情的药物。 盛长柏到底年轻力壮,而且大娘子也不舍得对儿子下太狠的手,故而只是身体虚弱,暂卧床榻,以免他回头蹦跶起来被林噙霜盯上。 盛纮和盛老太太就比较惨了。 他们大病未愈,又遭此重创,在大娘子的“悉心照料”下已经偏瘫在床,口歪眼斜还流口水,生活完全不能自理。 知否(129) 大娘子让几个签了死契的粗使婆子照顾他们,自己则马不停蹄地向官府禀明了家中的变故。 吏部闻讯,即刻派遣医术精湛的大夫抵达盛家。 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大夫确认盛纮和盛长柏眼下的身体状况,无法再担任继续任职,便上报吏部给盛纮安排了提前病退。 至于盛长柏,他官位本就不高,是个修缮典籍的闲职,又没有犯过什么过错,吏部自然不便将其革职,仍然挂着个名头在,不过俸禄自然是没有了。 至于他将来养好病之后还能不能回去继续任职,到时候还有没有他的位置,那就另一说了。 大娘子这些天都在盛家各种搜罗钱财,甚至威逼着盛纮和盛老太太把私房钱都掏出来了。 她后知后觉的回过味来,觉得林噙霜似乎是真的想要饶她一命。 既然如此,好死不如赖活着,她好歹现在还有钱花,又何必非要走上绝路。 更何况如果她真的撒手人寰,她的华儿和如儿又该怎么办?又有谁能替她们打算? 以盛家现在的情况,盛家大房今后显然是不会再送钱过来了。 不过她如今既然已经不是什么官家夫人,那自然也就没有撑场面的必要了。 大娘子已经做好了准备,打算将盛家的宅子、以及那些收益不佳的田产庄子一一出售,到时候还能再赚上一笔钱。 到时候把那些糟心的人往庄子上一扔,她在京郊买一个小些的宅院,守着女儿把小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至于如兰的婚事,有得必有失。大娘子心中暗自叹息,只能说一句随缘吧。 如兰知道母亲的打算以后整个人都懵了,可是一想到盛家当初差点逼死玉燕母女三人的事情,到底也没能说出什么来。 最后还是听了母亲的话,前去郡主府将大娘子所做的事情,以及盛家如今的惨况转述给了林噙霜。 林噙霜见大娘子如此识时务,本想放她一马,但玉燕却不同意。 她向来是个睚眦必报且从不浪费的人,虽说大娘子罪不至死,但她也不愿意让她继续去做富太太享福。 而且把她们就放在外面,玉燕也不太放心。 大娘子自己或许是掀不起什么风浪,但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就不好了。 哪怕她并不觉得能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但癞蛤蟆糊脚面,不咬人也膈应人啊。 从前做皇帝时,玉燕最爱做的事就是把那些犯了罪的人发配去做劳役,大娘子不是爱操心吗,那就让她操个够吧。 “娘,大娘子她虽然头脑不灵光,但好歹在盛家也做了那么多年的当家主母,管家的本事还是有的。 现在郡主府刚刚落成,迎来送往的事情以后不会少,府中的下人需要管理,财务账目也要有人过问。 我和墨兰、曼娘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你如今贵为郡主,难道还要自己处理那些琐事吗?” 林噙霜自然是不愿意的,从前争管家权是为了更好的争取利益,现在整个家都是自己的,享受还来不及,哪里还愿意操心操肺,有那个时间干点什么事不好。 “燕儿,你的意思是……” “卫姨那个人你也知道,跟个包子似的,让她读书写字还行,管家那是两眼一抹黑的。明兰年纪又轻,很多事情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郡主府是有女官编制的,依我看,倒不如让大娘子过来做管家。她当年抢了娘你的诰命,这些年来也领了不少俸禄,如今就让她来打工还债吧。” 林噙霜也觉得这个主意甚好。 “不错,当初她不是一直记恨我抢了她的管家权吗,我现在就还给她,让她替我管个够!一想到从今以后她要在我手底下讨生活,我就觉得痛快! 不过我还是得让明丫头好好盯着她,别回头再中饱私囊,拿着我的银子出去放印子钱了。” 这么多年了,自己这个娘还是这么好忽悠。 玉燕见她没有反对,便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如兰,让她回去问大娘子是否答应。 若是放在从前,给林噙霜打工,大娘子是绝对一万个不愿意的。 可经过这么多事,她现在也清醒了许多,不再如从前一般意气用事了。 去郡主府做女管家,坏处便是要向林噙霜低头,人在屋檐下,只怕还要受不少的气。 但好处亦是不容小觑,她与如兰背靠郡主府这棵参天大树,至少人身安全有了保障。 她们孤女寡母的,家中又颇有余财,要是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可就危险了。 大娘子正是因为有此顾虑,才会在外界营造出盛家已经破产的假象来。 更何况燕兰那丫头亲口承诺,会为她谋得一个女官的身份,如此也不算一般的平头老百姓了。 将来如兰谈及婚嫁之时,自己拥有这样的身份,说出去也更为体面些。 反正她在盛家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这么多年,也未曾得到应有的回报。 与其像是盛老太太一样被吸血,还不如去郡主府另寻出路,自己挣银子自己花呢。 大娘子做事向来风风火火,当即便应承下来。 为了避免如兰对她姐姐产生误会,还特地解释了一番,说这样安排对她们而言是最为妥当的。 毕竟玉燕她们名义上可是死人,不能和盛家扯上关系,用这样的方式来拉拔她们一把,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如兰也不是那种心里没数的白眼狼,在她看来,林噙霜她们没有计较过去的恩怨,反而给她们母女安排了一条出路,甚至愿意将她们收留在郡主府庇护,心中自然也是充满感激的,当即便回去向玉燕报了信。 而大娘子也以最快的速度,将盛家破产的消息传了出去,然后将资产在背地里悄悄转移。 如今汴京里的许多官宦人家还在庞太师的淫威下瑟瑟发抖,自然没有闲情逸致去关注一个已经退休的五品官家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宥阳老家那边听到了风声,倒是派了人过来。 不过大娘子如今也是学会演戏了,模仿着曾经林噙霜的模样就是一通卖惨。 她将盛家现在的惨况归咎于之前和兖王勾结,声称是为此才会被人落井下石,还说他们在汴京已经待不下去了,既然老家来人,他们正好跟着一起回去避避风头。 知否(130) 大娘子言辞之间,满是对未来的惶恐与无奈,仿佛盛家真的已到了山穷水尽之地。 拜她之前的人设所赐,竟是没有任何有一个人怀疑她说的是假话。 盛家其他人也不傻,听到这消息立马连夜跑路,生怕跟他们沾上一点关系。 要知道盛纮已经是整个盛家最有出息的人了,连他都落得了如此下场,更何况那些根基浅薄、毫无依靠的平民百姓? 而且那可是和兖王勾结,谋逆的大罪啊,被人拿住可是要诛九族的! 盛家其余几房的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仿佛天塌地陷,一夜无眠,围坐一堂,反复商讨至天明。 最后决定快刀斩乱麻,将此事汇报给族老们,然后将盛纮这一支彻底从族谱中除名,以免将来出了事殃及自身。 大娘子得知消息以后哭得梨花带雨,表面上是苦苦哀求,恳求家族不要如此绝情,心中却早已乐开了花。 还特地把人带到盛纮面前,让他们亲口告知他这个消息。 盛纮是个宗族观念很强的人,不然也不会每次处置人都要在祠堂。 因此当他看到自己的名字被从族谱里划掉,就连父亲的牌位都被从宗祠移了出来,送到他面前的时候,当即吐血晕了过去。 大娘子见状,连忙找来大夫前来救治。 她还要留着盛纮给林噙霜出气呢,况且自己也还没玩够,可不能让他就这么轻飘飘的死了。 倒是吴大娘子听说盛家出了事,过来问大娘子可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 吴大娘子和玉燕她们的关系不错,也是知道其中内情的。 大娘子便没有隐瞒,将自己要去郡主府做女官的事情告诉了她。 吴大娘子深知其中利害关系,唯恐大娘子心生疑虑,错失良机,连忙劝道: “燕儿那孩子外冷内热,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既然给了你这个机会,那便是不再计较过去的恩怨了。 你和宜宁郡主斗了那么多年,说到底也不过是争风吃醋那些事。 只要今后你诚心诚意地为她效力,将郡主府治理得井井有条,让她看到你的真心实意,相信她也不会过于苛刻于你。” 大娘子也是笑道: “是啊,我现在也想通了,年少时别人提起我,会介绍说这是王家嫡女;后来嫁人之后,人家也只会说这是盛大娘子。 现在好了,我现在无须再借用父亲和丈夫的名头,可以自己给自己一个身份了。” 从此以后别人再提起她,只会说这是郡主府女官,王若弗。 王若弗为此十分得意,甚至还觉得玉燕真是个难得的好人,为自己从前针对她们感到了一丝内疚。 然而她并未意识到,自己遇上了怎样一个无良扒皮精。 将来老的头发都白了,还要继续拄着拐棍,全年无休的给她干活。 退休是不可能退休的,想要回家颐养天年含饴弄孙,做梦去吧。 吴大娘子看到王若弗如今这副脱胎换骨的模样,也很为她高兴。 听闻她要变卖田产庄子,吴大娘子二话不说,主动将其买下,免得她被外面的中介抽成压价。 可这些手续交接还需要一定时间,王若弗为此忙的脚不沾地。 结果某天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却惊讶地发现华兰泪流满面地坐在堂前。 原来盛家父子被退休停职,盛家又破产的消息传到了袁家的耳朵里。 华兰那个势利眼的婆母见盛家不行了,当即便发作了起来,又拿出当年盛长枫酒后失言被革去功名的事情说事。 她借口盛家会落得如此下场是因为和兖王扯上了关系,很可能会牵连袁家,因此一直逼着袁文绍休妻。 袁文绍虽然和华兰还有些感情,但是架不住家里逼迫,一来二去竟然真的有些动摇。 王若弗望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儿,心中五味杂陈。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之前应付盛家人的那些话,本是想一劳永逸,用这个借口把人吓唬走,从而彻底甩脱这个麻烦,以免他们回头总来找事,束手束脚的。 没想到如今竟成了回旋镖,扎到了自己女儿的身上。 王若弗的暴脾气顿时又上来了,当即便要闹着去袁家要个说法。 她的华儿什么错都没有,袁家凭什么无故休妻! 而与此同时,明兰那边也遇到了糟心事。 她和贺弘文本来已经定了亲,眼看还有半年就要到了出阁的日子,没想到贺弘文家里忽然冒出来了一个表妹曹锦绣。 贺老太太虽然是个明事理的人,但架不住贺弘文有个糊涂的娘。 眼瞧着盛家已经不行了,盛老太太又身染重病,无法再为明兰提供强有力的后盾,心中便生出了轻视之意。 觉得一个失去依靠的明兰,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拿捏,遂不顾礼法,明兰还没过门,就公然提出让贺弘文纳曹锦绣为妾的要求。 贺弘文的母亲甚至还放出话来,如果明兰容不下曹锦绣,那他们贺家也容不下明兰这种气量狭小的大娘子,这门亲事不如直接作罢。 摆明就是觉得明兰除了嫁到贺家之外,已经无路可走了,才敢如此硬气。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明兰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她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轻声吐出八个字: “一言为定,双喜临门。” 她本来就不是很想嫁人,贺弘文虽然人不错,但她对他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 先前之所以答应和他定亲,更多是基于对盛老太太安排的尊重与顺从。 她可不是像那些人想象的那般孤立无援,她有母亲,有林姨,还有两个郡主姐姐。 她能够忍到现在没有漏出半点风去,已经算是难得的稳重谨慎了。 如今贺家主动悔婚,对她而言无疑是解脱的契机,她恨不得跑的比谁都快。 知否(131) 然而贺弘文却对明兰恋恋不舍,不愿轻易放手。 他内心矛盾重重,既不想就此放弃,又无法果敢决断。 结果导致明兰被曹锦绣直接贴脸开大,来了一番道德绑架。 明兰给玉燕当了那么多年小跟班,虽然对外总是一副大家闺秀的端庄模样,但内心早就被带跑偏了。 在确认四周无人后,她卸下了所有伪装,直视着眼前正寻死觅活的曹锦绣,冷峻地说道: “活不下去就去死,在这里威胁谁呢?我跟你非亲非故的,你是死是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我从小到大早都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 告诉你,我可不是娇滴滴的大家闺秀,有的是力气和手段,你若再敢纠缠不休,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贺弘文所认识的明兰,一直是个和善可爱的小姑娘,连大声说话都不曾有过,何曾见过她如此冷酷的一面,顿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见曹锦绣仍不依不饶,明兰的火气也愈发高涨。 她猛地抓起曹锦绣的头发,拖到河边,毫不留情地一脚将她踹进了水里。 “真以为普天之下皆你娘啊,谁都得惯着你?我盛明兰偏偏就不吃这一套。 你想以死相逼,好,那你先死一个看看,说不定我会大发慈悲,逢年过节的给你烧点纸呢。” 贺弘文向来是个心软的人,看到曹锦绣在水里挣扎着呼救的模样,当即又心疼的起来。 “明兰妹妹,你怎么能这么干,她……” 明兰也不废话,直接把贺弘文也踹了进去。 “差点忘了收拾你了,这么爱当救世主,就自己下去救人啊,跟我叽歪个什么劲? 你娘糊涂,你也不见得清醒到哪里去,一边说着舍不得我,一边却又任由我被人逼迫. 我受了委屈的时候你不帮我撑腰,还把难题都推在我的身上.口口声声说着知道女子有多不易,可让我为难的事情却是一件都没少做! 既然你们天生一对,还是趁早锁死的好,别出来祸害别人了。我祝你不孕不育,子孙满堂!” 明兰装了这么久的乖乖女,难得过了一把瘾. 不过在自己母亲面前还是装作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样子,不知道的以为被丢到水里的人是她呢。 卫恕意虽然心疼女儿,但现在这种情况,以她的身份也没办法为女儿出头,只得去找林噙霜想办法。 林噙霜现在身份变了,思考问题的方式也不同了,没有教明兰如何去笼络贺弘文,或者送走曹锦绣,而是询问了明兰的看法。 在得知明兰并不想嫁给贺弘文之后,林噙霜心里也有了数,直接让如兰传话,让王若弗去贺家退亲。 而从如兰口中,林噙霜也得知了华兰的困境。 她当然是没有那么好心帮王若弗和她的女儿解决问题的,但她想要钱。 准确的说,是盛家的钱。 毕竟燕儿可是说了,把王若弗弄到郡主府是为了让她打工还债的,手里留那么多钱做什么。 况且一个女官的名头也值不少银子好吧,真论起来,还是她们沾了自己的光呢。 因此林噙霜直接狮子大开口,她可以帮华兰和离离开袁家,也可以帮她把两个孩子带出来,甚至给她安排一份差事,让她能够自食其力。 但前提是得拿钱。 王若弗听完林噙霜那狮子大开口的价格后差点说了脏话,掏空她所有的家底还不够,甚至还要把华兰的嫁妆也搭上? 而且说得好听,什么叫给华兰安排差事,她们母女俩上班还要倒贴钱? 要知道以盛家之前的情况,虽然看起来有些困难,但实际上根本不至于如此。 盛家大房走的是经商的路子,每年都能给他们供给不少。 但王若弗自从认清盛纮的真面目之后,知道人是靠不住了,那自然要将银子牢牢把在手里。 反正海朝云这个新来的媳妇儿和盛家大房也不熟,他们只认自己这个大娘子,因此大部分银子都被她中饱私囊了。 海朝云查账的时候问起来,就推脱说盛家大房因为各种原因没给. 反正他们是伸手要钱的,海朝云也不好意思上门去对质,倒是真让她扣出来不少。 结果她辛辛苦苦攒了这么多钱,感情都是给人家攒的。 这群天杀的连如兰的嫁妆都没给她留下,说什么将来如兰如果出嫁郡主府会给她出钱,天知道她们到时候会不会翻脸不认。 要是她们故意扣着如兰不让她嫁人,那岂不是一直都不用出嫁妆了? 可气归气,眼下除了拿钱消灾,也没有别的办法。 王若弗交钱的时候心都在滴血,看着曼娘趾高气昂的让人将她这些年的积蓄直接装箱打包带走,只觉得抄家也不过如此了。 偏偏曼娘还好心来‘安慰’她。 “大娘子、哦不,王女官,你也别哭丧着脸了,要知道如果不是我们郡主娘娘心善,你便是想找人花这钱打点,都找不到人能来帮你呢。 俗话说得好,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我们办事你放心,绝对物超所值。 你也该替明丫头的事情上点心,趁早去贺家把亲事退了,再耽搁下去惹了郡主娘娘生气,小心她把你的如丫头嫁到贺家去。” 王若弗还能说什么,如今她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了,只是任人摆布,而不是任人宰割,已经该偷着乐了。 而王若弗很快便明白,曼娘所谓的‘物超所值’是什么意思了。 袁家不知从何处得了信,说盛家和兖王暗中勾结,因为怕被治罪才会装病辞官,而王若弗四处变卖家产,实际上就是在到处走关系脱罪。 而盛家被除族的事情,也传到了袁家的耳朵里。 袁家之前只是以这个为借口想要休妻,没想到借口成了真.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震得他们心惊胆战。 他们担心盛家一旦东窗事发,自己作为姻亲难免会被牵连,只想快刀斩乱麻,趁早和盛家撇清关系。 但华兰这些年在外经营的名声不错,盛家又没有被定罪,袁家不能无故休妻,便只能答应王若弗的条件和离,让她把华兰的两个孩子还有嫁妆都带走了。 知否(132) 华兰原本还哭哭啼啼的,但看到丈夫对自己毫无维护之意,甚至对孩子也没有什么不舍之情,只想着尽快与她撇清关系以免受到牵连时,她的心彻底凉了。 她默默地跟着母亲回了家,眼中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如今盛家的宅子已经易主,卖给了吴大娘子; 王若弗则买了一个两进的院子,虽然不大,但足够她们母女三人加两个孩子生活了。 起码在这个宅子里,她是唯一的主人,就连牌匾上挂的也是王宅两个字。 王家人在得知盛家的情况以后早就不管她了,说起来这事还和玉燕有点关系。 当初她为了给林噙霜出气,连夜跑去康家挑断了康姨母的手筋脚筋,又割掉了她的舌头。 康家人第二天发现了康姨母的惨况本想报官,但又怕出了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会引起风言风语,坏了康家本就仅存不多的名声,便先将此事告知了王家,询问他们该如何处理。 王家来人见到康姨母如今的模样后也是一惊,这得是多遭人恨,才能被如此报复。 而且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下这么狠的手,定然不是普通人,若是他们把此事闹大,会不会连累自身? 王家其实对这个搅屎棍一样康姨母也早就不满了,因为她善妒狠毒的名声,王家的不少女眷也被带累。 奈何王老太太偏心,对于大女儿百般溺爱,无脑庇护,他们虽然生气,但是也无可奈何。 至于康家,从上到下无一不是对她又惧又恨,只是因为王家才敢怒不敢言罢了。 因此两边一合计,干脆让康姨母‘病死’算了,不然回头王老太太知道,指不定还要闹成什么样。 毕竟官府如果来调查,看到康姨母被害成这样,总得寻找动机和仇家吧,那她曾经干的那些丑事还不都被翻个一干二净。 因此康姨母很快便‘因病去世’了,而王老太太在知道自己心爱的女儿过世后也是大病一场,身体不如从前。 至于那个总是被她忽略的小女儿,她就更管不上了。 至于王若弗的兄弟们,见她已经给王家带不来任何好处,也就权当没她这个亲人了。 总归她没有被休,不会影响王家其他的女眷就好。 如今她在外人的口中,是一个以一己之力撑起这个破碎家庭的可怜女人。 做了这么多年的诰命夫人,如今反而要到郡主府去做女官讨生活,实在令人叹息。 每当人们提起她时总会摇头叹息:“一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大娘子,如今竟落得如此田地,真是世事无常啊!” 至于盛家那几个病秧子的结果,自然无人在意了。 王若弗自然是不愿把他们留在自己家里添堵的,像是其他人家打发犯错的女眷一样,把人打包送去了郊外的庄子上,任他们自生自灭。 毕竟盛纮他们不是一直主张男人顶门立户吗,他们可是三个大男人,凭什么要她一个女人来养活。 她现在还给照顾盛老太太的房妈妈发放月例,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只是王若弗可以对他们放任不管,但玉燕不能。 于是盛长柏和盛长枫就悲催的发现,每当他们试图逃离这座囚禁他们的庄园,便会遇到种种诡异之事,如同被鬼魅缠身一般。 不是被毒蛇咬伤,便是莫名其妙地摔倒在地,弄得自己遍体鳞伤。 盛长柏就是再傻也明白这是有人在暗中作祟,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更加坚定了要逃走的决心,可下场却一次比一次惨,最后甚至瘸了条腿。 盛长柏大概猜到这是针对他们父子的报复,想到自己寒窗苦读多年,原本可以步入仕途,出将入相,成就一番伟业。 然而现在他的大好前途却毁于一旦,活得如同囚犯一般,人不人鬼不鬼心中痛苦憋闷的简直无法言说。 他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如果他当初没有和王若弗闹翻,那也不会被她推出去当替罪羊。 或者说,如果当初王若弗没有先下手为强,那么他们现在的生活,应该是由她来过。 当初盛长枫为了讨好王若弗背叛林噙霜,他对此嗤之以鼻,没想到如今他自己竟然也是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而且他们这对兄弟,都落得了一样的下场,这难道就是对他们不孝的报应吗? 可他们只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做出更好的选择,又有什么不对呢?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他只能独自坐在昏暗的灯光下,默默承受着这份无尽的痛苦与绝望。 可他就算想要借酒浇愁,都没有钱来买。 他此刻终于领悟到银钱的至关重要性,衣食住行,无一不需金钱支撑,每天睁开眼睛,就是要花钱的一天。 可在这庄子里,所有人都各遵其位,各司其职。 他虽然是少爷,可王若弗不给钱,下人们也不会倒贴负责他的开销。 虽然不至于挨饿受冻,但想要干点什么别的是不行了,更别提找人伺候自己了。 盛长柏无奈之下,只得求助于人,帮忙找了些抄书写信的活儿来做,算是勉强能有些进项。 相比起还能调整好心态过日子的盛长柏,盛长枫反而更为凄惨。 他原本在盛家就已经成了一个边缘人,林栖阁那场火灾后,更是每日酗酒,稀里糊涂的过日子。 可如今到了庄子上,伺候的人没了,酒菜也没了,生活水平直接下降了一大截,日子过得甚至还不如盛家原来体面些的下人。 最让他崩溃的是,盛长柏出于报复的心理,将林噙霜成了郡主的事情告诉了他。 盛长枫听到这个真相以后差点真的疯了。 他为了追求那所谓的嫡子名分舍弃生母,结果现在却告诉他,他的真实身份是郑王外孙,皇亲贵胄。 要知道郑王府现在可是没有男丁继承的啊,和他同辈的齐衡和杨宗保,一个要继承齐国公府的爵位,一个则要撑起杨家的门楣。 将来郑王百年之后,他便是唯一能够袭爵的人!那可是王爵! 知否(133) 一想到自己本来可以成为金尊玉贵的郑王世子,如今却被困在这个方寸之地,过着下人都不如的日子。 如此巨大的落差让盛长枫大受刺激,精神也有些不大正常了。 盛长柏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自己到底为什么偏偏要逞那一时口舌之快,原本盛长枫好歹还能帮他搭把手照顾盛纮。 现在倒好,整天疯疯癫癫的到处乱跑,逢人就说自己是郑王世子,反而还要自己去费心照顾他了。 不过盛纮和盛老太太也是坚强,到现在还坚持着没有断气。 他们像是在赌着一口气一样,非要比对方活得长不可。 不过他们现在也没了从前那副母慈子孝的假象,体面和素养也不要了,整日把老贼妇和白眼狼挂在嘴边。 每天两眼一睁,想的就是今天又要说什么扎心话让对方破防。 听到底下人的汇报之后,玉燕再度感叹起自己的善良来。 盛纮和盛老太太虽然想致她于死地,但她非但没有要他们的命,反而以德报怨,让他们一家团聚不说,还对他们尽心赡养。 这等孝心,便是放眼天下也难得一见吧。 决定了,这次她的庙号,就用孝字好了。 至于她原本心爱的那个仁字嘛,就大方的让给赵益吧。 日常感叹完自己完美无瑕的人品之后,玉燕又投入到了自己热爱的事业当中。 如今她们已经开始着手重组杨家军的事,一些已经退伍的老将和老兵纷纷响应号召积极投军,想要重现昔日杨家军的辉煌。 但是朝中还有一些将领对她们并不服气,认为女性不适合领军打仗。 面对质疑,佘赛花毅然在官家面前立下军令状,誓以三月为期,练兵有成,以证女性亦能领军打仗。 玉燕在打仗方面虽然经验已经十分丰富,但练兵却还是大姑娘上轿子头一回。 好在之前的世界里,她研习过诸多军事理论,与佘赛花共同商讨,提出诸多建设性建议。 佘赛花凭借其实战经验,将这些理论付诸实践,倒是颇具成效。 不过玉燕的主要精力,还是在训练那些女兵之上。 要知道女兵可不好找,兵源首先就是一个大问题,能够吃苦耐劳、经得起玉燕严苛训练的女子实属难得。 而且这个时代的女子大多以嫁人为终身目标,相夫教子便是她们的生活常态。 为了男人和孩子吃多少苦受多少委屈都无所谓,但为了自己奔个出路,却没有多少人能有这样的想法。 因此玉燕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人牙子手中的粗实奴婢,以及乡下惯于农活与苦力的女孩儿们身上。 可当兵这种事主要还是看自愿,毕竟战场凶险,生死未卜可是很可能会掉脑袋的。 有些胆小怕事的人宁愿一辈子吃苦受罪,也是不愿意豁出去搏这一回的。 若是勉强招了一些贪生怕死的人,回头到战场上当了逃兵,反而得不偿失。 因此玉燕在招募时格外谨慎,力求找到那些真正敢于挑战命运的女子。 以至于她忙活许久,第一批也不过参差不齐的招了十几个人: 有的本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因家族获罪,即将被没入教坊司,遭受无尽的羞辱与痛苦。 她们本想一死了之,保全自己的清白,走投无路之下遇到玉燕,最终选择来到了这里。 反正怎么都是个死,若是能死在战场上,也算得上是为国捐躯,至少不用背负着罪名下葬。 还有的是家里的男人死了,家产被其他亲戚吃了绝户。 孤苦伶仃无处可依,想要做工赚钱还被不怀好意的人欺负,被逼到差点带着孩子跳河自杀。 悲愤交加之下,她们选择来投军,好歹能赚一份军饷,将来自己死了,孩子们也能有抚恤金。 同时她们心里还憋着一股气,若是玉燕没有骗她们,自己也当真有那个运气,能够靠军功谋得一官半职,那么曾经失去的那些东西,总有一天她们也能夺回来,让那些曾经欺凌她们的人跪地求饶! 当然,还有更多的人是因为生活所迫。 她们或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或是被无良爹娘卖给火坑以换取钱财,或是在乡下被恶霸欺负得家破人亡、想报仇雪恨。 简而言之,这里每个人的经历都可以用八个字来形容: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她们就好像这个时代中的尘埃,没有人在意她们是否来过,更没人在意她们是如何消失的。 除了这条命以外,她们一无所有。 “但从今以后,你们便什么都有了!” 玉燕穿着盔甲,扬起了手中的长枪。 “再没有人能够左右你们的人生,决定你们的价值。我们不信命,更不认命,我们的命运,今后将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划破了黑暗的天空,点燃了这些女子心中的希望之火,让她们看到了未来的曙光。 在泥泞与困境中苦苦挣扎的人们,内心深处总是怀抱着一份渴望,期盼着有那么一双温暖的手,能够伸出援手,将自己从苦海中拉拔出来。 尤其她们这一生中所感受过的善意更是太少太少,所听到的都是辱骂与苛责,何曾有人对她们说过这般鼓励的话。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说白了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既然连死都不怕了,那又何必憋屈的活着? 于是她们毅然决然地剪去了长发,脱去了裙装,换上了玉燕专门为她们定制的迷彩服。 在旁人讶异的目光中,她们昂首挺胸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仿佛脱胎换骨一般。 如此奇装异服,自然引来了许多人的指指点点与非议。甚至有御史上奏,称她们此举伤风败俗。 可大宋律法虽然有规定服饰方面的礼制问题,但大多针对的是官员与贵族。 百姓能穿什么不能穿什么,女子是否能剪发等问题,律法中并未明确规定。 如果要为了这十几个女子而修改律法,未免显得太过离谱。 况且她们还不是普通的女子,而是有军籍的女子。 官家在让佘赛花重组杨家军时便提前给她们开好了绿灯,给了充分的自主权。 知否(134) 简单来说就是他只要结果,不要过程。 任凭她们自由发挥,想怎么练就怎么练,任何人不得插手。 说白了就是,只要不违背大宋律法,随便她们怎么作。 玉燕现在算是明白什么叫‘朝中有人好办事’了,有官家皇后太子这三巨头给她当后盾,基本上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因此在汴京城的街头,人们偶然会看到一道奇异的风景线。 一队身着齐耳短发的女子,身着整齐划一的军装,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坚定前行。 她们的目光如铁般坚毅,步伐整齐划一。 即便面对旁人的窃窃私语,她们也毫不畏惧,反而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因为她们知道,她们在做正确的事,做别人做不到的事。 逆流而上总是会受到阻力的,但总比随波逐流的要好。 既然这世上的人都不在意她们的死活,那她们又何必要在意世人的言论。 正如青山上的松柏,它们要面对的风雨,总比那些柔弱的花草要多。 可最终在风雨的摧残下而屹立不倒的下,也只有松柏。 玉燕在训练这队女兵时,有着自己独特的看法。 她并不是想让她们成为普通的士兵,而是想拥有一支独属自己的特殊部队。 女子的身体情况天生比男人要弱,即便经过训练可以拉近彼此的差距。 可玉燕要的并不是补上这块短板,让她们可以和男子并驾齐驱,相反,她要的是让她们远远胜过那些男人。 因此玉燕专门为她们设计出了一套装备,并简单粗暴的取名为‘要你命3000’。 玉燕的想法很简单:上战场是去杀人的,又不是比武的,命只有一条,讲究什么武德? 因此这套装备里面不仅包含了正常的武器,更藏着各种迷药、毒药、石灰粉,以及各种阴损的暗器。 无论是近身还是远程作战,均有奇效,可谓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必备佳品。 除此之外,玉燕教给她们的武功也是那种不讲武德的无限制格斗技,怎么阴损怎么来,夺命三招更是压箱底的必修课。 在玉燕的带领和引导下,这些女子的思想也潜移默化的发生了转变。 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她们更强大一分,更狠毒一分,能够活下去的几率便多了一分。 佘赛花第一次看到她们训练的时候人都傻了,她打了半辈子的仗,还没见过这么无耻的打法。 结果玉燕训练出的女兵们和她一样厚脸皮,直接说她们不要脸,要命。 手段下作又如何,反正只要把对面干掉了,谁又知道她们用了什么方法? 真正的高手,从来不局限于什么武器流派,飞花摘叶皆可伤人。 一个酒瓶,一张板凳,一根筷子,都可以是退敌利器。 等到了官家来验收成果的时候,玉燕麾下的“要你命小分队”已从最初的一个班,壮大成为一个排的规模了。 在玉燕的‘精心教导’下,这支女兵队伍已经逐渐成长为一支令人闻风丧胆的劲旅。 而面对男兵们的挑衅与轻视,这些女子并未退缩。 在见识到了传说中“要么不出手,出手必抬走”的狠辣招式,曾经那些不以为意的声音彻底消失,更是让疯狗拳的威名远播。 从此以后他们在看到那些女兵的时候,昔日的傲慢与不屑被恐惧与敬畏所取代,无不惊慌失措的夹着裆、护着眼绕路走。 官家倒是对她们的练兵成果十分期待,隔三差五就让赵益到军营里帮他看看。 而既然去都去了,总不能逛一圈以后就走人。 赵益望着烈日下挥汗如雨的将士们,也想为他们做点什么,思来想去,自己最擅长的也就是一件事——煮面。 赵益倒是没想太多,只当是干回了老本行。 久违的拿起大勺的时候竟然还有种亲切感,像是遇到了久别重逢的老友一样。 自从成为太子,赵益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谓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人乌泱泱的伺候着,可是把他憋到不行。 如今一回到自己的舒适区,瞬间舒坦了起来,浑身上下好像有使不完的牛劲。 他不仅亲力亲为煮了几大锅热气腾腾的面条,还亲自为将士们打饭添菜。 看着将士们狼吞虎咽、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赵益的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他当初之所以选择做一个厨子,就是因为他曾经的养母,那个尼姑告诉他,民以食为天,不管遇到再困难的事情,只要吃饱喝足,有了前行的力气,总能熬过去的。 从前的六子只能用自己的手艺,填饱食客的肚子,但现在的赵益不一样了。 他总有一天,会凭借自己的努力,填饱天下人的肚子。 为了不让将士们因知道自己的身份而有所顾忌、影响食欲,赵益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穿着围裙、乐呵呵地在人群中穿梭往来,到处问还有没有人没吃饱。 后来更是蹲在将士们中间与他们谈笑风生、分享彼此的故事与经历。 熟知赵益的人都知道,比他煮面技术更好的,是他熬鸡汤的本事。 热乎乎的汤面温暖了他们的身体,而赵益那些通俗易懂而带有禅机的话,更是治愈了他们的心灵。 不管你有什么烦恼,只要和这个叫六子的炊事兵倾谈片刻,似乎都能豁然开朗,找到心灵的慰藉。 而官家也发现了赵益这个独特的才能,他这个儿子虽然其貌不扬,但天生自带一股亲和力,很容易打开人的心房,是个十分讨人喜欢的小伙子。 因此,赵益平时除了跟随父亲学习处理政事之外,还有个特别的任务,那就是到各个官员的家中串门慰问送温暖。 没办法,庞太师之前抓人抓的太狠,搞得官员们人人自危。 每天上朝之前,他们都要提前留下遗书,与家人告别,上班的心情比上坟还沉重。 这白脸既然有人唱了,总得有人唱红脸吧。 知否(135) 事实证明,赵益这套心灵疗愈的本事的确非同一般。 尤其那些上了岁数的老臣,看到年轻的太子亲自拎着补品上门探望,像是家里的子侄一样关心着他们的身体,说着那些暖心的话,心里早就感动的一塌糊涂。 尤其当赵益眨巴着他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握着他们的手,言辞恳切的说:“我以后就靠您了”的时候,便是知晓他真实面目的庞太师都被他硬控了几秒。 靠,这小子有毒。 别说庞太师了,就连玉燕在赵益面前有时候都有点怀疑人生。 虚假的万人迷——需要靠美貌和迷心大法pua别人。 真实的万人迷——靠着老实人外表不分男女老少通通拿下。 说实在的,玉燕有点嫉妒。 上一个让她这么嫉妒的人还是她在前面某个世界的死鬼老公,也是一样的看起来人畜无害。 但是他说什么别人都相信,干什么别人都支持,哪怕什么本事都没有,也会被人套上圣主明君的光环。 即便真的做错了什么,也自然会有人给他开脱: 他这么好的人,一定不是故意的,人哪有不犯错的,下次改正不就好了吗? 玉燕也是装无辜的高手,可在赵益面前,总感觉低了好几个段位。 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上天似乎格外眷顾这种类型的人。 例如历史上那位和他有着相同魅魔体质的汉昭烈帝,身边就有着好几个亲如兄弟的忠臣良将。 而上天给赵益的馈赠,在这次春闱中也闪亮登场了。 这里不得不提到我们许久未见的齐衡同学,虽然他十分不招各位读者待见,但关于他的悲惨经历,该说还是要说一下的。 自从郑王将玉燕没死的消息告诉他了之后,齐衡便重新振作了起来,并再次被外公的大饼所忽悠,天真的以为只要他金榜题名就可以迎娶佳人。 尤其在得知玉燕成了他的‘表妹’之后,更是跟打了鸡血一样,铆足劲头要一举夺魁,然后来个‘亲上加亲’。 上一届他因为满脑子情情爱爱没有发挥好,加上某些政治原因名落孙山。 而这一次他终于超常发挥,又遇上了欧阳修这样的文坛巨匠作为主考官,可谓是天时地利。 但偏偏差了人和。 这一年的科举考试,被后世誉为“千古第一榜”。 因为是太子册立加开的恩科,报考人数激增到了四十万之多。 其中不乏一些原本无心功名的学子,他们为了亲眼目睹新太子的风采,纷纷涌向了汴京。 在这一年的进士中,“唐宋八大家”中便有三位名列其中,官至宰相者多达九位,《宋史》有传者更有二十四位。 苏轼、苏辙、张载、程颢、曾巩等在后世名垂青史的文学家、思想家,同时出现在了一张皇榜上。 樊楼内更是热闹非凡,各路才子汇聚一堂,或吟诗作画,或讨论时局。 赵益听了玉燕的话,跟老爹要了钱,自掏腰包在樊楼每日宴请各位学子。 他打扮成一个普通书生,混在他们中间,像是在花丛中乱窜的蜜蜂一样,拿个小本本一直闷头在记。 到处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待在这里超开心的。 公孙策志得意满的来到樊楼,本想像是当初在庐州一样大展才华,压倒众人。 结果没几天就被打击的根本抬不起头来,甚至科举都不想参加了,收拾包袱就想回庐州老家再复读几年。 这等热闹庞飞燕自然是不肯错过的,和墨兰偷偷扮成男装也过去凑了热闹。 庞飞燕和公孙策斗嘴斗得不亦乐乎,墨兰却和公孙策一样大受打击。 原本她还一直以才女自居,现在看来简直是贻笑大方。 墨兰决定转变赛道,彻底弃文从武。 包拯见到赵益倒是十分开心,问他花公子哪里去了,会不会参加这次的科举。 赵益只好告诉他们花无缺投入杨家军了,还问小展昭要不要参加这次的武举,虽然他年纪还小,但他可以帮忙走走关系。 展昭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被汴京的花花世界迷了眼,在赵益的忽悠之下,抱着反正试试又不花钱的态度也跟着报了名。 玉燕得知赵益把小展昭忽悠到手了,就等着他取得成绩后打包送到她手里,高兴的当即抱着他的脸就亲了一口,兴奋的赵益半宿没睡着觉。 要知道他们因为最近太忙,经常一连好几天见不到面,可是把赵益想坏了。 而且说实在的,他们两个的婚事到现在都没定下来,赵益心里也是不安。 尤其汴京城一下蜂拥而来这么多年轻貌美的才子,让他难免产生了不少危机感。 尤其公孙策那个小白脸,到现在还总是念叨着花公子,一副魂牵梦萦的模样,这以后要是让他知道燕燕其实是姑娘以后还得了。 等他考中以后,我就给他安排个榜下捉婿,或者直接给他赐婚,来个一劳永逸。 庞太师不是埋怨他家燕燕欺骗了他的感情吗,那正好把公孙策赔给他好了。 虽然的确是比不上他的燕燕那么完美,不过和庞飞燕凑在一起,倒也登对,他最近可是没少磕这对欢喜冤家。 不过倒是也发生了一些不开心的事情。 科举考试这一国之大事,乃是笼络英才、扩充势力的绝佳时机,庞太师自然不会放过。 他当即将自己的二女婿崔明冲召了回来,期望他能助自己一臂之力,拉拢那些潜力无限的年轻学子。 明眼人一看便知,庞太师此举意在广收门生故吏。 因此相较于主考官欧阳修与副主考官梅尧臣,反倒是崔明冲这个辅助的官员受到的追捧更多。 许多寒门学子都以他为榜样,希望能够一飞冲天,改换门庭。 然而世间之事,总是利弊相依。有人为了投机取巧,不惜铤而走险,最终却丢了性命。 玉燕一直专注于军中事务,还是从赵益口中才得知最近汴京城中发生的连环杀人案。 一听又是发生在包拯身边的,强如玉燕也莫名有些怂了。 这人身上不会带有什么奇怪的诅咒吧,回头别再沾到自己身上。 知否(136) 不过包拯依旧还是很给力,即便是在科考的重压之下,包拯依然以最快的速度破了此案。 玉燕一听又有瓜吃,当即在百忙之中抽了个空过去凑热闹。 结果这瓜比她想象的还要大,凶手不是别人,竟然就是庞太师的二女婿崔明冲。 听完前因后果之后,相比起那花里胡哨的作案手法,玉燕更无法理解崔明冲的行凶逻辑。 在她看来,那几个人的威胁根本不足为虑。 毕竟他们只是目击,而没有确凿的证据,以崔明冲的身份,根本无须理会他们。 那些人如果真的敢出去胡说八道,崔明冲只要咬死不认,然后治他们一个污蔑朝廷命官的罪名不就行了。 而且玉燕也不认为他们真的敢说出去,毕竟崔明冲最后是庞太师。 崔明冲如果因此受到影响,庞太师可是个护短的人,又岂会轻易放过他们? 那几个人如果不是傻子,就根本不敢和崔明冲硬碰硬。 至于名声受损之类的顾虑,在庞太师如今的权势之下,简直是个笑话。 以庞太师如今的身份地位,崔明冲就是在大街上裸奔,围观群众也要捂着眼睛说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玉燕实在搞不懂崔明冲的脑回路,你对表妹愧疚,就冷落无辜的妻子,害她独守空房三年,这就不内疚了? 因此当崔明冲自杀的时候,玉燕根本拦都懒得拦,也没有一点损失了一个未来栋梁的可惜。 但是看到庞惜燕也要跟着殉情自杀,玉燕可就不干了。 眼瞧着锋利的匕首即将刺穿庞惜燕的心脉,一根银针如电光石火,精准无误地击中了她的手腕。 玉燕大步上前,抓起她的头发便是一耳刮子甩了上去。 “你真是有出息!为了这么一个薄情寡义、冷落了你三年不管不问的男人,你可以放弃自己宝贵的生命,抛弃疼爱了你多年的父亲。 你觉得自己的爱情很伟大、很壮烈是不是?你娘亲十月怀胎,历经千辛万苦将你带到这个世界,难道是让你为了一个男人而轻易结束生命的吗? 到了九泉之下,崔明冲还有云霜在等着他,可你又有何面目面对你的母亲!” 玉燕是真的不理解,庞惜燕怎么就用情至深到可以为崔明冲殉情的程度了。 不是说他们成亲不久,崔明冲就前往云南赴任,让她独守空房多年,而且还一直回避她的亲近吗,这样的男人怎么就爱到要死要活了? 而一旁的庞太师看到自己女儿要做傻事,也顾不得心疼女婿,连忙过来拦住了庞惜燕。 “女儿,你怎么这么傻,你的丈夫重要,难道你的父亲就不重要了吗?爹一把年纪了,你难道要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庞惜燕看到眼前红着眼睛的父亲,这个光是提起名字就让人胆寒的权臣,如今在自己面前却脆弱的好像随时都能碎掉一样。 看着父亲伤心欲绝的模样,还有在一旁苦劝她不要做傻事的小妹,庞惜燕这才明白自己刚刚一时冲动下,差点做出了多么伤人的事情。 崔明冲是很好,可自己真的就爱他爱到,可以不顾亲人的程度了吗? 正如方才仁安郡主所说,她到了九泉之下,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的母亲? “爹,对不起,惜燕错了,女儿向你保证,再也不会做傻事了。” 赵益看到父女三人抱头痛哭的画面也是唏嘘,知道庞太师好面子,便迅速驱散周遭的围观人群,并严令此事不许传出去。 反正凶手崔明冲已经畏罪自杀,庞惜燕在这件事中也是受害者,何必让她受到更多的伤害。 庞太师在安抚好女儿后,情绪也渐渐平复。 方才赵益的安排他也听到了,看着眼前这个总是和自己不对付,可在关键时刻还是会维护自己的太子,庞太师也是心情复杂。 “老臣……谢过太子殿下。” 赵益摆了摆手没有邀功。 “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你真要谢的话,还是应该谢燕燕。” 玉燕轻哼了一声。 “我可没有那么大面子,能够得到庞太师的感谢。” 玉燕是知道这老头儿有多傲娇的,本来也没打算能从他嘴里听到什么好话。 谁知却看到庞太师忽然起身,朝着她躬身行了一礼。 “郡主救命之恩,老夫没齿难忘。” 有些事庞太师不说,但他不代表心里没点数。 他三个女儿可都是被玉燕救过命的,就连庞统非要说的话,也有个不杀之恩在。 如果不是因为有玉燕,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成了孤寡老头了。 玉燕平时和他斗嘴斗惯了,冷不丁见他如此客气还有点不习惯,只好淡淡地回了一句“不必多礼”,随即催促庞太师带着女儿回家休息。 庞太师看着玉燕,心中也是百味杂陈。 都怪庞统那小子胡搞瞎搞,飞燕也太过任性,有什么事情都不与自己商量。 他活了大半辈子,阅人无数,在看人这方面,唯独在她和崔明冲身上看走了眼。 若是早知玉燕是如此能力出众、文武双全的奇女子,当初她在盛家落难的时候,他就会第一时间把她接回庞家,何至于让赵益这臭小子捡了便宜。 庞太师越想越觉气愤,最终将矛头指向了八贤王。 听说他早就跟玉燕认识,一定是他不想让自己得了这么一个聪慧能干的好儿媳,这才背后使坏撬他墙角,此仇不共戴天! 不得不说,庞太师真相了。 不过说到底,这件事未必就没有转机。 他家庞统文韬武略胜赵益百倍,更是相貌堂堂,反正如今官家也没有正式赐婚,大家各凭本事竞争吧。 至于挖官家墙角会不会惹他生气什么的,庞太师完全没有那个顾虑。 为了庞家的未来,为了儿子的幸福,为了自己今后能够顺利退休养老,他就要欺负一回老实人了。 因此庞太师回家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给庞统写信,将汴京最近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 简单来说就是:你媳妇没了。 可庞太师没等到儿子的回信,却等来了守军被突袭的噩耗。 知否(137) 辽国铁蹄践踏边疆的消息,很快从边境传到了汴京。引得人心惶惶,一片动荡。(此处谐音梗) 兖王叛乱的消息,在辽国的眼中却成了点燃战端的引线,被他们当成了是出兵的好时机趁机南下。 宋军主帅王忠被俘后,为了活命竟然将边境布防出卖给了辽人,导致守军溃败。 眼瞧着来势汹汹的辽军便要挥兵向着汴京而来,佘赛花毅然提笔,写下“杨家将为国捐躯,男将倒,女将上”的悲壮血书,恳请皇上允许杨门女将披挂上阵,领兵出征。 为了证明女将之威,也为了让杨家军能真正服众。 皇上在八贤王的建议下,特准杨门女将参与武举,也欢迎任何人的挑战,以此公开考核她们的能力。 无数武人和将士递交挑战信,渴望借此机会扬名立万,却无一不在杨门女将的锋芒下败下阵来。 甚至有很多人悲催的发现,他们甚至连一个小光头都打不过。 其中玉燕更是以她的狂傲和实力震撼了所有人,在擂台上直接一个打十个,将那些看不起她的男人们一个个踢下了擂台。 最终杨门女将大获全胜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汴京。皇上任命佘赛花为元帅,领兵出征,对抗辽军。 官家和皇后带着赵益特地举办了一场壮行仪式,看着站在台上慷慨激昂的赵益,将士们这才知道原来之前和他们称兄道弟的六子就是当朝太子。 想到他曾经对他们的爱护,心中更是感动不已。 庞太师也是特地来送行,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恳切的握住佘赛花的手。 大后方我一定帮你们守住,你可千万要把我的儿救回来啊。 军情紧急,大军即刻开拔。 看着街道两旁欢送他们的百姓,佘赛花心中唏嘘不已。 回想多年之前,她也是这样送别自己的丈夫和儿子。 而曾经的送别者,如今成了被百姓送别的人。 看着骑在马上,被百姓们簇拥着送别的玉燕,林噙霜哭成了泪人,就连王若弗也揪心不已。 这些百姓们都明白一个道理,他们这些人能否继续安居乐业下去,全靠她们能否将那些恶狼一样的敌军阻挡在外了。 相比起抱在一起哭个不停的明兰和如兰,墨兰却难得的没有流眼泪。 在这个时代女子不能做到的事情,如今已经被她们做到了。 当年杨家将也是这般出征,七子去,六子回。 但她相信,这次故事的结局,一定会不一样。 总有一天,她也会像姐姐一样,成为万人敬仰、名留青史的大英雌。 而杨门女将们的英勇表现,无疑让那些对她们寄予厚望的人感到无比的欣慰与自豪。 不久之后,官家便接到了前线传来的捷报——杨门女将首战告捷,大败辽军,成功解除了汴京的围城之危。 如今她们正朝着金沙滩进发,誓要一举歼灭敌军,一雪前耻。 而在其中表现最亮眼的,无疑是身为先锋的玉燕和八妹。 八妹的杨家枪深得真传,在战场上一马当先,如猛虎下山般冲锋陷阵,所向披靡,令敌军闻风丧胆。 而玉燕则立于高台之上,犹如天神下凡,居高临下张弓搭箭,百步之外取人首级,其精准的箭术令人叹为观止。 看过《水浒传》的都知道,一个顶级的狙击手在战场上,就是无敌的存在。 众女将在她的助攻下如虎添翼,一往无前,那些试图守城的士兵在她们的猛烈攻势下纷纷败退。 守城的辽将见状,急忙立于城墙之上,想要亲自指挥以振士气,结果刚露个头就被秒了。 这尼玛开挂了吧!辽军见主将已死,己方伤亡惨重,军心大乱,纷纷溃散而逃。 而玉燕哪里肯给他们这个机会,她还没杀够呢,当即走下高台,带着她的小分队们迅速行动,绕路追击。 早在开战之前,玉燕就已经带人查探过附近的地形,预判出敌军的逃跑路线。经过一番围追堵截,她将残军堵在了一处峡谷之中。 兵法有云,穷寇莫追,为的便是避免敌人拼死挣扎,反而陷于自己不利境地。 可对于玉燕而言,一群绵羊在狮子面前,即便拼死抵抗,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些姑娘们她的确是训练了很久,可终究是纸上谈兵,没有真的见血,永远无法成长为一个真正的战士。 “姐妹们,看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战场。” 庞太师看完战报,第一反应就是这糊弄鬼呢。 一支区区不足五十人的队伍,还全都是第一次上战场的姑娘,竟能全歼敌军残部三百余人,你在跟我开什么玩笑? 难道这些女子个个身怀绝技,都有以一敌十的本领不成?假消息,一定是假消息! 庞太师怎么想玉燕并不在乎,但对于要你命3000的实验结果,她非常满意。 其实严格来说,这些姑娘的作战方式,根本不像在战场上打仗,反而像是街头械斗。 她们行动有序,各司其职:先是有人投掷毒烟雾弹负责把敌军控住,然后扛盾牌的负责挡伤害,持砍刀的负责近战输出,拿弓箭的负责远程攻击。 这一番操作虽然卑鄙,但的确有效。 最重要的是战损比极低,只要不自乱阵脚,基本上没有什么伤亡。 就是姑娘们头一次上战场,难免有些不适应,晚上回去以后都没能吃得下饭。 其实那三百多人,她们也就合力干掉了一半多。 “俺是真滴想不通,在俺们乡下,就是一百头猪,一时半会都杀不完,老大她究竟是咋个做到的捏?” 虽说那些残军们士气溃败,战斗力也不强,但是关键是砍人也累啊,就算是连续挥空刀上百次,胳膊也遭不住。 更何况玉燕之前光是拉弓射箭就射空了好几个箭篓,负责给她递箭的人手都酸了,她还跟没事人一样。 其实原因无他,不过是外挂到账了而已。 知否(138) 自从上次宫变玉燕血洗叛军之后,血燕便再度出现了。 根据它的解释,每个世界的生灵所蕴含的能量是不同的。 在未来世界,这种能量或许是辐射; 在武侠世界,这种能量或许是内力; 而在玄幻世界,这种能量也可以是法力、灵力、妖力等。 血燕可以说是移花接木这门功法的具象化,可以吸收、掠夺他人的能量甚至位面能量,化为己用。 而在这种普通世界,血燕所能够吸收的,便只有那血气之力了。 如果玉燕在这个世界选择拿了宅斗剧本,那么血燕只怕会一直沉睡下去。 玉燕当初在得知真相以后直接掐住了血燕,问它为什么不早说。 血燕在她的威逼下只好说了实话,承认自己就是想偷懒。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如果玉燕选择走宅斗路线,那么以玉燕的本事自己上就行了,根本用不上它嘛。 就像之前的宫斗世界一样,说到底移花接木也是有花才能接,杀鸡焉用牛刀。 这门功法本就是遇强则强,而不是降维打击无脑碾压。 更何况就算前面那些时候没有它帮忙开挂,玉燕不是也一路平推的很痛快吗? 血燕的狡辩自然是说服不了玉燕的,不过毕竟是老员工了,玉燕也愿意给它一个机会。 况且也是真的需要它干活。 战场迎敌和高手对决还是有很大区别的,相较于招式与内力的比拼,体力与精力的维持反而显得更为重要。 毕竟刀会钝,人会累,玉燕最猖狂的时候号称天下无敌,也只敢说三万精兵都不是她的对手。 但若是三十万大军呢? 好虎也怕群狼,满级大佬的蓝耗完了,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但在战场上吸收了血气之后,她所消耗的体力总能得到及时补充,让她越战越勇。 这也是玉燕当初向官家提出要上战场的原因,从挂机涨经验值变成了打怪涨经验值,她得找地方练级啊。 毕竟她也不是什么杀人如麻的魔鬼,干不出屠杀无辜之人来增强自身的事情来。 但驱逐敌寇,保家卫国,这个理由就很合理吧。 首战告捷之后,杨门女将一鼓作气来到了金沙滩,当年杨家将们忠烈殉国的地方。 正当众女将在祭奠那些为国捐躯的英灵时,一个英姿飒爽的神秘女子忽然骑马出现,告知了他们杨宗保和庞统被困在土城中的消息。 自从守城王忠叛变,将边境部署出卖给辽军之后,守军便被四散击溃,杨宗保所在的部队也下落不明。 而今忽然得到他们的消息,众女将自然是欣喜不已,尤其是柴郡主,她的眼中闪烁着泪光,恨不得直接飞身到那所谓的土城去,亲眼看到儿子才能安心。 可女将们也不是好糊弄之人,眼前这女子来历不明,谁知道她是不是辽军派来的奸细,故意以杨宗保为借口引她们上当。 即便她自称曾与杨七郎私定终身,又拿着杨宗保的信物又如何,这些东西辽人也很有可能拿到,并不能证明她的身份。 就在众人纠结的时刻,玉燕带着她的迷心大法和黑莲粉末登场了。 在玉燕的问询之下,众人得知女子名叫杜金娥,所说的也都是真话。 她之所以来到这里,也是听说杨门女将出征之后,想要以杨七郎遗孀的身份加入她们,为杨门尽一份力。 佘赛花见杜金娥年纪轻轻,倒是不忍她为了儿子浪费青春。 奈何杜金娥十分固执,直言自己之所以要加入杨门女将,不光是为了杨七郎,更是想要驱逐敌寇。 杜金娥言辞恳切,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 “我自小便天性要强,从幼时开始便跟随父亲习武,从未有一日懈怠。然而一身本领却无处施展,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心中不免有些遗憾。直到后来我遇到了七郎,他告诉我,杨家的女人都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 我今日来投军,不仅是为了一个杨家媳妇的身份,更是因为我深知如今女子也有了建功立业的机会。我也渴望为国效力,成就一番自己的事业。 我知道你们是不愿我为了七郎浪费大好青春守寡,可在我看来,我并不是将时间浪费给一个死去的人,而是献给了这个国家,献给了大宋的百姓。 或许在某些人看来,守着自己的丈夫,相夫教子过一生是圆满,可在我看来,轰轰烈烈的为国捐躯战死沙场,又何尝不是一种圆满。 我将自己宝贵的生命献给了我愿意为之奉献一生的事业上,哪怕死在这征途中,我也再无遗憾了!” 佘赛花听了她这番话,也是感动不已,亲自将其纳入麾下,众女也很快接受了这个新来的杨家七娘。 杜金娥的到来不仅为杨家增添了一份力量,更带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原来当初她和杨七郎机缘巧合之下私定终身,在杜家已经与杜金娥拜堂成亲。 杨七郎本想回去禀报父母此事,但没想到金沙滩一战,七郎一去不返,但杜金娥却为杨七郎产下一子,取名为宗英。 听到七郎有后,众人均大喜过望,对有情有义的杜金娥更是感激不已。 得此喜讯,众女将士气大振,气势如虹地朝着土城而去。 晨曦微露,柔和的阳光透过薄雾,如同细丝般轻轻洒在众将士的身上,给这冷冽的战场添上了一抹温暖的色彩。 他们紧握长矛,目光如炬,气势汹汹,宛如一群蓄势待发的猛虎,整齐划一地等待着将军的号令。 随着如雷贯耳的战鼓声响起,杨排风策马向前,一马当先。 不过辽军也是料到她们会来,早就严阵以待,仿佛一群蓄势待发的豺狼,准备迎接这场即将到来的战斗。 不过佘赛花则是预判了敌方的预判,安排排风故意佯装不敌,假意撤退,意图将辽军主力引出城门后再给予迎头痛击。 而众女将也早就磨枪霍霍,一接到出战的号令,当即提枪便去支援。 知否(139) 她们的枪头早已被玉燕用毒药提前淬过,其实直接用成本更低的金汁也有同样的效果。 毕竟以现在的医疗水平来看,长枪沾屎扎谁谁死,可不是一句笑话,而是残酷的事实。 奈何女将们嫌弃那样实在太恶心,而且味道实在有些受不了,玉燕便换成了毒药。 不过将士们用的兵器,就是被‘加工’过的了,反正原材料他们自己就能制造。 这个在众女将眼中被视为馊主意的想法,却被玉燕列为了军中的最高机密之一。 为了避免被敌军偷学以后增加己方伤亡,负责给兵器附魔的都是信得过的老兵。 虽然此举的确不道德,可一想到那些辽狗中招以后的惨状,老兵们心中便热血沸腾,痛快不已,就连“加工”的过程都愉快了不少。 伴随着那不可言说的味道,杨家军愈战愈勇,以狂热之势向辽军发起猛攻。 随着双方交锋不断升级,场上刀枪相接之声震耳欲聋。 伴随着阵阵吼叫与哀嚎,辽军起初还能勉强抵挡住宋军的攻击。 然而当玉燕一袭红袍,纵马一跃而起,孤身杀入敌阵之时,形势瞬间逆转。 她所到之处,势如破竹,锐不可当,衣甲平过,血如涌泉。 这一景象直看得敌军胆颤心惊,友军则热血沸腾。 辽军哪见过这般架势的猛人,还当是杀神降世。 守城的辽将硬着头皮前来迎战,结果被玉燕一合便挑落马下。 接连几个先锋副将皆是如此,纷纷在玉燕的枪下败北丧命。 负责守城的官员见此情形,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当即下令命辽军撤回关闭城门。 可玉燕此时早已杀红了眼,哪里肯给他们关门的机会。 趁着城门还未完全关闭之前纵身闪入,直接越塔强杀,再度打开了城门。 经此一役之后,便是远在辽都的太后萧绰,都听说了杨门女将中有个勇猛无比的玉面罗刹。 她仅以一己之力便在战场上斩首数百人,令敌人闻风丧胆。 消息传回汴京后,百姓们议论纷纷,那些说书的更是趁机抓住了热点,绘声绘色的描述起土城之战的经过来,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更有甚者,他们还给玉燕安排了一个‘七杀星转世’的名头来。 玉燕对星象之说也颇为了解,七杀星入命宫之人,好勇斗狠,好胜心强,胆大且野心勃勃,不怕做不到只怕想不到,有很优秀的领导统御能力,且常有叛逆犯上的心理。 而且还有一点,七杀星入命宫的女子,婚后必夺夫权。 玉燕觉得这个评价对于自己而言还算客观,总归不是骂自己的话,因此也没有太在意。 迷信之说,百姓听个乐呵也就得了,反正自己又不是唯一被编排的,佘赛花不是也被说成破军星转世了吗。 经过一番激烈的鏖战,土城终于被顺利收复。 城墙上插着的辽国旗帜被砍下烧掉,取而代之的是杨门女将的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有了土城作为据点,后续的反攻也将会顺利许多。 然而辽人显然并不甘心就此失败,他们趁着女将们四处寻找守军踪迹的机会,偷偷将她们包围起来,企图进行偷袭歼灭。 结果经过几场战事,女将们面对敌军也不讲究什么武德了。 该洒毒药洒毒药,该放暗器放暗器,反倒是让辽军刺客白白送了不少人头。 玉燕更是勇猛无比,一听说还有这等送上门的好事,当即假扮成其他女将的样子引蛇出洞,果然杀得痛快淋漓。 可惜敌方派了几波刺客以后,也不知道是被杀怕了还是没有人了,玉燕整天在外头晃荡,也没见到有人来刺杀自己了。 不过,这时却有一个样貌清秀的小姑娘出现在她面前,声称可以带她去找杨宗保等人。 玉燕第一反应是这小姑娘定然是辽人的细作,想要把她骗过去杀,然后就乐颠颠的跟过去了。 结果没想到那小姑娘说的竟然是真的。 原来当日辽军得到布防图后,将守军分而击破,一路追赶。 庞统见大势已去,便决定带着愿意随着他殊死一搏的亲信们破釜沉舟,即便要死,也要让那个叛徒一起陪葬。 辽军一向看不起软弱且战斗力低下的宋军,自然没想到他们还能有这样鱼死网破的血性。 庞统和杨宗保都抱了必死的决心,一路冲杀到敌营中,竟然真的俘获了叛将王忠。 可在王忠口中,他们却得知了另一个真相。 原来,辽国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派遣细作,渗透并腐化朝廷官员,再利用重金将其收买。 王忠之所以叛变,正是因为之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收了伪装成商人的辽人的银子。 若他不投靠辽人,一个“通敌”的罪名扣下来,他也一样难逃满门抄斩的命运。 此等消息非同小可,若是不能及时化解辽人的阴谋,整个大宋都将岌岌可危。 庞统和杨宗保当即便决定务必要将此事汇报上去,打晕了王忠之后便将其带走。 可辽人自然也发现了他们的动作,当即派兵一路追杀,最后到了土城附近。 土城正如它的名字一样,环境恶劣,风沙肆虐,城镇之外一片荒芜。 最为雪上加霜的是,土城此时已被辽军占领。 他们即便逃到山里,一来没有补给,二来辽军一旦搜山,也是避无可避。 如今还跟在庞统身边的已经不足七十人,他们被辽军围困在土城附近的三财谷中。 危难关头,山的中间竟然出现了一扇门,一对奇怪的姐妹俩出现,将他们带入了一个隐藏在山中的道观中。 玉燕越听越觉得这个故事离谱。 且先不提这座道观究竟为何要藏匿于深山之中,单说它居然能够在山谷之处开启一道隐秘之门,就已令人倍感惊奇了。 然而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在这道观之下竟存在着一个规模宏大、足以容纳近百人之多的地下室。 要知道此处土地贫瘠,资源匮乏,可就是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这里却始终储备着数量惊人的粮食,其储量之大,竟然完全可以满足众人的需求,支撑他们直至如今。 知否(140) 杨宗保对此也是十分不解。 “同样的问题我也曾经问过玉虚道长,可他只说是遵循祖训,守护在这个地方罢了,其余的一句也不肯向我们多说。 直到我在外出查探情况时遇到了七嫂,得知官家派杨家再度出征的消息,这才有机会借她将消息传递给你们。” 然而玉燕却发现了华点。 “你既然都见到七嫂了,与其让她传信,为什么不跟着她来找我们?” 杨宗保一怔,像是才想到这个问题一样。 “唉,我当时也是急糊涂了,庞大哥为了救我深受重伤,我一门心思都在照顾他,完全没想过要弃他而去。” 如今土城既然已经收复,那么众人也自然被接出去救助。 杨宗保除了受了些轻伤以外并无大碍,但庞统却伤势严重。 也亏得他命大,玉燕临走前把神医陆明那一手施针绝活学到了手,不然只怕他不死也要变残废。 其实玉燕对于庞统变残废这件事倒是喜闻乐见的,毕竟将来能少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但转念一想,人家这伤好歹也是为了救自家孩子受的,她这样做未免有些不地道。 而且辽军虎视眈眈,如今正是用人之际。 庞统可是个难得的帅才,就此浪费了只怕最高兴的还是辽人,她可不想干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要是将来哪一天他真的成为了自己阻碍,那时候再卸磨杀驴,找机会暗杀他也来得及。 经过玉燕的尽力救治,庞统总算也能拄着拐棍下地走走了。 只是他的腿坏了,嘴巴还没坏。 庞统一睁开眼看到玉燕就开始说骚话,说他做梦梦到了玉燕,结果睁开眼睛,她就真的出现了。 玉燕满脑袋问号: “你梦到我什么?我跟你好像不是很熟吧。” 在玉燕的记忆中,庞统失忆后应该只是在游街之时见过自己一面,当时自己还戴着面纱,他没理由会认出自己啊。 然而庞统只是微微一笑。 “谁知道呢,在梦里面,我们可远远不止一面之缘这么简单啊。” 玉燕才懒得理会他发癫,左右剧情已经进展到这里,甭管庞统是真的恢复记忆还是怎么的,都无关紧要了。 相比起庞统,玉燕还是对神秘的少女若水更感兴趣。 结果没等她去找若水,若水却先一步找上门来。 而那在咸池中尘封多年的日月宫,也对她敞开了大门。 玉燕在若水和玉虚道长的指引下,玉燕见到了日月宫真正的主人青莲,并随着他们来到了祖师殿的密室当中。 那密室并不宽敞,其中的陈设也很简单,一尊雕像傲然矗立,旁边一块由石头雕琢而成的盒子,古朴中透着神秘。 玉燕看到那肩膀上停留着血燕,和自己容貌有八分相似的雕像并没有觉得讶异。 但当她看到那石盒上刻着的文字时,整个人却蚌埠住了。 谁家好人加密用汉语拼音来写啊。 哦,是我自己,那没事了。 按照盒子上的文字所记载,在某些位面中,会散落一些能够让人穿越到其他位面的‘钥匙’。 而经过钥匙连通的世界,便不再像是泡泡一样的独立空间,可能会互相影响,甚至融合。 而她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便是受了‘钥匙’影响而融合的世界。 盒子留存至今已经有几千年了,虽然一直被妥善保管,但许多字迹仍是被磨损严重,模糊不清,玉燕也只能猜测个大概。 按照日月宫的现任宫主青莲所述,有一位国师辅佐始皇帝横扫六合,一统天下。 然而世事难料,在始皇一统天下后不久,各地出现异人作乱。 国师为保天下太平,在咸池和异人作战,最后同归于尽。 而那位徐天地将军,便是那位国师的弟子徐福的养子。 国师曾经留下预言,说自己会在千年之后转世归来。 因此徐天地将军便在此地驻守,后来遇到了日月宫的祖师,二人就此结合,世代守护着日月宫的传承。 玉燕忽然有点小兴奋,如果说那个国师真的是她的话,那她将来还会见到秦始皇? 不过同归于尽就有点闹心了吧,异人又是个什么东西。 不会又跟宫门后山东西那些是一个玩意吧,可他们明明很弱鸡啊。 玉燕也不再多想,打开盒子以后发现,里面装的是两本记载着神秘文字的经书。 玉燕做好了掉san的准备后便专心学习了起来。 第一本的法术其实很简单,说白了就是驭兽术,能够让人收复异兽灵物的精魄化为己用。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开发了移花接木的另一种用法。 而第二本则是她的老朋友了。 之前玉燕便曾经得到过这本书的部分残卷,但其中内容不仅晦涩难懂,实用性还可以说是几乎没有,因此玉燕也没有认真研究过。 但若是无用的东西,她也不会大费周章的留给自己。 这卷名为太阴尸解蜕形箓的内容,主要讲述的便是如何通过炼制一种名为叫‘辽丹’的丹药,助人尸解成仙,脱胎换骨。 而她自己还在末尾特意标明,此丹被认为是长生不死药,但她自己没有吃过,所以也不知道效果如何,如果她活腻歪了可以吃一颗试一试。 玉燕自然是没有活腻歪的,也对长生不死不感兴趣。 她在前世几千岁都活过,有时候寿命太长其实也是一件很无聊的事,还不如早死早投胎,换个地方去玩。 因此当若水将那所谓的‘天芒’交给她的时候,玉燕也没有多兴奋。 不过一想到小姑娘这一脉为了守护这东西,世世代代守在这破地方出不去,玉燕也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很给面子的打开了盒子。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里面居然是空的。 青莲大惊失色,生怕玉燕觉得是他们看守不力,玉燕却不以为意。 毕竟丹药这种东西又不像石头可以保存几千年不变,这盒子虽然精巧,但也不是完全密封的,说不定风化了也不一定。 可青莲和若水仍是十分自责,毕竟她们千百年来就只有守护天芒这一个使命,结果还没有办好,总觉得辜负了前人的努力。 玉燕也不知道该怎么宽慰他们,只能摆出祖师的架子,既然她们把自己当成国师转世,那就应该听自己的。 从此以后,她们再也不需要为那无谓的使命继续守护在这里了,他们可以自由了。 知否(141) 若水十分开心,她虽然是个乐观的小姑娘,但这份乐观也是困境之中的无奈之举。 青莲更是喜极而泣,她本就不愿将大好青春蹉跎在这风沙之中,如果玉燕再不出现,她都快要忍不住跑路了。 而今获得自由,当即便想要收拾东西离开这里。 只有玉虚道长故土难离,又惦记日月宫需要人打理,选择留了下来。 解决了日月宫的秘密之后,玉燕再次回归主线任务——抗辽。 有了血燕加持,玉燕简直可以说是一路横扫平推。 杨门女将也没有辜负盛名,打的辽军节节败退。 直到遇到了天门阵。 天门阵和玉燕见惯了的战阵不同,其内蕴藏的不仅是兵刃交锋的残酷,更有阴阳道术的玄妙、星象八卦的门道。 玉燕前世倒是见识过类似的北斗七星阵法,却没想到在这种低武都算不上的世界里,竟也能展现出如此奇效。 幸而庞统精通星象,一眼洞穿阵中玄机;青莲与若水多年研习道术,对此道更是了如指掌。 几人迅速构思出破敌之策,只差一个关键道具降龙木。 柴郡主与杨宗保深知事不宜迟,即刻前往穆柯寨求取降龙木。 本以为此行会困难重重,未曾想,穆柯寨寨主之女穆桂英,闻听其来意后,竟主动提出愿意献上降龙木。 这穆桂英也算是难得的女中豪杰,早闻玉燕在战场上“玉面罗刹”的威名,心中早已跃跃欲试,想来和她较量一番。 因此条件只有一个——她要与玉燕一较高下。若玉燕能胜她,降龙木便双手奉上。 对于这送上门的对手,玉燕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二人便就此定下赌约,若是玉燕胜了,穆柯寨便要投入杨家军麾下,为国效力,而穆桂英也要拜她为师。 此次比试的结果皆大欢喜,杨家军得了降龙木得以大破天门阵,穆柯寨的散兵游勇有了正式编制,玉燕则是添了一位武功高强的徒弟兼副将。 眼瞧着杨门女将势如破竹,竟然一路反推,眼瞧着就要打到他们老家去,辽人也终于慌了起来,主动主张要议和了。 玉燕倒是也知道见好就收,养寇自重这个道理她一向很清楚,反正她现在的战功也刷够了。 至于收复燕云十六州、灭辽征夏的功绩,她更愿意留给自己当权之时再展宏图。 不过倒是也遇到了一件不是那么愉快的事情。 在她们即将凯旋之时,有一人暗中潜入营中,被当成细作当场拿下,带到了玉燕面前。 玉燕一看到那所谓细作人都傻了,不是说杨四郎已经和父兄已经死在战场上了吗,这怎么还带诈尸的? 虽说杨五郎也没有死吧,但他看破红尘出家,好歹还会知会家里一声,杨家众女也能够理解他经历了那般尸山血海的惨况后,想要远离尘世的心情,但杨四郎又是怎么回事? 玉燕一问才知道,原来当年杨四郎并没有死,而是流落战场,最后被辽国银镜公主所救,成了她的驸马。 而今之所以回来,也是想要探望母亲。 玉燕沉默了半晌,最后犹豫着开口。 “所以,你不是被迫的,也不是想要忍辱负重,想要伺机为父兄报仇什么的,就是单纯感激辽国公主的救命之恩,心甘情愿做她的驸马,和她生儿育女?” 玉燕什么审讯手段都没用,她甚至想过,哪怕杨四郎说谎话骗她,说他另有苦衷,而今想要和她们一起回家,她都可以接受。 可是杨四郎居然真的只是想探望母亲,然后继续回辽国和公主过日子。 玉燕仰起头叹息了一声,义父,对不起了。 而后杨家枪的枪头,毫不犹豫刺穿了杨四郎的胸膛。 而今杨门女将凯旋在即,即将一雪金沙滩的前耻,杨家将满门忠烈,实在没必要蒙上这样一个污点。 如果佘赛花和四嫂能够得知真相的话,或许她们会更加希望,当年杨四郎真的死在了战场上。 死了一个细作这等小事自然是没必要大肆宣扬的,因此这个小插曲并未影响到杨门女将们兴奋的心情。 当得胜归来的杨门女将骑马穿过城门时,道路两侧早已挤满了前来欢迎的人群。 百姓们自发聚集在街道两旁,手中挥舞着鲜花与丝带,欢呼声此起彼伏,如同海浪一般翻涌不息。 孩子们骑在大人的脖子上,捧着自制的小旗帜,稚嫩的脸庞上洋溢着激动与崇拜,不停呼喊着杨门女将的名字。 矜持的姑娘们则是躲在楼上,将手中的鲜花往她们身上丢去,甚至还有手帕和香囊。 而官家早就带着一大群人站在宫门口迎接了,林噙霜看到玉燕,更是红着眼睛,三步并作两步朝她跑了过去,一旁的王若弗和卫恕意都没能拦住她。 而庞太师看到儿子平安归来,也是眼眶微红,握着他的手半晌说不出话。 而庞统此时的注意力,却全在冲着玉燕傻乐的赵益身上。 就这傻小子和他抢媳妇啊。 就在庞统暗自打量赵益的时候,却不知赵益也在用余光偷瞄他。 赵益可是对玉燕之前那些事情一清二楚的,要知道当初庞统差点被玉燕一掌拍死,还是他拉着小板车给他送回庞家的呢。 虽说庞统的确仪表不凡,让他有点危机感,但一想起他当时的惨况,赵益也就略略放下了心。 大燕燕但凡想要和他有点什么,当初也不会下手那么狠,放心放心。 想到这里,赵益像是故意宣誓主权一般,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着朝臣的面便拉住了玉燕的手,和她一起步入殿中。 柴郡主见到这一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转头看向儿子,却见他只是苦笑一声,随即像是没事人一样跟了上去。 一步错,步步错。 当初他和庞统都自以为是到以为可以安排好玉燕的一切,却不知道有些机会稍纵即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谁也不会站在原地一直等待。 是他们跟不上她的脚步。 知否(142) 杨门女将立下如此功勋,用实力和荣耀堵住了那些非议和质疑。 官家这一次论功行赏,也没有人再敢站出来说半个不字。 至于玉燕,除了应得的荣誉和奖赏之外,更是被官家当众赐婚,许配给了赵益,成为了板上钉钉的太子妃。 庞太师骂街的心都有了,看着一旁八贤王揣着手幸灾乐祸的样子,更是恨不得一笏板甩他脸上。 但现在无能狂怒也只是让人看笑话罢了,庞太师也只能对着一旁脸色铁青的庞统怒目而视。 让你作,把媳妇作没了吧,活该! 庞统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总感觉心里像是被挖走了一大块一样。 明明他和玉燕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却总感觉相识了许久一样。 之前杨宗保曾经说漏了嘴,让他知道了自己之前便和玉燕相识的事情。 但其中的很多细节,他都想不起来了。 回到家里一问老爹,才知道原来当初差点一掌拍死他,害他失忆的人就是玉燕。 按照飞燕所说,他失忆之前曾经向她透露过,自己有意想要娶玉燕过门。 可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之间又有什么深仇大恨,她为什么要把他打成重伤? 除了玉燕以外,没有人知道答案,而她显然是不会告诉自己的。 不过还好,现在他还有时间。 玉燕虽然被赐婚,但她和太子的婚期定在明年,他还是有机会的。 况且就算他们成了亲又如何,自古以来君夺臣妻,臣夺君妻的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大不了,他也做一回宇文化及。 而玉燕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正在一心准备议和的事情。 这场仗是她打下来的,自然也该由她亲自去谈条件。 况且庞统那边不是也带来消息了吗,现在朝廷里挺多辽奸的,她可不放心别人。 玉燕在金榜题名的新学子里挑选了半天,几番对比之下,最终还是选中了公孙策。 别的不说,这小子的嘴皮子十分利索,而且吊书袋的本事足够厉害,张口便能引经据典,辩论功夫十分了得,且不卑不亢,进退有度,是个难得的外交人才。 最重要的是,他长得够帅,代表大宋的颜面很能拿得出手。 而公孙策这个憨憨也没有让她失望,在得知她的真实身份后沉默了半晌,最后来了一句: “那郡主娘娘,还能和微臣把之前的那盘棋下完吗?” 公孙策这边在为和谈做准备,而包拯那边也没有闲着。 考中功名以后他被授予大理寺评事,按理说应该外放就职。 可赵益觉得比起当一方父母官更应该让他发挥特长,便让他留任汴京,兼任太子侍读。 和很快,赵益便发现自己这个决定完全是自讨苦吃。 包拯还是一如既往的耿直,即便知道了总是和自己拌嘴甚至打架的六子就是当今太子,也没有一丝惧意,平日里觉得他哪里做得不对,依旧是该怼就怼。 赵益吵架吵不过他,要动手的话包拯就梗着脖子道: “殿下贵为太子,臣自然不能冒犯殿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殿下若是以为暴力就能改变包拯的看法的话,那就请便吧!” 赵益完全拿他没办法,无奈之下使出了最强杀手锏——告家长。 赵益知道包拯是个十足的孝子,就把包大娘从庐州接了过来。 反正他要是骂不过包拯,那就跟包大娘告状,让他娘骂他,气的包拯直说赵益不讲武德。 而今公孙策归了玉燕,包拯归了赵益,就只剩下一个小展昭了。 赵益是很喜欢这个武功高强的小光头的,想要把他留在东宫任职。 可是小展昭却十分为难,说自己是出家人,怎么能当官呢。 鉴于小展昭目前还是个未成年人,所以赵益便借着去相国寺上香的机会,去找展昭的监护人,也就是他的师父,想要让他同意让戒色大师还俗。 事后赵益每每想起当时的事情都会怀疑,如果他当时没有带上包拯,那么相国寺的血案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这事说起来也十分离谱,展昭三师兄戒贤为了保护相国寺和师父衍悔大师的名声,竟然接连犯下多起命案。 结果到了最后,反而让当年那起陈年旧事被揭了出来。 由于包拯破案的速度实在太快,以至于玉燕接到消息的时候那边已经演了好几集了。 虽说没错过最后的揭秘桥段,但因为很多人物关系和剧情跟不上,也是听得她一头雾水的,还得赵益回去以后跟她复盘才解释的明白。 而赵益看到那五个互相扶持,艰难度日的孤儿,也不禁联想到了曾经的自己,动了恻隐之心,想要给他们安排一个去处。 玉燕见他们骨骼清奇,相貌不俗,又有赵益和包拯为五个少年的人品作保,很快便想到该怎么安置他们了。 于是杨家那些守寡的、守活寡的一到五娘们,每人都被发了一个大儿砸。 佘赛花虽然刚开始觉得离谱,但听完玉燕的解释以后,也忍不住要竖起一个大拇哥称赞她。 对啊,杨家要传承下去的并非是血脉,而是意志。 只要这些孩子能够将他们父辈的精神一代代传递下去,怎么不算杨家后继有人呢。 而且换个角度来说,起码她的儿子儿媳百年之后,也能有后人祭奠。 相比起有了新家和新妈,喜气洋洋的五鼠,没了师父和师兄的小展昭就很可怜了。 赵益立刻趁虚而入,将小小御猫拿下,然后便带着包拯去庐州开采桐油了。 而这边的玉燕,也带着使团,以及非要强行跟上来的庞家兄妹上了路。 “我就闹不明白了,飞燕跟过来是为了公孙策,你跟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面对玉燕不耐烦的质问,庞统仍是那副没脸没皮的样子。 “谁说我是在跟着你们了,我只是刚好顺路要去双喜镇罢了,难道这路是你一个人开的,只有你能走不成?” 一旁的飞燕也叽叽喳喳的道: “是啊,谁说我是为了公孙策了,燕燕你这样太伤我的心了,大家这么多年姐妹,我就不能是因为想要保护你才跟来的吗?” 庞统立刻顺杆爬。 “没错,我是为了保护妹妹才来的。” 知否(143) 听到他们对话的公孙策表情凝重,似乎在纠结什么。 看到玉燕绝尘而去,公孙策这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来到了庞统身边。 “庞将军,我觉得你这样不好,花……郡主已经定了亲,你如此纠缠不休,并非君子所为。” 庞统冷哼一声。 “定亲?你知道什么,真算起来,明明是我和她定亲在先,你这话应该去跟赵益那竖子说,而不是在这里教训我!” 一旁的飞燕见哥哥生了气,连忙把公孙策拉到一边。 “哎呀,你就别添乱了,你根本不知道他们之间的那些事,最好还是少开口为妙,以免引火烧身啊。” 可公孙策却不这么认为。 首先他和赵益是君臣,要讲忠诚;其次他和六子是朋友,要讲义气。 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坐视有人调戏他的未婚妻而不顾啊。 可就像是庞飞燕说的一样,就算是他想顾,那也得顾得上啊。 两个平时看起来还算是挺正常的人,凑在一起就跟抽了风一样,一言不合就直接开打。 庞统也知道他打不过玉燕,便很鸡贼的拉开距离然后甩飞刀,招招都是奔着要命去的。 结果一来二去,反而让玉燕学会了他的技能,之后就变成了两人互甩。 这时候但凡谁敢过去拉架,都会被射成靶子。 一行人就这么打打闹闹的来到了双喜镇,见到了前来谈判的辽国现任南院大王,萧军。 之所以是现任,因为他在不久之后,就光荣殉职了。 玉燕是真的想不通啊,按照萧军这个级别的贵族,在辽国的地位即便不如八贤王,也跟曾经的邕王、兖王差不多了吧,怎么就眼皮子浅到会为了和谈金而铤而走险。 玉燕宁可认为他是故意想要让和谈失败,然后继续开打,借此搅乱政局争权夺利什么的,也不愿意相信他单纯就是贪财。 而至于那和他一起犯案的,西夏明理堂派来的雁荡双飞什么的,在庞统的飞刀下,自然也飞不起来了。 好好的和谈变成了如今这样,玉燕也有些闹心,难得出来干点实事,结果便出师不利。 难道她的统治区真的仅限于打仗? 玉燕难得感到有些挫败,但对于帮助她成功破解那些偷金贼阴谋的马兵,玉燕还是很欣赏的。 尤其听说马兵原本是汴京城的禁军教头,因为不肯投入庞太师麾下为他效力,才会被公报私仇,安上了罪名贬谪到这里,就更欣赏他了。 她以后有时间了真应该好好查查庞太师为了铲除异己,又贬了多少有才能的人出去,这都是白捡的队友啊。 不过现在事情闹成这样,继续和谈还是接着打,的确是个问题。 玉燕便让庞统带着他新训练出来的七十二飞云骑留在双喜镇保护大家,自己则是连夜赶路,直接带着萧军的尸首,杀到辽国老巢去见了萧太后。 毕竟还是面对面沟通最可靠,也省的下面的人为了一己私利瞎传话。 萧太后也真的不是一般人,见到玉燕后非但没有惊恐,反而满是欣赏地看着她,最后叹息一声。 “像你这般的人才,若是能生在我大辽,定然能够一飞冲天,可惜……” “可惜的是你们,不是我,强者从不抱怨环境,我就算生在大宋,也一样能够一飞冲天。” 玉燕不再和她啰嗦,直接问起了萧太后的打算。 萧太后是真心想要求和,哪怕她之前不是真心,现在被玉燕贴脸开大,也不得不真心起来了。 不过现在闹出了这样的事情,条件自然要变了,从原来的大宋出和谈金,变成了大辽出。 玉燕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钱倒是其次,主要是这个结果,完全能够证明她是个出色的外交人才。 我果然是个完美的全才。玉燕很是高兴,决定蹬鼻子上脸,把燕云十六州要一个回来。 然而萧太后的态度十分坚决,直言就算玉燕现在杀了她,她也不能归还燕云十六州。 不然辽国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她,而那些朝堂之上的重臣,亦不会善罢甘休。 玉燕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在这里死磕萧太后也达不成目的。 不过谈判嘛,就跟讲价一样,你退一步我退一步,大家最后得出一个双方都满意,或者勉强满意的结果来才叫谈判。 于是玉燕提出了一个折中方案: “那这样吧,我不要你归还,租借总可以了吧,我大宋愿以重金租借一州之地,你用这些钱去堵住那些贵族的嘴,把他们喂饱了,事情就容易很多。 至于那些反对你的人嘛,你开个名单出来,我去把他们都杀了,这样对你也有好处。 要是这都不行的话,那我们就鱼死网破吧,反正我最多破个网,又不是那条鱼。” 萧太后沉默良久,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倒是先开出了名单给玉燕。 甭管最后谈成什么样,先把好处拿到手再说。 玉燕为了以示诚意,当夜便出动完成了顺利任务,然后在凌晨时分回来交了差。 萧太后看到摆在自己桌子上面那些东西人都麻了。 “你把他们的人头带回来给我做什么,快拿走!” “我这不是怕你不认账吗,而且谁说人头没用的,你们辽国人入葬讲究留个全尸吗,到时候那些家属急的团团转的时候,你再装成是你找到的,肯定让他们对你感恩戴德,你当权这么久了,总不会这点驭人之术都不懂吧。” 萧太后彻底无语了,谁家当权者这么无耻,杀了人以后还把人头拿出来做人情的? 萧太后统治辽国多年,历经无数权谋诡计,明枪暗箭,可这么不按套路出牌的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细细想来,虽然无耻,但似乎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萧太后既然已经看到了玉燕的本领和‘诚意’,自然也没有了再推脱的理由,让她回去等信。 租借一州这等大事不是她自己就能决定的,等她将朝臣们搞定之后,会派人继续去和谈,把具体事项一一敲定。 至于萧军……他本来也不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死就死了吧,回头给他风光大葬也算够意思了。 知否(144) 玉燕自己也当过皇帝,知道要说服那些大臣没那么容易,也就没有继续纠缠,而是在辽国玩了一圈,见识过当地的风土人情之后,这才又回了双喜镇。 玉燕本来还担心她不在的这段日子会不会出什么事,没想到倒是风平浪静。 唯一的风波就是庞飞燕和公孙策又闹起来了,说是公孙策看上了一个青楼女子,要给她花钱赎身。 玉燕十分费解,且不说虽然公孙策如今和庞飞燕还没有正式捅破那层窗户纸,不过明眼人大概都能看得出他们郎有情妹有意。 再就是那小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会上青楼的人,他这样细皮嫩肉的过去了,到底是谁占谁便宜啊。 玉燕一问才知道,原来公孙策也是受人所托。 他在双喜镇的这段时间无所事事,一来二去就和马兵的儿子马回峰成了好朋友。 马回峰生的唇红齿白,不说话的时候活脱脱就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性情温良又善解人意。 公孙策很快就在他的一声声‘公孙大哥’中迷糊起来了,答应帮他想办法,把风月楼中的彩蝶姑娘赎出来,这才有了现在这场乌龙。 对于这种救风尘的好事,玉燕自然乐意施以援手。 反正如今风月楼的老板黄乐已经被确定是西夏明理堂的人了,这种不明财产自然要充公。 玉燕直接将风月楼改成了酒楼,交给原来的姑娘们经营。 而彩蝶自然也被救了出来,和马回峰终成眷属。 就是玉燕总觉得他们这个年纪……应该算得上是早恋吧。 一个月后,辽国派来使臣再度开始谈判。 出乎玉燕意料的是,来人竟是个和公孙策风格有几分相似的白面书生。 对方自称耶律文才,一直很仰慕大宋文化,因此这次会带着使团和玉燕一起前往汴京,领略大宋的风土人情。 玉燕觉得他不是想学习,而是想趁机搞事。 不过倒是也无所谓,送上门的人质,不要白不要。 不过这个名字…… “你和耶律良才是什么关系?” 耶律文才那完美的如同假面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耶律良才乃是下官的长兄,只可惜十年前便再无踪迹,郡主是如何得知长兄的名字的?” 因为他在临死前招供的啊。当初高丽太子案对外只是宣称凶手乃是辽国细作,具体细节都没有公布,倒是没有多少人知道沈良的真实身份。 按照耶律文才的年龄来推算,十年前他大概也只是个孩子,不知道内情也很正常。 玉燕用迷心大法打了个哈哈就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了,耶律文才也没有继续纠结,转而缠上了和自己大哥颇为相像的庞统,俨然和他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在战场上杀了多年辽狗的庞统只想表示:莫挨老子。 如此继澶渊之盟后,宋辽再度签订了和谈盟约。 在之前盟约的基础上,将大宋每年要向辽国输送的岁币改为了租金,转而将幽州设为两国的经济贸易往来区。 简单来说就是:开门,自由贸易。 辽国人打仗打得凶,但在经济方面却不是很能转过来弯。 被萧太后画的大饼一同忽悠,还真的觉得把幽州租出去,和大宋做生意能给自己赚来更多的钱。 反正地还是他们的,什么时候不爽收回来就是了嘛。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玉燕要幽州,除了彰显自己的能力之外,更是为了自己下一步的渗透计划做准备。 辽国不是暗中派人收买、腐蚀大宋官员吗。 那她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他们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进步。 此次和谈使得玉燕声名大噪,更是让大宋百姓们看到了收回燕云十六州的希望,大大振奋了人心,更是让她这个太子妃在民间声望极高。 而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玉燕都没有再上战场,和赵益成婚之后,便以太子妃的身份帮助他辅政监国。 官家见他们这对小夫妻在治国方面很有一套,前朝又多了许多青年才俊坚定的支持太子,又有皇后坐镇,便也放下了心,逐渐将权力交托到儿子手中。 自己则是安心调理身体,没过几年便干脆直接退位当了太上皇,没了那些压力,竟也又多活了十几年。 唯一让他心痛的就是赵益的子嗣问题。 他现在真的不得不怀疑他们老赵家是不是遭到了什么诅咒了,难道断子绝孙就是他们的宿命吗? 赵益登基之后,玉燕便顺理成章的成为了皇后。 她这几年监国可不是白监的,她和赵益夫妻一体,所谓的太子党,其实也相当于是属于她的势力。 加上之前的功绩,以及那七杀星转世的名声,便是赵益为她虚设后宫,也是没人敢多一句嘴。 也就是庞太师没事在朝堂上,说玉燕多年来无所出,劝赵益广纳后宫,以此来上上眼药给他们添堵,以发泄玉燕各种找借口让他加班的不满。 来啊,互相伤害啊。 不过在神医陆明的诊断下,已经确认是因为赵益的身体问题导致的无法生育,种子坏了,换多少块地都白扯。 结果赵益得知这个结果以后,反而轻松了很多,至少不用被逼着娶小老婆了。 他其实能够感觉到他家燕燕对他根本谈不上什么喜欢,但凡事都有个对比。 看他对庞统还有齐衡那看一眼都嫌烦的态度,她对于自己起码还算得上是和颜悦色,至少绝对算不上讨厌。 不是赵益自恋,如果把玉燕身边的那些男人按照好感度排行的话,赵益觉得也就杨宗保能跟他比一比了。 而且就像八贤王说的那样,以她的本事,大可以天高海阔自由自在的,可却为了自己被困在皇后这个位置上,每天劳心劳力治理国家,这不是真爱是什么? 真论起来,齐衡玉树临风,庞统文武双全,杨宗保年轻有为,公孙策才华横溢。 可自己呢,自己除了这个皇位以外,一无所有。 那么多优秀的男人围绕在她身边,她都不为所动,自己又怎么能有对不起她的心思? 至于子嗣问题,他还真不怎么在意。 大不了就过继呗,如果他没有回来的话,他老爹不是也一样要过继个儿子来继承皇位,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况且他现在还这么年轻,着什么急,要是谁敢因为这个事哔哔赖赖,直接一口诅咒官家的帽子扣过去,看谁接得住。 知否【完结】 不过以现在朝堂上的情况来看,大家的注意力显然也不在这上头。 因为都太忙了。 玉燕这个皇后当得和常务副皇帝也没有什么区别了,甚至于有些时候她想到什么,直接自己就写好了圣旨,拿去让赵益看一眼盖个章就发下去了。 赵益于是就又幸福了,她都先让我过目哎,她好尊重我。 至于前朝方面,也是一片祥和。 赵益平时跟包拯对线十次有九次都对不过,但是拿包拯去对付庞太师,简直不要太好用。 而杨宗保虽然和庞统有多年袍泽之情,又曾经被他救过性命,但却也是公私分明、立场坚定的一个人。 况且真论起感情来,他和庞统的那点感情,怎么能跟他和玉燕比。 尤其这几年,杨宗保那几个便宜堂弟也长大了,成为了新一代的杨家将。 小五郎杨玉堂更是破获了襄阳王勾结外敌,意图谋反的阴谋,与几位兄弟及展昭一起大破铜网阵,擒获襄阳王,火焚违章建筑冲霄楼,其光辉事迹一跃成为说书畅销榜第一名。 因为其相貌俊美,又爱穿一身白衣,更是取代了曾经的齐衡,成为了如今无数汴京少女的梦中情人。 说起齐衡,他现在倒是老实了很多。 入朝为官之后,便每日勤勤恳恳的上班打卡,老老实实的认真工作,也没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毕竟恋爱脑也是脑,他又没有庞统那样的本事,敢胆大包天到不顾九族,去和皇帝抢老婆的地步。 如今他年岁也不小了,却依旧没有娶亲。 每天上朝的时候就含情脉脉的盯着坐在凤位上的玉燕看,然后借着写奏折的机会夹带几首情诗,偶尔借着探望弟弟的机会入宫和玉燕见见面说说话,也就心满意足了。 没错,当初平宁郡主好不容易练出来的小号,如今也总算派上了用场。 在知道赵益不能生育后的第一时间,平宁郡主便和父亲郑王商量了此事,然后马不停蹄的去把自家儿子塞到了玉燕怀里。 毕竟玉燕名义上还是郑王的外孙女,这孩子算是她的表弟,平宁郡主借口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让她帮忙养孩子也不算太出格。 虽然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郑王一家在打的什么主意。 但他们又能说些什么呢,这皇位本来就是人家柴家的,姓赵的都没意见,轮得到他们这些外人唧唧歪歪? 太上皇年纪虽然大了,但也不是老糊涂了,退休以后在宗室里划拉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合适的人选。 不过他在外游历的这段时间,倒是偶遇了一个自称陈抟老人玄孙女的天问姑娘,一眼便算到了他的身份,并且给他卜了一卦。 说当初太祖得位不正,因此上天有意让他们将夺来的皇位还回去,如果想让大宋继续传承下去,还位给柴氏皇族是唯一的办法。 太上皇如今也到了容易被保健品诈骗的年纪,被天问姑娘的各种本事唬的一愣一愣的,还真的就这么接受了这个现实。 反正最后过继过来也是跟着他们姓赵的,只要这江山还是大宋的,是谁的血脉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吧。 小风筝陈鸢顺利完成了任务,而后在郑王的介绍下得到了神医陆明的救治,成功治愈了心疾,乐颠颠的带着一大笔赏银,继续和外公四处游历了。 郑王完成了这一切,心中多年来的积郁也终于一扫而空。 只可惜以他的年纪,应该是看不到柴氏后人再次登上皇位了。 不过没关系,他的女儿总会看到那一天。 只是郑王没想到,平宁郡主到死也没能坐上的太后之位,倒是先让林噙霜坐上去了。 因为玉燕实在是太能活了。 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多精力,数十年如一日的处理政事,军事财政法律教育医疗等等全国上下大事小情一把抓。 有时候想要活动筋骨了还能来个御驾亲征,好像永远都不会累一样。 她自己肝也就算了,还逼着别人跟她一起肝。 她甚至还专门设立了一个部门,主要职责就是每天早上挨家挨户的去那些大臣家里敦促他们上朝。 庞太师都八十岁了,抬都要被抬到殿上去。 庞太师:儿啊,说好的造反呢? 庞统:爹啊,打不过啊…… 庞统早些年的确是一直存着这个心思的。 毕竟在他看来,天下乃有德者而居之,赵益什么都不如他,不过运气好会投胎罢了,凭什么要他屈居于他之下。 如果来让他做这个皇帝,他有自信能比赵益做得更好。 而且玉燕不就是想做皇后吗,谁是皇帝她应该无所谓吧。 可惜的是,玉燕也是这么想的。 在她眼里,绝不会再有比赵益更适合做皇帝的人了。 如果换成庞统,估计这个皇位还没坐热乎,估计就会被玉燕连夜打包送去皇陵。 庞统在经历了无数挫折和磨砺后,终于认清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他们父子俩现在算是掉进这个大坑里出不去了,早知道要沦落到一辈子给人打工打到死的结局,当成何必争的这么辛苦。 他如今也不想当什么宇文化及了,只想早点下班。 原本他以为平定了辽国和西夏以后,自己总该到了被杯酒释兵权的时候了,辞呈都写好了,结果玉燕先他一步,摊开了一张地图。 “北上南下还是西进,你选一个吧,至于东出嘛……听说你水性不好容易晕船,就不劳烦你了。” 庞统眼里从此再也没有了光。 和他一样没有了光的还有王若弗。 她原本以为林噙霜最狠的手段,也不过是把如兰扣下不让她出嫁。 没想到人家不仅让她的如儿出去,还一出就出了国。 当初辽国和西夏还在的时候,如兰便跟着明兰被派出去搞什么进出口贸易了。 本以为天下大定了以后就能回来一家团聚,没想到如兰外边的生意越做越大,还在外成了家。 王若弗心里苦,幸好还有个大女儿华兰陪在身边,才不至于成了孤寡老人,不过也只能盼着过年的时候能看看女儿和外孙。 结果每隔几年,如兰领回来的女婿都不一样,最后甚至领了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回来,差点没把王若弗吓晕过去。 相比起总是离婚又结婚的如兰,明兰倒是一直孑然一身。 在外边和异族人待久了,穿着打扮也变了,回来的时候一头大波浪,还涂着烈焰红唇。 她主攻矿产方面,这次回来是想多建几个厂子,然后跟她姐商量一下,能不能把北边的冶铁生意都承包给她。 相比起操心劳力的王若弗,养尊处优的林噙霜愣是活到了八十多才寿终正寝。 她握着两个女儿的手,心满意足的阖上了双眼。 墨兰的头发此时也已经染上了银白,但还是靠在玉燕怀里哭的像个孩子。 她这些年南征北战,立下赫赫功勋,虽然不如当初的玉燕威名显赫,但也是能够名留青史,配享太庙的人物了。 而曼娘在一旁也是默默擦着眼泪。 她做了几十年妇女联合会的会长,一直致力于保障妇女和儿童的权益,如今百忙之中抽空赶了回来,总算是见到了最后一面。 只是哭完了之后,还是要去开会。 林噙霜的丧事并不隆重,玉燕也没有大张旗鼓的为她修陵,而是将其葬在了一个隐秘的风水宝地之中,以免百年之后被盗墓的掘坟。 赵益陪着玉燕一起扶棺送葬,他的母亲也被葬在了这里。 比起皇陵,想必她们应该会更喜欢这种山清水秀的自由之地。 等到百年之后,他也要回到这里,继续陪伴着他的母亲。 看着陵墓的大门缓缓关上,赵益忽然说道: “大燕燕,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想以后跟我葬在一起,是吧。” 玉燕看着身边已经不再年轻的丈夫,这些年来他们一路经历的那些风雨,即便没有男女之情,也足够将对方视为知己了。 “那估计你要等我很久了,因为我打算要活好多年的。” 赵益闻言莞尔一笑,笑容仍如少年时一样开朗。 “就算千年万年,我也一样会等你。” end 大梦归离(1) (脑子寄存处,有与原剧不符的地方为为了剧情服务的私设,请勿较真,祝点进来的宝宝都逢考必过发大财。段评有人物配图。) (提前排雷:本篇不是无cp,感情线为燕all向,接受无能者慎入) “按照古籍记载,上古时期,不周山轰然倒塌,天柱折,地维绝,众神失去神力,纷纷陨落。天倾西北,星辰移位,水患肆虐,瘟疫横行。 在这混沌初开的乱世之中,虽有明君圣主力挽狂澜,然人的寿命终归有限,远不及妖族长久。 为阻止力量强大的妖兽扰乱人间,守护苍生,神兽白泽毅然以自身化作神力流传世间,并挑选至善至纯之人为白泽神女,庇佑众生。” 玉燕挠了挠自己的大象一样的长鼻子。 “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不周山又不是我撞的,总不会要我来背这个锅吧。” 正紧闭双眼的白衣女子轻叹一声,一道白光在她额间若隐若现。 正是如今的白泽神女,赵婉儿。 “世人都以为白泽神女乃是白泽令的主人,却不知每一代的白泽令,实际上是由白泽神女与大荒最为强大的大妖共同执掌,一人一妖同心协力,守护人间与大荒的安宁,维持人族与妖族的平衡。” 赵婉儿的白色裙摆已经被污浊的海水浸染,身体也摇摇欲坠。 “你便是与我共同守护白泽令的大妖。” “我?大妖?” 虽然玉燕一向信奉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可是当了这么多年的人,突然变成妖还是有点不大适应。 “可我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我怎么都不像一只妖啊,我的原型是什么?” 赵婉儿轻轻摇了摇头。 “当初我感受到白泽令的指引前来寻你,只看了你一眼,便几乎疯癫,我实在不知道你究竟为何物,只能感觉到你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比我所见过的任何大妖都要可怕…… 我的确是有私心,因为无法与你沟通,也不知晓你的心性,我不知道你来到这世间之后,带来的会是拯救还是灾祸,因此见你还在沉睡,也不敢冒险将你的唤醒。” 玉燕轻轻转动头部,目光落在了身旁的血燕身上,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 “我现在有那么丑吗?她现在都不敢睁开眼睛看我。” 血燕兴奋地扑扇着它那两对璀璨的翅膀,犹如两道绚烂的彩虹在空中交织: “你别听她瞎说,虽然你现在的身体一具散落在这个位面的分身,但也总归是本体的一部分,是生命与进化的象征。 世间万物最美丽、最强大的部位都汇聚在你身上了,又怎会不美呢?” 玉燕低头审视着自己,锯齿状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身上油光锃亮、五彩斑斓的皮毛如同流动的宝石。 她伸出带着鳞片的触手,轻轻指了指一旁正襟危坐的赵婉儿。 “可她现在这个态度,真的很伤人自尊。” 赵婉儿见状,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解释道: “在其他生灵眼中,他们看到的你永远是他们心中所认为最为标致、美丽的样貌。 但白泽神女拥有能破一切虚妄之境,能解一切虚伪幻像的白泽金曈,只是我虽然拥有白泽神力,却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无法承受这样的……冲击。” 玉燕对这个解释还算满意,她低头看向躺在礁石上、昏迷不醒的文潇,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你马上就要死了,所以想让我做她的守护大妖,可你就不怕她继承白泽神力以后被我吓死?” “因此婉儿有个不情之请,希望阁下能够暂代文潇执掌白泽令,待她成长为真正的白泽神女,可以凭借自己的本领独当一面后,再让她获得真正的白泽之力。” 玉燕咧嘴一笑,露出密密麻麻的牙齿。 “你要知道,你所谓的契约对我没有任何约束力,你就不怕我现在答应了你,待你解除封印之后便反口毁约,然后把你们一起吞了?” 赵婉儿望着沉甸甸的黑云。 “我现在还有别的路可选吗?” 其实赵婉儿心里明镜似的,比起眼前身份如迷雾般缭绕的玉燕,还是与她相知相伴已久的朱厌更为值得信赖。 然而此刻的她,唯有借助玉燕的力量,方能阻止这场迫在眉睫的悲剧。 大妖离仑私自逃离大荒,给人间带来无尽的灾祸。 赵婉儿心知肚明,即便自己拼尽全力,也难以与这妖物抗衡,更何况尚且年幼的文潇。 若任其继续冲破封印,降临人间,必将引发无数灾难。 而大荒内的其他妖物受其影响,也将在人间肆意妄为,届时人间将彻底沦为炼狱。 在重伤濒死的绝境之下,赵婉儿无奈做出了选择,解开了玉燕的封印。 她和玉燕用神识交谈了许久,然而在外界,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离仑从半空中缓缓降落,来到赵婉儿身边,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 (段评配图:大妖离仑) “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白泽神女,只会以冠冕堂皇的借口来限制我们的自由,凭什么被你们认为会给人间带来灾祸的妖,穷极一生就只能被困在大荒? 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凡人,不过朝生暮死的蝼蚁而已,凭什么有资格管理大荒众妖?肉体凡胎,还敢螳臂当车,简直不自量力!” 正当离仑准备痛下杀手之际,原本已经脸色惨白的赵婉儿忽然露出了一个奇异的笑容。 不同于她从前淡然却慈悲的笑容,此时的她看着离仑,眼中却充满了兴奋与期待,仿佛看到了心仪的猎物一般。 “树妖?上来先吃点素,开开胃也不错。” ‘赵婉儿’说着,身形陡然腾空,周身伤势瞬息间复原,一抹血红的霞光自她体内迸发,犹如汪洋血海,汹涌澎湃地向离仑席卷而去。 “快走,那不是赵婉儿!” 离仑尚未来得及反应,已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拽离原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铺天盖地的血色浪潮。 他转头看向刚刚救下自己的人,眼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激动。 “朱厌,你……”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快逃!” (段评配图,大妖朱厌) 大梦归离(2) 朱厌说着,便将离仑一把推开,但见那血海仿佛活物般分裂数缕,触手一般分别朝着他们二人抓去。 空气中回荡着诡异的笑声,字字如刃,刺人心扉: “肉体凡胎,还敢螳臂当车,简直不自量力……你这是在说自己吗?” 离仑见她竟然敢用他方才说过的话嘲讽自己,顿时心头火气,不禁回头看向‘赵婉儿’。 可只一眼,整棵树便彻底呆住。 映入眼帘的,已不再是那位温婉女子,而是一株枝叶扶疏、生机盎然的古槐。 它那宛若天工雕琢的线条流畅而优雅,枝叶繁茂,不断向四面八方延展。 每一片叶子都闪烁着生命的翠绿,宛如镶嵌在坚韧枝干上的翡翠一样。 离仑一时间看的痴了,他从未见过如此超凡脱俗、挺拔俊秀的树木,一时之间竟看得痴了。 然而就在他心神稍懈之际,血海已将他完全吞噬。 朱厌目睹好友逐渐被血海吞噬,内心挣扎不已。 情感驱使着他想要不顾一切地回去救援,但理智却清晰地告诉他,此刻冲上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无奈之下,他只能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抢夺走离仑的一片枝叶,希望能为他保留一丝生机。 文潇醒来时,意外的发现自己并非身处在冰冷的礁石之上,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段评配图:文潇) 她只能隐隐看到一个白色的模糊身影,那身影仿佛带着淡淡的光芒,让她下意识以为是师父,当即一把将其抱住,随后喜极而泣。 太好了,师父没事真的太好了! 可回应她的,却是一道陌生的声音。 “对不起,我不是你的师父,而且她也不是没事,已经挂了有好一会儿了。” 文潇这才看清眼前的女子虽然和她的师父穿着同样的衣服,却是截然不同的样貌。 那女子眉眼如画,肌肤赛雪,她一手搂着自己,可另一只手却拿着一个贝壳,然后囫囵吞了下去。 “真是奇怪了,为什么贝壳可以吃,但是石头不能吃?” 看到她奇怪的举动,文潇连连后退,但在看清女子的容貌后又瞬间怔住。 看着文潇惊艳的目光,玉燕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她自己刚刚在水边照了一下,结果惊讶的发现自己变成了母亲小白燕的样子,那温婉的模样,与以往的自己截然不同。 按照赵婉儿的说法,她在不同人眼中的样貌是不同的,所有见到她的人都会把她美化成那个物种的审美所能想象出的最美的样子,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文潇眼里长得是个什么样。 不过文潇也不是那种会色令智昏的姑娘,短暂的怔忡过后,还是追问起自己师父的事情来了。 赵婉儿临死前将自己的遗言留在了玉燕的脑海中,此时正好传给文潇,也省的她多费口舌了。 虽然她不知道赵婉儿为什么会误会自己是她的什么守护大妖,但自己毕竟是因为她才能来到这个世界上来。 按照以往的规矩,既然对方献祭了自身,那她总归是要完成对方的愿望的。 不就是陪伴文潇成长为白泽神女吗,这种连主线都算不上的任务对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凡人的寿命不过才几十年,而后那些漫长的时光,她尽可以用来自在的度假,直到她厌倦了这个世界为止。 文潇再度睁开双眼之时,玉燕正百无聊赖的泡在水里,手中把玩着一枚拨浪鼓,轻轻摇曳,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文潇从悲痛中抽离,心境逐渐归于平静,缓步至玉燕身旁,屈膝行礼,言辞恳切: “还请大人助我完成使命,共同守护苍生。” 在赵婉儿的记忆中,她看到了师父的旧友——那只经常来探望她们,给她推秋千的大妖,是如何掩护那杀了她师父的凶手逃走的画面。 比起难过痛心,她更对自己竟然对大妖产生了一丝依赖而感可笑。 就像师父说的那样,如果她要成为守护苍生的白泽神女,便需斩断私情,唯有如此,方能以平等的目光审视世间万物,不受个人好恶所限,公正评判是非。 而眼前这个由师父牺牲自我、献祭灵魂与肉身换来的大妖,正是她能依靠的力量。 这与情感无关,而是一场交易。 玉燕对漂亮又懂事的小姑娘一向比较有耐心,而且文潇看起来还有点眼熟,面容有几分似她初入世间结交的挚友,更添几分怜惜。 玉燕朝她伸出手,文潇立刻十分有眼力见的将她扶了起来。 听到文潇想要断情绝爱的请求之后,玉燕倒是较为欣慰。 这小丫头虽然年纪小,但人还算靠谱,对自己下手都这么狠,来日也不用担心她变成一个是非不分的圣母惹自己生气。 只是断爱绝情丹她虽然会炼,但原材料不好找。 玉燕之前就跟血燕抱怨过,她想要到一个等级高一些的位面去,不然处处被压制,她要这神功有何用? 结果赵婉儿的召唤正好如她所愿,这个世界妖兽横行,而且能力各异,正好满足了她的愿望。 可玉燕虽然法力无边,但也不是万事都能随心所欲的,想要什么也不至于能够无中生有。 多年担任统治者的经验告诉她,还是张嘴让别人跑腿办事最方便。 文潇牵着玉燕的手,将她带回了赵婉儿的故居。 这里曾是她与师父共同生活的温馨之地,如今却只剩下一座衣冠冢。 师父说过,只有至纯至善的大妖,才会被选中一起掌管白泽令。 但再纯净的白纸,若是沾上墨渍也会被染黑。 她和大妖的能力差距,注定了她们之间只会是不平等的关系。 若是大妖想要离开,她也无力阻止。 她虔诚地磕了三个头,心中默念: “师父,我将玉燕带回来了,我会尽我所能,引导她向善,守护这片土地。” 起身之后,文潇并未沉浸在悲伤之中,她知道时间紧迫,使命在肩。 于是,她带着玉燕,踏上了在人间的游历之旅。 文潇相信,只要她足够努力,让这位初涉尘世的大妖感受到人间的温暖,明白生命的美好,激发出她心中的善意,总有一天可以真心感动大妖,让她心甘情愿的和她守护世间安宁。 大梦归离(3) 然而玉燕就像是出现在闹市的金子一样,可谓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让路人们纷纷驻足围观,就连街边的狗狗也摇着尾巴前来亲近。 走到哪里都是个麻烦,甚至还一度造成了交通堵塞。 闹出了这样的动静,缉妖司听到风声,自然过来调查了。 来人名叫卓翼轩,据说乃是传说中冰夷族的后人,而今已经从父亲手中继承了神器云光剑。 (段评配图:卓翼轩) 此剑据说能斩尽世间一切妖邪,令妖魔闻风丧胆。 也正是因为有他的存在,如今的缉妖司,才可以和崇武营分庭抗礼。 相比起对妖毫不留情、斩尽杀绝的崇武营,缉妖司的态度则较为温和一些。 面对文潇的阻拦,卓翼轩也并没有十分强硬的要带走玉燕,而是耐心的解释他们只是调查。 如果玉燕当真是妖,只要她没有伤人害命,他们也不会过多为难于她。 “缉妖司……也就是说,你们平时会抓很多妖了?” 玉燕看着卓翼轩和他的手下,与那些见到她便一脸花痴的凡人不同,眼前这个男子的眉宇间透露出一股正气,目光也显得格外清正,倒是可以先考察一番。 更何况,他的模样也算得上周正英俊,倒是也算得上赏心悦目。 既然是来度假,总归也该享受享受了。 得知玉燕有意带着文潇一同加入缉妖司后,卓翼轩面露难色。 文潇是白泽神女,若是她肯加入,缉妖司定然会名声大噪。 可关键是……缉妖司缉妖司,玉燕她自己就是个妖啊。 卓翼轩对妖并没有太多偏见,况且以玉燕现在所展示出的能力来看,她除了化形这个被动技能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不像是会害人的样子。 按照玉燕所述,她的妖力微弱,因为这个能力在大荒之地备受欺凌,无奈之下逃至人间,幸而被白泽神女赵婉儿好心收留。 玉燕说这话的时候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那双眸子仿佛能触动人心底最柔软的部分,连卓翼轩都不禁为之心疼。 她只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小魅妖罢了,只想找一个僻静之处作为栖身之地生活下去。 长成这样又不是她想要的,天生如此,她有什么错? 她好不容易才负伤从大荒逃出来,若是送她回去,跟送她去死又有什么区别? 卓翼轩倒是也想过玉燕撒谎的这个可能,但终究不忍见其流离失所,因此决定先将其带回了家里观察一段时间。 这样即便玉燕真有何图谋,他也能迅速察觉,妥善应对。 为保护玉燕免受外界干扰,卓翼轩对外只言她是前任白泽神女赵婉儿的妹妹,与文潇两位妙龄少女独居多有不便,所以将其暂时安置在自己家里。 缉妖司众人虽然没说什么,但在看到了玉燕之后,纷纷露出了‘我懂’的表情,甚至有好事的已经开始猜测大概什么时候能喝上喜酒了。 尤其卓翼轩的父亲,看到他居然领了这么一个漂亮姑娘回家,难免就有些想歪了。 至于真正的神女文潇,反倒是被当成了卓翼轩欲盖弥彰的借口。 卓翼轩有口难言,想要解释不是这么回事,但却似乎没人愿意相信他的话。 最后还是玉燕无奈的解释,原来她的妖力特殊,能使大多意志不坚之人迷失本心,见到她以后都会变成性缘脑,所以才会以己度人,不相信卓翼轩的清白。 更何况,到底是不是真的清白,卓翼轩自己心里有数。 玉燕倒是不在意外面的人怎么想,也不觉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万人迷buff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困扰,反正只要不舞到自己面前,影响她的心情就好。 可她的出现,却影响了别人的心情。 听说自己可能会多一个嫂子的时候,卓翼宸第一反应就是绝不可能。 (段评配图:卓翼宸) 他了解自己的哥哥,他心中最在乎的人就是父亲和自己,最在乎的事就是守正辟邪,振兴缉妖司,每日忙的不可开交,哪里有心情去谈情说爱。 至于那被他接回家的两个女子,其中一个他已经见过,传说中的白泽神女果然名不虚传,如冰雪一般清冷高洁,不可亵渎。 而另一个…… 玉燕跟卓翼轩直接预支了文潇未来五年的俸禄,然后叫人给自己打造了一个炼丹房。 至于丹炉嘛,则是她从一个心怀不轨的老道士那里抢来的,别说质量还挺好。 至于炼丹的原材料……玉燕从头上拔下那作为装饰的槐树枝,抽出其中的离仑精魄,直接丢进去顷刻炼化。 离仑这等大妖实在不好消化,炼成丹药慢慢吃,营养好吸收不浪费。 只是炼丹光有精魄也不行,还需要有其他材料,而且玉燕从前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失败炸炉是常事。 为了减少成本,玉燕便打算提着小篮子去附近的山上自己采草药。 可是这破地方的许多草药和她原本知晓的那些根本不同,以前的那些医药知识算是白费了。 她只能买了一本百草图鉴,然后对照着慢慢找。 结果找着找着,就听到了一声惊呼,然后找到了一只踩到猎人陷阱,被网兜挂在树上的卓翼宸。 “少年好心情,居然跑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打秋千。” 玉燕看着眼前这孩子就想笑,哪有人跟踪还把自己打扮的跟个糯米团子似的白嫩嫩的,生怕别人看不见是不是? 她家小远小时候有这么可爱吗?太久了,记不得了。 卓翼宸听到笑声,顿时恼羞成怒,气鼓鼓地朝着玉燕看去,却在看清她样貌的一瞬愣住。 “姐姐?” 他自小被噩梦所扰,梦中常常出现自己变成妖怪的恐怖场景,可有时候也会梦到一些更为骇人的景象。 例如有吃人的怪物当着他的面将人拆吃入腹,而后朝着他冲了过来。 但幸运的是,每当紧要关头,总有一个姐姐会从天而降,手执长剑将怪物杀掉,而后温柔的宽慰他。 虽然梦里很可怕,但只要一想到能见到那个姐姐,他心中便多了几分期待,就连睡觉也变成了一件幸福的事。 大梦归离(4) 他曾经听人说过,梦都是反的,因此他一度以为,梦里的那个姐姐其实是哥哥的化身。 可当她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时,这一切却又显得那么不真实。 玉燕一看他那张小脸,就忍不住起了想要逗弄小孩的坏心思。 见卓翼宸呆愣在当场,甚至都忘记挣扎,当即找准机会一个定身符打了过去,还坏心眼的捡了根树枝在他身上戳来戳去。 “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什么山中的精怪所化,想要趁机偷袭我?不行不行,我得赶紧报告缉妖司的人过来捉妖才是。” 玉燕说罢,也不听卓翼宸解释,而后便跑到树林里继续找草药,准备先晾他一会儿。 可是草药没找到,倒是发现了一只伥鬼,在它的带路下找到了一只虎妖,然后顺利得到了虎骨丸的原材料。 玉燕心中顿时便有了一个坏主意,她披上了那层虎皮,而后摇身一变化作了虎妖,大摇大摆的来到了正有苦难言的卓翼宸面前。 “哇咔咔咔,好水嫩的小娃娃,虎爷我今天好运气,艳福口福一块享了!” 玉燕版虎妖说罢,用利爪三下五除二划开了绳索,还故意划开了少年的衣服,露出了白嫩的皮肤。 看着卓翼宸的身材,玉燕收起尖锐的爪尖,转而用肉垫像是小猫踩奶一样在他身上按了按,略微有些嫌弃的摇了摇头。 啧啧,果然还是个小孩啊。 卓翼宸从小被父兄呵护长大,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早就气的眼中含泪,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与眼前这好色的虎妖决一死战,以雪前耻。 偏偏他此刻浑身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那张狞笑的脸庞逐渐靠近,那双毛茸茸的爪子正朝自己伸来,却连咬舌自尽以保清白都做不到。 卓翼宸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心中满是悔恨。 如果他没有胡来就好了,如果父亲和哥哥发现了他惨死的样子,还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呔!妖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岂容尔等在此造次,吃姑奶奶一箭!” 玉燕见卓翼宸闭上了眼,当即转换声线,然后装作被射中的样子落荒而逃。 卓翼宸这才睁开双眼,看到的却不再是那凶神恶煞的虎妖,而是正义凛然的玉燕。 “对不起,小兄弟,我误会你了,没想到你真的是人。唉,都怪我考虑不够周到,害你差点身陷险境。 不过你也是,你难道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的道理吗,鬼鬼祟祟的跟在我这么一个貌美如花的妙龄少女身后,任谁都会怀疑你不怀好意的啊,下次可千万不能这么做了,知道吗?” 卓翼宸到底还是个孩子,此番死里逃生,心中一阵后怕。 听到玉燕数落他的话,他心中又羞又愧,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玉燕摘下他的定身符,看到他这副样子,装作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样子给他擦掉眼泪。 “瞧你,男子汉大丈夫,还这么爱掉眼泪,说出去都让人笑话。你到底是谁家的孩子,我送你回去吧。” 卓翼宸红着脸,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身份,摇了摇头说自己可以回家。 可刚刚走出没几步路,他便觉得脚踝一阵剧痛。 卓翼宸连忙撩起裤腿一看,发现竟然整个红肿了起来,上面还带着两个渗血的牙印。 “糟糕,你这是被五步蛇咬了啊,若是再走几步,顷刻间便会没了性命的!” 卓翼宸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这么倒霉,眼眶立刻又湿润了起来。 “啊?这可怎么办啊!” 玉燕一脸严肃。 “要知道蛇毒扩散的速度可是很快的,若是不及时处理,你马上就会毒发身亡。 但幸好你只是腿上被咬,以我所见,只要尽快把腿砍掉,还是能保住性命的。” 卓翼宸顿时只觉得天都塌了,看到他脸色灰败的样子,玉燕偷笑一声,随即变幻出了一把长刀。 “小兄弟,你别怕,我下手很快的,保证你不痛……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估计你很快就晕过去了,痛也不会痛很久。 而且只是没了一条腿嘛,我那里有块上好的木料,可以帮你做一个假肢,回头你拄着拐,照样可以走得飞快。” 玉燕不说还好,一说卓翼宸直接彻底蚌埠住,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姐姐,你帮帮我,我不想要断腿。” “哎呀,你这不是为难人吗?这世上哪有又要命又要腿的好事……唉,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没办法了。” 玉燕说罢,暗中施法让卓翼宸陷入了幻觉,以为自己给他吸走了蛇毒。 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没事了。 可玉燕却脸色乌青的倒在了他身边,一副有进气没出气的样子。 “姐姐!怎么会这样,你为什么这么傻啊……” 卓翼宸哭着把玉燕背了起来就连忙下山,一路跑回了城里找大夫。 可玉燕的毒本来就是假的,大夫自然看不出什么端倪,只能将她又背回了缉妖司找哥哥求助。 可大夫都没办法的事情,卓翼轩又有什么办法,只能跟着干着急。 倒是文潇看出了端倪,说是可以用法术来给玉燕解毒,然后装模作样了一番之后,玉燕也很默契地醒了过来。 经过这一番折腾之后,卓家上下都对玉燕感恩戴德。 尤其卓翼宸,更是以玉燕中毒初愈需要照顾为由,恨不得日夜都守在她身边。 文潇倒是对她这样欺骗小孩的行为有些鄙夷,小卓多好的一个孩子啊,被她耍的团团转,她的良心都不会痛吗? 玉燕:不会啊,因为我根本没有良心。 自此之后,玉燕就又多了个形影不离的小跟班。 别说有了卓翼宸之后,上山采药打怪的效率都高了不少。 “姐姐,你看我找到什么了!” 卓翼宸如获至宝地捧着一颗青古参递到了玉燕面前,一看她篮子里的东西顿时大惊失色。 “姐姐,你又采错了,这不是太阴赤草,这是落魂乌草,有剧毒的。” 看着卓翼宸一脸嫌弃地将她篮子里的毒草都丢掉,玉燕心疼不已。 这败家孩子,谁说毒草就没有用的,以前她家远徵炼毒的时候可是一点都不浪费的。 不过看在他这张脸的份上,玉燕也懒得跟孩子计较什么,简单收拾一下就准备回去了。 大梦归离(5) 卓翼宸倒是还有些意犹未尽,姐姐教他的剑法刚刚略有小成,他还想在这山里找到当初的那只虎妖好报仇呢。 结果半路上二人便看到缉妖司上方妖气冲天,又有求救信号发出,顿时知道缉妖司出事了。 而且出的是大事。 玉燕和卓翼宸赶过去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缉妖司众人,正在和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厮杀的画面。 那身影浑身赤红,毛发如火焰般燃烧,正是大妖朱厌。 卓翼轩身先士卒,凭借云光剑拼死抵抗,可已然是强弩之末。 而卓父早已倒在一旁,生死不知。 卓翼宸看到亲人身陷险境,也顾不得自己与那大妖的实力差距有多大,当即便提剑冲了上去。 他的剑法凌厉,如同狂风骤雨般向朱厌攻去。 然而终究还是实力悬殊,被朱厌一把掐住脖子,提在了半空之中。 “传说中能够斩杀极恶之妖的冰夷族人,其实也不过如此,我今日便将你们覆灭于此,看你们将来还如何将我斩杀。” ‘大妖朱厌’双眼猩红,露出了一抹嗜血的笑意。 他似乎故意想要看到卓翼宸濒死前挣扎痛苦的样子,因此没有立刻解决他,而是缓缓收紧手上的力气,看他一点点失去生机的模样。 可就在此时,一道轻薄的血雾缓缓降下,像是一道网一样落在众人身上,让所有人瞬间陷入了昏迷。 除了那只大妖。 “果然是你……” 玉燕的幻术乃是吸收了离仑的本领,那大妖看着是朱厌的模样,可身上的气息却仍是离仑的,因此可以不受影响。 听到玉燕的声音,朱厌,或者说离仑的脸上,恨意如潮水般汹涌。 他的精魄可以分化成许多部分,寄居在各处,那日朱厌拼死带走了他的枝叶,因此才得以逃出生天。 可他的神魂本为一体,玉燕将他精魄的其他部分炼化,那锥心刺骨的痛同样折磨的他苦不堪言。 若仅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朱厌因为他杀了赵婉儿一事,与他心生嫌隙。 虽然朱厌不顾性命救下了他,但却要再度弃他而去。 离仑本就因为他和赵婉儿交好而心生不忿,那样卑微而弱小的凡人,怎么有资格做他的朋友? 而且赵婉儿只是死了而已,他可是被她召唤出的那个怪物折磨的痛不欲生,他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心疼自己呢? 如今赵婉儿已经不在人世,他却还对她留下的那个徒弟念念不忘,甚至不顾危险想要前去探望,却对自己所受的苦视若无睹,他怎么能忍? 离仑的心中充满了嫉妒与愤怒,既然他看不到自己的痛苦,那么他就要让他亲手,毁了他所在乎的一切。 读完离仑的记忆,玉燕也是无语。 健康的感情固然重要,但畸形的爱实在……让人难以下咽啊! 你们两个闹别扭自己打一架不就完了,殃及无辜是不是太剑了点?敢情苍生都是你们y中的一环是吗? 玉燕一想到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顺手端起一旁泡的滚烫的茶就往离仑的根上浇。 “唉烫烫烫烫……你这个狠毒的女人,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的!” 玉燕看着眼前被放在花盆里,跟个小树苗差不多大小的离仑,果断又是一铲子下去。 “你再敢多哔哔一句,我就给你施农家肥信不信?” 在农家肥的威慑下,离仑果断选择了闭嘴。 那日他被那血雾所困,知道自己难逃此劫,便帮助朱厌从戾气的控制中苏醒了过来,而后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他送走。 很不幸,自己也再度落到了玉燕的手里。 这个女人实在是过于狠毒,不仅吸收了他所有的妖力,还把他变成了这副惹人耻笑的样子,栽在花盆里羞辱。 她居然还敢大言不惭的说自己好心留他一命,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呸,分明就是想拿自己当炼丹材料吧! 离仑心中愤懑难平,有时候真恨不得玉燕把他杀了算了,在这女人身边的每一刻,都是生不如死的煎熬。 她简直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垃圾桶来对待,平时喝剩的茶水,炼丹的残渣,总之不要的东西都往他脚下的土里埋,还美其名曰给他补充营养。 若是只拿他的精魄来炼化也就罢了,可她居然连自己的身体都不放过。 他可是修炼万年的槐妖,身上的一片叶子都是大荒难得的至宝。 可她呢? 一开始雕个木簪,做个笔什么的送给那个白泽神女他也就认了,做成护身符给那爱撒娇的臭小子定惊安神也就罢了。 可板凳桌子痒痒挠什么的就未免太过分了吧! 离仑对此表示强烈抗议,直接罢工不再生长。 可玉燕的回应则是,他如果不乖乖长大,并供应给她足够的木料,她就把他做成恭桶,免费送给城里倒夜香的工人。 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啊! 离仑气的每天在心里辱骂玉燕一万次,可还是乖乖的把自己变成了可再生资源。 还是再生速度超快的那种。 切,有什么了不起,他可是堂堂大妖,才没那么容易杀。 等到朱厌养好伤回来救他,来日又是一条好妖! 朱厌向来嘴硬心软,虽然他们之前闹得挺僵的,但他看到自己受此折磨,定然不会袖手旁观……的吧。 离仑在玉燕的窗台上等啊等,等到从花盆被移栽到了院子里,等到从一棵小苗变成了小树,等到树上都有鸟来搭了窝,终于等来了朱厌。 离仑感觉到兄弟的气息都快哭出声了,八年了,你知道这八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路过的文潇听到离仑在那里嘟嘟囔囔,果断一盆开水浇了下去。 当年如果不是这家伙作乱,缉妖司也不会变成变成如今这副样子,他居然还有脸喊冤枉。 大梦归离(6) 想起当时到底场景,文潇至今都心有余悸。 当初离仑附身在朱厌身上,引发他体内的戾气,趁机控制了朱厌,差点屠戮了整个缉妖司。 幸亏玉燕力挽狂澜,于千钧一发之际拯救了众多无辜生命。 只可惜卓翼宸的父兄伤得太重,虽经玉燕竭力救治,性命得以保全,但什么时候能够苏醒还是个未知数。 崇武营见状,当即便想要落井下石。 就在这危机四伏之际,玉燕挺身而出。 她以卓翼轩未亡人的身份自居,凝聚人心统领大局,更一手扶持起了卓翼宸,使之逐渐成长为缉妖司的坚实支柱。 若非如此,缉妖司如今还不知道要在崇武营的打压下败落成什么样子。 时至今日,卓翼宸已稳坐缉妖司统领之位,立下赫赫功绩,不仅稳稳压制住了崇武营的嚣张气焰,更是吸纳了不少能人异士。 文潇身旁的讹兽见她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当即身子一缩化作原型逃离了桎梏,想要趁机溜走。 只是还没跑出院子,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困在了原地。 “这么个小东西,也值得你费心去捉,你也是够闲的。” 讹兽看着眼前出现的玉燕,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哇,姐姐,你长得好丑啊,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丑的人。” 眼瞧着玉燕抓起讹兽就要塞到炼丹炉里顷刻炼化,文潇连忙拦住。 “姐姐,这是讹兽,她只会说谎,她的话要反过来听的。 这只小讹兽曾经亲眼目睹崇武营滥杀无辜,屠戮弱小无害的妖族,我带她回来,也是想让她作证。” 玉燕不大耐烦的将讹兽团成一个球,随即一脚踢出了墙外。 “你都说她是讹兽了,她说的话会有人相信吗?所谓罪证不过只是一个借口,要对付崇武营那群家伙,依靠的从来都是实力。这种小玩意管它作甚,我要的东西做好了吗?” 文潇无奈,只得将玉燕带到缉妖司的牢房中。 只见铁笼之内,一个硕大浑圆的镂空铁球正被放置在一个铁架之上。 “按照姐姐的要求,这个铁球要完全圆滑,不能有一点棱角和缝隙,可是让工匠们费劲了心思,不过姐姐要这铁球做什么?” “做实验。” 玉燕说着,整个人便钻了进去,随即合上了铁球。 文潇莫名想到了街上卖崩玉米粒的商贩,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东西更像一个厨具,如果在下面生火的话…… 不行,不能想了,再想口水要流下来了。 缉妖司外,侥幸逃脱的讹兽正沿着墙根小心翼翼地逃窜,生怕被人看穿她并非一只真正的小兔子。 它走了一段路,才蓦然发现,原本熙熙攘攘的缉妖司此时竟空无一人,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天公不作美,竟然在这时候下起了雨。 “原来他们都不在家啊。” 讹兽心中暗自嘀咕,总算松了一口气,随即再度化作了人形。 毛发被雨水打湿可是很难打理的,她可不想变成一只狼狈不堪的“落汤兽”。 讹兽大摇大摆的想要从大门离开,没想到刚到门口,却撞见了让她毛骨悚然的一幕。 几十个缉妖司的高手正严阵以待,有的士兵持刀匍匐在屋顶,有的弓箭手躲在柱后,拉紧了弓弦。 而为首的正是缉妖司现任统领,卓翼宸。 (段评配图:卓翼宸) 而在这群高手的面前,却仅仅只是一个手执雨伞的黑衣男子。 他正是八年前袭击缉妖司、败退逃走的大妖朱厌。 此刻,他站在雨中,伞下的面容在阴影中若隐若现,透出一股神秘莫测的气息。 卓翼宸手持云光剑,淡漠的眼神不带一丝感情,然而开口却直戳人心窝。 “手下败将,还敢来此造次。” 黑衣男子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眼中闪过一丝凛冽的寒意。 “狐假虎威,倒有脸面骄傲。” 话说到这个份上,不开打也不行了。 朱厌似乎是有意考较卓翼宸的武艺,并未过多动用妖术。 只是一开始他尚且还游刃有余,甚至还有闲心出言指点几句。 但几十招过去,很快便笑不出来了。 卓翼宸剑法精妙,每一招每一式都蕴含着无尽的杀机,显然是经过名师指点,早已不是八年前那个冲动鲁莽的少年可比。 朱厌身形矫健,瞬间躲过攻击,反手一掌拍出,妖力汹涌,空气仿佛都要被撕裂。 “你不是很能打吗,继续啊。” 卓翼宸又是一剑刺出,步步紧逼,招招致命。 朱厌几次虚招都被对方看破,不得不动用法术,手指上金色符文若隐若现。 然而卓翼宸似乎也早料到他有此一招,果断迅速后撤。 一道浅蓝色的身影瞬息间飘到他的身前,来人正是文潇,只见她手上捏着法印,一道定身符伴随着金光朝着朱厌射去。 随着文潇的动作,几支快如闪电的连珠箭也从暗处接连射来,配合文潇打断了朱厌的施法。 “比不过剑术就用法术耍赖,真当我缉妖司无人了不成?” 文潇手上捏着法印,浅蓝色的光罩形成一道屏障,抵挡在她和卓翼宸的身前。 感觉到文潇浑身那与白泽神女截然不同的气息,朱厌意识到了什么,微微眯起双眼,周身暗红色的妖力聚拢,宛如一团燃烧的火焰。 “我诚心前来合作,无奈尔等却对我有诸多偏见。不过我跟你们也没什么可说的,让真正管事的人出面吧,不然我可不能保证,在场这些护卫们的性命安全了。” 卓翼宸自然是不敢用那些护卫的性命去赌的,只得低声问文潇: “姐姐呢?” 文潇看了朱厌一眼,故意道:“她这几日都在山里闭关,说是正在紧要关头,如果没有要紧的事绝对不能过去打扰。” 朱厌五感超群,自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当即便旁若无人的直接踏进了监牢之内。 卓翼宸想要阻止,却被朱厌周身的妖力所压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进监牢。 “难受吗?难受就对了。这世间尘事,不顺心者,十之八九。卓大人,习惯就好。” 看着曾经的仇人在眼前如此嚣张,卓翼宸只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可顾忌着同僚们的性命,他终究也只能忍耐了下来。 有什么好嚣张的,等我姐姐出来了,有你好看的! 大梦归离(7) 不过眼下这种情况,还是要拖延时间为上。 卓翼宸强忍心中怒火,摆出一副忍辱负重的姿态,缓缓开口: “你到底意欲何为?” 朱厌不知何时已从袖中取出一白玉壶,轻轻置于那铁球之旁,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目光紧紧锁定在卓翼宸那张气急败坏的脸庞上。 蓦地,一张布告自他袖中飘然而出,缓缓展开。 “近日天都城内,水鬼抢亲杀人案频发,缉妖司悬赏线索以缉凶。我揭榜而来,正是为了此事。” 卓翼宸心中虽存疑,但面上却未露分毫,言语间满是不屑: “你是为了八年前被捉的那只大妖而来的吧,缉妖司人才辈出,区区一个水鬼抢亲案,还不至于将我们难倒,从而与你这只妖同流合污。” 朱厌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与妖合作便是同流合污?这话未免太难听了吧。况且小卓大人可别忘了,现在是我提要求,你即便想要拒绝,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 朱厌说着,周身妖气四溢,如同怒海狂涛一般汹涌而来。 他身后的铁球被这股力量的波动所影响,竟开始缓缓旋转起来,发出低沉而有力的嗡鸣。 朱厌身形一展,凌空而起,稳稳立于铁球之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卓翼宸与文潇二人。 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随即身形猛然向后一跃,似要穿墙而去。 然而那面在他看来本应如空气般虚无的墙壁,此刻却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坚固无比。 这一刻,空气似乎凝固了。朱厌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那面坚不可摧的墙壁。 铁球在朱厌体内妖力的激荡下缓缓裂开,一道耀眼的红光自其中迸射而出,化作无数锁链,将朱厌整个人牢牢地挂在墙上。 “你装够了吗?” “姐姐!” 卓翼宸看到玉燕,方才的羞愤之色当即一扫而空,被欣喜所取代。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遂转向一旁的文潇,眼神中充满了询问。 文潇淡然一笑,耸了耸肩。 “难得他主动送上门,我要是不这么说,他听到姐姐还在,一定顺风远遁八百里,到时候我们上哪里去抓他,这招叫做请君入瓮。” 看到眼前的玉燕,朱厌下意识想要逃走,却发现自己被某种力量禁锢,困在原地无力挣扎。 “你、你不是闭关了吗?” 玉燕嘴角勾起。 “哦,原来你是以为我不在,所以才敢来耀武扬威? 你也是几万岁的大妖了,还要趁家里大人不在,才敢过来对着一群孩子装逼,你要不要脸啊? 现在好了,你以大欺小,我恃强凌弱,大家打平了。” 玉燕说着,直接拎起了朱厌,三下五除二扒光了他的衣服。 还没等文潇捂住眼睛,就已经将人丢到了铁球里面,随即自己也跃入其中。 卓翼宸看到这一幕,顿时慌到不行! “姐姐,你要干嘛!” 卓翼宸刚想冲过去阻止,然而铁球已经合上,随即快速滚动起来,最后甚至腾空跃起。 青石地面在铁球的撞击下支离破碎,要不是文潇拦着,只怕卓翼宸都要被砸伤。 一番剧烈的颠簸与碰撞后,被折腾的千疮百孔的铁球终于缓缓停下。 随着一阵白烟袅袅升起,衣衫不整的玉燕从铁球中悠然走出。 她一脸饕足地伸了个懒腰,脸上洋溢着满足与惬意,手里还拎着一只正吱哇乱叫的小白猴子。 “告诉英磊今晚加餐,吃生滚猴脑。” 小白猴听罢,当即又尖声叫唤起来,结果被玉燕直接掐住脖子提了起来。 “难受吗?难受就对了。这世间尘事,不顺心者,十之八九。小猴子,习惯就好。” 时隔八年,离仑终于又见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好兄弟。 而朱厌看着眼前光秃秃的树干,也是泪流满面。 卓翼宸看着他们一猴一树执手相看泪眼的模样,很是得意的抽出云光剑。 剑光如龙,离仑那刚长出来不久的嫩绿躯干,被三下五除二地削了个干净。 随后卓翼宸将其劈成柴火,架起火堆,烧开了水以后,便将被打回原形的朱厌直接丢进了锅里。 “姐姐说要吃生滚的,但那样实在太残忍了,也不够卫生,还是煮熟了比较好。” 卓翼宸看着被烫的吱吱叫的朱厌森然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临死之前还能让你感受到你兄弟所带来的温暖,我也算够意思了吧。” 卓翼宸一边笑着,一边加大火力,他按住朱厌的脑袋,硬生生将其按入沸水中。 “你不是很厉害吗,现在怎么嚣张不起来了?我还是更喜欢你刚才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听说大妖浑身上下都是宝,等我把你们熬成汤,给我的父亲和哥哥喝了,他们一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朱厌欲哭无泪的看向一旁的离仑,这八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像他们修炼到这个层次的大妖,自然是不至于被开水煮一煮就死的,不然离仑早就嗝屁不知道多少次了。 但是不会死,不代表不会疼。 尤其朱厌现在被吸光妖力打回原形,想要维持法相都做不到。 在卓翼宸的摧残下,硬生生被拔光了毛发,炖成了一锅猴汤。 文潇看着努力遮挡自己身体、羞愤欲死的朱厌,到底还是忍不住劝玉燕: “我不是同情朱厌,只是小卓这样……我怕他戾气过重,将来会心生魔障。” 玉燕却不同意文潇的看法。 “我只听说过执念太重,或者怨气难解才会诞生心魔,我之所以留下他们两个的性命,就是给小宸来折磨出气的。 他现在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把心中积郁的怒气全都在仇人身上发泄出来了,难道不是应该很痛快吗,怎么会有心魔?” 文潇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可是小卓这样的手段,是不是有些过于残忍了?” 大梦归离(8) 玉燕倒是不觉得卓翼宸残忍,不过是把朱厌煮熟熬汤罢了,又没有把他开膛破肚,有什么残忍的。 你看离仑在那里杵着八年了,他也不过是把他当成木桩子一样用来练剑罢了,不是还没杀了他吗。 足见这孩子本性纯良,内心柔软,她还担心他这样的性格,将来会心软误事呢。 不过卓翼宸的厨艺还真是差,熬得那一锅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回头就算他父亲和哥哥醒了,估计也是难喝醒的。 玉燕向来是个从不浪费的人,当即从锅里把朱厌拎了出来,然后又从离仑身上砍掉了不少木头,一起打包进了炼丹房。 但很遗憾,八年过去了,她炼丹的技术就跟卓翼宸的烹饪技术一样,没有丝毫长进。 朱厌之所以被称为是极恶之妖,是因为他乃是容纳世间戾气的容器,可现在却是被折腾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他本来还想利用水鬼抢亲一事和缉妖司合作,即便不能救出离仑,好歹也能看顾一二。 顺便还能在暗中保护文潇,想必玉燕也不会拒绝自己这样一个强大的队友。 却没想到她这么狠毒且不讲理,连一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就动手了。 早知道这样,就不这么头铁过来送死了,也不用受此奇耻大辱,落得生不如死的地步。 而在被炼化和熬汤之间,朱厌果断选择成为了宠物。 起码这样,他好歹还能得以保留一丝妖力,得以恢复人形,有可以遮蔽身体的衣物。 回想起当初玉燕将他拎起,目光在他赤条条的身躯上肆意游移,那满含鄙夷的眼神,至今仍是他无法抹去的梦魇。 “还什么大妖呢……原来不过是个银样镴枪头。” 朱厌活了上万岁,受过的伤加起来,也没有玉燕那句话带来的伤害大。 离仑听了这话,虽然很同情兄弟,但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结果玉燕一眼扫过去。 “你在那里高兴些什么,小小的也很可爱,总好过有些妖,根本就没有吧。” 这次笑出声的变成朱厌了。 这些年缉妖司捉到的妖,一般都会送到玉燕这里给她过目。 罪大恶极的直接丢进炼丹炉里炼化,罪名尚轻的则是会被她吸走妖力。 因此这些年来,玉燕也学会了不少乱七八糟的能力。 之前她把离仑栽在院里,也是为了引猴出洞,今两妖皆已落网,自然是要物尽其用才好。 签订了主仆契约之后,缉妖司又多了两个能力卓绝,却不要工钱的临时工。 只是卓翼宸看到他们恢复人形以后的模样,嫉恨的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他当初就该想办法把这两个妖孽废了才是,不然也不至于让他们两个在自己面前如此耀武扬威。 还修炼上万年的大妖呢,没脸没皮的,毫无羞耻之心。 整天溜着几绺头发,做出那副勾栏样式也就罢了,衣服也不好好穿,袒胸露乳的勾引人,一点都不守男德! 卓翼宸不知道的是,离仑根本就是故意的。 离仑受卓翼宸折磨多年,又擅长窥探人心,自然早就看出卓翼宸这小子的心思。 他摆明了对玉燕不怀好意,可在众人眼里,玉燕是卓翼轩的未婚妻,是他未过门的大嫂,他就算有再多想法也只能憋着。 离仑悄悄将自己的精魄附身在了卓翼宸身上,因为怕玉燕发现,平日里都小心翼翼地不敢现身。 但每当夜幕降临,卓翼宸沉睡之时,他却是可以借机在他的梦境中各种作祟。 各种手段层出不穷,玩的那叫一个花。 而卓翼宸在梦醒之后,又会陷入愧疚和自责当中,为自己居然存有那样龌龊不堪的心思而感到羞耻。 他的哥哥为了保护缉妖司昏迷不醒,可他却在觊觎自己的嫂子。 正如文潇所说,他早就在不知不觉间生了心魔。 而离仑现在要做的,就是彻底激发出他的心魔。 他早就看出来,卓翼宸的父兄直到现在之所以还昏迷不醒,而是因为玉燕不想要他们醒过来。 以玉燕的妖力,随随便便都能吊打他们两个大荒最强的大妖,如何会无法救治两个伤重的凡人? 只是昏迷的卓家父子,对她更有利罢了。 如今的缉妖司指挥使范瑛早就被她架空,没了卓翼轩,再掌控卓翼宸,她便是缉妖司说一不二的首领。 昔日威风凛凛的崇武营,背后的向王却在多年前命丧妖兽之口。 丞相借此机会,迫使当时的崇武营首领立下军令状,誓要查清向王的死因。 这个军令状自然是没有完成的,甚至崇武营在与那只“妖兽”的激战中损失惨重,许多高层纷纷陨落。 关键时刻,还是卓翼宸与文潇率领的缉妖司挺身而出,力挽狂澜,将那只妖物重新打回大荒深处。 但崇武营从此以后也一蹶不振,众多能人异士纷纷跳槽至缉妖司,比如被玉燕收为亲传弟子的箭术高手裴思婧。 而玉燕之所以还留着崇武营苟延残喘至今,也不过是她需要一些能替她干脏活累活,在关键时刻能够出来背黑锅的人。 离仑身处大荒多年,见过各种稀奇古怪、能力各异的妖物,其中也不乏有能够窥探人心的本领。 可那些妖即便能够看穿人的心思,却往往无法理解人类的情感。 然而玉燕却是个例外,她是个玩弄人心的高手,人类的贪婪和欲望在她面前,全部都一览无遗。 离仑并不奇怪玉燕为何拥有如此强大的妖力,他反而好奇的是,为何她会拥有这样深沉的心机。 但他相信,再厉害的大妖,也一定有她的弱点。 相比起妖,她比人还要更像人。 而人和妖最大的区别,便是人比妖更懂情。 离仑在卓家当了八年的树,也看了八年的好戏。 他亲眼目睹了卓翼宸从一位懵懂无知的少年,逐渐蜕变为今日坚定勇敢的卓统领。 同时,他也见证了在这一成长历程中,玉燕对卓翼宸倾注的心血与关爱。 卓翼宸曾经也忍不住问过玉燕,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问这话的时候,他的表情隐隐带着不安,生怕从她口中听到是因为哥哥所以才会爱屋及乌的话。 大梦归离(9) 然而玉燕只是低头专注地为他编着小辫子,随后将小铃铛轻巧地绑在上面。 “因为你很像我的一个弟弟。” 卓翼宸的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开心还是失落,委屈的垂下眼眸。 “那……姐姐的弟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玉燕浅浅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温柔。 “他是个非常乖巧懂事的孩子,聪明伶俐又可爱。 最重要的是,不论到了什么时候,不管别人怎样诋毁我、污蔑我,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相信我,坚定的站在我这一边,尊重我的每一个决定。” 卓翼宸继续试探着问道: “那姐姐的弟弟现在在哪里,为何没有与姐姐相伴左右?” 玉燕的脸庞上浮现出淡淡的忧伤: “他已经不在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看着眼前仿佛快要碎了的玉燕,卓翼宸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自责感,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当即鼓起勇气握住了玉燕的手。 “姐姐,没关系,以后我可以做姐姐的弟弟,我会比他待姐姐还要更好。” 然而说出这番话后,卓翼宸心中不禁有些懊悔自己的莽撞,这跟在人家的伤口上撒盐有什么区别。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玉燕会甩开他的手,冷冷地说任何人都无法替代她的弟弟的准备。 但出乎意料的是,玉燕只是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庞,眼神中满是怜惜与疼爱。 “可是这样不就太委屈我们的小宸了吗?小宸就是小宸,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小宸,你不需要代替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能够代替你。” 她绝壁什么时候又吃了一只魅妖了吧! 离仑看到卓翼宸感动的投入玉燕怀里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不是少年这话你都能信啊!你这小孩也太好骗了吧! 而且她好像还是你名义上的大嫂吧,你手往哪里搂呢!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连妖都没眼看。 不过卓翼宸手中的云光剑是所有妖物的克星,这是他唯一翻盘的希望。 他倒要看看,当有朝一日,玉燕一手培养起来的孩子,却对她拔剑相向的时候,她会露出怎样一番痛心疾首、难以置信的表情? 离仑光是想到那个画面,都觉得爽到不行。 就是不知道,那时候卓翼宸会如何抉择? 是毅然决然地遵循大义,忍痛断情;还是任私欲膨胀,不顾一切地强取所爱? 离仑觉得还是后者更刺激一点,于是加大力度,让卓翼宸在梦里提前演练这个剧本。 叔嫂文学,一向是人们喜闻乐见的剧情,就连他这个大妖也不例外。 与昔日简单粗暴的噩梦相比,离仑现在玩的花样倒是比起从前进步许多。 他甚至学会了欲抑先扬,让卓翼宸梦到自己的父兄苏醒,让他先是高兴一阵子,感受久违的家庭温馨。 而后梦境陡然翻转,卓翼轩和玉燕有情人终成眷属,准备喜结连理。 看着自己的哥哥和姐姐浓情蜜意的样子,卓翼宸心如刀割,整个人都快裂开了。 离仑趁机趴在他耳边恶魔低语:如果哥哥没有醒来就好了,这样他永远也不会抢走你的姐姐了。 卓翼宸到底还是个心志坚定的好孩子,和哥哥的感情也相当深厚。 虽然心里很难过,但也未曾有过丝毫要伤害兄长的念头,甚至还强颜欢笑的祝福他们。 然而在新婚当晚,喝醉了酒的卓翼宸却在离仑的引导下,跌跌撞撞跑到新房,无法自控地向玉燕吐露了深藏已久的爱意。 梦中的‘玉燕’也是一掀盖头,声称这些年来,自己早已对卓翼宸情根深种,求他带自己私奔。 然而就在二人互诉衷肠,难舍难分之际,卓翼轩却在众人的簇拥下突然闯入,将他们这对奸夫淫妇逮个正着。 卓父看到这一幕更是痛心疾首,直呼家门不幸,气血攻心之下,竟是捂着胸口倒了下去被活活气死。 面对此情此景,“卓翼轩”怒火中烧,抄起云光剑便要清理门户。 卓翼宸深知自己铸成大错,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没有躲避。 然而云光剑最终却是穿透了玉燕的胸膛,眼睁睁看着爱人在自己怀中气息渐弱,卓翼宸的心被悲痛与悔恨撕裂,瞬间妖化。 当他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却被眼前无法直视的景象震撼到几乎窒息。 刺鼻的血腥味瞬间涌入鼻腔,仿佛无形的铁钩狠狠扼住了他的心脏。 四周遍布着扭曲的尸体,有些人脸上仍挂着未散去的恐惧,有些则是陷入了永恒的沉寂。 意识到自己是这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的罪魁祸首后,卓翼宸的心中涌起了难以言喻的痛苦与自责。 而后他便被听到动静赶来,发现他陷入梦魇的玉燕直接两个大耳刮子扇醒。 卓翼宸猛地惊醒,害怕地紧紧抱住玉燕啜泣起来。 可当玉燕问他到底做了什么噩梦的时候,他却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一样,支支吾吾,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玉燕对妖力极为敏感,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发现了离仑寄生在卓翼宸身上的那股妖气,直接将他抽了出来。 得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离仑后,卓翼宸更是开始了疯狂的报复,用云光剑把离仑削成了一根根牙签。 对于树妖而言,这无疑是种凌迟般的折磨。 然而即便身处绝境,离仑仍不忘火上浇油。 “你别急着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我的能力不过是附身,而不是控梦。 梦是你做的,我只是推波助澜罢了,你自己若是没有那份邪念,难道我还能无中生有? 你以为把一切罪责归咎于我,就能掩盖你那龌龊的心思了吗?把我逼急了,我就把你做的那些梦,原原本本地展示给你姐姐看。 就是不知道她知道了你在梦里对她做的那些好事以后,还会不会一如既往的把你当成好弟弟来看待。” 大梦归离(10) 卓翼宸虽然对离仑恨的牙痒痒,却也不得不受他威胁。 只是那噩梦的确也给了他警醒,若是有朝一日哥哥醒来……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玉燕对于卓翼宸的刻意疏远倒是并未觉得有什么奇怪,只当是孩子长大了不粘人了。 只是她这样的毫不在意,反而让卓翼宸更加煎熬。 种子早已埋下,已经开始生根发芽,哪里是那么容易扼杀的? 尤其当济心堂地下囚妖案件破获,年幼的白玖被玉燕看中收为徒弟之后,这种不安就愈发强烈。 玉燕曾经说过,她的弟弟小远在医毒方面是个天才,所以在这方面天赋异禀的白玖,就格外受玉燕青睐。 最关键的是,白玖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孩子,可以肆无忌惮的撒娇耍赖。 甚至于同样是做噩梦,他就可以厚着脸皮要玉燕陪着他睡。 虽说玉燕最后也没惯着他,而是把人半夜丢到了乱葬岗练胆。 玉燕对待孩子并没有多少耐心,有时候嫌弃白玖太吵,还会直接把他毒哑。 但即便如此,还是让卓翼宸十分羡慕。 毕竟他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离仑对此喜闻乐见,而今卓翼宸的怨念与戾气,俨然已经成为了他最好的养料。 唯一可能破坏他计划的人,只有那个所谓的白泽神女,文潇。 离仑是真的恨她,恨的咬牙切齿。 文潇和赵婉儿一样,心智极为坚定。 他也曾试图附身文潇,在她脑海中重现自己杀死赵婉儿的那一幕,企图以此激起她内心的怨恨。 然而,每当文潇清醒过来,她总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为所动。 “你以为用这样幼稚的方式,便能够将我迷惑,真是可笑至极。 从接过白泽神女这一重担的那一天开始,我们每一个人,都做好了随时为大荒牺牲的准备。 我是恨你,可我绝不会让仇恨蒙蔽住我的双眼,因为一己之私,而忘记了身上所承担的责任和义务。 你还是省些力气,留着多长几片叶子吧。” 文潇以己度人,觉得离仑既然出手,那么要对付的必然不止自己而已。 因此她很快察觉到了卓翼宸的异常,或者说,少年人的那点心思,明眼人几乎都能够看得出来。 可她却无法捅破这层窗户纸,因为这对卓翼宸而言,也是他的遮羞布。 若是自己和他开诚布公谈论此事,反而会让卓翼宸羞愧难当。 眼瞧着离仑和朱厌化作人形之后,卓翼宸为此大吃飞醋,文潇当即便明白这一定又是离仑在故意在使坏刺激他。 文潇只能拎着点心去劝他以大局为重,虽然看着曾经的仇人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是难了些,但这毕竟是玉燕的意思。 卓翼宸若是一直这么闹别扭下去,只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让离仑的奸计得逞。 然而卓翼宸听着她的大道理,却是轻叹一声。 “文姐姐,你说的道理,我其实都明白,只是……你不会懂的。 自从我父兄出事以后,整个卓家全都靠我一个人支撑,是姐姐陪在我身边,如果没有她,这里就只是一座空寂的宅子,我也就没有家了。 可是如今那两个妖物却堂而皇之的住了进来,还故意霸占了姐姐身边的位置,他们凭什么……凭什么……” 所以我和小玖不是人吗? 同样住在这里八年的文潇有些无语,看着又开始钻牛角尖的卓翼宸,刚想再劝,却见裴思婧匆匆走了进来。 “赵远舟那边查到线索了,大人让我们立刻集合。” 对于离仑的打算,朱厌倒也不是一无所知。 虽然他自认为和离仑还没有冰释前嫌,不愿意和他同仇敌忾。 但给卓翼宸添堵这种事,他还是喜闻乐见的。 而且他活到现在,一个看得上眼的同族都没遇见过,可以说是修炼了几万年,就单身了几万年。 朱厌曾经试图用幻破真眼,想要看穿玉燕的真身究竟是什么。 可不看还好,只一眼就完全被那难以言喻的美丽深深吸引,无法自拔。 他从未见过如此美的不可方物的母猿,那如丝绸般柔顺的栗色毛发,泛着诱人的光泽。 她的尾巴细长而灵动,四肢矫健而充满力量,肌肉线条流畅而有力,展现出一种气宇轩昂、威风凛凛的气势。 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蕴含着万千灵气,流转间透出一股不可抗拒的魅力。 朱厌虽然喜欢人,但毕竟天性使然,还是同族更符合他的审美。 看到玉燕的真身之后,他仿佛瞬间被唤醒了求偶的本能,要不是怕挨揍,整只猴都恨不得直接挂在玉燕身上才好。 以己度人,朱厌愈发坚信,离仑所谓的报复卓翼宸,实则只是他接近玉燕的一个借口罢了,不然他干嘛没事就朝着玉燕开花。 虽说那些槐花,最后都被英磊捡回去炒菜或者包包子了。 不过求偶归求偶,正事还是要办的。 早在几起骇人听闻的水鬼杀人案之后,玉燕便向丞相进言,提议天都百姓在这一个月内暂缓亲事,以免更多无辜之人遭遇毒手。 可她给自己接了任务还定了死期,却把压力给到了他们的头上。 朱厌不是想要戴罪立功吗,那她就给他这个机会。 如果他搞不定水鬼抢亲的事,炼丹炉就是他和离仑唯一的归宿。 眼看着离仑整天就知道和卓翼宸争风吃醋,其他人也是在那里除了磨洋工以外啥也不干。 为了不在英磊手里变成炭烧猴头,朱厌不得不挺身而出,独挑大梁。 经过一番抽丝剥茧的调查,朱厌已大致锁定了凶手的身份——擅长将人囚禁于梦境之中的冉遗。 然而,即便知晓了凶手的真身,冉遗的行踪却如同鬼魅般难以捉摸,想要将其引出并擒获,实非易事 于是,朱厌提议采用引蛇出洞之策。 不论冉遗出于何种目的假扮水鬼抢亲,既然他的目标直指新娘,那么给他们一个“新娘”便是。 而这个假扮新娘子的最佳人选,自然是玉燕无疑。 毕竟文潇和裴思婧虽然一个法力强大,一个箭术超群,但毕竟还是肉体凡胎的凡人,一旦被冉遗困于梦境之中,后果将不堪设想。 玉燕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冉遗的技能她也很感兴趣。 吃鱼嘛,自然是要吃第一口最新鲜的了。 大梦归离(11) 只是既然要假扮,总要表演个全套才是,这新郎的人选嘛…… 卓翼宸的面色不由自主地泛红,心中暗自安慰自己: 这一切都是为了破案,况且只是假扮而已,大家一定可以理解的。 他刚刚想要挺身而出,接下这个重担之时,那边离仑已经摇身一变,给自己换上了一身喜服。 “我知道因为八年前的事情,各位同僚对我等仍有偏见,为了证明我已经痛改前非,我甘愿牺牲自己,担任这新郎之职,以此戴罪立功!” “什么戴罪立功,你分明不怀好意!” 卓翼宸拍案而起,拔出云光剑就想要朝着离仑砍去。 可那无耻的大妖竟然跑到了玉燕身后,一副柔弱无助的样子道: “姐姐,你看看他啊,我明明一片好心,想要为我们这个团队做出一份贡献,可他却如此咄咄逼人,简直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的是你对吧。 朱厌看到他这副样子人都麻了,他认识离仑上万年了,从来不知道槐树还能长出茶叶来啊。 离仑看到朱厌的表情却不以为耻,只是轻哼一声。 你要是被人当柴又砍又烧了八年,保证你比我还能装。 而卓翼宸听到离仑居然厚颜无耻的叫玉燕姐姐,更是大为光火,一旁的裴思婧和白玖合力都拦不住他。 到底还是玉燕不耐烦的打断了这场闹剧。 “好了,吵什么吵,不就是这么一点小事。只是成个亲罢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既然离仑有这份心,那我们应该鼓励他才对,怎么能打消他的积极性呢。” “可是姐姐……” 卓翼宸仍然心有不甘,但玉燕依然做出了决断,他也只得忍了下来。 “不过朱厌有句话说得对,冉遗的造梦能力十分强大,拥有破幻真眼之人才能对付他,我是不愿意去冒这个险的。 既然这个主意是朱厌提出来的,一事不烦二主,这个新娘,就由他来假扮吧。” 啊不是,这怎么还有我的事呢? 吃瓜莫名其妙吃到自己身上的朱厌一脸懵逼,转头看向离仑。 兄弟你说句话啊! 然而离仑在得知这个安排后,非但没有反对,反而冲着朱厌莞尔一笑。 朱厌看着离仑的笑容,只想连夜爬上崆峒山跑路。 为了避免玉燕真的把自己嫁给离仑,朱厌也不主张什么引蛇出洞了,第二天便把冉遗抓到了玉燕面前。 玉燕看着眼前湿漉漉的鱼妖,一脸嘲讽地看向朱厌。 “果然啊,不被逼到绝境,谁也不知道自己能有多大的潜力。” 离仑满脸怨念地看着朱厌,怎么,和我假装成亲就让你这么受委屈吗? 朱厌不敢看他,只好把冉遗弄醒,让他尽快交代。 冉遗一开始还想负隅顽抗,但玉燕却不打算给他任何机会。 她直接吩咐下人抬来一个大砧板,并让英磊支起砂锅,煮好锅底,就要开始吃生滚鱼片。 这跟凌迟有什么区别啊!这里可还有小孩子呢,这么血腥的镜头真的能播出来吗? 即便是曾经在崇武营任职过的裴思婧,也不忍直视这残忍的一幕,将头别了过去。 眼瞧着锅里的汤底已经滚沸,卓翼宸只得捂住白玖的眼睛,然后命令冉遗快些招供。 冉遗轻笑一声,缓缓抬起了手。 “好,我招。” 他的双眼突然变得浑浊,仿佛被一层白色的大雾笼罩。 随着他的动作,烟雾从四面八方蔓延而来,瞬间将众人吞没。 玉燕此时正好从锅里捞出一片宛如丝绸般柔滑的鱼肉,毫不犹豫地张口吞下。 鱼肉在口中轻柔地融化,如同绵软的云朵般化入舌尖,鲜美的滋味瞬间充盈了整个味蕾。 玉燕当即享受地眯起了眼,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果然鱼还是要吃最新鲜的啊。 玉燕当即拎起刀,准备再割几块,却见其他人都已经在一旁倒下了。 年轻就是好啊,倒头就睡。 不过这样也好,让他们吃个亏,回头省得再唧唧歪歪的说自己残忍。 玉燕一把按住想要趁机逃跑的冉遗,用离仑做成的筷子直接将他钉在了砧板上。 文潇的小匕首用起来不大顺手,她便捡起了卓翼宸的云光剑。 “我要开动啦~” 梦,宛如一面镜子,映照出人心深处的裂痕。 即便是坚如磐石之人,也可能会在其中绝望崩溃。 梦境之中,卓翼宸握着云光剑的手不断在颤抖。 “为什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 朱厌曾经说过,人族和妖族的审美不同。 于人族眼中,云鬓如墨是青春的象征; 而于妖族,白发却是妖力强大的证明。 按照他的说法,眼前的姐姐在妖看来,一定是极美的。 她轻盈地漂浮在半空,白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宛如一片银色的云霞,映衬着她那张精致的面容,透出一丝冷艳与娇媚。 她微微一笑,嘴角弯起,如同盛开的妖艳花朵,令人心醉神迷。 然而在她的脚下,却是无数正在痛苦哀嚎的凡人。 他早就知道玉燕是妖,不光是他,就连哥哥也知道。 可他们仍然选择了相信她,相信她不会害人,相信她内心良善。 即便他们早就知道她从一开始就在说谎,她并不是什么弱小无助的魅妖。 相反,她的妖力无比强大,即便是离仑朱厌那样的大妖联手,亦非她的一合之敌。 只要她想,弹指间便能够将整个天都于瞬间毁于一旦。 可她不光是妖,还是他的姐姐。 这八年来他们形影不离,她教他剑术,伴他成长,无论严冬酷暑,她都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 他早已将她视为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又怎会对她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但眼前残酷的现实却给了他狠狠一巴掌,他唯一能够依靠的,便只有手中的云光剑。 有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回荡:在这世界上,只有你能杀了她; 只有你才能拯救苍生。如果你现在不动手,你便是摧毁整个人间的罪人。 卓家世代忠良,冰夷族更是以斩妖除魔、守正辟邪为己任,你岂能为了一己私情,而罔顾天下众生? 大梦归离(12) 望着眼前那触目惊心的尸山血海,剑光闪烁间,他仿佛看到了未来整个人间沦为炼狱的景象—— 卓翼宸不再动摇,一滴泪缓缓从他眼中流下,随即在炽热的空气中瞬间蒸发。 剑光闪烁,卓翼宸只觉得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操控着剑锋,直逼向他此生挚爱——玉燕。 刹那间,鲜血四溅,他的心如同被利刃割裂,每一丝鲜红都在撕扯着他的内心,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瞬间崩溃瓦解。 随着玉燕的身体如同一片落叶般飘零而下,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不见。 没有什么尸体,也没有什么妖邪,玉燕仍是从前的那副模样。 她微微颤抖着,看向他满是难以置信与控诉。 “你不信我……你终究还是不信我……” 卓翼宸此刻才终于意识到,原来刚刚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幻境。 离仑狞笑着从黑暗中现身,显然这一切都是他的杰作。 “小卓大人,亲手杀死挚爱的滋味,如何啊?” 卓翼宸紧紧抱住已经彻底冰冷的玉燕,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眼神空洞无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他已经无暇再顾及离仑,潮水般涌来的悔恨与痛苦充斥着他的内心。 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试图呼唤玉燕的名字,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云光剑在他手中微微震颤,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悲痛与绝望。 一声低沉而痛苦的嘶吼从卓翼宸的喉间爆发而出,如同撕裂了内心深处最后的一丝挣扎。 他毫不犹豫的将云光剑横置于颈侧,鲜血如同怒涛般奔涌而出。 卓翼宸却像是感觉不到痛苦一样,脸上露出了一丝解脱的微笑。 他倒在了玉燕身边,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有勇气握住了她的手。 “姐姐,我来陪你了……” 卓翼宸用尽最后的力气,割断了玉燕的一缕长发,与自己的发丝交织在一起。 做完这一切后,他终于心满意足的闭上了双眼。 然后便被一阵香味唤醒了。 “你醒啦,醒了就过来开饭了。” 卓翼宸有些茫然地睁开双眼,只见玉燕正蹲在砂锅旁,吹着刚捞出来还热气腾腾的鱼肉。 卓翼宸的目光定格在她身上,看着她一如往昔的模样。 与梦境中白衣染血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宛如隔世。 他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澎湃,猛地扑上前去,紧紧拥住了她。 “姐姐,对不起,我再也不会怀疑你了,不管今后发生了什么,我都再也不会和你分开,我们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姑奶奶可是有几万年的寿命呢,谁要跟你这个凡人一起死啊! 玉燕最讨厌浪费粮食,见刚捞出来的肉都被碰掉了,当即便将卓翼宸一脚踹开。 她想了想,觉得有些可惜,便弯腰捡起那块肉,轻轻吹去上面的尘土,然后塞进了旁边离仑的嘴里。 可这小子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然一而再的扑了过来,死死抱着玉燕就不肯撒手。 不松就不松吧,反正腰上多个挂件也不影响她吃饭。玉燕索性把卓翼宸当成了垫桌。 离仑醒了过来,感觉嘴里有点土腥味,呸了几下又找了水漱口。 看着卓翼宸紧紧抱着玉燕不放,心中涌起一丝不悦。 冉遗的妖力远逊于他和朱厌,因此他们并不受冉遗的能力影响。 相反,他们还可以在他人的梦境中自由穿梭。 他本来是想要借这个机会好好折磨这小子一番的,没想到热闹看到一半,倒是让他误打误撞醒过来了。 冉遗的法术还是有问题,靠噩梦怎么把人困住嘛,要让人沉溺在其中无法自拔的美梦才行啊。 要是他有这个本事,就安排卓翼宸在梦里和他的姐姐成亲生子,保管他这辈子都醒不过来。 不过这么想来,不是让他占便宜了吗,不行不行! 朱厌感觉到离仑的心声,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别再作了行吗,冉遗的下场就摆在你眼前,你就不怕跟他一样变成刺身吗? 不过木头变成刺身以后是什么样?朱厌歪了歪头,有点想象不出来那个画面。 过了好一会儿,卓翼宸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红着脸放开了玉燕。 他刚想说些什么解释一下,转头却看到一旁冉遗的惨状,吓得差点脚下一滑跌倒在地。 “姐姐,他……” “别害怕,这都是幻觉,你眼前看到的其实只是一条鱼而已,你要学会用心去看这个世界,而不是用眼睛,知道吗?” 可是即便是一条鱼变成这副模样也好可怕啊…… 卓翼宸看着露出森森白骨、只剩下半口气吊着的冉遗,又看了看一旁大快朵颐的玉燕,终于还是没忍住跑出去吐了一会儿。 不过吐完之后,他还是要自我反省。 这一定是姐姐给他的考验,姐姐说得对,他要用心来看这个世界。 他可不能像梦里一样被轻易蒙蔽,误会他的姐姐,从而做出会让自己后悔万分的事情来。 而且朱厌不是曾经说过吗,吃了冉遗的肉以后,就可以从他所制造的噩梦中清醒过来。 姐姐这样做,一定是为了救人,没错,就是这样! 姐姐为了他们尽心尽力,吃条鱼而已又怎么了,冉遗不是还没死吗? 给自己找好理由的卓翼宸顿时又精神了起来,打起精神回到了屋里。 “姐姐,我来帮你!” 在吃过冉遗的肉之后,文潇等人也随之醒来。 冉遗此时已经只剩下半口气了,在这种宛如凌迟一般的痛苦之下,只是仍然固执地不肯交代经过。 那双眸子在望向朱厌时,还带着几分不甘与怨毒。 朱厌自知理亏,只得无奈劝解: “你也不要怪我不守诺言,我也没想过她会这么狠,你现在老实交代,我还能帮你求求情,看在你情有可原的份上,说不定还能免你一死,至少也能少受些罪。” 卓翼宸听了这话差点没笑出声,一点脸面都不给朱厌留。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你在我姐姐那里何曾有过面子了? 更何况什么叫情有可原,情有可原,就可以滥杀无辜了吗?” 大梦归离(13)水鬼案完结 玉燕也懒得和他们啰嗦,径直走向冉遗。 “我是来抓凶手的,又不是来听故事的,对于你的犯罪动机,我一点都不感兴趣,你要是不愿意说,我其实也无所谓。” 玉燕说罢,从后堂抱了一个昏睡的女子出来,显然是也受到了刚刚冉遗的妖力影响,也陷入了噩梦之中。 冉遗一瞥见那少女,顿时情绪激动,不顾自身伤痕累累,挣扎着就要向她靠近。 玉燕却不给他这个机会,轻轻托起齐小姐的脸庞对着冉遗。 “之前潇潇她们查到水鬼案可能和这位齐小姐有关,我就把她带回来了,只是可惜啊,红颜薄命,也算她自己倒霉吧。” 冉遗看到爱人遇害几乎要崩溃,可被玉燕吃了大半身子的他,早就没了能够解开噩梦的妖力。 玉燕又不肯给齐小姐喂他的肉,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在无尽的噩梦中沉沦。 冉遗低下头,声音里带着无尽的苦涩与无奈,终于将事情的原委缓缓道来。 他和齐家的小姐相爱,却被齐老爷硬生生拆散,甚至不惜重金聘请猎妖人,将冉遗重创至几乎魂飞魄散。 因为齐府中一直点着化尸镇妖的香,使得冉遗再无法靠近他心爱的女子。 为了阻止齐小姐出嫁,他才会伪装成水鬼娶亲,四处劫杀新娘,制造恐慌。 文潇闻言怒不可遏,当即拍案而起: “冤有头债有主,伤害了你的是齐老爷,你要报复也该冲着他一个人去,那些新娘何其无辜,那些因你而支离破碎的家庭又何其无辜!” “说到底,不过是欺软怕硬罢了。” 她打了个饱嗝,悠然起身,缓步至冉遗身旁。 “你如果要恢复妖力,天都有的是作恶的坏人,你怎么不把他们杀了呢? 什么为了阻止爱人出嫁,不过是你滥杀无辜的借口罢了。 你只是因为自己无法与相爱之人在一起,所以也不让别人好过,肆意残害无辜的新娘,借此发泄自己求而不得的怨气。” 冉遗还想狡辩,玉燕却拎起他的头发,让他看向齐小姐。 “你不是说,自己帮那些新娘在梦里实现了她们的愿望,让她们以最渴望的方式,度过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吗? 既然齐小姐在现实中活的这么不幸福,那我让她在美梦中死去,也一定如你所愿了,你怎么不高兴呢,是生性不爱笑吗?” 看着冉遗痛苦的模样,玉燕的话锋一转,语气愈发严厉: “你痛恨齐老爷棒打鸳鸯,可你却让本该终成眷属的夫妻就此阴阳两隔。你怎么还有脸说别人禽兽不如的? 你控诉齐老爷杀害那些帮助齐小姐私奔的下人,说他杀死他们,就像碾死几只蚂蚁,。 可你杀害那些少女的时候,又有把她们当成活生生的人吗? 你自以为在梦中给了她们所谓的自由和快乐,可你怎么知道她们就愿意在美梦中死去,你给过她们选择的权利吗? 那不过是你为了掩饰自己凶行的遮羞布罢了。如果齐老爷该死,那你就更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玉燕说罢,双手缓缓交叠,轻轻掩于眼前,那姿态,竟与冉遗先前施展法术时如出一辙。 玉燕最烦这种矫情的人、当然也包括妖。 冉遗心疼齐小姐被束于闺阁不得自由,却不知齐小姐自小衣食无忧,这份安逸,已是世间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奢望。 自小眼泪拌饭,在苦水里泡大的玉燕,虽然也过过好日子,但过往的经历让她对齐小姐这类千金小姐的境遇,实在难以生出半点共鸣与同情。 在她看来,那些下人亦是如此。 他们不心疼命不由己的自己,反倒心疼起他们锦衣玉食的小姐来了。 齐老爷是个什么德行他们又不是不清楚,难道他们以为送小姐成功私奔了以后,自己就可以全身而退吗? 对于这种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头铁到用自己的命去成全别人的爱情的伟大壮举,玉燕也是无法理解。 下人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思想和立场,而不是为了剧情需要,衬托反派的残忍和主角的善良的工具人。 她宁愿相信是冉遗以某种手段迷惑了这些下人,也不愿意相信他们是真的当奴才当的脑子坏掉了,被他们的爱情感动到连命都不要。 玉燕在吃了冉遗之后,也吸收了他的妖力和能力,之前放任他让众人陷入噩梦,也是想看看这控梦之术到底是如何运用的。 现在正好来拿他练练手。 她直接将冉遗拉进了齐小姐的梦境之中。 在梦境之中,冉遗成功带着齐小姐逃出了齐家,来到了大荒,去看天之树,海之滨。 二人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忘却尘世的烦恼。 但好景不长,齐小姐人类的身份,很快引起了大荒其他妖物的注意。 冉遗的控梦之术虽然厉害,但他的妖力在大荒众妖中并不算强。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惨死在眼前,自己却无能为力,而自己也被那些妖物分食殆尽。 而后他的灵魂重生回了最初自己带着齐小姐私奔的时候。 这一次,他拼尽全力想要阻止悲剧的发生。 为了不让自己将齐小姐带去大荒,他甚至不惜化作猎妖人将自己重伤。 可另一个自己逃走后仍然不甘愿就此放弃,制造了水鬼抢亲的凶案,想要用这种方法保护齐小姐。 然而真相大白后,受害者的家属将一切归咎于是齐家带来的灾祸。 在众人的愤怒之下,齐家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而齐小姐,则是被他们用石头活活砸死。 目睹这一切的冉遗心如刀割,跪在地上无力地嘶吼着。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你放过她,她是无辜的啊……” “可你害死那些少女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她们是无辜的呢?” 冉遗根本不是知道错了所以才悔过,只是刀子扎到自己身上,他才觉得疼了。 如果现在给他和齐小姐双宿双飞的机会,他才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了,更不会有任何弥补与忏悔。 他是杀了人不错,可和他的爱情比起来,那些人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呢?他为什么要为此赎罪? 不过冉遗不需要忏悔,玉燕也不需要他忏悔。 毕竟对于玉燕而言,他只是一条鱼罢了。 就像是冉遗不在意那些人的性命一样,她为什么要在意食物的想法。 玉燕向来主张物尽其用,冉遗这么美味,只吃一顿太可惜了。 像他这种修炼多年的妖物,一点皮肉之伤罢了,丢到水里很快就会愈合的,以后倒是给后厨省了买鱼的钱。 而他的神识,将永远被困在梦境之中。 他将一次次在这无穷无尽的梦境中轮回,重复之前经历过的痛苦,直到他的神魂彻底消散。 至于齐小姐,也终于意识到她所谓的爱人为了他们的爱情,对别人做了多么残忍的事情。 而她所谓的自由,其实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美好。 她没有选择回到那个带给她无尽痛苦的齐家,而是选择了出家,以这样的方式超度那些枉死的冤魂。 只是即便这样,那些因为冉遗而枉死的人,也再也回不来了。 大梦归离(14) 水鬼案顺利告破,齐家井中的尸骨也被一一挖出,真相大白于天下。 按照天都律法,杀人乃是重罪,即便凶手与被害人是主仆关系,也难逃法律的严惩。 齐老爷因此被下狱,树倒猢狲散,名盛一时的齐家就此消失在天都中。 英磊最爱热闹,尤其现在又加入了两个新同伴,当即便提议大家找个地方热闹一下。 听说天香阁过几天要选花魁,正好过去凑凑热闹。 结果这个提议被卓翼宸断然拒绝,他们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英磊搭着卓翼宸的肩膀笑道: “小卓大人,想歪了是不是,我们只是去凑个热闹罢了,又不是去做坏事。 再说了,你自己去过所以不新鲜,但也不好拦着我们这些活了成百上千年的老家伙去见见世面吧。” 卓翼宸一把将英磊推开,义正言辞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何时去过那种地方?再说了,浮华喧嚣之地,有什么可去的。 那种纸醉金迷、花红柳绿的地方只会惑人心性、迷人心智,我们既然身为缉妖人,就更要秉持一身正气,洁身自好。 似你这般整日心猿意马,不务正业,如何能扛起缉妖司的大旗,守护人间太平?” 英磊一脸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 “啊?守护人间太平?靠我一个厨子吗?” 朱厌促狭地笑道: “小卓大人这话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就是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了。” 卓翼宸皱眉道: “你什么意思,有话直说,不要阴阳怪气的。” 卓翼宸不让他阴阳怪气,朱厌就偏要这么做。 “我的意思是,小卓大人如今也二十好几了吧,怎么说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若是寻常人家的男儿,早已成家立业、结婚生子了。 偏生小卓大人却跟个出家人一样禁欲,实在不合常理啊。 就是不知道小卓大人这般,到底是因为无心,还是无力了。” 一旁的离仑也跟着添油加醋: “你可别说这话引人误会,别看小卓大人现在还是一脸孩子气,但人不可貌相,人家可是精于此道,龙精虎猛,有心有力呢。” 朱厌和离仑一唱一和的,可是彻底把卓翼宸说炸毛了,直接抽出云光剑对准了他们。 “你们这对狼狈为奸的烂木头、臭猴子,我不许你们瞎造谣败坏我的名声!” 卓翼宸还想发火,一只柔荑却搭上了他握住云光剑的手。 “好了,小宸,他们怎么说如今也是缉妖司的一员,这次破案也是多亏了他们,你怎么能对着自己的同僚拔剑相向呢。” 卓翼宸委屈的眼睛都红了。 “可是姐姐,我真的没有……” 玉燕没有理会他的辩解,反而嘲讽地看向离仑。 “更何况,你也要体谅他们一下,两只几万年的老处妖,不张罗着给自己找个媳妇,对别人的事情倒是上心,你说是为什么?” 白玖探了个头出来,好奇的问道:“为什么?” 玉燕摸了摸白玖的小脑袋瓜。 “因为他们一个不行,另一个根本就没有。” “爷爷今天就让你看看我有没有!” 这次破防的变成离仑了,也不顾还有女人孩子在场,当即就要脱掉衣服证明。 一旁的朱厌也是看不下去他这么丢妖,直接一尾巴甩在离仑身上。 “赶紧穿件衣服吧你,还嫌不够丢脸吗?” 空气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虽然无法亲临天香阁一睹风采,不过该庆祝的还是要庆祝的。 玉燕慷慨解囊,给缉妖司上下都发了赏银,更是大方的吩咐英磊精心筹备一桌佳肴美酒犒劳大家。 酒过三巡之后,离仑又开始搞事,忽地变戏法般拿出一把木签,提议要玩一个游戏。 “这个游戏其实很简单的,抽到大妖签的人,可以随意选中一个号码,然后问抽中那个数字的人一个问题,或者让他做一件事,被选中的人可不能撒谎,也不能拒绝。” 卓翼宸当即表示了反对。“荒谬,那如果要被选中的人自杀,难道也不能拒绝?” 文潇微笑着按住了他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 “都说了只是游戏而已,大家都是朋友,自当相互尊重,不会提出太过分的要求的。 这样,我们不妨增设一条规则限制:那就是提出的要求,绝对不可以伤害到任何人。 如果大家有觉得不妥的地方,可随时提出异议,让那个要求作废,如何?” 爱热闹的英磊和白玖当即答应了下来,裴思婧虽然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反对。 玉燕目光流转,看到离仑那一肚子坏水的表情,当即心下了然。 那木签是他变出来的,要随意变化还不是他说了算,想也知道他又要趁机搞事。 不过看文潇的表情,显然也是看出了这一点,便点了点头,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为了确保被选中的人说的是真话,文潇还特意拿出了一颗所谓能辨析人心的指佞草。 结果第一轮就用在了自己身上。 大梦归离(15) 朱厌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大妖签: “既然是第一轮,那我就客气些,问一下抽中五号的人,现在可有心上人啊?” 文潇淡然地拿起指佞草: “没有,我身为白泽神女,早已决定断情绝爱,只爱苍生。” 说罢,文潇温柔地看向玉燕。 “更何况,我有这么多良师益友在身边相伴,即便没有爱人,也不会觉得孤单。” 离仑翻了个白眼,似乎对此颇为不屑,结果下一轮就轮到文潇抽到了大妖签。 文潇促狭地看向朱厌,随即发号施令。 “抽中四号的人,去亲朱厌一下。” “不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不行,我才不干!” 朱厌和卓翼宸几乎立刻拍桌而起,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结果卓翼宸身边的白玖往他手中的木签上一看,拉了拉他的衣袖。 “小卓哥,你抽中的是六号,又不是让你去亲朱厌,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咦,我不是吗?” 卓翼宸有些疑惑地看向手中的木签,不对啊,他刚刚明明看到的就是四号啊,现在怎么变了? 算了,不管是不是看错了,总归不是他就行了。 而另一旁,朱厌惊恐地看着正一脸狞笑朝自己凑过来的离仑。 “你不要过来啊——” “咩哈哈哈,小朱厌,这可是白泽神女的指令,我们应当听她号令才是啊,你就从了我吧……” “你们串通好了搞我是吧,大燕燕,你能不能管管他!” 大燕燕此时正忙着用留影石录像,没功夫搭理他。 片刻之后,朱厌红着眼睛蹲在墙角,一副被暴风雨摧残过的模样。 呜呜,妈妈,我不干净了。 离仑倒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甚至难得的对文潇也有了些好脸色。 “这才叫玩游戏嘛,大家加大力度,越刺激越好啊。” 抽中大妖签的白玖点了点头。 “那我要问抽中一号签的人,在场的这些人里,你最喜欢的人是谁? 不过不用问也知道,不管是谁,最喜欢的肯定是我啦。” 玉燕笑着翻开自己手中的从二号变成一号的签。 “对不起了小玖,我最喜欢的,果然还是潇潇。” 卓翼宸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垮了下去,一旁的白玖失望地啊了出来,倒是成了他的嘴替。 但很快他又在内心安慰起自己来,姐姐和文潇认识的时间更长,感情更深也是理所应当的。 况且她们亦师亦友,和亲人一样,自己实在没必要吃文潇的醋。 他相信除了文潇之外,姐姐最喜欢的一定是自己。 离仑却对白玖这种小打小闹十分不满。 “你到底会不会玩啊,那臭丫头不是已经给你打样了吗,你就不会让人亲她一口吗?” 白玖弱弱地对着手指头,小声嘟囔道:“你当我不想吗?我是不敢啊……” 一旁的英磊悄悄凑到卓翼宸身边。 “小卓大人别失望,他不敢我敢,等下一轮我抽到了,我一定帮你。” 不知道是英磊的嘴真的这么灵,还是离仑故意使坏,他下一轮真的抽到了大妖签。 而且英磊在偷看了卓翼宸的号码牌后,还很不怕死的让三号去亲玉燕一下。 卓翼宸努力往下压着嘴角,不想表现的太开心,但红到了耳朵根后的脸还是将他的心情出卖的一览无遗。 虽然在梦里和姐姐亲近过很多次了,可是现实中还是第一次呢,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好害羞啊φ(≧w≦*)~ 可正等他羞涩地想要展示木签,离仑却先他一步拿出了三号的号码牌,还故意耀武扬威似的朝着卓翼宸挑了挑眉毛。 “小厨子,谢谢你啦。” 说罢他看向玉燕,露出一个自以为邪魅狷狂的笑容。 “让你整天说我不行,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行不行。” 离仑说罢,整个人就直接朝着玉燕飞扑了过去,卓翼宸当即拔出了云光剑。 只是离仑连玉燕的一个边都没沾上,就被玉燕直接砍掉了头。 “小打小闹也就算了,怎么还蹬鼻子上脸了呢?” 离仑整个身体都砸在了地上,摸索了一会儿以后才找到了方向站起来,一使劲又长出了一个头。 “玩不起就玩不起,找那么多借口。” “谁说我玩不起?” 玉燕今天喝了点酒心情不错,捧着手里离仑那颗虽然已经死掉,还算是英俊的头就吻了上去,随即皱起了眉。 “呸、一股木头味。” 虽然玉燕亲的只是一段木头,但卓翼宸还是十分不爽,冲过去就想教训离仑。 却发现离仑整棵树跟傻了一样呆呆地愣在原地,好像是宕机了一般。 离仑本来也没打算能够真的得逞,无非就是气一气卓翼宸罢了,却没想到玉燕真的会亲他。 他的精魄还停留在那颗头上没有消散,因此当那柔软的触感真实地传来,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微妙触动。 身为一棵树,他其实并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人类会把亲吻视作爱人间亲密的举动。 玉燕笑话他老处妖他不生气,毕竟你见过谁家好树需要交配的。 但说他没有那就不行了,那可是对他繁衍能力的侮辱。 要知道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开花结果,生出一堆小离仑来,繁殖能力岂是那些需要求偶育儿的低等生物相比。 要不是朱厌拦着,他非要当场给玉燕结几个果子出来,让她看看自己的实力。 至于刚刚他和朱厌胡闹,也不过是碰了下他的脸,想看他慌乱挣扎的样子,觉得有趣罢了。 他本来就是雌雄同株,如今变成这副样子,不过是因为朱厌是雄性,他也随着好兄弟的性别变化罢了。 可玉燕刚刚那一下,直接把他亲懵了。 他从前在卓翼宸的梦境中,虽然也没少看他和玉燕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对那等情事并不陌生,但也只是看个热闹,完全不理解卓翼宸为何会对此事如此热衷。 现在想来,自己之所以始终未能彻底掌控卓翼宸,或许正是因为未曾透彻理解这份情感的根源所在。 大梦归离(16) 离仑仍沉浸在刚刚那场突如其来的亲吻所带来的震撼当中。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仿佛那还残留着对方温度和气息的唇瓣。 每一次轻微的触碰,都会让他的心弦再次颤动一下,那令人心动不已的触感,仿佛依然萦绕在唇边,久久不散。 过了好一会儿,离仑才慢慢地回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翻涌的情绪,但那颗因激动而剧烈跳动的心却怎么也无法恢复平静。 他未曾察觉,自己头顶不知何时竟悄然冒出一株嫩绿的小树苗。 其他人察觉到气氛不对,也觉得没了意思,纷纷散开了。 卓翼宸在经过一番内心的挣扎后,还是鼓起勇气追上了玉燕,急切地解释道: “姐姐,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方才那两只妖怪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真的没有……” 玉燕却是打断了他的话。 “小宸,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的,朱厌那家伙虽然混蛋,但他说的那句话却也不无道理。 你如今已过了弱冠之年,缉妖司也日渐步入正轨,确实是时候为卓家找一个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了。” 卓翼宸不假思索地说道: “可卓家已经有女主人了,就是姐姐你啊。” 玉燕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宸,时至今日,我也就不对你隐瞒了。我和你哥哥……并不是外人所想的那种关系。 当初缉妖司突遭变故,我为了稳定局势,同时想给潇潇和我自己寻个安身之处,所以才撒下那个谎,假借翼轩未婚妻的身份留在卓家。 但谎言终究是谎言,名不正言不顺。如今你已长大成人,我们若再如此纠缠不清,外界难免会有风言风语。 我倒是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这样对你名声有损。你如此珍惜名誉,连烟花之地都不愿涉足之人,总不能因我而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 齐家的财产已经充公,我已经托关系将齐家的宅子买了下来,等过段时间收拾好了,我就会和潇潇搬过去。” 本来听到玉燕说她和自己的哥哥没关系,卓翼宸还欣喜异常。 可一听玉燕说要搬走,卓翼宸心中顿时焦急不已。 他刚欲开口劝阻,玉燕却说自己主意已定,看到她眼神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让卓翼宸不禁感到一阵心痛。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应允道: “好吧,你早些休息,我……我先回去了。” 卓翼宸失魂落魄地返回院中,一道戏谑的声音突然响起: “哟,这不是小卓大人吗?怎么在这里掉小珍珠呀,你姐姐不要你喽?” 说话之人正是离仑,他轻盈地悬浮于空中,脸上挂着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 头顶的小树苗更是得意忘形,随风摇曳,似乎在嘲笑他的狼狈。 卓翼宸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一股怒气直冲脑门。 他紧握双拳,咬牙切齿地警告道: “离仑,你若再胡言乱语,别怪我不客气!” 离仑见状,非但没有收敛,反而笑得更加张扬: “哈哈,怎么?被我说中了心事?不过也是,她这一走到时候带走的可不止那个讨人厌的白泽丫头,还有我和朱厌。 到时候我们一家四口要多快活有多快活,哪里还轮得到你这个凡人小子来碍眼?” 卓翼宸被离仑的话彻底激怒,他猛地转身,正欲发作之际,却见文潇忽然闪身而出,手中似乎握着什么东西,轻轻一挥,便洒在了离仑身上。 “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它浇在你的根上。” 然而离仑却只是冷笑一声: “你以为我会怕你不成?要不是你有一个好姐姐护着,我早就不知道杀了你几百次了。 今后我们居住在同一屋檐下,要相处的时间还多着呢,你有和我斗嘴的力气,还不如好好安慰一下小卓大人,让他打起精神快点给自己找一个媳妇,毕竟他很快就要独守空房喽。” 卓翼宸却像是想到了什么,没有如同往常一样暴跳如雷,嘴角突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不提醒我还差点忘记了,想让我独守空房,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姐姐已经亲口告诉我,她和哥哥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瓜葛。既然她已经不是我的嫂子,那我自然可以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堂堂正正地追求她。” 文潇一怔,不是少年,你来真的? 然而离仑听了卓翼宸的话后,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笑死我了,你可赶紧歇歇吧,你是不是忘了,你的好姐姐可是跟我们一样的大妖,拥有上万年的寿命。 可你呢,不过是肉体凡胎,区区几十年寿数,青春更是短暂,最多不过二十年,你就会年华老去。 我倒是想看看你一个半老徐郎,到时候怎么还能腆着脸继续叫她姐姐,那画面真是想想我都想吐。” 听了离仑的话,卓翼宸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中的光芒逐渐黯淡。 他低下头,沉默不语。 是啊,他怎么就忘了这一点,姐姐青春永驻,可他却是会老会死的啊…… 这一刻,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 数年之后,姐姐依然年轻美丽,那两只大妖也同样风华正茂,而自己却已是白发苍苍,皱纹满面…… 看到卓翼宸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文潇秀眉微蹙。 她轻步上前,声音温柔而坚定,如同春日里的一缕和风,试图抚平卓翼宸心中的波澜: “小卓,你别听离仑胡说八道。姐姐不同于其他妖族,她心地善良,重情重义。外貌和年龄对她来说,不过是个过眼云烟罢了,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她对你的感情都是不会变的。” 卓翼宸迷茫地望向文潇,那双眸子里闪烁着困惑与挣扎。 虽然他深知文潇所言非虚,但离仑的话却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里。 “可是……我不过是凡人之躯,二十年后的我,又该如何自处?” 文潇闻言,心中也不禁涌起一阵酸楚。 她知道,这是人妖相恋无法回避的现实,但看着卓翼宸那痛苦的模样,她也只能轻声宽慰道: “小卓,你不必为此太过困扰。人生苦短,若不能追随自己的心而活,岂不是白来人世一遭?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 大梦归离(17) 卓翼宸闻言,心中涌起了一丝触动。 但他知道,文潇的话虽然说的好听,但这并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最终还是黯然离去了。 自己与玉燕之间始终横亘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这条鸿沟不仅仅是年龄的差异,更是生命本质的不同。 原本他以为自己和玉燕之间的障碍,是身份,是伦理。 可和真正的问题比起来,那些根本不值一提。 离仑看着卓翼宸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本来还想继续嘲讽文潇几句,可身上忽然掉落了不少叶子,整只妖看起来萎靡了不少,就连头上刚长出来的那株小苗也枯萎了。 “啊,臭丫头,你对我做了什么?” “好心帮你除除草啊。” 文潇扬了扬手里的小喷壶,作势还要往离仑身上喷。 离仑向来爱惜自己的枝叶,掉了这么多叶子,对他而言就像是人类掉了大把头发一样,可把他心疼坏了,只能愤愤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文潇看着离仑吃瘪的样子忍不住发笑,随即目光落在了他掉的那堆叶子上。 “姐姐让小玖发明的这百草枯还真好用……不过这是什么?” 文潇从一堆落叶中扒拉出一棵已经枯萎的小苗,对着阳光仔细看了看。 真是奇怪,离仑这种大妖还会发芽吗?现在也不是春天啊。 文潇从头上拔下笔,将这种现象记了下来,打算回头去问问朱厌。 可玉燕这边还没来得及搬家,天都就又出了杀人案。 玉燕有些不爽地看向离仑和朱厌。 “我现在越来越怀疑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了,怎么你们加入缉妖司之后,这案件发生的频率直线上升呢?” 还不等离仑和朱厌喊冤,裴思婧倒是率先拿出一份卷宗。 “这件事只怕和他们还真的没有关系,这次的案件,和三个月前发生过的案子很像……” 朱厌第一时间抓住了关键词。 “三个月前?” 离仑看着裴思婧铁青的脸色,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什么三个月前的案子,你直接说,你弟弟裴思恒的事情不就得了?” 说罢,离仑也不顾裴思婧的感受,直接向朱厌将过去的事情细细道来。 裴家自祖上起便以缉妖为己任,裴思婧作为这一代最出色的传人,本已投身崇武营。 可后来崇武营出了事,玉燕看中了她在箭术方面的天分,一番比试之后,她便被玉燕招揽,转投了缉妖司。 而裴思恒是一年前加入缉妖司的,因为他身体羸弱武功又差,能进来基本上算是走后门。 大家看在裴思婧的份上,也只让他帮忙打打杂,不会让他去参与一些危险的任务。 但是大约三个月前,裴思恒却跟吃了仙丹一样脱胎换骨。 不仅身体日渐强健,武功更是突飞猛进,连连捕获多只妖兽,风头一时无两,甚至超越了姐姐裴思婧。 他这样的异常自然逃不脱玉燕的法眼,她派遣文潇与裴思婧暗中观察裴思恒的一举一动。 终于,在一次他企图加害无辜时,两人将其一举擒获。 为了镇压他身上的妖气,文潇只能用白泽令,暂且将裴思恒封印在了阵法之中,对外则是宣称裴思恒因公殉职了。 裴思婧面色凝重,心中疑惑重重。 “我之前看到他来给我送卷宗的时候,心中还暗自诧异,以为是自己眼花,特地跑到地牢查看,发现他还好端端的在阵法中。 潇潇也向我保证,若阵法被破,她定能第一时间感知。 可如果我看到的那个小恒是假的,那又是何人假扮,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只是如今裴思恒在阵法中昏迷不醒,自然没办法给他们任何答。 众人只得暂时放下心中疑惑,前往现场调查,希望能找到一丝线索。 文潇和裴思婧、白玖和英磊向来是分在一起的,卓翼宸无奈,只好自己带上朱厌。 至于离仑,他这种爱搞事的家伙,放出去不捣乱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他帮忙查案吗? 而且离仑现在也没心情出去了,文潇上次不知道在他身上洒了什么东西,他到现在还在掉叶子,可是没脸见人。 现在他整天躺在院子里晒太阳,要不就是吨吨灌水,可还是一点卵用都没有。 玉燕倒是好心拿了一堆自己炼出来的丹给他。 “此物名为金坷垃,有了金坷垃,植物营养不流失不蒸发,能吸收三米以下的氮磷钾,粮食亩产一千八!” 离仑活到这个岁数,哪里能抗拒保健品的诱惑。 想起玉燕上次当众亲吻自己的事情,更是羞涩的老脸一绿。 “你对我这么好……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玉燕本来就是想拿他做个实验,看看植物被洒了百草枯以后还能不能救回来。 看到离仑这副扭捏的样子,骂人的脏话到了嘴边,到底还是转个弯咽了下去。 “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离仑却把她这话当成了默认,凝视着眼前的玉燕,心中却泛起了一丝异样的波澜。 虽说这妖女把自己囚禁折磨了八年,但她当初将自己妖力吸走的时候,却连带将自己体内的不烬木也一并夺去。 与那不烬木带来的无尽伤害相比,自己吃的那些苦头就只是小打小闹罢了。 同为妖物,她不可能感觉不到不烬木的存在,可她却什么都没说。 况且赵婉儿本来打算将自己封印在初生之地,对他这么一个喜好自由的人而言,被困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简直比直接杀了他还要痛苦。 可她却将自己带来了人间,让自己每天得以沐浴阳光雨露。 虽然也是困在院子里的方寸之地不得出,但每日人来人往的也算热闹。 他偶尔附在路过的人身上,虽然不能做些什么,但也能透过他们的眼睛看到世间百态。 她明明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却只是温柔的说了一句:“你要是敢害人,我整死你。”就没有再阻止他了。 现在想来,她待自己,好像其实也不是真的那么坏。 大梦归离(18) 大荒生存环境恶劣,妖与妖之间弱肉强食是常态,甚至同类互食之事也常有发生。 他厌恶那些丑恶的行径,孤寂了上万年,也只得朱厌一个朋友。 可到了这里,有裴思婧把他当靶子练箭,英磊把他当柴砍烧火,白玖在他身上做嫁接实验。 卓翼宸更是日日用云光剑给他刮痧,就连文潇也经常用刚烧开的水来浇灌他。 虽说他们的举动可能并非出于善意,但这又何尝不算一种陪伴呢。 在这人间烟火中,他渐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情感波动与生命的活力,就连性情也相较以往,不知不觉的改变了不少。 他曾经听人说过,打是亲骂是爱,所以他们,其实都是很喜欢自己的? 有些事就是不能细想,离仑回想起玉燕这八年来把他做成身边的各种物件,大到衣柜小到梳子,难道不是想让自己伴在她身边吗? 这样想来,她平时总是把自己炼出来的丹药埋在他的土里,其实是在帮自己疗伤补身? 那她把自己做成床,还有筷子…… 离仑害羞的又掉了一堆叶子,这个女流氓,真的太过分了! 玉燕看着离仑捂着脸跑走的背影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叹息地捡起了地上干枯的叶子。 “这百草枯药性也太强了,果然还是不能推广,还是趁早销毁了吧。” 不过倒是可以留下一部分专门用来对付离仑,他或许不怕死不怕痛,但一定怕秃。 不久之后,外勤小分队回来汇报,说他们在每个尸体的背后,以及房顶上,都发现了画有鹿角的图案。 朱厌解释道: “在你们人间的传说中,乘黄乃是能够助人达成愿望的祥瑞之兽。据说只要诚心祈愿,无论是渴望绝世的美貌、无尽的财富,乘黄皆可为你实现。 只是他们不知,美梦成真,得偿所愿的背后,是要以吸取别人性命作为代价的。 现在看来,不论是曾经的裴思恒,还是现如今的凶手,都和乘黄脱离不了干系。” 文潇也附和道: “我觉得对方是有意针对我们,所以才会假扮裴思恒故意现身,就是想刺激思婧,让她方寸大乱,从内部分化我们。 可他们不知道,裴思恒其实没有死,如此行径,反倒露出了马脚。” 玉燕微微皱起了眉。 “说一千道一万,那个假货在你们面前现身,可你们却没能把人抓住。你们四个打一个,还能让人跑了?” 文潇等人听了这话,顿时羞愧的抬不起头来。 这些年来,文潇跟着她学法术,卓翼宸跟着她学剑法,裴思婧跟着她学箭术,白玖和她学医术,真算起来,他们几个都是玉燕的亲传弟子。 可最后三人联手,却连一个假的裴思恒都没能抓住,的确说不过去。 朱厌见众人一个个被训得跟鹌鹑似的,便想要打圆场。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好了,这件事说来是我不对,我想要借此机会教导小卓大人冰夷族的法术来着,便让他拿那个假裴思恒练练手。 没想到那个假货别的本事不行,逃跑的本领却是一流的,我们也是一时大意,而不是能力不济,真算起来都是我的责任,你就不要怪他们了吧。” 朱厌不说还好,一说玉燕火气更大了。 “你的责任?你能负起什么责任来?我教训自己的徒弟干你什么事?还教小宸冰夷族的法术,用得着你来教吗,你这么好为人师怎么不去开书院开武馆啊? 还有你们三个,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心里没数吗,你们是去查案的还是去郊游的,我教过你们多少次,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你们全都抛到脑后去了是吧! 什么白泽神女,缉妖统领,裴家后人,一个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离仑那混账都比你们靠得住,我呸!” 玉燕是骂了个痛快,丢下一脸灰败的几人就拂袖离开了,一旁偷听的离仑却是暗爽不已。 她在夸我可靠哎。 离仑嘚瑟地来到众人面前,学着玉燕刚刚的样子冷哼一声。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哼。” 说罢,离仑便耀武扬威似的跟着玉燕进了她的房间。 只是房门还没来得及关上,就被一脚踹了出来。 看着其他人幸灾乐祸的目光,离仑高傲地理了理头发。 看个屁啊,打是亲骂是爱,情到深处用脚踹,这难道还不能说明自己在她心里,比这些渣渣重要的多吗? 自以为大获全胜的离仑潇洒离去,留下一脸懵逼的朱厌。 不是,他到底在高兴些什么啊? 想起文潇之前问过自己离仑为什么会发芽的事情,朱厌心中疑惑更甚。 他虽然和离仑有几万年的交情,但毕竟物种不同,对这种事情还真不是很了解。 况且他认识他这么久,也没见过他莫名其妙的发芽啊。难不成是病了? 且不管离仑在高兴些什么,卓翼宸是真的高兴不起来了。 玉燕平日里对他都是温温柔柔的,几乎没有发过脾气,如今居然说这么重的话,想必自己是真的让她很失望。 卓翼宸回去以后便开始拼命练剑,文潇见他如此,忍不住轻声劝道: “小卓,你已经很努力了,休息一下吧。” 卓翼宸停下手中的剑,抬头看向文潇,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坚定。 “如果是哥哥在的话,一定可以把什么事情都办好,不用让姐姐事事操心,是我自己能力不济,才会惹她生气。” “是你能力不济,还是另有原因,你自己心里有数。” 朱厌不知何时抱着手臂走了过来。 “之前你与那假裴思恒打斗时明明占了上风,可你在听到他说自己已经从人变成妖之后,便心神动摇难以专注,这才让他找到机会逃跑。 你还喃喃自语,说人也可以变成妖吗,别人听不到,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你这孩子不会是魔障了吧。” 文潇听到朱厌的话,紧张地抓住了卓翼宸的手臂。 “小卓,你不要因为离仑那家伙的胡话而胡思乱想,人就是人,妖就是妖,万物自有根器,持优劣而次第,你可千万不能有不该有的想法。” 大梦归离(19) 朱厌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什么意思,难道小卓大人好端端的人不做,想要做妖不成?” 文潇愤愤地看了还在说风凉话的朱厌一眼,气的拿出一个瓶子就往他头上砸去。 “你们蛇鼠一窝,不,猴树一窝,都不是好东西!” 那个瓶子的杀伤力对于朱厌而言跟挠痒痒也没什么区别,不过里面的液体倒是顺着他头上流了下来。 朱厌随手抹了一把,却发现手上竟然多了不少掉下来的头发,当即骇然道: “你用什么东西砸我?” 文潇白了他一眼。 “小玖最新研发的脱毛药水,本来是打算当做美容产品卖给闺阁小姐的,我看你既然这么喜欢做人,不如也干脆把毛脱干净好了。” “啊——我的毛发——” 朱厌整个人都崩溃了,要知道对于一只猿猴而言,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可是比脸更重要的,当即便尖叫着跑去找白玖要解药了。 只可惜这本来就不是什么毒药,白玖被他缠的烦了,便把自己最近正在研究的生发水给了他,权当做实验了。 不过经常掉头发的人都知道,长得哪有掉得快。 朱厌这边把生发水当洗澡水泡,离仑那边把金坷垃当饭吃,可还是卵用没有。 来打扫卫生的阿姨每天都要扫出一堆树叶和猴毛来,气的去找后勤闹着要涨工资。 一猴一树为了自己的脸面,到底还是决定向玉燕低头,以帮她找到乘黄为条件,让她还他们一千年妖力以维持美貌。 至少这毛和叶子是绝不能再掉下去了,不然真的没脸见人了。 最后以玉燕砍价砍到两百年的价格成交,一行人就这么踏上了前往观象台的路。 英磊和白玖倒是也想跟上,不过被玉燕按住了。 他们是去打架的又不是旅游的,带上他们两个后勤人员有什么用。 一个大夫一个厨子,又不能提供什么战力,不知道开团先杀奶妈吗? 白玖和英磊委委屈屈,但也只能留了下来。 众人来到观象台,朱厌一眼便认出了眼前的日晷,转头看向离仑。 “这不是你的心爱之物吗,怎么会在乘黄这老怪物手里?” 离仑傲娇地一甩刚长出来的秀发。 “我想我有保持沉默的权利。” 眼看着文潇默默打开了装着百草枯的瓶子,离仑忙道: “好好好,我说就是了。你们也知道,乘黄曾经是和初代神女共同掌管白泽令的大妖,我就用这个日晷做交换,来让他替我打开昆仑之门,想要以此摆脱白泽神女的桎梏,结果没想到……唉。” 离仑也是后悔,本来有乘黄帮他开后门,即便是拥有白泽令的赵婉儿也拿他没办法。 没想到那女人是真的狠,竟然献祭了自己的性命,把玉燕这个怪物召唤了出来,还让自己被文潇和朱厌误会是杀害赵婉儿的凶手,替玉燕背了那么多年的黑锅,真是有冤没处诉。 朱厌看着日晷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这个日晷有保存记忆的能力,乘黄要它来做什么,还将其设为阵眼,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玉燕懒得多废话。 “管他打的什么主意,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玉燕说罢,直接单人匹马莽了进去,卓翼宸刚想跟上,就被朱厌一把拉住。 “你姐姐艺高人胆大,即便是对上乘黄她也不惧,可这阵法变幻莫测,你就不怕有进无出?” 卓翼宸焦急地道:“那你想怎么样?” 文潇略一思索,拿出了缚妖索,将几人绑在一起。 “这样就不怕走丢了,更不怕……有人会借机搞事。” 文潇后面那句话明显是冲着离仑去的,离仑只是翻了个白眼,懒得跟她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倒是朱厌却黑了脸。 “你用红绳也就算了……能不能不要把我和离仑绑在一起,我宁可被小卓大人拴着。” 然而文潇只是腹黑一笑。 “我又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嘛,我们再不进去,只怕姐姐都要把这阵法杀穿了。” 朱厌无奈地摇了摇头,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住了日晷的指针。 刹那间,一道柔和的光晕自指针蔓延开来,如同漩涡一般,将三人二妖猛地吸了进去。 当他们再次回过神来时,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一条繁华的大街上。 然而这条街道的景色布置,却与他们所熟知的天都截然不同,更像是某个小城镇的街道。 朱厌立刻反应过来。 “这不是真实的地方,而是乘黄用法术构建的幻境。” 文潇迟疑地问道: “这难道就像冉遗的梦?可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同一个梦里?” 离仑嗤笑一声,不屑地说道: “别把我的日晷和那个鱼妖低级的控梦之术相提并论。这里不是幻境,而是某人的记忆。” 离仑话音刚落,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女孩,被人从医馆粗暴地推了出来。 “哪里来的叫花子,没钱还敢来买药?快滚,再不走我就打人了!” 女孩跪在医馆门口,泪水涟涟,不停地磕头哀求。 “求求你发发善心吧,我娘真的快不行了,只要你们能救她,玉燕来世当牛做马都会报答的!” 女孩的声音中充满了绝望与恳求。然而,医馆里的人们却对她毫不留情,纷纷驱赶着这个可怜的女孩。 听到这个名字,众人的目光瞬间汇聚在那名女孩身上。 她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衣服破破烂烂不说,脸也脏兮兮的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然而听了这话,那正在赶她出去的伙计却抬起了她的下巴,端详了一番她的样貌之后,脸上露出了垂涎之色。 “不就是一点药吗,不用来世当牛做马,你现在就能报答我……” “这个禽兽!” 卓翼宸的双眸瞬间变得通红,当即便要冲上去,却被朱厌一把拉住。 “你别冲动,这是原本属于她的记忆,我们只能旁观,如果你干预进去,自己也会陷入其中,后果不堪设想。” “可你难道要让我任由姐姐被欺负而袖手旁观吗?我才没有你们那么冷血!” 大梦归离(20) 卓翼宸说罢,提着剑便冲了过去。 然而当他距离江玉燕仅有一瞬之时,整个人竟诡异地从众人眼前消失了。 文潇一惊。“小卓到哪里去了?” 朱厌摇了摇头。 “当然是变成记忆之一了,这就是胡乱干涉他人命运的下场。他之后会遭遇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文潇和裴思婧见状,心中焦急万分。她们也多么想上前帮助江玉燕。 但考虑到这日晷乃是离仑的宝物,一旦她们离开,留下离仑和朱厌这两只大妖。 若是他们心生歹意,只怕所有人都要被困在这里。 想到这里,文潇和裴思婧终究还是忍耐了下来,选择暂且静观其变。 江玉燕在内心纠结了一番之后,终于做出了决定。 她答应了那医馆伙计的无理条件,但要求他先把药给自己。到了晚上,她会在后山的小树林等他。 那医馆伙计知道玉燕母女俩住在城外的破庙里,也不怕她跑路,只威胁江玉燕,若是她敢放他鸽子,绝对不会放过他们母女。 江玉燕接过药包,眼睑低垂,掩藏着内心深处的刻骨恨意。 她一路跑回了破庙,熬了药给母亲喝下。 只是那药明显是医馆伙计随意找来的一些残次品,对于病入膏肓的小白燕而言根本没什么作用。 江玉燕看着饱受病痛折磨的母亲,眼中更是怨毒的仿佛能够滴出血来。 夜色如墨,江玉燕悄然来到小树林边。她悄无声息地接近那位医馆伙计,手中紧握着一把陈年香灰。 她猛地一扬手,香灰如雾般洒向伙计的面部,瞬间迷得他睁不开眼睛。 趁此机会,江玉燕抱起从破庙里找到的木鱼,狠狠地朝他头上砸去。 一下又一下,直到那伙计头破血流,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此时,江玉燕才感到一阵恐惧涌上心头。 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身体踉跄不稳。泪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转,却被她倔强地忍了回去。 “我不是要故意害你的,谁让你要欺负我……都是你逼我的……就算佛祖知道了,也一定会原谅我的……” 江玉燕一边害怕地流着眼泪,一边将伙计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摸走,最后探了下他的鼻息,发现还有一口气之后,这才重露笑容。 “太好了,人还没有死,我没有杀人……” 江玉燕阴恻恻地笑了起来,而后将那伙计往林子深处拖了拖,又学了几声狼叫。 听到树林深处的回应之后,这才撒腿就跑。 “他自己倒在林子里被狼吃了,是他自己倒霉,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没错,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随着她自我安慰般的喃喃自语,江玉燕心中的负罪感很快便化为乌有,转而欣喜地看向手中的荷包。 “太好了,现在终于有钱请大夫给娘看病了。” 朱厌看着撒欢地跑开的江玉燕,露出些许无奈的表情。 “我就说吧,刚才小卓大人闲事管早了吧。” 可是江玉燕即便得到了钱,也没办法救她的母亲。 她只能跪在破庙的佛前不停叩拜祈祷,说不管是谁,只要能救下她的母亲,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就在这个时候,乘黄出现了。 “我可以实现你的任何愿望,只要你愿意付出代价。” 眼看江玉燕就要答应,文潇有些急了。 “不行,必须立刻阻止姐姐,否则她很有可能会被乘黄困在这个困境。” 文潇说着就要冲过去,却被裴思婧拉住。 “你留下看着他们两个,我去。” 裴思婧说罢,便在靠近江玉燕之后融入了她的记忆之中。 而后乘黄果然消失,只是在江玉燕的哭泣声中,她的母亲也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临终前她交给江玉燕一个荷包,让她拿着去找她的亲生父亲。 文潇十分不解。“思婧不是已经过去了吗,为什么没能救下姐姐的母亲?” 朱厌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谁知道呢,或许已经救下了吧,毕竟她干涉的那段记忆,我们已经看不到了。你要是不放心,自己也过去看看啊。” 文潇哼了一声,没有再理会朱厌。 只是乘黄显然没有那么容易放弃,当江玉燕被坏人卖进青楼,被逼着接客的时候,他又再度出现了。 文潇看到这副情形焦急不已,若是她现在过去救人,身边这两个大妖就无人看管。 可若是不救,姐姐即便抗拒了乘黄的诱惑,也难保会遭遇什么…… 看着准备上吊自杀的江玉燕,离仑倒是疑惑地开口了。 “她为什么要死?在这里锦衣玉食的,不比她在外面颠沛流离的要好吗?” 朱厌看到文潇那喷火一样的眼神,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毛发又不保,只好暗中向离仑解释了一下青楼到底是怎么回事。 离仑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邪魅一笑,一个闪身钻了进去。 文潇阻止不及,只能气鼓鼓地看向朱厌。 “你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朱厌大喊冤枉。 “我没和他说什么啊,我只是跟他说在这里的姑娘要为了活下去,要卖身给男人会很惨,结果他就来了一句:既然要卖还不如卖给我……” 朱厌眼瞧着文潇握紧小拳拳就要打过来,连忙抓住她的手腕解释道: “哎呀你别误会,离仑他是一棵树啊!别说人了,他对于动物所谓的交配都是一无所知,他什么都不懂的!” 文潇却仍不放心。 “可姐姐现在还这么弱小,他一定就算不懂……也一定会把姐姐欺负、甚至折磨的很惨的。” 朱厌也只能劝道: “你换个角度去想,反正这也只是记忆罢了,他就算再折腾,也伤害不到本尊。 我们赶快从这个幻境中离开,把大家都叫出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文潇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便拉着朱厌加快了进度。 可当江玉燕被下人欺凌打骂,逼着砍断自己母亲牌位的时候,乘黄又再次出现了。 文潇眼眶泛红,几乎要落下泪来,心中满是痛惜—— 为何她的姐姐要承受如此多的艰辛与磨难?在这个世间,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唾手可得的平凡幸福,对她而言,却是那样难以企及。 大梦归离(21) 朱厌趁着文潇心疼的机会,悄然挣脱了缚妖索,身形一晃,便跃至江玉燕身旁。 正当她紧咬牙关,泪光闪烁,举刀欲向母亲牌位劈下之时,朱厌及时伸手,紧紧握住她颤抖的手腕。 朱厌微微倾首,只见江玉燕犹如一只受惊的小兔,那双盈满泪水的大眼睛无助而绝望地仰望着他。 看着她那样可怜的眼神,朱厌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小猴子猛地抓了一把,又酸又疼。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全然不顾四周投来的诧异目光,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 “别怕,我是为你而来的,今后只要有我在,绝不会有人能伤害你分毫。” 如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文潇看着被父亲将毒素过到了身上,在雨里无助哭泣的江玉燕,以及在她面前出现的乘黄,不禁幽幽叹了口气。 这一次,她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江玉燕。 文潇施展法术,化解了江玉燕身上的剧毒,随后无微不至地照料着她。 江玉燕依偎在文潇怀中,气息虽微弱,却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握住文潇的手,仿佛这是她唯一的依靠。 “娘,你不要再离开我了……” 文潇轻抚她的脸颊,眼中满是疼惜与温柔。 “好,我永远都不会再离开你了。” 然而却没有人注意到,在他们离去之后,原本记忆中的江玉燕在又一次绝处逢生后,进宫成为了皇妃。 这一次她没有遇到花无缺和小鱼儿等人,却仍是走上了原来的老路,一步步朝着那最高的位置前进。 而乘黄,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你能够实现我所有的愿望?” 身着华美金凤袍的江玉燕,目光流转间,望向眼前那名五官俊逸、气质雍容,却又隐隐透着一丝邪魅的男子身上。 即便知道对方是妖,她却也没有半分惧意。 “我想要做皇帝,你可以帮我做到吗?” 乘黄将一个人偶放在她的面前。 “可以,不过要付出一些代价。” “什么样的代价?” “我需要吸食生命之力,才能维持法力。” 江玉燕眨了眨眼。“就这么简单?” 乘黄做的人偶也不少了,但像是江玉燕这般反应的却是第一个。 她甚至还松了一口气,倾身上前,以一种挑逗至极的姿态缓缓靠近。 她的手已悄然搭上了乘黄的肩头,红唇微启,语带魅惑: “我还以为需要付出何等沉重的代价,才能达成所愿,没想到只是这么一点小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人命于我,不过掌中玩物。 我当了皇帝之后,翻手可杀万民,覆手可救苍生,你所谓的代价,在我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乘黄闻言眉头紧锁,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似乎是很嫌恶江玉燕的靠近。 江玉燕眼神一变,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不过我希望,你也能记得你的承诺,既然答应了要实现我的愿望,可千万不能食言啊。” 如果说乘黄从前想要穿越时空,是想要救下初代神女。 那现在他想要穿越时空,最想要做的,就是把当初点头的自己拽回来扇一耳光。 你没事答应她干什么啊! 一道刺目的白光骤然划破天际,如同时间的裂缝,将周遭的一切吞噬进无尽的虚无之中。 玉燕缓缓睁开双眸,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她发现自己正立于一条空荡荡的街道中央,四周静谧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唯有不远处一个破旧的木偶摊子,仿佛是这荒芜世界中唯一的生气。 玉燕上前,拿起那个和自己模样十分相似的人偶,只轻轻一捏,便化为了粉末随风而逝。 “原来是这样……你以实现愿望为诱饵,让别人心甘情愿的落入你的掌控之中。 这本领很强啊,只要是有执念的人,一旦踏入你的陷阱,便再无逃脱之日。” 与此同时,乘黄的身影从白光中缓缓浮现。 与玉燕的悠然截然不同,他单膝跪地,面色苍白,嘴角溢出的一抹鲜血显得格外刺眼。 听到玉燕的风凉话,更是朝着她怒目而视。 即便强如玉燕这种数值怪,遇到他这种有特殊设定的机制怪,除非她能自我超脱,破除执念,也只有乖乖被控住的份儿,最终沦为乘黄的傀儡。 可偏偏玉燕最大的问题不是她的执念,而是她的贪婪。 成为女帝之后,她的欲望非但没有满足,反而愈发膨胀。 她又开始想要长生不老,得道成仙,后来更是要成为万事万物唯一的主宰,宇宙当中独一无二的真神。 乘黄妖都麻了,我要是有这本事,我直接去大闹天宫当玉帝不好吗,还至于在这跟你玩木偶戏? 结果理所当然遭到了玉燕的嫌弃,你说的代价我付了,你提的条件我做到了,你怎么还能单方面违约呢? 乘黄本就是利用人的执念而控制对方的,可玉燕根本就像是一个无底洞一样无法满足,反而消耗了他太多力量,最后不得已只能将其放出来。 而同样从幻境中挣脱束缚的,还有那些之前被困在其中的众人。 离仑的情绪最为激动,一见到玉燕,他的眼眶瞬间泛红,如同饿狼般冲了过去,结果被玉燕毫不留情的一巴掌甩开。 离仑捂着脸,还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红着眼睛质问: “你打我?你居然打我!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女人,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卓翼宸这次却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保护他的姐姐,而是委屈的缩成一团,抽泣着掉小珍珠。 就连一向松弛感十足的朱厌也冷下了脸,保持沉默,看向玉燕的眼神中满是幽怨与不解。 文潇和裴思婧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看向玉燕的表情也十分纠结。 但比起其他人,她们到底还是要冷静一些。 她们深知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对付乘黄,于是纷纷拿出了短箫和弓箭,准备迎战。 大梦归离(22) 乘黄看到他们的反应,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得意地看向玉燕。 “你以为自己赢了?错了,输得一败涂地的人是你。” 乘黄的话语如同寒冰般刺骨。 “被帮助的时候你觉得理所应当,没有丝毫感激之情,即便出卖起恩人来也没有丝毫负担; 而对于不帮你的人,你更是心怀怨念,觉得自己被辜负了。 你就是一条冷血而捂不热的毒蛇,在你眼中,这世上所有人存在的意义就是被你利用。 无论对方对你如何情深义重,只要稍有不顺你意的地方,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像你这般忘恩负义、薄情寡义之人,即便你再会伪装,迟早有一天也会被人看穿你的真面目,落得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哦,是吗?” 玉燕轻轻抬手,袖中忽有一把伞悠然飞出,笼罩在乘黄的头顶,强大的妖力随之涌动,将他牢牢束缚其中,动弹不得。 而一支古朴的拨浪鼓悄然现于她的掌心,随着她指尖的轻敲,每一击都伴随着阵阵嗡鸣,对乘黄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离仑的目光落在那把伞上,瞬间怒火中烧,狠狠地瞪向朱厌。 “你连自己法器的用法都教她了?” 他们的法器虽然早就被玉燕没收了,可那本来就是从凡间买来的普通之物,是因为他们将自己的精魄融入了其中,才使其化作了威力惊人的专属法器,旁人根本无法运用。 面对离仑的质问,朱厌也是没好气的反驳道: “你还好意思说我,她那鼓敲得可比你还熟练呢!” 二妖想起自己在幻境中的经历,再看到对方那怨念十足的样子,也大概猜到对方应该和自己也遭遇了差不多的事情。 都是难兄难弟,都是一样丢妖,大哥别说二哥了。 至于乘黄那边,已经被玉燕单刷的差不多了。 她一步步靠近,最后用拨浪鼓抬起乘黄的下巴,迫使他正视自己。 “其实我要感谢你,让我又重新经历了一次自己的人生。 从前我每每回想起自己的过去,总觉得自己的人生根本不堪回首,仿佛我就是天底下最凄惨、最可怜之人,觉得这世上根本无人关心我、爱护我。 而我最后的失败,也是因为不够慎重,输给了花无缺和小鱼儿的运气。 可现在看来,相比起他们,其实我才是真正的气运之子。” 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当玉燕又重新走过一次自己来时的路,她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幸运。 她的开局是很凄惨不错,可她遇到了一个好母亲,没有将她抛弃,反而把她健全的养到了足够自力更生的年岁; 后来寻父的路上,虽然经历了不少坎坷,但总能化险为夷,甚至于走在路上都能捡到钱。 哪怕遇到危险,也总会遇到贵人搭救,如此气运,简直说是有如神助也不为过了。 她需要权力,她那个爹就突然想要送女儿进宫; 她需要武功,就得到了为她量身定做的绝世神功; 她需要儿子,铁心兰就刚好在那个时间有了身孕; 甚至于在她神功刚成的时候,就有人把邀月怜星这两个满级大礼包送到她手里。 她觉得自己在这世上孤零零的无人相助,没有人真心爱自己。 可事实却是每当她需要的时候,总会有人朝她伸出援手。 每次她落难,那些人可谓是争先恐后的相救。 不管是小鱼儿花无缺,铁心兰苏樱,甚至和她并不相熟的恶通天,都会帮她惩治欺负她的坏人,简直好像被下了蛊一样。 而即便他们已经知道了她并不是什么好人,可她每次做坏事的时候,他们即便怀疑到了她的身上,只要她梨花带雨的掉两滴眼泪,楚楚可怜的叫几声哥哥姐姐装无辜,他们就像是被集体降智了一样,都会选择相信她、原谅她,甚至反过来帮她说话。 现在想想,如果她是唯一清醒的小鱼儿,只怕早就被活活气死了。 玉燕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眼中不禁流出了欣喜的泪水。 “谢谢你让我明白,原来我不是被老天厌弃的小可怜,我是福泽深厚的天命之女,连天都帮我,也就是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释然与自信,玉燕直到此刻,才终于有了种重获新生之感。 她仿佛从无尽的黑暗中挣脱出来,看到了光明的未来,仿佛任何困难都无法阻挡她的脚步。 “你说我贪,可我贪又如何,我恶又如何? 我就是冷血,就是残忍,就是十恶不赦,就是罪该万死,可你能拿我怎么样呢? 你以为我会在乎你们这些可笑之人的想法吗?即便你骂的再狠,也对我造不成任何伤害,实力不济,就只有挨打的份!”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决绝与自信,仿佛她已经站在了世界的顶端,无人能及。 看着玉燕那近乎疯魔的表情,被她掐住脖子的乘黄挣扎着,从喉咙里艰难的挤出几个字: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这样的……极恶之妖……会被白泽……白泽令选中……” 随着乘黄的妖力被一点点吸走,玉燕也看到了曾经属于他的记忆,随即嘲讽地笑了起来。 “亏我还以为你是什么至纯至善的角色,才有脸在这里指责我,搞了半天,你也不过是一个为了一己之私滥杀无辜恶妖。”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轻蔑与不屑。 “白泽令选中你,是为了让你和神女守护苍生,可你倒好,为了能够和神女双宿双飞,把大荒杀的血流成河,最后逼死了神女。 而你如今搞出这些事情来,无非也是想要逆转乾坤,回到神女身边……不是,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文潇听了玉燕的话,不禁嗤之以鼻,对着乘黄冷笑道: “又是一个为了所谓伟大的爱情,不惜残害无辜的脑残之辈。难怪师父终身不嫁,姐姐也要教我断情绝爱。 身为白泽神女,若真是与你这种妖扯上关系,真是一辈子的污点。 你口口声声说要守护大荒,却视大荒众妖的生命如草芥,任意屠戮。你还好意思说姐姐不配执掌白泽令,真正不配的是你。 起码姐姐到现在,还没有真正伤害过无辜的人和妖,反倒是你……初代神女遇到你,也算是倒了血霉了。” 大梦归离(23)人偶案完结 看到文潇那满是不屑与嫌弃的表情,乘黄顿时便破了大防,情绪失控地喊道: “你懂什么!白泽神女是守护两界安宁的关键,我若连她都救不了,如何救大荒?” 文潇厉声斥责道: “你少在那里为自己找借口开脱了!什么为了大荒,你就是为了自己的私情! 如果你的爱人不是白泽神女,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或者妖,你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的。 不然何以初代神女仙逝多年,你如今还在利用人的执念滥杀无辜,你总不会说,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守护两界安宁吧。” 乘黄被问得哑口无言,文潇见状冷笑一声,继续说道: “你所谓的真爱,其实也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你说姐姐贪婪,可你和她又有什么不同。 难道为了爱情不择手段,就比为了权势不择手段而更高贵、更伟大吗? 姐姐是有野心、有欲望,但她不会巧立名目,像你这般道貌岸然!” 乘黄紧握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疼痛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动,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苦涩: “或许你说得对,我就是在找借口,可你不会懂的,因为你从未真正爱过一个人,也从未为了爱而付出过一切。” 文潇怒极反笑: “你以为你就很了解爱是什么吗?你以为你杀了足够多的人,积攒了足够多的力量,能够逆转乾坤,回到过去,就可以和初代神女双宿双飞了吗? 你错了,真正爱一个人,不是将她强行留在自己身边,而是爱她所爱,想她所想。你若是真的爱初代神女,又怎么会毁掉她一心想要守护的大荒? 你即便回到过去,初代神女也绝不会接受你这样狭隘自私的人,你所谓的爱情,甚至连初代神女都感动不了,能感动的只有你自己!” 听了文潇的话,作为强制爱惯犯。玉燕有些心虚地瞥了一眼一旁的卓翼宸。 不是姐姐不做人,只怪弟弟太诱人。 如果重来一次的话,玉燕只想说,下次还敢。 乘黄一口血吐了出来,但他手中却仍然紧紧抓着那个沙漏,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与不甘。 “不可能……只要我实现了足够多的愿望,日晷……日晷会带我回到过去……” 他的声音微弱而颤抖,仿佛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看戏看了半天的离仑却忽然幽幽开口: “对不起啊朋友,是我骗了你,这个日晷只有一个功能,就是存储回忆,并不能倒转时间。 这世间人妖两界,山海同源,万事万物皆有其运行法则,过往之事已然消逝,岂有悖逆天数、逆转时空之理?” “你没有,不代表我没有。” 玉燕说罢,忽然塞了一颗丹药在乘黄口中,迫使他咽了下去。 “看在你帮我解开心结的份上,我也来帮帮你好了。 此物名为‘辽丹’,曾一度被当做长生不死药,但据说其真正的效用,是能够让人的神识穿越时空,前往未来或回到过去。 可惜我胆子太小,一直冒险不敢尝试,你可是修炼了十万年的大妖,想必能给我带来别样的惊喜吧。” 随着玉燕的话语落下,乘黄的身体微微一震,仿佛感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涌动。 玉燕说罢,一片红色的羽毛从她指尖飘出,落入乘黄眉间,在他耳后留下一枚血燕的图案。 正是离仑的看家本领——附身之法。 一旁的离仑直接捂住了脸,他现在回大荒还来得及吗? 至少在场的人死光之前,他是不想再回来丢人现眼了。 附身乘黄之后,玉燕的精神与乘黄的神识紧紧相连,一同穿越时空的洪流,回到了那远古的时代,白泽神女的身边。 短暂的混乱之后,乘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寻找初代神女。 可在急切地想要奔赴至爱人身边之际,一股刺鼻的、难以名状的气味突然袭来。 随即他便看到了‘它们’——那仿佛将宇宙间所有邪恶污秽都汇聚一身的存在。 那群外貌既像犬又像狼的怪物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乘黄的周围迅速移动,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乘黄毕竟是活了十万年的大妖,自然不会将这等丑陋而低级的妖兽放在眼里。 可正当他将要将它们解决时,却意外的发现,他所有的攻击和法术,对于那些怪物都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它们就像是不存在于这个时空的生物一样,乘黄可以清晰的嗅到它们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腥臭味,却根本无法触碰到它们那如同鬼魅般的身影。 同样的,他也无法摆脱它们。 那些如同猎犬一样的怪物的攻击对他而言并不致命,就像是在用一个勺子敲人一样。 但一直敲下去,也够烦人的啊。 它们就像是盯上了猎物一样,死死咬住乘黄不放,无时无刻不在攻击他。 它们舌头上那令人作呕的蓝色粘液沾到乘黄身上,腐蚀着他的身体,比瘟疫还要难解。 乘黄使尽浑身解数,用尽了各种方法,都无法摆脱那恶心的存在。 不管他躲到哪里,哪怕将自己封印在阵法中,这些无孔不入的家伙都会随时冒出来,然后继续攻击他。 因为担心那些东西会盯上初代神女,他甚至都不敢出现在爱人面前。 而发现异样的玉燕早就收回神识开溜了,捂着小心脏还有些后怕。 搞了半天那经书里写的什么天狗食躯蜕仙,指的是这个啊,也太他娘的坑人了吧。 虽说攻击力不强,但这种无法选中的对象实在是太恶心了,谁受得了被这么没日没夜没完没了的追杀啊。 乘黄应该是受得了的吧,毕竟他不是说,只要能达成愿望,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吗? 现在自己帮他如愿以偿了,不过是被猎犬追杀这点小事,他应该不会介意吧。 正当玉燕这样想的时候,眼前的乘黄却忽然化作一个人偶,继而渐渐消散在空气之中。 大梦归离(24) 这一幕,让朱厌心中似乎有所触动。 他缓缓起身,来到玉燕身旁,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 “原来如此,他之所以能存活几万年,是因为在我们面前的乘黄,早已是一个执念所化的人偶。只是他的执念太深,深到让他可以忘却生死……” 玉燕歪过头,看向将自己搂在怀里的朱厌,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他是不是忘记了生死我不知道,但你似乎,也忘记了自己会死。” 朱厌还没反应过来,玉燕身上金光一闪,便直接将他撞飞到一旁。 玉燕嫌弃地扫了扫肩膀,随即看向日晷。 这么说来,她刚刚送回去的,只是属于乘黄的记忆而已。 而现在人偶自行消散,就说明乘黄已经彻底死在了过去。 不过也是,以他那种情况,别说救神女了,只怕自身都难保。 但这一趟也算没有白来,起码她学会了如何制造人偶。 玉燕来到日晷前,轻轻拨动指针,一个身影从她的记忆中缓缓浮现,正是她的母亲小白燕。 小白燕的身影在日晷的光芒中若隐若现,她温柔地注视着眼前的玉燕,可很快便消散了。 不过没关系,她很快就会想办法,让她真正回到自己身边的。 众人见到这一幕皆是心情复杂,到底还是裴思婧率先冷静下来,疑惑地问他们为什么还未能离开日晷。 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离仑,毕竟日晷原本是属于他的法器。 只见离仑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一副怨气冲天的模样: “离不开吗?离不开才好啊,大家一起耗死在这里吧。” 离仑说罢,直接化作一股黑烟便消失无踪,裴思婧想要追上去,奈何自己根本不会飞。 “他这是又在闹什么脾气?” 日晷里的时间和空间相对独立,文潇倒也不怕他闹出什么乱子来,就算他把这里掀翻了,也不会对外界造成影响,况且还有姐姐在呢。 只是他始终不肯放他们出去,难道他们就要一直待在这里吗? 玉燕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走到一旁把其他的木偶都抱走了。 “你们自己想办法吧,想到了告诉我。”显然是要找地方去琢磨做木偶的方法了。 眼瞧着领头的都摆烂了,文潇也是无奈,只能看向朱厌。 “你和离仑认识这么久,可知道他有什么弱点,或者……怎么能把他快点哄好吗?” 然而朱厌刚刚被玉燕揍了,心情也不是很好,没有理会文潇便径自走开了,就连卓翼宸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这群没谱的男人啊!文潇和裴思婧这对难姐难妹对视一眼,牢牢握住了彼此的手。 果然还是只有我们靠得住啊! 文潇与裴思婧深思熟虑后,心中隐隐觉得,离仑突如其来的小脾气,或许与方才那幻境中的种种经历息息相关。 尤其她们互相交流了一番后,更是确定了这个想法。 毕竟江玉燕是真不做人啊。 她们两个都是在江玉燕危难之时朝她伸出了援手,说是掏心掏肺对待她也不为过,可结果呢? 江玉燕一开始的确是乖巧无比,一口一个姐姐叫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满的都是对她们崇拜与信赖,让人看了不由自主地心生怜爱。对于她的请求,自然是无所不应。 然而在这副楚楚可怜的外表之下,却隐藏着无比贪婪的野心。 等她们发现的时候,江玉燕早就不知何时已经和乘黄做了交易,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她们想要阻止江玉燕继续错下去,可却反而被她囚禁。 “姐姐,你不是说过,只要是我的愿望,你都会为我达成吗? 我只是想做皇帝而已,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反对我呢? 你就一辈子,乖乖做我的好姐姐不好吗,为什么要逼我做出伤害你的事情来呢,你明知道我不想这样的……” 江玉燕说这话的时候,仍是一副委屈不已的样子,仿佛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被迫无奈。 而她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人心寒: “姐姐,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会忘恩负义的人,虽然是你背叛我在先,但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我可以原谅你这一次。 等我做了皇帝,我就封你做我的皇后,只要你还想从前一样真心待我好,我想,我们一定会很幸福的。” 这番话听在当时的她们耳中,无疑是讽刺至极。 她们心中暗自叹息,为江玉燕的执迷不悟感到惋惜,更为自己曾经的真心错付感到痛心。 文潇和裴思婧自诩是直女,自然不会被江玉燕画的大饼所蛊惑,但其他人好像就没她们这么坚定了。 比如卓翼宸,他就完全信了江玉燕的鬼话。 江玉燕想要找父亲,他便陪她去找; 江玉燕想要学武功,他就倾尽所有去教; 江玉燕想要当武林盟主,他就想方设法把她顶上那个位置; 她说没有安全感,想要拥有自己的势力,他便为她入朝为将,招兵买马,成为最为年轻的大将军。 他知道她从小受尽了苦难,所以对她有求必应,只要能看到她幸福而满足的笑容,他便别无他求。 只是卓翼宸没想到,江玉燕的欲望,是永远得不到满足的。 一次宫宴,江玉燕故意勾引皇帝,而后做出一副被非礼的样子,激得卓翼宸激愤之下犯下了弑君大罪。 就在这时,她挽住了他拿着剑颤抖的手。 “翼宸哥哥,事已至此,我们没有退路了。” “你不想我做你的皇后吗?” 事到如今,卓翼宸即便再恋爱脑,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这样错下去了。 可他不想做皇帝,不代表江玉燕不想。 江玉燕早就不知在何时勾结了其他的势力,即便卓翼宸不情愿,也依然以他的名义造反了。 “翼宸哥哥,这么多年,你对我的情意,我都看在眼里,放在心里。 你放心,我登基之后,便立刻封你做我的皇夫,只要你真心待我好,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大梦归离(25) 你这给人画饼的话都不知道换一换的吗!文潇和裴思婧痛心疾首,小卓弟弟你不要相信她啊! 可卓翼宸根本听不到她们的提醒,或者说即便能听到,也已经晚了。 卓翼宸浑然未觉,她究竟是何时与乘黄达成了那不可告人的交易。 等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然置身于江玉燕那繁花似锦,却暗藏杀机的后宫之中了。 她的确信守承诺,册封他为皇夫。 可她也废掉了他的武功,让他如同一只断翼的鹰一样,再也没了反抗的力气。 唯有依赖她的恩宠,方能于这深宫之中苟延残喘。 他用自己血肉灌溉成玫瑰,如今已经长出了刺人的荆棘,扎的他鲜血淋漓。 对于卓翼宸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来说,剥夺他的尊严,让他卑躬屈膝的摇尾乞怜,简直比直接杀了他还痛苦。 可正如江玉燕自己所说,她一向是一个不喜欢被拒绝的人。 虽然通过强迫的手段,勉强得手了几次,但卓翼宸对她的抗拒,还是让她很快便失去了耐心。 看着卓翼宸即使中了药,仍是一副宁死不屈的倔强模样,江玉燕的嘴角勾勒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她捏着卓翼宸的下巴,强迫那双眸子与自己相对,言语间满是挑衅与不解: “我真是搞不懂,我们也算得上是老夫老妻了,你现在又跟我装什么正人君子,你忘了你从前每晚缠着我,一口一个好妹妹的时候了? 为什么你心里明明有我,却非要自讨苦吃,难道你以为这样,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你错了,越难得到的东西,才越有价值。你反抗的越厉害,我就越兴奋。” 她爱极了卓翼宸那双眼眸中透露出的倔强与不屈,更着迷于他被欺负的泪水涟涟却仍固执的不肯认命的样子。 他的坚韧,就像是他从不离手的那柄云光剑一样宁折不弯。 偏偏他越固执,越能激发了她内心深处的欲望—— 她要亲眼看着,他高傲的脊梁如何被自己一点点摧毁、折断。 很快,后宫之中便多了一个美貌的年轻男子,据说很得宠爱,江玉燕的身影自此再未踏入他的宫门。 用尖酸刻薄的话语讥讽他人老珠黄,配不上如今风华正茂的女皇。 卓翼宸本无意与他们这些以色侍人的玩物一争长短,奈何那恃美行凶的新人,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直接来到他面前挑衅。 “哟,这不是传说中功勋卓绝的卓将军吗?怎么,被贬到这宫里来看门了?” 卓翼宸原本正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之中,听到那新人讥讽的声音也无意理睬。 可当他微微抬眼,目光在对方脸上扫过时,瞳孔却猛地紧缩。 原因无他,眼前这所谓的新宠,和他年轻时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样貌,那一身的穿着打扮更是和他少年时期如出一辙! 只见他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被精心地编织成了小辫子披散在肩上,上面还系着几个小巧玲珑的铃铛,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头上戴着的精致抹额更是将少年那张本就面若冠玉的脸庞,映衬得愈发俊美非凡。 只是这少年的神情和他却全然不同,眼角眉梢都带着一丝邪魅之色,扬起的嘴角也满满都是恶意。 除却头上没有长出尖角之外,活脱脱就是一只小恶魔。 那人的目光十分无礼地在卓翼宸身上扫过,更是露出轻蔑之色。 “我是什么人?我当然是来取代你的人。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被姐姐抛弃的替代品罢了。 如今你人老珠黄,哪里还能配得上我风华正茂的姐姐,你霸占了原本属于我的位置这么久,现在也该还给我了。” 卓翼宸听到那少年的称呼,踉跄地向后退了两步。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年微微扬起下巴,那双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闪烁着诡谲光芒。 “我是谁?我就是姐姐心心念念的……小远弟弟啊。” 再次听到这个尘封已久的名字,卓翼宸的思绪瞬间被拉回了多年之前。 姐姐在树下温柔地为他束发,身上散发出的香气让他闻之欲醉。 “姐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姐姐,我和那个小远,真的很像吗…… 看着眼前少年得意的笑容,卓翼宸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宫后,他站在铜镜前,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容颜。 随即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两鬓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染上了风霜的痕迹。 和现实不同,他如今比玉燕大了整整八岁。 这么多年的操劳与奔波,感情上的磋磨与煎熬,早已将他从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磨砺成了一个饱经风霜的中年男子。 “你别傻了,她是妖,拥有上万年的寿命,可你只是一个肉体凡胎的人罢了,不过匆匆几十年就会年华老去,你有什么资格陪在她的身边?” 离仑的声音蓦然出现在他脑海,卓翼宸一把推倒铜镜,颓然倒地。 他本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如古井无波,不为外界所动。 可在一次听说江玉燕翻了新人的牌子后,心中仍是涌起一股又急又痛的情绪,仿佛被万针刺痛般难以忍受。 卓翼宸终于还是怒不可遏的提着剑冲到了她的寝宫之中。 他才不管什么配不配,也不管谁是谁的替身,他只知道,他不会让任何人从自己身边夺走她! 然而空荡荡的床上并没有什么新入宫的美娇郎,更没有什么小远弟弟,只有慵懒地躺在床上的玉燕。 她似乎对卓翼宸的到来早有预料,此刻正衣衫半褪,诱人的香肩若隐若现。 当她朝他抬起手时,沁人心脾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将周围的一切都渲染得朦胧而充满诱惑。 “这就吃醋了?你不和我好,又不让别人和我好,翼宸哥哥,你未免太霸道了些吧。” 卓翼宸的理智在这一刻崩断,他无法再抑制内心的冲动与渴望。 他猛地掀起帷帐,如同一只狂风暴雨中的猛兽般扑了过去,身体力行的宣告什么才是真正的霸道。 大梦归离(26) 文潇和裴思婧不是离仑,对偷窥别人的情事没有兴趣。 眼看又要到了限制级画面,当即便迅速切了过去,熟练的让人心疼。 小卓真的是……她们切进度条的动作都快养成肌肉记忆了,平时看起来挺老实的一个孩子,没想到还真应了离仑那句话,人不可貌相啊。 不过别说,他和江玉燕没翻脸之前那些年还是挺好磕的。 平日里的小卓大人总是给人一种木讷呆板、不解风情的印象,总是摆出一副严肃而又冷峻的样子,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然而当他面对心仪之人时,展现出了与平日截然不同的一面。 他会细心地留意江玉燕喜欢的东西,并默默地记在心里。然后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突然将这些惊喜呈现在她的面前。 他偶尔也会制造一些浪漫的氛围,比如在月光下漫步,或者送上一束精心挑选的鲜花。 他还十分善于倾听她的心声,会用温柔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给予安慰和鼓励,完全就是一个可靠又贴心的成熟大哥哥。 而少女时期的江玉燕也是会撩,她不仅生得一副花容月貌,而且性格活泼开朗,巧舌如簧,尤其会说各种甜言蜜语。 每当与卓翼宸相处时,她总是能巧妙地用各种言语和动作来撩人于无形之中。 眼波流转之间,似有千言万语欲诉还休,再加上她那不经意间的娇嗔浅笑,以及偶尔的轻轻触碰,经常把卓翼宸逗得面红耳赤,小鹿乱撞。 俊男美女的画面别提多养眼,看的她们两个一脸姨母笑。 谁承想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不过江玉燕也不算变,她其实一直都那样。 在卓翼宸看不到的地方,她早就偷偷杀了好些个情敌,包括那些在他面前说自己坏话的人,都是一刀一个毫不手软。 任何胆敢靠近卓翼宸,试图夺走他注意力的人,都会成为她的刀下亡魂。 文潇无奈地摇头,也就小卓这小傻瓜,还傻呵呵的把他的燕燕妹妹,当成世界上最单纯最柔弱的小姑娘,需要他时刻保护吧。 这日晷还真是什么都存啊,不过这一个不是,下一个总是了吧。 结果下一个也不是。 朱厌和她们两个的攻略路线大差不差,不过他很明显一开始就不怀好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乱七八糟的话本子看多了,让他误以为英雄救美后,便能顺理成章地收获佳人倾心。 他理所当然的觉得江玉燕应该要对他以身相许,便想要带着她离开江家,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 然而江玉燕却不愿意,她那个精明圆滑,见风使舵的父亲也不愿意。 在发现朱厌是个不可多得的‘武林高手’之后,江玉燕的父亲便心生一计,以女儿为诱饵,想要将其招揽。 于是江玉燕不仅重获江家二小姐的身份,更被父亲做主,许配给了朱厌。 朱厌看着人比花娇,满脸羞涩的江玉燕,朱厌心中五味杂陈。 他想起现实中那个总爱戏谑他“小小的也很可爱”,甚至把他拔毛炼丹的玉燕,忽然觉得这样的安排也不错。 他倒是要让她知道,他可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可爱。 朱厌虽然身为大妖,可活了这么久也没谈过恋爱,在感情方面完全就是一张白纸,对于复杂多变的人性,他更是毫无所知。 心机深沉、手段高明的江玉燕很快便发现了这一点,对朱厌展开了猛烈的攻势。 面对江玉燕层出不穷的撩人手段,朱厌毫无招架之力。他渐渐地沉醉于江玉燕编织的温柔陷阱之中,无法自拔。 没过多久,朱厌便被江玉燕的柔情蜜意彻底征服。 他晕头转向地陷入了爱情的漩涡,心甘情愿地成为了江玉燕手中的玩偶,任其摆布。 乘黄想要操控别人,还要实现对方的愿望。 可江玉燕非但不用付出任何代价,还有本事让朱厌倒贴。 婚后二人的确度过了一段甜蜜幸福的时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幻境的原因,一切不合理的地方都会变得合理。 江玉燕明明是人,却还是能给朱厌生了两只小猴子出来,可是把他高兴的不行。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甚至朱厌完全忘了自己来这里是干嘛的,整天只知道围着老婆孩子打转,活脱脱的一个妻奴。 直到江玉燕有一天故作忧郁的告诉他,说现在的皇帝昏庸无道,重用奸臣,危害苍生,致使百姓苦不堪言。 若是朱厌真的心系天下,何不取而代之,登基为帝,让天下百姓共享太平盛世。 朱厌对九五之尊的位置并无兴趣,更不知如何才能成为一代明君。 在他看来,与其费尽心机去争夺那虚无缥缈的皇位,还不如再努努力,把一家四口变成一家五口,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平凡幸福。 然而男人在努力过后的时候往往是最脆弱的,男猴也一样。 江玉燕靠在他怀里,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胸膛。 “没关系,你不会做的事情,交给我来做就好。你只要把我们的皇儿教导好,让他们未来可以成为出色的国家栋梁,得以继承大统就可以了。” 后面的剧情发展,文潇和裴思婧不用看都知道了。 以江玉燕的性格,怎么会容许一个比自己的强的人骑在她的头上,主宰她的生死命运。 因此她和乘黄做了交易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吸光了朱厌的妖力,把他囚禁在了后宫之中。 也就是各个幻境并不互通,不然他还能跟隔壁的卓翼宸搭个伴,争一争皇夫的位置。 而江玉燕拿捏朱厌的方式也很简单,他如果不乖乖听话,就不让他见小猴子们。 独守空房的朱厌可没有卓翼宸那样的骨气,每晚想老婆想孩子都想的快哭了,只能端起不得已的贤惠,做好一个贤夫良父。 两人的关系还是在孩子叛逆期的时候破冰的,面对不听话还敢顶撞父亲的小猴子们,江玉燕直接把两个崽子狠狠教训了一顿,然后把委屈的朱厌抱在怀里安慰。 “好了,别哭了,孩子不听话有什么打紧,你不是还有我吗?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会永远待你好的。” 朱厌完美诠释了什么叫记吃不记打,事到如今听到江玉燕这样的许诺,居然还天真的会对她抱有幻想。 “你说的是真的,你这次总不会再骗我了吧?” 江玉燕笑着捧起他的脸。 “当然不会,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是你自己想不开,非要和我闹别扭。我爱你都还来不及,怎么会舍得伤害你呢?” 大梦归离(27) 看着又再度沦陷的朱厌,文潇和裴思婧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但随即她们又意识到不对劲来,朱厌都已经这样了,那离仑那一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没脸见人的架势…… 文潇和裴思婧对视一眼,随即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我们只是为了探究真相,早点找到离开日晷的方法,才不是八卦呢…… 而离仑那段记忆的精彩程度,远远超出了她们预料。 因为实在要素过多了。 离仑最开始拿的是那种虐文剧本。 正如文潇一开始所预料的那样,离仑当时之所以抢着去救人,根本就是暗藏祸心。 他很是伪装成一位慷慨解囊的恩客,买下了江玉燕的初夜,以帮她赎身找父亲为诱饵,连哄带骗的夺走了她的清白之身。 文潇和裴思婧一边拉进度条一边捂着脸骂街,朱厌不是说离仑什么都不懂吗?他明明比谁都懂! 离仑别的地方姑且不论,那副皮相还是很能骗人的。 江玉燕又是个十足的颜控,还以为自己遇上了良人,从此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可离仑之所以把她救出来,就是为了折磨她,之前待她的种种好,也是为了揭露真相时让她更加绝望。 他时而将她投入冰冷的河水中,看着她挣扎求生、狼狈不堪的模样而自鸣得意; 时而又将她孤身置于野兽遍地的密林深处,故意制造恐怖场景,只为看她惊慌失措、魂飞魄散的表情。 可出乎意料的是,尽管遭受如此非人的待遇,江玉燕非但没有萌生逃离的念头,反而始终紧紧跟随在离仑左右。 不管他提出什么样的要求,都毫无原则的答应下来。 离仑本无意长久停留,但江玉燕的坚韧与执着却激起了他的好奇。 他倒是想看看,江玉燕到底能忍到什么时候去。 他开始变本加厉地欺凌与羞辱她,心中甚至已盘算好,一旦江玉燕表现出放弃的念头,他便会立刻将她重新抛回那个充满屈辱的青楼。 到时候她悔不当初、痛哭流涕的凄惨模样,一定会很精彩。 可无论他走到哪里,玉燕都会都跟到哪里。 他口渴的时候,江玉燕总是会先一步替他打好水; 在他午睡的时候,江玉燕也会用她瘦弱的身体替他挡住刺眼的阳光; 下雨的时候,江玉燕更是会不顾自己淋湿,任凭雨水浸透衣衫,艰难地替他撑好伞。 即便他在夜间提出种种超乎常理的要求,江玉燕虽内心挣扎,却依旧竭尽所能,想方设法予以满足。 离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不逃,然而江玉燕却说,他是她的救命恩人。 而做女人的就要从一而终,她这一辈子,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为了报答他的恩情,她即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只可惜离仑没有一个聪明的兄弟,告诉他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这个道理。 “公子就是我此生唯一的依靠,若是连公子都不要我,那玉燕真的就没办法活下去了……” 她娇柔的身躯微微颤抖着靠在他的怀里,晶莹的泪水顺着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庞滑落下来,一滴滴地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衫。 离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感觉到她的眼泪正一点点渗透进他的胸膛,灼烧着他的心,竟然一时忘了自己本应该要推开她才对。 离仑心中隐约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当他像往常一样欺负江玉燕时,他惊讶地察觉到,以往那种从报复中获取到的快感竟然荡然无存了。 看着江玉燕那娇弱的身躯因为自己的恶行而受伤,或者听到她嘤嘤的哭泣声,离仑的心口处竟会传来一阵莫名的、难以言喻的抽痛。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紧紧揪住他的心脏,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相比起眼泪,他发现他开始更想看到她她那如春花绽放般灿烂、温暖而又动人的笑容。 他早已习惯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的那个小小身影,每当听到她轻柔地唤着自己的声音,离仑只觉得心头所有的阴霾都被一扫而空,自己的嘴角也会忍不住跟着上扬起来。 然而若是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他就会莫名觉得不安,情不自禁地开始找寻起她的踪迹来。 有一次江玉燕给他去打水的时候半晌都没有回来,离仑还以为她逃走了,愤怒去想要把她抓回来时,却发现她掉落在河边的鞋子。 那一瞬间,离仑突然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升腾而起,瞬间蔓延至全身。 他脑海中一片空白,甚至忘却了自己身为妖族所拥有的强大妖力,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水花四溅,打湿了他的衣衫,但他却浑然不觉,仓惶地投入水中,焦急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的呼救声从不远处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没有丝毫犹豫,离仑瞬间展现出自己的妖身。刹那间,一股强大的妖气冲天而起,无数根粗壮无比的藤蔓从他身上疯狂生长出来,眨眼之间便已将江玉燕紧紧地揽入怀中,许久都没有放开。 离仑不想承认自己的转变,也始终不肯相信江玉燕会是表面看起来的这样单纯无害。 他故意装病,想要等着江玉燕在对他下毒手的时候将她抓个正着,以此戳破她的真面目。 然而江玉燕非但未如他所料,反而用她那瘦削的肩膀,艰难地背着他走过一段又一段路,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 别说害他了,就连一丝一毫要丢下他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为了给他治‘病’,她甚至割开自己的手腕,用自己的鲜血来滋养他。 看着江玉燕虚弱地倒在自己怀里的模样,离仑终于装不下去了,质问江玉燕到底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江玉燕轻轻垂下头,脸颊染上了羞涩的红晕。 一缕发丝轻轻滑落,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像是初绽的花瓣一样纯真而无邪。 “因为……因为我心悦公子,我想要永远追随在公子身边,哪怕为奴为婢,我也愿意。” 大梦归离(28) 离仑整棵树仿佛被惊雷击中了一样,思绪杂乱无章,脸上的表情几乎无法掩饰内心的波涛汹涌。 他说不上这是一种什么心情,只感觉心里莫名痒痒的,犹如一颗种子正奋力冲破土壤,渴望冒出枝芽一样。 他将江玉燕带到了一座悬崖边,指着崖下那朵在风中盛放的花朵。 “你不是说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吗?如果你能把那朵花摘下来给我,我就带你走。” 离仑心中暗自盘算,这下总能赶走她了吧,毕竟她是那么怕死的一个人。 经历这么多事,离仑隐约有种预感,他不能再这么和江玉燕瞎耽搁下去了,不然一定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的。 只要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去做这种傻事。 自己能够毫发无损的放过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离仑这样想着,可身体却很诚实地化作了一棵树,静静地守候在悬崖边。 他只是走累了,想在这里稍作歇息,欣赏一番风景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即便如此,当他亲眼目睹江玉燕这个傻乎乎的小丫头,竟然只用一根细细的绳子作为支撑,毫不犹豫地开始攀爬陡峭的悬崖时。 那被他刻意压制的情感,瞬间化作了无数朵洁白如雪的小花,一朵接一朵地在他的身体里缓缓绽放开来,于微风中轻轻摇曳,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 随着江玉燕的一声惊呼,离仑猛地化作人形,及时接住了她下坠的身体,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细碎的花瓣如雪一样落在他们的身上,在那沁人心脾的甜香中,江玉燕揽住离仑的脖颈,笑着吻了上去。 这一刻,所有的纷争与误解似乎都烟消云散,只留下这对恋人在这花海之中相拥而吻。 文潇和裴思婧对视一眼,陷入了沉默之中。 她们错了,不该嘲笑离仑的,这是个人都遭不住吧! 虽然知道她泡仔的段位高,但没想到这么高啊! 她们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为什么觉得这画面竟然还有点唯美呢? 但随即又觉得有点不服气,如果离仑这样的混蛋都能轻易获得姐姐的芳心,那她们还有小卓、朱厌之前为她付出的青春那么多年到底算什么啊,算他们勤快吗? 文潇摇了摇头,决定拉快进度条,以免自己再磕上什么不该磕的东西。 然而画面一转,又来到了熟悉的皇宫之中。 离仑平日里总是披散着的长发已经束起,换上了一身和他风格完全不符华贵长袍,手里正拿着那个他平日里最爱的拨浪鼓,轻轻晃动着哄着怀里的婴儿玩。 “小秋乖,叫爹爹~爹爹~” 一个看起来大些的孩子哭着从一边跑了过来。 “爹爹,我好像被虫子咬了,呜呜呜……” 离仑听罢,连忙把孩子抱在怀里细细查看。 “小夏不哭,虫虫坏,爹爹把它们都打跑。对了,你姐姐呢?” “姐姐跟着母皇在处理朝政,爹爹,母皇为什么总是只对着那些奏折不理我们,她是不是不喜欢小夏和妹妹?” 离仑笑着捏了捏娃娃的脸。 “她怎么会不喜欢小夏呢,她只是要忙的事情太多了……” 离仑轻抚着孩子的发顶,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言语间尽是安抚之意。 然而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悄然隐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阴冷与嫉恨。 她现在真的是越来越过分了,他明明已经满足了她所有的愿望,甚至夺舍皇帝,一步步让她成为了女皇。 可她倒好,如今行事愈发不顾一切,仿佛已忘却了初衷,只沉浸于那至高无上的权力漩涡之中,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什么朝政上,对他的情感,对孩子们的关怀,全都被她抛诸脑后了。 小春如果不是被她立为皇太女,每天要跟她学习处理政事的话,只怕也不会被看重吧。 离仑越想越气,一不小心肚子又开始抽痛,像是腹中的孩子也对此十分不满,不愿见证父母的疏离与隔阂。 他本体是槐树妖,想要繁衍出一些分身来并不难,难得是和心爱之人孕育子嗣,诞下二人共同的血脉。 尤其他们一个是人一个是妖,这份结合本就逆天而行。 朱厌好歹勉强还能算是个灵长类,算是人类的近亲,可他们之间却是植物和动物的分别。 因此每一个生命的诞生,对他而言都极为艰难,会汲取走他大部分的妖力不说,在成长过程中,更是需要他不懈地倾注心血与妖力,才能帮他们维持人形,茁壮成长。 但这一切牺牲,他甘之如饴。 因为她的妻子曾经说过,没有孩子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她想要有着他们共同血脉的孩子,因为那是他们情感最纯粹、最坚定的证明。 而这些年来,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自己都一定会为她办到。 可在他为了孕育子嗣,照顾孩子费心费力的时候,那个曾经说着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包括生命的女人在做什么? 她在争权夺利,在开疆拓土,在享受她的权力与荣耀!完全没有考虑过他有多么需要关爱和呵护!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等把小冬生下来以后,他一定要重振夫纲,让她知道,这个家里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就在离仑刚刚诞下孩子,身体最为虚弱之际,他满心期待地想要见到他心心念念的小冬。 却未曾料到,这一刻竟成了永别。 江玉燕手持拨浪鼓,无情地穿透他的心脏。 那附着在鼓上的不烬木热量,如同火焰般灼烧他的心间,离仑只觉得自己由内而外都在燃烧。 离仑望着自己视如珍宝的法器,如今却成了杀自己的凶器,眼中满是痛楚与不解。艰难地伸出颤抖的手: 夫妻数十载,恩爱数十载,你为什么要杀我? 难道这么多年的感情,全都是假的吗? 然而江玉燕只是扬起一个残忍而嗜血的笑,将更多的不烬木接连不断的打入他的体内。 “你想想你曾经对我做过的一切,居然还妄想我会爱你,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每一次当我被你折磨,被你羞辱的时候,我都是靠着对你的恨意支撑下来的,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等着能将你手刃的这一天!”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妖,我也知道,我不过是你随时都能捏死的一只蚂蚁,只要走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幸好,现在到底还是我赢了。” 大梦归离(29) 离仑说不出是被不烬木点燃的身体更痛,还是此刻的心更痛。 他的双眼早已变得猩红,可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甚至也说不出指责的话,只想为自己再辩解一句: “可我那时候……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你既然教会了我,为什么不能……再给我们一个机会呢……” 相比起不烬木的炽热,江玉燕的眼神却没有一丝温度。 “因为从来也没有人,教过我什么是爱啊。” 文潇沉默半晌:“我觉得这事不能全赖姐姐。” 裴思婧点了点头。“离仑的责任肯定还是更大的。” 如果说江玉燕对卓翼宸和朱厌还有算是的确有点渣,但离仑完全是自作自受嘛,毕竟是他先欺负人在先。 可这个道理就算跟他说他也不明白啊,他要是能听得进去人话,她们还至于这么费心。 文潇和裴思婧决定还是先从另外两个入手,把他们劝回来再说。 尤其卓翼宸,要是因为这事毁了道心,麻烦可就大了。 裴思婧来到卓翼宸的身边,她本就不善言辞,如今也只能按照文潇提前给她打好的草稿劝道: “小卓大人,我知道你现在心情很乱,但我还是想劝你一句,幻境中的一切都是假的,就跟做梦一样当不了真。 我们修行之人,最重要的是保持心境的平和与坚定。你这样封闭自己,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卓翼宸沉默了一会儿,目光望向远方,似乎在回忆着幻境中的种种。 他缓缓开口:“可那里的一切太真实了,对我而言,不只是一场幻境,更是我真切度过的数十年的时光。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抽离。” 裴思婧叹了口气。 “我明白你的感受。但越是如此,我们越不能让自己被幻境所困。只有面对现实,才能真正解脱。” 解脱吗?卓翼宸想起幻境中的经历,又想起回到现实后,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的玉燕,心中不免更加酸涩。 他对于姐姐而言,和那些人偶又有什么区别呢? 裴思婧这边自以为劝得还算顺利,可朱厌那边就没有那么好对付了。 或许是因为在日冕中的原因,他也不再顾忌什么,周身戾气四溢。 “幻境都是假的?你说得轻巧,其他的可能是假的,但我的感情却是真的! 还有我的小猴子们,我含辛茹苦地将他们抚养长大,你知道我对他们倾注了多少心血,你又不曾为人父母,你怎么可能明白我的感受! 我的确是知道离开日晷的方法,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除非你能把我的小猴子还给我,否则一切免谈!” 不是,你家小猴子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上哪去捡来还给你啊? 文潇和裴思婧凑在一起,具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比较好说话的卓翼宸和朱厌都这样了,更别提现在还在发疯的离仑了。 文潇缓缓开口,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师父曾经说过,大荒众妖和凡人不同,他们往往要花费数百甚至上千年的时间,才能够理解人类的感情。 因此他们轻易不动情,一旦动心便难以自拔,实力越强的妖越是如此,而出于妖性本能,他们对待自己的血脉更是会无比珍视。 这事如果只靠我们两个局外人,恐怕没有那么好解决。” 裴思婧闻言,眉头紧蹙,思索片刻后说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得让师父想办法才行,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也只能让她动用武力,逼迫离仑放我们出去了。” 文潇虽然觉得以离仑那执拗偏激的性格,如果要用强的话只怕会适得其反,却赞成裴思婧解铃还须系铃人的想法。 而玉燕此时也十分烦躁,她正坐在一堆人偶中间,手中拿着一个丑陋的人偶,脸上满是沮丧和愤怒。 文潇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姐姐,你为什么要做范大人的人偶?” “这是我娘!” 玉燕气的想打人,想她天下无敌,纵横四海这么久,就连炼丹这样复杂的事情都被她克服了(虽说成功的次数寥寥无几),没想到如今却在做手工上栽了跟头。 看着自己做出来的那个丑东西,玉燕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悔不该害那乘黄呦!早知道把他留下做完人偶再死啊! 文潇见状,随即说道: “姐姐,做手工这种细致活是急不来的,而且你自己闭门造车也不是个办法。 我倒是知道天都有个善于木偶的工匠,回头我们去找他请教。有了专业的名师指导,我想你一定可以做出心仪的人偶来的。 只是眼下我们想要离开日晷的话,只怕有些麻烦……” 要不说还得是你啊。裴思婧暗暗给文潇点了个赞,随即也添油加醋的和玉燕说起现在的困境来。 玉燕听完她们的叙述不禁皱起了眉头,她倒是忘了这一茬了。 不过那两只大妖无所谓,弟弟还是要哄一哄的。 其实她对于卓翼宸,一开始真的没什么非分之想。 即便她曾经和宫远徵的关系也不算完全清白,但她分得清两者的区别,对于找替身这种事也没有任何兴趣。 虽说她之前和卓翼宸说的话大多都是糊弄小孩的,但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这样的想法却是真实的。 哪怕是同一个人投胎转世,没有曾经的经历和记忆,也那是完全不同的人,不可一概而论。 只是卓翼宸这次在幻境中的表现,着实让她刮目相看。 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心里有个无可取代的白月光花无缺。 但准确来说,白月光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类型。 玉燕也曾经总结过自己会喜欢的男人的类型,白衣翩翩武功高,高冷话少长得俏。 简单来说,就是不食人间烟火、高不可攀却又纯情的高岭之花。 如果能够再来个英雄救美,吊桥效应什么的,那就更完美了。 而幻境中的卓翼宸,除了不穿白衣服这点,几乎算得上是完美符合她的条件。 尤其是看一身傲骨的人为爱折腰、不可自拔的模样,更是让她觉得刺激。 曾经那个只会跟在她身后的弟弟,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年轻男人了。 反正既然生米都已经煮成了熟饭,岂有不动之理,她最讨厌的就是浪费粮食。 人类的寿命这么短,她大可以像是陪文潇一样,陪他度过这几十年的光阴,就当给自己的这段假期,留一段美好的回忆吧。 大梦归离(30) 只是卓翼宸的性格向来直率而骄傲,要让他轻易放下心中的疙瘩,绝非易事。 但玉燕也明白,卓翼宸之所以如此生气,不仅仅是因为江玉燕的所作所为,更是因为自己未能及时察觉并阻止这一切。 以及最后即便知道了江玉燕的真面目,却还是没能保持理智,再度一头栽进了她的温柔乡。 与其说是在生她的气,不如说他是在生自己的气。 玉燕轻轻走到他身后,正如幻境之中的江玉燕常做的那样,双手轻轻覆住了卓翼宸的双眼。 卓翼宸的身躯猛然一僵,那是一种被过往记忆猛然击中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反握住玉燕的手,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随即又迅速恢复了冷漠。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与尴尬。 到底玉燕率先打破了沉默: “小宸,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舒服。但我希望你能听我把话说完。” 卓翼宸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地凝视着玉燕。 他的眼神中既有责备也有期待,仿佛在等待一个解释,又似乎害怕听到什么不想听的答案。 “姐姐,你不用说了,我明白的,幻境中的一切都是假的,那个江玉燕不是姐姐,她的所作所为,和姐姐没有关系,我不会将你们混为一谈的。” 如果不会的话现在就不会是这副德行了。玉燕忍住心里的不耐烦,努力做出一副温柔的模样来。 “小宸,其实你没有误会。江玉燕就是我,是很久之前的我。” 看到卓翼宸讶异的眼神,玉燕停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开始忽悠: “那时的我因为弱小,内心充满了恐惧和不安,行为偏激,想法极端,总是迫切的想要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不顾别人的感受。 但我希望你明白,即便是江玉燕,她之所以会做出那些错事,只是因为她太喜欢你,太害怕失去你了。 但在她的内心深处,从未背叛过你们的感情,更未曾有过伤害你的念头。” 听到玉燕这样坦诚的告白,卓翼宸的脸庞瞬间变得绯红,他低下头,不敢与玉燕的目光对视。 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说自己就是江玉燕,却又说江玉燕爱他,那也就是说…… 还没等卓翼宸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系,玉燕已经再度牵起了他的手。 “可那是过去的我,人都是会成长的,你我朝夕相伴八年,难道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小宸,我真的很谢谢你,虽然那只是一场幻境,但你给我的温暖却是真实的,在我最困难的时候能够有你相伴,我真的很感激。” 眼瞧着卓翼宸的表情已然动摇,玉燕越靠越近,那双明亮的眼眸仿佛能吸走他的魂魄。 她的双手环上了他的脖子,近到几乎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小宸,我知道我错了,我替江玉燕向你道歉。如果你还生气的话,想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但是不要不理我。 大不了……大不了你把江玉燕对你做过的那些坏事,在我身上报复回来好了……” 她的气息如丝如缕,撩拨着他的心弦。卓翼宸整个人都已经飘飘然,仿佛置身于云端之上,不知身在何地。 他下意识搂住了玉燕的纤腰,柔软与温暖透过掌心直抵心底。 她的发间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宛如幽谷兰香,让他心醉神迷,忍不住沉醉地嗅着她身上的气息。 “也就是说,姐姐也是喜欢我的,对吧?” 卓翼宸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他多么希望从玉燕口中听到肯定的答案,以确认自己这么多年的感情并非单相思。 望着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玉燕却故意妩媚一笑,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不知道哦。还是要确认一下才行……” “怎么会不知道呢?姐姐之前不是已经……” 还没等卓翼宸说完,玉燕突然倾身向前,用柔软的唇瓣直接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卓翼宸瞪大了眼睛,只觉得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他瞳孔中映出玉燕那双充满诱惑的眼眸,从震惊逐渐转换为羞涩,甚至逐渐反客为主,不由自主地沉溺在玉燕的温柔乡里。 然而就在两人即将擦枪走火之际,卓翼宸突然猛地清醒过来。用最后一丝理智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姐姐,不行,我们还没有成亲,不能这样……” 玉燕看着卓翼宸那尴尬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她轻轻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妩媚的笑容。 “现在叫姐姐的时候知道矜持了,我记得你之前叫妹妹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说起来,我一直有个疑问,说来小宸你一向洁身自好,从来不近女色,可在幻境里面,我们第一次的时候,你为什么会那么熟练啊? 难道说……你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之前去天香阁,也根本不是去查案的?” “不是这样的,姐姐你听我解释!” 卓翼宸结结巴巴地说道,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红晕,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一个被揭穿秘密的孩子一样窘迫。 在玉燕的追问之下,卓翼宸百口莫辩,只能红着脸承认了他以前在梦里经常和玉燕做坏事的事情。 “姐姐,我知道有这样的想法是我不对,但这都是离仑在背后故意使坏,他附身到我身上,故意扰乱我的梦境,我才会……” 卓翼宸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也知道这样的借口太过无力。 毕竟离仑也说了,他根本没有控梦之能,只是将他隐秘的欲望在梦中释放出来罢了。 如果他自己没有那个想法,他也是没办法使坏的。 大梦归离(31) 玉燕听了这话倒不生气,反倒是解开了之前的疑惑。 她就说离仑这棵老处妖怎么会那么懂,还跟卓翼宸一样喜欢亲她腰窝,搞了半天是从这学的啊。 不过她现在倒是更好奇,卓翼宸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有那种想法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之前一直误以为我是你大哥的未婚妻吧,你喜欢嫂子啊?” 卓翼宸羞的没脸见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走投无路之下竟然干脆跳进了一旁的池塘里,被水淹没不知所措。 玉燕看着小孩窘迫的样子觉得有趣的很,结果等了半天也不见卓翼宸上来,一副要把自己活活淹死的架势。 玉燕见状,心中虽觉好笑,但到底也是自己照顾了这么久的孩子,不能真的对他不管不问。 她游到卓翼宸身边,发现他已近乎昏迷,只凭本能挣扎着。 玉燕一手托住他的背,一手划水,将他捞了上来,轻轻拍打着卓翼宸的脸颊,试图唤醒他: “醒醒,小宸,你怎么这么傻啊?” 卓翼宸缓缓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从死亡的边缘挣扎回来。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但当他的视线再次落在玉燕身上时,那份痴狂与执着又涌上心头,仿佛要冲破胸膛。 “我……我不是傻,是喜欢你,喜欢到要疯了。” 他憋得脸色通红,话语中带着颤抖,眼神却异常坚定。 “我不管你是我的嫂嫂还是姐姐,不在乎你是人是妖,我只要你,我只要你一个。” 说罢,他忽然用力抱住玉燕,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 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他深深地吻上了她的唇,将自己所有的思念与渴望都倾注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卓翼宸终于放开了玉燕,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有渴望、有不安、也有一丝丝的自嘲。 “对不起,我……我太冲动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也在责备自己。 然而玉燕只是轻轻捧住了卓翼宸的脸,笑盈盈地望向他的双眸。 “你不需要道歉,因为这就是我想要的。” 随着话音落下,玉燕倾身向前,给了卓翼宸一个缠绵悱恻的吻作为回应。 这小孩实在很可爱,可爱到让她这种冷血无情的老妖怪,也忍不住起了些怜惜之心。 不过既然是自己送上门的,那就怪不得她不做人了。 想到这里,玉燕心中也再无顾忌,将卓翼宸缓缓压在身下,伸手摸向了他的腰带。 可正当她想再进一步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一声怒吼。 “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江玉燕,你对得起我!” 伴随着离仑那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一股令人心悸的妖力骤然爆发,犹如狂风暴雨般肆虐开来。 玉燕心中一凛,但动作却未有一丝犹豫,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将卓翼宸紧紧护在身后。 一道璀璨的金光自她体内涌出,一层层光圈翻涌不息,金色符文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保护网,将二人牢牢包裹其中。 离仑见到这一幕,更是怒不可遏。 “你居然动用白泽敕令的力量保护他……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护他到几时?” 离仑的攻击愈发猛烈,每一击都仿佛要将空气撕裂,发出刺耳的呼啸声。 无数道藤蔓如同活物般从天而降,在半空中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铺天盖地般朝着玉燕和卓翼宸袭来,让人避无可避。 卓翼宸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之色。 他猛地拔出云光剑,剑光如电,化作一道耀眼的白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带着凌厉的剑气,直指离仑的要害。 然而离仑却只是冷笑一声,他徒手一挥,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剑身。 他的手瞬间化作木藤,紧紧缠绕住云光剑,将其牢牢卡在身前不得寸进。 “蝼蚁终究是蝼蚁,不堪一击。” 离仑嘲讽道: “像你这样的凡人,即便拿着云光剑,你也不是我的对手。像你这样只能被她护在身后的可怜虫,凭什么认为你有资格站在她身边?” 卓翼宸的面色苍白如纸,嘴角已经溢出了血迹,但他却咬紧牙关,固执地不肯退让半步。 文潇和裴思婧听到动静赶来,见到这幕暗道一声不好。 “这里是离仑的日冕,他若是当真发作起来,我们未必是他的对手。姐姐,我们这就用白泽令将其封印吧!” 文潇说着便拿起短箫,吹奏曲调,金色符环降下,符咒紧紧缠绕在了离仑身上。 然而就在文潇准备将其封印回初生之地时,玉燕却停止了催动符环动作。 “你们先去吧,我有些话要跟他单独说。” 文潇眉头微皱。 “你确定要这样做吗?日冕不同外界,离仑身上的力量非同小可,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玉燕心意已决,只是将符咒缓缓收紧,确保离仑无法挣脱。 卓翼宸见状,不顾自身伤势,急忙上前一步。 只是阻拦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卓翼宸只觉眼前一黑,身体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文潇从玉燕怀中接过了卓翼宸,很是自觉的和裴思婧默默离开了,将空间单独留给了他们二人、不,二妖。 玉燕看着还在不断挣扎,满脸怨气加怒气的离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我是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有什么脸在这里跟我耍脾气啊?” 离仑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与不甘。 他猛地抬起头,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一般,质问玉燕: “你还好意思说,你自己做了什么事你难道不清楚吗?我问你你对我难道从一开始就是虚情假意?还是说你只是在玩弄我的感情?” 玉燕闻言,脸上的笑意更甚。她缓缓走到离仑面前,与他对视着。 “离仑,你现在问我这些有什么意义呢?你觉得自己被欺骗了,所以就如此大发脾气? 那你可曾想过,我最初被你欺骗的时候,又是什么样的感受? 最开始玩弄别人感情的,难道不是你吗?” 大梦归离(32) 说到这里,玉燕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哽咽。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你或许不知道,从你把我从青楼里救出的那一刻开始,我真的很庆幸,自己居然可以遇上你这么好的人,我在心里发誓,我这一辈子都要跟随你,报答你的恩情。 我那时是真的喜欢你,真心实意地想要和你在一起。可是你呢?你是如何对待我的? 你一次又一次地折磨我、羞辱我,让我痛苦不堪,好几次差点让我丢掉小命,你把我带出火坑,却又推向另一个深渊。 可比起肉体上的折磨,最让我绝望的,是你彻底让我失去了希望,失去了信任一个人的能力,你知道我那时候有多么绝望吗? 我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真论起来,我至少还让你过了几十年幸福的生活,最后还干脆利落的给了你一个痛快,不比你对我的做的事要仁慈的多吗?” 离仑闻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即便他再能狡辩,此刻也不得不承认,是他的冲动、愚蠢和幼稚,摧毁了他们一切的可能。 想起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离仑也不禁有些懊悔。 但一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女人如此玩弄于股掌之间,他顿时又觉得无法忍受。 “可不管怎么说,你也太狠心了,你如果心里怨我恨我,大可以直接告诉我。 我为你养育了四个孩子,你就算看在他们的份上,也不该对我那么狠,还用不烬木来杀我!” 玉燕听了这话只觉得可笑。 “告诉你?我有那个胆子吗?我当时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而你却是法力强大的大妖,我们之间的差距就像是蚂蚁和大象一样。 感情就是这样不公平,对于处于弱势地位的人而言,在对方想要给予时没办法拒绝,在对方想要抽离时更无法挽留。 你扪心自问,以我们当时的情况,我如果对你说了实话,你难道会跟我道歉,想方设法弥补对我的伤害吗? 如果我当时想要离开你,你又会怎么对待我?” 当然不会,他只会觉得江玉燕是无理取闹,他都已经为她做了这么多了,都那么久的事情了还计较干嘛。 而如果她想要离开自己的话,那自然是…… 看着离仑一脸被她说中的表情,玉燕冷哼一声。 “我当时隐隐能感觉到,你是在透过我发泄自己的怒气,可我根本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在随时可能面临的死亡威胁下,我想办法自保又有什么错? 更何况你这只妖喜怒无常,我若是不想办法将你除掉,难保有朝一日你又会故态复萌。 我根本不是狠心,而是害怕,害怕你有一天又会变回从前冷酷无情的样子,让我再度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只是离仑虽然心虚,但还是嘴硬着说道: “可我之所以那么做,也是因为你囚禁折磨我八年在先,相比起你们对我做的好事,我做的那些也算不得什么了吧……” “就算我对不起你,和江玉燕又有什么关系! 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凡人女子,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肉体凡胎如何经得起你这大妖折腾?她又为什么要为自己没做过的事情负责? 你打不过我,就去欺负一个弱小无助的小女孩,离仑,你可真是给你们大荒众妖长脸!” 离仑被骂的抬不起头,偏偏玉燕又接着补刀: “你怨恨我囚禁你、折磨你八年,可当初赵婉儿本是要将你封印在初生之地,让你永远不见天日的。 是我于心不忍放了你一马,不然你以为以朱厌的本事,他能够当着我的面夺走你的精魄吗? 我吞噬了你们的妖力,要找到你们简直轻而易举,可我有对你们赶尽杀绝吗? 我本想着看在大家同为妖族的份上,只要你们不再作恶,我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你倒好,又闯回缉妖司,差点犯下滔天血案,你犯下的累累罪行,即便挫骨扬灰也不为过。 我身为白泽令的执掌者,保住你一条性命,没有将你打入归墟镇压,已经算是包庇了。 我若是不想办法让文潇和卓翼宸出出气,我又该怎么对旁人交代? 更何况那些皮外伤根本伤不了你分毫,你真正惧怕的,是这个。” 玉燕说着,直接撩开袖子,只见那玉一般的手臂上却突兀地横亘着几条血管,几丝火星若隐若现,像是要冲破她的肌肤挣扎而出。 “不烬木的灼烧无药可医,你要么被永世困于方寸之地,生不如死,要么被烈焰烧成灰烬,从此消失于天地间,是我给了你第三条路走。 只有在白泽敕令的束缚之下,才能勉强抵消不烬木的力量。 你口口声声说恨我夺走你和朱厌的妖力,却绝口不提我替你们缓解了不烬木的伤害。” 玉燕自嘲似的笑了一声,眼神中仿佛带有无尽的悲凉。 “潇潇曾经告诉我,即便是妖也并非不通情理,只是他们在大荒孤寂久了,不知人情冷暖。 但人和妖的心都一样是热的,都会想要找寻温暖,一颗星光,一朵烛火,一盏留给旅人的路灯,都可以将迷途的人带回正确的道路上。 我本以为这些年来,让你看尽人间百态之火,可以将你感化,现在看来,这些年的时光,终究是错付了。” 玉燕说罢捂着脸转过身,像是不想让人看到她失态的模样一般,以掩饰自己不停上扬的嘴角。 玉燕之前曾经吸取过一只有读心术能力的妖物,并早就开始用离仑做实验,以此掌控他的一举一动,不然也不会这么放心把他放出来。 因此离仑在她眼前,和思维透明的三体人没什么区别。 最开始在听到他内心的这个想法的时候,玉燕整个人都不好了。 看不出这老小子平日里凶神恶煞的,结果根上居然会是个能自我攻略的恋爱脑。 她之所以留下离仑,就是把他当成一个能够源源不断提供炼丹材料的可再生资源,毕竟离仑那可真的是浑身都是宝。 而且离仑是杵在那里自己光合作用都能修炼增长妖力,玉燕这八年来都没有努力过,隔三差五去吸他的就行了,完全把他当成了充电桩。 大梦归离(33) 这么一个能够不断刷新的无限资源点,玉燕自然是把他当成宝贝一样疼,哪舍得让不烬木把他烧坏了。 况且得到不烬木的力量之后,玉燕感觉自己的控火之术都熟练了很多,炼丹的时候掌握火候也愈发得心应手了,不然估计现在也折腾不出那个辽丹来。 结果她这样燕扒皮的行为,却被离仑美化成了‘她都是为了我好’。 说实在的,在那一刻,玉燕并不存在的良心竟然还真的有些隐隐作痛。 离仑虽然活了几万岁,但幼稚程度简直跟个孩子差不多。 看到自己的同族被人类欺负了,就要打回去替同族出气; 好朋友不站在他这边反而阻止他,他就觉得他背叛了他们的友谊。 甚至看到他和别人交好,嫉妒的恨不得要杀人。 对于这样的熊孩子,最好的方式就是皮带狠抽一顿,然后再顺毛捋。 告诉他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若是不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就是你自己不懂事。 而他自己用来说服自己的话,就是最好的理由。 果然,离仑听完以后整个人都傻住了。 他虽然之前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当她真的将真相毫不掩饰地揭露在他面前时,他仍是觉得不可置信。 他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真的会有妖这么傻,为了另一个毫无干系的妖付出这么多的心血,甚至伤害自己。 他更不敢相信,接受这一切馈赠的,居然会是自己。 “可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如果你早点让我明白这一切的话……” “如果我早些告诉你,难道你会相信吗?” 玉燕看着离仑,一副被伤透了心的模样。 “乘黄曾经说过我不懂什么是爱,我只知道我是白泽令选中的大妖。 赵婉儿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将我带到这个世间,我要做的就是守护人间和大荒的,其中自然也包括你。 虽然你的确是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罪过,但我仍不想就此放弃你。 可我没想到,忍受了这么多年的燃烧之痛,可换来的却是你那般的折辱和报复。” 玉燕说着,手腕上金光符文现出,额间的白泽印记也若隐若现。 “或许是我太过自以为是,多管闲事,才会遭到这样的报应。 放心,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限制你的自由了,即便你将来为非作歹,也自有白泽神女会将你封印。 以我誓言,化为敕令,你我从此以后,黄泉碧落,人间大荒,永不相见。” 随着玉燕话音落下,她身上流转的金光符文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化作一道璀璨而神秘的咒语,直奔离仑而去。 白泽敕令对于大荒妖族而言意味着什么,离仑比谁都要清楚。 这道誓言化作的咒语一旦落在他们身上,就是再也无法解开的诅咒。 迟来的爱意汹涌而至,比不烬木更加炽热的悔恨,燎原般无法遏制地席卷而来,几乎将他烧得神魂俱灭。 难耐的酸涩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四肢百骸,离仑红着眼眶,心中涌起千言万语,却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想说不是这样的,他不是不知道她的付出,不是不相信她对自己的爱。 他只是不敢相信,被爱的会是自己。 在咒语即将落下的那一刻,离仑终于拼尽全身妖力,挣断了束缚他的枷锁。 他身形一晃,如同离弦之箭般纵身跃入日冕的出口,逃出生天。 玉燕见状,立即将妖力凝聚成绳索,紧紧绑住了众人,紧跟在离仑身后,顺着他打开的出口一起离开。 文潇和裴思婧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便被这股强大的力量莫名其妙的拉了出去。 她们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便看到了离仑那伤心欲绝的模样。 他哽咽着望向玉燕,那双眸子里充满了深深的痛楚与不解。 “你一定要这么绝情吗?好,我承认我做错了,可你也说了,我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你为什么就不能再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呢? 你把我从寒冷黑暗的深渊里救了出来,却又让我在看到希望和光明后再残忍的将夺走,你不能……你不能这么对我……” 不是,如果她们没记错的话,从来都是离仑附身别人吧,这是谁家的怨夫上了他的身啊。 然而玉燕却没有理会他,径自走到了文潇面前。 “我成功想办法让咱们离开日晷了,你说的那个做木偶的工匠呢,他住在哪里?” 离仑见玉燕连看自己一眼都不愿意,心中又急又痛,上前便想要将她拉过来,却被卓翼宸直接用云光剑挡住。 “离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地盘了,若你再敢不轨,休怪我不客气!” “你这个无耻的奸夫,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这样说话!” “就凭我尊重她爱护她,不曾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 眼看着一人一妖又要打起来,文潇有些不安。 “姐姐,你不管管吗?” 玉燕挽着文潇和裴思婧便往回走。 “有什么好管的,离仑现在出了日冕,只有我之前给他的那区区两百年妖力,小宸若是手持云光剑,还连这样的离仑都对付不了,那还是趁早别当什么缉妖司大统领了,回家给我洗手作羹汤当娇夫吧。” 裴思婧的表情有些纠结。 “所以师父,小卓大人他……真的要从我的师兄,变成我的师丈了吗?” 文潇也后知后觉想起这一茬,握紧了玉燕的手臂。 “姐姐,你真的想好了?我不是要反对你们,只是小卓那个人你也知道,执拗又爱较真,又心悦你多年,如果你真的想要和他相伴一生,我自然是祝福的,但你若只是……” “你是担心我玩腻了以后把他甩了吧。” 玉燕轻轻伸出手指,弹了文潇一个脑瓜崩。 “其实我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你们都这么喜欢考虑那么久以后的事情。 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两个人一时兴起,移情别恋、见异思迁更是常有的事。 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天长地久永恒不变的事物,更何况是人的感情呢。 人这一生区区几十年光阴,若是不及时行乐,反而因为怕受到伤害而瞻前顾后,那最终只会浪费时间,将来徒留遗憾,不是更加没有意义吗?” 大梦归离(34) 对于乘黄而言,爱就是不惜一切保护彼此,只要能和对方长相厮守,甚至可以牺牲他人的性命。 对于文潇而言,爱就是为了心上人设身处地的着想,爱其所爱,不求回报,一心只想让对方幸福快乐。 但是对于玉燕而言,爱是为了得到对方可以不择手段,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若是自己得不到,那就干脆毁掉,总之她不幸福,也绝不能让任何人好过。 她从来都不在乎对方对自己是否真心,又有多少爱意。 她在乎的,只是对方能够给自己带来多少快乐。 正当文潇准备劝玉燕对待感情要更认真一些的时候,一只浑身散发着戾气的朱厌就突然凌空出现在了她们面前。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等了你那么久,结果你们自己不声不响的出来了,却把我一只妖丢下!” 朱厌是真的气,他之所以迟迟不肯告诉文潇离开日晷的方法,就是故意拿乔,想等着玉燕过来哄他。 毕竟她刚刚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家暴自己,他好歹也是极恶之妖,要是让人知道是个耙耳朵,那多没面子啊。 朱厌甚至已经想好,等玉燕来哄他的时候,他就正好顺着这个台阶下来,故作大度的原谅她,然后两个人继续和和美美的生小猴子。 他可是眼馋人间的婚礼很久了,到时候说不定还能让离仑和卓翼宸来给他当伴郎,气死他们俩! 可他左等右等,不知道等了多久,都快等睡着了,也不见玉燕的人影。 他找了半天,才发现日冕里早已是空无一人,这才气呼呼地追了出来。 玉燕却没有一点做错事的态度,反而还倒打一耙。 “你自己不是也能出来吗,怎么还怪我们把你落下,要是你肯早点把方法告诉我们,也不至于浪费这么多时间,怎么反而还成了我们的不是了。” 所以是应该怪我吗? 朱厌被她这个歪理气的简直要七窍生烟,但也知道自己吵架是无论如何都都吵不过她的,干脆便耍起横来。 “你如果还是这种态度的话,那我真是一天都没办法跟你过下去了。 咱俩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天涯陌路,后会无期。我这就回大荒去,从此再也不碍你的眼了。” 朱厌本以为玉燕会阻拦,结果她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哦,那你走吧,不过事先说好,既然是你自己提的离职,工钱是不结的啊。” 朱厌气的快要抓狂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给你白打工这么久,一直都是倒贴妖力给你,拿过你一文钱工钱吗? 还有你想就这么把我打发走,门都没有,你把我的伞,还有我的妖力都还给我!” 朱厌本来笃定玉燕不会答应,没想到她毫不犹豫的便将伞丢进了他怀里,然后打发叫花子似的又给了他二百年妖力。 “就你之前犯的那些事,本来都应该坐牢的,其余的那些妖力就当你给自己赎身了,今后在大荒要洗心革面重新做妖啊,慢走不送!” 玉燕说罢,拉着文潇和裴思婧绕过朱厌就走,结果没几步就又被他追了上来,伸长双臂挡在她们面前。 “这么轻飘飘就想把我甩了,你想得倒美!好,妖力不过身外之物罢了,大不了我不要了,但孩子要归我!” “什么孩子?” 听到朱厌的话,打斗正酣的卓翼宸和离仑都停下动作,不约而同地望了过来。 朱厌颇为得意。 “当然是我们的孩子了,既然要分就分个彻底,你把小猴子们还给我,我保证今后不再纠缠你。” 离仑一听这话也来劲了。 “对,还有我的小春小夏小秋小冬,少一个你都别想把我甩开!” 卓翼宸都快急红了眼。 “什么乱七八糟的,姐姐你说句话啊!” 朱厌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 “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好姐姐,在幻境里可是跟我生了两个孩子呢,恭喜你当舅舅了。” 离仑冷笑一声。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才两个有什么了不起,我们生了四个呢! 小卓大人年轻气盛,龙精虎猛,不知道结了多少硕果啊,不会颗粒无收吧~” 这场闹剧在卓翼宸提剑追杀两只大妖的混乱中,犹如一场荒诞不经的梦,终于落下了帷幕。 几人打打闹闹回到了缉妖司,然而刚跨过门槛不久,映入眼帘的竟是裴思恒的身影。 裴思恒一见到裴思婧,那双明亮的眼眸瞬间绽放出温柔的光芒,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 “姐姐,你们到哪里去了,其他人都说你们去执行任务了,可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呢?” 裴思婧望着眼前一如往昔的弟弟,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激动与喜悦,她不可置信地抚上了他的脸颊。 “小恒,你没事了?” 裴思恒挠了挠头。 “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地被关在了在地牢里,周围还布满了各种奇怪的阵法。 我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其中挣脱出来,结果出来以后,大家看到我都跟见了鬼一样。姐姐,他们为什么都说我因公殉职了?” 裴思婧闻言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向弟弟解释这一切。 她只能转头看向文潇,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随即心照不宣。 文潇便借着和裴思恒说话的机会,悄悄搭上了他的手臂,暗中仔细检查他的身体。 出乎意料的是,裴思恒现在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妖力了,完全变回了从前那副普通人的样子。 因此,他才可以从文潇那威力强大的镇妖阵法中轻易脱身,而不被她察觉。 此时玉燕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派人出去查探了一番。 不久之后,众人惊讶地发现,在人偶杀人案中死去的被害者,竟然纷纷复活了,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一奇迹般的变故,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因为乘黄最后的执念,也死在了数万年前的大荒之中,因此他也无法再利用人心作乱,也就是说,过去真的被改变了……” 大梦归离(35) 文潇总觉得这一切不太真实,可就现在的情况而言,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那些无辜的生命得以保全,心有执念之人也未被黑暗吞噬,沦为杀人的工具,裴思恒依旧陪伴在他那敬爱的姐姐身旁。 可众人很快又发现了异常,那就是平日里最能咋咋呼呼的白玖和英磊,竟未如往常般第一时间迎接他们。 裴思恒解释道: “之前有一个叫温宗瑜的人找了过来,他自称是白玖的师父,说是思南水镇发生了诡异的瘟疫,怀疑是有妖物作祟。 因此他前来求助,想要找缉妖司帮忙解决,听说大人们都不在后他便离开了。 结果昨天传来消息,说是崇武营前去捉妖的人都被困在了那里,无法脱身。 白玖听说以后很是焦急,就求着英磊带他过去救人了。” 对于白玖这个师父,其他人倒也有所耳闻。 八年前离仑被玉燕捉住以后,自然是被审讯了一番,问他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发疯。 得知离仑是因为在济心堂看到那些妖兽被非法囚禁、虐待,才会突然大开杀戒后,玉燕便一直暗中派人调查,最后成功捣毁了那个非法囚禁的地下窝点。 而温宗瑜当时正是济心堂的坐堂大夫,被捕后,他主动投诚告诉玉燕,这一切都是崇武营的阴谋。 他们囚禁这些妖兽,为的就是从它们身上收集妖血、妖骨等珍贵材料,暗中开设黑市,以此牟取暴利。 玉燕一眼就看出这老小子是在撒谎,不过她当时正好需要一个对付崇武营的理由,主动递过来的刀子,不用白不用。 按照温宗瑜提供的线索,玉燕顺藤摸瓜掌握了崇武营的罪证,在除去向王之后,成功将崇武营来了个大清洗。 而温宗瑜则是按照玉燕的吩咐,再度投入崇武营麾下担任医师,暗中充当她的眼线戴罪立功,顺便也是想看看他到底想干嘛。 白玖也是这个时候落到玉燕手里的,他当时年纪还很小,连鼓都够不到,得知师父被捕,却还是大着胆子跑到缉妖司来鸣冤。 玉燕觉得这孩子算得上是有情有义,便以此让他签下了卖身契留在缉妖司。 得知白玖母亲得了怪病,玉燕也是上门查探,结果却发现其中的异常。 在玉燕的逼问之下,白玖的父亲司徒鸣不得不说出真相。 原来白玖的母亲白颜并不是人,而是白帝少昊和建木神树的后人,有着半神半妖的血统。 因为她的真身与化为白泽之力的神木同源,灵脉相承。 白泽神女身死,白泽令被封印在了玉燕的体内,让她受到了重创,被迫化出真身法相。 而白玖也因此误会自己的母亲是被妖所害,因此拜入温宗瑜门下,想要学习医术,找到治疗母亲的方法。 玉燕知道真相后,便找到文潇,二人一起学习运用白泽令的方法。 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之后,随着白泽令归位,文潇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白泽神女,白玖的母亲也逐渐恢复了回来。 只是为了孩子的健康成长,他们仍是觉得等他成年之后,再告诉他身世的真相。 温宗瑜这些年来行事极为谨慎,玉燕盯了他八年,愣是一点马脚都没露出来。 以至于让她自己都有点怀疑,是不是真的冤枉好人了。 然而这次他们刚走,温宗瑜便主动上门了,让玉燕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有什么阴谋。 众人商议了一番之后,便决定尽快赶去思南水镇探查情况,顺便把那两个瞎跑的奶妈抓回来。 就在众人准备出发之际,离仑和朱厌却也跟了上来。 文潇此时既然已经决定要支持她的小卓大人,自然要帮忙说话。 “你们不是说要离开缉妖司吗,既然已经不是我们的人了,又为何要跟上来?” 朱厌哼了一声。 “你说不是就不是了?在她把欠我的还完之前,休想把我甩开。 再说了,就算要回大荒,昆仑山也是必经之路,我们只是顺路罢了。” 文潇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一旁抱着剑一脸不满的卓翼宸。 我可是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朱厌虽然心中不甘,但也知道现在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故而强忍情绪,尽量保持着沉默。 可离仑那个暴脾气却是无法忍耐,看着玉燕对着卓翼宸言笑晏晏,举止间流露出的亲密无间,而自己却仿佛被遗忘在角落,气的叶子都炸了起来。 可他现在打不过玉燕,也打不过有云光剑的卓翼宸,只怕都不是如今身负白泽令的文潇的对手。 离仑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这么憋屈过。 不过打不过,不代表他不能暗中使坏。 于是在半路上,翼宸总是莫名其妙地被一些突兀的树枝绊倒。 他心中何尝不知这是离仑在暗中使绊,但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发脾气,又显得他不够大度,只能勉强压抑着这股怒火,继续前行。 结果等歇脚的时候,卓翼宸瞥见溪水清澈见底,便走过去喝水洗脸。 谁料他刚捧起水喝了两口,一根突如其来的树藤便如灵蛇般窜出,将他猛然拽入水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离仑在一旁哈哈大笑,大半身子已经化作了树藤,正沉浸在这清冽的溪水中。 “怎么样,小卓大人,我的洗澡水好喝吗?” 卓翼宸这次终于忍无可忍,气的就要冲上去和离仑干架,结果又遇到朱厌这个拉偏架的。 “小卓大人,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离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大家都是朋友,你何必这么较真,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很不利于团结啊。” 文潇一脚踹在朱厌膝窝上,拿出手帕来给卓翼宸擦脸。 “小卓,你别上他们的当,他们就是嫉妒姐姐疼你,所以要故意惹你生气,然后去姐姐那里告状。 我们不跟这群幼稚鬼一般见识,你先去把湿衣服换了,别回头再生病了,到时候他们可就更开心了。” 大梦归离(36) 为什么每一代的白泽神女都这么讨厌! 被说中心事的离仑愤愤地哼了一声,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还想着接下来要如何整蛊卓翼宸的时候,玉燕却主动找上了他。 离仑还没高兴多久,结果就听到玉燕冷冷的说,他们现在是要去办正事的,如果离仑还要一直捣乱,那就只能请他离开了。 离仑闻言,哪里还不明白一定是文潇去跟她告状了,整棵树气的都快炸了。 “你赶我走?就因为我弄了那小子一身水,你就要赶我走?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如他吗,我不服气,他到底哪里比我好?” 玉燕面不改色,眼中甚至还带了一丝嘲讽。 “你应该问问自己,你哪里能比得上他?小宸年轻漂亮,成熟稳重,又会讨我欢心。 再看看你自己,你如今几岁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一点事情不顺你意就要发脾气,我是你妈啊还得哄着你?” 离仑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紧握着拳头,恶狠狠地瞪着玉燕。 这下可被玉燕抓到了把柄。 “看,你就是这样,跟个炸弹似的一点就炸,要不是我打得过你,指不定还要因此受多少委屈呢。 或许在你看来,小宸只是朝生暮死的凡人,远不如你强大。 可对于我而言,他真心对我好,这份真诚与坚定,就是最大的优点了。” 离仑忙道:“那又有什么了不起?我……我也可以对你好。” 玉燕却轻笑一声。 “有些教训吃过一次就够了,你离仑大人的‘好’,我怕是没有那个福分享受,更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离仑胸脯剧烈起伏,气的几乎要抓狂。 “你到底够了没有,这个坎是不是永远都过不去了!” “过不去,我也不想过! 我又不是话本里那种脑残女人,放着对自己一往情深,默默守护的好男人不要,反而下贱的选择伤害自己的混账在一起。 且不说小宸温柔体贴,事事以我为先,就是那个只知道油嘴滑舌的朱厌,也远比你要强得多!” 一旁偷听的朱厌一听到自己被夸了,顿时觉得这是个表现自己的好机会,整理了一番仪容之后,便轻咳一声,缓缓走了出去。 “你们不要吵了,让我说句公道话……” 玉燕冷冷瞥他一眼。 “我说他没说你是吧,正好,你们两个一起滚蛋吧。” 玉燕说罢便拂袖而去,朱厌叹了一口气,看着一旁脸色铁青的离仑,到底还是过去搭上他的肩膀劝道: “兄弟,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这种特殊时刻,你还是先别触她霉头了。 更何况你和卓翼宸争一时之气又有什么意义,这样只会让她越来越讨厌你。卓翼宸满打满算还能活几十年啊,你把格局放的大一些,不如趁这段时间好好表现。 等他百年之后,大燕燕空虚寂寞难过的时候,就是我们趁机上位的好时机了。和今后上万年的相守比起来,这么点小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兄弟的份上,我才不跟你说这些呢!” 然而离仑非但没能理解朱厌的好意,反而恶狠狠地瞪着他。 “我要的是她的独一无二的偏爱,才不是什么退而求其次!你愿意戴这个绿帽子就戴个够吧,别想拉我下水!” 望着离仑化作一股愤懑的黑烟,渐行渐远,朱厌心中五味杂陈。 他并不知道离仑所遇到的那个江玉燕是什么样的,但就他了解的那个看来,独一无二的偏爱,在她身上根本就不存在。 玉燕曾说过离仑性情乖戾,稍有不如意便怒形于色,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或许连他们自己都没发现,他们本质上其实很相似。 只不过离仑的感情外露,不像玉燕这般会掩饰自身。 他们的感情都十分吝啬,却要求别人对他们全心全意付出,毫无保留的偏爱。 当年自己不过是阻止离仑滥杀无辜,便被他当成背叛。 而玉燕也是如此,只要不是对她绝对的支持和忠诚,那就是不够真心,立刻便会被她毫不犹豫的抛弃。 因此朱厌根本就不曾看好她和卓翼宸的感情。 卓翼宸现在虽然看似对玉燕百依百顺,一往情深,但他是个坚守原则的人。 爱情于他而言,或许远不及肩上的责任重要。 不然他也不会仅仅因为误会玉燕是他嫂子,便隐忍自己的感情那么多年。 将来若是二人理念相悖,必然会产生矛盾,分道扬镳是迟早的事。 到那时,才是真正上位的好时机。 只是看离仑这样子,估计也等不到那时候了,因此也不能怪他有所隐瞒。 毕竟性格过于相似,又满身尖刺的两个人,除了把彼此都扎的鲜血淋漓、遍体鳞伤之外,不会有任何结果。 除非有一方愿意拔掉所有尖刺,以包容之心接纳对方的伤害,方能寻求一线可能。 显然玉燕不是那种人,离仑更不是。 不过虽然他们现在是情敌,但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在,离仑就这么走了,朱厌还是有些担心的。 他现在今时不同往日,身上只有区区两百年妖力,要是还是那个臭脾气,遇到厉害的家伙只怕会吃亏。 结果玉燕直接给了他一个白眼。 “这么舍不得你也跟他一起滚啊,我看你们两个挺配的,要不你干脆劝他变成女的,然后你俩凑在一起过日子算了,留在这里跟我们瞎掺和干嘛?” 朱厌脑补了一下离仑变成女人的样子,只觉得脑子都不干净了,然后连忙闭嘴,不敢再多说一句。 几人步履沉重地踏入了思南水镇,眼前的一切让裴思婧不禁蹙起了眉头。 昔日那个富饶热闹的小镇,如今却是一片荒凉与萧条,四周静谧得仿佛时间在此停滞。 街道空旷,商铺紧闭,往昔熙熙攘攘的人群踪迹全无,只留下风穿过空荡荡的巷弄,发出寂寥的回响。 “几个月前我来思南水镇公出的时候,这里还是个富饶热闹的小镇,四处人来人往,没想到短短时日,便繁华落尽,只剩荒芜…… 现在各家各户都大门紧闭,也不知道小玖和英磊他们躲在了哪里。” 大梦归离(37) 卓翼宸亦是满脸困惑,他双手抱胸,沉思道: “这事发生的也太突然了,按照裴思恒所说,温宗瑜造访不过数日之前的事情,以天都接收消息的速度推算,思南水镇瘟疫爆发到现在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十天,怎么就严重到满城萧条的地步了?” 几人商议了一番,决定还是由玉燕与文潇先行施展白泽令,将小镇严密封锁,以防瘟疫蔓延;其余人则分头行动,探寻真相。 文潇闭目凝神,启动了白泽金瞳,只见小镇上空妖气缭绕,宛如一层厚重的阴霾,遮蔽了阳光,确定的此次瘟疫的确是因为有妖物作祟。 “有兽如牛,白首蛇尾,独目名蜚。行水则水干涸,过草则草木枯死,其现则天下大疫。能造成如此程度瘟疫的,十有八九便是那蜚妖所为。” 玉燕思索片刻。“在乘黄的回忆中,初代神女之所以会感染瘟疫,也是因为想要阻止逃离大荒的蜚。” 言及此处,文潇眉头紧锁。 “不过按照过往神女留下的手札记载,蜚早年间已经被她封印在了某地,为何如今还会出现作乱?还是说……这里便是蜚被封印的地方? 可既然封印了,又为何未将其驱逐至大荒深处,反而留之于人间,还是在这昆仑山脚下,人口众多、繁华富庶的思南水镇?” 这一系列疑问如同迷雾般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使得原本就沉重的气氛更添几分压抑。 带着疑惑和不解,文潇和玉燕又回到了小镇中,结果就看到了跑过来找她们的英磊。 “大燕燕,你们终于来了,我好想你们啊!” 英磊说着就要扑过来给她们一个热烈的拥抱,玉燕退后一步,被扑倒的就只有文潇了。 文潇此时倒也没有时间和他计较这些了,连忙问道: “怎么只有你在这里?小玖呢,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英磊挠了挠头,一脸困惑地说: “小玖的情况倒是还好,真是奇怪,我作为神族,自然是不会感染这种瘟疫,没想到小玖也似乎并未受到影响。 小玖那位师父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如今已是病得奄奄一息。小玖此刻正守在他身边照顾他呢。 不过温大夫还真是个好人,都病的那么严重了,还不忘教导小玖,甚至让小玖在自己身上做实验,试图寻找治疗瘟疫的方法。 小玖为此常常躲起来偷偷哭泣,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回头你们见了他就别问这茬了,不然他估计又要哭。” 可即便玉燕和文潇什么都没说,白玖在见到她们之后,还是忍不住扑到玉燕怀里哭了起来。 “呜呜呜,师父,我觉得我好没用啊,你们平日里都夸我是小神医,可在这里,我谁都救不了……” 药铺的掌柜见状,连忙捂住口鼻劝道: “小白大夫,你刚刚从温大夫那里过来,你自己不会感染,可当心把瘟疫传给这两位姑娘啊!” 白玖尖叫一声,连忙后退几步,然后取来柚子叶沾了不知道什么水就往她们身上洒。 “要了命了,竟然忘了这一茬,要是回头把你们传染了……呜呜呜……我也不活了……” 玉燕自然是不怕瘟疫的,但文潇就不一定了,只能让她暂时离开药铺。 玉燕则走进后堂,去看望病重的温宗瑜。 温宗瑜的情况比英磊所说的还要糟糕,浑身布满了红斑,高烧持续不退。 即便如此,他嘴里还在念叨着,让小玖把自己的症状和感觉记下来研究。 玉燕查探了一番,发现温宗瑜居然不是装的,而是真的感染了瘟疫,如今也不过是强吊着一口气罢了。 玉燕想了想,到底还是渡了些妖力给他。 虽然治标不治本,但也比让他当场嗝屁了强。 难得温宗瑜这么有献身精神,留着他给白玖锻炼医术正好。 此时,卓翼宸等人也匆匆赶了过来,正听药铺老板诉说着这几天发生的异常情况。 “咱们这镇子一向太平无事,又得昆仑仙山灵气的庇佑,向来都是无病无灾的。 没想到这次瘟疫竟然如此来势汹汹,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便已经感染了整个镇子,唉……” 卓翼宸听得眉头紧皱,眼神中满是不忍。 “那这么说来,这几日已经死了不少人了……” 药铺掌柜却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困惑: “那倒没有。说来也怪,这次瘟疫来得异常猛烈,传染性极强。许多人生病后,就像温大夫一样,浑身发热,卧床不起。 虽然病情看似骇人,但直到现在,还真没有因此病而死的。 更奇怪的是,这病发作得如此之快,那些想要离开镇上去避祸的人,还没等走出镇子,就已经瘫倒在床上了,倒是因此没有让瘟疫外传。 不过继续这样下去,活着的人也是遭罪啊。” 卓翼宸闻言,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人活着就好,人活着就有治愈的可能,我们一定会尽快查明瘟疫发生的源头,让大家恢复健康的。” 药铺掌柜叹了口气,道: “小白大夫也是这么说的,这些日子可真是苦了他们了,既要到处照顾病人,又要寻找治疗瘟疫的方法。 小白大夫都好几天没休息了,这么小的孩子,真是让人看了都心疼。” 而另一旁,文潇也走了进来。 “我已经确定了,我之前看到的妖气汇聚的源头,便是一处叫做灵犀山庄的地方,如果大家准备好的话,我们不妨先去探查一番。” 众人刚离开药铺不久,便听到身后传来了英磊和白玖的声音。 英磊气喘吁吁地追上他们,神色中带着几分不满: “你们到底还把不把我和小玖当自己人啊,什么事都不带上我们,实在太伤人心了!” 玉燕有些无奈,刚想说是担心他们会遇到危险,却见一个蒙面黑影突然闪现而出。 那人丢下一个烟雾弹,拽起离他们最远的白玖便消失无踪。 大梦归离(38) 虽然来人带着面具,但那抹熟悉的身形,以及转身间化作袅袅黑烟的刹那,仍令众人一眼便认出他的身份。 文潇惊呼出声:“离仑!” 朱厌当即否认。 “不、那不是离仑,他身上所散发出的妖气不同。” 裴思婧忽然反应过来。 “这个逃跑的速度……很像当初那个假的小恒!” 然而比他们反应更快的是卓翼宸,白玖的惊呼尚未消散,他已展开披风,如同鹰击长空,紧随其后。 文潇连忙抓住了玉燕的手臂。“姐姐,我们不去帮小卓和小玖吗?” 玉燕则显得淡然自若,仿佛一切与她无关。 她若是想救下白玖,刚刚就出手了,那人哪里还会有机会逃跑。 “小宸不是冲动的人,他既然敢追上去,自然是有把握的,上次他已经让那个家伙当着他的面逃走了,这次总该一雪前耻才是。 况且对方既然假扮离仑出现在我们面前,想必也是跟了我们一路了,他们已经设下圈套请君入瓮,那我们为何不能将计就计。 但我如果跟过去的话,那可就是打草惊蛇了。我们不如静观其变,看看他、或者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玉燕向来就不是会惯孩子的人,况且她向来是信奉弱肉强食的道理的。 若是卓翼宸和白玖真的出了事,那也是他们自己实力不济,活该倒霉。 况且她也是想给其他人提个醒,她又不是到处救火的老妈子,别什么时候都指望着她来兜底。 而卓翼宸此时已经追着黑衣人来到了棺材铺,云光剑直指对方。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假扮离仑,有本事你就放开小玖,和我来一场公平的决斗!” 黑衣人听了他这话却轻笑一声,正是离仑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他?” 卓翼宸冷哼一声。 “离仑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要对付我,从来都会直接动手,而不是用这种挟持人质的卑鄙手段!” 黑衣人听罢微微颔首,像是在思索些什么,随手将白玖打晕丢到一旁,然后缓缓摘下斗篷和面具。 赫然是一张和卓翼轩一模一样的脸。 眼前的人浅笑盈盈,宛如春风拂面,却让卓翼宸的瞳孔猛地紧缩。 就在卓翼宸惊愕的一瞬,‘卓翼轩’手中的暗器接连飞出,卓翼宸躲避不及,被其中一根银针射中。 那银针上淬了剧毒,毒性猛烈,让他很快便双眼一闭,昏死过去。 啊,弟弟晕倒了。 “卓翼轩”见卓翼宸倒了下去,当即将他和白玖扛了起来,动作粗鲁而有力,仿佛扛着的只是两袋毫无生命的货物。 他一路来到了灵犀山庄正堂内,将二人毫不留情地直接丢在了坚硬的地面上,冷冷说道: “你要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现在你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卓翼宸虽然闭着双眼装晕,但从听到的呼吸声来看,除了将他带回来的这个假卓翼轩之外,应该还有两个人在场。 其中一个呼吸声轻巧缓慢,听起来还算正常,而另一个却粗重急促,像是被什么箍紧了一样。 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那人来到了卓翼宸面前,直接将他唤醒。 卓翼宸不好再装晕,然而当他睁开眼,看到眼前人的真面目的时候,只恨不得自己真的晕了算了。 因为眼前的男人实在是太丑了。 那是一个极为肥胖笨重的秃头男人,穿着宽大的袍子,却遮掩不住那股由内而外散发的诡异气息。 那双小而丑陋的眼睛,闪烁着令人不悦的光芒,紧紧盯着卓翼宸,仿佛能洞察人心的深渊。 忽而,那张嘴咧开,露出一个足以令人作呕的笑容。 他吐出一串卓翼宸听不懂的音节,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低语,随即那双肥厚的手便要触摸卓翼宸的脸庞。 卓翼宸再也无法忍受这份羞辱与恐惧,他猛地拔出云光剑便朝他劈去,直指那丑陋的脸庞。 随着剑光落下,肥胖男人那看似柔软的皮肤忽然皲裂开来。 然而流出的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黏稠漆黑的恶心粘液,带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恶臭,让人避之不及。 这下别说卓翼宸了,就连一旁的假卓翼轩和青衣少女见状,都皱着眉退后了几步,脸上写满了厌恶。 然而那黑色粘液却源源不断地从那张裂开的人皮中钻了出来,像是泥沼一般攀上卓翼宸的身体,将他紧紧包裹在其中。 就在卓翼宸被彻底吞噬的前一刻,一旁的云光剑忽然剧烈颤动起来。 它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恐惧与愤怒,竟自行腾空而起,剑光暴涨,如同破晓的第一缕阳光,直冲向那团令人作呕的粘液。 在云光剑的璀璨光芒之下,那团粘液终于退缩,重新缩回袍内,蠕动了许久之后,又变回了那个肥胖的秃子。 只是这一次,他的眼神中明显多了几分畏惧。 假卓翼轩幸灾乐祸地哼了一声。 “早就告诉你他是冰夷后人了,居然还敢打他的主意,真是活该。” 卓翼宸被刚刚的经历恶心到不行,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不干净了。 最要命的是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紧紧抓住云光剑。 然而那肥胖秃子却无视了他,转而看向假卓翼轩。 “傲因,你回去变成他的样子,趁机挑拨朱厌和其他人的关系,将朱厌逼走。他现在妖力不济,我们便可以趁机将其抓住。” 被称作傲因的假卓翼轩却对肥胖男人的安排十分不满,不肯答应下来。 “白泽神女有白泽金曈,那是比破幻真眼更厉害的存在,轻易就能看穿我的身份。 就算妻主大人不会相信朱厌的话,可她一定会相信白泽神女的话,你这跟让我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我只答应帮你抓人,可没说今后都要听你指挥。除非你先将离仑大人身上的瘟疫解开,否则休想让我再按照你的吩咐办事。” 然而那个胖子却十分吝啬,只肯给傲因一些暂且压制瘟疫的药,并让青耕用毒针刺伤了卓翼宸,让他也染上了瘟疫。 大梦归离(39) 然而那个胖子却十分吝啬,只肯给傲因一些暂且压制瘟疫的药,并让青耕用毒针刺伤了卓翼宸,让他也染上了瘟疫。 “将他们都关在一起。记住,你们的时间不多了,三天以后我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你们将和这个小镇一起沦为我的口粮。” 傲因对这个发号施令的胖子满心不悦,却因实力悬殊,只能隐忍不发,默默接过药物,转身离去。 青衣少女眉宇间萦绕不去的是深深的忧愁,她刚欲上前搀扶昏倒的白玖,却被卓翼宸以云光剑挡开。 “别碰他!” 青衣少女并没有多说什么,只示意卓翼宸背起白玖,紧随其后步入黑暗的地牢深处。 地牢之内,烛火摇曳,卓翼宸意外地在里面发现了奄奄一息的离仑。 他此刻的模样与镇上那些被瘟疫侵蚀的人无异,全身如火炙烤,皮肤泛红。 他从前引以为傲的一头及腰长发,如今都变短了不少,甚至身体的有些部分已经化作了树藤,明显是妖力不济,连维持人身都困难。 傲因看着离仑这副模样,心痛如绞,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强行扒开离仑的嘴,将手中那来之不易的药材一股脑儿地往里塞去。 离仑被她塞得连连干呕,想要挣扎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悠悠转醒的白玖看到这一幕,连忙上去制止。 “快停手,再这样下去他不病死,倒是先被你噎死了!你有没有一点常识啊,药哪里是这样吃的?” 傲因此时已经变回了自己本来的模样,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噙着泪水,有些茫然地看向白玖。 药难道不是这么吃的吗,他们妖族平时受伤了,都是自己找到草药然后嚼吧嚼吧咽下去的?还是说大人是树,所以要浇在他的身上? 白玖看她这样忽然觉得有些可怜,可地牢里什么都没有,即便他想帮傲因熬制药物,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就在这时,青衣少女注意到了他们的困境。 她缓缓走到离仑身边,轻吐出一颗鲜红的珠子。 珠子在离仑头顶滚落一圈,离仑的神色便舒缓了许多,显然是在帮他治疗。 卓翼宸看到这一幕,当即上前问道: “你究竟是谁?” 青衣少女缓缓吐出二字。“青耕。” 卓翼宸又道:“我看你不像是作恶多端的妖,为什么要助纣为虐,是不是那只恶妖在胁迫你?” 青耕淡淡道:“作恶就是作恶,即便身不由己,也是行了恶事,又何须找什么理由为自己开脱?” 青耕说着,指向了一旁的离仑和傲因。 “他们两个先你们一步来到了镇上,结果一进来就被盯上了。 离仑虽然是大妖,但此时妖力不济,又感染了瘟疫,自然不是太岁的对手,被他夺走了大部分妖力。傲因也是因此受制。 听说你们之前是同伴,不如趁早想想办法,怎么让自己脱困吧。” “谁跟他……是同伴……” 离仑不知何时醒来了,挣扎着撑起身体。 “我就是病死在这里,也不要他来救我!傲因,你不要管我了,趁着自己没有感染瘟疫,赶快离开这里吧。 千万不要去找玉燕,你不知道她有多心狠手辣,你若是落到她手里,只会生不如死……” 傲因却固执地摇着头。 “不,大人,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得以和你重逢,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离开你了。我就是豁出这条命,也一定会想到办法来救你的!” “喂喂喂,你这人怎么瞎造谣呢,我师父哪有你们说的那么不堪?” 白玖当即为玉燕打起抱不平来,将自己辫子上的铃铛拆了下来递给傲因。 “小姐姐,虽然我师父平时看着是凶了点,但她只会对坏人才那样。你拿着我的铃铛去找她,将这里的情况告诉她,她不会为难你的。” 傲因看了一眼离仑,将信将疑的接了过去,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又瞪着眼睛看向卓翼宸,警告道: “我就信你们这一次,但也只这一次!我知道你一向和大人关系不好,但你若是敢趁他虚弱欺负他,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傲因放完狠话后就离开了,想必是去找玉燕了。 被青耕治疗过以后,离仑的精神头也好了一些,又开始对着卓翼宸说起风凉话来。 还什么缉妖司统领呢,现在还不是一样要被关在这里。 卓翼宸此时却没有心思和他斗嘴。 “那个又丑又胖的男人到底是什么人,还是说他也是妖?我听他说他想要抓住朱厌,你难道就一点不担心自己的朋友吗?” 离仑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遏制的愤怒。 “那种令人作呕的东西,也配得上‘妖’这个字眼吗?你可别侮辱我们了!它们不过是在大荒的裂缝中苟延残喘的低级怪物罢了。 据传,它们是上古时期某个强大妖族所创造的仆役,因为它们可以变身成任何形状,所以能够胜任各种工作。 传说在那个时代,在那个妖族的引领下,大荒就和人间一样繁华热闹,直到现在大荒还有祂们遗留下来的建筑和城镇。 可谁知这些怪物强大起来以后便开始不受控制,反而开始噬主了,不仅将曾经的主人,那个上古妖族不知驱赶到何处,还将大荒破坏得面目全非。 后来白泽神女与其他妖族联手,才终于将它们驱赶到深渊之中封印,可没了它们建设,大荒也就从此变得荒芜了起来。 这东西没什么脑子,平时也就吞些弱小的妖兽苟活,没想到现在不知怎地,居然跑到人间来作乱,还汇聚起来变成了人形。 我听他的意思,他似乎是想要靠着吞噬其他妖兽内丹来强大自身,从而一统大荒和人间,真是见了鬼了,它从前只会塔克里里的瞎叫,怎么学会说人话的?” 白玖当即尖叫一声。 “这么说来他很强了?那师父过来救我们会不会有危险啊!” 离仑翻了个白眼。 “他强个屁,就是恶心罢了,别看同样都有吞噬妖力的本领,但他和燕燕的本事相比,那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也是一时不慎才不小心中了他们的招,否则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不然他平时见了我,早就灰溜溜夹着尾巴跑了。” 大梦归离(40) 卓翼宸想起自己刚刚的恶心经历,紧紧皱起了眉头。“那你的内丹被吞了吗?” 离仑的脸颊微微泛红,显然对这个问题感到有些尴尬。 “你问的这是什么蠢话,若是内丹被吞了我还能活吗?我早就把内丹藏起来了,他是绝对找不到的…… 不过虽然我的妖力现在没有了,但你不要以为我现在就好欺负,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我照样能杀了你。” 谁问你了?对于离仑的不打自招,卓翼宸也是无语。 难怪朱厌有时候说他幼稚,就这脾气和脑子,还没有白玖聪明呢。 白玖听了离仑的话,却十分好奇地凑了过来。 “树妖……不对,离仑大人,你们妖的内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听说一般都是存在丹田,怎么居然还能藏起来的吗?” 离仑傲娇地哼了一声。 “那是别的妖,岂能和我同概而论?只要我想,我可以将精魄附身在任何人体内,也能将内丹转移到任何分身中,想挖我丹,做梦去吧。” 白玖听完,更是露出一副崇拜不已的表情。 “哇,原来你这么厉害啊,不知道离仑大人可不可以让我开开眼界,见识一下你高超的本领?” “小玖,不要胡闹!” 离仑此时早已被白玖的彩虹屁吹得飘飘然,见卓翼宸要阻止,更是偏要跟他对着干。 “你说不要就不要,我偏要示范给他看。” 离仑的话语刚落,他那双幻化成的树藤双手上,生成了一片翠绿的叶子,轻盈地落在了白玖的身上。 霎时,白玖的眼神闪过一丝变化,一抹与离仑如出一辙的邪魅笑容在他脸上绽放,朝着卓翼宸不怀好意的一笑。 “臭小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现在我附身在你最疼爱的小弟弟身上,我看你怎么忍心下手伤他。” 离仑说着,便举起双手,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一副要和卓翼宸决一死战的架势。 可离仑如今的妖力所剩无几,他附身的白玖也是一个脆皮奶妈。 即便他扑过来对着卓翼宸又打又咬,所造成的伤害也不过是微乎其微。 卓翼宸轻而易举地将离仑版白玖一把抓住,按在了另一张床上。 “你说得对,我是舍不得伤害小玖的身体的,可要对付你,可有太多的方法了。” 卓翼宸说罢,直接伸手就在白玖身上咯吱了起来。 若是从前的离仑,才不会怕这么幼稚的举动,毕竟谁见过树还会怕痒的。 奈何他如今附在白玖身上,这小子浑身都是痒痒肉,附身在他身上的离仑自然也跟着遭殃。 离仑没几下就受不住了,只能匆忙撤回,回到自己那副病歪歪的身体里,对着卓翼宸怒目而视。 “卓翼宸,你简直无耻!” 白玖不会感染瘟疫,他本来还想着趁着这个机会附在他身上,起码还能少遭点罪。 没想到卓翼宸居然这么不要脸,居然用这种欺负小孩子的手段对付他。 卓翼宸也不甘示弱。 “无耻的是你,小玖不过肉体凡胎,还是个孩子,你附在他身上,会对他造成多大伤害,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离仑却冷哼一声。 “肉体凡胎?他是不是肉体凡胎,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啊。” 卓翼宸面色一变。“你在胡说什么?” 离仑翻了个身,撑着脑袋看着他们。 “你别装了,我们同出大荒,又算得上是同族,我怎么会感觉不到他是什么?倒是你们,还想瞒他多久?” 白玖此时也已经逐渐恢复了神智,听到离仑的话,有些茫然的看向卓翼宸。 “瞒我什么?小卓哥,他在说什么啊?” 还未等卓翼宸开口解释,离仑的嘴已经快他一步。 “当然是在说,你根本就不是人的事情了。” 相比起此时还在和卓翼宸插科打诨的离仑,傲因就很不好过了。 她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我就不该相信那个臭小孩的话,离仑大人说得对,这女人、不,女妖真的好狠毒啊! 自从八年前离仑被捕以后,傲因便一直想要将他救出来。 这些年来她没少变成别人偷偷潜入缉妖司打探情况,可除了能离自家大人近一点以外也没有什么用。 离仑知道她来找自己后,当即便让她有多远走多远,不然那些被玉燕投入炼丹炉的妖就是她的下场。 傲因不怕死,但她怕自己死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能救离仑了,因此一直在暗中默默着急。 后来她遇到了乘黄,为了能够救出离仑,她宁愿变成人偶。 可乘黄在听了她的愿望后却没有帮她,给出的理由也很简单:臣妾做不到啊。 从玉燕院子里砍树跟从虎口里拔牙有什么区别,乘黄只是疯,而不是傻,都十万年的大妖了,对于敌我的实力差距还是能有一定认知的。 但他也告诉傲因,如果她能想办法把玉燕引到他的日冕中,让她被困在自己执念化作的幻境里,或许他便能战胜她。 而这时也有一个崇武营的黑衣人出现,表示他也想对付玉燕,可以为傲因出谋划策。 按照黑衣人的指示,傲因假扮成裴思恒的同僚,一直用言语刺激,终于引得他上当,而后一步步设局将他们引了进来。 结果没想到赔了夫人又折兵,离仑是能重获自由了,可是也不正常了。 好不容易解脱出来,却不想着赶紧逃命然后休养生息,等来日再回来报仇,反而非要趟这趟浑水,先解决思南水镇的瘟疫之事,让她知道自己要远比卓翼宸厉害。 傲因不理解。“可是大人,他只是一个凡人,你和他有什么可比的呢?” 在傲因看来十分掉份儿的行为,离仑却干的兴致勃勃。 结果两妖刚来到小镇上不久,离仑便感染瘟疫扑街了。 玉燕听罢她的叙述,手中动作却未曾停歇。 即便她拿出了白玖赠予的铃铛,仍旧贪婪地想要吸尽她的妖力。 “可我还是不理解,你既然把我当仇人,又为什么一口一个妻主大人的叫我,这什么奇怪的称呼方式?” 大梦归离(41) 傲因无力的挣扎着。 “因为我劝他离你这个狠毒的女妖远点的时候,离仑大人说过,你是他的妻子,他不许旁人说你半句不是。 他可以欺负你,但任何人对你不敬,他都不会放过他们。 妻主大人,你就相信我吧,离仑大人真的很需要你啊。” 傲因的言辞中透露出几分恳切,这一路上,离仑可是没少给她讲自己和玉燕的事情,说的话只怕比之前上万年加起来还多。 傲因也不知道为什么短短八年时间,自家大人竟变得如此絮叨。 但见他如今比从前开朗生动了许多,不再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她也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然而玉燕只是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这是什么品种的重男啊,让人压力好大。 全然忘记了她自己之前缠着花无缺的时候也是这个德行。 想到花无缺,玉燕看向傲因的眼神一变。 “你刚刚说,只要我能救下你家大人,即便要你赴汤蹈火,你也愿意对吧。” 玉燕说着,嘴角扬起一个魅惑的笑容,挑起了傲因的下巴。 “我不要你赴汤蹈火,只要你能哄我开心。” 玉燕是没打算让她变成自己母亲的样子的,那是她心中任何人都无法亵渎的真正白月光,她才不会找替身来侮辱她。 但花无缺不一样,她爱的只是他的那层皮相,至于芯子里是谁,她无所谓。 玉燕在自己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形象,然后通过共感的方式传给了傲因。 霎时,傲因的模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个风度翩翩、丰神俊朗的白衣男子赫然出现在玉燕面前,手持一把折扇,举止间尽显清冷之气。 正是花无缺的模样。 傲因刚想问玉燕自己变得怎么样,结果就被一把拽了过去,然后捧住脸亲了好几口。 玉燕两眼放光地盯着她。 “你真是上天赐给我的好宝贝啊。小心肝,你以后就跟着我混吧,只要你乖乖的,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傲因自然是不愿意背叛离仑的,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便无法去救自家大人于水深火热之中。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得屈辱地选择认命。 她虽然经常变成别人的样子,可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要出卖色相啊! 傲因红着脸看向玉燕,虽说牺牲给玉燕大人,她也不算委屈,甚至还觉得是自己占便宜了,但这算怎么回事啊。 回头离仑大人要是知道自己和妻主……呜呜呜她没脸见离仑大人了! 但阴差阳错的,那神秘人让傲因挑拨他们关系把朱厌气走的任务,居然就这么完成了。 朱厌也是糟心,本来离仑走了,卓翼宸走了,正是他好好表现趁机上位的大好时机。 结果还没高兴两天,就突然莫名其妙冒出来一个花无缺来跟自己争宠。 虽然她自称是傲因,还是个女妖,但朱厌还是没办法不生气。 搞哪样啊,左招一个右惹一个,家里还躺着一个不算,现在还找来一个替身,真当他没脾气,所以好欺负是吧! 朱厌当即决定离家出走。 话本上不都是这样写的吗,往往人们总是在拥有的时候肆意挥霍、不以为意,非得等到真正失去了,方才如梦初醒般知晓,曾经所拥有的一切是多么珍贵难得。 等她发现自己不在身边之后,起初或许只是心头微微一怔,感到些许失落与惆怅。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会愈发强烈,渐渐地,她开始变得魂不守舍,整日里恍恍惚惚。 最终当她彻底明白过来,那个一直默默守护在她身旁的自己,对她而言究竟有多么重要时,一定会悔恨不已,心痛欲绝,每一分每一秒都备受煎熬,只恨不能让时光倒流,回到过去重新来过。 至于接下来嘛,那就是喜闻乐见的追夫火葬场剧情了! 朱厌一想起那个场面就忍不住开心,他可不能跑太远,以免看不到她后悔的样子。 结果他也的确没能跑太远,就和离仑一样感染了瘟疫,然后被抓走了。 不是,我好歹也是堂堂大妖,这么没面子的吗? 朱厌有些怀疑人生,虽然他之前的确被玉燕削弱狠了,但也不至于这么菜鸡吧。 然而现实就是这么残忍,他很快和当初的卓翼宸一样被带到了灵犀山庄,然后同样被那个恶心的东西吞掉了。 可让朱厌受伤的是,那肥佬居然一副比他还恶心的样子,变回人以后在一旁干呕,好像他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戾气好难吃……呕——不行,我消化不了,还是先把他关起来,然后想办法弄死他再剖丹吧,哕——” 你能不能不要再吐了我不要面子的吗!朱厌气的一甩尾巴,傲娇地跟着青耕去了地牢。 而地牢里的白玖,此时正在熬药。 青耕上次离开之后又偷偷回来过一次,给白玖带来了他的箱子,还有一些用得上的器具。 看着白玖擦着汗扇火的样子,青耕指尖光芒一点,药罐中的药就已经熬好了。 这样的举动更是让白玖笃定她一定是个好人,大着胆子挽住了她的手臂。 “姐姐,你这是什么法术,好厉害啊,我要是会这招,以后熬药就方便了,能不能教教我?” 青耕歪了歪头。“这只是一点粗浅的手段罢了,可你是人,怎么能学会妖法呢?” 但白玖才管不了那么多,缠着青耕非要她教自己。 青耕无奈,只得把方法教给了白玖,却见白玖忙活了半天,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躺在床上的离仑笑了起来。 “傻瓜,人又没有妖力,就好像没有火种一样,怎么能点起火来呢?” 白玖哼了一声,不再纠结妖法的事,而是倒好了一碗药给卓翼宸。 “小卓哥,你先喝喝看,这药我已经看过了,其中有几味药材正是我之前没找到的,应该还是有效的。” 离仑当即便不干了。 “那是傲因为我找来的药,你凭什么给他喝,咳咳……” 白玖见状,干脆把整个药罐子都端到了离仑面前。 “你还说呢,要不是有我,你都能被这药噎死。剩下的都给你喝个够,这下总可以了吧。” “你有没有长眼睛啊,你看我现在还有手吗?” 白玖端着药罐笑嘻嘻地坐在他床边。 “想要我喂你?可以啊,不过你要教我修炼妖法。” 卓翼宸闻言脸色一变。“小玖,你在胡说什么?” (大梦归离写着写着又想重写云之羽了,比起第一章以武服人的霸气玉燕,想写一个扮猪吃老虎的原皮江玉燕,为了寻父来到宫门实际上别有目的什么的……不知道大家还想不想看) 大梦归离(42) 白玖的表情轻松而淡然,但语气中却透露出一种不容忽视的认真。 “小卓哥,我时常在想,你们之前为何一直对我隐瞒真相,不肯透露我的真实身世。 想必也是觉得我还只是个孩子,心性未定,恐怕难以明确自己的身份与立场。 但我年纪虽然小,但并不代表我就懵懂无知,是非不分。其实,只要我自己清楚自己是谁,是人还是妖,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如同我对娘亲,我即便知道她不是人,我也一样深深地爱着她;就如同你对师父,即便你知道她是妖,不也一样爱着她吗?” 白玖难得地显露出一种小大人的模样,反而开始给卓翼宸讲起道理来。 他的声音虽轻,却字字有力,直击人心。 “你们之前去哪里都不肯带上我,我知道你们是想要保护我. 可我也是这个团队的一份子,也想为大家尽一份力,我不想在你们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却对此一无所知。 我想要获得力量,能够帮助到你们的力量,即便这会让我变成妖也无所谓。 因为我知道,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都永远会是你们的小玖。” 卓翼宸被这番话深深打动,双眼不禁泛红。他忍不住上前,紧紧地抱住了白玖。 他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到离仑骂道: “你能不能看着点啊,踩我手了!” 卓翼宸愤愤地看着这个破坏气氛的家伙,拿起一旁的药罐,扒开离仑的嘴就直接灌了进去。 离仑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又不会呛到,之前也没少被开水烫,还是喝药要紧。 “你想让我教你妖法,可以,不过妖族的传承可是很慎重的事情,你得认真向我拜师行礼才行。” 白玖倒是不在乎这个,反正他和离仑也不像卓翼宸有那么多恩怨,不过磕个头行个礼的事,也算不了什么。 真算起来,离仑不过是他第三个师父罢了. 如果算上教他治愈之术的青耕,那还要排到第四个。 看着白玖努力的样子,青耕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涟漪。 青耕倒是劝过他,他为了治疗别人如此努力,然而这世间之事往往不遂人愿。 那些被白玖从死神手中夺回性命的人,未必会对其心存感激。 一旦未来某日,白玖的医术无法再治愈他们的病痛,等待他的,很可能是恩将仇报、唾弃谩骂的命运。 然而白玖却毫不在意。 “我救人本来就不是因为想要他们感激我,而是因为我是一个大夫。 我一开始学习医术,是想要救我的母亲,而后来我学习医术,是想救治更多饱受病痛折磨的人。 身为医者,救死扶伤乃是我的天职,这是我从一开始自己选择的路。 就像是文姐姐一样,她身为白泽神女守护两界安宁,也不是为了世人的尊崇。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我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也不需要被奉上神坛。 就算有朝一日因为我自己能力不济,而遭到了世人的唾骂和误解,我也不会动摇分毫。” 说到这里,白玖的眼神中闪烁着一种坚定而深邃的光芒。 “因为玉燕师父曾经教过我,真正的强大,不仅在于拥有超凡的能力,更在于拥有一棵百折不挠、永不言败、不为外物所动摇的坚韧之心。 唯有如此,方能在逆境中一次次挺立不倒。不然就是一棵看似枝繁叶茂,实则中空的树,随便一阵风雨都会将其打倒。 因此我只要秉持一颗悬壶济世的心,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就好了. 至于外界的风言风语,对我而言不过是耳旁风罢了,根本造不成任何影响。” 青耕闻言,沉默良久,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的师父说得对,若我当初,能够有你这般的坚韧与决心就好了……” 在这纷扰复杂的世界中,能拥有如此纯粹而坚定的信念,实属难能可贵。 青耕似乎是被白玖所打动,将自己和蜚的故事讲给了他们听。 蜚,那个被命运玩笑般送至她身边的生灵,他们本应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却在因缘际会之中,萌生了不解之缘。 蜚的到来,虽然让她从从神女的光环中跌落尘埃,但在相处之中,天生相生相克的两只妖,竟然对彼此产生了难以割舍的感情。 青耕的目光变得深邃,似乎在回忆那段既苦涩又甜蜜的时光,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无尽的过往。 为了不让蜚被带回大荒永世封印,青耕曾向白泽神女恳求,请求她将自己和蜚共同封印在此,宁愿用自由,换取与蜚共度余生。 灵犀山庄既是他们的囚笼,却也是他们的避风港。 “我身负避疫之能,有救世之责,那时的我心怀壮志,坚信凭借自己的特殊能力,可以让世间免受疫病的肆虐,还人们一个健康安宁的生活环境。 可经过那件事之后,我对人心灰意冷,已经不想再帮助任何人了。与其如此,倒不如和蜚一起留在这里。 时光这么漫长,有时候那些日子难免会觉得孤寂无聊,很想再出去看看繁华人世。 可每当看到蜚因我的陪伴而展露笑颜,不再如从前般孤苦无依,我便觉得,即便是这百岁千秋的孤寂,也变得不再难以忍受。 相较于那些忘恩负义的凡人,能够为他牺牲,与他相守,哪怕失去自由,亦是值得的。” 卓翼宸却摇了摇头,声音温暖而坚定: “没有什么自私不自私的,你虽然拥有能救人的能力,但这并不是你的责任,更不该成为你的枷锁。你并不欠世人的,不管你做出怎样的选择,都没人有资格指责你什么。” 大梦归离(43) 青耕听了卓翼宸的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与感动,像是没想到他会理解自己一般。 “那些漫长的时日中,我们开始一起研究治疗瘟疫的药方,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能够成功,或许我们就能离开这里,能够携手共揽世间繁华,不用担心他带来的瘟疫会再害死无辜的人。 可直到现在,我也没有真正成功,虽然勉强能够保住人的性命,却不能减缓他们的症状和痛苦……” 说到这里,青耕的声音略显哽咽,白玖忽然明白了什么。 “所以那些得了瘟疫的人都没有死,是你在暗中救他们!可既然如此,蜚又为什么要散播瘟疫呢?” 青耕流出了委屈的眼泪。 “瘟疫不是蜚散播的!我们一直在灵犀山庄与世隔绝,安稳度日,就连镇子上的人也不知晓我们的存在。可是就在几天前,那个黑衣人带着太岁来了……” 白玖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 “对不起,我知道这很没礼貌,但太岁居然真的存在吗?” 卓翼宸眉头紧锁,疑惑地问道: “太岁究竟是什么?” “古籍有云,肉芝状如肉,依附于大石之上,头尾俱全,其色各异。 赤者如珊瑚,白者如脂肪,黑者如泽漆,青者如翠羽,黄者如紫金,皆光明洞彻如坚冰也。 据说吃了太岁之后,可以延缓衰老,甚至起死回生,长生不老。 因此有不少假药贩子都打着太岁的名号来招摇撞骗,却从没听说过有人真的见过。” 青耕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与悲哀: “虽然没有人见过,但不妨碍他们相信太岁的存在。那黑衣人自称他带来的太岁可以延年益寿,引得镇上不少人争相购买,不少百姓都吃了他的药,而他们吃下的东西,实际上就是太岁肉。” 青耕虽然身处灵犀山庄,但她居高临下,仍可以看到镇子中发生的一切。 一想到那恐怖的一幕,她的脸色不禁白了起来。 “我看到那些黑色的粘液从人们的身体里钻了出来,慢慢汇聚融合到一起,最终形成了一个布满人类肢体和器官的恐怖怪物…… 而最终这个怪物竟化为人形,正是你们所见的肥胖男人。 祂与黑衣人一同闯入灵犀山庄,蜚为了保护我而挺身而出。 只是虽然蜚让那个黑衣人感染上了瘟疫,但却终究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抓住了蜚,利用他的血散播瘟疫。 我为了保住蜚的性命,与傲因一样,不得不为他们所用,布下陷阱设局加害于你们。” 白玖听得义愤填膺。 “太过分了,没有这么欺负老实人……老实妖的! 青耕姐姐,你不要难过,我们都明白这不是你的错,等到我师父来了,一定可以把他们杀的落花流水!” 离仑却在一旁陷入沉思。 “我就说那家伙是怎么跑出大荒的,原来是有人将他带了出来。但问题是那东西就跟一摊烂泥一样无孔不入,要把祂清除干净只怕不容易。” 卓翼宸瞥他一眼。 “那不是跟你一样吗,到处附在人身上,杀都杀不完。” “你会不会说话,我那是附身,跟他那种低级的寄生能一样吗! 倒是你,不是一直担心自己人老珠黄了以后被抛弃吗,还不赶紧去捡块太岁肉吃,好永葆青春啊。” 看到青耕难过的样子,白玖也只能当起和事佬让他们别吵了。 “你们一个是修炼数万年的大妖,一个平时成熟稳重的,怎么一对上彼此就跟小孩一样总是吵嘴,简直比我还幼稚。” 真是心累,这段时间他劝架劝的嘴皮子都要磨薄了,回头一定要跟师父好好告他们一状。 朱厌来到地牢的时候,离仑正在跟白玖讲他的春夏秋冬的故事。 “如果我的小夏长大,应该也是你这副模样,只可惜我含辛茹苦孕育小冬好几年,到最后也没能看到他一眼,那个女人真的太狠心了!” 白玖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搞了半天孩子是你生的……我也有树妖的血统,难道我长大以后,也会生宝宝吗?” 朱厌听了这话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亏他还一直担心他们来着,没想到身陷囹圄,他们几个倒是相处的不错。 眼瞧着地牢里的人和妖已经够凑成一桌麻将了,幕后主使也不愿再浪费时间了,直接以白玖的性命相威胁,要卓翼宸杀了朱厌,剖出他的内丹。 结果没等卓翼宸说话,离仑就先笑了出来。 “你以为他是不想杀吗,他是杀不了。这臭小子连云光剑真正的用法都没学会,想杀朱厌,下辈子吧。” 那肥胖男人显然也没想到会有这种结果,挠了挠自己锃光瓦亮的脑门,然后对着某个方向忽然说道: “这可咋整啊?” 他像是在和人隔空对话一般,偶尔露出困惑的神情,最后竟然发起了火。 “不行,戾气太难吃了,我不干,你给我多少妖丹我都不干…… 回大荒就回大荒,人间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当我愿意在这里待着…… 你把我当成你的奴仆了不成,上一个敢这么干的,都被我们赶回大海里去了,塔克里里的,你当我们真的怕你啊!” 肥胖男人又骂了几句他们听不懂的话,随即从衣袋中掏出一枚符咒,毫不迟疑地将其捏碎。 显然这枚符咒,正是他之前与那位神秘人通话的媒介。 他的愤怒似乎达到了顶点,整个人都气炸了——是真的炸开了。 黑色的黏液四溅,如同地狱之门被猛然推开,邪恶的力量四溢。 卓翼宸反应迅速,一把抱起白玖,拉着青耕躲开了这突如其来的灾难。 朱厌也下意识掏出了伞撑开,将那些恶心的粘液抵挡在外,只有离仑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只是离仑还没来得及开骂朱厌不讲义气,青耕便惊呼一声,也顾不上恶心,跑到那一滩黏液中间,扒拉出了一只小牛犊来。 和一般的牛犊不同,这只小牛只有一只眼睛,还长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像是蛇尾一样。 大梦归离(44)瘟疫案完结 白玖惊呼。“这是什么怪物?难道他就是那个秃头胖子的本体?” “不,这是蜚。” 文潇和裴思婧款款而入,身后跟着的正是玉燕和英磊。 “小玖,你没事太好了,我可想死你了!” 英磊张开双臂便朝着白玖扑了过来,结果一脚踩在了黏液上,摔了个嘴啃泥。 “呸呸呸,这什么东西,又腥又臭的,呕——” 那些黑色的黏液又开始蠕动,聚集在一起,如同脓液般的眼睛在它们黑亮的表面生成,闪烁着隐隐约约的微光。 这景象,光是看上一眼都让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胆子小的英磊和白玖早就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了,即便是向来冷静的裴思婧见到那个东西,也忍不住浑身发颤。 文潇强忍着不适,努力辨析着祂的声音。 “你是说……人间没意思,想要我们送你回大荒?奇怪,我为什么可以听懂你的话?” 朱厌解释道:“白泽通万物之情,知鬼神之事,白泽神女既然要管辖大荒众妖,能够理解各族妖兽的语言,自然是基本功。” 文潇点了点头,转头看向玉燕。 “这个家伙虽然看起来……嗯,不太面善,但我感觉祂不是什么恶妖,反倒有些糊里糊涂的,应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既然祂无意滞留人间,我们把祂送回大荒也好。” 玉燕皱起眉头。“你说的容易,祂这么大一坨,要怎么送回去?找个箱子抬着还是找个缸装着?” 白玖捂着眼睛说: “祂之前不是会变人吗,让祂接着变回去,然后自己走呗。你赶紧便快点,我可是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你这副样子了!” 那团黏液似乎有些不高兴,朝着白玖伸出了触手。 但在玉燕的威胁下,到底还是没敢做多余的事情,又变回了那个肥胖男人的样子。 玉燕让裴思婧和文潇先去审问那个家伙,自己则是来到了抱着牛犊、不,蜚的青耕面前。 青耕似乎很害怕玉燕,颤抖着跪在地上,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哀求,仿佛面对的是一位不可侵犯的神只。 “我和蜚无意害人,还望大人慈悲为怀,饶我们一命。我们今后愿意永远待在灵犀山庄,不、我们愿意被封印在大荒之中,永生永世不再踏足人间半步。” 白玖闻言,当即过来替青耕说情,就连卓翼宸也来到她的身边为这对可怜的小情侣求情。 和之前那些自己谈恋爱不成就祸害别人的恋爱脑不同,这两个小家伙是真的倒霉,妖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了解了他们的情况之后,玉燕轻轻抬手,施展出移花接木的神通,将蜚体内的妖力缓缓抽离。 “从此以后,祂就是一只普通妖兽了。你们两个太弱小,如果回到大荒的话,只怕难以生存。 今后便在人间好好生活,安稳度日,切莫生事,更要小心隐匿身份,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玉燕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威严,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青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里满是惊喜。 “大人您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在人间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玉燕微微颔首,目光深邃。 “你想要做神女无可厚非,毕竟你的确对那些凡人施以援手,获得他们的供奉也是理所应当,但也不要责怪那些凡人们忘恩负义。 本来人性就是如此,贪婪无度,见利忘义,对于人而言,供奉神明说到底只是一场交易。 他们用信仰和贡品换来保佑,所以当你对他们没有用的时候,他们便会觉得自己被辜负了。 人和妖之间,其实从来就没有什么优劣之分,只有善恶之别。 今后你们在人间行走,切莫对人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需时刻警惕,明哲保身为上。 遇到困难的时候,便将鲜血涂在耳后的印记上,能够让我短暂附身在你的身上。 但此法不可滥用,否则我烦了是不会过来的。” 玉燕说着,一滴蕴含着法力的血珠自玉燕指尖跃出,化作一只灵动的血燕,轻轻烙印在青耕的耳后。 白玖看到这一幕,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起身来到卓翼宸身边,拨开了他耳边的头发。 “我就说师父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来救我们呢,我还以为她真的抛弃我们了,原来是留有后手啊!” 卓翼宸脸上一红,不到非常时刻,他是不打算动用这张底牌的。 毕竟让姐姐附身到他身上……想想就刺激。 不多时文潇也回来了,将审问的结果告诉了众人。 “那个肥佬自称……名字我说不出来,大家就暂且叫祂修叽好了。 祂说是一个奇怪的人类将他从大荒带出来的,说是要让祂见识人间繁华。 可是祂看了一圈,觉得也不过如此,比起曾经大荒的繁荣差远了,而且做人好累,还不如回去瘫着。” 离仑嗤笑一声。 “那黑衣人也是离谱,这家伙是大荒出了名的懒蛋。 当初他们拼死拼活,发动好几次叛乱,把他的主子赶走,就是因为不想被押着干活。 其实祂的能力很强,毕竟当初可是将整个大荒,建设的比人间还要繁华富庶的妖物。 只是祂们并不团结,也没什么智慧,不像其他种族会想办法壮大族群。或许是早年间被压迫的太狠,现在只想自在的偷懒。 你就算让他当人间之主,祂只怕也觉得是在剥削祂的劳动力。” 玉燕有些无语。“我不在乎祂在想什么,我在乎的是那个黑衣人到底是谁?” 文潇面露难色。 “那个黑衣人一直戴着面具,祂也不知道。” 一旁的青耕忽然站了起来。 “我虽然没有见过那个黑衣人的样貌,但我记得他身上的气味,如果再见到他的话,我一定能够闻出来!大人,你便暂且将我们留下吧。” 我看你是怕自己一个小姑娘,牵着牛在外面乱逛会被坏人欺负吧。 玉燕懒得戳穿她,带着众人便离开了灵犀山庄。 毕竟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寻找解决这肆虐瘟疫的良方。 大梦归离(45) 青耕这些年一直孜孜不倦地研究解药,然而,却始终欠缺一味能够融合药力的关键药引,无法彻底根治这场疫病。 白玖心中焦急,突然灵光一闪,当即便想到可以去请教温宗瑜。 他带着青耕匆匆返回,然而当他们赶到之时,却惊见温宗瑜已病入膏肓,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更遑论与他们一同研究解药了。 白玖眉头紧锁,苦思冥想之际,突然忆起古籍中记载的“青耕鸟栖居之树木,其皮可入药”的记述。 他立刻采集到这种树皮作为药引,让卓翼宸等人服下。 果然,不久之后,他们便感受到了明显的疗效。 白玖心中大喜,立即着手救治镇上的其他人。 而青耕则悄然来到玉燕身边,低声告诉她一个惊人的发现:她在温宗瑜身上闻到了黑衣人的气息。 果然还是你小子啊! 玉燕忽然想起青耕曾经说过,她回想起青耕曾提及,黑衣人带着修叽初到灵犀山庄时,曾被蜚所伤,从而感染了瘟疫。 看来,这才是他只能无奈让修叽这个不靠谱的家伙,出面负责搞事的原因。 然而,玉燕总觉得此事并非那么简单。 以温宗瑜的本事,他既然能从大荒中将修叽带出,又怎会轻易被区区瘟疫击倒? 看来又要到了惊险刺激的推理破案环节了呢。 趁众人不注意,玉燕迅速设下结界,一把将温宗瑜拎起,施展了一个万试万灵的大记忆恢复术。 随着温宗瑜的回忆逐渐展开,一个庞大的阴谋逐渐浮出水面。 只是温宗瑜那离奇至极的叙述,玉燕还是有点懵逼。 什么又是凤珠又是不烬木的,温宗瑜费尽心机,折腾这么半天,就是想装死,然后让自己用不烬木的力量把他火化,最后复活变成不死之身? 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啊……玉燕思索了半天,终究还是没舍得就这么摁死温宗瑜。 这么有趣的事情可是难得一见的,不留下看看怪可惜的。 更何况如果温宗瑜就这么死了,小玖会很伤心的吧。 还不如让他早点看清这个师父的真面目,见识下人心险恶,就当给他上课了。 温宗瑜并没有自己被审问过的记忆,眼看着自己再不死,身上的病都要被治好了,干脆服下了早就准备好的假死药。 然后留下遗书,表示自己担心死后尸身会污染土壤,希望能够让玉燕用妖火将他烧的灰飞烟灭,不留一点痕迹。 白玖看到遗书以后哭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求玉燕达成他的愿望。 众人捡起柴火,在镇子外面的空地上,为温宗瑜搭起了火堆。 而后玉燕运起不烬木的力量点燃了火堆。 玉燕施展不烬木的力量,在这不灭的火焰中,温宗瑜逐渐化为飞灰。 白玖在英磊怀中泣不成声,几乎晕厥。文潇等人见状,连忙将他搀扶回去。 玉燕借口自己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等候在那堆飞灰周围,却意外的发现朱厌也没有走。 “你在这里干什么,闲得无聊就去帮小玖熬药,别在我这里碍事。” 朱厌微微一笑。 “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你素来是个最多疑的人,不可能看不出温宗瑜有问题,却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做事,总不会真的只是为了让小玖心里好过吧。” 玉燕眼也不眨地盯着那堆灰,生怕错过什么关键画面。 “关你什么事,你不知道少管闲事才能活得长久吗?” 朱厌听了这话明显有些难过。 “你这话未免太伤人了,不管怎么说,我们也…… 我又不是离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就算你不想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但也不必如此拒妖于千里之外吧。 你说你之所以选择卓翼宸,是因为看中他的真诚,可你又怎么知道,我对你的真心不如他呢?” 面对朱厌深情款款的告白,玉燕却有些不耐烦。 “谁跟你说我选小宸是因为他真心的,糊弄离仑的鬼话你也信?” “那你是因为什么?” “因为他活好,这个理由可以吗?” 说来卓翼宸还真应该谢谢离仑,要不是离仑让他在梦境中早就演练过好多年,愣是把他练成了一个老司机,玉燕只怕对他也不会这么满意。 然而朱厌听了这话却如遭雷劈。 “什、什么……你说我不如卓翼宸活好,简直岂有此理!” 玉燕怜悯的看了他一眼,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伤妖了,缓和了语气道: “嗯……其实也不是说不好,毕竟你和离仑没什么经验嘛,我可以理解的,就是感觉……一般。” 朱厌彻底破了大防,恨不得把卓翼宸抓来当场比试一番。 结果还没等他和玉燕理论个清楚,就忽然听到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我终于成功了!” “你祖母的,害我错过了关键时刻没看到!” 看到温宗瑜不知何时已经复活,玉燕气得秀眉倒竖,一脚将朱厌踹到一旁。 她手中金色符咒骤然浮现,犹如烈日初升,光芒四射,瞬间化作一道光圈,将温宗瑜牢牢套住。 随后,她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温宗瑜面前。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温宗瑜正笑到一半,被玉燕来了这么一出差点呛死。 他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玉燕,仿佛见了鬼一般。 “你、你……” “别你了,你那点底早就露光了。” 玉燕冷哼一声,变出了一把雕龙画凤的椅子,大马金刀地坐在温宗瑜对面。 “你现在身子动不了,但手还能动,你不是说你有了不烬木的火焰之后,就能自己炼制妖丹吗,炼一个我看看。” 温宗瑜人都麻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而且哪有让人徒手挫丹这么离谱的事情? 温宗瑜深知玉燕手段之狠辣,因此才会想到这么一个金蝉脱壳之计。 他暗自盘算,等自己有了不烬木的力量和不死之身后,便寻一隐秘之所,默默炼制妖丹,培育一支妖化人队伍。 而后,他将在暗中操控这些棋子,逐步将野心变为现实。 没想到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大梦归离(46) 温宗瑜冷哼一声,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架势。 玉燕看他这么不给面子,脸色一沉,也不再跟他客气,直接取出一根毒针,瞄准温宗瑜的脐下三寸狠扎下去。 一旁围观的朱厌都吓得捂紧了裆部,浑身发抖。 我靠什么仇什么怨,要不要下手这么狠? 玉燕看着手中的钦原毒针。 “这是青耕给我的,说是你交给她用的。 不仅会炼丹,还会炼器,你也真算是个人才。就是不知道这滋味用在自己身上,如何啊?” 温宗瑜早就痛的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用尽力气挣扎着道: “你……你杀了我吧……” 玉燕翻了个白眼。 “你当我傻啊,你刚刚明明说过自己有不死之身的,谁知道你的复活点在哪里,万一是随机的,我上哪去找你。再说了,你这么好用的工具人兼奶妈,我怎么舍得杀?” 温宗瑜简直就是个完美的炼丹加炼器机器,她最喜欢这种能干活的人了。 她从来都相信这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垃圾,只有放错地方的资源。 就算是什么都干不了的废物都能丢去挖矿修河道呢,更何况温宗瑜这种难得的人才。 一股寒意突然从温宗瑜的心底蔓延开来,他忽然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原本只以为这个女妖最令人棘手的地方,是她强大的妖力,没想到最狠毒的,还是她的心啊! 在玉燕的刑讯逼供之下,温宗瑜不得不给玉燕表演了自己徒手搓丹的本领。 “这只是普通的丹药,如果要炼制妖丹,得需要妖兽的内丹才行。我尝试了许久,可是没有不烬木的力量,始终不能成功。” 玉燕十分不解。 “不烬木一直在我身上,可我炼丹为什么总是失败?难道是传统的炼丹方式,无法承受不烬木庞大的力量?” 温宗瑜:“不是,单纯就是因为你太菜。” 玉燕闻言,脸上露出一个不带温度的笑,然后抽出一把钦原毒针。 “是吗?那你不如品鉴一下,我针灸的技术如何?” “够了,你要把他扎成刺猬了!” 朱厌实在看不下去这等酷刑,大着胆子拦住了玉燕,同时埋怨地看着已经痛昏过去的温宗瑜一眼。 该,让你嘴贱,看破不说破不知道吗? 玉燕才不会让温宗瑜浪费自己的时间,直接大耳刮子抽醒了他。 “话还没说完呢你别想装晕,我问你,你一直想要把人变成妖化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是不是想要利用他们的力量造反当皇帝,然后一统人间和大荒?” 结果温宗瑜给出的答案,让玉燕大失所望。 “啊?你折腾这么半天,就是为了消灭所有的妖兽?你脑子是不是有泡啊?” 玉燕是真的不理解他的脑回路,为什么温宗瑜会认为变异的妖化人,会比修炼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妖更强大啊。 甚至于妖丹本身的力量来源就是妖兽的内丹,这份力量人能消化多少都未必,还指望着他们去和妖兽战斗吗? 听了玉燕的话,朱厌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的娘子,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这么喜欢当皇帝的。” 玉燕哼了一声。 “没品位的家伙,我就喜欢当皇帝怎么了,你们想当还当不上呢。 不过我还是觉得区区一颗妖丹,就能改变人的物种这件事实在太神奇了,不行,回头我得找个人试验一下。” 朱厌一听到这话整只猴都麻了。 “不是,我听错了吧,你刚刚说什么,要找人做实验?” 玉燕坦然地点了点头。 “当然,温宗瑜既然可以拿妖做实验,那我也可以拿人做实验啊,反正天都监狱里好多死囚呢。 放心,像我这样至纯至善的大妖,是不会伤害无辜的人的。” 朱厌心中隐隐感到不安,却找不到反驳的言辞,只能眼睁睁看着玉燕松开那被折磨得气息奄奄的温宗瑜,直接运转起迷心大法,开始给温宗瑜洗脑。 温宗瑜看似厉害,但其实对妖法并不精通,尤其对于这种精神控制类技能,几乎根本没有抗性。 可以说如果冉遗在这里的话,能够直接把温宗瑜控到死。 但是没关系,玉燕的能力,可比冉遗强多了。 她直接让温宗瑜忘记了过去的一切,把他洗白成了一个绝世大圣父。 他之前在世人眼里给自己立得就是这个人设,现在正好捡起来用,回头也省的白玖塌房。 而朱厌看到玉燕这个骚操作,整只妖都麻了。 他原本还想着玉燕让温宗瑜有了不死之身始终是一个隐患,没想到她虽然没有摧毁他的肉体,却是直接摧毁了他的精神。 玉燕的思想烙印是直接作用于灵魂上的,几乎无法可解。 温宗瑜哪怕转世投胎,只怕也会变成玉燕给他洗脑的这个人设。 其实如果只是变成好人当然没什么关系,但玉燕十分缺德的给温宗瑜增加了一个设定:热爱工作。 朱厌几乎已经想到温宗瑜未来的人生会怎样度过了。 她果然还是这么喜欢强制啊。朱厌默默地擦了擦汗,相比起来,她对自己已经算是很温柔了。 玉燕把已经彻底被迫洗白白的温宗瑜带了回去,温宗瑜已经被扭曲了记忆,以为自己是在救助某个妖兽的时候获得了凤凰珠作为谢礼,阴差阳错死而复生的,和玉燕一唱一和的用这个说法把其他人糊弄了过去。 不过玉燕可不会欺骗文潇和卓翼宸,将温宗瑜的种种阴谋直接和盘托出。 毕竟温宗瑜有前科在,还是得有两个靠谱的人知道他的真面目,悄悄在暗处盯着他才行。 不过相比起温宗瑜的归来,现在的离仑和卓翼宸显然对于傲因的加入意见更大。 这段时间以来,众人都在忙着四处救治病人,洗白的温宗瑜更是表现出色,在自己擅长的岗位上发光发热。 只有离仑依旧跟个大爷似的无所事事,没事就四处闲逛,招猫逗狗。 可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原本总是跟在他身后的傲因现在转而跟着玉燕了他可以理解,毕竟傲因和跟他解释,说她为了让玉燕答应帮忙救他,已经立下誓言从此以后做她的妖了。 大梦归离(47) 离仑对此倒没有什么意见,反正他从来都没把傲因当做自己的仆从,她爱跟着谁都是她的自由,只要不受欺负就行了。 可随着傲因失踪的时候越来越多,离仑也渐渐起了疑心,最后竟然发现玉燕所谓‘独处’的时候,总是会神神秘秘让傲因陪在她身边。 而傲因也发现他起了疑心。 她其实一直都在因为这个事而觉得心虚,担心有一天被离仑发现了以后,不知道该如何向他交代。 这天早上她刚刚准备离开玉燕的房间,刚打开一个门缝,就看到了在门口守株待兔的离仑。 看到离仑来势汹汹的模样,傲因顿时吓得一个激灵。 或许是应激反应,竟然下意识变成了离仑的模样。 离仑这次本来是想来捉奸的,没想到却捉到了自己。 傲因虽然经常变成别人的模样骗人,但面对自己敬爱的大人时却是没办法撒谎的,只能硬着头皮把玉燕让她变成别人的模样,讨她欢心的事情说了。 傲因本以为离仑会生气,没想到他居然脸红了。 “她……她平时都是像这样,让你变成我的模样陪着她的吗?” 那必然是不可能的。但看着离仑的表情,傲因还是违心地点了点头。 果不其然,听了这话以后,离仑暗爽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我就知道,她心里果然还是有我的……你也真是,发生这样的事情,你怎么不早点来告诉我?” 因为我之前没想到这么胡扯一通你居然也能相信啊…… 傲因看着离仑这副模样,干脆心一横,继续扯谎道: “玉燕大人之所以把我留下,也就是因为我的这个能力。她让我去陪着她,其实就是想让大人去陪着她,不过碍于颜面,不好开口罢了。” “她向来厚脸皮,怎么在这个时候反而害羞起来了。” 离仑听了这话顿时心花怒放,得意地变出一面镜子照了照。 虽然现在头发短了没有以前好看了,不过还是这么玉树临风,也难怪她会对自己魂牵梦萦的。 “这样,等下次她再让你过去的时候,你过来告诉我,我替你去。” 傲因愣住。“啊?” “有什么好啊的,反正她真正想要的是我不是吗,与其让你这个赝品去,还不如我这个正主亲自上,放心,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 可关键是她想要的是那个叫花无缺的男人不是你啊…… 傲因有苦难言,甚至已经做好了收拾东西跑路的准备,以免回头离仑发现真相以后找自己算账。 没想到比起离仑,倒是卓翼宸先来找她了。 卓翼宸又不是瞎子,离仑都能发现的事情他自然能够发现,不过之前一直憋着,没好意思开口罢了。 他一直在跟自己说,傲因也是个女孩子,出不了什么事。 可转念一想,离仑都能生孩子,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卓翼宸自然是没有离仑那么好糊弄的,不过他又不是自家大人,傲因对他也不会留什么情面。 “你有什么立场来问我,你又不是玉燕大人什么人,我和玉燕大人怎样,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自己不和她好,难道还不许她另结新欢吗?” 卓翼宸红着脸结结巴巴。 “我、我是她的未婚夫!等这些事情解决以后,我们回去就会成亲了,我怎么没有资格管?” 傲因哼了一声。 “什么未婚夫,不过说得好听罢了,光占着个名头不办事,这不是耽误人吗? 我们玉燕大人青春少艾,正是最好的时候,为什么放着大好时光不享受,反而要为你一个凡人独守空房? 你们人类真的可笑,明明那么脆弱,只有几十年的寿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掉,却偏偏喜欢讲究什么礼法浪费时间。 我们妖可不像你们人那么虚伪,用那些条条框框束缚住自己。我们向来是快活一时算一时的。 你自己要守着那些规矩我管不着,可你也别来管我们如何寻欢作乐。” 卓翼宸被她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本来还想驳斥,可一听说离仑已经去找玉燕,顿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结果当卓翼宸终于下定决心,提着云光剑朝着玉燕房间走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离仑气呼呼地走出来的画面。 看到卓翼宸,离仑却似乎比他还生气。 “看什么看,你也别得意太久,等几十年以后,你也只有被嫌弃的份儿了!” 不是我招他了?看到离仑这副样子,卓翼宸也就知道他在玉燕那里没得好,气顿时消了一大半。 卓翼宸轻轻敲了敲门,屋里却无人回应。 他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开了,发现地上散落了不少树叶。 他不会是挨揍了吧,卓翼宸有些幸灾乐祸。 而此时换好衣服的玉燕从屏风后款款走出,长发如瀑,随意地披在肩上。 “小宸,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卓翼宸强压下上扬的嘴角摇了摇头。 “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姐姐。对了,我刚刚看到离仑走出去,他没有为难姐姐吧。” “他哪有那个本事,我不过说了几句话,他就生气了,估计以后也不会来烦我了吧。” 卓翼宸有些好奇。 “姐姐说了什么,居然能把他气成那样?” 因为我说他连傲因都不如啊…… 玉燕轻抚长发,笑而不语,伸手拉过卓翼宸,让他坐在床边,笑眯眯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柔情与宠溺。 “还是我的小宸好,长得好,性格也好,如果平时愿意多来陪陪姐姐,那就更好了。” 卓翼宸红着脸低下了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那我以后多来陪陪姐姐,姐姐以后就不要叫傲因来了,好不好?” 玉燕极爱卓翼宸这副含羞带臊的模样,忍不住倾身向前,在他脸上轻轻一吻。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大梦归离(48) 都说老夫老妻之后会有厌倦期,就是所谓的七年之痒。 卓翼宸和她在幻境里也算过了许多年,但身上的少年感却丝毫不减。 少年的青涩热情和成人的游刃有余在他身上完美的交织在一起,仍是让玉燕感觉新鲜感十足。 所谓的又纯又欲说的就是他这种了吧。玉燕看着卓翼宸背对着她穿衣服的身影,忍不住笑了起来。 “现在时间还早呢,你不多休息一会儿,看来还是不够累啊。” 卓翼宸顿时羞了个大红脸,低着头不敢看玉燕。 “不、不能再迟了,不然他们看到我……我从姐姐房里出来,一定又会胡说八道……” “他们说的是事实,怎么算得上是胡说八道呢。” 玉燕坐在镜子前帮他束发,或许是因为心情愉悦,甜言蜜语跟不要钱一样往外说。 “你若是不让他们看到,怎么能宣示你的正宫地位呢? 小宸,不要多心,姐姐身边不管有多少人,你都永远是我最爱的那一个。 他们都是过客,只有你才是我的家。” 果不其然,看到卓翼宸将头发束起来了之后,众人都露出了一副心照不宣的表情。 英磊那个大嘴巴直接调笑道: “我从前只听说过女子成婚后会束发,为什么小卓大人你从在玉燕大人房间里出来以后,也开始束发了啊。” 卓翼宸闹了个大红脸,追着英磊打闹了起来。 而朱厌看到这个情况,也开始埋怨起离仑来了。 “你又干了什么好事,我拜托你以后有什么事能不能提前和我商量一下,现在好了吧,给别人打助攻了!” 离仑哼了一声。 “你别总是一副自己什么都懂的样子,我好歹还知道主动出击呢。 倒是你,到现在还在原地踏步,怎么好意思说我的? 就你这副慢吞吞的性子,三婚都轮不到你。” 解决了后院起火的事情之后,众人与青耕和蜚告别,踏上了前往昆仑山的路。 想当初温宗瑜将修叽从大荒带出来的时候,也就脸盆那么大的一块。 可他如今虽然因为吸收了人的阳气,得以维持人的外貌,但骨子里仍然是懒得不行。 没走几步就瘫成一片,赖在地上拎都拎不起来,更别提爬山了。 本着谁惹的祸谁自己收拾的原则,玉燕直接让温宗瑜背着修叽上山。 快两百斤的胖子,好悬没把老头儿累死。 在温宗瑜差点断气之前,几人终于来到了昆仑山顶神庙,见到了等候在此的山神英招和烛阴。 英磊见到亲人,就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样,热情地刚想给彼此来个介绍,却见英招和烛阴忽然脸色一变,躬身朝着他们行了一个人间的礼。 “微臣英招\/烛阴,恭迎妖皇陛下归来。” 妖皇?这是什么称呼? 众人面面相觑,只有文潇注意到他们行礼的对象,正是在最后面正在努力抢救温宗瑜的玉燕。 玉燕久违的听到有人这么叫自己,当即有些暗爽。 “什么陛下,我吗?” 英招一见到她手里的修叽,当即脸色大变。 “要了命了,祂怎么跑出去了。陛下,是您把捉回来的吗?” 英招一边说着,一边不知道施了什么法术,修叽身上的人皮便立刻融化,变成了原来小小的一团,然后紧紧糊在了英招的脑袋上 英招挣扎了几下发现扯不掉祂,也就随祂去了,就当多了顶御寒的帽子,然后将众人带入了山神庙中歇息。 得知玉燕如今已经成为了白泽令的守护大妖,英招和烛阴都是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嗯,总归算是一件好事吧,不过陛下你真的不认得微臣了吗?” 根据英招与烛阴的回忆,玉燕这位昔日的众妖之主(不过她更喜欢自称为皇帝),曾引领大荒步入前所未有的繁荣昌盛之境,使得万妖归心,群生和睦。 只可惜后来的血月之夜,让玉燕身上的戾气失控。 为了不至于让整个大荒陷入永恒的混沌,她自愿接受白泽神女的封印,将自己囚禁于无尽的沉睡之中。 而玉燕被封印之后,修叽一族开始反叛,众妖族群龙无首,逐渐分崩离析,大荒也因此变得荒凉萧条,不复往昔的生机与活力。 玉燕总觉得这个故事好离谱,放弃皇位自愿被封印?那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吗? 控制不了戾气那就不控制呗,反正她又不会死,为什么要她牺牲,大荒众妖的死活与她何干? 而且身为戾气容器的极恶之妖不是朱厌吗,怎么又变成她了? 玉燕最后总结了一下,觉得按照自己的行事作风,八成还是自己在他们面前立的人设、不,妖设的问题,估计这群傻孩子又被自己骗了。 看着山神庙中曾经绘制的大荒当初的景象,白玖惊讶的张大了嘴。 “这真的是曾经的大荒吗?和这画中的繁华比起来,天都简直都像是乡下的小村庄了。” 玉燕有些奇怪。“如果你们说的是真的,可我为什么对此一点记忆都没有。” 她最初来到这个世界,就是感应到了赵婉儿的召唤,可看英招的模样,也不像是撒谎。 卓翼宸见她一脸疑惑,走到玉燕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姐姐,不要想那么多了,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最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 英招看着卓翼宸手中的云光剑,揉了揉眼睛,又看向卓翼宸的脸,忽然开心的手舞足蹈。 “太好了,太好了,你们都回来了,妖皇、冰夷、应龙、神女如今皆已归位,这下大荒真的有救了!” 英招立于庙门之前,手指苍穹,一股神圣的力量自指尖绽放,化作一朵光华,直冲云霄。 光华所至,水波般的虚影被荡开,一幅浩瀚的星空图在神庙上空缓缓展开。 图中二十八星宿排列有序,但看上去已经寂灭。 “此刻只需启动星辰阵法,借助两位大人的力量催动白泽令,将白泽之力灌注其中,大荒或可重焕生机。”英招的话语中充满了希望与期待。 然而开启星辰法阵非易事,需消耗巨大的灵力。故而众人决定等待明日午时,那是灵力最为充沛之时。 英招和烛阴去准备阵法所要用的材料,众人则是留在了山神庙中休息。 大梦归离(49) 文潇的目光被庙壁上的壁画所吸引,她细细端详,将自己所见记录了下来。 发现其中除了大荒中的妖兽之外,还有着一种奇怪的生物。 壁画中除了描绘大荒中的妖兽外,还有一种奇异的生物跃然壁上。 祂们形如巨大的纺锤状大桶,头部与尾部酷似海星,更有一对展翅欲飞的巨大翅膀,看起来既像动物又像植物。 而在这些奇异生物的身后,是修叽一族庞大而忙碌建设城镇的身影。 看样子这些奇怪的家伙就是修叽曾经的主人了。 文潇拿出一旁的古籍查看,发现其中记载的内容和修叽所说的差不多。 那些神秘莫测、形态各异的生物被称之为‘古者’,祂们自九天之外翩然而至,某日突然降临于大荒之中。 由于祂们是天外来客,非神非妖,超脱于凡尘俗世,自然不受白泽令的管辖与束缚。 这一突如其来的存在,无疑为大荒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动荡与不安。 而这时,大荒之主、也就是当时的玉燕挺身而出,协助白泽神女和祂们谈判。 最后双方达成和平协议,允许“古者”留存在大荒的极南之地,各自安守一方,互不侵扰。 而后祂们便创造了修叽出来建设大荒,可由于日夜劳作,苦不堪言,备受压迫的修叽心中渐渐萌生了反抗的念头。 只是由于实力差距巨大,数次反叛之举均以失败告终。 直至大荒之主因戾气爆发而被封印,修叽们终于迎来了翻身的机会。 没有了大荒之主的压制,祂们在大荒之中几乎无人能敌。 修叽们将那些古者驱逐至深邃的海底,泄愤般地摧毁了那些由祂们一手建立的城镇。 由于祂们并非大荒本土生灵,白泽令对其也显得无能为力。 正当大荒即将毁于一旦之际,冰夷挺身而出,斩杀应龙,利用云光剑的力量将修叽逼退至虚渊缝隙之中,这才为大荒的其他妖族求得了一线生机。 文潇轻轻合上手中的典籍,不禁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这世间的恩怨情仇、是非对错,又怎能轻易断言? 这事也说不上谁有错。古者建设大荒,对于众妖而言本是一件好事; 而修叽不甘为奴、渴望自由的心情,也实属情有可原。 这一切的一切,终究不过是一笔糊涂账罢了。 只是没想到玉燕居然会是大荒之主啊,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文潇想起烛阴曾经说过,一分为二的白泽令,需要一人一妖互相信任,心意相通才能发挥力量。 想必玉燕一定是很久之前,便已经和白泽神女携手共治大荒,如今才会被再度选中。 文潇忽然有些庆幸,还好她和玉燕同为女子,姊妹情深便可心意相通(虽然可能有点差辈分了)。 不然若是白泽令再选中一个如同乘黄那般的大妖,非得自己跟他共生情愫才能发挥白泽令的力量,那跟包办婚姻有什么区别,想想就觉得可怕。 和她一样在看壁画的裴思婧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忽然叫出了声。 “文潇,你过来看看,这是不是小卓大人和朱厌。” 文潇走到裴思婧身边,意外的发现其中一幅壁画里画着四个人的形象。 处于上方,身着黄袍的人显然是玉燕无疑。 而处于她下方,一袭白衣手执白泽令的女子,想必便是当时的白泽神女了。 而位于她们左右的,则是半人半妖形象的卓翼宸和朱厌。 裴思婧有些疑惑。 “按照英招山神的说法,这里的壁画都是数万年前留下的,朱厌也就罢了,可小卓大人不过是个凡人,为什么也会被画在上面呢?” 文潇拿起一旁的典籍查看,发现上面记载的是冰夷和应龙,协助玉燕治理大荒的故事。 “难怪英招和烛阴会用‘微臣’这样的字眼自称,原来早在数万年前,大荒的社会模式已经与现在的人间无二了,而身为大荒之主的玉燕,则是自称为妖族皇帝,真是神奇……” 裴思婧也拿起了另外一本来看,发现相比起其他古籍上记载的正经故事,自己手里的这本倒更像是野史。 “潇潇,你看,这本书里说,冰夷和应龙,其实是妖皇的后宫哎……” 文潇虽然知道野史信不得,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凑了过去,和裴思婧开始八卦起来。 野史虽然野,但是真的好精彩啊…… 文潇和裴思婧看故事渐渐入了迷,而野史中的两位主人公,如今正在后山对峙。 卓翼宸不解地看着眼前的朱厌。 “你说你要教我当年冰夷击杀应龙时所使用的剑招?” 朱厌微微颔首,双指轻点眉心,从自己的神识中抽离出一抹纯净的白光。 随后手腕轻挥,那抹白光便如离弦之箭,射入卓翼宸的眉宇之间。 卓翼宸闭目凝神,刹那间,一幅幅画面在其脑海中翻腾: 一位身着一袭白衣的剑客,剑招凌厉,剑法精妙绝伦,剑意化形,游刃有余,气势磅礴,犹如九天之上的蛟龙,翻云覆雨。 剑舞至高潮,那白衣剑客的面具悄然滑落,露出一张与卓翼宸一模一样的脸庞。 只是那双眸中,却盛满了化不开的忧伤,仿佛承载了世间所有的哀愁。 卓翼宸缓缓睁开双眸,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 “如果这当真是冰夷留下的杀招,那为何会传给你?” 朱厌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这段记忆好似自打我出生起,便深深烙印在我脑海中一样。 我小时候曾经问过英招爷爷,为什么我会把这剑招记得这么清楚,清楚到……好像曾经亲眼所见过无数次一样。” 卓翼宸不由自主地追问:“英招爷爷是如何回应你的?” “他没有回答我,只说这是前世的缘,不过现在看来,或许是孽才对。” 朱厌坐在一旁,坐姿不再如往昔那般轻浮,眼神中多了几分凝重与深沉。 “明天就是血月再临之时,届时天地混沌,戾气冲天,我身为容纳戾气的极恶之妖,很容易被其反噬。 八年前,离仑便是趁我意识模糊之际,趁机附身在我身上,前往了缉妖司。 幸而那时有大燕燕在,才得以阻止一场浩劫。可明天大燕燕和文潇就要进到阵法当中。 白泽令一旦启动便无法停止,若我那时再度失控,将无人能够阻止我,必将再次引发生灵涂炭。 因此,我希望你能在关键时刻,用云光剑终结我的生命。” 大梦归离(50) 卓翼宸虽然平时与他不睦,但听到这话更是心中一梗。 “你不是说,我现在还不能发挥云光剑的全部力量吗,到时候如果我杀不了你怎么办?” “不,你可以的。” 朱厌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命中注定,极恶之妖要死在云光剑的主人手里,这是宿命,也是诅咒,只要你意志坚定,便一定可以杀了我。” 卓翼宸难得见到朱厌这副认真的模样,平日里两人虽总是斗嘴打闹,争风吃醋,但说到底,也是一路相互扶持走来的同伴。 此刻,若真要让他对朱厌下手,卓翼宸的心中竟涌起一丝犹豫。 朱厌尽管被世人称为极恶之妖,可他自己本身并没有坏心,也从未做过任何坏事。 真论起来,离仑都比他还要更可恶百倍。(离仑:???) 然而,正如蜚无心害人,却仍会给人带来灾祸一般,朱厌生来便背负着这样的罪孽。 “你难道不会觉得很不公平吗,为什么同样都是妖,你生来却要承受这样的命运。” 朱厌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当然会觉得不公平,我小时候为此没少发脾气,可是英招爷爷却告诉我,这不是命运,而是因果。 总有一天,我会明白自己为何会承受这一切,也会遇到那个,能够帮我解开这个死结的人。” 说到这里,朱厌忽然看到卓翼宸眼中流露出的不忍,不由得笑了起来。 “小卓大人,在你同情我之前,别忘了我可是你的情敌,时刻盼着等你老死以后好趁机上位,和你抢老婆呢。所以,你不需要为我感到犹豫或不忍。” “可现在这种情况,倒是你要比我先死了。” 卓翼宸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却没了从前那样的底气。 深思熟虑之下,他到底还是将朱厌的事情告诉了玉燕。 不光是因为他不想让朱厌为此丧命,也是担心万一朱厌所说的事情成真,自己一旦没能真的将他杀死,后果不堪设想。 玉燕听了他的话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第二天在即将开启法阵之前,先一步把朱厌抓了出来。 “听说你害怕血月出现以后自己会被戾气反噬,把所有人都干掉啊。” 朱厌还没来得及骂卓翼宸出卖他,就被玉燕直接吸走了妖力,变成了一个短发白毛少年。 “现在你不用担心了,如今你的妖力最多只够维持人形,到时候就算是失控了,其他人也能把你控制住。” 英磊贱兮兮地走了过来,伸手推了一把朱厌,发现他果然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哈哈,大妖,就你现在的本事,只怕连小玖都打不过了吧。” 英招看着朱厌这副模样,露出了一丝怀念的神情。 “你这副模样,倒是让我想起了你当初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那时候真的很可爱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变小,朱厌的举止也幼稚了许多,坐在地上蹬着腿耍赖。 玉燕看不下去他这副熊孩子的德行,伸手把朱厌拽了起来。 “以后别动不动就把死字挂在嘴边,这么多人在呢,有多少人想活还活不了呢,有什么事情大家不能坐下来慢慢商量着解决,要你一只妖自作主张?” 朱厌不是离仑,自然是听得懂好赖话的,当即便明白这是玉燕在替他打消顾虑,立刻又笑了起来。 “大燕燕,你是不是在关心我啊,听说我想着要去死,你很担心对不对?” 玉燕本想让他清醒一点,但是看到他那张娃娃脸,又想起他总是寻死觅活的那副德行,到底还是把难听的话咽了回去。 我现在真的是完全洗白,变成一个大善人、大善妖了呢。 朱厌见她居然没有否认,顿时又觉得充满希望,得意地挽住她的手臂。 “娘子,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胡思乱想了,在重新见到我们的小猴子之前,我是绝对会好好活下去的。” 我果然还是应该一剑劈死他才对。卓翼宸冷着脸把朱厌拉开。 “我警告你,你别太过分了!” 朱厌撇了撇嘴。 “真是小气,看在你对我还有那么一点良心的份上,我承认你是大房还不行吗。 不过你也要拿出点正宫的气度来才行啊,娘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别整天想着霸占她好不好。” 回应朱厌的则是卓翼宸的云光剑三连刺。 幸亏他虽然妖力尽失,但还算身手敏捷,灵活地躲了过去。 切,装什么啊,还不是舍不得杀我,不然干嘛要偷偷告状。 朱厌虽然还是平常那副不着四六的模样,但看向众人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暖意。 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有这么多人,会记挂他的生死了,关心他的安危了。 他们在这边打打闹闹的,裴思婧却是看不下去了,让他们消停点,那边还开着阵法呢。 裴思婧说着,目光却一直在离仑和傲因身上,显然是在小心提防他搞事。 注意到裴思婧的目光,离仑冷哼一声,他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可大荒毕竟也是他的家乡,大荒复原对于所有妖族都有好处,他才不屑在这种事情上使坏。 英招和烛阴此时分立两头,双手挥动间,一道圆形结界缓缓展开,如同天幕般笼罩四野。 文潇和玉燕盘坐于星图之下,掌心相贴,白泽令的力量被彻底激活。 随着二人真元的涌动,星图上的星辰光点逐一亮起,宛如夜空中的繁星再现。 与此同时,石柱上的裂痕开始缓缓愈合,仿佛时间倒流。 此时的大荒之中,星星点点的光晕飘散各处。 星辉落入断石,石头重新合缝;触及枯木,枯树竟也回春,焕发出勃勃生机。 这一幕,让所有的妖兽都欣喜若狂,就连那些瘫倒在缝隙中的修叽们,也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 然而祂们只是用触手抓住其中一个光点吞下,尝了尝似乎觉得味道不怎么样,就吐了出来,然后继续睡觉。 大梦归离(51) 法阵运转不息,从白昼到黑夜,太阳逐渐西沉。 然而,此时夜空中出现的月亮,却泛着诡异的血色。 受到血月的感染,朱厌身上的戾气四溢,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他悬浮而立,银白短发张狂飞舞,衣袂烈烈摆动,宛如来自地狱的修罗。 离仑见状,连忙挥动树藤,将朱厌束缚了起来。 “之前文潇不是教过你们镇妖阵法吗,还愣着干什么,列阵啊!” 虽然如今的朱厌已经没有多少妖力,但一旦戾气发作起来,仍旧恐怖异常。 卓翼宸以云光剑作为阵眼,加之英磊、傲因等人从旁辅助,终于将狂躁的朱厌压制了下来。 一切的危机看似都平稳度过了,文潇见到这一幕,终于得以安心,静下心来准备完成最后的收尾工作。 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法阵运转的嗡鸣声回荡在空中。 就在此刻,烛阴的面容忽然扭曲成一个阴鸷的狞笑。 他身形诡异地往后一飘,双手聚拢起翻腾的灵力。 刹那间,一道刺目至极的白色光柱骤然划破虚空,直取整个阵法结界的核心。 周遭的光圈随之剧烈波动,仿佛承受不住这股力量的冲击,白泽令也在这股力量的压迫下颤抖不止。 星辰阵法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纯白得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将四周的一切尽数笼罩。 英招见到烛阴的动作顿时大惊,想要上前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文潇、玉燕和白泽令一起被那耀眼光芒所吞噬。 正当烛阴的灵力所化的白色光芒即将将文潇、玉燕和白泽令彻底吞噬之际,玉燕的双眸猛然睁开。 两道触手骤然伸出,一只紧握住文潇,另一只则牢牢抓住白泽令,猛地一用力,将她们二人甩出了光芒的范围之外。 见此情景,烛阴的冷笑愈发森然,灵力的输出更是如潮水般汹涌澎湃。 那白色光芒仿佛拥有了生命,疯狂地涌动起来。 “别再挣扎了,这是古者留下的白色之门,一旦开启绝无停止的可能。 我知道你妖力强大,世间任何法阵都无法将你束缚,唯有这天外来物,才是唯一能够克制你的至强利器!” 正当危机之际,卓翼宸身形一闪,飞身上前,稳稳接住了被玉燕甩出的文潇。 “你去继续支撑镇妖阵法,控制住朱厌,我去救姐姐!” 卓翼宸紧握云光剑,全身的灵力如同火山爆发般涌动而出。 云光剑在他的催动下散发出耀眼夺目的蓝光,与那肆虐的白色光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然而,就在云光剑触碰到那白色光芒的刹那,竟发出一声清脆而刺耳的断裂声,仿佛连天地间的规则,都无法承受这股力量的碰撞。 云光剑是卓翼宸的本命法器,在云光剑断裂的瞬间,仿佛有千百道利刃穿透了他的心脉。 卓翼宸当即地喷出一口殷红的鲜血,染红了衣襟。 即便如此,他那双紧握断裂剑柄的手,固执地不肯松开半分,仿佛是想要以凡人之躯,抵挡住命运的一击。 玉燕睁开眼看到这一幕,伸手握住云光剑,朝着卓翼宸摇了摇头。 “小宸,保重。” 她的手掌轻轻一挥,便将卓翼宸送了出去,而后凌空而起,看向正在镇妖阵法中被困住的朱厌。 “夺了你那么多妖力,最后就再帮你一次吧。” 一股磅礴的妖力从她身上喷涌而出,直冲朱厌而去。 随着这股力量的灌注,朱厌体内的妖力开始疯狂膨胀,镇妖阵法的光芒也随之黯淡下来,显得愈发无力,仿佛即将被这股力量冲破。 正当众人不解玉燕为何要让朱厌恢复妖力之时,朱厌身上原本肆虐的戾气,竟如同遇到了无形的漩涡,开始逆转方向,一股脑儿地被玉燕吸纳进了自己的身体之内。 容纳世间一切戾气的极恶之妖,即便是肉身消散于尘世间,也会有新的诞生。 除非是死在云光剑这等神器之下,魂飞魄散,才能彻底终结这样悲催的命运。 玉燕也不知道自己将会被传送到哪里去,如果是前往别的世界,那这戾气,便会随着她一起消失。 这方天地,便再也不会有极恶之妖诞生了。 而朱厌,也终于可以摆脱这份宿命的枷锁。 其他人或许不明白玉燕想要做什么,但离仑岂会不懂。 他当即毫不犹豫地倾尽所有妖力,化作坚韧无比的树藤,想要拉住玉燕。 妖力如潮水般从他体内汹涌而出,让他的身形逐渐变得虚幻,甚至无法再维持人形。 即便傲因在一旁哭喊着他这样下去会死的,可离仑却置若罔闻,仍固执地坚持着。 他此刻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他绝不能让她在自己眼前消失。 就在这时,那不断膨胀的白色光芒似乎达到极致,忽然静止下来,整个空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紧接着,一个伟大而神圣的白色空间骤然展现在众人眼前,那空间之中充满了纯净而强大的力量。 而玉燕的身影,连带着化作树藤的离仑一起,在这白色空间出现的瞬间消失了。 在一切归于寂灭之后,卓翼宸的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倒下,彻底失去了意识。 英招目睹这一切,心中悲痛难抑。 “烛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同为昆仑山山神,肩负着共守大荒之责,你难道不知道开启白色之门后的结果是什么吗?” 烛阴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那声音中带着几分嘲讽与决绝: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我才要这么做。 如果当初不是你所谓的妖皇和那些外来者联手,把大荒改造成那个样子,大荒又怎么会被那些反叛的怪物毁于一旦? 你一直效忠的主人,实际上就是毁灭大荒的元凶! 虽然不知道她是如何解开封印的,但她如今明显已经因为白泽神女的存在,彻底倒向人族。 若是让她回到大荒,再次统领众妖,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大荒已经被修复,只要没有了白泽令和白泽神女,大荒结界就可以彻底打开。 所有大荒生灵,从此就可以自由地来往两界,从此天高地阔,任我逍遥!” 大梦归离(52) 此刻朱厌的神智与妖力已全然恢复,面对爱人与挚友的消逝,他的心犹如被万箭穿心,痛彻心扉。 此时听到烛龙的话语,如同火上浇油,瞬间点燃了他心中的怒火。 “你和曾经的离仑一样,都觉得白泽神女用所谓的规矩束缚了你们的自由。 可你们却没想过,白泽神女之所以要在大荒和人间设下结界,又要让你们乔装改扮才能前往人间,其实不是为了保护人类,而是为了保护你们。 你们只知妖力强大,却不明白人心之险恶,甚于山川!” 人有强弱善恶,妖亦如此。 冉遗控梦之术固然强大,但也只能在暗处耍些阴招,一个捉妖师就能让他重伤。 而那些如青耕般弱小且单纯的妖,若来到人间,落入歹人手中,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妖兽相比起人类,拥有更多强大的能力不错,但有一个最为致命的缺点,就是他们不够团结。 反观人类,单个虽弱,但在面对敌人时,会分工协作,运用工具与智慧,群起而攻之。 虎熊之力远胜人类,且凶狠残暴,但市面上仍有许多虎皮熊胆在售卖。这便是人类团结和智慧的力量。 而妖族浑身都是宝,八年前他和离仑在济心堂看到的那些被囚禁的妖兽,便足以能说明一切。 在巨大的利益的驱使下,人类的贪婪,完全有可能战胜最为本能的恐惧。 朱厌还记得,自己因为好奇,曾经偷看过人类撰写的百妖谱,想要看看在人类眼里,是怎么形容他们这些妖兽的。 可他随即便发现,所谓的百妖谱,根本就是菜谱。 几乎每一只妖兽后面,都会补充一句‘食之可如何如何’。 吃了狌狌的肉可以健步如飞;吃了鯥的肉就不会患痈肿类的疾;吃了尚付的肉可以提神醒脑;吃了文鳐的肉可以治愈癫狂。 甚至连九尾狐这种较为强大的妖兽,他们都不放过,记载吃了它的肉能够辟邪、百毒不侵。 因此白泽神女严格管控每一只离开大荒前往人间的妖,在他们身上盖戳,就是为了防止他们什么时候不明不白的消失在人间。 文潇身为白泽神女,自然早就被教导过这个道理,她看着烛龙,声色俱厉: “你以为人类甚少涉足这大荒深处,是出于惧怕那些妖兽吗?大错特错!不过是往昔的大荒萧条荒芜,在人类眼中毫无价值可言罢了。 而今,大荒已恢复勃勃生机,灵气四溢,可是一块遍地奇珍异草,更有无数能力各异的妖兽栖息在其中的风水宝地! 你别忘了,人类的数量是妖兽的成百上千倍,若人间与大荒的结界有朝一日消失,你猜是妖兽们去人间逍遥的多,还是大荒会先一步被人类占领,将妖兽尽数捕猎奴役? 你让那些弱小单纯的妖兽离开大荒,贸然前往人间,跟让他们直接去送死又有什么区别!” 英招闻言,不禁摇头叹息,声音中透着几分无奈与苍凉: “烛阴啊烛阴,你有所不知,当初那些古者降临之时,如果不是妖皇的力量足以和那些古者抗衡,我大荒妖族早就沦为祂们的仆从了。 古者无法奴役我们,所以才会创造了修叽。妖皇守护大荒多年,最后力有不逮,也并非她的过错。 你不知感恩,反而恩将仇报,简直不可理喻!” 文潇也懒得跟烛阴废话,见朱厌已经渐渐恢复正常,直接吹动短箫。 白泽令的力量幻化成旋转的光圈,迅速套中烛阴的手腕脚腕,将其牢牢锁住。 “山神烛阴,你罪责有三:一、不服白泽令管束;二、意图破坏大荒结界;三、启用上古禁术;我以白泽神女的名义,罚你被封印在诞生之地,忏悔罪责!” 随着文潇的话语落下,那硕大的光环如同天罚一般笼罩而下,荡出一圈圈金光,最终将烛阴彻底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见到烛阴消失,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当他们的目光落在那残余的阵法上时,想到消失的玉燕,心情又变得无比沉重。 傲因在一旁抹着眼泪。“难道就没有人为我家大人发声吗,他也消失了啊。” 到底还是文潇最为冷静,虽然也很伤心,看向那闪烁在半空中的阵法,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目前的当务之急,还是拯救大荒!现在白泽令尽归我身,英招前辈,还请您再度为我开启阵法,让大荒彻底恢复生机。” 文潇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团光晕。 在烛阴动手的那一刻起,玉燕就已经发现了端倪。 她知道这次来势不妙,当即便下定了决心,暗中传音给了文潇。 “文潇,你的师父赵婉儿请我和你共同执掌白泽令,直到你成长为真正的白泽神女,可以凭借自己的本领独当一面后,再让你获得真正的白泽之力。我想,现在已经是时候了。” 一团光芒从玉燕的眉心浮现,最终汇聚在文潇手中。 “有了这上万年妖力,你在封印烛阴之后,便可将英磊扶持为新一代的山神。 你们无须担心我,不管我将前往何处,都一定会过得很好,如果有缘,我们自会再见。” 想到玉燕当时的话,文潇忍不住湿了眼眶。 “这是姐姐在最后关头和白泽令一起交给我的,星辰阵法需要两位山神开启,英磊,你愿意承担下这个责任吗?” 英磊此时也是双目泛红,坚定地站了出来。 “义不容辞!” 在英招和英磊的协作之下,文潇在阵法中含泪修复了大荒,悠长而忧伤的箫声,像是在为玉燕送行。 然而白玖和英磊哭的凄惨,但其他人却是没有掉一滴眼泪,反而一脸凝重,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朱厌:“我虽然很想难过,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裴思婧:“我也是,总觉得这件事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简单来说,就是他们觉得玉燕的行为ooc了。 大梦归离(53) 他们毕竟都是在日冕里被渣过塌房的人,对玉燕的真面目也算是有所了解了,这种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事,怎么都不像是她能干出来的。 如果按照日冕里那个人设,她知道自己要死了,难道还会想着继续完成守护大荒的责任吗?她不把大荒和人间一起毁了给自己陪葬就谢天谢地了吧! 有阴谋,一定有阴谋。 文潇继续努力回想: “烛阴在对我们动手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发现不对劲了,若是正常的姐姐,肯定会想办法殊死一搏。 可她却慢悠悠的,一副全不在意的样子,好像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根本不会有什么危险。” 英招在一旁补充道: “本来就不会有什么危险,我和烛阴在此守护的除了昆仑山门之外,便是这个白色空间了。 那是上古由外界来的古者发明的一种传送阵法,祂们当初就是通过这个白色空间来到大荒的,只是空间的另一边在哪里,我们也无从得知。” 得知玉燕虽然失踪,但应该并无大碍之后,众人也就松了一口气。 以她的本事,无论去到哪里应该都能过得很好,到时候他们再去想办法找她就是了。 就在这时,一旁的白玖忽然叫了起来。 “文姐姐,大妖,你们快过来看看小卓哥,他快不行了!” 白玖一边喊着,一边将卓翼宸扶了起来。 而温宗瑜却快他们一步,冲过来替卓翼宸把脉。 温宗瑜眉头紧皱。“他受了很严重的内伤,性命垂危,再不救就来不及了!” 朱厌仔细检查了一番卓翼宸的情况后,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卓是难得能够被云光剑认可、能与其产生共感之人。 云光剑已经成为了他的本命武器,与他生命相连,剑在人在,剑毁则人亡,寻常的医治之法,根本没办法救他。” 白玖的心如刀绞,玉燕的消失已让他悲痛欲绝,此刻听到卓翼宸的危境,更感觉整个世界仿佛都在崩塌。 “这可怎么办啊,要是有一天师父回来了,却发现小卓哥已经死了,他们天人永隔,那该有多伤心啊……有没有办法能够修复云光剑,救救小卓哥呢?” 众人闻言,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了英招。 英招无奈地摇了摇头。 “老朽虽然镇守昆仑山多年,但也不是对凡事都一清二楚,眼下这种情况,不如去找陆吾大人。 他负责掌管天之九部,又曾是妖皇陛下的亲信,和冰夷大人也是至交好友,说不定便知道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 众人当即便抬着昏迷不醒的卓翼宸去见了陆吾,没想到他看到卓翼宸之后,第一句话竟是: “冰夷大人?几万年不见,怎么沦落成这样了?” 英磊在一旁解释: “陆吾大人,这不是冰夷大人,这是他的后人卓翼宸,现在云光剑被毁,因此他性命垂危,有没有办法能够救他?” 陆吾想了想。 “要想保住他的性命,只要去找些櫰木让他服下就是,但这只能暂时替他延缓生命衰竭之势,治标不治本。 云光剑一天无法修复,他就会一直虚弱下去,直到灯枯油尽,因此要想让他彻底恢复,还得想办法修复云光剑才是。” 文潇表情凝重地将断裂的云光剑递给陆吾,陆吾接过剑,仔细端详片刻后,眉头紧锁,面露难色。 “如果只是断裂,暂且还可以想办法修补,可是最关键的水晶破碎了,事情就难办了。” 白玖好奇地凑上前来看了看。 “这剩下的大半分剑刃都还完好啊,不过剑柄损坏严重,我们想办法再安上一个不就行了吗?” 陆吾伸手弹了白玖一个脑瓜崩。 “小鬼头,你知道什么,云光剑剑柄乃是由应龙之角铸成,上面镶嵌的那块水晶可是上古至宝,乃是云光剑真正的力量来源,你以为是什么用来装饰的宝石吗?” 英招也在一旁点了点头。 “不错,那根本就不是大荒之物,而是古者带来的天外奇石,被称之为古者水晶,能够储存灵气和妖力。 云光剑之所以这么强大,便是因为冰夷大人斩杀应龙之后,应龙将自己的精魄和一身妖力留存在了其中。 如今即便我们能够再度找到古者水晶,又何处寻觅甘愿牺牲自己以祭剑的应龙呢?” 一直默默站在旁侧的朱厌忽然插话,语气坚定: “无论如何,我们都需尽力一试。首要之事,是找到那古者水晶,设法修复云光剑。 倘若届时小卓仍旧无法恢复……我自有对策。” 文潇闻言,瞬间心领神会朱厌的意图,刚欲开口,却见朱厌微笑着摇了摇头,以传音入密的方式对文潇说道: “不要阻止我,如果云光剑一定要一只大妖来祭剑,才能恢复本来力量,那么我是唯一合适的人选。这不仅是为了拯救卓翼宸,更是为了大荒与人间的安宁。” “玉燕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你没有了守护大妖,仅凭你一人之力,要支撑两界十分艰难,唯有卓翼宸和他的云光剑,方能助你诛尽奸邪” “我如今已不再作为容纳世间戾气的容器存在,即便身死,也不会再有极恶之妖诞生。这对我来说,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况且如果有朝一日,玉燕真的回来,相比起自己,她应该还是更想看到一个活着的卓翼宸吧。 朱厌自嘲地摇了摇头,都什么时候了,自己居然还在想这种事,真的丢脸。 文潇虽然十分同情朱厌,也对他十分不舍,但她毕竟是白泽神女,在友情和众生之间,还是选择尊重朱厌的决定。 将心比心,如果是她是朱厌,也一定会果断选择牺牲自己的。 (下一章就是冰夷应龙的副本了,嘿嘿嘿,我个人觉得蛮精彩的,希望大家喜欢吧。) 大梦归离(54)冰夷应龙副本开启 玉燕醒来时,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 她的周身被柔韧而有力的树藤紧紧缠绕,仿佛被囚禁在一个既安全又束缚的茧内。 正是化作原型的离仑。 玉燕心中一紧,她试图挣脱束缚。 然而那些树藤仿佛深深扎根于无形的土壤之中,坚如磐石,将她牢牢固定在离仑的怀抱中,一丝一毫也不容她逃脱。 “真是傻瓜,你跟我一起过来做什么,现在好了,回不去了吧。” 离仑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带着一丝倔强,却无法掩盖他的语气已经十分虚弱的事实。 “哼,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管得着吗?” 离仑沉默了片刻,才终于他缓缓开口。 “我的内丹……被我藏在了白玖的身体里蕴养,如今我失去内丹,只剩一缕残魂,没想到当初留下的保命之举,如今反而害死了自己。” 或许是树之将死其言也善,离仑再次开口时,语气中多了一份温柔: “有你陪我走完这最后一程,总归也不算太孤寂。 从前我有许多对不起你的地方,但看在我最后还帮了你一次的份上,就别再记恨我了。将来偶尔想起我的时候,也多记着点我的好。 记得,给我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葬,别让别人打扰我,但也不能太荒芜,因为我会怕寂寞……” 随着离仑的话语逐渐消散在黑暗中,原本那些充满生命力、紧紧守护着玉燕的树藤,此刻也慢慢失去了光泽与活力,最终化为一截截枯木。 玉燕知道,离仑大概的确是已经死了。 玉燕静静地躺在枯藤之中,心中五味杂陈。 离仑既然将自己的内丹藏在了白玖体内,那么就不可能不知道如果他追着自己过来,和内丹断了联系,会有什么后果。 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来了,即便有千万次可以退却的机会,他还是来了。 不过这家伙也是,提出那么多要求,说来说去不还是想让自己把他留在身边吗,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正当玉燕竭力吸纳离仑遗留的妖力恢复时,一阵细碎声响打破了周遭的宁静。 一束光线从树藤的缝隙中顽强地透射进来,仿佛有人正将她从黑暗中挖掘出来。 “真的有东西啊,这是什么?龙蛋吗?” “我看你才是个笨蛋,这明明就是一颗木头蛋。” “可是木头也会有蛋吗?不管了,把它带回去看看。” “凭什么要你带回去,这是我发现的。” “是你发现的,可是是我挖出来的啊,我不管,就是我的。” 这怎么还有小孩在这吵架呢,她是被传送到哪里来了? 玉燕正欲起身探个究竟,却见两双稚嫩的小手已敏捷地解开了她身上的束缚。 六目相对,有些尴尬。 玉燕这才看清,原来在外面一直吵个没完的不是什么小孩,而是两只刚刚化形的小妖。 他们的年纪看起来比白玖还要年幼,身上依稀保留着妖族特有的痕迹。 其中一只额头上长着细小龙角的娃娃,仿佛是由纯净无暇的冰雪所孕育而生一般。 肌肤白皙如雪,宛如羊脂玉般温润细腻,隐隐散发出丝丝寒气,看起来晶莹剔透的; 而另一只长着肉乎乎翅膀的小龙,则拥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宛如两颗晶莹剔透的宝石镶嵌在那张可爱的小脸上,此刻正满含惊讶地注视着她。 “你是什么妖,好漂亮啊。” 长翅膀的小龙说着,伸手就要来捏她的脸,结果被玉燕一把捏住拎了起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 从两只小龙的口中,玉燕意外得知自己现在居然在昆仑山。 见了鬼了,怎么会被传送到这种地方来? 玉燕从那堆枯死的树藤中缓缓起身,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轻轻披散在雪白的肌肤之上,为这寂静的雪地添上一抹不可言喻的柔媚。 她凝眉思索片刻,将那些枯死的树藤幻化为一根细长的枯枝,当做木簪将头发束了起来。 既然是昆仑山,那离神庙也不算太远,现在回去找他们应该还来得及。 只是……玉燕举目望去,四周尽是漫天飞舞的风雪,白茫茫一片,根本辨不清方向。 她本来就是路痴,遇到这种情况更是麻爪,无奈之下只能继续选择欺负小朋友。 她利用残余的树藤,编织成一个简易的雪橇,并强行“征用”了两只小龙作为向导,带着自己穿越这无垠的风雪。 两只小龙一路都吵吵嚷嚷的,埋怨对方不知道从哪里挖了一个这么厉害的大妖出来,害自己现在沦落到要拉雪橇的地步。 风雪中分不清昼夜,也不知走了多久,玉燕终于再度踏上了昆仑山神庙的石阶。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令她大感意外。 此地与她记忆中的模样已大相径庭,昔日的同伴也早已不见踪影。 两只小龙呼喊了许久,才见一个与英磊面貌有七八分相似的见习小山神匆匆跑来。 玉燕一问才知道,眼前的这个看起来十分稚嫩的少年,竟然是英磊的爷爷英招。 事情大条了,她不是被传送到别的世界去,而是回到过去了。 此时正值初代神女仙逝不久,白泽令虽已选定下一代神女,但这位二代神女尚还年幼,神力未稳,对大荒众妖的约束力自然大打折扣,以至于有不少不安分的妖趁机逃到了人间。 玉燕对这个不感兴趣,或者说,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该对什么感兴趣。 百无聊赖之下,她开始翻阅山神庙中遗留的那些古老典籍,无意间,一条关于瑶水能够令枯木重生的记载跃入眼帘。 反正自己也是无聊没什么事干,没有主线任务的情况下,就去做个支线好了,也省的欠离仑一个人情。 玉燕和英招要了张地图,就朝着槐江谷出发了。 但也不知道是英招的地图画的太潦草,还是玉燕的路痴真的无可救药,她绕了很多远路,到底还是没有找到地方。 最后还是一直默默跟随她的两只小龙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站出来要给她带路。 玉燕有些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跟着自己,但小孩子的思维本来就难以理解,更别提两只小龙崽了。 反正主动送上门的导航,不要白不要。 大梦归离(55) 槐江谷就如同它那富有诗意的名字所描绘的那般,到处都生长着茂密的槐树。 此刻正值花开时节,那一串串洁白无瑕、细碎娇小的槐花挂满了枝头。微风轻轻拂过,它们宛如雪花般轻盈地飘落而下。 空气中弥漫着槐花淡淡的清香,让人闻之心旷神怡,陶醉其中。两只小龙在花间嬉戏,玩的不亦乐乎。 玉燕漫步至此,来到那纤尘不染的瑶水之畔,将离仑树藤化成的枯木轻轻浸入瑶水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仿佛捕捉到了一丝微妙的生机,好像那枯木似乎真的在瑶水的滋养下,逐渐焕发出新的活力。 正当此时,一位身着翠绿衣裳的灵动少女忽然出现在玉燕身旁,她身披轻纱,发如泼墨,目光中充满了好奇。 望着玉燕手中的枯木,她轻声细语道: “若想让这枯木逢春,仅靠瑶水的浸润是不够的,还需以灵力滋养灌溉,方能真正焕发新生。” 玉燕闻言,尝试着将自己的灵力注入枯木之中。 随着灵力的不断涌入,枯木表面渐渐泛起了一层淡淡的光泽,宛如枯木逢春,真的开始焕发出勃勃生机。 然而,仅仅吸收了一些灵力之后,枯木便不再继续响应。 少女见状,沉思片刻后说道: “大概是因为你不是树妖,妖力并不同源的原因吧。 不过没关系,这周遭都是槐树,你可以在此吸取草木之精,逐渐熟悉这种灵力。 但仅仅这样还不够,你还需要用心去感受这枯木中的生命力量,与它建立深厚的联系才行。” “这么麻烦,我不干了。” 玉燕把枯木往瑶水旁边一插,她能做到这步已经仁至义尽了好吧,她又不欠离仑的,就算把他复活,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啊。 不过现在就算走人,也没什么别的事干,况且自己就这么放弃,倒好像她办不成这件事一样,平白让那少女笑话。 玉燕环顾四周,只见这里风景秀丽,山清水秀,确实是个修炼的好地方。 玉燕想了想,到底还是回去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学习栽树技能好了,艺多不压身嘛。 在少女的指点下,玉燕闭上眼睛,全心全意地感受着手中的枯木。 她仿佛能听到枯木中传来的细微声响,那是生命在悄然复苏的声音。 随着时间的推移,枯木表面的光泽越来越亮,已经彻底摆脱了死亡的气息,甚至开始有嫩绿的新芽从木头上钻了出来。 “成了!成了!你真是太厉害了!” 少女看起来比玉燕还高兴,就连一旁的两只小龙也蹦蹦跳跳的。 玉燕也不知道他们在高兴个什么劲,挑了个合适的地方,把还是一个小苗苗的离仑栽了下去。 希望他下辈子能够做一棵好树吧。 槐江谷的日子,如同流水般悠悠荡荡,既无波澜也无惊涛。 唯有那两只小龙的嬉戏打闹,为这宁静添上了几分生动。 在槐江谷和玉燕一起度过了这么多年,两只小龙也不再是曾经那副小孩子的样子了,抽条长大成了和白玖差不多的模样。 玉燕越看他们越觉得莫名眼熟,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问他们叫什么名字。 这一问才知道,原来长角的小龙是冰夷,而长翅膀的小龙是应龙。 那个教她种离仑的少女,则是白玖的母亲白颜。 好家伙原来都是熟人啊! 玉燕有些无力吐槽,冰夷和卓翼宸长得越来越像很正常,毕竟他是卓翼宸的老祖宗。 可应龙你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长成朱厌那只猴子的样子啊。 你一个蛋生的,和哺乳动物在生物学上的关系差的那么远,总不会也有什么血缘关系吧。 玉燕闲来无事,干脆让他们拜自己为师。 反正按照英招所说,他们长大以后会成为自己的得力手下来着,既然如此,还不如趁早培养。 冰夷仿佛天生就与剑有着不解之缘,玉燕只需稍加点拨,他便能心领神会,自己就能悟出门道来。 倒是应龙,也不知道是他大舌头还是记性不好,总是背不下施法口诀。 玉燕无奈,便干脆把朱厌的一字诀教他了,此法简洁实用,倒也适合他直率的性子。 时光荏苒,玉燕渐渐适应了这种慢节奏的生活,只除了每年一次的血月,简直跟大姨妈一样烦人。 随着血月之夜越来越近,她之前从朱厌身上吸取了戾气越来越难以压制,就连两只小龙都感到了不对劲。 玉燕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为了避免自己发作起来的把他们都杀了,就让他们先一步找来了白泽神女,想要借助白泽令的力量,压制她体内那股潜藏的戾气。 这一代的白泽神女名叫云暮,是初代神女感染瘟疫后临危受命,被白泽令选中的继承人。 因此她的神女传承并不完整,连白泽令的力量都未能完全驾驭。 得知玉燕是传说中容纳世间戾气的极恶之妖后,她没忍住好奇心,用白泽金曈看了她的真身一眼。 结果玉燕没因为血月疯掉,她却先一步差点被吓到精神失常。 玉燕无奈,从她手中夺过了白泽令,随着一阵悠扬的箫声响起,云暮的意识逐渐回归清明,但随即又察觉到了不对劲—— 为什么她一只大妖,用起白泽令来比自己还熟练啊。 玉燕也懒得跟她解释,趁着血月来临之前把压制戾气的方法教给了她。 结果不久之后,就听到了她和那两只龙一棵树凑在一起碎碎念。 “血月来临的时候,是她最危险的时候,也是最脆弱的时候,我到底要不要趁这个时候把她封印起来呢? 她是容纳世间戾气的大妖,一旦失控,必将引发浩劫、生灵涂炭。 可是她举止间并无妖邪之气,我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恶妖,而且她也没有犯错,就这样被封印太可怜了。 况且她还教我用白泽令,也算是我半个师父,我有点下不去手……” 大梦归离(56) 不知道是不是长得像的缘故,应龙的嘴就跟朱厌一样皮。 “说得轻巧,就你那点本事,就算有白泽令,你能把她封印住吗?” 冰夷眉头紧皱。 “就算能,也不能这么做。姐姐性情淡泊,乃是受到白泽认可的至纯至善之妖,成为戾气容器也不是她的错,我们怎么能因此将她封印呢,我不同意!” 白颜托着下巴。 “可你就不怕她戾气发作把你杀了吗?” 冰夷仍十分固执。 “就算要她把我杀了,我也不会伤害她,而且我相信她也绝不会这样做的。 如果你真的要把她封印的话,那就连我也一起封印起来好了,不管怎样,我都要陪在她身边。” 应龙看着他眨了眨眼,忽而指向冰夷,笑出了声。 “你完了!你坠入爱河了!我要去跟姐姐告状,告诉她你喜欢她!” 应龙说着扑扇着翅膀就要飞走,被冰夷一把拽了回来按在地上爆锤。 “你不要胡说!我没有!” 玉燕目睹此景,摇了摇头,心中暗自埋怨英招。 她不过随口一提,让他送点好玩的东西过来解闷,结果他带来不少人间的话本子,这下好了,把孩子都带坏了。 为了压制自己体内汹涌的戾气,玉燕最终做出了抉择,甘愿成为云暮的守护大妖,从她手中接过那一半的白泽令,以此便能抵御血月的侵扰。 反正她不是还有个妖皇的主线任务没做吗,正好趁这个机会去刷一下称号好了。 在玉燕和白泽神女在石碑前共同立誓后不久,英招口中提及的“古者”,就从虚无缥缈的白色空间中骤然降临了。 玉燕在大荒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已经历经了许久的漫长岁月,形形色色的奇形怪状妖兽也见了不少了,但能丑的这么标新立异的,还是头一次见。 这些自天外而来的访客,好像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甫一降临便摆出一副主人的架势,将大荒视为自己的新家,大张旗鼓地就要开始装修,还肆意抓捕众多妖兽来为他们劳役。 玉燕哪能忍得了这个,当即便冲过去和祂们干了一架。 有点尴尬,没干过,只打了个平手。 不是玉燕能力不济,而是没办法完全发挥实力,真的动起手来,大半个大荒只怕都要毁于一旦,拆的是自己的家,玉燕当然心疼。 两边最后商量了一下,与其鱼死网破,玉石俱焚,还不如求同存异,共同发展。 在深入了解后,玉燕发现这些“古者”拥有极高的文明和严密的社会结构。 他们并非意图占领大荒,而只是希望留在这里。至于抓捕妖兽,也只是想让他们帮忙干活而已。 玉燕对他们的行为表示了强烈谴责,资本家至少还会发放一些工资作为报酬,而这些“古者”根本就是无情的奴隶主。 不过在祂们的理解中,可能这些有血有肉、有情有感的大荒妖兽,连奴隶都算不上吧。 就像是人类蓄养牲畜一样,给吃给喝还不够吗,为什么要在意畜生的想法。 或许是因为有着极高的智慧的原因,那些古者对于低智生物,总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支配欲。 玉燕也没办法说祂们这样的想法是对是错,毕竟千百年来人类对于动物就是这个态度。 众生平等,说到底不过是一个用来掩盖弱肉强食真相的美丽谎言。 无论是将其他生物视为猎物还是宠物,其本质都是强者对弱者的无情压迫。 那些古者更是一针见血的指出,同样是守护大荒,玉燕和白泽神女的的动机却截然不同。 对于白泽神女而言,她保护那些妖兽,源于对生命的尊重与敬畏; 而玉燕,是在保护自己的‘财产’和‘资源’。 在她看来,整个大荒都是她的所有物,所以才不容侵占。 听到这话的时候,玉燕心中竟难得地涌起一股遇到知己的感动,忍不住上前握住了祂们如同海星般奇异的触手。 终于有人懂她了! 玉燕和那些古者一拍即合,决定携共同将这片荒芜的大荒建设得更加繁荣。 因为妖族不服管束,而且干活效率和它们的智商一样低下。 可是总不能让祂们自己来干活吧……古者心生一计,于是,先天打工圣体修叽应运而生。 为了能够掌控更多权力,玉燕便将自己的血脉融合在了修叽之内,赋予祂们自我进化的潜能,仿佛是给予了一片肥沃的土地,让生命得以茁壮成长。 这样一来,自己便成为了修叽的母体,祂们自然无法再反叛自己。 为了维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和谐,玉燕精心设计了一套用工制度,既保证了修叽们的辛勤工作,又不失时机地给予它们休息与调整的空间,好及时消除祂们的负面情绪。 而白泽神女也信了玉燕的鬼话,坚信她与古者携手一起建设大荒,是为了改善妖兽们生活的环境,只要大荒繁荣起来,它们就不会想要去跑到人间了。 妖兽们心思单纯,在它们眼中,玉燕不仅是那位从古者手中解救它们于水深火热之中的英雄,更是那位引领大荒走向繁荣的智者。 这份感激化作了无尽的忠诚与敬仰,妖兽们纷纷甘心向她臣服,共同奉她为大荒之主,万妖之尊。 这次当皇帝真的好容易啊,果然还是自己还没做什么就成功了,果然子民们还是愚笨一点更好。 玉燕心中略感宽慰,自己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艰险万难,但这份成功背后,是无数心血的结晶。 她望着这片由自己一手打造的大荒,心中既有自豪也有期待,期待着未来更多的挑战与机遇。 玉燕美滋滋地称帝了,还给自己举办了一个盛大的登基大典,随即她就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朝中无人啊! 大荒里厉害的妖兽不少,但脑子好使的真不多,指望它们能干点什么那叫一个费劲。 果然无论到了哪个时代,最缺的都是人才。 唯一让玉燕欣慰的是,好歹算是把冰夷和应龙两个小崽崽培养起来了。 大梦归离(57) 冰夷和应龙不愧是她亲手带大的孩子,年纪轻轻就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智慧与才能,比起其他妖兽显然高了不止一个层次,成为了她的左膀右臂。 有时候玉燕看着他们都忍不住感叹,为啥都是同一张脸,不过换了个造型,差别就那么大。 倒不是说卓翼宸不如冰夷,就是……好吧他就是不如冰夷好看。 冰夷不愧是冰雪孕育出来的生命,其幽蓝色的长发宛如深海波涛,小巧的龙角在光线的照耀下,闪烁着宝石般晶莹剔透的光泽,仿佛是冬日初晨凝结于枝头的第一颗露珠,纯净而神秘。 而他那双海水般湛蓝的眼睛,永远携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忧郁,如同深邃夜空中最亮的星。 他总是喜欢将自己浸在寒潭之中,龙尾轻轻拍打着水面,鳞片在月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如同银河倾泻,美得令人窒息。 (段评配图:冰夷) 而和他属性不同的应龙则是与他截然相反,虽然不再像小的时候那般调皮,但那份由内而外散发的热情,仍旧如同炽热的火焰,温暖着周围的一切。 他的面容精致秀丽,那双狡黠而又妩媚的眼眸透着妖异的灵动,闪烁着神秘的光芒,仿佛蕴藏着无尽的秘密。 而他微微上扬的嘴角,总是挂着一抹玩世不恭却又令人心动的笑容,仿佛能融化冰雪,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沦在那迷人的气息中。 (段评配图:应龙) 他钟爱张开那双广阔无垠的翅膀,在大荒之上自由翱翔,然后给他们带回来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做礼物。 或许是因为身负创世之重,随着体内力量的日益强大,应龙开始深刻体会到自己肩负的责任。 那双曾经灿若星辰的眼睛,依旧明亮如初,但更多了一份深邃与悲悯。 他开始以更加广阔的视角审视这个世界,对万物的苦难与挣扎抱有更深的理解与同情。 而真正让他们成长起来的原因,则是一场战争。 也不知道大荒这个地方怎么就那么招人喜欢,以至于总有人想往这里搬。 古者一族喜欢寒冷和海水,主要还是居住在极南之地,和玉燕互不打扰,平日里偶有来往,也是互帮互助,算是个不错的邻居。 然而和平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一个恐怖而像水螅般的怪诞种族,以一种征服者的姿态降临在了大荒之中,并且想要将势力范围拓展到海洋之上。 那些飞水螅的构造十分奇特,身体只有一部分由物质构成,因此具有十分拥有强大的抵抗能力,要对付起来十分棘手。 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双方都损失惨重,而冰夷终于在无数次的交锋中,发现了那些飞水螅的致命弱点——光。 他决定要铸造一把无与伦比的剑,一把能够驱散无尽黑暗,斩尽天下妖邪的神兵利器。 可这样逆天的神器,要制造出来何其艰难。 “所以,你要我将你的龙骨抽出,龙角挖出,送给冰夷铸剑?” 应龙依旧笑的淡然。 “不错,若是我直接向冰夷开口,他一定于心不忍,所以我只能请你帮我,他向来最听你的话,一定不会拒绝。” “冰夷于心不忍,难道我就忍心了?” 玉燕负手而立,望向那漆黑一片,无星无月的夜空。 “我仍记得很久以前,冰夷便萌生了铸剑的念头。那时的你还笑话他,觉得他无事生非。 你还说自己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永远自由自在地翱翔于天际,不受任何束缚。 你曾断言绝不会像冰夷那样为了守护苍生而牺牲自己。怎么如今却转了性子。” 玉燕伸出手,轻轻抚过应龙的脸庞,目光坚定而执着。 “走吧,应龙,没有人生来就该承担什么责任,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就算没有那把剑,我也照样能够歼灭敌人。” 望着玉燕离去的背影,应龙眼中光芒翕动。 “姐姐,有你这句话,就已经足够了。” 应龙找到古者,在祂们的帮助,他毅然断角剜骨,历经痛楚,终于锻造出了那柄传说中的云光剑。 剑身轻盈,宛如流云,剑锋锐利,犹如初升之日,光华四射。 “云剑为骨,光剑为角,可仅仅以此,还不足以让它展现出真正的神威。” 古者的话语如同海潮般深沉,祂那如海星般的触角轻轻探出,将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镶嵌于剑柄之上。 水晶内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奥秘与力量,与剑身融为一体,使得云光剑更添几分神秘与威严。 “我们所创造的古者水晶可以储存能量,若是有妖力强大的妖兽甘愿以身献祭,便能够给云光剑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 得到了云光剑的冰夷果然锐不可当,他如同一道闪电般穿梭于战场之上,一跃成为了玉燕麾下无可争议的顶级战力,协助她和古者成功击退了那些肆虐的飞水螅,将祂们驱逐到了地底深处。 可应龙的虚弱,也没有逃脱他们的眼睛。 玉燕在看到冰夷手持云光剑出现在战场上的那一刻起,便知道发生了何事。 那流云为刃、微光为芒的剑招,唯有以身化剑之人,方能创造出来。 玉燕心情有些复杂,她虽然知道云光剑是冰夷一族代代相传的本命法器,但没想过,竟然会是应龙用这样的方式将其锻造出来的。 因此当应龙提出要断角剜骨时,她才会觉得他的话简直是异想天开。 这大荒的天材地宝那么多,怎么就到了非要用他自身献祭的地步了? 因此庆功宴一结束后,玉燕便带着应龙闭关了。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好像听朱厌提过一句,说卓翼宸的祖上冰夷就是以斩杀恶龙应龙的功绩而闻名于世的。 关于卓翼宸的先祖冰夷与应龙那段尘封的恩怨她并不了解,虽然传言大多不可信,但枳句来巢,空穴来风,朱厌是英招养大的孩子,知道的远比一般妖要多,想必不会信口雌黄。 可这两个小家伙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的如同亲兄弟一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应龙背上恶龙的名号,这这对挚友走到不得不兵戎相见的地步? 大梦归离(58) 玉燕闭目凝神,祭出妖丹,一股温润如玉的妖力自她掌心涌出,缓缓流入应龙孱弱的身躯。 随着妖力的涌入,应龙那苍白的脸色逐渐恢复了血色,虚弱的身躯也逐渐变得有力起来。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应龙索性也不再遮掩。 他从胸前轻轻摘下一片逆鳞,其上还残留着体温的余热,仿佛也在诉说着他的心意。 他将这片逆鳞轻轻置于玉燕掌心,言语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与释然。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在我们之中,你更喜欢冰夷,所以我一直隐藏着自己的心意。 我也并不奢求你能够回应我什么,只要能留在你的身边,我其实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应龙的话语中透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苦涩,随即他故作轻松地往后一靠,笑容里藏着几分无奈。 “当然,你可别以为我是怕了冰夷那个傻小子,所以才不敢和他争,我只是不想欺负他罢了。” 玉燕沉默半晌,对于应龙的话她并不吃惊,只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两只纯情小龙对她的感情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之所以一直装傻,无非也是本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不忍心对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下手罢了。 可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她不吃窝边草,草却要来啃他了。 “如果这次我能活着回来,我不但要做你的大将军,还要做你的皇夫。” 想到冰夷在开战之前对自己说过的话,玉燕也是一阵为难。 她拉着应龙躲在这里闭关,也是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种情况。 没想到躲过了一个坑,还有另一个在这等着呢。 应龙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察人心,他瞧出了玉燕心中的迟疑,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你不必急着回答我,感情的事,从来都不是可以轻易说清楚明白的。妖族对于情感的理解,往往迟钝而又深刻。 正如我,经过了这几千年漫长的岁月,我才终于渐渐明白,为什么每次见到你,我的心里便充满了莫名的喜悦;而每当看见你与冰夷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底又会莫名地泛起酸楚。”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自嘲,但更多的是对这份情感的坦然接受。 “陆吾曾告诫我,妖族因力量强大,在情感上多有缺陷,一旦心动,便是一生的纠缠。 我曾经不以为然,如今看来,确是如此。但感情之事,岂能由得理性全然掌控? 我与冰夷皆对你心存倾慕,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就在这时,冰夷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看着应龙和玉燕紧紧相握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和不甘。 但他很快便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微笑着对他们说: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 “不,你来的正是时候。” 说到这里,应龙的眼神变得温柔而坚定: “冰夷,我想过了,如果一定要让她在我们当中做一个选择,那必定会有一个人会受伤。 以你我的性格,都一样无法接受建立在对方痛苦上的幸福,不是吗?” 冰夷眼光流转。“你的意思是……” “既然天意如此,我何必拘泥于世俗的枷锁?这几千年来,我们同舟共济,形影不离,为什么要有改变?只要我们能共同守护彼此,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冰夷垂眸,似乎在思考应龙的话的可行性,最后终于还是来到了玉燕的身边,牵起了她的另一只手。 “姐姐,你愿意吗?” 玉燕用尽自己毕生的演技,这才做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 “既然你们执意如此,那我也不好辜负你们的心意。你们先聊吧,我需要冷静一下。” 玉燕快步走了出去,心情十分复杂。 真没想到自己在这里还有能享齐人之福的一天啊。 玉燕看着手里的龙鳞,自己既然是皇帝,那么开后宫似乎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 既然他们两个自己愿意,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不过看到他们这么和谐的样子,应该不是会因为争风吃醋而反目,所以最后到底是因为什么打起来的啊,好烦啊! ============================== 利用山海寸境,众人很快来到了冰夷族的禁地崎卷洞。 洞内一片阴森恐怖,让人毛骨悚然。 那浓厚的风雾仿佛有生命一般,在狭窄的空间里肆意涌动,冰冷的雾气扑面而来,寒意顺着脊梁骨直往上蹿。 每向前走一步,脚下都会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定睛一看,竟是满地的白骨。 妖兽们的遗骸在昏暗中闪烁着幽光,看起来十分可怖。 众人原本还以为那些妖兽,是为了得到冰夷族禁地中所谓的宝物,才会葬身于此。 然而当文潇蹲下身,细心审视那些遗骸时,却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若是他们是为了夺宝而来,它们的尸身理应朝向洞府内部才对,可他们的方向却都是背对着洞口,不像是要进入,反倒像是……在守护。” 英磊思忖片刻。 “爷爷曾经说过,冰夷曾经是拯救了大荒的大英雄,这些妖兽或许正是为了守护他的安息之地免受侵扰,才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比起这些守护妖兽,听说最可怕的,还是冰夷墓中被镇压的那个怪物……” 白玖闻言,心头不由自主地一紧,声音微颤:“什么怪物啊?” 英磊面色凝重,低沉道: “据说,那头曾被冰夷亲手斩杀的应龙,死后怨念不散,一直在冰夷墓中徘徊不去,也不知真假。” 几人一边交谈着,一边继续沿着曲折的小径前行。 突然,前方一团巨大的迷雾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包裹而来,四周顿时变得朦胧而神秘。 几人瞬间戒备,紧握各自的武器,警惕地环顾四周。 迷雾中,一个混沌而空灵幽远的声音缓缓响起,仿佛穿越了时空的界限,直抵众人的心灵深处。 “你终于回来了,我们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大梦归离(59) 随着声音的波动,一道身影在他们面前缓缓浮现。 除却衣着打扮与朱厌一般无二,竟和朱厌长得一模一样,只是气质更为沉稳威严。 他静静凝视着眼前的朱厌,露出一抹嫌弃的神色。 “怎么变成猴子了?” “是白猿!” 朱厌下意识反驳,后来发现似乎不是聊这个的时候,又连忙问道: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在冰夷墓中?” 文潇警惕地看着他。 “莫非……你便是那应龙的怨气化身?” “怨气?外面都是这么传我的?” 应龙歪了歪头,那双明亮的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看起来还有些可爱。 他的目光落在朱厌背上的卓翼宸身上,忽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又笑了起来。 “看来我们转世以后也成了好朋友呐。不过他怎么变得这么惨?” 听文潇等人七嘴八舌地说完了事情经过之后,应龙的表情变得有些为难。 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 “要修复云光剑倒是不难,可现在却有两个棘手的问题。 一是能够修复云光剑的五色石中被冰夷藏了自己的一滴血在里面,如果要用五色石的话,那滴血自然会认主; 另一个问题就是……” 应龙一边说着,一边引领众人来到了洞穴深处,只见一块镶嵌着龙骨的石碑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此乃我死后的残躯所化,也是守护着封印的钥匙。 在这其中,就隐藏着能够能够起死回生、修复万物的龙鳞,和世间最后一块古者水晶。” 朱厌闻言,连忙放下卓翼宸,恭敬地行礼道: “我愿付出任何代价,还请前辈指教!” “前辈?我怎么会是你的前辈?” 应龙绕着他打量了几圈,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和好奇。 “你身上的气息和曾经的我很是不同,你看起来过得很不开心。” 朱厌表情黯然,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沙哑,透露出无尽的苦涩和无奈。 “曾经是。我因为身负戾气,每当血月发作之时便苦不堪言,担心自己会伤害无辜的性命,甚至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起过想要了解自己性命的想法。 其实我之所以会接近小卓,也是想要让他用云光剑结束我的性命。” 应龙闻言挑了挑眉。 “那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修复云光剑,让他杀了你吗?” 朱厌轻轻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不,和大家相处的时间虽短,却是我在这漫长的时光中,难得的温暖和快乐。 正是因为认识了他们,我才知道原来活着是一件如此美好的事情。 更是因为认识了她,我才知道,原来为一个人魂牵梦萦是什么样的滋味……” 朱厌的目光坚定,仿佛在回忆那些珍贵的瞬间。 “我想要修复云光剑,不仅仅是为了救回小卓的性命,更是为了寻找那一丝能够将她带回的希望。” 应龙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与叹息。 “可是你知道的,与她相比,卓翼宸才是她心中所爱。 你为他们牺牲,或许只能换来一声叹息。 你的成全,只是为了别人的幸福,这真的有意义吗?” 朱厌却淡然一笑,笑容中透着一种超脱的意味。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他们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啊。” 话音未落,朱厌眉间忽然闪过一点光芒,与应龙的龙骨交相辉映。 应龙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挂着一丝苦笑。 “真是没救了,怎么我轮回转世之后还是这副傻样。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你会成为极恶之妖吗?那就带上你的小伙伴,一起随我来吧。 朱厌还没来得及回应,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自己的神识竟然已经飘出了体外。 而一旁一直在昏迷的卓翼宸也是如此,和朱厌一起被吸纳到了幻境之中。 “幻境之中,可以窥探过去,知晓未来。我和冰夷都想要看看,如果是你们,当初会不会和我们做出同样的抉择……” 当朱厌与卓翼宸的意识逐渐回归之时,他们发现自己已置身于大荒的苍茫海边,周遭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 天空如墨染般漆黑,星辰隐匿。 唯有那些燃烧殆尽的星火,如同迟暮的流星,缓缓自天际陨落,为这寂静的夜晚添上一抹凄美。 朱厌轻轻转头,目光落在身旁卓翼宸身上,只见他的形象已焕然一新—— 一头海水般深邃的湛蓝长发随风轻扬,白袍翻飞,宛如从古老壁画中走出的冰夷,清冷而超凡脱俗。 “小卓大人,你变成你的老祖宗了?” “还说我呢,你不是也变成应龙了?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正当二人满心疑惑之际,一股不属于他们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将过往的片段逐一展现。 就在不久之前,血月再度悬于夜空,映照世间。 玉燕有白泽令稳固体内戾气,血月如今对她的影响已经不大,只要在这段时间由白泽神女用白泽令为她护法,便能安然度过此劫。 应龙从玉燕亲手抚育的槐树上折下几枝,灵巧地编织成一个花环,轻轻套在一颗龙蛋之上,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容。 “叫爹爹,爹爹~” 冰夷不满地从水里冒出一个头。“我千辛万苦生下的蛋,为什么要叫你爹爹?” “就凭我在你身体虚弱的时候帮你度了不少妖力啊,总算也有我一份功劳吧。” 二人正因为龙蛋的归属而扯皮,天际忽现异象,令人愕然。 应龙揉了揉眼睛。 “我还这么年轻,居然就老眼昏花了吗?为什么天上会出现两个血月?” 冰夷的面色变得异常凝重。 “不,那并非血月……” 一种莫名的压抑感笼罩在二人心头,应龙和冰夷当即便将龙蛋在槐树下藏好,随即飞身朝着那奇异的血月而去。 随着二人逐渐接近,那颗表面布满隆起与铁锈的球形天体渐渐显露其狰狞面目—— 断层裂谷纵横交错,宛如大地的伤痕; 而那裂痕之下,由气体、灰烬和炙热的猩红液体构成的海洋在月光下闪烁,仿佛一只巨大的眼睛,正静静地凝视着一切。 (问一下大家,下个故事想看燕姐原皮版云之羽还是猎罪图鉴?) 大梦归离(60) 这颗星球毫无生气地悬浮于虚空之中,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随着祂逐渐靠近,天象顿时发生了异变。 群星似乎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感召,纷纷偏离原有的轨迹。 就连那血月也未能幸免,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缓靠近。 大荒二十八山与二十八星宿遥相呼应,随着星宿的位移,霎时间时序错乱,天地仿佛要崩塌一般。 古者们从海洋中探出头来,目睹这一幕后,纷纷惊骇地又钻回海底深处。 看在好歹是做了多年邻居的份上,给他们留下了最后的一句警告—— 审判之星降临,群星归位,祂的职责,就是毁灭和重生。 随着那颗猩红色的星体越靠越近,应龙和冰夷似乎听到了祂吟诵的声音,头痛欲裂之感如潮水般涌来。 与此同时,大地开始震颤,火山爆发、风暴肆虐、地震频发、海啸滔天,妖兽们的哀嚎声顿时响彻大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白泽令的箫声缓缓响起,如同天籁之音般悠扬而深沉。 金色敕令化作道道金光划破夜空,形成一道坚固的屏障,护住大荒生灵。 玉燕和白泽神女飞身而出,立于那硕大的星球之下。 白泽神女见到这一幕,也是心生绝望。 谁懂啊,她一个临危受命的神女,为什么最难搞的事情都叫她遇上了。 虽然有了玉燕这个神级队友在,可遇到的麻烦也是神级的啊。 “如果二十八星宿在此时寂灭,大荒也会一起毁灭,唯有白泽令的力量,才能让它们回归原位,可是……” 她欲言又止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今日正是血月之日,若是她们动用了白泽令去挽回星宿,那么玉燕体内潜藏的戾气将无法再被压制。 玉燕只是犹豫片刻,眉宇间轻轻一蹙,便已经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这不是敌人,而是天灾,或者说,是躲不开的剧情杀。 玉燕脸上决然之色闪过,已然下了决断。 “大荒没了就什么都没了,没时间给我们再浪费了,如果我真的控制不住体内的戾气……不是还有云光剑吗?” 每个位面都有自己的规则,而在这个位面的设定中,万事万物相生相克,即便强如玉燕,也会有相应的克星。 而这个克星,便是云光剑。 “所以,云光剑注定要斩杀极恶之妖,而现在的极恶之妖,便是她吗?” 卓翼宸怔怔地抬头,目光穿越血月的红晕,落在玉燕身上。 按照古者的说法,审判之星一直毫无目的的在宇宙中游荡。 祂并不会停留在某一个地方太久,只是祂强大的力量,会摧毁沿途所经过的星体的毁灭。 在玉燕与白泽神女的共同努力下,终究借助白泽令的力量,勉强稳住了二十八星宿,避免了彻底毁灭的命运。 如今审判之星虽然已经唱着歌走了,可星宿的力量也几乎消耗殆尽,玉燕身上的戾气,更是已经无法控制。 白泽神女早就已经力竭晕倒,玉燕在血月的映照下,周身戾气四溢,宛如烈焰一般。 此刻,古者们从海底纷纷涌现,见此情景也是面露难色。 他们迅速祭出一个半透明状的金塔法器,化作一圈圈金色牢笼,将玉燕牢牢罩住。 古者的声音中带着无奈与决绝,似乎已预见到了不可避免的结局。 “可是这样也不是办法,如今她戾气加身,已经失去了理智,我们控制不了她多久的。冰夷,快用你那云光剑,结束这一切吧!”” 卓翼宸拿着剑的手微微颤抖,耳畔似乎又想起了当初拿到云光剑时听到的话。 “云光剑存在的意义不是杀戮,而是守护,拥有此剑,你从此便可以守护大荒众生。” 冰冷的泪水如断线珍珠般落下,滴在了云光剑的剑刃之上,溅起一圈圈涟漪。 “难道所谓的守护,便是要以杀死此生挚爱为代价吗……” 他的声音低沉而痛苦,仿佛被千斤重的巨石压着,透不过气来。 一旁的古者见他犹豫不决,神色焦急地不断催促。 “可是如果不用云光剑杀了她,她体内的戾气爆发,整个大荒和人间都将生灵涂炭。” 祂们虽然可以躲在海底,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只怕也无法幸免于难。 而一旁的朱厌见到这一幕,似乎明白了什么,低头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 “原来如此……” 他伸手搭在云光剑之上,静静凝视着卓翼宸。 “此刻我终于明白,原来这不是我的宿命,而是我的选择。小卓大人,不要伤心,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之后,我们就又可以重逢了。” 朱厌说罢,起身朝着玉燕飞去。 朱厌踏入金塔之中,忍受着戾气侵蚀的痛楚,一步步来到玉燕的面前。 “英招爷爷说的不错,这是缘,不是孽。” 比起因果,他倒是更加愿意,把这称之为姻缘。 血红色的戾气一点点涌入他的体内,在瞳孔被彻底染红的最后时刻,朱厌仍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玉燕的面容,像是要把她的模样牢记在心底一样。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不舍和眷恋,仿佛要将所有的情感和记忆都凝聚在这一刻。 随着最后一丝戾气被他彻底吸纳,玉燕如同断线的风筝一样从空中坠落,最终落入卓翼宸怀中。 卓翼宸紧紧抱住她,泪水再次涌出。 他感受到了玉燕的温暖和柔软,也感受到了她逐渐消散的生命气息。 白泽神女此时终于苏醒,看到这一幕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轻抚着玉燕苍白的脸颊,眼中满是怜惜与决绝。 “我们虽然暂且保住了星宿没有被毁灭,却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她的神魂此刻极为虚弱,加上戾气消散,已经无力支撑,若不加以保护,恐怕很快就会消散于天地之间。” 卓翼宸闻言,心如刀绞,他颤抖着声音问: “那……那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她?” “我需借助白泽令的力量,将玉燕暂时封印于一处灵力充沛之地,让她得以休养生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说罢,白泽神女双手结印,白泽令在她掌心旋转,释放出柔和的光芒,将玉燕整个包裹其中。 随着光芒的闪烁,玉燕的身体中涌出一道流光,不知飘往了何处。 只余下一具毫无生息的躯壳,宛如睡着了一般。 “封印完成了。” 大梦归离(61)冰夷应龙副本结束 白泽神女轻声说道,她的面容虽带着挥之不去的倦意,但眼中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玉燕将处于沉睡之中,直到她完全恢复。而在这期间,大荒的安危还需你我共同守护。” 白泽神女的话语未歇,又将一番沉重的事实缓缓道出。 “应龙吸收了玉燕身上的戾气,虽然眼下理智尚存,但时间一长,他终将难以抵挡那股狂暴之力的侵蚀。他的意志将被一点点吞噬,最终化身为只知破坏的怪物。” 卓翼宸闻言,心头不由一紧,而白泽神女接下来的话语,更是如同晴天霹雳。 “而今星宿已经寂灭,倘若无法复原,大荒的灵气将逐渐枯竭,不仅玉燕难以醒来,整个大荒的生灵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卓翼宸步履沉重,来到金塔之前,目光如炬,心中五味杂陈。 他凝视着塔内那即将被戾气吞噬的朱厌,每一分每一秒都似千年之久。 朱厌望着他的眼神中,既有决然的意志,也有对过往的留恋。更多的,却是一种豁达与释然。 “卓翼宸,我知道这要求很过分,但听我说完。” 朱厌的声音虽微弱,却异常坚定。 “我并非要你亲手终结我的生命,而是需要你理解,真正的牺牲与爱的意义。 我身负创世之力,若能以自身为代价,化作星辰,不仅能为大荒保留一丝生机,更能在遥远的未来,为玉燕留下一线苏醒的希望。” 卓翼宸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入掌心而不自知。 他深知朱厌所言非虚,但一同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他早已将朱厌视为挚友,要他亲手结束挚友的生命,这何其困难。 见到他如此朱厌微微一笑,那笑容中饱含沧桑: “小卓,换位思考,若你是我,面对如此绝境,是否会希望有人能为了大局,为了所爱之人,勇敢地迈出那一步? 我知你于心不忍,但在此刻,更应考虑到的是整个大荒的未来。” “我……我怎能下得了手?” 卓翼宸的声音几近哽咽,他试图寻找两全其美的办法,却发现自己的内心被撕扯得支离破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找不到出路。 朱厌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小卓,这世间之事,往往身不由己,每个人的命运都有其既定的轨迹。 我命该如此,而你,肩上扛着的是整个大荒的安宁,是玉燕的希望,更是无数生灵的未来。 记住,真正的力量不在于个人的生死,而在于能否守护心中所爱。 若我之死能换来这一切,那么,请让我成为那最后的祭品。” 金塔外,风声似乎也更加急促,仿佛连天地都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别离而哀鸣。 乌云遮蔽了月光,使得夜色更加深沉而神秘。 卓翼宸缓缓划出一道剑招,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但面容却露出难以掩饰的悲痛。 寒气萦绕在他的剑尖周围,即将没入朱厌胸口的时候,剑刃微微不稳,颤抖着发出铮鸣。 朱厌微微一笑,没有言语,身体微微一倾,直接撞进了那冰冷的剑尖之中,云光剑没入他的胸膛。 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却并未滴落,而是化作朵朵红色光晕,从后背穿刺出的剑尖上散出,围绕二人游动,最终缓缓落入云光剑剑柄的水晶之中。 随着朱厌的身影在夜空中逐渐消散,一切终于归于寂静。 只剩下风声依旧在耳边回响,如同在为这场悲壮的别离,奏响最后一曲挽歌。 朱厌睁开眼,发现已经回到了现实,然而卓翼宸却仍然昏迷不醒。 文潇等人赶了过来,询问他发生了什么,而朱厌只是看向应龙。 “所以,我们交出的这个答卷,你可还满意?” 应龙无奈地摊摊手。 “没有什么满不满意的,毕竟过去的事情无法更改,我只是希望经过这一遭后,你能够解开心结。” 朱厌释然一笑。 “不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为苍生,为所爱,我无怨无悔。” 随着朱厌话音落下,那截属于应龙的龙骨突然变成蓝色的粉末,随风卷起,轻盈地涌入朱厌的胸口。 龙骨消散的同时,石碑下方的墓穴也缓缓开启,仿佛是古老岁月的门户,在召唤着沉睡的灵魂。 “当初冰夷终究还是不忍我彻底消散在天地间,将我的元神送去转世轮回。 然而我这缕残魂,因对过往的深深眷恋,始终徘徊在他们身边,未曾远离。 而今,我们再度重逢,便可在日月星辰之下,一同游历江河湖海,四方闯荡,共续前缘。” 朱厌忙道:“可是小卓呢,他到现在还没有醒来,是不是仍然沉浸在幻境中?” 应龙的话语虽未直接回应朱厌,但随着最后的记忆融入朱厌的脑海,一切谜底也随之揭晓。 原来,应龙死后,其一身神力汇聚于云光剑的水晶之上,而元神则是由冰夷送去转世轮回。 他的执念不散,始终徘徊在冰夷身旁,陪着他打造了这个墓穴,又用槐江谷的那棵槐树给玉燕做了一个棺材。 棺材中不仅葬有含有冰夷妖血的水晶,还有应龙的龙鳞,好似他们陪伴在她身边,永不分离一般。 冰夷无法承受失去爱人和挚友的孤寂与痛苦,在古者的帮助下,毅然决然地为自己和孩子剖出内丹,净化妖气,化身为凡人,百年之后也葬身于此。 幻境中的卓翼宸,也就是冰夷,虽然容颜不改,但一头湛蓝的长发却已变得花白。 在预感到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之时,他带着无尽的思念,终于回到了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 他轻轻打开棺材,发现其中的玉燕仍然容颜如昔,仿佛时间从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冰夷安详地躺在了她的身边,缓缓闭上双眼,仿佛在与爱人进行最后的告别。 应龙则在他们合上的棺盖之上,化身为龙骨之中的一部分,永远守护着这两个他深爱着的人。 “好好睡吧,我会一直陪着你们的,天长地久,从此我们永不分离。” 大梦归离(62) 众人随着朱厌的步伐缓缓前行,意外地发现那口由槐木制成的棺材上,竟布满了盛开的花朵。 它们仿佛穿越了千万年的时光,与昔日那些真挚而炽热的情感一般,未曾凋零,反而更加绚烂夺目。 感应到了朱厌体内涌动的应龙之力,棺盖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自动缓缓开启,露出了里面的景象。 冰夷的身体发肤、骨血肉身,皆已化为雪白的灰烬。 它们均匀地散布在玉燕的身边,仿佛为她蒙上一层薄薄的细纱。 玉燕的头上,仍戴着当初离仑化作的那根槐木簪,胸前佩戴着应龙的龙鳞。 而她的手中握着的,正是他们苦苦找寻的古者水晶。 “太好了,姐姐在这里!” 文潇等人看到玉燕,心中都充满了喜悦,但这份喜悦很快就被一个残酷的事实所取代 ——如今的玉燕,只是一具没了气息的尸体。 白玖哭丧着脸。“这可怎么办啊,死而复生这种事,即便是神也做不到啊。” 就在众人沉浸在悲伤与困惑之中时,意外发生了。 玉燕头上佩戴的槐木簪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它缓缓升起,在半空中盘旋,最终停在了白玖的身前,徘徊不去。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变故因何而起,但朱厌却敏锐地察觉到,白玖身上似乎多出了一股不属于他的妖力。 他连忙出手相助,帮助白玖将这股妖力抽离出来。 妖力渐渐离开白玖的身体,却意外地被那槐木簪吸了个干净。 就在此时,槐木簪中竟然发出了离仑的声音。 “朱厌,我的内丹在这小子体内,你赶紧挖出来还给我。” 朱厌瞪大了眼睛。 “你搞什么鬼,干嘛把你的内丹藏在小玖体内!” 话虽如此,但朱厌的动作并未因此停顿,他迅速将内丹送回离仑体内,离仑也终于得以重新变回人形。 “哇咔咔咔,我离仑终于又回来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文潇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该回来的没回来,不该回来的反倒是回来了。你怎么会在姐姐的墓穴里?” 离仑那张得意的嘴脸,简直欠扁到了极点。 “当然是因为她舍不得我了。为了让我重生,她不惜跋山涉水,不远千里寻找瑶水,又耗费了千年的光阴,才让我得以抽芽复生。 只是没想到我复活之后没了之前的记忆,要不是这次和她一起回到过去,我还真不知我们早在那么遥远的时光里,便结下了如此深厚的渊源。” 朱厌忍不住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好了,别炫耀了,还是快点想办法怎么把玉燕和小卓救回来吧。” 离仑白了朱厌一眼。 “你还真把自己当应龙了?你爱救情敌自己救去,我守着我家娘子的尸体挺好的。” 文潇一看他这个德行,就知道他必然是有复活玉燕的方法,当即便掏出了百草枯威胁。 “如果你不想以后都是光秃秃的样子,最好乖乖听话!” 离仑叹了口气,无奈地摊摊手,道出了真相。 原来,玉燕当初之所以能如此从容赴死,全是因为她早已布下了后手。 在回到过去之后,她便想到了温宗瑜死而复生的事情,于是暗中开始寻觅那传说中的凤凰珠。只可惜,一直无缘得见。 朱厌的眼中闪过一丝灵光,忽然想到了什么。 “当年应龙仙逝后,凤凰深感其悲悯之情,念其哀痛之状,最终因忧伤过度,泣血陨化成珠,辗转成为了龙鱼族的秘宝。 温宗瑜正是从龙鱼公主手中得到凤珠才得以复活的。而另一颗凰珠,应该还紧握在龙鱼公主手中。” 众人商议了一番后,觉得事情有缓急之分,最终还是决定先将卓翼宸和玉燕带回去。 等修复了云光剑,救活了卓翼宸之后,再想办法去找龙鱼公主要回凰珠,复活玉燕。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将卓翼宸和玉燕带回了缉妖司。却意外地发现,卓父和卓翼轩已经苏醒。 别人或许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离仑却心知肚明。 八成是因为玉燕和他通过那白色空间回到了过去,导致她给卓翼轩他们施的法术失效了,这才让他们醒了过来。 不过他们醒了也好,正好缉妖司这一大堆事情没人管,现在总算有人能帮忙了。 离仑本来对救活卓翼宸不感兴趣,现在倒是比谁都积极。 原因无他,他就是想等卓翼宸醒过来以后,看他怎么交代他趁他哥昏迷不醒的时候把他嫂子抢了的事情。 真是想想都觉得刺激。 不过卓翼宸复活的事情也不是那么顺利,尽管有应龙的龙鳞相助,云光剑得以完美修复。 但在镶嵌古者水晶的关键时刻,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故。 当古者水晶被激活的瞬间,一滴血珠从中缓缓升起,如同有生命般飞入卓翼宸的眉心,随后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朱厌忽然想起,这便是应龙之前说过的,冰夷留存在其中的妖血。 他脸色凝重地解释道: “这滴妖血蕴含着冰夷的强大妖力,对于没有内丹的凡人之躯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毒药。 一旦冰夷的妖力觉醒,它将在小卓体内狂暴游走,直至筋脉爆裂,五脏六腑被全部撕碎…… 所以,当妖血彻底侵蚀之时,便是他的死期……” 听到这里,众人心情沉重,原本以为修复了云光剑就看到了希望,没想到事情却急转直下,变得如此棘手。 白玖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惆怅。 “如果师父还在就好了,她一定会有办法救小卓哥的。” 正当众人陷入沉思之际,突然,一道清脆的剑鸣声响起。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云光剑在微弱的光芒中轻轻颤动,似乎正在回应着什么。 文潇顿时来了精神。 “或许我们还有时间,如果能够在小卓被妖血完全侵蚀之前复活姐姐,说不定小卓就还有一线生机。” 卓翼轩满头问号: “不是,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我好好的弟弟怎么就要变成妖了?” 大梦归离(63)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的时候,却没人注意到躺在床上卓翼宸,早已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一双幽蓝色的眼睛透着诡异的光芒。 夜里,窗外下起了绵绵细雨。 卓翼宸似乎被雨声吵醒,他脖子及下颚上幽幽的蓝色纹路越发深邃,如同暗夜中的深渊,令人不寒而栗。 守在他身旁的英磊和白玖早已沉睡在梦乡之中,而卓翼宸却翻身而起,一步一步朝外面走去。 大风吹起他的长袍,衣袂飘飘,宛如一个午夜幽蓝的鬼魅,在雨夜中若隐若现。 卓翼轩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刚想过来看看弟弟的情况,却被突然起身、横冲直撞的卓翼宸吓了一跳。 见到弟弟苏醒,卓翼轩喜出望外。 可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卓翼宸轻轻抬起手,一股冰蓝色的气浪猛然涌起。 却在即将触及卓翼轩时,卓翼宸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及时收手,只是将他震晕过去。 卓翼宸在雨中漫无目的地走着,双目无神,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飘来荡去。 他不知走了多久,直到看到了前方的一点光亮。 像是飞蛾终于寻找到光明一般,卓翼宸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而在这种雨夜中还能灯火通明的地方,唯有天香阁。 天香阁内灯火辉煌、人声鼎沸,与外面的漆黑雨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文潇与朱厌一行人匆匆赶到时,眼前的天香阁已然陷入一片混乱。 卓翼宸身上的妖化之相已经暴露无遗。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像个没有血的怪物。 他不仅皮肤上有清晰的幽蓝妖纹,就连眼眸也变了颜色,额上更是已经长出了和冰夷一样的龙角。 此情此景,任谁也无法将他视为人类。 百姓们平日里对卓翼宸敬若神明,但此刻目睹其妖化之态,无不惊慌失措,四散奔逃。 更有甚者,慌乱之下随手攫取周遭的瓜果点心朝他掷去。 文潇等人顿时心疼不已,英磊与白玖更是毅然挺身而出,护在卓翼宸身前,却难以抵挡众人那排山倒海般的愤怒与排斥之意。 卓翼轩与卓父奋力挤入人群,试图阻止众人对卓翼宸的伤害。 然而,即便卓翼轩言辞恳切,为卓翼宸辩白开脱,众人也没有丝毫要转变态度的意思。 “卓家是满门忠烈不错,可也改变不了他是妖的事实!” 离仑听到这话,忽然冷哼一声,身影仿佛幽灵般显现,他鬼魅般地贴近卓翼宸,低语道: “瞧瞧吧,你究竟在保护些什么。” 离仑的话语如同寒冰刺骨,却让卓翼宸的眼眸闪过一丝清明。 他望向那些对自己怒目相向、喊打喊杀的百姓,回想起往昔受万人敬仰的荣耀,却只是淡然抬手,拭去脸上的污秽,而后走出了天香阁。 天上仍在下着雨,冰冷的雨滴如同细密的银针,轻轻刺在卓翼宸的身上,却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舒适。 这雨,仿佛能洗净他心中的尘埃,让他回归最初的纯净。 其他人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想要上前安慰他,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然而卓翼宸却先一步停下了脚步,回眸向他们一笑。 “你们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那些人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么对你……” 白玖嘟囔着,显然是十分为卓翼宸的遭遇抱不平,然而卓翼宸却来到他身边,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小玖,你还记得你曾经对青耕说过什么吗?” 在清醒过来那一瞬间,看着对自己喊打喊杀的百姓,说不伤心那是假的。 他从小便做过一个噩梦,梦到自己变成了妖,被世人所不容。 那种恐惧与无助的感觉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让他无法忘怀。 可那一刻,他不知为何想起了青耕曾经讲述过的经历。 自己现在的经历和她何其相似,不都是一样被人追捧为神,而后遭受世人的唾骂、厌弃。 可正如玉燕所说,人性本来就是如此。 青耕的故事如同一面镜子,让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们之前对自己好,或许是因为感激卓家的忠良,又或许是因为敬佩自己的本领。 但归根究底,是因为自己,对他们有用。 这八年来,他手执云光剑斩妖除魔,守护人间平安,不被妖邪所侵。 正如当初庇佑百姓的青耕一样,他的付出与努力,得到了人们的认可与感激,虽然没有接受众人的朝拜供奉,但实际上也差不多了。 百姓们其实从来没有改变,只是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卓翼宸了。 “我不怪他们,他们不是针对我,他们只是厌恶妖怪。” 从小到大,他最害怕的就是变成异类而后被排挤,每当夜深人静之时,那份恐惧便如潮水般涌来,侵蚀着他的心田。 然而,如今真的经历过一次这样的滋味后,他蓦然发现,其实那一切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被孤立又如何呢?就连小小年纪的白玖都明白,他所做的一切,并非为了要获得任何人的认可,而是遵从自己内心的声音。 世人皆以为当初是修叽作乱毁灭大荒,这个罪名祂们背了数万年之久。 可实际上,大荒却是被审判之星摧毁的,古者也是因此才会避居海底,和修叽没有一点关系。 可修叽们不是还照样好好地在大荒生活了几万年,即便其他妖兽们都不与祂们为伍,修叽们却依旧能够优哉游哉地生活着,自得其乐。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祂们从来不在意那些妖兽的想法。 真正的强大并非来自外界的认可与赞许,而是源自内心的坚定与从容。 卓翼宸回首,看向正在用着关切目光看着自己的朋友们,忽然露出一个释怀地笑。 有自己的朋友和亲人在身边,他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 无论未来道路如何坎坷与曲折,只要心中有光,身边有伴,他便能勇往直前,无惧风雨。 大梦归离(64) 卓翼宸恢复神智之后,众人便又忙碌起来,准备踏上寻找龙鱼公主要凰珠的征途。 说起来,这龙鱼公主与文潇之间,还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渊源。 她昔日利用销骨香毒杀凡人,间接导致文潇的父亲意外身亡。 赵婉儿因此将她封禁在大荒深处,除非白泽神女召唤,否则不得离囚。 只是不管文潇如何好说歹说,哪怕朱厌干脆搬出了自己应龙转世的身份,龙鱼公主也不为所动,反而给他们看了一段记忆。 原来,早在得知自己被负心人欺骗的那一刻起,龙鱼公主便在激愤之下捏碎了凰珠。 听完龙鱼公主的叙述,离仑怒不可遏,当即狠狠掐住了龙鱼公主的脖子。 “没了凰珠,有你的龙鳞也是一样的,若是救不回玉燕,我要你整个龙鱼族陪葬!” 到底还是卓翼宸看不下去了,把离仑拽了回来。 “我们也都很着急,可龙鳞不可抢夺,抢则灵散。唯有自愿赠与,方可复苏万物,你这样逼迫她也不是办法。” 离仑气的一拳朝卓翼宸抡去,怒吼中充满了无奈与悔恨。 “都是你不好,修复什么破云光剑,早知道把应龙那片龙鳞用来救玉燕了!” 朱厌无奈地拦在卓翼宸身前。 “你怪他也没有用,他当时还在昏迷,这种事也不是他能做主的。况且既然凰珠已经没有了,那我们就想办法,看能不能用凤珠吧。” 龙鱼公主一听到凤珠两个字,顿时便警醒了起来。 “凤珠?你们怎么会知道凤珠的下落?” 众人皆不知温宗瑜与龙鱼公主之间那段尘封的往事,便将温宗瑜带到了龙鱼公主的面前,期盼着她能施展神技,取出他体内那枚传说中的凤珠。 结果龙鱼公主一见到温宗瑜就发了疯。 她被温宗瑜所骗,心中嫉恨如火山爆发,大开杀戒。 她错以为自己手刃挚爱,被囚禁于此,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内心饱受煎熬。 而今,那负心之人却如无事般逍遥法外,还将她遗忘得一干二净。 面对龙鱼公主的控诉与怒火,温宗瑜却是一脸茫然。 他非但不理解她的痛苦,甚至还反过来劝龙鱼公主不要戾气这么重,对身体不好。 此言一出,龙鱼公主几乎气绝,只觉心血翻腾,几欲呕出。 得知只有玉燕复活后才能恢复温宗瑜的记忆,龙鱼公主毫不犹豫地拔下了自己的龙鳞交给了文潇。 可是服下了龙鳞之后,玉燕却没有一点要苏醒的迹象,众人心中不禁又沉了下去。 “难道龙鳞也没有效,一定要凤凰珠才行?可凤珠在温宗瑜体内,凰珠又已经不在了,这可怎么办?” 龙鱼公主失去了逆鳞的庇护,生命如同残烛般摇曳,随时可能熄灭。 她知道自己一旦死了,温宗瑜就会彻底把她忘个一干二净。 而她所有的悲愤与怨恨,也将不明不白的随着自己一起而逝,这让她怎么能甘心! 不过凤凰珠好歹是龙鱼族的宝物,龙鱼公主自然是有能够将它从温宗瑜体内剥离的能力的。 “现在将凤珠给她服下,再用不烬木的力量焚烧,她便可以获得凤凰之力,起死回生。” 离仑像是变戏法一样掏出了一个盒子。 “早就准备好了,这是她在当初就找到藏起来的一块不烬木,快点拿去用,烫死我了!” 朱厌无奈。“知道烫让我拿着不就好了。” 离仑冷哼一声。 “就是要我亲自保管,才能表现出我的用心,这次她能复活,我的功劳最大,你们谁都别想跟我抢!” 朱厌当初是目睹过温宗瑜复活的经过的,因此对这个过程还算熟悉。 一番操作之后,玉燕的身体竟在不烬木中悄然化为飞灰,而后又奇迹般地融为一体。 正当众人焦急万分,心中忐忑之际,一只苍白而纤细的手忽然从灰烬中缓缓伸出。 “谁来拉我一把……咳咳咳、呛死我了……” 玉燕一边咳嗽着,一边从灰烬中艰难爬出,神色间难掩郁闷之色。 本来想华丽丽的复活的,结果现在搞得灰头土脸的,真是没面子。 但其他人显然不会嫌弃她,纷纷扑过来和她抱作一团,又哭又笑。 就在这时,龙鱼公主的身躯微微颤抖,一口鲜血染红了衣襟。 她目光如炬,紧盯着玉燕,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与不甘: “龙鳞我给你们了,凤珠我也给了,你快把孟玄的记忆恢复,让他想起来我是谁!” 玉燕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缓缓来到龙鱼公主面前。 一抹柔和的白光在她额间轻轻浮现,随后她手指轻点,一片闪烁着金色光泽的龙鳞便出现在众人眼前,正是龙鱼公主之前所赠的那片。 “三百六十当,当当不一样,和人斗,你到底还是嫩了点。” 龙鱼公主闻言,顿时瞠目欲裂,心中怒火中烧: “你竟敢骗我!龙鳞确实已让你得以重生,可你却故意装死,目的只为骗取那凤珠!” 面对龙鱼公主的指责,玉燕却显得一脸坦然: “别管骗不骗吧,反正你复活我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想要让温宗瑜恢复记忆吗?如今,我便如你所愿。” 说完,她轻轻抬手,一股温暖的力量自指尖流淌而出,缓缓没入温宗瑜的心海深处。 只见原本还一副老好人模样的温宗瑜,在见到龙鱼公主的瞬间,忽然眼神骤变,凶相毕露。 “接下来的画面可能有点血腥,我想我们还是先撤了吧。” 玉燕一边挽住文潇,一边拉起白玖走了出去。 温宗瑜身为凡人之躯,不敢涉足那遍地凶兽的大荒,更不知龙鱼公主隐匿于大荒何处。 多年以来,他心心念念,谋划种种,无论是制造妖化人,还是渴望不死之身,究其根本,皆是为了妻儿报仇雪恨。 自己帮助他和仇人重逢,又给了他亲手报仇的机会,如此也算是成全他了吧。 玉燕之所以帮助温宗瑜,并不是因为同情他或是觉得他做得对,单纯就是因为温宗瑜现在对她而言更有用。 欺骗他人感情的渣男固然该死,滥杀无辜的恋爱脑也绝不姑息,索性就让他们自行解决恩怨吧。 大梦归离(65) 不多时,浑身浴血的温宗瑜走了出来。 虽然没有了凤珠的温宗瑜力量大打折扣,但要对付一个失去龙鳞,苟延残息的龙鱼公主问题不大。 他看向玉燕,眼神复杂。 “我知道你留下我的性命,只是因为我有利用价值。 也罢,把我的记忆都洗去吧,我的心事已了,也该去陪我的妻子和孩子了。 从此以后,这世上就再也没有温宗瑜了。” 还用你说,啰嗦。 玉燕直接将温宗瑜再度洗脑,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又变回了那副清澈而愚蠢的模样。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血?” 众人面面相觑,白玖也是心情复杂,想了想,还是上前递上了手帕给他。 “没什么,师父,是你刚刚救人的时候沾上的,我们回去洗一洗吧。” 曾经的温宗瑜,的确是已经死了,现在留下的,不过是一个被操控的工具人躯壳。 白玖也不知道这样是对还是错,但看着眼神纯良,每天乐呵呵干活的师父,再想到他之前被仇恨蒙蔽双眼的模样,终究还是保持了缄默。 而玉燕留下温宗瑜的最大原因,便是他炼制妖丹的本领。 要不说这老小子虽然人品不行,但实在是一等一的人才。 温宗瑜一番呕心沥血的研究后,终于利用卓翼宸的冰夷血,给他炼制出一枚专属妖丹。 这枚妖丹被卓翼宸吞服,加之龙鳞的庇护,在玉燕的悉心辅助下,他竟也开始修炼出属于自己的妖丹。 如此皆大欢喜,唯一不爽的就是离仑。 为啥卓翼轩就这么淡然的接受了自己弟弟撬墙角的事情了啊,明明他看玉燕的眼神也不清白啊! 离仑终究还是没有忍住问了卓翼轩原因,可卓翼轩的回答反而让他更加生气。 “大概是因为我对小宸的爱,超过了对玉燕的爱吧。以小宸的性格,如果知道我对玉燕的心意,定然会选择自己退让。比起三个人纠结痛苦,我更想看到弟弟幸福。” 离仑对此嗤之以鼻,人就是这么虚伪,喜欢就是喜欢,为什么要让来让去,他偏要又争又抢! 玉燕可是把他一直贴身戴了数千年,连死了都要自己陪葬,这难道还不能说明她对自己的感情吗? 可眼下的玉燕的心思完全不在此道上。 从过去回到现在,虽然时间过了很久,但对于她而言,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 看着如今恢复如初的大荒,玉燕心中对于权力的渴望又再度蠢蠢欲动了。 尤其听人说了卓翼宸在天香阁被众人唾弃的遭遇后,玉燕更是确定了这个想法。 “什么,你要做皇帝?” 相比起一惊一乍的白玖,文潇倒是显得相当淡定。 “其实这样也好,大荒如今虽然灵气复苏,但百废待兴,姐姐原本就是妖皇,而今重新成为大荒之主,是众妖的福气。” 然而玉燕却摇了摇头。 “你们误会了,我要做的,不是大荒的妖皇,而是人妖两界的共主。” 玉燕没有古者那样的本事,能够再创造出一个类似修叽的种族来,或者说就算能,她也不想这么干了。 要建设大荒,明明就有一个比修叽还要更好的劳动力—— 人类。 大荒之广阔,乃人间之几十倍有余,然而妖兽的数量,却比人类少了数十倍之多。 白泽神女之所以要在昆仑设下结界,便是要让两界和谐共处,互不打扰。 可在玉燕看来,这件事却有一个更好的解决方式,那就是由她自己来一统两界。 曾经在其他世界,她也是做过大荒共主的。 那时人、神、妖三族在她的治理下和谐共存,并未出现任何乱子。 世间万物皆有两面,无论是强大的妖兽还是狡猾的人类,都有善恶之分,都需要加以管束。 在妖兽之中,抱有烛阴那般想法的必然不在少数。 与其一味堵塞,导致人妖因为偏见而彼此对立,还不如加以疏导。 将两界的安危寄托于白泽神女一人身上,指望她以一人之力维护两界互不侵扰,实在太过儿戏。 若再度发生初代神女或赵婉儿那般突然遇害之事,后果将不堪设想。 因此,最为妥善的解决之道便是建立秩序,一个能够让所有人和妖都愿意遵守的秩序。 唯有如此,方能确保两界的和平与安宁。 听完玉燕的阐述,朱厌欲言又止,到底还是闭上了嘴。 但离仑却不像他这么有眼力见,直接张口就来。 “你就直说你想当皇帝就得了呗,找那么多借口。” 傲因无奈地看了自家大人一眼,知道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你都不能转正吗,就是因为你这张嘴啊。 按照玉燕的想法,能够让人族和妖族摒弃偏见联合在一起的最好方式,便是人为制造一个灾难。 只有面对共同的敌人的时候,原本对立的双方,才有可能转变成伙伴。 然而当她瞥见文潇与卓翼宸那正气凛然的面容,心中那份激进的念头终究还是消散了。 回头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只怕这两个正的发邪的家伙又要闹个没完了,还是换一个和平些的方式吧。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这第一步,就从先当上皇帝开始吧。 玉燕的手段也很简单,她利用冉遗的能力,将现如今的皇帝太后都困在梦境中,让他们在恐惧与绝望中经历数日噩梦的煎熬。 正当众人手足无措之际,玉燕犹如天降仙子,适时出现,以其超凡脱俗之能,解决了这个困境。 这一系列操作之下,文潇等人还未来得及反应,玉燕已悄然坐上了国师的高位。 朱厌摸着下巴吐槽。 “别的不说,她搞皇位的速度,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快啊。” 英磊不怀好意地冒出一个头来,伸手搭上卓翼宸和朱厌的肩。 “既然知道她速度快,你们还不快想想办法,等她哪天真的做了皇帝,再争皇夫的位置,只怕就来不及了。 离仑那小子可比你们有正事多了,没看这几天都不见他和傲因的踪影吗?” 大梦归离(66) 朱厌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靠,离仑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也学会宫斗了,居然趁机偷家! 唯独卓翼宸,对此似乎毫不在意。他淡然笑道: “你们若有意争夺,尽管去争吧,我现在要回大荒做准备了。 姐姐说,最多再过十年,就会有很多人类涌入大荒,我须得悉心教导那些妖兽,让它们学会如何与人类和谐共处。” 白玖闻言,上前一步,轻轻挽起卓翼宸的手臂,眼中满是钦佩。 “小卓哥,我就喜欢你这份自信,放心吧,我相信不管他们怎么争,你在师父心中的地位,永远是无可替代的第一。” 卓翼宸嘴角勾起一抹傲娇的笑容,随即一甩他那泛着幽蓝光泽的长发,迈开步伐。 行了几步后,他又突然转身望向朱厌。 “怎么,你不跟我去大荒办正事,还真想去和离仑争宠啊?” 英磊贱嗖嗖地拿出山海寸境。 “放心吧,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一定第一时间带你赶回来。” 朱厌纠结一番,最终还是选择追上了卓翼宸的脚步。 “小卓大人,等等我啊!” 得知卓翼宸和朱厌去了大荒,玉燕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轻轻摇了摇头。 不愧是她的左膀右臂,有他们在外奔波,自己于内自然能安心处理事务,没有后顾之忧了。 再转头看向紧紧缠绕在自己腰间的离仑时,玉燕不禁翻了个白眼。 她记得离仑之前的人设应该是高冷霸气才对吧,怎么现在变得这么黏人? 同样都是大妖,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你能不能会看点气氛,我马上要去开会了,你先放开我行不行? 你这么大妖了,可不可以独立自主一点,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要做自己人生的大男主,而不是别人的小娇夫吗?” 离仑被她说得眼眶泛红,随即转身,向另一侧投去委屈的目光。 “娘,你看她啊!” 一位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款款而来,正是玉燕的母亲小白燕。 她看到离仑气呼呼的样子,连忙过来安慰。 “好了,你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呢,可不能生气。 燕儿,你也是,离仑现在妖力不济,他就算想要像小猴和小宸一样帮忙,也是有心无力啊。” 这次撒娇的轮到了玉燕。 “娘,你怎么帮外人说话啊~” 现在的小白燕正是玉燕用乘黄制造木偶的方法制造出来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制造她的原材料是离仑的原因,她看着离仑可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尤其离仑结了果子之后,小白燕待他的态度就更好了,简直跟亲儿子没差别。 小白燕唯一觉得可惜的就是,离仑的性格不像朱厌或者卓翼宸那么圆滑或温和。 玉燕也不是一个会哄人的主儿,两个人总是说不上几句就吵起来。 不过看离仑的样子,似乎对这种拌嘴的生活也乐在其中。 ================================= 十年后,昆仑山结界大开。 首批被选中的百姓,在英磊这位新任山神的引领下,心怀忐忑地迈入了传说中的大荒之地。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令他们大为惊讶—— 这里非但不是妖兽肆虐、穷山恶水的荒芜之地,反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宛若世外桃源。 有人不禁疑惑道: “这就是我们今后要生活的地方了吗?不是说大荒是妖兽横行的穷山恶水,怎么和传闻不一样?” 另一人坚定地回应: “妖兽再可怕,也不会有洪水可怕了,我们的家已经没有了,要我回去喝西北风,我宁可留在这里讨生活,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与此同时,妖兽们也在文潇的指引下,排着整齐的队伍,满脸兴奋地踏入了人间地界。 化作原型的青耕站立在蜚的背上,还在一直叽叽喳喳念叨个不停: “你们记得到了人间以后先去护妖司报道,大卓大人会安排你们的去处,你们都是能带来祥瑞的吉兽,千万不要乱跑,不然很容易被抓走的!” 卓翼宸与朱厌并肩立于高耸的山巅,俯瞰着这片大地上的生生不息,人来人往。 他如今的样貌已经与冰夷更加相似,一头湛蓝的秀发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宛如深海中最纯净的蓝宝石,闪烁着神秘而诱人的光泽。 “那些古者看到如今大荒繁荣的景象,也从海底里爬出来了,这群家伙,真是既让人头疼又不得不佩服。 好在有祂们的运筹帷幄,大荒或将重现昔日辉煌,繁荣昌盛。” 朱厌此时也恢复了妖的模样,一边爱惜地抚摸着自己那一头银发,一边戏谑地评论着。 “说来也是好笑,那些古者担心人类会像修叽一样,因劳役繁重而心生不满,奋起反抗。 结果那些人一听说一天只要工作六个时辰就能吃饱穿暖,一个个乐得跟什么似的。 古者现在那叫一个后悔,早知道当初造什么修叽啊,造人多好。” 卓翼宸莞尔一笑。 “说起来,姐姐也快登基了吧,我们如果再不回去,可就真就要让离仑偷家了。” 朱厌听了这话,忍不住露出鄙夷的眼神。 “你好意思说,你当我不知道,你这些年没少趁我不注意偷摸跑回去和她私会吧! 小卓大人,真没想到你看起来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背后居然也干偷袭这种不讲武德的事情。” 卓翼宸冷哼一声。 “你回去的时候比我少了?你有跟我拌嘴这功夫,还不如快点回去,再磨蹭下去,离仑都要父凭子贵当皇夫了!” 朱厌咧嘴一笑。“原来小卓大人你还在意啊,我还当你真的那么自信呢。” 正当卓翼宸打算继续和朱厌拌嘴之时,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忽而响起。 白玖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一上来就给了卓翼宸一个大大的拥抱。 “小卓哥,好久不见了,有没有想我?” 卓翼宸有些无奈。“小玖,你现在都是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了,能不能稳重一点。” 大梦归离【完结】 白玖顺势挽住卓翼宸和朱厌的手臂。 “我就算多大了,在你们面前不也是孩子吗?就像师父在她娘面前一样。 我过来是特意来提醒你们的,回去以后可要好好讨好你们的岳母大人,只要过了她那关,一切都好说……” 随着三人身影逐渐远去,夕阳也缓缓西沉,为这繁忙的一天画上了句号。 不论是辛勤劳作的人类,还是归巢休憩的妖兽,都在夕阳的余晖中点亮了家中的灯火。 那微弱而温暖的光芒,如同点点繁星,照亮了夜的深邃,也温暖了每一颗疲惫的心灵。 在这片土地上,无论是哪个种族,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书写着生活的诗篇,共同编织着一个关于希望、和平与繁荣的梦想。 裴思婧又捉到了两个拐卖妖兽的妖贩子,当即便将他们绳之于法。 裴思恒正忙着安抚那些被骗来的妖兽,意外地发现其中竟然有讹兽。 “不是,你怎么还能上人的当呢?” 甄枚看着忙碌了一天还在炼丹炉旁坚守的温宗瑜,有些于心不忍,出声劝道: “大人,您不如先去歇息吧,这里交给我来打理。” 然而,温宗瑜却仿佛未闻,依旧专注地拉着风箱,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我爱工作,工作使我快乐,你要是闲着无聊,就去院子里翻几个跟头解解闷吧。” 与此同时,白颜和丈夫司徒鸣正在院子里赏月,谈笑风生。 想起到现在二十多岁还在打光棍的白玖,夫妻俩不禁为之长叹一声。 同样发愁的还有英招,英磊那臭小子,之前信誓旦旦地要留下陪他当山神,结果看到现在大荒没事了,便又开始四处奔波,连锁饭馆开了一家又一家,却总是不着家。 相比之下,离仑则要顾家得多。 他整日守着自己的妻儿寸步不离。如今听说卓翼宸和朱厌即将归来,就好像那个听说自己老公白月光要回国的原配,整棵树如临大敌,紧张不已,连叶子都掉了不少。 傲因变成离仑的样子,抱着怀里的孩子哄着,却很是为自家大人焦虑。 皇夫之位他恐怕是争不过卓翼宸了,但若连第三名都轮不上…… 要不还是私底下劝劝朱厌,让他看在这么多年兄弟感情的份上,让让自家大人吧。 毕竟如今他可是好不容易,终于找到如今的容身之所,找到了一盏愿意为自己而留的灯。 文潇揉了揉疲惫的眼睛,打了个呵欠。 她合上手中正在撰写的典籍,随后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娇娇大妖,霸道妻主轻点宠》,开始奋笔疾书。 野史虽然野,但是也是真的好看啊,等小卓和朱厌回来,她就又能有新的素材了。 朱厌和卓翼宸回到皇宫的时候,只见玉燕依旧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奏折之中,眉宇间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尽管心知她身为神只,自是不惧寒暑,卓翼宸还是不由自主地为她披上了一袭轻软的薄毯,动作温柔得仿佛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姐姐,夜深了,歇歇吧。” 玉燕感受到背后的温暖,轻轻握住那只正轻抚她肩头的手。 回眸之际,卓翼宸已恢复了他身为凡人时的温润模样,眸中柔情似水,仿佛能滴出蜜来。 比起曾经的冰夷,他还是更希望玉燕看着的一直是自己。 朱厌看到他们眼神拉丝的样子,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酸意。 他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把花来递到玉燕面前,企图以这突如其来的浪漫缓解自己的失落。 “小卓大人说得对,夜深露重,如此良辰美景,我们是该趁早歇歇了。” 玉燕挑了挑眉。“我们?” 卓翼宸红着脸轻咳了一声。 “我是觉得不妥,可是朱厌他说……他说、这样,你可能会喜欢……” 玉燕莞尔一笑,无奈地看向二人。 “什么叫我喜欢啊,我只是不想厚此薄彼罢了。不然把你们谁丢下,都是对另一个人不公平啊。” “那你们把我丢下,就叫做公平了?” 正当三人之间氛围微妙之际,离仑气呼呼地闯进来,一眼瞥见围绕在玉燕身旁的朱厌与卓翼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果然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你们想要联合起来和我争宠,门都没有,有本事大家比比,看到底是谁更有本事!” “都叫你平时少看点乱七八糟的话本了……文潇也是,就不能少写点奇奇怪怪的书吗,居然还卖的那么好……” 玉燕无奈扶额,一旁的朱厌却忽然觉得这是个大好良机。 “这可是你说的,离仑,输了的人,可要心服口服的把皇夫之位交出来。小卓大人,敢不敢和我们比一比?” 卓翼宸仍是最经不起激的那个。 “比就比,谁怕谁,哼,免得以后你们再说姐姐偏心我不服气!” 不是,你们怎么就擅自做决定了? 玉燕刚察觉出不对劲来,只见他们三人、不,三只妖就把目光都落在了她这个评委之上。 卓翼宸的眼神愈发深情,轻声问道: “姐姐,你定会给予我们一个公正的结果,对吗?” 朱厌见状,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在此浪费时间,是时候让这场较量有个了断了。” 离仑懒得废话,一挥袖,数条树藤如灵蛇般迅速蔓延,将众人团团裹挟。 四周顿时一片漆黑,唯有他们脸上的表情在微弱的灵力波动下若隐若现。 “现在反正也看不到了,大家就各凭本事吧。说好了,谁都不许出声,让她自己猜中是谁。” 朱厌轻笑一声。 “不许出声,我是没有问题,不过小卓大人的话,估计有点难吧……” 不是,你们串通好了在这演我是吧! 玉燕虽然身处在黑暗中,却并非不能视物,相反,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们的表情。 他们好像忘记了自己的厉害了呢……不过,既然他们主动送上门来,岂能轻易放过? 玉燕双手结印,瞬间又化作两个分身出来。 “我要开动啦~” (正文就在这里完结啦,弱弱的说一句,其实最开始我想写叔嫂文学的,但是后来觉得按照小卓大人的性格是绝对不会抢嫂子的,如果让他这么干了就是ooc了,所以打消了这个想法。 下一篇准备写一个原皮江玉燕在云之羽,不是无敌版的燕姐,而是原剧里最开始那个心机腹黑小可怜,不是靠武功大杀四方而是靠智商搞事,是万人迷人设,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云之羽(1) (脑子寄存处,这里的燕姐是原皮江玉燕,性格和三观跟本体一样,自私自利且狠毒虚伪无情,所以会有一些非常屑的行为,她很坏,非常坏,在这里先给大家避个雷,接受无能慎入。 设定为本土角色不是穿越,没有其他世界的记忆,万人迷设定,全员攻略all向,燕姐大总攻,为了不剧透其他人设暂时保密。 有大量原创剧情,对原作没有提及的背景有补充内容,包括宫门无锋起源什么的,不光是玛丽苏梦女向而是对这个故事的重新解构,如果与原作不同之处均为剧情服务,可以当做主角干涉导致的剧情变动,因为燕姐走的是养成系,所以一些角色性格可能与原作不同,不是作者ooc请理解 本文又名《在最纯爱的年纪遇到了纯恨的人》《我那无差别创飞所有人的疯批初恋》。 祝点进来的宝宝们逢考必过发大财) (另外本文的宫唤羽请不要带入大海哥算我求求你们!看下我段评的配图带入吧谢谢!)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如同温柔的拨开了薄雾的帘幕,将云烟氤氲的旧尘山谷从沉睡中唤醒。 宫门周围被郁郁葱葱的绿树环绕,古老的大门巍峨耸立,雕刻着精美的花纹与家族徽号。 在宫门内小道上,一些下人正匆匆忙忙地来往。 他们身穿朴素而整洁的服饰,一边低声交谈着工作上的琐事,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珍贵的花草。 然而这样静谧的画面,却被一阵轻巧的脚步声打破了。 一位身着淡雅的素白衣裙的少女缓缓走来,她的身姿纤细,弱质纤纤,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 她的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几缕青丝垂在肩头,随风轻扬,增添了几分灵动的气息。 她的美貌如同晨曦中的露珠,清新而纯净,让周围的人都被她所吸引,纷纷投来惊艳的目光。 仆从们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的工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仿佛在欣赏一幅绝美的画作。 “玉燕妹妹,这里就是宫门了,等下见到执刃,你不必太过紧张,有什么说什么便是。” 听到宫唤羽的话,她的眼神中透出一丝怯意,不安地拉住了宫唤羽的袖子。 “唤羽哥哥,你不陪我一起去吗,我、我有些害怕……如果执刃不喜欢我,不肯让我留下怎么办?” 宫唤羽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别怕,你是兰夫人的侄女,也是她如今在世上仅存的亲人了,执刃不会让你流落在外的。” 他的声音温和而坚定,让玉燕心中的不安渐渐消散,随着管家的步伐,踏入执刃所在的内堂。 厅堂之内,陈设古朴而不失简雅,紫檀木的桌椅散发着淡淡的木香,仿佛能抚平人心中的烦躁。 朝阳的余晖透过雕花窗棂,斑驳的光影交织出一片金红,给这清冷的厅堂添了几分温暖。 原本以玉燕的身份,自然是没有资格接受宫门执刃的接见的,奈何她的情况实在有些特殊。 不久之前,兰夫人的娘家杨家遭遇无锋袭击,惨遭灭门,只留下一个孤女躲在暗道中死里逃生。 那唯一侥幸逃脱的遗孤,也就是玉燕。 她在死里逃生之后,一路躲躲藏藏,终于找到了最近的宫门分部求助,这才和他们取得了联系。 得知这个消息,执刃宫鸿羽心中既是震惊又是愤怒。 兰夫人近年来身体愈发不好,让他忧心不已。 因此,他便听从了兰夫人侍女茗雾姬的建议,让兰夫人的娘家亲人前来探望,希望借由亲人的鼓励,让她振作起来。 结果这个消息前脚告诉了杨家,后脚杨家就被灭门了。 宫鸿羽深吸了一口气,他很想说服自己这只是一个巧合,但心中的愧疚感却如同巨石般压在他的心头。 如果他没有想要让杨家人到宫门来,是不是他们就不会被无锋盯上? 无锋如今当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两年前灭掉了孤山派不算,如今竟然还敢对他妻子的娘家动手。 想到这里,宫鸿羽的眉头紧锁,心中充满了忧虑和愤怒。 如果兰夫人知道因为自己的举措害得她杨家满门尽灭,她又会如何看待自己,她的身体还能经得住这样的打击吗? 宫鸿羽凝视着眼前的玉燕,心中五味杂陈,暗自揣测她是否知晓全家遇害的残酷真相。 宫鸿羽张了张口,却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玉燕的双眼早已噙满了泪水,望着宫鸿羽,声音颤抖地唤了一句: “姑父……” 话音未落,玉燕的泪水如同断线珍珠,滚滚而下。 一旁的茗雾姬见状,连忙上前,温柔地安抚着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在玉燕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宫鸿羽也得知了杨家当时遇难的经过,听得一旁的茗雾姬也是忍不住跟着一起落泪。 但眼下这种情况,宫鸿羽只能无奈地对玉燕千叮咛万嘱咐,说兰夫人身体不好,如果让她知道自己的亲人是被无锋所害,必然会承担不住这样的打击,等她们见面以后,务必避免提及这些令她伤心欲绝的事情。 茗雾姬在一旁善解人意的补充道: “燕儿,你父母的仇,宫门是一定会替你报的,只是兰夫人那边…… 为了照顾她的心情,我们只能暂且告诉她,你的父母是外出经商是被劫匪所害。” 玉燕含泪点了点头,声音哽咽地说: “燕儿明白,现在燕儿只有姑姑一个亲人了。比起真相,姑姑的健康显然更为重要。” 宫鸿羽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似乎对玉燕的乖巧懂事感到十分满意。 “从今以后,你就留在羽宫和你姑姑在一起吧。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和雾姬说,她会为你打理好一切。” 玉燕轻轻拭去眼角残留的泪痕,微微屈膝,行了一个端庄而恭敬的礼仪,随后便随着茗雾姬缓缓离去。 二人步履缓慢地穿过精致古朴的庭院,装饰精致的回廊与四周花木相映成趣。 然而玉燕的心中却满是忧伤,她只是低头垂眸,默默走着,丝毫没有欣赏这良辰美景的心情。 茗雾姬正欲开口安慰玉燕几句,却忽见前方走来了一个曼妙的身影,正是角宫的泠夫人。 ============================ (第一篇有读者宝宝们说时间线混乱,在这里标注一下,大家可以当个参考,有话说写不下只能写在正文里了请大家见谅。) 以原剧宫门选亲时间线为基准,可能与原剧有出入: 二十年前 无名透露20年后宫门选新娘,无锋开始培养女杀手 十四年前 孤山派灭门,此时:上官浅(5)、宫唤羽(15)、玉燕(12) 十二年前 玉燕(14)进入宫门,宫唤羽(17)、宫尚角(15)、宫子羽、宫朗角(8)、宫远徵(4) 十年前宫门大乱 宫唤羽19、宫紫商18、宫尚角17、玉燕16、宫子羽、宫朗角10、宫远徵7 七年前 宫唤羽(21)和宫尚角(20)进行三域试炼 四年前 上官浅(15)初遇宫尚角(23) 一年前 宫远徵发明 两年前 云雀进入宫门偷取百草萃 故事开始 宫唤羽29、宫紫商28、宫尚角27、玉燕26、宫子羽、宫朗角21、上官浅19、宫远徵17 云之羽(2) 茗雾姬见状,连忙上前几步,与玉燕并肩而立,微笑着向泠夫人行礼道: “泠夫人安好,这是兰夫人的侄女玉燕,刚刚来到宫门,执刃让我带她去见兰夫人。” 泠夫人闻言,目光柔和地落在玉燕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忍不住轻声赞叹道: “好一个标致可人的孩子,这气质和容貌都和她姑姑一样出众,要是我也有这么一个侄女来陪着就好了。 听说兰夫人病情反复,正好我也想去探望她,不如我们便同行吧。” 泠夫人是个热情开朗的人,当即便上前拉起了玉燕的手,开始嘘寒问暖起来。 “兰夫人如今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有你在她身边陪着,想必也能让她心情好些。不过你的父母呢,为什么没有和你一起来探望兰夫人?” 玉燕闻言,眼眶顿时一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茗雾姬在一旁见状,连忙解释道: “玉燕的父母前些日子在外经商时遭遇劫匪,已经…… 如今她举目无亲,是特地来投靠兰夫人的。这孩子命途多舛,又经历了如此变故,还望泠夫人能多加照拂。” 泠夫人闻言,脚步一顿,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与同情。 看到玉燕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她的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愧疚之意。 “玉燕姑娘,真是对不起,我并非有意提及你的伤心事。你父母的事,我深感遗憾。 你放心吧,有我在一天,就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你尽管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兰夫人和我都会尽力照顾你的。” 玉燕闻言,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哽咽着谢道: “多谢泠夫人,玉燕一定会振作起来,好好生活下去的。” 随后,三人一同继续前行,前往兰夫人的居所。 路上,泠夫人还不时地与玉燕交谈,试图缓解她的紧张与不安。 抵达兰夫人的居室前,茗雾姬停下脚步,轻声对玉燕说: “待会儿见到你姑姑,记得保持笑容,她最见不得别人为她担心。你也要坚强,知道吗?” 玉燕闻言,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一旁的泠夫人见状,看向玉燕的眼神更加同情。 她心中暗自叹息,失去父母,最为受伤的还是这个孩子,可如今却要她为了顾虑别人的感受而强颜欢笑。这孩子的坚强与懂事,真是让人心疼。 兰夫人的房间布置得简约而不失雅致,一进门便能感受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 兰夫人此刻正躺在床上,得知是玉燕来了,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欣慰,面容苍白却仍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然而,当玉燕告知她家中的噩耗时,兰夫人的笑容瞬间凝固。 “怎么会这样……” 兰夫人的声音微弱而颤抖,仿佛每一句话都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眼中涌上了无尽的哀伤与绝望。 她原本就不甚康健的身子,在听到那噩耗后更是严重了起来,整个人显得愈发虚弱,随即又开始咳嗽了起来。 茗雾姬见状,心中焦急万分,连忙吩咐下人请来了大夫。 大夫匆匆赶来,为兰夫人仔细把脉,眉头紧锁,神色凝重,对茗雾姬说道: “兰夫人的身子本就虚弱,此番受惊过度,悲痛交加,需得静养,切莫再受任何刺激。” 玉燕守在兰夫人的房门外,心中充满了自责与愧疚。 她双手紧握着,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正当她独自垂泪时,宫唤羽走了过来,见她在这里偷偷哭泣,连忙询问她发生了什么。 玉燕轻轻低下头,两行清泪如断线珍珠般滑落,声音中带着哭腔: “都是我不好,执刃明明已经嘱咐过我,千万不能刺激姑姑,可我还是把事情搞砸了……”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更加哽咽,几乎说不出话来。 宫唤羽叹息一声,下意识便想伸手替她拭去泪水,可又觉得此举有些不妥,到底还是收回了手,目光却落在了她的手心。 见她受伤,宫唤羽连忙拿出手帕为她包扎。 “玉燕妹妹,你无须自责,兰夫人迟早要知道真相的,这不关你的事。 都是无锋造的孽,他们犯下这么多累累血案,迟早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 你要做的是打起精神来,有朝一日为家人报仇,而不是伤害自己,让亲者痛仇者快……” 宫唤羽的话还没说完,便感觉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角。 他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将身后的宫子羽轻轻推至玉燕面前,笑道: “瞧我这记性,险些忘了给你介绍。这是兰夫人的儿子宫子羽。 子羽,这就是你的表姐玉燕了,你今后要和她好好相处,要像一个小男子汉一样保护她,知道吗?” 玉燕看着眼前羞涩的小男孩,当即自己擦去了眼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俯下身看向宫子羽。 “子羽,你好,我是姐姐。” 然而宫子羽却脸颊微红,害羞地躲到了宫唤羽身后,只露出一只眼睛偷偷打量着玉燕,无论宫唤羽怎么说他都不肯站出来和玉燕打招呼。 宫唤羽见状也有些尴尬,只能让下人先带玉燕回房休息,而后才把一直躲在自己身后的宫子羽薅了出来。 “子羽,你是怎么了,之前听说姐姐要来不是很开心吗,为什么突然不好意思起来了?是不是不喜欢姐姐?” 宫子羽面红如火烧云,连连摇头。 “不是不喜欢……姐姐、姐姐太好看了……我不好意思……” 听到这个答案,宫唤羽哑然失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你才多大啊,就知道什么是好看了?你姐姐刚刚失去了父母,你的母亲也失去了兄嫂,这段时间你要好好照顾她们,知道吗?” 宫子羽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 “可是娘不喜欢我,她每次看到我都愁眉不展的……” 宫唤羽苦笑摇头。 “那……你就去多陪陪你姐姐,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宫子羽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真的吗,姐姐会喜欢我吗?” 宫唤羽微微一笑。 “那是自然,子羽不是一直因为你娘不疼你而不开心吗,现在来了姐姐,你就有人疼了。” 云之羽(3) 事情正如宫唤羽所说,玉燕待宫子羽果然十分亲近。 不过几日时间,两人便已亲密无间,好的跟亲姐弟一样了。 因为兰夫人身体不好,玉燕便带着宫子羽帮她照顾院中的兰花,仿佛这些兰花成了他们心中对兰夫人康复的希望寄托。 宫子羽轻轻地拉住玉燕的手,有些担忧地问道: “姐姐,倘若娘亲的病真的无法好转,我们该如何是好?” 玉燕向宫子羽,温柔地说道: “子羽,人生有很多事情是我们无法掌控的,但是我们可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好每一件事。 就像我们照顾这些兰花一样,我们用心浇水、施肥、修剪,然而它们是否能够绽放,终究要看它们自身的命运。” 然而,兰夫人的病情却日益严重。 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精神萎靡。 玉燕和宫子羽每天都来看望她,给她讲故事、唱歌、讲笑话,希望她能开心一些。 但是兰夫人的笑容越来越少,宫子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姐姐,我们不如把这些兰花搬到娘的房间里去,让她每天都能看到美丽的花朵,也许她的心情会好一些。” 玉燕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于是他们开始忙碌起来。 他们把兰花一盆盆地搬到兰夫人的房间里,房间里顿时充满了花香和生机。 兰夫人看着满屋的兰花,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她轻轻拉过玉燕的手,让她坐在自己床边,指尖轻轻掠过她的额头,拭去那不经意间滑落的汗珠,带着无尽的疼惜与怜爱。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满是自责与愧疚。 “是我太过自私,这段时间只顾着自己伤心,却忘了你才是最需要安慰的人,居然还反而要你为我费心,实在是……” 玉燕的眼眶泛红,却坚强地摇了摇头,紧紧回握住兰夫人的手,将其贴在自己脸颊上。 “姑姑,您千万别这么说。你和子羽是我在这个世上仅剩的亲人了,如果我再失去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只要你能好起来,即便是让我折损十年寿数,不,即便是二十年,我也心甘情愿。” 这话瞬间融化了兰夫人心中的冰霜,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紧紧拥抱着玉燕,失声痛哭起来。 可这次哭过之后,兰夫人的精神状态竟奇迹般地好转了许多。 如今她也明白了,自己现在不是孤身一人。 若自己真的有一天离去了,玉燕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又该如何自处? 这可是杨家最后的血脉了,如果不能给予玉燕最好的照顾与安排,她又怎能面对父母兄嫂的在天之灵? 或许看在自己的份上,执刃会将玉燕收留在宫门。 但兰夫人一想到她可能会像自己一样,一辈子困在这个地方出不去,兰夫人便心有不甘。 玉燕就是这世上的另一个她,她绝不允许这样的悲剧再次上演。 兰夫人暗暗下定决心,要为玉燕铺就一条不同的道路,一条充满光明与希望的道路。 总有一天,她要让她能够远离这宫门的束缚,自由地绽放属于自己的光彩。 兰夫人的病情依旧时好时坏,但玉燕的到来似乎给了她莫大的安慰。 每当精神好一些的时候,她就会笑着看宫子羽和玉燕在花园里忙碌,眼里满是温柔。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斑驳的光影,花园里的兰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玉燕会耐心地教宫子羽如何分辨兰花的品种,她的声音柔和而清晰,给他讲述着每株兰花背后的故事。 而宫子羽则学着玉燕的样子,细心地为每一片叶子拂去尘埃,给每一朵花浇水,他的动作虽略显笨拙,却十分专注认真。 兰夫人好奇玉燕为什么这么会种兰花,然而玉燕却告诉她: “父亲总说,兰花虽生于幽谷,却有着不染尘埃的高洁之姿。 他心中一直记挂着你,只是宫门森严,他也无法和你联系,姑姑你出嫁前最喜兰花,因此父亲便常常教我如何侍弄这些花儿。 他希望有一天如果我能见到你,可以借此向他表达对你的歉意。” 说到这里,玉燕的眼中泛起了泪光: “姑姑,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要更加珍惜每一天,替他们好好活下去才是。” 兰夫人听后,眼眶微湿,心中涌动着前所未有的感动。她轻抚着身旁的一株兰花,缓缓道: “玉燕,你说得对。活着的人,唯有好好生活,才能让逝去的亲人安心。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希望。今后我们一起努力,就像这些兰花一样,努力焕发出生机。” 从那天起,兰夫人开始更加积极地配合治疗,玉燕不仅照料兰花,更成了兰夫人精神上的支柱。 两人一同在花园里度过了许多温馨的时光,兰夫人的病情也渐渐有了好转。 每当看到玉燕带着宫子羽在花园里玩耍的身影,她的心中便充满了温暖和力量,就连对宫子羽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宫鸿羽听罢茗雾姬所述兰夫人的近况,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欣喜,特地把玉燕叫来,细细询问起兰夫人的现状。 得知兰夫人已重新振作,宫鸿羽的心中更是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花。 玉燕趁热打铁,提出想要去宫门外的镇子上,为兰夫人搜罗一些有趣的东西让她开心。 宫鸿羽闻言,眉头微蹙,显得有些为难。毕竟,宫门规矩森严,女眷擅自外出实属大忌。 但想到兰夫人的笑颜,宫鸿羽的心终究还是软了下来,点了点头,同意了玉燕的提议。 “罢了,我可以答应你,但此行必须有人陪同保护。本来唤羽是最好的人选,可他恰好有事在身……” 宫鸿羽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让人去角宫将宫尚角请了过来。 “尚角,你武艺高强,心思细腻,又和玉燕年纪相仿,此趟便由你护送玉燕外出,务必确保她的安全。”宫鸿羽语重心长地吩咐道。 云之羽(4) 宫尚角低头领命,随即和玉燕一起离开,到了门外,他这才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少女来。 宫尚角早从母亲泠夫人口中听说过,羽宫来了个神仙似的妹妹的事。 当时他还不以为意,觉得母亲言过其实。如今亲眼所见,方知所言非虚。 听说她今年刚刚十四岁,却宛如晨露中的花瓣,清新而娇嫩。 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如同初绽的桃花,透出一种天然的纯净与清丽,倒是真像泠夫人所说,像是个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宫尚角此时也不过堪堪比她大一岁,完全没有和同龄的异性相处过,短暂的惊艳之后,剩下的便是羞涩与尴尬。 “玉燕姑娘,我送你回羽宫吧。” 玉燕微微颔首,羞怯地把目光投向地面,耳垂已染上了一抹绯红。 一缕柔软的发丝滑落到脸颊旁边,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韵味。 “有劳角公子了。” 二人并肩前行,宫尚角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正当他犹豫之时,却忽然嗅到了一丝熟悉的香味。 “你身上的香气,和我母亲的很像。” 一抹绯红爬上了玉燕的脸颊。 “我来的匆忙,什么都没准备,泠夫人怜惜我,送了很多东西过来,这香料便是她赠予我的。” 宫尚角也曾听泠夫人提及玉燕家中的变故,想到她小小年纪便一朝失去双亲,心中不禁对玉燕的遭遇多了几分同情。 那熟悉的香气也让他放松了下来,悄然拉近了他与玉燕之间的距离。宫尚角轻声说道: “我母亲就喜欢栀子的香气,总觉得它能洗净人心中的尘埃。不过许多文人雅士认为栀子花香太浓,不够含蓄高雅。” 玉燕却对此嗤之以鼻。 “何为高雅,何为艳俗?不过是那些文人墨客为了表现自己品味脱俗,所以才故意踩一捧一罢了。 但我却觉得,喜欢便是喜欢,无需遮掩,更不必在乎他人眼光,就是要这样香的痛痛快快、大大方方的才好呢!” 听到她有些孩子气的话,宫尚角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你说得对,人生短暂,何须在意他人闲言碎语。只要自己所爱之人、所喜之事能让自己心生欢喜,那便是最好的。 不过你这个性子,倒是不像兰夫人那般温婉娴静,而是和我母亲十分相似。难怪她一直说和你投缘。” 二人继续并肩前行,那缕熟悉的香气仿佛化作了无形的纽带,引领着他们的对话逐渐延伸至更为辽阔的江湖世界。 宫尚角谈论起江湖中的趣闻轶事,而玉燕则分享着她随着父母在外经商时的所见所闻。 “我父母一开始也担心我能不能经受住舟车劳顿,但自从祖父祖母相继离世后,他们更不放心把我丢在家里交给下人看顾,也不想我们一家三口就此分开,所以一直把我扮成男孩子带在身边,倒是让我增长了不少见识。只是因此疏忽了教导我那些大家闺秀该有的礼仪规矩,让角公子见笑了。” 宫尚角闻言,轻轻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礼仪规矩算什么呢,不过是束缚人的镣铐罢了,你这样丰富多彩的经历,才是弥足珍贵的,你的父母真的很疼你。” 宫尚角刚说完,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禁有些懊恼。 他刚想向玉燕道歉,却发现二人已经来到了羽宫附近。 玉燕回眸一笑,眼神温柔如水。 “角公子,谢谢你送我回来,今天和你聊天很愉快,明日还劳烦你费心了。” 宫尚角原本欲出口的歉意,在见到玉燕那淡然处之的神情后,不禁微微一顿,转而说道: “那我明早来羽宫接你。” 玉燕闻言,轻轻摇了摇头。 “如此频繁地劳烦角公子,实属不妥。不如还是由我前往角宫吧,正好也可顺道拜访下泠夫人。” 宫尚角心中暗自思量,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安排,便答应了下来。 只是他虽然转身离去,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放慢。 走过拐角时,他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玉燕仍静静地伫立原地,默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那双眸子温柔如水,似乎有着千言万语,却又似乎只是简单的一句“再见”。 宫尚角心中微微一颤,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动,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轻轻地挥了挥手,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回到角宫后,宫尚角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玉燕的身影与笑容在他脑海中反复浮现,如同烙印般深刻。 他试图将这些纷扰的思绪理清,却发现自己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这时,宫朗角蹦蹦跳跳地来到宫尚角身旁,见他发呆,便伸出小手轻轻捂住他的眼睛。 “哥哥,你在想什么呢,都没看到我。” 泠夫人自然早就把儿子的反应看在了眼里,忍不住笑道: “朗儿乖,你哥哥他正在思考重要的事情呢。” 听闻此言,宫朗角立刻跑到母亲身边,好奇地问道:“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泠夫人看着一旁脸颊微红的儿子,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我想,大概是终身大事吧。” 第二日清晨,天边初露曙光,玉燕已然整装待发,身着精心装扮的男装来到了角宫。 泠夫人见到玉燕这副装扮,不禁掩嘴轻笑,眼中闪烁着赞赏的光芒。 “你穿上这身衣裳,简直就像是宫门里的公子一样,真是令人赏心悦目。” 这时宫朗角蹦蹦跳跳地跑来,他先是好奇地打量了玉燕一番,随后突然眼睛一亮,兴奋地拉住玉燕的手,凑近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脸陶醉地说: “姐姐,你身上好香啊,就跟我娘一样。娘,能不能让姐姐到角宫来,以后做我的姐姐啊。” 泠夫人闻言,笑容中带上几分无奈与宠溺,轻拍了一下宫朗角的小脑袋,笑道: “你这小家伙,想法倒是挺美的。不过这事我可说了不算,你把玉燕抢了过来做姐姐,那子羽不就没有姐姐了吗,到时候他可是会天天来找你哭的。” (作者有话说里有朗弟弟长大以后的样子,不知道这算不算剧透,想看的可以看一下) 云之羽(5) 宫朗角撇了撇嘴,不屑地说: “宫子羽那个爱哭鬼,我可受不了他。姐姐,那你以后经常来角宫陪我玩好不好,宫子羽太软弱,我不喜欢跟他玩,徵宫的弟弟又太小了,我好寂寞啊。” 宫朗角说着,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看向玉燕,逗得泠夫人也笑了起来。 “朗儿说的是,玉燕,外人都觉得宫门之内的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可这样一天天重复的看不到头的日子,也实在熬人。 兰夫人身体欠佳,商宫的夫人又因和丈夫感情不和,不常出来走动,如果你能经常来角宫找我聊聊天,陪我解解闷,那就太好了。” 玉燕闻言,心中一暖,点头道: “能够和泠夫人投缘是我的荣幸,只要您不嫌我烦,我定会常来拜访。” 正当玉燕和泠夫人叙话之时,宫尚角也终于准备好走了出来。 宫朗角一看到哥哥,顿时眼前一亮。 “哇,哥哥今天打扮的好英俊啊。” 不怪宫朗角惊讶,今日的宫尚角的确与平常不同。 他一身黑衣劲装,紧贴身躯的束腰设计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身形,面容如雕刻般精致。 长眉入鬓,如墨染般深邃,更添几分神秘与冷峻。额前束着抹额,整个人显得清冷而英气勃发。 面对弟弟的夸赞,宫尚角心中虽泛起一丝局促,但多年的修养让他表面保持着一贯的淡然。 他轻轻上前,从容不迫地向母亲和玉燕行礼问好,唯有不经意间泛红的耳尖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见到儿子这副反应,泠夫人笑而不语。 “好了,我就不多霸占你们的时间了。燕儿,出去以后看到什么喜欢的东西,尽管让尚角给你买,可千万别给他省钱。” 宫朗角一听他们要出去,也跃跃欲试想要同行,却被泠夫人一把搂回怀中,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这才让他安分了下来。 宫尚角点齐随行侍卫,与玉燕并肩走出宫门。 宫门外的镇子繁华热闹,与宫门内的清冷孤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悠然地漫步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上,两旁店铺林立,各种商品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玉燕的眼中闪烁着好奇与兴奋的光芒,她指着不远处的一家店铺,语气中充满了惊喜: “角公子,你看那边的店铺上有宫门的徽记,那也是宫门的铺子吗?” 宫尚角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嘴角不禁勾起一抹自得的笑容: “没错,那是我们宫门的布庄。宫家的生意遍布各地,从丝绸到珠宝,从粮食到药材,无所不包。 而我角宫,负责的便是打理宫门的外务,负责家族营生和在江湖中斡旋。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父亲常年要在外面奔波,难以与我们团聚。” 说到这里,他的神色不禁黯然下来。 同样是在外忙碌,玉燕的父亲却一直把自己的妻女带在身边,享受着天伦之乐。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酸楚。 但宫尚角随即便打消了这个想法,杨家只是一般的商贾人家,又有宫门庇护,情况与他父亲全然不同,又岂能一概而论。 然而,尽管有宫门的庇护,杨家夫妇最终还是遭了毒手,死于非命…… 宫尚角忍不住看向玉燕,他总觉得杨家夫妇的死没有这么简单,一般的劫匪怎么会敢对杨家下手。 可既然执刃对外是这般宣称的,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此时的玉燕,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于宫尚角投向她的眼神浑然未觉。 她的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一脸向往地说道: “真是太厉害了,我平时也有帮我爹算账,可他还是忙的焦头烂额,真不敢想象这么多产业,究竟是怎么管理的。 角公子,我听泠夫人说,你现在已经开始学习打理家族事宜了,你真是太有本事了。我以后也要像你一样,做一个有能力的人。” 宫尚角被她的赞美之词说得有些飘飘然,但仍是谦虚地说: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从小我对这些事情就充满兴趣,父亲也教了我很多。宫门能有如今的规模,都是家族长辈们辛勤经营的结果。” 两人继续逛着集市,宫尚角一边向玉燕介绍宫家的产业,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而玉燕则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不时发出惊叹和赞美之声,吹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彩虹屁,让宫尚角沾沾自喜,心情大好。 看着玉燕那开心的样子,宫尚角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毕竟从小到大,很少有人、不,几乎没有人如此直接地表达对他的敬佩和喜爱。 宫尚角被玉燕一番夸赞,脸上不禁泛起一抹羞涩的红晕,随即便问起她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玉燕眨了眨眼睛,思考片刻后说: “我爹是做香料生意的,我想买一些香料回去。 姑姑最近情绪不太好,如果能让她闻到以前熟悉的味道,或许能让她心情好一些。 另外,我还想买些玩具和零食回去给孩子们,听说他们很难有机会可以离开宫门,买一些新奇的东西给他们也好。” 宫尚角微微一笑,说道: “你有心了,玩具的话倒是没什么关系,只是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一般不会食用外面的食物。” 玉燕闻言,略感失望,但很快便灵机一动: “那我便在书店买本食谱回去吧,我自己动手做给他们吃,这样总没问题了吧。” 宫尚角赞赏地点了点头,带着玉燕走进了旁边的一家书店。 书店里摆满了各种书籍,玉燕穿梭其间,最终选定了一本图文并茂的食谱。 翻开书页,她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就这本了!” 宫尚角看着她兴奋的样子,忍不住调笑道:“这烹饪可是门技术活,可不是看书就能看懂的。” 玉燕却不气馁。 “有志者事竟成嘛,我不信凭借我的聪明才智再加上不懈努力,会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角公子你可别小瞧了我。” 云之羽(6) 玉燕走出书店,又来到了集市上。 她的目光在摊位中穿梭,最终被几只活泼乱跳的小兔子吸引。 玉燕转头看向宫尚角,眼中闪烁着期待。 “角公子,你看那些小兔子多可爱,也肯定不会有危险了,我想买回去给弟弟们养着玩解闷。” 宫尚角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故意逗她: “等它们长大了,正好可以给你当食材。” 一句话让玉燕的神色瞬间惊愕,随即又变得有些委屈。 她娇嗔地瞪了宫尚角一眼,轻声道: “公子怎么这样说,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宫尚角见到她这幅表情,心情愈发舒畅,笑意更深。 “不过是与你玩笑一番,瞧把你吓得。” 玉燕的脸上这才重新绽放出笑容,如同春日里的暖阳,温暖而明媚。 她轻轻抱起那只小兔子,对宫尚角说: “那我们说好了,要好好照顾它,不能让它受一点伤害。” 宫尚角看着她那天真单纯的笑容,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 在这个沉闷压抑的宫廷深处,他已有太久未曾遇见如此鲜活灵动之人。 或许母亲说的不错,她的到来,也许真的能够给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带来勃勃生机。 而宫尚角心情一好,就想给人花钱。 他想到自己上次见到玉燕时她素净的样子,虽然是身在孝期,却未免太过清简,不禁心生怜惜。 宫尚角带着玉燕走进了珠宝店,琳琅满目的珠宝熠熠生辉。 玉燕不好意思让他破费,然而宫尚角却已经先一步看上了一对雕刻着燕子的玉佩,将它拿了起来细细端详。 “你的名字就叫玉燕,这对玉佩倒是与你相得益彰。” 掌柜见状,立刻上前,满面堆笑地推销道: “公子好眼光,这对玉佩不光质地上乘,水头通透,最重要的是这雕刻工艺,可称得上是一句栩栩如生了。 而且这玉佩的寓意极好,象征着情深意重、忠贞不渝的爱情,作为定情信物再合适不过了。” 宫尚角的脸蓦地一红,手中的玉佩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玉燕闻言,眼中却闪过一丝好奇。 “掌柜的,既然是定情信物,不应该是雕刻鸳鸯的吗?怎么成了燕子?” 掌柜的捋了捋胡须,笑道: “小姐有所不知,鸳鸯看似恩爱,总是成双成对的出现,但其情感并不专一,常有多配偶的行为。 而燕子则不同,它们一生只找一个伴侣,共同筑巢育雏,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乃是真正的忠贞之鸟,这才是真爱的象征,代表着坚不可摧的情感。 将来小姐和公子也必定如同玉佩上面的燕子一般,无论风雨变换,都将携手共度。” 宫尚角的脸颊如同被晚霞染红,连忙解释道: “掌柜的误会了,我们……我们其实是兄妹,并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 掌柜闻言,笑容更甚,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原来如此,那更好了,这玉佩作为兄妹之间的信物,同样意义非凡。 而且,小姐将来若是有幸遇到心仪之人,这玉佩也可作为陪嫁之物,传递您对妹妹的祝福与期望,岂不美哉?” 宫尚角的脸颊再次染上了绯红,连忙从怀中取出银两,只希望掌柜的能快点闭嘴。 掌柜的接过银两,笑得合不拢嘴,连忙将玉佩包好,递给他们。 宫尚角接过玉佩,感觉手中沉甸甸的,莫名心跳如雷,拉着玉燕便匆匆离开店铺。 走出店门后,微风拂面,带走了些许燥热与紧张。 他深吸了一口气,心情这才稍微平复了一些。 玉燕见他神色紧张,轻声笑道: “角公子,掌柜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他们为了做生意,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你其实没必要跟他解释那么多。像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做你的妹妹呢?” 宫尚角见她如此妄自菲薄,知道她心中仍是不安,当即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玉燕,郑重其事地说道: “你是兰夫人的侄女,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你也算是我的妹妹。 从今往后,宫门便是你的家,你无需胡思乱想,因为在这里,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玉燕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试探着笑道: “那……以后我能叫你尚角哥哥吗?” 宫尚角被这个称呼触动,脸颊再次染上了绯红。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被一个女孩叫做“哥哥”,这种感觉既陌生又奇妙,让他不禁有些慌乱。 他微微低下头,不敢与玉燕直视,片刻之后,他才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如蚊蚋般微弱: “你……你愿意的话,就……就叫吧。” 玉燕见他羞涩的模样,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笑声如同银铃一般清脆悦耳,让宫尚角也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嘴角。 玉燕抬起头看向他,眼神中满是深情与感激,柔声说道: “尚角哥哥,你待我真好……能遇到你,真的是我三世修来的福分。” 听到这话,宫尚角的思绪瞬间飘到了云端。 他的心如同不安的小鹿般扑通扑通地跳动着,仿佛随时会跳出胸膛。 他感到脸颊发烫,只能低下头,用垂下的发梢掩饰内心的一阵狂乱。 可就在下一刻,便听得玉燕惊呼一声: “尚角哥哥,小心!” 宫尚角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阵冷冽的破空声骤然响起,数枚无锋暗器如鬼魅般袭来,目标直指宫尚角要害。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玉燕忽然倾身上前,扑到了他怀中,毫不犹豫地挡在了他身前,自己的身体硬生生地接下了一枚暗器。 尖锐的暗器深深嵌入她的肩膀,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裳。 宫尚角大惊失色,连忙转身将她紧紧护住,随着他的一声怒喝,周围的侍卫一同向那无锋杀手扑去。 云之羽(7) 出手发射暗器的正是刚刚那个卖兔子的商贩,他面色阴沉,眼中闪烁着狠厉的光芒。 而潜伏在暗处的几个杀手也亮出兵器,如同幽灵般朝着他们杀了过来。 这些无锋杀手们身形轻盈而诡异,招式狠辣而无情,让人不寒而栗。 但宫尚角的侍卫们训练有素,如同铜墙铁壁般挡在前方,加之宫尚角武功高强,双方很快陷入了激烈的缠斗。 刀光剑影之中,一名无锋杀手不慎被宫尚角擒住破绽,一刀封喉,鲜血喷溅而出。 其余杀手见己方已经落了下风,知道任务失败已经失败,继续纠缠下去也是回天乏术。 想到不论是被宫门抓住还是回到无锋,下场都会凄惨无比,杀手纷纷咬破口中的毒囊自尽,留下满地狼藉。 宫尚角迅速检查玉燕的伤势,发现暗器虽毒,却未伤及要害,心中稍感宽慰。 他当即对周围的侍卫吩咐道:“你们将那些无锋杀手的尸体带回去,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执刃。” 说罢,宫尚角抱着玉燕,一路狂奔回到宫门,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徵宫医馆的软榻上,目光中满是焦急与心疼。 大夫闻讯赶来,迅速上前,仔细检查着玉燕的伤口,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角公子,玉燕姑娘中的毒非同小可。” 大夫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忧虑。 “此毒虽非致命,但若处理不当,不仅会损伤她的身体,更可能留下难以根治的后遗症。” 宫尚角闻言,心中一紧,连忙追问:“可有解法?” 大夫叹了口气,缓缓道: “此毒专门针对武者,意在削弱对方的武功,若是像角公子你中了这般的毒,轻则武功尽毁,重则成为废人…… 但幸亏玉燕姑娘并无武艺,所以毒素对她影响有限,并未深入骨髓,只是需得仔细调养一番,方能逐渐康复。” 大夫话音未落,一旁的玉燕却一口血吐了出来,而后身体不停颤抖,牙齿格格作响,像是遭受了极大的痛苦一般。 宫尚角连忙过去查看她的情况,却发现玉燕浑身都被冷汗浸湿,气若游丝地在喊痛。 宫尚角当即大怒: “你们不是说影响有限吗?为什么还会这样!” 大夫有些尴尬。 “我们说的影响有限,是指对她的身体影响有限,这毒旨在损坏人的经脉丹田,发作起来自然会十分痛苦,熬过去就好了。” “什么叫熬过去就好了,你们没看到她有多痛苦吗!” 然而话未说完,玉燕的呻吟声更加剧烈了。 眼瞧着玉燕痛的都快要痉挛过去,宫尚角心痛不已,当即便想以自身内力替她缓解痛楚,却被大夫急声制止,说这样只会加重她的伤势。 无奈之下,宫尚角只能紧紧握住玉燕的手,却丝毫无法减轻她的痛苦。 若非玉燕挺身而出,以身挡下那枚致命毒镖,此刻承受这一切苦楚的,恐怕便是自己了吧。 一想到这里,宫尚角更是心痛如绞。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未来宫门的支柱,没想到如今却要一个连武功都不懂的小小女子来为自己承担这一切。 玉燕一连痛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宫鸿羽接到消息赶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也是十分无奈。 不过相较于玉燕的伤势和宫尚角遇刺之事,他更为困惑的是,为何那些无锋杀手会像是提前得知消息了一般,提前埋伏在宫门之外刺杀。 要知道玉燕昨天才向他提出离开宫门的请求,如今满打满算不过一天时间。 即便无锋在宫门之中有细作,能够第一时间把消息传出去,他们也不可能部署得如此迅速。 如此便只剩下了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些杀手一直隐藏在镇中,平时伪装成普通百姓,准备伺机刺杀。 这一发现让宫鸿羽不禁陷入沉思,如果是宫门内部出了细作,排查一番也就是了。 但若是无锋杀手混迹于平民百姓之中,这无疑是大海捞针,让他们怎么调查? 宫门虽然在江湖上享有赫赫威名,但他们终究不是官府,还没有那么大的能力。 相比起可能潜伏在四周的无锋杀手,玉燕的伤势却让他更加头疼。 玉燕的到来好不容易让兰夫人的精神状态有所好转,若是让她知道玉燕中毒受伤,还不知要担心成什么样。 听到宫鸿羽的这些话,宫尚角虽然面上不显,心中却不免为玉燕抱起不平来。 玉燕为了救他受了这么大的罪,也算是宫门的功臣。 可宫鸿羽这个执刃想到的第一件事,却是兰夫人会不会因此难过。 在宫鸿羽看来,如今在病榻上痛得死去活来的人,在他眼里还不如他的夫人皱一皱眉头重要。 可心中虽然不忿,但宫尚角仍是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提出回头他会去跟兰夫人解释,说是泠夫人想让玉燕在角宫陪她几天,以此安抚住兰夫人。 宫鸿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当即便想让宫尚角现在就去羽宫。然而却被忍无可忍的宫尚角冷声拒绝。 “执刃大人,燕儿现在还在昏迷中,她是为了救我才受如此重伤,我又怎能在此时弃她而去?这等忘恩负义之事,恕宫尚角做不到!” 察觉到宫尚角情绪的微妙变化,宫鸿羽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或许有些过于唐突了,连忙嘱咐随行的大夫们务必尽心竭力地医治玉燕,切勿在药材上有所吝惜。 宫尚角听着宫鸿羽那假意惺惺的言辞,宫尚角心中冷意更甚。 如果玉燕不是兰夫人的侄女的话,只怕他这个执刃,根本不会在意她的死活吧。 想到这里,他不禁低头望向玉燕那张苍白而憔悴的脸庞,心中又生出一丝怜惜之情。 难怪她一直都那样不安,毕竟在这宫门之中,除了兰夫人之外,又有几人会真正在乎她的死活呢? 宫尚角望着玉燕,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轻声细语地在心中默念: “玉燕妹妹,别怕,今后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自那日起,宫尚角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玉燕身边,连喂药这等琐碎之事也不肯假手于人。 看着她日渐好转,他心中的那块沉重石头才终于落地。 云之羽(8) 玉燕醒来后,望着宫尚角那张疲惫却温柔的脸庞,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谢谢你,尚角哥哥,是我不好,让你为我费心了。” 宫尚角轻轻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柔情与关怀: “是我该谢谢你才对,你救了我一命。又为我受了这么大的苦,我做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玉燕眉头微蹙,有些担忧地问道: “可是姑姑那边……” 宫尚角打断了她的话,轻声安慰道: “放心吧,我已经安排妥当了。这段时间你就安心留在徵宫养病吧。等你好了,我亲自送你回去。” 玉燕有些疑惑。“徵宫?” 宫尚角点了点头,解释道: “不错,徵宫负责宫门内的医毒和暗器,医馆也在此处,你在这里养伤最为方便。” 宫尚角倒是很想留下亲自照顾玉燕,可玉燕却不想让他因为自己耽误正事,到底还是让他先回去了。 玉燕在徵宫养伤的这段时间里,日子过得既平静又充实。 除了每日接受医馆里的治疗外,她还会在闲暇之时,漫步于医馆周遭,享受那份难得的宁静。 徵宫的园林布局别具一格,不同于别处的繁花似锦,这里种植的多是具备药用价值的草木。 这天,她正蹲在一株草药前,细细地端详一株草药的叶脉纹理,一个稚嫩纯真的声音悄然响起: “姐姐,你在做什么呀?” 玉燕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着华服、面容清俊的小男孩,那双清澈如泉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好奇。 “哦,小朋友,我在看草药呢。”玉燕微笑着回答。 “姐姐,你能教我认草药吗?他们都说我年纪太小了,不肯教我。” 小男孩眨巴着那双充满求知欲的大眼睛,满怀期待地望着玉燕。 玉燕展颜笑道: “当然可以,不过我也只是略知一二,按照医书上的内容按图索骥罢了,不如我们一起学习吧。” “太好了!太好了!” 小男孩闻言欢呼雀跃,眼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我叫宫远徵。姐姐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我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你?” 彼此自我介绍了一番之后,玉燕这才知道,宫远徵乃是现如今徵宫宫主宫钧徵的独子。 虽然年仅四岁,却对草药有着异乎寻常的热爱。 尽管他此刻连字都认不全,但对草药的记忆力和理解力却超乎想象。 玉燕只是按照医书上的内容,简单地给他讲解过一次,他竟能记住个八九不离十。 “姐姐,你看这个,这也是草药吗?” 宫远徵眨巴着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手里拿着一串紫藤花,兴冲冲地来到玉燕面前。 玉燕接过那串花,轻轻抚摸着宫远徵的头,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这是紫藤花,它的花瓣可以提炼出芳香油,具有解毒、止吐止泻等多种功效。 而紫藤皮则有杀虫、止痛、祛风通络的作用。 除了药用之外,紫藤花还可以食用,比如做成紫藤糕、紫藤粥,味道都十分不错。” 宫远徵听得入了迷,欣喜地看着那串花。 “既然紫藤花的功效这么多,我要跟父亲说,把整个徵宫都种满紫藤花。” 玉燕无奈地笑笑,眼中闪过一丝宠溺。 “这可不行哦,紫藤虽然好养,但它生长迅速,缠绕能力强,对其他植物有绞杀作用,会影响其他作物生长的。” 说着,玉燕将宫远徵抱到怀里,轻声细语地继续讲述。 “而且,你知道紫藤花背后的故事吗? 传说中,紫藤花是一位痴情女子所化。她与恋人的爱情不被世俗所容,最终二人殉情,化为了紫藤和被紫藤缠绕的槐树。 因此,紫藤花的话语便是为情而生、为爱而亡……” 宫远徵听得有些茫然,他挠了挠小脑袋。 “不为世俗所容的爱情……那是什么?” 玉燕哑然失笑。 “瞧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又听不懂。不如姐姐教你吟诗吧: 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 随着玉燕轻柔的声音,诗句如春风般拂过宫远徵的心。 宫尚角来到徵宫时,看到的便是玉燕抱着宫远徵,为他吟诗的一幕。 此情此景,让宫尚角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 宫远徵靠在玉燕怀里,小手搂着她的脖子,在玉燕的声音中渐渐睡着了。 玉燕刚想起身将他抱回去,宫尚角已经先一步过来,温柔地从她臂弯中接过了宫远徵。 “你身体刚刚好,不宜劳累,还是我送他回去吧。” 谁知宫尚角刚刚抱起宫远徵,那孩子仿佛有所感应,忽然间睁开了眼。 宫远徵眉头微蹙,望向宫尚角的同时,小手不自觉地朝玉燕伸去。 “你是谁?别碰我,我要姐姐……” 玉燕无奈,只得把宫远徵又抱了回来,和宫尚角一起把他送回了房间。 宫远徵的父亲宫钧徵看到这一幕,也不禁摇头叹息,心中五味杂陈。 (段评配图:宫钧徵) “玉燕姑娘,辛苦你了,远徵从小没有娘亲,所以才会……还请你见谅。” 玉燕站在床边,目光柔和地注视着熟睡的宫远徵,轻声细语道: “宫主大人言重了,能够和远徵待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然而玉燕开心了,宫远徵开心了,就有人不开心了。 宫子羽这段时间早就习惯了玉燕的陪伴,像是要把之前缺失的母爱,都从她身上找回来一样,几乎与玉燕形影不离,恨不得整个人都黏在她身上。 玉燕也纵容着他的这份依赖,就连晚上睡觉都陪着,又是给他讲故事又是唱摇篮曲,照顾的无微不至,说是当成一个小娃娃哄也不为过了。 宫子羽天性畏寒,早就习惯了夜晚拥着玉燕这个温暖而柔软的“暖炉”睡觉,这么几日不见,已是度日如年。 宫子羽不明白,泠夫人都那么大了,还有两个儿子,为什么还要跟他抢姐姐? 趁人不备,宫子羽偷偷溜到角宫,想要去把据说在陪伴泠夫人的玉燕找回来。 结果玉燕没找到,却意外从宫朗角口中听到了玉燕在徵宫的事情,当即便寻了过去。 云之羽(9) 即便过了很久之后,每当宫远徵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宫子羽的场景,胸中依旧会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怒火。 他的诞生,伴随着母亲难产而亡的痛苦与不幸,父亲也因此对他态度有些冷淡,一门心思都在钻研毒药上,让年幼的他在孤独与冷漠中跌跌撞撞的长大。 一直以来陪伴在他身边的,只有那些唯唯诺诺的下人们。 他们虽然对他毕恭毕敬,但宫远徵也能感觉到,他们对自己是畏惧大于爱护。 他的世界,一度灰暗无光,直到姐姐来了,他才知道被人疼爱是什么滋味。 姐姐会陪他读书识字,会带他辨认草药,还会给他编好看的小辫子,送他可爱的小铃铛,然后夸他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孩。 “今后只要听到铃铛响起的声音,我就会知道是远徵来了。” 虽然相处只有短短的时日,但他早已对玉燕产生了深深的依赖和喜爱,每当玉燕离开一会儿,他都会焦急地四处寻找。 那时的宫远徵,仿佛置身于云端之上,幸福得几近虚幻。 可宫子羽一来,就要把他的姐姐抢走了! 年幼的他对复杂的家族关系懵懂无知,不明白玉燕和宫子羽才是货真价实的亲表姐弟,关系远比和他要更加亲近。 因此面对这个将夺走他唯一依靠的“入侵者”,宫远徵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甚至直接要让下人把他丢出去。 “以后姐姐就是我的了,你别想把她抢走,你要是再敢来,我就直接毒死你!” 宫远徵说着,居然还从怀中掏出自制的小暗器来威胁。 宫子羽明明比宫远徵大上好几岁,看到那闪烁着寒光的利器,竟然也真的被他唬住,吓得哭了跑了出去。 玉燕刚想要追上去,却被宫远徵一把抱住了腰肢。 “姐姐,你不要我了吗?” 宫远徵以一种近乎乞求的眼神望着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能滴出水来,看起来十分可怜,完全看不出刚刚还在凶神恶煞的威胁别人的样子。 玉燕见状,只好无奈地蹲下身子,温柔地解释道: “远徵,你误会了。姐姐不是要离开你,只是子羽他的父亲是执刃,宫门上下都要听从他的号令,哪怕你的父亲也是如此。 换句话说,这宫门里的一切,都是属于他们父子的,你与他们争夺,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其辱。” 宫远徵听后,脸色瞬间变得阴沉,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与愤怒,咬牙切齿地说道: “为什么?凭什么好东西都是执刃的儿子才能拥有?我不服气!” 玉燕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远徵,这就是宫门的规矩。如果姐姐不听他们的话,这宫门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等你长大以后,自然会明白这个道理。” 宫远徵紧紧抱住玉燕的腰,头埋在她的怀里,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姐姐,我不想长大,长大了就要面对这么多不公平的事情。” 玉燕轻轻抚摸着他的头。 “远徵,人生就是这样。有时候我们必须接受一些我们不喜欢的事情,对着不喜欢的人强颜欢笑。 但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姐姐在哪里,姐姐最喜欢的都是你,姐姐的心永远在你这里。” 宫远徵闻言,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但他倔强地不让它们落下。 片刻的沉默后,他缓缓松开抱住玉燕的手,低头用袖角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 “姐姐,你放心,我会努力变强,总有一天,我会成为执刃,到时候,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把你夺走了!” 玉燕温柔地摸着他的小脸,眼中满是欣慰。 “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姐姐的苦心,就没有白费。” 搞定宫远徵后,玉燕转身便去追上宫子羽。 只见他果然还没有走远,就在徵宫旁的池塘边蹲着,双手捧着脸,一副受气包的样子。 “好了,都这么大的男孩子了,还这么爱哭可怎么行?” 玉燕拉着他坐到一旁的石堆上,轻柔地替他擦去眼泪,语重心长地说: “子羽,你也是大孩子了,姐姐就不瞒你了,我之所以留在徵宫,是因为生了病要在那里休养,不想让姑姑知道为我担心。 等过几天我好了自然就会回去了,所以你千万不能告诉姑姑,知道吗?” 宫子羽点了点头,仍是止不住抽噎。 “可是宫远徵他……他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也叫你姐姐,还说要把你抢走?” 玉燕无奈一笑,搂着他的肩膀劝道: “子羽,远徵年纪还小,又是弟弟,不懂事也很正常,你做哥哥的要让着他才是。 不然他回头若是一状告到你爹那里,执刃大人本来就不是很喜欢你,知道了你们的矛盾之后,一定会觉得是你以大欺小。 姑姑也会觉得是你不懂事,对你只会更加失望,你难道想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吗?” 宫子羽被玉燕的话吓得一愣一愣的,连连摇头,可还是依依不舍地拽住玉燕的衣角。 “那姐姐,我以后能偷偷来看你吗?你不在的日子,我真的好想你,晚上没人搂着我睡觉,我总是做噩梦。” 玉燕摸了摸他的头。 “子羽放心,等姐姐痊愈了,一定立刻就回羽宫去陪你。” 可玉燕本来早就该恢复的身体,却迟迟未见彻底痊愈的迹象,反而愈发显得虚弱不堪。 经过名医的精心诊治,真相终于浮出水面。 原来玉燕平日里所服之药,竟被人暗中加入了与原有药性截然相克的草药。 宫尚角闻言,第一反应便是徵宫中混入了无锋的细作,意图加害于玉燕。 然而当他提出这个想法时,玉燕却笑着摇了摇头。 “尚角哥哥,你未免太高看我了。我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子,生死对于宫门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宫门内即便真的有无锋的细作,也不该冒着暴露的风险对我下手,因为这实在太不值当了。” 宫尚角听了这话当即便急了,下意识说道: “谁说你的死活没人在乎,我……” 云之羽(10) 宫尚角欲言又止,但看着玉燕略带疑惑的目光,终究还是把没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经过玉燕这么一提醒,宫尚角也觉得这件事疑点重重,当即决定将玉燕药里有问题的事情秘密压下,并让大夫对外宣称玉燕的身体已经痊愈,而后悄悄躲在暗处守株待兔。 只是宫尚角和玉燕都没有料到,等来的居然会是宫远徵。 他平日里就会来给玉燕看药,因此任谁都没有起疑。 若非宫尚角亲眼见到他将药草放到玉燕的药罐里,只怕他也不敢相信这一切。 宫尚角怒不可遏,直接将宫远徵带到了玉燕面前,声音如雷鸣般质问: “你小小年纪,为何心思如此歹毒?玉燕平时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还要害她?” 看到宫远徵要被凶神恶煞的宫尚角吓哭,玉燕见状,连忙把宫远徵搂在怀里,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与埋怨。 “你要问话就好好问,为什么要这么凶,远徵还是个孩子,哪里经得起你这么吓?” 说罢,玉燕又再度看向宫远徵,笑眯眯地看着他。 “姐姐知道,远徵弟弟一定不是有意害我的,你一定是想要让我早点痊愈,所以想要给我多加几味草药,只不过不小心加错了,对不对?” 宫尚角无奈地摇了摇头。 “燕儿,你不要再为他开脱了。他虽然还是个孩子,但做错了事就要面对,不能这样一味地包庇啊。” 谁知被宫尚角凶了以后都忍住没有哭的宫远徵,却在玉燕温柔的话语中败下阵来,抽抽搭搭地说道: “姐姐,是我不好,我是故意放那些药草的……我听下人们说,你只要康复了以后就会走了。 我不想你走,我想你永远留在徵宫陪我,所以我就……” 还没等宫远徵说完,玉燕便捂住了他的嘴,随即看向宫尚角,眼中满是宽容与理解。 “尚角哥哥,你也听到了,远徵他不是故意的,小孩子不懂事罢了,我也没出什么事,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我相信他以后不会了。” 说罢,她又替宫远徵擦起了眼泪。 “好了,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姐姐没有怪你。姐姐就是觉得,我们远徵弟弟真是厉害,小小年纪就会找到和药物相克的草药了,真是个小天才。” 只是玉燕说得轻松,宫尚角却十分为难。 因为他之前怀疑有宫门细作搞鬼,便将玉燕病情反复的事情已经禀告给了执刃。 毕竟眼下这种情况,就算瞒得住外界,也不能瞒着执刃啊。 宫尚角沉吟片刻,终是叹了口气,语带沉重道: “此事关系重大,我需得与执刃大人商议一番,方能定夺。 玉燕妹妹,我知道你心地善良,顾全大局,不愿事态扩大,但家规不可废,远徵虽年幼无知,却也需承担应有的后果。” 玉燕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却也明白宫尚角的苦衷,轻轻点头道: “尚角哥哥说得对,规矩不可废。只是这件事毕竟和我有关,还望你能带我一起去面见执刃,将事情原委说个清楚。” 宫尚角自然知道她这是又要给宫远徵求情,可看着这一大一小抱在一起可怜巴巴的样子,宫尚角也实在狠不下心。 果然,刚一见到宫鸿羽,玉燕便跪在了他面前,希望他能看在宫远徵年幼无知的份上,从轻发落。 众人闻言,皆是一阵默然。最终还是宫唤羽打破了沉默: “玉燕妹妹说得对,远徵他还小,不懂事也是情有可原。我们宫门历来重视教化,此事便内部处理,教育一番即可。” 宫鸿羽听了宫唤羽的话,便也借坡下驴点了点头,让人将此事告知了宫钧徵,让他好好教育孩子。 “对了,玉燕,你来的正好。” 宫唤羽突然话锋一转。 “我此次外出,已将杨家的产业整理完毕。杨家曾经的田产店铺,宫门已派人接手打理。 今后的收益会按时交到你手中。其他财物也已带回库房,等你身体好转后,便去清点一番吧。” 玉燕听罢,心中自是感激不尽。毕竟那些财产对她而言,不仅是物质上的财富,更是父母留给她的遗物与回忆。 只是她现在不宜劳累,也只能等在徵宫养好身体以后再说了。 宫唤羽回到羽宫,却意外的受到了宫子羽的热烈欢迎。 然而当宫唤羽的目光扫过四周,发现只有他一人归来时,宫子羽的小脸瞬间便耷拉了下去 “哥哥,你没把姐姐带回来吗?我听人说她的病已经好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宫唤羽顿了一顿,随即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办法啊,本来姐姐的病已经痊愈了,已经可以和我一起回来,可是宫远徵他……” 宫子羽一听宫远徵的名字,立刻急了。 “宫远徵他怎么了?” 宫唤羽面露难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件事……执刃大人有令,不许外传。” 宫子羽见状,开始软磨硬泡,甚至举手发誓说绝不会出卖宫唤羽。 看着弟弟这副模样,宫唤羽终于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 “谁能想到宫远徵小小年纪就如此狠毒,为了霸占你姐姐,不让她回到羽宫,竟然不惜给她下毒。 这件事执刃大人也知道,不过碍于徵宫的颜面,到底还是将这件事瞒了下去。 子羽,这段时间你就不要再去找你姐姐了,毕竟她现在还在徵宫调养,如果宫远徵再生气起来,只怕最后为难的还是你姐姐。” 宫子羽一听这话,当场就气炸了。 虽然碍于宫唤羽在场没有当场发作,但回去以后越想越气。第二天清晨,他就不管不顾地跑到了徵宫。 看到在院子里晒草药的宫远徵,一股无名之火瞬间涌上宫子羽的心头。 他直接冲上去一把将宫远徵推倒,还把草药全都掀翻在地。 “你捡这些草药做什么,又想来害我姐姐是不是!你这个小毒娃!” 云之羽(11) 宫子羽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与不满。他的拳头紧握,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去给宫远徵一顿教训。 宫远徵那张稚嫩的脸庞上虽然挂着几分凶狠的模样,但毕竟还是个小奶娃,根本不是比他大了好几岁的宫子羽的对手。 尽管力量悬殊,他却倔强地咬紧牙关,忍住了没有哭出来。 面对比自己还大三岁的宫子羽,宫远徵却毫不畏惧,也不顾自己和宫子羽的身高和体型差距,直接一个火箭头槌就猛地撞了过去。 宫子羽没料到他居然还有这么一招,直接被撞翻在地,紧接着宫远徵那小小的身躯猛地向前,狠狠咬了下去。 正在屋里悄悄看热闹的玉燕看到这一幕,刚喝进口的茶都差点喷了出来,连忙装作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叫人把他们两个分开。 宫子羽虽然牙口没有宫远徵好,但嘴上功夫还是有的,当即便把宫远徵下毒害玉燕的事情抖落了出来。 带过小孩子的人都知道,小孩不会撒谎,但是会胡说八道。 他们看到听到的是一回事,说出口的往往又是另一回事。 宫子羽这么一胡咧咧,宫钧徵也没办法装不知道护儿子了,只能暂且将宫远徵带回房间,令其闭门思过,同时命宫子羽护送玉燕返回羽宫。 看到宫子羽那得意洋洋的模样,宫远徵内心怒火中烧,只恨不得冲过去咬死他。 可却被父亲强硬地拉回房间,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他与外界的所有联系。 他站在紧闭的门前,眼中闪烁着不甘与愤怒。 他无所谓被关起来,但一想到宫子羽害他连最后和姐姐相处的这几天时间都没有了,宫远徵就恨的牙根痒痒。 反观宫子羽,一路得意洋洋的拉着玉燕的手,恨不得向所有人都宣告他的胜利。 可他还没高兴多久,就被听到消息的宫鸿羽叫过去训了一顿,然后喜提和宫远徵一样的软禁待遇。 宫子羽好不容易把姐姐抢了回来,却又不得不面对分离的痛苦,当即委屈地哭了起来,紧紧抱着玉燕不肯松手。 宫鸿羽看到这一幕更是怒火中烧。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我宫门的男子流血不流泪,哪有像你这样,拽着女人的裙子不撒手的?唤羽,把他给我关起来!” 宫鸿羽的怒吼回荡在空气中,与之前的对待宫远徵的态度截然不同。 这次无论玉燕和茗雾姬怎么求情,宫鸿羽也没有再心软,他甚至放出狠话,说就算兰夫人来找他求情也一样。 听到这话,玉燕嘴角不禁轻轻勾起。 居然到这时候还在夹带私货,她还真当他如此做派是为了让宫钧徵心里能够平衡一些,以此笼络人心,没想到居然还是为了找机会接近老婆。 这种人究竟是怎么当上宫门执刃的啊…… 玉燕百思不得其解,虽然其他三位宫主,她目前也只见过了宫钧徵一个人。 但就从其他两位宫主每天都在忙活宫务来看,似乎都比这个满脑子只有老婆的执刃更加靠谱。 羽宫的职责说起来好听,什么管理内务、戍守宫门。 可宫门到底有什么好守的呢?旧尘山谷易守难攻,无锋难道会打进家里来吗? 想到这里,玉燕忽然心念一动。 对啊,这世界上,哪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呢? 玉燕随着茗雾姬一起回到了羽宫,不用她开口,茗雾姬便已经焦急的将宫子羽被关禁闭的事情告诉了兰夫人。 “哦?子羽那孩子又惹事了?” 兰夫人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宫子羽的遭遇与她无关。 “夫人,您……” 茗雾姬惊讶于兰夫人的淡然,似乎宫子羽的遭遇并不在她的关心范围之内。 “不必惊讶。” 兰夫人轻轻打断了她的话。 “执刃虽然对待子羽十分严厉,但他对子羽的期望甚深。如此小惩大诫,也是希望能够通过这次惩罚,让子羽学会成长罢了,无须过多担忧。 倒是燕儿,你这几日在徵宫的经历,想必也颇为波折吧?” 玉燕见兰夫人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谎言,无奈之下也只得吐露了实情。 兰夫人的情绪一直都是淡淡的,直到听到玉燕是因为替宫尚角挡暗器才会受伤的时候,她的眉头忽然紧紧皱起,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忧虑与心疼。 看到兰夫人的目光,玉燕低着头,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角,轻声说道: “姑姑,我……我只是……当时情况危急,我如果不挡那一招,尚角哥哥他…… 大夫都说了,那暗器上的毒是专门针对武者的,如果是他中招,后果不堪设想……”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连自己也无法相信,自己竟会做出如此勇敢之举。 然而兰夫人却眉头紧蹙,忽然话锋一转: “你是不是喜欢宫尚角?” 玉燕的脸色瞬间变红,她抬起头,目光闪烁不定,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手足无措。 “姑姑,我……我只是把他当作哥哥而已。而且,我现在还小,哪里会懂得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 兰夫人轻叹一声,目光里交织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我当年情窦初开的时候,也差不多是你这个年纪。宫尚角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又和你年纪相仿,你对他心生倾慕,实属情理之中。 可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想要救他,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舍身相救,宫尚角他,真的值得你如此牺牲吗?” 兰夫人轻轻拍了拍玉燕的手背,轻声道: “宫尚角的确是世间难得优秀的男子,但他并非良配。或者说,整个宫门的男人都不是好对象。 在他们眼中,女子不过是繁衍后代的工具,一旦踏入这朱门金瓦,便意味着一生都将被束缚在这无尽的高墙之内,身不由己。” 玉燕闻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她从未真正考虑过这个问题,更未曾预料自己会陷入如此进退维谷的境地。 她看着兰夫人,眼中充满了迷茫和不安。 一旁的茗雾姬见到玉燕如此,忍不住说道: “夫人,姑娘年纪还小,你现在跟她说这些,会吓到她的。” 云之羽(12) 兰夫人却只是坚定地摇了摇头,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淡然与坚决。 “雾姬,你说的没错,玉燕还年轻,但正因如此,她才需要早些明白这个世界的残酷。 你我在宫门生活了这么多年,所见所闻的女子悲剧,难道还少吗?” 兰夫人紧紧握住了玉燕的手,认真而沉重地说道: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女子都有自己的苦楚。 譬如宫远徵的母亲清夫人,在生产时遭遇难产,母子只能保其一。 在那样的抉择面前,清夫人的生命,与宫门的利益、血脉的延续相比,竟成了最微不足道的牺牲品。 旧尘山谷中长大的女子,因为瘴气生育艰难,难以担当起繁衍血脉的重任,因此在宫门之中,儿子才是家族的未来。 商宫的霜夫人,尽管她温柔贤淑,却只因诞下的是女儿,便被丈夫冷落一旁。 还有泠夫人,她算是幸运的,能够与丈夫两情相悦,情投意合。 可宫门的规矩、家族的期望,像无形的枷锁,束缚着他们的情感,让她不得不面对和丈夫聚少离多的命运。 那份思念与孤独,对她而言,何尝不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折磨?” 兰夫人说到这里,想起那些和自己一起嫁入宫门的女子的悲惨命运,眼睛忍不住红了起来。 “玉燕,你或许现在还未能完全理解这背后的沉重。但我要让你知道,一旦嫁入宫门,相比起令外人眼热的荣华富贵,你将面临更多的是身不由己和无尽的煎熬。 无论你爱与不爱,都无法获得幸福,因为在这宫门当中,家族的利益永远凌驾于个人情感之上。 每一个嫁到这里的女人,都永远无法拥有一个全心全意爱护自己的丈夫,这是一个根本无解的难题。” 玉燕听着兰夫人的话语,脸色愈发苍白,眼中闪烁着震惊与恐惧。 兰夫人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也是一阵酸楚。 她知道自己说得太重了,但比起她将来受伤,还不如现在让她认清真相。 “玉燕,你还年轻,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希望你能找到一个真心爱你的人,而不是为了宫尚角或者宫门的任何一个人牺牲自己。” 玉燕听着兰夫人的倾诉,心中五味杂陈。 她终于明白,兰夫人之所以活的了无生趣,对人对事都那般冷漠,并不是因为单纯的因为她在这里生活的不愉快,或是和执刃感情不和。 而是因为她早已看清了这一切的真相,却又根本无力改变。 兰夫人的笑容中夹杂着无尽的苦涩与无奈,她的目光穿过玉燕,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玉燕,你可知这宫门之中,有多少女人和我一样,被困在这笼中无法脱身? 这里的女人,既不能太过个性,也不能太过平凡;既不能太好,也不能太坏。有太多的规矩和束缚。 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你,一旦你想要打破它们,就会感到无助、无望、孤独。 在这种环境的压迫下,你不需要别人阻止,就会自觉自愿地去遵守这些规矩。” 兰夫人说到这里,声音微微颤抖,眼中闪过一丝泪光,仿佛每一字一句都承载着无尽的哀愁与辛酸。 “有时候我也想干脆破罐破摔,豁出命去疯一次,可家族的命运、自身的责任,让我们无法轻易放下这一切。在这里,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隐忍和顺从。” 兰夫人的语气变得愈发沉重起来。 “其实,宫门里并不仅仅是女人如此。男人也是如此。 他们在那些陈规陋习中早已麻木不仁,既看不到自己的困境,也听不到内心的声音。 但他们至少还有别处可以寄托,譬如为家族效力,或是移情别恋。 但女人却常常要承受更多的痛苦和牺牲,只能日复一日的守着这方永远不会改变的天地过日子。” 玉燕闻言,心中涌起一股不甘与困惑,低声问道: “可是,难道我们就要这样一直忍受下去吗?” 兰夫人的眼神瞬间变得坚定而明亮,透出一股无畏的勇气: “不,我们不应该只是忍受。我们应该寻找自己的出路,哪怕只是一丝光明。 在这个宫门之中,我们不仅要保护自己,还要保护我们所爱的人。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无尽的煎熬中找到一丝慰藉。” 玉燕闻言,若有所思地想了想: “所爱之人……是子羽吗?” 兰夫人微微一顿,随即轻轻摇了摇头: “不,子羽是宫门的儿子,不是我的儿子。 他的命运,早从一出生开始就注定了,我即便对他投入太过感情,也无法带来任何改变,既然如此,又何必让自己徒劳伤心呢。” 茗雾姬见状,忍不住轻声劝道: “夫人,我知道这话你不爱听,可执刃大人对你是真心的,你何必为了一个已经注定没有希望的人,从而错过唾手可得的感情呢?只要你想,随时都能得到想要的爱。” 然而兰夫人却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忽然笑了起来。 ““雾姬,你以为,我心中所念,真的是那在江南朦胧细雨中,手执油纸伞的少年吗? 你错了,我真正怀念的,是那个不顾一切,只为奔向他的自己。” 兰夫人来到窗边,伸手轻轻接下飘落的一片雪花。 “雾姬,你不明白,这高墙之内,虽金玉满堂,却也困锁人心。 我知道家人将我送入宫门是为我好,他们以为这是为我铺就一条安稳之路,让我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 但他们哪里知道,人心岂是金银财宝所能填满?” 兰夫人的目光穿过窗外纷飞的雪花,似乎要将自己的思绪带回那遥远的过去。 “执刃大人的心意,我自然知晓,也感激他的深情厚意。 但我更害怕的,是自己在情爱的漩涡中迷失,忘了对自由的渴望,忘了那个曾经敢于冲破束缚、清醒独立的自己。 我会逐渐忘记那些让我心潮澎湃的瞬间,忘记那些让我热泪盈眶的感动。 我宁可痛苦,我不要麻木,我不要我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就很满足。 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哪怕注定要孤独终老,我也无怨无悔。” 云之羽(13) 窗外的风雪愈发肆虐,宛如天地间最无情的画笔,在银白的世界里勾勒出一幅幅凛冽的画面。 而兰夫人的心,却在这混沌之中异常坚定。 “玉燕,你可知婚姻对于女人而言,不仅是归宿,更是第二次生命的开始。 婚前,你是娘家的女儿,一切荣辱皆系于家族;婚后,你便成了婆家的一份子,肩负起了新的责任与使命。 我们真正能够属于自己的东西实在太少,因此只能牢牢抓住自己仅有的。我 这一生,早已注定在这高墙深院之中,但我不愿你重蹈我的覆辙。 爱情的甜蜜或许能暂时麻痹痛苦,却永远无法彻底解决你的困境,你唯一能够真正依靠的人,就只有你自己。” 玉燕闻言,脸上露出哀愁之色。 “可是我现在最大的困境,最大的困境便是孤身一人,在这茫茫人海中漂泊无依。 如果我离开宫门,根本无处可去、无法生存。 没有翅膀的鸟,即便没有被笼子困住,也不能飞起来的。” 此言一出,兰夫人也沉默了下来,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只剩下窗外雪落的簌簌声。 正当茗雾姬想要说些什么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时,兰夫人却忽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目光如炬,灼灼地望向玉燕。 “既然如此,那我便为你插上一双翅膀。总有一天,你会翱翔于天际,不再受任何束缚。 无论未来路途多么坎坷,只要你心中有光,脚下便有路。” ------------------------------------- 夜色如墨,星辰隐匿,羽宫中一片寂静,唯有更漏之声,悠悠响起。 玉燕轻手轻脚地从温暖的被褥中起身,衣袂轻扬,拿着刚放好炭的暖炉,来到了宫子羽的房间。 门口虽然有侍卫守着,但玉燕一再坚持,说是宫子羽怕寒凉,若是生病了他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无奈之下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进去看宫子羽。 宫子羽果然正如玉燕所料一般冻得瑟瑟发抖,脸上还带着泪痕。 她就没见过这么大了还这么爱哭的孩子。玉燕拿起烛台走近宫子羽,烛光下她的笑容格外温柔。 看到朝思暮想的姐姐来了,宫子羽反而更委屈了,扑到她怀里抱着就不肯松手。 玉燕哄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把宫子羽哄睡了,而后离开房间,和侍卫们道谢之后,来到宫唤羽的门外,轻轻敲响了他的房门。 “唤羽哥哥,你睡了吗?” 房内虽然隐约有烛火亮起,但却并无人回应。玉燕无奈,只好提着灯走了。 只是玉燕刚刚离开羽宫不久,看到她手中光亮的巡逻侍卫们便走了过来,见到她后行了一礼。 “玉燕小姐,这么晚了,你要去往何处?” 玉燕看到提着刀的侍卫们似乎有些害怕,声音细若游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远徵弟弟被关了禁闭,我实在担心他,想要给他送一个暖炉,但夜里太黑,我迷路了。” 玉燕说着,将手中的篮子交给眼前的侍卫,只见里面放了一个暖炉和一碟点心。 侍卫闻言,眉头紧锁,心中权衡利弊。 玉燕此举明显是违背了宫门的规矩,但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 上报吧,很有可能会得罪兰夫人; 不报吧,万一被人发现,会说是他们玩忽职守。 正当他们犹豫不决之际,一道温和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让她去吧。” 宫唤羽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两人身旁,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宫门夜间戒严的规矩本意是要防范图谋不轨之人,不是用来防自己人的,你们若是信不过,我陪着她一起去就是,出了什么事我担着。” 侍卫们见他出面担保,心中的大石终得落地,纷纷退至一旁,恭敬行礼。 宫唤羽轻轻点头,接过玉燕手中的灯笼,和她一起走在路上。 “我刚刚听到你在我门外,只是因为在练功,未能及时回应。 宫门夜间戒严,你应当知晓,为何独自在外行走?” 玉燕以一副温婉而顺从的姿态答道: “我刚刚去看过子羽了,因为被关禁闭,房内连个照顾的下人都没有。子羽尚且如此,比他更年幼的远徵弟弟一定更难过。 执刃大人虽然说过禁闭期间不许人探望,可我实在担心弟弟们,所以……” 宫唤羽叹息一声。 “那你也不该如此冒险。宫门路径错综复杂,到了夜晚若无熟悉之人引领,很容易迷路的。” “没办法啊,若是让执刃大人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此事本就因我而起,若是让我对两位弟弟置之不理,我实在做不到……啊嚏!” 一阵寒风吹来,玉燕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宫唤羽见状,轻轻一笑,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下,轻轻披在她的肩上。 那披风上还带着宫唤羽残余的体温,玉燕刚想要推辞,却又听宫唤羽说: “放心,我又不是子羽,没有他那么怕冷,不信你看。” 说着,宫唤羽伸出手,轻轻握住玉燕的手,让她感受自己掌心的温度,仿佛要将这份暖意传递给她。 玉燕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唤羽哥哥,我们这样……似乎有些不妥。”她的声音细若蚊蚋。 “如今夜深人静,又有这披风遮掩,无人会注意到我们。” 宫唤羽轻笑,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温柔。 “况且,你是我的妹妹,我们这样,有何不妥?” 玉燕无奈,只能红着脸,任他牵着自己的手,走了一段路后,又听宫唤羽问道: “说来今天兰夫人找你,可跟你说了些什么?” 玉燕犹豫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说道: “没有什么,姑姑只是嘱咐我,让我不要对宫尚角……她情感之事最易牵动人心,让我自求多福。” 宫唤羽听罢,嘴角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兰夫人的提醒是对的,感情之事,往往难以预料,尤其你现在年纪还小。 但愿你能听从她的劝告,保持本心,莫要让情感成为你人生的牵绊。” 云之羽(14) 宫唤羽来到了徵宫,简明扼要地和守门的侍卫说明了来意。 侍卫听闻,眼神闪过一丝犹豫,到底还是恭敬地退至一旁,侧身让开了通往内室的道路。 宫远徵毕竟还是个小孩子,而且他父亲也不像宫鸿羽那么狠心。 虽然平时看着对他并不如何疼爱,却仍是让下人把他房间内烧的热热的。 当玉燕踏入这间被暖意包裹的屋子时,宫远徵已沉入梦乡。 他身旁那盆珍贵的炭火,无烟无尘,火光闪烁,忽明忽暗,为这寂静的夜晚添上一抹温馨。 和屋内的暖意融融不同,门外寒风凛冽。 宫唤羽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刚坐了没一会儿,便看到玉燕抱着宫远徵,神色焦急,如离弦之箭般冲出房间。 “唤羽哥哥,快叫大夫来,远徵不好了!” 玉燕的话语中带着哭腔,宫远徵的小脸虽红扑扑的,看似熟睡,但额头上密布的汗珠却透露出一丝不祥。 宫唤羽一开始也只以为是因为屋里炭烧的太热,所以把宫远徵闷到了,正想安抚玉燕不要紧张,但仔细观察之下,也发现了宫远徵的不对劲。 他不敢耽搁,连忙将宫远徵送往医馆,请大夫细细诊脉,结果发现是中了炭毒。 这种情况其实常有发生,在用炭火取暖的时候如果炭火烧的不够旺,屋内又没有通风,就很容易头晕恶心,甚至每年都有熏人至死的事情发生。 宫钧徵身为徵宫宫主,哪里会不懂这些常识,因此特地叮嘱过下人,一定要把宫远徵房内的小窗打开,以防不测,没想到还是出了这样的事。 也是合该那几个下人倒霉,当宫钧徵派侍卫去抓他们过来的时候,发现竟然正凑在一起偷偷吃酒。 宫钧徵闻到他们身上的酒气,当即脸色铁青,怒不可遏。 尽管那些下人苦苦喊冤,声称自己并未玩忽职守,也未曾忘记宫钧徵的叮嘱,依旧被拖了下去。 看着已经恢复过来的宫远徵,宫钧徵不禁一阵后怕,看向玉燕的眼神也充满感激。 “此事多亏了玉燕姑娘,若非你发现的早,只怕后果不堪设想。远徵他母亲去得早,他是她留给我唯一的念想,如果连他我也没有保住,将来到了九泉之下,我真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说到这里,宫钧徵的声音微微颤抖,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玉燕看着宫钧徵伤心的样子不像作假,只是想起兰夫人的话,对宫钧徵的话仍是半信半疑。 若他真的对妻子这么一往情深,甚至因为妻子难产而死而无法面对儿子,又为何会在当初抉择的时候选择保小? 所以到底是宫钧徵撒谎,还是这其中别有隐情? 玉燕心中虽有千般疑惑,但面上却波澜不惊,轻声细语地说了些宽慰的话语后,便借口不想让兰夫人担心想要回去了。 宫钧徵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玉燕也算是救了宫远徵的命,又不辞辛劳地跟着折腾了一晚上,就这么让人回去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而且他也知道宫远徵对玉燕的感情,想必他醒来之后看到姐姐,也一定会很高兴。 玉燕听了宫钧徵的话后,只是淡然一笑。 “宫主大人言重了,远徵弟弟福泽深厚,我不过是刚好赶上,就算没有我,他也一定会安然无恙,算不得我的功劳。 更何况我相信比起我这个外人,远徵弟弟应该会更想要您这个父亲陪在他身边。 宫主大人,有些话或许不该我多说,但逝者已矣,与其沉溺于对故人的追忆之中,不如珍惜当下。 远徵弟弟是夫人留给您最后的念想,不管是为了夫人还是孩子,您都要坚强起来才是,不要将来等到真的失去的时候再追悔莫及。” 宫钧徵的目光落在床上的宫远徵身上,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后怕。而玉燕的这番话,更是让他感动不已。 宫钧徵虽为一宫之主,如今也不过刚刚二十三岁,在平辈之中,他是最年幼的一位。 或许是因为常年埋头研究,鲜少与人接触的原因,他的个性也相比其他人更为单纯简单。 因此见玉燕这般做好事不留名,心中更是涌起了万千感慨。 不禁联想到了自己那位薄命的妻子,也是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 辞别宫钧徵之后,玉燕不久便从医馆大门走出。 晨光未曦,天际如水墨画般微微泛白,却仍被夜色拥抱着。 宫唤羽的身影便站在那柔和的光线之中,只能被映照出一个朦胧而修长的轮廓。 宫唤羽见玉燕款步而出,当即上前几步,询问她为何不多陪伴宫远徵片刻。 玉燕轻声道:“世间万物,皆需恰到好处,过犹不及。况且,我也不忍心让唤羽哥哥在这凛冽寒风中久候。” 宫唤羽与玉燕并肩而行,二人步伐一致,朝着羽宫的方向缓缓迈进。 晨光逐渐洒落,为他们的背影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 宫唤羽轻声道:“杨家的资产,我已尽数带回。这些年,靠着宫门,他们倒也积累了不少财富,不知玉燕妹妹有何打算?” 玉燕轻捋发丝。 “自然是要妥善打理父母留下的遗产。只是我孤苦无依,对这商贾之道几乎一无所知,心中着实忐忑,还少不得要向最为擅长的人请教。” 这宫门之中,除了角宫以外,还有谁最擅长经营之道? 宫尚角的父亲常年在外,事务繁忙,她能够请教的人还有谁? 宫唤羽听出了玉燕的弦外之音,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我现在忽然觉得,兰夫人的顾虑其实很有必要。” 玉燕眨了眨眼睛,仿佛被宫唤羽的话逗乐了,笑道: “唤羽哥哥,你这话说的,听起来倒像是在吃醋一般。” 宫唤羽无奈摇头,眼中却满是宠溺,伸手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 “没大没小。” 回到房间,玉燕轻轻地将披风从肩上卸下,递向宫唤羽。 宫唤羽伸出手欲接,但她却突然改变了主意,紧紧握住披风的一角,目光如炬,直视着宫唤羽的眼睛。 “玉燕……” 宫唤羽轻唤她的名字,拉了几下披风,却发现她并未有要放手的意思,反而挑着眉看向自己。 宫唤羽无奈一笑,用力一带,本以为能轻松将披风夺回,不料玉燕却突然松手,让他一个趔趄,差点失去平衡。 宫唤羽一怔,随即明白了什么,忽然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 “我知道了,妹妹,我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玉燕见宫唤羽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只微微一笑,轻声说: “唤羽哥哥,你也早些休息吧。明天,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呢。” 云之羽(15) 因为宫远徵中了炭毒这样的事情,禁闭自然是要提前解除了,连带着宫子羽也被放了出来。 被关了这么久,可是把宫子羽闷坏了,即便下雪也没能有损他的好心情。 宫子羽穿着厚厚的棉衣,打扮的就像是一个可爱的小团子。 他跟着玉燕和茗雾姬在雪地里玩耍,欢声笑语在寒冷的空气中回荡,为这静谧的冬日添上了几分生机。 兰夫人站在窗户旁,脸上难得挂着温柔的笑容,目光中满是慈爱。 然而当宫鸿羽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时,兰夫人的笑容如同冬日里的薄冰,瞬间消融,只留下一抹不易察觉的忧伤。 随后她便转身离去,留下一片静默。 玉燕注意到了兰夫人的变化,牵着宫子羽的手,带他走出了羽宫,来到了一片更广阔的雪地中。 宫子羽不解地问:“为什么娘亲总是不理父亲呢?” 玉燕温柔地解释道:“那是因为他们并不相爱。” “什么是相爱呢?”宫子羽好奇地问。 玉燕想了想,说:“相爱就是两个人想要永远和对方在一起,彼此关心,彼此照顾,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放弃对方。” “那我和姐姐是不是就很相爱?”宫子羽眨巴着大眼睛问。 玉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折了两根树枝,带着宫子羽在雪地上画画。 宫子羽一开始还十分开心,一边画着一边让玉燕猜自己画了什么。 可渐渐地,他忽然觉得眼前一片刺痛,忍不住流出眼泪。 这种感觉就像无数个小沙粒在眼球上摩擦一样,渐渐模糊了视线。 宫子羽下意识想要看向玉燕,却发现她的身影也化作了一片白光。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宫子羽惊恐万分,吓得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玉燕见状,也是吓了一跳,她迅速将宫子羽背起,朝着徵宫医馆的方向疾步而去。 抵达徵宫医馆时,宫远徵正闲坐在院中,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株刚摘下的梅花。 听到玉燕来了,宫远徵脸上顿时洋溢出笑意。 宫远徵最近和父亲关系不错,也是从他的口中,得知是玉燕救了他的性命,还劝他们父子亲近,因此这几天一直想亲手给玉燕做个礼物送给他。 没想到礼物刚刚做好,她就过来看他了。 宫远徵满心欢喜地迎上前去,然而玉燕这次来徵宫只是为了救治宫子羽。 即便自己来到了她面前,玉燕也只是敷衍地应付了一下,然后一直担忧地守在一直喊痛的宫子羽身边。 听说宫子羽是得了雪盲症,宫远徵不仅在心里暗骂他实在太蠢,听到他的哭声更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多大点事啊,至于哭成这样,真是没出息。 宫远徵不时偷瞄向玉燕,渴望着她的注意。 终于,治疗结束了,他再也按捺不住,凑到玉燕身边,急切地说: “姐姐,宫子羽这里有大夫看着,你就别管他了。你跟我来,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然而,玉燕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宫子羽身上,眼神中充满了担忧和怜爱。 “子羽现在暂时看不到,心里一定很害怕,我留在这里陪他。远徵你乖,自己先去玩吧。” 听到这话,宫远徵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咬紧牙关,忽然冲着众人喊道: “哼,这种废物,医好也是浪费药材,我看他瞎了才好呢!” 结果在宫远徵说完这话后不久,宫子羽的药就被发现出了问题。 也幸亏玉燕细心,给宫子羽用药前要自己先试一试,不然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在自己掌管的地方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宫钧徵当即大怒,把所有的下人叫过来排查。 见他们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当即气的要将他们通通打入地牢用毒药审问。 这一举动更是让所有人都吓得瑟瑟发抖,当即便有下人吓得跪倒在地,说是好像看到过宫远徵在药房出现过。 玉燕当即起身,愤然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们为了逃避罪责,就可以随意往孩子身上甩锅吗? 是,远徵弟弟平时是和子羽不睦,但他们只是孩子,小打小闹而已,转头就忘了,远徵弟弟只有四岁,他会下毒害人吗?” “可是他以前,不是也给姑娘你下过毒吗……” 下人们下意识反驳的一句话,彻底坐实了宫钧徵心中的怀疑。 就连那些曾为宫子羽诊治的医师,也不得不承认,宫远徵之前的确是说过想要让宫子羽瞎掉的话。 玉燕见宫钧徵欲将宫远徵带来对质,连忙挺身而出,拦在了他身前。 “宫主大人,你不要听他们胡说,我相信远徵弟弟,他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我们不能就仅凭几句话,就直接给他定罪啊!” 可无论玉燕如何恳求,宫钧徵的决心已下,到底还是将宫远徵带来,厉声叱问了宫远徵一番。 见之前还对自己十分和蔼的父亲如今却因为宫子羽对自己如此怀疑,宫远徵也是气性上来了,梗着脖子说: “就是我干的行了吧!我不光想要把他毒瞎,我还想要把他毒死呢!” “远徵!” 玉燕上前就捂住了他的嘴,眼中已泛起了泪花。 “现在不是说气话的时候,你快跟你爹认个错,告诉他事情不是你做的!” “说了又有什么用,他们都怀疑我不是吗?” 宫远徵强忍住眼中的泪水,紧紧握住玉燕的手。 “姐姐,有你还相信我,就足够了。” 云之羽(16) 然而在宫钧徵的眼中,宫远徵的这种反应只是顽固不化。 他当即下令,要将宫远徵再次关禁闭。 玉燕心一横,直接紧紧抱住了宫远徵。 “宫主大人,子羽之所以受伤,也是我照顾不周所致。一切因我而起,如果你一定要惩罚远徵弟弟的话,那就连我一起罚吧!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让他独自一人面对这一切了!” 她的声音坚定而决绝,仿佛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就连宫钧徵也微微一愣。 宫钧徵看着眼前含着泪水、模样倔强的玉燕,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妻子的影子。 那温柔而坚定的眼神,让他仿佛觉得,此刻正在保护宫远徵的,正是宫远徵的母亲一样。 宫钧徵到底还是叹息一声,最后拂袖而去,没有再提关禁闭一事。 玉燕松了一口气,将宫远徵送回了房间里,轻轻地掖好被子,摸着他的小脑袋。 “远徵,今天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姐姐知道你是无辜的,只是那些下人可恶,却不肯承认错误,反而栽赃到你的身上,妄想以此逃避罪责。但你要相信,真相总会大白于天下。” 宫远徵听着玉燕温柔的话语,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能够驱散他心中的阴霾。然而,疑惑仍然萦绕在他的心头。 “可为什么父亲宁可相信那些下人的话,也不肯像姐姐一样相信我呢,难道我在他眼里,就是那样一个坏孩子吗?” 玉燕轻轻抚摸着宫远徵的额头,眼神中满是心疼与怜惜。 “远徵,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 宫子羽是执刃的儿子,在徵宫出了事,你父亲无论如何都要给执刃一个交代,不然那些有心之人,很有可能会利用这个机会作为攻击你的父亲的借口。 你之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那样的话,即便这件事不是你做的,回头让执刃知道,也定然会对徵宫心存芥蒂。 弟弟,你听姐姐一句话,今后你要多收敛自己的性子,不要再这般锋芒毕露了,不然到时候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 宫远徵对这些话自然是似懂非懂,但按照他的理解,无非还是因为宫子羽是执刃的儿子,所以自己不能得罪他的缘故。 玉燕看着他眨巴着那双懵懂的大眼睛,轻叹道: “这人呐,生来就分为三六九等,即便同为兄弟,也难免会因身份地位的不同而心生隔阂。 宫主的儿子固然尊贵,但与执刃之子相比,始终还是逊了一筹。 远徵,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你拥有足够的力量和他们抗衡之前,你要学会隐藏自己,才能保全自身。” 她捧起了宫远徵稚嫩的小脸,目光与他的眼眸相对,一字一句道: “不过你不用担心,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别人怎么误解你,姐姐都会无条件站在你这边,我会像你的母亲一样,永远保护你的。” 说罢,玉燕轻轻搂住了宫远徵,用自己的体温为他驱散寒意。 她轻声哼唱起一首摇篮曲,那歌声温柔而悠扬,让宫远徵心中的阴霾渐渐散去。 “睡吧,远徵。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玉燕轻声说道。 宫远徵自幼丧母,从未听过如此温馨的歌声。 此刻在玉燕的怀抱中,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母亲的温暖,仿佛找到了久违的安宁与依靠,他缓缓闭上了眼睛,进入了梦乡。 将宫远徵哄睡之后,玉燕便立刻又回到了羽宫向兰夫人请罪,自责自己没能照顾好弟弟。 兰夫人却并不怪她。 “只是一个意外罢了,你还这么年轻,又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怎么能怪你呢。所幸子羽也并无大碍,休养几天也就是了。” 玉燕听后,心中稍感宽慰,却并未因此减轻半分忧虑。 “只是……执刃大人那边……” 兰夫人轻笑一声。 “在这宫门里发生的事情,有哪样逃不过他的眼睛,子羽刚刚被你送到医馆,他就过来找我了,之后宫钧徵就亲自过来致歉了。 当然,他为了展示自己身为执刃的大度,自然已经将这件事小事化无,你无须过于担忧。” 玉燕还想解释说这件事不是宫远徵做的,然而兰夫人却打断了她。 “远徵不过一个孩子,我们自然愿意相信他是无辜的。但关键在于,那些想利用此事的人,是否也愿意让他保持这份清白。 在这个宫门,真相往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利用局势。” 见玉燕皱眉沉思,兰夫人微微一笑,握住了她的手。 “傻丫头,别想了,你再怎么想,也想不过那些老谋深算之人。 子羽这两日需静养,你正好借此机会,将杨家财产彻底清点一番,确保每一笔账目都清晰无误。 记住,你这是你今后安身立命的根本,从现在开始,你就要学会为自己的人生打算了。” 玉燕闻言,顿时觉得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请姑姑放心,玉燕定不负所托,定将我们杨家财产清点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只是在和宫唤羽前往库房的路上,玉燕仍是一直在思索兰夫人的话。 即便是宫唤羽将账本递到她手中,她的注意力也未能从中抽离半分,反而忍不住向宫唤羽探询心中的疑惑。 “唤羽哥哥,你说姑姑那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认为,执刃大人早就知道是那群下人有问题。 他明白远徵弟弟是清白的,但他希望通过坐实远徵弟弟的罪名,让徵宫心怀愧疚之下,欠他一个人情?” 宫唤羽听到这话,表情忽然变得有些慌乱,眼神也显得有些飘忽不定。 但随即,他轻咳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严肃而沉稳: “玉燕妹妹,我觉得兰夫人没有这个意思,你还是不要擅自揣测她的想法,更不要污蔑执刃大人的清白。 更何况……就算执刃即便真有这个想法,也要谢谢你给他这个机会啊。” 云之羽(17) 玉燕闻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唤羽哥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你怀疑我?” 玉燕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宫唤羽看着玉燕的反应,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与不忍。但他还是继续说道: 玉燕妹妹,我并非有意怀疑你。只是这一切太过巧合——先是远徵弟弟中炭毒被你所救,而后子羽弟弟又不慎患上了雪盲症。这两件事刚好都与你有关……” 宫唤羽还想再说下去,可话却哽在了喉咙里。 因为他看到晶莹剔透的泪水,瞬间盈满了玉燕那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从她苍白的脸颊上滑落而下。 玉燕用手背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痕,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苦笑一声,但那些潸然欲滴的新鲜痕迹依旧挂在她娇嫩的面庞上。 “唤羽哥哥,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你觉得我会做这种事?可这么做对我又有什么好处?我究竟有什么理由去伤害那些无辜的人?就算是犯人要行凶,也该有个动机吧! 我承认,子羽弟弟患上雪盲,这件事我责任重大,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但那天夜里,是你亲自陪我去看望的远徵弟弟,你当时就守在那个窗外,我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脱你的眼睛。 徵宫的下人们玩忽职守,是宫主大人亲眼所见,我不过是一个举目无亲、刚刚来到宫门的孤女,怎么就有那么大的本事算计好一切!”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却又不失坚定,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打在宫唤羽的心上。 “的确,你没有害他们的动机,子羽弟弟的事情或许是一个意外,可在远徵弟弟中炭毒的这件事中,你无疑是获利最大的人。” 玉燕闻言,苦笑更甚。 “获利?你是想说,我因为救了远徵弟弟,获得了宫主大人的感激是吗? 我只是一个孤女,来到这宫门,无非是想求一个安稳的生活,能够和姑姑平平安安的生活在一起,我要那些感激做什么? 好,我承认,我的确是故意想要亲近远徵和子羽,希望通过和他们打好关系,能在宫门里过得稍微好一些。 但我真的没有想过要伤害他们,更没有想过要利用他们的信任,来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更不会丧心病狂到去伤害两个对我全心依赖的孩子。” 说到这里,玉燕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被某种情绪所触动。 她忽然话题一转,语气变得异常坚定。 “更何况,你觉得他们每次出事我都在身边是巧合,但在我看来,却是必然。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看到宫唤羽摇了摇头,玉燕又说道: “那是因为他们的父母,没有尽到应有的责任,只会对他们不管不顾,把他们丢给下人。 你们哪里知道,一个孩子在最需要呵护的时候,却只能面对冷漠与忽视,那会是怎样的心情? 小时候,我也曾被父母托付给下人照顾。他们仗着自己是大人,觉得小孩子好糊弄什么都不懂,一味偷奸耍滑根本不用心,害我小时候吃了很多苦头。 这也是我父母为什么后来一定要把我带在身边的原因。可那些孤独和无助的夜晚,我至今记忆犹新。” 说到这里,玉燕的声音渐渐低沉,仿佛回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她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每当他们遇到麻烦,我总是第一个发现,并不是因为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而是因为我关注他们,我在乎他们。 因为我曾经经历过同样的无助和绝望,所以我才会心疼有着同样境遇的弟弟们,想要尽我所能给他们一些关怀和温暖。 却没想到在你看来,这一切竟成了我别有用心、居心叵测的证明。” 提及伤心事,玉燕的声音颤抖,带着难以抑制的悲怆: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反正他们已经认定是我使坏了不是吗?我为自己辩解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若是想要把我送入监牢审问,我毫无怨言,只是我希望能够在临走前和姑姑道个别,免得她为我担忧。” “玉燕,你误会了。我并非有意要定罪于你,只是有些事情需要查清。” 宫唤羽解释道,但玉燕显然并不买账。 “查清?宫门的人何时真正相信过我?你 当我不知道吗,你当初在见到我的第一眼,看向我的眼神便充满怀疑,你借口让我养伤,不过是为了能够有时间去调查我。 我知道你们疑心我,可我父母双亡,孤苦无依,若非想再见姑姑一面,我又怎会踏入这宫门半步?” 说到这里,玉燕的声音已带上了哭腔,她哽咽着继续说道: “既然在你们眼中,我是个满腹心机的人,那又何必留我在此?直接将我逐出宫门,或是直接杀了我,不是更好? 如今想来,与其来到宫门,我还不如当初就跟父母一起死了的好,至少那样,我还能保留一丝尊严,不至于孤零零地在这世上承受冤枉却百口莫辩。” “玉燕,你听我解释……”宫唤羽刚开口,就被玉燕打断。 “你不要说了,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们所有人!” 玉燕说完就哭着跑了出去,宫唤羽想去追但还是停下,而后看向一旁的屏风。 “执刃大人,宫主大人,现在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 就在这时,宫鸿羽与宫钧徵缓缓自屏风后现身。 宫鸿羽的脸色比平时还要黑上几分,而宫钧徵看到玉燕刚刚哭泣的样子,心中更满是怜惜。 他性情直率,不假思索便开口: “执刃,你总把人心想得太过复杂。玉燕才十四岁,她能有怎样的心机? 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就觉得她是个纯真善良的孩子,是断然不可能做出那些事的。 我早就跟你解释过了,你偏不信,非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试探她,结果弄成现在这样。” 宫钧徵一边说着,一边用埋怨的眼神看着宫鸿羽。 别的不说,就宫远徵那件事就不可能是她干的。 他可是精通医理的徵宫宫主,宫远徵当时吸入的炭毒需要一定时间的积累。 即便玉燕进入房间后就把门窗关上,在她把宫远徵抱出来的那段时间内,也断然是不会达到那样的效果的。 云之羽(18) 宫唤羽亦是满心愧疚,接话说道: “是啊,执刃大人,玉燕进入宫门的时日虽短,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都看在眼里。 她还是个戴孝在身的孩子,正是脆弱不安的时候,我却说这样的话刺激她,我……我真的对不起她。” 宫鸿羽闻言,眉头更是紧锁成一团。 他的确失策了,本想借着宫唤羽试探玉燕一番,就算不能得出什么结果,至少也让宫钧徵看到自己对他的重视。 结果玉燕一开口就开了个大,直接将他的心思说了出来,还是以兰夫人的名义。 宫鸿羽简直哭笑不得,心爱的夫人懂他的心是好事。 但是这种事情你别跟外人说啊,还让她传出去了,还是传到当事人的耳中! 宫鸿羽心中暗自腹诽,要不是他知道宫钧徵性格单纯,听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不然只怕就凭玉燕那几句话,就会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来。 最可气的是这丫头居然还好意思说自己百口莫辩,虽然她哭的梨花带雨的,可说的话却条理清晰,令人信服。 宫钧徵听得几次都忍不住想要冲出去安慰她,就连宫鸿羽自己都快要被她说服,觉得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了。 宫鸿羽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 “你们所言极是,确是我多疑了。只是身为执刃,我不得不谨慎行事。如今想来,玉燕那孩子心性纯良,我此番作为,确实过了。” 语毕,他轻叹一声,话锋却忽然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不过唤羽,你问的也太直接,玉燕本就心思细腻,又是个敏感脆弱的孩子,怎会不心生误会?如今她这般反应,你也有一份责任。” “啊?怪我吗?” “不怪你怪谁?难道怪我们吗?” 宫鸿羽虎着张脸。 “现在说这些也于事无补,你亲自去找玉燕,你赶紧追过去,向她道歉并解释清楚,不要让她误会,更不可让此事传入夫人耳中,明白吗?” 宫钧徵也连忙站了出来。 “唤羽不会说话,只怕会越说越糟,还是我去吧。” “你去什么,你……” 宫鸿羽刚想让宫钧徵消停点,但看着他焦急的表情,念头忽然一转,心中涌现出一个离谱的想法。 宫钧徵丧妻虽然已有四年,但而今才不过二十三岁,距离宫门下次选亲,可还有十多年的时间…… “钧徵弟弟,你不会……” “我怎么了?” 看着宫钧徵清澈的眼神,宫鸿羽连忙摇了摇头,把那个可怕的想法甩了出去。 他到底在想什么,玉燕如今可还尚未及笄。 可她如今尚在孝期,等她守孝结束,正值二八年华…… 宫鸿羽不敢再想,连忙催促宫唤羽赶紧去找玉燕。 宫唤羽叹了口气,无奈至极,只得询问了下人玉燕离去的方向,然后向她追去。 然而宫唤羽没能找到的玉燕,反被宫尚角捷足先登。 他发现玉燕的时候,她正好在一个雪堆旁不慎跌倒,挣扎数次却未能起身,泪水与雪花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无助。 宫尚角见状,连忙快步上前,想要把她扶起来。 然而玉燕却倔强地不肯握住他的手,声音中带着哭腔。 “你别碰我,你们宫门没有一个是好人!” 宫尚角一脸茫然,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但看到玉燕哭得通红的鼻子和脸上的泪痕,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保护欲。 “燕儿,谁给你受了委屈?告诉我,我去帮你出气!” 玉燕泪眼婆娑地转头看向宫尚角,突然哭得更厉害了。 她的声音颤抖着:“就是你……就是你宫尚角给我受了委屈……” 宫尚角一脸懵圈,完全没想到自己会成为“罪魁祸首”。 然而,看着玉燕踉跄欲行却又再次跌倒的脆弱模样,他再也顾不上其他,快步上前,不顾她的反抗,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走向附近的角宫。 “走,我带你去暖和的地方,慢慢说给我听。” 不远处,宫唤羽看到这一幕,悄然退了回去。 回到角宫,宫尚角立刻吩咐下人取来药箱,他亲自为玉燕处理伤口,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弄疼了心上人一分一毫。 玉燕看着宫尚角那专注的神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先前的愤怒与委屈也渐渐消散。 “尚角哥哥,对不起,我……我不该无理取闹,对你发火。” 玉燕低声道歉,她的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但已经比刚才平静了许多。 宫尚角抬起头,目光温柔地注视着玉燕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没关系,我知道你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才会这样的,在我面前,你不需要隐藏任何事情。告诉我,是谁让你伤心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一块柔软的手帕轻轻擦拭着玉燕脸上的泪痕,动作轻柔而细腻,仿佛是在对待一件珍贵的瓷器。 玉燕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却只是摇着头。“不、我没事。真的,我没事。” 玉燕越是否认,宫尚角就越认定她一定是被欺负狠了,看到玉燕这副样子,语气也有些急了起来。 躲在暗处磕cp的泠夫人看到这一幕叹了口气,站出来拦住了宫尚角,把玉燕带回了自己房间里,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温柔地拍着她的背。 “好了,好了,玉燕,哭多了可就不漂亮了。这里没有外人,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燕靠在泠夫人温暖的怀抱中,终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哽咽着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她的声音颤抖,带着无尽的委屈与不解: “夫人,我好心救人,没想到却落得如此下场,只怕在他们看来,就连我救了尚角哥哥,也是我故意设计,别有用心。” 云之羽(19) 泠夫人听完,不禁哑然失笑,轻轻点了点玉燕的鼻子。 “我的傻丫头,你若是真有那等能耐,能够指挥那些无锋刺客,那我们现在还有活路吗?. 我相信你的为人,我相信你的为人,更相信你的善良,那些人不过是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家伙罢了。” “夫人,我曾听姑姑说过,这宫门里的人,都是这般复杂难测,所以在宫门中的女人,不可以太好,也不可以太坏。 因为在他们眼中,我们这些女子,始终都是外人。即便是我们真心实意地对他们好,也难免会被误解为别有用心。” 玉燕说到这里,眼眶又湿润了起来。 泠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她深知这宫门之中的残酷与冷漠,轻抚着玉燕的背脊,温柔地安慰道: “你姑姑说的不错,有时候做多错多,不做反而不会错。 因为在这宫门之中,他们早已经习惯了把冷漠当作坚强,温暖有时反而会灼伤他们的心。 这宫门太深,太冷,想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已经不易。玉燕,若是你再选一次,你还会那么做吗?” 玉燕闻言,沉默片刻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夫人,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还会那么做。” 玉燕的声音虽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即便会被误解,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人受苦而袖手旁观。我能够理解他们的防备,那只是因为他们不想受到伤害。 但人与人之间,本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我的力量或许微小,不足以改变宫门的情况,但我愿意尽我所能,做些温暖人心的事。 我会让他们知道,这世间并非全然冷漠,更加努力的让他们看到我的真心,消除他们的怀疑。” 泠夫人闻言,心中一阵酸楚涌上心头。 她明白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宫门中,保持一颗纯净善良的心是多么艰难。 那些阴谋与算计,仿佛无形的利刃,时刻威胁着每一个无辜的灵魂。 泠夫人心疼地叹了口气,轻抚着玉燕的发梢,温柔地说: “像你这样单纯善良的孩子,实在不该到这宫门里来,你这样的性子,我真怕你将来会遍体鳞伤。” 玉燕却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上刚刚被宫尚角上过药的伤口,眼中闪过一丝羞涩。 “即便受了伤,只要还有人愿意帮我疗伤,我便不觉得痛了。” 泠夫人闻言,立刻看出了她心中的小女儿情怀,忍不住笑道: “看来,以后谁娶了你,可是有福了呢。” 玉燕的脸颊瞬间染上了红晕,她羞涩地低下头,声音如蚊蚋: “我……我还小呢,还不想这些。而且,一切都要凭姑姑做主。” 泠夫人故意逗她: “那我到时候可得好好去讨好一下兰夫人,让她为我家尚角多美言几句。” 这话一出,玉燕更是羞得说不出话来,只娇嗔着: “夫人,你取笑我,不理你了!” 泠夫人看到玉燕这副娇羞可人的模样,更是忍不住把她搂在怀里。 “你这么好的姑娘,我可得替我家尚角看住了,可不能被人抢走。 可惜你现在还在守孝,等你孝期过了,我一定第一时间上门去向你姑姑提亲。” 宫尚角原本因为不放心而偷偷跟来,正被玉燕的话语深深打动,见她们相处得如此融洽,更是不禁微笑起来。 然而,泠夫人的这番话却让他顿时羞得面红耳赤,仿佛被火烧一般。 偏偏这个时候,人小鬼大的宫朗角又凑了过来。 他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哥哥通红的脸,嘴角勾起一抹顽皮的笑意。 “哥哥,我要跟娘告状,说你偷看玉燕姐姐,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宫尚角见状,本想拉住他,却没想到宫朗角跟个猴子一样灵活,一溜烟就钻了过去,扑进了玉燕的怀里。 “我可跟哥哥不一样,我喜欢看就大大方方的看。玉燕姐姐,听说你受伤了,我给你呼呼就不痛了。” 宫朗角说着,握住玉燕的手便轻轻吹了起来,看的泠夫人和玉燕都忍不住哑然失笑。 正当宫朗角与玉燕亲昵之时,一名侍卫匆匆步入院中,禀报道: “唤羽公子前来拜访,说要迎回玉燕小姐。” 宫唤羽上前行礼,宫尚角也带着宫朗角回礼,玉燕见状,刚欲起身相迎,却被泠夫人轻轻按了回去。 “玉燕,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羽宫若不懂得珍惜你,我做婶娘的可不会袖手旁观。有我在此坐镇,我看谁敢给你受半点委屈!” 这时,宫朗角也突然蹦蹦跳跳来到玉燕身旁,小胳膊紧紧环抱着她的脖颈,一脸稚气却认真地宣告: “玉燕姐姐以后就是我的姐姐了,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宫唤羽面露难色,目光在玉燕与泠夫人之间徘徊,最终轻叹一口气,诚恳地说: “此事确是我之过,待我回去后,定当向玉燕妹妹认错。但兰夫人如今还在等着妹妹回去,若是让她留在角宫,只怕不妥。” 玉燕心中五味杂陈,她望着泠夫人那双充满关怀的眼睛,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泠夫人,我……我理解您的苦心,也感激您的庇护。但姑姑确实在等我,我若久不回去,她定会担心。” 泠夫人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玉燕的手背,以示安慰。 “好孩子,去吧。记得,无论何时何地,这里都永远有你的位置。尚角,你送燕儿回去,跟兰夫人说一声。” 宫尚角闻言,心中已有了计较。他深知母亲的脾性,也明白玉燕的委屈,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此事虽小,却关乎玉燕的名声与幸福,不容有丝毫马虎。 一路上,宫尚角几次故意打断宫唤羽想要道歉的话,转而与玉燕聊起天来。 他岔开话题,温柔地询问玉燕喜欢些什么,打算让下人提前备下,好让玉燕在角宫过得舒心自在。 他甚至故意说等她到了角宫之后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人会说她什么。 只是兰夫人显然并不想让玉燕随宫尚角一起到角宫去。 她的眉头紧锁,目光在宫尚角与宫唤羽之间来回游走,最终落在玉燕那张略显紧张却又强作镇定的脸上。 “角公子,泠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她能够喜欢玉燕,是燕儿的福气。 只是男女有别,角宫毕竟还有你这个年轻男子在,燕儿若逗留太久,难免会有人议论纷纷。” 云之羽(20) 宫尚角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语气坚定,字字掷地有声。 “兰夫人说的是,只是我宫尚角问心无愧,自是不在乎旁人如何议论。 况且,唤羽哥哥亦是年轻男子,我至少不会如他那般,让玉燕受委屈。” 兰夫人闻言,眉头紧蹙,转头看向宫唤羽。 “这是怎么一回事?” 宫唤羽无奈,只能承认是自己言语不当得罪了玉燕。 然而,宫尚角却不肯给他这个粉饰太平的机会,直接把前因后果都摊开来说,没有丝毫遮掩。 兰夫人闻言,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玉燕,你随角公子去吧。你需要的东西,我会让雾姬给你送过去的。” 宫尚角嘴角不禁勾勒起一抹胜利的笑容,谢过兰夫人以后,就迫不及待的带着玉燕回角宫向泠夫人报喜了。 他心中充满了期待,一想到接下来有一段时间两人会朝夕相对,宫尚角的脚步都不由得轻快了许多。 宫唤羽见状,知道自己把事情搞砸了,只得向兰夫人请罪。 兰夫人却一脸淡然。 “你有什么好请罪的,又不是你让玉燕受的委屈,你不过和远徵一样,是替别人担了过失。” 宫唤羽听了这话却有些意外,像是没有想到兰夫人居然能够直接看穿真相。 兰夫人轻笑一声。 “这有什么奇怪的,当初玉燕是你亲自带回来的,以你的性格,若是对她有任何怀疑,都不会将一个潜在的威胁带入宫门。 就算你真的疑心玉燕有什么不当的举动,也必然会在幕后暗自调查,而不是如此莽撞的试探。” 宫唤羽不解。 “可既然如此,为什么夫人还要让玉燕妹妹去角宫呢?” 兰夫人看着眼前的兰花。 “燕儿这孩子的性格,说得好听叫蕙质兰心,说难听些就是敏感不安,我能够想明白的道理,她自然也是猜得到的。 是我无能,没有办法保护她不受委屈,这两天让她换个环境也好,起码在角宫,不会有人这般小心提防她。” 正如兰夫人所想,玉燕来到角宫的日子过得十分舒服。 她和泠夫人性情相投,很快好的如同亲母女一般,加上宫朗角这个调皮的小鬼头总是在一旁插科打诨,倒是真的让她有了一丝家的感觉。 玉燕与泠夫人并肩立于花圃之中,正细心地栽种着那一株株生机勃勃的栀子花。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她们身上,泥土的芬芳与花香的交织,仿佛能洗净世间一切尘埃。 泠夫人不经意间发现,玉燕侍弄这些花卉的手法异常娴熟,不禁赞叹不已。 玉燕轻笑,眼中闪过一丝自豪: “我家里的主要营生便是经营香料生意,这些技艺自然是我的看家本领。 其实种花很简单,就像是爱人一样,要用心去感受它们,如此才能灌溉出最富有生机的花朵。” 泠夫人莞尔一笑。 “既然你这么懂花,那我就考考你。你猜这么多花卉当中,我为何对栀子花如此偏爱?” 玉燕略一思索,笑道: “最直观的答案,自然是它那清新脱俗的香气了。 但若真要深究,我猜是因为栀子花的寓意是永恒的爱,这份花语,不正契合了夫人您心中那份不渝的情感吗?” 泠夫人听后,脸上绽放出惊喜之色,她不由自主地将玉燕的手紧紧握住。 “玉燕,你真乃我的知音人。这宫门之内,花卉万千,竞相斗艳,却不及你这一朵解语花来得珍贵。对了,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 “我也喜欢兰花,不过我喜欢的是玉兰。我喜欢它姿态优雅,盛放枝头的样子,迎风摇曳时神采奕奕,即便没有绿叶衬托,也一样美得出尘脱俗。” 玉燕说着,又开始轻轻吟诵起来。 “霓裳片片晚妆新,束素亭亭玉殿春。已向丹霞生浅晕,故将清露作芳尘。 我常想,若能如它一般,即便孤芳自赏,也能活出自己的高洁美好,那该多好。” 玉燕说罢,忽然想起泠夫人未出嫁前可曾经是有名的才女,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她。 “对不起,泠夫人,我一时兴起,当着你的面班门弄斧了。” 泠夫人看向她的目光却充满欣赏。 “我喜欢听你谈论这些,不像宫门里的其他人,简直是对牛弹琴,尤其是你念诗时,声音里仿佛带着韵律,让人心旷神怡。 倒是宫朗角那孩子,一点都不像我,一读书就犯困,我和尚角每次教他读书都会气个半死。 我是没办法了,不如你帮我管管他吧,他那么喜欢你,说不定就会听你的话呢。” 玉燕虽然嘴上推辞说自己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但在泠夫人的强烈要求下,到底还是半推半就的答应了下来。 其实也怪不得泠夫人为难,宫朗角现在正是七八岁讨狗嫌的年纪,整天跟个皮猴子似的上蹿下跳。 别说坐在那里乖乖读书了,就让他安静的待一会儿都十分困难。 泠夫人自然是抓不住宫朗角的,因此教导弟弟的任务就只能落到宫尚角头上,可是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玉燕的到来,无疑是让他逃脱苦海,但宫尚角也会担心,玉燕会不会制不住宫朗角。 玉燕却并不担心,反而说宫朗角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这样,调皮活泼是他们的天性,一味的管教压制只会适得其反,让他一直在书桌前坐着太为难他了,还是要有耐心一点才是。 起初,宫朗角对玉燕的“新式教学”并不感兴趣。毕竟,对于一个活泼好动的孩子来说,枯燥无味的写字和听故事似乎并无太大区别。 然而,玉燕却巧妙地利用了他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将每一个典故都编织成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 渐渐地,他发现原来读书也可以如此有趣,那些曾经让他头疼的典故,如今却变得生动有趣起来。 与此同时,玉燕也开始教宫朗角练字。她并没有强迫他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而是让他像画画一样自由地挥洒笔墨。 “书法不仅仅是写字,更是表达情感、修炼心性的一种方式。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为什么一定要按照别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就比如我给朗弟弟讲的那些故事,外面那些夫子听了以后,一定会骂我侮辱圣贤。 可那些书籍不也是由人撰写的,他们也不是圣贤本人,怎么就能保证,自己理解的就是对的呢? 我们又不是要去科考,读书既然是为了明理,那么只要把其中的道理讲明白了不是一样吗?” 云之羽(21) 宫尚角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又觉得玉燕说的好像的确有道理。 最重要的是,他是真的不想再带宫朗角了。 他这个年纪,正是自己要用功读书习武,学习处理家族事务的时候,哪能在弟弟身上浪费太多时间精力。 能够有玉燕帮他分担,他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在乎她用的是什么教学方法。 更何况宫朗角十分吃玉燕‘快乐教育’这一套,比起自己对着书本硬啃,还要自己费心思考,还不如等玉燕直接把道理讲给他听。 这简直就跟把饭直接喂到嘴里一样容易,省下的时间正好可以用来玩。 回头母亲和哥哥考校的时候,他只要按照玉燕教他的话回答,便可以轻松通过,一点都不费力,还能让他们很高兴呢。 宫尚角看到弟弟如今的改变也是十分欣慰。 “玉燕,你带孩子确实有一套,朗弟弟如今能够如此乖巧懂事,你实在功不可没。” 玉燕微微一笑,谦虚道: “尚角哥哥过奖了,我只是以己度人罢了。毕竟我们也曾年少,经历过他们的阶段,将心比心,自然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尊重他们的想法,毕竟孩子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思想。 教育要做的是引导而不是控制,引导他们走向正确的道路,而不是一味地强加自己的意愿,强硬的将大人的想法灌输到孩子的脑中。 这只会让他们失去独立自主思考的能力,对他们而言太不公平了。” 宫尚角忽然沉默片刻。 “可是,宫门当中的人,一代代都是这般成长起来的,我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要为家族奉献一切,不能有其他的想法,对我们而言,这就是唯一正确的道路。” 玉燕忽然握住他的手,轻声道: “可是尚角哥哥,这样,你快乐吗?” 宫尚角怔怔地看着玉燕,仿佛第一次有人如此直接地触碰到了他内心深处的柔软。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变得柔和。 “玉燕,你是第一个问我快不快乐的人。” 玉燕轻轻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 “尚角哥哥,这话你早就应该问自己了,你不能总是等着别人来关心你。 你应该好好爱护自己,不是为了宫门,不是为了家庭,而是为了你自己,问问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坚定地望向宫尚角: “我知道在宫门,一切都要以家族荣耀和利益为重,个人的情感与幸福总是被置于次要地位。 可一个人要爱自己,从来都不是错。 我们活着,不应该仅仅是为了家族的责任和期望,更应该是为了自己内心的那份追求和幸福。” 宫尚角心中五味杂陈。 是啊,从小到大,他所接受的教育就是要为家族牺牲一切,却从未有人告诉他,他自己也很重要。 宫尚角因为玉燕的话心绪大乱,一晚上辗转反侧没有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就迫不及待的前去找她,却发现玉燕正带着泠夫人和宫朗角一起在厨房包饺子。 宫尚角在下人们的提醒下才想起,今日是冬至。 “尚角哥哥,你来得正好,快过来帮忙。”玉燕抬头看向他,笑容如春日般温暖。 宫尚角走上前,却一时不知从何下手。玉燕见状,递给他一块面皮和馅料。 “很简单,就这样捏紧边沿就行了。” 她的手指灵活地在面皮上跳跃,不一会儿,一个精致的饺子便出现在手中。 相比之下,宫尚角的手却显得笨拙许多,包出来的饺子不是皮开肉绽,就是歪歪扭扭的。 玉燕无奈,只好握住他那略显僵硬的手指,手把手的教他该怎么做。 若是在往常,宫尚角一定会不屑的说自己一个大男人学这种东西有什么用。 可看着玉燕近在咫尺的脸庞,感受着她指尖的温度,宫尚角的心跳莫名加速,忍不住将目光紧紧锁在玉燕的脸上。 玉燕终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微微一笑,问道: “尚角哥哥,我脸上有什么吗?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宫尚角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找了个借口掩饰内心的慌乱。 “哦,没什么,只是你脸上似乎沾了一点面粉。我……我帮你擦掉就好了……” 说完,他心中竟有一丝期待,希望这样能多给她一个亲近自己的理由。 然而玉燕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大方地将手伸到脸颊边,轻轻一抹,就连原本和他相触的手都收回去了。 宫尚角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失落,一旁目睹了全程的泠夫人更是恨铁不成钢。 你长嘴就是用来说话的吗?你不会直接上手吗! 真是跟他爹一样,是个不可救药的榆木疙瘩。 泠夫人看到宫尚角这样,不禁想起了自己当初也是如此。 她是个十足的颜控,对宫尚角的父亲可谓是一见钟情,根本无所谓能不能当执刃夫人,只想嫁个赏心悦目的帅哥,因此各种主动出击,不折不挠的将丈夫拿下了。 有时候泠夫人都想,就宫尚角父亲那个臭性子,要不是亏得一张脸长得好看,早就无妻徒刑了。 所以可不能让尚角这臭小子步了他爹的后尘啊! 泠夫人这边还想着怎么给儿子打助攻,结果没想到饭都喂到他嘴边了,宫尚角自己都能把碗掀了。 热气腾腾的饺子很快煮好了,玉燕递了一碗过去给他。 结果宫尚角居然说自己不喜荤腥,而且习惯一天只用一餐,气的泠夫人差点想把案板掀了。 云之羽(22) 但随即泠夫人又忍不住磕了起来,因为玉燕就跟当初的自己一样温暖热情。 她舀起一勺饺子,轻轻地送到宫尚角的嘴边。 “习武之人每日消耗很大,不吃饱怎么能行呢?这样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更何况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难道就不怕以后长不高吗?” 宫尚角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 他本该伸手去接,结果鬼使神差的,直接就这么被玉燕投喂了一口。 宫尚角很快便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头脑发昏居然做了什么后顿时红了脸。 泠夫人都快磕疯了,宫朗角却在一旁酸溜溜地说: “哥哥简直跟小孩子一样,我吃东西都不要人喂了,哥哥却还要姐姐喂。” 这话一出,宫尚角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玉燕却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心思一般,又煮好了一锅饺子,准备带回羽宫给兰夫人送去。 宫尚角自然是要送她回去的,两人并肩而行穿过庭院,向羽宫的方向走去。 “尚角哥哥,你这简直就是把我当小孩看了,从角宫到羽宫的路我都走过多少次了,你难道还怕我会迷路不成?” 宫尚角笑着打趣道: “上次不知道是谁摔倒在雪地里起都起不来,我可不得小心看着点吗?” 玉燕红着脸娇嗔了一声讨厌,让他不许再提,快到羽宫的时候,玉燕却突然停下脚步。 “我到了,尚角哥哥,麻烦你等一下帮我把这些饺子送去给徵宫吧。” 宫尚角接过她手里的食盒,问道:“你自己怎么不去?” 玉燕叹了口气,解释道: “我担心别人会怀疑我别有用心。如果让他们知道这些饺子是我包的,只怕就不会给远徵弟弟吃了。” 宫尚角看着她,不禁涌起一股怜惜之情。 “那你既然知道可能会被怀疑,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玉燕苦笑了一下。 “没办法啊,以宫主大人的性子,是绝对想不到这一点的,我一想到子羽弟弟和朗弟弟什么都有,可远徵弟弟却……我这心里就实在不是滋味。尚角哥哥,你就帮帮我吧。” 宫尚角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放心,我保证不负所托。” 玉燕回到羽宫的时候,难得宫鸿羽也在。 之所以说难得,是因为他一般这个时候都应该在处理公务,此时却陪在兰夫人身边。 更难得的是,兰夫人居然没有像从前那样拒他于千里之外,虽然态度也算不上热络,但偶尔能回应几句,已经足够让宫鸿羽乐得找不着北了。 或许是心情太好的缘故,宫鸿羽连带着对玉燕的态度都亲近了许多,还说关上了门都是一家人,让她在家里的时候直接就叫姑父。 玉燕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微妙的变化,像一旁的茗雾姬一样露出了为他们开心的表情,然后拿出自己带回来的饺子,一家人围坐一桌,其乐融融的吃起饭来。 宫子羽虽然最近和母亲的关系亲近了不少,但还是更习惯和玉燕撒娇,闹着非要让她喂自己。 玉燕一开始还奇怪宫子羽怎么敢当着父亲的面这么嘚瑟,结果一看,宫鸿羽刚因为他这样‘没出息’的行为拉下脸来要斥责,那边兰夫人一个眼神瞥过去,宫鸿羽就开始装瞎当没看到了。 果然在这个羽宫,兰夫人还是食物链的顶端啊。 玉燕一边给宫子羽喂着饺子,一边朝宫唤羽挑了挑眉。 她才走了不到一个月羽宫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她才不信跟他无关。 注意到她的目光,宫唤羽只是扬了扬嘴角,然后继续喝汤。 等吃完饭之后,兰夫人便提出也该让玉燕回到羽宫了。 不过自家孩子毕竟在别人家打扰了这么久,就算要走,也该由自己这个长辈亲自登门致谢把人接回去才是,因此还是暂时让宫唤羽送她回去了。 而在路上,宫唤羽自然是告诉了玉燕兰夫人改变的原因。 对于杨家遇害的事情,兰夫人心中不是没有怀疑过。 毕竟杨家作为宫门姻亲,是拥有使用宫门徽记的权力的,这不仅是荣耀的象征,更是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庇护。 这也是江湖上为什么那么多人家希望能够把女儿嫁到宫门的原因,只因那枚徽记,便如同宫门的庇护伞,能够为家族遮风挡雨。 宫鸿羽以为自己拙劣的借口可以隐瞒住兰夫人,却不知道她根本不是不谙世事的闺阁少女。 兰夫人在少女时期,便常以男儿装扮游历四方,对江湖事务也不是一无所知。 她当然知晓那些盗匪看似凶猛莽撞,却自有规矩,且会审时度势,他们可太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了。 她为此故意找宫唤羽套了几次话,而宫唤羽毕竟是个‘心思单纯’的少年,对于这个义母自然没什么防范,很快便说漏了嘴。 面对兰夫人的质问,宫唤羽自然是‘宁死不说’,反而让兰夫人验证了她的想法。 “我本以为兰夫人知道真相后,会因此而怨恨执刃,没想到她反而主动跟执刃和好了。女人心海底针,或许她终于认清,只有宫门才能庇佑你们,所以认命了吧。” 玉燕却摇了摇头。“她这不是认命,恰恰相反,她是不肯再认命了。” 未过几日,兰夫人便亲自前往角宫接回玉燕。 泠夫人本想借此良机,好好推销一下自家儿子。 她又是拉着玉燕的手说她们两个投缘,想要一个玉燕这样的女儿,又是故意让宫尚角在兰夫人面前表现,说玉燕来了以后宫尚角的笑容都多了几分,一旁的宫朗角也不停地打着助攻。 结果兰夫人根本不为所动,像是听不懂泠夫人的话一样,总是轻描淡写的把话题抛了回去,甚至最后干脆还装起可怜来了,叹着气说: “可怜杨家现在就只有燕儿这唯一的血脉了,我现在只盼着她将来能快些长大,然后坐产招赘,如此也能将我杨家继续延续下去。” 云之羽(23) 话说到这个份上,基本也就算是把天聊死了。 毕竟兰夫人说的也没错,现在她家就剩下玉燕一个姓杨的了,很多家里只有女儿的人家为了避免被吃绝户,通常也会选择这么做。 因此泠夫人也只能讪笑着说玉燕还小,等过几年再考虑这个问题也来得及。 目光瞥向一旁的宫尚角,却见他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这个时候还发呆活该你娶不到老婆! 泠夫人把兰夫人和玉燕送走之后,看着自家那不开窍的儿子,气的只想直接撂挑子不管了。 却不知在她回房之后,思索良久的宫尚角忽然拎起了宫朗角。 “走,跟我去上课。” 刚想溜去玩的宫朗角一脸懵逼。 “不是,我今天的书都念完了,还上什么课?” 宫尚角一脸严肃。 “身为角宫的公子,只会读四书五经怎么行,从今天开始,哥教你经营之道。” 兰夫人自然是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敷衍的话,竟然让无辜的宫朗角遭受了无妄之灾,只是让玉燕尽快去跟宫唤羽清点杨家的财产。 宫子羽自然是兴冲冲地过去凑热闹了,他这时候对钱还没有什么概念,只是想跟姐姐撒娇,看到什么都想要。 玉燕也是惯着他,非但让人把那些琳琅满目的宝物大张旗鼓的送到宫子羽的房中,更亲手为他戴上各式珠翠,将他装扮得犹如一个行走的珍宝阁,让他回去给兰夫人看逗她开心。 但兰夫人没有开心,倒是宫鸿羽看到自己儿子戴着女人的首饰,摇头晃脑、得意洋洋的的招摇过市,气的差点没当场把桌子拍碎。 他气冲冲地抓住宫子羽,扒下他身上的东西就要往地上砸,却听到兰夫人幽幽说了一句: “那是我杨家留下的遗物,还请执刃手下留情。” 宫鸿羽顿时便没了气焰,只能转而去哄兰夫人。 然而兰夫人却懒得搭理他,来到宫子羽身边,看到他脖子上挂的玉佩,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这是兄嫂成亲时交换的定情信物,说是要给女儿当做嫁妆的,燕儿居然连这个都舍得给你?” 宫子羽虽然有些畏惧父亲,但终究还是忍不住炫耀。 “姐姐疼我,我说喜欢她就给我了,还说杨家的东西我也有份,想要什么都可以。” 宫鸿羽一听这话果然更不高兴了,和侍卫一问,得知宫子羽居然从玉燕那里要了好几大箱东西,顿时更加生气了。 宫子羽也算是杨家血脉不错,可兰夫人既然已经嫁到了宫门,那就是宫门的人。 玉燕是杨家唯一的遗孤,若是让外人知道此等行径,还当是他宫门吃绝户呢! 宫鸿羽本就因为之前宫子羽和徵宫闹矛盾的事情对他有所不满,见此情景,更是认定其子顽劣不堪,亟需一番锤炼以正心性,当即便决定要好好锻炼他一番。 要不果然还是亲爹最了解儿子,明知道宫子羽最为怕冷,却偏偏让他跟自己在大雪天练功。 茗雾姬看着宫子羽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心疼不已,劝着兰夫人过去向执刃说说情,然而兰夫人却只是端着一杯热茶,眼神冷漠而嘲讽。 玉燕这个刚来的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她又如何会看不出来。 宫鸿羽这么做,一来是想真的锻炼宫子羽,二来,只怕也是想让自己为了儿子而向他低头。 低了一次,就有第二次。 宫子羽这个由她血肉诞成的孩子,将彻底变成专门对付她的利刃,一寸寸将她的心割得支离破碎。 “他们自己都不爱自己的孩子,却理所当然的认为,女人会因为孩子心软,为了孩子改变,真是可笑……” 玉燕端着姜汤走进来的时候,刚好便听到兰夫人这句呓语。 她看着这个弱不禁风,似乎永远只会露出忧愁悲伤之色的女子,不知为何,心中竟莫名生出一丝敬意。 能够将自己的心变得如冰雪般寒冷,顽石般坚硬,彻底摒弃七情六欲,不喜不悲,不因血脉天性而动摇,亦不因所谓真情而融化,这究竟是怎样的心性? 不过兰夫人自己想开了,宫子羽可就惨了。 宫子羽早产的身体本就孱弱,差点被冻晕了过去。 玉燕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急忙为他准备了一盆热气腾腾的泡澡水,又亲自熬煮了一碗暖身热汤,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 在玉燕无微不至的关怀下,宫子羽的身体逐渐回暖,意识也渐渐恢复。 他望着眼前的姐姐,心中涌动着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泪水在他眼眶中打转,最终还是不争气地滑落,滴入热气腾腾的泡澡水中。 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子羽,你哭吧,哭出来会好些。” 宫子羽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姐姐,我……我是不是特别没用?父亲从未正眼看过我,每次比武练功,他总是失望透顶。可我真的好冷,我真的坚持不住……” 宫子羽的声音带着颤抖,那是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底的不安与自卑。 玉燕轻轻抚摸着他的背,温柔而坚定地说: “子羽,你别难过。每个父亲都是望子成龙的,你父亲对你严苛也是希望你能成才。 在我的家乡,也有一位父亲,他将儿子的成就看得比什么都重,他根本不在乎儿子的幸福快乐,只在乎儿子是否能够成为一个让他骄傲的人。只可惜最后……” 宫子羽连忙追问:“最后怎么了?” 玉燕叹息一声。 “最终,他的儿子因无法承受那无尽的压力,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宫子羽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那他的父亲一定很后悔吧。” 玉燕却摇了摇头,眼神中充满了同情和哀伤。 “那个父亲比起心痛,只是觉得儿子无能不孝,辜负了他的期望,转而又娶了新的妻子,继续生孩子了。” 宫子羽听到这里,哭得更加厉害了。 “姐姐,我…我总感觉,在这个家里,我既不被父亲疼爱,也不被母亲理解。 我就是个多余的人,只有唤羽哥哥那样的孩子,才能让他们满意……” 玉燕紧紧将他搂在怀里,泪水也不禁滑落: “子羽,不要这样说,你从来都不是多余的。况且就算你的父母都不爱你,你不是还有姐姐吗? 对我而言,在这个世界上,你是就独一无二的。无论你的武功是高是低,你都是我最疼爱的弟弟。我只希望你能健康快乐,其余的都不重要。” 云之羽(24) 在玉燕温暖的怀抱中,宫子羽渐渐平复了心情,依偎在她的怀里。 是啊,就算父亲母亲不爱他,可在这个冷酷的世界里,至少还有玉燕这个姐姐愿意为他撑起一片天。 将宫子羽哄睡下之后,玉燕便来到了兰夫人的房中。 体弱的她难得没有早睡,显然是在等她,见玉燕回来,脸上倒是难得露出了一丝急切。 “子羽的情况怎么样?” “子羽已经睡下了,姑姑你放心。”玉燕轻声回答。 兰夫人闻言,神色略显微松,但随即又流露出一抹复杂的情绪。 “既然如此,我……我去看看他吧。” “姑姑,你的身体也不好,若是此刻去看望子羽,恐怕只会让你更加伤心难过。 说起来执刃也真是的,对待宫唤羽那个养子百般亲近,可对子羽却那么严厉。 不知道的人见了以后,只怕会以为子羽才不是那个亲生的呢……” 玉燕嘟囔着抱怨,但随即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看向兰夫人。 “对不起,姑姑,我一时口快,没有别的意思……” 兰夫人自嘲一笑,眼中闪过一丝苦涩。 “没什么,反正在这宫门之中,估计有许多人早就这样想了,众口铄金,只怕连执刃自己也这么认为了吧……” 玉燕心头一紧,连忙握住了兰夫人的手。 “姑姑,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他们怎么能这样凭空污蔑你的清白?” 兰夫人却早已不在意了。 “他们爱怎么说就说吧,作为妻子,我不爱我的丈夫,作为母亲,我也无力给予子羽更多的母爱,这始终是我心中的遗憾。 玉燕,你能答应我,替我多陪陪子羽吗,宫门太冷,他需要一个温暖的人在他身边。” 玉燕闻言,紧紧握住兰夫人的手,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姑姑,你放心。你们是我仅剩的亲人了,我发誓,我一定会像爱护自己的生命一样去爱护子羽。” “只是爱护,还远远不够。” 兰夫人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我想过了,在这宫门当中,看似安稳,实则危机四伏,为了你,也为了子羽,我希望有朝一日,你们能够离开这里,去前往更广阔的世界,而不是在这繁花似锦中发霉发烂。” “姑姑,你想我怎么做?” “学武功。等你有了足够的能力可以自保的时候,你就可以去任何地方了。” 兰夫人目光灼灼。 玉燕却摇了摇头,感动地看向她,嘴角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只要能保护你和子羽,就算吃再多苦头,我也愿意。” 第二天一早,玉燕就来到了徵宫医馆,向大夫要了一些驱寒的药物。 听说玉燕来了,宫钧徵当即便牵着儿子闻讯而来,步伐中带着几分急切,看到她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 结结巴巴了半天,半晌才鼓起勇气,表达出自己想要道歉的意思。 见玉燕一脸茫然,宫钧徵更是很没义气的直接把宫鸿羽出卖了,坦言上次宫唤羽之所以会出言试探她,实则是出于他们的授意。 然而玉燕此时的懵逼却不是装的了。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她大概也把宫门里的人的性子摸得差不多了。 只是她知道宫钧徵这人实诚,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实诚,这是可以说的吗? 搞得她接下来都不知道该怎么演……怎么接了。 徵宫,一个拉高宫门伤害值,却拉低智力值的神奇存在。 玉燕只能将其归纳为专心搞研究的人大概都缺点什么,而后大方一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转而以想要为宫子羽调养身体为由转移了话题。 岂料,宫钧徵对此事竟比她还要上心,说宫鸿羽早在多年前就让他帮忙想过办法。 只是宫子羽的体质特殊,畏寒之症源自早产,药物调理恐适得其反,平日里只需温补即可。 玉燕要的就是他这句话,当即摆出了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问他什么样的补品最好。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之后,玉燕当即踏上了前往后山的道路。 和建筑群错落有致的前山不同,后山的情况显然要复杂很多。 高楼与小院交错分布,依山而建,与自然融为一体,隐匿于群山之间。 除了那有着侍卫常年把守的正式入口,一般人仅从外表,很难找到进入其中的方法。 但很难,不代表没有。 玉燕紧紧抓着披风,浑身瑟瑟发抖。 她的脚步踉跄,连走动都很困难,却依旧顶着漫天飞舞的风雪,坚定地向前迈进。 不远处的山石后,一个不到十岁的童子,看着好奇地看着这个闯入的不速之客。 他眨着那双大眼睛,转头问向旁边的少年: “现在该怎么办,我看她快要冻死了,要通知前山的人来接她吗?” 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如同冰雕般立于寒风之中,如冰晶般洁白无瑕的肌肤与天际中的雪花交相辉映,透出一股清冷而神秘的气息。 (段评配图) 他的眼神深邃而冷漠,不带任何感情,却又隐隐透出几分孤独与寂寞。 “不必,看看她想做什么。” 那童子便不再说话了,而是用那双黑亮的大眼睛,继续默默地注视着玉燕的一举一动。 直到她来到湖边,看到了湖中的雪莲。 “她不会是想要下水吧,这么冷的天,她会冻死的。” 然而,童子的话还没说完,身边的少年却已经运起轻功纵身飞去。 他如同一只展翅高飞的雪鹰,在寒风中穿梭自如,在玉燕跳进湖里的前一刻将她拉了回来。 他刚想对这个意外闯入还觊觎雪莲的人说些什么,却发现玉燕已经支撑不住,直接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而急促,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 少年无奈,只得暂时将她带入了室内,让童子升起火炉,然后运用内力为她调息疗伤。 童子一边烧火,一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女。 “我听说宫门一直以来都有个死对头无锋,一直想要派细作进来打探消息,她会不会就是?” 云之羽(25) 少年替玉燕把过脉之后,轻轻将她的手放下,给她盖上了一件厚实的大氅。 “一个不过十四五岁,又没有任何武功的少女,如果都能成为无锋细作的话,那我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童子忍不住凑过来,伸手戳了戳玉燕的脸。 “那她到底是谁啊,总不会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话说这就是女孩子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那少年抓住他不安分的手。 “想知道她是什么人,等她醒来以后不就知道了。至少现在不该无礼。” 童子有些不服气地看着他。 “我就是好奇嘛,说起来,你以前见过女人吗?” 少年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没有,后山三宫,从来都没有女子。雪宫的女性族人在出生后不久,也会被送出去。” 童子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看着玉燕。 “我听族里的其他人说,外面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一定要躲开。 可我看她不像老虎,反而像一只柔弱又可爱的小白兔。 现在想来,他们一定是没有见过女人,所以才会胡说八道。” 少年没有反驳童子的话,只是也静静看着玉燕虽然有些憔悴苍白,却仍然秀美动人的容颜。 其实按照规矩,在后山发现了有生人存在,不管是误闯还是有意进入,他们都应当第一时间上报。 可或许是因为觉得玉燕看起来实在纯良无害,又或许是因为他们实在太久没有看到外面的人,一大一小两个人都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玉燕虽然是冻晕的,但在少年的内力作用下,烤了一会儿火,又喝了热汤,很快便苏醒过来。 看到眼前的少年和童子,那双宛如冰湖一样清澈的大眼睛中流露出一丝惧意,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连连向后退去。 童子见状,故意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唬她说,如果不说实话,就把她丢到湖里去。 玉燕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泪水在她的眼中打转,她使劲咬着下唇,才忍住没有哭出来。 “我弟弟子羽体质羸弱,我听说后山的雪莲可以帮他补身体,所以就想要进来采一些……” 少年眉头一皱,质问道: “可是后山入口一直有侍卫看守,你是怎么进来的?” 玉燕的声音怯怯的,带着一丝颤抖。 “我、我知道正门进不去,就一直绕啊绕的,看到一片山坡就往上爬,然后稀里糊涂的就绕进来了。 只是我不认识路,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远远看到这边有烟升起,就找过来了……” 少年听到这里,不禁想起刚刚给她把脉时看到的她手心的伤口。 “你倒是颇有毅力,可你不知道后山乃禁地,没有执刃的许可不能进入吗?” 玉燕无助地睁大了双眼,双眸中闪烁着泪光,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我知道,可是我没有办法,执刃总是逼子羽在雪地里练功,他最怕冷了,身体根本承受不住。 我看到他难受的样子心都要碎了,只要能替他带回雪莲调养身体,便是治我的罪,我也认了……”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已经哽咽起来。 方才还吓唬人的童子见到玉燕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反倒帮她说起话来。 “你真是一个好姐姐啊。我看她也是一片好心,要不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少年有些无语的看着他。 “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童子挺起胸膛。 “我是站在正义和善良这一边的!” 看到他这副样子,玉燕忍不住破涕而笑,如同晨曦初露时明媚的阳光洒在静谧的湖面上,柔和而温暖。 那童子不禁看得呆了,半晌才喃喃自语: “姐姐,你笑起来真美……” 怎么就姐姐了呢?少年看到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更是无奈,再看向玉燕…… 好吧,的确是很美。 少年轻咳一声,收敛起心中不合时宜的思绪,转身从湖中摘取了两朵雪莲,放在盒子里递给她。 “你的身体都冻僵了,又没有内功能够御寒,如果不及时调理补救的话,很可能会落下病根。 而且我看你脉象,之前似乎也中过损害身体的毒素,用过雪莲之后会好很多。” 玉燕接过盒子,心中感激不尽。 “公子的大恩大德,玉燕铭记在心。” 那少年看着她的动作,目光流转。 “你不会打算回去后,将这两朵雪莲都留给你的弟弟吧?” 被一语戳中,玉燕顿时脸颊绯红,羞涩地低下头,默认了少年的猜测。 见此情景,少年无奈地摇了摇头,又从湖中摘取一朵雪莲,吩咐童子将其熬成粥,让她服用后再行离开。 玉燕反而有些忐忑。 “公子,我此行已违背宫规,您非但没有上报,反而我如此关照,玉燕已是感激涕零,怎敢再劳烦公子?” “没什么麻烦的,反正我们自己也要吃。” 炉子上的热茶煮好了,少年递了一碗给她。 “你叫玉燕?听你的名字,不像是宫门的人,为何说宫子羽是你弟弟?” 玉燕解释道:“我是兰夫人的娘家侄女,子羽弟弟是我的表弟。” 少年闻言轻轻点头。 “我原本还以为你是商宫的大小姐,只是瞧你双手细腻柔软,保养得宜,并不似那些研究武器之人应有的手型。如此说来,倒也不奇怪了。” 玉燕顿时红了脸。 “公子,你怎么知道我的手很柔软的啊……” 这话一出,少年如雪一般白皙的肌肤,也不禁染上了一丝绯红。 “你贸然闯入后山,我为了辨明你的身份,自然是要检查一下的,不过只是看了看你的手,并无其他冒犯之处,你尽管可以放心。” 玉燕连忙摆手。“公子不要误会,我当然是相信公子的人品的,只是……唉,我这嘴真是笨。” 玉燕一脸懊恼,一副后悔自己说错话的的样子。 几缕发丝轻轻垂落在她粉嫩的脸庞上,为她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气质,又带着一丝纯真可爱。 云之羽(26) 看到玉燕这副模样,少年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他手中的热茶似乎也因此变得更加香醇。 玉燕见状,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喝了一口热茶,随即惊叹道: “居然是难得一见的‘月下清风’!” 听到她这话,忙活完的童子忍不住跑了过来。 “你的舌头真是灵得很,这茶一般人听都没听过,你却一下就能尝出来。” 玉燕当即露出一丝自得之色。 “这茶的确十分稀有,不光是因为它的价值连城,更因为它的产地远在西南边陲。 因为交通不便,运输困难,所以只有一些拥有专属商队的世家大族才会特意前往购买。 但我从小就跟着我父母四处经商游历,曾经去过这茶的原产地,还曾经跟那些采茶女一起采过茶呢。” 童子一听到这话,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摇着玉燕的手臂要她多说点外面的事情。 就着那缕清新淡雅的茶香,玉燕开始讲述自己游历四方的所见所闻。 玉燕是个极会说故事的人,从烟雨朦胧的江南小镇,到辽阔无垠的西北草原,讲述的极为动听,引人入胜,让人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加上她的声音十分柔婉悦耳,就连一旁的少年,也不由自主地被她的故事所吸引,直到粥滚的声音传来,才猛然回过神来。 可童子却被她的故事彻底吸引,吃饭的时候都心不在焉。 刚收拾好碗筷,他便迫不及待地想要让玉燕继续给自己讲故事。 然而这次少年却拦住了他。 “时候不早了,她如果再不回去的话,会被发现的。” 童子的脸顿时便垮了下来,但立刻,他的眼中又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那我们就把她留下来,反正前山的人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就藏在我们雪宫,让她陪着我们不好吗?” 少年轻轻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 “你说的这是什么胡话,私藏外人是多大的罪过你不知道吗 ?况且宫门祖训,后山族人除却长老之外,不得踏出后山半步。 她是见过风沙和大海的人,你怎么忍心将她困在这陈年积雪的方寸之地?” 童子撇了撇嘴,看向玉燕的眼神依旧十分不舍,但听到少年的提醒后,还是松开了拉着她的手。 玉燕看着他们,眼中闪过一丝感动与不舍,柔声道: “两位公子大恩大德,玉燕无以为报,若有机会,将来一定报答二位公子的恩情。” 那少年望着远处连绵不绝的山峦,叹息一声: “你和我们不一样,你不是宫门的人,将来如果有机会,还是离开这里,替我们阅尽世间繁华,便算是报恩了吧。” 有了少年护送,这一次玉燕离开就容易了很多。 虽然只是短暂相处了几个时辰,但童子已经有了几分不舍之意。 整理玉燕睡过的床铺的时候,意外发现了她掉落的珠花,当即拿去给少年看,问他这是什么花。 然而少年拿着珠花,沉默良久,只是望向被白雪覆盖的群山,轻轻摇了摇头。 “我怎么会知道呢?” 对于少年而言,这不过是枯燥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 若非那朵被他小心珍藏的珠花,他甚至怀疑那天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场梦很快又在他眼前重现了。 与上次不同的是,玉燕这回是被雪长老从正门正大光明带进来的。 “从今天开始,玉燕姑娘便是预备侍卫之一了,只是她毕竟是女儿家,不方便和其他侍卫一起受训,便辛苦你来教导她了。” 雪长老对此也十分无奈,按照宫门规矩,本来就不提倡女子习武,更别提玉燕这么一个外来女子,要让她学宫门的武功,怎么看都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奈何宫鸿羽已经完全恋爱脑上头,兰夫人只在他面前皱了皱眉,说如果她兄嫂会武功的话,便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了。 她自己身体不好,让玉燕练好武功,也是想留下一个能够绝对信任的人在身边保护自己和宫子羽。 见到心爱的妻子又咳嗽了起来,宫鸿羽当时便立刻什么都顾不得了,连连答应下来。 可是这事的确难办,宫鸿羽思来想去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法,最后还是宫唤羽这个小机灵鬼给他出的这个主意。 ——让玉燕以兰夫人的预备侍卫身份到雪宫去受训,如此便合情合理了。 这个主意让宫鸿羽眼前一亮,他立刻去找雪长老商议此事。 为了方便保护女眷,宫门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女性侍卫,只是后来这一制度渐渐被废除了。 但既然有前例可循,也就不算他违背了规矩。 雪长老自然是极力反对宫门女子习武的,只是这其中的原因,他不能对宫鸿羽明说。 毕竟宫鸿羽对兰夫人这么多年的深情厚意,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如今夫妻俩好不容易有破冰的机会,他如果这时候站出来反对,未免显得太过不近人情了。 更何况,玉燕的遭遇也让他心生怜悯。小小年纪便经历了那样的事情,确实令人惋惜。 不过进入后山毕竟是一件大事,雪长老不得不慎重考虑。 为此他还特地在前山打听了一番,想着玉燕若是风评不佳,他也正好以此为由拒绝宫鸿羽。 没想到她不过才来几个月,宫门上下,上到主子,下到下人,无不对玉燕赞不绝口。 雪长老无奈,只能说服自己玉燕总归也不是宫门的女人,如此一来也不算坏了规矩。 因此他想着把玉燕带回了雪宫,想着随便应付一下,教她些防身的武功交差也就是了。 毕竟玉燕总归是兰夫人的侄女,总不能让她和那些侍卫一样受训。 看她这次过来的时候大包小包带的东西,就知道这是个吃不了苦的姑娘,说不定熬不了几天就会闹着要回去。 雪长老心中暗自摇头,索性也就不再费心了。 云之羽(27) 好不容易等到雪长老离开,那童子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上前拉住了玉燕的手。 “姐姐,你真的回来了。” 玉燕笑着捏了捏他的脸。 “不仅回来了,我还给你们带了礼物呢。” 玉燕牵着童子的手,来到自己带来的那堆大包小包前。 “上次离开雪宫之后,想到你们说过,未曾亲眼见过外面的世界,我便想要把自己四处珍藏的这些宝贝送给你们,现在可算有机会了。” 玉燕一边说着,一边从包裹中取出各种各种有趣且有特色的东西: 细腻的陶瓷、华美的丝绸、栩栩如生的剪纸、色彩斑斓的脸谱、描绘世间百态的画卷、还有那些充满异域风情的乐器……她甚至还带了一箱子话本过来。 最终,玉燕小心翼翼地捧出了那个最大的盒子,轻轻揭开盒盖,里面竟是一盏精致至极的走马灯。 灯光透过细腻的窗花,将各地的风景一一展现,仿佛将整个世界浓缩于这方寸之间。 “你们不是说未曾亲眼见过外面的风景吗?我特地请工匠按照各地的景致绘制了这盏灯。 虽然无法与亲眼所见相比,但也算是聊胜于无吧。” 随着走马灯缓缓旋转,上面绘制的风景仿佛活了过来,令人目不暇接。 这下不光是童子,便是少年都渐渐看入了神,目光紧随着旋转的走马灯,仿佛自己已置身于画中,与那些风景融为一体,共同游历着千山万水。 良久,少年终于轻声说道: “谢谢你的礼物,我真的很喜欢。” 玉燕听后,脸上泛起一抹羞涩的红晕。 “相比公子对我的恩情,这点小事实在微不足道。不过……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少年看向她的眼神明显温柔了许多。“请说。” “我们现在也算认识了,我能知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吗,不然今后我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们。”玉燕诚恳地问道。 童子率先开口:“我叫凌霜,至于他的名字嘛……可不能告诉你。” 玉燕不解。“为什么?” 少年轻咳了一声。 “没有为什么,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你唤我雪公子便是。” 玉燕虽感失落,但仍以微笑掩饰,低头望向雪凌霜: “小凌霜,以后就多多指教啦。” 入门第一课,自然是要挑选功法。 雪公子和玉燕并肩走着,沿途上,向她简单介绍了后山的情况。 “后山三宫,正如前山四宫一般,各司其职。 前山的四宫构成了宫门对外的屏障,而后山的三宫,则是宫门真正的根基,也是宫门真正的底牌所在。 而长老们则负责监督现任执刃的言行举止,参与重大事件的决策和决定。” 说到这里,雪公子停顿了一下,望向远方。 “而宫门的侍卫,也全部由后山负责选拔、培训、监考和评级。他们个个武艺高强,忠诚可靠,是宫门的坚实盾牌。 因此你以预备侍卫的名义来到后山,便是由我雪宫负责。宫门弟子要参与的三域试炼,也是由我们考校。” 雪公子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庄重。 “三域试炼,是宫门弟子成长的重要一环。只有通过试炼的弟子,才能真正掌握后山三宫的刀法秘籍,成为宫门的真正栋梁。” 玉燕好奇地问道:“三域试炼?那是要考什么啊?” 凌霄拉着她的手。 “真是笨蛋,都说了是秘密了,怎么能告诉你呢,回头你跟前山的人泄了题可怎么办?” 玉燕捏了捏他的耳朵。 “你不说我也能猜个大概。既然前山后山互为表里……我猜无非就是考验武功、心智、医毒和武器这几样,对不对?” 凌霄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惊愕之色,但还是很快努力掩饰住了。 “你这根本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能考的总共就这几样,你怎么都会猜对的。” 玉燕想了想,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可我很好奇,既然前山后山相互对应,为什么前山有四宫,后山只有雪月花三宫呢,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凌霄连忙比出了一个‘嘘’的动作。 “你可快别说了,这是后山机密,不能乱猜的。” 说话间,三人已至武库门前。雪公子从袖中取出一块古拙的令牌,轻轻嵌入凹槽之中,又依次按下了几块布满青苔的石块,武库的大门这才缓缓开启 玉燕见状,连忙捂住了眼睛,一旁的凌霜见了,不禁觉得好笑。 “你这是做什么?” 玉燕连忙说:“打开武库的机关,我可不敢多看。” 雪公子见她如此反应,不禁哑然失笑。 “无需如此紧张,这机关的排列顺序时常变换,即便是亲眼目睹,也未必能解开。 况且,这里收藏的并非宫门内部的秘传心法,只是从江湖中搜集到的一些秘籍罢了。 虽然在外人看来也弥足珍贵,但对于宫门而言算不得什么。” 凌霜傲然道:“你也别心里不平衡,觉得我们不教你真功夫。我们后山三宫修炼的,可都是宫门内自创的顶级心法,即便是前山的人,也大多无缘得见。” 玉燕想了想。“我知道,子羽弟弟学的《融雪心经》,就是你们雪宫的顶级功法吧。” 凌霜嗤笑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 “《融雪心经》也算顶级功法?我们雪宫的镇宫功法,可是……” “你多话了。” 雪公子幽幽地打断了凌霜,随即看向玉燕,语气柔和地解释道: “并非我们不信任你,只是这是后山机密,便是前山之人也不得而知,你若是知道太多,对你反而有害无益。” 玉燕连忙摆手。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本来就不是宫门的人,你们能随便教我一些武功,我已经很开心了。” 雪公子望着玉燕那副紧张而又期盼的模样,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温柔的情感,。 他的嘴角刚欲勾起一抹笑意,却又硬生生地压制了下去。 “咳咳,按照规矩,宫门侍卫学的都不是宫门内部功法,但宫门多年遍访江湖,搜集了众多门派的秘籍,足以让人受益匪浅。 你且挑选一部与你心性相合的心法,待内功有所成就,我们再开始教你武功招式。” 云之羽(28) 随着话语落下,雪公子引领着玉燕缓缓走向那排高耸的书架,指尖轻轻滑过一排排古朴的书籍。 “你的根骨资质俱佳,唯体质稍显虚弱,加上之前中毒受过伤,因此修炼具有强化体魄、增益气血等诸多好处的《九宫心法》或者《归元心法》入门为上。” 雪公子正在书架上寻找着,却感觉自己的披风被人拉了拉,随即玉燕的小脑袋就这么水灵灵地钻了出来。 “雪公子,我知道你肯定是为了我好,但是光能强身健体还不够,可不可以教我更厉害一点的武功啊,我想学会了以后保护姑姑和弟弟。” 玉燕双手合十,语气中满是真挚,那双大眼睛仿佛能说话一般,一副雪公子不答应她就继续求的架势。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卖萌攻势,雪公子竟一时怔住,被硬控了好几秒。 待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不知不觉间,轻轻抚上了玉燕的头顶。 这一举动让他猛然一惊,雪公子当即倒吸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险些与书架来了个亲密接触。 “咳咳、你有所不知,功法不是越强越好,而是要适合自己的才好。 许多绝世神功虽然号称练成以后可以纵横天下,但越高级的功法,对修炼之人的要求就越严苛,隐藏着诸多风险与弊端。 一旦不慎,极易步入歧途,走火入魔……因此,所以……” 说到这里,雪公子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他倒是很想努力把话说完,奈何玉燕拉着他的披风不肯松手,反而一步步的靠近。 眼瞧着她马上就要凑到自己眼前,雪公子无奈之下终于选择了认输,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却也夹杂着宠溺。 “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你便在这武库中慢慢挑选吧,希望你能找到和你合适的功法。” 见雪公子终于松了口,玉燕欢呼一声,提着灯便钻到了那些书架之中。 雪公子低头看着自己被松开的披风,锦缎被玉燕方才那么一拉,留下了一点褶皱。 雪公子伸手想要将其抚平,却发现那痕迹出乎意料的十分顽固,即便他动用了内力,还是会有印记在。 凌霜没有注意到雪公子的小动作,而是跟在玉燕身后,看到她专门往犄角旮旯翻找,不禁好奇地问道: “那么多好的功法你不选,怎么偏偏选这堆无人问津的,我看它们都落了灰了。” 玉燕扬了扬下巴,自得道: “你没看那些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吗,真正的绝世武功都是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只有有缘人才能找到,我一定就是那个有缘人啦!” 她的眼中闪烁着自信与期待,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本绝世秘籍在向她招手。 凌霜不屑地撇撇嘴,虽然嘴上说倒是要看看玉燕能找出什么绝世秘籍来,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帮她一起翻。 结果可想而知,被放在角落里的秘籍,一定是没什么人修炼的。 凌霜虽然年纪小,但好歹也是陪着雪公子一起习武的书童,只略略一看便能看出其中优劣来。 “不过是一些杂七杂八的武功罢了,还有的是残篇,难怪没人练……咦,这是什么?” 凌霜忽地瞥见角落里隐匿着一个上了锁的小盒子,好奇心驱使之下,拿过去给玉燕看。 两人合力,小心翼翼地撬开了锁头,眼前顿时出现了一颗拳头大小、造型奇特的骰子。 玉燕一脸大失所望。 “我看上了锁,还以为是什么武功秘籍呢,结果就是个玩具啊。” 凌霜的心中也不免泛起一丝失落。因为玉燕这次带来给他的礼物其中之一就有和这个类似的魔方,他玩了一会儿以后就解开了,实在没什么意思。 凌霜以为这个自己也一定会很快解开,结果没想到难度还不小。 他一边旋转着骰子,一边望着玉燕忙碌的身影,本想让她趁早歇歇。 没想到玉燕还真的翻出了一本秘籍,兴冲冲地跑到了还在努力抚平褶皱的雪公子面前。 “雪公子,你看我找到了什么,这个秘籍我能练吗?”玉燕满怀期待地问道。 雪公子接过秘籍,目光中闪过一丝意外。 “你居然找到了《墨玉功》?” 玉燕连忙问道:“这是什么武功,厉害吗?” 雪公子轻轻点头,解释道: “《墨玉功》乃是昔日玄女派的镇派心法,夺天地之造化,取日月之精华,据说练成此功后,人可变得清俊脱俗,冰肌玉骨,甚至达到长春不老之境。” 凌霜听了这话,不禁惊叹出声。 “这岂不是与你的《藏雪心经》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此神奇且强大的功法,为何会被遗弃在角落之中?” 雪公子真是对凌霜这张漏风的嘴一点办法都没有,一个没注意就把他的老底漏出去了。 不过看玉燕的样子,一双眼睛都紧紧盯在《墨玉功》上,显然也是没有把凌霜的话听进耳朵里。 她的眼中只有那部传说中的功法,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修炼成功后,身姿曼妙,威震江湖的景象。 雪公子无奈解释道: “因为玄女派向来只收女弟子,因此门内功法,也只有女子能够修炼,若是男子练了,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宫门女子不习武,因此自然被束之高阁了。” 玉燕心花怒放。 “所以说,这简直就是给我量身定做的啊。我就说嘛,我一定就是话本中的天选之人!” 雪公子看着她高兴的样子,嘴角也不禁浮现起一丝笑意。 “只是这门功法我也了解甚少,只怕能帮到你的地方不多,只能给你提供一些指点,至于其他的,还需要你自行摸索。” 凌霜手里还在咔啦咔啦地转着那个骰子,不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回头你走火入魔了,可别找我们哭哦。” 玉燕气哼哼地在凌霜弹了个脑瓜崩,然后抢过他手里的骰子。 凌霜还想要抢回来,然而却被雪公子按住了。 “玉燕送了那么多东西给我们,也该礼尚往来才是,不过这种东西到底什么时候收到这里来的,真是奇怪。” 雪公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和好奇。 他摆弄了那骰子一会儿,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便留给玉燕自己玩了。 云之羽(29) 在雪公子的引导下,玉燕开始按照秘籍上的内容修炼,从最初的运气吐纳,一点点引气入体。 雪公子深知内力之基,乃武者立足之本,因此并没有急于教玉燕招式,而是想让她打好根基。 然而身为男子,雪公子虽能传授理论与方法,却无法亲身体验《墨玉功》的微妙变化。 他曾试图以自己的修为,略探《墨玉功》的奥秘。 可这门功法既然专为女子量身定做,自然有其道理,其内力的流转轨迹,与世间已知的任何武学皆不相同。 雪公子刚一尝试,便觉气息翻腾,内力倒行逆施,令他不得不放弃。 起初,雪公子不免忧虑,生怕玉燕在独自摸索中误入歧途。 但令他惊讶的是,玉燕不仅天赋异禀,更似天生与《墨玉功》相合。 她的修炼进度惊人,仿佛一日千里,不过短短半月时光,便已初窥内力之门径。 更令人称奇的是,她的内力运行方式别具一格—— 不同于常人向外扩张的磅礴之势,玉燕的内力似乎更加内敛,犹如深潭之水。 看似越练越少,实则是在体内不断凝练、压缩,转化为更为精纯、深邃的力量。 凌霜望着玉燕修炼时的奇异景象,不禁啧啧称奇。 “世间武功心法,无不遵循五行相生相克之理,又大致可归为阴阳两极。 然而,她所修炼的这门功法,却是让我捉摸不透。 就好像她体内蕴藏着一个无底旋涡一样,把她修炼出来的内力都不知道吸到哪里去了。” 雪公子沉吟片刻,道: “或许,这便是玄女派武功的奥妙所在。 我近日翻阅古籍,发现玄女派功法属于纯阴之技,唯有拥有至阳体质的女子方能修炼,以达到阴阳调和之境,可以说条件极为严苛,没想到玉燕却正是合适之人。 听说功法也是有灵性的,会选择与之契合的主人。或许,这正是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让玄女派的这门功法,在她身上得以继续传承下去吧。” 凌霜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这么说来她好像真的蛮厉害的。你不是让我教她一些基础招式吗,她学的可快了,记性也好,基本上看两三遍便能掌握得八九不离十。 这样的天赋,简直比起当初的我都差不多了。不过她年纪比我大,总终究还是略逊我一筹。” 雪公子看着凌霜臭屁的样子,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笑道: “你是在夸她,还是在夸你自己?” 凌霄鼓着脸按住他的手。 “你现在怎么都跟大燕燕学坏了,动不动就捏我的脸……不对,你现在连笑容都多起来了,我从前可是好久都难得看你笑一次。” 雪公子听了这话,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脸。 “我在笑吗?” 凌霜鄙视地看他一眼。 “你何止在笑,你和大燕燕在一起的时候,嘴巴都快咧到耳朵后边去了,你平时的高冷劲儿呢?” 雪公子闻言却未置可否,只是默默地低下头走了。 他的耳尖微微泛红,不知是因寒风凛冽,还是心中泛起了一丝莫名的情愫。 转眼间,玉燕已在雪宫逗留一月有余。 这天,她与凌霜练剑时又闹了起来,索性因地制宜,打起了雪仗。 雪公子并未阻拦,只是在一旁捧着茶杯,笑盈盈地看着他们嬉戏。 偶尔,他也会趁凌霜不注意,运用内功卷起地上的雪花,悄悄帮玉燕偷袭一把。 然而雪长老的到来却打破了这一切。 也是他来的时候刚好就那么巧,玉燕正追着凌霜要把雪往他脖子里灌,结果脚下一滑摔倒了,雪公子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搂住,偏偏这一幕就正好被雪长老看到。 雪长老皱着眉轻咳了一声,说临近年关,兰夫人思念侄女,想让她回去团聚过节。 凌霜向来是不会掩饰自己的性格的,当即大失所望的‘啊’了一声,雪公子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走开了。 直到玉燕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时,他才忽然出现,递给她一大一小两个盒子,里面装的都是雪莲。 “那两朵你拿回去,给你姑姑和弟弟,这朵小的你留着自己吃,不要给别人。” 玉燕十分宝贝地把盒子揣在怀里。 “谢谢你啊,雪公子,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到时候给你们带礼物啊。” 雪公子只是摇了摇头。 “不必破费,练功最重要的是坚持,不要因为玩乐而懈怠,知道吗?” 玉燕俏皮地向他行了个礼。 “知道啦,我的小师父,我走了以后不要太想我哦。” 她说后半句话的时候,虽然是在冲着凌霜,但雪公子却也莫名觉得脸颊发热,仿佛被她的言语轻轻触碰了一般。 看着她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密道中,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追了上去。 “密道路黑,又有机关,我送你出去。” 雪公子说罢,不由分说地接过玉燕手中的灯笼,又替她提着行李,走在了她的身前。 玉燕想了想,还是拉住了他的披风。 “雪公子,其实以你的武功,想要离开后山轻而易举,我知道宫门的规矩在此,可是偶尔出去看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为什么要这么为难自己呢。” 雪公子沉默片刻。 “正是因为我武功高强,才不能肆意妄为,不然便是给其他族人开了一个坏头,让他们以为只要练好武功就可以为所欲为……”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透露出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 “雪长老在我小时候曾经跟我讲过,在宫门还没有现如今这么强大的时候,后山曾经出过一个惊才绝艳、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 仅凭一己之力就帮宫门扫除了所有障碍,成为了足以问鼎整个江湖的势力。 可是实力也扩大了野心,身为后山族人,那位前辈居然意图担任起执刃之位,将前山后山的势力尽在掌握……” 云之羽(30) 玉燕迫不及待地问道:“那后来怎么样了,那个人成功了吗?” 雪公子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没有吧,若是那位前辈成功了,宫门也不会是如今这副样子,不过后山族人不可离开后山半步的规矩,也是那时定下的。” 玉燕撇了撇嘴,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 “我还以为是什么祖训呢,没想到居然只是这般随意想出来的规矩。可是这样对于你们而言,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雪公子闻言,无声地叹了口气,目光深邃: “有什么不公平的呢,其实在哪里都一样,我们习武,为的是守护宫门,而不应该是为了自己的享受或者利益,若是人人都因为自己的野心和欲望罔顾大局,那宫门也早就不复存在了。” 二人说着,已经走到了密道尽头。眼前豁然开朗,前方已经透出光亮。 雪公子将灯笼交到了玉燕手里,轻声说道: “我不能再往前去了,接下来的路,还需要你一个人走。” 玉燕面带犹豫,但还是从他手里接过了灯笼,缓缓走出密道。 雪公子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正准备转身回去,却忽然听到一声尖叫传来。 雪公子的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当即便飞身赶了出去,四处找寻玉燕的身影。 “她人呢?”他焦急地喊道。 守门的两个侍卫看到门中又窜了个人出来,显然是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应,却听到一旁传来了玉燕的声音。 “我在这里。” 玉燕安然无恙地站在不远处,笑盈盈地看着面露焦急的雪公子,随后指了指他脚下的地。 “小师父,恭喜你迈出第一步,新年快乐。” 玉燕说罢,也不顾雪公子会是如何反应,便径自离开了。 玉燕轻踏着纷飞的白雪,缓缓回到了前山,第一时间自然是要回羽宫见兰夫人。 听说她在雪宫学武功练得不错,兰夫人也颇感欣慰,却推却婉言谢绝了玉燕送给自己的雪莲,让她留着自己补身体。 正当两人还在这里谦让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宫子羽哭着跑了回来,他一见到玉燕,泪水便如决堤般涌出,哇的一声直接扑进了姐姐的怀抱。 “姐姐,宫远徵坏,他骂我是小野种……” 玉燕当即一把堵住了宫子羽的嘴,不让他再继续胡说八道,随即转头看向兰夫人,像是担心她会因为这话而感到难过。 “姑姑……” 兰夫人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无事,反正这样的话,明里暗里,我已听过太多太多。 远徵他不过是个孩子,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是周遭之人如何说,他便如何学舌罢了。” 玉燕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她紧紧握住宫子羽的手,语气坚定地说: “姑姑,你宽宏大量是你品德高尚,但执刃于公是宫门之主,于私是你的丈夫、子羽的父亲,他有责任保护好自己的家人,不让流言蜚语伤害你们。 子羽年纪小,心灵正是脆弱的时候,这些言语上的伤害,或许会成为他心中难以抹去的伤痕。 我真是不懂,执刃到底在想什么,他难道要自己的儿子一直背负着这样的污名长大吗?” 兰夫人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 “人心复杂,有些事情并非表面那么简单。或许他事务繁忙,顾不上这些琐碎小事,又或者……就连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玉燕闻言,心中涌起一股不甘与愤慨。她猛地站起身。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姑姑和子羽继续遭受这样的污蔑与屈辱。执刃无法保护自己的妻儿,那就由我来保护你们。 姑姑,你且等着,我定要找到确凿的证据,为你们洗清冤屈,还你们一个清白!” 玉燕话音未落,身形已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徵宫疾驰而去,气势汹汹,仿佛要将满腔的怒火与决心一并倾泻而出。 宫钧徵听玉燕说完前因后果之后,当即便要将宫远徵叫过来询问,却被玉燕及时拦下。 “远徵年幼无知,他又怎会明白‘小野种’这等侮辱性词汇的含义?这背后定有奸人故意挑拨离间。 不过现在追究这些无济于事,我想查一查姑姑当时的医案记录。 白纸黑字,铁证如山,我绝不相信那些宵小之辈还能颠倒黑白,混淆视听。” 宫钧徵听她如此说,不禁对她为了自己姑姑挺身而出的勇气大加赞赏。 于是,他带着玉燕来到了那间存放着医案的书室中。 “其实,我此前也听过此类流言蜚语,只觉得十分可笑,毕竟兰夫人当初的确是早产,不知怎么便被说成了子羽的身份有问题。 执刃也是,明知道有这样的流言,却说清者自清,如果大张旗鼓的澄清的话,反而显得欲盖弥彰,真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玉燕听了这话,看着在书架上翻找的宫钧徵,心里却忍不住冷笑。 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啊,也不知道他怎么好意思说宫鸿羽的,宫远徵被人传他克母的时候,也没见他出面澄清啊。 玉燕暗自思忖,就看他前几年对于宫远徵的那个态度,只怕他早就把那些流言当真了,比宫鸿羽还不如。 不多时,宫钧徵便找到了当初兰夫人的医案。他轻轻抚平书页,指着其中一行字,语气坚定地说道: “就在这里了,你看,这上面明明写的是早产嘛。负责给兰夫人诊治的,可是妇科圣手荆芥先生。 他可是为宫门效力多年的老人,为人最是正直可靠。他亲手写的医案,又怎么可能有假?” 玉燕接过医案,仔细翻看着,眉头渐渐舒展,果然没什么疑点。 “宫主大人,真是谢谢你了,不过只有物证只怕不够,我想亲自拜访荆芥先生,看他能不能为姑姑出面作证。” 宫钧徵闻言,面露一丝哀伤之色。 “自从当年我夫人难产过世之后,荆芥先生对此十分自责,便不在宫门效力,而是隐居在旧尘山谷中的小镇里了。你不能擅离宫门,要去找他只怕有些困难。” 玉燕想了想。“没关系,我可以找唤羽哥哥或者尚角哥哥帮忙,他们平时也要到宫门之外行走,顺路拜访一下荆芥先生也不是什么难事。” 云之羽(31) 玉燕说着,又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了宫钧徵。 “这是我在后山得到的雪莲,听说对身体很有好处,我已经给姑姑和子羽各留了一朵,这朵就给远徵留着补身体吧。” 宫钧徵见状,连连推辞。 “这怎么好意思,远徵平时已经很受你照顾了,更何况如今他犯错在先,又怎么好收你的东西,听说你现在在学武功,这雪莲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然而玉燕却置若罔闻,将锦盒塞入宫钧徵怀中,就跑去找宫远徵了。 宫钧徵无奈,只能想着回头将雪莲炼制成丹药之后再赠还给玉燕。 他揭开盒盖,只觉一股凛冽寒气扑面而来。 眼前的雪莲晶莹剔透,品相绝佳,较之往日雪宫送到的雪莲相比,简直就是千年老参与百年老参的区别。 不过对于雪宫藏私的行为,宫钧徵倒是没什么意见。 毕竟谁有好东西不留给自己用呢,能有这样的极品给他练手已经很好了,转头就去找其他配药了。 只是宫钧徵没想到,这件看似和他完全无关的事情,最后被波及最深的却是他。 荆芥先生因为曾经为宫门效力,掌握了宫门许多人的身体状况,因此是不被允许离开旧尘山谷的。 如今他虽年迈体衰,但仍需留在宫门势力范围内安度晚年。 不过他无儿无女,在哪里都一样,只是让宫唤羽没想到的是,当他见到荆芥先生的时候,他已经病入膏肓了。 他现在已经连手都抬不起来,脑子也并不十分清醒,别说给兰夫人作证了,就是写字都很困难。 玉燕和宫唤羽行至半途,心中已备好说辞。 就说荆芥先生已经病入膏肓,希望宫钧徵能够看在他为宫门效力多年的份上,帮他去医治一二。 宫钧徵听到他们的话倒是没起什么疑心,只当他们是想要让荆芥先生康复起来以后为兰夫人作证。 想到之前玉燕连那样珍贵的雪莲都可以毫不犹豫的送给宫远徵,这点举手之劳他自然也不愿推辞。 在将宫远徵托付给玉燕帮忙照顾之后,宫钧徵便和宫唤羽离开了宫门。 “姐姐,爹爹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啊?” 玉燕轻轻将宫远徵拥入怀中,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指尖轻点他的鼻尖。 不久之后,宫钧徵心目中唯一的哥,角宫宫主宫镇角终于回来了。 (段评配图:宫镇角) 宫镇角人如其名,身为宫门的财政部长,就如同定海神针一般,稳固着整个宫门的经济基石。 宫门虽大,少了任何一宫或许都能勉强维持运转。 但唯独少了角宫,那可真就如同没米下锅一般,难以维系。 因此,说宫镇角是宫门所有人的衣食父母,也毫不为过。 这次宫镇角外出大半年,不仅为宫门打通了前往西南的商路,还成功让望月谷、神农帮等当地小势力归顺宫门,掌控了当地的医毒以及矿产资源,为徵宫和商宫的发展提供了坚实的后盾。 宫鸿羽接到宫镇角传来的信后,高兴地连道了好几声好,一大早便带着众人在大门前迎接这个大功臣。 玉燕早就听说过宫镇角的赫赫威名,知道此人不光身怀绝技,武功高强,更是深谙经营之道,独具慧眼。 他善于分析局势,将每一步棋都走得稳扎稳打,在江湖与商海间游刃有余,无论是打理生意还是调解纠纷,总能找到最佳的解决方案。 然而他在江湖上最为出名的,却还不是他的武功或是智慧,而是他的外貌。 泠泠夫人曾半开玩笑地吐槽过,自己这两个儿子虽然长得还算不错,但还是没能完美继承他们父亲的美貌。 而今玉燕见到真人,才真正明白泠夫人所言非虚。 他拥有一张近乎完美但略显阴郁的脸庞,眉眼间透出的冷漠,犹如冬日初雪覆盖下的山川,清冷而孤傲,气质如同月夜般清冷,仿佛万千风华尽收于一身,令人不禁为之倾倒。 宫镇角的容貌,的确是足以让人忽略他的性格,心甘情愿地变成一个十足的恋爱脑。 一个人影很快迎了上去,玉燕还以为是泠夫人,结果定睛一看,却是宫钧徵。 “哥,你总算回来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宫钧徵此时也没了平日里那副一宫之主的架势,拉着宫镇角的披风,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总算看到家长一样。 泠夫人在一旁搅着手帕。 “可恶,他说的都是我的词啊!” 宫镇角看着弟弟,那双清冷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足以融化世间最坚硬的寒冰。 他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这才转过身来,向宫鸿羽行礼。 宫鸿羽自然是在他低头之前就扶住了他的手臂,随即牵着宫镇角的手,一起走了进去。 宫尚角被宫钧徵挤得一个趔趄,还没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已经被身后的玉燕稳稳扶住。 “尚角哥哥,小心啊。” 宫尚角看到玉燕,脸色顿时一红。 母亲可是说了,等父亲这次回来,就跟父亲商量他的婚事,也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同意。 不过玉燕妹妹这么好,父亲也一定会喜欢她的吧。 之后的家宴,玉燕这个外人本来是没资格参加的,但没想到宫鸿羽却破例让宫唤羽把她带了过去。 然后把她安排在了小孩那桌。 难怪让她过来呢,敢情是让她当保姆啊! 玉燕心里骂骂咧咧,挨千刀的宫鸿羽,宫尚角不过就比她大了一岁而已,怎么不让他也来坐小孩这桌哄孩子呢! 玉燕一边努力给宫远徵喂菜堵住他的嘴,一边哄着被宫远徵骂了的宫子羽不让他哭出声,还要分出精力来把钻到桌子底下想逃跑的宫朗角抓回来。 云之羽(32) 玉燕这边烦的不行,偏偏那边本来坐在女眷那桌的宫紫商还凑了过来添乱,用一种让玉燕毛骨悚然的眼神盯着她。 “听那些下人们说,羽宫来了个闭月羞花的小姐,我早就想来会一会你了,只是一直没机会,现在看来嘛……倒是名不虚传,只是比我还差一点。” 宫远徵听了这话差点把自己嘴里的饭喷出去,咳嗽了半天才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你是不是从来都没照过镜子啊?” 宫紫商当即脸色一变,就要来拎宫远徵的耳朵。 但宫远徵哪里是她能拿捏的人,宫紫商的手还没碰到他,就被宫远徵拿出了不知道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白皙的手背当即黑了一片。 “远徵,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拿带毒的暗器扎人!快把解药给我!” 玉燕手忙脚乱的给宫紫商解了毒,一把抓住了想要去告状的宫子羽,然后扒开宫朗角的嘴,把他刚刚趁乱吃进去的药丸抠了出来。 宫门欠我的实在太多。 玉燕忍住掀桌的冲动,又换上那副笑眯眯的表情,夹着嗓子说: “你们乖乖的,姐姐现在带你们做游戏好不好呀~你们谁做得好,姐姐有奖励哦~” 他们这边的动静,大人那边自然是注意到了。 不过小孩子的小打小闹,他们也没当回事,只是宫尚角的眼神,却一直忍不住往玉燕那边看去。 “尚角,你在看什么?” 听到父亲的声音,宫尚角这才回过神。 “我在看朗弟弟……” 宫尚角最为崇拜的就是自己这个父亲,然而也会因为他的威严而感到惧怕。 而惧怕,就会露出马脚。 宫镇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自然便看到了在哄孩子的玉燕。 还没等他发问,一旁的宫鸿羽便已经解释道: “那是内子的娘家侄女,几个孩子都十分喜欢这个姐姐,我就破例让她来参加家宴了。” 宫镇角只淡淡地道: “无所谓,反正孩子们总归也是要有下人来照顾的,谁来都一样。” 宫尚角听父亲将心上人和下人作比,忍不住皱了皱眉,然而宫镇角只是瞥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反而是一旁的宫钧徵心直口快,直接反驳道: “哥,别这么说,燕燕可是我家远徵的救命恩人,平时也多亏了她照顾远徵,怎么能跟那些下人一样呢。” 宫镇角闻言,眉毛一挑。 “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啊。” 随着宫镇角的归来,新年很快也就到了。 在这个意义非凡的时刻,宫门一改往昔那番丧葬风的冷清样,上下内外张灯结彩,灯火辉煌,比平日里更添了几分欢腾的气息。 大人们围坐一堂,纷纷商讨着来年的大事小情,小孩子们就只能自己玩自己的了。 宫唤羽和宫尚角作为羽宫和角宫的长子,自然是要随父亲前往议事厅,参与家族的重要决策。 只是宫紫商作为商宫的独女,宫门的大小姐,竟然也被撇下,被打发来和玉燕一起哄孩子。 玉燕望着宫紫商与几个小孩玩得正欢的场景,心中不禁暗自感叹: 这位大小姐的心可真够大的! 明明年纪只比宫唤羽小一岁,却已经完全被排除在了宫门的权力圈子之外,显然是没把她当成商宫的继承人。 换成玉燕自己,处于这样的境地,恐怕早已开始暗中筹谋,如何不动声色地夺取权力了,必要时刻弑父上位也不是不行。 而宫紫商呢?她竟还有闲情逸致与宫远徵争抢点心。 这苟日的旧尘山谷,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居然连毒瘴都差别对待,只让女人的生育能力受损,却对男人毫无影响。 玉燕简直不敢想,如果自己在这个地方成长,是不是早就已经被憋疯了。 也难怪宫门的女人如此稀少,若没有宫紫商这般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性格,只怕在这压抑的环境中待久了,早就心肌梗塞嗝屁了。 “姐姐,宫紫商他们欺负我和朗哥哥,你来帮我……” 宫远徵穿着毛绒绒的锦袍,奶声奶气的跑到了玉燕怀里,搂着她的脖子告状。 宫子羽也不甘示弱,过来搂住了玉燕的手臂。 “我才没有,是你和朗哥哥先来欺负我,紫商姐姐才会帮我的。” 宫朗角扬起了拳头。 “你不要胡说八道啊,小心我揍你!还有你不许叫我朗哥哥,我的弟弟只有远徵弟弟一个。” 上一代的人的态度很能影响到下一代,宫镇角和宫钧徵的关系最好,自然也会叮嘱自己的孩子要多照顾宫远徵一些。 至于宫子羽,他爹娘都不管他,爱咋地咋地吧。 而且宫朗角也是真的不喜欢宫子羽,相比起父亲,他的个性和母亲更像,喜欢爽朗大方的人。 因此宫子羽在他看来,简直就是一个矫揉造作的小绿茶。 最关键的是,这个小绿茶还总是跟他抢姐姐! 远徵弟弟年纪小他也就忍了,可你宫子羽凭什么? 不就是有点血缘关系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你们也不许叫我的姐姐,姐姐是我的!” 看到宫子羽不服气的表情,宫朗角又露出了一丝邪恶的笑容,在他耳边轻声道: “姐姐现在是你的,可以后就不是了。等再过两年她就要嫁到我们角宫来了,到时候她就是我的嫂子,再也不是你的姐姐了。” 听到这话,宫子羽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路狂奔回去。 宫紫商有些担心。 “他就这么跑回去了,不会有什么事吧。” 玉燕有些无奈。 “能有什么事,那不是还有侍卫和下人跟着吗?他就是回去跟姑姑告状,哄几句就好了。” 玉燕说着,悄悄拉住宫紫商的袖子。 “马上就中午了,他们这些小孩子要睡午觉,趁着你父亲不在,吃完饭我过去找你玩啊。” 宫紫商眼睛顿时亮了。 “那敢情好,你还没来过我商宫吧,我跟你说,我家可好玩了。不行,别等吃完饭了,你中午就在我那吃吧,我把我的最新研究介绍给你。” 云之羽(33) 玉燕此行,初衷不过是对那孕育无数神兵利器的商宫充满好奇,想要看看出产了那么多厉害武器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没想到宫紫商倒是给了她一个大惊喜。 这位在外人眼中玩世不恭的大小姐,却是难得一见的武器研究天才。 虽然宫流商并不重视这个女儿,但她毕竟是商宫大小姐,想要的东西自然会被满足。 她兴冲冲地带着玉燕来到了自己的研究室,各式器械错落有致,图纸遍布桌上,每一笔每一划都透露着匠心独运。 “这虽然只是一间小小的屋子,却能创造大大的奇迹。” 宫紫商神秘兮兮地取出一对乌铁刺,其貌不扬,却暗藏玄机。 “一般人看到这种类似峨眉刺的武器,都会以为这是近战武器,实际上嘛,嘿嘿。” 言罢,宫紫商轻拨刺上机关,数根银针破空而出,精准嵌入旁侧柱体,银光闪烁,令人咋舌。 “任谁也不会想到这里面居然藏了暗器,你想啊,你和人短兵相接的时候,突然来上这么一招,谁能防得住? 还有这把扇子,扇骨中空,藏毒于中,可以杀人于无形; 这个反甲上面有倒刺,专克拳掌高手,还有这个墨金棍,更是内有乾坤……” 宫紫商如数家珍,娓娓道来,每一件作品背后,都是她对武器极致追求的见证。 她的父亲忙于公务,对她的事情漠不关心;母亲更是整日郁郁寡欢,见到她就只会让她有些大家闺秀的矜持,不要整天鼓捣这些东西。 宫紫商平日里也没什么同龄朋友,以至于一个懂她的人都没有,可是寂寞的很。 如今来了玉燕,总算是有个能说话的人了。 宫紫商眉飞色舞地介绍着自己最引以为傲的这些东西,喋喋不休了半天,才发现玉燕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 宫紫商有些尴尬。 “你是不是对这些东西也不感兴趣啊,也是,毕竟武器这种东西,也没多少女儿家会喜欢……” “那你觉得,女儿家应该喜欢什么?” 宫紫商想了想。 “应该是喜欢花啊草啊的,再就是绣花女红?胭脂水粉?大概就是这些吧。” “可你就不喜欢那些不是吗,难道你就不是女儿家了?” 玉燕走到她面前,目光灼灼。 “为什么女儿家不能喜欢武器毒药?为什么女儿家就得矜持端庄?谁规定的?” 宫紫商被她问的愣住。 “这……我还真没想过这些问题,但别人都是这么说的,就连我爹也说,我研究这些也没有用,早晚有一天也是要嫁人的,迟早会变成外人,因此都不肯把真正的本事教给我,说那些是宫门机密,不能让我带出去。” 玉燕简直要被这话气笑了。 “傻姐姐,他们说这话你就信啊?那我还说我是无锋之主呢,你信不信?” 宫紫商吓得连忙捂住她的嘴。 “你开玩笑也有个度,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 玉燕无奈地拉下她的手。 “知道我说话离谱,你就知道堵我的嘴,那你爹那些话,你怎么就记在心里了呢? 什么女儿是外人,分明是他心思狭隘,不肯正视你的天分。 其实以你的天赋和努力,要成为商宫的继承人完全绰绰有余,可他非但不培养,反而一直打压你……只怕跟他后院那两个姨娘有关吧。” 宫紫商有些惊讶。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玉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就宫门下人那跟漏勺一样的嘴,什么事传不出去?他们连执刃和宫主的儿子的敢编排,还差一个你吗?” 一想到这点玉燕就十分无语,宫鸿羽这个执刃也不知道是怎么当的,执掌这么大的一个家族,却不懂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 连下人的嘴都管不住,他是不是以为这种事只要不传到外面去就无关紧要啊。 宫紫商听了她的话也有些沮丧。 “既然你都知道我也不瞒你了,我爹始终觉得女儿身娇体弱,无法继承以研究武器为主的商宫,更无法传宗接代,因此一直想生个弟弟作为继承人,我之所以这么努力,也是想要得到他的认可。” 玉燕却摇了摇头,拿起宫紫商研究的武器仔细端详。 “你错了,紫商姐姐,你的确是需要获得别人的认可,但却不是你父亲的认可。” 宫紫商不理解。“那我要获得谁的认可?” 玉燕微微一笑,犹如四月里的桃花,灼灼其华。 “当然是让你能够当上商宫之主的人的认可。只要有朝一日,你所站的位置,所有人都更高,便不再需要任何人的低头垂怜,他们自然会抬头仰望你。” 宫紫商被她一番话说得心潮澎湃,但还是有些瑟缩。 “可是……宫门从来没有女人当过一宫之主……” “那不正好吗?” 玉燕握住她的手,笑容明媚而灿烂。 “紫商姐姐,恭喜你,宫门的历史,即将要因为你的出现,写下新的一章了。” 宫紫商虽然看起来是一个无忧无虑、笑口常开的乐天派。 但玉燕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就是那种典型的被压抑打击久了,用洒脱的外表来掩饰自己真实内心的人。 这是她的保护色,却不代表,她不需要别人看到她的真心。 她已经被压抑了太久,极度渴望被理解,更亟需有人能够看到了她脆弱而真实的一面,温暖她的心房。 而在宫紫商的生命里,从未有人如此直接地肯定她,给予她如此坚定的鼓励。 这份前所未有的共鸣,让宫紫商将玉燕视为生命中难得的知己。 尽管年龄上,宫紫商比玉燕还要长两岁,但她却和宫子羽和宫远徵一样,是个极度缺爱的人。 因为长久以来被忽视的太久,让她对任何一丝温暖都异常珍惜,因此只要有人给她一点点关怀,都会被她当成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握住。 玉燕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之所以攻略的这么容易,宫门这些不负责任的家长,真的要负很大的责任。 前山四宫好像就角宫的宫尚角和宫朗角正常点,但这还是因为他们的父亲常年不在家,母亲又性格开朗的原因。 而且他们好歹还是两兄弟,能够互相扶持,再看看宫紫商宫子羽宫远徵这些独生子……算了,没眼看。 云之羽(34) 玉燕本来想着趁自己回后山之前这段时间,好好攻略一下宫紫商。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宫镇角的出现,又一次打乱了玉燕的谋划。 这也是她自从宫镇角回来以后,就一直不往角宫凑的原因。 她现在才刚出新手村,还没有去打boss的实力,提前招惹了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 但玉燕自己老实缩着,架不住有人一个劲给她拉怪。 首当其冲的就是宫钧徵,那晚的晚宴上,宫钧徵挺身而出为玉燕辩护,自然引起了宫镇角的注意。 而这小子真是什么事都跟他哥说,很快便将玉燕来到宫门后的种种事迹,跟哥说了个一清二楚。 而后便是泠夫人,和久别重逢的丈夫腻乎够了之后,她就开始关心起自己儿子的终身大事来了。 她希望宫镇角能向宫鸿羽提亲,先将玉燕与宫尚角的婚事定下来,待到玉燕孝期一满,便能喜结连理。 而宫尚角尽管表面上波澜不惊,但他那随身携带、从不离身的燕型玉佩,早已无声地泄露了他的心迹。 更何况即便他有心遮掩,但也架不住宫朗角这个小叛徒告密。 宫朗角自以为在打助攻,想着能让哥哥早点把嫂子娶进门,早就把他们两个的那点事添油加醋的跟父亲说了。 于是在宫镇角心里,就大概勾勒出了这么一个形象。 那位不过豆蔻年华的小姑娘,进入宫门不过半年时间,她不仅以智慧与勇气接连救了宫尚角和宫远徵,更以她的真诚与善良赢得了夫人与弟弟的信赖,甚至成为了宫朗角的启蒙之师,教他识字明理。 就连一向什么都不管,只比死人多喘口气的兰夫人也为了她,难得向宫鸿羽示好,让他违背宫门规矩,把她送到雪宫去习武。 宫镇角在江湖上行走多年,阅人无数,深知世间险恶,向来是不惮于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别人的。 或许在别人看来,玉燕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年幼体弱,毫无武功,根本无法掀起任何波澜。 但宫门不是公堂,他宫镇角怀疑一个人,也从来不需要理由。 只因直觉告诉他,一切远非表面那么简单,那就够了。 尤其得知玉燕过年的这段时间都在跟宫紫商混在一起后,更是确定了他内心的想法。 这是要把宫门四宫都渗透个遍啊……可是她这么做,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这些问题如同迷雾般萦绕在他心头,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样让他捉摸不透的事情了。 宫镇角想起之前宫钧徵和自己说过,玉燕之前为自己辩解时曾经说过一句话: 凭借宫鸿羽对兰夫人的宠爱,她身为兰夫人唯一的亲人,如果她只是想在宫门内安稳度日,根本没必要这么折腾。 毕竟,她不过一介女流,还是一个外姓的女儿家,纵使其计谋得逞,让她获得了那些人的支持与好感,对她而言也没有什么意义。 但要看清一个人的目的,绝对不能只看表面。 只要看清她所做的一切成功后,最后获利最大的人是谁就行了。 试想,如果她的一切算计都成真,她如愿以偿嫁到了角宫,成为了宫尚角的妻子,角宫的女主人,同时赢得徵宫的信赖。 那么最大的赢家,无疑是她的唯一表弟,宫子羽。 她是兰夫人唯一的亲人,兰夫人又何尝不是她唯一的亲人。 而宫子羽,则是她们两个外姓人,能够维系和宫门关系,唯一的血缘纽带。 宫镇角对兰夫人向来无甚好感,觉得这个女人十分不可理喻。 嫁入宫门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她却终日愁眉不展,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好像谁给她多大委屈受一样。 她以为她得到的谁的爱,那可是宫门执刃的爱,是这个江湖最大势力的首领的爱,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既然木已成舟,无法改变就该认命,要知道这福气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她居然还不知道珍惜。 宫鸿羽也是够没出息的,为了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女人这般低声下气。 甚至明知道她在嫁进来之前就已经有了心上人,还是力排众议选了她,到现在都被人在背后嚼舌根说他甘愿戴绿帽,真是给宫门的男人丢脸! 早知道他这么窝囊,当初就不该把执刃之位让给他,还不如给宫流商呢。 宫镇角冷哼一声,手上的力气却不由自主地放缓,轻轻揉着妻子的腰,换上了温柔的语气。 “怎么样,还疼不疼。” 泠夫人则仿佛一只慵懒的猫,靠在他宽阔的胸膛里,把玩着他的长发。 “你有瞎折腾我的功夫,还不如早点去给我把正事办了。 咱家尚角什么都好,就是这个性子完全随了你,整天眼巴巴的瞅着人家燕燕,愣是不好意思过去跟人家说说话。 再这样死装下去,我怕他迟早会打光棍。” 宫镇角闻言,眉头微皱,语气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说什么胡话,我宫镇角的儿子怎么会打光棍?等尚角长大以后,想要什么女人没有,为什么就偏偏要盯着杨家那个姑娘?我就不喜欢她们,这事我不答应。” 泠夫人捏着他的脸。 “我也是杨家的姑娘,你当初也不喜欢我,结果呢?还不是被我追到手。 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无非又是什么关系,什么利益,我才不管这些,我只希望我儿子能按照自己的心去选择。 我才不要他像其他人那样,随便选亲然后跟一个不认识的姑娘过一辈子,结果成为一对怨侣。 你喜不喜欢无所谓,我只要我儿子喜欢就行了。” 宫镇角拿妻子没办法,他知道自己在这个问题上无法与她争辩,只能搪塞说宫尚角年纪还小。 日久见人心,不如等过两年,看清下玉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是否真的合适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泠夫人自然明白丈夫的多疑与谨慎。毕竟自己当初追他的时候可是吃了不少苦头,甚至因为太热情还一度被当成细作,被他丢到监牢里用宫钧徵的毒药吓唬。 她也知道丈夫的底线在哪里,要他这么快接受玉燕自然不容易。 反正就像是他说的,日久见人心。 希望随着时间过去,他能够渐渐认清玉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真心实意的祝福他们吧。 云之羽(35) 然而泠夫人没想到的是,宫镇角这一招缓兵之计的后招,却是釜底抽薪。 宫镇角次日便领着宫尚角,浩浩荡荡地前往羽宫拜会兰夫人。 此行他不仅携带了琳琅满目的礼物,更是特意吩咐下人,用鲜艳的红绸装点,一派喜庆气象。 宫尚角望着那些被红绸系起来的礼物,还以为父亲是带他去提亲的,心中的喜悦如泉涌般难以抑制。 不用泠夫人叮嘱,自己就开始精心打扮了起来,像是孔雀开屏一样。 尤为显眼的是那块玉佩,被他骄傲地悬挂在腰带上,好似生怕别人看不到。 玉燕当时正在外面,和宫紫商一起带着宫子羽和宫远徵玩。 欢声笑语间,茗雾姬神色匆匆而来,让她赶紧回去一趟。 宫紫商一听完茗雾姬的话,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 “二叔一定是来提亲的!大燕燕,恭喜你要嫁给如意郎君了!” 玉燕当即羞红了脸,连说话都有些结巴。 “紫商姐姐,你、你别乱说,这都是没有的事……” 宫紫商促狭地看着她。 “你还说没有呢,你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了。宫尚角那个死鱼脸真是有福气,能够娶到你这样的美娇娘,便宜他了。” 玉燕既紧张又羞涩,手里不断搅着帕子。 “紫商姐姐,你说……我真的可以吗?听说宫二先生很严厉的,如果他不喜欢我,对我不满意怎么办?我怕我、我配不上尚角哥哥……” 宫紫商听了这话,自然少不得要宽慰他一番,然而宫子羽又开始闹了起来。 “我不要!我不要姐姐嫁给别人,去做别人的妻子!姐姐只能是我的!” 宫紫商捏着他的脸。 “你是不是傻,你姐姐嫁到了角宫,你小子荣华富贵可就享用不尽了,以后想要花钱,只要朝着你姐夫双手一摊,不就什么都有了?” 还没等宫子羽反驳,宫远徵倒是难得赞成了他一回。 “我也不要!就算是尚角哥哥也不行!姐姐,等我长大了我娶你,我们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宫紫商差点没笑出声。 “我的乖乖,等你长大了,玉燕都成老姑娘了。大燕燕,你去吧,这两个小鬼头我帮你盯着,保证不让他们坏事。” 宫紫商以为这件喜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殊不知此时的兰夫人和宫镇角,却是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得仿佛空气都凝固了。 宫镇角一番寒暄后,很快便敏锐地察觉到了兰夫人的变化。 尽管他与兰夫人交往不多,但也从下人口中听过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偶尔几次会面,她也总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像是枯萎的花草一样,半死不活。 虽然还没有彻底烂掉,但只要打眼一看,便知道已经回天乏术。 然而此时的兰夫人,却像是枯死的兰花又抽出了新芽,望向他的目光,竟还带着几分锐利。 而对于宫镇角那番感激玉燕救命之恩的言辞,兰夫人却以淡然中带着刺的语气回敬道: “当时那种情况,最多只能说是玉燕自己倒霉罢了,又怎么能算得上什么功劳呢? 至于救下远徵的事情,那就更加不值一提了,她自己多管闲事,结果惹了一身的不是,还被执刃怀疑她别有所图,很是阴阳怪气了一番。 因此我早已告诫于她,各人自有各人的缘分,妄动他人因果,这不就报应到自己身上了么?以后可千万不能再无事生非了。” 宫镇角在江湖中闯荡多年,早已习惯别人对他的敬畏,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了。 但比起愤怒,他更多的还是诧异。 究竟是何缘由,让这个行将就木的女人,忽然长出了一身尖刺? “宫主大人,夫人,玉燕小姐来了。” 随着茗雾姬的一声提醒,门扉开启,玉燕缓缓步入室内。 她低垂着眉眼,乌黑秀发随意散落肩头,一袭淡蓝色长裙随风轻轻摇曳,宛若水中荡起的轻盈波纹,一举一动间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柔和的光线透过窗棂,洒落在她如玉般清丽的面容上,肌肤白皙如雪,透出淡淡的红晕,宛若桃花初绽。 眉眼之间流露出一丝灵气,那双眸子似含秋水,让人沉醉于她那清澈无邪、温柔婉约的神情中。 当时的家宴上,玉燕背对着宫镇角而坐,以至于让他没能看清她的样貌。 而今只一眼,宫镇角便知道自家的傻儿子为什么会沦陷了。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曾因偏见而对她怀有先入为主的印象,以为她定是那种柔弱无骨、惹人怜爱的娇弱少女。 然而,玉燕却与他心中的娇软美人截然不同。尽管她尚年幼,却已展现出一种超凡脱俗的清正之气。 落落大方,举止端庄,即便是面对外客,也毫无拘谨之态,从容自若。 这样的女子或许并不以媚态取胜,却更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去呵护。 有时候比起柔弱,故作坚强反而更能触动人心最柔软的部分。 比起刻意勾引,这种让人心疼的感觉,更容易俘获人心,无论是男女皆如此。 宫镇角在前来之前便已对她做了详尽的调查,杨家虽为小门小户,却能培养出如此优秀的女儿,这背后定有其父母的悉心教导和带她游历四方、见识世面的功劳。 这样一个钟灵毓秀的美人,却愿意豁出性命来保护自己,任谁也很难不动心。 宫镇角斜睨了宫尚角一眼,果不其然,在玉燕进入房间内的那一刻起,他的视线就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 或许是觉得如今大局已定,自己的心意无需再隐藏的缘故,他望向玉燕的眼神也不再遮掩。 甚至已经不是泠夫人说的眼巴巴的程度,而是变得直勾勾的,充满了无法掩饰的痴迷与渴望。 云之羽(36) 宫镇角看到儿子这副不值钱的样子就有些心梗,但多年来养成的脾性早就让他喜怒不形于色,因此还是十分客套地称赞了玉燕一番。 玉燕听了他的夸奖,轻点颔首以示谢意。 那双秋水盈盈的眸子,却总是不经意间偷偷溜向宫尚角,每当四目交汇之时,流动的是掩饰不住的情愫。 宫镇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轻轻啜饮一口清茶,借此机会缓缓道出了今日造访的真正意图。 “不管怎么说,玉燕姑娘对我们尚角也有救命之恩,是我角宫的大恩人,岂有有恩不报之理。 正好内子一直以来都遗憾自己没能有个女儿,又和玉燕姑娘颇为投缘,因此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玉燕姑娘可否愿意,与我们成为一家人。” 宫尚角听了这话,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玉燕亦是紧张万分,手中帕子被她攥得紧皱。 几乎脱口而出的应允之词,终究还是被她羞涩地咽了回去,脸颊绯红,低眉顺眼,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羞涩玫瑰。 “我、我都听姑姑和宫主大人安排。” “好。” 宫镇角也没有问过兰夫人的意见,便已经将此事拍板。 “那今后,玉燕姑娘便是我宫镇角的义女了,如此我们也算是一家人。 等下我便让人告知执刃,将这个喜讯传遍宫门,尚角,把你准备的见面礼给你妹妹送去。” 宫尚角听到这话,顿时如遭雷击,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父亲、您……您在说什么?你今天带着我来,不是为了……” “当然是为了报答你妹妹的救命之恩,从此以后,有我角宫为她撑腰,这难道还不够吗?” 兰夫人却嗤笑一声。 “够,怎么不够?这么好的福气,可是别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燕儿,你说是吗?” 玉燕的面色倏忽变得苍白如纸,显然是还没从这个变故中回过神。 她的双眸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呆立当场,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眼眶却已泛红,泪光闪烁。 “我、燕儿何德何能,哪里配得上……配得上做宫主大人的义女……” “我说你当得,你就当得。” 宫镇角的语气中是不容置喙的霸道。 “尚角,你还愣着做什么,难道你也对我的话有意见?” 宫尚角双手无力地垂在腿旁,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助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宫尚角,你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宫镇角的声音如同一声巨雷一样落入他脑海中,宫尚角机械地拿起那个盒子,仿佛有什么在背后推动着他一样。 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向玉燕,生怕那双明亮的眼眸中流露出失望与伤心的情绪。 在他刚要将盒子递到玉燕面前时,却又听到了兰夫人那带着几丝嘲讽的声音。 “宫二先生,你在江湖上虚与委蛇那一套,就没有必要用在我们身上了。 我和玉燕不过两个孤女,身家性命都捏在你们宫门手中,要死要活不过你们一句话,演这出把戏给谁看呢?” 兰夫人说话毫不留情,仿佛眼前的人不是威震江湖的角宫宫主,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平常人罢了。 “我知道,你是怕我们高攀了你们,但在我看来,你家的宝贝儿子,未必也就真有那么好。” 她站起身,单薄的身躯如同一面盾牌,将玉燕遮挡得严严实实。 “你也不必担心,我杨兰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玉燕和你们角宫沾上半点关系。 将来我就是让她铰了头发做姑子去,也绝不会让她嫁给宫尚角!雾姬,送客!” 兰夫人毫不留情的话语仿佛一把利剑,将宫尚角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也击得粉碎。 然而宫镇角听到这话,却没有半分恼怒,看向兰夫人的目光反而难得带了几分赞赏。 “都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没想到宫子羽这么多年来,都没能激活你的血性,如今却是为了这个丫头有了。在你心里,果然从未把自己当做宫门的人。” 兰夫人冷笑一声,那笑容中带着几分轻蔑与不屑。 “你们宫门又何曾把我当过自己人?宫二先生,我知道你在江湖上声名显赫,在宫门更是举足轻重,可在我看来,你也没什么了不起。” 宫镇角微微眯起了眼,那是他动怒的象征。 “你一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弱女子,凭什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就凭你是执刃夫人?” 兰夫人却笑着摇了摇头,面对宫镇角危险的目光,却毫无惧意。 “就凭我对你,没有丝毫所求。” 无所求,也就无所惧。 任他宫镇角再神通广大,也和她没有半分干系。 送走了宫镇角和宫尚角后,兰夫人那股强撑起来的气势也终于颓了下来,强硬的表情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她俯下身,心疼地抚着玉燕的脸,眼中满是深深的怜惜与无奈。 “燕儿,想哭就哭吧。” 玉燕终于忍耐不住,扑到兰夫人怀中放声大哭。 “姑姑,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连累你跟我一起受委屈了。” 兰夫人本来还以为她是因为不能和宫尚角终成眷属而伤心,没想到竟会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心中又是酸涩又是感动。 “傻丫头,我就你这么一个亲人,我不护着你还能护着谁?反正这口气我憋在心里也够久了,如今发泄出来,反倒是痛快了许多,你放心,只要有姑姑在,谁都不能欺负你。” 玉燕哭了一会儿,渐渐冷静了下来。 “好,姑姑,我以后都听你的。等我学好武功,成长起来以后,就换我来保护你。” 兰夫人轻柔地为她擦着眼泪。 “姑姑方才一时情急,放出了那些狠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知道你喜欢宫尚角,可是他……他跟他父亲是一样的人,对感情总是有着难以捉摸的复杂。 或许他对你是有那么几分真心,可他比起你,永远只会更爱宫门。 少年的感情只会热烈一时,一生一世很长,你千万不可当真。” 云之羽(37) 玉燕虽然点了点头,可声音还是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可是姑姑,我是真的喜欢他……” 玉燕说着,又忍不住靠在兰夫人的怀里哭了起来。 一旁茗雾姬看到她哭成这样,也忍不住跟着擦起眼泪。 兰夫人的手轻抚着玉燕的头,仿佛透过她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那时的她,也是这般年轻、这般痴情,与心爱之人只有一墙之隔,却永远无法触碰彼此。 她知道他就在外面等她,等她给他一个答复,可他进不来,她也出不去。 这并不是因为她没有勇气和他私奔,而是因为她知道,即便她那么做了,他们之间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 墙头马上遥相顾的确很美好,可聘则为妻奔是妾,才是真正的现实。 兰夫人捧起玉燕的脸,望着她的眼睛说道: “你是不是觉得,你可以像泠夫人一样,只要你们足够相爱,便什么困难都能克服? 傻孩子,你根本不明白,在身份不对等的感情当中,下位者,永远都是下位者。 无论你们多么相爱,无论你们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这个残酷的现实。” 在外人看来,和宫鸿羽的这段感情中,她毫无疑问是唯一的主宰。 只要她愿意稍微低一低头,那位男子便会倾尽所有,毫无保留地奉献一切。 只要她一个眼神,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宫门执刃,也唯有俯首帖耳的份。 可唯独兰夫人自己不这么想。 “我进入宫门以来,和泠夫人相处最久,她对于宫镇角的深情厚意,我可谓是看的一清二楚。 你无法想象她为了融化那座看似冷漠的冰山,她付出了多少心血,承受了多少艰辛,但她自己却是甘之如饴。” 众人都赞誉泠夫人的痴情,兰夫人冷眼旁观,却觉得并非如此。 她所钟情的,并非那座遥不可及的高山,而是那个为了爱情不惜一切、勇敢攀登的自己,以及最终摘下高岭之花时的那份成就感。 可她却没有注意到,自己在这个过程中,也早已被困在山顶,永远下不来了。 “世人都爱看上位者为爱低头,却不知这根本就是一个美丽而虚无的谎言。 神只即便走下神坛,也依旧是神,只要愿意舍弃这段感情,随时可以回到高高在上的位置,继续居高临下的俯瞰众生。 失去一段感情,受那点微不足道的伤痛,对他们而言,其实根本不值一提。 可笑世人只知‘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 而‘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的惨痛教训,只有那些早已无法回头的女子,才知晓其中滋味。” 真正的爱情并非仅仅是上位者的低头与牺牲,而是两颗心相互靠近、彼此扶持的温暖。 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里,情感如同浮萍,随风飘荡,而权力与地位则如同磐石,屹立不倒。 而感情上的上位只是暂时的,现实中的上位才是永久的。 正如宫镇角,他在泠夫人面前或许表现得百依百顺,温柔体贴。 但在关键时刻,他绝不会因个人感情而动摇自己的判断与决策。 今天这件事即便他办砸了又怎么样,泠夫人除了跟他闹闹别扭,还能做些什么? 她或许得到了丈夫的宠爱,享受着那份温柔与呵护,却从未真正得到过他的尊重。 在宫镇角心中,她始终是一位需要被引导、被保护的弱者,而非一个平等的伴侣。 用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当做倚仗,试图拿捏对方,这本身就是一场最大的笑话。 用自己的一切来博对方一刹那的心动,以及一生的坚守,本就是一场必输无疑的豪赌。 或许,有人愿意追求飞蛾扑火那一刻的壮丽,渴望在烈焰中绽放瞬间的光华。 可除了看客的一声叹息之外,那绚烂之后又能留下什么呢? “不瞒你说,当年被迫进入宫门选亲的时候,我的心中也曾涌起过殉情的念头。 可当我的脖颈套上绳索的那一刻,我忽然又犹豫了。 我活这十几年的意义,去赴一场必死的盛宴,用我的生命去祭奠那虚无缥缈的真爱吗? 我死了以后他或许会殉情,但更可能会在为我伤心一段时候后另娶佳人。 到时候我黄土白骨,他洞房花烛,那么我为之付出一切的,到底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要我还活着,就还有希望。也许我不会被选中,不会嫁入那高墙深院。 也许我还有机会与他再续前缘,更有机会重新做回那个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自己。” 可惜的是,兰夫人终究还是赌输了。 她千算万算,却未曾料到孽缘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悄然生根。 更看不透那所谓正人君子的背后,隐藏的是一颗怎样的心。 “其实比起失去爱人的痛苦,失去自由才真正令我备受折磨,可我进入宫门之后,就连生死都无法自主掌控。 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我如同行尸走肉般度过了漫长的岁月,本以为此生也就如此了。 然而,上天却把你送到了我身边。” 兰夫人握住了玉燕的手,从前如古井般平静无波的眼神中,如今却涌现出了一丝不甘。 “现在想来,我之所以苟延残喘到现在,并非是我没有去死的勇气,只是到底还是不甘心。 可我不知道我到底在不甘心什么,直到见到了你,我才终于明白了。” 玉燕不解地看着她。 “姑姑,你明白了什么?” 兰夫人语气坚决,眼神中的以前从未有过的执迷。 “我不甘心我这一生都只为别人所操控,不甘心只是为了别人在活着。 从前我不反抗,是因为我知道我的力量太弱小,我所做的一切在他们看来就如同螳臂当车一样可笑,没有任何意义。 但现在不一样了,燕儿,你是我的希望,我想要看到你有朝一日,能够冲破命运束缚的那一天,让我知道,女子的命运也是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所以我不能,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为了一个男人,重蹈泠夫人的覆辙,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为了所谓的情爱,虚度自己的一生!” 云之羽(38) 像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话,兰夫人当即便让茗雾姬给玉燕收拾了行李,就要把她送回后山雪宫去。 “燕儿,你不要怪姑姑心狠,等你以后长大了,你就会明白姑姑的苦心。我不怕你现在怨我,我只怕你将来有朝一日会后悔!” 玉燕含着泪摇头。 “不,姑姑,我知道的,你都是为了我好。你放心,我一定会心无旁骛,学好武功,不会再因为旁的事情而分心。但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和他道个别?” 兰夫人虽然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答应了。 不久之后,便是上元佳节,宫门内外皆被彩灯装点得如梦似幻,一片喜庆祥和。 在角宫的一隅,泠夫人正耐心指导着宫朗角如何折叠河灯,以期在这灯火阑珊的夜晚,为家人祈福。 和宫朗角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 前两日,父亲领着哥哥前往羽宫。 母亲私下里告诉他,那是去迎娶他的未来嫂子,可是把宫朗角高兴坏了。 可很快他们就都黑着脸回来了,非但没有把他的嫂子带回来,哥哥还第一次顶撞了父亲,被他打了一巴掌关了禁闭。 而母亲不知为何也跟父亲大吵一架,父亲倒是没有打母亲,但似乎说了让母亲很伤心的话。 这两日来,家中氛围凝重,父亲的面色更是阴晴不定。 宫朗角心中暗自琢磨,觉得问题还是出在玉燕身上。 母亲和哥哥都那么喜欢她,如果她能够来到角宫,当自己的嫂子,和他们成为一家人,那么所有的不快一定都能够烟消云散。 至于父亲……反正他平常也不怎么在家,无须考虑他的想法。 宫朗角向来是个敢想敢干的人,他精心折叠了一盏河灯,满怀期待地想要去找玉燕。 结果刚离开角宫不久,便在不远处的池塘边发现了独自坐落的玉燕,她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寂,不时传来低泣声。 宫朗角心中一紧,连忙上前。 “嫂嫂,你怎么哭了?是谁让你受了委屈?告诉我,我去替你讨回公道!” 玉燕看到宫朗角,就跟宫子羽平时见到她一样,顿时哭的更伤心了,靠在他小小的肩膀上就抽泣了起来。 宫朗角见状,不由自主地挺起胸膛,模仿着大人的模样,轻轻抚摸着玉燕的头。 “不哭不哭,有我朗公子在,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玉燕只是抽泣了片刻就停下了,将一条抹额和一块玉佩放到了宫朗角手中。 “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这条抹额是我熬夜亲手编织,你帮我把它转交给尚角哥哥,就说今生玉燕和他有缘无分,山高水长,让他珍重自身。” 宫朗角闻言大惊失色,连忙道: “可我记不得这么多话……不对,你要走了,你要去哪里?” 玉燕面露犹豫之色,轻叹一声: “我不能告诉你,朗弟弟。我今后虽不在身边,但你要照顾好你哥哥和母亲,知道吗?” 玉燕说罢,也不给宫朗角反应的机会,转身便走了。 宫朗角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可他也不知道是该去追她还是怎么办,拿着抹额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回去告诉哥哥这一消息。 一听到玉燕要走,宫尚角还以为她要离开宫门,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感。 他紧紧握住那块玉佩,用力之大几乎要将手心勒出血来。 这对玉佩还是当初他们一起买的,玉佩上的燕子成双成对,忠贞不渝,可他们却即将劳燕分飞,天各一方。 宫尚角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立刻冲出去寻找玉燕。 然而,他的去路却被宫镇角派来看着他的黄玉侍拦住了。 “宫主有令,在他解除禁令之前,角公子不得离开这个院子半步。” 这黄玉侍是宫镇角的贴身侍卫,在他身边忠心耿耿的护卫多年,其言辞之权威,几乎等同于宫镇角本人,宫尚角平时对他也十分敬重。 然而,当宫尚角意识到自己或许将永远失去玉燕时,情感瞬间冲昏了理智,什么都顾不得了。 即便是与这位自幼看护自己的长辈动手,也要争分夺秒赶往玉燕身边,竭力将她留下。 待宫镇角匆匆赶来的时候,只见宫尚角已被侍卫们牢牢控制,却依旧顽强挣扎。 宫镇角大怒。“宫尚角,你是疯了不成,你知道你在做些什么吗?” 宫尚角像是困兽一样嘶吼着。 “爹,我不明白,我和燕儿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拆散我们?” 宫镇角看到宫尚角如此,也是心情复杂。 平心而论,泠夫人的眼光的确独到。 玉燕无论是才情、智慧,亦或是品行,皆是他心中理想的儿媳人选。 泠夫人偏爱她的美貌与聪慧,更看重她对宫尚角一往情深; 而宫镇角所欣赏的,则是她的见识与心性。 一个在自己家族遭受灭顶之灾时,仍能够冷静下来,尽力保全自身,想办法为自己谋求一条出路。 在短短时间内,在宫门这种复杂的地方,她便能混的游刃有余,妥善处理好各方关系。 这样八面玲珑的女子,正是角宫最需要的人才。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玉燕曾游历四方,走南闯北,与江湖上的三教九流都打过交道。 若是她嫁给宫尚角,将来无疑会成为他最好的贤内助,为他出谋划策,和他并肩作战。 可正如兰夫人所说,宫门中的女人,有时候做的太好,反而是一种错误。 玉燕什么都好,但偏偏是兰夫人的侄女,宫子羽的表姐。 这一层关系网,如同无形的枷锁,让一切美好愿景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宫镇角可以将执刃之位让给宫鸿羽,因为他知道,执刃之名,不过是个虚衔,掌握实权才是最重要的。 虽说姓宫的就都是一家人,可四宫这些年一代代传承下来,早就是不知道隔了多少辈的堂亲了。 宫门之内,除了宫钧徵那个小傻瓜,仍然傻呵呵地相信他们因血脉相连而团结一致,其他宫门高层其实都心知肚明,如今维系他们的,不过是利益罢了。 云之羽(39) 因此,他愿意将执刃之位拱手相让,但角宫的权利,决不许任何人染指。 更何况旧尘山谷的情况他比谁都要了解,玉燕现在年纪还小,等她将来能够和宫尚角成亲的时候,谁知道她的身体在毒瘴的作用下,是否还适合生育? 她或许愿意为了大局,让宫尚角另择佳丽,纳妾以续香火还好,但若是她不愿意呢? 或者说,她背后的人不愿意呢? 宫镇角混迹江湖多年,见过的阴谋诡计数不胜数,因此一遇到什么事情,都自然会往阴暗的地方去想。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身为父亲,总要为自己的儿子做打算,他如此,宫鸿羽自然也是如此。 宫子羽体质羸弱,性情更是柔弱不堪,一看就难堪大任,担不起羽宫的担子。 这也是宫鸿羽要收养宫唤羽的原因,有这样一个可靠的大哥护着,他的将来也会更顺遂一些。 可在宫镇角看来,宫鸿羽的图谋,现在已经显然不止如此了。 他并不介意宫鸿羽以权谋私,为自己的儿子牟取一些利益,但不能算计到他角宫的头上。 宫朗角和宫子羽同龄,等他成长起来之后,宫子羽也同样长大了。 一个是亲弟弟,一个是深爱的妻子的弟弟,届时宫尚角怎么好差别对待? 宫镇角越想越觉得头疼,只是这话他不能和任何人说。 即便是温婉贤淑的泠夫人,也无法完全理解他内心的纠葛。 今日目睹宫尚角那副为情所困、理智尽失的模样,更是让他的心中涌起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果然是红颜祸水! 宫镇角的语气中满是严厉与失望。 “你看你这为情乱智的模样,若是真的让你和那个女人在一起,我看你将来只怕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你可是未来的角宫宫主,肩上扛着的是整个宫门的兴衰荣辱,如此沉迷于儿女私情,将来如何能接的起这重任?” “可这重担不是我想接的!” 宫尚角听到父亲口口声声都是宫门,更是想到了玉燕曾经说过的话。 尚角哥哥,可是你快乐吗? 人人都让他要努力上进,将来为宫门做贡献。 可只有她,会在乎他快不快乐,会告诉他,人应该是为自己活着的。 看到宫镇角动怒的表情,宫尚角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终究还是像父亲低下了头,声音中满是隐忍的痛苦。 “父亲,我知道错了,我保证,我今后一定会努力,我会永远把宫门放在第一位,为宫门奉献我的一切。 可燕儿……她是我唯一的私心,唯一的柔软,唯一的欢愉。 我恳请您,求您将她留在我身边。只要能让她留下,我什么都愿意做……” 可宫镇角听了这话,更是对他大失所望。 “你现在都因为那个女人变成什么样子了,你还是我宫镇角的儿子吗? 身为宫门公子,你从小享受着家族给你带来的荣耀和富贵,自然理所应当为家族效力,担当起那份与生俱来的责任。 可你如今却是为了一个女人,与我谈条件,这成何体统!” 宫镇角的话语如同锋利的刀刃,一字一句地切割着宫尚角的心。 他挥动衣袖,冷峻的面容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示意侍卫们将他关了回去。 “羽宫那女人说话虽然难听,但有一句话却是很有道理。 宫尚角,你死了这条心吧,只要为父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你和那个女人有半点牵扯! 更不会让你继续一错再错,步入深渊!” 宫尚角在挣扎间,腰间玉佩不慎落地,他连忙伸手去够,可却被宫镇角先一步踩在了脚底。 “如果你再执迷不悟,那我就只能……杀了她了!” 他只需稍稍一用力,那玉佩上的燕子便四分五裂,如同脆弱的梦境被无情地击碎。 宫尚角看到这一幕,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起被碾碎了。 他红着眼睛,疯了一样想要去将碎了的玉佩捡回来,可却被宫镇角毫不犹豫地打晕。 宫镇角略一打听,便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听到玉燕是要被送到雪宫学武功的消息后,他更是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与愤怒。 “她既然是打着预备侍卫的旗号进入后山的,那就理应和那些侍卫一起受训,才合规矩才对。独她一人留在雪宫,这算怎么回事?” 宫镇角说罢便拂袖而去,显然是去找雪长老了。 躲在房间里的宫朗角见父亲走了,这才敢冒了个头出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把宫尚角摇醒。 “哥哥,你也别太伤心了,我刚刚听到,原来姐姐不是要离开宫门,而是要被送到后山,和侍卫们一起学武功。” 宫尚角头痛欲裂,听到这个消息更是觉得荒唐。 “玉燕一个女儿家,和那些侍卫们混在一起,成何体统?父亲他是故意要毁她清誉!” 宫朗角这个年纪显然不明白大人间的那些弯弯绕绕,更是不知道宫尚角在生的哪门子气。 但见兄长与父亲争执吃亏,心中焦急,当即便将怀里玉燕刚刚留给自己的玉佩和抹额递给了他。 “哥哥,别再生气了,你现在就算去找父亲,也一点法子都没有啊,我相信以姐姐的本事,她无论到哪里都一定能过得很好的。 玉佩碎了不要紧,这不是还有一块吗?还有这条抹额,这是姐姐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她熬夜亲手做的呢。” 宫尚角抚摸着原本属于玉燕的那块玉佩,心中酸涩不已。 玉佩质地温润,却如他的心一般冰冷。 他将属于自己的玉佩退还回来,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这不仅是退还玉佩,更是断绝了一切可能的念想。 可他又能怪她什么,是他自己无能,别说她了,就连一块玉佩都护不住,辜负了她的一片心。 一想到当时在羽宫的场景,宫尚角就心痛如绞。 当初玉燕看到他向父亲低头,将那个盒子递给她的时候,一定很伤心吧。 云之羽(40) 宫尚角的指尖从那抹额上缓缓略过,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每一针每一线,仿佛还能触摸到她的体温。 泪水终于忍不住从眼中落下,打湿了手中的抹额。 宫尚角仿佛都能够看到,玉燕在深夜编织着这条抹额时,独自垂泪的场景,那身影仿佛与此刻的他重合在了一起。 “燕儿,我不会放弃的,你等我……” 宫尚角紧紧抓住了抹额,仿佛那是他最后仅有的一切了。 而此时的玉燕已经带着宫唤羽给她准备好的大包小包,再次回到了雪宫,完全不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 或者说即便知道了,她也估计只会在心里拍手叫好,然后欢呼‘撕得好啊,再撕响些’! 她回到雪宫的时候,正好是上元节当天,银装素裹的山间被节日的喜庆轻轻拂去了一分冷清。 凌霜穿着玉燕上次特地从外界捎来的冰鞋,在晶莹剔透的湖面上留下一串串轻盈的足迹。 雪公子看着他玩的开心,心中却满是对玉燕的牵绊。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外界此刻定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她与家人欢聚一堂,想必会过得很开心,哪里还会想起他们这冷清无聊的地方。 可正当他沉浸在自我编织的想象中时,蓦然回首,心里一直惦念的人,正笑盈盈地在一旁望着他。 雪公子手中的茶杯差点都没拿稳,心中惊澜四起。 “你不是要在前山过完上元节吗,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玉燕嘴角勾勒出一抹温婉的笑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金色的日光在她的发梢跳跃,仿佛为她披上了一袭温暖的光华。 “因为我在梦中听到公子呼唤我,所以我就迫不及待的回来了。” 雪公子手里的茶杯彻底遭了殃,被他一个激动直接捏成了几瓣。 幸而凌霜机敏,及时出现,缠住玉燕替他解了围,这才让他得以掩饰住自己的失态。 雪公子悄悄将茶杯的碎片扫到一旁,把手擦干净后,这才又端起了曾经那副毫无波澜的表情。 “回来就好,你也走了快半个多月了,修炼可曾懈怠?” 雪公子的话语虽冷,却难掩关切。只是听了这话,玉燕的脸顿时就苦了下来。 “不要吧,公子,今天这等良辰吉日,我们就不谈那些了好不好,看我这次给你们带来了什么?” 说罢,玉燕自包裹中取出制作灯笼的材料,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雪宫平时都冷冷清清的,可今天是过节,总该有点氛围。其实我是想买现成的花灯,可总觉得那样没什么意思,趁现在有时间,我们自己动手来做吧。” 凌霜稚气未脱,正是最喜欢热闹的时候,见雪公子没有拒绝,也就跟玉燕忙活了起来。 雪公子起初并未打算参与其中,但看到玉燕用小刀削着那些竹条的样子,总是会担心她削到手,到底还是接了过来。 “这里交给我,你去糊灯笼吧。” 三人合力之下,很快做好了很多灯笼,将周围都装饰得五彩斑斓。 凌霜更是心灵手巧,做了很多雪莲状的河灯,放置在已经结冰的湖面之上。 随着天色渐暗,烛光闪烁,湖面上的河灯与周围的灯笼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幅美丽的画卷。 玉燕给他们带了元宵,暖洋洋的吃完之后,便提议做两个孔明灯来放,以祈愿新的一年里能够心想事成。 雪公子却无奈地摇了摇头。 “后山重地,不能泄露任何信息到外界去,只怕你前脚刚放了孔明灯,后脚就会被抓到长老院去治罪了。” 只是他虽然话说的严重,语气却没有一丝责怪她的意思。 玉燕闻言吓得吐了吐舌头,但随即又释然地笑了。 “是我想得不够周到,不过没关系,我们点花灯祈愿也是一样的。” 玉燕和凌霜在花灯上都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随即转头将笔递给了雪公子。 “我知道公子的名讳不是我能知道的,所以公子自己来吧,我保证不偷看。” 雪公子望着眼前那盏绘着他们三人模样的花灯,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温暖。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美好。 “不必了,你来就好。” 雪公子顿了一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轻声说道: “我叫无尘,雪无尘。” 这话说完,一旁正在吃汤圆的凌霜惊得差点呛到,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雪公子。 不是,你真就这么水灵灵的告诉她了? 玉燕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在花灯上面缓缓落笔。 ——天清泠而无霞,野旷朗而无尘。 而这句的旁边,正是玉燕刚刚写下的:质葳蕤而怀风,性耿介而凌霜。 “公子的名字真好听,可谓是人如其名,却不能为人所知,真的太可惜了。” 可惜吗?雪公子、不,雪无尘却不这么觉得。 如果名字真的是极为珍贵的东西,那自然是只能告诉同样珍贵的人才是。 过了子时,上元节的灯火逐渐熄灭。 玉燕打了个哈欠,困意如潮水般涌来。她向他们道了晚安,便回了房间休息。 而平时习惯早睡的凌霜,却在这个夜晚异常清醒,缠住了雪公子,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把名字告诉她了,这意味着什么你不知道吗?” 雪公子故意装傻。 “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不是也把名字告诉她了吗?” “哎呀,这怎么能一样呢!”凌霜像是个操心的老父亲一样急得团团转。“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的对她……” 雪公子却不肯再回答他了,但这态度已经与默认无疑。 凌霜顿时更急了。 “你是怎么想的呢?我之前说要把她留下陪我们的时候,你还信誓旦旦的说她不属于这里,结果这才多久啊,你就变卦了?” 雪公子垂下眼眸。 “我不是变卦,只是有些事情……并非我能够控制的。” 云之羽(41) 相比起雪公子的淡然,凌霜则是显得焦虑无比。 “可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情况,从你选择修炼《藏雪心经》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清心寡欲,断情绝爱,一旦道心动摇,可是会走火入魔的。” 雪公子沉默片刻。 “我知道,一切都是我作茧自缚,我也知道,她并不属于这里。” 可就像是被困在茧里的蝴蝶,仍然挣扎着想要破茧而出一样。 困守在雪宫的他们,依旧难以抑制自己对自由的渴望。 那天,玉燕故意引导他踏出那条密道。 当他的脚步轻轻落在前山的土地上时,他忽然意识到,原来踏出那一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有些事即便知道不该,可还是想要去做。 有些心,有些情,更不是一句知道,就能困得住的。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藏雪心经》被誉为后山功法中,最难修炼的一门了。 雪落无尘,燕过有痕。 藏雪心经,藏得住他的人,藏不住他的心。 他能做的,也仅仅是将自己的名字告诉她罢了。 可就是这样一点小小的期盼,也很快被湮灭了。 不过几日之后,雪长老便来到了雪宫,验收了玉燕这两个月的修炼成果后,便要将她带走。 “玉燕姑娘,如今你的拳掌刀剑身法暗器的基本功,都已经学的差不多了,该学具体的招式了。 可雪公子修习的都是雪宫武功,不能再继续指点你了。 因此我等商议过后,决定让你女扮男装,前往后山预备侍卫所,和他们一起学习。 待你通过考验,成功获得成为绿玉侍的资格后,便可以返回前山了。” 玉燕闻言,倒是没有丝毫犹豫,欣然接受了这一安排。 “长老说的是,我本来就是开后门进来的,总是让无尘公子给我开小灶也不是个事,我这就收拾东西。” 雪长老见她如此通情达理,心中稍感宽慰,可随即又听她念出了“无尘公子”这四个字,当即大惊失色。 “无尘……雪公子将名字告诉你了?” 玉燕点了点头。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雪长老你放心,我嘴巴很严的,他既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名字,我一定不往外说。” 可这不是你往不往外说的问题啊……雪长老心中暗自叫苦,头痛欲裂。 执刃,你到底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个魅魔啊! 本来他还觉得宫镇角这样的安排不太妥当,想着玉燕如果有意见的话,去找执刃闹一闹,他也就顺坡下驴把她留下了。 可现在这种情况,他真的是恨不得立刻把玉燕打包好丢到侍卫所去关起来。 侍卫所里的小侍卫都是半大孩子,把她送到那里,总比留在雪宫强。 雪长老则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暗自祈祷她能顺利通过考验,早日返回前山。 死道友不死贫道,不管她去祸害宫唤羽也好,宫尚角也好,哪怕祸害宫紫商也行啊,总之后山可是真的容不下这尊活菩萨了。 果不其然,雪公子听到玉燕要去侍卫所后,他即刻前往雪长老处,强烈反对此事。 雪长老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到他这副样子,仍是觉得十分心累。 他语重心长地说道: “无尘啊,宫门的规矩你也知道,玉燕姑娘身为女子,待在侍卫所的确于礼不合,可难道和你待在一起,就不是于礼不合了吗? 更何况,你目前正处于修炼的关键时期,若将心思过多地放在教导他人之上,定会耽误自己的修行。” 雪公子闻言,神色微变,缓缓开口: “只怕原因并非这么简单吧。是凌霜告诉你的吗?” 雪长老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和谁说的没有关系。无尘,我承认我有私心,你是我们雪宫这一代最为出类拔萃的后辈。 只要你能够将《藏雪心经》修炼至大成之境,便可重新振兴后山,届时我雪宫族人,也许便不必再困守在这方寸之地。 你是我们的希望,不管是为了族人,还是为了你自己,都不可因为一己私情,而耽误一生啊。” 见雪公子沉默不语,雪长老只得继续劝解: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你有所不知,她早已有了心上人,便是前山角宫的公子宫尚角。 他二人男才女貌,门当户对,可谓是一对璧人,天作之合。 昔日为了搭救宫尚角,她更是不惜以身相护,如此深情厚谊,是断然容不下第三个人的。” “宫尚角……” 雪公子没有回应雪长老,只是念着那三个字。 雪长老轻叹一声,继续说道: “无尘,你现在青春少艾,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 不过感情不过是过眼云烟,我们要为了整个家族着想,我想这个道理,你一定明白的,对不对?” 见雪公子终于点了头,雪长老这才如释重负,起身离开去安排其他事宜了。 雪公子来到窗边,看着银装素裹的山谷,缓缓念道: “宫、尚、角……” 玉燕收拾东西的动作很快,看起来竟像是一点都不留恋的样子。 一旁的凌霜看了以后,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忍不住酸了几句。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摆脱我们啊。” 玉燕闻言,只是淡然一笑,毫不在意他的态度。 “不是我迫不及待要摆脱你们,而是你们长老迫不及待的要摆脱我。 我再拖拖拉拉的不走,反而是自讨没趣了。 反正侍卫所离雪宫也不远,如果你想我的话,随时可以去看我啊。” 凌霜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反正侍卫所就在后山,他们过去也不算是违背门规。 此时,前来迎接玉燕的侍卫已在门口恭候多时。玉燕迅速收拾完毕,换上男装,前去与雪公子道别。 雪公子并没有多说什么,送给她的依旧是寒气逼人的雪莲,并嘱咐她勤加练功,好好照顾自己。 玉燕没有推辞,谢过雪公子这段时间的照顾以后就要离开,可还没等转身,就被雪公子又叫住了。 雪公子像是犹豫了许久才下定决心一样,从怀里拿出了那枚属于玉燕的珠花。 “你之前把这个落下了,是凌霜捡到的,他问我是什么花,我都没能答上来,如今物归原主。” 云之羽(42) 玉燕伸手想要接过珠花,可意外的是,雪公子却没有放手。 他只是静静的凝视着她的脸庞,冰湖一样沉静的眼睛中,有着从未有过的汹涌,似有无尽波澜藏匿于那冰冷之下。 短暂地诧异之后,玉燕并没有用强力,仅以一抹温婉笑意回应雪公子的凝视。 “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练功,尽快通过考核,然后回来探望你们的。” 雪公子像是如梦初醒一样,很快将手收了回来。 “雪宫这种除了清冷寂寞以外,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有什么值得惦记的?” 玉燕拈着手中的珠花轻笑。 “雪宫是没什么值得惦记的,可这里,有我惦记的人。” 看着雪公子那故作镇定,却仍是泛红的耳尖,玉燕倾身上前,轻声道: “雪公子方才不是问我,这是什么花吗?劳烦你帮我转告凌霜,这是紫丁香。而它的花语……” 玉燕踮起脚尖,几乎贴至雪公子耳畔,轻柔的声音如微风一样落下。 “是初恋。” 玉燕说罢,还不等雪公子有反应,已经转身离开了。 就像是一阵风在雪上拂过,除了一片纯净的白之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雪公子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直至其完全消失。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了一样,满脑子只有玉燕留在他耳畔的那两个字。 待他清醒过来时,她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雪公子失魂落魄的坐到一旁,忽然发现自己怀里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摸出来一看,竟是他刚刚还给玉燕的那朵紫丁香珠花,不知何时又被她放了回来。 望着这朵珠花,雪公子心中五味杂陈,思绪纷飞,宛如被狂风卷起的落叶,失去了方向。 不待大脑做出反应,身体已先行一步,不由自主地追了出去。 可映入眼帘的,只有那漫天的雪景,再无佳人的半点踪迹。 雪公子独立于风雪之中,手中紧握着那朵珠花,心中既是失落又是困惑,仿佛整个世界都随着她的离去而失去了色彩。 转眼间,已经是春去秋来。 皑皑白雪早已融化,变成了流水潺潺。 然而,雪公子的心却仿佛被封藏在了那个冬天,连同他的功力一起,停滞不前,不得寸进。 他向来也不是好强的性子,索性也不再勉强,想着顺其自然,可心境却再也无法如往昔般平和宁静。 雪公子思来想去,觉得是凌霜的锅。 如果不是他没事就往侍卫所跑,然后自作主张地将玉燕的近况告诉他,自己又怎么会静不下心来? 就算要说,说点她自己的事情也就算了,谁要听她和哪个小侍卫关系最好,又跟谁住在一起了啊。 后山侍卫所中的侍卫皆是精挑细选的孤儿,或是家境贫寒的孩子,自几岁起便来到这里,最迟在十六岁时便要被分配至各处任职。 但根据他们的具体情况,一般到了十四岁左右,就不会再有留下的了。 因此,如今的玉燕反倒是这群孩子中年纪最大的。 他们虽然好奇为什么玉燕这么晚才进入侍卫所,不过他们早就被养成了安静做事、不多言语的性格,因此也不会多问什么。 除了一个名叫金繁的孩子。 雪公子早就听说过他,这个孩子根骨奇佳,悟性极好,习武速度是常人的好几倍。 因此虽然年龄尚小,但凭借他的资质,已被公认为具有成为红玉侍的潜力,未来不可限量。 而金繁也很出息,或许因为小时候受尽苦难的原因,让他对这份来之不易的机会格外珍惜,一门心思都在练武上,一心想着要出人头地。 在侍卫所这个小小的世界里,金繁的性格既是他的盔甲,也是他的枷锁。 他那不屈不挠、争强好胜的心,让他在武艺上不断精进,却也让他在人际交往中显得格格不入。 或许是因为他要强的性格,也或许是因为他天资过人遭人嫉妒。 因此在侍卫所中,尽管周遭之人并未明面上排挤,但和他的关系也不怎么和睦。 金繁倒是也不在意这个,反正他从小饱经风霜,受到最多的便是旁人的冷眼薄待,早已习惯了孤独。 麻雀成群,孤鹰在天,在他心里,自己将来可是要做身为宫门中流砥柱的红玉侍的,何必和他们打好关系。 与其花费心思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周旋,还不如专心练功,让实力证明自己。 因此他一开始对于玉燕这个空降而来的‘大龄’侍卫,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看她细皮嫩肉的样子,一看就是不知道哪家为了表忠心,把自家小少爷送来给宫门效力的。 金繁向来对那些凭借家世背景,便想在此地高人一等的人深恶痛绝,对他们的笼络更是嗤之以鼻。 那些家伙,仗着自己家境不错就拉帮结伙,邀买人心。 明明大家都是侍卫,却搞得他们高人一等一样,居然还想来收买他,简直可笑。 考核之时,他更是毫不留情,让那些试图以钱谋私之人败得一塌糊涂。 一个个都是蠢货,到现在还搞不清楚,在这宫门这个地方,实力才是硬道理。 外界的那些尔虞我诈、蝇营狗苟,在这里毫无立足之地。 因此当那个被取名为‘金雁’的侍卫被分配到和他一个房间的时候,金繁也是很不客气地和她约法三章,不允许她有丝毫越界。 玉燕倒是也不在意,对于金繁的冷脸就像是没看到一样。 她的态度始终温文尔雅,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从不侵犯他的私人空间,亦不寻求过分亲近。 时日久了,这份淡然自处的态度,竟也渐渐赢得了金繁的接纳,使他逐渐习惯了这位与众不同的新室友。 而且经过观察,金繁倒是发现,玉燕与他原先所想象的那位养尊处优、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截然不同。 她凡事亲力亲为,自己的事情向来自己做,遇到麻烦就想办法解决。 能不开口的从不跟别人说,若非至必要时,绝不轻易向人求助。 除了练功遇到不懂的地方,偶尔会请教他几句以外,几乎从不给人添麻烦,反倒是在生活上帮了金繁不少忙。 云之羽(43) 金繁一开始还不想接受玉燕的好意,可后来也渐渐说服自己。 我都帮她练功了,让她帮我做点什么也不算过分。 主要是虽然他不想承认,但看着玉燕在烛光下帮他缝补衣服的样子,总是会让他想起早逝的母亲。 他那时年纪太小,记忆早已渐渐模糊,反倒是玉燕的身影,弥补了他缺失的遗憾。 但金繁很快发现,她虽然没有那些公子哥的毛病,却有一个最致命的问题。 她实在太单纯了。 明明她的年纪是他们当中最大的,可却完全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 她直率得近乎天真,心性也是耿直的很,对于其中那些弯弯绕绕一点都不懂。 被人暗中坑了好几次还浑然不觉,还傻呵呵的以为真的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最过分的是有一次,她听一个家境贫寒的小侍卫说母亲生了病没钱医治,她就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慷慨解囊。 殊不知,这一切竟是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精心设计的骗局。 他们甚至还会互相攀比,看谁从她那里占到的便宜更多。 而玉燕的善良与无知,使得她成了他们玩弄的对象。 金繁素来不愿卷入是非,对世间百态多持冷眼旁观之态。 但他实在看不下去他们这么欺负老实人,到底还是忍不住告诉了玉燕真相。 谁知 听了以后却没有被欺骗的愤怒或伤心,反倒是开心的笑了起来。 “那也就是说,没有人生病了?那真是太好了。” 金繁被她气到差点走火入魔,发誓以后再也不理会这个傻瓜。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谎话说多了就成了真,那个骗人的小侍卫家里真的出了事。 可就像是狼来了的故事一样,因为他平时总是爱骗人,以至于不管他如何赌咒发誓,根本没人相信他。 结果还是被骗了好几次,已经被掏空家底的玉燕再次伸出援手,把一根簪子送给了他。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你拿去变卖了换钱救人吧。” 金繁在心里不停默念清心咒,但最后还是没忍住,一把将簪子抢了回来。 “你是不是傻,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一个骗子,你怎么还上赶着上当呢?” 玉燕却神色坚定,言辞恳切。 “可万一呢?万一他这次说的是真话呢?他是爱说谎不假,可骗人又不是死罪,因为这个就惩罚他永远失去亲人是不是太过了? 我倒是宁可他还是在骗我,所有人都骗我最好,至少那样就说明没有人再受罪! 谁都有遇到困难的时候,最关键的是在陷入黑暗之前,有那么一双手,能够将人从深渊中拉回来。 小繁,难道你就没有渴望过有人愿意拉你一把吗?” 金繁有吗?他当然有。 在他那穷困潦倒、流落街头的日子里,他无数次地渴望有人能够伸出援手,也曾无数次地向过往的行人伸出求救之手。 然而,他所得到的回应,却只是别人的冷眼、唾弃和嫌恶。 他们一个个在他身边匆匆掠过,偶尔有几个“好心人”会丢下几个铜板,但那也只是高高在上的施舍罢了。 如果他只是一个单纯的乞丐,他或许会为此感恩戴德,但他不是。 在金繁遥远的记忆里,他也是曾经过过一段好日子的。 他看不起那些少爷,因为在很久之前,他也曾经被人恭恭敬敬的称为‘少爷’过。 那时的他,生活在云端之上,享受着众人的奉承和敬仰。 然而,一夕之间,大厦倾塌,他甚至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人生便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从云端坠落到烂泥里,幻梦一样的过往和残酷的现实交织,冲击着他幼小的心灵,以至于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 直到他来到宫门,获得了一个新的名字,即便他并不喜欢。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留在宫门,并不是为了温饱,而是为了出人头地,为了把自己失去的一切都拿回来! 侍卫所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竞争者,他只有一个个把他们踩在脚下,才能一步步走上至高点。 可眼前这个蠢货,居然真心实意的把他们当同僚,当兄弟,甚至还说出了‘今后大家要同心协力,互相扶持’这样愚不可及的话。 在他看来,这些话语无异于痴人说梦。 偏偏侍卫所里比废物更多的,就是这样的蠢货。 信了这鬼话的人居然还不少,尤其那些年纪比较小的,更是对这个‘大哥哥’依赖到不行。 金繁有时候都搞不清楚,她到底是来当侍卫的,还是哄孩子的。 不为自己前途着想,反而一门心思对别人好,真是可笑。 金繁不想理会这些蠢货,更不想承认自己看到她对着别人笑盈盈的样子酸了。 明明自己才是这里最强大,最有前途的人,所有人都想着要讨好他,笼络他。 可她倒好,反而对那些一无是处的废物关怀备至。 果然是个傻瓜,不可救药的傻瓜。 金繁不想承认,即便他平日里再能装,武功练得再厉害,也改变不了他此时依旧是个渴望关爱的孩子的事实。 在后山的侍卫所中,只要拿到了绿玉侍的资格,就可以去前山任职了。 比起只能苦修的后山,更加自由的前山显然更令人向往。 那是一片更为广阔的天空,不仅意味着可以领取俸禄以养家糊口,更意味着能更早地积累实战经验,立下赫赫战功,甚至有机会赢得主子的青睐与重用。 因此大多数人在取得绿玉侍的资格后,便会离开侍卫所,反正先一步参加工作,也不耽误他们继续考级升职。 但黄玉侍和绿玉侍,看似只有一级之差,却有着天壤之别。 绿玉侍,不过是在前山奔波劳碌的普通一员,说白了就是普通炮灰一样的存在。 但黄玉侍可是直接听命于长老和宫主,甚至还有机会成为他们的贴身侍卫,前途不可限量。 至于红玉侍……那是传说中的存在,没有人敢想。 云之羽(44) 也正是因为如此,黄玉侍的竞争格外激烈,考验也格外危险,甚至在其中丧命的人也有。 除非对自己的实力极有自信的,否则轻易没人敢挑战。 而且黄玉侍的年龄限制在三十岁以下,因此前来参加挑战的,一般都是已经颇有经验的绿玉侍,且年龄大多已过二十。 唯独金繁这个异类,在轻松获得绿玉侍资格后,并未急于离开,而是选择留在侍卫所,继续磨砺心性,苦练武艺。 而如今,他更是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决定—— 他要去跟那些比自己大上十几岁的人竞争,争取黄玉侍的资格。 他倒要让那个傻瓜看看,谁才是她真正应该去讨好、去依靠的人。 然而黄玉侍名额有限,金繁又向来锋芒毕露,虽然他年纪小,可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却从没有人会看轻他。 因此黄玉侍的考校之前,金繁不出意料的被人算计了。 一向身体强壮的他,不知为何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即便喝了药之后也不见好。 金繁虽然烧的迷迷糊糊的,但也知道自己这次是完蛋了。 挑战临近在即,即便他能够退烧,可虚弱的身体绝对不足以支撑他再参加挑战了。 金繁第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他昏昏沉沉间,那张温柔而慈祥的脸庞,在朦胧中向他微笑。 他忍不住伸出颤抖的手,想要触摸那遥不可及的记忆。 “娘,我好累,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一双温暖的手紧紧握住了他。 “没关系,有我在,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金繁感觉到有人将冰凉的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将清甜的液体一点点喂到他的口中。 那液体如同甘露般滋润着他的喉咙,他的身体仿佛干涸已久的土壤,在雨水的滋润下重新焕发了生机。 玉燕用的丹药,正是宫钧徵之前用那朵寒冰雪莲为她精心炼制的。 她自己吃了一颗后发现效果非常不错,便把其他的留下了以备不时之需,正好现在就用上了。 至于雪公子临走前送她的那朵寒冰雪莲,玉燕自然也是没有浪费。 她以给宫远徵补身体的名义,再次托人送到徵宫。 而后那朵珍贵的雪莲自然又化作了丹药,回到了她的手中。 宫钧徵为了不让她有负担,送她丹药的时候只说是自己炼制的,丝毫没提雪莲的事情,她正好也少欠了一份人情。 玉燕将手搭上金繁的脉搏,感受到他体内如江河奔腾般的内力涌动,对这药的效果十分满意。 她才不管他是否能够成为最年轻的红玉侍,她只知道,这样的人才,一定要抢先一步拿下,绝不能被人捷足先登。 况且以这孩子的资质,假以时日,必将成为江湖中凤毛麟角的顶尖高手。 届时即便不能为自己所用,他这一身的浑厚的内力,也绝对不会浪费。 要种下一朵花,定然要付出不少心血。 不过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正当此时,一抹几乎难以察觉的声响悄然响起。 玉燕眼神闪过一丝微妙变化,却未露声色,只是温柔地将金繁的手重新盖好。 随后步至书桌旁,铺纸研墨,笔尖在纸上跳跃,反复书写的只有一句话。 ——天清泠而无霞,野旷朗而无尘。 她的指尖在‘无尘’二字上掠过,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公子……” 不久,那上方的细微声响渐渐平息,玉燕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将那些写满字句的纸张轻轻投入火盆,瞬间化为灰烬,仿佛一切未曾发生。 金繁醒来的时候,还是凌晨时分,但他的身体却毫无丝毫疲惫之感。 一直被他在心里骂作是蠢货的家伙正趴在他床头熟睡着,明显是已经守了他一夜。 放在旁边的碗还残留着一点液体,金繁拿起来闻了闻,发现正是自己昨天迷迷糊糊被喂的那个东西。 他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从自身焕然一新的状态便能感知,显然是难得的灵丹妙药,让他在大病了一场之后,竟无半分虚弱之感,反而内力似乎更加浑厚。 这种感觉在随后的挑战中愈发明显,每一次运功,他都能清晰感受到内力的增长与凝练。 在神药的庇护之下,金繁犹如破茧之蝶,翩翩然跨越了重重难关,一举夺得了宫门历史上最为年轻的黄玉侍称号。 雪长老的眼中闪烁着赞许之光,亲手将那块象征着荣耀的黄玉令牌交到了他的手中,还私下透露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给他。 以他如此出众的资质与晋升的迅猛势头,已经获得了红玉侍的挑战资格。 他们十分期待,无不寄予厚望,期盼他能继续书写奇迹,成为宫门历史上最为年轻的红玉侍。 金繁大受鼓舞,胸中豪情万丈,可另一旁的玉燕就没那么好过了。 或许是因为一夜的悉心照料让她身心俱疲,她在绿玉侍的考验中连连失误,最终未能过关。 雪长老只能无奈的给她打了一个不及格,然后罚她去打扫卫生。 幸而玉燕一直以来都十分热心,而且喜欢帮助别人。 除了几个心怀不轨之人外,还是有不少人真切的受了她的恩惠,因此她的人缘一向不错。 因此他们一看到玉燕落选,纷纷围了上来安慰她,主动提出替她受罚,劝她回去休息。 金繁一看到她被那些毛头小子围起来的样子脸都黑了,不悦地将那些试图安慰玉燕的少年一一赶走。 他现在毕竟已经是黄玉侍了,虽然年纪还小,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对于那些连绿玉侍都不是的少年来说,无疑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迫于金繁的淫威,尽管那些孩子心中不满,但他们最终还是碍于金繁的威严而四散而去。 倒是有两个年纪最小的孩子,刚进入侍卫所不久还不大懂事,抱着玉燕的腰不肯走,被金繁一手一个抡圆了丢了出去。 金繁回去换了衣服以后,本来想去帮着玉燕打扫卫生,顺便劝她平时离那些臭小子远点,好好专心和他练功,却意外的见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雪公子。 云之羽(45) 雪公子这位平日里鲜少露面的传奇人物,在后山之中,其名声却如日中天,无人不晓。 谁都知道,他才是真正的少年天才,不过短短四年时光,便对古老的雪宫刀法进行了改良,使其锋芒更盛,完美无瑕。 好事者总喜欢拿他与金繁相比较,说与雪公子相比,金繁充其量不过是个假冒的“地才”。 金繁年少气盛,自然不甘心居于人下。 今天的考校雪公子难得也过来了,因此他憋着一口气,就是想要好好在他面前一展身手,证明自己的实力。 然而,雪公子的目光却完全未落在他们身上,而是始终聚焦于绿玉侍的考核,如今更是直接出现在玉燕面前。 习武之人五感远超常人,金繁怕他们发现自己,因此也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的站在一边,靠唇语努力分辨他们在说什么。 只可惜,雪公子背对着他,金繁无法看到他的表情和言语。 只能看到他放在背后的手一会儿放松,一会儿又攥紧成了拳头,一副紧张不已的样子。 反观玉燕,她跟个大姑娘似的羞答答的,望向雪公子的眼神中,更是流露出他从未见过的柔情蜜意。 她本就生得极美,雌雄莫辨的容颜尤为动人。 尤其那一双眼睛更是摄人心魄,在一众小侍卫中可谓是鹤立鸡群。 正因如此,她甚至曾一度成为某些早熟小侍卫觊觎的对象,甚至曾经有人想要和她发生点什么不可描述的关系。 只是玉燕却像是看不懂对方的暗示一样,傻呵呵的还以为人家只是单纯跟自己示好。 最终,还是金繁忍无可忍之下出手干预,将那些骚扰者一一揍了一顿,并警告所有人都不许再来骚扰玉燕,这才彻底断了这股风气。 我真是为这个傻瓜操碎了心。金繁躲在树后,急得抓心挠肝。 听说那个雪公子孤傲得很,平时也不跟其他族人在一起,练得那个武功也奇葩的很。 据说他不能近女色,平日里就带着一个小书童,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可不能近女色,没说不能近男色。 金繁当初流落街头时,也差点遇到变态。 因此看到雪公子朝着玉燕伸出手,下意识便把他当成了觊觎玉燕美色的一员。 也不顾自己怀里的黄玉令牌还没捂热,纵身一跃,如同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 “放开那个男孩——” 就算没有金繁吼这一嗓子,在他冲过来的时候,雪公子也早就察觉到他的存在了。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见玉燕一面,昨晚翻来覆去酝酿了半宿的话,刚到嘴边就被人打断,即便是冰雪铸就的人也要发火。 雪公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毕竟他也不好意思跟一个十岁的孩子较什么劲,只能侧身避过了金繁。 明明他还比玉燕矮上那么一点点,金繁却依然一脸警惕,仿佛守护雏鸡的老母鸡般,将玉燕紧紧护在身后。 “别怕,只要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你。” 玉燕无奈地望向雪公子,眼神中充满了恳求,似乎在说:“不要与他计较。” 雪公子也是无奈,只能留下一句‘我改天再来看你’,便拂袖离开了。 他当然知道金繁是谁,雪长老口中赞不绝口的小天才,玉燕的亲密室友,更是昨晚让她照料至深夜之人。 而雪长老之所以将他们安排在一起,也是因为察觉到金繁性格孤僻,难以与他人和睦相处。 听说玉燕很会照顾孩子,雪长老便想让她看顾一下金繁,温暖一下这孩子冰冷的内心,让他今后好好效忠宫门。 结果没想到,玉燕带孩子的本领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她不光温暖了金繁一个,更是如春风化雨般温暖了一大片半大少年的心。 那些孩子和少年早就被这个美貌又温柔的大哥哥俘获,说是把她当成了心里的白月光也不为过。 尽管雪公子知道,他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还不至于看出玉燕的真实身份,只是将她当作亲密无间的兄弟。 但看到他们围着玉燕献殷勤的样子,雪公子的心中仍然泛起一阵酸楚。 难怪老一辈人都说情之一字误人,现在看来,的确是害人不浅。 以雪公子的眼里,自然能看得出来玉燕进步匪浅,只是在刻意藏锋显拙,并不想通过考验罢了。 毕竟按照雪长老的说法,一旦她拿到了绿玉侍的玉牌,就需要离开后山。 届时,他们若想再见一面,恐怕将难上加难。 因此,雪公子虽然心中有所察觉,却也没有拆穿她,甚至还帮着遮掩,以免雪长老发现端倪。 昨夜他回去以后心绪不宁,满脑子都是玉燕抚摸着他名字时的温柔模样。 “我在梦中听到公子呼唤我,所以就回来了。” 雪公子满头是汗,差点走火入魔,却仍是忍不住,从怀里拿出那朵珠花,放在手中摩挲。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雪公子想起玉燕当初念这首诗时的模样,体内刚刚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内力又开始乱窜。 平复心绪之后,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了,便下定了决心,想要和玉燕说清楚,问她是否愿意留在雪宫。 如果她愿意,那自然皆大欢喜;如果她不愿,自己也好趁早死了这份心。 然而,就在他要开口之际,却被金繁莽撞地打断了。 雪公子叹了口气,或许是上天也觉得他操之过急。 毕竟玉燕现在年纪还小,怎么能让她现在就决定今后一生的大事? 左右现在还有时间,慢慢来吧。 见雪公子走了,金繁这才松了口气,转头对着玉燕叮嘱。 “你不要随便什么人跟你搭讪都傻乎乎的搭理好不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一点警惕性都没有呢?” 玉燕看着金繁一脸认真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但到底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副受教了的表情。 (有话说又写不下了,只能放在这里) 关于本文金繁的人设: 很多人不喜欢金繁,因为觉得他身为侍卫却看不清自己的身份,总是盲目站宫子羽而几次三番对远徵弟弟出手,是个脑子拎不清的人。 不过在原剧中宫子羽本来就跟玛丽苏小说的女主角一样,虽然单纯five傻白甜,但谁看到他都会莫名降智偏爱(除了角徵兄弟俩)。 抛开金繁盲目忠犬的设定不提,我个人觉得他是个配得感很高的人。 因为自己是最年轻的红玉侍,他虽然不能表现出来,但肯定是有自己的骄傲的。 因此在面对宫子羽的时候,比起效忠,我感觉他更多的是一种强者对于弱者的保护。 这种高配得感是出自于他对于自己实力的认可,但因为要隐藏实力,又无法表现出来,所以这又让他有了低存在感,无法从正面获得对自己的肯定,就需要通过别人的依赖和信任,来让他确认自己的价值。 所以大燕燕这里走的攻略路线就是提前用了宫子羽长大以后的人设,需要人保护的圣母心傻白甜,让年幼又自负的金繁产生了一种‘她需要我,离不开我’的满足感。 所以我给金繁加了一些背景设定丰富人设,或许在他心里,也并没有觉得其他宫门公子有什么了不起,除了出身比他好之外,并不比他尊贵什么。 这种矛盾不光是金繁个人日后对于前山其他少爷们的矛盾,也是侍卫所整体和前后山主从阶级的矛盾,是宫门一直以来的积弊之一,在后续会有关键剧情。 如果大家有不同看法,欢迎提出讨论。 云之羽(46) 金繁拿起扫把,一边和她扫着院子里的落叶,一边又忍不住开始絮叨。 “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为自己的前途考虑?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肯到前山去?” 玉燕不假思索。 “我知道,因为你想当红玉侍嘛。” 金繁叹了口气,放下扫把,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要当红玉侍何必非要留在这里?我大可以先去前山任职,然后随时去侍卫所考核,之所以留下,是因为……因为我不放心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金繁也就不再傲娇,索性袒露心迹,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与期盼。 “所有侍卫一旦到了十六岁就必须任职。你已经十五岁了,难道你想一辈子当个看大门的普通侍卫吗?你天资聪颖,不应该就此被埋没,然后庸碌一生。” 玉燕秀眉微蹙,声音里透出一丝无奈与苦涩。 “小繁,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想要我过得更好。可是,我觉得现在这样也不错啊,平安顺遂,没有太多波折。 而且,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有那个能力,去争取那些高高在上的位置。” 金繁听了这话,更是恨铁不成钢,眼中闪过一丝怒其不争的光。 “我就没见过你这样没出息的人!侍卫所里每个人都想要出人头地,谁像你这么胸无大志? 你并不是没有能力,而是没有给自己机会去尝试。 就像你给我吃的那个丹药,你知不知道能增长内力的丹药有多么珍贵?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如果你用它来提升自己武功,说不定现在已经不是绿玉侍了,哪里还用得着在这里扫院子!” 玉燕耸了耸肩。 “没办法啊,谁让当时你病的那么重,我自然要先把丹药用来给你救命。 更何况就算我吃了那颗药,宫门最多不过多了一个随处可见的绿玉侍而已,岂不是暴遣天物? 还不如用来成就你这个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黄玉侍,以后的红玉侍呢。” 金繁沉默半晌,目光深邃地望着玉燕,缓缓开口: “我很好奇,你为何对我这么好?我们相识的时间也不长,但你似乎从一开始,就对我关怀备至。” 玉燕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温柔。 “小繁,不瞒你说,其实我有一个弟弟,和你年纪相仿。所以,我总是会忍不住想要多关心你一些。” 金繁闻言,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醋意:“这么说来,你把我当成你弟弟的替身了?” 玉燕轻轻摇头,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 “不,他和你不同。他身体弱,又娇气,总是需要人照顾,他受了委屈,就会扑到我的怀里哭。 而你坚强、聪明,比他勇敢,也更有担当。你始终是你,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他的替身,因为你们本质上是不同的人。” 金繁听罢,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那样废物的弟弟,要来何用?今后,我便是你的弟弟,我来给你撑腰,保护你。无论是谁想要欺负你,都先问过我手中的剑!” 玉燕闻言,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小繁,你今后若成了侍卫,自然会有要保护的主人。那时,你如何还能像现在这样,时刻在我身边,保护我呢?” 金繁眼神坚定。 “身为侍卫,保护主人是职责所在,但在我心中,你才是我真正想要保护的人。 我保护的不是某个身份,而是你,这个活生生的人。无论是谁,都无法替代你在我心中的地位。” 玉燕听罢,眼眶微微泛红。她缓缓伸出手,轻轻覆盖在金繁的手背上。 “小繁,我何德何能,让你如此待我?若你愿意,以后我便把你当做我的亲弟弟,我们一起努力练功,共同成长。待到那时,我们便能互相保护,再也不怕任何人了。” 金繁闻言,心中一阵感动。他伸出小指,对玉燕说道: “当然好!我们拉钩为誓,你保护我,我保护你,无论发生何事,我们都不离不弃。” 两人相视一笑,伸出小指轻轻勾缠,许下了这份珍贵的誓言。 “谢谢你,小繁。”玉燕轻声说道。“有你在身边,我感到很安心。” 转眼间,冬日的脚步悄然而至,后山再次披上了一层洁白的雪纱。 自从玉燕去了后山之后,宫镇角索性直接带着宫尚角一起出去跑江湖,也省的玉燕平时回前山看望兰夫人和其他人的时候,再勾得他死灰复燃。 泠夫人现在和宫钧徵可谓是同病相怜,泠夫人身旁仅余幼子相依,宫钧徵则是鳏夫带娃,各有各的不易。 尤其现在宫远徵一点点长大了,单纯依赖下人照料已非长久之计。 尽管宫钧徵与儿子间的关系有所缓和,但在育儿之道上,他仍显得手足无措。 之前无需宫钧徵过多操心,宫远徵自己都知道跑去找玉燕,可谓是自我管理能力极强。 他这个父亲所要做的不过是在忙完了自己的事情以后哄着他玩一会儿,然后关心几句就行,可以说要多省心有多省心。 可自从玉燕走了以后,他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宫远徵虽然年纪小,但也到了记事的年纪了,而且他本就早慧,已能捕捉到只言片语。 那些下人把他当成无知孩童,以为他听不懂他们的话。 有时候甚至当着宫远徵的面就敢蛐蛐咕咕,不然宫远徵也不会学会‘小野种’这样的话。 不过宫远徵既然能够听到他们当面蛐蛐宫子羽的话,那自然也能够听到他们在背后蛐蛐自己的话。 而且宫远徵心里也知道,自己之前因为之前差点中了炭毒,就是因为那些下人照顾自己不力,更别提他们还曾经冤枉过自己给宫子羽下毒了。 因此宫远徵对于那些下人充满了戒备与排斥,总觉得他们的笑容背后藏着不可告人的意图。 云之羽(47) 可宫远徵环顾一周,发现身边这些人,似乎都无法成为他的依靠。 爹爹虽然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在乎自己,平日里却总是扎在药房,对自己不管不顾。 每当他试图寻找父亲的陪伴时,迎接他的总是那冷冰冰的药柜和刺鼻的药味。 泠夫人和宫朗角虽然对自己不错,但宫朗角整天上蹿下跳的,还总是说玉燕以后会嫁给宫尚角,成为他的嫂子。 这话像一根刺,每次听到都让宫远徵心中堵得慌,也不想跟他玩。 宫紫商身上总带着一股火药和木炭的气味,宫远徵鼻子灵敏,对这种味道极为反感。 因此,每次见到宫紫商,他都是皱着眉头躲开。久而久之,宫紫商也不愿再搭理他。 至于宫唤羽,要不是有人偶尔提起,宫远徵几乎忘了宫门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 至于宫子羽……有他还不如没他呢。 现在想来,还是只有姐姐最好。 她身上总是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既不浓烈又清新,还带着一丝草药的气味,那是宫远徵最喜欢的味道。 而且她和自己说话的时候,永远都会蹲下身子来和他平视,看着他的眼睛,语气也是轻轻柔柔的。 宫远徵个头小,站在人群中总是看不到大人的脸,看到的最多的是他们的腿。 人多的时候,他就会感到不安和孤独。 但玉燕总是会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双手牢牢托举着他,面对面和他说话。 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宫远徵才会感觉到自己不是被当作一个小孩子糊弄,而是被当作一个和她一样平等的人来尊重对待。 可这样好的日子,这样好的姐姐,到底还是被带走了。 宫镇角与兰夫人之间那场不为人知的龃龉,就连宫钧徵都不知道,宫远徵本来应该无从得知才对。 但架不住角宫有宫朗角这个大漏勺,都不用宫远徵问,他自己就吐露了个一干二净。 曾经有只大胖橘说过一句名言:她只有六岁,她能撒谎吗? 而今七八岁讨狗嫌的宫朗角自然是不会撒谎的,但他会胡说八道。 小孩子是思维本来就异于常人,会把自己看到、听到的事情夸张到一个离谱的程度。 而对于自己无法理解的部分,更会以那奇特而富有想象力的脑回路自行填补空白。 所以宫远徵听到的版本就是,因为宫镇角不想让玉燕和宫尚角在一起,所以把她押在后山关起来了。 要救出玉燕,就需要炼制一把能开山裂石的神斧,方能劈开后山壁垒,让她重获自由。 这么离谱的话宫子羽都不会信,但架不住宫远徵信了。 他一边在心里对始作俑者宫尚角骂骂咧咧,一边又与宫朗角携手,试图打造出那传说中的“开山神斧”。 要制造武器,宫朗角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去商宫找宫紫商帮忙。 宫紫商听了他们的叙述后,笑得几乎背过气去。 她坏心眼地骗他们说,玉燕并非被压在山下,而是被关在了雷峰塔内,而唯一能打开塔门的钥匙便在她手中。 如果他们两个想要把玉燕救出来的话,就必须好好讨自己开心。 说不定她心情好了,还能放他们过去见玉燕一面,不然她就永远不让他们见到玉燕。 宫朗角对此嗤之以鼻,这话说的比他还离谱呢,真把他当小孩骗啊。 然而,宫远徵却再次信了。他跟在宫紫商身边,老老实实叫姐姐,被她揉圆搓扁也忍了下来。 直到三个月后的一个偶然机会,玉燕抽空回来看望兰夫人时,宫紫商的谎言才不攻自破。 气急败坏的宫远徵在茶中下下了三合一复合毒,导致宫紫商的脸肿了整整两个月之久。从此之后两人彻底结下了梁子。 只是玉燕的时间也不多,偶尔两三个月回来一趟,也待不了几天。 加上还有宫朗角和宫子羽在,宫远徵在争宠方面根本占不到任何优势。 宫远徵有时候真的恨不得把那两个家伙毒死算了,但一想到他们出了事情,玉燕只会更关心他们,也只能悻悻作罢。 但宫远徵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对啊,如果他给别人下毒,玉燕会更关心别人,那如果是他生病了,或者被人欺负了呢? 因此每次玉燕回来的时候,宫远徵都会“恰到好处”地病倒,简直比大姨妈还准时。 泠夫人可怜宫远徵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因此总是尽力维护,不让宫朗角与宫远徵争夺玉燕的注意,如此就只剩下了一个对手。 于是宫子羽的受难日来临了。 也不知道宫远徵是不是真的天赋异禀,对于茶艺这门易学难精的本领,他竟然无师自通。 在玉燕面前,他化身为乖巧的弟弟,一口一个“子羽哥哥”,看起来要多乖有多乖。 然而甜腻的称呼背后,隐藏着的是他阴晴不定的内心,背地里总是冲着宫子羽阴恻恻地冲笑,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嫌恶。 有时他甚至会故意挑衅宫子羽,掐准时间节点,当玉燕踏入视线之时,就故意往他身上凑。 宫子羽的手还没碰到他,他就自己往地上倒,而后掏出沾了催泪散的手帕开始假哭。 等玉燕过来抱他,又会装模作样的说: “姐姐,你不要怪子羽哥哥,我相信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讨厌我,不想我接近姐姐而已。可他有自己的娘亲疼爱他,不像我,我只有姐姐你了……” 宫子羽百口莫辩,只能无语问苍天,这世上究竟还有公允之道吗! 因此相比起前山,玉燕反而待在后山更为清净一些。 毕竟相比起那几个小少爷,金繁可是真的会反过来照顾她的,别提多省心了。 在金繁的‘督促’下,玉燕也不好再继续摆烂,便装作一副发奋图强的样子,在金繁的指点下好好开始练武了。 毕竟她马上就十六岁了,到时候即便她再装傻白甜,雪长老也是不会让她继续留下来,还不如好好给兰夫人争口气。 转眼间就又到了新年,想到去年发生的那些糟心事,玉燕索性给兰夫人去了封信,说自己会专心准备考核,就不回去陪他们一起过年了。 云之羽(48) 兰夫人倒是无所谓,甚至隐隐有些高兴。 毕竟过年了,宫镇角和宫尚角也回来了。 玉燕在这个时候选择留在后山,明摆着是要故意躲着那父子俩。 如此也说明,她的确是不想再和宫尚角再有什么牵扯了。 真是上天保佑,杨家又有希望了! 兰夫人喜上眉梢,平时总是胃口不佳的她,开心的连饭都多吃了半碗,倒是苦了没事就在羽宫附近晃悠的宫尚角。 他随着父亲外出大半年,经历了不少事,还被无锋又暗中袭击过两回,虽然没有得逞,但也算是颇为惊险。 这段经历,让他对父亲的不易有了切身的体会,也让他意识到自己肩上责任的沉重。 只是每当夜幕降临,万籁俱寂之时,他总会下意识地攥紧那条抹额。 仿佛只有这样,方能寻得一丝心灵的慰藉,安然入梦。 他如今也想开了,事情会闹到这一步,纯属是因为他自己太心急了。 既然现在的他无论如何也违背不了父亲的命令,那么还不如努力积攒自己的实力。 直到他能彻底挺直腰杆,不畏惧任何人的目光和言论,保护自己所爱的人的时候,他们的未来才算是真正有了着落。 因此宫尚角并未有过多的行动,只是心中对玉燕的思念如同野草般疯长。 想着哪怕只能远远看上一眼,稍解相思之苦,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没想到就连这么个小小的愿望也不能得到满足。 宫尚角垂头丧气的往回走,却看到了站在石头上,气鼓鼓地看着他的宫远徵。 “远徵弟弟,你站那么高干什么?快下来。” 宫远徵却不肯接受他的好意,反而叉着腰,鼓着小脸看着他。 “宫尚角,我要跟你宣战!” 宫尚角:“啊?” “你不要再假装了,我已经知道事情真相了,就是因为你,姐姐才不能一直陪在我身边的。” 宫远徵小脸上写满了倔强,他努力挺起的胸膛,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威猛不凡。 “我才不会让姐姐嫁给你这种人,爹爹已经答应我,让我和姐姐成亲了,你等着瞧吧,我定会快快长大,成为能够守护姐姐的那个人!” 宫尚角哭笑不得,他甚至能够想象到宫钧徵听到儿子这番童言无忌时,那忍俊不禁的模样。 但他也知道宫远徵的性格,唯恐自己的一丝笑意会让他误解为嘲笑,于是努力压抑着嘴角的弧度,然后把人抱了下来。 毕竟这顽皮的小家伙一旦被逼急了,可是真的会用小飞镖来射自己的。 他又不能像对待朗弟弟一样打他屁股,除了哄着还能怎么办。 “好,我知道了,等你们成亲那天,哥哥给你们做证婚人,好不好?” 宫远徵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还是从宫尚角怀里挣脱,只允许他拉着自己的手。 毕竟在他心里,只有爹爹和姐姐才能抱着他,其他人都不可以。 宫尚角牵着宫远徵的手,目光温柔地落在那张稚嫩的脸庞上,另一只手不自觉地蠢蠢欲动。 宫朗角在他这个时候可是很可爱的呐,结果现在……真是看一眼都嫌烦。 虽然宫远徵在下人的口中是个性情怪异又脾气很差的小孩,但那张可爱至极的面容,着实让人难以抗拒。 宫尚角几经克制,终在确认四下无人之际,忍不住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 果不其然差点被咬了一口。 真是个牙尖嘴利的小东西,平时在玉燕怀里乖得跟只小猫一样,结果离开她就成了小老虎了。 提及玉燕,宫尚角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楚,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直叹气。 听朗弟弟说,当时玉燕就是坐在这里哭着要投水自尽,如果不是他及时把人救下,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宫尚角向来知道朗弟弟的话不能全信,但现实中的情境恐怕也与他说的相差无几,玉燕当时定是伤心欲绝。 与他分离的这段日子里,玉燕是如何熬过来的呢? 她有像自己一样彻夜难眠,牵肠挂肚的想她吗? 一定是有的,即便分隔两地,他也能深切感受到玉燕对他的深深思念。 宫尚角光是想想眼睛就红了,坐在一旁伤心地说不出话。 宫远徵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但被他的情绪感染,也跟着在一旁唉声叹气。 宫朗角偷溜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连忙走了过去问他们怎么了。 宫远徵蹲在石头上托着小脸。 “我好想姐姐。” 宫尚角没有说话,但也算是默认了。 宫朗角却不以为意。 “嗨,多大点事啊,正好我也想她了,我们去后山见她不就行了。” 宫尚角当即反对。 “你在开什么玩笑,后山重地,岂能随意进入?而且宫门有门规,前山未成年者,不能踏入后山。” 宫朗角却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满。 “哥,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做事还畏首畏尾的,一点都不男人。那你就继续在这里坐着哭吧,我和远徵弟弟自己去。” 宫朗角说着,拉着宫远徵的手就跑掉了,宫尚角也只得追了上去。 不过宫朗角虽然看起来莽,却不是那种没有脑子的熊孩子。 他也知道他们两个小孩肯定去不了后山,便带着宫远徵回了角宫,让泠夫人给他们想个办法。 泠夫人很快便想出了主意,看到宫尚角在一旁想听又不敢过来的样子,心里像是堵了一口气一样。 嘴上说着多爱,却连见人家一面的勇气都没有,活该继续打光棍。 泠夫人故意不给宫尚角听,只在宫朗角和宫远徵耳边说了几句,而后便让他们走了。 宫尚角有心让母亲帮帮自己,可又怕因为这事再让父母闹矛盾,到底还是忍了下来,只跟在两个弟弟身后,和他们一起回了徵宫。 泠夫人给他们出的主意也很简单,就是让他们回去找宫钧徵,让他以给孩子们提前物色小侍卫的理由,带他们去侍卫所看一圈,自然也就能看到玉燕了。 毕竟玉燕女扮男装去侍卫所的事情几乎没几个人知道,如此面子上也过得去。 至于里子,宫镇角向来最疼爱这个弟弟,说话比自己这个老婆还有用,只要宫钧徵开口,叫上一句哥,他也就没什么办法了。 云之羽(49) 听到两个孩子的请求,宫钧徵自然没有拒绝。 正好新的丹药炼好了,他也可以顺路过去交给玉燕。 而宫尚角听到他们的对话,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平时跑江湖那股机敏劲儿一下就上来了,他果断拦住了宫钧徵。 “小叔,眼下正值年关,徵宫离不开你,不如由我来送两位弟弟过去吧。” 宫钧徵一看就知道他小子打的什么主意,不过他也愿意成全这对小情人,便自己去跟雪长老打了招呼。 雪长老不疑有他,毕竟贴身侍卫和一般的侍卫不一样,可是要一直陪在主人身边的,比起武艺更重要的是忠诚,提前来观察一番也无可厚非。 至于门规什么的,两个小孩子罢了,也算不得什么。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待到年初考校之时,宫钧徵可以带着两个孩子来后山侍卫所旁观,如果真的看中了哪个,当场带走也可以。 宫尚角听到这个消息以后,自然是喜不自胜。 只是为了不表现的太明显,被宫镇角发现坏了事情,还是整天要板着一张面瘫脸,装的十分辛苦。 连带着宫远徵也要跟着一起装,真真是苦不堪言。 宫紫商牵着宫子羽路过,看到他们两个忍不住吐槽: “大的死鱼脸,小的死鱼眼,过年了还一副被人欠了八百两银子的样子,也不知道大燕燕看上他什么。” 如果说宫紫商以前对于宫尚角而言单纯就是无感,那现在可以说完全是路转黑了。 毕竟在宫紫商视角,宫尚角就是一个背叛了感情的大渣男。 她那么一个如花似玉善解人意的好闺蜜,结果却被那父子俩那么戏弄,还被孤零零的丢到后山有家不能回,连带着自己都见不到她了,她怎么能不气? 宫紫商以前在宫门里也没一个能说话的人,本来已经习惯孤独了。 直到遇到玉燕以后,她总算才有了一个能够分享心事的好朋友。 玉燕是个极好的倾听者,从来不会对她的想法评头论足,反倒是一直鼓励她要更大胆一些,上进一些,要勇于打破世俗,争取自己的利益。 这些话,可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但每次听完玉燕这么说,她的心里都热乎乎的,好像被人点燃了一样。 宫紫商对外总是一副夸张的自恋姿态示人,实际上恰恰是为了掩饰内心深处那份难以言喻的自卑。 她在宫门里是不受重视的女儿,父亲更是一个极为重男轻女的人。 而且她不漂亮,不端庄,也不够知书达理,总之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跟世人眼里的完美女子完全不搭边。 宫紫商不是没有试着装一下,起码哄哄父母开始也好。 可她最多装了三天,就实在撑不住了。 反正无论怎么样都达不到别人的期望,还不如痛快做自己。 所以玉燕对她而言,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一样的存在,是曾经的她最想成为的那种人。 宫紫商在她刚刚来到宫门的时候就知道她了,听说来了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妹妹,便怀着几分好奇与欣喜,兴冲冲地前往羽宫,想要一探究竟。 可当她真正见到玉燕的那一刻,却被其美貌深深震撼,愣在原地。 玉燕当时正坐在树下抚琴,倩影宛若出水芙蓉,优雅而迷人。 轻柔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她如玉般的肌肤上,美好的如同一幅画卷。 宫紫商望着这一幕,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自惭形秽之感。 如果自己也像她一样娴静美好,是不是父母也会更喜欢自己一些? 带着这份复杂的情绪,宫紫商闷闷不乐地返回了自己的居所。 直至那场家宴之上,兰夫人主动提议让她与玉燕相识,宫紫商这才鼓起勇气,带着一丝忐忑与期待,迈出了那一步。 她心中暗自思量,那些臭小子那么闹腾她都不嫌弃,应该也不会讨厌自己的吧。 结果出乎宫紫商的预料,她和玉燕意外的合得来。 玉燕看起来是个温顺的乖乖女,其实脑子里的想法比谁都大胆。 她曾私下告诉宫紫商,自己在他人面前总是装作一副娴静的模样,只有和她宫紫商在一起的时候,才能真的做回本来的自己。 这种感觉就如同在海滩上偶然拾得一枚流光溢彩的贝壳,本来就十分惊喜了。 结果打开一看,里面藏着一颗璀璨无比的明珠。 在宫紫商看来,自己的闺蜜容貌出众,性情爽朗,人品高尚,智慧过人,几乎无可挑剔,简直样样都好。 可人无完人,或许老天也嫉妒她的完美,才让她长了那么一个无可救药的恋爱脑。 宫紫商还记得宫镇角上门之后,玉燕抱着她哭的有多惨,听得她心都跟着疼了,不禁在心里暗骂了宫尚角一百遍。 不就是个没担当的臭男人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为了他这么掏心掏肺的吗?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三条腿的男人不到处都是吗,怎么就非他宫尚角不可呢? 可玉燕偏偏就是那么死心眼,无论宫紫商如何劝解,始终不肯放下这段感情,还说自己今生今世非宫尚角不可。 宫紫商还是第一次这么遗憾自己不是男儿身,如果她是的话,早就把玉燕娶回家了,还轮得到宫尚角什么事。 因此现在看到宫尚角,宫紫商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而看到宫远徵时,更是气愤填膺。 “小叛徒,平日里一口一个姐姐叫着亲热,结果现在就跟伤害他姐姐最深的人混在一起了。子羽,我们可要跟他们那些人划清界限。” 宫子羽认真地点了点头,自从玉燕走了以后,宫紫商受她所托,就经常替她来陪伴自己。 虽然宫紫商的细腻与温柔不及玉燕万一,但她愿意带着自己玩,就已经比宫朗角和宫远徵强太多了。 现在他们可是彻底划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角宫徵宫以宫尚角为首,带着宫朗角和宫远徵两个弟弟; 而宫紫商与宫子羽则坚定地站在一起,自然是无条件支持羽宫的大哥——宫唤羽。 云之羽(50) 除了宫唤羽和宫尚角两个在面子上还算过得去以外,其他人基本上已经是无视了对方的存在。 因此这次宫尚角带着两个弟弟行动,也完全没有打算告诉宫子羽这个正牌表弟,反而让两个弟弟一定要守口如瓶,不然就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宫尚角忍着心中的急切与期盼,几乎是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终于在无数次的憧憬中,迎来了新年的钟声。 即便是在这合家团聚的时刻,后山依旧显得颇为冷清。然而,金繁的心中却充满了喜悦。 因为他今年终于不是一个人过年守岁了。 饱餐一顿后,两人无所事事,便开始下象棋打发时间。 两个人棋艺都不怎么样,悔棋是常有的事情。 金繁下棋的路数总是十分急躁,最喜欢用车和炮猛烈进攻。 玉燕则是慢吞吞的在拱卒子,偶尔金繁打到家门口了,才用士来抵挡。 结果等金繁的炮和车都被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回头才发现玉燕的小卒子已经不知不觉的过了河。 塞象眼的塞象眼,别马脚的别马脚,最后只能无奈宣布和局。 金繁有些不服气。 “像你这样下棋有什么意思,最后又赢不了,还不如痛痛快快的,把对方杀个七零八落。” 玉燕把玩着手里的棋子。 “谁说下棋就一定要把对方杀的落花流水?两败俱伤又有什么意思,有时候和局,或许才是真正的赢。” 金繁对于她这种没出息的说法嗤之以鼻。 “就你这温吞吞的性格,注定成不了驰骋疆场,运筹帷幄的大将军。你应该去当大夫,而不是当侍卫。” 玉燕嫣然一笑。 “那我们小繁是想要做老将了?” 金繁哼了一声。 “我对那也没兴趣,我能做一个老将身旁护卫周全的士也就差不多了。 不过嘛……就算你不是将军,我也愿意做你的卫士,然后保护你。” 金繁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脸红,像是为了要掩饰尴尬,站起来走了几圈。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跟我继续练刀法吧。过了年就要开始考核了,我可不想再看到你通不过。” 玉燕一副纠结不已的样子,仿佛有千言万语却难以启齿,到底还是忍不住说了实话。 “其实我……我是故意通不过考核的。” 金繁闻言,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为什么?你明明可以留在这里直到十六岁的,为什么要故意通不过考核?” 玉燕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小繁,我也不想再瞒你了。其实,我并非真正的侍卫。我是前山羽宫兰夫人的亲戚,被送到这里只是历练。 一旦我获得绿玉侍的资格,就必须回到前山。我……我其实很舍不得离开这里,更舍不得你。” 金繁的心中五味杂陈,既有震惊,也有失落。 他从未想过,平日里与他朝夕相处的玉燕,竟然有着如此不凡的身份。 那平日里一起度过的时光,那些欢声笑语,那些共同经历的磨难与挑战,都显得那么珍贵而短暂。 但他更在意的是,即将面临的分别。想到这里,他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楚。 “你……你要走吗?” 玉燕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是的,小繁。我必须回去。但无论我身在何处,你都是我心中最重要的弟弟。” 金繁的声音微微颤抖,他努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但眼中的不舍却难以掩饰。 “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记住你。只是……只是以后的日子,没有你在身边,我会很想你的。” 玉燕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她轻轻抚摸着金繁的头,温柔地说道: “小繁,虽然我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但我的心一直和你在一起,你这么厉害,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来到前山找的,我会一直在那里等你。” 金繁闻言,眼睛顿时一亮。 “对啊,你是羽宫的人,我可以到前山去找你啊!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等太久,我会很快到你身边去,永远保护你的!” 他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希望与美好。 有了目标之后,似乎接下来的分离也不觉得难熬了。 考校的时间很快就到了,金繁被提前带走去接受红玉侍的考核,短时间内应该回不来,二人就此道别,约好今后在前山再相见。 金繁倒是对玉燕不怎么担心,毕竟玉燕现在的武功他心里很有数,只要不出什么意外,通过绿玉侍的考核简直轻而易举。 可偏偏就出了意外。 泠夫人当初想到让宫尚角进入后山的主意,就是一个掉包计。 宫镇角之前把玉燕打发到后山侍卫所的时候,就跟雪长老打过招呼,如果宫尚角要过去,雪长老一定不会同意。 所以宫钧徵当初的说法就是,自己要带着两个孩子去后山,雪长老才没有拒绝。 直到宫尚角一手一个牵着宫朗角和宫远徵来到雪长老面前,说宫钧徵走不开要自己代劳时,雪长老才明白自己被彻底摆了一道。 前山的这些年轻人真是不讲武德,偷袭他这么一个单纯老实的老年人,来骗,来偷袭。 可眼下这种情况,雪长老除了黑着脸说一句‘耗子尾汁’之外,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 雪长老闷闷不乐的将他们带了过去,结果发现玉燕的比试已经结束,她人都不在台上了。 宫尚角他们扑了个空,嘻嘻。 然后他就听凌霜说玉燕顺利通过了考验,结果因为太高兴下台的时候崴了脚,雪公子直接飞到台上,一个公主抱把人带走了。 雪长老嘻嘻不起来了,没好气地看着凌霜。 “那你不跟着他们回去,留在这里干嘛?” “我留下给你报信啊。” 凌霜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目光看向了雪长老身后的宫尚角等人。 “他们又是谁?前山又要往侍卫所塞人了?雪宫现在的大门真是比城门都好进了。” 雪长老懒得理会凌霜,回头刚想跟宫尚角解释,好把他劝回去。 云之羽(51) 雪长老正想以此为借口打发他们回去,没想到宫尚角预判了他的预判,悄悄拍了拍宫朗角的肩膀。 宫朗角立刻会意,以百米冲刺的劲儿撒丫子转身就跑。 “哎呀,这孩子真是不懂事,怎么能到处乱跑呢,雪长老你不用理会我们,我这就把他抓回来,不劳烦你们费心。” 宫尚角说着,一把抄起宫远徵,运起轻功一溜烟儿的就追了上去。 雪长老被他们这番骚操作气的血气翻涌,最后也只能痛心疾首地喊一句: “造孽啊!” 而此时造孽的玉燕正被雪公子按在椅子上。 “那个……雪公子,我其实没什么事情的。” “虽然只是崴到了脚,但小伤也有可能变成大伤,如果不好好处理,很有可能留下后遗症。” 雪公子说着便毫不客气地脱去了玉燕的鞋袜,找了块毛巾给她冰敷。 “可是我并没有崴到脚啊,是凌霜那臭小子在我下台的时候拿石子丢我,害我滑了一下……” “不,你有崴到。” 雪公子抬起眼眸,定定地望着她。 “而且不要叫我雪公子,叫我无尘。” 玉燕看着他的表情,忽然明白了过来。 “好啊,你们两个串通好了故意算计我是吧。” 可雪公子却没有一点要放开她的意思,更没有像从前一样掩饰或躲避什么。 曾经如冰湖一样的双眼此时跟被暖阳融化了一般,化作春水潺潺。 “算计是真的,但不是算计你,若非如此,我根本没有能够和你单独相处的机会。” 玉燕被他直白的话语说的一愣,眉头微蹙,显得有些为难。 “这样似乎不太合适吧,如果被雪长老知道了……” 雪公子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眼神坚定。 “知道了又如何?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不想做的事情,没人能强迫我;我想做的事情,同样没人能阻止我。” 玉燕摇头轻叹,带着一丝无奈: “真是有本事的人底气硬。可你之前不是还说要遵循规矩,不能以武犯禁,任性妄为吗?” 雪公子闻言,眼神闪过一丝复杂。他沉默片刻,终是缓缓开口: “我确实是那样说过,但那时我还未真正了解自己的心。我前些日子,去过前山了。” “去前山做什么?”玉燕好奇地问道。 “去看宫尚角。” 玉燕惊讶地瞪大眼睛: “你……你去看宫尚角?你看他做什么?” 雪公子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丝酸味。 “因为长老说你喜欢宫尚角,我心中好奇,便想亲眼看看,究竟是怎样的人,能让你如此在意。” “那你这次过去,看出了什么?”玉燕忍不住追问。 雪公子叹了口气,目光深邃: “宫尚角,他……很年轻,也很英俊,看得出是个刻苦的人。 但他的眉宇间,没有一丝少年应有的意气风发,反而阴云密布,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一个这样的人。” 玉燕闻言,眼神黯淡下来,无奈地说道: “以前他不是这样的,他虽然看起来冷静自持,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但其实外冷内热,是我见过最温暖的少年。 他现在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他变成这样。” 雪公子问道:“你不是救过他吗,怎么成了害了他?” 玉燕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是啊,因为这件事之后,他就对我格外关注,泠夫人与我意气相投,便想撮合我们两个,但他的父亲却十分反对。” “为什么?”雪公子不解。“宫镇角为何不喜欢你?” “大概是怕我带坏他的儿子吧。”玉燕轻声道。“就像雪长老也会害怕我会带坏你一样。” “可是,我真的没有勾引宫尚角。” 玉燕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那些流言蜚语,都是无稽之谈。我不过是出于好意救了他一命,结果却被人上门羞辱了一番,还连累了姑姑一起受辱。没想到如今竟然连雪长老都误会了……” “无论是不是误会。” 雪公子打断她,轻轻握住她的手。 “我不在意别人怎么说,我想知道你的想法。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宫尚角,对你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你对他,就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心动吗?” 玉燕微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眼眶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真的没有,我只是把他当成哥哥而已。我现在才多大,再加上父母刚刚离世,心中满是哀思,哪里还有心思去想其他。” 雪公子轻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那你为他奋不顾身,为了救他,差点连自己的命都搭进去,如此深情厚谊,又该如何解释?” 玉燕连忙说道: “我们当初不过刚刚相识,何来什么奋不顾身?当时情况危急,我岂能坐视不理?那不过是情急之下的举动罢了。 而且,我相信每个人都有向善的本能,换作是别人遇到危险,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帮助的。” 雪公子听后,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仿佛一块巨石从心间移开,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轻轻抬起手,用指腹温柔地擦去玉燕脸颊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得仿佛怕弄疼了对方。 “我知道了,你放心,今后无论别人怎么看,怎么说,我只相信你。 宫尚角护不住你,但我护得住,你就安心待在雪宫吧,这里有我,只要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给你委屈受。” 玉燕听了这话,心里忽然咯噔一声。 “公子,玉燕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怎么能留在雪宫呢,这根本不合规矩。” 雪公子握住她的双手,深情款款地说道: “放心,规矩是人定的,也能因人而改变,我会和雪长老说明情况。 我才不会像宫尚角一样,因为父亲的几句话便放弃与心爱之人相守的机会,不论他同不同意,我都会将你留在我身边。 我现在只想问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只要你点头,其余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云之羽(52) 不是,说好的雪宫公子性格淡漠,冷心冷情呢? 玉燕试图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然而雪公子握着她的力道却十分紧,根本不容她挣脱。 一双大眼睛带着几分温润,却又蕴藏了炽热,深邃而温柔,满是不加掩饰的爱意。 目光中流露出的那份柔情与坚定,更是使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黯然失色。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但满眼都写上了三个字:答应我。 就在玉燕骑虎难下的时刻,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吵嚷声。 “哎呦,你这个小混蛋,居然用有毒的暗器丢我!” “有人闯进来了!” 玉燕如释重负,连忙起身朝外走去。 而屋外的宫尚角也没想到宫远徵会忽然出手,无奈之下只得先帮凌霜解毒。 然而宫远徵已经趁着凌霜被缠住的机会,直接闯进了雪宫。 “你们把我姐姐藏到哪里去了?再不把人交出来,我一把火烧了你们这破地方!” 宫朗角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听到这话当即兴奋的拿出了打火石。 “好呀,我们从哪里开始点?”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宫尚角忍住暴打熊孩子的冲动,刚想上前把他们两个拎回来,却见玉燕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将近一年未见,玉燕的身形又拔高了几分,虽身着男装,却难以掩盖其清丽脱俗的容颜。 那双明澈如水的眼眸透出几分冰雪般的清澈与坚韧,洁白肌肤如玉般剔透,与男装相辅相成,更显得独特而迷人。 然而,在这刚毅的外表下,却透露出一抹少女特有的温柔与细腻,如同寒月下悄然绽放的白梅,清丽脱俗。 宫尚角几乎看得痴了,目光紧紧锁定在她的身上。 思念如潮水般涌动,却又无从表达。他的深情全都融化在了眼眸中,流露出无尽的眷恋与渴望。 雪公子看到宫尚角的眼神,不自觉地轻哼一声,身形一闪,便挡在了玉燕身前,将她遮得严严实实。 他冷冷地问道:“按照门规,前山未成年者不得踏足后山,你们是什么人?谁允许你们来到这里的?” 雪宫门口只有一条石子铺成的小路作为连接,雪公子挡在前面,算是彻底堵住了宫尚角的去路。 然而宫远徵却不管那些,直接从一旁的水上踩了过去,还挑衅地看了雪公子一眼。 你居然以为这个就能挡住我,简直可笑。 宫远徵绕过雪公子,三步并作两步,直接投入了玉燕怀中。 “姐姐,我好想你!” 可恶,晚了一步啊!宫朗角见状也不再管哥哥,忙跟在宫远徵身后也来到了玉燕面前。 不过玉燕的怀抱已经被宫远徵占住了,他就只有搂着玉燕的腰撒娇的份儿了。 宫尚角见状也想上前,然而雪公子可以让那两个小孩子过去,却不肯让宫尚角过去。 他们站立的姿势笔挺,脸上的表情冷峻而坚定,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宫尚角虽然年轻,但也是个男人,感觉到了雪公子对自己莫名的敌意,大概也感觉到是怎么回事了。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两人皆是不甘示弱,僵持不下,谁也不愿意先低下头。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雪长老匆匆赶来,让宫尚角带着弟弟先回去。 宫尚角虽心有不甘,却也深知雪长老在族中的地位与威望,只能无奈应允。 奈何宫远徵抱着玉燕,无论如何都不肯松手。 要么玉燕跟他回去,要么自己留在这里,总之谁都不能把他们分开。 看着胡闹的宫远徵,宫尚角比起头疼,更多的倒是有些羡慕。 如果自己也能像他一样,什么都不管不顾,只牢牢抱着自己心爱之人,那该多好? 玉燕见状,只能暂时留下宫远徵,打算待他睡着后再把他送回前山。 只是宫远徵哪怕睡着了也十分不安,小手依旧紧紧抓着玉燕的一缕秀发。 无奈之下,玉燕只得割断了那一截头发,然后让雪长老把他送回前山。 雪长老回来之后,步履沉重,直奔雪公子居所,询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面对长辈的质问,雪公子声音低沉而坚定。 “我心已属,无法自拔。藏雪心经于我,已成枷锁,难以再进。” 雪长老如遭雷劈,痛心疾首地说道: “《藏雪心经》乃是雪宫镇宫之宝,历代宫主皆以此心经修身养性,方能达到武学巅峰。 多少人期盼能够将其修炼到极致,可却因为种种原因无法达成,而今你是最有希望练成的人,如今却想要半途而废。 你可明白你放弃的不仅是这门心法,更是我们雪宫一直以来的辉煌与梦想!” 雪公子轻轻摇头,目光坚定: “长老,我自然知道其重要性。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感情之事,并非理智所能控制。 若真能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恐怕这世间再无雪无尘,留下的不过是一具空有皮囊的行尸走肉。 而且,武学之道,重在融会贯通,领悟真谛,而非拘泥于一法一术。 就算没有藏雪心经,我亦能凭自己的理解,将雪宫武学发扬光大。” 雪公子微微一顿,语气中透出一丝无奈。 “况且,我道心已破,我心障已生,藏雪心经于我,再难入心。强求无益,唯有顺应天命,另寻出路。” 雪长老的脸色铁青,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颤抖的手指如同枯枝般指向雪公子,声音中透着难以掩饰的愤怒与深深的失望。 “你怎可如此轻言放弃?为了区区一个女子,你就要放弃我们雪宫世代传承的使命吗?” 雪公子淡然一笑,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长老,我并非不知轻重。但玉燕曾对我说过,既然你们前辈都没有做成的事情,为何一定要我完成? 是鹰,总要翱翔于天际;是雪,总要归于大地。虽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但这并非我被道德绑架的理由。 反正练不成藏雪心经的人那么多,也不差我这一个。 我才不想像宫尚角那样,被责任和亲情裹挟,连感情都不由自主,最终迷失了自我。” 云之羽(53) 雪长老闻言,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你简直不可理喻!你可知她早已心有所属?宫尚角都已经到后山来找她了,你为何还要如此执着? 难道你不知道,感情不是努力就会有结果吗?为何还要让自己陷入这无尽的苦海?” 雪公子轻轻摇了摇头,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坚定如磐石,未曾有丝毫动摇。 “长老,感情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玉燕曾亲口对我说,她只是把宫尚角当作亲哥哥看待,并无其他。至于宫尚角的感情,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与玉燕无关。” 雪长老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你……你竟如此轻易相信她的话?你怎能仅凭她的一面之词,就放弃我们雪宫多年的期望与培养?” 然而雪公子的眼神依旧清澈而坚定,仿佛已经看破了红尘的种种束缚。 “她亲口对我说的,难道还会有假?倒是长老你,不该听信外界的流言蜚语,便对她产生误会。 即便她心中有所属,我也无悔我的选择。因为在我心中,真正的爱情不是占有,而是成全。 我只愿她幸福,即便这份幸福与我无关。”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仿佛是在向长老诉说着自己的决心。 “我并非要违背雪宫规矩,只是希望能在不违反原则的前提下,保留一份真挚的感情。 玉燕年纪尚幼,且正处在孝期,我不会逼迫她做出任何选择。 但我也不会放弃自己所爱之人。我已经失去了自由,至少让我保留这份感情吧。” 说到这里,雪公子的语气中多了一丝温柔与哀愁。他望着远方,仿佛在回忆与玉燕共度的时光。 “雪宫太冷,我也需要有一个人来暖我。若连感情都要舍弃,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我能够感受到她的孤独,我只希望,能陪伴在她身边,给予她一个依靠。” 雪长老听完以后,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过了许久,他才痛心疾首,仰天长啸。 “造孽啊!” 看到崩溃到老泪纵横的雪长老,雪公子倒是又恢复了从前那副看淡一切的模样,甚至还掏出一张手帕递给他。 然而当雪长老接过手帕,欲拭去眼角泪痕之时,却惊讶地发现其上绣着一朵雪花与一只翩跹的燕子。 “拿错了,这是燕燕送我的,你用这个吧。” 雪公子未做丝毫犹豫,迅速将那条手帕收回,转而换了一条新的递给雪长老。 这番举动,无疑是在雪长老本就敏感的心上又添了一把火。 终于,雪长老忍无可忍,一把拽起雪公子,回到了雪宫祠堂,将他按在先辈牌位之前跪下。 “有些事情,我本当深埋心底,不应让你们这些小辈知晓,但眼下这种情况……我也不得不说了。” 雪长老从身旁香炉中取出一炷香,轻轻置于炉内,烟雾缭绕中,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沧桑: “想必你也知道,在后山之中,其实不止雪月花三宫存在。” 雪公子点了点头。 “当年,风宫宫主练成绝世神功,独步武林,却野心勃勃,意图颠覆宫门权威,觊觎那至高无上的执刃之位。 最终,在一场由前后山联手发起的镇压中,风宫宫主陨落,其余后人四散逃离,至今下落不明。” 雪长老叹了口气。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接下来我要讲述的,乃是雪宫历代宫主守护的秘密,一个绝不可泄露于外的辛秘,无论如何都绝不可外传,你可明白?” 雪公子虽然心中充满疑惑,不明白为何雪长老在这种紧要关头,要与他重提这些陈年往事,但仍是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前山四宫与后山四宫,各自恪守其职,昔日宫门能在江湖中站稳脚跟,靠的就是那份坚不可摧的团结。 然而,仅仅立足还远远不够,不足以让宫门独步江湖。 直到后山风宫,出现了一位天赋异禀、惊才绝艳的弟子,不仅练成了风宫传说中的镇宫神功,更是一跃突破至最高境界,将那些对宫门构成威胁的势力逐一清除,扫清了所有障碍。” 雪公子沉默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些信息。 “这些我都已知晓,只是我不明白的是,当时后山并未立下那些规矩,后山族人也可自由游走江湖,为宫门效力。其实以风宫宫主的丰功伟绩,即便担任执刃之位,也未尝不可。” “可你只看到了功劳,却没有看到这背后的血腥与残忍。” 雪长老叹息一声。 “或许是因为功法的影响,也或许是风宫宫主本性如此,其为人处世的方式,简而言之,便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任何只要不肯服从宫门的势力,都会遭遇灭顶之灾,这等行径,让宫门在极短时间内便成为江湖霸主,立下赫赫威名,或者说,是凶名。” 雪长老提起往事,至今还会觉得不寒而栗。 “那人不仅武力高强,心机谋略更是深不可测。 后山四宫中,雪宫致力于武功研究,月宫医毒独步天下,花宫锻造绝世武器,而风宫负责的,便是情报与刺杀。 风宫宫主蛰伏已久,在神功大成之前,便已经在江湖各大门派中安排门下弟子作为细作,暗中将其渗透。 有时往往不用其出面以武力镇压。仅凭这些细作,便能挑起内乱,甚至鸠占鹊巢,夺权成功,然后收入麾下。这等手段,令人胆寒。” 雪公子沉吟片刻,眉头紧锁。 “这般行事作风,倒是与无锋颇为相似。等等,无锋……无风?” 雪长老痛心疾首,语气沉重。 “不错,如今的无锋,便是当初叛逃的风宫后人重建的势力。因此,不过短短几十年间,无锋便能成长为足以威胁宫门的庞然大物。” “所以无锋如此针对宫门,难道是为了报复?可风宫宫主夺权不成被镇压,也是罪有应得,无锋何以会对宫门有这么大的仇恨?” 雪长老面色尴尬。 “按照宫门内部记载,的确是如此,可现实却是……那人成功了。” 云之羽(54) 雪公子眼神中难得流露出了震惊之色。 “怎么会?就算风宫宫主武功盖世,可若是无人支持,想要夺权成为宫门执刃,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雪长老回想起往事,一副不堪回首的表情。 “谁说没人支持?当初的雪宫宫主,可是第一个站出来鼎力支持,他联合花宫发动后山所有侍卫,仅用一夕之间便控制了前后山,并亲手将其扶上执刃之位。” 那时的雪长老,不过是个懵懂的少年,他跟在众人身后,看着他敬仰的宫主,率领整个雪宫,对着那人俯首称臣。 “原来……原来如此。” 雪公子喃喃自语,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他深知无锋与宫门之间的仇恨难以化解,却没想到这一切的根源,竟是因为当初那位雪宫宫主的错误决定…… 雪公子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当初那场风波,与其说是风宫宫主夺权,不如说是后山与前山之间的势力之。 可明白这一点后,他却更加困惑了。 “既然有雪宫和花宫支持,武功绝世的风宫宫主又怎么会落败?难道……是月宫?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后山得势,他们也是获利者,如今后山三族受门规所控,龟缩一隅不得出世,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雪长老摇头叹息,眼神中流露出无奈与悲哀。 “你太天真了,你以为他们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争权夺利吗?” 雪公子无法理解,他追问:“不是为了争权夺利,那还能是为了什么?” 雪长老沉默许久,终于缓缓吐出一个字。 “情。” 当初那一场内乱,雪长老仍然历历在目。 后山四宫,宛如世外桃源,避世而居,对江湖上那纷扰的权力斗争并无过多眷恋。 江湖上那些俗务都有前山四宫打理,使得后山诸宫得以沉浸于各自的研习之中,自得其乐,世间纷扰皆与他们无关。 可正如现在的雪无尘一般,当初的雪宫宫主亦是一位对权力毫无兴趣的高人,唯独在真情面前迷失了自我。 他深爱风宫宫主,不仅放弃了自幼修炼的《藏雪心经》,转而专心为她在后山培育风宫弟子,增强势力,甚至还为她拉拢了花宫宫主。 却不知他所心爱之人,也同样与月宫宫主暗通曲款。 风宫宫主不仅从月宫宫主那里获取了诸多秘密,更在月宫宫主的帮助下,突破了身体的极限,终于练就神功。 或许是因为觉得自己已经天下无敌,无须再有所顾忌。 因此在雪宫宫主和月宫宫主发现真相后,风宫宫主非但未感愧疚,反而理所当然地提出要让两人一同服侍自己。 “自古以来,都是男人三妻四妾,如今换我们女人来,怎么就不行了呢?放心,我们将来一定会很幸福的。” “等等!” 雪公子听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风宫宫主,是女人?” 雪长老点了点头。“不止风宫宫主,整个风宫,全部都是女人。” 月宫宫主是个性情中人,如何能够接受爱人的背叛? 他暗中炼制出了能够克制风宫宫主武功的奇毒,联合前山势力,拼着同归于尽,才终于结束了这场冤孽。 这场内乱,以双方的两败俱伤画上了句号,后山三族从此被禁锢在后山,再无法踏足江湖半步; 同样,也因为风宫女子作乱的原因,从此后山,便再也没有女人出现了。 即便是为了传宗接代,他们也仅会将适龄的族人安排到固定的地方,在黑暗中完成任务,彼此连对方的面容都未曾见过,更不许有任何交流。 若是诞下的新生儿是男子,便会被带回后山。 若是女子,则会送出宫门,留下一笔丰厚的赡养费,交由其母亲抚养。 雪长老看着眼前的雪公子,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今天跟你说这么多,就是希望你不要重蹈覆辙。如果说之前我还只是怀疑,但眼下这种情况,我几乎可以认定,那个所谓的玉燕姑娘,就是无锋的细作!” 雪公子只觉得不可置信。 “为什么?仅仅因为我喜欢她?” “不光是因为你喜欢她,而是整个前山,几乎就没有不喜欢她的人。 宫唤羽和她情同兄妹,宫紫商和她亲如姐妹,几个小孩子更是对她无比依赖,更别提宫尚角,为了她神魂颠倒。 我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太过大意,居然会答应执刃,让她进入后山,以至于让你也牵连其中。” 然而,雪公子听了这话,只觉心中五味杂陈,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我到今天才明白,原来一个人太过出色,太过讨人喜爱,竟也是一种罪过。 明明她一句坏话都没说过,一件坏事都没做过,却要被扣上这样的罪名,这世道真是讽刺至极。 难怪自古以来,相比那些昏庸无道的亡国之君,那些‘红颜祸水’、‘祸国殃民’的恶名,似乎更能流传千古。” 雪长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无尘,你、你不相信我?” 雪公子缓缓起身,目光穿过窗棂,凝视着漫天飞舞的雪花。 “雪长老,她是不是无锋细作,你我心里都一清二楚,你若是真的这么认为,早就将此事告知执刃了,又何必来跟我说这些? 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让我放弃她罢了。 不过我不是当初那个是非不分的雪宫宫主,玉燕也绝非狠毒无情的风宫宫主。我只知道,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 若是能够得她垂青,相伴一生,自然是我之大幸;若不能,亦是命中注定。 如果这份感情当真有罪,那也是我一个人的罪。 我心匪石不可转,若是我们有缘无分,我也不是那等会强求之人。但要我因此便欺骗自己的心,抱歉,我雪无尘做不到。” 云之羽(55) 雪公子说罢,径自便从祠堂离开了,独独留下雪长老风中凌乱。 总之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悔不该答应那宫鸿羽!悔不该答应那宫镇角! 难道这就是雪宫的报应吗…… 雪长老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他暗自懊悔,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前山的问题。 如果当初他没有一时心软答应下来,或许就不会引火烧身,落得如此田地。 然而世间之事,哪里有后悔药可买? 正当雪长老发愁的时候,凌霜走了进来。 “玉燕姐姐已经自己回去侍卫所了……雪长老,你在哭?” 雪长老用袖子擦了擦脸。 “没有,你看错了,我都多大的人了,怎么会哭?” 凌霜叹了口气,盘腿坐在他旁边。 “无尘那个性子你也知道,犯起倔来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你们刚刚的话我也听到一耳朵了,你真的认为玉燕姐姐是无锋细作,要把她举报给执刃吗?” 雪长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这种无凭无据的事情,说出去还不让人笑话。 你还听不出来,我那话就是说来吓唬无尘的。不过没想到,这次居然没能糊弄过去。” 只是雪长老没想到,恋爱脑也是脑。 原本想法单纯,一心只有练功的雪公子,如今也开始会明辨是非了。 天知道当雪公子刚刚一本正经的跟他分析前后山局势,并能提出‘争权夺利’的想法的时候,雪长老心里有多震惊。 其实雪长老现在也很为雪宫的发展发愁。 不知道是不是与世隔绝久了,总感觉族人们的脑子都被冻坏了。 一个个武功虽然练得不错,但头脑就跟冬天的雪宫一样,那叫一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凌霜像是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劝道: “我知道长老你是为了雪宫的未来,为了我们这些族人担忧,所以才会对无尘给予厚望。 可你转念想想,无尘现在的转变,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若是往常,他哪里会想到这些? 身为雪宫未来的领导者,只是武功高可不行,毕竟长老可是还有监督执刃的职责在。 就比如长老你现在,如果你脑子够用的话,会被前山那兄弟俩忽悠成这样吗?” 雪长老听了这话当即便不高兴了。 “你这是什么话,我脑子哪里不够用了?我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而已。” 凌霜继续劝道: “所以啊,你都想不到的事情,无尘以后更是想不到了啊。 他一心只有武功,对于庶务根本一窍不通,真的遇到了什么事情,你指望着他去解决吗? 但如果雪宫有了一个聪慧的女主人,那可就不一样了。” 雪长老当即反对。 “这怎么可以,按照宫门门规,后山族人是不得娶亲的。” 凌霜道:“就像无尘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一样,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身为未来的雪宫宫主,有一点特权也不算过分吧。 他宫鸿羽和宫镇角都可以违背门规往后山塞人,我们给自家未来宫主娶个老婆怎么了?只准他们前山吃肉,不许我们后山喝汤吗?” 雪长老没有再反驳,而是沉默了下来,显然,凌霜的话语已触动了他内心的柔软之处。 他一心想要让雪无尘练成藏雪心经,也是想要借此让后山重新挺直腰杆。 可眼下这种情况,只怕是不能得偿所愿了,若是因此再让无尘心生芥蒂,反而得不偿失。 雪长老暗自盘算,反正藏雪心经目前也好久没有人练成了。 按照雪宫记载,上个练成的人好像也是娶妻生子了的,因此到底需不需要断情绝爱也是个未知数。 说不定让雪无尘娶了心爱的女人,他一高兴,功力自然而然就突破了呢。 经过他这段时间的暗中观察,玉燕在侍卫所的表现,的确也称得上一句单纯善良,甚至可以说善良的有些圣母了。 像风宫宫主那般的奇葩,可是数百年难遇一个。 他不信他雪宫怎么就能这么倒霉,能在同一个坑里栽倒两次。 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再怎么能伪装,又能装到哪里去? 如果她真的有问题,又怎么逃得脱前山那些人的眼睛? 别的不说,就宫镇角第一个就能灭了她。 再者,一切阴谋诡计在绝对力量面前都是纸老虎。 风宫宫主虽然智谋心机厉害,但她当初之所以能成功,主要靠的还是她那绝世武功。 玉燕的武功都是雪宫教的,要不是有金繁督促,她到现在只怕都考不过绿玉侍。 他相信雪无尘并非那等是非不分之人,若玉燕真有不当之举,他定不会坐视不管。 最重要的是,玉燕可是他们前山送过来的人。 自家最出息的后辈被害得再也练不成神功,他们前山总得给个交代吧?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此事他们都占理。 雪长老辗转反侧一夜,终究还是自己说服了自己。 决定了,过了上元节就去前山提亲,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 而且一定要着重跟宫镇角说一下,让他管好自己儿子。 外面女人那么多,别老是惦记我们雪宫的媳妇。 雪长老盘腿坐在榻上,心中美滋滋地勾勒着一幅幅温馨的画面。 他暗自思量,等玉燕孝期结束了,两个小家伙成亲,至多不过三四年光景,他便能抱上那软糯可爱的小娃娃了。 无尘和玉燕都是大眼睛的俊男美女,将来他们的孩子无论男女,都一定很好看。 雪长老越想越觉得欢喜,兴奋的彻夜难眠。 次日清晨,他便迫不及待地去找雪无尘,打算让他将玉燕从侍卫所接回来。 “无尘,我可以同意你们在一起,但你要答应我,继续勤勉修炼藏雪心经,不可有丝毫懈怠,知道了……” 雪长老‘吗’字还没说完,就觉得眼前一阵风刮过,方才还在眼前的雪公子,早就不见了踪影。 凌霜在一旁悠然地品着茶,见状不禁轻笑: “唉,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啊。不过长老,咱们要让人家姑娘嫁过来,总得拿出些诚意才是。你不会打算空着手去提亲吧?” 雪长老哼了一声。 “你当我连这种事情都想不到吗?寻常的金银珠宝作为聘礼太过庸俗,雪宫最引以为傲的乃是武功。 我已经有了计较,待她过门之后,便让无尘将风宫刀法传授于她。” 云之羽(56) 风宫的刀法以辅助系为主,通常由执刃夫人学习。 不过兰夫人的那个身体状况,显然是不行了,教给她的侄女也一样。 更何况宫鸿羽对妻子的宠爱世人皆知,对此事自然不会多加干涉。 反正玉燕学会了之后,还能和雪无尘并肩作战,强强联手,最终受益的仍是雪宫。 雪长老心中算盘拨得噼啪作响,吩咐凌霜转告雪公子此事之后,便欣然离开了后山,准备将这个喜讯告知宫鸿羽。 结果半路上,先一步遇到了宫镇角。 宫尚角带着两个弟弟私自前往后山的事情,宫镇角自然是发现了的。 如今他已经把宫尚角和宫朗角又再度关了禁闭,现在见到雪长老,自然要赔个不是。 雪长老却不在意那个,而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找宫鸿羽。 宫镇角见他难得如此焦急,忍不住问他到底有什么事。 听到雪长老想要替雪公子求娶玉燕的消息,宫镇角一时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这也太离谱了,那丫头难道是什么魅魔转世吗? 宫尚角沦陷也就算了,怎么连雪公子都沦陷了? 看着宫镇角怀疑人生的表情,雪长老莫名有一种痛快的感觉。 “你不是一直不想让玉燕姑娘和尚角公子在一起吗,现在好了,她今后嫁到我们雪宫来,正好也能让尚角公子死心。宫二先生,你该谢谢我为你解决了这个难题才是。” 宫镇角心里可一点都不觉得感谢,反而产生了危机感。 他现在甚至都有些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宫鸿羽故意策划的。 不然宫鸿羽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要将玉燕送到雪宫去习武,难道就仅仅因为兰夫人的几句话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背后必然还有其他原因。 雪公子修炼藏雪心经,对于宫门高层而言,并非什么秘密。 尽管那些往事已尘封数十年,但身为宫主之尊的他们,自然对其中曲折了如指掌。 若说前山是宫门的血肉,那么后山便是其心脉所在。 可心脉虽然至关重要,却仍需血肉滋养。 当年的风宫宫主之所以能够力压前山,便是因为其练成了绝世武功。 假使雪公子这般惊才绝艳的天才出现在前山,定会被倾力栽培。 然而,他却偏偏诞生于后山,降世于雪宫。 谁知道这对于宫门而言,究竟是福还是祸? 后山没有女人,雪公子那样一个与世隔绝、醉心武功的少年,会迷上玉燕这种温柔美貌的少女,简直再简单不过。 宫镇角并不是觉得宫鸿羽这样的美人计有什么问题,毕竟用一个微不足道的玉燕,便能废掉雪宫的一个天才,实在是一笔划算至极的买卖。 但关键是宫鸿羽实在是目光短浅,他只看到了眼前的蝇头小利,却未预见到后山规矩一旦被破坏后,所潜藏的隐患。 违背门规之事,有其一便会有其二。你雪宫的人要娶妻,那月宫、花宫之人又该如何? 今日打破了后山不能有外人和女人进入的禁令,来日后山族人,是不是也可以离开后山,甚至离开宫门了? 若是后山之人都不再遵守门规,那前山的人又如何? 如果说宫镇角之前不想让玉燕和宫尚角在一起,是为了维护角宫的利益。 那么现在他反对玉燕和雪公子在一起,则全然是为了整个宫门的福祉。 他当即前去见了宫鸿羽,对此事坚决表示反对。 他本以为宫鸿羽会理解他的良苦用心,没想到他竟然是一副和稀泥的态度。 虽然以玉燕仍在孝期的理由,婉拒了雪长老的提亲,却也未断然拒绝,更未提及让玉燕重返前山之事。 面对宫镇角的直言不讳,宫鸿羽反而面露难色,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 宫镇角此等人精,哪里不明白宫鸿羽在想什么。 无非是他不想得罪雪长老,所以在他面前一副模棱两可的态度,又知道自己定然会反对这门亲事,故而想借此机会让自己充当这个棒打鸳鸯的恶人。 况且他一旦真的出面破坏了这桩婚事,于情于理都应该给人家玉燕一个交代。 如此一来,宫鸿羽便可顺水推舟,让玉燕和宫尚角‘终成眷属’。 此等计谋,真可谓是一箭双雕啊。 宫镇角看着一脸便秘样的宫鸿羽,在心里冷哼一声。 自己到底是小看他了。 昔日宫鸿羽在宫门同辈中并不出众,才情平平,貌不惊人,是个不善言辞的老实人。 但宫镇角正是看中了他的这份质朴与耿直,认为唯有如此一根筋之人,方能更好地履行羽宫宫主的职责,坚守宫门重任。 然而时至今日,宫镇角方觉自己倒是被这个所谓的‘老实人’骗过去了。 宫鸿羽正在发愁出了这样的事情,回头该怎么跟兰夫人交代,结果就看到宫镇角铁青着脸拂袖而去了。 宫唤羽正好走了过来,有些不解地问宫鸿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宫镇角一副气冲冲的样子。 宫鸿羽也是长叹一口气。 “我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雪长老莫名其妙来找我提亲,说想要让玉燕嫁给雪公子,这算是什么事啊?” 对于宫镇角当初上门找兰夫人的事情,宫鸿羽后来也听说了,对妻子感到很是抱歉。 可兰夫人却不在意,反而难得跟他说了很多话。 虽然讨论的都是玉燕和宫子羽的未来,但宫鸿羽还是很高兴。 她对孩子开始上心了,那是不是就说明,她对自己也开始上心了? 而对于宫镇角反对玉燕和宫尚角在一起的事情,宫鸿羽也并不在意,反正他本来就没打算把玉燕嫁到角宫去。 宫子羽的性情与能力他比谁都清楚,即便他再有私心,也无法将羽宫的重担强加于他稚嫩的双肩。 相比之下,反倒是宫唤羽,这个和自己性格相似、沉默寡言的老实孩子,更合他的心意。 自宫唤羽的父母不幸丧生于孤山派之后,宫鸿羽便将其收养,倾囊相授。 而宫唤羽也没有让自己失望,一直都表现的很好,尤其对待宫子羽,就像是亲生哥哥一样可靠。 可只是像,还远远不够。 云之羽(57) 宫鸿羽身为执刃,自然知道在权力和利益面前,亲情有时根本不值一提。 因此宫子羽必须要有一个无论是血缘还是利益都一致的亲人,为他保驾护航。 身为他表姐的玉燕,自然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按照宫鸿羽的设想,在宫门新一代当中,能够竞争执刃之位的人,也就只有宫唤羽和宫尚角了。 宫镇角当初将执刃之位让给他,全因“宫门执刃不得离开旧尘山谷”的这条门规所限。 但宫尚角不一样,他有宫朗角这个弟弟,等宫朗角长大以后,自然能从他手中接过角宫这个担子。 如此一来,宫尚角继任执刃之位,便再无后顾之忧。 至于让玉燕嫁给宫尚角然后当执刃夫人,给宫子羽谋取利益什么的,宫鸿羽是想都不敢想。 宫镇角还没死呢,只要他活着一天,这样的事情就绝对不可能发生。 借给宫鸿羽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算计宫镇角,打角宫的主意。 因此宫唤羽,毫无疑问是那最为合适的人选。 若是他能够当上执刃,那自然是皆大欢喜的美事一桩。 假使未能如愿,宫唤羽继任羽宫宫主,玉燕他共结连理,成为宫主夫人,对于宫子羽而言,亦不失为一重坚实的后盾。 最重要的是,玉燕若是在旧尘山谷待久了,受毒瘴所影响,她的生育能力恐怕将受到严重影响。 如此一来,他们夫妇二人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将宫子羽的骨血过继为嗣,这才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于是在宫镇角前往羽宫拒婚之事发生后,宫鸿羽便私下里征询宫唤羽的意见,问他是否愿意迎娶玉燕为妻。 起初,宫唤羽颇感为难,认为玉燕与宫尚角两情相悦,自己横刀夺爱实属不妥。 但在宫鸿羽看来,玉燕和宫尚角的那点情况,根本就不算什么问题。 身为男子汉大丈夫,理应心胸开阔。 不就是妻子在婚前有个心上人吗?多大点事啊,有什么好介意的。 更何况,有了这层关系在,宫尚角若是念及旧情,在执掌执刃之后,自然会对羽宫及宫子羽多加关照,这岂不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当然,如果可能的话,他自然还是更希望宫唤羽能够坐上执刃的宝座。 从小到大,他始终活在宫镇角的阴影之下。 假使他一手栽培的宫唤羽能够技高一筹,压过宫尚角一头,那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结果雪长老这一来,直接给他的如意算盘全打乱了。 宫鸿羽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去找兰夫人商量这件事。 他虽然是执刃,但毕竟兰夫人才是她真正的长辈,婚事自然还是要由她来做主。 而且玉燕是个孝顺的孩子,若是兰夫人开口,让玉燕嫁给宫唤羽,玉燕一定会答应。 为了宫子羽的未来,兰夫人一定会知道,怎样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宫鸿羽搓着手,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完了,却见一直沉默的兰夫人忽然抬起头,朝着他莞尔一笑。 那笑容如同春日里初绽的花朵,温暖而明媚,瞬间照亮了他心中的阴霾。 在那一瞬间,宫鸿羽头脑顿时一片空白。 他和兰夫人夫妻多年,见到最多的便是她忧郁的模样,何曾见过她这样的笑容。 而且还是对着自己笑的! “难得执刃如此为玉燕和子羽这般着想,我自然不好辜负执刃的好意。 以我所见,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还是尽快将玉燕从后山带回来,让她和唤羽两个孩子,好好培养一下感情。” 宫鸿羽听了这话,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感动不已。 他就知道他的兰儿果然还是懂他的! 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去握兰夫人的手,然而,还未触碰到她的手,就见她拿着帕子轻咳了起来。 宫鸿羽无奈,只得小心翼翼地将她先扶去休息。 他心中暗自欣喜,认为兰夫人一定是明白了自己的苦心,所以才会如此感动。 看来这步棋是走对了,她现在对自己的态度已经改变,相信不久之后,他们就可以真正的成为一对恩爱夫妻了! 宫鸿羽美滋滋地离开了兰夫人的房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二胎的名字。 一旁的茗雾姬也十分开心,给兰夫人倒了一杯热茶。 然而兰夫人接过茶杯,却直接掼在了地上。 茶杯顿时四分五裂,茗雾姬吓了一跳,再看兰夫人,精致秀美的脸上满是怒意,哪里还有平时半分温婉忧郁的神情。 “毁了我一个还不够,还要连燕儿也利用,宫鸿羽,你欺人太甚!” 茗雾姬拘谨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她不知是该收拾破碎的茶杯,还是该劝说兰夫人。 而兰夫人被气得咳了半夜,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她只能暂且稳住宫鸿羽,等着玉燕回来再商量该怎么办。 等玉燕从后山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要不是兰夫人装病,只怕时间还会耽搁的更久。 听完兰夫人的叙述,比起宫鸿羽让自己嫁给宫唤羽的打算,玉燕反倒是对于雪长老提亲的事情较为惊讶。 后山的人难道都是疯子不成?平日里那些道貌岸然之辈,看似被族规束缚得动弹不得,为了所谓的族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结果到了见真章的时候,违背起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玉燕本来没把雪公子喜欢的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毕竟宫门里的男人基本上都跟带着镣铐没两样。 宫尚角的锁链在他父亲手里,而雪公子身上,则背负着家族厚望、门规禁制以及雪长老的期许三重枷锁。 但雪公子和宫尚角不一样,宫尚角遵守规矩,是因为他不得不遵守。 但雪公子遵守规矩,只是单纯因为他自己想遵守。 他镣铐的钥匙,从来都在自己手里。一旦他想要挣脱,不管千百条锁链,都是拴不住的。 云之羽(58) 玉燕不想承认,她可耻的怂了。 苍天明鉴,她是真没想到随便撩一下也要负责啊。 她攻略宫尚角好歹还挨了一镖呢,可她对雪无尘好像没做什么吧? 当雪无尘对自己说,他因为她破了道心,已经练不成藏雪心经的时候,玉燕整个人都麻了。 大哥你的道心为什么这么容易破啊! 你不是号称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吗,怎么连这样的考验都经受不住,好歹再坚持一下啊! 虽说雪无尘并不是那种会死缠烂打的下头男,自始至终对玉燕保持着温文尔雅的态度,从不会说那些让人感到负担的话。 但喜欢这种东西,捂住嘴巴,还是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尤其他的眼睛还格外大,在注视玉燕时,满载着无声的深情与温柔。 然而,这份深情并未给玉燕带来愉悦,反而感觉如芒刺背,甚至不寒而栗。 她的计划里其实原本没有攻略雪无尘这一环,毕竟她还没有自恋到觉得自己可以拿下人家悉心培养了多年的天才。 只是她实在是个颜控,雪无尘这样高冷话少长得好,白衣翩翩武力高的冰雪美少年,简直完美符合她的审美,一时没忍住就戏精上身撩了一下。 或许她这人好像天生就有什么毛病,当初雪无尘跟个冰块似的对她爱搭不理的时候,她还觉得雪无尘特别有魅力,总是忍不住想要亲近他。 而今寒冰消融,暖意渐显,她却顿感索然无味,只想速速逃离。 要不是雪无尘主动提出要教她刀法,玉燕也不会在后山耽搁这么久。 毕竟她现在可打不过雪无尘,要是他万一犯病了,跟宫鸿羽一样来个强制爱,把她强行扣在雪宫,那可真是没处去哭了。 这不刚刚学会,立刻便马不停蹄赶回来了。 因此面对兰夫人的疑问,玉燕坦言,她心中对雪公子并无半点情意,只是为了学武功才会讨好他,未曾料到,事态竟会发展至此。 兰夫人听闻,倒是颇为理解。 毕竟,她自己的经历比起玉燕来,可是更加离谱。 当初她只是路过而已,连一句话都没说过,惊鸿一瞥之下,竟被宫鸿羽莫名其妙地看上,莫名其妙地认定非她不可,更莫名其妙地被其纠缠不休。 她到现在都搞不懂,宫鸿羽到底爱她什么? 是倾国之貌?选亲之时,比她更为出众的姑娘亦不在少数。 是横溢才华?可宫鸿羽对她几乎一无所知,而她亦从未主动展露分毫。 是性格使然?在嫁入宫门之前,她与宫鸿羽几乎未曾有过交集,此后更是对其不理不睬。 所以归根究底,他们爱的只是自己。 他们所追求的,不过是自我迷恋的投射。 他们渴望寻觅一个载体,用以安放自己那虚无缥缈的“深情”与“感动”。 好像以此便能够证明自己并非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一个会喘气的行尸走肉。 在宫门这个被集体主义牢牢束缚的地方,自上而下灌输的理念便是家族利益高于一切。 没有自我,只有群体,一切属于个人的私欲都被严苛地限制在最小范围内。 可若是欲望真的能够被彻底压制,将一个人变成专门利人毫不利己的性格,宫门早就变成普度众生的和尚庙了。 他们渴望确认自身的存在,但又不能承认自己‘想要’。 于是,这份隐秘的渴求便转嫁给了所谓的‘爱人’身上。 像是宫镇角这样内核强大的人,尚且会在泠夫人的温柔中卸下防备,更遑论在他光环照耀下长期被压制的宫鸿羽。 因为无论是爱人还是被人爱,唯有在这情感的交织中,他们方能感受到自己作为一个真实存在的人,而非宫门中微不足道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 他们渴望证明,自己除了为家族奉献外,尚有其他的价值与意义。 兰夫人最为鄙视宫鸿羽的就是这一点,他无法与宫镇角比肩,无法与比自己强大的人抗衡,无法对于强者拔刀,便挥刀向她这个更弱者。 他要她匍匐在她的脚边,俯瞰她的美丽,将她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好似操控了她的命运,主宰了她的人生,征服了她的灵魂,便能够成为救世主,满足他心中那高高在上的支配欲。 但说到底,这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闹剧。 他们无法确定自己的存在,便只能利用别人成为自己的镜子,映照出自己的身影,企图以此驱散内心的虚无与空洞。 可兰夫人不愿意做这面镜子,玉燕也不愿意。 一个连自己是谁,有什么价值,存在有什么意义都不知道的人,却以为自己会爱人,简直天真的可笑。 兰夫人眉宇间凝结的忧郁,也只是她对过往自由生活的无尽哀悼。 她怀念的,不仅仅是与那位书生的过往,更是那段时光里所感受到的温暖与幸福。 对于爱情的遗憾,也是因为再也回不到那些快乐的日子。 她爱的从来不是那个书生,而是爱情本身,这份纯粹而炽热的情感。 哪怕她真的一根绳子吊死,她殉的也只是自己的爱情,而非某个特定的人。 这份爱,她可以慷慨地给予任何人;而当她不愿给予时,也能随时将其收回。 而玉燕跟她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截然相反。 玉燕的世界里,似乎从未有过“给予”的概念,她只懂得“索取”。 她的确是对雪无尘撒谎了,她对于宫尚角,并非是没有一点感觉。 因为每当想到宫尚角因她而痛苦不堪、心碎神伤时,她的内心便涌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与幸福。 然而,雪无尘却与宫尚角截然不同。 他是清醒着沉沦的,他的内心远比宫尚角强大的多,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抽身离开。 而且他也太过冷静,就算玉燕捅他两刀,估计都不会吱上一声,实在没什么意思。 不过现在比起纠结男人的事情,目前更重要的,是处理好眼下的困局。 云之羽(59) 看着兰夫人紧皱的眉头,玉燕握住了她的手。 “姑姑,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是我的过错,可纠结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要摆脱目前的困境,必须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兰夫人被她认真的语气唬住了。 “燕儿,你想要做什么,你不要做傻事!” “姑姑,你误会了,我不是要做傻事,我只是……姑姑,你还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清夫人难产而亡这件事情吗?” 兰夫人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把话题扯远,但还是点了点头。 “可这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因为这有可能,是我们离开宫门的唯一机会!” 此话一出,别说兰夫人,就连一旁的茗雾姬都吓了一跳,忍不住插嘴道: “姑娘,别说傻话了,我们怎么能离开宫门呢?” “这件事说来话长,其实我当时就有了这个想法,并且想好计策了。 之前一直下不定决心,是因为这件事牵扯甚广,后果难以估量,而且冒的风险太大了。 我不敢告诉姑姑,怕平白惹你烦心,若不是现在这种情况,我本来打算烂在肚子里的。” 然而兰夫人现在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满脑子只有‘离开宫门’四个字。 “燕儿,你快说,怎么能才离开宫门?不管要冒多大的风险,我都愿意一试!” 茗雾姬有些急了。 “夫人,你冷静一点,我知道你渴望自由,可我们就算离开了宫门,又能怎么样呢,外面的世界那么危险,只怕我们刚刚踏出宫门,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兰夫人一把推开了她的手,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决绝之光。 “那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最差不过一死而已,我如果只是贪图安逸的生活,这些年也不会积郁成疾了。燕儿,你不要管她,快告诉姑姑!” 兰夫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难得流露出了如此焦急的神情。 那份焦急,是她平日里深锁心底的波涛汹涌,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好像哪怕宫门外是万丈深渊,她都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 玉燕见她如此,只能压低声音,将自己精心策划已久的计谋缓缓道出。 此事说来,原本也是个意外收获。 玉燕曾经记得兰夫人说过,宫远徵的母亲清夫人是一个牺牲品。 但宫钧徵表现出的深情却让她觉得,这件事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玉燕向来都信奉机会不会从天上掉下来,而是需要自己去找。 所以她便借着为兰夫人讨回公道的由头,想要碰碰运气,找到荆芥先生,好探寻宫远徵生母逝世的真相,是否藏着不为人知的隐情。 未曾料到,这一探,竟探出了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对于宫远徵母亲的逝世,玉燕心中虽有千般猜测,却从未敢设想,真相竟会如此出人意料。 也怪她当初想当然的理解错了兰夫人的话,以为是宫钧徵在保大保小的抉择中,选择了牺牲自己的妻子。 殊不知,宫钧徵对此事,竟然毫不知情。 正如宫钧徵所言,荆芥先生乃是一位极为正直之士,尤其在医术一道上,更是眼里容不得半点瑕疵。 正是因为他的这份执着与纯粹,才使得宫门对其重用多年。 然而在其引以为傲的职业生涯中,却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个污点。 那时,徵宫的清夫人难产,宫钧徵情绪激动至极。 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保住妻子的性命,甚至不顾规矩,想要冲进产房陪着妻子。 宫鸿羽见他情绪激动,便将宫钧徵打晕送回了房间。 荆芥先生随后告诉宫鸿羽,如果要保住清夫人的性命,便要牺牲她肚子里的孩子。 而且以清夫人的身体状况来看,之后也很难会再有子嗣了。 面对如此抉择,宫鸿羽只短暂地沉默了一下,便毅然选择了保小。 荆芥先生听到这个答案,心中颇为不忍。 想当年,清夫人初入宫门时才不过十六岁,还是当初他亲自给她发的金牌。 而今不过短短两年时光,竟要由他亲自送她走上黄泉之路? 荆芥先生还想再劝,哪怕日后再让宫钧徵纳妾,以延续徵宫血脉也好。 但宫鸿羽却心意已决,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弟弟的性子了。 和宫流商不同,宫钧徵极为爱护妻子,即便清夫人无法生育,他也绝不会弃她而去,另寻新欢。 宫钧徵可以守着爱妻无儿无女度过一生,可徵宫不能没有继承人。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宫门。” 宫鸿羽嘴上说的冠冕堂皇,但最后还是让荆芥先生篡改了医案,将清夫人的死因归于难产血崩。 荆芥先生一生行医,救死扶伤,最终却扮演起夺人性命的刽子手。 更甚者,他还要掩盖这残酷的事实。 他无法面对自己亲手夺去一个生命的罪孽感,更无法面对宫钧徵那承受丧妻之痛的绝望眼神。 那段时日,荆芥先生只要一闭上眼睛,清夫人那张年轻而死不瞑目的脸庞便浮现在他眼前。 荆芥先生无法忍受这种内心的煎熬和道德的压力,终于选择了离开宫门。 然而在荆芥先生离开宫门后不久,关于宫远徵克母的风言风语如同野火燎原,迅速蔓延开来。 毕竟在荆芥先生的医案中,他明确记录了自己已竭尽全力抢救大人,但最终存活的却是宫远徵。 这不由得不让人心生疑惑,难道不是因为这孩子命格太硬,才会克死了自己的母亲吗? 宫门的下人向来嘴碎,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哪怕是执刃的儿子他们都能嘴几句,更何况宫远徵。 这份猜疑,如同一道沉重的枷锁,长久地束缚在宫钧徵的心头。 每当他的看到宫远徵,脑海中便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残酷的可能。 如果没有他,自己的妻子或许就不会死。 哪怕他们现在的关系得以修复,可那段被误解和痛苦笼罩的过往,却成了他们心中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 荆芥先生身为医术高手,怎会让自己病入膏肓,不过是故意不去医治自己,想要用这样的方式赎罪罢了。 云之羽(60) 然而,宫唤羽偏偏将宫钧徵引至其面前,不遗余力地为其诊治,这更让荆芥先生的内心充满了煎熬。 终于,他无法再忍受这份痛苦,便将其中内情告诉了宫唤羽,自然也被玉燕所知。 这个计划的根本,在于揭开那段尘封的往事,让宫钧徵知道当年清夫人难产而亡的真相。 让他知道是宫鸿羽亲自下令,终结了他妻子的性命。 宫钧徵是个单纯直率的性情中人,以他的性格得知真相后,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必然会去找宫鸿羽大闹一场。 而宫镇角最为疼爱这个弟弟,不管是选择为弟弟出头主持公道,还是为了维护宫门的安宁而平息风波,都必将亲自介入这场纷争。 可人死不能复生,而且宫鸿羽占了‘为了宫门’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加之清夫人的死并非他直接所为,让他为了一个外姓女人付出代价,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于惩罚,宫鸿羽身为执刃,代表着宫门的尊严与荣耀。 别说受罚,就连认错也近乎不可能。 正在这无解的境地中,才有她们谈判的筹码。 在这个错综复杂的计划中,核心所在并非宫钧徵,而是宫镇角。 整个宫门上下,就只有他才有资格,以及能力,能够迫使宫鸿羽做出违心的决定。 她们可以借此向宫镇角提议,以此为契机,让宫镇角利用自己的影响力,迫使宫鸿羽放她们离开宫门。 宫鸿羽让宫钧徵失去了挚爱的妻子,既然无法用同样的损失来补偿,那就以牙还牙,让他也体验一下失去至爱的锥心之痛。 这不仅是对宫钧徵的交代,更是对宫门颜面的一种保全,不失为一举两得之策。 而对于宫镇角,无疑是一举三得。 要让宫镇角与宫鸿羽翻脸反目,单凭宫钧徵一个人的原因显然不足。 必须触及宫镇角自身的利益,方能奏效。 在宫门这个权力场中,除却家族的兴衰荣辱,最为看重的便是血脉的延续。 而宫尚角,正是宫镇角心中不可动摇的核心利益所在。 玉燕的存在,在宫镇角眼中,无疑是一个潜在的祸害。 她如同一把双刃剑,既能成为宫尚角的助力,也可能成为其绊脚石。 宫镇角是一个合格的生意人,却不是一个激进的赌徒。 在重要的事情上,他不会存有任何的侥幸之心。 能够将她们姑侄一起赶出宫门,对宫镇角而言,无疑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只是这样的话,没必要跟兰夫人解释的太清楚。 玉燕简单说完这个计划后,看到的便是兰夫人和茗雾姬那二脸懵逼的表情。 见状,玉燕转瞬之间换上一副温婉哀怜之态,泪眼婆娑,似有无限委屈。 “姑姑,你是不是觉得我过于工于心计?其实我也不想这么算计别人,可我看着姑姑在这宫门中蹉跎时日,愁容满面,我心中实为不忍……” 兰夫人却轻轻打断她的话语,神色中带着几分自责与懊悔: “燕儿,你误会了,我不是觉得你有心机深沉,只是……我知道清夫人的事情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早点想出这个主意呢!” 兰夫人郁闷地捶了下桌子,她这些年来都在干什么啊! 这些年自己竟沉溺于伤春悲秋,哀悼过去,怎么就忘了动脑子想想呢! 虽然兰夫人也知道自己大概率就算想了也想不出什么来,但还是觉得有些挫败。 人家玉燕才进入宫门多久,就知道积极自救,寻求出路想办法逃离这个地方了。 可她却连想都不敢想,忘却了思考与抗争,就无奈选择认命了。 一旁的茗雾姬见兰夫人真的动心,连忙劝道: “夫人,你先冷静一下,姑娘这个主意虽然听起来很好,但真要付诸实践,恐怕是难如登天。 宫镇角此人狡猾多谋,我们如何能轻易算计于他? 更何况,我们手中的力量薄弱,要完成这样复杂精密的计划,无疑是蚍蜉撼树,几乎不可能成功……” “可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兰夫人此刻已是心潮澎湃,难以自持,可以说是完全上头了。 对于一个长久以来在黑暗中挣扎的人来说,哪怕只是捕捉到一丝光明的影子,即便明知是飞蛾扑火,也会毫不犹豫地扑过去紧紧抓住。 “况且即便失败了又怎么样呢?最多不过一死而已啊,有什么大不了的?” 兰夫人外表看似温婉柔弱,但内心深处却藏着一股不为人知的痴劲。 所谓痴人,往往都拥有一种根本而深刻的共同点:忘我。 他们各自构建了一套无懈可击的逻辑体系,并且会坚定不移地贯彻到底。 无论是痴恋某人某物,还是执着于某种虚无缥缈的执念。 他们所痴的,从来都不是外界赋予的情感,而是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份坚持与信念。 例如雪无尘对于玉燕,例如兰夫人对于自由。 他们追求的,从来不是结果是否圆满,而是过程中的那份执着与坚守。 被他人放弃、被命运辜负并不可怕。 真正可怕的是自己放弃自己、辜负自己。 无论最终能否如愿以偿,无论是否会得到应有的回报,他们都会一如既往地爱自己所爱,念自己所念,与任何人无关。 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都别想动摇我的心分毫。 因此,兰夫人非但毫无惧意,反而满眼欣喜,向往不已。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由的光芒,在无尽的宫墙之外闪烁。 无论最后她能否成功离开这座囚禁她的牢笼,至少她已经勇敢地踏出了那一步。 若是能够死在追求自由的道路上,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一种圆满? 玉燕见她已经被自己说动,便开始讲述起更多细节来。 “雾姬姑姑说得对,要实现这个计划,只靠我们是万万不够的,我们首先便要取得一个人的帮助,如果没有他,接下来什么事情都做不出。” “谁?” “宫唤羽。当初宫钧徵去给荆芥先生医治,便是由他牵的线,我们不能离开宫门,由他点破此事,最为合适不过。” 云之羽(61) 兰夫人不解。 “需要这么复杂吗?我直接告诉宫钧徵不行吗?” 玉燕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不行,我们无凭无据,宫钧徵未必会相信,更何况到时候宫镇角知道了,为了宫门内部安稳,定然会倒打一耙,说我们是故意栽赃。 宫钧徵对这个哥哥向来深信不疑,届时他便有足够的理由将这件事糊弄过去。 我们必须要让宫钧徵听荆芥先生亲口说出当年的真相,让宫镇角没有狡辩的余地。如此才能真正坐实此事。 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宫唤羽。” 兰夫人听后,眉头微蹙,仍然有些担心。 “可我不信任他,宫唤羽向来对宫鸿羽马首是瞻,如果他知道此事以后,出卖了我们,向宫鸿羽告密怎么办?” 玉燕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就像我刚刚说的那个道理一样,宫钧徵对宫镇角深信不疑,宫鸿羽对于姑姑你,又何尝不是百依百顺呢? 从他之前屡次为宫鸿羽背锅的举动来看,就知道他是个识时务的人。 他不过是宫鸿羽的养子,这声父亲叫了才几年时间,他就算告密,对他也一点好处都没有。 反而会因此被宫鸿羽迁怒,觉得他在破坏你们的夫妻感情,他不会做这种对自己有弊无利的愚蠢之事的。” 见兰夫人深以为然,玉燕又继续煽风点火: “况且我只是前去试探一番,若是他不答应,也没有什么实际证据,不过要不要冒这个险,还是要由姑姑你来决定,若是你舍不得子羽弟弟,或者不想离开宫门……” 兰夫人当即道: “我怎么会不想离开宫门?燕儿,我只是担心若是这件事不成,最终会牵连到你。” 玉燕一副感动不已的表情。 “姑姑,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我们荣辱与共,早就是不可分割的彼此了,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我的未来就是你的未来,无论将来要面对的是什么,燕儿都会永远陪你一起的。” 玉燕来找宫唤羽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练刀。 汗水沿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滴落在青石板上。 春日的寒风虽不如冬日刺骨,却也带着料峭之意。 宫唤羽却仿佛浑然不觉,他一向都如此刻苦,寒暑不辍。 便是数九寒天的时节,他也照旧裸着上身在雪地里挥汗如雨的练功。 那份执着与刻苦,让旁观者无不为之动容。 但玉燕却觉得,他不是努力,他是除了努力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那是他在面对生活重压时,唯一能做也必须要做的事情。 同样处于困境,兰夫人选择彻底躺平。 反正也找不到出路,还不如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直接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算逑。 但宫唤羽不一样,他不敢停,也不能停。 就像是不停往山上滚石头的人,即便知道即使推到山顶,也终究会滚落下去,他也不敢停下脚步。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麻痹他的内心,缓解他的痛苦,用汗水冲刷掉过往的阴霾,让他找寻到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但现在他不用要强了,因为他的强来了。 玉燕缓缓上前,将一件外袍披在他那被汗水浸透的精壮身躯上,只轻轻吐出两个字。 “成了。” 宫唤羽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便是被点燃的光亮。 他迫不及待地拉着玉燕回到房间里,关上门窗,为免隔墙有耳,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紧用唇语和玉燕沟通。 “兰夫人上钩了?” 玉燕轻轻颔首,将之前宫钧徵精心炼制、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雪莲丹药,放到了宫唤羽手中。 “我已经找人试过药力了,效果非常不错,定能襄助哥哥他日神功大成,问鼎苍穹。 只是我不明白,宫鸿羽不是已经把《玄石内功》传给哥哥了吗,这是他自己练习的功法,难道这还不够用吗?” 宫唤羽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若真足以匹敌,他又何以被宫镇角压制多年?我虽然和他并不是亲父子,但我们的情况是一样的。 努力在天赋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相比起宫镇角父子,我们天资不足,就只能另辟蹊径。 宫尚角修炼的《苦寒三川经》如今已经达到了第四重,我修炼玄石内功的时间尚短,在这方面根本不可能赢过他。 可我要当上少主,首先便是要先他一步通过三域试炼,如此才能为自己争取多一点筹码。” 玉燕轻抚着他的后背,安慰道: “不过也幸亏哥哥沉得住气,没有向执刃提出换功法的要求,不然现在即便我能想到办法,只怕也会打草惊蛇。” 宫唤羽听后,神色略缓,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也是难为你了,能从无关紧要的消息中捕捉到机遇,想办法将其利用,让我们从中获利。不过你当真打算带兰夫人离开宫门吗?” 玉燕笑着摇头。 “哥哥,你跟在宫鸿羽身边那么久,难道还不知道他的性格吗? 他只是面上看着沉稳持重,但实际上根本就是个感情用事,又极为自私的人,他才不会放杨兰走呢。 我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挑起宫鸿羽和宫镇角的矛盾,只有他们彻底决裂,宫鸿羽才会下定决心培养哥哥。 况且如果没有这个诱饵,杨兰怎么会甘心为我们所用? 她最渴望的就是自由,因此只要能够离开宫门,无论什么离谱的方法,她都会愿意去试的。” 宫唤羽听了她的话,却沉默片刻,眉头紧锁。 “我倒是觉得,兰夫人之所以答应这件事,不光是因为她对自由的渴望,更是因为她相信你。 她对你的疼爱,远远超过了宫子羽。在她眼中,你已然成为了她的至亲。然而,我们却如此欺骗她,利用她……” 玉燕见宫唤羽又要起那些不知所谓的愧疚心,连忙握住了他的手臂。 “哥哥,可你要明白,杨兰的悲剧,不是我们造成的,害她至此的罪魁祸首是宫鸿羽,不管我们是否欺骗她,都改变不了她被困在宫门这个现实。 诚然,她对我疼爱有加,可我给她带来的快乐和力量也是真的,如果没有我,她还不是日复一日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 即便是谎言,那也是善意的谎言,要知道在绝境之中,最为珍贵的东西就是希望,正是我让她重新振作起来,可以说,我给了她第二次生命也毫不为过。 如今,我们得到了利益,杨兰也重燃了希望之火。这难道不是双赢的局面吗?这无疑是值得庆贺的好事呀!” 云之羽(62) 宫唤羽喃喃自语。 “原来是这样吗……不错,自从你来了之后,兰夫人比起从前,的确是鲜活了许多,就连身体也好了起来,和子羽的关系也亲近了不少,他们母子俩,都因为你的到来,而得到了幸福。” 然而,玉燕并未顺着他的话继续自卖自夸,反而眼眶泛红。 她的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准确无误地打在宫唤羽的手背上,留下一滴滴冰冷的痕迹。 “哥哥,我明白你是个心软的人,对于杨兰,我又何尝没有真心呢? 我也想把她当成自己的亲人一样看待,可自从孤山派覆灭的那一刻起,你和我在这世上,早就没有任何亲人了。” 玉燕的声音颤抖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挖出来的。 她捧起宫唤羽的脸,让他看清楚自己眼中的伤痛。 “我知道我对不起杨兰,可我没有办法。我又何尝不想做一个真正善良天真的人,可我只要一闭上双眼,就会看到我们的亲人惨死的画面。 当时我就藏在密道中,耳边萦绕的都是他们的惨叫声,无锋的人为了羞辱宫门,把我们亲人的尸体挂在山门上,可我却连为他们收尸都做不到。 我一直在等,我想宫门的人总该来的,可我等到只剩一口气,他们也没有来。如果宫门的人能够再早来一些,我也不会……” 还未等玉燕说完,宫唤羽便已经心疼地抱住了她。 “妹妹,是我不好,我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是我无能,我没办法替我们的亲人报仇,也没办法保护好你,反而要你为了我劳心劳力……” 他的声音充满了自责和愧疚,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都揽到自己身上。 玉燕调整了下姿势,用脸颊蹭着宫唤羽的手,用眼泪将他的手掌浸湿。 “哥哥,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了。 我之所以忍辱负重活到现在,就是为了能够和你团聚。不管要我做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不管将来会有什么报应,我也不在乎。 只要能帮你登上执刃之位,只要能替孤山派复仇,我就是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也无怨无悔。” 一直藏在心里不为人知的执念从别人的口中说出,宫唤羽就像是迷途的旅人终于找到出路一样,顿时觉得豁然开朗。 他紧紧搂住玉燕,眼神坚定。 “放心,妹妹,就算是将来要下地狱,我也会陪着你一起。” 翌日,玉燕匆匆返回,面带喜色,将宫唤羽的合作意向告知兰夫人,但条件是要帮他得到一门名叫《九曜神功》的功法。 兰夫人不解地问道: “他要练什么武功,直接找宫鸿羽要不就行了,为什么要我们帮忙?而且宫鸿羽不是已经教他《玄石内功》了吗?” 玉燕解释道: “宫鸿羽要的那门《九曜神功》,乃是后山花宫的独门功法,传闻练成此功可无敌于天下。 但根据宫门的门规,后山功法严禁前山弟子私自修炼,更何况这是花宫的镇宫心法呢?” 兰夫人闻言,眉头紧锁,显得有些为难。 “既然如此,我们该如何才能帮他弄到这部功法呢?” 玉燕沉吟片刻,继续道: “虽然后山的功法不外传,但每一部功法都会备份藏于武库之中。除了后山的三位长老外,唯有执刃才有资格开启武库。姑姑您只需设法说服宫鸿羽,让他应允此事即可。” 兰夫人仍是有些担心。 “可我们这么为他冒险,万一宫唤羽事后不认怎么办?更何况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觊觎后山功法?” 玉燕早料到她会有此一问。 “这个问题我也曾问过他,宫唤羽为了表示诚意,和我说了一段过往。不知姑姑可否记得,两年前孤山派覆灭一事?” 兰夫人点了点头。 “我对此有所耳闻,好像宫唤羽的父母,便是那时死的。” 玉燕轻声细语,将一段尘封的往事缓缓揭开: “两年前,孤山派那位风华绝代的公子,与一位名唤拙梅的女子,情愫暗生。 孤山派,乃当年唯一坚定不移地站在宫门一方,未曾向无锋低头的门派。而拙梅,却隶属于那背叛了正义,投靠了无锋的清风派。 为了爱情,她背叛了自己的师门。然而,孤山派却心存疑虑,担心此乃无锋设下的陷阱。 于是他们将此事上报宫门,以求得一个明确的指示,是否该接纳拙梅,给予她信任。 宫唤羽的母亲是孤山派的人,处理这棘手之事的重任,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们夫妇的肩头。 事实证明,拙梅的背叛并非出于无锋的阴谋。因为不久之后,清风派的点竹,以清理门户之名,借助无锋的力量,对孤山派发起了突袭。 在那生死存亡之际,孤山派自然要向宫门求助。 然而,宫鸿羽与后山三位长老,却以无锋可能会在半路设伏,故意诱敌之由,作出了不援助的决定。 这一决策,最终导致孤山派惨遭灭门之灾,宫唤羽的双亲也在这场浩劫中命丧黄泉。 自那时起,他心中便埋下了一颗复仇的种子,他发誓要练成绝世武功,有朝一日为父母雪恨。 但他深知,这份仇恨不能让宫鸿羽知晓分毫,更不敢提出修炼更高级功法的请求。 今日,他将这深藏心底、不容外人道也的秘密告知我们,这无疑是自缚双手,主动将这个把柄送上门来给我们。 我观他言行举止,的确是真心诚意地想要与我们携手合作。” 兰夫人沉默许久,终于还是点了头。 “没想到宫唤羽平时看起来少年持重,心里却隐藏着这样沉重的过往。 燕儿,你既然信得过他,那姑姑自然也是信得过的,只是我要怎么跟宫鸿羽开口说服他呢?” 玉燕微微一笑。 “姑姑,别担心,有我呢。” 云之羽(63) 兰夫人做好准备后,本想让茗雾姬去请宫鸿羽。 结果宫鸿羽却先一步不请自来,还带来了一个穿着侍卫装的孩子。 “兰儿,跟你介绍一下,这是金繁,是我从后山侍卫所给子羽选出来的侍卫,今后便由他来保护子羽吧。” 金繁低着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恭敬行礼。 “见过兰夫人。” 兰夫人的心思显然不在什么小侍卫的身上,让茗雾姬带着金繁先安顿下来,然后便主动拉起了宫鸿羽的手,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宫鸿羽脑子里像是炸开了烟花一样。今天这是过年了吗? 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兰夫人就已经收回了手坐在了旁边。 “执刃之前和我说,要将燕儿许配给宫唤羽的事情,我已经考虑过了。” 你别考虑他俩的事了,你考虑考虑咱俩呗。 宫鸿羽的手刚想伸出,却见兰夫人已经拿起了旁边的一本书翻了起来,只得悻悻地缩回去。 “不知道兰儿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唤羽那孩子一表人才,踏实刻苦,人品端正,今后一定会好好待燕儿的。” 兰夫人点了点头,翻开书页。 “我倒是不担心这个,毕竟唤羽这孩子也算是我的养子,他的人品也不担心,我担心的……唉。” 宫鸿羽见妻子眉头紧锁,关切地问道: “兰儿,你为何如此忧虑?莫非是在担心什么?” 兰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瞥着眼前书页上的字。 “你也知道,燕儿这孩子命犯桃花,不管是宫尚角还是后山的雪公子,都对她颇有情意。 宫尚角已经是天赋异禀,听说雪公子更是后山难得一见的天才,我只担心宫唤羽今后护不住燕儿。” 宫鸿羽笑道: “兰儿,你多虑了,有宫门门规在此,难道他们还敢做出强夺人妻的事情来吗?更何况还有我在呢。” 兰夫人哼了一声,语气中满是不忿: “可他们小夫妻的事情,我们这些长辈又能管多久?追求我燕儿的人那么多,为什么我要选最不出色的那一个? 你也一样,唤羽虽是养子,但也是羽宫的一份子。既然后山的功法如此厉害,你为何不传给自家孩子,反而任由宫尚角压他一头?” 宫鸿羽叹了口气,解释道: “兰儿,你有所不知,宫门自有规矩在此,我虽然有开启武库的权力,但也不能违背门规,把后山功法传给唤羽。 我会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再传授唤羽一门适合他的功法,助他快速成长。” 兰夫人却完全不听他的解释,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 “合适的时机,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我知道你不愿意违背门规,但你可以在名义上传授给宫唤羽另一门功法,然后暗中将其掉包,如此便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功法传给唤羽了。 此事只要做得隐秘,谁又能知晓?更何况,这也是为了羽宫的将来。你不是常说唤羽稳重可靠吗,难道你还怕他泄密不成?” 宫鸿羽见兰夫人用自己的话来堵自己,也是无法反驳。 他深知兰夫人的担忧并非无的放矢,他虽然说了宫唤羽许多好话,但都是称赞他勤奋稳重,而不是天赋出众。 虽然他自己对于宫唤羽已经很满意了,但也不得不承认,与宫尚角和雪公子相比,宫唤羽的实力确实亟待增强,这是无法回避的事实。 兰夫人见宫鸿羽依旧犹豫不决,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轻哼一声。 “还说什么为我们母子着想,不过这么一点要求都不肯答应。 宫唤羽只是我们的养子,又不是亲生儿子,可他娶了玉燕之后,和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子羽尚且年幼,体质羸弱,若是宫唤羽不强大起来顶立门户,我们羽宫岂不是要永远屈居于角宫之下?” 如果说兰夫人之前和宫鸿羽说‘我们’,宫鸿羽感到的是惊喜,现在感到的就是惊讶了。 记忆中的兰夫人,温婉而淡泊,对于一切都不管不顾,而今这番话,竟让他有种陌生之感。 “兰儿……你、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从来都不会关心这些事情,为何如今……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听到宫鸿羽这样的疑问,兰夫人心里有些讶异。 玉燕这丫头真的是神机妙算,竟然连他会有此一问都料到了。 她轻轻翻动书页,目光落在玉燕提前准备的小抄上,略一浏览后,轻咳一声,语气变得更为坚定: “你管是谁跟我说的这些,你就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吧。你当我是为了自己,为了燕儿吗?我是为了子羽,为了羽宫的未来! 我从前是什么都不想管,可自从上次宫镇角来了之后,我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有多软弱,多愚蠢。 我自己受怎样的委屈都无所谓,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孩子被人欺负。现在子羽年纪还小,就已经被他们那般排挤了。 如果将来宫尚角成了执刃,他记恨唤羽抢了他的心上人,转而针对羽宫,那时子羽的日子只会更加艰难。” 兰夫人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若是唤羽能够强大起来,不仅能提升羽宫的声望,更重要的是,能让子羽在宫中站稳脚跟,不再受人欺凌。 我们虽不图权势,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没有足够的实力,便只能任人宰割。 子羽是我们唯一的血脉,他的路,我们必须为他铺平。” 宫鸿羽看着兰夫人坚定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兰夫人说的这话,又何尝不是他心中所想? 虽然他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这必然是宫唤羽在背后和兰夫人说了什么,想要为自己牟取利益。 可若是宫唤羽不这么做,只怕还唤不醒兰夫人的心。 没想到妻子虽然一直对他冷淡疏离,但内心深处,竟然与他心有灵犀。 “兰儿,你这话当真是说到了我的心坎里,你当真是我的知音。” 兰夫人看着眼前被玉燕打好小抄的书页,暗自冷笑。 不是我懂你,是玉燕懂你。 但她并未说破,只是温婉一笑,接着说: “况且,此次雪长老提亲的闹剧之后,唤羽心中难免生出芥蒂。我们这么做,也算是对他的一种补偿。” 她轻轻握着宫鸿羽的手,眼中满是真诚: “经过了这些事情,我也想开了,我现在是真心实意想要与你共度余生,只是子女之事未定,我始终难以安心。” 云之羽(64) 她的声音柔和而坚定,透露出对宫鸿羽的深深依恋和对未来的期许。 宫鸿羽被她的柔情蜜意迷得神魂颠倒,多年来的期盼一朝成真,哪里还有心思思考其他,当即便一口应承下来: “你放心,我会处理好一切,给你一个安稳的家,再也不会让任何人给你委屈受了。” 兰夫人与他相视一笑,那笑容如同春日里温暖的阳光,瞬间融化了宫鸿羽心中的寒冰。 宫鸿羽刚想上前,将这份温柔拥入怀中时,却见茗雾姬走了进来,打断了这良好的氛围。 宫鸿羽有些尴尬,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摆摆手让茗雾姬做完事后退下。 茗雾姬谢过执刃,将一旁的书册拿了起来。 离开房间后,她本该按照玉燕的嘱咐,丢到火盆之中销毁证据。 但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未能付诸行动。 正当她欲将书册妥善收藏之时,一抹人影如同鬼魅般闪过,瞬间出现在她面前。 “雾姬姑姑,你在这做什么呢?” 茗雾姬心中一紧,只是还没等说什么,手中的书册已被宫唤羽迅速抽走,随后被抛入了身旁的火盆中。 “不好意思,一时不小心手滑了。” 茗雾姬看着眼前的宫唤羽,平时看起来敦厚稳重的少年,可嘴角却噙着一抹令她捉摸不透的笑意。 火焰在吞噬了书册后,愈发旺盛起来,仿佛要将一切秘密与过往彻底焚尽。 然而,在火焰的映照下,宫唤羽那深邃的目光,却让茗雾姬莫名感到了一丝寒意。 可如果说茗雾姬感觉到的只是寒意,那么金繁此时,便是晴天霹雳了。 “你、你居然是女人!” 一旁的宫子羽笑嘻嘻地看着他。 “金繁,你这话问的好傻,我姐姐不是女人,难道还是男人吗?” “一边玩去,我没问你。” 金繁把宫子羽直接扒拉到一边,然后不可置信地绕着玉燕细细打量。 最后百般无奈之下终于确认,她并不是恶趣味在扮女装,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女孩子。 金繁羞愤不已,指着玉燕的手都在发颤。 “你、你怎么可以骗我!你骗得我好惨!” 玉燕有些无语。 “这也并不叫骗吧……好了,小繁,我知道错了,我跟你赔不是,你原谅姐姐好不好?” 玉燕说着,又想像从前一样去拉金繁的手,却被他像是触电一样躲开。 玉燕见状,立刻露出受伤的表情。 “小繁,我们曾经许诺过,要永远保护对方的,你之前也不在意我的身份啊。 难道只因为我是女孩子,所以说过的一切就都不算数了吗? 可不管我是哥哥还是姐姐,对你的心意都是一样的啊。” “那怎么能一样!” 金繁蹲在地上抱着头,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你是女孩子,你还跟我住在一起……你还给我上过药,帮我洗过澡,你还搂着我睡过觉……天呐!” 不是,原来他纠结的居然是这个吗? 玉燕看着金繁痛心疾首,恨不得框框撞墙的样子,实在觉得很没必要。 孩子,你才多大啊,是应该在意这些的时候吗? 宫子羽看到金繁这样,到底还是躲在了玉燕身后。 “姐姐,爹爹给我安排的这个侍卫,好像脑子有点问题,我能不能换一个?” 事实证明,宫子羽并没有冤枉金繁,他的脑子的确不太正常。 他翻来覆去整整一晚都没有睡着,脑中不断回想的,都是在侍卫所和玉燕的过往。 从前他把她当成哥哥,也是唯一的亲人,可现在看来,亲人是做不成了。 他可是宫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红玉侍,岂能是那种是非不分,背信弃义之人? 他许下的承诺自然是要兑现,至于做过的事……也不会不承认。 金繁暗自下定决心,等到了明天,他就去找玉燕说清楚。 他会对她负责的! 却不知在这个深夜,早已有人快他一步,捷足先登了。 宫尚角好不容易被放了出来,第一件事就是让宫朗角帮他牵线搭桥,把玉燕约了出来。 路上倒不是没人发现他的踪迹,只是刚想上前询问,就被在一旁望风的宫朗角拦住了。 “各位侍卫大哥帮帮忙,我哥哥在约会,不要过去打扰。” 侍卫们远远地看到玉燕提着灯笼的身影出现,立刻露出了一副‘我懂’的表情,心照不宣地离开了。 宫尚角一见到玉燕,心中那股急切如同野火燎原,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几乎按捺不住要将她拥入怀中的渴望。 然而,在距离她仅两三步之遥时,他终究还是刹住了脚步,一个急转身,手背轻轻贴于背后,克制着内心的冲动,不让自己的唐突破坏了这来之不易的相聚。 宫尚角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 “燕儿,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他的眼神近乎贪婪,紧紧锁定着眼前的心上人,灯笼的微光轻轻洒在她的脸上,为她平添了几分柔和与温婉。 “角公子,你这么晚把我找过来,不会只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的吧。” 宫尚角听到她这么叫自己,心里顿时涌上一阵委屈。 “我来找你,是因为有件事我必须要问你。” 玉燕微微挑眉,心中已猜到了几分,却依旧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哦?何事?” “雪长老提亲一事,你听说了吗?” 宫尚角直接切入主题,目光紧紧锁住玉燕的脸庞,试图从中寻找一丝情绪波动。 玉燕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自然是听说了,还听说那位雪公子对我是情有独钟呢。雪公子乃是人中龙凤,我若能成为他的伴侣,自是荣幸之至。” 说着,她故意摆出一副得意的表情,仿佛真的在炫耀一般。 宫尚角见状,心中既恼怒又心疼。他忍不住上前一步,轻轻握住玉燕的手。 “燕儿,我知道你是故意在说反话气我,你是在责怪我没能保护好你,对不对?” 玉燕却直接抽出了自己的手,语气嘲讽。 “角公子,莫要玩笑了。像我这样来历不明又满腹心机的人,又怎配得上你的喜欢?” 云之羽(65) 宫尚角闻言,脸色微变,随即又恢复平静,声音中带着一丝坚定与无奈: “我知道还在怪我,我也知道我现在没有足够的能力可以给你未来,但我绝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 宫尚角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青玉玉佩,上面刻着的正是一对比翼双飞的燕子。 “上次你将那块玉佩还给我了,没关系,我再重新送你一个,这次是我亲手雕刻的。 我不求你原谅我,只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相信我,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再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了。” 他轻轻将玉佩放到玉燕手中,像是不愿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一样,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不肯放开。 那温润的触感仿佛传递着无尽的深情与承诺,让两人的心在这一刻紧紧相连。 玉燕看着手中的玉佩,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欲言又止,眼眶微红。 宫尚角见她如此,更是心疼不已,柔声道: “你不必现在回答我。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和难处。我只希望你能知道,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在你身边。” 玉燕看着宫尚角坚定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柔和下来。 “尚角哥哥,你对我的深情厚谊,我实在难以为报……” 听到她换了称呼,宫尚角悬着的心这才终于放下。 “你无需报答我,因为你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再说了,我不是还有你亲手编织的这条抹额吗,和你分开的这段时间,我可是日日戴着它,就好像你在我身边一样。” 玉燕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你倒是不贪心,不过,我今后能为你做的东西还多着呢。腰带、香囊、荷包……” 玉燕的声音如同春风拂面,带着丝丝缕缕的暖意与不可抗拒的诱惑。 她的手指在宫尚角身上那些繁复的物件上游走,每一次触碰都像是挑逗,却又恰到好处地保持着一种朦胧的距离,未曾真正触碰到他的身体。 宫尚角被她这番话撩拨得心中一荡,几乎难以自持。 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因这份微妙的情愫而变得炽热而沉重,两人的距离在不经意间悄然缩短,直至彼此的呼吸都能清晰可闻。 “燕儿……” 宫尚角早已意乱情迷,目光如饥似渴地锁定在玉燕那精致无瑕的面容上,忍不住想要抚摸她的脸颊。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份柔嫩之时,玉燕却先一步倾身向前,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两片温热的唇瓣轻轻相触,仿佛春日里最温柔的一朵花开。 宫尚角只在一瞬间微微怔愣,随即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情感彻底点燃,紧紧回抱着她,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这个吻热烈而深情,如同两团燃烧的火焰相互交织,试图将彼此的灵魂永远镌刻在一起。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流动,只剩下两颗心在跳动,两股呼吸在交融,共同诉说着那些无法言喻的情愫与渴望。 可正当宫尚角沉醉于这缠绵悱恻的吻时,唇上却忽然传来一阵刺痛,鲜血的腥味瞬间弥漫开来,竟是玉燕咬了他一口。 玉燕猛地一把推开了宫尚角,掩着嘴巴,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尚角哥哥,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轻薄我呢?” 宫尚角一脸懵逼。 “不是,刚刚明明是你……” 玉燕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泫然欲泣。 “可你是个大男人啊,我只是个柔弱的小女孩,不管我怎么样,如果你是正人君子的话,你都应该推开我的啊!你怎么能……还把我抱住不放呢?” 宫尚角脑子里一片浆糊,但看到玉燕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样子,就知道千错万错一定是自己的错,只好连连赔不是。 “玉燕妹妹,是我错了,是我一时情不自禁,我向你赔罪,你就原谅我一次吧。” 玉燕用手帕掩着脸,低声嘤嘤哭泣起来。她的肩膀微微颤抖,显得无助而脆弱。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跟我赔罪又有什么用?我的清白已经没有了,这要是被人知道,我真的没脸活了!我这一生,只认定了你一个人。如果你不要我,我就只能投湖自尽了。” 宫尚角一听“投湖自尽”这四个字,当即便想到宫朗角之前说的话,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他连忙一把搂住玉燕,低声哀求道: “好燕儿,求你别说这样剜我心的话。我的心意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你放心,我一定会娶你的,我宫尚角对天发誓,今生今世我唯你一人,你永远都会是我唯一的妻子。” 玉燕听了这话,终于破涕为笑。她转过身靠在他怀里,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尚角哥哥,你也别怪我任性,实在是我真的害怕……我杨玉燕对天发誓,我会一生一世待你好,永远不会有二心。” 宫尚角听了这话,只觉得心里甜的要好似能酿出蜜来。 他搂着怀里的玉燕,心中充满了柔情与坚定。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两人美好的未来。 “无论将来如何,我宫尚角此生定不负你。” 如果他有一个兰夫人这样的母亲,一定会告诉他,一生一世很长,公子不可当真。 然而他的母亲偏偏是泠夫人,还有宫朗角这么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糟心弟弟。 宫朗角一直在暗处偷看,见到这一幕,更是兴奋地直接跑了回去,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分享给了母亲。 磕到了的泠夫人自然是美滋滋,然而在门外偷听到宫朗角的话的宫镇角,脸却比锅底还黑。 尤其第二天,看到宫尚角嘴唇上的伤口时,心里想要杀人的冲动更是达到了顶点。 真是人活久了什么幺蛾子都能看到,自家的猪居然会有被白菜拱了的一天。 宫镇角此时忽然和雪长老有了一个诡异的默契:死道友不死贫道。 管他什么宫门规矩,赶紧把那个魅魔白菜打包送到后山,就算她把后山三宫都拱个遍,都不关他角宫的事情。 什么比翼双飞,我让你们劳燕分飞! 云之羽(66) 可宫镇角还没腾出功夫来处理此事,更大的麻烦就上门了。 宫钧徵在去给荆芥先生看诊的时候,忽然从回光返照的荆芥先生口中得到了一个令他震惊的事实—— 他的妻子清夫人并不是难产而死,而是在保大保小的抉择中被舍弃,导致香消玉殒的。 宫钧徵的脚步因震惊而踉跄,他紧握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荆芥先生的话如同晴天霹雳,将他的世界瞬间击得粉碎。 他无法接受,那个温柔贤淑,曾与他共绘未来的妻子,竟是在如此残酷的选择中消逝。 而他无辜的幼子,却在流言中孤独的长大,甚至被他怨恨了这么多年。 因此当他获知真相,匆匆赶回徵宫的第一件事,便是紧紧将宫远徵抱在怀里。 “远徵,是爹对不起你,是爹听信谗言,竟然误会了你这么多年……” 宫钧徵眼含热泪,一想到这些年让宫远徵受到的委屈,心里就跟针扎一样疼。 玉燕特地掐准时间过来陪宫远徵玩,就是不想错过这样一场好戏,当即装作被吓了一跳的样子,连忙询问发生了什么。 宫钧徵此刻心如刀绞,他虽然和宫鸿羽的关系并不如宫镇角那般亲密,但对他也是十分信任。 如今骤然得知被信赖的哥哥背叛,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崩塌。 满腔的委屈与愤慨如潮水般汹涌,却无处宣泄,便干脆对着眼前的玉燕吐露了个一干二净。 “宫鸿羽他骗我,骗的好惨!他既然知道我有多爱清儿,又为什么要将她害死? 荆芥先生向我忏悔,他说清儿是硬生生流血流干了死的……她在临死之前,还在念我的名字……” 宫钧徵说到此处,已是痛彻心扉,几近崩溃,若非玉燕及时搀扶,他早已瘫倒在地。 “我身为丈夫,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妻子;身为父亲,也没能照顾好自己的孩子…… 可宫鸿羽明明知道真相,却一直隐瞒着我,任我误解远徵,父子隔阂这么多年,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宫钧徵的情绪已彻底失控,抱他紧紧抱住玉燕,仿佛那是他最后的依靠,痛哭流涕了起来。 一旁的宫远徵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父亲哭了,自己也跟着一起哭。 玉燕心里也是无奈,只能把他们父子俩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安慰。 我真的是承受了太多我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重担啊…… 玉燕掏出手帕,给大的擦完眼泪给小的擦鼻涕,结果还是被蹭了一身。 如果只是蹭一身也就罢了,谁承想宫钧徵好不容易停下不哭了,却是要闹着去找宫鸿羽,让他给自己一个交代。 玉燕的拳头都硬了,却只能强忍怒火,勉强把他拉住。 “宫主大人,你冷静一下,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就算去找执刃,又能要来什么交代呢?人死不能复生,你难道能让执刃为了清夫人偿命吗?” 宫钧徵看着长相清秀,又是个研究型人才,但也是个堂堂的八尺男儿,牛劲上来还真不容易拉的住。 玉燕几乎是用上了自己全部的体重,才硬生生地拖住他。 “我能够明白宫主你想要为清夫人讨回一个公道的心情,可你也要为远徵想一想啊!” 听到儿子的名字,宫钧徵这才冷静了些许。 “关远徵什么事?” 玉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解释道: “你现在把事情闹大又如何,最终的结果,恐怕还是不了了之。 就算告到长老院那里,他们也只会轻描淡写地说一句‘执刃做得对’,如此一来,反倒显得宫主你无理取闹了。 宫门之内,多是些见风使舵之辈。你得罪了执刃,他们或许会忌惮你的身份。 但对于远徵弟弟这样年幼的孩子而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又如何能够抵挡得住这种种算计与阴谋?” 宫钧徵闻言,顿时怒不可遏,眼中闪过一抹痛楚: “有我在,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他分毫!” 然而玉燕接下来的话,却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直刺他的心脏: “这话你难道没有跟清夫人说过吗,结果呢,她还不是在你眼前被人害死了! 而且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为什么远徵克母的流言,会在宫门传播这么广吗?” 宫钧徵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燕儿,你的意思是……宫鸿羽他故意任由流言发酵、不,甚至他可能就是这个流言的散播者,为的就是让所有人都以为,是远徵将他母亲害死的,以此掩盖他自己的罪行!” 玉燕连忙捂住他的嘴。 “我可没有这么说过,这种无凭无据的推测,就算说出去,也会让人觉得你是在污蔑执刃。” 此言一出,宫钧徵刚刚被压下去的悲伤如潮水般再次汹涌而来。 他整个人颓然半跪在地上,双手掩面,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绝望: “是我无能……我护不住自己的妻子,也护不住自己的孩子,我甚至连为他们讨回一个公道都做不到……” 玉燕见状,刚想劝他暂且隐忍,等待时机报仇雪恨。 却不料宫钧徵的眼神忽然亮了起来,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没关系,我可以去找我哥了,从小到大哥最疼我了,他一定会为我出头主持公道的!” 都当爹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遇到点事就找家长来撑腰? 玉燕也是无语,但看到宫钧徵的确按照她的计划,打算去找宫镇角了,她也松了口气。 换成玉燕自己,就算想要报仇,也一定会把这件事埋在心里,然后好好表现,精心筹谋,伺机给予对手致命一击,再设法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而宫钧徵的性格,却不是一般的刚烈。 人都死了这么多年,荆芥先生也已经只剩下一口气,在人证物证都没有的情况下,他居然也敢冲过去找宫鸿羽硬刚。 宫远徵长大以后应该不会跟他爹一个德行吧……玉燕光是想想就发愁。 一想到宫远徵狂怼宫子羽那副德行,玉燕便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 虽说性格直率冲动之人易于操控,但如此莽撞行事,真的很容易坏事啊。 云之羽(67) 随即,玉燕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自责道: “都是玉燕不好,如果不是我多管闲事,这件尘封的秘密也不会重见天日…… 宫二先生一直对我都有偏见,若是他知道此事因我而起,估计我在宫门也待不下去了……” 宫钧徵闻言,这才恍然大悟,连忙握住了玉燕的手,柔声说道: “怎么会呢,我还要多谢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知道真相。 你放心,我就算跟我哥告状,也一定会想好借口把你撇干净,绝不会牵连到你。 至于让你名正言顺的留在宫门,其实我早就有一个想法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开口询问你…… 算了,等我给清儿讨回了公道,再来想做其他的打算吧。” 宫钧徵说完,将宫远徵往玉燕怀里一塞,转身疾步离开。 玉燕无奈,只得先将宫远徵带回羽宫安置。 可她低估了宫远徵的闹腾程度,不过转身离去片刻,宫远徵便如脱缰野马般溜进了羽宫花园,把兰夫人的花都毒死了。 他像是故意在示威一样,干了坏事非但不跑,反而理直气壮地站在作案现场,像是要告诉所有人就是他干的好事一样。 茗雾姬遇到这等熊孩子也麻爪了,只能让人连忙去搬救兵,把玉燕找来降服这个泼猴,同时竭力阻拦即将闻讯而来的兰夫人。 然而兰夫人面对眼前枯萎的兰花,她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没有愤怒,没有责备,只是缓缓蹲下身来,目光温柔地落在宫远徵身上,轻声细语地问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要为我母亲报仇!” 宫远徵的回答简短而决绝,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了与他年龄不相符的狠戾与坚决。 “我知道是你们羽宫的人害死了我娘,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茗雾姬听到这话冷汗都下来了,然而兰夫人却忽然笑了起来,甚至笑出了声。 她从容地抽出丝帕,细心地为宫远徵擦拭着脸颊上不慎沾染的泥土,笑容温婉却诡异。 “如果要报仇的话,记得把现场打扫干净,不要留下把柄给别人,否则,不仅难以达到目的,还可能让自己深陷泥潭,得不偿失。” 茗雾姬不可置信地看着兰夫人,此时内心只有一句话: 不管你是谁,从我家夫人身上下来。 宫远徵似乎也被兰夫人这股淡然的疯批劲吓到了,转头一溜烟儿跑了,正好撞到赶来的玉燕怀里。 兰夫人只是朝着她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她把宫远徵带回去休息,而后便让下人把那些枯萎的兰花收拾了。 “从今以后,羽宫不必再种兰花了。” 玉燕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可看着兰夫人那副无所吊谓的表情,顿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好羡慕她身上这种好像只活一天的勇气啊。 虽然兰夫人总是浑身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死感,但玉燕却觉得她好像比谁都可靠。 而此时的宫钧徵还不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已经在儿子幼小的心灵里种下了仇恨的种子。 他一路直奔宫镇角所在的书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讨回公道。 推开书房的门,宫钧徵迎面而来的是宫镇角那沉稳而威严的身影。 室内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映照出宫镇角脸上复杂的神色。 听完宫钧徵的叙述之后,宫镇角却神色淡然,没有丝毫愧疚或惊讶,只有深深的无奈。 宫钧徵看到他这个反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哥,其实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宫镇角叹了口气,目光深邃: “当年之事,我确实知晓一二。宫鸿羽的选择,是出于家族利益考量。 宫家需要延续,需要稳定。清夫人虽然贤良淑德,但家族的未来面前,牺牲是不可避免的。” “为了家族的未来,就可以牺牲一个无辜的生命吗?那是我发誓要守护的人!” 宫镇角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声音随风飘来: “人死不能复生,钧徵。宫鸿羽的决定虽有错,但那也是在他认为最能为家族着想的方式。为了区区一个女人,难道你要他赔上性命吗?” 想到自己挚爱的女人的一条性命,在他最为信任的哥哥口中便是轻飘飘的一句‘区区一个女人’,宫钧徵心中的悲痛和怒火更甚,已经开始口不择言。 “如果被害死的是泠夫人,你也可以这么无动于衷吗?哥哥,无非是刀没有扎在你身上,所以你不觉得疼罢了。” 宫镇角身形一震,旋即转过身来,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抹怒意。 他猛地转过身,大步走到宫钧徵面前,扬起手,重重地在宫钧徵的脸上留下了一记耳光。 “你给我回去反省!宫门需要的是团结,而不是像你这样的不顾大局! 你如此冲动,何时才能真正担起宫家的责任?我都是为了你好,你若是再胡闹,便是不认我这个哥!” 宫钧徵被这一巴掌打得有些懵,但随即反应过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直视着宫镇角,眼中闪烁着倔强的光芒。 “不认就不认,你当我愿意有你这样冷酷无情的哥哥吗!我不需要这样的为我好! 我就算杀不了宫鸿羽为妻子报仇,也要带远徵离开这个无情无义的地方。” “钧徵,你……” 宫镇角眉头紧锁,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他太了解宫钧徵的性格了,只能顺毛捋。 不然万一他真的激愤之下不管不顾地发作起来,只怕自己也压制不住,只能换上一副柔和的语气,轻声道: “钧徵,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也会尽力弥补过去的错误。 但记住,这一切的前提是你必须冷静下来,理智处理。” 听到宫镇角的承诺,宫钧徵心中的怒火略微平息了一些。他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好,哥,我就再相信你一回,希望你这次不要让我失望。” 云之羽(68) 宫钧徵走后,宫镇角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这都叫什么事啊!为什么他明明不是执刃,却要一直给宫鸿羽擦屁股? 当初孤山派的事情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他自己就不能把事情处理的干净一些吗! 宫镇角忍无可忍,冤有头债有主,凭什么要让他一个人承担这些事。 他当即派人调查了一番,最后抽丝剥茧,捋出了事情真相: 原来是玉燕听到了宫门内有关宫子羽身世的流言,所以拜托宫钧徵帮他找到荆芥先生,想要为兰夫人正名,才会让他们再有牵扯的。 所以还是宫鸿羽!他这个执刃到底是怎么当的!为什么连下人的嘴都管不住? 连玉燕一个小姑娘听了流言之后都知道想办法为她姑姑和弟弟讨回公道,他到底在做什么? 宫镇角虽然并不惧宫鸿羽,但眼下还不是直接跟他对线的时候。 而且他也不相信这世上怎么就有这么巧的事情,当即便先找到了兰夫人来探口风。 知道宫镇角要来,兰夫人倒是十分淡然。 如果说之前的兰夫人只是丧,那现在已经完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滚刀肉了。 来啊,造作啊,互相伤害啊。 她知道宫镇角可不像宫鸿羽那样好糊弄,像上次一样让玉燕给自己准备小抄是不行了。 然而玉燕却已经早就给她安排好了一切,甚至让兰夫人提前演练过好几次。 因此如今面对宫镇角的质问,兰夫人也十分淡定。 “不错,的确是我想办法故意引导宫钧徵发现真相的,我这样做,只是不想步了清夫人后尘,成为宫门内随时可以牺牲的一枚棋子。” 宫镇角没想到她居然敢承认,顿时脸色铁青。 “你胆子倒是不小,如此挑拨离间,破坏同门兄弟关系,你可知这是什么罪名?” “我知不知道又有什么要紧,最重要的是,你有证据吗?” 看着眼前宫镇角的表情,兰夫人来到宫门这么久,心里第一次有了痛快的感觉。 原来这些看似无坚不摧,所向披靡的宫门男人,其实也不过如此啊。 兰夫人的心情好了起来,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眼下,比起急于给我扣上莫须有的罪名,我想更为重要的是,给宫三先生一个公正且体面的交代。 若宫二先生正为此事忧心忡忡,我或许能提出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 宫镇角的眼神微微一缩,仿佛有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 “哦?说来听听。” “执刃既然害的宫三先生没了心爱的妻子,那自然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宫门众人皆知,执刃对我情根深种,那么只要宫二先生向执刃发难,要求他将我送离宫门,让他也尝尝失去挚爱的滋味,想必宫三先生,也会对这个处理结果满意吧。” 宫镇角的脸色愈发难看,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事实突然之间变得清晰无比。 “你果然贼心不死,你精心谋划这一切,不过是为了离开宫门。 我劝你最好死了这条心,进入这里的女人,自古以来就没有离开的先例。我,绝不会为了你一个人而破例。” “进入宫门的女人,确实未有离开之先例。但规矩终究是人定的。若是为了宫门的和睦,为了宫三先生的愿望,为何不能做出一些改变? 更何况,宫二先生难道以为,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柔弱女子,能有如此手段策划这一切吗?” 兰夫人说着,将眼前的精致茶杯缓缓推向宫镇角。 那茶水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却似藏着不可言说的秘密。 宫镇角行走江湖多年,只需一瞥,便能洞察其中的端倪——这是一杯毒茶。 而兰夫人平日里连羽宫门槛都难得踏出,又从何处能够得到毒药? 兰夫人轻笑一声,她的语气中充满了玩味,字字句句都似锋利的刀刃,直击宫镇角的心扉。 “宫二先生,世间事岂能尽如人意?假若我此刻中毒,执刃彻查此事,得知你来这里找我的目的,你猜他会如何作想? 他是否会怪罪于你,认为是你暗中下手,为了给弟弟出气,所以除去了我这个‘祸根’?” 宫镇角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愚蠢的女人,你以为这般拙劣的计谋,就能将黑锅甩给我吗?你以为宫鸿羽会相信你的鬼话?” 兰夫人闻言,笑容更盛,宛如春日里绽放的桃花,娇艳而不可方物。 “宫二先生误会了,我自然不会用如此拙劣的手段来栽赃您。 但怀疑这种事,可是不需要任何逻辑和证据,只要有动机就可以了。 毕竟,宫门之中,权力斗争从未停歇。而我,不过是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罢了。 要知道,当初宫远徵给子羽下毒的罪名,可是到现在还没有洗清呢。” 宫镇角心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连串念头,仅一瞬,他便洞悉了这场错综复杂的局中局。 不管她是从何处得来的毒药,其最终目的,皆是为了将最大嫌疑牢牢扣在宫钧徵头上。 更进一步推敲,此事或许自起始便是针对他兄弟二人的精心布局。 幕后之人精准拿捏宫钧徵性情,故意以清夫人之死刺激宫钧徵,料定其在得知真相后会愤然行动。 而自己为保全宫门安宁,势必会出手遏制。 如此兄弟二人之间,便会出现不可消弭的裂痕。 紧接着,兰夫人“中毒”,矛头直指宫钧徵,使其背负不白之冤。 悲愤交加之下,宫钧徵更易做出冲动之举,届时,自己便将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毕竟当初宫鸿羽虽然做出了舍弃清夫人的决定,可却是占了一个为宫门利益考虑的大义。 而宫钧徵这样挟私报复,则无疑是对执刃夫人的明目张胆的谋害。 宫镇角明白其中的逻辑,但他不相信这样几乎无懈可击的阳谋,会是兰夫人这样一个深居闺中的柔弱女子想出来的。 即便她有此智谋,若无外力相助,单凭一己之力亦难成其事。 而引导宫钧徵找到荆芥先生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对宫鸿羽言听计从的宫唤羽。 云之羽(69) 兰夫人看出宫镇角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继续开口推波助澜。 “执刃对我用情至深,这些年来都不曾改变,我被他的真情感动,自然愿意以身入局,为他解除眼下的困境。” 宫镇角心中虽然已经可以确认此事是宫鸿羽在背后搞鬼,但仍是强撑着不肯表现出来。 “你一个外人,也该来挑拨离间,破坏我们兄弟的感情?” 兰夫人轻笑一声。“兄弟?宫二先生和宫三先生或许是兄弟,但和执刃却不是。 如果这件事真的是执刃不占理,宫二先生大可直接去找长老院,为弟弟讨回公道了,又为何要第一时间来到我这里? 宫二先生,像你这样聪明的人,不可能看不出其中利弊,也不可能不知道,该怎样做,才是化解眼下局面的最好方式。” 宫镇角冷笑一声。 “我承认,的确是我小看宫鸿羽了,不过他到底还是棋差一招,他没想到自己最为信任的人,居然会给他在背后捅他一刀,甚至反过来利用此事和我谈条件,想要离开宫门。” 兰夫人眼中涌起一丝惆怅。 “有什么没想到的呢,早在他选中我作为新娘的那一刻起,一切就早已注定了。 宫二先生,我知道,你一直都觉得我不识抬举,嫁入宫门这样的好地方,也不知惜福是不是?” 兰夫人娓娓道来,讲述了当年的原委。 她在家乡另有心上人,这样除了她自己和家人以外几乎无人所知的事情,之所以会传到宫门,还传播甚广,原因无他。 因为散播这个消息的人,一开始就是她自己。 她原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宫门放弃她,取消她的待选资格。 毕竟谁会要一个在出嫁前就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的新娘。 而宫鸿羽也因为此事前来询问过她,兰夫人当时也大方的承认了,并且恳求宫鸿羽不要选她,放她回到家乡去。 可是宫鸿羽明明知道她的心意,却还是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强行留在宫门。 “我的一生已经毁在这里了,可我不能让杨家唯一的女儿也断送在这里。 旧尘山谷的瘴气会让女子无法生育,玉燕若是真的出了问题,杨家就真的彻底绝后了。” 宫镇角对此嗤之以鼻。 “居然会是因为这样一个可笑的理由。杨家的男丁早已亡故,女子也算传宗接代吗? 你若是不想让杨家绝后,还不如好好照顾宫子羽。” 兰夫人眼神一冷。 “我们杨家的事情,就不用宫二先生操心了。这是唯一能够破局的方法,在得罪宫鸿羽和伤害宫钧徵间,宫二先生一定会知道怎么选。” 宫镇角冷笑一声,目光锐利如鹰隼,直视兰夫人的眼睛。 “你以为离开宫门就自由了吗?无锋在外虎视眈眈,凭着你执刃夫人的身份,就算离开了宫门,只怕也得不到你想要的自由。说不定很快,你就会死于非命。” 兰夫人听出了他话语里的威胁,却只是淡然一笑。 “自由这种东西,只要拥有一瞬间就够了。况且,我所为的并不是自己。不管我死于无锋之手,还是宫门内斗,都有人会替我活下去。” 兰夫人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决绝。 “宫二先生,我自知罪孽深重,但这是唯一能够顾全大局的方法。 如果我的死能够换来宫门的安宁和杨家的延续,那么我愿意承受这一切。” 宫镇角沉默片刻,他敏锐地捕捉到兰夫人话语中的深意。 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心中所念唯有那未竟之事——用自己一命,换玉燕一生自由。 平心而论,关于这个提议,宫镇角还是很心动的。 毕竟如今的玉燕对于宫门而言就是个祸患,如果她能够离开,正好给他解决了一个难题。 难怪兰夫人会转了性讨好宫鸿羽,让他将玉燕送到后山去习武。 原来她早就做好了打算要让她离开宫门,如此不过是为了让她能有一些自保的能力。 “可如果只是如此,你为何要大费周章,要让我逼宫鸿羽将你一起送走?” 兰夫人的目光温柔而坚定。 “不知宫二先生可曾听过羚羊飞渡的故事?无锋向来视宫门为眼中钉,一丝风吹草动都不会放过,如果我想要让玉燕平安离开,就必须将他们的目光引走。 我已经想好,等离开宫门之后,我便会和玉燕兵分两路,无锋不认识她,注意力都会在我这个执刃夫人身上。 她虽年轻,但心性坚韧,足智多谋,又有武功傍身,足以自保。” 兰夫人说罢,忽然起身朝着宫镇角行了一个大礼。 “我可以答应宫二先生,离开宫门之后,便立刻服毒自尽,绝不会让自己落入无锋手中,成为他们威胁宫门的筹码。 我只希望在我的牺牲之后,她能够远离这是非之地,安全地活下去。 求你放她一条生路,这样我即便到了九泉之下,都会感激宫二先生您的恩德。” “你为何如此信任我?” 宫镇角反问,语气中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宫门之内,变数太多,你就不怕我答应了你之后,像是宫鸿羽一样,再出尔反尔吗?” “因为……你我都是这宫门中的棋子,被命运操控,却也保留着一份对生命的敬畏。 我相信,至少在你心中,还有那么一丝对弱者的同情和保护。” “将自己生存的希望,寄托在他人的同情上,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宫镇角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眼中已有了几分动容。 他依旧是讨厌兰夫人的,讨厌她这样汲汲营营的算计,讨厌她危害了宫门的利益。 可他也同样被她的精神震撼,没想到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竟然会有这种力量。 他在这一刻,竟然和兰夫人有了一种奇异的共鸣。 兰夫人为了杨家的未来如此,他又何尝不是在为了宫门如此? 只可恨宫鸿羽,为了自己的利益,竟然连兄弟和妻子都可以利用。 宫镇角深吸一口气。 “我并非同情弱者,我只是……不愿看到无辜之人在无锋手下牺牲。 我答应你,只要玉燕离开宫门,我便保她一世平安。” 宫镇角说罢,不再理会兰夫人,直接拂袖而去了。 云之羽(70) 事实证明,宫镇角虽然是个极为棘手的对手。 但和他作为队友的时候,那真的不是一般的爽。 他的布局谋划和行动能力极强,并没有一开始就利用自己的势力向宫鸿羽发难,而是提前想办法说服了后山的月长老和花长老。 在取得他们的支持后,这才毫无预兆的在一次再平凡不过的例会上,突然发难提及此事,杀了宫鸿羽一个措手不及。 对于宫镇角要将兰夫人送离宫门这样的无理要求,宫鸿羽自然是不答应的。 他态度坚决,自以为对宫门的贡献足以抵挡一切质疑,很是理直气壮。 但宫门这个地方,从不以情理度量是非,而是以实力与利益划分界限。 有奶就是娘这个道理,此刻在这里被无比清晰的诠释了。 月宫的制药之术,花宫的锻刀之艺,皆依赖于角宫给他们带来的那些利益,因此宫镇角才能说服他们支持自己。 至于正揣着手发呆,想着以后给雪无尘的孩子取什么名字的雪长老,听到这个消息后却如遭雷击,一脸茫然。 可他那点私心本来就是见不得台面的,要是被后山其他二宫知道他利用公家资源偷偷培养自家儿媳妇,那对雪宫的名誉将是致命一击,雪上加霜。 因此无论宫鸿羽如何眼神暗示明示,想让他帮自己说句话,雪长老也只能无语望天。 无尘啊,不是长老不想帮你,而是这些人实在是……唉。 在长老们的威严与宫镇角、宫钧徵的逼迫之下,宫鸿羽万般无奈,也只得答应了此事。 这场权力的游戏,没有绝对的胜者,只有各自的立场与算计。 看到宫鸿羽那副痛苦纠结的表情,宫钧徵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畅快。 他全然不顾周遭目光,笑得开怀,高兴地拉着宫镇角的手就回去了。 “哥,谢谢你,我之前一时冲动,跟你说了那些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宫镇角拍了拍他的肩。 “哥怎么会跟你计较。对了,我看你之前命人收拾院子,是打算让远徵搬出你的房里吗? 早这样做就对了,男孩子当然还是要独立一些好,总黏着父亲算怎么回事。” 宫钧徵嘿嘿一笑。 “我也是这么想的,远徵在我身边我也照顾不好,不过这下好了,等玉燕来了徵宫,远徵有姐姐陪着,就不用我操心了。” 宫镇角一时以为自己听到了幻听。 “弟弟,你说什么?谁来徵宫?” 宫钧徵一脸理所当然。 “玉燕啊,兰夫人不是要被送离宫门了吗,正好她可以来我徵宫,和远徵在一起。” 宫镇角看着宫钧徵向往的表情,向来稳固的下盘竟然一个踉跄。 “钧徵弟弟,你……她……你们两个……” 宫镇角人都麻了,这是什么剧情,被我拒之门外的儿媳成了我弟妹??? 不怪宫镇角和之前的宫鸿羽会想歪,宫钧徵本来就只比玉燕大九岁,又是个娃娃脸。 俩人虽然差了辈分,但站在一起的年龄差感觉还没有宫鸿羽和兰夫人大。 所以难道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吗老弟?宫鸿羽把你原配弄没了,你就让他赔你一个续弦? 那我折腾这么半天又算什么啊?算我勤快吗? 宫镇角只觉得自己的心情,比当初发现宫尚角被玉燕这颗白菜拱了的时候还崩溃。 相比起宫尚角这个亲儿子,被他一手带大跟宫钧徵有时候反而更像他的长子,因此暴击程度更是翻倍。 宫镇角直接就破了防,当即便来了一句‘我不答应’! 别的不说,要是让宫尚角知道他的初恋成了他婶婶……这算什么事啊! 而且你让宫子羽今后怎么称呼宫钧徵?叫他三叔还是姐夫? 宫远徵又怎么称呼宫子羽?哥哥还是舅舅? 谁知宫钧徵却依旧固执,仍是苦口婆心地想要说服宫镇角。 “哥,我知道你对玉燕一向有偏见,但她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不仅聪慧善良,温柔体贴。最重要的是,远徵真的很喜欢她。 他已经没了母亲,从小又被我忽视,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姐姐给他一点关爱。我真的不敢想,如果玉燕离开宫门以后,远徵会有多难过。” 再难过你也不能让她当他后妈啊! 宫镇角很想一把甩开宫钧徵,奈何他却跟个地缚灵一样牢牢缠着自己。 “哥,算我求你,你就送佛送到西,再帮我一回吧,徵宫空了这么久,是真的需要一个女主人。” 一听到‘女主人’这三个字,宫镇角更是脑壳疼。 他为了保住角宫的利益,愣是把玉燕推开,结果反而把她送到徵宫了,这叫什么事啊! “不管你怎么说,这件事我绝不同意,你想让她进徵宫,死了这条心吧!” 然而宫钧徵却比他还坚持。 “哥哥,你忘了我才是徵宫之主了吗?我不管玉燕是什么身份,我已经决定,在兰夫人走后,就收她为义女,这个宫二小姐,她当定了!” “宫钧徵,你信不信我……等等,义女?” 宫钧徵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错,我打算收她为义女,这样她就是徵宫的小姐,远徵的姐姐了。” “所以你说的女主人指的是这……” 宫镇角此时,竟然莫名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看着一脸单纯的老弟,他许久未曾出现过的良心竟然有些隐隐作痛。 他就说,宫钧徵这个纯爱战神,怎么会一边为了亡妻讨公道,一边觊觎人家小姑娘。 哈哈,自己吓自己。 不过既然他已经答应了兰夫人要把玉燕送离宫门,那自然也是不能食言的。 因此也只是嘴上敷衍了两句,说等兰夫人离开宫门以后,会想办法帮他促成此事,先把他糊弄了回去。 反正到时候他找个让玉燕去送姑姑的理由把人送出去,然后伪装一场刺杀,就说她死在无锋手里了,也能够将这事应付过去了。 毕竟经过之前这些事之后,他可是信不过宫尚角了。 万一玉燕成了徵宫的小姐,他还要闹着跟她搞骨科可怎么办? 云之羽(71) 宫镇角这边松了一口气,宫鸿羽那边可是难受的要死。 他喝了个酩酊大醉,跌跌撞撞地回到羽宫就要见兰夫人,结果自然是被拒之门外。 兰夫人如今目的达成,收拾东西正收拾的开心,哪里还有心情应付他这个前夫哥。 因此应付宫鸿羽这个任务,自然交到了茗雾姬的手中。 茗雾姬因为上次烧书的事情,被宫唤羽抓住了一个把柄。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夹着尾巴做人,生怕被玉燕发现她没有按照她的吩咐行事。 别的不说,就她为了逃离宫门,策划的这一场分裂前山四宫的好戏,便是外界几百个刺客都打不出来的暴击高伤害。 她进入宫门这短短两年时间,干的事情可赶得上外面那些人十年的谋划。 如果当初成为无名,进入宫门的不是她而是玉燕,估计她早就带领无锋打到宫门后山了。 茗雾姬心乱如麻,可眼下还要完成玉燕给她的任务—— 茗雾姬将喝醉的宫鸿羽扶到自己屋里,看着醉倒在眼前的男人,心绪万千。 关于她无锋的身份,宫鸿羽自然是知晓的。 她进入宫门不到两年,就被宫鸿羽发现了身份。 她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结果却反而从他口中得知了一个残忍的真相。 原来她并不是被父亲抛弃,而后才被无锋收留的。 而是无锋抓了他的父亲和弟弟,继而将她作为人质,迫使她的父亲,那位名震天下的铸剑大师为无锋效力。 宫鸿羽告诉她,因为她来到宫门之后一直未迟迟传出消息,所有人都以为她任务失败死了,他的父亲和弟弟也早就自尽而亡。 宫鸿羽为她打开了心结,许给她一个平安的未来,让她有了弃暗投明的机会。 她为此对宫鸿羽感激不已,在他的默许下透露了宫门选亲的消息给无锋,而后便把宫门当成了自己最终的归宿,过着以前从未想过的太平日子。 岁月流转,她对宫鸿羽的情感已不再局限于感激,更萌生出丝丝爱慕之情。 因此她多年来一直将宫子羽视如己出,竭尽所能地想要解开兰夫人心中的死结,期盼着有朝一日,她能接纳宫鸿羽,让两人终成眷属。 这份心愿,不仅是为了兰夫人的幸福,更是为了宫鸿羽能得其所愿。 然而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却被玉燕的出现彻底打破。 无锋的细作分为两种,一为刺探,二为潜伏。 前者可以说是一次性耗材,目的大多是为了刺探信息或者传递消息,完成自己的任务后基本上就是个死。 而后者要谋划的就很多了,她们一般会给自己换一个身份,暗中潜伏,最后达成目标。 茗雾姬无疑是幸运的,她成为了后者中的一员,而且作为无锋这些年想方设法派入宫门潜伏中的一员,她是唯一成功的那个。 但她并不为此沾沾自喜,反而心力憔瘁。 在宫门的日子很简单,很安稳。 兰夫人一直以来厌恶的生活,却是茗雾姬多年来梦寐以求却不可得的。 她多么希望自己真的只是茗雾姬,可以在这里平静的生活下去。 即便没有自由,起码也能获得安宁。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直提心吊胆的过生活。 生怕自己哪天起来,就会被发现身份,一切化为梦幻泡影。 所以当玉燕提出要将兰夫人带离宫门的时候,她是最先反对的。 她很清楚,一旦自己离开了宫门,就势必会被无锋找到,届时又要回到那暗无天日的生活中,而宫鸿羽也要永失所爱。 茗雾姬心中五味杂陈,既有不甘,也有无奈。 她怎能容忍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就这样被轻易颠覆? 宫鸿羽为她做了那么多,现在,也到了她回报他的时候了。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身着一袭夜行衣,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玉燕的房间,在她进门的那一刻,陡然出手—— 一股冷冽的杀意如寒风般扑面而来,玉燕却并未如她所料那般闪避或抵抗,反而任由她掐住了自己的脉门。 看向茗雾姬的眼神,甚至还有几分无奈。 “看来你在宫门这几年,是真的被看管的很严,都没时间练功,无锋引以为傲的点脉手,居然被你用成了这个样子。” 玉燕一边说着,一边以指化剑,在茗雾姬身上几处经脉的关键之处快速点过。 她的动作实在太快,阴暗中茗雾姬甚至都没看清她是如何出手的,便已经浑身瘫软,倒在了地上。 玉燕没有点灯,而是从盒子中,拿出之前宫尚角送给她的一颗夜明珠放在一旁,而后将她的面罩摘下。 那莹润的光芒下,照见了茗雾姬那张惊恐万分的脸。 “干嘛这副表情啊,我还没用力,你就倒下了,不然就刚才那几下,便足够让你经脉尽断了。” “你、你既然是,那之前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是来执行任务,还是来问为什么的? 难怪这些年都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以你这样冲动的性格,如果不这般消极怠工,只怕早就暴露了吧。” 玉燕毫不掩饰对于茗雾姬的鄙夷,直接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老神在在的看着她。 “无锋的人都说你任务失败,已经死了,可我却不这么认为。 以宫门的德行,如果抓到了一个魅阶刺客,那必然要大张旗鼓宣传的,又怎么会在潜入两年后,又传递了消息出来呢? 而在发现你是无锋之后,我立刻就明白,原来你这么多年来消失的无影无踪,是因为宫鸿羽,一直暗中在保你。” 她的话语如同锋利的刀刃般刺入茗雾姬的心中。 “他也真是有本事,为了姑姑,连跟宫门有血海深仇的无锋细作都能放过。甚至还在身边留了你这么多年。” 茗雾姬下意识反驳: “不,你根本就不明白,执刃说过,他是不忍心看我被仇人蒙蔽,助纣为虐,所以才告诉我真相,希望我弃暗投明的。” 玉燕差点笑出声。 “我说姨娘,当年你年纪也不小了吧,怎么连这种哄小孩的话也信啊。 若是他揭穿你的身份,那身为你小姐的姑姑,难道逃得过宫门的审讯吗? 那时候,子羽应该刚过周岁不久,他怎么会舍得心爱的妻子,进入宫门地牢之中呢?至于你是被无锋欺骗蒙蔽什么的……” 云之羽(72) 玉燕轻轻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把簇新的薄剑,剑身泛着淡淡的寒光,宛如秋水般清澈。 以茗雾姬的本事,一眼便能看出,这是一把刚打造出来不过一年的新剑。 而铸剑的手法独特而精湛,正是她从小看到大,父亲独有的技艺。 茗雾姬颤抖着手指,轻轻抚摸着剑身,泪水滚滚而下。 “无锋的确是利用你来做人质,控制你的父亲效力,但同样,你的父亲和弟弟,自然也是你的软肋。 宫鸿羽一定是告诉你,他们已经死了,你才会安心留在宫门的吧,不然以你的性格,肯定早就回去找他们了。” 茗雾姬眼含热泪,不可置信地看着玉燕。 “你的意思是……他们都没有死?” 玉燕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说有什么用,事实胜于雄辩,你自己不会看吗?” 茗雾姬仍然摇着头。 “不可能,执刃大人不可能骗我的……” 玉燕见状,嗤笑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屑。 “我拜托你动脑子想想,无锋细作的规矩你应该很清楚。 像你这样潜入宫门的魅阶刺客,身份都是严格保密的,便是无锋内部知晓的人也不多。 宫鸿羽就算能够察觉到你是无锋,可他怎么能把你的身世来历,都调查的一清二楚。 无锋办事向来干净利落,毁尸灭迹,杀人放火,又怎么会让宫鸿羽找到你们昔日的住所,甚至你父亲留下的东西?” 茗雾姬不是傻子,听到玉燕这话,自然明白了这背后隐藏的真相是什么,但她依旧无法相信。 玉燕捋了捋发丝,继续说道: “既然你爱听故事,那我也给你讲一个: 当年你父亲号称天下第一铸剑师,想要拉拢他的人自然不少,无锋曾经派人来求剑,宫门亦如此; 拒绝了无锋之后,你父亲知道自己已经不安全了,所以带着你的弟弟,前往宫门,寻求庇护……” “你撒谎!” 茗雾姬忽然打断了她,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执刃告诉我,是无锋将我父亲绑走,无锋将我当做人质,逼迫他为他们铸剑!” 玉燕看着她,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之色。 “难怪你会相信宫鸿羽,果然人啊,只会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东西。 其实你的心里,一直都很渴望得到父亲的爱,不想接受他抛弃了你的事实,宫鸿羽,正是看穿了这点,才会为你精心编织了这个谎言。 他是不是跟你说,你的父亲其实很爱你,只是出于某些难以言喻的缘由…… 或许是你与早逝的母亲有着相似的眉眼,又或许是不愿你稚嫩肩头承载过多重负之类的理由,然后以此来强行解释,你父亲对你冷漠疏离的原因?” 人就是这样,要爱一个人很难,恨一个人却很简单。 茗雾姬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另一个宫紫商。 因为长期处于被打压、被忽视的境遇中,所以她们对于自身的存在,也产生了怀疑。 人总是会为自己不得之物困于一生,于是她们更加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渴望从父亲那里获得哪怕一丝的认可,以此作为自己存在价值的证明。 茗雾姬不想接受自己被父亲抛弃的事实,宁愿沉醉于一个虚幻的梦境之中,相信父亲其实是爱她的,一切疏离与冷漠皆因迫不得已,情有可原。 而唯一的大反派无锋,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她心中恨意的宣泄口。 她不是得不到父亲的爱,只是因为无锋的存在,才让她错失了这个机会。 在情感之中,最容易落入的圈套,就是以爱为名的情感勒索。 虽然我对你不好,虽然我伤害了你,但这都是有苦衷的,我的内心深处仍然是爱你的。 可这样虚伪的爱,最终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谋取对方的工具性价值。 宫鸿羽显然是这其中的佼佼者,他为茗雾姬塑造了这样一个谎言,然后让她心甘情愿为己所用。 但对于玉燕而言,爱从来不是这个样子的。 爱是行动,而爱的最高表达方式,是给予。 虚假的甜言蜜语或许可以换来一时的感动,却无法真正打动人心。 而玉燕向来是个很舍得下本钱的人。 她可以大方的给予宫唤羽支持、宫紫商理解、宫尚角感情、宫子羽温暖、宫远徵关爱。 因为她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少,将来都一定会连本带利收回来。 爱,从来都是向不缺爱、敢于付出的人,滔滔不绝的涌去。 玉燕给予兰夫人的,是一个美好却虚幻的梦; 而对于茗雾姬,她则必须亲手撕开这层温柔的伪装,将残酷无比的现实赤裸裸地展现在她面前。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以无锋那行踪诡秘、行事决绝的作风,倘若他们真对你父亲与弟弟下手,又怎会轻易放过与你同处一室的你? 你父亲又不是不会武功,你有听到任何打斗声,任何搏斗的痕迹吗? 这些年来,你的父亲和弟弟,在宫门的庇护下,一直生活的很好,他们甚至还来参加了宫子羽的抓周宴。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们看到了身为兰夫人侍女的你。然而你的父亲却没有选择与你相认,而是暗中将此事告知了宫鸿羽。 因为这个原因,宫鸿羽才会发现,你其实是无锋的细作,但为了保住自己的妻子,他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茗雾姬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她很想将玉燕的话一一驳斥回去,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为宫鸿羽辩解,只能勉强转移话题: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莫非你也是魅?所以才会知道这么多辛秘? 这不可能,你进入宫门的时候才不过十四岁,你不可能成为魅阶刺客!” 玉燕笑的无奈。 “你们为什么总喜欢用这种虚名,来判断一个人的能力? 宫鸿羽是执刃,难道他就比身为宫主的宫镇角强吗? 我虽然只是魑,但不也是一样,将你这个魅,玩弄于鼓掌之中吗?” 茗雾姬却不肯相信。 “你刚刚进入宫门的时候,明明没有武功,可你刚刚的点脉手,却更胜我一筹,你不可能只是魑。”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不过废个武功而已,再想办法练回来就是了,相比起打消宫门的戒心,难道不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吗? 有舍才有得,没有不惜一切、不择手段的决心和毅力,怎么能成功呢? 况且,我就算没有武功,也一样能够达成目的。” 茗雾姬仍不死心。 “可你还这么年轻,为什么要为了无锋放弃大好人生,我们都是从小被培养的细作,你应该知道无锋有多么残忍。 他们视人命如草芥,就算他们没有害死我的亲人,为这样的组织效忠,也根本不值得!” “谁跟你说,我效忠的对象是无锋了?” 茗雾姬满脸疑惑。 “那不然呢,你进入宫门后这样努力,难道不是为了完成任务吗?” 云之羽(73) 玉燕听了这个答案之后,眼中满满地都是失望。她没有回答茗雾姬的疑问,而是反问道: “你既然一直以为,你的亲人是无锋害死的,那么你来宫门这些年,又做了什么呢?” 玉燕其实并未觉得茗雾姬的想法有何不妥。 被迫成为一个残忍冷血的杀手组织的一员,身不由己,命不由己,无丝毫自主可言。 无锋一点好处都没有给他们,只靠压迫来驱使他人卖命。 就算没有仇恨,但凡有点血性的人,都不会甘于被当做一个工具一样被肆意摆布。 茗雾姬痛恨无锋、背叛无锋,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玉燕失望的是,她来到宫门十二年,却没有为自己的命运,做出任何反抗。 若她真心渴望摆脱无锋的枷锁,誓要为父报仇,那么这些年里,她究竟在做什么? 陪伴兰夫人闲话家常,与宫子羽嬉戏打闹,充当宫鸿羽的解语花…… 这些琐碎之事,既无聊透顶,又对她自身毫无裨益。 有宫鸿羽作为靠山,宫门当中没有人怀疑她的身份,兰夫人又对她如此信任,这是多么好的开局。 如果将自己换成她的位置,十二年的时间,玉燕都不敢想象自己能办成多少事了。 要是实在没办法,去攻略宫流商或者宫钧徵也好啊,若能成为宫主夫人,亦不失为一条出路。 要知道她如今能在宫门安然无恙地存活下来,靠的全都是宫鸿羽的手下留情。 他随时都可能翻脸无情,将她打入无尽的地狱深渊。 若能提升在宫门的地位,便能拥有足够的筹码,让宫鸿羽不得不投鼠忌器,对她多几分重视。 在面对无锋的威胁时,也能增添几分底气。 可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做,而是跟着兰夫人一起摆烂。 玉燕冷眼旁观许久,她就是想看看,茗雾姬到底是能力不济,还是她自身的问题。 最后得出结论,果然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茗雾姬并不是那种完全没有脑子的人,宫鸿羽的谎言,只要细细想来,自然能发现很多漏洞。 可茗雾姬还是选择相信了,或者说,她更希望宫鸿羽所说的是事实。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顺理成章的‘弃暗投明’,在宫门中过上平静的生活。 宫门平静祥和的假象,连她这样一个成长在腥风血雨中的刺客,都完全被侵蚀腐化了,真是可怕。 俗话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然而,玉燕来到宫门后却发现,遇到的每个人几乎都是绝佳的反面教材。 重男轻女、看不清局势的宫流商; 恃才傲物、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的宫镇角; 性格单纯、一点就炸的宫钧徵; 人菜瘾大、阴暗爬行的宫鸿羽。 宫门前山的四位宫主,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至于下一代……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极度缺爱、自卑的阳光抑郁症患者宫紫商; 完美融合了父亲直男癌和母亲恋爱脑的宫尚角; 因为童年经历缺乏同理心和归属感的宫远徵; 在父亲打压下愈发懦弱没主见的宫子羽…… 更别提在这些人中,还有一个真正的地雷男宫唤羽。 就算其他人不出问题,光他一个人,估计爆发的时候都能把宫门炸个够呛。 玉燕心中暗自感叹,这宫门之中,真是藏龙卧虎,人才济济。 相比起来,我是多么的正常,多么的健康,多么的阳光开朗、积极向上。 吾日三省吾身,果然还是我最棒。 不过现在也不是吐槽的时候了,玉燕直接将自己接下来的安排都告诉了茗雾姬。 虽然是半真半假,半遮半掩,但只要让她相信,就足够了。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我会告诉你你父亲和弟弟的下落,答案,你可以自己去找。” 当然,茗雾姬可以选择不相信她画的这个大饼。 然而事实是,她根本没得选。 玉燕给她和兰夫人提供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十拿九稳的保障,而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 可她们身后便是万丈深渊,兰夫人最差不过是继续在宫门虚度余生,而她却要回到无锋,面对未知却可怖的未来。 无锋向来是个只以功过论成败的地方,以玉燕现在取得的成绩,不管她怎么做,无锋都会选择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她。 即便她的身份暴露,惹上嫌疑又如何呢? 相比起自己,在宫门愿意保护她的人可太多了。 只怕她即便亲口承认自己是无锋,都会有人上来抢着堵住她的嘴,然后说她是失心疯了。 夫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在这个所有人都必须为了家族考虑的地方,能够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实在太少太少了。 他们不能主动索取,但偏偏有人愿意主动向他们付出,给予他们所想要的一切。 然后还善解人意的说,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只要心安理得的接受就好。 玉燕在宫门一直以来无往不利的原因,就是因为她的这份‘违逆人性’。 他们见惯了尔虞我诈,自私自利的人,自然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愿意毫无目的,毫无保留的对别人好。 或许一开始他们还会怀疑这背后是不是别有目的,可人性都是贪婪的。 他们从玉燕身上得到了太多,多到他们早已已经无法承受那份失去。 云之羽(74) 想到这里,茗雾姬忽然笑了起来,看向玉燕的眼神,也不再怨恨,反而带了一丝敬佩。 “我虽然不明白,你为什么愿意为无锋效力,但也不得不承认,相比起我们,你,的确是天生的无锋。” 但玉燕却并没有因为她的称赞而沾沾自得,反而怅然道: “这世上哪有什么天生?不过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罢了。” 玉燕看着眼前仍在纠结的茗雾姬,忽然解开了她的穴道,温柔地拉起她的手。 “你是不是以为,我这样的安排,是害了你们?可你好好想想,这个计划一旦成功了,将会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姑姑离开宫门已经是板上钉钉,可是你未必。你虽然姑姑的侍女,但谁说你一定要和姑姑绑在一起的? 子羽如今正是需要人照顾的年纪,若是母亲不在,除了你之外,又有谁能够看顾他? 更何况姑姑走了,执刃夫人这个位置,可就空出来了。 想必执刃也会希望,在他思念姑姑的时候,能有一个熟悉的人陪在他身边,和他一起追忆往昔吧。” 看到茗雾姬维护宫鸿羽那个样子,玉燕一眼就看出来,她必然是对宫鸿羽有了爱慕之情。 真尼玛离谱,你是来做任务的还是来谈恋爱的? 你没让他爱上自己也就算了,你怎么还先沦陷了呢? 看到茗雾姬动摇的神情,玉燕继续蛊惑道: “更何况宫鸿羽本就亏欠了你,你的父亲是天下第一铸剑师,为宫门效力多年,你也算得上是名门之后,何苦要以侍女的身份,在宫门低声下气的生活? 你的父亲和弟弟,其实就生活在旧尘山谷之中,你只要按照我的计划,自然可以找到他们。 到时候再设计一场父女相认,你自然可以脱胎换骨,拥有你想拥有的一切。 不管是亲人、身份、地位,还是……你爱的人。 你不是一直很希望宫鸿羽能够得到一个全心全意对待他的妻子吗,姑姑显然是做不到这一点了,那就由你,来补上这个位置,给他幸福吧。” 茗雾姬看着低头不语,沉默许久才道: “你就不怕我把这一切都告诉执刃?” 玉燕微微一笑。 “我都能知道你父亲和弟弟在哪里,你觉得无锋会不知道吗?若是我身份败露,我保证,我前脚踏入宫门的地牢,他们的人头,后脚就会被悬挂在宫门之上。” 在如此大棒加甜枣的攻势下,茗雾姬终究还是败下阵来,只是她仍是不甘心地看着玉燕。 “所以你不是杨家的女儿,对不对?无锋为了让你假扮这个身份,灭了杨家满门!” 玉燕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姨娘,你这话可就冤枉我了,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来啊,而且杨家之所以会被无锋害死,那也全是因为你的原因啊。” 茗雾姬一脸不可置信:“因为我?” 玉燕一脸理直气壮。 “如果不是你当初听信了宫鸿羽的欺骗,多年来石沉大海,一点消息都没有带出来,无锋又怎么会派我来到宫门呢? 如果我不来的话,无锋就没必要给我做身份,如果他们不给我做身份,杨家也不会被害。 归根究底,还是你和宫鸿羽害了他们。姑姑对你视如姐妹,你怎么忍心的呀。” 茗雾姬很想说她在胡说八道,可却又无法反驳,反而玉燕又换上了一副苦口婆心的表情开始劝她。 “姨娘,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人,发生这一切你也不想的,这一切都是阴差阳错,怨不得你。 只是你心里就算再愧疚,也要面对现实,人死不能复生,不管你是要赎罪也好,弥补也罢,你都要为还在活着的人想想。 想想姑姑,想想子羽,想想你深爱的执刃大人,还有你的父亲和弟弟。 纠结过去的事情没有任何意义,最重要的,是要保护好在乎的人啊。” 不是,我怎么就要赎罪了? 茗雾姬有些被玉燕绕晕了,虽然总觉得她的话哪里不对,但要保护重要之人这一点,倒是说的没错。 尤其现在宫鸿羽在宫门中孤立无援,被宫镇角宫钧徵那兄弟俩如此打压,她若是不帮他,还有谁能帮他?兰夫人吗? 宫镇角这些年名声太盛,江湖崇敬他,无锋更是将其视为眼中钉。 按照玉燕所说,无锋当年接到她传回来的关于宫门选亲的消息后,就一直在暗中部署。 可如今距离选亲还有十年之久,无锋显然是忍耐不了那么长时间的。 毕竟选亲之事终究太不靠谱,万一没有被选上怎么办,万一任务失败了怎么办,这二十年的谋划就可都白费了。 于是他们就派出了玉燕,这个为宫尚角量身定做的新娘来到宫门。 她的使命不仅是赢得宫尚角的心,更在于探听消息,寻找那失踪的无名。 而玉燕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来到宫门不过几天时间,就把宫尚角拐带出去了。 宫鸿羽之前设想的不错,无锋的刺客不可能提前获知消息,在宫门外设下埋伏的。 因为他们早在玉燕进入宫门之前,就已经被安插进旧尘山谷中了。 宫门脚下的旧尘山谷完全是他们的领地,多年来一直严格控制,监视着山谷内流动人口的情况,以免有无锋之人混入其中。 就连宫门挑选下人,也仅限于在旧尘山谷中土生土长之人,这一传统已沿袭多年。 可无锋一向视宫门为眼中钉肉中刺,怎么会在旧尘山谷没有部署? 无锋要混入宫门固然不易,但若想混入旧尘山谷,却是轻而易举之事。 或许是宫门这些年来都太过傲慢,一心只想着提防无锋,却没想到他们会伪装成普通百姓,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生活,甚至已经布下了情报网。 又或许在他们看来,无锋在江湖上恶名昭着,百姓们一旦察觉到无锋的存在,就会立刻前来向他们报告,寻求庇护。 云之羽(75) 然而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无锋很早便设下过一个局。 他们刻意在百姓中泄露自己的踪迹,引诱那些百姓前去告密。 果然,一名发现了无锋行踪的百姓,在第一时间便向宫门上告,喜滋滋地领取了赏银,满载而归。 结果第二天,全家暴毙,连院子里养的动物都没被放过,真可谓是鸡犬不留。 宫门对此深感遗憾,宫鸿羽更是当着众多百姓的面,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 着重阐述了无锋的危害,以及宫门与这等恶势力对抗的决心。 而后,他们厚葬了那一家人,以示对逝者的尊重与哀悼。 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百姓敢于向宫门检举无锋的踪迹了。 这些年来,即便他们看出有哪些人形迹可疑,也跟宫鸿羽对茗雾姬的态度一样,可谓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甚至在某些必要时刻,他们还会主动为这些可疑之人打掩护,以免事情败露后无锋报复,殃及池鱼。 毕竟无锋下手是真的狠,一出手就灭人满门,鸡蛋都能给摇散黄。 而且杀人无锋可是专业的,宫门赶来支援的速度,往往还赶不上人家灭门的速度。 有时候,他们甚至无需亲自出手,一包剧毒下去,就能让你全家躺板板。 最可笑的是,宫门在装模作样地调查了一番之后,竟然发现那杀人的毒药竟是他们宫门对外售卖的。 对于百姓而言,他们要做的并非是在正义与邪恶之间抉择,而是如何在生存与死亡之间苦苦挣扎。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在这个充满险恶与阴谋的世界里,每一步都可能是生死攸关的选择。 玉燕当初就是趁着在书店卖所谓菜谱的机会,顺利交换了情报。 而首饰店老板在那里推销她和宫尚角定情玉佩的时候,外面的杀手已经各就各位。 取得了这样良好的成绩之后,无锋自然是对玉燕鼎力支持。 玉燕平时是没办法离开宫门,但宫唤羽可以啊。 玉燕对他说,无锋为了避免当初无名的事情再度发生,给她下了慢性毒药,每三个月就要领取一次解药,不然她就会暴毙而亡。 宫唤羽为了自己这个妹妹,自然也只能忍着恶心,成了她和无锋之间传递信息的人。 而书店老板看到宫唤羽来找他对暗号,要《容斋随笔》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是吧,宫门大少爷跟我来接头啊? 但职责在身,没有办法,别说来的是宫唤羽了,就是来的是宫鸿羽,他也得跟他对。 书店老板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的上线,询问下一步应该怎么应对。 然而他的上线却远比他淡定,让他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该问的别问。 而且玉燕所取得的成绩,的确是远远超出他们的预料了。 听说她已经成功进入了后山,看来他们部署多年的计划,如今也终于到了可以实施的时候了。 现在,就只差一个信号,一个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信号。 而茗雾姬现在还不知道,那个所谓的信号,就是自己。 她用银针扎醒了宫鸿羽,然后给他灌了一碗醒酒汤,总算是让他清醒了一些。 宫鸿羽看到身边是茗雾姬,眼神略微有些失望,但还是谢过了她的好意,问她兰夫人现在如何。 看着茗雾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宫鸿羽也是自然而然的问起她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 茗雾姬的眼中交织着复杂的情绪,最终,她跪在了宫鸿羽面前,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 “执刃大人,请容我直言,宫镇角其实早已洞悉那年的真相。 他之所以选择此刻揭露一切,一则是想借此机会削弱您的威望,意图夺权;二则是为了让玉燕离开宫门,不再影响宫尚角。 要知道以宫钧徵那睚眦必报的狠毒性格,怎么会仅仅满足于将我们送离宫门,说不定他们早就在路上布下天罗地网,让那些伪装成无锋刺客的侍卫伺机而动,对我们下手了。 以我们现在的处境,一旦踏出宫门,怕是凶多吉少。到时若真出了什么事,真相如何,又有谁会知道呢?” 茗雾姬哭的梨花带雨,宫鸿羽被酒精侵蚀的脑子本来就不太清醒,听到茗雾姬的话,更是被搅得稀里糊涂。 他回想起今日宫镇角那咄咄逼人的架势,明明自己才是执刃,然而他却直接当着宫门所有高层的面,直接把他的脸面踩在脚底下,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颜面尽失。 一想到兰夫人之前本来已经答应过要好好跟他过日子,幸福生活就在眼前,如今却还不过短短几天时间就成为泡影,宫鸿羽心中怒火中烧,恨意如潮水般汹涌。 “宫镇角,你夺我挚爱,欺人太甚,我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一定要让你付出应有的代价!” 宫鸿羽说着,又开始咳嗽了起来,茗雾姬自然来到他身旁来扶住了他。 她今日特意换上了兰夫人的衣物,身上还洒着兰夫人常用的香料,那淡淡的幽香仿佛能勾起宫鸿羽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而刚刚给宫鸿羽喝下的醒酒汤里,更是加了点能让人昏睡后失去记忆的药材。 不出所料,不过片刻,宫鸿羽的眼神便开始迷离,已经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了。 他口中喃喃念着‘兰儿’,朝茗雾姬伸出了手。 只是他还没有碰到茗雾姬,就被她击中昏睡穴倒了下去。 茗雾姬心如乱麻,她始终认为自己是爱慕着宫鸿羽的。 然而,当真到了这种时候,她的胃里还是不禁泛起一阵恶心。 或许她对这个男人是有一点感情的,但很明显这点感情,还不足以让她放弃身为一个女人的骄傲与自尊。 更何况因为玉燕的话,她仍对宫鸿羽心有疑虑,如果他真的骗了自己…… 茗雾姬狠狠地撕破了自己的衣裳,在身上留下些许伤痕。 随后,她又将室内的陈设一一推倒,制造出一种曾激烈抵抗过的假象。 演戏演全套,茗雾姬一边让屋内响起阵阵乒乓的撞击声,一边对着门外放声哭喊,声嘶力竭地求饶。 云之羽(76) 有耳力敏锐的侍卫自然捕捉到了这里的动静,刚想过来查看,却被守在院子里的宫唤羽一个眼神制止了。 “父亲他并无大碍,只是……心情不好,我想还是暂且不要打扰他了。” 看到宫唤羽那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再听到房间里面传来的阵阵声响,其他侍卫顿时也明白了什么,纷纷散去,还特意嘱咐其他人不可靠近。 将碍事的人赶走之后,玉燕从暗处悄然而出,来到宫唤羽面前摊开了手。 “哥哥,我又赢了,愿赌服输。你欠我一件事啊。” 宫唤羽轻轻地将玉燕的手握在掌心,摩挲着她手上因为常年练刀而起的薄茧。 “妹妹果然神机妙算,只是茗雾姬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她还会按照我们之前设想的那样,给无锋传信,让他们来袭击宫门吗?” 玉燕反过来扣住宫唤羽的大手,像是玩具一样在手里把玩着。 “茗雾姬怎样做都不要紧,因为我们可以代劳。最重要的是,我们要让她自己都以为,引狼入室的这个罪魁祸首,是她自己。” 在这个权力与阴谋交织的宫廷中,每一个人都是棋子,而茗雾姬的命运早已被无形的巨手所操控。 她或许曾有过梦想与追求,但在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她只能成为一枚被牺牲的棋子。 茗雾姬的真实身份是无锋,这一事实玉燕自然无法对宫唤羽隐瞒。 她不能坦言这一切皆出于自己的精心布局,只能委婉告知宫唤羽,她预感茗雾姬为了完成任务、继续留在宫门,很可能会想出爬床这个馊主意。 至于借无名之名,诱使无锋攻击宫门,更是险招中的险招,一步之差,便可能全盘皆输。 宫唤羽虽然对无锋满心仇恨,对于见死不救的宫门也怨气颇重。 但要他做出伤害族人这种决断,是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的。 但玉燕给他出的这招,叫做驱虎吞狼。 攘外必先安内,眼下比起无锋的威胁,要在宫门站稳脚跟,才是他们的第一要务。 宫唤羽曾经一心以为只要自己当上少主,再当上执刃,启动无量流火,就可以消灭无锋,报仇雪恨。 而玉燕来回折腾了这么久,只有一个目的。 就是借助宫鸿羽这个反面教材让宫唤羽看清,一个没有话语权和实力的人,即便坐上了执刃之位,仍是什么都做不了。 今日的宫鸿羽,就是来日的宫唤羽。 而今日的宫尚角,就是来日的宫镇角。 此前,宫唤羽或许还在犹豫不决,但亲眼目睹宫鸿羽身为宫门执刃,却在宫镇角的胁迫下,连自己心爱之人都保护不了的时候,终究还是破了大防。 比贪欲更能驱使人的,是恐惧。 宫唤羽是真的害怕,他害怕自己最后汲汲营营,到头来也只是一场空,夺不了权,报不了仇。 他虽然在宫门新一代中,是最为年长的存在,但终究也只是个初涉世事的少年。 肩上的重担与心中的重负,让他过早地尝到了人生的苦涩。 在玉燕潜移默化的洗脑下,那些复仇之路上的阻碍,被悄然转化为仇恨的种子。 而那些挡在他面前,阻碍他复仇的人,自然也成了他的仇人。 而既然是绊脚石,自然是要尽快踢开的。 玉燕为他找的借口更是天衣无缝: 宫门这么多年之所以一直对无锋容忍,无非就是因为刀子没有落在自己身上,所以才不知道疼。 人是永远无法理解他人的心情的,只有让他们亲身感受到无锋的恐惧,体会到和他一样的痛苦,他们才有可能明白宫唤羽的想法。 “危机,有时候也是转机,在面对强大的外敌之时,即便一盘散沙,也会团结一致。 哥哥,我们这样做,虽然目前看起来,是给宫门造成了一些损伤,可有了这次教训,宫门以后定然会痛改前非,重新振作起来。 我相信未来在哥哥的带领下,宫门定然会焕发新气象,从长远的角度来看,这对于宫门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 玉燕的眼神坚定而炽热,紧紧握住他的手,仿佛要将所有的信念与决心都传递给他。 “我知道做这样的决策很难,但是哥哥,整个宫门上下,都沉浸在过往的辉煌中,闭目塞听,而看不到眼前的危机。 像是宫镇角那样,用金钱和物质腐蚀宫门众人心性,让他们沉湎于享乐而不思进取的,才是真正的祸家之源! 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坐观其变,而不为之所,则恐至於不可救。 哥哥这样的决断,并非是给宫门带来了灾祸,而是将原本就存在的危机提前现于众人眼前。 哥哥,在这宫门之中,只有你才有这样的胸襟与魄力,能够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只有让他们看到了真相,如此才能让他们认清现实,知道谁才是真正深谋远虑,值得他们追随之人。” 宫唤羽在面对玉燕的时候,完全就是吃了有文化的亏。 宫尚角之前在玉燕教导宫朗角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个问题,那么就是她很会断章取义,而且思路清奇。 如今她拿出前人言论来为自己背书,自然是把宫唤羽唬的一愣一愣的。 他本是个在父母羽翼下长大的少年,心性纯良,未经世事沧桑。 正如宫鸿羽所认为的那样,是个踏实本分的老实孩子。 而后虽然因为孤山派的惨案而黑化,但众所周知,黑化和重生一样,不长脑子。 不然在玉燕来到宫门之前,他也不会除了光着膀子练武以外啥都没干成。 如今听着玉燕的话,宫唤羽心中的恐惧渐渐被一种坚定的信念所取代。 自己不能再这样畏惧下去了,众人皆醉我独醒,只有由他来勇敢地面对一切,才能带领宫门走出这片黑暗,迎接属于自己的光明。 云之羽(77) 却不知在玉燕看来,宫唤羽本质上其实和宫子羽并没有什么区别。 虽然宫唤羽比宫子羽远比软弱的宫子羽更加坚强和努力,但遗憾的是,他没有脑子,不懂谋划。 光知道在那里给自己加油打气,增加强度,那些汗水和努力,也不过是白费功夫。 心志坚定又有什么用,光有决心可办不成任何事情。 宫唤羽的父亲虽然也是羽宫的人,但一直资质平平,默默无闻,如同众多宫门石砖中不起眼的一块。 这份平凡,正是宫唤羽心中难以释怀的隐痛之源。 宫唤羽时常在想,是否正因为在那些上位者眼中,父亲对宫门的贡献微不足道,并不足以让他们冒险营救。 以至于在关键时刻,他们才会那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舍弃,没有半点犹豫。 可他的父亲明明也是宫门的一员,同样付出了难以计数的努力,默默为家族添砖加瓦。 然而,这份牺牲与奉献,又换来了什么? 这份不公,成了他内心深处难以解开的结,也成了他长久以来恐惧的根源—— 他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如父亲一般,被轻易地抛弃。 因此,他比任何人都更加努力,每一分刻苦都是他自我存在的证明,他渴望以自己的行动告诉世界:我,是有价值的。 玉燕的出现,无疑为他黯淡的世界投下了一束光,带来了一线希望。 在宫唤羽的眼中,无论是宫镇角还是宫鸿羽,都是横亘在他前路之上、难以逾越的高山。 可玉燕不光翻过去了,更以一种游刃有余的姿态,把这座山玩弄于鼓掌之中。 玉燕当初在库房,故意当着宫钧徵的面揭破宫鸿羽的真面目,让他的计划落空的时候,那一刻的震撼与激动,至今仍让宫唤羽热血沸腾。 原来看似高高在上,不可动摇的执刃,要让他吃一个暗亏,也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 这一切,不仅让宫唤羽看到了改变命运的曙光,更点燃了他内心深处对力量的渴望。 有了几次成功的经验之后,宫唤羽现在可以说是对自己这个表妹言听计从。 他与兰夫人的想法不谋而合,并不觉得机关算尽的玉燕有多么可怕,反而觉得有这样一位队友是自己最大的幸运。 毕竟,思考可是件费心费力的事情,有人代劳何乐而不为呢? 而玉燕抓住的,就是他这副迫切想要被人‘看见’的心情。 于是在玉燕一番天花乱坠的蛊惑之下,宫唤羽当即决定铤而走险,上了她的贼船。 不过在宫唤羽看来,上了贼船,也总比上了贼床要好。 第二天清晨,宫鸿羽从昏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衣衫不整,旁边还跪着一个哭泣不止的茗雾姬后,他顿时感到天旋地转,整个人都不好了。 玉燕找准时机,匆匆推门进来。 看到这一幕,她故作惊讶地捂住了嘴,而后迅速捂住了身后的宫子羽的眼睛。 然而她捂得住宫子羽的,却捂不住和宫子羽形影不离的金繁的。 宫鸿羽一看这个架势,顿时就慌了神。 如果只是玉燕或者金繁发现都没什么问题,两个都是懂事的孩子,要让他们闭嘴实在太简单了。 但是被自己儿子捉奸在床什么的,实在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玉燕见状,一副慌乱不已的样子,连忙用眼神示意宫鸿羽快走。 宫鸿羽也顾不得整理衣服,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房间出去了。 可还没离开院子,他便看到兰夫人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他。顿时,他又吓得三魂不见七魄。 这个早上比他前面三十多年加起来过得还刺激。 宫鸿羽心中满是困惑,他步履蹒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迅速换好衣服,心中暗自揣测着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最棘手的是,宫鸿羽也不知道兰夫人看到了什么,更不知道她是否误会了什么。 兰夫人的居所内,静谧中带着几分压抑。他步入院内,只见茗雾姬容颜憔悴,紧依在兰夫人身旁。 宫鸿羽头都大了,他试图理清思绪,却发现自己对昨晚的事毫无记忆。 但以常理推断,总觉得昨天晚上应该什么都没发生才对。 可现在这种情况,如果他出言解释,只怕会适得其反,让兰夫人更加坚信他是在逃避责任。 其实解决此事的最佳途径莫过于请大夫为茗雾姬检查身体,一旦真相大白,所有误会自会烟消云散。 但望着兰夫人那双充满审视与不满的眼睛,宫鸿羽的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怯意,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而且他心里也没这个底,虽然没有记忆,但他也不敢保证自己真的什么都没做。 可是茗雾姬她怎么会……她又不是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就算自己喝醉了,也不至于和她发生点什么啊? 难道……她算计自己? 宫鸿羽心头一凛,果然无锋还是无锋,即便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会咬人吗? 宫鸿羽正在想着茗雾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兰夫人却一脸凝重,也不打算给宫鸿羽辩解的机会,直接开口盖章定论。 “雾姬虽然是我的侍女,但也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她服侍我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遭遇此事,还望执刃能够给她一个交代。” 还能有什么交代,难道要他娶茗雾姬吗? 虽说对于宫鸿羽而言,除了兰夫人以外,这世上的女子都没什么区别,但关键是现在兰夫人还在啊! 他本来还打算等兰夫人离开宫门以后,派人悄悄将她‘保护’起来,然后找机会与她再续前缘呢。 最好到时候让兰夫人再度身怀有孕,到时候就可以用‘宫门血脉不可流落在外’这条规矩,将她接回来了。 可现在这种情况,可是把他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 宫鸿羽头痛欲裂,他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对兰夫人承诺道: “夫人放心,我必会寻得妥善之法,给雾姬一个合理的交代。” 见宫鸿羽态度还算可以,兰夫人也没有继续阻止他和茗雾姬单独说话。 而面对宫鸿羽的质问,茗雾姬的答案也很简单。 “承蒙执刃大人恩泽,我在宫门这些年,总算过了几年无忧无虑的日子,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在离开宫门之后,随时为了保护夫人而牺牲。我只是想在自己离开之前,为自己多年的感情,留下一个最后的念想。” 云之羽(78) 宫鸿羽闻言,震惊得几乎无法自持。 “雾姬,你是说,你对我……” 茗雾姬抬头望向宫鸿羽,双眼中泪光闪烁。 “我爱慕执刃大人,从很久以前就是了。我知道自己无法动摇夫人在你心中的位置,我也从不敢有这样的非分之想,只要能守在执刃大人的身边,看着你们幸福,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可即便这样渺小的愿望,如今也不能够再实现了,执刃大人,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有人突然闯进来,我只是想要贪心的,留下一点属于我自己的回忆……” 话音未落,茗雾姬已是泪如雨下。 宫鸿羽见状,不禁轻叹一声,柔声道:“你且好好休息吧。” 宫鸿羽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心中五味杂陈。 他原本还以为茗雾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没想到竟然是因为对自己的一番痴情,这倒是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深知求而不得的苦涩滋味,因此对于茗雾姬的痴情,竟产生了一丝莫名的共鸣。 正如玉燕所说,人总是会选择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像宫鸿羽这样自卑又自恋,需要依靠感情来找存在感的人。 茗雾姬对他的深情厚爱,无疑成了他最乐意接纳的一个理由。 只是让他暂且相信茗雾姬没有二心,还不足够。 上文我们说过,宫鸿羽和宫唤羽这对塑料父子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他们在面对自己解决不了的难题的时候,就会变得耳根子软。 这不光是因为放弃思考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也是因为他们内心深处渴望有人能推波助澜,点破迷雾。 更希望有人在点破他们心中的想法后,还能挺身而出,替他们背锅。 就像是自古以来的昏庸君王们,总会把自己自甘堕落、沉迷酒色的罪责,推到美人的身上。 对于宫唤羽而言,这个角色是玉燕; 而对于宫鸿羽而言,这个角色则是宫唤羽。 父子俩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宫鸿羽更是以手扶额,长吁短叹,各种眼神暗示,终于引得冥思苦想的宫唤羽开口了。 “父亲,我倒是觉得,这是一个把母亲留下的好机会。” 宫鸿羽顿时来了精神。 “唤羽,什么好机会?” 宫唤羽给宫鸿羽出的主意很简单,叫做李代桃僵—— 宫门血脉不可流落在外,宫鸿羽早就准备以担心兰夫人可能会有身孕的借口,将兰夫人送走的期限拖延至一个半月后,确认她没有怀孕才能让她离开。 而宫唤羽的意思是,利用这短暂的空档,寻个由头,将茗雾姬暂时安置于宫门之外的旧尘山谷。 倘若茗雾姬真的身怀有孕,便可将此子冒充兰夫人的骨肉。 毕竟兰夫人与茗雾姬情同姐妹,为了挚友的安全考虑,兰夫人自然不会拒绝这一权宜之计。 “可如果茗雾姬没有身孕呢?” 宫唤羽淡然一笑。 “她在宫门之外,有没有身孕,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情吗?兰夫人又如何知晓呢?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让兰夫人心甘情愿的为了这个孩子,留在宫门。” 宫鸿羽还是觉得十分不妥。 “这么做风险太大了,宫门医馆的大夫都归徵宫所属,若是他们发现了端倪……” “就是因为所属徵宫,父亲你才刚好可以借此不让他们靠近母亲。荆芥先生有一个关门弟子,我可以想办法把他请来,看顾母亲的‘身孕’。” 宫鸿羽刚想问荆芥先生什么时候有了个关门弟子,可看到宫唤羽的眼神之后,顿时就明白了。 既然都能李代桃僵,那又为什么不能无中生有。 宫鸿羽不禁感叹:“唤羽,你真的是长大了,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竟然有这样的急智和巧思?” 那是因为我之前没有妹妹这个外置大脑啊。 宫唤羽谦虚地应承了几句,说自己只是不想看到好好的一家被外人拆散,才会出此下策,现在想来,自己这个想法的确不大合适。 可宫鸿羽可不会给他把这个主意撤回的机会。 毕竟在他看来,自己又没有违背宫门规矩,只是用了一点小手段,守护自己的家而已,算得了什么呢。 再说了,这个主意又不是自己想出来的,而是宫唤羽告诉他的。 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他以一副自以为很懂的表情看向宫唤羽。 “唤羽,你从前向来不多话,如今却能想出这样铤而走险的主意,看来,你不光是为了帮我和你母亲才这样的吧。” 宫唤羽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羞涩笑道: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父亲的眼睛,唤羽的确有私心……如果母亲能够留下,那玉燕妹妹自然……” 宫鸿羽听罢,当即抚掌大笑。 “我就知道你是打的这个主意。不过没关系,父亲能够理解你,我们都是性情中人,为了保护心爱的女人,为了守护这个家,自然要拼尽全力的。” 宫唤羽也是没想到,自己之前那么努力刷宫鸿羽的好感,到头来之所以让他感到共鸣,居然是因为装恋爱脑。 看来妹妹说的不错,像宫鸿羽这样自卑又自负的人,从来不会欣赏别人,只会认可别人身上和自己相似的地方。 宫鸿羽很快也将这个借口告诉了兰夫人,说他给茗雾姬准备了两条路: 一是他对茗雾姬负责,将她纳为侧室,将她留在宫门,正好她走了以后,宫子羽也需要人照顾。 二是为了保护茗雾姬,将此事隐瞒下来,会以让她先行打点为由,将她送到宫门之外,远离这是非之地。 正如他们所预料的一样,兰夫人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第二条路。 在宫唤羽看来,这完全是兰夫人自私的表现。 她自己拍拍屁股走了,却对儿子不管不顾,连一个陪伴的侍女都不愿留下。 可面对宫鸿羽的时候,他还是要将其强行辩解,将兰夫人的选择解释为这不过是她因嫉妒而发的任性之举,是她不愿意见到丈夫另寻新欢的醋意体现表现,听得宫鸿羽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云之羽(79) 好不容易将两边都糊弄过去,宫唤羽满身疲惫的回到房间。 或许是因为撒谎太累了,他卸下了所有防备,直接倒在了玉燕的膝上。 “妹妹,真是难为你了。” 玉燕能在发现茗雾姬爬床后想出这个主意,他其实并不觉得如何。 但他敬佩的,是玉燕哄宫鸿羽的本事。 她是怎么做到洞悉他的所有想法,甚至预料到他的每一个问题,并准备好答案让他熟记于心,甚至连如何安抚宫鸿羽的话语都提前想好的? 想到这里,宫唤羽忽然抬起头看向玉燕。 “妹妹,你不会也在这么哄我吧。” 正在给宫唤羽按摩头部的玉燕闻言,轻轻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 “你要是觉得我在哄你,那你就不要理我了呀,放我离开宫门自生自灭不好吗?” 宫唤羽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 他也就是随口说说,哪里会舍得。 玉燕不仅是他在世间唯一的亲人,更是他精神支柱般的存在。 如果没有玉燕在背后给他出谋划策,他又怎能走到今日之地步,赢得宫鸿羽的信任与倚重,甚至得到《九曜神功》? 就算她真的在哄自己也没关系,只要她肯为自己用心就好。 像是看出宫唤羽的想法,玉燕好似对待一只温顺的大狗狗一样,动作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发丝,柔声道: “哥哥,我的确是对别人说了很多谎话,但你要相信,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真心所在。 我若是不信任你,也不会在见到你的第一面,便不顾性命,将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你。你知道,那需要多大的勇气吗?” 宫唤羽当然知道。 当时宫鸿羽派他将杨家的遗孤接回来,可真实下达的命令却是,一定要彻查玉燕的身份,不能让可疑之人混入宫门。 宫唤羽早已做好了详尽调查的准备。然而,玉燕在第一次见他时,便毫无保留地展露了自己的底牌。 她当着自己这个羽宫少主的面,坦然承认了自己就是无锋。 若是放在平时,宫唤羽定会第一时间拔刀相向。 然而,当她颈后那块独特的胎记映入眼帘时,他的手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当时孤山派覆灭之后,我躲在密道里面,又饿又累,实在撑不住,便逃了出来,结果到底还是被无锋发现了。 他们将我带了回去,我为了保命,只能装作失忆,他们见我根骨奇佳,认定我是个做刺客的好苗子,便将我留了下来,和其他女孩一起暗中培养。 我之所以苟活到现在,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有前往宫门执行任务的机会,能够再见到哥哥你,与自己的亲人相聚。” 玉燕的声音虽然在颤抖,但却无比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挖出来的,带着不可抗拒的诚挚。 玉燕一边说着,一边握住宫唤羽的手,将其放在自己的脖颈上,将自己最脆弱的地方置于他的掌心。 “哥哥,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我更知道,你一定对无锋刺客恨之入骨。 可我今天能够见你一面,将当年的真相说出来,我就已经没有遗憾了。 我只求哥哥,看在姑姑的份上,给我一个痛快,不要让我落入宫门手中,受尽折磨。” 宫唤羽的手不自觉地紧了又紧,然而玉燕的脸庞上非但没有丝毫痛苦之色,反而流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仿佛所有的苦难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宽恕。 “谢谢你,哥哥,我终于可以去和我的父母,去和我们孤山派一脉团聚了……” 宫唤羽终于是没能下得去手。 玉燕口中的‘姑姑’,自然不是兰夫人,而是宫唤羽的母亲。 虽然玉燕只是孤山派旁支的女儿,按照辈分算起来,宫唤羽的母亲不过是她的堂姑。 但她也的确是除了自己之外,孤山派仅剩的血脉,更是他在这世上,最后能够相依为命的亲人了。 每当回想起玉燕那视死如归的决绝模样,宫唤羽的心便不由自主地隐隐作痛,忍不住心疼地将她揽入怀中。 即便她被迫成为了无锋刺客又如何,若不是当时宫门见死不救,又一直拖拖拉拉,起码也能够将玉燕接回来,而不是让她落入无锋手中。 她本应是娇花嫩叶,却不得不承受无尽的苦难,还要为仇人效力。 也不知道她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才能跨越重重障碍,走到自己身边。 假扮杨家遗孤的细作,这背后是多少个日夜的煎熬与痛苦? 为了能够接下这个任务,玉燕主动请缨,承受了非人的痛苦。 被废去武功,打断骨骼,只为矫正仪态,更贴近那个身份,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的伪装更加天衣无缝。 无锋早就为她的身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的,宫唤羽派去探查的人无论怎么调查,都是天衣无缝。 可玉燕却还是第一时间将她的身份告诉了自己,毫无保留。 她付出这一切,就只为了来到他身边,见上他一面。 即便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不会相信他,即便知道很有可能有来无回,却依旧无怨无悔。 宫唤羽拉起玉燕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撒娇一样磨蹭着,就像是小时候依偎在母亲怀里一样。 他一个人在寒风中孤寂了太久,直到现在,才终于有一个人,愿意为他披上一件抵御寒冷的外衣,带来一丝久违的温暖。 宫唤羽有时甚至会闪过一个阴暗的念头,即便玉燕真的是无锋派来的卧底,她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摧毁宫门,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因为那是宫门自作自受,是他们不公与冷漠的报应。 江湖与丛林,本质上并无二致,皆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残酷世界。 可凭什么只有他们家一个受害者,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在哭? 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宫门选择龟缩一隅,忍气吞声,便应承受被无锋灭掉的命运。 “哥哥,你真的是我见过最仁慈的人,宫门那样对待你,你却还愿意去争夺执刃之位,想要带着宫门摆脱这个困境,重获新生,已经是以德报怨了,他们应该感激你才对。” 云之羽(80) 玉燕曾经说过的话至今还萦绕在他耳边,更是给了宫唤羽无比坚定的信念。 那群蠢货不理解自己也就算了,毕竟,如果他们能有自己这般高远的格局,宫门也不至于走到今日这步田地。 只要有妹妹懂他,就足够了。 之后的一切,都顺利按照他们的计划实施着。 玉燕早就发现宫门高层,尤其是那些后山长老在在决策过程中,有一个极为致命的毛病。 他们就像是看不清绿茶手段的直男一样,面对力量对比悬殊的双方,即便正义站在强势一方,他们的心也会不由自主地偏向了弱者。 玉燕不知道他们这样是为了搞什么制衡,还是单纯因为拎不清的圣母心。 无论如何,这一点,被宫鸿羽巧妙地利用了。 宫鸿羽都已经在宫镇角的逼迫下,答应把深爱的妻子,孩子的娘送走了。 如今只是为了宫门血脉,将她多留一个多月而已,应该不成什么问题吧。 为了证明自己并非故意拖延时间,他甚至将兰夫人的贴身侍女送出宫门,提前打点一切,这份诚意,也足以证明他的决心了吧。 看着茗雾姬的马车驶出宫门,兰夫人也是心情复杂。 对于之前发生的事情,茗雾姬自然是要和兰夫人解释一番的。 用的理由很简单,还是之前玉燕为她想好的恋爱脑人设。 茗雾姬告诉兰夫人,自己早已对宫鸿羽情根深种,她不愿离开宫门这个温暖的避风港,而是想要留在这里,替他守护丈夫和儿子。 兰夫人听后深感忧虑,她劝了茗雾姬许久,希望她能悬崖勒马。 就算不和自己一起走,至少也不要陷入这个充满算计与阴谋的虎狼窝里,失去一生的自由。 然而茗雾姬却一副铁了心的样子,兰夫人无奈,只得在玉燕的提议之下,和茗雾姬达成协定。 让她先到宫门外去生活一段时间,如果她在体会过自由的滋味后,仍然坚持自己的选择,那她就会尊重茗雾姬的决定。 因此兰夫人选择了宫鸿羽给她准备的第二个方案,不论茗雾姬最终如何选择,她都不可能让她做侧室。 这样在自己走了之后,茗雾姬回到宫门,起码还是名正言顺的续弦。 于是时隔十二年,茗雾姬终于踏出了宫门的大门。 望着眼前熙熙攘攘的街道,茗雾姬一时有些恍惚,仿佛置身于一个陌生的梦境之中。 自己十二年都没能做到的事情,现在就这么成了? 宫唤羽为她安排了一处极为隐秘的院子,两个贴心的侍女,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专门负责照顾她的起居。 而院子周围,更有四个侍卫如影随形,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茗雾姬明面上依然足不出户,但以她的本事,到了夜里,摆脱那些人的监视也不是什么问题。 她趁着夜色,找到了玉燕所提供的那个地址。 眼前这个院子的布置,与她记忆中的家,几乎毫无二致,只是岁月流转,物是人非,让茗雾姬不禁潸然泪下。 她悄无声息地潜入房中,时隔多年,终于再度看到了自己的亲人。 父亲安然无恙的睡在自己房中,从他们所居住的环境和陈设来看,这些年来,宫门的确没有薄待他们。 可茗雾姬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反而满是痛楚与绝望。 在这个房子里,有父亲和弟弟的房间,有客房,有书房,唯独没有她茗雾姬的一席之地。 十二年来,她一心念着的人,从来没有将她放在心上过。 他们明明知道自己在哪里,却依旧不肯相认,甚至还第一时间将她的疑点告诉了宫鸿羽,生怕被她牵连。 据说父亲为了让弟弟远离江湖恩怨,在宫门的帮助下,已经将他送到国子监去读书了,想要让他考取功名走仕途。 毕竟无锋再丧心病狂,也不敢和朝廷作对。 茗雾姬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曾经以为,父亲不看重自己,是因为觉得她是女儿,无法继承他的衣钵。 可他为了保护弟弟的安全,却可以让他弃武从文。 玉燕曾经说过,爱是是一种不受理智束缚的本能。 是即便知道不应该,还是会忍不住关心,忍不住疼爱,忍不住把对方放在心里呵护。 就是会全心全意的为他考虑,恨不得将自己所拥有最好的一切给予对方。 男女之爱如此,朋友之爱如此,父母子女之爱,更是如此。 所以哪有什么苦衷?真正爱一个人,怎么会舍得冷落,舍得抛弃,舍得恶语相向,伤害对方? 茗雾姬多么希望玉燕在骗她,但残酷的现实告诉她,宫鸿羽才是那个一直在欺骗她的人。 原来这么多年的感激与倾慕,根本都是不值得。 茗雾姬没有片刻犹豫,所有的留恋与不舍在转身的瞬间化为乌有,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就像玉燕说的一样,与其卑微地乞求那些不值得的人的爱,还不如自己来爱自己。 她按照玉燕的安排,将消息传了出去。 她要做的事情已经做了,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和她没有关系了。 最好宫门和无锋能够斗的两败俱伤,只要兰夫人和宫子羽不要受到伤害就好。 茗雾姬这段时间细细想过了玉燕当初说的那些话,竟然觉得的确有几分道理。 归根究底,一切的源头,还是因为她带人伏击了宫鸿羽,这才让他见到了杨兰,产生了那一段孽缘。 若非如此,或许现在的杨兰,还在家乡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宫鸿羽是不值得信任依靠的伪君子,杨兰和他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 在宫门那种危机四伏的地方,她需要有人来保护她。 自己骗了她十多年,又害了她的全家,就让自己用余生来弥补,给她和宫子羽一个家吧。 茗雾姬离开宫门一个月后,江湖上忽然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与宫门结盟的苍东霹雳堂,竟遭无锋突袭,一夜之间,几乎覆灭。 云之羽(81) 此等变故,令武林为之震动,面对这桩惨案,最为激动的是商宫宫主,宫流商。 苍东霹雳堂,乃是一代武器铸造世家,和商宫合作最为紧密。 早年间宫流商游历江湖时,更是和如今的霹雳堂堂主志趣相投,结为知己。 苍东霹雳堂和宫门的联合,也是他一手促成。 因此霹雳堂堂主带着一家十六口,一路躲避追杀,只为前来向宫门寻求庇护。 宫流商问询,第一时间找到宫唤羽,要他尽快打开大门救人。 然而此举,却遭到了宫镇角的坚决反对。 此刻的宫门,气氛凝重而紧张。宫流商与宫镇角各执一词,一时之间,难以决断。 无锋这些年没少在江湖上干破家灭门的事情,宫镇角前往查探过很多次,对无锋的手段很了解。 无锋行事狠辣果决,从不打无准备的仗,刺客分工明确,且会排兵布阵,最为擅长偷袭和里应外合。 当初孤山派的惨案发生后,就是宫镇角过去收拾残局。 即便在江湖纵横多年的他,在见到当时的惨况后,仍是会觉得触目惊心。 因为无锋下手太狠了,一点活路都没有给人留。 他们早已派遣奸细潜入孤山派,于水源中下毒; 攻打之时,更是以弩箭、火药开路,各种歹毒手段层出不穷。 孤山派覆灭之后,无锋仍不罢休,四处散布毒烟,确保无一活物能够幸免。 可以说,若无锋真决定要灭门,那必然是已做好万全之策,非到万不得已不轻易出手,一旦出手,必然是绝杀之局。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霹雳堂堂主带着几个武功高强的亲信逃出生天,他或许还能姑且相信。 可那是一家十六口,足足十六个人! 宫镇角虽不愿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此事实在不合常理。 可宫流商已经管不了那些了,相比起总是在外奔波的宫镇角,他与留守宫门的宫鸿羽相处更久,感情自然更深。 更何况他心里也是有些埋怨的,毕竟商宫曾是宫门前山四宫之首。 可偏偏宫镇角横空出世,硬是压了他一头,还将执刃之位拱手相让给宫鸿羽,完全没有考虑过他的存在。 因此如今在面对一些决策的时候,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以宫门规矩在此为由,站在执刃那边。 毕竟你选的执刃嘛,偶像。 更何况如今宫镇角已经有宫钧徵这个弟弟了,自己就算为他摇旗呐喊,也没有什么好处,还不如支持宫鸿羽,好达成自己的目的。 就比如现在,求宫鸿羽远比求宫镇角有用。 但宫流商也知道,宫鸿羽不如宫镇角强势,因此他也知道自己该如何为他增加筹码。 霹雳堂既然来投奔宫门,那自然也是不会空手而来。 苍东霹雳堂作为传承百年的世家,在机关武器制造方面,自然是有不传之秘。 他们一开始便传信过来,只要宫门肯收留他们,苍东霹雳堂从此愿意彻底归顺宫门,毫无保留的将家族辛秘上交。 听到这里,宫鸿羽在面对宫镇角的时候,总算多了些底气。 苍东霹雳堂的加入,无疑为宫门增添了一份强大的助力,也让他在说服长老们的时候,多了一个理由。 其实不用宫流商说,宫鸿羽也是想让霹雳堂进入宫门的。 毕竟送走兰夫人的期限马上就到了,如果这时候霹雳堂进入宫门,那自然会引起无锋的注意。 他正好可以以此为借口,将此事继续拖延下去。 到时候宫镇角定然会被霹雳堂分走注意力,那么他实施李代桃僵的计划,都会好办很多。 况且他一旦让霹雳堂进入宫门,那就成了他们一家的救命恩人,那毫无疑问会成为帮助自己的一股力量。 而商宫有了霹雳堂加入后,必然如虎添翼,就算不能与宫镇角的角宫抗衡,力压徵宫一头也不是问题。 现在宫钧徵已经算是跟他彻底撕破脸了,他必须将宫流商扶持起来,才能压制住宫钧徵。 可宫鸿羽的这点心思,怎么可能瞒得住宫镇角。 他如今已经忍无可忍了,宫鸿羽平时为了那点‘小事情’算计他,他为了宫门大局,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现在这等大事,竟也能被他当做跟自己作对的机会。 宫镇角心中气愤不已,当着众人的面就要将宫鸿羽的算计点破,却被几位长老打断。 他们自然能够看出宫鸿羽有私心,不过他们想的没有那么复杂,只是觉得宫鸿羽八成是心里有气,所以才想要故意跟宫镇角唱反调。 长老们也知道宫鸿羽没了老婆心里不爽,上次他们已经为了宫镇角,逼迫他做出这样不近人情的决定,心里也十分过意不去。 在他们内心深处,相较于那锋芒毕露、咄咄逼人的宫镇角,宫鸿羽无疑是一位谦逊有礼、沉稳内敛的老实人。 也就是宫鸿羽来做这个执刃,不然换成宫镇角,他们三个长老只怕早就被丢回后山去了。 至于无锋是不是真的像宫镇角那么厉害,说到底,不过他的一面之词罢了。 他们这些连宫门都几乎没出去过的人,又怎能洞悉外界的真实情况? 或许,这不过是宫镇角为了阻止苍东霹雳堂入门的计谋,特意夸大其词,以混淆视听。 因此本着补偿宫鸿羽的心理,三位长老一致通过了让苍东霹雳堂踏入宫门的决议。 毕竟是真的不能再让宫镇角这样强势下去了,他的确是宫门的顶梁柱不错,但若事事皆由他一锤定音,那还要执刃和他们这些长老做什么? 尤其是花长老,他与宫流商一样,对霹雳堂那炉火纯青的武器锻造技艺垂涎已久,心中暗自期盼着能通过这次合作,让宫门也能掌握这些失传已久的技艺。 毕竟如果说雪宫的镇宫心法《藏雪心经》只是难练,那花宫的《九曜神功》,那是根本就练不成。 因为副作用实在太大。 《九曜神功》乃是攻守皆强、绝学无双的一套武学,分为三层九重境界,每一层都较之前一层威力更甚,传闻若能达到第九重,简直与神人无异。 但既然是神人的功法,对于凡人的肉身而言,无疑是难以承受之重。 它的确会让修练者无止境地强大,可随着刚阳霸道之气不断聚积,先伤丹田、再伤心脉。 最终肉身也将无法负荷这种力量,最多不过二十余年,便成必死之局。 云之羽(82) 这已经是最好的估量了,因为按照花宫记载,历代宫主的最高修炼记录,也不过是达到了第七重就爆体而亡。 相比起来,月宫的镇宫心法《太初玄功》则与其他功法都不同。 藏雪心经对修炼者的天赋要求极高,不然连入门都十分困难。 但太初玄功却毫无修行门槛,纵是愚钝之人,一两年也可初窥第一层门径。 九曜神功先伤己后伤人,损害修炼者体质; 然而太初神功随着功力日益深厚,不仅能为修炼者延年益寿,更能强身健体。 在雪宫、花宫与月宫之中,《藏雪心经》、《九曜神功》与《太初玄功》各自代表了修炼之路的三个极端。 一个难如登天、一个险象环生、一个平易近人。 但这么好的神功,月宫却无人修炼,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太初玄功的修炼难点在于,寿命。 太初玄功之妙,在于其修炼之道讲究循序渐进,厚积薄发。 此功法之深奥,非一般人所能驾驭,需持之以恒,历经漫长岁月,方能窥其门径,因此不得速成,而且越往后修炼,难度越增。 月宫历史上,不乏刻苦研习此功之人。 有人从六岁开始修炼,寒暑不辍,到他快要一百余岁寿终正寝的时候,也没能突破第七层大关。 而《太初玄功》,足足有十三层! 因此一直以来都有人怀疑,月宫的这门功法才是仙人传下来的修炼秘籍。 不然除了神仙,有谁能能承受成百上千年的修炼之苦? 月宫历代弟子,除研习太初玄功外,更专注于寻找延年益寿之法,试图以此突破寿数之限。 结果阴差阳错点歪了技能树,现在相比武功,反倒是医毒之术更为擅长了。 可在宫门中,前山已经有了徵宫,月宫即便再精于此道,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月长老和花长老对视一眼,眼神中满是无奈。 如果他们三位长老能够练好各自的镇宫心法,哪里还轮得到这些小孩子家家在这他们面前放肆? 要知道,后山才是宫门真正的心脏,真正的命脉所在! 就算现在后山无法再现当年的辉煌,也必须是宫门最重要的存在,长老院的权力,不容许任何人动摇分毫! 有三位长老鼎力支持,霹雳堂进入宫门的事,就算是这么定下了。 看到宫鸿羽得意地让自己去准备迎接霹雳堂事宜的时候,宫唤羽一如既往的乖巧应下,然而转身离去的瞬间,眼中却迸发出如寒冰般的冷冽。 果然,宫门不是不会救人,而是不会救那些在他们眼中毫无价值的人。 同样都是和宫门合作无间的势力,只因为孤山派势弱,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秘籍技术,就连被营救的资格都没有。 而他的父母,也一样因为没有价值,不值得宫门去冒险,所以就那么轻飘飘的被舍弃了。 妹妹说的不错,这是一个没有感情,没有道义,只有利益的地方。 既然如此,那他为自己,为复仇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错。 望着山谷中那缭绕的雾气,宫唤羽心中那最后一点火苗,也彻底熄灭了。 三日后,宫门夜宴,灯火辉煌,觥筹交错间尽是欢声笑语。 宫流商挽着好友的手,兴高采烈地将他介绍给宫鸿羽,分享着当初他们相遇的种种趣事。 却没看到,霹雳堂堂主眼中流露出的哀伤与纠结。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宫远徵悄悄躲过侍卫的巡逻,一路趁着夜色来到羽宫。 这种宴会他们小孩子自然是不需要参加的,宫钧徵虽然厌恶这种场合,但怎么也要留下给他哥撑场面,就让宫远徵自己溜去羽宫找玉燕玩了。 自从宫远徵上次把兰夫人的兰花都弄死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再度踏足羽宫。 孩子的言行某种程度上,也能代表大人的态度。 宫远徵当时被父亲带回去以后本以为会挨骂,可没想到宫钧徵反而夸他做得好,这么小就知道为母报仇,有志气! 宫镇角在一旁听得人都麻了,老弟,你就是这么教儿子的? 宫钧徵想了想,觉得哥哥说得有道理,又开始对着儿子语重心长。 “哥哥说得是,远徵的确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的心是好的,就是你的手段不对。 你毒死她的兰花有什么用呢,她重新再种就可以了,对她根本造不成任何伤害啊,爹爹教你啊……” “你可闭嘴吧!” 宫镇角上前就捂住了宫钧徵的嘴,让宫尚角赶紧把宫远徵带走。 再这样教下去,孩子指不定要变成什么样了。 宫钧徵也是无语。 “哥,你看你,我自己教孩子吧,你说我教得不对;我让玉燕来帮我教孩子吧,你又不答应,你难道要让我家远徵成为没人管的野孩子吗?” 宫镇角纵横江湖半生,都没觉得这么难绷过。 他本来想说把宫远徵带到角宫让泠夫人来带,结果宫钧徵直接回了他一句,泠夫人要是会带孩子,为啥把宫朗角都甩给玉燕教导,直接给宫镇角干破防了。 不是,带孩子不都应该是女人的责任吗,为什么他这个一家之主要为了这种小事操心啊! 事实证明,他们不愿意操心,自然有人愿意操心。 宫远徵本来就因为童年缺乏关爱而极为敏感,自然能够感觉到宫镇角这个伯伯对自己虽然疼爱,但并不如何关心。 宫尚角看似是一个好哥哥,可是和自己待在一起的时候,更是三句话不离玉燕。 宫远徵当初听信了宫紫商的鬼话,以为玉燕的因为不能嫁到角宫才被迫去后山的。 他当即就会去找父亲闹,说他要和姐姐成亲,这样她就可以回到自己身边了。 宫钧徵对付孩子向来就是两个字——糊弄。 为了让宫远徵安静下来,不再乱丢他药庐里的草药,他自然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因此宫远徵觉得宫尚角总是在惦记他的姐姐和未来媳妇,对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而且爹爹早就跟他说了,他不会让姐姐离开的。 等兰夫人走了以后,玉燕姐姐就会来到徵宫,成为他一个人的姐姐了。 到时候他就把姐姐藏起来,藏在只有他一个人能找到的地方,不让她和任何人接触。 从此以后,她就只能看着自己,陪着自己。 不管是宫尚角还是宫子羽,谁都别想跟他抢。 云之羽(83) 宫远徵为此开心了很久,打算趁着今天大人都不在,跑来找玉燕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只是他刚刚来到羽宫不久,还没靠近玉燕的房间,就被金繁直接擒住。 “你是什么人,居然敢擅闯羽宫!” 宫远徵拼命挣扎。 “你这个狗奴才,放开我,我可是徵宫的公子,你竟敢以下犯上?” 金繁冷哼一声,在这个宫门他只认玉燕一个人,公子两个字对他而言毫无威慑力。 况且宫远徵不过一个小屁孩罢了,还敢跟他摆什么架子,金繁在他屁股上拍了两下,直接押着他就去见玉燕了。 玉燕也是无语,今晚正是搞事的关键时候,结果金繁找来这么一个麻烦给她。 宫远徵还嚷嚷着一定要玉燕处置金繁给他出气,而金繁已经拎起拳头准备教训熊孩子了。 就在玉燕焦头烂额的时候,那边宴会上已经酒过三巡,宫唤羽已经扶着宫鸿羽回来了。 玉燕眼睛一转,带着宫远徵来到了已经有三分醉意的宫鸿羽面前,说宫远徵偷偷跑来羽宫,她现在要送他回去。 宫鸿羽正头疼,哪里还会在意这种小事,挥挥手便让她去了,金繁紧随其后。 临走之前,玉燕深深望了一眼宫唤羽。 “唤羽哥哥,你可要好好照顾执刃。” 宫唤羽淡淡一笑。 “放心,我会的。” 破晓之前,大地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灰雾中。远处山峦轮廓隐约可见,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一轮新月隐没于乌云之后。偶尔传来的几声惊鸟惊飞而去,在幽深的小道上回响出层层回音,使得周围显得愈发空旷与孤独。 直到一声惨叫,打破了这份寂静。 正在熬夜炼药的宫钧徵是第一个注意到这声响的,当即拿起武器冲了出去。 “发生了什么!” 有侍卫跌跌撞撞地闯进来,身上还带着血迹,神色惊恐万分。 “不好了——霹雳堂的人,不知发了什么疯,忽然见人就杀……” 宫钧徵立刻反应过来,哪里是霹雳堂的人疯了,这分明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袭击! 哥哥早就说过,霹雳堂的人有问题,可他们偏偏不信,现在好了,引狼入室了吧! 宫钧徵迅速下令,让侍卫们守好徵宫,然后来到宫远徵的房间,摇醒了还在睡着的玉燕。 “燕儿,醒醒,无锋的人来袭击了,你快带着远徵藏到后山密道里!” 玉燕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抓着宫钧徵的手臂,眼中满是惊恐和不安,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宫钧徵心急如焚,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再这样耽搁下去,时间就来不及了,只能让侍卫先把他们送到密道里去。 睡在一旁榻上的金繁立刻翻身而起,动作之迅速,仿佛一只猎豹在黑夜中猛然惊醒。 他迅速抓了件外袍披在玉燕身上,而后背起还睡眼惺忪的宫远徵,拽着玉燕的手,便毫不犹豫地冲出了房间,没有丝毫要留下帮忙对敌的念头。 徵宫距离后山的位置确实偏远,正面已经开始受到无锋的猛烈袭击。 玉燕只得带着金繁和宫远徵绕远路,从后面迂回绕到角宫,再前往后山。 途中倒是也遇到了一个无锋刺客,金繁有惊无险的将人解决了。 只是那刺客的实力,有些超乎金繁的预料。 他虽然年幼,但也是通过了红玉侍的考核的,面对这个刺客的时候竟也觉得有些棘手。 他在后山侍卫所学习的时候就学过无锋的相关信息,知道他们的刺客大致分为魑魅魍魉四个等级。 眼前的这个刺客,显然不会是最低级的魑阶,这让金繁心中涌起一股不安。 虽然那些混进宫门的霹雳堂的人只有十六个,但他们如果各个都是这种水准,那麻烦可就大了。 玉燕和金繁带着宫远徵,终于艰难地来到了后山密道。 可那些无锋刺客也尾随而来,如果此时打开密道,无疑会让他们发现密道的入口,已经藏在其中的这些人势必会受到威胁。 反对的人倒是理直气壮,毕竟这里可不止有她们这些妇孺在,可还有执刃大人在呢。 无锋突袭的那一刻,宫鸿羽仍旧沉浸在昨夜宿醉的之中,未省人事。 宫唤羽深知此刻形势危急,不容丝毫耽搁,第一时间派人将宫鸿羽、兰夫人以及宫子羽一起送到了密道之中。 尽管在此之前,众人心中难免对宫鸿羽有些埋怨,认为在这种关键时刻,身为执刃的宫鸿羽不但没有挺身而出保护她们,反而喝醉了在这里做缩头乌龟。 不过现在因为有他在,倒是有了一个不开门的好理由。 在这紧张对峙的时刻,唯有泠夫人持不同意见,玉燕和宫远徵就在外面,岂能见死不救? 正在泠夫人和其他人争执到底要不要开门之际,一直沉默不语的兰夫人突然起身,果断地开启了密道的闸门。 “我是执刃夫人,这里现在听我的,出了任何问题,我来承担。” 这一举动,无疑是将他们彻底暴露在无锋的锋芒之下。 看到密道大门开启,无锋刺客就像是见了血的苍蝇一样,顿时眼露凶光,扑了上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色身影翩然而落,拦在了玉燕他们等人的身前。 “燕儿,放心去,这里有我。” 来人正是雪公子,他一身白衣胜雪,衣袂随风轻扬,手持一柄长刀,光如寒霜。 他的刀法灵动飘逸,时而如风卷残云,时而如细雨绵绵,让人眼花缭乱。 面对无锋刺客一轮又一轮的攻势,他游刃有余,每一招每一式皆如行云流水。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四周寂静得仿佛时间凝固。 雪公子静静地立于密道之前,随着最后一滴鲜血的滴落,所有的敌人皆已被他彻底斩尽。 玉燕转头看向雪公子,只见他白衣胜雪,乌发如瀑,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一举一动间透露出潇洒与从容,尤其是那利落收刀的冷峻表情,竟然让她莫名有点小心动。 云之羽(84) 直到一个手执重剑的黑衣人悄然降临。 剑身宽厚沉重,在他手中却显得轻若无物,仿佛只是一根羽毛,舞动间只留下一抹淡淡的剑影。 他全身被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笼罩,面容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之下,唯有一双如寒星般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冷冽而神秘的光芒。 “年轻人,你的刀很快,但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力量。” 雪公子身形一动,快如闪电,向那黑衣剑客猛扑而去。 他的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银色的轨迹,诡谲多变,如同蛟龙戏水,让人难以捉摸。 那黑衣剑客却后发制人,沉稳应对,重剑在他手中挥舞,如同泰山压顶,势不可挡。 尽管雪公子的刀法诡谲多变,但在重剑的力量面前却渐渐显得无力,他踉跄后退几步,心中也涌上一股寒意。 然而,那黑衣剑客看向他的目光却带着几分温和,甚至隐隐透出一丝欣赏之意。 “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天才,我现在都有些不忍心杀你了。自我介绍一下,我乃北方之魍百里肇,不如你和我回无锋,做我的弟子,我把单绝心那废物宰了,让你当南方之魍,如何?” 雪公子擦了擦唇边的血迹,冷笑一声。 “可我没有给人当狗的兴趣。而雪宫难得一见的天才,也从来不止我一个。” 雪公子话音未落,已经安顿好宫远徵的玉燕便从密道中纵身而出,所使出的刀法,正是风送三式。 只见她身形轻盈飘逸,刀光如电,与雪公子配合默契,双刀交织出密不透风的刀网。 百里肇看到玉燕所用刀法,眸光一闪,挥动重剑,剑光如山峰般压顶而来。 雪公子与玉燕配合得天衣无缝,将百里肇的重剑一一化解。 二人身形轻盈如燕,刀法变幻莫测,正是风雪三式。一时间刀光剑影交错,令人眼花缭乱。 百里肇的实力不容小觑,他猛然一跺脚,地面震动,重剑仿佛活了过来,带着山岳般的压力向雪公子和玉燕砸去。 二人虽合力抵挡,但仍被震退数步,目光交错,雪公子手中刀法瞬间转换,一钩一划,正是拂雪三式的第二式——霜冻。 趁着百里肇的重剑被凝滞的寒气缠得动弹不得之际,玉燕手中的长刀犹如狂风卷走残云,迅速而猛烈地介入战局,协助雪公子化解了百里肇那沉重的重剑所带来的威胁。 两者心意相通,默契十足,正是风雪三式的第二式——风卷残云。 这一招以风压震慑,寒霜凝滞,将敌人的攻势减缓,形成有效的牵制。 百里肇原本并未将这两个小娃娃放在眼里,甚至有几分闲情逸致想要看看他们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然而,随着缠斗的时间逐渐拉长,他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之所以能够驾驭如此沉重的重剑,发挥出如此巨大的威力,全靠他一身浑厚的内力支撑,以气驭剑,方能如此得心应手。 可在不知不觉间,他只觉得自己的内力好像正在源源不断的被吸走,像是一个落水的人遇到了漩涡一样,即便浑身有再多力气,也难以施展出来。 他很快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并非是和他正在缠斗的雪公子,而是一直在旁默默防守、看似不起眼的玉燕。 他怒吼一声,不再恋战,拼尽全力一招朝着雪公子劈下,却是声东击西,弃剑挥掌朝着玉燕击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雪公子毫不犹豫地横刀立在玉燕身前,用自己的身体为她筑起一道屏障。 百里肇那金石般的掌力击中了雪公子的心脉,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苍白如纸,却仍咬紧牙关,不肯退缩半步。 就在此刻,一直隐匿在暗处的金繁如同幽灵般骤然现身。 他身形矫健,灵活如燕,刹那间便绕至百里肇的背后,目光如炬,看准那转瞬即逝的破绽,短剑破空而出,快如闪电,直取百里肇后心。 百里肇闻声大惊,急忙转身应对,但已来不及做出有效的防御。 金繁的短剑如同流星坠地,势不可挡,却在即将完成致命一击的瞬间,仿佛刺入了一块坚不可摧的顽石,剑身只没入百里肇身体一半,便被牢牢卡住,动弹不得。 “锁子甲……” 金繁刚明白是怎么回事,百里肇便已经冷哼一声,利用周身内力,直接将金繁震开。 他趁机伸手,如铁钳般扣住金繁的脖颈,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小孩儿,下辈子杀人的时候,记得学会先砍头。” 百里肇外表看似粗犷豪放,以重剑威震江湖,实则剑掌双修,内功深厚。 他的一双手掌更是练得外家铁掌神功,刚猛无比。 金繁虽武功高强,但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此刻已是无力挣扎,被掐得晕死过去。 只是当百里肇正准备再下杀手时,直接扭断金繁的脖子时,却忽然听到背后的传来一声阴恻恻的声音—— “移、花、接、木!” 感觉到身后有人袭来,百里肇闻声冷笑,却并未放松对金繁的掌控,同时一掌朝着声音来源拍去。 然而,玉燕却只是淡然自若地伸出手掌。 双掌相交的一刹那,百里肇惊恐地发现,自己竟如陷入泥潭般动弹不得,体内的内力更是如决堤洪水般汹涌而出。 如果说先前的消耗尚只是绵绵细雨,而今却已成倾盆大雨,不可遏制。 玉燕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百里肇,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得意。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来送枕头,她本来还烦心要怎么才能得到这送上门的内力大礼包,没想到运气居然这么好。 雪无尘和金繁都晕了过去,其他人都躲在密道里,她也不用怕被人发现了,真是天助我也。 玉燕吸饱了内力,后撤而去,拾起雪公子的刀。 一招大寒使出,刀光如练,划破长空。百里肇的身首异处,死不瞑目,头颅直飞半空之中。 “要杀人,先砍头。谢谢,我学会了。” 云之羽(85) 正当玉燕准备收拾剩下的烂摊子,将雪无尘和金繁送回密道,顺便跟密道里的人编个谎言的时候。 一回头,却见到不远处,兰夫人不知何时从密道跑了出来。 她正站在一旁,那双明眸中似乎已映入了不少她所不愿见到的景象。 玉燕来到宫门这么久,第一次像现在一样,脑中乱作一团。 她的第一反应,便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那柄长刀。 但她终究还是忍住了没有出手,那满腔的杀意几乎只在眨眼间便被她强行收敛。 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慌乱无措的模样,连忙扶起一旁气息微弱的雪公子。 “姑姑,救命啊!” 玉燕身上属于百里肇的鲜血还散发着热气,那血色在泪水的冲刷下,竟也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韵味。 兰夫人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直到听到玉燕的求救声,她才猛然回过神来,连忙跑到金繁身边,将其扶起。 金繁只是被掐得暂时昏迷,而相比之下,雪公子的状况就要严峻许多。 他本就用功过度,又被百里肇全力在胸口拍了一掌。 虽然用长刀歇去了一部分力道,但此时也已经是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兰夫人和玉燕合力将他们两个搬回了密道中,让玉燕松了口气的是,除了兰夫人之外,其他人都躲在密道里瑟瑟发抖,没敢冒头出来,省得她杀人灭口了。 这时,两个少年匆匆赶了过来,看到这等场景,俱是一惊。 长发的那个素衣少年更是立刻行动起来,他连忙扶起雪无尘,从怀中掏出一颗丹药送到他口中,并开始运功为其疗伤。 他的动作既迅速又熟练,显然是个中高手。在药物的滋养和少年的内力推动下,雪无尘的面色逐渐好转起来。 玉燕表情焦急,看似在关心雪无尘,眼神却在用余光打量着那正在闭目为雪无尘疗伤的少年。 他和雪无尘差不多年纪,身着月白色长袍,白皙的肌肤透着一丝淡淡的光彩,显然是身处鲜少见到阳光的地方。 他的五官清秀而精致,眉眼间散发着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宛如静谧月夜下的一抹幽静。 而另外一旁的黑衣少年比他还要更年轻,也更急躁一些,宛如墨染的白纸一般,清俊的面庞透着一股英气逼人,给略带稚气的五官更添了几分不羁之感。 他从长发少年的药瓶中取出疗伤药,小心翼翼地喂给金繁服下,确认对方暂无生命危险后,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一旁的凌霜目睹雪公子的状况,早已吓得泪流满面。 黑衣少年道:“行了,别哭了,还不到哭丧的时候呢,放心,有小月在,大雪死不了的。” 凌霜有些埋怨地看着他。 “还不是你磨磨蹭蹭的,非说要给无尘挑一把趁手的武器,这才耽误到现在!” 黑衣少年尴尬地挠了挠头。 “我以为以大雪的本事,解决那些杂碎还不是轻松的事情,谁想到竟然来了这么个劲敌……” 黑衣少年说着,转头看到了玉燕,脸颊竟可疑地泛起一抹红晕,语气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柔和起来。 “燕燕,你怎么浑身都是血,没受伤吧?我这里有疗伤的丹药,你快吃一颗吧。” 不是,我认识你吗? 玉燕自然是注意到了眼前这素未谋面的黑衣少年,对她的态度似乎有些奇怪,甚至可以说暧昧。 尽管她一向对自己的美貌颇为自负,但如今这副狼狈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轻易让人一见钟情样子吧。 但不管因为什么,人设是不能塌的。 玉燕接过黑衣少年手里的丹药,含泪朝他说了声谢谢。 “无尘怎么样了,他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黑衣少年见她落泪,心中顿时生出几分慌乱。 他手足无措地想要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却又不敢真的触碰到她,只得笨拙地悬着手,不知所措。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看着玉燕哭泣的样子,他鬼使神差的,居然伸手接住了从她滑落的泪滴。 玉燕的哭功可谓是登峰造极,眼泪更是物美价廉,量大管饱。 落在黑衣少年的手心里,明明十分冰冷,竟让他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 黑衣少年只能尽力安慰着: “不会不会,你放心,有小月在,就是到了阎王殿,他都能给他抢救回来。不过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玉燕一边抽泣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讲述了刚刚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一幕: 她与雪无尘合力对抗百里肇,雪无尘不幸被百里肇打伤,而金繁的偷袭也未能成功,反而危在旦夕。 在这危急关头,她与雪无尘拼尽全力,终于将百里肇斩杀。 黑衣少年显然还想再追问些什么细节,然而一旁的兰夫人却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角宫的泠夫人和朗角,在他们缠斗的时候跑出去了。” 这话一出,不光黑衣少年和凌霜,便是玉燕都惊了。 “他们跑出去做什么?”送人头吗? 兰夫人眼中含着泪水,声音哽咽地说道: “当时金繁看到雪公子受伤,心中焦急万分。说雪公子可能抵挡不住那个刺客了,他必须过去帮忙,便打开密道门冲了出去。 朗角听到这话以后,说我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密道的位置已经被发现了,若是雪公子和金繁都败在那个刺客手下,这那么这里所有的人都将难逃一死。 他决定趁那刺客还顾不上他们的时候,去找自己的父亲和哥哥来营救我们。泠夫人看到儿子跑了出去,也跟着追上去了。” 玉燕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宫朗角一向是个莽撞的性子,在金繁明确的说雪公子撑不住的情况下,面对身后那些瑟瑟发抖的人,热血上头,选择放手一搏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毕竟在十岁的宫朗角眼里,自己的父亲,可是宫门当之无愧的第一强者,只要他能过来,这里的人便有一线生机。 云之羽(86) 黑衣少年听了这话不禁赞叹: “倒是个有勇有谋的好孩子,不过外面现在正打得厉害,他们两个要是遇到刺客怎么办?” 玉燕擦了擦脸上的血。“我去找他们。” 黑衣少年当即起身。 “不行,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跟你一起!” 玉燕才不想多个跟屁虫坏事,坚定的拒绝了他。 “我知道你们的规矩,未经允许是不能离开后山的。你的心意我领了,可这里还有这么多人需要保护,我不能这么自私,让你与我一同涉险。” 黑衣少年本想再劝,但看到她坚毅的面容,终究还是将手里的长刀递给了她。 “你手里那把刀都卷刃了,用这把吧!千万要小心啊!” 玉燕点了点头,转头朝着密道外而去。 宫远徵看到玉燕浑身浴血的回来,已经被吓坏了,看她还要出去,当即就要扑过去阻止她,却被兰夫人一把搂在了怀里。 宫子羽在一旁哭着。 “娘,你为什么不拦住姐姐?” 兰夫人看着玉燕的背影,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有人能够拦住她……也不需要拦住她……” 此时的宫镇角,正带领着一众侍卫,和无锋刺客正面对战。 以宫镇角的非凡武艺,这场战斗本不应拖延至此。 但他现在的对手,却是一个悍不畏死的狂人,甚至故意用自己的身体往他刀上去撞,将自己刺的鲜血淋漓。 当宫镇角意识到这一点时,那狂人的鲜血已溅到了他的身上,瞬间让他的皮肤仿佛被烈焰灼烧,内力运转也开始变得凝滞不畅。 那狂人脸色惨白,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笑容。 “自我介绍一下,我乃南方之魍——单绝心。” 而另一名手执子母弦月刃的刺客,则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宫镇角,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他现在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你应该拖得住他吧。” 浑身浴血的单绝心冷哼一声。 “残害妇孺这种事,也就只有你寒衣客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卑鄙小人愿意去做,像你这样的人,居然也敢肖想魍的位置,简直可笑。” 寒衣客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手中子母弦月刃忽然加速旋转起来,寒光四射,宛如一轮冷月悬挂在空中。 “单大人,借你毒血一用!” 单绝心正在和宫镇角缠斗,没料到会被队友背刺。 寒衣客手中的环刃如同闪电般划过,瞬间斩断了单绝心的一条臂膀,毒血顿时喷涌而出,溅了宫镇角一身。 随后,寒衣客纵身一跃,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宫镇角,不用谢我,就当是我杀了你妻儿的补偿吧,哈哈哈……” 宫镇角瞠目欲裂,也顾不上自己被毒血侵蚀的身体,转头便向宫尚角喊道: “尚角,回去,到后山密道里去——” 宫尚角此时也受了不轻的伤,听到父亲的声音,还以为他是要让自己回去保护母亲和弟弟,本来已经支撑起身体要冲过去了,听到父亲这话,却几乎愣在当场。 “还愣着做什么?你不是那个刺客的对手,快走!” 宫尚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更不敢相信,在这短短的一瞬,父亲便做出了舍弃母亲和弟弟的决定。 即便他知道父亲是对的,即便他明白,自己就算回去,也无法保护母亲和弟弟。 可要他这么做,他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做一个懦夫,有时候远比做一个勇者,更需要勇气和决心。 宫尚角终于明白,他永远也无法成为父亲这样的人。 他无法像父亲一样,在这样的危急关头,也可以保持着绝对的理性,不受感情控制,做出最符合利益的决断。 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那么他的后半生,都将永远沉浸在抛弃了母亲和弟弟,苟且偷生的阴影和愧疚中。 “父亲,对不起……” 他终究还是转身,朝着寒衣客的方向狂奔而去。 宫镇角心急如焚,这个臭小子,在他眼里,自己就是那等会抛妻弃子的人吗! 他怎么不动脑子想想,这分明是无锋那些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他第一时间就派人把泠夫人和宫朗角送到后山密道里去了,这傻瓜回去干什么,救人还是送人头? 宫镇角深知自己不能再拖延下去,否则必将陷入绝境。 于是,他猛地加大了攻势,刀势更加凶猛,每一次挥砍都伴随着空气的撕裂声 可那些沾在他身上的毒血不仅灼烧着他的皮肤,更损害着他的经脉。 他既要对敌,又要用内力抵抗毒素,渐渐力不从心。 单绝心失去了一条臂膀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发了狠的要去找寒衣客报仇。 此刻挡在他面前的宫镇角,自然成了他亟需拔除的眼中钉、肉中刺。 单绝心不再留手,单臂一伸,仅余的那只手如同鬼魅般擒住了宫镇角的利刃。 他并非空手夺白刃,而是戴着一只暗青色的铁手套,其上萦绕的幽绿光芒,昭示着其上淬有剧毒,令人胆寒。 宫镇角的刀,被这由金铁之英铸就的手套牢牢钳制。 单绝心步步紧逼,那鬼手般的指尖,眼看就要触及宫镇角的肌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有一人自天而降,一刀如闪电般向单绝心劈去。 单绝心大惊失色,连忙松手后退,宫镇角也踉跄了几步,险些跌倒。 这时,背后伸出一只援手将他扶住,他转头一看,竟是玉燕。 “你……”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的内力还能用吗?” 宫镇角面色凝重。“不多了……” “那就只能用最后一招了……镜花三式!” 镜花三式是花宫的独门刀法,也是后山三宫中为了威力最大、最为高深莫测的刀法。 在宫门这一代弟子中,唯有宫镇角掌握了其全部精髓,如此才能一跃成为宫门第一人。 然而,施展此招对内力的消耗极大,宫镇角一旦动用镜花三式,便无法兼顾用内力抵御毒素的侵蚀,只能强行催动刀法。 然而此刻的情形,已容不得他再做选择。 云之羽(87) 只见宫镇角手中长刀挥舞,划出一道道璀璨的银色轨迹,每一式都如梦似幻,令人难以捉摸。 与此同时,玉燕也一同出手,刀光一闪,犹如狂风骤起,卷起了周围的尘土。 两股强大的气流在空中交汇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直逼单绝心而去。 两者配合,正是风花三式。 单绝心见状大惊,急忙施展身法躲避,但已来不及,刀光已经将他笼罩其中。 只听一声惨叫,单绝心被双刀洞穿身体,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宫镇角收刀而立,看着倒在地上的单绝心,被毒素腐蚀的身体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吐血倒下。 周围的侍卫们都已经在苦战中和其他无锋刺客同归于尽,空荡荡的角宫前殿,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玉燕刚想上前将他扶住,宫镇角却一把将她推开。 “别碰我,我身上的血有毒。” 宫镇角颤抖着手,从随身携带的药囊中拿出宫钧徵为他配备的解毒丹想要服下,却发现上面也已经被毒血浸染了。 玉燕带上了手套,拿出之前宫钧徵给他的雪莲丹药,喂到了宫镇角口中。 感觉到药力在体内渐渐化开,宫镇角总算恢复了些力气,看着眼前的玉燕,眼神晦暗不明。 他不会问玉燕为什么要帮他这种蠢话,也不会好奇她的刀法是从哪里学来了,毕竟用膝盖想也知道是谁教的。 现在不是计较雪宫那恋爱脑有没有违背门规的时候了,宫镇角刚能开口,就是捡最紧要的话说。 “去角宫,找尚角,他可能遇到麻烦了,你们两个联手,或许还是那个刺客的对手……” 宫镇角说完这句话,到底还是支撑不住,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玉燕探了探他的脉搏,雪宫出产的极品雪莲果然效果非凡,宫钧徵的炼丹技术更是将其效用发挥到了极致。 虽然经脉受损严重,但总归没有损害到他的内力。 玉燕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对着宫镇角温柔一笑。 “你的儿子很好,你的功力也很好。” 不过现在,都是我的了。 ------------------------------------- 宫镇角千算万算,终究是没有算到,早已经在侍卫护送下来到后山密道的泠夫人和宫朗角,居然会再度跑出来。 宫朗角本来是想着回来搬救兵的,没想到回到角宫以后,看到的却是哥哥被一个拿着奇怪兵刃的人步步紧逼的画面。 那兵刃散发着幽幽蓝光,仿佛能吸摄人心,令人望而生畏。 看到哥哥对敌艰难,宫朗角当即转头就想要带着母亲离开。 毕竟他们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让本就落了下风的宫尚角分心。 可泠夫人不会轻功,慌乱之下也顾不得其他,脚步声在紧张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刺耳,瞬间引来了寒衣客的注意。 只见寒衣客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击飞了宫尚角手中的刀,随后轻而易举地擒住了泠夫人与宫朗角。 无锋刺客显然不会给人质任何挣扎反抗的机会,直接点了他们的穴道。 寒衣客一手扣住了泠夫人的咽喉,另一手掐着宫朗角的脖子,将他直接提了起来。 宫尚角见状,瞠目欲裂,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和弟弟落入敌手。 “你这个畜生,有什么冲着我来,放开他们!” “你一个手下败将,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叫嚣?” 寒衣客的兵刃中带有磁石,能够吸附对手的兵器,对使用刀法的宫尚角形成了天然克制。 加之他本身在混战中已受了不轻的伤,刚刚又被重创,此刻面对亲人被掳的绝境,竟是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 “还以为是多么厉害的人物,居然值得这么费心,原来也不过是一个不堪一击的废物,也不知道小家伙看中你什么了。” 寒衣客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将染了单绝心毒血的兵刃划过泠夫人和宫朗角的手臂,顿时血流如注。 正当宫尚角以为他要痛下杀手,准备拼尽全力与他同归于尽时,寒衣客寒衣客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如同玩弄猎物般将泠夫人和宫朗角朝宫尚角扔了过去。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丹药,丢在地上。 “这是解药,只有一颗,要救谁,你自己慢慢选吧。记住,可供你选择的时间可不多了哦。” 寒衣客狞笑着,身形如鬼魅般一闪瞬间消失。 宫尚角此刻已全然顾不上那远去的身影,他奋力挣扎着,将母亲和弟弟扶了起来。 泠夫人毕竟是成人,虽然双唇已变成青紫色,中毒的迹象显而易见。 但一旁的宫朗角却已彻底失去了意识,昏死过去。 泠夫人浑身绵软无力,只能无助地倚靠在儿子怀中,眼中流露出无尽的哀愁与不舍。 “尚角……救……救弟弟……” 宫尚角心如刀绞,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楚与无助。 解药只有一颗,而眼前的两个人,一个是他深爱的母亲,一个是他挚爱的弟弟,都是他最割舍不下的人。 无论他选择了谁,余生都要承担着害死另外一个人的愧疚。 “娘,你一定要坚持住,我去找解药!三叔……他一定可以救你的!” 泠夫人却摇了摇头,身中剧毒的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更别提年幼的宫朗角了。 “尚角,这不是你的错……娘知道让你做出这个选择,无异于诛你的心,没关系,娘最后帮你一次……你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父亲和弟弟,娘永远……永远爱你……” 身为角宫宫主的夫人,泠夫人自然是被丈夫教过武功的。 而她第一次运用这些武功,却是用来自断经脉,以结束自己的生命。 宫尚角泣不成声,心如刀割,却不得不强忍悲痛,将解药小心翼翼地喂给已经晕死过去的弟弟。 解药入口即化,宫朗角的身体开始逐渐回暖,脸色也渐渐恢复了红润。 宫尚角看着弟弟逐渐恢复生气,宫尚角心中,这才稍微得到了一丝安慰。 云之羽(88) 但这份安慰很快就被更大的痛苦所取代。他失去了母亲,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 宫尚角紧紧握着母亲的手,感受着她的体温一点点消散。 在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尚角,你要坚强……” 宫尚角的泪水如泉水般涌出,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悔恨。 他发出痛苦的嘶吼,像是要将自己的灵魂呕出。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有他撕心裂肺的哭声在空中回荡。 然而有人哭,就有人在笑。 玉燕匆匆赶了过来,看到这一幕,有些疑惑的皱起眉头,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一只手拉到了一旁的角落里。 “小家伙,在找我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玉燕心中一喜,抬起头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到寒衣客正在流血的头。 “你受伤了?” “宫镇角不好对付,要不是单绝心拖住他,只怕我也到不了这里。不过看你这样子,估计他们已经同归于尽了?” 玉燕来不及解释这么多,直接从怀中掏出雪莲丹药塞到了寒衣客口中,而后拽出一本册子递给他。 “不止单绝心,百里肇也已经死了,现在空出了两个位置,这里是改良你兵刃的图纸,还有极寒心法的秘籍,有了这两样东西,你一定可以晋升魍阶。 还有小红,我会找到帮她炼蛊、提升实力的方法,四方之魍,我们至少要占上两个位置!” 寒衣客拉住了玉燕的手,眼神坚定。 “上官浅在寒鸦柒的培养下,如今已经成为了点竹的弟子,颇得她重用,一切都在按照我们的计划进行。 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你和我一起走吧,我们一起联手,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玉燕却摇了摇头。 “不行,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寒衣客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一手策划了这个计划,做的难道还不够多吗?你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玉燕并没有解释,也没有像在面对其他人时说那些多余的话,只是深深看了寒衣客一眼,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随即便朝着宫尚角去了。 寒衣客望着她的背影,知道自己无法阻拦,也只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纵身而去了。 当玉燕来到宫尚角身边时,已经换了一副表情。 她像是不敢相信眼前发生了什么一样,手中长刀嘡啷落地,而后瘫坐在地。 “泠夫人……朗弟弟……” 她颤抖着手将宫朗角搂在怀里,而后来到了正伏在泠夫人身上哭泣的宫尚角身边。 “我来晚了,我到底还是来晚了……” 玉燕哭的如丧考妣,一旁的宫尚角在痛苦中回过神,看到身旁浑身浴血,满脸泪水的玉燕,像是终于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抱着她失声痛哭。 “尚角哥哥,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朗弟弟现在这个样子,宫二先生也身负重伤,我们不能就这样倒下啊!” 宫尚角终于回过神来。“父亲怎么了?” “他受了很严重的伤,又中了毒,我们得赶紧把他和朗弟弟送到徵宫去医治!只是不知道……徵宫现在怎么样了……” 等玉燕和宫尚角赶到徵宫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徵宫当中有许多机关毒花,倒是拖延了一阵时间,只是宫钧徵的武力值始终是一个短板。 虽然来袭击徵宫的那个使飞镰的刺客因为中了毒所以被迫退去,但宫钧徵也是被他重伤,此时也在抢救中。 此次战役,宫门损失惨重,不过无锋也没有捞到多少好处。 虽然占了偷袭的先机,终究因人数劣势、对宫门机关地形一无所知而难以大展拳脚。 眼见久攻不下,魍阶刺客都死了两个,无锋只得黯然撤退,留下满地疮痍。 宫鸿羽清醒过来以后第一时间便从密道跑了出来,踉跄而出,直奔商宫。 眼瞧着霹雳堂堂主一刀将宫流商砍倒在地,宫鸿羽刚想出手,便有弩箭连珠一般朝着霹雳堂堂主射去,阻拦了他的攻势。 “贼人,休想伤害我爹!” 宫鸿羽惊讶的发现,宫紫商竟并未如众人般逃入密道,而是选择留在了商宫共同御敌。 看她那副狼狈的样子,估计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宫紫商紧张的手都在抖,换箭的动作却仍然十分干净利落。 趁着她拖延的这些时间,宫鸿羽迅速上前,制服了霹雳堂堂主。 面对宫鸿羽和宫流商的质问,霹雳堂堂主只是轻笑一声。 “我只是不想让霹雳堂,重蹈孤山派的覆辙。” 霹雳堂堂主说罢后,便果断自尽身亡。 宫鸿羽心中百味杂陈,但也来不及思考,但现在也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宫鸿羽和宫紫商连忙将宫流商送到徵宫,却发现这里已经人满为患。 一个中毒的宫镇角,一个重伤的宫钧徵,加上一个半残的宫流商。 宫门这一代,竟然只有宫鸿羽这个执刃完好无损。 在这种情况下,后山三位长老只得出来主持大局,月宫的几个弟子也被破例允许离开后山,前来救人。 而他们看着病床上战损三人的惨况,又看着眼前毫发无损的宫鸿羽,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宫鸿羽也知道这件事后,自己这个执刃,估计是做到头了。 宫鸿羽自知此次事件责任重大,是他主张让霹雳堂进入宫门。 在无锋袭击的时候,他非但没有身先士卒保卫宫门,反而因为醉酒不醒,和那些女人孩子们一起躲到密道里。 不用旁人指责,他自己已是羞愧难当,恨不得当场自尽以谢罪。 宫鸿羽也搞不懂,自己怎么就喝的那么醉,甚至到了不省人事的地步。 思来想去,大概是因为当时无锋刺客混入了酒席当中,给他的酒里下了药的缘故吧。 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啊,这样拙劣的借口,能够洗脱他身上的罪责吗? 然而在这种时刻,却是宫唤羽率先跪在三位长老面前请罪。 “是我因为私心,不想让父亲涉险,所以一意孤行,将父亲打晕后送到密道中的,千错万错都是我宫唤羽一个人的错,还请各位长老明鉴,不要因此误会父亲。” 云之羽(89) 月长老最为心软,看着眼前伤痕累累,随时可能倒下的宫唤羽,终究还是没有忍心,让人先将他带回去疗伤。 “现在不是问责的时候,还是要以救治人命为先。鸿羽,现在正是宫门混乱之时,你要尽快管理好一切,不要让无锋再趁虚而入。” 听到月长老叫自己的名字而不是执刃,宫鸿羽心里也是凉了一半。 正当他准备黯然离去时,负责抢救宫钧徵的医师急匆匆赶了出来,说宫钧徵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他已经强行用金针封穴,准备交代遗言,请三位长老,还有执刃、宫镇角以及玉燕过去。 三位长老听到这个消息都十分难受,宫钧徵虽然平时脾气怪异了些,但却是宫门难得的技术性人才。 他的陨落,对于宫门而言是极大的损失。 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们也只得聚集到宫钧徵的病床前,聆听他最后的遗言。 宫钧徵含着野山参,撑着最后一口气睁开眼,却没见到宫镇角。 “我哥呢?” 宫尚角强忍着心中悲痛。 “父亲受了伤,昏迷未醒,叔父有何交代,我定然会转告给父亲的。” 宫钧徵虽然遗憾自己不能再见到哥哥最后一面,但也知道时间耽误不得,用尽最后力气交代遗言。 “远徵年纪太小,徵宫不能无主,我希望三位长老能够答应我,让我收玉燕为义女,让她暂代徵宫宫主之位,替我抚养远徵长大。” 此言一出,顿时令在场众人瞠目结舌,震惊不已。 宫门向来等级森严,且最看重血脉传承,非宫门子弟者,即便才华横溢,亦难以跻身高位。 宫主之位何其重要,玉燕不光是个异姓的外人,还是个不过十六岁的少女,如何能交到她的手中? 但这已经是宫钧徵所能为宫远徵想到的唯一退路了。 他死之后,徵宫将再也没有能够顶门立户的大人。 即便宫门不会薄待宫远徵,但谁又能够像父母一般,给予他悉心的教诲与无尽的关爱? 宫镇角或许是个合适的人选,但他常年镇守宫门之外,能给予宫远徵的庇护究竟能有多少? 宫尚角虽已长大成人,却有自己的弟弟需要照顾,他又能分出多少精力来关注宫远徵的成长? 经过长时间的观察与思考,宫钧徵也发现,玉燕是一个虽然善良,但很有本领的人。 当初发现妻子遇害的真相后,宫钧徵自觉看清了宫门冷漠无情的真面目,深思熟虑之后,便萌生收玉燕为义女的想法。 她是个有责任心、重感情又能力非凡的孩子,远徵若能由她照顾、教导长大,定然不会吃亏受委屈。 除了这个理由之外,也是他思来想去以后发现,在这宫门中对宫远徵真心的人,除了她之外,竟然再没有第二个了。 这一决定,既是出于对宫远徵未来的考虑,也是希望在这复杂的宫门中,能有人真心实意地陪伴他、引导他,走向一条光明而正直的道路。 正当月长老和花长老想要表示异议时,雪长老却忽然开口: “好,既然这是钧徵的遗愿,我们自当答应。玉燕,来,给你义父叩头。” 玉燕也是毫不犹豫,还没等月长老和花长老反应过来,直接下跪三叩首,眼含热泪,朝着宫钧徵喊了一声父亲。 “父亲放心,从今往后,我杨玉燕此生誓保远徵弟弟,如有二心,便教我天诛地灭,短折而死!” 宫钧徵欣慰地点了点头,将象征徵宫宫主的令牌交到了玉燕手里。 “燕儿,从此以后,我就把远徵交给你了!” 说罢,他看向宫鸿羽,眼中仍带着一丝恨意。 “你害死清儿这笔账,我不会跟你算了的,但看在燕儿的份上,我可以让你把兰夫人留下来,但条件是,从此以后,燕儿就是我的女儿,我们徵宫的人,和你羽宫再没有半分关系,听到没有!” 宫鸿羽一听能够留下兰夫人,连忙答应了下来。 反正玉燕和兰夫人还有宫子羽的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不过名义上的事,答应下来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必跟一个快死的人计较。 宫鸿羽却没料到,宫钧徵说完之后,却是拉起了宫尚角的手。 “现在我以燕儿父亲的身份,将她许配给你,这是我的遗愿,哥哥不会不答应的…… 从今以后,徵宫和角宫,就是一家人了,你要好好对待玉燕,照顾远徵,知道吗?” 宫尚角没想到宫钧徵在这个时候还在为他们的婚姻大事着想,当即含泪应下。 宫钧徵心中大石落地,整个人也瞬间萎靡了下去。 玉燕和宫尚角的关系,便是他信任她的另外一个关键理由。 宫尚角对玉燕的痴心有目共睹,只要这两个孩子将来结为连理,角宫和徵宫,从此以后就是密不可分的一家人,远徵的未来,也能够得到足够的保障。 见到宫钧徵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玉燕连忙将宫远徵抱来,让他见了父亲最后一面。 宫钧徵依依不舍的摸着儿子的小脸。 “远徵,不要哭,不要难过,爹爹要去和你娘团聚了,从今往后,你就和姐姐姐夫一起生活。 记得,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害你,除了他们之外,你不要相信任何人,知道吗?” 宫远徵没有流眼泪,或者说此刻他的心,已经彻底麻木了。 “爹爹,你放心去找娘亲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姐姐的。” 听到宫远徵这懂事的话,宫钧徵终于如释重负,握着儿子小手的手掌松开,已是撒手人寰。 玉燕抱着宫远徵,已是泣不成声,宫尚角将他们两个一起搂在怀里,也是红了眼眶。 宫鸿羽出去收拾烂摊子了,三位长老来到了隔壁的空房间,月长老和花长老脸色铁青地看着雪长老,目光不善。 “雪天逸,你什么意思?这样不合规矩之事,你为何要赞成?” 云之羽(90) 雪长老许多年没有被人直呼其名,一时有些愣住。 但听到月长老和花长老一副质问的语气,心中也多了几分不悦。 “宫钧徵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就算他提的要求不合规矩,但人死为大,你们难道要他带着遗憾上路吗?” 花长老性格暴躁,直接打断了他。 “你别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问你,为什么那个叫玉燕的女子,会后山风宫的刀法?谁教她的!” 雪长老想也知道大概是月公子和花公子去救人的时候,看到了玉燕用了风宫刀法,本来有些心虚。 但他转念一想,不对啊,我心虚什么,我现在腰杆可是硬起来了啊。 雪长老挺起了胸膛。 “此事说来话长,一开始是执刃将她送到后山来习武的,我让无尘传了她一些江湖上的武艺。 至于风宫刀法嘛,那本来就是执刃夫人所应该习得的刀法,玉燕是兰夫人的侄女,代她姑姑学习也是一样的。” “那怎么能一样,你不要混淆视听!你将后山刀法传给外人,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罪过吗?” 雪长老已经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了。 “我的确是做错了,可现在木已成舟,你们还想怎么样,把玉燕的武功废了吗?还是让无尘去受罚?” 听到雪长老提起雪无尘,月长老也有些愠怒。 “雪长老,你现在是觉得,雪无尘已经突破了藏雪心经的瓶颈,所以才如此有恃无恐的,对吗?” 雪长老被他说中了心思,但仍是不肯承认。 “你们想多了,我只是觉得现在追究这个没有意义。就像是宫鸿羽的事情一样,现在前山四位宫主,三位都已经不行了,就算他有再多过错,此时也只能靠他独挑大梁了。” 花长老怒道:“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宫鸿羽的事情,我们将来自有决断,我们现在说的是你雪宫私传功法的事情。” 雪长老也是毫不客气。 “现在无锋刚走,你就迫不及待的要自相残杀吗?玉燕现在已经是徵宫宫主,宫家的女儿,就算会后山功法,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等将来让她去闯过三域试炼,如此便名正言顺了吧!” “荒谬!” 月长老总算是明白,刚刚雪长老为什么极力促成认亲一事了。 “你是不是以为,只要玉燕成为了宫门的人,那么就可以抵消你们私传外人功法的罪过了? 且不说后山刀法,即便是宫门子弟,也必须通过三域试炼后才能习得,就说你们教她刀法的时候,她总归还不是徵宫的人吧!” 雪长老被他们说的哑口无言,最后只能干脆耍赖。 “你们现在问我,我也没办法给你们一个解决方案,依我看,就算有什么问题,也等眼前的危机解决了之后,再做打算吧。” 雪长老说罢,像是担心月长老和花长老会抓着他不放一样,连忙溜了出去。 月长老和花长老对视一眼,也是无奈。 雪长老自以为他那点心思藏得很好,却不知道在这个跟漏勺一样的宫门里,最好传播的就是秘密。 他替雪无尘向宫鸿羽求亲的消息早就传到他们耳朵里了,只是觉得宫鸿羽应该不会这么答应这么离谱的要求,所以才没有发作。 后来宫镇角说服他们,想要将兰夫人送离宫门。 他们之所以答应的那么痛快,也是希望能够把玉燕送走,以免因为她的存在,让雪宫坏了宫门的规矩。 毕竟雪宫可是有着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因为当初雪宫宫主一个人造的孽,导致现在整个后山的光棍都没法娶老婆,凭什么现在他们现在又开始搞特例。 不过现在万幸的是,雪无尘现在这副样子,估计也娶不了老婆了。 说来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惋惜,雪无尘挨了那致命的一掌,竟然意外打破了功法的瓶颈。 藏雪心经讲究的最重要的就是‘顿悟’二字,月长老和花长老猜测,大概是雪无尘在生死之间大彻大悟,达到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境界,因此才能一举突破。 只是这突破之后的变化嘛……应该也算得上是好事吧。 毕竟能永葆青春,那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一件事。 虽然现在的雪无尘,可能有点青春过头了吧。 可眼下不是该想这些的时候,因为另一个房间的月公子很快皱着眉头走了出来,告诉他们宫镇角快不行了。 如果说宫钧徵是死让他们痛彻心扉,那么宫镇角的死,对他们而言无异于天塌了。 月长老和花长老急匆匆地赶至宫镇角的病房,眼前的景象令人触目惊心: 只见他整个人都已经被毒素侵袭,脸色发青,仅剩下最后一丝气息苟延残喘,距离去见阎王几乎只剩下一口气的事了。 月公子眉头紧锁,面色凝重,显然对此情此景亦是无计可施。 “这不是毒,而是一种专门对抗武者的蛊,一旦在交锋中沾及,内力便会被其牵制,侵入体内后,更是会侵蚀丹田与经脉。 尤其他在中了蛊之后,又强行运用内力,伤上加伤,导致经脉撕裂,丹田损毁,今后是断然不能再练武了。 现今唯一的生路,便是施行推宫过血之法,将他体内的蛊毒转移至他人之身,方有一线生机。” 月长老连忙说道:“既然有办法,为什么不赶快用?宫门这么多人,难道还找不到一个可以推宫过血的人吗?” 月公子轻轻摇头,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无奈: “推宫过血没有那么简单,若是人人都能以此法将体内毒素过到别人身上,那还不乱了套了? 被过毒之人,需要与中毒之人血脉相连,或者修炼了同源的内功,如此才能顺利将毒素引导至另一人体内,方能成功。” 宫尚角听了这话,当即挺身而出。 “我是父亲的儿子,又和他一样同时修炼了苦寒三川经,我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月长老和花长老连忙反对: “荒唐,不可!” 云之羽(91) 月长老和花长老连忙拦住了宫尚角,看宫镇角这副惨况就知道了,这蛊毒十分霸道,即便不死也要武功尽失。 宫镇角现在已经成了这副样子,若是再废了宫尚角,角宫还有什么未来。 角宫没了未来,今后整个宫门去喝西北风吗? 更何况宫镇角最为看重这个儿子,若是他醒来后知道他们居然害了他的儿子,不把后山掀了才怪呢。 就在月长老和花长老苦劝宫尚角时,玉燕却忽然出手,直接敲晕了宫尚角。 两位长老虽然吓了一跳,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 反正打晕宫尚角的是玉燕,回头他醒了以后责怪,也不关他们的事情。 然而玉燕将宫尚角放到一旁,却对月公子说: “推宫过血,我来。” 这下别说月公子,就连月长老和花长老也是一惊。 月公子刚才的话玉燕又不是没有听到,推宫过血必须要由血脉至亲之人来才可以。 但她现在却依然来逞这个强,难道说她和宫镇角…… 两位长老脑子里顿时脑补出了一场大戏,难怪宫镇角不让宫尚角和她在一起啊!真是家门不幸! 玉燕一看他们两个变幻莫测的表情就知道他们想歪了。不过她也懒得去解释什么,而是看向了月公子。 “月公子,你有所不知,我修炼的墨玉功,乃是昔日玄女派的镇派心法,与一般人的内力修炼截然不同。 它并不向外挥发,而是向内收敛,仿佛体内的真气形成了一股漩涡吸力,可以将对手的内力源源不断地吸入我的体内。 正因如此,我的玄女墨玉功能够与任何内功心法相融,苦寒三川经,自然也不例外。” 玉燕继续缓缓说道: “昔日义父给远徵弟弟上课时,我也曾经跟着听过一会儿,他说蛊和毒的区别,便是蛊是活物,同类的蛊之间会互相吸引。 我曾经为尚角哥哥挡过无锋的一镖,中毒之深,与现在的情形颇为相似。只是当时我没有武功,所以对我影响不大。 后来,徵宫内的医师费尽心力,终于将我体内的蛊毒暂时压制了下去,即便现在我重新修炼内功也没有发作。 我想这足以证明,我体内的漩涡真气,对于这种蛊毒,真的有压制作用。” 月公子却紧皱着眉头,连连摇头。 “这样风险实在太大了。而且,无论成功还是失败,你都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甚至生不如死。” 玉燕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可是现在,不管风险再大,我们都必须一试!宫门不能失去宫二先生,尚角哥哥也不能再失去任何亲人了!而我,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为了救父亲而选择牺牲自己!” 玉燕说着,拿出了刚刚到手的徵宫宫主令牌。 “现在我是徵宫宫主,这里我说了算!不管会有什么后果,我杨……宫玉燕一力承担!” 月公子凝视着玉燕那坚定不移的目光,心底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温热。 “你这又是何苦呢?你可知道,这块令牌所承载的,是世人梦寐以求的地位、权势、荣华与富贵。 拥有它,便意味着拥有了一切世人所追求的辉煌。你不该把它用在牺牲自己上。” 玉燕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淡然的微笑,她的声音虽轻,却坚定异常: “可在我看来,这块令牌所象征的,并非世俗眼中的权势与地位,而是责任。 从我接下这块令牌的那一刻起,就相当于从义父肩上,接过了守护宫门的重任! 于公,宫二先生是宫门的顶梁柱,他的安危关乎宫门的兴衰存亡,绝不容许有丝毫的闪失; 于私,宫二先生是我义父最为崇敬的哥哥,义父对我如此寄予厚望,我又怎能对他最在乎的人见死不救?” 话音落下,玉燕单膝跪倒在地,面对着月长老与花长老,她的姿态中透露出一种决绝与不舍。 “玉燕曾向义父许下承诺,此生此世都要照顾好远徵弟弟,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食言了。 若是玉燕遭遇不测,希望两位长老能够怜惜远徵弟弟孤苦无依的份上,对他多加照顾几分。” 如果说月长老和花长老刚刚还觉得宫钧徵将宫主之位交到玉燕手上十分不妥,那现在就只有一个想法—— 这便宜女儿收的太特么值了! 月长老眼含热泪地将玉燕扶了起来。 “好孩子,是长老对不起你,不该对你了解不深,便带有偏见。你虽然不是宫门的血脉,但你愿意为了宫门付出一切这份心,已经足以证明,你是个合格的宫家人了!” 玉燕却没有心情和他煽情。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事不宜迟,月公子,快些动手吧!” 月公子见月长老点头,也只得答应了下来,将玉燕和宫镇角带到了一个房间内,开始施展起推宫过血来。 “如果你坚持不了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停下来,千万不要逞强,不然很有可能会危害到你的性命。” 玉燕嘴上答应的痛快,可在推宫过血的过程中,明明已经痛得脸色惨白,满头是汗,却依旧咬紧牙关,硬是没有哼出一声来。 月公子几次询问她的情况,想要停止下来,却被玉燕断然阻止。 “不要停,我撑得住,继续!” 随着越来越多的蛊毒涌入体内,玉燕忍不住痛苦地嘶吼出声,惨叫声惊醒了被打晕的宫尚角。 玉燕下手本就不重,加上宫尚角自己也是习武之人,他听到动静,很快便来到了房间里,看到眼前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月长老连忙拦住了宫尚角不让他过去打扰,宫尚角看着玉燕那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容,感到一阵强烈的无助与绝望。 他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看到她因苦楚而流出的泪水,更是几乎要崩溃。 他仿佛能感受到那些尖锐刺骨的疼痛正一寸寸侵蚀着自己的灵魂,使他不得安宁。 “燕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傻……” 上一次也是这样,他的燕儿为他挡了一镖,为他吃尽苦头。 他那时候握着她的手就曾经在心里发过誓,自己一定会保护好她,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可原来从头到尾,他宫尚角,才是被保护的那一个。 那样柔弱的玉燕,却比任何人都要勇敢坚强,用她单薄的身躯,一次次为他抵挡了所有风霜刀剑。 可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眼前受尽煎熬,却什么都不能做。 云之羽(92) 一声声压抑而绝望的呜咽如同利刃般刺入他的胸口。他恨自己无能为力,只能站在那里,无助地看着这一切上演。 随时可能会失去挚爱的恐惧在他心中蔓延,宫尚角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痛苦地跪倒在地。 有丝丝鲜血顺着他的嘴角蜿蜒而下,显然是心痛到了极致,连身体都负荷不住。 一旁拦着他的月长老看到这一幕,心里也是怅然不已。 好好的一对有情人,怎么偏生要遭到这样的磨难,老天啊,你要不要看看你在做什么? 又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总算是结束了这漫长而痛苦的过程。 玉燕已然是面如金纸,气若游丝,毫无生机地倒了下去。 宫尚角见状,连忙冲上前将她牢牢抱在怀里。 “燕儿,你怎么样,你不要吓我……”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止,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宫尚角眼中布满血丝,紧紧盯着怀里的爱人,好似一松懈她就会消失一样。 玉燕缓缓抬起手,抚上了他的面颊,眼神中满是不舍。 “尚角哥哥,不要为我难过……你要好好活下去……” 宫尚角听到这话,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眼神中满是惊恐与绝望,连声音都在颤抖,语气近乎哀求。 “求你了,燕儿,不要对我这么残忍……不要离开我……你不能这么丢下我,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宫尚角从小就被教育男儿流血不流泪,可此时的眼泪却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样涌出,身体不停的颤抖,将头埋在玉燕的肩头。 偏生玉燕后面说的话,还跟刀子一样不停往他心里扎。 “尚角哥哥,忘了我吧,就像是你从未遇见过我一样。你这么好,将来总会遇到比我更好、更爱你的人,你们要好好幸福下去……” “不,我不要别人,我谁都不要,我只要你!我宫尚角对天发誓,我今生今世,生生世世,都只会爱你一个,要你一个,如违此誓,便让我永堕地狱,不得往生!” 月公子实在看不下去这对痴男怨女在这没完没了了,正好回月宫取东西的弟子也回来了,月公子从锦盒中拿出一棵草药。 “你们先别哭了,这是冬蝉草,服下此药的人会进入假死状态,毒蛊是活物,需要依赖人体而活,如此或许可以暂缓毒素蔓延,给我争取一些时间,看看能不能找到救治她的方法。” 宫尚角听罢,迫不及待的就要给玉燕服下,却被月公子阻拦。 “这冬蝉草我也是偶然得来,因为太过珍贵,到现在也没有任何人试验过,虽是假死,但也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宫尚角一听这话果然便犹豫了,玉燕却直接拿过冬蝉草便服了下去。 “月公子,我相信你。但若是我难逃此劫,那是我命中注定,你无须为此自责,我死之后,你大可以拿我的遗体来做研究,就当做是我为宫门做的最后一点贡献。” 玉燕说罢,又转头看向宫尚角。 “尚角哥哥,你要答应我,不管结果是什么,你都不要迁怒别人,尤其是月公子。你要带着我的那一份,好好的活下去,即便我生不能与你相守,但我的魂灵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生死不离……” 玉燕说着,渐渐失去了意识,闭上双眼,倒在了宫尚角怀里。 宫紫商刚刚包扎好伤口,听说玉燕出了事就连忙赶了过来,结果看到的就是宫尚角一脸心如死灰的抱着紧闭双目的玉燕的画面。 宫紫商哇第一声就哭了出来,刚想扑过去哭自己的闺蜜红颜薄命,结果就被宫尚角用内力直接震开。 “别碰她!” 宫紫商一口血吐了出来,刚怒气冲冲地想说些什么,可在看到宫尚角的眼神时,愣是被吓得一抖。 宫尚角似乎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只是紧紧抱着怀里的玉燕,仿佛他们的世界中只剩下了彼此。 到最后还是月公子实在看不下去,弄了点迷药把人放倒,这才把玉燕解救出来。 开玩笑,现在好歹还是假死,被宫尚角这么耽误下去,只怕就要变真死了。 月公子抱起玉燕,就让人先把她送回到月宫去。 月长老还没说话,雪长老却先一步拦住了他。 你要把我们雪宫的媳妇带到哪里去? 虽说雪无尘现在的这个状态好像不太行……但不代表他以后一辈子都不行啊,你在这挖墙脚算是怎么回事? 月公子眼神淡漠,却理直气壮。 “刚刚这姑娘不是说了,如果她真的命不好救不过来,那就给我做研究,所以从现在起,她是我的了。” 月长老看到雪长老那副着急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以为我们月宫的公子跟你们雪宫的一样吗?放心,无影醉心研究,在他眼里,玉燕不过是一个病患罢了。” 我当初何曾又不是对自家孩子如此自信呢?雪长老不再阻拦,而是看着月长老,然后给月公子让开了道路。 希望你见识到魅魔的厉害的那一天,还能像现在一样保持信心吧。 而一旁暗处的宫唤羽,看着被月公子抱走的玉燕,更是握紧了拳头。 方才玉燕的惨叫声他也听到了,他又何尝不明白,妹妹这样做,全都是为了自己呢? 可他却什么都不能做,即便是像宫尚角那样抱着她,表达自己的感情也做不到。 宫唤羽忍住内心的波澜,在心中暗暗发誓。 妹妹,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一定不会让你的牺牲白费的。 现在角宫已经差不多废了,宫尚角在痛失至亲,父亲和弟弟又重伤的情况下,根本无法支棱起来,承担起这副重担。 他宫唤羽崭露头角的时候来了! 宫唤羽顾不上身上的伤,又开始为宫鸿羽出谋划策。 早在他和玉燕决定将无锋引入宫门时,便已经预料到了会有现在混乱的情形。 因此玉燕早就给他设计好了该如何表现,只要按图索骥即可。 而他有条不紊、沉着冷静的种种表现,落在三位长老眼中,仿佛看到了一个新的希望。 平时这孩子看着不声不响的,没想到倒是有这样的本事。 三位长老看看宫唤羽,再看看宫鸿羽。 噫—— 云之羽(93) 三位长老的态度,宫鸿羽自然是看在眼里的。 他这个人虽然缺点一大堆,但也不是毫无优点,那就是护短和自信。 他倒不会因为宫唤羽表现的比他好而忌惮或者嫉妒,毕竟宫唤羽再怎么说,也是他自己的儿子。 塑料父子也是父子,他是真心希望宫唤羽能够强大起来,顶立门户的。 更何况在他心里,宫唤羽一直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他并不认为他会做出一朝得志便猖狂的事情来。 尤其是这段时间,宫唤羽的确是帮了他不少忙,对于现在的局势,分析的也很清晰透彻。 “父亲无须沮丧,现在宫门四位宫主,只剩下父亲你能够顶立门户,长老们现在只不过是生气罢了,等他们冷静下来,自然会意识到父亲的重要性。 到时候不用父亲开口,他们自己就会想办法给您找台阶下,您现在是宫门唯一的顶梁柱,宫门的未来不靠您,还能靠谁呢?” 顶梁柱这三个字一下便戳到宫鸿羽心里了,他大半辈子都活在宫镇角的阴影下,即便当了执刃也没好到哪里去。 但现在不一样了,宫镇角即便保住了性命,也已经彻底伤了经脉,今后也是个没有武功的废人了。 正如宫唤羽所说,宫门的未来,还是要靠自己。 唯一有些棘手的就是宫尚角,这孩子警惕性实在太强。 自己看他既要照顾父亲和弟弟,又要打理角宫内务那么辛苦,好心派人过去帮他,结果却都被拒之门外。 伤心欲绝倒是也不耽误他办事,等宫鸿羽反应过来的时候,宫远徵已经被他打包带走了,连宫钧徵的棺材都被拉回了角宫。 天空中飘下了小雪,宫尚角抱着怀里的宫远徵,给他包扎手上的伤口。 结果包着包着,宫远徵还没喊疼,他自己就忍不住开始掉眼泪了,埋在宫远徵小小的肩膀上抽泣。 天知道他现在多想跑去后山,时时刻刻守在玉燕身边。 可是他做不到,他的双肩上,一边是亲人,一边是角宫,已经容不下他的私情了。 宫远徵心情也是复杂,伸出小手给宫尚角擦了擦眼泪。 “哥,你不要难过了,我相信姐姐一定会没事,伯伯和朗哥哥也会没事的。” 宫尚角被他这么一安慰,顿时更想哭了。 “远徵,还好有你陪着我,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宫远徵摸着他的头,心里也是叹息。 他其实不怎么想管宫尚角,因为他实在太能哭了,而且他心里其实是有点埋怨他的。 毕竟如果不是为了他,姐姐也不会牺牲自己,去救他的父亲。 可是没办法,姐姐不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能够依靠的就只有彼此了。 可很快就发生了一件差点让宫远徵和宫尚角闹掰的事情。 宫门现在这种情况,一时半会是举办不了葬礼的,因此只能暂时停灵,头七之后再行出殡。 本来办丧事就有停灵的习俗,因此这么安排也算是合理。 但在置办灵堂的时候,偏偏让宫远徵听到了有下人在嚼舌根。 说什么现在停灵,其实也是在等后山的玉燕,如果她真的救不过来,到时候正好一起发送出去。 宫远徵想都没想,直接用淬了毒的暗器将那几个下人放倒了。 这些下人从小就对他不好,说他坏话,态度怠慢。 他不是没有听到他们偷偷议论,说他从小就喜欢跟虫子玩,父亲死了都不哭,简直就是个没有心的怪物。 这些他都无所谓,可他们诅咒姐姐,诅咒他唯一的姐姐。 他的父亲死了,姐姐生死未卜,可为什么这些人还活着?他们凭什么活着? 宫门的人拼死拼活,难道保护的,就是他们这些人吗? 然而宫尚角在得知前因后果之后,虽然也很生气,却没有和他同仇敌忾,而是让他把解药拿出来。 “我也憎恨他们,但他们终究是宫门的人,而且罪不至死。最重要的是,我不想你小小年纪,就背上杀人这样的罪行。” 宫远徵拗不过他,将解药丢给了宫尚角,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如果换成是姐姐,她即便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也肯定不会像宫尚角一样,这般指责自己,而是会想办法替他解决麻烦。 难怪父亲要将自己交给姐姐,果然除了她之外,根本没有一个人在乎自己,理解自己。 宫远徵偷偷回到药房,一边磨药,一边念叨: “全都该死,你们都该死……无锋该死,宫门的人也该死……所有欺负我和姐姐的人,都该死……” 宫尚角那个混账,姐姐被人那样说,他都不替姐姐出气,这样靠不住的人,爹居然还要把姐姐嫁给他,简直岂有此理。 想要娶姐姐,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只要有他宫远徵在一天,谁都别想把他的姐姐抢走! 而此时宫远徵还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姐姐,此时就像薛定谔的猫一样,处于将死未死的微妙状态。 单绝心蛊虫的原理,别人不知道,她其实是知道的。 如果这种毒蛊对人体有害,单绝心也没办法把它种在身体里,用心脉养着。 这其实是一种先损后益的蛊虫,作用其实是拓宽人的丹田和经脉,帮人增长内力。 蛊虫入侵人体,初时便是一场浩劫。 它贪婪地汲取宿主的深厚内力,以此为食,继而于经脉间游走,硬生生地将每一条细微脉络撑开、拓宽。 此过程痛彻心扉,仿若万针攒心,让人苦不堪言。 因此若是在对敌之时,遇到这种毒蛊,对于武者而言,自然是致命的毒药。 玉燕当初替宫尚角挨得那一镖,上面沾的就是这种毒蛊,硬生生熬过去之后,此蛊的威力,亦在她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 因此一听到月公子要推宫过血,她连忙戏精上身开始表演,这种好事她才不会便宜宫尚角。 反正她吸纳了宫镇角的内力,推宫过血不会有任何问题,单绝心已死,这么好的蛊虫,以后只怕都不会有了。 云之羽(94) 只是玉燕是千算万算,没想到还有冬蝉草这么一出。 也不知道是这药有问题,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她的身体假死了,偏偏脑子没有。 明明连心跳和脉搏都几乎已经停滞了下来,但耳朵却听得到,身体也感觉得到。 她现在越来越怀疑月公子根本不是想救她,而是已经把她当成一个死人在研究了。 毕竟当成活人的话,谁会像他这样毫无顾忌啊! 手腕传来了一阵疼痛感,玉燕知道,一定是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又开始放她的血了。 黑红相间的血滴入瓷白的碗中,宛如盛开的彼岸花,妖艳而诡异。 月公子凝视着眼前的玉燕,她宛如一具艳尸,美丽得令人心悸。 他缓缓伸出手,轻轻描绘着她的眉眼,那细致入微的动作,仿佛是在雕琢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这样美丽的人,只是放在这里,也足够赏心悦目了。 第一次听到玉燕的名字,还是从凌霜的口中。 那时候,他拿着玉燕亲手制作的花灯,兴高采烈地跑来和他们炫耀。 他说雪宫来了一个好漂亮的姑娘,不仅温柔可亲,还见识广博,和他们讲了好多外面的故事。 后山向来是没有女人存在的,更别提什么温柔漂亮了。 花公子当时就被深深吸引住了,一个劲儿地和凌霜打听她的消息。 而月公子虽然也有些好奇,但并不太感兴趣。 他早已习惯了孤寂冷清的生活,对那些外界的精彩纷呈,或许反而觉得是一种困扰。 他理所当然的以为冷心冷情的雪无尘应当和他一样才对,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亲眼目睹雪山融化的那一天。 可他仍不觉得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直到那天在地道中,他第一次见到玉燕。 她当时的模样实在很狼狈,鬓发凌乱,素衣浴血。经过一场恶战之后,她拿着刀的手都在颤抖。 他当时正在专心给雪无尘疗伤,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注意她,只是在听到她说要出去救人后,这才睁开眼看向了她。 而他当时看到的,只是她拿着武器冲出密道时,那毅然决然的背影。 这几日,每当心绪疲惫,他就会来到玉燕身边,和她说几句话,看着她养养眼。 月公子在凌霜口中听到的玉燕,一直都是个言笑晏晏,温柔活泼的少女形象。 有时候有点调皮,有时候又爱犯迷糊。 可月公子看着眼前的玉燕,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推宫换血之日,她承受撕心裂肺之痛,却仍紧咬牙关,展现出的坚韧与不屈。 那一刻,月公子的心被深深触动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为了别人这般奋不顾身的人,也是第一次,有了一种心疼的感觉。 他看着宫尚角抱着她不肯放手的模样,莫名觉得有些刺眼。 她都已经为你们付出这么多了,为什么你们还要抓着她不放? 什么宫主,什么义女,不过是为了让她牺牲的枷锁罢了。 月公子素来对前山之人无甚好感,认为他们终日追逐名利,心机深沉。 而今竟连如此纯真善良的少女亦不放过,加以利用。 给她服下冬蝉草,将人带回月宫,的确是他的私心。 虽然她一动都不能动,也不能给他任何回应,但月公子却莫名觉得,现在的月宫,倒是比往常更有了些人气。 “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他细心地为玉燕包扎好手腕上的伤痕,逐一拔出她身上的金针,轻柔地为她披上衣物,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然却满足的微笑。 “要不然,你以后就这样,留在这里陪我,好不好?” 月公子拿着那碗新鲜的血,再次沉浸于他那无尽的研究探索之中。 桌上烛火摇曳,映照着他紧锁的眉头与专注的眼神。 不知过了多久,月公子才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那碗已经失了效力的血,终究还是没舍得就那么倒掉。 他打开机关,来到了密室中。 那房间很小,容纳不了几个人,除了中央摆放的一盆略显狰狞却又不失妖娆的花卉,以及周围错落有致的养花器具外,再无他物。 月公子动作轻柔,仿佛对待稀世珍宝般,将那碗血液,一点一滴地倾注于花土之中。 刹那间,花朵仿佛感应到了这股生命的馈赠,缓缓舒展开它那层层叠叠、绚烂如霞的花瓣。 露出隐藏于内的、密布着细小密齿的小口,宛如一张静待猎物的巨口。 月公子心念一动,更加细致地引导血液滴入花心的那微小口器中。 奇迹般地,花朵的反应更为剧烈,色泽更加鲜艳,仿佛生命之力在其间流转。 “到底是因为血中有毒蛊的原因,还是因为比起动物的血,你更喜欢人血呢?” 月公子喃喃自语,语气中既有疑惑也有思索。然而,一时不慎,手指竟险些被这毒花锐利的小口所伤。 他连忙警醒,不敢有丝毫大意,迅速退离危险区域,心中暗自庆幸。 这午夜魔兰被誉为当世第一毒花,其毒性之烈,只需三日便可令人五脏六腑溃烂,七窍流血而亡。 昔日月宫宫主正是凭借此花的恐怖力量,研制出了毒王圣水,方能击败武功盖世的风宫宫主。 这不仅是月宫的镇宫之宝,更是他们最后的底牌,不可有丝毫的轻视与怠慢。 月公子连忙关上房门,不让光线透进来,影响它的生长。 可他刚回到外面,看到的就是不知何时到来,把他的书翻得一团乱的花公子。 “你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帮倒忙的?” “哎呀,我也是想赶快帮你找到解蛊的方法,然后把燕燕救醒嘛。” 花公子放下那些对他而言和天书一样的医书,一下就窜到了玉燕旁边,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你那个冬蝉草真的靠谱吗,她现在不呼吸,也没了心跳脉搏,就连体温也越来越凉了,不会真的死了吧。” 花公子搬了凳子坐在玉燕的床边,托着下巴盯着她的脸。 “可怜的燕燕,这么好的姑娘,为什么要遭受这么多苦难?老天也太不公平了。” 云之羽(95) 月公子轻笑一声。 “这话你之前好像也说过,不过我记得你当时说得是—— 老天既然给了她这样的容貌,又给了她那样的天赋,实在是太偏心、太不公平了。” 花公子有些红了脸。 “我、我那时候不了解她嘛,不过现在看来,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应得的。” 花公子含情脉脉地凝视着眼前的玉燕,心中不禁泛起层层涟漪。 回忆起初次邂逅她的种种情景,宛如梦境般温柔而遥远。 后山三宫虽然相对独立,但他们这一代的年轻人,因为太过寂寞,总是会找机会聚在一起。 而对于雪无尘收了一个前山来的姑娘做徒弟的事情,他们自然也是知道的。 花公子当时还打趣他,可千万别像话本里写的那样,来个禁忌师徒恋,没想到真被他的乌鸦嘴说中了。 当时花公子也是无聊,想去雪宫看看雪无尘在干嘛,顺便看看凌霜口中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仙女,究竟是何模样。 未曾想,这一探,竟探出了心动的种子。 当时玉燕正在冰湖上练剑,身姿如风中的柳絮般轻盈,在皑皑白雪和清透冰面的衬托下,更显得她纯净无瑕。 她的长发与衣袂随风轻舞,宛如凌虚御风、飘然欲仙的仙子,令这空旷无垠、晶莹剔透的世界瞬间生动起来。 有时只需片刻的驻足,便足以令人倾心。 此后,花公子经常会悄悄去看望玉燕。 虽然这样的行为,被月公子毫不留情的称之为偷窥,但花公子却不这么想。 他可是光明正大的去看,只是不让她知道而已,这也是为了不打扰到她,怎么能算偷窥呢? 花公子在暗处静静观察,时而见玉燕与凌霜笑语盈盈、打闹嬉戏; 时而见她伴雪无尘于冰湖旁围炉煮茶,茶香袅袅中流露出淡淡的温情; 更多的时候,则是见她于房内凝神静气、打坐练功。 花公子静静凝视着她专注的模样,也不觉得无聊,反而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一样。 花公子印象最深的那一次,是玉燕穿着自制的冰鞋,教凌霜在冰湖上滑冰。 她身着一袭如火红衣,宛若雪中绽放的红梅,身轻如燕,在冰面上翩翩起舞。 白茫茫的天地间,她是唯一鲜活明艳的色彩。 后来玉燕到了侍卫所,那里人多眼杂,花公子不好过去,这才被迫暂停了这样的行为,并且因此对雪无尘怨念颇深。 雪无尘不知道他为什么看起来比自己还闹心,月公子不怀好意地一笑,却没有拆穿花公子。 还能因为什么,因为他想挖你墙角啊。 不过也怪不了花公子,因为雪无尘的墙角,他也想挖。 偏偏花公子此时还对自己的想法浑然不觉,握着玉燕的手旁若无人的诉衷肠。 “燕燕,你这次可真是把我吓坏了,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看起来那么柔弱,却是一个这样坚强有担当的姑娘。 就连我那个一向严苛的老爹,都对你赞不绝口,说我有你的一半他就知足了。 燕燕,你快点醒过来,然后教教我,该如何成为你这样的人好不好。” “你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动手动脚的呢?” 花公子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忽然被人打断,他转头一看,只见凌霜走了进来。 而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银灰色的发丝如流水般轻盈,映衬着他如雪般清冷的面庞。 那双清澈的眼眸宛如晨曦下的冰湖,无一丝杂质,透出无尽的宁静与孤寂。 他此时正注视着玉燕手腕上刚刚被包扎好的伤口,微微皱起了眉头,看向月公子的眼神也带了几分不满。 “别告诉我,你这是为了救她。” 月公子微微一笑。“你现在是以什么立场,来这般质问我呢?别忘了,至少在她醒来之前,她是属于我的。” 花公子看着那少年,半天才反应过来。 “大雪你你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雪无尘没有理会几乎跳起来的花公子,而是径直来到玉燕的床边,握着她的手,给她输送着内力。 几位长老都以为他是因祸得福,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才突破了功法的瓶颈。 但只有雪无尘自己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藏雪心经的精髓,并不是要人无情,而是勘破。 在他舍身为玉燕挡下那致命一击的时候,他终于领悟到了那爱一个人到极致,甘愿牺牲自己,无我无物的境界。 结果一不小心,无过了头。 雪无尘清楚,他现在这种情况,不是返老还童那么简单,而是将会一直保持现在的状态。 除非有朝一日散功,否则无法再重新发身长大。 也就是说,他无法再和心爱之人在一起,因为现在的他,已经无法给她任何幸福了。 看出雪无尘的惆怅,花公子挠了挠头,想要安慰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个,大雪……不对,小雪,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其实你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我想到了,要不干脆等燕燕好了以后,我们就把她留在后山吧,这样咱们四个还能搭个伴,想必有燕燕在,我们也就不会这么寂寞无聊了。” 凌霜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你在放什么厥词?” 一旁的月公子却点了点头。 “我倒是觉得他这个想法不错,不过事先说好,她得住在我月宫。” 凌霜彻底无语。 “不是,你们可真是我们的好兄弟啊,就算无尘现在不能娶她为妻了,怎么也轮不到你们来吧。 而且退一万步,就算我们愿意,可燕燕现在是代理徵宫宫主,又怎么可能留在后山呢?” 听到这话,月公子微微皱起了眉头。 当宫主又有什么好的,玉燕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不就是因为那所谓的责任吗? 她已经为此差点付出生命了,他好不容易将她救了回来,难道就是为了让她回去,再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继续牺牲自己? 云之羽(96) 想到这里,月公子摆弄着手里的草药,淡淡一笑。 “这很简单,我有的是办法能让她做不成这个宫主,只能留在后山。” 一直沉默的雪无尘忽然开口,显然是误解了月公子的意思。 “月无影,你不要胡来,如果你胆敢做出伤害他的事情来,我不会放过你。” 听到雪无尘这么连名带姓的称呼月公子,花公子和凌霜也是一愣。 他们后山的人把名字当成秘密,只会告诉最亲近的人,这样直接叫全名,跟骂街也差不多了。 可还没等月公子对此有什么反应,雪无尘便感觉自己手心里,玉燕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雪无尘顿时大喜过望,立刻加大力度给玉燕输送内力,其他人也连忙凑了过来。 感觉到雪无尘那汹涌澎湃的纯净内力,玉燕几乎是用尽了自己全部的自制力,才强忍住了把他吸干的欲望,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想着该如何装可怜,趁机多骗一点内力。 结果一睁开眼…… 小孩你谁? 玉燕的眼泪都预备好了存在眼眶里,结果看着眼前的雪无尘,硬生生愣住了,也不知道该不该掉下来。 倒是雪无尘,看到她这样一副‘茫然无助’的样子,心中一痛,悄悄起身让开了位置。 花公子刚想挤过来,就被月公子用金针在腰上扎了一下。 “你过去有什么用?” 月公子做到玉燕床边,仔细给她把脉,确定她身体并无大碍之后,这才点了点头。 “看来我之前所猜测的不错,这个毒蛊虽然痛苦,但只要能熬过去,并不会伤害人的性命。” 可既然如此,宫镇角又怎么会武功尽失的? 月公子脑海中划过种种可能,但看着眼前的玉燕,索性也不再去想。 宫镇角有没有武功,和他又没有什么关系,还是照顾好眼前人吧。 玉燕现在刚刚醒来,冬蝉草的效力还没有全部消失,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虚弱地问道: “无尘呢?无尘怎么样了?” 躲在后面背对着她的雪无尘,听到她醒来后第一句话竟然就是问自己,更是忍不住浑身一颤,最后转身走了出去。 凌霜见此,也是叹息一声,只能让玉燕先好生养着,不要想太多,然后跟了上去。 一旁的花公子可算有了空位,连忙挤了过来。 “燕燕,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看着花公子急切中带着关怀的目光,玉燕眼中疑惑更甚。 “谢谢公子关心,可是……你是哪位?” 玉燕这三天虽然不能动,但也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因此比起神经兮兮的月公子,这位花公子更让他感到迷惑。 他到底谁啊,为什么没事就拉着自己的手说个没完啊,搞得他们好像很熟一样! 听到她这么问,花公子的表情也有些尴尬。 毕竟他虽然认识玉燕很久了,但那天在密道,却是玉燕第一次见到他。 可他又不能说明真相,只能尴尬地挠了挠头。 “没关系,我们现在认识也可以,我是后山的花公子,你可以叫我,叫我……” 花公子下意识想胡诌个名字,可是小黑两个字到了嘴边,却始终说不出来。 他可不想让玉燕叫他这么随便的名字,可是月公子就在一旁,要是这么直接把自己的名字告诉玉燕,那多不好意思啊。 玉燕却忽然想到刚刚雪无尘叫过月公子的名字,他们这一代,好像都是无字辈的。 而花公子又姓花…… 一个名字如灵光一现般在她脑海中闪过,玉燕下意识开口: “你不会叫花无缺吧?” 花公子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不,我叫无涯,花无涯。” 听到这个名字,玉燕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 不叫花无缺就好……不过花无缺谁啊? 这个名字怎么出现在自己脑子里的?快出去快出去! 花公子倒是没有注意到玉燕的心理活动,说出自己名字之后,反倒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直接握住了玉燕的手。 “燕燕,你先不要想那么多,好好养好身体,我们都会在这里陪着你的。” 不是他为什么这么自来熟啊? 玉燕本以为一个雪无尘在感情方面就已经够激进的了,没想到和这位相比,他简直太保守了。 不过比起旁边那位,显然这个自来熟的花无涯已经不算什么了。 玉燕叹了口气,将目光从花公子身上移开,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来到这里三天了,总算看清楚了是个什么地方。 阴森幽暗,清冷寂静,玉燕乍一看,还以为回了无锋老家。 月公子端着药碗走了过来,花公子刚想伸手去接,手背上就又挨了月公子一针。 “你干嘛呀!” “你再不回家,我就让你爹亲自抓你回去。” 后山三长老,花长老的脾气最为暴躁,对儿子也最为严苛,因此这招对于花公子而言算是百试百灵。 花公子悻悻地对着月公子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又看向玉燕。 “燕燕,你好好养病,我明天再来看你哈。” 花公子都没有转身,直接倒退着走了出去,差点滑倒在水池里,眼瞧着到了门口,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玉燕刚想对他点头示意一下,下巴就被月公子轻轻扳了回来。 “喝药。” 月公子的声音很轻,不具有任何压迫感,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感觉。 玉燕看着他端着药碗,那白皙修长,好似没有一点瑕疵的手,不禁感叹。 在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长大,月公子到现在都没有风湿病,也是挺神奇的。 月公子没有花公子那么多话,比起雪无尘的清冷,也多了一分温柔。 给玉燕喂完了药,擦完了嘴之后,还会喂一颗蜜饯给她。 来到月宫其实是一个意外,不过玉燕最擅长的,就是适应环境,随机应变。 “公子,这些日子以来,让你费心了。” 月公子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你不要想太多,安心在这里养病,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月公子想了想,又开口说道: “别忘了你答应过我,要留下给我做研究,在我将这个蛊虫研究明白之前,你就不要离开月宫了。” 云之羽(97) 玉燕又不是傻子,自然能够看得出来,月公子想要留下她,显然不是为了什么蛊毒。 她的目光在月公子那温文尔雅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月公子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察人心。 但他越是这样,玉燕就越是坚定自己的决心。 不过没关系,就算月公子不开口,她自己也是要想办法留下来的。 寒衣客曾经问过她,她的任务是什么。 他以为自己来到宫门,就是为了和无锋里应外合,实现这场谋划已久的袭击。 却不知这场动乱,不过是顺手而为之罢了。 她之所以来到这里,此行的目的并非是为了参与什么阴谋阳谋,而是为了寻找那失传已久的风宫镇宫心法的最后一层——移花接木。 当初宫门后山内乱,风宫后人虽然趁乱逃离,叛出宫门,但风宫心法的最后一层,却是口口相传。 因此风宫宫主死后,这门神功的最后一层也就此失传。 但像风宫宫主那般心思缜密之人,自然是做好了两手准备。 她早就提前将风宫心法伪装成玄女派秘籍,放在后山武库中,更将神功的最后一层也藏在了六壬神骰之中。 本来玉燕的任务就到此为止了,她只要将六壬神骰带回去,就算圆满完成任务。 可神功在前,玉燕怎么甘心拱手让人。 在侍卫所那么久,她一直在营造自己在努力完成任务的假象,实则在偷偷研究六壬神骰。 然而,无论她如何钻研,始终一无所获。 直到一次上课时,教习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声者,宫、商、角、徵、羽也。五音分属五行,五脏可以影响五音,五音可以调节五脏…… 宫属土,君之象,居中央,畅四方,唱施始生,宫音为五音之主、五音之君,统帅众音,因此宫门以宫为姓,以商角徵羽为名……” 玉燕一整个就是醍醐灌顶,拨云见日,所有的困惑与迷雾瞬间消散。 六壬神骰之上,那些曾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奇异符号,实则是乐谱的音符! 她开始从教习的话中寻找线索,将五音与五行、风宫心法以及六壬神骰联系起来。 按照这个提示,玉燕从音律的角度开始解构,经过无数次的尝试和推敲,哼着曲调,终于打开了那六壬神骰。 “移花接木……乃最高心法……若要达到最高层次……需尽弃本来所有……尽弃本来所有……” 随着神骰的开启,这段文字映入眼帘,玉燕的心境也随之豁然开朗。 她轻笑一声,随即毅然决然地废除了自己好不容易修炼回来的武功。 反正这种痛苦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再来上一次,也没什么。 区别就是上一次她是被迫的,是为了完成别人给她的任务。 但这一次,她是为了自己。 就连老天都在帮她,那段时间,她刚刚来到侍卫所不久,就算身体差些,武功烂些,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若是还留在雪宫,在雪无尘的眼皮子底下,一定会被发现端倪。 幸而当时在她身边的是金繁,她装作一副胸无大志的样子,也正好应付过去了。 可如今即便神功大成,也不是回到无锋的好时机。 因为她还有第二个任务——调查月宫毒王圣水的秘密。 任何能助她一臂之力的契机,她都不会轻易放过; 而任何可能对她构成威胁的隐患,她也要提前解决。 昔日风宫宫主武功盖世,却栽在了月宫宫主的手上,究其原因,乃是月宫独有的剧毒——毒王圣水。 月宫宫主将毒王圣水自己服下,故意引诱风宫宫主吸取他的内力,这才为他人创造了一线生机,最终击败了风宫宫主。 然而,玉燕却认为,相比毒王圣水,风宫宫主的陨落更多是因为她的自大和手下留情。 以风宫宫主当时的武功,哪里还需要月宫宫主那点内力? 在明知对方已经背叛的情况下,她没有选择痛下杀手,而是吸取了对方的内力,这难道不是想要废了对方的武功,然后搞什么强制爱吗? 月宫宫主显然也是算计到了这一点,所以最后才成功阴到了风宫宫主。 因此,无论是为了完成无锋赋予她的使命,还是为了自身的安危,她都必须踏上月宫这片是非之地。 玉燕不想给自己将来留下什么阴影,在吸取别人功力之前,还要担心对方有没有服毒。 这次之所以给无锋传信,让他们提前袭击,也不过是想要趁着双方两败俱伤之时,趁机浑水摸鱼,多拖延一段时间,让他们不要坏自己的事情罢了。 没想到计划远比她想象的还要顺利,收获也比她设想的更为丰厚。 她原本还以为要多耗费一段时间才能来到月宫,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 现在可谓是一举三得: 借助单绝心的毒蛊,她的力量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增强; 同时,她也赢得了后山三位长老的青睐,为自己在宫门中树立了良好的形象; 最为关键的是,她终于得以踏入了梦寐以求的月宫。 我真特么的棒,真特么的机智。 无锋和宫门能够有我,真是他们的福气。 玉燕简直要爱死自己了,连带着看向月公子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温柔。 但她还是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红着眼眶说道: “可是宫门刚刚遭遇这等变故,义父尸骨未寒,我身为人女,总该替他扶灵出殡才是。” 月公子闻言,却并未立刻应允,只说自己需要稍作考虑。 不是这有什么好考虑的,自己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够充分吗?哪有人家爹发丧不让女儿去披麻戴孝的? 玉燕虽然能够感觉到月公子不太正常,但没想到他的脑回路居然这么清奇。 雪无尘是个老实孩子,一直都很遵守宫门门规。 即便后面被她带偏了,不再拘泥于那些陈规陋习,但至少在表面上也会做得体面。 而花公子虽然性格跳脱,不拘小节,不把门规放在眼里,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但他对父亲十分畏惧,不会明目张胆地违反宫门规矩。 可月公子不一样,他是真的把宫门规矩当放屁。 云之羽(98)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与兰夫人有着某种微妙的相似之处。 那就是他们对宫门都没有任何归属感,并不把宫门的人当成自己的亲人,对他们也毫不在意。 玉燕好像忽然明白为什么当初风宫宫主会栽在月宫宫主手里了,那些表面上波澜不惊、沉静如水之人,有时候反而最为危险。 就像现在她有种预感,如果自己不经过月公子同意,而要执意离开月宫回到前山的话,一定会发生什么她并不乐意见到的事情。 对于这样的人,不能强来,只能智取。 玉燕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更何况,当前山局势混乱不堪,她若此时回去,无疑是自找麻烦,倒不如在月宫享受这份难得的宁静。 她就算回去,也只能在背后继续给宫唤羽出谋划策,自己捞不到一点好处。 更何况宫镇角虽已失去武功,但一时半刻还死不了。 自己夹在他们中间,只会左右为难,日子恐怕不好过。 最糟心的还是宫尚角,当时戏瘾大发,演的有点过了头,把人虐的太狠。 他骤然间得而复失,一定会把自己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到时候想做点什么就困难了。 而且留在月宫,也不是没有好处。 她在医毒方面一窍不通,而宫钧徵又去世得早。将来要撑起徵宫,若无真才实学,恐怕难以服众。 宫远徵在这方面天赋异禀,如此浪费实在可惜,必须好好培养才行。 玉燕强颜欢笑,佯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轻声细语地答应月公子,待她妥善解决前山的事务后,定会重返月宫 但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那就是要带着宫远徵一起过来。 月公子自然是不愿意的,但耐不住玉燕柔声哀求: “义父临终之前,我曾经对天发誓,一定会好好照顾远徵弟弟,如今我没能尽到徵宫宫主的职责,已经很对不起他了,若是连弟弟都不顾,我怎么对得起他的在天之灵……” 玉燕说着,又要垂下泪来,偏偏月公子就吃她‘重情重义’的这一套,也只得无奈答应了下来。 他就知道,她和前山那些只知道那些工于心计、追名逐利之人不一样。 她都已经为他们做了那么多了,居然还觉得自己亏欠他们,真是…… 月公子越看玉燕越觉得心疼,这样单纯善良的姑娘,若是留在前山,一定会被他们算计的连骨头都不剩。 相比之下,后山这片清净之地,方是她真正的归宿。 月公子和玉燕商量好,等过两天她身体养好了之后,月公子便会送她重返前山。 同样,等丧礼过后,他也会亲自去接她回来。 然而玉燕却又问起了雪无尘的事情。 说无尘无尘到,月公子正不知该如何回答之时,玉燕心心念念的人就正好来了。 玉燕装作没有认出他的身份的样子,当即便焦急地打听起雪无尘的情况来。 雪无尘那张稚嫩的脸庞虽无表情波动,但那双眸子深处,却隐约流露出一抹哀伤之色。 “他……现在并无大碍,已经突破藏雪心经的瓶颈,开始闭关修行了。” 玉燕松了一口气。 “他没事就好……那他什么时候出关,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雪无尘沉吟片刻,终是摇了摇头。 “他已经突破了藏雪心经的最后一层,达到了无情无欲,无我无物的境界……” 雪无尘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甚至不敢去看玉燕的眼睛。 他缓缓自衣襟深处摸索出那枚曾属于玉燕的珠花,双手轻颤地递至她面前。 “他让我来转告你,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权当……权当是他负心违约,负你深情。” 玉燕接过那朵珠花,凝视着面前神色复杂的雪无尘,心中虽已了然八九分,却依旧装出一副悲痛欲绝,却又倔强挺立的模样。 “我明白了……他能练成神功,自是好事一桩,我应该为他高兴才是。” 玉燕一边说着,边轻轻拭去眼角泪痕,强颜欢笑之中满是苦涩。 “我能够知道这世上,还有像他这样的人存在,已经是我的福气了,更何况他还帮了我这么多…… 你帮我转告他,让他不要把之前的事情放在心上,我能够有幸和他相识一场,已经心满意足了。” 玉燕说着,又开始咳嗽了起来。 雪无尘见状,连忙上前想要去查看她的情况,却被月公子拦在了身前。 “你还想怎么样,还嫌不够让她伤心吗?” “月公子,不要这样,是我自己不争气,不关这位……不知该如何称呼?” 雪无尘顿了一顿。 “你叫我雪重子便是。” 玉燕顿了一顿。 “雪重子……你好。” 玉燕勉强挤出一丝淡然的微笑。 “我当下的状况,还望你替我向无尘暂且保密,他是个心地善良之人,我不愿让他因我的事情而自责分心。” 雪无尘看着眼前故作坚强的玉燕,更是心痛到犹如万箭穿心,难以名状。 他知道玉燕的性情,如果让她知道了自己的真实情况,她一定不会选择离自己而去。 但他又怎么会舍得如此耽误她一生?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打算,想着让玉燕以为他负心薄幸,即便让她心生怨恨,也好过让她一生都活在等待与失望之中。 却没有想到,玉燕非但未生半句怨言,反倒还在担心自己。 望着玉燕那哀伤的面容,月公子也不禁蹙紧了眉头。 这些人一个个都是怎么回事,仗着人家善良单纯,就把人往死里欺负吗? “你要是没事就快些回去吧,不要打扰我的病人养病。雪、重、子。” 月公子说着,端起那碗苦涩的药汁,重新坐至床边,想要喂给玉燕。 玉燕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接过药碗。 “这些日子已经麻烦公子照顾我了,如今我已经醒了,这些事情我自己可以做的。” 月公子却躲开了她的手。 “你身子骨尚未复原,在此我不过是一介医者,病患无分男女,这些琐事无需挂怀。如果你真的想要感谢我的话……” 月公子说着,目光随即落在了玉燕手中那朵珠花之上。 “就把这个送给我好了。” 云之羽(99) 雪重子原本还沉浸在伤心中,听到这话当即察觉出了不对劲。 “你一个大男人,要珠花做什么?” 月公子却抢先一步,迅速夺过那朵珠花,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像是生怕会被人抢走一样。 “这又不是你的东西,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眼看着他们又要再起争执,玉燕只能答应把珠花送给月公子。 雪重子刚想反对,却听玉燕说道: “反正也是没人要的东西,月公子既然不嫌弃的话,那就拿去吧。” 月公子得意一笑,看向脸色铁青的雪重子。 “你回去转告雪无尘,就说我会好好照顾燕儿,让他好好闭关练功,不要再管不该管的事情。记住了吗,雪、重、子。” 看着雪重子被气的拂袖而去,月公子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旋即又将目光柔和地转向玉燕,眼中满是理解与疼惜。 “好了,碍事的人走了,我们继续喝药。” 不是,大哥你今年贵庚啊,宫远徵都没你这么幼稚好吧。 玉燕心里十分无语,等自己把宫远徵带过来以后,不会相当于要带两个孩子吧。 不对,如果计划成功的话,应该是三个。 转眼间,又是三日匆匆而过。 明日便是宫门出殡的大日子,玉燕的身体也恢复得七七八八,准备离开这幽静的后山。 月长老亲自来接她,态度也比起之前和蔼了许多,只是看到月公子的时候,脸色却变得不大好看。 “好了,不要送了,我会带玉燕回前山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们在这里告别就可以了。” 月公子却敏锐的听到了月长老话中的含义。 “告别?为什么要告别,燕燕又不是不回来了。” 月长老的眉毛当时就竖了起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玉燕是徵宫的代理宫主,自然要在前山效力,而且后山一向有规矩,未成年者不得擅入后山、女子不得擅入后山。” 月公子却不理他,径直从袖中取出一颗丹药,递给了玉燕。 “燕燕,乖,吃了它。” 玉燕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未多加询问,接过丹药便吞了下去。 看到玉燕不问缘由便服下丹药,月公子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 倒是月长老忍不住问了一句,然而回应他的却是月公子阴恻恻的笑容。 “我新研制的七日断肠散,七日之后,没有我的解药,她将肠穿肚烂而亡。放心,以徵宫那些医师的水准,绝对解不开这个毒。” 月长老差点被他气了个仰倒,都忘了玉燕还在场,气得直呼出了月公子的名字: “月无影,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月公子仍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看向玉燕的眼神仍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好似他刚刚给玉燕吃的不是致死的剧毒,而是甜蜜的糖丸。 “燕燕,别怕,七天以后,我带着解药,亲自去前山接你。” 月长老此时已经顾不得跟他讲什么后山之人不得擅自前往前山的规矩了,只能和当初的雪长老一样,捶胸顿足的喊上一句: “造孽啊——” 他既不是傻子又不是瞎子,月公子看着玉燕那个眼神,他怎么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可是这才几天啊!人家雪无尘好歹坚持了六个月呢,你坚持了有六天吗! 没想到当初笑话人家雪宫的回旋镖,现在这么快就打在自己身上了。 月长老现在就一个想法,绝对不能让花长老那混账老小子知道,不然迟早会被他笑死。 月长老此时还不知道,他和雪长老一起笑话花长老的日子,还在后头。 月长老哭丧着脸带着玉燕回到了前山,看着他老人家一副塌房的悲催表情,玉燕也是无奈。 “月长老,您放心,月公子就是跟我开个玩笑,他怎么可能真的给我下毒呢?” 重点不是在于他有没有下毒好不好? 月长老心如死灰,也不想再管太多,把玉燕送到前山就自己一个人找地方郁闷去了。 玉燕再次踏上了前山的青石板路,第一时间,却不是去羽宫见兰夫人,而是来到了角宫。 角宫内,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院落里。 宫远徵此时正在院子里练习丢小飞镖,准头已经差不多了,就是因为年纪小没有内力,力道还不太够。 汗水沿着他稚嫩的脸颊滑落,玉燕躲在一旁看着他,露出一脸姨母笑。 直到宫远徵看起来有些累了,这才轻咳一声。 宫远徵闻言抬头,那双明亮的眼眸中闪烁着疑惑与惊喜。眼前的玉燕,笑靥如花,他几乎怀疑自己是在梦中。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宫远徵呆立原地,宛如被无形的力量定住了一般。 直到玉燕蹲下身,朝着他伸出手,宫远徵这才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接着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向玉燕,一头扎进她的怀抱。 玉燕虽已做好心理准备,但下盘稳健的她还是不禁微微一晃。 “姐姐,你怎么才……你好了没有……我好想你……” 宫远徵的哭声里夹杂着无尽的委屈与思念,泪水与鼻涕交织在一起,言语早已模糊不清。 玉燕倒是也不嫌弃,把他搂在怀里哄着,包容着他所有的不安与伤痛。 “姐姐没事,姐姐已经好了,这不刚刚能回来,第一时间就来找你了吗?” 宫远徵哭的说是撕心裂肺都不为过,他紧紧搂着玉燕的脖子,那份依恋与不舍,仿佛害怕一旦松手,这份温暖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姐姐,我不是在做梦吧……就算是做梦也没关系,你带我走吧,我们去哪里都可以,我不想再和你分开了。” 这孩子,是把自己当成索命的鬼魂了吗? 感受着怀中的小身躯颤抖着,玉燕只觉得又心疼又好笑,拉着他的小手摸上自己的脸。 “摸摸,还是热的,姐姐没有死,姐姐活得好好的,从今以后,姐姐再也不会和远徵分开了。” 宫远徵顿时哭的更大声了,不过这次是高兴的。 云之羽(100) 宫尚角听到宫远徵的哭声连忙赶了过来,看到眼前的玉燕,简直和刚刚的宫远徵一个反应。 可眼瞧着他疾步上前,玉燕却没有像刚才接住宫远徵一样接住他,反而身形一闪,避开了他的怀抱。 开玩笑,弟弟小小的一个扑过来也就算了,你这么个人高马大的家伙,再给我创死了。 宫尚角被玉燕躲开,却依旧没有放弃,也不顾宫远徵仍依偎在玉燕身旁,直接伸出长臂,将二人紧紧拥入怀中,似乎要将所有的不安与渴望都融入这温暖的怀抱中。 “燕儿,我不是在做梦吧,你真的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这些日子……”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再不松开,弟弟要被你挤死了!” 玉燕一把推开宫尚角,这才把当成夹心肉饼的宫远徵解救了出来。 宫尚角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不敢动,一双通红的眼睛牢牢盯着玉燕,又是伤心又是内疚,更多的是深深的思念与不舍。 玉燕实在看不下去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只能将宫远徵放下,可还没等起身,就又被宫尚角一把抱住。 你小子在这方面反应倒是挺快的哈。玉燕也是无奈,哄完大的又要哄小的。 等回到了羽宫,又有一大两小等着自己哄,自己这灰暗的人生啊。 宫尚角却不知道玉燕此时的无奈,只是沉浸在挚爱失而复得的庆幸中。 他也顾不上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了,紧紧抱着玉燕,将这段时间以来失去母亲的悲痛、肩负家庭重任的疲惫、支撑角宫的艰辛,一并倾泻而出。 他像是整个人的脊梁骨都被抽走了一样,平日里青松一样挺拔的人,此时却像是被大雪压弯了枝头,卸去了所有力气,靠在了玉燕身上,仿佛她是自己唯一的支撑。 玉燕也知道这短短几天的经历实在把人虐的太狠,只能一手抱着宫远徵,一边搂着宫尚角柔声安慰着。 如此过了好一会儿,宫尚角这才略略恢复了一些,但那双红肿的眼睛依旧流露出未尽的情愫。 他紧紧拉着玉燕的手,目光一刻也不曾从她身上移开。 玉燕无奈,只能伸手捂住宫远徵的眼睛,在宫尚角红肿的眼睑上留下轻轻一吻。 “尚角哥哥,我知道你这段日子一定不好过,你受苦了。” 宫尚角连忙摇头。“不,我受的苦,怎么比得上你所经受的万一?” 玉燕轻抚着他的胸膛,试图抚平他内心的创伤。 “我受的不过是一些皮肉之苦,可我知道,你心里才是最苦的。 尚角哥哥,你是个了不起的人,在经受了这样的事情之后,依旧没有被磨难打倒,而是勇敢承担起了这一切。 我想,泠夫人如果在天有灵,看到你这样坚强不屈,也会感到很欣慰的。” 宫尚角这段时间紧绷的神经,在爱人温柔的话语中也终于断裂了。 他靠在玉燕的肩头,毫无保留地展示着自己的脆弱。 泪水悄然滑落,打湿了她的衣襟。 他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伤痛,仿佛每一道伤痕都在诉说着无尽的苦楚。 宫远徵被他哭的脑仁疼,不是,我才是小孩吧,为啥你比我还能哭? 玉燕也知道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只能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宫二先生和朗弟弟怎么样了?” 宫尚角痛苦的摇了摇头。 “他们虽然都已经醒来,但情况并不是很好。父亲失了武功,又彻底伤了经脉,虽然不至于像商伯父那样残疾,但身体也是大不如前了,至于朗弟弟……” 宫尚角眼中流露出伤痛之色,玉燕也没有再问,而是将宫远徵塞到了他怀里。 “既然宫二先生醒了,那我也应当去拜访他一下才是。” 宫尚角连忙握住了她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我和你一起去。燕儿,你放心,从今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了。” 宫尚角心里其实也是没底的。 他知道宫镇角现在的情况非常糟糕,连他自己都不敢去和他过多接触,生怕刺激到他。 想当初宫镇角醒来之时,知道自己没了武功,吐了一口血晕了过去。 知道妻子没了,儿子中毒昏迷,又是一口血晕了过去。 最后听说弟弟也没了,连血都吐不出来,直接晕了。 如此三连打击,虽然宫尚角一向觉得父亲是最坚强的男人,但也觉得他很难撑得住。 现在宫镇角倒是不晕了,却仿佛一夜之间被抽空了灵魂。 整日面色阴沉,宛如一尊静默的石雕,不言不语,不问世事,让人揣测不透他心中究竟藏着何种思绪。 只有在宫尚角和他汇报角宫的情况,以及朗弟弟和远徵的事情时,他那张冰冷的脸上才会微微泛起一丝涟漪,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波动。 宫尚角望着父亲这副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有些话他自己不好和父亲说,只能请来三位长老,希望能由他们代为转告宫钧徵的遗言与安排。 毕竟这那遗言里除了对徵宫未来的安排外,还牵涉到自己与玉燕的婚事,他实在无法开这个口。 尽管宫尚角深知此刻并非处理私事之时,但身为长子,他认为有义务让父亲知晓一切。 宫镇角听完长老的转述,脸上未起波澜。 甚至连玉燕曾为他推宫活血之事,也表现得淡然如水,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反倒是把宫尚角叫了过去,问现在宫门是谁在主事。 宫尚角虽心中有万般不满,却不敢有丝毫隐瞒。 他详细汇报了宫鸿羽与宫唤羽父子近期在宫门的所作所为,以及他们企图干涉角宫的野心。 说到此处,他紧握双拳,指甲几乎嵌入掌心,却仍强忍怒意,一字一句清晰道来: “他们不光想要派遣侍卫来角宫,更想将远徵弟弟带到羽宫,暂且交由兰夫人代为抚养,简直荒唐!远徵弟弟的母亲就是他们害死的,如今怎么有这个脸来充当好人!” 云之羽(101) 宫镇角却没有如同宫尚角一样愤怒,只是冷哼一声。 听说宫尚角第一时间将宫远徵和宫钧徵的棺椁接了回来,他竟难得地夸赞了一句“做得好”。 看着宫尚角欲言又止的表情,宫镇角破天荒的难得解释了一次。 “当时我让你去后山密道,你以为我要抛弃你的母亲和弟弟,是不是?” 宫尚角闻言,心中一震,未曾料到父亲会突然提及此事。 “我当时让你过去,我已经暗中派人将你母亲和弟弟安全送达那里。 我之所以这么做,一是为了确保你的安全,让你能有一个退路; 二来,也是希望你能在关键时刻保护他们。 只是我没想到,他们会折返回来。人算不如天算,有些事情是我们无法预料的,你也不要过于自责。” 宫镇角自己本身是个内核强大的人,因为他能够跳出自身局限去考虑事情。 在他看来,算不到就是算不到,有谁能够算无遗策? 他已经竭尽全力了,只是天命不尽人意罢了。 真的要怪要怨,也只能恨宫鸿羽太糊涂,恨无锋不做人,而不是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算再怎么悲伤愤怒也没有任何意义,改变不了现实。 与其沉浸在负面情绪中无法自拔,不如冷静下来收拾烂摊子,让事态不再继续恶化下去。 宫镇角说这话,本来是想解开宫尚角的心结。 让他不要误解自己是个无情无义的父亲,更不要因为泠夫人的死而责怪自己,一切不过是命数使然,却没想到适得其反。 因为宫尚角恰恰和他相反,是个极度容易内耗的人。 或许是因为父亲的光环太过耀眼,从小承担的压力也太大。 他身上的责任早已化作了一个沉重的枷锁,让他习惯于独自承担一切。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他总会反复咀嚼那些无法预料的变故和无法挽回的损失,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自责。 因此听到父亲这话,宫尚角更是如同被一块巨石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自责,他愧疚,为何自己未能及时洞察父亲的深意? 如果他当时按照父亲所说的做了,那么他是不是就能在前往密道的途中遇到母亲和弟弟,然后将他们拦截下来,避免那场悲剧发生? 可这些话他不能跟任何人说,尤其不能跟父亲说。 如今见了玉燕,倒是像见了救星一样,把自己心里的苦和痛都说了出来。 “父亲虽然没有说他怪我,但我明白他的意思,是我让他失望了……” 不是,你明白了个溜溜球啊。 作为绝不内耗的选手二号,玉燕的想法比宫镇角还要激进。 我怎么可能逆行呢,一定是其他人都走错方向了。 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如果我真的有错,那也是这个世界错了。 所以她是真的不能理解为什么宫尚角为什么这么乐于将责任都归咎在自己身上,将自己折磨的遍体鳞伤。 不过不理解归不理解,解语花这个人设不能塌。 玉燕知道这时候跟他说‘你爹不是这么想的,他没有怪你’这种话就跟没说一样,根本没有任何用处,索性就顺着宫尚角的话来说。 “尚角哥哥,既然大错已经铸成,现在后悔也没有任何意义,人死不能复生,但我们要为活着的人努力。 泠夫人牺牲自己的性命,就是为了保护朗弟弟,你怎能让她的牺牲付诸东流? 你如果真的要弥补你的过错,就要用行动来证明,尽力帮你父亲撑起角宫。 让他看到,你已成长为足以担当重任的继承人,能够为他撑起一片天,抵御风雨。” 玉燕自己没有父亲,对于拥有这个称呼的人,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和执念。 因此她冷眼旁观,窥见了宫门新一代心中隐秘的伤痕——那源自他们各自父亲的暗影。 宫门之内,等级壁垒森严,男性更是凌驾于众人之上。 父权之威,对孩子心灵的烙印,无疑是深刻且久远的。 无论是男儿郎还是女儿身,在羽翼未丰之时,都是处于一样的弱势地位。 他们对于感情的渴望、对力量的崇拜,最好的寄托对象,就是他们眼中那最为强大的存在。 这本质上还是一种慕强心理,即便温柔的母亲如何温柔以待,给予无尽的关怀,却仍难抵严父一句微不足道的赞许。 可高高在上的强者从不会在意弱者的想法,他们的父亲,也不会在意孩子的需求。 不管是宫流商的轻视、宫镇角的压力、宫钧徵的忽略、宫鸿羽的打压,都足以证明了这一点。 在他们眼中,子女不过是血脉的延续,是宫门未来的塑造者,是任凭他们勾勒与摆布的艺术品。 唯独不是一个和他们同样有灵魂的人。 整个宫门都在他们的支配之中,妻子与孩子,与那些俯首帖耳的下属无异,只需乖巧听话,能满足他们的需求便足矣。 至于他们想要什么,那要看他们想给什么。 这看似光鲜亮丽的家族背后,其实和民间万千普通百姓的家庭一样,都隐藏着无数被忽视与被遗忘的灵魂,以及那些未曾言说的哀愁与渴望。 而就像茗雾姬轻易相信了宫鸿羽为她编织的幻梦一样,其实所有人都一样。 相较于直面那残忍的现实,他们更愿意选择与自己和解。 就像是女人在被辜负、被伤害以后会催眠自己,他其实不是不爱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一样。 父亲不是不爱我,他只是有自己的苦衷,他只是责任太大,他只是不善表达,他只是不懂感情。 各种五花八门的理由为对方来开脱,最后只为得出一个结论—— 我其实还是被爱着,被在乎的。 所以玉燕才会格外欣赏杨兰,欣赏她没有在这个价值观下被同化的心灵,欣赏她不需要通过一个强大的男人的爱慕,来证明自己存在的独立清醒。 兰花就是兰花,不管开在花园里还是山野中,不管有没有人欣赏,兰花依旧是兰花。 云之羽(102) 但显然这个道理,宫尚角是不懂的,玉燕也没打算让他懂。 因为他们本质上还是这个制度下的获利者,深深植根于父辈为他们铺设的温床之中。 无论是丰厚的家产、崇高的社会地位,还是那份情感认同,皆是他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因此即便受到伤害,即便不公与压迫让他们心生愤懑,他们却不敢轻易撼动这座制度的巍峨城墙,选择奋起反抗,而是妥协让步。 因为一旦这么做了,就相当于摧毁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意味着要放弃眼前所拥有的一切繁华,从零开始。 这样的勇气,他们缺乏;这样的牺牲,他们不愿。 他们没有能力去承担违反现有规则的代价,与其去费心费力建立一个新的秩序,在现有的体系里获得认可,显然要更容易得多。 所谓的强权跪拜,不过是一种贪图安逸享乐的体现罢了。 贪图安逸,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如果玉燕有些选,她也想什么都不做,双手一摊,就有人来为她奉献一切。 可别人给予的一切终究不是属于自己的,他人施舍的阳光,终不及自己披荆斩棘后赢得的辉煌。 到底还是自己争来抢来的东西,最为可靠。 安抚好宫尚角后,玉燕来到了宫镇角的房间。 这里并未如她所预想的那般阴暗沉闷,空气中虽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但整体布局与往日并无二致,显得格外宁静平和。 宫镇角见她到来,眼神中并未流露出一丝惊讶,依旧倚靠在床榻边,自顾自地品着苦涩的药汁。 他的手还有些抖,但固执地不肯让别人服侍,玉燕端坐在一旁,也没有任何要伸手帮忙的意思。 待宫镇角缓缓放下药碗,他目光锐利地审视着玉燕,语气中带着几分冷冽: “你倒是积极,回来以后第一时间,不去找你的姑姑,反而跑到我角宫来了。” 玉燕面容平静如水,语气淡然: “我乃徵宫之人,自然要先来探望弟弟,将他带回自己身边照顾。” 宫镇角紧绷的面容略有缓和,但仍不免冷哼一声。 “推宫过血的事,别以为我会因此感激你,然后以我的救命恩人自居。” 玉燕同样不惯着他: “若非你是尚角哥哥的父亲,也是我义父的兄长,我才懒得理会你的死活。” 此言一出,宫镇角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微微颔首,似乎对玉燕的直白感到一丝认同,放下药碗开始打量起玉燕来。 回想起推宫过血之时,他虽处于半昏迷状态,但那份经脉被撕裂的痛楚,他比任何人都更为清晰。 玉燕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他更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毫不怀疑玉燕的心机,更知道她绝对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单纯善良。 但也是因此才能让他确定,玉燕不是一个会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冒险行事的人。 除非她真的能够有十足的把握,能够知道自己不会出事。 但宫镇角随即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这个荒谬的想法。 玉燕是个聪明绝顶的女子,她定然明白,即便她如此牺牲,也绝不会获得他的感激与好感,反而极有可能引起他的怀疑,如此实在是得不偿失。 尽管他此刻已武功尽失,但在宫门中的影响力依旧不容小觑。 他行走江湖多年,靠的不仅仅是过人的武功,更有他那超凡的智慧与深不可测的谋略。 如果她真的是无锋派来细作的奸细,那么一个死去的宫镇角,绝对比一个活着的,对她更为有利。 “我相信你对于尚角和钧徵弟弟,或许是有那么一点真心,但我要听的,是你真正的理由。” 宫镇角虽然身体虚弱,但气势却丝毫未减,他靠在病榻上,仍保持着那份高高在上的威严。。 然而玉燕望着他的目光,却没有半分退让。 “为了杨家;为了姑姑;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向无锋复仇。” 玉燕虽然并不喜欢宫镇角,但也不得不承认,和他沟通真的是一件轻松而愉快的事情。 比如只这短短一句话,落在他的耳中,便足以解释清楚,她这两年来行事的所有逻辑。 宫镇角的话语中透露着不屑与嘲讽。 “你倒是好胆识,竟然敢算计到宫门头上,还一连算计了那么多人。 想要让宫门为了你杨家向无锋复仇,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否有那个价值。” 但玉燕却不为所动。 “一开始的确是有些天真,但后来认清真相了。看到姑姑在这里过得如此不快乐,相比起已逝之人的仇恨,我更希望活着的人能够得到解脱。” 听到这话,宫镇角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似乎对玉燕的处境有着某种程度的同情,却又无法改变现状。 “你差点就成功了,也差点就失败了。你知道吗,你姑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自由,而是让你能够逃离这个牢笼,自由自在的生活。真是可笑,离了宫门,难道就有自由了吗?” 玉燕点了点头。 “不错,在这世上,根本没有绝对的自由。或许强者能够拥有那么一点点的自由,而弱者无论走到哪里,都只有任人宰割,或者为人摆布的份儿。” 她的语气平静而淡然,仿佛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然而当她看向宫镇角时,忽而又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这个道理,想必现在的宫二先生,应该比谁都明白吧。” 宫镇角眼中露出一丝冷意。 “你以为我现在离不开这张病榻,就拿你没有办法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玉燕莞尔一笑,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威胁。 “若是宫二先生真的有办法,也不会容许害死自己妻子的人,如今还身居高位,执掌整个宫门了。” 宫镇角并没有被她激怒,或者说到了今天这一步,已经没有任何事情能够激怒他了。 他漆黑的瞳仁静静地注视着玉燕,似乎要将她看透一样。 “你恨宫鸿羽。” 云之羽(103) “你恨宫鸿羽。”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我想起来了,你杨家之所以会遇害,当初好像就是因为宫鸿羽,想要将你们接到宫门,与兰夫人团聚吧。 可笑宫鸿羽为了兰夫人,为你一再违反宫门规定,却不知自己养出的是一条随时会咬自己一口的毒蛇。” 玉燕看着他,只是微微一笑,似乎对宫镇角的指责并不在意。 “我是宫鸿羽养出的毒蛇,宫鸿羽,又何尝不是你养出来的毒蛇呢?” 玉燕知道宫镇角不是那般是非不分的无礼之人,他的一再嘲讽轻视,无非就是想看她被激怒后气急败坏的样子。 毕竟一个人在愤怒的时候,往往也是理智最为薄弱的时候。 简单来说,就是谁先生气,谁就输了。 来啊,有什么了不起的,互相伤害啊,看谁先破防。 不过宫镇角情绪稳定的程度显然远远超乎玉燕的预料,即便听到这样的话,他也只是黑着脸轻咳的两声,让自己的思绪立刻稳定了下来。 这是试探,也是考验。 或许世人都赞许仁德宽厚、善良真诚的品德,但在这宫门当中,这些品质却恰恰是最无用的。 心机叵测之人的确值得忌惮,但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这样的人能够力挽狂澜,撑起大局。 如果玉燕当真是宫钧徵眼中那样所谓的‘真诚热烈’之人,宫镇角就算不顾他的遗言,也绝不会把徵宫交到一个圣母的手里。 而玉燕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继续说道: “我救你的确是因为私心。在那样的生死关头,我只能去赌一把。 我即便成为了徵宫名义上的代理宫主,又有什么用呢?我手中没有任何实权,在外人眼中,我不过是一个带孩子的保姆罢了。 即便有了这个名头,也不过是宫鸿羽手中的傀儡。他不光害死了我的家人,还害死了远徵弟弟的母亲。 义父生前最恨的人就是他,我又怎么能够让他的心血,落入仇人手中? 因此,只要你活着,就能够制衡宫鸿羽,不让他染指徵宫事务,给我创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一个证明我不比宫门的任何一个人,包括宫尚角差的机会!” 玉燕起身来到宫镇角面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与自信。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是女子,但我不会在意别人的想法,我会将徵宫撑起来,会抚养远徵弟弟长大,我会向所有人证明,宫钧徵的选择没有错。” 玉燕的身体刚刚恢复,声音绝对算不上中气十足,音量也不大。 但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般落在宫镇角耳中,字字重若千钧。 听到弟弟的名字,宫镇角那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仿佛被某种回忆所触动,他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其实我不是看不起你,或者看不起女子。我只是太过自大,平等的看不起所有人,所以这次才会栽了这么一个大跟头。” 他缓缓抬头,目光自下而上落在了玉燕身上。 他眼中的轻视与嘲讽一扫而空,既有自我反省,也有对玉燕能力的认可。 “即便是我自己,在那种危急的情况下,也不敢妄言能如你般保持冷静。你能够在那种情况下做出那样的决断,实在让人敬佩。 而且我也的确感谢你当时阻拦了尚角,为我还有角宫,保住了最后的希望。” 听到宫镇角这样说,玉燕虽然有些意外,却并未放松戒备,只是微微后退两步,又坐回到了原来的椅子上。 宫镇角心中明了,玉燕无疑是将他的这番示弱视为一种策略,用以更好地掌握局面,不禁苦笑一声。 这孩子小小年纪,怎么来的这么多心眼? 不过这样也好,要是像他的钧徵弟弟那样没心眼,在这宫门里面,早就被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想到宫钧徵,宫镇角心中更是一痛。 他这个糊涂弟弟,一辈子都被他保护的太好,没想到在看人这方面,倒是比他更清楚些。 他的确是信不过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但他信得过利益。 在他看来,此次无锋的侵袭,无疑是将玉燕心中那段灭门之痛的记忆再次唤醒,让她不得不面对曾经的阴影。 别说玉燕了,就连一向摆烂的兰夫人也支棱了起来,在这危机时刻挺起了脊梁,罕见地承担起了执刃夫人的责任。 她不再一门心思只想着逃离,而是开始主动前往前山各宫,温柔地安抚那些因战乱而惊恐不安的女眷们。 甚至连被送往宫门外的侍女茗雾姬也被紧急召回,以助一臂之力。 在外人看来,兰夫人这样的举动自然是在为丈夫分忧,是他们夫妻情深的证明。 宫鸿羽对此更是深信不疑,觉得患难见真情,为此感动到不行。 如果不是宫镇角知道兰夫人对于宫鸿羽没有一点感情,肯定也会这样以为。 支撑兰夫人坚强面对的,不仅仅是爱,更有那刻骨铭心的恨意。 玉燕被无锋灭了满门,兰夫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做好牺牲的准备是一回事,当真正面对无锋的残忍的时候,又是另一回事。 宫镇角不知道兰夫人在这场动乱中到底经历了什么,但这种命在旦夕的紧迫,显然是让她感觉到了威胁。 尤其玉燕在后山生死未卜,更是无疑增加了她的压力。 就比如宫流商出事以后,他那个怀孕的小妾仗着自己腹中的孩子耀武扬威,不把宫紫商和她的母亲放在眼里的时候,便是兰夫人出面解决了此事。 她直接叫人把那个小妾软禁在了房里,派人严加看管,不许她离开半步。 当那妾室挺着尚未显怀的孕肚,企图以腹中胎儿作为威胁时,兰夫人仅以一缕淡笑回应。 “倘若你的孩子真有个三长两短,谁又能保证,那不是因你自身惊恐过度而导致的流产呢?” 兰夫人看着那妾室惨白的脸色,眼神中却无半分波澜。 “你若是不服,让宫流商从床上爬起来,找执刃为你讨回公道啊。” 云之羽(104) 宫镇角在听手下人汇报完这个情况的时候,只觉得手里的药都不苦了。 兰夫人是有多恨自己的丈夫啊,才会这样不遗余力的给他拉仇恨。 说好的白月光呢?这么地狱的话是怎么从这么温柔的人的嘴里说出来的啊? 听说宫紫商和已经被她接到羽宫去了,至于宫紫商的母亲霜夫人,则是留在商宫,照顾自己的丈夫宫流商。 他们夫妻的感情一向不睦,宫唤羽又早就自己出面暂管了商宫,把里外的人都换了个遍。 宫紫商这一走,宫流商真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宫镇角倒是不觉得以霜夫人那软包子的性格,会有胆子对宫流商做什么,但显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毕竟她这个丈夫,可是在无锋来袭的第一时间,就派人将他怀孕的小妾严密保护,送到了后山密道里。 袭击无锋的刺客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病,专门盯着她这个夫人杀。 要不是宫紫商挺身而出,用自己研发的武器阻拦了无锋刺客。 加上宫流商的侍卫还算忠心,惦记着她这个正室夫人,专门过来将她送到了后山密道之中,只靠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只怕得不了什么好。 不过宫紫商这次的表现倒是的确很亮眼,虽然身为并不受宠的女儿,却没有和其他女眷一起逃往密道,而是留下一起抵御外敌,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相比起来,因为喝醉了酒而和女眷一起躲着的宫鸿羽,就更令人没眼看了。 但若论起此次宫门动乱中最为出色的,显然是玉燕无疑了。 在后山密道前协助雪公子斩杀北方之魍百里肇,又在角宫和他联手斩杀南方之魍单绝心。 虽然只是辅助,但一连助攻拿下两个魍阶刺客的人头,此等功绩,足以震惊整个宫门了。 关于风宫刀法,宫镇角以前也只是有所耳闻,并未将其放在心上。 直到和玉燕这次联手对敌,他才真的体会到双刀合璧的厉害。 只是他今后没有这个机会了,但是宫尚角有。 “玉燕,你可知你修习的风宫刀法,背后有什么含义?” “知道,后山雪月花三宫的刀法均为进攻,唯有风宫刀法主辅助,这是执刃夫人所修习的刀法。” 宫镇角轻叹一声,语气中难得带着一丝歉意。 “在看人这方面,我或许的确不如钧徵弟弟,直到与你联手之时,才真正领略到孤木难支的道理。 是我疏忽自大,未能早些重视你的才华与潜力。正如你义父遗言中所安排的那样,你与尚角若真能携手同行,无疑是角宫与徵宫之福。 我这个做父亲的,自然会尽我所能,支持你们,让你们能够施展才华,共同创造出一个更加辉煌的未来。” 玉燕却直接点破了他的意图。 “你想让我帮宫尚角做执刃?可你别忘了,旧尘山谷的瘴气会损害女子的身体,使女子难以生育,我是不会允许自己的丈夫纳妾的。” 宫镇角见她说的直白,索性也摊开了说。 “没关系,不是还有朗角吗?他如今的身体虽然大不如前,今后习武可能也会遇到一定困难,但我问过医师,并不会影响生育。” 玉燕微微一愣,随即有些无奈的笑道: “所以,你早就计划好这一切了。” “不是计划,是设想。” 宫镇角的目光如炬,紧紧锁定在玉燕身上。 “我知道,并非池中之物,你渴望力量,渴望证明自己的价值,你定然不是一个会甘愿站在男人背后的女人。 可我角宫未来的女主人,宫门未来的执刃夫人,也不需要是一个贤妻良母。 我会全力支持你,助你参加三域试炼,让你有机会能够证明,你的能力,不比宫门任何一个男子差。 届时你和尚角共掌宫门,向无锋复仇,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自然也不在话下。” 这的确是很有诱惑力的条件,宫镇角实在是个很会看透人性的人,一眼便能看穿她内心的需要。 玉燕轻咬朱唇,装作一副动摇的样子,却仍是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把自己和月公子的约定告诉了宫镇角。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然而此番前往月宫,不仅是因为我对月公子的承诺,更是想要借此培养远徵弟弟的能力,唯有我们两人都强大起来,徵宫方能真正无惧任何风雨。 况且,徵宫专精医毒之术,乃宫门前山不可或缺之力量,我也不想让义父后继无人。 我知道尚角哥哥这段时间很难,需要我的帮助,但我现在既然是徵宫宫主,一切就要以徵宫的利益为先,不能因为一己私情,而辜负肩上的责任。” 宫镇角闻言,嘴角勾勒出一抹满意的微笑,眼中闪烁着赞赏的光芒。 能够成为宫门未来的中流砥柱,不仅需具备超凡的武力与智慧,更需拥有一颗对家族、对责任矢志不渝的心。 他虽然很希望玉燕能够成为宫尚角的助力,但更加欣慰弟弟没有看错人。 “玉燕,你能如此深明大义,实乃宫门之福。你的考虑周全,我深感欣慰。只是,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我希望你能够将朗角,一起带到月宫去。” 玉燕略作沉吟,随即点头应允。 “我明白,朗弟弟遭此变故,身体的确是需要好生调养,尚角哥哥平日里忙于公务,由我来照顾朗弟弟,也能够减轻他的负担,让他安心。” 然而宫镇角却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不光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是……唉。” 话至此处,他轻叹一声,似乎有难以言说的苦衷。 宫朗角当时虽然中毒昏迷,但也不是一点记忆都没有。 他清楚的记得当初那个凶手同时伤了他和母亲,随后留下一枚解药,冷酷地让兄长在生死之间做出抉择。 而今活下来的是他,宫朗角心中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种执念——是宫尚角为了救自己,忍痛牺牲了母亲。 偏偏宫尚角因为担心宫朗角知道泠夫人自尽的真相后,会承担不住害死母亲的压力和内疚,竟然宁可让弟弟误会自己,选择默默承受这份误解。 云之羽(105) 玉燕听完以后也不禁瞠目结舌,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宫尚角这么拧巴的人。 雪无尘应该和他挺有共同语言的,毕竟他们都是那种为了别人好,宁愿让他人误解自己的人。 宫镇角轻叹一声。 “尚角这段时间的确承受了太多压力,但朗角对哥哥的误解若不解开,终将成为横亘在兄弟间的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你是他除了母亲之外最为亲近之人,我希望你能帮我解开他的心结,不要让他们兄弟之间产生隔阂。” 玉燕听了这话,心中疑云密布,并未立刻应允,而是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轻声问道: “宫二先生,恕我斗胆一问,宫门遭遇此番劫难,宫鸿羽的错误决策无疑是罪魁祸首,可以说正是他一手导致了泠夫人和义父的陨落。然而,我未见您对他有所问责,这是为何呢?” 宫镇角闻言,轻轻叹了口气,目光穿过窗棂,凝视着远方,仿佛要将所有的哀愁与无奈都融入其中。 “问责?我何尝不想将他碎尸万段,以慰亡者之灵。但如今的我,已非昔日那个能够叱咤江湖的角宫宫主了。 如今,宫门上下,从内到外,皆需依靠他来打理。后山三位长老的德行你也深知,他们向来主张息事宁人。 宫鸿羽虽有错,但亦是宫门的支柱。我现在武功尽失,身体每况愈下,早已失去了与他抗衡的能力。 在这个节骨眼上问责,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说到这里,宫镇角的语气变得异常沉重: “更重要的是,年轻一代中,至今无人能够通过三域试炼。废了宫鸿羽的执刃之位,又能将这个位置交给谁呢?难道要让我们宫门再次陷入困境之中吗?” 宫镇角说着,不禁苦笑了一声。 “钧徵弟弟当初想要为清夫人讨回公道时曾经说过,若是我有一天承受和他一样的痛苦,是否也能冷静下来顾全大局。那时的我,何曾想到今日会沦落到如此田地。 如今,丧妻之痛轮到我亲身承受,但宫门正处于内外交困的境地,不能群龙无首,更不能在动荡中分裂。 我需要的不是内乱,而是团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总有一天会让宫鸿羽明白,他今日所犯下的过错,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宫镇角的身影在窗外的日光下拉长,显得格外孤寂而坚定。每一句话都透露出深深的无奈与隐忍。 玉燕闻言,秀眉微蹙,轻声问道: “你就不怕我将这些话告诉宫鸿羽?” 宫镇角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静而坚定,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你不会这么做的,因为你不是宫唤羽。他或许会选择依靠别人,为其鞍前马后,但你不同。 经过这些事的历练,你应该能够看清宫鸿羽的真实面目,知道他是多么靠不住。你也知道怎样做,才能对自己最有利。” 玉燕闻言,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波澜。 宫镇角的这番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她心中的迷雾。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确实小看了这个男人。 他能够在江湖上立下赫赫威名,靠的可不止是他的武功。 他的智慧、胆识和格局,都是现在的她所不及的。 宫镇角表情怅然。 “我与宫鸿羽之间的恩怨,已非简单的对错所能衡量。而你作为宫门中少数几个能够保持清醒头脑的人,你的选择,将直接影响到宫门的未来。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恩怨,我们的事情,我自己会去解决,至于你们年轻人,我希望你们能够放下私怨,共同为宫门的未来努力。” 饶是玉燕惯于做戏,此时听到了宫镇角这番推心置腹的话,也不禁感到有些震撼。 玉燕吸走他的功力,却留下他的性命,为的就是让他活下来,和宫鸿羽斗个你死我活,趁机挑起宫门内乱。 即便她不能渔翁得利,浑水摸鱼也是好的。 她的确错了,她不该将宫镇角当成反面教材的。 这个男人身上虽然有一些缺点,但和他的思想与格局比起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他是宫门当之无愧的栋梁,可惜,宫门配不上他。 如果不是她这次应对得当,成功获取了他的信任,宫镇角的存在,将会成为她的最大阻碍。 到时候,她就只剩下杀了他这一条路可走了。 玉燕并非那杀人如麻的恶魔,她的双手虽沾过鲜血,但那不过是她达成目标的途径,而非她所追求的终点。 宫镇角如果死于非命,一定会在宫门引起轩然大波。 而她,需得费尽心机,布下重重迷雾,方能平息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 更何况,以宫镇角的智慧与能力,即便没了武功,也不是那么容易杀的。 玉燕深吸了一口气,她到底还是太年轻,凡事考虑的还不够周到,世事洞察皆不如人意。 但没关系,年轻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她还有很多机会可以学。 宫镇角就是一个很好的学习对象。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仿佛被宫镇角的话语触动了心弦,眼眶不禁泛红,泪光闪烁。 “宫二先生心胸宽阔,深谋远虑,玉燕拜服。泠夫人这些年来待我视如己出,我本就无以为报,难得宫二先生如此看重,愿意将此重任交托,玉燕定不负所望,倾尽全力照顾朗弟弟,他们兄弟二人重归于好。” 宫镇角望着她,忽然说道: “你现在还称我宫二先生?” 玉燕顿了一顿,试探着叫了一声。 “伯父。” 然而宫镇角却没有答应下来,显然是对这个称呼仍不满意。 玉燕瞬间明了其意,随即起身,向宫镇角深深一拜。 “父亲。” 宫镇角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抹宽慰之色,亲自将玉燕扶起: “有你在,我心中安稳许多。宫门未来的安宁,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们年轻一代的和睦与成长。记住,力量虽重要,但人心的温暖与理解,才是维系一切的根本。” 云之羽(106) 宫镇角说罢,又让人把宫尚角叫了过来。 宫尚角惴惴不安地跪在了父亲床前,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之前已经让玉燕失望过一次了,这次无论父亲要怎么拆散他们,他都一定不会放弃的! “尚角,按理说,你现在和玉燕已经是兄妹了,实在不宜有其他的关系。 但既然你叔父有遗言在此,我自当完成他的遗愿,待你三年孝期之后,我便会为你们亲自主持婚礼,你看如何?” 宫尚角现在的感觉就好像是对方拿了门火炮对准自己,结果射过来之后才发现竟然是烟花。 短暂的惊愕之后,便立刻喜不自胜的拉住了玉燕,眼含泪光看着宫镇角。 “谢谢你,父亲,我……” 宫镇角看着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就头疼,没好气地说道: “不过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玉燕为了你远徵弟弟和尚角弟弟,要带着他们前往月宫。 今后她不在前山,你要肩负起打理徵宫的责任,今后两宫重任都压在你一个人的肩膀上,你要给我打起精神,知道吗?” 宫尚角的心情犹如春日里初绽的花朵,未来得及迎接温暖的阳光,便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寒雨打得七零八落。 他焦急地看向玉燕。 “你才刚刚回来,怎么又要去后山?” 玉燕语重心长地劝道: “尚角哥哥,如今宫门突遭横祸,正是我们需要为家族效力之时,我们都有自己的责任要尽,儿女情长自然要暂且放在一边。 更何况你我身在孝期,情感之事,理应收敛。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相信你是个顾全大局之人,一定会明白,现在对我们而言,最应该做的事情是什么,对吗? 我相信有朝一日,我们一定会在顶峰相见,共赏那云开月明。” 宫尚角闻言,心中虽有千般不舍,却也只得默默点头。 “好,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平时要多给我写信,我也会找机会去后山探望你……你们的。” 两人相视一笑,无需多言,彼此的心意已明。 宫尚角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但他已不再孤单。 宫镇角轻咳了一声,示意他们有恩爱出去秀,不要留在这里刺激他这个刚刚丧妻的鳏夫。 把人赶走之后,宫镇角再次沉浸在对亡妻的深切思念与无尽的哀伤之中。 泠儿,我已经看错宫鸿羽一次了,希望这次,我没有看错。 从角宫离开之后,玉燕便迫不及待地回了羽宫。 当踏入兰夫人的院子的时候,她几乎已经是用跑的了。 兰夫人也早早的就等候在此了,见到玉燕也是急忙迎了上来,将她搂在了怀里,眼泪簌簌落下。 “燕儿,你终于回来了。” 玉燕眼中含泪,伸手将兰夫人的碎发帮她挽到耳后,还没来得及多看看兰夫人的样貌,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 “呜呜呜,大燕燕,你可算回来了,我都快担心死你了。” 玉燕笑了一声,分出一只手臂来搂住了宫紫商。 “好啦,我这不是没事了吗,我福大命大,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宫紫商擦了擦眼泪。 “你可不是福大命大吗,都是一样中毒,角宫那父子俩都惨成什么样了,你倒好,跟个没事人似的。” 玉燕只是笑笑,没有接这个茬转身迎向宫子羽和金繁。 宫子羽直接扑进她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姐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金繁则是一脸凝重,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视,似乎在确认她是否真的无恙。 正当众人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茗雾姬缓缓步入屋内,她的出现让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玉燕故意装作一脸惊喜的样子: “雾姬姑姑,你也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茗雾姬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是的,宫门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因此便第一时间回来了。” 正当众人围坐一起,分享着彼此的担忧与喜悦时,宫鸿羽带着宫唤羽走进了院子。 宫鸿羽则是一脸严肃,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最终定格在玉燕脸上,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顿晚饭用的还算其乐融融,好似他们真的是一家人一样。 正当宫紫商和宫子羽争着今晚玉燕和谁一起睡时,宫鸿羽站起身来,对众人说道: “时候不早了,大家早点休息吧。” 说完,他转身对玉燕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自己来。 玉燕见状,只好起身跟着宫鸿羽走出院子,留下一脸疑惑的众人。 宫鸿羽带着玉燕来到一间静谧的厢房前,轻轻推开门,示意玉燕进去。 房间里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映照着宫鸿羽严峻的脸庞。 宫鸿羽凝视着她,缓缓开口: “你在月宫的情况,我已经有所耳闻。你吃了冬蝉草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你为何会第一时间前往角宫?” 玉燕微微一顿,随即回答道: “宫主,我在月宫吃了冬蝉草后,确实失去了意识,直到最近才将身体养好。 至于前往角宫,那是因为我现在虽然是名义上的徵宫宫主,但毕竟宫远徵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我既然接下了这个责任,自然会尽心尽力,不负宫主厚望,总把人丢在角宫也不是事。不然这样下去,徵宫今后是谁做主还未必呢。” 宫鸿羽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姑父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对了,宫镇角的情况怎么样了,他没有为难你吧。” 玉燕心中一苦,却只能强颜欢笑: “姑父,实不相瞒,宫镇角他……他并不想承认宫钧徵的遗言。甚至还想让我交出令牌。” 宫鸿羽叹了口气: “他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势,你为了救他差点没了命,他却也不见得有半分感激。燕儿,你不用怕,有姑父在,没有人能欺负你。” 玉燕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轻声说道: “姑父,其实我心中有一个想法,或许能够解决眼前的困境。” 云之羽(107) 宫鸿羽眼神一亮,示意玉燕继续说下去。 “我想带着宫远徵去月宫。” 玉燕缓缓开口。 “远徵年纪尚幼,心性未定,我希望能将他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如此,或许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纷争。” 宫鸿羽沉吟片刻,随即点头道: “此计甚妙!远徵若能随你去月宫,确实能避开宫镇角的锋芒,对你对他都是好事。 燕儿放心去吧,徵宫这边我会安排妥当。宫唤羽性情稳重,有他帮忙打理,必能让你高枕无忧。” 说到这里,宫鸿羽话锋一转,又叹了口气: “只是宫镇角那人霸道惯了,未必会愿意让我插手徵宫事务。燕儿若能交出令牌,由唤羽暂时代为执掌,想必他就无话可说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这点事,玉燕当即摇了摇头。 “姑父,此举万万不可。宫镇角之前逼我交出令牌的理由,便是借口我会让其他人代行宫主之职。 若是我当真将令牌交给唤羽哥哥,他正好有理由撸了我这个代理宫主之位。” 宫鸿羽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他想要令牌,为的就是一个名正言顺,可宫唤羽毕竟是羽宫的人,拿着徵宫的令牌,的确正不起来。 玉燕又继续道: “况且我这个代理宫主也不过是徒有虚名,便是我自己拿着这个令牌,也不一定能号令什么人,而且徵宫的事务,我也一窍不通。 与其如此,还不如让我占着这个名头,姑父身为执刃,宫门上下都由您来号令,您的话,不比区区一块令牌,要好用的多吗?” 宫鸿羽显然是被她说动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宫镇角那边……” 玉燕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姑父,您忘了,现在在宫门之中,医术最为了得的要属月公子。听说宫朗角现在身体也不好,宫尚角为此忧心忡忡。 如果我们能借这个机会,将宫朗角带去月宫调理身体,一来可以让他尽快恢复健康,二来也能让宫镇角看到我们的诚意。 若是我能将宫朗角照顾好,为宫尚角减轻负担,想必看在这份情面上,宫镇角也不会太过为难我们。” 宫鸿羽又不傻,哪里听不出来,玉燕这是要挟持人质的意思。 但偏偏她把这话说的极为好听,处处都在为角宫着想,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宫鸿羽眼神闪烁,似乎看到了解决眼前难题的一线曙光。 “玉燕,你这一招,倒是巧妙。只是,万一月公子不愿涉入此事,或是宫镇角另有打算,我们岂不被动?” 玉燕胸有成竹地说道: “姑父多虑了。月公子对蛊毒的研究痴迷不已,宫朗角的病情若能成为他的研究对象,他定会欣然答应。 至于宫镇角,他虽强势,却也不乏明智。我们展现出诚意与实力,加之月长老从中调和,相信他会有所考量。 宫朗角的安危系于一线,他总不至于眼睁睁看着羽宫的未来受损。更何况,现在角宫当家做主的人,难道不是宫尚角吗? 姑父放心,我会亲自去与他商议此事,尽量做到万无一失。” 身为资深恋爱脑的宫鸿羽,立刻便明白了玉燕的意思。 宫尚角对玉燕痴心一片,如果是她去跟宫尚角来说这件事,只会让他认为,玉燕是一心在为他着想,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 宫鸿羽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个侄女,虽然年轻,却有着超乎常人的智慧和胆识。 他本来就一直担心宫镇角醒了以后会和长老院弹劾自己,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忧心忡忡。 如今玉燕却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若是她成功带走宫朗角,就相当于多了一个捏在手里的人质。 宫镇角投鼠忌器,想必也不会再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宫鸿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励。 “燕儿,你果然长大了,懂得如何权衡利弊,为宫门着想。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吧,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处理好。” 玉燕欠身应允,眼中闪过一抹自信的光芒: “姑父放心,玉燕定不负所托。” 宫鸿羽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就去找宫唤羽商量这件事去了。 经过这段时间,他已经开始逐渐习惯开始依靠这个处事稳妥,心思缜密的儿子了。 若是将来宫唤羽能够和玉燕喜结连理,有这么一对佳儿佳妇在身边,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宫子羽这时候还闹着非要和玉燕一起睡,玉燕无奈,只能借着哄他睡的由头,悄悄点了他的昏睡穴。 而这边宫子羽消停了,那边金繁又皱着眉头走了过来,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 “我听到你和执刃的谈话了,你要去后山?” 玉燕有些无奈。“你怎么还偷听啊。” “我不偷听,你什么时候悄悄走了,我都不知道。” 金繁也不客气,直接把宫子羽扒拉到一边,然后上床坐到了玉燕身边,满脸怨气的看着她,一副被辜负的小媳妇的表情。 “当初宫鸿羽选中我,想要让我放弃红玉侍的身份保护宫子羽,这样不合规矩的事情,我其实是完全可以拒绝的。 但我之所以答应下来,就是为了能够来到羽宫,来到你的身边,实现我们当初的诺言,可你现在居然要弃我而去?” 玉燕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 “小繁,我知道你的心意,我又不何尝想和你在一起,但现在我的根基未稳,宫鸿羽又是执刃,我无法把你留在我身边。 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坐稳这个宫主之位。只有这样,我才能达成当初和你许下的诺言。” 金繁闻言,神色稍缓。 “那你打算让我怎么做?” 玉燕伸手抚上金繁的脸,柔声道: “小繁,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算我拜托你,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就留在羽宫,保护好我姑姑。 我知道你是想保护我,但让我没有后顾之忧,便是对我最大的保护了,你明白吗?” 云之羽(108) 金繁虽然心中仍有不满,但也知道玉燕的考虑不无道理。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但你要记住我们的约定,一旦时机成熟,你必须让我站在你身边。 还有,你要答应我,你身边绝对不许有别的侍卫,也不能再和雪公子有牵扯,你只能由我来保护,知道吗?” 玉燕微笑着点了点头,看向金繁的眼神中满是宠溺。 “小繁,辛苦你了,我知道子羽不懂事,今后要是他有什么惹你不高兴的地方,尽管教训他,不用给我面子,知道吗?” 金繁傲娇地哼了一声。 “宫子羽怎样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你要记住,我可不是为了宫子羽才留下的。” 玉燕微微一笑: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为了我们的未来。” 等玉燕回到兰夫人的卧房的时候,夜色已如深潭般浓重。 万籁俱寂中只听得到远处偶尔传来的更鼓声,一下一下敲打着静谧的夜。 她已经从金繁口中听到了兰夫人最近转了性做的事情,虽然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还是担心。 她不知道兰夫人那天在密道外到底看到了多少,玉燕不得不承认,当时没有杀她灭口,除了怕惹麻烦以外,更多的还是因为她心中生出了一念之仁。 玉燕这几天闲着的时候都在想兰夫人,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杀人的时候产生了犹豫。 这不是一个好的兆头。 看来这白月光的杀伤力还真是不一般,自己一时不慎,居然都潜移默化的中招了。 玉燕依旧不动声色,亲热地钻进了兰夫人的被窝,将宫鸿羽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兰夫人。 “姑姑,对不起,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怕是没有办法离开宫门,重获自由了。只是接下来,不知道姑姑你有什么打算?” 兰夫人听后,沉默良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最终,她轻轻叹了口气,握住玉燕的手,语气柔和却坚定: “燕儿,你知道吗,茗雾姬这次回来,将她的身份真实告诉了我。原来她,就是潜入宫门的无锋细作,无名。” 玉燕没想到她会突然抛下这么一个炸雷出来,一瞬的惊愕过后,随即便是怒不可遏。 “她居然是无锋?是杀害我们全家的无锋?姑姑,你既然知道她的身份了,为什么不告诉执刃,让他将这个细作拿下,为我们杨家报仇雪恨?” 兰夫人却摇了摇头。 “害了我杨家的是无锋,不是雾姬,而且她这次原本可以离开,但却冒着危险回来告知我真相,就是为了让我认清现实。” 玉燕装作一副不解的样子。 “现实?什么现实?姑姑你一直最想要的,难道不是自由吗?” 兰夫人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是曾经,燕儿,那天在密道之外,姑姑全都看到了,是你杀了那个无锋的刺客。”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藏着掖着啊。 玉燕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兰夫人却缓缓握住了她的手,那眼神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热烈与坚定。 “姑姑这几天一闭上眼,就好像能看到你当初的样子,仇人的血溅在你的身上,却仿佛也点燃了我心中的火焰。 在那一刻,我终于恍然大悟,自由虽好,可唯有力量与权力,方能护我们周全,让我们有朝一日能够挣脱这牢笼的束缚。” “姑姑,你……” 玉燕惊讶地看着兰夫人,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迅速地转变想法。 “燕儿,你无需惊讶。我曾多么渴望飞翔,却忘了这乱世之中,根本不存在一个真正自由宁静的乐土。 唯有像雄鹰一般展翅高飞,方能主宰自己的天空。你的所作所为,让我意识到,真正的自由,是从内心深处生发出的力量,是足以改变命运的力量。 光是清醒是不够的,我要拥有力量和权力,才能够真正主宰自己的命运,逃出这个监牢的唯一方法,就是成为它的主人。 唯有成为最强者,方能保护自己,也保护我们想要保护的一切。” 说到这里,兰夫人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仿佛一夜之间找到了新的方向与目标。 她紧紧握住玉燕的手,语气中充满了决心与希望: “我一直以来都错了,我应该做的不是逃避,更是征服! 燕儿,从今以后,无论前路多么艰难险阻,我都将与你同行。 我们的目标不再是简单的逃离,而是要在这方天地之中,打造出属于我们的天下。” 玉燕倒是没想到自己的举动,会给兰夫人带来如此大的转变,只能继续问她打算怎么做。 兰夫人微微一笑: “首先,我们需要巩固自己的地位,确保在这宫门之中有一席之地。 你为宫门立下大功,又成了徵宫的代理宫主,看似地位超群,但也成了众矢之的,我们必须更加谨慎,同时寻找可以可以团结的力量。” 玉燕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所以,你原谅了茗雾姬。” 兰夫人点了点头。 “不止雾姬,还有紫商。在这宫门之中,女人是始终是外人,紫商虽然看似是宫门的大小姐,也和我们没有什么区别。 她的才华和能力需要有用武之地,而这个机会,只有我们能够给她。 其实在这宫门之中,有很多这样怀才不遇的人,他们或许不满现状,或许有各自的打算,我们可以试着与他们结盟,共同对抗那些阻碍我们的人。” 兰夫人说着,握住了玉燕的手。 “燕儿,姑姑不知道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你凭借自己的力量,能够走到现在这一步,已经是姑姑望尘莫及的了。 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姑姑会永远支持你的。” 玉燕望着兰夫人,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感。只觉得眼前的这位女子,既熟悉又陌生。 “姑姑,你变得不一样了。” 兰夫人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其实,这才是我本来的样子。每日伤春悲秋的,是兰夫人,而不是杨兰。 当初那个喜欢女扮男装外出游历的女子,也曾经对自己的人生满怀期望,无数次畅想过自己的未来,渴望能够轰轰烈烈的活一次,成就一番不输男子的价值。 可当她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彻底埋葬起来了。” 云之羽(109) 杨兰看着玉燕,眼中隐含泪光,却不再是从前那样的悲伤无助,而是充满喜悦和力量。 玉燕在密道之前的那一刀,虽然没有真正朝她挥下,却的确已经把她杀死了。 “燕儿,我要感谢你,感谢你杀死了兰夫人,帮我找回了曾经的那个杨兰。” ------------------------------------- 次日,天空如墨般沉重,大雪纷飞,将整个世界浸润成一片纯净无瑕之境。 青石板路上被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雪,门前的牌坊上挂着黑色的幡帜,在阴云密布的天际下,更添几分肃穆与沉重。 灵柩静静地停在庭院中央,用华丽的红木装饰而成,其上覆盖着厚厚的白布,与周围银装素裹的大地形成鲜明对比。 众人身穿黑衣素服,神情凝重。有的人捧着香烛,有的人端着供品,步履沉重地穿梭在雪地中。 寒风呼啸,吹得那闪烁微弱光芒的小烛火摇摇欲坠,却依旧顽强地燃烧着,仿佛是逝者灵魂的延续。 吊祭者公奠之后,玉燕带着宫远徵跪拜致礼,摔盆出灵。 伴随着哀乐和一阵阵清脆铃铛声响起,一大一小两个人扶着棺木,将宫钧徵的棺椁缓缓送到了宫门墓地之中。 整个出殡的过程极为漫长熬人,每个人都低头不语,只能听见脚步踩碎冰雪发出的脆响,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更添几分凄凉与哀伤。 兰夫人与宫唤羽并肩而立,看着这场压抑的葬礼,心中竟不约而同地涌起了同一个想法—— 我的家人过世的时候,可曾有人为他们举办过这样的葬礼? 他们看向玉燕,看向这个他们心中目前仅剩的唯一亲人。 宫门虽然宣传已经将人厚葬,可玉燕这个杨家\/孤山派的唯一后人不在,又有谁能为他们扶灵出殡呢? 可她现在,却要为了一个和她完全无关的人,尽为人女的职责。 兰夫人和宫唤羽只是缄默不语,目光瞥到一旁正在负责主持大局的宫鸿羽,眼中寒意又多了几分。 这漫长而沉重的仪式,终于在一天的尾声缓缓落下帷幕。 玉燕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来到角宫,打的是接回宫远徵的名义,却是第一时间钻到了宫镇角的房间里。 ““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我已经找借口说服了宫鸿羽,让他同意我将朗弟弟带回月宫。 用的借口是把朗弟弟当做人质,到时候还请父亲辛苦一番,严词拒绝,以免让他心生疑虑。” 宫镇角无奈地摇头。 “宫鸿羽还是这么天真,居然以为拿住了朗儿,就可以让我投鼠忌器,不再追究他的责任,他也不想想,我若是想要追究,还会等到现在?” 玉燕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父亲这些日子以来,不也在给宫鸿羽施加压力吗?最可怕的从来不是知道灾祸即将降临,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灾祸会突然降临。” 宫镇角深知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但好奇心驱使下,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若你是宫鸿羽,在这等情况之下,你会如何自处?” 玉燕毫不犹豫地答道: “我会以退为进,负荆请罪,第一时间向父亲你滑跪,再用上一出苦肉计,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让他们知道自己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届时再来上一出以死谢罪的大戏,三位长老心软,见我态度端正,必然不忍苛责,加上宫门如今还需要人主持大局,也不会过多追究。 父亲越咄咄逼人,就越显得我可怜无辜,三位长老心中对我的怨气,自然也会消减不少,说不定还会反过来劝父亲要顾全大局。” 她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从容不迫的自信,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宫镇角听了她的话,不禁哑然失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若是当初在我刚刚醒来,得知噩耗之时,宫鸿羽来上这么一出,我定然会如你所说失去理智。 可惜宫鸿羽不是你,他想不到这一点,让我得以有时间冷静下来,如此便错过了解决后患的最佳时机,反而被我挟制。” 玉燕轻声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 “宫鸿羽此人看似果断,实则优柔寡断,越是面临严峻的问题,越是想要逃避。 能拖则拖,能缓则缓。好像只要不掀开毯子,下面的虱子便不存在了一样。 他总是嫌弃宫子羽软弱无能,其实哪里能怪得了孩子,难道不是随了他吗?” 听到玉燕这番鞭辟入里的分析,宫镇角也是点了点头,看向玉燕的眼神更是多了几分赞赏。 “在看人这方面,你比我强。” 经过此次劫难之后,宫镇角的性情也是变了不少。 往常那个恃才傲物之人,在接受了现实的惨痛打击后,也开始会反省自己,正视他人了。 若是从前的他,听到玉燕这番话,定然会觉得她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机,实在值得令人警惕忌惮,但如今却是多了几分惜才之心。 倒也不是因为玉燕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原因,毕竟他宫镇角,可不是会被恩情挟制,蒙蔽双眼的人。 他真正感谢的,是玉燕挺身而出的举动。在最危急的时刻,她最大限度地保住了宫门的有生力量。 宫镇角冷静下来之后,也不是没有怀疑过玉燕是否真的有问题。 倒不是针对玉燕,而是他骨子里根深蒂固的多疑使然,对每一个人,他都会持着同样的怀疑态度。 但有些账是经不起算的: 细细推敲之下,宫镇角发现,若是玉燕像是那些女眷一样,躲起来什么都不做,那么这场动乱,绝不会是现在这个结果。 徵宫是最先遇袭的,如果不是她在那些刺客的追杀下,拼死护着宫远徵前往后山密道,保住了他的性命,徵宫现在已经全军覆没了。 而密道之战,若无玉燕以风宫刀法相助,雪公子能否抵挡百里肇的攻势,亦是未知之数。 后山密道若失守,不仅所有女眷难逃一死,就连当初喝醉了被送往那里避难的宫鸿羽,自然也无法幸免于难。 云之羽(110) 更甚者,若非玉燕赶来角宫追寻泠夫人和宫朗角,及时对自己伸出援手,只怕他宫镇角或许早已命丧单绝心的蛊毒之下。 而后来也是她及时前去协助宫尚角击退了寒衣客,又抢夺来一颗解药。 不然只怕宫尚角与宫朗角的性命难保,角宫亦将面临团灭的绝境。 虽然宫镇角并不知道,最后一件事其实是宫尚角为了美化玉燕而篡改了事实,但这并不妨碍他根据战后数据做出统计。 在这场战役中,玉燕无疑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 她的存在如同神级辅助一般,帮他们扛住了大部分的伤害。 几乎每一个人头的助攻都有她的份,硬生生地将宫门濒临团灭的绝境扭转成了惨胜的局面。 论迹不论心,单从事实来看,宫鸿羽都比她更像无锋。 所以有时候,宫镇角真的觉得这世间是有因果报应的。 若非当初无锋门灭掉了杨家,玉燕此刻或许正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随着她的父母四处游历经商,享受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无锋可曾会想到,几年前向宫门示威的那一举动,竟会让他们精心谋划的布局毁于一旦? 宫镇角不愿再沉溺于这些思绪,将一本手册交给了玉燕。 “这是我多年来的习武心得,说是凝聚了我半生的心血也不为过,虽然你现在并不会后山三宫刀法,但提前学会窍门,对你将来参加三域试炼,必定大有裨益。” 玉燕没有推辞,反而大大方方地在宫镇角面前翻阅起来。 当她的目光扫过手册中关于三域试炼的详细内容和通关秘籍时,不禁无奈地笑了。 “父亲,你这样不是在帮我作弊吗?” “以你的功劳和本领,确实已经不需要通过三域试炼来证明什么了。” 宫镇角淡淡一笑, “但我宫门后人,只有通过三域试炼,才能名正言顺地获得众人的认可。我只是不希望你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浪费宝贵的时间。” 沉思片刻后,他又补充道: “这本手册你自行观看,不要与其他人分享,尤其是尚角。他还需要更多的锻炼。” 玉燕将手册揣进怀中,也没有多说什么表忠心的话,只是朝着宫镇角行了一个大礼。 “燕儿定不负父亲期望。” 其实相比起这所谓的通关秘籍,宫镇角愿意帮她去参加三域试炼,对玉燕而言意义更加重大。 三域试炼是宫门后人的最后考验,也是最高机密。 宫门一向是以强者为尊,只要过了这关,就真正做到了名正言顺,哪怕她不是宫门血脉,也没有人敢再说三道四了。 宫门向来没有女子参加三域试炼的规矩,宫鸿羽虽然好糊弄,但在这种事情上也不会冒着得罪后山长老,违背门规的风险帮她。 相比起这个便宜姑父,玉燕真心觉得,还是这两个便宜父亲认的更值。 不过对于玉燕而言,父亲这种存在一直都是消耗品。 回头还是看看能不能从月公子那里找点灵丹妙药,给宫镇角多续上一阵子吧。 起码也得让他扛到自己成年,能够参加三域试炼的时候啊。 玉燕又跟宫尚角腻歪了一会儿以后,这才带着宫远徵回到了羽宫。 宫远徵仍是那副年纪小小的,脾气臭臭的小老子的样子。 偏偏宫子羽还不长记性,仗着有金繁在,又开始过来‘关怀弟弟’。 宫远徵自然是不会惯着他的,也不管是不是在别人家的地盘,小飞镖嗖嗖地就射出去了。 金繁抱着剑在一旁拦也不拦,直到宫子羽屁股上挨了一镖扑在地上大哭,这才过去拎起宫远徵。 宫远徵不停挣扎着,狗奴才三个字还没喊出口,就被金繁直接堵住了嘴,按在膝盖上就开始打屁股。 宫远徵人都傻了,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这么对待过他。 金繁却丝毫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毕竟在他心里,他可不是他们的侍卫,更不是什么奴才。 姐夫教训不听话的小舅子,天经地义。 宫远徵倒是想闹,偏偏金繁还把他们的后路都堵死了。 “有本事就别跟个孩子似的去找你姐告状,像个男人一样,别让我看不起你们。” 宫子羽是不吃激将法这一套的,依旧想要去找玉燕哭诉,但架不住宫远徵吃啊。 他一把拉住宫子羽狠狠威胁,要他和自己一起对付金繁,非要给他一个教训不可。 宫子羽一脸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 “啊?我?对付金繁?” 宫远徵一脸鄙视的看着他。 “没种的家伙,就知道躲在女人裙子下面哭,知道你不行了,赶紧去找你娘喝奶吧。” 宫子羽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气性了,被宫远徵这么一激,顿时也上了头,和他一起蛐蛐咕咕,商量着要怎么对付金繁。 他们的小动作自然的逃不过玉燕的眼睛,看着一旁一脸‘计划通’的金繁,玉燕也是不吝赞赏。 “你还真是有本事,能让他们两个同仇敌忾起来,本来我还为难,他们两个一向不对付,要是真的闹起来,我可有的烦心呢。” 金繁被她夸得嘴角扬起,却还是装作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这点小事算什么,以我的本事,还不至于连两个毛头小子都拿捏不了。我说要保护你,自然不会让你因为这种小事而烦心。” 玉燕笑盈盈地看着他。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我们小繁再做一次护花使者喽。” 金繁原本还奇怪,以玉燕现在的本领和地位,在宫门不横着走就不错了,为什么还特地需要他来保护。 一问才知道,原来他要护的那朵花不是玉燕,而是宫紫商。 云之羽(111) 宫流商醒了以后,知道自己还怀着孕的小妾居然被软禁了起来,自然怒不可遏,当即要宫鸿羽给他一个交代。 宫鸿羽此时正沉浸在‘患难见真情,我夫人好爱我’的自我感动中。 在他看来,杨兰此举无非是看不惯宫流商的小妾嚣张跋扈,想要为宫紫商母女撑腰罢了。 这是什么,这是正直善良的表现啊! 或许行为是有些不当,但那可是他的兰儿,兰儿怎么会有错? 说来说去还是宫流商不好,爱妻者风生水起,亏妻者百财不入的道理没听过吗? 为了传宗接代纳妾也就罢了,还宠妾灭妻,搞得家庭失和。 不反省自己也就算了,居然还来责怪他的兰儿,真是讨厌。 反正总归也是你们商宫自己的家务事,一个妾室而已,也值得闹到他这里来吗? 然而宫流商在乎的并不是那个妾室,而是妾室腹中的孩子。 宫流商重男轻女的原因不光是因为陈规陋习,而是因为在旧尘山谷中,女子繁衍子嗣艰难。 女儿也是他的血脉,若是宫紫商能够生育,他也不介意把商宫传给她,但万一不能呢! 他若是不再努力拼个儿子,那他商宫从此以后不就绝户了吗? 商宫传到这一代,难道就要断在他的手里? 宫流商早年间其实有过把宫紫商送到旧尘山谷外抚养,等她嫁人生子以后再接回来的想法的。 但奈何宫门规矩在此,宫门血脉不得外流,这才导致了现在的困境。 现在想来,当初极力反对的宫镇角和宫鸿羽,是否便是已经预料到他现在会有这样的困境了? 有些事不上称四两,上称了几千斤都打不住。 宫流商本就因为挚友的背叛,自己的残疾而心境大变。 杨兰为难那个小妾,又把宫紫商接走的举动,更是让他疑神疑鬼,怀疑羽宫是不是想吃商宫的绝户。 或者说不止商宫,兰夫人的那个侄女,如今不是已经成了徵宫的代理宫主了吗? 虽然徵宫现在还有宫远徵在,但一个七岁的小孩子,如果出了点什么事情夭折…… 阴谋论这种想法一旦开始就打不住了,他现在已经成了废人,不可能再有子嗣。 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是他最后的指望,他早就找大夫看过,说有很大希望是个儿子,他怎么能不精心在意。 他必须把这件事闹大,让宫门所有人都知道他对于这个孩子的看重,这才能保护好他商宫未来的希望。 宫鸿羽自然舍不得让他柔弱善良的宝贝夫人去面对宫流商的怒火,干脆就让玉燕去顺路解决这个麻烦事。 反正她和宫紫商一向是好闺蜜,女人管女人的事,总归要比他和宫唤羽更方便些。 更何况玉燕现在为宫门立下大功,地位超群,又身为徵宫宫主,就是长老们见了她,都要笑眯眯的给几分薄面。 只是宫门其他人或许会给玉燕面子,但是宫流商不会。 在他看来,让一个女子忝居宫主之位,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自己的亲生女儿,他尚且都不愿培养,也不知道宫钧徵怎么想的,不把宫主之位交到宫远徵手里,反而指望一个外姓女子。 虽然这女子或许真的有点本事,但怎么能跟儿子相比? 只是玉燕毕竟为宫门立下大功,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但对着宫紫商骂上几句还是做得到的。 “我看你现在已经不知道家门朝哪个方向了吧,自己父亲卧病在床昏迷不醒,倒是在别人家里待得快活? 你是不是以为你在关键时刻救了我,便可以居功自傲了? 我警告你,不要有不该有的念头,更不要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宫主之位,可不是你一个小小女子能够当得起的!” 宫紫商平时也没少被父亲打压,虽然心里难受,但挺过去也就算了。 可现在偏偏玉燕也在旁,宫紫商又不是傻子,当然听得出来父亲是在指桑骂槐,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一旁的金繁见宫流商居然连玉燕一起骂,当即便不干了,刚想挺身而出,却被玉燕拦住。 玉燕缓缓几步来到宫流商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露出一个嘲讽而鄙夷的笑容。 “商伯父骂起人来如此中气十足,看来是不日就要痊愈了。 放心,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徵宫的医师,定当竭尽全力,让商伯父尽早恢复如初。” 这句和威胁没什么分别的话说完,玉燕也不顾宫流商有什么反应,直接带着金繁就离开了房间。 宫紫商看着气急败坏的父亲,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跟着玉燕走了出去。 二人来到僻静之处,金繁在一旁守着,宫紫商这才松懈了下来,靠在玉燕怀里默默流泪。 “大燕燕,我真的好不甘心,为什么我这些年来,无论做什么努力,都无法得到他的认可。 就像这次的事情,无论是执刃还是长老,都对我赞赏有加,可为什么到了父亲眼里,我还是……” 还能是因为什么,当然是怕几位长老会借此提出让你代为执掌商宫,然后被其他人吃绝户啊。 宫流商的那点想法玉燕自然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不过她可不会和宫紫商分析这些,只是抱着她轻声安慰: “紫商姐姐,你要明白,即便你说的再对,做的再正确,也改变不了那些固执己见的人。 因为他们在乎的从来不是事实如何,而是他们自己心里的立场。不管你做再多的事情,也是无法改变他们的。” 宫紫商擦了擦眼泪。 “这个道理兰夫人也跟我说过,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他或许并不是针对我,而是太在意商宫的未来了……” 玉燕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金繁就忍不住了。 “燕燕,我们别跟这种傻瓜浪费时间了,兰夫人这段时间给她讲了那么多道理,都是白费口舌! 她自己愿意继续糊涂下去,捧她爹的臭脚,我们又何必管她的死活?” 金繁说完,已经做好了玉燕会为了闺蜜斥责他的准备了。 不料玉燕听了这话后,反而推开了宫紫商。 “紫商姐姐,我虽然很想帮你,但有些事,还需要你自己想明白才行。 就算你爹是为了商宫的未来,那你呢,你自己的未来,总该你自己来打算了吧。 自救者天救,自助者天助,自弃者天弃。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云之羽(112) 玉燕说完之后,起身刚想离开,之前那个怀了孕的姨娘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挺着还没显怀的肚子,居然大摇大摆的来到了她面前。 似乎是觉得宫流商醒了以后,她算是有人撑腰了,上来就趾高气昂的问玉燕,是不是替兰夫人来跟她赔罪的。 金繁哪里能让玉燕受这份气,刚想上前教训那出言不逊的妇人。 可他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对孕妇下手,只能冷着脸斥责她不要太过分。 宫紫商倒是也想教训她一番,但到底还是顾及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和宫流商,无法下手。 那妾室拿捏住了他们不敢对自己动手,自以为有了护身符,顿时更加嚣张,却见到玉燕忽然冲着她挑了挑眉,然后微微一笑。 随即她便感觉到腰椎上好像被什么击中了,随即便是一阵剧痛,然后倒在了地上。 金繁和宫紫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顺着玉燕的眼神看去,才发现宫远徵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背后。 宫远徵脚步轻快,从那妾室腰上拔下了暗器,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随手丢到了一旁的水潭中。 而后直接拿出了一颗药丸,塞到了那妾室的嘴里。 再来到玉燕面前时,已经换上了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笑的单纯可爱,还故意用挑衅的眼神瞥了金繁一眼。 “姐姐,你出来带那种没用的东西做什么?怎么不带上我?” 宫远徵口中‘没用的东西’指的自然是金繁了,偏偏他此时也哑口无言,毕竟刚刚的情况,他除了能让对方闭嘴以外,的确毫无办法。 然而宫紫商却吓坏了,看着倒在地上哀嚎不已的姨娘,也不知道宫远徵刚刚给她喂了什么东西,只能先让他把解药交出来。 宫远徵却轻蔑地看她一眼。 “解药?什么解药?她胆敢对姐姐出言不逊,我只是把她毒哑,没有割掉她的舌头,已经是十分仁慈了。” 宫紫商没想到宫远徵小小年纪,出手如此狠辣,一时有些被吓到,想了想还是说: “可她毕竟肚子里还有我父亲的孩子,若是有了个三长两短……” “你父亲的孩子,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她不是会告状吗,有本事接着让宫流商那老东西去告我啊? 就算我杀了她又如何,难道执刃和长老们会因为她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让我偿命吗?” 宫远徵翻了个白眼,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 “你也是活该被欺负,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要碾死这样的人,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却偏偏在这里受气,难怪人家常说,是包子就别怨狗跟着。” 宫紫商有些不忿。 “可即便她有再多不是,也不过是一些口舌之争罢了,怎能对一个孕妇下如此狠手?” 宫远徵轻蔑一笑。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要想不被人践踏,就要先拥有践踏所有人的能力。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也不知道你这些年来是怎么活下来的。” 宫紫商被他的三观彻底震惊了,只能无助地看向玉燕。 “你就不管管他?” 我教的,为什么要管?玉燕满是歉意地看向宫紫商。 “对不起啊,大姐姐,远徵他年纪小不懂事,回头我会好好教育他的。”教育他再接再厉。 宫远徵见宫紫商居然还敢告状,当即冷哼一声,再看向玉燕时,却又换上了一副委屈的神色。 “姐姐,若非宫流商引狼入室,父亲也不会死,我知道他是我的伯父,我没办法向他报仇,我只是看到姐姐受了欺负,想要替你出出气,难道这也不对吗?” 你小子从哪里学的变脸啊? 站在一旁的金繁可是将宫远徵的表情转换尽收眼底,宫紫商也是目瞪口呆。 玉燕还能怎么说的,当然是蹲下身,把宫远徵抱在了怀里柔声安慰。 “姐姐明白你受委屈了,你愿意帮姐姐出头,姐姐很高兴。你的心是好的,只是方法有些不对,答应姐姐,下次不要再这么冲动了,好吗?” 不是你还想让他有下次啊? 宫紫商派人将姨娘送回了房间,浑浑噩噩地回到房间,然后将这件事告诉了母亲霜夫人。 却不料霜夫人听完宫远徵的所作所为后,居然拍手称快。 “太好了,这贱人平时恃宠生娇,不把我们母女俩放在眼里,真以为怀个孩子,就可以在整个宫门横着走了,现在踢到铁板了吧,活该!” 霜夫人说完,又有些不满地看向宫紫商。 “你也是个拎不清的,人家宫远徵都知道要帮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出头,你倒好,多管闲事干嘛,就该把那贱人一个人丢在那里,自生自灭才是,回头出了事,正好也赖不到我们头上。” 宫紫商目瞪口呆。 “娘,你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霜夫人眼中流露出一丝冷意。 “可怕?当初无锋刺客来袭的时候,你父亲把侍卫都派去保护那个贱人,对我不管不顾,我与他夫妻二十载,除了没能给他生个儿子之外,哪里对不起他了,他却如此冷漠无情,到底谁更可怕?” 霜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点着宫紫商的额头。 “你怎么就不能跟人家玉燕学学!她不过一个外姓孤女,进到宫门来才几年啊,现在都成了徵宫宫主了。 可你这个堂堂的宫门大小姐,却被一个妾室欺负,你也算是能耐了。 你整天光知道研究那些武器又有什么用?到最后还不是便宜那个贱人的儿子!” 霜夫人这边在教训着女儿,却不知另外一边的宫鸿羽在得知宫远徵的所作所为后,也是颇为头疼。 宫唤羽适时递上一杯茶,劝道: “父亲不必忧心,出手的是远徵弟弟,他不过一个孩子,调皮捣蛋些也属正常,更何况他刚刚丧父,悲痛之下冲动行事也能够理解,我们又何必苛责于他,教育一下也就是了。” 宫鸿羽揉着太阳穴。 “可是流商那里……” 宫唤羽微微一笑。 “商伯父不良于行,这种令人烦心的事情,就不必让他知晓了。商宫的事情,还是应该由商宫的人自己做主才是,我回头会去劝劝紫商妹妹,她会知道该如何处理此事的。” 云之羽(113) 宫鸿羽也懒得管这事,便交由宫唤羽全权处理了。 最近兰儿提出想要学些武功防身,他正好可以借着教她武功这个机会和她亲近些。 想到杨兰当时的话,宫鸿羽更是心里暖暖的: “鸿羽,我听燕儿说,风宫刀法本就应该是由执刃夫人习得,用以辅佐丈夫的。 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尽到自己该尽的责任,经历这次的事情之后,我才意识到宫门对我而言有多重要,我也想为这个家庭尽一份力,你愿意帮帮我吗?” 宫鸿羽听到这话的时候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难得兰儿总算开始认可自己执刃夫人的身份了,他可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所谓的事情上。 她的体质和宫子羽相似,修习《融雪心经》正好,有了母亲作为榜样,那小子总归也不好意思偷懒了吧。 宫鸿羽完全沉浸在家庭美满的幸福中,全然不知宫唤羽打着他的名义,在宫流商病床前说了多少诛心的话。 “商伯父,你可不要怨恨父亲,毕竟现在你所遭受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别忘了,那个一刀废了你的霹雳堂堂主,可是你亲自迎进来的。” 对于宫紫商的事情,玉燕自然是悄悄和他商量过的。 这样一个在研究武器方面的天才,他们自然不会放过。 但玉燕却并不着急趁着他们父女关系陷入危机时将宫紫商收为己用,也不会像对其他人那样给宫紫商洗脑。 面对宫紫商的‘执迷不悟’,她更是没有要趁热打铁,将宫紫商唤醒的意思。 她只是对宫唤羽说,不急,慢慢来。 不过宫流商这种情况,显然是无法统领商宫了。 为了能够让玉燕坐稳徵宫代理宫主的位置,宫唤羽便向宫鸿羽提议,让宫紫商成为商宫的宫主。 如此宫门有了两位女性宫主,玉燕的压力也能够小一些。 宫鸿羽倒是不在意这种事情,反正在他看来,宫紫商年轻,远比宫流商好控制。 而且她和羽宫十分亲近,由她来掌握商宫,跟他自己掌握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更何况宫流商最近因为自己的那点家务事闹个没完,他也的确是烦了,等宫紫商成了宫主以后,就让他们自己去闹吧。 宫流商自然是十分反对此事的,他只是瘫了又不是死了,为什么要将宫主之位拱手让出? 况且让女子代掌一宫的结果,玉燕这个代理的徵宫宫主已经让他提前看到了。 虽然明面上的宫主还是她,但是实际上的掌权人,已经变成了宫尚角和宫唤羽,或者说他们背后的宫镇角和宫鸿羽。 宫钧徵担任宫主这些年,一直醉心研究,那些庶务都交由宫镇角打理,宫尚角现在过来插手徵宫事务,那些下人们也早就习惯听他的话了。 而宫唤羽则是有宫鸿羽在背后为他撑腰,毕竟宫门上下以执刃为尊,他奉命代管徵宫,底下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于是现在徵宫可以说是分裂成了三派,除了站队的人之外,还有中间一伙儿骑墙的,准备看看形势见风使舵。 至于那些真正忠于徵宫,不想做事,只盼着宫远徵长大后能够名正言顺的接管徵宫的老人,只是默默做事,并不多话。 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宫流商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商宫沦为下一个徵宫,变成这种分裂的局面。 甚至商宫的情况还要更糟,宫紫商感情上已经完全依赖羽宫了。 玉燕好歹还守住了那块没什么实际意义的令牌,若是换成宫紫商,只要宫鸿羽开口,宫流商怀疑她会毫不犹豫的交出去。 霜夫人却对此十分高兴,毕竟一家之主从和自己感情不睦的丈夫变成了亲女儿,对她而言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她这些年受的气也够多了,为了避免宫流商坏事,霜夫人也下了狠心,去徵宫医馆拿了不少大剂量的安神药,熬的浓浓的,直接就给他灌下去了。 至于如此大剂量的安神药,她是如何拿到的,已经不是被‘架空’的玉燕该为此负责的了。 夜深人静,宫远徵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发现自己身旁的床榻空了。 本应该陪在他身边,搂着他睡觉的姐姐,此时正靠在一旁的榻上看着什么。 宫远徵没有穿鞋,光着小脚丫就扑到了玉燕怀里。 “姐姐,这么晚了还不睡,你在看什么?要不要我帮帮你?” 玉燕的腿上正摊着两本账簿,一本是宫尚角交给她的,一本是宫唤羽交给她的。 在外人看来,玉燕这个代理宫主,现在可以说是完全被架空了。 徵宫已经完全沦为了宫尚角和宫唤羽斗法的战场,几乎可以说是分毫必争。 那日玉燕为宫镇角推宫过血的行为代表着什么,对宫尚角自不必说。 便是宫唤羽,也把那当做了玉燕为了他们的未来所做的牺牲。 因此二人不约而同的把对方当成了抢夺玉燕资源的大反派,而自己则是守护她的那个英勇骑士。 好像自己争的多了一些,对玉燕的保护,就更多了一些。 徵宫的事情看似是他们在做主,只是为了不让玉燕误会他们有私心,二人总是会把情况都汇报给玉燕,让她亲自拿主意来决定一切。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对方会那么难缠,各种大事小情阴招阳谋不断,斗来斗去也没得什么好。 偏偏又拉不下脸来去问父亲,只能偷偷找玉燕求助,让她给自己出主意。 却不知一开始在他们背后挑起争斗的人,恰恰就是玉燕。 所以徵宫的斗法,如今已经完全变成了玉燕自己的左右互搏,自己出招,再想办法破招,玩的不亦乐乎。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与自己斗,更是其乐无穷。 玉燕收好账本,然后将宫远徵搂在了怀里。 “没什么,这些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姐姐不想你那么辛苦,你只要留在姐姐身边,做一个无忧无虑,备受宠爱的小王子就可以了。” 云之羽(114) 只可惜这样快乐的日子,到底还是没有持续多久。 月公子果然很守时,说是七天后来接,就一个时辰都没有落下。 他还特意换了件新衣服,精致的银线刺绣在日光下像是流动的云纹一样,更是衬得他整个人飘逸如仙。 花公子躲在暗处,嫉妒的差点把袖子咬烂。 “大……小雪,你就光看他在这孔雀开屏啊,也不知道管管。” 雪重子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的双眼中毫无波澜。 “我凭什么管?况且,你凭什么管?” 对于现在的雪重子而言,花公子也没比月公子好到哪里去。 真是我把你们当兄弟,你们把我当凯子,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就知道在这惦记嫂子。 雪重子倒是不担心月公子会对玉燕做什么,玉燕虽然看起来温柔可亲,但和他一起刀劈百里肇的时候,可不见她有丝毫留情。 更何况她身边还有宫远徵和宫朗角两个电灯泡,月公子就算有什么想法也只能老实憋着。 不过对于宫朗角来到月宫的事情,宫远徵显然是最为反对的一个。 他其实不在意生活在前山还是后山,只要能和姐姐在一起,哪里都是世外桃源。 多一个碍事的月公子已经让他很烦心了,这怎么还搭上一个宫朗角了呢? 虽然姐姐说他没了母亲,身体又不好需要体恤他。 但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好像谁没死过爹妈一样,像宫紫商那样父母双全的才是稀缺物种好吧。 但宫远徵也拗不过宫朗角,毕竟他的确是真的可怜。 单绝心那个毒蛊虽然不至于要了他的性命,他又尽快的服下了解药,但问题就在这个解药上。 蛊虫是无解的,所谓的解药只是暂时压制蛊虫活动,让其陷入沉睡,等醒来之后,所遭的罪一点都不会少。 可以说最能体会玉燕痛苦的人,就是宫朗角了。 他年纪尚幼,经脉丹田发育尚不完全,就被蛊虫硬生生拓宽,不光痛不欲生,更是直接不可逆的损害了他的身体。 宫镇角以为宫朗角是误会了宫尚角选择他放弃母亲所以才会怨恨,其实也不光是因为这个原因。 人在巨大的痛苦下心智是会被扭曲的,当他承受那些折磨,痛的死去活来却无法解脱时,又怎么会不埋怨他的哥哥。 如果当初把解药给母亲多好,他宁可死了,也不想活着遭受这样的痛苦,接受自己将来会变成一个无法习武的废人的命运。 而且他也不是对外界一无所知,他不是没有听到父亲曾经问医师,他今后虽然或许不能习武,但会不会影响传宗接代。 那一刻,宫朗角心中对于亲情的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这就是他崇拜的父亲,他心中最为伟岸的存在。 在他眼里,什么亲人,什么感情,都比不过宫门的利益。 像他这样的废人,即便不能练武,不能为宫门做贡献了,也要发挥自己最后的作用,为宫家传宗接代。 宫朗角只觉得自己掉进了数九寒冬的冰窟了,只有玉燕那拥有着和母亲同样香气的怀抱,才能给他一点点温暖。 在这宫门之中,唯一能够理解他的人,也就只有姐姐了。 宫朗角靠在玉燕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时间恍惚回到了母亲还在的时候。 玉燕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说着安慰他的话: “朗弟弟,你放心,虽然你父亲不要你了,但是这并不代表你是一个累赘。 在姐姐心里,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永远都是姐姐最为珍视的宝贝。” 宫朗角红着眼睛看向她,脸上还带着泪痕。 “可是姐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玉燕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拭去他脸上的眼泪,然后将他搂在自己怀里哄着。 “不要想那么多了,你的父亲和哥哥,他们心里只有宫门,没关系,姐姐的心里,只会有你。” 在将宫朗角哄睡之后,玉燕这才悄悄起身,披上外袍来到外间,坐在月公子的书桌旁。 “真是麻烦你了,这么晚了,还要辛苦你教我这些。” 月公子摇了摇头,表情温柔。 “反正我向来都习惯晚睡,平时只是一个人守在这凄清的月宫中,听着更漏声响,现在有你陪我,我反而求之不得。 倒是你,白天要和宫远徵一起跟我学习,还要照顾宫朗角,到了晚上跟我学完药理之后,回去还要打坐练功,处理徵宫事务,你都不用睡觉的吗?” 玉燕摇了摇头。 “重责在身,我这个年纪哪是睡得着的时候。月公子放心,我不是会逞强的人,如果我累了,我自然会休息的。 倒是月公子,这些时间为了研究蛊毒,费了不少心力吧,我看你好像都有白发了。” 玉燕说着,伸手要抚向月公子鬓边。 月公子身体微微一僵,他向来甚少跟人有肢体接触。 但玉燕朝他伸出手的时候,比起抗拒,他内心反而是期待更多。 可玉燕的手却没有如他所料抚上他的头发,而是在即将触碰到他之前停下,然后收了回去。 “对不起,月公子,我唐突了。” 月公子看着玉燕莹白如玉的手,心里有些怅然。 “没关系。我们认识也这么久了,没人的时候,你就不要叫我月公子了,直接叫我名字便可。” 玉燕有些犹豫。 “这不合规矩吧,毕竟你在医毒方面,可算得上我的授业恩师啊。” 月公子忙道: “什么恩师,我又没有收徒,你是徵宫宫主,我只是给你随便讲些药理知识罢了。 你看宫远徵那小子,平时总是顶撞我,何时把我当成师父过,所以你千万也不要有这样的想法。” 月公子拎得很清,他虽然并不在意什么世俗的伦理道德,但他才不想像雪无尘那样,搞什么师徒禁忌恋。 倒不是禁忌的问题,只是他不想步人后尘。 云之羽(115) 玉燕见他坚持,有些为难。 “可我听人说过,你们的名字不可轻示于人,我若是直呼其名,如今月宫还有其他两个孩子在,未免不大合适,你若是不想我唤你公子,那我换个称呼便是……” 月公子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又是期待又是紧张,手心都已经渗出了汗,不知道玉燕会唤出什么样的称呼来。 玉燕故意思索片刻,轻声唤道: “月郎,如何?” 这缠绵悱恻的两个字从玉燕的口中轻轻吐出,落在月公子身上,却如同掀起惊涛骇浪一般。 他激动到说不出话,心里雀跃的好似随时会跳出来。 偏偏被他清冷自持的外壳困住,除了一双眼睛看起来有些无措之外,竟是一点都表现不出来。 玉燕微微蹙眉,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月公子,是不是我太过唐突了?你若是不喜欢我这么叫,那么……” “不,我喜欢,我很喜欢。” 月公子像是终于恢复了正常运行一样,一把握住了玉燕的手腕,生怕她反悔。 “我很喜欢……很喜欢你这么叫我。你能不能再叫我一次?” 玉燕红着脸点了点头。 “月郎。” 月公子绽开一个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笑着应了一声,高兴的手足无措。 他也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好又翻开了眼前的手札,和她分享起这段时间的研究成果来。 “宫远徵那小子虽然年纪小脾气大,但就连我也不得不承认,他实在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药理天才,这几天有他和我共同研究,倒是让我有了不少新收获。” 月公子的语气中满是赞赏,随后从袖中取出一枚精心培育的虫卵,其上流转着淡淡的荧光。 “单绝心的那个毒蛊,我已经查到了,名为附骨之蝇,此虫不仅能在拓宽经脉上显奇效。 更令人惊奇的是,它进入人体后,会紧紧依附于奇经八脉,持续释放刺激,迫使宿主不得不运转内力以抵御其侵扰。 单绝心这招真是巧妙,将附骨之蝇的毒融入了自己的血里,在对战之时,便可利用这个效果来消耗敌人,虽然他是无锋之人,这份创意也着实令人钦佩。” 玉燕闻言,眉头微蹙,疑惑地问道: “若真如你所言,那携带附骨之蝇之人岂不是需时刻修炼内力以抵御其痛?可为何单绝心的内力,在那些人中反而是最弱的?” 月公子无奈一笑。 “你曾亲身体验过附骨之蝇的威力,那痛苦的滋味当真不是人能受的。 我想,宫朗角服下的那个所谓解药,应该就是单绝心平日里用来压制附骨之蝇活动所用的药物。 这倒是给了我一个思路……我们或许可以经过改良,将其变成一味能够增长内力的补药。” 月公子滔滔不绝地跟玉燕讲述着自己的构想,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研究成功的曙光。 月宫心法《太初玄功》的弊端,便是人力修炼有限,难以突破自身的极限。 但这个药一旦研究成功,或许便可以作为辅助,让这门需要长时间磨砺的功法得以真正修炼成功。 玉燕听着他的话,也是眼前一亮。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真的能够研制成功,或许朗弟弟便还有能够重新练武的希望?” 月公子闻言,心中不禁有些动容。他没想到,玉燕的第一反应竟然还是为了别人着想,而非自己。 他看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你难道不想留给自己吗?若是有了这个药,或许你可以一跃超过宫尚角、甚至雪无尘,成为宫门新一代的第一人?” 他试图引导玉燕多考虑些自己的利益,然而玉燕只是浅笑着摇了摇头。 “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我习武,本来就是为了保护所爱之人,比起我自己好,我更希望大家都能好。 月公子,既然我体内已经中过附骨之蝇,那便由我来试药吧。” 月公子却不肯答应了。 “这怎么能行,我现在还是仅有一个初步设想,至于该搭配什么药,我还没有想好,试药的风险太大了。 况且以你的情况,你根本不需要用这样的东西来增长内力,既然收益最大的是宫朗角,那应该由他来才对。” 他继续劝说,试图说服玉燕改变主意,玉燕却态度坚决。 “不可,朗弟弟本就年幼,身体又遭此重创,我岂能让他冒险。 或许他父兄已经放弃了他,只想让他调理好身体,安心做宫家少爷,传宗接代便是。 但我不能放弃。他还这么年轻,我怎么能忍心看他就此庸碌一生? 有道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既然如此,便由我来做这个前人,替他们把路都铺好。 只要他们能走的更顺些,更远些,那我所付出的一切,也就不算白费了。” 月公子眼中既有不忍,更多的还是不解。 “你这是何必,他的父兄都不在乎他了,你和他非亲非故,何苦如此。” 因为我要在你面前立人设啊。玉燕眼中噙着泪水。 “我知道或许是我自作多情,我只是一个外人,本不该多管闲事,但在我心里,我是真的把他们当成我的亲人的。 当时我杨家被无锋所灭,我孤苦无依,如同断线的风筝,随风飘零。 来到宫门后,我更是惴惴不安,仿佛置身于茫茫大海中的一叶扁舟,找不到依靠的港湾。 泠夫人和我也非亲非故,却如同温暖的阳光,穿透了我心中的阴霾,接纳了我这个漂泊的灵魂。 在我看来,她就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我现在闭上眼睛,仿佛还能够看到我们曾经一起莳花弄草,谈论诗词歌赋的场景。 如今斯人已逝,我又怎么能够对她留下的牵挂而不管不顾? 只要朗弟弟能够恢复健康,得偿所愿,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月公子大为感动,忍不住握住了玉燕的手,轻轻地将她拥入了怀里。 “我从前只知道外界之人争名逐利,冷漠无情,却没想到,竟还能遇到你这般至纯至性之人。只是你的这片心,只怕他们配不上。” 玉燕也没想到这小子平时看着清冷,结果说上手就上手。 但她也不好推开,只能半悬着靠在他肩头。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与坚定: “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一切都是我自己愿意的,只要我所爱之人好了,我便好了。” 云之羽(117) 月公子心中柔情百结,深情地注视着怀里的少女。 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雪无尘当初的话—— 雪宫太冷,我也需要一个人来暖我。 这样温暖而善良的存在,是他们这些与世隔绝之人,不可遇,也不可求的。 可既然遇到了,又为何求不得? 上天虽然是让雪无尘先遇到了她,却又让他们无法在一起,反而将她送来了自己身边。 这是不是冥冥中注定,他才是她的命定之人? 他深知她注定无法长久停留于此,留在他的身边。 可是没关系,他愿意做她的翅膀,无论她要飞到哪里去,他都会陪着她。 月公子想着,握住了玉燕的手,十指紧扣,眼神中充满了坚定与温柔: “能够被你所爱,真是这世上最幸福之事。你放心,今后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我都一定会帮你的。” 玉燕听到这话,嘴角的笑意才真了几分,也不再累着自己,踏踏实实地靠在了月公子怀里。 这一刻,两人仿佛融为一体,彼此的心跳和呼吸都紧紧相连。 “月郎,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 另一旁的卧房里,宫远徵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往身边一摸,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意识到姐姐不在身边后,他清醒了几分。往旁边一摸,发现宫朗角的位置也空荡荡的。 这时,房门发出轻响,宫朗角爬上了床,躺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背对着宫远徵,肩膀轻颤。 宫远徵还以为他是身体不舒服,刚想看看他怎么回事,可别犯病了再让姐姐担心,却发现他竟然是在哭。 这就有点尴尬了。虽然宫远徵有点好奇他大半夜出去一趟怎么就哭着回来了,但终究还是没有多问。 万一他像他哥宫尚角一样,搂着自己哭个没完,那可就烦死了。 角宫的人还真是爱哭,不像他,从来都那么坚强。 宫远徵扯着小被子翻了个身,搂着姐姐给他做的小老虎又睡了过去。 只是宫远徵没想到,到了第二天,宫朗角就完全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就像是脱胎换骨般蜕变,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不再自怜自艾,不再满腹怨气,当真如他的名字一样,变得开朗了起来。 宫远徵对他的转变十分满意,起码这样能够让姐姐省点心。 不过月公子不知为何也变得有些奇怪,对宫远徵的态度陡然升温,好的超乎寻常。 虽然以前也不能说是不好吧,但总感觉最近,实在热情的过了头了。 宫远徵心里自然是不会把月公子当师父的,在他看来,这些东西就算自己学也不成什么问题。 他之所以会向月公子请教,也不过是想要快点变得强大,然后帮姐姐分忧罢了。 却不知月公子自从那天和玉燕‘表明心迹’之后,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玉燕的另一半。 她的责任,自然也是自己的责任。 虽然这两个小子总是缠着他的燕燕有点烦人,但毕竟是自家孩子,宽容些吧。 况且,在他们到来之前,月宫之寂静从未如此生动,这样一家四口的温馨氛围,倒也令人心生欢喜。 宫朗角的转变,不仅让宫远徵看到了希望,也让整个月宫的氛围变得更加和谐。 月宫的生活,表面上是宁静而孤寂的,但对于玉燕而言,却是无比忙碌。 宫尚角和宫唤羽定期会将徵宫的情况汇报给她,一些事情也需要她自己来拿主意。 还要分出心力来,帮他们解决自身遇到的问题,更要绞尽脑汁,写那些缠绵悱恻的话语联系感情。 主打一个一碗水端平,不能让任何人占上风。 而羽宫那边也需要她来操心,茗雾姬现在虽然已经归顺,会定期将宫鸿羽的情报告知她,但玉燕对她并不放心。 不过杨兰练武之后虽然进展不快,但是身体却好了不少,这倒是一个好消息。 除了这些事务之外,耗费玉燕最多时间的,还是在学习上。 她没有宫远徵那样在药草之学上得天独厚的天赋,只能更加刻苦,趁着夜晚找月公子补习,开小灶以弥补自身的不足。 后山自然是不能请教书先生进来的,教导两个孩子的文化课的重担,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的肩头。 带过孩子的人都知道,辅导孩子做作业是多么令人心力交瘁的一件事。 尽管宫远徵和宫朗角都是绝顶聪明的孩子,但一天光备课也要耗去玉燕不少心力。 毕竟她也不光是讲讲书本上的内容就行,还要趁机夹带私货。 上完文化课以后,自然就要习武了。 徵宫擅长的是暗器,玉燕从前也没怎么学过这个,就只能去雪宫找凌霜帮忙,看看能不能从武库中找几门其他门派的暗器手法来,她先学会了再来教宫远徵。 凌霜一口答应了下来,结果过几天来的,却是雪重子。 “你之前也没有学过暗器手法,自己摸索起来有些困难。这几天我已经研究得差不多了,不如由我来教你们,跟着我学便是。” 这几天我已经研究的差不多了……小孩哥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玉燕很想克制自己的嫉妒,但她真的是受不了这种上不如小下不如小的日子了。 医毒天赋不如宫远徵,武学天赋不如雪无尘,到底要干嘛啊,谁才是主角啊!作者你到底给我留了点啥啊! 但玉燕转念一想,哦,我有脑子。 那没事了。 云之羽(118) 不得不说,雪无尘如今虽然缩水变成了雪重子,但本事却反而更加浓缩了,如同被压缩的弹簧,一旦释放,威力更甚从前。 玉燕跟着他学了一段日子的暗器,可是让她受益匪浅,技艺大增,令人惊叹不已。 就是月公子总是担心他们旧情复燃,各种找由头在旁边时刻紧盯着他们,让花公子颇为不满。 “我说小月,燕燕现在只是暂住在你月宫而已,又不是属于你一个人的,你不要这么霸道行不行?” 玉燕来了后山之后,花公子自然也是蠢蠢欲动,总想带着玉燕去花宫参观自己研究的那些新奇武器。 但月公子却将她看得如同珍宝一般,平日里花公子想来到月宫找她,都经常被拒之门外,这让他焦急不已。 听到花公子这样说,月公子只是横了他一眼,并不言语。 毕竟后山的规矩摆在那里,当初雪无尘就是吃了走漏风声的亏。 他和玉燕在一起的事情可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指不定还要被怎么破坏呢。 花公子知道月公子看似温润如玉,实则跟个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根本无法动摇。 他只能另辟蹊径,找借口说要给宫远徵打造暗器。 宫远徵对这个倒是有点兴趣,毕竟徵宫除了医毒之外,还专精暗器。 他既然要继承父亲的衣钵,自然要将所有技艺学全。 更何况,他也能隐隐的感觉到月公子对于姐姐那不同寻常的感情,如今有了花公子这个捣乱的,他自然求之不得。 有了宫远徵的助攻,花公子终于有了正当理由打着研究暗器的旗号,频繁来往于月宫与花宫之间。 加上经常串门的雪重子和凌霜,原本最为冷清的月宫一下子成了后山最为热闹的地方。 转眼间春去秋来,眼看着就要到宫朗角的生日了,玉燕自然是想办法要给他庆祝一下的。 秋风萧瑟,月宫环水而建,凉意袭人。 玉燕一直很担心在这种地方待久了会有风湿病,于是便让人在外准备了一些东西送来,打算设上一桌热气腾腾的火锅,为这清冷之地添上一抹温暖。 众人闻讯而来,除了日常嫉妒的宫远徵之外,其他人都很高兴。 凌霜更是兴奋异常,差点激动的想要把雪莲拔了当食材。 被雪重子阻止之后,决定去祸害月公子的珍藏药材当锅底。 原本,雪月花三位公子加上凌霜与玉燕,再带上两个孩童,七人相聚已显得热闹非凡。 结果好巧不巧的,月长老过来想看看宫朗角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看到他们这样聚在一起热闹,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听说在给宫朗角过生日之后,月长老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望着那热气腾腾的火锅,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此等佳肴,香气扑鼻,倒也诱人……” 玉燕还能说什么,只能让月公子去搬个凳子来。 本以为月长老还会客套一下,结果人家字典里根本没有客气两个字,直接拿了筷子就坐过来了。 结果消停了没一会儿,半天等不到儿子回家的花长老怒气冲冲地赶了过来。 那张阴沉的脸仿佛能滴出水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儿子,身后还跟着想要劝架的雪长老。 “你这小子,又跑哪儿野去了?” 花长老刚一张口,就准备训斥儿子一番,月长老却适时地打圆场说: “今天可是孩子的生日啊,咱们得高高兴兴的。” 花长老顿时语塞,怒气也消减了几分。 花公子见状,连忙鼓起勇气邀请老爹一起坐下吃一口。 然而,花长老却依旧板着脸,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你当我是什么人,会跟你一样只知道胡闹吗,成何体统!” 雪长老跟着帮腔。 “是啊,真是没大没小,像你们这样,规矩在哪里?礼法在哪里?碗筷在哪里?” 玉燕扶额,这个饭是吃不消停了。 这么多人挤在一张桌子上显然是坐不下了,只能又找了张桌子拼在一起,这才勉强能够容纳下这一家老小。 虽然场面有些拥挤,但大家却都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和团聚的喜悦。 后山的人向来饮食清淡,又有孩子在,玉燕因此锅底也是对身体较好的金汤花胶锅底。 加上各种滋补的药材和鲜嫩的菌菇,玉燕自己喝了一口,都差点被鲜掉了舌头。 花长老立刻就被这美味征服了,也顾不上骂儿子,低头专心喝汤吃菜。 雪长老更是捧着汤碗美滋滋地品尝着,一脸享受的样子。 “后山多少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人越是年纪大了,就越是容易感到寂寞,渴望那一丝丝的温暖。 雪长老望着眼前这其乐融融的一幕,心中不禁涌起了一种三代同堂、共享天伦的幸福感。 唉,所以说阴阳调和才是正道,这后山的规矩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让他们的族人都能体会到这样家庭的温暖 啊。 雪长老看着宫远徵被玉燕细心地挑去鱼刺,他心中却莫名地感到一种意难平。 这本该是我们雪宫的媳妇!我们的!都怪命运弄人啊! 雪长老看向雪重子,不停地给他使眼色。 你使使劲啊,万一她能接受姐弟恋呢! 还有花长老,能先把你的碗放下吗,没看你儿子对我们雪宫的少夫人献殷勤都献成什么样了吗!不带你们这么当面挖墙脚的吧! 对,无影,干得好,拿针扎那个臭小子,再使点劲…… 不是,你怎么自己还上手了呢,把我家无尘的媳妇放下! 雪长老在心里疯狂吐槽,不停地在桌子下面狂踢月长老和花长老,想让他们管管自家后辈。 专心干饭的花长老自然是没有感觉到的,而月长老倒是察觉到了雪长老要杀人一样的眼神,不过抬起了脚,然后装没看到。 他又不傻,他怎么会看不出来月公子心里的打算,不过他又能怎么样。 月无影那性格,他比谁都清楚。 如果说雪无尘的执着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那月无影的执着便是,他能把想要把他拉回去的那八匹马直接都毒死。 反正当初也是你们雪宫不守规矩,想要先娶媳妇的,我们月宫凭什么不行。 雪无尘什么时候能变回来都是个未知数呢,可别耽误人家姑娘了,要耽误也该我们家无影来耽误。 不过花无涯那小子上蹿下跳的是真烦,回头得跟他爹说说,给他关禁闭才是,省得总是跳出来坏事。 云之羽(119) 花公子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雪长老的暗杀黑名单,还在傻笑着给玉燕夹菜,眼中闪烁着无微不至的关怀: “燕燕,你不是觉得月宫太潮湿了,影响了修行吗?如今朗弟弟的身体也渐趋康复,不如过段时间,你们带着他们搬去我花宫暂住如何? 我花宫每日淬炼兵器的炉火旺盛,定能驱散那所谓的潮湿之气。 而且,我还打算为两位弟弟量身打造一些暗器和兵器,助他们在修行路上更进一步。” 月长老还没发话表示反对,雪长老已经先一步拍了桌子。 “这叫什么话,就算要搬出来,也该搬到我们雪宫才对,正好让无……雪重子想办法给朗角看看,能否给他找到一门适合他修炼的功法。” 月长老闻言,顿时面色不虞: “为什么要搬出去?月宫哪里潮湿了,我看你们就是没事找事……花长老你说句话啊!” 花长老放下碗擦了擦嘴。 “我倒是觉得臭小子的主意不错,玉燕来了花宫以后,正好也可以给我家那臭小子做个榜样。” “你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想让玉燕做榜样吗,你是想让她做火锅,我告诉你……” 正当三个老头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名月宫弟子匆匆前来禀报,声称宫尚角有要事求见。 三位长老不假思索,异口同声: “不见!” 反正他们的理由也很充分,按照宫门规矩,前山未成年的弟子不能来到后山。 虽然这个规矩早就因为玉燕等人的存在形同虚设了,但要不要遵守,还不是全凭他们三人一句话。 别人也就算了,宫尚角可是宫钧徵临终前给玉燕定下的未婚夫,那可是万万不行的。 玉燕目光流转,瞬间洞悉了三位长老心中那微妙的心思。 “三位长老,今日毕竟是朗弟弟的生辰,他作为兄长,前来探望胞弟,实乃人之常情。 若真依规矩,他不便涉足后山禁地,那么我便带着宫朗角,前去与他会面,如何?” 此言一出,三位长老面面相觑,也没有理由阻拦了,毕竟,谁又能阻挡血脉相连的亲兄弟相见呢? 宫朗角坐在桌旁,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 宫朗角显然因为之前的事情,还对宫尚角心存芥蒂,但看这饭桌上的气氛,也隐约能察觉到是怎么回事了。 这些表面上道貌岸然之人,一个个装成好人的样子,实则个个心怀不轨,还不是在肖想他的姐姐。 他和哥哥就算再闹别扭,那也是亲兄弟,关上门怎么打都行,哪有便宜外人的道理。 他猛地站起,拉住玉燕的衣袖,急切地说: “姐姐,我想去看看哥哥,你带我去吧。” 小寿星都发话了,其他人自然也没有阻拦的道理,倒是宫远徵,非要也一起跟着。 宫朗角这臭小子靠不住,他可得亲自出马,严防死守,以防宫尚角醉翁之意不在酒,打着看弟弟的旗号来找姐姐。 他不是喜欢看弟弟吗,那就让他看个够。 另一边,宫尚角在屋内焦急等待,心绪难平。 终于,房门吱呀一声开启,他满心欢喜,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就被扑了个满怀,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他本来还有点高兴,觉得宫朗角这么热情,是已经解开心中芥蒂了。 结果定睛一看,不对,怎么是宫远徵? 偏偏宫远徵搂着他的脖子,一口一个哥哥叫的亲热,死活不肯放开。 一旁的宫朗角拉着玉燕的手,眼神幽暗,仿佛藏着无尽的心事。 不是,这叫什么事啊,为什么他莫名有一种被捉奸的心虚感? 宫尚角想要将宫远徵放下,可这小子却像一块黏人的狗皮膏药,紧紧贴在他身上,赖着就是不起来。 宫尚角只能悻悻地笑道: “燕儿,朗弟弟,你们听我解释……” 玉燕也是无奈,只能笑道:“好了,远徵,把你哥哥放开。” “我不,我最喜欢哥哥了。” 宫远徵一边说着违心的话,一边死死搂着宫尚角的脖子,誓要用自己的身体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隔绝他和玉燕之间的任何距离。 宫尚角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使出绝招,在宫远徵身上轻轻挠了几下。 怕痒的小家伙顿时松开了手,滑了下去。 终于摆脱了宫远徵的纠缠,宫尚角得以走到宫朗角身边,好好打量他一番。 “朗弟弟,大半年不见了,你过得怎么样?看你长高了不少……” 宫尚角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想要伸手摸摸宫朗角的头,却被他偏头躲过。 “我过得很好,姐姐对我照顾的无微不至,远徵弟弟陪我读书写字,后山的大家对我也很好,你们不用担心。” 宫朗角的回答平静而坚定,但眼中的那一抹不易察觉的忧伤却让人心疼。 宫尚角的手停在了半空,眼眶顿时就红了,一旁的玉燕连忙握住了他的手,朝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宫尚角也知道玉燕不容易,也没有再勉强什么,而是把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带给他们看。 “这一年来宫门百废待兴,实在不太好过,我已经开始接手处理宫门外务,可是那些人欺我年轻,没有经验,常有糊弄蒙骗之举……” 说到这里,宫尚角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和自嘲。 “不过我会努力学习的,为了宫门,也为了你们。” 和宫流商不同,宫镇角为巩固宫尚角的地位,早就将角宫宫主的位置传给了儿子,让他得以名正言顺的接班。 然而,正是这过早的接掌,让宫尚角初尝了世态炎凉的滋味。 宫镇角有意锻炼他,很多事情上也不多加提点,非要让他亲身经历,栽了跟头才长记性。 短短一年光景,宫尚角已饱尝人间冷暖,明白什么叫人心险恶,更悟得诸多唯有亲身经历方能领悟的世态哲理。 曾经风光霁月的角宫公子学会戴上了面具,如今已学会戴上伪装的面具,摆出一副冷酷无情的姿态,拒人于千里之外,以此震慑那些心怀不轨之徒。 然而,每当夜幕降临,万籁俱寂之时,他内心的疲惫便如潮水般涌来。 但这份脆弱,他不敢在任何人面前展露分毫,因为哪怕是微小的裂痕,也可能成为他人攻击他的突破口。 云之羽(120)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不必一个人孤独地舔舐伤口,而是能够将自己的伤痛与那些思念一起,借由书信传递到玉燕这里。 虽然不能相见,但每当看到玉燕那暖心的话语,想到他们正相隔不远,共同为各自的理想努力时,宫尚角便觉得疲惫尽消。 他内心有太多的话语想要与玉燕当面倾诉,只可惜两个孩子如同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愣是一点机会都不给他。 看到宫尚角那副委屈到近乎急切的模样,玉燕心中一软,深知适可而止的道理。 只能故意做出一副要生气的样子,让宫远徵和宫朗角先去外面玩一会儿,这才把他们哄走。 宫远徵虽有些不舍,却也不得不妥协,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给他们留了一刻钟的时间。 两人磨磨蹭蹭地出了门,房门随着轻轻一声合上,似乎也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开来。 房门刚刚关上,玉燕就从身后被宫尚角抱了个满怀。 就在房门闭合的刹那,宫尚角突然从背后将玉燕紧紧拥入怀中。 他的头深深埋入她的颈项之间,贪婪地吸取着她身上的气息。 那份依恋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稻草,仿佛只要稍一松手,怀中这份温暖便会消散无踪。 玉燕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有些愣怔,随即转过身来,温柔地回抱着他,轻声细语地安慰着。 “尚角哥哥,你辛苦了……” “我不辛苦,就是想你……” 宫尚角的眼眸在此时显得格外深邃,其中满溢的爱意几乎要冲破眼眶的束缚,脸颊因内心的激动而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他微微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玉燕的脸庞,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肌肤。 他缓缓靠近,呼吸变得温热而急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那燥热的呼吸喷洒在玉燕的脸颊上,如同在征求她的默许一般。 见玉燕没有要拒绝的意思,宫尚角轻轻覆上她的唇,动作温柔且虔诚,像是在对待世上最为珍贵的宝物。 唇瓣辗转厮磨,每一次触碰都似乎在传递着无尽的爱意与深情。 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搂得更紧了些,仿佛想要将这份珍贵的拥有永远镌刻在心底。 宫尚角的吻虽然青涩,却胜在足够热烈与真挚。 而玉燕正值年轻气盛、情窦初开之时,被他的深情所动,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回应起来。 感觉到恋人的回应,宫尚角愈发激动,吻愈发炙热,带着不顾一切的深情,仿佛要将所有积压已久的感情都倾泻而出。 两人的情感在彼此的回应中逐渐升温,如同干柴遇到烈火般熊熊燃烧起来。 过了许久,宫尚角终于松开了玉燕,却依旧将她圈在怀里,眼中还带着尚未褪去的潮红,目光温柔且深情的凝视着她。 “真想这样抱着你,永远都不放开……” 他的声音喑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抵着玉燕的额头,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的双眼。 少年人的感情总是直白而热烈,宫尚角的身体紧紧贴在玉燕身上,并不因她会发现自己的情意而感到害羞。 在这一刻,他仿佛忘却了所有的束缚和顾忌,只想将这份深情传达给她。 “还有两年才能成亲……这要我怎么熬?” 感觉到宫尚角那毫不掩饰的情欲,饶是玉燕向来厚脸皮,此时也有些招架不住了。 只能借口两个弟弟就要回来了,与宫尚角拉开了距离,让他尽快冷静下来。 宫尚角自是觉得委屈的,可怜巴巴地看着和他隔着一张桌子坐下的玉燕。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自己的未婚妻,见一面却还要看别人的脸色,便是牛郎织女也没有我惨。” 宫尚角素来是个端庄持重的人,如今这样撒娇的模样倒是难得一见,语气中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委屈和无奈。 玉燕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轻声安慰道: “委屈你了,尚角哥哥,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就当是锻炼下自己的定力吧。对了,你不是有很多话想要跟我说吗?” 本来是有很多话的,结果现在都快忘光了。 宫尚角只能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渐渐恢复了平静,但那份深情和执着却丝毫未减。 “你让人送来的那些药,父亲用着很好,如今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如今角宫有父亲在打理,他打算让我明年便开始去江湖的各门各派中走动,到时候我能来见你的机会就更少了……”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又变得哽咽起来。 他深知这一分别之后,再见不知何时,心中充满了不舍和眷恋。 他知道父亲这样的决定是为了家族的未来着想,但这也意味着他们将要面临更多的分离和相思之苦。 玉燕听着他的话,心中却多了一丝窃喜,宫尚角不在宫门,她能发挥的余地就更大了。 玉燕坚定地握住他的手: “尚角哥哥放心去吧!我会帮你照顾好家里,等你回来的。” 过了一会儿,宫远徵和宫朗角果然掐着点回来了。 宫尚角心中虽有千般不舍,但也知道自己的主要目的是来看弟弟的,便只能又把注意力放回到宫朗角身上。 宫朗角虽然对哥哥仍然心有芥蒂,但到底还是手足兄弟,在听闻宫尚角讲述这些日子的艰辛后,终究还是心疼比怨念更多。 然而,这份温馨并未持续太久,屋外突然响起了月公子的清冷嗓音,宛如寒风穿堂而过,带有一丝不容侵犯的威严。 “时间差不多了,宫尚角,你该回去了。” 宫尚角眉头微蹙,却也礼貌地打开门扉,步出房门。 “月公子,我深知宫门规矩森严,但我并未踏入后山禁地,而且今日乃我弟弟的生辰,我们一家团聚,有何不对?” 月公子听了这话更是心头一梗,你们一家团聚,那我算什么? 云之羽(121) 月公子看着宫尚角那副一家之主的样子,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无名之火,眼神中更是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敌意。 这微妙的变化,被一旁的宫朗角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轻轻握住宫尚角的手,轻声说道: “哥哥,时候不早,我该回去服药了。待我这身子骨硬朗些,定会让姐姐带我回前山去和你们团聚。” 宫尚角闻言,心中的阴霾略有消散。 想到月公子毕竟也是救了玉燕和宫朗角的恩人,便打算说几句感谢之词。 可还没等说两句客套话,月公子便已拉着玉燕与宫远徵,转身离去。 宫尚角刚想追上去,却被宫朗角拉住了手。 “哥哥,那个月公子喜欢姐姐。” 宫尚角虽然有些吃惊,但并不意外,连忙蹲下身子,搭上了宫朗角的肩膀,眼中满是信任与期许。 “也不知道他们后山之人一个个怎么性情如此古怪,总是喜欢惦记别人的妻子。 朗弟弟,我相信你姐姐自有分寸,但你也要替哥哥保护好她,知道吗?” 宫朗角点了点头。 “哥哥,你放心去吧,我会保护好姐姐的。” 得到了宫朗角的保证,宫尚角这才略略松了口气,眉头紧锁的愁容略微舒展。 他停下脚步,转身望向弟弟,眼中满是关切与不舍,又叮嘱了宫朗角许多要照顾好自己的话,这才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走了。 宫朗角站在原地,目送哥哥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他眸光深邃,心中不禁泛起涟漪,思绪飘回到那个夜晚,自己躲在暗处,听到的玉燕和月公子的对话。 哥哥是很关心自己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对于自己的感情是真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是他和父亲一样,比起感情,在他们心里,永远是宫门更为重要。 在这个世界上,能够为自己毫不犹豫的付出一切的,除了母亲之外,就只有姐姐了。 哥哥,你只能为她付出一分,又凭什么,想要得到她的全部呢? 月公子说得对,姐姐的爱那样珍贵,就应该由同样珍贵热烈的爱,来回应她才对。 既然是兄弟,那么哥哥做不到的事情,由我来为他做到,也是顺理成章吧。 宫朗角心中暗自下定决心,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转身朝着玉燕的方向奔去。 自从那次火锅之后,玉燕意外发现了花长老似乎有点吃货属性。 于是,她灵机一动,跟花公子出主意,让他从这方面入手,缓和父子关系。 不过为了避免花长老斥责花公子不务正业,不把心思放在正道上,这份心意,自然就只能由玉燕代劳了。 玉燕以帮花公子“孝敬父亲”的旗号,精心制作了各种美食送给花长老。 虽然花长老脾气暴躁,但在面对玉燕这个宫门功臣时还是能够克制几分。 几次的“孝敬”之后,二人的距离也拉近了不少。 “其实我也不想总是责骂他,斯哈……但玉不琢不成器,这人就和这刀一样,一定要经过千锤百炼才能成才,嘶…… 无涯不像雪宫和月宫那两个小子天赋异禀,性格又不够稳重,我这般严厉的对待他,也是怕他今后吃亏,斯哈……” 花长老一边说着,一边跟个仓鼠一样,不断嚼着辣牛肉条。 你说这玩意是谁研究出来的呢,怪好吃的,就是有点辣…… 玉燕见状,不动声色地将一旁的琥珀核桃轻轻推向花长老。 “可花公子毕竟还年轻,有很大的成长空间,便是要千锤百炼,也不急于这一时。 我曾听闻有名家十年铸一剑,若是操之过急,便是再好的材料,也容易被损毁啊。” 花长老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叹了口气,说道: “可你年纪比他还小,怎么就那么懂事呢,他要是有你一半上进,一半让我省心,我也就知足了,嚼嚼…… 不过你别说,你来了后山以后,这小子的确老实了很多,你以后有时间,多来我花宫转转,监督一下他,让他把心思放在正道上,也能让我这个老头子省点心,嚼嚼……” 你是想让我多来几回,然后给你多做点好吃的吧。 玉燕给花长老倒了杯茶,笑而不语。 她在无锋的时候早就经过各种训练,女红烹饪这些在刷好感上很有用的技能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她倒是没想到,这门手艺居然会用在攻略花长老上。 不过有了花长老首肯,来到花宫,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听说玉燕以后会经常来串门,花公子高兴的差点直接蹦了起来,激动的差点抱住老爹就给他一个啵啵。 结果被花长老一瞪眼,差点一掌拍飞。 不过花公子也不气馁,虽然老爹对自己的态度依然很凶,但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到,比起斥责,他对自己的关心显然更多了,这都是燕燕的功劳啊! 每当玉燕来花宫时,花公子都会变得格外乖巧听话,而玉燕也总是不厌其烦地教导他、鼓励他,希望他能早日成为独当一面的男子汉。 因此,当玉燕提出自己有研究铠甲的想法时,花公子毫不犹豫地第一个表示支持。 不过他也是有些奇怪,毕竟,花宫自古以来以铸造武器闻名,而玉燕为何却偏偏想要打造铠甲呢? 玉燕似乎看穿了花公子的心思,她拿出一样东西递到花公子面前,正是当初从百里肇身上收缴来的锁子甲。 “当时战况最为胶着之时,金繁从背后偷袭,本可一招制敌,却没料到百里肇居然穿了甲,险些让我们一败涂地。 我知道花宫向来以锻造武器闻名,可比起成为杀敌的利刃,我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宫门的盾与甲,保护大家不再受到伤害。” 云之羽(122) 花公子听了这番话,自然是感动的稀里哗啦的,当即便按照玉燕所提出的设想开始研究起来。 说实在的,玉燕并不是一个很好伺候的甲方。她提出来的那些要求,简直让人头大: 既要轻便不影响活动,又要防御力够强,能够抵挡住那远程射来的弩箭,还有近身刀剑激烈拼杀时所带来的冲击力。 光是这样也就罢了,她居然还想要这甲胄的表面带着锋利的倒刺,而且必须得淬上剧毒才行。 如此一来,哪怕是遇到擅长使用内家拳法和掌法的高手,也能起到一定的防御作用,甚至反败为胜。 如此苛刻的要求,即便是花长老看到以后都皱起了眉头,想说你不如把我扔进炉子里炼了算了。 偏偏花公子这个愣头青为了不让玉燕失望,硬是咬牙答应了下来。 他开始没日没夜地研究了起来,每当夜深人静之时,花公子的房间总是灯火通明。 他反复推敲、试验,力求将每一个细节都做到尽善尽美。 随着时间的推移,花公子的研究逐渐取得了进展。 他不仅成功地将玉燕的要求融入到了铠甲的设计之中,还不断地进行改进和创新。 每当有新的想法涌现时,他都会兴奋地与玉燕分享,而玉燕也总是耐心地倾听并给予宝贵的建议。 这副甲所用的材料,正是之前百里肇所持的那柄重剑。 那剑沉甸甸的,足有四五十斤之重,非寻常兵器可比。 花公子在将其淬炼之后,惊喜地发现剑中竟蕴藏着不少玄铁。 这玄铁乃天下至宝,融入寻常刀枪剑戟之中,只要加入半两数钱,凡铁立成利器,即便是宫门,平日里也难得一见这么多玄铁。 花公子如获至宝,也不敢自己擅自动手,找了不少花宫的前辈请教。 听说前山有个在武器机关方面很有天赋的大小姐,便干脆偷跑了过去找她。 宫紫商对于玄铁也是眼馋的很,在花公子答应匀她二两作为报酬后,也很是痛快的答应了下来帮忙。 两人合作无间,经过数日的努力,紧赶慢赶,终于在新年到来之前,将这副玄铁甲鼓捣了出来。 花公子找雪重子试验了好几次,确认了这玄铁甲的威力,又找月公子帮忙淬上了毒,这才喜滋滋的放在了自己精心准备的锦盒中。 马上就要到过年了,正好送给燕燕当新年礼物。 花公子心中暗自盘算着,想象着燕燕穿上这副玄铁甲时的英姿飒爽,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这份礼物不仅代表着他的心意,更是他对燕燕未来能够顺利过关斩将的深深祝福。 至于剩下的玄铁,他准备留着慢慢研究,等到将来燕燕过三域试炼的时候,留着给她铸刀。 玄铁铸成的玄兵,要通过试炼那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可惜她还是要回前山过年,不能留下陪他们一起,好寂寞啊…… 同样郁闷的还有月公子,他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与宫远徵携手研制出蚀心之月。 本想借着过年之际,将这份心血作为礼物赠予玉燕,好显摆一下自己的能耐,让她没事少往花宫跑,结果就听到了这个噩耗。 看着月公子背对着自己郁闷的样子,玉燕戳了戳他的肩膀,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见月公子仍不为所动,玉燕故意提高声调,带着几分戏谑之意说道: “既然你不理我,那我就走了啊。” 果不其然,玉燕还没来得及后退一步,就已经被月公子拉住了袖子。 “你急什么,你就这么巴不得回前山吗?前山到底有谁在啊!” 见月公子脸上当真带上了几分愠怒之色,玉燕这才见好就收,坐回月公子身边继续哄着。 “月郎,我本来就是前山的人,我平日里待在后山,已经很少能够和他们团聚了,如今新春佳节,你总该体谅我,让我回去探望一下亲人吧。” 月公子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显然还是心气不顺,尤其一想到宫尚角,更是心里堵着难受。 月长老倒是也劝过他,说就算不论后山不能娶妻这个规矩,玉燕和宫尚角也是双方父母同意,名正言顺有婚约的未婚夫妻。 月公子这样干,跟插足人家感情的第三者没有什么区别。 月公子却不这么想。 感情之事哪有什么先来后到之分?只要能够抢到手,便是自己的。 真论起先后来,还是雪无尘先提亲的呢,不照样被他抢过来了吗? 他都能抢得过雪无尘,没理由抢不过宫尚角啊。 想到这里,月公子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拽着玉燕的袖子不肯松手。 “我就是担心,你回去以后……就不想回来了。” 玉燕哪里看不出来他这副无辜的样子是装出来的,但还是扮做一副很吃这套的样子,宽慰道: “你不要这么想,我既然说会回来,那就一定会回来的。毕竟我的牵挂,还在这里,不是吗?” 月公子听闻此言,脸上终于绽放出一抹久违的笑意,带着玉燕看他研制出来的成果。 “这便是‘蚀心之月’了,经过无数次的试验与改良,如今已近乎完美,堪称最终之作。 此药服用后,能令内力突飞猛进,体魄强健,但初时服用者或许会经历一番波折,依据各自修炼的内功不同,会出现不同效果,以及咳血、麻痹等不良症状。 但只要熬过这段时期,便是凤凰涅盘,浴火重生。这是成品和药方,你身为徵宫之主,自然有权利亲自调配。至于要给谁用,那就全看你自己的意思了。” 玉燕听着月公子的介绍,眼中闪烁着满意的光芒。 “与昔日附骨之蝇的痛苦相比,这点损害简直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月公子轻轻叹了口气,神色间流露出一丝无奈。 “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虽然我尽力改善了其他副作用,但唯有一个遗憾,就是服用者每半个月会功力消失两个时辰的弊端无法解决。 这就是所谓的至暗时刻,月蚀之时。 因此,服用时间必须严格保密,不可向任何人透露,即便是至亲至爱之人,也需守口如瓶,你可明白?” 玉燕郑重地点了点头,接过那精致的锦盒,眼中满是坚定。 “你放心,我一定会谨慎行事。只是这‘蚀心之月’的奇效,除了你我之外,是否还有第三个人知晓?” 月公子想了想。 “还有宫远徵,毕竟是他和我一起研制的,不过我已经叮嘱过他千万要保密了,他虽然年少,但也知晓其中厉害。 如今有了这秘方在手,你徵宫之主的位置,定能稳如泰山,固若金汤。” 云之羽(123) 玉燕自然心领神会月公子的深意,只要掌握了服药者的服药时间,便能精确推算出他们每半个月遭遇的至暗时刻。 这意味着,每一个从玉燕手中取药之人,都将无可避免地留下一个致命的弱点在她手中。 然而,面对这份诱惑,玉燕却轻轻摇了摇头。 “月郎,我深知你的好意,但如此重大的事情,我岂能擅自专断? 蚀心之月是你精心研制出来的成果,理应由你亲自呈递给月长老,让他定夺该如何处置。我如何能居功自傲? 远徵尚且年幼,过早展露锋芒,对他而言或许并非良策。望你能理解我的一番苦心。” 月公子显然未能理解她的坚持,索性直言相告。 “你知不知道,只要你掌握了蚀心之月,然后将它推广到宫门之中,就相当于握住了每一个人的命脉?” 玉燕微笑着摇了摇头。 “可我不想掌握大家的命脉,我只想要保护大家。” 在三位后山的公子中,月公子无疑是最为心思细腻的一个。 与雪重子的孤傲自许、目空一切,以及花公子的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相比,月公子虽然也不谙人情世故,但他深知凡事需为所爱之人着想。 在他看来,玉燕太过纯真善良,又心软容易被人拿捏。 在前山那些人的阴谋算计面前,她实在难以自保。因此,他必须想个办法,给她一个坚不可摧的护身符。 但在玉燕眼中,这枚护身符,却如同催命符一般,悬于颈间,令人心悸。 宫门的秘密一向很多,而知晓太多秘密的人,通常活不长。 尤其是那蚀心之月的成果,一旦曝光于世,必然会有人抗拒不了诱惑。 但贪婪之人,又怎么会容许自己有这样一个把柄捏在别人手里。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玉燕如今的武功虽然已经不惧任何人,但她不喜欢给自己找无谓的麻烦。 况且以她现在的本事,要对谁动手,也用不着等那什么至暗时刻。 与其日后沾惹一身腥臊,不如顺水推舟,将这个人情让出去。 就让这秘药留在月宫好了,反正这个秘密掌握在月公子手里,跟自己手里,也没什么区别。 果不其然,月长老听完月公子的汇报之后,立刻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过来和他们商量了很久。 最后决定把这个‘蚀心之月’,今后设立为月宫试炼的关卡。 以前月宫这门试炼的内容,是让闯关者在限定时间内解开他们所下之毒。 往常他们还要提心吊胆的观察着,生怕闯关者胡乱配药,再把自己毒死了。 如今换成蚀心之月,倒是没有了这个顾虑,而是还可以当做一个奖励发放给他们,倒是两全其美。 只是此事毕竟事关三域试炼的内容,月长老自然是希望玉燕能够保密的。 就是便宜宫远徵了,对他而言,这三域试炼相当于直接少了一关。 不过毕竟研究蚀心之月人家也有出力,以宫远徵的本事,解毒对他而言反倒是小菜一碟,少就少了吧。 眼看着腊月下旬悄然来临,玉燕细心地收拾好行囊,就带着宫远徵和宫朗角回了前山。 宫尚角和宫唤羽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期盼,在山门前翘首以盼。 一见到玉燕的身影缓缓走出,当即不约而同地迎了上来。 山路狭窄,他们两个这么一碰,就堵在了路口。 就在这时,一旁的宫子羽瞅准时机,一个箭步窜至玉燕身前。 “姐姐,我好想你!” 玉燕刚想笑着迎接弟弟的怀抱,可看到那朝着自己奔来的宫子羽的时候,笑容却当即凝固在了脸上。 靠,这小子一年不见,怎么长高长壮了这么多? 玉燕心中暗自惊叹,羽宫的营养未免也太好了吧。 明明他和宫朗角同岁,却足足比他高了大半个头。 虽说宫朗角有之前受了伤身体弱的原因在,但宫子羽未免窜的也有点太快了吧? 她尚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就已经被宫子羽抱了个满怀,差点撞了她一个趔趄,看的金繁在后头直皱眉。 “你就不能轻点?” 宫子羽憨憨地笑了。 “我是见到姐姐太高兴了嘛,姐姐,走,我们回家了。” 宫子羽拉着玉燕的手就要走,结果自然是毫不留情的被宫远徵拍开。 “回什么家?你搞清楚,这是我的姐姐,徵宫才是我们的家。” 宫朗角也是十分无语。 “哥,你到底是来接我们回去的还是在这当路障的?” 宫尚角听到弟弟的声音这才回过神,哼了一声撞开宫唤羽,抢先一步走到玉燕面前。 “燕儿,徵宫我早就已经打理妥当,你和远徵弟弟回去看看是否满意?” 宫唤羽斜睨他一眼,但看向玉燕时又换上了温柔的笑容。 “妹妹,家中饭菜早已备好,母亲早已等你很久了,我们这就回去一家团圆吧。” 宫尚角不满地打断了他。 “唤羽哥哥,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玉燕是徵宫的宫主,徵宫才是她的家,回你羽宫团聚什么?” 宫子羽见状连忙上前帮腔。 “姐姐,娘和雾姬姑姑听说你今天要回来,一大早就开始准备了,我们都很想你啊。” 宫远徵也不甘示弱,紧紧拉着玉燕的手。 “姐姐,我们好久没有回徵宫了,我想回家。” 玉燕的目光在他们几人身上流转,最终还是选择了宫远徵。 “好,那我们就先回家看看。” 宫远徵闻言,立刻露出一个得意地笑容来看向其他人。 哼,说那么多有什么用,还不如我一句话好使。 玉燕牵着宫远徵踏上了前往徵宫的路,宫唤羽和宫子羽对视一眼,并不气馁,紧紧跟随其后,而宫朗角也握住了宫尚角的手。 “哥,愣着干嘛,跟上啊。” 徵宫虽然在宫尚角和宫唤羽的斗法下已经分成了三派,但至少从表面上来看,被打理的是井井有条。 甚至庭院中意外地栽种了腊梅与山茶,如今不畏严寒,竞相绽放,绚烂夺目,在这寒冬里平添了几分生机与不屈的意志。 只是看这泾渭分明的样子……显然这种花的过程不会太愉快。 云之羽(124) 见玉燕的目光被院子里的花吸引,宫尚角和宫唤羽立刻又开始分别介绍起自己的布置来。 见到他们这副争相献殷勤的样子,宫远徵却突然嗤笑出声,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屑与嘲讽。 “种花……姐姐,你说他们是不是闲着没事干?”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失礼,玉燕非但未有责备之意,反而温柔地将宫远徵搂得更紧,目光中流露出歉意,轻声对宫尚角与宫唤羽说道: “对不起啊,远徵他平时被我宠坏了,他没有别的意思,你们不要见怪。这些花我都很喜欢,你们的心意我领了。” 宫远徵却不满地撇了撇嘴。 “有什么好领的?擅自揣测姐姐的心意,依我看,这些花一点都不好。” 玉燕捏了捏他的小脸。 “那你喜欢什么花,等我们今后回徵宫定居的时候,姐姐陪你一起种好不好。” 宫远徵这才傲娇地扬起脸。 “那我要种紫藤花,还有夹竹桃!” 宫远徵想了想:“至于树嘛……我喜欢蓝桉树。” 宫尚角好奇地问道: “远徵弟弟喜欢,我自然是会派人为弟弟移栽,只是不知那是什么树?” 宫远徵傲娇地扬起小脸。 “那是一种树皮和叶均能入药的树,但它本身有毒且霸道,会杀死身边的全部植物,只允许释槐鸟栖息在上面……” 宫远徵说着,红着脸抱住了玉燕。 “就像我对姐姐的心意一样……” “好,都依你。” 玉燕笑着捏了捏他的笑脸,宫远徵的这种个性,恰恰就是她最喜欢的。 只是她本以为一个院子种两种花已经差不多了,没想到就连房间,他们也各自精心布置了一个。 我现在收拾东西回无锋还来得及吗? 即便玉燕一直认为自己端水的本领不差,可看着两个各具特色的房间,到现在也终于有了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到底还是宫远徵给她解了围,直接拉着玉燕来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你们不用费心给姐姐准备什么房间了,姐姐和我住在一起。” 宫唤羽的表情有些尴尬。 “远徵弟弟,你如今也八岁了,这不太合适。” 宫子羽也酸溜溜的。 “是啊,凭什么啊。远徵弟弟可以的话,那我也可……” “我们徵宫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些外人做主了?” 宫远徵双臂环抱于胸前,面容冷峻,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不要以为我和姐姐不在的这段时间,稍稍涉猎了几天管理之事,就这把自己当主人了! 在这里唯一能够当家做主的,只有我和姐姐,现在我们要休息了,来人,送客!” 宫远徵是一点都不跟他们客气,毫不留情地将人推向门外,随即转身,反手将门合上,身体倚靠其上,目光如炬,紧紧锁定玉燕。 “姐姐,烦人的家伙终于赶走了,我们可算能清净一会儿了。” 不得不说,宫远徵虽然在外人眼里是个不折不扣的任性熊孩子。 但在关键时刻,他总能以出其不意的方式,为玉燕减轻不少负担与困扰。 玉燕当即把宫远徵搂在了怀里,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背脊。 “还是远徵最懂事贴心了,知道姐姐不让为难。” 宫远徵紧紧抱着玉燕的腰肢,语气中仍带着一丝委屈。 “他们真的好烦,为什么不管前山还是后山,总有那么多的累赘之人?姐姐,就不能什么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玉燕轻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远徵弟弟,我们毕竟是宫门的一份子,他们是我们的族人,是家人,尽管有时令人头疼,但基本的礼仪与尊重还是要有的啊。 你若是太过失礼,外人见了,只会说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教导无方,辜负了你父亲的信任……” “他们谁敢说姐姐的不是,我割了他们的舌头!” 宫远徵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但随即在看到玉燕那充满担忧的眼神后,立刻收敛了锋芒,语气也变得柔和。 “对不起,姐姐,是我太过冲动了……今后我定会多加注意,不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会努力表现,绝不给姐姐丢脸。” 玉燕轻轻握住宫远徵的手,谆谆教诲。 “姐姐自然不愿看到你受任何委屈,但在这庞大的宫门之中,我们孤立无援,没有长辈可以依靠,每一步都必须走得小心翼翼。 你的那些想法,以后只能藏在心里,或是与我分享,万不可再在外人面前展露分毫,明白吗?” 宫远徵连连点头,眼神中闪烁着坚定与决心。 “我明白的,姐姐。你曾教过我,暗器之所以可怕,是因为它藏于暗处,一击即中。 我以后会学会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不让外人轻易窥探到我的意图。” 玉燕心疼地抚摸着他的脸颊,眼中满是宠溺与怜惜。 “姐姐对你是不是太严苛了?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变得更强,好能够保护姐姐,可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你的幸福快乐更重要。 你本该像宫子羽一样无忧无虑的,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背负那么重的负担。” 说到这里,玉燕的眼眶微微泛红,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 宫远徵看着姐姐眼中的泪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紧紧握住玉燕的手,语气坚定而温柔。 “姐姐,你不要把我和那个废物相提并论,他根本不配做你的弟弟。姐姐放心,我会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我会证明给你看,只有我,才是你真正可以依靠信任的人,至于我的幸福……” 宫远徵靠在玉燕怀里,用脸颊摩挲着她的掌心。 “只要姐姐一直陪在我身边,那就是我的幸福了。” 宫远徵虽然嘴上不饶人,但终究还是跟随着玉燕的步伐,一同踏入羽宫的门槛。 宫鸿羽也知道宫远徵大概是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很识趣的没有过来,倒是宫紫商大剌剌地前来凑热闹。 以宫紫商那记吃不记打的性格,早就忘了之前的事情,看到宫远徵还手贱着要来捏他的脸。 宫远徵哪里会让她得逞,迅速从袖中取出一件淬毒暗器就要扎她。 结果却发现宫紫商早有准备,竟然提前戴了一双黑色的金丝手套。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来这一手,瞧瞧,我这手套是不是很厉害?” 宫紫商的笑声爽朗,带着几分得意。 玉燕的目光被那双手套深深吸引,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紫商姐姐,你真的做出来了?” 云之羽(125) 当初宫门大战之后,玉燕第一时间跑去捡了装备。 除了百里肇那柄沉重的长剑之外,还有单绝心那副淬毒的乌金手套。 百里肇的重剑被她送到花宫融了做成了玄铁甲,而那副乌金手套则是被她送给了宫紫商。 当然,玉燕也知道按照宫紫商的性格定然不会白送就是了。 正如眼前这双金丝手套,是她精心研究、无数次试验的成果。 宫紫商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制作过程中的艰辛: “无锋的刺客可真狠啊,你是不知道那双手套原本有多毒,我还得先给自己打了个防毒面具才能继续锻造。 乌金质地较软,延展性却很强,戴上这副手套,即便是空手夺白刃也不在话下。 只可惜我对毒药一窍不通,这手套上残留的毒药让我头疼不已。 虽然我在里面加了一层鹿皮以防万一,但你佩戴时也千万小心,别不小心害了自己。” 宫紫商话音未落,手腕微动,那泛着寒光的乌金手套直指宫远徵,想要吓唬他一番。 没想到人家根本不怕,宫紫商不禁气恼,随即又从袖中取出一枚精致的暗器囊袋,轻轻抛掷空中。 “没良心的臭小子,要不是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我才不帮你做这些。你可不要辜负你姐姐对你的用心啊。” 宫远徵的目光瞬间被那暗器囊袋吸引。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系绳,囊袋轻轻展开,里面竟整齐排列着他亲手设计的暗器,每一件都透露着匠心独运。 “你小子还挺会提条件,你知道打造中空的暗器有多难吗,还要带机关,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这几张图纸,熬白了好几根头发呢。” 他的心头涌起一股暖流,这些暗器不仅实现了他心中的构想,更在细节处被精心优化,其效果超乎想象,无疑是宫紫商的杰作。 饶是宫远徵性格傲娇,此刻面对宫紫商,那份骄傲的神情也柔和了许多。 “紫商姐姐,谢谢你。” 要不说长得可爱就是好说话,看到宫远徵眼睛亮亮的样子,宫紫商立刻又发出了反派的笑声。 “呦吼吼,这么乖啊,来,让姐姐捏捏脸。” 察觉到宫紫商的戏谑,宫远徵一个转身,轻盈地躲至玉燕身后,像是老鹰抓小鸡一样从身后抱住了她的腰。 玉燕笑着握住了宫远徵搭在自己腰上的手,又开始问起宫紫商她自己的情况来了。 “说来还没有恭喜你呢,听说你多了个弟弟,现在你也是姐姐了。” 宫紫商一提起这个话题,顿时眉头紧锁,脸色阴郁,垮着脸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别提了,我那个姨娘也是命不好,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 我娘可怜我弟弟刚出生就没了娘,本来打算把他接到自己身边养的,我爹却突然又犯了什么神经似的,非说是有人要害死我姨娘他们母子。 就这样,我弟弟被接到了他身边。你说一个大男人哪里会带孩子?我弟弟这才几个月大啊,就病了好几场了。 多亏唤羽哥哥及时出手相助,从徵宫请来了专精小儿病症的大夫。平日里,什么珍贵的药都不吝啬,弟弟的身体才逐渐好转。” 是啊,他要是吝啬点,你弟弟的身体或许还不会那么差呢。 玉燕听了这话,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却并未言语。转而问起宫紫商继任商宫宫主后的感受。 宫紫商闻言更是愁眉不展。 “大燕燕啊,你在后山逍遥自在,是不知道这宫主真不是人当的。以前我只要两手一摊,专心研究武器就行了,想要什么张口就来。 现在呢?宫里宫外的大事小情都要我操心,财务账本、盈利支出、物资采买、产量计划……方方面面都要我亲自过问。 我哪懂这些啊?要不说还得靠唤羽哥哥,他就是我的电、我的光、我唯一的神话啊。” 玉燕怎么会不知道呢,毕竟商宫的账册,她也没少协助审阅,帮助宫唤羽定夺具体事项,不然他忙得过来才怪。 看到宫紫商这样,玉燕也就彻底放心了,拉着她的手安抚。 “紫商姐姐,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地方,你在研究武器机关方面的天赋,已经能够碾压很多人了,若是再精通庶务,可不是一点活路都不给别人留了吗?” 宫紫商被她夸得合不拢嘴,掩不住喜悦: “说的是哦,像我们这种兼具倾城美貌与非凡智慧的女子,要是再十全十美,的确对其他人太不公平了。” “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杨兰款步而至,笑靥如花,坐于二人之间。 正如她在信中自己所说,她练武之后气色较之以往好了很多,容颜更甚往昔,面色红润,神采奕奕,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活力,那份灵动和从容,让她连脚步都轻盈了许多。 昔日那双似乎总被薄雾轻笼的眼眸,此时却灿如星辰,整个人散发着勃勃生机。 较之空谷中的幽兰,杨兰此刻更像春日里肆意绽放的野玫瑰,热烈而自由。 玉燕自然是乐得见到她这样的改变的,拉起杨兰的手又愉快的聊起自己在后山的见闻,三人笑语连连,氛围愈发温馨融洽。 提到后山,宫紫商忽然又促狭地笑了起来。 “我看后山好看的不光是风景,还有人吧。” 她意味深长地瞥了玉燕一眼。杨兰不解其意,宫紫商却毫不犹豫地把花公子出卖了。 “还不是那个小黑,你是不知道,他为了给你研究那个玄铁甲费了多大的心思,一口一个‘我们燕燕’的叫着,仿佛你已成了他花宫的人似的。 我们大燕燕果然是魅力无边,依我看啊,小黑人品上乘,仪表堂堂,性格又开朗活泼,不如你就甩掉那个宫尚角那张冰山脸,跟他双宿双飞如何?” 杨兰听了这番话,不禁有些头疼。 “大小姐,这种事岂能随意玩笑?” 宫紫商吐了吐舌头。 “我不是故意的嘛,而且我也知道这种事关乎大燕燕的名节,我保证没有告诉任何人。不过,我真的觉得小黑很不错。 这样吧,等哪天他再偷偷溜到前山,我引他过来见见夫人让你过过目,夫人您也一定会喜欢他的。” 云之羽(126) 玉燕却似是想到了什么,灵光一现。 “为什么要等他偷跑来前山,我们直接光明正大的请他们来不好吗?” 宫紫商还以为她昏了头了。 “大燕燕,你傻了,按照宫门规矩,后山和前山的人是不能随意到对方的地盘去的。” “可是只要我们不说,又有谁知道他们是后山的人呢?” 玉燕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看向了杨兰。 “姑姑,这是一个机会,这是宫门罹难后的第一个新年,百废待兴,正是需要我们团结一致的时候。 我们虽不便公然违反门规,但这种事只要执刃和三位长老点头同意,其他人不知情,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虽然一起过节只是个形式,却能借此拉近我们前后山的距离,加强彼此的联系,何乐而不为呢?” 杨兰嘴角勾起一抹温婉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 “你不用跟我讲这些大道理,我心中自有计较。你希望我劝说执刃,邀请后山的几位公子前来前世共度佳节,我自然是会帮你的。不过这么大的事情,光靠我一个人说,恐怕难以奏效。” “放心,我会想办法和唤羽哥哥一起说服执刃,到时候有姑姑帮我们敲边鼓,这事一定能成!” 宫唤羽和杨兰一样,对于玉燕的决定向来不会有什么质疑。 只是他心中仍存疑惑,让后山公子前来前山过节,究竟有何深意?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玉燕只好跟他耐心解释: “无非就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施恩罢了。后山中人一辈子被困居于此,心里说没有怨气那是假的,其实他们内心也一直渴望能够有朝一日改变现状。 哥哥若能促成此事,便等于为他们点燃了一丝希望,觉得你是可以给他们带来改变的人。 将来哥哥要成为少主,少不得后山三位长老支持,可三位长老年事已高,将来哥哥要稳固执刃之位,更离不开这三位公子的鼎力相助啊。” 宫唤羽闻言,顿时豁然开朗,紧紧握住玉燕的手,感慨万分: “妹妹一席话,当真是令我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啊。妹妹事务缠身,却仍一心为我着想,真令我这个做哥哥的羞愧难当。” 玉燕凝视着宫唤羽那双清澈见底、满载真挚的大眼睛,心中难得泛起一丝欺骗老实人的内疚。 “哥哥,不要说这样的话,你我血脉相连,本为一体,你是我在这宫门当中唯一的依靠,我不为了你,还能为了谁呢? 只是哥哥若是为了我着想,今后在面对宫尚角的时候,还请不要再和他争风吃醋了好不好,你明明知道,妹妹的心里,从来都只有哥哥你一个人啊……” 宫唤羽闻言,连忙将玉燕的柔荑贴在自己跳动的心口表忠心。 “对不起,妹妹,是哥哥一时唐突了,我就是看不惯他总是以你未婚夫的姿态自居,装腔作势……哥哥当然知道你的心意,我答应你,以后一定不再让你为难了。” 言及此处,宫唤羽心中那份不甘愈发强烈,不由自主地拥玉燕入怀,仿佛唯有如此,方能稍稍慰藉心中的波澜。 “都是宫钧徵不好,甩给你宫远徵那么个拖油瓶也就罢了,凭什么决定你的婚事,把你许配给宫尚角,你明明应该是……是我的妹妹才对……” 玉燕听罢,心中暗叹,看来徵宫真是时候多请几位骨科大夫回来了。 玉燕也没心思计较宫唤羽对自己的‘兄妹情’到底是什么时候变质的,总之只要他能保持理智,不胡乱发疯就好。 毕竟后山那几个来了以后,真正考验她端水水平的修罗场,才算真正开启。 经过一番说(xi)服(nao)之后,宫鸿羽也意识到,这确实是一个拉近与后山关系的大好机会。 只是身为执刃的他,自然不便亲自开口,带头违反门规。 于是,寻找三位长老商量的重任,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玉燕的肩上。 三位长老听完玉燕的提议后,自然对她充满感激,但心中也不免有些顾虑,担心他们这样做是否会破坏规矩。 玉燕直接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这件事执刃已经同意了,况且我们又不是明目张胆的将大家请到前山来,只要我们不说,谁知道几位公子的身份? 况且现在前山四宫除了羽宫之外,徵宫宫主是我,商宫宫主是紫商姐姐,角宫宫主是尚角哥哥,只要我们几个没有异议,又有谁会无端生事呢?” 三位长老恍然大悟,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是啊,宫门如今已是年轻一代当家作主,而这些小辈们与后山几位公子的关系还都不错(除了宫尚角)。 经过这次宫门变故,他们也更希望能够增强后山的实力,增进与前山的联系,或许,这真的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月长老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燕燕啊,这次能够促成此事,多亏你为我们费心了。” 玉燕却谦逊地摇了摇头,并不居功: “长老们过誉了,这并非我一人的功劳。” 花长老摆了摆手: “你不用说这些客套话,我们都知道,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会如此费心地为我们后山这些人着想?你的心意,我们都懂的。” 所以啊,这是怪不得我,真不是我在抢功劳。 玉燕无奈地笑笑,回去以后就开始暗中安排此事了。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对外只宣称来了几位远客。 云之羽(127) 雪重子和如今已经成为新任雪公子的凌霜被安排在了羽宫,这显然是宫鸿羽的私心,想要让他们借此多指点下宫唤羽和宫子羽的武功。 而花公子则是住在了商宫,一过去就迫不及待地和宫紫商钻进研究室,一起愉快地研究起了各种新奇玩意儿。 至于月公子,他本想和玉燕一起住在徵宫。 但宫尚角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以感谢他帮宫朗角调理身体为由,让他暂时住在了角宫里。 不过月公子如果是听任摆布之辈,那也就不是月公子了。他平时以研究医术为名,没事就往徵宫跑。 花公子和宫紫商也不消停,经常来找玉燕评理,说他们谁设计的武器更好。 玉燕本来还觉得欣慰,至少雪重子还能让他省点心,留在羽宫还能指点下杨兰的武功。 结果没多久,雪重子就来找她,皱着眉头说宫唤羽练得功法可能有问题。 玉燕心里当时就‘咯噔’一下。 不是大佬,你眼睛要不要这么毒,说好的后山三宫心法不互通呢,你怎么看出来的啊! 雪重子的确是不了解花宫的九曜神功,但他知道玄石内功什么样啊。 他和宫唤羽切磋时候一交手,就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内力不对劲了。 玉燕沉吟片刻,终是轻叹一声,她深知此事难以遮掩,却也只得绞尽脑汁,设法为宫唤羽找补。 “其实,我早些时候曾听姑姑提及,唤羽哥哥确实私下里修习了其他门派的功法,只是此事一直未曾对外公开。 你也知道,唤羽哥哥只能算得上是资质平平,执刃望子成龙心切,想要暗中助他一臂之力,这份为人父母的心意,想来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雪重子闻言,眉头不禁微微蹙起,疑惑之色溢于言表。 “我遍览武库中各派功法,对各门各派的心法均有涉猎,却未能窥探出他修炼的是何门何派的武功。莫非……” 玉燕见状,连忙接话: “听说执刃早年曾游历江湖,或许在那时有所际遇,得了什么独门秘籍也未可知。 再者,唤羽哥哥出身孤山派,家族中或许还藏着什么不传之秘。 执刃与唤羽哥哥皆是沉稳严谨之人,我相信他们定不会做出任何有违门规之事。” 玉燕言辞恳切,反倒让雪重子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并非质疑他们是否违反了门规,只是此事确实颇为蹊跷,让人不禁多想了些。” 玉燕无奈地叹了口气: “雪重子,你有所不知,前山之事本就错综复杂,很难三言两语说得清楚。但唤羽哥哥强大起来,对于宫门和羽宫也是一重保障。 毕竟,经历了去年那场风波后,我们每个人的心境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是吗?” 雪重子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释然。 “或许是我多虑了。玉燕,你的分析很有道理。” 雪重子说着,目光愈发柔和地凝视着玉燕,声音里带着几分关切。 “你最近过得如何?月公子和花公子有没有再来打扰你?” 玉燕微笑着摇了摇头。 “大家都是朋友,何来‘烦’字一说。倒是你,好不容易离了后山,为什么不四处走走?” “不了。” 雪重子婉拒道。 “我们本就是隐瞒身份来到前山的,若是引人注意,恐怕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你心地善良,设法让我们得以摆脱束缚,获得片刻的自由,我又怎忍心让你因我们而陷入困境?” 要不说还得是你啊。玉燕看向雪重子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温柔。 “在我看来,与你们对我的帮助相比,我所能做的似乎还远远不够。 我有一个想法,等到上元灯节的时候,我想办法偷来令牌,带你们从密道出去,到旧尘山谷中游览一番,如何?” “万万不可。” 雪重子连忙制止了她。 “你邀请我们前来前山,此事至少还得到了执刃的许可。但若是没有令牌就擅自离开宫门,那可就是真正的违反门规了。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让你去冒这样的险。即便月公子和花公子知道了,也绝对不会同意的。” 玉燕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她也就是随口说说,不过见雪重子阻止,仍是露出了一副失落的神色。 她轻轻叹了口气: “是我考虑不周了。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吧,我会尽力为你们安排一切所需。只是……” 她的声音顿了顿: “只是希望你们能偶尔出去透透气,看看外面的世界。” 雪重子柔声安慰道: “无需如此,我本来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那到时候,我们就多做几盏花灯,也一样可以热闹,不是吗?” 雪重子想起玉燕曾经给他做的那盏花灯,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他本想伸手去握玉燕的手,但看到自己如今稚嫩的手,眼神不禁黯淡下来,终究还是忍住了这冲动。 夜色渐浓,茗雾姬手执灯笼,踏雪而来,走进了徵宫。 守门的侍卫们正欲拦下她盘问,却见玉燕款步而出。 “雾姬姑姑前来为执刃夫人取药,我已经准备妥当。今后,若雾姬姑姑再来徵宫,直接请入便是,无需盘问,你们可明白了?” 侍卫们连忙应承,随后将茗雾姬引入了医馆。医馆内药香袅袅,小炉子里火苗时明时暗,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趁着茗雾姬将药装在罐子里的时候,玉燕已经将东西夹在了她用来盛药的盒子中。 “配方在这里了,有了这样东西交差,起码我们未来两年,都可以消停一阵子了。” 玉燕轻声说道,又取出两枚成品。 “这就是‘蚀心之月’了,这药副作用很大,发作的时候瞒不住其他人的,虽然可以装病糊弄过去,但你和姑姑要用的时候,也要找准机会,务必小心谨慎,以免引人怀疑。” 云之羽(128) 茗雾姬听她讲述完蚀心之月的效果与作用后,却是毫不犹豫,直接吞下了一枚。 “这样危险的东西,我必须亲自尝试之后,才能给小姐用。 姑娘,这也是我给你的一个承诺,我如今当着你的面吃下这药,便是将我的至暗时刻交到你手中了。” 她的语气坚定而决绝,仿佛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后果的准备。 玉燕叹了口气:“何苦呢,你其实不必如此的。” 就算没有至暗时刻,我收拾你也是分分钟的事情啊。 茗雾姬却似乎误解了她的意思,笑着摇了摇头。 “当初,我其实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回到宫门的。 在这世上,我已经没有牵挂之人,只是担心小姐,想告知她最后的真相,让她知道宫鸿羽的真面目。 我没想到小姐居然能够原谅我,甚至再度接纳我,这对我而言,就像是重获新生了一般。” 她的眼中闪烁着泪光,那是对过去的释怀和对未来的希望。 “如今看到小姐脱胎换骨,我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我不管你从前做过什么,今后又有什么目的,只要你能够保证不伤害到小姐,让她一直这样快乐下去,我做什么都愿意。” 玉燕看着她这副情真意切的模样,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如果我记得没错,你之前……好像是心悦宫鸿羽才对吧。” 就算是现在脱粉回踩,应该也不至于是这个反应吧。 茗雾姬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淡然却意味深长的微笑。 “曾几何时,我也是这般深信不疑,以为那份情感是对他的感激,乃至深深的倾慕。 但后来我发现,我所喜欢的,不过是我自己心中编织的一个梦幻泡影。其实从未真正存在过。 而经过小姐这些日子的种种变化,我终于领悟,我对宫鸿羽的好感,实则建立在一个虚无缥缈的前提之上——‘他能够给予小姐幸福’。 长久以来,我一直错觉他对小姐深情款款,痴情不渝,可直到你的到来让我看清了真相。 原来,他竟是如此自私自利之人,是他,亲手摧毁了小姐本该灿烂的一生。 如今,我已不愿再将任何希望寄托于那个虚伪的男人身上。小姐所渴望的一切,我都将竭尽全力,助她实现。” 玉燕怔怔地望着茗雾姬那双坚定的眼眸,心中五味杂陈,半晌竟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回应。 最终,她只能默默从一旁的药柜中取出药材。 “那个……我给你配点中药,你回去喝一喝,好好调理一下吧。” 玉燕好歹给月公子学了大半年,又有配方在手,茗雾姬喝了她的药之后,蚀心之月的痛苦倒是缓解了不少。 只是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整个人看起来虚弱得仿佛随时都可能倒下,一副生了重病的模样。 杨兰自然知道其中内情,一看到茗雾姬竟然如此奋不顾身的为自己试药,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感动。 她亲自守在茗雾姬身旁,无微不至地照料着她,看的玉燕只觉得她也应该吃两副中药调理一下。 不过茗雾姬‘生病’的事情,在宫门终究只是一个小插曲。 当夜色如墨,万籁俱寂之时,又有一人悄无声息,轻车熟路地踏入了徵宫医馆,甚至连灯笼都没打。 侍卫这次连拦都没拦,因为来的是宫尚角。 如今徵宫中的侍卫已分为两派,一派隶属于宫尚角,另一派则效忠于宫鸿羽。 他们从来不会在对方的侍卫值班的时候过来,倒是完美的错开了。 玉燕自然是不会给宫尚角熬什么药的,而是把那副玄铁甲给了他。 “尚角哥哥,你不是说开春之后,你就要去行走江湖了吗? 我思前想后,实在放心不下,便亲自设计了这副玄铁甲,并委托花宫的人精心打造。你试试看,是否合身?” 花公子打造玄铁甲的时候,本来是为玉燕打造的。 但他考虑到玉燕将来还有可能会长高,或者里面会穿更多衣物的因素,因此特意将玄铁甲设计得更为宽大。 如今这副铠甲穿在宫尚角身上,倒是贴身且恰到好处。 宫尚角细细端详着这副堪称巧夺天工的筒袖铠: 整副铠甲由玄铁打造,一片片鳞状甲片重叠连缀而成,不仅带袖设计能保护上臂和腋下这些要害部位,更能在防护的同时确保他的手臂不受伤害,以免失去战斗力。 尤为重要的是,这副甲在心口等关键部位布有倒刺钩,其上可淬毒。 隔着衣物接触其实并无大碍,但若内家拳高手以肉掌击于其上,必将为其所伤。 宫尚角的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惊喜与不可思议交织在一起。 “燕燕,你可知道,这身铠甲的珍贵程度,简直可以用价值连城来形容。 有了它,便说是多了几条命也不为过,此等宝物,你应该留给你自己才对啊。” 然而玉燕只是为他整理着衣袍,眼神中一丝不舍之意都没有。 “这铠甲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无锋刺客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你将来在外奔波,还不知道会遇到多少危险,你穿着它,我才能稍微安心一些。” 宫尚角被深深感动,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他很想将玉燕拥入怀中,却又担心玄铁甲上的倒刺会伤害到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笑。 玉燕最受不了他这副模样,于是捧着他的脸轻轻吻了一下。 “好了,尚角哥哥,你不用多说,我都明白。你只要答应我,千万要保重自身,不要让自己受伤就足够了。别忘了,你这条命当初还是我救的呢。” 宫尚角闻言心中一颤,哪里还能说个不字? 既然不让说话,也不能拥抱,宫尚角干脆捧着玉燕的脸,继续深吻了起来。 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意乱情迷之时,才终于停了下来。 宫尚角仍嫌不够,轻吻着玉燕的侧脸,靠在她的肩膀上平息着气息。 “还有两年……两年……燕儿,你等我,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最盛大的婚礼的。” 你想给我的是婚礼吗,我都不好意思拆穿你! 玉燕轻叹一声,温柔地抚摸着宫尚角的后颈。 这小子,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冷酷到底的模样,仿佛世间万物皆不入他眼,剩下的这点热乎气,可算是都使在她身上了。 玉燕知道自己如果离开太久,宫远徵感觉不到自己睡在旁边的话会很容易醒,便也不再和宫尚角继续黏糊,而是让他早些回去了。 虽然身穿着分量不轻的玄铁甲,宫尚角的脚步却仍然轻快地好似要飞起来一样。 他不自觉地哼起了小曲,那份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宫镇角远远望着这一幕,那双锐利的眼眸瞬间洞察了一切,哪里还不知道他这是干完什么好事回来了。 当即把这个丢人现眼的玩意拎回了房里,准备好好盘问一番。 云之羽(129) 宫镇角还没等说话,就看到宫尚角乐得呲个大白牙,笑的跟捡到了金子一样,迫不及待地向父亲炫耀起自己的新装备。 “爹,你怎么知道燕儿送了我一副特别厉害的玄铁甲?”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得意与惊喜,仿佛刚刚得到了世间最珍贵的宝藏。 谁问你了? 宫镇角虽然很想吐槽,但“玄铁甲”三字一出,立刻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想要看看怎么回事。 宫尚角当即把外袍脱了下来,给他老爹来了个全方位展示,每一个动作都透露着自豪与幸福。 “这是燕儿亲手为我设计的,她说担心我在外遇到危险,真是费了不少心思呢。” 宫镇角闯荡江湖多年,见识过无数奇珍异宝,但这副玄铁甲的出现,还是让他眼前一亮。 “不错,的确是匠心独运,你有着这套玄铁甲护身,便是与三五个与你功力相当的高手对敌,也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了。 此等宝物若是在江湖上,便是当做一个家族的传家宝也足够了,可她费尽心思打造出来,却毫不留恋的直接送给了你…… 尚角,你的确好福气。” 看到这副玄铁甲,便是宫镇角也没办法再说自家儿子恋爱脑了。 因为他家拱的这都已经不是白菜,是人参了。 那傻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这种级别的装备代表着什么啊,再看她之前的种种表现…… 真正的恋爱脑其实是玉燕才对吧! 宫镇角无奈地拍了拍宫尚角的肩膀,也是这傻小子捡着了。 玉燕这样有本事,有能力,有痴情的女子,若是喜欢的不是宫尚角,而是宫唤羽,他简直都不敢想。 宫镇角忽然又想到自己的爱妻泠夫人了,或许当初她便慧眼识英,早就发现了玉燕的好,所以才会一直撮合他们吧。 只可惜当初的自己实在太过自大了,如果当初他早些听妻子的话,直接上门提亲,而不是搞出那些事情来,说不定如今的情况又不一样了。 不过后悔之前的事情也没有用,宫镇角可不是那种会因为感情而荒废正事的人,自然也不会允许宫尚角是。 “你不要以为有了宝甲就万事大吉了,赶快收拾好,过来跟我练功!” =================================== 新年宴席过后,宫鸿羽身为执刃,自然是要肩负起守护宫门的重任。 没了煞风景的人,大家也乐得自在,众人得以自在,纷纷涌向徵宫,守岁之际,共享这份难得的热闹。 玉燕早已吩咐下人将一切准备就绪,而杨兰这位大家长坐镇其间,平日里总是争风吃醋的几个人也不敢闹得太厉害。 夜空中的烟火如繁星般绽放,将徵宫映照得如梦似幻,孩子们的欢笑声交织成一片,这一切显得那么和谐而美好。 突然,一阵急促的“砰砰”声打破了这份宁静,伴随着孩子们的惊呼,只见宫紫商和花公子正领着几个小孩围绕着他们自制的烟花装置,脸上洋溢着兴奋与紧张交织的表情。 金繁在一旁忧心忡忡地注视着他们,生怕他们一个不小心殃及无辜。 宫尚角总算忙完了手头的事情赶了过来,却不见玉燕的身影,只看到杨兰正专注地包着饺子,那手法熟练而温柔,不禁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一股暖流在宫尚角心中涌动,却也夹杂着一丝酸楚。他望着杨兰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茗雾姬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主动上前轻轻握住他的手,将他拉了过去,给予无声的安慰。 杨兰抬头望向他们,也以温暖的笑容回应宫尚角。 与此同时,宫镇角独自站在不远处,望着这一幕幕温馨的场景,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他的贴身侍卫有些好奇:“宫主,为什么刚刚少主邀请你,你不跟他一起过去呢?” 宫镇角只是摇了摇头。 “我过去只会打扰他们,我在这里看着就好。或许,宫门真的需要一些新气象了。” 夜渐深,徵宫内的灯火依旧通明。 而在这片光影交错中,宫门内外的人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迎接新的一年,期待着未来的变化与希望。 宫尚角心中一暖,来到玉燕身旁,想要牵住她的手,却发现月公子不知何时站在了另一边。 四目相对,火花四溅。 可还没他们下手,宫远徵和宫子羽已经一边一个把他们推开,然后紧紧抓住了玉燕的手。 “姐姐,你看,烟花好漂亮啊!” 随着烟花的最后一声巨响,夜空仿佛被点燃,五彩斑斓的光芒如潮水般涌来,映照在每一张脸上。 无论是快乐、担忧还是深思,这一刻都被定格成了永恒的记忆。 正如宫镇角所期盼的那样,接下来的几年里,宫门的变化可谓翻天覆地。 又经过了一年时间的学习,玉燕和宫远徵也算是正式出师了,离开月宫搬回了徵宫当中。 月公子自然是老大不乐意的,但也不能拦着不让人回家。 不过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月公子直接改名换姓,以一个江湖名医的身份加入了徵宫,如此名正言顺的留在了玉燕身边。 宫远徵烦到不行,可又不能把人赶走,只能自己生闷气。 但玉燕却是得了一个意外之喜。 月公子来到徵宫时,并未携带什么身外之物,却将那盆午夜魔兰带了过来。 身为月宫至宝,午夜魔兰本来不应该离开后山的,但一直以来都是月公子在悉心照料它。 月长老见他铁了心非要去人家入赘,也没办法,只能把午夜魔兰当做嫁妆,给他打包好送过去了。 玉燕得知此事后,特地吩咐下人打造了一个密室,供月公子培养这盆珍贵的午夜魔兰。 由于事关重大,她连宫远徵都没有告诉。 云之羽(130) 这个密室仿佛是一个秘密花园,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它的存在。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月公子便会和玉燕一起来到这里,共同培育着午夜魔兰。 只是玉燕凝视着那朵狰狞而妖冶的花朵时,心中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寒意。 仿佛那花瓣间隐藏着无数双窥视的眼睛,随时准备将她吞噬。 她努力克制着这份莫名的恐惧,找机会向宫远徵问道: “弟弟,你可曾听闻这世间有无药可解的剧毒之花?” 宫远徵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有什么不能解的,不过是解毒的人能力不够罢了。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哪有什么解不了的毒。若是真有那么可怕的毒花,也定会有奇花异草能解百毒。” 宫远徵说着,取出一本泛黄的古籍,摆在了玉燕身前。 “姐姐你看,按照古籍上记载,传说中有一种名为出云重莲的奇花,它生长在雪山之巅,拥有医治百病、甚至起死回生的神效,解毒对它来说自然不在话下。 只可惜,这种奇花早已绝迹,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有这种神奇的效果。” 玉燕心念一转,温柔地抚摸着宫远徵的小脑袋。 “远徵弟弟既然有此心愿,无论出云重莲是否存在于世,我都誓要为你寻得。哪怕掘地三尺,翻遍万水千山,也在所不惜。” 宫远徵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投入了玉燕温暖的怀抱中。 “我就知道姐姐最疼我了。” 不过要寻找出云重莲要前往遥远的雪山,而且此等珍贵之物,必然要十分信任可靠之人才能去办,以玉燕现在的人手,显然是不够的。 虽说玉燕带着宫远徵回来之后,宫尚角和宫唤羽便第一时间将自己的人都交给了玉燕,让他们今后只听玉燕一人的号令。 但玉燕心中清楚,那些曾经忠于他人之人,始终难以完全信赖。 她当即便盯上了前山的侍卫所。 三年时光如白驹过隙,后山侍卫所的点点滴滴,仿佛还在昨日。 而今,那些青涩的小侍卫已成长为宫门的新一代力量,因为两年前的大战,侍卫损失惨重,不少已经提前调至前山。 玉燕之前便早有筹谋,借由杨兰之口,轻描淡写地向宫鸿羽提及侍卫所的管理事宜,让他把侍卫所交给宫唤羽管,如今玉燕过去想要挑几个侍卫,自然不在话下。 昔日的小侍卫们,见玉燕突然出现,无不惊诧万分,旋即又喜上眉梢。 惊得是当初他们的白月光哥哥居然变成了姐姐,喜的则是转念一想后发现,那不更好吗! 这些小侍卫们虽然年纪不大,还有些稚嫩,却已初露锋芒,而玉燕最擅长的就是养成。 无锋训练刺客之法,虽严厉苛刻,却也成效显着。 玉燕取其精髓,去其糟粕,用以教导这些年轻侍卫,成效斐然,令人刮目相看。 看着玉燕把心思放在了那些年轻的小侍卫们上,宫远徵心中难免泛起嫉妒的涟漪。 不过听玉燕说,将来他和徵宫还需要他们来保护,而他们也的确需要得力的手下,便也只得暂且忍耐了下来。 在这群侍卫中,有一位名叫金盛的少年尤为引人注目。 他正是当年那个家人遇险,被玉燕不计前嫌所救的孩子。 他如今才十三岁,刚刚来到前山,来到徵宫后一心想要报答玉燕,训练场上总是最为刻苦的那一个。 还有个叫金复的资质同样出众,他年纪稍长,性格沉稳内敛。 从前在侍卫所的时候,他就很喜欢围着玉燕打转,是个老实人,就是不太会说话,总是得罪人,但那份纯真与忠诚却难能可贵。 在玉燕的悉心指导下,金复逐渐学会了如何更好地与人相处,那份曾经的憨直,也渐渐转化为了一种独特的魅力与信任。 而玉燕的举动,自然逃不脱宫镇角的眼睛。 真正的强者,不仅在于个人的武艺高强,更在于能够慧眼识人,引领众人走向辉煌。 玉燕的这一系列举动,无疑为徵宫的未来铺设了一条坚实的道路。 宫镇角原本还担心玉燕年轻,又在后山修身养性了两年,对于徵宫中的纷繁事务或许尚不熟悉,那些狡猾的下人,会利用她的纯真与善良,进行欺上瞒下的勾当,毕竟宫尚角刚掌角宫时就吃过这样的亏。 当初他可是作壁上观,让宫尚角几经挫折、吸取教训后,才出面指点迷津提点他该如何解决。 但教育儿子跟教育闺女,那是能一样的吗? 玉燕刚回来不久,宫镇角就经常让玉燕半夜来找他汇报工作,各种耳提面命,生怕她遇到麻烦不说,自己吃闷亏。 看到宫镇角那副真心为自己操心的样子,玉燕才终于明白,为啥他和傻白甜泠夫人能过到一起去了。 夫妻俩都是实在人啊。 有了宫镇角在背后出谋划策,玉燕也就不用再装傻了。 为了掩人耳目,她还经常打着请教的名义去找宫鸿羽,寻求他的指点。 宫鸿羽对此倒是颇为得意,玉燕身为徵宫宫主,却凡事都要向他请示,这无疑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也让他对乖巧聪慧的玉燕更加疼爱。 现在除了角宫之外,前山三宫都已经尽在他的掌握中,后山三位长老更是已经被他笼络。 至此,宫鸿羽终于放下心来,总算是不用担心自己这个执刃之位坐不稳了。 宫鸿羽也没想到自己当初犯下那么大的错,结果不过短短两三年时间,就能够顺利翻盘,甚至地位比之前更加稳固,不由得有些自满。 而人一旦自满起来,就容易膨胀,人一旦膨胀起来,就容易飘。 云之羽(131) 宫镇角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洞察人心,自然也将宫鸿羽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他叹了口气,将宫鸿羽当作反面教材,语重心长地对玉燕说道: “我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居然会认为他是个稳重可靠之人。如今宫唤羽的表现,简直就是宫鸿羽年轻时的翻版。 我已经错过一次,绝不能再让悲剧重演,倘若未来再让这对父子掌舵宫门,我实在是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啊。” 所以说一千道一万,不还是希望我帮宫尚角争那个少主之位吗? 玉燕自然洞悉了宫镇角的意图,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一直以来塑造的顾全大局、心系家族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以至于宫镇角竟将她视为同道中人,竟然会想要用这样的理由来说服他。 你们宫门的列祖列宗,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这个少主之位,的确是要争的,不过不是她帮着宫尚角和宫唤羽争。 而是她和他们一起争。 可宫尚角很快就争不动了了。 他是被人抬回宫门的,虽然伤口已经处理过,但伤势依然触目惊心。 玉燕一看到他这副惨兮兮的样子,顿时戏精上身,泪如雨下,好似死了老公一样哭到快晕厥过去。 月公子和宫远徵一边全力抢救宫尚角,一边还要分出精力照顾情绪崩溃的玉燕。 月公子在抢救时确实动过一些歪脑筋,但旁边有个警惕性极高的宫远徵盯着,他不敢轻举妄动。 月公子确信,他要是稍有不当之举,回头宫尚角有个三长两短,这破小孩一定会第一时间把自己卖掉。 无奈之下,月公子只能强忍不满,全力抢救这个情敌。 一番波折之后,宫尚角总算是脱离了危险。 清醒过来之后,宫尚角便缓缓开口,将当时的情况大致叙述了一遍。 其实,早在宫尚角初入江湖的第一年,无锋便已经派人刺杀他了。 那时的无锋,因袭击宫门失败而元气大伤,加上寒衣客刻意传回去的错误信息,并未将宫尚角放在眼里,所以只是派了几个魅阶刺客前来。 然而,宫尚角虽然年轻,但武功却不弱,加之有玄铁甲护体,那些刺客在他面前几乎就是来送菜的。 但架不住无锋头铁,越是杀不死的人,就越想干掉。 于是,一波比一波厉害的刺客接踵而至。宫尚角虽然勉强躲了过去,但每一次也并非都能将那些刺客剿灭。 他的心中充满了无奈与愤怒,却也更加坚定了对抗无锋的决心。 宫门身为江湖上对抗无锋的中坚力量,定期会举办会盟,邀请其他不愿向无锋俯首称臣的门派,共商抗敌大计。 宫尚角这次前往苍羽堂,本来是想要邀请其前来参会,却没想到苍羽堂竟然已经暗中投靠了无锋。 表面上,他们客客气气,礼数周全,却在暗地里给他下毒。 “幸亏燕儿出门前为我准备了徵宫新研究出来的解毒丸,又有宝甲护身,我这才能堪堪保住性命。不然只怕我早已命丧黄泉,连回到宫门的机会都没有了。” 玉燕坐在床边,双手紧紧握住宫尚角的手。 “尚角哥哥,你莫要再说了,安心养伤才是。在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你的性命更加重要。” 宫尚角却眉头紧皱。 “燕儿,你有所不知,我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了。此次苍羽堂之行,不仅让我险些丧命,更让宫门的未来笼罩上了未知的阴影。”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决绝: “我们必须加快筹备会盟的步伐,只有团结更多的力量,才能在这风雨飘摇的江湖中,找到一丝生存的曙光。” 三年一度的宫门会盟,乃是江湖中历来的传统盛事,汇聚各路英雄豪杰,旨在团结一切可团结的江湖势力,共同抵御那神秘莫测、行踪诡谲的无锋组织。 宫鸿羽身为执刃无法离开旧尘山谷,以往,这等重任皆由宫镇角担纲,但如今他因失去武功,自然无法再胜任此职。 为了提升宫尚角在江湖中的地位与声望,宫镇角毅然将这副重担交到了宫尚角的肩上。 他原打算借此次会盟之机,让宫尚角大展才华,压倒群雄,让江湖中人见识到角宫后继有人,传承有序。 可眼看时间就要到了,宫尚角却身受重伤,根本无法离开宫门半步。 见此情景,宫鸿羽心中顿时生出一计,打算让宫唤羽代替宫尚角前往,好好的出一次风头。 却不料,宫唤羽却向他吐露了自己的难处。 花宫的《九曜神功》真不是人练的,伤人伤己,修炼之路凶险异常。 宫唤羽此刻正处修养期,若是贸然动武,只怕会损害更大,甚至可能危及性命。 宫镇角自然是不知宫唤羽练功的内情,眼见会盟在即,心中焦急万分,担心被摘了桃子,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 他正打算到院子里散散心,却忽见一个练刀的身影忽然出现在眼前。 宫镇角定睛一看,只见那人身姿挺拔,手中的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银色的弧线,每一招每一式都透着不凡的气势。 尚角的身体什么时候恢复的?他昨天明明还在床上躺着啊? 宫镇角心中疑惑,却又被这份突如其来的熟悉感所吸引,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想要看得更仔细些。 练刀之人闻声停下,转身望向宫镇角,脸上露出一抹淡如远山的微笑,宛如月光下静静绽放的昙花,清丽脱俗。 月光如洗,那张脸在银辉下显得格外清秀,宛如画卷中走出的仙子,不染尘埃。 宫镇角心中咯噔一下,这才蓦然察觉,对方虽身着男装,却难掩其女性的柔美轮廓。 “父亲,你怎么连我都不认得了?” 那人轻轻一笑,声音清脆悦耳,却是女子特有的柔和,正是玉燕的声音。 宫镇角一愣,看清玉燕的打扮后,不禁哑然失笑。 “燕儿,你为何穿着尚角的衣服?” 别说,这么一装扮起来,除了样貌身高之外,倒是真的和宫尚角有七八分相似,举止神态都模仿得惟妙惟肖,就连他这个父亲一时也认错了。 玉燕收刀而立,身形挺拔如松,来到宫镇角面前。 “父亲,您的难处,尚角哥哥已经跟我说了。尚角哥哥如今的情况,我们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对抗无锋的大会召开在即,尚角哥哥怕是难以赴会。宫门两年前才刚刚被无锋袭击,亟需这一场大会扬威,让江湖看清,宫门没有被无锋打倒。 我知道自己不如尚角哥哥,但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请父亲给我这个机会,让我以尚角哥哥的名义参加大会。 我愿意用我的性命保证,我不会让宫门蒙羞,更不会有损尚角哥哥的声誉。” 云之羽(132) 宫镇角闻言,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目光变得柔和而深邃,透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忧虑。 “燕儿,你长大了,懂事了。你可知,这不仅仅是一件衣裳,一个身份的问题。 你说的这个道理,无锋自然也是明白的,因此他们定然会派人破坏,此次大会,不光关系着宫门的荣誉,更是危机四伏。” 玉燕目光坚定。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退让。宫鸿羽此人谨慎,虽然也想让宫唤羽借此扬威,但他同样也不会让他去冒这个风险。 在这种情况下,他有很大概率会答应由我前去赴会,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是我证明自己,也是为宫门争光的机会。” 宫镇角沉默片刻,仿佛在权衡着每一个可能的变数,最终缓缓点头。 “燕儿,你既有此决心,我作为父亲,岂能不支持?但你要记住,这不仅是为了宫家,更是为了你自己。 无论结果如何,你都要承受得起这份责任和压力。记住,你是宫家的希望,也是你自己的未来。” 玉燕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多谢父亲信任与支持。女儿定当全力以赴,不负所托。” 宫镇角沉思片刻,眉头微蹙。 “不过我不能让你以尚角的名义赴会,此次前来参会的,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角色,尚角今后还要和他们打交道,若是被他们发现冒充一事,不仅会对尚角造成麻烦,况且,这对你也不公平……” 深思熟虑一番后,宫镇角终于下定了决心。 “燕儿,你无须伪装成任何人,便直接以徵宫宫主的名义参加这次大会。” 宫镇角的声音沉稳而坚定。 “这样,既能展现宫门的实力,也能让那些江湖上的朋友们看到,我宫门的女子同样出色。” 玉燕闻言,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全力以赴,不辱使命。” 宫镇角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语气中透出一丝决绝: “好,燕儿。父亲相信你一定能行。不过,眼下这种情况,我只能再次违背门规…… 罢了,反正如今的宫门,守着那些规矩有什么用? 燕儿,为父决定将后山三宫的刀法,提前传授给你。这些功法是我们宫家的不传之秘,但如今看来,为了你的安全和大局着想,我不得不破例一次。” 玉燕心中狂喜,可面上还是装作惊讶不已的样子。 “可是父亲,我曾经听说,后山的刀法,可是只有通过三域试炼的弟子才能够修炼的。” 宫镇角微微一笑,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为你而破的宫门规矩还差这一件吗?若是他们责怪我违反门规想要追责,我宫镇角一力承担便是。” 移花接木的妙用,不光在于吸取内力,更在于能够直接学到对方所掌握的技能。 玉燕早在上次用移花接木吸走宫镇角内力的时候,便已经掌握了后山三宫的刀法精髓。 她深知这门技艺非同小可,一旦展露,必将引来诸多关注与非议,故而一直隐忍不发。 而今,宫镇角的这番举动,无疑为她提供了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去展现她那深藏不露的刀法。 “多谢父亲大人厚爱与支持。女儿定当竭尽全力,修炼这些功法,为宫门增添光彩。” 只是玉燕明面上还要和角宫划清界限,由他代替宫尚角出面参加大会,这样敏感的事情自然不能由宫镇角亲自提出。 不过她还有宫唤羽这个嘴替。 夜幕低垂,宫唤羽悄然来到他们约定的相会之处,焦急地等待着玉燕的到来。 直到看到玉燕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他才露出一丝宽慰的笑意。 “事情如何了,宫镇角那老狐狸同意了吗?”宫唤羽迫不及待地问道。 玉燕摘下斗篷,轻轻点了点头。 “他生怕自己的布局被哥哥摘了桃子,所以与其让好处落入他人之手,还不如便宜我这个未来的儿媳妇。” 宫唤羽听到这话当即便不乐意了。 “我不许你这么说,他们怎么想我不管,但你不能以宫尚角的未婚妻自居,更不能真的把自己当成他的人,知道吗?” 宫唤羽的话语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那双眸子仿佛能洞察人心的深渊,担忧之色愈发浓厚。 从前他的确是没把宫尚角那个毛头小子放在眼里,加上玉燕年纪还小,对他依赖甚深,他始终坚信,玉燕对宫尚角的亲近不过是逢场作戏。 然而,随着玉燕年岁的增长,她逐渐蜕变成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他的内心也随之起了微妙的变化,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悄然滋生。 燕儿的确是对他最为依赖、信任不错,这一点他从未怀疑。 可她会不会真的……就只是把自己当哥哥? 这个念头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 即便他一向将宫尚角视为竞争对手,也不得不承认,宫尚角的确是世间难得的青年才俊。 尤其他在江湖历练了两年之后,更是成长了不少,变得更加沉稳内敛。 角公子的风华绝代,早已名扬江湖,成为众多少女心中的春闺梦中人。 那么那些少女当中,会不会也有他的妹妹? 毕竟宫尚角对她可谓是情根深种,那般的深情与专注,任谁也很难招架的住的吧? 想到这里,宫唤羽的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慌乱。 他搭着玉燕的肩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紧迫地盯着她,语气中带着一丝颤抖。 “妹妹,你跟我说实话,你心里只有我,你没有真的喜欢上宫尚角,对吧?” 玉燕望着他焦急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捧住他的脸,温柔而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哥哥,如果我真的喜欢他,你觉得我还会忍心,让你将他的行踪泄露给无锋,策划这一场袭击,将他伤成这个样子吗?” 宫唤羽听着她的话,心中的慌乱渐渐平息。 他看着玉燕那双清澈的眸子,仿佛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深吸了一口气,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对不起,妹妹。是我多心了。是哥哥想岔了,竟然忘了这一遭。” 云之羽(133) 在得知宫镇角想要再次举办对抗无锋的大会的时候,玉燕便去找了宫唤羽商量,将自己设计好的计划告诉了宫唤羽。 玉燕的计划很简单,第一步便是给无锋传递消息,让他们偷袭刺杀宫尚角致使他重伤,无法参加大会。 甚至连宫尚角中的毒,都是她亲自配制的。 负责接头的书店老板看到消息的时候人都麻了,不是你们宫门内斗起来这么狠吗? 而且不对劲吧,到底谁是细作啊,为啥是你们给我们发布任务啊? 不过吐槽归吐槽,该办的事情还是要办。 玉燕如今和无锋联系,用的还是‘无名’的名义。 就连茗雾姬自己都不曾察觉,她已悄然化身为无锋史上最为隐秘、最为传奇的细作。 提及她的功绩,单单是“偷”得蚀心之月,大大增强了无锋的力量这个功绩,就足以让无锋为她好好记上一笔了。 此番,“无名”再次传来宫尚角的行踪,连毒药及刺杀之策都一并奉上。 对于无锋而言,这无疑是一场雪中送炭之举。 但没想到玉燕早已做好了两手准备,把解药伪装成了解毒丹给宫尚角备在了身上,甚至还贴心地准备好了极品的雪莲丹,这才使得宫尚角得以死里逃生。 在宫尚角与宫镇角这对父子的眼中,玉燕此举无疑是深谋远虑,再次挽救他于危难之中。 宫唤羽听完她的整个计划,几乎忍不住抚掌叫好。 他心中暗自赞叹,这个妹妹果然不是池中之物,有她襄助自己,何愁不能成事? 如今见第一步已经成功,他更是蓄势待发,做好了代替宫尚角上阵,一举名扬江湖的准备。 却不料玉燕却让他在宫鸿羽面前装做功力不济的样子,把这个机会让给自己。 宫唤羽心中虽有疑惑,但更多的是对妹妹计划的信任。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名声更响亮一些,却不料这背后还有更深的布局。 听完玉燕接下来的计划,宫唤羽才惊觉自己原来只在第一层,而玉燕却在第五层。 玉燕弄伤宫尚角的目的,根本就不止是为了让他取代宫尚角去捡这个便宜这么简单。 而是要他带着宫门的高手们暗中埋伏在大会周围,等到来捣乱的无锋刺客现身以后,将其一举歼灭。 “现在江湖上闻无锋而色变,那些门派虽然愿意来参会,但更多的也只是给宫门一个面子罢了,心中肯定是对无锋忌惮更多。 在那种危急关头,若是哥哥你神兵天降,拯救他们于危难之时,只这一次的救命之恩,便足以胜过宫尚角数年来的努力了。” 宫唤羽听罢后惊叹不已,但随即又发现了计划中的漏洞。 “可我们怎么能保证无锋的人一定会来大会捣乱,设伏袭击呢?” 玉燕笑盈盈地望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我的哥哥,你忘了吗,现在的无锋对我们而言,可谓是指哪打哪啊。他们没有这个想法,难道你不会主动给他们发布任务吗?” 她的话语轻松而自信,仿佛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宫唤羽这才回过神来,对哦,现在他们简直就像是无锋的主人一样。 他们随便泄露出来的消息,都足以令无锋内部掀起一阵波澜。 但宫唤羽随即又有些为难。 “可是如果我这次带人设计反埋伏无锋,他们定然会察觉到其中的问题来,今后要再获得他们的信任就难了。” 玉燕真的对自己这个傻哥哥无奈了,只得耐着性子,跟他掰开了揉碎了解释。 “我的哥哥,你忘了你是宫门的少爷了吗,他们傻到会相信你一个宫门的人传来的信息,自己吃了大亏,那也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你怕什么? 宫门和无锋本就是宿敌,他们就算是把这笔账算到无名身上,也算不到你的身上啊。” 宫唤羽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这些年来和无锋打交道打久了,和那个书店老板都快处成朋友了,有时候还真是会冷不丁的忘了自己的主线任务是什么。 玉燕轻抚他的衣襟,眼神坚定而深邃。 “哥哥,我们现在虽然暂时和无锋合作,但始终只是利用他们达成自己的目的,我们的目标,一直都是让你当上执刃,然后设法铲除无锋。 无锋对我们而言是一把双刃剑,我们必须在它伤害到自己之前,先一步将其丢弃,乃至摧毁。” 这番话,如同重锤击响在宫唤羽的心头,让他从迷惘中彻底觉醒。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与坚决。 宫唤羽紧握住了玉燕的手。 “可我还是担心,毕竟妹妹你曾经是无锋的人,若是他们将你的身份揭露,到时候可怎么好?” 玉燕微微一笑。 “哥哥,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无锋的组织模式吗?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魑,除了训练我的寒鸦之外,无人知晓我的真实身份。 更何况,就算他们想要揭穿我,也得拿出确凿的证据才行。以我现在对宫门的贡献和地位,你觉得就算他们说我是无锋的一员,会有人相信吗?” 宫唤羽闻言,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 他温柔地将玉燕额前散落的碎发轻轻挽到耳后,动作轻柔而充满爱意。 “是哥哥多虑了,哥哥也是关心则乱,我妹妹如此聪慧过人,自然是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无锋他们做得最错的,便是有眼无珠,在你那么小的时候便把你派出来执行任务。 不然假以时日,以妹妹的本领和智慧,便是成为魅甚至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玉燕依偎在他的胸膛上。 “可我才不想沦为仇人手中的杀人工具,我只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和哥哥团聚。和哥哥相比,就算是用无锋首领的位置来和我换,我也不换。” 宫唤羽听了玉燕这番话,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他很快便将这个计划告诉了宫鸿羽,听得宫鸿羽也是一愣一愣的。 “唤羽,这个主意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呢?” 宫鸿羽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宫唤羽依旧保持着那副温文尔雅、谦逊有礼的模样。 云之羽(134) 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轻轻一笑。 “两年前宫门遭无锋突袭的影响尚未过去,至今宫门内仍有人对父亲你颇有微词,我想着若是利用这个机会,对无锋进行一场复仇,便可以直接堵住悠悠众口,让宫门上下看看,谁才是真正值得他们信赖依靠的执刃。” 他的声音虽轻,却字字铿锵有力,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宫鸿羽听后,心中亦是波澜起伏。 “可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若是你出了什么事,为父可该怎么办?” 宫唤羽闻言,神色变得异常严肃。他站起身来,对着父亲深深一鞠躬,义正言辞道: “父亲,你身为执刃,无法离开旧尘山谷,由我出面,便相当于是您的意思,如此才能够彰显您对宫门的奉献和复仇的决心。 此事的确危险,但为了宫门的未来,和父亲您的声望,妹妹已经打算以身做饵,我作为兄长,自然也要为您身先士卒,冲锋陷阵。” 宫鸿羽这次是真的被深深感动了。他特地让人叫来了玉燕,三人紧紧相握着手。 宫鸿羽的眼眶不禁泛红。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能够有你们两个孩子,当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福气。难得你们有这份心,父亲自然是会全力支持你们的,只是千万要记得,无论结果如何,都一定要保重自身,明白吗?” 玉燕和宫唤羽自然是又说了些感人肺腑的废话,却见宫鸿羽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神色忽然变得庄重: “唤羽,等这件事结束之后,你便准备参加三域试炼吧,待你通过之后,凭借你之前的功绩,我必能让你堂堂正正地接过少主之位。 至于燕儿,明年她就正式成年了,正好孝期已过,我作为父亲,打算为你们成就这段佳话,将燕儿许配给你。 届时双喜临门,了却我心中两桩大事,也算是到了我能松一口气的时候了。” 宫唤羽听闻此言,内心如同被春日暖阳照耀,先前的忧虑与不确定瞬间烟消云散。 他虽然之前也曾经听宫鸿羽说过要将玉燕许配给自己,但那时心中并未泛起太大波澜。 而今,当宫鸿羽再次提及,他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 当宫鸿羽将他们的手握在一起的时候,宫唤羽更是毫不犹豫地主动与玉燕十指紧扣。 “妹妹,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认真与诚恳。 玉燕还以为他是在宫鸿羽面前做戏,刚想含羞带臊地答应下来,却见宫唤羽望向她的眼神,却是无比认真。 不是大哥,你来真的? 玉燕答应的话停在嘴边,却又不知为何卡在喉咙里,迟迟未能说出。 倒是宫鸿羽见她这样,忍不住笑了起来,眼中满是宠溺。 “唤羽,哪有你这样直白的问话的,看你妹妹都害羞了。” 害羞你个香蕉皮啊,自我脑补也给我有点分寸好不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玉燕只得佯装低头,脸颊泛红,看似羞涩难当,实则心中已是波涛汹涌。 说好的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呢,说好的一心只想复仇呢,敢情你们宫门的恋爱脑是祖传的,谁都无法幸免是吧? 得知玉燕要替自己去参加大会,宫尚角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担忧。 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他怎么还会愿意让玉燕为了自己再次涉险? “父亲,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宫门需要的时候,都要以牺牲燕儿为代价? 她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若不是她福大命大,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可我们还要这样利用她到什么时候?” 宫镇角闻言,也是叹了口气,神色凝重。 “尚角,这是燕儿自己的决定,她不光是为了宫门,也是为了帮你。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相信她,支持她,不要辜负她对你的期盼。” 看着儿子苍白的脸色,宫镇角心中也不禁涌起一股怜惜之情。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你就到了弱冠之年了。等你养好伤势以后,就留在父亲身边好好练功,准备参加三域试炼吧。” 宫尚角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父亲,我不会让你和燕儿失望的。只是参加三域试炼的事情,为何如此着急?” 宫镇角叹息道: “不急不行,宫唤羽虽然天资不如你,但比你还大一岁,为父虽然想让你公平接受考验,但宫鸿羽未必会这么想。 不过幸运的是,听朗角说,三域试炼的内容似乎有所更改,宫鸿羽便是想要透题也未必做得到。 届时你先一步通过三域试炼,便能够向宫门所有人证明,你才是做少主的最佳人选。” 说到这里,宫镇角的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尚角,你要记住,只有你自己强大了,才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而三域试炼,就是你证明自己的最好机会。” 宫尚角神色有些黯然,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似乎对这份重担有所抵触。 “我倒是觉得,我未必一定要做这个执刃之位。只要是像父亲这样,能够为宫门鞠躬尽瘁,其实也未尝不可……” 宫镇角厉声打断了他: “你万万不可再有这样的想法!曾经我也以为,执刃不过是一个地位的代表罢了,并不能说明一切,只要真正的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有没有这个名义根本不重要,直到这次宫门大乱,我才发现,自己简直错得离谱!” 宫镇角的语气中充满了痛悔和愤怒,将心中的愤怒和痛苦倾泻而出: “我一直把宫鸿羽当成一个看家的吉祥物,这些年来也的确凭自己的能力把对方压制的死死的。 即便对方是执刃又如何,整个宫门还不是我说一不二。 可我却没想到对于他而言,宫鸿羽这个执刃不过是空架子,但对于宫门其他人而言,却不是这样。” 云之羽(135) 说到这里,宫镇角的语气变得更加沉重: “我以为自己能够掌控一切,却没想到宫鸿羽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老老实实十几年,一朝硬气起来,就捅了个天大的篓子,差点搞得整个宫门覆灭。这样的教训,我绝不会忘记!” 他痛心疾首地看着宫尚角,继续说道: “尚角,你要明白,将发号施令的权柄交到一个德不配位的人手里,就像是将一件致命的武器置于孩童手中一样,一时不慎,带来的便是灭顶之灾! 这样的事情,绝不能再发生第二次了,因此这个少主之位,你必须要争,这个执刃之位,你必须要当!” 宫尚角想起母亲的惨死,想起宫门的牺牲,也是眼含热泪。 “父亲,你放心,我明白,我不会再有那样不切实际的想法了!” 宫尚角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和宫唤羽的争斗,不禁更加赞同父亲的看法。 宫唤羽此人和宫鸿羽一样,平日里看着老实可靠,背后却藏着无数的阴谋与算计。 若是宫门再度落入这样的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他宫尚角,绝对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 但不管宫尚角如何雄心壮志,如今意气风发地骑在马上,踏出宫门的人,依旧是玉燕。 金繁自入宫门以来,这是第一次离开这片熟悉的土地,看着眼前的旧尘山谷,恍如隔世。 不过他还是很快定下心神来,警惕地看向四周,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这次不同以往,无锋很有可能派人来袭击。 难得玉燕如此信任、看重自己,将他带在了身边,他一定要保护好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山谷的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和无尽的未知。 大会举办的地方离旧尘山谷不远,不过一日马蹄疾驰,便可抵达。 宫门早早派出人手,将场地收拾得井井有条,接待事宜亦准备周全,故而一路行来,倒也颇为顺畅。 玉燕立于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微风轻拂她年轻而秀美的脸庞,衣衫随风轻轻摆动,更添几分飘逸与灵动。 台下,各路英雄豪杰汇聚一堂,或坐或立,目光各异,却无一不带着几分审视与猜疑。 宫门,这个一直在江湖上举足轻重的势力,如今竟由一位年轻的女子代表出席如此重要的集会,自然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诸位——” 玉燕的声音清脆而有力,穿透人群的低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我代表宫门,欢迎各位远道而来。此次大会,旨在对抗无锋,共谋武林和平。 宫门虽历经风雨飘摇,但我们对公理的追求、对正义的坚守,从未有丝毫动摇。” 她的言辞恳切,台下一些掌门眼中的轻蔑仍旧难以掩饰。 特别是那些与宫镇角有直接交往的老门派,他们交头接耳,言语间不乏对宫门现状的嘲讽与质疑。 “哼,宫尚角呢?怎么,是怕了我们,不敢露面了吗?我们今天到此,是想看看宫二公子的风采,而不是听一个黄毛丫头来对我们发号施令的!” 一位身着青衫的老者缓缓起身,捋着斑白的胡须,他的声音在人群中回荡,带着几分不屑与嘲讽。 “哼,宫门这是何意?难道历经那场动荡之后,真的日渐式微,以至于要靠一个年轻女子来撑持门面?” 一位身形魁梧的掌门冷笑一声,打破了现场的沉默。 他的声音如同雷鸣般响亮,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侧目。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哄笑,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微妙而紧张。玉燕面色不变,声音更加坚定: “我虽为女子,但胸中自有沟壑。宫门之所以派遣我前来,并非因为无人可用,而是因为我能够代表宫门的未来——一个重视实力,更重视德行的新时代。” 玉燕继续朗声说道: “今日,我们在此相聚,不为争论谁强谁弱,而是为了共同探讨如何维护武林的安宁。 而今天,我作为徵宫宫主,代表宫门向各位承诺:我们将继续秉持公正、和平的原则,与各门派携手并肩,共同维护江湖的安宁与秩序。” 玉燕的话语刚落,台下便有人嗤笑出声,显然并不买账。 “说得好听,可你们宫门真的有能力对抗无锋吗?” 一位身形消瘦的掌门质疑道,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屑。 “我们可不想在关键时刻被你们这些‘口头上的英雄’拖累。” 一位身着金袍,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缓缓站起。 他环视四周,目光如炬,最终定格在玉燕身上,沉声道: “说得好听,宫门若想重新赢得尊重,还需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今日,我便来讨教几招,看看宫门的新一代究竟有何能耐。” 说罢,那人身形一晃,如同脱缰野马,直奔高台而来。 此人乃是震山派的长老,一套‘震山三十掌’威力惊人,每一掌拍出,空气似乎都为之震颤,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 台下众人见状,纷纷退避,生怕被余波所伤。 玉燕见状微微点头,却并未出手,只是转向金繁,眼中闪过一丝信任与期待。 金繁会意,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台前。 “诸位,我金繁愿代表徵宫,向各位展示我们的实力。” 他的话语沉稳有力,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容小觑的自信。 台下众人闻言,纷纷投来好奇与审视的目光,这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能有什么本领? 只见金繁身形未动,但周遭的空气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牵引,开始微微波动。 他深吸一口气,双眼微闭,随即猛然睁开,一道寒光自眼中闪过,整个人顿时散发出一种截然不同的气质——那是一种融合了锋利与沉稳,既属于少年又超越年龄的沉稳。 “来吧,让我看看震山派的掌法是否真的如传说中那般震撼山河!” 金繁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云之羽(136) 震山派长老冷笑一声,掌风更烈,仿佛要将整个会场撕裂,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小子,你很快就会明白,有些挑战,不是你能轻易承受的。” 言罢,第一掌已至,空气轰鸣,尘土飞扬,宛如山洪暴发,势不可挡。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一击,金繁并未退缩,反而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他双手轻轻抬起,似乎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看不见的轨迹,随即猛地向前一挥,一道细长的刀光凭空显现,与长老的掌风正面相撞。 金繁两年前便与百里肇那般的绝世高手较量过,虽然那场战斗凄惨落败,但也让他多了不少感悟。 眼前的震山派长老虽然掌法凌厉,但与百里肇的铁掌比起来,不过小巫见大巫罢了。 “铛!”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掌风与刀光同时消散于无形,但见金繁身形微微一晃,便稳稳站住。 而震山派长老却是身形一顿,退了一步,脸上首次露出了凝重之色,显然对金繁的实力感到惊讶。 正当众人以为金繁将要乘胜追击时,突闻会场另一侧传来了一声清啸。 一条长达数丈的黄色长鞭如灵蛇般蜿蜒而来,正是黄沙帮掌门的“黄沙万里鞭”。 震山掌与黄沙鞭在空中交织出一幅幅令人眼花缭乱的图案,而金繁则以他那超乎年龄的灵活与力量,巧妙地在这双重夹击之中寻找着破绽。 战斗持续了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但最终以金繁一式“月华如练”,将震山派长老的掌风与黄沙帮掌门的长鞭同时斩断而告终。 战斗结束后,会场内一片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然而,在这沉闷的氛围中,忽然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击掌声,打破了沉寂。 鼓掌的正是玉燕,只见她气定神闲的来到众人面前,仍是那副谦逊淡然的模样,笑盈盈地朝着他们施了一礼。 “门下侍卫年轻,不懂规矩,前辈功夫精妙,我等佩服得紧。今日承蒙前辈照顾,手下留情,不如就此罢手,大家交个朋友如何?” 对方一听,哪里还不知道这是玉燕在给他们台阶下。 毕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二打一围攻一个少年,却还没打过。 这事回头传出去,他们起码好几年都没脸出门见人了。 台下众人也面面相觑,尴尬的同时也有些庆幸,还好自己刚刚要脸面,没有贸然上台,不然现在丢人的就是自己了。 方才叫嚣的最厉害的那个绿衫老者当即起身,笑着打起了圆场: “果然英雄出少年,宫门弟子的风采,我等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今后我等必将以宫门马首是瞻,一同抗拒无锋!” 随着绿衫老者的话音落下,会场内的气氛逐渐缓和。 众人纷纷起身附和,表示愿意与宫门结盟共同对抗无锋。 但好景不长,周遭却忽然燃起了毒烟,刺鼻的气味让不少人连连咳嗽,视线也变得模糊。 “无锋刺客!” 有人惊呼道,只见一群身披黑衣的刺客从烟雾中缓缓走出,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目标直指会场中央的众人。 “一群乌合之众,也胆敢与无锋作对?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台下众人顿时慌乱不已,有的人试图逃离,有的人则拔剑迎战。 见到这慌乱的场景,玉燕直接挺身而出,轻喝一声: “诸位不必惊慌,今日有我在此,定保大家周全!” 为首之人,手持飞镰,面容冷峻,正是无锋组织中的高手——西方之魍万俟哀。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玉燕,像是在盯着猎物一样,眼里泛着精光。 “你就是新任的徵宫宫主?看来我两年前,的确是把徵宫杀的太狠,以至于让你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都能担任此位。不过没关系,我很快,就会送你去见他们的。” 面对万俟哀的挑衅,她并未退缩,反而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 “万俟哀,你无锋的确曾给徵宫带来重创,但今日,我玉燕定要让你们知道,真正的强者,是从灰烬中重生的凤凰。” 说罢,玉燕身形一动,犹如一只穿梭于云端的燕子,轻盈而迅速,瞬间便来到了万俟哀的面前。 她手持一柄寒光闪烁的长刀,刀尖轻点地面,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不可侵犯的气势。 “万俟哀,无锋屡次挑衅中原武林,今日我定要让尔等血债血偿!” 话音未落,玉燕身形忽然暴起,如同离弦之箭,直冲万俟哀而去。 万俟哀冷哼一声,手中的飞镰如同闪电般挥出,带着一股凌厉的破空声,直奔玉燕而去。 玉燕身形一侧,轻松地躲开了这一击,随即长刀一挥,使出拂雪三式。 一道璀璨的刀光划破空气,每一式都携带着凛冽的寒风,仿佛能冻结万物。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她的刀光所感染,变得冰冷而沉重。 万俟哀见状,也不甘示弱,飞镰舞动,带起一道道死亡的弧线,与玉燕的长刀碰撞,发出金属交鸣之声,震耳欲聋。 两人瞬间交手在一起,剑影与飞镰交织出一道道令人眼花缭乱的残影。 他们的动作之快,力量之强,让周围的人都为之惊叹,只能看到他们的身影在不断地交错、碰撞、分离、再交错…… 万俟哀的每一击都极其狠辣,试图速战速决,都被玉燕一一化解。 紧接着,玉燕又施展出“斩月三式”,刀法更加凌厉,身形如同鬼魅一般闪烁不定,让万俟哀连连后退,攻势逐渐转为守势。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如此强大!” 万俟哀难以置信地喊道,他的飞镰在一次失误中被玉燕的击中,差点脱手,露出了惊恐和愤怒交织的表情。 玉燕趁势追击,她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流畅自然,仿佛已经与刀融为一体,每一击都精准地落在万俟哀的破绽之处。 云之羽(137)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骤然响起,犹如战鼓擂动,激荡着人心。 紧接着,宫唤羽带着一队宫门侍卫如神兵天降般出现在战场上,为这场战斗注入了新的变数。 “无锋,你们今日难逃一死!” 宫唤羽冷喝一声,随即下令侍卫们展开攻击。 侍卫们迅速散开,将无锋刺客包围得密不透风。 他们从背后取出一件件奇异的武器——那是宫门新制成的弩箭,箭头涂有剧毒,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芒,威力惊人。 万俟哀见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强烈的惊骇。 他深知自己已陷入绝境,四周都是敌人,退路已被彻底封死,但依旧不愿放弃。 飞镰再次挥动,他试图抵挡住玉燕的攻击,同时寻找逃脱的机会。 然而,玉燕的刀光如影随形,始终紧逼不舍,就连金繁也加入了战斗,逼得他节节败退。 战斗愈发激烈,弩箭如雨点般射向无锋刺客,不少刺客中箭倒地,哀嚎不止。 万俟哀虽然勇猛无比,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的抵抗显得如此无力。 终于,在一次激烈的碰撞后,万俟哀的飞镰脱手飞出,人也随之跪倒在地。 万俟哀抬头看着玉燕,眼中满是不甘和悔恨。他明白自己败了,败得彻底。 那曾经不可一世的骄傲和自信在这一刻化为了泡影。他此时也已经顾不上什么任务,他直接纵身而去,朝着远方逃去。 其他无锋刺客们知道这场战斗已经失去了悬念,纷纷也开始撤退。 宫唤羽看着撤退的无锋刺客们冷笑一声: “想跑?没那么容易!” 宫唤羽一声令下,侍卫们如离弦之箭,迅速追击那些逃窜的敌人,同时一丝不苟地清理着战场,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隐藏的威胁。 而玉燕则是转身走向那些因中毒烟而虚弱不堪的门派高层,将他们请回了旧尘山谷内最大的医馆中疗伤 只不过说是‘请’,他们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和能力罢了。 玉燕亲自将徵宫的医师们带了出来,为他们解毒疗伤。 医馆内,受伤的门派首领们躺在榻上,接受着医师们精心的照料。 每救治一位,玉燕都会在一旁默默关注,确保治疗顺利进行。 他们望着在一旁忙碌的玉燕,心中充满了感激与敬佩。其中一位老者轻声对旁边的人说道: “宫门之中,果然藏龙卧虎。看那金繁侍卫,年纪轻轻,武艺却非凡; 而今日宫二小姐,以一己之力对抗无锋魍阶刺客,丝毫不落下风,真乃巾帼不让须眉。” 另一人点头附和: “是啊,我等今日得见如此英姿,实乃三生有幸。宫二小姐不仅武艺超群,更兼心怀慈悲,亲自照料我等,实乃大仁大义之举。” 宫远徵站在一旁,正在指挥着医师们进行治疗。 听到他们称赞玉燕的话,他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得意。 但想起玉燕之前的提醒,他终究没有过多表现出来。 真正的强者从不炫耀自己的成就,而是默默地守护着自己所珍视的一切。 而那些掌门长老,看到宫远徵小小年纪,却精通医毒之术,更是赞叹不已。 心想徵宫这地方到底是何等人杰地灵,竟然能够长出这样一对天资卓绝的姐弟来。 宫尚角在这里两年,在江湖上已经闯出了自己的名号。 将来想必这个宫二小姐的名声,不会亚于她的父兄们。 然而玉燕听着他们的恭维和称赞,内心却毫无波澜。 她心里清楚,他们现在在这里说自己的好话,并不是因为感激,而是因为敬畏。 在这个充满算计与斗争的世界里,实力才是硬道理。 如果不是自己有足以和万俟哀匹敌的实力的话,就算给他们再多灵丹妙药,他们也是一样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的。 而宫镇角在听完亲信详尽的叙述后,更是喜上眉梢,连忙吩咐下人烫壶好酒,与宫尚角共饮,以庆胜利。 酒过三巡,宫镇角的欣慰之情溢于言表。 他不仅仅为玉燕能够凭借超凡武力力抗无锋刺客而感到骄傲,更为玉燕之后的一系列举动所感动。 “尚角,你要明白,真正的力量,不仅仅是武力的强大,更在于人心的凝聚与和谐。 燕儿的所作所为,不仅仅是为了救治这些首领,更是为了展示宫门的实力与仁义。 尚角,今后在为人处世方面,你还要和她多多学习才是。” 宫尚角听后,自然与有荣焉,脸上满是骄傲之色。 “那是自然,不过父亲,孩儿有一事不明,为何宫唤羽像是预料到无锋一定会偷袭一样,提前做好准备埋伏呢?我可不信那是因为他神机妙算。” 宫镇角面色也沉了下来。 “的确,若是宫鸿羽觉得无锋可能会偷施暗算,大可以提前商量此事,让宫门做好防备,可他却不声不响,让宫唤羽抢了这个功劳……当真是小人行径!” 这话宫镇角倒是冤枉宫鸿羽了,他可没有这点狠毒的智商。 他虽然的确有让宫唤羽抢功的心思,但还真没想那么多。 其实还是玉燕让宫唤羽告诉宫鸿羽,无锋不一定会真的出手。 若是把这件事情闹得众人皆知,最后却空欢喜一场,反而会惹人嘲笑。 还不如暗中行事,一来可以防止走漏风声,二来若是不成,起码也不会闹得太难看。 如今大功告成,宫鸿羽乐得合不拢嘴,自然也不会想到他这样的行径,会引来别人如何的误会。 或者说现在的情况,即便有人会误会,他也不在意了。 为了彰显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宫鸿羽特意在旧尘山谷中最大的酒楼设下盛宴,邀请各路掌门与首领共襄盛举。 此举意在借众人之口,将胜利的喜讯传遍四海,彻底打压无锋的嚣张气焰。 此刻,宫唤羽已在这群人中混得脸熟,恰似春风得意。玉燕见状,心中暗自盘算,趁机向宫鸿羽进言: “姑父,如今宫尚角正在养伤,此乃天赐良机。何不借此机会,让唤羽哥哥暂领其差事,处理外务,如此一来,便能顺理成章的削弱角宫的影响力。” 宫鸿羽闻言,眼前一亮,觉得这个主意甚妙,随即与长老们商议此事。 云之羽(138) 宫镇角当然是一万个反对,既然宫鸿羽拿功劳说事,那他也跟他好好掰扯一下。 “宫鸿羽,你用不着如此给你儿子脸上贴金,这次埋伏无锋成功,最大的功臣是谁,我们心中皆有定论。 若非玉燕以一己之力,硬抗无锋的魍阶刺客,你以为凭宫唤羽和那些侍卫的本事,能取得如此辉煌的胜利吗?” 宫鸿羽眉头紧锁,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我并非要为唤羽居功,只是宫门的外务总得有人处理。难道因为宫尚角负伤,这些事务便置之不理了吗?” 宫镇角冷哼了一声。 “你少扯宫门的大旗来掩盖自己的私欲,难道宫门的外务只有宫唤羽能够处理? 按照你的说法,对诸位掌门首领有恩的,可不止宫唤羽一个人。” 此言一出,宴席上顿时陷入一片沉寂。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宫镇角此言何意。 宫镇角话音未落,再次躬身向三位长老致以深邃一礼,语带敬意: “此番集会,玉燕之表现,实属难得,她于危难之际力挽狂澜,对各项事务之处理,更是条理清晰,有条不紊,令诸位掌门无不交口称赞。 依我之见,暂且由她代理尚角之职,处理宫门外务,实乃顺理成章之举。” 宫鸿羽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暗叹。 这宫镇角为了不让宫唤羽捡这个便宜,真的是什么馊主意都能想出来。 他不会以为仅凭宫钧徵临终前的一句话,玉燕就真的是他家的儿媳妇了吧。 平时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这么天真。 三位长老找了个借口,言称此事尚需细酌,便先行告辞。 宫鸿羽本想回去找宫唤羽商量下这件事,却见玉燕匆匆赶来,告诉了他一个不好的消息。 “姑父,我去照顾宫尚角的时候,听他透露,宫镇角已打算待其伤势痊愈后,便全力准备参加三域试炼一事了,他们是想要在这件事上压上唤羽哥哥一头啊!” 宫鸿羽闻此,顿时失色,心中暗叫不妙。 好家伙,他怎么把这一茬忘了! 三域试炼,对于宫门弟子而言,无异于头等大事。 只有通过三域试炼,才有资格资格研习宫门后山秘传之三宫刀法,成为宫门真正的中流砥柱。 而欲成为宫门执刃,通过三域试炼更是不可或缺的基本考验。 当初三位长老认可他而不是宫流商成为执刃,也是因为他通过三域试炼的时间比宫流商更早、更快。 若是宫尚角早宫唤羽一步通过三域试炼,那么在少主之位的争夺上,他就相当于有了一个更为有力的筹码。 宫鸿羽此刻已无暇顾及那些权力斗争的琐碎,他心急如焚地拉着仍是一头雾水的玉燕,匆匆赶往长老院。 “今天我本来才跟三位长老说,想让他们同意由唤羽代替宫尚角行走江湖,宫镇角为了反对此事,不惜向长老们提议由你负责此事……” 玉燕有些茫然。 “可是我……我真的可以吗?” 宫鸿羽十分着急。 “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眼下这种情况,唤羽是肯定不能离开宫门了。 燕儿,三位长老对你一向疼爱有加,只要你和他们说你愿意担此重任,他们一定会答应。” 一切正如宫鸿羽所料,三位长老纠结的事情其实不是玉燕能不能干这件事,而是她想不想干这件事。 花长老是最为反对的,他才舍不得让玉燕离开宫门呢,她走了以后谁给自己开小灶? 雪长老则认为让玉燕外出历练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毕竟他家中的无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吃不到,也免得月公子整日纠缠不休。 月长老则是较为中立,一边想让玉燕成长起来,一边又不想让她和月无影这对小情侣分离。 如今宫鸿羽带着玉燕过来一说,他们自然还是更愿意尊重本人的意愿的。 这个结果出了以后,宫镇角和宫鸿羽都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计划通。 宫尚角就像是当初玉燕送他出门一样,细心地将那副玄铁甲穿在了她的身上,动作轻柔而庄重。 “如今我身量渐长,这副玄铁甲我已经穿不下了,但它曾无数次护我周全。今后,便由它来接替我的使命,继续守护我心爱之人。” 宫紫商和花公子更是连夜加班加点,呕心沥血为玉燕铸就了一把绝世宝刀。 此刀由玄铁铸就,刀身漆黑如深夜之墨,清澈如秋水般澄净,形若雁翎展翅,轻盈而锋利。 为了契合玉燕的名字,二人特将其命名为“秋水燕翎”。 此名不仅刀之雅称,更成了玉燕江湖上的绰号,响彻云霄,令人闻风丧胆。 而真正计划通的玉燕,早已带着宫远徵踏上了离开宫门的路途。 本来将宫远徵带离宫门这件事,几位长辈自然是不愿同意的,但他们根本耐不住熊孩子胡闹。 宫远徵现在被玉燕惯的简直是无法无天,仗着自己年纪小,又是徵宫唯一的后人,行事肆无忌惮。 宫远徵知道自己即便做错了什么也不会被罚,发起疯来甚至敢对三位长老下手的。 三位长老虽被其气得直跳脚,但面对这样一个“小魔头”,却也无可奈何。 只能揉着被毒蜂蜇伤的伤口,目送他们渐行渐远。 可算把这个小祖宗送走了。 宫远徵和玉燕共骑一马,依偎在姐姐怀中,望着沿途风光,心中满是得意与自豪。 就凭他们,还想拆散自己和姐姐,做梦。 那个花公子也是搞笑,以为打造一把刀就能保护姐姐了? 他会让所有人知道,他才是姐姐手里,最锋利的那把刀。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转眼间,玉燕这一趟远门已经游历了好几个月,带着宫远徵走遍了名山大川,办妥了一件又一件要事。 除了和那些掌门联系之外,但更多的是亲自巡视宫门在外的各种生意。 这点倒是不费什么功夫,毕竟宫镇角早就把宫门的产业情况提前告诉她了。 她要做的也不过是四处巡视,看看盈利情况,以防下面的人中饱私囊,欺上瞒下。 当然,这一番巡视下来,她自己究竟从中捞取了多少好处,恐怕连她自己也无法细数。 云之羽(139) 中途无锋倒是也派过几次刺客来袭击,玉燕都懒得动手,直接把他们当成靶子给宫远徵练手。 寒衣客借着来和玉燕假打的机会和她接头,简单说了下无锋现在的情况: 得到蚀心之月后,无锋将其改名为‘半月之蝇’,利用它提升高级刺客的实力,也用来控制那些外出执行任务的细作。 如今司徒红已经成了预备魍阶刺客,只是她终究年轻,还需要一个功绩才能升级。 玉燕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 “司徒红的事情,我会帮她一把。潜入混元郑家,这个任务艰巨,却也并非不可能。 若她能暗中招揽郑家为无锋所用,这份功绩足以让她升级到魍阶。只是,这其中的风险……” 寒衣客闻言,眼神微亮,似乎对玉燕的决定颇为赞赏。 “混元郑家是坚定支持宫门的家族之一,家主更是和宫镇角相交多年,若是能够将其策反,的确是大功一件。 你放心,小红自小得你悉心教导,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不是泛泛之辈,若是她连这个任务都完不成,也是她能力不济,与人无尤,倒是你……” 寒衣客看着眼前的玉燕,忽然又有些愧疚。 “你在宫门本就诸多不易,还要为我们筹谋打算,我……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玉燕思索片刻,缓缓吐出了几个字: “出云重莲。” 寒衣客闻言,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为难。但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坚定地说道: “雪山派投靠了无锋,他们的确可能会有关于出云重莲的线索。我会帮你查探,尽力为你取得你想要的东西。” 二人装腔作势的打斗了一番,寒衣客见自己带来的那些无锋刺客都消耗的差不多了,这才收手而去,临走还不忘提醒。 “现在的时局相较之前更加混乱了,你若是遇到什么事,千万不要逞强。” 自从前朝覆灭后,各地藩镇如雨后春笋般崛起,各自为政,建立起割据一方的政权。 在这中央集权缺失的乱世,江湖势力如宫门者方能如鱼得水,称霸一方,逍遥于朝廷法度之外。 她与寒衣客、司徒红,乃是在那烽火连天的逃难岁月里,因缘际会下偶然相遇的。 那时她和司徒红为了一点食物打的头破血流,玉燕虽然险胜,结果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两个人很快又在寒衣客的锅里重逢了。 她们两个好不容易合力反杀,结果流寇就又杀来了。 为了求得一线生机,三人不得不抱团取暖,相依为命,最后辗转之下来到了无锋。 无锋训练刺客的手段十分残忍,可谓是毫无人性。 但玉燕本来就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人,无锋的那些手段,相比起她曾经的经历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只是玉燕没想到的是,原来这无望的世道,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宫远徵随着玉燕游历江湖的这些时日,也是见到了不少人间疾苦。 没想到宫门之外的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残酷艰难。 家家流血如泉沸,处处冤声声动地。 舞伎歌姬尽暗捐,婴儿稚女皆生弃。 宫远徵骑于马背,依偎在玉燕怀中,由上而下俯瞰着这片土地。 他身披华贵的狐裘大氅,却仍感一股莫名的寒意自心底油然而生。 众人望向他的目光中,有羡慕、有嫉妒、有敬畏,这些情绪都在情理之中。 然而,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看向他的眼神中,却是带着一种诡异的渴望,让宫远徵感到既陌生又惶恐。 好似他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 宫远徵看到他们可怜,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酸楚。 他们的眼神里,除了对生存的渴望,更多的是绝望与无助。 宫远徵顿时起了想要帮帮他们的念头,玉燕也没有阻止,而是任他将钱派给那些穷苦人。 然而,当宫远徵尝试着将手中的钱袋和粮食分发给这些困苦之人时,场景却陡然变得残酷而荒诞。 那些本应是救命稻草的资源,瞬间成了点燃人性阴暗面的火种。 流民们为了争夺有限的食物,脸上的表情扭曲,争斗、推搡,甚至演变为拳脚相向。 鲜血四溅,染红了宫远徵华贵的衣摆上,他像是被火星撩到了一样,吓得连连后退。 那些流民很快将目光落在了他这个衣着华贵的小少爷身上,不顾刚刚他才对他们施以援手,狰狞的面孔,带着贪婪与疯狂,朝他扑来。 玉燕见状,神色未变,只是轻轻挥手,随行的侍卫迅速行动,将这群失控的人群驱散。 宫远徵被玉燕拉回马背,身体仍不住颤抖,声音细若游丝: “姐姐,这世道……竟是如此吗?” 玉燕没有像平常一样安慰他,只是意味深长地说道: “远徵,仅仅靠着善良,在这个世道,是活不下来的。” 有一次他们遭遇了一堆身着军服、气息咄咄逼人的流寇。 也不知道是战败的逃兵,还是从哪里偷来的衣服,见到玉燕他们,便不知天高地厚的想要过来劫掠。 对于这种人,玉燕是不屑出手的,侍卫们迅速出手,片刻间便解决了这场不必要的冲突。 但在清理战场时,一股难以名状的恶臭与酸腐气息扑鼻而来,引得侍卫们纷纷皱眉掩鼻。 宫远徵顺着味道望去,不远处一堆篝火旁,支着一口大锅,侍卫上前查看后,无不反胃侧目,呕吐声此起彼伏。 “姐姐,他们在煮什么?” 玉燕犹豫了片刻,话都到了嘴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们为了一斛粗粮便可卖儿卖女,这一幕幕残酷的现实,如同锋利的刀刃,切割着宫远徵的天真与理想。 而那些豪富之人,为了斗富争强,竟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便打碎二尺高的红珊瑚。 云之羽(140) 玉燕也曾接受过那些豪富的宴请,带着宫远徵参加过一次他们的聚会。 园内崇绮楼高耸入云,极目南天,装饰满是珍珠、玛瑙、琥珀、犀角、象牙,可谓是穷极奢丽,令人眼花缭乱。 宫远徵向来对这种人多眼杂、喧闹嘈杂的场合深恶痛绝。 他看着玉燕穿梭于众人之间,巧笑嫣然,应对自如,在这群人中如鱼得水地周旋,宫远徵却深知,在这看似轻松的表象之下,玉燕承受了多少压力和委屈。 他看着玉燕既有着对她的心疼,心疼她不得不强颜欢笑,去迎合那些或虚伪或谄媚的面孔; 同时也有难以抑制的气愤,气愤这些人为何要让如此纯真善良的姐姐陷入这般境地。 他看着那些围着玉燕打转,不停对她敬酒,眼神中满是不怀好意的人,更是恨不得直接将他们干脆都毒死才好。 宫远徵将已经带着几分醉意的玉燕扶回了房间,刚一进屋便闻到一股香气。 将玉燕扶到床上以后,他才发现,价值连城的沉香竟然就这么被轻飘飘地筛成粉末,洒在了象牙床上。 这更是气得他牙根痒痒,心中怒火中烧。 这群暴殄天物的混账! 玉燕喝了些蜜水,也清醒了几分,看到宫远徵这副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他们挥霍自己的财富,你跟着生什么气?” 宫远徵气鼓鼓的。“我就是看不惯他们这么糟蹋东西?世间宝物自有其价值,岂能容得他们这般浪费?” 他无法忍受这个世道的不公与奢华的浪费,更无法忘记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们的苦难。 玉燕无奈一笑。“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远徵,你现在所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在这个世道,别说宝物了,就是人命,也和路边的草芥,没有任何区别。” 宫远徵回想起宴席上的情景,那些人的笑脸在他脑海中如鬼魅般浮现,竟让他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不由自主地紧紧搂住了玉燕的腰。 “姐姐,这些我都不知道……我从前只听说,无锋是江湖上最为邪恶的组织,他们为了达成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犯下累累血案。可那些富豪们,仅仅因为客人不肯喝酒,便要杀死奉酒的婢女。他们……他们简直比无锋还要狠毒……” 玉燕温柔的捋着他的头发。“远徵,等你以后见的人多了,你就会明白,无锋其实根本算不了什么。真正杀人的刀,从来都是被人藏在身后的。你以为你的毒很厉害吗?这世上最毒的,从来都是人心啊。” 其实玉燕早就清楚,这些富豪背后虽然有各自的势力支持,但平时也没少给无锋送保护费。 毕竟对他们而言,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花点‘小钱’便可换来自己的平安,对他们而言几乎连代价都算不上。 无锋这么大的组织之所以能够顺利运转,他们这些人的资金支持,可是功不可没。 甚至于他们在面对玉燕的时候也是轻视更多,什么宫门,什么无锋,只知道打打杀杀、四处奔波的一群莽夫,有他们懂得享受生活吗? 然而,对于这些态度,玉燕倒是并不在意。 他们对自己的恭敬和讨好,究竟是因为她的身份、武功,还是美貌,对她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她心中只有自己的目的与信念,只要能够达成那些目标,其他人的看法与态度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些人之所以能如此轻易地累积财富,除了他们本身的确拥有过人的智慧和精明的商业头脑之外,更与这纷扰乱世息息相关。 在乱世之中,机遇与挑战并存。 而真正能够把握机遇、应对挑战的人,哪一个不是双手沾满了鲜血,脚下踏着无数尸骨? 资本的原始积累,从来都是一场血腥的较量。 只不过世人往往只能看到他们所营造出来的光鲜亮丽的光环,将他们视为崇拜的对象。 他们被那些人美好的谎言所迷惑,天真的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和他们一样站在权力的巅峰,享受着同样的荣华富贵。 却浑然不知自己正被无情地敲骨吸髓、剥削致死。 然而,这些愚蠢的家伙们,也从未意识到自己在别人眼里,也仅仅是一只待宰的肥羊罢了。 之所以现在还没有被放血吃肉,不过是因为还留着剃羊毛的价值罢了。 玉燕怀里搂着刚刚睡着的宫远徵,目光却落在了一旁的秋水燕翎上。 有钱人以为有了财富便能够拥有一切,当权者以为有了权力便能够掌控一切。 却不知在这乱世,真正具有价值的,从来都是手中的刀。 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刀刃之下,众生平等。 玉燕闭上眼睛,仿佛又能看到幼时曾经目睹的一切。 杨兰出自富庶的江南水乡,她进入宫门的时候,战火还没有波及到她的家乡。 所以她不知道,她一直向往的自由之路,其实根本就是一条前往地狱的路。 宫门也好,无锋也罢,是正是邪,从来都不重要。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能走多远,但既然是她自己选的路,便会一直坚定的走下去。 只要手中的刀还在,她就无所畏惧。 宫门的夏天和秋天都十分短暂,当玉燕牵着宫远徵的手,回到宫门之时,季节已悄然更迭至初冬。 当初宫镇角将三域试炼的通关秘籍给玉燕的时候,特地叮嘱过她不要给宫尚角看,让他用自己的本事通过。 玉燕铭记此诺,守口如瓶,没有告诉宫尚角任何信息,然后转头就告诉了宫唤羽。 有玉燕的秘籍保驾护航,宫唤羽如今已经顺利通过了三域试炼,而且成绩斐然,令人瞩目。 不过提起自己通过试炼的经历,宫唤羽心中仍不免泛起层层涟漪。 “妹妹你虽然早已经告诉过我,月宫试炼所用的那个蚀心之月其实不是毒药,而是大补之物,答案便是无须解,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修炼的九曜神功过于霸道的原因,那刚阳真气差点直接将我的经脉撑破,若非有妹妹你提前告知我的缓解副作用的药方,只怕我都撑不到通过试炼。” 云之羽(141) 九曜神功本就是先伤己后伤人的一门绝学,虽让宫唤羽功力大增,却也对其肉身造成了难以言喻的负担。 宫唤羽服下蚀心之月后,如今虽然能够感到自己功力精进了不少,但对身体的损害显然更大了。 只是看着玉燕担忧的眼神,他到底还是没有将这个情况告诉她。 在那真气几乎将他撕扯得支离破碎的时刻,他的脑海中唯一闪现的,是那次推宫过血后,玉燕承受未经改良的毒蛊之痛时的惨叫。 那时她承受的可是未经改良过的毒蛊,所承受的痛苦不知是自己的多少倍,他又怎忍心让她为自己的境况增添一丝忧虑? 宫唤羽虽然或许天赋和智商不太行,但意志力绝对是顶级的。 相较于前面两关,花宫的考验反倒是最为温和,容易通过的。 可花宫的真正考验其实并在于铸刀,而在于看他们是否会为了通过试炼,舍弃自己的贴身侍卫。 但这一关对于宫唤羽而言,却恰恰是最难通过的。 宫唤羽无比庆幸玉燕提前跟自己透过题,不然以他的性格,为了通过三域试炼,是一定会将自己的侍卫交出去的,那时候可就失败了。 不过开卷考试嘛,他自然可以装作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坚决保护自己的侍卫,说着他宁可通不过试炼也不会牺牲人命。 如此义举自然是得到了花长老的认可,更得到了他的侍卫的感激。 宫唤羽相信几年之后,他就会有一个忠心耿耿的黄玉侍了。 然而,正当宫唤羽信心满满,宫鸿羽也已经开始为宫唤羽继任少主一事忙碌起来,准备着他那象征着荣耀与权力的华服之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所有的宁静与期待。 宫尚角顺利通过了三域试炼,时间甚至比宫唤羽还早三天。 玉燕对此还能说什么?该,早让你们不要半场开花雕了! 凌霜对此有些愧疚,偷偷跟玉燕反省过,宫尚角比宫唤羽要提前的时间,其实应该是五天。 而他和雪重子,因心中那点见不得光的私心,一开始根本没有将装有试炼关键的盒子放入寒冰池中,从而导致宫尚角白白多泡了两天。 听到凌霜这么说,玉燕就能断定,宫尚角比宫唤羽快的速度,至少是十天。 雪宫都已经暗搓搓加大难度为难宫尚角了,更何况月公子呢。 他没有趁机下黑手把宫尚角毒死,她就已经烧高香了。 不过玉燕恰恰想反了,月公子非但没有为难宫尚角,在他过关的时候反而帮忙了。 其实他一开始还真有这个想法,甚至都想过把午夜魔兰放出来让它去咬宫尚角了。 如此一来,即便事后出现问题,回头就说宫尚角自己手贱自己乱碰出了事,也不干他的事情。 但他到底还是良心未泯,再一个也怕玉燕对宫尚角真的余情未了,万一后来发现了这件事的真相,恐怕会与他反目成仇。 这样一来,到最后反倒是让旁人占了便宜。 更何况宫唤羽那混账在毒性发作的时候,口口声声念的都是他家燕儿的名字。 好家伙,这还有意外收获。 月公子在察觉到这个隐藏的情敌后,顿时如临大敌。 在得知雪宫的所作所为后,经过深思熟虑,他毅然决定为宫尚角提供各种便利条件。 前山的事情他们不好直接插手,还是让宫尚角和宫唤羽各自为营,最好是斗得两败俱伤才好。 而且月公子心里也有个疑惑,那就是蚀心之月的副作用,会因为每个人修炼的内功不同,而展现出不同的效果。 天下内功各自有其属性,又大致可以分为阴阳两类。 就比如宫尚角,他修炼的苦寒三川经,便是属水的寒类功法,与拂雪三式相得益彰,威力倍增。 因此每当蚀心之月发作,他身体便如寒冰地狱般骤冷骤热,噬心蚀骨,痛苦难当。 可是宫唤羽的反应……显然不是玄石内功该展现出来的效果。 玄石内功属金土,虽为阳系功法,但内力中正平和,宛如金石一般坚不可摧,便是发作起来,也不会有阴系功法那么难熬。 可宫唤羽虽然已经在极力忍耐,但月公子一眼就看出,他明显要比宫尚角还要痛苦的多。 而他的反应,明明就是修炼了至阳至烈的火系功法才会有的。 月公子心中疑窦丛生,虽然他一向不爱管闲事,但一旦起了疑心,便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他当即找到雪重子,想要问问宫唤羽在通过雪宫试炼时是否有什么特殊之处。 雪重子也不遮掩,直接一语中的: “宫鸿羽给他透露过试炼内容了。” 宫唤羽自以为掩藏得滴水不漏,殊不知,在极端境遇下的生存本能,往往能凌驾于理智之上。 当寒冰莲池的刺骨寒意几乎将他吞噬殆尽的时候,宫唤羽到底还是没忍住,朝着那池底的暖流方向游去。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宫尚角的盲目挣扎,如同无头苍蝇般在池底胡乱冲撞,直至极限边缘,方才不甘心地浮上水面。 如此目标明确的行为,自然逃不过雪重子的锐利目光。 “宫鸿羽这些年积累的名声不错,以至于让宫门的人都快要忘记,那场引发宫门动荡的祸根,他需承担何等沉重的责任。” 如果说三年前的事情还能算得上是宫鸿羽的无心之失,但他泄露三域试炼核心内容的行径,无疑是触动了雪重子的底线。 “我之前便发现宫唤羽所修炼的功法有异,可燕儿当初跟我说,可能是宫鸿羽私下传授给宫唤羽的。 本来他教给宫唤羽什么功法是他自己的事情,但我现在听你这么说,这件事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月公子眉头微蹙。 “你想要去调查?” 雪重子点了点头。 “我身为后山武库的执掌者,若是功法外流,那自然是我的责任。” 月公子却忽然想到了什么。 “可若是宫鸿羽开启的,并非是你看管的那个武库呢?” 雪重子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你的意思是……宫鸿羽很可能将宫门内部功法,违规传授给了宫唤羽?” 月公子轻笑一声。 “我可没说,只是有这个可能罢了。别忘了,宫门内部的武库,可只有三位长老和执刃才有资格开启。” “但若宫鸿羽真有这么做,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云之羽(142) 雪重子说罢,当即起身朝着内部武库走去,月公子紧随其后。 他们自然是没有资格开启的,但查阅个记录还是没问题。 后山的记录册为了防止删改,都有特殊的印记,这点只有后山的人知道,因此雪重子当即便看出了问题。 找来负责值守的侍卫一问,果不其然,就在大约三年多以前,宫鸿羽曾经单独开启过一次武库。 只是不知为何没有记档,而当初负责记录的人,如今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饶是雪重子向来清冷稳重,此时也忍不住重重捶了下厚实的铁门。 “宫鸿羽,你这分明是置我后山规矩于无物!不行,我要向三位长老禀告此事!” 月公子却先一步拦住了他。 “此事事关重大,不能率性而为,我们还是应当深思熟虑才是……我们不如先去找燕儿商量,她一定能够想出一个妥当的办法来。” 雪重子一听也是这么回事,二人当即悄悄找到了玉燕,将自己的发现细细道来。 玉燕一听,神色骤变,连忙劝阻道: “你们冷静一点,不要胡来,仅凭一个侍卫的言辞,无凭无据,宫鸿羽大可以一口咬定自己从未做过。 更何况,即便你们能够证明他确实开启了武库,也并不能证明他私下将后山的功法带出了禁地。 长老们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为了宫门的安宁,此事多半还是会不了了之。” 雪重子的态度却十分坚定。 “没关系,我已经准备将此事上报给三位长老了,宫唤羽有没有偷练后山功法,只要让三位长老亲自查验一番,自然真相大白,到时候证据确凿,他再想狡辩也来不及了。 玉燕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雪重子,我明白你的执着,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你我皆知,后山一旦与宫鸿羽撕破脸皮,后果将不堪设想。更何况,一旦此事闹大,对宫门的稳定也是极大的威胁。” 月公子点了点头,补充道: “而且,宫鸿羽毕竟是执刃,地位超然,若我们贸然行动,只怕会引来更多的麻烦。” 雪重子闻言,眉头紧锁,显然对此事颇为头疼。 “那我们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违背门规,偷练后山功法?” 玉燕的思绪如泉涌,片刻之后,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灵光。 “前山的事情,理应由前山自己解决。我心中已有一计。我们不妨暗中设法将此事的来龙去脉透露给宫镇角。此人智谋非凡,定能洞察秋毫,权衡利弊,寻得一个两全之策。” 雪重子听闻此言,神色略缓,但眉宇间仍难掩忧虑。 “向宫镇角透露消息,诚然可行,但若因此打草惊蛇,使宫鸿羽心生戒备,后续取证将更加困难。” 玉燕连忙道: “雪重子所言极是,但宫镇角与宫鸿羽之间积怨已久,他定会不遗余力地追查此事。 若由他揭开谜底,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波及我们后山分毫,或许能平息这场这场纷争。 毕竟,如今宫门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生机,维持宫门和谐,才是我们共同的期盼。” 雪重子细细思量,觉此计有理。 他本就不擅长此类权谋之事,便点头应允,将后续事宜全权托付给了玉燕与月公子。 而月公子听到玉燕说‘我们后山’,嘴角更是忍不住泛起一丝笑意。 他和玉燕回到了徵宫医馆,刚想和她商量一下后面该如何行动,却见玉燕神色骤变,紧握起他的手,一脸紧张与不安。 “月郎,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月公子感受到玉燕手心的凉意,以及她语气中的急切与恐惧,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涟漪。 他望着玉燕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眸,仿佛看到了自己命运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已然与她紧紧相连,连忙柔声道: “燕儿,怎么了,不要急,慢慢说。” “月郎,你有所不知,宫唤羽他……的确是偷学了后山花宫的九曜神功,而帮他做成这一切的,正是我们……” 玉燕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波澜,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缓缓道来。 “当初我和姑姑想要逃离宫门这个牢笼,无奈之下只得和宫唤羽做交易,游说宫鸿羽帮他盗取九曜神功。 若是宫唤羽偷学功法的事情败露,他定会借此机会,将我们曾经的交易公之于众,那我这些年苦心经营的一切,就都毁了。” 月公子倒是没想到其中竟有这样的内情,但望着玉燕那张写满焦虑的脸庞,哪里还说得出责怪她的话,连忙将人抱在了怀里安慰。 “燕儿,不要担心,这不是你的错,你们只是帮了他说几句话而已,真正犯错的还是宫鸿羽自己不是吗? 你放心,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坚定不移地站在你这边,帮你度过这个难关的。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你方才在面对雪重子的时候,为何说要告知宫镇角此事?如果他真的查到了什么,那不是更麻烦吗?” 玉燕眉宇间透露出深深的无奈。 “雪重子虽然年少,但性格固执,显然是听不进去劝说的,我如果不暂且想办法稳住他,他当即就能告到长老院去。 我方才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我自然有办法化险为夷。” 玉燕轻启朱唇,在月公子耳畔低语了几句。 月公子和玉燕朝夕相处那么久,玉燕给两个孩子讲课的时候,他总是默默相伴一侧,耳濡目染下也学到了很多从前没听过的道理。 玉燕从不给他们讲那些什么经史子集,转而倾心于《鬼谷子》的智谋、《资治通鉴》的深邃,以及《战国策》的纵横捭阖。 她的讲解独树一帜,搭配上她那些歪理邪说,听得月公子也是被洗脑的不轻。 纵者,合众弱以攻一强也;横者,事一强以攻众弱也。 “宫鸿羽曾经说过,等宫唤羽通过三域试炼之后,就要安排我的婚事,想必宫镇角也是如此打算的。我们现在必须趁机机会转移他们的注意,让他们无暇再顾及到我。” 云之羽(143) 月公子闻言,心中豁然开朗,连连点头称妙。 “不错,宫鸿羽这两年,也得意了许久,现在,便是合纵的时候了。” 二人密谋已定,次日月公子便以检查宫朗角身体状况为由,踏入了角宫。 “朗公子近年来恢复的已经差不多了,虽然仍有暗伤尚未痊愈,但体魄已与常人无异。只是那受损的经脉,恐怕难以承受内力的猛烈冲击……” 看到宫镇角失落的眼神,月公子又道: “我照顾朗公子这么多年,在我心里,他早就如同是我的弟弟一般,我也不忍心看他如此蹉跎一生。 一般的功法,朗公子的确难以修炼,但我月宫的《太初玄功》,乃是养生之妙法。 内力滋养循序渐进,贯通全身脉络,调和五脏六腑,周流不息,绵延不绝。 此功不仅能延年益寿,更能疗伤治病,对朗公子而言,实为不二之选。” 这一番话说得宫朗角面露喜色,仿佛看到了希望之光,连忙看向父亲。 然而宫镇角却想也不想,不顾宫朗角的期盼,断然拒绝。 “月公子好意,宫某心领了。然而,宫门门规森严,后山功法只有后山三宫之人才能修炼,绝对不可外传,此等规矩,不可轻易动摇。 我宫镇角虽不才,却也深知规矩之重,岂能因一己之私,违抗门规,坏了宫门百年基业?” 月公子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可若是有人,已然先行逾越此规,又当如何?” 此言一出,宫镇角身形一震,目光瞬间锐利如鹰。 “月公子此言何意?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月公子故作沉吟,眉头微蹙,一副为难的样子。 ““此事确由雪重子首先察觉,我听闻之后,亦觉其中大有蹊跷。然而,目前尚无确凿证据,唯一可以确信的是……”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观察着宫镇角的反应。 月公子这边还在用玉燕给他准备好的话套路宫镇角,那边玉燕也已经找到了宫唤羽,将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告知于他。 “雪重子当时闹着要将此事告知长老院,一旦长老们出手,发现哥哥内力有异,一切就都完了,我只能用缓兵之计,让他们将这件事告知宫镇角。 宫镇角心思缜密,行事谨慎,他定不会无凭无据便贸然行事。如此却也给了我们一线生机。” 宫唤羽一听这个消息,仿佛被五雷轰顶,整个人瞬间失去了血色。 他深知一旦此事曝光,自己内力异常的秘密被长老院得知,后果不堪设想。 他连忙抓住了玉燕的手,眼中充满了绝望与恐惧。 “可是纸包不住火,他终究会查出来的!若是被他们发现我偷练后山功法,按照宫门门规,我会被废去武功的。 到时候别说少主之位了,只怕连你都会被他们夺走……妹妹,你要想办法帮我啊!” 不是现在的重点是我吗?我的优先级居然还是最高的? 玉燕顾不上吐槽,只得连忙安抚他。 “哥哥别急,我自然会帮你的。现在唯一的办法,只能兵行险着,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我们必须将更多的人拉下水,直到每一个人都无法置身事外才行。” 玉燕凑到宫唤羽耳边,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他。 宫唤羽听完以后沉默半晌,握着玉燕的手都在颤抖。 “妹妹,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这个罪名,可比我偷学武功要大得多,如果这个计划不成功,那么我们都会万劫不复” 玉燕一股破釜沉舟的气势。“可我们现在还有得选吗?不成功便成仁,只要能保住哥哥,我可以不惜一切。” 她的目光坚定而决绝,仿佛已经做好了与宫唤羽共同面对一切困难的准备。 “就算要万劫不复,也有我陪你一起。” 果然,当天夜里,宫镇角便将玉燕和宫尚角都叫到了自己房里,告诉了他们宫唤羽可能偷练后山功法一事。 烛光摇曳,映照出三人紧锁的眉头与深邃的目光。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言而喻的沉重,仿佛即将揭开的秘密,比夜色更加令人窒息。 玉燕听完之后,表情也逐渐凝重了起来。 “父亲,这么说起来,宫唤羽身上,我也曾发现过不少疑点。” 宫尚角当即握住了她的手。 “燕儿,什么样的疑点,可是他的功法有问题?” 玉燕摇了摇头。 “倒不是这件事,不知父亲你们可还记得之前尚角哥哥中毒遇刺一事?” 见宫镇角点头,玉燕又缓缓说道: “当初尚角哥哥中的那个毒,我就觉得很有问题。后来调查之后发现,和远徵研制出来,却莫名丢失的一种毒药很像。 我当时便起了疑心,远徵研制而出的毒药,怎会无端消失,又恰好与尚角哥哥中毒所用之毒吻合? 后来会盟之时,宫唤羽突然神兵天降,一切仿佛如他设计好的一般,更是让我怀疑,这一切是否都是他的阴谋。” 宫尚角闻言,立刻恍然大悟,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燕儿言之有理,宫唤羽在徵宫一直留有人手,偷取毒药对他而言并非难事。我和父亲之前也怀疑过,宫唤羽当时在大会带人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现在看来,一切就像是早有预谋一般……” 宫尚角虽然这么说着,但仍是觉得不可置信。 他虽然和宫唤羽是对手,但仍是不敢相信,他为了除掉自己,竟然会跟无锋勾结。 然而,眼前的事实却容不得他再多做他想。 这些年来,无论他如何巧妙地隐藏行踪,却总是会莫名走漏消息,这让他早就怀疑宫门之内有内鬼存在。 加上此次会盟之事更是疑点重重,倘若他在关键时刻遭遇不测,宫唤羽便能以唯一人选的身份参加会盟。 届时他踩着自己的尸骨名扬江湖,继承少主之位,更是顺理成章。 云之羽(144) 只是后来他们的计划被父亲破坏,玉燕代替了他参加大会,宫唤羽无奈之下,只得让无锋设伏,以此为自己争夺功劳。 除此之外,他真的再想不到别的可能,用来解释这一切。 相比起偷学功法,宫唤羽可能和无锋勾结的事情,显然更让他难以接受。 前者只是宫门内部的问题,可后者,却是不可原谅的罪过。 玉燕看着宫镇角阴暗的眼神,就知道,他想的一定比宫尚角还要更深一步。 只是宫镇角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二人未有证据之前,不要轻举妄动,暗中观察宫唤羽的举动,切勿打草惊蛇。 毕竟,此事关系重大,稍有不慎便可能满盘皆输。 而宫唤羽也很给面子的故意按照玉燕的安排,故意暴露了行踪。 他前脚刚走,后脚负责接头的书店老板就被宫尚角带人暗中抓走了。 为了不使无辜之人蒙冤,宫尚角暗中派遣精干之士,对那书店进行了彻底的搜查。 正如他们所料,这不起眼的书店竟是无锋组织隐藏于旧尘山谷的一处秘密据点。 因为上次宫唤羽故意传假消息引无锋去大会偷袭,导致他们损失惨重的事情,负责传递情报的书店老板也跟着吃了瓜落。 如今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想到自己是因为宫唤羽才会被抓,干脆就把他卖了个一干二净。 为了能得个好死,他干脆连无名也一起出卖了。 “提及无名,那可是无锋十多年前便秘密植入宫门的利刃。 之前因为在旧尘山谷中的情报点没有设立起来,因此传递消息困难,难以与无名取得联系。 直至我接管此处,方有机会与无名重新建立联系。而负责给我们传递消息的,正是宫唤羽。 说实在的,我第一次看到他来跟我接头的时候,比你们还吃惊呢,几乎误以为他是来设下圈套试探我的。 然而,时至今日,我方才明白,这些年来,他确实为无名传递了许多至关重要的情报。 包括那次企图毒杀你的剧毒,都是他亲自送来的。” 宫尚角怒火中烧,提起书店老板的领子质问: “那三年前,无锋袭击宫门,是不是也是他……” 书店老板却摇了摇头。 “那次并非他出手,那时宫门内部纷争不断,他根本无暇顾及。是无名亲自传递的消息…… 不仅提供了宫门前山内部的详尽地图,还揭示了侍卫分部的布局。 我想,这其中应该也少不了他的暗中协助。毕竟当初我们接到的指令,是佯攻羽宫,而全力进攻其他三宫。” 宫尚角双眼通红,愤怒如同火山爆发般无法遏制。他怒吼道: “说!无名到底是谁!” 书店老板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无奈: “我不过是一个传递情报的小人物,怎会知晓他的真实身份。这已经是我所能知道的一切了。 先说清楚,我就是个文职人员,可没有害过人的性命。我现在只希望你们能够遵守诺言,给我一个好死,留个全尸。” “好一个没有害过人的性命!你们的哪一条情报上,没有沾着我们宫门的血!” 宫尚角放开书店老板,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怒火。 尽管他极力克制,但终究还是忍不住,一把掀翻了布满刑具的桌子,木屑纷飞,铁器叮当落地。 发泄了一番之后,宫尚角逐渐冷静下来。他缓缓站起身,回去将调查结果告知了宫镇角和玉燕。 玉燕听闻此言,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仿佛有一股寒气自脚底直冲头顶,让她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宫唤羽他……他怎么可以,为了一己之私,竟然勾结无锋,袭击宫门……这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背叛!” 宫镇角虽然沉默不语,但那双紧握的拳头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愤怒与不甘。 他强忍着怒火,半晌才缓缓开口: “你们真的以为,仅凭宫唤羽一个人,会有这个胆量和本事,勾结无锋算计整个宫门吗?你们仔细想一想,宫门大乱,最后获利的人到底是谁?” 宫尚角闻言,愤愤不平地一捶桌子,眼中闪烁着怒火: “宫鸿羽!他为了和父亲夺权,当真是丧心病狂!我们一定要向长老们揭露此事,将他千刀万剐!” 宫镇角的声音却异常平静。 “无凭无据的,仅凭无锋的一个探子,你也想给宫门的执刃定罪?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找到潜藏在宫门当中的那个无名。 她在宫门中潜伏了十余年,定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只要找到他,一切定然会有转机。” 一直沉默着的玉燕忽然开口了。 “我们可以借由那个探子引蛇出洞,尚角哥哥可以先将发现无锋据点的事情告知长老们,现在正在审问,马上就会有结果,我相信,不管是宫唤羽还是无名,为了杀人灭口,一定会露出马脚的。” 宫尚角仍然心存疑虑。 “可这样明显的计策,他们会上当吗?” 玉燕道:“就算他们知道这是计策又如何,他们还有别的路可选吗?与其坐以待毙,自然还是放手一搏胜算更大。” 宫尚角与玉燕正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引蛇出洞的计策,意图揭露潜藏在宫门深处的隐患。 宫镇角坐在书房内,眉头紧锁,心中对宫门未来的忧虑如同乌云压顶,挥之不去。 正当此时,一道身影悄然无声地步入房中,正是他那十四岁的儿子——宫朗角。 “朗儿,你怎么来了?已经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休息?” 宫镇角的声音里难掩对儿子的疼爱,却也夹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愧疚。 宫朗角站在父亲面前,他现在正值变声期,嗓音略显低沉而沙哑,却掩不住那份少年特有的坚定: “父亲,我今夜前来,是想要问问你……我还有机会吗?” 宫镇角闻言,眉头微蹙,不解其意: “机会?你指的是什么?” 见父亲未明其意,宫朗角神色略显焦急: “就是那天月公子所说的……我可以修炼《太初玄功》,恢复内力的事情。” 云之羽(145) 宫镇角听他重提此事,面容不禁冷峻了几分,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 “朗儿,此时是月公子糊涂了,你不要放在心上。按照宫门门规,后山心法只有后山中人能够学习,为父虽然很心疼你的境遇,但也不能违反门规。” 宫朗角闻言,连忙辩解道: “可是月公子他自己都愿意帮我的不是吗?再说了,那天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偷学后山功法的又不止我一个,宫唤羽也有嫌疑不是吗? 为什么执刃可以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冒险去后山武库偷取心法,而月公子已经将救我的法子送上了门,而你却要将其拒之门外?” 宫镇角听他将自己与宫鸿羽相比,胸中怒火中烧,仿佛有千万把利剑在心头攒动。 他猛地一拍桌案,厉声道: “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宫鸿羽身为执刃,却徇私枉法,违背门规,此等小人,不过是一介蠹虫,如何能与我相提并论? 更何况纸是包不住火的,等我将这件事调查清楚之后,自然会揭露他的罪行,让其付出应有的代价!” 宫朗角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可我和宫唤羽的情况不一样!执刃让他修炼功法,是为了争权夺利,而我修炼功法是为了救自己啊! 况且父亲你揭露宫鸿羽的事情之后,他自然无法再担任执刃之位,宫唤羽也将身败名裂。 哥哥是如今唯一通过了三域试炼的人,是继任的最好人选,到时候有他护着我,又有谁会发现,就算发现,又有谁敢揭露?” 宫镇角听到这里,已是怒不可遏,双眼圆睁,仿佛要喷出火来。 “你、你真是疯了,你怎会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宫朗角冷笑更甚,眼中寒光闪烁。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们不为我着想,难道我还不能为自己想想吗? 更何况,月公子当初也说了,那个毒蛊只是发作起来痛苦,其实只要能够熬过去,根本就不会致命。 如果当时不是哥哥选择了母亲,把解药给她吃,那母亲也不会死。 我挺过去之后,也不会像现在一样变成废人,本来就是他欠我的!” 宫镇角听儿子如此颠倒是非,当即怒火中烧,一巴掌重重打在他的脸上。 “你这个逆子,你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竟然如此置宫门规矩于无物?” 他的声音冷峻,带着不可违抗的威严,但眼底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 宫朗角捂着脸,心中恨意更甚,仿佛一头被激怒的小兽。 “宫门规矩与我又有何益?父亲你守了一辈子的规矩了,可现在又落得了什么下场,还不是被一个处处都不如你的宫鸿羽骑在头上!” 宫朗角的眼神中充满了不甘和愤怒,他本就被玉燕洗脑的三观不正,如今又正值叛逆期,越说越气,口不择言。 “你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肯答应吗?你还不是怕哥哥当了执刃之后,有人会借此来攻击他。 在你眼里,从来就只有哥哥,我知道我不如他听话懂事,可我也是你的儿子,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就为什么不能为我想想呢。 为了维护哥哥的名声,让他坐稳这个执刃之位,难道你就让我甘愿做一辈子的废人吗? 还是在你看来,我就只剩下了传宗接代这一个作用!”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直刺宫镇角的心。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何时……” 宫镇角试图辩解,但话未说完就被宫朗角打断了。 “你不必再解释了,你的心思我都明白!你想让姐姐和哥哥在一起,成为他的贤内助,然后把我的儿子过继给他是不是?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这世上所有的好事都是他宫尚角的,而我却要承受这一切,这不公平!” 这一刻,父子之间的隔阂和矛盾达到了顶点。 宫镇角看着儿子那双充满怨恨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痛楚。 他知道自己或许有错,但更多的是无奈和苦衷。 宫朗角的话语中充满了愤怒与失望,他猛地推开门,冲了出去,仿佛要将心中的不满与憋屈全部倾泻而出。 “什么父子天伦,什么手足情深,都是假的,假的!” 宫朗角一路狂奔至花园中,一拳重重地打在玉兰树上,震落下无数花瓣,如同他心中的愤怒与悲伤,纷纷扬扬洒落一地。 想当初这些玉兰,还是泠夫人听玉燕说自己喜欢玉兰之后,特地叫人移栽过来的。 “等你玉燕姐姐和你尚角哥哥成亲,嫁到我们角宫以后,看到这些玉兰,一定会很感动的。” 当时的宫朗角靠在母亲怀里,也在畅想着未来。 他当初是真心期盼,希望玉燕和哥哥能够在一起的,这样他喜欢的姐姐,就能够永远的留在角宫,留在他的身边了。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你宫尚角什么都不用做,便有那么多人为你铺路,安排好一切?” 玉燕温柔的笑脸在他脑海中浮现,她的笑容如同春日里的暖阳,温暖而明媚。 但此刻,这笑容却成了他心中最深的痛楚。 “既然你毁了我的一生,那我……自然也要你用最珍贵的东西来赔,这才公平……” 云之羽(146) 玉燕和宫尚角的计划实施的很顺利,在他们放出风声后不久,就有一个黑影暗中潜入了地牢。 那人正好被设计好的机关扣住,毒烟如蛇般缠绕而上,很快让来者失去了力气,被抓了个正着。 燕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喜悦,转身与宫尚角分享这份成果,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 “尚角哥哥,怎么样,我就说我这一招可以的吧!” 玉燕兴冲冲地和宫尚角过来,当她用力揭开那黑衣人面罩的刹那,空气凝固了 ——眼前之人,竟是茗雾姬。 别说玉燕,就连宫尚角也是震惊不已, 自从上次一起过年之后,他和羽宫的关系就缓和了许多。 玉燕临走前拜托他帮忙照顾一下自己的姑姑,因此他平日里偶尔也会去看望兰夫人。 一来二去的便熟络了起来,茗雾姬对他也是颇为关心照顾。 宫尚角失去母亲之后,就再也没有女性长辈这么关心自己了,一时也有些被打动,没想到如今却会在这种情况下逮到对方。 随即宫尚角立刻便想到,他不过受了茗雾姬一点照顾恩惠,便已经如此震惊。 那玉燕和她感情甚笃,此番打击,该如何承受? 果不其然,玉燕已经开始红着眼睛,情绪激动的质问茗雾姬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宫尚角不忍心看她如此伤心,只能趁她不备点了玉燕的昏睡穴,派人先将她带了回去。 茗雾姬是执刃夫人的贴身侍女,宫尚角深知兹事体大,不敢有丝毫怠慢,更担心审讯中走漏风声,于是将她带回了角宫,交由宫镇角发落。 茗雾姬此刻如同风中残烛,虚弱至极,连自尽的力量都已失去。 而宫镇角见到茗雾姬的刹那,心中一切的疑惑和猜测,一瞬间都豁然开朗。 他并未浪费时间询问茗雾姬是否就是无名,而是直接抛出了最为关键的问题: “三年前宫门大乱,是不是你向外传递的消息?” 茗雾姬闻言,浑身无力却仍勉强支撑起一丝笑意,她看着宫镇角,眼中满是嘲讽。 “宫二先生,您英明一世,如今怎么反倒问起这么愚蠢的问题了?还是说……您更希望我否认?” 她的声音虽微弱,却字字如针,刺入宫镇角的心中。 宫镇角痛苦地闭上双眼,他当然希望茗雾姬否认。 至少在现在,他可能是最不希望茗雾姬是无名的人。 他记得很清楚,当初兰夫人背刺了宫鸿羽,来和他谈条件,想方设法的要离开宫门。 宫鸿羽在他的逼迫之下无奈答应,为了以示诚意,先将兰夫人的贴身侍女茗雾姬送出了宫门安排事宜,以表达要将她们送离宫门的决心。 当初宫镇角还觉得此事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茗雾姬离开宫门后不久,便发生了苍东霹雳堂被无锋灭门的事情。 随即便是…… 此刻的角宫内,气氛凝重而压抑。茗雾姬的轻笑在这寂静的空间中回荡,仿佛是嘲笑也是嘲讽。 宫镇角的心中五味杂陈,痛苦、悔恨、愤怒交织在一起。 他深知自己可能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误,但眼前的局势已让他无法回头。 “无论你是不是无名,”宫镇角终于开口,“你都是宫门的罪人。” 他的声音冷冽而坚定,仿佛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茗雾姬闻言,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 她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注定,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改变。于是她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在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宫尚角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不可置信地看着茗雾姬,眼神中满是愤怒,仿佛要将她吞噬一般。 “你不要在这里故弄玄虚,快快从实招来,不然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茗雾姬看着宫尚角,眼神中竟然带着一丝怜悯。 “角公子,你很可怜,你信错了人。” 宫镇角却不愿再拖延下去了,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茗雾姬……无名……你若是不愿意招也没关系,我只要将你交给长老院,届时,身为你主子的兰夫人,很快就可以在刑堂,和你一起团聚了。就是不知道,她那样体弱多病的身子,有没有你骨头硬。” 茗雾姬脸色瞬间变了,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和绝望。 “你想做什么?我承认我就是无锋的细作,可这件事和小姐无关,你有什么冲着我来,你不要把她牵扯进来!” 她的声音颤抖而急切,仿佛在恳求宫尚角能够手下留情。 见她如此失态,宫镇角眉毛一挑。 “你对兰夫人倒是有情有义,不过和她到底有没有关系,这要看你,到底能招出多少事情来了。” 茗雾姬纠结片刻,到底还是将自己如何混入杨家,成为兰夫人侍女,又是如何混入宫门的经过说了出来。 “当初是我利用小姐对自由的渴望,和对玉燕前途的担忧,在背后出谋划策,设计了一个逃离宫门的计划,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得以有机会能够离开宫门传递消息。此事皆是我一人所为,和小姐没有半点关系。” 宫尚角听她承认自己就是宫门大乱的始作俑者,怒火中烧,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而宫镇角却觉得这件事远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 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茗雾姬,试图从她的表情和语气中找出破绽。 “你当我会相信你的话吗?此事牵扯甚广,兰夫人也只是道听途说,很多详情,除了当时在场的宫鸿羽和已经过世的荆芥先生外,就连我都无从得知,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内情,用来说服兰夫人,从而实现这个计划。” 那是因为玉燕那丫头早就让宫唤羽在临终前把荆芥先生嘴撬开了啊。 茗雾姬低垂着头,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般保持着缄默。 然而她这样的态度在宫镇角看来,与默认无异。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一样糊弄吗,你一个连宫门都出不了的女子,如何能实施这样的计划? 你当我不知道,当初引钧徵弟弟去见荆芥先生,让他发现真相的人,正是宫唤羽吗?” 茗雾姬一副认命了的表情。 “你既然都知道了,还问我作甚?” “我要你亲口承认,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或者说,你躲在了谁的背后!” 宫镇角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就说,宫鸿羽和宫唤羽这些年来,为什么像是忽然开窍一样聪明了不少。 现在看来,并不是他变得聪明了,而是有高人在背后,给他们父子出谋划策。” 恭喜你真相了,只是猜错了答案。 茗雾姬轻笑一声,像是在嘲笑宫镇角的无知。 “没想到宫二先生也是个喜欢逃避现实的人,事情的真相,你早就猜到了不是吗? 你不会真的以为,当初那几杯酒,就可以灌得宫鸿羽不省人事吧。” 云之羽(147) 茗雾姬越说越兴奋,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兴奋,脸上的笑容愈发骄傲,仿佛是在炫耀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为何无锋选择在夜深人静之时发动袭击,宫唤羽却能如未卜先知般,提前布下天罗地网,让羽宫上下安然撤离? 又为何无锋能精准掌握你们宫门各处的特点与软肋,派遣各色刺客分头行动,逐一击破? 宫二先生,或许你昔日对此一无所知,但自从你见到我的那一刻起,一切谜底便应该豁然揭晓,只是你仍固执地拒绝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茗雾姬说着,笑声越来越猖狂。 “所谓的执刃、宫门,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不过如同儿戏,被轻易地玩弄于鼓掌之中。 宫镇角啊宫镇角,你自诩聪明绝顶,却至今仍未洞察真相,将仇敌误认作亲人,这岂不是莫大的讽刺!” 茗雾姬看起来说的是宫鸿羽,心里想的却是玉燕。 就在不久前,宫唤羽找到了她,将自己当前的困境和盘托出。 宫唤羽说,如果他偷练功法的事情暴露,他就会将他们当初做交易,以及茗雾姬的身份说出来,到时候兰夫人也一定难以幸免。 茗雾姬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但她绝不愿牵连无辜的杨兰,无奈之下只能问宫唤羽到底想怎么做, 听完宫唤羽的计划后,茗雾姬立刻便明白了过来。 “这不是你的主意,你没有这样的魄力和勇气,是燕儿的,对吧。” 宫唤羽听到她的评价后冷哼一声。 “是妹妹想出来的又如何,这招叫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次之后,死的会是谁,还不一定呢。” 茗雾姬心中思绪翻涌,再次将视线投向宫镇角父子,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决绝与释然。 “时至今日,我无需再有所保留。” 茗雾姬轻轻启齿,声音虽细若游丝,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我就是无锋的无名,这个秘密,宫鸿羽大人早在我踏入宫门的第二年就已洞悉。” 宫镇角父子闻言,皆是一惊,面面相觑。 茗雾姬继续说道:“执刃大人担心我的真实身份一旦曝光,会牵连到他心爱的兰夫人。 因此,执刃大人选择了沉默,将此事隐瞒了起来,将我纳入了他的保护之下。 为了活命,从那以后,我成了大人手中的一枚棋子,从此以后为他所用。” 说到这里,茗雾姬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 “宫尚角,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和玉燕相识,带她到宫门外散心的那一天吗? 那次遇刺,其实并非偶然。执刃大人早已暗中布局,故意借此让你离开宫门,提前安排了这一切。 你现在总该明白了吧,宫唤羽当时所谓的‘有事在身’,其实就是去以我的名义,给无锋通风报信,让他们做好刺杀的准备了。 他让你前脚带玉燕出去逛,后脚便发生了遇刺事件。当时,你们还费解无锋刺客为什么会准确无误的得到消息提前埋伏,殊不知,这一切都是执刃大人的精心策划。” 宫尚角闻言,顿时恍然大悟,脸色变得铁青,仿佛一块沉重的铅石压在心头。 他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怒火 “他简直丧心病狂,可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茗雾姬冷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还能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的好父亲把他压制的太狠,更担心你长大以后,会和你的父亲一样,会威胁到他的地位。 如此你一旦出了事,宫镇角定然会返回宫门,无心再处理外务,如此他便可以想方设法让权力的天平朝他倾斜。 我承认,当初的这个主意,是我帮他出的,但真正厉害的,还是他的伪装。 连你们都被他骗了这么多年,到现在也不敢相信他的真面目,不是吗?” 茗雾姬说着,眼神迷离,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当中。 她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感慨,仿佛每一句话都承载着沉重的过往。 “可惜当初到底还是棋差一招,坏事坏在了玉燕身上,当初若不是她舍身相救,你如今早就和你的弟弟宫朗角一样,是一个废人了。 执刃大人错过了对你动手的最佳时机,只能利用安排在徵宫的下人,想要对宫远徵下手,结果又被玉燕坏了事情。 执刃大人对她很是不满,正好玉燕当时和你们角宫又十分亲近,他便安排宫唤羽故意当着宫钧徵的面出言试探,想要破坏宫钧徵对玉燕的好感。 他那个人性格直率,若是对玉燕不满,一定会表现出来,届时你为了维护救命恩人,一定会和他发生冲突…… 只是执刃大人没想到,宫钧徵没有上当,反而把玉燕推向了你们角宫……” 茗雾姬说到此处,不禁发出一声叹息。 “这些年来,诸如此类的算计,数不胜数,多得连我自己都数不清……就连当初他将玉燕送入雪宫习武,也是别有用心。 他以为玉燕在遭受你们那般羞辱后,悲愤之下,心中定会充满怨恨,于是和她说了许多蛊惑人心的话,希望她能在强大起来以后,成为他手中的一把利刃,用来对付你们。” 宫尚角闻言,冷哼一声,脸上满是不屑。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宫鸿羽以己度人,认为天底下的人都和他一般,却不知玉燕心思纯净,仁善正直,更甘愿为我不惜牺牲一切!” 茗雾姬看着一脸骄傲的宫尚角,忍不住轻笑出声。 “是啊,她的确就像是你们说的那样。和即便玉燕再好又如何,这宫门里的女人,哪一个逃得过被人利用的命运?” 云之羽(148) 宫镇角听她说的这些话,久久无语,待他再睁开眼睛时,已经做出了决断。 “茗雾姬,你若能在长老面前指认宫鸿羽的罪行,我或许可以考虑给你一个痛快。” 茗雾姬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 “宫镇角,你以为我傻吗?我这半辈子都是为人棋子,不想到最后还任人摆布。 你们宫家兄弟相残,休想再利用到我身上。我知道你们现在一定想把我千刀万剐,但我不会成全你们的。” 宫镇角冷笑一声。 “茗雾姬,你之所以想要保住宫鸿羽,是不是想保住兰夫人? 你当然可以死扛到底,但我报不了妻子和弟弟的仇,那也只好鱼死网破,送兰夫人下去一起陪她。” 茗雾姬听到杨兰的名字,秀眉微蹙,果然有所顾忌。 一番内心挣扎与权衡之后,她这才缓缓启齿。 “我有两个条件。” 宫镇角眼神一闪,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茗雾姬,你以为你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吗?”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威胁,却未能让茗雾姬有丝毫退缩。 “宫镇角,我既然敢开口,自然有我的把握。你如果想要我指认宫鸿羽的罪行,就必须答应我的两个条件。” 宫镇角饶有兴趣地问: “哦?说来听听。” 茗雾姬语气坚定: “第一,你必须用你亡妻和弟弟的性命发誓,无论如何都要护住兰夫人,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第二,你要保护好我的父亲,我怕我出卖宫鸿羽后,宫鸿羽会伤害他。” “你的父亲?你的父亲是谁?” 茗雾姬有些无奈,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了他。 “当初也是因为父亲认出了我,告诉了执刃大人,我的身份才会暴露的。 不过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很感激,他当初将父亲和弟弟从无锋的手中救了出来。 可眼下这种情况,如果我出卖了宫鸿羽,只怕他气急败坏之下,会对我的父亲不利。 你若是能将他接来保护好,我没了后顾之忧,便愿意答应你,去长老院指认宫鸿羽的罪行。” 宫镇角沉默片刻,然后缓缓点头: “我答应你。但是,茗雾姬,你别忘了,如果你敢欺骗我,后果自负。” 茗雾姬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那当然了,我的父亲就在你的手里,我还能敢动什么歪心思呢?” 正当宫尚角整装待发,准备动身去接应茗雾姬的父亲时,玉燕却已经醒了过来,神色慌张地匆匆赶来,想要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玉燕,你怎么醒了?身体可有不适?”宫尚角关切地问道。 玉燕面容焦虑,双眸怒火中烧: “尚角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茗雾姬她……她真的是那个无名吗?那我姑姑呢?她是否安好?” 宫尚角轻叹一声,只能简略地将茗雾姬的身份,以及当前错综复杂的局势,向玉燕和盘托出。 听到这里,玉燕恨得咬牙切齿,几乎要立即冲出去将茗雾姬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愤。 “她怎么可以欺骗我们这么久,姑姑待她情同姐妹,我更是把她视作亲人,可她却……” 玉燕的话语中流露出深深的痛惜与不甘,随即眼中又闪过一丝忧虑,紧紧抓住了宫尚角的手臂。 “尚角哥哥,我……我担心姑姑她会受到牵连。” 玉燕的声音微微颤抖,显然内心正经历着剧烈的煎熬与痛苦。 宫尚角见状,连忙安慰道: “玉燕,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好你姑姑的安全,不会让她蒙受不白之冤的。 只要茗雾姬明天在长老院说出真相,揭露宫鸿羽和宫唤羽的真面目,我跟你保证,兰夫人不会有事的。” 听到宫尚角的保证,玉燕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虽然仍旧带着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痛楚,但那份沉重与绝望已略有减轻。 宫尚角看到她如此难过,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怒火,咬牙切齿地咒骂道: “宫鸿羽这个狼子野心的家伙,等这次的事情过去之后,我们定要替那些无辜丧命之人讨回公道,让那恶贼血债血偿!” 玉燕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她紧紧地握住宫尚角的手,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依靠。 二人很快便找到了茗雾姬的父亲,将其带回了宫门,暗中藏了起来。 而茗雾姬看到自己的父亲安然无恙之后,她的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然的微笑,看向了宫尚角。 “好,既然你们已经做到了我的要求,既然你们已履行了我的请求,我自然愿意与你们一同前往长老院,亲口指认宫鸿羽。” 长老院的议事厅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三位长老严峻而肃穆的面容。 月长老颇为欣慰。 “这次尚角抓到了潜藏在宫门多年的无锋细作,当真是立下一大功,为我宫门除了一大祸害!” 花长老闻言,眉头紧锁,冷哼一声,语气中满是愤慨: “之前宫门大乱,八成就是这个无名在搞鬼,待审问得水落石出后,定要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以告慰那些英勇牺牲的族人,让他们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雪长老则不同,他双手揣于袖中,目光深邃,关注的重点却不一样。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叫燕儿来共同商议?她一向最有主意,她在的话,说不定也可以帮我们想想办法,接下来要如何应对才是。” 三位长老正议论纷纷,却未察觉宫鸿羽在一旁,额头已密布细汗,心如鼓擂。 茗雾姬在前天深夜时就失踪了,到现在还没有音讯,而宫尚角这边,却忽然宣称自己抓到了无名…… 一开始听到他们说抓住了一个伪装成书店老板的无锋联络人后,宫鸿羽还不以为意。 毕竟茗雾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些年来除了跟自己表明心迹的那一次之外,她一直都很安分。 然而,眼前这一幕,却让他心中不禁泛起层层涟漪,忧虑之情油然而生。 宫镇角有多恨他他自然知道,他心中暗自忧虑,只怕茗雾姬会露出什么马脚被他抓住把柄,到时候自己就百口莫辩了。 可惜最为巧舌如簧、智谋过人的玉燕并不在场。 否则即便遭遇最坏的情况,她也能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三位长老看在她的面子上,应该也会对自己留些情面。 不过起码他还有唤羽在…… 云之羽(149) 宫鸿羽瞥了一眼淡然的宫唤羽,竭力维持着内心的平静,心存一丝侥幸,期盼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然而他的希望很快就落空了。 宫尚角带着一名被黑布蒙头的人步入大厅,身后紧跟着气势汹汹的宫镇角。 而那人的身形……分明便是茗雾姬无误了。 宫鸿羽此时也说不出什么话了,连忙看向一旁的宫唤羽,却发现他亦是满脸愕然。 哦,对,这孩子还不知道茗雾姬的身份。 唉,他怎么就忘了这一茬,早知道就事先跟他通个气好了。 不对,通气也不行啊,宫唤羽的亲生父母都是被无锋所杀,如果让他知道茗雾姬的真实身份,只怕第一时间就会冲过去和她拼命。 不过宫鸿羽这边后悔也没有用了,因为宫尚角很快就将自己是如何设下陷阱引蛇出洞,抓住无名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如今无名已经将自己的罪行全部招供,无论是之前无锋袭击宫门,还是我之后所遭遇的刺杀,均是无名向无锋泄露的消息。 而她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切,是因为在宫门之内出了叛徒,一直暗中助她一臂之力!” 三位长老闻听此言,无不震惊万分。 “那叛徒究竟是谁,可问出来了?” 宫尚角直接揭开了无名的头套。 “至于那叛徒是谁,还是让无名亲自向三位长老揭晓吧!” 随着无名的真面目露出,众人惊讶的发现,那人竟然是茗雾姬。 宫鸿羽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到这一幕,心中仍旧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仿佛被冰水浇透。 但眼下这种情况,他不得不发挥自己那并不出色的演技,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 而一旁的宫唤羽显然比他还激动,猛地站了起来,对着宫尚角怒目而视,声音中带着不可遏制的愤怒与失望: “宫尚角,雾姬姑姑是我羽宫的人,你怎能如此对待她?还口口声声说她就是无名……你究竟是何用意?” 宫尚角看着眼前的宫唤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仿佛已经在看一个即将倒下的对手。 “我还要问你是个用意呢,你以为你的所作所为,真的能够瞒天过海,无人知晓吗?” 正当宫尚角和宫唤羽之间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时,一旁的宫镇角轻咳一声,打断了这场对峙。 “尚角,不要跟无关的人浪费时间了。茗雾姬,现在三位长老都在等着你的答案呢。”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茗雾姬身上。 茗雾姬双手被缚在身后,静默地面对着三位长老审视的目光。 听到宫镇角的话,这才缓缓抬起头,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三位长老,雾姬如今到宫门,算来也有十五年了,只是不知道,我的话在各位长老面前,是否能够作数?” 宫唤羽的表情十分焦急,话语中满是对雾姬的关切与不解。 “雾姬姑姑,你是不是被胁迫了,你到底受了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父亲和三位长老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花长老打断了宫唤羽。 “都安静。茗雾姬,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我们自有论断。” 茗雾姬的目光轻轻掠过一旁紧张得哑口无言的宫鸿羽,眼眸微微下垂,唇边泛起一抹淡然的微笑。 “不错,我便是无锋派来的细作,无名。而这宫门之中,也确有一人,长期以来,暗中相助我传递消息于外界……” 茗雾姬说罢,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忽然抬头看向宫镇角,目光犀利。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角宫宫主,宫镇角!” 此言一出,犹如平地惊雷,众人皆愕然失色,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荒谬!” 宫尚角更是像是被人打了一个耳光一样怔住,面色瞬间变得阴沉而恐怖,怒不可遏地便要朝茗雾姬冲过来,却被宫唤羽挡在了身前。 “宫尚角,你想做什么!” 宫鸿羽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连忙起身,几步走到茗雾姬身旁,急切地询问: “雾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些说清楚,有我和三位长老在,没有人能够胁迫你。你尽管说实话,我们会保护你的。” 茗雾姬轻轻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与无奈。 她缓缓转向宫尚角,目光中满是嘲讽与讥诮。 “怎么,角公子觉得我的话荒谬?那你以我父亲和兰夫人的安危胁迫我,要我承认自己是无名,还让我栽赃执刃和唤羽公子,难道就不荒谬了吗?”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说罢,茗雾姬跪在地上,朝着三位长老深深叩首,额头触地。 “苍天在上,我茗雾姬对天发誓,我并非无锋细作! 前天夜里,宫尚角将我暗中捉走,想要强迫我承认自己便是无名,甚至已经做好了那书店老板的伪证。 我本想宁死不从,但他不知何时得知了我父亲的下落,将他暗中带了过来,意图以此胁迫与我。 宫镇角更是威胁,若是我不按照他的话行事,便要伤害兰夫人。” 说着,茗雾姬忽然转头看向宫镇角,声色俱厉。 “宫镇角,你敢用泠夫人发誓吗,你从来没有用兰夫人威胁过我?” “你胡说八道,父亲当时那么说,是为了逼你说出实话!” “够了,尚角。” 在听到宫尚角说出那句话后,宫镇角便知道自己输了。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精心布局的棋局,原来不过是一场他人早已看穿的闹剧。 他自以为在这场权力游戏中抢占了先机,每一步棋都走得谨慎而自信。 却未曾料到,自己的每一个举动,竟然都走在他人的算计当中。 茗雾姬当真是好手段,在知道书店老板被捉后,想的不是要杀人灭口,而是将计就计,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心中暗自揣测,或许从一开始,茗雾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不过是用来迷惑自己的烟幕弹。 像她这样具有如此谋略和布局能力的人,绝对不会只是宫鸿羽手中的棋子。 相反,身为棋子的,应该是宫鸿羽和宫唤羽这对权欲熏心的父子才对。 他们为了能够对付自己,竟然不惜和无锋细作勾结,却还浑然不觉自己已落入他人精心设计的陷阱之中。 云之羽(150) 而另一旁的茗雾姬还在声泪俱下的哭诉: “我不过一个孤弱女子,自然是宁死不肯污蔑执刃的清白,我之所以暂且答应他们,并不是因为贪生怕死,而是担心自己死后,便没有人能够拆穿他们的狼子野心! 所以我才会假意同意与他们合谋,为的就是能够等到现在,在长老们面前揭露真相,还执刃和自己一个公道! 如果长老们不信,你们现在就可以派人去搜,我父亲如今正被他们藏在角宫之中!” 宫尚角已经被她快气笑了。 “你这女人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当真是厉害,你以为除了我们之外,就没有别的人证了吗,别忘了,当初和我一起将你逮住的,还有……” “尚角。” 正当宫尚角要说出玉燕的名字,想让她来为自己作证之时,宫镇角却猛然间打断了他的言语。 他缓缓起身,步履沉稳,径直走向三位长老,目光逐一掠过他们神色各异的面容。 最终只以一抹淡然的微笑,轻声问道: “在你们眼中,我宫镇角,就是这样一个,会为了争权夺利,不惜构陷同门的卑鄙小人?” 三位长老面面相觑,彼此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却无人敢与宫镇角直视。 他们的回避,已然是对他最大的无声回应。 见此情景,宫镇角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眼中寒光如刃,转身之时,步伐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径直来到茗雾姬身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忽然拔出短剑,狠狠地贯穿了茗雾姬的胸膛! 茗雾姬被缚于地,毫无反抗之力。宫镇角动作之快,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他现如今虽然已经没有了内力,但武功招式还在,要杀一个被绑起来的茗雾姬,不过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一刺,并非是什么试探,也不是胁迫茗雾姬展露武功以证清白。 而是源自内心深处的一股难以名状的愤怒与绝望,以及最后无奈之下的破釜沉舟。 所有人都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震惊得瞠目结舌,宫唤羽更是连忙上前,试图抢救那奄奄一息的茗雾姬。 而三位长老也猛地拍案而起,怒不可遏。 “宫镇角,你竟敢在我们三人面前行凶杀人,你的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门规?” 宫镇角冷笑一声,将手中短刃随意抛下,斜眼睥睨着众人。 “那你们就杀了我,来给她偿命啊。” 宫镇角淡然说道,随即转身离去,留下一片愕然的众人。 宫鸿羽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当即便想要让侍卫将宫镇角拿下。 “我看你们谁敢!” 宫尚角当即拔出长刀,护在父亲身前。 而宫镇角即便没了武功,周身气势却丝毫未减。 他冷眼看着那些围在自己周围的侍卫,眼神中满是轻蔑与不屑。 “就凭你们,也敢对我动手?” 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昔日名扬江湖的余威犹在,那些侍卫们被他那摄人的气魄所震慑,一时之间竟然无人敢上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父子离开。 宫尚角护送着宫镇角回到了角宫,一直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了下来。 他刚想询问父亲刚刚为什么要那么做,却见宫镇角忽然扶住胸口,而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父亲!” 宫尚角连忙将人扶到房间里,想要查看他的伤势,却见宫镇角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 “不过是气急攻心所致,我能忍到现在才吐这口血,没有让其他人看笑话,已经不容易了。别管我了,快去把燕儿找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宫尚角虽然心中充满了对父亲的担忧,但依旧选择了乖乖听话。 玉燕听闻宫镇角吐血的消息,连忙从怀中掏出了月公子平日里为宫镇角精心炼制的丹药。 给宫镇角服下后,果然他的气息气息逐渐平稳了下来,脸色也好了许多。 在路上,宫尚角简要地向玉燕讲述了事情的经过。而今看到宫尚角已经缓了过来,当即忍不住发问: “父亲,我不明白,我们明明可以找来燕儿,让她来为我们作证的!” 宫镇角微微叹了口气,拭去了嘴角的血迹。 “尚角,你太单纯了,燕儿的确是和你一起抓住了茗雾姬,可茗雾姬所招认的那些事,她都未亲耳听闻。 而且茗雾姬和兰夫人牵扯颇深,如今忽然反水,站在燕儿的角度,你让她如何自处? 即便燕儿愿意帮你说句公道话,那些人也会倒打一耙,说她是因为和你有私情,所以才会相助于你。” 听到这里,宫尚角恍然大悟,顿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处。 他低下头,声音中带着一丝歉意: “对不起,父亲,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到。” 玉燕心中暗自惊讶,她未曾料到在那种情况下,宫镇角竟还能如此细腻地体察到自己的心境。 毕竟她当时之所以找借口没有跟着一起过去,就是为了避免这样尴尬的局面。 如果当时宫尚角真的叫她去作证,她倒是有办法一推二五六,不过显然也不会应付的那么容易。 玉燕当即露出了一副十分感动的神色。 “父亲,我深知您不愿我陷入两难之境,可当时那种情况,我们还有别的办法。 譬如,我们验证茗雾姬是否身怀武功,又或者寻找其他证据,调查她的可疑之处……” 宫尚角闻言,眼神一亮,仿佛突然之间有了主意: “对,还有宫唤羽的武功!一旦我们揭露此事,他们便再无翻身之日!” 宫镇角却轻轻摇了摇头,神色间透露出一丝无奈与深沉: “经历了今天的事情以后,你以为我们的话还会有人相信吗,‘狼来了’的故事人尽皆知,宫鸿羽出这一招,便是想让我们背上一个构陷同门的罪名。 三位长老的性格你们也知道,他们常年待在后山,对于外界的很多事情都不清楚,更是不通人心险恶,加之耳根子软,若是不能拿出确凿的证据,是无法令他们信服的。 茗雾姬为了坐实我们诬告一事,不惜牺牲自己的父亲,现在侍卫所可是归宫唤羽所统领。 若是当真让他们以此为由,到角宫来搜查,指不定还会搜出什么不利于我们的东西来。尚角,你现在就命人把茗雾姬的父亲送回羽宫,以免他们借机生事。” 云之羽(151) 宫镇角深知宫鸿羽的性格,他行事向来犹豫不决,从不轻易将事情做绝。 正因如此,宫鸿羽一定清楚,如果他一旦把自己逼到了绝路上,自己定然会毫不犹豫地揭露宫唤羽的秘密,双方将陷入一场鱼死网破的较量。 可反过来也一样,如果他敢于揭露宫唤羽的秘密,宫鸿羽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如今,他们已然将刀架在了彼此的脖子上,彼此间的博弈已然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宫唤羽不过是宫鸿羽收养的儿子,对他而言,废了就废了,他还有宫子羽这个亲生儿子。 可宫镇角却不同,他绝不能让宫尚角出事。 玉石俱焚的结果,对宫鸿羽而言或许可以接受,毕竟宫唤羽只是随时可以舍弃的石头。 可宫尚角,却是他捧在掌心的美玉,是他心中角宫,乃至于宫门的希望。 如果最后真的两败俱伤,宫鸿羽好歹还有宫子羽,虽然难堪大任,但好歹还是个能够练武的健全人。 反观宫朗角…… 想起小儿子,宫镇角不禁又叹息一声。 他们角宫到底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害角宫走到这一步的始作俑者玉燕看到宫镇角叹息,还在柔声安慰: “父亲,这不能怪你,任谁也没想到茗雾姬居然胆子大到竟然敢以身入局,只是不知道这是茗雾姬自己的主意,还是宫鸿羽在背后授意。” 宫镇角叹息道: “是谁的授意都不要紧了,我这次的确是急功近利,失了分寸,所以才会着了他们的道,若是往常,没有万全之策,我是不会这样急躁的。” 宫镇角的声音微弱而颤抖,每一字一句似乎都耗尽了他的心力,但他的眼神却如磐石般坚定不移。 “自茗雾姬反口的那一刻起,我们便已经是输了,输了就要承认!输不可怕,可怕的是输不起。 更何况,我们现在还没有一败涂地。茗雾姬之所以敢这么干,估计也是笃定宫鸿羽可以保住她的性命。 我之所以冒着风险杀了茗雾姬,就是不能再留下这么一个隐患在宫门当中,让她继续充当宫鸿羽的助力,如此也算是为了那些被她害死的人复仇了。 尽管未能一举扳倒宫鸿羽,但至少我们为宫门除去了一大致命威胁。” 宫尚角闻言,心中五味杂陈。 他深知宫鸿羽的手段与心计,更明白宫镇角此举可能带来的后果。但见父亲神色坚定,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默默支持。 玉燕倒是很佩服宫镇角的魄力和应变能力,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的确是他们除掉茗雾姬的最后机会。 玉燕的确是算漏了,她没想到宫镇角真的有那份胆色,竟敢在三位长老与宫鸿羽的眼皮底下,公然行凶杀人,以至于让她失了茗雾姬。 眼下茗雾姬一死,局势更加简单,也更加复杂了。 宫镇角此举,初看之下仿佛是气急败坏之下的一招险棋,但在玉燕的眼中,这却是瞬间解开了他和宫尚角困局的妙笔。 原本在三位长老看来,是他们设局利用茗雾姬诬陷执刃和宫唤羽,是同门操戈的大罪。 结果宫镇角来了这么一出,瞬间将焦点转移到了他当场行凶、杀人灭口的行为上。 正如之前宫镇角所说,茗雾姬既然敢设计他们,那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的。 若是真的让宫唤羽以调查真相的借口入侵角宫,局面将更加无法收拾,他们将彻底陷入被动。 但是茗雾姬一死,所有线索都断了,所有线索瞬间中断。 宫鸿羽即便拥有再多的后招,此刻也已然无用武之地。 快刀斩乱麻,不过如此。 玉燕紧蹙眉头,语气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 “父亲,您的决心我已了然于胸。但您毕竟亲手终结了茗雾姬的性命,宫鸿羽恐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我们必须未雨绸缪,做好应对他可能的反击。” 宫镇角闻言,苦笑一声,道: “燕儿,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茗雾姬之死,若能换来宫门的安宁,避免更大的灾难,我宫镇角甘愿承受一切后果。 他们若认为我是气急败坏之下杀人灭口,也好过坐实尚角构陷同门的罪名。 人言可畏,一旦这个传言散开,尚角便真的与执刃之位无缘了。” “父亲,您……” 玉燕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您总是这般,为大局着想,却忽略了自己的安危。” 宫镇角微微一笑,那笑容中藏着几分苦涩与释然。 “我们走到这一步,几乎已经算得上是山穷水尽,如今只有拼尽全力,赌上宫门的未来。如今,我们已无路可退,唯有背水一战。 宫鸿羽若真要追究,便让他来吧。我倒要看看,这宫门之内,究竟是谁主沉浮!” 说到这里,宫镇角站起身来,目光穿过窗外的夜色,仿佛穿透了时间的长河,看向一个未知而遥远的未来。 “眼下,我们唯有团结一致,方能度过此劫。尚角,你立刻便去下令,加强角宫戒备,不许任何人出入,若是有人胆敢闯入……不论何人,杀无赦!” 宫尚角领命而去,见到儿子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宫镇角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终于撤去伪装,颓然倒下。 玉燕连忙将他扶到了床上,刚想说几句让他保重身体的话,却见宫镇角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眼神深邃而坚定,仿佛要将所有的责任与期望都凝聚在这一刻。 “玉燕,你要明白,宫门如今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 宫鸿羽野心勃勃,手段狠辣,若是不加以遏制,任其胡作非为,宫门的未来恐怕将是一片黑暗。 我们身为宫门的支柱,必须承担起拨乱反正的重任,引领宫门走向光明。” 他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忧虑, “我知道这绝非易事,但尚角年轻气盛,有时难免冲动。经过此事之后,三位长老只怕会对他颇有微词。” 说到这里,他的话语微微一顿,似乎是在寻找更合适的措辞。 “但燕儿你在长老们眼中,一直都是个沉稳睿智、善良仁德的孩子,接下来,就拜托你多帮帮他了。” 云之羽(152) 玉燕闻言,眼眶顿时湿润了。她望着宫镇角,声音哽咽: “父亲,放心吧。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帮助尚角哥哥,让他顺利登上执刃之位。 还有宫鸿羽,我绝不会让宫门毁在他手中!他欠宫门的,我会让他一一偿还。” 宫镇角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仿佛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有你在旁协助,尚角定能更加坚定地走下去。记住,我们不仅要为宫门除害,更要为无数无辜的生命讨回公道。未来或许艰难,但只要我们心志如铁,就没有克服不了的难关。” 说完,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似乎已感到疲惫不堪。 玉燕见状,连忙上前,轻轻帮他盖好被子,柔声道: “父亲好好休息,玉燕会一直在您身边。” 宫镇角却轻轻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的一片好意。 “我明白你现在担心我的身体,但你现在必须尽快回到羽宫,不能让他们察觉到你是从我这里过去的。 如今茗雾姬死了,兰夫人定然备受打击,你要立刻去安慰自己的姑姑,而且还要表现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记住,这次抓捕茗雾姬,全是尚角一个人做的,和你半点干系都没有,知道吗?” 玉燕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我知道了,父亲你不仅设局陷害我姑父和唤羽哥哥,还杀了如同我亲人一般的雾姬姑姑,我定然会表现的对你们恨之入骨,以此来掩盖我心中的痛苦和愤怒。” 听到这里,宫镇角的嘴角这才泛起一丝笑意。 他轻轻拍了拍玉燕的手背,眼中满是欣慰和赞赏。 “你这孩子,总是让我这么省心,快去吧,记住,从现在开始,徵宫和角宫,便要开始反目成仇了!” 玉燕回到羽宫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如同噩梦般残酷。 茗雾姬那温婉如水的身躯,此刻却静静地躺在中央,仿佛一朵凋零的莲,美丽而哀伤。 宫子羽伏在尸体旁,哭得撕心裂肺。宫唤羽在一旁低声安慰,眼神中却难掩悲痛。 宫鸿羽的目光在玉燕出现的瞬间凝固,眉头轻轻蹙起,话语中带着几分不解与责备: “玉燕,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玉燕不可置信地看着茗雾姬的尸体,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声音里夹杂着难以置信与深深的痛惜: “我……我一直在与远徵弟弟探究药理,直至方才闻此噩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宫鸿羽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沉重与悲痛都纳入胸膛,而后缓缓吐露: “宫镇角和宫尚角,为了将我和唤羽除去,不惜设下毒计,企图迫使雾姬认罪,称自己乃无锋派来细作无名。 他们意图在三位长老前诬陷我与无锋勾结,意图不轨。雾姬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勇于揭露了真相。 没想到宫镇角气急败坏,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痛下毒手杀害了雾姬,唉……” 言及此处,宫鸿羽的声音微微颤抖,满是无奈与悲哀。 宫子羽的眼中燃起熊熊怒火,夹杂着无尽的悲痛,不顾宫唤羽的阻拦,就闹着要去角宫报仇。 玉燕见状,只能紧紧拉住他,然后问起姑姑的情况来。 宫鸿羽轻叹一声,眉宇间满是愁绪。 “夫人她……一见到雾姬的尸体后,便悲痛过度晕倒了,我已经命人先将她送回房间里休养了。” 玉燕闻言,心中不禁一紧,连忙快步走向杨兰的卧室。 刚踏入门槛,便感受到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鼻而来,然而这柔和的香气却难以掩盖空气中弥漫的悲伤气息。 杨兰静静地躺在床上,面容憔悴,双眼紧闭,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气。 她的双眼红肿,泪痕斑驳,显然是刚刚哭过。 玉燕轻声呼唤,缓缓坐到了杨兰的床边,握住了那双冰凉的手。 杨兰仿佛从沉睡中苏醒,缓缓地睁开眼睛。 当看到玉燕的那一刻,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欣慰,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燕儿,你回来了。” 杨兰的声音杨兰的声音微弱而沙哑,如同细蚊般微弱。 玉燕心疼地紧握住杨兰的手,眼中闪烁着泪光。 “是的,我回来了。姑姑,你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杨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 “我没事,只是有些累。雾姬她……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她的打算。” 说到这里,杨兰的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她是为了保护我们所有人,才选择独自面对那些危险。雾姬临走前,给了我一个盒子,说钥匙在她自己身上,要我等她回来后才能打开。” 杨兰的声音更加微弱了,但她还是坚持着继续说道。 “我刚刚从她的脖子上拿到了钥匙,打开了那个盒子。里面是一封信。” 玉燕接过信,小心翼翼地展开,只见信上字迹潦草,显然茗雾姬写信的时候心绪不宁,字里行间却透露着雾姬对杨兰的深情厚谊。 茗雾姬将自己被宫唤羽胁迫,去角宫自投罗网的事情,以及自己的打算和谋划都写的一清二楚。 字里行间,既有对杨兰无尽的思念与不舍,也有对未来的深深忧虑。 她深知自己此行凶多吉少,却仍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若我能够平安归来,便将此信同秘密深埋心底,继续伴你左右;若我长眠,望你能够早日识破真相。 在这宫门之中,小姐所能信赖依靠之人,唯有玉燕姑娘一人。往小姐今后勤练武功,保护自己,勿念雾姬。” 云之羽(153) 玉燕读完信,心中五味杂陈。她深知茗雾姬的良苦用心。 茗雾姬之所以会如此行事,原因其实并不复杂。 她深知一旦向杨兰坦诚自己的真实身份,就有可能引发一系列难以预料的后果。 倘若杨兰在知晓真相后,对她的态度发生转变,变得不友善甚至充满敌意。 那么以玉燕敏感多疑且心狠手辣的性格,极有可能会为了防止秘密泄露而痛下杀手,将杨兰置于死地。 正是出于这种顾虑,茗雾姬才精心策划了这一出戏码。 她故意写下那些话语留给自己看,其目的无非也是希望自己能够保护好她的小姐。 玉燕读完信,抬头看向杨兰,眼中满是心疼与坚定。 “姑姑,雾姬姑姑用生命守护了我们,我们要坚强活下去,替她完成未尽的心愿。” 杨兰紧握那封信,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与愤慨,仿佛有烈焰在瞳孔中燃烧。 茗雾姬的牺牲,如同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刺进了她的心,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宫门同室操戈,兄弟内斗,却牺牲了雾姬,这是什么道理?宫鸿羽、宫镇角……还有宫门的这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玉燕见状,轻声劝道: “姑姑,您先冷静下来。雾姬姑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们,她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的。” 杨兰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而遥远,仿佛再度看到了茗雾姬那温柔而坚定的面容。 “我会冷静,但雾姬的仇,也不会就此罢休。” 她目光坚定,随即话锋一转。 “玉燕,你对宫尚角……到底怎么想的?是否还余情未了?” 玉燕闻言,脸色微变,做出一副彷徨而无奈的表情,她轻轻咬着下唇,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 “姑姑,我……我的确对宫尚角心动过,但那些情感早已被宫门中的尔虞我诈冲淡。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现在只希望能保护好您,完成雾姬姑姑的遗愿。” 杨兰听罢此言,这才略略心安。 “玉燕,你要明白,不是姑姑要强行将自己的仇恨加注在你的身上,更不是想阻止你追求自己的幸福,而是在这宫门之中,安稳与幸福从来都是奢望。 宫门之人,最为无情,这里的人,心如蛇蝎,为达目的,不惜一切手段,甚至牺牲他人也在所不惜。 雾姬的悲剧,便是最生动的警示。若我们不自强不息,雾姬的今天,便可能成为我们的明天。” 玉燕的神色渐渐柔和,仿佛被杨兰的话语触动。 “姑姑,你想要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你的。” 杨兰的眼神愈发坚决,仿佛已下定决心。 “我要为雾姬讨回公道。他们宫门中人不是喜欢勾心斗角吗?那我就让他们斗个痛快!” 玉燕心中闪过一丝疑虑,故意试探道: “姑姑,你究竟有何打算?” 杨兰低头凑到玉燕耳边说了几句话。 “燕儿,我知道这件事太过冒险,对你而言也十分为难,但这是最好的方法了。” 玉燕装作一副震惊不已的样子,不可置信地看着杨兰。 “姑姑,你从前都是最为善良的,为何如今却……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都是他们把你逼成这样的。” 杨兰的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是,都是这个吃人的宫门,把我从一个好端端的人,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的恶鬼。 燕儿,此举不仅是为了雾姬的冤魂得以安息,更是为了我们日后的安宁。 只有这样,才能让宫鸿羽彻底相信你,是真心实意的为他效力,进而稳固我们在宫门的地位。” 玉燕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好,姑姑,我明白了。我会按照你的吩咐去做。” 玉燕以陪伴杨兰的名义在羽宫待了一夜,次日便返回徵宫了。 一回到徵宫,她立即下令,角宫的人若是前来取药,一律无需再行配合。 宫尚角早已从宫镇角那里得知了玉燕的“背叛”,于是迅速召集众人,与玉燕上演了一场针锋相对的争吵。 最后玉燕随着宫尚角去了角宫,说要亲自看看宫镇角是不是真就病的那么重。 摒退了下人之后,玉燕也不遮掩,将杨兰的计划对宫镇角和盘托出。 “姑姑她认定父亲和宫鸿羽是害死茗雾姬的凶手,一心想要为她报仇。 她想要让我在父亲的药里动手脚,而后再和宫鸿羽他们说,是我想要帮他们报仇才会出此下策。 如此宫鸿羽必然会不择手段的保住我,如此一来,在外人看来,他便成了幕后主使之人。” 宫镇角听了这话却是颇为欣慰。 “我没有看错兰夫人,她总归还算是个明事理的人,知道把宫鸿羽也算进去。不知道燕儿你的药,准备的怎么样了?” 玉燕犹豫了片刻。 “有一味名叫草血竭的药,具有活血散血,止痛消肿生肌之效,可用于治疗吐血,对父亲的病效果最好。 但和它极为相似的,乃是一味名叫血竭草的药,效果却正好与它相反,若是长期或者大量服用,会让身体一天天衰败下去,药石难医……” 说到这里,玉燕停顿了一下。 “父亲,这两味药真假难辨。我可以和姑姑说,我给你用的就是伤身的血竭草。到时候只要父亲装作身体受损的样子,便足以应付过去……” 宫镇角却打断了她。 “燕儿,你明白的,徵宫的医师当中,已经有人投靠了宫唤羽,或者说他背后的宫鸿羽。 假的是做不了真的,更何况,我眼下这种情况,活着和死了,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分别。” 宫镇角看向窗外,像是回想起什么久远的记忆一样。 “当初你姑姑曾经和我讲过羚羊飞渡的故事,那些年迈的羚羊,会用自己的身体和生命,来为年轻的后辈铺就前往未来的路。 我乃宫鸿羽的眼中钉,只要我活着一天,他便不会放过尚角,用我这苟延残喘的性命,来换宫门的未来,足够了。” 云之羽(154)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悲壮与决绝。 玉燕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连忙握住了宫镇角的手,眼中闪烁着泪光。 “父亲,你不要做傻事,你就是我和尚角哥哥的天,你若是不在了,我们又该怎么办?” 玉燕的声音颤抖,带着无尽的哀求与不舍。 宫镇角摸着玉燕的头,眼神中满是温和与慈爱。 “靠山山崩,靠水水竭,你们的天,终究还是要靠自己撑起来。 燕儿,若是尚角知道了此事,以他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我需要你来帮我。” 玉燕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装模作样地抽泣了几声,这才勉强挤出一丝不情愿,勉强应承了下来。 宫鸿羽本来还想为茗雾姬的事情和三位长老讨个公道,结果宫镇角病重的消息传来,让他顿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反而无可奈何了。 宫鸿羽理所应当的认为这是宫镇角的缓兵之计,但转念一想,无妨,他倒要看看,宫镇角能“病”到何时。 结果让宫鸿羽始料未及的是,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流逝着,而宫镇角原本还算康健的身体状况竟然真如传言那般每况愈下、日渐衰弱起来。 徵宫那边那个早已投靠了宫唤羽的医师,曾经亲自为宫唤羽把过脉象,经过一番仔细地诊断之后,可以确定宫唤羽绝对不是在虚张声势。 宫唤羽暗中派人对这件事情展开了更为深入和全面的调查。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还是让他们察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并顺藤摸瓜地发现了宫镇角所服用药物之中存在的蹊跷之处。 知晓这一关键信息之后,那位医师不敢有丝毫耽搁,瞅准时机悄悄地将具体情况如实禀报给了宫唤羽。 玉燕见事情败露,也不遮掩,她挺直脖颈,直视宫鸿羽的眼睛,坦然承认就是自己偷换了宫镇角的药。 “我这么做不光是为了给雾姬姑姑报仇,更是为了姑父和唤羽哥哥的未来。 宫镇角将来若是病好了,指不定又要出什么阴招算计羽宫,趁他病要他命,我岂能再给他这个机会!” 玉燕红着眼睛,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哽咽,说的义愤填膺。 “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不该一念之仁,被所谓的感情冲昏了头脑,早知如此,我当时就不该救下宫镇角,任他死了才好,如此也不会害死雾姬姑姑了……” 宫鸿羽一听此言,只觉气血翻腾,高血压都要犯了。 他是想要斗倒宫镇角不错,可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没想过敢真的对宫镇角下手啊。 宫唤羽早就跟玉燕通过气,此时自然是站在她那一边说话。 “父亲,燕儿也是一心为了我们好,事已至此,她做的跟我们做的,又有什么分别?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尽快将宫镇角解决,如此也可永除后患!” 宫鸿羽见宫唤羽也如此,气急之下差点一个仰倒,站立不稳,眼看就要摔倒,一双温暖的手及时从背后扶住了他。 正是杨兰。 “夫人,你怎么来了?” “我若是再不来,岂不是让无辜的燕儿,替我背了罪名?” 杨兰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欲要跪下请罪,却被宫鸿羽眼疾手快地拦下。 “夫人不必多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兰自然是将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说是因为她想要为茗雾姬报仇,所以才指使玉燕给宫镇角换药的。 “燕儿有什么过错,她不过是听我的话而已,若是来日当真事发,若真到了长老面前对质,我自然会承担一切罪责。大不了,便由我去给宫镇角赔命好了。” 宫鸿羽哪里舍得爱妻去和宫镇角一命换一命,既然是老婆孩子惹的祸,那自然也只能咬牙认下了。 他知道,事到如今,这场家族内部的纷争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而真正的罪魁祸首或许正是他自己。 但此刻,他只能尽力去弥补这个由错误编织而成的局面。 而宫鸿羽肯认,宫尚角可不肯认。 父亲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自然不会查不到是药有问题。 他自然是不会怀疑玉燕的,第一反应便是徵宫的医师出了问题。 在宫镇角的指点下,宫尚角率领一众随从,径直闯入徵宫,与玉燕面对面,上演了一出令人瞠目结舌的反目成仇的大戏。 这场闹剧愈演愈烈,直至宫唤羽带着侍卫匆匆出面,局势才得以暂时控制。 宫唤羽与宫尚角,两人之间早已是仇恨深似海,夺位之仇与夺妻之恨交织在一起,新仇旧怨一并清算。 二人都是通过了三域试炼的佼佼者,一旦动手,其威力足以令旁人望而生畏。 宫尚角的苦寒三川经与拂雪三式配合得天衣无缝,而宫唤羽虽在天赋上稍逊一筹,却凭借九曜神功的深厚内力,将花宫刀法发挥得淋漓尽致,两人斗得难解难分。 玉燕一副柔弱无助的模样,宫远徵更是气的跳脚。 “你们要打滚出我徵宫去打啊!” 宫远徵看到院子都被他们破坏了,果断抛出两枚有毒的烟雾弹,将二人放倒后,命人将他们粗暴地扔出了徵宫。 “嫌我们徵宫的药有问题,今后自己出去买,自己熬啊,再敢来徵宫闹事,腿都给你们打折!” 而宫尚角正是想要听到这样的回应。反正戏已经演得差不多了,与宫唤羽的一战也让他出了口气。 此次前来,虽是一场闹剧,却也并未全然白费心力。 宫尚角闹完事情之后,就该玉燕闹了。 月公子得知玉燕要带着他回后山以后,心中喜悦难掩,莫名有种要回娘家的兴奋感。 他忙前忙后,精心挑选着带回的物品,不仅大包小包满载而归,还特意装扮一番,意在向众人展示自己如今的风采,证明谁才是那不可替代的正室。 云之羽(155) 玉燕却没有在意他这般孔雀开屏的举动,其乐融融的吃过饭以后,玉燕盈盈下拜,眼眶微红,开始跟三位长老倾诉起心中的委屈: “燕儿也不知道角伯父的药为什么会出了差错,徵宫事务繁重,我已是心力交瘁,自然不能连熬药这等琐事都亲力亲为。 未曾想,竟给他人留下了可乘之机,一不小心就被人钻了空子,如今背了这么一口黑锅在身上。” 月长老见状,心疼不已,连忙将她扶起,柔声安慰: “好孩子,坐下慢慢说。我们当然知道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宫镇角的命都是你救的,你又怎么会害他,这件事幕后定然另有其人…… 唉,尚角也是冲动,怎么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责怪于你?” 花长老闻言,不禁怒火中烧,重重哼了一声: “还能因为什么,无非就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借题发挥罢了,没听说宫尚角借此机会和宫唤羽打了一架吗? 他们前山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为了争权夺利,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之前为了宫门的颜面,我们没有将此事闹大,又看在宫镇角生病的份上,帮他暂时压住了宫鸿羽,未让茗雾姬之事追究下去。 可现在倒好,他们居然算计到燕儿头上了,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雪长老则在一旁打圆场,试图缓和气氛: “这件事看起来挺复杂的,不如我们听听燕儿怎么说吧。” 玉燕的情绪稳定了一些,娓娓道来: “角伯父的身体状况,月公子亲自探查过,确认他并非装病,而是真的中了血竭草之害。 这才是最令我害怕的,也就是说,徵宫里真的出了问题,竟然有人暗中谋害宫门的前任宫主,而我却对此一无所知。” 三位长老听到这话,表情也变得异常严峻。 玉燕继续说道: “而且茗雾姬的事情,我如今细细想来,也觉得疑点颇多。角伯父和尚角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三位长老应该比我清楚。 他们即便要争权夺利,也是会用光明正大的手段,而不是这样阴损下作的法子,构陷同门与无锋勾结。我想这其中,或许当真有什么误会。” 三位长老一听,也觉得玉燕说的很有道理,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玉燕又道: “不管茗雾姬是否真的是无锋细作,如今逝者已矣,此事也该作罢,只是徵宫一直以来都负责给宫门上下治病救伤,若是当真出了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将来有朝一日出了事,那背黑锅的只会是我这个徵宫宫主,最差也是一个失察之罪。 只是眼下这种情况,我自己本身就带有嫌疑,若是彻查起来,只会让人觉得我是在趁机铲除异己,贼喊捉贼。” 她的声音中透着一股无奈与悲凉,仿佛已经预见了未来的风雨飘摇。 玉燕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但我不能坐视不管。为了徵宫的名誉,为了宫门的安危,我必须找出真相,还角伯父一个公道。哪怕前路荆棘密布,我也将一往无前。” 三位长老其实有点没能完全听懂玉燕的话,什么铲除异己,怎么就扯到那里去了。 不过他们也不好让玉燕解释,只能连连称是: “燕儿说得对啊,你直接说你想怎么办就是了。” 玉燕图穷匕见。 “我想让三位长老以长老院的名义,让黄玉侍彻查此事,如此,既能够清除徵宫内心怀不轨的人,也能还我一个清白。” 玉燕说着,递上一份名单。 “其实我早就发现徵宫内有人存有异心,只是摸不准他们背后是什么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若是由三位长老出面,这个难题于我而言,自然可以迎刃而解。” 三位长老自然是一口答应了下来,甚至还欣慰于玉燕的懂事,连名单都提前准备好了,真是给他们省心。 黄玉侍很快得令,来到了徵宫当中,说要彻查是否当真有人偷换药材,揪出暗中作祟之人。 玉燕早就提前叮嘱过,为了掩人耳目,他们还抓了几个无辜之人当做烟雾弹。 一番审问后,那些人为了摆脱谋害宫镇角的嫌疑,只能承认与羽宫有所勾结,但他们坚决否认偷换药材的指控。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即便他们喊冤,也没有人会相信了。 宫鸿羽一听说在徵宫的人手被黄玉侍带走了,顿时惊慌失措,急忙召见宫唤羽商讨对策。 只是玉燕去后山的事情十分隐秘,也没有提前告知他们,宫唤羽也是一头雾水,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等玉燕那里的消息。 花长老脾气最为暴躁,看到审讯出来的结果,当即就想要把宫鸿羽叫来教训一顿。 “他们一个个都疯了不成,一个举报执刃勾结无锋,一个给自己兄弟换药下毒,宫门前山到底何时变得如此乌烟瘴气了!” 当然是自从我来了之后啊……玉燕一边给花长老顺着气,一边拿点心堵住了他的嘴。 “花长老息怒,眼下这种情况,既然已经真相大白,不宜再扩大事态。同室操戈这种事情,说出去实在太难听了。 况且这个雷即便要爆,也不能爆在徵宫,若是几位长老信得过我,便暂且将此事压下,来日我自会处理妥当。” 三位长老顿时便更加心疼玉燕了,心软的月长老更是老泪纵横。 “燕儿,辛苦你了,你真是承受了太多不该你承受的事情。今后如果遇到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们,我们三个老家伙虽然年迈,但还是能为你尽一份力的。” 玉燕自然是做出了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然后将那些下人领了回去。 一番恩威并施自然少不了,那些下人害怕被扣上谋害宫主的罪名,早已吓得瑟瑟发抖。 如此一来,他们立刻跪地求饶,表示今后只忠于玉燕一人。 玉燕达成目的,悄无声息清理了徵宫的细作,没有打草惊蛇。 同时,在三位长老面前给宫鸿羽好好地上了一次眼药,坐实了他谋害宫镇角的罪名。 如此大功告成,玉燕当即便回去和宫镇角报喜了。 云之羽(156) 宫镇角没想到玉燕能轻描淡写的把事情办得这么利索,更是对她欣赏不已。 “燕儿,你还有什么惊喜是父亲不知道的?” 那可还多着呢。玉燕谦逊地回应了几句,随后将宫尚角唤至跟前。 三人围坐,共同聆听宫镇角的下一步部署。 “尚角,重耳在外而生,申生在内而亡,眼下燕儿已经把这条路给你铺好了,你大可以借题发挥,借此在长老院大闹一场。 宫鸿羽为了摆脱你这个棘手问题,定会应允你外出处理事务的请求。 切记,你需暗中转移那些辛苦赚得的财富,切莫再傻傻地上交给宫门,供那些蠹虫挥霍无度。 至于燕儿,如今在宫鸿羽看来,宫唤羽已经有背叛他的嫌疑,你正好可以想办法说服宫鸿羽,由你来执掌财政大权,如此才能和尚角里应外合。 而且你和宫紫商关系一向不错,拉拢商宫的这个任务,也就交给你了。” 宫镇角轻咳几声,稍作停顿后,语气沉稳地继续说道: “如此一来,前山三宫及整个宫门的财政大权,便全部掌握在了你们手中。 至于区区一个少主之位,便先让给他们,不必为了一时之利而争执不休。 只要能够将宫鸿羽暗中架空,由他得意一时也没什么。 宫鸿羽最大的短处,便是在于他困居于旧尘山谷当中,对外界所知有限。 现在天下动乱,尚角,你大可暗中培养一股独立于宫门之外,只属于你自己的势力。 等到你有足够能力的时候,再回来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若是不能,便效仿昔日的风宫前辈,离开宫门,自立门户,开创一番新天地!” 宫尚角听闻“风宫”二字,不禁面露讶异之色。 “父亲,你说的这是什么意思,传闻中后山的风宫,不是在宫门内那场腥风血雨的内乱中覆灭殆尽了吗?” 宫镇角轻轻摇了摇头,神色凝重地揭开了一段尘封的往事。 “风宫从来都不是覆灭,而是叛逃。尚角,你可知,宫门为何要对外选亲?” 宫尚角一脸茫然,答道: “孩儿以为,那旧尘山谷内瘴气肆虐,影响女子生育,故而宫门才选择在外迎娶新娘。” “然而宫门屹立数百年,为何直到我这代,才首次实行对外选亲的规矩?” 宫尚角一时被问住,就连玉燕听到这个问题也是有些迷惑。 宫镇角为何要在此时提起这个问题,和风宫又有什么关系? 等一下,风宫中皆是女子,难道…… 宫镇角接下来说的话,很快验证了玉燕的想法。 原来,那旧尘山谷的瘴气虽能影响女子生育,但风宫的修炼功法却能让她们免受其害。 因此,宫氏子弟历来都与风宫女子结为连理。 本来一切一切看似和谐美满,然而风宫的功法却藏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那就是女子产子后,一身修为功力尽散,从此再也无法涉足武道。 而她们原有的修为越高,诞下的孩子天赋便越出众。 因此,宫门的亲族子弟们,无不对风宫女子趋之若鹜,以能够娶到一个武功高强的风宫女子为荣。 这也是风宫刀法乃是由执刃夫人所修习的原因,因为历代是执刃夫人,无一不是风宫的女子。 宫镇角的母亲就是一个天资卓绝的风宫的女子,为了爱情,她毅然放弃了修炼二十年的功力,嫁给了他的父亲,并生下了宫镇角。 也正是这份牺牲与执着,才让宫镇角和宫尚角的习武天赋得天独厚,成为宫门中的佼佼者。 然而,并非所有风宫弟子都认同这样的安排。 她们中许多人并不认为自己比任何宫门男子逊色,更不愿成为他人的附庸。 自幼年起,她们便刻苦修炼武功,是因为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以自己的力量,在江湖中闯出一片天。 而不是仅仅为了做一个贤妻良母,成为某个男人的附属品,最终为他人做嫁衣的! 她们也想实现自己人生的价值,因此坚持要争取自己的利益。 风宫之中众多女子开始纷纷奋起反抗。她们不愿再被传统礼教所束缚,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一条不同寻常的道路——自梳不嫁,并坚决拒绝婚姻的安排。 这些勇敢的女子们深知这一决定将会面临诸多困难与压力,为了向世人展示自己的决心,有些女子甚至不惜采取极端手段。 她们毫不犹豫地服下毒药,让自己彻底失去生育能力。 这种行为无疑是惊世骇俗的,但对于那些一心追求自由、摆脱封建枷锁的风宫女子来说,却是一种无奈之举,也是她们扞卫自身权利的悲壮宣言。 “宫门的枝繁叶茂,不应该是由我们的血肉来供养!” 风宫女子的抗争在最后一代风宫宫主时达到了巅峰。 她以一己之力,将昔日仅作为宫门新娘培养基地的风宫,彻底蜕变成为宫门对外的一把锋利无比的利刃。 情报与刺杀,皆由风宫女子一手掌控,她们终于有了施展自己才华与本领的舞台。 在风宫宫主香消玉殒之后,一场更为壮烈的反叛随之爆发。 新任宫主带着一众弟子,毅然决然地杀出一条血路离开了宫门,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场变故迫使宫门不得不改变策略,开始从外界挑选新娘,以弥补风宫的空缺。 宫尚角眉头紧锁,满心困惑: “她们这到底是为什么?男女相配,阴阳调和,本是天道使然。男人在外辛苦经营,女人在家生儿育女,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虽然失去了功力对她们而言很不公平,但我们男人又何尝不是付出了一切? 大家各尽其责,齐心协力,共同建设宫门,难道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她们到底在争什么?” 一直在低着头,沉默不语的玉燕却忽然却忽然勾起一丝冷笑。 “是啊,大家各司其职,同心协力不好吗?既然如此,宫鸿羽为什么又要和你们争呢?” “这怎么能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 这次出声的不是玉燕,而是宫镇角。 “还是燕儿看透了事情的本质,风宫女子的抗争,固然有对自身遭遇不公的不满与反抗,但究其根本,其实是宫鸿羽争权夺利的初衷是一样的。” 云之羽(157) 不管是在宫门,还是在江湖,力量,都是一个人存活的唯一倚仗。 宫鸿羽追求权力,风宫女子保存实力,都是为了不让自己沦为刀俎下的鱼肉。 诚然,世间确有沉浸在情爱中的女子,与夫君琴瑟和鸣,恩爱缠绵。 譬如宫镇角的父母,他们的爱情故事自然是一桩感人至深的佳话。 但也有人像是杨兰一样,早就看透了所谓‘爱情’的本质,不愿随波逐流,而是誓要将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夫妻一体,为了家庭的幸福与安宁,双方皆需有所牺牲。 但牺牲多少,却无定论。 例如在他和泠夫人的婚姻当中,便是泠夫人牺牲更多。 有舍才有得,过于爱惜自身的人,是不会甘愿步入这个牢笼的。 想到这里,宫镇角思绪万千,不禁望向身边的玉燕。 这个傻丫头,无论是性格还是行事作风,都与他有着惊人的相似,比亲生的宫尚角都更像他。 唯独在感情上,她与泠夫人、乃至他的母亲一般无二,都是那般深情而执着。 宫门之所以能够走到今日之地位,正是因为有这些愿意为爱牺牲、勇于担当的伟大女子。 他们角宫有福气,接连三代的夫人,都是世间难得的好女人。 她们的存在,如同璀璨星辰,照亮了宫门前行的道路,让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都能感受到那份温暖与坚定。 宫镇角这样想着,拉起宫尚角和玉燕的手,握在了一起。 “尚角,你要答应我,今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一定要和玉燕商量,她不同意你做的事情,你绝不能去做。 无论到了何时,你都要坚决信任于她,绝对不能辜负她,明白吗? 你要是敢做对不起她的事情,我和你娘九泉之下都不会放过你的!” 宫尚角听罢,自然又是对天发誓,说自己此生绝不会辜负玉燕。 气氛烘托到这个份上,玉燕自然也是十分配合的赌咒发誓了一番。 然后回到徵宫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熬绝育的毒药。 要了命了,如果不是宫镇角今天提了一嘴,她还真不知道风宫的功法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副作用’! 有了身孕功力就会退步,生了孩子就会武功尽失,这是孩子还是讨债鬼啊! 当初打百里肇的时候她都没这么害怕过。玉燕咕咚咕咚一连喝了三碗还嫌不够,又给自己的关键穴位扎了几针。 老天保佑,如果我有罪,可以用雷劈了我,但请不要用这种方式惩罚我。 玉燕的药量下的极重,很快小腹便疼痛不止,她也不敢声张,只好暗自忍耐。 痛就痛吧,反正比这更疼的也不是没经历过,现在疼一下,总比以后生孩子疼强。 而此时的角宫,宫镇角已经派人将宫唤羽请了过来。 宫唤羽心中暗自揣测,还以为宫镇角是为了换药的事情。 想着那些药材是玉燕亲自换的,定然不会留下什么把柄,倒是也理直气壮。 然而,宫镇角一开口就给他爆了一个大雷。 “我知道你偷练后山功法的事情。” 宫镇角的话语如同寒冰般刺骨,让宫唤羽心中猛地一惊。 但他面上依旧不显,装模作样地说: “伯父,您这是何意?上次您不是已经栽赃我和无锋细作有染了吗?现在又要换个由头冤枉我吗?” 宫镇角冷冷一笑。 “上次是我大意,不小心着了你们的道,不过这件事可跟勾结无锋不一样,不需要什么真凭实据,只要将你带到三位长老面前,由他们检查一番,一切便可真相大白。” 宫唤羽脸色铁青,心中涌起一股怒火。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直接揭发我?” 宫镇角没有心思和他解释那么多,直接摆出了自己的条件。 “我可以答应不告发你,也可以举荐你为少主,我唯一的条件是,你不能够娶玉燕。” 宫唤羽眉头皱起。 “你这算是什么条件?” 不怪宫唤羽奇怪,虽然现在在少主之争上,他的确比宫尚角更占优势。 但在玉燕的婚事上,他却是没有宫尚角有把握。 毕竟,那场婚约是宫钧徵临终前亲自定下的,宫镇角根本不需要以这种完全不公平的条件,来换取他退出这场争斗。 见宫唤羽一脸疑惑,宫镇角当即开始为他细细剖析其中的利害关系: “我不让你和玉燕在一起,不光是为了尚角,更是对你自身也有好处。 你想,以玉燕的身份地位,你和她成亲之后,必然不能纳妾,此生便注定没有子嗣。 那你这个少主,最后即便成了执刃,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一世的辛苦与操劳,最后会便宜宫子羽和宫子羽的孩子。” 看到宫唤羽脸上的犹疑之色渐渐消散,宫镇角换上了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劝道: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想有些道理,你自己不会不明白,你其实不过是宫鸿羽捧出来和我们争夺少主之位的一颗棋子罢了。 宫鸿羽现在还年轻,宫子羽又比你小不了几岁,等宫子羽长大,通过三域试炼之后,宫鸿羽随时都可以找个理由,比如功法问题,将你废掉。 到时候坐收渔翁之利的,又会是谁呢?” 宫镇角缓缓站起身,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察人心。 他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却又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温情。 “唤羽,你也算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你的品性,我自然了解。 你心地纯良,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尽孝报恩,所以才会被宫鸿羽当枪使。 可你别忘了,你真正的父母只有你一个孩子,你身为孤山派唯一的血脉,肩负着传承的使命。 难道你要让自己父母的血脉就此断绝,让他们的心血付诸东流,然后和他们一样沦为牺牲品吗?” 云之羽(158) 见时候差不多了,宫镇角终于抛出了筹码。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为表诚意,在你当上少主之后,我会让尚角离开宫门。 我并不是要你背叛你的养父,只是希望你也能够为自己多做打算,不要一错再错,将来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 我言尽于此,至于今后该怎么做,你慢慢考虑吧。” 宫唤羽沉默半晌,终于开口。 “那这跟你不让我娶玉燕又有什么干系?你不会当真以为,她一心向着你们角宫吧? 我也不妨告诉你,她自始至终,都是羽宫的人。” 宫镇角闻言,面上并无过多波动,仿佛一切早在预料之中。 “我自然知道,当初的事情,我把她伤的太狠,以至于她心中对我积怨难消。 其实我都明白,她明面上和尚角亲近,可这些年来,她应该也没少给你们通风报信。 不过我不让你们成亲,也不光是为了尚角,因为我根本就没打算让他们在一起。 我之所以没有反对这门婚事,全都是为了徵宫的未来,我绝不能让我弟弟一生的心血,沦为宫鸿羽的附庸。 在宫远徵正式成为徵宫之主前,在宫远徵正式加冕徵宫之主前,我必须把她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所以,我不能让她以徵宫之主的名义,带着徵宫嫁给任何人,你明白吗?” 权力的游戏从来都不是简单的胜负对决,而是错综复杂的利益交织。 这个理由倒是在宫唤羽的意料之内,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只是少主之位,还不够,我需要一个人质。将宫朗角送到徵宫,交由玉燕抚养,我就相信你。” 宫镇角闻言,心中暗自窃喜。 他早已对宫朗角的未来充满了忧虑,这孩子自从经历之前的变故后,心性便有些……一言难尽,和他哥哥的关系不如往昔了。 之前玉燕把他带回月宫教养的时候,感觉好了很多,结果现在没了玉燕,又开始产生矛盾了。 而现在,宫唤羽的这个提议无疑为他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如此反倒正中下怀。 他装模作样地纠结了一番,眉头紧锁,这才故作为难地答应了下来。 而宫唤羽回去之后,自然是第一时间把宫镇角的话告诉了玉燕。 玉燕听罢,轻轻叹息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看来宫镇角也是被我们这一招逼到绝境了,哥哥你不必奇怪,其实他之所以不揭穿你,是因为这样做,对他而言反而更有利。” 宫唤羽闻言一愣,随即不解地问道:“还请妹妹赐教。” 玉燕微微一笑,解释道: “其实道理宫镇角自己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即便将你偷练后山武功的事情揭破,宫鸿羽也大可以一推二五六,把你推出去背锅顶罪,毕竟这是他之前最擅长的事情。 反正就算没了哥哥,他也还有子羽这个亲生儿子不是吗? 但宫镇角不一样,宫朗角已经是个不能习武的废人了,宫尚角是他唯一的指望,用他来跟哥哥你一换一,对于宫镇角而言是绝对不划算的买卖。 他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他的敌人是宫鸿羽而不是哥哥,既然如此,还不如和你合作,暂且保住宫尚角。” 说到这里,玉燕的语气变得柔和而坚定: “哥哥,我们现在的目标是一致的。只有团结一致,才能在这场权力斗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宫唤羽听她这么一分析,心中的迷雾渐渐散去,大致明白了这背后的利害关系。 “眼下这种情况,我们似乎真的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玉燕握住了他的手,眼神坚定而温暖。 “是啊,哥哥,他之所以扣住我的婚事不肯放手,并非是想让我和宫尚角在一起,而是不想让我跟你在一起。 这次长老们派黄玉侍突袭徵宫抓人,估计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不过他既然想要守住徵宫,那就让他守好了,眼下没有比哥哥当上少主,更重要的事情了。” 宫唤羽眉头紧锁,显然还有顾虑。 “可是宫鸿羽那边……如果他真的像宫镇角说的那样,只是把我当作宫子羽的梯子,将来再将我一脚踢开怎么办?” 玉燕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所以我们才要让宫镇角活着,只要他活着,宫鸿羽便不敢轻举妄动。 相反,若是宫镇角不在了,宫鸿羽坐稳了这个执刃之位,整个宫门就成了他的一言堂,那时候,我们才真的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了。 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时间,等到我们积蓄了足够的力量,能够和宫鸿羽扳手腕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就不再是梯子,而是踩着梯子向上攀登的人。” 宫唤羽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深深地看了玉燕一眼,眼中充满了感激与信任,心中的不安逐渐消散。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好,那我们就按你说的做。一定要让宫镇角活着,同时也要尽快积蓄我们的力量。 妹妹,还好有你,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玉燕抚着他的背,安慰道: “哥哥,不要心急,我们比起宫鸿羽,最大的优势就是我们还年轻。 三位长老那边,有我去替你说项,这个少主,你当定了!” 不久之后,宫镇角果然遵守承诺,在宫门例会上,突然提起立少主一事来。 他站起身来,长袍轻轻摆动,仿佛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语气沉稳而有力: “诸位,宫门历经三年风雨飘摇,如今终于恢复平稳。为了稳定人心,我认为是时候确立少主了。” 此言一出,大殿内顿时一片寂静,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三位长老面面相觑,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宫镇角这是想要为宫尚角再争夺少主之位,以为他又将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不禁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雪长老干咳一声,率先发言,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满: “镇角啊,立少主一事非同小可,需从长计议。你现在身体不适,还是暂时不要再为此费心了。” 他故意将“从长计议”几个字咬得极重,显然是想以此拖延。 宫镇角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雪长老所言极是,不过我认为宫唤羽已经具备了成为少主的资格。” 云之羽(159) 此言一出,大殿内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宫唤羽。 “宫唤羽?这怎么可能?” 月长老惊讶地喊道: “你莫不是病昏了头?你是说,你心目中的少主人选,是宫唤羽?” 宫镇角淡淡一笑,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宫唤羽这三年来表现卓越,无论是修炼还是管理宫门事务都颇有建树。无论是智谋、勇气还是仁爱之心,他都展现出了非凡的才华。 我认为他完全有能力胜任少主之位,之前的种种,不过是对他的考验罢了。”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宫镇角此时定然是在睁眼说瞎话。 毕竟茗雾姬虽然只是一个侍女,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在,总不能说这也是考验吧。 三位长老面面相觑,宫鸿羽更是不知道宫镇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宫鸿羽一脸疑惑地看向宫唤羽,却见他也是一脸茫然,显然也是被这一消息震惊到了。 宫尚角闻言,脸色铁青,猛地站起,怒视着父亲宫镇角,声音颤抖: “父亲,你此言差矣!宫唤羽何德何能,竟能成为少主?他不过是个羽宫的一个养子,如今却要来继承我们宫门的一切?” “尚角,你不可胡言。” 宫镇角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唤羽这三年的表现,你我都看在眼里。他非但修为精进,对宫门事务亦是处理得井井有条。此等人才,怎配不上少主之位? 况且养子又如何,只要他有足够的才能和本领,愿意为了宫门尽心尽力,那么他就是我们宫门的好儿郎,当然有资格继承宫门的一切!” 宫尚角情绪激动,几乎是一字一顿: “可是父亲,我不服气,论武功、论功劳、论才干,我哪里不如他宫唤羽,甚至三域试炼,我也是早他一步完成!” 这时,一阵风吹过,吹起了宫尚角的衣摆,也似乎吹散了他心中的一些烦躁。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父亲,我并非是对唤羽哥哥有何成见,只是……”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 “只是我觉得,这个位置本该是我的。” 宫镇角没有理会他,而是转而看向三位长老: “三位长老,你我皆知少主之位所承载的重量,它不仅仅是个人的荣耀,更是整个宫门的未来。不可仅凭一时的意气用事,就轻易做出决定。 宫尚角虽然才华横溢,但恃才傲物,心性还需进一步磨砺。 而宫唤羽性情稳重,处事得宜,这些年来为宫门所做的一切,我们都看在眼里,他正是担任少主的不二人选。 为了宫门的未来着想,我宫镇角在此举荐宫唤羽为宫门少主!” “父亲!” 宫尚角忍无可忍,怒吼一声。 “你为何如此偏心?他宫唤羽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还是你们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了!” “宫尚角!”宫镇角亦是怒不可遏,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 “道理?”宫尚角冷笑连连。“你所谓的道理,就是不顾宫门的未来,让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继承一切吗?” 啪! 一声脆响,宫镇角猛地拍桌而起,怒目圆睁。 “宫尚角,你今日若不道歉,便不要再认我这个父亲!” “哈哈……” 宫尚角抹了把脸,仰天大笑,泪水顿时在眼眶里打转。 “父亲?你还当我是你的儿子吗?这么一个不分是非的地方,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就等着看你的好儿子宫唤羽,如何带领宫门走向衰败吧!” 言罢,宫尚角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大殿,背影显得格外决绝。 “咳咳……这个逆子,咳咳……” 宫镇角捂着胸口,咳嗽不止,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痛楚,显然是被宫尚角的话气得够呛。 月长老见状,连忙让宫唤羽上前搀扶,生怕他一气之下有个什么闪失。 宫唤羽顶着宫鸿羽的目光,也只得上前几步,倒了杯温茶,轻轻递到宫镇角手中,试图缓解他的情绪。 “角伯父勿要动怒,尚角弟弟一时情急,言语间难免有失分寸。您为了宫门呕心沥血,我们都明白的。” 宫镇角喘息稍定,目光深邃地望着宫唤羽,仿佛要透过眼神传达所有的歉意与期待。 忽然,他一把握住了宫唤羽的手,语气中带着几分颤抖: “唤羽,我知你心中对我多有怨念,只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宫门。 各位长老,之前的事情,的确是我着了茗雾姬那个无锋细作的话,误会执刃和唤羽了。 我在此向他们道歉,如今误会已经解开,还希望他们可以原谅我。” 宫鸿羽还未及开口,宫唤羽便当即道: “角伯父言重了,大家都是为了宫门,您的苦心我们都能理解,况且您是长辈,又岂有给我一个小辈道歉的道理?” 宫镇角闻言,露出十分欣慰的神情,拍着宫唤羽的手,对着三位长老赞赏道: “看看,如此胸襟和气魄,堪当我宫门少主。三位长老,我知道我之前的行为多有不当,还请你们看在我为宫门效力多年的份上,能够体谅一二,镇角感激不尽。”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三位长老还能怎么说。 毕竟被陷害的原主都原谅了,他们又何必枉做小人。 况且上次玉燕跟他们说的话,也的确被他们记在了心上。 宫镇角如今推举宫唤羽的行为已经完全可以证明,他之前的事情并不是为了争夺少主之位。 换言之,茗雾姬的事情,的确是一场误会。 或许真相就是像宫镇角所说,茗雾姬这个无锋细作被逮捕后,为了扰乱宫门胡乱攀咬,意图引起他们内乱,才会出了那样的事情。 不过茗雾姬现在毕竟死了,死无对证,但为了宫门稳定,这个答案无疑是最好的答案。 雪长老轻咳一声,目光转向宫鸿羽。 “执刃,你对此有何看法?” 云之羽(160) 宫鸿羽脸色铁青,心中暗自腹诽:话都被你们说了,我还能怎么看? 他现在就只有一个感受,宫镇角真的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 之前那般咄咄逼人,几乎恨不得要置他于死地,现在居然开始装起可怜来了。 要不是人长得好看有时候就是占便宜。 宫镇角已然步入不惑之年,然而时光却仿佛在他身上驻足不前。 虽已逾四十之龄,但其风采依然俊逸非凡,丝毫不减往昔风华。 岁月似乎对他格外宽容,连皱纹都没留下几条,反而为其增添了些许成熟稳重的韵味和独特的魅力。 即便年事渐长,宫镇角举手投足间仍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气质,令人为之倾倒。 近些年来,由于整日里过度地操心劳累,宫镇角原本乌黑亮丽的头发竟也悄悄地增添了几缕银丝。 曾经那意气风发、神采奕奕的面容,如今因病魔缠身而变得愈发憔悴不堪。 然而、这般境况非但没有折损他半分魅力,反倒更如那历经风雨侵蚀后的美玉一般,清冷破碎之感愈发强烈地散发出来,再加上他那双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 宫鸿羽被宫镇角红着眼睛,真挚恳切的看着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感受: 我见犹怜,何况老奴。 尤其此刻,宫鸿羽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宫镇角与宫唤羽之间那似乎超越了寻常叔侄关系的亲密互动上,心中不禁泛起层层涟漪,情绪复杂难言。 那不仅仅是嫉妒与不甘,更夹杂着一丝难以名状的忧虑。 宫尚角那句“不可告人的交易”如同冬日里的一声惊雷,在他脑海中轰鸣回响,震得他心神不宁。 宫镇角擅长经营,向来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物。 他才不会相信宫镇角那样一个心高气傲的人,真的会因为所谓的‘误会’就放下身段,痛改前非,然后和他们道歉。 更别提为了弥补过错,主动提出立宫唤羽为少主这般前所未有的举动了。 宫镇角或许会暂时屈服于压力,但骨子里那份骄傲与固执是不会变的。 按照宫镇角的个性,他或许会认错,但是坚决不会改。 他一定会义正言辞的说茗雾姬和立少主是两码事,不应该一概而论,然后主张公平竞争,让宫尚角与宫唤羽在明争暗斗中决出高下。 想到这里,宫鸿羽心中的怀疑如同野草般疯长。 太反常了,这一切都太反常了。 三位长老见他久久不语,轻咳一声提醒,宫鸿羽这才回过神。 “既然三位长老没有异议,那我自然也是没有意见的。为免夜长梦多,这就将宫唤羽被立为少主的事情传遍宫门,着下人前去准备,在下个月挑选一个黄道吉日,举办册立少主的仪式吧。” 宫镇角闻言,立刻接话: “无需挑选,下月十八便是吉日。我已提前请人算过,诸事皆宜,举办仪式正合适。” 三位长老闻言,相视一笑,随即拍板定论: “如此甚好,此事便这般定了。镇角,你身子还需调养,切莫过度操劳,务必保重。这种琐碎的事情,就交给燕儿他们这些年轻人来办好了。” 宫镇角当即笑着应下,眉宇间尽是得意之色,不知道的还以为当少主的是他儿子呢。 三位长老见此,更是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或许他们之前真的是相岔了,宫镇角的确就像玉燕所说,并不是一个会用阴谋诡计陷害同门的人,只是偶尔被蒙蔽了双眼。 如今误会烟消云散,他依旧是那个胸怀坦荡、光明磊落的宫镇角。 殊不知宫镇角这一招以退为进,就是为了弥补之前犯下的错误。 玉燕之前就吐槽过宫门的下人嘴跟漏勺一样,而这样的现象,在宫镇角看来,要么就是宫鸿羽这个执刃管理不严,要么就是他故意而为。 向来擅长阴谋论的宫镇角自然是更为倾向后者的,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一个执刃居然会无能到连下人的口舌都束缚不住。 因此他理所当然的认为宫鸿羽一定会借由茗雾姬的事情借题发挥,借由那些下人的闲言碎语,将宫尚角构陷同门之事传得沸沸扬扬,从而断送宫尚角成为少主的可能。 正是基于这样的考量,宫镇角先行一步,比宫鸿羽更早提出立宫唤羽为少主,以此堵住悠悠众口,平息可能的风波。 至于拉拢宫唤羽,趁机挑拨他们父子关系,不过顺手而为罢了。 况且玉燕之前也曾经分析过,三位长老完全就是不辨是非的糊涂蛋,比起逻辑和道理,更加容易被情绪左右。 放在现在的话说,就是狼人杀里那种不听发言,会被贴脸玩家打动然后跟着盲投的愚民。 本着“打不过就加入”的道理,宫镇角也开始装模作样起来。 既然他们之前觉得自己太过强势,所以才会站在看似受了欺负的小可怜宫鸿羽那边,那他就装得比他更可怜好了。 他现在只是一个身患重病、又和儿子反目的孤苦无依的老父亲,他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事实证明,这一招还真是好用。 宫镇角心中暗自懊悔,自己为何直到现在才看清形势。难怪有俗话说“一个猴一个拴法”。 如果自己之前不那么骄傲,早点认清这个道理,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而和父亲大吵一架,失了少主之位的宫尚角,似乎也自暴自弃了。 平时最为克己守礼的人,居然跑到了万花楼去喝花酒。 只是他叫的姑娘还没来,听到消息的玉燕便拎着长刀气势汹汹地赶来了。 一进门就指责宫尚角在父亲重病的时候不思尽孝,反而沉迷于烟花之地,简直丢尽了宫家的脸面。 宫尚角也不堪示弱,直接拍案而起,说玉燕还不是他的妻子呢,现在就开始来教训他了,当真是倒反天罡。 二人初则动口,继而动手,从房里打到了大厅,二人你来我往、激战正酣,直接拆了半个万花楼,吓得姑娘和客人们抱头逃窜。 长老们早就暗中调拨了黄玉侍给玉燕支使,如今看到两个人闹成这样,当即便回去禀告了长老,随即便带来了一队黄玉侍,把两个人都押了回去。 只余万花楼掌柜与老鸨面对满地狼藉,欲哭无泪。 虽然娘子到万花楼来捉奸和丈夫打架是常有的事,但这样直接把楼拆了算是怎么回事啊,宫门到底给不给赔偿啊? 云之羽(161) 三位长老本就不满宫尚角占着玉燕未婚夫的名头,害得自家孩子都没机会了,当即严厉地把宫尚角斥责了一番,又对玉燕好一顿安慰。 心想着回头给玉燕上点眼药,让她对宫尚角彻底失望,说不定这门婚事就能就此作罢。 结果听到消息的宫远徵气势汹汹的赶来,三拳两脚踹开了想要拦住他的侍卫。 宫尚角听到动静刚回头,就看到十几枚暗器铺天盖地的朝自己袭来。 也亏得宫尚角平时轻功练得好,这才没有被宫远徵扎成筛子。 “你这个混账,你敢欺负我姐姐,我今天非给你个教训不可!” 眼看着宫远徵丢光了暗器囊袋里的暗器,要开始掏毒虫了,玉燕连忙拦住了他。 “远徵,三位长老还在呢,不得无礼。” “我管他们在不在,他们要是敢护着宫尚角,我连他们一起毒!” 玉燕只好冷下了脸。 “宫远徵,你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 宫远徵一听最爱的姐姐居然叫了自己全名,顿时委屈了起来。 “姐姐,我是为了你出头啊,你为了那个背叛你的男人凶我?” 不是,我怎么就凶你了?玉燕无奈,只得换了语气柔声哄着: “远徵,姐姐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在三位长老面前,不能这样失礼。有什么话,我们回去说好不好?” “不好,我们现在就把话说清楚!” 宫远徵缓步至三位长老身前行了一礼,姿态虽恭敬,却难掩其敷衍之意。 “今天的事情,三位长老想必已洞察一二。宫尚角背信弃义,负我姐姐深情厚意,如此薄幸之人,岂能托付终身大事? 自此刻起,我姐姐与宫尚角的婚约,便如过往云烟,就此作罢!” 雪长老激动的差点立刻就要答应,还是被月长老按了下来。 月长老虽然也很希望这门亲事能解除,但到底还是比雪长老更为矜持一些,轻咳了一声,语带迟疑: “那个……远徵,这门婚事毕竟是你父亲临终前定下的,岂能如此儿戏便轻易作罢,还需双方长辈从长计议才是。” 宫远徵却态度坚决: “没什么好从长计议的,这门婚事是我父亲定下的不错,但他人已经不在了,现在我是徵宫唯一的男人,自然有权力决定我姐姐的婚事,我不许她嫁,她就不能嫁!” 玉燕也是颇为头疼,到底是哪个大嘴巴把宫远徵招来的? 她可不想和宫尚角退亲啊,退了亲以后还怎么以他未婚妻的名义主掌角宫的事务和宫门的财政啊! 那都是她的钱!她的钱! 玉燕忍住把宫远徵的嘴堵住的冲动,只能勉强装出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目光流转于三位长老之间。 “三位长老,远徵年纪小,性格冲动了些,但也是担心我受了委屈,所以才会这般,请你们不要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现在角伯父身体抱恙,今日之事,最好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要因为这些事情让他烦心。尚角哥哥,你说是不是?” 宫尚角忍痛从手臂上拔出一枚未及躲避的小飞镖,神色中带着几分尴尬与无奈,连忙附和道: “玉燕妹妹言之有理,今日确是我一时失态。还望三位长老及玉燕妹妹宽宏大量,原谅我这番无礼。” 宫远徵显然是不想放过这个退亲的好机会,玉燕眼看他不依不饶,干脆又用起了百试不爽的招数—— 装晕。 果不其然,宫远徵一看到玉燕的身体摇摇欲坠,连忙焦急地将她扶住了,临走前还不忘狠狠瞪了一眼宫尚角。 唉,这叫什么事啊,媳妇儿没娶回家,先把小舅子得罪完了。 宫尚角也是无奈,和三位长老告罪之后,就回角宫处理伤口了。 而宫镇角目睹儿子这番惨状,心中虽涌起一阵心疼,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笑意,几乎要笑出声来。 “是为父之过,一心只想着让你与燕儿演那场戏,忘了远徵那臭小子了。 不过这小子的性格,跟他父亲还真是一模一样,特别护短,若是有人对他所珍视之人不利,他定会不顾一切挺身而出。 只是可惜啊,当年钧徵护着的是我,而你嘛……” 说到这里,宫镇角眼中不禁流露出对弟弟的深深怀念,随即又染上一抹哀伤。 但他很快收敛起思绪,转而望向宫尚角。 “不过今天的事情是有点蹊跷,到底是谁跑去和远徵通风报信的,他还那么小,怎么会立刻就想到退婚的事情? 一定是有人在背后使坏,想要趁机破坏你和燕儿的婚事。” 宫尚角一边为自己上药,一边陷入沉思。 “应该不至于是宫唤羽,父亲之前已经和他陈明利害,他不会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依我之见,八成是月公子。 他一直觊觎燕儿,多半是他挑拨离间。不过他也只能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了,燕儿一心只有我,这样的跳梁小丑根本不足为惧。” 宫镇角也是发愁,儿媳妇魅力太大有时候也是一种烦恼。 之前一个雪公子也就罢了,如今又多了一个月公子,再这样下去,不会花公子迟早也沦陷了吧。 想到这里,宫镇角立刻问起宫尚角在万花楼的事情来了。 “当时的情况怎么样,你没有真的让那些女人碰到你吧。” 宫尚角闻言,当即否认。 “当然没有,燕儿心疼我,来得很及时,那些女子都没有进屋的机会,不然只怕我当真要为难了。” 宫镇角听了这话,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尚角,爹是过来人,在夫妻相处之道上,爹比你有经验。你要记得,男人一定要洁身自好,千万不能让自己有一点污点,明白吗?” 云之羽(162) 宫尚角听了这话,脸顿时红了起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爹,你怎么忽然和我说这些。” 宫镇角叹了口气,语气中透出一丝无奈。 “还不是怕你小子糊涂,将来你在江湖上行走,各种阴谋算计不计其数,必然也会面临不少诱惑,你可千万不能做出糊涂事来。 燕儿这孩子虽然懂事,却是个眼睛里揉不进沙子的人,你若是做出了半点对不起她,有辱我角宫的门楣的事情,别说她了,就连爹也容不下你。” 宫尚角觉得既无奈又好笑。 “爹,你把儿子当成什么人了?” 宫镇角比他更无奈。 “燕儿的情况你也清楚,宫门之内,倾慕她的人何其多。先不说宫唤羽和月公子这些出类拔萃的人物。 就连那些小侍卫,比如你整日带在身边的金复,以及宫子羽身边的那个金繁,一个个都对她心存不轨。 若是你自己立身不正,他们可是随时会趁虚而入,取而代之的,你小子怎么就没有一点危机意识呢?” 宫尚角却是不以为意,淡然笑道: “我为何要感到危机?燕儿对我情深意重,痴心一片,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这些年来,她为了我,为了父亲,为了角宫付出了多少,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那些人不过自作多情罢了,何足为惧?” 宫镇角看到他这个态度,倒是颇为欣慰。 “你能这么想就好了,为父原本还担心,你会因为那些人而跟燕儿心生芥蒂,如此我便放心了。 对了,你还记得之前为父和你说过的,风宫女子的故事吗?” 见宫尚角点了头,宫镇角又继续娓娓道来: “这也是你的祖父当年和我说的,风宫女子大多姿容出众,才貌双全,因此,她们的心性自然也高傲非凡,对于那些普通的宫门弟子,往往不屑一顾。 这便导致了情场上的竞争异常激烈,一个女子拥有数个优秀的追求者,实属常态。 譬如当初你的祖母,便是你祖父费尽心机,施展浑身解数,用尽了十八般武艺,方才从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这才赢得你祖母的芳心。” 宫镇角说到这里,目光温柔地望向儿子,语重心长地继续道: “我今日与你细说这番往事,就是希望你能明白,你的妻子若有人追求,这恰恰证明了她足够优秀。 这对你而言,其实是一种荣耀的象征,你万不可因此心生芥蒂,破坏了你们夫妻间的深厚情感。” 宫尚角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眼神中透露出自信与坚定: “父亲,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追求者再多,又能如何?燕儿还不是只钟情我一人。 况且这恰恰说明,我远比他们都要出色。只有心胸狭隘的小人,才会在阴暗的角落里暗自嫉妒。 我相信燕儿对我的感情,也相信我自己的本事,不会让他们有机会趁虚而入的。” 宫镇角见儿子如此豁达,心中甚感欣慰,他轻拍儿子的肩膀。 “拥有这样的胸襟,真不愧是我宫镇角的儿子。好了,你今日奔波劳碌,定已疲惫不堪。还是早些歇息吧。 距离你离开宫门的日子已日益临近,下一次相见,又不知会是何时。趁现在还有机会,你应多找机会与燕儿相聚才是。” 宫尚角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他也想尽快和玉燕相会。 只是宫远徵看的太紧,简直像是跟防贼一样防着他。 宫尚角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直到他要离开宫门的事情都已经确定下来了,还没能找到和玉燕独处的机会。 直到他离开宫门的前一天晚上。 月黑风高,正当宫尚角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准备孤注一掷,夜闯徵宫之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却悄然翻入了他的房间。 “宫二公子,这夜深人静之时,不歇息反而在窗边鬼鬼祟祟,莫不是要去做贼?” 宫尚角闻言,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 他一把将玉燕从窗台上揽入怀中,顺势关上了窗户,仿佛要将这难得的相聚时光紧紧锁在屋内。 “的确是做贼,不过是……窃玉偷香的贼。” 宫尚角的声音低沉而磁性,带着几分不容抗拒的霸道。 两个人背地里谈恋爱也谈了好几年,玉燕又是个会调教人的,宫尚角当初的那份矜持木讷,早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此刻,心上人就在怀中,宫尚角哪里还能保持得住半点克制? 他亲昵地抵着玉燕的额头,眼中的侵略性如同饿狼般强烈,连声音都变得沙哑而充满诱惑。 “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我倒是想问问宫二小姐,这深更半夜闯入我的房间,究竟意欲何为啊?” 玉燕纤长的手指轻轻划过他滚动的喉结,宛如琴弦轻拨,勾起了宫尚角心中最深处的悸动。 她的指尖随后勾住了他的衣襟,轻轻一提,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气息。 “听说宫二先生叫人在角宫新修建了一个对身体有益的温泉,刚刚完工,我来帮哥哥验收一下,效果是否当真有那么好。” 宫尚角眼中的笑意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如墨一般浓重、如夜一般深沉的暗色。 他的眸子倒映着玉燕的影子,暗流涌动,仿佛随时都会从其中迸溅出滚烫炙热的火星,将一切燃烧殆尽。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玉燕洁白的柔荑轻轻抚上宫尚角的脸颊,与他泛红的耳朵形成鲜明对比。 “不悔生,不悔死,不悔仲子逾我墙。” 涟漪清波顷刻翻覆成了巨浪,宫尚角像是溺水窒息的人找到了氧气一般,疯狂地汲取着属于爱人的气息。 粗重喘息声在寂静的夜里回响,如同野兽的低吼。 温暖的池水泛着雾气,模糊了双眼。在绵长的亲吻里,纠缠在一起的不止一处。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已经变得不再清晰,不过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一刻的相拥和彼此的呼吸。 窗外月色如水般倾泻而入,屋内则是热浪翻腾。 粉香汗湿瑶琴轸,春逗酥融绵雨膏。 浴罢檀郎扪弄处,灵华凉沁紫葡萄。 云之羽(163) 不知过了多久,玉燕率先从温泉里款款而出,撩开那如丝般顺滑、还带着水珠的长发,简单披上了浴袍。 她回头望向宫尚角,只见他仍旧沉浸在温泉的氤氲之中,双眼紧闭,双颊却泛起了醉人的绯红,表情里透露出一丝意犹未尽的慵懒。 玉燕轻笑一声,妩媚中带着几分戏谑,直接将柔软的毛巾丢到他脸上,转身进了内室。 宫尚角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抓起外袍,急匆匆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随后一把将她抱起,径直朝着床榻而去,似乎想要将这一刻的温情延续到永远。 “行了,差不多得了。你是不是忘了,你今天可是寅时就要走的?” 宫尚角连忙瞥了眼更漏,眼中闪过一丝焦急,急躁地想要扯去身上刚披好的外袍。 “还有时间,来得及的……” 然而玉燕却不肯再纵容他了,她略略向后一撤,雪白的脚尖轻轻抵在宫尚角赤裸的胸膛上。 力度虽轻,却清晰地传达出了她的拒绝之意。 “角公子,凡事过犹不及啊。” 宫尚角的眼中顿时露出了恳求的神色,轻柔地握住玉燕的脚踝,仿佛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狗狗般看着她。 见玉燕丝毫不为所动,宫尚角这才沮丧地捡起了外袍,默默穿在了身上。 玉燕见他乖乖听话,这才重新起身,开始帮他穿好衣衫。 男人的欲望,既是激烈的又是短暂的。一旦得到满足,就很快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而在这短暂的欢愉之后,留下的是更深的眷恋与不舍。 宫尚角凝视着玉燕的一举一动,那细腻的动作,温柔得仿佛一位即将送行出征的丈夫,心中不禁百感交集,柔情如丝如缕,紧紧缠绕。 “燕儿,抱歉,我曾允诺你,待这三年孝期一过,定要为你办一场最为盛大的婚礼。而今,我却不仅食言,还……” 宫尚角的话语中透着一丝羞愧,脸颊不自觉地染上了绯红,玉燕却轻笑了起来。 “现在知道不对了,刚刚缠着我不放的时候想什么去了?” 宫尚角满脸羞红,几乎不敢抬头直视她的目光。 “燕儿,别再取笑我了,你明知道我在面对你的时候……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的。” 玉燕细心地为他系好腰带,将那块燕形玉佩轻轻挂上。 “我并非要责怪你什么,我们都明白,眼下这种情况,不是你我能纠结儿女情长的时候。 况且你也知道,那些俗世的礼教规矩,我向来不放在眼里的。我们情投意合,如此又有何不可? 我所看重的,从不是那些虚名浮利,而是你这个人本身。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愿意像你的祖母和母亲一样,为了我们的感情,牺牲一切。” 宫尚角听罢此言,心中涌动着无尽的感动,眼眶不禁湿润,紧紧拥抱着玉燕,仿佛要将这一刻的温暖永远镌刻在心间。 随着寅时更声的隐约响起,二人依依不舍地告别。 宫尚角终于翻身上马,在玉燕深情的目光中,伴随着晨曦的第一缕微光,缓缓踏上离开宫门的道路。 送走宫尚角后,玉燕迫不及待地返回徵宫,第一时间便是给自己熬药。 虽说上次她给自己下过毒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癸水,应当是还是有效的,不过凡事还是做好万全准备的好。 苦涩的药香在徵宫内缓缓弥漫开来,玉燕轻轻倚靠在榻边,目光穿过缭绕的烟雾,落在那忽明忽暗的火苗上。思绪随着跳跃的火光回到了刚才的那一刻。 曾经的耳鬓厮磨,温存缠绵,会对此有反应的,可不止宫尚角一个。 千百年来,女人一直都被当做一面能够满足男人欲望的镜子。 可一个人不是生下来就是女人,她是变成女人的。 而女人其实也可以不谈爱,仅仅因为情,也一样可以燃烧。 宫尚角平日在众人面前总是威风凛凛、气宇轩昂,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但面对此事却显得颇为笨拙。 不过玉燕也知道,对于像宫尚角这样一直以来循规蹈矩、恪守礼教的正经人来说,能够勇敢地迈出这一步实属不易。 毕竟是初尝禁果,宫尚角平日里一心只读圣贤书,那些所谓的“学习资料”更是从未入过他的眼,又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做得轻车熟路呢? 如今他能有如此表现,其实已经算得上是差强人意了。 好在他年轻气盛,技术不够,至少还有力气来补。 玉燕今夜发生的一切还算满意,因为她发现,情事不仅可以作为达成目的的手段,更可以成为满足自我、寻找乐趣的途径。 情事真美好。 可惜没吃饱。 宫远徵迷迷糊糊地醒来,身边那熟悉的温暖已然不在。 玉燕的位置空荡荡的,伸手一摸,只余下一抹淡淡的凉意,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寒意。 往日里,若玉燕在深夜稍有离席,感觉不到姐姐的气息和温暖,他总能敏锐地察觉,很快醒过来。 可今晚到底怎么回事,自己怎么睡得这么死? 一股不安迅速在他心中蔓延开来,外衣也不顾上穿,踩了鞋子便开始在昏暗的房间里四处寻觅玉燕的身影。 蓦地,一股淡淡的中药味自药房方向飘来。 “姐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熬药?可是身子不适?” 宫远徵凑近一看,发现桌子上散落着桃仁、红花、姜炭、芸苔子等药材,心中顿时了然。算一算日子,顿时明白了过来。 “姐姐,这等琐事让我来便是,你快回去歇息吧。” 话音未落,他已不由分说地将玉燕扶回床边,细心地为她灌好汤婆子,塞到她的怀里以后就回去继续给她熬药了,还不忘煮上一碗暖身的红糖姜水。 到了这个时辰,天也快亮了,宫远徵睡不着,索性一边给玉燕揉着腰,一边和她聊天。 “姐姐,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还喜欢宫尚角。” 云之羽(164) 玉燕正小口喝着红糖姜水,听到这话顿了一下。 “你为什么这么问?” 宫远徵的声音闷闷的。 “别人看不出来,但我心里清楚,你们之前的争执,还有在万花楼闹得那一场,不过是演戏罢了。 我虽然嫉妒宫尚角抢走了姐姐,但也知道,他绝不是那样轻浮浪荡、薄情寡性之人。 他之所以如此行事,无非是为了向其他人证明,与你划清界限,不让你因他而受牵连。” 玉燕有些无语。 “你既然明白,为什么还拿暗器射他?” 宫远徵哼了一声。 “既然做戏就要做全套嘛……好吧,我承认我的确也有公报私仇的意思,他都把我姐姐抢走了,吃我一镖怎么了?我都没拿有毒的暗器射他呢。” 玉燕忍不住笑了起来,揉着他的小脑袋瓜。 “我们远徵还真是长大不少,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不过你既然明白我们是在演戏,那你闹着要给我退婚,又是怎么回事?” 宫远徵自知理亏,当即搂住了玉燕撒娇。 “这也不能怪我啊,都是宫朗角给我出的主意,他说角宫和羽宫势同水火,姐姐夹在中间定然左右为难,还不如由我出面来当这个恶人,取消婚约。 不管最后成不成,好歹是一个态度,算是和角宫彻底划清界限,别人不管有什么想法,总归不会牵连到你身上。 姐姐,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也可以帮你分担的。” 玉燕听了宫远徵这番话,自然是既感动又欣慰。 感动的自然是宫远徵对她的用心,而欣慰的则是,宫朗角终于支棱起来了。 而且一出手,就连她也差点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这么多年的教导,总算没有白费。 “远徵,你能有这样的心意,姐姐很高兴,但是你这样听从别人的话,任意妄为,姐姐不喜欢。” 玉玉燕捧着宫远徵的小脸,让他和自己对视。眼神中既有责备也有疼爱: “虽然朗弟弟说的很有道理,也的确是为了姐姐好,但你怎么知道,姐姐是不是有自己的打算呢? 你如此不跟我商量便擅自行事,万一坏了姐姐的事情,你说,姐姐该不该罚你?” 玉燕嘴上说着要罚,额头却抵在了宫远徵的小脑袋瓜上,笑盈盈地望着他。 宫远徵被姐姐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小脸倏地红了,他抬头,与玉燕那汪如秋水般清澈的眸子相遇,仿佛能听见她睫毛轻颤的细微声响。 “当然是要罚的……姐姐想如何惩罚我,我都甘愿承受……” 这个小刺猬,平时在外人面前一副趾高气扬、看似不可一世的架势,好像路过的狗都会被他踢一脚,在自己面前倒是乖到不行。 玉燕把宫远徵搂在怀里,纤细的手指穿梭在他乌黑的发丝间,把玩着他的小辫子。 “说起来姐姐最近实在太忙,的确忽略你了,都没有好好跟你聊过天。近来发生的这些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宫远徵直接躺在玉燕身上,双手紧紧环抱着她的腰身,仿佛找到了最安全的港湾。 “我就是觉得尚角哥太委屈了。他根本就不是那种会污蔑同门的人,一定是被人算计了,结果现在却要灰溜溜的离开宫门。” 玉燕轻笑一声,捏着他的脸蛋,带着几分调侃: “你平时不是没少挤兑他吗,怎么现在倒是开始改口叫上哥了?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哦。” 宫远徵哼唧了一声。 “平时是平时,我们那不过是兄弟间的打闹罢了,他不是也没跟我一般见识吗? 在我心里,他虽不及姐姐般重要,但他毕竟是我哥哥,是爹爹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让我信任的人,要是有人欺负他,我自然也是不肯的。” 宫远徵悠然翻了个身,眨着眼睛看向玉燕。 “姐姐,你曾经教过我,君王的德行就是邦国的基石,储君若品行端正,国家自会稳如磐石;而储君内心一旦动摇,国运便可能倾斜。 一个国家,如果连储君都要使诈伪之术了,国家岂有不倾覆之理?子民又怎会不流血? 所以我觉得,那个宫唤羽根本就不配当少主,就连宫鸿羽也不配做执刃。 伯伯和尚角哥在诸多方面远超他们,只可惜在阴谋诡计这方面,没有算计得过他们。” 玉燕轻抚他的发顶,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 “自古以来争权夺利皆是如此,从来没有是非对错,唯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远徵,你要记得,史书,最后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 宫远徵紧紧握住玉燕的手,语气中充满了不解与痛惜。 “可我还是觉得尚角哥太可怜了,他明明一心为了宫门好,做出了那么多贡献,可现在……却落得了这个下场。” 听到他这话,玉燕轻笑着摇了摇头。 “远徵,你不明白,宫尚角输了,依旧是高高在上的角宫宫主,名满天下的宫二先生,可有些人输了,可就会沦入万劫不复之地。” 宫远徵听到她这样说,心里莫名有些窃喜。 “姐姐,你真的不心疼他啊?” 没等玉燕回答,宫远徵又紧紧搂住了她,像是一只八爪鱼一样缠在了她的身上。 “姐姐,你相信我,我长大以后,才不会变成像尚角哥那样笨蛋,为了宫门付出一切还什么都得不到。我会保护好姐姐,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所以……” 宫远徵说着,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向玉燕。 “所以姐姐,你以后……以后只看着我一个人,好不好?” 玉燕一见到他这样,立刻就明白了他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是不是因为朗弟弟要来了,所以又不高兴了?” 见宫远徵低着头默认,玉燕解释道: “姐姐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朗弟弟这次来到徵宫,情况和之前跟我们去月宫不同。 他现在其实是你伯伯推出来,送给宫唤羽,让他安心的人质,你毕竟是徵宫的主人,就让着他一些吧。” 云之羽(165) 宫远徵听她这么一分析,顿时有些内疚,声音也变得闷闷的。 “我知道了,姐姐,我不会再吃朗哥哥的醋了,我会照顾好他的。 不过朗哥哥也真惨,我虽然没有父亲,但爹爹在临终前,还在为我的前途打算,而且我还有姐姐。 但朗哥哥虽然有父亲,却跟没有一样,实在太可怜了。” 玉燕听到这话,抚摸着宫远徵脑袋的手却忽然停了下来。 “远徵,你还记得,我们曾经在宫门外见到的那伙在煮肉的官兵吗?你当时还在问我,里面煮的是什么,为什么会那么酸。” “记得啊,姐姐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玉燕低下头,在宫远徵耳边说了一句话,果不其然,宫远徵的小脸,顿时变得煞白,眼神惊恐地看着玉燕。 “姐姐,你骗我的对吧……” 玉燕轻笑一声,眼神中却带着寒意。 “远徵,我之前之所以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知道这残忍的现实。 而现在告诉你这些,也不是为了吓唬你,而是为了告诉你一个道理:永远不要去可怜别人。” “因为天下万民,都远比上位者,更加易碎。” ------------------------------------- 宫朗角在徵宫安顿下来后不久,月公子也从月宫匆匆赶回。 他一进门,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向玉燕,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这么多天不见,可把我想坏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仿佛每一字一句都蕴含着无尽的思念。 陷入热恋的男人,总是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从前的清冷与优雅,早已被这份深情所淹没。他此刻的眼神里,只有对玉燕的渴望与依恋。 听说宫尚角这个最大的情敌已经离开,月公子更是开心得难以自抑。 他忍不住想要更进一步,拉近与玉燕的距离。 然而,他并没有像宫尚角那样大胆到敢亲吻玉燕。他只是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像一只温顺的小狗。 “有没有想我?” 玉燕被他这小狗一样的动作逗笑了。 毕竟,她也是刚开荤不久的年轻人。月公子不敢做的事情,她可敢做。 她直接捧着月公子的脸,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月公子虽然之前给玉燕看病的时候,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的差不多了,不过那时他只把玉燕当病人,自然心无邪念。 然而,此刻玉燕的主动出击却让他措手不及。 后山没有女人,像他这等连拉手都不会的纯情大龄少年,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攻势。 当即一下脸红到了耳后根,一双大眼睛又是羞涩又是无措地看着玉燕。 玉燕越看越觉得可爱,又轻轻亲了一下。 月公子这才反应过来,他的学习天赋一向很好,当即也学着玉燕的样子,捧着她的脸亲了回来。 只是亲人的样子,还是跟小狗一样,胡乱的不得章法,亲的玉燕忍不住轻笑出声。 月公子倒是没觉得她是在嘲笑自己,只当她也很喜欢这样,嘴角勾勒出一抹满足的笑意,紧紧扣住了玉燕的手。 “燕儿,我好喜欢这样,以后我们经常……像这样好不好?” 玉燕伸手整理着他有些凌乱的衣襟。 “当然好啦,不过别怪我事先没有提醒过你,如果被别人发现了的话,那以后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月公子连忙点头应允,忽又似想起了什么,疾步走向书桌旁。 “险些忘了要紧之事,月长老根本不许我把秘籍带出来,我这段日子可是一直在努力的背诵,所以才耽搁到了现在。 我虽然只背到了第四层,但应该也足够用了,毕竟这门功夫欲速不达,一般人想要练到这个层次,起码需要十余年的时间呢。” 默写是一门十分耗费心力的功夫,尤其默写的还是这种内功心法,要求每一个字、每一笔都精准无误,不容丝毫偏差。 玉燕早就提前准备好了一切,不仅备齐了所有必需之物,更遣散了周遭一切闲杂人等,不许任何人来打扰,为了防止月公子体力不支,还提前给他喂了颗提气的补药。 月公子在奋笔疾书,玉燕则是在一旁静静地给他磨着墨,看着他的汗水不断从额上落下,都没敢给他擦,生怕打断了他的思路。 过了大半个时辰,月公子终于搁下了笔,全身已被冷汗浸湿,整个人仿佛被无尽的疲惫所吞噬,无力地倚靠在椅上,像是被透支了一样。 见状,玉燕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收起那些承载着心血的纸张,随后将月公子轻轻抱起,安置于柔软的床铺之上。 “月郎,辛苦你了,你好好休息,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玉燕捧着月公子的脸又亲了亲,给他盖好了薄毯,见他渐渐睡去,这才坐在床边,细细地看起《太初玄功》的内容来。 如果只是简单地看第一二层的内容,那和外门武库里那些随处可见的低级功法并没有什么区别,十分粗浅易懂。 可越往后看,如同探秘深海,越往下潜行,所需之力愈重,过程愈发艰难。 即便是如今身怀深厚内力的玉燕,也觉得有些吃力。 这就好像一个人从井里打水一样,最开始的时候自然是很轻松、很简单。 但随着水面逐渐下降,越往下,越往深,需要花费的力气就越多,水桶就越沉重,过程也就越艰难。 月公子对“蚀心之月”的研究,正是为了寻找一条捷径,让内功修炼之路变得更为顺畅。 一旦经脉得以拓宽,内力得以增强,就如同在重负之下安装了一个省力的滑轮,使得修炼之旅不再那么艰辛难耐。 玉燕凝眉思索,反复推敲之下,终于窥见了《太初玄功》背后的奥秘。 这门功法的难点,并非如外界所传,受寿命限制而不可逾越。 其真正的挑战,在于那八个字——“循序渐进、欲速不达”。 这简短的八个字,正是修炼此功的精髓所在。 云之羽(166) 宫唤羽所修炼的《九曜神功》,其实也有八字要诀,乃是‘欲用其利,先挫其锋’。 只不过因为当时宫鸿羽因为担心被人发现掉包的事,他自己也不敢偷看,催促玉燕连夜抄录后便迅速归还。 而玉燕给宫唤羽的抄本上,自然是没有那八个字的。 倒不是玉燕打算故意坑他什么的,而是以宫唤羽的悟性,就算带上这八个字,他也不一定能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不如等他后头练功出了岔子的时候,自己再来想办法帮他解决。 以宫唤羽的资质如果要练到那个程度,差不多需要十年左右的时间,正好还能扣个锅在宫鸿羽身上。 如此既能让宫唤羽在困境中磨砺心性,又能巧妙地将责任归咎于宫鸿羽,为日后父子反目埋下伏笔,真可谓一举两得。 玉燕很快便将月公子亲笔所写的《太初玄功》细细整理成册,暗中交到了宫朗角手里。 “朗弟弟,你看看,这是不是你之前跟姐姐说的,想要的那个功法?” 宫朗角当初借此事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泪眼婆娑地向玉燕哭诉,目的本来想要趁机控诉宫镇角的不公,让她更加在意自己一些。 玉燕竟真的把他的话记在了心上,费尽心思为他弄来了《太初玄功》。 宫朗角也不知道《太初玄功》到底什么样,只是听月公子提过一嘴罢了,因此也不知真假。 然而,仅凭玉燕的这份心意,就足以让他感动得热泪盈眶,无以复加。 自己的亲生父亲仅仅因为觉得会违反门规,怕将来出事影响哥哥,便一口否认了此事,还坚决不许他再有这个想法。 而玉燕却会因为他一句话,一个渺茫的希望,当真敢冒大不韪,去为他办成这件事。 这份深情厚意,让宫朗角不禁回想起那天,自己偷听到的父亲和宫唤羽的对话。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徵宫,和上次不一样,不是为了照顾自己的身体,而是为了当一个人质。 他的安全,他的自由,在他最敬爱的父亲眼里,远不如为他的哥哥,换取一个机会重要。这份冷酷的现实,让他心如刀割。 如果徵宫的主人不是他的玉燕姐姐,而当真是羽宫的拥趸,或是一个居心不良的人,他几乎不敢想,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困境。 果然,在这个充满危险和不确定的世界里,如果还有一个人深深地爱着他、在乎着他、守护着他,那这个人除了母亲之外,只会是他的姐姐。 想到这里,宫朗角心中涌起的情感如同潮水般汹涌。 他无法克制自己,猛地扑进玉燕的怀抱,双臂紧紧环住她瘦削的肩膀,头深深埋在她的胸口,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与哭腔。 “姐姐,果然只有你对我好,我不奢求能像哥哥那般在你心中占据重要位置,亦不敢与远徵弟弟相提并论。 我只求你,千万不要要像我那狠心的爹爹一般,轻易放弃我。今后我会乖乖听你的话的,无论你叫我做什么,哪怕是赴汤蹈火,我也定当遵从,绝不违逆。” 玉燕见状,心疼得眼眶微红,她轻轻捧起宫朗角那张日渐俊朗的脸庞,指尖描绘着他面部的轮廓,眼中满是柔情与怜惜。 “傻孩子,胡说什么呢?姐姐的心中,你始终是最珍贵的存在,姐姐怎么会放弃你呢?” 随后,玉燕牵着宫朗角的手,缓缓走到窗边。 窗外,清风拂面,带着几分初春的暖意。她望着远方,思绪似乎飘回了往昔。 “有时候我经常忍不住想,你说人要是能一直都不长大,那该有多好。 还记得我刚来到宫门的那段时日,我们和泠夫人一起种花,坐在树荫下读书,你总是那么活泼好动,经常找机会溜走,知道我会去找你,便四处躲藏,每一次都让我好找……” 宫朗角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怀念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温暖的微笑。 “那时候的我的确是很顽皮,姐姐好笨,总是被我逗得团团转,每次都找不到我藏身之处。” 玉燕轻轻抚摸他的头顶,语气中带着几分宠溺与无奈。 “不是姐姐笨,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在哪里,只是我知道,你一定会自己回到我身边的。” 正当宫唤羽与玉燕沉浸在那些温馨而美好的回忆中时,宫远徵的贴身侍卫金盛急匆匆地闯入,打断了这份宁静。 他的脚步匆匆,神色紧张,仿佛有十万火急之事需立即禀报。 “宫主姐姐,长老院那边请您过去,说是有要事要商议。” 而此时的长老院内,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宫鸿羽与宫镇角皆眉头紧锁,面色严峻。 “如今尚角这个宫主已经外出,角宫的事务亟需有人打理。唤羽身为少主,兼顾角宫事务乃顺理成章之事。我就不明白了,这件事怎么就不行呢?” 玉燕刚来到长老院的时候,刚好听到这句话。 如果这话是从宫鸿羽嘴里说出来的,那自然没问题。 关键说这话的声音,是宫镇角。 “在我看来,宫唤羽年轻有为,又身为宫门少主,代理角宫事务自是顺理成章。我如今身体欠佳,难以长时间操劳,还望各位长老体谅。” 三位长老有点懵逼,怀疑是自己今天起得太急,以至于整个世界都不对劲了。 正当他们不知所措之际,看到玉燕的到来仿佛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把她叫了过来,简单阐述了下情况。 这次率先来找事的又是宫镇角,他以自己身体不好为由,想要让宫唤羽来代理角宫的事务。 虽然早就知晓,但玉燕仍是装作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 而更令人惊讶的是,反对此事的,居然是宫鸿羽。 “角宫事务繁重,岂能儿戏?唤羽虽为少主,但经验尚浅,如何能够胜任?此事我坚决反对。” 云之羽(167) 看到宫鸿羽紧锁的眉头,玉燕心中便了然,杨兰必定将之前布置的任务执行得极为出色。 因为茗雾姬那封信的缘故,杨兰对推动茗雾姬走向绝路的宫鸿羽与宫唤羽,可谓是恨意滔天。 从玉燕口中得知宫唤羽或许与宫镇角有所勾结后,杨兰便开始对宫鸿羽施展柔情攻势,开始各种给宫鸿羽吹起了枕头风,愣是将宫鸿羽的那三分猜疑,演变成了十分确信。 加之玉燕推波助澜,告诉了宫鸿羽,宫唤羽前些日子已经让她停止给宫镇角下血竭草一事,这一消息无疑更加坚定了宫鸿羽的猜疑。 为了探明宫唤羽的真心,宫鸿羽故意提及等宫尚角离宫后,便会将他和玉燕的婚事提上日程。 然而,以往一提起与玉燕成亲便兴奋不已的宫唤羽,这次却支支吾吾,称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如此反常的表现,几乎可以让宫鸿羽认定,宫唤羽定然是已经背叛他投向了角宫。 对于宫镇角的能耐,他自是心知肚明,要策反一个宫唤羽对他而言,简直易如反掌。 至于理由什么的,他根本不需要想,因为杨兰也已经给他找好了。 大概就是说宫唤羽之所以不想娶玉燕,无非还是为了子嗣的问题。 这番话听起来既合情合理,又恰到好处地挑拨了宫鸿羽与宫唤羽之间的关系。 玉燕与杨兰一唱一和,让宫鸿羽对宫唤羽的背叛深信不疑。 而宫唤羽那模棱两可的态度,更是让宫鸿羽心中的猜疑如野草般疯长。 宫鸿羽向来是个极为双标的人,虽然他安排这门亲事,的确是有算计宫唤羽,想要故意让他绝户然后让宫子羽捡便宜的因素在。 但我算计你是我的事,你怎么能背叛我呢? 因此当宫镇角要让宫唤羽代理角宫事务的时候,宫鸿羽自然是第一个不答应。 儿子大了就是翅膀硬了,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不过还好他除了宫唤羽之外,还有更有用的人选,那就是玉燕。 虽然玉燕也不是他亲生的,但好歹是他夫人和儿子的亲人啊。 更何况,身为女子,她自然比野心勃勃的宫唤羽更为可靠,也更好掌控。 在宫鸿羽眼中,玉燕无疑是最为理想的人选。 玉燕现在毕竟还是宫尚角的未婚妻,角宫的儿媳妇,其身份地位不容小觑。 由她来当家,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更重要的是,宫鸿羽深知三位长老对玉燕的偏爱,若自己推举她,定能赢得他们的支持。 正如宫鸿羽所料,三位长老虽然不知道宫镇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在宫唤羽与玉燕之间,他们自然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玉燕,想要给她争取更多利益的。 面对此景,宫镇角自然是最为反对的那一个。 拿出来的说辞还是那套大男子主义的言论,声称角宫绝不能像徵宫和商宫那般,由一个女人来主宰。 正当二人争执不下,唇枪舌剑让三位长老头疼不已之际,玉燕悄悄派去的侍卫此时已带着宫朗角返回,为这场纷争带来了一线转机。 “各位长辈,还请听我一言,其实这件事,有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玉燕来到门前,牵着宫朗角的手,亲自将他迎了进来。 “自从宫门成立以来,各宫各司其职,界限分明,从未有兼任之例。而且我一个妇道人家,打理徵宫,也已经是心力憔悴,如何能一肩挑起两宫的担子?因此我觉得,角宫代理宫主的最佳人选,自然非朗角弟弟莫属。” 此言一出,不仅三位长老面露愕然,就连宫鸿羽与宫镇角也不禁怔住。 她是怎么想出这个天才的主意的啊? 而自从经脉受损后就变成了可有可无的小透明的宫朗角,此时也终于再度成为了众人,或者说整个宫门的焦点。 他顿时紧张得手足无措,但玉燕紧握着他的手,传递过来的不仅仅是温暖与力量,更是无尽的鼓励与信任。 “朗角弟弟身为角宫二公子,在父亲病重、兄长外出的非常时期,打理家族事务自是顺理成章之事。” 雪长老忍不住插话,眉头紧锁: “可是朗角他现在不过十四岁,而且……” 虽然雪长老没有说出口,但众人皆知他担忧的是宫朗角的武功问题。 宫门是个强者为尊的地方,虽然不一定时刻都能用得上武功。 但对于一个欲担此重任的人来说,无疑是不可或缺的威信之源。 但玉燕却自有她的一番道理。 “三位长老,角宫掌管的,乃是宫门的财政,朗弟弟虽然年少,但自幼天资聪颖,博学多才,各位长辈若是不放心,可以给我们一段时间,让我带他熟悉、学习如何掌管一宫事务,若是一段时间后未能达到各位的期望,玉燕教导不力,自会来向各位长辈们负荆请罪。” 宫朗角此时也终于回过神,意识到姐姐这是在给他争取权利,当即一撩衣袍,朝着三位长老行礼下拜。 “执刃大人,长老,朗角虽然年幼,但绝不是那等不通人情世故、懵懂无知的孩童。 这么多年来,全赖姐姐不辞辛劳地悉心教诲,还有哥哥平日里言传身教,朗角对宫门事务也略有了解。 朗角自知才疏学浅,能力有限,难以像那些前辈们一样为宫门立下赫赫功勋,但也愿尽绵薄之力。 恳请执刃和长老,给朗角这个为宫门效力的机会,哪怕只是让我从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做起,我也定会全力以赴,绝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宫朗角的声音虽稚嫩却坚定有力,每一个字都透露出他的决心与自信。 三位长老看着这对姐弟情深的一幕,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他们知道,玉燕的教导有方,宫朗角的聪慧过人,都是不争的事实。于是,他们相视一笑,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燕儿言重了,这两年你是如何打理徵宫的,我们都看在眼里。宫门上下都知道,朗角从小便是由你教导。我们自然是相信你们的。” 月长老微笑着说道。 “镇角啊,朗角如今也不小了,他毕竟也是你的儿子。尚角不在的这段时间,便由他来暂代宫主之位,由玉燕在旁辅佐,如何?” 云之羽(168)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宫镇角自然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只是回到角宫后,便以有事情要交代他们为由,第一时间把玉燕叫了过来。 “燕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拒绝此事?按照我们之前的安排,这个代理宫主之位,应该由你来担任才对。” 玉燕满脸歉意。 “对不起,父亲,但我不是临时变卦,而是一直都有这个主意,之所以没有提前和你商量,也是怕你不答应。” 玉燕说着,又深深叹了口气。 “其实我明白,你让我接过尚角哥哥的担子,也是希望我手中多一份权力,就能多一份保障,可我思来想去,这样做对朗弟弟不公平。 他毕竟也是角宫的一份子,如今他年纪也大了,有些事我们应该要让他参与进来。 就算父亲你是想要保护朗弟弟,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相比起为他撑伞,我们更应该给他面对风雨的力量。” 宫镇角听完玉燕的解释,沉默片刻,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燕儿,你长大了,有自己的见解和担当。你说得没错,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朗儿确实需要更多的机会去历练,去承担。 你考虑得周到,为父欣慰之余,也感到一丝愧疚。之前是我太过保护他,没有考虑到他的成长需求。” 玉燕闻言,眼眶微红,却依然坚定地望着宫镇角: “父亲,您知道吗?每当我看到朗弟弟那双充满渴望的眼睛,我就在想,他是否也在期待着一个机会,一个能够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 今天,我给了他这个机会,也是给我自己一个机会。即便朗弟弟今后不能再恢复内力,我们也应该想办法为他另谋出路,而不是就此放弃他。” 说到这里,玉燕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更合适的词汇来表达自己的情感。 “父亲,今天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对,违背了你的意愿,但我不后悔,代理宫主这个位置,朗弟弟比我更加需要。 你不用担心他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因为我会在背后为他做好一切。 养儿百岁忧,常怀九十九,如果泠夫人现在还在,定然也会为朗弟弟如此打算。 若是借此事,能够让他重新振作起来,那我付出再多心力,我也心甘情愿。” 这话说完之后,别说偷听的宫朗角,就连宫镇角都被感动的眼眶发红。 如果说他之前还认为玉燕为角宫所做的一切是因为她深爱着宫尚角,爱屋及乌,而现在他终于是彻底改变了这个想法。 她不光是一个为爱而生的女子,更是一个重情重义,心怀感恩的好孩子。 泠夫人当初给她的一点温暖,如今已经被她化作了十分,反哺到了宫朗角的身上。 如此设身处地、无微不至的为他着想,便是亲生父母,也未必能够做到这一步。 “好孩子,没想到你竟然能够为朗角考虑到这个程度,真是令我这个做父亲的都汗颜。 我们角宫能有你这样的女主人,当真是我们父子的福气。” 玉燕端起一旁的药碗,恭敬地给宫镇角喂药,一副十足的孝顺女儿的模样。 “燕儿怎么能够和父亲相提并论,您当初为了解开尚角哥哥的困局,不惜自己服毒,损害身体,相比起您为了尚角哥哥做的一切,燕儿如今的付出,又算得了什么呢?” 宫镇角喝了药,感觉气息顺畅很多,又开始思索了起来。 “只是燕儿你有所不知,我本来想着,若是宫鸿羽推拒你担任角宫的代理宫主,我就可以趁机发难,说你没有这个资格,然后提出条件,让你去参加三域试炼,这是现在这般,反倒让我不好开口了。” 所以我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吗,你有这打算为什么不和我早说啊! 玉燕顿时有些心梗,但在心里权衡了一番。 参加三域试炼又不差这一个机会,相比起让宫朗角和角宫彻底离心被自己所笼络,这点牺牲算不了什么。 玉燕当即微微一笑,那笑容温婉而淡然,像是毫不在意的样子。 “父亲,你还记得你和我说过吗,真正的强者,从来不需要什么试炼来证明。 当初在同盟大会上,我以一己之力,击退无锋魍阶刺客,名扬江湖,即便我没有过三域试炼,又有谁会怀疑我的实力? 我知道,父亲是希望我能够借此,得到宫门上下的认可,但我对权力并没有什么渴望,这个代理宫主,也不过是替远徵弟弟暂时占着位置罢了。 我唯一的愿望,便是他能早日成长,待所有纷扰尽皆平息,我便能如昔日般退隐幕后,全心全意照顾他们,享受那岁月静好,不再为这世间俗事牵绊。” 宫镇角闻言,不禁长叹一声。 “可是孩子,这样对你而言不公平。” 玉燕的目光依旧温柔如水,与昔日那位温婉贤淑的泠夫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世间法理万千,难敌一句甘愿。感情之事,从来都没有什么公不公平,只有愿不愿意。 只要我所爱之人幸福安康,便是我心中最大的祈愿。” 宫镇角凝视着眼前的玉燕,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强烈的震撼。 他仿佛看到了昔日泠夫人难产之际,仍拼尽全力生下宫尚角时的决绝与坚韧。 那时的她,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几乎不可闻,却紧紧握住他的手,说出了那句同样令人动容的话: “为你,我甘之如饴。” 而此刻的玉燕,同样以她的温婉与坚韧,续写着这份传承与深情。 宫镇角此刻终于恍然大悟,为何宫钧徵早在多年前便心意已决,要让玉燕做徵宫的女主人。 或许正是因为宫钧徵天性单纯,才得以洞察人性最为本真、最为纯粹的一面。 他蓦然惊觉,自己竟一直错看了玉燕。 玉燕这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从来都不像她,而是像泠夫人。 她们都是一样的温柔、包容。 而她们的勇敢和无畏,也不是因为她们自身的强大,而是源自内心深处那份真挚的爱。 这是他们宫门这些的男人,都无法拥有,也无法掌握的力量。 宫镇角不再犹豫,将代表角宫权力的方印,珍而重之地交到了玉燕手中。 “从此以后,无论是角宫,还是尚角和朗角,我都将他们托付于你了。” 玉燕双手接过,眼神温柔而坚定。 “女儿愿以性命发誓,此生定不负父亲所托。” 云之羽(169) 宫镇角对于玉燕自然是放心的,他深知玉燕不光智谋过人,更是有着一颗纯净无瑕的心。 只是一想到自己那个小儿子,宫镇角又忍不住叹息。 自从那次他失手打了宫朗角后,父子俩之间就好像多了一抹挥之不去的阴影。 他一直被各种事情缠身,也没能顾得上和儿子好好聊聊,打开心结。 宫镇角深知宫朗角对玉燕的依赖,便决定将这孩子送往徵宫,希望能借此缓解他内心的失落与苦闷。 未曾料到,如今竟会生出这样的变故。 对于宫朗角,他始终怀揣着一份愧疚,想要让他远离这些争端。 哪怕将来如果他和宫尚角真的出了点什么事,有玉燕护着,宫朗角至少也能安然度过此生,无忧无恙。 只是现在…… 每当回想起宫朗角在长老院的种种表现,宫镇角都不禁轻叹一口气。 玉燕是真的把他教的很好,或许在宫朗角的事情上,自己这个不合格的父亲,还是应该听从她的意见。 “燕儿,这几天朗角就留在我这里,我来教导他如何处理角宫事务,至于宫唤羽那边…… 他至今还认为你是羽宫的人,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还少不得你去‘宽慰’他一番。” 玉燕心中正有此意,当即领命而去。 玉燕每次回到羽宫都跟要过三域试炼一样。 她首先要向杨兰请安,交流一下近期的情况,然后就会被宫子羽缠上,最后还要应付金繁。 如此到了深夜休息的时候,这才有时间去见宫唤羽。 而宫唤羽自然也是知道在长老院发生了什么,玉燕来到他房间的时候,他正把自己关在里偷偷喝闷酒。 玉燕倒是也没有阻拦,反而给他又倒了一杯。 “哥哥今日好雅兴。” 宫唤羽却愤愤地将酒杯砸在桌子上,酒水四溅。 他咬牙切齿地低吼着:“老贼误我!” 玉燕见状,连忙拿起他的手,仔细检查着每一寸肌肤,好像生怕他被碎片割伤。 “哥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咱们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你又何必如此动怒呢? 而且你应该也能看出来,宫镇角分明不怀好意。他故意说要将角宫的权柄给你,实际上也只是为了让你引起宫鸿羽的猜忌罢了。” 这话落在宫唤羽耳里,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他猛地一把夺过酒壶,对着壶口痛饮了一口,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随着这酒水一同咽下。 “可如此浅显易懂的手段,宫鸿羽这个傻子就偏偏上当了! 我拿下角宫的权利,对羽宫而言也是有好处的事情,他大可以将计就计,先把好处得了才是。” 宫唤羽的话语中充满了失望和愤怒,仿佛在这一刻,他所有的骄傲和尊严都被击得粉碎。 “结果他倒好,宁可推举妹妹你,也不肯让我这个名正言顺的羽宫人占这个便宜,可见在他心里,从来都没有把我当成自己人过。” 说到这里,宫唤羽的眉头微微皱起,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轻轻抿了抿唇,再次开口问道: “不过妹妹,我不明白,当时那种情况,你完全可以顺理成章接下角宫的事务,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推一个宫朗角出来?” 玉燕闻言,轻轻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 “因为名不正则言不顺。哥哥,你有所不知,宫镇角虽然称病,说自己无法处理事务,但他毕竟是曾经的角宫宫主,角宫上下依旧以他为尊。 我现在的身份还是徵宫的代理宫主,是个外人,很多事情若是没有他点头,我可谓是寸步难行。” 玉燕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与苦涩。 “你也不要可惜拿不到代掌角宫的权力了,宫镇角既然敢拿这件事出来赌,那就是做好万全准备的。有他这个太上皇在,你以为我们真的可以做任何事吗?” 说到这里,玉燕的话音突然一转,语气变得坚定而有力。 “但如果代理这个宫主的,是宫朗角,那就完全不一样了。他是名正言顺的角宫公子,宫镇角的亲儿子。 以他的名义来发号施令,角宫上下只会以为那是他父亲的意思,谁敢说一个不字? 与其在前面给人做出头鸟,在背后做执棋的人,不是更好吗?” 说到这里,玉燕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而且,哥哥,你有所不知。宫朗角虽然年轻,但他并非池中之物。他有着自己的野心和抱负,也有着不俗的实力和智谋。 让他代理宫主之位,既可以让他有机会展现自己的能力,也可以让我们在暗中观察他的表现。 如果他真的能够胜任宫主之位,那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宫唤羽不解:“宫朗角若是真的有这份才能,将来只怕会成为宫尚角的助力,这对我们而言怎么会是好事?” 玉燕微微一笑。 “即便有才能又如何?他始终是个不能练武的废人,过不了三域试炼,无法成为哥哥的威胁。 至于成为宫尚角的助力,那更是无稽之谈。 他们兄弟俩早就心生嫌隙,之前宫镇角为了让哥哥安心,还把宫朗角送到我手里做人质。 你觉得他现在,对他的父兄,难道还会如同从前一般敬仰吗?” 说到这里,玉燕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她轻轻地拍了拍宫唤羽的肩膀,继续说道: “所以,哥哥,你明白了吗?这一切都是为了大局着想。 我们虽然不能直接掌控角宫,但我们可以掌控宫朗角。只要我们能够把握住他,那么角宫的一切就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了。” 云之羽(170) 宫唤羽闻言,心中豁然开朗,仿佛迷雾被清风一扫而空。 即便自己真的得了兼管角宫的权力,上有宫鸿羽和宫镇角这两座大山压着,只怕自己也掀不出什么风浪来,反而可能陷入两难境地,左右支绌。 “妹妹深谋远虑,哥哥受教了。” 玉燕见宫唤羽已豁然开朗,便继续道: “哥哥,现在宫鸿羽对你已经心生疑虑。他虽未明言,但从他近期的举动中不难看出,他已经对你颇为忌惮了。 你如果想要坐稳这个少主之位,除了展现出超越众人的实力,和赢得三位长老的支持,我们还需要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以及立下让人无法忽视的功绩。 这样做到了这两点,这样将来即便宫鸿羽翻脸,我们也有能够和他扳手腕的底气。” 宫唤羽闻言,连连点头。 “妹妹所言极是。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拉拢宫紫商。宫紫商现在虽为商宫之主,但她和我不一样,商宫的主要事务,还是掌握在她父亲手中。 我们若是能将她收为己用,便相当于得到了整个商宫的支持,我们势力将如虎添翼。 至于三位长老,他们乃是宫家的根基所在,你需以实际行动证明,你不仅有能力继承少主之位,更有智慧引领宫家走向辉煌。” 宫唤羽闻言,眼神微亮,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他沉吟片刻,缓缓道: “妹妹的计划周密,哥哥自当全力以赴。只是,宫紫商的性格你也很清楚,她这个人每天嘻嘻哈哈的,除了那些武器之外,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要如何拉拢宫紫商,让她心甘情愿地加入我们呢?” 玉燕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道: “宫紫商虽然看似无心掌权多利,但她心中亦有她的抱负与理想。我们只需投其所好,让她看到与我们合作所能带来的长远利益,哥哥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便是。 哥哥需要做的,远比拉拢宫紫商要复杂的多,我倒是已经有了个大致的想法。” 宫唤羽正色道:“愿闻其详。” “宫门如今虽然在各地都有联络点,但效用有限,我们可以成立一个专门的情报部门,类似于无锋那样在四处密布的联络网,但更加隐秘高效。 这个部门不仅要负责联络各地,更要暗中组建一张情报网,监察各门各派的消息,由你直接统领。 宫鸿羽不能离开旧尘山谷,就是一个睁眼瞎,如果哥哥能执掌这些情报,那就成了宫门的眼睛和耳朵,而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眼睛和耳朵。” 玉燕说到这里,微微一顿。 “此外,我们还需要培养一批死士,作为我们的暗棋。这些人必须绝对忠诚,而且精通各种武技和暗器。他们将成为我们手中的利剑,随时准备出击。” 宫唤羽闻言,眼中顿时一亮。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信息就是力量。 如果能掌握这张情报网,他将拥有前所未有的优势,如同猛虎添翼,势不可挡。 “实施计划的关键在于选对人、用对力。我们需要找到一些有潜力、有才华的年轻人,通过严格的训练和考验,让他们成为我们的得力助手。 同时,我们还要利用宫门的资源,通过各种渠道收集情报,建立起一个庞大的情报网络。” 玉燕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当然,这一切都需要时间和耐心。但只要我们坚持不懈地努力下去,就一定能够实现我们的目标。” “好!就依妹妹所言。这个情报部门就交给我吧。我会亲自挑选心腹之人,组建起这张情报网。到时候,无论是无锋还是其他对手的任何动向,都将无所遁形。” 玉燕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色。 “至于三位长老那边,你无需太过担心,自有我去帮你劝说,而哥哥要做的,便是亲自去拜访宫镇角,向他阐明你的计划和愿景,以及你能够为宫门带来的未来,取得他的支持,相信他会很乐意给宫鸿羽添堵的。 至于宫鸿羽,他若是不答应,我们也不必太过在意。宫门的核心力量并不在他手中,而是在三位长老和各宫宫主身上。只要我们能够团结这些力量,就算他有所不满,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宫唤羽闻言,心中豁然开朗。仿佛拨开了云雾见青天。 只要他能获得足够的支持,宫鸿羽那点小动作根本不足为虑,如同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妹妹的计划真是妙极,没想到将宫镇角逼到绝境,反倒让他从一个棘手的敌人,成为了我们的助力。” 玉燕微微一笑。 “哥哥还是莫要高兴的太早,要成功劝说三位长老和宫镇角,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拿出一个能够让他们满意的章程才是。 至于这在旧尘山谷的第一个情报据点,我倒是有一个建议。” 宫唤羽眼睛顿时一亮。“妹妹请说。” “万花楼。” 玉燕慢悠悠地解释着: “哥哥可还记得,我上次去万花楼‘捉奸’,结果和宫尚角大打出手,几乎把万花楼拆掉的事情?万花楼老板如今可是损失惨重呢。 万花楼龙蛇混杂,人多眼杂,正是作为据点的好地方。哥哥不妨以赔偿的名义,趁机将万花楼拿下,暗中将其置办成自己的产业。 正好趁着修缮的机会,将其改建一番,以此作为你交出的第一份答卷,如何?” 宫唤羽还能说什么,眼瞧着玉燕连改建的图纸都给他准备好了,这份心意比任何言语都要来得动人,自然是连连答应了下来,放话自己一定不会让她失望。 玉燕闻言,嘴角勾勒出一抹温婉的笑意,轻拍他的手背以示鼓励: “哥哥有此决心,我自然全力以赴,站在你身旁。真正的强者,并非拥有无尽的力量,而是懂得如何巧妙运用这些力量。 在宫门的这片棋盘上,我们虽为棋子,却也能成为执棋之人。唯有用心布局,方能笑到最后,看尽世间繁华。” 云之羽(171) 数日之后,玉燕在处理完徵宫的大小事务后,再次踏入了角宫的大门。 宫尚角向来是有什么事情都不瞒着她的,早在她身在月宫之时,宫尚角便时常向她求教,无论是处理事务还是应对人事,玉燕总能给予他独到的见解与帮助。 加上宫镇角后来也有心让她掌家,宫尚角外出处理外务的那段时间,便一直便是让玉燕给他来充当副手,全权托付。 因此,对于角宫的种种情况,玉燕这个二当家自然是了如指掌。 然而,底下的下人们似乎并不完全买账。虽然他们听说过徵宫这位二小姐的能耐,但见她初来乍到,仍是不免流露出一丝轻视之意。 他们似乎想要故意考验她的实力,许多账目处理得模棱两可,试图在她面前展现自己的“技巧”与“智慧”。就等着她开口来问,好彰显他们的重要性。 角宫主掌的是整个宫门的财务大权,其他三宫乃至于后山要拨钱,都免不得要跟他们伸手,其权势之重,足以令整个宫门乃至后山为之侧目。 因此角宫的下人们腰杆子也格外硬,自视高人一等。 用一个不恰当的类比,就好像是奢侈品店里的店员一样。 虽然自己也不过是卖货的,但也不耽误他们看不起前来消费的客人。 他们倒也不是不知道如今名义上的代理宫主是宫朗角,不过任谁都看得出来,宫朗角不过是个推出来的幌子罢了。 真正做主的人,还是他背后那个还没过门的大嫂。 只是他们没想到,玉燕根本就没打算让宫朗角来做这个幌子。 如今她同时执掌角宫和徵宫两枚方印,相比起象征身份的令牌,这个才是真正代表权力的东西。 可她却毫不留恋,早在正式接管的前一天,她就把宫镇角给她的方印,送到了宫朗角的手中。 “朗弟弟,你不要怪你爹会有这样的想法,便是在平常人家当中,长兄不在,也是该由长嫂来当家的。但他可以给,我不能要。” 宫朗角闻言,心中涌动着难以名状的感动。 宫朗角自然是明白玉燕的良苦用心的,一想到一直以来都是她在想方设法的为自己争取地位和利益,如今更是毫不恋权,将自己本该有的东西都给了他。 “姐姐,你不要说这样的话,什么你的我的,都是你的。” 宫朗角手中紧握着那枚象征无上权力的方印,却好像是握着一块烫手山芋一样。 他生怕玉燕不信自己的话,连忙把方印往她手里塞。 “姐姐,我的生命是我娘给的,但我的第二次生命却是你给的。 当初在月宫,不是你细心照顾,若非你无微不至的照料,悉心调养我那孱弱的身体,我现在只怕早就是一个废人了,更别提你这些年来对我的悉心教诲与栽培,还有那…… 我如今所拥有的一切,无一不是姐姐你给我的。千万别再说这样生分的话了。 从今以后,就连我自己都是姐姐的人,姐姐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苍天在上,我宫朗角若是对姐姐有二心,便让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你们哥俩为什么都这么喜欢赌咒发誓啊。 玉燕还能说什么,自然是把人一把搂在怀里,装作一副心疼不已的样子。 虽说长嫂如母,可自己满打满算,今年也不过二十岁,却感觉有了好多年无痛当妈的经验了。 宫远徵一个,宫朗角一个,还有个和爹娘不亲,却总是黏着自己的宫子羽…… 我为宫门实在付出太多。 有了玉燕在背后撑腰,宫朗角自然不会对这些下人手下留情。 他傲然立于众人面前,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们的把戏一一拆穿。 角宫的下人们本想给玉燕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角宫的事务不是那么好打理的。 没想到却踢到了铁板,得罪了大老板的亲儿子。 此刻他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地接受训斥,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恐惧。 所以到底是哪个缺心眼的说小少爷不会出面管事的?可真是把他们害惨了! 然而他们不知道,真正惨的还在后头。 正当他们跪在地上乖乖挨训,惶恐不安之际,侍卫们仿佛从天而降。 他们不知从何处翻出了血竭草,一口咬定这是从某个下人的房间中搜出来的。 正当他们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宫朗角的威严与决心也在此刻得到了最彻底的彰显。 一直端坐在后面喝茶的玉燕这才终于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缓缓起身,莲步轻移,最终停在了那些因恐惧而颤抖不已的下人面前。 “之前我翻遍了徵宫,也没发现任何问题,没想到,居然是角宫出了内鬼。朗弟弟,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处置?” 宫朗角闻言,怒意勃发,眼中闪过一抹冷厉: “还能怎么办?他们竟然敢偷换药材,谋害父亲,我看他们当中,说不定就有无锋细作潜藏其中。 来人,将这些嫌疑之人即刻押往刑堂,逐一审问,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院子里顿时响起了一片夹杂着惊恐与绝望的哭喊声。 然而,这些声音很快被如狼似虎的侍卫们强行压制,一个个下人的嘴被粗暴地捂住拖走了。 而那些侥幸未被带走的人,则如同惊弓之鸟,蜷缩在地,头都不敢抬,生怕自己也跟着一起倒霉。 宫朗角模仿着兄长的姿态,背着手站在高处,目光如炬,居高临下地扫视着下方的众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无非是觉得我年纪轻,不懂事,便把你们当初用来为难哥哥的那一招,在我身上故技重施。 我劝你们最好收了这心思,我可不像哥哥那般心慈手软,别处的下人如何我管不着,但今后在这角宫当中,若是让我听到有一丝一毫不对劲的风声,别怪我翻脸无情!” 云之羽(172) 下人们哪里还敢多言,只能连连点头,嘴里唯唯诺诺地应承着,生怕触怒这位年轻而冷酷的主人。 原以为尚角公子就已经够冷酷严厉的了,没想到这位朗角公子,更是青出于蓝…… 宫镇角的贴身侍卫自然是第一时间便将情况转告了宫镇角,宫镇角听闻,嘴角勾勒出一抹满意的弧度。 对于缺乏武功底蕴的宫朗角而言,树立权威,需以铁血手段为刃,方能斩破前路荆棘。 而而玉燕此举,不仅如雷鸣般震慑了那些蠢蠢欲动的下人们,更是巧妙地将之前血竭草的事情甩了出去,可谓是一举两得,皆大欢喜。 只是宫镇角没想到的是,这招对于玉燕而言,乃是一举三得。 进了刑堂之后,孰是孰非,自然是由玉燕说了算。 若论起甩锅的本事,在这宫门当中,宫鸿羽自称第二的话,也就玉燕敢称第一了。 想当年她用暖炉让宫远徵中了炭毒,还有趁着宫子羽雪盲症时换药的时候,就是这么将锅甩出去的。 而今她扣下这口锅,不是为了简单的惩罚或警告,而是在宫门深处播下一颗种子: 宫门的下人当中,有无锋的细作,而且他们在下毒暗害宫门的主子。 如此铺垫之下,宫紫商之弟宫耀商中毒之事,便显得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玉燕虽然曾经吐槽过自己在医毒方面的天赋不如宫远徵,但如今在这宫门当中,论起医毒的本领来,也就只有宫远徵和月公子能比她更强了。 弄出一个复杂无解的毒药来,对现在的玉燕而言,也不是什么难题。 更何况即便宫远徵能解她的毒,但他只需瞥一眼玉燕的神色,便会立刻声称自己无能为力,让他们另请高明。 月公子虽不知玉燕心中究竟盘算着什么,但他素来是个随心所欲,又不在意别人死活的人。 只要能让玉燕高兴,他连自家功法都可以偷出来双手奉上,更别提只是扯个谎罢了。 月公子沉声对宫流商言道,若要解开宫耀商身上的毒,唯一的办法,便是采用昔日玉燕拯救宫镇角的秘法——推宫过血。 而推宫过血有个前提,需满足两个条件之一: 其一,双方需修炼同源的内功心法;其二,施救者与被救者须血脉相连,为至亲骨肉。 宫耀商今年还不到四岁,哪里会有什么内力。 因此能够救他的人,除了宫流商外,就只有宫紫商了。 霜夫人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的,她和丈夫的感情早就破裂了,这些年来没少受气。 还是在宫紫商当上宫主之后,她才终于得以扬眉吐气。 如今要牺牲她的女儿,去救她最讨厌的那个贱人的儿子,她怎么会同意。 她甚至跟宫紫商放了狠话,让她不要做傻事,不然就是不认她这个娘。 宫紫商自然是不傻的,她虽然对亲情十分渴望,但也不至于无脑到愿意牺牲自己的地步。 更何况当初玉燕推宫过血时那个惨叫声,她至今还记忆犹新,她可不想变成那样。 只是宫紫商不想牺牲自己,宫流商却不由得她不愿意。 其实宫流商也不是不愿意牺牲自己救儿子,他一开始跟月公子学习推宫过血的方法,便是打算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儿子的生机。 毕竟他现在已经是个半身不遂的废人了,日常里饱受霜夫人的排挤与冷遇,生活苦不堪言,多活一日或少活一日,已无太大意义。 但问题就是,如果他死了,那他的宝贝儿子可怎么办。 如今自己还活着,霜夫人便对自己这般态度,若是自己不在了,她又会如何对待自己的儿子? 而且当初他的妾室死的蹊跷,他一直怀疑就是霜夫人干的,不过没有证据罢了。 他可不是没有听下人们说过,霜夫人在外常以宫主母亲的身份自傲。 为了保住宫紫商的宫主之位,这个女人保不齐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想到这里,宫流商不禁又感到一阵郁闷。 凭什么宫钧徵就那么好运气,能够捡到一个既省心又有本事的便宜女儿? 那个玉燕,虽然不是亲生女儿,却对宫远徵掏心掏肺,尽心尽力地培养他,而且毫不恋权。 她早就放出话去,自己不过是代理宫主,等宫远徵一成年,便会将权柄全都交回他的手中。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宫流商望着窗外密布的乌云和狂风卷起的雨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也不求宫紫商能有玉燕的那样的本事,但能有她那样的格局也好啊! 这些鼠目寸光,只知道争权夺利的女人,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既然她们不明白,宫流商决定用实际行动来让她们明白,这商宫到底是谁做主。 夜幕低垂,乌云密布,狂风卷起的雨点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猛烈地击打着窗棂。 屋外早已空无一人,只有雨水拍打地面时发出的沉闷声响,与远处偶尔传来的雷声交织在一起。 在这样的深夜里,没有星辰,也没有月光,仅有屋内的烛光伴随着低沉细语默默流淌。 月公子在一旁默默修炼着内功,而宫远徵则是在药房里,埋头研究着新药。 他立志要做出一种不仅能够让人服下后万毒不侵的神药来保护他的姐姐,就连名字他都提前取好了,就叫百草萃。 而在一旁的书房内,算盘声劈啪作响,清脆而有力。玉燕正耐心地教着宫朗角如何核算账目。 “朗角,你要记住,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再小的开支一旦出了纰漏,后面都有可能成为大问题……什么声音?” 话音未落,却被窗外突然响起的雷鸣打断。那雷声如同怒涛般汹涌澎湃,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震得颤抖起来。 屋外虽然大雨磅礴,但玉燕内力深厚,很快便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响动。 很快宫远徵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好像是女人的哭声……不会、不会有鬼吧……” 云之羽(173) 宫远徵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但就是怕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 如今听到这诡异的声音,甚至都愿意往他一向不待见的月公子那边靠了。 月公子也是很不给面子的直接起身。 “没事,怎么会有鬼,我去看看。” 可当月公子打开门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却是连他都被吓了一跳。 然而,当门被猛地推开,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个面目狰狞的红衣“女鬼”,在风雨中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宫远徵更是吓得尖叫一声,本能地往玉燕怀里扑去。 然而,玉燕早已起身,身形如电,瞬间便来到了那“女鬼”面前。 宫远徵无奈之下只能退而求其次,勉为其难的和他的朗哥哥抱在一起了。 “这是……紫商,你怎么了?” 玉燕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和焦急。她一把将宫紫商抱起,撩开她凌乱的长发,那张熟悉的脸庞上此刻却满是痛苦和绝望。 待看清她如今的模样后,玉燕不禁发出一声惊呼,那声音中既有对好友遭遇的痛惜,也有对眼前景象的难以置信。 月公子见状,脸色也是一变,目光中闪过一丝凝重。 “这……这是推宫过血的后遗症……是宫流商!他居然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此毒手!” “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远徵,别害怕了,快过来救人!” 宫远徵一瞥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心中惊骇莫名。 原来不是幽怨的女鬼,而是自己的紫商姐姐。 他被这变故惊到,连忙抓起身旁的医药箱,疾步上前,心中满是担忧。 经过宫远徵和月公子的合力抢救,宫紫商的情况总算是稳定了下来,逐渐恢复了神智,这才得以和玉燕说清楚当时的情况。 “我爹他……昨晚忽然说身体不适,想让我去陪陪他。我到了以后,他就跟我说,他打算用推宫过血,把弟弟身上的毒素过到自己的身体里,让我以后照顾好弟弟。 我当时虽然很难过,但仍强忍泪水,答应了他的要求,让他安心。结果我陪着他吃了一顿饭以后,就不省人事了,再醒来以后就发现……” 玉燕闻言,心中顿时了然。宫流商的这一举动,无疑是在试探宫紫商。 若是宫紫商主动请缨替弟弟过毒,宫流商或许会觉得在她心中,弟弟的地位已超越自己和宫主之位,从而放弃牺牲宫紫商,转而选择自我牺牲。 但显然,宫紫商让她失望了。 宫紫商一向是个直性子的姑娘,也不会想到那些弯弯绕绕,更不会怀疑最亲近的人会算计自己。 宫紫商哽咽着,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沾湿了衣襟。她双手掩面,双肩颤抖,哭声里满是无助与哀伤。 “爹爹和我说了很多贴心的话,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温和笑容。他轻轻地拉着我的手,第一次用那般肯定的语气告诉我,说我一直都是他心中最优秀、最让他感到骄傲的女儿……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当时真的很高兴,可是我没想到,他说这些话,根本就是在骗我,想要推我去死……” 待宫紫商悠悠转醒,只觉周身乏力,疼痛难忍,仿佛被万针刺痛。 她勉强支撑起身,目光不经意间掠过铜镜,顿时吓得三魂不见七魄。 她第一时间冒着大雨跑到徵宫来找玉燕求助,而毒解了之后,她也就想起当时发生了什么,每一幕都如利刃割心。 玉燕自是将她好一番安慰,同时还不忘给宫流商上眼药。 恰好这时商宫派人来徵宫要名贵的药材,说是小少爷的身体好了不少,正需要进补。 宫远徵听到这话,直接一飞镖射了过去。 “你们商宫当我徵宫是许愿池吗,想要什么要什么?要补药是吧,好,让宫流商亲自爬过来求我啊!” 宫远徵骂骂咧咧的将人赶走了,然后端着药碗来到了宫紫商身边。 而今宫紫商虽然得以保住了性命,但容颜受损,留下了一些斑驳的痕迹。 宫紫商一向最爱臭美,总是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到处招摇。 可现在的她却目光空洞,失去了光彩,脸上的表情如同一片荒芜的土地,毫无生气。 曾经那份鲜活与热情,如今一切化为乌有,只剩心如死灰的绝望。 即使窗外阳光明媚,她的心中却只有无尽的阴霾。 宫远徵往日常嫌她聒噪,但看到她这样一副伤心欲绝,死气沉沉的样子,心里也是不好受。 “那个……姐姐,你也别太难过了。反正你原本也长得不好看,毁容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回头我帮你研究一些美容养颜的药,说不定你还能因祸得福,变得更漂亮呢。” 要不你还是先配点药把自己毒哑吧。宫朗角连忙捂住宫远徵的嘴。 “紫商姐姐,远徵弟弟他不是这个意思,他也是想关心你,你千万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宫紫商只是苦笑了一声。 “是啊,从来都没有过的东西,失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宫紫商这段时间都留在徵宫养伤,虽然身体渐渐恢复,但大家都看得出来,她就像是一朵凋零已久的花朵,即使再怎么努力装饰自己,也掩盖不了内心那份裂痕与悲伤。 作为宫紫商的好朋友,花公子也是特地来看望她了。 一见到宫紫商这副模样,他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恨不得立刻冲到商宫去为她出气。 然而宫紫商却拦住了他。 “小黑,谢谢你,不过这段时间我已经很麻烦大家了,我自己的事情,还应该自己解决才是。” 听到这句话,宫子羽的心更加揪紧了。他望着宫紫商那故作坚强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痛楚。 “紫商姐姐,你不要这么说,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难处,我们都应该互相帮忙才是。” 宫子羽说着,把一盆兰花摆到了宫紫商旁边的桌子上,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紫商姐姐,这是我自己种的,希望你看到它之后,心情可以好一点。” 宫远徵也十分别扭的凑了过来,把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了她。 “这是我这几天研制出来的药膏,有淡化疤痕的效果,你用了以后,脸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我之前说话不好听,你别放在心上……回头要是用完了跟我说,我再给你做。”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与关切,仿佛也在努力弥补之前的过失。 云之羽(174) 看着这些朋友们对自己的关心与照顾,宫紫商的眼中不禁泛起了泪光。 宫紫商轻抚着两个弟弟的头,嘴角勾勒出一抹自嘲的苦笑,随后看向玉燕。 “你们不用这么担心我,我已经振作起来了。燕燕,把我之前送你的那个手套给我吧,我再帮你改进一下。” 玉燕刚想劝她多休息几天,但转念一想,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图。 那副乌金手套,乃是宫紫商用当初单绝心留下的淬毒利爪打造而成的,除了防御性强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特点,就是上面含有剧毒。 玉燕知道宫紫商这是不想连累徵宫,因此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命人把那副乌金手套取来,拿给了宫紫商。 果不其然,几天之后,便传来了宫流商中毒过世的消息。 作为对前任宫主的一份敬意,玉燕亲自前往商宫,为其验尸。 最后得出结论,宫流商为了救儿子的性命,不惜施展推宫过血之术,将体内毒素尽数转移至自身,终致毒发身亡。 虽然这样的死因听起来匪夷所思,但玉燕作为签字盖章之人,此事便也尘埃落定,谁也不会为一个死人而胆敢质疑她这个徵宫之主。 出殡的那一天,天空阴沉沉的,宫紫商身着一袭洁白如雪的孝服,手中紧紧握着沾着催泪散的帕子,泪水如决堤般涌出眼眶,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在这悲痛欲绝的哭声背后,宫紫商的脑海里却不断地浮现出宫流商离世时的场景。 当时她气定神闲地戴着那副令人心生恐惧的手套,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宫流商面前。 当着宫流商的面,将指尖戳进了茶杯当中,而后抓起那杯已经被她染指过的毒茶,强行灌入弟弟口中。 “父亲,你不是会推宫过血吗?上次我晕过去了,无缘见识到你的厉害,现在可以大饱眼福了。” 宫流商老泪纵横,颤抖的手指指向宫紫商,那双曾经充满威严的眼眸,此刻却流露出无尽的悔恨与无奈。 他此刻终于明白,眼前的这个女儿,已非昔日那个温顺乖巧的孩子,而是蜕变成为了一个心思深沉、手段狠辣的强者。 他的话语在喉咙中哽咽,如同被岁月磨砺过的砂纸,每一个字都显得那么沉重而无力。 “你、你这个孽女,简直大逆不道!你这是在怨恨我吗?可你别忘了,我是你的父亲,你的命是我给的,我自然有权决定你的死活!” “曾经是,父亲。” 宫紫商打断了他的絮叨,那双冷冽的眸子仿佛能穿透一切虚伪与伪装,语气中满是不屑与冷漠。 “但我已经为您死过一次,那份生恩,早已偿还。现在,轮到您了,父亲。交出商宫的方印,这是您欠我的!” 宫流商被女儿的言辞一震,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那里面既有对女儿蜕变的震惊与痛心,也有对自己昔日错误的悔恨与自责。 他深知自己昔日对宫紫商的忽视与伤害,那些被遗忘的夜晚、被错过的成长瞬间,如同沉重的石块压在他的心头。 然而,他也背负着家族兴衰的重担,那些关于商宫未来的规划与责任,如同枷锁般束缚着他。 “紫商,我并非铁石心肠之人,你是我的女儿,我自然也是心疼你的,只是我除了身为父亲,更身为商宫之主,我有我的苦衷与责任。 方印乃是我商宫宫主世代交传之物,代表着执掌商宫的权力,关乎重大,我不能轻易交付。” 宫紫商冷笑,泪水混杂着恨意。 “父亲,上次你骗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你说你不是不爱我,只是因为责任束缚,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想让我活的轻松一些,不想让我承担那些重担。 可你从未真正为我考虑过,也从未想过我想要的是什么?你所认为的‘保护’,不过是束缚我的枷锁,是你自私欲望的遮羞布。 这些年来,我为宫门研制出了多少新武器,昔日宫门大战,我也立有功劳! 论才干、论本领,我宫紫商哪里当不起商宫之主这个位置了? 我付出的一切努力与牺牲,难道只配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旁观者吗? 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本来就应该得到的,你凭什么让我拱手让人? 别再打着为我好的旗号,折断我的翅膀了,你无非就是怕我太出色,然后飞的比你们都更高更远!有朝一日会脱离你们的掌控! 可笑我真的太傻,周围的人都在劝我清醒一点,可知道亲手被你推入火坑,我才知道,口中的父爱亲情,于我而言,不过是虚情假意。 上次我信以为真,因您口中的‘父爱’感动不已,结果换来的却是满身的毒。 什么亲情,什么责任,对我来说,不过是累赘罢了。如今,我不会再有丝毫心软了。” 宫紫商步步紧逼,目光如炬,她的声音更加冷峻,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若您识时务,便将方印交出,我或许还能留弟弟一命,让商宫一脉得以延续。否则,我不介意送你们父子一起上黄泉路。” 宫紫商的话语如同利刃,将空气中那最后一丝温情切割得支离破碎,也将她与宫流商之间所有未了的纠葛彻底斩断。 然而,在这决绝的背后,她的内心却并未泛起丝毫快意的涟漪。 在这场博弈当中,从来就没有任何赢家。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扶住了她。 “紫商,别怕,你还有我们,无论何时,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宫紫商终于无法再压抑自己的情绪,她靠在玉燕的肩上,泪水无声地滑落。 这泪水,既是感激,也是愧疚。她深知, 玉燕在负责验尸后写下那样的结论,为她承担了多大的风险。 然而,即便如此,玉燕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站在她这一边。 原来,她所渴望的亲情,其实一直都在自己身边。 只是过去的她,从未发现这份亲情的美好,也从未珍惜过这份陪伴。 或许,人就是这样吧,总是执着于追求那些未曾得到的东西,却忽略了身边已经拥有的一切。 她今后不会再这么傻了。 云之羽(175) 宫紫商拿出了那对手套,还给玉燕。 “我现在终于明白,谁才是我真正应该亲近信赖之人。就像是这对手套一样,在这宫门当中,只有我们才能真正明白彼此的处境。” 玉燕揽住了她的肩,语气更加坚定: “没错,只有我们,才能够真正的感同身受。宫门中的人不是一向看不起女人吗? 今后,我们就让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看看,宫门的未来,到底是掌握在谁的手中!” 随着玉燕的话语落下,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宫紫商心中涌动。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将不再迷茫、不再软弱。 因为在这个冷酷的宫门之中,她已找到了真正的依靠和伙伴。 等宫流商的丧事告一段落之后,宫唤羽成立谍报院的章程也差不多整理出来了。 虽说经过之前的事情以后,宫唤羽也知道自己失去了宫鸿羽的信任。 奈何宫鸿羽现在毕竟还是执刃,这样的大事还得经由他过目点头才行。 正如宫唤羽所预料的一样,宫鸿羽对他的这个想法并不赞成,反而摆出一副长者的姿态,用一大堆大道理来教育他。 说什么执刃的职责就是统领宫门、守护宫门,而不是把心思放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 言下之意,显然是在敲打他不够安分守己。 宫唤羽心里早就骂翻了,你也有脸说守护宫门,我们守护宫门的时候你还在密道里睡大头觉呢。 面对宫鸿羽的反对,宫唤羽自然不能表露内心的真实想法,只能恭顺地退下,随后去找玉燕商量对策。 这么多年下来,宫唤羽几乎已经形成了一个固定的思维逻辑:遇事不决问玉燕。 他本以为玉燕会按照原计划,想办法帮他说服三位长老和宫镇角,来个先斩后奏。 却没想到玉燕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游说的固执的宫鸿羽改了想法,同意了此事。 有了宫鸿羽的点头应允,宫唤羽精心筹备的章程也得以顺利提交到了三位长老那里,有玉燕在,这一关自然很好过。 正当宫唤羽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以为一切都将顺风顺水时,宫鸿羽却忽然话锋一转,语带深意。 “唤羽的设想固然美妙,但要付诸实践却并非易事。譬如要建立情报网络,最核心的关键,其实还是在于人才。 宫门的这些侍卫们,若是论起习武练兵,他们自然是行家里手;但若要他们涉足刺探情报、传递消息的领域,恐怕会显得力不从心。” 雪长老连连点头赞成。后山侍卫所一直都是由雪宫负责的,他们自然不愿再增添那些无谓的工作负担,又来培养什么情报人才。 宫鸿羽又道: “更何况,组建情报网络并非一朝一夕之功,此事关乎重大,不能急于求成,或许需要耗费数年乃至数十年的时间去精心布局。唤羽,你可曾真正做好应对这一切挑战的准备了吗?” 宫唤羽自然把这当成宫鸿羽用来让自己知难而退的威胁,他当即目光坚定,语气铿锵有力: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无论未来我将要面对多少艰难险阻,无论需要耗费多少宝贵时光,为了宫门的辉煌未来,我宫唤羽甘愿成为那个默默铺路的奠基者。” “好!” 宫鸿羽听罢,不禁拍案叫好。随即他转向其他三位长老提议道: “经过上次的事情以后,我已经深刻反省过,不能随意再让外人进入宫门,因此这情报人才的培养,我认为应当另寻他处,在旧尘山谷之内秘密进行。 至于这选拔人才的重任,唤羽,既然此事是由你率先提议,那就由你来暗中寻访,四处遴选吧。” 宫唤羽一时没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父亲的意思是?” 宫鸿羽目光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 “旧尘山谷之中的百姓,虽大多手无缚鸡之力,但谁又能保证其中没有无锋的暗桩呢? 为了避免泄密,依我之见,我们可以像招揽那些侍卫一样,于江湖之中,寻觅那些年幼、资质上乘的孤苦孩童,加以栽培。 一来,选择孩童作为门徒,可最大程度避免无锋的渗透;二来,扩大搜寻范围,或许能网罗到更多不可多得的人才。三位长老以为如何?” 三位长老闻言,纷纷陷入沉思。片刻之后,雪长老率先开口,赞同道: “执刃的计策,实乃妙策!如此一来,既能确保宫门的安危,又能为宫门增添新鲜血液。” 月长老也道: “唤羽,如今你是少主,宫门的未来便承担在你的肩上,你若是能够为宫门招揽人才,自是大功一件。” 宫唤羽闻言,心中虽有疑虑,但转念一想,这确实是一个对他有利的安排。 他心中暗自盘算,成立情报部门,正是为了增强自己的势力。 而这些由他亲自挑选并培养的孤儿,将来必将成为他的忠实拥趸,对他感恩戴德。 “父亲放心,唤羽定当竭尽全力,为宫门招揽人才。” 宫唤羽应承下来以后,就回去找玉燕了。 他自然知道宫鸿羽是绝对想不到这一点的,这一定是玉燕在背后出谋划策。 只是她究竟是如何说服宫鸿羽的,实在令他好奇。 而玉燕给出的理由也很简单,她只是利用了宫鸿羽如今对宫唤羽的疑心,向他陈明了利害,让宫鸿羽明白,留在宫门当少主的宫唤羽,远比一个在江湖上游历的宫唤羽,对他威胁更大。 俗话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宫唤羽这几年对宫门的贡献,可谓是众人皆知,有目共睹。 他不仅凭借卓越的武艺和智谋,屡次为宫门立下赫赫战功,更在内部管理中展现出非凡的领导力,使得宫门上下一心,士气高昂。 如今,他又荣升少主,名正言顺地继承了宫门的大权。 若是让他继续留在宫门,招揽人心,恐怕将来再难有人能够撼动他的地位,。 到时候他这个‘不合格’的执刃,又该如何自处? 况且宫鸿羽如今正怀疑宫唤羽和宫镇角暗中勾结,图谋不轨。 宫唤羽要成立什么谍报院这一点,在宫鸿羽看来,定然就是宫镇角给他出的主意。 云之羽(176) 如果说这对塑料父子现在还保持着什么默契的话,那就是遇事不决问玉燕了。 玉燕很快和他分析了现在的情况,说如果宫唤羽背后当真有宫镇角支持。 那么成立谍报院这件事他们必然早已做好了准备,既然无法阻止,还不如想办法将其利用,为自己获利。 为了消除这一隐患,玉燕向宫鸿羽提出了一个计策——将宫唤羽调离宫门。 这样一来,宫镇角失去了宫唤羽的支持,将变得独木难支; 而宫鸿羽也能借此机会,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地位。 听完玉燕的解释,宫唤羽还能说什么,自然是对于自家妹妹的游说本领敬佩不已。 她言辞犀利,逻辑严密,总能准确把握人心中的弱点,让人无法反驳。 然而,宫唤羽并不知道的是,玉燕真正说服宫鸿羽的理由,其实远不止这些。 在玉燕看来,要想让一个人坚定地把自己当成自己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想对方所想,求对方所求。 只有让对方明白,你们是一个利益共同体,他们才会全心全意地为你效力。 而宫鸿羽和玉燕共同的利益点,正是宫子羽。 “姑父,如今这子羽弟弟已然长大成人,他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每个人都有其独特之处,子羽弟弟最大的优点,便是他那颗真诚而又善良的心。 这般品性,使得周围人皆对他心生好感,不知不觉间便被他所打动。我们应该扬长避短,或许可以让他多参与一些与人交往密切相关的事务,凭借着他的这种魅力,让他发挥自己的特长才是。” 玉燕给宫鸿羽提出这个计划的最终目的,从来不是把宫唤羽调走,而是让宫子羽去摘这个桃子。 宫唤羽在外界遴选人才的同时,那些被带回来的孤儿,便如同未经雕琢的璞玉,亟需有人指引与培养。 “姑父,这些年来我忙前忙后,说到底,忙的都是别人家的事情,其实宫远徵和宫朗角如何,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又不是我的亲弟弟。 如今子羽也大了,我这个做姐姐的,理应为他的前程铺设道路才是。” 宫鸿羽闻言,心中五味杂陈。感动于玉燕的深明大义,又欣慰于她的用心良苦。 宫子羽这孩子一直都是他的一块心病。 因为早产,宫子羽的身体一向都不好,自幼体质孱弱,性格亦是柔弱不堪,稍遇挫折便泪如雨下,吃不了一点苦头。 他本来想好好磨砺他一番,可是后来杨兰改了性情之后,对儿子从原来的不理不睬,变得十分疼爱。 对于夫人的转变,宫鸿羽自然是高兴的,只是或许是杨兰觉得早年间亏欠宫子羽太多,对他颇为溺爱。 平日里宫鸿羽稍微斥责宫子羽两句,杨兰就要挂脸给他看,甚至放出话来,如果宫鸿羽觉得她生的儿子不好,大可以像宫流商一样,找别的女人再生个让他满意的孩子出来。 宫鸿羽哪还敢吱声。 他深知,杨兰的溺爱,虽出于补偿之心,却也可能成为宫子羽成长路上的绊脚石。 如今宫门之内,谁人不知,宫子羽简直就是个混世魔王。 宫子羽不光有母亲撑腰,还有宫唤羽和玉燕宠着。 加上又有金繁这个有着红玉侍实力的贴身侍卫在旁,为他保驾护航。 如今宫子羽在宫门里,除了宫远徵他不敢招惹之外,几乎可以说上一句横行无忌了。 宫子羽如今都快十五岁了,还整日无所事事,招猫逗狗,武功练得稀松平常,书读的也是一塌糊涂。 整天除了跟宫远徵斗智斗勇,趁机去找他姐姐撒娇以外,就是想办法怎么翻墙跑出宫门,溜出去玩。 小小年纪也不知道在哪里遇到了一群狐朋狗友,居然还学会了喝酒赌钱,差点没把宫鸿羽活活气死。 尤其是和他同岁的宫朗角如今都当了代理宫主,在玉燕的辅助下把角宫打理的井井有条。 每当看到宫朗角那卓越的能力和成就,宫鸿羽就感到无比的心痛和无奈。 反观自己的儿子,宫鸿羽更是心梗不已。 要知道宫朗角还是个不能练武的废人呢!他宫鸿羽的儿子,难道就这么比不上宫镇角的儿子吗? 收养的大儿子天赋不如宫尚角,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他认了。 可亲生的小儿子的拉胯,才是真正压垮他的稻草。 他常常暗自叹息,为何自己的儿子们就是如此不争气呢? 宫鸿羽自少时便以宫镇角为标杆,岁月流转,这份崇敬逐渐演化为一种较劲的执念。 他仿佛在人生的赛道上,始终紧盯着那个背影,渴望在每一处都能与之并肩,甚至超越。 颜值比不过,能力比不过,武功比不过,总不能连儿子都比不过吧! 宫门里那些碎嘴的下人可是在背后没少嚼舌根,说宫朗角即便不能练武又如何。 有的人身体健康四肢健全,却也不过是个能够生活自理的废人罢了。 宫鸿羽一直以来都从来不将那些下人的话放在眼里,他认为清者自清,何必在意他人、尤其是那些下人的言语。 若是急于澄清或者着急捂嘴,反倒是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因此从来不管。 可如今听到这话,他是真的破了大防。 宫子羽的行为举止,无疑让宫鸿羽感到无比的气愤,偏偏打又不能打,骂又不能骂。 他倒是想好言相劝,让宫子羽要努力学习、勤奋练武,但似乎都收效甚微。 宫子羽的所作所为,不仅让他自己成为了宫中的笑柄,更让他这个父亲颜面扫地。 然而,宫子羽却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外界的看法和评价,依旧我行我素,过着属于自己的肆意生活。 云之羽(177) 而宫朗角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宫远徵在一起黏糊久了,被他传染的那叫一个毒舌。 不过宫远徵一般是直接开喷,对着宫子羽的时候一口一个‘废物’、‘晦气’,眼里的嫌弃都不带遮掩。 宫朗角却是笑眯眯的阴阳怪气,拐着弯的嘲讽,暗搓搓的踩一捧一。 “子羽弟弟,酒好喝吗?真羡慕你,只可惜我这身子骨享不了那等清福,不如你多替我品尝品尝,也算是替我体验一番人间风味。” “子羽弟弟,又赢钱了啊,你的记忆力真是惊人,那么复杂的赌局规则都能烂熟于心,运气更是好得让人羡慕。不像我,除了看账本以外什么都不会。” “子羽弟弟,听说你又从外面搜罗了许多新奇玩意儿回来赠予大家,子羽弟弟,你真是贴心至极,难怪大家都这么喜欢你,一看到你就笑。” 宫朗角的面貌,虽与他父亲和兄长有着几分神似。 但或许是长久以来与玉燕相伴,其气质与举止愈发贴近她。 每当他展颜微笑,那双眸子便弯成了月牙状,温柔而狡黠,令人难以察觉其言辞间的讽刺之意。 以至于宫子羽根本就没听出来宫朗角的嘲讽,反而心生好感,觉得朗哥哥人怪好的嘞。 宫鸿羽愁的头发都要白了,因此玉燕的这个提议对他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让宫子羽负责谍报院的人才培育,这一决策,在他眼中,无疑是上上之策。 至于他有没有那个能力,那根本不重要,反正他就是个挂名的,他姐姐有就行了。 玉燕既然都帮宫远徵执掌了徵宫,又帮宫朗角掌管了角宫,那帮宫子羽拿下一个谍报院,自然也不算什么。 而且兰夫人嫌他严厉,一向都不让他管教宫子羽,现在交给她最为信赖的侄女,这下她总该放心了吧。 至于等宫唤羽回来发现自己被偷家之后会有什么反应,宫鸿羽也早就想好了说辞。 反正你们是兄弟嘛,弟弟为哥哥分忧,本也是天经地义之事。 而且宫唤羽这一走,自然就无暇再管理侍卫所。 对此杨兰的提议是将侍卫所暂时归于商宫管理,一来是侍卫所距离商宫较近,二来是可以借此拉拢宫紫商。 整个宫门都知道,宫紫商除了研究武器外,对其他事务一窍不通。 如今宫流商又不在了,她处理不好这些事情,自然是要来向宫鸿羽这个伯父求助的。 如此,宫鸿羽不仅赢得了宫紫商的信任与感激,更在外界树立了其不贪权、重情义的正面形象,实乃一举两得之策。 宫鸿羽对此十分满意,连连称赞杨兰的蕙质兰心。 可惜宫子羽那臭小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既没能继承自己的坚韧和努力,又没能继承他母亲的聪慧和通透。 除了模样长得周正英俊、身材健硕以外,可谓是一无是处。 宫鸿羽现在可谓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玉燕身上了,只盼着她能够像教导宫远徵和宫朗角一样,将宫子羽培养成一个有用之才。 哪怕不能成为惊世骇俗的天才,至少也要是个人才,最差也总比废柴要强吧! 宫鸿羽也是真的想知道,玉燕能否如雕琢美玉般,将宫子羽这块未经雕琢的璞石,磨砺成器? 对于自己即将肩负重任的事情,宫子羽却是毫无压力。 这两年来,他伪装成一副无所事事、毫无作为的模样,天知道他装废物装的有多累! 对于自己姐姐却成为了别人的姐姐这件事,宫子羽内心始终难以释怀。 宫远徵父母的早逝固然令人同情,但这不是他抢自己姐姐的理由啊! 他从小爹不疼娘不爱,只有姐姐来了宫门以后,才让他感觉到了一点温暖,结果一眨眼就成别人的了。 他为此焦心不已,最后还是金繁给他出了这个主意。 宫门内的人几乎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比起武功和智谋,宫二小姐最厉害的本事,其实是教育孩子。 宫远徵与宫朗角的成长便是最好的证明。 只要他装成一个不可救药的废物,将来执刃大人看到他如此不成器,一定会十分着急,到时候就可以让兰夫人以此为借口,让玉燕回来教导他。 在将这个计划告知母亲杨兰时,他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毕竟,自己这样“不成器”的表现,很可能会让她感到伤心失望。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母亲非但没有责怪他,反而十分支持这个计划。 她坦言,其实她自己也对当初宫鸿羽为了稳定宫门局势,而牺牲玉燕的做法感到不满。 母子二人心意相通,一拍即合之下,共同制定了这个周密的计划。 不过宫子羽也知道装废物和真废物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他也不想姐姐真的误会他堕落了。 故而这些年,他从未有过丝毫懈怠。 更何况,身旁有金繁这位严师兼益友时刻鞭策,他即便是想偷得浮生半日闲,亦是难上加难。 “你一定要偷偷努力,然后有朝一日惊艳所有人。” 金繁那洗脑的话语,一直被宫子羽刻在心里。 他完全把自己当成了扮猪吃老虎的爽文男主,每当他倦怠或者想要放弃的时候,他便会自行脑补一番。 想象着有朝一日自己力挽狂澜,惊艳亮相,令众人瞠目结舌的场景,于是又重燃斗志,满血复活。 对此金繁只能无奈的表示,果然是一个猴一个拴法。 宫子羽这样的性格,不吃软不吃硬,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趴下,顺带还能把自己埋上睡个大觉。 像是宫鸿羽那样的强行逼迫,只会适得其反,让他在压力下干脆自暴自弃,彻底摆烂,毕竟逃避可耻但有用。 但玉燕‘自我激励’这一招,却是无比适合宫子羽这种习惯做白日梦的人。 金繁第一次听到玉燕这个计划的时候还觉得一点都不靠谱,结果没想到现实更加离谱。 看着宫子羽挑灯夜读,刻苦修炼内功的样子,金繁心中不禁生出无限感慨,彻底拜服。 宫门第一教育家,名不虚传。 (上一张朗弟弟长大后的图,我终于可以在文里插图啦,开心(*^▽^*)) 云之羽(178) 不过左右等宫唤羽带人回来成立谍报院还有一段时间,玉燕反正闲的没事干,索性去把三域试炼刷了。 宫镇角原本还琢磨着需寻个合适的由头,让玉燕顺理成章地参与此试炼。 却未曾料到,事情远比想象中简单许多。 其实这也不怪他多想,就连玉燕自己,之前都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 毕竟那时候在玉燕眼里,尽管她为宫门立下赫赫战功,又荣升代理宫主,但终究是个外来之人,想要参与三域试炼,恐怕还需一番波折。 然而时光荏苒,这几年混下来,玉燕回首一看,才发现宫门之内,已无人再对她提出任何异议。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像是宫门禁地一样的后山,对她而言,已如同归家之路,随心所欲,说走就走。 隐居后山的三宫弟子中,有不少早已与她熟识。雪月花三宫都有给她准备的专属房间。 就连这次参加三域试炼的事情,也是日常聚餐的时候,雪长老忽然在饭桌上提起来,问她想不想来试一下。 “虽然只是走个过场,不过燕儿你通过了三域试炼,我们才好把后山的刀法名正言顺的传给你啊。” 花长老撸着串。 “说的是啊,花宫的刀法挺难领悟的,燕燕你学会之后要是有所得,好教教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子。” 玉燕轻轻翻动着手中的鸡翅,故作犹豫地说: “既然三位长老都如此说,那我就勉为其难地试试吧。” 如果说三域试炼对于宫唤羽而言是轻松驾驭的普通模式,对于宫尚角而言是步步惊心的地狱模式。 那对于玉燕而言,就是没有模式。 “你闭上眼睛数十个数,然后要是能在半个时辰内在雪宫里找到我,就算你通过了。” 玉燕看着已经成为雪公子的凌霜十分无奈。 “我是来过试炼的,你当我来跟你玩藏猫猫吗?” 凌霜闻言,嘴角勾起一抹顽皮的笑容。 “你的本事我又不是不知道,过不过这试炼对你而言有意义吗,还不如陪我玩一会儿。” “凌霜,别闹了。” 雪重子无奈地走了出来,目光温柔地看向玉燕。 “虽是玩笑之言,但三域试炼之名非同小可,我们皆需以敬畏之心待之。 既然你已至此,不妨助我一臂之力,采摘寒池中的雪莲,以此检验你内力修炼的进展。” 玉燕闻言,爽朗一笑,随即洒脱地褪去外袍。 “既然如此,我们不妨来场较量,看看谁能更快地采摘更多的雪莲,如何?” 二人立于寒冰莲池之畔,周遭寒气凛冽,仿佛能穿透衣物,直抵骨髓,唯有雪莲在寒气中傲然绽放。 凌霜见状,连忙上前劝阻。 “且慢!寒池雪莲生长不易,你们可别一股脑儿全给摘了。” 雪重子轻轻一笑,手指向那朵最为硕大的雪莲。 “试炼的规则不妨改一改。若是你能先我一步摘到那朵最大的雪莲,就算你通过。 不过事先说好,若是不小心波及了其他雪莲,我也是一样会算你不通过的。” 玉燕已经将头发挽好,率先发动,身形如同雪花般轻盈,踏在水面却无半点声响,直奔那朵最大的雪莲而去。 雪重子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身形同样暴起,宛如燕子掠波,速度快若闪电,直追玉燕而去。 两人两人如同双星闪耀,内劲交织,轻功施展到极致,水面上留下一串串如银链般的涟漪。 四周寒气因他们的内力波动而更加凛冽,但他们的比拼却愈发激烈,如同两股不可调和的风暴。 突然,玉燕一个巧妙的转折,借助一片即将消融的冰花,借力打力,身形猛然加速,几乎是在一瞬间超越了雪重子,指尖几乎触碰到那朵雪莲。 雪重子脸色微变,却也毫不示弱,内劲爆发,双脚在水面连点,试图挽回劣势。 然而,玉燕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她并未直接摘取雪莲,而是借势一转,轻巧地绕到雪重子身后,一把握住雪莲的茎干,轻轻一拧,雪莲便脱离了池水,落入她的掌心。 “承让了,雪重子。” 一旁的凌霜看的目瞪口呆,他好歹也跟在雪重子身边多年,在武学方面造诣颇深,当然能够看出方才他们跟玩耍一样的比试,蕴含着多少深厚的内功和精湛的轻功。 虽然这样的比试看起来在放水,可真论起通过的难度来,却远比下到寒冰莲池中取什么刀法秘籍要难上许多。 玉燕手持雪莲,步履轻盈地回到岸边。 “雪宫的刀法,之前宫镇角已经教过我了,那这朵雪莲,就当做我通过试炼的彩头吧。” 对于这个答案,雪重子和凌霜倒是也并不意外。 “当初听说你孤身一人击退万俟哀时,其实我们早已有此猜测……” 私下偷传后山刀法,的确是犯了宫门大忌,可不管是看出端倪的雪重子,还是其他几位长老,都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谁让那人是玉燕呢。 他们甚至有些庆幸,如果不是宫镇角违背门规,提前将后山刀法传给玉燕,不然在那魍阶刺客的突袭之下,玉燕只怕难以全身而退。 雪长老提出让玉燕参与三域试炼,其背后深意,也是希望能够借着这个机会,好让她会后山刀法的这件事遮掩过去。 以前月长老和花长老还因为雪长老教了玉燕风宫刀法的事情诘难过他,现在倒是真香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逐步被玉燕攻略,曾经雪长老用来说服自己的话,也被他们用在了自己身上: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在守护宫门的信念面前,那些陈规旧习似乎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而且他们已经在暗搓搓商量,待玉燕成功通过三域试炼,便将风宫心法《混元真气》赠予她,作为对她的嘉奖。 尽管只是残本,但对于调理她的体质而言,已是莫大的助益。 这样的天资,这样的武艺,若是不传承下来,岂不是太可惜了吗? 雪长老在知道月长老和花长老的打算后急得不行,当即便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雪重子。 “他们真的太过分了,这是知道自家孩子不争气,便把主意打到了玉燕身上,将希望寄于下一代了,明明燕燕该是我们雪宫的媳妇儿,要不是无尘你当初……唉。” 云之羽(179) 雪长老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充满了愤慨与无奈。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上一个练成藏雪心经的那位前辈,要着急结婚生子了。 后山四门神功,虽各有千秋,但终究殊途同归,最高境界都是‘人功合一’。 而藏雪心经的修炼过程却是不可逆的。 一旦突破桎梏,到达最后一层,每过四年,便会返老还童,忘却过去,彻底达到‘无情’的境界。 如今,四年之期已到。当雪无尘再度返老还童之时,这世间便将真的再无雪无尘,只有雪重子。 正因如此,雪长老才会如此迫切地提出让玉燕参加三域试炼,希望雪重子能借此机会与她说清楚自己的心意。 不论最后结果如何,至少不要留下遗憾。 然而雪重子显然是会错了意。 他看着眼前手捧着雪莲的玉燕,心中涌动的情感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 他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个遍体鳞伤、贸然闯入雪宫的少女。 转眼间,岁月如梭,已然是这般光景。 那时的玉燕只有十四岁,而他,也正好是她现在这个年纪,如今他二人,倒是倒过来了。 “既然你通过了试炼,我总该要给你奖励,区区一朵雪莲,又怎么能够和拂雪三式相提并论。” 雪重子说着,拉着玉燕的手,来到了他闭关的密室之内,然后将跟过来的凌霜直接关在了铁门之外。 “你心中早已明了我是谁,不是吗?” 玉燕略作迟疑,终是默默颔首。 “那你为何不拆穿我?” 玉燕沉默片刻,却是没有正面回答他。“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可我若是说,我想要与你朝朝暮暮呢?” 少年目光深邃,宛若璀璨星空,透出一抹温柔与坚决,仿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心灵深处。 可玉燕看着眼前的雪重子,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以你现在的模样,咱俩在一起根本过不了审啊! 雪重子虽不知玉燕心中所想,但从她眉宇间流露的忧虑中,似乎窥见了些许端倪。 于是拉着玉燕的手,就来到了床榻之上。 玉燕看似冷静,内心却发出了尖锐的爆鸣—— 你打住啊啊啊啊,我这书还要呢! 然而事实证明,清者自清,污者自污。 雪重子端坐于玉燕对面,与她掌心相贴。 “燕儿,我不想忘记你和凌霜,更不想变成一个无情之人,可是雪宫,始终需要一个守护者,我知道我这样很自私,可是你愿意……和我一起承担这一切吗?” 感受到雪重子体内蕴含的磅礴内力,玉燕体内的漩涡真气仿佛被无形中的磁铁吸引,蠢蠢欲动。 犹如一只饥饿已久的野兽,目光贪婪地锁定着眼前的“猎物”,恨不得立刻挣脱束缚,将那份力量吞噬殆尽。 玉燕玉燕望着雪重子那双充满深情与期盼的眼眸,只一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缓缓开口,声音虽轻却坚定: “从此以后,你我俱为一体。” 烛光微动,似是在映衬着谁的呼吸。 窗外积雪融化,化作晶莹的露珠打湿雪莲的花瓣,浸入花蕊之中。 凌霜焦急地趴在冰冷的铁门前,耳朵几乎贴在了门上,试图捕捉到一丝一毫来自密室内的动静。 但耳畔能够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除了急的团团转以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他们两个到底在里面干嘛啊,这都三天三夜了,怎么还不出来?” 雪重子闭关的密室里自然是一直都备有充足的食物和常用的物品的,确保他在修炼过程中不会受到外界的任何干扰。 可他们两个就这么把自己关起来,凌霜还是觉得十分不安。 正当他内心纠结,犹豫着是否要前去禀告雪长老时,那扇沉重的铁门终于缓缓开启。 然而,从门后走出的,却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雪重子,而是容光焕发的玉燕。 她站在那里,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上,肌肤散发出柔和而温润的光泽,宛如一朵被晨露滋润过的玫瑰,娇嫩而迷人。 在她的映衬下,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只剩下她那生机勃勃的美丽,如同初升的太阳般耀眼夺目。 凌霜一时看得呆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想要进去看看雪重子的情况。 玉燕却轻轻地挡住了他的视线,语气柔和地说:“无尘有些累了,让他先歇歇吧。” 凌霜听到这个称呼吃了一惊。“你叫他什么?” 玉燕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让凌霜去准备些餐点。 然后回到室内,用一件柔软的斗篷将还昏昏欲睡的雪无尘轻轻裹了起来,如同呵护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般,小心翼翼地抱回了房间之中。 雪无尘醒来时,周遭一片寂静,唯有窗外雪花轻轻飘落,带来一丝丝寒意。 他的心猛地一沉,不由自主地感到慌乱,然而,这份不安很快便被一抹温暖所取代。 玉燕正坐在床边,一手轻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另一手则温柔地搭在他的手背上,笑靥如花,眼神中满是关怀与笑意。 “怎么,你以为我是那种会不负责任的人,吃干抹净之后就不认账,然后将你一个人丢下?” 雪无尘那张素来清冷的面容,此刻竟微微泛红,他羞涩地低下头,轻声细语:“我不是那个意思。” 玉燕也没有拆穿他的小心思,而是温柔地把粥喂给了他。 “虽说武功没了还能再练,但你现在……只怕还要虚弱上一阵子,放心,这段时间,我会好好陪着你的。” 云之羽(180) 雪无尘心中涌起一阵感动,他本想劝她不必为了自己耽误行程,尽快去参加下一域的试炼。 但一想到正在月宫中翘首以盼的月公子,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握住了玉燕的手腕,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可是你自己答应要留下陪我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是在确认这份难得的温情是否真的存在。 玉燕轻笑一声,将他的刘海轻轻拨开,指尖在他脸颊上轻轻抚摸。 “傻瓜,我怎么可能会舍得离开你?” 玉燕这一耽搁,就耽搁了足足一个月。 她倒是也不着急,反正她又不是宫唤羽和宫尚角,要比着谁的速度更快一些,拖延的时间长些也没关系,权当在这里和雪无尘度蜜月了。 一个月的时间,他们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远离了江湖的纷争与试炼的紧迫。 在这里,他们仿佛是一对新婚夫妇,享受着独属于他们的时光,每一刻都充满了温馨与甜蜜。 只是苦了凌霜,足足吃了一个月狗粮,差点被闪瞎眼。 雪无尘将功力传给玉燕的事情自然是瞒不住雪长老的,毕竟他从那么小一个突然变那么一大只,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是怎么回事。 雪长老虽然一开始也为雪无尘的恋爱脑感到震惊,但是架不住一旁有个爱磕cp的凌霜煽风点火。 虽然雪无尘没了功力,但他多了个媳妇啊,玉燕从此成了雪宫的人,真算起来还是雪宫赚了呢。 雪长老本来就脑子不好,更不会算数,被这么一忽悠,还觉得真是这么回事。 无尘真不愧是他选中的继承人啊,知道先下手为强。 反正玉燕和她那一身功力又不会跑,这么算下来还是他们占了大便宜呢。 于是雪长老也加入了磕cp的队伍,看着玉燕和雪无尘一起在雪中携手漫步的模样,虽然高兴,但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虽然雪无尘刚刚失去一身功力,看起来虚弱了些也很正常。 可为什么动不动就红了脸,看起来更娇羞的那个人是他啊? 雪长老心中暗自嘀咕,却也没再多想,毕竟年轻人的感情世界复杂多变,他这老一辈的着实难以理解。 但让他们继续这么腻乎下去,实在不是个事啊。 虽然在外人看来,三域试炼极难通过,玉燕在第一关卡上一个月也很正常。 但是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后面那两宫的人还不知道吗,差不多一天要派人来催三回,问玉燕怎么还不过去? 要是让他们知道雪无尘现在已经恢复成从前的样子,那还得了? 雪长老无奈,只得当起那个棒打鸳鸯的恶人,劝玉燕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雪无尘心中虽有万般不舍,但也不是那种会因为一己私心便不顾一切将她强留下来的人。 他明白,真正的爱应是给予对方自由与选择的权利,而非束缚。 因此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在二人共度的最后一个温馨夜晚后,便依依不舍地将玉燕送离雪宫,而后便开始闭关重新修炼武功了。 而玉燕踏入月宫的那一刻起,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微妙的紧张。 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月公子,此刻面容却冷峻异常,面色不善地将玉燕按在了椅子上。 他的双手撑在玉燕身侧,那双曾经温柔如水的眼眸此刻却满是难以掩饰的阴郁,仿佛要穿透一切虚妄,直视玉燕的灵魂深处。 他现在虽然还不知道雪重子已经恢复成了成年人样貌的事情,但雪宫除了雪重子外,可还有个凌霜在呢。 那小子如今也有十七岁了,正是青春少艾,情窦初开的时候,谁知道他会不会起什么歪心思。 面对月公子如此审视的目光,玉燕非但不以为忤,反而以一种更加主动的姿态,轻轻环住了他的脖颈。 “月郎,难道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月公子的脸倏地便红了起来,连说话也变得磕磕绊绊,透露出一丝孩子般的无助与脆弱。 “我……我并非不信任你,只是……只是想到你与那两个家伙相处,我心中便不由自主地……” 玉燕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温婉的笑意,她轻吻了月公子的脸颊。 “你也会说,他们是两个家伙,但我们现在,可是独处,没有人打扰呢。” 月公子听她这么说,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心里顿时又涌上一股甜蜜,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那你可要多陪我一段时间,在这里也留一个月、不,两个月才行。” 玉燕听了,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眼中却满是宠溺。 “我的好月郎,我们平时在徵宫,不是也日夜相守吗,你怎么还这么贪心啊?” 月公子搂着她的腰不肯松手。 “那怎么能一样?平日里宫远徵那个臭小子总是碍事,不让我靠近你,干点什么都要偷偷摸摸的,怎么比得上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 月公子说着,把脸埋在了她的颈间,贪婪地汲取着她的气息,像是一只小狗一样蹭来蹭去。 他的动作中带着一丝笨拙,却又无比真挚,让人无法抗拒。 “好燕儿,你就答应我吧……” 察觉到月公子的声音愈发低沉,玉燕轻点他的额头,拉开一点距离。 “月公子,你是不是忘了,我是来参加三域试炼的?” 月公子听她这样称呼自己,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有什么好试炼的?蚀心之月本来就是靠你才研究出来的,再说了,论及毒术方面的本领,宫门内除了我和宫远徵,还有哪个及得上你,又何必把时间浪费在那等无用的事情上?”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自信,仿佛在为玉燕的才华而自豪。 玉燕的手指从月公子的额头掠过,划过他的脸颊,落在喉结之上,轻轻滑动。带着一丝挑逗和诱惑。 “那你说,浪费在什么事情上,才不叫无用?” 她的声音轻柔而富有磁性,仿佛能勾起人心中最深处的欲望。 月公子喉结滚动,再也无法维持什么温润清冷,他的动作中带着一丝急切和冲动,直接一把将玉燕抱起,直奔内室而去。 云之羽(181) 月公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床铺上,而玉燕正靠在他旁边,手里还翻着那本原版的《太初玄功》。 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的发梢,为她平添了几分温婉。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寸许,他凝视着玉燕,尽管还带着几分羞涩,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倾身靠在玉燕怀里,只恨不得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她。 “燕儿,我想与你并肩作战,无论是三域试炼,还是未来的任何挑战。你的才华不应被任何东西束缚,包括那些所谓的规矩和传统。 让我以后陪在你身边,为你遮风挡雨,披荆斩棘,好不好?” 听到月公子这几乎等同于要名分的话,玉燕微微一笑,伸手抚平月公子紧锁的眉头,声音柔和而充满力量。 “月郎,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想证明的是,即便是在这个以男子为主导的世界里,女子也能同样出色,甚至超越。 有些路,我只能一个人走,但我相信,当这条路走到终点的时候,一定是你在等我。” 月公子欣然吃下了这块大饼,轻轻握住玉燕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 “燕儿,我知道你的志向远大,我亦不会阻拦。只是这一路艰险,我怎能眼睁睁看你独自前行。 哪怕只是默默守护在你身后,也好过我的担忧与思念无处安放。” 玉燕感受着手心下有力的心跳,心中满是感动。 “月郎,你这份深情我岂会不知。可若此次我接受你的陪伴,日后众人只会说我是借你之力才有所成。我要凭借自身,打破所有偏见。” 月公子微微坐直身子,认真地看着玉燕。 “那我便暗中相助,不让他人知晓。待你荣耀加身之时,我再光明正大站于你身旁。” 玉燕见他不再执着于要名分,心中稍安,略作思考后,缓缓点头。 “如此也好,只是莫要让自己涉险。” 月公子展颜一笑。 “只要能护得你周全,些许危险又何惧。” 玉燕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问道: “说起来,你之前和我说,月长老他们想要将风宫心法《混元真气》传授于我,这是怎么回事?” 月公子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他轻抚着玉燕的发丝,缓缓说道: “《混元真气》乃是风宫流传下来的最高心法,月长老他们看重你的资质,认为你若修炼此功,必能达到极高境界。 此心法之精髓,在于海纳百川,兼容并蓄,能够整合你体内已有的真气,使之融会贯通。 不论你之前所学何种武学,修炼此功后,你的内力都将获得质的飞跃。对你而言,这无疑是莫大的助益。” 玉燕心性谨慎,向来是信奉不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的,听到这话,比起惊喜,倒是疑惑更多。 “可我并非风宫之人,为何他们愿意将如此珍贵的秘籍传授给我?再者,后山那镇宫心法,不是明文规定不得外传的吗? 月公子轻轻握住玉燕的手说道: “那是因为,在我们眼里,你早就不是外人了啊。燕儿你不是常说,等远徵长大之后,你就可以卸下重担了吗?因此,他们想……想你到那时候,可以回到后山……” 月公子的话说的模棱两可,但玉燕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就说,这世上怎么会有免费的午餐。 要不是她从宫镇角那里得知了风宫心法的真相,只怕还真的会上当。 那几个老家伙的打算,无非是想借助《混元真气》改善她的体质,增强她的功力,以便日后能诞下资质卓越的后代罢了。 这个主意既然是三位长老一同定下的,那也就是说,他们都赞同这个想法。 就是不知道他们到时候想的一番争夺后,将自己许配给某个公子,还是成为后山的共妻了。 不过这《混元真气》,她的确心动。 六壬神骰里的移花接木,那可是最后一任风宫宫主留下的压箱底绝技,看似天下无敌,实则仍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破绽。 玉燕不轻易吸取别人功力的原因,正是因为她的身体对真气消化不良。 若是两股不同属性的真气在她体内共存,它们之间难免要掀起一场“内战”,相互排斥,难以融合。 之前,她在短时间内同时吸取了百里肇和宫镇角的功力,就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虽然这两者的真气并不相冲,但也难以融合。 就像是鸟类一样,没有牙齿要吃东西,只能囫囵个儿的吞下去,然后再吞下小石子到胃里以助消化。 也就是她运气好,通过推宫过血得了单绝心的毒蛊,充当了这个小石子的作用,得以拓展经脉和丹田,这才没有被真气撑破。 但有了混元真气以后,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混元真气作为风宫的镇宫心法,乃是风宫一切武学的基础。 正正是有了它融合真气的效果,移花接木才能真正发挥效用,达到天下无敌的境界。 像是玉燕之前先修习移花接木的行为,只能说是无奈之下的舍本逐末。 玉燕此刻心中暗自庆幸,自己之前不贪权、不争先的人设立得够稳,这才让那三位头脑简单的长老误以为她是个易于摆布的角色。 既然他们想要利用自己,自己又何尝不能利用他们? 她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功法她要,后山三宫,她也要。 云之羽(182) 为了将《太初玄功》的奥秘铭记于心,玉燕不得不装出一副对月公子依依不舍的模样,留在月宫与他缠绵悱恻,同时暗暗修炼这门神功。 月长老似乎有意促成这段姻缘,早已下令不许任何人打扰,为二人营造了一个私密的空间。 两个人都是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尤其月公子,还沉浸在和爱人两心相许终成眷属的喜悦中,在这幽静无人的环境中,经常容易擦枪走火。 本来这对玉燕而言也没什么,反正她自己本身就是个大馋丫头。 太初玄功作为一部养生秘籍,每当体力不支时,她便会修炼一番以恢复元气,再战沙场。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练着练着,逐渐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后山四宫的心法虽然各有千秋、别具一格,但归根结底都隶属于道门的内家功法范畴。只不过每一种心法在修炼方式和功效方面有着各自的侧重罢了。 而太初玄功则是源于内家养生之道。 所谓养生之道,不仅仅局限于对身体机能的调养与维护,更包含了阴阳调和之术这一重要元素。 这种阴阳调和之术,旨在通过平衡人体内部的阴阳二气,使其相互交融、相辅相成,从而达到身心健康、延年益寿以及提升功力等诸多神奇效果。 它既是太初玄功的核心精髓所在,也是其区别于其他普通内家功法的关键之处。 简而言之,这就是一门双修功法。 玉燕察觉到不对劲后,翻阅了月宫内部的大量医学典籍,终于领悟了其中的真谛。 原来,太初玄功每提升一层境界,修炼的难度就会翻倍增长。这是因为这门神功需要两个人合力修炼! 阴阳相互感应而相应,当两人的真气融合、精进时,方能融会贯通、发挥功效。 难怪太初玄功开篇就是:法天象地,规阴矩阳。悟其理者,则养性延龄;慢其真者,则伤神夭寿。 搞了半天,所谓的循序渐进,欲速不达,是这个意思啊! 难怪风宫叛逃,后山开始集体孤寡后,月宫就再也没人能练这门功法了,原来症结在这里啊。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玉燕还和月公子一起学了《素女经》、《彭祖经》等内容,试了一下之后,发现效果果然很不错。 然而,这份“不错”似乎仅限于她一人。 或许是因为玉燕修炼的是移花接木,漩涡真气的原因,每次练功过后,月公子都一副十分虚弱的样子,反倒是她容光焕发,精神抖擞。 她忽然就明白当初风宫宫主,为什么明知道当初的月宫宫主是个病娇,还要招惹他了。 太初玄功的妙用,实在令人难以抗拒其诱惑。 时光荏苒,又是一月流逝,玉燕这才怀着万般不舍,与月公子作别,踏上了前往花宫的征途。 不走不行了,月公子嘴唇都发白了。 花宫中,花长老携子花公子翘首以盼,终于迎来了玉燕的身影。 “无涯,你小子可要记住了,你的时间已经不多,切莫重蹈覆辙,像那两个小子一样浪费了宝贵的机会。 你一定要将心思全用在正道上,好好跟燕燕学习武功,切莫辜负了她的时间与精力。” 花长老的话语中充满了殷切的期望与警告。 相比起雪长老和月长老,花长老虽然也很希望玉燕能够成为花宫的人,但他也心里有数,自家的小子,八成是争不过前面那两个的。 不管是武功、天赋和颜值,似乎都略逊一筹,这小子又是个不会哄人的愣头青。 除了爬墙头上屋顶,偷偷一瞥玉燕的倩影以外什么都不会干,靠什么去争啊? 因此他也没抱什么期望,觉得玉燕能够和花公子在一起。 但只要她能留在后山,就已经足够了。 后山三宫中,花宫的刀法最难,其实也是因为,花宫的刀法和其他内功都不太兼容。 刀法虽为外功,但也需内力施展。 尤其后山三宫的刀法,其实都是由他们本门的内功心法延伸出来的,息息相关,互为表里。 雪宫的藏雪心经,属性偏于阴寒,故而宫镇角、宫尚角所修之苦寒三川经,以及宫子羽所炼之融雪心经,皆与藏雪心经相得益彰。 尤其是经过雪重子的精心改良后,这些功法更显灵动,威力倍增,兼容性亦大为增强。 而斩月三式,则源自更为温和的太初玄功,对各种内功的适应性自然更佳。 唯独花宫的镜花三式,其起源心法乃是霸道刚烈的九曜神功,威力最大,难度也最大。 其实玉燕早就看出来,花公子在武学上的停滞不前,虽然有他自己心不在此的原因在,但也并非因其天赋真如花长老所言那般平庸。 而是因为老父亲既渴望儿子成才,又唯恐其遭遇不测。 九曜神功的修炼之路,其残酷程度,花长老自是心知肚明,毕竟好几任花长老都是因为练这门神功挂掉的。 练到最后,虽然神功大成,但那样至刚至烈的真气却不是人体能够承受的,更别提运用了。 练功者往往陷入两难之境:不散功则痛苦难耐,散功则前功尽弃。 最后还是某一代的长老在痛苦中突然豁然开朗,悟出了‘欲用其利,先挫其锋’的道理。 他认为这门神功若要练成,便是需要一个挫其锋的磨刀石。 他毅然决定将自身深厚内力转移给弟子,被转嫁后的真气虽然不再具有那么大的威力,却使之变得柔和可控,不再成为修炼者的梦魇了。 因此九曜神功对于花宫而言,是代代相传的不传之秘。 但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够甘愿承受这般痛苦,为他人做嫁衣? 尤其当初的后山大战之后,当时的花长老还没来得及大发神威,就被当时的风宫宫主直接吸干了,还被嘲讽他们花宫的人都是死脑筋,练错了方法都不知道。 “你们花宫之人,愚钝至此,竟不知练功之道在于自身,而非外力。 九曜神功之所以被称之为当世第一神功,便是因为在其练成之后,内力与人身融为一体,无坚不摧,任何外力都不能将之动摇,便是我的移花接木也无可奈何。 只可惜这门神功最重‘顿悟’二字,你们居然愚蠢到想到用转嫁这种方法将功力传承下去,也不动脑筋想想,别人嚼碎了之后喂过来的食物,除了饱腹之外,还能有任何裨益吗?” 风宫宫主一语既出,如同寒冰刺骨,直接干的他们道心破碎。 如果说他们真的练错了神功,那过往数代花宫人的心血与牺牲,究竟算得了什么? 云之羽(183) 因此花长老这些年内心饱受煎熬,到底要不要让花公子修炼九曜神功,成为他难以抉择的痛。 他渴望儿子能独当一面,成为花宫未来的支柱,如此一来,他自能无后顾之忧。 但是看到花公子如今二十啷当岁,却仍是一副懵懂无知、行事不经大脑的模样,花长老实在心里没底。 他既舍不得牺牲儿子,让他去练那样为他人做嫁衣的神功,却又肩负着传承花宫的重任。 无奈之下,他只得选择自己修炼九曜神功。 性格本就急躁的他,在这亲情与责任的双重压力下,更是让他在面对自己儿子的时候,没办法心平气和。 花长老的性格固然有他自己的原因,亦受他所修九曜神功的影响。 九曜神功属火,真气又至刚至烈,自然让他的性情更加火爆易怒。 而且这些年他为了防止真气反噬,一直都在苦苦压制。 他唯恐到了自己力有不逮、需将毕生修为传予花公子之时,却发现这唯一的继承人仍无法担起花宫的重担,到时候自己也成了废人,那时,一切便真的回天乏术了。 听说玉燕教育孩子实在很有一套,宫远徵与宫朗角皆受其影响而成长成才,花长老不禁心生向往。 花公子虽然已经算不上孩子了,但若能得玉燕指点,或许真能让他脱胎换骨,担起花宫的重任。 如此一来,花长老便能在无后顾之忧的情况下修炼九曜神功,待时机成熟,再将一身深厚内力转授给花公子。 至于试炼什么的,花长老更是没放在心上,不然也不至于让玉燕连个侍卫都没带,一个人就来了。 按照花宫最后一关的试炼,传言中,参与者需献祭自己的贴身绿玉侍以铸就武器。 然而,这仅仅是试炼的表象,实则是将那侍卫秘密带往后山,进行更为深入的修行与锤炼。 可玉燕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贴身侍卫,一来是她的武艺早已不需要什么绿玉侍来保护,二来则是因为宫远徵不干。 岁月流转,他与玉燕依旧形影不离,几乎可以算得上是食则同桌,寝则同榻。 他连侍女靠近伺候玉燕都不愿意,有什么事情都是自己亲力亲为,更何况让一个侍卫整日跟在玉燕身边打转。 宫远徵如今虽然明面上和玉燕是分房睡了,可实际上怎么样,关起门来谁又知道。 其实倒也不是没有人说过,宫远徵这么大了还黏着姐姐实在不合规矩。 关于宫远徵对玉燕的过分依恋,宫门内外不乏议论之声。 毕竟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姐弟,并没有血缘关系。 可是在宫门那些碎嘴下人的口中,这样的闲话却很快就销声匿迹了。 因为那些下人虽然碎嘴,但不是傻子,更不是不要命的傻子。 在出现了几个被毒哑的下人后,宫门内就再也没有人敢在背后议论玉燕了。 其实他们也纳闷,他们又不是在徵宫传的话,他们私下里悄悄嚼舌根,却怎么就会被宫远徵知晓? 却不知当初在后山侍卫所,和玉燕一起长大的那些小侍卫们,如今早已从当初的青涩少年,蜕变为前山英姿飒爽、忠心耿耿的勇士。 宫门的侍卫分为明卫和暗卫,除了明面上那些巡逻的侍卫外。 而暗处,也有不少藏身于屋顶或房梁之上的暗卫,如同静默的守护者,窥视着一切风吹草动。 这些不中听的话被他们听到之后,自然是会被整合之后,告诉宫远徵如今的贴身侍卫。 也就是那个当初欺骗过玉燕,反而还受过她恩惠的小侍卫金盛耳朵里,再由他原封不动地呈给了宫远徵。 玉燕在那后山侍卫所的两年,不仅是她个人的成长经历,更是那些孤独少年心中温暖的源泉。 对于那些孤苦伶仃的小侍卫们而言,可是给予他们温暖的白月光一样的存在,照亮了他们最艰难黯淡的时光。 因此当他们发现这些闲言碎语可能给玉燕带来困扰时,心中的责任感瞬间被点燃。 他们的可不仅仅是守护宫门的安全,更要保护那位曾给予他们温暖与光明的女子,不受世间冷言的侵袭。 那些人这样在背后传瞎话,给玉燕带来了麻烦,他们自然要尽职尽责,保护她不受伤害才是。 不过都说谣言止于智者,在花公子看来,自己就是那个智者。 花公子虽然刀法练得不行,但轻功却是堪称一绝。 尤其这两年格外刻苦修炼,为的就是能够躲开前山那些潜藏在暗处的侍卫,顺利潜入徵宫偷看玉燕。 月公子也不止一次吐槽过,他都能伪装一个小黑的身份跑到商宫去和宫紫商研究武器,为何来到徵宫却非要偷偷摸摸的? 花公子不好意思说,其实是因为他害羞。 每当目光触及玉燕的时候,他的心便如小鹿乱撞,脸颊泛红,紧张得连话语都变得磕磕绊绊。 时常忍不住傻笑,甚至与她交谈时都会走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或许是因为一直以来被老爹打击的太厉害,导致他自己也有点自卑,一点想要和雪无尘和月公子做情敌的想法都没有。 花公子深知这份感情只能默默藏在心底,倒也别无所求。 只是每次聚会时,他都会精心挑选衣物配饰,反复整理仪容,只为在她面前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一日,众人一同出游赏花。玉燕身处于花丛之中,宛如九天仙子降临凡尘。 花公子远远地望着她,心跳如雷鼓般轰鸣。 当玉燕偶然间朝这边看来并招手示意时,他顿时感觉自己的脸颊如火烧般滚烫,慌忙走向前去,一路上还不慎踩到了自己的衣角,险些摔倒。 终于来到玉燕跟前,他刚要开口说话,却又因紧张而觉得喉咙干涩难言。 好不容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出了几句问候的话语,但他的眼神却始终无法从她的脸上移开。 宫紫商掩嘴轻笑,戏谑着打趣他: “哎呀,小黑今日怎变得如此古里古怪,莫非是思春心切?” 她促狭地来到花公子身边,低声道: “我可不是因为咱们两个是好朋友我才帮你的,而是我当真觉得你比宫尚角还有那个古里古怪的月公子都要强,你要是想追我家燕燕,我肯定第一个支持你。” 云之羽(184) 花公子听后,脸颊微红,支吾着不知如何作答。 心中却暗自思量,只要能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哪怕此生都不将心意吐露分毫,又何尝不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蜜与幸福。 如今幸福却来得太突然,玉燕来花宫参加三域试炼,花长老可是提前跟他通过气,让他这段时间和玉燕好好亲近相处。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他都可以和玉燕独处。 花公子内心既紧张又激动,他可是听说了,玉燕在雪宫和月宫,都待了一个月的时间那么长。 他知道自己在玉燕心里,无法和雪无尘还有月公子相提并论。 但哪怕玉燕能在这里留上半个月……不,十天八天的,对他而言,也已经是莫大的满足了。 为此,花公子早已精心筹备了锻造新刀所需的一切材料。 “第三域的试炼,便是需用千年玄铁锻造一柄新刀,随后从中挑选一把进行比试,只要能够斩断试炼之刀,便算通过。” 然而,玉燕对此却半信半疑。“千年玄铁用来锻造试炼的刀?你们还真是下足了血本啊?”她玩笑般问道。 花公子被戳穿后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 “咳咳,千年玄铁确实难得一见,即便是用来打造绝世神兵也供不应求,哪里会有那么多作为试炼的消耗品? 给他们的,多是普通的玄铁罢了。但你不一样,我给你准备了这个。” 花公子说着,轻轻将之前熔炼百里肇重剑所遗留下的玄铁置于桌上。 “之前给你铸造玄铁甲和秋水燕翎时用的就是这个,比普通玄铁要强上很多,我特地留下了这么一块,怎么都没舍得用,就是给你留着的,这本来就是因为你才能得来的,如今给你用,也不算是作弊。” 玉燕拿起玄铁细细端详,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个原材料的样子。 只见其表面光滑如脂玉,漆黑深邃,仿佛夜空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又似深潭般闪烁着莹润而神秘的光泽,一望便知其非凡。 “此玄铁固然珍贵,却非千年玄铁。难道宫门如今已拮据至此,连真正的千年玄铁都寻觅不到了吗?”她的语气中略带一丝疑惑与忧虑。 “有是有的,只是……” 花公子微微蹙眉,目光深远地望向花宫尽头的一个隐秘角落。 那里,一座被巨大枯树树根蜿蜒缠绕的佛塔静静伫立,其内的佛龛似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玉燕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中好奇更甚。 “那千年玄铁便藏于此处?我可否一观?” 花公子面露难色,轻轻摇了摇头。 ““里面的东西被家父以机关匣重重封锁,我亦无法开启。而且其中所藏之物,远不止千年玄铁那么简单。 父亲曾经说过,那是对于整个宫门而言,最重要的东西,因此花宫乃是后山三宫中,最为重要的一宫,这也是他对我给予厚望的原因,可惜,我似乎总是让他失望。” 玉燕轻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却充满力量: “你切莫如此自艾自怜,你其实已经很优秀了,别的不说,就说你在武器方面的天赋,简直是得天独厚,举世无双不是吗? 你为什么要用自己的短处去和别人的长处比,别的不说,单说这铸刀技艺,雪公子与月公子如何能与你相提并论? 天生我材必有用,你万不可轻视自己。就连手指都有长短之分,你又何必执着于那些自己不如他人的地方呢?” 花公子的眼眸瞬间亮如星辰,一丝不确定仍残留在他的声音里: “是真的吗?你真的认为我比无尘和无影都要强?” 玉燕含笑注视着他,眼神中满是鼓励与信任: “那是自然,你就是你,你不需要跟任何人比。因为在我心中,你就是全天下,最独一无二的花无涯。” 听到这话,花公子的心像是被什么轻轻触动了一下。他轻轻抬起眼眸,望向玉燕,泪光在眼眶中闪烁: “燕燕,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旁人总是对我诸多挑剔,只有你如此珍视我。” 玉燕的笑容温婉如春风: “那些人只是未曾见识到你的好罢了。在我看来,什么天赋、能力,都比不上你那颗珍贵无比的内心。” 花公子的脸颊泛起一抹红晕,声音中带着一丝羞涩与不安: “真的吗?可我总怕自己不够好,配不上你对我的信任。” 玉燕伸出手轻轻拭去花公子眼角的泪滴。 “莫要这般妄自菲薄。你的善良、真诚,还有那颗温暖的心,都是世间无价之宝。我相信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成为任何你想成为的人。” 花公子心中涌动着无尽的感动,他紧紧握住玉燕的手,仿佛要将所有的温暖与坚定都传递给她。 “此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今后不管这世间有多险恶,不管风雨多大,我都愿意做你的玄铁甲,你的秋水燕翎,护你一路前行。” 日常攻略之后,玉燕也开始了自己的主线任务——铸刀。 她的秋水燕翎乃是宫紫商和花公子耗费心血铸成的宝刀,她用着十分顺手,心中也没有更换的念头。 反正来都来了,她便画下图纸,设计了一对长短子母刀,打算铸造好带出去以后给宫远徵用。 花公子知道玉燕的打算后,也很为他们的姐弟情深所感动。 他知道玉燕并不擅长铸刀之法,于是说是帮忙,其实几乎是亲力亲为地包揽了所有工序。 他赤裸着上身在熔岩泉水旁挥汗如雨,金灿灿的星火映照着他坚毅的脸庞,点亮了一旁正在打坐练功的玉燕的身影。 花公子偶尔抬头望她一眼,便觉得自己浑身好似又充满了用不完的劲儿,继续一下下敲击着已具雏形的刀身。 经过几个日夜的努力,终于,刀身成型。 花公子长舒一口气,他将刀放入泉水中淬火,刹那间水汽蒸腾而起,仿佛在为这把宝刀洗礼。 玉燕这时也睁开眼,走向花公子,目光温柔的看着他。 “辛苦你了。” 花公子咧嘴笑道:“只要能帮到你就好。等我将它铸造完成,你就可以用它来通过试炼了……” 大梦归离(57) 冰夷和应龙不愧是她亲手带大的孩子,年纪轻轻就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智慧与才能,比起其他妖兽显然高了不止一个层次,成为了她的左膀右臂。 有时候玉燕看着他们都忍不住感叹,为啥都是同一张脸,不过换了个造型,差别就那么大。 倒不是说卓翼宸不如冰夷,就是……好吧他就是不如冰夷好看。 冰夷不愧是冰雪孕育出来的生命,其幽蓝色的长发宛如深海波涛,小巧的龙角在光线的照耀下,闪烁着宝石般晶莹剔透的光泽,仿佛是冬日初晨凝结于枝头的第一颗露珠,纯净而神秘。 而他那双海水般湛蓝的眼睛,永远携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忧郁,如同深邃夜空中最亮的星。 他总是喜欢将自己浸在寒潭之中,龙尾轻轻拍打着水面,鳞片在月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如同银河倾泻,美得令人窒息。 (段评配图:冰夷) 而和他属性不同的应龙则是与他截然相反,虽然不再像小的时候那般调皮,但那份由内而外散发的热情,仍旧如同炽热的火焰,温暖着周围的一切。 他的面容精致秀丽,那双狡黠而又妩媚的眼眸透着妖异的灵动,闪烁着神秘的光芒,仿佛蕴藏着无尽的秘密。 而他微微上扬的嘴角,总是挂着一抹玩世不恭却又令人心动的笑容,仿佛能融化冰雪,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沦在那迷人的气息中。 (段评配图:应龙) 他钟爱张开那双广阔无垠的翅膀,在大荒之上自由翱翔,然后给他们带回来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做礼物。 或许是因为身负创世之重,随着体内力量的日益强大,应龙开始深刻体会到自己肩负的责任。 那双曾经灿若星辰的眼睛,依旧明亮如初,但更多了一份深邃与悲悯。 他开始以更加广阔的视角审视这个世界,对万物的苦难与挣扎抱有更深的理解与同情。 而真正让他们成长起来的原因,则是一场战争。 也不知道大荒这个地方怎么就那么招人喜欢,以至于总有人想往这里搬。 古者一族喜欢寒冷和海水,主要还是居住在极南之地,和玉燕互不打扰,平日里偶有来往,也是互帮互助,算是个不错的邻居。 然而和平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一个恐怖而像水螅般的怪诞种族,以一种征服者的姿态降临在了大荒之中,并且想要将势力范围拓展到海洋之上。 那些飞水螅的构造十分奇特,身体只有一部分由物质构成,因此具有十分拥有强大的抵抗能力,要对付起来十分棘手。 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双方都损失惨重,而冰夷终于在无数次的交锋中,发现了那些飞水螅的致命弱点——光。 他决定要铸造一把无与伦比的剑,一把能够驱散无尽黑暗,斩尽天下妖邪的神兵利器。 可这样逆天的神器,要制造出来何其艰难。 “所以,你要我将你的龙骨抽出,龙角挖出,送给冰夷铸剑?” 应龙依旧笑的淡然。 “不错,若是我直接向冰夷开口,他一定于心不忍,所以我只能请你帮我,他向来最听你的话,一定不会拒绝。” “冰夷于心不忍,难道我就忍心了?” 玉燕负手而立,望向那漆黑一片,无星无月的夜空。 “我仍记得很久以前,冰夷便萌生了铸剑的念头。那时的你还笑话他,觉得他无事生非。 你还说自己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永远自由自在地翱翔于天际,不受任何束缚。 你曾断言绝不会像冰夷那样为了守护苍生而牺牲自己。怎么如今却转了性子。” 玉燕伸出手,轻轻抚过应龙的脸庞,目光坚定而执着。 “走吧,应龙,没有人生来就该承担什么责任,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就算没有那把剑,我也照样能够歼灭敌人。” 望着玉燕离去的背影,应龙眼中光芒翕动。 “姐姐,有你这句话,就已经足够了。” 应龙找到古者,在祂们的帮助,他毅然断角剜骨,历经痛楚,终于锻造出了那柄传说中的云光剑。 剑身轻盈,宛如流云,剑锋锐利,犹如初升之日,光华四射。 “云剑为骨,光剑为角,可仅仅以此,还不足以让它展现出真正的神威。” 古者的话语如同海潮般深沉,祂那如海星般的触角轻轻探出,将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镶嵌于剑柄之上。 水晶内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奥秘与力量,与剑身融为一体,使得云光剑更添几分神秘与威严。 “我们所创造的古者水晶可以储存能量,若是有妖力强大的妖兽甘愿以身献祭,便能够给云光剑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 得到了云光剑的冰夷果然锐不可当,他如同一道闪电般穿梭于战场之上,一跃成为了玉燕麾下无可争议的顶级战力,协助她和古者成功击退了那些肆虐的飞水螅,将祂们驱逐到了地底深处。 可应龙的虚弱,也没有逃脱他们的眼睛。 玉燕在看到冰夷手持云光剑出现在战场上的那一刻起,便知道发生了何事。 那流云为刃、微光为芒的剑招,唯有以身化剑之人,方能创造出来。 玉燕心情有些复杂,她虽然知道云光剑是冰夷一族代代相传的本命法器,但没想过,竟然会是应龙用这样的方式将其锻造出来的。 因此当应龙提出要断角剜骨时,她才会觉得他的话简直是异想天开。 这大荒的天材地宝那么多,怎么就到了非要用他自身献祭的地步了? 因此庆功宴一结束后,玉燕便带着应龙闭关了。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好像听朱厌提过一句,说卓翼宸的祖上冰夷就是以斩杀恶龙应龙的功绩而闻名于世的。 关于卓翼宸的先祖冰夷与应龙那段尘封的恩怨她并不了解,虽然传言大多不可信,但枳句来巢,空穴来风,朱厌是英招养大的孩子,知道的远比一般妖要多,想必不会信口雌黄。 可这两个小家伙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的如同亲兄弟一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应龙背上恶龙的名号,这这对挚友走到不得不兵戎相见的地步? 大梦归离(58) 玉燕闭目凝神,祭出妖丹,一股温润如玉的妖力自她掌心涌出,缓缓流入应龙孱弱的身躯。 随着妖力的涌入,应龙那苍白的脸色逐渐恢复了血色,虚弱的身躯也逐渐变得有力起来。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应龙索性也不再遮掩。 他从胸前轻轻摘下一片逆鳞,其上还残留着体温的余热,仿佛也在诉说着他的心意。 他将这片逆鳞轻轻置于玉燕掌心,言语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与释然。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在我们之中,你更喜欢冰夷,所以我一直隐藏着自己的心意。 我也并不奢求你能够回应我什么,只要能留在你的身边,我其实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应龙的话语中透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苦涩,随即他故作轻松地往后一靠,笑容里藏着几分无奈。 “当然,你可别以为我是怕了冰夷那个傻小子,所以才不敢和他争,我只是不想欺负他罢了。” 玉燕沉默半晌,对于应龙的话她并不吃惊,只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两只纯情小龙对她的感情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之所以一直装傻,无非也是本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不忍心对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下手罢了。 可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她不吃窝边草,草却要来啃他了。 “如果这次我能活着回来,我不但要做你的大将军,还要做你的皇夫。” 想到冰夷在开战之前对自己说过的话,玉燕也是一阵为难。 她拉着应龙躲在这里闭关,也是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种情况。 没想到躲过了一个坑,还有另一个在这等着呢。 应龙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察人心,他瞧出了玉燕心中的迟疑,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你不必急着回答我,感情的事,从来都不是可以轻易说清楚明白的。妖族对于情感的理解,往往迟钝而又深刻。 正如我,经过了这几千年漫长的岁月,我才终于渐渐明白,为什么每次见到你,我的心里便充满了莫名的喜悦;而每当看见你与冰夷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底又会莫名地泛起酸楚。”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自嘲,但更多的是对这份情感的坦然接受。 “陆吾曾告诫我,妖族因力量强大,在情感上多有缺陷,一旦心动,便是一生的纠缠。 我曾经不以为然,如今看来,确是如此。但感情之事,岂能由得理性全然掌控? 我与冰夷皆对你心存倾慕,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就在这时,冰夷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看着应龙和玉燕紧紧相握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和不甘。 但他很快便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微笑着对他们说: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 “不,你来的正是时候。” 说到这里,应龙的眼神变得温柔而坚定: “冰夷,我想过了,如果一定要让她在我们当中做一个选择,那必定会有一个人会受伤。 以你我的性格,都一样无法接受建立在对方痛苦上的幸福,不是吗?” 冰夷眼光流转。“你的意思是……” “既然天意如此,我何必拘泥于世俗的枷锁?这几千年来,我们同舟共济,形影不离,为什么要有改变?只要我们能共同守护彼此,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冰夷垂眸,似乎在思考应龙的话的可行性,最后终于还是来到了玉燕的身边,牵起了她的另一只手。 “姐姐,你愿意吗?” 玉燕用尽自己毕生的演技,这才做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 “既然你们执意如此,那我也不好辜负你们的心意。你们先聊吧,我需要冷静一下。” 玉燕快步走了出去,心情十分复杂。 真没想到自己在这里还有能享齐人之福的一天啊。 玉燕看着手里的龙鳞,自己既然是皇帝,那么开后宫似乎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 既然他们两个自己愿意,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不过看到他们这么和谐的样子,应该不是会因为争风吃醋而反目,所以最后到底是因为什么打起来的啊,好烦啊! ============================== 利用山海寸境,众人很快来到了冰夷族的禁地崎卷洞。 洞内一片阴森恐怖,让人毛骨悚然。 那浓厚的风雾仿佛有生命一般,在狭窄的空间里肆意涌动,冰冷的雾气扑面而来,寒意顺着脊梁骨直往上蹿。 每向前走一步,脚下都会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定睛一看,竟是满地的白骨。 妖兽们的遗骸在昏暗中闪烁着幽光,看起来十分可怖。 众人原本还以为那些妖兽,是为了得到冰夷族禁地中所谓的宝物,才会葬身于此。 然而当文潇蹲下身,细心审视那些遗骸时,却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若是他们是为了夺宝而来,它们的尸身理应朝向洞府内部才对,可他们的方向却都是背对着洞口,不像是要进入,反倒像是……在守护。” 英磊思忖片刻。 “爷爷曾经说过,冰夷曾经是拯救了大荒的大英雄,这些妖兽或许正是为了守护他的安息之地免受侵扰,才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比起这些守护妖兽,听说最可怕的,还是冰夷墓中被镇压的那个怪物……” 白玖闻言,心头不由自主地一紧,声音微颤:“什么怪物啊?” 英磊面色凝重,低沉道: “据说,那头曾被冰夷亲手斩杀的应龙,死后怨念不散,一直在冰夷墓中徘徊不去,也不知真假。” 几人一边交谈着,一边继续沿着曲折的小径前行。 突然,前方一团巨大的迷雾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包裹而来,四周顿时变得朦胧而神秘。 几人瞬间戒备,紧握各自的武器,警惕地环顾四周。 迷雾中,一个混沌而空灵幽远的声音缓缓响起,仿佛穿越了时空的界限,直抵众人的心灵深处。 “你终于回来了,我们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大梦归离(59) 随着声音的波动,一道身影在他们面前缓缓浮现。 除却衣着打扮与朱厌一般无二,竟和朱厌长得一模一样,只是气质更为沉稳威严。 他静静凝视着眼前的朱厌,露出一抹嫌弃的神色。 “怎么变成猴子了?” “是白猿!” 朱厌下意识反驳,后来发现似乎不是聊这个的时候,又连忙问道: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在冰夷墓中?” 文潇警惕地看着他。 “莫非……你便是那应龙的怨气化身?” “怨气?外面都是这么传我的?” 应龙歪了歪头,那双明亮的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看起来还有些可爱。 他的目光落在朱厌背上的卓翼宸身上,忽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又笑了起来。 “看来我们转世以后也成了好朋友呐。不过他怎么变得这么惨?” 听文潇等人七嘴八舌地说完了事情经过之后,应龙的表情变得有些为难。 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 “要修复云光剑倒是不难,可现在却有两个棘手的问题。 一是能够修复云光剑的五色石中被冰夷藏了自己的一滴血在里面,如果要用五色石的话,那滴血自然会认主; 另一个问题就是……” 应龙一边说着,一边引领众人来到了洞穴深处,只见一块镶嵌着龙骨的石碑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此乃我死后的残躯所化,也是守护着封印的钥匙。 在这其中,就隐藏着能够能够起死回生、修复万物的龙鳞,和世间最后一块古者水晶。” 朱厌闻言,连忙放下卓翼宸,恭敬地行礼道: “我愿付出任何代价,还请前辈指教!” “前辈?我怎么会是你的前辈?” 应龙绕着他打量了几圈,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和好奇。 “你身上的气息和曾经的我很是不同,你看起来过得很不开心。” 朱厌表情黯然,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沙哑,透露出无尽的苦涩和无奈。 “曾经是。我因为身负戾气,每当血月发作之时便苦不堪言,担心自己会伤害无辜的性命,甚至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起过想要了解自己性命的想法。 其实我之所以会接近小卓,也是想要让他用云光剑结束我的性命。” 应龙闻言挑了挑眉。 “那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修复云光剑,让他杀了你吗?” 朱厌轻轻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不,和大家相处的时间虽短,却是我在这漫长的时光中,难得的温暖和快乐。 正是因为认识了他们,我才知道原来活着是一件如此美好的事情。 更是因为认识了她,我才知道,原来为一个人魂牵梦萦是什么样的滋味……” 朱厌的目光坚定,仿佛在回忆那些珍贵的瞬间。 “我想要修复云光剑,不仅仅是为了救回小卓的性命,更是为了寻找那一丝能够将她带回的希望。” 应龙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与叹息。 “可是你知道的,与她相比,卓翼宸才是她心中所爱。 你为他们牺牲,或许只能换来一声叹息。 你的成全,只是为了别人的幸福,这真的有意义吗?” 朱厌却淡然一笑,笑容中透着一种超脱的意味。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他们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啊。” 话音未落,朱厌眉间忽然闪过一点光芒,与应龙的龙骨交相辉映。 应龙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挂着一丝苦笑。 “真是没救了,怎么我轮回转世之后还是这副傻样。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你会成为极恶之妖吗?那就带上你的小伙伴,一起随我来吧。 朱厌还没来得及回应,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自己的神识竟然已经飘出了体外。 而一旁一直在昏迷的卓翼宸也是如此,和朱厌一起被吸纳到了幻境之中。 “幻境之中,可以窥探过去,知晓未来。我和冰夷都想要看看,如果是你们,当初会不会和我们做出同样的抉择……” 当朱厌与卓翼宸的意识逐渐回归之时,他们发现自己已置身于大荒的苍茫海边,周遭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 天空如墨染般漆黑,星辰隐匿。 唯有那些燃烧殆尽的星火,如同迟暮的流星,缓缓自天际陨落,为这寂静的夜晚添上一抹凄美。 朱厌轻轻转头,目光落在身旁卓翼宸身上,只见他的形象已焕然一新—— 一头海水般深邃的湛蓝长发随风轻扬,白袍翻飞,宛如从古老壁画中走出的冰夷,清冷而超凡脱俗。 “小卓大人,你变成你的老祖宗了?” “还说我呢,你不是也变成应龙了?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正当二人满心疑惑之际,一股不属于他们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将过往的片段逐一展现。 就在不久之前,血月再度悬于夜空,映照世间。 玉燕有白泽令稳固体内戾气,血月如今对她的影响已经不大,只要在这段时间由白泽神女用白泽令为她护法,便能安然度过此劫。 应龙从玉燕亲手抚育的槐树上折下几枝,灵巧地编织成一个花环,轻轻套在一颗龙蛋之上,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容。 “叫爹爹,爹爹~” 冰夷不满地从水里冒出一个头。“我千辛万苦生下的蛋,为什么要叫你爹爹?” “就凭我在你身体虚弱的时候帮你度了不少妖力啊,总算也有我一份功劳吧。” 二人正因为龙蛋的归属而扯皮,天际忽现异象,令人愕然。 应龙揉了揉眼睛。 “我还这么年轻,居然就老眼昏花了吗?为什么天上会出现两个血月?” 冰夷的面色变得异常凝重。 “不,那并非血月……” 一种莫名的压抑感笼罩在二人心头,应龙和冰夷当即便将龙蛋在槐树下藏好,随即飞身朝着那奇异的血月而去。 随着二人逐渐接近,那颗表面布满隆起与铁锈的球形天体渐渐显露其狰狞面目—— 断层裂谷纵横交错,宛如大地的伤痕; 而那裂痕之下,由气体、灰烬和炙热的猩红液体构成的海洋在月光下闪烁,仿佛一只巨大的眼睛,正静静地凝视着一切。 (问一下大家,下个故事想看燕姐原皮版云之羽还是猎罪图鉴?) 大梦归离(60) 这颗星球毫无生气地悬浮于虚空之中,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随着祂逐渐靠近,天象顿时发生了异变。 群星似乎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感召,纷纷偏离原有的轨迹。 就连那血月也未能幸免,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缓靠近。 大荒二十八山与二十八星宿遥相呼应,随着星宿的位移,霎时间时序错乱,天地仿佛要崩塌一般。 古者们从海洋中探出头来,目睹这一幕后,纷纷惊骇地又钻回海底深处。 看在好歹是做了多年邻居的份上,给他们留下了最后的一句警告—— 审判之星降临,群星归位,祂的职责,就是毁灭和重生。 随着那颗猩红色的星体越靠越近,应龙和冰夷似乎听到了祂吟诵的声音,头痛欲裂之感如潮水般涌来。 与此同时,大地开始震颤,火山爆发、风暴肆虐、地震频发、海啸滔天,妖兽们的哀嚎声顿时响彻大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白泽令的箫声缓缓响起,如同天籁之音般悠扬而深沉。 金色敕令化作道道金光划破夜空,形成一道坚固的屏障,护住大荒生灵。 玉燕和白泽神女飞身而出,立于那硕大的星球之下。 白泽神女见到这一幕,也是心生绝望。 谁懂啊,她一个临危受命的神女,为什么最难搞的事情都叫她遇上了。 虽然有了玉燕这个神级队友在,可遇到的麻烦也是神级的啊。 “如果二十八星宿在此时寂灭,大荒也会一起毁灭,唯有白泽令的力量,才能让它们回归原位,可是……” 她欲言又止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今日正是血月之日,若是她们动用了白泽令去挽回星宿,那么玉燕体内潜藏的戾气将无法再被压制。 玉燕只是犹豫片刻,眉宇间轻轻一蹙,便已经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这不是敌人,而是天灾,或者说,是躲不开的剧情杀。 玉燕脸上决然之色闪过,已然下了决断。 “大荒没了就什么都没了,没时间给我们再浪费了,如果我真的控制不住体内的戾气……不是还有云光剑吗?” 每个位面都有自己的规则,而在这个位面的设定中,万事万物相生相克,即便强如玉燕,也会有相应的克星。 而这个克星,便是云光剑。 “所以,云光剑注定要斩杀极恶之妖,而现在的极恶之妖,便是她吗?” 卓翼宸怔怔地抬头,目光穿越血月的红晕,落在玉燕身上。 按照古者的说法,审判之星一直毫无目的的在宇宙中游荡。 祂并不会停留在某一个地方太久,只是祂强大的力量,会摧毁沿途所经过的星体的毁灭。 在玉燕与白泽神女的共同努力下,终究借助白泽令的力量,勉强稳住了二十八星宿,避免了彻底毁灭的命运。 如今审判之星虽然已经唱着歌走了,可星宿的力量也几乎消耗殆尽,玉燕身上的戾气,更是已经无法控制。 白泽神女早就已经力竭晕倒,玉燕在血月的映照下,周身戾气四溢,宛如烈焰一般。 此刻,古者们从海底纷纷涌现,见此情景也是面露难色。 他们迅速祭出一个半透明状的金塔法器,化作一圈圈金色牢笼,将玉燕牢牢罩住。 古者的声音中带着无奈与决绝,似乎已预见到了不可避免的结局。 “可是这样也不是办法,如今她戾气加身,已经失去了理智,我们控制不了她多久的。冰夷,快用你那云光剑,结束这一切吧!”” 卓翼宸拿着剑的手微微颤抖,耳畔似乎又想起了当初拿到云光剑时听到的话。 “云光剑存在的意义不是杀戮,而是守护,拥有此剑,你从此便可以守护大荒众生。” 冰冷的泪水如断线珍珠般落下,滴在了云光剑的剑刃之上,溅起一圈圈涟漪。 “难道所谓的守护,便是要以杀死此生挚爱为代价吗……” 他的声音低沉而痛苦,仿佛被千斤重的巨石压着,透不过气来。 一旁的古者见他犹豫不决,神色焦急地不断催促。 “可是如果不用云光剑杀了她,她体内的戾气爆发,整个大荒和人间都将生灵涂炭。” 祂们虽然可以躲在海底,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只怕也无法幸免于难。 而一旁的朱厌见到这一幕,似乎明白了什么,低头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 “原来如此……” 他伸手搭在云光剑之上,静静凝视着卓翼宸。 “此刻我终于明白,原来这不是我的宿命,而是我的选择。小卓大人,不要伤心,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之后,我们就又可以重逢了。” 朱厌说罢,起身朝着玉燕飞去。 朱厌踏入金塔之中,忍受着戾气侵蚀的痛楚,一步步来到玉燕的面前。 “英招爷爷说的不错,这是缘,不是孽。” 比起因果,他倒是更加愿意,把这称之为姻缘。 血红色的戾气一点点涌入他的体内,在瞳孔被彻底染红的最后时刻,朱厌仍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玉燕的面容,像是要把她的模样牢记在心底一样。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不舍和眷恋,仿佛要将所有的情感和记忆都凝聚在这一刻。 随着最后一丝戾气被他彻底吸纳,玉燕如同断线的风筝一样从空中坠落,最终落入卓翼宸怀中。 卓翼宸紧紧抱住她,泪水再次涌出。 他感受到了玉燕的温暖和柔软,也感受到了她逐渐消散的生命气息。 白泽神女此时终于苏醒,看到这一幕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轻抚着玉燕苍白的脸颊,眼中满是怜惜与决绝。 “我们虽然暂且保住了星宿没有被毁灭,却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她的神魂此刻极为虚弱,加上戾气消散,已经无力支撑,若不加以保护,恐怕很快就会消散于天地之间。” 卓翼宸闻言,心如刀绞,他颤抖着声音问: “那……那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她?” “我需借助白泽令的力量,将玉燕暂时封印于一处灵力充沛之地,让她得以休养生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说罢,白泽神女双手结印,白泽令在她掌心旋转,释放出柔和的光芒,将玉燕整个包裹其中。 随着光芒的闪烁,玉燕的身体中涌出一道流光,不知飘往了何处。 只余下一具毫无生息的躯壳,宛如睡着了一般。 “封印完成了。” 大梦归离(61)冰夷应龙副本结束 白泽神女轻声说道,她的面容虽带着挥之不去的倦意,但眼中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玉燕将处于沉睡之中,直到她完全恢复。而在这期间,大荒的安危还需你我共同守护。” 白泽神女的话语未歇,又将一番沉重的事实缓缓道出。 “应龙吸收了玉燕身上的戾气,虽然眼下理智尚存,但时间一长,他终将难以抵挡那股狂暴之力的侵蚀。他的意志将被一点点吞噬,最终化身为只知破坏的怪物。” 卓翼宸闻言,心头不由一紧,而白泽神女接下来的话语,更是如同晴天霹雳。 “而今星宿已经寂灭,倘若无法复原,大荒的灵气将逐渐枯竭,不仅玉燕难以醒来,整个大荒的生灵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卓翼宸步履沉重,来到金塔之前,目光如炬,心中五味杂陈。 他凝视着塔内那即将被戾气吞噬的朱厌,每一分每一秒都似千年之久。 朱厌望着他的眼神中,既有决然的意志,也有对过往的留恋。更多的,却是一种豁达与释然。 “卓翼宸,我知道这要求很过分,但听我说完。” 朱厌的声音虽微弱,却异常坚定。 “我并非要你亲手终结我的生命,而是需要你理解,真正的牺牲与爱的意义。 我身负创世之力,若能以自身为代价,化作星辰,不仅能为大荒保留一丝生机,更能在遥远的未来,为玉燕留下一线苏醒的希望。” 卓翼宸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入掌心而不自知。 他深知朱厌所言非虚,但一同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他早已将朱厌视为挚友,要他亲手结束挚友的生命,这何其困难。 见到他如此朱厌微微一笑,那笑容中饱含沧桑: “小卓,换位思考,若你是我,面对如此绝境,是否会希望有人能为了大局,为了所爱之人,勇敢地迈出那一步? 我知你于心不忍,但在此刻,更应考虑到的是整个大荒的未来。” “我……我怎能下得了手?” 卓翼宸的声音几近哽咽,他试图寻找两全其美的办法,却发现自己的内心被撕扯得支离破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找不到出路。 朱厌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小卓,这世间之事,往往身不由己,每个人的命运都有其既定的轨迹。 我命该如此,而你,肩上扛着的是整个大荒的安宁,是玉燕的希望,更是无数生灵的未来。 记住,真正的力量不在于个人的生死,而在于能否守护心中所爱。 若我之死能换来这一切,那么,请让我成为那最后的祭品。” 金塔外,风声似乎也更加急促,仿佛连天地都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别离而哀鸣。 乌云遮蔽了月光,使得夜色更加深沉而神秘。 卓翼宸缓缓划出一道剑招,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但面容却露出难以掩饰的悲痛。 寒气萦绕在他的剑尖周围,即将没入朱厌胸口的时候,剑刃微微不稳,颤抖着发出铮鸣。 朱厌微微一笑,没有言语,身体微微一倾,直接撞进了那冰冷的剑尖之中,云光剑没入他的胸膛。 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却并未滴落,而是化作朵朵红色光晕,从后背穿刺出的剑尖上散出,围绕二人游动,最终缓缓落入云光剑剑柄的水晶之中。 随着朱厌的身影在夜空中逐渐消散,一切终于归于寂静。 只剩下风声依旧在耳边回响,如同在为这场悲壮的别离,奏响最后一曲挽歌。 朱厌睁开眼,发现已经回到了现实,然而卓翼宸却仍然昏迷不醒。 文潇等人赶了过来,询问他发生了什么,而朱厌只是看向应龙。 “所以,我们交出的这个答卷,你可还满意?” 应龙无奈地摊摊手。 “没有什么满不满意的,毕竟过去的事情无法更改,我只是希望经过这一遭后,你能够解开心结。” 朱厌释然一笑。 “不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为苍生,为所爱,我无怨无悔。” 随着朱厌话音落下,那截属于应龙的龙骨突然变成蓝色的粉末,随风卷起,轻盈地涌入朱厌的胸口。 龙骨消散的同时,石碑下方的墓穴也缓缓开启,仿佛是古老岁月的门户,在召唤着沉睡的灵魂。 “当初冰夷终究还是不忍我彻底消散在天地间,将我的元神送去转世轮回。 然而我这缕残魂,因对过往的深深眷恋,始终徘徊在他们身边,未曾远离。 而今,我们再度重逢,便可在日月星辰之下,一同游历江河湖海,四方闯荡,共续前缘。” 朱厌忙道:“可是小卓呢,他到现在还没有醒来,是不是仍然沉浸在幻境中?” 应龙的话语虽未直接回应朱厌,但随着最后的记忆融入朱厌的脑海,一切谜底也随之揭晓。 原来,应龙死后,其一身神力汇聚于云光剑的水晶之上,而元神则是由冰夷送去转世轮回。 他的执念不散,始终徘徊在冰夷身旁,陪着他打造了这个墓穴,又用槐江谷的那棵槐树给玉燕做了一个棺材。 棺材中不仅葬有含有冰夷妖血的水晶,还有应龙的龙鳞,好似他们陪伴在她身边,永不分离一般。 冰夷无法承受失去爱人和挚友的孤寂与痛苦,在古者的帮助下,毅然决然地为自己和孩子剖出内丹,净化妖气,化身为凡人,百年之后也葬身于此。 幻境中的卓翼宸,也就是冰夷,虽然容颜不改,但一头湛蓝的长发却已变得花白。 在预感到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之时,他带着无尽的思念,终于回到了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 他轻轻打开棺材,发现其中的玉燕仍然容颜如昔,仿佛时间从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冰夷安详地躺在了她的身边,缓缓闭上双眼,仿佛在与爱人进行最后的告别。 应龙则在他们合上的棺盖之上,化身为龙骨之中的一部分,永远守护着这两个他深爱着的人。 “好好睡吧,我会一直陪着你们的,天长地久,从此我们永不分离。” 大梦归离(62) 众人随着朱厌的步伐缓缓前行,意外地发现那口由槐木制成的棺材上,竟布满了盛开的花朵。 它们仿佛穿越了千万年的时光,与昔日那些真挚而炽热的情感一般,未曾凋零,反而更加绚烂夺目。 感应到了朱厌体内涌动的应龙之力,棺盖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自动缓缓开启,露出了里面的景象。 冰夷的身体发肤、骨血肉身,皆已化为雪白的灰烬。 它们均匀地散布在玉燕的身边,仿佛为她蒙上一层薄薄的细纱。 玉燕的头上,仍戴着当初离仑化作的那根槐木簪,胸前佩戴着应龙的龙鳞。 而她的手中握着的,正是他们苦苦找寻的古者水晶。 “太好了,姐姐在这里!” 文潇等人看到玉燕,心中都充满了喜悦,但这份喜悦很快就被一个残酷的事实所取代 ——如今的玉燕,只是一具没了气息的尸体。 白玖哭丧着脸。“这可怎么办啊,死而复生这种事,即便是神也做不到啊。” 就在众人沉浸在悲伤与困惑之中时,意外发生了。 玉燕头上佩戴的槐木簪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它缓缓升起,在半空中盘旋,最终停在了白玖的身前,徘徊不去。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变故因何而起,但朱厌却敏锐地察觉到,白玖身上似乎多出了一股不属于他的妖力。 他连忙出手相助,帮助白玖将这股妖力抽离出来。 妖力渐渐离开白玖的身体,却意外地被那槐木簪吸了个干净。 就在此时,槐木簪中竟然发出了离仑的声音。 “朱厌,我的内丹在这小子体内,你赶紧挖出来还给我。” 朱厌瞪大了眼睛。 “你搞什么鬼,干嘛把你的内丹藏在小玖体内!” 话虽如此,但朱厌的动作并未因此停顿,他迅速将内丹送回离仑体内,离仑也终于得以重新变回人形。 “哇咔咔咔,我离仑终于又回来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文潇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该回来的没回来,不该回来的反倒是回来了。你怎么会在姐姐的墓穴里?” 离仑那张得意的嘴脸,简直欠扁到了极点。 “当然是因为她舍不得我了。为了让我重生,她不惜跋山涉水,不远千里寻找瑶水,又耗费了千年的光阴,才让我得以抽芽复生。 只是没想到我复活之后没了之前的记忆,要不是这次和她一起回到过去,我还真不知我们早在那么遥远的时光里,便结下了如此深厚的渊源。” 朱厌忍不住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好了,别炫耀了,还是快点想办法怎么把玉燕和小卓救回来吧。” 离仑白了朱厌一眼。 “你还真把自己当应龙了?你爱救情敌自己救去,我守着我家娘子的尸体挺好的。” 文潇一看他这个德行,就知道他必然是有复活玉燕的方法,当即便掏出了百草枯威胁。 “如果你不想以后都是光秃秃的样子,最好乖乖听话!” 离仑叹了口气,无奈地摊摊手,道出了真相。 原来,玉燕当初之所以能如此从容赴死,全是因为她早已布下了后手。 在回到过去之后,她便想到了温宗瑜死而复生的事情,于是暗中开始寻觅那传说中的凤凰珠。只可惜,一直无缘得见。 朱厌的眼中闪过一丝灵光,忽然想到了什么。 “当年应龙仙逝后,凤凰深感其悲悯之情,念其哀痛之状,最终因忧伤过度,泣血陨化成珠,辗转成为了龙鱼族的秘宝。 温宗瑜正是从龙鱼公主手中得到凤珠才得以复活的。而另一颗凰珠,应该还紧握在龙鱼公主手中。” 众人商议了一番后,觉得事情有缓急之分,最终还是决定先将卓翼宸和玉燕带回去。 等修复了云光剑,救活了卓翼宸之后,再想办法去找龙鱼公主要回凰珠,复活玉燕。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将卓翼宸和玉燕带回了缉妖司。却意外地发现,卓父和卓翼轩已经苏醒。 别人或许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离仑却心知肚明。 八成是因为玉燕和他通过那白色空间回到了过去,导致她给卓翼轩他们施的法术失效了,这才让他们醒了过来。 不过他们醒了也好,正好缉妖司这一大堆事情没人管,现在总算有人能帮忙了。 离仑本来对救活卓翼宸不感兴趣,现在倒是比谁都积极。 原因无他,他就是想等卓翼宸醒过来以后,看他怎么交代他趁他哥昏迷不醒的时候把他嫂子抢了的事情。 真是想想都觉得刺激。 不过卓翼宸复活的事情也不是那么顺利,尽管有应龙的龙鳞相助,云光剑得以完美修复。 但在镶嵌古者水晶的关键时刻,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故。 当古者水晶被激活的瞬间,一滴血珠从中缓缓升起,如同有生命般飞入卓翼宸的眉心,随后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朱厌忽然想起,这便是应龙之前说过的,冰夷留存在其中的妖血。 他脸色凝重地解释道: “这滴妖血蕴含着冰夷的强大妖力,对于没有内丹的凡人之躯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毒药。 一旦冰夷的妖力觉醒,它将在小卓体内狂暴游走,直至筋脉爆裂,五脏六腑被全部撕碎…… 所以,当妖血彻底侵蚀之时,便是他的死期……” 听到这里,众人心情沉重,原本以为修复了云光剑就看到了希望,没想到事情却急转直下,变得如此棘手。 白玖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惆怅。 “如果师父还在就好了,她一定会有办法救小卓哥的。” 正当众人陷入沉思之际,突然,一道清脆的剑鸣声响起。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云光剑在微弱的光芒中轻轻颤动,似乎正在回应着什么。 文潇顿时来了精神。 “或许我们还有时间,如果能够在小卓被妖血完全侵蚀之前复活姐姐,说不定小卓就还有一线生机。” 卓翼轩满头问号: “不是,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我好好的弟弟怎么就要变成妖了?” 大梦归离(63)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的时候,却没人注意到躺在床上卓翼宸,早已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一双幽蓝色的眼睛透着诡异的光芒。 夜里,窗外下起了绵绵细雨。 卓翼宸似乎被雨声吵醒,他脖子及下颚上幽幽的蓝色纹路越发深邃,如同暗夜中的深渊,令人不寒而栗。 守在他身旁的英磊和白玖早已沉睡在梦乡之中,而卓翼宸却翻身而起,一步一步朝外面走去。 大风吹起他的长袍,衣袂飘飘,宛如一个午夜幽蓝的鬼魅,在雨夜中若隐若现。 卓翼轩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刚想过来看看弟弟的情况,却被突然起身、横冲直撞的卓翼宸吓了一跳。 见到弟弟苏醒,卓翼轩喜出望外。 可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卓翼宸轻轻抬起手,一股冰蓝色的气浪猛然涌起。 却在即将触及卓翼轩时,卓翼宸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及时收手,只是将他震晕过去。 卓翼宸在雨中漫无目的地走着,双目无神,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飘来荡去。 他不知走了多久,直到看到了前方的一点光亮。 像是飞蛾终于寻找到光明一般,卓翼宸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而在这种雨夜中还能灯火通明的地方,唯有天香阁。 天香阁内灯火辉煌、人声鼎沸,与外面的漆黑雨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文潇与朱厌一行人匆匆赶到时,眼前的天香阁已然陷入一片混乱。 卓翼宸身上的妖化之相已经暴露无遗。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像个没有血的怪物。 他不仅皮肤上有清晰的幽蓝妖纹,就连眼眸也变了颜色,额上更是已经长出了和冰夷一样的龙角。 此情此景,任谁也无法将他视为人类。 百姓们平日里对卓翼宸敬若神明,但此刻目睹其妖化之态,无不惊慌失措,四散奔逃。 更有甚者,慌乱之下随手攫取周遭的瓜果点心朝他掷去。 文潇等人顿时心疼不已,英磊与白玖更是毅然挺身而出,护在卓翼宸身前,却难以抵挡众人那排山倒海般的愤怒与排斥之意。 卓翼轩与卓父奋力挤入人群,试图阻止众人对卓翼宸的伤害。 然而,即便卓翼轩言辞恳切,为卓翼宸辩白开脱,众人也没有丝毫要转变态度的意思。 “卓家是满门忠烈不错,可也改变不了他是妖的事实!” 离仑听到这话,忽然冷哼一声,身影仿佛幽灵般显现,他鬼魅般地贴近卓翼宸,低语道: “瞧瞧吧,你究竟在保护些什么。” 离仑的话语如同寒冰刺骨,却让卓翼宸的眼眸闪过一丝清明。 他望向那些对自己怒目相向、喊打喊杀的百姓,回想起往昔受万人敬仰的荣耀,却只是淡然抬手,拭去脸上的污秽,而后走出了天香阁。 天上仍在下着雨,冰冷的雨滴如同细密的银针,轻轻刺在卓翼宸的身上,却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舒适。 这雨,仿佛能洗净他心中的尘埃,让他回归最初的纯净。 其他人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想要上前安慰他,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然而卓翼宸却先一步停下了脚步,回眸向他们一笑。 “你们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那些人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么对你……” 白玖嘟囔着,显然是十分为卓翼宸的遭遇抱不平,然而卓翼宸却来到他身边,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小玖,你还记得你曾经对青耕说过什么吗?” 在清醒过来那一瞬间,看着对自己喊打喊杀的百姓,说不伤心那是假的。 他从小便做过一个噩梦,梦到自己变成了妖,被世人所不容。 那种恐惧与无助的感觉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让他无法忘怀。 可那一刻,他不知为何想起了青耕曾经讲述过的经历。 自己现在的经历和她何其相似,不都是一样被人追捧为神,而后遭受世人的唾骂、厌弃。 可正如玉燕所说,人性本来就是如此。 青耕的故事如同一面镜子,让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们之前对自己好,或许是因为感激卓家的忠良,又或许是因为敬佩自己的本领。 但归根究底,是因为自己,对他们有用。 这八年来,他手执云光剑斩妖除魔,守护人间平安,不被妖邪所侵。 正如当初庇佑百姓的青耕一样,他的付出与努力,得到了人们的认可与感激,虽然没有接受众人的朝拜供奉,但实际上也差不多了。 百姓们其实从来没有改变,只是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卓翼宸了。 “我不怪他们,他们不是针对我,他们只是厌恶妖怪。” 从小到大,他最害怕的就是变成异类而后被排挤,每当夜深人静之时,那份恐惧便如潮水般涌来,侵蚀着他的心田。 然而,如今真的经历过一次这样的滋味后,他蓦然发现,其实那一切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被孤立又如何呢?就连小小年纪的白玖都明白,他所做的一切,并非为了要获得任何人的认可,而是遵从自己内心的声音。 世人皆以为当初是修叽作乱毁灭大荒,这个罪名祂们背了数万年之久。 可实际上,大荒却是被审判之星摧毁的,古者也是因此才会避居海底,和修叽没有一点关系。 可修叽们不是还照样好好地在大荒生活了几万年,即便其他妖兽们都不与祂们为伍,修叽们却依旧能够优哉游哉地生活着,自得其乐。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祂们从来不在意那些妖兽的想法。 真正的强大并非来自外界的认可与赞许,而是源自内心的坚定与从容。 卓翼宸回首,看向正在用着关切目光看着自己的朋友们,忽然露出一个释怀地笑。 有自己的朋友和亲人在身边,他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 无论未来道路如何坎坷与曲折,只要心中有光,身边有伴,他便能勇往直前,无惧风雨。 大梦归离(64) 卓翼宸恢复神智之后,众人便又忙碌起来,准备踏上寻找龙鱼公主要凰珠的征途。 说起来,这龙鱼公主与文潇之间,还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渊源。 她昔日利用销骨香毒杀凡人,间接导致文潇的父亲意外身亡。 赵婉儿因此将她封禁在大荒深处,除非白泽神女召唤,否则不得离囚。 只是不管文潇如何好说歹说,哪怕朱厌干脆搬出了自己应龙转世的身份,龙鱼公主也不为所动,反而给他们看了一段记忆。 原来,早在得知自己被负心人欺骗的那一刻起,龙鱼公主便在激愤之下捏碎了凰珠。 听完龙鱼公主的叙述,离仑怒不可遏,当即狠狠掐住了龙鱼公主的脖子。 “没了凰珠,有你的龙鳞也是一样的,若是救不回玉燕,我要你整个龙鱼族陪葬!” 到底还是卓翼宸看不下去了,把离仑拽了回来。 “我们也都很着急,可龙鳞不可抢夺,抢则灵散。唯有自愿赠与,方可复苏万物,你这样逼迫她也不是办法。” 离仑气的一拳朝卓翼宸抡去,怒吼中充满了无奈与悔恨。 “都是你不好,修复什么破云光剑,早知道把应龙那片龙鳞用来救玉燕了!” 朱厌无奈地拦在卓翼宸身前。 “你怪他也没有用,他当时还在昏迷,这种事也不是他能做主的。况且既然凰珠已经没有了,那我们就想办法,看能不能用凤珠吧。” 龙鱼公主一听到凤珠两个字,顿时便警醒了起来。 “凤珠?你们怎么会知道凤珠的下落?” 众人皆不知温宗瑜与龙鱼公主之间那段尘封的往事,便将温宗瑜带到了龙鱼公主的面前,期盼着她能施展神技,取出他体内那枚传说中的凤珠。 结果龙鱼公主一见到温宗瑜就发了疯。 她被温宗瑜所骗,心中嫉恨如火山爆发,大开杀戒。 她错以为自己手刃挚爱,被囚禁于此,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内心饱受煎熬。 而今,那负心之人却如无事般逍遥法外,还将她遗忘得一干二净。 面对龙鱼公主的控诉与怒火,温宗瑜却是一脸茫然。 他非但不理解她的痛苦,甚至还反过来劝龙鱼公主不要戾气这么重,对身体不好。 此言一出,龙鱼公主几乎气绝,只觉心血翻腾,几欲呕出。 得知只有玉燕复活后才能恢复温宗瑜的记忆,龙鱼公主毫不犹豫地拔下了自己的龙鳞交给了文潇。 可是服下了龙鳞之后,玉燕却没有一点要苏醒的迹象,众人心中不禁又沉了下去。 “难道龙鳞也没有效,一定要凤凰珠才行?可凤珠在温宗瑜体内,凰珠又已经不在了,这可怎么办?” 龙鱼公主失去了逆鳞的庇护,生命如同残烛般摇曳,随时可能熄灭。 她知道自己一旦死了,温宗瑜就会彻底把她忘个一干二净。 而她所有的悲愤与怨恨,也将不明不白的随着自己一起而逝,这让她怎么能甘心! 不过凤凰珠好歹是龙鱼族的宝物,龙鱼公主自然是有能够将它从温宗瑜体内剥离的能力的。 “现在将凤珠给她服下,再用不烬木的力量焚烧,她便可以获得凤凰之力,起死回生。” 离仑像是变戏法一样掏出了一个盒子。 “早就准备好了,这是她在当初就找到藏起来的一块不烬木,快点拿去用,烫死我了!” 朱厌无奈。“知道烫让我拿着不就好了。” 离仑冷哼一声。 “就是要我亲自保管,才能表现出我的用心,这次她能复活,我的功劳最大,你们谁都别想跟我抢!” 朱厌当初是目睹过温宗瑜复活的经过的,因此对这个过程还算熟悉。 一番操作之后,玉燕的身体竟在不烬木中悄然化为飞灰,而后又奇迹般地融为一体。 正当众人焦急万分,心中忐忑之际,一只苍白而纤细的手忽然从灰烬中缓缓伸出。 “谁来拉我一把……咳咳咳、呛死我了……” 玉燕一边咳嗽着,一边从灰烬中艰难爬出,神色间难掩郁闷之色。 本来想华丽丽的复活的,结果现在搞得灰头土脸的,真是没面子。 但其他人显然不会嫌弃她,纷纷扑过来和她抱作一团,又哭又笑。 就在这时,龙鱼公主的身躯微微颤抖,一口鲜血染红了衣襟。 她目光如炬,紧盯着玉燕,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与不甘: “龙鳞我给你们了,凤珠我也给了,你快把孟玄的记忆恢复,让他想起来我是谁!” 玉燕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缓缓来到龙鱼公主面前。 一抹柔和的白光在她额间轻轻浮现,随后她手指轻点,一片闪烁着金色光泽的龙鳞便出现在众人眼前,正是龙鱼公主之前所赠的那片。 “三百六十当,当当不一样,和人斗,你到底还是嫩了点。” 龙鱼公主闻言,顿时瞠目欲裂,心中怒火中烧: “你竟敢骗我!龙鳞确实已让你得以重生,可你却故意装死,目的只为骗取那凤珠!” 面对龙鱼公主的指责,玉燕却显得一脸坦然: “别管骗不骗吧,反正你复活我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想要让温宗瑜恢复记忆吗?如今,我便如你所愿。” 说完,她轻轻抬手,一股温暖的力量自指尖流淌而出,缓缓没入温宗瑜的心海深处。 只见原本还一副老好人模样的温宗瑜,在见到龙鱼公主的瞬间,忽然眼神骤变,凶相毕露。 “接下来的画面可能有点血腥,我想我们还是先撤了吧。” 玉燕一边挽住文潇,一边拉起白玖走了出去。 温宗瑜身为凡人之躯,不敢涉足那遍地凶兽的大荒,更不知龙鱼公主隐匿于大荒何处。 多年以来,他心心念念,谋划种种,无论是制造妖化人,还是渴望不死之身,究其根本,皆是为了妻儿报仇雪恨。 自己帮助他和仇人重逢,又给了他亲手报仇的机会,如此也算是成全他了吧。 玉燕之所以帮助温宗瑜,并不是因为同情他或是觉得他做得对,单纯就是因为温宗瑜现在对她而言更有用。 欺骗他人感情的渣男固然该死,滥杀无辜的恋爱脑也绝不姑息,索性就让他们自行解决恩怨吧。 大梦归离(65) 不多时,浑身浴血的温宗瑜走了出来。 虽然没有了凤珠的温宗瑜力量大打折扣,但要对付一个失去龙鳞,苟延残息的龙鱼公主问题不大。 他看向玉燕,眼神复杂。 “我知道你留下我的性命,只是因为我有利用价值。 也罢,把我的记忆都洗去吧,我的心事已了,也该去陪我的妻子和孩子了。 从此以后,这世上就再也没有温宗瑜了。” 还用你说,啰嗦。 玉燕直接将温宗瑜再度洗脑,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又变回了那副清澈而愚蠢的模样。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血?” 众人面面相觑,白玖也是心情复杂,想了想,还是上前递上了手帕给他。 “没什么,师父,是你刚刚救人的时候沾上的,我们回去洗一洗吧。” 曾经的温宗瑜,的确是已经死了,现在留下的,不过是一个被操控的工具人躯壳。 白玖也不知道这样是对还是错,但看着眼神纯良,每天乐呵呵干活的师父,再想到他之前被仇恨蒙蔽双眼的模样,终究还是保持了缄默。 而玉燕留下温宗瑜的最大原因,便是他炼制妖丹的本领。 要不说这老小子虽然人品不行,但实在是一等一的人才。 温宗瑜一番呕心沥血的研究后,终于利用卓翼宸的冰夷血,给他炼制出一枚专属妖丹。 这枚妖丹被卓翼宸吞服,加之龙鳞的庇护,在玉燕的悉心辅助下,他竟也开始修炼出属于自己的妖丹。 如此皆大欢喜,唯一不爽的就是离仑。 为啥卓翼轩就这么淡然的接受了自己弟弟撬墙角的事情了啊,明明他看玉燕的眼神也不清白啊! 离仑终究还是没有忍住问了卓翼轩原因,可卓翼轩的回答反而让他更加生气。 “大概是因为我对小宸的爱,超过了对玉燕的爱吧。以小宸的性格,如果知道我对玉燕的心意,定然会选择自己退让。比起三个人纠结痛苦,我更想看到弟弟幸福。” 离仑对此嗤之以鼻,人就是这么虚伪,喜欢就是喜欢,为什么要让来让去,他偏要又争又抢! 玉燕可是把他一直贴身戴了数千年,连死了都要自己陪葬,这难道还不能说明她对自己的感情吗? 可眼下的玉燕的心思完全不在此道上。 从过去回到现在,虽然时间过了很久,但对于她而言,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 看着如今恢复如初的大荒,玉燕心中对于权力的渴望又再度蠢蠢欲动了。 尤其听人说了卓翼宸在天香阁被众人唾弃的遭遇后,玉燕更是确定了这个想法。 “什么,你要做皇帝?” 相比起一惊一乍的白玖,文潇倒是显得相当淡定。 “其实这样也好,大荒如今虽然灵气复苏,但百废待兴,姐姐原本就是妖皇,而今重新成为大荒之主,是众妖的福气。” 然而玉燕却摇了摇头。 “你们误会了,我要做的,不是大荒的妖皇,而是人妖两界的共主。” 玉燕没有古者那样的本事,能够再创造出一个类似修叽的种族来,或者说就算能,她也不想这么干了。 要建设大荒,明明就有一个比修叽还要更好的劳动力—— 人类。 大荒之广阔,乃人间之几十倍有余,然而妖兽的数量,却比人类少了数十倍之多。 白泽神女之所以要在昆仑设下结界,便是要让两界和谐共处,互不打扰。 可在玉燕看来,这件事却有一个更好的解决方式,那就是由她自己来一统两界。 曾经在其他世界,她也是做过大荒共主的。 那时人、神、妖三族在她的治理下和谐共存,并未出现任何乱子。 世间万物皆有两面,无论是强大的妖兽还是狡猾的人类,都有善恶之分,都需要加以管束。 在妖兽之中,抱有烛阴那般想法的必然不在少数。 与其一味堵塞,导致人妖因为偏见而彼此对立,还不如加以疏导。 将两界的安危寄托于白泽神女一人身上,指望她以一人之力维护两界互不侵扰,实在太过儿戏。 若再度发生初代神女或赵婉儿那般突然遇害之事,后果将不堪设想。 因此,最为妥善的解决之道便是建立秩序,一个能够让所有人和妖都愿意遵守的秩序。 唯有如此,方能确保两界的和平与安宁。 听完玉燕的阐述,朱厌欲言又止,到底还是闭上了嘴。 但离仑却不像他这么有眼力见,直接张口就来。 “你就直说你想当皇帝就得了呗,找那么多借口。” 傲因无奈地看了自家大人一眼,知道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你都不能转正吗,就是因为你这张嘴啊。 按照玉燕的想法,能够让人族和妖族摒弃偏见联合在一起的最好方式,便是人为制造一个灾难。 只有面对共同的敌人的时候,原本对立的双方,才有可能转变成伙伴。 然而当她瞥见文潇与卓翼宸那正气凛然的面容,心中那份激进的念头终究还是消散了。 回头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只怕这两个正的发邪的家伙又要闹个没完了,还是换一个和平些的方式吧。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这第一步,就从先当上皇帝开始吧。 玉燕的手段也很简单,她利用冉遗的能力,将现如今的皇帝太后都困在梦境中,让他们在恐惧与绝望中经历数日噩梦的煎熬。 正当众人手足无措之际,玉燕犹如天降仙子,适时出现,以其超凡脱俗之能,解决了这个困境。 这一系列操作之下,文潇等人还未来得及反应,玉燕已悄然坐上了国师的高位。 朱厌摸着下巴吐槽。 “别的不说,她搞皇位的速度,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快啊。” 英磊不怀好意地冒出一个头来,伸手搭上卓翼宸和朱厌的肩。 “既然知道她速度快,你们还不快想想办法,等她哪天真的做了皇帝,再争皇夫的位置,只怕就来不及了。 离仑那小子可比你们有正事多了,没看这几天都不见他和傲因的踪影吗?” 大梦归离(66) 朱厌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靠,离仑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也学会宫斗了,居然趁机偷家! 唯独卓翼宸,对此似乎毫不在意。他淡然笑道: “你们若有意争夺,尽管去争吧,我现在要回大荒做准备了。 姐姐说,最多再过十年,就会有很多人类涌入大荒,我须得悉心教导那些妖兽,让它们学会如何与人类和谐共处。” 白玖闻言,上前一步,轻轻挽起卓翼宸的手臂,眼中满是钦佩。 “小卓哥,我就喜欢你这份自信,放心吧,我相信不管他们怎么争,你在师父心中的地位,永远是无可替代的第一。” 卓翼宸嘴角勾起一抹傲娇的笑容,随即一甩他那泛着幽蓝光泽的长发,迈开步伐。 行了几步后,他又突然转身望向朱厌。 “怎么,你不跟我去大荒办正事,还真想去和离仑争宠啊?” 英磊贱嗖嗖地拿出山海寸境。 “放心吧,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一定第一时间带你赶回来。” 朱厌纠结一番,最终还是选择追上了卓翼宸的脚步。 “小卓大人,等等我啊!” 得知卓翼宸和朱厌去了大荒,玉燕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轻轻摇了摇头。 不愧是她的左膀右臂,有他们在外奔波,自己于内自然能安心处理事务,没有后顾之忧了。 再转头看向紧紧缠绕在自己腰间的离仑时,玉燕不禁翻了个白眼。 她记得离仑之前的人设应该是高冷霸气才对吧,怎么现在变得这么黏人? 同样都是大妖,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你能不能会看点气氛,我马上要去开会了,你先放开我行不行? 你这么大妖了,可不可以独立自主一点,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要做自己人生的大男主,而不是别人的小娇夫吗?” 离仑被她说得眼眶泛红,随即转身,向另一侧投去委屈的目光。 “娘,你看她啊!” 一位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款款而来,正是玉燕的母亲小白燕。 她看到离仑气呼呼的样子,连忙过来安慰。 “好了,你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呢,可不能生气。 燕儿,你也是,离仑现在妖力不济,他就算想要像小猴和小宸一样帮忙,也是有心无力啊。” 这次撒娇的轮到了玉燕。 “娘,你怎么帮外人说话啊~” 现在的小白燕正是玉燕用乘黄制造木偶的方法制造出来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制造她的原材料是离仑的原因,她看着离仑可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尤其离仑结了果子之后,小白燕待他的态度就更好了,简直跟亲儿子没差别。 小白燕唯一觉得可惜的就是,离仑的性格不像朱厌或者卓翼宸那么圆滑或温和。 玉燕也不是一个会哄人的主儿,两个人总是说不上几句就吵起来。 不过看离仑的样子,似乎对这种拌嘴的生活也乐在其中。 ================================= 十年后,昆仑山结界大开。 首批被选中的百姓,在英磊这位新任山神的引领下,心怀忐忑地迈入了传说中的大荒之地。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令他们大为惊讶—— 这里非但不是妖兽肆虐、穷山恶水的荒芜之地,反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宛若世外桃源。 有人不禁疑惑道: “这就是我们今后要生活的地方了吗?不是说大荒是妖兽横行的穷山恶水,怎么和传闻不一样?” 另一人坚定地回应: “妖兽再可怕,也不会有洪水可怕了,我们的家已经没有了,要我回去喝西北风,我宁可留在这里讨生活,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与此同时,妖兽们也在文潇的指引下,排着整齐的队伍,满脸兴奋地踏入了人间地界。 化作原型的青耕站立在蜚的背上,还在一直叽叽喳喳念叨个不停: “你们记得到了人间以后先去护妖司报道,大卓大人会安排你们的去处,你们都是能带来祥瑞的吉兽,千万不要乱跑,不然很容易被抓走的!” 卓翼宸与朱厌并肩立于高耸的山巅,俯瞰着这片大地上的生生不息,人来人往。 他如今的样貌已经与冰夷更加相似,一头湛蓝的秀发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宛如深海中最纯净的蓝宝石,闪烁着神秘而诱人的光泽。 “那些古者看到如今大荒繁荣的景象,也从海底里爬出来了,这群家伙,真是既让人头疼又不得不佩服。 好在有祂们的运筹帷幄,大荒或将重现昔日辉煌,繁荣昌盛。” 朱厌此时也恢复了妖的模样,一边爱惜地抚摸着自己那一头银发,一边戏谑地评论着。 “说来也是好笑,那些古者担心人类会像修叽一样,因劳役繁重而心生不满,奋起反抗。 结果那些人一听说一天只要工作六个时辰就能吃饱穿暖,一个个乐得跟什么似的。 古者现在那叫一个后悔,早知道当初造什么修叽啊,造人多好。” 卓翼宸莞尔一笑。 “说起来,姐姐也快登基了吧,我们如果再不回去,可就真就要让离仑偷家了。” 朱厌听了这话,忍不住露出鄙夷的眼神。 “你好意思说,你当我不知道,你这些年没少趁我不注意偷摸跑回去和她私会吧! 小卓大人,真没想到你看起来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背后居然也干偷袭这种不讲武德的事情。” 卓翼宸冷哼一声。 “你回去的时候比我少了?你有跟我拌嘴这功夫,还不如快点回去,再磨蹭下去,离仑都要父凭子贵当皇夫了!” 朱厌咧嘴一笑。“原来小卓大人你还在意啊,我还当你真的那么自信呢。” 正当卓翼宸打算继续和朱厌拌嘴之时,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忽而响起。 白玖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一上来就给了卓翼宸一个大大的拥抱。 “小卓哥,好久不见了,有没有想我?” 卓翼宸有些无奈。“小玖,你现在都是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了,能不能稳重一点。” 大梦归离【完结】 白玖顺势挽住卓翼宸和朱厌的手臂。 “我就算多大了,在你们面前不也是孩子吗?就像师父在她娘面前一样。 我过来是特意来提醒你们的,回去以后可要好好讨好你们的岳母大人,只要过了她那关,一切都好说……” 随着三人身影逐渐远去,夕阳也缓缓西沉,为这繁忙的一天画上了句号。 不论是辛勤劳作的人类,还是归巢休憩的妖兽,都在夕阳的余晖中点亮了家中的灯火。 那微弱而温暖的光芒,如同点点繁星,照亮了夜的深邃,也温暖了每一颗疲惫的心灵。 在这片土地上,无论是哪个种族,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书写着生活的诗篇,共同编织着一个关于希望、和平与繁荣的梦想。 裴思婧又捉到了两个拐卖妖兽的妖贩子,当即便将他们绳之于法。 裴思恒正忙着安抚那些被骗来的妖兽,意外地发现其中竟然有讹兽。 “不是,你怎么还能上人的当呢?” 甄枚看着忙碌了一天还在炼丹炉旁坚守的温宗瑜,有些于心不忍,出声劝道: “大人,您不如先去歇息吧,这里交给我来打理。” 然而,温宗瑜却仿佛未闻,依旧专注地拉着风箱,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我爱工作,工作使我快乐,你要是闲着无聊,就去院子里翻几个跟头解解闷吧。” 与此同时,白颜和丈夫司徒鸣正在院子里赏月,谈笑风生。 想起到现在二十多岁还在打光棍的白玖,夫妻俩不禁为之长叹一声。 同样发愁的还有英招,英磊那臭小子,之前信誓旦旦地要留下陪他当山神,结果看到现在大荒没事了,便又开始四处奔波,连锁饭馆开了一家又一家,却总是不着家。 相比之下,离仑则要顾家得多。 他整日守着自己的妻儿寸步不离。如今听说卓翼宸和朱厌即将归来,就好像那个听说自己老公白月光要回国的原配,整棵树如临大敌,紧张不已,连叶子都掉了不少。 傲因变成离仑的样子,抱着怀里的孩子哄着,却很是为自家大人焦虑。 皇夫之位他恐怕是争不过卓翼宸了,但若连第三名都轮不上…… 要不还是私底下劝劝朱厌,让他看在这么多年兄弟感情的份上,让让自家大人吧。 毕竟如今他可是好不容易,终于找到如今的容身之所,找到了一盏愿意为自己而留的灯。 文潇揉了揉疲惫的眼睛,打了个呵欠。 她合上手中正在撰写的典籍,随后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娇娇大妖,霸道妻主轻点宠》,开始奋笔疾书。 野史虽然野,但是也是真的好看啊,等小卓和朱厌回来,她就又能有新的素材了。 朱厌和卓翼宸回到皇宫的时候,只见玉燕依旧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奏折之中,眉宇间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尽管心知她身为神只,自是不惧寒暑,卓翼宸还是不由自主地为她披上了一袭轻软的薄毯,动作温柔得仿佛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姐姐,夜深了,歇歇吧。” 玉燕感受到背后的温暖,轻轻握住那只正轻抚她肩头的手。 回眸之际,卓翼宸已恢复了他身为凡人时的温润模样,眸中柔情似水,仿佛能滴出蜜来。 比起曾经的冰夷,他还是更希望玉燕看着的一直是自己。 朱厌看到他们眼神拉丝的样子,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酸意。 他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把花来递到玉燕面前,企图以这突如其来的浪漫缓解自己的失落。 “小卓大人说得对,夜深露重,如此良辰美景,我们是该趁早歇歇了。” 玉燕挑了挑眉。“我们?” 卓翼宸红着脸轻咳了一声。 “我是觉得不妥,可是朱厌他说……他说、这样,你可能会喜欢……” 玉燕莞尔一笑,无奈地看向二人。 “什么叫我喜欢啊,我只是不想厚此薄彼罢了。不然把你们谁丢下,都是对另一个人不公平啊。” “那你们把我丢下,就叫做公平了?” 正当三人之间氛围微妙之际,离仑气呼呼地闯进来,一眼瞥见围绕在玉燕身旁的朱厌与卓翼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果然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你们想要联合起来和我争宠,门都没有,有本事大家比比,看到底是谁更有本事!” “都叫你平时少看点乱七八糟的话本了……文潇也是,就不能少写点奇奇怪怪的书吗,居然还卖的那么好……” 玉燕无奈扶额,一旁的朱厌却忽然觉得这是个大好良机。 “这可是你说的,离仑,输了的人,可要心服口服的把皇夫之位交出来。小卓大人,敢不敢和我们比一比?” 卓翼宸仍是最经不起激的那个。 “比就比,谁怕谁,哼,免得以后你们再说姐姐偏心我不服气!” 不是,你们怎么就擅自做决定了? 玉燕刚察觉出不对劲来,只见他们三人、不,三只妖就把目光都落在了她这个评委之上。 卓翼宸的眼神愈发深情,轻声问道: “姐姐,你定会给予我们一个公正的结果,对吗?” 朱厌见状,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在此浪费时间,是时候让这场较量有个了断了。” 离仑懒得废话,一挥袖,数条树藤如灵蛇般迅速蔓延,将众人团团裹挟。 四周顿时一片漆黑,唯有他们脸上的表情在微弱的灵力波动下若隐若现。 “现在反正也看不到了,大家就各凭本事吧。说好了,谁都不许出声,让她自己猜中是谁。” 朱厌轻笑一声。 “不许出声,我是没有问题,不过小卓大人的话,估计有点难吧……” 不是,你们串通好了在这演我是吧! 玉燕虽然身处在黑暗中,却并非不能视物,相反,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们的表情。 他们好像忘记了自己的厉害了呢……不过,既然他们主动送上门来,岂能轻易放过? 玉燕双手结印,瞬间又化作两个分身出来。 “我要开动啦~” (正文就在这里完结啦,弱弱的说一句,其实最开始我想写叔嫂文学的,但是后来觉得按照小卓大人的性格是绝对不会抢嫂子的,如果让他这么干了就是ooc了,所以打消了这个想法。 下一篇准备写一个原皮江玉燕在云之羽,不是无敌版的燕姐,而是原剧里最开始那个心机腹黑小可怜,不是靠武功大杀四方而是靠智商搞事,是万人迷人设,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云之羽(1) (脑子寄存处,这里的燕姐是原皮江玉燕,性格和三观跟本体一样,自私自利且狠毒虚伪无情,所以会有一些非常屑的行为,她很坏,非常坏,在这里先给大家避个雷,接受无能慎入。 设定为本土角色不是穿越,没有其他世界的记忆,万人迷设定,全员攻略all向,燕姐大总攻,为了不剧透其他人设暂时保密。 有大量原创剧情,对原作没有提及的背景有补充内容,包括宫门无锋起源什么的,不光是玛丽苏梦女向而是对这个故事的重新解构,如果与原作不同之处均为剧情服务,可以当做主角干涉导致的剧情变动,因为燕姐走的是养成系,所以一些角色性格可能与原作不同,不是作者ooc请理解 本文又名《在最纯爱的年纪遇到了纯恨的人》《我那无差别创飞所有人的疯批初恋》。 祝点进来的宝宝们逢考必过发大财) (另外本文的宫唤羽请不要带入大海哥算我求求你们!看下我段评的配图带入吧谢谢!)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如同温柔的拨开了薄雾的帘幕,将云烟氤氲的旧尘山谷从沉睡中唤醒。 宫门周围被郁郁葱葱的绿树环绕,古老的大门巍峨耸立,雕刻着精美的花纹与家族徽号。 在宫门内小道上,一些下人正匆匆忙忙地来往。 他们身穿朴素而整洁的服饰,一边低声交谈着工作上的琐事,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珍贵的花草。 然而这样静谧的画面,却被一阵轻巧的脚步声打破了。 一位身着淡雅的素白衣裙的少女缓缓走来,她的身姿纤细,弱质纤纤,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 她的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几缕青丝垂在肩头,随风轻扬,增添了几分灵动的气息。 她的美貌如同晨曦中的露珠,清新而纯净,让周围的人都被她所吸引,纷纷投来惊艳的目光。 仆从们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的工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仿佛在欣赏一幅绝美的画作。 “玉燕妹妹,这里就是宫门了,等下见到执刃,你不必太过紧张,有什么说什么便是。” 听到宫唤羽的话,她的眼神中透出一丝怯意,不安地拉住了宫唤羽的袖子。 “唤羽哥哥,你不陪我一起去吗,我、我有些害怕……如果执刃不喜欢我,不肯让我留下怎么办?” 宫唤羽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别怕,你是兰夫人的侄女,也是她如今在世上仅存的亲人了,执刃不会让你流落在外的。” 他的声音温和而坚定,让玉燕心中的不安渐渐消散,随着管家的步伐,踏入执刃所在的内堂。 厅堂之内,陈设古朴而不失简雅,紫檀木的桌椅散发着淡淡的木香,仿佛能抚平人心中的烦躁。 朝阳的余晖透过雕花窗棂,斑驳的光影交织出一片金红,给这清冷的厅堂添了几分温暖。 原本以玉燕的身份,自然是没有资格接受宫门执刃的接见的,奈何她的情况实在有些特殊。 不久之前,兰夫人的娘家杨家遭遇无锋袭击,惨遭灭门,只留下一个孤女躲在暗道中死里逃生。 那唯一侥幸逃脱的遗孤,也就是玉燕。 她在死里逃生之后,一路躲躲藏藏,终于找到了最近的宫门分部求助,这才和他们取得了联系。 得知这个消息,执刃宫鸿羽心中既是震惊又是愤怒。 兰夫人近年来身体愈发不好,让他忧心不已。 因此,他便听从了兰夫人侍女茗雾姬的建议,让兰夫人的娘家亲人前来探望,希望借由亲人的鼓励,让她振作起来。 结果这个消息前脚告诉了杨家,后脚杨家就被灭门了。 宫鸿羽深吸了一口气,他很想说服自己这只是一个巧合,但心中的愧疚感却如同巨石般压在他的心头。 如果他没有想要让杨家人到宫门来,是不是他们就不会被无锋盯上? 无锋如今当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两年前灭掉了孤山派不算,如今竟然还敢对他妻子的娘家动手。 想到这里,宫鸿羽的眉头紧锁,心中充满了忧虑和愤怒。 如果兰夫人知道因为自己的举措害得她杨家满门尽灭,她又会如何看待自己,她的身体还能经得住这样的打击吗? 宫鸿羽凝视着眼前的玉燕,心中五味杂陈,暗自揣测她是否知晓全家遇害的残酷真相。 宫鸿羽张了张口,却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玉燕的双眼早已噙满了泪水,望着宫鸿羽,声音颤抖地唤了一句: “姑父……” 话音未落,玉燕的泪水如同断线珍珠,滚滚而下。 一旁的茗雾姬见状,连忙上前,温柔地安抚着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在玉燕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宫鸿羽也得知了杨家当时遇难的经过,听得一旁的茗雾姬也是忍不住跟着一起落泪。 但眼下这种情况,宫鸿羽只能无奈地对玉燕千叮咛万嘱咐,说兰夫人身体不好,如果让她知道自己的亲人是被无锋所害,必然会承担不住这样的打击,等她们见面以后,务必避免提及这些令她伤心欲绝的事情。 茗雾姬在一旁善解人意的补充道: “燕儿,你父母的仇,宫门是一定会替你报的,只是兰夫人那边…… 为了照顾她的心情,我们只能暂且告诉她,你的父母是外出经商是被劫匪所害。” 玉燕含泪点了点头,声音哽咽地说: “燕儿明白,现在燕儿只有姑姑一个亲人了。比起真相,姑姑的健康显然更为重要。” 宫鸿羽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似乎对玉燕的乖巧懂事感到十分满意。 “从今以后,你就留在羽宫和你姑姑在一起吧。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和雾姬说,她会为你打理好一切。” 玉燕轻轻拭去眼角残留的泪痕,微微屈膝,行了一个端庄而恭敬的礼仪,随后便随着茗雾姬缓缓离去。 二人步履缓慢地穿过精致古朴的庭院,装饰精致的回廊与四周花木相映成趣。 然而玉燕的心中却满是忧伤,她只是低头垂眸,默默走着,丝毫没有欣赏这良辰美景的心情。 茗雾姬正欲开口安慰玉燕几句,却忽见前方走来了一个曼妙的身影,正是角宫的泠夫人。 ============================ (第一篇有读者宝宝们说时间线混乱,在这里标注一下,大家可以当个参考,有话说写不下只能写在正文里了请大家见谅。) 以原剧宫门选亲时间线为基准,可能与原剧有出入: 二十年前 无名透露20年后宫门选新娘,无锋开始培养女杀手 十四年前 孤山派灭门,此时:上官浅(5)、宫唤羽(15)、玉燕(12) 十二年前 玉燕(14)进入宫门,宫唤羽(17)、宫尚角(15)、宫子羽、宫朗角(8)、宫远徵(4) 十年前宫门大乱 宫唤羽19、宫紫商18、宫尚角17、玉燕16、宫子羽、宫朗角10、宫远徵7 七年前 宫唤羽(21)和宫尚角(20)进行三域试炼 四年前 上官浅(15)初遇宫尚角(23) 一年前 宫远徵发明 两年前 云雀进入宫门偷取百草萃 故事开始 宫唤羽29、宫紫商28、宫尚角27、玉燕26、宫子羽、宫朗角21、上官浅19、宫远徵17 云之羽(2) 茗雾姬见状,连忙上前几步,与玉燕并肩而立,微笑着向泠夫人行礼道: “泠夫人安好,这是兰夫人的侄女玉燕,刚刚来到宫门,执刃让我带她去见兰夫人。” 泠夫人闻言,目光柔和地落在玉燕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忍不住轻声赞叹道: “好一个标致可人的孩子,这气质和容貌都和她姑姑一样出众,要是我也有这么一个侄女来陪着就好了。 听说兰夫人病情反复,正好我也想去探望她,不如我们便同行吧。” 泠夫人是个热情开朗的人,当即便上前拉起了玉燕的手,开始嘘寒问暖起来。 “兰夫人如今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有你在她身边陪着,想必也能让她心情好些。不过你的父母呢,为什么没有和你一起来探望兰夫人?” 玉燕闻言,眼眶顿时一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茗雾姬在一旁见状,连忙解释道: “玉燕的父母前些日子在外经商时遭遇劫匪,已经…… 如今她举目无亲,是特地来投靠兰夫人的。这孩子命途多舛,又经历了如此变故,还望泠夫人能多加照拂。” 泠夫人闻言,脚步一顿,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与同情。 看到玉燕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她的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愧疚之意。 “玉燕姑娘,真是对不起,我并非有意提及你的伤心事。你父母的事,我深感遗憾。 你放心吧,有我在一天,就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你尽管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兰夫人和我都会尽力照顾你的。” 玉燕闻言,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哽咽着谢道: “多谢泠夫人,玉燕一定会振作起来,好好生活下去的。” 随后,三人一同继续前行,前往兰夫人的居所。 路上,泠夫人还不时地与玉燕交谈,试图缓解她的紧张与不安。 抵达兰夫人的居室前,茗雾姬停下脚步,轻声对玉燕说: “待会儿见到你姑姑,记得保持笑容,她最见不得别人为她担心。你也要坚强,知道吗?” 玉燕闻言,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一旁的泠夫人见状,看向玉燕的眼神更加同情。 她心中暗自叹息,失去父母,最为受伤的还是这个孩子,可如今却要她为了顾虑别人的感受而强颜欢笑。这孩子的坚强与懂事,真是让人心疼。 兰夫人的房间布置得简约而不失雅致,一进门便能感受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 兰夫人此刻正躺在床上,得知是玉燕来了,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欣慰,面容苍白却仍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然而,当玉燕告知她家中的噩耗时,兰夫人的笑容瞬间凝固。 “怎么会这样……” 兰夫人的声音微弱而颤抖,仿佛每一句话都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眼中涌上了无尽的哀伤与绝望。 她原本就不甚康健的身子,在听到那噩耗后更是严重了起来,整个人显得愈发虚弱,随即又开始咳嗽了起来。 茗雾姬见状,心中焦急万分,连忙吩咐下人请来了大夫。 大夫匆匆赶来,为兰夫人仔细把脉,眉头紧锁,神色凝重,对茗雾姬说道: “兰夫人的身子本就虚弱,此番受惊过度,悲痛交加,需得静养,切莫再受任何刺激。” 玉燕守在兰夫人的房门外,心中充满了自责与愧疚。 她双手紧握着,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正当她独自垂泪时,宫唤羽走了过来,见她在这里偷偷哭泣,连忙询问她发生了什么。 玉燕轻轻低下头,两行清泪如断线珍珠般滑落,声音中带着哭腔: “都是我不好,执刃明明已经嘱咐过我,千万不能刺激姑姑,可我还是把事情搞砸了……”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更加哽咽,几乎说不出话来。 宫唤羽叹息一声,下意识便想伸手替她拭去泪水,可又觉得此举有些不妥,到底还是收回了手,目光却落在了她的手心。 见她受伤,宫唤羽连忙拿出手帕为她包扎。 “玉燕妹妹,你无须自责,兰夫人迟早要知道真相的,这不关你的事。 都是无锋造的孽,他们犯下这么多累累血案,迟早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 你要做的是打起精神来,有朝一日为家人报仇,而不是伤害自己,让亲者痛仇者快……” 宫唤羽的话还没说完,便感觉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角。 他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将身后的宫子羽轻轻推至玉燕面前,笑道: “瞧我这记性,险些忘了给你介绍。这是兰夫人的儿子宫子羽。 子羽,这就是你的表姐玉燕了,你今后要和她好好相处,要像一个小男子汉一样保护她,知道吗?” 玉燕看着眼前羞涩的小男孩,当即自己擦去了眼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俯下身看向宫子羽。 “子羽,你好,我是姐姐。” 然而宫子羽却脸颊微红,害羞地躲到了宫唤羽身后,只露出一只眼睛偷偷打量着玉燕,无论宫唤羽怎么说他都不肯站出来和玉燕打招呼。 宫唤羽见状也有些尴尬,只能让下人先带玉燕回房休息,而后才把一直躲在自己身后的宫子羽薅了出来。 “子羽,你是怎么了,之前听说姐姐要来不是很开心吗,为什么突然不好意思起来了?是不是不喜欢姐姐?” 宫子羽面红如火烧云,连连摇头。 “不是不喜欢……姐姐、姐姐太好看了……我不好意思……” 听到这个答案,宫唤羽哑然失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你才多大啊,就知道什么是好看了?你姐姐刚刚失去了父母,你的母亲也失去了兄嫂,这段时间你要好好照顾她们,知道吗?” 宫子羽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 “可是娘不喜欢我,她每次看到我都愁眉不展的……” 宫唤羽苦笑摇头。 “那……你就去多陪陪你姐姐,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宫子羽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真的吗,姐姐会喜欢我吗?” 宫唤羽微微一笑。 “那是自然,子羽不是一直因为你娘不疼你而不开心吗,现在来了姐姐,你就有人疼了。” 云之羽(3) 事情正如宫唤羽所说,玉燕待宫子羽果然十分亲近。 不过几日时间,两人便已亲密无间,好的跟亲姐弟一样了。 因为兰夫人身体不好,玉燕便带着宫子羽帮她照顾院中的兰花,仿佛这些兰花成了他们心中对兰夫人康复的希望寄托。 宫子羽轻轻地拉住玉燕的手,有些担忧地问道: “姐姐,倘若娘亲的病真的无法好转,我们该如何是好?” 玉燕向宫子羽,温柔地说道: “子羽,人生有很多事情是我们无法掌控的,但是我们可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好每一件事。 就像我们照顾这些兰花一样,我们用心浇水、施肥、修剪,然而它们是否能够绽放,终究要看它们自身的命运。” 然而,兰夫人的病情却日益严重。 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精神萎靡。 玉燕和宫子羽每天都来看望她,给她讲故事、唱歌、讲笑话,希望她能开心一些。 但是兰夫人的笑容越来越少,宫子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姐姐,我们不如把这些兰花搬到娘的房间里去,让她每天都能看到美丽的花朵,也许她的心情会好一些。” 玉燕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于是他们开始忙碌起来。 他们把兰花一盆盆地搬到兰夫人的房间里,房间里顿时充满了花香和生机。 兰夫人看着满屋的兰花,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她轻轻拉过玉燕的手,让她坐在自己床边,指尖轻轻掠过她的额头,拭去那不经意间滑落的汗珠,带着无尽的疼惜与怜爱。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满是自责与愧疚。 “是我太过自私,这段时间只顾着自己伤心,却忘了你才是最需要安慰的人,居然还反而要你为我费心,实在是……” 玉燕的眼眶泛红,却坚强地摇了摇头,紧紧回握住兰夫人的手,将其贴在自己脸颊上。 “姑姑,您千万别这么说。你和子羽是我在这个世上仅剩的亲人了,如果我再失去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只要你能好起来,即便是让我折损十年寿数,不,即便是二十年,我也心甘情愿。” 这话瞬间融化了兰夫人心中的冰霜,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紧紧拥抱着玉燕,失声痛哭起来。 可这次哭过之后,兰夫人的精神状态竟奇迹般地好转了许多。 如今她也明白了,自己现在不是孤身一人。 若自己真的有一天离去了,玉燕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又该如何自处? 这可是杨家最后的血脉了,如果不能给予玉燕最好的照顾与安排,她又怎能面对父母兄嫂的在天之灵? 或许看在自己的份上,执刃会将玉燕收留在宫门。 但兰夫人一想到她可能会像自己一样,一辈子困在这个地方出不去,兰夫人便心有不甘。 玉燕就是这世上的另一个她,她绝不允许这样的悲剧再次上演。 兰夫人暗暗下定决心,要为玉燕铺就一条不同的道路,一条充满光明与希望的道路。 总有一天,她要让她能够远离这宫门的束缚,自由地绽放属于自己的光彩。 兰夫人的病情依旧时好时坏,但玉燕的到来似乎给了她莫大的安慰。 每当精神好一些的时候,她就会笑着看宫子羽和玉燕在花园里忙碌,眼里满是温柔。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斑驳的光影,花园里的兰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玉燕会耐心地教宫子羽如何分辨兰花的品种,她的声音柔和而清晰,给他讲述着每株兰花背后的故事。 而宫子羽则学着玉燕的样子,细心地为每一片叶子拂去尘埃,给每一朵花浇水,他的动作虽略显笨拙,却十分专注认真。 兰夫人好奇玉燕为什么这么会种兰花,然而玉燕却告诉她: “父亲总说,兰花虽生于幽谷,却有着不染尘埃的高洁之姿。 他心中一直记挂着你,只是宫门森严,他也无法和你联系,姑姑你出嫁前最喜兰花,因此父亲便常常教我如何侍弄这些花儿。 他希望有一天如果我能见到你,可以借此向他表达对你的歉意。” 说到这里,玉燕的眼中泛起了泪光: “姑姑,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要更加珍惜每一天,替他们好好活下去才是。” 兰夫人听后,眼眶微湿,心中涌动着前所未有的感动。她轻抚着身旁的一株兰花,缓缓道: “玉燕,你说得对。活着的人,唯有好好生活,才能让逝去的亲人安心。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希望。今后我们一起努力,就像这些兰花一样,努力焕发出生机。” 从那天起,兰夫人开始更加积极地配合治疗,玉燕不仅照料兰花,更成了兰夫人精神上的支柱。 两人一同在花园里度过了许多温馨的时光,兰夫人的病情也渐渐有了好转。 每当看到玉燕带着宫子羽在花园里玩耍的身影,她的心中便充满了温暖和力量,就连对宫子羽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宫鸿羽听罢茗雾姬所述兰夫人的近况,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欣喜,特地把玉燕叫来,细细询问起兰夫人的现状。 得知兰夫人已重新振作,宫鸿羽的心中更是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花。 玉燕趁热打铁,提出想要去宫门外的镇子上,为兰夫人搜罗一些有趣的东西让她开心。 宫鸿羽闻言,眉头微蹙,显得有些为难。毕竟,宫门规矩森严,女眷擅自外出实属大忌。 但想到兰夫人的笑颜,宫鸿羽的心终究还是软了下来,点了点头,同意了玉燕的提议。 “罢了,我可以答应你,但此行必须有人陪同保护。本来唤羽是最好的人选,可他恰好有事在身……” 宫鸿羽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让人去角宫将宫尚角请了过来。 “尚角,你武艺高强,心思细腻,又和玉燕年纪相仿,此趟便由你护送玉燕外出,务必确保她的安全。”宫鸿羽语重心长地吩咐道。 云之羽(4) 宫尚角低头领命,随即和玉燕一起离开,到了门外,他这才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少女来。 宫尚角早从母亲泠夫人口中听说过,羽宫来了个神仙似的妹妹的事。 当时他还不以为意,觉得母亲言过其实。如今亲眼所见,方知所言非虚。 听说她今年刚刚十四岁,却宛如晨露中的花瓣,清新而娇嫩。 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如同初绽的桃花,透出一种天然的纯净与清丽,倒是真像泠夫人所说,像是个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宫尚角此时也不过堪堪比她大一岁,完全没有和同龄的异性相处过,短暂的惊艳之后,剩下的便是羞涩与尴尬。 “玉燕姑娘,我送你回羽宫吧。” 玉燕微微颔首,羞怯地把目光投向地面,耳垂已染上了一抹绯红。 一缕柔软的发丝滑落到脸颊旁边,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韵味。 “有劳角公子了。” 二人并肩前行,宫尚角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正当他犹豫之时,却忽然嗅到了一丝熟悉的香味。 “你身上的香气,和我母亲的很像。” 一抹绯红爬上了玉燕的脸颊。 “我来的匆忙,什么都没准备,泠夫人怜惜我,送了很多东西过来,这香料便是她赠予我的。” 宫尚角也曾听泠夫人提及玉燕家中的变故,想到她小小年纪便一朝失去双亲,心中不禁对玉燕的遭遇多了几分同情。 那熟悉的香气也让他放松了下来,悄然拉近了他与玉燕之间的距离。宫尚角轻声说道: “我母亲就喜欢栀子的香气,总觉得它能洗净人心中的尘埃。不过许多文人雅士认为栀子花香太浓,不够含蓄高雅。” 玉燕却对此嗤之以鼻。 “何为高雅,何为艳俗?不过是那些文人墨客为了表现自己品味脱俗,所以才故意踩一捧一罢了。 但我却觉得,喜欢便是喜欢,无需遮掩,更不必在乎他人眼光,就是要这样香的痛痛快快、大大方方的才好呢!” 听到她有些孩子气的话,宫尚角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你说得对,人生短暂,何须在意他人闲言碎语。只要自己所爱之人、所喜之事能让自己心生欢喜,那便是最好的。 不过你这个性子,倒是不像兰夫人那般温婉娴静,而是和我母亲十分相似。难怪她一直说和你投缘。” 二人继续并肩前行,那缕熟悉的香气仿佛化作了无形的纽带,引领着他们的对话逐渐延伸至更为辽阔的江湖世界。 宫尚角谈论起江湖中的趣闻轶事,而玉燕则分享着她随着父母在外经商时的所见所闻。 “我父母一开始也担心我能不能经受住舟车劳顿,但自从祖父祖母相继离世后,他们更不放心把我丢在家里交给下人看顾,也不想我们一家三口就此分开,所以一直把我扮成男孩子带在身边,倒是让我增长了不少见识。只是因此疏忽了教导我那些大家闺秀该有的礼仪规矩,让角公子见笑了。” 宫尚角闻言,轻轻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礼仪规矩算什么呢,不过是束缚人的镣铐罢了,你这样丰富多彩的经历,才是弥足珍贵的,你的父母真的很疼你。” 宫尚角刚说完,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禁有些懊恼。 他刚想向玉燕道歉,却发现二人已经来到了羽宫附近。 玉燕回眸一笑,眼神温柔如水。 “角公子,谢谢你送我回来,今天和你聊天很愉快,明日还劳烦你费心了。” 宫尚角原本欲出口的歉意,在见到玉燕那淡然处之的神情后,不禁微微一顿,转而说道: “那我明早来羽宫接你。” 玉燕闻言,轻轻摇了摇头。 “如此频繁地劳烦角公子,实属不妥。不如还是由我前往角宫吧,正好也可顺道拜访下泠夫人。” 宫尚角心中暗自思量,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安排,便答应了下来。 只是他虽然转身离去,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放慢。 走过拐角时,他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玉燕仍静静地伫立原地,默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那双眸子温柔如水,似乎有着千言万语,却又似乎只是简单的一句“再见”。 宫尚角心中微微一颤,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动,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轻轻地挥了挥手,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回到角宫后,宫尚角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玉燕的身影与笑容在他脑海中反复浮现,如同烙印般深刻。 他试图将这些纷扰的思绪理清,却发现自己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这时,宫朗角蹦蹦跳跳地来到宫尚角身旁,见他发呆,便伸出小手轻轻捂住他的眼睛。 “哥哥,你在想什么呢,都没看到我。” 泠夫人自然早就把儿子的反应看在了眼里,忍不住笑道: “朗儿乖,你哥哥他正在思考重要的事情呢。” 听闻此言,宫朗角立刻跑到母亲身边,好奇地问道:“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泠夫人看着一旁脸颊微红的儿子,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我想,大概是终身大事吧。” 第二日清晨,天边初露曙光,玉燕已然整装待发,身着精心装扮的男装来到了角宫。 泠夫人见到玉燕这副装扮,不禁掩嘴轻笑,眼中闪烁着赞赏的光芒。 “你穿上这身衣裳,简直就像是宫门里的公子一样,真是令人赏心悦目。” 这时宫朗角蹦蹦跳跳地跑来,他先是好奇地打量了玉燕一番,随后突然眼睛一亮,兴奋地拉住玉燕的手,凑近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脸陶醉地说: “姐姐,你身上好香啊,就跟我娘一样。娘,能不能让姐姐到角宫来,以后做我的姐姐啊。” 泠夫人闻言,笑容中带上几分无奈与宠溺,轻拍了一下宫朗角的小脑袋,笑道: “你这小家伙,想法倒是挺美的。不过这事我可说了不算,你把玉燕抢了过来做姐姐,那子羽不就没有姐姐了吗,到时候他可是会天天来找你哭的。” (作者有话说里有朗弟弟长大以后的样子,不知道这算不算剧透,想看的可以看一下) 云之羽(5) 宫朗角撇了撇嘴,不屑地说: “宫子羽那个爱哭鬼,我可受不了他。姐姐,那你以后经常来角宫陪我玩好不好,宫子羽太软弱,我不喜欢跟他玩,徵宫的弟弟又太小了,我好寂寞啊。” 宫朗角说着,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看向玉燕,逗得泠夫人也笑了起来。 “朗儿说的是,玉燕,外人都觉得宫门之内的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可这样一天天重复的看不到头的日子,也实在熬人。 兰夫人身体欠佳,商宫的夫人又因和丈夫感情不和,不常出来走动,如果你能经常来角宫找我聊聊天,陪我解解闷,那就太好了。” 玉燕闻言,心中一暖,点头道: “能够和泠夫人投缘是我的荣幸,只要您不嫌我烦,我定会常来拜访。” 正当玉燕和泠夫人叙话之时,宫尚角也终于准备好走了出来。 宫朗角一看到哥哥,顿时眼前一亮。 “哇,哥哥今天打扮的好英俊啊。” 不怪宫朗角惊讶,今日的宫尚角的确与平常不同。 他一身黑衣劲装,紧贴身躯的束腰设计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身形,面容如雕刻般精致。 长眉入鬓,如墨染般深邃,更添几分神秘与冷峻。额前束着抹额,整个人显得清冷而英气勃发。 面对弟弟的夸赞,宫尚角心中虽泛起一丝局促,但多年的修养让他表面保持着一贯的淡然。 他轻轻上前,从容不迫地向母亲和玉燕行礼问好,唯有不经意间泛红的耳尖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见到儿子这副反应,泠夫人笑而不语。 “好了,我就不多霸占你们的时间了。燕儿,出去以后看到什么喜欢的东西,尽管让尚角给你买,可千万别给他省钱。” 宫朗角一听他们要出去,也跃跃欲试想要同行,却被泠夫人一把搂回怀中,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这才让他安分了下来。 宫尚角点齐随行侍卫,与玉燕并肩走出宫门。 宫门外的镇子繁华热闹,与宫门内的清冷孤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悠然地漫步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上,两旁店铺林立,各种商品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玉燕的眼中闪烁着好奇与兴奋的光芒,她指着不远处的一家店铺,语气中充满了惊喜: “角公子,你看那边的店铺上有宫门的徽记,那也是宫门的铺子吗?” 宫尚角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嘴角不禁勾起一抹自得的笑容: “没错,那是我们宫门的布庄。宫家的生意遍布各地,从丝绸到珠宝,从粮食到药材,无所不包。 而我角宫,负责的便是打理宫门的外务,负责家族营生和在江湖中斡旋。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父亲常年要在外面奔波,难以与我们团聚。” 说到这里,他的神色不禁黯然下来。 同样是在外忙碌,玉燕的父亲却一直把自己的妻女带在身边,享受着天伦之乐。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酸楚。 但宫尚角随即便打消了这个想法,杨家只是一般的商贾人家,又有宫门庇护,情况与他父亲全然不同,又岂能一概而论。 然而,尽管有宫门的庇护,杨家夫妇最终还是遭了毒手,死于非命…… 宫尚角忍不住看向玉燕,他总觉得杨家夫妇的死没有这么简单,一般的劫匪怎么会敢对杨家下手。 可既然执刃对外是这般宣称的,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此时的玉燕,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于宫尚角投向她的眼神浑然未觉。 她的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一脸向往地说道: “真是太厉害了,我平时也有帮我爹算账,可他还是忙的焦头烂额,真不敢想象这么多产业,究竟是怎么管理的。 角公子,我听泠夫人说,你现在已经开始学习打理家族事宜了,你真是太有本事了。我以后也要像你一样,做一个有能力的人。” 宫尚角被她的赞美之词说得有些飘飘然,但仍是谦虚地说: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从小我对这些事情就充满兴趣,父亲也教了我很多。宫门能有如今的规模,都是家族长辈们辛勤经营的结果。” 两人继续逛着集市,宫尚角一边向玉燕介绍宫家的产业,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而玉燕则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不时发出惊叹和赞美之声,吹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彩虹屁,让宫尚角沾沾自喜,心情大好。 看着玉燕那开心的样子,宫尚角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毕竟从小到大,很少有人、不,几乎没有人如此直接地表达对他的敬佩和喜爱。 宫尚角被玉燕一番夸赞,脸上不禁泛起一抹羞涩的红晕,随即便问起她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玉燕眨了眨眼睛,思考片刻后说: “我爹是做香料生意的,我想买一些香料回去。 姑姑最近情绪不太好,如果能让她闻到以前熟悉的味道,或许能让她心情好一些。 另外,我还想买些玩具和零食回去给孩子们,听说他们很难有机会可以离开宫门,买一些新奇的东西给他们也好。” 宫尚角微微一笑,说道: “你有心了,玩具的话倒是没什么关系,只是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一般不会食用外面的食物。” 玉燕闻言,略感失望,但很快便灵机一动: “那我便在书店买本食谱回去吧,我自己动手做给他们吃,这样总没问题了吧。” 宫尚角赞赏地点了点头,带着玉燕走进了旁边的一家书店。 书店里摆满了各种书籍,玉燕穿梭其间,最终选定了一本图文并茂的食谱。 翻开书页,她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就这本了!” 宫尚角看着她兴奋的样子,忍不住调笑道:“这烹饪可是门技术活,可不是看书就能看懂的。” 玉燕却不气馁。 “有志者事竟成嘛,我不信凭借我的聪明才智再加上不懈努力,会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角公子你可别小瞧了我。” 云之羽(6) 玉燕走出书店,又来到了集市上。 她的目光在摊位中穿梭,最终被几只活泼乱跳的小兔子吸引。 玉燕转头看向宫尚角,眼中闪烁着期待。 “角公子,你看那些小兔子多可爱,也肯定不会有危险了,我想买回去给弟弟们养着玩解闷。” 宫尚角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故意逗她: “等它们长大了,正好可以给你当食材。” 一句话让玉燕的神色瞬间惊愕,随即又变得有些委屈。 她娇嗔地瞪了宫尚角一眼,轻声道: “公子怎么这样说,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宫尚角见到她这幅表情,心情愈发舒畅,笑意更深。 “不过是与你玩笑一番,瞧把你吓得。” 玉燕的脸上这才重新绽放出笑容,如同春日里的暖阳,温暖而明媚。 她轻轻抱起那只小兔子,对宫尚角说: “那我们说好了,要好好照顾它,不能让它受一点伤害。” 宫尚角看着她那天真单纯的笑容,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 在这个沉闷压抑的宫廷深处,他已有太久未曾遇见如此鲜活灵动之人。 或许母亲说的不错,她的到来,也许真的能够给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带来勃勃生机。 而宫尚角心情一好,就想给人花钱。 他想到自己上次见到玉燕时她素净的样子,虽然是身在孝期,却未免太过清简,不禁心生怜惜。 宫尚角带着玉燕走进了珠宝店,琳琅满目的珠宝熠熠生辉。 玉燕不好意思让他破费,然而宫尚角却已经先一步看上了一对雕刻着燕子的玉佩,将它拿了起来细细端详。 “你的名字就叫玉燕,这对玉佩倒是与你相得益彰。” 掌柜见状,立刻上前,满面堆笑地推销道: “公子好眼光,这对玉佩不光质地上乘,水头通透,最重要的是这雕刻工艺,可称得上是一句栩栩如生了。 而且这玉佩的寓意极好,象征着情深意重、忠贞不渝的爱情,作为定情信物再合适不过了。” 宫尚角的脸蓦地一红,手中的玉佩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玉燕闻言,眼中却闪过一丝好奇。 “掌柜的,既然是定情信物,不应该是雕刻鸳鸯的吗?怎么成了燕子?” 掌柜的捋了捋胡须,笑道: “小姐有所不知,鸳鸯看似恩爱,总是成双成对的出现,但其情感并不专一,常有多配偶的行为。 而燕子则不同,它们一生只找一个伴侣,共同筑巢育雏,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乃是真正的忠贞之鸟,这才是真爱的象征,代表着坚不可摧的情感。 将来小姐和公子也必定如同玉佩上面的燕子一般,无论风雨变换,都将携手共度。” 宫尚角的脸颊如同被晚霞染红,连忙解释道: “掌柜的误会了,我们……我们其实是兄妹,并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 掌柜闻言,笑容更甚,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原来如此,那更好了,这玉佩作为兄妹之间的信物,同样意义非凡。 而且,小姐将来若是有幸遇到心仪之人,这玉佩也可作为陪嫁之物,传递您对妹妹的祝福与期望,岂不美哉?” 宫尚角的脸颊再次染上了绯红,连忙从怀中取出银两,只希望掌柜的能快点闭嘴。 掌柜的接过银两,笑得合不拢嘴,连忙将玉佩包好,递给他们。 宫尚角接过玉佩,感觉手中沉甸甸的,莫名心跳如雷,拉着玉燕便匆匆离开店铺。 走出店门后,微风拂面,带走了些许燥热与紧张。 他深吸了一口气,心情这才稍微平复了一些。 玉燕见他神色紧张,轻声笑道: “角公子,掌柜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他们为了做生意,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你其实没必要跟他解释那么多。像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做你的妹妹呢?” 宫尚角见她如此妄自菲薄,知道她心中仍是不安,当即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玉燕,郑重其事地说道: “你是兰夫人的侄女,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你也算是我的妹妹。 从今往后,宫门便是你的家,你无需胡思乱想,因为在这里,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玉燕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试探着笑道: “那……以后我能叫你尚角哥哥吗?” 宫尚角被这个称呼触动,脸颊再次染上了绯红。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被一个女孩叫做“哥哥”,这种感觉既陌生又奇妙,让他不禁有些慌乱。 他微微低下头,不敢与玉燕直视,片刻之后,他才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如蚊蚋般微弱: “你……你愿意的话,就……就叫吧。” 玉燕见他羞涩的模样,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笑声如同银铃一般清脆悦耳,让宫尚角也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嘴角。 玉燕抬起头看向他,眼神中满是深情与感激,柔声说道: “尚角哥哥,你待我真好……能遇到你,真的是我三世修来的福分。” 听到这话,宫尚角的思绪瞬间飘到了云端。 他的心如同不安的小鹿般扑通扑通地跳动着,仿佛随时会跳出胸膛。 他感到脸颊发烫,只能低下头,用垂下的发梢掩饰内心的一阵狂乱。 可就在下一刻,便听得玉燕惊呼一声: “尚角哥哥,小心!” 宫尚角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阵冷冽的破空声骤然响起,数枚无锋暗器如鬼魅般袭来,目标直指宫尚角要害。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玉燕忽然倾身上前,扑到了他怀中,毫不犹豫地挡在了他身前,自己的身体硬生生地接下了一枚暗器。 尖锐的暗器深深嵌入她的肩膀,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裳。 宫尚角大惊失色,连忙转身将她紧紧护住,随着他的一声怒喝,周围的侍卫一同向那无锋杀手扑去。 云之羽(7) 出手发射暗器的正是刚刚那个卖兔子的商贩,他面色阴沉,眼中闪烁着狠厉的光芒。 而潜伏在暗处的几个杀手也亮出兵器,如同幽灵般朝着他们杀了过来。 这些无锋杀手们身形轻盈而诡异,招式狠辣而无情,让人不寒而栗。 但宫尚角的侍卫们训练有素,如同铜墙铁壁般挡在前方,加之宫尚角武功高强,双方很快陷入了激烈的缠斗。 刀光剑影之中,一名无锋杀手不慎被宫尚角擒住破绽,一刀封喉,鲜血喷溅而出。 其余杀手见己方已经落了下风,知道任务失败已经失败,继续纠缠下去也是回天乏术。 想到不论是被宫门抓住还是回到无锋,下场都会凄惨无比,杀手纷纷咬破口中的毒囊自尽,留下满地狼藉。 宫尚角迅速检查玉燕的伤势,发现暗器虽毒,却未伤及要害,心中稍感宽慰。 他当即对周围的侍卫吩咐道:“你们将那些无锋杀手的尸体带回去,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执刃。” 说罢,宫尚角抱着玉燕,一路狂奔回到宫门,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徵宫医馆的软榻上,目光中满是焦急与心疼。 大夫闻讯赶来,迅速上前,仔细检查着玉燕的伤口,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角公子,玉燕姑娘中的毒非同小可。” 大夫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忧虑。 “此毒虽非致命,但若处理不当,不仅会损伤她的身体,更可能留下难以根治的后遗症。” 宫尚角闻言,心中一紧,连忙追问:“可有解法?” 大夫叹了口气,缓缓道: “此毒专门针对武者,意在削弱对方的武功,若是像角公子你中了这般的毒,轻则武功尽毁,重则成为废人…… 但幸亏玉燕姑娘并无武艺,所以毒素对她影响有限,并未深入骨髓,只是需得仔细调养一番,方能逐渐康复。” 大夫话音未落,一旁的玉燕却一口血吐了出来,而后身体不停颤抖,牙齿格格作响,像是遭受了极大的痛苦一般。 宫尚角连忙过去查看她的情况,却发现玉燕浑身都被冷汗浸湿,气若游丝地在喊痛。 宫尚角当即大怒: “你们不是说影响有限吗?为什么还会这样!” 大夫有些尴尬。 “我们说的影响有限,是指对她的身体影响有限,这毒旨在损坏人的经脉丹田,发作起来自然会十分痛苦,熬过去就好了。” “什么叫熬过去就好了,你们没看到她有多痛苦吗!” 然而话未说完,玉燕的呻吟声更加剧烈了。 眼瞧着玉燕痛的都快要痉挛过去,宫尚角心痛不已,当即便想以自身内力替她缓解痛楚,却被大夫急声制止,说这样只会加重她的伤势。 无奈之下,宫尚角只能紧紧握住玉燕的手,却丝毫无法减轻她的痛苦。 若非玉燕挺身而出,以身挡下那枚致命毒镖,此刻承受这一切苦楚的,恐怕便是自己了吧。 一想到这里,宫尚角更是心痛如绞。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未来宫门的支柱,没想到如今却要一个连武功都不懂的小小女子来为自己承担这一切。 玉燕一连痛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宫鸿羽接到消息赶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也是十分无奈。 不过相较于玉燕的伤势和宫尚角遇刺之事,他更为困惑的是,为何那些无锋杀手会像是提前得知消息了一般,提前埋伏在宫门之外刺杀。 要知道玉燕昨天才向他提出离开宫门的请求,如今满打满算不过一天时间。 即便无锋在宫门之中有细作,能够第一时间把消息传出去,他们也不可能部署得如此迅速。 如此便只剩下了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些杀手一直隐藏在镇中,平时伪装成普通百姓,准备伺机刺杀。 这一发现让宫鸿羽不禁陷入沉思,如果是宫门内部出了细作,排查一番也就是了。 但若是无锋杀手混迹于平民百姓之中,这无疑是大海捞针,让他们怎么调查? 宫门虽然在江湖上享有赫赫威名,但他们终究不是官府,还没有那么大的能力。 相比起可能潜伏在四周的无锋杀手,玉燕的伤势却让他更加头疼。 玉燕的到来好不容易让兰夫人的精神状态有所好转,若是让她知道玉燕中毒受伤,还不知要担心成什么样。 听到宫鸿羽的这些话,宫尚角虽然面上不显,心中却不免为玉燕抱起不平来。 玉燕为了救他受了这么大的罪,也算是宫门的功臣。 可宫鸿羽这个执刃想到的第一件事,却是兰夫人会不会因此难过。 在宫鸿羽看来,如今在病榻上痛得死去活来的人,在他眼里还不如他的夫人皱一皱眉头重要。 可心中虽然不忿,但宫尚角仍是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提出回头他会去跟兰夫人解释,说是泠夫人想让玉燕在角宫陪她几天,以此安抚住兰夫人。 宫鸿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当即便想让宫尚角现在就去羽宫。然而却被忍无可忍的宫尚角冷声拒绝。 “执刃大人,燕儿现在还在昏迷中,她是为了救我才受如此重伤,我又怎能在此时弃她而去?这等忘恩负义之事,恕宫尚角做不到!” 察觉到宫尚角情绪的微妙变化,宫鸿羽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或许有些过于唐突了,连忙嘱咐随行的大夫们务必尽心竭力地医治玉燕,切勿在药材上有所吝惜。 宫尚角听着宫鸿羽那假意惺惺的言辞,宫尚角心中冷意更甚。 如果玉燕不是兰夫人的侄女的话,只怕他这个执刃,根本不会在意她的死活吧。 想到这里,他不禁低头望向玉燕那张苍白而憔悴的脸庞,心中又生出一丝怜惜之情。 难怪她一直都那样不安,毕竟在这宫门之中,除了兰夫人之外,又有几人会真正在乎她的死活呢? 宫尚角望着玉燕,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轻声细语地在心中默念: “玉燕妹妹,别怕,今后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自那日起,宫尚角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玉燕身边,连喂药这等琐碎之事也不肯假手于人。 看着她日渐好转,他心中的那块沉重石头才终于落地。 云之羽(8) 玉燕醒来后,望着宫尚角那张疲惫却温柔的脸庞,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谢谢你,尚角哥哥,是我不好,让你为我费心了。” 宫尚角轻轻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柔情与关怀: “是我该谢谢你才对,你救了我一命。又为我受了这么大的苦,我做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玉燕眉头微蹙,有些担忧地问道: “可是姑姑那边……” 宫尚角打断了她的话,轻声安慰道: “放心吧,我已经安排妥当了。这段时间你就安心留在徵宫养病吧。等你好了,我亲自送你回去。” 玉燕有些疑惑。“徵宫?” 宫尚角点了点头,解释道: “不错,徵宫负责宫门内的医毒和暗器,医馆也在此处,你在这里养伤最为方便。” 宫尚角倒是很想留下亲自照顾玉燕,可玉燕却不想让他因为自己耽误正事,到底还是让他先回去了。 玉燕在徵宫养伤的这段时间里,日子过得既平静又充实。 除了每日接受医馆里的治疗外,她还会在闲暇之时,漫步于医馆周遭,享受那份难得的宁静。 徵宫的园林布局别具一格,不同于别处的繁花似锦,这里种植的多是具备药用价值的草木。 这天,她正蹲在一株草药前,细细地端详一株草药的叶脉纹理,一个稚嫩纯真的声音悄然响起: “姐姐,你在做什么呀?” 玉燕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着华服、面容清俊的小男孩,那双清澈如泉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好奇。 “哦,小朋友,我在看草药呢。”玉燕微笑着回答。 “姐姐,你能教我认草药吗?他们都说我年纪太小了,不肯教我。” 小男孩眨巴着那双充满求知欲的大眼睛,满怀期待地望着玉燕。 玉燕展颜笑道: “当然可以,不过我也只是略知一二,按照医书上的内容按图索骥罢了,不如我们一起学习吧。” “太好了!太好了!” 小男孩闻言欢呼雀跃,眼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我叫宫远徵。姐姐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我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你?” 彼此自我介绍了一番之后,玉燕这才知道,宫远徵乃是现如今徵宫宫主宫钧徵的独子。 虽然年仅四岁,却对草药有着异乎寻常的热爱。 尽管他此刻连字都认不全,但对草药的记忆力和理解力却超乎想象。 玉燕只是按照医书上的内容,简单地给他讲解过一次,他竟能记住个八九不离十。 “姐姐,你看这个,这也是草药吗?” 宫远徵眨巴着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手里拿着一串紫藤花,兴冲冲地来到玉燕面前。 玉燕接过那串花,轻轻抚摸着宫远徵的头,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这是紫藤花,它的花瓣可以提炼出芳香油,具有解毒、止吐止泻等多种功效。 而紫藤皮则有杀虫、止痛、祛风通络的作用。 除了药用之外,紫藤花还可以食用,比如做成紫藤糕、紫藤粥,味道都十分不错。” 宫远徵听得入了迷,欣喜地看着那串花。 “既然紫藤花的功效这么多,我要跟父亲说,把整个徵宫都种满紫藤花。” 玉燕无奈地笑笑,眼中闪过一丝宠溺。 “这可不行哦,紫藤虽然好养,但它生长迅速,缠绕能力强,对其他植物有绞杀作用,会影响其他作物生长的。” 说着,玉燕将宫远徵抱到怀里,轻声细语地继续讲述。 “而且,你知道紫藤花背后的故事吗? 传说中,紫藤花是一位痴情女子所化。她与恋人的爱情不被世俗所容,最终二人殉情,化为了紫藤和被紫藤缠绕的槐树。 因此,紫藤花的话语便是为情而生、为爱而亡……” 宫远徵听得有些茫然,他挠了挠小脑袋。 “不为世俗所容的爱情……那是什么?” 玉燕哑然失笑。 “瞧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又听不懂。不如姐姐教你吟诗吧: 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 随着玉燕轻柔的声音,诗句如春风般拂过宫远徵的心。 宫尚角来到徵宫时,看到的便是玉燕抱着宫远徵,为他吟诗的一幕。 此情此景,让宫尚角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 宫远徵靠在玉燕怀里,小手搂着她的脖子,在玉燕的声音中渐渐睡着了。 玉燕刚想起身将他抱回去,宫尚角已经先一步过来,温柔地从她臂弯中接过了宫远徵。 “你身体刚刚好,不宜劳累,还是我送他回去吧。” 谁知宫尚角刚刚抱起宫远徵,那孩子仿佛有所感应,忽然间睁开了眼。 宫远徵眉头微蹙,望向宫尚角的同时,小手不自觉地朝玉燕伸去。 “你是谁?别碰我,我要姐姐……” 玉燕无奈,只得把宫远徵又抱了回来,和宫尚角一起把他送回了房间。 宫远徵的父亲宫钧徵看到这一幕,也不禁摇头叹息,心中五味杂陈。 (段评配图:宫钧徵) “玉燕姑娘,辛苦你了,远徵从小没有娘亲,所以才会……还请你见谅。” 玉燕站在床边,目光柔和地注视着熟睡的宫远徵,轻声细语道: “宫主大人言重了,能够和远徵待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然而玉燕开心了,宫远徵开心了,就有人不开心了。 宫子羽这段时间早就习惯了玉燕的陪伴,像是要把之前缺失的母爱,都从她身上找回来一样,几乎与玉燕形影不离,恨不得整个人都黏在她身上。 玉燕也纵容着他的这份依赖,就连晚上睡觉都陪着,又是给他讲故事又是唱摇篮曲,照顾的无微不至,说是当成一个小娃娃哄也不为过了。 宫子羽天性畏寒,早就习惯了夜晚拥着玉燕这个温暖而柔软的“暖炉”睡觉,这么几日不见,已是度日如年。 宫子羽不明白,泠夫人都那么大了,还有两个儿子,为什么还要跟他抢姐姐? 趁人不备,宫子羽偷偷溜到角宫,想要去把据说在陪伴泠夫人的玉燕找回来。 结果玉燕没找到,却意外从宫朗角口中听到了玉燕在徵宫的事情,当即便寻了过去。 云之羽(9) 即便过了很久之后,每当宫远徵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宫子羽的场景,胸中依旧会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怒火。 他的诞生,伴随着母亲难产而亡的痛苦与不幸,父亲也因此对他态度有些冷淡,一门心思都在钻研毒药上,让年幼的他在孤独与冷漠中跌跌撞撞的长大。 一直以来陪伴在他身边的,只有那些唯唯诺诺的下人们。 他们虽然对他毕恭毕敬,但宫远徵也能感觉到,他们对自己是畏惧大于爱护。 他的世界,一度灰暗无光,直到姐姐来了,他才知道被人疼爱是什么滋味。 姐姐会陪他读书识字,会带他辨认草药,还会给他编好看的小辫子,送他可爱的小铃铛,然后夸他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孩。 “今后只要听到铃铛响起的声音,我就会知道是远徵来了。” 虽然相处只有短短的时日,但他早已对玉燕产生了深深的依赖和喜爱,每当玉燕离开一会儿,他都会焦急地四处寻找。 那时的宫远徵,仿佛置身于云端之上,幸福得几近虚幻。 可宫子羽一来,就要把他的姐姐抢走了! 年幼的他对复杂的家族关系懵懂无知,不明白玉燕和宫子羽才是货真价实的亲表姐弟,关系远比和他要更加亲近。 因此面对这个将夺走他唯一依靠的“入侵者”,宫远徵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甚至直接要让下人把他丢出去。 “以后姐姐就是我的了,你别想把她抢走,你要是再敢来,我就直接毒死你!” 宫远徵说着,居然还从怀中掏出自制的小暗器来威胁。 宫子羽明明比宫远徵大上好几岁,看到那闪烁着寒光的利器,竟然也真的被他唬住,吓得哭了跑了出去。 玉燕刚想要追上去,却被宫远徵一把抱住了腰肢。 “姐姐,你不要我了吗?” 宫远徵以一种近乎乞求的眼神望着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能滴出水来,看起来十分可怜,完全看不出刚刚还在凶神恶煞的威胁别人的样子。 玉燕见状,只好无奈地蹲下身子,温柔地解释道: “远徵,你误会了。姐姐不是要离开你,只是子羽他的父亲是执刃,宫门上下都要听从他的号令,哪怕你的父亲也是如此。 换句话说,这宫门里的一切,都是属于他们父子的,你与他们争夺,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其辱。” 宫远徵听后,脸色瞬间变得阴沉,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与愤怒,咬牙切齿地说道: “为什么?凭什么好东西都是执刃的儿子才能拥有?我不服气!” 玉燕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远徵,这就是宫门的规矩。如果姐姐不听他们的话,这宫门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等你长大以后,自然会明白这个道理。” 宫远徵紧紧抱住玉燕的腰,头埋在她的怀里,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姐姐,我不想长大,长大了就要面对这么多不公平的事情。” 玉燕轻轻抚摸着他的头。 “远徵,人生就是这样。有时候我们必须接受一些我们不喜欢的事情,对着不喜欢的人强颜欢笑。 但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姐姐在哪里,姐姐最喜欢的都是你,姐姐的心永远在你这里。” 宫远徵闻言,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但他倔强地不让它们落下。 片刻的沉默后,他缓缓松开抱住玉燕的手,低头用袖角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 “姐姐,你放心,我会努力变强,总有一天,我会成为执刃,到时候,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把你夺走了!” 玉燕温柔地摸着他的小脸,眼中满是欣慰。 “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姐姐的苦心,就没有白费。” 搞定宫远徵后,玉燕转身便去追上宫子羽。 只见他果然还没有走远,就在徵宫旁的池塘边蹲着,双手捧着脸,一副受气包的样子。 “好了,都这么大的男孩子了,还这么爱哭可怎么行?” 玉燕拉着他坐到一旁的石堆上,轻柔地替他擦去眼泪,语重心长地说: “子羽,你也是大孩子了,姐姐就不瞒你了,我之所以留在徵宫,是因为生了病要在那里休养,不想让姑姑知道为我担心。 等过几天我好了自然就会回去了,所以你千万不能告诉姑姑,知道吗?” 宫子羽点了点头,仍是止不住抽噎。 “可是宫远徵他……他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也叫你姐姐,还说要把你抢走?” 玉燕无奈一笑,搂着他的肩膀劝道: “子羽,远徵年纪还小,又是弟弟,不懂事也很正常,你做哥哥的要让着他才是。 不然他回头若是一状告到你爹那里,执刃大人本来就不是很喜欢你,知道了你们的矛盾之后,一定会觉得是你以大欺小。 姑姑也会觉得是你不懂事,对你只会更加失望,你难道想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吗?” 宫子羽被玉燕的话吓得一愣一愣的,连连摇头,可还是依依不舍地拽住玉燕的衣角。 “那姐姐,我以后能偷偷来看你吗?你不在的日子,我真的好想你,晚上没人搂着我睡觉,我总是做噩梦。” 玉燕摸了摸他的头。 “子羽放心,等姐姐痊愈了,一定立刻就回羽宫去陪你。” 可玉燕本来早就该恢复的身体,却迟迟未见彻底痊愈的迹象,反而愈发显得虚弱不堪。 经过名医的精心诊治,真相终于浮出水面。 原来玉燕平日里所服之药,竟被人暗中加入了与原有药性截然相克的草药。 宫尚角闻言,第一反应便是徵宫中混入了无锋的细作,意图加害于玉燕。 然而当他提出这个想法时,玉燕却笑着摇了摇头。 “尚角哥哥,你未免太高看我了。我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子,生死对于宫门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宫门内即便真的有无锋的细作,也不该冒着暴露的风险对我下手,因为这实在太不值当了。” 宫尚角听了这话当即便急了,下意识说道: “谁说你的死活没人在乎,我……” 云之羽(10) 宫尚角欲言又止,但看着玉燕略带疑惑的目光,终究还是把没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经过玉燕这么一提醒,宫尚角也觉得这件事疑点重重,当即决定将玉燕药里有问题的事情秘密压下,并让大夫对外宣称玉燕的身体已经痊愈,而后悄悄躲在暗处守株待兔。 只是宫尚角和玉燕都没有料到,等来的居然会是宫远徵。 他平日里就会来给玉燕看药,因此任谁都没有起疑。 若非宫尚角亲眼见到他将药草放到玉燕的药罐里,只怕他也不敢相信这一切。 宫尚角怒不可遏,直接将宫远徵带到了玉燕面前,声音如雷鸣般质问: “你小小年纪,为何心思如此歹毒?玉燕平时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还要害她?” 看到宫远徵要被凶神恶煞的宫尚角吓哭,玉燕见状,连忙把宫远徵搂在怀里,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与埋怨。 “你要问话就好好问,为什么要这么凶,远徵还是个孩子,哪里经得起你这么吓?” 说罢,玉燕又再度看向宫远徵,笑眯眯地看着他。 “姐姐知道,远徵弟弟一定不是有意害我的,你一定是想要让我早点痊愈,所以想要给我多加几味草药,只不过不小心加错了,对不对?” 宫尚角无奈地摇了摇头。 “燕儿,你不要再为他开脱了。他虽然还是个孩子,但做错了事就要面对,不能这样一味地包庇啊。” 谁知被宫尚角凶了以后都忍住没有哭的宫远徵,却在玉燕温柔的话语中败下阵来,抽抽搭搭地说道: “姐姐,是我不好,我是故意放那些药草的……我听下人们说,你只要康复了以后就会走了。 我不想你走,我想你永远留在徵宫陪我,所以我就……” 还没等宫远徵说完,玉燕便捂住了他的嘴,随即看向宫尚角,眼中满是宽容与理解。 “尚角哥哥,你也听到了,远徵他不是故意的,小孩子不懂事罢了,我也没出什么事,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我相信他以后不会了。” 说罢,她又替宫远徵擦起了眼泪。 “好了,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姐姐没有怪你。姐姐就是觉得,我们远徵弟弟真是厉害,小小年纪就会找到和药物相克的草药了,真是个小天才。” 只是玉燕说得轻松,宫尚角却十分为难。 因为他之前怀疑有宫门细作搞鬼,便将玉燕病情反复的事情已经禀告给了执刃。 毕竟眼下这种情况,就算瞒得住外界,也不能瞒着执刃啊。 宫尚角沉吟片刻,终是叹了口气,语带沉重道: “此事关系重大,我需得与执刃大人商议一番,方能定夺。 玉燕妹妹,我知道你心地善良,顾全大局,不愿事态扩大,但家规不可废,远徵虽年幼无知,却也需承担应有的后果。” 玉燕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却也明白宫尚角的苦衷,轻轻点头道: “尚角哥哥说得对,规矩不可废。只是这件事毕竟和我有关,还望你能带我一起去面见执刃,将事情原委说个清楚。” 宫尚角自然知道她这是又要给宫远徵求情,可看着这一大一小抱在一起可怜巴巴的样子,宫尚角也实在狠不下心。 果然,刚一见到宫鸿羽,玉燕便跪在了他面前,希望他能看在宫远徵年幼无知的份上,从轻发落。 众人闻言,皆是一阵默然。最终还是宫唤羽打破了沉默: “玉燕妹妹说得对,远徵他还小,不懂事也是情有可原。我们宫门历来重视教化,此事便内部处理,教育一番即可。” 宫鸿羽听了宫唤羽的话,便也借坡下驴点了点头,让人将此事告知了宫钧徵,让他好好教育孩子。 “对了,玉燕,你来的正好。” 宫唤羽突然话锋一转。 “我此次外出,已将杨家的产业整理完毕。杨家曾经的田产店铺,宫门已派人接手打理。 今后的收益会按时交到你手中。其他财物也已带回库房,等你身体好转后,便去清点一番吧。” 玉燕听罢,心中自是感激不尽。毕竟那些财产对她而言,不仅是物质上的财富,更是父母留给她的遗物与回忆。 只是她现在不宜劳累,也只能等在徵宫养好身体以后再说了。 宫唤羽回到羽宫,却意外的受到了宫子羽的热烈欢迎。 然而当宫唤羽的目光扫过四周,发现只有他一人归来时,宫子羽的小脸瞬间便耷拉了下去 “哥哥,你没把姐姐带回来吗?我听人说她的病已经好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宫唤羽顿了一顿,随即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办法啊,本来姐姐的病已经痊愈了,已经可以和我一起回来,可是宫远徵他……” 宫子羽一听宫远徵的名字,立刻急了。 “宫远徵他怎么了?” 宫唤羽面露难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件事……执刃大人有令,不许外传。” 宫子羽见状,开始软磨硬泡,甚至举手发誓说绝不会出卖宫唤羽。 看着弟弟这副模样,宫唤羽终于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 “谁能想到宫远徵小小年纪就如此狠毒,为了霸占你姐姐,不让她回到羽宫,竟然不惜给她下毒。 这件事执刃大人也知道,不过碍于徵宫的颜面,到底还是将这件事瞒了下去。 子羽,这段时间你就不要再去找你姐姐了,毕竟她现在还在徵宫调养,如果宫远徵再生气起来,只怕最后为难的还是你姐姐。” 宫子羽一听这话,当场就气炸了。 虽然碍于宫唤羽在场没有当场发作,但回去以后越想越气。第二天清晨,他就不管不顾地跑到了徵宫。 看到在院子里晒草药的宫远徵,一股无名之火瞬间涌上宫子羽的心头。 他直接冲上去一把将宫远徵推倒,还把草药全都掀翻在地。 “你捡这些草药做什么,又想来害我姐姐是不是!你这个小毒娃!” 云之羽(11) 宫子羽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与不满。他的拳头紧握,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去给宫远徵一顿教训。 宫远徵那张稚嫩的脸庞上虽然挂着几分凶狠的模样,但毕竟还是个小奶娃,根本不是比他大了好几岁的宫子羽的对手。 尽管力量悬殊,他却倔强地咬紧牙关,忍住了没有哭出来。 面对比自己还大三岁的宫子羽,宫远徵却毫不畏惧,也不顾自己和宫子羽的身高和体型差距,直接一个火箭头槌就猛地撞了过去。 宫子羽没料到他居然还有这么一招,直接被撞翻在地,紧接着宫远徵那小小的身躯猛地向前,狠狠咬了下去。 正在屋里悄悄看热闹的玉燕看到这一幕,刚喝进口的茶都差点喷了出来,连忙装作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叫人把他们两个分开。 宫子羽虽然牙口没有宫远徵好,但嘴上功夫还是有的,当即便把宫远徵下毒害玉燕的事情抖落了出来。 带过小孩子的人都知道,小孩不会撒谎,但是会胡说八道。 他们看到听到的是一回事,说出口的往往又是另一回事。 宫子羽这么一胡咧咧,宫钧徵也没办法装不知道护儿子了,只能暂且将宫远徵带回房间,令其闭门思过,同时命宫子羽护送玉燕返回羽宫。 看到宫子羽那得意洋洋的模样,宫远徵内心怒火中烧,只恨不得冲过去咬死他。 可却被父亲强硬地拉回房间,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他与外界的所有联系。 他站在紧闭的门前,眼中闪烁着不甘与愤怒。 他无所谓被关起来,但一想到宫子羽害他连最后和姐姐相处的这几天时间都没有了,宫远徵就恨的牙根痒痒。 反观宫子羽,一路得意洋洋的拉着玉燕的手,恨不得向所有人都宣告他的胜利。 可他还没高兴多久,就被听到消息的宫鸿羽叫过去训了一顿,然后喜提和宫远徵一样的软禁待遇。 宫子羽好不容易把姐姐抢了回来,却又不得不面对分离的痛苦,当即委屈地哭了起来,紧紧抱着玉燕不肯松手。 宫鸿羽看到这一幕更是怒火中烧。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我宫门的男子流血不流泪,哪有像你这样,拽着女人的裙子不撒手的?唤羽,把他给我关起来!” 宫鸿羽的怒吼回荡在空气中,与之前的对待宫远徵的态度截然不同。 这次无论玉燕和茗雾姬怎么求情,宫鸿羽也没有再心软,他甚至放出狠话,说就算兰夫人来找他求情也一样。 听到这话,玉燕嘴角不禁轻轻勾起。 居然到这时候还在夹带私货,她还真当他如此做派是为了让宫钧徵心里能够平衡一些,以此笼络人心,没想到居然还是为了找机会接近老婆。 这种人究竟是怎么当上宫门执刃的啊…… 玉燕百思不得其解,虽然其他三位宫主,她目前也只见过了宫钧徵一个人。 但就从其他两位宫主每天都在忙活宫务来看,似乎都比这个满脑子只有老婆的执刃更加靠谱。 羽宫的职责说起来好听,什么管理内务、戍守宫门。 可宫门到底有什么好守的呢?旧尘山谷易守难攻,无锋难道会打进家里来吗? 想到这里,玉燕忽然心念一动。 对啊,这世界上,哪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呢? 玉燕随着茗雾姬一起回到了羽宫,不用她开口,茗雾姬便已经焦急的将宫子羽被关禁闭的事情告诉了兰夫人。 “哦?子羽那孩子又惹事了?” 兰夫人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宫子羽的遭遇与她无关。 “夫人,您……” 茗雾姬惊讶于兰夫人的淡然,似乎宫子羽的遭遇并不在她的关心范围之内。 “不必惊讶。” 兰夫人轻轻打断了她的话。 “执刃虽然对待子羽十分严厉,但他对子羽的期望甚深。如此小惩大诫,也是希望能够通过这次惩罚,让子羽学会成长罢了,无须过多担忧。 倒是燕儿,你这几日在徵宫的经历,想必也颇为波折吧?” 玉燕见兰夫人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谎言,无奈之下也只得吐露了实情。 兰夫人的情绪一直都是淡淡的,直到听到玉燕是因为替宫尚角挡暗器才会受伤的时候,她的眉头忽然紧紧皱起,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忧虑与心疼。 看到兰夫人的目光,玉燕低着头,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角,轻声说道: “姑姑,我……我只是……当时情况危急,我如果不挡那一招,尚角哥哥他…… 大夫都说了,那暗器上的毒是专门针对武者的,如果是他中招,后果不堪设想……”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连自己也无法相信,自己竟会做出如此勇敢之举。 然而兰夫人却眉头紧蹙,忽然话锋一转: “你是不是喜欢宫尚角?” 玉燕的脸色瞬间变红,她抬起头,目光闪烁不定,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手足无措。 “姑姑,我……我只是把他当作哥哥而已。而且,我现在还小,哪里会懂得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 兰夫人轻叹一声,目光里交织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我当年情窦初开的时候,也差不多是你这个年纪。宫尚角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又和你年纪相仿,你对他心生倾慕,实属情理之中。 可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想要救他,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舍身相救,宫尚角他,真的值得你如此牺牲吗?” 兰夫人轻轻拍了拍玉燕的手背,轻声道: “宫尚角的确是世间难得优秀的男子,但他并非良配。或者说,整个宫门的男人都不是好对象。 在他们眼中,女子不过是繁衍后代的工具,一旦踏入这朱门金瓦,便意味着一生都将被束缚在这无尽的高墙之内,身不由己。” 玉燕闻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她从未真正考虑过这个问题,更未曾预料自己会陷入如此进退维谷的境地。 她看着兰夫人,眼中充满了迷茫和不安。 一旁的茗雾姬见到玉燕如此,忍不住说道: “夫人,姑娘年纪还小,你现在跟她说这些,会吓到她的。” 云之羽(12) 兰夫人却只是坚定地摇了摇头,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淡然与坚决。 “雾姬,你说的没错,玉燕还年轻,但正因如此,她才需要早些明白这个世界的残酷。 你我在宫门生活了这么多年,所见所闻的女子悲剧,难道还少吗?” 兰夫人紧紧握住了玉燕的手,认真而沉重地说道: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女子都有自己的苦楚。 譬如宫远徵的母亲清夫人,在生产时遭遇难产,母子只能保其一。 在那样的抉择面前,清夫人的生命,与宫门的利益、血脉的延续相比,竟成了最微不足道的牺牲品。 旧尘山谷中长大的女子,因为瘴气生育艰难,难以担当起繁衍血脉的重任,因此在宫门之中,儿子才是家族的未来。 商宫的霜夫人,尽管她温柔贤淑,却只因诞下的是女儿,便被丈夫冷落一旁。 还有泠夫人,她算是幸运的,能够与丈夫两情相悦,情投意合。 可宫门的规矩、家族的期望,像无形的枷锁,束缚着他们的情感,让她不得不面对和丈夫聚少离多的命运。 那份思念与孤独,对她而言,何尝不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折磨?” 兰夫人说到这里,想起那些和自己一起嫁入宫门的女子的悲惨命运,眼睛忍不住红了起来。 “玉燕,你或许现在还未能完全理解这背后的沉重。但我要让你知道,一旦嫁入宫门,相比起令外人眼热的荣华富贵,你将面临更多的是身不由己和无尽的煎熬。 无论你爱与不爱,都无法获得幸福,因为在这宫门当中,家族的利益永远凌驾于个人情感之上。 每一个嫁到这里的女人,都永远无法拥有一个全心全意爱护自己的丈夫,这是一个根本无解的难题。” 玉燕听着兰夫人的话语,脸色愈发苍白,眼中闪烁着震惊与恐惧。 兰夫人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也是一阵酸楚。 她知道自己说得太重了,但比起她将来受伤,还不如现在让她认清真相。 “玉燕,你还年轻,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希望你能找到一个真心爱你的人,而不是为了宫尚角或者宫门的任何一个人牺牲自己。” 玉燕听着兰夫人的倾诉,心中五味杂陈。 她终于明白,兰夫人之所以活的了无生趣,对人对事都那般冷漠,并不是因为单纯的因为她在这里生活的不愉快,或是和执刃感情不和。 而是因为她早已看清了这一切的真相,却又根本无力改变。 兰夫人的笑容中夹杂着无尽的苦涩与无奈,她的目光穿过玉燕,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玉燕,你可知这宫门之中,有多少女人和我一样,被困在这笼中无法脱身? 这里的女人,既不能太过个性,也不能太过平凡;既不能太好,也不能太坏。有太多的规矩和束缚。 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你,一旦你想要打破它们,就会感到无助、无望、孤独。 在这种环境的压迫下,你不需要别人阻止,就会自觉自愿地去遵守这些规矩。” 兰夫人说到这里,声音微微颤抖,眼中闪过一丝泪光,仿佛每一字一句都承载着无尽的哀愁与辛酸。 “有时候我也想干脆破罐破摔,豁出命去疯一次,可家族的命运、自身的责任,让我们无法轻易放下这一切。在这里,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隐忍和顺从。” 兰夫人的语气变得愈发沉重起来。 “其实,宫门里并不仅仅是女人如此。男人也是如此。 他们在那些陈规陋习中早已麻木不仁,既看不到自己的困境,也听不到内心的声音。 但他们至少还有别处可以寄托,譬如为家族效力,或是移情别恋。 但女人却常常要承受更多的痛苦和牺牲,只能日复一日的守着这方永远不会改变的天地过日子。” 玉燕闻言,心中涌起一股不甘与困惑,低声问道: “可是,难道我们就要这样一直忍受下去吗?” 兰夫人的眼神瞬间变得坚定而明亮,透出一股无畏的勇气: “不,我们不应该只是忍受。我们应该寻找自己的出路,哪怕只是一丝光明。 在这个宫门之中,我们不仅要保护自己,还要保护我们所爱的人。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无尽的煎熬中找到一丝慰藉。” 玉燕闻言,若有所思地想了想: “所爱之人……是子羽吗?” 兰夫人微微一顿,随即轻轻摇了摇头: “不,子羽是宫门的儿子,不是我的儿子。 他的命运,早从一出生开始就注定了,我即便对他投入太过感情,也无法带来任何改变,既然如此,又何必让自己徒劳伤心呢。” 茗雾姬见状,忍不住轻声劝道: “夫人,我知道这话你不爱听,可执刃大人对你是真心的,你何必为了一个已经注定没有希望的人,从而错过唾手可得的感情呢?只要你想,随时都能得到想要的爱。” 然而兰夫人却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忽然笑了起来。 ““雾姬,你以为,我心中所念,真的是那在江南朦胧细雨中,手执油纸伞的少年吗? 你错了,我真正怀念的,是那个不顾一切,只为奔向他的自己。” 兰夫人来到窗边,伸手轻轻接下飘落的一片雪花。 “雾姬,你不明白,这高墙之内,虽金玉满堂,却也困锁人心。 我知道家人将我送入宫门是为我好,他们以为这是为我铺就一条安稳之路,让我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 但他们哪里知道,人心岂是金银财宝所能填满?” 兰夫人的目光穿过窗外纷飞的雪花,似乎要将自己的思绪带回那遥远的过去。 “执刃大人的心意,我自然知晓,也感激他的深情厚意。 但我更害怕的,是自己在情爱的漩涡中迷失,忘了对自由的渴望,忘了那个曾经敢于冲破束缚、清醒独立的自己。 我会逐渐忘记那些让我心潮澎湃的瞬间,忘记那些让我热泪盈眶的感动。 我宁可痛苦,我不要麻木,我不要我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就很满足。 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哪怕注定要孤独终老,我也无怨无悔。” 云之羽(13) 窗外的风雪愈发肆虐,宛如天地间最无情的画笔,在银白的世界里勾勒出一幅幅凛冽的画面。 而兰夫人的心,却在这混沌之中异常坚定。 “玉燕,你可知婚姻对于女人而言,不仅是归宿,更是第二次生命的开始。 婚前,你是娘家的女儿,一切荣辱皆系于家族;婚后,你便成了婆家的一份子,肩负起了新的责任与使命。 我们真正能够属于自己的东西实在太少,因此只能牢牢抓住自己仅有的。我 这一生,早已注定在这高墙深院之中,但我不愿你重蹈我的覆辙。 爱情的甜蜜或许能暂时麻痹痛苦,却永远无法彻底解决你的困境,你唯一能够真正依靠的人,就只有你自己。” 玉燕闻言,脸上露出哀愁之色。 “可是我现在最大的困境,最大的困境便是孤身一人,在这茫茫人海中漂泊无依。 如果我离开宫门,根本无处可去、无法生存。 没有翅膀的鸟,即便没有被笼子困住,也不能飞起来的。” 此言一出,兰夫人也沉默了下来,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只剩下窗外雪落的簌簌声。 正当茗雾姬想要说些什么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时,兰夫人却忽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目光如炬,灼灼地望向玉燕。 “既然如此,那我便为你插上一双翅膀。总有一天,你会翱翔于天际,不再受任何束缚。 无论未来路途多么坎坷,只要你心中有光,脚下便有路。” ------------------------------------- 夜色如墨,星辰隐匿,羽宫中一片寂静,唯有更漏之声,悠悠响起。 玉燕轻手轻脚地从温暖的被褥中起身,衣袂轻扬,拿着刚放好炭的暖炉,来到了宫子羽的房间。 门口虽然有侍卫守着,但玉燕一再坚持,说是宫子羽怕寒凉,若是生病了他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无奈之下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进去看宫子羽。 宫子羽果然正如玉燕所料一般冻得瑟瑟发抖,脸上还带着泪痕。 她就没见过这么大了还这么爱哭的孩子。玉燕拿起烛台走近宫子羽,烛光下她的笑容格外温柔。 看到朝思暮想的姐姐来了,宫子羽反而更委屈了,扑到她怀里抱着就不肯松手。 玉燕哄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把宫子羽哄睡了,而后离开房间,和侍卫们道谢之后,来到宫唤羽的门外,轻轻敲响了他的房门。 “唤羽哥哥,你睡了吗?” 房内虽然隐约有烛火亮起,但却并无人回应。玉燕无奈,只好提着灯走了。 只是玉燕刚刚离开羽宫不久,看到她手中光亮的巡逻侍卫们便走了过来,见到她后行了一礼。 “玉燕小姐,这么晚了,你要去往何处?” 玉燕看到提着刀的侍卫们似乎有些害怕,声音细若游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远徵弟弟被关了禁闭,我实在担心他,想要给他送一个暖炉,但夜里太黑,我迷路了。” 玉燕说着,将手中的篮子交给眼前的侍卫,只见里面放了一个暖炉和一碟点心。 侍卫闻言,眉头紧锁,心中权衡利弊。 玉燕此举明显是违背了宫门的规矩,但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 上报吧,很有可能会得罪兰夫人; 不报吧,万一被人发现,会说是他们玩忽职守。 正当他们犹豫不决之际,一道温和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让她去吧。” 宫唤羽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两人身旁,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宫门夜间戒严的规矩本意是要防范图谋不轨之人,不是用来防自己人的,你们若是信不过,我陪着她一起去就是,出了什么事我担着。” 侍卫们见他出面担保,心中的大石终得落地,纷纷退至一旁,恭敬行礼。 宫唤羽轻轻点头,接过玉燕手中的灯笼,和她一起走在路上。 “我刚刚听到你在我门外,只是因为在练功,未能及时回应。 宫门夜间戒严,你应当知晓,为何独自在外行走?” 玉燕以一副温婉而顺从的姿态答道: “我刚刚去看过子羽了,因为被关禁闭,房内连个照顾的下人都没有。子羽尚且如此,比他更年幼的远徵弟弟一定更难过。 执刃大人虽然说过禁闭期间不许人探望,可我实在担心弟弟们,所以……” 宫唤羽叹息一声。 “那你也不该如此冒险。宫门路径错综复杂,到了夜晚若无熟悉之人引领,很容易迷路的。” “没办法啊,若是让执刃大人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此事本就因我而起,若是让我对两位弟弟置之不理,我实在做不到……啊嚏!” 一阵寒风吹来,玉燕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宫唤羽见状,轻轻一笑,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下,轻轻披在她的肩上。 那披风上还带着宫唤羽残余的体温,玉燕刚想要推辞,却又听宫唤羽说: “放心,我又不是子羽,没有他那么怕冷,不信你看。” 说着,宫唤羽伸出手,轻轻握住玉燕的手,让她感受自己掌心的温度,仿佛要将这份暖意传递给她。 玉燕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唤羽哥哥,我们这样……似乎有些不妥。”她的声音细若蚊蚋。 “如今夜深人静,又有这披风遮掩,无人会注意到我们。” 宫唤羽轻笑,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温柔。 “况且,你是我的妹妹,我们这样,有何不妥?” 玉燕无奈,只能红着脸,任他牵着自己的手,走了一段路后,又听宫唤羽问道: “说来今天兰夫人找你,可跟你说了些什么?” 玉燕犹豫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说道: “没有什么,姑姑只是嘱咐我,让我不要对宫尚角……她情感之事最易牵动人心,让我自求多福。” 宫唤羽听罢,嘴角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兰夫人的提醒是对的,感情之事,往往难以预料,尤其你现在年纪还小。 但愿你能听从她的劝告,保持本心,莫要让情感成为你人生的牵绊。” 云之羽(14) 宫唤羽来到了徵宫,简明扼要地和守门的侍卫说明了来意。 侍卫听闻,眼神闪过一丝犹豫,到底还是恭敬地退至一旁,侧身让开了通往内室的道路。 宫远徵毕竟还是个小孩子,而且他父亲也不像宫鸿羽那么狠心。 虽然平时看着对他并不如何疼爱,却仍是让下人把他房间内烧的热热的。 当玉燕踏入这间被暖意包裹的屋子时,宫远徵已沉入梦乡。 他身旁那盆珍贵的炭火,无烟无尘,火光闪烁,忽明忽暗,为这寂静的夜晚添上一抹温馨。 和屋内的暖意融融不同,门外寒风凛冽。 宫唤羽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刚坐了没一会儿,便看到玉燕抱着宫远徵,神色焦急,如离弦之箭般冲出房间。 “唤羽哥哥,快叫大夫来,远徵不好了!” 玉燕的话语中带着哭腔,宫远徵的小脸虽红扑扑的,看似熟睡,但额头上密布的汗珠却透露出一丝不祥。 宫唤羽一开始也只以为是因为屋里炭烧的太热,所以把宫远徵闷到了,正想安抚玉燕不要紧张,但仔细观察之下,也发现了宫远徵的不对劲。 他不敢耽搁,连忙将宫远徵送往医馆,请大夫细细诊脉,结果发现是中了炭毒。 这种情况其实常有发生,在用炭火取暖的时候如果炭火烧的不够旺,屋内又没有通风,就很容易头晕恶心,甚至每年都有熏人至死的事情发生。 宫钧徵身为徵宫宫主,哪里会不懂这些常识,因此特地叮嘱过下人,一定要把宫远徵房内的小窗打开,以防不测,没想到还是出了这样的事。 也是合该那几个下人倒霉,当宫钧徵派侍卫去抓他们过来的时候,发现竟然正凑在一起偷偷吃酒。 宫钧徵闻到他们身上的酒气,当即脸色铁青,怒不可遏。 尽管那些下人苦苦喊冤,声称自己并未玩忽职守,也未曾忘记宫钧徵的叮嘱,依旧被拖了下去。 看着已经恢复过来的宫远徵,宫钧徵不禁一阵后怕,看向玉燕的眼神也充满感激。 “此事多亏了玉燕姑娘,若非你发现的早,只怕后果不堪设想。远徵他母亲去得早,他是她留给我唯一的念想,如果连他我也没有保住,将来到了九泉之下,我真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说到这里,宫钧徵的声音微微颤抖,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玉燕看着宫钧徵伤心的样子不像作假,只是想起兰夫人的话,对宫钧徵的话仍是半信半疑。 若他真的对妻子这么一往情深,甚至因为妻子难产而死而无法面对儿子,又为何会在当初抉择的时候选择保小? 所以到底是宫钧徵撒谎,还是这其中别有隐情? 玉燕心中虽有千般疑惑,但面上却波澜不惊,轻声细语地说了些宽慰的话语后,便借口不想让兰夫人担心想要回去了。 宫钧徵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玉燕也算是救了宫远徵的命,又不辞辛劳地跟着折腾了一晚上,就这么让人回去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而且他也知道宫远徵对玉燕的感情,想必他醒来之后看到姐姐,也一定会很高兴。 玉燕听了宫钧徵的话后,只是淡然一笑。 “宫主大人言重了,远徵弟弟福泽深厚,我不过是刚好赶上,就算没有我,他也一定会安然无恙,算不得我的功劳。 更何况我相信比起我这个外人,远徵弟弟应该会更想要您这个父亲陪在他身边。 宫主大人,有些话或许不该我多说,但逝者已矣,与其沉溺于对故人的追忆之中,不如珍惜当下。 远徵弟弟是夫人留给您最后的念想,不管是为了夫人还是孩子,您都要坚强起来才是,不要将来等到真的失去的时候再追悔莫及。” 宫钧徵的目光落在床上的宫远徵身上,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后怕。而玉燕的这番话,更是让他感动不已。 宫钧徵虽为一宫之主,如今也不过刚刚二十三岁,在平辈之中,他是最年幼的一位。 或许是因为常年埋头研究,鲜少与人接触的原因,他的个性也相比其他人更为单纯简单。 因此见玉燕这般做好事不留名,心中更是涌起了万千感慨。 不禁联想到了自己那位薄命的妻子,也是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 辞别宫钧徵之后,玉燕不久便从医馆大门走出。 晨光未曦,天际如水墨画般微微泛白,却仍被夜色拥抱着。 宫唤羽的身影便站在那柔和的光线之中,只能被映照出一个朦胧而修长的轮廓。 宫唤羽见玉燕款步而出,当即上前几步,询问她为何不多陪伴宫远徵片刻。 玉燕轻声道:“世间万物,皆需恰到好处,过犹不及。况且,我也不忍心让唤羽哥哥在这凛冽寒风中久候。” 宫唤羽与玉燕并肩而行,二人步伐一致,朝着羽宫的方向缓缓迈进。 晨光逐渐洒落,为他们的背影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 宫唤羽轻声道:“杨家的资产,我已尽数带回。这些年,靠着宫门,他们倒也积累了不少财富,不知玉燕妹妹有何打算?” 玉燕轻捋发丝。 “自然是要妥善打理父母留下的遗产。只是我孤苦无依,对这商贾之道几乎一无所知,心中着实忐忑,还少不得要向最为擅长的人请教。” 这宫门之中,除了角宫以外,还有谁最擅长经营之道? 宫尚角的父亲常年在外,事务繁忙,她能够请教的人还有谁? 宫唤羽听出了玉燕的弦外之音,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我现在忽然觉得,兰夫人的顾虑其实很有必要。” 玉燕眨了眨眼睛,仿佛被宫唤羽的话逗乐了,笑道: “唤羽哥哥,你这话说的,听起来倒像是在吃醋一般。” 宫唤羽无奈摇头,眼中却满是宠溺,伸手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 “没大没小。” 回到房间,玉燕轻轻地将披风从肩上卸下,递向宫唤羽。 宫唤羽伸出手欲接,但她却突然改变了主意,紧紧握住披风的一角,目光如炬,直视着宫唤羽的眼睛。 “玉燕……” 宫唤羽轻唤她的名字,拉了几下披风,却发现她并未有要放手的意思,反而挑着眉看向自己。 宫唤羽无奈一笑,用力一带,本以为能轻松将披风夺回,不料玉燕却突然松手,让他一个趔趄,差点失去平衡。 宫唤羽一怔,随即明白了什么,忽然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 “我知道了,妹妹,我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玉燕见宫唤羽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只微微一笑,轻声说: “唤羽哥哥,你也早些休息吧。明天,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呢。” 云之羽(15) 因为宫远徵中了炭毒这样的事情,禁闭自然是要提前解除了,连带着宫子羽也被放了出来。 被关了这么久,可是把宫子羽闷坏了,即便下雪也没能有损他的好心情。 宫子羽穿着厚厚的棉衣,打扮的就像是一个可爱的小团子。 他跟着玉燕和茗雾姬在雪地里玩耍,欢声笑语在寒冷的空气中回荡,为这静谧的冬日添上了几分生机。 兰夫人站在窗户旁,脸上难得挂着温柔的笑容,目光中满是慈爱。 然而当宫鸿羽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时,兰夫人的笑容如同冬日里的薄冰,瞬间消融,只留下一抹不易察觉的忧伤。 随后她便转身离去,留下一片静默。 玉燕注意到了兰夫人的变化,牵着宫子羽的手,带他走出了羽宫,来到了一片更广阔的雪地中。 宫子羽不解地问:“为什么娘亲总是不理父亲呢?” 玉燕温柔地解释道:“那是因为他们并不相爱。” “什么是相爱呢?”宫子羽好奇地问。 玉燕想了想,说:“相爱就是两个人想要永远和对方在一起,彼此关心,彼此照顾,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放弃对方。” “那我和姐姐是不是就很相爱?”宫子羽眨巴着大眼睛问。 玉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折了两根树枝,带着宫子羽在雪地上画画。 宫子羽一开始还十分开心,一边画着一边让玉燕猜自己画了什么。 可渐渐地,他忽然觉得眼前一片刺痛,忍不住流出眼泪。 这种感觉就像无数个小沙粒在眼球上摩擦一样,渐渐模糊了视线。 宫子羽下意识想要看向玉燕,却发现她的身影也化作了一片白光。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宫子羽惊恐万分,吓得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玉燕见状,也是吓了一跳,她迅速将宫子羽背起,朝着徵宫医馆的方向疾步而去。 抵达徵宫医馆时,宫远徵正闲坐在院中,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株刚摘下的梅花。 听到玉燕来了,宫远徵脸上顿时洋溢出笑意。 宫远徵最近和父亲关系不错,也是从他的口中,得知是玉燕救了他的性命,还劝他们父子亲近,因此这几天一直想亲手给玉燕做个礼物送给他。 没想到礼物刚刚做好,她就过来看他了。 宫远徵满心欢喜地迎上前去,然而玉燕这次来徵宫只是为了救治宫子羽。 即便自己来到了她面前,玉燕也只是敷衍地应付了一下,然后一直担忧地守在一直喊痛的宫子羽身边。 听说宫子羽是得了雪盲症,宫远徵不仅在心里暗骂他实在太蠢,听到他的哭声更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多大点事啊,至于哭成这样,真是没出息。 宫远徵不时偷瞄向玉燕,渴望着她的注意。 终于,治疗结束了,他再也按捺不住,凑到玉燕身边,急切地说: “姐姐,宫子羽这里有大夫看着,你就别管他了。你跟我来,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然而,玉燕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宫子羽身上,眼神中充满了担忧和怜爱。 “子羽现在暂时看不到,心里一定很害怕,我留在这里陪他。远徵你乖,自己先去玩吧。” 听到这话,宫远徵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咬紧牙关,忽然冲着众人喊道: “哼,这种废物,医好也是浪费药材,我看他瞎了才好呢!” 结果在宫远徵说完这话后不久,宫子羽的药就被发现出了问题。 也幸亏玉燕细心,给宫子羽用药前要自己先试一试,不然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在自己掌管的地方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宫钧徵当即大怒,把所有的下人叫过来排查。 见他们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当即气的要将他们通通打入地牢用毒药审问。 这一举动更是让所有人都吓得瑟瑟发抖,当即便有下人吓得跪倒在地,说是好像看到过宫远徵在药房出现过。 玉燕当即起身,愤然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们为了逃避罪责,就可以随意往孩子身上甩锅吗? 是,远徵弟弟平时是和子羽不睦,但他们只是孩子,小打小闹而已,转头就忘了,远徵弟弟只有四岁,他会下毒害人吗?” “可是他以前,不是也给姑娘你下过毒吗……” 下人们下意识反驳的一句话,彻底坐实了宫钧徵心中的怀疑。 就连那些曾为宫子羽诊治的医师,也不得不承认,宫远徵之前的确是说过想要让宫子羽瞎掉的话。 玉燕见宫钧徵欲将宫远徵带来对质,连忙挺身而出,拦在了他身前。 “宫主大人,你不要听他们胡说,我相信远徵弟弟,他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我们不能就仅凭几句话,就直接给他定罪啊!” 可无论玉燕如何恳求,宫钧徵的决心已下,到底还是将宫远徵带来,厉声叱问了宫远徵一番。 见之前还对自己十分和蔼的父亲如今却因为宫子羽对自己如此怀疑,宫远徵也是气性上来了,梗着脖子说: “就是我干的行了吧!我不光想要把他毒瞎,我还想要把他毒死呢!” “远徵!” 玉燕上前就捂住了他的嘴,眼中已泛起了泪花。 “现在不是说气话的时候,你快跟你爹认个错,告诉他事情不是你做的!” “说了又有什么用,他们都怀疑我不是吗?” 宫远徵强忍住眼中的泪水,紧紧握住玉燕的手。 “姐姐,有你还相信我,就足够了。” 云之羽(16) 然而在宫钧徵的眼中,宫远徵的这种反应只是顽固不化。 他当即下令,要将宫远徵再次关禁闭。 玉燕心一横,直接紧紧抱住了宫远徵。 “宫主大人,子羽之所以受伤,也是我照顾不周所致。一切因我而起,如果你一定要惩罚远徵弟弟的话,那就连我一起罚吧!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让他独自一人面对这一切了!” 她的声音坚定而决绝,仿佛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就连宫钧徵也微微一愣。 宫钧徵看着眼前含着泪水、模样倔强的玉燕,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妻子的影子。 那温柔而坚定的眼神,让他仿佛觉得,此刻正在保护宫远徵的,正是宫远徵的母亲一样。 宫钧徵到底还是叹息一声,最后拂袖而去,没有再提关禁闭一事。 玉燕松了一口气,将宫远徵送回了房间里,轻轻地掖好被子,摸着他的小脑袋。 “远徵,今天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姐姐知道你是无辜的,只是那些下人可恶,却不肯承认错误,反而栽赃到你的身上,妄想以此逃避罪责。但你要相信,真相总会大白于天下。” 宫远徵听着玉燕温柔的话语,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能够驱散他心中的阴霾。然而,疑惑仍然萦绕在他的心头。 “可为什么父亲宁可相信那些下人的话,也不肯像姐姐一样相信我呢,难道我在他眼里,就是那样一个坏孩子吗?” 玉燕轻轻抚摸着宫远徵的额头,眼神中满是心疼与怜惜。 “远徵,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 宫子羽是执刃的儿子,在徵宫出了事,你父亲无论如何都要给执刃一个交代,不然那些有心之人,很有可能会利用这个机会作为攻击你的父亲的借口。 你之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那样的话,即便这件事不是你做的,回头让执刃知道,也定然会对徵宫心存芥蒂。 弟弟,你听姐姐一句话,今后你要多收敛自己的性子,不要再这般锋芒毕露了,不然到时候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 宫远徵对这些话自然是似懂非懂,但按照他的理解,无非还是因为宫子羽是执刃的儿子,所以自己不能得罪他的缘故。 玉燕看着他眨巴着那双懵懂的大眼睛,轻叹道: “这人呐,生来就分为三六九等,即便同为兄弟,也难免会因身份地位的不同而心生隔阂。 宫主的儿子固然尊贵,但与执刃之子相比,始终还是逊了一筹。 远徵,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你拥有足够的力量和他们抗衡之前,你要学会隐藏自己,才能保全自身。” 她捧起了宫远徵稚嫩的小脸,目光与他的眼眸相对,一字一句道: “不过你不用担心,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别人怎么误解你,姐姐都会无条件站在你这边,我会像你的母亲一样,永远保护你的。” 说罢,玉燕轻轻搂住了宫远徵,用自己的体温为他驱散寒意。 她轻声哼唱起一首摇篮曲,那歌声温柔而悠扬,让宫远徵心中的阴霾渐渐散去。 “睡吧,远徵。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玉燕轻声说道。 宫远徵自幼丧母,从未听过如此温馨的歌声。 此刻在玉燕的怀抱中,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母亲的温暖,仿佛找到了久违的安宁与依靠,他缓缓闭上了眼睛,进入了梦乡。 将宫远徵哄睡之后,玉燕便立刻又回到了羽宫向兰夫人请罪,自责自己没能照顾好弟弟。 兰夫人却并不怪她。 “只是一个意外罢了,你还这么年轻,又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怎么能怪你呢。所幸子羽也并无大碍,休养几天也就是了。” 玉燕听后,心中稍感宽慰,却并未因此减轻半分忧虑。 “只是……执刃大人那边……” 兰夫人轻笑一声。 “在这宫门里发生的事情,有哪样逃不过他的眼睛,子羽刚刚被你送到医馆,他就过来找我了,之后宫钧徵就亲自过来致歉了。 当然,他为了展示自己身为执刃的大度,自然已经将这件事小事化无,你无须过于担忧。” 玉燕还想解释说这件事不是宫远徵做的,然而兰夫人却打断了她。 “远徵不过一个孩子,我们自然愿意相信他是无辜的。但关键在于,那些想利用此事的人,是否也愿意让他保持这份清白。 在这个宫门,真相往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利用局势。” 见玉燕皱眉沉思,兰夫人微微一笑,握住了她的手。 “傻丫头,别想了,你再怎么想,也想不过那些老谋深算之人。 子羽这两日需静养,你正好借此机会,将杨家财产彻底清点一番,确保每一笔账目都清晰无误。 记住,你这是你今后安身立命的根本,从现在开始,你就要学会为自己的人生打算了。” 玉燕闻言,顿时觉得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请姑姑放心,玉燕定不负所托,定将我们杨家财产清点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只是在和宫唤羽前往库房的路上,玉燕仍是一直在思索兰夫人的话。 即便是宫唤羽将账本递到她手中,她的注意力也未能从中抽离半分,反而忍不住向宫唤羽探询心中的疑惑。 “唤羽哥哥,你说姑姑那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认为,执刃大人早就知道是那群下人有问题。 他明白远徵弟弟是清白的,但他希望通过坐实远徵弟弟的罪名,让徵宫心怀愧疚之下,欠他一个人情?” 宫唤羽听到这话,表情忽然变得有些慌乱,眼神也显得有些飘忽不定。 但随即,他轻咳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严肃而沉稳: “玉燕妹妹,我觉得兰夫人没有这个意思,你还是不要擅自揣测她的想法,更不要污蔑执刃大人的清白。 更何况……就算执刃即便真有这个想法,也要谢谢你给他这个机会啊。” 云之羽(17) 玉燕闻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唤羽哥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你怀疑我?” 玉燕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宫唤羽看着玉燕的反应,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与不忍。但他还是继续说道: 玉燕妹妹,我并非有意怀疑你。只是这一切太过巧合——先是远徵弟弟中炭毒被你所救,而后子羽弟弟又不慎患上了雪盲症。这两件事刚好都与你有关……” 宫唤羽还想再说下去,可话却哽在了喉咙里。 因为他看到晶莹剔透的泪水,瞬间盈满了玉燕那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从她苍白的脸颊上滑落而下。 玉燕用手背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痕,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苦笑一声,但那些潸然欲滴的新鲜痕迹依旧挂在她娇嫩的面庞上。 “唤羽哥哥,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你觉得我会做这种事?可这么做对我又有什么好处?我究竟有什么理由去伤害那些无辜的人?就算是犯人要行凶,也该有个动机吧! 我承认,子羽弟弟患上雪盲,这件事我责任重大,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但那天夜里,是你亲自陪我去看望的远徵弟弟,你当时就守在那个窗外,我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脱你的眼睛。 徵宫的下人们玩忽职守,是宫主大人亲眼所见,我不过是一个举目无亲、刚刚来到宫门的孤女,怎么就有那么大的本事算计好一切!”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却又不失坚定,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打在宫唤羽的心上。 “的确,你没有害他们的动机,子羽弟弟的事情或许是一个意外,可在远徵弟弟中炭毒的这件事中,你无疑是获利最大的人。” 玉燕闻言,苦笑更甚。 “获利?你是想说,我因为救了远徵弟弟,获得了宫主大人的感激是吗? 我只是一个孤女,来到这宫门,无非是想求一个安稳的生活,能够和姑姑平平安安的生活在一起,我要那些感激做什么? 好,我承认,我的确是故意想要亲近远徵和子羽,希望通过和他们打好关系,能在宫门里过得稍微好一些。 但我真的没有想过要伤害他们,更没有想过要利用他们的信任,来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更不会丧心病狂到去伤害两个对我全心依赖的孩子。” 说到这里,玉燕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被某种情绪所触动。 她忽然话题一转,语气变得异常坚定。 “更何况,你觉得他们每次出事我都在身边是巧合,但在我看来,却是必然。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看到宫唤羽摇了摇头,玉燕又说道: “那是因为他们的父母,没有尽到应有的责任,只会对他们不管不顾,把他们丢给下人。 你们哪里知道,一个孩子在最需要呵护的时候,却只能面对冷漠与忽视,那会是怎样的心情? 小时候,我也曾被父母托付给下人照顾。他们仗着自己是大人,觉得小孩子好糊弄什么都不懂,一味偷奸耍滑根本不用心,害我小时候吃了很多苦头。 这也是我父母为什么后来一定要把我带在身边的原因。可那些孤独和无助的夜晚,我至今记忆犹新。” 说到这里,玉燕的声音渐渐低沉,仿佛回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她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每当他们遇到麻烦,我总是第一个发现,并不是因为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而是因为我关注他们,我在乎他们。 因为我曾经经历过同样的无助和绝望,所以我才会心疼有着同样境遇的弟弟们,想要尽我所能给他们一些关怀和温暖。 却没想到在你看来,这一切竟成了我别有用心、居心叵测的证明。” 提及伤心事,玉燕的声音颤抖,带着难以抑制的悲怆: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反正他们已经认定是我使坏了不是吗?我为自己辩解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若是想要把我送入监牢审问,我毫无怨言,只是我希望能够在临走前和姑姑道个别,免得她为我担忧。” “玉燕,你误会了。我并非有意要定罪于你,只是有些事情需要查清。” 宫唤羽解释道,但玉燕显然并不买账。 “查清?宫门的人何时真正相信过我?你 当我不知道吗,你当初在见到我的第一眼,看向我的眼神便充满怀疑,你借口让我养伤,不过是为了能够有时间去调查我。 我知道你们疑心我,可我父母双亡,孤苦无依,若非想再见姑姑一面,我又怎会踏入这宫门半步?” 说到这里,玉燕的声音已带上了哭腔,她哽咽着继续说道: “既然在你们眼中,我是个满腹心机的人,那又何必留我在此?直接将我逐出宫门,或是直接杀了我,不是更好? 如今想来,与其来到宫门,我还不如当初就跟父母一起死了的好,至少那样,我还能保留一丝尊严,不至于孤零零地在这世上承受冤枉却百口莫辩。” “玉燕,你听我解释……”宫唤羽刚开口,就被玉燕打断。 “你不要说了,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们所有人!” 玉燕说完就哭着跑了出去,宫唤羽想去追但还是停下,而后看向一旁的屏风。 “执刃大人,宫主大人,现在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 就在这时,宫鸿羽与宫钧徵缓缓自屏风后现身。 宫鸿羽的脸色比平时还要黑上几分,而宫钧徵看到玉燕刚刚哭泣的样子,心中更满是怜惜。 他性情直率,不假思索便开口: “执刃,你总把人心想得太过复杂。玉燕才十四岁,她能有怎样的心机? 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就觉得她是个纯真善良的孩子,是断然不可能做出那些事的。 我早就跟你解释过了,你偏不信,非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试探她,结果弄成现在这样。” 宫钧徵一边说着,一边用埋怨的眼神看着宫鸿羽。 别的不说,就宫远徵那件事就不可能是她干的。 他可是精通医理的徵宫宫主,宫远徵当时吸入的炭毒需要一定时间的积累。 即便玉燕进入房间后就把门窗关上,在她把宫远徵抱出来的那段时间内,也断然是不会达到那样的效果的。 云之羽(18) 宫唤羽亦是满心愧疚,接话说道: “是啊,执刃大人,玉燕进入宫门的时日虽短,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都看在眼里。 她还是个戴孝在身的孩子,正是脆弱不安的时候,我却说这样的话刺激她,我……我真的对不起她。” 宫鸿羽闻言,眉头更是紧锁成一团。 他的确失策了,本想借着宫唤羽试探玉燕一番,就算不能得出什么结果,至少也让宫钧徵看到自己对他的重视。 结果玉燕一开口就开了个大,直接将他的心思说了出来,还是以兰夫人的名义。 宫鸿羽简直哭笑不得,心爱的夫人懂他的心是好事。 但是这种事情你别跟外人说啊,还让她传出去了,还是传到当事人的耳中! 宫鸿羽心中暗自腹诽,要不是他知道宫钧徵性格单纯,听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不然只怕就凭玉燕那几句话,就会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来。 最可气的是这丫头居然还好意思说自己百口莫辩,虽然她哭的梨花带雨的,可说的话却条理清晰,令人信服。 宫钧徵听得几次都忍不住想要冲出去安慰她,就连宫鸿羽自己都快要被她说服,觉得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了。 宫鸿羽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 “你们所言极是,确是我多疑了。只是身为执刃,我不得不谨慎行事。如今想来,玉燕那孩子心性纯良,我此番作为,确实过了。” 语毕,他轻叹一声,话锋却忽然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不过唤羽,你问的也太直接,玉燕本就心思细腻,又是个敏感脆弱的孩子,怎会不心生误会?如今她这般反应,你也有一份责任。” “啊?怪我吗?” “不怪你怪谁?难道怪我们吗?” 宫鸿羽虎着张脸。 “现在说这些也于事无补,你亲自去找玉燕,你赶紧追过去,向她道歉并解释清楚,不要让她误会,更不可让此事传入夫人耳中,明白吗?” 宫钧徵也连忙站了出来。 “唤羽不会说话,只怕会越说越糟,还是我去吧。” “你去什么,你……” 宫鸿羽刚想让宫钧徵消停点,但看着他焦急的表情,念头忽然一转,心中涌现出一个离谱的想法。 宫钧徵丧妻虽然已有四年,但而今才不过二十三岁,距离宫门下次选亲,可还有十多年的时间…… “钧徵弟弟,你不会……” “我怎么了?” 看着宫钧徵清澈的眼神,宫鸿羽连忙摇了摇头,把那个可怕的想法甩了出去。 他到底在想什么,玉燕如今可还尚未及笄。 可她如今尚在孝期,等她守孝结束,正值二八年华…… 宫鸿羽不敢再想,连忙催促宫唤羽赶紧去找玉燕。 宫唤羽叹了口气,无奈至极,只得询问了下人玉燕离去的方向,然后向她追去。 然而宫唤羽没能找到的玉燕,反被宫尚角捷足先登。 他发现玉燕的时候,她正好在一个雪堆旁不慎跌倒,挣扎数次却未能起身,泪水与雪花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无助。 宫尚角见状,连忙快步上前,想要把她扶起来。 然而玉燕却倔强地不肯握住他的手,声音中带着哭腔。 “你别碰我,你们宫门没有一个是好人!” 宫尚角一脸茫然,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但看到玉燕哭得通红的鼻子和脸上的泪痕,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保护欲。 “燕儿,谁给你受了委屈?告诉我,我去帮你出气!” 玉燕泪眼婆娑地转头看向宫尚角,突然哭得更厉害了。 她的声音颤抖着:“就是你……就是你宫尚角给我受了委屈……” 宫尚角一脸懵圈,完全没想到自己会成为“罪魁祸首”。 然而,看着玉燕踉跄欲行却又再次跌倒的脆弱模样,他再也顾不上其他,快步上前,不顾她的反抗,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走向附近的角宫。 “走,我带你去暖和的地方,慢慢说给我听。” 不远处,宫唤羽看到这一幕,悄然退了回去。 回到角宫,宫尚角立刻吩咐下人取来药箱,他亲自为玉燕处理伤口,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弄疼了心上人一分一毫。 玉燕看着宫尚角那专注的神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先前的愤怒与委屈也渐渐消散。 “尚角哥哥,对不起,我……我不该无理取闹,对你发火。” 玉燕低声道歉,她的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但已经比刚才平静了许多。 宫尚角抬起头,目光温柔地注视着玉燕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没关系,我知道你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才会这样的,在我面前,你不需要隐藏任何事情。告诉我,是谁让你伤心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一块柔软的手帕轻轻擦拭着玉燕脸上的泪痕,动作轻柔而细腻,仿佛是在对待一件珍贵的瓷器。 玉燕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却只是摇着头。“不、我没事。真的,我没事。” 玉燕越是否认,宫尚角就越认定她一定是被欺负狠了,看到玉燕这副样子,语气也有些急了起来。 躲在暗处磕cp的泠夫人看到这一幕叹了口气,站出来拦住了宫尚角,把玉燕带回了自己房间里,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温柔地拍着她的背。 “好了,好了,玉燕,哭多了可就不漂亮了。这里没有外人,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燕靠在泠夫人温暖的怀抱中,终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哽咽着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她的声音颤抖,带着无尽的委屈与不解: “夫人,我好心救人,没想到却落得如此下场,只怕在他们看来,就连我救了尚角哥哥,也是我故意设计,别有用心。” 云之羽(19) 泠夫人听完,不禁哑然失笑,轻轻点了点玉燕的鼻子。 “我的傻丫头,你若是真有那等能耐,能够指挥那些无锋刺客,那我们现在还有活路吗?. 我相信你的为人,我相信你的为人,更相信你的善良,那些人不过是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家伙罢了。” “夫人,我曾听姑姑说过,这宫门里的人,都是这般复杂难测,所以在宫门中的女人,不可以太好,也不可以太坏。 因为在他们眼中,我们这些女子,始终都是外人。即便是我们真心实意地对他们好,也难免会被误解为别有用心。” 玉燕说到这里,眼眶又湿润了起来。 泠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她深知这宫门之中的残酷与冷漠,轻抚着玉燕的背脊,温柔地安慰道: “你姑姑说的不错,有时候做多错多,不做反而不会错。 因为在这宫门之中,他们早已经习惯了把冷漠当作坚强,温暖有时反而会灼伤他们的心。 这宫门太深,太冷,想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已经不易。玉燕,若是你再选一次,你还会那么做吗?” 玉燕闻言,沉默片刻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夫人,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还会那么做。” 玉燕的声音虽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即便会被误解,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人受苦而袖手旁观。我能够理解他们的防备,那只是因为他们不想受到伤害。 但人与人之间,本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我的力量或许微小,不足以改变宫门的情况,但我愿意尽我所能,做些温暖人心的事。 我会让他们知道,这世间并非全然冷漠,更加努力的让他们看到我的真心,消除他们的怀疑。” 泠夫人闻言,心中一阵酸楚涌上心头。 她明白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宫门中,保持一颗纯净善良的心是多么艰难。 那些阴谋与算计,仿佛无形的利刃,时刻威胁着每一个无辜的灵魂。 泠夫人心疼地叹了口气,轻抚着玉燕的发梢,温柔地说: “像你这样单纯善良的孩子,实在不该到这宫门里来,你这样的性子,我真怕你将来会遍体鳞伤。” 玉燕却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上刚刚被宫尚角上过药的伤口,眼中闪过一丝羞涩。 “即便受了伤,只要还有人愿意帮我疗伤,我便不觉得痛了。” 泠夫人闻言,立刻看出了她心中的小女儿情怀,忍不住笑道: “看来,以后谁娶了你,可是有福了呢。” 玉燕的脸颊瞬间染上了红晕,她羞涩地低下头,声音如蚊蚋: “我……我还小呢,还不想这些。而且,一切都要凭姑姑做主。” 泠夫人故意逗她: “那我到时候可得好好去讨好一下兰夫人,让她为我家尚角多美言几句。” 这话一出,玉燕更是羞得说不出话来,只娇嗔着: “夫人,你取笑我,不理你了!” 泠夫人看到玉燕这副娇羞可人的模样,更是忍不住把她搂在怀里。 “你这么好的姑娘,我可得替我家尚角看住了,可不能被人抢走。 可惜你现在还在守孝,等你孝期过了,我一定第一时间上门去向你姑姑提亲。” 宫尚角原本因为不放心而偷偷跟来,正被玉燕的话语深深打动,见她们相处得如此融洽,更是不禁微笑起来。 然而,泠夫人的这番话却让他顿时羞得面红耳赤,仿佛被火烧一般。 偏偏这个时候,人小鬼大的宫朗角又凑了过来。 他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哥哥通红的脸,嘴角勾起一抹顽皮的笑意。 “哥哥,我要跟娘告状,说你偷看玉燕姐姐,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宫尚角见状,本想拉住他,却没想到宫朗角跟个猴子一样灵活,一溜烟就钻了过去,扑进了玉燕的怀里。 “我可跟哥哥不一样,我喜欢看就大大方方的看。玉燕姐姐,听说你受伤了,我给你呼呼就不痛了。” 宫朗角说着,握住玉燕的手便轻轻吹了起来,看的泠夫人和玉燕都忍不住哑然失笑。 正当宫朗角与玉燕亲昵之时,一名侍卫匆匆步入院中,禀报道: “唤羽公子前来拜访,说要迎回玉燕小姐。” 宫唤羽上前行礼,宫尚角也带着宫朗角回礼,玉燕见状,刚欲起身相迎,却被泠夫人轻轻按了回去。 “玉燕,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羽宫若不懂得珍惜你,我做婶娘的可不会袖手旁观。有我在此坐镇,我看谁敢给你受半点委屈!” 这时,宫朗角也突然蹦蹦跳跳来到玉燕身旁,小胳膊紧紧环抱着她的脖颈,一脸稚气却认真地宣告: “玉燕姐姐以后就是我的姐姐了,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宫唤羽面露难色,目光在玉燕与泠夫人之间徘徊,最终轻叹一口气,诚恳地说: “此事确是我之过,待我回去后,定当向玉燕妹妹认错。但兰夫人如今还在等着妹妹回去,若是让她留在角宫,只怕不妥。” 玉燕心中五味杂陈,她望着泠夫人那双充满关怀的眼睛,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泠夫人,我……我理解您的苦心,也感激您的庇护。但姑姑确实在等我,我若久不回去,她定会担心。” 泠夫人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玉燕的手背,以示安慰。 “好孩子,去吧。记得,无论何时何地,这里都永远有你的位置。尚角,你送燕儿回去,跟兰夫人说一声。” 宫尚角闻言,心中已有了计较。他深知母亲的脾性,也明白玉燕的委屈,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此事虽小,却关乎玉燕的名声与幸福,不容有丝毫马虎。 一路上,宫尚角几次故意打断宫唤羽想要道歉的话,转而与玉燕聊起天来。 他岔开话题,温柔地询问玉燕喜欢些什么,打算让下人提前备下,好让玉燕在角宫过得舒心自在。 他甚至故意说等她到了角宫之后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人会说她什么。 只是兰夫人显然并不想让玉燕随宫尚角一起到角宫去。 她的眉头紧锁,目光在宫尚角与宫唤羽之间来回游走,最终落在玉燕那张略显紧张却又强作镇定的脸上。 “角公子,泠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她能够喜欢玉燕,是燕儿的福气。 只是男女有别,角宫毕竟还有你这个年轻男子在,燕儿若逗留太久,难免会有人议论纷纷。” 云之羽(20) 宫尚角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语气坚定,字字掷地有声。 “兰夫人说的是,只是我宫尚角问心无愧,自是不在乎旁人如何议论。 况且,唤羽哥哥亦是年轻男子,我至少不会如他那般,让玉燕受委屈。” 兰夫人闻言,眉头紧蹙,转头看向宫唤羽。 “这是怎么一回事?” 宫唤羽无奈,只能承认是自己言语不当得罪了玉燕。 然而,宫尚角却不肯给他这个粉饰太平的机会,直接把前因后果都摊开来说,没有丝毫遮掩。 兰夫人闻言,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玉燕,你随角公子去吧。你需要的东西,我会让雾姬给你送过去的。” 宫尚角嘴角不禁勾勒起一抹胜利的笑容,谢过兰夫人以后,就迫不及待的带着玉燕回角宫向泠夫人报喜了。 他心中充满了期待,一想到接下来有一段时间两人会朝夕相对,宫尚角的脚步都不由得轻快了许多。 宫唤羽见状,知道自己把事情搞砸了,只得向兰夫人请罪。 兰夫人却一脸淡然。 “你有什么好请罪的,又不是你让玉燕受的委屈,你不过和远徵一样,是替别人担了过失。” 宫唤羽听了这话却有些意外,像是没有想到兰夫人居然能够直接看穿真相。 兰夫人轻笑一声。 “这有什么奇怪的,当初玉燕是你亲自带回来的,以你的性格,若是对她有任何怀疑,都不会将一个潜在的威胁带入宫门。 就算你真的疑心玉燕有什么不当的举动,也必然会在幕后暗自调查,而不是如此莽撞的试探。” 宫唤羽不解。 “可既然如此,为什么夫人还要让玉燕妹妹去角宫呢?” 兰夫人看着眼前的兰花。 “燕儿这孩子的性格,说得好听叫蕙质兰心,说难听些就是敏感不安,我能够想明白的道理,她自然也是猜得到的。 是我无能,没有办法保护她不受委屈,这两天让她换个环境也好,起码在角宫,不会有人这般小心提防她。” 正如兰夫人所想,玉燕来到角宫的日子过得十分舒服。 她和泠夫人性情相投,很快好的如同亲母女一般,加上宫朗角这个调皮的小鬼头总是在一旁插科打诨,倒是真的让她有了一丝家的感觉。 玉燕与泠夫人并肩立于花圃之中,正细心地栽种着那一株株生机勃勃的栀子花。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她们身上,泥土的芬芳与花香的交织,仿佛能洗净世间一切尘埃。 泠夫人不经意间发现,玉燕侍弄这些花卉的手法异常娴熟,不禁赞叹不已。 玉燕轻笑,眼中闪过一丝自豪: “我家里的主要营生便是经营香料生意,这些技艺自然是我的看家本领。 其实种花很简单,就像是爱人一样,要用心去感受它们,如此才能灌溉出最富有生机的花朵。” 泠夫人莞尔一笑。 “既然你这么懂花,那我就考考你。你猜这么多花卉当中,我为何对栀子花如此偏爱?” 玉燕略一思索,笑道: “最直观的答案,自然是它那清新脱俗的香气了。 但若真要深究,我猜是因为栀子花的寓意是永恒的爱,这份花语,不正契合了夫人您心中那份不渝的情感吗?” 泠夫人听后,脸上绽放出惊喜之色,她不由自主地将玉燕的手紧紧握住。 “玉燕,你真乃我的知音人。这宫门之内,花卉万千,竞相斗艳,却不及你这一朵解语花来得珍贵。对了,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 “我也喜欢兰花,不过我喜欢的是玉兰。我喜欢它姿态优雅,盛放枝头的样子,迎风摇曳时神采奕奕,即便没有绿叶衬托,也一样美得出尘脱俗。” 玉燕说着,又开始轻轻吟诵起来。 “霓裳片片晚妆新,束素亭亭玉殿春。已向丹霞生浅晕,故将清露作芳尘。 我常想,若能如它一般,即便孤芳自赏,也能活出自己的高洁美好,那该多好。” 玉燕说罢,忽然想起泠夫人未出嫁前可曾经是有名的才女,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她。 “对不起,泠夫人,我一时兴起,当着你的面班门弄斧了。” 泠夫人看向她的目光却充满欣赏。 “我喜欢听你谈论这些,不像宫门里的其他人,简直是对牛弹琴,尤其是你念诗时,声音里仿佛带着韵律,让人心旷神怡。 倒是宫朗角那孩子,一点都不像我,一读书就犯困,我和尚角每次教他读书都会气个半死。 我是没办法了,不如你帮我管管他吧,他那么喜欢你,说不定就会听你的话呢。” 玉燕虽然嘴上推辞说自己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但在泠夫人的强烈要求下,到底还是半推半就的答应了下来。 其实也怪不得泠夫人为难,宫朗角现在正是七八岁讨狗嫌的年纪,整天跟个皮猴子似的上蹿下跳。 别说坐在那里乖乖读书了,就让他安静的待一会儿都十分困难。 泠夫人自然是抓不住宫朗角的,因此教导弟弟的任务就只能落到宫尚角头上,可是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玉燕的到来,无疑是让他逃脱苦海,但宫尚角也会担心,玉燕会不会制不住宫朗角。 玉燕却并不担心,反而说宫朗角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这样,调皮活泼是他们的天性,一味的管教压制只会适得其反,让他一直在书桌前坐着太为难他了,还是要有耐心一点才是。 起初,宫朗角对玉燕的“新式教学”并不感兴趣。毕竟,对于一个活泼好动的孩子来说,枯燥无味的写字和听故事似乎并无太大区别。 然而,玉燕却巧妙地利用了他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将每一个典故都编织成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 渐渐地,他发现原来读书也可以如此有趣,那些曾经让他头疼的典故,如今却变得生动有趣起来。 与此同时,玉燕也开始教宫朗角练字。她并没有强迫他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而是让他像画画一样自由地挥洒笔墨。 “书法不仅仅是写字,更是表达情感、修炼心性的一种方式。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为什么一定要按照别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就比如我给朗弟弟讲的那些故事,外面那些夫子听了以后,一定会骂我侮辱圣贤。 可那些书籍不也是由人撰写的,他们也不是圣贤本人,怎么就能保证,自己理解的就是对的呢? 我们又不是要去科考,读书既然是为了明理,那么只要把其中的道理讲明白了不是一样吗?” 云之羽(21) 宫尚角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又觉得玉燕说的好像的确有道理。 最重要的是,他是真的不想再带宫朗角了。 他这个年纪,正是自己要用功读书习武,学习处理家族事务的时候,哪能在弟弟身上浪费太多时间精力。 能够有玉燕帮他分担,他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在乎她用的是什么教学方法。 更何况宫朗角十分吃玉燕‘快乐教育’这一套,比起自己对着书本硬啃,还要自己费心思考,还不如等玉燕直接把道理讲给他听。 这简直就跟把饭直接喂到嘴里一样容易,省下的时间正好可以用来玩。 回头母亲和哥哥考校的时候,他只要按照玉燕教他的话回答,便可以轻松通过,一点都不费力,还能让他们很高兴呢。 宫尚角看到弟弟如今的改变也是十分欣慰。 “玉燕,你带孩子确实有一套,朗弟弟如今能够如此乖巧懂事,你实在功不可没。” 玉燕微微一笑,谦虚道: “尚角哥哥过奖了,我只是以己度人罢了。毕竟我们也曾年少,经历过他们的阶段,将心比心,自然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尊重他们的想法,毕竟孩子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思想。 教育要做的是引导而不是控制,引导他们走向正确的道路,而不是一味地强加自己的意愿,强硬的将大人的想法灌输到孩子的脑中。 这只会让他们失去独立自主思考的能力,对他们而言太不公平了。” 宫尚角忽然沉默片刻。 “可是,宫门当中的人,一代代都是这般成长起来的,我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要为家族奉献一切,不能有其他的想法,对我们而言,这就是唯一正确的道路。” 玉燕忽然握住他的手,轻声道: “可是尚角哥哥,这样,你快乐吗?” 宫尚角怔怔地看着玉燕,仿佛第一次有人如此直接地触碰到了他内心深处的柔软。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变得柔和。 “玉燕,你是第一个问我快不快乐的人。” 玉燕轻轻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 “尚角哥哥,这话你早就应该问自己了,你不能总是等着别人来关心你。 你应该好好爱护自己,不是为了宫门,不是为了家庭,而是为了你自己,问问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坚定地望向宫尚角: “我知道在宫门,一切都要以家族荣耀和利益为重,个人的情感与幸福总是被置于次要地位。 可一个人要爱自己,从来都不是错。 我们活着,不应该仅仅是为了家族的责任和期望,更应该是为了自己内心的那份追求和幸福。” 宫尚角心中五味杂陈。 是啊,从小到大,他所接受的教育就是要为家族牺牲一切,却从未有人告诉他,他自己也很重要。 宫尚角因为玉燕的话心绪大乱,一晚上辗转反侧没有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就迫不及待的前去找她,却发现玉燕正带着泠夫人和宫朗角一起在厨房包饺子。 宫尚角在下人们的提醒下才想起,今日是冬至。 “尚角哥哥,你来得正好,快过来帮忙。”玉燕抬头看向他,笑容如春日般温暖。 宫尚角走上前,却一时不知从何下手。玉燕见状,递给他一块面皮和馅料。 “很简单,就这样捏紧边沿就行了。” 她的手指灵活地在面皮上跳跃,不一会儿,一个精致的饺子便出现在手中。 相比之下,宫尚角的手却显得笨拙许多,包出来的饺子不是皮开肉绽,就是歪歪扭扭的。 玉燕无奈,只好握住他那略显僵硬的手指,手把手的教他该怎么做。 若是在往常,宫尚角一定会不屑的说自己一个大男人学这种东西有什么用。 可看着玉燕近在咫尺的脸庞,感受着她指尖的温度,宫尚角的心跳莫名加速,忍不住将目光紧紧锁在玉燕的脸上。 玉燕终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微微一笑,问道: “尚角哥哥,我脸上有什么吗?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宫尚角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找了个借口掩饰内心的慌乱。 “哦,没什么,只是你脸上似乎沾了一点面粉。我……我帮你擦掉就好了……” 说完,他心中竟有一丝期待,希望这样能多给她一个亲近自己的理由。 然而玉燕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大方地将手伸到脸颊边,轻轻一抹,就连原本和他相触的手都收回去了。 宫尚角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失落,一旁目睹了全程的泠夫人更是恨铁不成钢。 你长嘴就是用来说话的吗?你不会直接上手吗! 真是跟他爹一样,是个不可救药的榆木疙瘩。 泠夫人看到宫尚角这样,不禁想起了自己当初也是如此。 她是个十足的颜控,对宫尚角的父亲可谓是一见钟情,根本无所谓能不能当执刃夫人,只想嫁个赏心悦目的帅哥,因此各种主动出击,不折不挠的将丈夫拿下了。 有时候泠夫人都想,就宫尚角父亲那个臭性子,要不是亏得一张脸长得好看,早就无妻徒刑了。 所以可不能让尚角这臭小子步了他爹的后尘啊! 泠夫人这边还想着怎么给儿子打助攻,结果没想到饭都喂到他嘴边了,宫尚角自己都能把碗掀了。 热气腾腾的饺子很快煮好了,玉燕递了一碗过去给他。 结果宫尚角居然说自己不喜荤腥,而且习惯一天只用一餐,气的泠夫人差点想把案板掀了。 云之羽(22) 但随即泠夫人又忍不住磕了起来,因为玉燕就跟当初的自己一样温暖热情。 她舀起一勺饺子,轻轻地送到宫尚角的嘴边。 “习武之人每日消耗很大,不吃饱怎么能行呢?这样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更何况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难道就不怕以后长不高吗?” 宫尚角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 他本该伸手去接,结果鬼使神差的,直接就这么被玉燕投喂了一口。 宫尚角很快便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头脑发昏居然做了什么后顿时红了脸。 泠夫人都快磕疯了,宫朗角却在一旁酸溜溜地说: “哥哥简直跟小孩子一样,我吃东西都不要人喂了,哥哥却还要姐姐喂。” 这话一出,宫尚角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玉燕却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心思一般,又煮好了一锅饺子,准备带回羽宫给兰夫人送去。 宫尚角自然是要送她回去的,两人并肩而行穿过庭院,向羽宫的方向走去。 “尚角哥哥,你这简直就是把我当小孩看了,从角宫到羽宫的路我都走过多少次了,你难道还怕我会迷路不成?” 宫尚角笑着打趣道: “上次不知道是谁摔倒在雪地里起都起不来,我可不得小心看着点吗?” 玉燕红着脸娇嗔了一声讨厌,让他不许再提,快到羽宫的时候,玉燕却突然停下脚步。 “我到了,尚角哥哥,麻烦你等一下帮我把这些饺子送去给徵宫吧。” 宫尚角接过她手里的食盒,问道:“你自己怎么不去?” 玉燕叹了口气,解释道: “我担心别人会怀疑我别有用心。如果让他们知道这些饺子是我包的,只怕就不会给远徵弟弟吃了。” 宫尚角看着她,不禁涌起一股怜惜之情。 “那你既然知道可能会被怀疑,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玉燕苦笑了一下。 “没办法啊,以宫主大人的性子,是绝对想不到这一点的,我一想到子羽弟弟和朗弟弟什么都有,可远徵弟弟却……我这心里就实在不是滋味。尚角哥哥,你就帮帮我吧。” 宫尚角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放心,我保证不负所托。” 玉燕回到羽宫的时候,难得宫鸿羽也在。 之所以说难得,是因为他一般这个时候都应该在处理公务,此时却陪在兰夫人身边。 更难得的是,兰夫人居然没有像从前那样拒他于千里之外,虽然态度也算不上热络,但偶尔能回应几句,已经足够让宫鸿羽乐得找不着北了。 或许是心情太好的缘故,宫鸿羽连带着对玉燕的态度都亲近了许多,还说关上了门都是一家人,让她在家里的时候直接就叫姑父。 玉燕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微妙的变化,像一旁的茗雾姬一样露出了为他们开心的表情,然后拿出自己带回来的饺子,一家人围坐一桌,其乐融融的吃起饭来。 宫子羽虽然最近和母亲的关系亲近了不少,但还是更习惯和玉燕撒娇,闹着非要让她喂自己。 玉燕一开始还奇怪宫子羽怎么敢当着父亲的面这么嘚瑟,结果一看,宫鸿羽刚因为他这样‘没出息’的行为拉下脸来要斥责,那边兰夫人一个眼神瞥过去,宫鸿羽就开始装瞎当没看到了。 果然在这个羽宫,兰夫人还是食物链的顶端啊。 玉燕一边给宫子羽喂着饺子,一边朝宫唤羽挑了挑眉。 她才走了不到一个月羽宫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她才不信跟他无关。 注意到她的目光,宫唤羽只是扬了扬嘴角,然后继续喝汤。 等吃完饭之后,兰夫人便提出也该让玉燕回到羽宫了。 不过自家孩子毕竟在别人家打扰了这么久,就算要走,也该由自己这个长辈亲自登门致谢把人接回去才是,因此还是暂时让宫唤羽送她回去了。 而在路上,宫唤羽自然是告诉了玉燕兰夫人改变的原因。 对于杨家遇害的事情,兰夫人心中不是没有怀疑过。 毕竟杨家作为宫门姻亲,是拥有使用宫门徽记的权力的,这不仅是荣耀的象征,更是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庇护。 这也是江湖上为什么那么多人家希望能够把女儿嫁到宫门的原因,只因那枚徽记,便如同宫门的庇护伞,能够为家族遮风挡雨。 宫鸿羽以为自己拙劣的借口可以隐瞒住兰夫人,却不知道她根本不是不谙世事的闺阁少女。 兰夫人在少女时期,便常以男儿装扮游历四方,对江湖事务也不是一无所知。 她当然知晓那些盗匪看似凶猛莽撞,却自有规矩,且会审时度势,他们可太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了。 她为此故意找宫唤羽套了几次话,而宫唤羽毕竟是个‘心思单纯’的少年,对于这个义母自然没什么防范,很快便说漏了嘴。 面对兰夫人的质问,宫唤羽自然是‘宁死不说’,反而让兰夫人验证了她的想法。 “我本以为兰夫人知道真相后,会因此而怨恨执刃,没想到她反而主动跟执刃和好了。女人心海底针,或许她终于认清,只有宫门才能庇佑你们,所以认命了吧。” 玉燕却摇了摇头。“她这不是认命,恰恰相反,她是不肯再认命了。” 未过几日,兰夫人便亲自前往角宫接回玉燕。 泠夫人本想借此良机,好好推销一下自家儿子。 她又是拉着玉燕的手说她们两个投缘,想要一个玉燕这样的女儿,又是故意让宫尚角在兰夫人面前表现,说玉燕来了以后宫尚角的笑容都多了几分,一旁的宫朗角也不停地打着助攻。 结果兰夫人根本不为所动,像是听不懂泠夫人的话一样,总是轻描淡写的把话题抛了回去,甚至最后干脆还装起可怜来了,叹着气说: “可怜杨家现在就只有燕儿这唯一的血脉了,我现在只盼着她将来能快些长大,然后坐产招赘,如此也能将我杨家继续延续下去。” 云之羽(23) 话说到这个份上,基本也就算是把天聊死了。 毕竟兰夫人说的也没错,现在她家就剩下玉燕一个姓杨的了,很多家里只有女儿的人家为了避免被吃绝户,通常也会选择这么做。 因此泠夫人也只能讪笑着说玉燕还小,等过几年再考虑这个问题也来得及。 目光瞥向一旁的宫尚角,却见他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这个时候还发呆活该你娶不到老婆! 泠夫人把兰夫人和玉燕送走之后,看着自家那不开窍的儿子,气的只想直接撂挑子不管了。 却不知在她回房之后,思索良久的宫尚角忽然拎起了宫朗角。 “走,跟我去上课。” 刚想溜去玩的宫朗角一脸懵逼。 “不是,我今天的书都念完了,还上什么课?” 宫尚角一脸严肃。 “身为角宫的公子,只会读四书五经怎么行,从今天开始,哥教你经营之道。” 兰夫人自然是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敷衍的话,竟然让无辜的宫朗角遭受了无妄之灾,只是让玉燕尽快去跟宫唤羽清点杨家的财产。 宫子羽自然是兴冲冲地过去凑热闹了,他这时候对钱还没有什么概念,只是想跟姐姐撒娇,看到什么都想要。 玉燕也是惯着他,非但让人把那些琳琅满目的宝物大张旗鼓的送到宫子羽的房中,更亲手为他戴上各式珠翠,将他装扮得犹如一个行走的珍宝阁,让他回去给兰夫人看逗她开心。 但兰夫人没有开心,倒是宫鸿羽看到自己儿子戴着女人的首饰,摇头晃脑、得意洋洋的的招摇过市,气的差点没当场把桌子拍碎。 他气冲冲地抓住宫子羽,扒下他身上的东西就要往地上砸,却听到兰夫人幽幽说了一句: “那是我杨家留下的遗物,还请执刃手下留情。” 宫鸿羽顿时便没了气焰,只能转而去哄兰夫人。 然而兰夫人却懒得搭理他,来到宫子羽身边,看到他脖子上挂的玉佩,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这是兄嫂成亲时交换的定情信物,说是要给女儿当做嫁妆的,燕儿居然连这个都舍得给你?” 宫子羽虽然有些畏惧父亲,但终究还是忍不住炫耀。 “姐姐疼我,我说喜欢她就给我了,还说杨家的东西我也有份,想要什么都可以。” 宫鸿羽一听这话果然更不高兴了,和侍卫一问,得知宫子羽居然从玉燕那里要了好几大箱东西,顿时更加生气了。 宫子羽也算是杨家血脉不错,可兰夫人既然已经嫁到了宫门,那就是宫门的人。 玉燕是杨家唯一的遗孤,若是让外人知道此等行径,还当是他宫门吃绝户呢! 宫鸿羽本就因为之前宫子羽和徵宫闹矛盾的事情对他有所不满,见此情景,更是认定其子顽劣不堪,亟需一番锤炼以正心性,当即便决定要好好锻炼他一番。 要不果然还是亲爹最了解儿子,明知道宫子羽最为怕冷,却偏偏让他跟自己在大雪天练功。 茗雾姬看着宫子羽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心疼不已,劝着兰夫人过去向执刃说说情,然而兰夫人却只是端着一杯热茶,眼神冷漠而嘲讽。 玉燕这个刚来的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她又如何会看不出来。 宫鸿羽这么做,一来是想真的锻炼宫子羽,二来,只怕也是想让自己为了儿子而向他低头。 低了一次,就有第二次。 宫子羽这个由她血肉诞成的孩子,将彻底变成专门对付她的利刃,一寸寸将她的心割得支离破碎。 “他们自己都不爱自己的孩子,却理所当然的认为,女人会因为孩子心软,为了孩子改变,真是可笑……” 玉燕端着姜汤走进来的时候,刚好便听到兰夫人这句呓语。 她看着这个弱不禁风,似乎永远只会露出忧愁悲伤之色的女子,不知为何,心中竟莫名生出一丝敬意。 能够将自己的心变得如冰雪般寒冷,顽石般坚硬,彻底摒弃七情六欲,不喜不悲,不因血脉天性而动摇,亦不因所谓真情而融化,这究竟是怎样的心性? 不过兰夫人自己想开了,宫子羽可就惨了。 宫子羽早产的身体本就孱弱,差点被冻晕了过去。 玉燕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急忙为他准备了一盆热气腾腾的泡澡水,又亲自熬煮了一碗暖身热汤,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 在玉燕无微不至的关怀下,宫子羽的身体逐渐回暖,意识也渐渐恢复。 他望着眼前的姐姐,心中涌动着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泪水在他眼眶中打转,最终还是不争气地滑落,滴入热气腾腾的泡澡水中。 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子羽,你哭吧,哭出来会好些。” 宫子羽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姐姐,我……我是不是特别没用?父亲从未正眼看过我,每次比武练功,他总是失望透顶。可我真的好冷,我真的坚持不住……” 宫子羽的声音带着颤抖,那是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底的不安与自卑。 玉燕轻轻抚摸着他的背,温柔而坚定地说: “子羽,你别难过。每个父亲都是望子成龙的,你父亲对你严苛也是希望你能成才。 在我的家乡,也有一位父亲,他将儿子的成就看得比什么都重,他根本不在乎儿子的幸福快乐,只在乎儿子是否能够成为一个让他骄傲的人。只可惜最后……” 宫子羽连忙追问:“最后怎么了?” 玉燕叹息一声。 “最终,他的儿子因无法承受那无尽的压力,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宫子羽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那他的父亲一定很后悔吧。” 玉燕却摇了摇头,眼神中充满了同情和哀伤。 “那个父亲比起心痛,只是觉得儿子无能不孝,辜负了他的期望,转而又娶了新的妻子,继续生孩子了。” 宫子羽听到这里,哭得更加厉害了。 “姐姐,我…我总感觉,在这个家里,我既不被父亲疼爱,也不被母亲理解。 我就是个多余的人,只有唤羽哥哥那样的孩子,才能让他们满意……” 玉燕紧紧将他搂在怀里,泪水也不禁滑落: “子羽,不要这样说,你从来都不是多余的。况且就算你的父母都不爱你,你不是还有姐姐吗? 对我而言,在这个世界上,你是就独一无二的。无论你的武功是高是低,你都是我最疼爱的弟弟。我只希望你能健康快乐,其余的都不重要。” 云之羽(24) 在玉燕温暖的怀抱中,宫子羽渐渐平复了心情,依偎在她的怀里。 是啊,就算父亲母亲不爱他,可在这个冷酷的世界里,至少还有玉燕这个姐姐愿意为他撑起一片天。 将宫子羽哄睡下之后,玉燕便来到了兰夫人的房中。 体弱的她难得没有早睡,显然是在等她,见玉燕回来,脸上倒是难得露出了一丝急切。 “子羽的情况怎么样?” “子羽已经睡下了,姑姑你放心。”玉燕轻声回答。 兰夫人闻言,神色略显微松,但随即又流露出一抹复杂的情绪。 “既然如此,我……我去看看他吧。” “姑姑,你的身体也不好,若是此刻去看望子羽,恐怕只会让你更加伤心难过。 说起来执刃也真是的,对待宫唤羽那个养子百般亲近,可对子羽却那么严厉。 不知道的人见了以后,只怕会以为子羽才不是那个亲生的呢……” 玉燕嘟囔着抱怨,但随即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看向兰夫人。 “对不起,姑姑,我一时口快,没有别的意思……” 兰夫人自嘲一笑,眼中闪过一丝苦涩。 “没什么,反正在这宫门之中,估计有许多人早就这样想了,众口铄金,只怕连执刃自己也这么认为了吧……” 玉燕心头一紧,连忙握住了兰夫人的手。 “姑姑,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他们怎么能这样凭空污蔑你的清白?” 兰夫人却早已不在意了。 “他们爱怎么说就说吧,作为妻子,我不爱我的丈夫,作为母亲,我也无力给予子羽更多的母爱,这始终是我心中的遗憾。 玉燕,你能答应我,替我多陪陪子羽吗,宫门太冷,他需要一个温暖的人在他身边。” 玉燕闻言,紧紧握住兰夫人的手,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姑姑,你放心。你们是我仅剩的亲人了,我发誓,我一定会像爱护自己的生命一样去爱护子羽。” “只是爱护,还远远不够。” 兰夫人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我想过了,在这宫门当中,看似安稳,实则危机四伏,为了你,也为了子羽,我希望有朝一日,你们能够离开这里,去前往更广阔的世界,而不是在这繁花似锦中发霉发烂。” “姑姑,你想我怎么做?” “学武功。等你有了足够的能力可以自保的时候,你就可以去任何地方了。” 兰夫人目光灼灼。 玉燕却摇了摇头,感动地看向她,嘴角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只要能保护你和子羽,就算吃再多苦头,我也愿意。” 第二天一早,玉燕就来到了徵宫医馆,向大夫要了一些驱寒的药物。 听说玉燕来了,宫钧徵当即便牵着儿子闻讯而来,步伐中带着几分急切,看到她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 结结巴巴了半天,半晌才鼓起勇气,表达出自己想要道歉的意思。 见玉燕一脸茫然,宫钧徵更是很没义气的直接把宫鸿羽出卖了,坦言上次宫唤羽之所以会出言试探她,实则是出于他们的授意。 然而玉燕此时的懵逼却不是装的了。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她大概也把宫门里的人的性子摸得差不多了。 只是她知道宫钧徵这人实诚,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实诚,这是可以说的吗? 搞得她接下来都不知道该怎么演……怎么接了。 徵宫,一个拉高宫门伤害值,却拉低智力值的神奇存在。 玉燕只能将其归纳为专心搞研究的人大概都缺点什么,而后大方一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转而以想要为宫子羽调养身体为由转移了话题。 岂料,宫钧徵对此事竟比她还要上心,说宫鸿羽早在多年前就让他帮忙想过办法。 只是宫子羽的体质特殊,畏寒之症源自早产,药物调理恐适得其反,平日里只需温补即可。 玉燕要的就是他这句话,当即摆出了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问他什么样的补品最好。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之后,玉燕当即踏上了前往后山的道路。 和建筑群错落有致的前山不同,后山的情况显然要复杂很多。 高楼与小院交错分布,依山而建,与自然融为一体,隐匿于群山之间。 除了那有着侍卫常年把守的正式入口,一般人仅从外表,很难找到进入其中的方法。 但很难,不代表没有。 玉燕紧紧抓着披风,浑身瑟瑟发抖。 她的脚步踉跄,连走动都很困难,却依旧顶着漫天飞舞的风雪,坚定地向前迈进。 不远处的山石后,一个不到十岁的童子,看着好奇地看着这个闯入的不速之客。 他眨着那双大眼睛,转头问向旁边的少年: “现在该怎么办,我看她快要冻死了,要通知前山的人来接她吗?” 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如同冰雕般立于寒风之中,如冰晶般洁白无瑕的肌肤与天际中的雪花交相辉映,透出一股清冷而神秘的气息。 (段评配图) 他的眼神深邃而冷漠,不带任何感情,却又隐隐透出几分孤独与寂寞。 “不必,看看她想做什么。” 那童子便不再说话了,而是用那双黑亮的大眼睛,继续默默地注视着玉燕的一举一动。 直到她来到湖边,看到了湖中的雪莲。 “她不会是想要下水吧,这么冷的天,她会冻死的。” 然而,童子的话还没说完,身边的少年却已经运起轻功纵身飞去。 他如同一只展翅高飞的雪鹰,在寒风中穿梭自如,在玉燕跳进湖里的前一刻将她拉了回来。 他刚想对这个意外闯入还觊觎雪莲的人说些什么,却发现玉燕已经支撑不住,直接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而急促,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 少年无奈,只得暂时将她带入了室内,让童子升起火炉,然后运用内力为她调息疗伤。 童子一边烧火,一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女。 “我听说宫门一直以来都有个死对头无锋,一直想要派细作进来打探消息,她会不会就是?” 云之羽(25) 少年替玉燕把过脉之后,轻轻将她的手放下,给她盖上了一件厚实的大氅。 “一个不过十四五岁,又没有任何武功的少女,如果都能成为无锋细作的话,那我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童子忍不住凑过来,伸手戳了戳玉燕的脸。 “那她到底是谁啊,总不会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话说这就是女孩子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那少年抓住他不安分的手。 “想知道她是什么人,等她醒来以后不就知道了。至少现在不该无礼。” 童子有些不服气地看着他。 “我就是好奇嘛,说起来,你以前见过女人吗?” 少年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没有,后山三宫,从来都没有女子。雪宫的女性族人在出生后不久,也会被送出去。” 童子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看着玉燕。 “我听族里的其他人说,外面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一定要躲开。 可我看她不像老虎,反而像一只柔弱又可爱的小白兔。 现在想来,他们一定是没有见过女人,所以才会胡说八道。” 少年没有反驳童子的话,只是也静静看着玉燕虽然有些憔悴苍白,却仍然秀美动人的容颜。 其实按照规矩,在后山发现了有生人存在,不管是误闯还是有意进入,他们都应当第一时间上报。 可或许是因为觉得玉燕看起来实在纯良无害,又或许是因为他们实在太久没有看到外面的人,一大一小两个人都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玉燕虽然是冻晕的,但在少年的内力作用下,烤了一会儿火,又喝了热汤,很快便苏醒过来。 看到眼前的少年和童子,那双宛如冰湖一样清澈的大眼睛中流露出一丝惧意,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连连向后退去。 童子见状,故意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唬她说,如果不说实话,就把她丢到湖里去。 玉燕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泪水在她的眼中打转,她使劲咬着下唇,才忍住没有哭出来。 “我弟弟子羽体质羸弱,我听说后山的雪莲可以帮他补身体,所以就想要进来采一些……” 少年眉头一皱,质问道: “可是后山入口一直有侍卫看守,你是怎么进来的?” 玉燕的声音怯怯的,带着一丝颤抖。 “我、我知道正门进不去,就一直绕啊绕的,看到一片山坡就往上爬,然后稀里糊涂的就绕进来了。 只是我不认识路,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远远看到这边有烟升起,就找过来了……” 少年听到这里,不禁想起刚刚给她把脉时看到的她手心的伤口。 “你倒是颇有毅力,可你不知道后山乃禁地,没有执刃的许可不能进入吗?” 玉燕无助地睁大了双眼,双眸中闪烁着泪光,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我知道,可是我没有办法,执刃总是逼子羽在雪地里练功,他最怕冷了,身体根本承受不住。 我看到他难受的样子心都要碎了,只要能替他带回雪莲调养身体,便是治我的罪,我也认了……”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已经哽咽起来。 方才还吓唬人的童子见到玉燕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反倒帮她说起话来。 “你真是一个好姐姐啊。我看她也是一片好心,要不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少年有些无语的看着他。 “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童子挺起胸膛。 “我是站在正义和善良这一边的!” 看到他这副样子,玉燕忍不住破涕而笑,如同晨曦初露时明媚的阳光洒在静谧的湖面上,柔和而温暖。 那童子不禁看得呆了,半晌才喃喃自语: “姐姐,你笑起来真美……” 怎么就姐姐了呢?少年看到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更是无奈,再看向玉燕…… 好吧,的确是很美。 少年轻咳一声,收敛起心中不合时宜的思绪,转身从湖中摘取了两朵雪莲,放在盒子里递给她。 “你的身体都冻僵了,又没有内功能够御寒,如果不及时调理补救的话,很可能会落下病根。 而且我看你脉象,之前似乎也中过损害身体的毒素,用过雪莲之后会好很多。” 玉燕接过盒子,心中感激不尽。 “公子的大恩大德,玉燕铭记在心。” 那少年看着她的动作,目光流转。 “你不会打算回去后,将这两朵雪莲都留给你的弟弟吧?” 被一语戳中,玉燕顿时脸颊绯红,羞涩地低下头,默认了少年的猜测。 见此情景,少年无奈地摇了摇头,又从湖中摘取一朵雪莲,吩咐童子将其熬成粥,让她服用后再行离开。 玉燕反而有些忐忑。 “公子,我此行已违背宫规,您非但没有上报,反而我如此关照,玉燕已是感激涕零,怎敢再劳烦公子?” “没什么麻烦的,反正我们自己也要吃。” 炉子上的热茶煮好了,少年递了一碗给她。 “你叫玉燕?听你的名字,不像是宫门的人,为何说宫子羽是你弟弟?” 玉燕解释道:“我是兰夫人的娘家侄女,子羽弟弟是我的表弟。” 少年闻言轻轻点头。 “我原本还以为你是商宫的大小姐,只是瞧你双手细腻柔软,保养得宜,并不似那些研究武器之人应有的手型。如此说来,倒也不奇怪了。” 玉燕顿时红了脸。 “公子,你怎么知道我的手很柔软的啊……” 这话一出,少年如雪一般白皙的肌肤,也不禁染上了一丝绯红。 “你贸然闯入后山,我为了辨明你的身份,自然是要检查一下的,不过只是看了看你的手,并无其他冒犯之处,你尽管可以放心。” 玉燕连忙摆手。“公子不要误会,我当然是相信公子的人品的,只是……唉,我这嘴真是笨。” 玉燕一脸懊恼,一副后悔自己说错话的的样子。 几缕发丝轻轻垂落在她粉嫩的脸庞上,为她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气质,又带着一丝纯真可爱。 云之羽(26) 看到玉燕这副模样,少年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他手中的热茶似乎也因此变得更加香醇。 玉燕见状,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喝了一口热茶,随即惊叹道: “居然是难得一见的‘月下清风’!” 听到她这话,忙活完的童子忍不住跑了过来。 “你的舌头真是灵得很,这茶一般人听都没听过,你却一下就能尝出来。” 玉燕当即露出一丝自得之色。 “这茶的确十分稀有,不光是因为它的价值连城,更因为它的产地远在西南边陲。 因为交通不便,运输困难,所以只有一些拥有专属商队的世家大族才会特意前往购买。 但我从小就跟着我父母四处经商游历,曾经去过这茶的原产地,还曾经跟那些采茶女一起采过茶呢。” 童子一听到这话,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摇着玉燕的手臂要她多说点外面的事情。 就着那缕清新淡雅的茶香,玉燕开始讲述自己游历四方的所见所闻。 玉燕是个极会说故事的人,从烟雨朦胧的江南小镇,到辽阔无垠的西北草原,讲述的极为动听,引人入胜,让人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加上她的声音十分柔婉悦耳,就连一旁的少年,也不由自主地被她的故事所吸引,直到粥滚的声音传来,才猛然回过神来。 可童子却被她的故事彻底吸引,吃饭的时候都心不在焉。 刚收拾好碗筷,他便迫不及待地想要让玉燕继续给自己讲故事。 然而这次少年却拦住了他。 “时候不早了,她如果再不回去的话,会被发现的。” 童子的脸顿时便垮了下来,但立刻,他的眼中又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那我们就把她留下来,反正前山的人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就藏在我们雪宫,让她陪着我们不好吗?” 少年轻轻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 “你说的这是什么胡话,私藏外人是多大的罪过你不知道吗 ?况且宫门祖训,后山族人除却长老之外,不得踏出后山半步。 她是见过风沙和大海的人,你怎么忍心将她困在这陈年积雪的方寸之地?” 童子撇了撇嘴,看向玉燕的眼神依旧十分不舍,但听到少年的提醒后,还是松开了拉着她的手。 玉燕看着他们,眼中闪过一丝感动与不舍,柔声道: “两位公子大恩大德,玉燕无以为报,若有机会,将来一定报答二位公子的恩情。” 那少年望着远处连绵不绝的山峦,叹息一声: “你和我们不一样,你不是宫门的人,将来如果有机会,还是离开这里,替我们阅尽世间繁华,便算是报恩了吧。” 有了少年护送,这一次玉燕离开就容易了很多。 虽然只是短暂相处了几个时辰,但童子已经有了几分不舍之意。 整理玉燕睡过的床铺的时候,意外发现了她掉落的珠花,当即拿去给少年看,问他这是什么花。 然而少年拿着珠花,沉默良久,只是望向被白雪覆盖的群山,轻轻摇了摇头。 “我怎么会知道呢?” 对于少年而言,这不过是枯燥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 若非那朵被他小心珍藏的珠花,他甚至怀疑那天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场梦很快又在他眼前重现了。 与上次不同的是,玉燕这回是被雪长老从正门正大光明带进来的。 “从今天开始,玉燕姑娘便是预备侍卫之一了,只是她毕竟是女儿家,不方便和其他侍卫一起受训,便辛苦你来教导她了。” 雪长老对此也十分无奈,按照宫门规矩,本来就不提倡女子习武,更别提玉燕这么一个外来女子,要让她学宫门的武功,怎么看都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奈何宫鸿羽已经完全恋爱脑上头,兰夫人只在他面前皱了皱眉,说如果她兄嫂会武功的话,便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了。 她自己身体不好,让玉燕练好武功,也是想留下一个能够绝对信任的人在身边保护自己和宫子羽。 见到心爱的妻子又咳嗽了起来,宫鸿羽当时便立刻什么都顾不得了,连连答应下来。 可是这事的确难办,宫鸿羽思来想去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法,最后还是宫唤羽这个小机灵鬼给他出的这个主意。 ——让玉燕以兰夫人的预备侍卫身份到雪宫去受训,如此便合情合理了。 这个主意让宫鸿羽眼前一亮,他立刻去找雪长老商议此事。 为了方便保护女眷,宫门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女性侍卫,只是后来这一制度渐渐被废除了。 但既然有前例可循,也就不算他违背了规矩。 雪长老自然是极力反对宫门女子习武的,只是这其中的原因,他不能对宫鸿羽明说。 毕竟宫鸿羽对兰夫人这么多年的深情厚意,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如今夫妻俩好不容易有破冰的机会,他如果这时候站出来反对,未免显得太过不近人情了。 更何况,玉燕的遭遇也让他心生怜悯。小小年纪便经历了那样的事情,确实令人惋惜。 不过进入后山毕竟是一件大事,雪长老不得不慎重考虑。 为此他还特地在前山打听了一番,想着玉燕若是风评不佳,他也正好以此为由拒绝宫鸿羽。 没想到她不过才来几个月,宫门上下,上到主子,下到下人,无不对玉燕赞不绝口。 雪长老无奈,只能说服自己玉燕总归也不是宫门的女人,如此一来也不算坏了规矩。 因此他想着把玉燕带回了雪宫,想着随便应付一下,教她些防身的武功交差也就是了。 毕竟玉燕总归是兰夫人的侄女,总不能让她和那些侍卫一样受训。 看她这次过来的时候大包小包带的东西,就知道这是个吃不了苦的姑娘,说不定熬不了几天就会闹着要回去。 雪长老心中暗自摇头,索性也就不再费心了。 云之羽(27) 好不容易等到雪长老离开,那童子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上前拉住了玉燕的手。 “姐姐,你真的回来了。” 玉燕笑着捏了捏他的脸。 “不仅回来了,我还给你们带了礼物呢。” 玉燕牵着童子的手,来到自己带来的那堆大包小包前。 “上次离开雪宫之后,想到你们说过,未曾亲眼见过外面的世界,我便想要把自己四处珍藏的这些宝贝送给你们,现在可算有机会了。” 玉燕一边说着,一边从包裹中取出各种各种有趣且有特色的东西: 细腻的陶瓷、华美的丝绸、栩栩如生的剪纸、色彩斑斓的脸谱、描绘世间百态的画卷、还有那些充满异域风情的乐器……她甚至还带了一箱子话本过来。 最终,玉燕小心翼翼地捧出了那个最大的盒子,轻轻揭开盒盖,里面竟是一盏精致至极的走马灯。 灯光透过细腻的窗花,将各地的风景一一展现,仿佛将整个世界浓缩于这方寸之间。 “你们不是说未曾亲眼见过外面的风景吗?我特地请工匠按照各地的景致绘制了这盏灯。 虽然无法与亲眼所见相比,但也算是聊胜于无吧。” 随着走马灯缓缓旋转,上面绘制的风景仿佛活了过来,令人目不暇接。 这下不光是童子,便是少年都渐渐看入了神,目光紧随着旋转的走马灯,仿佛自己已置身于画中,与那些风景融为一体,共同游历着千山万水。 良久,少年终于轻声说道: “谢谢你的礼物,我真的很喜欢。” 玉燕听后,脸上泛起一抹羞涩的红晕。 “相比公子对我的恩情,这点小事实在微不足道。不过……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少年看向她的眼神明显温柔了许多。“请说。” “我们现在也算认识了,我能知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吗,不然今后我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们。”玉燕诚恳地问道。 童子率先开口:“我叫凌霜,至于他的名字嘛……可不能告诉你。” 玉燕不解。“为什么?” 少年轻咳了一声。 “没有为什么,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你唤我雪公子便是。” 玉燕虽感失落,但仍以微笑掩饰,低头望向雪凌霜: “小凌霜,以后就多多指教啦。” 入门第一课,自然是要挑选功法。 雪公子和玉燕并肩走着,沿途上,向她简单介绍了后山的情况。 “后山三宫,正如前山四宫一般,各司其职。 前山的四宫构成了宫门对外的屏障,而后山的三宫,则是宫门真正的根基,也是宫门真正的底牌所在。 而长老们则负责监督现任执刃的言行举止,参与重大事件的决策和决定。” 说到这里,雪公子停顿了一下,望向远方。 “而宫门的侍卫,也全部由后山负责选拔、培训、监考和评级。他们个个武艺高强,忠诚可靠,是宫门的坚实盾牌。 因此你以预备侍卫的名义来到后山,便是由我雪宫负责。宫门弟子要参与的三域试炼,也是由我们考校。” 雪公子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庄重。 “三域试炼,是宫门弟子成长的重要一环。只有通过试炼的弟子,才能真正掌握后山三宫的刀法秘籍,成为宫门的真正栋梁。” 玉燕好奇地问道:“三域试炼?那是要考什么啊?” 凌霄拉着她的手。 “真是笨蛋,都说了是秘密了,怎么能告诉你呢,回头你跟前山的人泄了题可怎么办?” 玉燕捏了捏他的耳朵。 “你不说我也能猜个大概。既然前山后山互为表里……我猜无非就是考验武功、心智、医毒和武器这几样,对不对?” 凌霄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惊愕之色,但还是很快努力掩饰住了。 “你这根本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能考的总共就这几样,你怎么都会猜对的。” 玉燕想了想,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可我很好奇,既然前山后山相互对应,为什么前山有四宫,后山只有雪月花三宫呢,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凌霄连忙比出了一个‘嘘’的动作。 “你可快别说了,这是后山机密,不能乱猜的。” 说话间,三人已至武库门前。雪公子从袖中取出一块古拙的令牌,轻轻嵌入凹槽之中,又依次按下了几块布满青苔的石块,武库的大门这才缓缓开启 玉燕见状,连忙捂住了眼睛,一旁的凌霜见了,不禁觉得好笑。 “你这是做什么?” 玉燕连忙说:“打开武库的机关,我可不敢多看。” 雪公子见她如此反应,不禁哑然失笑。 “无需如此紧张,这机关的排列顺序时常变换,即便是亲眼目睹,也未必能解开。 况且,这里收藏的并非宫门内部的秘传心法,只是从江湖中搜集到的一些秘籍罢了。 虽然在外人看来也弥足珍贵,但对于宫门而言算不得什么。” 凌霜傲然道:“你也别心里不平衡,觉得我们不教你真功夫。我们后山三宫修炼的,可都是宫门内自创的顶级心法,即便是前山的人,也大多无缘得见。” 玉燕想了想。“我知道,子羽弟弟学的《融雪心经》,就是你们雪宫的顶级功法吧。” 凌霜嗤笑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 “《融雪心经》也算顶级功法?我们雪宫的镇宫功法,可是……” “你多话了。” 雪公子幽幽地打断了凌霜,随即看向玉燕,语气柔和地解释道: “并非我们不信任你,只是这是后山机密,便是前山之人也不得而知,你若是知道太多,对你反而有害无益。” 玉燕连忙摆手。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本来就不是宫门的人,你们能随便教我一些武功,我已经很开心了。” 雪公子望着玉燕那副紧张而又期盼的模样,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温柔的情感,。 他的嘴角刚欲勾起一抹笑意,却又硬生生地压制了下去。 “咳咳,按照规矩,宫门侍卫学的都不是宫门内部功法,但宫门多年遍访江湖,搜集了众多门派的秘籍,足以让人受益匪浅。 你且挑选一部与你心性相合的心法,待内功有所成就,我们再开始教你武功招式。” 云之羽(28) 随着话语落下,雪公子引领着玉燕缓缓走向那排高耸的书架,指尖轻轻滑过一排排古朴的书籍。 “你的根骨资质俱佳,唯体质稍显虚弱,加上之前中毒受过伤,因此修炼具有强化体魄、增益气血等诸多好处的《九宫心法》或者《归元心法》入门为上。” 雪公子正在书架上寻找着,却感觉自己的披风被人拉了拉,随即玉燕的小脑袋就这么水灵灵地钻了出来。 “雪公子,我知道你肯定是为了我好,但是光能强身健体还不够,可不可以教我更厉害一点的武功啊,我想学会了以后保护姑姑和弟弟。” 玉燕双手合十,语气中满是真挚,那双大眼睛仿佛能说话一般,一副雪公子不答应她就继续求的架势。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卖萌攻势,雪公子竟一时怔住,被硬控了好几秒。 待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不知不觉间,轻轻抚上了玉燕的头顶。 这一举动让他猛然一惊,雪公子当即倒吸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险些与书架来了个亲密接触。 “咳咳、你有所不知,功法不是越强越好,而是要适合自己的才好。 许多绝世神功虽然号称练成以后可以纵横天下,但越高级的功法,对修炼之人的要求就越严苛,隐藏着诸多风险与弊端。 一旦不慎,极易步入歧途,走火入魔……因此,所以……” 说到这里,雪公子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他倒是很想努力把话说完,奈何玉燕拉着他的披风不肯松手,反而一步步的靠近。 眼瞧着她马上就要凑到自己眼前,雪公子无奈之下终于选择了认输,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却也夹杂着宠溺。 “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你便在这武库中慢慢挑选吧,希望你能找到和你合适的功法。” 见雪公子终于松了口,玉燕欢呼一声,提着灯便钻到了那些书架之中。 雪公子低头看着自己被松开的披风,锦缎被玉燕方才那么一拉,留下了一点褶皱。 雪公子伸手想要将其抚平,却发现那痕迹出乎意料的十分顽固,即便他动用了内力,还是会有印记在。 凌霜没有注意到雪公子的小动作,而是跟在玉燕身后,看到她专门往犄角旮旯翻找,不禁好奇地问道: “那么多好的功法你不选,怎么偏偏选这堆无人问津的,我看它们都落了灰了。” 玉燕扬了扬下巴,自得道: “你没看那些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吗,真正的绝世武功都是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只有有缘人才能找到,我一定就是那个有缘人啦!” 她的眼中闪烁着自信与期待,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本绝世秘籍在向她招手。 凌霜不屑地撇撇嘴,虽然嘴上说倒是要看看玉燕能找出什么绝世秘籍来,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帮她一起翻。 结果可想而知,被放在角落里的秘籍,一定是没什么人修炼的。 凌霜虽然年纪小,但好歹也是陪着雪公子一起习武的书童,只略略一看便能看出其中优劣来。 “不过是一些杂七杂八的武功罢了,还有的是残篇,难怪没人练……咦,这是什么?” 凌霜忽地瞥见角落里隐匿着一个上了锁的小盒子,好奇心驱使之下,拿过去给玉燕看。 两人合力,小心翼翼地撬开了锁头,眼前顿时出现了一颗拳头大小、造型奇特的骰子。 玉燕一脸大失所望。 “我看上了锁,还以为是什么武功秘籍呢,结果就是个玩具啊。” 凌霜的心中也不免泛起一丝失落。因为玉燕这次带来给他的礼物其中之一就有和这个类似的魔方,他玩了一会儿以后就解开了,实在没什么意思。 凌霜以为这个自己也一定会很快解开,结果没想到难度还不小。 他一边旋转着骰子,一边望着玉燕忙碌的身影,本想让她趁早歇歇。 没想到玉燕还真的翻出了一本秘籍,兴冲冲地跑到了还在努力抚平褶皱的雪公子面前。 “雪公子,你看我找到了什么,这个秘籍我能练吗?”玉燕满怀期待地问道。 雪公子接过秘籍,目光中闪过一丝意外。 “你居然找到了《墨玉功》?” 玉燕连忙问道:“这是什么武功,厉害吗?” 雪公子轻轻点头,解释道: “《墨玉功》乃是昔日玄女派的镇派心法,夺天地之造化,取日月之精华,据说练成此功后,人可变得清俊脱俗,冰肌玉骨,甚至达到长春不老之境。” 凌霜听了这话,不禁惊叹出声。 “这岂不是与你的《藏雪心经》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此神奇且强大的功法,为何会被遗弃在角落之中?” 雪公子真是对凌霜这张漏风的嘴一点办法都没有,一个没注意就把他的老底漏出去了。 不过看玉燕的样子,一双眼睛都紧紧盯在《墨玉功》上,显然也是没有把凌霜的话听进耳朵里。 她的眼中只有那部传说中的功法,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修炼成功后,身姿曼妙,威震江湖的景象。 雪公子无奈解释道: “因为玄女派向来只收女弟子,因此门内功法,也只有女子能够修炼,若是男子练了,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宫门女子不习武,因此自然被束之高阁了。” 玉燕心花怒放。 “所以说,这简直就是给我量身定做的啊。我就说嘛,我一定就是话本中的天选之人!” 雪公子看着她高兴的样子,嘴角也不禁浮现起一丝笑意。 “只是这门功法我也了解甚少,只怕能帮到你的地方不多,只能给你提供一些指点,至于其他的,还需要你自行摸索。” 凌霜手里还在咔啦咔啦地转着那个骰子,不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回头你走火入魔了,可别找我们哭哦。” 玉燕气哼哼地在凌霜弹了个脑瓜崩,然后抢过他手里的骰子。 凌霜还想要抢回来,然而却被雪公子按住了。 “玉燕送了那么多东西给我们,也该礼尚往来才是,不过这种东西到底什么时候收到这里来的,真是奇怪。” 雪公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和好奇。 他摆弄了那骰子一会儿,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便留给玉燕自己玩了。 云之羽(29) 在雪公子的引导下,玉燕开始按照秘籍上的内容修炼,从最初的运气吐纳,一点点引气入体。 雪公子深知内力之基,乃武者立足之本,因此并没有急于教玉燕招式,而是想让她打好根基。 然而身为男子,雪公子虽能传授理论与方法,却无法亲身体验《墨玉功》的微妙变化。 他曾试图以自己的修为,略探《墨玉功》的奥秘。 可这门功法既然专为女子量身定做,自然有其道理,其内力的流转轨迹,与世间已知的任何武学皆不相同。 雪公子刚一尝试,便觉气息翻腾,内力倒行逆施,令他不得不放弃。 起初,雪公子不免忧虑,生怕玉燕在独自摸索中误入歧途。 但令他惊讶的是,玉燕不仅天赋异禀,更似天生与《墨玉功》相合。 她的修炼进度惊人,仿佛一日千里,不过短短半月时光,便已初窥内力之门径。 更令人称奇的是,她的内力运行方式别具一格—— 不同于常人向外扩张的磅礴之势,玉燕的内力似乎更加内敛,犹如深潭之水。 看似越练越少,实则是在体内不断凝练、压缩,转化为更为精纯、深邃的力量。 凌霜望着玉燕修炼时的奇异景象,不禁啧啧称奇。 “世间武功心法,无不遵循五行相生相克之理,又大致可归为阴阳两极。 然而,她所修炼的这门功法,却是让我捉摸不透。 就好像她体内蕴藏着一个无底旋涡一样,把她修炼出来的内力都不知道吸到哪里去了。” 雪公子沉吟片刻,道: “或许,这便是玄女派武功的奥妙所在。 我近日翻阅古籍,发现玄女派功法属于纯阴之技,唯有拥有至阳体质的女子方能修炼,以达到阴阳调和之境,可以说条件极为严苛,没想到玉燕却正是合适之人。 听说功法也是有灵性的,会选择与之契合的主人。或许,这正是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让玄女派的这门功法,在她身上得以继续传承下去吧。” 凌霜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这么说来她好像真的蛮厉害的。你不是让我教她一些基础招式吗,她学的可快了,记性也好,基本上看两三遍便能掌握得八九不离十。 这样的天赋,简直比起当初的我都差不多了。不过她年纪比我大,总终究还是略逊我一筹。” 雪公子看着凌霜臭屁的样子,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笑道: “你是在夸她,还是在夸你自己?” 凌霄鼓着脸按住他的手。 “你现在怎么都跟大燕燕学坏了,动不动就捏我的脸……不对,你现在连笑容都多起来了,我从前可是好久都难得看你笑一次。” 雪公子听了这话,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脸。 “我在笑吗?” 凌霜鄙视地看他一眼。 “你何止在笑,你和大燕燕在一起的时候,嘴巴都快咧到耳朵后边去了,你平时的高冷劲儿呢?” 雪公子闻言却未置可否,只是默默地低下头走了。 他的耳尖微微泛红,不知是因寒风凛冽,还是心中泛起了一丝莫名的情愫。 转眼间,玉燕已在雪宫逗留一月有余。 这天,她与凌霜练剑时又闹了起来,索性因地制宜,打起了雪仗。 雪公子并未阻拦,只是在一旁捧着茶杯,笑盈盈地看着他们嬉戏。 偶尔,他也会趁凌霜不注意,运用内功卷起地上的雪花,悄悄帮玉燕偷袭一把。 然而雪长老的到来却打破了这一切。 也是他来的时候刚好就那么巧,玉燕正追着凌霜要把雪往他脖子里灌,结果脚下一滑摔倒了,雪公子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搂住,偏偏这一幕就正好被雪长老看到。 雪长老皱着眉轻咳了一声,说临近年关,兰夫人思念侄女,想让她回去团聚过节。 凌霜向来是不会掩饰自己的性格的,当即大失所望的‘啊’了一声,雪公子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走开了。 直到玉燕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时,他才忽然出现,递给她一大一小两个盒子,里面装的都是雪莲。 “那两朵你拿回去,给你姑姑和弟弟,这朵小的你留着自己吃,不要给别人。” 玉燕十分宝贝地把盒子揣在怀里。 “谢谢你啊,雪公子,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到时候给你们带礼物啊。” 雪公子只是摇了摇头。 “不必破费,练功最重要的是坚持,不要因为玩乐而懈怠,知道吗?” 玉燕俏皮地向他行了个礼。 “知道啦,我的小师父,我走了以后不要太想我哦。” 她说后半句话的时候,虽然是在冲着凌霜,但雪公子却也莫名觉得脸颊发热,仿佛被她的言语轻轻触碰了一般。 看着她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密道中,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追了上去。 “密道路黑,又有机关,我送你出去。” 雪公子说罢,不由分说地接过玉燕手中的灯笼,又替她提着行李,走在了她的身前。 玉燕想了想,还是拉住了他的披风。 “雪公子,其实以你的武功,想要离开后山轻而易举,我知道宫门的规矩在此,可是偶尔出去看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为什么要这么为难自己呢。” 雪公子沉默片刻。 “正是因为我武功高强,才不能肆意妄为,不然便是给其他族人开了一个坏头,让他们以为只要练好武功就可以为所欲为……”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透露出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 “雪长老在我小时候曾经跟我讲过,在宫门还没有现如今这么强大的时候,后山曾经出过一个惊才绝艳、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 仅凭一己之力就帮宫门扫除了所有障碍,成为了足以问鼎整个江湖的势力。 可是实力也扩大了野心,身为后山族人,那位前辈居然意图担任起执刃之位,将前山后山的势力尽在掌握……” 云之羽(30) 玉燕迫不及待地问道:“那后来怎么样了,那个人成功了吗?” 雪公子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没有吧,若是那位前辈成功了,宫门也不会是如今这副样子,不过后山族人不可离开后山半步的规矩,也是那时定下的。” 玉燕撇了撇嘴,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 “我还以为是什么祖训呢,没想到居然只是这般随意想出来的规矩。可是这样对于你们而言,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雪公子闻言,无声地叹了口气,目光深邃: “有什么不公平的呢,其实在哪里都一样,我们习武,为的是守护宫门,而不应该是为了自己的享受或者利益,若是人人都因为自己的野心和欲望罔顾大局,那宫门也早就不复存在了。” 二人说着,已经走到了密道尽头。眼前豁然开朗,前方已经透出光亮。 雪公子将灯笼交到了玉燕手里,轻声说道: “我不能再往前去了,接下来的路,还需要你一个人走。” 玉燕面带犹豫,但还是从他手里接过了灯笼,缓缓走出密道。 雪公子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正准备转身回去,却忽然听到一声尖叫传来。 雪公子的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当即便飞身赶了出去,四处找寻玉燕的身影。 “她人呢?”他焦急地喊道。 守门的两个侍卫看到门中又窜了个人出来,显然是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应,却听到一旁传来了玉燕的声音。 “我在这里。” 玉燕安然无恙地站在不远处,笑盈盈地看着面露焦急的雪公子,随后指了指他脚下的地。 “小师父,恭喜你迈出第一步,新年快乐。” 玉燕说罢,也不顾雪公子会是如何反应,便径自离开了。 玉燕轻踏着纷飞的白雪,缓缓回到了前山,第一时间自然是要回羽宫见兰夫人。 听说她在雪宫学武功练得不错,兰夫人也颇感欣慰,却推却婉言谢绝了玉燕送给自己的雪莲,让她留着自己补身体。 正当两人还在这里谦让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宫子羽哭着跑了回来,他一见到玉燕,泪水便如决堤般涌出,哇的一声直接扑进了姐姐的怀抱。 “姐姐,宫远徵坏,他骂我是小野种……” 玉燕当即一把堵住了宫子羽的嘴,不让他再继续胡说八道,随即转头看向兰夫人,像是担心她会因为这话而感到难过。 “姑姑……” 兰夫人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无事,反正这样的话,明里暗里,我已听过太多太多。 远徵他不过是个孩子,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是周遭之人如何说,他便如何学舌罢了。” 玉燕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她紧紧握住宫子羽的手,语气坚定地说: “姑姑,你宽宏大量是你品德高尚,但执刃于公是宫门之主,于私是你的丈夫、子羽的父亲,他有责任保护好自己的家人,不让流言蜚语伤害你们。 子羽年纪小,心灵正是脆弱的时候,这些言语上的伤害,或许会成为他心中难以抹去的伤痕。 我真是不懂,执刃到底在想什么,他难道要自己的儿子一直背负着这样的污名长大吗?” 兰夫人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 “人心复杂,有些事情并非表面那么简单。或许他事务繁忙,顾不上这些琐碎小事,又或者……就连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玉燕闻言,心中涌起一股不甘与愤慨。她猛地站起身。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姑姑和子羽继续遭受这样的污蔑与屈辱。执刃无法保护自己的妻儿,那就由我来保护你们。 姑姑,你且等着,我定要找到确凿的证据,为你们洗清冤屈,还你们一个清白!” 玉燕话音未落,身形已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徵宫疾驰而去,气势汹汹,仿佛要将满腔的怒火与决心一并倾泻而出。 宫钧徵听玉燕说完前因后果之后,当即便要将宫远徵叫过来询问,却被玉燕及时拦下。 “远徵年幼无知,他又怎会明白‘小野种’这等侮辱性词汇的含义?这背后定有奸人故意挑拨离间。 不过现在追究这些无济于事,我想查一查姑姑当时的医案记录。 白纸黑字,铁证如山,我绝不相信那些宵小之辈还能颠倒黑白,混淆视听。” 宫钧徵听她如此说,不禁对她为了自己姑姑挺身而出的勇气大加赞赏。 于是,他带着玉燕来到了那间存放着医案的书室中。 “其实,我此前也听过此类流言蜚语,只觉得十分可笑,毕竟兰夫人当初的确是早产,不知怎么便被说成了子羽的身份有问题。 执刃也是,明知道有这样的流言,却说清者自清,如果大张旗鼓的澄清的话,反而显得欲盖弥彰,真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玉燕听了这话,看着在书架上翻找的宫钧徵,心里却忍不住冷笑。 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啊,也不知道他怎么好意思说宫鸿羽的,宫远徵被人传他克母的时候,也没见他出面澄清啊。 玉燕暗自思忖,就看他前几年对于宫远徵的那个态度,只怕他早就把那些流言当真了,比宫鸿羽还不如。 不多时,宫钧徵便找到了当初兰夫人的医案。他轻轻抚平书页,指着其中一行字,语气坚定地说道: “就在这里了,你看,这上面明明写的是早产嘛。负责给兰夫人诊治的,可是妇科圣手荆芥先生。 他可是为宫门效力多年的老人,为人最是正直可靠。他亲手写的医案,又怎么可能有假?” 玉燕接过医案,仔细翻看着,眉头渐渐舒展,果然没什么疑点。 “宫主大人,真是谢谢你了,不过只有物证只怕不够,我想亲自拜访荆芥先生,看他能不能为姑姑出面作证。” 宫钧徵闻言,面露一丝哀伤之色。 “自从当年我夫人难产过世之后,荆芥先生对此十分自责,便不在宫门效力,而是隐居在旧尘山谷中的小镇里了。你不能擅离宫门,要去找他只怕有些困难。” 玉燕想了想。“没关系,我可以找唤羽哥哥或者尚角哥哥帮忙,他们平时也要到宫门之外行走,顺路拜访一下荆芥先生也不是什么难事。” 云之羽(31) 玉燕说着,又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了宫钧徵。 “这是我在后山得到的雪莲,听说对身体很有好处,我已经给姑姑和子羽各留了一朵,这朵就给远徵留着补身体吧。” 宫钧徵见状,连连推辞。 “这怎么好意思,远徵平时已经很受你照顾了,更何况如今他犯错在先,又怎么好收你的东西,听说你现在在学武功,这雪莲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然而玉燕却置若罔闻,将锦盒塞入宫钧徵怀中,就跑去找宫远徵了。 宫钧徵无奈,只能想着回头将雪莲炼制成丹药之后再赠还给玉燕。 他揭开盒盖,只觉一股凛冽寒气扑面而来。 眼前的雪莲晶莹剔透,品相绝佳,较之往日雪宫送到的雪莲相比,简直就是千年老参与百年老参的区别。 不过对于雪宫藏私的行为,宫钧徵倒是没什么意见。 毕竟谁有好东西不留给自己用呢,能有这样的极品给他练手已经很好了,转头就去找其他配药了。 只是宫钧徵没想到,这件看似和他完全无关的事情,最后被波及最深的却是他。 荆芥先生因为曾经为宫门效力,掌握了宫门许多人的身体状况,因此是不被允许离开旧尘山谷的。 如今他虽年迈体衰,但仍需留在宫门势力范围内安度晚年。 不过他无儿无女,在哪里都一样,只是让宫唤羽没想到的是,当他见到荆芥先生的时候,他已经病入膏肓了。 他现在已经连手都抬不起来,脑子也并不十分清醒,别说给兰夫人作证了,就是写字都很困难。 玉燕和宫唤羽行至半途,心中已备好说辞。 就说荆芥先生已经病入膏肓,希望宫钧徵能够看在他为宫门效力多年的份上,帮他去医治一二。 宫钧徵听到他们的话倒是没起什么疑心,只当他们是想要让荆芥先生康复起来以后为兰夫人作证。 想到之前玉燕连那样珍贵的雪莲都可以毫不犹豫的送给宫远徵,这点举手之劳他自然也不愿推辞。 在将宫远徵托付给玉燕帮忙照顾之后,宫钧徵便和宫唤羽离开了宫门。 “姐姐,爹爹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啊?” 玉燕轻轻将宫远徵拥入怀中,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指尖轻点他的鼻尖。 不久之后,宫钧徵心目中唯一的哥,角宫宫主宫镇角终于回来了。 (段评配图:宫镇角) 宫镇角人如其名,身为宫门的财政部长,就如同定海神针一般,稳固着整个宫门的经济基石。 宫门虽大,少了任何一宫或许都能勉强维持运转。 但唯独少了角宫,那可真就如同没米下锅一般,难以维系。 因此,说宫镇角是宫门所有人的衣食父母,也毫不为过。 这次宫镇角外出大半年,不仅为宫门打通了前往西南的商路,还成功让望月谷、神农帮等当地小势力归顺宫门,掌控了当地的医毒以及矿产资源,为徵宫和商宫的发展提供了坚实的后盾。 宫鸿羽接到宫镇角传来的信后,高兴地连道了好几声好,一大早便带着众人在大门前迎接这个大功臣。 玉燕早就听说过宫镇角的赫赫威名,知道此人不光身怀绝技,武功高强,更是深谙经营之道,独具慧眼。 他善于分析局势,将每一步棋都走得稳扎稳打,在江湖与商海间游刃有余,无论是打理生意还是调解纠纷,总能找到最佳的解决方案。 然而他在江湖上最为出名的,却还不是他的武功或是智慧,而是他的外貌。 泠泠夫人曾半开玩笑地吐槽过,自己这两个儿子虽然长得还算不错,但还是没能完美继承他们父亲的美貌。 而今玉燕见到真人,才真正明白泠夫人所言非虚。 他拥有一张近乎完美但略显阴郁的脸庞,眉眼间透出的冷漠,犹如冬日初雪覆盖下的山川,清冷而孤傲,气质如同月夜般清冷,仿佛万千风华尽收于一身,令人不禁为之倾倒。 宫镇角的容貌,的确是足以让人忽略他的性格,心甘情愿地变成一个十足的恋爱脑。 一个人影很快迎了上去,玉燕还以为是泠夫人,结果定睛一看,却是宫钧徵。 “哥,你总算回来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宫钧徵此时也没了平日里那副一宫之主的架势,拉着宫镇角的披风,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总算看到家长一样。 泠夫人在一旁搅着手帕。 “可恶,他说的都是我的词啊!” 宫镇角看着弟弟,那双清冷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足以融化世间最坚硬的寒冰。 他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这才转过身来,向宫鸿羽行礼。 宫鸿羽自然是在他低头之前就扶住了他的手臂,随即牵着宫镇角的手,一起走了进去。 宫尚角被宫钧徵挤得一个趔趄,还没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已经被身后的玉燕稳稳扶住。 “尚角哥哥,小心啊。” 宫尚角看到玉燕,脸色顿时一红。 母亲可是说了,等父亲这次回来,就跟父亲商量他的婚事,也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同意。 不过玉燕妹妹这么好,父亲也一定会喜欢她的吧。 之后的家宴,玉燕这个外人本来是没资格参加的,但没想到宫鸿羽却破例让宫唤羽把她带了过去。 然后把她安排在了小孩那桌。 难怪让她过来呢,敢情是让她当保姆啊! 玉燕心里骂骂咧咧,挨千刀的宫鸿羽,宫尚角不过就比她大了一岁而已,怎么不让他也来坐小孩这桌哄孩子呢! 玉燕一边努力给宫远徵喂菜堵住他的嘴,一边哄着被宫远徵骂了的宫子羽不让他哭出声,还要分出精力来把钻到桌子底下想逃跑的宫朗角抓回来。 云之羽(32) 玉燕这边烦的不行,偏偏那边本来坐在女眷那桌的宫紫商还凑了过来添乱,用一种让玉燕毛骨悚然的眼神盯着她。 “听那些下人们说,羽宫来了个闭月羞花的小姐,我早就想来会一会你了,只是一直没机会,现在看来嘛……倒是名不虚传,只是比我还差一点。” 宫远徵听了这话差点把自己嘴里的饭喷出去,咳嗽了半天才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你是不是从来都没照过镜子啊?” 宫紫商当即脸色一变,就要来拎宫远徵的耳朵。 但宫远徵哪里是她能拿捏的人,宫紫商的手还没碰到他,就被宫远徵拿出了不知道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白皙的手背当即黑了一片。 “远徵,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拿带毒的暗器扎人!快把解药给我!” 玉燕手忙脚乱的给宫紫商解了毒,一把抓住了想要去告状的宫子羽,然后扒开宫朗角的嘴,把他刚刚趁乱吃进去的药丸抠了出来。 宫门欠我的实在太多。 玉燕忍住掀桌的冲动,又换上那副笑眯眯的表情,夹着嗓子说: “你们乖乖的,姐姐现在带你们做游戏好不好呀~你们谁做得好,姐姐有奖励哦~” 他们这边的动静,大人那边自然是注意到了。 不过小孩子的小打小闹,他们也没当回事,只是宫尚角的眼神,却一直忍不住往玉燕那边看去。 “尚角,你在看什么?” 听到父亲的声音,宫尚角这才回过神。 “我在看朗弟弟……” 宫尚角最为崇拜的就是自己这个父亲,然而也会因为他的威严而感到惧怕。 而惧怕,就会露出马脚。 宫镇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自然便看到了在哄孩子的玉燕。 还没等他发问,一旁的宫鸿羽便已经解释道: “那是内子的娘家侄女,几个孩子都十分喜欢这个姐姐,我就破例让她来参加家宴了。” 宫镇角只淡淡地道: “无所谓,反正孩子们总归也是要有下人来照顾的,谁来都一样。” 宫尚角听父亲将心上人和下人作比,忍不住皱了皱眉,然而宫镇角只是瞥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反而是一旁的宫钧徵心直口快,直接反驳道: “哥,别这么说,燕燕可是我家远徵的救命恩人,平时也多亏了她照顾远徵,怎么能跟那些下人一样呢。” 宫镇角闻言,眉毛一挑。 “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啊。” 随着宫镇角的归来,新年很快也就到了。 在这个意义非凡的时刻,宫门一改往昔那番丧葬风的冷清样,上下内外张灯结彩,灯火辉煌,比平日里更添了几分欢腾的气息。 大人们围坐一堂,纷纷商讨着来年的大事小情,小孩子们就只能自己玩自己的了。 宫唤羽和宫尚角作为羽宫和角宫的长子,自然是要随父亲前往议事厅,参与家族的重要决策。 只是宫紫商作为商宫的独女,宫门的大小姐,竟然也被撇下,被打发来和玉燕一起哄孩子。 玉燕望着宫紫商与几个小孩玩得正欢的场景,心中不禁暗自感叹: 这位大小姐的心可真够大的! 明明年纪只比宫唤羽小一岁,却已经完全被排除在了宫门的权力圈子之外,显然是没把她当成商宫的继承人。 换成玉燕自己,处于这样的境地,恐怕早已开始暗中筹谋,如何不动声色地夺取权力了,必要时刻弑父上位也不是不行。 而宫紫商呢?她竟还有闲情逸致与宫远徵争抢点心。 这苟日的旧尘山谷,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居然连毒瘴都差别对待,只让女人的生育能力受损,却对男人毫无影响。 玉燕简直不敢想,如果自己在这个地方成长,是不是早就已经被憋疯了。 也难怪宫门的女人如此稀少,若没有宫紫商这般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性格,只怕在这压抑的环境中待久了,早就心肌梗塞嗝屁了。 “姐姐,宫紫商他们欺负我和朗哥哥,你来帮我……” 宫远徵穿着毛绒绒的锦袍,奶声奶气的跑到了玉燕怀里,搂着她的脖子告状。 宫子羽也不甘示弱,过来搂住了玉燕的手臂。 “我才没有,是你和朗哥哥先来欺负我,紫商姐姐才会帮我的。” 宫朗角扬起了拳头。 “你不要胡说八道啊,小心我揍你!还有你不许叫我朗哥哥,我的弟弟只有远徵弟弟一个。” 上一代的人的态度很能影响到下一代,宫镇角和宫钧徵的关系最好,自然也会叮嘱自己的孩子要多照顾宫远徵一些。 至于宫子羽,他爹娘都不管他,爱咋地咋地吧。 而且宫朗角也是真的不喜欢宫子羽,相比起父亲,他的个性和母亲更像,喜欢爽朗大方的人。 因此宫子羽在他看来,简直就是一个矫揉造作的小绿茶。 最关键的是,这个小绿茶还总是跟他抢姐姐! 远徵弟弟年纪小他也就忍了,可你宫子羽凭什么? 不就是有点血缘关系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你们也不许叫我的姐姐,姐姐是我的!” 看到宫子羽不服气的表情,宫朗角又露出了一丝邪恶的笑容,在他耳边轻声道: “姐姐现在是你的,可以后就不是了。等再过两年她就要嫁到我们角宫来了,到时候她就是我的嫂子,再也不是你的姐姐了。” 听到这话,宫子羽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路狂奔回去。 宫紫商有些担心。 “他就这么跑回去了,不会有什么事吧。” 玉燕有些无奈。 “能有什么事,那不是还有侍卫和下人跟着吗?他就是回去跟姑姑告状,哄几句就好了。” 玉燕说着,悄悄拉住宫紫商的袖子。 “马上就中午了,他们这些小孩子要睡午觉,趁着你父亲不在,吃完饭我过去找你玩啊。” 宫紫商眼睛顿时亮了。 “那敢情好,你还没来过我商宫吧,我跟你说,我家可好玩了。不行,别等吃完饭了,你中午就在我那吃吧,我把我的最新研究介绍给你。” 云之羽(33) 玉燕此行,初衷不过是对那孕育无数神兵利器的商宫充满好奇,想要看看出产了那么多厉害武器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没想到宫紫商倒是给了她一个大惊喜。 这位在外人眼中玩世不恭的大小姐,却是难得一见的武器研究天才。 虽然宫流商并不重视这个女儿,但她毕竟是商宫大小姐,想要的东西自然会被满足。 她兴冲冲地带着玉燕来到了自己的研究室,各式器械错落有致,图纸遍布桌上,每一笔每一划都透露着匠心独运。 “这虽然只是一间小小的屋子,却能创造大大的奇迹。” 宫紫商神秘兮兮地取出一对乌铁刺,其貌不扬,却暗藏玄机。 “一般人看到这种类似峨眉刺的武器,都会以为这是近战武器,实际上嘛,嘿嘿。” 言罢,宫紫商轻拨刺上机关,数根银针破空而出,精准嵌入旁侧柱体,银光闪烁,令人咋舌。 “任谁也不会想到这里面居然藏了暗器,你想啊,你和人短兵相接的时候,突然来上这么一招,谁能防得住? 还有这把扇子,扇骨中空,藏毒于中,可以杀人于无形; 这个反甲上面有倒刺,专克拳掌高手,还有这个墨金棍,更是内有乾坤……” 宫紫商如数家珍,娓娓道来,每一件作品背后,都是她对武器极致追求的见证。 她的父亲忙于公务,对她的事情漠不关心;母亲更是整日郁郁寡欢,见到她就只会让她有些大家闺秀的矜持,不要整天鼓捣这些东西。 宫紫商平日里也没什么同龄朋友,以至于一个懂她的人都没有,可是寂寞的很。 如今来了玉燕,总算是有个能说话的人了。 宫紫商眉飞色舞地介绍着自己最引以为傲的这些东西,喋喋不休了半天,才发现玉燕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 宫紫商有些尴尬。 “你是不是对这些东西也不感兴趣啊,也是,毕竟武器这种东西,也没多少女儿家会喜欢……” “那你觉得,女儿家应该喜欢什么?” 宫紫商想了想。 “应该是喜欢花啊草啊的,再就是绣花女红?胭脂水粉?大概就是这些吧。” “可你就不喜欢那些不是吗,难道你就不是女儿家了?” 玉燕走到她面前,目光灼灼。 “为什么女儿家不能喜欢武器毒药?为什么女儿家就得矜持端庄?谁规定的?” 宫紫商被她问的愣住。 “这……我还真没想过这些问题,但别人都是这么说的,就连我爹也说,我研究这些也没有用,早晚有一天也是要嫁人的,迟早会变成外人,因此都不肯把真正的本事教给我,说那些是宫门机密,不能让我带出去。” 玉燕简直要被这话气笑了。 “傻姐姐,他们说这话你就信啊?那我还说我是无锋之主呢,你信不信?” 宫紫商吓得连忙捂住她的嘴。 “你开玩笑也有个度,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 玉燕无奈地拉下她的手。 “知道我说话离谱,你就知道堵我的嘴,那你爹那些话,你怎么就记在心里了呢? 什么女儿是外人,分明是他心思狭隘,不肯正视你的天分。 其实以你的天赋和努力,要成为商宫的继承人完全绰绰有余,可他非但不培养,反而一直打压你……只怕跟他后院那两个姨娘有关吧。” 宫紫商有些惊讶。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玉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就宫门下人那跟漏勺一样的嘴,什么事传不出去?他们连执刃和宫主的儿子的敢编排,还差一个你吗?” 一想到这点玉燕就十分无语,宫鸿羽这个执刃也不知道是怎么当的,执掌这么大的一个家族,却不懂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 连下人的嘴都管不住,他是不是以为这种事只要不传到外面去就无关紧要啊。 宫紫商听了她的话也有些沮丧。 “既然你都知道我也不瞒你了,我爹始终觉得女儿身娇体弱,无法继承以研究武器为主的商宫,更无法传宗接代,因此一直想生个弟弟作为继承人,我之所以这么努力,也是想要得到他的认可。” 玉燕却摇了摇头,拿起宫紫商研究的武器仔细端详。 “你错了,紫商姐姐,你的确是需要获得别人的认可,但却不是你父亲的认可。” 宫紫商不理解。“那我要获得谁的认可?” 玉燕微微一笑,犹如四月里的桃花,灼灼其华。 “当然是让你能够当上商宫之主的人的认可。只要有朝一日,你所站的位置,所有人都更高,便不再需要任何人的低头垂怜,他们自然会抬头仰望你。” 宫紫商被她一番话说得心潮澎湃,但还是有些瑟缩。 “可是……宫门从来没有女人当过一宫之主……” “那不正好吗?” 玉燕握住她的手,笑容明媚而灿烂。 “紫商姐姐,恭喜你,宫门的历史,即将要因为你的出现,写下新的一章了。” 宫紫商虽然看起来是一个无忧无虑、笑口常开的乐天派。 但玉燕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就是那种典型的被压抑打击久了,用洒脱的外表来掩饰自己真实内心的人。 这是她的保护色,却不代表,她不需要别人看到她的真心。 她已经被压抑了太久,极度渴望被理解,更亟需有人能够看到了她脆弱而真实的一面,温暖她的心房。 而在宫紫商的生命里,从未有人如此直接地肯定她,给予她如此坚定的鼓励。 这份前所未有的共鸣,让宫紫商将玉燕视为生命中难得的知己。 尽管年龄上,宫紫商比玉燕还要长两岁,但她却和宫子羽和宫远徵一样,是个极度缺爱的人。 因为长久以来被忽视的太久,让她对任何一丝温暖都异常珍惜,因此只要有人给她一点点关怀,都会被她当成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握住。 玉燕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之所以攻略的这么容易,宫门这些不负责任的家长,真的要负很大的责任。 前山四宫好像就角宫的宫尚角和宫朗角正常点,但这还是因为他们的父亲常年不在家,母亲又性格开朗的原因。 而且他们好歹还是两兄弟,能够互相扶持,再看看宫紫商宫子羽宫远徵这些独生子……算了,没眼看。 云之羽(34) 玉燕本来想着趁自己回后山之前这段时间,好好攻略一下宫紫商。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宫镇角的出现,又一次打乱了玉燕的谋划。 这也是她自从宫镇角回来以后,就一直不往角宫凑的原因。 她现在才刚出新手村,还没有去打boss的实力,提前招惹了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 但玉燕自己老实缩着,架不住有人一个劲给她拉怪。 首当其冲的就是宫钧徵,那晚的晚宴上,宫钧徵挺身而出为玉燕辩护,自然引起了宫镇角的注意。 而这小子真是什么事都跟他哥说,很快便将玉燕来到宫门后的种种事迹,跟哥说了个一清二楚。 而后便是泠夫人,和久别重逢的丈夫腻乎够了之后,她就开始关心起自己儿子的终身大事来了。 她希望宫镇角能向宫鸿羽提亲,先将玉燕与宫尚角的婚事定下来,待到玉燕孝期一满,便能喜结连理。 而宫尚角尽管表面上波澜不惊,但他那随身携带、从不离身的燕型玉佩,早已无声地泄露了他的心迹。 更何况即便他有心遮掩,但也架不住宫朗角这个小叛徒告密。 宫朗角自以为在打助攻,想着能让哥哥早点把嫂子娶进门,早就把他们两个的那点事添油加醋的跟父亲说了。 于是在宫镇角心里,就大概勾勒出了这么一个形象。 那位不过豆蔻年华的小姑娘,进入宫门不过半年时间,她不仅以智慧与勇气接连救了宫尚角和宫远徵,更以她的真诚与善良赢得了夫人与弟弟的信赖,甚至成为了宫朗角的启蒙之师,教他识字明理。 就连一向什么都不管,只比死人多喘口气的兰夫人也为了她,难得向宫鸿羽示好,让他违背宫门规矩,把她送到雪宫去习武。 宫镇角在江湖上行走多年,阅人无数,深知世间险恶,向来是不惮于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别人的。 或许在别人看来,玉燕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年幼体弱,毫无武功,根本无法掀起任何波澜。 但宫门不是公堂,他宫镇角怀疑一个人,也从来不需要理由。 只因直觉告诉他,一切远非表面那么简单,那就够了。 尤其得知玉燕过年的这段时间都在跟宫紫商混在一起后,更是确定了他内心的想法。 这是要把宫门四宫都渗透个遍啊……可是她这么做,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这些问题如同迷雾般萦绕在他心头,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样让他捉摸不透的事情了。 宫镇角想起之前宫钧徵和自己说过,玉燕之前为自己辩解时曾经说过一句话: 凭借宫鸿羽对兰夫人的宠爱,她身为兰夫人唯一的亲人,如果她只是想在宫门内安稳度日,根本没必要这么折腾。 毕竟,她不过一介女流,还是一个外姓的女儿家,纵使其计谋得逞,让她获得了那些人的支持与好感,对她而言也没有什么意义。 但要看清一个人的目的,绝对不能只看表面。 只要看清她所做的一切成功后,最后获利最大的人是谁就行了。 试想,如果她的一切算计都成真,她如愿以偿嫁到了角宫,成为了宫尚角的妻子,角宫的女主人,同时赢得徵宫的信赖。 那么最大的赢家,无疑是她的唯一表弟,宫子羽。 她是兰夫人唯一的亲人,兰夫人又何尝不是她唯一的亲人。 而宫子羽,则是她们两个外姓人,能够维系和宫门关系,唯一的血缘纽带。 宫镇角对兰夫人向来无甚好感,觉得这个女人十分不可理喻。 嫁入宫门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她却终日愁眉不展,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好像谁给她多大委屈受一样。 她以为她得到的谁的爱,那可是宫门执刃的爱,是这个江湖最大势力的首领的爱,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既然木已成舟,无法改变就该认命,要知道这福气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她居然还不知道珍惜。 宫鸿羽也是够没出息的,为了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女人这般低声下气。 甚至明知道她在嫁进来之前就已经有了心上人,还是力排众议选了她,到现在都被人在背后嚼舌根说他甘愿戴绿帽,真是给宫门的男人丢脸! 早知道他这么窝囊,当初就不该把执刃之位让给他,还不如给宫流商呢。 宫镇角冷哼一声,手上的力气却不由自主地放缓,轻轻揉着妻子的腰,换上了温柔的语气。 “怎么样,还疼不疼。” 泠夫人则仿佛一只慵懒的猫,靠在他宽阔的胸膛里,把玩着他的长发。 “你有瞎折腾我的功夫,还不如早点去给我把正事办了。 咱家尚角什么都好,就是这个性子完全随了你,整天眼巴巴的瞅着人家燕燕,愣是不好意思过去跟人家说说话。 再这样死装下去,我怕他迟早会打光棍。” 宫镇角闻言,眉头微皱,语气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说什么胡话,我宫镇角的儿子怎么会打光棍?等尚角长大以后,想要什么女人没有,为什么就偏偏要盯着杨家那个姑娘?我就不喜欢她们,这事我不答应。” 泠夫人捏着他的脸。 “我也是杨家的姑娘,你当初也不喜欢我,结果呢?还不是被我追到手。 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无非又是什么关系,什么利益,我才不管这些,我只希望我儿子能按照自己的心去选择。 我才不要他像其他人那样,随便选亲然后跟一个不认识的姑娘过一辈子,结果成为一对怨侣。 你喜不喜欢无所谓,我只要我儿子喜欢就行了。” 宫镇角拿妻子没办法,他知道自己在这个问题上无法与她争辩,只能搪塞说宫尚角年纪还小。 日久见人心,不如等过两年,看清下玉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是否真的合适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泠夫人自然明白丈夫的多疑与谨慎。毕竟自己当初追他的时候可是吃了不少苦头,甚至因为太热情还一度被当成细作,被他丢到监牢里用宫钧徵的毒药吓唬。 她也知道丈夫的底线在哪里,要他这么快接受玉燕自然不容易。 反正就像是他说的,日久见人心。 希望随着时间过去,他能够渐渐认清玉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真心实意的祝福他们吧。 云之羽(35) 然而泠夫人没想到的是,宫镇角这一招缓兵之计的后招,却是釜底抽薪。 宫镇角次日便领着宫尚角,浩浩荡荡地前往羽宫拜会兰夫人。 此行他不仅携带了琳琅满目的礼物,更是特意吩咐下人,用鲜艳的红绸装点,一派喜庆气象。 宫尚角望着那些被红绸系起来的礼物,还以为父亲是带他去提亲的,心中的喜悦如泉涌般难以抑制。 不用泠夫人叮嘱,自己就开始精心打扮了起来,像是孔雀开屏一样。 尤为显眼的是那块玉佩,被他骄傲地悬挂在腰带上,好似生怕别人看不到。 玉燕当时正在外面,和宫紫商一起带着宫子羽和宫远徵玩。 欢声笑语间,茗雾姬神色匆匆而来,让她赶紧回去一趟。 宫紫商一听完茗雾姬的话,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 “二叔一定是来提亲的!大燕燕,恭喜你要嫁给如意郎君了!” 玉燕当即羞红了脸,连说话都有些结巴。 “紫商姐姐,你、你别乱说,这都是没有的事……” 宫紫商促狭地看着她。 “你还说没有呢,你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了。宫尚角那个死鱼脸真是有福气,能够娶到你这样的美娇娘,便宜他了。” 玉燕既紧张又羞涩,手里不断搅着帕子。 “紫商姐姐,你说……我真的可以吗?听说宫二先生很严厉的,如果他不喜欢我,对我不满意怎么办?我怕我、我配不上尚角哥哥……” 宫紫商听了这话,自然少不得要宽慰他一番,然而宫子羽又开始闹了起来。 “我不要!我不要姐姐嫁给别人,去做别人的妻子!姐姐只能是我的!” 宫紫商捏着他的脸。 “你是不是傻,你姐姐嫁到了角宫,你小子荣华富贵可就享用不尽了,以后想要花钱,只要朝着你姐夫双手一摊,不就什么都有了?” 还没等宫子羽反驳,宫远徵倒是难得赞成了他一回。 “我也不要!就算是尚角哥哥也不行!姐姐,等我长大了我娶你,我们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宫紫商差点没笑出声。 “我的乖乖,等你长大了,玉燕都成老姑娘了。大燕燕,你去吧,这两个小鬼头我帮你盯着,保证不让他们坏事。” 宫紫商以为这件喜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殊不知此时的兰夫人和宫镇角,却是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得仿佛空气都凝固了。 宫镇角一番寒暄后,很快便敏锐地察觉到了兰夫人的变化。 尽管他与兰夫人交往不多,但也从下人口中听过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偶尔几次会面,她也总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像是枯萎的花草一样,半死不活。 虽然还没有彻底烂掉,但只要打眼一看,便知道已经回天乏术。 然而此时的兰夫人,却像是枯死的兰花又抽出了新芽,望向他的目光,竟还带着几分锐利。 而对于宫镇角那番感激玉燕救命之恩的言辞,兰夫人却以淡然中带着刺的语气回敬道: “当时那种情况,最多只能说是玉燕自己倒霉罢了,又怎么能算得上什么功劳呢? 至于救下远徵的事情,那就更加不值一提了,她自己多管闲事,结果惹了一身的不是,还被执刃怀疑她别有所图,很是阴阳怪气了一番。 因此我早已告诫于她,各人自有各人的缘分,妄动他人因果,这不就报应到自己身上了么?以后可千万不能再无事生非了。” 宫镇角在江湖中闯荡多年,早已习惯别人对他的敬畏,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了。 但比起愤怒,他更多的还是诧异。 究竟是何缘由,让这个行将就木的女人,忽然长出了一身尖刺? “宫主大人,夫人,玉燕小姐来了。” 随着茗雾姬的一声提醒,门扉开启,玉燕缓缓步入室内。 她低垂着眉眼,乌黑秀发随意散落肩头,一袭淡蓝色长裙随风轻轻摇曳,宛若水中荡起的轻盈波纹,一举一动间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柔和的光线透过窗棂,洒落在她如玉般清丽的面容上,肌肤白皙如雪,透出淡淡的红晕,宛若桃花初绽。 眉眼之间流露出一丝灵气,那双眸子似含秋水,让人沉醉于她那清澈无邪、温柔婉约的神情中。 当时的家宴上,玉燕背对着宫镇角而坐,以至于让他没能看清她的样貌。 而今只一眼,宫镇角便知道自家的傻儿子为什么会沦陷了。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曾因偏见而对她怀有先入为主的印象,以为她定是那种柔弱无骨、惹人怜爱的娇弱少女。 然而,玉燕却与他心中的娇软美人截然不同。尽管她尚年幼,却已展现出一种超凡脱俗的清正之气。 落落大方,举止端庄,即便是面对外客,也毫无拘谨之态,从容自若。 这样的女子或许并不以媚态取胜,却更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去呵护。 有时候比起柔弱,故作坚强反而更能触动人心最柔软的部分。 比起刻意勾引,这种让人心疼的感觉,更容易俘获人心,无论是男女皆如此。 宫镇角在前来之前便已对她做了详尽的调查,杨家虽为小门小户,却能培养出如此优秀的女儿,这背后定有其父母的悉心教导和带她游历四方、见识世面的功劳。 这样一个钟灵毓秀的美人,却愿意豁出性命来保护自己,任谁也很难不动心。 宫镇角斜睨了宫尚角一眼,果不其然,在玉燕进入房间内的那一刻起,他的视线就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 或许是觉得如今大局已定,自己的心意无需再隐藏的缘故,他望向玉燕的眼神也不再遮掩。 甚至已经不是泠夫人说的眼巴巴的程度,而是变得直勾勾的,充满了无法掩饰的痴迷与渴望。 云之羽(36) 宫镇角看到儿子这副不值钱的样子就有些心梗,但多年来养成的脾性早就让他喜怒不形于色,因此还是十分客套地称赞了玉燕一番。 玉燕听了他的夸奖,轻点颔首以示谢意。 那双秋水盈盈的眸子,却总是不经意间偷偷溜向宫尚角,每当四目交汇之时,流动的是掩饰不住的情愫。 宫镇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轻轻啜饮一口清茶,借此机会缓缓道出了今日造访的真正意图。 “不管怎么说,玉燕姑娘对我们尚角也有救命之恩,是我角宫的大恩人,岂有有恩不报之理。 正好内子一直以来都遗憾自己没能有个女儿,又和玉燕姑娘颇为投缘,因此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玉燕姑娘可否愿意,与我们成为一家人。” 宫尚角听了这话,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玉燕亦是紧张万分,手中帕子被她攥得紧皱。 几乎脱口而出的应允之词,终究还是被她羞涩地咽了回去,脸颊绯红,低眉顺眼,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羞涩玫瑰。 “我、我都听姑姑和宫主大人安排。” “好。” 宫镇角也没有问过兰夫人的意见,便已经将此事拍板。 “那今后,玉燕姑娘便是我宫镇角的义女了,如此我们也算是一家人。 等下我便让人告知执刃,将这个喜讯传遍宫门,尚角,把你准备的见面礼给你妹妹送去。” 宫尚角听到这话,顿时如遭雷击,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父亲、您……您在说什么?你今天带着我来,不是为了……” “当然是为了报答你妹妹的救命之恩,从此以后,有我角宫为她撑腰,这难道还不够吗?” 兰夫人却嗤笑一声。 “够,怎么不够?这么好的福气,可是别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燕儿,你说是吗?” 玉燕的面色倏忽变得苍白如纸,显然是还没从这个变故中回过神。 她的双眸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呆立当场,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眼眶却已泛红,泪光闪烁。 “我、燕儿何德何能,哪里配得上……配得上做宫主大人的义女……” “我说你当得,你就当得。” 宫镇角的语气中是不容置喙的霸道。 “尚角,你还愣着做什么,难道你也对我的话有意见?” 宫尚角双手无力地垂在腿旁,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助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宫尚角,你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宫镇角的声音如同一声巨雷一样落入他脑海中,宫尚角机械地拿起那个盒子,仿佛有什么在背后推动着他一样。 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向玉燕,生怕那双明亮的眼眸中流露出失望与伤心的情绪。 在他刚要将盒子递到玉燕面前时,却又听到了兰夫人那带着几丝嘲讽的声音。 “宫二先生,你在江湖上虚与委蛇那一套,就没有必要用在我们身上了。 我和玉燕不过两个孤女,身家性命都捏在你们宫门手中,要死要活不过你们一句话,演这出把戏给谁看呢?” 兰夫人说话毫不留情,仿佛眼前的人不是威震江湖的角宫宫主,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平常人罢了。 “我知道,你是怕我们高攀了你们,但在我看来,你家的宝贝儿子,未必也就真有那么好。” 她站起身,单薄的身躯如同一面盾牌,将玉燕遮挡得严严实实。 “你也不必担心,我杨兰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玉燕和你们角宫沾上半点关系。 将来我就是让她铰了头发做姑子去,也绝不会让她嫁给宫尚角!雾姬,送客!” 兰夫人毫不留情的话语仿佛一把利剑,将宫尚角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也击得粉碎。 然而宫镇角听到这话,却没有半分恼怒,看向兰夫人的目光反而难得带了几分赞赏。 “都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没想到宫子羽这么多年来,都没能激活你的血性,如今却是为了这个丫头有了。在你心里,果然从未把自己当做宫门的人。” 兰夫人冷笑一声,那笑容中带着几分轻蔑与不屑。 “你们宫门又何曾把我当过自己人?宫二先生,我知道你在江湖上声名显赫,在宫门更是举足轻重,可在我看来,你也没什么了不起。” 宫镇角微微眯起了眼,那是他动怒的象征。 “你一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弱女子,凭什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就凭你是执刃夫人?” 兰夫人却笑着摇了摇头,面对宫镇角危险的目光,却毫无惧意。 “就凭我对你,没有丝毫所求。” 无所求,也就无所惧。 任他宫镇角再神通广大,也和她没有半分干系。 送走了宫镇角和宫尚角后,兰夫人那股强撑起来的气势也终于颓了下来,强硬的表情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她俯下身,心疼地抚着玉燕的脸,眼中满是深深的怜惜与无奈。 “燕儿,想哭就哭吧。” 玉燕终于忍耐不住,扑到兰夫人怀中放声大哭。 “姑姑,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连累你跟我一起受委屈了。” 兰夫人本来还以为她是因为不能和宫尚角终成眷属而伤心,没想到竟会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心中又是酸涩又是感动。 “傻丫头,我就你这么一个亲人,我不护着你还能护着谁?反正这口气我憋在心里也够久了,如今发泄出来,反倒是痛快了许多,你放心,只要有姑姑在,谁都不能欺负你。” 玉燕哭了一会儿,渐渐冷静了下来。 “好,姑姑,我以后都听你的。等我学好武功,成长起来以后,就换我来保护你。” 兰夫人轻柔地为她擦着眼泪。 “姑姑方才一时情急,放出了那些狠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知道你喜欢宫尚角,可是他……他跟他父亲是一样的人,对感情总是有着难以捉摸的复杂。 或许他对你是有那么几分真心,可他比起你,永远只会更爱宫门。 少年的感情只会热烈一时,一生一世很长,你千万不可当真。” 云之羽(37) 玉燕虽然点了点头,可声音还是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可是姑姑,我是真的喜欢他……” 玉燕说着,又忍不住靠在兰夫人的怀里哭了起来。 一旁茗雾姬看到她哭成这样,也忍不住跟着擦起眼泪。 兰夫人的手轻抚着玉燕的头,仿佛透过她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那时的她,也是这般年轻、这般痴情,与心爱之人只有一墙之隔,却永远无法触碰彼此。 她知道他就在外面等她,等她给他一个答复,可他进不来,她也出不去。 这并不是因为她没有勇气和他私奔,而是因为她知道,即便她那么做了,他们之间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 墙头马上遥相顾的确很美好,可聘则为妻奔是妾,才是真正的现实。 兰夫人捧起玉燕的脸,望着她的眼睛说道: “你是不是觉得,你可以像泠夫人一样,只要你们足够相爱,便什么困难都能克服? 傻孩子,你根本不明白,在身份不对等的感情当中,下位者,永远都是下位者。 无论你们多么相爱,无论你们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这个残酷的现实。” 在外人看来,和宫鸿羽的这段感情中,她毫无疑问是唯一的主宰。 只要她愿意稍微低一低头,那位男子便会倾尽所有,毫无保留地奉献一切。 只要她一个眼神,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宫门执刃,也唯有俯首帖耳的份。 可唯独兰夫人自己不这么想。 “我进入宫门以来,和泠夫人相处最久,她对于宫镇角的深情厚意,我可谓是看的一清二楚。 你无法想象她为了融化那座看似冷漠的冰山,她付出了多少心血,承受了多少艰辛,但她自己却是甘之如饴。” 众人都赞誉泠夫人的痴情,兰夫人冷眼旁观,却觉得并非如此。 她所钟情的,并非那座遥不可及的高山,而是那个为了爱情不惜一切、勇敢攀登的自己,以及最终摘下高岭之花时的那份成就感。 可她却没有注意到,自己在这个过程中,也早已被困在山顶,永远下不来了。 “世人都爱看上位者为爱低头,却不知这根本就是一个美丽而虚无的谎言。 神只即便走下神坛,也依旧是神,只要愿意舍弃这段感情,随时可以回到高高在上的位置,继续居高临下的俯瞰众生。 失去一段感情,受那点微不足道的伤痛,对他们而言,其实根本不值一提。 可笑世人只知‘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 而‘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的惨痛教训,只有那些早已无法回头的女子,才知晓其中滋味。” 真正的爱情并非仅仅是上位者的低头与牺牲,而是两颗心相互靠近、彼此扶持的温暖。 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里,情感如同浮萍,随风飘荡,而权力与地位则如同磐石,屹立不倒。 而感情上的上位只是暂时的,现实中的上位才是永久的。 正如宫镇角,他在泠夫人面前或许表现得百依百顺,温柔体贴。 但在关键时刻,他绝不会因个人感情而动摇自己的判断与决策。 今天这件事即便他办砸了又怎么样,泠夫人除了跟他闹闹别扭,还能做些什么? 她或许得到了丈夫的宠爱,享受着那份温柔与呵护,却从未真正得到过他的尊重。 在宫镇角心中,她始终是一位需要被引导、被保护的弱者,而非一个平等的伴侣。 用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当做倚仗,试图拿捏对方,这本身就是一场最大的笑话。 用自己的一切来博对方一刹那的心动,以及一生的坚守,本就是一场必输无疑的豪赌。 或许,有人愿意追求飞蛾扑火那一刻的壮丽,渴望在烈焰中绽放瞬间的光华。 可除了看客的一声叹息之外,那绚烂之后又能留下什么呢? “不瞒你说,当年被迫进入宫门选亲的时候,我的心中也曾涌起过殉情的念头。 可当我的脖颈套上绳索的那一刻,我忽然又犹豫了。 我活这十几年的意义,去赴一场必死的盛宴,用我的生命去祭奠那虚无缥缈的真爱吗? 我死了以后他或许会殉情,但更可能会在为我伤心一段时候后另娶佳人。 到时候我黄土白骨,他洞房花烛,那么我为之付出一切的,到底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要我还活着,就还有希望。也许我不会被选中,不会嫁入那高墙深院。 也许我还有机会与他再续前缘,更有机会重新做回那个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自己。” 可惜的是,兰夫人终究还是赌输了。 她千算万算,却未曾料到孽缘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悄然生根。 更看不透那所谓正人君子的背后,隐藏的是一颗怎样的心。 “其实比起失去爱人的痛苦,失去自由才真正令我备受折磨,可我进入宫门之后,就连生死都无法自主掌控。 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我如同行尸走肉般度过了漫长的岁月,本以为此生也就如此了。 然而,上天却把你送到了我身边。” 兰夫人握住了玉燕的手,从前如古井般平静无波的眼神中,如今却涌现出了一丝不甘。 “现在想来,我之所以苟延残喘到现在,并非是我没有去死的勇气,只是到底还是不甘心。 可我不知道我到底在不甘心什么,直到见到了你,我才终于明白了。” 玉燕不解地看着她。 “姑姑,你明白了什么?” 兰夫人语气坚决,眼神中的以前从未有过的执迷。 “我不甘心我这一生都只为别人所操控,不甘心只是为了别人在活着。 从前我不反抗,是因为我知道我的力量太弱小,我所做的一切在他们看来就如同螳臂当车一样可笑,没有任何意义。 但现在不一样了,燕儿,你是我的希望,我想要看到你有朝一日,能够冲破命运束缚的那一天,让我知道,女子的命运也是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所以我不能,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为了一个男人,重蹈泠夫人的覆辙,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为了所谓的情爱,虚度自己的一生!” 云之羽(38) 像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话,兰夫人当即便让茗雾姬给玉燕收拾了行李,就要把她送回后山雪宫去。 “燕儿,你不要怪姑姑心狠,等你以后长大了,你就会明白姑姑的苦心。我不怕你现在怨我,我只怕你将来有朝一日会后悔!” 玉燕含着泪摇头。 “不,姑姑,我知道的,你都是为了我好。你放心,我一定会心无旁骛,学好武功,不会再因为旁的事情而分心。但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和他道个别?” 兰夫人虽然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答应了。 不久之后,便是上元佳节,宫门内外皆被彩灯装点得如梦似幻,一片喜庆祥和。 在角宫的一隅,泠夫人正耐心指导着宫朗角如何折叠河灯,以期在这灯火阑珊的夜晚,为家人祈福。 和宫朗角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 前两日,父亲领着哥哥前往羽宫。 母亲私下里告诉他,那是去迎娶他的未来嫂子,可是把宫朗角高兴坏了。 可很快他们就都黑着脸回来了,非但没有把他的嫂子带回来,哥哥还第一次顶撞了父亲,被他打了一巴掌关了禁闭。 而母亲不知为何也跟父亲大吵一架,父亲倒是没有打母亲,但似乎说了让母亲很伤心的话。 这两日来,家中氛围凝重,父亲的面色更是阴晴不定。 宫朗角心中暗自琢磨,觉得问题还是出在玉燕身上。 母亲和哥哥都那么喜欢她,如果她能够来到角宫,当自己的嫂子,和他们成为一家人,那么所有的不快一定都能够烟消云散。 至于父亲……反正他平常也不怎么在家,无须考虑他的想法。 宫朗角向来是个敢想敢干的人,他精心折叠了一盏河灯,满怀期待地想要去找玉燕。 结果刚离开角宫不久,便在不远处的池塘边发现了独自坐落的玉燕,她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寂,不时传来低泣声。 宫朗角心中一紧,连忙上前。 “嫂嫂,你怎么哭了?是谁让你受了委屈?告诉我,我去替你讨回公道!” 玉燕看到宫朗角,就跟宫子羽平时见到她一样,顿时哭的更伤心了,靠在他小小的肩膀上就抽泣了起来。 宫朗角见状,不由自主地挺起胸膛,模仿着大人的模样,轻轻抚摸着玉燕的头。 “不哭不哭,有我朗公子在,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玉燕只是抽泣了片刻就停下了,将一条抹额和一块玉佩放到了宫朗角手中。 “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这条抹额是我熬夜亲手编织,你帮我把它转交给尚角哥哥,就说今生玉燕和他有缘无分,山高水长,让他珍重自身。” 宫朗角闻言大惊失色,连忙道: “可我记不得这么多话……不对,你要走了,你要去哪里?” 玉燕面露犹豫之色,轻叹一声: “我不能告诉你,朗弟弟。我今后虽不在身边,但你要照顾好你哥哥和母亲,知道吗?” 玉燕说罢,也不给宫朗角反应的机会,转身便走了。 宫朗角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可他也不知道是该去追她还是怎么办,拿着抹额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回去告诉哥哥这一消息。 一听到玉燕要走,宫尚角还以为她要离开宫门,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感。 他紧紧握住那块玉佩,用力之大几乎要将手心勒出血来。 这对玉佩还是当初他们一起买的,玉佩上的燕子成双成对,忠贞不渝,可他们却即将劳燕分飞,天各一方。 宫尚角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立刻冲出去寻找玉燕。 然而,他的去路却被宫镇角派来看着他的黄玉侍拦住了。 “宫主有令,在他解除禁令之前,角公子不得离开这个院子半步。” 这黄玉侍是宫镇角的贴身侍卫,在他身边忠心耿耿的护卫多年,其言辞之权威,几乎等同于宫镇角本人,宫尚角平时对他也十分敬重。 然而,当宫尚角意识到自己或许将永远失去玉燕时,情感瞬间冲昏了理智,什么都顾不得了。 即便是与这位自幼看护自己的长辈动手,也要争分夺秒赶往玉燕身边,竭力将她留下。 待宫镇角匆匆赶来的时候,只见宫尚角已被侍卫们牢牢控制,却依旧顽强挣扎。 宫镇角大怒。“宫尚角,你是疯了不成,你知道你在做些什么吗?” 宫尚角像是困兽一样嘶吼着。 “爹,我不明白,我和燕儿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拆散我们?” 宫镇角看到宫尚角如此,也是心情复杂。 平心而论,泠夫人的眼光的确独到。 玉燕无论是才情、智慧,亦或是品行,皆是他心中理想的儿媳人选。 泠夫人偏爱她的美貌与聪慧,更看重她对宫尚角一往情深; 而宫镇角所欣赏的,则是她的见识与心性。 一个在自己家族遭受灭顶之灾时,仍能够冷静下来,尽力保全自身,想办法为自己谋求一条出路。 在短短时间内,在宫门这种复杂的地方,她便能混的游刃有余,妥善处理好各方关系。 这样八面玲珑的女子,正是角宫最需要的人才。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玉燕曾游历四方,走南闯北,与江湖上的三教九流都打过交道。 若是她嫁给宫尚角,将来无疑会成为他最好的贤内助,为他出谋划策,和他并肩作战。 可正如兰夫人所说,宫门中的女人,有时候做的太好,反而是一种错误。 玉燕什么都好,但偏偏是兰夫人的侄女,宫子羽的表姐。 这一层关系网,如同无形的枷锁,让一切美好愿景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宫镇角可以将执刃之位让给宫鸿羽,因为他知道,执刃之名,不过是个虚衔,掌握实权才是最重要的。 虽说姓宫的就都是一家人,可四宫这些年一代代传承下来,早就是不知道隔了多少辈的堂亲了。 宫门之内,除了宫钧徵那个小傻瓜,仍然傻呵呵地相信他们因血脉相连而团结一致,其他宫门高层其实都心知肚明,如今维系他们的,不过是利益罢了。 云之羽(39) 因此,他愿意将执刃之位拱手相让,但角宫的权利,决不许任何人染指。 更何况旧尘山谷的情况他比谁都要了解,玉燕现在年纪还小,等她将来能够和宫尚角成亲的时候,谁知道她的身体在毒瘴的作用下,是否还适合生育? 她或许愿意为了大局,让宫尚角另择佳丽,纳妾以续香火还好,但若是她不愿意呢? 或者说,她背后的人不愿意呢? 宫镇角混迹江湖多年,见过的阴谋诡计数不胜数,因此一遇到什么事情,都自然会往阴暗的地方去想。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身为父亲,总要为自己的儿子做打算,他如此,宫鸿羽自然也是如此。 宫子羽体质羸弱,性情更是柔弱不堪,一看就难堪大任,担不起羽宫的担子。 这也是宫鸿羽要收养宫唤羽的原因,有这样一个可靠的大哥护着,他的将来也会更顺遂一些。 可在宫镇角看来,宫鸿羽的图谋,现在已经显然不止如此了。 他并不介意宫鸿羽以权谋私,为自己的儿子牟取一些利益,但不能算计到他角宫的头上。 宫朗角和宫子羽同龄,等他成长起来之后,宫子羽也同样长大了。 一个是亲弟弟,一个是深爱的妻子的弟弟,届时宫尚角怎么好差别对待? 宫镇角越想越觉得头疼,只是这话他不能和任何人说。 即便是温婉贤淑的泠夫人,也无法完全理解他内心的纠葛。 今日目睹宫尚角那副为情所困、理智尽失的模样,更是让他的心中涌起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果然是红颜祸水! 宫镇角的语气中满是严厉与失望。 “你看你这为情乱智的模样,若是真的让你和那个女人在一起,我看你将来只怕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你可是未来的角宫宫主,肩上扛着的是整个宫门的兴衰荣辱,如此沉迷于儿女私情,将来如何能接的起这重任?” “可这重担不是我想接的!” 宫尚角听到父亲口口声声都是宫门,更是想到了玉燕曾经说过的话。 尚角哥哥,可是你快乐吗? 人人都让他要努力上进,将来为宫门做贡献。 可只有她,会在乎他快不快乐,会告诉他,人应该是为自己活着的。 看到宫镇角动怒的表情,宫尚角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终究还是像父亲低下了头,声音中满是隐忍的痛苦。 “父亲,我知道错了,我保证,我今后一定会努力,我会永远把宫门放在第一位,为宫门奉献我的一切。 可燕儿……她是我唯一的私心,唯一的柔软,唯一的欢愉。 我恳请您,求您将她留在我身边。只要能让她留下,我什么都愿意做……” 可宫镇角听了这话,更是对他大失所望。 “你现在都因为那个女人变成什么样子了,你还是我宫镇角的儿子吗? 身为宫门公子,你从小享受着家族给你带来的荣耀和富贵,自然理所应当为家族效力,担当起那份与生俱来的责任。 可你如今却是为了一个女人,与我谈条件,这成何体统!” 宫镇角的话语如同锋利的刀刃,一字一句地切割着宫尚角的心。 他挥动衣袖,冷峻的面容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示意侍卫们将他关了回去。 “羽宫那女人说话虽然难听,但有一句话却是很有道理。 宫尚角,你死了这条心吧,只要为父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你和那个女人有半点牵扯! 更不会让你继续一错再错,步入深渊!” 宫尚角在挣扎间,腰间玉佩不慎落地,他连忙伸手去够,可却被宫镇角先一步踩在了脚底。 “如果你再执迷不悟,那我就只能……杀了她了!” 他只需稍稍一用力,那玉佩上的燕子便四分五裂,如同脆弱的梦境被无情地击碎。 宫尚角看到这一幕,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起被碾碎了。 他红着眼睛,疯了一样想要去将碎了的玉佩捡回来,可却被宫镇角毫不犹豫地打晕。 宫镇角略一打听,便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听到玉燕是要被送到雪宫学武功的消息后,他更是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与愤怒。 “她既然是打着预备侍卫的旗号进入后山的,那就理应和那些侍卫一起受训,才合规矩才对。独她一人留在雪宫,这算怎么回事?” 宫镇角说罢便拂袖而去,显然是去找雪长老了。 躲在房间里的宫朗角见父亲走了,这才敢冒了个头出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把宫尚角摇醒。 “哥哥,你也别太伤心了,我刚刚听到,原来姐姐不是要离开宫门,而是要被送到后山,和侍卫们一起学武功。” 宫尚角头痛欲裂,听到这个消息更是觉得荒唐。 “玉燕一个女儿家,和那些侍卫们混在一起,成何体统?父亲他是故意要毁她清誉!” 宫朗角这个年纪显然不明白大人间的那些弯弯绕绕,更是不知道宫尚角在生的哪门子气。 但见兄长与父亲争执吃亏,心中焦急,当即便将怀里玉燕刚刚留给自己的玉佩和抹额递给了他。 “哥哥,别再生气了,你现在就算去找父亲,也一点法子都没有啊,我相信以姐姐的本事,她无论到哪里都一定能过得很好的。 玉佩碎了不要紧,这不是还有一块吗?还有这条抹额,这是姐姐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她熬夜亲手做的呢。” 宫尚角抚摸着原本属于玉燕的那块玉佩,心中酸涩不已。 玉佩质地温润,却如他的心一般冰冷。 他将属于自己的玉佩退还回来,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这不仅是退还玉佩,更是断绝了一切可能的念想。 可他又能怪她什么,是他自己无能,别说她了,就连一块玉佩都护不住,辜负了她的一片心。 一想到当时在羽宫的场景,宫尚角就心痛如绞。 当初玉燕看到他向父亲低头,将那个盒子递给她的时候,一定很伤心吧。 云之羽(40) 宫尚角的指尖从那抹额上缓缓略过,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每一针每一线,仿佛还能触摸到她的体温。 泪水终于忍不住从眼中落下,打湿了手中的抹额。 宫尚角仿佛都能够看到,玉燕在深夜编织着这条抹额时,独自垂泪的场景,那身影仿佛与此刻的他重合在了一起。 “燕儿,我不会放弃的,你等我……” 宫尚角紧紧抓住了抹额,仿佛那是他最后仅有的一切了。 而此时的玉燕已经带着宫唤羽给她准备好的大包小包,再次回到了雪宫,完全不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 或者说即便知道了,她也估计只会在心里拍手叫好,然后欢呼‘撕得好啊,再撕响些’! 她回到雪宫的时候,正好是上元节当天,银装素裹的山间被节日的喜庆轻轻拂去了一分冷清。 凌霜穿着玉燕上次特地从外界捎来的冰鞋,在晶莹剔透的湖面上留下一串串轻盈的足迹。 雪公子看着他玩的开心,心中却满是对玉燕的牵绊。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外界此刻定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她与家人欢聚一堂,想必会过得很开心,哪里还会想起他们这冷清无聊的地方。 可正当他沉浸在自我编织的想象中时,蓦然回首,心里一直惦念的人,正笑盈盈地在一旁望着他。 雪公子手中的茶杯差点都没拿稳,心中惊澜四起。 “你不是要在前山过完上元节吗,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玉燕嘴角勾勒出一抹温婉的笑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金色的日光在她的发梢跳跃,仿佛为她披上了一袭温暖的光华。 “因为我在梦中听到公子呼唤我,所以我就迫不及待的回来了。” 雪公子手里的茶杯彻底遭了殃,被他一个激动直接捏成了几瓣。 幸而凌霜机敏,及时出现,缠住玉燕替他解了围,这才让他得以掩饰住自己的失态。 雪公子悄悄将茶杯的碎片扫到一旁,把手擦干净后,这才又端起了曾经那副毫无波澜的表情。 “回来就好,你也走了快半个多月了,修炼可曾懈怠?” 雪公子的话语虽冷,却难掩关切。只是听了这话,玉燕的脸顿时就苦了下来。 “不要吧,公子,今天这等良辰吉日,我们就不谈那些了好不好,看我这次给你们带来了什么?” 说罢,玉燕自包裹中取出制作灯笼的材料,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雪宫平时都冷冷清清的,可今天是过节,总该有点氛围。其实我是想买现成的花灯,可总觉得那样没什么意思,趁现在有时间,我们自己动手来做吧。” 凌霜稚气未脱,正是最喜欢热闹的时候,见雪公子没有拒绝,也就跟玉燕忙活了起来。 雪公子起初并未打算参与其中,但看到玉燕用小刀削着那些竹条的样子,总是会担心她削到手,到底还是接了过来。 “这里交给我,你去糊灯笼吧。” 三人合力之下,很快做好了很多灯笼,将周围都装饰得五彩斑斓。 凌霜更是心灵手巧,做了很多雪莲状的河灯,放置在已经结冰的湖面之上。 随着天色渐暗,烛光闪烁,湖面上的河灯与周围的灯笼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幅美丽的画卷。 玉燕给他们带了元宵,暖洋洋的吃完之后,便提议做两个孔明灯来放,以祈愿新的一年里能够心想事成。 雪公子却无奈地摇了摇头。 “后山重地,不能泄露任何信息到外界去,只怕你前脚刚放了孔明灯,后脚就会被抓到长老院去治罪了。” 只是他虽然话说的严重,语气却没有一丝责怪她的意思。 玉燕闻言吓得吐了吐舌头,但随即又释然地笑了。 “是我想得不够周到,不过没关系,我们点花灯祈愿也是一样的。” 玉燕和凌霜在花灯上都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随即转头将笔递给了雪公子。 “我知道公子的名讳不是我能知道的,所以公子自己来吧,我保证不偷看。” 雪公子望着眼前那盏绘着他们三人模样的花灯,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温暖。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美好。 “不必了,你来就好。” 雪公子顿了一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轻声说道: “我叫无尘,雪无尘。” 这话说完,一旁正在吃汤圆的凌霜惊得差点呛到,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雪公子。 不是,你真就这么水灵灵的告诉她了? 玉燕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在花灯上面缓缓落笔。 ——天清泠而无霞,野旷朗而无尘。 而这句的旁边,正是玉燕刚刚写下的:质葳蕤而怀风,性耿介而凌霜。 “公子的名字真好听,可谓是人如其名,却不能为人所知,真的太可惜了。” 可惜吗?雪公子、不,雪无尘却不这么觉得。 如果名字真的是极为珍贵的东西,那自然是只能告诉同样珍贵的人才是。 过了子时,上元节的灯火逐渐熄灭。 玉燕打了个哈欠,困意如潮水般涌来。她向他们道了晚安,便回了房间休息。 而平时习惯早睡的凌霜,却在这个夜晚异常清醒,缠住了雪公子,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把名字告诉她了,这意味着什么你不知道吗?” 雪公子故意装傻。 “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不是也把名字告诉她了吗?” “哎呀,这怎么能一样呢!”凌霜像是个操心的老父亲一样急得团团转。“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的对她……” 雪公子却不肯再回答他了,但这态度已经与默认无疑。 凌霜顿时更急了。 “你是怎么想的呢?我之前说要把她留下陪我们的时候,你还信誓旦旦的说她不属于这里,结果这才多久啊,你就变卦了?” 雪公子垂下眼眸。 “我不是变卦,只是有些事情……并非我能够控制的。” 云之羽(41) 相比起雪公子的淡然,凌霜则是显得焦虑无比。 “可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情况,从你选择修炼《藏雪心经》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清心寡欲,断情绝爱,一旦道心动摇,可是会走火入魔的。” 雪公子沉默片刻。 “我知道,一切都是我作茧自缚,我也知道,她并不属于这里。” 可就像是被困在茧里的蝴蝶,仍然挣扎着想要破茧而出一样。 困守在雪宫的他们,依旧难以抑制自己对自由的渴望。 那天,玉燕故意引导他踏出那条密道。 当他的脚步轻轻落在前山的土地上时,他忽然意识到,原来踏出那一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有些事即便知道不该,可还是想要去做。 有些心,有些情,更不是一句知道,就能困得住的。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藏雪心经》被誉为后山功法中,最难修炼的一门了。 雪落无尘,燕过有痕。 藏雪心经,藏得住他的人,藏不住他的心。 他能做的,也仅仅是将自己的名字告诉她罢了。 可就是这样一点小小的期盼,也很快被湮灭了。 不过几日之后,雪长老便来到了雪宫,验收了玉燕这两个月的修炼成果后,便要将她带走。 “玉燕姑娘,如今你的拳掌刀剑身法暗器的基本功,都已经学的差不多了,该学具体的招式了。 可雪公子修习的都是雪宫武功,不能再继续指点你了。 因此我等商议过后,决定让你女扮男装,前往后山预备侍卫所,和他们一起学习。 待你通过考验,成功获得成为绿玉侍的资格后,便可以返回前山了。” 玉燕闻言,倒是没有丝毫犹豫,欣然接受了这一安排。 “长老说的是,我本来就是开后门进来的,总是让无尘公子给我开小灶也不是个事,我这就收拾东西。” 雪长老见她如此通情达理,心中稍感宽慰,可随即又听她念出了“无尘公子”这四个字,当即大惊失色。 “无尘……雪公子将名字告诉你了?” 玉燕点了点头。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雪长老你放心,我嘴巴很严的,他既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名字,我一定不往外说。” 可这不是你往不往外说的问题啊……雪长老心中暗自叫苦,头痛欲裂。 执刃,你到底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个魅魔啊! 本来他还觉得宫镇角这样的安排不太妥当,想着玉燕如果有意见的话,去找执刃闹一闹,他也就顺坡下驴把她留下了。 可现在这种情况,他真的是恨不得立刻把玉燕打包好丢到侍卫所去关起来。 侍卫所里的小侍卫都是半大孩子,把她送到那里,总比留在雪宫强。 雪长老则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暗自祈祷她能顺利通过考验,早日返回前山。 死道友不死贫道,不管她去祸害宫唤羽也好,宫尚角也好,哪怕祸害宫紫商也行啊,总之后山可是真的容不下这尊活菩萨了。 果不其然,雪公子听到玉燕要去侍卫所后,他即刻前往雪长老处,强烈反对此事。 雪长老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到他这副样子,仍是觉得十分心累。 他语重心长地说道: “无尘啊,宫门的规矩你也知道,玉燕姑娘身为女子,待在侍卫所的确于礼不合,可难道和你待在一起,就不是于礼不合了吗? 更何况,你目前正处于修炼的关键时期,若将心思过多地放在教导他人之上,定会耽误自己的修行。” 雪公子闻言,神色微变,缓缓开口: “只怕原因并非这么简单吧。是凌霜告诉你的吗?” 雪长老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和谁说的没有关系。无尘,我承认我有私心,你是我们雪宫这一代最为出类拔萃的后辈。 只要你能够将《藏雪心经》修炼至大成之境,便可重新振兴后山,届时我雪宫族人,也许便不必再困守在这方寸之地。 你是我们的希望,不管是为了族人,还是为了你自己,都不可因为一己私情,而耽误一生啊。” 见雪公子沉默不语,雪长老只得继续劝解: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你有所不知,她早已有了心上人,便是前山角宫的公子宫尚角。 他二人男才女貌,门当户对,可谓是一对璧人,天作之合。 昔日为了搭救宫尚角,她更是不惜以身相护,如此深情厚谊,是断然容不下第三个人的。” “宫尚角……” 雪公子没有回应雪长老,只是念着那三个字。 雪长老轻叹一声,继续说道: “无尘,你现在青春少艾,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 不过感情不过是过眼云烟,我们要为了整个家族着想,我想这个道理,你一定明白的,对不对?” 见雪公子终于点了头,雪长老这才如释重负,起身离开去安排其他事宜了。 雪公子来到窗边,看着银装素裹的山谷,缓缓念道: “宫、尚、角……” 玉燕收拾东西的动作很快,看起来竟像是一点都不留恋的样子。 一旁的凌霜看了以后,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忍不住酸了几句。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摆脱我们啊。” 玉燕闻言,只是淡然一笑,毫不在意他的态度。 “不是我迫不及待要摆脱你们,而是你们长老迫不及待的要摆脱我。 我再拖拖拉拉的不走,反而是自讨没趣了。 反正侍卫所离雪宫也不远,如果你想我的话,随时可以去看我啊。” 凌霜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反正侍卫所就在后山,他们过去也不算是违背门规。 此时,前来迎接玉燕的侍卫已在门口恭候多时。玉燕迅速收拾完毕,换上男装,前去与雪公子道别。 雪公子并没有多说什么,送给她的依旧是寒气逼人的雪莲,并嘱咐她勤加练功,好好照顾自己。 玉燕没有推辞,谢过雪公子这段时间的照顾以后就要离开,可还没等转身,就被雪公子又叫住了。 雪公子像是犹豫了许久才下定决心一样,从怀里拿出了那枚属于玉燕的珠花。 “你之前把这个落下了,是凌霜捡到的,他问我是什么花,我都没能答上来,如今物归原主。” 云之羽(42) 玉燕伸手想要接过珠花,可意外的是,雪公子却没有放手。 他只是静静的凝视着她的脸庞,冰湖一样沉静的眼睛中,有着从未有过的汹涌,似有无尽波澜藏匿于那冰冷之下。 短暂地诧异之后,玉燕并没有用强力,仅以一抹温婉笑意回应雪公子的凝视。 “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练功,尽快通过考核,然后回来探望你们的。” 雪公子像是如梦初醒一样,很快将手收了回来。 “雪宫这种除了清冷寂寞以外,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有什么值得惦记的?” 玉燕拈着手中的珠花轻笑。 “雪宫是没什么值得惦记的,可这里,有我惦记的人。” 看着雪公子那故作镇定,却仍是泛红的耳尖,玉燕倾身上前,轻声道: “雪公子方才不是问我,这是什么花吗?劳烦你帮我转告凌霜,这是紫丁香。而它的花语……” 玉燕踮起脚尖,几乎贴至雪公子耳畔,轻柔的声音如微风一样落下。 “是初恋。” 玉燕说罢,还不等雪公子有反应,已经转身离开了。 就像是一阵风在雪上拂过,除了一片纯净的白之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雪公子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直至其完全消失。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了一样,满脑子只有玉燕留在他耳畔的那两个字。 待他清醒过来时,她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雪公子失魂落魄的坐到一旁,忽然发现自己怀里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摸出来一看,竟是他刚刚还给玉燕的那朵紫丁香珠花,不知何时又被她放了回来。 望着这朵珠花,雪公子心中五味杂陈,思绪纷飞,宛如被狂风卷起的落叶,失去了方向。 不待大脑做出反应,身体已先行一步,不由自主地追了出去。 可映入眼帘的,只有那漫天的雪景,再无佳人的半点踪迹。 雪公子独立于风雪之中,手中紧握着那朵珠花,心中既是失落又是困惑,仿佛整个世界都随着她的离去而失去了色彩。 转眼间,已经是春去秋来。 皑皑白雪早已融化,变成了流水潺潺。 然而,雪公子的心却仿佛被封藏在了那个冬天,连同他的功力一起,停滞不前,不得寸进。 他向来也不是好强的性子,索性也不再勉强,想着顺其自然,可心境却再也无法如往昔般平和宁静。 雪公子思来想去,觉得是凌霜的锅。 如果不是他没事就往侍卫所跑,然后自作主张地将玉燕的近况告诉他,自己又怎么会静不下心来? 就算要说,说点她自己的事情也就算了,谁要听她和哪个小侍卫关系最好,又跟谁住在一起了啊。 后山侍卫所中的侍卫皆是精挑细选的孤儿,或是家境贫寒的孩子,自几岁起便来到这里,最迟在十六岁时便要被分配至各处任职。 但根据他们的具体情况,一般到了十四岁左右,就不会再有留下的了。 因此,如今的玉燕反倒是这群孩子中年纪最大的。 他们虽然好奇为什么玉燕这么晚才进入侍卫所,不过他们早就被养成了安静做事、不多言语的性格,因此也不会多问什么。 除了一个名叫金繁的孩子。 雪公子早就听说过他,这个孩子根骨奇佳,悟性极好,习武速度是常人的好几倍。 因此虽然年龄尚小,但凭借他的资质,已被公认为具有成为红玉侍的潜力,未来不可限量。 而金繁也很出息,或许因为小时候受尽苦难的原因,让他对这份来之不易的机会格外珍惜,一门心思都在练武上,一心想着要出人头地。 在侍卫所这个小小的世界里,金繁的性格既是他的盔甲,也是他的枷锁。 他那不屈不挠、争强好胜的心,让他在武艺上不断精进,却也让他在人际交往中显得格格不入。 或许是因为他要强的性格,也或许是因为他天资过人遭人嫉妒。 因此在侍卫所中,尽管周遭之人并未明面上排挤,但和他的关系也不怎么和睦。 金繁倒是也不在意这个,反正他从小饱经风霜,受到最多的便是旁人的冷眼薄待,早已习惯了孤独。 麻雀成群,孤鹰在天,在他心里,自己将来可是要做身为宫门中流砥柱的红玉侍的,何必和他们打好关系。 与其花费心思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周旋,还不如专心练功,让实力证明自己。 因此他一开始对于玉燕这个空降而来的‘大龄’侍卫,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看她细皮嫩肉的样子,一看就是不知道哪家为了表忠心,把自家小少爷送来给宫门效力的。 金繁向来对那些凭借家世背景,便想在此地高人一等的人深恶痛绝,对他们的笼络更是嗤之以鼻。 那些家伙,仗着自己家境不错就拉帮结伙,邀买人心。 明明大家都是侍卫,却搞得他们高人一等一样,居然还想来收买他,简直可笑。 考核之时,他更是毫不留情,让那些试图以钱谋私之人败得一塌糊涂。 一个个都是蠢货,到现在还搞不清楚,在这宫门这个地方,实力才是硬道理。 外界的那些尔虞我诈、蝇营狗苟,在这里毫无立足之地。 因此当那个被取名为‘金雁’的侍卫被分配到和他一个房间的时候,金繁也是很不客气地和她约法三章,不允许她有丝毫越界。 玉燕倒是也不在意,对于金繁的冷脸就像是没看到一样。 她的态度始终温文尔雅,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从不侵犯他的私人空间,亦不寻求过分亲近。 时日久了,这份淡然自处的态度,竟也渐渐赢得了金繁的接纳,使他逐渐习惯了这位与众不同的新室友。 而且经过观察,金繁倒是发现,玉燕与他原先所想象的那位养尊处优、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截然不同。 她凡事亲力亲为,自己的事情向来自己做,遇到麻烦就想办法解决。 能不开口的从不跟别人说,若非至必要时,绝不轻易向人求助。 除了练功遇到不懂的地方,偶尔会请教他几句以外,几乎从不给人添麻烦,反倒是在生活上帮了金繁不少忙。 云之羽(43) 金繁一开始还不想接受玉燕的好意,可后来也渐渐说服自己。 我都帮她练功了,让她帮我做点什么也不算过分。 主要是虽然他不想承认,但看着玉燕在烛光下帮他缝补衣服的样子,总是会让他想起早逝的母亲。 他那时年纪太小,记忆早已渐渐模糊,反倒是玉燕的身影,弥补了他缺失的遗憾。 但金繁很快发现,她虽然没有那些公子哥的毛病,却有一个最致命的问题。 她实在太单纯了。 明明她的年纪是他们当中最大的,可却完全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 她直率得近乎天真,心性也是耿直的很,对于其中那些弯弯绕绕一点都不懂。 被人暗中坑了好几次还浑然不觉,还傻呵呵的以为真的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最过分的是有一次,她听一个家境贫寒的小侍卫说母亲生了病没钱医治,她就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慷慨解囊。 殊不知,这一切竟是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精心设计的骗局。 他们甚至还会互相攀比,看谁从她那里占到的便宜更多。 而玉燕的善良与无知,使得她成了他们玩弄的对象。 金繁素来不愿卷入是非,对世间百态多持冷眼旁观之态。 但他实在看不下去他们这么欺负老实人,到底还是忍不住告诉了玉燕真相。 谁知 听了以后却没有被欺骗的愤怒或伤心,反倒是开心的笑了起来。 “那也就是说,没有人生病了?那真是太好了。” 金繁被她气到差点走火入魔,发誓以后再也不理会这个傻瓜。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谎话说多了就成了真,那个骗人的小侍卫家里真的出了事。 可就像是狼来了的故事一样,因为他平时总是爱骗人,以至于不管他如何赌咒发誓,根本没人相信他。 结果还是被骗了好几次,已经被掏空家底的玉燕再次伸出援手,把一根簪子送给了他。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你拿去变卖了换钱救人吧。” 金繁在心里不停默念清心咒,但最后还是没忍住,一把将簪子抢了回来。 “你是不是傻,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一个骗子,你怎么还上赶着上当呢?” 玉燕却神色坚定,言辞恳切。 “可万一呢?万一他这次说的是真话呢?他是爱说谎不假,可骗人又不是死罪,因为这个就惩罚他永远失去亲人是不是太过了? 我倒是宁可他还是在骗我,所有人都骗我最好,至少那样就说明没有人再受罪! 谁都有遇到困难的时候,最关键的是在陷入黑暗之前,有那么一双手,能够将人从深渊中拉回来。 小繁,难道你就没有渴望过有人愿意拉你一把吗?” 金繁有吗?他当然有。 在他那穷困潦倒、流落街头的日子里,他无数次地渴望有人能够伸出援手,也曾无数次地向过往的行人伸出求救之手。 然而,他所得到的回应,却只是别人的冷眼、唾弃和嫌恶。 他们一个个在他身边匆匆掠过,偶尔有几个“好心人”会丢下几个铜板,但那也只是高高在上的施舍罢了。 如果他只是一个单纯的乞丐,他或许会为此感恩戴德,但他不是。 在金繁遥远的记忆里,他也是曾经过过一段好日子的。 他看不起那些少爷,因为在很久之前,他也曾经被人恭恭敬敬的称为‘少爷’过。 那时的他,生活在云端之上,享受着众人的奉承和敬仰。 然而,一夕之间,大厦倾塌,他甚至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人生便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从云端坠落到烂泥里,幻梦一样的过往和残酷的现实交织,冲击着他幼小的心灵,以至于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 直到他来到宫门,获得了一个新的名字,即便他并不喜欢。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留在宫门,并不是为了温饱,而是为了出人头地,为了把自己失去的一切都拿回来! 侍卫所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竞争者,他只有一个个把他们踩在脚下,才能一步步走上至高点。 可眼前这个蠢货,居然真心实意的把他们当同僚,当兄弟,甚至还说出了‘今后大家要同心协力,互相扶持’这样愚不可及的话。 在他看来,这些话语无异于痴人说梦。 偏偏侍卫所里比废物更多的,就是这样的蠢货。 信了这鬼话的人居然还不少,尤其那些年纪比较小的,更是对这个‘大哥哥’依赖到不行。 金繁有时候都搞不清楚,她到底是来当侍卫的,还是哄孩子的。 不为自己前途着想,反而一门心思对别人好,真是可笑。 金繁不想理会这些蠢货,更不想承认自己看到她对着别人笑盈盈的样子酸了。 明明自己才是这里最强大,最有前途的人,所有人都想着要讨好他,笼络他。 可她倒好,反而对那些一无是处的废物关怀备至。 果然是个傻瓜,不可救药的傻瓜。 金繁不想承认,即便他平日里再能装,武功练得再厉害,也改变不了他此时依旧是个渴望关爱的孩子的事实。 在后山的侍卫所中,只要拿到了绿玉侍的资格,就可以去前山任职了。 比起只能苦修的后山,更加自由的前山显然更令人向往。 那是一片更为广阔的天空,不仅意味着可以领取俸禄以养家糊口,更意味着能更早地积累实战经验,立下赫赫战功,甚至有机会赢得主子的青睐与重用。 因此大多数人在取得绿玉侍的资格后,便会离开侍卫所,反正先一步参加工作,也不耽误他们继续考级升职。 但黄玉侍和绿玉侍,看似只有一级之差,却有着天壤之别。 绿玉侍,不过是在前山奔波劳碌的普通一员,说白了就是普通炮灰一样的存在。 但黄玉侍可是直接听命于长老和宫主,甚至还有机会成为他们的贴身侍卫,前途不可限量。 至于红玉侍……那是传说中的存在,没有人敢想。 云之羽(44) 也正是因为如此,黄玉侍的竞争格外激烈,考验也格外危险,甚至在其中丧命的人也有。 除非对自己的实力极有自信的,否则轻易没人敢挑战。 而且黄玉侍的年龄限制在三十岁以下,因此前来参加挑战的,一般都是已经颇有经验的绿玉侍,且年龄大多已过二十。 唯独金繁这个异类,在轻松获得绿玉侍资格后,并未急于离开,而是选择留在侍卫所,继续磨砺心性,苦练武艺。 而如今,他更是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决定—— 他要去跟那些比自己大上十几岁的人竞争,争取黄玉侍的资格。 他倒要让那个傻瓜看看,谁才是她真正应该去讨好、去依靠的人。 然而黄玉侍名额有限,金繁又向来锋芒毕露,虽然他年纪小,可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却从没有人会看轻他。 因此黄玉侍的考校之前,金繁不出意料的被人算计了。 一向身体强壮的他,不知为何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即便喝了药之后也不见好。 金繁虽然烧的迷迷糊糊的,但也知道自己这次是完蛋了。 挑战临近在即,即便他能够退烧,可虚弱的身体绝对不足以支撑他再参加挑战了。 金繁第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他昏昏沉沉间,那张温柔而慈祥的脸庞,在朦胧中向他微笑。 他忍不住伸出颤抖的手,想要触摸那遥不可及的记忆。 “娘,我好累,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一双温暖的手紧紧握住了他。 “没关系,有我在,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金繁感觉到有人将冰凉的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将清甜的液体一点点喂到他的口中。 那液体如同甘露般滋润着他的喉咙,他的身体仿佛干涸已久的土壤,在雨水的滋润下重新焕发了生机。 玉燕用的丹药,正是宫钧徵之前用那朵寒冰雪莲为她精心炼制的。 她自己吃了一颗后发现效果非常不错,便把其他的留下了以备不时之需,正好现在就用上了。 至于雪公子临走前送她的那朵寒冰雪莲,玉燕自然也是没有浪费。 她以给宫远徵补身体的名义,再次托人送到徵宫。 而后那朵珍贵的雪莲自然又化作了丹药,回到了她的手中。 宫钧徵为了不让她有负担,送她丹药的时候只说是自己炼制的,丝毫没提雪莲的事情,她正好也少欠了一份人情。 玉燕将手搭上金繁的脉搏,感受到他体内如江河奔腾般的内力涌动,对这药的效果十分满意。 她才不管他是否能够成为最年轻的红玉侍,她只知道,这样的人才,一定要抢先一步拿下,绝不能被人捷足先登。 况且以这孩子的资质,假以时日,必将成为江湖中凤毛麟角的顶尖高手。 届时即便不能为自己所用,他这一身的浑厚的内力,也绝对不会浪费。 要种下一朵花,定然要付出不少心血。 不过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正当此时,一抹几乎难以察觉的声响悄然响起。 玉燕眼神闪过一丝微妙变化,却未露声色,只是温柔地将金繁的手重新盖好。 随后步至书桌旁,铺纸研墨,笔尖在纸上跳跃,反复书写的只有一句话。 ——天清泠而无霞,野旷朗而无尘。 她的指尖在‘无尘’二字上掠过,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公子……” 不久,那上方的细微声响渐渐平息,玉燕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将那些写满字句的纸张轻轻投入火盆,瞬间化为灰烬,仿佛一切未曾发生。 金繁醒来的时候,还是凌晨时分,但他的身体却毫无丝毫疲惫之感。 一直被他在心里骂作是蠢货的家伙正趴在他床头熟睡着,明显是已经守了他一夜。 放在旁边的碗还残留着一点液体,金繁拿起来闻了闻,发现正是自己昨天迷迷糊糊被喂的那个东西。 他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从自身焕然一新的状态便能感知,显然是难得的灵丹妙药,让他在大病了一场之后,竟无半分虚弱之感,反而内力似乎更加浑厚。 这种感觉在随后的挑战中愈发明显,每一次运功,他都能清晰感受到内力的增长与凝练。 在神药的庇护之下,金繁犹如破茧之蝶,翩翩然跨越了重重难关,一举夺得了宫门历史上最为年轻的黄玉侍称号。 雪长老的眼中闪烁着赞许之光,亲手将那块象征着荣耀的黄玉令牌交到了他的手中,还私下透露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给他。 以他如此出众的资质与晋升的迅猛势头,已经获得了红玉侍的挑战资格。 他们十分期待,无不寄予厚望,期盼他能继续书写奇迹,成为宫门历史上最为年轻的红玉侍。 金繁大受鼓舞,胸中豪情万丈,可另一旁的玉燕就没那么好过了。 或许是因为一夜的悉心照料让她身心俱疲,她在绿玉侍的考验中连连失误,最终未能过关。 雪长老只能无奈的给她打了一个不及格,然后罚她去打扫卫生。 幸而玉燕一直以来都十分热心,而且喜欢帮助别人。 除了几个心怀不轨之人外,还是有不少人真切的受了她的恩惠,因此她的人缘一向不错。 因此他们一看到玉燕落选,纷纷围了上来安慰她,主动提出替她受罚,劝她回去休息。 金繁一看到她被那些毛头小子围起来的样子脸都黑了,不悦地将那些试图安慰玉燕的少年一一赶走。 他现在毕竟已经是黄玉侍了,虽然年纪还小,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对于那些连绿玉侍都不是的少年来说,无疑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迫于金繁的淫威,尽管那些孩子心中不满,但他们最终还是碍于金繁的威严而四散而去。 倒是有两个年纪最小的孩子,刚进入侍卫所不久还不大懂事,抱着玉燕的腰不肯走,被金繁一手一个抡圆了丢了出去。 金繁回去换了衣服以后,本来想去帮着玉燕打扫卫生,顺便劝她平时离那些臭小子远点,好好专心和他练功,却意外的见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雪公子。 云之羽(45) 雪公子这位平日里鲜少露面的传奇人物,在后山之中,其名声却如日中天,无人不晓。 谁都知道,他才是真正的少年天才,不过短短四年时光,便对古老的雪宫刀法进行了改良,使其锋芒更盛,完美无瑕。 好事者总喜欢拿他与金繁相比较,说与雪公子相比,金繁充其量不过是个假冒的“地才”。 金繁年少气盛,自然不甘心居于人下。 今天的考校雪公子难得也过来了,因此他憋着一口气,就是想要好好在他面前一展身手,证明自己的实力。 然而,雪公子的目光却完全未落在他们身上,而是始终聚焦于绿玉侍的考核,如今更是直接出现在玉燕面前。 习武之人五感远超常人,金繁怕他们发现自己,因此也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的站在一边,靠唇语努力分辨他们在说什么。 只可惜,雪公子背对着他,金繁无法看到他的表情和言语。 只能看到他放在背后的手一会儿放松,一会儿又攥紧成了拳头,一副紧张不已的样子。 反观玉燕,她跟个大姑娘似的羞答答的,望向雪公子的眼神中,更是流露出他从未见过的柔情蜜意。 她本就生得极美,雌雄莫辨的容颜尤为动人。 尤其那一双眼睛更是摄人心魄,在一众小侍卫中可谓是鹤立鸡群。 正因如此,她甚至曾一度成为某些早熟小侍卫觊觎的对象,甚至曾经有人想要和她发生点什么不可描述的关系。 只是玉燕却像是看不懂对方的暗示一样,傻呵呵的还以为人家只是单纯跟自己示好。 最终,还是金繁忍无可忍之下出手干预,将那些骚扰者一一揍了一顿,并警告所有人都不许再来骚扰玉燕,这才彻底断了这股风气。 我真是为这个傻瓜操碎了心。金繁躲在树后,急得抓心挠肝。 听说那个雪公子孤傲得很,平时也不跟其他族人在一起,练得那个武功也奇葩的很。 据说他不能近女色,平日里就带着一个小书童,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可不能近女色,没说不能近男色。 金繁当初流落街头时,也差点遇到变态。 因此看到雪公子朝着玉燕伸出手,下意识便把他当成了觊觎玉燕美色的一员。 也不顾自己怀里的黄玉令牌还没捂热,纵身一跃,如同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 “放开那个男孩——” 就算没有金繁吼这一嗓子,在他冲过来的时候,雪公子也早就察觉到他的存在了。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见玉燕一面,昨晚翻来覆去酝酿了半宿的话,刚到嘴边就被人打断,即便是冰雪铸就的人也要发火。 雪公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毕竟他也不好意思跟一个十岁的孩子较什么劲,只能侧身避过了金繁。 明明他还比玉燕矮上那么一点点,金繁却依然一脸警惕,仿佛守护雏鸡的老母鸡般,将玉燕紧紧护在身后。 “别怕,只要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你。” 玉燕无奈地望向雪公子,眼神中充满了恳求,似乎在说:“不要与他计较。” 雪公子也是无奈,只能留下一句‘我改天再来看你’,便拂袖离开了。 他当然知道金繁是谁,雪长老口中赞不绝口的小天才,玉燕的亲密室友,更是昨晚让她照料至深夜之人。 而雪长老之所以将他们安排在一起,也是因为察觉到金繁性格孤僻,难以与他人和睦相处。 听说玉燕很会照顾孩子,雪长老便想让她看顾一下金繁,温暖一下这孩子冰冷的内心,让他今后好好效忠宫门。 结果没想到,玉燕带孩子的本领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她不光温暖了金繁一个,更是如春风化雨般温暖了一大片半大少年的心。 那些孩子和少年早就被这个美貌又温柔的大哥哥俘获,说是把她当成了心里的白月光也不为过。 尽管雪公子知道,他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还不至于看出玉燕的真实身份,只是将她当作亲密无间的兄弟。 但看到他们围着玉燕献殷勤的样子,雪公子的心中仍然泛起一阵酸楚。 难怪老一辈人都说情之一字误人,现在看来,的确是害人不浅。 以雪公子的眼里,自然能看得出来玉燕进步匪浅,只是在刻意藏锋显拙,并不想通过考验罢了。 毕竟按照雪长老的说法,一旦她拿到了绿玉侍的玉牌,就需要离开后山。 届时,他们若想再见一面,恐怕将难上加难。 因此,雪公子虽然心中有所察觉,却也没有拆穿她,甚至还帮着遮掩,以免雪长老发现端倪。 昨夜他回去以后心绪不宁,满脑子都是玉燕抚摸着他名字时的温柔模样。 “我在梦中听到公子呼唤我,所以就回来了。” 雪公子满头是汗,差点走火入魔,却仍是忍不住,从怀里拿出那朵珠花,放在手中摩挲。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雪公子想起玉燕当初念这首诗时的模样,体内刚刚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内力又开始乱窜。 平复心绪之后,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了,便下定了决心,想要和玉燕说清楚,问她是否愿意留在雪宫。 如果她愿意,那自然皆大欢喜;如果她不愿,自己也好趁早死了这份心。 然而,就在他要开口之际,却被金繁莽撞地打断了。 雪公子叹了口气,或许是上天也觉得他操之过急。 毕竟玉燕现在年纪还小,怎么能让她现在就决定今后一生的大事? 左右现在还有时间,慢慢来吧。 见雪公子走了,金繁这才松了口气,转头对着玉燕叮嘱。 “你不要随便什么人跟你搭讪都傻乎乎的搭理好不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一点警惕性都没有呢?” 玉燕看着金繁一脸认真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但到底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副受教了的表情。 (有话说又写不下了,只能放在这里) 关于本文金繁的人设: 很多人不喜欢金繁,因为觉得他身为侍卫却看不清自己的身份,总是盲目站宫子羽而几次三番对远徵弟弟出手,是个脑子拎不清的人。 不过在原剧中宫子羽本来就跟玛丽苏小说的女主角一样,虽然单纯five傻白甜,但谁看到他都会莫名降智偏爱(除了角徵兄弟俩)。 抛开金繁盲目忠犬的设定不提,我个人觉得他是个配得感很高的人。 因为自己是最年轻的红玉侍,他虽然不能表现出来,但肯定是有自己的骄傲的。 因此在面对宫子羽的时候,比起效忠,我感觉他更多的是一种强者对于弱者的保护。 这种高配得感是出自于他对于自己实力的认可,但因为要隐藏实力,又无法表现出来,所以这又让他有了低存在感,无法从正面获得对自己的肯定,就需要通过别人的依赖和信任,来让他确认自己的价值。 所以大燕燕这里走的攻略路线就是提前用了宫子羽长大以后的人设,需要人保护的圣母心傻白甜,让年幼又自负的金繁产生了一种‘她需要我,离不开我’的满足感。 所以我给金繁加了一些背景设定丰富人设,或许在他心里,也并没有觉得其他宫门公子有什么了不起,除了出身比他好之外,并不比他尊贵什么。 这种矛盾不光是金繁个人日后对于前山其他少爷们的矛盾,也是侍卫所整体和前后山主从阶级的矛盾,是宫门一直以来的积弊之一,在后续会有关键剧情。 如果大家有不同看法,欢迎提出讨论。 云之羽(46) 金繁拿起扫把,一边和她扫着院子里的落叶,一边又忍不住开始絮叨。 “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为自己的前途考虑?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肯到前山去?” 玉燕不假思索。 “我知道,因为你想当红玉侍嘛。” 金繁叹了口气,放下扫把,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要当红玉侍何必非要留在这里?我大可以先去前山任职,然后随时去侍卫所考核,之所以留下,是因为……因为我不放心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金繁也就不再傲娇,索性袒露心迹,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与期盼。 “所有侍卫一旦到了十六岁就必须任职。你已经十五岁了,难道你想一辈子当个看大门的普通侍卫吗?你天资聪颖,不应该就此被埋没,然后庸碌一生。” 玉燕秀眉微蹙,声音里透出一丝无奈与苦涩。 “小繁,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想要我过得更好。可是,我觉得现在这样也不错啊,平安顺遂,没有太多波折。 而且,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有那个能力,去争取那些高高在上的位置。” 金繁听了这话,更是恨铁不成钢,眼中闪过一丝怒其不争的光。 “我就没见过你这样没出息的人!侍卫所里每个人都想要出人头地,谁像你这么胸无大志? 你并不是没有能力,而是没有给自己机会去尝试。 就像你给我吃的那个丹药,你知不知道能增长内力的丹药有多么珍贵?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如果你用它来提升自己武功,说不定现在已经不是绿玉侍了,哪里还用得着在这里扫院子!” 玉燕耸了耸肩。 “没办法啊,谁让当时你病的那么重,我自然要先把丹药用来给你救命。 更何况就算我吃了那颗药,宫门最多不过多了一个随处可见的绿玉侍而已,岂不是暴遣天物? 还不如用来成就你这个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黄玉侍,以后的红玉侍呢。” 金繁沉默半晌,目光深邃地望着玉燕,缓缓开口: “我很好奇,你为何对我这么好?我们相识的时间也不长,但你似乎从一开始,就对我关怀备至。” 玉燕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温柔。 “小繁,不瞒你说,其实我有一个弟弟,和你年纪相仿。所以,我总是会忍不住想要多关心你一些。” 金繁闻言,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醋意:“这么说来,你把我当成你弟弟的替身了?” 玉燕轻轻摇头,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 “不,他和你不同。他身体弱,又娇气,总是需要人照顾,他受了委屈,就会扑到我的怀里哭。 而你坚强、聪明,比他勇敢,也更有担当。你始终是你,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他的替身,因为你们本质上是不同的人。” 金繁听罢,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那样废物的弟弟,要来何用?今后,我便是你的弟弟,我来给你撑腰,保护你。无论是谁想要欺负你,都先问过我手中的剑!” 玉燕闻言,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小繁,你今后若成了侍卫,自然会有要保护的主人。那时,你如何还能像现在这样,时刻在我身边,保护我呢?” 金繁眼神坚定。 “身为侍卫,保护主人是职责所在,但在我心中,你才是我真正想要保护的人。 我保护的不是某个身份,而是你,这个活生生的人。无论是谁,都无法替代你在我心中的地位。” 玉燕听罢,眼眶微微泛红。她缓缓伸出手,轻轻覆盖在金繁的手背上。 “小繁,我何德何能,让你如此待我?若你愿意,以后我便把你当做我的亲弟弟,我们一起努力练功,共同成长。待到那时,我们便能互相保护,再也不怕任何人了。” 金繁闻言,心中一阵感动。他伸出小指,对玉燕说道: “当然好!我们拉钩为誓,你保护我,我保护你,无论发生何事,我们都不离不弃。” 两人相视一笑,伸出小指轻轻勾缠,许下了这份珍贵的誓言。 “谢谢你,小繁。”玉燕轻声说道。“有你在身边,我感到很安心。” 转眼间,冬日的脚步悄然而至,后山再次披上了一层洁白的雪纱。 自从玉燕去了后山之后,宫镇角索性直接带着宫尚角一起出去跑江湖,也省的玉燕平时回前山看望兰夫人和其他人的时候,再勾得他死灰复燃。 泠夫人现在和宫钧徵可谓是同病相怜,泠夫人身旁仅余幼子相依,宫钧徵则是鳏夫带娃,各有各的不易。 尤其现在宫远徵一点点长大了,单纯依赖下人照料已非长久之计。 尽管宫钧徵与儿子间的关系有所缓和,但在育儿之道上,他仍显得手足无措。 之前无需宫钧徵过多操心,宫远徵自己都知道跑去找玉燕,可谓是自我管理能力极强。 他这个父亲所要做的不过是在忙完了自己的事情以后哄着他玩一会儿,然后关心几句就行,可以说要多省心有多省心。 可自从玉燕走了以后,他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宫远徵虽然年纪小,但也到了记事的年纪了,而且他本就早慧,已能捕捉到只言片语。 那些下人把他当成无知孩童,以为他听不懂他们的话。 有时候甚至当着宫远徵的面就敢蛐蛐咕咕,不然宫远徵也不会学会‘小野种’这样的话。 不过宫远徵既然能够听到他们当面蛐蛐宫子羽的话,那自然也能够听到他们在背后蛐蛐自己的话。 而且宫远徵心里也知道,自己之前因为之前差点中了炭毒,就是因为那些下人照顾自己不力,更别提他们还曾经冤枉过自己给宫子羽下毒了。 因此宫远徵对于那些下人充满了戒备与排斥,总觉得他们的笑容背后藏着不可告人的意图。 云之羽(47) 可宫远徵环顾一周,发现身边这些人,似乎都无法成为他的依靠。 爹爹虽然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在乎自己,平日里却总是扎在药房,对自己不管不顾。 每当他试图寻找父亲的陪伴时,迎接他的总是那冷冰冰的药柜和刺鼻的药味。 泠夫人和宫朗角虽然对自己不错,但宫朗角整天上蹿下跳的,还总是说玉燕以后会嫁给宫尚角,成为他的嫂子。 这话像一根刺,每次听到都让宫远徵心中堵得慌,也不想跟他玩。 宫紫商身上总带着一股火药和木炭的气味,宫远徵鼻子灵敏,对这种味道极为反感。 因此,每次见到宫紫商,他都是皱着眉头躲开。久而久之,宫紫商也不愿再搭理他。 至于宫唤羽,要不是有人偶尔提起,宫远徵几乎忘了宫门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 至于宫子羽……有他还不如没他呢。 现在想来,还是只有姐姐最好。 她身上总是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既不浓烈又清新,还带着一丝草药的气味,那是宫远徵最喜欢的味道。 而且她和自己说话的时候,永远都会蹲下身子来和他平视,看着他的眼睛,语气也是轻轻柔柔的。 宫远徵个头小,站在人群中总是看不到大人的脸,看到的最多的是他们的腿。 人多的时候,他就会感到不安和孤独。 但玉燕总是会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双手牢牢托举着他,面对面和他说话。 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宫远徵才会感觉到自己不是被当作一个小孩子糊弄,而是被当作一个和她一样平等的人来尊重对待。 可这样好的日子,这样好的姐姐,到底还是被带走了。 宫镇角与兰夫人之间那场不为人知的龃龉,就连宫钧徵都不知道,宫远徵本来应该无从得知才对。 但架不住角宫有宫朗角这个大漏勺,都不用宫远徵问,他自己就吐露了个一干二净。 曾经有只大胖橘说过一句名言:她只有六岁,她能撒谎吗? 而今七八岁讨狗嫌的宫朗角自然是不会撒谎的,但他会胡说八道。 小孩子是思维本来就异于常人,会把自己看到、听到的事情夸张到一个离谱的程度。 而对于自己无法理解的部分,更会以那奇特而富有想象力的脑回路自行填补空白。 所以宫远徵听到的版本就是,因为宫镇角不想让玉燕和宫尚角在一起,所以把她押在后山关起来了。 要救出玉燕,就需要炼制一把能开山裂石的神斧,方能劈开后山壁垒,让她重获自由。 这么离谱的话宫子羽都不会信,但架不住宫远徵信了。 他一边在心里对始作俑者宫尚角骂骂咧咧,一边又与宫朗角携手,试图打造出那传说中的“开山神斧”。 要制造武器,宫朗角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去商宫找宫紫商帮忙。 宫紫商听了他们的叙述后,笑得几乎背过气去。 她坏心眼地骗他们说,玉燕并非被压在山下,而是被关在了雷峰塔内,而唯一能打开塔门的钥匙便在她手中。 如果他们两个想要把玉燕救出来的话,就必须好好讨自己开心。 说不定她心情好了,还能放他们过去见玉燕一面,不然她就永远不让他们见到玉燕。 宫朗角对此嗤之以鼻,这话说的比他还离谱呢,真把他当小孩骗啊。 然而,宫远徵却再次信了。他跟在宫紫商身边,老老实实叫姐姐,被她揉圆搓扁也忍了下来。 直到三个月后的一个偶然机会,玉燕抽空回来看望兰夫人时,宫紫商的谎言才不攻自破。 气急败坏的宫远徵在茶中下下了三合一复合毒,导致宫紫商的脸肿了整整两个月之久。从此之后两人彻底结下了梁子。 只是玉燕的时间也不多,偶尔两三个月回来一趟,也待不了几天。 加上还有宫朗角和宫子羽在,宫远徵在争宠方面根本占不到任何优势。 宫远徵有时候真的恨不得把那两个家伙毒死算了,但一想到他们出了事情,玉燕只会更关心他们,也只能悻悻作罢。 但宫远徵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对啊,如果他给别人下毒,玉燕会更关心别人,那如果是他生病了,或者被人欺负了呢? 因此每次玉燕回来的时候,宫远徵都会“恰到好处”地病倒,简直比大姨妈还准时。 泠夫人可怜宫远徵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因此总是尽力维护,不让宫朗角与宫远徵争夺玉燕的注意,如此就只剩下了一个对手。 于是宫子羽的受难日来临了。 也不知道宫远徵是不是真的天赋异禀,对于茶艺这门易学难精的本领,他竟然无师自通。 在玉燕面前,他化身为乖巧的弟弟,一口一个“子羽哥哥”,看起来要多乖有多乖。 然而甜腻的称呼背后,隐藏着的是他阴晴不定的内心,背地里总是冲着宫子羽阴恻恻地冲笑,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嫌恶。 有时他甚至会故意挑衅宫子羽,掐准时间节点,当玉燕踏入视线之时,就故意往他身上凑。 宫子羽的手还没碰到他,他就自己往地上倒,而后掏出沾了催泪散的手帕开始假哭。 等玉燕过来抱他,又会装模作样的说: “姐姐,你不要怪子羽哥哥,我相信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讨厌我,不想我接近姐姐而已。可他有自己的娘亲疼爱他,不像我,我只有姐姐你了……” 宫子羽百口莫辩,只能无语问苍天,这世上究竟还有公允之道吗! 因此相比起前山,玉燕反而待在后山更为清净一些。 毕竟相比起那几个小少爷,金繁可是真的会反过来照顾她的,别提多省心了。 在金繁的‘督促’下,玉燕也不好再继续摆烂,便装作一副发奋图强的样子,在金繁的指点下好好开始练武了。 毕竟她马上就十六岁了,到时候即便她再装傻白甜,雪长老也是不会让她继续留下来,还不如好好给兰夫人争口气。 转眼间就又到了新年,想到去年发生的那些糟心事,玉燕索性给兰夫人去了封信,说自己会专心准备考核,就不回去陪他们一起过年了。 云之羽(48) 兰夫人倒是无所谓,甚至隐隐有些高兴。 毕竟过年了,宫镇角和宫尚角也回来了。 玉燕在这个时候选择留在后山,明摆着是要故意躲着那父子俩。 如此也说明,她的确是不想再和宫尚角再有什么牵扯了。 真是上天保佑,杨家又有希望了! 兰夫人喜上眉梢,平时总是胃口不佳的她,开心的连饭都多吃了半碗,倒是苦了没事就在羽宫附近晃悠的宫尚角。 他随着父亲外出大半年,经历了不少事,还被无锋又暗中袭击过两回,虽然没有得逞,但也算是颇为惊险。 这段经历,让他对父亲的不易有了切身的体会,也让他意识到自己肩上责任的沉重。 只是每当夜幕降临,万籁俱寂之时,他总会下意识地攥紧那条抹额。 仿佛只有这样,方能寻得一丝心灵的慰藉,安然入梦。 他如今也想开了,事情会闹到这一步,纯属是因为他自己太心急了。 既然现在的他无论如何也违背不了父亲的命令,那么还不如努力积攒自己的实力。 直到他能彻底挺直腰杆,不畏惧任何人的目光和言论,保护自己所爱的人的时候,他们的未来才算是真正有了着落。 因此宫尚角并未有过多的行动,只是心中对玉燕的思念如同野草般疯长。 想着哪怕只能远远看上一眼,稍解相思之苦,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没想到就连这么个小小的愿望也不能得到满足。 宫尚角垂头丧气的往回走,却看到了站在石头上,气鼓鼓地看着他的宫远徵。 “远徵弟弟,你站那么高干什么?快下来。” 宫远徵却不肯接受他的好意,反而叉着腰,鼓着小脸看着他。 “宫尚角,我要跟你宣战!” 宫尚角:“啊?” “你不要再假装了,我已经知道事情真相了,就是因为你,姐姐才不能一直陪在我身边的。” 宫远徵小脸上写满了倔强,他努力挺起的胸膛,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威猛不凡。 “我才不会让姐姐嫁给你这种人,爹爹已经答应我,让我和姐姐成亲了,你等着瞧吧,我定会快快长大,成为能够守护姐姐的那个人!” 宫尚角哭笑不得,他甚至能够想象到宫钧徵听到儿子这番童言无忌时,那忍俊不禁的模样。 但他也知道宫远徵的性格,唯恐自己的一丝笑意会让他误解为嘲笑,于是努力压抑着嘴角的弧度,然后把人抱了下来。 毕竟这顽皮的小家伙一旦被逼急了,可是真的会用小飞镖来射自己的。 他又不能像对待朗弟弟一样打他屁股,除了哄着还能怎么办。 “好,我知道了,等你们成亲那天,哥哥给你们做证婚人,好不好?” 宫远徵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还是从宫尚角怀里挣脱,只允许他拉着自己的手。 毕竟在他心里,只有爹爹和姐姐才能抱着他,其他人都不可以。 宫尚角牵着宫远徵的手,目光温柔地落在那张稚嫩的脸庞上,另一只手不自觉地蠢蠢欲动。 宫朗角在他这个时候可是很可爱的呐,结果现在……真是看一眼都嫌烦。 虽然宫远徵在下人的口中是个性情怪异又脾气很差的小孩,但那张可爱至极的面容,着实让人难以抗拒。 宫尚角几经克制,终在确认四下无人之际,忍不住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 果不其然差点被咬了一口。 真是个牙尖嘴利的小东西,平时在玉燕怀里乖得跟只小猫一样,结果离开她就成了小老虎了。 提及玉燕,宫尚角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楚,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直叹气。 听朗弟弟说,当时玉燕就是坐在这里哭着要投水自尽,如果不是他及时把人救下,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宫尚角向来知道朗弟弟的话不能全信,但现实中的情境恐怕也与他说的相差无几,玉燕当时定是伤心欲绝。 与他分离的这段日子里,玉燕是如何熬过来的呢? 她有像自己一样彻夜难眠,牵肠挂肚的想她吗? 一定是有的,即便分隔两地,他也能深切感受到玉燕对他的深深思念。 宫尚角光是想想眼睛就红了,坐在一旁伤心地说不出话。 宫远徵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但被他的情绪感染,也跟着在一旁唉声叹气。 宫朗角偷溜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连忙走了过去问他们怎么了。 宫远徵蹲在石头上托着小脸。 “我好想姐姐。” 宫尚角没有说话,但也算是默认了。 宫朗角却不以为意。 “嗨,多大点事啊,正好我也想她了,我们去后山见她不就行了。” 宫尚角当即反对。 “你在开什么玩笑,后山重地,岂能随意进入?而且宫门有门规,前山未成年者,不能踏入后山。” 宫朗角却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满。 “哥,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做事还畏首畏尾的,一点都不男人。那你就继续在这里坐着哭吧,我和远徵弟弟自己去。” 宫朗角说着,拉着宫远徵的手就跑掉了,宫尚角也只得追了上去。 不过宫朗角虽然看起来莽,却不是那种没有脑子的熊孩子。 他也知道他们两个小孩肯定去不了后山,便带着宫远徵回了角宫,让泠夫人给他们想个办法。 泠夫人很快便想出了主意,看到宫尚角在一旁想听又不敢过来的样子,心里像是堵了一口气一样。 嘴上说着多爱,却连见人家一面的勇气都没有,活该继续打光棍。 泠夫人故意不给宫尚角听,只在宫朗角和宫远徵耳边说了几句,而后便让他们走了。 宫尚角有心让母亲帮帮自己,可又怕因为这事再让父母闹矛盾,到底还是忍了下来,只跟在两个弟弟身后,和他们一起回了徵宫。 泠夫人给他们出的主意也很简单,就是让他们回去找宫钧徵,让他以给孩子们提前物色小侍卫的理由,带他们去侍卫所看一圈,自然也就能看到玉燕了。 毕竟玉燕女扮男装去侍卫所的事情几乎没几个人知道,如此面子上也过得去。 至于里子,宫镇角向来最疼爱这个弟弟,说话比自己这个老婆还有用,只要宫钧徵开口,叫上一句哥,他也就没什么办法了。 云之羽(49) 听到两个孩子的请求,宫钧徵自然没有拒绝。 正好新的丹药炼好了,他也可以顺路过去交给玉燕。 而宫尚角听到他们的对话,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平时跑江湖那股机敏劲儿一下就上来了,他果断拦住了宫钧徵。 “小叔,眼下正值年关,徵宫离不开你,不如由我来送两位弟弟过去吧。” 宫钧徵一看就知道他小子打的什么主意,不过他也愿意成全这对小情人,便自己去跟雪长老打了招呼。 雪长老不疑有他,毕竟贴身侍卫和一般的侍卫不一样,可是要一直陪在主人身边的,比起武艺更重要的是忠诚,提前来观察一番也无可厚非。 至于门规什么的,两个小孩子罢了,也算不得什么。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待到年初考校之时,宫钧徵可以带着两个孩子来后山侍卫所旁观,如果真的看中了哪个,当场带走也可以。 宫尚角听到这个消息以后,自然是喜不自胜。 只是为了不表现的太明显,被宫镇角发现坏了事情,还是整天要板着一张面瘫脸,装的十分辛苦。 连带着宫远徵也要跟着一起装,真真是苦不堪言。 宫紫商牵着宫子羽路过,看到他们两个忍不住吐槽: “大的死鱼脸,小的死鱼眼,过年了还一副被人欠了八百两银子的样子,也不知道大燕燕看上他什么。” 如果说宫紫商以前对于宫尚角而言单纯就是无感,那现在可以说完全是路转黑了。 毕竟在宫紫商视角,宫尚角就是一个背叛了感情的大渣男。 她那么一个如花似玉善解人意的好闺蜜,结果却被那父子俩那么戏弄,还被孤零零的丢到后山有家不能回,连带着自己都见不到她了,她怎么能不气? 宫紫商以前在宫门里也没一个能说话的人,本来已经习惯孤独了。 直到遇到玉燕以后,她总算才有了一个能够分享心事的好朋友。 玉燕是个极好的倾听者,从来不会对她的想法评头论足,反倒是一直鼓励她要更大胆一些,上进一些,要勇于打破世俗,争取自己的利益。 这些话,可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但每次听完玉燕这么说,她的心里都热乎乎的,好像被人点燃了一样。 宫紫商对外总是一副夸张的自恋姿态示人,实际上恰恰是为了掩饰内心深处那份难以言喻的自卑。 她在宫门里是不受重视的女儿,父亲更是一个极为重男轻女的人。 而且她不漂亮,不端庄,也不够知书达理,总之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跟世人眼里的完美女子完全不搭边。 宫紫商不是没有试着装一下,起码哄哄父母开始也好。 可她最多装了三天,就实在撑不住了。 反正无论怎么样都达不到别人的期望,还不如痛快做自己。 所以玉燕对她而言,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一样的存在,是曾经的她最想成为的那种人。 宫紫商在她刚刚来到宫门的时候就知道她了,听说来了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妹妹,便怀着几分好奇与欣喜,兴冲冲地前往羽宫,想要一探究竟。 可当她真正见到玉燕的那一刻,却被其美貌深深震撼,愣在原地。 玉燕当时正坐在树下抚琴,倩影宛若出水芙蓉,优雅而迷人。 轻柔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她如玉般的肌肤上,美好的如同一幅画卷。 宫紫商望着这一幕,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自惭形秽之感。 如果自己也像她一样娴静美好,是不是父母也会更喜欢自己一些? 带着这份复杂的情绪,宫紫商闷闷不乐地返回了自己的居所。 直至那场家宴之上,兰夫人主动提议让她与玉燕相识,宫紫商这才鼓起勇气,带着一丝忐忑与期待,迈出了那一步。 她心中暗自思量,那些臭小子那么闹腾她都不嫌弃,应该也不会讨厌自己的吧。 结果出乎宫紫商的预料,她和玉燕意外的合得来。 玉燕看起来是个温顺的乖乖女,其实脑子里的想法比谁都大胆。 她曾私下告诉宫紫商,自己在他人面前总是装作一副娴静的模样,只有和她宫紫商在一起的时候,才能真的做回本来的自己。 这种感觉就如同在海滩上偶然拾得一枚流光溢彩的贝壳,本来就十分惊喜了。 结果打开一看,里面藏着一颗璀璨无比的明珠。 在宫紫商看来,自己的闺蜜容貌出众,性情爽朗,人品高尚,智慧过人,几乎无可挑剔,简直样样都好。 可人无完人,或许老天也嫉妒她的完美,才让她长了那么一个无可救药的恋爱脑。 宫紫商还记得宫镇角上门之后,玉燕抱着她哭的有多惨,听得她心都跟着疼了,不禁在心里暗骂了宫尚角一百遍。 不就是个没担当的臭男人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为了他这么掏心掏肺的吗?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三条腿的男人不到处都是吗,怎么就非他宫尚角不可呢? 可玉燕偏偏就是那么死心眼,无论宫紫商如何劝解,始终不肯放下这段感情,还说自己今生今世非宫尚角不可。 宫紫商还是第一次这么遗憾自己不是男儿身,如果她是的话,早就把玉燕娶回家了,还轮得到宫尚角什么事。 因此现在看到宫尚角,宫紫商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而看到宫远徵时,更是气愤填膺。 “小叛徒,平日里一口一个姐姐叫着亲热,结果现在就跟伤害他姐姐最深的人混在一起了。子羽,我们可要跟他们那些人划清界限。” 宫子羽认真地点了点头,自从玉燕走了以后,宫紫商受她所托,就经常替她来陪伴自己。 虽然宫紫商的细腻与温柔不及玉燕万一,但她愿意带着自己玩,就已经比宫朗角和宫远徵强太多了。 现在他们可是彻底划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角宫徵宫以宫尚角为首,带着宫朗角和宫远徵两个弟弟; 而宫紫商与宫子羽则坚定地站在一起,自然是无条件支持羽宫的大哥——宫唤羽。 云之羽(50) 除了宫唤羽和宫尚角两个在面子上还算过得去以外,其他人基本上已经是无视了对方的存在。 因此这次宫尚角带着两个弟弟行动,也完全没有打算告诉宫子羽这个正牌表弟,反而让两个弟弟一定要守口如瓶,不然就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宫尚角忍着心中的急切与期盼,几乎是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终于在无数次的憧憬中,迎来了新年的钟声。 即便是在这合家团聚的时刻,后山依旧显得颇为冷清。然而,金繁的心中却充满了喜悦。 因为他今年终于不是一个人过年守岁了。 饱餐一顿后,两人无所事事,便开始下象棋打发时间。 两个人棋艺都不怎么样,悔棋是常有的事情。 金繁下棋的路数总是十分急躁,最喜欢用车和炮猛烈进攻。 玉燕则是慢吞吞的在拱卒子,偶尔金繁打到家门口了,才用士来抵挡。 结果等金繁的炮和车都被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回头才发现玉燕的小卒子已经不知不觉的过了河。 塞象眼的塞象眼,别马脚的别马脚,最后只能无奈宣布和局。 金繁有些不服气。 “像你这样下棋有什么意思,最后又赢不了,还不如痛痛快快的,把对方杀个七零八落。” 玉燕把玩着手里的棋子。 “谁说下棋就一定要把对方杀的落花流水?两败俱伤又有什么意思,有时候和局,或许才是真正的赢。” 金繁对于她这种没出息的说法嗤之以鼻。 “就你这温吞吞的性格,注定成不了驰骋疆场,运筹帷幄的大将军。你应该去当大夫,而不是当侍卫。” 玉燕嫣然一笑。 “那我们小繁是想要做老将了?” 金繁哼了一声。 “我对那也没兴趣,我能做一个老将身旁护卫周全的士也就差不多了。 不过嘛……就算你不是将军,我也愿意做你的卫士,然后保护你。” 金繁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脸红,像是为了要掩饰尴尬,站起来走了几圈。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跟我继续练刀法吧。过了年就要开始考核了,我可不想再看到你通不过。” 玉燕一副纠结不已的样子,仿佛有千言万语却难以启齿,到底还是忍不住说了实话。 “其实我……我是故意通不过考核的。” 金繁闻言,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为什么?你明明可以留在这里直到十六岁的,为什么要故意通不过考核?” 玉燕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小繁,我也不想再瞒你了。其实,我并非真正的侍卫。我是前山羽宫兰夫人的亲戚,被送到这里只是历练。 一旦我获得绿玉侍的资格,就必须回到前山。我……我其实很舍不得离开这里,更舍不得你。” 金繁的心中五味杂陈,既有震惊,也有失落。 他从未想过,平日里与他朝夕相处的玉燕,竟然有着如此不凡的身份。 那平日里一起度过的时光,那些欢声笑语,那些共同经历的磨难与挑战,都显得那么珍贵而短暂。 但他更在意的是,即将面临的分别。想到这里,他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楚。 “你……你要走吗?” 玉燕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是的,小繁。我必须回去。但无论我身在何处,你都是我心中最重要的弟弟。” 金繁的声音微微颤抖,他努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但眼中的不舍却难以掩饰。 “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记住你。只是……只是以后的日子,没有你在身边,我会很想你的。” 玉燕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她轻轻抚摸着金繁的头,温柔地说道: “小繁,虽然我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但我的心一直和你在一起,你这么厉害,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来到前山找的,我会一直在那里等你。” 金繁闻言,眼睛顿时一亮。 “对啊,你是羽宫的人,我可以到前山去找你啊!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等太久,我会很快到你身边去,永远保护你的!” 他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希望与美好。 有了目标之后,似乎接下来的分离也不觉得难熬了。 考校的时间很快就到了,金繁被提前带走去接受红玉侍的考核,短时间内应该回不来,二人就此道别,约好今后在前山再相见。 金繁倒是对玉燕不怎么担心,毕竟玉燕现在的武功他心里很有数,只要不出什么意外,通过绿玉侍的考核简直轻而易举。 可偏偏就出了意外。 泠夫人当初想到让宫尚角进入后山的主意,就是一个掉包计。 宫镇角之前把玉燕打发到后山侍卫所的时候,就跟雪长老打过招呼,如果宫尚角要过去,雪长老一定不会同意。 所以宫钧徵当初的说法就是,自己要带着两个孩子去后山,雪长老才没有拒绝。 直到宫尚角一手一个牵着宫朗角和宫远徵来到雪长老面前,说宫钧徵走不开要自己代劳时,雪长老才明白自己被彻底摆了一道。 前山的这些年轻人真是不讲武德,偷袭他这么一个单纯老实的老年人,来骗,来偷袭。 可眼下这种情况,雪长老除了黑着脸说一句‘耗子尾汁’之外,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 雪长老闷闷不乐的将他们带了过去,结果发现玉燕的比试已经结束,她人都不在台上了。 宫尚角他们扑了个空,嘻嘻。 然后他就听凌霜说玉燕顺利通过了考验,结果因为太高兴下台的时候崴了脚,雪公子直接飞到台上,一个公主抱把人带走了。 雪长老嘻嘻不起来了,没好气地看着凌霜。 “那你不跟着他们回去,留在这里干嘛?” “我留下给你报信啊。” 凌霜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目光看向了雪长老身后的宫尚角等人。 “他们又是谁?前山又要往侍卫所塞人了?雪宫现在的大门真是比城门都好进了。” 雪长老懒得理会凌霜,回头刚想跟宫尚角解释,好把他劝回去。 云之羽(51) 雪长老正想以此为借口打发他们回去,没想到宫尚角预判了他的预判,悄悄拍了拍宫朗角的肩膀。 宫朗角立刻会意,以百米冲刺的劲儿撒丫子转身就跑。 “哎呀,这孩子真是不懂事,怎么能到处乱跑呢,雪长老你不用理会我们,我这就把他抓回来,不劳烦你们费心。” 宫尚角说着,一把抄起宫远徵,运起轻功一溜烟儿的就追了上去。 雪长老被他们这番骚操作气的血气翻涌,最后也只能痛心疾首地喊一句: “造孽啊!” 而此时造孽的玉燕正被雪公子按在椅子上。 “那个……雪公子,我其实没什么事情的。” “虽然只是崴到了脚,但小伤也有可能变成大伤,如果不好好处理,很有可能留下后遗症。” 雪公子说着便毫不客气地脱去了玉燕的鞋袜,找了块毛巾给她冰敷。 “可是我并没有崴到脚啊,是凌霜那臭小子在我下台的时候拿石子丢我,害我滑了一下……” “不,你有崴到。” 雪公子抬起眼眸,定定地望着她。 “而且不要叫我雪公子,叫我无尘。” 玉燕看着他的表情,忽然明白了过来。 “好啊,你们两个串通好了故意算计我是吧。” 可雪公子却没有一点要放开她的意思,更没有像从前一样掩饰或躲避什么。 曾经如冰湖一样的双眼此时跟被暖阳融化了一般,化作春水潺潺。 “算计是真的,但不是算计你,若非如此,我根本没有能够和你单独相处的机会。” 玉燕被他直白的话语说的一愣,眉头微蹙,显得有些为难。 “这样似乎不太合适吧,如果被雪长老知道了……” 雪公子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眼神坚定。 “知道了又如何?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不想做的事情,没人能强迫我;我想做的事情,同样没人能阻止我。” 玉燕摇头轻叹,带着一丝无奈: “真是有本事的人底气硬。可你之前不是还说要遵循规矩,不能以武犯禁,任性妄为吗?” 雪公子闻言,眼神闪过一丝复杂。他沉默片刻,终是缓缓开口: “我确实是那样说过,但那时我还未真正了解自己的心。我前些日子,去过前山了。” “去前山做什么?”玉燕好奇地问道。 “去看宫尚角。” 玉燕惊讶地瞪大眼睛: “你……你去看宫尚角?你看他做什么?” 雪公子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丝酸味。 “因为长老说你喜欢宫尚角,我心中好奇,便想亲眼看看,究竟是怎样的人,能让你如此在意。” “那你这次过去,看出了什么?”玉燕忍不住追问。 雪公子叹了口气,目光深邃: “宫尚角,他……很年轻,也很英俊,看得出是个刻苦的人。 但他的眉宇间,没有一丝少年应有的意气风发,反而阴云密布,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一个这样的人。” 玉燕闻言,眼神黯淡下来,无奈地说道: “以前他不是这样的,他虽然看起来冷静自持,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但其实外冷内热,是我见过最温暖的少年。 他现在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他变成这样。” 雪公子问道:“你不是救过他吗,怎么成了害了他?” 玉燕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是啊,因为这件事之后,他就对我格外关注,泠夫人与我意气相投,便想撮合我们两个,但他的父亲却十分反对。” “为什么?”雪公子不解。“宫镇角为何不喜欢你?” “大概是怕我带坏他的儿子吧。”玉燕轻声道。“就像雪长老也会害怕我会带坏你一样。” “可是,我真的没有勾引宫尚角。” 玉燕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那些流言蜚语,都是无稽之谈。我不过是出于好意救了他一命,结果却被人上门羞辱了一番,还连累了姑姑一起受辱。没想到如今竟然连雪长老都误会了……” “无论是不是误会。” 雪公子打断她,轻轻握住她的手。 “我不在意别人怎么说,我想知道你的想法。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宫尚角,对你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你对他,就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心动吗?” 玉燕微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眼眶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真的没有,我只是把他当成哥哥而已。我现在才多大,再加上父母刚刚离世,心中满是哀思,哪里还有心思去想其他。” 雪公子轻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那你为他奋不顾身,为了救他,差点连自己的命都搭进去,如此深情厚谊,又该如何解释?” 玉燕连忙说道: “我们当初不过刚刚相识,何来什么奋不顾身?当时情况危急,我岂能坐视不理?那不过是情急之下的举动罢了。 而且,我相信每个人都有向善的本能,换作是别人遇到危险,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帮助的。” 雪公子听后,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仿佛一块巨石从心间移开,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轻轻抬起手,用指腹温柔地擦去玉燕脸颊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得仿佛怕弄疼了对方。 “我知道了,你放心,今后无论别人怎么看,怎么说,我只相信你。 宫尚角护不住你,但我护得住,你就安心待在雪宫吧,这里有我,只要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给你委屈受。” 玉燕听了这话,心里忽然咯噔一声。 “公子,玉燕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怎么能留在雪宫呢,这根本不合规矩。” 雪公子握住她的双手,深情款款地说道: “放心,规矩是人定的,也能因人而改变,我会和雪长老说明情况。 我才不会像宫尚角一样,因为父亲的几句话便放弃与心爱之人相守的机会,不论他同不同意,我都会将你留在我身边。 我现在只想问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只要你点头,其余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云之羽(52) 不是,说好的雪宫公子性格淡漠,冷心冷情呢? 玉燕试图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然而雪公子握着她的力道却十分紧,根本不容她挣脱。 一双大眼睛带着几分温润,却又蕴藏了炽热,深邃而温柔,满是不加掩饰的爱意。 目光中流露出的那份柔情与坚定,更是使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黯然失色。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但满眼都写上了三个字:答应我。 就在玉燕骑虎难下的时刻,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吵嚷声。 “哎呦,你这个小混蛋,居然用有毒的暗器丢我!” “有人闯进来了!” 玉燕如释重负,连忙起身朝外走去。 而屋外的宫尚角也没想到宫远徵会忽然出手,无奈之下只得先帮凌霜解毒。 然而宫远徵已经趁着凌霜被缠住的机会,直接闯进了雪宫。 “你们把我姐姐藏到哪里去了?再不把人交出来,我一把火烧了你们这破地方!” 宫朗角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听到这话当即兴奋的拿出了打火石。 “好呀,我们从哪里开始点?”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宫尚角忍住暴打熊孩子的冲动,刚想上前把他们两个拎回来,却见玉燕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将近一年未见,玉燕的身形又拔高了几分,虽身着男装,却难以掩盖其清丽脱俗的容颜。 那双明澈如水的眼眸透出几分冰雪般的清澈与坚韧,洁白肌肤如玉般剔透,与男装相辅相成,更显得独特而迷人。 然而,在这刚毅的外表下,却透露出一抹少女特有的温柔与细腻,如同寒月下悄然绽放的白梅,清丽脱俗。 宫尚角几乎看得痴了,目光紧紧锁定在她的身上。 思念如潮水般涌动,却又无从表达。他的深情全都融化在了眼眸中,流露出无尽的眷恋与渴望。 雪公子看到宫尚角的眼神,不自觉地轻哼一声,身形一闪,便挡在了玉燕身前,将她遮得严严实实。 他冷冷地问道:“按照门规,前山未成年者不得踏足后山,你们是什么人?谁允许你们来到这里的?” 雪宫门口只有一条石子铺成的小路作为连接,雪公子挡在前面,算是彻底堵住了宫尚角的去路。 然而宫远徵却不管那些,直接从一旁的水上踩了过去,还挑衅地看了雪公子一眼。 你居然以为这个就能挡住我,简直可笑。 宫远徵绕过雪公子,三步并作两步,直接投入了玉燕怀中。 “姐姐,我好想你!” 可恶,晚了一步啊!宫朗角见状也不再管哥哥,忙跟在宫远徵身后也来到了玉燕面前。 不过玉燕的怀抱已经被宫远徵占住了,他就只有搂着玉燕的腰撒娇的份儿了。 宫尚角见状也想上前,然而雪公子可以让那两个小孩子过去,却不肯让宫尚角过去。 他们站立的姿势笔挺,脸上的表情冷峻而坚定,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宫尚角虽然年轻,但也是个男人,感觉到了雪公子对自己莫名的敌意,大概也感觉到是怎么回事了。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两人皆是不甘示弱,僵持不下,谁也不愿意先低下头。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雪长老匆匆赶来,让宫尚角带着弟弟先回去。 宫尚角虽心有不甘,却也深知雪长老在族中的地位与威望,只能无奈应允。 奈何宫远徵抱着玉燕,无论如何都不肯松手。 要么玉燕跟他回去,要么自己留在这里,总之谁都不能把他们分开。 看着胡闹的宫远徵,宫尚角比起头疼,更多的倒是有些羡慕。 如果自己也能像他一样,什么都不管不顾,只牢牢抱着自己心爱之人,那该多好? 玉燕见状,只能暂时留下宫远徵,打算待他睡着后再把他送回前山。 只是宫远徵哪怕睡着了也十分不安,小手依旧紧紧抓着玉燕的一缕秀发。 无奈之下,玉燕只得割断了那一截头发,然后让雪长老把他送回前山。 雪长老回来之后,步履沉重,直奔雪公子居所,询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面对长辈的质问,雪公子声音低沉而坚定。 “我心已属,无法自拔。藏雪心经于我,已成枷锁,难以再进。” 雪长老如遭雷劈,痛心疾首地说道: “《藏雪心经》乃是雪宫镇宫之宝,历代宫主皆以此心经修身养性,方能达到武学巅峰。 多少人期盼能够将其修炼到极致,可却因为种种原因无法达成,而今你是最有希望练成的人,如今却想要半途而废。 你可明白你放弃的不仅是这门心法,更是我们雪宫一直以来的辉煌与梦想!” 雪公子轻轻摇头,目光坚定: “长老,我自然知道其重要性。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感情之事,并非理智所能控制。 若真能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恐怕这世间再无雪无尘,留下的不过是一具空有皮囊的行尸走肉。 而且,武学之道,重在融会贯通,领悟真谛,而非拘泥于一法一术。 就算没有藏雪心经,我亦能凭自己的理解,将雪宫武学发扬光大。” 雪公子微微一顿,语气中透出一丝无奈。 “况且,我道心已破,我心障已生,藏雪心经于我,再难入心。强求无益,唯有顺应天命,另寻出路。” 雪长老的脸色铁青,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颤抖的手指如同枯枝般指向雪公子,声音中透着难以掩饰的愤怒与深深的失望。 “你怎可如此轻言放弃?为了区区一个女子,你就要放弃我们雪宫世代传承的使命吗?” 雪公子淡然一笑,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长老,我并非不知轻重。但玉燕曾对我说过,既然你们前辈都没有做成的事情,为何一定要我完成? 是鹰,总要翱翔于天际;是雪,总要归于大地。虽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但这并非我被道德绑架的理由。 反正练不成藏雪心经的人那么多,也不差我这一个。 我才不想像宫尚角那样,被责任和亲情裹挟,连感情都不由自主,最终迷失了自我。” 云之羽(53) 雪长老闻言,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你简直不可理喻!你可知她早已心有所属?宫尚角都已经到后山来找她了,你为何还要如此执着? 难道你不知道,感情不是努力就会有结果吗?为何还要让自己陷入这无尽的苦海?” 雪公子轻轻摇了摇头,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坚定如磐石,未曾有丝毫动摇。 “长老,感情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玉燕曾亲口对我说,她只是把宫尚角当作亲哥哥看待,并无其他。至于宫尚角的感情,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与玉燕无关。” 雪长老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你……你竟如此轻易相信她的话?你怎能仅凭她的一面之词,就放弃我们雪宫多年的期望与培养?” 然而雪公子的眼神依旧清澈而坚定,仿佛已经看破了红尘的种种束缚。 “她亲口对我说的,难道还会有假?倒是长老你,不该听信外界的流言蜚语,便对她产生误会。 即便她心中有所属,我也无悔我的选择。因为在我心中,真正的爱情不是占有,而是成全。 我只愿她幸福,即便这份幸福与我无关。”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仿佛是在向长老诉说着自己的决心。 “我并非要违背雪宫规矩,只是希望能在不违反原则的前提下,保留一份真挚的感情。 玉燕年纪尚幼,且正处在孝期,我不会逼迫她做出任何选择。 但我也不会放弃自己所爱之人。我已经失去了自由,至少让我保留这份感情吧。” 说到这里,雪公子的语气中多了一丝温柔与哀愁。他望着远方,仿佛在回忆与玉燕共度的时光。 “雪宫太冷,我也需要有一个人来暖我。若连感情都要舍弃,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我能够感受到她的孤独,我只希望,能陪伴在她身边,给予她一个依靠。” 雪长老听完以后,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过了许久,他才痛心疾首,仰天长啸。 “造孽啊!” 看到崩溃到老泪纵横的雪长老,雪公子倒是又恢复了从前那副看淡一切的模样,甚至还掏出一张手帕递给他。 然而当雪长老接过手帕,欲拭去眼角泪痕之时,却惊讶地发现其上绣着一朵雪花与一只翩跹的燕子。 “拿错了,这是燕燕送我的,你用这个吧。” 雪公子未做丝毫犹豫,迅速将那条手帕收回,转而换了一条新的递给雪长老。 这番举动,无疑是在雪长老本就敏感的心上又添了一把火。 终于,雪长老忍无可忍,一把拽起雪公子,回到了雪宫祠堂,将他按在先辈牌位之前跪下。 “有些事情,我本当深埋心底,不应让你们这些小辈知晓,但眼下这种情况……我也不得不说了。” 雪长老从身旁香炉中取出一炷香,轻轻置于炉内,烟雾缭绕中,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沧桑: “想必你也知道,在后山之中,其实不止雪月花三宫存在。” 雪公子点了点头。 “当年,风宫宫主练成绝世神功,独步武林,却野心勃勃,意图颠覆宫门权威,觊觎那至高无上的执刃之位。 最终,在一场由前后山联手发起的镇压中,风宫宫主陨落,其余后人四散逃离,至今下落不明。” 雪长老叹了口气。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接下来我要讲述的,乃是雪宫历代宫主守护的秘密,一个绝不可泄露于外的辛秘,无论如何都绝不可外传,你可明白?” 雪公子虽然心中充满疑惑,不明白为何雪长老在这种紧要关头,要与他重提这些陈年往事,但仍是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前山四宫与后山四宫,各自恪守其职,昔日宫门能在江湖中站稳脚跟,靠的就是那份坚不可摧的团结。 然而,仅仅立足还远远不够,不足以让宫门独步江湖。 直到后山风宫,出现了一位天赋异禀、惊才绝艳的弟子,不仅练成了风宫传说中的镇宫神功,更是一跃突破至最高境界,将那些对宫门构成威胁的势力逐一清除,扫清了所有障碍。” 雪公子沉默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些信息。 “这些我都已知晓,只是我不明白的是,当时后山并未立下那些规矩,后山族人也可自由游走江湖,为宫门效力。其实以风宫宫主的丰功伟绩,即便担任执刃之位,也未尝不可。” “可你只看到了功劳,却没有看到这背后的血腥与残忍。” 雪长老叹息一声。 “或许是因为功法的影响,也或许是风宫宫主本性如此,其为人处世的方式,简而言之,便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任何只要不肯服从宫门的势力,都会遭遇灭顶之灾,这等行径,让宫门在极短时间内便成为江湖霸主,立下赫赫威名,或者说,是凶名。” 雪长老提起往事,至今还会觉得不寒而栗。 “那人不仅武力高强,心机谋略更是深不可测。 后山四宫中,雪宫致力于武功研究,月宫医毒独步天下,花宫锻造绝世武器,而风宫负责的,便是情报与刺杀。 风宫宫主蛰伏已久,在神功大成之前,便已经在江湖各大门派中安排门下弟子作为细作,暗中将其渗透。 有时往往不用其出面以武力镇压。仅凭这些细作,便能挑起内乱,甚至鸠占鹊巢,夺权成功,然后收入麾下。这等手段,令人胆寒。” 雪公子沉吟片刻,眉头紧锁。 “这般行事作风,倒是与无锋颇为相似。等等,无锋……无风?” 雪长老痛心疾首,语气沉重。 “不错,如今的无锋,便是当初叛逃的风宫后人重建的势力。因此,不过短短几十年间,无锋便能成长为足以威胁宫门的庞然大物。” “所以无锋如此针对宫门,难道是为了报复?可风宫宫主夺权不成被镇压,也是罪有应得,无锋何以会对宫门有这么大的仇恨?” 雪长老面色尴尬。 “按照宫门内部记载,的确是如此,可现实却是……那人成功了。” 云之羽(54) 雪公子眼神中难得流露出了震惊之色。 “怎么会?就算风宫宫主武功盖世,可若是无人支持,想要夺权成为宫门执刃,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雪长老回想起往事,一副不堪回首的表情。 “谁说没人支持?当初的雪宫宫主,可是第一个站出来鼎力支持,他联合花宫发动后山所有侍卫,仅用一夕之间便控制了前后山,并亲手将其扶上执刃之位。” 那时的雪长老,不过是个懵懂的少年,他跟在众人身后,看着他敬仰的宫主,率领整个雪宫,对着那人俯首称臣。 “原来……原来如此。” 雪公子喃喃自语,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他深知无锋与宫门之间的仇恨难以化解,却没想到这一切的根源,竟是因为当初那位雪宫宫主的错误决定…… 雪公子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当初那场风波,与其说是风宫宫主夺权,不如说是后山与前山之间的势力之。 可明白这一点后,他却更加困惑了。 “既然有雪宫和花宫支持,武功绝世的风宫宫主又怎么会落败?难道……是月宫?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后山得势,他们也是获利者,如今后山三族受门规所控,龟缩一隅不得出世,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雪长老摇头叹息,眼神中流露出无奈与悲哀。 “你太天真了,你以为他们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争权夺利吗?” 雪公子无法理解,他追问:“不是为了争权夺利,那还能是为了什么?” 雪长老沉默许久,终于缓缓吐出一个字。 “情。” 当初那一场内乱,雪长老仍然历历在目。 后山四宫,宛如世外桃源,避世而居,对江湖上那纷扰的权力斗争并无过多眷恋。 江湖上那些俗务都有前山四宫打理,使得后山诸宫得以沉浸于各自的研习之中,自得其乐,世间纷扰皆与他们无关。 可正如现在的雪无尘一般,当初的雪宫宫主亦是一位对权力毫无兴趣的高人,唯独在真情面前迷失了自我。 他深爱风宫宫主,不仅放弃了自幼修炼的《藏雪心经》,转而专心为她在后山培育风宫弟子,增强势力,甚至还为她拉拢了花宫宫主。 却不知他所心爱之人,也同样与月宫宫主暗通曲款。 风宫宫主不仅从月宫宫主那里获取了诸多秘密,更在月宫宫主的帮助下,突破了身体的极限,终于练就神功。 或许是因为觉得自己已经天下无敌,无须再有所顾忌。 因此在雪宫宫主和月宫宫主发现真相后,风宫宫主非但未感愧疚,反而理所当然地提出要让两人一同服侍自己。 “自古以来,都是男人三妻四妾,如今换我们女人来,怎么就不行了呢?放心,我们将来一定会很幸福的。” “等等!” 雪公子听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风宫宫主,是女人?” 雪长老点了点头。“不止风宫宫主,整个风宫,全部都是女人。” 月宫宫主是个性情中人,如何能够接受爱人的背叛? 他暗中炼制出了能够克制风宫宫主武功的奇毒,联合前山势力,拼着同归于尽,才终于结束了这场冤孽。 这场内乱,以双方的两败俱伤画上了句号,后山三族从此被禁锢在后山,再无法踏足江湖半步; 同样,也因为风宫女子作乱的原因,从此后山,便再也没有女人出现了。 即便是为了传宗接代,他们也仅会将适龄的族人安排到固定的地方,在黑暗中完成任务,彼此连对方的面容都未曾见过,更不许有任何交流。 若是诞下的新生儿是男子,便会被带回后山。 若是女子,则会送出宫门,留下一笔丰厚的赡养费,交由其母亲抚养。 雪长老看着眼前的雪公子,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今天跟你说这么多,就是希望你不要重蹈覆辙。如果说之前我还只是怀疑,但眼下这种情况,我几乎可以认定,那个所谓的玉燕姑娘,就是无锋的细作!” 雪公子只觉得不可置信。 “为什么?仅仅因为我喜欢她?” “不光是因为你喜欢她,而是整个前山,几乎就没有不喜欢她的人。 宫唤羽和她情同兄妹,宫紫商和她亲如姐妹,几个小孩子更是对她无比依赖,更别提宫尚角,为了她神魂颠倒。 我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太过大意,居然会答应执刃,让她进入后山,以至于让你也牵连其中。” 然而,雪公子听了这话,只觉心中五味杂陈,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我到今天才明白,原来一个人太过出色,太过讨人喜爱,竟也是一种罪过。 明明她一句坏话都没说过,一件坏事都没做过,却要被扣上这样的罪名,这世道真是讽刺至极。 难怪自古以来,相比那些昏庸无道的亡国之君,那些‘红颜祸水’、‘祸国殃民’的恶名,似乎更能流传千古。” 雪长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无尘,你、你不相信我?” 雪公子缓缓起身,目光穿过窗棂,凝视着漫天飞舞的雪花。 “雪长老,她是不是无锋细作,你我心里都一清二楚,你若是真的这么认为,早就将此事告知执刃了,又何必来跟我说这些? 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让我放弃她罢了。 不过我不是当初那个是非不分的雪宫宫主,玉燕也绝非狠毒无情的风宫宫主。我只知道,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 若是能够得她垂青,相伴一生,自然是我之大幸;若不能,亦是命中注定。 如果这份感情当真有罪,那也是我一个人的罪。 我心匪石不可转,若是我们有缘无分,我也不是那等会强求之人。但要我因此便欺骗自己的心,抱歉,我雪无尘做不到。” 云之羽(55) 雪公子说罢,径自便从祠堂离开了,独独留下雪长老风中凌乱。 总之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悔不该答应那宫鸿羽!悔不该答应那宫镇角! 难道这就是雪宫的报应吗…… 雪长老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他暗自懊悔,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前山的问题。 如果当初他没有一时心软答应下来,或许就不会引火烧身,落得如此田地。 然而世间之事,哪里有后悔药可买? 正当雪长老发愁的时候,凌霜走了进来。 “玉燕姐姐已经自己回去侍卫所了……雪长老,你在哭?” 雪长老用袖子擦了擦脸。 “没有,你看错了,我都多大的人了,怎么会哭?” 凌霜叹了口气,盘腿坐在他旁边。 “无尘那个性子你也知道,犯起倔来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你们刚刚的话我也听到一耳朵了,你真的认为玉燕姐姐是无锋细作,要把她举报给执刃吗?” 雪长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这种无凭无据的事情,说出去还不让人笑话。 你还听不出来,我那话就是说来吓唬无尘的。不过没想到,这次居然没能糊弄过去。” 只是雪长老没想到,恋爱脑也是脑。 原本想法单纯,一心只有练功的雪公子,如今也开始会明辨是非了。 天知道当雪公子刚刚一本正经的跟他分析前后山局势,并能提出‘争权夺利’的想法的时候,雪长老心里有多震惊。 其实雪长老现在也很为雪宫的发展发愁。 不知道是不是与世隔绝久了,总感觉族人们的脑子都被冻坏了。 一个个武功虽然练得不错,但头脑就跟冬天的雪宫一样,那叫一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凌霜像是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劝道: “我知道长老你是为了雪宫的未来,为了我们这些族人担忧,所以才会对无尘给予厚望。 可你转念想想,无尘现在的转变,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若是往常,他哪里会想到这些? 身为雪宫未来的领导者,只是武功高可不行,毕竟长老可是还有监督执刃的职责在。 就比如长老你现在,如果你脑子够用的话,会被前山那兄弟俩忽悠成这样吗?” 雪长老听了这话当即便不高兴了。 “你这是什么话,我脑子哪里不够用了?我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而已。” 凌霜继续劝道: “所以啊,你都想不到的事情,无尘以后更是想不到了啊。 他一心只有武功,对于庶务根本一窍不通,真的遇到了什么事情,你指望着他去解决吗? 但如果雪宫有了一个聪慧的女主人,那可就不一样了。” 雪长老当即反对。 “这怎么可以,按照宫门门规,后山族人是不得娶亲的。” 凌霜道:“就像无尘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一样,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身为未来的雪宫宫主,有一点特权也不算过分吧。 他宫鸿羽和宫镇角都可以违背门规往后山塞人,我们给自家未来宫主娶个老婆怎么了?只准他们前山吃肉,不许我们后山喝汤吗?” 雪长老没有再反驳,而是沉默了下来,显然,凌霜的话语已触动了他内心的柔软之处。 他一心想要让雪无尘练成藏雪心经,也是想要借此让后山重新挺直腰杆。 可眼下这种情况,只怕是不能得偿所愿了,若是因此再让无尘心生芥蒂,反而得不偿失。 雪长老暗自盘算,反正藏雪心经目前也好久没有人练成了。 按照雪宫记载,上个练成的人好像也是娶妻生子了的,因此到底需不需要断情绝爱也是个未知数。 说不定让雪无尘娶了心爱的女人,他一高兴,功力自然而然就突破了呢。 经过他这段时间的暗中观察,玉燕在侍卫所的表现,的确也称得上一句单纯善良,甚至可以说善良的有些圣母了。 像风宫宫主那般的奇葩,可是数百年难遇一个。 他不信他雪宫怎么就能这么倒霉,能在同一个坑里栽倒两次。 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再怎么能伪装,又能装到哪里去? 如果她真的有问题,又怎么逃得脱前山那些人的眼睛? 别的不说,就宫镇角第一个就能灭了她。 再者,一切阴谋诡计在绝对力量面前都是纸老虎。 风宫宫主虽然智谋心机厉害,但她当初之所以能成功,主要靠的还是她那绝世武功。 玉燕的武功都是雪宫教的,要不是有金繁督促,她到现在只怕都考不过绿玉侍。 他相信雪无尘并非那等是非不分之人,若玉燕真有不当之举,他定不会坐视不管。 最重要的是,玉燕可是他们前山送过来的人。 自家最出息的后辈被害得再也练不成神功,他们前山总得给个交代吧?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此事他们都占理。 雪长老辗转反侧一夜,终究还是自己说服了自己。 决定了,过了上元节就去前山提亲,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 而且一定要着重跟宫镇角说一下,让他管好自己儿子。 外面女人那么多,别老是惦记我们雪宫的媳妇。 雪长老盘腿坐在榻上,心中美滋滋地勾勒着一幅幅温馨的画面。 他暗自思量,等玉燕孝期结束了,两个小家伙成亲,至多不过三四年光景,他便能抱上那软糯可爱的小娃娃了。 无尘和玉燕都是大眼睛的俊男美女,将来他们的孩子无论男女,都一定很好看。 雪长老越想越觉得欢喜,兴奋的彻夜难眠。 次日清晨,他便迫不及待地去找雪无尘,打算让他将玉燕从侍卫所接回来。 “无尘,我可以同意你们在一起,但你要答应我,继续勤勉修炼藏雪心经,不可有丝毫懈怠,知道了……” 雪长老‘吗’字还没说完,就觉得眼前一阵风刮过,方才还在眼前的雪公子,早就不见了踪影。 凌霜在一旁悠然地品着茶,见状不禁轻笑: “唉,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啊。不过长老,咱们要让人家姑娘嫁过来,总得拿出些诚意才是。你不会打算空着手去提亲吧?” 雪长老哼了一声。 “你当我连这种事情都想不到吗?寻常的金银珠宝作为聘礼太过庸俗,雪宫最引以为傲的乃是武功。 我已经有了计较,待她过门之后,便让无尘将风宫刀法传授于她。” 云之羽(56) 风宫的刀法以辅助系为主,通常由执刃夫人学习。 不过兰夫人的那个身体状况,显然是不行了,教给她的侄女也一样。 更何况宫鸿羽对妻子的宠爱世人皆知,对此事自然不会多加干涉。 反正玉燕学会了之后,还能和雪无尘并肩作战,强强联手,最终受益的仍是雪宫。 雪长老心中算盘拨得噼啪作响,吩咐凌霜转告雪公子此事之后,便欣然离开了后山,准备将这个喜讯告知宫鸿羽。 结果半路上,先一步遇到了宫镇角。 宫尚角带着两个弟弟私自前往后山的事情,宫镇角自然是发现了的。 如今他已经把宫尚角和宫朗角又再度关了禁闭,现在见到雪长老,自然要赔个不是。 雪长老却不在意那个,而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找宫鸿羽。 宫镇角见他难得如此焦急,忍不住问他到底有什么事。 听到雪长老想要替雪公子求娶玉燕的消息,宫镇角一时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这也太离谱了,那丫头难道是什么魅魔转世吗? 宫尚角沦陷也就算了,怎么连雪公子都沦陷了? 看着宫镇角怀疑人生的表情,雪长老莫名有一种痛快的感觉。 “你不是一直不想让玉燕姑娘和尚角公子在一起吗,现在好了,她今后嫁到我们雪宫来,正好也能让尚角公子死心。宫二先生,你该谢谢我为你解决了这个难题才是。” 宫镇角心里可一点都不觉得感谢,反而产生了危机感。 他现在甚至都有些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宫鸿羽故意策划的。 不然宫鸿羽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要将玉燕送到雪宫去习武,难道就仅仅因为兰夫人的几句话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背后必然还有其他原因。 雪公子修炼藏雪心经,对于宫门高层而言,并非什么秘密。 尽管那些往事已尘封数十年,但身为宫主之尊的他们,自然对其中曲折了如指掌。 若说前山是宫门的血肉,那么后山便是其心脉所在。 可心脉虽然至关重要,却仍需血肉滋养。 当年的风宫宫主之所以能够力压前山,便是因为其练成了绝世武功。 假使雪公子这般惊才绝艳的天才出现在前山,定会被倾力栽培。 然而,他却偏偏诞生于后山,降世于雪宫。 谁知道这对于宫门而言,究竟是福还是祸? 后山没有女人,雪公子那样一个与世隔绝、醉心武功的少年,会迷上玉燕这种温柔美貌的少女,简直再简单不过。 宫镇角并不是觉得宫鸿羽这样的美人计有什么问题,毕竟用一个微不足道的玉燕,便能废掉雪宫的一个天才,实在是一笔划算至极的买卖。 但关键是宫鸿羽实在是目光短浅,他只看到了眼前的蝇头小利,却未预见到后山规矩一旦被破坏后,所潜藏的隐患。 违背门规之事,有其一便会有其二。你雪宫的人要娶妻,那月宫、花宫之人又该如何? 今日打破了后山不能有外人和女人进入的禁令,来日后山族人,是不是也可以离开后山,甚至离开宫门了? 若是后山之人都不再遵守门规,那前山的人又如何? 如果说宫镇角之前不想让玉燕和宫尚角在一起,是为了维护角宫的利益。 那么现在他反对玉燕和雪公子在一起,则全然是为了整个宫门的福祉。 他当即前去见了宫鸿羽,对此事坚决表示反对。 他本以为宫鸿羽会理解他的良苦用心,没想到他竟然是一副和稀泥的态度。 虽然以玉燕仍在孝期的理由,婉拒了雪长老的提亲,却也未断然拒绝,更未提及让玉燕重返前山之事。 面对宫镇角的直言不讳,宫鸿羽反而面露难色,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 宫镇角此等人精,哪里不明白宫鸿羽在想什么。 无非是他不想得罪雪长老,所以在他面前一副模棱两可的态度,又知道自己定然会反对这门亲事,故而想借此机会让自己充当这个棒打鸳鸯的恶人。 况且他一旦真的出面破坏了这桩婚事,于情于理都应该给人家玉燕一个交代。 如此一来,宫鸿羽便可顺水推舟,让玉燕和宫尚角‘终成眷属’。 此等计谋,真可谓是一箭双雕啊。 宫镇角看着一脸便秘样的宫鸿羽,在心里冷哼一声。 自己到底是小看他了。 昔日宫鸿羽在宫门同辈中并不出众,才情平平,貌不惊人,是个不善言辞的老实人。 但宫镇角正是看中了他的这份质朴与耿直,认为唯有如此一根筋之人,方能更好地履行羽宫宫主的职责,坚守宫门重任。 然而时至今日,宫镇角方觉自己倒是被这个所谓的‘老实人’骗过去了。 宫鸿羽正在发愁出了这样的事情,回头该怎么跟兰夫人交代,结果就看到宫镇角铁青着脸拂袖而去了。 宫唤羽正好走了过来,有些不解地问宫鸿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宫镇角一副气冲冲的样子。 宫鸿羽也是长叹一口气。 “我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雪长老莫名其妙来找我提亲,说想要让玉燕嫁给雪公子,这算是什么事啊?” 对于宫镇角当初上门找兰夫人的事情,宫鸿羽后来也听说了,对妻子感到很是抱歉。 可兰夫人却不在意,反而难得跟他说了很多话。 虽然讨论的都是玉燕和宫子羽的未来,但宫鸿羽还是很高兴。 她对孩子开始上心了,那是不是就说明,她对自己也开始上心了? 而对于宫镇角反对玉燕和宫尚角在一起的事情,宫鸿羽也并不在意,反正他本来就没打算把玉燕嫁到角宫去。 宫子羽的性情与能力他比谁都清楚,即便他再有私心,也无法将羽宫的重担强加于他稚嫩的双肩。 相比之下,反倒是宫唤羽,这个和自己性格相似、沉默寡言的老实孩子,更合他的心意。 自宫唤羽的父母不幸丧生于孤山派之后,宫鸿羽便将其收养,倾囊相授。 而宫唤羽也没有让自己失望,一直都表现的很好,尤其对待宫子羽,就像是亲生哥哥一样可靠。 可只是像,还远远不够。 云之羽(57) 宫鸿羽身为执刃,自然知道在权力和利益面前,亲情有时根本不值一提。 因此宫子羽必须要有一个无论是血缘还是利益都一致的亲人,为他保驾护航。 身为他表姐的玉燕,自然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按照宫鸿羽的设想,在宫门新一代当中,能够竞争执刃之位的人,也就只有宫唤羽和宫尚角了。 宫镇角当初将执刃之位让给他,全因“宫门执刃不得离开旧尘山谷”的这条门规所限。 但宫尚角不一样,他有宫朗角这个弟弟,等宫朗角长大以后,自然能从他手中接过角宫这个担子。 如此一来,宫尚角继任执刃之位,便再无后顾之忧。 至于让玉燕嫁给宫尚角然后当执刃夫人,给宫子羽谋取利益什么的,宫鸿羽是想都不敢想。 宫镇角还没死呢,只要他活着一天,这样的事情就绝对不可能发生。 借给宫鸿羽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算计宫镇角,打角宫的主意。 因此宫唤羽,毫无疑问是那最为合适的人选。 若是他能够当上执刃,那自然是皆大欢喜的美事一桩。 假使未能如愿,宫唤羽继任羽宫宫主,玉燕他共结连理,成为宫主夫人,对于宫子羽而言,亦不失为一重坚实的后盾。 最重要的是,玉燕若是在旧尘山谷待久了,受毒瘴所影响,她的生育能力恐怕将受到严重影响。 如此一来,他们夫妇二人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将宫子羽的骨血过继为嗣,这才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于是在宫镇角前往羽宫拒婚之事发生后,宫鸿羽便私下里征询宫唤羽的意见,问他是否愿意迎娶玉燕为妻。 起初,宫唤羽颇感为难,认为玉燕与宫尚角两情相悦,自己横刀夺爱实属不妥。 但在宫鸿羽看来,玉燕和宫尚角的那点情况,根本就不算什么问题。 身为男子汉大丈夫,理应心胸开阔。 不就是妻子在婚前有个心上人吗?多大点事啊,有什么好介意的。 更何况,有了这层关系在,宫尚角若是念及旧情,在执掌执刃之后,自然会对羽宫及宫子羽多加关照,这岂不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当然,如果可能的话,他自然还是更希望宫唤羽能够坐上执刃的宝座。 从小到大,他始终活在宫镇角的阴影之下。 假使他一手栽培的宫唤羽能够技高一筹,压过宫尚角一头,那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结果雪长老这一来,直接给他的如意算盘全打乱了。 宫鸿羽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去找兰夫人商量这件事。 他虽然是执刃,但毕竟兰夫人才是她真正的长辈,婚事自然还是要由她来做主。 而且玉燕是个孝顺的孩子,若是兰夫人开口,让玉燕嫁给宫唤羽,玉燕一定会答应。 为了宫子羽的未来,兰夫人一定会知道,怎样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宫鸿羽搓着手,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完了,却见一直沉默的兰夫人忽然抬起头,朝着他莞尔一笑。 那笑容如同春日里初绽的花朵,温暖而明媚,瞬间照亮了他心中的阴霾。 在那一瞬间,宫鸿羽头脑顿时一片空白。 他和兰夫人夫妻多年,见到最多的便是她忧郁的模样,何曾见过她这样的笑容。 而且还是对着自己笑的! “难得执刃如此为玉燕和子羽这般着想,我自然不好辜负执刃的好意。 以我所见,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还是尽快将玉燕从后山带回来,让她和唤羽两个孩子,好好培养一下感情。” 宫鸿羽听了这话,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感动不已。 他就知道他的兰儿果然还是懂他的! 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去握兰夫人的手,然而,还未触碰到她的手,就见她拿着帕子轻咳了起来。 宫鸿羽无奈,只得小心翼翼地将她先扶去休息。 他心中暗自欣喜,认为兰夫人一定是明白了自己的苦心,所以才会如此感动。 看来这步棋是走对了,她现在对自己的态度已经改变,相信不久之后,他们就可以真正的成为一对恩爱夫妻了! 宫鸿羽美滋滋地离开了兰夫人的房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二胎的名字。 一旁的茗雾姬也十分开心,给兰夫人倒了一杯热茶。 然而兰夫人接过茶杯,却直接掼在了地上。 茶杯顿时四分五裂,茗雾姬吓了一跳,再看兰夫人,精致秀美的脸上满是怒意,哪里还有平时半分温婉忧郁的神情。 “毁了我一个还不够,还要连燕儿也利用,宫鸿羽,你欺人太甚!” 茗雾姬拘谨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她不知是该收拾破碎的茶杯,还是该劝说兰夫人。 而兰夫人被气得咳了半夜,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她只能暂且稳住宫鸿羽,等着玉燕回来再商量该怎么办。 等玉燕从后山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要不是兰夫人装病,只怕时间还会耽搁的更久。 听完兰夫人的叙述,比起宫鸿羽让自己嫁给宫唤羽的打算,玉燕反倒是对于雪长老提亲的事情较为惊讶。 后山的人难道都是疯子不成?平日里那些道貌岸然之辈,看似被族规束缚得动弹不得,为了所谓的族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结果到了见真章的时候,违背起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玉燕本来没把雪公子喜欢的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毕竟宫门里的男人基本上都跟带着镣铐没两样。 宫尚角的锁链在他父亲手里,而雪公子身上,则背负着家族厚望、门规禁制以及雪长老的期许三重枷锁。 但雪公子和宫尚角不一样,宫尚角遵守规矩,是因为他不得不遵守。 但雪公子遵守规矩,只是单纯因为他自己想遵守。 他镣铐的钥匙,从来都在自己手里。一旦他想要挣脱,不管千百条锁链,都是拴不住的。 云之羽(58) 玉燕不想承认,她可耻的怂了。 苍天明鉴,她是真没想到随便撩一下也要负责啊。 她攻略宫尚角好歹还挨了一镖呢,可她对雪无尘好像没做什么吧? 当雪无尘对自己说,他因为她破了道心,已经练不成藏雪心经的时候,玉燕整个人都麻了。 大哥你的道心为什么这么容易破啊! 你不是号称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吗,怎么连这样的考验都经受不住,好歹再坚持一下啊! 虽说雪无尘并不是那种会死缠烂打的下头男,自始至终对玉燕保持着温文尔雅的态度,从不会说那些让人感到负担的话。 但喜欢这种东西,捂住嘴巴,还是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尤其他的眼睛还格外大,在注视玉燕时,满载着无声的深情与温柔。 然而,这份深情并未给玉燕带来愉悦,反而感觉如芒刺背,甚至不寒而栗。 她的计划里其实原本没有攻略雪无尘这一环,毕竟她还没有自恋到觉得自己可以拿下人家悉心培养了多年的天才。 只是她实在是个颜控,雪无尘这样高冷话少长得好,白衣翩翩武力高的冰雪美少年,简直完美符合她的审美,一时没忍住就戏精上身撩了一下。 或许她这人好像天生就有什么毛病,当初雪无尘跟个冰块似的对她爱搭不理的时候,她还觉得雪无尘特别有魅力,总是忍不住想要亲近他。 而今寒冰消融,暖意渐显,她却顿感索然无味,只想速速逃离。 要不是雪无尘主动提出要教她刀法,玉燕也不会在后山耽搁这么久。 毕竟她现在可打不过雪无尘,要是他万一犯病了,跟宫鸿羽一样来个强制爱,把她强行扣在雪宫,那可真是没处去哭了。 这不刚刚学会,立刻便马不停蹄赶回来了。 因此面对兰夫人的疑问,玉燕坦言,她心中对雪公子并无半点情意,只是为了学武功才会讨好他,未曾料到,事态竟会发展至此。 兰夫人听闻,倒是颇为理解。 毕竟,她自己的经历比起玉燕来,可是更加离谱。 当初她只是路过而已,连一句话都没说过,惊鸿一瞥之下,竟被宫鸿羽莫名其妙地看上,莫名其妙地认定非她不可,更莫名其妙地被其纠缠不休。 她到现在都搞不懂,宫鸿羽到底爱她什么? 是倾国之貌?选亲之时,比她更为出众的姑娘亦不在少数。 是横溢才华?可宫鸿羽对她几乎一无所知,而她亦从未主动展露分毫。 是性格使然?在嫁入宫门之前,她与宫鸿羽几乎未曾有过交集,此后更是对其不理不睬。 所以归根究底,他们爱的只是自己。 他们所追求的,不过是自我迷恋的投射。 他们渴望寻觅一个载体,用以安放自己那虚无缥缈的“深情”与“感动”。 好像以此便能够证明自己并非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一个会喘气的行尸走肉。 在宫门这个被集体主义牢牢束缚的地方,自上而下灌输的理念便是家族利益高于一切。 没有自我,只有群体,一切属于个人的私欲都被严苛地限制在最小范围内。 可若是欲望真的能够被彻底压制,将一个人变成专门利人毫不利己的性格,宫门早就变成普度众生的和尚庙了。 他们渴望确认自身的存在,但又不能承认自己‘想要’。 于是,这份隐秘的渴求便转嫁给了所谓的‘爱人’身上。 像是宫镇角这样内核强大的人,尚且会在泠夫人的温柔中卸下防备,更遑论在他光环照耀下长期被压制的宫鸿羽。 因为无论是爱人还是被人爱,唯有在这情感的交织中,他们方能感受到自己作为一个真实存在的人,而非宫门中微不足道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 他们渴望证明,自己除了为家族奉献外,尚有其他的价值与意义。 兰夫人最为鄙视宫鸿羽的就是这一点,他无法与宫镇角比肩,无法与比自己强大的人抗衡,无法对于强者拔刀,便挥刀向她这个更弱者。 他要她匍匐在她的脚边,俯瞰她的美丽,将她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好似操控了她的命运,主宰了她的人生,征服了她的灵魂,便能够成为救世主,满足他心中那高高在上的支配欲。 但说到底,这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闹剧。 他们无法确定自己的存在,便只能利用别人成为自己的镜子,映照出自己的身影,企图以此驱散内心的虚无与空洞。 可兰夫人不愿意做这面镜子,玉燕也不愿意。 一个连自己是谁,有什么价值,存在有什么意义都不知道的人,却以为自己会爱人,简直天真的可笑。 兰夫人眉宇间凝结的忧郁,也只是她对过往自由生活的无尽哀悼。 她怀念的,不仅仅是与那位书生的过往,更是那段时光里所感受到的温暖与幸福。 对于爱情的遗憾,也是因为再也回不到那些快乐的日子。 她爱的从来不是那个书生,而是爱情本身,这份纯粹而炽热的情感。 哪怕她真的一根绳子吊死,她殉的也只是自己的爱情,而非某个特定的人。 这份爱,她可以慷慨地给予任何人;而当她不愿给予时,也能随时将其收回。 而玉燕跟她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截然相反。 玉燕的世界里,似乎从未有过“给予”的概念,她只懂得“索取”。 她的确是对雪无尘撒谎了,她对于宫尚角,并非是没有一点感觉。 因为每当想到宫尚角因她而痛苦不堪、心碎神伤时,她的内心便涌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与幸福。 然而,雪无尘却与宫尚角截然不同。 他是清醒着沉沦的,他的内心远比宫尚角强大的多,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抽身离开。 而且他也太过冷静,就算玉燕捅他两刀,估计都不会吱上一声,实在没什么意思。 不过现在比起纠结男人的事情,目前更重要的,是处理好眼下的困局。 云之羽(59) 看着兰夫人紧皱的眉头,玉燕握住了她的手。 “姑姑,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是我的过错,可纠结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要摆脱目前的困境,必须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兰夫人被她认真的语气唬住了。 “燕儿,你想要做什么,你不要做傻事!” “姑姑,你误会了,我不是要做傻事,我只是……姑姑,你还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清夫人难产而亡这件事情吗?” 兰夫人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把话题扯远,但还是点了点头。 “可这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因为这有可能,是我们离开宫门的唯一机会!” 此话一出,别说兰夫人,就连一旁的茗雾姬都吓了一跳,忍不住插嘴道: “姑娘,别说傻话了,我们怎么能离开宫门呢?” “这件事说来话长,其实我当时就有了这个想法,并且想好计策了。 之前一直下不定决心,是因为这件事牵扯甚广,后果难以估量,而且冒的风险太大了。 我不敢告诉姑姑,怕平白惹你烦心,若不是现在这种情况,我本来打算烂在肚子里的。” 然而兰夫人现在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满脑子只有‘离开宫门’四个字。 “燕儿,你快说,怎么能才离开宫门?不管要冒多大的风险,我都愿意一试!” 茗雾姬有些急了。 “夫人,你冷静一点,我知道你渴望自由,可我们就算离开了宫门,又能怎么样呢,外面的世界那么危险,只怕我们刚刚踏出宫门,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兰夫人一把推开了她的手,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决绝之光。 “那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最差不过一死而已,我如果只是贪图安逸的生活,这些年也不会积郁成疾了。燕儿,你不要管她,快告诉姑姑!” 兰夫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难得流露出了如此焦急的神情。 那份焦急,是她平日里深锁心底的波涛汹涌,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好像哪怕宫门外是万丈深渊,她都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 玉燕见她如此,只能压低声音,将自己精心策划已久的计谋缓缓道出。 此事说来,原本也是个意外收获。 玉燕曾经记得兰夫人说过,宫远徵的母亲清夫人是一个牺牲品。 但宫钧徵表现出的深情却让她觉得,这件事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玉燕向来都信奉机会不会从天上掉下来,而是需要自己去找。 所以她便借着为兰夫人讨回公道的由头,想要碰碰运气,找到荆芥先生,好探寻宫远徵生母逝世的真相,是否藏着不为人知的隐情。 未曾料到,这一探,竟探出了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对于宫远徵母亲的逝世,玉燕心中虽有千般猜测,却从未敢设想,真相竟会如此出人意料。 也怪她当初想当然的理解错了兰夫人的话,以为是宫钧徵在保大保小的抉择中,选择了牺牲自己的妻子。 殊不知,宫钧徵对此事,竟然毫不知情。 正如宫钧徵所言,荆芥先生乃是一位极为正直之士,尤其在医术一道上,更是眼里容不得半点瑕疵。 正是因为他的这份执着与纯粹,才使得宫门对其重用多年。 然而在其引以为傲的职业生涯中,却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个污点。 那时,徵宫的清夫人难产,宫钧徵情绪激动至极。 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保住妻子的性命,甚至不顾规矩,想要冲进产房陪着妻子。 宫鸿羽见他情绪激动,便将宫钧徵打晕送回了房间。 荆芥先生随后告诉宫鸿羽,如果要保住清夫人的性命,便要牺牲她肚子里的孩子。 而且以清夫人的身体状况来看,之后也很难会再有子嗣了。 面对如此抉择,宫鸿羽只短暂地沉默了一下,便毅然选择了保小。 荆芥先生听到这个答案,心中颇为不忍。 想当年,清夫人初入宫门时才不过十六岁,还是当初他亲自给她发的金牌。 而今不过短短两年时光,竟要由他亲自送她走上黄泉之路? 荆芥先生还想再劝,哪怕日后再让宫钧徵纳妾,以延续徵宫血脉也好。 但宫鸿羽却心意已决,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弟弟的性子了。 和宫流商不同,宫钧徵极为爱护妻子,即便清夫人无法生育,他也绝不会弃她而去,另寻新欢。 宫钧徵可以守着爱妻无儿无女度过一生,可徵宫不能没有继承人。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宫门。” 宫鸿羽嘴上说的冠冕堂皇,但最后还是让荆芥先生篡改了医案,将清夫人的死因归于难产血崩。 荆芥先生一生行医,救死扶伤,最终却扮演起夺人性命的刽子手。 更甚者,他还要掩盖这残酷的事实。 他无法面对自己亲手夺去一个生命的罪孽感,更无法面对宫钧徵那承受丧妻之痛的绝望眼神。 那段时日,荆芥先生只要一闭上眼睛,清夫人那张年轻而死不瞑目的脸庞便浮现在他眼前。 荆芥先生无法忍受这种内心的煎熬和道德的压力,终于选择了离开宫门。 然而在荆芥先生离开宫门后不久,关于宫远徵克母的风言风语如同野火燎原,迅速蔓延开来。 毕竟在荆芥先生的医案中,他明确记录了自己已竭尽全力抢救大人,但最终存活的却是宫远徵。 这不由得不让人心生疑惑,难道不是因为这孩子命格太硬,才会克死了自己的母亲吗? 宫门的下人向来嘴碎,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哪怕是执刃的儿子他们都能嘴几句,更何况宫远徵。 这份猜疑,如同一道沉重的枷锁,长久地束缚在宫钧徵的心头。 每当他的看到宫远徵,脑海中便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残酷的可能。 如果没有他,自己的妻子或许就不会死。 哪怕他们现在的关系得以修复,可那段被误解和痛苦笼罩的过往,却成了他们心中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 荆芥先生身为医术高手,怎会让自己病入膏肓,不过是故意不去医治自己,想要用这样的方式赎罪罢了。 云之羽(60) 然而,宫唤羽偏偏将宫钧徵引至其面前,不遗余力地为其诊治,这更让荆芥先生的内心充满了煎熬。 终于,他无法再忍受这份痛苦,便将其中内情告诉了宫唤羽,自然也被玉燕所知。 这个计划的根本,在于揭开那段尘封的往事,让宫钧徵知道当年清夫人难产而亡的真相。 让他知道是宫鸿羽亲自下令,终结了他妻子的性命。 宫钧徵是个单纯直率的性情中人,以他的性格得知真相后,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必然会去找宫鸿羽大闹一场。 而宫镇角最为疼爱这个弟弟,不管是选择为弟弟出头主持公道,还是为了维护宫门的安宁而平息风波,都必将亲自介入这场纷争。 可人死不能复生,而且宫鸿羽占了‘为了宫门’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加之清夫人的死并非他直接所为,让他为了一个外姓女人付出代价,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于惩罚,宫鸿羽身为执刃,代表着宫门的尊严与荣耀。 别说受罚,就连认错也近乎不可能。 正在这无解的境地中,才有她们谈判的筹码。 在这个错综复杂的计划中,核心所在并非宫钧徵,而是宫镇角。 整个宫门上下,就只有他才有资格,以及能力,能够迫使宫鸿羽做出违心的决定。 她们可以借此向宫镇角提议,以此为契机,让宫镇角利用自己的影响力,迫使宫鸿羽放她们离开宫门。 宫鸿羽让宫钧徵失去了挚爱的妻子,既然无法用同样的损失来补偿,那就以牙还牙,让他也体验一下失去至爱的锥心之痛。 这不仅是对宫钧徵的交代,更是对宫门颜面的一种保全,不失为一举两得之策。 而对于宫镇角,无疑是一举三得。 要让宫镇角与宫鸿羽翻脸反目,单凭宫钧徵一个人的原因显然不足。 必须触及宫镇角自身的利益,方能奏效。 在宫门这个权力场中,除却家族的兴衰荣辱,最为看重的便是血脉的延续。 而宫尚角,正是宫镇角心中不可动摇的核心利益所在。 玉燕的存在,在宫镇角眼中,无疑是一个潜在的祸害。 她如同一把双刃剑,既能成为宫尚角的助力,也可能成为其绊脚石。 宫镇角是一个合格的生意人,却不是一个激进的赌徒。 在重要的事情上,他不会存有任何的侥幸之心。 能够将她们姑侄一起赶出宫门,对宫镇角而言,无疑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只是这样的话,没必要跟兰夫人解释的太清楚。 玉燕简单说完这个计划后,看到的便是兰夫人和茗雾姬那二脸懵逼的表情。 见状,玉燕转瞬之间换上一副温婉哀怜之态,泪眼婆娑,似有无限委屈。 “姑姑,你是不是觉得我过于工于心计?其实我也不想这么算计别人,可我看着姑姑在这宫门中蹉跎时日,愁容满面,我心中实为不忍……” 兰夫人却轻轻打断她的话语,神色中带着几分自责与懊悔: “燕儿,你误会了,我不是觉得你有心机深沉,只是……我知道清夫人的事情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早点想出这个主意呢!” 兰夫人郁闷地捶了下桌子,她这些年来都在干什么啊! 这些年自己竟沉溺于伤春悲秋,哀悼过去,怎么就忘了动脑子想想呢! 虽然兰夫人也知道自己大概率就算想了也想不出什么来,但还是觉得有些挫败。 人家玉燕才进入宫门多久,就知道积极自救,寻求出路想办法逃离这个地方了。 可她却连想都不敢想,忘却了思考与抗争,就无奈选择认命了。 一旁的茗雾姬见兰夫人真的动心,连忙劝道: “夫人,你先冷静一下,姑娘这个主意虽然听起来很好,但真要付诸实践,恐怕是难如登天。 宫镇角此人狡猾多谋,我们如何能轻易算计于他? 更何况,我们手中的力量薄弱,要完成这样复杂精密的计划,无疑是蚍蜉撼树,几乎不可能成功……” “可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兰夫人此刻已是心潮澎湃,难以自持,可以说是完全上头了。 对于一个长久以来在黑暗中挣扎的人来说,哪怕只是捕捉到一丝光明的影子,即便明知是飞蛾扑火,也会毫不犹豫地扑过去紧紧抓住。 “况且即便失败了又怎么样呢?最多不过一死而已啊,有什么大不了的?” 兰夫人外表看似温婉柔弱,但内心深处却藏着一股不为人知的痴劲。 所谓痴人,往往都拥有一种根本而深刻的共同点:忘我。 他们各自构建了一套无懈可击的逻辑体系,并且会坚定不移地贯彻到底。 无论是痴恋某人某物,还是执着于某种虚无缥缈的执念。 他们所痴的,从来都不是外界赋予的情感,而是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份坚持与信念。 例如雪无尘对于玉燕,例如兰夫人对于自由。 他们追求的,从来不是结果是否圆满,而是过程中的那份执着与坚守。 被他人放弃、被命运辜负并不可怕。 真正可怕的是自己放弃自己、辜负自己。 无论最终能否如愿以偿,无论是否会得到应有的回报,他们都会一如既往地爱自己所爱,念自己所念,与任何人无关。 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都别想动摇我的心分毫。 因此,兰夫人非但毫无惧意,反而满眼欣喜,向往不已。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由的光芒,在无尽的宫墙之外闪烁。 无论最后她能否成功离开这座囚禁她的牢笼,至少她已经勇敢地踏出了那一步。 若是能够死在追求自由的道路上,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一种圆满? 玉燕见她已经被自己说动,便开始讲述起更多细节来。 “雾姬姑姑说得对,要实现这个计划,只靠我们是万万不够的,我们首先便要取得一个人的帮助,如果没有他,接下来什么事情都做不出。” “谁?” “宫唤羽。当初宫钧徵去给荆芥先生医治,便是由他牵的线,我们不能离开宫门,由他点破此事,最为合适不过。” 云之羽(61) 兰夫人不解。 “需要这么复杂吗?我直接告诉宫钧徵不行吗?” 玉燕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不行,我们无凭无据,宫钧徵未必会相信,更何况到时候宫镇角知道了,为了宫门内部安稳,定然会倒打一耙,说我们是故意栽赃。 宫钧徵对这个哥哥向来深信不疑,届时他便有足够的理由将这件事糊弄过去。 我们必须要让宫钧徵听荆芥先生亲口说出当年的真相,让宫镇角没有狡辩的余地。如此才能真正坐实此事。 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宫唤羽。” 兰夫人听后,眉头微蹙,仍然有些担心。 “可我不信任他,宫唤羽向来对宫鸿羽马首是瞻,如果他知道此事以后,出卖了我们,向宫鸿羽告密怎么办?” 玉燕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就像我刚刚说的那个道理一样,宫钧徵对宫镇角深信不疑,宫鸿羽对于姑姑你,又何尝不是百依百顺呢? 从他之前屡次为宫鸿羽背锅的举动来看,就知道他是个识时务的人。 他不过是宫鸿羽的养子,这声父亲叫了才几年时间,他就算告密,对他也一点好处都没有。 反而会因此被宫鸿羽迁怒,觉得他在破坏你们的夫妻感情,他不会做这种对自己有弊无利的愚蠢之事的。” 见兰夫人深以为然,玉燕又继续煽风点火: “况且我只是前去试探一番,若是他不答应,也没有什么实际证据,不过要不要冒这个险,还是要由姑姑你来决定,若是你舍不得子羽弟弟,或者不想离开宫门……” 兰夫人当即道: “我怎么会不想离开宫门?燕儿,我只是担心若是这件事不成,最终会牵连到你。” 玉燕一副感动不已的表情。 “姑姑,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我们荣辱与共,早就是不可分割的彼此了,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我的未来就是你的未来,无论将来要面对的是什么,燕儿都会永远陪你一起的。” 玉燕来找宫唤羽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练刀。 汗水沿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滴落在青石板上。 春日的寒风虽不如冬日刺骨,却也带着料峭之意。 宫唤羽却仿佛浑然不觉,他一向都如此刻苦,寒暑不辍。 便是数九寒天的时节,他也照旧裸着上身在雪地里挥汗如雨的练功。 那份执着与刻苦,让旁观者无不为之动容。 但玉燕却觉得,他不是努力,他是除了努力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那是他在面对生活重压时,唯一能做也必须要做的事情。 同样处于困境,兰夫人选择彻底躺平。 反正也找不到出路,还不如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直接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算逑。 但宫唤羽不一样,他不敢停,也不能停。 就像是不停往山上滚石头的人,即便知道即使推到山顶,也终究会滚落下去,他也不敢停下脚步。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麻痹他的内心,缓解他的痛苦,用汗水冲刷掉过往的阴霾,让他找寻到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但现在他不用要强了,因为他的强来了。 玉燕缓缓上前,将一件外袍披在他那被汗水浸透的精壮身躯上,只轻轻吐出两个字。 “成了。” 宫唤羽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便是被点燃的光亮。 他迫不及待地拉着玉燕回到房间里,关上门窗,为免隔墙有耳,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紧用唇语和玉燕沟通。 “兰夫人上钩了?” 玉燕轻轻颔首,将之前宫钧徵精心炼制、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雪莲丹药,放到了宫唤羽手中。 “我已经找人试过药力了,效果非常不错,定能襄助哥哥他日神功大成,问鼎苍穹。 只是我不明白,宫鸿羽不是已经把《玄石内功》传给哥哥了吗,这是他自己练习的功法,难道这还不够用吗?” 宫唤羽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若真足以匹敌,他又何以被宫镇角压制多年?我虽然和他并不是亲父子,但我们的情况是一样的。 努力在天赋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相比起宫镇角父子,我们天资不足,就只能另辟蹊径。 宫尚角修炼的《苦寒三川经》如今已经达到了第四重,我修炼玄石内功的时间尚短,在这方面根本不可能赢过他。 可我要当上少主,首先便是要先他一步通过三域试炼,如此才能为自己争取多一点筹码。” 玉燕轻抚着他的后背,安慰道: “不过也幸亏哥哥沉得住气,没有向执刃提出换功法的要求,不然现在即便我能想到办法,只怕也会打草惊蛇。” 宫唤羽听后,神色略缓,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也是难为你了,能从无关紧要的消息中捕捉到机遇,想办法将其利用,让我们从中获利。不过你当真打算带兰夫人离开宫门吗?” 玉燕笑着摇头。 “哥哥,你跟在宫鸿羽身边那么久,难道还不知道他的性格吗? 他只是面上看着沉稳持重,但实际上根本就是个感情用事,又极为自私的人,他才不会放杨兰走呢。 我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挑起宫鸿羽和宫镇角的矛盾,只有他们彻底决裂,宫鸿羽才会下定决心培养哥哥。 况且如果没有这个诱饵,杨兰怎么会甘心为我们所用? 她最渴望的就是自由,因此只要能够离开宫门,无论什么离谱的方法,她都会愿意去试的。” 宫唤羽听了她的话,却沉默片刻,眉头紧锁。 “我倒是觉得,兰夫人之所以答应这件事,不光是因为她对自由的渴望,更是因为她相信你。 她对你的疼爱,远远超过了宫子羽。在她眼中,你已然成为了她的至亲。然而,我们却如此欺骗她,利用她……” 玉燕见宫唤羽又要起那些不知所谓的愧疚心,连忙握住了他的手臂。 “哥哥,可你要明白,杨兰的悲剧,不是我们造成的,害她至此的罪魁祸首是宫鸿羽,不管我们是否欺骗她,都改变不了她被困在宫门这个现实。 诚然,她对我疼爱有加,可我给她带来的快乐和力量也是真的,如果没有我,她还不是日复一日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 即便是谎言,那也是善意的谎言,要知道在绝境之中,最为珍贵的东西就是希望,正是我让她重新振作起来,可以说,我给了她第二次生命也毫不为过。 如今,我们得到了利益,杨兰也重燃了希望之火。这难道不是双赢的局面吗?这无疑是值得庆贺的好事呀!” 云之羽(62) 宫唤羽喃喃自语。 “原来是这样吗……不错,自从你来了之后,兰夫人比起从前,的确是鲜活了许多,就连身体也好了起来,和子羽的关系也亲近了不少,他们母子俩,都因为你的到来,而得到了幸福。” 然而,玉燕并未顺着他的话继续自卖自夸,反而眼眶泛红。 她的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准确无误地打在宫唤羽的手背上,留下一滴滴冰冷的痕迹。 “哥哥,我明白你是个心软的人,对于杨兰,我又何尝没有真心呢? 我也想把她当成自己的亲人一样看待,可自从孤山派覆灭的那一刻起,你和我在这世上,早就没有任何亲人了。” 玉燕的声音颤抖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挖出来的。 她捧起宫唤羽的脸,让他看清楚自己眼中的伤痛。 “我知道我对不起杨兰,可我没有办法。我又何尝不想做一个真正善良天真的人,可我只要一闭上双眼,就会看到我们的亲人惨死的画面。 当时我就藏在密道中,耳边萦绕的都是他们的惨叫声,无锋的人为了羞辱宫门,把我们亲人的尸体挂在山门上,可我却连为他们收尸都做不到。 我一直在等,我想宫门的人总该来的,可我等到只剩一口气,他们也没有来。如果宫门的人能够再早来一些,我也不会……” 还未等玉燕说完,宫唤羽便已经心疼地抱住了她。 “妹妹,是我不好,我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是我无能,我没办法替我们的亲人报仇,也没办法保护好你,反而要你为了我劳心劳力……” 他的声音充满了自责和愧疚,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都揽到自己身上。 玉燕调整了下姿势,用脸颊蹭着宫唤羽的手,用眼泪将他的手掌浸湿。 “哥哥,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了。 我之所以忍辱负重活到现在,就是为了能够和你团聚。不管要我做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不管将来会有什么报应,我也不在乎。 只要能帮你登上执刃之位,只要能替孤山派复仇,我就是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也无怨无悔。” 一直藏在心里不为人知的执念从别人的口中说出,宫唤羽就像是迷途的旅人终于找到出路一样,顿时觉得豁然开朗。 他紧紧搂住玉燕,眼神坚定。 “放心,妹妹,就算是将来要下地狱,我也会陪着你一起。” 翌日,玉燕匆匆返回,面带喜色,将宫唤羽的合作意向告知兰夫人,但条件是要帮他得到一门名叫《九曜神功》的功法。 兰夫人不解地问道: “他要练什么武功,直接找宫鸿羽要不就行了,为什么要我们帮忙?而且宫鸿羽不是已经教他《玄石内功》了吗?” 玉燕解释道: “宫鸿羽要的那门《九曜神功》,乃是后山花宫的独门功法,传闻练成此功可无敌于天下。 但根据宫门的门规,后山功法严禁前山弟子私自修炼,更何况这是花宫的镇宫心法呢?” 兰夫人闻言,眉头紧锁,显得有些为难。 “既然如此,我们该如何才能帮他弄到这部功法呢?” 玉燕沉吟片刻,继续道: “虽然后山的功法不外传,但每一部功法都会备份藏于武库之中。除了后山的三位长老外,唯有执刃才有资格开启武库。姑姑您只需设法说服宫鸿羽,让他应允此事即可。” 兰夫人仍是有些担心。 “可我们这么为他冒险,万一宫唤羽事后不认怎么办?更何况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觊觎后山功法?” 玉燕早料到她会有此一问。 “这个问题我也曾问过他,宫唤羽为了表示诚意,和我说了一段过往。不知姑姑可否记得,两年前孤山派覆灭一事?” 兰夫人点了点头。 “我对此有所耳闻,好像宫唤羽的父母,便是那时死的。” 玉燕轻声细语,将一段尘封的往事缓缓揭开: “两年前,孤山派那位风华绝代的公子,与一位名唤拙梅的女子,情愫暗生。 孤山派,乃当年唯一坚定不移地站在宫门一方,未曾向无锋低头的门派。而拙梅,却隶属于那背叛了正义,投靠了无锋的清风派。 为了爱情,她背叛了自己的师门。然而,孤山派却心存疑虑,担心此乃无锋设下的陷阱。 于是他们将此事上报宫门,以求得一个明确的指示,是否该接纳拙梅,给予她信任。 宫唤羽的母亲是孤山派的人,处理这棘手之事的重任,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们夫妇的肩头。 事实证明,拙梅的背叛并非出于无锋的阴谋。因为不久之后,清风派的点竹,以清理门户之名,借助无锋的力量,对孤山派发起了突袭。 在那生死存亡之际,孤山派自然要向宫门求助。 然而,宫鸿羽与后山三位长老,却以无锋可能会在半路设伏,故意诱敌之由,作出了不援助的决定。 这一决策,最终导致孤山派惨遭灭门之灾,宫唤羽的双亲也在这场浩劫中命丧黄泉。 自那时起,他心中便埋下了一颗复仇的种子,他发誓要练成绝世武功,有朝一日为父母雪恨。 但他深知,这份仇恨不能让宫鸿羽知晓分毫,更不敢提出修炼更高级功法的请求。 今日,他将这深藏心底、不容外人道也的秘密告知我们,这无疑是自缚双手,主动将这个把柄送上门来给我们。 我观他言行举止,的确是真心诚意地想要与我们携手合作。” 兰夫人沉默许久,终于还是点了头。 “没想到宫唤羽平时看起来少年持重,心里却隐藏着这样沉重的过往。 燕儿,你既然信得过他,那姑姑自然也是信得过的,只是我要怎么跟宫鸿羽开口说服他呢?” 玉燕微微一笑。 “姑姑,别担心,有我呢。” 云之羽(63) 兰夫人做好准备后,本想让茗雾姬去请宫鸿羽。 结果宫鸿羽却先一步不请自来,还带来了一个穿着侍卫装的孩子。 “兰儿,跟你介绍一下,这是金繁,是我从后山侍卫所给子羽选出来的侍卫,今后便由他来保护子羽吧。” 金繁低着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恭敬行礼。 “见过兰夫人。” 兰夫人的心思显然不在什么小侍卫的身上,让茗雾姬带着金繁先安顿下来,然后便主动拉起了宫鸿羽的手,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宫鸿羽脑子里像是炸开了烟花一样。今天这是过年了吗? 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兰夫人就已经收回了手坐在了旁边。 “执刃之前和我说,要将燕儿许配给宫唤羽的事情,我已经考虑过了。” 你别考虑他俩的事了,你考虑考虑咱俩呗。 宫鸿羽的手刚想伸出,却见兰夫人已经拿起了旁边的一本书翻了起来,只得悻悻地缩回去。 “不知道兰儿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唤羽那孩子一表人才,踏实刻苦,人品端正,今后一定会好好待燕儿的。” 兰夫人点了点头,翻开书页。 “我倒是不担心这个,毕竟唤羽这孩子也算是我的养子,他的人品也不担心,我担心的……唉。” 宫鸿羽见妻子眉头紧锁,关切地问道: “兰儿,你为何如此忧虑?莫非是在担心什么?” 兰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瞥着眼前书页上的字。 “你也知道,燕儿这孩子命犯桃花,不管是宫尚角还是后山的雪公子,都对她颇有情意。 宫尚角已经是天赋异禀,听说雪公子更是后山难得一见的天才,我只担心宫唤羽今后护不住燕儿。” 宫鸿羽笑道: “兰儿,你多虑了,有宫门门规在此,难道他们还敢做出强夺人妻的事情来吗?更何况还有我在呢。” 兰夫人哼了一声,语气中满是不忿: “可他们小夫妻的事情,我们这些长辈又能管多久?追求我燕儿的人那么多,为什么我要选最不出色的那一个? 你也一样,唤羽虽是养子,但也是羽宫的一份子。既然后山的功法如此厉害,你为何不传给自家孩子,反而任由宫尚角压他一头?” 宫鸿羽叹了口气,解释道: “兰儿,你有所不知,宫门自有规矩在此,我虽然有开启武库的权力,但也不能违背门规,把后山功法传给唤羽。 我会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再传授唤羽一门适合他的功法,助他快速成长。” 兰夫人却完全不听他的解释,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 “合适的时机,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我知道你不愿意违背门规,但你可以在名义上传授给宫唤羽另一门功法,然后暗中将其掉包,如此便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功法传给唤羽了。 此事只要做得隐秘,谁又能知晓?更何况,这也是为了羽宫的将来。你不是常说唤羽稳重可靠吗,难道你还怕他泄密不成?” 宫鸿羽见兰夫人用自己的话来堵自己,也是无法反驳。 他深知兰夫人的担忧并非无的放矢,他虽然说了宫唤羽许多好话,但都是称赞他勤奋稳重,而不是天赋出众。 虽然他自己对于宫唤羽已经很满意了,但也不得不承认,与宫尚角和雪公子相比,宫唤羽的实力确实亟待增强,这是无法回避的事实。 兰夫人见宫鸿羽依旧犹豫不决,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轻哼一声。 “还说什么为我们母子着想,不过这么一点要求都不肯答应。 宫唤羽只是我们的养子,又不是亲生儿子,可他娶了玉燕之后,和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子羽尚且年幼,体质羸弱,若是宫唤羽不强大起来顶立门户,我们羽宫岂不是要永远屈居于角宫之下?” 如果说兰夫人之前和宫鸿羽说‘我们’,宫鸿羽感到的是惊喜,现在感到的就是惊讶了。 记忆中的兰夫人,温婉而淡泊,对于一切都不管不顾,而今这番话,竟让他有种陌生之感。 “兰儿……你、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从来都不会关心这些事情,为何如今……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听到宫鸿羽这样的疑问,兰夫人心里有些讶异。 玉燕这丫头真的是神机妙算,竟然连他会有此一问都料到了。 她轻轻翻动书页,目光落在玉燕提前准备的小抄上,略一浏览后,轻咳一声,语气变得更为坚定: “你管是谁跟我说的这些,你就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吧。你当我是为了自己,为了燕儿吗?我是为了子羽,为了羽宫的未来! 我从前是什么都不想管,可自从上次宫镇角来了之后,我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有多软弱,多愚蠢。 我自己受怎样的委屈都无所谓,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孩子被人欺负。现在子羽年纪还小,就已经被他们那般排挤了。 如果将来宫尚角成了执刃,他记恨唤羽抢了他的心上人,转而针对羽宫,那时子羽的日子只会更加艰难。” 兰夫人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若是唤羽能够强大起来,不仅能提升羽宫的声望,更重要的是,能让子羽在宫中站稳脚跟,不再受人欺凌。 我们虽不图权势,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没有足够的实力,便只能任人宰割。 子羽是我们唯一的血脉,他的路,我们必须为他铺平。” 宫鸿羽看着兰夫人坚定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兰夫人说的这话,又何尝不是他心中所想? 虽然他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这必然是宫唤羽在背后和兰夫人说了什么,想要为自己牟取利益。 可若是宫唤羽不这么做,只怕还唤不醒兰夫人的心。 没想到妻子虽然一直对他冷淡疏离,但内心深处,竟然与他心有灵犀。 “兰儿,你这话当真是说到了我的心坎里,你当真是我的知音。” 兰夫人看着眼前被玉燕打好小抄的书页,暗自冷笑。 不是我懂你,是玉燕懂你。 但她并未说破,只是温婉一笑,接着说: “况且,此次雪长老提亲的闹剧之后,唤羽心中难免生出芥蒂。我们这么做,也算是对他的一种补偿。” 她轻轻握着宫鸿羽的手,眼中满是真诚: “经过了这些事情,我也想开了,我现在是真心实意想要与你共度余生,只是子女之事未定,我始终难以安心。” 云之羽(64) 她的声音柔和而坚定,透露出对宫鸿羽的深深依恋和对未来的期许。 宫鸿羽被她的柔情蜜意迷得神魂颠倒,多年来的期盼一朝成真,哪里还有心思思考其他,当即便一口应承下来: “你放心,我会处理好一切,给你一个安稳的家,再也不会让任何人给你委屈受了。” 兰夫人与他相视一笑,那笑容如同春日里温暖的阳光,瞬间融化了宫鸿羽心中的寒冰。 宫鸿羽刚想上前,将这份温柔拥入怀中时,却见茗雾姬走了进来,打断了这良好的氛围。 宫鸿羽有些尴尬,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摆摆手让茗雾姬做完事后退下。 茗雾姬谢过执刃,将一旁的书册拿了起来。 离开房间后,她本该按照玉燕的嘱咐,丢到火盆之中销毁证据。 但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未能付诸行动。 正当她欲将书册妥善收藏之时,一抹人影如同鬼魅般闪过,瞬间出现在她面前。 “雾姬姑姑,你在这做什么呢?” 茗雾姬心中一紧,只是还没等说什么,手中的书册已被宫唤羽迅速抽走,随后被抛入了身旁的火盆中。 “不好意思,一时不小心手滑了。” 茗雾姬看着眼前的宫唤羽,平时看起来敦厚稳重的少年,可嘴角却噙着一抹令她捉摸不透的笑意。 火焰在吞噬了书册后,愈发旺盛起来,仿佛要将一切秘密与过往彻底焚尽。 然而,在火焰的映照下,宫唤羽那深邃的目光,却让茗雾姬莫名感到了一丝寒意。 可如果说茗雾姬感觉到的只是寒意,那么金繁此时,便是晴天霹雳了。 “你、你居然是女人!” 一旁的宫子羽笑嘻嘻地看着他。 “金繁,你这话问的好傻,我姐姐不是女人,难道还是男人吗?” “一边玩去,我没问你。” 金繁把宫子羽直接扒拉到一边,然后不可置信地绕着玉燕细细打量。 最后百般无奈之下终于确认,她并不是恶趣味在扮女装,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女孩子。 金繁羞愤不已,指着玉燕的手都在发颤。 “你、你怎么可以骗我!你骗得我好惨!” 玉燕有些无语。 “这也并不叫骗吧……好了,小繁,我知道错了,我跟你赔不是,你原谅姐姐好不好?” 玉燕说着,又想像从前一样去拉金繁的手,却被他像是触电一样躲开。 玉燕见状,立刻露出受伤的表情。 “小繁,我们曾经许诺过,要永远保护对方的,你之前也不在意我的身份啊。 难道只因为我是女孩子,所以说过的一切就都不算数了吗? 可不管我是哥哥还是姐姐,对你的心意都是一样的啊。” “那怎么能一样!” 金繁蹲在地上抱着头,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你是女孩子,你还跟我住在一起……你还给我上过药,帮我洗过澡,你还搂着我睡过觉……天呐!” 不是,原来他纠结的居然是这个吗? 玉燕看着金繁痛心疾首,恨不得框框撞墙的样子,实在觉得很没必要。 孩子,你才多大啊,是应该在意这些的时候吗? 宫子羽看到金繁这样,到底还是躲在了玉燕身后。 “姐姐,爹爹给我安排的这个侍卫,好像脑子有点问题,我能不能换一个?” 事实证明,宫子羽并没有冤枉金繁,他的脑子的确不太正常。 他翻来覆去整整一晚都没有睡着,脑中不断回想的,都是在侍卫所和玉燕的过往。 从前他把她当成哥哥,也是唯一的亲人,可现在看来,亲人是做不成了。 他可是宫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红玉侍,岂能是那种是非不分,背信弃义之人? 他许下的承诺自然是要兑现,至于做过的事……也不会不承认。 金繁暗自下定决心,等到了明天,他就去找玉燕说清楚。 他会对她负责的! 却不知在这个深夜,早已有人快他一步,捷足先登了。 宫尚角好不容易被放了出来,第一件事就是让宫朗角帮他牵线搭桥,把玉燕约了出来。 路上倒不是没人发现他的踪迹,只是刚想上前询问,就被在一旁望风的宫朗角拦住了。 “各位侍卫大哥帮帮忙,我哥哥在约会,不要过去打扰。” 侍卫们远远地看到玉燕提着灯笼的身影出现,立刻露出了一副‘我懂’的表情,心照不宣地离开了。 宫尚角一见到玉燕,心中那股急切如同野火燎原,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几乎按捺不住要将她拥入怀中的渴望。 然而,在距离她仅两三步之遥时,他终究还是刹住了脚步,一个急转身,手背轻轻贴于背后,克制着内心的冲动,不让自己的唐突破坏了这来之不易的相聚。 宫尚角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 “燕儿,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他的眼神近乎贪婪,紧紧锁定着眼前的心上人,灯笼的微光轻轻洒在她的脸上,为她平添了几分柔和与温婉。 “角公子,你这么晚把我找过来,不会只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的吧。” 宫尚角听到她这么叫自己,心里顿时涌上一阵委屈。 “我来找你,是因为有件事我必须要问你。” 玉燕微微挑眉,心中已猜到了几分,却依旧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哦?何事?” “雪长老提亲一事,你听说了吗?” 宫尚角直接切入主题,目光紧紧锁住玉燕的脸庞,试图从中寻找一丝情绪波动。 玉燕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自然是听说了,还听说那位雪公子对我是情有独钟呢。雪公子乃是人中龙凤,我若能成为他的伴侣,自是荣幸之至。” 说着,她故意摆出一副得意的表情,仿佛真的在炫耀一般。 宫尚角见状,心中既恼怒又心疼。他忍不住上前一步,轻轻握住玉燕的手。 “燕儿,我知道你是故意在说反话气我,你是在责怪我没能保护好你,对不对?” 玉燕却直接抽出了自己的手,语气嘲讽。 “角公子,莫要玩笑了。像我这样来历不明又满腹心机的人,又怎配得上你的喜欢?” 云之羽(65) 宫尚角闻言,脸色微变,随即又恢复平静,声音中带着一丝坚定与无奈: “我知道还在怪我,我也知道我现在没有足够的能力可以给你未来,但我绝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 宫尚角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青玉玉佩,上面刻着的正是一对比翼双飞的燕子。 “上次你将那块玉佩还给我了,没关系,我再重新送你一个,这次是我亲手雕刻的。 我不求你原谅我,只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相信我,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再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了。” 他轻轻将玉佩放到玉燕手中,像是不愿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一样,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不肯放开。 那温润的触感仿佛传递着无尽的深情与承诺,让两人的心在这一刻紧紧相连。 玉燕看着手中的玉佩,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欲言又止,眼眶微红。 宫尚角见她如此,更是心疼不已,柔声道: “你不必现在回答我。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和难处。我只希望你能知道,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在你身边。” 玉燕看着宫尚角坚定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柔和下来。 “尚角哥哥,你对我的深情厚谊,我实在难以为报……” 听到她换了称呼,宫尚角悬着的心这才终于放下。 “你无需报答我,因为你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再说了,我不是还有你亲手编织的这条抹额吗,和你分开的这段时间,我可是日日戴着它,就好像你在我身边一样。” 玉燕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你倒是不贪心,不过,我今后能为你做的东西还多着呢。腰带、香囊、荷包……” 玉燕的声音如同春风拂面,带着丝丝缕缕的暖意与不可抗拒的诱惑。 她的手指在宫尚角身上那些繁复的物件上游走,每一次触碰都像是挑逗,却又恰到好处地保持着一种朦胧的距离,未曾真正触碰到他的身体。 宫尚角被她这番话撩拨得心中一荡,几乎难以自持。 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因这份微妙的情愫而变得炽热而沉重,两人的距离在不经意间悄然缩短,直至彼此的呼吸都能清晰可闻。 “燕儿……” 宫尚角早已意乱情迷,目光如饥似渴地锁定在玉燕那精致无瑕的面容上,忍不住想要抚摸她的脸颊。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份柔嫩之时,玉燕却先一步倾身向前,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两片温热的唇瓣轻轻相触,仿佛春日里最温柔的一朵花开。 宫尚角只在一瞬间微微怔愣,随即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情感彻底点燃,紧紧回抱着她,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这个吻热烈而深情,如同两团燃烧的火焰相互交织,试图将彼此的灵魂永远镌刻在一起。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流动,只剩下两颗心在跳动,两股呼吸在交融,共同诉说着那些无法言喻的情愫与渴望。 可正当宫尚角沉醉于这缠绵悱恻的吻时,唇上却忽然传来一阵刺痛,鲜血的腥味瞬间弥漫开来,竟是玉燕咬了他一口。 玉燕猛地一把推开了宫尚角,掩着嘴巴,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尚角哥哥,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轻薄我呢?” 宫尚角一脸懵逼。 “不是,刚刚明明是你……” 玉燕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泫然欲泣。 “可你是个大男人啊,我只是个柔弱的小女孩,不管我怎么样,如果你是正人君子的话,你都应该推开我的啊!你怎么能……还把我抱住不放呢?” 宫尚角脑子里一片浆糊,但看到玉燕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样子,就知道千错万错一定是自己的错,只好连连赔不是。 “玉燕妹妹,是我错了,是我一时情不自禁,我向你赔罪,你就原谅我一次吧。” 玉燕用手帕掩着脸,低声嘤嘤哭泣起来。她的肩膀微微颤抖,显得无助而脆弱。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跟我赔罪又有什么用?我的清白已经没有了,这要是被人知道,我真的没脸活了!我这一生,只认定了你一个人。如果你不要我,我就只能投湖自尽了。” 宫尚角一听“投湖自尽”这四个字,当即便想到宫朗角之前说的话,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他连忙一把搂住玉燕,低声哀求道: “好燕儿,求你别说这样剜我心的话。我的心意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你放心,我一定会娶你的,我宫尚角对天发誓,今生今世我唯你一人,你永远都会是我唯一的妻子。” 玉燕听了这话,终于破涕为笑。她转过身靠在他怀里,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尚角哥哥,你也别怪我任性,实在是我真的害怕……我杨玉燕对天发誓,我会一生一世待你好,永远不会有二心。” 宫尚角听了这话,只觉得心里甜的要好似能酿出蜜来。 他搂着怀里的玉燕,心中充满了柔情与坚定。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两人美好的未来。 “无论将来如何,我宫尚角此生定不负你。” 如果他有一个兰夫人这样的母亲,一定会告诉他,一生一世很长,公子不可当真。 然而他的母亲偏偏是泠夫人,还有宫朗角这么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糟心弟弟。 宫朗角一直在暗处偷看,见到这一幕,更是兴奋地直接跑了回去,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分享给了母亲。 磕到了的泠夫人自然是美滋滋,然而在门外偷听到宫朗角的话的宫镇角,脸却比锅底还黑。 尤其第二天,看到宫尚角嘴唇上的伤口时,心里想要杀人的冲动更是达到了顶点。 真是人活久了什么幺蛾子都能看到,自家的猪居然会有被白菜拱了的一天。 宫镇角此时忽然和雪长老有了一个诡异的默契:死道友不死贫道。 管他什么宫门规矩,赶紧把那个魅魔白菜打包送到后山,就算她把后山三宫都拱个遍,都不关他角宫的事情。 什么比翼双飞,我让你们劳燕分飞! 云之羽(66) 可宫镇角还没腾出功夫来处理此事,更大的麻烦就上门了。 宫钧徵在去给荆芥先生看诊的时候,忽然从回光返照的荆芥先生口中得到了一个令他震惊的事实—— 他的妻子清夫人并不是难产而死,而是在保大保小的抉择中被舍弃,导致香消玉殒的。 宫钧徵的脚步因震惊而踉跄,他紧握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荆芥先生的话如同晴天霹雳,将他的世界瞬间击得粉碎。 他无法接受,那个温柔贤淑,曾与他共绘未来的妻子,竟是在如此残酷的选择中消逝。 而他无辜的幼子,却在流言中孤独的长大,甚至被他怨恨了这么多年。 因此当他获知真相,匆匆赶回徵宫的第一件事,便是紧紧将宫远徵抱在怀里。 “远徵,是爹对不起你,是爹听信谗言,竟然误会了你这么多年……” 宫钧徵眼含热泪,一想到这些年让宫远徵受到的委屈,心里就跟针扎一样疼。 玉燕特地掐准时间过来陪宫远徵玩,就是不想错过这样一场好戏,当即装作被吓了一跳的样子,连忙询问发生了什么。 宫钧徵此刻心如刀绞,他虽然和宫鸿羽的关系并不如宫镇角那般亲密,但对他也是十分信任。 如今骤然得知被信赖的哥哥背叛,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崩塌。 满腔的委屈与愤慨如潮水般汹涌,却无处宣泄,便干脆对着眼前的玉燕吐露了个一干二净。 “宫鸿羽他骗我,骗的好惨!他既然知道我有多爱清儿,又为什么要将她害死? 荆芥先生向我忏悔,他说清儿是硬生生流血流干了死的……她在临死之前,还在念我的名字……” 宫钧徵说到此处,已是痛彻心扉,几近崩溃,若非玉燕及时搀扶,他早已瘫倒在地。 “我身为丈夫,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妻子;身为父亲,也没能照顾好自己的孩子…… 可宫鸿羽明明知道真相,却一直隐瞒着我,任我误解远徵,父子隔阂这么多年,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宫钧徵的情绪已彻底失控,抱他紧紧抱住玉燕,仿佛那是他最后的依靠,痛哭流涕了起来。 一旁的宫远徵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父亲哭了,自己也跟着一起哭。 玉燕心里也是无奈,只能把他们父子俩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安慰。 我真的是承受了太多我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重担啊…… 玉燕掏出手帕,给大的擦完眼泪给小的擦鼻涕,结果还是被蹭了一身。 如果只是蹭一身也就罢了,谁承想宫钧徵好不容易停下不哭了,却是要闹着去找宫鸿羽,让他给自己一个交代。 玉燕的拳头都硬了,却只能强忍怒火,勉强把他拉住。 “宫主大人,你冷静一下,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就算去找执刃,又能要来什么交代呢?人死不能复生,你难道能让执刃为了清夫人偿命吗?” 宫钧徵看着长相清秀,又是个研究型人才,但也是个堂堂的八尺男儿,牛劲上来还真不容易拉的住。 玉燕几乎是用上了自己全部的体重,才硬生生地拖住他。 “我能够明白宫主你想要为清夫人讨回一个公道的心情,可你也要为远徵想一想啊!” 听到儿子的名字,宫钧徵这才冷静了些许。 “关远徵什么事?” 玉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解释道: “你现在把事情闹大又如何,最终的结果,恐怕还是不了了之。 就算告到长老院那里,他们也只会轻描淡写地说一句‘执刃做得对’,如此一来,反倒显得宫主你无理取闹了。 宫门之内,多是些见风使舵之辈。你得罪了执刃,他们或许会忌惮你的身份。 但对于远徵弟弟这样年幼的孩子而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又如何能够抵挡得住这种种算计与阴谋?” 宫钧徵闻言,顿时怒不可遏,眼中闪过一抹痛楚: “有我在,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他分毫!” 然而玉燕接下来的话,却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直刺他的心脏: “这话你难道没有跟清夫人说过吗,结果呢,她还不是在你眼前被人害死了! 而且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为什么远徵克母的流言,会在宫门传播这么广吗?” 宫钧徵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燕儿,你的意思是……宫鸿羽他故意任由流言发酵、不,甚至他可能就是这个流言的散播者,为的就是让所有人都以为,是远徵将他母亲害死的,以此掩盖他自己的罪行!” 玉燕连忙捂住他的嘴。 “我可没有这么说过,这种无凭无据的推测,就算说出去,也会让人觉得你是在污蔑执刃。” 此言一出,宫钧徵刚刚被压下去的悲伤如潮水般再次汹涌而来。 他整个人颓然半跪在地上,双手掩面,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绝望: “是我无能……我护不住自己的妻子,也护不住自己的孩子,我甚至连为他们讨回一个公道都做不到……” 玉燕见状,刚想劝他暂且隐忍,等待时机报仇雪恨。 却不料宫钧徵的眼神忽然亮了起来,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没关系,我可以去找我哥了,从小到大哥最疼我了,他一定会为我出头主持公道的!” 都当爹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遇到点事就找家长来撑腰? 玉燕也是无语,但看到宫钧徵的确按照她的计划,打算去找宫镇角了,她也松了口气。 换成玉燕自己,就算想要报仇,也一定会把这件事埋在心里,然后好好表现,精心筹谋,伺机给予对手致命一击,再设法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而宫钧徵的性格,却不是一般的刚烈。 人都死了这么多年,荆芥先生也已经只剩下一口气,在人证物证都没有的情况下,他居然也敢冲过去找宫鸿羽硬刚。 宫远徵长大以后应该不会跟他爹一个德行吧……玉燕光是想想就发愁。 一想到宫远徵狂怼宫子羽那副德行,玉燕便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 虽说性格直率冲动之人易于操控,但如此莽撞行事,真的很容易坏事啊。 云之羽(67) 随即,玉燕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自责道: “都是玉燕不好,如果不是我多管闲事,这件尘封的秘密也不会重见天日…… 宫二先生一直对我都有偏见,若是他知道此事因我而起,估计我在宫门也待不下去了……” 宫钧徵闻言,这才恍然大悟,连忙握住了玉燕的手,柔声说道: “怎么会呢,我还要多谢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知道真相。 你放心,我就算跟我哥告状,也一定会想好借口把你撇干净,绝不会牵连到你。 至于让你名正言顺的留在宫门,其实我早就有一个想法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开口询问你…… 算了,等我给清儿讨回了公道,再来想做其他的打算吧。” 宫钧徵说完,将宫远徵往玉燕怀里一塞,转身疾步离开。 玉燕无奈,只得先将宫远徵带回羽宫安置。 可她低估了宫远徵的闹腾程度,不过转身离去片刻,宫远徵便如脱缰野马般溜进了羽宫花园,把兰夫人的花都毒死了。 他像是故意在示威一样,干了坏事非但不跑,反而理直气壮地站在作案现场,像是要告诉所有人就是他干的好事一样。 茗雾姬遇到这等熊孩子也麻爪了,只能让人连忙去搬救兵,把玉燕找来降服这个泼猴,同时竭力阻拦即将闻讯而来的兰夫人。 然而兰夫人面对眼前枯萎的兰花,她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没有愤怒,没有责备,只是缓缓蹲下身来,目光温柔地落在宫远徵身上,轻声细语地问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要为我母亲报仇!” 宫远徵的回答简短而决绝,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了与他年龄不相符的狠戾与坚决。 “我知道是你们羽宫的人害死了我娘,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茗雾姬听到这话冷汗都下来了,然而兰夫人却忽然笑了起来,甚至笑出了声。 她从容地抽出丝帕,细心地为宫远徵擦拭着脸颊上不慎沾染的泥土,笑容温婉却诡异。 “如果要报仇的话,记得把现场打扫干净,不要留下把柄给别人,否则,不仅难以达到目的,还可能让自己深陷泥潭,得不偿失。” 茗雾姬不可置信地看着兰夫人,此时内心只有一句话: 不管你是谁,从我家夫人身上下来。 宫远徵似乎也被兰夫人这股淡然的疯批劲吓到了,转头一溜烟儿跑了,正好撞到赶来的玉燕怀里。 兰夫人只是朝着她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她把宫远徵带回去休息,而后便让下人把那些枯萎的兰花收拾了。 “从今以后,羽宫不必再种兰花了。” 玉燕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可看着兰夫人那副无所吊谓的表情,顿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好羡慕她身上这种好像只活一天的勇气啊。 虽然兰夫人总是浑身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死感,但玉燕却觉得她好像比谁都可靠。 而此时的宫钧徵还不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已经在儿子幼小的心灵里种下了仇恨的种子。 他一路直奔宫镇角所在的书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讨回公道。 推开书房的门,宫钧徵迎面而来的是宫镇角那沉稳而威严的身影。 室内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映照出宫镇角脸上复杂的神色。 听完宫钧徵的叙述之后,宫镇角却神色淡然,没有丝毫愧疚或惊讶,只有深深的无奈。 宫钧徵看到他这个反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哥,其实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宫镇角叹了口气,目光深邃: “当年之事,我确实知晓一二。宫鸿羽的选择,是出于家族利益考量。 宫家需要延续,需要稳定。清夫人虽然贤良淑德,但家族的未来面前,牺牲是不可避免的。” “为了家族的未来,就可以牺牲一个无辜的生命吗?那是我发誓要守护的人!” 宫镇角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声音随风飘来: “人死不能复生,钧徵。宫鸿羽的决定虽有错,但那也是在他认为最能为家族着想的方式。为了区区一个女人,难道你要他赔上性命吗?” 想到自己挚爱的女人的一条性命,在他最为信任的哥哥口中便是轻飘飘的一句‘区区一个女人’,宫钧徵心中的悲痛和怒火更甚,已经开始口不择言。 “如果被害死的是泠夫人,你也可以这么无动于衷吗?哥哥,无非是刀没有扎在你身上,所以你不觉得疼罢了。” 宫镇角身形一震,旋即转过身来,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抹怒意。 他猛地转过身,大步走到宫钧徵面前,扬起手,重重地在宫钧徵的脸上留下了一记耳光。 “你给我回去反省!宫门需要的是团结,而不是像你这样的不顾大局! 你如此冲动,何时才能真正担起宫家的责任?我都是为了你好,你若是再胡闹,便是不认我这个哥!” 宫钧徵被这一巴掌打得有些懵,但随即反应过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直视着宫镇角,眼中闪烁着倔强的光芒。 “不认就不认,你当我愿意有你这样冷酷无情的哥哥吗!我不需要这样的为我好! 我就算杀不了宫鸿羽为妻子报仇,也要带远徵离开这个无情无义的地方。” “钧徵,你……” 宫镇角眉头紧锁,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他太了解宫钧徵的性格了,只能顺毛捋。 不然万一他真的激愤之下不管不顾地发作起来,只怕自己也压制不住,只能换上一副柔和的语气,轻声道: “钧徵,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也会尽力弥补过去的错误。 但记住,这一切的前提是你必须冷静下来,理智处理。” 听到宫镇角的承诺,宫钧徵心中的怒火略微平息了一些。他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好,哥,我就再相信你一回,希望你这次不要让我失望。” 云之羽(68) 宫钧徵走后,宫镇角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这都叫什么事啊!为什么他明明不是执刃,却要一直给宫鸿羽擦屁股? 当初孤山派的事情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他自己就不能把事情处理的干净一些吗! 宫镇角忍无可忍,冤有头债有主,凭什么要让他一个人承担这些事。 他当即派人调查了一番,最后抽丝剥茧,捋出了事情真相: 原来是玉燕听到了宫门内有关宫子羽身世的流言,所以拜托宫钧徵帮他找到荆芥先生,想要为兰夫人正名,才会让他们再有牵扯的。 所以还是宫鸿羽!他这个执刃到底是怎么当的!为什么连下人的嘴都管不住? 连玉燕一个小姑娘听了流言之后都知道想办法为她姑姑和弟弟讨回公道,他到底在做什么? 宫镇角虽然并不惧宫鸿羽,但眼下还不是直接跟他对线的时候。 而且他也不相信这世上怎么就有这么巧的事情,当即便先找到了兰夫人来探口风。 知道宫镇角要来,兰夫人倒是十分淡然。 如果说之前的兰夫人只是丧,那现在已经完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滚刀肉了。 来啊,造作啊,互相伤害啊。 她知道宫镇角可不像宫鸿羽那样好糊弄,像上次一样让玉燕给自己准备小抄是不行了。 然而玉燕却已经早就给她安排好了一切,甚至让兰夫人提前演练过好几次。 因此如今面对宫镇角的质问,兰夫人也十分淡定。 “不错,的确是我想办法故意引导宫钧徵发现真相的,我这样做,只是不想步了清夫人后尘,成为宫门内随时可以牺牲的一枚棋子。” 宫镇角没想到她居然敢承认,顿时脸色铁青。 “你胆子倒是不小,如此挑拨离间,破坏同门兄弟关系,你可知这是什么罪名?” “我知不知道又有什么要紧,最重要的是,你有证据吗?” 看着眼前宫镇角的表情,兰夫人来到宫门这么久,心里第一次有了痛快的感觉。 原来这些看似无坚不摧,所向披靡的宫门男人,其实也不过如此啊。 兰夫人的心情好了起来,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眼下,比起急于给我扣上莫须有的罪名,我想更为重要的是,给宫三先生一个公正且体面的交代。 若宫二先生正为此事忧心忡忡,我或许能提出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 宫镇角的眼神微微一缩,仿佛有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 “哦?说来听听。” “执刃既然害的宫三先生没了心爱的妻子,那自然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宫门众人皆知,执刃对我情根深种,那么只要宫二先生向执刃发难,要求他将我送离宫门,让他也尝尝失去挚爱的滋味,想必宫三先生,也会对这个处理结果满意吧。” 宫镇角的脸色愈发难看,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事实突然之间变得清晰无比。 “你果然贼心不死,你精心谋划这一切,不过是为了离开宫门。 我劝你最好死了这条心,进入这里的女人,自古以来就没有离开的先例。我,绝不会为了你一个人而破例。” “进入宫门的女人,确实未有离开之先例。但规矩终究是人定的。若是为了宫门的和睦,为了宫三先生的愿望,为何不能做出一些改变? 更何况,宫二先生难道以为,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柔弱女子,能有如此手段策划这一切吗?” 兰夫人说着,将眼前的精致茶杯缓缓推向宫镇角。 那茶水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却似藏着不可言说的秘密。 宫镇角行走江湖多年,只需一瞥,便能洞察其中的端倪——这是一杯毒茶。 而兰夫人平日里连羽宫门槛都难得踏出,又从何处能够得到毒药? 兰夫人轻笑一声,她的语气中充满了玩味,字字句句都似锋利的刀刃,直击宫镇角的心扉。 “宫二先生,世间事岂能尽如人意?假若我此刻中毒,执刃彻查此事,得知你来这里找我的目的,你猜他会如何作想? 他是否会怪罪于你,认为是你暗中下手,为了给弟弟出气,所以除去了我这个‘祸根’?” 宫镇角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愚蠢的女人,你以为这般拙劣的计谋,就能将黑锅甩给我吗?你以为宫鸿羽会相信你的鬼话?” 兰夫人闻言,笑容更盛,宛如春日里绽放的桃花,娇艳而不可方物。 “宫二先生误会了,我自然不会用如此拙劣的手段来栽赃您。 但怀疑这种事,可是不需要任何逻辑和证据,只要有动机就可以了。 毕竟,宫门之中,权力斗争从未停歇。而我,不过是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罢了。 要知道,当初宫远徵给子羽下毒的罪名,可是到现在还没有洗清呢。” 宫镇角心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连串念头,仅一瞬,他便洞悉了这场错综复杂的局中局。 不管她是从何处得来的毒药,其最终目的,皆是为了将最大嫌疑牢牢扣在宫钧徵头上。 更进一步推敲,此事或许自起始便是针对他兄弟二人的精心布局。 幕后之人精准拿捏宫钧徵性情,故意以清夫人之死刺激宫钧徵,料定其在得知真相后会愤然行动。 而自己为保全宫门安宁,势必会出手遏制。 如此兄弟二人之间,便会出现不可消弭的裂痕。 紧接着,兰夫人“中毒”,矛头直指宫钧徵,使其背负不白之冤。 悲愤交加之下,宫钧徵更易做出冲动之举,届时,自己便将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毕竟当初宫鸿羽虽然做出了舍弃清夫人的决定,可却是占了一个为宫门利益考虑的大义。 而宫钧徵这样挟私报复,则无疑是对执刃夫人的明目张胆的谋害。 宫镇角明白其中的逻辑,但他不相信这样几乎无懈可击的阳谋,会是兰夫人这样一个深居闺中的柔弱女子想出来的。 即便她有此智谋,若无外力相助,单凭一己之力亦难成其事。 而引导宫钧徵找到荆芥先生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对宫鸿羽言听计从的宫唤羽。 云之羽(69) 兰夫人看出宫镇角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继续开口推波助澜。 “执刃对我用情至深,这些年来都不曾改变,我被他的真情感动,自然愿意以身入局,为他解除眼下的困境。” 宫镇角心中虽然已经可以确认此事是宫鸿羽在背后搞鬼,但仍是强撑着不肯表现出来。 “你一个外人,也该来挑拨离间,破坏我们兄弟的感情?” 兰夫人轻笑一声。“兄弟?宫二先生和宫三先生或许是兄弟,但和执刃却不是。 如果这件事真的是执刃不占理,宫二先生大可直接去找长老院,为弟弟讨回公道了,又为何要第一时间来到我这里? 宫二先生,像你这样聪明的人,不可能看不出其中利弊,也不可能不知道,该怎样做,才是化解眼下局面的最好方式。” 宫镇角冷笑一声。 “我承认,的确是我小看宫鸿羽了,不过他到底还是棋差一招,他没想到自己最为信任的人,居然会给他在背后捅他一刀,甚至反过来利用此事和我谈条件,想要离开宫门。” 兰夫人眼中涌起一丝惆怅。 “有什么没想到的呢,早在他选中我作为新娘的那一刻起,一切就早已注定了。 宫二先生,我知道,你一直都觉得我不识抬举,嫁入宫门这样的好地方,也不知惜福是不是?” 兰夫人娓娓道来,讲述了当年的原委。 她在家乡另有心上人,这样除了她自己和家人以外几乎无人所知的事情,之所以会传到宫门,还传播甚广,原因无他。 因为散播这个消息的人,一开始就是她自己。 她原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宫门放弃她,取消她的待选资格。 毕竟谁会要一个在出嫁前就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的新娘。 而宫鸿羽也因为此事前来询问过她,兰夫人当时也大方的承认了,并且恳求宫鸿羽不要选她,放她回到家乡去。 可是宫鸿羽明明知道她的心意,却还是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强行留在宫门。 “我的一生已经毁在这里了,可我不能让杨家唯一的女儿也断送在这里。 旧尘山谷的瘴气会让女子无法生育,玉燕若是真的出了问题,杨家就真的彻底绝后了。” 宫镇角对此嗤之以鼻。 “居然会是因为这样一个可笑的理由。杨家的男丁早已亡故,女子也算传宗接代吗? 你若是不想让杨家绝后,还不如好好照顾宫子羽。” 兰夫人眼神一冷。 “我们杨家的事情,就不用宫二先生操心了。这是唯一能够破局的方法,在得罪宫鸿羽和伤害宫钧徵间,宫二先生一定会知道怎么选。” 宫镇角冷笑一声,目光锐利如鹰隼,直视兰夫人的眼睛。 “你以为离开宫门就自由了吗?无锋在外虎视眈眈,凭着你执刃夫人的身份,就算离开了宫门,只怕也得不到你想要的自由。说不定很快,你就会死于非命。” 兰夫人听出了他话语里的威胁,却只是淡然一笑。 “自由这种东西,只要拥有一瞬间就够了。况且,我所为的并不是自己。不管我死于无锋之手,还是宫门内斗,都有人会替我活下去。” 兰夫人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决绝。 “宫二先生,我自知罪孽深重,但这是唯一能够顾全大局的方法。 如果我的死能够换来宫门的安宁和杨家的延续,那么我愿意承受这一切。” 宫镇角沉默片刻,他敏锐地捕捉到兰夫人话语中的深意。 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心中所念唯有那未竟之事——用自己一命,换玉燕一生自由。 平心而论,关于这个提议,宫镇角还是很心动的。 毕竟如今的玉燕对于宫门而言就是个祸患,如果她能够离开,正好给他解决了一个难题。 难怪兰夫人会转了性讨好宫鸿羽,让他将玉燕送到后山去习武。 原来她早就做好了打算要让她离开宫门,如此不过是为了让她能有一些自保的能力。 “可如果只是如此,你为何要大费周章,要让我逼宫鸿羽将你一起送走?” 兰夫人的目光温柔而坚定。 “不知宫二先生可曾听过羚羊飞渡的故事?无锋向来视宫门为眼中钉,一丝风吹草动都不会放过,如果我想要让玉燕平安离开,就必须将他们的目光引走。 我已经想好,等离开宫门之后,我便会和玉燕兵分两路,无锋不认识她,注意力都会在我这个执刃夫人身上。 她虽年轻,但心性坚韧,足智多谋,又有武功傍身,足以自保。” 兰夫人说罢,忽然起身朝着宫镇角行了一个大礼。 “我可以答应宫二先生,离开宫门之后,便立刻服毒自尽,绝不会让自己落入无锋手中,成为他们威胁宫门的筹码。 我只希望在我的牺牲之后,她能够远离这是非之地,安全地活下去。 求你放她一条生路,这样我即便到了九泉之下,都会感激宫二先生您的恩德。” “你为何如此信任我?” 宫镇角反问,语气中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宫门之内,变数太多,你就不怕我答应了你之后,像是宫鸿羽一样,再出尔反尔吗?” “因为……你我都是这宫门中的棋子,被命运操控,却也保留着一份对生命的敬畏。 我相信,至少在你心中,还有那么一丝对弱者的同情和保护。” “将自己生存的希望,寄托在他人的同情上,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宫镇角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眼中已有了几分动容。 他依旧是讨厌兰夫人的,讨厌她这样汲汲营营的算计,讨厌她危害了宫门的利益。 可他也同样被她的精神震撼,没想到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竟然会有这种力量。 他在这一刻,竟然和兰夫人有了一种奇异的共鸣。 兰夫人为了杨家的未来如此,他又何尝不是在为了宫门如此? 只可恨宫鸿羽,为了自己的利益,竟然连兄弟和妻子都可以利用。 宫镇角深吸一口气。 “我并非同情弱者,我只是……不愿看到无辜之人在无锋手下牺牲。 我答应你,只要玉燕离开宫门,我便保她一世平安。” 宫镇角说罢,不再理会兰夫人,直接拂袖而去了。 云之羽(70) 事实证明,宫镇角虽然是个极为棘手的对手。 但和他作为队友的时候,那真的不是一般的爽。 他的布局谋划和行动能力极强,并没有一开始就利用自己的势力向宫鸿羽发难,而是提前想办法说服了后山的月长老和花长老。 在取得他们的支持后,这才毫无预兆的在一次再平凡不过的例会上,突然发难提及此事,杀了宫鸿羽一个措手不及。 对于宫镇角要将兰夫人送离宫门这样的无理要求,宫鸿羽自然是不答应的。 他态度坚决,自以为对宫门的贡献足以抵挡一切质疑,很是理直气壮。 但宫门这个地方,从不以情理度量是非,而是以实力与利益划分界限。 有奶就是娘这个道理,此刻在这里被无比清晰的诠释了。 月宫的制药之术,花宫的锻刀之艺,皆依赖于角宫给他们带来的那些利益,因此宫镇角才能说服他们支持自己。 至于正揣着手发呆,想着以后给雪无尘的孩子取什么名字的雪长老,听到这个消息后却如遭雷击,一脸茫然。 可他那点私心本来就是见不得台面的,要是被后山其他二宫知道他利用公家资源偷偷培养自家儿媳妇,那对雪宫的名誉将是致命一击,雪上加霜。 因此无论宫鸿羽如何眼神暗示明示,想让他帮自己说句话,雪长老也只能无语望天。 无尘啊,不是长老不想帮你,而是这些人实在是……唉。 在长老们的威严与宫镇角、宫钧徵的逼迫之下,宫鸿羽万般无奈,也只得答应了此事。 这场权力的游戏,没有绝对的胜者,只有各自的立场与算计。 看到宫鸿羽那副痛苦纠结的表情,宫钧徵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畅快。 他全然不顾周遭目光,笑得开怀,高兴地拉着宫镇角的手就回去了。 “哥,谢谢你,我之前一时冲动,跟你说了那些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宫镇角拍了拍他的肩。 “哥怎么会跟你计较。对了,我看你之前命人收拾院子,是打算让远徵搬出你的房里吗? 早这样做就对了,男孩子当然还是要独立一些好,总黏着父亲算怎么回事。” 宫钧徵嘿嘿一笑。 “我也是这么想的,远徵在我身边我也照顾不好,不过这下好了,等玉燕来了徵宫,远徵有姐姐陪着,就不用我操心了。” 宫镇角一时以为自己听到了幻听。 “弟弟,你说什么?谁来徵宫?” 宫钧徵一脸理所当然。 “玉燕啊,兰夫人不是要被送离宫门了吗,正好她可以来我徵宫,和远徵在一起。” 宫镇角看着宫钧徵向往的表情,向来稳固的下盘竟然一个踉跄。 “钧徵弟弟,你……她……你们两个……” 宫镇角人都麻了,这是什么剧情,被我拒之门外的儿媳成了我弟妹??? 不怪宫镇角和之前的宫鸿羽会想歪,宫钧徵本来就只比玉燕大九岁,又是个娃娃脸。 俩人虽然差了辈分,但站在一起的年龄差感觉还没有宫鸿羽和兰夫人大。 所以难道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吗老弟?宫鸿羽把你原配弄没了,你就让他赔你一个续弦? 那我折腾这么半天又算什么啊?算我勤快吗? 宫镇角只觉得自己的心情,比当初发现宫尚角被玉燕这颗白菜拱了的时候还崩溃。 相比起宫尚角这个亲儿子,被他一手带大跟宫钧徵有时候反而更像他的长子,因此暴击程度更是翻倍。 宫镇角直接就破了防,当即便来了一句‘我不答应’! 别的不说,要是让宫尚角知道他的初恋成了他婶婶……这算什么事啊! 而且你让宫子羽今后怎么称呼宫钧徵?叫他三叔还是姐夫? 宫远徵又怎么称呼宫子羽?哥哥还是舅舅? 谁知宫钧徵却依旧固执,仍是苦口婆心地想要说服宫镇角。 “哥,我知道你对玉燕一向有偏见,但她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不仅聪慧善良,温柔体贴。最重要的是,远徵真的很喜欢她。 他已经没了母亲,从小又被我忽视,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姐姐给他一点关爱。我真的不敢想,如果玉燕离开宫门以后,远徵会有多难过。” 再难过你也不能让她当他后妈啊! 宫镇角很想一把甩开宫钧徵,奈何他却跟个地缚灵一样牢牢缠着自己。 “哥,算我求你,你就送佛送到西,再帮我一回吧,徵宫空了这么久,是真的需要一个女主人。” 一听到‘女主人’这三个字,宫镇角更是脑壳疼。 他为了保住角宫的利益,愣是把玉燕推开,结果反而把她送到徵宫了,这叫什么事啊! “不管你怎么说,这件事我绝不同意,你想让她进徵宫,死了这条心吧!” 然而宫钧徵却比他还坚持。 “哥哥,你忘了我才是徵宫之主了吗?我不管玉燕是什么身份,我已经决定,在兰夫人走后,就收她为义女,这个宫二小姐,她当定了!” “宫钧徵,你信不信我……等等,义女?” 宫钧徵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错,我打算收她为义女,这样她就是徵宫的小姐,远徵的姐姐了。” “所以你说的女主人指的是这……” 宫镇角此时,竟然莫名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看着一脸单纯的老弟,他许久未曾出现过的良心竟然有些隐隐作痛。 他就说,宫钧徵这个纯爱战神,怎么会一边为了亡妻讨公道,一边觊觎人家小姑娘。 哈哈,自己吓自己。 不过既然他已经答应了兰夫人要把玉燕送离宫门,那自然也是不能食言的。 因此也只是嘴上敷衍了两句,说等兰夫人离开宫门以后,会想办法帮他促成此事,先把他糊弄了回去。 反正到时候他找个让玉燕去送姑姑的理由把人送出去,然后伪装一场刺杀,就说她死在无锋手里了,也能够将这事应付过去了。 毕竟经过之前这些事之后,他可是信不过宫尚角了。 万一玉燕成了徵宫的小姐,他还要闹着跟她搞骨科可怎么办? 云之羽(71) 宫镇角这边松了一口气,宫鸿羽那边可是难受的要死。 他喝了个酩酊大醉,跌跌撞撞地回到羽宫就要见兰夫人,结果自然是被拒之门外。 兰夫人如今目的达成,收拾东西正收拾的开心,哪里还有心情应付他这个前夫哥。 因此应付宫鸿羽这个任务,自然交到了茗雾姬的手中。 茗雾姬因为上次烧书的事情,被宫唤羽抓住了一个把柄。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夹着尾巴做人,生怕被玉燕发现她没有按照她的吩咐行事。 别的不说,就她为了逃离宫门,策划的这一场分裂前山四宫的好戏,便是外界几百个刺客都打不出来的暴击高伤害。 她进入宫门这短短两年时间,干的事情可赶得上外面那些人十年的谋划。 如果当初成为无名,进入宫门的不是她而是玉燕,估计她早就带领无锋打到宫门后山了。 茗雾姬心乱如麻,可眼下还要完成玉燕给她的任务—— 茗雾姬将喝醉的宫鸿羽扶到自己屋里,看着醉倒在眼前的男人,心绪万千。 关于她无锋的身份,宫鸿羽自然是知晓的。 她进入宫门不到两年,就被宫鸿羽发现了身份。 她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结果却反而从他口中得知了一个残忍的真相。 原来她并不是被父亲抛弃,而后才被无锋收留的。 而是无锋抓了他的父亲和弟弟,继而将她作为人质,迫使她的父亲,那位名震天下的铸剑大师为无锋效力。 宫鸿羽告诉她,因为她来到宫门之后一直未迟迟传出消息,所有人都以为她任务失败死了,他的父亲和弟弟也早就自尽而亡。 宫鸿羽为她打开了心结,许给她一个平安的未来,让她有了弃暗投明的机会。 她为此对宫鸿羽感激不已,在他的默许下透露了宫门选亲的消息给无锋,而后便把宫门当成了自己最终的归宿,过着以前从未想过的太平日子。 岁月流转,她对宫鸿羽的情感已不再局限于感激,更萌生出丝丝爱慕之情。 因此她多年来一直将宫子羽视如己出,竭尽所能地想要解开兰夫人心中的死结,期盼着有朝一日,她能接纳宫鸿羽,让两人终成眷属。 这份心愿,不仅是为了兰夫人的幸福,更是为了宫鸿羽能得其所愿。 然而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却被玉燕的出现彻底打破。 无锋的细作分为两种,一为刺探,二为潜伏。 前者可以说是一次性耗材,目的大多是为了刺探信息或者传递消息,完成自己的任务后基本上就是个死。 而后者要谋划的就很多了,她们一般会给自己换一个身份,暗中潜伏,最后达成目标。 茗雾姬无疑是幸运的,她成为了后者中的一员,而且作为无锋这些年想方设法派入宫门潜伏中的一员,她是唯一成功的那个。 但她并不为此沾沾自喜,反而心力憔瘁。 在宫门的日子很简单,很安稳。 兰夫人一直以来厌恶的生活,却是茗雾姬多年来梦寐以求却不可得的。 她多么希望自己真的只是茗雾姬,可以在这里平静的生活下去。 即便没有自由,起码也能获得安宁。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直提心吊胆的过生活。 生怕自己哪天起来,就会被发现身份,一切化为梦幻泡影。 所以当玉燕提出要将兰夫人带离宫门的时候,她是最先反对的。 她很清楚,一旦自己离开了宫门,就势必会被无锋找到,届时又要回到那暗无天日的生活中,而宫鸿羽也要永失所爱。 茗雾姬心中五味杂陈,既有不甘,也有无奈。 她怎能容忍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就这样被轻易颠覆? 宫鸿羽为她做了那么多,现在,也到了她回报他的时候了。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身着一袭夜行衣,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玉燕的房间,在她进门的那一刻,陡然出手—— 一股冷冽的杀意如寒风般扑面而来,玉燕却并未如她所料那般闪避或抵抗,反而任由她掐住了自己的脉门。 看向茗雾姬的眼神,甚至还有几分无奈。 “看来你在宫门这几年,是真的被看管的很严,都没时间练功,无锋引以为傲的点脉手,居然被你用成了这个样子。” 玉燕一边说着,一边以指化剑,在茗雾姬身上几处经脉的关键之处快速点过。 她的动作实在太快,阴暗中茗雾姬甚至都没看清她是如何出手的,便已经浑身瘫软,倒在了地上。 玉燕没有点灯,而是从盒子中,拿出之前宫尚角送给她的一颗夜明珠放在一旁,而后将她的面罩摘下。 那莹润的光芒下,照见了茗雾姬那张惊恐万分的脸。 “干嘛这副表情啊,我还没用力,你就倒下了,不然就刚才那几下,便足够让你经脉尽断了。” “你、你既然是,那之前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是来执行任务,还是来问为什么的? 难怪这些年都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以你这样冲动的性格,如果不这般消极怠工,只怕早就暴露了吧。” 玉燕毫不掩饰对于茗雾姬的鄙夷,直接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老神在在的看着她。 “无锋的人都说你任务失败,已经死了,可我却不这么认为。 以宫门的德行,如果抓到了一个魅阶刺客,那必然要大张旗鼓宣传的,又怎么会在潜入两年后,又传递了消息出来呢? 而在发现你是无锋之后,我立刻就明白,原来你这么多年来消失的无影无踪,是因为宫鸿羽,一直暗中在保你。” 她的话语如同锋利的刀刃般刺入茗雾姬的心中。 “他也真是有本事,为了姑姑,连跟宫门有血海深仇的无锋细作都能放过。甚至还在身边留了你这么多年。” 茗雾姬下意识反驳: “不,你根本就不明白,执刃说过,他是不忍心看我被仇人蒙蔽,助纣为虐,所以才告诉我真相,希望我弃暗投明的。” 玉燕差点笑出声。 “我说姨娘,当年你年纪也不小了吧,怎么连这种哄小孩的话也信啊。 若是他揭穿你的身份,那身为你小姐的姑姑,难道逃得过宫门的审讯吗? 那时候,子羽应该刚过周岁不久,他怎么会舍得心爱的妻子,进入宫门地牢之中呢?至于你是被无锋欺骗蒙蔽什么的……” 云之羽(72) 玉燕轻轻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把簇新的薄剑,剑身泛着淡淡的寒光,宛如秋水般清澈。 以茗雾姬的本事,一眼便能看出,这是一把刚打造出来不过一年的新剑。 而铸剑的手法独特而精湛,正是她从小看到大,父亲独有的技艺。 茗雾姬颤抖着手指,轻轻抚摸着剑身,泪水滚滚而下。 “无锋的确是利用你来做人质,控制你的父亲效力,但同样,你的父亲和弟弟,自然也是你的软肋。 宫鸿羽一定是告诉你,他们已经死了,你才会安心留在宫门的吧,不然以你的性格,肯定早就回去找他们了。” 茗雾姬眼含热泪,不可置信地看着玉燕。 “你的意思是……他们都没有死?” 玉燕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说有什么用,事实胜于雄辩,你自己不会看吗?” 茗雾姬仍然摇着头。 “不可能,执刃大人不可能骗我的……” 玉燕见状,嗤笑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屑。 “我拜托你动脑子想想,无锋细作的规矩你应该很清楚。 像你这样潜入宫门的魅阶刺客,身份都是严格保密的,便是无锋内部知晓的人也不多。 宫鸿羽就算能够察觉到你是无锋,可他怎么能把你的身世来历,都调查的一清二楚。 无锋办事向来干净利落,毁尸灭迹,杀人放火,又怎么会让宫鸿羽找到你们昔日的住所,甚至你父亲留下的东西?” 茗雾姬不是傻子,听到玉燕这话,自然明白了这背后隐藏的真相是什么,但她依旧无法相信。 玉燕捋了捋发丝,继续说道: “既然你爱听故事,那我也给你讲一个: 当年你父亲号称天下第一铸剑师,想要拉拢他的人自然不少,无锋曾经派人来求剑,宫门亦如此; 拒绝了无锋之后,你父亲知道自己已经不安全了,所以带着你的弟弟,前往宫门,寻求庇护……” “你撒谎!” 茗雾姬忽然打断了她,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执刃告诉我,是无锋将我父亲绑走,无锋将我当做人质,逼迫他为他们铸剑!” 玉燕看着她,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之色。 “难怪你会相信宫鸿羽,果然人啊,只会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东西。 其实你的心里,一直都很渴望得到父亲的爱,不想接受他抛弃了你的事实,宫鸿羽,正是看穿了这点,才会为你精心编织了这个谎言。 他是不是跟你说,你的父亲其实很爱你,只是出于某些难以言喻的缘由…… 或许是你与早逝的母亲有着相似的眉眼,又或许是不愿你稚嫩肩头承载过多重负之类的理由,然后以此来强行解释,你父亲对你冷漠疏离的原因?” 人就是这样,要爱一个人很难,恨一个人却很简单。 茗雾姬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另一个宫紫商。 因为长期处于被打压、被忽视的境遇中,所以她们对于自身的存在,也产生了怀疑。 人总是会为自己不得之物困于一生,于是她们更加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渴望从父亲那里获得哪怕一丝的认可,以此作为自己存在价值的证明。 茗雾姬不想接受自己被父亲抛弃的事实,宁愿沉醉于一个虚幻的梦境之中,相信父亲其实是爱她的,一切疏离与冷漠皆因迫不得已,情有可原。 而唯一的大反派无锋,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她心中恨意的宣泄口。 她不是得不到父亲的爱,只是因为无锋的存在,才让她错失了这个机会。 在情感之中,最容易落入的圈套,就是以爱为名的情感勒索。 虽然我对你不好,虽然我伤害了你,但这都是有苦衷的,我的内心深处仍然是爱你的。 可这样虚伪的爱,最终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谋取对方的工具性价值。 宫鸿羽显然是这其中的佼佼者,他为茗雾姬塑造了这样一个谎言,然后让她心甘情愿为己所用。 但对于玉燕而言,爱从来不是这个样子的。 爱是行动,而爱的最高表达方式,是给予。 虚假的甜言蜜语或许可以换来一时的感动,却无法真正打动人心。 而玉燕向来是个很舍得下本钱的人。 她可以大方的给予宫唤羽支持、宫紫商理解、宫尚角感情、宫子羽温暖、宫远徵关爱。 因为她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少,将来都一定会连本带利收回来。 爱,从来都是向不缺爱、敢于付出的人,滔滔不绝的涌去。 玉燕给予兰夫人的,是一个美好却虚幻的梦; 而对于茗雾姬,她则必须亲手撕开这层温柔的伪装,将残酷无比的现实赤裸裸地展现在她面前。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以无锋那行踪诡秘、行事决绝的作风,倘若他们真对你父亲与弟弟下手,又怎会轻易放过与你同处一室的你? 你父亲又不是不会武功,你有听到任何打斗声,任何搏斗的痕迹吗? 这些年来,你的父亲和弟弟,在宫门的庇护下,一直生活的很好,他们甚至还来参加了宫子羽的抓周宴。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们看到了身为兰夫人侍女的你。然而你的父亲却没有选择与你相认,而是暗中将此事告知了宫鸿羽。 因为这个原因,宫鸿羽才会发现,你其实是无锋的细作,但为了保住自己的妻子,他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茗雾姬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她很想将玉燕的话一一驳斥回去,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为宫鸿羽辩解,只能勉强转移话题: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莫非你也是魅?所以才会知道这么多辛秘? 这不可能,你进入宫门的时候才不过十四岁,你不可能成为魅阶刺客!” 玉燕笑的无奈。 “你们为什么总喜欢用这种虚名,来判断一个人的能力? 宫鸿羽是执刃,难道他就比身为宫主的宫镇角强吗? 我虽然只是魑,但不也是一样,将你这个魅,玩弄于鼓掌之中吗?” 茗雾姬却不肯相信。 “你刚刚进入宫门的时候,明明没有武功,可你刚刚的点脉手,却更胜我一筹,你不可能只是魑。”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不过废个武功而已,再想办法练回来就是了,相比起打消宫门的戒心,难道不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吗? 有舍才有得,没有不惜一切、不择手段的决心和毅力,怎么能成功呢? 况且,我就算没有武功,也一样能够达成目的。” 茗雾姬仍不死心。 “可你还这么年轻,为什么要为了无锋放弃大好人生,我们都是从小被培养的细作,你应该知道无锋有多么残忍。 他们视人命如草芥,就算他们没有害死我的亲人,为这样的组织效忠,也根本不值得!” “谁跟你说,我效忠的对象是无锋了?” 茗雾姬满脸疑惑。 “那不然呢,你进入宫门后这样努力,难道不是为了完成任务吗?” 云之羽(73) 玉燕听了这个答案之后,眼中满满地都是失望。她没有回答茗雾姬的疑问,而是反问道: “你既然一直以为,你的亲人是无锋害死的,那么你来宫门这些年,又做了什么呢?” 玉燕其实并未觉得茗雾姬的想法有何不妥。 被迫成为一个残忍冷血的杀手组织的一员,身不由己,命不由己,无丝毫自主可言。 无锋一点好处都没有给他们,只靠压迫来驱使他人卖命。 就算没有仇恨,但凡有点血性的人,都不会甘于被当做一个工具一样被肆意摆布。 茗雾姬痛恨无锋、背叛无锋,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玉燕失望的是,她来到宫门十二年,却没有为自己的命运,做出任何反抗。 若她真心渴望摆脱无锋的枷锁,誓要为父报仇,那么这些年里,她究竟在做什么? 陪伴兰夫人闲话家常,与宫子羽嬉戏打闹,充当宫鸿羽的解语花…… 这些琐碎之事,既无聊透顶,又对她自身毫无裨益。 有宫鸿羽作为靠山,宫门当中没有人怀疑她的身份,兰夫人又对她如此信任,这是多么好的开局。 如果将自己换成她的位置,十二年的时间,玉燕都不敢想象自己能办成多少事了。 要是实在没办法,去攻略宫流商或者宫钧徵也好啊,若能成为宫主夫人,亦不失为一条出路。 要知道她如今能在宫门安然无恙地存活下来,靠的全都是宫鸿羽的手下留情。 他随时都可能翻脸无情,将她打入无尽的地狱深渊。 若能提升在宫门的地位,便能拥有足够的筹码,让宫鸿羽不得不投鼠忌器,对她多几分重视。 在面对无锋的威胁时,也能增添几分底气。 可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做,而是跟着兰夫人一起摆烂。 玉燕冷眼旁观许久,她就是想看看,茗雾姬到底是能力不济,还是她自身的问题。 最后得出结论,果然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茗雾姬并不是那种完全没有脑子的人,宫鸿羽的谎言,只要细细想来,自然能发现很多漏洞。 可茗雾姬还是选择相信了,或者说,她更希望宫鸿羽所说的是事实。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顺理成章的‘弃暗投明’,在宫门中过上平静的生活。 宫门平静祥和的假象,连她这样一个成长在腥风血雨中的刺客,都完全被侵蚀腐化了,真是可怕。 俗话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然而,玉燕来到宫门后却发现,遇到的每个人几乎都是绝佳的反面教材。 重男轻女、看不清局势的宫流商; 恃才傲物、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的宫镇角; 性格单纯、一点就炸的宫钧徵; 人菜瘾大、阴暗爬行的宫鸿羽。 宫门前山的四位宫主,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至于下一代……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极度缺爱、自卑的阳光抑郁症患者宫紫商; 完美融合了父亲直男癌和母亲恋爱脑的宫尚角; 因为童年经历缺乏同理心和归属感的宫远徵; 在父亲打压下愈发懦弱没主见的宫子羽…… 更别提在这些人中,还有一个真正的地雷男宫唤羽。 就算其他人不出问题,光他一个人,估计爆发的时候都能把宫门炸个够呛。 玉燕心中暗自感叹,这宫门之中,真是藏龙卧虎,人才济济。 相比起来,我是多么的正常,多么的健康,多么的阳光开朗、积极向上。 吾日三省吾身,果然还是我最棒。 不过现在也不是吐槽的时候了,玉燕直接将自己接下来的安排都告诉了茗雾姬。 虽然是半真半假,半遮半掩,但只要让她相信,就足够了。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我会告诉你你父亲和弟弟的下落,答案,你可以自己去找。” 当然,茗雾姬可以选择不相信她画的这个大饼。 然而事实是,她根本没得选。 玉燕给她和兰夫人提供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十拿九稳的保障,而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 可她们身后便是万丈深渊,兰夫人最差不过是继续在宫门虚度余生,而她却要回到无锋,面对未知却可怖的未来。 无锋向来是个只以功过论成败的地方,以玉燕现在取得的成绩,不管她怎么做,无锋都会选择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她。 即便她的身份暴露,惹上嫌疑又如何呢? 相比起自己,在宫门愿意保护她的人可太多了。 只怕她即便亲口承认自己是无锋,都会有人上来抢着堵住她的嘴,然后说她是失心疯了。 夫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在这个所有人都必须为了家族考虑的地方,能够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实在太少太少了。 他们不能主动索取,但偏偏有人愿意主动向他们付出,给予他们所想要的一切。 然后还善解人意的说,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只要心安理得的接受就好。 玉燕在宫门一直以来无往不利的原因,就是因为她的这份‘违逆人性’。 他们见惯了尔虞我诈,自私自利的人,自然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愿意毫无目的,毫无保留的对别人好。 或许一开始他们还会怀疑这背后是不是别有目的,可人性都是贪婪的。 他们从玉燕身上得到了太多,多到他们早已已经无法承受那份失去。 云之羽(74) 想到这里,茗雾姬忽然笑了起来,看向玉燕的眼神,也不再怨恨,反而带了一丝敬佩。 “我虽然不明白,你为什么愿意为无锋效力,但也不得不承认,相比起我们,你,的确是天生的无锋。” 但玉燕却并没有因为她的称赞而沾沾自得,反而怅然道: “这世上哪有什么天生?不过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罢了。” 玉燕看着眼前仍在纠结的茗雾姬,忽然解开了她的穴道,温柔地拉起她的手。 “你是不是以为,我这样的安排,是害了你们?可你好好想想,这个计划一旦成功了,将会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姑姑离开宫门已经是板上钉钉,可是你未必。你虽然姑姑的侍女,但谁说你一定要和姑姑绑在一起的? 子羽如今正是需要人照顾的年纪,若是母亲不在,除了你之外,又有谁能够看顾他? 更何况姑姑走了,执刃夫人这个位置,可就空出来了。 想必执刃也会希望,在他思念姑姑的时候,能有一个熟悉的人陪在他身边,和他一起追忆往昔吧。” 看到茗雾姬维护宫鸿羽那个样子,玉燕一眼就看出来,她必然是对宫鸿羽有了爱慕之情。 真尼玛离谱,你是来做任务的还是来谈恋爱的? 你没让他爱上自己也就算了,你怎么还先沦陷了呢? 看到茗雾姬动摇的神情,玉燕继续蛊惑道: “更何况宫鸿羽本就亏欠了你,你的父亲是天下第一铸剑师,为宫门效力多年,你也算得上是名门之后,何苦要以侍女的身份,在宫门低声下气的生活? 你的父亲和弟弟,其实就生活在旧尘山谷之中,你只要按照我的计划,自然可以找到他们。 到时候再设计一场父女相认,你自然可以脱胎换骨,拥有你想拥有的一切。 不管是亲人、身份、地位,还是……你爱的人。 你不是一直很希望宫鸿羽能够得到一个全心全意对待他的妻子吗,姑姑显然是做不到这一点了,那就由你,来补上这个位置,给他幸福吧。” 茗雾姬看着低头不语,沉默许久才道: “你就不怕我把这一切都告诉执刃?” 玉燕微微一笑。 “我都能知道你父亲和弟弟在哪里,你觉得无锋会不知道吗?若是我身份败露,我保证,我前脚踏入宫门的地牢,他们的人头,后脚就会被悬挂在宫门之上。” 在如此大棒加甜枣的攻势下,茗雾姬终究还是败下阵来,只是她仍是不甘心地看着玉燕。 “所以你不是杨家的女儿,对不对?无锋为了让你假扮这个身份,灭了杨家满门!” 玉燕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姨娘,你这话可就冤枉我了,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来啊,而且杨家之所以会被无锋害死,那也全是因为你的原因啊。” 茗雾姬一脸不可置信:“因为我?” 玉燕一脸理直气壮。 “如果不是你当初听信了宫鸿羽的欺骗,多年来石沉大海,一点消息都没有带出来,无锋又怎么会派我来到宫门呢? 如果我不来的话,无锋就没必要给我做身份,如果他们不给我做身份,杨家也不会被害。 归根究底,还是你和宫鸿羽害了他们。姑姑对你视如姐妹,你怎么忍心的呀。” 茗雾姬很想说她在胡说八道,可却又无法反驳,反而玉燕又换上了一副苦口婆心的表情开始劝她。 “姨娘,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人,发生这一切你也不想的,这一切都是阴差阳错,怨不得你。 只是你心里就算再愧疚,也要面对现实,人死不能复生,不管你是要赎罪也好,弥补也罢,你都要为还在活着的人想想。 想想姑姑,想想子羽,想想你深爱的执刃大人,还有你的父亲和弟弟。 纠结过去的事情没有任何意义,最重要的,是要保护好在乎的人啊。” 不是,我怎么就要赎罪了? 茗雾姬有些被玉燕绕晕了,虽然总觉得她的话哪里不对,但要保护重要之人这一点,倒是说的没错。 尤其现在宫鸿羽在宫门中孤立无援,被宫镇角宫钧徵那兄弟俩如此打压,她若是不帮他,还有谁能帮他?兰夫人吗? 宫镇角这些年名声太盛,江湖崇敬他,无锋更是将其视为眼中钉。 按照玉燕所说,无锋当年接到她传回来的关于宫门选亲的消息后,就一直在暗中部署。 可如今距离选亲还有十年之久,无锋显然是忍耐不了那么长时间的。 毕竟选亲之事终究太不靠谱,万一没有被选上怎么办,万一任务失败了怎么办,这二十年的谋划就可都白费了。 于是他们就派出了玉燕,这个为宫尚角量身定做的新娘来到宫门。 她的使命不仅是赢得宫尚角的心,更在于探听消息,寻找那失踪的无名。 而玉燕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来到宫门不过几天时间,就把宫尚角拐带出去了。 宫鸿羽之前设想的不错,无锋的刺客不可能提前获知消息,在宫门外设下埋伏的。 因为他们早在玉燕进入宫门之前,就已经被安插进旧尘山谷中了。 宫门脚下的旧尘山谷完全是他们的领地,多年来一直严格控制,监视着山谷内流动人口的情况,以免有无锋之人混入其中。 就连宫门挑选下人,也仅限于在旧尘山谷中土生土长之人,这一传统已沿袭多年。 可无锋一向视宫门为眼中钉肉中刺,怎么会在旧尘山谷没有部署? 无锋要混入宫门固然不易,但若想混入旧尘山谷,却是轻而易举之事。 或许是宫门这些年来都太过傲慢,一心只想着提防无锋,却没想到他们会伪装成普通百姓,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生活,甚至已经布下了情报网。 又或许在他们看来,无锋在江湖上恶名昭着,百姓们一旦察觉到无锋的存在,就会立刻前来向他们报告,寻求庇护。 云之羽(75) 然而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无锋很早便设下过一个局。 他们刻意在百姓中泄露自己的踪迹,引诱那些百姓前去告密。 果然,一名发现了无锋行踪的百姓,在第一时间便向宫门上告,喜滋滋地领取了赏银,满载而归。 结果第二天,全家暴毙,连院子里养的动物都没被放过,真可谓是鸡犬不留。 宫门对此深感遗憾,宫鸿羽更是当着众多百姓的面,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 着重阐述了无锋的危害,以及宫门与这等恶势力对抗的决心。 而后,他们厚葬了那一家人,以示对逝者的尊重与哀悼。 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百姓敢于向宫门检举无锋的踪迹了。 这些年来,即便他们看出有哪些人形迹可疑,也跟宫鸿羽对茗雾姬的态度一样,可谓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甚至在某些必要时刻,他们还会主动为这些可疑之人打掩护,以免事情败露后无锋报复,殃及池鱼。 毕竟无锋下手是真的狠,一出手就灭人满门,鸡蛋都能给摇散黄。 而且杀人无锋可是专业的,宫门赶来支援的速度,往往还赶不上人家灭门的速度。 有时候,他们甚至无需亲自出手,一包剧毒下去,就能让你全家躺板板。 最可笑的是,宫门在装模作样地调查了一番之后,竟然发现那杀人的毒药竟是他们宫门对外售卖的。 对于百姓而言,他们要做的并非是在正义与邪恶之间抉择,而是如何在生存与死亡之间苦苦挣扎。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在这个充满险恶与阴谋的世界里,每一步都可能是生死攸关的选择。 玉燕当初就是趁着在书店卖所谓菜谱的机会,顺利交换了情报。 而首饰店老板在那里推销她和宫尚角定情玉佩的时候,外面的杀手已经各就各位。 取得了这样良好的成绩之后,无锋自然是对玉燕鼎力支持。 玉燕平时是没办法离开宫门,但宫唤羽可以啊。 玉燕对他说,无锋为了避免当初无名的事情再度发生,给她下了慢性毒药,每三个月就要领取一次解药,不然她就会暴毙而亡。 宫唤羽为了自己这个妹妹,自然也只能忍着恶心,成了她和无锋之间传递信息的人。 而书店老板看到宫唤羽来找他对暗号,要《容斋随笔》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是吧,宫门大少爷跟我来接头啊? 但职责在身,没有办法,别说来的是宫唤羽了,就是来的是宫鸿羽,他也得跟他对。 书店老板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的上线,询问下一步应该怎么应对。 然而他的上线却远比他淡定,让他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该问的别问。 而且玉燕所取得的成绩,的确是远远超出他们的预料了。 听说她已经成功进入了后山,看来他们部署多年的计划,如今也终于到了可以实施的时候了。 现在,就只差一个信号,一个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信号。 而茗雾姬现在还不知道,那个所谓的信号,就是自己。 她用银针扎醒了宫鸿羽,然后给他灌了一碗醒酒汤,总算是让他清醒了一些。 宫鸿羽看到身边是茗雾姬,眼神略微有些失望,但还是谢过了她的好意,问她兰夫人现在如何。 看着茗雾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宫鸿羽也是自然而然的问起她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 茗雾姬的眼中交织着复杂的情绪,最终,她跪在了宫鸿羽面前,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 “执刃大人,请容我直言,宫镇角其实早已洞悉那年的真相。 他之所以选择此刻揭露一切,一则是想借此机会削弱您的威望,意图夺权;二则是为了让玉燕离开宫门,不再影响宫尚角。 要知道以宫钧徵那睚眦必报的狠毒性格,怎么会仅仅满足于将我们送离宫门,说不定他们早就在路上布下天罗地网,让那些伪装成无锋刺客的侍卫伺机而动,对我们下手了。 以我们现在的处境,一旦踏出宫门,怕是凶多吉少。到时若真出了什么事,真相如何,又有谁会知道呢?” 茗雾姬哭的梨花带雨,宫鸿羽被酒精侵蚀的脑子本来就不太清醒,听到茗雾姬的话,更是被搅得稀里糊涂。 他回想起今日宫镇角那咄咄逼人的架势,明明自己才是执刃,然而他却直接当着宫门所有高层的面,直接把他的脸面踩在脚底下,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颜面尽失。 一想到兰夫人之前本来已经答应过要好好跟他过日子,幸福生活就在眼前,如今却还不过短短几天时间就成为泡影,宫鸿羽心中怒火中烧,恨意如潮水般汹涌。 “宫镇角,你夺我挚爱,欺人太甚,我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一定要让你付出应有的代价!” 宫鸿羽说着,又开始咳嗽了起来,茗雾姬自然来到他身旁来扶住了他。 她今日特意换上了兰夫人的衣物,身上还洒着兰夫人常用的香料,那淡淡的幽香仿佛能勾起宫鸿羽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而刚刚给宫鸿羽喝下的醒酒汤里,更是加了点能让人昏睡后失去记忆的药材。 不出所料,不过片刻,宫鸿羽的眼神便开始迷离,已经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了。 他口中喃喃念着‘兰儿’,朝茗雾姬伸出了手。 只是他还没有碰到茗雾姬,就被她击中昏睡穴倒了下去。 茗雾姬心如乱麻,她始终认为自己是爱慕着宫鸿羽的。 然而,当真到了这种时候,她的胃里还是不禁泛起一阵恶心。 或许她对这个男人是有一点感情的,但很明显这点感情,还不足以让她放弃身为一个女人的骄傲与自尊。 更何况因为玉燕的话,她仍对宫鸿羽心有疑虑,如果他真的骗了自己…… 茗雾姬狠狠地撕破了自己的衣裳,在身上留下些许伤痕。 随后,她又将室内的陈设一一推倒,制造出一种曾激烈抵抗过的假象。 演戏演全套,茗雾姬一边让屋内响起阵阵乒乓的撞击声,一边对着门外放声哭喊,声嘶力竭地求饶。 云之羽(76) 有耳力敏锐的侍卫自然捕捉到了这里的动静,刚想过来查看,却被守在院子里的宫唤羽一个眼神制止了。 “父亲他并无大碍,只是……心情不好,我想还是暂且不要打扰他了。” 看到宫唤羽那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再听到房间里面传来的阵阵声响,其他侍卫顿时也明白了什么,纷纷散去,还特意嘱咐其他人不可靠近。 将碍事的人赶走之后,玉燕从暗处悄然而出,来到宫唤羽面前摊开了手。 “哥哥,我又赢了,愿赌服输。你欠我一件事啊。” 宫唤羽轻轻地将玉燕的手握在掌心,摩挲着她手上因为常年练刀而起的薄茧。 “妹妹果然神机妙算,只是茗雾姬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她还会按照我们之前设想的那样,给无锋传信,让他们来袭击宫门吗?” 玉燕反过来扣住宫唤羽的大手,像是玩具一样在手里把玩着。 “茗雾姬怎样做都不要紧,因为我们可以代劳。最重要的是,我们要让她自己都以为,引狼入室的这个罪魁祸首,是她自己。” 在这个权力与阴谋交织的宫廷中,每一个人都是棋子,而茗雾姬的命运早已被无形的巨手所操控。 她或许曾有过梦想与追求,但在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她只能成为一枚被牺牲的棋子。 茗雾姬的真实身份是无锋,这一事实玉燕自然无法对宫唤羽隐瞒。 她不能坦言这一切皆出于自己的精心布局,只能委婉告知宫唤羽,她预感茗雾姬为了完成任务、继续留在宫门,很可能会想出爬床这个馊主意。 至于借无名之名,诱使无锋攻击宫门,更是险招中的险招,一步之差,便可能全盘皆输。 宫唤羽虽然对无锋满心仇恨,对于见死不救的宫门也怨气颇重。 但要他做出伤害族人这种决断,是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的。 但玉燕给他出的这招,叫做驱虎吞狼。 攘外必先安内,眼下比起无锋的威胁,要在宫门站稳脚跟,才是他们的第一要务。 宫唤羽曾经一心以为只要自己当上少主,再当上执刃,启动无量流火,就可以消灭无锋,报仇雪恨。 而玉燕来回折腾了这么久,只有一个目的。 就是借助宫鸿羽这个反面教材让宫唤羽看清,一个没有话语权和实力的人,即便坐上了执刃之位,仍是什么都做不了。 今日的宫鸿羽,就是来日的宫唤羽。 而今日的宫尚角,就是来日的宫镇角。 此前,宫唤羽或许还在犹豫不决,但亲眼目睹宫鸿羽身为宫门执刃,却在宫镇角的胁迫下,连自己心爱之人都保护不了的时候,终究还是破了大防。 比贪欲更能驱使人的,是恐惧。 宫唤羽是真的害怕,他害怕自己最后汲汲营营,到头来也只是一场空,夺不了权,报不了仇。 他虽然在宫门新一代中,是最为年长的存在,但终究也只是个初涉世事的少年。 肩上的重担与心中的重负,让他过早地尝到了人生的苦涩。 在玉燕潜移默化的洗脑下,那些复仇之路上的阻碍,被悄然转化为仇恨的种子。 而那些挡在他面前,阻碍他复仇的人,自然也成了他的仇人。 而既然是绊脚石,自然是要尽快踢开的。 玉燕为他找的借口更是天衣无缝: 宫门这么多年之所以一直对无锋容忍,无非就是因为刀子没有落在自己身上,所以才不知道疼。 人是永远无法理解他人的心情的,只有让他们亲身感受到无锋的恐惧,体会到和他一样的痛苦,他们才有可能明白宫唤羽的想法。 “危机,有时候也是转机,在面对强大的外敌之时,即便一盘散沙,也会团结一致。 哥哥,我们这样做,虽然目前看起来,是给宫门造成了一些损伤,可有了这次教训,宫门以后定然会痛改前非,重新振作起来。 我相信未来在哥哥的带领下,宫门定然会焕发新气象,从长远的角度来看,这对于宫门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 玉燕的眼神坚定而炽热,紧紧握住他的手,仿佛要将所有的信念与决心都传递给他。 “我知道做这样的决策很难,但是哥哥,整个宫门上下,都沉浸在过往的辉煌中,闭目塞听,而看不到眼前的危机。 像是宫镇角那样,用金钱和物质腐蚀宫门众人心性,让他们沉湎于享乐而不思进取的,才是真正的祸家之源! 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坐观其变,而不为之所,则恐至於不可救。 哥哥这样的决断,并非是给宫门带来了灾祸,而是将原本就存在的危机提前现于众人眼前。 哥哥,在这宫门之中,只有你才有这样的胸襟与魄力,能够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只有让他们看到了真相,如此才能让他们认清现实,知道谁才是真正深谋远虑,值得他们追随之人。” 宫唤羽在面对玉燕的时候,完全就是吃了有文化的亏。 宫尚角之前在玉燕教导宫朗角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个问题,那么就是她很会断章取义,而且思路清奇。 如今她拿出前人言论来为自己背书,自然是把宫唤羽唬的一愣一愣的。 他本是个在父母羽翼下长大的少年,心性纯良,未经世事沧桑。 正如宫鸿羽所认为的那样,是个踏实本分的老实孩子。 而后虽然因为孤山派的惨案而黑化,但众所周知,黑化和重生一样,不长脑子。 不然在玉燕来到宫门之前,他也不会除了光着膀子练武以外啥都没干成。 如今听着玉燕的话,宫唤羽心中的恐惧渐渐被一种坚定的信念所取代。 自己不能再这样畏惧下去了,众人皆醉我独醒,只有由他来勇敢地面对一切,才能带领宫门走出这片黑暗,迎接属于自己的光明。 云之羽(77) 却不知在玉燕看来,宫唤羽本质上其实和宫子羽并没有什么区别。 虽然宫唤羽比宫子羽远比软弱的宫子羽更加坚强和努力,但遗憾的是,他没有脑子,不懂谋划。 光知道在那里给自己加油打气,增加强度,那些汗水和努力,也不过是白费功夫。 心志坚定又有什么用,光有决心可办不成任何事情。 宫唤羽的父亲虽然也是羽宫的人,但一直资质平平,默默无闻,如同众多宫门石砖中不起眼的一块。 这份平凡,正是宫唤羽心中难以释怀的隐痛之源。 宫唤羽时常在想,是否正因为在那些上位者眼中,父亲对宫门的贡献微不足道,并不足以让他们冒险营救。 以至于在关键时刻,他们才会那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舍弃,没有半点犹豫。 可他的父亲明明也是宫门的一员,同样付出了难以计数的努力,默默为家族添砖加瓦。 然而,这份牺牲与奉献,又换来了什么? 这份不公,成了他内心深处难以解开的结,也成了他长久以来恐惧的根源—— 他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如父亲一般,被轻易地抛弃。 因此,他比任何人都更加努力,每一分刻苦都是他自我存在的证明,他渴望以自己的行动告诉世界:我,是有价值的。 玉燕的出现,无疑为他黯淡的世界投下了一束光,带来了一线希望。 在宫唤羽的眼中,无论是宫镇角还是宫鸿羽,都是横亘在他前路之上、难以逾越的高山。 可玉燕不光翻过去了,更以一种游刃有余的姿态,把这座山玩弄于鼓掌之中。 玉燕当初在库房,故意当着宫钧徵的面揭破宫鸿羽的真面目,让他的计划落空的时候,那一刻的震撼与激动,至今仍让宫唤羽热血沸腾。 原来看似高高在上,不可动摇的执刃,要让他吃一个暗亏,也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 这一切,不仅让宫唤羽看到了改变命运的曙光,更点燃了他内心深处对力量的渴望。 有了几次成功的经验之后,宫唤羽现在可以说是对自己这个表妹言听计从。 他与兰夫人的想法不谋而合,并不觉得机关算尽的玉燕有多么可怕,反而觉得有这样一位队友是自己最大的幸运。 毕竟,思考可是件费心费力的事情,有人代劳何乐而不为呢? 而玉燕抓住的,就是他这副迫切想要被人‘看见’的心情。 于是在玉燕一番天花乱坠的蛊惑之下,宫唤羽当即决定铤而走险,上了她的贼船。 不过在宫唤羽看来,上了贼船,也总比上了贼床要好。 第二天清晨,宫鸿羽从昏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衣衫不整,旁边还跪着一个哭泣不止的茗雾姬后,他顿时感到天旋地转,整个人都不好了。 玉燕找准时机,匆匆推门进来。 看到这一幕,她故作惊讶地捂住了嘴,而后迅速捂住了身后的宫子羽的眼睛。 然而她捂得住宫子羽的,却捂不住和宫子羽形影不离的金繁的。 宫鸿羽一看这个架势,顿时就慌了神。 如果只是玉燕或者金繁发现都没什么问题,两个都是懂事的孩子,要让他们闭嘴实在太简单了。 但是被自己儿子捉奸在床什么的,实在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玉燕见状,一副慌乱不已的样子,连忙用眼神示意宫鸿羽快走。 宫鸿羽也顾不得整理衣服,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房间出去了。 可还没离开院子,他便看到兰夫人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他。顿时,他又吓得三魂不见七魄。 这个早上比他前面三十多年加起来过得还刺激。 宫鸿羽心中满是困惑,他步履蹒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迅速换好衣服,心中暗自揣测着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最棘手的是,宫鸿羽也不知道兰夫人看到了什么,更不知道她是否误会了什么。 兰夫人的居所内,静谧中带着几分压抑。他步入院内,只见茗雾姬容颜憔悴,紧依在兰夫人身旁。 宫鸿羽头都大了,他试图理清思绪,却发现自己对昨晚的事毫无记忆。 但以常理推断,总觉得昨天晚上应该什么都没发生才对。 可现在这种情况,如果他出言解释,只怕会适得其反,让兰夫人更加坚信他是在逃避责任。 其实解决此事的最佳途径莫过于请大夫为茗雾姬检查身体,一旦真相大白,所有误会自会烟消云散。 但望着兰夫人那双充满审视与不满的眼睛,宫鸿羽的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怯意,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而且他心里也没这个底,虽然没有记忆,但他也不敢保证自己真的什么都没做。 可是茗雾姬她怎么会……她又不是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就算自己喝醉了,也不至于和她发生点什么啊? 难道……她算计自己? 宫鸿羽心头一凛,果然无锋还是无锋,即便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会咬人吗? 宫鸿羽正在想着茗雾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兰夫人却一脸凝重,也不打算给宫鸿羽辩解的机会,直接开口盖章定论。 “雾姬虽然是我的侍女,但也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她服侍我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遭遇此事,还望执刃能够给她一个交代。” 还能有什么交代,难道要他娶茗雾姬吗? 虽说对于宫鸿羽而言,除了兰夫人以外,这世上的女子都没什么区别,但关键是现在兰夫人还在啊! 他本来还打算等兰夫人离开宫门以后,派人悄悄将她‘保护’起来,然后找机会与她再续前缘呢。 最好到时候让兰夫人再度身怀有孕,到时候就可以用‘宫门血脉不可流落在外’这条规矩,将她接回来了。 可现在这种情况,可是把他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 宫鸿羽头痛欲裂,他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对兰夫人承诺道: “夫人放心,我必会寻得妥善之法,给雾姬一个合理的交代。” 见宫鸿羽态度还算可以,兰夫人也没有继续阻止他和茗雾姬单独说话。 而面对宫鸿羽的质问,茗雾姬的答案也很简单。 “承蒙执刃大人恩泽,我在宫门这些年,总算过了几年无忧无虑的日子,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在离开宫门之后,随时为了保护夫人而牺牲。我只是想在自己离开之前,为自己多年的感情,留下一个最后的念想。” 云之羽(78) 宫鸿羽闻言,震惊得几乎无法自持。 “雾姬,你是说,你对我……” 茗雾姬抬头望向宫鸿羽,双眼中泪光闪烁。 “我爱慕执刃大人,从很久以前就是了。我知道自己无法动摇夫人在你心中的位置,我也从不敢有这样的非分之想,只要能守在执刃大人的身边,看着你们幸福,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可即便这样渺小的愿望,如今也不能够再实现了,执刃大人,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有人突然闯进来,我只是想要贪心的,留下一点属于我自己的回忆……” 话音未落,茗雾姬已是泪如雨下。 宫鸿羽见状,不禁轻叹一声,柔声道:“你且好好休息吧。” 宫鸿羽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心中五味杂陈。 他原本还以为茗雾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没想到竟然是因为对自己的一番痴情,这倒是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深知求而不得的苦涩滋味,因此对于茗雾姬的痴情,竟产生了一丝莫名的共鸣。 正如玉燕所说,人总是会选择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像宫鸿羽这样自卑又自恋,需要依靠感情来找存在感的人。 茗雾姬对他的深情厚爱,无疑成了他最乐意接纳的一个理由。 只是让他暂且相信茗雾姬没有二心,还不足够。 上文我们说过,宫鸿羽和宫唤羽这对塑料父子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他们在面对自己解决不了的难题的时候,就会变得耳根子软。 这不光是因为放弃思考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也是因为他们内心深处渴望有人能推波助澜,点破迷雾。 更希望有人在点破他们心中的想法后,还能挺身而出,替他们背锅。 就像是自古以来的昏庸君王们,总会把自己自甘堕落、沉迷酒色的罪责,推到美人的身上。 对于宫唤羽而言,这个角色是玉燕; 而对于宫鸿羽而言,这个角色则是宫唤羽。 父子俩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宫鸿羽更是以手扶额,长吁短叹,各种眼神暗示,终于引得冥思苦想的宫唤羽开口了。 “父亲,我倒是觉得,这是一个把母亲留下的好机会。” 宫鸿羽顿时来了精神。 “唤羽,什么好机会?” 宫唤羽给宫鸿羽出的主意很简单,叫做李代桃僵—— 宫门血脉不可流落在外,宫鸿羽早就准备以担心兰夫人可能会有身孕的借口,将兰夫人送走的期限拖延至一个半月后,确认她没有怀孕才能让她离开。 而宫唤羽的意思是,利用这短暂的空档,寻个由头,将茗雾姬暂时安置于宫门之外的旧尘山谷。 倘若茗雾姬真的身怀有孕,便可将此子冒充兰夫人的骨肉。 毕竟兰夫人与茗雾姬情同姐妹,为了挚友的安全考虑,兰夫人自然不会拒绝这一权宜之计。 “可如果茗雾姬没有身孕呢?” 宫唤羽淡然一笑。 “她在宫门之外,有没有身孕,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情吗?兰夫人又如何知晓呢?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让兰夫人心甘情愿的为了这个孩子,留在宫门。” 宫鸿羽还是觉得十分不妥。 “这么做风险太大了,宫门医馆的大夫都归徵宫所属,若是他们发现了端倪……” “就是因为所属徵宫,父亲你才刚好可以借此不让他们靠近母亲。荆芥先生有一个关门弟子,我可以想办法把他请来,看顾母亲的‘身孕’。” 宫鸿羽刚想问荆芥先生什么时候有了个关门弟子,可看到宫唤羽的眼神之后,顿时就明白了。 既然都能李代桃僵,那又为什么不能无中生有。 宫鸿羽不禁感叹:“唤羽,你真的是长大了,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竟然有这样的急智和巧思?” 那是因为我之前没有妹妹这个外置大脑啊。 宫唤羽谦虚地应承了几句,说自己只是不想看到好好的一家被外人拆散,才会出此下策,现在想来,自己这个想法的确不大合适。 可宫鸿羽可不会给他把这个主意撤回的机会。 毕竟在他看来,自己又没有违背宫门规矩,只是用了一点小手段,守护自己的家而已,算得了什么呢。 再说了,这个主意又不是自己想出来的,而是宫唤羽告诉他的。 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他以一副自以为很懂的表情看向宫唤羽。 “唤羽,你从前向来不多话,如今却能想出这样铤而走险的主意,看来,你不光是为了帮我和你母亲才这样的吧。” 宫唤羽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羞涩笑道: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父亲的眼睛,唤羽的确有私心……如果母亲能够留下,那玉燕妹妹自然……” 宫鸿羽听罢,当即抚掌大笑。 “我就知道你是打的这个主意。不过没关系,父亲能够理解你,我们都是性情中人,为了保护心爱的女人,为了守护这个家,自然要拼尽全力的。” 宫唤羽也是没想到,自己之前那么努力刷宫鸿羽的好感,到头来之所以让他感到共鸣,居然是因为装恋爱脑。 看来妹妹说的不错,像宫鸿羽这样自卑又自负的人,从来不会欣赏别人,只会认可别人身上和自己相似的地方。 宫鸿羽很快也将这个借口告诉了兰夫人,说他给茗雾姬准备了两条路: 一是他对茗雾姬负责,将她纳为侧室,将她留在宫门,正好她走了以后,宫子羽也需要人照顾。 二是为了保护茗雾姬,将此事隐瞒下来,会以让她先行打点为由,将她送到宫门之外,远离这是非之地。 正如他们所预料的一样,兰夫人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第二条路。 在宫唤羽看来,这完全是兰夫人自私的表现。 她自己拍拍屁股走了,却对儿子不管不顾,连一个陪伴的侍女都不愿留下。 可面对宫鸿羽的时候,他还是要将其强行辩解,将兰夫人的选择解释为这不过是她因嫉妒而发的任性之举,是她不愿意见到丈夫另寻新欢的醋意体现表现,听得宫鸿羽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云之羽(79) 好不容易将两边都糊弄过去,宫唤羽满身疲惫的回到房间。 或许是因为撒谎太累了,他卸下了所有防备,直接倒在了玉燕的膝上。 “妹妹,真是难为你了。” 玉燕能在发现茗雾姬爬床后想出这个主意,他其实并不觉得如何。 但他敬佩的,是玉燕哄宫鸿羽的本事。 她是怎么做到洞悉他的所有想法,甚至预料到他的每一个问题,并准备好答案让他熟记于心,甚至连如何安抚宫鸿羽的话语都提前想好的? 想到这里,宫唤羽忽然抬起头看向玉燕。 “妹妹,你不会也在这么哄我吧。” 正在给宫唤羽按摩头部的玉燕闻言,轻轻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 “你要是觉得我在哄你,那你就不要理我了呀,放我离开宫门自生自灭不好吗?” 宫唤羽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 他也就是随口说说,哪里会舍得。 玉燕不仅是他在世间唯一的亲人,更是他精神支柱般的存在。 如果没有玉燕在背后给他出谋划策,他又怎能走到今日之地步,赢得宫鸿羽的信任与倚重,甚至得到《九曜神功》? 就算她真的在哄自己也没关系,只要她肯为自己用心就好。 像是看出宫唤羽的想法,玉燕好似对待一只温顺的大狗狗一样,动作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发丝,柔声道: “哥哥,我的确是对别人说了很多谎话,但你要相信,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真心所在。 我若是不信任你,也不会在见到你的第一面,便不顾性命,将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你。你知道,那需要多大的勇气吗?” 宫唤羽当然知道。 当时宫鸿羽派他将杨家的遗孤接回来,可真实下达的命令却是,一定要彻查玉燕的身份,不能让可疑之人混入宫门。 宫唤羽早已做好了详尽调查的准备。然而,玉燕在第一次见他时,便毫无保留地展露了自己的底牌。 她当着自己这个羽宫少主的面,坦然承认了自己就是无锋。 若是放在平时,宫唤羽定会第一时间拔刀相向。 然而,当她颈后那块独特的胎记映入眼帘时,他的手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当时孤山派覆灭之后,我躲在密道里面,又饿又累,实在撑不住,便逃了出来,结果到底还是被无锋发现了。 他们将我带了回去,我为了保命,只能装作失忆,他们见我根骨奇佳,认定我是个做刺客的好苗子,便将我留了下来,和其他女孩一起暗中培养。 我之所以苟活到现在,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有前往宫门执行任务的机会,能够再见到哥哥你,与自己的亲人相聚。” 玉燕的声音虽然在颤抖,但却无比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挖出来的,带着不可抗拒的诚挚。 玉燕一边说着,一边握住宫唤羽的手,将其放在自己的脖颈上,将自己最脆弱的地方置于他的掌心。 “哥哥,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我更知道,你一定对无锋刺客恨之入骨。 可我今天能够见你一面,将当年的真相说出来,我就已经没有遗憾了。 我只求哥哥,看在姑姑的份上,给我一个痛快,不要让我落入宫门手中,受尽折磨。” 宫唤羽的手不自觉地紧了又紧,然而玉燕的脸庞上非但没有丝毫痛苦之色,反而流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仿佛所有的苦难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宽恕。 “谢谢你,哥哥,我终于可以去和我的父母,去和我们孤山派一脉团聚了……” 宫唤羽终于是没能下得去手。 玉燕口中的‘姑姑’,自然不是兰夫人,而是宫唤羽的母亲。 虽然玉燕只是孤山派旁支的女儿,按照辈分算起来,宫唤羽的母亲不过是她的堂姑。 但她也的确是除了自己之外,孤山派仅剩的血脉,更是他在这世上,最后能够相依为命的亲人了。 每当回想起玉燕那视死如归的决绝模样,宫唤羽的心便不由自主地隐隐作痛,忍不住心疼地将她揽入怀中。 即便她被迫成为了无锋刺客又如何,若不是当时宫门见死不救,又一直拖拖拉拉,起码也能够将玉燕接回来,而不是让她落入无锋手中。 她本应是娇花嫩叶,却不得不承受无尽的苦难,还要为仇人效力。 也不知道她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才能跨越重重障碍,走到自己身边。 假扮杨家遗孤的细作,这背后是多少个日夜的煎熬与痛苦? 为了能够接下这个任务,玉燕主动请缨,承受了非人的痛苦。 被废去武功,打断骨骼,只为矫正仪态,更贴近那个身份,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的伪装更加天衣无缝。 无锋早就为她的身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的,宫唤羽派去探查的人无论怎么调查,都是天衣无缝。 可玉燕却还是第一时间将她的身份告诉了自己,毫无保留。 她付出这一切,就只为了来到他身边,见上他一面。 即便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不会相信他,即便知道很有可能有来无回,却依旧无怨无悔。 宫唤羽拉起玉燕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撒娇一样磨蹭着,就像是小时候依偎在母亲怀里一样。 他一个人在寒风中孤寂了太久,直到现在,才终于有一个人,愿意为他披上一件抵御寒冷的外衣,带来一丝久违的温暖。 宫唤羽有时甚至会闪过一个阴暗的念头,即便玉燕真的是无锋派来的卧底,她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摧毁宫门,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因为那是宫门自作自受,是他们不公与冷漠的报应。 江湖与丛林,本质上并无二致,皆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残酷世界。 可凭什么只有他们家一个受害者,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在哭? 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宫门选择龟缩一隅,忍气吞声,便应承受被无锋灭掉的命运。 “哥哥,你真的是我见过最仁慈的人,宫门那样对待你,你却还愿意去争夺执刃之位,想要带着宫门摆脱这个困境,重获新生,已经是以德报怨了,他们应该感激你才对。” 云之羽(80) 玉燕曾经说过的话至今还萦绕在他耳边,更是给了宫唤羽无比坚定的信念。 那群蠢货不理解自己也就算了,毕竟,如果他们能有自己这般高远的格局,宫门也不至于走到今日这步田地。 只要有妹妹懂他,就足够了。 之后的一切,都顺利按照他们的计划实施着。 玉燕早就发现宫门高层,尤其是那些后山长老在在决策过程中,有一个极为致命的毛病。 他们就像是看不清绿茶手段的直男一样,面对力量对比悬殊的双方,即便正义站在强势一方,他们的心也会不由自主地偏向了弱者。 玉燕不知道他们这样是为了搞什么制衡,还是单纯因为拎不清的圣母心。 无论如何,这一点,被宫鸿羽巧妙地利用了。 宫鸿羽都已经在宫镇角的逼迫下,答应把深爱的妻子,孩子的娘送走了。 如今只是为了宫门血脉,将她多留一个多月而已,应该不成什么问题吧。 为了证明自己并非故意拖延时间,他甚至将兰夫人的贴身侍女送出宫门,提前打点一切,这份诚意,也足以证明他的决心了吧。 看着茗雾姬的马车驶出宫门,兰夫人也是心情复杂。 对于之前发生的事情,茗雾姬自然是要和兰夫人解释一番的。 用的理由很简单,还是之前玉燕为她想好的恋爱脑人设。 茗雾姬告诉兰夫人,自己早已对宫鸿羽情根深种,她不愿离开宫门这个温暖的避风港,而是想要留在这里,替他守护丈夫和儿子。 兰夫人听后深感忧虑,她劝了茗雾姬许久,希望她能悬崖勒马。 就算不和自己一起走,至少也不要陷入这个充满算计与阴谋的虎狼窝里,失去一生的自由。 然而茗雾姬却一副铁了心的样子,兰夫人无奈,只得在玉燕的提议之下,和茗雾姬达成协定。 让她先到宫门外去生活一段时间,如果她在体会过自由的滋味后,仍然坚持自己的选择,那她就会尊重茗雾姬的决定。 因此兰夫人选择了宫鸿羽给她准备的第二个方案,不论茗雾姬最终如何选择,她都不可能让她做侧室。 这样在自己走了之后,茗雾姬回到宫门,起码还是名正言顺的续弦。 于是时隔十二年,茗雾姬终于踏出了宫门的大门。 望着眼前熙熙攘攘的街道,茗雾姬一时有些恍惚,仿佛置身于一个陌生的梦境之中。 自己十二年都没能做到的事情,现在就这么成了? 宫唤羽为她安排了一处极为隐秘的院子,两个贴心的侍女,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专门负责照顾她的起居。 而院子周围,更有四个侍卫如影随形,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茗雾姬明面上依然足不出户,但以她的本事,到了夜里,摆脱那些人的监视也不是什么问题。 她趁着夜色,找到了玉燕所提供的那个地址。 眼前这个院子的布置,与她记忆中的家,几乎毫无二致,只是岁月流转,物是人非,让茗雾姬不禁潸然泪下。 她悄无声息地潜入房中,时隔多年,终于再度看到了自己的亲人。 父亲安然无恙的睡在自己房中,从他们所居住的环境和陈设来看,这些年来,宫门的确没有薄待他们。 可茗雾姬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反而满是痛楚与绝望。 在这个房子里,有父亲和弟弟的房间,有客房,有书房,唯独没有她茗雾姬的一席之地。 十二年来,她一心念着的人,从来没有将她放在心上过。 他们明明知道自己在哪里,却依旧不肯相认,甚至还第一时间将她的疑点告诉了宫鸿羽,生怕被她牵连。 据说父亲为了让弟弟远离江湖恩怨,在宫门的帮助下,已经将他送到国子监去读书了,想要让他考取功名走仕途。 毕竟无锋再丧心病狂,也不敢和朝廷作对。 茗雾姬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曾经以为,父亲不看重自己,是因为觉得她是女儿,无法继承他的衣钵。 可他为了保护弟弟的安全,却可以让他弃武从文。 玉燕曾经说过,爱是是一种不受理智束缚的本能。 是即便知道不应该,还是会忍不住关心,忍不住疼爱,忍不住把对方放在心里呵护。 就是会全心全意的为他考虑,恨不得将自己所拥有最好的一切给予对方。 男女之爱如此,朋友之爱如此,父母子女之爱,更是如此。 所以哪有什么苦衷?真正爱一个人,怎么会舍得冷落,舍得抛弃,舍得恶语相向,伤害对方? 茗雾姬多么希望玉燕在骗她,但残酷的现实告诉她,宫鸿羽才是那个一直在欺骗她的人。 原来这么多年的感激与倾慕,根本都是不值得。 茗雾姬没有片刻犹豫,所有的留恋与不舍在转身的瞬间化为乌有,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就像玉燕说的一样,与其卑微地乞求那些不值得的人的爱,还不如自己来爱自己。 她按照玉燕的安排,将消息传了出去。 她要做的事情已经做了,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和她没有关系了。 最好宫门和无锋能够斗的两败俱伤,只要兰夫人和宫子羽不要受到伤害就好。 茗雾姬这段时间细细想过了玉燕当初说的那些话,竟然觉得的确有几分道理。 归根究底,一切的源头,还是因为她带人伏击了宫鸿羽,这才让他见到了杨兰,产生了那一段孽缘。 若非如此,或许现在的杨兰,还在家乡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宫鸿羽是不值得信任依靠的伪君子,杨兰和他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 在宫门那种危机四伏的地方,她需要有人来保护她。 自己骗了她十多年,又害了她的全家,就让自己用余生来弥补,给她和宫子羽一个家吧。 茗雾姬离开宫门一个月后,江湖上忽然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与宫门结盟的苍东霹雳堂,竟遭无锋突袭,一夜之间,几乎覆灭。 云之羽(81) 此等变故,令武林为之震动,面对这桩惨案,最为激动的是商宫宫主,宫流商。 苍东霹雳堂,乃是一代武器铸造世家,和商宫合作最为紧密。 早年间宫流商游历江湖时,更是和如今的霹雳堂堂主志趣相投,结为知己。 苍东霹雳堂和宫门的联合,也是他一手促成。 因此霹雳堂堂主带着一家十六口,一路躲避追杀,只为前来向宫门寻求庇护。 宫流商问询,第一时间找到宫唤羽,要他尽快打开大门救人。 然而此举,却遭到了宫镇角的坚决反对。 此刻的宫门,气氛凝重而紧张。宫流商与宫镇角各执一词,一时之间,难以决断。 无锋这些年没少在江湖上干破家灭门的事情,宫镇角前往查探过很多次,对无锋的手段很了解。 无锋行事狠辣果决,从不打无准备的仗,刺客分工明确,且会排兵布阵,最为擅长偷袭和里应外合。 当初孤山派的惨案发生后,就是宫镇角过去收拾残局。 即便在江湖纵横多年的他,在见到当时的惨况后,仍是会觉得触目惊心。 因为无锋下手太狠了,一点活路都没有给人留。 他们早已派遣奸细潜入孤山派,于水源中下毒; 攻打之时,更是以弩箭、火药开路,各种歹毒手段层出不穷。 孤山派覆灭之后,无锋仍不罢休,四处散布毒烟,确保无一活物能够幸免。 可以说,若无锋真决定要灭门,那必然是已做好万全之策,非到万不得已不轻易出手,一旦出手,必然是绝杀之局。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霹雳堂堂主带着几个武功高强的亲信逃出生天,他或许还能姑且相信。 可那是一家十六口,足足十六个人! 宫镇角虽不愿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此事实在不合常理。 可宫流商已经管不了那些了,相比起总是在外奔波的宫镇角,他与留守宫门的宫鸿羽相处更久,感情自然更深。 更何况他心里也是有些埋怨的,毕竟商宫曾是宫门前山四宫之首。 可偏偏宫镇角横空出世,硬是压了他一头,还将执刃之位拱手相让给宫鸿羽,完全没有考虑过他的存在。 因此如今在面对一些决策的时候,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以宫门规矩在此为由,站在执刃那边。 毕竟你选的执刃嘛,偶像。 更何况如今宫镇角已经有宫钧徵这个弟弟了,自己就算为他摇旗呐喊,也没有什么好处,还不如支持宫鸿羽,好达成自己的目的。 就比如现在,求宫鸿羽远比求宫镇角有用。 但宫流商也知道,宫鸿羽不如宫镇角强势,因此他也知道自己该如何为他增加筹码。 霹雳堂既然来投奔宫门,那自然也是不会空手而来。 苍东霹雳堂作为传承百年的世家,在机关武器制造方面,自然是有不传之秘。 他们一开始便传信过来,只要宫门肯收留他们,苍东霹雳堂从此愿意彻底归顺宫门,毫无保留的将家族辛秘上交。 听到这里,宫鸿羽在面对宫镇角的时候,总算多了些底气。 苍东霹雳堂的加入,无疑为宫门增添了一份强大的助力,也让他在说服长老们的时候,多了一个理由。 其实不用宫流商说,宫鸿羽也是想让霹雳堂进入宫门的。 毕竟送走兰夫人的期限马上就到了,如果这时候霹雳堂进入宫门,那自然会引起无锋的注意。 他正好可以以此为借口,将此事继续拖延下去。 到时候宫镇角定然会被霹雳堂分走注意力,那么他实施李代桃僵的计划,都会好办很多。 况且他一旦让霹雳堂进入宫门,那就成了他们一家的救命恩人,那毫无疑问会成为帮助自己的一股力量。 而商宫有了霹雳堂加入后,必然如虎添翼,就算不能与宫镇角的角宫抗衡,力压徵宫一头也不是问题。 现在宫钧徵已经算是跟他彻底撕破脸了,他必须将宫流商扶持起来,才能压制住宫钧徵。 可宫鸿羽的这点心思,怎么可能瞒得住宫镇角。 他如今已经忍无可忍了,宫鸿羽平时为了那点‘小事情’算计他,他为了宫门大局,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现在这等大事,竟也能被他当做跟自己作对的机会。 宫镇角心中气愤不已,当着众人的面就要将宫鸿羽的算计点破,却被几位长老打断。 他们自然能够看出宫鸿羽有私心,不过他们想的没有那么复杂,只是觉得宫鸿羽八成是心里有气,所以才想要故意跟宫镇角唱反调。 长老们也知道宫鸿羽没了老婆心里不爽,上次他们已经为了宫镇角,逼迫他做出这样不近人情的决定,心里也十分过意不去。 在他们内心深处,相较于那锋芒毕露、咄咄逼人的宫镇角,宫鸿羽无疑是一位谦逊有礼、沉稳内敛的老实人。 也就是宫鸿羽来做这个执刃,不然换成宫镇角,他们三个长老只怕早就被丢回后山去了。 至于无锋是不是真的像宫镇角那么厉害,说到底,不过他的一面之词罢了。 他们这些连宫门都几乎没出去过的人,又怎能洞悉外界的真实情况? 或许,这不过是宫镇角为了阻止苍东霹雳堂入门的计谋,特意夸大其词,以混淆视听。 因此本着补偿宫鸿羽的心理,三位长老一致通过了让苍东霹雳堂踏入宫门的决议。 毕竟是真的不能再让宫镇角这样强势下去了,他的确是宫门的顶梁柱不错,但若事事皆由他一锤定音,那还要执刃和他们这些长老做什么? 尤其是花长老,他与宫流商一样,对霹雳堂那炉火纯青的武器锻造技艺垂涎已久,心中暗自期盼着能通过这次合作,让宫门也能掌握这些失传已久的技艺。 毕竟如果说雪宫的镇宫心法《藏雪心经》只是难练,那花宫的《九曜神功》,那是根本就练不成。 因为副作用实在太大。 《九曜神功》乃是攻守皆强、绝学无双的一套武学,分为三层九重境界,每一层都较之前一层威力更甚,传闻若能达到第九重,简直与神人无异。 但既然是神人的功法,对于凡人的肉身而言,无疑是难以承受之重。 它的确会让修练者无止境地强大,可随着刚阳霸道之气不断聚积,先伤丹田、再伤心脉。 最终肉身也将无法负荷这种力量,最多不过二十余年,便成必死之局。 云之羽(82) 这已经是最好的估量了,因为按照花宫记载,历代宫主的最高修炼记录,也不过是达到了第七重就爆体而亡。 相比起来,月宫的镇宫心法《太初玄功》则与其他功法都不同。 藏雪心经对修炼者的天赋要求极高,不然连入门都十分困难。 但太初玄功却毫无修行门槛,纵是愚钝之人,一两年也可初窥第一层门径。 九曜神功先伤己后伤人,损害修炼者体质; 然而太初神功随着功力日益深厚,不仅能为修炼者延年益寿,更能强身健体。 在雪宫、花宫与月宫之中,《藏雪心经》、《九曜神功》与《太初玄功》各自代表了修炼之路的三个极端。 一个难如登天、一个险象环生、一个平易近人。 但这么好的神功,月宫却无人修炼,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太初玄功的修炼难点在于,寿命。 太初玄功之妙,在于其修炼之道讲究循序渐进,厚积薄发。 此功法之深奥,非一般人所能驾驭,需持之以恒,历经漫长岁月,方能窥其门径,因此不得速成,而且越往后修炼,难度越增。 月宫历史上,不乏刻苦研习此功之人。 有人从六岁开始修炼,寒暑不辍,到他快要一百余岁寿终正寝的时候,也没能突破第七层大关。 而《太初玄功》,足足有十三层! 因此一直以来都有人怀疑,月宫的这门功法才是仙人传下来的修炼秘籍。 不然除了神仙,有谁能能承受成百上千年的修炼之苦? 月宫历代弟子,除研习太初玄功外,更专注于寻找延年益寿之法,试图以此突破寿数之限。 结果阴差阳错点歪了技能树,现在相比武功,反倒是医毒之术更为擅长了。 可在宫门中,前山已经有了徵宫,月宫即便再精于此道,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月长老和花长老对视一眼,眼神中满是无奈。 如果他们三位长老能够练好各自的镇宫心法,哪里还轮得到这些小孩子家家在这他们面前放肆? 要知道,后山才是宫门真正的心脏,真正的命脉所在! 就算现在后山无法再现当年的辉煌,也必须是宫门最重要的存在,长老院的权力,不容许任何人动摇分毫! 有三位长老鼎力支持,霹雳堂进入宫门的事,就算是这么定下了。 看到宫鸿羽得意地让自己去准备迎接霹雳堂事宜的时候,宫唤羽一如既往的乖巧应下,然而转身离去的瞬间,眼中却迸发出如寒冰般的冷冽。 果然,宫门不是不会救人,而是不会救那些在他们眼中毫无价值的人。 同样都是和宫门合作无间的势力,只因为孤山派势弱,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秘籍技术,就连被营救的资格都没有。 而他的父母,也一样因为没有价值,不值得宫门去冒险,所以就那么轻飘飘的被舍弃了。 妹妹说的不错,这是一个没有感情,没有道义,只有利益的地方。 既然如此,那他为自己,为复仇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错。 望着山谷中那缭绕的雾气,宫唤羽心中那最后一点火苗,也彻底熄灭了。 三日后,宫门夜宴,灯火辉煌,觥筹交错间尽是欢声笑语。 宫流商挽着好友的手,兴高采烈地将他介绍给宫鸿羽,分享着当初他们相遇的种种趣事。 却没看到,霹雳堂堂主眼中流露出的哀伤与纠结。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宫远徵悄悄躲过侍卫的巡逻,一路趁着夜色来到羽宫。 这种宴会他们小孩子自然是不需要参加的,宫钧徵虽然厌恶这种场合,但怎么也要留下给他哥撑场面,就让宫远徵自己溜去羽宫找玉燕玩了。 自从宫远徵上次把兰夫人的兰花都弄死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再度踏足羽宫。 孩子的言行某种程度上,也能代表大人的态度。 宫远徵当时被父亲带回去以后本以为会挨骂,可没想到宫钧徵反而夸他做得好,这么小就知道为母报仇,有志气! 宫镇角在一旁听得人都麻了,老弟,你就是这么教儿子的? 宫钧徵想了想,觉得哥哥说得有道理,又开始对着儿子语重心长。 “哥哥说得是,远徵的确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的心是好的,就是你的手段不对。 你毒死她的兰花有什么用呢,她重新再种就可以了,对她根本造不成任何伤害啊,爹爹教你啊……” “你可闭嘴吧!” 宫镇角上前就捂住了宫钧徵的嘴,让宫尚角赶紧把宫远徵带走。 再这样教下去,孩子指不定要变成什么样了。 宫钧徵也是无语。 “哥,你看你,我自己教孩子吧,你说我教得不对;我让玉燕来帮我教孩子吧,你又不答应,你难道要让我家远徵成为没人管的野孩子吗?” 宫镇角纵横江湖半生,都没觉得这么难绷过。 他本来想说把宫远徵带到角宫让泠夫人来带,结果宫钧徵直接回了他一句,泠夫人要是会带孩子,为啥把宫朗角都甩给玉燕教导,直接给宫镇角干破防了。 不是,带孩子不都应该是女人的责任吗,为什么他这个一家之主要为了这种小事操心啊! 事实证明,他们不愿意操心,自然有人愿意操心。 宫远徵本来就因为童年缺乏关爱而极为敏感,自然能够感觉到宫镇角这个伯伯对自己虽然疼爱,但并不如何关心。 宫尚角看似是一个好哥哥,可是和自己待在一起的时候,更是三句话不离玉燕。 宫远徵当初听信了宫紫商的鬼话,以为玉燕的因为不能嫁到角宫才被迫去后山的。 他当即就会去找父亲闹,说他要和姐姐成亲,这样她就可以回到自己身边了。 宫钧徵对付孩子向来就是两个字——糊弄。 为了让宫远徵安静下来,不再乱丢他药庐里的草药,他自然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因此宫远徵觉得宫尚角总是在惦记他的姐姐和未来媳妇,对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而且爹爹早就跟他说了,他不会让姐姐离开的。 等兰夫人走了以后,玉燕姐姐就会来到徵宫,成为他一个人的姐姐了。 到时候他就把姐姐藏起来,藏在只有他一个人能找到的地方,不让她和任何人接触。 从此以后,她就只能看着自己,陪着自己。 不管是宫尚角还是宫子羽,谁都别想跟他抢。 云之羽(83) 宫远徵为此开心了很久,打算趁着今天大人都不在,跑来找玉燕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只是他刚刚来到羽宫不久,还没靠近玉燕的房间,就被金繁直接擒住。 “你是什么人,居然敢擅闯羽宫!” 宫远徵拼命挣扎。 “你这个狗奴才,放开我,我可是徵宫的公子,你竟敢以下犯上?” 金繁冷哼一声,在这个宫门他只认玉燕一个人,公子两个字对他而言毫无威慑力。 况且宫远徵不过一个小屁孩罢了,还敢跟他摆什么架子,金繁在他屁股上拍了两下,直接押着他就去见玉燕了。 玉燕也是无语,今晚正是搞事的关键时候,结果金繁找来这么一个麻烦给她。 宫远徵还嚷嚷着一定要玉燕处置金繁给他出气,而金繁已经拎起拳头准备教训熊孩子了。 就在玉燕焦头烂额的时候,那边宴会上已经酒过三巡,宫唤羽已经扶着宫鸿羽回来了。 玉燕眼睛一转,带着宫远徵来到了已经有三分醉意的宫鸿羽面前,说宫远徵偷偷跑来羽宫,她现在要送他回去。 宫鸿羽正头疼,哪里还会在意这种小事,挥挥手便让她去了,金繁紧随其后。 临走之前,玉燕深深望了一眼宫唤羽。 “唤羽哥哥,你可要好好照顾执刃。” 宫唤羽淡淡一笑。 “放心,我会的。” 破晓之前,大地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灰雾中。远处山峦轮廓隐约可见,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一轮新月隐没于乌云之后。偶尔传来的几声惊鸟惊飞而去,在幽深的小道上回响出层层回音,使得周围显得愈发空旷与孤独。 直到一声惨叫,打破了这份寂静。 正在熬夜炼药的宫钧徵是第一个注意到这声响的,当即拿起武器冲了出去。 “发生了什么!” 有侍卫跌跌撞撞地闯进来,身上还带着血迹,神色惊恐万分。 “不好了——霹雳堂的人,不知发了什么疯,忽然见人就杀……” 宫钧徵立刻反应过来,哪里是霹雳堂的人疯了,这分明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袭击! 哥哥早就说过,霹雳堂的人有问题,可他们偏偏不信,现在好了,引狼入室了吧! 宫钧徵迅速下令,让侍卫们守好徵宫,然后来到宫远徵的房间,摇醒了还在睡着的玉燕。 “燕儿,醒醒,无锋的人来袭击了,你快带着远徵藏到后山密道里!” 玉燕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抓着宫钧徵的手臂,眼中满是惊恐和不安,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宫钧徵心急如焚,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再这样耽搁下去,时间就来不及了,只能让侍卫先把他们送到密道里去。 睡在一旁榻上的金繁立刻翻身而起,动作之迅速,仿佛一只猎豹在黑夜中猛然惊醒。 他迅速抓了件外袍披在玉燕身上,而后背起还睡眼惺忪的宫远徵,拽着玉燕的手,便毫不犹豫地冲出了房间,没有丝毫要留下帮忙对敌的念头。 徵宫距离后山的位置确实偏远,正面已经开始受到无锋的猛烈袭击。 玉燕只得带着金繁和宫远徵绕远路,从后面迂回绕到角宫,再前往后山。 途中倒是也遇到了一个无锋刺客,金繁有惊无险的将人解决了。 只是那刺客的实力,有些超乎金繁的预料。 他虽然年幼,但也是通过了红玉侍的考核的,面对这个刺客的时候竟也觉得有些棘手。 他在后山侍卫所学习的时候就学过无锋的相关信息,知道他们的刺客大致分为魑魅魍魉四个等级。 眼前的这个刺客,显然不会是最低级的魑阶,这让金繁心中涌起一股不安。 虽然那些混进宫门的霹雳堂的人只有十六个,但他们如果各个都是这种水准,那麻烦可就大了。 玉燕和金繁带着宫远徵,终于艰难地来到了后山密道。 可那些无锋刺客也尾随而来,如果此时打开密道,无疑会让他们发现密道的入口,已经藏在其中的这些人势必会受到威胁。 反对的人倒是理直气壮,毕竟这里可不止有她们这些妇孺在,可还有执刃大人在呢。 无锋突袭的那一刻,宫鸿羽仍旧沉浸在昨夜宿醉的之中,未省人事。 宫唤羽深知此刻形势危急,不容丝毫耽搁,第一时间派人将宫鸿羽、兰夫人以及宫子羽一起送到了密道之中。 尽管在此之前,众人心中难免对宫鸿羽有些埋怨,认为在这种关键时刻,身为执刃的宫鸿羽不但没有挺身而出保护她们,反而喝醉了在这里做缩头乌龟。 不过现在因为有他在,倒是有了一个不开门的好理由。 在这紧张对峙的时刻,唯有泠夫人持不同意见,玉燕和宫远徵就在外面,岂能见死不救? 正在泠夫人和其他人争执到底要不要开门之际,一直沉默不语的兰夫人突然起身,果断地开启了密道的闸门。 “我是执刃夫人,这里现在听我的,出了任何问题,我来承担。” 这一举动,无疑是将他们彻底暴露在无锋的锋芒之下。 看到密道大门开启,无锋刺客就像是见了血的苍蝇一样,顿时眼露凶光,扑了上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色身影翩然而落,拦在了玉燕他们等人的身前。 “燕儿,放心去,这里有我。” 来人正是雪公子,他一身白衣胜雪,衣袂随风轻扬,手持一柄长刀,光如寒霜。 他的刀法灵动飘逸,时而如风卷残云,时而如细雨绵绵,让人眼花缭乱。 面对无锋刺客一轮又一轮的攻势,他游刃有余,每一招每一式皆如行云流水。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四周寂静得仿佛时间凝固。 雪公子静静地立于密道之前,随着最后一滴鲜血的滴落,所有的敌人皆已被他彻底斩尽。 玉燕转头看向雪公子,只见他白衣胜雪,乌发如瀑,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一举一动间透露出潇洒与从容,尤其是那利落收刀的冷峻表情,竟然让她莫名有点小心动。 云之羽(84) 直到一个手执重剑的黑衣人悄然降临。 剑身宽厚沉重,在他手中却显得轻若无物,仿佛只是一根羽毛,舞动间只留下一抹淡淡的剑影。 他全身被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笼罩,面容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之下,唯有一双如寒星般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冷冽而神秘的光芒。 “年轻人,你的刀很快,但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力量。” 雪公子身形一动,快如闪电,向那黑衣剑客猛扑而去。 他的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银色的轨迹,诡谲多变,如同蛟龙戏水,让人难以捉摸。 那黑衣剑客却后发制人,沉稳应对,重剑在他手中挥舞,如同泰山压顶,势不可挡。 尽管雪公子的刀法诡谲多变,但在重剑的力量面前却渐渐显得无力,他踉跄后退几步,心中也涌上一股寒意。 然而,那黑衣剑客看向他的目光却带着几分温和,甚至隐隐透出一丝欣赏之意。 “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天才,我现在都有些不忍心杀你了。自我介绍一下,我乃北方之魍百里肇,不如你和我回无锋,做我的弟子,我把单绝心那废物宰了,让你当南方之魍,如何?” 雪公子擦了擦唇边的血迹,冷笑一声。 “可我没有给人当狗的兴趣。而雪宫难得一见的天才,也从来不止我一个。” 雪公子话音未落,已经安顿好宫远徵的玉燕便从密道中纵身而出,所使出的刀法,正是风送三式。 只见她身形轻盈飘逸,刀光如电,与雪公子配合默契,双刀交织出密不透风的刀网。 百里肇看到玉燕所用刀法,眸光一闪,挥动重剑,剑光如山峰般压顶而来。 雪公子与玉燕配合得天衣无缝,将百里肇的重剑一一化解。 二人身形轻盈如燕,刀法变幻莫测,正是风雪三式。一时间刀光剑影交错,令人眼花缭乱。 百里肇的实力不容小觑,他猛然一跺脚,地面震动,重剑仿佛活了过来,带着山岳般的压力向雪公子和玉燕砸去。 二人虽合力抵挡,但仍被震退数步,目光交错,雪公子手中刀法瞬间转换,一钩一划,正是拂雪三式的第二式——霜冻。 趁着百里肇的重剑被凝滞的寒气缠得动弹不得之际,玉燕手中的长刀犹如狂风卷走残云,迅速而猛烈地介入战局,协助雪公子化解了百里肇那沉重的重剑所带来的威胁。 两者心意相通,默契十足,正是风雪三式的第二式——风卷残云。 这一招以风压震慑,寒霜凝滞,将敌人的攻势减缓,形成有效的牵制。 百里肇原本并未将这两个小娃娃放在眼里,甚至有几分闲情逸致想要看看他们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然而,随着缠斗的时间逐渐拉长,他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之所以能够驾驭如此沉重的重剑,发挥出如此巨大的威力,全靠他一身浑厚的内力支撑,以气驭剑,方能如此得心应手。 可在不知不觉间,他只觉得自己的内力好像正在源源不断的被吸走,像是一个落水的人遇到了漩涡一样,即便浑身有再多力气,也难以施展出来。 他很快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并非是和他正在缠斗的雪公子,而是一直在旁默默防守、看似不起眼的玉燕。 他怒吼一声,不再恋战,拼尽全力一招朝着雪公子劈下,却是声东击西,弃剑挥掌朝着玉燕击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雪公子毫不犹豫地横刀立在玉燕身前,用自己的身体为她筑起一道屏障。 百里肇那金石般的掌力击中了雪公子的心脉,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苍白如纸,却仍咬紧牙关,不肯退缩半步。 就在此刻,一直隐匿在暗处的金繁如同幽灵般骤然现身。 他身形矫健,灵活如燕,刹那间便绕至百里肇的背后,目光如炬,看准那转瞬即逝的破绽,短剑破空而出,快如闪电,直取百里肇后心。 百里肇闻声大惊,急忙转身应对,但已来不及做出有效的防御。 金繁的短剑如同流星坠地,势不可挡,却在即将完成致命一击的瞬间,仿佛刺入了一块坚不可摧的顽石,剑身只没入百里肇身体一半,便被牢牢卡住,动弹不得。 “锁子甲……” 金繁刚明白是怎么回事,百里肇便已经冷哼一声,利用周身内力,直接将金繁震开。 他趁机伸手,如铁钳般扣住金繁的脖颈,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小孩儿,下辈子杀人的时候,记得学会先砍头。” 百里肇外表看似粗犷豪放,以重剑威震江湖,实则剑掌双修,内功深厚。 他的一双手掌更是练得外家铁掌神功,刚猛无比。 金繁虽武功高强,但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此刻已是无力挣扎,被掐得晕死过去。 只是当百里肇正准备再下杀手时,直接扭断金繁的脖子时,却忽然听到背后的传来一声阴恻恻的声音—— “移、花、接、木!” 感觉到身后有人袭来,百里肇闻声冷笑,却并未放松对金繁的掌控,同时一掌朝着声音来源拍去。 然而,玉燕却只是淡然自若地伸出手掌。 双掌相交的一刹那,百里肇惊恐地发现,自己竟如陷入泥潭般动弹不得,体内的内力更是如决堤洪水般汹涌而出。 如果说先前的消耗尚只是绵绵细雨,而今却已成倾盆大雨,不可遏制。 玉燕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百里肇,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得意。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来送枕头,她本来还烦心要怎么才能得到这送上门的内力大礼包,没想到运气居然这么好。 雪无尘和金繁都晕了过去,其他人都躲在密道里,她也不用怕被人发现了,真是天助我也。 玉燕吸饱了内力,后撤而去,拾起雪公子的刀。 一招大寒使出,刀光如练,划破长空。百里肇的身首异处,死不瞑目,头颅直飞半空之中。 “要杀人,先砍头。谢谢,我学会了。” 云之羽(85) 正当玉燕准备收拾剩下的烂摊子,将雪无尘和金繁送回密道,顺便跟密道里的人编个谎言的时候。 一回头,却见到不远处,兰夫人不知何时从密道跑了出来。 她正站在一旁,那双明眸中似乎已映入了不少她所不愿见到的景象。 玉燕来到宫门这么久,第一次像现在一样,脑中乱作一团。 她的第一反应,便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那柄长刀。 但她终究还是忍住了没有出手,那满腔的杀意几乎只在眨眼间便被她强行收敛。 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慌乱无措的模样,连忙扶起一旁气息微弱的雪公子。 “姑姑,救命啊!” 玉燕身上属于百里肇的鲜血还散发着热气,那血色在泪水的冲刷下,竟也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韵味。 兰夫人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直到听到玉燕的求救声,她才猛然回过神来,连忙跑到金繁身边,将其扶起。 金繁只是被掐得暂时昏迷,而相比之下,雪公子的状况就要严峻许多。 他本就用功过度,又被百里肇全力在胸口拍了一掌。 虽然用长刀歇去了一部分力道,但此时也已经是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兰夫人和玉燕合力将他们两个搬回了密道中,让玉燕松了口气的是,除了兰夫人之外,其他人都躲在密道里瑟瑟发抖,没敢冒头出来,省得她杀人灭口了。 这时,两个少年匆匆赶了过来,看到这等场景,俱是一惊。 长发的那个素衣少年更是立刻行动起来,他连忙扶起雪无尘,从怀中掏出一颗丹药送到他口中,并开始运功为其疗伤。 他的动作既迅速又熟练,显然是个中高手。在药物的滋养和少年的内力推动下,雪无尘的面色逐渐好转起来。 玉燕表情焦急,看似在关心雪无尘,眼神却在用余光打量着那正在闭目为雪无尘疗伤的少年。 他和雪无尘差不多年纪,身着月白色长袍,白皙的肌肤透着一丝淡淡的光彩,显然是身处鲜少见到阳光的地方。 他的五官清秀而精致,眉眼间散发着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宛如静谧月夜下的一抹幽静。 而另外一旁的黑衣少年比他还要更年轻,也更急躁一些,宛如墨染的白纸一般,清俊的面庞透着一股英气逼人,给略带稚气的五官更添了几分不羁之感。 他从长发少年的药瓶中取出疗伤药,小心翼翼地喂给金繁服下,确认对方暂无生命危险后,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一旁的凌霜目睹雪公子的状况,早已吓得泪流满面。 黑衣少年道:“行了,别哭了,还不到哭丧的时候呢,放心,有小月在,大雪死不了的。” 凌霜有些埋怨地看着他。 “还不是你磨磨蹭蹭的,非说要给无尘挑一把趁手的武器,这才耽误到现在!” 黑衣少年尴尬地挠了挠头。 “我以为以大雪的本事,解决那些杂碎还不是轻松的事情,谁想到竟然来了这么个劲敌……” 黑衣少年说着,转头看到了玉燕,脸颊竟可疑地泛起一抹红晕,语气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柔和起来。 “燕燕,你怎么浑身都是血,没受伤吧?我这里有疗伤的丹药,你快吃一颗吧。” 不是,我认识你吗? 玉燕自然是注意到了眼前这素未谋面的黑衣少年,对她的态度似乎有些奇怪,甚至可以说暧昧。 尽管她一向对自己的美貌颇为自负,但如今这副狼狈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轻易让人一见钟情样子吧。 但不管因为什么,人设是不能塌的。 玉燕接过黑衣少年手里的丹药,含泪朝他说了声谢谢。 “无尘怎么样了,他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黑衣少年见她落泪,心中顿时生出几分慌乱。 他手足无措地想要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却又不敢真的触碰到她,只得笨拙地悬着手,不知所措。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看着玉燕哭泣的样子,他鬼使神差的,居然伸手接住了从她滑落的泪滴。 玉燕的哭功可谓是登峰造极,眼泪更是物美价廉,量大管饱。 落在黑衣少年的手心里,明明十分冰冷,竟让他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 黑衣少年只能尽力安慰着: “不会不会,你放心,有小月在,就是到了阎王殿,他都能给他抢救回来。不过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玉燕一边抽泣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讲述了刚刚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一幕: 她与雪无尘合力对抗百里肇,雪无尘不幸被百里肇打伤,而金繁的偷袭也未能成功,反而危在旦夕。 在这危急关头,她与雪无尘拼尽全力,终于将百里肇斩杀。 黑衣少年显然还想再追问些什么细节,然而一旁的兰夫人却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角宫的泠夫人和朗角,在他们缠斗的时候跑出去了。” 这话一出,不光黑衣少年和凌霜,便是玉燕都惊了。 “他们跑出去做什么?”送人头吗? 兰夫人眼中含着泪水,声音哽咽地说道: “当时金繁看到雪公子受伤,心中焦急万分。说雪公子可能抵挡不住那个刺客了,他必须过去帮忙,便打开密道门冲了出去。 朗角听到这话以后,说我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密道的位置已经被发现了,若是雪公子和金繁都败在那个刺客手下,这那么这里所有的人都将难逃一死。 他决定趁那刺客还顾不上他们的时候,去找自己的父亲和哥哥来营救我们。泠夫人看到儿子跑了出去,也跟着追上去了。” 玉燕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宫朗角一向是个莽撞的性子,在金繁明确的说雪公子撑不住的情况下,面对身后那些瑟瑟发抖的人,热血上头,选择放手一搏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毕竟在十岁的宫朗角眼里,自己的父亲,可是宫门当之无愧的第一强者,只要他能过来,这里的人便有一线生机。 云之羽(86) 黑衣少年听了这话不禁赞叹: “倒是个有勇有谋的好孩子,不过外面现在正打得厉害,他们两个要是遇到刺客怎么办?” 玉燕擦了擦脸上的血。“我去找他们。” 黑衣少年当即起身。 “不行,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跟你一起!” 玉燕才不想多个跟屁虫坏事,坚定的拒绝了他。 “我知道你们的规矩,未经允许是不能离开后山的。你的心意我领了,可这里还有这么多人需要保护,我不能这么自私,让你与我一同涉险。” 黑衣少年本想再劝,但看到她坚毅的面容,终究还是将手里的长刀递给了她。 “你手里那把刀都卷刃了,用这把吧!千万要小心啊!” 玉燕点了点头,转头朝着密道外而去。 宫远徵看到玉燕浑身浴血的回来,已经被吓坏了,看她还要出去,当即就要扑过去阻止她,却被兰夫人一把搂在了怀里。 宫子羽在一旁哭着。 “娘,你为什么不拦住姐姐?” 兰夫人看着玉燕的背影,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有人能够拦住她……也不需要拦住她……” 此时的宫镇角,正带领着一众侍卫,和无锋刺客正面对战。 以宫镇角的非凡武艺,这场战斗本不应拖延至此。 但他现在的对手,却是一个悍不畏死的狂人,甚至故意用自己的身体往他刀上去撞,将自己刺的鲜血淋漓。 当宫镇角意识到这一点时,那狂人的鲜血已溅到了他的身上,瞬间让他的皮肤仿佛被烈焰灼烧,内力运转也开始变得凝滞不畅。 那狂人脸色惨白,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笑容。 “自我介绍一下,我乃南方之魍——单绝心。” 而另一名手执子母弦月刃的刺客,则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宫镇角,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他现在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你应该拖得住他吧。” 浑身浴血的单绝心冷哼一声。 “残害妇孺这种事,也就只有你寒衣客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卑鄙小人愿意去做,像你这样的人,居然也敢肖想魍的位置,简直可笑。” 寒衣客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手中子母弦月刃忽然加速旋转起来,寒光四射,宛如一轮冷月悬挂在空中。 “单大人,借你毒血一用!” 单绝心正在和宫镇角缠斗,没料到会被队友背刺。 寒衣客手中的环刃如同闪电般划过,瞬间斩断了单绝心的一条臂膀,毒血顿时喷涌而出,溅了宫镇角一身。 随后,寒衣客纵身一跃,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宫镇角,不用谢我,就当是我杀了你妻儿的补偿吧,哈哈哈……” 宫镇角瞠目欲裂,也顾不上自己被毒血侵蚀的身体,转头便向宫尚角喊道: “尚角,回去,到后山密道里去——” 宫尚角此时也受了不轻的伤,听到父亲的声音,还以为他是要让自己回去保护母亲和弟弟,本来已经支撑起身体要冲过去了,听到父亲这话,却几乎愣在当场。 “还愣着做什么?你不是那个刺客的对手,快走!” 宫尚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更不敢相信,在这短短的一瞬,父亲便做出了舍弃母亲和弟弟的决定。 即便他知道父亲是对的,即便他明白,自己就算回去,也无法保护母亲和弟弟。 可要他这么做,他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做一个懦夫,有时候远比做一个勇者,更需要勇气和决心。 宫尚角终于明白,他永远也无法成为父亲这样的人。 他无法像父亲一样,在这样的危急关头,也可以保持着绝对的理性,不受感情控制,做出最符合利益的决断。 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那么他的后半生,都将永远沉浸在抛弃了母亲和弟弟,苟且偷生的阴影和愧疚中。 “父亲,对不起……” 他终究还是转身,朝着寒衣客的方向狂奔而去。 宫镇角心急如焚,这个臭小子,在他眼里,自己就是那等会抛妻弃子的人吗! 他怎么不动脑子想想,这分明是无锋那些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他第一时间就派人把泠夫人和宫朗角送到后山密道里去了,这傻瓜回去干什么,救人还是送人头? 宫镇角深知自己不能再拖延下去,否则必将陷入绝境。 于是,他猛地加大了攻势,刀势更加凶猛,每一次挥砍都伴随着空气的撕裂声 可那些沾在他身上的毒血不仅灼烧着他的皮肤,更损害着他的经脉。 他既要对敌,又要用内力抵抗毒素,渐渐力不从心。 单绝心失去了一条臂膀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发了狠的要去找寒衣客报仇。 此刻挡在他面前的宫镇角,自然成了他亟需拔除的眼中钉、肉中刺。 单绝心不再留手,单臂一伸,仅余的那只手如同鬼魅般擒住了宫镇角的利刃。 他并非空手夺白刃,而是戴着一只暗青色的铁手套,其上萦绕的幽绿光芒,昭示着其上淬有剧毒,令人胆寒。 宫镇角的刀,被这由金铁之英铸就的手套牢牢钳制。 单绝心步步紧逼,那鬼手般的指尖,眼看就要触及宫镇角的肌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有一人自天而降,一刀如闪电般向单绝心劈去。 单绝心大惊失色,连忙松手后退,宫镇角也踉跄了几步,险些跌倒。 这时,背后伸出一只援手将他扶住,他转头一看,竟是玉燕。 “你……”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的内力还能用吗?” 宫镇角面色凝重。“不多了……” “那就只能用最后一招了……镜花三式!” 镜花三式是花宫的独门刀法,也是后山三宫中为了威力最大、最为高深莫测的刀法。 在宫门这一代弟子中,唯有宫镇角掌握了其全部精髓,如此才能一跃成为宫门第一人。 然而,施展此招对内力的消耗极大,宫镇角一旦动用镜花三式,便无法兼顾用内力抵御毒素的侵蚀,只能强行催动刀法。 然而此刻的情形,已容不得他再做选择。 云之羽(87) 只见宫镇角手中长刀挥舞,划出一道道璀璨的银色轨迹,每一式都如梦似幻,令人难以捉摸。 与此同时,玉燕也一同出手,刀光一闪,犹如狂风骤起,卷起了周围的尘土。 两股强大的气流在空中交汇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直逼单绝心而去。 两者配合,正是风花三式。 单绝心见状大惊,急忙施展身法躲避,但已来不及,刀光已经将他笼罩其中。 只听一声惨叫,单绝心被双刀洞穿身体,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宫镇角收刀而立,看着倒在地上的单绝心,被毒素腐蚀的身体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吐血倒下。 周围的侍卫们都已经在苦战中和其他无锋刺客同归于尽,空荡荡的角宫前殿,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玉燕刚想上前将他扶住,宫镇角却一把将她推开。 “别碰我,我身上的血有毒。” 宫镇角颤抖着手,从随身携带的药囊中拿出宫钧徵为他配备的解毒丹想要服下,却发现上面也已经被毒血浸染了。 玉燕带上了手套,拿出之前宫钧徵给他的雪莲丹药,喂到了宫镇角口中。 感觉到药力在体内渐渐化开,宫镇角总算恢复了些力气,看着眼前的玉燕,眼神晦暗不明。 他不会问玉燕为什么要帮他这种蠢话,也不会好奇她的刀法是从哪里学来了,毕竟用膝盖想也知道是谁教的。 现在不是计较雪宫那恋爱脑有没有违背门规的时候了,宫镇角刚能开口,就是捡最紧要的话说。 “去角宫,找尚角,他可能遇到麻烦了,你们两个联手,或许还是那个刺客的对手……” 宫镇角说完这句话,到底还是支撑不住,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玉燕探了探他的脉搏,雪宫出产的极品雪莲果然效果非凡,宫钧徵的炼丹技术更是将其效用发挥到了极致。 虽然经脉受损严重,但总归没有损害到他的内力。 玉燕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对着宫镇角温柔一笑。 “你的儿子很好,你的功力也很好。” 不过现在,都是我的了。 ------------------------------------- 宫镇角千算万算,终究是没有算到,早已经在侍卫护送下来到后山密道的泠夫人和宫朗角,居然会再度跑出来。 宫朗角本来是想着回来搬救兵的,没想到回到角宫以后,看到的却是哥哥被一个拿着奇怪兵刃的人步步紧逼的画面。 那兵刃散发着幽幽蓝光,仿佛能吸摄人心,令人望而生畏。 看到哥哥对敌艰难,宫朗角当即转头就想要带着母亲离开。 毕竟他们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让本就落了下风的宫尚角分心。 可泠夫人不会轻功,慌乱之下也顾不得其他,脚步声在紧张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刺耳,瞬间引来了寒衣客的注意。 只见寒衣客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击飞了宫尚角手中的刀,随后轻而易举地擒住了泠夫人与宫朗角。 无锋刺客显然不会给人质任何挣扎反抗的机会,直接点了他们的穴道。 寒衣客一手扣住了泠夫人的咽喉,另一手掐着宫朗角的脖子,将他直接提了起来。 宫尚角见状,瞠目欲裂,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和弟弟落入敌手。 “你这个畜生,有什么冲着我来,放开他们!” “你一个手下败将,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叫嚣?” 寒衣客的兵刃中带有磁石,能够吸附对手的兵器,对使用刀法的宫尚角形成了天然克制。 加之他本身在混战中已受了不轻的伤,刚刚又被重创,此刻面对亲人被掳的绝境,竟是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 “还以为是多么厉害的人物,居然值得这么费心,原来也不过是一个不堪一击的废物,也不知道小家伙看中你什么了。” 寒衣客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将染了单绝心毒血的兵刃划过泠夫人和宫朗角的手臂,顿时血流如注。 正当宫尚角以为他要痛下杀手,准备拼尽全力与他同归于尽时,寒衣客寒衣客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如同玩弄猎物般将泠夫人和宫朗角朝宫尚角扔了过去。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丹药,丢在地上。 “这是解药,只有一颗,要救谁,你自己慢慢选吧。记住,可供你选择的时间可不多了哦。” 寒衣客狞笑着,身形如鬼魅般一闪瞬间消失。 宫尚角此刻已全然顾不上那远去的身影,他奋力挣扎着,将母亲和弟弟扶了起来。 泠夫人毕竟是成人,虽然双唇已变成青紫色,中毒的迹象显而易见。 但一旁的宫朗角却已彻底失去了意识,昏死过去。 泠夫人浑身绵软无力,只能无助地倚靠在儿子怀中,眼中流露出无尽的哀愁与不舍。 “尚角……救……救弟弟……” 宫尚角心如刀绞,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楚与无助。 解药只有一颗,而眼前的两个人,一个是他深爱的母亲,一个是他挚爱的弟弟,都是他最割舍不下的人。 无论他选择了谁,余生都要承担着害死另外一个人的愧疚。 “娘,你一定要坚持住,我去找解药!三叔……他一定可以救你的!” 泠夫人却摇了摇头,身中剧毒的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更别提年幼的宫朗角了。 “尚角,这不是你的错……娘知道让你做出这个选择,无异于诛你的心,没关系,娘最后帮你一次……你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父亲和弟弟,娘永远……永远爱你……” 身为角宫宫主的夫人,泠夫人自然是被丈夫教过武功的。 而她第一次运用这些武功,却是用来自断经脉,以结束自己的生命。 宫尚角泣不成声,心如刀割,却不得不强忍悲痛,将解药小心翼翼地喂给已经晕死过去的弟弟。 解药入口即化,宫朗角的身体开始逐渐回暖,脸色也渐渐恢复了红润。 宫尚角看着弟弟逐渐恢复生气,宫尚角心中,这才稍微得到了一丝安慰。 云之羽(88) 但这份安慰很快就被更大的痛苦所取代。他失去了母亲,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 宫尚角紧紧握着母亲的手,感受着她的体温一点点消散。 在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尚角,你要坚强……” 宫尚角的泪水如泉水般涌出,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悔恨。 他发出痛苦的嘶吼,像是要将自己的灵魂呕出。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有他撕心裂肺的哭声在空中回荡。 然而有人哭,就有人在笑。 玉燕匆匆赶了过来,看到这一幕,有些疑惑的皱起眉头,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一只手拉到了一旁的角落里。 “小家伙,在找我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玉燕心中一喜,抬起头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到寒衣客正在流血的头。 “你受伤了?” “宫镇角不好对付,要不是单绝心拖住他,只怕我也到不了这里。不过看你这样子,估计他们已经同归于尽了?” 玉燕来不及解释这么多,直接从怀中掏出雪莲丹药塞到了寒衣客口中,而后拽出一本册子递给他。 “不止单绝心,百里肇也已经死了,现在空出了两个位置,这里是改良你兵刃的图纸,还有极寒心法的秘籍,有了这两样东西,你一定可以晋升魍阶。 还有小红,我会找到帮她炼蛊、提升实力的方法,四方之魍,我们至少要占上两个位置!” 寒衣客拉住了玉燕的手,眼神坚定。 “上官浅在寒鸦柒的培养下,如今已经成为了点竹的弟子,颇得她重用,一切都在按照我们的计划进行。 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你和我一起走吧,我们一起联手,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玉燕却摇了摇头。 “不行,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寒衣客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一手策划了这个计划,做的难道还不够多吗?你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玉燕并没有解释,也没有像在面对其他人时说那些多余的话,只是深深看了寒衣客一眼,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随即便朝着宫尚角去了。 寒衣客望着她的背影,知道自己无法阻拦,也只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纵身而去了。 当玉燕来到宫尚角身边时,已经换了一副表情。 她像是不敢相信眼前发生了什么一样,手中长刀嘡啷落地,而后瘫坐在地。 “泠夫人……朗弟弟……” 她颤抖着手将宫朗角搂在怀里,而后来到了正伏在泠夫人身上哭泣的宫尚角身边。 “我来晚了,我到底还是来晚了……” 玉燕哭的如丧考妣,一旁的宫尚角在痛苦中回过神,看到身旁浑身浴血,满脸泪水的玉燕,像是终于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抱着她失声痛哭。 “尚角哥哥,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朗弟弟现在这个样子,宫二先生也身负重伤,我们不能就这样倒下啊!” 宫尚角终于回过神来。“父亲怎么了?” “他受了很严重的伤,又中了毒,我们得赶紧把他和朗弟弟送到徵宫去医治!只是不知道……徵宫现在怎么样了……” 等玉燕和宫尚角赶到徵宫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徵宫当中有许多机关毒花,倒是拖延了一阵时间,只是宫钧徵的武力值始终是一个短板。 虽然来袭击徵宫的那个使飞镰的刺客因为中了毒所以被迫退去,但宫钧徵也是被他重伤,此时也在抢救中。 此次战役,宫门损失惨重,不过无锋也没有捞到多少好处。 虽然占了偷袭的先机,终究因人数劣势、对宫门机关地形一无所知而难以大展拳脚。 眼见久攻不下,魍阶刺客都死了两个,无锋只得黯然撤退,留下满地疮痍。 宫鸿羽清醒过来以后第一时间便从密道跑了出来,踉跄而出,直奔商宫。 眼瞧着霹雳堂堂主一刀将宫流商砍倒在地,宫鸿羽刚想出手,便有弩箭连珠一般朝着霹雳堂堂主射去,阻拦了他的攻势。 “贼人,休想伤害我爹!” 宫鸿羽惊讶的发现,宫紫商竟并未如众人般逃入密道,而是选择留在了商宫共同御敌。 看她那副狼狈的样子,估计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宫紫商紧张的手都在抖,换箭的动作却仍然十分干净利落。 趁着她拖延的这些时间,宫鸿羽迅速上前,制服了霹雳堂堂主。 面对宫鸿羽和宫流商的质问,霹雳堂堂主只是轻笑一声。 “我只是不想让霹雳堂,重蹈孤山派的覆辙。” 霹雳堂堂主说罢后,便果断自尽身亡。 宫鸿羽心中百味杂陈,但也来不及思考,但现在也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宫鸿羽和宫紫商连忙将宫流商送到徵宫,却发现这里已经人满为患。 一个中毒的宫镇角,一个重伤的宫钧徵,加上一个半残的宫流商。 宫门这一代,竟然只有宫鸿羽这个执刃完好无损。 在这种情况下,后山三位长老只得出来主持大局,月宫的几个弟子也被破例允许离开后山,前来救人。 而他们看着病床上战损三人的惨况,又看着眼前毫发无损的宫鸿羽,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宫鸿羽也知道这件事后,自己这个执刃,估计是做到头了。 宫鸿羽自知此次事件责任重大,是他主张让霹雳堂进入宫门。 在无锋袭击的时候,他非但没有身先士卒保卫宫门,反而因为醉酒不醒,和那些女人孩子们一起躲到密道里。 不用旁人指责,他自己已是羞愧难当,恨不得当场自尽以谢罪。 宫鸿羽也搞不懂,自己怎么就喝的那么醉,甚至到了不省人事的地步。 思来想去,大概是因为当时无锋刺客混入了酒席当中,给他的酒里下了药的缘故吧。 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啊,这样拙劣的借口,能够洗脱他身上的罪责吗? 然而在这种时刻,却是宫唤羽率先跪在三位长老面前请罪。 “是我因为私心,不想让父亲涉险,所以一意孤行,将父亲打晕后送到密道中的,千错万错都是我宫唤羽一个人的错,还请各位长老明鉴,不要因此误会父亲。” 云之羽(89) 月长老最为心软,看着眼前伤痕累累,随时可能倒下的宫唤羽,终究还是没有忍心,让人先将他带回去疗伤。 “现在不是问责的时候,还是要以救治人命为先。鸿羽,现在正是宫门混乱之时,你要尽快管理好一切,不要让无锋再趁虚而入。” 听到月长老叫自己的名字而不是执刃,宫鸿羽心里也是凉了一半。 正当他准备黯然离去时,负责抢救宫钧徵的医师急匆匆赶了出来,说宫钧徵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他已经强行用金针封穴,准备交代遗言,请三位长老,还有执刃、宫镇角以及玉燕过去。 三位长老听到这个消息都十分难受,宫钧徵虽然平时脾气怪异了些,但却是宫门难得的技术性人才。 他的陨落,对于宫门而言是极大的损失。 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们也只得聚集到宫钧徵的病床前,聆听他最后的遗言。 宫钧徵含着野山参,撑着最后一口气睁开眼,却没见到宫镇角。 “我哥呢?” 宫尚角强忍着心中悲痛。 “父亲受了伤,昏迷未醒,叔父有何交代,我定然会转告给父亲的。” 宫钧徵虽然遗憾自己不能再见到哥哥最后一面,但也知道时间耽误不得,用尽最后力气交代遗言。 “远徵年纪太小,徵宫不能无主,我希望三位长老能够答应我,让我收玉燕为义女,让她暂代徵宫宫主之位,替我抚养远徵长大。” 此言一出,顿时令在场众人瞠目结舌,震惊不已。 宫门向来等级森严,且最看重血脉传承,非宫门子弟者,即便才华横溢,亦难以跻身高位。 宫主之位何其重要,玉燕不光是个异姓的外人,还是个不过十六岁的少女,如何能交到她的手中? 但这已经是宫钧徵所能为宫远徵想到的唯一退路了。 他死之后,徵宫将再也没有能够顶门立户的大人。 即便宫门不会薄待宫远徵,但谁又能够像父母一般,给予他悉心的教诲与无尽的关爱? 宫镇角或许是个合适的人选,但他常年镇守宫门之外,能给予宫远徵的庇护究竟能有多少? 宫尚角虽已长大成人,却有自己的弟弟需要照顾,他又能分出多少精力来关注宫远徵的成长? 经过长时间的观察与思考,宫钧徵也发现,玉燕是一个虽然善良,但很有本领的人。 当初发现妻子遇害的真相后,宫钧徵自觉看清了宫门冷漠无情的真面目,深思熟虑之后,便萌生收玉燕为义女的想法。 她是个有责任心、重感情又能力非凡的孩子,远徵若能由她照顾、教导长大,定然不会吃亏受委屈。 除了这个理由之外,也是他思来想去以后发现,在这宫门中对宫远徵真心的人,除了她之外,竟然再没有第二个了。 这一决定,既是出于对宫远徵未来的考虑,也是希望在这复杂的宫门中,能有人真心实意地陪伴他、引导他,走向一条光明而正直的道路。 正当月长老和花长老想要表示异议时,雪长老却忽然开口: “好,既然这是钧徵的遗愿,我们自当答应。玉燕,来,给你义父叩头。” 玉燕也是毫不犹豫,还没等月长老和花长老反应过来,直接下跪三叩首,眼含热泪,朝着宫钧徵喊了一声父亲。 “父亲放心,从今往后,我杨玉燕此生誓保远徵弟弟,如有二心,便教我天诛地灭,短折而死!” 宫钧徵欣慰地点了点头,将象征徵宫宫主的令牌交到了玉燕手里。 “燕儿,从此以后,我就把远徵交给你了!” 说罢,他看向宫鸿羽,眼中仍带着一丝恨意。 “你害死清儿这笔账,我不会跟你算了的,但看在燕儿的份上,我可以让你把兰夫人留下来,但条件是,从此以后,燕儿就是我的女儿,我们徵宫的人,和你羽宫再没有半分关系,听到没有!” 宫鸿羽一听能够留下兰夫人,连忙答应了下来。 反正玉燕和兰夫人还有宫子羽的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不过名义上的事,答应下来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必跟一个快死的人计较。 宫鸿羽却没料到,宫钧徵说完之后,却是拉起了宫尚角的手。 “现在我以燕儿父亲的身份,将她许配给你,这是我的遗愿,哥哥不会不答应的…… 从今以后,徵宫和角宫,就是一家人了,你要好好对待玉燕,照顾远徵,知道吗?” 宫尚角没想到宫钧徵在这个时候还在为他们的婚姻大事着想,当即含泪应下。 宫钧徵心中大石落地,整个人也瞬间萎靡了下去。 玉燕和宫尚角的关系,便是他信任她的另外一个关键理由。 宫尚角对玉燕的痴心有目共睹,只要这两个孩子将来结为连理,角宫和徵宫,从此以后就是密不可分的一家人,远徵的未来,也能够得到足够的保障。 见到宫钧徵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玉燕连忙将宫远徵抱来,让他见了父亲最后一面。 宫钧徵依依不舍的摸着儿子的小脸。 “远徵,不要哭,不要难过,爹爹要去和你娘团聚了,从今往后,你就和姐姐姐夫一起生活。 记得,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害你,除了他们之外,你不要相信任何人,知道吗?” 宫远徵没有流眼泪,或者说此刻他的心,已经彻底麻木了。 “爹爹,你放心去找娘亲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姐姐的。” 听到宫远徵这懂事的话,宫钧徵终于如释重负,握着儿子小手的手掌松开,已是撒手人寰。 玉燕抱着宫远徵,已是泣不成声,宫尚角将他们两个一起搂在怀里,也是红了眼眶。 宫鸿羽出去收拾烂摊子了,三位长老来到了隔壁的空房间,月长老和花长老脸色铁青地看着雪长老,目光不善。 “雪天逸,你什么意思?这样不合规矩之事,你为何要赞成?” 云之羽(90) 雪长老许多年没有被人直呼其名,一时有些愣住。 但听到月长老和花长老一副质问的语气,心中也多了几分不悦。 “宫钧徵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就算他提的要求不合规矩,但人死为大,你们难道要他带着遗憾上路吗?” 花长老性格暴躁,直接打断了他。 “你别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问你,为什么那个叫玉燕的女子,会后山风宫的刀法?谁教她的!” 雪长老想也知道大概是月公子和花公子去救人的时候,看到了玉燕用了风宫刀法,本来有些心虚。 但他转念一想,不对啊,我心虚什么,我现在腰杆可是硬起来了啊。 雪长老挺起了胸膛。 “此事说来话长,一开始是执刃将她送到后山来习武的,我让无尘传了她一些江湖上的武艺。 至于风宫刀法嘛,那本来就是执刃夫人所应该习得的刀法,玉燕是兰夫人的侄女,代她姑姑学习也是一样的。” “那怎么能一样,你不要混淆视听!你将后山刀法传给外人,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罪过吗?” 雪长老已经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了。 “我的确是做错了,可现在木已成舟,你们还想怎么样,把玉燕的武功废了吗?还是让无尘去受罚?” 听到雪长老提起雪无尘,月长老也有些愠怒。 “雪长老,你现在是觉得,雪无尘已经突破了藏雪心经的瓶颈,所以才如此有恃无恐的,对吗?” 雪长老被他说中了心思,但仍是不肯承认。 “你们想多了,我只是觉得现在追究这个没有意义。就像是宫鸿羽的事情一样,现在前山四位宫主,三位都已经不行了,就算他有再多过错,此时也只能靠他独挑大梁了。” 花长老怒道:“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宫鸿羽的事情,我们将来自有决断,我们现在说的是你雪宫私传功法的事情。” 雪长老也是毫不客气。 “现在无锋刚走,你就迫不及待的要自相残杀吗?玉燕现在已经是徵宫宫主,宫家的女儿,就算会后山功法,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等将来让她去闯过三域试炼,如此便名正言顺了吧!” “荒谬!” 月长老总算是明白,刚刚雪长老为什么极力促成认亲一事了。 “你是不是以为,只要玉燕成为了宫门的人,那么就可以抵消你们私传外人功法的罪过了? 且不说后山刀法,即便是宫门子弟,也必须通过三域试炼后才能习得,就说你们教她刀法的时候,她总归还不是徵宫的人吧!” 雪长老被他们说的哑口无言,最后只能干脆耍赖。 “你们现在问我,我也没办法给你们一个解决方案,依我看,就算有什么问题,也等眼前的危机解决了之后,再做打算吧。” 雪长老说罢,像是担心月长老和花长老会抓着他不放一样,连忙溜了出去。 月长老和花长老对视一眼,也是无奈。 雪长老自以为他那点心思藏得很好,却不知道在这个跟漏勺一样的宫门里,最好传播的就是秘密。 他替雪无尘向宫鸿羽求亲的消息早就传到他们耳朵里了,只是觉得宫鸿羽应该不会这么答应这么离谱的要求,所以才没有发作。 后来宫镇角说服他们,想要将兰夫人送离宫门。 他们之所以答应的那么痛快,也是希望能够把玉燕送走,以免因为她的存在,让雪宫坏了宫门的规矩。 毕竟雪宫可是有着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因为当初雪宫宫主一个人造的孽,导致现在整个后山的光棍都没法娶老婆,凭什么现在他们现在又开始搞特例。 不过现在万幸的是,雪无尘现在这副样子,估计也娶不了老婆了。 说来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惋惜,雪无尘挨了那致命的一掌,竟然意外打破了功法的瓶颈。 藏雪心经讲究的最重要的就是‘顿悟’二字,月长老和花长老猜测,大概是雪无尘在生死之间大彻大悟,达到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境界,因此才能一举突破。 只是这突破之后的变化嘛……应该也算得上是好事吧。 毕竟能永葆青春,那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一件事。 虽然现在的雪无尘,可能有点青春过头了吧。 可眼下不是该想这些的时候,因为另一个房间的月公子很快皱着眉头走了出来,告诉他们宫镇角快不行了。 如果说宫钧徵是死让他们痛彻心扉,那么宫镇角的死,对他们而言无异于天塌了。 月长老和花长老急匆匆地赶至宫镇角的病房,眼前的景象令人触目惊心: 只见他整个人都已经被毒素侵袭,脸色发青,仅剩下最后一丝气息苟延残喘,距离去见阎王几乎只剩下一口气的事了。 月公子眉头紧锁,面色凝重,显然对此情此景亦是无计可施。 “这不是毒,而是一种专门对抗武者的蛊,一旦在交锋中沾及,内力便会被其牵制,侵入体内后,更是会侵蚀丹田与经脉。 尤其他在中了蛊之后,又强行运用内力,伤上加伤,导致经脉撕裂,丹田损毁,今后是断然不能再练武了。 现今唯一的生路,便是施行推宫过血之法,将他体内的蛊毒转移至他人之身,方有一线生机。” 月长老连忙说道:“既然有办法,为什么不赶快用?宫门这么多人,难道还找不到一个可以推宫过血的人吗?” 月公子轻轻摇头,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无奈: “推宫过血没有那么简单,若是人人都能以此法将体内毒素过到别人身上,那还不乱了套了? 被过毒之人,需要与中毒之人血脉相连,或者修炼了同源的内功,如此才能顺利将毒素引导至另一人体内,方能成功。” 宫尚角听了这话,当即挺身而出。 “我是父亲的儿子,又和他一样同时修炼了苦寒三川经,我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月长老和花长老连忙反对: “荒唐,不可!” 云之羽(91) 月长老和花长老连忙拦住了宫尚角,看宫镇角这副惨况就知道了,这蛊毒十分霸道,即便不死也要武功尽失。 宫镇角现在已经成了这副样子,若是再废了宫尚角,角宫还有什么未来。 角宫没了未来,今后整个宫门去喝西北风吗? 更何况宫镇角最为看重这个儿子,若是他醒来后知道他们居然害了他的儿子,不把后山掀了才怪呢。 就在月长老和花长老苦劝宫尚角时,玉燕却忽然出手,直接敲晕了宫尚角。 两位长老虽然吓了一跳,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 反正打晕宫尚角的是玉燕,回头他醒了以后责怪,也不关他们的事情。 然而玉燕将宫尚角放到一旁,却对月公子说: “推宫过血,我来。” 这下别说月公子,就连月长老和花长老也是一惊。 月公子刚才的话玉燕又不是没有听到,推宫过血必须要由血脉至亲之人来才可以。 但她现在却依然来逞这个强,难道说她和宫镇角…… 两位长老脑子里顿时脑补出了一场大戏,难怪宫镇角不让宫尚角和她在一起啊!真是家门不幸! 玉燕一看他们两个变幻莫测的表情就知道他们想歪了。不过她也懒得去解释什么,而是看向了月公子。 “月公子,你有所不知,我修炼的墨玉功,乃是昔日玄女派的镇派心法,与一般人的内力修炼截然不同。 它并不向外挥发,而是向内收敛,仿佛体内的真气形成了一股漩涡吸力,可以将对手的内力源源不断地吸入我的体内。 正因如此,我的玄女墨玉功能够与任何内功心法相融,苦寒三川经,自然也不例外。” 玉燕继续缓缓说道: “昔日义父给远徵弟弟上课时,我也曾经跟着听过一会儿,他说蛊和毒的区别,便是蛊是活物,同类的蛊之间会互相吸引。 我曾经为尚角哥哥挡过无锋的一镖,中毒之深,与现在的情形颇为相似。只是当时我没有武功,所以对我影响不大。 后来,徵宫内的医师费尽心力,终于将我体内的蛊毒暂时压制了下去,即便现在我重新修炼内功也没有发作。 我想这足以证明,我体内的漩涡真气,对于这种蛊毒,真的有压制作用。” 月公子却紧皱着眉头,连连摇头。 “这样风险实在太大了。而且,无论成功还是失败,你都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甚至生不如死。” 玉燕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可是现在,不管风险再大,我们都必须一试!宫门不能失去宫二先生,尚角哥哥也不能再失去任何亲人了!而我,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为了救父亲而选择牺牲自己!” 玉燕说着,拿出了刚刚到手的徵宫宫主令牌。 “现在我是徵宫宫主,这里我说了算!不管会有什么后果,我杨……宫玉燕一力承担!” 月公子凝视着玉燕那坚定不移的目光,心底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温热。 “你这又是何苦呢?你可知道,这块令牌所承载的,是世人梦寐以求的地位、权势、荣华与富贵。 拥有它,便意味着拥有了一切世人所追求的辉煌。你不该把它用在牺牲自己上。” 玉燕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淡然的微笑,她的声音虽轻,却坚定异常: “可在我看来,这块令牌所象征的,并非世俗眼中的权势与地位,而是责任。 从我接下这块令牌的那一刻起,就相当于从义父肩上,接过了守护宫门的重任! 于公,宫二先生是宫门的顶梁柱,他的安危关乎宫门的兴衰存亡,绝不容许有丝毫的闪失; 于私,宫二先生是我义父最为崇敬的哥哥,义父对我如此寄予厚望,我又怎能对他最在乎的人见死不救?” 话音落下,玉燕单膝跪倒在地,面对着月长老与花长老,她的姿态中透露出一种决绝与不舍。 “玉燕曾向义父许下承诺,此生此世都要照顾好远徵弟弟,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食言了。 若是玉燕遭遇不测,希望两位长老能够怜惜远徵弟弟孤苦无依的份上,对他多加照顾几分。” 如果说月长老和花长老刚刚还觉得宫钧徵将宫主之位交到玉燕手上十分不妥,那现在就只有一个想法—— 这便宜女儿收的太特么值了! 月长老眼含热泪地将玉燕扶了起来。 “好孩子,是长老对不起你,不该对你了解不深,便带有偏见。你虽然不是宫门的血脉,但你愿意为了宫门付出一切这份心,已经足以证明,你是个合格的宫家人了!” 玉燕却没有心情和他煽情。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事不宜迟,月公子,快些动手吧!” 月公子见月长老点头,也只得答应了下来,将玉燕和宫镇角带到了一个房间内,开始施展起推宫过血来。 “如果你坚持不了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停下来,千万不要逞强,不然很有可能会危害到你的性命。” 玉燕嘴上答应的痛快,可在推宫过血的过程中,明明已经痛得脸色惨白,满头是汗,却依旧咬紧牙关,硬是没有哼出一声来。 月公子几次询问她的情况,想要停止下来,却被玉燕断然阻止。 “不要停,我撑得住,继续!” 随着越来越多的蛊毒涌入体内,玉燕忍不住痛苦地嘶吼出声,惨叫声惊醒了被打晕的宫尚角。 玉燕下手本就不重,加上宫尚角自己也是习武之人,他听到动静,很快便来到了房间里,看到眼前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月长老连忙拦住了宫尚角不让他过去打扰,宫尚角看着玉燕那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容,感到一阵强烈的无助与绝望。 他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看到她因苦楚而流出的泪水,更是几乎要崩溃。 他仿佛能感受到那些尖锐刺骨的疼痛正一寸寸侵蚀着自己的灵魂,使他不得安宁。 “燕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傻……” 上一次也是这样,他的燕儿为他挡了一镖,为他吃尽苦头。 他那时候握着她的手就曾经在心里发过誓,自己一定会保护好她,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可原来从头到尾,他宫尚角,才是被保护的那一个。 那样柔弱的玉燕,却比任何人都要勇敢坚强,用她单薄的身躯,一次次为他抵挡了所有风霜刀剑。 可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眼前受尽煎熬,却什么都不能做。 云之羽(92) 一声声压抑而绝望的呜咽如同利刃般刺入他的胸口。他恨自己无能为力,只能站在那里,无助地看着这一切上演。 随时可能会失去挚爱的恐惧在他心中蔓延,宫尚角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痛苦地跪倒在地。 有丝丝鲜血顺着他的嘴角蜿蜒而下,显然是心痛到了极致,连身体都负荷不住。 一旁拦着他的月长老看到这一幕,心里也是怅然不已。 好好的一对有情人,怎么偏生要遭到这样的磨难,老天啊,你要不要看看你在做什么? 又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总算是结束了这漫长而痛苦的过程。 玉燕已然是面如金纸,气若游丝,毫无生机地倒了下去。 宫尚角见状,连忙冲上前将她牢牢抱在怀里。 “燕儿,你怎么样,你不要吓我……”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止,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宫尚角眼中布满血丝,紧紧盯着怀里的爱人,好似一松懈她就会消失一样。 玉燕缓缓抬起手,抚上了他的面颊,眼神中满是不舍。 “尚角哥哥,不要为我难过……你要好好活下去……” 宫尚角听到这话,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眼神中满是惊恐与绝望,连声音都在颤抖,语气近乎哀求。 “求你了,燕儿,不要对我这么残忍……不要离开我……你不能这么丢下我,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宫尚角从小就被教育男儿流血不流泪,可此时的眼泪却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样涌出,身体不停的颤抖,将头埋在玉燕的肩头。 偏生玉燕后面说的话,还跟刀子一样不停往他心里扎。 “尚角哥哥,忘了我吧,就像是你从未遇见过我一样。你这么好,将来总会遇到比我更好、更爱你的人,你们要好好幸福下去……” “不,我不要别人,我谁都不要,我只要你!我宫尚角对天发誓,我今生今世,生生世世,都只会爱你一个,要你一个,如违此誓,便让我永堕地狱,不得往生!” 月公子实在看不下去这对痴男怨女在这没完没了了,正好回月宫取东西的弟子也回来了,月公子从锦盒中拿出一棵草药。 “你们先别哭了,这是冬蝉草,服下此药的人会进入假死状态,毒蛊是活物,需要依赖人体而活,如此或许可以暂缓毒素蔓延,给我争取一些时间,看看能不能找到救治她的方法。” 宫尚角听罢,迫不及待的就要给玉燕服下,却被月公子阻拦。 “这冬蝉草我也是偶然得来,因为太过珍贵,到现在也没有任何人试验过,虽是假死,但也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宫尚角一听这话果然便犹豫了,玉燕却直接拿过冬蝉草便服了下去。 “月公子,我相信你。但若是我难逃此劫,那是我命中注定,你无须为此自责,我死之后,你大可以拿我的遗体来做研究,就当做是我为宫门做的最后一点贡献。” 玉燕说罢,又转头看向宫尚角。 “尚角哥哥,你要答应我,不管结果是什么,你都不要迁怒别人,尤其是月公子。你要带着我的那一份,好好的活下去,即便我生不能与你相守,但我的魂灵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生死不离……” 玉燕说着,渐渐失去了意识,闭上双眼,倒在了宫尚角怀里。 宫紫商刚刚包扎好伤口,听说玉燕出了事就连忙赶了过来,结果看到的就是宫尚角一脸心如死灰的抱着紧闭双目的玉燕的画面。 宫紫商哇第一声就哭了出来,刚想扑过去哭自己的闺蜜红颜薄命,结果就被宫尚角用内力直接震开。 “别碰她!” 宫紫商一口血吐了出来,刚怒气冲冲地想说些什么,可在看到宫尚角的眼神时,愣是被吓得一抖。 宫尚角似乎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只是紧紧抱着怀里的玉燕,仿佛他们的世界中只剩下了彼此。 到最后还是月公子实在看不下去,弄了点迷药把人放倒,这才把玉燕解救出来。 开玩笑,现在好歹还是假死,被宫尚角这么耽误下去,只怕就要变真死了。 月公子抱起玉燕,就让人先把她送回到月宫去。 月长老还没说话,雪长老却先一步拦住了他。 你要把我们雪宫的媳妇带到哪里去? 虽说雪无尘现在的这个状态好像不太行……但不代表他以后一辈子都不行啊,你在这挖墙脚算是怎么回事? 月公子眼神淡漠,却理直气壮。 “刚刚这姑娘不是说了,如果她真的命不好救不过来,那就给我做研究,所以从现在起,她是我的了。” 月长老看到雪长老那副着急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以为我们月宫的公子跟你们雪宫的一样吗?放心,无影醉心研究,在他眼里,玉燕不过是一个病患罢了。” 我当初何曾又不是对自家孩子如此自信呢?雪长老不再阻拦,而是看着月长老,然后给月公子让开了道路。 希望你见识到魅魔的厉害的那一天,还能像现在一样保持信心吧。 而一旁暗处的宫唤羽,看着被月公子抱走的玉燕,更是握紧了拳头。 方才玉燕的惨叫声他也听到了,他又何尝不明白,妹妹这样做,全都是为了自己呢? 可他却什么都不能做,即便是像宫尚角那样抱着她,表达自己的感情也做不到。 宫唤羽忍住内心的波澜,在心中暗暗发誓。 妹妹,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一定不会让你的牺牲白费的。 现在角宫已经差不多废了,宫尚角在痛失至亲,父亲和弟弟又重伤的情况下,根本无法支棱起来,承担起这副重担。 他宫唤羽崭露头角的时候来了! 宫唤羽顾不上身上的伤,又开始为宫鸿羽出谋划策。 早在他和玉燕决定将无锋引入宫门时,便已经预料到了会有现在混乱的情形。 因此玉燕早就给他设计好了该如何表现,只要按图索骥即可。 而他有条不紊、沉着冷静的种种表现,落在三位长老眼中,仿佛看到了一个新的希望。 平时这孩子看着不声不响的,没想到倒是有这样的本事。 三位长老看看宫唤羽,再看看宫鸿羽。 噫—— 云之羽(93) 三位长老的态度,宫鸿羽自然是看在眼里的。 他这个人虽然缺点一大堆,但也不是毫无优点,那就是护短和自信。 他倒不会因为宫唤羽表现的比他好而忌惮或者嫉妒,毕竟宫唤羽再怎么说,也是他自己的儿子。 塑料父子也是父子,他是真心希望宫唤羽能够强大起来,顶立门户的。 更何况在他心里,宫唤羽一直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他并不认为他会做出一朝得志便猖狂的事情来。 尤其是这段时间,宫唤羽的确是帮了他不少忙,对于现在的局势,分析的也很清晰透彻。 “父亲无须沮丧,现在宫门四位宫主,只剩下父亲你能够顶立门户,长老们现在只不过是生气罢了,等他们冷静下来,自然会意识到父亲的重要性。 到时候不用父亲开口,他们自己就会想办法给您找台阶下,您现在是宫门唯一的顶梁柱,宫门的未来不靠您,还能靠谁呢?” 顶梁柱这三个字一下便戳到宫鸿羽心里了,他大半辈子都活在宫镇角的阴影下,即便当了执刃也没好到哪里去。 但现在不一样了,宫镇角即便保住了性命,也已经彻底伤了经脉,今后也是个没有武功的废人了。 正如宫唤羽所说,宫门的未来,还是要靠自己。 唯一有些棘手的就是宫尚角,这孩子警惕性实在太强。 自己看他既要照顾父亲和弟弟,又要打理角宫内务那么辛苦,好心派人过去帮他,结果却都被拒之门外。 伤心欲绝倒是也不耽误他办事,等宫鸿羽反应过来的时候,宫远徵已经被他打包带走了,连宫钧徵的棺材都被拉回了角宫。 天空中飘下了小雪,宫尚角抱着怀里的宫远徵,给他包扎手上的伤口。 结果包着包着,宫远徵还没喊疼,他自己就忍不住开始掉眼泪了,埋在宫远徵小小的肩膀上抽泣。 天知道他现在多想跑去后山,时时刻刻守在玉燕身边。 可是他做不到,他的双肩上,一边是亲人,一边是角宫,已经容不下他的私情了。 宫远徵心情也是复杂,伸出小手给宫尚角擦了擦眼泪。 “哥,你不要难过了,我相信姐姐一定会没事,伯伯和朗哥哥也会没事的。” 宫尚角被他这么一安慰,顿时更想哭了。 “远徵,还好有你陪着我,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宫远徵摸着他的头,心里也是叹息。 他其实不怎么想管宫尚角,因为他实在太能哭了,而且他心里其实是有点埋怨他的。 毕竟如果不是为了他,姐姐也不会牺牲自己,去救他的父亲。 可是没办法,姐姐不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能够依靠的就只有彼此了。 可很快就发生了一件差点让宫远徵和宫尚角闹掰的事情。 宫门现在这种情况,一时半会是举办不了葬礼的,因此只能暂时停灵,头七之后再行出殡。 本来办丧事就有停灵的习俗,因此这么安排也算是合理。 但在置办灵堂的时候,偏偏让宫远徵听到了有下人在嚼舌根。 说什么现在停灵,其实也是在等后山的玉燕,如果她真的救不过来,到时候正好一起发送出去。 宫远徵想都没想,直接用淬了毒的暗器将那几个下人放倒了。 这些下人从小就对他不好,说他坏话,态度怠慢。 他不是没有听到他们偷偷议论,说他从小就喜欢跟虫子玩,父亲死了都不哭,简直就是个没有心的怪物。 这些他都无所谓,可他们诅咒姐姐,诅咒他唯一的姐姐。 他的父亲死了,姐姐生死未卜,可为什么这些人还活着?他们凭什么活着? 宫门的人拼死拼活,难道保护的,就是他们这些人吗? 然而宫尚角在得知前因后果之后,虽然也很生气,却没有和他同仇敌忾,而是让他把解药拿出来。 “我也憎恨他们,但他们终究是宫门的人,而且罪不至死。最重要的是,我不想你小小年纪,就背上杀人这样的罪行。” 宫远徵拗不过他,将解药丢给了宫尚角,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如果换成是姐姐,她即便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也肯定不会像宫尚角一样,这般指责自己,而是会想办法替他解决麻烦。 难怪父亲要将自己交给姐姐,果然除了她之外,根本没有一个人在乎自己,理解自己。 宫远徵偷偷回到药房,一边磨药,一边念叨: “全都该死,你们都该死……无锋该死,宫门的人也该死……所有欺负我和姐姐的人,都该死……” 宫尚角那个混账,姐姐被人那样说,他都不替姐姐出气,这样靠不住的人,爹居然还要把姐姐嫁给他,简直岂有此理。 想要娶姐姐,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只要有他宫远徵在一天,谁都别想把他的姐姐抢走! 而此时宫远徵还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姐姐,此时就像薛定谔的猫一样,处于将死未死的微妙状态。 单绝心蛊虫的原理,别人不知道,她其实是知道的。 如果这种毒蛊对人体有害,单绝心也没办法把它种在身体里,用心脉养着。 这其实是一种先损后益的蛊虫,作用其实是拓宽人的丹田和经脉,帮人增长内力。 蛊虫入侵人体,初时便是一场浩劫。 它贪婪地汲取宿主的深厚内力,以此为食,继而于经脉间游走,硬生生地将每一条细微脉络撑开、拓宽。 此过程痛彻心扉,仿若万针攒心,让人苦不堪言。 因此若是在对敌之时,遇到这种毒蛊,对于武者而言,自然是致命的毒药。 玉燕当初替宫尚角挨得那一镖,上面沾的就是这种毒蛊,硬生生熬过去之后,此蛊的威力,亦在她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 因此一听到月公子要推宫过血,她连忙戏精上身开始表演,这种好事她才不会便宜宫尚角。 反正她吸纳了宫镇角的内力,推宫过血不会有任何问题,单绝心已死,这么好的蛊虫,以后只怕都不会有了。 云之羽(94) 只是玉燕是千算万算,没想到还有冬蝉草这么一出。 也不知道是这药有问题,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她的身体假死了,偏偏脑子没有。 明明连心跳和脉搏都几乎已经停滞了下来,但耳朵却听得到,身体也感觉得到。 她现在越来越怀疑月公子根本不是想救她,而是已经把她当成一个死人在研究了。 毕竟当成活人的话,谁会像他这样毫无顾忌啊! 手腕传来了一阵疼痛感,玉燕知道,一定是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又开始放她的血了。 黑红相间的血滴入瓷白的碗中,宛如盛开的彼岸花,妖艳而诡异。 月公子凝视着眼前的玉燕,她宛如一具艳尸,美丽得令人心悸。 他缓缓伸出手,轻轻描绘着她的眉眼,那细致入微的动作,仿佛是在雕琢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这样美丽的人,只是放在这里,也足够赏心悦目了。 第一次听到玉燕的名字,还是从凌霜的口中。 那时候,他拿着玉燕亲手制作的花灯,兴高采烈地跑来和他们炫耀。 他说雪宫来了一个好漂亮的姑娘,不仅温柔可亲,还见识广博,和他们讲了好多外面的故事。 后山向来是没有女人存在的,更别提什么温柔漂亮了。 花公子当时就被深深吸引住了,一个劲儿地和凌霜打听她的消息。 而月公子虽然也有些好奇,但并不太感兴趣。 他早已习惯了孤寂冷清的生活,对那些外界的精彩纷呈,或许反而觉得是一种困扰。 他理所当然的以为冷心冷情的雪无尘应当和他一样才对,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亲眼目睹雪山融化的那一天。 可他仍不觉得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直到那天在地道中,他第一次见到玉燕。 她当时的模样实在很狼狈,鬓发凌乱,素衣浴血。经过一场恶战之后,她拿着刀的手都在颤抖。 他当时正在专心给雪无尘疗伤,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注意她,只是在听到她说要出去救人后,这才睁开眼看向了她。 而他当时看到的,只是她拿着武器冲出密道时,那毅然决然的背影。 这几日,每当心绪疲惫,他就会来到玉燕身边,和她说几句话,看着她养养眼。 月公子在凌霜口中听到的玉燕,一直都是个言笑晏晏,温柔活泼的少女形象。 有时候有点调皮,有时候又爱犯迷糊。 可月公子看着眼前的玉燕,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推宫换血之日,她承受撕心裂肺之痛,却仍紧咬牙关,展现出的坚韧与不屈。 那一刻,月公子的心被深深触动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为了别人这般奋不顾身的人,也是第一次,有了一种心疼的感觉。 他看着宫尚角抱着她不肯放手的模样,莫名觉得有些刺眼。 她都已经为你们付出这么多了,为什么你们还要抓着她不放? 什么宫主,什么义女,不过是为了让她牺牲的枷锁罢了。 月公子素来对前山之人无甚好感,认为他们终日追逐名利,心机深沉。 而今竟连如此纯真善良的少女亦不放过,加以利用。 给她服下冬蝉草,将人带回月宫,的确是他的私心。 虽然她一动都不能动,也不能给他任何回应,但月公子却莫名觉得,现在的月宫,倒是比往常更有了些人气。 “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他细心地为玉燕包扎好手腕上的伤痕,逐一拔出她身上的金针,轻柔地为她披上衣物,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然却满足的微笑。 “要不然,你以后就这样,留在这里陪我,好不好?” 月公子拿着那碗新鲜的血,再次沉浸于他那无尽的研究探索之中。 桌上烛火摇曳,映照着他紧锁的眉头与专注的眼神。 不知过了多久,月公子才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那碗已经失了效力的血,终究还是没舍得就那么倒掉。 他打开机关,来到了密室中。 那房间很小,容纳不了几个人,除了中央摆放的一盆略显狰狞却又不失妖娆的花卉,以及周围错落有致的养花器具外,再无他物。 月公子动作轻柔,仿佛对待稀世珍宝般,将那碗血液,一点一滴地倾注于花土之中。 刹那间,花朵仿佛感应到了这股生命的馈赠,缓缓舒展开它那层层叠叠、绚烂如霞的花瓣。 露出隐藏于内的、密布着细小密齿的小口,宛如一张静待猎物的巨口。 月公子心念一动,更加细致地引导血液滴入花心的那微小口器中。 奇迹般地,花朵的反应更为剧烈,色泽更加鲜艳,仿佛生命之力在其间流转。 “到底是因为血中有毒蛊的原因,还是因为比起动物的血,你更喜欢人血呢?” 月公子喃喃自语,语气中既有疑惑也有思索。然而,一时不慎,手指竟险些被这毒花锐利的小口所伤。 他连忙警醒,不敢有丝毫大意,迅速退离危险区域,心中暗自庆幸。 这午夜魔兰被誉为当世第一毒花,其毒性之烈,只需三日便可令人五脏六腑溃烂,七窍流血而亡。 昔日月宫宫主正是凭借此花的恐怖力量,研制出了毒王圣水,方能击败武功盖世的风宫宫主。 这不仅是月宫的镇宫之宝,更是他们最后的底牌,不可有丝毫的轻视与怠慢。 月公子连忙关上房门,不让光线透进来,影响它的生长。 可他刚回到外面,看到的就是不知何时到来,把他的书翻得一团乱的花公子。 “你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帮倒忙的?” “哎呀,我也是想赶快帮你找到解蛊的方法,然后把燕燕救醒嘛。” 花公子放下那些对他而言和天书一样的医书,一下就窜到了玉燕旁边,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你那个冬蝉草真的靠谱吗,她现在不呼吸,也没了心跳脉搏,就连体温也越来越凉了,不会真的死了吧。” 花公子搬了凳子坐在玉燕的床边,托着下巴盯着她的脸。 “可怜的燕燕,这么好的姑娘,为什么要遭受这么多苦难?老天也太不公平了。” 云之羽(95) 月公子轻笑一声。 “这话你之前好像也说过,不过我记得你当时说得是—— 老天既然给了她这样的容貌,又给了她那样的天赋,实在是太偏心、太不公平了。” 花公子有些红了脸。 “我、我那时候不了解她嘛,不过现在看来,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应得的。” 花公子含情脉脉地凝视着眼前的玉燕,心中不禁泛起层层涟漪。 回忆起初次邂逅她的种种情景,宛如梦境般温柔而遥远。 后山三宫虽然相对独立,但他们这一代的年轻人,因为太过寂寞,总是会找机会聚在一起。 而对于雪无尘收了一个前山来的姑娘做徒弟的事情,他们自然也是知道的。 花公子当时还打趣他,可千万别像话本里写的那样,来个禁忌师徒恋,没想到真被他的乌鸦嘴说中了。 当时花公子也是无聊,想去雪宫看看雪无尘在干嘛,顺便看看凌霜口中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仙女,究竟是何模样。 未曾想,这一探,竟探出了心动的种子。 当时玉燕正在冰湖上练剑,身姿如风中的柳絮般轻盈,在皑皑白雪和清透冰面的衬托下,更显得她纯净无瑕。 她的长发与衣袂随风轻舞,宛如凌虚御风、飘然欲仙的仙子,令这空旷无垠、晶莹剔透的世界瞬间生动起来。 有时只需片刻的驻足,便足以令人倾心。 此后,花公子经常会悄悄去看望玉燕。 虽然这样的行为,被月公子毫不留情的称之为偷窥,但花公子却不这么想。 他可是光明正大的去看,只是不让她知道而已,这也是为了不打扰到她,怎么能算偷窥呢? 花公子在暗处静静观察,时而见玉燕与凌霜笑语盈盈、打闹嬉戏; 时而见她伴雪无尘于冰湖旁围炉煮茶,茶香袅袅中流露出淡淡的温情; 更多的时候,则是见她于房内凝神静气、打坐练功。 花公子静静凝视着她专注的模样,也不觉得无聊,反而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一样。 花公子印象最深的那一次,是玉燕穿着自制的冰鞋,教凌霜在冰湖上滑冰。 她身着一袭如火红衣,宛若雪中绽放的红梅,身轻如燕,在冰面上翩翩起舞。 白茫茫的天地间,她是唯一鲜活明艳的色彩。 后来玉燕到了侍卫所,那里人多眼杂,花公子不好过去,这才被迫暂停了这样的行为,并且因此对雪无尘怨念颇深。 雪无尘不知道他为什么看起来比自己还闹心,月公子不怀好意地一笑,却没有拆穿花公子。 还能因为什么,因为他想挖你墙角啊。 不过也怪不了花公子,因为雪无尘的墙角,他也想挖。 偏偏花公子此时还对自己的想法浑然不觉,握着玉燕的手旁若无人的诉衷肠。 “燕燕,你这次可真是把我吓坏了,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看起来那么柔弱,却是一个这样坚强有担当的姑娘。 就连我那个一向严苛的老爹,都对你赞不绝口,说我有你的一半他就知足了。 燕燕,你快点醒过来,然后教教我,该如何成为你这样的人好不好。” “你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动手动脚的呢?” 花公子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忽然被人打断,他转头一看,只见凌霜走了进来。 而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银灰色的发丝如流水般轻盈,映衬着他如雪般清冷的面庞。 那双清澈的眼眸宛如晨曦下的冰湖,无一丝杂质,透出无尽的宁静与孤寂。 他此时正注视着玉燕手腕上刚刚被包扎好的伤口,微微皱起了眉头,看向月公子的眼神也带了几分不满。 “别告诉我,你这是为了救她。” 月公子微微一笑。“你现在是以什么立场,来这般质问我呢?别忘了,至少在她醒来之前,她是属于我的。” 花公子看着那少年,半天才反应过来。 “大雪你你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雪无尘没有理会几乎跳起来的花公子,而是径直来到玉燕的床边,握着她的手,给她输送着内力。 几位长老都以为他是因祸得福,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才突破了功法的瓶颈。 但只有雪无尘自己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藏雪心经的精髓,并不是要人无情,而是勘破。 在他舍身为玉燕挡下那致命一击的时候,他终于领悟到了那爱一个人到极致,甘愿牺牲自己,无我无物的境界。 结果一不小心,无过了头。 雪无尘清楚,他现在这种情况,不是返老还童那么简单,而是将会一直保持现在的状态。 除非有朝一日散功,否则无法再重新发身长大。 也就是说,他无法再和心爱之人在一起,因为现在的他,已经无法给她任何幸福了。 看出雪无尘的惆怅,花公子挠了挠头,想要安慰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个,大雪……不对,小雪,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其实你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我想到了,要不干脆等燕燕好了以后,我们就把她留在后山吧,这样咱们四个还能搭个伴,想必有燕燕在,我们也就不会这么寂寞无聊了。” 凌霜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你在放什么厥词?” 一旁的月公子却点了点头。 “我倒是觉得他这个想法不错,不过事先说好,她得住在我月宫。” 凌霜彻底无语。 “不是,你们可真是我们的好兄弟啊,就算无尘现在不能娶她为妻了,怎么也轮不到你们来吧。 而且退一万步,就算我们愿意,可燕燕现在是代理徵宫宫主,又怎么可能留在后山呢?” 听到这话,月公子微微皱起了眉头。 当宫主又有什么好的,玉燕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不就是因为那所谓的责任吗? 她已经为此差点付出生命了,他好不容易将她救了回来,难道就是为了让她回去,再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继续牺牲自己? 云之羽(96) 想到这里,月公子摆弄着手里的草药,淡淡一笑。 “这很简单,我有的是办法能让她做不成这个宫主,只能留在后山。” 一直沉默的雪无尘忽然开口,显然是误解了月公子的意思。 “月无影,你不要胡来,如果你胆敢做出伤害他的事情来,我不会放过你。” 听到雪无尘这么连名带姓的称呼月公子,花公子和凌霜也是一愣。 他们后山的人把名字当成秘密,只会告诉最亲近的人,这样直接叫全名,跟骂街也差不多了。 可还没等月公子对此有什么反应,雪无尘便感觉自己手心里,玉燕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雪无尘顿时大喜过望,立刻加大力度给玉燕输送内力,其他人也连忙凑了过来。 感觉到雪无尘那汹涌澎湃的纯净内力,玉燕几乎是用尽了自己全部的自制力,才强忍住了把他吸干的欲望,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想着该如何装可怜,趁机多骗一点内力。 结果一睁开眼…… 小孩你谁? 玉燕的眼泪都预备好了存在眼眶里,结果看着眼前的雪无尘,硬生生愣住了,也不知道该不该掉下来。 倒是雪无尘,看到她这样一副‘茫然无助’的样子,心中一痛,悄悄起身让开了位置。 花公子刚想挤过来,就被月公子用金针在腰上扎了一下。 “你过去有什么用?” 月公子做到玉燕床边,仔细给她把脉,确定她身体并无大碍之后,这才点了点头。 “看来我之前所猜测的不错,这个毒蛊虽然痛苦,但只要能熬过去,并不会伤害人的性命。” 可既然如此,宫镇角又怎么会武功尽失的? 月公子脑海中划过种种可能,但看着眼前的玉燕,索性也不再去想。 宫镇角有没有武功,和他又没有什么关系,还是照顾好眼前人吧。 玉燕现在刚刚醒来,冬蝉草的效力还没有全部消失,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虚弱地问道: “无尘呢?无尘怎么样了?” 躲在后面背对着她的雪无尘,听到她醒来后第一句话竟然就是问自己,更是忍不住浑身一颤,最后转身走了出去。 凌霜见此,也是叹息一声,只能让玉燕先好生养着,不要想太多,然后跟了上去。 一旁的花公子可算有了空位,连忙挤了过来。 “燕燕,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看着花公子急切中带着关怀的目光,玉燕眼中疑惑更甚。 “谢谢公子关心,可是……你是哪位?” 玉燕这三天虽然不能动,但也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因此比起神经兮兮的月公子,这位花公子更让他感到迷惑。 他到底谁啊,为什么没事就拉着自己的手说个没完啊,搞得他们好像很熟一样! 听到她这么问,花公子的表情也有些尴尬。 毕竟他虽然认识玉燕很久了,但那天在密道,却是玉燕第一次见到他。 可他又不能说明真相,只能尴尬地挠了挠头。 “没关系,我们现在认识也可以,我是后山的花公子,你可以叫我,叫我……” 花公子下意识想胡诌个名字,可是小黑两个字到了嘴边,却始终说不出来。 他可不想让玉燕叫他这么随便的名字,可是月公子就在一旁,要是这么直接把自己的名字告诉玉燕,那多不好意思啊。 玉燕却忽然想到刚刚雪无尘叫过月公子的名字,他们这一代,好像都是无字辈的。 而花公子又姓花…… 一个名字如灵光一现般在她脑海中闪过,玉燕下意识开口: “你不会叫花无缺吧?” 花公子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不,我叫无涯,花无涯。” 听到这个名字,玉燕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 不叫花无缺就好……不过花无缺谁啊? 这个名字怎么出现在自己脑子里的?快出去快出去! 花公子倒是没有注意到玉燕的心理活动,说出自己名字之后,反倒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直接握住了玉燕的手。 “燕燕,你先不要想那么多,好好养好身体,我们都会在这里陪着你的。” 不是他为什么这么自来熟啊? 玉燕本以为一个雪无尘在感情方面就已经够激进的了,没想到和这位相比,他简直太保守了。 不过比起旁边那位,显然这个自来熟的花无涯已经不算什么了。 玉燕叹了口气,将目光从花公子身上移开,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来到这里三天了,总算看清楚了是个什么地方。 阴森幽暗,清冷寂静,玉燕乍一看,还以为回了无锋老家。 月公子端着药碗走了过来,花公子刚想伸手去接,手背上就又挨了月公子一针。 “你干嘛呀!” “你再不回家,我就让你爹亲自抓你回去。” 后山三长老,花长老的脾气最为暴躁,对儿子也最为严苛,因此这招对于花公子而言算是百试百灵。 花公子悻悻地对着月公子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又看向玉燕。 “燕燕,你好好养病,我明天再来看你哈。” 花公子都没有转身,直接倒退着走了出去,差点滑倒在水池里,眼瞧着到了门口,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玉燕刚想对他点头示意一下,下巴就被月公子轻轻扳了回来。 “喝药。” 月公子的声音很轻,不具有任何压迫感,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感觉。 玉燕看着他端着药碗,那白皙修长,好似没有一点瑕疵的手,不禁感叹。 在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长大,月公子到现在都没有风湿病,也是挺神奇的。 月公子没有花公子那么多话,比起雪无尘的清冷,也多了一分温柔。 给玉燕喂完了药,擦完了嘴之后,还会喂一颗蜜饯给她。 来到月宫其实是一个意外,不过玉燕最擅长的,就是适应环境,随机应变。 “公子,这些日子以来,让你费心了。” 月公子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你不要想太多,安心在这里养病,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月公子想了想,又开口说道: “别忘了你答应过我,要留下给我做研究,在我将这个蛊虫研究明白之前,你就不要离开月宫了。” 云之羽(97) 玉燕又不是傻子,自然能够看得出来,月公子想要留下她,显然不是为了什么蛊毒。 她的目光在月公子那温文尔雅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月公子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察人心。 但他越是这样,玉燕就越是坚定自己的决心。 不过没关系,就算月公子不开口,她自己也是要想办法留下来的。 寒衣客曾经问过她,她的任务是什么。 他以为自己来到宫门,就是为了和无锋里应外合,实现这场谋划已久的袭击。 却不知这场动乱,不过是顺手而为之罢了。 她之所以来到这里,此行的目的并非是为了参与什么阴谋阳谋,而是为了寻找那失传已久的风宫镇宫心法的最后一层——移花接木。 当初宫门后山内乱,风宫后人虽然趁乱逃离,叛出宫门,但风宫心法的最后一层,却是口口相传。 因此风宫宫主死后,这门神功的最后一层也就此失传。 但像风宫宫主那般心思缜密之人,自然是做好了两手准备。 她早就提前将风宫心法伪装成玄女派秘籍,放在后山武库中,更将神功的最后一层也藏在了六壬神骰之中。 本来玉燕的任务就到此为止了,她只要将六壬神骰带回去,就算圆满完成任务。 可神功在前,玉燕怎么甘心拱手让人。 在侍卫所那么久,她一直在营造自己在努力完成任务的假象,实则在偷偷研究六壬神骰。 然而,无论她如何钻研,始终一无所获。 直到一次上课时,教习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声者,宫、商、角、徵、羽也。五音分属五行,五脏可以影响五音,五音可以调节五脏…… 宫属土,君之象,居中央,畅四方,唱施始生,宫音为五音之主、五音之君,统帅众音,因此宫门以宫为姓,以商角徵羽为名……” 玉燕一整个就是醍醐灌顶,拨云见日,所有的困惑与迷雾瞬间消散。 六壬神骰之上,那些曾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奇异符号,实则是乐谱的音符! 她开始从教习的话中寻找线索,将五音与五行、风宫心法以及六壬神骰联系起来。 按照这个提示,玉燕从音律的角度开始解构,经过无数次的尝试和推敲,哼着曲调,终于打开了那六壬神骰。 “移花接木……乃最高心法……若要达到最高层次……需尽弃本来所有……尽弃本来所有……” 随着神骰的开启,这段文字映入眼帘,玉燕的心境也随之豁然开朗。 她轻笑一声,随即毅然决然地废除了自己好不容易修炼回来的武功。 反正这种痛苦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再来上一次,也没什么。 区别就是上一次她是被迫的,是为了完成别人给她的任务。 但这一次,她是为了自己。 就连老天都在帮她,那段时间,她刚刚来到侍卫所不久,就算身体差些,武功烂些,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若是还留在雪宫,在雪无尘的眼皮子底下,一定会被发现端倪。 幸而当时在她身边的是金繁,她装作一副胸无大志的样子,也正好应付过去了。 可如今即便神功大成,也不是回到无锋的好时机。 因为她还有第二个任务——调查月宫毒王圣水的秘密。 任何能助她一臂之力的契机,她都不会轻易放过; 而任何可能对她构成威胁的隐患,她也要提前解决。 昔日风宫宫主武功盖世,却栽在了月宫宫主的手上,究其原因,乃是月宫独有的剧毒——毒王圣水。 月宫宫主将毒王圣水自己服下,故意引诱风宫宫主吸取他的内力,这才为他人创造了一线生机,最终击败了风宫宫主。 然而,玉燕却认为,相比毒王圣水,风宫宫主的陨落更多是因为她的自大和手下留情。 以风宫宫主当时的武功,哪里还需要月宫宫主那点内力? 在明知对方已经背叛的情况下,她没有选择痛下杀手,而是吸取了对方的内力,这难道不是想要废了对方的武功,然后搞什么强制爱吗? 月宫宫主显然也是算计到了这一点,所以最后才成功阴到了风宫宫主。 因此,无论是为了完成无锋赋予她的使命,还是为了自身的安危,她都必须踏上月宫这片是非之地。 玉燕不想给自己将来留下什么阴影,在吸取别人功力之前,还要担心对方有没有服毒。 这次之所以给无锋传信,让他们提前袭击,也不过是想要趁着双方两败俱伤之时,趁机浑水摸鱼,多拖延一段时间,让他们不要坏自己的事情罢了。 没想到计划远比她想象的还要顺利,收获也比她设想的更为丰厚。 她原本还以为要多耗费一段时间才能来到月宫,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 现在可谓是一举三得: 借助单绝心的毒蛊,她的力量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增强; 同时,她也赢得了后山三位长老的青睐,为自己在宫门中树立了良好的形象; 最为关键的是,她终于得以踏入了梦寐以求的月宫。 我真特么的棒,真特么的机智。 无锋和宫门能够有我,真是他们的福气。 玉燕简直要爱死自己了,连带着看向月公子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温柔。 但她还是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红着眼眶说道: “可是宫门刚刚遭遇这等变故,义父尸骨未寒,我身为人女,总该替他扶灵出殡才是。” 月公子闻言,却并未立刻应允,只说自己需要稍作考虑。 不是这有什么好考虑的,自己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够充分吗?哪有人家爹发丧不让女儿去披麻戴孝的? 玉燕虽然能够感觉到月公子不太正常,但没想到他的脑回路居然这么清奇。 雪无尘是个老实孩子,一直都很遵守宫门门规。 即便后面被她带偏了,不再拘泥于那些陈规陋习,但至少在表面上也会做得体面。 而花公子虽然性格跳脱,不拘小节,不把门规放在眼里,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但他对父亲十分畏惧,不会明目张胆地违反宫门规矩。 可月公子不一样,他是真的把宫门规矩当放屁。 云之羽(98)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与兰夫人有着某种微妙的相似之处。 那就是他们对宫门都没有任何归属感,并不把宫门的人当成自己的亲人,对他们也毫不在意。 玉燕好像忽然明白为什么当初风宫宫主会栽在月宫宫主手里了,那些表面上波澜不惊、沉静如水之人,有时候反而最为危险。 就像现在她有种预感,如果自己不经过月公子同意,而要执意离开月宫回到前山的话,一定会发生什么她并不乐意见到的事情。 对于这样的人,不能强来,只能智取。 玉燕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更何况,当前山局势混乱不堪,她若此时回去,无疑是自找麻烦,倒不如在月宫享受这份难得的宁静。 她就算回去,也只能在背后继续给宫唤羽出谋划策,自己捞不到一点好处。 更何况宫镇角虽已失去武功,但一时半刻还死不了。 自己夹在他们中间,只会左右为难,日子恐怕不好过。 最糟心的还是宫尚角,当时戏瘾大发,演的有点过了头,把人虐的太狠。 他骤然间得而复失,一定会把自己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到时候想做点什么就困难了。 而且留在月宫,也不是没有好处。 她在医毒方面一窍不通,而宫钧徵又去世得早。将来要撑起徵宫,若无真才实学,恐怕难以服众。 宫远徵在这方面天赋异禀,如此浪费实在可惜,必须好好培养才行。 玉燕强颜欢笑,佯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轻声细语地答应月公子,待她妥善解决前山的事务后,定会重返月宫 但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那就是要带着宫远徵一起过来。 月公子自然是不愿意的,但耐不住玉燕柔声哀求: “义父临终之前,我曾经对天发誓,一定会好好照顾远徵弟弟,如今我没能尽到徵宫宫主的职责,已经很对不起他了,若是连弟弟都不顾,我怎么对得起他的在天之灵……” 玉燕说着,又要垂下泪来,偏偏月公子就吃她‘重情重义’的这一套,也只得无奈答应了下来。 他就知道,她和前山那些只知道那些工于心计、追名逐利之人不一样。 她都已经为他们做了那么多了,居然还觉得自己亏欠他们,真是…… 月公子越看玉燕越觉得心疼,这样单纯善良的姑娘,若是留在前山,一定会被他们算计的连骨头都不剩。 相比之下,后山这片清净之地,方是她真正的归宿。 月公子和玉燕商量好,等过两天她身体养好了之后,月公子便会送她重返前山。 同样,等丧礼过后,他也会亲自去接她回来。 然而玉燕却又问起了雪无尘的事情。 说无尘无尘到,月公子正不知该如何回答之时,玉燕心心念念的人就正好来了。 玉燕装作没有认出他的身份的样子,当即便焦急地打听起雪无尘的情况来。 雪无尘那张稚嫩的脸庞虽无表情波动,但那双眸子深处,却隐约流露出一抹哀伤之色。 “他……现在并无大碍,已经突破藏雪心经的瓶颈,开始闭关修行了。” 玉燕松了一口气。 “他没事就好……那他什么时候出关,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雪无尘沉吟片刻,终是摇了摇头。 “他已经突破了藏雪心经的最后一层,达到了无情无欲,无我无物的境界……” 雪无尘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甚至不敢去看玉燕的眼睛。 他缓缓自衣襟深处摸索出那枚曾属于玉燕的珠花,双手轻颤地递至她面前。 “他让我来转告你,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权当……权当是他负心违约,负你深情。” 玉燕接过那朵珠花,凝视着面前神色复杂的雪无尘,心中虽已了然八九分,却依旧装出一副悲痛欲绝,却又倔强挺立的模样。 “我明白了……他能练成神功,自是好事一桩,我应该为他高兴才是。” 玉燕一边说着,边轻轻拭去眼角泪痕,强颜欢笑之中满是苦涩。 “我能够知道这世上,还有像他这样的人存在,已经是我的福气了,更何况他还帮了我这么多…… 你帮我转告他,让他不要把之前的事情放在心上,我能够有幸和他相识一场,已经心满意足了。” 玉燕说着,又开始咳嗽了起来。 雪无尘见状,连忙上前想要去查看她的情况,却被月公子拦在了身前。 “你还想怎么样,还嫌不够让她伤心吗?” “月公子,不要这样,是我自己不争气,不关这位……不知该如何称呼?” 雪无尘顿了一顿。 “你叫我雪重子便是。” 玉燕顿了一顿。 “雪重子……你好。” 玉燕勉强挤出一丝淡然的微笑。 “我当下的状况,还望你替我向无尘暂且保密,他是个心地善良之人,我不愿让他因我的事情而自责分心。” 雪无尘看着眼前故作坚强的玉燕,更是心痛到犹如万箭穿心,难以名状。 他知道玉燕的性情,如果让她知道了自己的真实情况,她一定不会选择离自己而去。 但他又怎么会舍得如此耽误她一生?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打算,想着让玉燕以为他负心薄幸,即便让她心生怨恨,也好过让她一生都活在等待与失望之中。 却没有想到,玉燕非但未生半句怨言,反倒还在担心自己。 望着玉燕那哀伤的面容,月公子也不禁蹙紧了眉头。 这些人一个个都是怎么回事,仗着人家善良单纯,就把人往死里欺负吗? “你要是没事就快些回去吧,不要打扰我的病人养病。雪、重、子。” 月公子说着,端起那碗苦涩的药汁,重新坐至床边,想要喂给玉燕。 玉燕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接过药碗。 “这些日子已经麻烦公子照顾我了,如今我已经醒了,这些事情我自己可以做的。” 月公子却躲开了她的手。 “你身子骨尚未复原,在此我不过是一介医者,病患无分男女,这些琐事无需挂怀。如果你真的想要感谢我的话……” 月公子说着,目光随即落在了玉燕手中那朵珠花之上。 “就把这个送给我好了。” 云之羽(99) 雪重子原本还沉浸在伤心中,听到这话当即察觉出了不对劲。 “你一个大男人,要珠花做什么?” 月公子却抢先一步,迅速夺过那朵珠花,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像是生怕会被人抢走一样。 “这又不是你的东西,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眼看着他们又要再起争执,玉燕只能答应把珠花送给月公子。 雪重子刚想反对,却听玉燕说道: “反正也是没人要的东西,月公子既然不嫌弃的话,那就拿去吧。” 月公子得意一笑,看向脸色铁青的雪重子。 “你回去转告雪无尘,就说我会好好照顾燕儿,让他好好闭关练功,不要再管不该管的事情。记住了吗,雪、重、子。” 看着雪重子被气的拂袖而去,月公子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旋即又将目光柔和地转向玉燕,眼中满是理解与疼惜。 “好了,碍事的人走了,我们继续喝药。” 不是,大哥你今年贵庚啊,宫远徵都没你这么幼稚好吧。 玉燕心里十分无语,等自己把宫远徵带过来以后,不会相当于要带两个孩子吧。 不对,如果计划成功的话,应该是三个。 转眼间,又是三日匆匆而过。 明日便是宫门出殡的大日子,玉燕的身体也恢复得七七八八,准备离开这幽静的后山。 月长老亲自来接她,态度也比起之前和蔼了许多,只是看到月公子的时候,脸色却变得不大好看。 “好了,不要送了,我会带玉燕回前山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们在这里告别就可以了。” 月公子却敏锐的听到了月长老话中的含义。 “告别?为什么要告别,燕燕又不是不回来了。” 月长老的眉毛当时就竖了起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玉燕是徵宫的代理宫主,自然要在前山效力,而且后山一向有规矩,未成年者不得擅入后山、女子不得擅入后山。” 月公子却不理他,径直从袖中取出一颗丹药,递给了玉燕。 “燕燕,乖,吃了它。” 玉燕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未多加询问,接过丹药便吞了下去。 看到玉燕不问缘由便服下丹药,月公子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 倒是月长老忍不住问了一句,然而回应他的却是月公子阴恻恻的笑容。 “我新研制的七日断肠散,七日之后,没有我的解药,她将肠穿肚烂而亡。放心,以徵宫那些医师的水准,绝对解不开这个毒。” 月长老差点被他气了个仰倒,都忘了玉燕还在场,气得直呼出了月公子的名字: “月无影,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月公子仍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看向玉燕的眼神仍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好似他刚刚给玉燕吃的不是致死的剧毒,而是甜蜜的糖丸。 “燕燕,别怕,七天以后,我带着解药,亲自去前山接你。” 月长老此时已经顾不得跟他讲什么后山之人不得擅自前往前山的规矩了,只能和当初的雪长老一样,捶胸顿足的喊上一句: “造孽啊——” 他既不是傻子又不是瞎子,月公子看着玉燕那个眼神,他怎么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可是这才几天啊!人家雪无尘好歹坚持了六个月呢,你坚持了有六天吗! 没想到当初笑话人家雪宫的回旋镖,现在这么快就打在自己身上了。 月长老现在就一个想法,绝对不能让花长老那混账老小子知道,不然迟早会被他笑死。 月长老此时还不知道,他和雪长老一起笑话花长老的日子,还在后头。 月长老哭丧着脸带着玉燕回到了前山,看着他老人家一副塌房的悲催表情,玉燕也是无奈。 “月长老,您放心,月公子就是跟我开个玩笑,他怎么可能真的给我下毒呢?” 重点不是在于他有没有下毒好不好? 月长老心如死灰,也不想再管太多,把玉燕送到前山就自己一个人找地方郁闷去了。 玉燕再次踏上了前山的青石板路,第一时间,却不是去羽宫见兰夫人,而是来到了角宫。 角宫内,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院落里。 宫远徵此时正在院子里练习丢小飞镖,准头已经差不多了,就是因为年纪小没有内力,力道还不太够。 汗水沿着他稚嫩的脸颊滑落,玉燕躲在一旁看着他,露出一脸姨母笑。 直到宫远徵看起来有些累了,这才轻咳一声。 宫远徵闻言抬头,那双明亮的眼眸中闪烁着疑惑与惊喜。眼前的玉燕,笑靥如花,他几乎怀疑自己是在梦中。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宫远徵呆立原地,宛如被无形的力量定住了一般。 直到玉燕蹲下身,朝着他伸出手,宫远徵这才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接着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向玉燕,一头扎进她的怀抱。 玉燕虽已做好心理准备,但下盘稳健的她还是不禁微微一晃。 “姐姐,你怎么才……你好了没有……我好想你……” 宫远徵的哭声里夹杂着无尽的委屈与思念,泪水与鼻涕交织在一起,言语早已模糊不清。 玉燕倒是也不嫌弃,把他搂在怀里哄着,包容着他所有的不安与伤痛。 “姐姐没事,姐姐已经好了,这不刚刚能回来,第一时间就来找你了吗?” 宫远徵哭的说是撕心裂肺都不为过,他紧紧搂着玉燕的脖子,那份依恋与不舍,仿佛害怕一旦松手,这份温暖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姐姐,我不是在做梦吧……就算是做梦也没关系,你带我走吧,我们去哪里都可以,我不想再和你分开了。” 这孩子,是把自己当成索命的鬼魂了吗? 感受着怀中的小身躯颤抖着,玉燕只觉得又心疼又好笑,拉着他的小手摸上自己的脸。 “摸摸,还是热的,姐姐没有死,姐姐活得好好的,从今以后,姐姐再也不会和远徵分开了。” 宫远徵顿时哭的更大声了,不过这次是高兴的。 云之羽(100) 宫尚角听到宫远徵的哭声连忙赶了过来,看到眼前的玉燕,简直和刚刚的宫远徵一个反应。 可眼瞧着他疾步上前,玉燕却没有像刚才接住宫远徵一样接住他,反而身形一闪,避开了他的怀抱。 开玩笑,弟弟小小的一个扑过来也就算了,你这么个人高马大的家伙,再给我创死了。 宫尚角被玉燕躲开,却依旧没有放弃,也不顾宫远徵仍依偎在玉燕身旁,直接伸出长臂,将二人紧紧拥入怀中,似乎要将所有的不安与渴望都融入这温暖的怀抱中。 “燕儿,我不是在做梦吧,你真的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这些日子……”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再不松开,弟弟要被你挤死了!” 玉燕一把推开宫尚角,这才把当成夹心肉饼的宫远徵解救了出来。 宫尚角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不敢动,一双通红的眼睛牢牢盯着玉燕,又是伤心又是内疚,更多的是深深的思念与不舍。 玉燕实在看不下去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只能将宫远徵放下,可还没等起身,就又被宫尚角一把抱住。 你小子在这方面反应倒是挺快的哈。玉燕也是无奈,哄完大的又要哄小的。 等回到了羽宫,又有一大两小等着自己哄,自己这灰暗的人生啊。 宫尚角却不知道玉燕此时的无奈,只是沉浸在挚爱失而复得的庆幸中。 他也顾不上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了,紧紧抱着玉燕,将这段时间以来失去母亲的悲痛、肩负家庭重任的疲惫、支撑角宫的艰辛,一并倾泻而出。 他像是整个人的脊梁骨都被抽走了一样,平日里青松一样挺拔的人,此时却像是被大雪压弯了枝头,卸去了所有力气,靠在了玉燕身上,仿佛她是自己唯一的支撑。 玉燕也知道这短短几天的经历实在把人虐的太狠,只能一手抱着宫远徵,一边搂着宫尚角柔声安慰着。 如此过了好一会儿,宫尚角这才略略恢复了一些,但那双红肿的眼睛依旧流露出未尽的情愫。 他紧紧拉着玉燕的手,目光一刻也不曾从她身上移开。 玉燕无奈,只能伸手捂住宫远徵的眼睛,在宫尚角红肿的眼睑上留下轻轻一吻。 “尚角哥哥,我知道你这段日子一定不好过,你受苦了。” 宫尚角连忙摇头。“不,我受的苦,怎么比得上你所经受的万一?” 玉燕轻抚着他的胸膛,试图抚平他内心的创伤。 “我受的不过是一些皮肉之苦,可我知道,你心里才是最苦的。 尚角哥哥,你是个了不起的人,在经受了这样的事情之后,依旧没有被磨难打倒,而是勇敢承担起了这一切。 我想,泠夫人如果在天有灵,看到你这样坚强不屈,也会感到很欣慰的。” 宫尚角这段时间紧绷的神经,在爱人温柔的话语中也终于断裂了。 他靠在玉燕的肩头,毫无保留地展示着自己的脆弱。 泪水悄然滑落,打湿了她的衣襟。 他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伤痛,仿佛每一道伤痕都在诉说着无尽的苦楚。 宫远徵被他哭的脑仁疼,不是,我才是小孩吧,为啥你比我还能哭? 玉燕也知道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只能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宫二先生和朗弟弟怎么样了?” 宫尚角痛苦的摇了摇头。 “他们虽然都已经醒来,但情况并不是很好。父亲失了武功,又彻底伤了经脉,虽然不至于像商伯父那样残疾,但身体也是大不如前了,至于朗弟弟……” 宫尚角眼中流露出伤痛之色,玉燕也没有再问,而是将宫远徵塞到了他怀里。 “既然宫二先生醒了,那我也应当去拜访他一下才是。” 宫尚角连忙握住了她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我和你一起去。燕儿,你放心,从今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了。” 宫尚角心里其实也是没底的。 他知道宫镇角现在的情况非常糟糕,连他自己都不敢去和他过多接触,生怕刺激到他。 想当初宫镇角醒来之时,知道自己没了武功,吐了一口血晕了过去。 知道妻子没了,儿子中毒昏迷,又是一口血晕了过去。 最后听说弟弟也没了,连血都吐不出来,直接晕了。 如此三连打击,虽然宫尚角一向觉得父亲是最坚强的男人,但也觉得他很难撑得住。 现在宫镇角倒是不晕了,却仿佛一夜之间被抽空了灵魂。 整日面色阴沉,宛如一尊静默的石雕,不言不语,不问世事,让人揣测不透他心中究竟藏着何种思绪。 只有在宫尚角和他汇报角宫的情况,以及朗弟弟和远徵的事情时,他那张冰冷的脸上才会微微泛起一丝涟漪,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波动。 宫尚角望着父亲这副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有些话他自己不好和父亲说,只能请来三位长老,希望能由他们代为转告宫钧徵的遗言与安排。 毕竟这那遗言里除了对徵宫未来的安排外,还牵涉到自己与玉燕的婚事,他实在无法开这个口。 尽管宫尚角深知此刻并非处理私事之时,但身为长子,他认为有义务让父亲知晓一切。 宫镇角听完长老的转述,脸上未起波澜。 甚至连玉燕曾为他推宫活血之事,也表现得淡然如水,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反倒是把宫尚角叫了过去,问现在宫门是谁在主事。 宫尚角虽心中有万般不满,却不敢有丝毫隐瞒。 他详细汇报了宫鸿羽与宫唤羽父子近期在宫门的所作所为,以及他们企图干涉角宫的野心。 说到此处,他紧握双拳,指甲几乎嵌入掌心,却仍强忍怒意,一字一句清晰道来: “他们不光想要派遣侍卫来角宫,更想将远徵弟弟带到羽宫,暂且交由兰夫人代为抚养,简直荒唐!远徵弟弟的母亲就是他们害死的,如今怎么有这个脸来充当好人!” 云之羽(101) 宫镇角却没有如同宫尚角一样愤怒,只是冷哼一声。 听说宫尚角第一时间将宫远徵和宫钧徵的棺椁接了回来,他竟难得地夸赞了一句“做得好”。 看着宫尚角欲言又止的表情,宫镇角破天荒的难得解释了一次。 “当时我让你去后山密道,你以为我要抛弃你的母亲和弟弟,是不是?” 宫尚角闻言,心中一震,未曾料到父亲会突然提及此事。 “我当时让你过去,我已经暗中派人将你母亲和弟弟安全送达那里。 我之所以这么做,一是为了确保你的安全,让你能有一个退路; 二来,也是希望你能在关键时刻保护他们。 只是我没想到,他们会折返回来。人算不如天算,有些事情是我们无法预料的,你也不要过于自责。” 宫镇角自己本身是个内核强大的人,因为他能够跳出自身局限去考虑事情。 在他看来,算不到就是算不到,有谁能够算无遗策? 他已经竭尽全力了,只是天命不尽人意罢了。 真的要怪要怨,也只能恨宫鸿羽太糊涂,恨无锋不做人,而不是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算再怎么悲伤愤怒也没有任何意义,改变不了现实。 与其沉浸在负面情绪中无法自拔,不如冷静下来收拾烂摊子,让事态不再继续恶化下去。 宫镇角说这话,本来是想解开宫尚角的心结。 让他不要误解自己是个无情无义的父亲,更不要因为泠夫人的死而责怪自己,一切不过是命数使然,却没想到适得其反。 因为宫尚角恰恰和他相反,是个极度容易内耗的人。 或许是因为父亲的光环太过耀眼,从小承担的压力也太大。 他身上的责任早已化作了一个沉重的枷锁,让他习惯于独自承担一切。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他总会反复咀嚼那些无法预料的变故和无法挽回的损失,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自责。 因此听到父亲这话,宫尚角更是如同被一块巨石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自责,他愧疚,为何自己未能及时洞察父亲的深意? 如果他当时按照父亲所说的做了,那么他是不是就能在前往密道的途中遇到母亲和弟弟,然后将他们拦截下来,避免那场悲剧发生? 可这些话他不能跟任何人说,尤其不能跟父亲说。 如今见了玉燕,倒是像见了救星一样,把自己心里的苦和痛都说了出来。 “父亲虽然没有说他怪我,但我明白他的意思,是我让他失望了……” 不是,你明白了个溜溜球啊。 作为绝不内耗的选手二号,玉燕的想法比宫镇角还要激进。 我怎么可能逆行呢,一定是其他人都走错方向了。 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如果我真的有错,那也是这个世界错了。 所以她是真的不能理解为什么宫尚角为什么这么乐于将责任都归咎在自己身上,将自己折磨的遍体鳞伤。 不过不理解归不理解,解语花这个人设不能塌。 玉燕知道这时候跟他说‘你爹不是这么想的,他没有怪你’这种话就跟没说一样,根本没有任何用处,索性就顺着宫尚角的话来说。 “尚角哥哥,既然大错已经铸成,现在后悔也没有任何意义,人死不能复生,但我们要为活着的人努力。 泠夫人牺牲自己的性命,就是为了保护朗弟弟,你怎能让她的牺牲付诸东流? 你如果真的要弥补你的过错,就要用行动来证明,尽力帮你父亲撑起角宫。 让他看到,你已成长为足以担当重任的继承人,能够为他撑起一片天,抵御风雨。” 玉燕自己没有父亲,对于拥有这个称呼的人,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和执念。 因此她冷眼旁观,窥见了宫门新一代心中隐秘的伤痕——那源自他们各自父亲的暗影。 宫门之内,等级壁垒森严,男性更是凌驾于众人之上。 父权之威,对孩子心灵的烙印,无疑是深刻且久远的。 无论是男儿郎还是女儿身,在羽翼未丰之时,都是处于一样的弱势地位。 他们对于感情的渴望、对力量的崇拜,最好的寄托对象,就是他们眼中那最为强大的存在。 这本质上还是一种慕强心理,即便温柔的母亲如何温柔以待,给予无尽的关怀,却仍难抵严父一句微不足道的赞许。 可高高在上的强者从不会在意弱者的想法,他们的父亲,也不会在意孩子的需求。 不管是宫流商的轻视、宫镇角的压力、宫钧徵的忽略、宫鸿羽的打压,都足以证明了这一点。 在他们眼中,子女不过是血脉的延续,是宫门未来的塑造者,是任凭他们勾勒与摆布的艺术品。 唯独不是一个和他们同样有灵魂的人。 整个宫门都在他们的支配之中,妻子与孩子,与那些俯首帖耳的下属无异,只需乖巧听话,能满足他们的需求便足矣。 至于他们想要什么,那要看他们想给什么。 这看似光鲜亮丽的家族背后,其实和民间万千普通百姓的家庭一样,都隐藏着无数被忽视与被遗忘的灵魂,以及那些未曾言说的哀愁与渴望。 而就像茗雾姬轻易相信了宫鸿羽为她编织的幻梦一样,其实所有人都一样。 相较于直面那残忍的现实,他们更愿意选择与自己和解。 就像是女人在被辜负、被伤害以后会催眠自己,他其实不是不爱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一样。 父亲不是不爱我,他只是有自己的苦衷,他只是责任太大,他只是不善表达,他只是不懂感情。 各种五花八门的理由为对方来开脱,最后只为得出一个结论—— 我其实还是被爱着,被在乎的。 所以玉燕才会格外欣赏杨兰,欣赏她没有在这个价值观下被同化的心灵,欣赏她不需要通过一个强大的男人的爱慕,来证明自己存在的独立清醒。 兰花就是兰花,不管开在花园里还是山野中,不管有没有人欣赏,兰花依旧是兰花。 云之羽(102) 但显然这个道理,宫尚角是不懂的,玉燕也没打算让他懂。 因为他们本质上还是这个制度下的获利者,深深植根于父辈为他们铺设的温床之中。 无论是丰厚的家产、崇高的社会地位,还是那份情感认同,皆是他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因此即便受到伤害,即便不公与压迫让他们心生愤懑,他们却不敢轻易撼动这座制度的巍峨城墙,选择奋起反抗,而是妥协让步。 因为一旦这么做了,就相当于摧毁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意味着要放弃眼前所拥有的一切繁华,从零开始。 这样的勇气,他们缺乏;这样的牺牲,他们不愿。 他们没有能力去承担违反现有规则的代价,与其去费心费力建立一个新的秩序,在现有的体系里获得认可,显然要更容易得多。 所谓的强权跪拜,不过是一种贪图安逸享乐的体现罢了。 贪图安逸,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如果玉燕有些选,她也想什么都不做,双手一摊,就有人来为她奉献一切。 可别人给予的一切终究不是属于自己的,他人施舍的阳光,终不及自己披荆斩棘后赢得的辉煌。 到底还是自己争来抢来的东西,最为可靠。 安抚好宫尚角后,玉燕来到了宫镇角的房间。 这里并未如她所预想的那般阴暗沉闷,空气中虽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但整体布局与往日并无二致,显得格外宁静平和。 宫镇角见她到来,眼神中并未流露出一丝惊讶,依旧倚靠在床榻边,自顾自地品着苦涩的药汁。 他的手还有些抖,但固执地不肯让别人服侍,玉燕端坐在一旁,也没有任何要伸手帮忙的意思。 待宫镇角缓缓放下药碗,他目光锐利地审视着玉燕,语气中带着几分冷冽: “你倒是积极,回来以后第一时间,不去找你的姑姑,反而跑到我角宫来了。” 玉燕面容平静如水,语气淡然: “我乃徵宫之人,自然要先来探望弟弟,将他带回自己身边照顾。” 宫镇角紧绷的面容略有缓和,但仍不免冷哼一声。 “推宫过血的事,别以为我会因此感激你,然后以我的救命恩人自居。” 玉燕同样不惯着他: “若非你是尚角哥哥的父亲,也是我义父的兄长,我才懒得理会你的死活。” 此言一出,宫镇角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微微颔首,似乎对玉燕的直白感到一丝认同,放下药碗开始打量起玉燕来。 回想起推宫过血之时,他虽处于半昏迷状态,但那份经脉被撕裂的痛楚,他比任何人都更为清晰。 玉燕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他更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毫不怀疑玉燕的心机,更知道她绝对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单纯善良。 但也是因此才能让他确定,玉燕不是一个会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冒险行事的人。 除非她真的能够有十足的把握,能够知道自己不会出事。 但宫镇角随即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这个荒谬的想法。 玉燕是个聪明绝顶的女子,她定然明白,即便她如此牺牲,也绝不会获得他的感激与好感,反而极有可能引起他的怀疑,如此实在是得不偿失。 尽管他此刻已武功尽失,但在宫门中的影响力依旧不容小觑。 他行走江湖多年,靠的不仅仅是过人的武功,更有他那超凡的智慧与深不可测的谋略。 如果她真的是无锋派来细作的奸细,那么一个死去的宫镇角,绝对比一个活着的,对她更为有利。 “我相信你对于尚角和钧徵弟弟,或许是有那么一点真心,但我要听的,是你真正的理由。” 宫镇角虽然身体虚弱,但气势却丝毫未减,他靠在病榻上,仍保持着那份高高在上的威严。。 然而玉燕望着他的目光,却没有半分退让。 “为了杨家;为了姑姑;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向无锋复仇。” 玉燕虽然并不喜欢宫镇角,但也不得不承认,和他沟通真的是一件轻松而愉快的事情。 比如只这短短一句话,落在他的耳中,便足以解释清楚,她这两年来行事的所有逻辑。 宫镇角的话语中透露着不屑与嘲讽。 “你倒是好胆识,竟然敢算计到宫门头上,还一连算计了那么多人。 想要让宫门为了你杨家向无锋复仇,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否有那个价值。” 但玉燕却不为所动。 “一开始的确是有些天真,但后来认清真相了。看到姑姑在这里过得如此不快乐,相比起已逝之人的仇恨,我更希望活着的人能够得到解脱。” 听到这话,宫镇角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似乎对玉燕的处境有着某种程度的同情,却又无法改变现状。 “你差点就成功了,也差点就失败了。你知道吗,你姑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自由,而是让你能够逃离这个牢笼,自由自在的生活。真是可笑,离了宫门,难道就有自由了吗?” 玉燕点了点头。 “不错,在这世上,根本没有绝对的自由。或许强者能够拥有那么一点点的自由,而弱者无论走到哪里,都只有任人宰割,或者为人摆布的份儿。” 她的语气平静而淡然,仿佛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然而当她看向宫镇角时,忽而又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这个道理,想必现在的宫二先生,应该比谁都明白吧。” 宫镇角眼中露出一丝冷意。 “你以为我现在离不开这张病榻,就拿你没有办法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玉燕莞尔一笑,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威胁。 “若是宫二先生真的有办法,也不会容许害死自己妻子的人,如今还身居高位,执掌整个宫门了。” 宫镇角并没有被她激怒,或者说到了今天这一步,已经没有任何事情能够激怒他了。 他漆黑的瞳仁静静地注视着玉燕,似乎要将她看透一样。 “你恨宫鸿羽。” 云之羽(103) “你恨宫鸿羽。”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我想起来了,你杨家之所以会遇害,当初好像就是因为宫鸿羽,想要将你们接到宫门,与兰夫人团聚吧。 可笑宫鸿羽为了兰夫人,为你一再违反宫门规定,却不知自己养出的是一条随时会咬自己一口的毒蛇。” 玉燕看着他,只是微微一笑,似乎对宫镇角的指责并不在意。 “我是宫鸿羽养出的毒蛇,宫鸿羽,又何尝不是你养出来的毒蛇呢?” 玉燕知道宫镇角不是那般是非不分的无礼之人,他的一再嘲讽轻视,无非就是想看她被激怒后气急败坏的样子。 毕竟一个人在愤怒的时候,往往也是理智最为薄弱的时候。 简单来说,就是谁先生气,谁就输了。 来啊,有什么了不起的,互相伤害啊,看谁先破防。 不过宫镇角情绪稳定的程度显然远远超乎玉燕的预料,即便听到这样的话,他也只是黑着脸轻咳的两声,让自己的思绪立刻稳定了下来。 这是试探,也是考验。 或许世人都赞许仁德宽厚、善良真诚的品德,但在这宫门当中,这些品质却恰恰是最无用的。 心机叵测之人的确值得忌惮,但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这样的人能够力挽狂澜,撑起大局。 如果玉燕当真是宫钧徵眼中那样所谓的‘真诚热烈’之人,宫镇角就算不顾他的遗言,也绝不会把徵宫交到一个圣母的手里。 而玉燕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继续说道: “我救你的确是因为私心。在那样的生死关头,我只能去赌一把。 我即便成为了徵宫名义上的代理宫主,又有什么用呢?我手中没有任何实权,在外人眼中,我不过是一个带孩子的保姆罢了。 即便有了这个名头,也不过是宫鸿羽手中的傀儡。他不光害死了我的家人,还害死了远徵弟弟的母亲。 义父生前最恨的人就是他,我又怎么能够让他的心血,落入仇人手中? 因此,只要你活着,就能够制衡宫鸿羽,不让他染指徵宫事务,给我创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一个证明我不比宫门的任何一个人,包括宫尚角差的机会!” 玉燕起身来到宫镇角面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与自信。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是女子,但我不会在意别人的想法,我会将徵宫撑起来,会抚养远徵弟弟长大,我会向所有人证明,宫钧徵的选择没有错。” 玉燕的身体刚刚恢复,声音绝对算不上中气十足,音量也不大。 但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般落在宫镇角耳中,字字重若千钧。 听到弟弟的名字,宫镇角那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仿佛被某种回忆所触动,他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其实我不是看不起你,或者看不起女子。我只是太过自大,平等的看不起所有人,所以这次才会栽了这么一个大跟头。” 他缓缓抬头,目光自下而上落在了玉燕身上。 他眼中的轻视与嘲讽一扫而空,既有自我反省,也有对玉燕能力的认可。 “即便是我自己,在那种危急的情况下,也不敢妄言能如你般保持冷静。你能够在那种情况下做出那样的决断,实在让人敬佩。 而且我也的确感谢你当时阻拦了尚角,为我还有角宫,保住了最后的希望。” 听到宫镇角这样说,玉燕虽然有些意外,却并未放松戒备,只是微微后退两步,又坐回到了原来的椅子上。 宫镇角心中明了,玉燕无疑是将他的这番示弱视为一种策略,用以更好地掌握局面,不禁苦笑一声。 这孩子小小年纪,怎么来的这么多心眼? 不过这样也好,要是像他的钧徵弟弟那样没心眼,在这宫门里面,早就被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想到宫钧徵,宫镇角心中更是一痛。 他这个糊涂弟弟,一辈子都被他保护的太好,没想到在看人这方面,倒是比他更清楚些。 他的确是信不过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但他信得过利益。 在他看来,此次无锋的侵袭,无疑是将玉燕心中那段灭门之痛的记忆再次唤醒,让她不得不面对曾经的阴影。 别说玉燕了,就连一向摆烂的兰夫人也支棱了起来,在这危机时刻挺起了脊梁,罕见地承担起了执刃夫人的责任。 她不再一门心思只想着逃离,而是开始主动前往前山各宫,温柔地安抚那些因战乱而惊恐不安的女眷们。 甚至连被送往宫门外的侍女茗雾姬也被紧急召回,以助一臂之力。 在外人看来,兰夫人这样的举动自然是在为丈夫分忧,是他们夫妻情深的证明。 宫鸿羽对此更是深信不疑,觉得患难见真情,为此感动到不行。 如果不是宫镇角知道兰夫人对于宫鸿羽没有一点感情,肯定也会这样以为。 支撑兰夫人坚强面对的,不仅仅是爱,更有那刻骨铭心的恨意。 玉燕被无锋灭了满门,兰夫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做好牺牲的准备是一回事,当真正面对无锋的残忍的时候,又是另一回事。 宫镇角不知道兰夫人在这场动乱中到底经历了什么,但这种命在旦夕的紧迫,显然是让她感觉到了威胁。 尤其玉燕在后山生死未卜,更是无疑增加了她的压力。 就比如宫流商出事以后,他那个怀孕的小妾仗着自己腹中的孩子耀武扬威,不把宫紫商和她的母亲放在眼里的时候,便是兰夫人出面解决了此事。 她直接叫人把那个小妾软禁在了房里,派人严加看管,不许她离开半步。 当那妾室挺着尚未显怀的孕肚,企图以腹中胎儿作为威胁时,兰夫人仅以一缕淡笑回应。 “倘若你的孩子真有个三长两短,谁又能保证,那不是因你自身惊恐过度而导致的流产呢?” 兰夫人看着那妾室惨白的脸色,眼神中却无半分波澜。 “你若是不服,让宫流商从床上爬起来,找执刃为你讨回公道啊。” 云之羽(104) 宫镇角在听手下人汇报完这个情况的时候,只觉得手里的药都不苦了。 兰夫人是有多恨自己的丈夫啊,才会这样不遗余力的给他拉仇恨。 说好的白月光呢?这么地狱的话是怎么从这么温柔的人的嘴里说出来的啊? 听说宫紫商和已经被她接到羽宫去了,至于宫紫商的母亲霜夫人,则是留在商宫,照顾自己的丈夫宫流商。 他们夫妻的感情一向不睦,宫唤羽又早就自己出面暂管了商宫,把里外的人都换了个遍。 宫紫商这一走,宫流商真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宫镇角倒是不觉得以霜夫人那软包子的性格,会有胆子对宫流商做什么,但显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毕竟她这个丈夫,可是在无锋来袭的第一时间,就派人将他怀孕的小妾严密保护,送到了后山密道里。 袭击无锋的刺客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病,专门盯着她这个夫人杀。 要不是宫紫商挺身而出,用自己研发的武器阻拦了无锋刺客。 加上宫流商的侍卫还算忠心,惦记着她这个正室夫人,专门过来将她送到了后山密道之中,只靠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只怕得不了什么好。 不过宫紫商这次的表现倒是的确很亮眼,虽然身为并不受宠的女儿,却没有和其他女眷一起逃往密道,而是留下一起抵御外敌,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相比起来,因为喝醉了酒而和女眷一起躲着的宫鸿羽,就更令人没眼看了。 但若论起此次宫门动乱中最为出色的,显然是玉燕无疑了。 在后山密道前协助雪公子斩杀北方之魍百里肇,又在角宫和他联手斩杀南方之魍单绝心。 虽然只是辅助,但一连助攻拿下两个魍阶刺客的人头,此等功绩,足以震惊整个宫门了。 关于风宫刀法,宫镇角以前也只是有所耳闻,并未将其放在心上。 直到和玉燕这次联手对敌,他才真的体会到双刀合璧的厉害。 只是他今后没有这个机会了,但是宫尚角有。 “玉燕,你可知你修习的风宫刀法,背后有什么含义?” “知道,后山雪月花三宫的刀法均为进攻,唯有风宫刀法主辅助,这是执刃夫人所修习的刀法。” 宫镇角轻叹一声,语气中难得带着一丝歉意。 “在看人这方面,我或许的确不如钧徵弟弟,直到与你联手之时,才真正领略到孤木难支的道理。 是我疏忽自大,未能早些重视你的才华与潜力。正如你义父遗言中所安排的那样,你与尚角若真能携手同行,无疑是角宫与徵宫之福。 我这个做父亲的,自然会尽我所能,支持你们,让你们能够施展才华,共同创造出一个更加辉煌的未来。” 玉燕却直接点破了他的意图。 “你想让我帮宫尚角做执刃?可你别忘了,旧尘山谷的瘴气会损害女子的身体,使女子难以生育,我是不会允许自己的丈夫纳妾的。” 宫镇角见她说的直白,索性也摊开了说。 “没关系,不是还有朗角吗?他如今的身体虽然大不如前,今后习武可能也会遇到一定困难,但我问过医师,并不会影响生育。” 玉燕微微一愣,随即有些无奈的笑道: “所以,你早就计划好这一切了。” “不是计划,是设想。” 宫镇角的目光如炬,紧紧锁定在玉燕身上。 “我知道,并非池中之物,你渴望力量,渴望证明自己的价值,你定然不是一个会甘愿站在男人背后的女人。 可我角宫未来的女主人,宫门未来的执刃夫人,也不需要是一个贤妻良母。 我会全力支持你,助你参加三域试炼,让你有机会能够证明,你的能力,不比宫门任何一个男子差。 届时你和尚角共掌宫门,向无锋复仇,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自然也不在话下。” 这的确是很有诱惑力的条件,宫镇角实在是个很会看透人性的人,一眼便能看穿她内心的需要。 玉燕轻咬朱唇,装作一副动摇的样子,却仍是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把自己和月公子的约定告诉了宫镇角。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然而此番前往月宫,不仅是因为我对月公子的承诺,更是想要借此培养远徵弟弟的能力,唯有我们两人都强大起来,徵宫方能真正无惧任何风雨。 况且,徵宫专精医毒之术,乃宫门前山不可或缺之力量,我也不想让义父后继无人。 我知道尚角哥哥这段时间很难,需要我的帮助,但我现在既然是徵宫宫主,一切就要以徵宫的利益为先,不能因为一己私情,而辜负肩上的责任。” 宫镇角闻言,嘴角勾勒出一抹满意的微笑,眼中闪烁着赞赏的光芒。 能够成为宫门未来的中流砥柱,不仅需具备超凡的武力与智慧,更需拥有一颗对家族、对责任矢志不渝的心。 他虽然很希望玉燕能够成为宫尚角的助力,但更加欣慰弟弟没有看错人。 “玉燕,你能如此深明大义,实乃宫门之福。你的考虑周全,我深感欣慰。只是,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我希望你能够将朗角,一起带到月宫去。” 玉燕略作沉吟,随即点头应允。 “我明白,朗弟弟遭此变故,身体的确是需要好生调养,尚角哥哥平日里忙于公务,由我来照顾朗弟弟,也能够减轻他的负担,让他安心。” 然而宫镇角却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不光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是……唉。” 话至此处,他轻叹一声,似乎有难以言说的苦衷。 宫朗角当时虽然中毒昏迷,但也不是一点记忆都没有。 他清楚的记得当初那个凶手同时伤了他和母亲,随后留下一枚解药,冷酷地让兄长在生死之间做出抉择。 而今活下来的是他,宫朗角心中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种执念——是宫尚角为了救自己,忍痛牺牲了母亲。 偏偏宫尚角因为担心宫朗角知道泠夫人自尽的真相后,会承担不住害死母亲的压力和内疚,竟然宁可让弟弟误会自己,选择默默承受这份误解。 云之羽(105) 玉燕听完以后也不禁瞠目结舌,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宫尚角这么拧巴的人。 雪无尘应该和他挺有共同语言的,毕竟他们都是那种为了别人好,宁愿让他人误解自己的人。 宫镇角轻叹一声。 “尚角这段时间的确承受了太多压力,但朗角对哥哥的误解若不解开,终将成为横亘在兄弟间的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你是他除了母亲之外最为亲近之人,我希望你能帮我解开他的心结,不要让他们兄弟之间产生隔阂。” 玉燕听了这话,心中疑云密布,并未立刻应允,而是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轻声问道: “宫二先生,恕我斗胆一问,宫门遭遇此番劫难,宫鸿羽的错误决策无疑是罪魁祸首,可以说正是他一手导致了泠夫人和义父的陨落。然而,我未见您对他有所问责,这是为何呢?” 宫镇角闻言,轻轻叹了口气,目光穿过窗棂,凝视着远方,仿佛要将所有的哀愁与无奈都融入其中。 “问责?我何尝不想将他碎尸万段,以慰亡者之灵。但如今的我,已非昔日那个能够叱咤江湖的角宫宫主了。 如今,宫门上下,从内到外,皆需依靠他来打理。后山三位长老的德行你也深知,他们向来主张息事宁人。 宫鸿羽虽有错,但亦是宫门的支柱。我现在武功尽失,身体每况愈下,早已失去了与他抗衡的能力。 在这个节骨眼上问责,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说到这里,宫镇角的语气变得异常沉重: “更重要的是,年轻一代中,至今无人能够通过三域试炼。废了宫鸿羽的执刃之位,又能将这个位置交给谁呢?难道要让我们宫门再次陷入困境之中吗?” 宫镇角说着,不禁苦笑了一声。 “钧徵弟弟当初想要为清夫人讨回公道时曾经说过,若是我有一天承受和他一样的痛苦,是否也能冷静下来顾全大局。那时的我,何曾想到今日会沦落到如此田地。 如今,丧妻之痛轮到我亲身承受,但宫门正处于内外交困的境地,不能群龙无首,更不能在动荡中分裂。 我需要的不是内乱,而是团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总有一天会让宫鸿羽明白,他今日所犯下的过错,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宫镇角的身影在窗外的日光下拉长,显得格外孤寂而坚定。每一句话都透露出深深的无奈与隐忍。 玉燕闻言,秀眉微蹙,轻声问道: “你就不怕我将这些话告诉宫鸿羽?” 宫镇角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静而坚定,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你不会这么做的,因为你不是宫唤羽。他或许会选择依靠别人,为其鞍前马后,但你不同。 经过这些事的历练,你应该能够看清宫鸿羽的真实面目,知道他是多么靠不住。你也知道怎样做,才能对自己最有利。” 玉燕闻言,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波澜。 宫镇角的这番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她心中的迷雾。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确实小看了这个男人。 他能够在江湖上立下赫赫威名,靠的可不止是他的武功。 他的智慧、胆识和格局,都是现在的她所不及的。 宫镇角表情怅然。 “我与宫鸿羽之间的恩怨,已非简单的对错所能衡量。而你作为宫门中少数几个能够保持清醒头脑的人,你的选择,将直接影响到宫门的未来。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恩怨,我们的事情,我自己会去解决,至于你们年轻人,我希望你们能够放下私怨,共同为宫门的未来努力。” 饶是玉燕惯于做戏,此时听到了宫镇角这番推心置腹的话,也不禁感到有些震撼。 玉燕吸走他的功力,却留下他的性命,为的就是让他活下来,和宫鸿羽斗个你死我活,趁机挑起宫门内乱。 即便她不能渔翁得利,浑水摸鱼也是好的。 她的确错了,她不该将宫镇角当成反面教材的。 这个男人身上虽然有一些缺点,但和他的思想与格局比起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他是宫门当之无愧的栋梁,可惜,宫门配不上他。 如果不是她这次应对得当,成功获取了他的信任,宫镇角的存在,将会成为她的最大阻碍。 到时候,她就只剩下杀了他这一条路可走了。 玉燕并非那杀人如麻的恶魔,她的双手虽沾过鲜血,但那不过是她达成目标的途径,而非她所追求的终点。 宫镇角如果死于非命,一定会在宫门引起轩然大波。 而她,需得费尽心机,布下重重迷雾,方能平息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 更何况,以宫镇角的智慧与能力,即便没了武功,也不是那么容易杀的。 玉燕深吸了一口气,她到底还是太年轻,凡事考虑的还不够周到,世事洞察皆不如人意。 但没关系,年轻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她还有很多机会可以学。 宫镇角就是一个很好的学习对象。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仿佛被宫镇角的话语触动了心弦,眼眶不禁泛红,泪光闪烁。 “宫二先生心胸宽阔,深谋远虑,玉燕拜服。泠夫人这些年来待我视如己出,我本就无以为报,难得宫二先生如此看重,愿意将此重任交托,玉燕定不负所望,倾尽全力照顾朗弟弟,他们兄弟二人重归于好。” 宫镇角望着她,忽然说道: “你现在还称我宫二先生?” 玉燕顿了一顿,试探着叫了一声。 “伯父。” 然而宫镇角却没有答应下来,显然是对这个称呼仍不满意。 玉燕瞬间明了其意,随即起身,向宫镇角深深一拜。 “父亲。” 宫镇角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抹宽慰之色,亲自将玉燕扶起: “有你在,我心中安稳许多。宫门未来的安宁,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们年轻一代的和睦与成长。记住,力量虽重要,但人心的温暖与理解,才是维系一切的根本。” 云之羽(106) 宫镇角说罢,又让人把宫尚角叫了过来。 宫尚角惴惴不安地跪在了父亲床前,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之前已经让玉燕失望过一次了,这次无论父亲要怎么拆散他们,他都一定不会放弃的! “尚角,按理说,你现在和玉燕已经是兄妹了,实在不宜有其他的关系。 但既然你叔父有遗言在此,我自当完成他的遗愿,待你三年孝期之后,我便会为你们亲自主持婚礼,你看如何?” 宫尚角现在的感觉就好像是对方拿了门火炮对准自己,结果射过来之后才发现竟然是烟花。 短暂的惊愕之后,便立刻喜不自胜的拉住了玉燕,眼含泪光看着宫镇角。 “谢谢你,父亲,我……” 宫镇角看着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就头疼,没好气地说道: “不过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玉燕为了你远徵弟弟和尚角弟弟,要带着他们前往月宫。 今后她不在前山,你要肩负起打理徵宫的责任,今后两宫重任都压在你一个人的肩膀上,你要给我打起精神,知道吗?” 宫尚角的心情犹如春日里初绽的花朵,未来得及迎接温暖的阳光,便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寒雨打得七零八落。 他焦急地看向玉燕。 “你才刚刚回来,怎么又要去后山?” 玉燕语重心长地劝道: “尚角哥哥,如今宫门突遭横祸,正是我们需要为家族效力之时,我们都有自己的责任要尽,儿女情长自然要暂且放在一边。 更何况你我身在孝期,情感之事,理应收敛。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相信你是个顾全大局之人,一定会明白,现在对我们而言,最应该做的事情是什么,对吗? 我相信有朝一日,我们一定会在顶峰相见,共赏那云开月明。” 宫尚角闻言,心中虽有千般不舍,却也只得默默点头。 “好,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平时要多给我写信,我也会找机会去后山探望你……你们的。” 两人相视一笑,无需多言,彼此的心意已明。 宫尚角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但他已不再孤单。 宫镇角轻咳了一声,示意他们有恩爱出去秀,不要留在这里刺激他这个刚刚丧妻的鳏夫。 把人赶走之后,宫镇角再次沉浸在对亡妻的深切思念与无尽的哀伤之中。 泠儿,我已经看错宫鸿羽一次了,希望这次,我没有看错。 从角宫离开之后,玉燕便迫不及待地回了羽宫。 当踏入兰夫人的院子的时候,她几乎已经是用跑的了。 兰夫人也早早的就等候在此了,见到玉燕也是急忙迎了上来,将她搂在了怀里,眼泪簌簌落下。 “燕儿,你终于回来了。” 玉燕眼中含泪,伸手将兰夫人的碎发帮她挽到耳后,还没来得及多看看兰夫人的样貌,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 “呜呜呜,大燕燕,你可算回来了,我都快担心死你了。” 玉燕笑了一声,分出一只手臂来搂住了宫紫商。 “好啦,我这不是没事了吗,我福大命大,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宫紫商擦了擦眼泪。 “你可不是福大命大吗,都是一样中毒,角宫那父子俩都惨成什么样了,你倒好,跟个没事人似的。” 玉燕只是笑笑,没有接这个茬转身迎向宫子羽和金繁。 宫子羽直接扑进她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姐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金繁则是一脸凝重,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视,似乎在确认她是否真的无恙。 正当众人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茗雾姬缓缓步入屋内,她的出现让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玉燕故意装作一脸惊喜的样子: “雾姬姑姑,你也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茗雾姬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是的,宫门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因此便第一时间回来了。” 正当众人围坐一起,分享着彼此的担忧与喜悦时,宫鸿羽带着宫唤羽走进了院子。 宫鸿羽则是一脸严肃,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最终定格在玉燕脸上,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顿晚饭用的还算其乐融融,好似他们真的是一家人一样。 正当宫紫商和宫子羽争着今晚玉燕和谁一起睡时,宫鸿羽站起身来,对众人说道: “时候不早了,大家早点休息吧。” 说完,他转身对玉燕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自己来。 玉燕见状,只好起身跟着宫鸿羽走出院子,留下一脸疑惑的众人。 宫鸿羽带着玉燕来到一间静谧的厢房前,轻轻推开门,示意玉燕进去。 房间里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映照着宫鸿羽严峻的脸庞。 宫鸿羽凝视着她,缓缓开口: “你在月宫的情况,我已经有所耳闻。你吃了冬蝉草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你为何会第一时间前往角宫?” 玉燕微微一顿,随即回答道: “宫主,我在月宫吃了冬蝉草后,确实失去了意识,直到最近才将身体养好。 至于前往角宫,那是因为我现在虽然是名义上的徵宫宫主,但毕竟宫远徵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我既然接下了这个责任,自然会尽心尽力,不负宫主厚望,总把人丢在角宫也不是事。不然这样下去,徵宫今后是谁做主还未必呢。” 宫鸿羽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姑父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对了,宫镇角的情况怎么样了,他没有为难你吧。” 玉燕心中一苦,却只能强颜欢笑: “姑父,实不相瞒,宫镇角他……他并不想承认宫钧徵的遗言。甚至还想让我交出令牌。” 宫鸿羽叹了口气: “他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势,你为了救他差点没了命,他却也不见得有半分感激。燕儿,你不用怕,有姑父在,没有人能欺负你。” 玉燕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轻声说道: “姑父,其实我心中有一个想法,或许能够解决眼前的困境。” 云之羽(107) 宫鸿羽眼神一亮,示意玉燕继续说下去。 “我想带着宫远徵去月宫。” 玉燕缓缓开口。 “远徵年纪尚幼,心性未定,我希望能将他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如此,或许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纷争。” 宫鸿羽沉吟片刻,随即点头道: “此计甚妙!远徵若能随你去月宫,确实能避开宫镇角的锋芒,对你对他都是好事。 燕儿放心去吧,徵宫这边我会安排妥当。宫唤羽性情稳重,有他帮忙打理,必能让你高枕无忧。” 说到这里,宫鸿羽话锋一转,又叹了口气: “只是宫镇角那人霸道惯了,未必会愿意让我插手徵宫事务。燕儿若能交出令牌,由唤羽暂时代为执掌,想必他就无话可说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这点事,玉燕当即摇了摇头。 “姑父,此举万万不可。宫镇角之前逼我交出令牌的理由,便是借口我会让其他人代行宫主之职。 若是我当真将令牌交给唤羽哥哥,他正好有理由撸了我这个代理宫主之位。” 宫鸿羽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他想要令牌,为的就是一个名正言顺,可宫唤羽毕竟是羽宫的人,拿着徵宫的令牌,的确正不起来。 玉燕又继续道: “况且我这个代理宫主也不过是徒有虚名,便是我自己拿着这个令牌,也不一定能号令什么人,而且徵宫的事务,我也一窍不通。 与其如此,还不如让我占着这个名头,姑父身为执刃,宫门上下都由您来号令,您的话,不比区区一块令牌,要好用的多吗?” 宫鸿羽显然是被她说动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宫镇角那边……” 玉燕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姑父,您忘了,现在在宫门之中,医术最为了得的要属月公子。听说宫朗角现在身体也不好,宫尚角为此忧心忡忡。 如果我们能借这个机会,将宫朗角带去月宫调理身体,一来可以让他尽快恢复健康,二来也能让宫镇角看到我们的诚意。 若是我能将宫朗角照顾好,为宫尚角减轻负担,想必看在这份情面上,宫镇角也不会太过为难我们。” 宫鸿羽又不傻,哪里听不出来,玉燕这是要挟持人质的意思。 但偏偏她把这话说的极为好听,处处都在为角宫着想,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宫鸿羽眼神闪烁,似乎看到了解决眼前难题的一线曙光。 “玉燕,你这一招,倒是巧妙。只是,万一月公子不愿涉入此事,或是宫镇角另有打算,我们岂不被动?” 玉燕胸有成竹地说道: “姑父多虑了。月公子对蛊毒的研究痴迷不已,宫朗角的病情若能成为他的研究对象,他定会欣然答应。 至于宫镇角,他虽强势,却也不乏明智。我们展现出诚意与实力,加之月长老从中调和,相信他会有所考量。 宫朗角的安危系于一线,他总不至于眼睁睁看着羽宫的未来受损。更何况,现在角宫当家做主的人,难道不是宫尚角吗? 姑父放心,我会亲自去与他商议此事,尽量做到万无一失。” 身为资深恋爱脑的宫鸿羽,立刻便明白了玉燕的意思。 宫尚角对玉燕痴心一片,如果是她去跟宫尚角来说这件事,只会让他认为,玉燕是一心在为他着想,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 宫鸿羽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个侄女,虽然年轻,却有着超乎常人的智慧和胆识。 他本来就一直担心宫镇角醒了以后会和长老院弹劾自己,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忧心忡忡。 如今玉燕却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若是她成功带走宫朗角,就相当于多了一个捏在手里的人质。 宫镇角投鼠忌器,想必也不会再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宫鸿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励。 “燕儿,你果然长大了,懂得如何权衡利弊,为宫门着想。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吧,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处理好。” 玉燕欠身应允,眼中闪过一抹自信的光芒: “姑父放心,玉燕定不负所托。” 宫鸿羽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就去找宫唤羽商量这件事去了。 经过这段时间,他已经开始逐渐习惯开始依靠这个处事稳妥,心思缜密的儿子了。 若是将来宫唤羽能够和玉燕喜结连理,有这么一对佳儿佳妇在身边,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宫子羽这时候还闹着非要和玉燕一起睡,玉燕无奈,只能借着哄他睡的由头,悄悄点了他的昏睡穴。 而这边宫子羽消停了,那边金繁又皱着眉头走了过来,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 “我听到你和执刃的谈话了,你要去后山?” 玉燕有些无奈。“你怎么还偷听啊。” “我不偷听,你什么时候悄悄走了,我都不知道。” 金繁也不客气,直接把宫子羽扒拉到一边,然后上床坐到了玉燕身边,满脸怨气的看着她,一副被辜负的小媳妇的表情。 “当初宫鸿羽选中我,想要让我放弃红玉侍的身份保护宫子羽,这样不合规矩的事情,我其实是完全可以拒绝的。 但我之所以答应下来,就是为了能够来到羽宫,来到你的身边,实现我们当初的诺言,可你现在居然要弃我而去?” 玉燕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 “小繁,我知道你的心意,我又不何尝想和你在一起,但现在我的根基未稳,宫鸿羽又是执刃,我无法把你留在我身边。 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坐稳这个宫主之位。只有这样,我才能达成当初和你许下的诺言。” 金繁闻言,神色稍缓。 “那你打算让我怎么做?” 玉燕伸手抚上金繁的脸,柔声道: “小繁,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算我拜托你,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就留在羽宫,保护好我姑姑。 我知道你是想保护我,但让我没有后顾之忧,便是对我最大的保护了,你明白吗?” 云之羽(108) 金繁虽然心中仍有不满,但也知道玉燕的考虑不无道理。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但你要记住我们的约定,一旦时机成熟,你必须让我站在你身边。 还有,你要答应我,你身边绝对不许有别的侍卫,也不能再和雪公子有牵扯,你只能由我来保护,知道吗?” 玉燕微笑着点了点头,看向金繁的眼神中满是宠溺。 “小繁,辛苦你了,我知道子羽不懂事,今后要是他有什么惹你不高兴的地方,尽管教训他,不用给我面子,知道吗?” 金繁傲娇地哼了一声。 “宫子羽怎样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你要记住,我可不是为了宫子羽才留下的。” 玉燕微微一笑: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为了我们的未来。” 等玉燕回到兰夫人的卧房的时候,夜色已如深潭般浓重。 万籁俱寂中只听得到远处偶尔传来的更鼓声,一下一下敲打着静谧的夜。 她已经从金繁口中听到了兰夫人最近转了性做的事情,虽然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还是担心。 她不知道兰夫人那天在密道外到底看到了多少,玉燕不得不承认,当时没有杀她灭口,除了怕惹麻烦以外,更多的还是因为她心中生出了一念之仁。 玉燕这几天闲着的时候都在想兰夫人,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杀人的时候产生了犹豫。 这不是一个好的兆头。 看来这白月光的杀伤力还真是不一般,自己一时不慎,居然都潜移默化的中招了。 玉燕依旧不动声色,亲热地钻进了兰夫人的被窝,将宫鸿羽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兰夫人。 “姑姑,对不起,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怕是没有办法离开宫门,重获自由了。只是接下来,不知道姑姑你有什么打算?” 兰夫人听后,沉默良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最终,她轻轻叹了口气,握住玉燕的手,语气柔和却坚定: “燕儿,你知道吗,茗雾姬这次回来,将她的身份真实告诉了我。原来她,就是潜入宫门的无锋细作,无名。” 玉燕没想到她会突然抛下这么一个炸雷出来,一瞬的惊愕过后,随即便是怒不可遏。 “她居然是无锋?是杀害我们全家的无锋?姑姑,你既然知道她的身份了,为什么不告诉执刃,让他将这个细作拿下,为我们杨家报仇雪恨?” 兰夫人却摇了摇头。 “害了我杨家的是无锋,不是雾姬,而且她这次原本可以离开,但却冒着危险回来告知我真相,就是为了让我认清现实。” 玉燕装作一副不解的样子。 “现实?什么现实?姑姑你一直最想要的,难道不是自由吗?” 兰夫人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是曾经,燕儿,那天在密道之外,姑姑全都看到了,是你杀了那个无锋的刺客。”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藏着掖着啊。 玉燕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兰夫人却缓缓握住了她的手,那眼神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热烈与坚定。 “姑姑这几天一闭上眼,就好像能看到你当初的样子,仇人的血溅在你的身上,却仿佛也点燃了我心中的火焰。 在那一刻,我终于恍然大悟,自由虽好,可唯有力量与权力,方能护我们周全,让我们有朝一日能够挣脱这牢笼的束缚。” “姑姑,你……” 玉燕惊讶地看着兰夫人,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迅速地转变想法。 “燕儿,你无需惊讶。我曾多么渴望飞翔,却忘了这乱世之中,根本不存在一个真正自由宁静的乐土。 唯有像雄鹰一般展翅高飞,方能主宰自己的天空。你的所作所为,让我意识到,真正的自由,是从内心深处生发出的力量,是足以改变命运的力量。 光是清醒是不够的,我要拥有力量和权力,才能够真正主宰自己的命运,逃出这个监牢的唯一方法,就是成为它的主人。 唯有成为最强者,方能保护自己,也保护我们想要保护的一切。” 说到这里,兰夫人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仿佛一夜之间找到了新的方向与目标。 她紧紧握住玉燕的手,语气中充满了决心与希望: “我一直以来都错了,我应该做的不是逃避,更是征服! 燕儿,从今以后,无论前路多么艰难险阻,我都将与你同行。 我们的目标不再是简单的逃离,而是要在这方天地之中,打造出属于我们的天下。” 玉燕倒是没想到自己的举动,会给兰夫人带来如此大的转变,只能继续问她打算怎么做。 兰夫人微微一笑: “首先,我们需要巩固自己的地位,确保在这宫门之中有一席之地。 你为宫门立下大功,又成了徵宫的代理宫主,看似地位超群,但也成了众矢之的,我们必须更加谨慎,同时寻找可以可以团结的力量。” 玉燕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所以,你原谅了茗雾姬。” 兰夫人点了点头。 “不止雾姬,还有紫商。在这宫门之中,女人是始终是外人,紫商虽然看似是宫门的大小姐,也和我们没有什么区别。 她的才华和能力需要有用武之地,而这个机会,只有我们能够给她。 其实在这宫门之中,有很多这样怀才不遇的人,他们或许不满现状,或许有各自的打算,我们可以试着与他们结盟,共同对抗那些阻碍我们的人。” 兰夫人说着,握住了玉燕的手。 “燕儿,姑姑不知道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你凭借自己的力量,能够走到现在这一步,已经是姑姑望尘莫及的了。 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姑姑会永远支持你的。” 玉燕望着兰夫人,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感。只觉得眼前的这位女子,既熟悉又陌生。 “姑姑,你变得不一样了。” 兰夫人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其实,这才是我本来的样子。每日伤春悲秋的,是兰夫人,而不是杨兰。 当初那个喜欢女扮男装外出游历的女子,也曾经对自己的人生满怀期望,无数次畅想过自己的未来,渴望能够轰轰烈烈的活一次,成就一番不输男子的价值。 可当她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彻底埋葬起来了。” 云之羽(109) 杨兰看着玉燕,眼中隐含泪光,却不再是从前那样的悲伤无助,而是充满喜悦和力量。 玉燕在密道之前的那一刀,虽然没有真正朝她挥下,却的确已经把她杀死了。 “燕儿,我要感谢你,感谢你杀死了兰夫人,帮我找回了曾经的那个杨兰。” ------------------------------------- 次日,天空如墨般沉重,大雪纷飞,将整个世界浸润成一片纯净无瑕之境。 青石板路上被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雪,门前的牌坊上挂着黑色的幡帜,在阴云密布的天际下,更添几分肃穆与沉重。 灵柩静静地停在庭院中央,用华丽的红木装饰而成,其上覆盖着厚厚的白布,与周围银装素裹的大地形成鲜明对比。 众人身穿黑衣素服,神情凝重。有的人捧着香烛,有的人端着供品,步履沉重地穿梭在雪地中。 寒风呼啸,吹得那闪烁微弱光芒的小烛火摇摇欲坠,却依旧顽强地燃烧着,仿佛是逝者灵魂的延续。 吊祭者公奠之后,玉燕带着宫远徵跪拜致礼,摔盆出灵。 伴随着哀乐和一阵阵清脆铃铛声响起,一大一小两个人扶着棺木,将宫钧徵的棺椁缓缓送到了宫门墓地之中。 整个出殡的过程极为漫长熬人,每个人都低头不语,只能听见脚步踩碎冰雪发出的脆响,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更添几分凄凉与哀伤。 兰夫人与宫唤羽并肩而立,看着这场压抑的葬礼,心中竟不约而同地涌起了同一个想法—— 我的家人过世的时候,可曾有人为他们举办过这样的葬礼? 他们看向玉燕,看向这个他们心中目前仅剩的唯一亲人。 宫门虽然宣传已经将人厚葬,可玉燕这个杨家\/孤山派的唯一后人不在,又有谁能为他们扶灵出殡呢? 可她现在,却要为了一个和她完全无关的人,尽为人女的职责。 兰夫人和宫唤羽只是缄默不语,目光瞥到一旁正在负责主持大局的宫鸿羽,眼中寒意又多了几分。 这漫长而沉重的仪式,终于在一天的尾声缓缓落下帷幕。 玉燕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来到角宫,打的是接回宫远徵的名义,却是第一时间钻到了宫镇角的房间里。 ““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我已经找借口说服了宫鸿羽,让他同意我将朗弟弟带回月宫。 用的借口是把朗弟弟当做人质,到时候还请父亲辛苦一番,严词拒绝,以免让他心生疑虑。” 宫镇角无奈地摇头。 “宫鸿羽还是这么天真,居然以为拿住了朗儿,就可以让我投鼠忌器,不再追究他的责任,他也不想想,我若是想要追究,还会等到现在?” 玉燕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父亲这些日子以来,不也在给宫鸿羽施加压力吗?最可怕的从来不是知道灾祸即将降临,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灾祸会突然降临。” 宫镇角深知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但好奇心驱使下,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若你是宫鸿羽,在这等情况之下,你会如何自处?” 玉燕毫不犹豫地答道: “我会以退为进,负荆请罪,第一时间向父亲你滑跪,再用上一出苦肉计,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让他们知道自己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届时再来上一出以死谢罪的大戏,三位长老心软,见我态度端正,必然不忍苛责,加上宫门如今还需要人主持大局,也不会过多追究。 父亲越咄咄逼人,就越显得我可怜无辜,三位长老心中对我的怨气,自然也会消减不少,说不定还会反过来劝父亲要顾全大局。” 她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从容不迫的自信,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宫镇角听了她的话,不禁哑然失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若是当初在我刚刚醒来,得知噩耗之时,宫鸿羽来上这么一出,我定然会如你所说失去理智。 可惜宫鸿羽不是你,他想不到这一点,让我得以有时间冷静下来,如此便错过了解决后患的最佳时机,反而被我挟制。” 玉燕轻声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 “宫鸿羽此人看似果断,实则优柔寡断,越是面临严峻的问题,越是想要逃避。 能拖则拖,能缓则缓。好像只要不掀开毯子,下面的虱子便不存在了一样。 他总是嫌弃宫子羽软弱无能,其实哪里能怪得了孩子,难道不是随了他吗?” 听到玉燕这番鞭辟入里的分析,宫镇角也是点了点头,看向玉燕的眼神更是多了几分赞赏。 “在看人这方面,你比我强。” 经过此次劫难之后,宫镇角的性情也是变了不少。 往常那个恃才傲物之人,在接受了现实的惨痛打击后,也开始会反省自己,正视他人了。 若是从前的他,听到玉燕这番话,定然会觉得她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机,实在值得令人警惕忌惮,但如今却是多了几分惜才之心。 倒也不是因为玉燕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原因,毕竟他宫镇角,可不是会被恩情挟制,蒙蔽双眼的人。 他真正感谢的,是玉燕挺身而出的举动。在最危急的时刻,她最大限度地保住了宫门的有生力量。 宫镇角冷静下来之后,也不是没有怀疑过玉燕是否真的有问题。 倒不是针对玉燕,而是他骨子里根深蒂固的多疑使然,对每一个人,他都会持着同样的怀疑态度。 但有些账是经不起算的: 细细推敲之下,宫镇角发现,若是玉燕像是那些女眷一样,躲起来什么都不做,那么这场动乱,绝不会是现在这个结果。 徵宫是最先遇袭的,如果不是她在那些刺客的追杀下,拼死护着宫远徵前往后山密道,保住了他的性命,徵宫现在已经全军覆没了。 而密道之战,若无玉燕以风宫刀法相助,雪公子能否抵挡百里肇的攻势,亦是未知之数。 后山密道若失守,不仅所有女眷难逃一死,就连当初喝醉了被送往那里避难的宫鸿羽,自然也无法幸免于难。 云之羽(110) 更甚者,若非玉燕赶来角宫追寻泠夫人和宫朗角,及时对自己伸出援手,只怕他宫镇角或许早已命丧单绝心的蛊毒之下。 而后来也是她及时前去协助宫尚角击退了寒衣客,又抢夺来一颗解药。 不然只怕宫尚角与宫朗角的性命难保,角宫亦将面临团灭的绝境。 虽然宫镇角并不知道,最后一件事其实是宫尚角为了美化玉燕而篡改了事实,但这并不妨碍他根据战后数据做出统计。 在这场战役中,玉燕无疑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 她的存在如同神级辅助一般,帮他们扛住了大部分的伤害。 几乎每一个人头的助攻都有她的份,硬生生地将宫门濒临团灭的绝境扭转成了惨胜的局面。 论迹不论心,单从事实来看,宫鸿羽都比她更像无锋。 所以有时候,宫镇角真的觉得这世间是有因果报应的。 若非当初无锋门灭掉了杨家,玉燕此刻或许正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随着她的父母四处游历经商,享受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无锋可曾会想到,几年前向宫门示威的那一举动,竟会让他们精心谋划的布局毁于一旦? 宫镇角不愿再沉溺于这些思绪,将一本手册交给了玉燕。 “这是我多年来的习武心得,说是凝聚了我半生的心血也不为过,虽然你现在并不会后山三宫刀法,但提前学会窍门,对你将来参加三域试炼,必定大有裨益。” 玉燕没有推辞,反而大大方方地在宫镇角面前翻阅起来。 当她的目光扫过手册中关于三域试炼的详细内容和通关秘籍时,不禁无奈地笑了。 “父亲,你这样不是在帮我作弊吗?” “以你的功劳和本领,确实已经不需要通过三域试炼来证明什么了。” 宫镇角淡淡一笑, “但我宫门后人,只有通过三域试炼,才能名正言顺地获得众人的认可。我只是不希望你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浪费宝贵的时间。” 沉思片刻后,他又补充道: “这本手册你自行观看,不要与其他人分享,尤其是尚角。他还需要更多的锻炼。” 玉燕将手册揣进怀中,也没有多说什么表忠心的话,只是朝着宫镇角行了一个大礼。 “燕儿定不负父亲期望。” 其实相比起这所谓的通关秘籍,宫镇角愿意帮她去参加三域试炼,对玉燕而言意义更加重大。 三域试炼是宫门后人的最后考验,也是最高机密。 宫门一向是以强者为尊,只要过了这关,就真正做到了名正言顺,哪怕她不是宫门血脉,也没有人敢再说三道四了。 宫门向来没有女子参加三域试炼的规矩,宫鸿羽虽然好糊弄,但在这种事情上也不会冒着得罪后山长老,违背门规的风险帮她。 相比起这个便宜姑父,玉燕真心觉得,还是这两个便宜父亲认的更值。 不过对于玉燕而言,父亲这种存在一直都是消耗品。 回头还是看看能不能从月公子那里找点灵丹妙药,给宫镇角多续上一阵子吧。 起码也得让他扛到自己成年,能够参加三域试炼的时候啊。 玉燕又跟宫尚角腻歪了一会儿以后,这才带着宫远徵回到了羽宫。 宫远徵仍是那副年纪小小的,脾气臭臭的小老子的样子。 偏偏宫子羽还不长记性,仗着有金繁在,又开始过来‘关怀弟弟’。 宫远徵自然是不会惯着他的,也不管是不是在别人家的地盘,小飞镖嗖嗖地就射出去了。 金繁抱着剑在一旁拦也不拦,直到宫子羽屁股上挨了一镖扑在地上大哭,这才过去拎起宫远徵。 宫远徵不停挣扎着,狗奴才三个字还没喊出口,就被金繁直接堵住了嘴,按在膝盖上就开始打屁股。 宫远徵人都傻了,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这么对待过他。 金繁却丝毫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毕竟在他心里,他可不是他们的侍卫,更不是什么奴才。 姐夫教训不听话的小舅子,天经地义。 宫远徵倒是想闹,偏偏金繁还把他们的后路都堵死了。 “有本事就别跟个孩子似的去找你姐告状,像个男人一样,别让我看不起你们。” 宫子羽是不吃激将法这一套的,依旧想要去找玉燕哭诉,但架不住宫远徵吃啊。 他一把拉住宫子羽狠狠威胁,要他和自己一起对付金繁,非要给他一个教训不可。 宫子羽一脸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 “啊?我?对付金繁?” 宫远徵一脸鄙视的看着他。 “没种的家伙,就知道躲在女人裙子下面哭,知道你不行了,赶紧去找你娘喝奶吧。” 宫子羽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气性了,被宫远徵这么一激,顿时也上了头,和他一起蛐蛐咕咕,商量着要怎么对付金繁。 他们的小动作自然的逃不过玉燕的眼睛,看着一旁一脸‘计划通’的金繁,玉燕也是不吝赞赏。 “你还真是有本事,能让他们两个同仇敌忾起来,本来我还为难,他们两个一向不对付,要是真的闹起来,我可有的烦心呢。” 金繁被她夸得嘴角扬起,却还是装作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这点小事算什么,以我的本事,还不至于连两个毛头小子都拿捏不了。我说要保护你,自然不会让你因为这种小事而烦心。” 玉燕笑盈盈地看着他。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我们小繁再做一次护花使者喽。” 金繁原本还奇怪,以玉燕现在的本领和地位,在宫门不横着走就不错了,为什么还特地需要他来保护。 一问才知道,原来他要护的那朵花不是玉燕,而是宫紫商。 云之羽(111) 宫流商醒了以后,知道自己还怀着孕的小妾居然被软禁了起来,自然怒不可遏,当即要宫鸿羽给他一个交代。 宫鸿羽此时正沉浸在‘患难见真情,我夫人好爱我’的自我感动中。 在他看来,杨兰此举无非是看不惯宫流商的小妾嚣张跋扈,想要为宫紫商母女撑腰罢了。 这是什么,这是正直善良的表现啊! 或许行为是有些不当,但那可是他的兰儿,兰儿怎么会有错? 说来说去还是宫流商不好,爱妻者风生水起,亏妻者百财不入的道理没听过吗? 为了传宗接代纳妾也就罢了,还宠妾灭妻,搞得家庭失和。 不反省自己也就算了,居然还来责怪他的兰儿,真是讨厌。 反正总归也是你们商宫自己的家务事,一个妾室而已,也值得闹到他这里来吗? 然而宫流商在乎的并不是那个妾室,而是妾室腹中的孩子。 宫流商重男轻女的原因不光是因为陈规陋习,而是因为在旧尘山谷中,女子繁衍子嗣艰难。 女儿也是他的血脉,若是宫紫商能够生育,他也不介意把商宫传给她,但万一不能呢! 他若是不再努力拼个儿子,那他商宫从此以后不就绝户了吗? 商宫传到这一代,难道就要断在他的手里? 宫流商早年间其实有过把宫紫商送到旧尘山谷外抚养,等她嫁人生子以后再接回来的想法的。 但奈何宫门规矩在此,宫门血脉不得外流,这才导致了现在的困境。 现在想来,当初极力反对的宫镇角和宫鸿羽,是否便是已经预料到他现在会有这样的困境了? 有些事不上称四两,上称了几千斤都打不住。 宫流商本就因为挚友的背叛,自己的残疾而心境大变。 杨兰为难那个小妾,又把宫紫商接走的举动,更是让他疑神疑鬼,怀疑羽宫是不是想吃商宫的绝户。 或者说不止商宫,兰夫人的那个侄女,如今不是已经成了徵宫的代理宫主了吗? 虽然徵宫现在还有宫远徵在,但一个七岁的小孩子,如果出了点什么事情夭折…… 阴谋论这种想法一旦开始就打不住了,他现在已经成了废人,不可能再有子嗣。 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是他最后的指望,他早就找大夫看过,说有很大希望是个儿子,他怎么能不精心在意。 他必须把这件事闹大,让宫门所有人都知道他对于这个孩子的看重,这才能保护好他商宫未来的希望。 宫鸿羽自然舍不得让他柔弱善良的宝贝夫人去面对宫流商的怒火,干脆就让玉燕去顺路解决这个麻烦事。 反正她和宫紫商一向是好闺蜜,女人管女人的事,总归要比他和宫唤羽更方便些。 更何况玉燕现在为宫门立下大功,地位超群,又身为徵宫宫主,就是长老们见了她,都要笑眯眯的给几分薄面。 只是宫门其他人或许会给玉燕面子,但是宫流商不会。 在他看来,让一个女子忝居宫主之位,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自己的亲生女儿,他尚且都不愿培养,也不知道宫钧徵怎么想的,不把宫主之位交到宫远徵手里,反而指望一个外姓女子。 虽然这女子或许真的有点本事,但怎么能跟儿子相比? 只是玉燕毕竟为宫门立下大功,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但对着宫紫商骂上几句还是做得到的。 “我看你现在已经不知道家门朝哪个方向了吧,自己父亲卧病在床昏迷不醒,倒是在别人家里待得快活? 你是不是以为你在关键时刻救了我,便可以居功自傲了? 我警告你,不要有不该有的念头,更不要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宫主之位,可不是你一个小小女子能够当得起的!” 宫紫商平时也没少被父亲打压,虽然心里难受,但挺过去也就算了。 可现在偏偏玉燕也在旁,宫紫商又不是傻子,当然听得出来父亲是在指桑骂槐,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一旁的金繁见宫流商居然连玉燕一起骂,当即便不干了,刚想挺身而出,却被玉燕拦住。 玉燕缓缓几步来到宫流商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露出一个嘲讽而鄙夷的笑容。 “商伯父骂起人来如此中气十足,看来是不日就要痊愈了。 放心,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徵宫的医师,定当竭尽全力,让商伯父尽早恢复如初。” 这句和威胁没什么分别的话说完,玉燕也不顾宫流商有什么反应,直接带着金繁就离开了房间。 宫紫商看着气急败坏的父亲,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跟着玉燕走了出去。 二人来到僻静之处,金繁在一旁守着,宫紫商这才松懈了下来,靠在玉燕怀里默默流泪。 “大燕燕,我真的好不甘心,为什么我这些年来,无论做什么努力,都无法得到他的认可。 就像这次的事情,无论是执刃还是长老,都对我赞赏有加,可为什么到了父亲眼里,我还是……” 还能是因为什么,当然是怕几位长老会借此提出让你代为执掌商宫,然后被其他人吃绝户啊。 宫流商的那点想法玉燕自然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不过她可不会和宫紫商分析这些,只是抱着她轻声安慰: “紫商姐姐,你要明白,即便你说的再对,做的再正确,也改变不了那些固执己见的人。 因为他们在乎的从来不是事实如何,而是他们自己心里的立场。不管你做再多的事情,也是无法改变他们的。” 宫紫商擦了擦眼泪。 “这个道理兰夫人也跟我说过,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他或许并不是针对我,而是太在意商宫的未来了……” 玉燕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金繁就忍不住了。 “燕燕,我们别跟这种傻瓜浪费时间了,兰夫人这段时间给她讲了那么多道理,都是白费口舌! 她自己愿意继续糊涂下去,捧她爹的臭脚,我们又何必管她的死活?” 金繁说完,已经做好了玉燕会为了闺蜜斥责他的准备了。 不料玉燕听了这话后,反而推开了宫紫商。 “紫商姐姐,我虽然很想帮你,但有些事,还需要你自己想明白才行。 就算你爹是为了商宫的未来,那你呢,你自己的未来,总该你自己来打算了吧。 自救者天救,自助者天助,自弃者天弃。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云之羽(112) 玉燕说完之后,起身刚想离开,之前那个怀了孕的姨娘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挺着还没显怀的肚子,居然大摇大摆的来到了她面前。 似乎是觉得宫流商醒了以后,她算是有人撑腰了,上来就趾高气昂的问玉燕,是不是替兰夫人来跟她赔罪的。 金繁哪里能让玉燕受这份气,刚想上前教训那出言不逊的妇人。 可他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对孕妇下手,只能冷着脸斥责她不要太过分。 宫紫商倒是也想教训她一番,但到底还是顾及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和宫流商,无法下手。 那妾室拿捏住了他们不敢对自己动手,自以为有了护身符,顿时更加嚣张,却见到玉燕忽然冲着她挑了挑眉,然后微微一笑。 随即她便感觉到腰椎上好像被什么击中了,随即便是一阵剧痛,然后倒在了地上。 金繁和宫紫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顺着玉燕的眼神看去,才发现宫远徵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背后。 宫远徵脚步轻快,从那妾室腰上拔下了暗器,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随手丢到了一旁的水潭中。 而后直接拿出了一颗药丸,塞到了那妾室的嘴里。 再来到玉燕面前时,已经换上了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笑的单纯可爱,还故意用挑衅的眼神瞥了金繁一眼。 “姐姐,你出来带那种没用的东西做什么?怎么不带上我?” 宫远徵口中‘没用的东西’指的自然是金繁了,偏偏他此时也哑口无言,毕竟刚刚的情况,他除了能让对方闭嘴以外,的确毫无办法。 然而宫紫商却吓坏了,看着倒在地上哀嚎不已的姨娘,也不知道宫远徵刚刚给她喂了什么东西,只能先让他把解药交出来。 宫远徵却轻蔑地看她一眼。 “解药?什么解药?她胆敢对姐姐出言不逊,我只是把她毒哑,没有割掉她的舌头,已经是十分仁慈了。” 宫紫商没想到宫远徵小小年纪,出手如此狠辣,一时有些被吓到,想了想还是说: “可她毕竟肚子里还有我父亲的孩子,若是有了个三长两短……” “你父亲的孩子,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她不是会告状吗,有本事接着让宫流商那老东西去告我啊? 就算我杀了她又如何,难道执刃和长老们会因为她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让我偿命吗?” 宫远徵翻了个白眼,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 “你也是活该被欺负,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要碾死这样的人,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却偏偏在这里受气,难怪人家常说,是包子就别怨狗跟着。” 宫紫商有些不忿。 “可即便她有再多不是,也不过是一些口舌之争罢了,怎能对一个孕妇下如此狠手?” 宫远徵轻蔑一笑。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要想不被人践踏,就要先拥有践踏所有人的能力。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也不知道你这些年来是怎么活下来的。” 宫紫商被他的三观彻底震惊了,只能无助地看向玉燕。 “你就不管管他?” 我教的,为什么要管?玉燕满是歉意地看向宫紫商。 “对不起啊,大姐姐,远徵他年纪小不懂事,回头我会好好教育他的。”教育他再接再厉。 宫远徵见宫紫商居然还敢告状,当即冷哼一声,再看向玉燕时,却又换上了一副委屈的神色。 “姐姐,若非宫流商引狼入室,父亲也不会死,我知道他是我的伯父,我没办法向他报仇,我只是看到姐姐受了欺负,想要替你出出气,难道这也不对吗?” 你小子从哪里学的变脸啊? 站在一旁的金繁可是将宫远徵的表情转换尽收眼底,宫紫商也是目瞪口呆。 玉燕还能怎么说的,当然是蹲下身,把宫远徵抱在了怀里柔声安慰。 “姐姐明白你受委屈了,你愿意帮姐姐出头,姐姐很高兴。你的心是好的,只是方法有些不对,答应姐姐,下次不要再这么冲动了,好吗?” 不是你还想让他有下次啊? 宫紫商派人将姨娘送回了房间,浑浑噩噩地回到房间,然后将这件事告诉了母亲霜夫人。 却不料霜夫人听完宫远徵的所作所为后,居然拍手称快。 “太好了,这贱人平时恃宠生娇,不把我们母女俩放在眼里,真以为怀个孩子,就可以在整个宫门横着走了,现在踢到铁板了吧,活该!” 霜夫人说完,又有些不满地看向宫紫商。 “你也是个拎不清的,人家宫远徵都知道要帮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出头,你倒好,多管闲事干嘛,就该把那贱人一个人丢在那里,自生自灭才是,回头出了事,正好也赖不到我们头上。” 宫紫商目瞪口呆。 “娘,你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霜夫人眼中流露出一丝冷意。 “可怕?当初无锋刺客来袭的时候,你父亲把侍卫都派去保护那个贱人,对我不管不顾,我与他夫妻二十载,除了没能给他生个儿子之外,哪里对不起他了,他却如此冷漠无情,到底谁更可怕?” 霜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点着宫紫商的额头。 “你怎么就不能跟人家玉燕学学!她不过一个外姓孤女,进到宫门来才几年啊,现在都成了徵宫宫主了。 可你这个堂堂的宫门大小姐,却被一个妾室欺负,你也算是能耐了。 你整天光知道研究那些武器又有什么用?到最后还不是便宜那个贱人的儿子!” 霜夫人这边在教训着女儿,却不知另外一边的宫鸿羽在得知宫远徵的所作所为后,也是颇为头疼。 宫唤羽适时递上一杯茶,劝道: “父亲不必忧心,出手的是远徵弟弟,他不过一个孩子,调皮捣蛋些也属正常,更何况他刚刚丧父,悲痛之下冲动行事也能够理解,我们又何必苛责于他,教育一下也就是了。” 宫鸿羽揉着太阳穴。 “可是流商那里……” 宫唤羽微微一笑。 “商伯父不良于行,这种令人烦心的事情,就不必让他知晓了。商宫的事情,还是应该由商宫的人自己做主才是,我回头会去劝劝紫商妹妹,她会知道该如何处理此事的。” 云之羽(113) 宫鸿羽也懒得管这事,便交由宫唤羽全权处理了。 最近兰儿提出想要学些武功防身,他正好可以借着教她武功这个机会和她亲近些。 想到杨兰当时的话,宫鸿羽更是心里暖暖的: “鸿羽,我听燕儿说,风宫刀法本就应该是由执刃夫人习得,用以辅佐丈夫的。 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尽到自己该尽的责任,经历这次的事情之后,我才意识到宫门对我而言有多重要,我也想为这个家庭尽一份力,你愿意帮帮我吗?” 宫鸿羽听到这话的时候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难得兰儿总算开始认可自己执刃夫人的身份了,他可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所谓的事情上。 她的体质和宫子羽相似,修习《融雪心经》正好,有了母亲作为榜样,那小子总归也不好意思偷懒了吧。 宫鸿羽完全沉浸在家庭美满的幸福中,全然不知宫唤羽打着他的名义,在宫流商病床前说了多少诛心的话。 “商伯父,你可不要怨恨父亲,毕竟现在你所遭受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别忘了,那个一刀废了你的霹雳堂堂主,可是你亲自迎进来的。” 对于宫紫商的事情,玉燕自然是悄悄和他商量过的。 这样一个在研究武器方面的天才,他们自然不会放过。 但玉燕却并不着急趁着他们父女关系陷入危机时将宫紫商收为己用,也不会像对其他人那样给宫紫商洗脑。 面对宫紫商的‘执迷不悟’,她更是没有要趁热打铁,将宫紫商唤醒的意思。 她只是对宫唤羽说,不急,慢慢来。 不过宫流商这种情况,显然是无法统领商宫了。 为了能够让玉燕坐稳徵宫代理宫主的位置,宫唤羽便向宫鸿羽提议,让宫紫商成为商宫的宫主。 如此宫门有了两位女性宫主,玉燕的压力也能够小一些。 宫鸿羽倒是不在意这种事情,反正在他看来,宫紫商年轻,远比宫流商好控制。 而且她和羽宫十分亲近,由她来掌握商宫,跟他自己掌握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更何况宫流商最近因为自己的那点家务事闹个没完,他也的确是烦了,等宫紫商成了宫主以后,就让他们自己去闹吧。 宫流商自然是十分反对此事的,他只是瘫了又不是死了,为什么要将宫主之位拱手让出? 况且让女子代掌一宫的结果,玉燕这个代理的徵宫宫主已经让他提前看到了。 虽然明面上的宫主还是她,但是实际上的掌权人,已经变成了宫尚角和宫唤羽,或者说他们背后的宫镇角和宫鸿羽。 宫钧徵担任宫主这些年,一直醉心研究,那些庶务都交由宫镇角打理,宫尚角现在过来插手徵宫事务,那些下人们也早就习惯听他的话了。 而宫唤羽则是有宫鸿羽在背后为他撑腰,毕竟宫门上下以执刃为尊,他奉命代管徵宫,底下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于是现在徵宫可以说是分裂成了三派,除了站队的人之外,还有中间一伙儿骑墙的,准备看看形势见风使舵。 至于那些真正忠于徵宫,不想做事,只盼着宫远徵长大后能够名正言顺的接管徵宫的老人,只是默默做事,并不多话。 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宫流商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商宫沦为下一个徵宫,变成这种分裂的局面。 甚至商宫的情况还要更糟,宫紫商感情上已经完全依赖羽宫了。 玉燕好歹还守住了那块没什么实际意义的令牌,若是换成宫紫商,只要宫鸿羽开口,宫流商怀疑她会毫不犹豫的交出去。 霜夫人却对此十分高兴,毕竟一家之主从和自己感情不睦的丈夫变成了亲女儿,对她而言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她这些年受的气也够多了,为了避免宫流商坏事,霜夫人也下了狠心,去徵宫医馆拿了不少大剂量的安神药,熬的浓浓的,直接就给他灌下去了。 至于如此大剂量的安神药,她是如何拿到的,已经不是被‘架空’的玉燕该为此负责的了。 夜深人静,宫远徵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发现自己身旁的床榻空了。 本应该陪在他身边,搂着他睡觉的姐姐,此时正靠在一旁的榻上看着什么。 宫远徵没有穿鞋,光着小脚丫就扑到了玉燕怀里。 “姐姐,这么晚了还不睡,你在看什么?要不要我帮帮你?” 玉燕的腿上正摊着两本账簿,一本是宫尚角交给她的,一本是宫唤羽交给她的。 在外人看来,玉燕这个代理宫主,现在可以说是完全被架空了。 徵宫已经完全沦为了宫尚角和宫唤羽斗法的战场,几乎可以说是分毫必争。 那日玉燕为宫镇角推宫过血的行为代表着什么,对宫尚角自不必说。 便是宫唤羽,也把那当做了玉燕为了他们的未来所做的牺牲。 因此二人不约而同的把对方当成了抢夺玉燕资源的大反派,而自己则是守护她的那个英勇骑士。 好像自己争的多了一些,对玉燕的保护,就更多了一些。 徵宫的事情看似是他们在做主,只是为了不让玉燕误会他们有私心,二人总是会把情况都汇报给玉燕,让她亲自拿主意来决定一切。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对方会那么难缠,各种大事小情阴招阳谋不断,斗来斗去也没得什么好。 偏偏又拉不下脸来去问父亲,只能偷偷找玉燕求助,让她给自己出主意。 却不知一开始在他们背后挑起争斗的人,恰恰就是玉燕。 所以徵宫的斗法,如今已经完全变成了玉燕自己的左右互搏,自己出招,再想办法破招,玩的不亦乐乎。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与自己斗,更是其乐无穷。 玉燕收好账本,然后将宫远徵搂在了怀里。 “没什么,这些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姐姐不想你那么辛苦,你只要留在姐姐身边,做一个无忧无虑,备受宠爱的小王子就可以了。” 云之羽(114) 只可惜这样快乐的日子,到底还是没有持续多久。 月公子果然很守时,说是七天后来接,就一个时辰都没有落下。 他还特意换了件新衣服,精致的银线刺绣在日光下像是流动的云纹一样,更是衬得他整个人飘逸如仙。 花公子躲在暗处,嫉妒的差点把袖子咬烂。 “大……小雪,你就光看他在这孔雀开屏啊,也不知道管管。” 雪重子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的双眼中毫无波澜。 “我凭什么管?况且,你凭什么管?” 对于现在的雪重子而言,花公子也没比月公子好到哪里去。 真是我把你们当兄弟,你们把我当凯子,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就知道在这惦记嫂子。 雪重子倒是不担心月公子会对玉燕做什么,玉燕虽然看起来温柔可亲,但和他一起刀劈百里肇的时候,可不见她有丝毫留情。 更何况她身边还有宫远徵和宫朗角两个电灯泡,月公子就算有什么想法也只能老实憋着。 不过对于宫朗角来到月宫的事情,宫远徵显然是最为反对的一个。 他其实不在意生活在前山还是后山,只要能和姐姐在一起,哪里都是世外桃源。 多一个碍事的月公子已经让他很烦心了,这怎么还搭上一个宫朗角了呢? 虽然姐姐说他没了母亲,身体又不好需要体恤他。 但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好像谁没死过爹妈一样,像宫紫商那样父母双全的才是稀缺物种好吧。 但宫远徵也拗不过宫朗角,毕竟他的确是真的可怜。 单绝心那个毒蛊虽然不至于要了他的性命,他又尽快的服下了解药,但问题就在这个解药上。 蛊虫是无解的,所谓的解药只是暂时压制蛊虫活动,让其陷入沉睡,等醒来之后,所遭的罪一点都不会少。 可以说最能体会玉燕痛苦的人,就是宫朗角了。 他年纪尚幼,经脉丹田发育尚不完全,就被蛊虫硬生生拓宽,不光痛不欲生,更是直接不可逆的损害了他的身体。 宫镇角以为宫朗角是误会了宫尚角选择他放弃母亲所以才会怨恨,其实也不光是因为这个原因。 人在巨大的痛苦下心智是会被扭曲的,当他承受那些折磨,痛的死去活来却无法解脱时,又怎么会不埋怨他的哥哥。 如果当初把解药给母亲多好,他宁可死了,也不想活着遭受这样的痛苦,接受自己将来会变成一个无法习武的废人的命运。 而且他也不是对外界一无所知,他不是没有听到父亲曾经问医师,他今后虽然或许不能习武,但会不会影响传宗接代。 那一刻,宫朗角心中对于亲情的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这就是他崇拜的父亲,他心中最为伟岸的存在。 在他眼里,什么亲人,什么感情,都比不过宫门的利益。 像他这样的废人,即便不能练武,不能为宫门做贡献了,也要发挥自己最后的作用,为宫家传宗接代。 宫朗角只觉得自己掉进了数九寒冬的冰窟了,只有玉燕那拥有着和母亲同样香气的怀抱,才能给他一点点温暖。 在这宫门之中,唯一能够理解他的人,也就只有姐姐了。 宫朗角靠在玉燕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时间恍惚回到了母亲还在的时候。 玉燕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说着安慰他的话: “朗弟弟,你放心,虽然你父亲不要你了,但是这并不代表你是一个累赘。 在姐姐心里,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永远都是姐姐最为珍视的宝贝。” 宫朗角红着眼睛看向她,脸上还带着泪痕。 “可是姐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玉燕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拭去他脸上的眼泪,然后将他搂在自己怀里哄着。 “不要想那么多了,你的父亲和哥哥,他们心里只有宫门,没关系,姐姐的心里,只会有你。” 在将宫朗角哄睡之后,玉燕这才悄悄起身,披上外袍来到外间,坐在月公子的书桌旁。 “真是麻烦你了,这么晚了,还要辛苦你教我这些。” 月公子摇了摇头,表情温柔。 “反正我向来都习惯晚睡,平时只是一个人守在这凄清的月宫中,听着更漏声响,现在有你陪我,我反而求之不得。 倒是你,白天要和宫远徵一起跟我学习,还要照顾宫朗角,到了晚上跟我学完药理之后,回去还要打坐练功,处理徵宫事务,你都不用睡觉的吗?” 玉燕摇了摇头。 “重责在身,我这个年纪哪是睡得着的时候。月公子放心,我不是会逞强的人,如果我累了,我自然会休息的。 倒是月公子,这些时间为了研究蛊毒,费了不少心力吧,我看你好像都有白发了。” 玉燕说着,伸手要抚向月公子鬓边。 月公子身体微微一僵,他向来甚少跟人有肢体接触。 但玉燕朝他伸出手的时候,比起抗拒,他内心反而是期待更多。 可玉燕的手却没有如他所料抚上他的头发,而是在即将触碰到他之前停下,然后收了回去。 “对不起,月公子,我唐突了。” 月公子看着玉燕莹白如玉的手,心里有些怅然。 “没关系。我们认识也这么久了,没人的时候,你就不要叫我月公子了,直接叫我名字便可。” 玉燕有些犹豫。 “这不合规矩吧,毕竟你在医毒方面,可算得上我的授业恩师啊。” 月公子忙道: “什么恩师,我又没有收徒,你是徵宫宫主,我只是给你随便讲些药理知识罢了。 你看宫远徵那小子,平时总是顶撞我,何时把我当成师父过,所以你千万也不要有这样的想法。” 月公子拎得很清,他虽然并不在意什么世俗的伦理道德,但他才不想像雪无尘那样,搞什么师徒禁忌恋。 倒不是禁忌的问题,只是他不想步人后尘。 云之羽(115) 玉燕见他坚持,有些为难。 “可我听人说过,你们的名字不可轻示于人,我若是直呼其名,如今月宫还有其他两个孩子在,未免不大合适,你若是不想我唤你公子,那我换个称呼便是……” 月公子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又是期待又是紧张,手心都已经渗出了汗,不知道玉燕会唤出什么样的称呼来。 玉燕故意思索片刻,轻声唤道: “月郎,如何?” 这缠绵悱恻的两个字从玉燕的口中轻轻吐出,落在月公子身上,却如同掀起惊涛骇浪一般。 他激动到说不出话,心里雀跃的好似随时会跳出来。 偏偏被他清冷自持的外壳困住,除了一双眼睛看起来有些无措之外,竟是一点都表现不出来。 玉燕微微蹙眉,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月公子,是不是我太过唐突了?你若是不喜欢我这么叫,那么……” “不,我喜欢,我很喜欢。” 月公子像是终于恢复了正常运行一样,一把握住了玉燕的手腕,生怕她反悔。 “我很喜欢……很喜欢你这么叫我。你能不能再叫我一次?” 玉燕红着脸点了点头。 “月郎。” 月公子绽开一个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笑着应了一声,高兴的手足无措。 他也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好又翻开了眼前的手札,和她分享起这段时间的研究成果来。 “宫远徵那小子虽然年纪小脾气大,但就连我也不得不承认,他实在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药理天才,这几天有他和我共同研究,倒是让我有了不少新收获。” 月公子的语气中满是赞赏,随后从袖中取出一枚精心培育的虫卵,其上流转着淡淡的荧光。 “单绝心的那个毒蛊,我已经查到了,名为附骨之蝇,此虫不仅能在拓宽经脉上显奇效。 更令人惊奇的是,它进入人体后,会紧紧依附于奇经八脉,持续释放刺激,迫使宿主不得不运转内力以抵御其侵扰。 单绝心这招真是巧妙,将附骨之蝇的毒融入了自己的血里,在对战之时,便可利用这个效果来消耗敌人,虽然他是无锋之人,这份创意也着实令人钦佩。” 玉燕闻言,眉头微蹙,疑惑地问道: “若真如你所言,那携带附骨之蝇之人岂不是需时刻修炼内力以抵御其痛?可为何单绝心的内力,在那些人中反而是最弱的?” 月公子无奈一笑。 “你曾亲身体验过附骨之蝇的威力,那痛苦的滋味当真不是人能受的。 我想,宫朗角服下的那个所谓解药,应该就是单绝心平日里用来压制附骨之蝇活动所用的药物。 这倒是给了我一个思路……我们或许可以经过改良,将其变成一味能够增长内力的补药。” 月公子滔滔不绝地跟玉燕讲述着自己的构想,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研究成功的曙光。 月宫心法《太初玄功》的弊端,便是人力修炼有限,难以突破自身的极限。 但这个药一旦研究成功,或许便可以作为辅助,让这门需要长时间磨砺的功法得以真正修炼成功。 玉燕听着他的话,也是眼前一亮。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真的能够研制成功,或许朗弟弟便还有能够重新练武的希望?” 月公子闻言,心中不禁有些动容。他没想到,玉燕的第一反应竟然还是为了别人着想,而非自己。 他看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你难道不想留给自己吗?若是有了这个药,或许你可以一跃超过宫尚角、甚至雪无尘,成为宫门新一代的第一人?” 他试图引导玉燕多考虑些自己的利益,然而玉燕只是浅笑着摇了摇头。 “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我习武,本来就是为了保护所爱之人,比起我自己好,我更希望大家都能好。 月公子,既然我体内已经中过附骨之蝇,那便由我来试药吧。” 月公子却不肯答应了。 “这怎么能行,我现在还是仅有一个初步设想,至于该搭配什么药,我还没有想好,试药的风险太大了。 况且以你的情况,你根本不需要用这样的东西来增长内力,既然收益最大的是宫朗角,那应该由他来才对。” 他继续劝说,试图说服玉燕改变主意,玉燕却态度坚决。 “不可,朗弟弟本就年幼,身体又遭此重创,我岂能让他冒险。 或许他父兄已经放弃了他,只想让他调理好身体,安心做宫家少爷,传宗接代便是。 但我不能放弃。他还这么年轻,我怎么能忍心看他就此庸碌一生? 有道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既然如此,便由我来做这个前人,替他们把路都铺好。 只要他们能走的更顺些,更远些,那我所付出的一切,也就不算白费了。” 月公子眼中既有不忍,更多的还是不解。 “你这是何必,他的父兄都不在乎他了,你和他非亲非故,何苦如此。” 因为我要在你面前立人设啊。玉燕眼中噙着泪水。 “我知道或许是我自作多情,我只是一个外人,本不该多管闲事,但在我心里,我是真的把他们当成我的亲人的。 当时我杨家被无锋所灭,我孤苦无依,如同断线的风筝,随风飘零。 来到宫门后,我更是惴惴不安,仿佛置身于茫茫大海中的一叶扁舟,找不到依靠的港湾。 泠夫人和我也非亲非故,却如同温暖的阳光,穿透了我心中的阴霾,接纳了我这个漂泊的灵魂。 在我看来,她就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我现在闭上眼睛,仿佛还能够看到我们曾经一起莳花弄草,谈论诗词歌赋的场景。 如今斯人已逝,我又怎么能够对她留下的牵挂而不管不顾? 只要朗弟弟能够恢复健康,得偿所愿,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月公子大为感动,忍不住握住了玉燕的手,轻轻地将她拥入了怀里。 “我从前只知道外界之人争名逐利,冷漠无情,却没想到,竟还能遇到你这般至纯至性之人。只是你的这片心,只怕他们配不上。” 玉燕也没想到这小子平时看着清冷,结果说上手就上手。 但她也不好推开,只能半悬着靠在他肩头。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与坚定: “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一切都是我自己愿意的,只要我所爱之人好了,我便好了。” 云之羽(117) 月公子心中柔情百结,深情地注视着怀里的少女。 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雪无尘当初的话—— 雪宫太冷,我也需要一个人来暖我。 这样温暖而善良的存在,是他们这些与世隔绝之人,不可遇,也不可求的。 可既然遇到了,又为何求不得? 上天虽然是让雪无尘先遇到了她,却又让他们无法在一起,反而将她送来了自己身边。 这是不是冥冥中注定,他才是她的命定之人? 他深知她注定无法长久停留于此,留在他的身边。 可是没关系,他愿意做她的翅膀,无论她要飞到哪里去,他都会陪着她。 月公子想着,握住了玉燕的手,十指紧扣,眼神中充满了坚定与温柔: “能够被你所爱,真是这世上最幸福之事。你放心,今后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我都一定会帮你的。” 玉燕听到这话,嘴角的笑意才真了几分,也不再累着自己,踏踏实实地靠在了月公子怀里。 这一刻,两人仿佛融为一体,彼此的心跳和呼吸都紧紧相连。 “月郎,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 另一旁的卧房里,宫远徵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往身边一摸,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意识到姐姐不在身边后,他清醒了几分。往旁边一摸,发现宫朗角的位置也空荡荡的。 这时,房门发出轻响,宫朗角爬上了床,躺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背对着宫远徵,肩膀轻颤。 宫远徵还以为他是身体不舒服,刚想看看他怎么回事,可别犯病了再让姐姐担心,却发现他竟然是在哭。 这就有点尴尬了。虽然宫远徵有点好奇他大半夜出去一趟怎么就哭着回来了,但终究还是没有多问。 万一他像他哥宫尚角一样,搂着自己哭个没完,那可就烦死了。 角宫的人还真是爱哭,不像他,从来都那么坚强。 宫远徵扯着小被子翻了个身,搂着姐姐给他做的小老虎又睡了过去。 只是宫远徵没想到,到了第二天,宫朗角就完全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就像是脱胎换骨般蜕变,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不再自怜自艾,不再满腹怨气,当真如他的名字一样,变得开朗了起来。 宫远徵对他的转变十分满意,起码这样能够让姐姐省点心。 不过月公子不知为何也变得有些奇怪,对宫远徵的态度陡然升温,好的超乎寻常。 虽然以前也不能说是不好吧,但总感觉最近,实在热情的过了头了。 宫远徵心里自然是不会把月公子当师父的,在他看来,这些东西就算自己学也不成什么问题。 他之所以会向月公子请教,也不过是想要快点变得强大,然后帮姐姐分忧罢了。 却不知月公子自从那天和玉燕‘表明心迹’之后,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玉燕的另一半。 她的责任,自然也是自己的责任。 虽然这两个小子总是缠着他的燕燕有点烦人,但毕竟是自家孩子,宽容些吧。 况且,在他们到来之前,月宫之寂静从未如此生动,这样一家四口的温馨氛围,倒也令人心生欢喜。 宫朗角的转变,不仅让宫远徵看到了希望,也让整个月宫的氛围变得更加和谐。 月宫的生活,表面上是宁静而孤寂的,但对于玉燕而言,却是无比忙碌。 宫尚角和宫唤羽定期会将徵宫的情况汇报给她,一些事情也需要她自己来拿主意。 还要分出心力来,帮他们解决自身遇到的问题,更要绞尽脑汁,写那些缠绵悱恻的话语联系感情。 主打一个一碗水端平,不能让任何人占上风。 而羽宫那边也需要她来操心,茗雾姬现在虽然已经归顺,会定期将宫鸿羽的情报告知她,但玉燕对她并不放心。 不过杨兰练武之后虽然进展不快,但是身体却好了不少,这倒是一个好消息。 除了这些事务之外,耗费玉燕最多时间的,还是在学习上。 她没有宫远徵那样在药草之学上得天独厚的天赋,只能更加刻苦,趁着夜晚找月公子补习,开小灶以弥补自身的不足。 后山自然是不能请教书先生进来的,教导两个孩子的文化课的重担,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的肩头。 带过孩子的人都知道,辅导孩子做作业是多么令人心力交瘁的一件事。 尽管宫远徵和宫朗角都是绝顶聪明的孩子,但一天光备课也要耗去玉燕不少心力。 毕竟她也不光是讲讲书本上的内容就行,还要趁机夹带私货。 上完文化课以后,自然就要习武了。 徵宫擅长的是暗器,玉燕从前也没怎么学过这个,就只能去雪宫找凌霜帮忙,看看能不能从武库中找几门其他门派的暗器手法来,她先学会了再来教宫远徵。 凌霜一口答应了下来,结果过几天来的,却是雪重子。 “你之前也没有学过暗器手法,自己摸索起来有些困难。这几天我已经研究得差不多了,不如由我来教你们,跟着我学便是。” 这几天我已经研究的差不多了……小孩哥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玉燕很想克制自己的嫉妒,但她真的是受不了这种上不如小下不如小的日子了。 医毒天赋不如宫远徵,武学天赋不如雪无尘,到底要干嘛啊,谁才是主角啊!作者你到底给我留了点啥啊! 但玉燕转念一想,哦,我有脑子。 那没事了。 云之羽(118) 不得不说,雪无尘如今虽然缩水变成了雪重子,但本事却反而更加浓缩了,如同被压缩的弹簧,一旦释放,威力更甚从前。 玉燕跟着他学了一段日子的暗器,可是让她受益匪浅,技艺大增,令人惊叹不已。 就是月公子总是担心他们旧情复燃,各种找由头在旁边时刻紧盯着他们,让花公子颇为不满。 “我说小月,燕燕现在只是暂住在你月宫而已,又不是属于你一个人的,你不要这么霸道行不行?” 玉燕来了后山之后,花公子自然也是蠢蠢欲动,总想带着玉燕去花宫参观自己研究的那些新奇武器。 但月公子却将她看得如同珍宝一般,平日里花公子想来到月宫找她,都经常被拒之门外,这让他焦急不已。 听到花公子这样说,月公子只是横了他一眼,并不言语。 毕竟后山的规矩摆在那里,当初雪无尘就是吃了走漏风声的亏。 他和玉燕在一起的事情可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指不定还要被怎么破坏呢。 花公子知道月公子看似温润如玉,实则跟个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根本无法动摇。 他只能另辟蹊径,找借口说要给宫远徵打造暗器。 宫远徵对这个倒是有点兴趣,毕竟徵宫除了医毒之外,还专精暗器。 他既然要继承父亲的衣钵,自然要将所有技艺学全。 更何况,他也能隐隐的感觉到月公子对于姐姐那不同寻常的感情,如今有了花公子这个捣乱的,他自然求之不得。 有了宫远徵的助攻,花公子终于有了正当理由打着研究暗器的旗号,频繁来往于月宫与花宫之间。 加上经常串门的雪重子和凌霜,原本最为冷清的月宫一下子成了后山最为热闹的地方。 转眼间春去秋来,眼看着就要到宫朗角的生日了,玉燕自然是想办法要给他庆祝一下的。 秋风萧瑟,月宫环水而建,凉意袭人。 玉燕一直很担心在这种地方待久了会有风湿病,于是便让人在外准备了一些东西送来,打算设上一桌热气腾腾的火锅,为这清冷之地添上一抹温暖。 众人闻讯而来,除了日常嫉妒的宫远徵之外,其他人都很高兴。 凌霜更是兴奋异常,差点激动的想要把雪莲拔了当食材。 被雪重子阻止之后,决定去祸害月公子的珍藏药材当锅底。 原本,雪月花三位公子加上凌霜与玉燕,再带上两个孩童,七人相聚已显得热闹非凡。 结果好巧不巧的,月长老过来想看看宫朗角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看到他们这样聚在一起热闹,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听说在给宫朗角过生日之后,月长老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望着那热气腾腾的火锅,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此等佳肴,香气扑鼻,倒也诱人……” 玉燕还能说什么,只能让月公子去搬个凳子来。 本以为月长老还会客套一下,结果人家字典里根本没有客气两个字,直接拿了筷子就坐过来了。 结果消停了没一会儿,半天等不到儿子回家的花长老怒气冲冲地赶了过来。 那张阴沉的脸仿佛能滴出水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儿子,身后还跟着想要劝架的雪长老。 “你这小子,又跑哪儿野去了?” 花长老刚一张口,就准备训斥儿子一番,月长老却适时地打圆场说: “今天可是孩子的生日啊,咱们得高高兴兴的。” 花长老顿时语塞,怒气也消减了几分。 花公子见状,连忙鼓起勇气邀请老爹一起坐下吃一口。 然而,花长老却依旧板着脸,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你当我是什么人,会跟你一样只知道胡闹吗,成何体统!” 雪长老跟着帮腔。 “是啊,真是没大没小,像你们这样,规矩在哪里?礼法在哪里?碗筷在哪里?” 玉燕扶额,这个饭是吃不消停了。 这么多人挤在一张桌子上显然是坐不下了,只能又找了张桌子拼在一起,这才勉强能够容纳下这一家老小。 虽然场面有些拥挤,但大家却都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和团聚的喜悦。 后山的人向来饮食清淡,又有孩子在,玉燕因此锅底也是对身体较好的金汤花胶锅底。 加上各种滋补的药材和鲜嫩的菌菇,玉燕自己喝了一口,都差点被鲜掉了舌头。 花长老立刻就被这美味征服了,也顾不上骂儿子,低头专心喝汤吃菜。 雪长老更是捧着汤碗美滋滋地品尝着,一脸享受的样子。 “后山多少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人越是年纪大了,就越是容易感到寂寞,渴望那一丝丝的温暖。 雪长老望着眼前这其乐融融的一幕,心中不禁涌起了一种三代同堂、共享天伦的幸福感。 唉,所以说阴阳调和才是正道,这后山的规矩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让他们的族人都能体会到这样家庭的温暖 啊。 雪长老看着宫远徵被玉燕细心地挑去鱼刺,他心中却莫名地感到一种意难平。 这本该是我们雪宫的媳妇!我们的!都怪命运弄人啊! 雪长老看向雪重子,不停地给他使眼色。 你使使劲啊,万一她能接受姐弟恋呢! 还有花长老,能先把你的碗放下吗,没看你儿子对我们雪宫的少夫人献殷勤都献成什么样了吗!不带你们这么当面挖墙脚的吧! 对,无影,干得好,拿针扎那个臭小子,再使点劲…… 不是,你怎么自己还上手了呢,把我家无尘的媳妇放下! 雪长老在心里疯狂吐槽,不停地在桌子下面狂踢月长老和花长老,想让他们管管自家后辈。 专心干饭的花长老自然是没有感觉到的,而月长老倒是察觉到了雪长老要杀人一样的眼神,不过抬起了脚,然后装没看到。 他又不傻,他怎么会看不出来月公子心里的打算,不过他又能怎么样。 月无影那性格,他比谁都清楚。 如果说雪无尘的执着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那月无影的执着便是,他能把想要把他拉回去的那八匹马直接都毒死。 反正当初也是你们雪宫不守规矩,想要先娶媳妇的,我们月宫凭什么不行。 雪无尘什么时候能变回来都是个未知数呢,可别耽误人家姑娘了,要耽误也该我们家无影来耽误。 不过花无涯那小子上蹿下跳的是真烦,回头得跟他爹说说,给他关禁闭才是,省得总是跳出来坏事。 云之羽(119) 花公子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雪长老的暗杀黑名单,还在傻笑着给玉燕夹菜,眼中闪烁着无微不至的关怀: “燕燕,你不是觉得月宫太潮湿了,影响了修行吗?如今朗弟弟的身体也渐趋康复,不如过段时间,你们带着他们搬去我花宫暂住如何? 我花宫每日淬炼兵器的炉火旺盛,定能驱散那所谓的潮湿之气。 而且,我还打算为两位弟弟量身打造一些暗器和兵器,助他们在修行路上更进一步。” 月长老还没发话表示反对,雪长老已经先一步拍了桌子。 “这叫什么话,就算要搬出来,也该搬到我们雪宫才对,正好让无……雪重子想办法给朗角看看,能否给他找到一门适合他修炼的功法。” 月长老闻言,顿时面色不虞: “为什么要搬出去?月宫哪里潮湿了,我看你们就是没事找事……花长老你说句话啊!” 花长老放下碗擦了擦嘴。 “我倒是觉得臭小子的主意不错,玉燕来了花宫以后,正好也可以给我家那臭小子做个榜样。” “你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想让玉燕做榜样吗,你是想让她做火锅,我告诉你……” 正当三个老头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名月宫弟子匆匆前来禀报,声称宫尚角有要事求见。 三位长老不假思索,异口同声: “不见!” 反正他们的理由也很充分,按照宫门规矩,前山未成年的弟子不能来到后山。 虽然这个规矩早就因为玉燕等人的存在形同虚设了,但要不要遵守,还不是全凭他们三人一句话。 别人也就算了,宫尚角可是宫钧徵临终前给玉燕定下的未婚夫,那可是万万不行的。 玉燕目光流转,瞬间洞悉了三位长老心中那微妙的心思。 “三位长老,今日毕竟是朗弟弟的生辰,他作为兄长,前来探望胞弟,实乃人之常情。 若真依规矩,他不便涉足后山禁地,那么我便带着宫朗角,前去与他会面,如何?” 此言一出,三位长老面面相觑,也没有理由阻拦了,毕竟,谁又能阻挡血脉相连的亲兄弟相见呢? 宫朗角坐在桌旁,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 宫朗角显然因为之前的事情,还对宫尚角心存芥蒂,但看这饭桌上的气氛,也隐约能察觉到是怎么回事了。 这些表面上道貌岸然之人,一个个装成好人的样子,实则个个心怀不轨,还不是在肖想他的姐姐。 他和哥哥就算再闹别扭,那也是亲兄弟,关上门怎么打都行,哪有便宜外人的道理。 他猛地站起,拉住玉燕的衣袖,急切地说: “姐姐,我想去看看哥哥,你带我去吧。” 小寿星都发话了,其他人自然也没有阻拦的道理,倒是宫远徵,非要也一起跟着。 宫朗角这臭小子靠不住,他可得亲自出马,严防死守,以防宫尚角醉翁之意不在酒,打着看弟弟的旗号来找姐姐。 他不是喜欢看弟弟吗,那就让他看个够。 另一边,宫尚角在屋内焦急等待,心绪难平。 终于,房门吱呀一声开启,他满心欢喜,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就被扑了个满怀,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他本来还有点高兴,觉得宫朗角这么热情,是已经解开心中芥蒂了。 结果定睛一看,不对,怎么是宫远徵? 偏偏宫远徵搂着他的脖子,一口一个哥哥叫的亲热,死活不肯放开。 一旁的宫朗角拉着玉燕的手,眼神幽暗,仿佛藏着无尽的心事。 不是,这叫什么事啊,为什么他莫名有一种被捉奸的心虚感? 宫尚角想要将宫远徵放下,可这小子却像一块黏人的狗皮膏药,紧紧贴在他身上,赖着就是不起来。 宫尚角只能悻悻地笑道: “燕儿,朗弟弟,你们听我解释……” 玉燕也是无奈,只能笑道:“好了,远徵,把你哥哥放开。” “我不,我最喜欢哥哥了。” 宫远徵一边说着违心的话,一边死死搂着宫尚角的脖子,誓要用自己的身体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隔绝他和玉燕之间的任何距离。 宫尚角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使出绝招,在宫远徵身上轻轻挠了几下。 怕痒的小家伙顿时松开了手,滑了下去。 终于摆脱了宫远徵的纠缠,宫尚角得以走到宫朗角身边,好好打量他一番。 “朗弟弟,大半年不见了,你过得怎么样?看你长高了不少……” 宫尚角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想要伸手摸摸宫朗角的头,却被他偏头躲过。 “我过得很好,姐姐对我照顾的无微不至,远徵弟弟陪我读书写字,后山的大家对我也很好,你们不用担心。” 宫朗角的回答平静而坚定,但眼中的那一抹不易察觉的忧伤却让人心疼。 宫尚角的手停在了半空,眼眶顿时就红了,一旁的玉燕连忙握住了他的手,朝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宫尚角也知道玉燕不容易,也没有再勉强什么,而是把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带给他们看。 “这一年来宫门百废待兴,实在不太好过,我已经开始接手处理宫门外务,可是那些人欺我年轻,没有经验,常有糊弄蒙骗之举……” 说到这里,宫尚角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和自嘲。 “不过我会努力学习的,为了宫门,也为了你们。” 和宫流商不同,宫镇角为巩固宫尚角的地位,早就将角宫宫主的位置传给了儿子,让他得以名正言顺的接班。 然而,正是这过早的接掌,让宫尚角初尝了世态炎凉的滋味。 宫镇角有意锻炼他,很多事情上也不多加提点,非要让他亲身经历,栽了跟头才长记性。 短短一年光景,宫尚角已饱尝人间冷暖,明白什么叫人心险恶,更悟得诸多唯有亲身经历方能领悟的世态哲理。 曾经风光霁月的角宫公子学会戴上了面具,如今已学会戴上伪装的面具,摆出一副冷酷无情的姿态,拒人于千里之外,以此震慑那些心怀不轨之徒。 然而,每当夜幕降临,万籁俱寂之时,他内心的疲惫便如潮水般涌来。 但这份脆弱,他不敢在任何人面前展露分毫,因为哪怕是微小的裂痕,也可能成为他人攻击他的突破口。 云之羽(120)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不必一个人孤独地舔舐伤口,而是能够将自己的伤痛与那些思念一起,借由书信传递到玉燕这里。 虽然不能相见,但每当看到玉燕那暖心的话语,想到他们正相隔不远,共同为各自的理想努力时,宫尚角便觉得疲惫尽消。 他内心有太多的话语想要与玉燕当面倾诉,只可惜两个孩子如同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愣是一点机会都不给他。 看到宫尚角那副委屈到近乎急切的模样,玉燕心中一软,深知适可而止的道理。 只能故意做出一副要生气的样子,让宫远徵和宫朗角先去外面玩一会儿,这才把他们哄走。 宫远徵虽有些不舍,却也不得不妥协,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给他们留了一刻钟的时间。 两人磨磨蹭蹭地出了门,房门随着轻轻一声合上,似乎也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开来。 房门刚刚关上,玉燕就从身后被宫尚角抱了个满怀。 就在房门闭合的刹那,宫尚角突然从背后将玉燕紧紧拥入怀中。 他的头深深埋入她的颈项之间,贪婪地吸取着她身上的气息。 那份依恋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稻草,仿佛只要稍一松手,怀中这份温暖便会消散无踪。 玉燕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有些愣怔,随即转过身来,温柔地回抱着他,轻声细语地安慰着。 “尚角哥哥,你辛苦了……” “我不辛苦,就是想你……” 宫尚角的眼眸在此时显得格外深邃,其中满溢的爱意几乎要冲破眼眶的束缚,脸颊因内心的激动而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他微微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玉燕的脸庞,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肌肤。 他缓缓靠近,呼吸变得温热而急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那燥热的呼吸喷洒在玉燕的脸颊上,如同在征求她的默许一般。 见玉燕没有要拒绝的意思,宫尚角轻轻覆上她的唇,动作温柔且虔诚,像是在对待世上最为珍贵的宝物。 唇瓣辗转厮磨,每一次触碰都似乎在传递着无尽的爱意与深情。 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搂得更紧了些,仿佛想要将这份珍贵的拥有永远镌刻在心底。 宫尚角的吻虽然青涩,却胜在足够热烈与真挚。 而玉燕正值年轻气盛、情窦初开之时,被他的深情所动,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回应起来。 感觉到恋人的回应,宫尚角愈发激动,吻愈发炙热,带着不顾一切的深情,仿佛要将所有积压已久的感情都倾泻而出。 两人的情感在彼此的回应中逐渐升温,如同干柴遇到烈火般熊熊燃烧起来。 过了许久,宫尚角终于松开了玉燕,却依旧将她圈在怀里,眼中还带着尚未褪去的潮红,目光温柔且深情的凝视着她。 “真想这样抱着你,永远都不放开……” 他的声音喑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抵着玉燕的额头,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的双眼。 少年人的感情总是直白而热烈,宫尚角的身体紧紧贴在玉燕身上,并不因她会发现自己的情意而感到害羞。 在这一刻,他仿佛忘却了所有的束缚和顾忌,只想将这份深情传达给她。 “还有两年才能成亲……这要我怎么熬?” 感觉到宫尚角那毫不掩饰的情欲,饶是玉燕向来厚脸皮,此时也有些招架不住了。 只能借口两个弟弟就要回来了,与宫尚角拉开了距离,让他尽快冷静下来。 宫尚角自是觉得委屈的,可怜巴巴地看着和他隔着一张桌子坐下的玉燕。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自己的未婚妻,见一面却还要看别人的脸色,便是牛郎织女也没有我惨。” 宫尚角素来是个端庄持重的人,如今这样撒娇的模样倒是难得一见,语气中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委屈和无奈。 玉燕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轻声安慰道: “委屈你了,尚角哥哥,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就当是锻炼下自己的定力吧。对了,你不是有很多话想要跟我说吗?” 本来是有很多话的,结果现在都快忘光了。 宫尚角只能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渐渐恢复了平静,但那份深情和执着却丝毫未减。 “你让人送来的那些药,父亲用着很好,如今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如今角宫有父亲在打理,他打算让我明年便开始去江湖的各门各派中走动,到时候我能来见你的机会就更少了……”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又变得哽咽起来。 他深知这一分别之后,再见不知何时,心中充满了不舍和眷恋。 他知道父亲这样的决定是为了家族的未来着想,但这也意味着他们将要面临更多的分离和相思之苦。 玉燕听着他的话,心中却多了一丝窃喜,宫尚角不在宫门,她能发挥的余地就更大了。 玉燕坚定地握住他的手: “尚角哥哥放心去吧!我会帮你照顾好家里,等你回来的。” 过了一会儿,宫远徵和宫朗角果然掐着点回来了。 宫尚角心中虽有千般不舍,但也知道自己的主要目的是来看弟弟的,便只能又把注意力放回到宫朗角身上。 宫朗角虽然对哥哥仍然心有芥蒂,但到底还是手足兄弟,在听闻宫尚角讲述这些日子的艰辛后,终究还是心疼比怨念更多。 然而,这份温馨并未持续太久,屋外突然响起了月公子的清冷嗓音,宛如寒风穿堂而过,带有一丝不容侵犯的威严。 “时间差不多了,宫尚角,你该回去了。” 宫尚角眉头微蹙,却也礼貌地打开门扉,步出房门。 “月公子,我深知宫门规矩森严,但我并未踏入后山禁地,而且今日乃我弟弟的生辰,我们一家团聚,有何不对?” 月公子听了这话更是心头一梗,你们一家团聚,那我算什么? 云之羽(121) 月公子看着宫尚角那副一家之主的样子,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无名之火,眼神中更是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敌意。 这微妙的变化,被一旁的宫朗角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轻轻握住宫尚角的手,轻声说道: “哥哥,时候不早,我该回去服药了。待我这身子骨硬朗些,定会让姐姐带我回前山去和你们团聚。” 宫尚角闻言,心中的阴霾略有消散。 想到月公子毕竟也是救了玉燕和宫朗角的恩人,便打算说几句感谢之词。 可还没等说两句客套话,月公子便已拉着玉燕与宫远徵,转身离去。 宫尚角刚想追上去,却被宫朗角拉住了手。 “哥哥,那个月公子喜欢姐姐。” 宫尚角虽然有些吃惊,但并不意外,连忙蹲下身子,搭上了宫朗角的肩膀,眼中满是信任与期许。 “也不知道他们后山之人一个个怎么性情如此古怪,总是喜欢惦记别人的妻子。 朗弟弟,我相信你姐姐自有分寸,但你也要替哥哥保护好她,知道吗?” 宫朗角点了点头。 “哥哥,你放心去吧,我会保护好姐姐的。” 得到了宫朗角的保证,宫尚角这才略略松了口气,眉头紧锁的愁容略微舒展。 他停下脚步,转身望向弟弟,眼中满是关切与不舍,又叮嘱了宫朗角许多要照顾好自己的话,这才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走了。 宫朗角站在原地,目送哥哥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他眸光深邃,心中不禁泛起涟漪,思绪飘回到那个夜晚,自己躲在暗处,听到的玉燕和月公子的对话。 哥哥是很关心自己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对于自己的感情是真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是他和父亲一样,比起感情,在他们心里,永远是宫门更为重要。 在这个世界上,能够为自己毫不犹豫的付出一切的,除了母亲之外,就只有姐姐了。 哥哥,你只能为她付出一分,又凭什么,想要得到她的全部呢? 月公子说得对,姐姐的爱那样珍贵,就应该由同样珍贵热烈的爱,来回应她才对。 既然是兄弟,那么哥哥做不到的事情,由我来为他做到,也是顺理成章吧。 宫朗角心中暗自下定决心,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转身朝着玉燕的方向奔去。 自从那次火锅之后,玉燕意外发现了花长老似乎有点吃货属性。 于是,她灵机一动,跟花公子出主意,让他从这方面入手,缓和父子关系。 不过为了避免花长老斥责花公子不务正业,不把心思放在正道上,这份心意,自然就只能由玉燕代劳了。 玉燕以帮花公子“孝敬父亲”的旗号,精心制作了各种美食送给花长老。 虽然花长老脾气暴躁,但在面对玉燕这个宫门功臣时还是能够克制几分。 几次的“孝敬”之后,二人的距离也拉近了不少。 “其实我也不想总是责骂他,斯哈……但玉不琢不成器,这人就和这刀一样,一定要经过千锤百炼才能成才,嘶…… 无涯不像雪宫和月宫那两个小子天赋异禀,性格又不够稳重,我这般严厉的对待他,也是怕他今后吃亏,斯哈……” 花长老一边说着,一边跟个仓鼠一样,不断嚼着辣牛肉条。 你说这玩意是谁研究出来的呢,怪好吃的,就是有点辣…… 玉燕见状,不动声色地将一旁的琥珀核桃轻轻推向花长老。 “可花公子毕竟还年轻,有很大的成长空间,便是要千锤百炼,也不急于这一时。 我曾听闻有名家十年铸一剑,若是操之过急,便是再好的材料,也容易被损毁啊。” 花长老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叹了口气,说道: “可你年纪比他还小,怎么就那么懂事呢,他要是有你一半上进,一半让我省心,我也就知足了,嚼嚼…… 不过你别说,你来了后山以后,这小子的确老实了很多,你以后有时间,多来我花宫转转,监督一下他,让他把心思放在正道上,也能让我这个老头子省点心,嚼嚼……” 你是想让我多来几回,然后给你多做点好吃的吧。 玉燕给花长老倒了杯茶,笑而不语。 她在无锋的时候早就经过各种训练,女红烹饪这些在刷好感上很有用的技能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她倒是没想到,这门手艺居然会用在攻略花长老上。 不过有了花长老首肯,来到花宫,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听说玉燕以后会经常来串门,花公子高兴的差点直接蹦了起来,激动的差点抱住老爹就给他一个啵啵。 结果被花长老一瞪眼,差点一掌拍飞。 不过花公子也不气馁,虽然老爹对自己的态度依然很凶,但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到,比起斥责,他对自己的关心显然更多了,这都是燕燕的功劳啊! 每当玉燕来花宫时,花公子都会变得格外乖巧听话,而玉燕也总是不厌其烦地教导他、鼓励他,希望他能早日成为独当一面的男子汉。 因此,当玉燕提出自己有研究铠甲的想法时,花公子毫不犹豫地第一个表示支持。 不过他也是有些奇怪,毕竟,花宫自古以来以铸造武器闻名,而玉燕为何却偏偏想要打造铠甲呢? 玉燕似乎看穿了花公子的心思,她拿出一样东西递到花公子面前,正是当初从百里肇身上收缴来的锁子甲。 “当时战况最为胶着之时,金繁从背后偷袭,本可一招制敌,却没料到百里肇居然穿了甲,险些让我们一败涂地。 我知道花宫向来以锻造武器闻名,可比起成为杀敌的利刃,我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宫门的盾与甲,保护大家不再受到伤害。” 云之羽(122) 花公子听了这番话,自然是感动的稀里哗啦的,当即便按照玉燕所提出的设想开始研究起来。 说实在的,玉燕并不是一个很好伺候的甲方。她提出来的那些要求,简直让人头大: 既要轻便不影响活动,又要防御力够强,能够抵挡住那远程射来的弩箭,还有近身刀剑激烈拼杀时所带来的冲击力。 光是这样也就罢了,她居然还想要这甲胄的表面带着锋利的倒刺,而且必须得淬上剧毒才行。 如此一来,哪怕是遇到擅长使用内家拳法和掌法的高手,也能起到一定的防御作用,甚至反败为胜。 如此苛刻的要求,即便是花长老看到以后都皱起了眉头,想说你不如把我扔进炉子里炼了算了。 偏偏花公子这个愣头青为了不让玉燕失望,硬是咬牙答应了下来。 他开始没日没夜地研究了起来,每当夜深人静之时,花公子的房间总是灯火通明。 他反复推敲、试验,力求将每一个细节都做到尽善尽美。 随着时间的推移,花公子的研究逐渐取得了进展。 他不仅成功地将玉燕的要求融入到了铠甲的设计之中,还不断地进行改进和创新。 每当有新的想法涌现时,他都会兴奋地与玉燕分享,而玉燕也总是耐心地倾听并给予宝贵的建议。 这副甲所用的材料,正是之前百里肇所持的那柄重剑。 那剑沉甸甸的,足有四五十斤之重,非寻常兵器可比。 花公子在将其淬炼之后,惊喜地发现剑中竟蕴藏着不少玄铁。 这玄铁乃天下至宝,融入寻常刀枪剑戟之中,只要加入半两数钱,凡铁立成利器,即便是宫门,平日里也难得一见这么多玄铁。 花公子如获至宝,也不敢自己擅自动手,找了不少花宫的前辈请教。 听说前山有个在武器机关方面很有天赋的大小姐,便干脆偷跑了过去找她。 宫紫商对于玄铁也是眼馋的很,在花公子答应匀她二两作为报酬后,也很是痛快的答应了下来帮忙。 两人合作无间,经过数日的努力,紧赶慢赶,终于在新年到来之前,将这副玄铁甲鼓捣了出来。 花公子找雪重子试验了好几次,确认了这玄铁甲的威力,又找月公子帮忙淬上了毒,这才喜滋滋的放在了自己精心准备的锦盒中。 马上就要到过年了,正好送给燕燕当新年礼物。 花公子心中暗自盘算着,想象着燕燕穿上这副玄铁甲时的英姿飒爽,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这份礼物不仅代表着他的心意,更是他对燕燕未来能够顺利过关斩将的深深祝福。 至于剩下的玄铁,他准备留着慢慢研究,等到将来燕燕过三域试炼的时候,留着给她铸刀。 玄铁铸成的玄兵,要通过试炼那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可惜她还是要回前山过年,不能留下陪他们一起,好寂寞啊…… 同样郁闷的还有月公子,他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与宫远徵携手研制出蚀心之月。 本想借着过年之际,将这份心血作为礼物赠予玉燕,好显摆一下自己的能耐,让她没事少往花宫跑,结果就听到了这个噩耗。 看着月公子背对着自己郁闷的样子,玉燕戳了戳他的肩膀,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见月公子仍不为所动,玉燕故意提高声调,带着几分戏谑之意说道: “既然你不理我,那我就走了啊。” 果不其然,玉燕还没来得及后退一步,就已经被月公子拉住了袖子。 “你急什么,你就这么巴不得回前山吗?前山到底有谁在啊!” 见月公子脸上当真带上了几分愠怒之色,玉燕这才见好就收,坐回月公子身边继续哄着。 “月郎,我本来就是前山的人,我平日里待在后山,已经很少能够和他们团聚了,如今新春佳节,你总该体谅我,让我回去探望一下亲人吧。” 月公子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显然还是心气不顺,尤其一想到宫尚角,更是心里堵着难受。 月长老倒是也劝过他,说就算不论后山不能娶妻这个规矩,玉燕和宫尚角也是双方父母同意,名正言顺有婚约的未婚夫妻。 月公子这样干,跟插足人家感情的第三者没有什么区别。 月公子却不这么想。 感情之事哪有什么先来后到之分?只要能够抢到手,便是自己的。 真论起先后来,还是雪无尘先提亲的呢,不照样被他抢过来了吗? 他都能抢得过雪无尘,没理由抢不过宫尚角啊。 想到这里,月公子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拽着玉燕的袖子不肯松手。 “我就是担心,你回去以后……就不想回来了。” 玉燕哪里看不出来他这副无辜的样子是装出来的,但还是扮做一副很吃这套的样子,宽慰道: “你不要这么想,我既然说会回来,那就一定会回来的。毕竟我的牵挂,还在这里,不是吗?” 月公子听闻此言,脸上终于绽放出一抹久违的笑意,带着玉燕看他研制出来的成果。 “这便是‘蚀心之月’了,经过无数次的试验与改良,如今已近乎完美,堪称最终之作。 此药服用后,能令内力突飞猛进,体魄强健,但初时服用者或许会经历一番波折,依据各自修炼的内功不同,会出现不同效果,以及咳血、麻痹等不良症状。 但只要熬过这段时期,便是凤凰涅盘,浴火重生。这是成品和药方,你身为徵宫之主,自然有权利亲自调配。至于要给谁用,那就全看你自己的意思了。” 玉燕听着月公子的介绍,眼中闪烁着满意的光芒。 “与昔日附骨之蝇的痛苦相比,这点损害简直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月公子轻轻叹了口气,神色间流露出一丝无奈。 “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虽然我尽力改善了其他副作用,但唯有一个遗憾,就是服用者每半个月会功力消失两个时辰的弊端无法解决。 这就是所谓的至暗时刻,月蚀之时。 因此,服用时间必须严格保密,不可向任何人透露,即便是至亲至爱之人,也需守口如瓶,你可明白?” 玉燕郑重地点了点头,接过那精致的锦盒,眼中满是坚定。 “你放心,我一定会谨慎行事。只是这‘蚀心之月’的奇效,除了你我之外,是否还有第三个人知晓?” 月公子想了想。 “还有宫远徵,毕竟是他和我一起研制的,不过我已经叮嘱过他千万要保密了,他虽然年少,但也知晓其中厉害。 如今有了这秘方在手,你徵宫之主的位置,定能稳如泰山,固若金汤。” 云之羽(123) 玉燕自然心领神会月公子的深意,只要掌握了服药者的服药时间,便能精确推算出他们每半个月遭遇的至暗时刻。 这意味着,每一个从玉燕手中取药之人,都将无可避免地留下一个致命的弱点在她手中。 然而,面对这份诱惑,玉燕却轻轻摇了摇头。 “月郎,我深知你的好意,但如此重大的事情,我岂能擅自专断? 蚀心之月是你精心研制出来的成果,理应由你亲自呈递给月长老,让他定夺该如何处置。我如何能居功自傲? 远徵尚且年幼,过早展露锋芒,对他而言或许并非良策。望你能理解我的一番苦心。” 月公子显然未能理解她的坚持,索性直言相告。 “你知不知道,只要你掌握了蚀心之月,然后将它推广到宫门之中,就相当于握住了每一个人的命脉?” 玉燕微笑着摇了摇头。 “可我不想掌握大家的命脉,我只想要保护大家。” 在三位后山的公子中,月公子无疑是最为心思细腻的一个。 与雪重子的孤傲自许、目空一切,以及花公子的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相比,月公子虽然也不谙人情世故,但他深知凡事需为所爱之人着想。 在他看来,玉燕太过纯真善良,又心软容易被人拿捏。 在前山那些人的阴谋算计面前,她实在难以自保。因此,他必须想个办法,给她一个坚不可摧的护身符。 但在玉燕眼中,这枚护身符,却如同催命符一般,悬于颈间,令人心悸。 宫门的秘密一向很多,而知晓太多秘密的人,通常活不长。 尤其是那蚀心之月的成果,一旦曝光于世,必然会有人抗拒不了诱惑。 但贪婪之人,又怎么会容许自己有这样一个把柄捏在别人手里。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玉燕如今的武功虽然已经不惧任何人,但她不喜欢给自己找无谓的麻烦。 况且以她现在的本事,要对谁动手,也用不着等那什么至暗时刻。 与其日后沾惹一身腥臊,不如顺水推舟,将这个人情让出去。 就让这秘药留在月宫好了,反正这个秘密掌握在月公子手里,跟自己手里,也没什么区别。 果不其然,月长老听完月公子的汇报之后,立刻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过来和他们商量了很久。 最后决定把这个‘蚀心之月’,今后设立为月宫试炼的关卡。 以前月宫这门试炼的内容,是让闯关者在限定时间内解开他们所下之毒。 往常他们还要提心吊胆的观察着,生怕闯关者胡乱配药,再把自己毒死了。 如今换成蚀心之月,倒是没有了这个顾虑,而是还可以当做一个奖励发放给他们,倒是两全其美。 只是此事毕竟事关三域试炼的内容,月长老自然是希望玉燕能够保密的。 就是便宜宫远徵了,对他而言,这三域试炼相当于直接少了一关。 不过毕竟研究蚀心之月人家也有出力,以宫远徵的本事,解毒对他而言反倒是小菜一碟,少就少了吧。 眼看着腊月下旬悄然来临,玉燕细心地收拾好行囊,就带着宫远徵和宫朗角回了前山。 宫尚角和宫唤羽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期盼,在山门前翘首以盼。 一见到玉燕的身影缓缓走出,当即不约而同地迎了上来。 山路狭窄,他们两个这么一碰,就堵在了路口。 就在这时,一旁的宫子羽瞅准时机,一个箭步窜至玉燕身前。 “姐姐,我好想你!” 玉燕刚想笑着迎接弟弟的怀抱,可看到那朝着自己奔来的宫子羽的时候,笑容却当即凝固在了脸上。 靠,这小子一年不见,怎么长高长壮了这么多? 玉燕心中暗自惊叹,羽宫的营养未免也太好了吧。 明明他和宫朗角同岁,却足足比他高了大半个头。 虽说宫朗角有之前受了伤身体弱的原因在,但宫子羽未免窜的也有点太快了吧? 她尚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就已经被宫子羽抱了个满怀,差点撞了她一个趔趄,看的金繁在后头直皱眉。 “你就不能轻点?” 宫子羽憨憨地笑了。 “我是见到姐姐太高兴了嘛,姐姐,走,我们回家了。” 宫子羽拉着玉燕的手就要走,结果自然是毫不留情的被宫远徵拍开。 “回什么家?你搞清楚,这是我的姐姐,徵宫才是我们的家。” 宫朗角也是十分无语。 “哥,你到底是来接我们回去的还是在这当路障的?” 宫尚角听到弟弟的声音这才回过神,哼了一声撞开宫唤羽,抢先一步走到玉燕面前。 “燕儿,徵宫我早就已经打理妥当,你和远徵弟弟回去看看是否满意?” 宫唤羽斜睨他一眼,但看向玉燕时又换上了温柔的笑容。 “妹妹,家中饭菜早已备好,母亲早已等你很久了,我们这就回去一家团圆吧。” 宫尚角不满地打断了他。 “唤羽哥哥,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玉燕是徵宫的宫主,徵宫才是她的家,回你羽宫团聚什么?” 宫子羽见状连忙上前帮腔。 “姐姐,娘和雾姬姑姑听说你今天要回来,一大早就开始准备了,我们都很想你啊。” 宫远徵也不甘示弱,紧紧拉着玉燕的手。 “姐姐,我们好久没有回徵宫了,我想回家。” 玉燕的目光在他们几人身上流转,最终还是选择了宫远徵。 “好,那我们就先回家看看。” 宫远徵闻言,立刻露出一个得意地笑容来看向其他人。 哼,说那么多有什么用,还不如我一句话好使。 玉燕牵着宫远徵踏上了前往徵宫的路,宫唤羽和宫子羽对视一眼,并不气馁,紧紧跟随其后,而宫朗角也握住了宫尚角的手。 “哥,愣着干嘛,跟上啊。” 徵宫虽然在宫尚角和宫唤羽的斗法下已经分成了三派,但至少从表面上来看,被打理的是井井有条。 甚至庭院中意外地栽种了腊梅与山茶,如今不畏严寒,竞相绽放,绚烂夺目,在这寒冬里平添了几分生机与不屈的意志。 只是看这泾渭分明的样子……显然这种花的过程不会太愉快。 云之羽(124) 见玉燕的目光被院子里的花吸引,宫尚角和宫唤羽立刻又开始分别介绍起自己的布置来。 见到他们这副争相献殷勤的样子,宫远徵却突然嗤笑出声,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屑与嘲讽。 “种花……姐姐,你说他们是不是闲着没事干?”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失礼,玉燕非但未有责备之意,反而温柔地将宫远徵搂得更紧,目光中流露出歉意,轻声对宫尚角与宫唤羽说道: “对不起啊,远徵他平时被我宠坏了,他没有别的意思,你们不要见怪。这些花我都很喜欢,你们的心意我领了。” 宫远徵却不满地撇了撇嘴。 “有什么好领的?擅自揣测姐姐的心意,依我看,这些花一点都不好。” 玉燕捏了捏他的小脸。 “那你喜欢什么花,等我们今后回徵宫定居的时候,姐姐陪你一起种好不好。” 宫远徵这才傲娇地扬起脸。 “那我要种紫藤花,还有夹竹桃!” 宫远徵想了想:“至于树嘛……我喜欢蓝桉树。” 宫尚角好奇地问道: “远徵弟弟喜欢,我自然是会派人为弟弟移栽,只是不知那是什么树?” 宫远徵傲娇地扬起小脸。 “那是一种树皮和叶均能入药的树,但它本身有毒且霸道,会杀死身边的全部植物,只允许释槐鸟栖息在上面……” 宫远徵说着,红着脸抱住了玉燕。 “就像我对姐姐的心意一样……” “好,都依你。” 玉燕笑着捏了捏他的笑脸,宫远徵的这种个性,恰恰就是她最喜欢的。 只是她本以为一个院子种两种花已经差不多了,没想到就连房间,他们也各自精心布置了一个。 我现在收拾东西回无锋还来得及吗? 即便玉燕一直认为自己端水的本领不差,可看着两个各具特色的房间,到现在也终于有了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到底还是宫远徵给她解了围,直接拉着玉燕来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你们不用费心给姐姐准备什么房间了,姐姐和我住在一起。” 宫唤羽的表情有些尴尬。 “远徵弟弟,你如今也八岁了,这不太合适。” 宫子羽也酸溜溜的。 “是啊,凭什么啊。远徵弟弟可以的话,那我也可……” “我们徵宫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些外人做主了?” 宫远徵双臂环抱于胸前,面容冷峻,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不要以为我和姐姐不在的这段时间,稍稍涉猎了几天管理之事,就这把自己当主人了! 在这里唯一能够当家做主的,只有我和姐姐,现在我们要休息了,来人,送客!” 宫远徵是一点都不跟他们客气,毫不留情地将人推向门外,随即转身,反手将门合上,身体倚靠其上,目光如炬,紧紧锁定玉燕。 “姐姐,烦人的家伙终于赶走了,我们可算能清净一会儿了。” 不得不说,宫远徵虽然在外人眼里是个不折不扣的任性熊孩子。 但在关键时刻,他总能以出其不意的方式,为玉燕减轻不少负担与困扰。 玉燕当即把宫远徵搂在了怀里,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背脊。 “还是远徵最懂事贴心了,知道姐姐不让为难。” 宫远徵紧紧抱着玉燕的腰肢,语气中仍带着一丝委屈。 “他们真的好烦,为什么不管前山还是后山,总有那么多的累赘之人?姐姐,就不能什么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玉燕轻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远徵弟弟,我们毕竟是宫门的一份子,他们是我们的族人,是家人,尽管有时令人头疼,但基本的礼仪与尊重还是要有的啊。 你若是太过失礼,外人见了,只会说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教导无方,辜负了你父亲的信任……” “他们谁敢说姐姐的不是,我割了他们的舌头!” 宫远徵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但随即在看到玉燕那充满担忧的眼神后,立刻收敛了锋芒,语气也变得柔和。 “对不起,姐姐,是我太过冲动了……今后我定会多加注意,不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会努力表现,绝不给姐姐丢脸。” 玉燕轻轻握住宫远徵的手,谆谆教诲。 “姐姐自然不愿看到你受任何委屈,但在这庞大的宫门之中,我们孤立无援,没有长辈可以依靠,每一步都必须走得小心翼翼。 你的那些想法,以后只能藏在心里,或是与我分享,万不可再在外人面前展露分毫,明白吗?” 宫远徵连连点头,眼神中闪烁着坚定与决心。 “我明白的,姐姐。你曾教过我,暗器之所以可怕,是因为它藏于暗处,一击即中。 我以后会学会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不让外人轻易窥探到我的意图。” 玉燕心疼地抚摸着他的脸颊,眼中满是宠溺与怜惜。 “姐姐对你是不是太严苛了?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变得更强,好能够保护姐姐,可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你的幸福快乐更重要。 你本该像宫子羽一样无忧无虑的,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背负那么重的负担。” 说到这里,玉燕的眼眶微微泛红,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 宫远徵看着姐姐眼中的泪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紧紧握住玉燕的手,语气坚定而温柔。 “姐姐,你不要把我和那个废物相提并论,他根本不配做你的弟弟。姐姐放心,我会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我会证明给你看,只有我,才是你真正可以依靠信任的人,至于我的幸福……” 宫远徵靠在玉燕怀里,用脸颊摩挲着她的掌心。 “只要姐姐一直陪在我身边,那就是我的幸福了。” 宫远徵虽然嘴上不饶人,但终究还是跟随着玉燕的步伐,一同踏入羽宫的门槛。 宫鸿羽也知道宫远徵大概是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很识趣的没有过来,倒是宫紫商大剌剌地前来凑热闹。 以宫紫商那记吃不记打的性格,早就忘了之前的事情,看到宫远徵还手贱着要来捏他的脸。 宫远徵哪里会让她得逞,迅速从袖中取出一件淬毒暗器就要扎她。 结果却发现宫紫商早有准备,竟然提前戴了一双黑色的金丝手套。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来这一手,瞧瞧,我这手套是不是很厉害?” 宫紫商的笑声爽朗,带着几分得意。 玉燕的目光被那双手套深深吸引,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紫商姐姐,你真的做出来了?” 云之羽(125) 当初宫门大战之后,玉燕第一时间跑去捡了装备。 除了百里肇那柄沉重的长剑之外,还有单绝心那副淬毒的乌金手套。 百里肇的重剑被她送到花宫融了做成了玄铁甲,而那副乌金手套则是被她送给了宫紫商。 当然,玉燕也知道按照宫紫商的性格定然不会白送就是了。 正如眼前这双金丝手套,是她精心研究、无数次试验的成果。 宫紫商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制作过程中的艰辛: “无锋的刺客可真狠啊,你是不知道那双手套原本有多毒,我还得先给自己打了个防毒面具才能继续锻造。 乌金质地较软,延展性却很强,戴上这副手套,即便是空手夺白刃也不在话下。 只可惜我对毒药一窍不通,这手套上残留的毒药让我头疼不已。 虽然我在里面加了一层鹿皮以防万一,但你佩戴时也千万小心,别不小心害了自己。” 宫紫商话音未落,手腕微动,那泛着寒光的乌金手套直指宫远徵,想要吓唬他一番。 没想到人家根本不怕,宫紫商不禁气恼,随即又从袖中取出一枚精致的暗器囊袋,轻轻抛掷空中。 “没良心的臭小子,要不是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我才不帮你做这些。你可不要辜负你姐姐对你的用心啊。” 宫远徵的目光瞬间被那暗器囊袋吸引。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系绳,囊袋轻轻展开,里面竟整齐排列着他亲手设计的暗器,每一件都透露着匠心独运。 “你小子还挺会提条件,你知道打造中空的暗器有多难吗,还要带机关,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这几张图纸,熬白了好几根头发呢。” 他的心头涌起一股暖流,这些暗器不仅实现了他心中的构想,更在细节处被精心优化,其效果超乎想象,无疑是宫紫商的杰作。 饶是宫远徵性格傲娇,此刻面对宫紫商,那份骄傲的神情也柔和了许多。 “紫商姐姐,谢谢你。” 要不说长得可爱就是好说话,看到宫远徵眼睛亮亮的样子,宫紫商立刻又发出了反派的笑声。 “呦吼吼,这么乖啊,来,让姐姐捏捏脸。” 察觉到宫紫商的戏谑,宫远徵一个转身,轻盈地躲至玉燕身后,像是老鹰抓小鸡一样从身后抱住了她的腰。 玉燕笑着握住了宫远徵搭在自己腰上的手,又开始问起宫紫商她自己的情况来了。 “说来还没有恭喜你呢,听说你多了个弟弟,现在你也是姐姐了。” 宫紫商一提起这个话题,顿时眉头紧锁,脸色阴郁,垮着脸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别提了,我那个姨娘也是命不好,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 我娘可怜我弟弟刚出生就没了娘,本来打算把他接到自己身边养的,我爹却突然又犯了什么神经似的,非说是有人要害死我姨娘他们母子。 就这样,我弟弟被接到了他身边。你说一个大男人哪里会带孩子?我弟弟这才几个月大啊,就病了好几场了。 多亏唤羽哥哥及时出手相助,从徵宫请来了专精小儿病症的大夫。平日里,什么珍贵的药都不吝啬,弟弟的身体才逐渐好转。” 是啊,他要是吝啬点,你弟弟的身体或许还不会那么差呢。 玉燕听了这话,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却并未言语。转而问起宫紫商继任商宫宫主后的感受。 宫紫商闻言更是愁眉不展。 “大燕燕啊,你在后山逍遥自在,是不知道这宫主真不是人当的。以前我只要两手一摊,专心研究武器就行了,想要什么张口就来。 现在呢?宫里宫外的大事小情都要我操心,财务账本、盈利支出、物资采买、产量计划……方方面面都要我亲自过问。 我哪懂这些啊?要不说还得靠唤羽哥哥,他就是我的电、我的光、我唯一的神话啊。” 玉燕怎么会不知道呢,毕竟商宫的账册,她也没少协助审阅,帮助宫唤羽定夺具体事项,不然他忙得过来才怪。 看到宫紫商这样,玉燕也就彻底放心了,拉着她的手安抚。 “紫商姐姐,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地方,你在研究武器机关方面的天赋,已经能够碾压很多人了,若是再精通庶务,可不是一点活路都不给别人留了吗?” 宫紫商被她夸得合不拢嘴,掩不住喜悦: “说的是哦,像我们这种兼具倾城美貌与非凡智慧的女子,要是再十全十美,的确对其他人太不公平了。” “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杨兰款步而至,笑靥如花,坐于二人之间。 正如她在信中自己所说,她练武之后气色较之以往好了很多,容颜更甚往昔,面色红润,神采奕奕,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活力,那份灵动和从容,让她连脚步都轻盈了许多。 昔日那双似乎总被薄雾轻笼的眼眸,此时却灿如星辰,整个人散发着勃勃生机。 较之空谷中的幽兰,杨兰此刻更像春日里肆意绽放的野玫瑰,热烈而自由。 玉燕自然是乐得见到她这样的改变的,拉起杨兰的手又愉快的聊起自己在后山的见闻,三人笑语连连,氛围愈发温馨融洽。 提到后山,宫紫商忽然又促狭地笑了起来。 “我看后山好看的不光是风景,还有人吧。” 她意味深长地瞥了玉燕一眼。杨兰不解其意,宫紫商却毫不犹豫地把花公子出卖了。 “还不是那个小黑,你是不知道,他为了给你研究那个玄铁甲费了多大的心思,一口一个‘我们燕燕’的叫着,仿佛你已成了他花宫的人似的。 我们大燕燕果然是魅力无边,依我看啊,小黑人品上乘,仪表堂堂,性格又开朗活泼,不如你就甩掉那个宫尚角那张冰山脸,跟他双宿双飞如何?” 杨兰听了这番话,不禁有些头疼。 “大小姐,这种事岂能随意玩笑?” 宫紫商吐了吐舌头。 “我不是故意的嘛,而且我也知道这种事关乎大燕燕的名节,我保证没有告诉任何人。不过,我真的觉得小黑很不错。 这样吧,等哪天他再偷偷溜到前山,我引他过来见见夫人让你过过目,夫人您也一定会喜欢他的。” 云之羽(126) 玉燕却似是想到了什么,灵光一现。 “为什么要等他偷跑来前山,我们直接光明正大的请他们来不好吗?” 宫紫商还以为她昏了头了。 “大燕燕,你傻了,按照宫门规矩,后山和前山的人是不能随意到对方的地盘去的。” “可是只要我们不说,又有谁知道他们是后山的人呢?” 玉燕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看向了杨兰。 “姑姑,这是一个机会,这是宫门罹难后的第一个新年,百废待兴,正是需要我们团结一致的时候。 我们虽不便公然违反门规,但这种事只要执刃和三位长老点头同意,其他人不知情,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虽然一起过节只是个形式,却能借此拉近我们前后山的距离,加强彼此的联系,何乐而不为呢?” 杨兰嘴角勾起一抹温婉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 “你不用跟我讲这些大道理,我心中自有计较。你希望我劝说执刃,邀请后山的几位公子前来前世共度佳节,我自然是会帮你的。不过这么大的事情,光靠我一个人说,恐怕难以奏效。” “放心,我会想办法和唤羽哥哥一起说服执刃,到时候有姑姑帮我们敲边鼓,这事一定能成!” 宫唤羽和杨兰一样,对于玉燕的决定向来不会有什么质疑。 只是他心中仍存疑惑,让后山公子前来前山过节,究竟有何深意?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玉燕只好跟他耐心解释: “无非就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施恩罢了。后山中人一辈子被困居于此,心里说没有怨气那是假的,其实他们内心也一直渴望能够有朝一日改变现状。 哥哥若能促成此事,便等于为他们点燃了一丝希望,觉得你是可以给他们带来改变的人。 将来哥哥要成为少主,少不得后山三位长老支持,可三位长老年事已高,将来哥哥要稳固执刃之位,更离不开这三位公子的鼎力相助啊。” 宫唤羽闻言,顿时豁然开朗,紧紧握住玉燕的手,感慨万分: “妹妹一席话,当真是令我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啊。妹妹事务缠身,却仍一心为我着想,真令我这个做哥哥的羞愧难当。” 玉燕凝视着宫唤羽那双清澈见底、满载真挚的大眼睛,心中难得泛起一丝欺骗老实人的内疚。 “哥哥,不要说这样的话,你我血脉相连,本为一体,你是我在这宫门当中唯一的依靠,我不为了你,还能为了谁呢? 只是哥哥若是为了我着想,今后在面对宫尚角的时候,还请不要再和他争风吃醋了好不好,你明明知道,妹妹的心里,从来都只有哥哥你一个人啊……” 宫唤羽闻言,连忙将玉燕的柔荑贴在自己跳动的心口表忠心。 “对不起,妹妹,是哥哥一时唐突了,我就是看不惯他总是以你未婚夫的姿态自居,装腔作势……哥哥当然知道你的心意,我答应你,以后一定不再让你为难了。” 言及此处,宫唤羽心中那份不甘愈发强烈,不由自主地拥玉燕入怀,仿佛唯有如此,方能稍稍慰藉心中的波澜。 “都是宫钧徵不好,甩给你宫远徵那么个拖油瓶也就罢了,凭什么决定你的婚事,把你许配给宫尚角,你明明应该是……是我的妹妹才对……” 玉燕听罢,心中暗叹,看来徵宫真是时候多请几位骨科大夫回来了。 玉燕也没心思计较宫唤羽对自己的‘兄妹情’到底是什么时候变质的,总之只要他能保持理智,不胡乱发疯就好。 毕竟后山那几个来了以后,真正考验她端水水平的修罗场,才算真正开启。 经过一番说(xi)服(nao)之后,宫鸿羽也意识到,这确实是一个拉近与后山关系的大好机会。 只是身为执刃的他,自然不便亲自开口,带头违反门规。 于是,寻找三位长老商量的重任,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玉燕的肩上。 三位长老听完玉燕的提议后,自然对她充满感激,但心中也不免有些顾虑,担心他们这样做是否会破坏规矩。 玉燕直接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这件事执刃已经同意了,况且我们又不是明目张胆的将大家请到前山来,只要我们不说,谁知道几位公子的身份? 况且现在前山四宫除了羽宫之外,徵宫宫主是我,商宫宫主是紫商姐姐,角宫宫主是尚角哥哥,只要我们几个没有异议,又有谁会无端生事呢?” 三位长老恍然大悟,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是啊,宫门如今已是年轻一代当家作主,而这些小辈们与后山几位公子的关系还都不错(除了宫尚角)。 经过这次宫门变故,他们也更希望能够增强后山的实力,增进与前山的联系,或许,这真的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月长老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燕燕啊,这次能够促成此事,多亏你为我们费心了。” 玉燕却谦逊地摇了摇头,并不居功: “长老们过誉了,这并非我一人的功劳。” 花长老摆了摆手: “你不用说这些客套话,我们都知道,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会如此费心地为我们后山这些人着想?你的心意,我们都懂的。” 所以啊,这是怪不得我,真不是我在抢功劳。 玉燕无奈地笑笑,回去以后就开始暗中安排此事了。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对外只宣称来了几位远客。 云之羽(127) 雪重子和如今已经成为新任雪公子的凌霜被安排在了羽宫,这显然是宫鸿羽的私心,想要让他们借此多指点下宫唤羽和宫子羽的武功。 而花公子则是住在了商宫,一过去就迫不及待地和宫紫商钻进研究室,一起愉快地研究起了各种新奇玩意儿。 至于月公子,他本想和玉燕一起住在徵宫。 但宫尚角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以感谢他帮宫朗角调理身体为由,让他暂时住在了角宫里。 不过月公子如果是听任摆布之辈,那也就不是月公子了。他平时以研究医术为名,没事就往徵宫跑。 花公子和宫紫商也不消停,经常来找玉燕评理,说他们谁设计的武器更好。 玉燕本来还觉得欣慰,至少雪重子还能让他省点心,留在羽宫还能指点下杨兰的武功。 结果没多久,雪重子就来找她,皱着眉头说宫唤羽练得功法可能有问题。 玉燕心里当时就‘咯噔’一下。 不是大佬,你眼睛要不要这么毒,说好的后山三宫心法不互通呢,你怎么看出来的啊! 雪重子的确是不了解花宫的九曜神功,但他知道玄石内功什么样啊。 他和宫唤羽切磋时候一交手,就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内力不对劲了。 玉燕沉吟片刻,终是轻叹一声,她深知此事难以遮掩,却也只得绞尽脑汁,设法为宫唤羽找补。 “其实,我早些时候曾听姑姑提及,唤羽哥哥确实私下里修习了其他门派的功法,只是此事一直未曾对外公开。 你也知道,唤羽哥哥只能算得上是资质平平,执刃望子成龙心切,想要暗中助他一臂之力,这份为人父母的心意,想来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雪重子闻言,眉头不禁微微蹙起,疑惑之色溢于言表。 “我遍览武库中各派功法,对各门各派的心法均有涉猎,却未能窥探出他修炼的是何门何派的武功。莫非……” 玉燕见状,连忙接话: “听说执刃早年曾游历江湖,或许在那时有所际遇,得了什么独门秘籍也未可知。 再者,唤羽哥哥出身孤山派,家族中或许还藏着什么不传之秘。 执刃与唤羽哥哥皆是沉稳严谨之人,我相信他们定不会做出任何有违门规之事。” 玉燕言辞恳切,反倒让雪重子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并非质疑他们是否违反了门规,只是此事确实颇为蹊跷,让人不禁多想了些。” 玉燕无奈地叹了口气: “雪重子,你有所不知,前山之事本就错综复杂,很难三言两语说得清楚。但唤羽哥哥强大起来,对于宫门和羽宫也是一重保障。 毕竟,经历了去年那场风波后,我们每个人的心境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是吗?” 雪重子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释然。 “或许是我多虑了。玉燕,你的分析很有道理。” 雪重子说着,目光愈发柔和地凝视着玉燕,声音里带着几分关切。 “你最近过得如何?月公子和花公子有没有再来打扰你?” 玉燕微笑着摇了摇头。 “大家都是朋友,何来‘烦’字一说。倒是你,好不容易离了后山,为什么不四处走走?” “不了。” 雪重子婉拒道。 “我们本就是隐瞒身份来到前山的,若是引人注意,恐怕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你心地善良,设法让我们得以摆脱束缚,获得片刻的自由,我又怎忍心让你因我们而陷入困境?” 要不说还得是你啊。玉燕看向雪重子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温柔。 “在我看来,与你们对我的帮助相比,我所能做的似乎还远远不够。 我有一个想法,等到上元灯节的时候,我想办法偷来令牌,带你们从密道出去,到旧尘山谷中游览一番,如何?” “万万不可。” 雪重子连忙制止了她。 “你邀请我们前来前山,此事至少还得到了执刃的许可。但若是没有令牌就擅自离开宫门,那可就是真正的违反门规了。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让你去冒这样的险。即便月公子和花公子知道了,也绝对不会同意的。” 玉燕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她也就是随口说说,不过见雪重子阻止,仍是露出了一副失落的神色。 她轻轻叹了口气: “是我考虑不周了。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吧,我会尽力为你们安排一切所需。只是……” 她的声音顿了顿: “只是希望你们能偶尔出去透透气,看看外面的世界。” 雪重子柔声安慰道: “无需如此,我本来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那到时候,我们就多做几盏花灯,也一样可以热闹,不是吗?” 雪重子想起玉燕曾经给他做的那盏花灯,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他本想伸手去握玉燕的手,但看到自己如今稚嫩的手,眼神不禁黯淡下来,终究还是忍住了这冲动。 夜色渐浓,茗雾姬手执灯笼,踏雪而来,走进了徵宫。 守门的侍卫们正欲拦下她盘问,却见玉燕款步而出。 “雾姬姑姑前来为执刃夫人取药,我已经准备妥当。今后,若雾姬姑姑再来徵宫,直接请入便是,无需盘问,你们可明白了?” 侍卫们连忙应承,随后将茗雾姬引入了医馆。医馆内药香袅袅,小炉子里火苗时明时暗,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趁着茗雾姬将药装在罐子里的时候,玉燕已经将东西夹在了她用来盛药的盒子中。 “配方在这里了,有了这样东西交差,起码我们未来两年,都可以消停一阵子了。” 玉燕轻声说道,又取出两枚成品。 “这就是‘蚀心之月’了,这药副作用很大,发作的时候瞒不住其他人的,虽然可以装病糊弄过去,但你和姑姑要用的时候,也要找准机会,务必小心谨慎,以免引人怀疑。” 云之羽(128) 茗雾姬听她讲述完蚀心之月的效果与作用后,却是毫不犹豫,直接吞下了一枚。 “这样危险的东西,我必须亲自尝试之后,才能给小姐用。 姑娘,这也是我给你的一个承诺,我如今当着你的面吃下这药,便是将我的至暗时刻交到你手中了。” 她的语气坚定而决绝,仿佛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后果的准备。 玉燕叹了口气:“何苦呢,你其实不必如此的。” 就算没有至暗时刻,我收拾你也是分分钟的事情啊。 茗雾姬却似乎误解了她的意思,笑着摇了摇头。 “当初,我其实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回到宫门的。 在这世上,我已经没有牵挂之人,只是担心小姐,想告知她最后的真相,让她知道宫鸿羽的真面目。 我没想到小姐居然能够原谅我,甚至再度接纳我,这对我而言,就像是重获新生了一般。” 她的眼中闪烁着泪光,那是对过去的释怀和对未来的希望。 “如今看到小姐脱胎换骨,我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我不管你从前做过什么,今后又有什么目的,只要你能够保证不伤害到小姐,让她一直这样快乐下去,我做什么都愿意。” 玉燕看着她这副情真意切的模样,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如果我记得没错,你之前……好像是心悦宫鸿羽才对吧。” 就算是现在脱粉回踩,应该也不至于是这个反应吧。 茗雾姬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淡然却意味深长的微笑。 “曾几何时,我也是这般深信不疑,以为那份情感是对他的感激,乃至深深的倾慕。 但后来我发现,我所喜欢的,不过是我自己心中编织的一个梦幻泡影。其实从未真正存在过。 而经过小姐这些日子的种种变化,我终于领悟,我对宫鸿羽的好感,实则建立在一个虚无缥缈的前提之上——‘他能够给予小姐幸福’。 长久以来,我一直错觉他对小姐深情款款,痴情不渝,可直到你的到来让我看清了真相。 原来,他竟是如此自私自利之人,是他,亲手摧毁了小姐本该灿烂的一生。 如今,我已不愿再将任何希望寄托于那个虚伪的男人身上。小姐所渴望的一切,我都将竭尽全力,助她实现。” 玉燕怔怔地望着茗雾姬那双坚定的眼眸,心中五味杂陈,半晌竟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回应。 最终,她只能默默从一旁的药柜中取出药材。 “那个……我给你配点中药,你回去喝一喝,好好调理一下吧。” 玉燕好歹给月公子学了大半年,又有配方在手,茗雾姬喝了她的药之后,蚀心之月的痛苦倒是缓解了不少。 只是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整个人看起来虚弱得仿佛随时都可能倒下,一副生了重病的模样。 杨兰自然知道其中内情,一看到茗雾姬竟然如此奋不顾身的为自己试药,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感动。 她亲自守在茗雾姬身旁,无微不至地照料着她,看的玉燕只觉得她也应该吃两副中药调理一下。 不过茗雾姬‘生病’的事情,在宫门终究只是一个小插曲。 当夜色如墨,万籁俱寂之时,又有一人悄无声息,轻车熟路地踏入了徵宫医馆,甚至连灯笼都没打。 侍卫这次连拦都没拦,因为来的是宫尚角。 如今徵宫中的侍卫已分为两派,一派隶属于宫尚角,另一派则效忠于宫鸿羽。 他们从来不会在对方的侍卫值班的时候过来,倒是完美的错开了。 玉燕自然是不会给宫尚角熬什么药的,而是把那副玄铁甲给了他。 “尚角哥哥,你不是说开春之后,你就要去行走江湖了吗? 我思前想后,实在放心不下,便亲自设计了这副玄铁甲,并委托花宫的人精心打造。你试试看,是否合身?” 花公子打造玄铁甲的时候,本来是为玉燕打造的。 但他考虑到玉燕将来还有可能会长高,或者里面会穿更多衣物的因素,因此特意将玄铁甲设计得更为宽大。 如今这副铠甲穿在宫尚角身上,倒是贴身且恰到好处。 宫尚角细细端详着这副堪称巧夺天工的筒袖铠: 整副铠甲由玄铁打造,一片片鳞状甲片重叠连缀而成,不仅带袖设计能保护上臂和腋下这些要害部位,更能在防护的同时确保他的手臂不受伤害,以免失去战斗力。 尤为重要的是,这副甲在心口等关键部位布有倒刺钩,其上可淬毒。 隔着衣物接触其实并无大碍,但若内家拳高手以肉掌击于其上,必将为其所伤。 宫尚角的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惊喜与不可思议交织在一起。 “燕燕,你可知道,这身铠甲的珍贵程度,简直可以用价值连城来形容。 有了它,便说是多了几条命也不为过,此等宝物,你应该留给你自己才对啊。” 然而玉燕只是为他整理着衣袍,眼神中一丝不舍之意都没有。 “这铠甲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无锋刺客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你将来在外奔波,还不知道会遇到多少危险,你穿着它,我才能稍微安心一些。” 宫尚角被深深感动,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他很想将玉燕拥入怀中,却又担心玄铁甲上的倒刺会伤害到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笑。 玉燕最受不了他这副模样,于是捧着他的脸轻轻吻了一下。 “好了,尚角哥哥,你不用多说,我都明白。你只要答应我,千万要保重自身,不要让自己受伤就足够了。别忘了,你这条命当初还是我救的呢。” 宫尚角闻言心中一颤,哪里还能说个不字? 既然不让说话,也不能拥抱,宫尚角干脆捧着玉燕的脸,继续深吻了起来。 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意乱情迷之时,才终于停了下来。 宫尚角仍嫌不够,轻吻着玉燕的侧脸,靠在她的肩膀上平息着气息。 “还有两年……两年……燕儿,你等我,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最盛大的婚礼的。” 你想给我的是婚礼吗,我都不好意思拆穿你! 玉燕轻叹一声,温柔地抚摸着宫尚角的后颈。 这小子,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冷酷到底的模样,仿佛世间万物皆不入他眼,剩下的这点热乎气,可算是都使在她身上了。 玉燕知道自己如果离开太久,宫远徵感觉不到自己睡在旁边的话会很容易醒,便也不再和宫尚角继续黏糊,而是让他早些回去了。 虽然身穿着分量不轻的玄铁甲,宫尚角的脚步却仍然轻快地好似要飞起来一样。 他不自觉地哼起了小曲,那份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宫镇角远远望着这一幕,那双锐利的眼眸瞬间洞察了一切,哪里还不知道他这是干完什么好事回来了。 当即把这个丢人现眼的玩意拎回了房里,准备好好盘问一番。 云之羽(129) 宫镇角还没等说话,就看到宫尚角乐得呲个大白牙,笑的跟捡到了金子一样,迫不及待地向父亲炫耀起自己的新装备。 “爹,你怎么知道燕儿送了我一副特别厉害的玄铁甲?”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得意与惊喜,仿佛刚刚得到了世间最珍贵的宝藏。 谁问你了? 宫镇角虽然很想吐槽,但“玄铁甲”三字一出,立刻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想要看看怎么回事。 宫尚角当即把外袍脱了下来,给他老爹来了个全方位展示,每一个动作都透露着自豪与幸福。 “这是燕儿亲手为我设计的,她说担心我在外遇到危险,真是费了不少心思呢。” 宫镇角闯荡江湖多年,见识过无数奇珍异宝,但这副玄铁甲的出现,还是让他眼前一亮。 “不错,的确是匠心独运,你有着这套玄铁甲护身,便是与三五个与你功力相当的高手对敌,也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了。 此等宝物若是在江湖上,便是当做一个家族的传家宝也足够了,可她费尽心思打造出来,却毫不留恋的直接送给了你…… 尚角,你的确好福气。” 看到这副玄铁甲,便是宫镇角也没办法再说自家儿子恋爱脑了。 因为他家拱的这都已经不是白菜,是人参了。 那傻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这种级别的装备代表着什么啊,再看她之前的种种表现…… 真正的恋爱脑其实是玉燕才对吧! 宫镇角无奈地拍了拍宫尚角的肩膀,也是这傻小子捡着了。 玉燕这样有本事,有能力,有痴情的女子,若是喜欢的不是宫尚角,而是宫唤羽,他简直都不敢想。 宫镇角忽然又想到自己的爱妻泠夫人了,或许当初她便慧眼识英,早就发现了玉燕的好,所以才会一直撮合他们吧。 只可惜当初的自己实在太过自大了,如果当初他早些听妻子的话,直接上门提亲,而不是搞出那些事情来,说不定如今的情况又不一样了。 不过后悔之前的事情也没有用,宫镇角可不是那种会因为感情而荒废正事的人,自然也不会允许宫尚角是。 “你不要以为有了宝甲就万事大吉了,赶快收拾好,过来跟我练功!” =================================== 新年宴席过后,宫鸿羽身为执刃,自然是要肩负起守护宫门的重任。 没了煞风景的人,大家也乐得自在,众人得以自在,纷纷涌向徵宫,守岁之际,共享这份难得的热闹。 玉燕早已吩咐下人将一切准备就绪,而杨兰这位大家长坐镇其间,平日里总是争风吃醋的几个人也不敢闹得太厉害。 夜空中的烟火如繁星般绽放,将徵宫映照得如梦似幻,孩子们的欢笑声交织成一片,这一切显得那么和谐而美好。 突然,一阵急促的“砰砰”声打破了这份宁静,伴随着孩子们的惊呼,只见宫紫商和花公子正领着几个小孩围绕着他们自制的烟花装置,脸上洋溢着兴奋与紧张交织的表情。 金繁在一旁忧心忡忡地注视着他们,生怕他们一个不小心殃及无辜。 宫尚角总算忙完了手头的事情赶了过来,却不见玉燕的身影,只看到杨兰正专注地包着饺子,那手法熟练而温柔,不禁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一股暖流在宫尚角心中涌动,却也夹杂着一丝酸楚。他望着杨兰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茗雾姬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主动上前轻轻握住他的手,将他拉了过去,给予无声的安慰。 杨兰抬头望向他们,也以温暖的笑容回应宫尚角。 与此同时,宫镇角独自站在不远处,望着这一幕幕温馨的场景,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他的贴身侍卫有些好奇:“宫主,为什么刚刚少主邀请你,你不跟他一起过去呢?” 宫镇角只是摇了摇头。 “我过去只会打扰他们,我在这里看着就好。或许,宫门真的需要一些新气象了。” 夜渐深,徵宫内的灯火依旧通明。 而在这片光影交错中,宫门内外的人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迎接新的一年,期待着未来的变化与希望。 宫尚角心中一暖,来到玉燕身旁,想要牵住她的手,却发现月公子不知何时站在了另一边。 四目相对,火花四溅。 可还没他们下手,宫远徵和宫子羽已经一边一个把他们推开,然后紧紧抓住了玉燕的手。 “姐姐,你看,烟花好漂亮啊!” 随着烟花的最后一声巨响,夜空仿佛被点燃,五彩斑斓的光芒如潮水般涌来,映照在每一张脸上。 无论是快乐、担忧还是深思,这一刻都被定格成了永恒的记忆。 正如宫镇角所期盼的那样,接下来的几年里,宫门的变化可谓翻天覆地。 又经过了一年时间的学习,玉燕和宫远徵也算是正式出师了,离开月宫搬回了徵宫当中。 月公子自然是老大不乐意的,但也不能拦着不让人回家。 不过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月公子直接改名换姓,以一个江湖名医的身份加入了徵宫,如此名正言顺的留在了玉燕身边。 宫远徵烦到不行,可又不能把人赶走,只能自己生闷气。 但玉燕却是得了一个意外之喜。 月公子来到徵宫时,并未携带什么身外之物,却将那盆午夜魔兰带了过来。 身为月宫至宝,午夜魔兰本来不应该离开后山的,但一直以来都是月公子在悉心照料它。 月长老见他铁了心非要去人家入赘,也没办法,只能把午夜魔兰当做嫁妆,给他打包好送过去了。 玉燕得知此事后,特地吩咐下人打造了一个密室,供月公子培养这盆珍贵的午夜魔兰。 由于事关重大,她连宫远徵都没有告诉。 云之羽(130) 这个密室仿佛是一个秘密花园,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它的存在。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月公子便会和玉燕一起来到这里,共同培育着午夜魔兰。 只是玉燕凝视着那朵狰狞而妖冶的花朵时,心中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寒意。 仿佛那花瓣间隐藏着无数双窥视的眼睛,随时准备将她吞噬。 她努力克制着这份莫名的恐惧,找机会向宫远徵问道: “弟弟,你可曾听闻这世间有无药可解的剧毒之花?” 宫远徵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有什么不能解的,不过是解毒的人能力不够罢了。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哪有什么解不了的毒。若是真有那么可怕的毒花,也定会有奇花异草能解百毒。” 宫远徵说着,取出一本泛黄的古籍,摆在了玉燕身前。 “姐姐你看,按照古籍上记载,传说中有一种名为出云重莲的奇花,它生长在雪山之巅,拥有医治百病、甚至起死回生的神效,解毒对它来说自然不在话下。 只可惜,这种奇花早已绝迹,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有这种神奇的效果。” 玉燕心念一转,温柔地抚摸着宫远徵的小脑袋。 “远徵弟弟既然有此心愿,无论出云重莲是否存在于世,我都誓要为你寻得。哪怕掘地三尺,翻遍万水千山,也在所不惜。” 宫远徵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投入了玉燕温暖的怀抱中。 “我就知道姐姐最疼我了。” 不过要寻找出云重莲要前往遥远的雪山,而且此等珍贵之物,必然要十分信任可靠之人才能去办,以玉燕现在的人手,显然是不够的。 虽说玉燕带着宫远徵回来之后,宫尚角和宫唤羽便第一时间将自己的人都交给了玉燕,让他们今后只听玉燕一人的号令。 但玉燕心中清楚,那些曾经忠于他人之人,始终难以完全信赖。 她当即便盯上了前山的侍卫所。 三年时光如白驹过隙,后山侍卫所的点点滴滴,仿佛还在昨日。 而今,那些青涩的小侍卫已成长为宫门的新一代力量,因为两年前的大战,侍卫损失惨重,不少已经提前调至前山。 玉燕之前便早有筹谋,借由杨兰之口,轻描淡写地向宫鸿羽提及侍卫所的管理事宜,让他把侍卫所交给宫唤羽管,如今玉燕过去想要挑几个侍卫,自然不在话下。 昔日的小侍卫们,见玉燕突然出现,无不惊诧万分,旋即又喜上眉梢。 惊得是当初他们的白月光哥哥居然变成了姐姐,喜的则是转念一想后发现,那不更好吗! 这些小侍卫们虽然年纪不大,还有些稚嫩,却已初露锋芒,而玉燕最擅长的就是养成。 无锋训练刺客之法,虽严厉苛刻,却也成效显着。 玉燕取其精髓,去其糟粕,用以教导这些年轻侍卫,成效斐然,令人刮目相看。 看着玉燕把心思放在了那些年轻的小侍卫们上,宫远徵心中难免泛起嫉妒的涟漪。 不过听玉燕说,将来他和徵宫还需要他们来保护,而他们也的确需要得力的手下,便也只得暂且忍耐了下来。 在这群侍卫中,有一位名叫金盛的少年尤为引人注目。 他正是当年那个家人遇险,被玉燕不计前嫌所救的孩子。 他如今才十三岁,刚刚来到前山,来到徵宫后一心想要报答玉燕,训练场上总是最为刻苦的那一个。 还有个叫金复的资质同样出众,他年纪稍长,性格沉稳内敛。 从前在侍卫所的时候,他就很喜欢围着玉燕打转,是个老实人,就是不太会说话,总是得罪人,但那份纯真与忠诚却难能可贵。 在玉燕的悉心指导下,金复逐渐学会了如何更好地与人相处,那份曾经的憨直,也渐渐转化为了一种独特的魅力与信任。 而玉燕的举动,自然逃不脱宫镇角的眼睛。 真正的强者,不仅在于个人的武艺高强,更在于能够慧眼识人,引领众人走向辉煌。 玉燕的这一系列举动,无疑为徵宫的未来铺设了一条坚实的道路。 宫镇角原本还担心玉燕年轻,又在后山修身养性了两年,对于徵宫中的纷繁事务或许尚不熟悉,那些狡猾的下人,会利用她的纯真与善良,进行欺上瞒下的勾当,毕竟宫尚角刚掌角宫时就吃过这样的亏。 当初他可是作壁上观,让宫尚角几经挫折、吸取教训后,才出面指点迷津提点他该如何解决。 但教育儿子跟教育闺女,那是能一样的吗? 玉燕刚回来不久,宫镇角就经常让玉燕半夜来找他汇报工作,各种耳提面命,生怕她遇到麻烦不说,自己吃闷亏。 看到宫镇角那副真心为自己操心的样子,玉燕才终于明白,为啥他和傻白甜泠夫人能过到一起去了。 夫妻俩都是实在人啊。 有了宫镇角在背后出谋划策,玉燕也就不用再装傻了。 为了掩人耳目,她还经常打着请教的名义去找宫鸿羽,寻求他的指点。 宫鸿羽对此倒是颇为得意,玉燕身为徵宫宫主,却凡事都要向他请示,这无疑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也让他对乖巧聪慧的玉燕更加疼爱。 现在除了角宫之外,前山三宫都已经尽在他的掌握中,后山三位长老更是已经被他笼络。 至此,宫鸿羽终于放下心来,总算是不用担心自己这个执刃之位坐不稳了。 宫鸿羽也没想到自己当初犯下那么大的错,结果不过短短两三年时间,就能够顺利翻盘,甚至地位比之前更加稳固,不由得有些自满。 而人一旦自满起来,就容易膨胀,人一旦膨胀起来,就容易飘。 云之羽(131) 宫镇角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洞察人心,自然也将宫鸿羽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他叹了口气,将宫鸿羽当作反面教材,语重心长地对玉燕说道: “我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居然会认为他是个稳重可靠之人。如今宫唤羽的表现,简直就是宫鸿羽年轻时的翻版。 我已经错过一次,绝不能再让悲剧重演,倘若未来再让这对父子掌舵宫门,我实在是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啊。” 所以说一千道一万,不还是希望我帮宫尚角争那个少主之位吗? 玉燕自然洞悉了宫镇角的意图,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一直以来塑造的顾全大局、心系家族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以至于宫镇角竟将她视为同道中人,竟然会想要用这样的理由来说服他。 你们宫门的列祖列宗,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这个少主之位,的确是要争的,不过不是她帮着宫尚角和宫唤羽争。 而是她和他们一起争。 可宫尚角很快就争不动了了。 他是被人抬回宫门的,虽然伤口已经处理过,但伤势依然触目惊心。 玉燕一看到他这副惨兮兮的样子,顿时戏精上身,泪如雨下,好似死了老公一样哭到快晕厥过去。 月公子和宫远徵一边全力抢救宫尚角,一边还要分出精力照顾情绪崩溃的玉燕。 月公子在抢救时确实动过一些歪脑筋,但旁边有个警惕性极高的宫远徵盯着,他不敢轻举妄动。 月公子确信,他要是稍有不当之举,回头宫尚角有个三长两短,这破小孩一定会第一时间把自己卖掉。 无奈之下,月公子只能强忍不满,全力抢救这个情敌。 一番波折之后,宫尚角总算是脱离了危险。 清醒过来之后,宫尚角便缓缓开口,将当时的情况大致叙述了一遍。 其实,早在宫尚角初入江湖的第一年,无锋便已经派人刺杀他了。 那时的无锋,因袭击宫门失败而元气大伤,加上寒衣客刻意传回去的错误信息,并未将宫尚角放在眼里,所以只是派了几个魅阶刺客前来。 然而,宫尚角虽然年轻,但武功却不弱,加之有玄铁甲护体,那些刺客在他面前几乎就是来送菜的。 但架不住无锋头铁,越是杀不死的人,就越想干掉。 于是,一波比一波厉害的刺客接踵而至。宫尚角虽然勉强躲了过去,但每一次也并非都能将那些刺客剿灭。 他的心中充满了无奈与愤怒,却也更加坚定了对抗无锋的决心。 宫门身为江湖上对抗无锋的中坚力量,定期会举办会盟,邀请其他不愿向无锋俯首称臣的门派,共商抗敌大计。 宫尚角这次前往苍羽堂,本来是想要邀请其前来参会,却没想到苍羽堂竟然已经暗中投靠了无锋。 表面上,他们客客气气,礼数周全,却在暗地里给他下毒。 “幸亏燕儿出门前为我准备了徵宫新研究出来的解毒丸,又有宝甲护身,我这才能堪堪保住性命。不然只怕我早已命丧黄泉,连回到宫门的机会都没有了。” 玉燕坐在床边,双手紧紧握住宫尚角的手。 “尚角哥哥,你莫要再说了,安心养伤才是。在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你的性命更加重要。” 宫尚角却眉头紧皱。 “燕儿,你有所不知,我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了。此次苍羽堂之行,不仅让我险些丧命,更让宫门的未来笼罩上了未知的阴影。”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决绝: “我们必须加快筹备会盟的步伐,只有团结更多的力量,才能在这风雨飘摇的江湖中,找到一丝生存的曙光。” 三年一度的宫门会盟,乃是江湖中历来的传统盛事,汇聚各路英雄豪杰,旨在团结一切可团结的江湖势力,共同抵御那神秘莫测、行踪诡谲的无锋组织。 宫鸿羽身为执刃无法离开旧尘山谷,以往,这等重任皆由宫镇角担纲,但如今他因失去武功,自然无法再胜任此职。 为了提升宫尚角在江湖中的地位与声望,宫镇角毅然将这副重担交到了宫尚角的肩上。 他原打算借此次会盟之机,让宫尚角大展才华,压倒群雄,让江湖中人见识到角宫后继有人,传承有序。 可眼看时间就要到了,宫尚角却身受重伤,根本无法离开宫门半步。 见此情景,宫鸿羽心中顿时生出一计,打算让宫唤羽代替宫尚角前往,好好的出一次风头。 却不料,宫唤羽却向他吐露了自己的难处。 花宫的《九曜神功》真不是人练的,伤人伤己,修炼之路凶险异常。 宫唤羽此刻正处修养期,若是贸然动武,只怕会损害更大,甚至可能危及性命。 宫镇角自然是不知宫唤羽练功的内情,眼见会盟在即,心中焦急万分,担心被摘了桃子,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 他正打算到院子里散散心,却忽见一个练刀的身影忽然出现在眼前。 宫镇角定睛一看,只见那人身姿挺拔,手中的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银色的弧线,每一招每一式都透着不凡的气势。 尚角的身体什么时候恢复的?他昨天明明还在床上躺着啊? 宫镇角心中疑惑,却又被这份突如其来的熟悉感所吸引,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想要看得更仔细些。 练刀之人闻声停下,转身望向宫镇角,脸上露出一抹淡如远山的微笑,宛如月光下静静绽放的昙花,清丽脱俗。 月光如洗,那张脸在银辉下显得格外清秀,宛如画卷中走出的仙子,不染尘埃。 宫镇角心中咯噔一下,这才蓦然察觉,对方虽身着男装,却难掩其女性的柔美轮廓。 “父亲,你怎么连我都不认得了?” 那人轻轻一笑,声音清脆悦耳,却是女子特有的柔和,正是玉燕的声音。 宫镇角一愣,看清玉燕的打扮后,不禁哑然失笑。 “燕儿,你为何穿着尚角的衣服?” 别说,这么一装扮起来,除了样貌身高之外,倒是真的和宫尚角有七八分相似,举止神态都模仿得惟妙惟肖,就连他这个父亲一时也认错了。 玉燕收刀而立,身形挺拔如松,来到宫镇角面前。 “父亲,您的难处,尚角哥哥已经跟我说了。尚角哥哥如今的情况,我们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对抗无锋的大会召开在即,尚角哥哥怕是难以赴会。宫门两年前才刚刚被无锋袭击,亟需这一场大会扬威,让江湖看清,宫门没有被无锋打倒。 我知道自己不如尚角哥哥,但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请父亲给我这个机会,让我以尚角哥哥的名义参加大会。 我愿意用我的性命保证,我不会让宫门蒙羞,更不会有损尚角哥哥的声誉。” 云之羽(132) 宫镇角闻言,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目光变得柔和而深邃,透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忧虑。 “燕儿,你长大了,懂事了。你可知,这不仅仅是一件衣裳,一个身份的问题。 你说的这个道理,无锋自然也是明白的,因此他们定然会派人破坏,此次大会,不光关系着宫门的荣誉,更是危机四伏。” 玉燕目光坚定。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退让。宫鸿羽此人谨慎,虽然也想让宫唤羽借此扬威,但他同样也不会让他去冒这个风险。 在这种情况下,他有很大概率会答应由我前去赴会,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是我证明自己,也是为宫门争光的机会。” 宫镇角沉默片刻,仿佛在权衡着每一个可能的变数,最终缓缓点头。 “燕儿,你既有此决心,我作为父亲,岂能不支持?但你要记住,这不仅是为了宫家,更是为了你自己。 无论结果如何,你都要承受得起这份责任和压力。记住,你是宫家的希望,也是你自己的未来。” 玉燕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多谢父亲信任与支持。女儿定当全力以赴,不负所托。” 宫镇角沉思片刻,眉头微蹙。 “不过我不能让你以尚角的名义赴会,此次前来参会的,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角色,尚角今后还要和他们打交道,若是被他们发现冒充一事,不仅会对尚角造成麻烦,况且,这对你也不公平……” 深思熟虑一番后,宫镇角终于下定了决心。 “燕儿,你无须伪装成任何人,便直接以徵宫宫主的名义参加这次大会。” 宫镇角的声音沉稳而坚定。 “这样,既能展现宫门的实力,也能让那些江湖上的朋友们看到,我宫门的女子同样出色。” 玉燕闻言,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全力以赴,不辱使命。” 宫镇角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语气中透出一丝决绝: “好,燕儿。父亲相信你一定能行。不过,眼下这种情况,我只能再次违背门规…… 罢了,反正如今的宫门,守着那些规矩有什么用? 燕儿,为父决定将后山三宫的刀法,提前传授给你。这些功法是我们宫家的不传之秘,但如今看来,为了你的安全和大局着想,我不得不破例一次。” 玉燕心中狂喜,可面上还是装作惊讶不已的样子。 “可是父亲,我曾经听说,后山的刀法,可是只有通过三域试炼的弟子才能够修炼的。” 宫镇角微微一笑,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为你而破的宫门规矩还差这一件吗?若是他们责怪我违反门规想要追责,我宫镇角一力承担便是。” 移花接木的妙用,不光在于吸取内力,更在于能够直接学到对方所掌握的技能。 玉燕早在上次用移花接木吸走宫镇角内力的时候,便已经掌握了后山三宫的刀法精髓。 她深知这门技艺非同小可,一旦展露,必将引来诸多关注与非议,故而一直隐忍不发。 而今,宫镇角的这番举动,无疑为她提供了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去展现她那深藏不露的刀法。 “多谢父亲大人厚爱与支持。女儿定当竭尽全力,修炼这些功法,为宫门增添光彩。” 只是玉燕明面上还要和角宫划清界限,由他代替宫尚角出面参加大会,这样敏感的事情自然不能由宫镇角亲自提出。 不过她还有宫唤羽这个嘴替。 夜幕低垂,宫唤羽悄然来到他们约定的相会之处,焦急地等待着玉燕的到来。 直到看到玉燕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他才露出一丝宽慰的笑意。 “事情如何了,宫镇角那老狐狸同意了吗?”宫唤羽迫不及待地问道。 玉燕摘下斗篷,轻轻点了点头。 “他生怕自己的布局被哥哥摘了桃子,所以与其让好处落入他人之手,还不如便宜我这个未来的儿媳妇。” 宫唤羽听到这话当即便不乐意了。 “我不许你这么说,他们怎么想我不管,但你不能以宫尚角的未婚妻自居,更不能真的把自己当成他的人,知道吗?” 宫唤羽的话语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那双眸子仿佛能洞察人心的深渊,担忧之色愈发浓厚。 从前他的确是没把宫尚角那个毛头小子放在眼里,加上玉燕年纪还小,对他依赖甚深,他始终坚信,玉燕对宫尚角的亲近不过是逢场作戏。 然而,随着玉燕年岁的增长,她逐渐蜕变成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他的内心也随之起了微妙的变化,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悄然滋生。 燕儿的确是对他最为依赖、信任不错,这一点他从未怀疑。 可她会不会真的……就只是把自己当哥哥? 这个念头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 即便他一向将宫尚角视为竞争对手,也不得不承认,宫尚角的确是世间难得的青年才俊。 尤其他在江湖历练了两年之后,更是成长了不少,变得更加沉稳内敛。 角公子的风华绝代,早已名扬江湖,成为众多少女心中的春闺梦中人。 那么那些少女当中,会不会也有他的妹妹? 毕竟宫尚角对她可谓是情根深种,那般的深情与专注,任谁也很难招架的住的吧? 想到这里,宫唤羽的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慌乱。 他搭着玉燕的肩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紧迫地盯着她,语气中带着一丝颤抖。 “妹妹,你跟我说实话,你心里只有我,你没有真的喜欢上宫尚角,对吧?” 玉燕望着他焦急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捧住他的脸,温柔而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哥哥,如果我真的喜欢他,你觉得我还会忍心,让你将他的行踪泄露给无锋,策划这一场袭击,将他伤成这个样子吗?” 宫唤羽听着她的话,心中的慌乱渐渐平息。 他看着玉燕那双清澈的眸子,仿佛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深吸了一口气,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对不起,妹妹。是我多心了。是哥哥想岔了,竟然忘了这一遭。” 云之羽(133) 在得知宫镇角想要再次举办对抗无锋的大会的时候,玉燕便去找了宫唤羽商量,将自己设计好的计划告诉了宫唤羽。 玉燕的计划很简单,第一步便是给无锋传递消息,让他们偷袭刺杀宫尚角致使他重伤,无法参加大会。 甚至连宫尚角中的毒,都是她亲自配制的。 负责接头的书店老板看到消息的时候人都麻了,不是你们宫门内斗起来这么狠吗? 而且不对劲吧,到底谁是细作啊,为啥是你们给我们发布任务啊? 不过吐槽归吐槽,该办的事情还是要办。 玉燕如今和无锋联系,用的还是‘无名’的名义。 就连茗雾姬自己都不曾察觉,她已悄然化身为无锋史上最为隐秘、最为传奇的细作。 提及她的功绩,单单是“偷”得蚀心之月,大大增强了无锋的力量这个功绩,就足以让无锋为她好好记上一笔了。 此番,“无名”再次传来宫尚角的行踪,连毒药及刺杀之策都一并奉上。 对于无锋而言,这无疑是一场雪中送炭之举。 但没想到玉燕早已做好了两手准备,把解药伪装成了解毒丹给宫尚角备在了身上,甚至还贴心地准备好了极品的雪莲丹,这才使得宫尚角得以死里逃生。 在宫尚角与宫镇角这对父子的眼中,玉燕此举无疑是深谋远虑,再次挽救他于危难之中。 宫唤羽听完她的整个计划,几乎忍不住抚掌叫好。 他心中暗自赞叹,这个妹妹果然不是池中之物,有她襄助自己,何愁不能成事? 如今见第一步已经成功,他更是蓄势待发,做好了代替宫尚角上阵,一举名扬江湖的准备。 却不料玉燕却让他在宫鸿羽面前装做功力不济的样子,把这个机会让给自己。 宫唤羽心中虽有疑惑,但更多的是对妹妹计划的信任。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名声更响亮一些,却不料这背后还有更深的布局。 听完玉燕接下来的计划,宫唤羽才惊觉自己原来只在第一层,而玉燕却在第五层。 玉燕弄伤宫尚角的目的,根本就不止是为了让他取代宫尚角去捡这个便宜这么简单。 而是要他带着宫门的高手们暗中埋伏在大会周围,等到来捣乱的无锋刺客现身以后,将其一举歼灭。 “现在江湖上闻无锋而色变,那些门派虽然愿意来参会,但更多的也只是给宫门一个面子罢了,心中肯定是对无锋忌惮更多。 在那种危急关头,若是哥哥你神兵天降,拯救他们于危难之时,只这一次的救命之恩,便足以胜过宫尚角数年来的努力了。” 宫唤羽听罢后惊叹不已,但随即又发现了计划中的漏洞。 “可我们怎么能保证无锋的人一定会来大会捣乱,设伏袭击呢?” 玉燕笑盈盈地望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我的哥哥,你忘了吗,现在的无锋对我们而言,可谓是指哪打哪啊。他们没有这个想法,难道你不会主动给他们发布任务吗?” 她的话语轻松而自信,仿佛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宫唤羽这才回过神来,对哦,现在他们简直就像是无锋的主人一样。 他们随便泄露出来的消息,都足以令无锋内部掀起一阵波澜。 但宫唤羽随即又有些为难。 “可是如果我这次带人设计反埋伏无锋,他们定然会察觉到其中的问题来,今后要再获得他们的信任就难了。” 玉燕真的对自己这个傻哥哥无奈了,只得耐着性子,跟他掰开了揉碎了解释。 “我的哥哥,你忘了你是宫门的少爷了吗,他们傻到会相信你一个宫门的人传来的信息,自己吃了大亏,那也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你怕什么? 宫门和无锋本就是宿敌,他们就算是把这笔账算到无名身上,也算不到你的身上啊。” 宫唤羽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这些年来和无锋打交道打久了,和那个书店老板都快处成朋友了,有时候还真是会冷不丁的忘了自己的主线任务是什么。 玉燕轻抚他的衣襟,眼神坚定而深邃。 “哥哥,我们现在虽然暂时和无锋合作,但始终只是利用他们达成自己的目的,我们的目标,一直都是让你当上执刃,然后设法铲除无锋。 无锋对我们而言是一把双刃剑,我们必须在它伤害到自己之前,先一步将其丢弃,乃至摧毁。” 这番话,如同重锤击响在宫唤羽的心头,让他从迷惘中彻底觉醒。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与坚决。 宫唤羽紧握住了玉燕的手。 “可我还是担心,毕竟妹妹你曾经是无锋的人,若是他们将你的身份揭露,到时候可怎么好?” 玉燕微微一笑。 “哥哥,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无锋的组织模式吗?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魑,除了训练我的寒鸦之外,无人知晓我的真实身份。 更何况,就算他们想要揭穿我,也得拿出确凿的证据才行。以我现在对宫门的贡献和地位,你觉得就算他们说我是无锋的一员,会有人相信吗?” 宫唤羽闻言,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 他温柔地将玉燕额前散落的碎发轻轻挽到耳后,动作轻柔而充满爱意。 “是哥哥多虑了,哥哥也是关心则乱,我妹妹如此聪慧过人,自然是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无锋他们做得最错的,便是有眼无珠,在你那么小的时候便把你派出来执行任务。 不然假以时日,以妹妹的本领和智慧,便是成为魅甚至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玉燕依偎在他的胸膛上。 “可我才不想沦为仇人手中的杀人工具,我只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和哥哥团聚。和哥哥相比,就算是用无锋首领的位置来和我换,我也不换。” 宫唤羽听了玉燕这番话,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他很快便将这个计划告诉了宫鸿羽,听得宫鸿羽也是一愣一愣的。 “唤羽,这个主意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呢?” 宫鸿羽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宫唤羽依旧保持着那副温文尔雅、谦逊有礼的模样。 云之羽(134) 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轻轻一笑。 “两年前宫门遭无锋突袭的影响尚未过去,至今宫门内仍有人对父亲你颇有微词,我想着若是利用这个机会,对无锋进行一场复仇,便可以直接堵住悠悠众口,让宫门上下看看,谁才是真正值得他们信赖依靠的执刃。” 他的声音虽轻,却字字铿锵有力,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宫鸿羽听后,心中亦是波澜起伏。 “可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若是你出了什么事,为父可该怎么办?” 宫唤羽闻言,神色变得异常严肃。他站起身来,对着父亲深深一鞠躬,义正言辞道: “父亲,你身为执刃,无法离开旧尘山谷,由我出面,便相当于是您的意思,如此才能够彰显您对宫门的奉献和复仇的决心。 此事的确危险,但为了宫门的未来,和父亲您的声望,妹妹已经打算以身做饵,我作为兄长,自然也要为您身先士卒,冲锋陷阵。” 宫鸿羽这次是真的被深深感动了。他特地让人叫来了玉燕,三人紧紧相握着手。 宫鸿羽的眼眶不禁泛红。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能够有你们两个孩子,当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福气。难得你们有这份心,父亲自然是会全力支持你们的,只是千万要记得,无论结果如何,都一定要保重自身,明白吗?” 玉燕和宫唤羽自然是又说了些感人肺腑的废话,却见宫鸿羽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神色忽然变得庄重: “唤羽,等这件事结束之后,你便准备参加三域试炼吧,待你通过之后,凭借你之前的功绩,我必能让你堂堂正正地接过少主之位。 至于燕儿,明年她就正式成年了,正好孝期已过,我作为父亲,打算为你们成就这段佳话,将燕儿许配给你。 届时双喜临门,了却我心中两桩大事,也算是到了我能松一口气的时候了。” 宫唤羽听闻此言,内心如同被春日暖阳照耀,先前的忧虑与不确定瞬间烟消云散。 他虽然之前也曾经听宫鸿羽说过要将玉燕许配给自己,但那时心中并未泛起太大波澜。 而今,当宫鸿羽再次提及,他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 当宫鸿羽将他们的手握在一起的时候,宫唤羽更是毫不犹豫地主动与玉燕十指紧扣。 “妹妹,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认真与诚恳。 玉燕还以为他是在宫鸿羽面前做戏,刚想含羞带臊地答应下来,却见宫唤羽望向她的眼神,却是无比认真。 不是大哥,你来真的? 玉燕答应的话停在嘴边,却又不知为何卡在喉咙里,迟迟未能说出。 倒是宫鸿羽见她这样,忍不住笑了起来,眼中满是宠溺。 “唤羽,哪有你这样直白的问话的,看你妹妹都害羞了。” 害羞你个香蕉皮啊,自我脑补也给我有点分寸好不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玉燕只得佯装低头,脸颊泛红,看似羞涩难当,实则心中已是波涛汹涌。 说好的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呢,说好的一心只想复仇呢,敢情你们宫门的恋爱脑是祖传的,谁都无法幸免是吧? 得知玉燕要替自己去参加大会,宫尚角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担忧。 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他怎么还会愿意让玉燕为了自己再次涉险? “父亲,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宫门需要的时候,都要以牺牲燕儿为代价? 她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若不是她福大命大,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可我们还要这样利用她到什么时候?” 宫镇角闻言,也是叹了口气,神色凝重。 “尚角,这是燕儿自己的决定,她不光是为了宫门,也是为了帮你。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相信她,支持她,不要辜负她对你的期盼。” 看着儿子苍白的脸色,宫镇角心中也不禁涌起一股怜惜之情。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你就到了弱冠之年了。等你养好伤势以后,就留在父亲身边好好练功,准备参加三域试炼吧。” 宫尚角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父亲,我不会让你和燕儿失望的。只是参加三域试炼的事情,为何如此着急?” 宫镇角叹息道: “不急不行,宫唤羽虽然天资不如你,但比你还大一岁,为父虽然想让你公平接受考验,但宫鸿羽未必会这么想。 不过幸运的是,听朗角说,三域试炼的内容似乎有所更改,宫鸿羽便是想要透题也未必做得到。 届时你先一步通过三域试炼,便能够向宫门所有人证明,你才是做少主的最佳人选。” 说到这里,宫镇角的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尚角,你要记住,只有你自己强大了,才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而三域试炼,就是你证明自己的最好机会。” 宫尚角神色有些黯然,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似乎对这份重担有所抵触。 “我倒是觉得,我未必一定要做这个执刃之位。只要是像父亲这样,能够为宫门鞠躬尽瘁,其实也未尝不可……” 宫镇角厉声打断了他: “你万万不可再有这样的想法!曾经我也以为,执刃不过是一个地位的代表罢了,并不能说明一切,只要真正的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有没有这个名义根本不重要,直到这次宫门大乱,我才发现,自己简直错得离谱!” 宫镇角的语气中充满了痛悔和愤怒,将心中的愤怒和痛苦倾泻而出: “我一直把宫鸿羽当成一个看家的吉祥物,这些年来也的确凭自己的能力把对方压制的死死的。 即便对方是执刃又如何,整个宫门还不是我说一不二。 可我却没想到对于他而言,宫鸿羽这个执刃不过是空架子,但对于宫门其他人而言,却不是这样。” 云之羽(135) 说到这里,宫镇角的语气变得更加沉重: “我以为自己能够掌控一切,却没想到宫鸿羽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老老实实十几年,一朝硬气起来,就捅了个天大的篓子,差点搞得整个宫门覆灭。这样的教训,我绝不会忘记!” 他痛心疾首地看着宫尚角,继续说道: “尚角,你要明白,将发号施令的权柄交到一个德不配位的人手里,就像是将一件致命的武器置于孩童手中一样,一时不慎,带来的便是灭顶之灾! 这样的事情,绝不能再发生第二次了,因此这个少主之位,你必须要争,这个执刃之位,你必须要当!” 宫尚角想起母亲的惨死,想起宫门的牺牲,也是眼含热泪。 “父亲,你放心,我明白,我不会再有那样不切实际的想法了!” 宫尚角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和宫唤羽的争斗,不禁更加赞同父亲的看法。 宫唤羽此人和宫鸿羽一样,平日里看着老实可靠,背后却藏着无数的阴谋与算计。 若是宫门再度落入这样的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他宫尚角,绝对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 但不管宫尚角如何雄心壮志,如今意气风发地骑在马上,踏出宫门的人,依旧是玉燕。 金繁自入宫门以来,这是第一次离开这片熟悉的土地,看着眼前的旧尘山谷,恍如隔世。 不过他还是很快定下心神来,警惕地看向四周,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这次不同以往,无锋很有可能派人来袭击。 难得玉燕如此信任、看重自己,将他带在了身边,他一定要保护好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山谷的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和无尽的未知。 大会举办的地方离旧尘山谷不远,不过一日马蹄疾驰,便可抵达。 宫门早早派出人手,将场地收拾得井井有条,接待事宜亦准备周全,故而一路行来,倒也颇为顺畅。 玉燕立于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微风轻拂她年轻而秀美的脸庞,衣衫随风轻轻摆动,更添几分飘逸与灵动。 台下,各路英雄豪杰汇聚一堂,或坐或立,目光各异,却无一不带着几分审视与猜疑。 宫门,这个一直在江湖上举足轻重的势力,如今竟由一位年轻的女子代表出席如此重要的集会,自然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诸位——” 玉燕的声音清脆而有力,穿透人群的低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我代表宫门,欢迎各位远道而来。此次大会,旨在对抗无锋,共谋武林和平。 宫门虽历经风雨飘摇,但我们对公理的追求、对正义的坚守,从未有丝毫动摇。” 她的言辞恳切,台下一些掌门眼中的轻蔑仍旧难以掩饰。 特别是那些与宫镇角有直接交往的老门派,他们交头接耳,言语间不乏对宫门现状的嘲讽与质疑。 “哼,宫尚角呢?怎么,是怕了我们,不敢露面了吗?我们今天到此,是想看看宫二公子的风采,而不是听一个黄毛丫头来对我们发号施令的!” 一位身着青衫的老者缓缓起身,捋着斑白的胡须,他的声音在人群中回荡,带着几分不屑与嘲讽。 “哼,宫门这是何意?难道历经那场动荡之后,真的日渐式微,以至于要靠一个年轻女子来撑持门面?” 一位身形魁梧的掌门冷笑一声,打破了现场的沉默。 他的声音如同雷鸣般响亮,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侧目。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哄笑,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微妙而紧张。玉燕面色不变,声音更加坚定: “我虽为女子,但胸中自有沟壑。宫门之所以派遣我前来,并非因为无人可用,而是因为我能够代表宫门的未来——一个重视实力,更重视德行的新时代。” 玉燕继续朗声说道: “今日,我们在此相聚,不为争论谁强谁弱,而是为了共同探讨如何维护武林的安宁。 而今天,我作为徵宫宫主,代表宫门向各位承诺:我们将继续秉持公正、和平的原则,与各门派携手并肩,共同维护江湖的安宁与秩序。” 玉燕的话语刚落,台下便有人嗤笑出声,显然并不买账。 “说得好听,可你们宫门真的有能力对抗无锋吗?” 一位身形消瘦的掌门质疑道,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屑。 “我们可不想在关键时刻被你们这些‘口头上的英雄’拖累。” 一位身着金袍,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缓缓站起。 他环视四周,目光如炬,最终定格在玉燕身上,沉声道: “说得好听,宫门若想重新赢得尊重,还需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今日,我便来讨教几招,看看宫门的新一代究竟有何能耐。” 说罢,那人身形一晃,如同脱缰野马,直奔高台而来。 此人乃是震山派的长老,一套‘震山三十掌’威力惊人,每一掌拍出,空气似乎都为之震颤,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 台下众人见状,纷纷退避,生怕被余波所伤。 玉燕见状微微点头,却并未出手,只是转向金繁,眼中闪过一丝信任与期待。 金繁会意,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台前。 “诸位,我金繁愿代表徵宫,向各位展示我们的实力。” 他的话语沉稳有力,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容小觑的自信。 台下众人闻言,纷纷投来好奇与审视的目光,这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能有什么本领? 只见金繁身形未动,但周遭的空气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牵引,开始微微波动。 他深吸一口气,双眼微闭,随即猛然睁开,一道寒光自眼中闪过,整个人顿时散发出一种截然不同的气质——那是一种融合了锋利与沉稳,既属于少年又超越年龄的沉稳。 “来吧,让我看看震山派的掌法是否真的如传说中那般震撼山河!” 金繁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云之羽(136) 震山派长老冷笑一声,掌风更烈,仿佛要将整个会场撕裂,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小子,你很快就会明白,有些挑战,不是你能轻易承受的。” 言罢,第一掌已至,空气轰鸣,尘土飞扬,宛如山洪暴发,势不可挡。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一击,金繁并未退缩,反而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他双手轻轻抬起,似乎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看不见的轨迹,随即猛地向前一挥,一道细长的刀光凭空显现,与长老的掌风正面相撞。 金繁两年前便与百里肇那般的绝世高手较量过,虽然那场战斗凄惨落败,但也让他多了不少感悟。 眼前的震山派长老虽然掌法凌厉,但与百里肇的铁掌比起来,不过小巫见大巫罢了。 “铛!”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掌风与刀光同时消散于无形,但见金繁身形微微一晃,便稳稳站住。 而震山派长老却是身形一顿,退了一步,脸上首次露出了凝重之色,显然对金繁的实力感到惊讶。 正当众人以为金繁将要乘胜追击时,突闻会场另一侧传来了一声清啸。 一条长达数丈的黄色长鞭如灵蛇般蜿蜒而来,正是黄沙帮掌门的“黄沙万里鞭”。 震山掌与黄沙鞭在空中交织出一幅幅令人眼花缭乱的图案,而金繁则以他那超乎年龄的灵活与力量,巧妙地在这双重夹击之中寻找着破绽。 战斗持续了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但最终以金繁一式“月华如练”,将震山派长老的掌风与黄沙帮掌门的长鞭同时斩断而告终。 战斗结束后,会场内一片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然而,在这沉闷的氛围中,忽然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击掌声,打破了沉寂。 鼓掌的正是玉燕,只见她气定神闲的来到众人面前,仍是那副谦逊淡然的模样,笑盈盈地朝着他们施了一礼。 “门下侍卫年轻,不懂规矩,前辈功夫精妙,我等佩服得紧。今日承蒙前辈照顾,手下留情,不如就此罢手,大家交个朋友如何?” 对方一听,哪里还不知道这是玉燕在给他们台阶下。 毕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二打一围攻一个少年,却还没打过。 这事回头传出去,他们起码好几年都没脸出门见人了。 台下众人也面面相觑,尴尬的同时也有些庆幸,还好自己刚刚要脸面,没有贸然上台,不然现在丢人的就是自己了。 方才叫嚣的最厉害的那个绿衫老者当即起身,笑着打起了圆场: “果然英雄出少年,宫门弟子的风采,我等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今后我等必将以宫门马首是瞻,一同抗拒无锋!” 随着绿衫老者的话音落下,会场内的气氛逐渐缓和。 众人纷纷起身附和,表示愿意与宫门结盟共同对抗无锋。 但好景不长,周遭却忽然燃起了毒烟,刺鼻的气味让不少人连连咳嗽,视线也变得模糊。 “无锋刺客!” 有人惊呼道,只见一群身披黑衣的刺客从烟雾中缓缓走出,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目标直指会场中央的众人。 “一群乌合之众,也胆敢与无锋作对?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台下众人顿时慌乱不已,有的人试图逃离,有的人则拔剑迎战。 见到这慌乱的场景,玉燕直接挺身而出,轻喝一声: “诸位不必惊慌,今日有我在此,定保大家周全!” 为首之人,手持飞镰,面容冷峻,正是无锋组织中的高手——西方之魍万俟哀。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玉燕,像是在盯着猎物一样,眼里泛着精光。 “你就是新任的徵宫宫主?看来我两年前,的确是把徵宫杀的太狠,以至于让你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都能担任此位。不过没关系,我很快,就会送你去见他们的。” 面对万俟哀的挑衅,她并未退缩,反而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 “万俟哀,你无锋的确曾给徵宫带来重创,但今日,我玉燕定要让你们知道,真正的强者,是从灰烬中重生的凤凰。” 说罢,玉燕身形一动,犹如一只穿梭于云端的燕子,轻盈而迅速,瞬间便来到了万俟哀的面前。 她手持一柄寒光闪烁的长刀,刀尖轻点地面,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不可侵犯的气势。 “万俟哀,无锋屡次挑衅中原武林,今日我定要让尔等血债血偿!” 话音未落,玉燕身形忽然暴起,如同离弦之箭,直冲万俟哀而去。 万俟哀冷哼一声,手中的飞镰如同闪电般挥出,带着一股凌厉的破空声,直奔玉燕而去。 玉燕身形一侧,轻松地躲开了这一击,随即长刀一挥,使出拂雪三式。 一道璀璨的刀光划破空气,每一式都携带着凛冽的寒风,仿佛能冻结万物。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她的刀光所感染,变得冰冷而沉重。 万俟哀见状,也不甘示弱,飞镰舞动,带起一道道死亡的弧线,与玉燕的长刀碰撞,发出金属交鸣之声,震耳欲聋。 两人瞬间交手在一起,剑影与飞镰交织出一道道令人眼花缭乱的残影。 他们的动作之快,力量之强,让周围的人都为之惊叹,只能看到他们的身影在不断地交错、碰撞、分离、再交错…… 万俟哀的每一击都极其狠辣,试图速战速决,都被玉燕一一化解。 紧接着,玉燕又施展出“斩月三式”,刀法更加凌厉,身形如同鬼魅一般闪烁不定,让万俟哀连连后退,攻势逐渐转为守势。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如此强大!” 万俟哀难以置信地喊道,他的飞镰在一次失误中被玉燕的击中,差点脱手,露出了惊恐和愤怒交织的表情。 玉燕趁势追击,她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流畅自然,仿佛已经与刀融为一体,每一击都精准地落在万俟哀的破绽之处。 云之羽(137)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骤然响起,犹如战鼓擂动,激荡着人心。 紧接着,宫唤羽带着一队宫门侍卫如神兵天降般出现在战场上,为这场战斗注入了新的变数。 “无锋,你们今日难逃一死!” 宫唤羽冷喝一声,随即下令侍卫们展开攻击。 侍卫们迅速散开,将无锋刺客包围得密不透风。 他们从背后取出一件件奇异的武器——那是宫门新制成的弩箭,箭头涂有剧毒,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芒,威力惊人。 万俟哀见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强烈的惊骇。 他深知自己已陷入绝境,四周都是敌人,退路已被彻底封死,但依旧不愿放弃。 飞镰再次挥动,他试图抵挡住玉燕的攻击,同时寻找逃脱的机会。 然而,玉燕的刀光如影随形,始终紧逼不舍,就连金繁也加入了战斗,逼得他节节败退。 战斗愈发激烈,弩箭如雨点般射向无锋刺客,不少刺客中箭倒地,哀嚎不止。 万俟哀虽然勇猛无比,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的抵抗显得如此无力。 终于,在一次激烈的碰撞后,万俟哀的飞镰脱手飞出,人也随之跪倒在地。 万俟哀抬头看着玉燕,眼中满是不甘和悔恨。他明白自己败了,败得彻底。 那曾经不可一世的骄傲和自信在这一刻化为了泡影。他此时也已经顾不上什么任务,他直接纵身而去,朝着远方逃去。 其他无锋刺客们知道这场战斗已经失去了悬念,纷纷也开始撤退。 宫唤羽看着撤退的无锋刺客们冷笑一声: “想跑?没那么容易!” 宫唤羽一声令下,侍卫们如离弦之箭,迅速追击那些逃窜的敌人,同时一丝不苟地清理着战场,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隐藏的威胁。 而玉燕则是转身走向那些因中毒烟而虚弱不堪的门派高层,将他们请回了旧尘山谷内最大的医馆中疗伤 只不过说是‘请’,他们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和能力罢了。 玉燕亲自将徵宫的医师们带了出来,为他们解毒疗伤。 医馆内,受伤的门派首领们躺在榻上,接受着医师们精心的照料。 每救治一位,玉燕都会在一旁默默关注,确保治疗顺利进行。 他们望着在一旁忙碌的玉燕,心中充满了感激与敬佩。其中一位老者轻声对旁边的人说道: “宫门之中,果然藏龙卧虎。看那金繁侍卫,年纪轻轻,武艺却非凡; 而今日宫二小姐,以一己之力对抗无锋魍阶刺客,丝毫不落下风,真乃巾帼不让须眉。” 另一人点头附和: “是啊,我等今日得见如此英姿,实乃三生有幸。宫二小姐不仅武艺超群,更兼心怀慈悲,亲自照料我等,实乃大仁大义之举。” 宫远徵站在一旁,正在指挥着医师们进行治疗。 听到他们称赞玉燕的话,他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得意。 但想起玉燕之前的提醒,他终究没有过多表现出来。 真正的强者从不炫耀自己的成就,而是默默地守护着自己所珍视的一切。 而那些掌门长老,看到宫远徵小小年纪,却精通医毒之术,更是赞叹不已。 心想徵宫这地方到底是何等人杰地灵,竟然能够长出这样一对天资卓绝的姐弟来。 宫尚角在这里两年,在江湖上已经闯出了自己的名号。 将来想必这个宫二小姐的名声,不会亚于她的父兄们。 然而玉燕听着他们的恭维和称赞,内心却毫无波澜。 她心里清楚,他们现在在这里说自己的好话,并不是因为感激,而是因为敬畏。 在这个充满算计与斗争的世界里,实力才是硬道理。 如果不是自己有足以和万俟哀匹敌的实力的话,就算给他们再多灵丹妙药,他们也是一样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的。 而宫镇角在听完亲信详尽的叙述后,更是喜上眉梢,连忙吩咐下人烫壶好酒,与宫尚角共饮,以庆胜利。 酒过三巡,宫镇角的欣慰之情溢于言表。 他不仅仅为玉燕能够凭借超凡武力力抗无锋刺客而感到骄傲,更为玉燕之后的一系列举动所感动。 “尚角,你要明白,真正的力量,不仅仅是武力的强大,更在于人心的凝聚与和谐。 燕儿的所作所为,不仅仅是为了救治这些首领,更是为了展示宫门的实力与仁义。 尚角,今后在为人处世方面,你还要和她多多学习才是。” 宫尚角听后,自然与有荣焉,脸上满是骄傲之色。 “那是自然,不过父亲,孩儿有一事不明,为何宫唤羽像是预料到无锋一定会偷袭一样,提前做好准备埋伏呢?我可不信那是因为他神机妙算。” 宫镇角面色也沉了下来。 “的确,若是宫鸿羽觉得无锋可能会偷施暗算,大可以提前商量此事,让宫门做好防备,可他却不声不响,让宫唤羽抢了这个功劳……当真是小人行径!” 这话宫镇角倒是冤枉宫鸿羽了,他可没有这点狠毒的智商。 他虽然的确有让宫唤羽抢功的心思,但还真没想那么多。 其实还是玉燕让宫唤羽告诉宫鸿羽,无锋不一定会真的出手。 若是把这件事情闹得众人皆知,最后却空欢喜一场,反而会惹人嘲笑。 还不如暗中行事,一来可以防止走漏风声,二来若是不成,起码也不会闹得太难看。 如今大功告成,宫鸿羽乐得合不拢嘴,自然也不会想到他这样的行径,会引来别人如何的误会。 或者说现在的情况,即便有人会误会,他也不在意了。 为了彰显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宫鸿羽特意在旧尘山谷中最大的酒楼设下盛宴,邀请各路掌门与首领共襄盛举。 此举意在借众人之口,将胜利的喜讯传遍四海,彻底打压无锋的嚣张气焰。 此刻,宫唤羽已在这群人中混得脸熟,恰似春风得意。玉燕见状,心中暗自盘算,趁机向宫鸿羽进言: “姑父,如今宫尚角正在养伤,此乃天赐良机。何不借此机会,让唤羽哥哥暂领其差事,处理外务,如此一来,便能顺理成章的削弱角宫的影响力。” 宫鸿羽闻言,眼前一亮,觉得这个主意甚妙,随即与长老们商议此事。 云之羽(138) 宫镇角当然是一万个反对,既然宫鸿羽拿功劳说事,那他也跟他好好掰扯一下。 “宫鸿羽,你用不着如此给你儿子脸上贴金,这次埋伏无锋成功,最大的功臣是谁,我们心中皆有定论。 若非玉燕以一己之力,硬抗无锋的魍阶刺客,你以为凭宫唤羽和那些侍卫的本事,能取得如此辉煌的胜利吗?” 宫鸿羽眉头紧锁,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我并非要为唤羽居功,只是宫门的外务总得有人处理。难道因为宫尚角负伤,这些事务便置之不理了吗?” 宫镇角冷哼了一声。 “你少扯宫门的大旗来掩盖自己的私欲,难道宫门的外务只有宫唤羽能够处理? 按照你的说法,对诸位掌门首领有恩的,可不止宫唤羽一个人。” 此言一出,宴席上顿时陷入一片沉寂。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宫镇角此言何意。 宫镇角话音未落,再次躬身向三位长老致以深邃一礼,语带敬意: “此番集会,玉燕之表现,实属难得,她于危难之际力挽狂澜,对各项事务之处理,更是条理清晰,有条不紊,令诸位掌门无不交口称赞。 依我之见,暂且由她代理尚角之职,处理宫门外务,实乃顺理成章之举。” 宫鸿羽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暗叹。 这宫镇角为了不让宫唤羽捡这个便宜,真的是什么馊主意都能想出来。 他不会以为仅凭宫钧徵临终前的一句话,玉燕就真的是他家的儿媳妇了吧。 平时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这么天真。 三位长老找了个借口,言称此事尚需细酌,便先行告辞。 宫鸿羽本想回去找宫唤羽商量下这件事,却见玉燕匆匆赶来,告诉了他一个不好的消息。 “姑父,我去照顾宫尚角的时候,听他透露,宫镇角已打算待其伤势痊愈后,便全力准备参加三域试炼一事了,他们是想要在这件事上压上唤羽哥哥一头啊!” 宫鸿羽闻此,顿时失色,心中暗叫不妙。 好家伙,他怎么把这一茬忘了! 三域试炼,对于宫门弟子而言,无异于头等大事。 只有通过三域试炼,才有资格资格研习宫门后山秘传之三宫刀法,成为宫门真正的中流砥柱。 而欲成为宫门执刃,通过三域试炼更是不可或缺的基本考验。 当初三位长老认可他而不是宫流商成为执刃,也是因为他通过三域试炼的时间比宫流商更早、更快。 若是宫尚角早宫唤羽一步通过三域试炼,那么在少主之位的争夺上,他就相当于有了一个更为有力的筹码。 宫鸿羽此刻已无暇顾及那些权力斗争的琐碎,他心急如焚地拉着仍是一头雾水的玉燕,匆匆赶往长老院。 “今天我本来才跟三位长老说,想让他们同意由唤羽代替宫尚角行走江湖,宫镇角为了反对此事,不惜向长老们提议由你负责此事……” 玉燕有些茫然。 “可是我……我真的可以吗?” 宫鸿羽十分着急。 “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眼下这种情况,唤羽是肯定不能离开宫门了。 燕儿,三位长老对你一向疼爱有加,只要你和他们说你愿意担此重任,他们一定会答应。” 一切正如宫鸿羽所料,三位长老纠结的事情其实不是玉燕能不能干这件事,而是她想不想干这件事。 花长老是最为反对的,他才舍不得让玉燕离开宫门呢,她走了以后谁给自己开小灶? 雪长老则认为让玉燕外出历练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毕竟他家中的无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吃不到,也免得月公子整日纠缠不休。 月长老则是较为中立,一边想让玉燕成长起来,一边又不想让她和月无影这对小情侣分离。 如今宫鸿羽带着玉燕过来一说,他们自然还是更愿意尊重本人的意愿的。 这个结果出了以后,宫镇角和宫鸿羽都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计划通。 宫尚角就像是当初玉燕送他出门一样,细心地将那副玄铁甲穿在了她的身上,动作轻柔而庄重。 “如今我身量渐长,这副玄铁甲我已经穿不下了,但它曾无数次护我周全。今后,便由它来接替我的使命,继续守护我心爱之人。” 宫紫商和花公子更是连夜加班加点,呕心沥血为玉燕铸就了一把绝世宝刀。 此刀由玄铁铸就,刀身漆黑如深夜之墨,清澈如秋水般澄净,形若雁翎展翅,轻盈而锋利。 为了契合玉燕的名字,二人特将其命名为“秋水燕翎”。 此名不仅刀之雅称,更成了玉燕江湖上的绰号,响彻云霄,令人闻风丧胆。 而真正计划通的玉燕,早已带着宫远徵踏上了离开宫门的路途。 本来将宫远徵带离宫门这件事,几位长辈自然是不愿同意的,但他们根本耐不住熊孩子胡闹。 宫远徵现在被玉燕惯的简直是无法无天,仗着自己年纪小,又是徵宫唯一的后人,行事肆无忌惮。 宫远徵知道自己即便做错了什么也不会被罚,发起疯来甚至敢对三位长老下手的。 三位长老虽被其气得直跳脚,但面对这样一个“小魔头”,却也无可奈何。 只能揉着被毒蜂蜇伤的伤口,目送他们渐行渐远。 可算把这个小祖宗送走了。 宫远徵和玉燕共骑一马,依偎在姐姐怀中,望着沿途风光,心中满是得意与自豪。 就凭他们,还想拆散自己和姐姐,做梦。 那个花公子也是搞笑,以为打造一把刀就能保护姐姐了? 他会让所有人知道,他才是姐姐手里,最锋利的那把刀。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转眼间,玉燕这一趟远门已经游历了好几个月,带着宫远徵走遍了名山大川,办妥了一件又一件要事。 除了和那些掌门联系之外,但更多的是亲自巡视宫门在外的各种生意。 这点倒是不费什么功夫,毕竟宫镇角早就把宫门的产业情况提前告诉她了。 她要做的也不过是四处巡视,看看盈利情况,以防下面的人中饱私囊,欺上瞒下。 当然,这一番巡视下来,她自己究竟从中捞取了多少好处,恐怕连她自己也无法细数。 云之羽(139) 中途无锋倒是也派过几次刺客来袭击,玉燕都懒得动手,直接把他们当成靶子给宫远徵练手。 寒衣客借着来和玉燕假打的机会和她接头,简单说了下无锋现在的情况: 得到蚀心之月后,无锋将其改名为‘半月之蝇’,利用它提升高级刺客的实力,也用来控制那些外出执行任务的细作。 如今司徒红已经成了预备魍阶刺客,只是她终究年轻,还需要一个功绩才能升级。 玉燕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 “司徒红的事情,我会帮她一把。潜入混元郑家,这个任务艰巨,却也并非不可能。 若她能暗中招揽郑家为无锋所用,这份功绩足以让她升级到魍阶。只是,这其中的风险……” 寒衣客闻言,眼神微亮,似乎对玉燕的决定颇为赞赏。 “混元郑家是坚定支持宫门的家族之一,家主更是和宫镇角相交多年,若是能够将其策反,的确是大功一件。 你放心,小红自小得你悉心教导,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不是泛泛之辈,若是她连这个任务都完不成,也是她能力不济,与人无尤,倒是你……” 寒衣客看着眼前的玉燕,忽然又有些愧疚。 “你在宫门本就诸多不易,还要为我们筹谋打算,我……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玉燕思索片刻,缓缓吐出了几个字: “出云重莲。” 寒衣客闻言,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为难。但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坚定地说道: “雪山派投靠了无锋,他们的确可能会有关于出云重莲的线索。我会帮你查探,尽力为你取得你想要的东西。” 二人装腔作势的打斗了一番,寒衣客见自己带来的那些无锋刺客都消耗的差不多了,这才收手而去,临走还不忘提醒。 “现在的时局相较之前更加混乱了,你若是遇到什么事,千万不要逞强。” 自从前朝覆灭后,各地藩镇如雨后春笋般崛起,各自为政,建立起割据一方的政权。 在这中央集权缺失的乱世,江湖势力如宫门者方能如鱼得水,称霸一方,逍遥于朝廷法度之外。 她与寒衣客、司徒红,乃是在那烽火连天的逃难岁月里,因缘际会下偶然相遇的。 那时她和司徒红为了一点食物打的头破血流,玉燕虽然险胜,结果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两个人很快又在寒衣客的锅里重逢了。 她们两个好不容易合力反杀,结果流寇就又杀来了。 为了求得一线生机,三人不得不抱团取暖,相依为命,最后辗转之下来到了无锋。 无锋训练刺客的手段十分残忍,可谓是毫无人性。 但玉燕本来就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人,无锋的那些手段,相比起她曾经的经历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只是玉燕没想到的是,原来这无望的世道,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宫远徵随着玉燕游历江湖的这些时日,也是见到了不少人间疾苦。 没想到宫门之外的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残酷艰难。 家家流血如泉沸,处处冤声声动地。 舞伎歌姬尽暗捐,婴儿稚女皆生弃。 宫远徵骑于马背,依偎在玉燕怀中,由上而下俯瞰着这片土地。 他身披华贵的狐裘大氅,却仍感一股莫名的寒意自心底油然而生。 众人望向他的目光中,有羡慕、有嫉妒、有敬畏,这些情绪都在情理之中。 然而,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看向他的眼神中,却是带着一种诡异的渴望,让宫远徵感到既陌生又惶恐。 好似他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 宫远徵看到他们可怜,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酸楚。 他们的眼神里,除了对生存的渴望,更多的是绝望与无助。 宫远徵顿时起了想要帮帮他们的念头,玉燕也没有阻止,而是任他将钱派给那些穷苦人。 然而,当宫远徵尝试着将手中的钱袋和粮食分发给这些困苦之人时,场景却陡然变得残酷而荒诞。 那些本应是救命稻草的资源,瞬间成了点燃人性阴暗面的火种。 流民们为了争夺有限的食物,脸上的表情扭曲,争斗、推搡,甚至演变为拳脚相向。 鲜血四溅,染红了宫远徵华贵的衣摆上,他像是被火星撩到了一样,吓得连连后退。 那些流民很快将目光落在了他这个衣着华贵的小少爷身上,不顾刚刚他才对他们施以援手,狰狞的面孔,带着贪婪与疯狂,朝他扑来。 玉燕见状,神色未变,只是轻轻挥手,随行的侍卫迅速行动,将这群失控的人群驱散。 宫远徵被玉燕拉回马背,身体仍不住颤抖,声音细若游丝: “姐姐,这世道……竟是如此吗?” 玉燕没有像平常一样安慰他,只是意味深长地说道: “远徵,仅仅靠着善良,在这个世道,是活不下来的。” 有一次他们遭遇了一堆身着军服、气息咄咄逼人的流寇。 也不知道是战败的逃兵,还是从哪里偷来的衣服,见到玉燕他们,便不知天高地厚的想要过来劫掠。 对于这种人,玉燕是不屑出手的,侍卫们迅速出手,片刻间便解决了这场不必要的冲突。 但在清理战场时,一股难以名状的恶臭与酸腐气息扑鼻而来,引得侍卫们纷纷皱眉掩鼻。 宫远徵顺着味道望去,不远处一堆篝火旁,支着一口大锅,侍卫上前查看后,无不反胃侧目,呕吐声此起彼伏。 “姐姐,他们在煮什么?” 玉燕犹豫了片刻,话都到了嘴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们为了一斛粗粮便可卖儿卖女,这一幕幕残酷的现实,如同锋利的刀刃,切割着宫远徵的天真与理想。 而那些豪富之人,为了斗富争强,竟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便打碎二尺高的红珊瑚。 云之羽(140) 玉燕也曾接受过那些豪富的宴请,带着宫远徵参加过一次他们的聚会。 园内崇绮楼高耸入云,极目南天,装饰满是珍珠、玛瑙、琥珀、犀角、象牙,可谓是穷极奢丽,令人眼花缭乱。 宫远徵向来对这种人多眼杂、喧闹嘈杂的场合深恶痛绝。 他看着玉燕穿梭于众人之间,巧笑嫣然,应对自如,在这群人中如鱼得水地周旋,宫远徵却深知,在这看似轻松的表象之下,玉燕承受了多少压力和委屈。 他看着玉燕既有着对她的心疼,心疼她不得不强颜欢笑,去迎合那些或虚伪或谄媚的面孔; 同时也有难以抑制的气愤,气愤这些人为何要让如此纯真善良的姐姐陷入这般境地。 他看着那些围着玉燕打转,不停对她敬酒,眼神中满是不怀好意的人,更是恨不得直接将他们干脆都毒死才好。 宫远徵将已经带着几分醉意的玉燕扶回了房间,刚一进屋便闻到一股香气。 将玉燕扶到床上以后,他才发现,价值连城的沉香竟然就这么被轻飘飘地筛成粉末,洒在了象牙床上。 这更是气得他牙根痒痒,心中怒火中烧。 这群暴殄天物的混账! 玉燕喝了些蜜水,也清醒了几分,看到宫远徵这副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他们挥霍自己的财富,你跟着生什么气?” 宫远徵气鼓鼓的。“我就是看不惯他们这么糟蹋东西?世间宝物自有其价值,岂能容得他们这般浪费?” 他无法忍受这个世道的不公与奢华的浪费,更无法忘记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们的苦难。 玉燕无奈一笑。“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远徵,你现在所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在这个世道,别说宝物了,就是人命,也和路边的草芥,没有任何区别。” 宫远徵回想起宴席上的情景,那些人的笑脸在他脑海中如鬼魅般浮现,竟让他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不由自主地紧紧搂住了玉燕的腰。 “姐姐,这些我都不知道……我从前只听说,无锋是江湖上最为邪恶的组织,他们为了达成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犯下累累血案。可那些富豪们,仅仅因为客人不肯喝酒,便要杀死奉酒的婢女。他们……他们简直比无锋还要狠毒……” 玉燕温柔的捋着他的头发。“远徵,等你以后见的人多了,你就会明白,无锋其实根本算不了什么。真正杀人的刀,从来都是被人藏在身后的。你以为你的毒很厉害吗?这世上最毒的,从来都是人心啊。” 其实玉燕早就清楚,这些富豪背后虽然有各自的势力支持,但平时也没少给无锋送保护费。 毕竟对他们而言,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花点‘小钱’便可换来自己的平安,对他们而言几乎连代价都算不上。 无锋这么大的组织之所以能够顺利运转,他们这些人的资金支持,可是功不可没。 甚至于他们在面对玉燕的时候也是轻视更多,什么宫门,什么无锋,只知道打打杀杀、四处奔波的一群莽夫,有他们懂得享受生活吗? 然而,对于这些态度,玉燕倒是并不在意。 他们对自己的恭敬和讨好,究竟是因为她的身份、武功,还是美貌,对她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她心中只有自己的目的与信念,只要能够达成那些目标,其他人的看法与态度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些人之所以能如此轻易地累积财富,除了他们本身的确拥有过人的智慧和精明的商业头脑之外,更与这纷扰乱世息息相关。 在乱世之中,机遇与挑战并存。 而真正能够把握机遇、应对挑战的人,哪一个不是双手沾满了鲜血,脚下踏着无数尸骨? 资本的原始积累,从来都是一场血腥的较量。 只不过世人往往只能看到他们所营造出来的光鲜亮丽的光环,将他们视为崇拜的对象。 他们被那些人美好的谎言所迷惑,天真的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和他们一样站在权力的巅峰,享受着同样的荣华富贵。 却浑然不知自己正被无情地敲骨吸髓、剥削致死。 然而,这些愚蠢的家伙们,也从未意识到自己在别人眼里,也仅仅是一只待宰的肥羊罢了。 之所以现在还没有被放血吃肉,不过是因为还留着剃羊毛的价值罢了。 玉燕怀里搂着刚刚睡着的宫远徵,目光却落在了一旁的秋水燕翎上。 有钱人以为有了财富便能够拥有一切,当权者以为有了权力便能够掌控一切。 却不知在这乱世,真正具有价值的,从来都是手中的刀。 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刀刃之下,众生平等。 玉燕闭上眼睛,仿佛又能看到幼时曾经目睹的一切。 杨兰出自富庶的江南水乡,她进入宫门的时候,战火还没有波及到她的家乡。 所以她不知道,她一直向往的自由之路,其实根本就是一条前往地狱的路。 宫门也好,无锋也罢,是正是邪,从来都不重要。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能走多远,但既然是她自己选的路,便会一直坚定的走下去。 只要手中的刀还在,她就无所畏惧。 宫门的夏天和秋天都十分短暂,当玉燕牵着宫远徵的手,回到宫门之时,季节已悄然更迭至初冬。 当初宫镇角将三域试炼的通关秘籍给玉燕的时候,特地叮嘱过她不要给宫尚角看,让他用自己的本事通过。 玉燕铭记此诺,守口如瓶,没有告诉宫尚角任何信息,然后转头就告诉了宫唤羽。 有玉燕的秘籍保驾护航,宫唤羽如今已经顺利通过了三域试炼,而且成绩斐然,令人瞩目。 不过提起自己通过试炼的经历,宫唤羽心中仍不免泛起层层涟漪。 “妹妹你虽然早已经告诉过我,月宫试炼所用的那个蚀心之月其实不是毒药,而是大补之物,答案便是无须解,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修炼的九曜神功过于霸道的原因,那刚阳真气差点直接将我的经脉撑破,若非有妹妹你提前告知我的缓解副作用的药方,只怕我都撑不到通过试炼。” 云之羽(141) 九曜神功本就是先伤己后伤人的一门绝学,虽让宫唤羽功力大增,却也对其肉身造成了难以言喻的负担。 宫唤羽服下蚀心之月后,如今虽然能够感到自己功力精进了不少,但对身体的损害显然更大了。 只是看着玉燕担忧的眼神,他到底还是没有将这个情况告诉她。 在那真气几乎将他撕扯得支离破碎的时刻,他的脑海中唯一闪现的,是那次推宫过血后,玉燕承受未经改良的毒蛊之痛时的惨叫。 那时她承受的可是未经改良过的毒蛊,所承受的痛苦不知是自己的多少倍,他又怎忍心让她为自己的境况增添一丝忧虑? 宫唤羽虽然或许天赋和智商不太行,但意志力绝对是顶级的。 相较于前面两关,花宫的考验反倒是最为温和,容易通过的。 可花宫的真正考验其实并在于铸刀,而在于看他们是否会为了通过试炼,舍弃自己的贴身侍卫。 但这一关对于宫唤羽而言,却恰恰是最难通过的。 宫唤羽无比庆幸玉燕提前跟自己透过题,不然以他的性格,为了通过三域试炼,是一定会将自己的侍卫交出去的,那时候可就失败了。 不过开卷考试嘛,他自然可以装作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坚决保护自己的侍卫,说着他宁可通不过试炼也不会牺牲人命。 如此义举自然是得到了花长老的认可,更得到了他的侍卫的感激。 宫唤羽相信几年之后,他就会有一个忠心耿耿的黄玉侍了。 然而,正当宫唤羽信心满满,宫鸿羽也已经开始为宫唤羽继任少主一事忙碌起来,准备着他那象征着荣耀与权力的华服之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所有的宁静与期待。 宫尚角顺利通过了三域试炼,时间甚至比宫唤羽还早三天。 玉燕对此还能说什么?该,早让你们不要半场开花雕了! 凌霜对此有些愧疚,偷偷跟玉燕反省过,宫尚角比宫唤羽要提前的时间,其实应该是五天。 而他和雪重子,因心中那点见不得光的私心,一开始根本没有将装有试炼关键的盒子放入寒冰池中,从而导致宫尚角白白多泡了两天。 听到凌霜这么说,玉燕就能断定,宫尚角比宫唤羽快的速度,至少是十天。 雪宫都已经暗搓搓加大难度为难宫尚角了,更何况月公子呢。 他没有趁机下黑手把宫尚角毒死,她就已经烧高香了。 不过玉燕恰恰想反了,月公子非但没有为难宫尚角,在他过关的时候反而帮忙了。 其实他一开始还真有这个想法,甚至都想过把午夜魔兰放出来让它去咬宫尚角了。 如此一来,即便事后出现问题,回头就说宫尚角自己手贱自己乱碰出了事,也不干他的事情。 但他到底还是良心未泯,再一个也怕玉燕对宫尚角真的余情未了,万一后来发现了这件事的真相,恐怕会与他反目成仇。 这样一来,到最后反倒是让旁人占了便宜。 更何况宫唤羽那混账在毒性发作的时候,口口声声念的都是他家燕儿的名字。 好家伙,这还有意外收获。 月公子在察觉到这个隐藏的情敌后,顿时如临大敌。 在得知雪宫的所作所为后,经过深思熟虑,他毅然决定为宫尚角提供各种便利条件。 前山的事情他们不好直接插手,还是让宫尚角和宫唤羽各自为营,最好是斗得两败俱伤才好。 而且月公子心里也有个疑惑,那就是蚀心之月的副作用,会因为每个人修炼的内功不同,而展现出不同的效果。 天下内功各自有其属性,又大致可以分为阴阳两类。 就比如宫尚角,他修炼的苦寒三川经,便是属水的寒类功法,与拂雪三式相得益彰,威力倍增。 因此每当蚀心之月发作,他身体便如寒冰地狱般骤冷骤热,噬心蚀骨,痛苦难当。 可是宫唤羽的反应……显然不是玄石内功该展现出来的效果。 玄石内功属金土,虽为阳系功法,但内力中正平和,宛如金石一般坚不可摧,便是发作起来,也不会有阴系功法那么难熬。 可宫唤羽虽然已经在极力忍耐,但月公子一眼就看出,他明显要比宫尚角还要痛苦的多。 而他的反应,明明就是修炼了至阳至烈的火系功法才会有的。 月公子心中疑窦丛生,虽然他一向不爱管闲事,但一旦起了疑心,便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他当即找到雪重子,想要问问宫唤羽在通过雪宫试炼时是否有什么特殊之处。 雪重子也不遮掩,直接一语中的: “宫鸿羽给他透露过试炼内容了。” 宫唤羽自以为掩藏得滴水不漏,殊不知,在极端境遇下的生存本能,往往能凌驾于理智之上。 当寒冰莲池的刺骨寒意几乎将他吞噬殆尽的时候,宫唤羽到底还是没忍住,朝着那池底的暖流方向游去。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宫尚角的盲目挣扎,如同无头苍蝇般在池底胡乱冲撞,直至极限边缘,方才不甘心地浮上水面。 如此目标明确的行为,自然逃不过雪重子的锐利目光。 “宫鸿羽这些年积累的名声不错,以至于让宫门的人都快要忘记,那场引发宫门动荡的祸根,他需承担何等沉重的责任。” 如果说三年前的事情还能算得上是宫鸿羽的无心之失,但他泄露三域试炼核心内容的行径,无疑是触动了雪重子的底线。 “我之前便发现宫唤羽所修炼的功法有异,可燕儿当初跟我说,可能是宫鸿羽私下传授给宫唤羽的。 本来他教给宫唤羽什么功法是他自己的事情,但我现在听你这么说,这件事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月公子眉头微蹙。 “你想要去调查?” 雪重子点了点头。 “我身为后山武库的执掌者,若是功法外流,那自然是我的责任。” 月公子却忽然想到了什么。 “可若是宫鸿羽开启的,并非是你看管的那个武库呢?” 雪重子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你的意思是……宫鸿羽很可能将宫门内部功法,违规传授给了宫唤羽?” 月公子轻笑一声。 “我可没说,只是有这个可能罢了。别忘了,宫门内部的武库,可只有三位长老和执刃才有资格开启。” “但若宫鸿羽真有这么做,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云之羽(142) 雪重子说罢,当即起身朝着内部武库走去,月公子紧随其后。 他们自然是没有资格开启的,但查阅个记录还是没问题。 后山的记录册为了防止删改,都有特殊的印记,这点只有后山的人知道,因此雪重子当即便看出了问题。 找来负责值守的侍卫一问,果不其然,就在大约三年多以前,宫鸿羽曾经单独开启过一次武库。 只是不知为何没有记档,而当初负责记录的人,如今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饶是雪重子向来清冷稳重,此时也忍不住重重捶了下厚实的铁门。 “宫鸿羽,你这分明是置我后山规矩于无物!不行,我要向三位长老禀告此事!” 月公子却先一步拦住了他。 “此事事关重大,不能率性而为,我们还是应当深思熟虑才是……我们不如先去找燕儿商量,她一定能够想出一个妥当的办法来。” 雪重子一听也是这么回事,二人当即悄悄找到了玉燕,将自己的发现细细道来。 玉燕一听,神色骤变,连忙劝阻道: “你们冷静一点,不要胡来,仅凭一个侍卫的言辞,无凭无据,宫鸿羽大可以一口咬定自己从未做过。 更何况,即便你们能够证明他确实开启了武库,也并不能证明他私下将后山的功法带出了禁地。 长老们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为了宫门的安宁,此事多半还是会不了了之。” 雪重子的态度却十分坚定。 “没关系,我已经准备将此事上报给三位长老了,宫唤羽有没有偷练后山功法,只要让三位长老亲自查验一番,自然真相大白,到时候证据确凿,他再想狡辩也来不及了。 玉燕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雪重子,我明白你的执着,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你我皆知,后山一旦与宫鸿羽撕破脸皮,后果将不堪设想。更何况,一旦此事闹大,对宫门的稳定也是极大的威胁。” 月公子点了点头,补充道: “而且,宫鸿羽毕竟是执刃,地位超然,若我们贸然行动,只怕会引来更多的麻烦。” 雪重子闻言,眉头紧锁,显然对此事颇为头疼。 “那我们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违背门规,偷练后山功法?” 玉燕的思绪如泉涌,片刻之后,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灵光。 “前山的事情,理应由前山自己解决。我心中已有一计。我们不妨暗中设法将此事的来龙去脉透露给宫镇角。此人智谋非凡,定能洞察秋毫,权衡利弊,寻得一个两全之策。” 雪重子听闻此言,神色略缓,但眉宇间仍难掩忧虑。 “向宫镇角透露消息,诚然可行,但若因此打草惊蛇,使宫鸿羽心生戒备,后续取证将更加困难。” 玉燕连忙道: “雪重子所言极是,但宫镇角与宫鸿羽之间积怨已久,他定会不遗余力地追查此事。 若由他揭开谜底,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波及我们后山分毫,或许能平息这场这场纷争。 毕竟,如今宫门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生机,维持宫门和谐,才是我们共同的期盼。” 雪重子细细思量,觉此计有理。 他本就不擅长此类权谋之事,便点头应允,将后续事宜全权托付给了玉燕与月公子。 而月公子听到玉燕说‘我们后山’,嘴角更是忍不住泛起一丝笑意。 他和玉燕回到了徵宫医馆,刚想和她商量一下后面该如何行动,却见玉燕神色骤变,紧握起他的手,一脸紧张与不安。 “月郎,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月公子感受到玉燕手心的凉意,以及她语气中的急切与恐惧,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涟漪。 他望着玉燕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眸,仿佛看到了自己命运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已然与她紧紧相连,连忙柔声道: “燕儿,怎么了,不要急,慢慢说。” “月郎,你有所不知,宫唤羽他……的确是偷学了后山花宫的九曜神功,而帮他做成这一切的,正是我们……” 玉燕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波澜,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缓缓道来。 “当初我和姑姑想要逃离宫门这个牢笼,无奈之下只得和宫唤羽做交易,游说宫鸿羽帮他盗取九曜神功。 若是宫唤羽偷学功法的事情败露,他定会借此机会,将我们曾经的交易公之于众,那我这些年苦心经营的一切,就都毁了。” 月公子倒是没想到其中竟有这样的内情,但望着玉燕那张写满焦虑的脸庞,哪里还说得出责怪她的话,连忙将人抱在了怀里安慰。 “燕儿,不要担心,这不是你的错,你们只是帮了他说几句话而已,真正犯错的还是宫鸿羽自己不是吗? 你放心,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坚定不移地站在你这边,帮你度过这个难关的。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你方才在面对雪重子的时候,为何说要告知宫镇角此事?如果他真的查到了什么,那不是更麻烦吗?” 玉燕眉宇间透露出深深的无奈。 “雪重子虽然年少,但性格固执,显然是听不进去劝说的,我如果不暂且想办法稳住他,他当即就能告到长老院去。 我方才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我自然有办法化险为夷。” 玉燕轻启朱唇,在月公子耳畔低语了几句。 月公子和玉燕朝夕相处那么久,玉燕给两个孩子讲课的时候,他总是默默相伴一侧,耳濡目染下也学到了很多从前没听过的道理。 玉燕从不给他们讲那些什么经史子集,转而倾心于《鬼谷子》的智谋、《资治通鉴》的深邃,以及《战国策》的纵横捭阖。 她的讲解独树一帜,搭配上她那些歪理邪说,听得月公子也是被洗脑的不轻。 纵者,合众弱以攻一强也;横者,事一强以攻众弱也。 “宫鸿羽曾经说过,等宫唤羽通过三域试炼之后,就要安排我的婚事,想必宫镇角也是如此打算的。我们现在必须趁机机会转移他们的注意,让他们无暇再顾及到我。” 云之羽(143) 月公子闻言,心中豁然开朗,连连点头称妙。 “不错,宫鸿羽这两年,也得意了许久,现在,便是合纵的时候了。” 二人密谋已定,次日月公子便以检查宫朗角身体状况为由,踏入了角宫。 “朗公子近年来恢复的已经差不多了,虽然仍有暗伤尚未痊愈,但体魄已与常人无异。只是那受损的经脉,恐怕难以承受内力的猛烈冲击……” 看到宫镇角失落的眼神,月公子又道: “我照顾朗公子这么多年,在我心里,他早就如同是我的弟弟一般,我也不忍心看他如此蹉跎一生。 一般的功法,朗公子的确难以修炼,但我月宫的《太初玄功》,乃是养生之妙法。 内力滋养循序渐进,贯通全身脉络,调和五脏六腑,周流不息,绵延不绝。 此功不仅能延年益寿,更能疗伤治病,对朗公子而言,实为不二之选。” 这一番话说得宫朗角面露喜色,仿佛看到了希望之光,连忙看向父亲。 然而宫镇角却想也不想,不顾宫朗角的期盼,断然拒绝。 “月公子好意,宫某心领了。然而,宫门门规森严,后山功法只有后山三宫之人才能修炼,绝对不可外传,此等规矩,不可轻易动摇。 我宫镇角虽不才,却也深知规矩之重,岂能因一己之私,违抗门规,坏了宫门百年基业?” 月公子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可若是有人,已然先行逾越此规,又当如何?” 此言一出,宫镇角身形一震,目光瞬间锐利如鹰。 “月公子此言何意?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月公子故作沉吟,眉头微蹙,一副为难的样子。 ““此事确由雪重子首先察觉,我听闻之后,亦觉其中大有蹊跷。然而,目前尚无确凿证据,唯一可以确信的是……”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观察着宫镇角的反应。 月公子这边还在用玉燕给他准备好的话套路宫镇角,那边玉燕也已经找到了宫唤羽,将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告知于他。 “雪重子当时闹着要将此事告知长老院,一旦长老们出手,发现哥哥内力有异,一切就都完了,我只能用缓兵之计,让他们将这件事告知宫镇角。 宫镇角心思缜密,行事谨慎,他定不会无凭无据便贸然行事。如此却也给了我们一线生机。” 宫唤羽一听这个消息,仿佛被五雷轰顶,整个人瞬间失去了血色。 他深知一旦此事曝光,自己内力异常的秘密被长老院得知,后果不堪设想。 他连忙抓住了玉燕的手,眼中充满了绝望与恐惧。 “可是纸包不住火,他终究会查出来的!若是被他们发现我偷练后山功法,按照宫门门规,我会被废去武功的。 到时候别说少主之位了,只怕连你都会被他们夺走……妹妹,你要想办法帮我啊!” 不是现在的重点是我吗?我的优先级居然还是最高的? 玉燕顾不上吐槽,只得连忙安抚他。 “哥哥别急,我自然会帮你的。现在唯一的办法,只能兵行险着,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我们必须将更多的人拉下水,直到每一个人都无法置身事外才行。” 玉燕凑到宫唤羽耳边,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他。 宫唤羽听完以后沉默半晌,握着玉燕的手都在颤抖。 “妹妹,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这个罪名,可比我偷学武功要大得多,如果这个计划不成功,那么我们都会万劫不复” 玉燕一股破釜沉舟的气势。“可我们现在还有得选吗?不成功便成仁,只要能保住哥哥,我可以不惜一切。” 她的目光坚定而决绝,仿佛已经做好了与宫唤羽共同面对一切困难的准备。 “就算要万劫不复,也有我陪你一起。” 果然,当天夜里,宫镇角便将玉燕和宫尚角都叫到了自己房里,告诉了他们宫唤羽可能偷练后山功法一事。 烛光摇曳,映照出三人紧锁的眉头与深邃的目光。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言而喻的沉重,仿佛即将揭开的秘密,比夜色更加令人窒息。 玉燕听完之后,表情也逐渐凝重了起来。 “父亲,这么说起来,宫唤羽身上,我也曾发现过不少疑点。” 宫尚角当即握住了她的手。 “燕儿,什么样的疑点,可是他的功法有问题?” 玉燕摇了摇头。 “倒不是这件事,不知父亲你们可还记得之前尚角哥哥中毒遇刺一事?” 见宫镇角点头,玉燕又缓缓说道: “当初尚角哥哥中的那个毒,我就觉得很有问题。后来调查之后发现,和远徵研制出来,却莫名丢失的一种毒药很像。 我当时便起了疑心,远徵研制而出的毒药,怎会无端消失,又恰好与尚角哥哥中毒所用之毒吻合? 后来会盟之时,宫唤羽突然神兵天降,一切仿佛如他设计好的一般,更是让我怀疑,这一切是否都是他的阴谋。” 宫尚角闻言,立刻恍然大悟,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燕儿言之有理,宫唤羽在徵宫一直留有人手,偷取毒药对他而言并非难事。我和父亲之前也怀疑过,宫唤羽当时在大会带人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现在看来,一切就像是早有预谋一般……” 宫尚角虽然这么说着,但仍是觉得不可置信。 他虽然和宫唤羽是对手,但仍是不敢相信,他为了除掉自己,竟然会跟无锋勾结。 然而,眼前的事实却容不得他再多做他想。 这些年来,无论他如何巧妙地隐藏行踪,却总是会莫名走漏消息,这让他早就怀疑宫门之内有内鬼存在。 加上此次会盟之事更是疑点重重,倘若他在关键时刻遭遇不测,宫唤羽便能以唯一人选的身份参加会盟。 届时他踩着自己的尸骨名扬江湖,继承少主之位,更是顺理成章。 云之羽(144) 只是后来他们的计划被父亲破坏,玉燕代替了他参加大会,宫唤羽无奈之下,只得让无锋设伏,以此为自己争夺功劳。 除此之外,他真的再想不到别的可能,用来解释这一切。 相比起偷学功法,宫唤羽可能和无锋勾结的事情,显然更让他难以接受。 前者只是宫门内部的问题,可后者,却是不可原谅的罪过。 玉燕看着宫镇角阴暗的眼神,就知道,他想的一定比宫尚角还要更深一步。 只是宫镇角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二人未有证据之前,不要轻举妄动,暗中观察宫唤羽的举动,切勿打草惊蛇。 毕竟,此事关系重大,稍有不慎便可能满盘皆输。 而宫唤羽也很给面子的故意按照玉燕的安排,故意暴露了行踪。 他前脚刚走,后脚负责接头的书店老板就被宫尚角带人暗中抓走了。 为了不使无辜之人蒙冤,宫尚角暗中派遣精干之士,对那书店进行了彻底的搜查。 正如他们所料,这不起眼的书店竟是无锋组织隐藏于旧尘山谷的一处秘密据点。 因为上次宫唤羽故意传假消息引无锋去大会偷袭,导致他们损失惨重的事情,负责传递情报的书店老板也跟着吃了瓜落。 如今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想到自己是因为宫唤羽才会被抓,干脆就把他卖了个一干二净。 为了能得个好死,他干脆连无名也一起出卖了。 “提及无名,那可是无锋十多年前便秘密植入宫门的利刃。 之前因为在旧尘山谷中的情报点没有设立起来,因此传递消息困难,难以与无名取得联系。 直至我接管此处,方有机会与无名重新建立联系。而负责给我们传递消息的,正是宫唤羽。 说实在的,我第一次看到他来跟我接头的时候,比你们还吃惊呢,几乎误以为他是来设下圈套试探我的。 然而,时至今日,我方才明白,这些年来,他确实为无名传递了许多至关重要的情报。 包括那次企图毒杀你的剧毒,都是他亲自送来的。” 宫尚角怒火中烧,提起书店老板的领子质问: “那三年前,无锋袭击宫门,是不是也是他……” 书店老板却摇了摇头。 “那次并非他出手,那时宫门内部纷争不断,他根本无暇顾及。是无名亲自传递的消息…… 不仅提供了宫门前山内部的详尽地图,还揭示了侍卫分部的布局。 我想,这其中应该也少不了他的暗中协助。毕竟当初我们接到的指令,是佯攻羽宫,而全力进攻其他三宫。” 宫尚角双眼通红,愤怒如同火山爆发般无法遏制。他怒吼道: “说!无名到底是谁!” 书店老板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无奈: “我不过是一个传递情报的小人物,怎会知晓他的真实身份。这已经是我所能知道的一切了。 先说清楚,我就是个文职人员,可没有害过人的性命。我现在只希望你们能够遵守诺言,给我一个好死,留个全尸。” “好一个没有害过人的性命!你们的哪一条情报上,没有沾着我们宫门的血!” 宫尚角放开书店老板,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怒火。 尽管他极力克制,但终究还是忍不住,一把掀翻了布满刑具的桌子,木屑纷飞,铁器叮当落地。 发泄了一番之后,宫尚角逐渐冷静下来。他缓缓站起身,回去将调查结果告知了宫镇角和玉燕。 玉燕听闻此言,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仿佛有一股寒气自脚底直冲头顶,让她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宫唤羽他……他怎么可以,为了一己之私,竟然勾结无锋,袭击宫门……这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背叛!” 宫镇角虽然沉默不语,但那双紧握的拳头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愤怒与不甘。 他强忍着怒火,半晌才缓缓开口: “你们真的以为,仅凭宫唤羽一个人,会有这个胆量和本事,勾结无锋算计整个宫门吗?你们仔细想一想,宫门大乱,最后获利的人到底是谁?” 宫尚角闻言,愤愤不平地一捶桌子,眼中闪烁着怒火: “宫鸿羽!他为了和父亲夺权,当真是丧心病狂!我们一定要向长老们揭露此事,将他千刀万剐!” 宫镇角的声音却异常平静。 “无凭无据的,仅凭无锋的一个探子,你也想给宫门的执刃定罪?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找到潜藏在宫门当中的那个无名。 她在宫门中潜伏了十余年,定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只要找到他,一切定然会有转机。” 一直沉默着的玉燕忽然开口了。 “我们可以借由那个探子引蛇出洞,尚角哥哥可以先将发现无锋据点的事情告知长老们,现在正在审问,马上就会有结果,我相信,不管是宫唤羽还是无名,为了杀人灭口,一定会露出马脚的。” 宫尚角仍然心存疑虑。 “可这样明显的计策,他们会上当吗?” 玉燕道:“就算他们知道这是计策又如何,他们还有别的路可选吗?与其坐以待毙,自然还是放手一搏胜算更大。” 宫尚角与玉燕正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引蛇出洞的计策,意图揭露潜藏在宫门深处的隐患。 宫镇角坐在书房内,眉头紧锁,心中对宫门未来的忧虑如同乌云压顶,挥之不去。 正当此时,一道身影悄然无声地步入房中,正是他那十四岁的儿子——宫朗角。 “朗儿,你怎么来了?已经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休息?” 宫镇角的声音里难掩对儿子的疼爱,却也夹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愧疚。 宫朗角站在父亲面前,他现在正值变声期,嗓音略显低沉而沙哑,却掩不住那份少年特有的坚定: “父亲,我今夜前来,是想要问问你……我还有机会吗?” 宫镇角闻言,眉头微蹙,不解其意: “机会?你指的是什么?” 见父亲未明其意,宫朗角神色略显焦急: “就是那天月公子所说的……我可以修炼《太初玄功》,恢复内力的事情。” 云之羽(145) 宫镇角听他重提此事,面容不禁冷峻了几分,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 “朗儿,此时是月公子糊涂了,你不要放在心上。按照宫门门规,后山心法只有后山中人能够学习,为父虽然很心疼你的境遇,但也不能违反门规。” 宫朗角闻言,连忙辩解道: “可是月公子他自己都愿意帮我的不是吗?再说了,那天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偷学后山功法的又不止我一个,宫唤羽也有嫌疑不是吗? 为什么执刃可以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冒险去后山武库偷取心法,而月公子已经将救我的法子送上了门,而你却要将其拒之门外?” 宫镇角听他将自己与宫鸿羽相比,胸中怒火中烧,仿佛有千万把利剑在心头攒动。 他猛地一拍桌案,厉声道: “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宫鸿羽身为执刃,却徇私枉法,违背门规,此等小人,不过是一介蠹虫,如何能与我相提并论? 更何况纸是包不住火的,等我将这件事调查清楚之后,自然会揭露他的罪行,让其付出应有的代价!” 宫朗角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可我和宫唤羽的情况不一样!执刃让他修炼功法,是为了争权夺利,而我修炼功法是为了救自己啊! 况且父亲你揭露宫鸿羽的事情之后,他自然无法再担任执刃之位,宫唤羽也将身败名裂。 哥哥是如今唯一通过了三域试炼的人,是继任的最好人选,到时候有他护着我,又有谁会发现,就算发现,又有谁敢揭露?” 宫镇角听到这里,已是怒不可遏,双眼圆睁,仿佛要喷出火来。 “你、你真是疯了,你怎会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宫朗角冷笑更甚,眼中寒光闪烁。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们不为我着想,难道我还不能为自己想想吗? 更何况,月公子当初也说了,那个毒蛊只是发作起来痛苦,其实只要能够熬过去,根本就不会致命。 如果当时不是哥哥选择了母亲,把解药给她吃,那母亲也不会死。 我挺过去之后,也不会像现在一样变成废人,本来就是他欠我的!” 宫镇角听儿子如此颠倒是非,当即怒火中烧,一巴掌重重打在他的脸上。 “你这个逆子,你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竟然如此置宫门规矩于无物?” 他的声音冷峻,带着不可违抗的威严,但眼底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 宫朗角捂着脸,心中恨意更甚,仿佛一头被激怒的小兽。 “宫门规矩与我又有何益?父亲你守了一辈子的规矩了,可现在又落得了什么下场,还不是被一个处处都不如你的宫鸿羽骑在头上!” 宫朗角的眼神中充满了不甘和愤怒,他本就被玉燕洗脑的三观不正,如今又正值叛逆期,越说越气,口不择言。 “你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肯答应吗?你还不是怕哥哥当了执刃之后,有人会借此来攻击他。 在你眼里,从来就只有哥哥,我知道我不如他听话懂事,可我也是你的儿子,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就为什么不能为我想想呢。 为了维护哥哥的名声,让他坐稳这个执刃之位,难道你就让我甘愿做一辈子的废人吗? 还是在你看来,我就只剩下了传宗接代这一个作用!”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直刺宫镇角的心。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何时……” 宫镇角试图辩解,但话未说完就被宫朗角打断了。 “你不必再解释了,你的心思我都明白!你想让姐姐和哥哥在一起,成为他的贤内助,然后把我的儿子过继给他是不是?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这世上所有的好事都是他宫尚角的,而我却要承受这一切,这不公平!” 这一刻,父子之间的隔阂和矛盾达到了顶点。 宫镇角看着儿子那双充满怨恨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痛楚。 他知道自己或许有错,但更多的是无奈和苦衷。 宫朗角的话语中充满了愤怒与失望,他猛地推开门,冲了出去,仿佛要将心中的不满与憋屈全部倾泻而出。 “什么父子天伦,什么手足情深,都是假的,假的!” 宫朗角一路狂奔至花园中,一拳重重地打在玉兰树上,震落下无数花瓣,如同他心中的愤怒与悲伤,纷纷扬扬洒落一地。 想当初这些玉兰,还是泠夫人听玉燕说自己喜欢玉兰之后,特地叫人移栽过来的。 “等你玉燕姐姐和你尚角哥哥成亲,嫁到我们角宫以后,看到这些玉兰,一定会很感动的。” 当时的宫朗角靠在母亲怀里,也在畅想着未来。 他当初是真心期盼,希望玉燕和哥哥能够在一起的,这样他喜欢的姐姐,就能够永远的留在角宫,留在他的身边了。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你宫尚角什么都不用做,便有那么多人为你铺路,安排好一切?” 玉燕温柔的笑脸在他脑海中浮现,她的笑容如同春日里的暖阳,温暖而明媚。 但此刻,这笑容却成了他心中最深的痛楚。 “既然你毁了我的一生,那我……自然也要你用最珍贵的东西来赔,这才公平……” 云之羽(146) 玉燕和宫尚角的计划实施的很顺利,在他们放出风声后不久,就有一个黑影暗中潜入了地牢。 那人正好被设计好的机关扣住,毒烟如蛇般缠绕而上,很快让来者失去了力气,被抓了个正着。 燕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喜悦,转身与宫尚角分享这份成果,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 “尚角哥哥,怎么样,我就说我这一招可以的吧!” 玉燕兴冲冲地和宫尚角过来,当她用力揭开那黑衣人面罩的刹那,空气凝固了 ——眼前之人,竟是茗雾姬。 别说玉燕,就连宫尚角也是震惊不已, 自从上次一起过年之后,他和羽宫的关系就缓和了许多。 玉燕临走前拜托他帮忙照顾一下自己的姑姑,因此他平日里偶尔也会去看望兰夫人。 一来二去的便熟络了起来,茗雾姬对他也是颇为关心照顾。 宫尚角失去母亲之后,就再也没有女性长辈这么关心自己了,一时也有些被打动,没想到如今却会在这种情况下逮到对方。 随即宫尚角立刻便想到,他不过受了茗雾姬一点照顾恩惠,便已经如此震惊。 那玉燕和她感情甚笃,此番打击,该如何承受? 果不其然,玉燕已经开始红着眼睛,情绪激动的质问茗雾姬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宫尚角不忍心看她如此伤心,只能趁她不备点了玉燕的昏睡穴,派人先将她带了回去。 茗雾姬是执刃夫人的贴身侍女,宫尚角深知兹事体大,不敢有丝毫怠慢,更担心审讯中走漏风声,于是将她带回了角宫,交由宫镇角发落。 茗雾姬此刻如同风中残烛,虚弱至极,连自尽的力量都已失去。 而宫镇角见到茗雾姬的刹那,心中一切的疑惑和猜测,一瞬间都豁然开朗。 他并未浪费时间询问茗雾姬是否就是无名,而是直接抛出了最为关键的问题: “三年前宫门大乱,是不是你向外传递的消息?” 茗雾姬闻言,浑身无力却仍勉强支撑起一丝笑意,她看着宫镇角,眼中满是嘲讽。 “宫二先生,您英明一世,如今怎么反倒问起这么愚蠢的问题了?还是说……您更希望我否认?” 她的声音虽微弱,却字字如针,刺入宫镇角的心中。 宫镇角痛苦地闭上双眼,他当然希望茗雾姬否认。 至少在现在,他可能是最不希望茗雾姬是无名的人。 他记得很清楚,当初兰夫人背刺了宫鸿羽,来和他谈条件,想方设法的要离开宫门。 宫鸿羽在他的逼迫之下无奈答应,为了以示诚意,先将兰夫人的贴身侍女茗雾姬送出了宫门安排事宜,以表达要将她们送离宫门的决心。 当初宫镇角还觉得此事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茗雾姬离开宫门后不久,便发生了苍东霹雳堂被无锋灭门的事情。 随即便是…… 此刻的角宫内,气氛凝重而压抑。茗雾姬的轻笑在这寂静的空间中回荡,仿佛是嘲笑也是嘲讽。 宫镇角的心中五味杂陈,痛苦、悔恨、愤怒交织在一起。 他深知自己可能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误,但眼前的局势已让他无法回头。 “无论你是不是无名,”宫镇角终于开口,“你都是宫门的罪人。” 他的声音冷冽而坚定,仿佛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茗雾姬闻言,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 她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注定,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改变。于是她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在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宫尚角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不可置信地看着茗雾姬,眼神中满是愤怒,仿佛要将她吞噬一般。 “你不要在这里故弄玄虚,快快从实招来,不然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茗雾姬看着宫尚角,眼神中竟然带着一丝怜悯。 “角公子,你很可怜,你信错了人。” 宫镇角却不愿再拖延下去了,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茗雾姬……无名……你若是不愿意招也没关系,我只要将你交给长老院,届时,身为你主子的兰夫人,很快就可以在刑堂,和你一起团聚了。就是不知道,她那样体弱多病的身子,有没有你骨头硬。” 茗雾姬脸色瞬间变了,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和绝望。 “你想做什么?我承认我就是无锋的细作,可这件事和小姐无关,你有什么冲着我来,你不要把她牵扯进来!” 她的声音颤抖而急切,仿佛在恳求宫尚角能够手下留情。 见她如此失态,宫镇角眉毛一挑。 “你对兰夫人倒是有情有义,不过和她到底有没有关系,这要看你,到底能招出多少事情来了。” 茗雾姬纠结片刻,到底还是将自己如何混入杨家,成为兰夫人侍女,又是如何混入宫门的经过说了出来。 “当初是我利用小姐对自由的渴望,和对玉燕前途的担忧,在背后出谋划策,设计了一个逃离宫门的计划,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得以有机会能够离开宫门传递消息。此事皆是我一人所为,和小姐没有半点关系。” 宫尚角听她承认自己就是宫门大乱的始作俑者,怒火中烧,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而宫镇角却觉得这件事远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 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茗雾姬,试图从她的表情和语气中找出破绽。 “你当我会相信你的话吗?此事牵扯甚广,兰夫人也只是道听途说,很多详情,除了当时在场的宫鸿羽和已经过世的荆芥先生外,就连我都无从得知,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内情,用来说服兰夫人,从而实现这个计划。” 那是因为玉燕那丫头早就让宫唤羽在临终前把荆芥先生嘴撬开了啊。 茗雾姬低垂着头,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般保持着缄默。 然而她这样的态度在宫镇角看来,与默认无异。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一样糊弄吗,你一个连宫门都出不了的女子,如何能实施这样的计划? 你当我不知道,当初引钧徵弟弟去见荆芥先生,让他发现真相的人,正是宫唤羽吗?” 茗雾姬一副认命了的表情。 “你既然都知道了,还问我作甚?” “我要你亲口承认,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或者说,你躲在了谁的背后!” 宫镇角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就说,宫鸿羽和宫唤羽这些年来,为什么像是忽然开窍一样聪明了不少。 现在看来,并不是他变得聪明了,而是有高人在背后,给他们父子出谋划策。” 恭喜你真相了,只是猜错了答案。 茗雾姬轻笑一声,像是在嘲笑宫镇角的无知。 “没想到宫二先生也是个喜欢逃避现实的人,事情的真相,你早就猜到了不是吗? 你不会真的以为,当初那几杯酒,就可以灌得宫鸿羽不省人事吧。” 云之羽(147) 茗雾姬越说越兴奋,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兴奋,脸上的笑容愈发骄傲,仿佛是在炫耀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为何无锋选择在夜深人静之时发动袭击,宫唤羽却能如未卜先知般,提前布下天罗地网,让羽宫上下安然撤离? 又为何无锋能精准掌握你们宫门各处的特点与软肋,派遣各色刺客分头行动,逐一击破? 宫二先生,或许你昔日对此一无所知,但自从你见到我的那一刻起,一切谜底便应该豁然揭晓,只是你仍固执地拒绝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茗雾姬说着,笑声越来越猖狂。 “所谓的执刃、宫门,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不过如同儿戏,被轻易地玩弄于鼓掌之中。 宫镇角啊宫镇角,你自诩聪明绝顶,却至今仍未洞察真相,将仇敌误认作亲人,这岂不是莫大的讽刺!” 茗雾姬看起来说的是宫鸿羽,心里想的却是玉燕。 就在不久前,宫唤羽找到了她,将自己当前的困境和盘托出。 宫唤羽说,如果他偷练功法的事情暴露,他就会将他们当初做交易,以及茗雾姬的身份说出来,到时候兰夫人也一定难以幸免。 茗雾姬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但她绝不愿牵连无辜的杨兰,无奈之下只能问宫唤羽到底想怎么做, 听完宫唤羽的计划后,茗雾姬立刻便明白了过来。 “这不是你的主意,你没有这样的魄力和勇气,是燕儿的,对吧。” 宫唤羽听到她的评价后冷哼一声。 “是妹妹想出来的又如何,这招叫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次之后,死的会是谁,还不一定呢。” 茗雾姬心中思绪翻涌,再次将视线投向宫镇角父子,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决绝与释然。 “时至今日,我无需再有所保留。” 茗雾姬轻轻启齿,声音虽细若游丝,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我就是无锋的无名,这个秘密,宫鸿羽大人早在我踏入宫门的第二年就已洞悉。” 宫镇角父子闻言,皆是一惊,面面相觑。 茗雾姬继续说道:“执刃大人担心我的真实身份一旦曝光,会牵连到他心爱的兰夫人。 因此,执刃大人选择了沉默,将此事隐瞒了起来,将我纳入了他的保护之下。 为了活命,从那以后,我成了大人手中的一枚棋子,从此以后为他所用。” 说到这里,茗雾姬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 “宫尚角,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和玉燕相识,带她到宫门外散心的那一天吗? 那次遇刺,其实并非偶然。执刃大人早已暗中布局,故意借此让你离开宫门,提前安排了这一切。 你现在总该明白了吧,宫唤羽当时所谓的‘有事在身’,其实就是去以我的名义,给无锋通风报信,让他们做好刺杀的准备了。 他让你前脚带玉燕出去逛,后脚便发生了遇刺事件。当时,你们还费解无锋刺客为什么会准确无误的得到消息提前埋伏,殊不知,这一切都是执刃大人的精心策划。” 宫尚角闻言,顿时恍然大悟,脸色变得铁青,仿佛一块沉重的铅石压在心头。 他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怒火 “他简直丧心病狂,可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茗雾姬冷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还能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的好父亲把他压制的太狠,更担心你长大以后,会和你的父亲一样,会威胁到他的地位。 如此你一旦出了事,宫镇角定然会返回宫门,无心再处理外务,如此他便可以想方设法让权力的天平朝他倾斜。 我承认,当初的这个主意,是我帮他出的,但真正厉害的,还是他的伪装。 连你们都被他骗了这么多年,到现在也不敢相信他的真面目,不是吗?” 茗雾姬说着,眼神迷离,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当中。 她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感慨,仿佛每一句话都承载着沉重的过往。 “可惜当初到底还是棋差一招,坏事坏在了玉燕身上,当初若不是她舍身相救,你如今早就和你的弟弟宫朗角一样,是一个废人了。 执刃大人错过了对你动手的最佳时机,只能利用安排在徵宫的下人,想要对宫远徵下手,结果又被玉燕坏了事情。 执刃大人对她很是不满,正好玉燕当时和你们角宫又十分亲近,他便安排宫唤羽故意当着宫钧徵的面出言试探,想要破坏宫钧徵对玉燕的好感。 他那个人性格直率,若是对玉燕不满,一定会表现出来,届时你为了维护救命恩人,一定会和他发生冲突…… 只是执刃大人没想到,宫钧徵没有上当,反而把玉燕推向了你们角宫……” 茗雾姬说到此处,不禁发出一声叹息。 “这些年来,诸如此类的算计,数不胜数,多得连我自己都数不清……就连当初他将玉燕送入雪宫习武,也是别有用心。 他以为玉燕在遭受你们那般羞辱后,悲愤之下,心中定会充满怨恨,于是和她说了许多蛊惑人心的话,希望她能在强大起来以后,成为他手中的一把利刃,用来对付你们。” 宫尚角闻言,冷哼一声,脸上满是不屑。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宫鸿羽以己度人,认为天底下的人都和他一般,却不知玉燕心思纯净,仁善正直,更甘愿为我不惜牺牲一切!” 茗雾姬看着一脸骄傲的宫尚角,忍不住轻笑出声。 “是啊,她的确就像是你们说的那样。和即便玉燕再好又如何,这宫门里的女人,哪一个逃得过被人利用的命运?” 云之羽(148) 宫镇角听她说的这些话,久久无语,待他再睁开眼睛时,已经做出了决断。 “茗雾姬,你若能在长老面前指认宫鸿羽的罪行,我或许可以考虑给你一个痛快。” 茗雾姬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 “宫镇角,你以为我傻吗?我这半辈子都是为人棋子,不想到最后还任人摆布。 你们宫家兄弟相残,休想再利用到我身上。我知道你们现在一定想把我千刀万剐,但我不会成全你们的。” 宫镇角冷笑一声。 “茗雾姬,你之所以想要保住宫鸿羽,是不是想保住兰夫人? 你当然可以死扛到底,但我报不了妻子和弟弟的仇,那也只好鱼死网破,送兰夫人下去一起陪她。” 茗雾姬听到杨兰的名字,秀眉微蹙,果然有所顾忌。 一番内心挣扎与权衡之后,她这才缓缓启齿。 “我有两个条件。” 宫镇角眼神一闪,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茗雾姬,你以为你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吗?”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威胁,却未能让茗雾姬有丝毫退缩。 “宫镇角,我既然敢开口,自然有我的把握。你如果想要我指认宫鸿羽的罪行,就必须答应我的两个条件。” 宫镇角饶有兴趣地问: “哦?说来听听。” 茗雾姬语气坚定: “第一,你必须用你亡妻和弟弟的性命发誓,无论如何都要护住兰夫人,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第二,你要保护好我的父亲,我怕我出卖宫鸿羽后,宫鸿羽会伤害他。” “你的父亲?你的父亲是谁?” 茗雾姬有些无奈,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了他。 “当初也是因为父亲认出了我,告诉了执刃大人,我的身份才会暴露的。 不过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很感激,他当初将父亲和弟弟从无锋的手中救了出来。 可眼下这种情况,如果我出卖了宫鸿羽,只怕他气急败坏之下,会对我的父亲不利。 你若是能将他接来保护好,我没了后顾之忧,便愿意答应你,去长老院指认宫鸿羽的罪行。” 宫镇角沉默片刻,然后缓缓点头: “我答应你。但是,茗雾姬,你别忘了,如果你敢欺骗我,后果自负。” 茗雾姬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那当然了,我的父亲就在你的手里,我还能敢动什么歪心思呢?” 正当宫尚角整装待发,准备动身去接应茗雾姬的父亲时,玉燕却已经醒了过来,神色慌张地匆匆赶来,想要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玉燕,你怎么醒了?身体可有不适?”宫尚角关切地问道。 玉燕面容焦虑,双眸怒火中烧: “尚角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茗雾姬她……她真的是那个无名吗?那我姑姑呢?她是否安好?” 宫尚角轻叹一声,只能简略地将茗雾姬的身份,以及当前错综复杂的局势,向玉燕和盘托出。 听到这里,玉燕恨得咬牙切齿,几乎要立即冲出去将茗雾姬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愤。 “她怎么可以欺骗我们这么久,姑姑待她情同姐妹,我更是把她视作亲人,可她却……” 玉燕的话语中流露出深深的痛惜与不甘,随即眼中又闪过一丝忧虑,紧紧抓住了宫尚角的手臂。 “尚角哥哥,我……我担心姑姑她会受到牵连。” 玉燕的声音微微颤抖,显然内心正经历着剧烈的煎熬与痛苦。 宫尚角见状,连忙安慰道: “玉燕,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好你姑姑的安全,不会让她蒙受不白之冤的。 只要茗雾姬明天在长老院说出真相,揭露宫鸿羽和宫唤羽的真面目,我跟你保证,兰夫人不会有事的。” 听到宫尚角的保证,玉燕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虽然仍旧带着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痛楚,但那份沉重与绝望已略有减轻。 宫尚角看到她如此难过,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怒火,咬牙切齿地咒骂道: “宫鸿羽这个狼子野心的家伙,等这次的事情过去之后,我们定要替那些无辜丧命之人讨回公道,让那恶贼血债血偿!” 玉燕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她紧紧地握住宫尚角的手,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依靠。 二人很快便找到了茗雾姬的父亲,将其带回了宫门,暗中藏了起来。 而茗雾姬看到自己的父亲安然无恙之后,她的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然的微笑,看向了宫尚角。 “好,既然你们已经做到了我的要求,既然你们已履行了我的请求,我自然愿意与你们一同前往长老院,亲口指认宫鸿羽。” 长老院的议事厅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三位长老严峻而肃穆的面容。 月长老颇为欣慰。 “这次尚角抓到了潜藏在宫门多年的无锋细作,当真是立下一大功,为我宫门除了一大祸害!” 花长老闻言,眉头紧锁,冷哼一声,语气中满是愤慨: “之前宫门大乱,八成就是这个无名在搞鬼,待审问得水落石出后,定要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以告慰那些英勇牺牲的族人,让他们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雪长老则不同,他双手揣于袖中,目光深邃,关注的重点却不一样。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叫燕儿来共同商议?她一向最有主意,她在的话,说不定也可以帮我们想想办法,接下来要如何应对才是。” 三位长老正议论纷纷,却未察觉宫鸿羽在一旁,额头已密布细汗,心如鼓擂。 茗雾姬在前天深夜时就失踪了,到现在还没有音讯,而宫尚角这边,却忽然宣称自己抓到了无名…… 一开始听到他们说抓住了一个伪装成书店老板的无锋联络人后,宫鸿羽还不以为意。 毕竟茗雾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些年来除了跟自己表明心迹的那一次之外,她一直都很安分。 然而,眼前这一幕,却让他心中不禁泛起层层涟漪,忧虑之情油然而生。 宫镇角有多恨他他自然知道,他心中暗自忧虑,只怕茗雾姬会露出什么马脚被他抓住把柄,到时候自己就百口莫辩了。 可惜最为巧舌如簧、智谋过人的玉燕并不在场。 否则即便遭遇最坏的情况,她也能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三位长老看在她的面子上,应该也会对自己留些情面。 不过起码他还有唤羽在…… 云之羽(149) 宫鸿羽瞥了一眼淡然的宫唤羽,竭力维持着内心的平静,心存一丝侥幸,期盼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然而他的希望很快就落空了。 宫尚角带着一名被黑布蒙头的人步入大厅,身后紧跟着气势汹汹的宫镇角。 而那人的身形……分明便是茗雾姬无误了。 宫鸿羽此时也说不出什么话了,连忙看向一旁的宫唤羽,却发现他亦是满脸愕然。 哦,对,这孩子还不知道茗雾姬的身份。 唉,他怎么就忘了这一茬,早知道就事先跟他通个气好了。 不对,通气也不行啊,宫唤羽的亲生父母都是被无锋所杀,如果让他知道茗雾姬的真实身份,只怕第一时间就会冲过去和她拼命。 不过宫鸿羽这边后悔也没有用了,因为宫尚角很快就将自己是如何设下陷阱引蛇出洞,抓住无名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如今无名已经将自己的罪行全部招供,无论是之前无锋袭击宫门,还是我之后所遭遇的刺杀,均是无名向无锋泄露的消息。 而她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切,是因为在宫门之内出了叛徒,一直暗中助她一臂之力!” 三位长老闻听此言,无不震惊万分。 “那叛徒究竟是谁,可问出来了?” 宫尚角直接揭开了无名的头套。 “至于那叛徒是谁,还是让无名亲自向三位长老揭晓吧!” 随着无名的真面目露出,众人惊讶的发现,那人竟然是茗雾姬。 宫鸿羽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到这一幕,心中仍旧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仿佛被冰水浇透。 但眼下这种情况,他不得不发挥自己那并不出色的演技,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 而一旁的宫唤羽显然比他还激动,猛地站了起来,对着宫尚角怒目而视,声音中带着不可遏制的愤怒与失望: “宫尚角,雾姬姑姑是我羽宫的人,你怎能如此对待她?还口口声声说她就是无名……你究竟是何用意?” 宫尚角看着眼前的宫唤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仿佛已经在看一个即将倒下的对手。 “我还要问你是个用意呢,你以为你的所作所为,真的能够瞒天过海,无人知晓吗?” 正当宫尚角和宫唤羽之间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时,一旁的宫镇角轻咳一声,打断了这场对峙。 “尚角,不要跟无关的人浪费时间了。茗雾姬,现在三位长老都在等着你的答案呢。”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茗雾姬身上。 茗雾姬双手被缚在身后,静默地面对着三位长老审视的目光。 听到宫镇角的话,这才缓缓抬起头,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三位长老,雾姬如今到宫门,算来也有十五年了,只是不知道,我的话在各位长老面前,是否能够作数?” 宫唤羽的表情十分焦急,话语中满是对雾姬的关切与不解。 “雾姬姑姑,你是不是被胁迫了,你到底受了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父亲和三位长老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花长老打断了宫唤羽。 “都安静。茗雾姬,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我们自有论断。” 茗雾姬的目光轻轻掠过一旁紧张得哑口无言的宫鸿羽,眼眸微微下垂,唇边泛起一抹淡然的微笑。 “不错,我便是无锋派来的细作,无名。而这宫门之中,也确有一人,长期以来,暗中相助我传递消息于外界……” 茗雾姬说罢,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忽然抬头看向宫镇角,目光犀利。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角宫宫主,宫镇角!” 此言一出,犹如平地惊雷,众人皆愕然失色,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荒谬!” 宫尚角更是像是被人打了一个耳光一样怔住,面色瞬间变得阴沉而恐怖,怒不可遏地便要朝茗雾姬冲过来,却被宫唤羽挡在了身前。 “宫尚角,你想做什么!” 宫鸿羽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连忙起身,几步走到茗雾姬身旁,急切地询问: “雾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些说清楚,有我和三位长老在,没有人能够胁迫你。你尽管说实话,我们会保护你的。” 茗雾姬轻轻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与无奈。 她缓缓转向宫尚角,目光中满是嘲讽与讥诮。 “怎么,角公子觉得我的话荒谬?那你以我父亲和兰夫人的安危胁迫我,要我承认自己是无名,还让我栽赃执刃和唤羽公子,难道就不荒谬了吗?”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说罢,茗雾姬跪在地上,朝着三位长老深深叩首,额头触地。 “苍天在上,我茗雾姬对天发誓,我并非无锋细作! 前天夜里,宫尚角将我暗中捉走,想要强迫我承认自己便是无名,甚至已经做好了那书店老板的伪证。 我本想宁死不从,但他不知何时得知了我父亲的下落,将他暗中带了过来,意图以此胁迫与我。 宫镇角更是威胁,若是我不按照他的话行事,便要伤害兰夫人。” 说着,茗雾姬忽然转头看向宫镇角,声色俱厉。 “宫镇角,你敢用泠夫人发誓吗,你从来没有用兰夫人威胁过我?” “你胡说八道,父亲当时那么说,是为了逼你说出实话!” “够了,尚角。” 在听到宫尚角说出那句话后,宫镇角便知道自己输了。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精心布局的棋局,原来不过是一场他人早已看穿的闹剧。 他自以为在这场权力游戏中抢占了先机,每一步棋都走得谨慎而自信。 却未曾料到,自己的每一个举动,竟然都走在他人的算计当中。 茗雾姬当真是好手段,在知道书店老板被捉后,想的不是要杀人灭口,而是将计就计,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心中暗自揣测,或许从一开始,茗雾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不过是用来迷惑自己的烟幕弹。 像她这样具有如此谋略和布局能力的人,绝对不会只是宫鸿羽手中的棋子。 相反,身为棋子的,应该是宫鸿羽和宫唤羽这对权欲熏心的父子才对。 他们为了能够对付自己,竟然不惜和无锋细作勾结,却还浑然不觉自己已落入他人精心设计的陷阱之中。 云之羽(150) 而另一旁的茗雾姬还在声泪俱下的哭诉: “我不过一个孤弱女子,自然是宁死不肯污蔑执刃的清白,我之所以暂且答应他们,并不是因为贪生怕死,而是担心自己死后,便没有人能够拆穿他们的狼子野心! 所以我才会假意同意与他们合谋,为的就是能够等到现在,在长老们面前揭露真相,还执刃和自己一个公道! 如果长老们不信,你们现在就可以派人去搜,我父亲如今正被他们藏在角宫之中!” 宫尚角已经被她快气笑了。 “你这女人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当真是厉害,你以为除了我们之外,就没有别的人证了吗,别忘了,当初和我一起将你逮住的,还有……” “尚角。” 正当宫尚角要说出玉燕的名字,想让她来为自己作证之时,宫镇角却猛然间打断了他的言语。 他缓缓起身,步履沉稳,径直走向三位长老,目光逐一掠过他们神色各异的面容。 最终只以一抹淡然的微笑,轻声问道: “在你们眼中,我宫镇角,就是这样一个,会为了争权夺利,不惜构陷同门的卑鄙小人?” 三位长老面面相觑,彼此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却无人敢与宫镇角直视。 他们的回避,已然是对他最大的无声回应。 见此情景,宫镇角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眼中寒光如刃,转身之时,步伐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径直来到茗雾姬身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忽然拔出短剑,狠狠地贯穿了茗雾姬的胸膛! 茗雾姬被缚于地,毫无反抗之力。宫镇角动作之快,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他现如今虽然已经没有了内力,但武功招式还在,要杀一个被绑起来的茗雾姬,不过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一刺,并非是什么试探,也不是胁迫茗雾姬展露武功以证清白。 而是源自内心深处的一股难以名状的愤怒与绝望,以及最后无奈之下的破釜沉舟。 所有人都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震惊得瞠目结舌,宫唤羽更是连忙上前,试图抢救那奄奄一息的茗雾姬。 而三位长老也猛地拍案而起,怒不可遏。 “宫镇角,你竟敢在我们三人面前行凶杀人,你的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门规?” 宫镇角冷笑一声,将手中短刃随意抛下,斜眼睥睨着众人。 “那你们就杀了我,来给她偿命啊。” 宫镇角淡然说道,随即转身离去,留下一片愕然的众人。 宫鸿羽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当即便想要让侍卫将宫镇角拿下。 “我看你们谁敢!” 宫尚角当即拔出长刀,护在父亲身前。 而宫镇角即便没了武功,周身气势却丝毫未减。 他冷眼看着那些围在自己周围的侍卫,眼神中满是轻蔑与不屑。 “就凭你们,也敢对我动手?” 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昔日名扬江湖的余威犹在,那些侍卫们被他那摄人的气魄所震慑,一时之间竟然无人敢上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父子离开。 宫尚角护送着宫镇角回到了角宫,一直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了下来。 他刚想询问父亲刚刚为什么要那么做,却见宫镇角忽然扶住胸口,而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父亲!” 宫尚角连忙将人扶到房间里,想要查看他的伤势,却见宫镇角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 “不过是气急攻心所致,我能忍到现在才吐这口血,没有让其他人看笑话,已经不容易了。别管我了,快去把燕儿找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宫尚角虽然心中充满了对父亲的担忧,但依旧选择了乖乖听话。 玉燕听闻宫镇角吐血的消息,连忙从怀中掏出了月公子平日里为宫镇角精心炼制的丹药。 给宫镇角服下后,果然他的气息气息逐渐平稳了下来,脸色也好了许多。 在路上,宫尚角简要地向玉燕讲述了事情的经过。而今看到宫尚角已经缓了过来,当即忍不住发问: “父亲,我不明白,我们明明可以找来燕儿,让她来为我们作证的!” 宫镇角微微叹了口气,拭去了嘴角的血迹。 “尚角,你太单纯了,燕儿的确是和你一起抓住了茗雾姬,可茗雾姬所招认的那些事,她都未亲耳听闻。 而且茗雾姬和兰夫人牵扯颇深,如今忽然反水,站在燕儿的角度,你让她如何自处? 即便燕儿愿意帮你说句公道话,那些人也会倒打一耙,说她是因为和你有私情,所以才会相助于你。” 听到这里,宫尚角恍然大悟,顿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处。 他低下头,声音中带着一丝歉意: “对不起,父亲,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到。” 玉燕心中暗自惊讶,她未曾料到在那种情况下,宫镇角竟还能如此细腻地体察到自己的心境。 毕竟她当时之所以找借口没有跟着一起过去,就是为了避免这样尴尬的局面。 如果当时宫尚角真的叫她去作证,她倒是有办法一推二五六,不过显然也不会应付的那么容易。 玉燕当即露出了一副十分感动的神色。 “父亲,我深知您不愿我陷入两难之境,可当时那种情况,我们还有别的办法。 譬如,我们验证茗雾姬是否身怀武功,又或者寻找其他证据,调查她的可疑之处……” 宫尚角闻言,眼神一亮,仿佛突然之间有了主意: “对,还有宫唤羽的武功!一旦我们揭露此事,他们便再无翻身之日!” 宫镇角却轻轻摇了摇头,神色间透露出一丝无奈与深沉: “经历了今天的事情以后,你以为我们的话还会有人相信吗,‘狼来了’的故事人尽皆知,宫鸿羽出这一招,便是想让我们背上一个构陷同门的罪名。 三位长老的性格你们也知道,他们常年待在后山,对于外界的很多事情都不清楚,更是不通人心险恶,加之耳根子软,若是不能拿出确凿的证据,是无法令他们信服的。 茗雾姬为了坐实我们诬告一事,不惜牺牲自己的父亲,现在侍卫所可是归宫唤羽所统领。 若是当真让他们以此为由,到角宫来搜查,指不定还会搜出什么不利于我们的东西来。尚角,你现在就命人把茗雾姬的父亲送回羽宫,以免他们借机生事。” 云之羽(151) 宫镇角深知宫鸿羽的性格,他行事向来犹豫不决,从不轻易将事情做绝。 正因如此,宫鸿羽一定清楚,如果他一旦把自己逼到了绝路上,自己定然会毫不犹豫地揭露宫唤羽的秘密,双方将陷入一场鱼死网破的较量。 可反过来也一样,如果他敢于揭露宫唤羽的秘密,宫鸿羽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如今,他们已然将刀架在了彼此的脖子上,彼此间的博弈已然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宫唤羽不过是宫鸿羽收养的儿子,对他而言,废了就废了,他还有宫子羽这个亲生儿子。 可宫镇角却不同,他绝不能让宫尚角出事。 玉石俱焚的结果,对宫鸿羽而言或许可以接受,毕竟宫唤羽只是随时可以舍弃的石头。 可宫尚角,却是他捧在掌心的美玉,是他心中角宫,乃至于宫门的希望。 如果最后真的两败俱伤,宫鸿羽好歹还有宫子羽,虽然难堪大任,但好歹还是个能够练武的健全人。 反观宫朗角…… 想起小儿子,宫镇角不禁又叹息一声。 他们角宫到底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害角宫走到这一步的始作俑者玉燕看到宫镇角叹息,还在柔声安慰: “父亲,这不能怪你,任谁也没想到茗雾姬居然胆子大到竟然敢以身入局,只是不知道这是茗雾姬自己的主意,还是宫鸿羽在背后授意。” 宫镇角叹息道: “是谁的授意都不要紧了,我这次的确是急功近利,失了分寸,所以才会着了他们的道,若是往常,没有万全之策,我是不会这样急躁的。” 宫镇角的声音微弱而颤抖,每一字一句似乎都耗尽了他的心力,但他的眼神却如磐石般坚定不移。 “自茗雾姬反口的那一刻起,我们便已经是输了,输了就要承认!输不可怕,可怕的是输不起。 更何况,我们现在还没有一败涂地。茗雾姬之所以敢这么干,估计也是笃定宫鸿羽可以保住她的性命。 我之所以冒着风险杀了茗雾姬,就是不能再留下这么一个隐患在宫门当中,让她继续充当宫鸿羽的助力,如此也算是为了那些被她害死的人复仇了。 尽管未能一举扳倒宫鸿羽,但至少我们为宫门除去了一大致命威胁。” 宫尚角闻言,心中五味杂陈。 他深知宫鸿羽的手段与心计,更明白宫镇角此举可能带来的后果。但见父亲神色坚定,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默默支持。 玉燕倒是很佩服宫镇角的魄力和应变能力,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的确是他们除掉茗雾姬的最后机会。 玉燕的确是算漏了,她没想到宫镇角真的有那份胆色,竟敢在三位长老与宫鸿羽的眼皮底下,公然行凶杀人,以至于让她失了茗雾姬。 眼下茗雾姬一死,局势更加简单,也更加复杂了。 宫镇角此举,初看之下仿佛是气急败坏之下的一招险棋,但在玉燕的眼中,这却是瞬间解开了他和宫尚角困局的妙笔。 原本在三位长老看来,是他们设局利用茗雾姬诬陷执刃和宫唤羽,是同门操戈的大罪。 结果宫镇角来了这么一出,瞬间将焦点转移到了他当场行凶、杀人灭口的行为上。 正如之前宫镇角所说,茗雾姬既然敢设计他们,那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的。 若是真的让宫唤羽以调查真相的借口入侵角宫,局面将更加无法收拾,他们将彻底陷入被动。 但是茗雾姬一死,所有线索都断了,所有线索瞬间中断。 宫鸿羽即便拥有再多的后招,此刻也已然无用武之地。 快刀斩乱麻,不过如此。 玉燕紧蹙眉头,语气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 “父亲,您的决心我已了然于胸。但您毕竟亲手终结了茗雾姬的性命,宫鸿羽恐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我们必须未雨绸缪,做好应对他可能的反击。” 宫镇角闻言,苦笑一声,道: “燕儿,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茗雾姬之死,若能换来宫门的安宁,避免更大的灾难,我宫镇角甘愿承受一切后果。 他们若认为我是气急败坏之下杀人灭口,也好过坐实尚角构陷同门的罪名。 人言可畏,一旦这个传言散开,尚角便真的与执刃之位无缘了。” “父亲,您……” 玉燕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您总是这般,为大局着想,却忽略了自己的安危。” 宫镇角微微一笑,那笑容中藏着几分苦涩与释然。 “我们走到这一步,几乎已经算得上是山穷水尽,如今只有拼尽全力,赌上宫门的未来。如今,我们已无路可退,唯有背水一战。 宫鸿羽若真要追究,便让他来吧。我倒要看看,这宫门之内,究竟是谁主沉浮!” 说到这里,宫镇角站起身来,目光穿过窗外的夜色,仿佛穿透了时间的长河,看向一个未知而遥远的未来。 “眼下,我们唯有团结一致,方能度过此劫。尚角,你立刻便去下令,加强角宫戒备,不许任何人出入,若是有人胆敢闯入……不论何人,杀无赦!” 宫尚角领命而去,见到儿子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宫镇角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终于撤去伪装,颓然倒下。 玉燕连忙将他扶到了床上,刚想说几句让他保重身体的话,却见宫镇角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眼神深邃而坚定,仿佛要将所有的责任与期望都凝聚在这一刻。 “玉燕,你要明白,宫门如今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 宫鸿羽野心勃勃,手段狠辣,若是不加以遏制,任其胡作非为,宫门的未来恐怕将是一片黑暗。 我们身为宫门的支柱,必须承担起拨乱反正的重任,引领宫门走向光明。” 他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忧虑, “我知道这绝非易事,但尚角年轻气盛,有时难免冲动。经过此事之后,三位长老只怕会对他颇有微词。” 说到这里,他的话语微微一顿,似乎是在寻找更合适的措辞。 “但燕儿你在长老们眼中,一直都是个沉稳睿智、善良仁德的孩子,接下来,就拜托你多帮帮他了。” 云之羽(152) 玉燕闻言,眼眶顿时湿润了。她望着宫镇角,声音哽咽: “父亲,放心吧。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帮助尚角哥哥,让他顺利登上执刃之位。 还有宫鸿羽,我绝不会让宫门毁在他手中!他欠宫门的,我会让他一一偿还。” 宫镇角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仿佛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有你在旁协助,尚角定能更加坚定地走下去。记住,我们不仅要为宫门除害,更要为无数无辜的生命讨回公道。未来或许艰难,但只要我们心志如铁,就没有克服不了的难关。” 说完,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似乎已感到疲惫不堪。 玉燕见状,连忙上前,轻轻帮他盖好被子,柔声道: “父亲好好休息,玉燕会一直在您身边。” 宫镇角却轻轻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的一片好意。 “我明白你现在担心我的身体,但你现在必须尽快回到羽宫,不能让他们察觉到你是从我这里过去的。 如今茗雾姬死了,兰夫人定然备受打击,你要立刻去安慰自己的姑姑,而且还要表现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记住,这次抓捕茗雾姬,全是尚角一个人做的,和你半点干系都没有,知道吗?” 玉燕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我知道了,父亲你不仅设局陷害我姑父和唤羽哥哥,还杀了如同我亲人一般的雾姬姑姑,我定然会表现的对你们恨之入骨,以此来掩盖我心中的痛苦和愤怒。” 听到这里,宫镇角的嘴角这才泛起一丝笑意。 他轻轻拍了拍玉燕的手背,眼中满是欣慰和赞赏。 “你这孩子,总是让我这么省心,快去吧,记住,从现在开始,徵宫和角宫,便要开始反目成仇了!” 玉燕回到羽宫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如同噩梦般残酷。 茗雾姬那温婉如水的身躯,此刻却静静地躺在中央,仿佛一朵凋零的莲,美丽而哀伤。 宫子羽伏在尸体旁,哭得撕心裂肺。宫唤羽在一旁低声安慰,眼神中却难掩悲痛。 宫鸿羽的目光在玉燕出现的瞬间凝固,眉头轻轻蹙起,话语中带着几分不解与责备: “玉燕,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玉燕不可置信地看着茗雾姬的尸体,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声音里夹杂着难以置信与深深的痛惜: “我……我一直在与远徵弟弟探究药理,直至方才闻此噩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宫鸿羽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沉重与悲痛都纳入胸膛,而后缓缓吐露: “宫镇角和宫尚角,为了将我和唤羽除去,不惜设下毒计,企图迫使雾姬认罪,称自己乃无锋派来细作无名。 他们意图在三位长老前诬陷我与无锋勾结,意图不轨。雾姬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勇于揭露了真相。 没想到宫镇角气急败坏,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痛下毒手杀害了雾姬,唉……” 言及此处,宫鸿羽的声音微微颤抖,满是无奈与悲哀。 宫子羽的眼中燃起熊熊怒火,夹杂着无尽的悲痛,不顾宫唤羽的阻拦,就闹着要去角宫报仇。 玉燕见状,只能紧紧拉住他,然后问起姑姑的情况来。 宫鸿羽轻叹一声,眉宇间满是愁绪。 “夫人她……一见到雾姬的尸体后,便悲痛过度晕倒了,我已经命人先将她送回房间里休养了。” 玉燕闻言,心中不禁一紧,连忙快步走向杨兰的卧室。 刚踏入门槛,便感受到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鼻而来,然而这柔和的香气却难以掩盖空气中弥漫的悲伤气息。 杨兰静静地躺在床上,面容憔悴,双眼紧闭,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气。 她的双眼红肿,泪痕斑驳,显然是刚刚哭过。 玉燕轻声呼唤,缓缓坐到了杨兰的床边,握住了那双冰凉的手。 杨兰仿佛从沉睡中苏醒,缓缓地睁开眼睛。 当看到玉燕的那一刻,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欣慰,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燕儿,你回来了。” 杨兰的声音杨兰的声音微弱而沙哑,如同细蚊般微弱。 玉燕心疼地紧握住杨兰的手,眼中闪烁着泪光。 “是的,我回来了。姑姑,你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杨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 “我没事,只是有些累。雾姬她……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她的打算。” 说到这里,杨兰的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她是为了保护我们所有人,才选择独自面对那些危险。雾姬临走前,给了我一个盒子,说钥匙在她自己身上,要我等她回来后才能打开。” 杨兰的声音更加微弱了,但她还是坚持着继续说道。 “我刚刚从她的脖子上拿到了钥匙,打开了那个盒子。里面是一封信。” 玉燕接过信,小心翼翼地展开,只见信上字迹潦草,显然茗雾姬写信的时候心绪不宁,字里行间却透露着雾姬对杨兰的深情厚谊。 茗雾姬将自己被宫唤羽胁迫,去角宫自投罗网的事情,以及自己的打算和谋划都写的一清二楚。 字里行间,既有对杨兰无尽的思念与不舍,也有对未来的深深忧虑。 她深知自己此行凶多吉少,却仍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若我能够平安归来,便将此信同秘密深埋心底,继续伴你左右;若我长眠,望你能够早日识破真相。 在这宫门之中,小姐所能信赖依靠之人,唯有玉燕姑娘一人。往小姐今后勤练武功,保护自己,勿念雾姬。” 云之羽(153) 玉燕读完信,心中五味杂陈。她深知茗雾姬的良苦用心。 茗雾姬之所以会如此行事,原因其实并不复杂。 她深知一旦向杨兰坦诚自己的真实身份,就有可能引发一系列难以预料的后果。 倘若杨兰在知晓真相后,对她的态度发生转变,变得不友善甚至充满敌意。 那么以玉燕敏感多疑且心狠手辣的性格,极有可能会为了防止秘密泄露而痛下杀手,将杨兰置于死地。 正是出于这种顾虑,茗雾姬才精心策划了这一出戏码。 她故意写下那些话语留给自己看,其目的无非也是希望自己能够保护好她的小姐。 玉燕读完信,抬头看向杨兰,眼中满是心疼与坚定。 “姑姑,雾姬姑姑用生命守护了我们,我们要坚强活下去,替她完成未尽的心愿。” 杨兰紧握那封信,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与愤慨,仿佛有烈焰在瞳孔中燃烧。 茗雾姬的牺牲,如同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刺进了她的心,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宫门同室操戈,兄弟内斗,却牺牲了雾姬,这是什么道理?宫鸿羽、宫镇角……还有宫门的这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玉燕见状,轻声劝道: “姑姑,您先冷静下来。雾姬姑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们,她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的。” 杨兰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而遥远,仿佛再度看到了茗雾姬那温柔而坚定的面容。 “我会冷静,但雾姬的仇,也不会就此罢休。” 她目光坚定,随即话锋一转。 “玉燕,你对宫尚角……到底怎么想的?是否还余情未了?” 玉燕闻言,脸色微变,做出一副彷徨而无奈的表情,她轻轻咬着下唇,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 “姑姑,我……我的确对宫尚角心动过,但那些情感早已被宫门中的尔虞我诈冲淡。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现在只希望能保护好您,完成雾姬姑姑的遗愿。” 杨兰听罢此言,这才略略心安。 “玉燕,你要明白,不是姑姑要强行将自己的仇恨加注在你的身上,更不是想阻止你追求自己的幸福,而是在这宫门之中,安稳与幸福从来都是奢望。 宫门之人,最为无情,这里的人,心如蛇蝎,为达目的,不惜一切手段,甚至牺牲他人也在所不惜。 雾姬的悲剧,便是最生动的警示。若我们不自强不息,雾姬的今天,便可能成为我们的明天。” 玉燕的神色渐渐柔和,仿佛被杨兰的话语触动。 “姑姑,你想要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你的。” 杨兰的眼神愈发坚决,仿佛已下定决心。 “我要为雾姬讨回公道。他们宫门中人不是喜欢勾心斗角吗?那我就让他们斗个痛快!” 玉燕心中闪过一丝疑虑,故意试探道: “姑姑,你究竟有何打算?” 杨兰低头凑到玉燕耳边说了几句话。 “燕儿,我知道这件事太过冒险,对你而言也十分为难,但这是最好的方法了。” 玉燕装作一副震惊不已的样子,不可置信地看着杨兰。 “姑姑,你从前都是最为善良的,为何如今却……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都是他们把你逼成这样的。” 杨兰的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是,都是这个吃人的宫门,把我从一个好端端的人,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的恶鬼。 燕儿,此举不仅是为了雾姬的冤魂得以安息,更是为了我们日后的安宁。 只有这样,才能让宫鸿羽彻底相信你,是真心实意的为他效力,进而稳固我们在宫门的地位。” 玉燕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好,姑姑,我明白了。我会按照你的吩咐去做。” 玉燕以陪伴杨兰的名义在羽宫待了一夜,次日便返回徵宫了。 一回到徵宫,她立即下令,角宫的人若是前来取药,一律无需再行配合。 宫尚角早已从宫镇角那里得知了玉燕的“背叛”,于是迅速召集众人,与玉燕上演了一场针锋相对的争吵。 最后玉燕随着宫尚角去了角宫,说要亲自看看宫镇角是不是真就病的那么重。 摒退了下人之后,玉燕也不遮掩,将杨兰的计划对宫镇角和盘托出。 “姑姑她认定父亲和宫鸿羽是害死茗雾姬的凶手,一心想要为她报仇。 她想要让我在父亲的药里动手脚,而后再和宫鸿羽他们说,是我想要帮他们报仇才会出此下策。 如此宫鸿羽必然会不择手段的保住我,如此一来,在外人看来,他便成了幕后主使之人。” 宫镇角听了这话却是颇为欣慰。 “我没有看错兰夫人,她总归还算是个明事理的人,知道把宫鸿羽也算进去。不知道燕儿你的药,准备的怎么样了?” 玉燕犹豫了片刻。 “有一味名叫草血竭的药,具有活血散血,止痛消肿生肌之效,可用于治疗吐血,对父亲的病效果最好。 但和它极为相似的,乃是一味名叫血竭草的药,效果却正好与它相反,若是长期或者大量服用,会让身体一天天衰败下去,药石难医……” 说到这里,玉燕停顿了一下。 “父亲,这两味药真假难辨。我可以和姑姑说,我给你用的就是伤身的血竭草。到时候只要父亲装作身体受损的样子,便足以应付过去……” 宫镇角却打断了她。 “燕儿,你明白的,徵宫的医师当中,已经有人投靠了宫唤羽,或者说他背后的宫鸿羽。 假的是做不了真的,更何况,我眼下这种情况,活着和死了,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分别。” 宫镇角看向窗外,像是回想起什么久远的记忆一样。 “当初你姑姑曾经和我讲过羚羊飞渡的故事,那些年迈的羚羊,会用自己的身体和生命,来为年轻的后辈铺就前往未来的路。 我乃宫鸿羽的眼中钉,只要我活着一天,他便不会放过尚角,用我这苟延残喘的性命,来换宫门的未来,足够了。” 云之羽(154)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悲壮与决绝。 玉燕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连忙握住了宫镇角的手,眼中闪烁着泪光。 “父亲,你不要做傻事,你就是我和尚角哥哥的天,你若是不在了,我们又该怎么办?” 玉燕的声音颤抖,带着无尽的哀求与不舍。 宫镇角摸着玉燕的头,眼神中满是温和与慈爱。 “靠山山崩,靠水水竭,你们的天,终究还是要靠自己撑起来。 燕儿,若是尚角知道了此事,以他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我需要你来帮我。” 玉燕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装模作样地抽泣了几声,这才勉强挤出一丝不情愿,勉强应承了下来。 宫鸿羽本来还想为茗雾姬的事情和三位长老讨个公道,结果宫镇角病重的消息传来,让他顿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反而无可奈何了。 宫鸿羽理所应当的认为这是宫镇角的缓兵之计,但转念一想,无妨,他倒要看看,宫镇角能“病”到何时。 结果让宫鸿羽始料未及的是,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流逝着,而宫镇角原本还算康健的身体状况竟然真如传言那般每况愈下、日渐衰弱起来。 徵宫那边那个早已投靠了宫唤羽的医师,曾经亲自为宫唤羽把过脉象,经过一番仔细地诊断之后,可以确定宫唤羽绝对不是在虚张声势。 宫唤羽暗中派人对这件事情展开了更为深入和全面的调查。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还是让他们察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并顺藤摸瓜地发现了宫镇角所服用药物之中存在的蹊跷之处。 知晓这一关键信息之后,那位医师不敢有丝毫耽搁,瞅准时机悄悄地将具体情况如实禀报给了宫唤羽。 玉燕见事情败露,也不遮掩,她挺直脖颈,直视宫鸿羽的眼睛,坦然承认就是自己偷换了宫镇角的药。 “我这么做不光是为了给雾姬姑姑报仇,更是为了姑父和唤羽哥哥的未来。 宫镇角将来若是病好了,指不定又要出什么阴招算计羽宫,趁他病要他命,我岂能再给他这个机会!” 玉燕红着眼睛,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哽咽,说的义愤填膺。 “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不该一念之仁,被所谓的感情冲昏了头脑,早知如此,我当时就不该救下宫镇角,任他死了才好,如此也不会害死雾姬姑姑了……” 宫鸿羽一听此言,只觉气血翻腾,高血压都要犯了。 他是想要斗倒宫镇角不错,可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没想过敢真的对宫镇角下手啊。 宫唤羽早就跟玉燕通过气,此时自然是站在她那一边说话。 “父亲,燕儿也是一心为了我们好,事已至此,她做的跟我们做的,又有什么分别?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尽快将宫镇角解决,如此也可永除后患!” 宫鸿羽见宫唤羽也如此,气急之下差点一个仰倒,站立不稳,眼看就要摔倒,一双温暖的手及时从背后扶住了他。 正是杨兰。 “夫人,你怎么来了?” “我若是再不来,岂不是让无辜的燕儿,替我背了罪名?” 杨兰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欲要跪下请罪,却被宫鸿羽眼疾手快地拦下。 “夫人不必多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兰自然是将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说是因为她想要为茗雾姬报仇,所以才指使玉燕给宫镇角换药的。 “燕儿有什么过错,她不过是听我的话而已,若是来日当真事发,若真到了长老面前对质,我自然会承担一切罪责。大不了,便由我去给宫镇角赔命好了。” 宫鸿羽哪里舍得爱妻去和宫镇角一命换一命,既然是老婆孩子惹的祸,那自然也只能咬牙认下了。 他知道,事到如今,这场家族内部的纷争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而真正的罪魁祸首或许正是他自己。 但此刻,他只能尽力去弥补这个由错误编织而成的局面。 而宫鸿羽肯认,宫尚角可不肯认。 父亲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自然不会查不到是药有问题。 他自然是不会怀疑玉燕的,第一反应便是徵宫的医师出了问题。 在宫镇角的指点下,宫尚角率领一众随从,径直闯入徵宫,与玉燕面对面,上演了一出令人瞠目结舌的反目成仇的大戏。 这场闹剧愈演愈烈,直至宫唤羽带着侍卫匆匆出面,局势才得以暂时控制。 宫唤羽与宫尚角,两人之间早已是仇恨深似海,夺位之仇与夺妻之恨交织在一起,新仇旧怨一并清算。 二人都是通过了三域试炼的佼佼者,一旦动手,其威力足以令旁人望而生畏。 宫尚角的苦寒三川经与拂雪三式配合得天衣无缝,而宫唤羽虽在天赋上稍逊一筹,却凭借九曜神功的深厚内力,将花宫刀法发挥得淋漓尽致,两人斗得难解难分。 玉燕一副柔弱无助的模样,宫远徵更是气的跳脚。 “你们要打滚出我徵宫去打啊!” 宫远徵看到院子都被他们破坏了,果断抛出两枚有毒的烟雾弹,将二人放倒后,命人将他们粗暴地扔出了徵宫。 “嫌我们徵宫的药有问题,今后自己出去买,自己熬啊,再敢来徵宫闹事,腿都给你们打折!” 而宫尚角正是想要听到这样的回应。反正戏已经演得差不多了,与宫唤羽的一战也让他出了口气。 此次前来,虽是一场闹剧,却也并未全然白费心力。 宫尚角闹完事情之后,就该玉燕闹了。 月公子得知玉燕要带着他回后山以后,心中喜悦难掩,莫名有种要回娘家的兴奋感。 他忙前忙后,精心挑选着带回的物品,不仅大包小包满载而归,还特意装扮一番,意在向众人展示自己如今的风采,证明谁才是那不可替代的正室。 云之羽(155) 玉燕却没有在意他这般孔雀开屏的举动,其乐融融的吃过饭以后,玉燕盈盈下拜,眼眶微红,开始跟三位长老倾诉起心中的委屈: “燕儿也不知道角伯父的药为什么会出了差错,徵宫事务繁重,我已是心力交瘁,自然不能连熬药这等琐事都亲力亲为。 未曾想,竟给他人留下了可乘之机,一不小心就被人钻了空子,如今背了这么一口黑锅在身上。” 月长老见状,心疼不已,连忙将她扶起,柔声安慰: “好孩子,坐下慢慢说。我们当然知道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宫镇角的命都是你救的,你又怎么会害他,这件事幕后定然另有其人…… 唉,尚角也是冲动,怎么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责怪于你?” 花长老闻言,不禁怒火中烧,重重哼了一声: “还能因为什么,无非就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借题发挥罢了,没听说宫尚角借此机会和宫唤羽打了一架吗? 他们前山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为了争权夺利,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之前为了宫门的颜面,我们没有将此事闹大,又看在宫镇角生病的份上,帮他暂时压住了宫鸿羽,未让茗雾姬之事追究下去。 可现在倒好,他们居然算计到燕儿头上了,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雪长老则在一旁打圆场,试图缓和气氛: “这件事看起来挺复杂的,不如我们听听燕儿怎么说吧。” 玉燕的情绪稳定了一些,娓娓道来: “角伯父的身体状况,月公子亲自探查过,确认他并非装病,而是真的中了血竭草之害。 这才是最令我害怕的,也就是说,徵宫里真的出了问题,竟然有人暗中谋害宫门的前任宫主,而我却对此一无所知。” 三位长老听到这话,表情也变得异常严峻。 玉燕继续说道: “而且茗雾姬的事情,我如今细细想来,也觉得疑点颇多。角伯父和尚角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三位长老应该比我清楚。 他们即便要争权夺利,也是会用光明正大的手段,而不是这样阴损下作的法子,构陷同门与无锋勾结。我想这其中,或许当真有什么误会。” 三位长老一听,也觉得玉燕说的很有道理,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玉燕又道: “不管茗雾姬是否真的是无锋细作,如今逝者已矣,此事也该作罢,只是徵宫一直以来都负责给宫门上下治病救伤,若是当真出了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将来有朝一日出了事,那背黑锅的只会是我这个徵宫宫主,最差也是一个失察之罪。 只是眼下这种情况,我自己本身就带有嫌疑,若是彻查起来,只会让人觉得我是在趁机铲除异己,贼喊捉贼。” 她的声音中透着一股无奈与悲凉,仿佛已经预见了未来的风雨飘摇。 玉燕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但我不能坐视不管。为了徵宫的名誉,为了宫门的安危,我必须找出真相,还角伯父一个公道。哪怕前路荆棘密布,我也将一往无前。” 三位长老其实有点没能完全听懂玉燕的话,什么铲除异己,怎么就扯到那里去了。 不过他们也不好让玉燕解释,只能连连称是: “燕儿说得对啊,你直接说你想怎么办就是了。” 玉燕图穷匕见。 “我想让三位长老以长老院的名义,让黄玉侍彻查此事,如此,既能够清除徵宫内心怀不轨的人,也能还我一个清白。” 玉燕说着,递上一份名单。 “其实我早就发现徵宫内有人存有异心,只是摸不准他们背后是什么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若是由三位长老出面,这个难题于我而言,自然可以迎刃而解。” 三位长老自然是一口答应了下来,甚至还欣慰于玉燕的懂事,连名单都提前准备好了,真是给他们省心。 黄玉侍很快得令,来到了徵宫当中,说要彻查是否当真有人偷换药材,揪出暗中作祟之人。 玉燕早就提前叮嘱过,为了掩人耳目,他们还抓了几个无辜之人当做烟雾弹。 一番审问后,那些人为了摆脱谋害宫镇角的嫌疑,只能承认与羽宫有所勾结,但他们坚决否认偷换药材的指控。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即便他们喊冤,也没有人会相信了。 宫鸿羽一听说在徵宫的人手被黄玉侍带走了,顿时惊慌失措,急忙召见宫唤羽商讨对策。 只是玉燕去后山的事情十分隐秘,也没有提前告知他们,宫唤羽也是一头雾水,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等玉燕那里的消息。 花长老脾气最为暴躁,看到审讯出来的结果,当即就想要把宫鸿羽叫来教训一顿。 “他们一个个都疯了不成,一个举报执刃勾结无锋,一个给自己兄弟换药下毒,宫门前山到底何时变得如此乌烟瘴气了!” 当然是自从我来了之后啊……玉燕一边给花长老顺着气,一边拿点心堵住了他的嘴。 “花长老息怒,眼下这种情况,既然已经真相大白,不宜再扩大事态。同室操戈这种事情,说出去实在太难听了。 况且这个雷即便要爆,也不能爆在徵宫,若是几位长老信得过我,便暂且将此事压下,来日我自会处理妥当。” 三位长老顿时便更加心疼玉燕了,心软的月长老更是老泪纵横。 “燕儿,辛苦你了,你真是承受了太多不该你承受的事情。今后如果遇到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们,我们三个老家伙虽然年迈,但还是能为你尽一份力的。” 玉燕自然是做出了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然后将那些下人领了回去。 一番恩威并施自然少不了,那些下人害怕被扣上谋害宫主的罪名,早已吓得瑟瑟发抖。 如此一来,他们立刻跪地求饶,表示今后只忠于玉燕一人。 玉燕达成目的,悄无声息清理了徵宫的细作,没有打草惊蛇。 同时,在三位长老面前给宫鸿羽好好地上了一次眼药,坐实了他谋害宫镇角的罪名。 如此大功告成,玉燕当即便回去和宫镇角报喜了。 云之羽(156) 宫镇角没想到玉燕能轻描淡写的把事情办得这么利索,更是对她欣赏不已。 “燕儿,你还有什么惊喜是父亲不知道的?” 那可还多着呢。玉燕谦逊地回应了几句,随后将宫尚角唤至跟前。 三人围坐,共同聆听宫镇角的下一步部署。 “尚角,重耳在外而生,申生在内而亡,眼下燕儿已经把这条路给你铺好了,你大可以借题发挥,借此在长老院大闹一场。 宫鸿羽为了摆脱你这个棘手问题,定会应允你外出处理事务的请求。 切记,你需暗中转移那些辛苦赚得的财富,切莫再傻傻地上交给宫门,供那些蠹虫挥霍无度。 至于燕儿,如今在宫鸿羽看来,宫唤羽已经有背叛他的嫌疑,你正好可以想办法说服宫鸿羽,由你来执掌财政大权,如此才能和尚角里应外合。 而且你和宫紫商关系一向不错,拉拢商宫的这个任务,也就交给你了。” 宫镇角轻咳几声,稍作停顿后,语气沉稳地继续说道: “如此一来,前山三宫及整个宫门的财政大权,便全部掌握在了你们手中。 至于区区一个少主之位,便先让给他们,不必为了一时之利而争执不休。 只要能够将宫鸿羽暗中架空,由他得意一时也没什么。 宫鸿羽最大的短处,便是在于他困居于旧尘山谷当中,对外界所知有限。 现在天下动乱,尚角,你大可暗中培养一股独立于宫门之外,只属于你自己的势力。 等到你有足够能力的时候,再回来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若是不能,便效仿昔日的风宫前辈,离开宫门,自立门户,开创一番新天地!” 宫尚角听闻“风宫”二字,不禁面露讶异之色。 “父亲,你说的这是什么意思,传闻中后山的风宫,不是在宫门内那场腥风血雨的内乱中覆灭殆尽了吗?” 宫镇角轻轻摇了摇头,神色凝重地揭开了一段尘封的往事。 “风宫从来都不是覆灭,而是叛逃。尚角,你可知,宫门为何要对外选亲?” 宫尚角一脸茫然,答道: “孩儿以为,那旧尘山谷内瘴气肆虐,影响女子生育,故而宫门才选择在外迎娶新娘。” “然而宫门屹立数百年,为何直到我这代,才首次实行对外选亲的规矩?” 宫尚角一时被问住,就连玉燕听到这个问题也是有些迷惑。 宫镇角为何要在此时提起这个问题,和风宫又有什么关系? 等一下,风宫中皆是女子,难道…… 宫镇角接下来说的话,很快验证了玉燕的想法。 原来,那旧尘山谷的瘴气虽能影响女子生育,但风宫的修炼功法却能让她们免受其害。 因此,宫氏子弟历来都与风宫女子结为连理。 本来一切一切看似和谐美满,然而风宫的功法却藏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那就是女子产子后,一身修为功力尽散,从此再也无法涉足武道。 而她们原有的修为越高,诞下的孩子天赋便越出众。 因此,宫门的亲族子弟们,无不对风宫女子趋之若鹜,以能够娶到一个武功高强的风宫女子为荣。 这也是风宫刀法乃是由执刃夫人所修习的原因,因为历代是执刃夫人,无一不是风宫的女子。 宫镇角的母亲就是一个天资卓绝的风宫的女子,为了爱情,她毅然放弃了修炼二十年的功力,嫁给了他的父亲,并生下了宫镇角。 也正是这份牺牲与执着,才让宫镇角和宫尚角的习武天赋得天独厚,成为宫门中的佼佼者。 然而,并非所有风宫弟子都认同这样的安排。 她们中许多人并不认为自己比任何宫门男子逊色,更不愿成为他人的附庸。 自幼年起,她们便刻苦修炼武功,是因为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以自己的力量,在江湖中闯出一片天。 而不是仅仅为了做一个贤妻良母,成为某个男人的附属品,最终为他人做嫁衣的! 她们也想实现自己人生的价值,因此坚持要争取自己的利益。 风宫之中众多女子开始纷纷奋起反抗。她们不愿再被传统礼教所束缚,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一条不同寻常的道路——自梳不嫁,并坚决拒绝婚姻的安排。 这些勇敢的女子们深知这一决定将会面临诸多困难与压力,为了向世人展示自己的决心,有些女子甚至不惜采取极端手段。 她们毫不犹豫地服下毒药,让自己彻底失去生育能力。 这种行为无疑是惊世骇俗的,但对于那些一心追求自由、摆脱封建枷锁的风宫女子来说,却是一种无奈之举,也是她们扞卫自身权利的悲壮宣言。 “宫门的枝繁叶茂,不应该是由我们的血肉来供养!” 风宫女子的抗争在最后一代风宫宫主时达到了巅峰。 她以一己之力,将昔日仅作为宫门新娘培养基地的风宫,彻底蜕变成为宫门对外的一把锋利无比的利刃。 情报与刺杀,皆由风宫女子一手掌控,她们终于有了施展自己才华与本领的舞台。 在风宫宫主香消玉殒之后,一场更为壮烈的反叛随之爆发。 新任宫主带着一众弟子,毅然决然地杀出一条血路离开了宫门,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场变故迫使宫门不得不改变策略,开始从外界挑选新娘,以弥补风宫的空缺。 宫尚角眉头紧锁,满心困惑: “她们这到底是为什么?男女相配,阴阳调和,本是天道使然。男人在外辛苦经营,女人在家生儿育女,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虽然失去了功力对她们而言很不公平,但我们男人又何尝不是付出了一切? 大家各尽其责,齐心协力,共同建设宫门,难道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她们到底在争什么?” 一直在低着头,沉默不语的玉燕却忽然却忽然勾起一丝冷笑。 “是啊,大家各司其职,同心协力不好吗?既然如此,宫鸿羽为什么又要和你们争呢?” “这怎么能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 这次出声的不是玉燕,而是宫镇角。 “还是燕儿看透了事情的本质,风宫女子的抗争,固然有对自身遭遇不公的不满与反抗,但究其根本,其实是宫鸿羽争权夺利的初衷是一样的。” 云之羽(157) 不管是在宫门,还是在江湖,力量,都是一个人存活的唯一倚仗。 宫鸿羽追求权力,风宫女子保存实力,都是为了不让自己沦为刀俎下的鱼肉。 诚然,世间确有沉浸在情爱中的女子,与夫君琴瑟和鸣,恩爱缠绵。 譬如宫镇角的父母,他们的爱情故事自然是一桩感人至深的佳话。 但也有人像是杨兰一样,早就看透了所谓‘爱情’的本质,不愿随波逐流,而是誓要将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夫妻一体,为了家庭的幸福与安宁,双方皆需有所牺牲。 但牺牲多少,却无定论。 例如在他和泠夫人的婚姻当中,便是泠夫人牺牲更多。 有舍才有得,过于爱惜自身的人,是不会甘愿步入这个牢笼的。 想到这里,宫镇角思绪万千,不禁望向身边的玉燕。 这个傻丫头,无论是性格还是行事作风,都与他有着惊人的相似,比亲生的宫尚角都更像他。 唯独在感情上,她与泠夫人、乃至他的母亲一般无二,都是那般深情而执着。 宫门之所以能够走到今日之地位,正是因为有这些愿意为爱牺牲、勇于担当的伟大女子。 他们角宫有福气,接连三代的夫人,都是世间难得的好女人。 她们的存在,如同璀璨星辰,照亮了宫门前行的道路,让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都能感受到那份温暖与坚定。 宫镇角这样想着,拉起宫尚角和玉燕的手,握在了一起。 “尚角,你要答应我,今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一定要和玉燕商量,她不同意你做的事情,你绝不能去做。 无论到了何时,你都要坚决信任于她,绝对不能辜负她,明白吗? 你要是敢做对不起她的事情,我和你娘九泉之下都不会放过你的!” 宫尚角听罢,自然又是对天发誓,说自己此生绝不会辜负玉燕。 气氛烘托到这个份上,玉燕自然也是十分配合的赌咒发誓了一番。 然后回到徵宫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熬绝育的毒药。 要了命了,如果不是宫镇角今天提了一嘴,她还真不知道风宫的功法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副作用’! 有了身孕功力就会退步,生了孩子就会武功尽失,这是孩子还是讨债鬼啊! 当初打百里肇的时候她都没这么害怕过。玉燕咕咚咕咚一连喝了三碗还嫌不够,又给自己的关键穴位扎了几针。 老天保佑,如果我有罪,可以用雷劈了我,但请不要用这种方式惩罚我。 玉燕的药量下的极重,很快小腹便疼痛不止,她也不敢声张,只好暗自忍耐。 痛就痛吧,反正比这更疼的也不是没经历过,现在疼一下,总比以后生孩子疼强。 而此时的角宫,宫镇角已经派人将宫唤羽请了过来。 宫唤羽心中暗自揣测,还以为宫镇角是为了换药的事情。 想着那些药材是玉燕亲自换的,定然不会留下什么把柄,倒是也理直气壮。 然而,宫镇角一开口就给他爆了一个大雷。 “我知道你偷练后山功法的事情。” 宫镇角的话语如同寒冰般刺骨,让宫唤羽心中猛地一惊。 但他面上依旧不显,装模作样地说: “伯父,您这是何意?上次您不是已经栽赃我和无锋细作有染了吗?现在又要换个由头冤枉我吗?” 宫镇角冷冷一笑。 “上次是我大意,不小心着了你们的道,不过这件事可跟勾结无锋不一样,不需要什么真凭实据,只要将你带到三位长老面前,由他们检查一番,一切便可真相大白。” 宫唤羽脸色铁青,心中涌起一股怒火。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直接揭发我?” 宫镇角没有心思和他解释那么多,直接摆出了自己的条件。 “我可以答应不告发你,也可以举荐你为少主,我唯一的条件是,你不能够娶玉燕。” 宫唤羽眉头皱起。 “你这算是什么条件?” 不怪宫唤羽奇怪,虽然现在在少主之争上,他的确比宫尚角更占优势。 但在玉燕的婚事上,他却是没有宫尚角有把握。 毕竟,那场婚约是宫钧徵临终前亲自定下的,宫镇角根本不需要以这种完全不公平的条件,来换取他退出这场争斗。 见宫唤羽一脸疑惑,宫镇角当即开始为他细细剖析其中的利害关系: “我不让你和玉燕在一起,不光是为了尚角,更是对你自身也有好处。 你想,以玉燕的身份地位,你和她成亲之后,必然不能纳妾,此生便注定没有子嗣。 那你这个少主,最后即便成了执刃,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一世的辛苦与操劳,最后会便宜宫子羽和宫子羽的孩子。” 看到宫唤羽脸上的犹疑之色渐渐消散,宫镇角换上了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劝道: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想有些道理,你自己不会不明白,你其实不过是宫鸿羽捧出来和我们争夺少主之位的一颗棋子罢了。 宫鸿羽现在还年轻,宫子羽又比你小不了几岁,等宫子羽长大,通过三域试炼之后,宫鸿羽随时都可以找个理由,比如功法问题,将你废掉。 到时候坐收渔翁之利的,又会是谁呢?” 宫镇角缓缓站起身,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察人心。 他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却又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温情。 “唤羽,你也算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你的品性,我自然了解。 你心地纯良,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尽孝报恩,所以才会被宫鸿羽当枪使。 可你别忘了,你真正的父母只有你一个孩子,你身为孤山派唯一的血脉,肩负着传承的使命。 难道你要让自己父母的血脉就此断绝,让他们的心血付诸东流,然后和他们一样沦为牺牲品吗?” 云之羽(158) 见时候差不多了,宫镇角终于抛出了筹码。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为表诚意,在你当上少主之后,我会让尚角离开宫门。 我并不是要你背叛你的养父,只是希望你也能够为自己多做打算,不要一错再错,将来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 我言尽于此,至于今后该怎么做,你慢慢考虑吧。” 宫唤羽沉默半晌,终于开口。 “那这跟你不让我娶玉燕又有什么干系?你不会当真以为,她一心向着你们角宫吧? 我也不妨告诉你,她自始至终,都是羽宫的人。” 宫镇角闻言,面上并无过多波动,仿佛一切早在预料之中。 “我自然知道,当初的事情,我把她伤的太狠,以至于她心中对我积怨难消。 其实我都明白,她明面上和尚角亲近,可这些年来,她应该也没少给你们通风报信。 不过我不让你们成亲,也不光是为了尚角,因为我根本就没打算让他们在一起。 我之所以没有反对这门婚事,全都是为了徵宫的未来,我绝不能让我弟弟一生的心血,沦为宫鸿羽的附庸。 在宫远徵正式成为徵宫之主前,在宫远徵正式加冕徵宫之主前,我必须把她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所以,我不能让她以徵宫之主的名义,带着徵宫嫁给任何人,你明白吗?” 权力的游戏从来都不是简单的胜负对决,而是错综复杂的利益交织。 这个理由倒是在宫唤羽的意料之内,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只是少主之位,还不够,我需要一个人质。将宫朗角送到徵宫,交由玉燕抚养,我就相信你。” 宫镇角闻言,心中暗自窃喜。 他早已对宫朗角的未来充满了忧虑,这孩子自从经历之前的变故后,心性便有些……一言难尽,和他哥哥的关系不如往昔了。 之前玉燕把他带回月宫教养的时候,感觉好了很多,结果现在没了玉燕,又开始产生矛盾了。 而现在,宫唤羽的这个提议无疑为他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如此反倒正中下怀。 他装模作样地纠结了一番,眉头紧锁,这才故作为难地答应了下来。 而宫唤羽回去之后,自然是第一时间把宫镇角的话告诉了玉燕。 玉燕听罢,轻轻叹息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看来宫镇角也是被我们这一招逼到绝境了,哥哥你不必奇怪,其实他之所以不揭穿你,是因为这样做,对他而言反而更有利。” 宫唤羽闻言一愣,随即不解地问道:“还请妹妹赐教。” 玉燕微微一笑,解释道: “其实道理宫镇角自己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即便将你偷练后山武功的事情揭破,宫鸿羽也大可以一推二五六,把你推出去背锅顶罪,毕竟这是他之前最擅长的事情。 反正就算没了哥哥,他也还有子羽这个亲生儿子不是吗? 但宫镇角不一样,宫朗角已经是个不能习武的废人了,宫尚角是他唯一的指望,用他来跟哥哥你一换一,对于宫镇角而言是绝对不划算的买卖。 他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他的敌人是宫鸿羽而不是哥哥,既然如此,还不如和你合作,暂且保住宫尚角。” 说到这里,玉燕的语气变得柔和而坚定: “哥哥,我们现在的目标是一致的。只有团结一致,才能在这场权力斗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宫唤羽听她这么一分析,心中的迷雾渐渐散去,大致明白了这背后的利害关系。 “眼下这种情况,我们似乎真的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玉燕握住了他的手,眼神坚定而温暖。 “是啊,哥哥,他之所以扣住我的婚事不肯放手,并非是想让我和宫尚角在一起,而是不想让我跟你在一起。 这次长老们派黄玉侍突袭徵宫抓人,估计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不过他既然想要守住徵宫,那就让他守好了,眼下没有比哥哥当上少主,更重要的事情了。” 宫唤羽眉头紧锁,显然还有顾虑。 “可是宫鸿羽那边……如果他真的像宫镇角说的那样,只是把我当作宫子羽的梯子,将来再将我一脚踢开怎么办?” 玉燕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所以我们才要让宫镇角活着,只要他活着,宫鸿羽便不敢轻举妄动。 相反,若是宫镇角不在了,宫鸿羽坐稳了这个执刃之位,整个宫门就成了他的一言堂,那时候,我们才真的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了。 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时间,等到我们积蓄了足够的力量,能够和宫鸿羽扳手腕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就不再是梯子,而是踩着梯子向上攀登的人。” 宫唤羽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深深地看了玉燕一眼,眼中充满了感激与信任,心中的不安逐渐消散。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好,那我们就按你说的做。一定要让宫镇角活着,同时也要尽快积蓄我们的力量。 妹妹,还好有你,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玉燕抚着他的背,安慰道: “哥哥,不要心急,我们比起宫鸿羽,最大的优势就是我们还年轻。 三位长老那边,有我去替你说项,这个少主,你当定了!” 不久之后,宫镇角果然遵守承诺,在宫门例会上,突然提起立少主一事来。 他站起身来,长袍轻轻摆动,仿佛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语气沉稳而有力: “诸位,宫门历经三年风雨飘摇,如今终于恢复平稳。为了稳定人心,我认为是时候确立少主了。” 此言一出,大殿内顿时一片寂静,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三位长老面面相觑,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宫镇角这是想要为宫尚角再争夺少主之位,以为他又将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不禁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雪长老干咳一声,率先发言,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满: “镇角啊,立少主一事非同小可,需从长计议。你现在身体不适,还是暂时不要再为此费心了。” 他故意将“从长计议”几个字咬得极重,显然是想以此拖延。 宫镇角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雪长老所言极是,不过我认为宫唤羽已经具备了成为少主的资格。” 云之羽(159) 此言一出,大殿内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宫唤羽。 “宫唤羽?这怎么可能?” 月长老惊讶地喊道: “你莫不是病昏了头?你是说,你心目中的少主人选,是宫唤羽?” 宫镇角淡淡一笑,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宫唤羽这三年来表现卓越,无论是修炼还是管理宫门事务都颇有建树。无论是智谋、勇气还是仁爱之心,他都展现出了非凡的才华。 我认为他完全有能力胜任少主之位,之前的种种,不过是对他的考验罢了。”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宫镇角此时定然是在睁眼说瞎话。 毕竟茗雾姬虽然只是一个侍女,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在,总不能说这也是考验吧。 三位长老面面相觑,宫鸿羽更是不知道宫镇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宫鸿羽一脸疑惑地看向宫唤羽,却见他也是一脸茫然,显然也是被这一消息震惊到了。 宫尚角闻言,脸色铁青,猛地站起,怒视着父亲宫镇角,声音颤抖: “父亲,你此言差矣!宫唤羽何德何能,竟能成为少主?他不过是个羽宫的一个养子,如今却要来继承我们宫门的一切?” “尚角,你不可胡言。” 宫镇角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唤羽这三年的表现,你我都看在眼里。他非但修为精进,对宫门事务亦是处理得井井有条。此等人才,怎配不上少主之位? 况且养子又如何,只要他有足够的才能和本领,愿意为了宫门尽心尽力,那么他就是我们宫门的好儿郎,当然有资格继承宫门的一切!” 宫尚角情绪激动,几乎是一字一顿: “可是父亲,我不服气,论武功、论功劳、论才干,我哪里不如他宫唤羽,甚至三域试炼,我也是早他一步完成!” 这时,一阵风吹过,吹起了宫尚角的衣摆,也似乎吹散了他心中的一些烦躁。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父亲,我并非是对唤羽哥哥有何成见,只是……”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 “只是我觉得,这个位置本该是我的。” 宫镇角没有理会他,而是转而看向三位长老: “三位长老,你我皆知少主之位所承载的重量,它不仅仅是个人的荣耀,更是整个宫门的未来。不可仅凭一时的意气用事,就轻易做出决定。 宫尚角虽然才华横溢,但恃才傲物,心性还需进一步磨砺。 而宫唤羽性情稳重,处事得宜,这些年来为宫门所做的一切,我们都看在眼里,他正是担任少主的不二人选。 为了宫门的未来着想,我宫镇角在此举荐宫唤羽为宫门少主!” “父亲!” 宫尚角忍无可忍,怒吼一声。 “你为何如此偏心?他宫唤羽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还是你们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了!” “宫尚角!”宫镇角亦是怒不可遏,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 “道理?”宫尚角冷笑连连。“你所谓的道理,就是不顾宫门的未来,让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继承一切吗?” 啪! 一声脆响,宫镇角猛地拍桌而起,怒目圆睁。 “宫尚角,你今日若不道歉,便不要再认我这个父亲!” “哈哈……” 宫尚角抹了把脸,仰天大笑,泪水顿时在眼眶里打转。 “父亲?你还当我是你的儿子吗?这么一个不分是非的地方,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就等着看你的好儿子宫唤羽,如何带领宫门走向衰败吧!” 言罢,宫尚角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大殿,背影显得格外决绝。 “咳咳……这个逆子,咳咳……” 宫镇角捂着胸口,咳嗽不止,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痛楚,显然是被宫尚角的话气得够呛。 月长老见状,连忙让宫唤羽上前搀扶,生怕他一气之下有个什么闪失。 宫唤羽顶着宫鸿羽的目光,也只得上前几步,倒了杯温茶,轻轻递到宫镇角手中,试图缓解他的情绪。 “角伯父勿要动怒,尚角弟弟一时情急,言语间难免有失分寸。您为了宫门呕心沥血,我们都明白的。” 宫镇角喘息稍定,目光深邃地望着宫唤羽,仿佛要透过眼神传达所有的歉意与期待。 忽然,他一把握住了宫唤羽的手,语气中带着几分颤抖: “唤羽,我知你心中对我多有怨念,只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宫门。 各位长老,之前的事情,的确是我着了茗雾姬那个无锋细作的话,误会执刃和唤羽了。 我在此向他们道歉,如今误会已经解开,还希望他们可以原谅我。” 宫鸿羽还未及开口,宫唤羽便当即道: “角伯父言重了,大家都是为了宫门,您的苦心我们都能理解,况且您是长辈,又岂有给我一个小辈道歉的道理?” 宫镇角闻言,露出十分欣慰的神情,拍着宫唤羽的手,对着三位长老赞赏道: “看看,如此胸襟和气魄,堪当我宫门少主。三位长老,我知道我之前的行为多有不当,还请你们看在我为宫门效力多年的份上,能够体谅一二,镇角感激不尽。”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三位长老还能怎么说。 毕竟被陷害的原主都原谅了,他们又何必枉做小人。 况且上次玉燕跟他们说的话,也的确被他们记在了心上。 宫镇角如今推举宫唤羽的行为已经完全可以证明,他之前的事情并不是为了争夺少主之位。 换言之,茗雾姬的事情,的确是一场误会。 或许真相就是像宫镇角所说,茗雾姬这个无锋细作被逮捕后,为了扰乱宫门胡乱攀咬,意图引起他们内乱,才会出了那样的事情。 不过茗雾姬现在毕竟死了,死无对证,但为了宫门稳定,这个答案无疑是最好的答案。 雪长老轻咳一声,目光转向宫鸿羽。 “执刃,你对此有何看法?” 云之羽(160) 宫鸿羽脸色铁青,心中暗自腹诽:话都被你们说了,我还能怎么看? 他现在就只有一个感受,宫镇角真的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 之前那般咄咄逼人,几乎恨不得要置他于死地,现在居然开始装起可怜来了。 要不是人长得好看有时候就是占便宜。 宫镇角已然步入不惑之年,然而时光却仿佛在他身上驻足不前。 虽已逾四十之龄,但其风采依然俊逸非凡,丝毫不减往昔风华。 岁月似乎对他格外宽容,连皱纹都没留下几条,反而为其增添了些许成熟稳重的韵味和独特的魅力。 即便年事渐长,宫镇角举手投足间仍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气质,令人为之倾倒。 近些年来,由于整日里过度地操心劳累,宫镇角原本乌黑亮丽的头发竟也悄悄地增添了几缕银丝。 曾经那意气风发、神采奕奕的面容,如今因病魔缠身而变得愈发憔悴不堪。 然而、这般境况非但没有折损他半分魅力,反倒更如那历经风雨侵蚀后的美玉一般,清冷破碎之感愈发强烈地散发出来,再加上他那双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 宫鸿羽被宫镇角红着眼睛,真挚恳切的看着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感受: 我见犹怜,何况老奴。 尤其此刻,宫鸿羽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宫镇角与宫唤羽之间那似乎超越了寻常叔侄关系的亲密互动上,心中不禁泛起层层涟漪,情绪复杂难言。 那不仅仅是嫉妒与不甘,更夹杂着一丝难以名状的忧虑。 宫尚角那句“不可告人的交易”如同冬日里的一声惊雷,在他脑海中轰鸣回响,震得他心神不宁。 宫镇角擅长经营,向来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物。 他才不会相信宫镇角那样一个心高气傲的人,真的会因为所谓的‘误会’就放下身段,痛改前非,然后和他们道歉。 更别提为了弥补过错,主动提出立宫唤羽为少主这般前所未有的举动了。 宫镇角或许会暂时屈服于压力,但骨子里那份骄傲与固执是不会变的。 按照宫镇角的个性,他或许会认错,但是坚决不会改。 他一定会义正言辞的说茗雾姬和立少主是两码事,不应该一概而论,然后主张公平竞争,让宫尚角与宫唤羽在明争暗斗中决出高下。 想到这里,宫鸿羽心中的怀疑如同野草般疯长。 太反常了,这一切都太反常了。 三位长老见他久久不语,轻咳一声提醒,宫鸿羽这才回过神。 “既然三位长老没有异议,那我自然也是没有意见的。为免夜长梦多,这就将宫唤羽被立为少主的事情传遍宫门,着下人前去准备,在下个月挑选一个黄道吉日,举办册立少主的仪式吧。” 宫镇角闻言,立刻接话: “无需挑选,下月十八便是吉日。我已提前请人算过,诸事皆宜,举办仪式正合适。” 三位长老闻言,相视一笑,随即拍板定论: “如此甚好,此事便这般定了。镇角,你身子还需调养,切莫过度操劳,务必保重。这种琐碎的事情,就交给燕儿他们这些年轻人来办好了。” 宫镇角当即笑着应下,眉宇间尽是得意之色,不知道的还以为当少主的是他儿子呢。 三位长老见此,更是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或许他们之前真的是相岔了,宫镇角的确就像玉燕所说,并不是一个会用阴谋诡计陷害同门的人,只是偶尔被蒙蔽了双眼。 如今误会烟消云散,他依旧是那个胸怀坦荡、光明磊落的宫镇角。 殊不知宫镇角这一招以退为进,就是为了弥补之前犯下的错误。 玉燕之前就吐槽过宫门的下人嘴跟漏勺一样,而这样的现象,在宫镇角看来,要么就是宫鸿羽这个执刃管理不严,要么就是他故意而为。 向来擅长阴谋论的宫镇角自然是更为倾向后者的,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一个执刃居然会无能到连下人的口舌都束缚不住。 因此他理所当然的认为宫鸿羽一定会借由茗雾姬的事情借题发挥,借由那些下人的闲言碎语,将宫尚角构陷同门之事传得沸沸扬扬,从而断送宫尚角成为少主的可能。 正是基于这样的考量,宫镇角先行一步,比宫鸿羽更早提出立宫唤羽为少主,以此堵住悠悠众口,平息可能的风波。 至于拉拢宫唤羽,趁机挑拨他们父子关系,不过顺手而为罢了。 况且玉燕之前也曾经分析过,三位长老完全就是不辨是非的糊涂蛋,比起逻辑和道理,更加容易被情绪左右。 放在现在的话说,就是狼人杀里那种不听发言,会被贴脸玩家打动然后跟着盲投的愚民。 本着“打不过就加入”的道理,宫镇角也开始装模作样起来。 既然他们之前觉得自己太过强势,所以才会站在看似受了欺负的小可怜宫鸿羽那边,那他就装得比他更可怜好了。 他现在只是一个身患重病、又和儿子反目的孤苦无依的老父亲,他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事实证明,这一招还真是好用。 宫镇角心中暗自懊悔,自己为何直到现在才看清形势。难怪有俗话说“一个猴一个拴法”。 如果自己之前不那么骄傲,早点认清这个道理,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而和父亲大吵一架,失了少主之位的宫尚角,似乎也自暴自弃了。 平时最为克己守礼的人,居然跑到了万花楼去喝花酒。 只是他叫的姑娘还没来,听到消息的玉燕便拎着长刀气势汹汹地赶来了。 一进门就指责宫尚角在父亲重病的时候不思尽孝,反而沉迷于烟花之地,简直丢尽了宫家的脸面。 宫尚角也不堪示弱,直接拍案而起,说玉燕还不是他的妻子呢,现在就开始来教训他了,当真是倒反天罡。 二人初则动口,继而动手,从房里打到了大厅,二人你来我往、激战正酣,直接拆了半个万花楼,吓得姑娘和客人们抱头逃窜。 长老们早就暗中调拨了黄玉侍给玉燕支使,如今看到两个人闹成这样,当即便回去禀告了长老,随即便带来了一队黄玉侍,把两个人都押了回去。 只余万花楼掌柜与老鸨面对满地狼藉,欲哭无泪。 虽然娘子到万花楼来捉奸和丈夫打架是常有的事,但这样直接把楼拆了算是怎么回事啊,宫门到底给不给赔偿啊? 云之羽(161) 三位长老本就不满宫尚角占着玉燕未婚夫的名头,害得自家孩子都没机会了,当即严厉地把宫尚角斥责了一番,又对玉燕好一顿安慰。 心想着回头给玉燕上点眼药,让她对宫尚角彻底失望,说不定这门婚事就能就此作罢。 结果听到消息的宫远徵气势汹汹的赶来,三拳两脚踹开了想要拦住他的侍卫。 宫尚角听到动静刚回头,就看到十几枚暗器铺天盖地的朝自己袭来。 也亏得宫尚角平时轻功练得好,这才没有被宫远徵扎成筛子。 “你这个混账,你敢欺负我姐姐,我今天非给你个教训不可!” 眼看着宫远徵丢光了暗器囊袋里的暗器,要开始掏毒虫了,玉燕连忙拦住了他。 “远徵,三位长老还在呢,不得无礼。” “我管他们在不在,他们要是敢护着宫尚角,我连他们一起毒!” 玉燕只好冷下了脸。 “宫远徵,你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 宫远徵一听最爱的姐姐居然叫了自己全名,顿时委屈了起来。 “姐姐,我是为了你出头啊,你为了那个背叛你的男人凶我?” 不是,我怎么就凶你了?玉燕无奈,只得换了语气柔声哄着: “远徵,姐姐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在三位长老面前,不能这样失礼。有什么话,我们回去说好不好?” “不好,我们现在就把话说清楚!” 宫远徵缓步至三位长老身前行了一礼,姿态虽恭敬,却难掩其敷衍之意。 “今天的事情,三位长老想必已洞察一二。宫尚角背信弃义,负我姐姐深情厚意,如此薄幸之人,岂能托付终身大事? 自此刻起,我姐姐与宫尚角的婚约,便如过往云烟,就此作罢!” 雪长老激动的差点立刻就要答应,还是被月长老按了下来。 月长老虽然也很希望这门亲事能解除,但到底还是比雪长老更为矜持一些,轻咳了一声,语带迟疑: “那个……远徵,这门婚事毕竟是你父亲临终前定下的,岂能如此儿戏便轻易作罢,还需双方长辈从长计议才是。” 宫远徵却态度坚决: “没什么好从长计议的,这门婚事是我父亲定下的不错,但他人已经不在了,现在我是徵宫唯一的男人,自然有权力决定我姐姐的婚事,我不许她嫁,她就不能嫁!” 玉燕也是颇为头疼,到底是哪个大嘴巴把宫远徵招来的? 她可不想和宫尚角退亲啊,退了亲以后还怎么以他未婚妻的名义主掌角宫的事务和宫门的财政啊! 那都是她的钱!她的钱! 玉燕忍住把宫远徵的嘴堵住的冲动,只能勉强装出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目光流转于三位长老之间。 “三位长老,远徵年纪小,性格冲动了些,但也是担心我受了委屈,所以才会这般,请你们不要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现在角伯父身体抱恙,今日之事,最好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要因为这些事情让他烦心。尚角哥哥,你说是不是?” 宫尚角忍痛从手臂上拔出一枚未及躲避的小飞镖,神色中带着几分尴尬与无奈,连忙附和道: “玉燕妹妹言之有理,今日确是我一时失态。还望三位长老及玉燕妹妹宽宏大量,原谅我这番无礼。” 宫远徵显然是不想放过这个退亲的好机会,玉燕眼看他不依不饶,干脆又用起了百试不爽的招数—— 装晕。 果不其然,宫远徵一看到玉燕的身体摇摇欲坠,连忙焦急地将她扶住了,临走前还不忘狠狠瞪了一眼宫尚角。 唉,这叫什么事啊,媳妇儿没娶回家,先把小舅子得罪完了。 宫尚角也是无奈,和三位长老告罪之后,就回角宫处理伤口了。 而宫镇角目睹儿子这番惨状,心中虽涌起一阵心疼,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笑意,几乎要笑出声来。 “是为父之过,一心只想着让你与燕儿演那场戏,忘了远徵那臭小子了。 不过这小子的性格,跟他父亲还真是一模一样,特别护短,若是有人对他所珍视之人不利,他定会不顾一切挺身而出。 只是可惜啊,当年钧徵护着的是我,而你嘛……” 说到这里,宫镇角眼中不禁流露出对弟弟的深深怀念,随即又染上一抹哀伤。 但他很快收敛起思绪,转而望向宫尚角。 “不过今天的事情是有点蹊跷,到底是谁跑去和远徵通风报信的,他还那么小,怎么会立刻就想到退婚的事情? 一定是有人在背后使坏,想要趁机破坏你和燕儿的婚事。” 宫尚角一边为自己上药,一边陷入沉思。 “应该不至于是宫唤羽,父亲之前已经和他陈明利害,他不会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依我之见,八成是月公子。 他一直觊觎燕儿,多半是他挑拨离间。不过他也只能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了,燕儿一心只有我,这样的跳梁小丑根本不足为惧。” 宫镇角也是发愁,儿媳妇魅力太大有时候也是一种烦恼。 之前一个雪公子也就罢了,如今又多了一个月公子,再这样下去,不会花公子迟早也沦陷了吧。 想到这里,宫镇角立刻问起宫尚角在万花楼的事情来了。 “当时的情况怎么样,你没有真的让那些女人碰到你吧。” 宫尚角闻言,当即否认。 “当然没有,燕儿心疼我,来得很及时,那些女子都没有进屋的机会,不然只怕我当真要为难了。” 宫镇角听了这话,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尚角,爹是过来人,在夫妻相处之道上,爹比你有经验。你要记得,男人一定要洁身自好,千万不能让自己有一点污点,明白吗?” 云之羽(162) 宫尚角听了这话,脸顿时红了起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爹,你怎么忽然和我说这些。” 宫镇角叹了口气,语气中透出一丝无奈。 “还不是怕你小子糊涂,将来你在江湖上行走,各种阴谋算计不计其数,必然也会面临不少诱惑,你可千万不能做出糊涂事来。 燕儿这孩子虽然懂事,却是个眼睛里揉不进沙子的人,你若是做出了半点对不起她,有辱我角宫的门楣的事情,别说她了,就连爹也容不下你。” 宫尚角觉得既无奈又好笑。 “爹,你把儿子当成什么人了?” 宫镇角比他更无奈。 “燕儿的情况你也清楚,宫门之内,倾慕她的人何其多。先不说宫唤羽和月公子这些出类拔萃的人物。 就连那些小侍卫,比如你整日带在身边的金复,以及宫子羽身边的那个金繁,一个个都对她心存不轨。 若是你自己立身不正,他们可是随时会趁虚而入,取而代之的,你小子怎么就没有一点危机意识呢?” 宫尚角却是不以为意,淡然笑道: “我为何要感到危机?燕儿对我情深意重,痴心一片,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这些年来,她为了我,为了父亲,为了角宫付出了多少,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那些人不过自作多情罢了,何足为惧?” 宫镇角看到他这个态度,倒是颇为欣慰。 “你能这么想就好了,为父原本还担心,你会因为那些人而跟燕儿心生芥蒂,如此我便放心了。 对了,你还记得之前为父和你说过的,风宫女子的故事吗?” 见宫尚角点了头,宫镇角又继续娓娓道来: “这也是你的祖父当年和我说的,风宫女子大多姿容出众,才貌双全,因此,她们的心性自然也高傲非凡,对于那些普通的宫门弟子,往往不屑一顾。 这便导致了情场上的竞争异常激烈,一个女子拥有数个优秀的追求者,实属常态。 譬如当初你的祖母,便是你祖父费尽心机,施展浑身解数,用尽了十八般武艺,方才从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这才赢得你祖母的芳心。” 宫镇角说到这里,目光温柔地望向儿子,语重心长地继续道: “我今日与你细说这番往事,就是希望你能明白,你的妻子若有人追求,这恰恰证明了她足够优秀。 这对你而言,其实是一种荣耀的象征,你万不可因此心生芥蒂,破坏了你们夫妻间的深厚情感。” 宫尚角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眼神中透露出自信与坚定: “父亲,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追求者再多,又能如何?燕儿还不是只钟情我一人。 况且这恰恰说明,我远比他们都要出色。只有心胸狭隘的小人,才会在阴暗的角落里暗自嫉妒。 我相信燕儿对我的感情,也相信我自己的本事,不会让他们有机会趁虚而入的。” 宫镇角见儿子如此豁达,心中甚感欣慰,他轻拍儿子的肩膀。 “拥有这样的胸襟,真不愧是我宫镇角的儿子。好了,你今日奔波劳碌,定已疲惫不堪。还是早些歇息吧。 距离你离开宫门的日子已日益临近,下一次相见,又不知会是何时。趁现在还有机会,你应多找机会与燕儿相聚才是。” 宫尚角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他也想尽快和玉燕相会。 只是宫远徵看的太紧,简直像是跟防贼一样防着他。 宫尚角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直到他要离开宫门的事情都已经确定下来了,还没能找到和玉燕独处的机会。 直到他离开宫门的前一天晚上。 月黑风高,正当宫尚角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准备孤注一掷,夜闯徵宫之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却悄然翻入了他的房间。 “宫二公子,这夜深人静之时,不歇息反而在窗边鬼鬼祟祟,莫不是要去做贼?” 宫尚角闻言,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 他一把将玉燕从窗台上揽入怀中,顺势关上了窗户,仿佛要将这难得的相聚时光紧紧锁在屋内。 “的确是做贼,不过是……窃玉偷香的贼。” 宫尚角的声音低沉而磁性,带着几分不容抗拒的霸道。 两个人背地里谈恋爱也谈了好几年,玉燕又是个会调教人的,宫尚角当初的那份矜持木讷,早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此刻,心上人就在怀中,宫尚角哪里还能保持得住半点克制? 他亲昵地抵着玉燕的额头,眼中的侵略性如同饿狼般强烈,连声音都变得沙哑而充满诱惑。 “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我倒是想问问宫二小姐,这深更半夜闯入我的房间,究竟意欲何为啊?” 玉燕纤长的手指轻轻划过他滚动的喉结,宛如琴弦轻拨,勾起了宫尚角心中最深处的悸动。 她的指尖随后勾住了他的衣襟,轻轻一提,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气息。 “听说宫二先生叫人在角宫新修建了一个对身体有益的温泉,刚刚完工,我来帮哥哥验收一下,效果是否当真有那么好。” 宫尚角眼中的笑意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如墨一般浓重、如夜一般深沉的暗色。 他的眸子倒映着玉燕的影子,暗流涌动,仿佛随时都会从其中迸溅出滚烫炙热的火星,将一切燃烧殆尽。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玉燕洁白的柔荑轻轻抚上宫尚角的脸颊,与他泛红的耳朵形成鲜明对比。 “不悔生,不悔死,不悔仲子逾我墙。” 涟漪清波顷刻翻覆成了巨浪,宫尚角像是溺水窒息的人找到了氧气一般,疯狂地汲取着属于爱人的气息。 粗重喘息声在寂静的夜里回响,如同野兽的低吼。 温暖的池水泛着雾气,模糊了双眼。在绵长的亲吻里,纠缠在一起的不止一处。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已经变得不再清晰,不过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一刻的相拥和彼此的呼吸。 窗外月色如水般倾泻而入,屋内则是热浪翻腾。 粉香汗湿瑶琴轸,春逗酥融绵雨膏。 浴罢檀郎扪弄处,灵华凉沁紫葡萄。 云之羽(163) 不知过了多久,玉燕率先从温泉里款款而出,撩开那如丝般顺滑、还带着水珠的长发,简单披上了浴袍。 她回头望向宫尚角,只见他仍旧沉浸在温泉的氤氲之中,双眼紧闭,双颊却泛起了醉人的绯红,表情里透露出一丝意犹未尽的慵懒。 玉燕轻笑一声,妩媚中带着几分戏谑,直接将柔软的毛巾丢到他脸上,转身进了内室。 宫尚角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抓起外袍,急匆匆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随后一把将她抱起,径直朝着床榻而去,似乎想要将这一刻的温情延续到永远。 “行了,差不多得了。你是不是忘了,你今天可是寅时就要走的?” 宫尚角连忙瞥了眼更漏,眼中闪过一丝焦急,急躁地想要扯去身上刚披好的外袍。 “还有时间,来得及的……” 然而玉燕却不肯再纵容他了,她略略向后一撤,雪白的脚尖轻轻抵在宫尚角赤裸的胸膛上。 力度虽轻,却清晰地传达出了她的拒绝之意。 “角公子,凡事过犹不及啊。” 宫尚角的眼中顿时露出了恳求的神色,轻柔地握住玉燕的脚踝,仿佛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狗狗般看着她。 见玉燕丝毫不为所动,宫尚角这才沮丧地捡起了外袍,默默穿在了身上。 玉燕见他乖乖听话,这才重新起身,开始帮他穿好衣衫。 男人的欲望,既是激烈的又是短暂的。一旦得到满足,就很快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而在这短暂的欢愉之后,留下的是更深的眷恋与不舍。 宫尚角凝视着玉燕的一举一动,那细腻的动作,温柔得仿佛一位即将送行出征的丈夫,心中不禁百感交集,柔情如丝如缕,紧紧缠绕。 “燕儿,抱歉,我曾允诺你,待这三年孝期一过,定要为你办一场最为盛大的婚礼。而今,我却不仅食言,还……” 宫尚角的话语中透着一丝羞愧,脸颊不自觉地染上了绯红,玉燕却轻笑了起来。 “现在知道不对了,刚刚缠着我不放的时候想什么去了?” 宫尚角满脸羞红,几乎不敢抬头直视她的目光。 “燕儿,别再取笑我了,你明知道我在面对你的时候……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的。” 玉燕细心地为他系好腰带,将那块燕形玉佩轻轻挂上。 “我并非要责怪你什么,我们都明白,眼下这种情况,不是你我能纠结儿女情长的时候。 况且你也知道,那些俗世的礼教规矩,我向来不放在眼里的。我们情投意合,如此又有何不可? 我所看重的,从不是那些虚名浮利,而是你这个人本身。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愿意像你的祖母和母亲一样,为了我们的感情,牺牲一切。” 宫尚角听罢此言,心中涌动着无尽的感动,眼眶不禁湿润,紧紧拥抱着玉燕,仿佛要将这一刻的温暖永远镌刻在心间。 随着寅时更声的隐约响起,二人依依不舍地告别。 宫尚角终于翻身上马,在玉燕深情的目光中,伴随着晨曦的第一缕微光,缓缓踏上离开宫门的道路。 送走宫尚角后,玉燕迫不及待地返回徵宫,第一时间便是给自己熬药。 虽说上次她给自己下过毒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癸水,应当是还是有效的,不过凡事还是做好万全准备的好。 苦涩的药香在徵宫内缓缓弥漫开来,玉燕轻轻倚靠在榻边,目光穿过缭绕的烟雾,落在那忽明忽暗的火苗上。思绪随着跳跃的火光回到了刚才的那一刻。 曾经的耳鬓厮磨,温存缠绵,会对此有反应的,可不止宫尚角一个。 千百年来,女人一直都被当做一面能够满足男人欲望的镜子。 可一个人不是生下来就是女人,她是变成女人的。 而女人其实也可以不谈爱,仅仅因为情,也一样可以燃烧。 宫尚角平日在众人面前总是威风凛凛、气宇轩昂,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但面对此事却显得颇为笨拙。 不过玉燕也知道,对于像宫尚角这样一直以来循规蹈矩、恪守礼教的正经人来说,能够勇敢地迈出这一步实属不易。 毕竟是初尝禁果,宫尚角平日里一心只读圣贤书,那些所谓的“学习资料”更是从未入过他的眼,又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做得轻车熟路呢? 如今他能有如此表现,其实已经算得上是差强人意了。 好在他年轻气盛,技术不够,至少还有力气来补。 玉燕今夜发生的一切还算满意,因为她发现,情事不仅可以作为达成目的的手段,更可以成为满足自我、寻找乐趣的途径。 情事真美好。 可惜没吃饱。 宫远徵迷迷糊糊地醒来,身边那熟悉的温暖已然不在。 玉燕的位置空荡荡的,伸手一摸,只余下一抹淡淡的凉意,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寒意。 往日里,若玉燕在深夜稍有离席,感觉不到姐姐的气息和温暖,他总能敏锐地察觉,很快醒过来。 可今晚到底怎么回事,自己怎么睡得这么死? 一股不安迅速在他心中蔓延开来,外衣也不顾上穿,踩了鞋子便开始在昏暗的房间里四处寻觅玉燕的身影。 蓦地,一股淡淡的中药味自药房方向飘来。 “姐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熬药?可是身子不适?” 宫远徵凑近一看,发现桌子上散落着桃仁、红花、姜炭、芸苔子等药材,心中顿时了然。算一算日子,顿时明白了过来。 “姐姐,这等琐事让我来便是,你快回去歇息吧。” 话音未落,他已不由分说地将玉燕扶回床边,细心地为她灌好汤婆子,塞到她的怀里以后就回去继续给她熬药了,还不忘煮上一碗暖身的红糖姜水。 到了这个时辰,天也快亮了,宫远徵睡不着,索性一边给玉燕揉着腰,一边和她聊天。 “姐姐,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还喜欢宫尚角。” 云之羽(164) 玉燕正小口喝着红糖姜水,听到这话顿了一下。 “你为什么这么问?” 宫远徵的声音闷闷的。 “别人看不出来,但我心里清楚,你们之前的争执,还有在万花楼闹得那一场,不过是演戏罢了。 我虽然嫉妒宫尚角抢走了姐姐,但也知道,他绝不是那样轻浮浪荡、薄情寡性之人。 他之所以如此行事,无非是为了向其他人证明,与你划清界限,不让你因他而受牵连。” 玉燕有些无语。 “你既然明白,为什么还拿暗器射他?” 宫远徵哼了一声。 “既然做戏就要做全套嘛……好吧,我承认我的确也有公报私仇的意思,他都把我姐姐抢走了,吃我一镖怎么了?我都没拿有毒的暗器射他呢。” 玉燕忍不住笑了起来,揉着他的小脑袋瓜。 “我们远徵还真是长大不少,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不过你既然明白我们是在演戏,那你闹着要给我退婚,又是怎么回事?” 宫远徵自知理亏,当即搂住了玉燕撒娇。 “这也不能怪我啊,都是宫朗角给我出的主意,他说角宫和羽宫势同水火,姐姐夹在中间定然左右为难,还不如由我出面来当这个恶人,取消婚约。 不管最后成不成,好歹是一个态度,算是和角宫彻底划清界限,别人不管有什么想法,总归不会牵连到你身上。 姐姐,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也可以帮你分担的。” 玉燕听了宫远徵这番话,自然是既感动又欣慰。 感动的自然是宫远徵对她的用心,而欣慰的则是,宫朗角终于支棱起来了。 而且一出手,就连她也差点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这么多年的教导,总算没有白费。 “远徵,你能有这样的心意,姐姐很高兴,但是你这样听从别人的话,任意妄为,姐姐不喜欢。” 玉玉燕捧着宫远徵的小脸,让他和自己对视。眼神中既有责备也有疼爱: “虽然朗弟弟说的很有道理,也的确是为了姐姐好,但你怎么知道,姐姐是不是有自己的打算呢? 你如此不跟我商量便擅自行事,万一坏了姐姐的事情,你说,姐姐该不该罚你?” 玉燕嘴上说着要罚,额头却抵在了宫远徵的小脑袋瓜上,笑盈盈地望着他。 宫远徵被姐姐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小脸倏地红了,他抬头,与玉燕那汪如秋水般清澈的眸子相遇,仿佛能听见她睫毛轻颤的细微声响。 “当然是要罚的……姐姐想如何惩罚我,我都甘愿承受……” 这个小刺猬,平时在外人面前一副趾高气扬、看似不可一世的架势,好像路过的狗都会被他踢一脚,在自己面前倒是乖到不行。 玉燕把宫远徵搂在怀里,纤细的手指穿梭在他乌黑的发丝间,把玩着他的小辫子。 “说起来姐姐最近实在太忙,的确忽略你了,都没有好好跟你聊过天。近来发生的这些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宫远徵直接躺在玉燕身上,双手紧紧环抱着她的腰身,仿佛找到了最安全的港湾。 “我就是觉得尚角哥太委屈了。他根本就不是那种会污蔑同门的人,一定是被人算计了,结果现在却要灰溜溜的离开宫门。” 玉燕轻笑一声,捏着他的脸蛋,带着几分调侃: “你平时不是没少挤兑他吗,怎么现在倒是开始改口叫上哥了?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哦。” 宫远徵哼唧了一声。 “平时是平时,我们那不过是兄弟间的打闹罢了,他不是也没跟我一般见识吗? 在我心里,他虽不及姐姐般重要,但他毕竟是我哥哥,是爹爹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让我信任的人,要是有人欺负他,我自然也是不肯的。” 宫远徵悠然翻了个身,眨着眼睛看向玉燕。 “姐姐,你曾经教过我,君王的德行就是邦国的基石,储君若品行端正,国家自会稳如磐石;而储君内心一旦动摇,国运便可能倾斜。 一个国家,如果连储君都要使诈伪之术了,国家岂有不倾覆之理?子民又怎会不流血? 所以我觉得,那个宫唤羽根本就不配当少主,就连宫鸿羽也不配做执刃。 伯伯和尚角哥在诸多方面远超他们,只可惜在阴谋诡计这方面,没有算计得过他们。” 玉燕轻抚他的发顶,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 “自古以来争权夺利皆是如此,从来没有是非对错,唯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远徵,你要记得,史书,最后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 宫远徵紧紧握住玉燕的手,语气中充满了不解与痛惜。 “可我还是觉得尚角哥太可怜了,他明明一心为了宫门好,做出了那么多贡献,可现在……却落得了这个下场。” 听到他这话,玉燕轻笑着摇了摇头。 “远徵,你不明白,宫尚角输了,依旧是高高在上的角宫宫主,名满天下的宫二先生,可有些人输了,可就会沦入万劫不复之地。” 宫远徵听到她这样说,心里莫名有些窃喜。 “姐姐,你真的不心疼他啊?” 没等玉燕回答,宫远徵又紧紧搂住了她,像是一只八爪鱼一样缠在了她的身上。 “姐姐,你相信我,我长大以后,才不会变成像尚角哥那样笨蛋,为了宫门付出一切还什么都得不到。我会保护好姐姐,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所以……” 宫远徵说着,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向玉燕。 “所以姐姐,你以后……以后只看着我一个人,好不好?” 玉燕一见到他这样,立刻就明白了他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是不是因为朗弟弟要来了,所以又不高兴了?” 见宫远徵低着头默认,玉燕解释道: “姐姐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朗弟弟这次来到徵宫,情况和之前跟我们去月宫不同。 他现在其实是你伯伯推出来,送给宫唤羽,让他安心的人质,你毕竟是徵宫的主人,就让着他一些吧。” 云之羽(165) 宫远徵听她这么一分析,顿时有些内疚,声音也变得闷闷的。 “我知道了,姐姐,我不会再吃朗哥哥的醋了,我会照顾好他的。 不过朗哥哥也真惨,我虽然没有父亲,但爹爹在临终前,还在为我的前途打算,而且我还有姐姐。 但朗哥哥虽然有父亲,却跟没有一样,实在太可怜了。” 玉燕听到这话,抚摸着宫远徵脑袋的手却忽然停了下来。 “远徵,你还记得,我们曾经在宫门外见到的那伙在煮肉的官兵吗?你当时还在问我,里面煮的是什么,为什么会那么酸。” “记得啊,姐姐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玉燕低下头,在宫远徵耳边说了一句话,果不其然,宫远徵的小脸,顿时变得煞白,眼神惊恐地看着玉燕。 “姐姐,你骗我的对吧……” 玉燕轻笑一声,眼神中却带着寒意。 “远徵,我之前之所以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知道这残忍的现实。 而现在告诉你这些,也不是为了吓唬你,而是为了告诉你一个道理:永远不要去可怜别人。” “因为天下万民,都远比上位者,更加易碎。” ------------------------------------- 宫朗角在徵宫安顿下来后不久,月公子也从月宫匆匆赶回。 他一进门,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向玉燕,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这么多天不见,可把我想坏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仿佛每一字一句都蕴含着无尽的思念。 陷入热恋的男人,总是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从前的清冷与优雅,早已被这份深情所淹没。他此刻的眼神里,只有对玉燕的渴望与依恋。 听说宫尚角这个最大的情敌已经离开,月公子更是开心得难以自抑。 他忍不住想要更进一步,拉近与玉燕的距离。 然而,他并没有像宫尚角那样大胆到敢亲吻玉燕。他只是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像一只温顺的小狗。 “有没有想我?” 玉燕被他这小狗一样的动作逗笑了。 毕竟,她也是刚开荤不久的年轻人。月公子不敢做的事情,她可敢做。 她直接捧着月公子的脸,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月公子虽然之前给玉燕看病的时候,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的差不多了,不过那时他只把玉燕当病人,自然心无邪念。 然而,此刻玉燕的主动出击却让他措手不及。 后山没有女人,像他这等连拉手都不会的纯情大龄少年,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攻势。 当即一下脸红到了耳后根,一双大眼睛又是羞涩又是无措地看着玉燕。 玉燕越看越觉得可爱,又轻轻亲了一下。 月公子这才反应过来,他的学习天赋一向很好,当即也学着玉燕的样子,捧着她的脸亲了回来。 只是亲人的样子,还是跟小狗一样,胡乱的不得章法,亲的玉燕忍不住轻笑出声。 月公子倒是没觉得她是在嘲笑自己,只当她也很喜欢这样,嘴角勾勒出一抹满足的笑意,紧紧扣住了玉燕的手。 “燕儿,我好喜欢这样,以后我们经常……像这样好不好?” 玉燕伸手整理着他有些凌乱的衣襟。 “当然好啦,不过别怪我事先没有提醒过你,如果被别人发现了的话,那以后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月公子连忙点头应允,忽又似想起了什么,疾步走向书桌旁。 “险些忘了要紧之事,月长老根本不许我把秘籍带出来,我这段日子可是一直在努力的背诵,所以才耽搁到了现在。 我虽然只背到了第四层,但应该也足够用了,毕竟这门功夫欲速不达,一般人想要练到这个层次,起码需要十余年的时间呢。” 默写是一门十分耗费心力的功夫,尤其默写的还是这种内功心法,要求每一个字、每一笔都精准无误,不容丝毫偏差。 玉燕早就提前准备好了一切,不仅备齐了所有必需之物,更遣散了周遭一切闲杂人等,不许任何人来打扰,为了防止月公子体力不支,还提前给他喂了颗提气的补药。 月公子在奋笔疾书,玉燕则是在一旁静静地给他磨着墨,看着他的汗水不断从额上落下,都没敢给他擦,生怕打断了他的思路。 过了大半个时辰,月公子终于搁下了笔,全身已被冷汗浸湿,整个人仿佛被无尽的疲惫所吞噬,无力地倚靠在椅上,像是被透支了一样。 见状,玉燕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收起那些承载着心血的纸张,随后将月公子轻轻抱起,安置于柔软的床铺之上。 “月郎,辛苦你了,你好好休息,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玉燕捧着月公子的脸又亲了亲,给他盖好了薄毯,见他渐渐睡去,这才坐在床边,细细地看起《太初玄功》的内容来。 如果只是简单地看第一二层的内容,那和外门武库里那些随处可见的低级功法并没有什么区别,十分粗浅易懂。 可越往后看,如同探秘深海,越往下潜行,所需之力愈重,过程愈发艰难。 即便是如今身怀深厚内力的玉燕,也觉得有些吃力。 这就好像一个人从井里打水一样,最开始的时候自然是很轻松、很简单。 但随着水面逐渐下降,越往下,越往深,需要花费的力气就越多,水桶就越沉重,过程也就越艰难。 月公子对“蚀心之月”的研究,正是为了寻找一条捷径,让内功修炼之路变得更为顺畅。 一旦经脉得以拓宽,内力得以增强,就如同在重负之下安装了一个省力的滑轮,使得修炼之旅不再那么艰辛难耐。 玉燕凝眉思索,反复推敲之下,终于窥见了《太初玄功》背后的奥秘。 这门功法的难点,并非如外界所传,受寿命限制而不可逾越。 其真正的挑战,在于那八个字——“循序渐进、欲速不达”。 这简短的八个字,正是修炼此功的精髓所在。 云之羽(166) 宫唤羽所修炼的《九曜神功》,其实也有八字要诀,乃是‘欲用其利,先挫其锋’。 只不过因为当时宫鸿羽因为担心被人发现掉包的事,他自己也不敢偷看,催促玉燕连夜抄录后便迅速归还。 而玉燕给宫唤羽的抄本上,自然是没有那八个字的。 倒不是玉燕打算故意坑他什么的,而是以宫唤羽的悟性,就算带上这八个字,他也不一定能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不如等他后头练功出了岔子的时候,自己再来想办法帮他解决。 以宫唤羽的资质如果要练到那个程度,差不多需要十年左右的时间,正好还能扣个锅在宫鸿羽身上。 如此既能让宫唤羽在困境中磨砺心性,又能巧妙地将责任归咎于宫鸿羽,为日后父子反目埋下伏笔,真可谓一举两得。 玉燕很快便将月公子亲笔所写的《太初玄功》细细整理成册,暗中交到了宫朗角手里。 “朗弟弟,你看看,这是不是你之前跟姐姐说的,想要的那个功法?” 宫朗角当初借此事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泪眼婆娑地向玉燕哭诉,目的本来想要趁机控诉宫镇角的不公,让她更加在意自己一些。 玉燕竟真的把他的话记在了心上,费尽心思为他弄来了《太初玄功》。 宫朗角也不知道《太初玄功》到底什么样,只是听月公子提过一嘴罢了,因此也不知真假。 然而,仅凭玉燕的这份心意,就足以让他感动得热泪盈眶,无以复加。 自己的亲生父亲仅仅因为觉得会违反门规,怕将来出事影响哥哥,便一口否认了此事,还坚决不许他再有这个想法。 而玉燕却会因为他一句话,一个渺茫的希望,当真敢冒大不韪,去为他办成这件事。 这份深情厚意,让宫朗角不禁回想起那天,自己偷听到的父亲和宫唤羽的对话。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徵宫,和上次不一样,不是为了照顾自己的身体,而是为了当一个人质。 他的安全,他的自由,在他最敬爱的父亲眼里,远不如为他的哥哥,换取一个机会重要。这份冷酷的现实,让他心如刀割。 如果徵宫的主人不是他的玉燕姐姐,而当真是羽宫的拥趸,或是一个居心不良的人,他几乎不敢想,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困境。 果然,在这个充满危险和不确定的世界里,如果还有一个人深深地爱着他、在乎着他、守护着他,那这个人除了母亲之外,只会是他的姐姐。 想到这里,宫朗角心中涌起的情感如同潮水般汹涌。 他无法克制自己,猛地扑进玉燕的怀抱,双臂紧紧环住她瘦削的肩膀,头深深埋在她的胸口,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与哭腔。 “姐姐,果然只有你对我好,我不奢求能像哥哥那般在你心中占据重要位置,亦不敢与远徵弟弟相提并论。 我只求你,千万不要要像我那狠心的爹爹一般,轻易放弃我。今后我会乖乖听你的话的,无论你叫我做什么,哪怕是赴汤蹈火,我也定当遵从,绝不违逆。” 玉燕见状,心疼得眼眶微红,她轻轻捧起宫朗角那张日渐俊朗的脸庞,指尖描绘着他面部的轮廓,眼中满是柔情与怜惜。 “傻孩子,胡说什么呢?姐姐的心中,你始终是最珍贵的存在,姐姐怎么会放弃你呢?” 随后,玉燕牵着宫朗角的手,缓缓走到窗边。 窗外,清风拂面,带着几分初春的暖意。她望着远方,思绪似乎飘回了往昔。 “有时候我经常忍不住想,你说人要是能一直都不长大,那该有多好。 还记得我刚来到宫门的那段时日,我们和泠夫人一起种花,坐在树荫下读书,你总是那么活泼好动,经常找机会溜走,知道我会去找你,便四处躲藏,每一次都让我好找……” 宫朗角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怀念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温暖的微笑。 “那时候的我的确是很顽皮,姐姐好笨,总是被我逗得团团转,每次都找不到我藏身之处。” 玉燕轻轻抚摸他的头顶,语气中带着几分宠溺与无奈。 “不是姐姐笨,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在哪里,只是我知道,你一定会自己回到我身边的。” 正当宫唤羽与玉燕沉浸在那些温馨而美好的回忆中时,宫远徵的贴身侍卫金盛急匆匆地闯入,打断了这份宁静。 他的脚步匆匆,神色紧张,仿佛有十万火急之事需立即禀报。 “宫主姐姐,长老院那边请您过去,说是有要事要商议。” 而此时的长老院内,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宫鸿羽与宫镇角皆眉头紧锁,面色严峻。 “如今尚角这个宫主已经外出,角宫的事务亟需有人打理。唤羽身为少主,兼顾角宫事务乃顺理成章之事。我就不明白了,这件事怎么就不行呢?” 玉燕刚来到长老院的时候,刚好听到这句话。 如果这话是从宫鸿羽嘴里说出来的,那自然没问题。 关键说这话的声音,是宫镇角。 “在我看来,宫唤羽年轻有为,又身为宫门少主,代理角宫事务自是顺理成章。我如今身体欠佳,难以长时间操劳,还望各位长老体谅。” 三位长老有点懵逼,怀疑是自己今天起得太急,以至于整个世界都不对劲了。 正当他们不知所措之际,看到玉燕的到来仿佛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把她叫了过来,简单阐述了下情况。 这次率先来找事的又是宫镇角,他以自己身体不好为由,想要让宫唤羽来代理角宫的事务。 虽然早就知晓,但玉燕仍是装作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 而更令人惊讶的是,反对此事的,居然是宫鸿羽。 “角宫事务繁重,岂能儿戏?唤羽虽为少主,但经验尚浅,如何能够胜任?此事我坚决反对。” 云之羽(167) 看到宫鸿羽紧锁的眉头,玉燕心中便了然,杨兰必定将之前布置的任务执行得极为出色。 因为茗雾姬那封信的缘故,杨兰对推动茗雾姬走向绝路的宫鸿羽与宫唤羽,可谓是恨意滔天。 从玉燕口中得知宫唤羽或许与宫镇角有所勾结后,杨兰便开始对宫鸿羽施展柔情攻势,开始各种给宫鸿羽吹起了枕头风,愣是将宫鸿羽的那三分猜疑,演变成了十分确信。 加之玉燕推波助澜,告诉了宫鸿羽,宫唤羽前些日子已经让她停止给宫镇角下血竭草一事,这一消息无疑更加坚定了宫鸿羽的猜疑。 为了探明宫唤羽的真心,宫鸿羽故意提及等宫尚角离宫后,便会将他和玉燕的婚事提上日程。 然而,以往一提起与玉燕成亲便兴奋不已的宫唤羽,这次却支支吾吾,称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如此反常的表现,几乎可以让宫鸿羽认定,宫唤羽定然是已经背叛他投向了角宫。 对于宫镇角的能耐,他自是心知肚明,要策反一个宫唤羽对他而言,简直易如反掌。 至于理由什么的,他根本不需要想,因为杨兰也已经给他找好了。 大概就是说宫唤羽之所以不想娶玉燕,无非还是为了子嗣的问题。 这番话听起来既合情合理,又恰到好处地挑拨了宫鸿羽与宫唤羽之间的关系。 玉燕与杨兰一唱一和,让宫鸿羽对宫唤羽的背叛深信不疑。 而宫唤羽那模棱两可的态度,更是让宫鸿羽心中的猜疑如野草般疯长。 宫鸿羽向来是个极为双标的人,虽然他安排这门亲事,的确是有算计宫唤羽,想要故意让他绝户然后让宫子羽捡便宜的因素在。 但我算计你是我的事,你怎么能背叛我呢? 因此当宫镇角要让宫唤羽代理角宫事务的时候,宫鸿羽自然是第一个不答应。 儿子大了就是翅膀硬了,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不过还好他除了宫唤羽之外,还有更有用的人选,那就是玉燕。 虽然玉燕也不是他亲生的,但好歹是他夫人和儿子的亲人啊。 更何况,身为女子,她自然比野心勃勃的宫唤羽更为可靠,也更好掌控。 在宫鸿羽眼中,玉燕无疑是最为理想的人选。 玉燕现在毕竟还是宫尚角的未婚妻,角宫的儿媳妇,其身份地位不容小觑。 由她来当家,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更重要的是,宫鸿羽深知三位长老对玉燕的偏爱,若自己推举她,定能赢得他们的支持。 正如宫鸿羽所料,三位长老虽然不知道宫镇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在宫唤羽与玉燕之间,他们自然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玉燕,想要给她争取更多利益的。 面对此景,宫镇角自然是最为反对的那一个。 拿出来的说辞还是那套大男子主义的言论,声称角宫绝不能像徵宫和商宫那般,由一个女人来主宰。 正当二人争执不下,唇枪舌剑让三位长老头疼不已之际,玉燕悄悄派去的侍卫此时已带着宫朗角返回,为这场纷争带来了一线转机。 “各位长辈,还请听我一言,其实这件事,有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玉燕来到门前,牵着宫朗角的手,亲自将他迎了进来。 “自从宫门成立以来,各宫各司其职,界限分明,从未有兼任之例。而且我一个妇道人家,打理徵宫,也已经是心力憔悴,如何能一肩挑起两宫的担子?因此我觉得,角宫代理宫主的最佳人选,自然非朗角弟弟莫属。” 此言一出,不仅三位长老面露愕然,就连宫鸿羽与宫镇角也不禁怔住。 她是怎么想出这个天才的主意的啊? 而自从经脉受损后就变成了可有可无的小透明的宫朗角,此时也终于再度成为了众人,或者说整个宫门的焦点。 他顿时紧张得手足无措,但玉燕紧握着他的手,传递过来的不仅仅是温暖与力量,更是无尽的鼓励与信任。 “朗角弟弟身为角宫二公子,在父亲病重、兄长外出的非常时期,打理家族事务自是顺理成章之事。” 雪长老忍不住插话,眉头紧锁: “可是朗角他现在不过十四岁,而且……” 虽然雪长老没有说出口,但众人皆知他担忧的是宫朗角的武功问题。 宫门是个强者为尊的地方,虽然不一定时刻都能用得上武功。 但对于一个欲担此重任的人来说,无疑是不可或缺的威信之源。 但玉燕却自有她的一番道理。 “三位长老,角宫掌管的,乃是宫门的财政,朗弟弟虽然年少,但自幼天资聪颖,博学多才,各位长辈若是不放心,可以给我们一段时间,让我带他熟悉、学习如何掌管一宫事务,若是一段时间后未能达到各位的期望,玉燕教导不力,自会来向各位长辈们负荆请罪。” 宫朗角此时也终于回过神,意识到姐姐这是在给他争取权利,当即一撩衣袍,朝着三位长老行礼下拜。 “执刃大人,长老,朗角虽然年幼,但绝不是那等不通人情世故、懵懂无知的孩童。 这么多年来,全赖姐姐不辞辛劳地悉心教诲,还有哥哥平日里言传身教,朗角对宫门事务也略有了解。 朗角自知才疏学浅,能力有限,难以像那些前辈们一样为宫门立下赫赫功勋,但也愿尽绵薄之力。 恳请执刃和长老,给朗角这个为宫门效力的机会,哪怕只是让我从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做起,我也定会全力以赴,绝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宫朗角的声音虽稚嫩却坚定有力,每一个字都透露出他的决心与自信。 三位长老看着这对姐弟情深的一幕,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他们知道,玉燕的教导有方,宫朗角的聪慧过人,都是不争的事实。于是,他们相视一笑,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燕儿言重了,这两年你是如何打理徵宫的,我们都看在眼里。宫门上下都知道,朗角从小便是由你教导。我们自然是相信你们的。” 月长老微笑着说道。 “镇角啊,朗角如今也不小了,他毕竟也是你的儿子。尚角不在的这段时间,便由他来暂代宫主之位,由玉燕在旁辅佐,如何?” 云之羽(168)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宫镇角自然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只是回到角宫后,便以有事情要交代他们为由,第一时间把玉燕叫了过来。 “燕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拒绝此事?按照我们之前的安排,这个代理宫主之位,应该由你来担任才对。” 玉燕满脸歉意。 “对不起,父亲,但我不是临时变卦,而是一直都有这个主意,之所以没有提前和你商量,也是怕你不答应。” 玉燕说着,又深深叹了口气。 “其实我明白,你让我接过尚角哥哥的担子,也是希望我手中多一份权力,就能多一份保障,可我思来想去,这样做对朗弟弟不公平。 他毕竟也是角宫的一份子,如今他年纪也大了,有些事我们应该要让他参与进来。 就算父亲你是想要保护朗弟弟,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相比起为他撑伞,我们更应该给他面对风雨的力量。” 宫镇角听完玉燕的解释,沉默片刻,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燕儿,你长大了,有自己的见解和担当。你说得没错,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朗儿确实需要更多的机会去历练,去承担。 你考虑得周到,为父欣慰之余,也感到一丝愧疚。之前是我太过保护他,没有考虑到他的成长需求。” 玉燕闻言,眼眶微红,却依然坚定地望着宫镇角: “父亲,您知道吗?每当我看到朗弟弟那双充满渴望的眼睛,我就在想,他是否也在期待着一个机会,一个能够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 今天,我给了他这个机会,也是给我自己一个机会。即便朗弟弟今后不能再恢复内力,我们也应该想办法为他另谋出路,而不是就此放弃他。” 说到这里,玉燕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更合适的词汇来表达自己的情感。 “父亲,今天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对,违背了你的意愿,但我不后悔,代理宫主这个位置,朗弟弟比我更加需要。 你不用担心他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因为我会在背后为他做好一切。 养儿百岁忧,常怀九十九,如果泠夫人现在还在,定然也会为朗弟弟如此打算。 若是借此事,能够让他重新振作起来,那我付出再多心力,我也心甘情愿。” 这话说完之后,别说偷听的宫朗角,就连宫镇角都被感动的眼眶发红。 如果说他之前还认为玉燕为角宫所做的一切是因为她深爱着宫尚角,爱屋及乌,而现在他终于是彻底改变了这个想法。 她不光是一个为爱而生的女子,更是一个重情重义,心怀感恩的好孩子。 泠夫人当初给她的一点温暖,如今已经被她化作了十分,反哺到了宫朗角的身上。 如此设身处地、无微不至的为他着想,便是亲生父母,也未必能够做到这一步。 “好孩子,没想到你竟然能够为朗角考虑到这个程度,真是令我这个做父亲的都汗颜。 我们角宫能有你这样的女主人,当真是我们父子的福气。” 玉燕端起一旁的药碗,恭敬地给宫镇角喂药,一副十足的孝顺女儿的模样。 “燕儿怎么能够和父亲相提并论,您当初为了解开尚角哥哥的困局,不惜自己服毒,损害身体,相比起您为了尚角哥哥做的一切,燕儿如今的付出,又算得了什么呢?” 宫镇角喝了药,感觉气息顺畅很多,又开始思索了起来。 “只是燕儿你有所不知,我本来想着,若是宫鸿羽推拒你担任角宫的代理宫主,我就可以趁机发难,说你没有这个资格,然后提出条件,让你去参加三域试炼,这是现在这般,反倒让我不好开口了。” 所以我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吗,你有这打算为什么不和我早说啊! 玉燕顿时有些心梗,但在心里权衡了一番。 参加三域试炼又不差这一个机会,相比起让宫朗角和角宫彻底离心被自己所笼络,这点牺牲算不了什么。 玉燕当即微微一笑,那笑容温婉而淡然,像是毫不在意的样子。 “父亲,你还记得你和我说过吗,真正的强者,从来不需要什么试炼来证明。 当初在同盟大会上,我以一己之力,击退无锋魍阶刺客,名扬江湖,即便我没有过三域试炼,又有谁会怀疑我的实力? 我知道,父亲是希望我能够借此,得到宫门上下的认可,但我对权力并没有什么渴望,这个代理宫主,也不过是替远徵弟弟暂时占着位置罢了。 我唯一的愿望,便是他能早日成长,待所有纷扰尽皆平息,我便能如昔日般退隐幕后,全心全意照顾他们,享受那岁月静好,不再为这世间俗事牵绊。” 宫镇角闻言,不禁长叹一声。 “可是孩子,这样对你而言不公平。” 玉燕的目光依旧温柔如水,与昔日那位温婉贤淑的泠夫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世间法理万千,难敌一句甘愿。感情之事,从来都没有什么公不公平,只有愿不愿意。 只要我所爱之人幸福安康,便是我心中最大的祈愿。” 宫镇角凝视着眼前的玉燕,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强烈的震撼。 他仿佛看到了昔日泠夫人难产之际,仍拼尽全力生下宫尚角时的决绝与坚韧。 那时的她,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几乎不可闻,却紧紧握住他的手,说出了那句同样令人动容的话: “为你,我甘之如饴。” 而此刻的玉燕,同样以她的温婉与坚韧,续写着这份传承与深情。 宫镇角此刻终于恍然大悟,为何宫钧徵早在多年前便心意已决,要让玉燕做徵宫的女主人。 或许正是因为宫钧徵天性单纯,才得以洞察人性最为本真、最为纯粹的一面。 他蓦然惊觉,自己竟一直错看了玉燕。 玉燕这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从来都不像她,而是像泠夫人。 她们都是一样的温柔、包容。 而她们的勇敢和无畏,也不是因为她们自身的强大,而是源自内心深处那份真挚的爱。 这是他们宫门这些的男人,都无法拥有,也无法掌握的力量。 宫镇角不再犹豫,将代表角宫权力的方印,珍而重之地交到了玉燕手中。 “从此以后,无论是角宫,还是尚角和朗角,我都将他们托付于你了。” 玉燕双手接过,眼神温柔而坚定。 “女儿愿以性命发誓,此生定不负父亲所托。” 云之羽(169) 宫镇角对于玉燕自然是放心的,他深知玉燕不光智谋过人,更是有着一颗纯净无瑕的心。 只是一想到自己那个小儿子,宫镇角又忍不住叹息。 自从那次他失手打了宫朗角后,父子俩之间就好像多了一抹挥之不去的阴影。 他一直被各种事情缠身,也没能顾得上和儿子好好聊聊,打开心结。 宫镇角深知宫朗角对玉燕的依赖,便决定将这孩子送往徵宫,希望能借此缓解他内心的失落与苦闷。 未曾料到,如今竟会生出这样的变故。 对于宫朗角,他始终怀揣着一份愧疚,想要让他远离这些争端。 哪怕将来如果他和宫尚角真的出了点什么事,有玉燕护着,宫朗角至少也能安然度过此生,无忧无恙。 只是现在…… 每当回想起宫朗角在长老院的种种表现,宫镇角都不禁轻叹一口气。 玉燕是真的把他教的很好,或许在宫朗角的事情上,自己这个不合格的父亲,还是应该听从她的意见。 “燕儿,这几天朗角就留在我这里,我来教导他如何处理角宫事务,至于宫唤羽那边…… 他至今还认为你是羽宫的人,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还少不得你去‘宽慰’他一番。” 玉燕心中正有此意,当即领命而去。 玉燕每次回到羽宫都跟要过三域试炼一样。 她首先要向杨兰请安,交流一下近期的情况,然后就会被宫子羽缠上,最后还要应付金繁。 如此到了深夜休息的时候,这才有时间去见宫唤羽。 而宫唤羽自然也是知道在长老院发生了什么,玉燕来到他房间的时候,他正把自己关在里偷偷喝闷酒。 玉燕倒是也没有阻拦,反而给他又倒了一杯。 “哥哥今日好雅兴。” 宫唤羽却愤愤地将酒杯砸在桌子上,酒水四溅。 他咬牙切齿地低吼着:“老贼误我!” 玉燕见状,连忙拿起他的手,仔细检查着每一寸肌肤,好像生怕他被碎片割伤。 “哥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咱们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你又何必如此动怒呢? 而且你应该也能看出来,宫镇角分明不怀好意。他故意说要将角宫的权柄给你,实际上也只是为了让你引起宫鸿羽的猜忌罢了。” 这话落在宫唤羽耳里,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他猛地一把夺过酒壶,对着壶口痛饮了一口,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随着这酒水一同咽下。 “可如此浅显易懂的手段,宫鸿羽这个傻子就偏偏上当了! 我拿下角宫的权利,对羽宫而言也是有好处的事情,他大可以将计就计,先把好处得了才是。” 宫唤羽的话语中充满了失望和愤怒,仿佛在这一刻,他所有的骄傲和尊严都被击得粉碎。 “结果他倒好,宁可推举妹妹你,也不肯让我这个名正言顺的羽宫人占这个便宜,可见在他心里,从来都没有把我当成自己人过。” 说到这里,宫唤羽的眉头微微皱起,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轻轻抿了抿唇,再次开口问道: “不过妹妹,我不明白,当时那种情况,你完全可以顺理成章接下角宫的事务,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推一个宫朗角出来?” 玉燕闻言,轻轻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 “因为名不正则言不顺。哥哥,你有所不知,宫镇角虽然称病,说自己无法处理事务,但他毕竟是曾经的角宫宫主,角宫上下依旧以他为尊。 我现在的身份还是徵宫的代理宫主,是个外人,很多事情若是没有他点头,我可谓是寸步难行。” 玉燕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与苦涩。 “你也不要可惜拿不到代掌角宫的权力了,宫镇角既然敢拿这件事出来赌,那就是做好万全准备的。有他这个太上皇在,你以为我们真的可以做任何事吗?” 说到这里,玉燕的话音突然一转,语气变得坚定而有力。 “但如果代理这个宫主的,是宫朗角,那就完全不一样了。他是名正言顺的角宫公子,宫镇角的亲儿子。 以他的名义来发号施令,角宫上下只会以为那是他父亲的意思,谁敢说一个不字? 与其在前面给人做出头鸟,在背后做执棋的人,不是更好吗?” 说到这里,玉燕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而且,哥哥,你有所不知。宫朗角虽然年轻,但他并非池中之物。他有着自己的野心和抱负,也有着不俗的实力和智谋。 让他代理宫主之位,既可以让他有机会展现自己的能力,也可以让我们在暗中观察他的表现。 如果他真的能够胜任宫主之位,那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宫唤羽不解:“宫朗角若是真的有这份才能,将来只怕会成为宫尚角的助力,这对我们而言怎么会是好事?” 玉燕微微一笑。 “即便有才能又如何?他始终是个不能练武的废人,过不了三域试炼,无法成为哥哥的威胁。 至于成为宫尚角的助力,那更是无稽之谈。 他们兄弟俩早就心生嫌隙,之前宫镇角为了让哥哥安心,还把宫朗角送到我手里做人质。 你觉得他现在,对他的父兄,难道还会如同从前一般敬仰吗?” 说到这里,玉燕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她轻轻地拍了拍宫唤羽的肩膀,继续说道: “所以,哥哥,你明白了吗?这一切都是为了大局着想。 我们虽然不能直接掌控角宫,但我们可以掌控宫朗角。只要我们能够把握住他,那么角宫的一切就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了。” 云之羽(170) 宫唤羽闻言,心中豁然开朗,仿佛迷雾被清风一扫而空。 即便自己真的得了兼管角宫的权力,上有宫鸿羽和宫镇角这两座大山压着,只怕自己也掀不出什么风浪来,反而可能陷入两难境地,左右支绌。 “妹妹深谋远虑,哥哥受教了。” 玉燕见宫唤羽已豁然开朗,便继续道: “哥哥,现在宫鸿羽对你已经心生疑虑。他虽未明言,但从他近期的举动中不难看出,他已经对你颇为忌惮了。 你如果想要坐稳这个少主之位,除了展现出超越众人的实力,和赢得三位长老的支持,我们还需要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以及立下让人无法忽视的功绩。 这样做到了这两点,这样将来即便宫鸿羽翻脸,我们也有能够和他扳手腕的底气。” 宫唤羽闻言,连连点头。 “妹妹所言极是。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拉拢宫紫商。宫紫商现在虽为商宫之主,但她和我不一样,商宫的主要事务,还是掌握在她父亲手中。 我们若是能将她收为己用,便相当于得到了整个商宫的支持,我们势力将如虎添翼。 至于三位长老,他们乃是宫家的根基所在,你需以实际行动证明,你不仅有能力继承少主之位,更有智慧引领宫家走向辉煌。” 宫唤羽闻言,眼神微亮,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他沉吟片刻,缓缓道: “妹妹的计划周密,哥哥自当全力以赴。只是,宫紫商的性格你也很清楚,她这个人每天嘻嘻哈哈的,除了那些武器之外,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要如何拉拢宫紫商,让她心甘情愿地加入我们呢?” 玉燕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道: “宫紫商虽然看似无心掌权多利,但她心中亦有她的抱负与理想。我们只需投其所好,让她看到与我们合作所能带来的长远利益,哥哥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便是。 哥哥需要做的,远比拉拢宫紫商要复杂的多,我倒是已经有了个大致的想法。” 宫唤羽正色道:“愿闻其详。” “宫门如今虽然在各地都有联络点,但效用有限,我们可以成立一个专门的情报部门,类似于无锋那样在四处密布的联络网,但更加隐秘高效。 这个部门不仅要负责联络各地,更要暗中组建一张情报网,监察各门各派的消息,由你直接统领。 宫鸿羽不能离开旧尘山谷,就是一个睁眼瞎,如果哥哥能执掌这些情报,那就成了宫门的眼睛和耳朵,而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眼睛和耳朵。” 玉燕说到这里,微微一顿。 “此外,我们还需要培养一批死士,作为我们的暗棋。这些人必须绝对忠诚,而且精通各种武技和暗器。他们将成为我们手中的利剑,随时准备出击。” 宫唤羽闻言,眼中顿时一亮。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信息就是力量。 如果能掌握这张情报网,他将拥有前所未有的优势,如同猛虎添翼,势不可挡。 “实施计划的关键在于选对人、用对力。我们需要找到一些有潜力、有才华的年轻人,通过严格的训练和考验,让他们成为我们的得力助手。 同时,我们还要利用宫门的资源,通过各种渠道收集情报,建立起一个庞大的情报网络。” 玉燕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当然,这一切都需要时间和耐心。但只要我们坚持不懈地努力下去,就一定能够实现我们的目标。” “好!就依妹妹所言。这个情报部门就交给我吧。我会亲自挑选心腹之人,组建起这张情报网。到时候,无论是无锋还是其他对手的任何动向,都将无所遁形。” 玉燕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色。 “至于三位长老那边,你无需太过担心,自有我去帮你劝说,而哥哥要做的,便是亲自去拜访宫镇角,向他阐明你的计划和愿景,以及你能够为宫门带来的未来,取得他的支持,相信他会很乐意给宫鸿羽添堵的。 至于宫鸿羽,他若是不答应,我们也不必太过在意。宫门的核心力量并不在他手中,而是在三位长老和各宫宫主身上。只要我们能够团结这些力量,就算他有所不满,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宫唤羽闻言,心中豁然开朗。仿佛拨开了云雾见青天。 只要他能获得足够的支持,宫鸿羽那点小动作根本不足为虑,如同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妹妹的计划真是妙极,没想到将宫镇角逼到绝境,反倒让他从一个棘手的敌人,成为了我们的助力。” 玉燕微微一笑。 “哥哥还是莫要高兴的太早,要成功劝说三位长老和宫镇角,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拿出一个能够让他们满意的章程才是。 至于这在旧尘山谷的第一个情报据点,我倒是有一个建议。” 宫唤羽眼睛顿时一亮。“妹妹请说。” “万花楼。” 玉燕慢悠悠地解释着: “哥哥可还记得,我上次去万花楼‘捉奸’,结果和宫尚角大打出手,几乎把万花楼拆掉的事情?万花楼老板如今可是损失惨重呢。 万花楼龙蛇混杂,人多眼杂,正是作为据点的好地方。哥哥不妨以赔偿的名义,趁机将万花楼拿下,暗中将其置办成自己的产业。 正好趁着修缮的机会,将其改建一番,以此作为你交出的第一份答卷,如何?” 宫唤羽还能说什么,眼瞧着玉燕连改建的图纸都给他准备好了,这份心意比任何言语都要来得动人,自然是连连答应了下来,放话自己一定不会让她失望。 玉燕闻言,嘴角勾勒出一抹温婉的笑意,轻拍他的手背以示鼓励: “哥哥有此决心,我自然全力以赴,站在你身旁。真正的强者,并非拥有无尽的力量,而是懂得如何巧妙运用这些力量。 在宫门的这片棋盘上,我们虽为棋子,却也能成为执棋之人。唯有用心布局,方能笑到最后,看尽世间繁华。” 云之羽(171) 数日之后,玉燕在处理完徵宫的大小事务后,再次踏入了角宫的大门。 宫尚角向来是有什么事情都不瞒着她的,早在她身在月宫之时,宫尚角便时常向她求教,无论是处理事务还是应对人事,玉燕总能给予他独到的见解与帮助。 加上宫镇角后来也有心让她掌家,宫尚角外出处理外务的那段时间,便一直便是让玉燕给他来充当副手,全权托付。 因此,对于角宫的种种情况,玉燕这个二当家自然是了如指掌。 然而,底下的下人们似乎并不完全买账。虽然他们听说过徵宫这位二小姐的能耐,但见她初来乍到,仍是不免流露出一丝轻视之意。 他们似乎想要故意考验她的实力,许多账目处理得模棱两可,试图在她面前展现自己的“技巧”与“智慧”。就等着她开口来问,好彰显他们的重要性。 角宫主掌的是整个宫门的财务大权,其他三宫乃至于后山要拨钱,都免不得要跟他们伸手,其权势之重,足以令整个宫门乃至后山为之侧目。 因此角宫的下人们腰杆子也格外硬,自视高人一等。 用一个不恰当的类比,就好像是奢侈品店里的店员一样。 虽然自己也不过是卖货的,但也不耽误他们看不起前来消费的客人。 他们倒也不是不知道如今名义上的代理宫主是宫朗角,不过任谁都看得出来,宫朗角不过是个推出来的幌子罢了。 真正做主的人,还是他背后那个还没过门的大嫂。 只是他们没想到,玉燕根本就没打算让宫朗角来做这个幌子。 如今她同时执掌角宫和徵宫两枚方印,相比起象征身份的令牌,这个才是真正代表权力的东西。 可她却毫不留恋,早在正式接管的前一天,她就把宫镇角给她的方印,送到了宫朗角的手中。 “朗弟弟,你不要怪你爹会有这样的想法,便是在平常人家当中,长兄不在,也是该由长嫂来当家的。但他可以给,我不能要。” 宫朗角闻言,心中涌动着难以名状的感动。 宫朗角自然是明白玉燕的良苦用心的,一想到一直以来都是她在想方设法的为自己争取地位和利益,如今更是毫不恋权,将自己本该有的东西都给了他。 “姐姐,你不要说这样的话,什么你的我的,都是你的。” 宫朗角手中紧握着那枚象征无上权力的方印,却好像是握着一块烫手山芋一样。 他生怕玉燕不信自己的话,连忙把方印往她手里塞。 “姐姐,我的生命是我娘给的,但我的第二次生命却是你给的。 当初在月宫,不是你细心照顾,若非你无微不至的照料,悉心调养我那孱弱的身体,我现在只怕早就是一个废人了,更别提你这些年来对我的悉心教诲与栽培,还有那…… 我如今所拥有的一切,无一不是姐姐你给我的。千万别再说这样生分的话了。 从今以后,就连我自己都是姐姐的人,姐姐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苍天在上,我宫朗角若是对姐姐有二心,便让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你们哥俩为什么都这么喜欢赌咒发誓啊。 玉燕还能说什么,自然是把人一把搂在怀里,装作一副心疼不已的样子。 虽说长嫂如母,可自己满打满算,今年也不过二十岁,却感觉有了好多年无痛当妈的经验了。 宫远徵一个,宫朗角一个,还有个和爹娘不亲,却总是黏着自己的宫子羽…… 我为宫门实在付出太多。 有了玉燕在背后撑腰,宫朗角自然不会对这些下人手下留情。 他傲然立于众人面前,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们的把戏一一拆穿。 角宫的下人们本想给玉燕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角宫的事务不是那么好打理的。 没想到却踢到了铁板,得罪了大老板的亲儿子。 此刻他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地接受训斥,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恐惧。 所以到底是哪个缺心眼的说小少爷不会出面管事的?可真是把他们害惨了! 然而他们不知道,真正惨的还在后头。 正当他们跪在地上乖乖挨训,惶恐不安之际,侍卫们仿佛从天而降。 他们不知从何处翻出了血竭草,一口咬定这是从某个下人的房间中搜出来的。 正当他们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宫朗角的威严与决心也在此刻得到了最彻底的彰显。 一直端坐在后面喝茶的玉燕这才终于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缓缓起身,莲步轻移,最终停在了那些因恐惧而颤抖不已的下人面前。 “之前我翻遍了徵宫,也没发现任何问题,没想到,居然是角宫出了内鬼。朗弟弟,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处置?” 宫朗角闻言,怒意勃发,眼中闪过一抹冷厉: “还能怎么办?他们竟然敢偷换药材,谋害父亲,我看他们当中,说不定就有无锋细作潜藏其中。 来人,将这些嫌疑之人即刻押往刑堂,逐一审问,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院子里顿时响起了一片夹杂着惊恐与绝望的哭喊声。 然而,这些声音很快被如狼似虎的侍卫们强行压制,一个个下人的嘴被粗暴地捂住拖走了。 而那些侥幸未被带走的人,则如同惊弓之鸟,蜷缩在地,头都不敢抬,生怕自己也跟着一起倒霉。 宫朗角模仿着兄长的姿态,背着手站在高处,目光如炬,居高临下地扫视着下方的众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无非是觉得我年纪轻,不懂事,便把你们当初用来为难哥哥的那一招,在我身上故技重施。 我劝你们最好收了这心思,我可不像哥哥那般心慈手软,别处的下人如何我管不着,但今后在这角宫当中,若是让我听到有一丝一毫不对劲的风声,别怪我翻脸无情!” 云之羽(172) 下人们哪里还敢多言,只能连连点头,嘴里唯唯诺诺地应承着,生怕触怒这位年轻而冷酷的主人。 原以为尚角公子就已经够冷酷严厉的了,没想到这位朗角公子,更是青出于蓝…… 宫镇角的贴身侍卫自然是第一时间便将情况转告了宫镇角,宫镇角听闻,嘴角勾勒出一抹满意的弧度。 对于缺乏武功底蕴的宫朗角而言,树立权威,需以铁血手段为刃,方能斩破前路荆棘。 而而玉燕此举,不仅如雷鸣般震慑了那些蠢蠢欲动的下人们,更是巧妙地将之前血竭草的事情甩了出去,可谓是一举两得,皆大欢喜。 只是宫镇角没想到的是,这招对于玉燕而言,乃是一举三得。 进了刑堂之后,孰是孰非,自然是由玉燕说了算。 若论起甩锅的本事,在这宫门当中,宫鸿羽自称第二的话,也就玉燕敢称第一了。 想当年她用暖炉让宫远徵中了炭毒,还有趁着宫子羽雪盲症时换药的时候,就是这么将锅甩出去的。 而今她扣下这口锅,不是为了简单的惩罚或警告,而是在宫门深处播下一颗种子: 宫门的下人当中,有无锋的细作,而且他们在下毒暗害宫门的主子。 如此铺垫之下,宫紫商之弟宫耀商中毒之事,便显得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玉燕虽然曾经吐槽过自己在医毒方面的天赋不如宫远徵,但如今在这宫门当中,论起医毒的本领来,也就只有宫远徵和月公子能比她更强了。 弄出一个复杂无解的毒药来,对现在的玉燕而言,也不是什么难题。 更何况即便宫远徵能解她的毒,但他只需瞥一眼玉燕的神色,便会立刻声称自己无能为力,让他们另请高明。 月公子虽不知玉燕心中究竟盘算着什么,但他素来是个随心所欲,又不在意别人死活的人。 只要能让玉燕高兴,他连自家功法都可以偷出来双手奉上,更别提只是扯个谎罢了。 月公子沉声对宫流商言道,若要解开宫耀商身上的毒,唯一的办法,便是采用昔日玉燕拯救宫镇角的秘法——推宫过血。 而推宫过血有个前提,需满足两个条件之一: 其一,双方需修炼同源的内功心法;其二,施救者与被救者须血脉相连,为至亲骨肉。 宫耀商今年还不到四岁,哪里会有什么内力。 因此能够救他的人,除了宫流商外,就只有宫紫商了。 霜夫人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的,她和丈夫的感情早就破裂了,这些年来没少受气。 还是在宫紫商当上宫主之后,她才终于得以扬眉吐气。 如今要牺牲她的女儿,去救她最讨厌的那个贱人的儿子,她怎么会同意。 她甚至跟宫紫商放了狠话,让她不要做傻事,不然就是不认她这个娘。 宫紫商自然是不傻的,她虽然对亲情十分渴望,但也不至于无脑到愿意牺牲自己的地步。 更何况当初玉燕推宫过血时那个惨叫声,她至今还记忆犹新,她可不想变成那样。 只是宫紫商不想牺牲自己,宫流商却不由得她不愿意。 其实宫流商也不是不愿意牺牲自己救儿子,他一开始跟月公子学习推宫过血的方法,便是打算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儿子的生机。 毕竟他现在已经是个半身不遂的废人了,日常里饱受霜夫人的排挤与冷遇,生活苦不堪言,多活一日或少活一日,已无太大意义。 但问题就是,如果他死了,那他的宝贝儿子可怎么办。 如今自己还活着,霜夫人便对自己这般态度,若是自己不在了,她又会如何对待自己的儿子? 而且当初他的妾室死的蹊跷,他一直怀疑就是霜夫人干的,不过没有证据罢了。 他可不是没有听下人们说过,霜夫人在外常以宫主母亲的身份自傲。 为了保住宫紫商的宫主之位,这个女人保不齐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想到这里,宫流商不禁又感到一阵郁闷。 凭什么宫钧徵就那么好运气,能够捡到一个既省心又有本事的便宜女儿? 那个玉燕,虽然不是亲生女儿,却对宫远徵掏心掏肺,尽心尽力地培养他,而且毫不恋权。 她早就放出话去,自己不过是代理宫主,等宫远徵一成年,便会将权柄全都交回他的手中。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宫流商望着窗外密布的乌云和狂风卷起的雨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也不求宫紫商能有玉燕的那样的本事,但能有她那样的格局也好啊! 这些鼠目寸光,只知道争权夺利的女人,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既然她们不明白,宫流商决定用实际行动来让她们明白,这商宫到底是谁做主。 夜幕低垂,乌云密布,狂风卷起的雨点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猛烈地击打着窗棂。 屋外早已空无一人,只有雨水拍打地面时发出的沉闷声响,与远处偶尔传来的雷声交织在一起。 在这样的深夜里,没有星辰,也没有月光,仅有屋内的烛光伴随着低沉细语默默流淌。 月公子在一旁默默修炼着内功,而宫远徵则是在药房里,埋头研究着新药。 他立志要做出一种不仅能够让人服下后万毒不侵的神药来保护他的姐姐,就连名字他都提前取好了,就叫百草萃。 而在一旁的书房内,算盘声劈啪作响,清脆而有力。玉燕正耐心地教着宫朗角如何核算账目。 “朗角,你要记住,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再小的开支一旦出了纰漏,后面都有可能成为大问题……什么声音?” 话音未落,却被窗外突然响起的雷鸣打断。那雷声如同怒涛般汹涌澎湃,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震得颤抖起来。 屋外虽然大雨磅礴,但玉燕内力深厚,很快便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响动。 很快宫远徵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好像是女人的哭声……不会、不会有鬼吧……” 云之羽(173) 宫远徵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但就是怕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 如今听到这诡异的声音,甚至都愿意往他一向不待见的月公子那边靠了。 月公子也是很不给面子的直接起身。 “没事,怎么会有鬼,我去看看。” 可当月公子打开门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却是连他都被吓了一跳。 然而,当门被猛地推开,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个面目狰狞的红衣“女鬼”,在风雨中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宫远徵更是吓得尖叫一声,本能地往玉燕怀里扑去。 然而,玉燕早已起身,身形如电,瞬间便来到了那“女鬼”面前。 宫远徵无奈之下只能退而求其次,勉为其难的和他的朗哥哥抱在一起了。 “这是……紫商,你怎么了?” 玉燕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和焦急。她一把将宫紫商抱起,撩开她凌乱的长发,那张熟悉的脸庞上此刻却满是痛苦和绝望。 待看清她如今的模样后,玉燕不禁发出一声惊呼,那声音中既有对好友遭遇的痛惜,也有对眼前景象的难以置信。 月公子见状,脸色也是一变,目光中闪过一丝凝重。 “这……这是推宫过血的后遗症……是宫流商!他居然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此毒手!” “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远徵,别害怕了,快过来救人!” 宫远徵一瞥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心中惊骇莫名。 原来不是幽怨的女鬼,而是自己的紫商姐姐。 他被这变故惊到,连忙抓起身旁的医药箱,疾步上前,心中满是担忧。 经过宫远徵和月公子的合力抢救,宫紫商的情况总算是稳定了下来,逐渐恢复了神智,这才得以和玉燕说清楚当时的情况。 “我爹他……昨晚忽然说身体不适,想让我去陪陪他。我到了以后,他就跟我说,他打算用推宫过血,把弟弟身上的毒素过到自己的身体里,让我以后照顾好弟弟。 我当时虽然很难过,但仍强忍泪水,答应了他的要求,让他安心。结果我陪着他吃了一顿饭以后,就不省人事了,再醒来以后就发现……” 玉燕闻言,心中顿时了然。宫流商的这一举动,无疑是在试探宫紫商。 若是宫紫商主动请缨替弟弟过毒,宫流商或许会觉得在她心中,弟弟的地位已超越自己和宫主之位,从而放弃牺牲宫紫商,转而选择自我牺牲。 但显然,宫紫商让她失望了。 宫紫商一向是个直性子的姑娘,也不会想到那些弯弯绕绕,更不会怀疑最亲近的人会算计自己。 宫紫商哽咽着,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沾湿了衣襟。她双手掩面,双肩颤抖,哭声里满是无助与哀伤。 “爹爹和我说了很多贴心的话,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温和笑容。他轻轻地拉着我的手,第一次用那般肯定的语气告诉我,说我一直都是他心中最优秀、最让他感到骄傲的女儿……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当时真的很高兴,可是我没想到,他说这些话,根本就是在骗我,想要推我去死……” 待宫紫商悠悠转醒,只觉周身乏力,疼痛难忍,仿佛被万针刺痛。 她勉强支撑起身,目光不经意间掠过铜镜,顿时吓得三魂不见七魄。 她第一时间冒着大雨跑到徵宫来找玉燕求助,而毒解了之后,她也就想起当时发生了什么,每一幕都如利刃割心。 玉燕自是将她好一番安慰,同时还不忘给宫流商上眼药。 恰好这时商宫派人来徵宫要名贵的药材,说是小少爷的身体好了不少,正需要进补。 宫远徵听到这话,直接一飞镖射了过去。 “你们商宫当我徵宫是许愿池吗,想要什么要什么?要补药是吧,好,让宫流商亲自爬过来求我啊!” 宫远徵骂骂咧咧的将人赶走了,然后端着药碗来到了宫紫商身边。 而今宫紫商虽然得以保住了性命,但容颜受损,留下了一些斑驳的痕迹。 宫紫商一向最爱臭美,总是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到处招摇。 可现在的她却目光空洞,失去了光彩,脸上的表情如同一片荒芜的土地,毫无生气。 曾经那份鲜活与热情,如今一切化为乌有,只剩心如死灰的绝望。 即使窗外阳光明媚,她的心中却只有无尽的阴霾。 宫远徵往日常嫌她聒噪,但看到她这样一副伤心欲绝,死气沉沉的样子,心里也是不好受。 “那个……姐姐,你也别太难过了。反正你原本也长得不好看,毁容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回头我帮你研究一些美容养颜的药,说不定你还能因祸得福,变得更漂亮呢。” 要不你还是先配点药把自己毒哑吧。宫朗角连忙捂住宫远徵的嘴。 “紫商姐姐,远徵弟弟他不是这个意思,他也是想关心你,你千万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宫紫商只是苦笑了一声。 “是啊,从来都没有过的东西,失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宫紫商这段时间都留在徵宫养伤,虽然身体渐渐恢复,但大家都看得出来,她就像是一朵凋零已久的花朵,即使再怎么努力装饰自己,也掩盖不了内心那份裂痕与悲伤。 作为宫紫商的好朋友,花公子也是特地来看望她了。 一见到宫紫商这副模样,他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恨不得立刻冲到商宫去为她出气。 然而宫紫商却拦住了他。 “小黑,谢谢你,不过这段时间我已经很麻烦大家了,我自己的事情,还应该自己解决才是。” 听到这句话,宫子羽的心更加揪紧了。他望着宫紫商那故作坚强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痛楚。 “紫商姐姐,你不要这么说,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难处,我们都应该互相帮忙才是。” 宫子羽说着,把一盆兰花摆到了宫紫商旁边的桌子上,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紫商姐姐,这是我自己种的,希望你看到它之后,心情可以好一点。” 宫远徵也十分别扭的凑了过来,把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了她。 “这是我这几天研制出来的药膏,有淡化疤痕的效果,你用了以后,脸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我之前说话不好听,你别放在心上……回头要是用完了跟我说,我再给你做。”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与关切,仿佛也在努力弥补之前的过失。 云之羽(174) 看着这些朋友们对自己的关心与照顾,宫紫商的眼中不禁泛起了泪光。 宫紫商轻抚着两个弟弟的头,嘴角勾勒出一抹自嘲的苦笑,随后看向玉燕。 “你们不用这么担心我,我已经振作起来了。燕燕,把我之前送你的那个手套给我吧,我再帮你改进一下。” 玉燕刚想劝她多休息几天,但转念一想,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图。 那副乌金手套,乃是宫紫商用当初单绝心留下的淬毒利爪打造而成的,除了防御性强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特点,就是上面含有剧毒。 玉燕知道宫紫商这是不想连累徵宫,因此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命人把那副乌金手套取来,拿给了宫紫商。 果不其然,几天之后,便传来了宫流商中毒过世的消息。 作为对前任宫主的一份敬意,玉燕亲自前往商宫,为其验尸。 最后得出结论,宫流商为了救儿子的性命,不惜施展推宫过血之术,将体内毒素尽数转移至自身,终致毒发身亡。 虽然这样的死因听起来匪夷所思,但玉燕作为签字盖章之人,此事便也尘埃落定,谁也不会为一个死人而胆敢质疑她这个徵宫之主。 出殡的那一天,天空阴沉沉的,宫紫商身着一袭洁白如雪的孝服,手中紧紧握着沾着催泪散的帕子,泪水如决堤般涌出眼眶,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在这悲痛欲绝的哭声背后,宫紫商的脑海里却不断地浮现出宫流商离世时的场景。 当时她气定神闲地戴着那副令人心生恐惧的手套,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宫流商面前。 当着宫流商的面,将指尖戳进了茶杯当中,而后抓起那杯已经被她染指过的毒茶,强行灌入弟弟口中。 “父亲,你不是会推宫过血吗?上次我晕过去了,无缘见识到你的厉害,现在可以大饱眼福了。” 宫流商老泪纵横,颤抖的手指指向宫紫商,那双曾经充满威严的眼眸,此刻却流露出无尽的悔恨与无奈。 他此刻终于明白,眼前的这个女儿,已非昔日那个温顺乖巧的孩子,而是蜕变成为了一个心思深沉、手段狠辣的强者。 他的话语在喉咙中哽咽,如同被岁月磨砺过的砂纸,每一个字都显得那么沉重而无力。 “你、你这个孽女,简直大逆不道!你这是在怨恨我吗?可你别忘了,我是你的父亲,你的命是我给的,我自然有权决定你的死活!” “曾经是,父亲。” 宫紫商打断了他的絮叨,那双冷冽的眸子仿佛能穿透一切虚伪与伪装,语气中满是不屑与冷漠。 “但我已经为您死过一次,那份生恩,早已偿还。现在,轮到您了,父亲。交出商宫的方印,这是您欠我的!” 宫流商被女儿的言辞一震,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那里面既有对女儿蜕变的震惊与痛心,也有对自己昔日错误的悔恨与自责。 他深知自己昔日对宫紫商的忽视与伤害,那些被遗忘的夜晚、被错过的成长瞬间,如同沉重的石块压在他的心头。 然而,他也背负着家族兴衰的重担,那些关于商宫未来的规划与责任,如同枷锁般束缚着他。 “紫商,我并非铁石心肠之人,你是我的女儿,我自然也是心疼你的,只是我除了身为父亲,更身为商宫之主,我有我的苦衷与责任。 方印乃是我商宫宫主世代交传之物,代表着执掌商宫的权力,关乎重大,我不能轻易交付。” 宫紫商冷笑,泪水混杂着恨意。 “父亲,上次你骗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你说你不是不爱我,只是因为责任束缚,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想让我活的轻松一些,不想让我承担那些重担。 可你从未真正为我考虑过,也从未想过我想要的是什么?你所认为的‘保护’,不过是束缚我的枷锁,是你自私欲望的遮羞布。 这些年来,我为宫门研制出了多少新武器,昔日宫门大战,我也立有功劳! 论才干、论本领,我宫紫商哪里当不起商宫之主这个位置了? 我付出的一切努力与牺牲,难道只配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旁观者吗? 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本来就应该得到的,你凭什么让我拱手让人? 别再打着为我好的旗号,折断我的翅膀了,你无非就是怕我太出色,然后飞的比你们都更高更远!有朝一日会脱离你们的掌控! 可笑我真的太傻,周围的人都在劝我清醒一点,可知道亲手被你推入火坑,我才知道,口中的父爱亲情,于我而言,不过是虚情假意。 上次我信以为真,因您口中的‘父爱’感动不已,结果换来的却是满身的毒。 什么亲情,什么责任,对我来说,不过是累赘罢了。如今,我不会再有丝毫心软了。” 宫紫商步步紧逼,目光如炬,她的声音更加冷峻,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若您识时务,便将方印交出,我或许还能留弟弟一命,让商宫一脉得以延续。否则,我不介意送你们父子一起上黄泉路。” 宫紫商的话语如同利刃,将空气中那最后一丝温情切割得支离破碎,也将她与宫流商之间所有未了的纠葛彻底斩断。 然而,在这决绝的背后,她的内心却并未泛起丝毫快意的涟漪。 在这场博弈当中,从来就没有任何赢家。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扶住了她。 “紫商,别怕,你还有我们,无论何时,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宫紫商终于无法再压抑自己的情绪,她靠在玉燕的肩上,泪水无声地滑落。 这泪水,既是感激,也是愧疚。她深知, 玉燕在负责验尸后写下那样的结论,为她承担了多大的风险。 然而,即便如此,玉燕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站在她这一边。 原来,她所渴望的亲情,其实一直都在自己身边。 只是过去的她,从未发现这份亲情的美好,也从未珍惜过这份陪伴。 或许,人就是这样吧,总是执着于追求那些未曾得到的东西,却忽略了身边已经拥有的一切。 她今后不会再这么傻了。 云之羽(175) 宫紫商拿出了那对手套,还给玉燕。 “我现在终于明白,谁才是我真正应该亲近信赖之人。就像是这对手套一样,在这宫门当中,只有我们才能真正明白彼此的处境。” 玉燕揽住了她的肩,语气更加坚定: “没错,只有我们,才能够真正的感同身受。宫门中的人不是一向看不起女人吗? 今后,我们就让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看看,宫门的未来,到底是掌握在谁的手中!” 随着玉燕的话语落下,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宫紫商心中涌动。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将不再迷茫、不再软弱。 因为在这个冷酷的宫门之中,她已找到了真正的依靠和伙伴。 等宫流商的丧事告一段落之后,宫唤羽成立谍报院的章程也差不多整理出来了。 虽说经过之前的事情以后,宫唤羽也知道自己失去了宫鸿羽的信任。 奈何宫鸿羽现在毕竟还是执刃,这样的大事还得经由他过目点头才行。 正如宫唤羽所预料的一样,宫鸿羽对他的这个想法并不赞成,反而摆出一副长者的姿态,用一大堆大道理来教育他。 说什么执刃的职责就是统领宫门、守护宫门,而不是把心思放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 言下之意,显然是在敲打他不够安分守己。 宫唤羽心里早就骂翻了,你也有脸说守护宫门,我们守护宫门的时候你还在密道里睡大头觉呢。 面对宫鸿羽的反对,宫唤羽自然不能表露内心的真实想法,只能恭顺地退下,随后去找玉燕商量对策。 这么多年下来,宫唤羽几乎已经形成了一个固定的思维逻辑:遇事不决问玉燕。 他本以为玉燕会按照原计划,想办法帮他说服三位长老和宫镇角,来个先斩后奏。 却没想到玉燕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游说的固执的宫鸿羽改了想法,同意了此事。 有了宫鸿羽的点头应允,宫唤羽精心筹备的章程也得以顺利提交到了三位长老那里,有玉燕在,这一关自然很好过。 正当宫唤羽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以为一切都将顺风顺水时,宫鸿羽却忽然话锋一转,语带深意。 “唤羽的设想固然美妙,但要付诸实践却并非易事。譬如要建立情报网络,最核心的关键,其实还是在于人才。 宫门的这些侍卫们,若是论起习武练兵,他们自然是行家里手;但若要他们涉足刺探情报、传递消息的领域,恐怕会显得力不从心。” 雪长老连连点头赞成。后山侍卫所一直都是由雪宫负责的,他们自然不愿再增添那些无谓的工作负担,又来培养什么情报人才。 宫鸿羽又道: “更何况,组建情报网络并非一朝一夕之功,此事关乎重大,不能急于求成,或许需要耗费数年乃至数十年的时间去精心布局。唤羽,你可曾真正做好应对这一切挑战的准备了吗?” 宫唤羽自然把这当成宫鸿羽用来让自己知难而退的威胁,他当即目光坚定,语气铿锵有力: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无论未来我将要面对多少艰难险阻,无论需要耗费多少宝贵时光,为了宫门的辉煌未来,我宫唤羽甘愿成为那个默默铺路的奠基者。” “好!” 宫鸿羽听罢,不禁拍案叫好。随即他转向其他三位长老提议道: “经过上次的事情以后,我已经深刻反省过,不能随意再让外人进入宫门,因此这情报人才的培养,我认为应当另寻他处,在旧尘山谷之内秘密进行。 至于这选拔人才的重任,唤羽,既然此事是由你率先提议,那就由你来暗中寻访,四处遴选吧。” 宫唤羽一时没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父亲的意思是?” 宫鸿羽目光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 “旧尘山谷之中的百姓,虽大多手无缚鸡之力,但谁又能保证其中没有无锋的暗桩呢? 为了避免泄密,依我之见,我们可以像招揽那些侍卫一样,于江湖之中,寻觅那些年幼、资质上乘的孤苦孩童,加以栽培。 一来,选择孩童作为门徒,可最大程度避免无锋的渗透;二来,扩大搜寻范围,或许能网罗到更多不可多得的人才。三位长老以为如何?” 三位长老闻言,纷纷陷入沉思。片刻之后,雪长老率先开口,赞同道: “执刃的计策,实乃妙策!如此一来,既能确保宫门的安危,又能为宫门增添新鲜血液。” 月长老也道: “唤羽,如今你是少主,宫门的未来便承担在你的肩上,你若是能够为宫门招揽人才,自是大功一件。” 宫唤羽闻言,心中虽有疑虑,但转念一想,这确实是一个对他有利的安排。 他心中暗自盘算,成立情报部门,正是为了增强自己的势力。 而这些由他亲自挑选并培养的孤儿,将来必将成为他的忠实拥趸,对他感恩戴德。 “父亲放心,唤羽定当竭尽全力,为宫门招揽人才。” 宫唤羽应承下来以后,就回去找玉燕了。 他自然知道宫鸿羽是绝对想不到这一点的,这一定是玉燕在背后出谋划策。 只是她究竟是如何说服宫鸿羽的,实在令他好奇。 而玉燕给出的理由也很简单,她只是利用了宫鸿羽如今对宫唤羽的疑心,向他陈明了利害,让宫鸿羽明白,留在宫门当少主的宫唤羽,远比一个在江湖上游历的宫唤羽,对他威胁更大。 俗话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宫唤羽这几年对宫门的贡献,可谓是众人皆知,有目共睹。 他不仅凭借卓越的武艺和智谋,屡次为宫门立下赫赫战功,更在内部管理中展现出非凡的领导力,使得宫门上下一心,士气高昂。 如今,他又荣升少主,名正言顺地继承了宫门的大权。 若是让他继续留在宫门,招揽人心,恐怕将来再难有人能够撼动他的地位,。 到时候他这个‘不合格’的执刃,又该如何自处? 况且宫鸿羽如今正怀疑宫唤羽和宫镇角暗中勾结,图谋不轨。 宫唤羽要成立什么谍报院这一点,在宫鸿羽看来,定然就是宫镇角给他出的主意。 云之羽(176) 如果说这对塑料父子现在还保持着什么默契的话,那就是遇事不决问玉燕了。 玉燕很快和他分析了现在的情况,说如果宫唤羽背后当真有宫镇角支持。 那么成立谍报院这件事他们必然早已做好了准备,既然无法阻止,还不如想办法将其利用,为自己获利。 为了消除这一隐患,玉燕向宫鸿羽提出了一个计策——将宫唤羽调离宫门。 这样一来,宫镇角失去了宫唤羽的支持,将变得独木难支; 而宫鸿羽也能借此机会,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地位。 听完玉燕的解释,宫唤羽还能说什么,自然是对于自家妹妹的游说本领敬佩不已。 她言辞犀利,逻辑严密,总能准确把握人心中的弱点,让人无法反驳。 然而,宫唤羽并不知道的是,玉燕真正说服宫鸿羽的理由,其实远不止这些。 在玉燕看来,要想让一个人坚定地把自己当成自己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想对方所想,求对方所求。 只有让对方明白,你们是一个利益共同体,他们才会全心全意地为你效力。 而宫鸿羽和玉燕共同的利益点,正是宫子羽。 “姑父,如今这子羽弟弟已然长大成人,他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每个人都有其独特之处,子羽弟弟最大的优点,便是他那颗真诚而又善良的心。 这般品性,使得周围人皆对他心生好感,不知不觉间便被他所打动。我们应该扬长避短,或许可以让他多参与一些与人交往密切相关的事务,凭借着他的这种魅力,让他发挥自己的特长才是。” 玉燕给宫鸿羽提出这个计划的最终目的,从来不是把宫唤羽调走,而是让宫子羽去摘这个桃子。 宫唤羽在外界遴选人才的同时,那些被带回来的孤儿,便如同未经雕琢的璞玉,亟需有人指引与培养。 “姑父,这些年来我忙前忙后,说到底,忙的都是别人家的事情,其实宫远徵和宫朗角如何,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又不是我的亲弟弟。 如今子羽也大了,我这个做姐姐的,理应为他的前程铺设道路才是。” 宫鸿羽闻言,心中五味杂陈。感动于玉燕的深明大义,又欣慰于她的用心良苦。 宫子羽这孩子一直都是他的一块心病。 因为早产,宫子羽的身体一向都不好,自幼体质孱弱,性格亦是柔弱不堪,稍遇挫折便泪如雨下,吃不了一点苦头。 他本来想好好磨砺他一番,可是后来杨兰改了性情之后,对儿子从原来的不理不睬,变得十分疼爱。 对于夫人的转变,宫鸿羽自然是高兴的,只是或许是杨兰觉得早年间亏欠宫子羽太多,对他颇为溺爱。 平日里宫鸿羽稍微斥责宫子羽两句,杨兰就要挂脸给他看,甚至放出话来,如果宫鸿羽觉得她生的儿子不好,大可以像宫流商一样,找别的女人再生个让他满意的孩子出来。 宫鸿羽哪还敢吱声。 他深知,杨兰的溺爱,虽出于补偿之心,却也可能成为宫子羽成长路上的绊脚石。 如今宫门之内,谁人不知,宫子羽简直就是个混世魔王。 宫子羽不光有母亲撑腰,还有宫唤羽和玉燕宠着。 加上又有金繁这个有着红玉侍实力的贴身侍卫在旁,为他保驾护航。 如今宫子羽在宫门里,除了宫远徵他不敢招惹之外,几乎可以说上一句横行无忌了。 宫子羽如今都快十五岁了,还整日无所事事,招猫逗狗,武功练得稀松平常,书读的也是一塌糊涂。 整天除了跟宫远徵斗智斗勇,趁机去找他姐姐撒娇以外,就是想办法怎么翻墙跑出宫门,溜出去玩。 小小年纪也不知道在哪里遇到了一群狐朋狗友,居然还学会了喝酒赌钱,差点没把宫鸿羽活活气死。 尤其是和他同岁的宫朗角如今都当了代理宫主,在玉燕的辅助下把角宫打理的井井有条。 每当看到宫朗角那卓越的能力和成就,宫鸿羽就感到无比的心痛和无奈。 反观自己的儿子,宫鸿羽更是心梗不已。 要知道宫朗角还是个不能练武的废人呢!他宫鸿羽的儿子,难道就这么比不上宫镇角的儿子吗? 收养的大儿子天赋不如宫尚角,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他认了。 可亲生的小儿子的拉胯,才是真正压垮他的稻草。 他常常暗自叹息,为何自己的儿子们就是如此不争气呢? 宫鸿羽自少时便以宫镇角为标杆,岁月流转,这份崇敬逐渐演化为一种较劲的执念。 他仿佛在人生的赛道上,始终紧盯着那个背影,渴望在每一处都能与之并肩,甚至超越。 颜值比不过,能力比不过,武功比不过,总不能连儿子都比不过吧! 宫门里那些碎嘴的下人可是在背后没少嚼舌根,说宫朗角即便不能练武又如何。 有的人身体健康四肢健全,却也不过是个能够生活自理的废人罢了。 宫鸿羽一直以来都从来不将那些下人的话放在眼里,他认为清者自清,何必在意他人、尤其是那些下人的言语。 若是急于澄清或者着急捂嘴,反倒是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因此从来不管。 可如今听到这话,他是真的破了大防。 宫子羽的行为举止,无疑让宫鸿羽感到无比的气愤,偏偏打又不能打,骂又不能骂。 他倒是想好言相劝,让宫子羽要努力学习、勤奋练武,但似乎都收效甚微。 宫子羽的所作所为,不仅让他自己成为了宫中的笑柄,更让他这个父亲颜面扫地。 然而,宫子羽却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外界的看法和评价,依旧我行我素,过着属于自己的肆意生活。 云之羽(177) 而宫朗角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宫远徵在一起黏糊久了,被他传染的那叫一个毒舌。 不过宫远徵一般是直接开喷,对着宫子羽的时候一口一个‘废物’、‘晦气’,眼里的嫌弃都不带遮掩。 宫朗角却是笑眯眯的阴阳怪气,拐着弯的嘲讽,暗搓搓的踩一捧一。 “子羽弟弟,酒好喝吗?真羡慕你,只可惜我这身子骨享不了那等清福,不如你多替我品尝品尝,也算是替我体验一番人间风味。” “子羽弟弟,又赢钱了啊,你的记忆力真是惊人,那么复杂的赌局规则都能烂熟于心,运气更是好得让人羡慕。不像我,除了看账本以外什么都不会。” “子羽弟弟,听说你又从外面搜罗了许多新奇玩意儿回来赠予大家,子羽弟弟,你真是贴心至极,难怪大家都这么喜欢你,一看到你就笑。” 宫朗角的面貌,虽与他父亲和兄长有着几分神似。 但或许是长久以来与玉燕相伴,其气质与举止愈发贴近她。 每当他展颜微笑,那双眸子便弯成了月牙状,温柔而狡黠,令人难以察觉其言辞间的讽刺之意。 以至于宫子羽根本就没听出来宫朗角的嘲讽,反而心生好感,觉得朗哥哥人怪好的嘞。 宫鸿羽愁的头发都要白了,因此玉燕的这个提议对他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让宫子羽负责谍报院的人才培育,这一决策,在他眼中,无疑是上上之策。 至于他有没有那个能力,那根本不重要,反正他就是个挂名的,他姐姐有就行了。 玉燕既然都帮宫远徵执掌了徵宫,又帮宫朗角掌管了角宫,那帮宫子羽拿下一个谍报院,自然也不算什么。 而且兰夫人嫌他严厉,一向都不让他管教宫子羽,现在交给她最为信赖的侄女,这下她总该放心了吧。 至于等宫唤羽回来发现自己被偷家之后会有什么反应,宫鸿羽也早就想好了说辞。 反正你们是兄弟嘛,弟弟为哥哥分忧,本也是天经地义之事。 而且宫唤羽这一走,自然就无暇再管理侍卫所。 对此杨兰的提议是将侍卫所暂时归于商宫管理,一来是侍卫所距离商宫较近,二来是可以借此拉拢宫紫商。 整个宫门都知道,宫紫商除了研究武器外,对其他事务一窍不通。 如今宫流商又不在了,她处理不好这些事情,自然是要来向宫鸿羽这个伯父求助的。 如此,宫鸿羽不仅赢得了宫紫商的信任与感激,更在外界树立了其不贪权、重情义的正面形象,实乃一举两得之策。 宫鸿羽对此十分满意,连连称赞杨兰的蕙质兰心。 可惜宫子羽那臭小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既没能继承自己的坚韧和努力,又没能继承他母亲的聪慧和通透。 除了模样长得周正英俊、身材健硕以外,可谓是一无是处。 宫鸿羽现在可谓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玉燕身上了,只盼着她能够像教导宫远徵和宫朗角一样,将宫子羽培养成一个有用之才。 哪怕不能成为惊世骇俗的天才,至少也要是个人才,最差也总比废柴要强吧! 宫鸿羽也是真的想知道,玉燕能否如雕琢美玉般,将宫子羽这块未经雕琢的璞石,磨砺成器? 对于自己即将肩负重任的事情,宫子羽却是毫无压力。 这两年来,他伪装成一副无所事事、毫无作为的模样,天知道他装废物装的有多累! 对于自己姐姐却成为了别人的姐姐这件事,宫子羽内心始终难以释怀。 宫远徵父母的早逝固然令人同情,但这不是他抢自己姐姐的理由啊! 他从小爹不疼娘不爱,只有姐姐来了宫门以后,才让他感觉到了一点温暖,结果一眨眼就成别人的了。 他为此焦心不已,最后还是金繁给他出了这个主意。 宫门内的人几乎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比起武功和智谋,宫二小姐最厉害的本事,其实是教育孩子。 宫远徵与宫朗角的成长便是最好的证明。 只要他装成一个不可救药的废物,将来执刃大人看到他如此不成器,一定会十分着急,到时候就可以让兰夫人以此为借口,让玉燕回来教导他。 在将这个计划告知母亲杨兰时,他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毕竟,自己这样“不成器”的表现,很可能会让她感到伤心失望。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母亲非但没有责怪他,反而十分支持这个计划。 她坦言,其实她自己也对当初宫鸿羽为了稳定宫门局势,而牺牲玉燕的做法感到不满。 母子二人心意相通,一拍即合之下,共同制定了这个周密的计划。 不过宫子羽也知道装废物和真废物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他也不想姐姐真的误会他堕落了。 故而这些年,他从未有过丝毫懈怠。 更何况,身旁有金繁这位严师兼益友时刻鞭策,他即便是想偷得浮生半日闲,亦是难上加难。 “你一定要偷偷努力,然后有朝一日惊艳所有人。” 金繁那洗脑的话语,一直被宫子羽刻在心里。 他完全把自己当成了扮猪吃老虎的爽文男主,每当他倦怠或者想要放弃的时候,他便会自行脑补一番。 想象着有朝一日自己力挽狂澜,惊艳亮相,令众人瞠目结舌的场景,于是又重燃斗志,满血复活。 对此金繁只能无奈的表示,果然是一个猴一个拴法。 宫子羽这样的性格,不吃软不吃硬,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趴下,顺带还能把自己埋上睡个大觉。 像是宫鸿羽那样的强行逼迫,只会适得其反,让他在压力下干脆自暴自弃,彻底摆烂,毕竟逃避可耻但有用。 但玉燕‘自我激励’这一招,却是无比适合宫子羽这种习惯做白日梦的人。 金繁第一次听到玉燕这个计划的时候还觉得一点都不靠谱,结果没想到现实更加离谱。 看着宫子羽挑灯夜读,刻苦修炼内功的样子,金繁心中不禁生出无限感慨,彻底拜服。 宫门第一教育家,名不虚传。 (上一张朗弟弟长大后的图,我终于可以在文里插图啦,开心(*^▽^*)) 云之羽(178) 不过左右等宫唤羽带人回来成立谍报院还有一段时间,玉燕反正闲的没事干,索性去把三域试炼刷了。 宫镇角原本还琢磨着需寻个合适的由头,让玉燕顺理成章地参与此试炼。 却未曾料到,事情远比想象中简单许多。 其实这也不怪他多想,就连玉燕自己,之前都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 毕竟那时候在玉燕眼里,尽管她为宫门立下赫赫战功,又荣升代理宫主,但终究是个外来之人,想要参与三域试炼,恐怕还需一番波折。 然而时光荏苒,这几年混下来,玉燕回首一看,才发现宫门之内,已无人再对她提出任何异议。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像是宫门禁地一样的后山,对她而言,已如同归家之路,随心所欲,说走就走。 隐居后山的三宫弟子中,有不少早已与她熟识。雪月花三宫都有给她准备的专属房间。 就连这次参加三域试炼的事情,也是日常聚餐的时候,雪长老忽然在饭桌上提起来,问她想不想来试一下。 “虽然只是走个过场,不过燕儿你通过了三域试炼,我们才好把后山的刀法名正言顺的传给你啊。” 花长老撸着串。 “说的是啊,花宫的刀法挺难领悟的,燕燕你学会之后要是有所得,好教教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子。” 玉燕轻轻翻动着手中的鸡翅,故作犹豫地说: “既然三位长老都如此说,那我就勉为其难地试试吧。” 如果说三域试炼对于宫唤羽而言是轻松驾驭的普通模式,对于宫尚角而言是步步惊心的地狱模式。 那对于玉燕而言,就是没有模式。 “你闭上眼睛数十个数,然后要是能在半个时辰内在雪宫里找到我,就算你通过了。” 玉燕看着已经成为雪公子的凌霜十分无奈。 “我是来过试炼的,你当我来跟你玩藏猫猫吗?” 凌霜闻言,嘴角勾起一抹顽皮的笑容。 “你的本事我又不是不知道,过不过这试炼对你而言有意义吗,还不如陪我玩一会儿。” “凌霜,别闹了。” 雪重子无奈地走了出来,目光温柔地看向玉燕。 “虽是玩笑之言,但三域试炼之名非同小可,我们皆需以敬畏之心待之。 既然你已至此,不妨助我一臂之力,采摘寒池中的雪莲,以此检验你内力修炼的进展。” 玉燕闻言,爽朗一笑,随即洒脱地褪去外袍。 “既然如此,我们不妨来场较量,看看谁能更快地采摘更多的雪莲,如何?” 二人立于寒冰莲池之畔,周遭寒气凛冽,仿佛能穿透衣物,直抵骨髓,唯有雪莲在寒气中傲然绽放。 凌霜见状,连忙上前劝阻。 “且慢!寒池雪莲生长不易,你们可别一股脑儿全给摘了。” 雪重子轻轻一笑,手指向那朵最为硕大的雪莲。 “试炼的规则不妨改一改。若是你能先我一步摘到那朵最大的雪莲,就算你通过。 不过事先说好,若是不小心波及了其他雪莲,我也是一样会算你不通过的。” 玉燕已经将头发挽好,率先发动,身形如同雪花般轻盈,踏在水面却无半点声响,直奔那朵最大的雪莲而去。 雪重子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身形同样暴起,宛如燕子掠波,速度快若闪电,直追玉燕而去。 两人两人如同双星闪耀,内劲交织,轻功施展到极致,水面上留下一串串如银链般的涟漪。 四周寒气因他们的内力波动而更加凛冽,但他们的比拼却愈发激烈,如同两股不可调和的风暴。 突然,玉燕一个巧妙的转折,借助一片即将消融的冰花,借力打力,身形猛然加速,几乎是在一瞬间超越了雪重子,指尖几乎触碰到那朵雪莲。 雪重子脸色微变,却也毫不示弱,内劲爆发,双脚在水面连点,试图挽回劣势。 然而,玉燕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她并未直接摘取雪莲,而是借势一转,轻巧地绕到雪重子身后,一把握住雪莲的茎干,轻轻一拧,雪莲便脱离了池水,落入她的掌心。 “承让了,雪重子。” 一旁的凌霜看的目瞪口呆,他好歹也跟在雪重子身边多年,在武学方面造诣颇深,当然能够看出方才他们跟玩耍一样的比试,蕴含着多少深厚的内功和精湛的轻功。 虽然这样的比试看起来在放水,可真论起通过的难度来,却远比下到寒冰莲池中取什么刀法秘籍要难上许多。 玉燕手持雪莲,步履轻盈地回到岸边。 “雪宫的刀法,之前宫镇角已经教过我了,那这朵雪莲,就当做我通过试炼的彩头吧。” 对于这个答案,雪重子和凌霜倒是也并不意外。 “当初听说你孤身一人击退万俟哀时,其实我们早已有此猜测……” 私下偷传后山刀法,的确是犯了宫门大忌,可不管是看出端倪的雪重子,还是其他几位长老,都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谁让那人是玉燕呢。 他们甚至有些庆幸,如果不是宫镇角违背门规,提前将后山刀法传给玉燕,不然在那魍阶刺客的突袭之下,玉燕只怕难以全身而退。 雪长老提出让玉燕参与三域试炼,其背后深意,也是希望能够借着这个机会,好让她会后山刀法的这件事遮掩过去。 以前月长老和花长老还因为雪长老教了玉燕风宫刀法的事情诘难过他,现在倒是真香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逐步被玉燕攻略,曾经雪长老用来说服自己的话,也被他们用在了自己身上: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在守护宫门的信念面前,那些陈规旧习似乎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而且他们已经在暗搓搓商量,待玉燕成功通过三域试炼,便将风宫心法《混元真气》赠予她,作为对她的嘉奖。 尽管只是残本,但对于调理她的体质而言,已是莫大的助益。 这样的天资,这样的武艺,若是不传承下来,岂不是太可惜了吗? 雪长老在知道月长老和花长老的打算后急得不行,当即便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雪重子。 “他们真的太过分了,这是知道自家孩子不争气,便把主意打到了玉燕身上,将希望寄于下一代了,明明燕燕该是我们雪宫的媳妇儿,要不是无尘你当初……唉。” 云之羽(179) 雪长老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充满了愤慨与无奈。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上一个练成藏雪心经的那位前辈,要着急结婚生子了。 后山四门神功,虽各有千秋,但终究殊途同归,最高境界都是‘人功合一’。 而藏雪心经的修炼过程却是不可逆的。 一旦突破桎梏,到达最后一层,每过四年,便会返老还童,忘却过去,彻底达到‘无情’的境界。 如今,四年之期已到。当雪无尘再度返老还童之时,这世间便将真的再无雪无尘,只有雪重子。 正因如此,雪长老才会如此迫切地提出让玉燕参加三域试炼,希望雪重子能借此机会与她说清楚自己的心意。 不论最后结果如何,至少不要留下遗憾。 然而雪重子显然是会错了意。 他看着眼前手捧着雪莲的玉燕,心中涌动的情感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 他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个遍体鳞伤、贸然闯入雪宫的少女。 转眼间,岁月如梭,已然是这般光景。 那时的玉燕只有十四岁,而他,也正好是她现在这个年纪,如今他二人,倒是倒过来了。 “既然你通过了试炼,我总该要给你奖励,区区一朵雪莲,又怎么能够和拂雪三式相提并论。” 雪重子说着,拉着玉燕的手,来到了他闭关的密室之内,然后将跟过来的凌霜直接关在了铁门之外。 “你心中早已明了我是谁,不是吗?” 玉燕略作迟疑,终是默默颔首。 “那你为何不拆穿我?” 玉燕沉默片刻,却是没有正面回答他。“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可我若是说,我想要与你朝朝暮暮呢?” 少年目光深邃,宛若璀璨星空,透出一抹温柔与坚决,仿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心灵深处。 可玉燕看着眼前的雪重子,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以你现在的模样,咱俩在一起根本过不了审啊! 雪重子虽不知玉燕心中所想,但从她眉宇间流露的忧虑中,似乎窥见了些许端倪。 于是拉着玉燕的手,就来到了床榻之上。 玉燕看似冷静,内心却发出了尖锐的爆鸣—— 你打住啊啊啊啊,我这书还要呢! 然而事实证明,清者自清,污者自污。 雪重子端坐于玉燕对面,与她掌心相贴。 “燕儿,我不想忘记你和凌霜,更不想变成一个无情之人,可是雪宫,始终需要一个守护者,我知道我这样很自私,可是你愿意……和我一起承担这一切吗?” 感受到雪重子体内蕴含的磅礴内力,玉燕体内的漩涡真气仿佛被无形中的磁铁吸引,蠢蠢欲动。 犹如一只饥饿已久的野兽,目光贪婪地锁定着眼前的“猎物”,恨不得立刻挣脱束缚,将那份力量吞噬殆尽。 玉燕玉燕望着雪重子那双充满深情与期盼的眼眸,只一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缓缓开口,声音虽轻却坚定: “从此以后,你我俱为一体。” 烛光微动,似是在映衬着谁的呼吸。 窗外积雪融化,化作晶莹的露珠打湿雪莲的花瓣,浸入花蕊之中。 凌霜焦急地趴在冰冷的铁门前,耳朵几乎贴在了门上,试图捕捉到一丝一毫来自密室内的动静。 但耳畔能够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除了急的团团转以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他们两个到底在里面干嘛啊,这都三天三夜了,怎么还不出来?” 雪重子闭关的密室里自然是一直都备有充足的食物和常用的物品的,确保他在修炼过程中不会受到外界的任何干扰。 可他们两个就这么把自己关起来,凌霜还是觉得十分不安。 正当他内心纠结,犹豫着是否要前去禀告雪长老时,那扇沉重的铁门终于缓缓开启。 然而,从门后走出的,却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雪重子,而是容光焕发的玉燕。 她站在那里,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上,肌肤散发出柔和而温润的光泽,宛如一朵被晨露滋润过的玫瑰,娇嫩而迷人。 在她的映衬下,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只剩下她那生机勃勃的美丽,如同初升的太阳般耀眼夺目。 凌霜一时看得呆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想要进去看看雪重子的情况。 玉燕却轻轻地挡住了他的视线,语气柔和地说:“无尘有些累了,让他先歇歇吧。” 凌霜听到这个称呼吃了一惊。“你叫他什么?” 玉燕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让凌霜去准备些餐点。 然后回到室内,用一件柔软的斗篷将还昏昏欲睡的雪无尘轻轻裹了起来,如同呵护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般,小心翼翼地抱回了房间之中。 雪无尘醒来时,周遭一片寂静,唯有窗外雪花轻轻飘落,带来一丝丝寒意。 他的心猛地一沉,不由自主地感到慌乱,然而,这份不安很快便被一抹温暖所取代。 玉燕正坐在床边,一手轻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另一手则温柔地搭在他的手背上,笑靥如花,眼神中满是关怀与笑意。 “怎么,你以为我是那种会不负责任的人,吃干抹净之后就不认账,然后将你一个人丢下?” 雪无尘那张素来清冷的面容,此刻竟微微泛红,他羞涩地低下头,轻声细语:“我不是那个意思。” 玉燕也没有拆穿他的小心思,而是温柔地把粥喂给了他。 “虽说武功没了还能再练,但你现在……只怕还要虚弱上一阵子,放心,这段时间,我会好好陪着你的。” 云之羽(180) 雪无尘心中涌起一阵感动,他本想劝她不必为了自己耽误行程,尽快去参加下一域的试炼。 但一想到正在月宫中翘首以盼的月公子,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握住了玉燕的手腕,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可是你自己答应要留下陪我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是在确认这份难得的温情是否真的存在。 玉燕轻笑一声,将他的刘海轻轻拨开,指尖在他脸颊上轻轻抚摸。 “傻瓜,我怎么可能会舍得离开你?” 玉燕这一耽搁,就耽搁了足足一个月。 她倒是也不着急,反正她又不是宫唤羽和宫尚角,要比着谁的速度更快一些,拖延的时间长些也没关系,权当在这里和雪无尘度蜜月了。 一个月的时间,他们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远离了江湖的纷争与试炼的紧迫。 在这里,他们仿佛是一对新婚夫妇,享受着独属于他们的时光,每一刻都充满了温馨与甜蜜。 只是苦了凌霜,足足吃了一个月狗粮,差点被闪瞎眼。 雪无尘将功力传给玉燕的事情自然是瞒不住雪长老的,毕竟他从那么小一个突然变那么一大只,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是怎么回事。 雪长老虽然一开始也为雪无尘的恋爱脑感到震惊,但是架不住一旁有个爱磕cp的凌霜煽风点火。 虽然雪无尘没了功力,但他多了个媳妇啊,玉燕从此成了雪宫的人,真算起来还是雪宫赚了呢。 雪长老本来就脑子不好,更不会算数,被这么一忽悠,还觉得真是这么回事。 无尘真不愧是他选中的继承人啊,知道先下手为强。 反正玉燕和她那一身功力又不会跑,这么算下来还是他们占了大便宜呢。 于是雪长老也加入了磕cp的队伍,看着玉燕和雪无尘一起在雪中携手漫步的模样,虽然高兴,但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虽然雪无尘刚刚失去一身功力,看起来虚弱了些也很正常。 可为什么动不动就红了脸,看起来更娇羞的那个人是他啊? 雪长老心中暗自嘀咕,却也没再多想,毕竟年轻人的感情世界复杂多变,他这老一辈的着实难以理解。 但让他们继续这么腻乎下去,实在不是个事啊。 虽然在外人看来,三域试炼极难通过,玉燕在第一关卡上一个月也很正常。 但是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后面那两宫的人还不知道吗,差不多一天要派人来催三回,问玉燕怎么还不过去? 要是让他们知道雪无尘现在已经恢复成从前的样子,那还得了? 雪长老无奈,只得当起那个棒打鸳鸯的恶人,劝玉燕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雪无尘心中虽有万般不舍,但也不是那种会因为一己私心便不顾一切将她强留下来的人。 他明白,真正的爱应是给予对方自由与选择的权利,而非束缚。 因此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在二人共度的最后一个温馨夜晚后,便依依不舍地将玉燕送离雪宫,而后便开始闭关重新修炼武功了。 而玉燕踏入月宫的那一刻起,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微妙的紧张。 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月公子,此刻面容却冷峻异常,面色不善地将玉燕按在了椅子上。 他的双手撑在玉燕身侧,那双曾经温柔如水的眼眸此刻却满是难以掩饰的阴郁,仿佛要穿透一切虚妄,直视玉燕的灵魂深处。 他现在虽然还不知道雪重子已经恢复成了成年人样貌的事情,但雪宫除了雪重子外,可还有个凌霜在呢。 那小子如今也有十七岁了,正是青春少艾,情窦初开的时候,谁知道他会不会起什么歪心思。 面对月公子如此审视的目光,玉燕非但不以为忤,反而以一种更加主动的姿态,轻轻环住了他的脖颈。 “月郎,难道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月公子的脸倏地便红了起来,连说话也变得磕磕绊绊,透露出一丝孩子般的无助与脆弱。 “我……我并非不信任你,只是……只是想到你与那两个家伙相处,我心中便不由自主地……” 玉燕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温婉的笑意,她轻吻了月公子的脸颊。 “你也会说,他们是两个家伙,但我们现在,可是独处,没有人打扰呢。” 月公子听她这么说,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心里顿时又涌上一股甜蜜,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那你可要多陪我一段时间,在这里也留一个月、不,两个月才行。” 玉燕听了,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眼中却满是宠溺。 “我的好月郎,我们平时在徵宫,不是也日夜相守吗,你怎么还这么贪心啊?” 月公子搂着她的腰不肯松手。 “那怎么能一样?平日里宫远徵那个臭小子总是碍事,不让我靠近你,干点什么都要偷偷摸摸的,怎么比得上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 月公子说着,把脸埋在了她的颈间,贪婪地汲取着她的气息,像是一只小狗一样蹭来蹭去。 他的动作中带着一丝笨拙,却又无比真挚,让人无法抗拒。 “好燕儿,你就答应我吧……” 察觉到月公子的声音愈发低沉,玉燕轻点他的额头,拉开一点距离。 “月公子,你是不是忘了,我是来参加三域试炼的?” 月公子听她这样称呼自己,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有什么好试炼的?蚀心之月本来就是靠你才研究出来的,再说了,论及毒术方面的本领,宫门内除了我和宫远徵,还有哪个及得上你,又何必把时间浪费在那等无用的事情上?”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自信,仿佛在为玉燕的才华而自豪。 玉燕的手指从月公子的额头掠过,划过他的脸颊,落在喉结之上,轻轻滑动。带着一丝挑逗和诱惑。 “那你说,浪费在什么事情上,才不叫无用?” 她的声音轻柔而富有磁性,仿佛能勾起人心中最深处的欲望。 月公子喉结滚动,再也无法维持什么温润清冷,他的动作中带着一丝急切和冲动,直接一把将玉燕抱起,直奔内室而去。 云之羽(181) 月公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床铺上,而玉燕正靠在他旁边,手里还翻着那本原版的《太初玄功》。 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的发梢,为她平添了几分温婉。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寸许,他凝视着玉燕,尽管还带着几分羞涩,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倾身靠在玉燕怀里,只恨不得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她。 “燕儿,我想与你并肩作战,无论是三域试炼,还是未来的任何挑战。你的才华不应被任何东西束缚,包括那些所谓的规矩和传统。 让我以后陪在你身边,为你遮风挡雨,披荆斩棘,好不好?” 听到月公子这几乎等同于要名分的话,玉燕微微一笑,伸手抚平月公子紧锁的眉头,声音柔和而充满力量。 “月郎,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想证明的是,即便是在这个以男子为主导的世界里,女子也能同样出色,甚至超越。 有些路,我只能一个人走,但我相信,当这条路走到终点的时候,一定是你在等我。” 月公子欣然吃下了这块大饼,轻轻握住玉燕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 “燕儿,我知道你的志向远大,我亦不会阻拦。只是这一路艰险,我怎能眼睁睁看你独自前行。 哪怕只是默默守护在你身后,也好过我的担忧与思念无处安放。” 玉燕感受着手心下有力的心跳,心中满是感动。 “月郎,你这份深情我岂会不知。可若此次我接受你的陪伴,日后众人只会说我是借你之力才有所成。我要凭借自身,打破所有偏见。” 月公子微微坐直身子,认真地看着玉燕。 “那我便暗中相助,不让他人知晓。待你荣耀加身之时,我再光明正大站于你身旁。” 玉燕见他不再执着于要名分,心中稍安,略作思考后,缓缓点头。 “如此也好,只是莫要让自己涉险。” 月公子展颜一笑。 “只要能护得你周全,些许危险又何惧。” 玉燕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问道: “说起来,你之前和我说,月长老他们想要将风宫心法《混元真气》传授于我,这是怎么回事?” 月公子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他轻抚着玉燕的发丝,缓缓说道: “《混元真气》乃是风宫流传下来的最高心法,月长老他们看重你的资质,认为你若修炼此功,必能达到极高境界。 此心法之精髓,在于海纳百川,兼容并蓄,能够整合你体内已有的真气,使之融会贯通。 不论你之前所学何种武学,修炼此功后,你的内力都将获得质的飞跃。对你而言,这无疑是莫大的助益。” 玉燕心性谨慎,向来是信奉不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的,听到这话,比起惊喜,倒是疑惑更多。 “可我并非风宫之人,为何他们愿意将如此珍贵的秘籍传授给我?再者,后山那镇宫心法,不是明文规定不得外传的吗? 月公子轻轻握住玉燕的手说道: “那是因为,在我们眼里,你早就不是外人了啊。燕儿你不是常说,等远徵长大之后,你就可以卸下重担了吗?因此,他们想……想你到那时候,可以回到后山……” 月公子的话说的模棱两可,但玉燕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就说,这世上怎么会有免费的午餐。 要不是她从宫镇角那里得知了风宫心法的真相,只怕还真的会上当。 那几个老家伙的打算,无非是想借助《混元真气》改善她的体质,增强她的功力,以便日后能诞下资质卓越的后代罢了。 这个主意既然是三位长老一同定下的,那也就是说,他们都赞同这个想法。 就是不知道他们到时候想的一番争夺后,将自己许配给某个公子,还是成为后山的共妻了。 不过这《混元真气》,她的确心动。 六壬神骰里的移花接木,那可是最后一任风宫宫主留下的压箱底绝技,看似天下无敌,实则仍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破绽。 玉燕不轻易吸取别人功力的原因,正是因为她的身体对真气消化不良。 若是两股不同属性的真气在她体内共存,它们之间难免要掀起一场“内战”,相互排斥,难以融合。 之前,她在短时间内同时吸取了百里肇和宫镇角的功力,就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虽然这两者的真气并不相冲,但也难以融合。 就像是鸟类一样,没有牙齿要吃东西,只能囫囵个儿的吞下去,然后再吞下小石子到胃里以助消化。 也就是她运气好,通过推宫过血得了单绝心的毒蛊,充当了这个小石子的作用,得以拓展经脉和丹田,这才没有被真气撑破。 但有了混元真气以后,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混元真气作为风宫的镇宫心法,乃是风宫一切武学的基础。 正正是有了它融合真气的效果,移花接木才能真正发挥效用,达到天下无敌的境界。 像是玉燕之前先修习移花接木的行为,只能说是无奈之下的舍本逐末。 玉燕此刻心中暗自庆幸,自己之前不贪权、不争先的人设立得够稳,这才让那三位头脑简单的长老误以为她是个易于摆布的角色。 既然他们想要利用自己,自己又何尝不能利用他们? 她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功法她要,后山三宫,她也要。 云之羽(182) 为了将《太初玄功》的奥秘铭记于心,玉燕不得不装出一副对月公子依依不舍的模样,留在月宫与他缠绵悱恻,同时暗暗修炼这门神功。 月长老似乎有意促成这段姻缘,早已下令不许任何人打扰,为二人营造了一个私密的空间。 两个人都是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尤其月公子,还沉浸在和爱人两心相许终成眷属的喜悦中,在这幽静无人的环境中,经常容易擦枪走火。 本来这对玉燕而言也没什么,反正她自己本身就是个大馋丫头。 太初玄功作为一部养生秘籍,每当体力不支时,她便会修炼一番以恢复元气,再战沙场。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练着练着,逐渐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后山四宫的心法虽然各有千秋、别具一格,但归根结底都隶属于道门的内家功法范畴。只不过每一种心法在修炼方式和功效方面有着各自的侧重罢了。 而太初玄功则是源于内家养生之道。 所谓养生之道,不仅仅局限于对身体机能的调养与维护,更包含了阴阳调和之术这一重要元素。 这种阴阳调和之术,旨在通过平衡人体内部的阴阳二气,使其相互交融、相辅相成,从而达到身心健康、延年益寿以及提升功力等诸多神奇效果。 它既是太初玄功的核心精髓所在,也是其区别于其他普通内家功法的关键之处。 简而言之,这就是一门双修功法。 玉燕察觉到不对劲后,翻阅了月宫内部的大量医学典籍,终于领悟了其中的真谛。 原来,太初玄功每提升一层境界,修炼的难度就会翻倍增长。这是因为这门神功需要两个人合力修炼! 阴阳相互感应而相应,当两人的真气融合、精进时,方能融会贯通、发挥功效。 难怪太初玄功开篇就是:法天象地,规阴矩阳。悟其理者,则养性延龄;慢其真者,则伤神夭寿。 搞了半天,所谓的循序渐进,欲速不达,是这个意思啊! 难怪风宫叛逃,后山开始集体孤寡后,月宫就再也没人能练这门功法了,原来症结在这里啊。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玉燕还和月公子一起学了《素女经》、《彭祖经》等内容,试了一下之后,发现效果果然很不错。 然而,这份“不错”似乎仅限于她一人。 或许是因为玉燕修炼的是移花接木,漩涡真气的原因,每次练功过后,月公子都一副十分虚弱的样子,反倒是她容光焕发,精神抖擞。 她忽然就明白当初风宫宫主,为什么明知道当初的月宫宫主是个病娇,还要招惹他了。 太初玄功的妙用,实在令人难以抗拒其诱惑。 时光荏苒,又是一月流逝,玉燕这才怀着万般不舍,与月公子作别,踏上了前往花宫的征途。 不走不行了,月公子嘴唇都发白了。 花宫中,花长老携子花公子翘首以盼,终于迎来了玉燕的身影。 “无涯,你小子可要记住了,你的时间已经不多,切莫重蹈覆辙,像那两个小子一样浪费了宝贵的机会。 你一定要将心思全用在正道上,好好跟燕燕学习武功,切莫辜负了她的时间与精力。” 花长老的话语中充满了殷切的期望与警告。 相比起雪长老和月长老,花长老虽然也很希望玉燕能够成为花宫的人,但他也心里有数,自家的小子,八成是争不过前面那两个的。 不管是武功、天赋和颜值,似乎都略逊一筹,这小子又是个不会哄人的愣头青。 除了爬墙头上屋顶,偷偷一瞥玉燕的倩影以外什么都不会干,靠什么去争啊? 因此他也没抱什么期望,觉得玉燕能够和花公子在一起。 但只要她能留在后山,就已经足够了。 后山三宫中,花宫的刀法最难,其实也是因为,花宫的刀法和其他内功都不太兼容。 刀法虽为外功,但也需内力施展。 尤其后山三宫的刀法,其实都是由他们本门的内功心法延伸出来的,息息相关,互为表里。 雪宫的藏雪心经,属性偏于阴寒,故而宫镇角、宫尚角所修之苦寒三川经,以及宫子羽所炼之融雪心经,皆与藏雪心经相得益彰。 尤其是经过雪重子的精心改良后,这些功法更显灵动,威力倍增,兼容性亦大为增强。 而斩月三式,则源自更为温和的太初玄功,对各种内功的适应性自然更佳。 唯独花宫的镜花三式,其起源心法乃是霸道刚烈的九曜神功,威力最大,难度也最大。 其实玉燕早就看出来,花公子在武学上的停滞不前,虽然有他自己心不在此的原因在,但也并非因其天赋真如花长老所言那般平庸。 而是因为老父亲既渴望儿子成才,又唯恐其遭遇不测。 九曜神功的修炼之路,其残酷程度,花长老自是心知肚明,毕竟好几任花长老都是因为练这门神功挂掉的。 练到最后,虽然神功大成,但那样至刚至烈的真气却不是人体能够承受的,更别提运用了。 练功者往往陷入两难之境:不散功则痛苦难耐,散功则前功尽弃。 最后还是某一代的长老在痛苦中突然豁然开朗,悟出了‘欲用其利,先挫其锋’的道理。 他认为这门神功若要练成,便是需要一个挫其锋的磨刀石。 他毅然决定将自身深厚内力转移给弟子,被转嫁后的真气虽然不再具有那么大的威力,却使之变得柔和可控,不再成为修炼者的梦魇了。 因此九曜神功对于花宫而言,是代代相传的不传之秘。 但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够甘愿承受这般痛苦,为他人做嫁衣? 尤其当初的后山大战之后,当时的花长老还没来得及大发神威,就被当时的风宫宫主直接吸干了,还被嘲讽他们花宫的人都是死脑筋,练错了方法都不知道。 “你们花宫之人,愚钝至此,竟不知练功之道在于自身,而非外力。 九曜神功之所以被称之为当世第一神功,便是因为在其练成之后,内力与人身融为一体,无坚不摧,任何外力都不能将之动摇,便是我的移花接木也无可奈何。 只可惜这门神功最重‘顿悟’二字,你们居然愚蠢到想到用转嫁这种方法将功力传承下去,也不动脑筋想想,别人嚼碎了之后喂过来的食物,除了饱腹之外,还能有任何裨益吗?” 风宫宫主一语既出,如同寒冰刺骨,直接干的他们道心破碎。 如果说他们真的练错了神功,那过往数代花宫人的心血与牺牲,究竟算得了什么? 云之羽(183) 因此花长老这些年内心饱受煎熬,到底要不要让花公子修炼九曜神功,成为他难以抉择的痛。 他渴望儿子能独当一面,成为花宫未来的支柱,如此一来,他自能无后顾之忧。 但是看到花公子如今二十啷当岁,却仍是一副懵懂无知、行事不经大脑的模样,花长老实在心里没底。 他既舍不得牺牲儿子,让他去练那样为他人做嫁衣的神功,却又肩负着传承花宫的重任。 无奈之下,他只得选择自己修炼九曜神功。 性格本就急躁的他,在这亲情与责任的双重压力下,更是让他在面对自己儿子的时候,没办法心平气和。 花长老的性格固然有他自己的原因,亦受他所修九曜神功的影响。 九曜神功属火,真气又至刚至烈,自然让他的性情更加火爆易怒。 而且这些年他为了防止真气反噬,一直都在苦苦压制。 他唯恐到了自己力有不逮、需将毕生修为传予花公子之时,却发现这唯一的继承人仍无法担起花宫的重担,到时候自己也成了废人,那时,一切便真的回天乏术了。 听说玉燕教育孩子实在很有一套,宫远徵与宫朗角皆受其影响而成长成才,花长老不禁心生向往。 花公子虽然已经算不上孩子了,但若能得玉燕指点,或许真能让他脱胎换骨,担起花宫的重任。 如此一来,花长老便能在无后顾之忧的情况下修炼九曜神功,待时机成熟,再将一身深厚内力转授给花公子。 至于试炼什么的,花长老更是没放在心上,不然也不至于让玉燕连个侍卫都没带,一个人就来了。 按照花宫最后一关的试炼,传言中,参与者需献祭自己的贴身绿玉侍以铸就武器。 然而,这仅仅是试炼的表象,实则是将那侍卫秘密带往后山,进行更为深入的修行与锤炼。 可玉燕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贴身侍卫,一来是她的武艺早已不需要什么绿玉侍来保护,二来则是因为宫远徵不干。 岁月流转,他与玉燕依旧形影不离,几乎可以算得上是食则同桌,寝则同榻。 他连侍女靠近伺候玉燕都不愿意,有什么事情都是自己亲力亲为,更何况让一个侍卫整日跟在玉燕身边打转。 宫远徵如今虽然明面上和玉燕是分房睡了,可实际上怎么样,关起门来谁又知道。 其实倒也不是没有人说过,宫远徵这么大了还黏着姐姐实在不合规矩。 关于宫远徵对玉燕的过分依恋,宫门内外不乏议论之声。 毕竟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姐弟,并没有血缘关系。 可是在宫门那些碎嘴下人的口中,这样的闲话却很快就销声匿迹了。 因为那些下人虽然碎嘴,但不是傻子,更不是不要命的傻子。 在出现了几个被毒哑的下人后,宫门内就再也没有人敢在背后议论玉燕了。 其实他们也纳闷,他们又不是在徵宫传的话,他们私下里悄悄嚼舌根,却怎么就会被宫远徵知晓? 却不知当初在后山侍卫所,和玉燕一起长大的那些小侍卫们,如今早已从当初的青涩少年,蜕变为前山英姿飒爽、忠心耿耿的勇士。 宫门的侍卫分为明卫和暗卫,除了明面上那些巡逻的侍卫外。 而暗处,也有不少藏身于屋顶或房梁之上的暗卫,如同静默的守护者,窥视着一切风吹草动。 这些不中听的话被他们听到之后,自然是会被整合之后,告诉宫远徵如今的贴身侍卫。 也就是那个当初欺骗过玉燕,反而还受过她恩惠的小侍卫金盛耳朵里,再由他原封不动地呈给了宫远徵。 玉燕在那后山侍卫所的两年,不仅是她个人的成长经历,更是那些孤独少年心中温暖的源泉。 对于那些孤苦伶仃的小侍卫们而言,可是给予他们温暖的白月光一样的存在,照亮了他们最艰难黯淡的时光。 因此当他们发现这些闲言碎语可能给玉燕带来困扰时,心中的责任感瞬间被点燃。 他们的可不仅仅是守护宫门的安全,更要保护那位曾给予他们温暖与光明的女子,不受世间冷言的侵袭。 那些人这样在背后传瞎话,给玉燕带来了麻烦,他们自然要尽职尽责,保护她不受伤害才是。 不过都说谣言止于智者,在花公子看来,自己就是那个智者。 花公子虽然刀法练得不行,但轻功却是堪称一绝。 尤其这两年格外刻苦修炼,为的就是能够躲开前山那些潜藏在暗处的侍卫,顺利潜入徵宫偷看玉燕。 月公子也不止一次吐槽过,他都能伪装一个小黑的身份跑到商宫去和宫紫商研究武器,为何来到徵宫却非要偷偷摸摸的? 花公子不好意思说,其实是因为他害羞。 每当目光触及玉燕的时候,他的心便如小鹿乱撞,脸颊泛红,紧张得连话语都变得磕磕绊绊。 时常忍不住傻笑,甚至与她交谈时都会走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或许是因为一直以来被老爹打击的太厉害,导致他自己也有点自卑,一点想要和雪无尘和月公子做情敌的想法都没有。 花公子深知这份感情只能默默藏在心底,倒也别无所求。 只是每次聚会时,他都会精心挑选衣物配饰,反复整理仪容,只为在她面前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一日,众人一同出游赏花。玉燕身处于花丛之中,宛如九天仙子降临凡尘。 花公子远远地望着她,心跳如雷鼓般轰鸣。 当玉燕偶然间朝这边看来并招手示意时,他顿时感觉自己的脸颊如火烧般滚烫,慌忙走向前去,一路上还不慎踩到了自己的衣角,险些摔倒。 终于来到玉燕跟前,他刚要开口说话,却又因紧张而觉得喉咙干涩难言。 好不容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出了几句问候的话语,但他的眼神却始终无法从她的脸上移开。 宫紫商掩嘴轻笑,戏谑着打趣他: “哎呀,小黑今日怎变得如此古里古怪,莫非是思春心切?” 她促狭地来到花公子身边,低声道: “我可不是因为咱们两个是好朋友我才帮你的,而是我当真觉得你比宫尚角还有那个古里古怪的月公子都要强,你要是想追我家燕燕,我肯定第一个支持你。” 云之羽(184) 花公子听后,脸颊微红,支吾着不知如何作答。 心中却暗自思量,只要能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哪怕此生都不将心意吐露分毫,又何尝不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蜜与幸福。 如今幸福却来得太突然,玉燕来花宫参加三域试炼,花长老可是提前跟他通过气,让他这段时间和玉燕好好亲近相处。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他都可以和玉燕独处。 花公子内心既紧张又激动,他可是听说了,玉燕在雪宫和月宫,都待了一个月的时间那么长。 他知道自己在玉燕心里,无法和雪无尘还有月公子相提并论。 但哪怕玉燕能在这里留上半个月……不,十天八天的,对他而言,也已经是莫大的满足了。 为此,花公子早已精心筹备了锻造新刀所需的一切材料。 “第三域的试炼,便是需用千年玄铁锻造一柄新刀,随后从中挑选一把进行比试,只要能够斩断试炼之刀,便算通过。” 然而,玉燕对此却半信半疑。“千年玄铁用来锻造试炼的刀?你们还真是下足了血本啊?”她玩笑般问道。 花公子被戳穿后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 “咳咳,千年玄铁确实难得一见,即便是用来打造绝世神兵也供不应求,哪里会有那么多作为试炼的消耗品? 给他们的,多是普通的玄铁罢了。但你不一样,我给你准备了这个。” 花公子说着,轻轻将之前熔炼百里肇重剑所遗留下的玄铁置于桌上。 “之前给你铸造玄铁甲和秋水燕翎时用的就是这个,比普通玄铁要强上很多,我特地留下了这么一块,怎么都没舍得用,就是给你留着的,这本来就是因为你才能得来的,如今给你用,也不算是作弊。” 玉燕拿起玄铁细细端详,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个原材料的样子。 只见其表面光滑如脂玉,漆黑深邃,仿佛夜空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又似深潭般闪烁着莹润而神秘的光泽,一望便知其非凡。 “此玄铁固然珍贵,却非千年玄铁。难道宫门如今已拮据至此,连真正的千年玄铁都寻觅不到了吗?”她的语气中略带一丝疑惑与忧虑。 “有是有的,只是……” 花公子微微蹙眉,目光深远地望向花宫尽头的一个隐秘角落。 那里,一座被巨大枯树树根蜿蜒缠绕的佛塔静静伫立,其内的佛龛似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玉燕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中好奇更甚。 “那千年玄铁便藏于此处?我可否一观?” 花公子面露难色,轻轻摇了摇头。 ““里面的东西被家父以机关匣重重封锁,我亦无法开启。而且其中所藏之物,远不止千年玄铁那么简单。 父亲曾经说过,那是对于整个宫门而言,最重要的东西,因此花宫乃是后山三宫中,最为重要的一宫,这也是他对我给予厚望的原因,可惜,我似乎总是让他失望。” 玉燕轻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却充满力量: “你切莫如此自艾自怜,你其实已经很优秀了,别的不说,就说你在武器方面的天赋,简直是得天独厚,举世无双不是吗? 你为什么要用自己的短处去和别人的长处比,别的不说,单说这铸刀技艺,雪公子与月公子如何能与你相提并论? 天生我材必有用,你万不可轻视自己。就连手指都有长短之分,你又何必执着于那些自己不如他人的地方呢?” 花公子的眼眸瞬间亮如星辰,一丝不确定仍残留在他的声音里: “是真的吗?你真的认为我比无尘和无影都要强?” 玉燕含笑注视着他,眼神中满是鼓励与信任: “那是自然,你就是你,你不需要跟任何人比。因为在我心中,你就是全天下,最独一无二的花无涯。” 听到这话,花公子的心像是被什么轻轻触动了一下。他轻轻抬起眼眸,望向玉燕,泪光在眼眶中闪烁: “燕燕,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旁人总是对我诸多挑剔,只有你如此珍视我。” 玉燕的笑容温婉如春风: “那些人只是未曾见识到你的好罢了。在我看来,什么天赋、能力,都比不上你那颗珍贵无比的内心。” 花公子的脸颊泛起一抹红晕,声音中带着一丝羞涩与不安: “真的吗?可我总怕自己不够好,配不上你对我的信任。” 玉燕伸出手轻轻拭去花公子眼角的泪滴。 “莫要这般妄自菲薄。你的善良、真诚,还有那颗温暖的心,都是世间无价之宝。我相信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成为任何你想成为的人。” 花公子心中涌动着无尽的感动,他紧紧握住玉燕的手,仿佛要将所有的温暖与坚定都传递给她。 “此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今后不管这世间有多险恶,不管风雨多大,我都愿意做你的玄铁甲,你的秋水燕翎,护你一路前行。” 日常攻略之后,玉燕也开始了自己的主线任务——铸刀。 她的秋水燕翎乃是宫紫商和花公子耗费心血铸成的宝刀,她用着十分顺手,心中也没有更换的念头。 反正来都来了,她便画下图纸,设计了一对长短子母刀,打算铸造好带出去以后给宫远徵用。 花公子知道玉燕的打算后,也很为他们的姐弟情深所感动。 他知道玉燕并不擅长铸刀之法,于是说是帮忙,其实几乎是亲力亲为地包揽了所有工序。 他赤裸着上身在熔岩泉水旁挥汗如雨,金灿灿的星火映照着他坚毅的脸庞,点亮了一旁正在打坐练功的玉燕的身影。 花公子偶尔抬头望她一眼,便觉得自己浑身好似又充满了用不完的劲儿,继续一下下敲击着已具雏形的刀身。 经过几个日夜的努力,终于,刀身成型。 花公子长舒一口气,他将刀放入泉水中淬火,刹那间水汽蒸腾而起,仿佛在为这把宝刀洗礼。 玉燕这时也睁开眼,走向花公子,目光温柔的看着他。 “辛苦你了。” 花公子咧嘴笑道:“只要能帮到你就好。等我将它铸造完成,你就可以用它来通过试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