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谈婚》 第1章 协议结婚 “霍先生,霍太太,这是你们的结婚证,请收好。” 民政局,楚暮听见登记人员送上句祝福语,她从座椅上站起身,“谢谢。” 透过玻璃橱窗,登记人员再次将目光投向面前的女人。 楚暮生得美艳,五官秀气娇小,眉目如画,一眼望去很是舒服。 她今天只穿了件素色连衣裙,荷叶领,款式设计十分简单,却将那张未施粉黛的面容衬得越发出尘好看。 眼见楚暮一双玉手顺着平滑的台面试探地摸了过来,登记人员不禁看向她的眼睛。 楚暮属于典型的杏目,瞳仁黑白底色分明,双眼大而晶亮有神,若不是她看人时目无焦距,又习惯以耳朵去倾听,单从外表看,根本难以相信这会是一个瞎子。 真是可惜。 楚暮拿到两本证件,她指腹轻握,感受着结婚证坚硬的外壳抵在指尖。 微抿住嫣红的朱唇,楚暮面颜轻垂,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半晌,才堪堪折过身,把那两本红册子递向身侧坐着的男人,“给。” 楚暮身子挪开的时候,正好露出男人被遮挡住的脸。 何止以俊美来形容。 这男人,生就一双极为凌厉的丹凤眼,内眼单而勾魂,外眼双且摄魄,一整个的眼型细长上翘,眼尾自然向外延伸,颇具神韵的同时,又带着山雨欲来的阴狠。 不过,他坐姿却是散漫,黑色西裤包裹下的两条长腿悠闲叉开,坚毅挺拔的背部后靠,神色慵懒,指尖把玩着一枚铂金打火机,盖子一开一合,清脆声不绝于耳。 这便是楚暮名义上的丈夫——京圈霍爷,霍占极。 这段婚姻,是裹着夫妻外衣的一场协议。 两人今天不过才见第二次面。 表面,他是她的合法老公。 实际上,他不过是聘请她为妻的老板。 离婚那天,协议结束,工作即止。 楚暮仔细聆听着耳畔的动静,她眼前只有白天一丝微弱的光线闯入,其余的什么都瞧不见。 连他颠倒众生的长相,也是一无所知。 霍占极带着烟草味的手指接过两人的结婚证件,他娶这个女人,纯粹只为应付霍家那个老东西,“回去收拾行李,三天后我派人过来接你。” 男人嗓音极为好听,声线干净微沉,又裹挟着嘲弄的凉意。 “好。”楚暮淡然应道。 …… 搬去霍家当天,楚暮一早便起床整理房间。 她租住在一栋没有电梯的老旧小区,为了躲债,这两年,她像个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 眼睛失明后,养活自己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 更别说,还要背负一笔巨额债务。 现在,她终于找到一份高薪职业,还债也有了希望。 虽然所谓的职业,是给别人当老婆。 但协议上事先说的很明白,她‘老公’只需要她霍太太这个身份,不用她出卖色相,更不用陪睡。 叩叩—— 正此时,外面大门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紧接着,是隔壁合租的女孩儿踩着拖鞋走出卧室的声音,“讨厌,你怎么又不带钥匙啊?” 女孩儿娇嗔的语调透过关闭的次卧门,清晰的传入楚暮耳中,自从三年前双目失明后,她的听觉变得格外敏锐。 隔壁住着同她差不多年纪的一对小年轻,女孩儿叫赵青青,平日对楚暮很是照顾,不过她男朋友挺健忘,经常出门忘带钥匙。 楚暮没想那么多,继续站在衣柜前,摸索着取下衣架上的外套。 蓦地,赵青青尖叫骤起!! “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 “啊——” 茶几的四条腿,被赵青青的身躯撞得在地板上摩擦出尖锐的刺耳声。 那人推她的这一下,疼的赵青青脸色惨白。 楚暮满脸警惕,凭着熟悉的方向感,她摸向墙面,一把拉开房门。 “青青!” “姓楚的,你可真是让我们好找。” 果不其然,客厅里霎时响起一道熟悉的厚嗓,“逃啊,老子看你能逃到哪个犄角旮旯!” 楚暮万万没料到,她债主的忠仆,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她新的住处,“程胜,别伤害无辜的人,有什么事,冲我。” 名唤程胜的男子,一脚踢开面前挡道的垃圾桶,他身后还跟着四名体格强健的打手,“少废话,欠我们老大的钱,什么时候还?” “我已经在想办法凑了。”楚暮说话语气颇软,生怕累及赵青青,“能不能麻烦你回去跟季先生说一声,再宽限我几个月?” “呵。” 程胜仿佛听到笑话,这女人,奸诈狡猾,满口谎言。 当年白水市的楚家大小姐,无数男子倾慕的高岭之花,如今却落得个家破人亡,犹如一条丧家之犬的下场,“凭你一个瞎了眼的,上亿本金,外加利息,怎么还?” 一句话,楚暮潭底像被针刺了下。 三年前,楚家落败,债台高筑。 好好的一个家,一夕之间,天塌地陷。 而她的眼睛,也是在那个时期瞎的。 适应了一年后,为了躲债,她从白水市逃到外地,两年期间,辗转多个城市,最后好不容易才来京城落脚,却照样不得宁日。 见楚暮沉着脸不说话,程胜一记眼色递给手下。 趴在茶桌上好不容易才缓缓撑起身的赵青青,陡地被一名花臂男揪住衣领,直往阳台拖去! 赵青青吓坏了,双脚拼命在地上乱踢,拖鞋被蹭的东一只西一只,“救命,救命啊——” 花臂男卡住她的脖子,将赵青青的后背一把按向阳台边缘,她整个上半身往外栽去,“啊!!” 这里可是六楼,要这么掉下去,就算侥幸不死也会落个终身残疾。 楚暮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声音判断赵青青的方位,她双拳在身侧握紧,仿若即将喷发的火山,“程胜,冤有头债有主,季明佑让你来抓的人是我,把她放了!” 楼下,一辆挂京牌的黑色劳斯莱斯,大摇大摆停了下来。 灿烈的阳光下,流畅高贵的车身线条,被强而有力的光耀折射出炫色的冷硬感。 千万级别的气派,与小区里的破败格格不入,使得它的出现,十分突兀。 汽车后座,霍占极双臂抱怀,正闭目养神。 男人靠在臂弯处的右手,饶有兴致的把玩着一根香烟,没有点燃,淡淡烟草味撩过修长的手指。 细看,霍占极神色间颇有些不耐,紧抿的嘴角微微自然上翘,明明辨不出喜怒,优越的面部轮廓却处处彰显出难以琢磨的阴兀。 外面天热,他坐在车厢里享受着空调适度的冷气,上身只着一件墨色衬衣,丝滑昂贵的面料把霍占极一身强劲健硕的肌肉力量绷得结实而紧致。 司机将汽车熄了火,小心的扫了眼内视镜,一路上,他的心都是提到嗓子眼的,“霍爷,我们到了。” 老夫人今儿个非要硬逼着霍爷亲自来接‘媳妇儿’,司机生怕自己会被殃及,“太太就住在这栋单元,六楼。” 霍占极闻言,闭起的眸子轻缓掀开,男人指间捻着烟头,两根指腹轻碾,便有烟芯夹带尼古丁的气息,自他指尖一点点零落。 静得片刻,霍占极低声哂笑道:“听你这意思,是要我亲自上楼?” 司机被他这笑引得头皮发麻,“不是,是我,我去把太太带下来见您。” 霍占极唇角淡淡勾着,他眉骨间的每一处恣意妄为,皆展露的恰到好处,着实叫人猜不透真实情绪。 司机见他不再作声,擦了把额角细密的冷汗,心里暗舒一口气,准备下车。 砰——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势如破竹。 不知什么东西从楼上赫然坠下,爆裂于劳斯莱斯引擎盖上! 司机吓地大惊失色,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盆装着仙人掌的盆栽。 它猝不及防的出现,在车头前碎开了花,泥土四散,坚硬的引擎盖也未能幸免,被砸出个凹陷的坑。 司机忙放下车窗,小心翼翼探头望出去,隐约可见六楼阳台上有虚晃的人影,似乎还伴着谁的惨叫,“霍爷,好像是太太住的屋。” 霍占极听后,狭长的利眸不由浅眯了下。 他目光淡薄,却又锋锐无比。 须臾,霍占极薄唇再度扯开,嘴角笑意若有似无,染着几分戏谑。 看来,这楼上,有热闹。 巧了,他这人,就喜欢凑热闹。 — 见楚暮动怒,程胜面露兴奋。 以前她心高气傲,从不把他放在眼里。 甚至连一个眼神,一个表情都不曾施舍过他。 如今,这张花容月貌的脸,终于对他漾起波澜。 程胜内心被强烈的满足感填充,“要不然,你跟了我?我替你在季先生面前求情。” 第2章 看热闹的来了 楚暮牵唇冷笑,“凭你那点本事,也就恶心人最有一套。” “不识好歹!” 程胜阔步上前,一把揪住楚暮身上浅蓝色卫衣套装的衣领。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被狠狠压至旁边的布艺沙发。 这种落魄不堪的女人,早已一文不值,他想要就要,想怎么玩弄怎么玩弄,哪还有她装清高的资格? 想象中的惊慌失措以及负隅顽抗并没在楚暮身上展现,她没喊没叫,面色安静沉着,如一潭死水。 长此以往的逃命生涯,早把曾经不染一尘的娇艳玫瑰尽数折枝,一个强弩之末,程胜料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然,就在程胜卸下防备要去亲吻楚暮脖颈时,他左边耳朵猛地迎来一阵钻心蚀骨的剧痛! “啊——!!!” 楚暮双手紧扣住程胜的后脑勺,用力撕咬着他最薄弱的耳软骨,她静谧的眼底逐渐透出狠色,积压已久的怨气这时候才泄露无疑。 所有打手均被这一幕惊地措手不及。 谁能预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盲女,明明已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竟还敢做这番垂死挣扎。 楚暮下口极重,嘴里很快尝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程胜疼地额角直冒冷汗,他稍微多动一下,楚暮牙齿的力道便会加重几分,男人面色惨白,只感觉自己的耳朵要被生生卸下。 “松口,有,有话好好说。” 赵青青半个身子悬浮于阳台外,涕泗横流的面庞因恐惧而涨成猪肝色。 她被花臂男控制着,只剩嘴里发出的哭腔。 楚暮不多废话,牙缝冷冷塞磨出二字,“放人!” 另三名打手面面相觑,眼神交流后,其中一人故意放缓脚步,想伺机靠近过来,他皮鞋与硬地板细微的摩擦声,却没能逃过楚暮敏锐的听力。 “啊——” 程胜又是一记惨叫,这下谁都不敢再轻举妄动。 “放,我放……快放人!” 这帮人来的目的毕竟不是冲着赵青青,花臂男将人从阳台拉回屋后,径直丢到地上。 赵青青早已吓破了胆,她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连拖鞋都来不及捡,便就连滚带爬起身往大门外跑。 门外一道身影正好顺着楼梯走上来,那身形实在高大,净身长足一米九。 赵青青同他擦身而过时,余光只瞥见男人偏嘴角的地方叼了支烟,他烟雾下的唇瓣十分好看,菲薄且锋利,将本就深镌硬朗的下颌骨勾画得饱满有型,轮廓线完美到极点。 赵青青不敢细看,此人气质非凡,有别于普通人,怕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她匆匆下楼,只盼能尽快脱险,以方便报警。 赵青青离开后,楚暮依旧死咬着程胜不松。 她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与其躺在砧板上任人宰割,不如鱼死网破。 这样想着,楚暮再次下了重口。 左耳剜心般的疼痛,令程胜五官扭曲,一副龇牙咧嘴。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强忍着皮肉间的撕裂感,伸手一把扼住楚暮的下巴。 这女人,铁了心要让他尝尽苦头,程胜使出浑身解数,好不容易才撬开她的贝齿。 可他的耳朵已是触目惊心,鲜血近乎覆盖了半张脸。 就在楚暮被一名手下按住时,程胜勉强撑站起身,捂着耳朵怒不可遏道:“打!把这贱货给老子往死里打,弄掉她所有的牙!” 楚暮当即被那名男子像拎小鸡般从沙发上拎了起来,她抬腿去踢,手脚并用,竭力反抗。 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楚暮轻易就被打手钳制,那人反手便是一巴掌。 啪—— 楚暮整个人不受控的朝斜侧扑去,她看不见前方的障碍物,只感觉脚尖踢到了什么东西。 这一摔,只怕不会让她好过。 本能的闭眼,承接着预想中的危机,额角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堵人墙。 惯性的力,撞得那人后退一步,楚暮条件反射将对方抱住。 隔着衬衣布料下的丝质触感,她手心里摸到了男人强健有力的肌背纹理。 这时,头顶一抹调笑声徐徐闯入,“还真挺热闹。” 男人嗓音独特,声波带着蛊人的穿透力,哪怕楚暮同他接触不多,却是对这道声音格外印象深刻。 是他。 楚暮满腹讶然,是霍先生。 霍占极长身玉立,双手很自然在裤兜揣着,不动。 他唇角散漫的衔着香烟,笑意轻扯,眸底的兴致泯灭不尽。 近距离接触,楚暮嗅到男人身上有一股极为好闻的味道,带着薄荷的清香,又不似薄荷那般单调,无法形容,却极具诱惑。 她忙站稳脚步,迅速从他怀中撤离,“抱歉。” 协议的条条框框写的很明白,霍占极最烦女人触碰。 这是他的规矩。 程胜在对上那双缭绕着烟气的眸子时,也是吃惊不已。 霍占极在京城的地位,不止在于,他是霍家的长孙,即使抛开庞大的霍氏家族不谈,这男人自己拼出来的名头亦是无人撼动。 否则,霍家叔辈众多,唯有他越了辈分单称一个‘爷’字。 这是敬。 程胜虽不是本地人,但季家和霍家,却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渊源。 “……霍爷” 程胜淋漓的鲜血顺着指缝淌过手背,他嘴唇苍白一片,面上却不得不恭维道:“这种小地方,怎么把您给迎来了?” 霍占极闻言却是先觑了楚暮一眼,她面部红肿,左脸有明显的巴掌印,嘴角也破了,表情却显得麻木,似是早就习惯这种虐待。 方才那人下手不轻,非一般人能够承受,她没吭声,没喊疼,安安静静的,连眉宇都不曾皱过一下。 霍占极收回视线,修长的手指从嘴里慢条斯理夹下那根烟,烟蒂轻弹,“吃饱了撑的慌,闲来无事出来瞎转转,消消食儿。” 第3章 这是你的女人? 程胜一愣,赔笑道:“霍爷,您可真会开玩笑。” 霍占极凉唇淡淡勾着,嘴角上扬出几分讥诮。 他没再说什么,而是迈开长腿,慢悠悠跨过脚下翻倒的垃圾桶,旁若无人走到了沙发中央坐下,“你们继续,就当我不存在。” 程胜听言,左耳的穴位越发跳痛,霍家这位爷,人人避恐不及,今天不幸遇见,尽早带着楚暮离开方为上策。 “霍爷,让您见笑了,家里这婆娘不服管,一疯起来就六亲不认,我正准备把她带回去好好调教调教。” 霍占极搭起长腿,欲往嘴里送烟的动作微顿,“这是你的女人?” “是的,谈了老长时间,刚领证没两天。” “噢?” 楚暮听到霍占极笑了下,那笑声很轻,不知夹杂着什么含义,“原来是闹家庭矛盾。” “我们夫妻一贯相爱相杀。” 程胜并不怕楚暮会戳穿自己的谎言,据说霍占极连魏家的掌上明珠都看不上,又怎会在意一个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的落魄盲女? 京城谁人不知,霍家这位皇长孙,不仅厌蠢,还厌女。 想来,程胜便就客套道:“霍爷,等季先生回国,自会去霍家登门拜访,今天我就带贱内先行告辞,不打扰您了。” 霍占极将烟头缓缓咬进唇瓣,透过那层迷离的薄雾,男人一双深逐不明的眼睛轻睨向楚暮。 她面上无波无澜,即使被人控制着,所有的反应也都像是一部没有感情的机器。 她户口簿上的年纪不过也才刚满22岁,却犹如行尸走肉。 殊不知,18岁时的楚暮,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楚氏集团小公主,也曾烂漫天真,像风铃一样,吸引无数男子的目光。 她也曾,惊艳一座城。 霍占极齿间摩挲着烟头,眼角因雾气的熏染而半眯起,默了半晌,应允:“成。” 那一刻,男人清楚瞧见,楚暮眼底闪过的惊愕。 只有那么短短一瞬。 她的眼神,由不可置信,到复杂,再到释然,最后回归于认命的平静。 她以为他会救她。 却又深知,素昧平生,霍占极又凭什么为了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她,去得罪季家? 楚暮黯下眸光,被一名打手硬推着肩膀,“走!” 她左腿不受控的往前迈开,下意识抬起双手探向半空,心里却在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自救。 眼看着要被人强行推出门去。 “等等。” 届时,轻描淡写的嗓音,再次从身后响起。 程胜驻足,跨出的步伐又赶忙收了回来,“霍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雾气笼罩,霍占极狭长的眸子藏匿着无人所知的斑斓,“突然想起一件事儿。” “什么事?” 霍占极嘴角噙笑,菲薄的唇瓣漾起浅弧,不疾不徐道:“我最心仪的爱车,被砸坏了。” 程胜听后,面色微变,似在这时才反应过来。 原来,刚刚楼下那辆车,是霍爷的。 难怪他会出现在这间出租屋。 程胜小心同花臂男对视一眼,心道大事不妙,咬着牙愣是没敢接话。 霍占极耐性极好,也不急于挑破,他倾身拿起茶几上的烟灰缸,把即将燃尽的烟头摁灭,“那盆仙人掌,养得真好,可惜了。” 男人漫不经心的语调,很快没入楚暮耳中。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也无法想象出,他会是一个怎样的人。 眼下,楚暮唯一能确信的便是,自己这位名义上的老公,绝非她一开始认为的,只是个有钱没地方消灾的土财主。 季家在白水市,俨然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程胜这条会咬人的走狗自然也跟着鸡犬升天。 哪怕来了京城,他照样嚣张跋扈,没把任何人放进眼里。 可程胜在霍占极面前,像被瞬间拔了獠牙,成了一只空有其表的纸老虎。 如此,楚暮断定,这一定是一座靠山。 “仙人掌是我养的,不小心砸坏了霍爷的车,非常抱歉。” 低低的音线,带着清悦与从容,楚暮此言一出,程胜紧绷的神经反倒一松。 有人出来顶包,他自然求之不得。 算这女人还识相。 霍占极剑眉微挑,眸中的深邃浓郁几分,“你?” 楚暮只觉脸上有一道目光,他在看她,她却不知那眼神究竟何意,他的声音听起来总是懒洋洋的,看似没什么攻击性,又叫听者有一种说不出的畏怯。 楚暮凭直觉迎上霍占极的眼睛,她眉眼如画,双目含着清澈见底的星斑,纵使面部已肿地破了相,依然藏不住天生的灵动,“不知霍爷那辆车维修的话,需要多少钱?您放心,不管多少钱,责任都在我。” 说着,楚暮朝旁边程胜的方向瞥去,“是吧?老公。” 闻言,程胜心里咯噔下,双目瞪地浑圆,就差跳起来,“谁是你老公?!” 靠,这是想要拉他一起下水? 楚暮暗自冷笑,“你忘了吗?我们已经领过结婚证的,难不成你想当着霍爷的面撒谎?” “你——” 程胜万万没料到,他居然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就说么,这个女人,性子向来歹毒得很,当年在季先生面前就总是一副傲慢无礼的姿态,又怎会这么轻易叫他好过? 霍占极瞧楚暮那入木三分的演技,实在觉着有趣。 他的那台车,全球限量,就连季明佑手里都没有。 要说赔,连季明佑都赔不了。 默了一会儿,霍占极将双腿伸直出去,优雅的交叠到茶几上,他两手抱在胸前,仔细端详着程胜血淋淋的脸,缓声说道:“见惯了男人家暴女人,反过来的还挺少见,这样吧,你夫妻二人现场给我表演一出,演得好,车的事一笔勾销。” 第4章 想吃我豆腐? 程胜呼吸倒抽,男人家暴女人的反过来,不就是让楚暮揍他? 而楚暮听到这话,退后一步,伸手摸向放在储物柜上的盲杖。 她知道霍占极不是真的要为她撑腰,他不过一时兴起,想看一场热闹。 材质坚硬的铝合金折叠手杖,一节一节在楚暮手中变成足以伤人的武器。 程胜见她眼神坚定,心里没来由的恐慌,“暮,暮姐,你轻……啊!!!” 这一杆子狠狠甩出去时,正好打在程胜本就受了伤的耳朵上,血沫子四溅。 程胜一整个朝身旁扑去,撞地柜子发出砰一声响。 他痛得面部扭曲,可这间屋子就那么点大,想躲藏都找不到地方,何况楚暮十分熟悉地形,又能听出他的脚步声。 “暮姐,你……你冷静一点。” 楚暮笑了,“你该好好享受这相爱相杀的时刻。” 霍占极唇瓣浅弯,好整以暇的瞅着这一幕。 他从未见过像楚暮这样争强好斗的女子,她年纪尚轻,相貌也毫无攻击性,打起人来,却是狠得没半点菩萨心肠。 楚暮铁棍连挥,疯了似的,无所顾忌。 如果一根杆子,就能将一切障碍肃清,就能还她一世太平,那她是不是就还能变回楚家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她的爸爸,妈妈,哥哥,是不是都能完整的回来? ‘囡囡,生日快乐,祝你永远平安、喜乐。’ ‘囡囡,爸爸永远爱你。’ ‘囡囡……’ 楚暮眸色逐渐泛起血红,一副情绪失控的模样。 许是瞧出她的不对劲,很快,一只扣过来的大手,骤然粉碎女人所有美好的幻想。 楚暮盲杖的尾端被轻松握住,她用力挣扎,发现对方手劲很大。 “是我。” 浑厚的嗓音,磁性十足,霍占极握着棍子的那条手臂,肌肉力量贲突,挽至手肘的袖口底下,青筋分明,拉伸了整条臂膀的张力感。 “别伤及亲夫。” 楚暮听到男人轻哂的调笑,她如惊弓之鸟的身躯,这才缓缓恢复冷静。 与此同时,楼下,隐约传上来似有若无的警车鸣笛。 顿了顿,楚暮缓缓松开手,像是瞬间失去斗志的公鸡,额头汗液密布。 警察上来收拾残局的时候,大概害怕再次遭受连累,赵青青并没现身。 程胜受伤严重,滚在地上哀嚎着血流不止。 霍家的司机紧跟其后,方才在楼下,他就同这些民警认真交涉过,“霍爷,您电话没接,老夫人的电话已经打到了我这里。” 楚暮耳边的脚步声很混乱,她没再听到霍占极说话,只感觉他似是擦过她身边,先一步离开了这套房子。 本以为,惊动了警方,她会像以前一样被带回警局走个过场。 哪知程胜几人被手铐铐上之后,就已经没楚暮什么事了。 善后的事,压根儿不需要她来操心。 司机帮楚暮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便慢慢扶着她下楼。 “太太,您小心些。” 这声音她熟,领证那天送她回出租屋的,就是这位王叔。 楚暮这会儿已精疲力尽,直到坐入霍家的车,身边熟悉的木质薄香,忽地撩过她的鼻翼。 楚暮不觉朝那个方向看了眼,她不知男人是不是也在看她,总之那种感觉,叫她心里不太舒服。 司机发动引擎,目光恭敬的透过内视镜,“霍爷,回溪园,还是去老宅?” 霍占极身子懒散的靠在沙发椅上,他从女人身上收回视线后轻闭双眼,“老宅。” 司机面露难色的瞥向楚暮高高肿起的半张脸。 这要怎么去见老夫人? “……是。” 汽车发动后,楚暮浑然无力地靠坐着。 柔软的真皮座椅包裹着满身的倦怠,她一语不发,安静的像个透明人。 一路沉默了许久,楚暮勉强张了张唇,声音仿佛穿过云雾一般沙哑。 “你跟季明佑,是,什么关系?” 霍占极抱着臂弯的右手,食指正轻轻敲打,他纹丝不动的闭目养神,语调颇有些玩味道:“我以为你和我开口的第一句,会是道谢。” “我以为,大恩不言谢。” 男人微凉的薄唇淡淡牵起,嘴角上扬的弧度微不可见,“真会过河拆桥。” 便是到了这时,楚暮一身的戾气仍不退转,虽不敢明着在霍占极面前表现得放肆,却也有一股难以压制的烦躁。 这一次她侥幸逃脱,保不齐下次会如何。 自己毕竟不是真的霍太太。 正思及,王叔为了避开一个闯红灯的小男孩,方向盘一打,楚暮始料不及,瞬间扑进霍占极怀里。 她两条手臂失措的将男人脖子吊住,尽量找着身体的平衡点。 王叔车技娴熟,轿车划出个弧形又回归正道。 “对不起太太,让您受惊了。” 楚暮双目闭着,并不是真的害怕,刚刚那一瞬,她撞上身边这堵人墙时,竟有片刻的安心。 不知是否漂泊无依太久,再加上先前在出租屋耗尽了心力,她这会儿居然贪恋起一个陌生人的怀抱。 无关乎男女,仅仅只是想有那么一个人可以短暂的抱抱她。 纵容她。 楚暮纤细如玉的双臂,交叉贴于男人后颈,她额角刚好抵到霍占极的胸膛,男人衬衣下滚烫的热源顺着强健的身材透出来,令楚暮的脸颊,染出几许绯色。 霍占极周身的气息实在好闻,淡雅而沁心,那种舒适感难免使人沉溺其中。 男人瞧她不动,带着烟草味的手指捻起楚暮的下巴,薄唇微微勾勒,露出一个再浅淡不过的笑容,“怎么,想吃我豆腐?” 第5章 是老婆,也是麻烦 眼见楚暮杏目睁开,面上逐渐浮现出尴尬,霍占极拇指点在女人嘴角处,按住她的伤口,“那可是要扣工资的。” 戏谑的语气之下,藏着一丝警告。 楚暮吃痛,幡然醒悟,猛地挺起腰板,将整个上半身倒向与他相反的另一边,靠去了车窗。 她几乎把自己挪到离男人最远的角落,划清所有界限。 扣工资可不行,她现在最缺的就是维生素rmb。 霍占极两指互摩挲,抹去楚暮留在他指腹上的那点血迹。 男人抿起的唇角处,似笑非笑,一双惑人的凤眼幽暗莫测,神色难以捉摸。 两人各自保持着楚河汉界,谁都没再说话。 楚暮只有半张脸勉强能见人,阳光穿透深灰色玻璃窗,将她面部的伤痕照耀的越发明显。 用力环紧双臂,楚暮本打算借此机会闭目养神,才不过刹那间,她耳畔玻璃砰地爆裂! 碎渣弹到秀气的眉眼,又掉至并拢的大腿上。 楚暮伸手一摸,大惊失色,“怎么了?” 王叔的方向盘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他扫了眼倒车镜,身旁那辆越野车紧追不舍,车里几人戴着口罩和鸭舌帽,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居然猖狂到拿着榔头就这么不管不顾砸了过来。 霍家的车,怎么会有人敢? 强肆的风灌进来,与车厢里冷气对冲,楚暮的长发被吹地凌乱不堪,她还没搞清楚怎么一回事,整个人便被霍占极硬拽了过去。 砰—— 榔头错过她,不知砸在何处。 霍占极眉目冷厉,眸色变得很阴,他单手握住楚暮的肩膀,把她按在座椅中央,“别动。” 对方司机已将王叔逼停,好几人从越野车上大摇大摆的下来。 王叔目露惊惧,他没遇过这种场面,在京城,光是听到霍占极三个字,任谁都要退避三舍,他还没见过上赶着来送死的。 “霍爷……” “车上等着。”霍占极面无表情,修长的手指推开车门,正欲躬身出去,衣角陡地被楚暮扯住。 “那些是什么人?”她凭猜测问道。 男人唇角微勾,清冷的眸子含笑,“你问我?” 楚暮杏目圆睁,“难道又是跟我有关?” 霍占极压下眼帘,视线落在她紧拽着他的地方,男人削薄的唇瓣拂出一抹邪魅,那双深墨色的眼睛凌厉中又带着几丝讥诮,“本以为我只是娶了个老婆,没想到是招了个麻烦。” 楚暮张了张唇,声音卡在喉咙里,哑口无言。 除了程胜,她想不到还会有谁对自己这样步步紧逼,可起先在出租屋,程胜不是已经被警方扣留了吗? 再说,他不是很清楚霍占极的身份么?怎么可能私底下搞这些动作? 除季家之外,她又得罪过谁? 霍占极下车后,靠着车门点了根烟。 他站在明媚的阳光里,挺拔的身躯格外显出双腿的长度。 男人衣袖优雅地挽于肘边,黑色的衬衫,衬得霍占极眉角阴冷,一身的凛寒气质无与伦比。 楚暮忐忑不安的坐在车里,她全然不知外面的情况,只一心祈祷霍占极不要有什么事才好。 王叔刚拨完一通电话,叫了人,楚暮听他挂断通话,忍不住问道:“这是在什么地方?四周有人吗?我怎么听不到车声。” 她双手下意识摸向驾驶室的座椅,“王叔,等人来会不会太晚了?” 这段路是新开发的国道,绿化还没完全弄好,目前车流量并不多,却是去老宅的捷径。 王叔回过头,正准备说什么,劳斯莱斯的车头猛地一震。 霍占极唇边咬着根香烟,一拳将一人砸到引擎盖上。 身后紧接着挥起一把斧头,霍占极神色敏锐,冷眼扫过去,他极快的避开,王叔还没看清男人的动作,便听到那人发出手骨断裂的凄厉惨叫。 一支烟不到的功夫,地上横七竖八全是哀嚎。 霍占极站在原地,身姿颀长挺立,他抿尽最后一口烟,边慢条斯理的吐着烟雾,边把烟头丢到脚下踩碎。 过不一会儿,男人迈开长腿,慢悠悠来到一名还算清醒的男子面前。 他站在那人头顶的位置居高睥睨,随之抬起右脚,踩住男子的额头左右端详一番,“混黑的?” 男子缓缓闭上眼睛,缄默着,嘴角还在不断流血。 霍占极有型的唇瓣浅浅勾起,带着一抹冷笑,“不说?” 与此同时,庞拓开着保时捷,一脚刺耳的急刹甩尾而来。 待车子停稳后,他连车门都来不及开,直接一跃从敞篷里跳下来,“占哥,您没事儿吧?” 霍占极手背沾了血迹,庞拓忙递上干净的湿纸巾,他接到王叔电话后,油箱都快飙冒烟儿了,手底下的兄弟愣是没一个能追上来。 连占哥都敢动的人,够种! 霍占极面色从容的擦了擦指关节,如雕刻般精致冷毅的脸上,所有喜怒不形于色,就好像置身在事外。 他将用完的湿巾捏成团后扔到男子身上,“撬开他的嘴,不管用什么办法。” 庞拓瞥了眼,“是。” 霍占极往回走了两步,想了想,驻足片刻,又回身淡漠道:“算了,懒得多管闲事。” 庞拓年少时期便跟着霍占极做事,明明最是该懂他心思之人,可这么多年,始终没能将霍占极真的看透,“那这些人,要如何处理?” 男人头也不回的抛下二字,“随你。” 第6章 别想当落跑新娘 金色的阳光打在霍占极坚毅的背影上,与生俱来的矜贵印刻出男人一身的冷艳气场,人间疾苦无他,天神堕入凡尘也不过如此。 庞拓收回视线,目光再转到地上那几人时,眼底狠戾乍现。 那一句‘随你’,分量并不轻。 楚暮耳边出现开门声,随之进来的男人,带着外面世界的肃杀与血腥气。 她忍不住问,“你怎么样?” 霍占极见楚暮眼里充满担忧,因她无法观色,只能侧着耳朵察言,半张姣好的面容跳跃在透进车窗的光耀里。 鼻梁上细小的绒毛,清晰透亮,衬着皮肤越发吹弹可破。 男人唇角若有似无扯了扯,笑容很淡,不细看近乎难以察觉,“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体验感还不错。” 他潭底残留的阴狠一点点隐匿于更深处,眸色平静到好似不曾发生过任何插曲, 楚暮菱唇微动,神情闪过复杂,他越是这样叫人捉摸不透,她越是感到心慌。 人最怕的就是以为看到了一点希望,那希望的火苗就被瞬间掐灭。 她好不容易进入这家‘公司’,换来一个新的身份,有了暂时的庇护所。 现在,居然变成老板一个很大的拖累。 “那个……”沉默片刻,楚暮放在大腿上的双手不由轻握起,她声音细若蚊吟,实在没了法子,便就掩饰的笑起来,“你的车……我短时间内赔不起,不过我以后会还的,你若不信,我可以现场打个欠条,只是……” 顿了顿,又道:“能不能最后再麻烦你,把我送去就近的车站?” 霍占极侧目,流畅的下颌线如精心雕琢般完美,他默默盯看她一会儿,锐利的眸,似能一眼洞察人心。 她是怕他,不要她了。 与其舔着脸皮被人家赶走,不如自己留着一些颜面主动离开。 “我家不住车站。” 男人懒洋洋的音线,比所有人的都要有质感。 楚暮低垂的眉眼陡地抬起,难道,他不怕受她牵连? 她这堆烂摊子,不是谁都敢接手的。 经过方才的惊心动魄,正常情况下,一般人早就避之若浼,生怕沾到自身。 楚暮心下感到意外的同时,又很快恢复理智,“你说得对,我的确是个不小的麻烦,之前,是我有所隐瞒。” 她只是没想到,程胜会来得那样快,现在又莫名其妙多出另一帮人,虽然,她并不能确定对方就一定是奔着她来的。 霍占极要用人,并不会真的不摸底,楚暮什么家世背景,他比谁都心知肚明,包括她差一点就嫁给季明佑的事实。 而季家,现在却又和霍家扯上联姻的关系。 这一锅粥,真是热闹。 霍占极嘴角轻勾,忽地欺身在她耳边,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越麻烦,才越有意思,别想当落跑新娘。” 楚暮眼皮轻跳,不自觉偏了下头,耳廓不慎擦过他冷冽的薄唇,她眼底掠过少许慌乱,镇定下来后,以为不留痕迹,一举一动却是全落入霍占极眼里。 这女人,不经撩。 看来,情窦未开。 瞧她耳朵尖尖已浮出不自然的红晕,霍占极抿唇浅笑,突然改变主意道:“回溪园。” 劳斯莱斯受损严重,已无法正常行驶,很快便有新的汽车过来接人。 溪园。 楚暮被佣人带进二楼的卧室,那人交代了一番,特意强调屋里哪些地方能碰,哪些地方不能碰。 霍占极似乎是个有严重洁癖的人,她没见过谁家连佣人都清一色全是男的。 难不成他家的蚊子也要区别对待吗? 公的留下,母的就按头到隔壁家去吸血? 男佣出去后,楚暮独自坐在沙发上,她打开行李箱,逐一翻找出里面的物品。 直觉告诉她,这间房很大,光是这样一间房,就要比楚家的客厅还要大。 她方才被佣人搀扶进门时,以脚步丈量过距离。 要想彻底熟悉周围以及整栋庄园的环境,怕会耗费不少时间。 楚暮手指摸向行李箱内兜,倏地,她表情僵住,发现随身携带的那支钢笔并不在里面。 她神色骤变,飞快的起身,把穿在身上的卫衣也都摸了个遍。 不见了。 那支笔。 楚暮仔细回想着,她平日里都好好把它带着,难道是先前在出租屋一时慌乱掉落到了什么地方? “有人吗?” 楚暮双臂往前缓缓伸去,试探着走到门口,她面露急切,心急如焚。 霍占极一回溪园就不知去向,楚暮顺着走廊的墙壁好不容易来到楼梯口,她脸上是少有的焦虑不安,并不知自己已经身处危险的楼道边缘。 “请问有人在吗?能有人帮帮忙吗?” 刚被派来溪园工作的女保姆,正巧打算上楼伺候,听见楚暮求助,她步伐加快,“太太。” 不喊还好,经李姐这一喊,楚暮失去判断,下意识朝她的方向跨过一步。 “啊——” 李姐吓地尖叫出声,她来不及冲过去,就见楚暮消瘦的身影一整个朝她栽了下来! 第7章 在工资里扣 身体失去重心的瞬间,楚暮反应灵敏,右手猛地扣向身边的扶梯。 她整个人被臂力拉扯住,肩膀狠狠撞向材质坚硬的玻璃。 楚暮极能忍痛,气儿都没带哼一声。 霍占极挂上通往老宅的电话,高大挺拔的身形从露天花园里走进来。 设计独特的弧形楼梯高处,楚暮娇小的身影透过明亮的玻璃转木墙,投进男人深谙的眼锋。 她一只手臂吊着,衣袖以及背部的皮肤因拉力而露出一节。 霍占极起先并未看得仔细,直到李姐赶紧将人扶起,他的脚步正好站定到楼下。 来不及遮下去的卫衣,那新旧不一的伤痕,这才落入男人眼底。 楚暮的皮肤是天生的冷白,一点点额外的痕迹在对比之下都能显露无疑,那些曾经流过血又结痂的地方,好看的肌肤早就变成深色。 李姐帮她整理衣服的时候,显然也发现了,这个女孩子,居然周身都是伤,“太太,您身上这些……” 楚暮惊魂未定的坐下后,两只脚一前一后踩住不同的楼梯,她神情很快恢复如常,忙去拉缩起来的袖口,“没事,以前不小心摔的。” 现在都还算好的,特别是眼睛刚瞎那会儿,她每天不知道要磕碰摔跤多少次。 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 李姐不由朝她一双漂亮的杏目看去,误以为楚暮脸上红肿的地方,也是这样弄的。她一个才刚来的陌生人,都忍不住一阵心疼。 这是要吃多少苦头,痛多少次,才会留下这么多的印记? 才会在方才那么紧急的情况下,有如此快人一步的自救反应? 楚暮左脚的拖鞋已滚落到楼梯半道,李姐回身去捡的时候,发现了站在最下面的霍占极。 男人一米九的身长,英挺无比,王者的压迫感随之而来。 最引人的还属他的一双丹凤眼,细长,犀利,眼型上翘,眼尾魅惑延展,神韵十足。 李姐活了一大把岁数,从未见过长得如此好看的人,却是不敢多看一眼。 “霍爷。” 楚暮听见李姐恭恭敬敬喊了声,她朝着那个方向抬起头。 霍占极长腿迈开,一步一步走上台阶,他弯腰勾起楚暮的鞋子,谈笑自若,“这么急着跑出来,就为了让我替你捡鞋?” 楚暮连脚尖都伤痕累累,男人来到她身边,浅浅握着她的脚踝将拖鞋套进去。 他指腹微凉,带着天生的薄性。 “我一支金色的钢笔不见了。”楚暮这才想起重要的事情。 霍占极起身后陡地被她揪住衣角,楚暮怕他不肯管,紧跟着说道:“不知道是不是掉在了出租屋,它对我来说很重要,上面还刻了一个字,能否麻烦霍先生……霍爷您,派人帮我去找找?” 霍占极垂眸,那只干净的小手紧紧抓着他,似乎要是他不同意,她就不依不饶耗在这里。 男人强健的腰身,又缓慢地半蹲下,气息贴着她,“你今天,欠了我多少人情?” “我会还的。” “拿什么还?”他薄薄的唇瓣稍一弯,“拿你这张信口开河的小嘴儿么?” 他的嗓音,低沉而波澜平定,楚暮永远听不到他话里有任何情绪起伏。 要么,是这男人天生性子温和,脾气好;要么,是他城府极深,无一人能够摸透。 “帮帮忙行吗?”楚暮低声央求,“费用,在工资里扣。” 她口中所说的‘工资’,一旁的李姐无法深解其意,这两人,不是夫妻吗? 怎么感觉相处模式这么生疏? 见过夫妻不合的,李姐真没见过夫妻不熟的。 “霍爷。” 正此时,萧管家从门口进来,年过半旬的脸上,态度极为的恭敬,“这是谭警官命人送来的,说是派去兴北小区的警察无意间在地上捡到的,看着挺贵重,您瞧瞧,是不是太太落下的。” 萧管家手里拿着的正是楚暮要的那支笔袋,她松开霍占极后,忙不迭站起身,双手顺势握到扶手处,“是笔吗?” 萧管家没敢打开看,光是包装的袋子就价格不菲,不过看样子,错不了,“好像是。” 楚暮脸上露出喜色,她小心翼翼摸下楼去,萧管家这才注意到她的眼睛,包括,楚暮脸上的种种狼狈。 他眼里只闪过瞬间的不可思议,就同李姐先前的反应是一样的,没有将真实情绪表现出来。 老夫人逼着霍爷娶妻,按道理,以霍爷这性子,断不可能任谁拿捏,哪知,他如此爽快答应的背后,竟是故意要找个残缺不全的玉来搅浑霍家的水。 要是让老夫人知道,她的长孙媳妇是个瞎子…… 李姐跟着楚暮的脚步,两手虚扶,生怕她再有闪失。 楚暮很宝贝那支钢笔,从萧管家手里接过,她急忙打开查看。这时,萧管家只觉那笔有些眼熟,像在哪里见过,一时半会却又忆不起来。 心想着,一支笔而已,大同小异,便也就没放在心上。 第8章 占嫂? 楚暮轻抚着刻在笔帽上的字,特定款的钢笔,外表十分精美,她眉眼拉开,失而复得的愉悦难以遮掩。 考虑到楚暮行动不便,午餐和晚餐,都是由李姐亲自送进二楼的房间。 起先从佣人口中,楚暮得知霍占极并不住这间房,他的主卧在三楼的跃层。且那个男人在京城房产众多,溪园不过是最常能见到他的地方。 即便如此,他每个月在这里待的时间,顶多也就那么几日。 也就是说,她和霍占极,不仅不会同睡一屋,甚至绝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同一栋房子活动。 三楼书房。 “占哥,那辆越野是外地套牌,车上几人均为孑然一身的亡命徒。” 电话里,庞拓如实汇报,虽说占哥不想插手此事,但那几人毕竟碰了不该碰的霍爷,“楚小姐似乎多方都有牵扯,并不像调查出来的那么简单。” 霍占极合上手里的文件,身子后仰,靠向真皮座椅。 男人眼眸微阖,不知在想着什么,右手的两根指腹点在眉心处,漫不经心地打着圈。 她是楚天河的女儿,能简单到哪里去? 霍占极手背遮挡住一片灯光,半张俊脸藏在讳莫如深的阴暗地带,只露出硬冷绝美的下颌线弧。 庞拓静静等待他答复,好一会儿才听到男人淡声说道:“好好查查楚暮父亲的对家有哪些,越详细越好。” 庞拓吃不准这话,不是说懒得多管闲事么? 不过主子办事,唯有言听计从,“是。” 挂上通话,霍占极左手一扔,将手机随意丢到桌上。 他十指交叉在身前,修长的双腿分开,以最舒适散漫的坐姿枕卧。 办公桌前的电脑开着,屏光微亮,映照出男人潭底隐匿最深的冷漠。 事情似乎,远比他想象中更要有趣。 霍占极只是没料到,自己一时对她勾起的好奇,在将来,竟会叫他一步步泥足深陷于那个名唤‘楚暮’的漩涡。 次日。 为了能尽快熟悉卧室的环境,楚暮一直在房里摸索。 吃过午饭后,她才肯踏出房门,到更远的地方探探。 顺着走廊的墙壁刚迈了几步,一道兴奋的男音,就跟发现新大陆似的,骤然从楼梯那边传来,“占,占嫂?” 楚暮吓了一跳,这人不跟着佣人喊她太太,声音里亦没有低人一等的敬意,那他身份唯一的两种可能性……要么是霍占极的朋友,要么,就是霍家人。 思及,她停下脚步,一侧手臂靠墙,盯着那个方向没动声色。 霍长风快步到她面前,才发觉楚暮左脸有伤,这第一面的印象属实深刻,占哥为人古怪,挑选老婆的品味果然都异于常人。 这是要把奶奶直接气上西天的节奏啊! 霍长风眼里充满亮色,不等他再开口,身后的萧管家忽然对楚暮改口道:“大少奶奶。” 萧管家连忙介绍,“这位是五少爷,三先生的次子。” 楚暮同霍占极第一次接触之前,她最先是与庞拓见的面,有关霍家的一些人际关系,庞拓事先就对她交代过。 霍老爷去世后,霍家以霍老太当家为首,她名下育有三子,而霍占极的父亲便是长子。 人称:大先生,或大爷。 而萧管家口中所说的三先生,按辈分,楚暮也该叫一声三叔。 三叔生有一儿一女,小的那个儿子叫…… 楚暮仔细回忆着庞拓说的话,嘴角不由轻挽,佯装温柔道:“长风。” 霍长风吃了一惊,“你知道我?” “是啊,常听你占哥提起。” 常听? 意思她跟占哥已经认识很久了? 霍长风表情耐人寻味,他可不信这女人是真的和占哥一步步情投意合走过来的,那男人可是上万年的铁树,当初魏舒屿想爬占哥的床,最后搞得魏家差点身败名裂,若不是奶奶出面平息,魏家在京城的地位堪忧。 霍长风由上至下仔细打量楚暮,他并不觉得这女人有哪里与众不同,除了皮肤白点,相貌平平,甚至可以称其为丑,对,那脸肿得丑成猪头了都。 这怎么可能入得了占哥的眼? “你……”霍长风正想说什么,又觉出她哪里不对劲,“你的眼睛……” “五少爷。”萧管家怕他口不择言,连忙打断,“霍爷下来了。” 霍长风沿着萧管家视线指引的方向望去,就见那挑高的三楼露台,一抹颀长高大的身影不紧不慢踩着玻璃铺垫的楼梯走下来。 霍占极正优雅的翻卷着白衬衣的袖口,男人目光居高临下落在霍长风身上。 “占哥。”霍长风赶紧笑脸相迎。 霍占极的注意力在楚暮脸上停留不到一秒,他把袖子捋过三寸,露出一节劲瘦有力的小臂,“你来做什么?” “给你送东西。” 眼见霍占极下到他们这层楼,接过佣人递来的热毛巾后,脚步却没继续停顿,霍长风立即紧跟在男人身后下楼,“下周奶奶八十大寿,礼物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占哥,您行行好,城北那个项目,您放弟弟一马,别抢,行不行?” 第9章 找个人来抱你? “你爸就是这么教你说的?” “当然不是。”霍长风哪里会承认,“跟我爸没关系,那个项目他全权交由我在打理,这是个历练的机会。” 霍占极冷然的嘴角略微勾了勾笑,他用热毛巾擦过掌心后,又将手背慢条斯理的抹在上面,男人垂下的凤眸一直盯着手里的擦拭动作,眼神难辨,“拿什么礼物来换?” 霍长风闻言,眸光盈亮,忙朝着站在大厅的保镖招了招手,“这是我几番周折才从缅甸弄回的冰种紫罗兰翡翠,极为稀缺,送给奶奶贺寿再好不过,她一定会喜欢。” 为了项目的事情,霍长风这次是痛下血本。 杵在二楼楼道口的楚暮,听着下面传上来的交谈,她的所有心思全放在了霍老太要办寿辰的事情上。 若真如她所料,霍家并非一般的商贾暴发户,而是京圈权贵,那么这场寿宴,作为霍占极的新婚妻子,她一定会备受瞩目。 就算他们二人是隐婚,可隐得了外面,却隐不了霍家众亲。 霍长风紧盯着霍占极深镌冷峻的侧颜,想从那张一贯高深莫测的脸上,瞧出些端倪。 “占哥,看在我从小就跟在你屁股后面打转的份上,你就退一步吧?” 霍占极视线从保镖打开的盒盖中,移至与霍长风四目相对。 男人不苟言笑的样子,如暗夜中蛰伏于丛林的猎豹,眼神锋利,带着迫人的杀气,哪怕他眉间未见丝毫波动,那沉寂的双眸,也会令人感到窒息。 霍长风招架不住,心虚的低下头。 这块翡翠,虽说价格不菲,但仅用一块石头就打出感情牌,在占哥这里,还是勉强了些。 可出门前,父亲曾千叮咛万嘱咐,城北的事,势在必得。 “霍爷。”这时,王叔从门外进来,“车已经备好了。” 霍占极将手里的帕子交给佣人,一双眼睛却始终盯着霍长风在看。 默了半晌,扯唇,“跟我去趟马场,赢了,城北归你。” 楚暮打算等他们离开后,再放心下楼,她只是摸到了扶手,一节台阶都还没走下去,就听见霍长风的声音响亮传来,“带上占嫂吧,我看她在家待着挺无聊。” 楚暮睁着的眼帘微侧,此言一出,她好似都能感觉到霍占极扫过来的眼神。 “不用了。”楚暮连忙拒绝,“我……” “外面等你。”霍占极陡然插话进来,硬生生截住她的后半句。 外面……等她? 楚暮很确定这话是对着她说的。 她实在猜不透,这男人究竟在想什么。 霍长风存了什么样的心思,楚暮不是不知道,他特意同她套这个近乎,是怕万一霍占极那边的阳关道行不通,还能改走她这条独木桥。 能坐上霍家大少奶奶位置的女人,或许对霍长风来说,本就是一个不简单的存在。 连她都能看出来的东西,霍占极能看不出来么? 车上。 楚暮如坐针毡。 眼睛看不见,大多时候她是没有安全感的,特别还要面对未知的人和事。 身旁的男人全程缄默不言,他指尖把玩着铂金打火机,盖子开合之间的清脆,扰得楚暮心头越发没底。 她下意识别了下耳发,马尾辫扎在脑后,本该一张青春洋溢的脸蛋,因为受了伤,整个人瞧着都有些脱相,尽管上过膏药,效果也不是立竿见影。 犹豫片刻,楚暮斟酌开口,“三叔那一家,不是善茬,是吧?” 霍占极大拇指的指盖,将打火机轻弹开,他扳燃火苗,冰蓝的色泽瞬间照亮男人潭底一汪深邃,“什么叫善?” 楚暮偏过头,细想之下,答道:“对自己有益的,就叫善。” 男人闻之却是发笑,“那我对你善吗?” 楚暮虽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问,依旧坦然自若,“目前而言,你对我有利。” 霍占极将火光凑近到跟前,一双阴黑的凤眼在光耀中散发着说不出的兴味,“但愿你能一直这么认为。” 他轻佻的语气里,藏着一股极致的危险性。 楚暮目光朝着他的方向,视野内,荡然无物。 直觉告诉她,身边的这个男人,远比想象中还要深不可测。 “我也但愿。”楚暮挽着菱唇应他,嘴角勾起的伤痕更加衬出她残破不堪的人生轨迹。 霍占极侧眸,瞧她正明艳的笑着。 女人身上的白色修身t恤遮盖过细软的腰线,下面是一条紧身牛仔铅笔裤,身材曲线被完美的勾画出来,玲珑有致。 霍占极甚至在楚暮脸上,瞧不出半点颠沛流离的惆怅,她没有刻意在他面前摆出楚楚可怜的模样。 但凡心软之人,必定会吃那一套。 虽然,他与心软二字,不曾挂钩。 约莫40来分钟,汽车进入市郊一片人工打造的广袤草坪。 鹅卵石平铺的道路尽头,有一座格外豪华的哥特式建筑。 这是霍家的私人场地,只供部分圈层人开放,光凭有钱根本进不来。 王叔将车停在正厅的大门口,穿着规定制服的泊车员忙上前,毕恭毕敬拉开后座车门,“霍爷。” 霍占极弯腰正要出去,却见身后的女人挪动屁股紧紧贴了上来,她动作有些急切,生怕被扔下,这才决定和他一个车门下车。 一只小手,不慎,压在了他撑着坐垫边缘的手背上。 楚暮掌心的温度似火一样烫染,宛如要把男人冷血微凉的皮肤溶解。 霍占极垂眸,睨着两人交叠的地方,他健康的古铜色与她的冷白皮,形成鲜明对比。 楚暮忙不迭缩回臂弯,她总是在打破他的禁忌,“不好意思。” 霍占极眼睑轻抬,嘴角带着几不可闻的笑意,“既然这么不方便,找个人来抱你?” 楚暮耳朵莫名嫣红,“我自己能走。” 除了哥哥,她,可没被其他男人抱过。 霍占极性感的唇角淡淡扯了扯,便就再不管她,倾身钻出车门。 男人双手自然地插进西裤兜内,他大步走进正厅,背影修长挺拔,矜贵到不可方物。 王叔将车钥匙交给泊车员,对着才站好的楚暮微笑道:“太太,我派一名女服务,先把您带去休息室。” 楚暮展颜,“谢谢你。” 王叔见她表情明媚,丝毫没有被霍爷冷落的懊恼,嘴里那一句‘太太,您别介意,霍爷性子一向如此,对谁都冷淡得紧’便就悄然咽了回去。 第10章 两个女人一台戏 一名服务员搀着楚暮的胳膊,乘电梯上到六楼,带她坐到休息区的弧形沙发。 服务员送了不少吃的过来,“小姐,您请慢用,桌上有呼叫器,有需要您再叫我。” “好,谢谢。”楚暮被独自丢在这里,难免局促。 霍占极带她出来的目的,难道就是为了让她慢慢适应他的私生活? 想来,这个理由,也是说得通的,毕竟在往后的一年里,她会是他的妻。 服务员放下托盘,正转身离去,忽然迎面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连忙礼貌喊道:“魏小姐。” 魏舒屿一身黑色骑马装,脚踩深棕色过膝长靴,她看都没看服务员一眼,径直擦过她走到楚暮旁边一张半弧形沙发坐下。 女人扬手将驯马的鞭子扔向茶几,冲身后跟过来的侍者问道:“霍爷来了吗?” 侍者恭恭敬敬呈上她常喝的那款现磨咖啡,“霍爷已经去看台那边了。” 魏舒屿目光刚巧落在楚暮一张红肿的生面孔上,她来不及细看,就被侍者的话拉回注意力,皱着眉十分不悦道:“要死,你怎么不早说?” 楚暮手里拿着一小块黑森林蛋糕,她面无神色的吃着,全然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不曾想,好戏还在后头。 “魏舒屿,你还真是阴魂不散,追我占哥追到了这个地方,上次的教训还没吃够?” 倏地,另一抹嘲讽的声音,掺杂着女子傲慢的笑意,从入口处毫不避讳的传来。 楚暮不知道周围有多少伺候的服务生,但她听到不少人都异口同声喊了一句:“霍四小姐。” 魏舒屿一见来人,下巴轻扬,姣好的容颜紧接着划开讥笑,“怎么?你霍家这个场地的会费,每年那么大一笔钱,我可没有少交,还有拒门谢客的道理?” 霍云裳见她还是那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模样,甚为好笑,“省点力气吧,我占哥已经结婚了。” 这种话魏舒屿自然不会信,她和霍云裳一向不对付,见面就恨不得掐得你死我活,“云裳。” 魏舒屿伪善的勾唇,“我知道你对宋佑爱而不得,可也不能总是把气撒在我身上吧?我已经拒绝他拒绝的那么明显了,是他非要对我死缠烂打,我又有什么办法?” 霍云裳不怒反笑,“那种恶心男,你还是留着自己掖被窝好了。” “也对,你现在已经破罐子破摔,重新找了一位未婚夫,嗯……让我想想,那个人叫什么来着?佑……哦对了,叫季明佑是吧?你之所以同意这桩婚事,不会是因为他名字里有一个宋佑的佑字吧?” 一旁的楚暮听见季明佑的名字,眸光微闪,不消片刻又恢复如常。 原来,季明佑现在的未婚妻,是霍家这位四小姐? 难怪,程胜对霍占极,会如此熟识。 凭借对霍云裳的了解,魏舒屿以为自己正戳着对方的至痛点,她心里暗爽的同时,居然发现霍云裳仍满不在乎的笑着,甚至像是在看跳梁小丑一样,看着她。 魏舒屿并不知道,她其实把话说反了。 霍云裳一直暗恋着的人,是季明佑。 只是那个男人的心思不在她这里,后来,还和另一位名媛千金订了婚。 那时,霍云裳嫉妒到快要发疯,也曾暗中派人去调查他未婚妻的个人资料。 奇怪的是,却一无所获。 遇上宋佑,喜欢宋佑,也是因为他名字里,有一个季明佑的佑字,这才衍生到,和魏舒屿争风吃醋。 而现在,她根本不需要任何替代品,“随你怎么说。” 霍云裳不屑解释,她目光扫过楚暮,短暂疑惑后,再次瞅向魏舒屿,“你无非是仗着我奶奶的喜欢,才敢这么肆无忌惮,不过那个老花眼选孙媳妇的眼光真不怎么样。” 魏舒屿挑眉,笑着执起咖啡杯的杯耳,“你真蠢,我要是能顺利嫁给霍爷,宋佑不就是你的了?” “听你这意思,还想我帮你和占哥牵线搭桥?”霍云裳笑容讽刺,“可惜,不是一路人,你怎么抄近路都没用。” 魏舒屿俏脸垮塌下去,眼神变得尖锐。 霍云裳倨傲的白她一眼,便就朝着休息室的里面走去,她才刚来,还要去衣帽间换衣服。 身后的服务员紧跟步伐,霍云裳转过拐角后,蓦然开口问道:“坐在魏舒屿旁边那个女的是谁?” 霍家的马场,除了指定会员,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多出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服务员从霍云裳手里接过挎包,颔首低眉回道:“什么身份不太清楚,她是跟着霍爷一起来的。” 霍云裳一顿足,面露惊讶,“你确定?” — 逊了一筹,越想越气不过,魏舒屿猛地把咖啡杯掷回杯托,陶瓷清脆碰撞,溢出的液体顷刻烫红她的手背。 痛地嘶了声,魏舒屿咬着唇一语不发,暗暗收紧拳头。 楚暮从方才两个女人唇枪舌战的对话中,早已捋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倒霉就倒霉在,无论站在这二人谁的视角,她都是最不受待见的情敌。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楚暮兀自按下呼叫器,她准备等服务员过来,让她带着自己到其他地方转一转,至少,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然,天不遂人愿。 就在这时,专程跑来休息室找她的霍长风,直接无视隔壁沙发的魏舒屿,迈着轻快步伐,朝楚暮自来熟笑道:“占嫂,赛马要开始了,走,我带你去看台观战。” 带她一个瞎子去观战,楚暮暗自咬牙,这个天打雷劈的好心人。 第11章 她也配? “你叫她什么?” 占嫂? 魏舒屿耳朵敏感,斜眼睇向楚暮,一番审视后,面上露出轻蔑,“她配吗?” 霍长风眉角轻扬,“配不配,也不是你说了算。” 魏舒屿只当作笑话般,嘴角皮掀肉不掀,她抽出纸巾,擦净手背上的污垢,女人的五指嵌满美甲,衬得指节修长好看,“长风,你姐这是从哪儿找来这么个其貌不扬的演员?就算她想气我,能不能走点心?” 比起魏舒屿被生活滋养着的光鲜亮丽,相较之下的楚暮,确实多了一些历经坎坷的狼狈,特别是一张脸,眼下连真正的样貌都分辨不出。 霍长风食指抚了抚鼻梁,他立在楚暮身侧,显得人高马大,霍家的基因,不论身高还是五官,都带着毋庸置疑的优越,“就算真是找的演员,那也是占哥亲自找的,你要兴师问罪,找他去,碍不着我姐半毛钱关系。” 楚暮闻言,禁不住朝男人那方不着痕迹的瞥了眼。 虽说霍长风这话纯粹是奔着怼人去的,可若是被他知道,她这个所谓的占嫂,还真误打误撞被他说中,只是个假冒伪劣产品,无法起到他心目中想要达到的任何巴结效果,不知,这位霍五少爷,又当如何应对? 微敛起神色,楚暮顺势站了起来,“长风。” 她现在只求安稳度日,不愿再横生枝节,“我们走吧。” 左腿刚跨出一步,陡地,一根驯马的长鞭,毫无预兆地拍中她腹部,故意拦路。 楚暮眸光微凛,面颜却又保持着平静,她推开身前的障碍物,轻展笑意,“麻烦魏小姐,让一让。” 魏舒屿态度高傲,“我让你走了吗?” 不是什么丑小鸭都能沾到霍爷的边,魏舒屿听不得除她之外的任何女人,享受霍家大少奶奶的名衔,纵然只是个冒名,也不行! 另一边的高空看台。 霍占极修长俊挺的身影,纹丝不动站在那里,他左腿浅弯,两条手臂打开,掌心慵懒的撑着半人高的锌钢护栏。 清风浮动,微微漾起男人额前细碎的短发,令他阴戾冷沉的眉角,柔和不少。 “霍爷。” 这时,一名黑衣手下双手捧着手机,将休息室的监控画面,螓首递到男人面前。 霍占极远眺的视线收回,淡淡压下眼帘。 摄像头的几个机位,均有自动人像跟踪功能,恰好能把魏舒屿脸上跋扈的表情,拍得清晰分明。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蹭到我面前?” “看来魏小姐记性不太好。”楚暮面不改色,“是你自己蹭过来的。” 听闻,魏舒屿潭底寒光涌现,她魏家在京城有头有脸,她这位世家千金所到之处,皆有不少人阿谀奉承,今天,竟会有这么个不识好歹的货色对她不敬? “贱人!” 魏舒屿大动肝火,她退后一步,手上的长鞭照着楚暮的额头,硬生生劈了下去! 鞭力带出很强的风劲,楚暮双目失明,无法第一时间躲避,倒是霍长风眼疾手快,一把捏住鞭绳,他动作幅度很大,近乎把魏舒屿推到承重柱上,“你疯了?” 魏舒屿背部撞得生疼,脸色难看到极点,不觉冲男人暗含警告道:“霍长风,有些事,你可不要忘了!” “她真的是占哥的女人。”霍长风右臂横在魏舒屿锁骨处,手心紧紧绷着鞭绳,“别把事情闹大,否则,谁都收不了口。” “凭她?”魏舒屿死都不会相信,“怎么可能!” 且不说霍占极对女人一向冷淡,衣角都不让碰一下,何况,就算他真是被霍老太硬逼着结婚,老夫人最终的目的,也是希望她这个魏家千金能坐上霍家长孙媳的位子,而不是让霍爷随便找来这么个瞎了眼的丑女。 差她数倍不止! 里头的个中因由,霍长风也看不透,可如今,占哥同别人闪婚是事实,即便是养在他身边的一条宠物狗,聪明点的也最好别去碰。 “你给我冷静点。” “放开!”魏舒屿心有不甘,一遇上感情的事,她再顾不得大小姐形象,“给她钱,让她滚!” 霍占极看到画面中的楚暮,以右手的掌根,摁了摁额角。 即使刚刚霍长风反应迅速,她还是不慎被绳子的尾部,给刮到了皮肉。 女人菱唇轻抿,眸底闪过一丝犀利的暗茫。 那种眼神,霍占极自是熟悉,同她在面对程胜时,如出一辙。 像一只锱铢必较的小兽,浑身都长满了尖刺。 忽地,楚暮弯下腰,她手指摸到自己那杯因为太烫还没来得及喝过的牛奶。 “长风,借道。” 霍长风下意识回头,就见楚暮端着牛奶杯笔直的站在不远处,他面带不解,“什么?” “让!” 话落,女人握着杯子,毫不犹豫泼了过来。 霍长风大惊,条件反射往后避让一步。 魏舒屿被男人遮挡着的视野瞬间敞亮,她定睛一看,还未瞧得明白,眉眼间已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啊!我的脸——” 乳白色液体,将女人的皮肤全数烫红,她胸襟淋湿一片,那抹异常的红色,直蔓延到衣领深处。 一旁的服务员,包括霍长风在内,无一不是目瞪口呆。 这…… 霍长风震愕的眸子,僵硬的转向楚暮,她居然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要论嚣张跋扈,遥想当年,她楚氏集团小公主,还从不曾怕过谁。 而今,她一个光脚的,除了这条烂命,身后早已空无一人,更加不会畏惧什么。 楚暮勾着杯耳的食指略一弯曲,又将陶瓷杯礼貌的放回到茶几,她淤青的嘴角拉开一抹弧度,笑容绯然。 “不好意思魏小姐,我若是顶着霍太太的头衔被人欺负,就是在打霍爷的脸,所以,今天这委屈,只能让你受了。” 第12章 你觉得甜蜜吗? 霍占极看着屏幕里的楚暮,从容,张扬,哪怕从泥泞里打滚出来,身上那股子韧劲儿依然显而易见。 男人冷冽的薄唇浅浅勾勒,嘴角迷人轻展,狭长不见底的凤眸,沉浸着墨玉一般的深邃。 这个女人,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炽热而耀眼。 霍占极却不知,她,迟早有一天,会烧到他的身上。 — 去往看台的电梯内,霍长风倚墙而立,目光却始终凝着身边面无表情的女人。 一想到方才魏舒屿那副惨样,他心里竟莫名想笑,好在马场配备了专业医护人员,不然,够魏舒屿苦头吃的。 霍长风歪侧脑袋,恨不得将楚暮的脸瞧出个洞来,哪知她就像长了眼睛,扭过头,“看够了么?” 霍长风眼圈微瞪,右手在楚暮眼前晃了晃,见她毫无反应,睫毛都未眨一下,这才确定,她是真瞎。 “你刚刚那杯奶,怎么泼的那么准?” 楚暮淡淡答他,“耳朵好使。” “这下好了。”霍长风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你们梁子结大了。” 楚暮神色自若,“一味忍让,只会更助长他人气焰,也不见得会比现在更好。” 霍长风闻言,一愣,落在她身上的眸子,不由地亮了几许。 二十六层高的看台,能俯瞰整个辽阔的场地。 众所周知,这里最为隐秘的,当属地下赌马,甚至不少官僚,都会豪掷千金。 霍占极走进屋,坐到宽大的沙发上。 茶几上的老式泥炉正煮着一壶清茶,热气翻腾。 男人倾过身,修长的手指刚挑起茶壶提手,就听见门口传来保镖替人开门的动静。 霍占极充耳不闻,继续往跟前那盏羊脂玉杯中,慢条斯理的斟着茶水。 他另只手的肘关节优雅的抵在大腿处,白衬衫透出的冷冽感,越发彰显着男人高不可攀的矜贵气质。 血脉压制,霍长风每回见到霍占极,都莫名生出紧张的情绪。 暗自吸了口气,他笑眯眯走近过去,“占哥。” 楚暮被一名黑衣人谨慎的扶着胳膊,那人将她带到沙发前,就坐在霍占极身旁,她起先并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位置,直到习惯性伸手摸东西的时候,摸到了他的大腿。 隔着极有坠感的西裤面料,男人皮肤上的体温,烫得她赶忙缩回手去。 双手,顺势夹到两条玉腿中央,老老实实端坐着。 茶几对面的霍长风,目光来回在这二人身上睃巡。 若不是方才在休息室见识过楚暮的英勇,他这会儿定会以为,她是什么小娇妻人设。 不过想想也是,占哥为人冰冷无情,压迫感与生俱来,做他老婆的滋味,铁定也是不好受的。 霍长风都能想象出,即便到了床上,占哥的狠厉也不会叫楚暮好过半分。 难不成,她这脸……也是在那时候打的? 霍占极执起一只茶杯,轻放到楚暮面前,男人俊美锋利的眉眼被蒸气氤氲着,潭底神色难辨。 霍长风见他倒水时,嘴角淡勾起弧度,痕迹浅显,似又噙着讳莫如深的凉意,“听说你最近和魏舒屿走的很近,怎么?有把柄落她手里?” 霍长风听言,呼吸一窒。 难道,先前休息室,他和魏舒屿的对话,被占哥听见了? 霍长风从男人自若的神色间,完全瞧不出端倪,他想着应该不可能吧,他们说的那般隐晦。 正了正神,霍长风强笑道:“没有的事儿,那疯婆娘,我躲还来不及。” 霍占极自托盘内又翻起一枚扣着的茶盏,他两根指腹压住杯沿,慢慢推到霍长风面前。 男人唇角带笑,眼睛里看不出汹涌的怒色,黑邃的眸子却盯得人毛骨悚然,“趁热喝。” 霍长风看着杯子里面,是空的。 他一阵心惊胆战,硬着头皮把那茶杯拿起后,送至唇边。 霍长风承受的那股子压迫感,楚暮仿佛也能切身体会到。 她默默坐于一旁,又插不上话,索性充当起木头桩子,偏生霍长风非要拿她当挡箭牌,“占嫂,快尝尝你老公沏茶的手艺,包你唇齿留香,嘴里心里满满全是甜蜜的味道。” 楚暮假意迎合,摆着一副笑脸,“你不是才尝过吗?感觉到甜了么?” 霍长风:“……” 一把温柔刀,刀刀见血。 他现在终于明白,占哥选这女人为妻,是选对了。 一张床,果然睡不出两种人。 霍长风彻底待不下去了,干笑着站起身,“我去看看马厩那边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还不把我的威猛将军牵出来!” 话落,脚底抹油,一溜烟的跑了。 刹那间,房间里的气氛,以极快的速度安静下来。 静得只剩火炉上,壶内的沸水热滚滚翻涌。 楚暮抿了抿朱唇,交握的十指更用力的蜷起,以此来掩饰面上的不自然。 她和霍占极结婚才不过几天,完全是两个陌生人硬凑到一起,彼此连交流的共同话题都没有,独处时,要说不尴尬,那是假的。 身边的男人倒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浅酌一口清茶后,身子后倚,两条手臂慵懒的张开在沙发上,俊脸微仰,舒适的躺着。 某种程度上,他算是将她罩在了怀里,不过隔着一段微妙的距离。 霍占极轻枕着的脑袋微侧,一双晦暗不明的黑眸,直勾勾盯着女人的后颈。 她肤色白皙,脖子纤长,扎着的马尾辫扫在肩膀一侧,露出饱满且泛着淡淡嫣红的耳朵。 楚暮坐了许久,没听到身旁男人有丝毫动静,又不知他到底在做什么,或者是因为茶几周围铺了一层地毯,她没有听出他离开的脚步声? 这样想着,又等了一会儿,她这才十分确定的放松下来,挺直的背脊也径自后靠,毫无征兆的倒入霍占极臂弯中。 男人才闭起的眼帘忽地轻掀开,眼底黑邃浓稠,他维持着那个姿势,一瞬不瞬瞅着突然近身的女人。 楚暮并未及时察觉,只感到自己后肩上似乎压到了什么东西,她转过头,想去摸摸看,陡地,未施粉黛而自带绯色的唇瓣,骤然擦吻到霍占极湿润薄凉的嘴角处。 第13章 男人天生的征服欲 男人眸色一深,细长的眼角陡然浅眯。 她两片绛唇似果冻般湿嫩柔软,触感极好,竟破天荒的没让霍占极觉得反感。 杏目圆睁,楚暮凝滞一秒,意识到什么,她像个犯了大忌的囚徒,眼底闪过惊慌,上半身猛地后仰。 霍占极却是比她更要快一步的速度,一把扣住女人的后脑勺,他的掌心如同一张掌控全局的大网,强行且野蛮的将楚暮压回到自己跟前。 两人鼻尖近乎相抵,霍占极锐利的凤眸,目不斜视,紧紧盯看她时,犹如一只正等待伏击猎物的雪豹。 “怎么?”须臾,男人低肆的轻笑开,“想假爱真做?” 楚暮两只小手无处安放,被迫半撑在霍占极结实的胸口,她面色潮红,不曾和男人有过这种亲密接触,就连鼻息,都是同他交缠在一起,“我不是故意的。” 几次三番坏他规矩,楚暮试图解释,“你放心,我有自知之明,不会存些不该有的心思。” 直到正面贴近时,霍占极才闻到女人身上有一抹淡淡的芬芳,若有若无,掺杂着婴儿的奶味。 “是吗?” 霍占极薄唇浅漾,那墨亮的眸中,却不见一丝一毫的笑意,“你难道不知,男人天生就喜欢征服的快感?” “那不是正合我意么?”楚暮知道霍占极在说假话,当初签订结婚协议时,庞拓就曾反复叮嘱,说他家老大一向洁身自好,叫她切莫像外面那些女人一样自作聪明。 如此,楚暮心知霍占极最厌恶的敏感点在哪,便就以退为进道:“我本就步履维艰,正需要一个强大的靠山,倘若能有幸躲在霍爷您的屋檐下一直避雨,于我而言,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她小脸儿表现出期许,言语间不无道理。 霍占极嘴角笑容不变,可眼里的凛冽却在一点点汇聚,他嵌入女人发根的指力加重,完美有型的下颌,随着不急不缓地说话声,线条感越发冷毅分明,“脸上的伤好好养养,下周末老太婆寿宴,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好。”楚暮感受着痛意渗入头皮,他果然讨厌抱着目的接近的每一个女人,或许,心思纯善,天真无邪的女孩子,生来就更受欢迎。 可她楚暮,并不是。 霍占极瞧她鼻翼渗出一层细密的薄汗,表情却不见变化。 许是在三年的颠沛流离中,楚暮早已无坚不摧,她竟真的不曾表露过一丝懦弱。 霍占极不由地眯起墨瞳,他觑着女人娟秀的眉眼,过了一会儿,松手将她推开。 男人身子退回到原处,后背重新陷进沙发。 装潢奢华的室内,又恢复起原先那种诡谲。 火炉上的热气还在不停涌沸,楚暮默默整理好被霍占极弄乱的头发,空气里是持续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楼下传来一阵被风声削弱的欢呼。 楚暮竖起耳朵,仿佛听见有马蹄畅快奔腾的声音,应该是赛马开始了。 可身边的男人,却毫无动静,好像外面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一想起天价薪酬,又怕自己德不配位,楚暮便也只能备受煎熬在那里坐着。 霍占极左臂抱怀,长腿优雅交叠,右手的拇指滑动手机,正全神贯注的审阅助理发来的公司文件。 过了片刻,楚暮听到男人在打电话,赛马还未结束,霍占极却有意要将三叔看中的项目拱手相让。 楚暮百思不得其解,既然他一早就有这样的打算,又何必多此一举来这走上一遭? 难道,是为了欲盖弥彰? — 临近夜晚,楚暮是单独被王叔送回溪园的,霍长风的战马居然真的在霍占极的预料之中披荆斩棘,大获全胜。 霍长风喜出望外,在京城最高档的酒楼摆了几桌菜宴客。 霍占极自然也要出席,倒是楚暮谎称胃不舒服,刻意缩回自己的龟壳中。 接下来几日,男人再没回过这里居住。 楚暮伤好得差不多那天,她被庞拓亲自开车接去了霍家老宅。 “今晚会安排你住在那边,明天老太太大寿,你机灵点。”庞拓扫着内视镜提醒道。 楚暮面容淡然,眉眼间随意描绘了一点淡妆,锦上添花过后,整个人更显绝艳,“好的,庞先生。” 庞拓没忍住,多瞟了她两眼,当初他选人的时候,占哥说要奇形怪状的,庞拓只一眼便相中楚暮。 瞎子,还是个漂亮到极致的瞎子,这反差感,够符合标准吧? 定了定神,庞拓正襟危坐,“那个……以后我俩都是跟着占哥做事的,多少也算同事,你别那么客气,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但凡你乖乖听话,知情识趣,占哥是不会亏待你的。” 楚暮点头,“明白。” 庞拓开车无聊,努力找着话题,“协议内容,你都背下来了吧?” “背了。” “那就好,反正千万注意,虽然结婚证是真的,但身份是假的,不该有的妄念别动,占哥他……咳,挺好说话一人,总之,乖乖听话就会相安无事。” 楚暮少言寡语,还是那句,“明白。” 庞拓蠕动下嘴角,行吧,美女都高冷,他便也只好闭上了嘴巴。 霍家老宅分为几座偌大的庭院,是霍家祖上在清朝为官时,就已经购买下来的四合院。虽几经翻修,却依旧雄伟壮丽,红墙绿瓦之内,瞧不出半点陈旧的痕迹,市值已然飙升到无法估量。 霍老太三个儿子,各有一幢独栋楼,分为东西南三苑,她本人住在最北边那一栋,因年纪越来越大,也不常出来四处走动。 庞拓直接把楚暮送去了东苑,这个时间点,老太太要午睡,醒来还要念经持咒,楚暮想同她见上一面,那也得等到明日大早去了。 同女佣仔细交代一番,庞拓没有久留,很快开车离去。 楚暮拿着盲杖,在佣人的指引下,踩过金丝楠木砌成的楼梯,进了二楼最大一间厢房。 由于行动不便,一直到晚上睡觉,她都没出过房门半步。 雕花的金漆大床上,处处都有那种淡淡的,不含任何添加剂的天然香薰味道,不知是否有安神作用的关系,以往入睡困难的楚暮,这次竟很快安稳入眠。 迷迷糊糊中,她只觉身侧的被子突然漏了一阵风进来。 紧接着,一袭宽肩窄腰的健硕身影,裹着深夜的凉薄与阴彻,挤入了温暖的被窝。 这几年时间,练就出楚暮神经上的敏锐,她睡意浅显,陡地睁开眼睛,飞快抄起枕边折叠好的盲杖,朝一旁发狠地砸去! 第14章 有你,是我的福气 床头柜上,那盏开着的暖色调小夜灯,把女人脸上的决绝照耀得淋漓尽致。 条件反射般的自保行为,令楚暮牙关紧咬,犹如一只被人恶意虐待后丢弃的小狼狗,既没安全感,又充满攻击性。 霍占极动作飞快地扣住她的手腕,男人身子前倾,不费吹灰之力将楚暮按回枕头。 可身下的女人仍是不甘示弱,抓住机会一口咬上他结实的小臂。 贝齿恶狠狠深入,毫不留情。 霍占极没能料到,她竟还敢有这一手。 头一次在别人身上吃了闷亏,还是个娇弱的女人,霍占极面色暗沉,眼里的阴鸷被灯光骤然映射而出,他气笑一般的扯了扯薄唇,“这么喜欢咬人,送你两根骨头?” 闻言,楚暮一怔,周身炸了的毛,跟被泼了盆凉水似的,一下子全蔫了回去。 她急忙将牙齿松开,舌尖却已尝到了一丝淡淡的腥甜。 完了。 她居然咬伤了自己财富的源头。 “对不起啊,我以为进贼了。” 霍占极俯身逼近,微勾的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你身上除了那根破棍,还能有什么是贼可以惦记的?” “那可不一定。”楚暮被男人强烈的荷尔蒙气息逼得退无可退,她偏过头,紧握盲杖的手下意识想动,却被霍占极轻易控在身侧,她连挣扎的余力都没有,只能如一只待宰羔羊般,颇有些不服气的说道:“我现在是霍太太,光凭这个身份,就够旁人挂念的。” 楚暮未经烫染的发丝,在枕头周围似瀑布一样铺开,精致的眉眼被灯光温暖成饱和色,她五官惊艳,肤白貌美,同前几日的面目可憎形成巨大反差。 霍占极见她鼻尖都快急出了热汗,小脸儿红彤彤仿佛熟透的水蜜桃似的,他这样贴近,暧昧丛生,她明明已是羞愤难当,面上却仍要强装出一副求之不得的样子,“我真不知道霍爷今晚会来,不然,我也不会是这种反应。” 瞧她演技了得,还想像那天一样,再来个以退为进,霍占极嘴角划开抹浅弧,将计就计道:“没想到我的霍太太,竟如此敬业,既然你入角色这么快,不如……” 他故意拖着后面的话不说,咬字却十分令人遐想。 楚暮暗自深吸口气,她猜到他一定是在逗自己,便就保持镇定道:“庞先生提醒过,霍爷清心寡欲,叫我不要痴心妄想。” “别定义我。”霍占极额头抵向女人太阳穴,鼻尖蹭着她细腻的侧颜,“我是个道德底线很灵活的人。” 楚暮脸上拂过阵阵痒意,胸腔被男人挤压着,差点呼吸不畅。 “霍爷。”就在这时,门外倏然传来佣人小心翼翼的声音,她也是见屋内灯还没关,才敢上楼,“二先生那边说是找您有点事儿,都眼巴巴等半天了,见您的车子终于回来,他便派了手底下的人过来请。” 霍占极暗如深潭的眸子,依旧停留在楚暮身上,“滚。” 男人音色不见丝毫喜怒,却是冰冷的叫人不寒而栗。 佣人心下一惊,“是。” 楚暮听见那阵脚步声急匆匆离开,就跟被鬼撵了似的,她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以为就这么破灭,岂料,霍占极却突然松开她,撑身坐去了床沿边。 楚暮身体的重量一下子轻松,她忙不迭抱着被子坐起,团成一团,将下巴都给盖严实。 霍占极抬手去解右侧袖子的铂金纽扣,再将衬衣袖口慢慢往上翻卷。 一排月牙形的齿印,很快露了出来,它深深嵌进男人强悍发达的小臂上,好几个凹槽中都装满了血渍。 霍占极用力紧了紧拳头,肌肉瞬间拉伸出暴起的青筋,新鲜的血液再次从伤口流溢而出,沿着力量感十足的血管一点点往下滑坠。 如此深的伤痕,恐怕就算好了,也不可能恢复到从前。 霍占极不觉嗤了声,“有你,真是我的福气。” “谁让你……”知道他在说什么,楚暮想替自己辩解,话到嘴边又顿了下,她自然清楚自己下口多重,当时可没半点心软,“大半夜的,我总不能无缘无故让人掀被窝。” 她不信这男人会不知道她睡在哪个地方,毕竟是庞拓送她来的老宅,也是庞拓安排佣人带她住的这屋。 霍占极任由鲜血肆意滴溅,男人挺拔的背部被灯光紧紧环绕,雪色衬衫下,强健的后背带着极强的张力。 他一把松扯掉脖子上的领带,再一圈圈缠绕到伤口上勒紧。 医药箱就在不远处的柜子里,霍占极却依然选择用这种方式来寻求方便,“没人教过你,来这儿,要做样子?” 楚暮闻言,眼皮微一跳,这才想起,最初的时候,庞拓就叮嘱过她,一旦去了老宅,她就要把自己当成真正的霍太太,不论霍爷做什么,都要全力配合。 没曾想,庞拓意指的竟是这意思。 可楚暮毕竟是个黄花大闺女,当年被逼着和季明佑订婚时,两人发乎情止乎礼,连手指头都没勾过,更别说孤男寡女同床共枕了。 “那……”回想着方才二人暧昧的情景,她小心试探的问:“做样子,要做到什么程度?” 楚暮并不是一个上赶着的女人,即使心里十分清楚,如若真有机会稳坐霍太太的位子,便就有了一把无坚不摧的保护伞,她再不用四处流离失所,像海上一叶扁舟那样,漫无目的孤独遨游。 但这一切的先决条件都要取决于,她心里没有喜欢的人。 第15章 我对你没丝毫兴趣 霍占极系好领带结头,淡漠地回答,“看心情。” 楚暮吃不准他的真实想法,便抿了唇,没再说话。 哪知霍占极又道:“明早我有个重要视讯会议,老太婆那边,你自己想办法应付。” 他下达命令,派给她‘入职’以来的第一个任务。 楚暮心里忐忑,面上却是从容平静,毕竟跟着他,就不是奔着白吃白喝去的,“有什么是需要特别注意和忌讳的吗?” “你是霍太太,不用忌惮任何人。”霍占极左手斜撑着床沿,绑着领带的那只手一颗颗解开衬衫扣子,他袖口上沾了血,这件衣服往后都不会再穿,“就依着你的小性子来。” 说着,又不觉勾起唇,“这刺猬一样的脾气,专治百病。” 楚暮倒也没去深究霍占极这话是褒奖还是暗讽,她低垂脑袋沉思一会儿,才又抬起头,轻声说道:“霍爷,吃人手短拿人嘴软,只要不违法乱纪,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但任职期内,我以霍太太身份招来的任何麻烦,你都要替我抹平,包括魏小姐。” 霍占极回头看着她,“跟我讲条件?” 楚暮面色平淡,“我认为,上班期间,老板都有义务确保员工的个人安全,否则,也不会有‘工伤’这一说法。” 她结下了魏舒屿这样的隐患,自是没什么好处,楚暮只要霍占极一句话,她心里的芥蒂便会全消。 像他这种身居高位的人,不至于言而无信。 霍占极一双蛊惑人心的凤眸,笔直投射在楚暮脸上,他静静盯着她秀气又带着几丝狡黠的眉眼看了一会儿,过得片刻,男人唇边的讥诮似是加深了些,略略点头应道:“这是自然。” 见他答应,楚暮一颗石头落定,“谢谢。” 霍占极收回视线,一把脱下衬衣后,赤着上半身走进浴室。 他身材修长健硕,胸腹肌肉强劲分明,硬冷有力的腹部曲线一直隐没于裤腰内,侵略性十足。 楚暮以为,他是洗了澡换身衣服要出去,他二叔那边能大半夜跑来找人,定有什么要紧的事。 谁想霍占极避开伤口简单冲洗后,吹干头发出来,竟是一关灯,二话不说躺上了床。 男人浑身就穿了条黑色四边睡裤,裤沿绷着紧实的体魄。 他神态自若,全然没将楚暮放在眼里,当她不存在一样。 陡然变暗的屋子,一缕皎白的月光透过微掩的窗帘依稀泄进来,在木地板上打出淡淡光影。 楚暮眼前原本是能见到一丝丝极少弱光的,就因为可以分辨出白天与黑夜,她晚上睡觉从来不敢关灯。 自己暗无天日的世界,很需要这仅有的一点点光亮。 她本想问一问霍占极,能不能……留一盏小灯? 斟酌后又算了,多数人开灯睡觉都会受干扰,她寄人篱下,何必添那么多的麻烦。 雕花大床靠墙而放,隔着一层薄薄的蚊帐,楚暮消瘦的背脊轻倚着冰凉的墙壁,她双臂环住拱起的玉腿,反正也睡不着,打算就这样坐着熬一夜。 “我对你没丝毫兴趣。”身旁的男人似乎有洞悉一切的透视眼,突然轻哂道:“不用像块贞洁牌一样立那么远。” “我只是睡眠不好。” 自打她从那场惨烈的车祸孤零零一人幸存下来后,便就再也没睡过一天好觉。 霍占极想起他查到的那几页有关她的经历,暗夜下的鹰眸,忍不住多打量楚暮一番。 她下巴微仰,脑袋枕着墙面,四周聚拢的昏暗模糊了女人轮廓的侧角线,平添几分寥落。 霍占极闭起双眸后,将俊脸别了回来,缠着领带的手臂压上锋利的眉骨,也压住了潭底那一汪极致的深墨色。 翌日。 霍占极离开时,天还没大亮。 楚暮闭目侧靠着,脑子半梦半醒,却是清楚听见男人从起床洗漱到出门的全过程。 她昏昏沉沉又睡过去,再是等到被佣人敲门叫醒。 “大少奶奶,二少奶奶来了,她怕您不熟悉去北苑的路,特意过来陪您一起去见老夫人。” 楚暮摸着手边的盲杖,这霍家的人,都是些自来熟吗?还没正式介绍认识,就表现得这么热络,“好。” 阮墨雪坐在一楼大厅的红木椅上,着一身淡紫色系腰v领长裙,大波浪的沐发自然披散在肩头,半扎着,美貌毋庸置疑。 鲜少有机会能来到这里,她缓慢的环顾一周,几座院落虽都是古建筑风格,装潢用料却有着天壤之别,相较自己居住的西苑,阮墨雪更偏爱东苑这种朱甍碧瓦。 不多时,楼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阮墨雪忙从椅子上起身,她视线紧盯着楼梯拐角,很快便看到那抹娇小的身影。 和想象中的温婉贤淑完全不一样,楚暮穿衣十分简单,浅蓝色牛仔裤随意搭配了件荷叶领的棉质衬衫,脚下踩着一双小白鞋,她绾着高高的丸子头,没有刻意打扮,竟已是清丽脱俗。 阮墨雪晃了晃神,微笑启唇,友善的打着招呼,“占嫂。” 这是二叔的大儿媳妇,霍廷结婚没两年的老婆,楚暮连她名字都记得一清二楚,“你好,阮小姐。” 顿了顿,又继续礼貌道:“不好意思,我眼睛看不见,要是有哪里做的不妥的地方,希望你不要介意。” 阮墨雪注视着她无法聚焦的眼神,面上倒没表现出惊讶。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楚暮去了马场一遭,不好的风声早传到了老太太那边。 “以后都是一家人,叫我墨雪就好。” “墨雪。”楚暮便应下她的话,公事公办的样子。 阮墨雪倒也不觉得什么,她知道楚暮对自己有戒心。 去往北苑途中,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天,多数时候是阮墨雪在找话题,楚暮被女佣搀扶着,三人很快来到霍老太的住所。 露天庭院里的佣人们忙忙碌碌,每个角落均被布置一新,就连今天寿宴的主厨,都是专程从国外请来的。 霍廷杵在池塘的假山前,他看着老婆把人领进院门,立马拔下唇上吃剩半截的香烟,丢到地上踩着烟头朝她们走去。 第16章 他喜欢的,只有自己 阮墨雪清透的美眸,同男人对视,二人眼神在空中短暂交汇。 “二少。”佣人率先恭敬道。 霍廷嗯了声,一对深黑的眸子移向楚暮,她脸上迎着璀璨的朝阳,肤色白到发亮,两眼虽虚无定处,却是秋水盈盈,我见犹怜。 霍廷眼角微眯了下,难怪霍占极放着魏家那女的不要,这么急着跟个瞎子闪婚。 “嫂子,怎么一个人,占哥没跟你一起过来?” 楚暮只听得男人口气温和,一副关切模样,不管真假虚实,至少,人家面子功夫做得足,她便也客套回道:“他公司有个急会要开,忙完就会赶回来。” 霍廷见怪不怪的点点头,别说今天要替奶奶祝寿,就是当年爷爷去世时,也没见霍占极现身过几次,那男人爹妈死得早,打小就目中无人。 霍廷心里嗤之以鼻,右手却伸进裤兜,掏出个包装精美的红色绒盒,盒盖打开,里面一枚款式别致的项链,在阳光照射下光彩熠熠。 男人大拇指摩挲着项链的吊坠,默了一默,道:“嫂子,我这里有条项链,是今个儿我妈非要嘱咐我拿来送你的,她身体不好,常年卧病在床,没办法同你打照面,等以后有机会,我再让阿雪介绍你们认识。” 阮墨雪盯着霍廷伸过来的手,男人见她愣着没动,轻睇了个眼色,阮墨雪心领神会,忙接过项链,笑道:“占嫂,这是我婆婆的一点心意,我给你戴上吧?” 霍家能拿出手的东西,自不会太差。 可这一上来就要送礼物,还把话说得如此叫人不容拒绝,要换作旁人,就只能承了这份情,但楚暮不一样。 当年她父亲在白水市权利遮天,楚暮连路都是横着走的,那时的她生性高傲,骨子里根本就没有委曲求全的概念,若不是后来家道中落,被生活一再磨去棱角,她现在依然是个横冲直撞的性子。 所以,她并不喜欢被人架起来的那种感觉。 在霍家,除了霍占极这个必要的衣食父母,她不需要顾及任何人的感受。 “替我谢谢二婶。”楚暮莞尔,面上佯装出愉悦,“要不先收起来吧,改天再戴。” “这项链款式低调,不招摇,配你这一身穿搭正好。”阮墨雪说着已解开盘扣,绕到她身后。 楚暮回过头,一脸的不自然,“那还是我自己来吧。” 她顺着阮墨雪的手背摸过去,许是考虑到楚暮刚与自己结识,不太能接受她过于亲近,阮墨雪同霍廷眼神接触后,这才将项链塞过去。 冰凉的触感划过楚暮指尖,她手指‘控制不住’瑟缩下,竟下意识又把手臂缩了回去。 阮墨雪正巧松手,只听啪地一声,项链失重的摔向坚硬的地面,吊坠部分材质特殊,又内藏玄机,这下直接摔成两瓣,一枚黑色微型窃听器从里面滚落而出。 霍廷双眸顿是一紧,趁着佣人没大注意,男人从容上前,不动声色将那小玩意儿踩到鞋尖底下。 “对不起啊。”楚暮面现赧愧,“没有摔坏吧?这项链太贵重了,一摸就价格不菲,我实在不能要。” 阮墨雪弯腰把项链捡起来,链条倒是毫发无损,但最重要的却不是这条值钱的链子。 霍廷面色阴郁,胸腔积着一股怒火,他目光钉在楚暮脸上,咬牙切齿的扯唇,竟是笑得比哭还难看,“没事,既然嫂子不喜欢,等我回去同母亲商讨,重新再选一样作为见面礼。” “真不用这么客气。”楚暮嘴上推脱,心里却在冷笑,“我眼睛不好使,怕下次一个不小心又给摔了,总叫你这样破费不好。” 霍廷闻言,眼角锋利半眯,他本以为一个瞎子,最是好对付,都不需要劳神费力,看来,是他小瞧了。 心思未得逞,阮墨雪兀自将项链收起来,她偷偷瞄了眼丈夫阴云密布的脸,转而冲楚暮面不改色道:“占嫂,先去正堂吧,估摸着奶奶也盼着能早点见到你。” “好。”楚暮坦荡的迎合。 唱完这一出,气氛似也发生了微妙变化,阮墨雪沉默的走在前面带路,绕过池塘,楚暮身侧的女佣往后瞅了眼,确定二少还在原地没动后,她才故意缓下脚步,拉着楚暮胳膊用极低的音量道:“大少奶奶,我刚刚看见那条项链的坠子里掉出个东西,二少反应很快,一下就给踩住了,我没看清究竟是什么。” 楚暮眸光微闪,心中顿然明了。 若说她起先还有些顾虑,这会儿听了佣人的话,心理负担瞬间全部消散,“放心,不管是什么东西,再怎么掉,也掉不到我身上。” 佣人撇过头,睨着楚暮淡然的侧颜正准备继续接话,望出去的眼角余光擦过凉亭的长椅,陡地看到坐在那里的一抹黑色身影。 男人身子慵懒微侧,一条手臂轻搭在扶手上,两条长腿优雅交叠,深邃的眸子,也在毫不避讳的凝着这边。 佣人吓了一跳,慌不迭垂下头。 那位可是三少爷,霍廷的亲弟弟,霍印。 她方才乱嚼舌根,话说得那么小声,三少铁定是听不见的,但他那个角度差,恰好能看到假山那边发生的一切。 刚刚,三少是不是什么都看见了? 霍长风阔步走进凉亭时,楚暮等人已然远去,他见霍印一直盯着她们背影那个方向,便一屁股挨男人坐下来,二郎腿一搭,揶揄道:“印哥,你都不知道占哥相中的这女人有多彪悍,看着貌不惊人,心眼子可多了,你说占哥是不是就喜欢这种稀奇古怪的?” “他们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霍印语气笃定,冷声道:“霍占极喜欢的,从来只有他自己。” 第17章 帮我 楚暮右手杵着盲杖,脚踩青石板铺成的路面,阮墨雪带她从堂屋侧边的走廊绕过去。 刚到纸糊的雕窗外,屋里骤然传出青花瓷茶盏被用力砸碎的声音,嘭地,震耳欲聋! 阮墨雪紧忙顿住脚,身子退回来靠墙而立,幸好还没跨过门槛。 坐在堂屋正中央的霍老太面色铁青,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是动了大怒,“叫他滚!” 她左手的胳膊压在身侧桌案上,掌心死死握住桌角,凌厉的视线直剜着前来报信的管家,“一个野种,还敢自称霍家的四先生,假借贺寿的幌子刻意跑来膈应我,这么多年,他还是跟那死去的贱人一样不知廉耻!” “妈。”霍老三即从座起,“您别为了那杂种气坏身体,这不正中他下怀吗?” 霍老太哼了声,“我死了我还有后,他有吗?年近半百的人,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这辈子,他也休想了!” 楚暮听着屋内二人的对话,大概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霍家还有个她不知道的四爷,只不过是个不受待见的私生子。 庞拓给她的那份霍氏家族录音资料里,从未提过有关此人的只言片语。 这时候的楚暮根本不会知道,就是她素未谋面的这位霍四先生,竟与她的生活息息相关,甚至某一天,会让她颠覆认知,并跌入那万劫不复。 蓦地,裤兜内一串手机铃,来电突兀,猝不及防,楚暮生怕惊扰到正堂里的人,连忙伸手摸进去,捂住底部的传音器。 她手机开着盲人模式,操作简单,播报说是一个陌生号码,楚暮没有保存联系人。 在佣人陪同之下,她顺着走廊往回走,拿出手机捧到耳边轻声说话,“喂。” “过来,东苑。” 男人的嗓音透过声筒的传感器,要比平时更加磁性低沉,“别惊动旁人。” 纵使他隐忍力极好,楚暮还是能从那零星碎语中,听出一丝不对劲,“霍占极,你怎么了?” “快点儿。” 他言尽于此,也不多费唇舌,说完便挂断。 楚暮眼眸溢满疑虑,阮墨雪瞧她一直愣愣站在屋檐下,禁不住上前询问,“占嫂,出什么事了?” 楚暮虽心有不解,却很快敛起神色,“墨雪,老夫人眼下正是气头上,我们也不好进去撞枪口,方才我朋友打电话,说想找我借点钱,我老公给的那张银行卡还没绑定手机,我得先回东苑一趟。” 她这一声‘老公’,唤的实在缱绻自然,便是连结婚近两年的阮墨雪,哪怕同样背着霍廷,也没法这么娟娟动听的喊出口,“行,走吧,我陪你。” “不用了。”楚暮断然拒绝,怕阮墨雪执意要跟,便旁敲侧击道:“刚才推脱了你们的一番好意,我已是过意不去,有吴嫂陪我回去就成。” 阮墨雪目光落在女人微展着的笑颜上,楚暮含沙射影的一句话,是在暗暗提醒她方才项链一事闹出的尴尬,“……好。” 见楚暮走远,刚来不久的霍云裳,这才从走廊拐角出来,“二嫂。” 她走过去同阮墨雪并肩站立,噙笑道:“你说我占哥,做了快三十年佛子,怎么就一声不响结婚了呢?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女人么?” 阮墨雪扭头,漠然看向她,“结婚不过是奶奶的意思。” “如果占哥心里不乐意,这世上,可没人逼得了他。” 阮墨雪闻言,视线淡扫了她一眼,女人潭底的情绪埋藏很深,最终什么话也没再说,折身朝着另一方向离开。 霍云裳略挑眉梢,一脸的嘲讽。 再会掩饰又如何? 阮墨雪爱的人是霍占极,她霍云裳早就心知肚明。 东苑。 佣人把楚暮送至厢房门口,便不敢再靠近一步。 楚暮叠起盲杖,推门而入。 霍占极仰坐在沙发里,眼帘微掀,浓眉间压着一道阴戾。 他神色并不显轻松,额头冷汗遍布,喉结轻滚间,霍占极难受地闭眼,性感的下颌线绷紧,骨相如刀刃般镌刻。 立在男人身边的庞拓,见楚暮进来,弯腰放下手中的白色药瓶,“楚小姐。” 庞拓颇为凝重的解释道:“霍爷花粉过敏,刚服过药,需要缓一阵。” 楚暮寻着声音来源侧首,“他有花粉过敏症?” “只有栀子,一接触就命中要害。” 楚暮缓慢地走过去,心底疑惑更甚之前,既然是去公司开会,在明知过敏源是什么的情况下,霍占极手底下的人,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规避,又怎会疏忽大意至此? 恐怕,出门开视讯会议是假。 至于这男人具体去了哪里,不该是她需要过问的事,“我能帮到什么?” 见这女人遇事沉着冷静,不多嘴不多舌,霍占极抿成一线的薄唇微动,眸色泛着异样的猩红,“坐过来。” 楚暮本就走得很近了,听他下命令,她弯腰摸到沙发坐垫,屁股还没坐稳,胳膊就被身旁一道重力拉过去,陡地满抱入怀。 庞拓见状,脸上的表情比楚暮还要夸张,急忙背过身,怔怔望着高悬的房梁。 霍占极一张绝俊的侧颜,紧贴楚暮颈窝,她身上婴儿的淡奶气息,令他仿佛有一种回到儿时的舒适。 男人鼻息微沉,滚着喉结漠声道:“霍家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几时出去,又什么时候回来,都会有人知道。” 楚暮面红耳赤,加快的心跳如擂鼓,她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才来分析他的话。 “你想说,你栀子花过敏的事,是个秘密,不能外泄?” 不想她竟一点就通,霍占极唇角微微挑起,男人带着温度的双手,抚在她纤细的后腰处,起先还算安分,不消片刻,修长的指头却从她衬衣底下钻进肉里,一路沿着脊椎滑到内衣排扣上。 楚暮大惊失色,他当庞拓透明吗? “你做什么?!” 霍占极尚未恢复体力,怀里的女人跟条泥鳅一样开始挣扎,他快要控制不住,索性翻过身以重量将她震下。 “帮我……拖延一点时间。”男人语气是少见的虚弱。 说着,菲薄迷人的唇瓣,凑近女人白皙细腻的脖颈,攫住一片嫩肉,吸吮。 楚暮双颊爆红,亦如烧开的沸水,她被霍占极缠搂在怀里,胸前塑型的内衣,也突然像是空掉一般松开。 楚暮杏眼圆睁,这牺牲,未免也太大了? 她眼角下意识瞟向庞拓,那男人还在望天,耳朵却偷摸动了动。 楚暮又羞又恼,胸腔怒火集聚,脾气已然濒临爆发点。 然,就在她险些因失控而翻脸时,身上的男人突然适可而止,似什么都没发生过那般,起身跌坐回原位。 霍占极往后仰身,闭目,一只手按向额头,眉宇间苍白未散。 楚暮衣发凌乱,小脸儿气鼓锒铛。 这跟拖延时间有什么关系? 恼恨的咬牙,想要讨个说法的念头才刚起,门外,便有人上赶着来替她解惑。 “占哥。”霍长风敲了敲门,“北苑陆续来客人了,今天又是大伯母的祭日,二伯让我过来喊你,我们这些小辈要先去祠堂上一炷香。” 第18章 为夫带你打怪兽 霍长风打小就是霍占极的跟屁虫,许多时候,佣人便默认了这种来去自如。 他口中所说的大伯母,是霍占极的母亲。 楚暮好似被戳中了痛点,眼底的怒意逐渐被某种情绪稀释。 原来,他,也和她一样,没妈。 “占哥?”霍长风就像知道屋里肯定有人,除了没胆子一鼓作气把门推开以外,他不厌其烦的曲起指关节扣响门板,“我能进来吗?” 庞拓不能说话,为掩人耳目,他是跟随霍占极一块坐王叔车子过来的。 抗过敏药物起效有一定时间性,霍占极现在这种状态,明眼人一看就能觉出不对。 楚暮肩膀被庞拓轻推了下,算作提示。 怔了怔,她像是瞬间反应过来,取下脑后箍紧头发的橡皮筋,又将长发再揉乱些,这才慢慢挪动脚步走向房门。 “占哥,占……” 话说一半,房门突然从里面被缓缓拉开,霍长风望进去,一掌宽的细缝中,透出一张精致白皙的小脸。 女人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那刚被男人蹂躏过的破碎感,直叫霍长风看呆了眼。 “长风。”楚暮红着脸开口,“你,能不能……再等等?” 霍长风视线扫过女人脖颈间那颗暧昧的吻印,惊讶之余,他完全没将楚暮的声音听出来,“你,你跟我占哥,你们……” 是他走错地儿了吗? 还是在做梦? 他占哥居然会金屋藏娇? “还没完。”楚暮单手压着胸口,她内衣掉了扣,松懈感撑在棉质衬衫下,不难看出两人干柴烈火的急切,“要不你先回去?还是到楼下客厅等等?” 霍长风张了张唇,人还半懵着。 这种情况下,饶是他与霍占极关系再亲近,都不可能找理由踏进这间房门。 总不能,看现场吧? “……额,你们,继,继续。” 楚暮缓缓关上门,那张出水芙蓉的面颜,逐渐消失在霍长风明亮的潭底。 男人深吸口气,恍恍惚惚转身往回走。 长腿迈下第一层楼梯,霍长风脑海猛地灵光一现,就像被人拿着棒槌硬生生敲醒。 方才那女人的声音…… 还有她无法与自己对视的眼神…… 后知后觉的男人,霎时瞪圆了双目。 占嫂??? 靠!!! 八戒居然摇身变仙女儿了?! 霍长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霍印这个大骗子,谁说占哥不喜欢她的? 都在闭门造娃了,这还叫不是他以为的那种关系??? 约莫半小时后,霍占极拿着换洗的衣服,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 男人出来时,一身清爽,银质的烟灰色高定西服,剪裁有度,将他颀长完美的身材衬得越发冷峻逼人。 霍占极优雅的系着衣袖上的鎏金纹绘纽扣,眉眼间已恢复常色,他手上慢条斯理的动作不变,墨色逐深的眸子却一瞬不瞬落到楚暮身上。 她并腿坐在沙发一侧,被他刻意弄乱的狼狈早就收拾干净,唯有脖子上的草莓印实在显眼,犹如雪地里盛开的一朵艳梅,娇而顾盼多姿。 霍占极冷冽的薄唇微微勾勒,嘴角上扬的弧度很淡,却是颠倒众生,“走吧,霍太太,为夫,带你去北苑打怪兽。” 他口气总这般戏谑,楚暮便也有些适应了,“噢。” 霍占极两手随意插进裤兜,好看的双腿被裤管包裹得修长笔直。 男人提脚走出去几步,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无奈退转身,见她行动实在缓慢,竟鬼使神差走回去揽住女人腰肢。 楚暮一愣,面部神色又极快的恢复。 有他带着,她前路尽是坦途,再不怕这黑暗赐给的荆棘。 庞拓站在门侧,呲个大白牙,霍占极眼角一扫,庞拓忙闭上嘴。 祠堂。 霍老太一身苏绣深蓝旗袍,点上三炷香,先给霍家列祖列宗敬香。 老太太头发花白,眼角额头爬满皱纹,虽年到耄耋,身材却保养很好,浑身透着一股当家人的锐气,年轻时勃发的英姿,已刻进了骨子里。 霍老二和霍老三并肩站在老太太身后,其次是一众孙辈。 相较霍老三拿到了城北项目的得志,霍老二脸色冷沉,满心的不甘。 他昨晚本还想找霍占极争取一下,那小子竟是连他这二叔的面子都不给。 阮墨雪和霍廷端正的矗立在第四排,夫妻二人前面空出了一段距离,那是故意为霍占极和楚暮留的,阮墨雪心不在焉的盯着前方,完全不在状态。 “占极怎么还没来?” 听见老太太提起这个名字,阮墨雪才有了点反应的抬起头。 霍老二回过头,目光穿过人群,睇向最后排的霍长风。 “奶奶,您别急,占哥占嫂正给您准备大礼呢。” 霍老太皱着眉,“什么大礼?” 霍长风口无遮拦,“大曾孙子!” 一旁的佣人听后都在偷笑,霍老太臊得慌,摆摆手,“不等了,都来给老祖宗拜拜。” 霍云裳暗自一翻白眼,奶奶就是偏心,今天是大伯母的祭日,自己亲儿子不来为母亲上香都没关系,要换做旁人敢这样,奶奶能纵容吗? 宗亲排位最下面,放着一对年轻夫妇的黑白照片,男子仪表堂堂,貌比潘安,女子一张脸亦是不输于人,她嘴角挂着温婉的浅笑,照片两侧供着女子生前痴爱的栀子花。 花香四溢,老远都能闻见。 阮墨雪手持三炷香,目光专注在女子脸上,她神色十分恭敬,虔诚至极。 — 霍占极拥着楚暮走进铺好地毯的露天宴会场,她手里依旧拿着盲杖,听见身边男人同几名客人沉稳的打过招呼后,楚暮脑袋偏向他,低声狐疑道:“不是要去祠堂给……你妈妈,上香么?” 瞧她一副小心说话的模样,霍占极唇边轻溢出笑,他个头高出楚暮一大截,男人便就压下身子,薄唇微微贴到她耳廓,“今天早上,去坟前祭拜过了。” 霍母坟前种了几株栀子花,他便是从那里染回的过敏症。 从前霍占极每到这天都会去一趟墓园,也每到这天,身体都会难受一次。 今天不同的情况在于,撞上了老太太要办大寿,他若一直躲在外面不现身,很容易引起怀疑,可一旦回老宅,必定要进摆了栀子花的祠堂,霍长风平日跟他走动较近,就一定会被人指派到东苑当枪使,霍占极正好借此机会顺水推舟,躲过一劫。 第19章 别带上我的人 楚暮被男人的气息撩得耳痒,她浅缩了下脖子,将脸蛋别开。 如此说来,他是去了自己母亲坟前,才引发的过敏反应? 一番社交后,霍占极带她坐到旁边休息区。 楚暮虽然看不见,但直觉告诉她,无数的视线正从四面八方聚集到她身上。 一双双眼睛,好似在看着什么稀罕的物件。 不仅仅是因为她眼盲,而是能有机会站到霍占极身边的女人,注定要成为全场焦点。 侍者端来两杯香槟,楚暮那一杯,被贴心的递到手里。 她品尝了一口,微甜,口感很好。 以前父亲管教严格,从不让楚暮沾半点酒精,每次参加宴会,她只能喝一些鲜榨果汁或酸奶。 很快一杯香槟下肚,侍者见状,换掉空杯后,又为她送上新的。 霍占极身子仰靠沙发,搭出去的左手把玩着一支未点的香烟,男人凤眼轻垂,冷漠凌厉的目光落在楚暮白皙细腻的侧颊上。 她每喝一口香槟,小嘴儿都要意犹未尽品啜两下,像只仓鼠在偷食吃。 霍占极懒懒看着,润过凉意的薄唇不觉发笑,“怎么,找到精神食粮了?” “挺好喝的。”楚暮摇晃杯子,“难怪大家都喜欢。” 男人将烟头塞进嘴里,“别喝醉了,没人管你。” 侍者忙就递来扳燃的打火机,霍占极偏头点烟时,潭底幽深的黑邃被光火灼亮。 坐在休息区另一侧的魏父,一直暗中观察许久,这才端着酒杯,朝霍占极走去,“占极。” 他脸上扬笑,余光却在楚暮身上打量,“这位是……你谈的女朋友?” 霍占极眼皮微掀,烟雾下藏着一张阴肆绝美的脸,面对魏舒屿的父亲,男人坐势纹丝不变,“魏总这是公司浩劫刚过,又有空余时间管闲事了?” 魏父闻言却是面不改色,霍占极那些手段,他不是不知道,就因为明白这男人杀伐果决的做事风格,魏父才更想要强强联姻,若能得此女婿,那他魏家在京城可谓如虎添翼,“我只是想不明白,舒屿才貌双全,又一心痴恋于你,比起这位……”他将难听的字眼吞了回去,“究竟输在哪里?” 楚暮下意识侧过头,脖颈上的草莓印娇艳欲滴,魏父不禁皱了皱眉。 大庭广众之下,还真是不知遮羞。 “鄙人癖好特殊,就喜欢身体带着缺陷的。”霍占极吸了口烟,舌尖烟雾环绕,男人布满阴戾的眸子噙着一抹浅笑,说话间,雾气自唇瓣飘散而出,“魏总要实在想结我霍家这门亲,不如想个办法也让你的女儿缺缺胳膊少少腿儿,那样我还能考虑一下,是否让她伏低做小。” 魏父的脸,转瞬铁青。 他右手紧握酒杯,被气到手腕发颤,却是一句过火的话都不敢讲,最后只能猛一口灌下香槟,愤然离去。 这是楚暮第一次真正见识到霍占极的这张嘴,喜愠不形于色间,便能痛击别人的致命点。 还好她没怎么惹他,以后更要安分守己。 不大一会儿,霍老太太由霍家两兄弟陪着进入宴会场,她身子硬朗,尚不需人搀扶,走到主位后,不少宾客都上前逢迎祝贺。 楚暮听到动静,冲身侧小声道:“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霍占极依旧慵懒仰躺,烟雾从他嘴里如丝般吐到半空,男人目光越过人群望向高台,叠起的长腿衬得整个人优雅矜冷。 还没等来他的回答,楚暮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女音,“占嫂。” 是阮墨雪。 她清盼的目光瞥过霍占极深镌俊美的侧颜,最后收回来投到楚暮脸上,微笑道:“走,我扶你去给奶奶敬一杯茶。” 霍占极眼角扫过去,阮墨雪余光能触到男人眸中的神色,她状似不经意抬头,隔着朦胧的烟气望向他,“占哥。” 霍占极目光在女人身上极短的停留,便像没听见那般收回视线,男人眉目冷厉,甚至连个回应都没有。 阮墨雪早就习惯这样的冷眼,霍占极对谁都如此,他的眼里从来看不见任何人,这么多年,不会有谁能成为那个例外。 楚暮被她拉带着站起身,拒绝的话刚要挂在嘴边,手腕便被另一只大手态度强硬的扯回原座。 霍占极嘴角邪魅轻勾,性感的薄唇微微上翘,笑容却不近人情,“喜欢敬茶自己敬去,别带上我的人。” 阮墨雪表情一僵,“我只是怕占嫂行动不方便。” “你既然这么菩萨心肠,何不直接去庙里普度众生?” 阮墨雪轻咬下唇,稍稍发红的眼眶猛一下晃到楚暮脖子上那枚盛放的殷红,她定睛一看,心口似被什么利器撕扯般的疼痛,阮墨雪生怕露出端倪,掩饰地笑起来,“不好意思,是我没有考虑周到,占嫂,有需要你再叫我。” “好。”楚暮装模作样笑笑,“谢谢。” 阮墨雪旋身走开,步子不疾不徐,许是她太会伪装,就连同床共枕的霍廷都从未对她产生过怀疑。 霍占极掐灭烟头,斜了楚暮一眼,哂笑道:“以后别什么人叫你都跟着去,没长眼睛长点心,我不喜欢替谁善后。” “我没打算跟她去。” “早上呢?” 楚暮:“……” 那时候她还不清楚霍家的人际关系会这么复杂,心想着一个院儿里,又是堂兄弟堂妯娌,人心再怎么险恶,能险恶到哪里去? 楚暮双手紧扣着香槟杯,她和霍占极接触不多,到如今也才一点点开始了解这个男人的脾性,他说话时而风趣时而犀利,却始终无法让人分辨出真实情绪。 音调最是能投射出一个人内心的喜怒,或激昂,或惆怅,或急或缓,往往极易暴露此人当下的心境。 可霍占极,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 楚暮一时便有些好奇,像他这么深不可测的人,有什么是他自己会真正在意的? 第20章 我没父母 万里晴空下,寿宴会场奢华喜庆。 霍老太应付完宾客后,儿孙们也相继送上贺礼,专业摄影师从旁拍照录像。 楚暮跟随霍占极来到台前时,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射过去,大家并不知霍家长孙隐婚,只当是这位传说中不近女色的霍爷,终于肯带女孩子回来见家长。 管家命身边的女佣端上两碗茶,霍占极只垂眸瞥了眼,他右手仍插在裤兜中没要拿出来的意思。 男人嘴角弯着浅淡笑意,目光扫过霍老太略皱起的眉梢,“你要的孙媳妇,过过目。” 嘲弄的调调一出,霍老太脸色越发难看,“你就怕气不死我。” “不是如你所愿么?” 霍老太食指虚空点过去,没再接他的话,一双被皱纹包裹的眼睑,透着难以掩盖的嗔怒,顿了顿,遂又瞅向楚暮。 老太太视线停在她脖颈处,稍滞片刻,开始从头到脚的打量,打量完还觉不够,又重新审视一遍,最后把注意力汇集到楚暮眼睛上。 管家见状,忙从托盘内捧起一盏茶,“大少奶奶,来。” 台下众客听不清台上具体在交流什么,只能看到他们的动作。 楚暮小心摸过去,霍老太见她先是碰到管家的手腕,这才顺势接过那盏茶,老太太近乎看不下去,眼帘失望地闭起。 “奶奶,请喝茶。” 霍老太两根手指不由地点住太阳穴,她心里中意着魏家那丫头,当初也是想着干脆逼一把,说不定能把两人的婚事落成。 谁料没等来美梦成真,倒是等到了霍占极和另一个女人的结婚证。 事既已至此,霍老太眼瞧证件照上的女子模样还算端正,又考虑着霍占极性子古怪不易拿捏,虽这结果不尽如她意,但总归也是找了个女孩子先把婚结了。 哪知道,那天从马场吹回到霍太太耳边的风,令她大开眼界。 原来,她大孙子给的惊喜还在这后头。 心里窝火,老太太愁眉不展,勉强睁眼瞧上楚暮一瞧,“你这眼睛,先天的,还是后天的?” 霍家几个晚辈都围在老太太四周,大家目光自然而然落到楚暮身上,霍长风见她神色自如,表情不带半点被揭开伤疤的痛楚,“后天。” 楚暮猜到会被刨根问底,便就和盘托出,“曾经出过车祸,脑部血块压迫视网神经,医生建议保守治疗。” 霍长风没想到,她看着年纪不多大,竟独自承受了那么多。 霍老太眉头拢了拢,面上的神情却比方才松懈不少,只要不是先天的就好办,“霍家有的是专业医师团队,改天带你去仔细做个全面检查。” “谢谢奶奶。”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霍老太依旧板着脸,“你在马场的光辉事迹老婆子我早就有所耳闻。” 她一声冷哼,“小小年纪心思倒是歹毒,你就那么目无王法,想毁了舒屿的容?” 霍老太一直不接楚暮的茶水,她伸出去的手臂久而便开始发酸,“奶奶,是魏小姐挑衅在先,我不过以牙还牙罢了。” “哪来的乡野丫头,就这点教养?”霍老太音量陡地拔高,她从小看着魏舒屿长大,两家家世虽不可同日而与,但也算交好,若不是凭空冒出这么个瞎子,霍老太不至于如此恼火,“你现在是霍家的大少奶奶,走出去就代表整个霍家的颜面,人家还没把你怎么着,就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真不知你父母是怎么教养你的!” “我没父母。”楚暮嘴角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她心中的底线被拨动,语气也渐渐透出凛冽,“奶奶,您是个很有教养的人,我父母若泉下有知,他们肯定也很乐意您来教导我,毕竟我爸爸这人,生前最喜欢就事论事。” 这波伶牙俐齿的内涵,不见一个难听的字眼,听上去却是异常刺耳。 寿台上的气氛,忽然就变得诡谲起来。 在霍家,除了狂妄自大惯了的霍占极,几乎没有人敢这么同老太太讲话。 霍老二和霍老三心有灵犀的互睨一眼。 杵在霍廷身旁的阮墨雪,一对水眸掠过楚暮的琼鼻瞟向霍占极那张目眩神迷的侧脸。 男人嘴角微微挑着,冷骜的薄唇漾起笑意,阮墨雪看不到他的眼神,却感觉霍占极周身都聚着一种说不出的阴佞。 只见他五指拿起楚暮那碗茶,丢回到佣人托盘。 茶托一时没坐稳,连同杯子一块栽倒,液体全洒了出来。 霍占极依旧在微笑,低沉磁性的嗓音毫无波澜,“刚刚敬茶的人不少,看来这一杯奶奶是喝不下了,还是空出点胃来吃中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折腾。” 霍老太闻言,面色沉下,“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奶奶?” 霍占极仍是笑笑,淡漠道:“老太太比我年长几十岁,你眼里都没有的,我能有吗?” “你——” 霍老三见自己母亲被气得脸红脖子粗,他两手抚住霍老太的双肩,阴着脸正要打抱不平,霍占极一记厉眼丢过去,霍老三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霍老二腹诽暗骂弟弟:没用的东西。 霍占极的气场,往那一站,便是叫人望而生畏。 男人说完,扣住楚暮的手腕甩身下台。 阮墨雪目光紧追过去,霍占极身形颀长高大,挺拔的背影即使穿梭在人群当中,也是最显眼的那个。 霍云裳双臂抱胸,不知何时已站到阮墨雪斜后,霍云裳随她眼角望出去,隐晦一笑,“看来占哥真是转性了,从小到大,我还没见他袒护过任何一个女人。” 阮墨雪无动于衷,倒是揽上她肩膀的霍廷冷嗤了声,不屑道:“他是巴不得霍家的水越浑越好。” 第21章 红杏出墙,影响身高 霍云裳雾眉微挑,天下乌鸦一般黑。 霍家的人,谁不是各怀鬼胎? 回到休息区,霍占极散漫地搭腿坐下,他低头点了根烟,吸上一口,身子后仰陷入沙发深处。 透过那层虚无缥缈的烟雾,男人墨黑的眸子轻睇向旁边缓缓摸着地方找座的女人。 楚暮表情很平静,即使得罪霍老夫人,她也没个担忧,好像她的世界只有自己,除此之外,已没什么是值得在意的东西。 霍占极舌尖抵上烟头,一条手臂抬起压至脑后,男人薄唇扯出抹弧度,轻咬着烟杆笑道:“你说我当初怎么不选个哑巴?能省很多事儿。” 楚暮好不容易坐下来,“哑巴没我巧言利色。” 霍占极凤眼浅眯,他两指夹下嘴里的香烟,就着那只手稳住她的下巴,把女人的小脸儿扳过来面向自己。 她也不反抗,目光直视往前,瞬间换了副不那么戾气的面孔,极懂审时度势,独对他表现出言听计从的样子。 但那种曲意逢迎,又把握有度,不会让他感觉丝毫刻意与不适。 霍占极仔细瞧她片刻,指间的烟雾顺着男人修长的手指氤氲而上,熏染过她精致的眉眼,她却是镇定承受,颇有敬业精神。 霍占极邪肆的嘴角微微上翘,薄唇带着玩味的笑意,“楚暮,你这性子,我是真满意。” “是么?”她竟也跟着似笑非笑的说道:“拿家破人亡的惨痛换来的。” 男人闻之一怔,却见楚暮神色轻松,似玩笑一般的自嘲。 没有人穿过她的鞋,走过她的路,纵然霍占极知道楚暮经历的一切,却依旧无法感同身受。 酒宴正式开始时,客人们纷纷受邀落座。 主宾席上,霍家刚好围了一桌。 霍老太全程绷着个脸,显然还在为先前敬茶的事生气。 霍老三拿起公筷,站着往她碗里夹菜,“妈,这橄榄鲍鱼汤味道煲的鲜美,您尝尝。” “是啊奶奶。”霍长风扫了眼桌对面的楚暮,忙就跟着父亲一道打圆场,“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就您那容人的肚量,别说这小小一盅鲍鱼汤,就是吃掉整桌美味佳肴都不在话下。” 霍云裳翻了个白眼,桌底下一脚踢中他小腿。 闭嘴吧老弟! 楚暮没怎么动筷,就着手边的红酒轻抿几口。 这种抛头露面的场合,若不是有佣人在边上替她布菜,她不知要闹出多少笑话。 霍占极旁若无人的用餐,男人眼角本就狭长锋利,不笑时,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自成威慑。 酒桌上短暂噤声后,不知从哪儿陡地插入一记男音,声色是难掩的亢奋,就跟遇到天下奇闻似的,“楚,楚小姐?!还真的是你?” 那人走到她跟前,面露疑惑,“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没和季先生一起?” 楚暮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保持从容,她微微侧目,扬笑道:“你是?” 男子西装革履,手上端着高脚杯,“我姓贾,是扇面美人的幕后老板,当初你陪季先生来我场子玩的时候,我们见过,你还记得吗?” 扇面美人是白水市有名的娱乐会所,整栋楼分十六层,什么项目都有,季明佑最喜欢去里面玩桌面游戏,霍云裳曾不远千里专程飞去那里找过他好几次。 听到这些字眼,霍云裳禁不住抬起头,敏感地皱了皱眉。 霍占极落下筷子,执起自己那杯红酒,轻晃后将杯沿一点点压向唇瓣。 男人瞳仁水色无边,潭底是触不可及的幽深,面上瞧不出丁点情绪变化。 楚暮仍是强颜欢笑,她知道这会儿霍家所有人的目光都凝结在她身上,一旦她和季明佑的过往被曝光,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原来是贾老板,不好意思,我眼睛受了伤,现在不怎么认得清人,再加上那次找季先生谈的那桩买卖没成,后来便也没了联系,如果下次有机会,我一定再去照顾贾老板生意。” 她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霍占极唇角微勾,食指在平滑的杯口处摩挲两下,听楚暮继续鬼扯。 贾老板微微一愣,紧盯着她漂亮的杏仁眼,“你们不是情侣?” 霍老太面色沉了又沉,无论如何,这话都不该在这时候说出口。 楚暮满脸讶然,“怎么可能?我有老公的,贾老板可别乱开玩笑,他若吃起醋来,遭罪的是我。” 楚暮说着,近靠霍占极的那只玉手朝男人大腿摸去,眼下顾不了那么多,她动作亲昵的管他腿上抚了抚。 一只温热的大掌猛地便将楚暮手背罩住,霍占极把她的五根指头捏入掌心,他不知使了多大的力气,她只觉骨头都要冰裂了。 男人淡漠的笑了笑,“红杏出墙这事儿,最易影响身高,知道我会打断她的腿,这位楚小姐,又怎么敢?” 贾老板起先不明内情,现在才恍然大悟,楚小姐居然是霍爷的女人? 难怪她能坐上主桌。 自知差点闯下大祸,贾老板一阵唏嘘,霍占极可不是他能招惹的人物。 还好还好。 贾老板忙恭敬的冲男人敬酒,“霍爷见谅,是我没搞清楚状况,闹了误会,为表歉意,贾某自罚三杯。” 霍占极嘴角不屑勾了勾,眼里的神色明显阴冷下去。 霍云裳见贾老板一口气猛灌三杯洋酒,杯子里一滴不剩,她望着男子灰溜溜离开的背影,心中暗暗记下他座位的大致方向。 霍云裳对季明佑的在乎程度,已然深入骨髓,她绝不会放过跟他有关的任何一个可疑的人事物。 正思量,碗旁的手机突然响起来电铃声,霍云裳见是季明佑的越洋电话,她眉间压着的阴霾一挥而散,瞬间被满满明媚取代。 霍云裳急忙拿上手机,起身朝无人的角落走去,“喂,佑哥。” “我派人送去的贺礼,奶奶收到了吗?”听筒里传出男人低沉感十足的烟嗓。 霍云裳莞尔,眉眼尽是柔软,“奶奶很喜欢,还夸你呢。” “嗯。”季明佑反应不大,寒暄几句后,便有要挂电话的意思。 “等等。”霍云裳却在这时叫住他,“佑哥,你认识一个叫楚暮的女孩儿吗?她现在是我占哥的闪婚对象。” 第22章 你的那些本事呢? “谁?”男人语气露出狐疑,接话时没有半分犹豫。 霍云裳重复道:“楚暮。” “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他顿了顿,便就毫不在意的道:“没什么印象了,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怎么,她说认识我?” 霍云裳听季明佑口吻平平,声线连个多余的起伏都没有,她心里的顾虑逐渐被打消,想来是自己多疑了,“没,随便问问,你不认识就算了。” 饭后,霍占极并未过多逗留,拉着楚暮从北苑的喧嚣里走出来,晚上这里还有冷餐酒会,他不打算再参加。 王叔的汽车直接开到老太太院门口,庞拓明目张胆的坐在副驾,由于车窗贴着防偷窥膜,外人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方才酒桌上推杯换盏之间,霍家那几位平辈,象征性敬了楚暮几杯酒,她当时没觉得红酒后劲会那么大,一上车就晕晕乎乎。 霍占极轻松坐着,身旁一颗脑袋陡地撞到他肩头。 男人漠然扫了眼,面无表情将她推开。 楚暮额头磕到车窗,疼地拧了下眉,她挺起腰板,才过片刻,身体支撑不住的软向座椅,又顺着真皮靠垫滑下去,挂到男人身上。 庞拓目光探向内视镜,见霍占极眸色已现阴寒,男人刀削般锋刃的浓眉几不可见的蹙拢,一流的骨相却透着谁都无法亲近的疏离冷漠。 庞拓深知,他家老大这时的表情才是最真实的。 到了溪园,楚暮双臂环紧霍占极的脖子,整个人已经完全像只树袋熊一样黏住他。 她喜欢闻他身上的味道,潜意识趋势下,那种主动贴近,是无法自控的。 霍占极俊脸暗沉,颈间像缠了条怎么都甩不掉的围脖。 庞拓推开车门,正打算坐另一辆车子离开。 霍占极突然冷声叫住他,“把她抱走,丢床上去。” 庞拓一愣,这……不太好吧? 他知道占哥最讨厌主动送上门的女人,可楚暮毕竟是实打实法律承认的霍太太。 庞拓心有余悸,又不敢违抗命令,最后只好硬着头皮绕去后座,拉开门。 楚暮娇瘦的身子全倾在霍占极身上,微睁的眼帘蓄积着迷茫,她仰着坨红的俏颊,眼周也似是染上桃花,“霍占极……” 她不由地笑笑,舌头有些打结,吐字却还算清楚,“你这么谨慎一个人,怎么会把那么重要的过敏秘密告诉我?就不怕我转头告诉别人吗?” 她抬起食指,凭感觉点到他薄凉的嘴角,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相信你能这么轻易在人前暴露自己的弱点,你就是想利用我,虽然,我还没猜到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你得加钱,必须再加500,不然,我真要翻脸了……” 她思想跳脱过快,到后面已语无伦次。 霍占极垂眸睨着女人醉醺醺的脸,她下巴小巧尖细,将五官衬得棱角分明,抬起头时,天鹅颈完美拉伸,被他种下的草莓印泄出几丝斐然春色。 这女人,心思细腻,肚里掂着一杆秤,嘴上却一句话不说,揣着明白装糊涂。 霍占极宽厚的大手,缓缓将楚暮戳在自己唇边的食指圈进掌心。 “这里没你事儿了。”他冲正欲躬身进来的庞拓扬了扬下颌,改变主意道:“先回家凉快去。” 伴君如伴虎,庞拓求之不得,“是。” 楚暮脑子混沌之际,只觉身子一轻,她下意识将头靠进那个温暖健硕的怀抱,就像找到了暂时的避风港。 “霍爷。”李姐杵在客厅楼道口,见气质高冷的男人打横抱着怀中的女子朝这边走来,她忙问:“太太这是怎么了?” 霍占极不予理会,大多时候,他是懒得同旁人交流的。 男人迈开长腿上楼,跨过几节亮着灯的玻璃楼梯后,脚步没停,只淡淡吩咐,“做一碗醒酒汤送上来。” 李姐明白过来,恭敬应声:“是。” 楚暮一米七多的模特身高,体重却刚过百斤,霍占极抱她毫不费力,进入卧室,男人一条腿屈膝跪上床,把她平放到床上。 他穿着质感极好的丝绸衬衫,衣服下摆优雅束在裤腰内,随弯腰的动作,背部强健的肌肉线条被紧紧绷勒。 霍占极扯过一个枕头垫在楚暮脑后,她闭着眼睛,意识早已失散。 男人手臂刚要将上半身撑起,楚暮葱白的玉手忽然猝不及防抬高,再次缠上他的脖子。 霍占极强壮的身躯被女人不受控地拉下来,好看的侧颜同她碰撞到一起。 男人瞬间冷脸,心生厌恶,“松手!” 楚暮纹丝不动,像是睡熟似的。 霍占极皱眉,一双暗如深潭的眼锋放出虎狼般犀利的光,“聋了吗?我叫你……” 后半句话,被他骤然顿在喉咙。 只因他发现,她哭了。 那隐忍又无声的宣泄,令楚暮滚烫的眼泪顺着男人俊美冷毅的侧脸缓缓下淌,最后汇进他衣领里。 即使是在毫无自我意识的状态下,她也没有放任自己崩溃大哭。 楚暮死咬嘴唇,小心的呼吸,浑身却抑制不住颤栗。 手臂,越搂他越紧,明知这世上不存在救世主,除此之外,她却再不知该如何是好。 霍占极一整个上身与她伏贴,他脸上湿腻一片,温热感阵阵传来。 他想到她被程胜那样虐待,被魏舒屿以鞭子刮伤皮肉,又被他时不时给点小教训故意弄疼,她都不曾流过一滴眼泪。 又想起,她满身伤痕累累,脚下荆棘遍布。 霍占极眸色微暗,竟是淡扯唇角,嗤笑,“你的那些本事呢?” 第23章 缺钱了 楚暮并没有折腾人太久,尽管喝醉,那些深刻入骨的经历,早就把她一身的娇纵傲慢打磨得坚韧且识时务。 勾在男人颈后的手臂,很快松懈下来。 霍占极借机拿开她的手,男人抬头便瞧见楚暮浓翘的睫毛挂着泪珠。 她睡意不安,秀气的眉毛紧蹙着,情绪看似稳定,表情却苦不堪言,不知梦到什么,眼尾又有一串晶莹往下滑坠,没入早已湿润的鬓发。 霍占极抿起薄唇,微抿成一条直线。 他不是一个能轻易动恻隐之心的人,或许他生来冷漠,不懂得如何悲天悯人。 霍占极左手一颗颗解开被楚暮弄脏的衣服,另只手动作粗鲁的扯过旁边单薄的丝被,丢过去一把罩到她头上,“再有下次,不伺候了。” — 楚暮万万没想到,几杯红酒,能让她一觉睡到第二天大中午。 从床上坐起身时,除了脑袋还有些发胀外,倒也没其他不适。 楚暮揉了揉太阳穴,她并不记得昨天抱着霍占极哭过的场景,只依稀感觉李姐似乎曾叫醒过她,给她喂了一碗汤水,便又照顾她睡下。 之后的接连两周,霍占极的身影再没来过溪园。 真就如楚暮料想的那样,只有在她被派上用场的时候,才能有机会见到那个男人。 这段日子,楚暮把溪园的分布大致熟悉了下,特别是几个她常去的地方,几乎可以独自一人拿着盲杖来去自如。 午后,楚暮戴着蓝牙耳机,坐在一楼露天花园的秋千椅上听新闻,一记来电备注名的播报陡地插进来。 之前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存过赵青青的号码,实则两人合租时间不足一个月,也就单纯相互认识。 赵青青这时候会打电话来,楚暮有些惊讶,“喂,青青。” “楚暮……”赵青青声音听起来精疲力尽,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她怎么都拉不下脸来打这通电话,“你现在怎么样?上次的事过后,还好吗?” 楚暮脚尖踮地,阻止秋千继续摇晃,她是个很敏感的人,联想到一些事,神色立马严肃起来,“青青,你是不是被什么人骚扰了?” “不不不,没……”赵青青欲言又止,虽然不清楚楚暮是怎么得罪那帮人的,但自从她那天报警过后,一直风平浪静,出租屋的家具也被焕然一新,显然不是房东的杰作,毕竟赵青青没接到房东让赔钱的电话,“我就是……想找你,借,借点钱。” 既然开了这个口,赵青青索性一鼓作气把话说全,“上次我从那些人手里逃脱出来,跑到三楼的时候不小心滚下楼梯,当时就摔断了腿,幸好遇到我男朋友从外面回来,这才及时把我送去医院,但经过这一个月的治疗,我……” 过多的话,赵青青没有明示,就比如她男朋友一直催她找楚暮要赔偿,赵青青不肯,二人为此大吵过多次。 这件事赵青青本就是无辜受害者,若非惊吓过度,她怎么都不可能出这种意外,可一想到楚暮是个残疾人,据说还是背井离乡的外地人,赵青青于心不忍。 要不是她男朋友现在不想再管她,她又不敢让家里相依为伴的爷爷知道,赵青青还做不出找人‘算账’这种事。 楚暮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你在哪家医院?” “已经出院了,但是康复期间,隔天要去医院拿一次药做理疗。”赵青青小声道:“我今天还没去。” “好,你等我一下。” 挂掉通话,楚暮径自叫了辆网约车。 她不知道赵青青具体需要多少治疗费用,这三年下来,楚暮靠四处兼职卖花养活自己,但抛去路费等开销,她省吃俭用也没存几个钱。 拿着盲杖站起身,趁着从庄园走到路口的功夫,楚暮翻出霍老夫人寿宴那天,霍占极给她拨过的那个号码。 眼下,除了找他求助,她也没了别的法子。 铃声没响多久,那端就被接通,楚暮摸不准霍占极究竟有没有存她的电话,率先就亮明身份,“喂,霍爷,是我。” 电话那方停顿两秒,“楚小姐,我是庞拓。” 楚暮怔了怔,淡声道:“噢,是庞先生。” “这是我的手机号,你没保存?”庞拓挑眉笑笑,“你要是找占哥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就成。” 他的意思很明显,楚暮不可能拿得到霍占极本人的联系方式,就连那天,他也是借用庞拓的手机打给她的。 楚暮自是明理,何况,她并无僭越之心,“庞先生,我就想问问,贵公司,每月几号发工资?” 庞拓闻言竟是一语道破,“你缺钱了?” 楚暮也不藏着,“嗯,想预支一点。” “多少?” “五万。” “发个卡号,转你。” 楚暮没想到他能答应的这么爽快,“谢谢。” “别谢我,签协议那天,我不是告诉过你,会留一张不限额度的免密银行卡在文件夹里?那是占哥的联名附属卡,不过看样子,你是没打算用。” 联名附属卡,就意味着,她每一笔支出,霍占极那边都会收到消费短信,包括取现也会留下提款机地址,楚暮一开始就没把这话放在心上,“那我能一次性套现上亿吗?” “夺少?” 庞拓惊了,这女人,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你觉得呢?” “那不就行了。”楚暮挽唇,“既然如此,我还是更喜欢花自己挣来的那份薪水。” 挂上电话,庞拓愣愣的在驾驶室坐了会儿,这才拿起甩在副座的项目资料,朝着面前金碧辉煌的娱乐会所走去。 楚暮打车来到她原先与赵青青合租的那个兴北小区,刚上六楼,屋里便传出激烈争吵。 赵青青哭诉不止,“我没钱,你还要我怎样?我现在连欠医院的治疗费都补交不上,哪去找二十万替你还赌债?” “你找那个姓楚的借点不就行了?我看她一定是傍上大款了,你看这些新家具,能是咱普通家庭享用的?” “黄伟!”赵青青抓起手边一瓶矿泉水,啪地砸到男子脚边,“你要点脸!” 黄伟面容一阴,双目怒视,“要不是那姓楚的把你害成这样,我能为了帮你凑医药费跑去地下赌场铤而走险?你知道那醉红尘是什么地方吗?你听过霍爷吗?我要欠他钱不还,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还不是为了你!” 第24章 霍爷就是我的金主 “为了我?”赵青青冷笑,有些事她都没好意思揭穿,“你也太冠冕堂皇了!” 赵青青家境一般,生活圈子很简单,像霍占极那种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物,若没有特定条件加持,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接触。 赵青青只知道京城最大最神秘的灰色地带就叫醉红尘,至于里面究竟是做什么的,以及幕后老板姓甚名谁,根本无从所知。 客厅里的二人还在争论不休,楚暮将买来探病的两袋子水果轻放到门边。 事情因她而起,她跑这一趟实属应该,可这时候贸然进去,只会更加添乱。 楚暮本打算先行离开,却听见黄伟电话响起后,赵青青突然像被戳中敏感神经,瞬间激动道:“那女的是不是又给你打电话了?” 坐在沙发椅上的赵青青想伸手抢夺手机,黄伟撇开她,“有病!” 男人擦身欲往阳台而去,赵青青拽住他胳膊不依不饶。 黄伟一脸不耐烦挥手,“滚!” 顿时,屋内传出嘭地一声,紧接着,便是赵青青痛苦的惨叫。 眼看事态愈演愈烈,楚暮忙找出挎包里出租屋的钥匙,拧锁后推开门,“青青?” 黄伟冷睨了眼地上人仰马翻的女人,又将目光瞥向门口,这才不管不顾行到角落接起电话,“喂,杨哥……” 赵青青抱着自己那条受伤的腿,紧紧蜷缩身躯,豆大的汗水从她鬓角直往下挂。 楚暮盲杖轻触到沙发一脚,她弯腰一探究竟,才发现赵青青侧躺在地上,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青青,你怎么样?坚持一下,我马上叫救护车。” 楚暮掏出手机,120的拨通键刚按下去,三言两语讲完电话的黄伟,陡地从身后一把夺过她的手机挂掉,“别等什么救护车了,我会送她去医院。” 楚暮摊开掌心,“手机还我。” 黄伟瞧她面容冷凝,一张脸却楚楚动人,如此绝艳的五官,一颦一笑都足够饱男人眼福。 黄伟意味不明的笑下,他初见楚暮时,就知道这样一个美人胚子,天生就适合被有身份有地位的大佬,豢养在笼子里予取予求。 他不信她能坚守什么贞操,如果能,那就是诱惑的本钱还不够大。 不过依现在看,楚暮凭白消失的这一个月,满面红光,一整个被男人滋润的模样,这更加印证了黄伟的猜测。 他把电话轻拍回她手心,笑道:“刚才偷听墙角了?” “谁稀罕听你?” 楚暮揣好手机,重新俯下身,想要先扶起赵青青。 “既然你都听见了,省得我拐弯抹角。”黄伟不怒反笑,“我和青青的生活现在被你搞得一团乱,她不仅为此丢了工作,我也背负巨债,更别说还有后续一系列连锁效应所产生的费用。” 黄伟说话有理有据,顿了顿,继续道:“这样吧,你一次性拿出50万作为赔偿,这件事便一笔勾销。这钱,对你背后那位金主而言,应该不值一提吧?” 楚暮面露讽意,“你不是认识霍爷吗?怎么不直接去管他要?他就是我背后的金主。” 黄伟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跟我犟是不?” 现在不是激怒他的时候,楚暮托起赵青青的脑袋,“不是要去医院么?搭把手行吗?难道真想闹出人命!” 黄伟扫了眼,赵青青闭着眼睛,没有昏厥,只是腿骨又一次被碰撞,她忍着一口气,痛是痛了点,死不了人。 一时,黄伟想到与杨哥那番通话,便不作犹豫的蹲下身,将赵青青打横抱起。 楚暮拿过放在地上的盲杖,跟着一并起身。 黄伟怕她跑掉,毕竟他们只是单薄的合租关系,“医院还需要你缴费,青青当初报警救你,有点良心的就该负责到底。” 楚暮性子虽淡,却不是真的冷血,跟她无关的事,她自会选择漠视。 但像赵青青这种深受她牵连的人,就算楚暮自己丢掉性命,也要率先确保对方安全,这也是当初她决心和程胜鱼死网破的原因之一。 到了骨科医院,赵青青再次做了全面检查,幸好腿部的情况并未加重,医生敷了些药,又开了几天口服的,就算完事。 从医院出来时,天色已晚。 赵青青被抱入副驾驶,脸色依旧很差,疼痛倒是缓过来了。 她望了眼正站在车窗外的女人,“楚暮,你现在住哪儿?我让黄伟送你。” “不用了。”楚暮肩上担着路灯的橙色光晕,半张俏脸隐于阴影里,“我叫辆网约车就行,你先回去吧,好好休息,改天抽空我再来看你。” 赵青青目露担忧的看向她的眼睛,楚暮这人少言寡语,性格孤僻,身上仿佛包裹着一层神秘面纱。 她刚搬来兴北小区那会儿,赵青青怜悯她双目失明,常常给予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楚暮除了一句谢谢,什么多余的话都不会再说。 赵青青知道,这类人群,或多或少带有某方面心理创伤。 “楚暮,我送你吧。”赵青青言语真诚。 楚暮模样标致,又人生地不熟,赵青青是真怕她上当受骗。 她甚至都想问问她,是不是真的如黄伟所说,找到依靠了?那个男人对你好吗?你们是真心的,还是…… 可她们不过相识一场,连朋友都算不上,赵青青没资格多管闲事,“你要是不方便告诉我现在的住址,我就把你送到住所附近,到时候你再喊他……喊人出来接,行吗?” 赵青青没别的意思,她就是不放心她,想多陪楚暮走一段路。 黄伟见这两人扭扭捏捏,直接拉开后座车门,二话不说把楚暮塞了进去。 他发动引擎,盯着内视镜中面无表情的女人,“地址。” 楚暮虽心有排斥,却别无他法,她没敢报出溪园的真实住址,只随便说了个就近处,“一环路西三段,我就在湿地公园下车。” 第25章 包你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黄伟给足油门,汽车飞驰在灯火通明的主干道上。 夜幕下的京城,繁华而绚丽,闪耀的霓虹映衬出被欲望驱使的纸醉金迷。 一路上,黄伟的手机不断有电话打进来,他连挂好几次,最后不知发了什么短信过去,那边才算消停。 赵青青别脸望向车窗外,她先前疯过一次,这会儿反倒显得十分安静。 一旦下定决心分手,很多事情便也释然许多。 只是赵青青没想到,她花费三年的感情,都没能真正看清黄伟这个人。 不出半小时,车子突然在路口拐了个方向,径直驶入一幢金碧辉煌的大厦。 二十六层楼的高度,‘醉红尘’几个烫金大字,在浩瀚无垠的苍穹下掩映生姿。 赵青青很快察觉出不对,“你带我们去哪儿?” 楚暮侧过耳朵,听到黄伟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他将汽车停在豪车云集的露天广场上,解开腰间安全带道:“杨哥有点急事找我,你俩先跟我进去坐坐,等我处理完事情,再送你们回去。” 赵青青阖起眉宇,她还以为方才的电话是那小三打的,“你有事干嘛不早点说?要去你自己去,我和楚暮先打车走,再说,我腿都包成这样了,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黄伟仍是笑着,景观灯透过挡风玻璃,将他脸上的表情照出异样的狰狞,“由不得你。” 男人话音一落,车门外面,顿时围上来几名穿黑衣的壮汉,危险气息逼近,赵青青简直不敢相信,“黄伟,你要做什么?” “杨哥老早就看上你了,我有什么办法?三十万陪他睡一觉,不亏。”黄伟撑着她那方的座椅,“青青,我就一穷酸小子,你要是能跟了杨哥,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反正都是做,和我一起不仅免费还倒贴,你说哪个更划算?” 赵青青双目因震惊而瞪大,泪水逐渐充盈眼眶,她面容惨白,浑身的气血都在往脑门儿上涌。 楚暮也没料到,人性竟能丑恶到如此地步,看来黄伟是早就做好谋划,只不过她今天恰巧赶上。 没有报警的机会,那些人便在黄伟解开车锁后钻进来,楚暮一条胳膊被拽住,她知道反抗无用,只得故作镇定的乖乖下车。 赵青青被一名陌生男子抱着,心如死灰。 醉红尘八楼,最顶级的包厢内,杨哥一杯酒猛灌下肚,他坐在沙发里,两只手轻拍着大腹便便的啤酒肚,早已是迫不及待。 旁边小弟倾身递来支烟,杨哥夹过手,刚准备点上,又突然想到什么,一巴掌呼至小弟后脑勺,低声警告道:“懂不懂规矩?先去给霍爷点上。” 小弟忐忑不安的偷瞄了眼隐于灯光死角,正闭目养神的男人。 他身着一件浅灰色衬衫,领口微敞,性感的锁骨被勾画而出,霍占极双臂抱在胸前,两条完美的大长腿交叠搭于茶几上,仰着身,姿态慵懒肆意,神色却是冰冷,一脸的生人勿近。 包厢内的喧闹似与他格格不入,今晚几位有生意往来的纨绔子弟好不容易凑到一起,霍占极明显意兴阑珊。 小弟正踌躇间,隔音效果极好的房门陡地从外面拉开,楚暮第一个被人押着肩膀推进来,她不受控的趔趄前扑,单膝下弯后狠狠摔在地上。 “噢——” 起哄声当即响起,一名端着酒杯的男子饶有兴致笑起来,“这是什么新型玩法?小姐,你拿着一根拐杖,cos盲人吗?” “把头抬高,让爷瞧瞧长什么样。” 楚暮四下摸着冰凉的大理石地板,摸到盲杖后,她这才撑身站起。 旋转的巫师灯正好扫来一束光,楚暮精致的眉眼被骤然点亮,一对眸子秋水含波,比琉璃还黑曜。 杨哥嘴里的香烟掉下来,眼神都看直了。 黄伟这小子,居然这么会来事儿,为了哄得他高兴,短信里只说买一送一,可没说这个送的,比他买的那位还要漂亮。 “啧啧,不愧是醉红尘,美女个顶个的出色。”另一名男子同样感慨。 “不是,这是我的女人,是我找来的。”杨哥赶紧护着,“我还没尝鲜,谁都别惦记。” “哟,杨哥老当益壮。” “这么绝的姿色,估计今晚,楼上的酒店炮火能轰一夜。” “哈哈哈——” 污言秽语的调侃,毫不避讳的从这些衣着光鲜的上流人士口中频出。 楚暮秀眉不觉一蹙,她拧着摔疼的手腕,赵青青此时也被送了进来,由于她腿脚不便,直接就被人抱到杨哥身边。 杨哥来者不拒,他最先看中的本来就是赵青青,顺势便把女人搂入怀里,“喝两杯?” “放开我!”赵青青反应激烈,一看到杨哥这张猥琐的脸,她差点都要吐了,“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这是绑架!” “听见没?杨哥,人小姑娘在同你讲王法。” 换来的,不过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赵青青泪眼婆娑,一副受惊的模样。 她并不知一旦闯进狼窝,想要出去却是比登天还难。 楚暮偏过头,这屋里起码有十余人,听着那些猖狂的声音,显然在场的全是有权有势,手握通天本领的豪门贵胄,否则,不可能敢这么明火执仗。 怎么办? 她紧握着手中唯一可以用来自保的盲杖,这无非也是以卵击石,楚暮有想过拿霍占极的名号出来当挡箭牌,只怕这帮人闻之更要笑掉大牙。 正思及,赵青青倏地尖叫一声,杨哥不由分说揉了把她的胸,大庭广众之下,这些人已经动作娴熟到不需要加以任何避忌。 “别过来!” 赵青青被逼至沙发死角,她万念俱灰,伸手想去抓桌上的酒瓶,却被眼明手快的小弟反手扣住。 杨哥见状,一巴掌甩到她脸上,“不自量力!” 赵青青脸蛋被打歪,嘴角鲜血直流,她实在没了别的法子,顶着双哭红的眼睛,几乎不抱什么希望的冲楚暮声嘶力竭求助,“你男人是谁?楚暮,包你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第26章 老公;我在 权势面前显人性,赵青青只盼着楚暮背后真有什么隐藏大佬,如此,念着床上那点鱼水之情,她们总归是有救的。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霍占极闭起的利眸缓缓掀开。 隔着几束彩色光雾,男人清冷的目光睇向茶几中央形单影只的女人。 楚暮神色并未暴露慌张,绛唇却是紧绷。 霍占极狭长的眼角微眯起,那双沉浸在阴晦里的墨瞳,一时竟不知藏着什么,潭底黑邃如渊,触不可及。 赵青青被一名小弟控制,几近崩溃,“楚暮,帮帮我,我腿疼……” 闻言,楚暮心底某块冰封的地方,似被一击即碎。 当初程胜找上门,赵青青侥幸逃脱后,也不曾放任她自生自灭。 她们两人,各自都攀累了对方一次,以后,算扯平了。 杨哥接过小弟一杯兑了药粉的红酒,他摇晃着杯壁,哼笑道:“她自身都难保,能救你?” “今晚杨哥尽兴,一箭双飞是跑不掉了。” “哈哈——” 楚暮听着耳畔声声消遣,她秀眉微不可视的皱了皱,表情却无比冷静,“杨哥,我能先打个电话吗?” 杨哥正将杯沿强行压向赵青青唇肉,听言,他手上动作一顿,倒是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楚暮淡定道:“不好意思杨哥,我男人在京城雄霸一方,他经常同我说,许多商贾政要见了他,都要俯首称其一声大哥,今天正好趁此机会,我想得一验证。” “好大的口气。”杨哥一把将酒杯掷回原处,“我至今还没见过,能让我甘愿叫一声哥的人。” “实话讲,我也不怎么相信。”楚暮笑下,“但他言辞太过笃定,万一是真的,我也能沾点关系不是?若是假的,我何不尽早另择良栖,换一个真正有实力的男人跟着?” 霍占极暗色下的薄唇,阴肆轻勾,他一语不发,视线却始终在她身上定格。 楚暮这一番暗示,杨哥自是受用,他倒想看看,谁敢挑战他的权威,“小妹妹,电话可以打,但别妄想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招,明着告诉你,报警就是在自寻死路。” “放心,我不会那么傻。” 楚暮说着便缓缓掏出手机,她动作不疾不徐,举止间却叫人一眼看出是个瞎子。 播报声凑到耳边,楚暮手速极快的在屏幕上滑动,机械的女音几乎才说出一个字,她就知道自己调到了什么界面。 楚暮三两下翻找出通讯录里庞拓的电话号码,不作迟疑的拨过去。 她全程面不改色,手心却紧张的闷出热汗。 等待通话过程中,那争分夺秒的时间,漫长且煎熬。 楚暮把所有的希望寄予在庞拓身上,却不知自己真正想要找的男人,此刻就稳坐在不远处。 不出几秒,霍占极那端的茶几上,蓦地响起一阵手机来电铃。 亮起的屏幕,照出一小方天地。 庞拓先前出门办事,不小心遗下其中一部电话,他业务来往繁多,手机自是不止一个,偶尔在醉红尘丢三落四,也不会有人敢顺手牵羊。 轻快的音乐很快传遍上百平的包厢,众人目光俱都投掷过去,大家皆以为,这不过是一个巧合,谁都没将两部手机联想到一块儿。 直到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拿起那枚电话,并划开接听键。 “喂。”楚暮迫不及待发言,她的注意力被带回到通话中,还未留心去观察其他,“庞……” 停了一停,楚暮调整语调,“老公,你在吗?” 婉悦的女音,隐含三分焦急,又故作七分矫揉造作,像罂粟花开出的毒药,慢慢渗入霍占极的耳膜。 男人眼帘不由轻抬,唇角忽地勾起一抹语意不明的笑,“我在。” 磁性低沉的声波,干净动听,这样一把迷人的好嗓,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拥有。 楚暮睁大星辰般剔透的杏眼,“霍占极?” 此言一出,杨哥满脸震惊,他视线来回穿梭于,仅仅隔着几米远就打起暧昧电话的二人身上,再三确认后,差点就要坐立不住。 在场一干人等,无一不是难以置信。 这个眼睛有毛病的瞎子,居然是被霍爷养在身后的女人? 杨哥额头顿时泛起密密麻麻的细汗,只怪自己方才口不择言,胡说八道一通。 这哪是哥啊?这位可是他的爷! 霍占极为人心狠手辣,黑白两道通吃,在他们这个圈子,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杨哥越想,腿脚便越有些发软,忙将身子往后倚靠。 赵青青也正朝那边望去,真皮沙发的末端,那道黑影颀长无比。 男人两腿叠在桌案上,修长的腿型将西裤的丝质面料撑得笔直好看。 赵青青那个角度,只能瞅见霍占极流畅坚毅的侧脸轮廓线,便是那样刁钻角度的一眼,男人优越十足的骨相,已堪称绝美不可挑剔。 赵青青突然想到,她从出租屋逃出去那天,在楼道内遇上的那个男人。 没想到,他就是楚暮的金主。 霍占极食指在电话背部漫不经心轻点两下,他嘴角皮笑肉不笑斜勾,潭底明明不见温度,面上却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楚暮,我的实力,够你另择良栖吗?” 第27章 睡你也行? 楚暮闻言,面容微滞,耳朵不由朝斜上方侧去,吃惊道:“你也在这个包间?” 男人脚边的茶几,被随意丢了包香烟,烟盒半敞,有几支烟头散落在外。 霍占极缓缓收回双腿,倾身抽出其中一根叼到唇上。 他优雅叉坐着,右手举着电话,另只手顺势拿起一枚打火机。 一旁的小弟刚要递火,霍占极已兀自埋头点燃。 小弟见状,又恭敬退回原位。 霍占极吸了一口烟后,将铂金打火机习惯性扔向大理石桌面,他不着痕迹扫了楚暮一眼,浅淡的嗓音随烟雾自薄唇娓娓溢出,“这么激动做什么?怎么,想和雄霸一方的我,沾点关系?” 顿时,楚暮眸光一闪。 这回,她听得更为真切。 那声音清晰分明,仿佛就从她耳边拂过。 霍占极,竟真的在这里! 楚暮按捺住内心的喜悦,容颜不觉舒展,那种感觉无法言喻,好似夹缝中求见的一丝生机,“我半月余没见到你人,还以为你在忙什么。” 她视线紧朝着有他的方向,又把隔开一点距离的手机贴回耳畔,为了做样子给旁人看,楚暮口吻故意表现出亲昵,“青青被她的男朋友卖到这儿,连我都跟着遭殃,霍占极,你如果方便,能找个人把我们带出去么?” 杨哥抬起衣袖,忍不住往额前抹了把汗。 赵青青见他一副快要吓破胆的模样,心里的石头便也落地。 楚暮惹上的这个男人,绝非一般人,即使赵青青不去观察别人对他的态度,单就霍占极一身强大不可捉摸的气场,便与这满屋人对比鲜明。 楚暮独自站在交错的光束里,静静等待男人答复。 霍占极指间夹烟,慢悠悠送进嘴里,他目光淡漠,唇角弧度却是微勾,犹如暗夜里的撒旦,“不是霍太太身份招来的麻烦,不归我管。” 这话别人听不明白,楚暮可就太懂其中含义了。 虽然她和霍占极相处时间不长,但楚暮十分清楚,他现在并不是在跟她开玩笑。 “那天在老宅,我也帮过你。”楚暮音色放得很轻,透过电话听筒,只有彼此能听见。 霍占极依旧笑着,潭底却已惊现暗涌,“你不知道什么叫职责所在?” 他语气明明平和,楚暮竟会感到压迫逼近。 五指攥紧手机,她尽量保持镇定,“就额外帮这一次,算我欠你。” “欠什么?” 楚暮脱口而出,“什么都可以。” 男人眉目一挑,烟气儿下的俊脸在灯光照不到的暗处,高深到可怕。 霍占极将烟蒂慢条斯理弹进烟灰缸内,一双眼睛却还是盯着她在看,“睡你也行?” “什,什么?” 楚暮脸上的表情,生动又有趣,男人嘴角略微勾了勾,眼底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不等楚暮从骇然中回过神,霍占极已然掐断通话。 他把庞拓的电话塞进裤兜,站直高大的身躯,“没意思,先回了。” 杨哥及其余人等,皆起身相送,“霍爷,您慢走。” 霍占极正眼都未瞧他,接过小弟从衣柜里取来的西装外套,男人咬着烟杆把衣服穿上。 他没系身前的纽扣,任由衣摆散漫敞开,露出里面那件很衬气质的灰色衬衫。 楚暮孤零零杵在原地,毫无方向感可言,又怕霍占极真的抛下自己就这么走掉,她眉眼的神色是再也绷不住的慌张。 “霍占极,霍……” 就在楚暮不知所措之际,迎面而来的男人,同她擦肩时,强行且霸道的拽过她的手腕。 霍占极左手插兜,右手握着她,头也没回,步子亦是未作停顿。 楚暮手臂被拉直后,被迫旋身跟在他身后。 房门开合间,二人的身影就这么消失不见。 赵青青忙不迭从沙发起立,缠着纱布的右腿刚一沾地,就疼地她跌坐回去。 眼见无法追过去,赵青青脸色骤变,犹似一只惊弓之鸟,“楚暮——” 霍占极这一走,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先前还如履薄冰的杨哥,瞬间精神抖擞。 他瞅着赵青青一张面如土色的小脸儿,轻蔑道:“我还以为真是什么姐妹情深呢,能高攀上霍爷,也算你那朋友八辈儿修来的福气。” 杨哥转而笑道:“得,你今晚把老子伺候好了,往后,我保证不会亏待你。” 赵青青两眼通红,声泪俱下,“我求求你,放了我吧,黄伟拿了你多少钱,我会想办法还的。” 杨哥冷嗤一声,到嘴的肥肉,他不可能就这么让她飞了,只要霍占极不插手,放眼整座醉红尘,没人敢跑来引火烧身,“留两人在包厢守着,其余的都先出去,老子今儿就要在这办了你。” “是,杨哥。” “不要。”赵青青被他眼里的淫邪之欲吓地尖叫,“不要——” 走廊里,壁灯照射出四周顶级轻奢的时尚装潢。 反光的大理石墙面,映绘着两抹一前一后的影子。 霍占极一米九的净高,把身后腰肢纤细的女人衬得小小一只。 楚暮盲目跟他走了一段路,忽然发现赵青青没跟出来,她猛地驻足,才想起赵青青腿脚骨折,行动都很困难,“霍爷,青青还在里面,你先等下,我回去扶她。” 霍占极今天已经当众救下她,楚暮便也没好意思再给他添麻烦。 她却没想到,自己把事情看的过于简单,霍占极能把一个楚暮从虎口里拉出来,已是大发慈悲,他根本不可能再去管其他人死活。 “这会儿里头正兴,你以为自己进得去?” 楚暮听他讲话那意思,心底漪澜激荡,脸上却强装平静道:“霍爷,我眼睛虽瞎,可心如明镜,方才那些人都很敬畏你,许多事,不过你一句话就能搞定。青青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叫她在我眼皮底下出事,你能行行好,再通融一次吗?” 霍占极凛然的嘴角淡淡翘起,唇边张扬出一抹冷笑,“你的朋友,与我何干?” 第28章 脏了,就滚出溪园 楚暮菱唇微抿,她怕的,就是这个。 “除了你,没人能救得了她。” 霍占极衔在嘴里的香烟,已不知不觉烧掉大半,他拔下烟头,带着烟草味的薄唇,压下身朝她贴近,“想道德绑架我?可惜,我没那玩意儿。” 楚暮的脸,被男人矜贵颀长的身影笼罩,就连她眼里的光彩,都剥夺成另一种黯淡。 赵青青因她而受伤,楚暮心里始终抱着一丝愧疚。 倘若她现在坐视不理,那么赵青青的一辈子很有可能就毁在今晚。 情急之下,楚暮一把抓住男人的胳膊,央求道:“霍爷,多救一个人行吗?这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的事。” “我只救一个。”霍占极铁了心不想管,“你要真这么担心她,就用自己去把那女的换出来。” 听言,楚暮浑身一愣,一张眉目如画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 霍占极见她僵在那里半天不说话,男人更低的俯下身,性感菲薄的唇瓣抵到楚暮耳边,不急不缓道:“怎么样?你要现在进去,她还有一线生机,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楚暮张了张唇,喉间干涩难忍,“就不能看在……” 她想说:就不能看在我挂着霍太太名头的份上…… 可这话,无疑是高看自己。 楚暮的后半句还没说完,霍占极便是嘲弄一笑,“没有人可以成为我心里的与众不同,包括你。” 楚暮眼睑轻垂,浓密的睫毛遮掩住潭底的神色。 她抿起嘴角,牙齿微微咬住那一小块肉,沉默片刻,楚暮无力闭上眼。 人心都是自私的,在利弊权衡之下,她首先要确保自己的安全,“霍爷,麻烦您,带我离开这里…” 霍占极双手插着裤兜挺直脊背,他居高临下冷睥她眼,勾起的唇线尽显鄙夷。 所以说,在他面前,装什么心地善良? 他就不信,在绝对的人性跟前,她还能一副大义凛然。 可笑。 男人折身,迈开修长的双腿,朝走廊深处走去。 楚暮左手紧紧揪住霍占极肘部的衣角,她近乎是小跑才能跟上他长腿的步伐,楚暮不敢再作声,生怕他一个不高兴也将她丢弃在这里,这男人是绝对能做出这种事的。 这时,身后的顶级包厢,一只手陡地拉开房门,赵青青半跪在地上,短裙已被退到膝盖,她不知是凭着怎样的毅力,才在腿骨骨折的情况下,冲到大门口,“楚暮!楚暮!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声嘶力竭的哭喊,破开嗓子,自稀掩的门缝里传出。 赵青青很快被杨哥拎住头发往后拖,她单手死死扳住门沿,指甲都快渗出血来,却仍是不肯松手,“楚暮,楚暮啊!啊——” 望着走廊上那道即将消失的背影,无尽的绝望,在赵青青猩红的眸底星离雨散,“楚暮,求你,求你,救命啊——” 楚暮耳边那道嘶吼声不断,犹如从地狱最阴暗的地带爬出来的凄厉,她握紧霍占极的衣服,拳头一点点收拢,握到指关节泛起惨白色。 赵青青正遭遇怎样的灭顶之灾,楚暮不敢想象。 “妈的,臭婊子!”杨哥不顾女人头皮的疼痛,用劲把赵青青扯回来。 房门嘭地关严,杨哥反手一记凶狠的耳光丢去,“再他妈不听话,老子弄死你!” 走廊拐角便是电梯,刚好到达这一层,霍占极按下开门键,挺拔的长身正欲往里走,却发现身侧女人突然立在原地,没动。 他眼角斜睨,楚暮低头沉思的目光缓慢抬起,眼神死寂,没有焦点。 像是知道他正看着自己,楚暮艰难启音,“我答应,去换她。” 闻言,霍占极惑人的眸子微眯,潭底闪过一丝很难从他脸上见到的愕然,“你确定?” “嗯。”楚暮鼻腔轻应,点头,“确定。” 霍占极只觉好笑,“你知道留下来,意味着什么?” 楚暮往后退了几步,瘦削的肩背靠住墙面,她并未作出回答,只是顺着光滑的墙壁一步步折返回去。 微黄的壁灯跳跃在那张精致白皙的脸蛋上,楚暮一直紧抿朱唇,表情尽量维持镇定,无论她如何伪装,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还是泄露了她此刻对那未知的恐惧。 如果心再硬一点,就好了。 可颠沛流离的这几年,赵青青是唯一一个,会在生活中关心她的人。 她会帮她晾衣服,帮她照顾仙人掌,帮她带回柴米油盐,会在她卖花晚归后,以为她走丢了,出门来找她。 就是那一次过后,楚暮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给赵青青。 所以说,做人,还是不要欠太多人情债,真当要还的时候,不一定承受得起。 见楚暮义无反顾的掉头回去,霍占极勾在嘴角处的凛冽笑意,一点点收了回来。 走廊两边,皆有守候的黑衣人,每个包厢一站岗。 这种地方,向来戒备森严,怕的就是有狗胆包天,蓄意滋事之人。 黑衣人观察了下霍占极的脸色,忙伸手将楚暮拦下。 “让她去。”男人冷毅的侧脸微扬,眼眸平静之下,藏着一抹最为狂狷的阴鸷,“脏了,就滚出溪园。” 他倒要看看,这女人,究竟是用什么做的,不怕疼,也不怕死! 第29章 你才是最聪明的 有霍占极的授意,楚暮一路无人敢拦,畅通无阻。 就连最顶级的包厢,也是小弟主动帮她推开房门。 赵青青被杨森狼狈的压在茶几上,她全身只剩衣服还在,双腿分叉于男人两侧,直等蓄势待发的杨森进到最后一步。 旁边两名小弟,背身而立,早就司空见惯。 赵青青嘴上全是鲜血,一张脸已肿得看不出原来模样。 崩溃至极过后,精神遭受重创,她便如行尸走肉,瘫在那里纹丝不动。 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杨森抬起一双沉湎淫逸的眯缝眼。 楚暮手持拐杖,面无表情缓步而来,消瘦的身骨,明明饱经风霜,却有一股逆光前行的气势。 杨森不悦地撑起两条手臂,“你来做什么?” 赵青青缓缓转过脸,看清来人后,骤然哭出声音,“楚暮——” 本就萍水相逢,何谈唇齿心间。 可这一刻,赵青青恍如地狱的世界,突然就这么伸进一只手,她说不出此时的情绪,是感动大一点,还是难以置信大一点。 尾随在楚暮身后的黑衣人,走到杨森边上,不知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杨森提起裤子,笑容猥琐,“呵。” 他就说么,醉红尘美女如云,却从不见霍爷瞧过谁的正眼,现在说换就换,杨森自是再无顾忌。 他贪狼般的眼神,定定攫住楚暮透显纯欲的一张俏脸,“这一个,我还更喜欢。” 杨森说着便冲赵青青道:“今儿个算你走运,交上这么个仗义的朋友,滚吧!” 赵青青先是一愣,又似才后知后觉,想起方才恐怖的场景,又怕杨森反悔,她再不敢多待一秒,忙就胡乱套好裙子,鞋都来不及穿,连滚带爬往门外跑。 右腿的白色绷带,沾满污垢,赵青青顾不得其他。 人在极度惊恐之下,除了逃命,大脑不会给出冷静思考的时间。 走廊另一端,霍占极后背慵懒倚靠墙面,男人一条长腿半弯,嘴里叼着根刚点燃的香烟。 赵青青仅凭左腿受力,逃过一劫后,她精疲力竭的趴跪在地上,身后重新关闭的大门,彻底预示着她的劫后余生。 霍占极将烟头咬住,烟尾上翘,被雾气熏眯的凤眸,冷觑过去,看到赵青青真就这么出来后,男人眼神颇带讽刺。 赵青青停歇片刻,又勉强撑着墙壁站起来,她欲往前走,却发现几十米开外,漠然站着一个男人。 霍占极夹下嘴里的香烟,淡淡收回视线。 “先生!” 见他要走,赵青青咬牙朝那边跳去,眉目间满是心急如焚。 霍占极的背影没要止步的意思,赵青青加快速度,“你是楚暮男人对不对?你是她男人,你救救她!” 霍占极迈出去的长腿渐渐慢下来,最后站住脚。 他半退回身,只冷冷丢了张侧颜给她,暖色调的灯光一道道淬过男人阴骇的眉眼。 “在我这儿,救她的机会只有一次。” 霍占极掀了掀凉薄的唇瓣,可嘴角上扬的弧度却并不是笑,“你若想救,也可以像她换你一样,去把她再换出来。” 赵青青闻言,面容微变,那种万念俱灰,她不想再去经历一次,“我……我不敢,我害怕。” “害怕的人,不止你一个。”霍占极拇指的指尖摩挲着手里的烟杆,袅袅而起的烟雾,绕过男人修长的手指,“不过,你才是最聪明的。” 赵青青见他说完便扬长而去,冷酷到无半点情分可言。 “先生,先生……” 身侧的黑衣人陡地把她挡下,“不想活了?!” 直至那抹高大英挺的身影完全消失,赵青青早已泪湿衣襟。 她痛恨自己性格懦弱,若非如此,也不至于熬到现在才想着要同黄伟彻底断掉,最终害人害己。 豪华包厢内。 楚暮被杨森拉着坐到沙发上,她面如常色,藏在大腿底下的双手,五指蜷起,掌心都快被掐出血来。 她尽可能保持镇定,不让自己泄露出一丝一毫的慌乱。 杨森近挨在侧,目光几近贪婪的在她的脸与酥胸之间流连。 楚暮饱满的身材,被单薄的衣料撑起,那诱人的膨胀感,令杨森越发蠢蠢欲动。 霍占极看中的女人,果然是尤物中的尤物,只是不知,一向不近女色的男人,把这样的极品狠狠摁到身下的时候,他还是不是那一副高冷禁欲的模样? 杨森膝盖轻触过去,碰向楚暮的大腿,见她缩起四肢条件反射颤了下,杨森淫猥一笑,“别害怕,我会好好疼你的,男欢女爱,你在霍爷那里体会过的天堂,我也不会让你失望。” 他说着,粗粝的手掌从女人平直的肩背顺游下去。 方才和赵青青差点成事儿,杨森这会儿上身没穿衣服,露着一身膘肥的体格。 楚暮后背发寒,一个激灵忙站起身,她情绪收敛很快,不敢暴露内心的惶恐,强扯笑颜道:“杨哥,我们先聊会天不行吗?你也知道,我才跟过霍爷,突然转换另一个男人,也需要适应时间。” 杨森早被赵青青挑起一身欲火,他可没那闲工夫再去耽误,“这个好办。” 杨森拿起桌上一杯兑过药粉的烈酒,他扣住楚暮的后颈,急火难耐的将杯沿压向她的嘴唇,“喝了它,再矜持的女人闻见男人的味儿,都能像条哈巴狗一样舔过去。” 楚暮双手猛地握上高脚杯,她这时候才知道,姓杨这人,比她想象中更加恶心难对付。 楚暮拧起秀眉,再也周旋不下去,索性直接摊牌,“杨哥,我毕竟是霍占极玩过的女人,我一清白之身就跟了他,初夜都是被他弄破的,你要想想清楚,向来不碰荤腥的男人却碰了我,我在他心里,难道真的一点分量都没有吗?” 第30章 她不需要什么朋友 “甭跟我玩这套。”杨森不上这个当,“霍爷要真的在乎,就不会给你走进这间包厢的机会,他可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是什么人。” 杨森的酒杯更用力抵过来,楚暮拼命推拒,最后一屁股跌坐回沙发。 她怕得要死,却又不能自乱阵脚,“霍占极的心思,你又怎么会猜到?被他沾过的女人,让你沾了去,是个男人都容忍不了,你怎么就知道,这是不是他在故意给你下套?” 楚暮侧着小脸儿,处变不惊道:“杨哥,与其以身试险,你倒不如好好想想,曾经有没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他,否则,今晚一过,霍占极要随便给你安个罪名,你躲得掉吗?” 杨森闻言,满脸横肉的面容,转瞬阴沉下来。 他和醉红尘有不少商业交集,既有生意往来,背地里难免会出现小摩擦,那本不值一提,可霍占极这人心深似海,短短几年时间,被他吞掉的企业越来越多,保不齐哪天,火就瓢到了杨氏的眉毛。 杨森迟疑片刻,却是嗤笑一声,他差点就遭了这女人的套。 “小妹妹,你很聪明,善攻人心,比起那赵青青,确实有资本让男人高看两眼。” 杨森摇晃酒杯,一条腿弯下去跪到楚暮身侧,“霍爷若真想对付我,不会留我到今日。看来,你对他,是真的很不了解。” 自知已无退路,楚暮按捺住心里的惊慌,转而道:“别在这里行吗?我们换个地方。” “还想耍花招?”杨森失去耐性,杯口毫不怜香惜玉的撬开她的嘴,“跟了我,做了我的女人,你喜欢什么我都给,房子车子,随你挑。” 楚暮仰头,舌尖尝到烈酒的腥辣,她被迫吞咽了一口,呛得眼泪直流。 双手,死命掐住杨森的手背,抓出一道血痕,却无济于事。 “唔,唔……” “喝吧,多喝点,喝得越多,你才越热情。” 楚暮挣扎不休,一半的酒水顺着她嘴角淌进脖颈,冰凉的触感滑过女人温热的肌肤,楚暮张皇失措,腿脚也在不要命的踢踹。 杨森小腿吃痛好几下,神色已现狰狞。 念着她是霍占极上过的女人,杨森不会像对待赵青青那般肆无忌惮,再说,这样的绝色尤物,他可舍不得打。 眼见媚酒灌下差不多,杨森将高脚杯啪地掷碎在脚边,他饿狼一般冲楚暮扑上去,肥重的身体紧紧把她纤瘦如柳的娇躯压住,“来,哥哥替你脱衣服,很爽的,待会儿药劲上来,你就知道什么叫欲仙欲死。” “滚开——” 楚暮双腿压弯在身前,膝盖抵到杨森胸口,她胃里泛出恶心,小手慌不择路抚摸沙发座,盲杖滚至沙发沿缝处,楚暮一把握起后,咬牙朝男人凶狠砸去! 杨森满脑子邪淫,注意力全在她身上,等到棍子挥近时,他才抬手去挡。 棍尖撞过男人眼角,杨森疼地闷哼,当即躬下腰身,苦不堪言,“妈的!” 楚暮伺机一脚往前踹,不知踹中哪里,只听杨森一声惨叫,她忙蹿起身,在小弟冲上来之前,一把摸到茶几上一瓶红酒,砸碎瓶身后,怼至自己脖颈跳动的脉搏,“都别过来!” 楚暮并非只是说说而已的威胁,她眼睛看不见,无法与人正面搏斗,便就眼都不眨一下的将瓶口最尖利的玻璃刺进皮肉。 鲜血宛如蛇形,顺着反光的棕色瓶身蜿蜒流下。 联想到先前黄伟提到的醉红尘,还有之前包厢里那些人的调侃,楚暮目光如炬,竟是眉宇都未曾皱过分毫,“我知道杨哥权势滔天,一条鲜活的生命在你眼里算不得什么,但若你真的在霍爷的地盘闹出人命,影响了醉红尘的声誉,他真能保你全身而退吗?” 两名小弟虎视眈眈站离一米多远的距离,楚暮手上的利器,直摁着大动脉,谁都能看出来,她随时有封喉的勇气,并没在开玩笑。 杨森命根子都快断掉了,他面部表情趋近扭曲,一只手半撑着桌沿,痛的腰都直不起来。 醉红尘背地里的灰色产业链不少,但那也仅仅是霍占极自己的事,杨森自然不敢在这里弄出个大的。 活了大半辈子,他从没见过这么刚烈的女人,别说自己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便是没遭这一出,杨森也算明白,这种女人,他驾驭不了,“好……我可以放你走,但我也不能白白损失三十万。” “谁拿的这笔钱,杨哥大可找谁去要。”楚暮冷笑道:“黄伟打着您的幌子蓄意绑架,贩卖人口,保不齐哪天就捅出个难补的篓子,如果我要用人,必先择优而选,再来物尽其用,才能确保自身利益不受损害。” 杨森闻言,微垂的面庞眯着眼睛扬起,他不知在想什么,竟是在疼痛中,扯出一丝笑来,“让她走。” 不过一会儿,楚暮就听见,身旁不远处的房门被打开。 她维持着自刎的动作,并未因此放松警惕,面朝杨森说话的方向,慢慢挪动脚步往门口走去。 出了那扇门,楚暮仍旧没有任何方向感,鲜红的血液已从瓶端淌至她手腕上,可她脚步一刻不敢停歇,像只无头苍蝇,好不容易才找到电梯。 醉红尘大厦外,赵青青一直忍痛蹲坐在一辆豪车的暗处,她是确定黄伟的大众车消失不见,才敢躲在这里摇首期盼。 夜色如幕布,扣下来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 赵青青焦虑不安的望着门口,当看到那抹跌跌撞撞的身影时,她不敢置信的睁大眼,慌忙跳过去,“楚暮!” 走近才发现,楚暮身上滴了很多血,她右手按住颈侧的伤口,鲜血浸过指缝,连白色雪纺衫上都溅了不少。 赵青青眼眶一下子湿润,赶忙扶住楚暮快要瘫倒的身躯,景观灯下,女人一张脸惨白如纸,额头密密麻麻全是不正常的暴汗。 “对不起……”赵青青知晓道歉无用,急道:“我送你去医院!” 楚暮冷漠的推开她,“烂命一条,死不了。” 她强撑意志继续往前走,赵青青哭着想追上去,楚暮没有回头,“你先回去吧,我明天会转笔钱给你,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我已经不欠你了。” 赵青青泪流满面,“楚暮,你还拿我当朋友吗?” “像我这样负重前行的人,不需要,也不适合交朋友。” 第31章 我想做你的女人 楚暮打车回到溪园时,药物驱使下,她理智已快扛不住。 浑身的燥热,如万千蚂蚁啃食骨头。 楚暮口干舌燥,双眼呈现一种兽性的暗红。 霍占极坐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上,仰着身,长腿交叉搭于茶几,正面无表情盯着电视新闻。 他很久没有出现在这儿,李姐切了盘水果从厨房端出来。 只要一靠近霍占极,明明他什么都没做,一股无名的压迫便席卷而来,李姐战战兢兢放下果盘,刚直起腰,余光就发现很快从门口冲进来的身影。 “太太?” 霍占极闻声侧首,漆黑的眸子融合着水晶灯的光线,越发显出双目的阴暗莫测。 楚暮身体缺水严重,血液似要被一团火烧干,她凭借方向感一路往厨房狂奔,中途摔了一跤,却依旧什么都顾不上,连滚带爬冲到冰箱面前。 李姐被她的行为吓了一大跳,“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开放式厨房,楚暮的一举一动皆在霍占极眼里。 她跪在地上,焦急扒开冷冻柜,摸到一盒冰块,疯狂朝嘴里塞满,似觉这样还不够,索性端起那盒冰,哗啦啦从头淋到脚! “啊!”李姐大惊失色,又见楚暮身上沾了很多血,她更是心惊肉跳。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李姐忙去看霍占极的反应,男人不动声色坐在那里,眉角锋利,英俊的轮廓不见喜怒,他一语不发,冷眸却始终在楚暮身上流连。 她难受的快要死掉,身体无一处不受媚药折磨,皮肤滚烫如火球,楚暮将冰箱里所有冰块翻出来,仍是无法扼住内心淫念的躁动。 再这样下去,她甚至感觉自己会死于非命! 连脖子上的伤口,都觉察不到疼了,眼下她竟恬不知耻的只想与人苟合。 楚暮小嘴儿微张,不断喘息,李姐望见她额角绷起的一道道青筋,在那香汗淋漓的皮肤间纵横交错。 实在控制不住,就在楚暮生不如死之际,她猛然想到什么,又不顾一切跌跌绊绊朝着后院跑。 楚暮热得全身被汗液浸透,脚下步子虚扶趔趄,她完全迷失方向,像只被施了障眼法的麋鹿,只顾一个劲往前横冲。 陡地,一脚踏空,扑通跌入冰冷的泳池! 无尽的池水,瞬间没过楚暮的头顶,她屏住呼吸,任由身体被那蚀骨的凉意包裹。 终于能觉得舒服点了。 泳池边,男人高大伟岸的身形,被灯光折射进碧波荡漾的水中,明明晃晃,晦暗交错。 霍占极居高睥睨着池水里那抹娇小玲珑的人影,他背光而立,精雕细刻的五官藏在一片阴影下,墨瞳深不见底,透着一丝不容窥探的幽邃。 霍占极单手抄兜站在那里,就那么静静瞧她。 能从杨森手里逃出来不容易,就算不失身,也必定要脱层皮。 霍占极就是要叫这女人好好长长记性,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妄自尊大,去替别人挡刀。 霍太太的位子,不是人人都能坐,也不是那么好坐。 霍占极唇角略一勾起讥讽,眼神肃冷,衬带着好看的眉骨都锐气逼人。 男人淡淡收回视线,优雅转身,他提起长腿往回走了几步,又忽然停顿下来,退过半边身子,目光再次投向池水里那小小一团。 楚暮双臂展开,脸蛋朝下,不见半点挣扎,她整个人显得十分安静,仿佛打算这样永久沉溺。 霍占极左眸浅眯,薄冷的唇瓣微微抿成直线,男人似乎察觉出什么,脸色瞬时暗沉。 “麻烦。” 低嗤一句,霍占极纵身一跃,利落跳入水中。 他水性极好,又有常年健身的习惯,根本不费一点力就将女人拎出水面。 哗哗的水珠,自楚暮头上滚落,如雨幕拍打礁石,漾得池面涟漪阵阵。 楚暮感觉一股力量想把她抱上岸,她顺势抬起双臂攀上男人的脖子。 霍占极身上总有一股淡且好闻的体香,不同于衣服的洗衣凝珠,那味道是他与生俱来,哪怕融入水中,也不容易消散。 楚暮湿润的娇躯紧紧贴着霍占极健硕的胸膛,诱人的酥胸,被水渍描绘出挺立的形状。 她一身火热,挨着他,亦如久旱逢甘霖。 身体迫切需要一种久违的舒适来填补空虚,楚暮近乎失了理智,她水面下两条白皙细长的玉腿情不自禁缠上霍占极结实的腰腹,臂力一勾,仰头狠狠吻住他的薄唇。 男人墨色逐深的眸,微不可见的睁大,眼里的惊怔如藤蔓般缠绕不尽。 楚暮狂热的攫取他嘴里的甘甜,舌头深入,挑着霍占极微凉的舌尖,想从他这里获得更多。 果然,还是要这样,她才会真的感到满足。 两人呼吸纠缠不清,楚暮身子如猫一般柔软,想着法的在他身上磨蹭,环绕在四周的池水晃荡反复。 霍占极性感的喉结轻滚,拥在她背部的手臂,莫名紧绷,亢勃的肌肉撑起满满的力量感。 和对其他女人不同,他不讨厌她,也不排斥,这是霍占极一早就发现的秘密。 但,也仅限于此。 她还没能达到,能让一向自持力极好的男人,丢盔弃甲的地步。 霍占极旋身,按住楚暮的脖颈,猛地把她抵到池沿边,挑眉淡笑道:“亲够没有?” 楚暮的手指从男人后颈滑至他荷尔蒙强烈的肱二头肌上,她双眼迷离,笑起来时,挂着水珠的睫毛尽显媚态,“我要你。” 她说,“我想要你。” 语罢,另只手已一颗颗解去自己衣服的纽扣,直到露出凝脂般的锁骨,以及文胸内,冲击感绝佳的沟线。 霍占极眼眸一深,“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楚暮单薄的外衣浮上水面,上半身除了胸前两片不蔽体的布料,什么都没穿。 她又一次热切贴过来,抱住男人的腰背,身子往他胸前压实,男性强悍与发达的触碰感,令楚暮内心得以缓解。 “我说,我想做你的女人。” 第32章 还真拿他当靠山了? 她的呼吸炽热而急促,喑哑的声色,带着不同于往日的娇媚。 楚暮做梦都没想到,一杯春酒,竟能让她摈弃所有人格与脸面,只顾在霍占极面前搔首弄姿。 “行吗?” 见男人迟迟不做回应,楚暮心痒难耐,沸热的掌心,隔着他单薄湿滑的衬衫,一寸寸抚过霍占极紧实坚硬的背肌线条。 舌尖,不听使唤,舔舐着他美感十足的锁骨,再一路延伸,吻上男人刚毅微突的喉结。 那块诱人的软骨,顶着薄薄的皮肉,上下滚动。 霍占极双眸漆黑,魅惑细长的眼尾,染上一丝捉摸不定的暗茫。 神坛就在脚下,清心寡欲的佛子,眼看着就要被这女人强拉下去。 然而,关键时刻,霍占极却是陡地捉住楚暮那只,妄想顺着他八块腹肌下移的玉手,制止了她进一步动作。 “疯够了,是时候该清醒了。” 楚暮眼神游离,仍处在被情欲操控的迷茫中,“什么?” 霍占极大手抬起后,用力扣上她的后脑勺,男人低头,以湿凉的薄唇,狠狠封堵住楚暮的红唇。 吻,由被动化为主动,变得更加狂野侵虐! 楚暮微一怔神,片刻功夫,热切与之回应。 唇舌绞缠,霍占极的攻势霸道且不容拒绝,他拥着女人光裸的娇躯,骤然将她吻入水底。 楚暮的胸腔,紧跟着窒息一片,她大脑出现短暂空白,这同方才自己浸泡入水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岸边的光影,越来越远,越往深水区,水压带给的恐惧感越强。 霍占极无所顾忌的吻着她,俨然一个冷漠的掠夺者,男人舌尖吮过楚暮嘴里每一处甘甜,直到她突然开始挣扎,他依旧不放手,势必要拉着她就此沉沦。 楚暮如梦初醒,唇边漾出细小的泡泡,她面露惊恐,想逃脱,却被霍占极犹如牢笼般禁锢在怀。 “唔……唔唔……” 纤长的玉腿,在水中游摆、踢动,楚暮煞白的小脸儿折射着微弱的光影,她害怕极了,却又施展不开,只能被他擒纵自如的掌控。 两具身体,亲密紧贴,如影随形。 楚暮胸前耸立的丰满,压住霍占极强健的体魄,二人之间,就隔着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布料。 “唔,唔……” 供氧不足,楚暮挣扎力度变大,捏紧的拳头一下下捶打在男人肩甲,为了能摄入更多氧气,她不惜一切的从他口中拼命截取。 另一手,勾住霍占极的脖子,整个人被迫绽放于他怀中。 此刻的楚暮,仿若一只彻底被主人驯服的小野猫,纵有再尖利的爪子,也不敢对他亮出来。 霍占极见状,唇角斜勾起一抹淡淡弧度,就在楚暮以为自己快要淹死的时候,男人搂住她的腰肢,一蹬腿,浮上水面。 楚暮闭着眼,脸上挂满池水,她忍不住大口大口呼吸,喘息过急,被呛得咳嗽两声,听见身旁有低肆的轻笑传来,她顿觉羞愤难当,挥起耳光便不管不顾朝男人扇去! 手腕毫不费力就被掌握,后腰,再度环上那只精壮的手臂,霍占极一把将楚暮带入怀里,男人弯唇,似笑非笑道:“养不熟是吗?狼心狗肺的小东西。” “你……”她咬牙,耳朵红透一片,初吻没了,又羞又恼,却没忘记自己中媚药的事。 楚暮最后的记忆只依稀停留在跌入游泳池的画面,她不敢再往下想,更不想去认为,他方才令她差点溺亡的那一番举动,是为了逼她彻底从药物中醒来,是为了救她。 “你……放开我。” 楚暮伸手推了一把,这才赫然发现,自己外衣竟是被解去了,衣摆漂浮,只有两边袖子穿在肩上。 她慌慌张张拽过雪纺衣,拉拢后没脸再在霍占极面前逐一扣上,只用五指捏住纽扣,裹紧身前的暴露。 今晚,丢死人了! 拿块豆腐自杀得了! 楚暮摸到池沿,扶梯正好在旁边,她逃也似的攀爬上岸,不知为何竟有些体力不支。 没走几步,腿脚便蹒跚起来,仿佛踩在棉花上。 “救我一下!” 她本能的呼喊,头晕目眩感袭来,身子不由朝后一栽,楚暮晕倒前一刻,好在真的落入了霍占极的怀抱。 男人轻挑浓眉,这女人,还真拿他当靠山了? 夜已深,二楼主卧。 身穿白大褂的周继清理完楚暮脖子上的伤,又替她打了一针,这才收起医药箱,慢条斯理脱下套在长指间的医用手套。 他从床沿站起身,扶了扶架在高挺鼻梁上的银框眼镜,一双深邃的眼眸透过镜片,饶有兴致的看着沙发上,那位已经冲过澡,这会儿穿着件宽松的黑色浴袍,正优雅沏茶的男人。 大晚上喝茶,也不怕睡不着。 周继提脚走过去,坐到霍占极斜侧,他凌厉的目光紧盯着男人红肿的嘴唇,以及霍占极散漫微敞的领口处,那些招摇过市的暧昧吻痕。 周继好笑的勾唇,“被修炼千年的女妖精缠上,还俗了?” 霍占极手持镊子,手法娴熟的替周继温杯,答非所问道:“她怎么样?” 唐僧居然也会关心异性? 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 “别告诉我,你想玩儿真的?” 霍占极执起跟前那盏精致小巧的陶杯,唇角勾勒,狭长的凤眼高深莫测,“你可知道,我娶的这个女人,是谁的女儿?” 周继眸光微顿,“谁?” 霍占极深谙的眼锋,轻抬后,直逼向他,“楚天河。” 闻言,周继镜片下的眼睛,睁大后,又危险眯起。 默了半晌,他阴骇的神色中,一点点透出嗤笑来,“有意思。” 第33章 去医院 翌日。 在房里吃罢早餐,楚暮一觉昏昏欲睡到中午,感觉精神恢复些了,她才摸索着墙壁下楼。 昨夜从杨森手里死里逃生,又中了那种药导致差点溺水,连番折腾下来,楚暮到这会儿脸色还很差。 她抚了抚颈侧贴着纱布块的地方,绛唇不觉轻抿。 和霍占极在水中那些零散稀碎的片段,那个狂风骤雨一般的吻…… “要不是阿占难追,我能看上你?” 楚暮套在拖鞋内的小脚丫,刚迈下几节透亮的玻璃楼梯,陡然听见楼下餐厅,传上来一抹好听的女声。 周继拨动碗筷,望着桌对面一直默不作声优雅用餐的男人,调侃着自己的女友,“你也够长情的,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加起来追了七年不说,后来阿占出国深造两年,你也勇往直前跟着追去,结果别说吃他肉了,连个肉味儿都没闻见。” 桌底下,西嫣一脚踢中男人的小腿,面上笑眯眯的,“不然能让你这只渣狗捡漏?” 周继疼地嘶了声,嘴巴依旧闷坏,“所以说你们这些女人,对阿占动什么歪心思?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在骚动吗?这男人,可天生就没情丝,别被他这张脸给骗了。” 楚暮听着楼下的打情骂俏,她踌躇不前,一时竟不知该不该下去。 脑海里,又出现了昨晚在泳池内的场景。 她那样袒胸露乳,几乎是扒光了往他怀里送,若是换做在那杨哥亦或别的任何一个男人面前,她都不可能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幸好,遇上的是对女人没有丝毫兴趣的霍占极。 听了这样一番话,楚暮顿觉一身轻松,先前所有的顾虑烟消云散。 做他妻子的这一年,她不用再去担心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待在他身边,她只会比任何时候都安全。 “楚小姐?” 正当楚暮暗自窃喜时,西嫣余光忽然扫到站在楼梯高处的她,推开餐椅热情招呼道:“你来的正好,我们刚开饭没多久,来,快下来一起用餐。” 楚暮一怔,怎么好像霍占极身边的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存在? 听见女人客客气气的称谓,楚暮想来,她定也是清楚自己和霍占极纯属上下级的协议关系。 霍占极不可能爱上任何一个女人,在这一点上,西嫣也是有目共睹的。 楚暮面显尴尬,却又没好意思拒绝,“额……好的,谢谢。” 周继食指轻推鼻梁的眼镜框,一对虎狼般的眼眸,精锐的落在楚暮身上。 西嫣几步上前,扶着楚暮的胳膊下楼,她带她坐到霍占极身边,恰好同自己面对面。 西嫣是个很清瘦的女人,个儿高,皮肤冷白,相貌属清艳型,跟周继在同一家医院担任教授的要职。 她做完自我介绍,便道:“楚小姐的眼睛,有去过医院复查吗?” 李姐盛了碗米饭,递上筷子,楚暮不自在的道了声谢,回道:“还没。” 西嫣诧然的目光,睇向楚暮身旁的男人,霍占极听到这话后反应不大,甚至连眼皮都没抬过一下。 这男人,对女人绝情到什么地步,西嫣不是没见过,虽是名义上的假结婚,但总不至于,任由自己法律上的老婆这么瞎下去吧? “先吃饭吧。”西嫣微笑道:“饭后,我给你开个绿色通道,去我们医院做个详细检查。” 周继笑笑,“阿占都没说话,要你多管闲事。” 西嫣一筷子敲他脑门儿,“阿占的事就是我的事,他老婆就是我老婆,你闪一边去!” 周继:“……” 霍占极神色如常的捻起碗沿,缓缓喝了口汤。 见他结束用餐,守候在旁的萧管家,恭敬夹起托盘里消过毒的热毛巾,霍占极接过手后,优雅擦了擦嘴唇。 他穿了件剪裁有度的黑衬衣,昂贵的面料贴在身上极显质感,胸前松散着两颗纽扣,连排的草莓印目不暇接,霍占极甚至连遮挡一下的心思都没有,就那么由着它们在性感的脖颈与锁骨之间招摇。 周继吃完最后一口,也跟着放下筷子,“阿占,下午有什么安排?” 霍占极将毛巾原路丢回,他慢条斯理挽起衬衫的袖口,随着一圈圈衣料往上翻卷,劲瘦有力的右臂上,很快露出一排清晰的牙印,乳白色,很新鲜,与他小麦感很强的肌肤交相映衬。 霍占极微垂面庞,睨着手上的动作,“去医院。” 楚暮小嘴儿里还包着一口米饭,耳边便传来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不带情绪起伏,却是叫她差点噎住。 饭后,车上。 机械感超强的黑色帕加尼副座,楚暮双手紧握胸前的安全带,耳畔风声呼啸,伴随着顶级豪跑炸裂的嗡鸣,她安静端坐着,背脊打得笔直,一脸的故作镇定。 这车,仅仅两座,身旁,只有那一位同样缄默不言的男士。 逼仄的空间,气氛莫名窒息。 哪怕坐王叔的车也好啊,楚暮没想到,霍占极居然会亲自开车,载她去医院检查眼睛。 “那个……”思前想后,她还是硬着头皮打破沉寂,“昨晚的事……抱歉,咳……” 她断断续续有些印象,特别是那一句‘我想要你’,现在回忆起来,楚暮鸡皮疙瘩能掉一地,“是我不慎逾越了,你……你就按员工坏了公司规章制度算,该扣多少工资,你扣吧,还有我预支的那一部分。” 霍占极双手掌握方向盘,右手的食指在上面轻敲几下,男人嘴角微微挑起,淡漠的神色终是瞧见几分玩味,“你要不这么说,你昨夜想扇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错了。” 第34章 单蠢 他在讽刺她,楚暮知道。 那种讽刺,不仅仅是针对她在游泳池内轻薄他的事,还讽刺她,不自量力去救赵青青。 楚暮敛过眼,乌黑浓长的睫毛遮去潭底的神色,“不管怎么样,下不为例。” 她这话,也在意指这两件事,霍占极听得出来。 男人冷冷地勾起薄唇,内视镜折射出一双锐利的凤眸,“记住你自己什么身份,带有太多圣母光环,只会刺到我的眼睛。” 楚暮低应,“明白。” 霍占极斜她一眼,俊逸的侧脸被透进挡风玻璃的阳光照出明媚的深镌感,他眼神锋利,黑色的衬衣更是衬得五官阴骇而冷魅。 到了本市最顶尖的三甲医院,西嫣派了专人领着楚暮去做各项检查。 霍占极坐在宽大的教授办公室里,黑皮沙发上,男人翘起腿,右手捻了根香烟在指腹间转动把玩。 西嫣站在不远处,靠着身后的办公桌,她悠闲的端着一杯现磨咖啡,目光直视着男人那张足以倾倒众生的脸。 视线,自他慵懒的领口处一扫而过,笑道:“担心她?” 霍占极眸色轻抬,嘴角张扬着几丝笑容,潭底的光影却是水波不兴。 西嫣永远在这男人脸上看不到过大的情绪起伏。 他性子沉稳,即使在波诡云谲的外贸谈判桌上,霍占极谈笑风生之间,便已杀伐决断。 西嫣故意这么说,本意也只是想试探,追了那么多年的男人,多少会有点不甘心,虽然这种不甘心,在和周继那狗男人谈恋爱的这两年,已经淡去一些。 “别玩这些心眼子。”霍占极将烟头含到唇上,打火机点燃,“我跟你没戏。” 这些戳心窝子的话,西嫣没少听,她都快产生免疫了,“我只是好奇,阿占,你难道就没想过找个伴侣过日子?这么多年,你真就没遇到一个发自内心想要保护的女人?” “我霍占极,不需要那样的女人。” 明知会是这种答案,西嫣眸底依然不可自抑的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黯淡,“下辈子少吃两颗断情丹,给广大的单身女青年留条活路吧!” 楚暮拿完所有的加急检查报告,已是半小时后。 她由护工搀扶,敲开西嫣办公室的门,信步走进去。 霍占极目光睇着楚暮,没多过问一句,他稳如泰山坐在那儿,好像只是单纯陪她来医院走个过场。 西嫣让楚暮坐到斜侧诊疗椅上,问了一些相关问题,便仔细看着报告。 霍占极身子歪在沙发扶手上,左手撑起下颌,他修长的指节夹着第三根烟,却没见抽几口,只是闻着尼古丁的味道提神。 医生办公室禁止吸烟,西嫣更是有这方面的洁癖,但霍占极在她这里,是个例外。 他拥有她一切的绿色通道,只不过,他从来不屑。 西嫣拿着仪器,照了下楚暮的眼睛,结合着脑部ct,道:“恢复的不错,颅内血块也在减小,你从最开始的完全失明,到现在已经有光照反应了,那就证明,你的眼睛在往越来越好的情况发展。” 楚暮双手紧握大腿,问出最关心的问题,“什么时候可以重见光明?” “要看血块吸收的程度,你以前吃过哪些活血化瘀的药?” “很久没吃了。”楚暮早已记不得那些药的名字。 这两年,东躲西藏,光靠打零工挣来的钱,有时候凑个路费都困难,她哪敢踏足医院这片销金窟。 西嫣的视线从楚暮耳旁穿过,睨向不远处的男人。 霍占极紧盯着自己指间烧红的烟头,他面色冷情,双眸沉寂着晦暗不明的墨色,似在想着事情出神。 西嫣能看出,他对这位楚小姐,是真的漠不关心。 好比那些一窝蜂妄想爬他床的女人,无任何区别。 沉默片刻,西嫣注意力重回电脑,“我给你开些中药吧,安全性更高,起效不比西药差,吃完这几天再来继续抓药。” 楚暮菱唇微舒展,“所以,我的眼睛确定能治好,是吗?” “嗯,问题不大,何况,现在医学发达,实在不行,也可以采取手术方案,但你并没达到手术指标。”西嫣没讲太专业的东西,“楚小姐,别太担心,相信过不了多久,你就能看见阿占的样子了。” 感受到男人突然冷凝而来的视线,西嫣偏要酸溜溜揶揄一句,“放心吧,保准迷死你。” 楚暮并不介意这种玩笑话,亦或说,她没放在心上,是因为满不在乎。 只要双目复明,她就能做好多事。 就能…… 有机会,再去找人打听,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个他。 说不定,真能找到,真能有机会再见他一面。 脑海中,男人匆匆的一次回眸,那张一眼万年,从此令她茶饭不思,魂牵梦绕的俊脸,每每回想起来,楚暮都有一种情难自禁的悸动。 走出医院,直到上了霍占极的车,楚暮心情都是愉悦的,她小脸儿张扬,眼角眉梢均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光亮。 怀里的几包中药被她抱得紧,犹如拽住的一根救命稻草。 霍占极伸手过去,手背擦过女人的腕部,还没碰到那堆药,楚暮便一副警铃大作的模样,“做什么?” 霍占极冷声轻笑,指尖触到最上面那一页药方,男人以修长的两指夹起那片薄纸后,在她额角弹了下,“单蠢。” 话落,他拿起被随手扔在中控台,专门联系心腹的手机,拍了张照发给庞拓微信,“查查,这单子有没问题,用来治脑子的。” 庞拓语音回复很快,霍占极的命令,他从来不敢懈怠,“是,占哥。” 西嫣说话的口吻,仿佛同霍占极关系匪浅,且,又在溪园自在的用过餐,楚暮自然就把她归类于他的至交好友,便不会产生那么重的警惕心。 楚暮这时才凝起神色,“这药,有问题?” 第35章 开车遛狗 手机在霍占极指尖轻转两圈,便被男人收进裤兜。 “不要轻信我身边那些人,对你没好处。” 楚暮侧首,顿觉手里的药成了烫手山芋,“那我以后,只相信你。” 霍占极唇角斜漾,笑容很淡,甚至是讥讽,“什么时候,你也学会了阿谀奉承这套?” “比起外面的风吹浪打,躲在溪园,我确实不用再辗转流离。”楚暮语调诚挚,无半分讨好之意,“依附你,靠你赖以生存,如果连信你都做不到,那我成什么了?” 霍占极偏过俊脸,一对深湛不可测度的黑眸,定定落在她身上。 须臾,男人薄唇不经意勾扯出笑。 收回视线后,霍占极往高挺鼻梁上架起一副墨镜,他好看的眉眼隐入暗影内,阻隔着阳光洒下的明亮与炙热。 男人没再说话,发动引擎,昂贵的超跑犹如离弦之箭,轰地飙尘出去。 楚暮单臂忙不迭吊住车顶扶手,窗外的风声呼啸而过,几近贴地的底盘蹿起狂肆的速度。 赛道上的优越之王,穿梭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依旧迅猛如风。 四周,暴躁的汽车鸣笛接踵而来,楚暮不用看都知道,霍占极如此狂妄,早已引起公愤,她都能想象出那种险象环生的画面。 “慢点吧,我不赶时间,万一撞到人可就不好了。” 霍占极深色镜片下的利眸,漫不经心扫向倒车镜,眼看着后方那两辆尾随的奔驰轿跑被甩出一段距离,男人嘴角划开一抹冷笑,他神色被墨镜遮去大半,唇瓣浅勾的弧度,衬得下颌线冰削一般坚刻凛冽。 “想不想遛遛狗?” 霍占极没头没尾的一句,令楚暮差点反应不及,“什么?” 男人说着,已兀自降低车速,他落下车窗,左手点了根烟,肘关节压着窗框,悠然的抽了一口。 两辆奔驰一前一后,不过一会儿功夫就追上来。 他们不着痕迹减缓车速,藏匿于车流中,自以为伪装的很好。 霍占极的唇瓣皮笑肉不笑扯着,男人不动声色地一口口吸烟。 大概是知道帕加尼里坐着什么人,那两辆奔驰均不敢轻举妄动,只那么保持一定车距吊着。 霍占极不紧不慢转了几个弯,偶尔故意踩踩刹车,奔驰车生怕一不小心暴露行踪,其中一辆硬着头皮超越过去,与后方同伴形成双面夹击的包抄。 霍占极抽完那支香烟,烟头从指尖弹飞出去,抛物线顺着风速,笔直砸向后面轿跑的挡风玻璃。 几滴芯火跳动,司机不过晃神片刻,帕加尼忽地变道,毫无征兆的右拐,霍占极油力给足,车头劈开强大的风阻,如雷电般疾驰而去。 排气管的声浪,响彻云霄,酷炫的嗡鸣蹿过整条长街。 楚暮耳旁狂风阵阵,心被悬挂到一处,抓着车顶扶把的玉手紧握到指头节节泛白,她皱起眉梢,身侧男人举动反常,楚暮这时才敏感的发现一丝不对劲,“难道我们被跟了?” 霍占极嘴角噙笑,潭底的阴戾很好的掩于墨镜内,“怕么?” “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是我们刚到医院,就被盯上了。” 一股凉意自楚暮头顶倒灌,她面上仍然平静如水,只是再说不出一个字。 她甚至没勇气问上一问,跟踪过来的那些人,是否同之前一样,又和她有关? 楚暮很怕,万一自己真让霍占极觉得累赘,他不肯再要她。 这男人,楚暮分明接触不多,她却又好像对他的冷血无情十分了解。 两辆奔驰轿跑还在后面甩开了油门穷追不舍,眼瞅着他们快要跟不上,霍占极闲来无事,又缓缓踩了刹车。 楚暮感觉车窗外风力值减弱,她内心一阵窃喜,“安全了吗?霍占极,我们是不是安全了?” 她杏眸晶亮,眼角微展,侧向他的目光满含期待,如同一个想要征求家长糖果的孩子。 霍占极削薄的唇瓣,竟也不由地牵起弧度,男人嘴角淡淡扬着,硬冷锋利的侧颜线条趋近柔和,“是。” 他应她,“我们安全了。” “我就知道。”楚暮眉间压着的最后一丝阴霾一扫而空,她暗舒一口气,这样,便不会被他轻易赶走。 霍占极瞧她一脸欢愉的模样,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被满足,男人一对墨黑冷魅的瞳仁透过镜片,睇看着镜子里由远及近的轿车,“坐稳,带你去山顶吹吹风。” “嗯?”楚暮不疑有他,“好。” 霍占极陡然加速,这附近行经路线只有三条,他在那些人眼皮子底下选择了最左侧的环山公路。 豪跑一路爬坡,越往深处,林间道路越发曲径通幽,汽车尾部清脆刺耳的声浪传遍漫天遍野,空鸣绝响。 知道两辆奔驰车还锲而不舍被钓得老远,临到一个岔路口,霍占极突然转变行径方向,改走小道又绕了回去。 那些人始料未及,只觉整座茂密的山林均是帕加尼发出的嗡鸣,待他们有所反应,才注意到身后骤然绝尘而来的车影! 霍占极车速飞快,几乎瞬间就逼到眼前,纵使奔驰车司机心理素质再怎么过硬,在错车都需要减速慢行的狭窄路段,他们各个吓地大惊失色,猛打方向盘唯恐避之。 只听嘭地一声巨响,两辆轿跑慌乱中同时撞上山脉,车头大半抵进泥土,变形程度可想而知。 帕加尼耀眼纯黑的车身,从让开的路面一闪而过。 “怎么了?” 楚暮并不知方才一幕有多惊险,她的生命交到霍占极手里,已然在生死边缘徘徊,而驾驶室的男人,却是稳如泰山,勾勒的唇角不见丝毫波动,“没事,好像出车祸了,我等下打个电话,做件好事报报警。” 第36章 想好好看一看自己 楚暮根本联想不到,这位做好事不留名的大英雄,才是罪魁祸首,“那么响的碰撞声,人还好吗?” “嗯,不死也残。” 楚暮坐正身子,抬手别了下鬓角垂落的刘海,夹到耳后去。 她本也是随口问问而已,自身都难保的人,很难再有精力去怜悯他人。 约莫二十来分钟,跑车减速后渐渐停到最高处的一片旷野。 这里被人工打造成了草坪,四周用厚重的石墩堆砌着一圈防摔围栏,苍翠挺拔的树荫间,正好有一面枝叶镂空,能让视野开阔出去,俯瞰城市的高楼耸立,繁荣昌盛。 霍占极一把摘下鼻梁上那副太阳镜,随手丢向中控台,男人推开车门,倚着门框点了支烟。 楚暮解掉腰间安全带,拿起脚边的盲杖,也跟着下了车。 她衣着随性,不像以前做女儿时,琳琅满目的衣裙每天不重样,楚暮现在最爱穿的就是简装。 虽然霍占极也命人在溪园给她准备了不少当季最新款女装,各类款式应接不暇,却无一件能称她心意。 清浅的微风,拂过楚暮的面颊,她扎着简单的马尾辫,挽起的红唇处,一缕青丝浅荡在那里。 阳光穿透枝头零星的缝隙,斑驳的照在她脸上,树影婆娑下,楚暮精致的眉眼被分割出一块块细小的斑斓,连睫毛都是光亮的。 霍占极从缭绕的烟雾里,抬起一双讳莫至深的凤眸,他睨着她在原地徘徊的身影,竟破天荒觉得,那画面美好到不染尘埃。 他抿起烟嘴,抿到深处,烧红的烟头映射着潭底明暗难辨的幽邃。 “再往前走一段路,就能站到最好的地方往下望。” 楚暮偏过头,“可我看不见。” “可以用你的心去感受。”霍占极难得耐下性子,肯同她这样讲话。 楚暮印象里,这还是她第一次和自己的‘丈夫’,单独出来类似于游玩。 心情不错,她便也听话的,拄着盲杖探索向前。 霍占极几口吸完那根香烟,裤兜里的手机铃挑着时间响起。 男人背身过去,走到另一边,划开庞拓的来电,“说。” “占哥。”庞拓口吻如常道:“韩老托人打听到了我这里,说是他打算从白水市亲自过来一趟,想恳请您赏脸吃顿饭。” 霍占极左手插着裤兜,浅勾的嘴角不禁有些发笑,“他的手下刚在我这里遭了殃,他的电话就来了,还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韩老也是个聪明人,京城属于谁的地盘,他心里不会不知道。”庞拓顿了顿,又道:“占哥,韩老料定您不愿给他这面子,便让我转达一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凡事好商量。” 闻言,霍占极双眸一深,眼底的阴佞猝然逼来,他淡淡扯了扯唇,嘴角藏着一抹不可绘测的冷笑。 结束通话,男人再回头时,楚暮方向感早就尽失,这会儿跟个无头苍蝇似的来回踱步,盲杖却始终触不到边界。 她先前喊过霍占极两声,无人应答,又隐约听见他似乎在讲电话,索性便气馁的一挥杆,大有使小性子的意味。 霍占极长身玉立于原处,掌心内有一下没一下拍打着手机背面,男人棱角分明的俊脸透在阳光的细碎里,竟一时有些被她逗乐。 他神色颇无奈地摇了摇头,提步慢悠悠走过去,一手扣住楚暮羸弱的腕骨,另只手自身后环到她腰际,“走这边。” 面对男人的突然贴近,楚暮身子微僵,脚步差点没跟上,左脚踢右脚,踉跄绊了下。 霍占极反应飞快的将她抱住,薄唇带着定制烟草的清香,讪笑道:“你是来渡我的。” 楚暮两手撑弯在他怀里,耳根染上嫣红,站稳后,忙推开他退过几步,“谢谢。” 他的气息不仅不陌生,对楚暮而言,她甚至是喜欢霍占极的味道,淡淡的,一靠近就能闻见,就像有镇定作用,能让她紧绷的神经,得到莫名缓解。 脑海里,又闪过昨晚那个吻。 两片唇瓣相触,水底下,他狂烈的犹如一只饥饿已久的野兽,无论她如何顽抗挣扎,他都紧紧将她撕咬在嘴里,仿佛要把她的一切裹挟入腹。 楚暮没想到,自己珍贵的初吻,会在那种情况下交付出去,她曾无数次幻想着,这样动容心悸的场景,应该是和心上人。 面颊,越发滚烫,楚暮赶紧扔掉不好的思绪,她敛起表情,朝男人纠正的方位踱步走去。 没一会儿,指尖触及到一块平滑的石墩,楚暮摸过去,眼角笑痕拉开,“下面一定很美。” 霍占极来到她身边,见她鬓角的发丝迎风招展,见她满脸如沐春风,见她绛唇多了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男人似也被感染,微凉的薄唇淡淡翘起,他侧身靠向半人高的石墩,懒懒抱臂,“如果你眼睛复明,有没有什么,是最想看一看的?” 楚暮略一沉吟,答他,“想照照镜子,最想看一看自己。” 顿了下,她故作轻松的笑笑,“我想看看,从19岁,眨眼间过渡到22岁,会发生哪些变化。” 霍占极目不斜视看她,晦暗的眸子散发着读不懂的深邃。 楚暮莞尔闭上眼睛,感受着清风抚过脸颊的温柔,她情不自禁抬起双手,在唇边圈出个喇叭状,冲着如画卷般展开的诗与远方,歇斯呐喊,“风再大,也吹不回从前了——” “但我会,越来越好——” “爸,妈,哥——我一定会,越来越好。” 世间万物皆有裂缝,那是阳光照进来的地方。 这辈子好好生活,如果有下辈子,她不会再来了。 第37章 我才不爱哭 吼完这一通,楚暮心里淤堵的地方,疏畅不少。 她双手撑向石墩,盲杖平放在上面,以两个掌心压住,面朝天空,深呼吸一口气。 霍占极凝视着女人微掀的朱唇,有笑容点缀,她整个人都显得朝气盎然。 霍占极见过楚暮最狼狈的样子,她千疮百孔来到他身边寻求庇护,犹如一只走投无路又带着尖尖利爪的小兽。 纵使遍体鳞伤,也会对着他龇牙。 他也见过,她最火热,最脆弱的时候。 酒后在他怀里,那声声不敢放肆的哭泣,明明哭湿他的衣衫,却又那样压抑隐忍。 这女人,心思藏得深,一张看似坚韧倔强的面具下,若层层剥落下去,不知能看到什么。 下山途中,楚暮脑袋抵着车窗,一脸恬淡的没有说话。 她似在沉思,又似是情绪宣泄过后,人就会变得格外安静。 一双小手,伸进大腿上拉开拉链的挎包里,隐约能瞅见,她掌心紧握着一支笔袋,拇指细细摩挲。 帕加尼经过方才出车祸的地方,并没怎么减速。 事故现场已被清理干净,只剩路旁残留的汽车碎片及大滩触目惊心的鲜血。 霍占极视线短暂扫过,潭底是承载不住的冷漠。 姓韩那老头的这些小把戏,在他眼里,完全属于咎由自取。 男人一脚油门,飙回闹市区。 他减速停在一个路口等红灯,半降的车窗透出霍占极一张精致到无与伦比的侧脸,他骨相一等,骨骼线冷毅分明,衔接到性感修长的脖颈,衬衫领口敞露的喉结更是迷人。 眼见红灯进入倒计时,霍占极忽然扭头冲楚暮问道:“饿吗?带你去吃晚餐。” “不饿。” “我饿。”霍占极一脚提速,跑车直奔商业街而去。 霍老三的高档酒楼,就开在这一带最繁华的地段,抛开别的不说,大厨做的味道全京城难以找出第二家。 霍长风一听天字一号包厢开包了,便猜到谁来了。 他忙掏出手机,不情不愿拨出一通电话,“喂,先说好,我只再帮这最后一次……” 特色菜品上齐,楚暮身侧有专人伺候,她尝了一口蹄筋,软烂可口,又不失该有的劲道,以前的楚家小公主,也算口味挑剔,即使吃遍白水市高档餐厅,还是会觉得今晚这菜美味无比。 侍者执起公筷,又恭恭敬敬替她夹了别的菜。 楚暮小嘴儿里咀嚼着,她吃相斯文,一小口一小口往嘴里塞,细嚼慢咽,跟个兔子似的。 霍占极瞧她胃口大开,便知这些菜她是喜欢。 稍过片刻,霍长风端着托盘上的红酒及醒酒器进门,他笑容满面,招呼道:“占哥,占嫂,今儿个什么风,把您两口子吹来了?” 楚暮抬起眼帘,嘴上喊着,“长风。” 霍占极唇角勾笑,掠向霍长风的眸色很淡,“你跑进来,是嫌这包厢灯泡不够亮?” 霍长风脸皮厚,放下托盘站在桌前开始醒酒,“就是想来同你说说,城北项目剪彩后,进展很顺利,占哥,您的大恩大德,弟弟我心里记着。” 霍占极更偏向他霍长风,霍家上下谁都瞧得出来。 要不然,这次城北的项目,指不定会不会落入二房的口袋。 霍占极唇边漾着浅笑,眼里看不出多少涟漪,“顺利就成。” 楚暮听着二人在她身旁又小聊了会儿公事,她依稀能听懂一部分。 当年楚天河在她刚满十八岁,就让楚暮接触了一些不那么复杂的项目,若是家里不被警察抄家,她现在,应该也算商业场上一把年轻的火力。 楚暮心中一直有个怀疑,父亲破产清算,是被陷害的。 当初那些特警力量冲进她家,说他爸明面上是个生意人,私底下却是东南亚片区走私军火的龙头老大,多项涉黑罪名成立,死千次万次都不够。 可为什么,她爸活着的时候,无人敢撼动,死了,就冒出那么多重罪? 楚暮黯下眸光,挣扎在回忆的痛苦里,若不是霍长风及时喊了她一声,她不知还要沉浸多久。 “占嫂,你要来杯酒吗?” 楚暮回神,酒,确实是个好东西,入口,唇齿留香,醉了,还能忘忧,“好。” 霍占极听闻,眼角朝她斜过去,楚暮已兀自端起高脚杯,往霍长风的方向讨酒喝,她眼神期盼,如画的眉目明朗展开。 霍长风拿着醒酒器,才刚走近,霍占极宽厚的大手,便一把罩住杯口,他掌心往下压,将她的高脚杯压回桌面,“不准喝。” 楚暮微拧眉宇,她想把酒杯从他手里抽出来,却半点不敌他的力气,“为什么?” “喝醉了,指不定又要抱着谁哭鼻子。” “你说谁呢?”楚暮醉后断片,没什么记性,死不承认道:“我才不爱哭。” 霍长风捧个醒酒瓶杵在边上,正骑虎难下时,包厢一面硕大的投影仪,突然自主投射出一楼大厅里的舞台。 这也是酒楼最具特色的节目,每到夜晚,一楼就会变成另一种狂欢。 圆形升降舞台上,身穿艳丽古装的美人儿,拖着长及曳地的水袖一步步走到高台。 她头顶珠翠环绕,一张姣好的容颜挡在珍珠串联的面罩下,半遮半掩,璀璨的灯光打过去,女人一双瞳仁,秋水一般清透。 台下四周的卡座,欢呼声此起彼伏。 霍长风眯眼盯着大屏幕,要不怎么说,魏舒屿是京城最娇艳欲滴的玫瑰呢? 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很难有女子能与之一较高下。 音乐声响,魏舒屿踩着琵琶的琴弦舞动,细柳的腰段露出若隐若现的白嫩肌肤,她赤脚跳舞,脚尖踮起时,脚踝银铃如风,举手投足之间,美轮美奂,叫人挪不开眼。 楚暮虽看不到画面,她却能从现场观众激烈的反应中,听出这段舞蹈有多么受欢迎,几乎令无数男子倾倒。 好奇心驱使下,她其实也很想观摩一番。 当年心智不成熟,楚暮也常爱邀着小姐妹跑去酒吧斗舞,她喜欢舞台上那种沸腾的狂热,忘我的沉沦,那才是灵魂需要的重量。 楚暮不由地将小脸儿朝霍占极那边凑近了些,轻声问道:“她跳的什么舞?我听着是《难生恨》。” 男人眼角淡泊的扫了眼屏幕,讥诮扯唇,“我看着不像跳舞,像做法。” 第38章 她,不能得寸进尺 “……” 楚暮差点忘了,霍占极对女人高度过敏。 哪怕有异性脱个精光勾引到他面前,他可能都会觉得,人家只是在发神经凹造型。 毕竟,这点上,楚暮也算个过来人。 她不以为然退回原位,竖起耳朵还想再听听舞蹈的音乐旋律,倏地,大屏幕忽然不知被谁关掉,室内又恢复成原本模样。 霍长风按下关机按钮后,把遥控器放至一旁的柜台,他犹豫两秒转回身时,果然撞入霍占极那双浩瀚无垠的眸子。 男人剑眉下的凤眼,是极致且纯粹的黝黑,见不到底,带着迫人的暗涌。 霍长风心底一颤,要不是被魏舒屿掐住七寸,他根本不敢这么作死,“这种没营养的节目,我爸就该早点取消。” 面对霍长风满脸堆积的笑,霍占极喜怒不形于色。 男人端起高脚杯压向薄唇,目光却是直逼着他,饮过一口红酒后,霍占极的嘴角这才缓缓勾起,“晚上回老宅么?” 他什么都没戳破,就那么站在无人企及的高度,看着这位最小的堂弟,一步步陷入魏舒屿替他设好的泥潭,最终走向玩火自焚。 见霍占极没有继续追究,而是转移了话题,霍长风并没感觉气氛有多轻松,他不露痕迹的扫了眼正小口喝汤的女人,强笑道:“占哥今晚要回老宅?是不是结婚满一个月了,奶奶明早要把曾经承诺过的,颐景园的钥匙交给你?” 这也是霍长风前两天才听说的事情。 楚暮闻言,捧着汤碗往嘴里送的动作一顿,她两个手肘支撑着桌沿,从碗里轻抬起头。 所以,这就是霍占极随随便便找她领证的真正原因? 他是要从霍老太手里,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不然,单纯只为故意去和自己奶奶作对,就让自己的结婚证上有了已婚的污点,不太像是霍占极能干出来的事。 “嗯。”霍占极轻描淡写道:“颐景园是我爸妈的房子,我不放心把它交给旁人收拾。” 霍长风当然知道那栋房子对占哥的重要性,里面可是装着他小时候对父母的所有记忆,“好。” 霍长风一口应下,“我亲自带人过去打扫,保证全程监督,边边角角都不落下。” 楚暮没听见霍占极再有任何回答,他应该是默认了下来。 把自己父母留下的珍贵房屋交托给霍长风,那是不是意味着,霍占极其实对这位五弟是十分信任的? 可他明明提醒过她,不要轻信他身边的人。 楚暮刚放下手里的碗筷,霍长风裤兜里的手机来电铃便冷不丁奏响。 他伸手掏出一看,几乎不用猜都能想到是谁。 霍长风眉头微微蹙拢,屏光将他潭底的厌烦映照得一目了然,“占哥,占嫂,你们先慢慢吃,我出去接个电话。” 霍占极悠闲地摇晃着手里的酒杯,噙笑道:“方才那女的,把招魂符拍你脑门儿了?” “不是。”霍长风哪里敢承认,他快步往外走,嘴上还在解释,“就一跳舞的,我都不认识她。” 房门打开再关上,霍长风背影消失的刹那,霍占极勾出去的唇角,一点一点收了回来。 另一边,霍长风电话刚一接通,从舞台上谢幕下来的魏舒屿就急不可耐问道:“怎么样?霍爷看到我跳舞了吗?” 霍长风阔步来到走廊尽头,腰身靠向落地窗,揉着眉心道:“嗯,法术不错。” “什么?” 霍长风懒得同她多言,“差不多得了,你的要求我也满足了,以后别瞎给我打电话,我跟你从来就不是一条船上的人。” “就算不是一条船,短时间你也靠不了岸。”休息室里,魏舒屿肩膀夹住手机,她笑着凑近梳妆台,对照镜子熟练的取下耳环,“霍长风,你自己做过什么,你心知肚明。” 霍长风听后,神色一凛,当即站直长腿,怒火趋近爆点,“魏舒屿,你究竟想干什么?别他妈蹬鼻子上脸!” “我说了,我只想做你大嫂。” “占哥已经结婚了,你要我说几遍?” “你说那个又盲又丑的残疾人?”魏舒屿嗤之以鼻,打心底不信,“反正我就这一个要求,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你妈x……”霍长风口中芬芳还没吐完,通话已被对方中断,他更是火冒三丈,一拳砸至窗明几净的玻璃。 靠!!! 用完餐后,霍占极在服务生递来的票据上行云流水的签了单。 他的连字,笔走龙蛇,写的十分苍劲好看。 窗外,星月交辉,霓虹灯点缀出高楼林立的璀璨,也将包厢内的场景投射其中,叠成明暗交错的光影。 霍占极挽下截到小臂的衬衣袖子,起身时,男人高大颀长的暗影,罩过楚暮的上半身,“走吧。” “噢。”她乖乖听话,拿着靠在身侧的盲杖站立后,另只手下意识要去抓他,霍占极却已低垂眼帘,慢悠悠系着袖口上的铂金纽扣,头也不回朝大门走去。 楚暮指尖触了个空,耳边是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她抿起菱唇,在原地踌躇一会儿,探着盲杖一步步摸索着往前走。 霍占极扣好两边的衣袖,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不觉顿住脚。 由于腿长的缘故,他早就甩开她老远,男人英气逼人的站定在走廊中央,宽肩窄腰,完美的背影被吸顶灯打得坚毅挺括。 霍占极就那么矗立着,没动,也没回头看一眼,却是双手插进裤兜,耐着性子在等她。 楚暮走的缓慢,每一步踩下去都小心翼翼,对常人而言,微不足道的一点距离,在不熟悉路又没有盲道指引的情况下,她需要花费不少时间才能走完。 即便如此,楚暮也没有开口喊过他一句。 骨子里,她对任何人都不抱期待,特别是在经历了杨哥那件事后,楚暮更是有自知之明。 霍占极没有义务,处处迁就一个用钱买来的假老婆。 她,不能得寸进尺。 第39章 你以前怎么活过来的? 霍占极直等楚暮走得近了,才堪堪回身去握她的手腕。 楚暮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眼里的惊讶不过片刻便一闪即逝,轻语道:“谢谢。” 霍占极声音低沉含笑,颇无奈的扬眉,“谁让你总这么慢。” “拖你后腿了。”她紧随他的步伐前行,被他攥着的那只手不觉捏起拳头,倒也不是生气,不知为何突然就想争个话头,“我也很想走快,奈何天不遂人愿。” 霍占极闻言,竟是忍不住侧首看她,好笑地扯了扯唇,“你这一身倒刺先且留着,我有后用。” 楚暮自知失态,方闭了嘴,不再说话。 抵达车旁,霍占极先开门把她塞入副座,这才不急不缓绕过车头,坐进驾驶位。 男人拉过安全带,正环过结实的胸膛,不曾想却有另一只手,抢夺先机霸占了本该他的卡槽。 安全带卡进去的微妙音,令霍占极低下眼角。 楚暮并不知自己弄错了,她坐着等待半晌,不见男人引擎发动,一脸正色问道:“怎么不走?” 霍占极定定看她,轻轻地嗤笑了声,男人未作言语,食指往卡扣上一按,勒紧她的带子又缩弹回去。 楚暮茫然不解的扭头,额角忽地触到霍占极凑过来的薄唇,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压下的上半身将她罩进一片昏暗内。 从旁的角度看,两人的动作举止,俨然是在深情热吻。 楚暮睫毛不自然颤动,忙转开脸蛋,面朝光影绰绰的车窗外。 她精致的五官,被橙色路灯勾画得美艳动人,双眼似蓄满星辰,既盈亮又黑彻。 魏舒屿站在不远处,仅隔短短几辆车的车距望过来,她用力拢紧掌心的车钥匙,目光忌妒且饱含怨憎。 若非亲眼所见,魏舒屿怎么都不肯相信,霍爷身边会凭白冒出这么个女人。 他的副驾驶,不说别的,就连霍老太都没机会坐。 霍占极重新帮楚暮扯过安全带,精准无误的扣上,男人退身坐直,又把自己的扣好。 楚暮这时才恍然明白怎么一回事,她面上闪过几分尴尬,“抱歉,我一时没注意。” 霍占极启动车子,目光仍放在她身上,“你以前都是怎么活过来的?” 她听他轻讪了一字,“笨。” 四面车轮压过停车场平整的路面,缓缓向前驱动。 楚暮掩饰地笑笑,故作轻松道:“还好吧,毕竟我跟正常人,还是有区别的。” 霍占极眉峰微敛,神情却是瞧不出冷暖,男人视线越过她,睇向楚暮那边的倒车镜。 魏舒屿不受控的朝他追了几步,身形在镜面中,被越来越远的距离拉成一个点。 直到帕加尼加速飙上主干道,带着无情冷酷的嗡鸣声绝尘而去,魏舒屿才不甘地狠狠跺脚。 她眼眶红红的,一副气急败坏,正要抬脚去踢身后的豪车,眸内很快闪入霍长风走出电梯的身影。 男人显然也瞧见她,顿觉倒了血霉,他立马旋过身,佯装什么都没看见的往回走。 “霍长风,你给我站住!” 男人不耐烦地闭眼,深吸口气,冷笑着转回去,“大晚上的,你鬼嚎什么?” 魏舒屿咬牙指着帕加尼消失的方向,“刚刚坐在霍爷副驾驶的女人是谁?” “我不都说了?是他闪来的老婆。” “马场那个盲女?”魏舒屿水眸圆睁,表情霎时铁青,油然而生的危机感,叫她声量不由拔尖,“这怎么可能?她不长这样!” 先前吃饭的时候,楚暮就猜到,霍占极今晚会带她回老宅。 这原本没什么,左不过就是和他同床共枕待一晚,之前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何况,楚暮而今更为笃定,霍占极不可能碰她,他对她,一点点非分之想都不会有。 眼下,最让楚暮头疼的,却是洗澡问题。 上次住老宅,是她先冲过澡,都躺着睡下了,他才从外面回来。 这次,霍占极就大摇大摆靠坐在沙发里,双腿顺着楠木茶几直直交叠出去,男人腿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修长分明的十指,正在键盘上娴熟而专注的敲字。 屋内灯光璀璨夺目,霍占极好看的鼻梁上戴了副防辐射平光眼镜,定制的茶色镜片内,透出一双敏锐凌厉的凤眸,男人五官被框架修饰出更深邃的立体感。 楚暮两手撑着身侧的床沿,如坐针毡。 她浑身黏腻,不冲洗一下根本睡不着,可这间厢房的浴室很大,楚暮只来过一次,还没那么快的本事熟悉环境。 那天,若不是有佣人帮忙,洗完还有她递换洗的衣物,楚暮完全找不着东南西北。 听着键盘飞快的敲打声,楚暮忍耐许久,发现实在受不了后,无可奈何道:“我想洗澡。” “嗯。”霍占极鼻腔轻应,头也没抬,好似只是随口应付。 “你喊个佣人进来吧。”楚暮继续道:“衣帽间我也找不到,那个淋浴要比一般的先进,水温到底怎么调的?” 霍占极目光紧盯屏幕,又像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男人一面斟酌着文件上有无纰漏,一面伸手掏出裤袋里的手机,“吴嫂,拿套睡衣上来,太太要洗漱。” “好。”忠心耿耿的吴嫂,8g网速冲浪,自以为秒懂。 霍占极吩咐完,电话往腿边一丢,男人工作时的认真肃然,同平日生活中带点散漫的调调还是不一样。 有他在房里,洗澡这类隐私的事,楚暮做起来会觉得别扭,好在吴嫂马上就要上楼。 站起身,楚暮先一步扫动盲杖,冲浴室找过去。 不出几分钟,吴嫂的影子投射到雕花的窗口,她敲了敲门,“霍爷,太太,睡裙我放门口的观景椅上了。” “嗯。” 吴嫂听见霍占极淡淡应道,她不敢多逗留,转身就离开。 楚暮早就摸进浴室,她耳朵灵敏,听到外面有说话声,误以为是吴嫂进来了。 楚暮停在花洒底下,她下意识伸出手,想再去熟悉一下周围半圈浴巾及洗发露沐浴液的位置,指尖却不小心触及花洒的智能开关,密集的水柱陡地自头顶喷洒而出,空调冷气下的冰寒感,被凉水烘托到极致。 楚暮惊地狼狈逃窜,“啊!” 第40章 吻,以牙还牙 纵是她躲得快,头发脸颊也未能幸免于难,便就是上衣胸襟部分,俱都湿漉漉紧贴内衣。 霍占极起身走进浴室,瞧她一副生无可恋的糗样,牙关因受冻还在咯咯打颤,男人唇边掠过一丝轻笑,三五步走过去,关掉花洒,扯了物架上一条干净的浴巾,胡乱裹她身上,“这栋房子虽老,还好隔音效果不错,不然你叫那么大声,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正欺负你。” 此‘欺负’非彼‘欺负’,楚暮假意听不懂,她像在同自己较劲,说出的话竟是控制不住的委屈,“你现在看见了,我什么事都做不好,瞎子真不如哑巴来得有用。” 霍占极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还没取,相貌看着谦和斯文,“洗个澡你都能结论一堆,还给我使上性子,哑巴能有你生趣?” 一不小心便暴露出骨子里的任性,楚暮抿起唇角,理亏的接不上话。 她倒也不是冲他撒气,只怪自己力不从心,明知父母兄长惨死得很蹊跷,以及楚家一连串发生的事,楚暮即是有心想找线索去调查,实在又自顾不暇。 拢紧胸口,她很快敛了神色,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安稳待在霍占极的羽翼下,好好治疗眼睛,她得乖乖听话,乖乖将他哄着,而不是惹他不高兴。 若哪天作得他提前终止契约,一旦被打回原形,到那时,她想再查楚家的真相,只怕更比登天还难。 “是我一时脑子发蒙,影响到你工作了,抱歉。” 见她态度转变这样快,霍占极浅浅扬眉,不觉又是一笑,“怎么,怕我生气?” 楚暮略略点头,嘴上没说一字,动作倒是坦诚。 “能气到我,也算你本事。” 霍占极长睫低垂,瞧她肩膀仍在发瑟,嘴唇亦是微微颤抖,想来那浴巾抵不了寒,男人竟也好心的绕过她身旁,拿下喷头,重新调节水温。 不得几秒,楚暮听他在身后命令,“过来。” 她诧异转头,愣怔片刻,想说什么,终是一言不发迈腿过去。 蒸气升腾,霍占极镜片上被镀了层白雾,男人摘下眼镜扔兜里,稍稍拉起衣袖,竟抬起喷头作势要帮她洗头。 楚暮僵立于原地,热水一上来,她便打了个哆嗦,“我自己来吧,吴嫂呢?让她给我送送衣服就成。” “有我在,你问问吴嫂敢不敢踏进这房门半步?” 这话倒有些霸道,楚暮眼睑被温热的水渍浸地睁不开,她闭着眼,顺着霍占极的手臂往上摸,情急之下想去抢夺淋浴喷头,却不料胸前围拢的地方就这么敞开。 楚暮踮起脚尖,犹如送上门的猎物,“谢谢了,我自己洗。” 霍占极不觉眯了眯眸色,眼底幽暗如潭,不知藏有什么。 楚暮好容易才握到喷头手柄,她两次强拽,都没见霍占极松手。 男人目光自女人胸前划过,紧锁到她唇上。 那似果冻般的偾弹水润,像涂抹了罂粟花的粉嫩,叫人尝过一次,便是戒不掉的上瘾。 楚暮并不知危险临近,还在费力抢他手里的东西,另一手也攀上去,双肩举起时,披在身上的浴巾顺脊背陡地滑落。 她胸部的形状,已完全被衣料描绘而出,双峰隐约若透,翘然的曲线,比不穿那层遮羞布,更似要倾巢而出。 霍占极潭底暗沉,腹部肌肉结实的紧绷感传来,勃发的欲念直逼小腹,自持力一向甚高的男人,竟头一次不受控地,将她扳过来,十分蛮横的抵吻到墙上! 楚暮杏眸圆睁,一脸的不可置信,脑子也懵得没了反应。 男人强攻掠地,舌尖撬开她的贝齿,他动作狂乱,不得章法,将她嘴里每一寸领域大肆横扫。 喷头,掉落脚边,水压作用下,不断扭动的水柱喷散于二人之间。 空气里的水分子滚烫且灼热,两人紧缠的呼吸俱是芜杂紊乱。 楚暮坚挺的后背,被霍占极一手揽腰掌控,男人另只手就势钻入她衣服里,上推内衣,掌心把握要点,为所欲为。 楚暮忆不起这一幕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他又是如何会突然对她做出如此过分的举措,就在楚暮因胸前被揉捏的力度而骤然回神时,霍占极却是毫无预兆松掉这个吻。 两人俱都失氧一般大喘,男人居高临下看她,呼吸全没了节奏。 楚暮察觉他那只手还巍然不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爆红着小脸儿,愤懑欲裂,正要从他怀里挣脱,男人便又一俯身,恣意妄为的吻她。 这样反反复复好几回,直到楚暮浑身瘫软,被吻得服了,霍占极才肯以额头同她相抵,“你也这样强过我,谁让我这人心眼小,睚眦必报,今晚,算扯平了。” “你……”楚暮恼恨的咬牙,嘴唇泛起不正常的红肿,她腹诽怒骂,明明是他得了便宜,她竟还无力反驳,“我的衣服呢?我要衣服!” 霍占极笑笑不语,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浴头,当她面无所顾忌的一颗颗解掉衬衫纽扣,抽出皮带,褪去西裤,开始旁若无人的冲澡。 前一秒,男人眼里的欲望还如火焰一般炽热,这一秒,那双深邃迷人的凤眸,却似寒潭一般宁静,仿佛泰山崩于前,都再掀不起他半点波澜。 楚暮立在墙角,他气息近在咫尺,宽阔健壮的身躯,将她如困兽般逼在原处动也不敢动。 他无非是欺她看不见。 两两相对,一时谁都没再说话,四周仅有细密的水声。 于楚暮而言,时间一分一秒皆是煎熬,一个赤裸裸的男人,大摇大摆站她面前洗澡,但凡她稍动一动,都怕触到他的雷池。 第41章 身边有个女人,好像也不错 霍占极一直在看她,目不转睛。 看她的反应,看她的无所适从。 楚暮眉眼各处的微表情,落在男人眼里,俱是生动有趣。 霍占极勾起好看的薄唇,忍俊不禁,洗过澡后,他随手扯了一张浴巾,慢条斯理环到腰腹。 男人赤着上身,未完全擦干的水珠,沿修长的脖颈淌过强健分明的胸膛,又滑坠至深凹有力的腹肌线条,最终被浴巾吸附。 “你头顶有两个按钮,左热右冷,洗完出来,睡衣我放你床头。” 说完,不等她回答,霍占极已揉擦着头发转身离开。 楚暮听见浴室传来关门声,她的心跳仍是漏掉半拍的模样,朱唇烫烈的厉害。 回了回神,没再继续耗费时间,楚暮三下五除二脱掉湿衣裤,一面提心吊胆防着他会不会又跑进来,一面迅速清理自身。 室内只有浴巾,楚暮勉强裹到胸前,浴巾下摆的长度凑合能遮住臀部,只要动作幅度不大,纵是她底下精光,连条内裤都没穿,也不容被察觉。 吹干长发,捂着胸口谨慎的走出去,楚暮听见沙发上又传来键盘的敲击声,她心里暗松一口气。 这男人,看不穿也摸不透,好像并非喜欢趁人之危,但她又不敢真的保证。 楚暮疾步来到床前,伸手探到枕头上果然有一条裙子,里面掖着内衣裤,她忙拉开被子上床,钻进被窝把衣物一件件套上。 穿好才发现,吴嫂准备的睡裙哪能用衣服来形容,简直就是一块破布。 胸前一v到底,后背镂空大片,就连紧紧包住的腰峭也仅仅由几根拇指粗细的线条相连,往下裹臀的布料直开叉到大腿根部,故意将黑丝小内欲遮欲掩。 这不是正常的睡裙,这是情趣的。 要死。 就算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来了,怕都要给她跪舔。 楚暮脸颊发烫,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露在被子外,正一筹莫展,考虑要不要先把浴巾围上,再去浴室将自己那些湿衣服洗掉,哪怕今晚不睡觉,也要一点点用风机吹干。 她原本计划好了,却忽地听到霍占极扣上笔记本电脑,提起拖鞋朝她这边走来的脚步声。 男人一头短发还很润,额前的发丝耷下来,遮盖住锋利有型的剑眉,柔和了深镌硬朗的脸型。 他起先去门外拿睡衣的时候,倒也没细看,在霍占极眼里,反正就一团黑,男人信手便丢到床上。 这会儿,他弯腰坐上床,骨节分明的右手拽着被角,却发现被女人强行压着,怎么都掀不开。 霍占极斜过细长的眸,“做什么?” “你换一床被子。”楚暮佯装镇定,“我不习惯跟人盖一铺。” 霍占极觑她,“你最近毛病挺多。” “霍爷不是有洁癖吗?”楚暮面不改色道:“同床共枕对你来说已是极限,还能容忍我盖你的被子?” 霍占极笑了笑,她还知道这是他的被子? 男人目光在楚暮脸上睃巡,瞧她警惕心重,被他发狠吻过的唇瓣,痕迹还那样明显,霍占极凤目轻眯,竟觉意犹未尽。 这样的念头划过,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就在这时,值夜班的安保,突然匆匆唤了一名佣人上楼传话,“霍爷,不好了,二先生那边出事了,还惊动了老太太,您得赶忙过去一趟。” 霍占极视线瞥向门口,淡淡问道:“什么事?” “说是二夫人前天就开始呕血,一直查不出确切病因。二先生找专人验了二夫人常喝的中药药渣,刚开始没发现端倪,刚刚医院化验科才传来电话,只道是慢性中毒。” 霍占极闻言,神色很淡,深墨的眸子难见起伏,“知道了。” 楚暮听到这话,一股凉意爬上心头,还记得上次霍老太寿宴,她遇上霍廷时,倒是听他谈起自己母亲常年卧病在床。 自家开的药方,又怎会凭白中毒?此事细思极恐,所以,霍占极才会对她治眼睛那张药方,提前找人查查,防患于未然? 可是,他又怎么知道,有人要在药里动手脚? 楚暮稍作分神,霍占极却是揪准时机,大手一挥,猛地撩开她的真丝薄被。 楚暮惊叫连连,想去抓被子没抓住,又想去捂身上也没捂住,她顾得上面顾不得下面。 霍占极危险地半眯着眼,视觉带来的冲击,叫他潭底兽性昭着,嘴角却是勾着邪笑,男人掐住她一只光洁的脚踝,轻易便将猎物捕获到跟前,“你这一脸慌张,我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原来被子底下别有洞天,怎么?想顺着霍太太的位子扶摇而上,坐实名分?” 楚暮左腿被霍占极架在大腿上,另条腿蜷着,超短的裙底引诱感十足,蕾丝小内贴合着私处,薄薄的,里面若隐若现。 楚暮失措地拽了把被子摁到胸前,她着急想把腿扯回去,却被男人缚得很紧。 “你别误会,衣服是吴嫂准备的,我眼睛看不见,哪里能第一时间发现?” 霍占极大拇指按揉着她的踝骨,掌心炙烤着女人的皮肤,他唇边溢出轻笑,深邃俊美的面容微微侧着,遮挡了脑后几丝光线,便就衬得双瞳越发阴晦难辨,“我突然觉得,身边有个女人,好像也不错。” 他磁性的语调,玩笑多过戏谑,楚暮难分真假,“什么意思?” 霍占极却只笑不答,他将她细腻的脚踝把玩一阵,便扯过被角的另一端,一把罩住楚暮暴露的底裤,“很好看,希望有机会,还能见你这样穿。” 楚暮面红耳赤,觉出他松手后,她腿一缩就钻进被窝,知道霍占极正起身往衣帽间走,楚暮嘴里还在解释,“你肯定以为我在勾引你吧?我发誓,真没有。” 她后面的话,几乎是羞愤至极的喊出口,“霍占极,我有自己很喜欢的心上人!” 第42章 有本事,你在霍占极身边躲一辈子 男人稳健的步伐慢下来,回身以眼角斜睨了她一眼。 他凉薄的唇瓣勾了勾,弧度很淡,笑意点缀在嘴角,似有似无。 “所以呢?” 他说的是‘所以呢’,而并非询问那人是谁。 因为不在乎,也对她没有占有欲。 楚暮面朝男人说话的方向,仍在表明立场,“我心有所属,所以对你,无半点非分之想。” 霍占极闻言,嘴里传来一丝轻笑,竟是乐不可支。 他没再多说什么,紧贴小腿的浴巾下,一双笔直有型的长腿迈开,径直去到只放了男士物品的衣帽间。 接下来数日,楚暮再没见过他人。 她独自被丢在老宅,吃穿用度均有佣人伺候。 期间,只有庞拓拿着中药来过一趟,西嫣开的药方没有问题,且一方难求,外面根本配不出来。 即便如此,霍占极此人疑心深重,他还是命庞拓重新照单抓药,把药材换了一遍。 同时交给楚暮的,还有一张以她名义办的银行卡。 “霍爷先给你结了半年的工资,余下部分,日后也不会亏待。” 半年? 楚暮眼里的吃惊稍纵即逝,算算这卡里,居然有近六百万。 加之平日包吃包住,生活上佣人对她亦事无巨细,若不是这份工作过于特殊,这么优渥的待遇,楚暮真能干到老死。 又是几天过去。 这日。 楚暮吃完几副中药后,被庞拓开车载着,又去湘菱医院找了西嫣。 途中,她接到一通电话,没有署名,语音播报着一串数字。 庞拓扫了眼内视镜,就见楚暮掏出包里的手机,贴至耳廓,“喂。” “钱我收到了。” 一抹低沉的烟嗓传来,楚暮表情愣了下,庞拓从她神色间觉出不对,正要细看时,楚暮面容已恢复如常,“嗯,那就好。” 楚家的窟窿太大,她知晓几百万不过杯水车薪,连付利息都不够,“剩下的,我会继续想办法。” 季明佑那边,是凌晨的夜晚。 屋子里并未开灯,男人站在硕大的落地窗前,远眺着灯火阑珊的高楼夜景,他颀长身姿隐在暗处,默了半晌,冷不丁问道:“你还好吗?” 独特的烟嗓,令他声音听起来,幽沉又沙哑,不见情绪,音色却是荒漠空寂。 楚暮闻言,仿佛听到笑话,兀自便笑起来。 他步步紧逼,叫她像只过街老鼠一样抱头鼠窜,现在,居然跑来问她:过得好吗? 季明佑没等来她的回答,而是听见一声轻慢且讽刺的低笑。 他自知她恨透了他,恨到无话可说,连过多的争辩与质问,甚至一句怒骂,都觉得浪费且多余。 继而,空气里又是一阵死寂般的沉默。 就在楚暮想挂断通话的时候,男人的音色再度响起,这次,声线比方才淡漠许多,“阿胜至今还被押在警局,你想办法从霍占极手里把人捞出来。” “凭什么?!” 楚暮这话,近乎是用吼的,她额角青筋暴突,怒意再也掩饰不住。 庞拓悠哉悠哉开车,余光冲内视镜简短瞟过,又装作若无其事,盯向前方的路况。 季明佑漠然道:“只要阿胜顺利出来,楚家欠的那笔钱,我可以给你免息。” 顿了顿,男人话语残忍,“楚暮,你有得选吗?你现在不是嫁给霍占极了?有本事你去问问他,能否替你还了这笔债?” 楚暮拼命掐紧手机,用力到指关节一根根泛起白色,她牙关紧扣,嘴唇难以抑制的颤抖。 愤怒差点烧掉楚暮的理智,紧要关头,她却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冷笑道:“然后,我又被你们四处驱赶?看着我头破血流,狼狈不堪,很好玩是不是?” “我给你一周时间。”季明佑态度决绝,“楚暮,除非你能在霍占极身边躲藏一辈子,除非你再也不回白水市,否则,楚家的债,只要你一天不还清,你就别想过安生日子。” 通话结束时,楚暮仍是维持听电话的动作,她低垂眼帘,纤长的睫毛遮挡了潭底的神色。 庞拓见她缄默着,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生机的雕塑,男人不禁问道:“怎么了?你仇人打电话来了?” 她呆滞着,没说话。 庞拓跟在霍占极身边办事,何其聪明一人,仅凭楚暮方才对着手机说的那几句话,除去救出程胜那段附加条件,电话内容,他大概能猜出七七八八。 眼瞅汽车快要驶入湘菱医院,庞拓减缓车速,却忽然听见身后一路无言的女人,哑着嗓子淡淡问他,“霍爷最近……在忙什么?” “去外地出差了十来天。”庞拓意味深长道:“昨晚刚回来。” “那他现在,住哪儿?” “楚小姐。”庞拓突然提醒道:“别给霍爷招些麻烦,吃力不讨好的事,就算了。” 楚暮闻言,紧闭上嘴巴。 她不可能永远待在霍占极身边,一年后,契约婚姻解除,她依然要跌回原来的惊涛骇浪中。 她也不可能一辈子不回白水市,她的家在那里,根在那里,一切真相的谜团也在那里,要想替楚家讨回公道,就必须要从源头查起。 而白水市,从当年楚家的地盘,如今已完全变成季家和韩家的天下。 — “和韩老会面了?” 周继的办公室里,他一身白大褂,目光透过银丝边框眼镜,看向茶几对面的男人。 霍占极搭着腿,仰身舒适的枕在沙发内,他完美的身形被腰间皮带分割着,上身强健迷人,下身修长好看,阿玛尼烟灰色衬衣,衬得男人一张俊脸深沉阴骇,绝美的骨相,无一处不显锋利。 “见我,他也配?” 周继扶正镜框,执起小炉上的茶壶倒了杯热茶,“楚天河生前同他向来不对付,看样子,韩老这是要借机拉拢你。” 见霍占极眼里笑意满是不屑,周继停后,又道:“纵是楚天河已经死了,只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儿,韩老却依然恨不能斩草除根,这种人,心思歹毒,手段更是狠戾。阿占,既如此,我们何不把楚天河的女儿丢出去,让那姓韩的狗贼任意恶啃撕咬,以解当年的心头之恨?” 第43章 叙旧 霍占极双臂懒懒展在沙发上,“颐景园的房产手续,老太婆故意要压我一年,你猜是为什么?” 周继笑笑,个中因由,他自是知晓,“谁让你清心寡欲的不像个正常男人,你家小老太若不使点非常手段,你能依言去讨老婆?” 不过谁都知道,霍老太相中的长孙媳,是才貌双绝又嘴巴闷甜的魏舒屿,倒是巴不得自己这位长孙离了再娶。 那边就等着呢。 “好吧,楚天河的女儿,先且留着,她要真那么容易死韩老头手里,反倒便宜了。”周继挑眉揶揄道:“当年楚天河偷了我们那么大一批货,你直接做他女婿,把他家给偷了,也行。” 霍占极淡淡觑他一眼,飞踹一脚,嘭地撂掉桌上滚烫的茶壶。 周继惊忙弹跳起身,嘴里骂骂咧咧,就差口吐芬芳。 自始至终,霍占极面上都不见喜怒,所有情绪俱隐藏在那双墨玉一般冷沉的眸子底下。 楚暮从西嫣办公室出来,坐门外长椅上的庞拓,正拿着手机在湘菱医院公众号上替她缴费,“你先等着,我去排队拿药。” 药是其次,药里的方子才最重要。 楚暮以盲杖摸到椅子,听话的坐下,“谢谢。” 庞拓的脚步声被淹没在来往的人影里,楚暮身子后倚,一脸倦怠的靠向墙壁。 季明佑让她向霍占极开口,就这么放了程胜,实话讲,楚暮巴不得那些人去死! 可若直接跑去霍占极跟前,脱口便是借上好几个亿,现实吗? 别说这么大一笔天文数字,就是百万十来万,又有哪个老板肯借? 走廊拐角,霍廷眉间压着一道阴沉,大步流星朝这边走来。 身后的阮墨雪,踩着平跟凉鞋,小跑着才能跟上。 霍廷气势汹汹,耳麦里接到消息的保安,速度过来将他拦下,“不好意思霍二少,周教授在开重要会议,不方便见客。” “滚开!”霍廷一把推开他,力道很大,保安肩背狠狠撞上坚硬的墙面,职责所在,保安见来者不善,咬牙从地上站起。 “霍二少,二少,真没办法,周教授在会见贵宾……” 保安拦在他面前,倒退前行。 霍廷脸色阴冷的吓人,阮墨雪怕事情闹大,忙去抱住他的左臂,“霍廷,你先冷静点。” “要怎么冷静?”男人一双眸子钉向她,“我妈躺在病床上快死了,姓周的故意见死不救,你要我怎么冷静?!” 旁边的主治医生也闻讯赶来,“霍二少,二夫人肝肾功能均已严重衰竭,我们医院真的尽力了。” 霍廷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周继能救,他一定有办法!” 楚暮耳朵侧过去,走廊上站满看热闹的人,几名安保正在疏散人群,有胆子肥的想拍视频,安保立刻呵制,霍家的新闻,谁又敢爆料? 阮墨雪还想劝什么,毕竟是自己母亲,有几个到了这种时候,还能理智? 她便也把话咽回去,不知怎地,眼角余光却无意间晃到楚暮那里。 阮墨雪起先只是觉得熟悉,定睛一看,才发现真是她。 霍廷显然也看见了,男人黑眸一眯,提脚就朝楚暮走过去。 阮墨雪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果然就见霍廷站到楚暮跟前,竟是一把将她从长椅上提拽起来! “嫂子,真不巧,这时候还能遇上你,占哥呢?没陪你?” 他视线从楚暮耳旁擦过,冷冷睇了眼西嫣的办公室,收回目光道:“怎么,来治眼疾?你这眼睛还有得治么?” 楚暮一张巴掌脸,逼至男人眼眸近处,突如其来的动作,叫她一时无措,好在镇定的也快,“二少这是做什么?我不曾得罪过你,何至于动怒?” “你男人做过什么,你不知道吗?” 楚暮听他说话这意思,瞬间联想到十来天前,二夫人中毒一事,如今人估计快不行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么?”霍廷眼神杀气腾腾,面容一点点变得狰狞。 楚暮被迫踮起脚尖,盲杖摔倒在脚边,她肩胛骨被霍廷手指掐着,男人力气很大,每一根指腹都深陷骨缝,楚暮疼地紧锁娥眉,鼻尖密密麻麻渗出汗液,她却没哼一声,“堂堂霍家二少爷,在医院大闹算怎么回事?你就这点本事吗?若真的在理,二叔怎么不站出来主持公道?” 霍廷眼角眯的更紧,他上次就曾见识过这女人的伶牙俐齿,“你才当了霍家大少奶奶几天,哪里来得这些质问人的底气?” “底气吗?”倏地,一抹醇厚微沉的男低音,淡淡从不远处响起,“我给的。” 闻言,霍廷和阮墨雪同时循声望去。 几米开外,霍占极不知何时便双手插兜站在那里,身形颀长碾压,气场强大,男人菲薄的唇瓣轻勾,俊美的五官线条看似柔和,双目却透出骇人的阴戾。 阮墨雪见他长腿慢悠悠迈过来,男人目光锁在霍廷身上,嘴角始终噙着浅笑,她却察觉霍占极眼中神色沉寂过余,犹如暴风雨的前奏。 楚暮的脸也正别向那边,纵是她极力忍着,爬满鬓角的冷汗还是暴露出她此刻有多难受。 霍廷重又把楚暮推回椅子,男人舌尖顶顶上颚,皮笑肉不笑道:“占哥,你要再不现身,我指不定能跟嫂子叙旧叙到什么程度。” 此言一出,霍占极俊容转瞬阴兀,潭底的狠戾暴露无遗。 男人骤然抡起手臂,狠狠一拳砸到霍廷脸上! 砰—— 霍廷猝不及防,身子后仰,重重摔出三米之距。 他抱住鼻翼,疼地蜷曲,紧咬的牙关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霍占极已是不紧不慢来到他身边。 男人勾着唇,缓慢而优雅的半蹲下身,霍占极左臂悠闲横压至大腿处,右手揪住霍廷额前的短发,一把扬起那张鼻血肆虐的脸。 “要叙旧是吗?我今儿正好有空,就看看我兄弟二人,能叙到什么程度。” 第44章 两难选择,取其轻 一旁医护人员俱都缄默不敢言,阮墨雪往前走了两步就停下。 她目光落到霍占极那张俊美至极的侧颜上,只有这种时候,她才敢贪婪且放肆的注视他。 “占哥,生这么大气,我欺负你的小娇妻,维护上了?”霍廷此言一出,边上没作声的阮墨雪微不可见蹙起了眉。 楚暮捡起地上的盲杖,她胡乱擦了把额头的汗,便安静坐在那里。 她跟霍占极之间,究竟怎么回事,只有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霍占极手掌下压,将霍廷半张脸硬磕向地面,“你最近挺横是不?家里一堆烂摊子不用收拾了?” 闻言,霍廷似被戳中要害,他铺满鲜血的嘴唇,因瞬间升腾的怒火而不受控地轻颤,“霍占极,作恶太多,迟早会遭报应!你真以为自己能只手遮天一辈子?” 霍占极清冷的眸子含着笑,“这是给我定罪了?” “不是你,还能有谁?!” 霍印大步流星走来时,就见自己的亲哥,以极为狼狈的伏地姿势,被霍占极摁在冰冷的地板上。 霍印脚步停顿一秒,便就阔步上前,“哥,快去看看妈。” 霍廷听到这话,面色一沉,一颗心如坠冰窟。 情况特殊,这次,霍占极倒没过多为难,他堪堪松了手,嘲弄的腔调,“蠢货。” 霍廷顾不得其他,连滚带爬从地上起来,霍家的门面与形象,他今日算是丢尽了。 阮墨雪跟上男人奔走的步伐,霍廷脚步急切,不慎撞开弟弟,令霍印侧身退了一步。 霍占极起身后,视线迎过去,霍印冲他点了下头,“占哥。” 霍占极轻扬下巴,算作招呼。 霍家这几位堂兄弟,关系微妙复杂,霍印黑曜的眸,不经意扫过长椅上的女人。 楚暮侧着耳朵,也正听着这方动静。 她脸蛋姣好,五官小巧精致,眉眼各处俱是秀色不俗。 论样貌,确实没挑。 可霍占极见过的美女,没有成千,也有大百,若单凭容貌便想困住他,魏舒屿早都如愿,哪里能轮到这个女人。 这段婚姻是假的,逢场作戏,霍印知道。 — 从庞拓手里拿到中药后,楚暮是跟着霍占极离开医院的。 男人驾了辆科尼赛克,降下车窗点烟,顺势便将左臂搭在窗棂上。 楚暮鼻翼内,很快闯入一抹烟味,又被清风席卷开。 跑车行驶一段路,就被堵在途中,步行街正是最拥堵的时段,霍占极指间夹烟,手伸出去掸掉烟蒂。 那样一张冷峻绝美的脸,到哪都很招摇,引得过往女子频频侧目,“快看,美男。” “哇——好帅!” 霍占极一记厉眼,几名女子表情微变,赶紧相互推搡着离开。 楚暮别过耳发,全程没说话。 美男她见过不少,季明佑便是其中之一,纵使二人订婚之后,她却依旧对他那张脸感冒不起来。 直到季家在白水市举办的一场慈善晚宴,楚暮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她才知,原来这世上,真有一见钟情。 有些人,于茫茫人海相遇,匆匆一瞥,便惊艳余生。 科尼赛克亦步亦趋挨过几个红绿灯,待人流量疏散后,霍占极一口烟深抿至根部,长指飞弹出烟头,一轰油门疾驰而去。 楚暮知道这必然是回老宅,二夫人那方情况不妙,接下来的霍家,只怕要忙乱一阵。 只是,楚暮并不在意别人的恩怨纠葛,现今她自己都焦头烂额,一想到季明佑那不是个东西的东西,楚暮就恨得牙痒痒。 进厢房之前,吴嫂带走了楚暮手里的药方,她得去附近药馆照单抓药,即后才拿回来熬煎。 霍占极先去浴室冲了个澡,楚暮坐在铺有软垫的实木沙发上,她面颜微垂,一再斟酌,到底要如何才能向霍占极开口。 男人出来时,身着薄款黑色睡袍,他踩着拖鞋一面朝楚暮走去,一面懒散散系着腰间的缚带。 楚暮抬头,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男人沐浴后的清香漫过她鼻翼。 霍占极在楚暮身旁坐下,他弯腰拿起桌上的烟盒,敲出一根衔到唇上,男人不知为何没有第一时间点燃,只是突然侧过锐利的鹰眸,直勾勾睨视她。 楚暮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强烈,恣意,肆无忌惮。 许是本就心虚,她莫名紧张。 “有事要问我?”霍占极似乎一眼就能将她看穿。 楚暮见他话头到这,索性鼓足勇气,道:“不知道程胜现在怎么样了,还会像之前一样,很快就被放出来吗?” 霍占极拔下烟头,指间轻转,“这么关心他?他追你赶的游戏,你还玩出感情了?” 楚暮差点没忍住拿嘴呸他,“我只是怕程胜又出来作妖。” “是么?”霍占极唇边溢出轻笑,这理由,他显然是不信的。 与此同时,男人放在茶几的电话,忽地蹿出一条微信。 先前有楚暮在场,某些事,庞拓不好明着汇报,这会儿他便编辑了段文字,把楚暮在车上打电话的事,以及她这边的交谈内容,完整复述一遍。 连庞拓都能猜到,电话那端的人是季明佑,霍占极又岂会不知? 男人扫完短消息,将手机息屏,重新丢回桌案。 难怪,她突然要问他有关程胜的动向,看来,季明佑多半是以债务作为威胁,要这女人,把程胜捞出来。 霍占极背椎慵懒往后一靠,手上的香烟仍是漫不经心把玩,他薄唇染笑,潭底浸入一抹饶有兴致。 他倒真想看看,她究竟是选择忽悠他放掉程胜,还是……同他借钱还债? 楚暮本还想接着往下说,她手里紧握盲杖,最终还是心不甘。 程胜给的那些刁难羞辱,无论是季明佑授意,还是藏着程胜个人的私心,所有伤害都是事实存在的。 楚暮实在做不到,就这么大度豁达的眼睁睁看他继续逍遥法外。 既然救程胜这条路,在楚暮心里死都行不通,她只能选择另一条。 “那个,霍占极……” 犹豫不决的停了一停,楚暮微咬菱唇,双手都快把盲杖盘熟了,她这才像是豁出去一般,硬着头皮问道:“你平时,有做慈善的癖好么?” 第45章 季明佑的电话,怎么不接? 霍占极扬起锋锐的眉角,唇上带着捉摸不透的微笑,“养你算吗?” “那,还有别的么?” 霍占极略略点头,“还养了一条狗。” “……”楚暮接不上话了。 再厚脸皮的人,也委实说不出,要借几亿的无理要求。 除非,这真是她老公。 缓缓低垂下眼帘,楚暮认命般,沉默不再言语。 霍占极瞧她一脸垂头丧气,状似圆扇的耳朵耷拉着,原先的耳洞只简单用了根茶叶杆子穿过,本是恬淡不染一尘,这会儿却因为难以对他启齿,变成一副丧家犬模样。 霍占极忍着笑,不知怎地竟生出想逗她的恶趣。 男人翘起腿,侧身斜靠,拿烟的那只手,肘关节抵向沙发,折回的手掌散漫撑着额角,“不是有话要同我说?怎么突然没下文了?” “噢。”楚暮情绪敛的也快,不想霍占极瞧出什么,便就佯装无谓的笑笑,“没什么,我就纯好奇,随便问问罢了。” 霍占极将烟头转到两指间夹住,在头上慵懒轻点几下,“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手头又紧了,想找我多少借点,正心说,要不要借你。” 闻言,楚暮一扭头,她眼里的希冀,被男人极快捕捉,却仅存那么一秒,就黯淡下去。 他又能借她多少? “没,怎么可能?你才叫庞拓给了大几百万,我现在是小富婆呢。” 楚暮承着男人锐利的目光,努力维持笑容,霍占极盯着她强扯的嘴角,一双狭长迷人的凤眼,逐渐冷情下去。 两个选择,要么救程胜,要么还钱,季明佑应该是给了她期限的。 既然她摒弃了后者,那么,过不了几天,她便会想方设法来叫他放掉程胜。 救过赵青青的蠢事,这女人,又想再做第二遍了。 楚暮总觉得,她说掉那话之后,霍占极的眼神便没离开过自己身上。 她面上没表现出过多异样,霍占极却是起身换了套休闲服,旁若无人的开门离去。 他这一走,便是七日过去,直到二房那边派人来东苑报丧。 期间,楚暮不曾通过庞拓联系过霍占极,哪怕今天是季明佑给的最后期限,她仍是寂然未动。 二房西苑,霍廷一身纯黑西服,跪在灵堂前,正为母亲一张张烧纸。 焰红的火光,将男人面部的憔悴及潭底的沉寂,照得很是清晰。 经过一周,霍廷鼻骨上被霍占极一拳揍过的伤,依然肿胀明显。 阮墨雪上了炷香,又默默退回到角落。 霍老二与霍印忙着料理后事细节,殡仪馆那边还要安排。 霍长风和霍云裳一同前来的时候,阮墨雪起身相迎。 简短几句寒暄,彼此不过虚与委蛇,倒是楚暮被佣人搀扶进门后,本就死沉沉的气氛,一时变得更加妙不可言。 这里毕竟是霍家,再大的新仇旧怨,有老太太镇压着,至少,霍廷不会像在外面那样明目张胆。 除非,待老太太百年以后,他不想在遗嘱上沾份儿。 楚暮原本不想这么早来的,可霍家有霍家的规矩,唯一不受这规矩约束之人,又几天几夜都没回来。 阮墨雪领她到休息区坐下,佣人恭恭敬敬呈上一杯茶,二太太过世头天,宾客还没闻讯,今天一屋子的全是霍家内部人员。 霍老三及其夫人,俱都在场。 眼下只剩霍占极没有现身。 他永远最后一个到场,亦或压根儿不到场,霍家上下早已见怪不怪。 阮墨雪目光笔直打量着楚暮,似在仔细斟酌,她同别的女子,究竟哪里与众不同。 阮墨雪虽没表露心迹,神态也很自然,坐一旁的霍云裳,偏就能瞧出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端倪,“二嫂,你眼珠子快落占嫂脸上了,怎么呢?美女看美女,也能这么入迷?” 阮墨雪笑笑,丝毫不慌,“你不也在盯着我们?美女看美女再看美女。” 霍长风噗嗤一笑,“这台戏,姐姐们倒先演上了。” 霍云裳一记暴栗敲他脑门儿,“霍家基因那么好,怎么到了你这里,就跟突变似的!” “靠,你是不是我亲姐?” “跟你一母同胞,说出去都丢人。” “你——” 楚暮听着耳畔的斗嘴打闹,她只配合笑着,没去插话。 由于清楚自己什么身份,便不用去考虑这些是不是霍占极的亲人,更不需要为了促进和睦故意拉关系。 阮墨雪还有别的事要忙,坐不一会儿就回到灵堂前。 霍云裳磕着瓜子儿,脸上全无对二夫人离世的悲恸,她手机放在并拢的大腿中间,调出季明佑的微信,算着国外时间,发了个呆萌的早安吻表情包。 霍长风余光瞥了眼,真肉麻,“你发五句,姐夫才回一句,姐,你好大一张热脸啊!” 霍云裳横他一眼,“你姐夫日理万机,以为谁都像你个败家子这么闲?” “我手里有城北的项目。” 城北?就一挂名总裁,手持真正话语权的执行董事不还是父亲? 这些话,霍云裳自然不会当楚暮面儿讲。 季明佑似乎还没起床,霍云裳期盼的盯了屏幕半晌,未见男人有任何回应。 她眸中失落掩不住,正撇嘴时,陡地听到楚暮牛仔外套的衣兜中,蹿起来电提示的语音播报。 “139……” 楚暮迅速掏出手机,娴熟的按掉挂断,季明佑的号码换过之后,她便再也没存,但他一星期前才打过,楚暮记得这数。 霍云裳视线抬起,冷冷睨着那张若无其事的侧脸,纵是楚暮电话掐得快,眉间表情俱也波澜不惊,可自己心上人的号码,只听得前半段,霍云裳就已滚瓜烂熟。 联想到奶奶寿宴那次,楚暮和季明佑的关系被人当场爆料,霍云裳心里的豁口突然就撕裂很大。 她隐着潭底几分尖锐,不动声色咬碎一颗瓜子,“占嫂,怎么来电话了,都不打算接的么?” 楚暮正要辩解是陌生的骚扰来电,季明佑又打来第二遍。 她挂断后,男人不厌其烦,紧接着便是第三遍,第四遍。 正当楚暮准备关机时,霍云裳已是冷笑着,趁她电话还在被那串号码插入,率先给季明佑拨去了通话。 霍云裳把手机贴近耳廓,敏锐犀利的目光,却始终剜在楚暮身上。 她爱的疯狂,近乎失去理智,倘若真如她所料,楚暮就是当年同季明佑订婚那人…… 她霍云裳,非要整死这贱人不可! 第46章 他全听见了 “喂。” 不出几秒,电话便被接通,季明佑特有的烟嗓,卷着一丝刚睡醒的低哑,“云裳。” 霍云裳眼瞧楚暮后脚才将电话挂断,并关机塞回衣兜,她眼底的戾气逐渐散去,疑云打消,语气便就娇软道:“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听筒内是男人掀开被子的窸窣声,“今天有重要会议,你要不给我打这通电话,还真就起晚了。” 霍云裳嘴角甜蜜上扬,起身走去更方便煲电话粥的角落。 季明佑瞥了眼枕边另一枚已被掐掉的手机,男人挽在唇上的冷色,衬着双眸越发阴翳不堪。 楚暮仍放在兜里的右手,五根指头死死握住电话,就因为太清楚季明佑什么脾气,她知道自己今天若不照章办事,这笔账,他迟早会找她加倍清算。 到时候,就不仅仅是皮肉之苦那么简单。 “占嫂,怎么了?突然一副要哭的表情?”霍长风见楚暮低垂脑袋,神情颇显沮丧,不禁问道:“是不是我占哥没来,你一人孤苦伶仃在这儿,不太适应?” “噢,没。”楚暮扯唇苦笑,随口低声敷衍道:“我以为这种场合,装也要装一下难过吧。” 霍长风一愣,倒是不想她竟会这样回答,差点就被逗得笑出声来,余光却陡地瞄见刚好经过此地的霍印,男人站在不远处,睨向楚暮的眼神含着不明寓意。 方才那话,他应该是听见了,不过霍印的性子,相较霍廷要随和许多,“唉,三哥,你说咱这位大嫂,说起话来,是不比那魏舒屿有趣?” 霍印只是看着女人猝然抬起的眸色,没答霍长风的话。 楚暮不知这位霍家三少爷具体站在什么位置,她对他的印象也并不深刻。 过了片刻,霍印就见楚暮微微咬唇,姣好的容颜涌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抱歉,我没有要调侃的意思。” 她是坐直了身子在讲话,不知心里压着什么事,能瞧出面上情绪不佳。 “没事。”霍印平淡启唇,“你至少还能装。” 男人左臂戴着黑纱,纯黑西装包裹出高大挺拔的身形,霍家几位少爷,音容相貌俱是完美无缺。 楚暮闭上小嘴儿,没再接话,她也没想要刻意解释过多,于楚暮而言,眼下时段,无非是她以霍太太身份开启的工作状态。 在西苑用完简餐,回去东苑路上,天色已然黑透,成排景观灯照出柔和的指引。 楚暮由吴嫂扶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电话始终不敢开机,今晚是放出程胜的最后期限,楚暮满怀忐忑,那种无依无靠的挫败感,令她浑身疲惫加剧。 “吴嫂,你说,今晚霍爷会回来吗?” “不会。”吴嫂四下扫了眼,见没人,才敢接着道:“霍爷不靠霍家吃饭,也不惦记那点财产,别说二太太了,他连老夫人都没放眼里。” 楚暮想想也是,若非自己父母的房子在霍老太手里,霍占极可能连老宅都不屑于回。 进入东苑二楼厢房,楚暮一动不动背身抵好门板。 明日大早还要前往西苑,纵是她做不了什么,却依旧要去灵堂守着。 由于失明缘故,楚暮并未察觉沙发上慵懒坐着的男人。 霍占极洗完澡后,一件黑色睡袍松散穿在身上,男人优雅交叠着长腿,正手持ipad聚精会神在审阅公司文件。 楚暮清瘦的背部紧靠冰凉的门面,站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掏出手机开了机。 季明佑仿佛就在死等她,几乎是楚暮开机的瞬间,他的通话便插进来。 霍占极指腹滑动屏幕,面无神色,听到手机播报,男人甚至眼皮都没抬动一下。 楚暮听着那串号码报完一遍又一遍,她闭起眼,该来的总会来,“喂。” “你倒是沉得住气。”季明佑醇厚的声线带了一丝嘲弄,“什么时候能放阿胜?” “我还没跟霍占极说。”楚暮笑下,默得一会儿,冷冷道:“实话告诉你,我就没打算说。” “你确定?” 季明佑淡漠的语调满含威胁,楚暮深吸口气,话已至此,她便再无顾忌,“我就要程胜牢底坐穿,你既然这么心疼这只狗腿子,何不自己打电话联系霍占极放人,你不是他的堂妹夫吗?” 闻言,霍占极划在屏幕上的修长食指,一点点慢下动作,最后指腹停留于某处,转为慢条斯理轻点。 男人这时才微微扭过头,邃长深湛的眸子定定落向门口那个女人。 季明佑低肆笑开,“听你这意思,是打算同我死磕到底了?” “对,两条路我哪条都不会选。”楚暮抿着绛唇,忽地抿出一抹自嘲,她没绕什么弯子,便就仰脖,笑着说道:“我没法搞定霍占极借来那么多钱。” 她不信季明佑不知道,她霍太太身份是假的,“季明佑,你尽管放马过来,我现在尚且能多少还你点,若你哪天真把我逼上绝路,大不了我就去死!到时候,你一分钱都休想再拿到!” 霍占极不觉浅眯起凤目,男人灯光下一张目眩神迷的脸,本是自若无波,却因这不经意的动作,眼尾细长延展,浓锐的眉峰下,潭底是不容窥探的锋利。 还以为,两害相权,她至少会取其轻,只要想想办法叫他放出程胜,季明佑那边至少有个交代。 这女人,明明双肩薄弱,手无寸刃,却一次次令他刮目相看。 不等季明佑再作声,楚暮指节颤抖地掐掉电话。 心底,恐惧感油然而生。 她知道,季明佑不会受这三言两语要挟,楚家迷雾重重,尚等她去拨云见月,季明佑更不可能相信,依她楚暮的性子,能甘心就这样一死了之。 胆敢忤逆,接下来,他一定不会放过她。 蓦地,霍占极扔在桌上的手机,一通电话猝然而至。 楚暮眼睛圆睁,神情立马警觉。 男人自她身上淡淡收回视线,拿起电话后,丝毫没任何遮掩及回避,气定神闲划开公司特助的来电,“说。” 云淡风轻的一字,却如一道晴天霹雳,惊地楚暮从头凉到脚。 她以为,屋子里亮着灯,是佣人提前为她留的,更不预料,霍占极会突然回来老宅。 男人背部往后轻倚,讲电话的音线磁性微沉,干净好听的声波一贯喜愠难辨,甚至是懒洋洋的,“这么点小事都要问我,养你是干什么吃的?” 第47章 借刀杀人 霍占极很快挂掉通话,顺手便将电话丢回茶几。 屋内,一时,万籁无声。 霍占极未说一语,连句质问都没有,他旁若无人的点动屏幕,俊朗的侧脸透在灯光下,魅惑无比。 越是这样安静,楚暮心底越是惴惴不安。 之前季明佑来电时,顾及庞拓在场,她讲话模棱两可,不敢透露跟季明佑的关系分毫,现在倒好,她直接在霍占极面前指名道姓,什么都败露了。 凝息片刻,楚暮索性破罐破摔,她一鼓作气走到沙发跟前,直到膝盖触碰到桌沿,方身姿高挑的站在灯光底下,一言不发面朝男人方向。 霍占极缓缓抬眸,就见她无措地咬唇,两手紧扣胸前盲杖,明显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怎么了?”男人好看的薄唇挑出一抹浅笑,勾在嘴角的弧度迷醉人眼,“这是想通了,要来搞定我?” “你别误会。”楚暮低下眼睑,怅然的神色尽力掩入潭底,她权衡再三,声线喑哑道:“我楚家……以前同季家,是有些生意往来的,我爸破产之后,欠了季明佑很多钱。这三年来,他一直让程胜到处追我债,这次,如果我能从你手里救出程胜,季明佑承诺……给我巨额免息。” 顿了顿,她音量陡地拔高,赶紧解释道:“不过你放心,我没答应他,也不会给你造成任何困扰。” 霍占极倾身拿起桌上的烟盒,楚暮耳畔传来男人摊着掌心在轻敲烟盒的细微声响,她忙不迭弯下腰,右手慌慌张张到桌面一通乱摸,果然摸到被扔在烟灰缸旁的一枚铂金打火机。 楚暮将火点燃,半跪着稍微递近他些。 霍占极咬着烟杆,齿间微动,烟尾一点点上翘,男人低斜着眸色睥她,居高临下,压迫意味十足。 半晌,楚暮才听见霍占极轻笑一声,语调磁性戏谑,永远叫人听不出喜怒,“宝贝,远了。” 楚暮忽略掉他那句玩味的称呼,忙又乖乖上前一步。 冰蓝的火光凑近,男人完美立体的五官被悉数照亮,他面色明明沉着,眼里的阴黑却是深不见底。 霍占极就那么直勾勾盯着近在眼前的女人,香烟凑进火里,眼神仍是半分不带挪开。 楚暮鼻翼很快闻到一股烟味,她放下打火机,小心道:“霍爷,我知道季明佑现在是霍家的准姑爷,可我发誓,真的不会让你有丝毫为难。” 庞拓不止一次提醒过她,别给他家主子招些吃力不讨好的麻烦,那意思楚暮不是听不出来,一旦太过越界,霍太太这位子,随时可以换个背景更简单的女人来坐。 若她成了一颗弃子,就什么都完了,“不是以霍太太身份招惹的祸端,我保证全都自己想办法解决,行吗?” 她微仰着小脸儿,眼神透着如履薄冰的希冀,原本半跪的左腿也压下去,完全跪到男人跟前。 曾经的一身傲骨,终是为了能苟全一条性命,不得不自折羽翼。 霍占极优雅地叠着掩在浴袍下的长腿,男人左手慵懒撑起下颌,侧着隐隐含笑的凤目看她,“你想怎么解决?” “至少,我还在你身边,他总归是不敢那么明目张胆来吧?”楚暮抱的就是这个侥幸,季明佑若真不忌惮霍占极,就不会还要多此一举通过她来救出程胜。 霍占极闻言,竟是意味不明勾了勾唇瓣,男人以夹烟的右手,很温柔的抚过楚暮散在额前的刘海,缓缓帮她别到耳后,“你听过,借刀杀人么?” 他微凉的指腹,贴着她娇嫩的皮肤,划过之处,楚暮一阵遏制不住的颤栗,“什,什么意思?” 她话音刚落,昂贵的雕花实木门外,忽地传来佣人的敲门声,“霍爷,四小姐来了,人现在就在东苑外,说是专程来找大少奶奶的。” 楚暮眼角睇去,恍然大悟。 她同霍云裳并无任何交集,这么晚了,不是为季明佑,她何至于匆忙到此? 霍占极见楚暮面上血色近乎褪尽,男人悠悠吸了口香烟,嘴里散出烟雾道:“去会会吧,不然,你不会知道自己要怎么死。” 楚暮张了张微颤的红唇,终是将嘴里的话全咽回去,“是。” 季明佑不可能轻易放过她,楚暮一早就知道。 那些所有侥幸心理,无非是逃避现实的方法。 楼下,霍云裳已被请进大厅,这会儿正好整以暇坐在一张单人木椅上。 楚暮摸着扶梯下楼时,步伐还算自若,在老宅住的这段日子,大概的家具摆设,她已然熟透。 “占嫂。”霍云裳声音传来,不冷不热,她纹丝不动坐在位置上,连个起身迎接的意思都没有。 楚暮走到她身旁,微微一笑,“云裳,我差点就和你占哥睡下了,没想到都这个时间点了,你还能来找我。” 她故意搬出霍占极,先给霍云裳打一针强心剂,“云裳,你这么着急的样子,是出了什么事么?” “占哥在家?” “是啊,你要找他吗?” 霍云裳听后,眉粉描绣的娥眉不由轻皱,片刻功夫,便扬起头,目视着站在面前的女人,开门见山道:“你跟佑哥,到底什么关系?” “谁?”楚暮侧过耳朵,澄澈的双目水波不惊。 霍云裳朱唇冷勾,“季明佑,别告诉我,你不认识?” 楚暮微笑挂在嘴边,面上强装淡然,霍占极说的对,季明佑要整她,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霍云裳便会是他手里的一把刀。 楚暮同霍家这位四小姐虽极少接触,不知为何就是有种感觉,霍云裳,绝不会是一个好对付的女人。 “哦。”她淡声应道:“原来你是说季先生。” 霍云裳眯着美眸,见她还不肯说实话,握着拳头猛站起身,女人眼里的尖锐逐渐汇聚,她踩在椅榻上的脚缓慢走下来,逼近到楚暮跟前。 霍云裳气势凌人,由上至下把近在咫尺的女人打量个遍,仔细到楚暮五官每一处,越看越觉狐媚。 这不就是一张很会勾男人魂的脸吗? 她一句话没说,绕着楚暮走了一圈,当来到斜侧时,霍云裳眼角余光不期然晃到楼梯转角。 霍占极不知何时已换了一身纯黑居家服,男人双手插着裤兜,长身挺拔玉立,他居高睥睨,只是那样淡泊的一记冷眼,霍云裳便敛了情绪,重新坐回椅子上去,“占嫂,干嘛那么客气一直站着?坐吧。” 第48章 你喜欢他 楚暮屹立不动,“很晚了,云裳,你占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不想他一直在房里等我,有什么事,不如长话短说吧?” 霍云裳表情凛寒,放在腿上的十指用力交扣,犀利的眼神,恨不能将楚暮这张虚伪的笑脸撕了! 理智大过冲动,霍云裳眼角又不觉朝楼上瞟了眼。 霍占极始终面无神色站在那,即是一言不发,一身强大冷骜的气场,已足够震慑。 “倒不算什么大事。”霍云裳语调变缓,态度明显有所好转,她自是不会畏惧楚暮丝毫,可这女人身后,却伏守着一只凶残阴狠的猎豹,“我不过就是突然得了小道消息,原来占嫂同我未婚夫,似乎还缘分匪浅?”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楚暮泰然自若道:“云裳,有话不妨直说。” “是么?”霍云裳笑了笑,一双流盼的水眸,直直逼入楚暮眼底,霍云裳就不是个爱兜圈子的性格,“你喜欢他。” 她停顿后,笃定道:“什么去扇面美人谈生意,不过是你为了缠他的借口。” 楚暮闻言,压在潭底的紧张一闪而逝,她心里顿时松懈好大一口气。 原来霍云裳专程找这一趟的目的,不是为了她曾和季明佑订过婚的那件事。 楚暮听她语气,显然还不知更深的内情。 “占嫂。”眼瞅楚暮沉默不讲话,霍云裳冷挽起唇,视线从楼梯上带过,“你以前苦苦追求过别人的事,我占哥知道吗?” “你也知道那是以前,谁都会有过去。”楚暮并未否定,也否定不了,既是季明佑给她扣的这顶帽子,那必然没那么好摘,“再说,后来季先生便订婚了,我没有做小三的癖好,确实同他再无交集。” “那女人是谁?”霍云裳目光陡地一凝,每每听到季明佑订婚的消息,霍云裳心尖便是一刺,“你认识那个贱人?至少,听说过她,是吗?” 纵是霍云裳声音极力克制,楚暮仍能从那只言片语中,听出切齿痛恨。 所以,这就是季明佑的最终目的吗? 先是假他人之手向霍云裳透露些不切实际的消息,好让她楚暮看看清楚,她曾是他未婚妻这个身份,在霍家,究竟会是一颗怎样的定时炸弹,倘若她再敢一意孤行不听他话,那么接下来,季明佑手里的引线随时都会点燃。 到时候,别说霍云裳会弄死她,就连霍老太那边,亦不可能叫她多好过。 楚暮呼吸发滞,面上却保持冷静,“云裳,不管你信与不信,我跟季先生,真不是你想的那么亲近,他从来没将我放在眼里,三五月能见他一回,已是十分难得,他订婚的事,我都是从朋友口中得知,只知是白水市一位世家小姐。” 这话在霍云裳这里,说不太通,“你既喜欢他,会不好奇他要娶谁?” “我的那种喜欢,仅仅是见色起意,再说,白水市名媛千金众多,那位未婚妻又尚未公开,若逐一去耗时耗力细查,我想,我对季先生,还远远没达到那种喜欢程度。” 霍云裳虎视眈眈盯看她,看了好一会儿,实在无法从那张从容的面皮下瞧出端倪,方从座而起。 她缓步来到楚暮身旁,与她站定同一水平线上,霍云裳侧着眸,审视人的目光逼仄如炬,“占嫂,但愿你今晚说的都是真话,不过我还是要多少提醒你,季明佑是我霍云裳这辈子唯一的底线,谁要胆敢对他有半点非分之想,就算同归于尽,我也不会叫那人好活。” 楚暮淡笑回道:“现在我心里,只有霍占极。” 这句,自是很有说服力。 自己占哥什么样,霍云裳心知肚明,要论见色起意那么肤浅,楚暮光是瞧见她占哥这张脸,怕也够够的。 冷哼一声,霍云裳望了眼凌驾高处的男人,旋身大步离开。 脚步声踏着青石板铺成的路面,逐渐远去,楚暮喉结轻咽,左手好容易撑住桌案,一直强绷的情绪,刹那间土崩瓦解,她面色煞白的跌坐到霍云裳方才坐过的那张木椅上,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心有余悸的死灰。 了解季明佑的都知道,这才仅仅只是个开始。 霍占极冷眼睥睨,就见楚暮失魂落魄的抬起双腿,踩到椅子边沿,她把自己抱起来蜷缩成一团,额头抵着两膝之间,一肩光辉越发衬出那抹娇小身影的萧条无力。 回去厢房时,楚暮早已收拾好所有心绪,她关好房门,默不作声去浴室冲了个澡,吹干头发出来,女人身上套着严严实实的睡衣长裤。 隐约听见床上有声,楚暮状似无谓笑笑,“霍爷,明天我要去西苑,你去吗?” 霍占极靠坐在床头,被子底下慵懒躬起右腿,男人听她这样问,漫不经心从手机上抬起头。 她就杵在床边,离他很近的位置,乃至楚暮眼里那一丝藏好的迫切与期待,轻易便被霍占极捕获。 她心里是害怕的。 霍云裳言语间的压力并非威胁,楚暮生怕再出幺蛾子,要她独自去面对霍家那帮人,没他在,她内心确实彷徨难安。 霍占极熄灭屏幕,手机落在指间把玩,“你想我去?” 楚暮自是知道自己没资格要求他,“我随便问问的,想着早上要不要等你。” 男人深谙幽邃的眼锋,紧紧攫住她眉目间故意拉开的轻松,静默两秒,淡淡道:“没空。” “噢。”她装作无不在意的笑眯了眼,“明白,那我明天就自己去了。” 说罢,楚暮小心翼翼跨过他上床,她安静地躺到里边,一条手臂抬起压住双眼,佯装要睡的样子。 霍占极瞧她露在外的嘴角,是扯着的,若非刚刚听完了这女人和霍云裳的谈话,可能连他都要被她此时的表情暂时蒙蔽。 闭着眼睛不知过了多久,楚暮脸上的胳膊,忽地被一只大手挪开,她就势睁开星辰般的眸子,无垠的空白里,楚暮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却陡然感觉唇瓣上,覆下来一记凉薄的吻。 楚暮杏目大惊,整个人都僵硬在那里。 第49章 讨取帮她的筹码 若说他们的前两次接吻,一次是她被下药迫不得已,一次是他心生报复刻意为之,那么这次,是什么? 好在,霍占极浅尝辄止,并不见过分深入。 男人双臂撑在楚暮两侧,硕长的上身将她悉数笼罩,调笑声裹挟着散漫,便那样从女人头顶落下来,“以为你又在哭鼻子,安慰一下。” 楚暮耳朵渐染红晕,她赶紧抿起嘴巴,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霍占极深邃的眼眸不由浅眯,“你这是什么反应?” 楚暮右边的手背下意识压过朱唇,眼中暗含狼狈,“你安慰人的方式,真够特别。” 霍占极淡淡扯了扯嘴角,他唇形极为的好看,棱线流畅清晰,邪肆轻勾时,衬得一张俊脸尤其惊艳,“对我来说,亲一次和亲一百次,并没什么本质区别。” “你……” 那这意思,他以后想亲就要亲了? 楚暮折身朝里,协议上哪有这么霸王的条款? 霍占极仍是居高临下俯视,她姣好的侧颜如剥了壳的鸡蛋般水嫩,白里透着粉红,他不知怎地竟忽然生出想扑上去咬一口的想法。 男人强压着那股冲动,冷不丁问道:“你的心头好,就是那姓季的?” 楚暮纷乱的思绪,被这道低沉且略带嘲弄的语气拉回。 她微微怔了怔,很显然,自己先前和霍云裳一番对话,该是被这男人听了去。 难怪,霍云裳明明来得那样气势汹汹,怎会如此甘愿就这么轻易放过她? “不是。”楚暮不觉苦笑,关键时刻,她还是必须要依附他,脱离霍占极这根救命绳,楚暮真不敢想象,未来的日子会如何,“我怎么可能会爱上一个,把我逼到悬崖边的人。” “你要真喜欢他,那就有很多好戏看了。” “我虽然不喜欢,可我……”楚暮后面的音量,越说越小声,“和他订过婚。” 这件事,于霍家,于霍云裳,远要比她喜欢季明佑,来的更加严重。 霍占极倒没想到,连这种事,她居然都会主动向他坦白,男人浓眉一挑,神色讳莫,“噢?” “季明佑不仅是我的债主,我16岁就跟他订下婚约。”楚暮阖起双眼,优美的下颌线尽显疲力,“这次,我没听从他的指示,钱也不还,程胜也没管,下一步,季明佑一定会让霍四小姐知道全部真相,他就是要一点点玩死我。” 霍占极唇角挂着笑,墨色的眼眸却蓦地沉入一抹阴霾。 原来,是眼看着纸快要包不住火了,她逼不得已才选择交代。 男人右臂一撑,正打算翻身躺回去,不料楚暮却陡地伸过手来,一把拽住霍占极的胳膊。 她转过来的脑袋微微挺起,眉宇间所有的纠结与无助毫不保留的展露而出,“霍爷,明知没理由找上你,庞先生的提醒我也都知道,我心里什么都清楚,可我是真的没办法了,能不能……我能不能求求你,救救我,求你救救我好吗?” 面对楚暮突如其来的哀求,霍占极只冷眼瞧她,男人绝俊的面庞写满淡漠,薄唇带着一丝残忍的微笑,“你心里什么都清楚?清楚自己在得寸进尺是吗?” 楚暮怎会不明白,她无非在强人所难。 要霍占极去替她收拾那堆烂摊子,很大可能还要同自己的堂妹剑拔弩张,这完全已大大超出协议范畴。 就算她真死了又如何? 大把大把合适的女人,挤破头都想当这个霍太太。 可楚暮眼下,除了寄希望于他,实在走投无路,只因她太了解季明佑了! “如果得寸进尺能换来你的庇护,那我只有冒犯了。”她的十指,紧紧圈着男人结实肌劲的臂膀,内心其实知道他能出手相助的希望十分渺茫,那也总比没希望要好,“我没想到季明佑的警告会来得这么快,我真是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若再拖下去,我无法想象后面还有多少事情在等着我。” 楚暮面含悲戚,她极少在人前袒露脆弱,“我知道你有能力摆平这一切,可不可以看在……看在霍太太的名声,也是与你紧密相连的份上,您就暂且帮帮我这个大麻烦一回,成么?” 女人眉心深蹙,满眼渴盼,玉手死命抓住他,如藤蔓般缠绕很紧,她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却换不来男人丝毫表情变化。 霍占极感受着右手臂那股单薄的力量,他迷人的唇瓣几不可见勾了勾,嘴角划开一抹冷笑,“要我帮你,那你给出的筹码是什么?” 闻言,楚暮一怔,瞬间便被问住。 如今的她,无权无势,亦没任何对他有利的价值,她能拿出什么? 脑海还在仔细搜寻,到底要用什么东西来同这男人讲条件,霍占极却已猛然倾下身,再度重力封堵住她诱人的菱唇。 楚暮被他强势的动作,一整个压回枕头,男人左手自她后颈钻入,托起她的后脑勺,另一手探进睡衣,一再加深这个吻。 成年人的世界,不需要过多挑明。 霍占极的行动已明确告诉她,他要什么。 楚暮吃惊的,半天不作反应,她四肢犹如僵掉般,完全忘记如何操控。 霍占极用力抵着女人的唇,舌尖横行无忌,他一路掠取,来到她的耳垂,脖子,待楚暮身子感到酥痒时,男人已埋头至她胸前。 他的舌尖肆意挑逗,吸吮,那狂烈的火热,染过眼底极致的欲,当再回到她白皙光洁的颈侧,便是更加蛮横的细吻,啃舐。 扎在腰间的睡裤,被霍占极尽数撕扯下去,扯到女人小腿。 他从未对哪具身体,有如此强烈的渴望,从楚暮中了药在泳池那一番引诱开始,霍占极便清楚的察觉到,自己小腹蓬勃的变化。 那时,她不清醒,他也不屑趁虚而入。 衣衫褪尽,霍占极一身强劲的力量感,充斥着荷尔蒙最狂野的侵略性。 他望着她的凤目尽显黑邃,欲望盘绕于潭底,男人抿直薄唇,正要强势将她占夺,楚暮却似是如梦觉醒,骤然推开他! 她仿若惊弓之鸟,抓起被子,把自己蜷退进床角,缩作一团。 霍占极见状,魅惑俊美的脸庞,一点点透出阴鸷,眼里锋芒毕显,“不愿意?” 第50章 对她身子感兴趣 “皮肉交易吗?”楚暮挽起嘴角一抹苦涩,自嘲笑道:“也对,我好像除了这个,根本拿不出别的,哪还有脸拒绝你?” 霍占极唇瓣似有似无扯了扯,刀削般锋利的眉骨下,一对眸子暗如深潭,他扯过女人覆盖在脚边的被子,楚暮不知他要做什么,惊忙按住,霍占极却是趁机攫住她的胳膊,再次把她狠狠拖入怀中。 男人的吻,要较之前更为嚣张。 他一只大手紧紧卡住楚暮下巴,让她被迫张嘴,另只手自她腰背环过,扣上女人的后脑勺。 霍占极完全掌控全局,丝毫不给楚暮挣扎的机会,他鹰隼般凛冽的凤目一瞬不瞬盯着她,眼底并无任何情欲,却是将她吻得发狠! 楚暮整个舌尖都被他卷麻,她感受不到男人半分的动怒,浑身却被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包围。 楚暮双手握成拳头,用力去捶他的胸,“唔,唔……” 就在她呼吸困难,眼底逐渐溢出恐惧时,霍占极骨节分明的五指,从后脑勺滑至她后颈处,男人慢条斯理揉着上面的颈椎,结束了这个霸道的强吻。 他冷然的笑笑,说话语调甚是温和,“我难得对一副身子感些兴趣,就想看看,它究竟有哪里在吸引我。” “我说过,我有喜欢的人。”楚暮眸光微仰,察觉到他冷血的指腹,一圈圈在自己脖骨上打转,楚暮不知为何,竟觉毛骨悚然,“我的身心,都接受不了别人。” 霍占极薄唇贴近,阴佞的嘴角,抵着她的侧颊,温声细语道:“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于我而言,不重要。” 他对她,并没那些可笑的独占欲,只是他这人,一旦看上什么东西,就想要得到,“一年后,你照样可以另嫁他人。” 楚暮难以置信,这跟情妇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他和她是持证行凶,如理如法。 “我搞不懂,一向清心寡欲的霍爷,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我拥有这具身体,是不是该感到幸运?” 霍占极高挺的鼻翼,在她脸上蹭了蹭,男人面色平静,狭长的眸子勾魂摄魄,“放心,我不会强人所难,要我护你周全,这是唯一的条件,你若哪天考虑好了,可以随时告诉我。” 霍占极语毕,很快松开她。 他没在厢房留宿,换了衣服径自驱车离开。 微敞的雕花楠木窗外,布加迪轰起的嗡鸣绝尘而去,景观灯照耀出的祥和院落,那份温馨的宁静感,彻底被超跑声声撕碎。 楚暮穿好睡衣睡裤,侧身躺在床上,她右手伸进枕头底下,摸出笔袋装着的那枚钢笔。 她闭着眼睛,将它紧紧攥在怀里。 三年前,那个光影璀璨的夜晚,她百无聊赖的站在宴会厅二楼的挑高露台上,视线不经意间往下望去,便从形形色色的人群中,一眼看见优雅坐在休息区的男人。 楚暮永远忘不了那一眼的惊艳。 眼见他起身后,从口袋里掉落出一支钢笔,她脚步不听使唤的冲下楼,捡起座位上的笔,想要还他,“先生!” 人影交错间,男人不过极为冷淡的一次回眸,楚暮的心也丢了,魂也没了,直到他漠然离去,她回过神时,方忆起自己手中还握着他的钢笔。 世人都说,一见钟情,钟的不是情,是脸。 可她见过美男无数,却独独甘之为他沦陷。 — 深夜的颐景园,连续几天加班加点打扫卫生的工人刚走,整栋豪宅都呈现出一种灯火通明的冷清。 霍占极左手插着裤兜,长腿优雅地走进大厅,手里车钥匙往茶几上一甩,他将自己整个人丢进沙发,抬起的右手按到眉心处,倦怠揉着。 男人一件敞俩扣的白衬衣,慵散散裹着健硕上身,随他仰靠的动作,性感的脖颈及锁骨诱惑展露。 一时,楼梯传来动静,霍长风神色慌慌张张从楼上主卧快步下来,他根本没料霍占极这么晚会来,如此毫无预兆的撞个正着,霍长风吓地差点惊出一身冷汗。 “占,占哥。” 霍占极缓缓掀开细长邃黑的眸子,他两指依旧圈在眉心,眼角淡淡瞥向楼梯口,好听的声线稳沉而漫不经心,“怎么,看见你大伯跟大伯母了?” 霍长风下意识将藏在休闲外套内的那份文件夹紧,随口扯谎道:“我朋友刚打电话,说是有急事找我,他好像在酒吧惹了点祸,要我过去看看。” 霍占极手肘抵着沙发扶手,手背就势撑起额角,他歪侧着脑袋,这才用正眼去瞧霍长风,“看不出来,你还挺忙一人。” 霍长风干笑两声,又不敢说走就走,忙就交代几句,“那个……占哥,颐景园我已经派人收拾的差不多了,你要入住的话,明天就可以叫几名佣人过来伺候着。” 霍长风知晓,以后占哥肯定会常住这套房子,溪园和其他地方,多半不会再去,他便就多了句嘴,“占嫂也要搬过来吧?不然,等二伯母下完葬,我再帮着她打包一下行李?” 霍占极摸出兜里的烟,敲出一支,男人将烟盒凑近薄唇,直接把那根冒头的衔住。 他又捏了另一边裤兜,发现打火机忘带,“火。” 霍长风忙去掏口袋,右手臂夹有刚刚从主卧床柜底下发现的秘密文件,他只能以左手扳燃打火机。 为了不让霍占极有所察觉,霍长风倾下身的姿势小心翼翼。 霍占极不着痕迹扫了眼他僵硬的右臂,男人什么话也没说,垂眸点上香烟。 “占哥,那我过两天就帮你把占嫂接过来?” 霍占极抽了口烟,一对深湛似潭的眸子,隔着烟雾睇向他。 霍占极眼睛黑到极致,无可挑剔的骨相透在青烟里,越发显得整个人高深莫测,“既然你对那女人这么殷勤,不如我离了,你来娶?” 霍长风:“……” 这是……跟占嫂吵架了? 还是……对她,欲求不满? 第51章 她迷人的另一面 霍长风不敢再逞口舌之能,“那占哥,你好好休息,我,我就先走了。” 霍占极仍在看着他,三五秒过后,扯唇讥声轻应,“好。” 霍长风被男人凌厉迫人的视线盯地浑身发毛,他迅速逃也似的离开。 霍占极纹丝不动斜靠着沙发扶手,男人右腿伸向茶几,另条腿紧跟着慢悠悠搭上去。 他仰头一口一口吸烟,水晶灯的光影穿透层层薄雾,落在男人英俊无比的眉眼间,熠熠生辉。 霍长风飙车回到南苑后,急如星火冲进书房。 他回来路上就给父亲打过通电话,这会儿霍老三正焦急坐在真皮沙发上等他。 “爸!”霍长风将手中资料啪地砸向茶几,一叠照片从敞开的文件里散落而出,“这东西要被占哥看见,我们三房还有活命吗?” 霍允贤忙弯下腰,逐一捡起照片挨个细看,神色愈发惊惶,“谁把这些东西放进我大哥房里去的?” 一张张照片上,霍允贤迎风站在西伯利亚海岸,手持望远镜,正眺望着远处即将发生跳海事故的游轮,而照片右上角清楚显示着当年的出事时间,甚至精确到秒。 霍占极恩爱出游的父母,便是其中最惨烈的受害者。 原本该在国内享受香槟美酒的霍家老三,却惊现在照片上,这很难不让人起疑。 更何况,还是心思那样深沉的霍占极,他若发现这垒照片,定会浮想联翩,“长风,这些照片虽合成技术高明,却为了掩人耳目,只露了我一张侧脸。那段时间你妈都快生你了,正是最需要寸步不离的时候,我整日陪在她身边,哪有空去西伯利亚?” 霍长风目光笔直凝向父亲,咬着字眼道:“大伯跟大伯母的死,真的同你无关?” “长风,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霍允贤大惊失色,“我怎么可能有那种胆子?再说,大哥大嫂去世,对我有什么好处?他们手中的霍氏企业,最后是你二伯在接管,我一片毛都没捞着,我……” 霍允贤话语一顿,似是猛地反应过来,“如果大哥大嫂并非死于意外,难道……是他,霍允呈?” 霍长风眸子轻睁,霍允贤就像笃定一般,捏着拳头连连点头,“好啊!那就不用猜了,这么多照片,肯定也是他想办法放到颐景园的,他准是记恨阿占把城北那块肥肉给我,已经开始算计到我头上了!” 霍长风走到沙发坐下,抬起的右手惊魂未定捂到额前。 不论照片真假与否,一旦它们进入占哥的视野,只怕三房会招致大麻烦。 亏得打扫颐景园的人是他,先一步便将文件截下来。 翌日。 楚暮一早醒来,简单用过餐后,却没去西苑,而是独自背着挎包出了门。 她先去银行atm机上,把卡里给自己余留的最后两万块取出来装袋,旋即从私人手里买了张电话卡以备不时之需。 回去老宅时,已过晌午,楚暮从衣帽间翻出几件方便换洗的衣物塞入背包内,为了减轻负担,她连行李箱都必须舍弃。 一番准备后,楚暮这才放好包包,若无其事回到床上午睡。 在霍占极身边待的这段日子,是她三年来,过得最惬意的时光。 每晚可舒心入睡,每日可安然醒来。 可是接下来,一旦发现情况不妙,她又得离开京城,去面临永无止境的逃亡。 叩叩—— 就在这时,吴嫂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太太,您忙完了吗?什么时候随我去西苑那边?” 在老太太眼皮子底下,除了霍爷,霍家众小辈都去了,这节骨眼上,霍家新进门没俩月的大少奶奶却不出席,这样只会让大家误以为,她在藐视规矩以及摆架子。 楚暮闭着双眼,懒得动弹,“不好意思吴嫂,我身体不太舒服。” “太太,您怎么了?要我叫家庭医生来看看么?” “不了。”楚暮简明扼要道:“西苑有谁问起,你就说我不舒服。” 吴嫂心领神会,“是。” 楚暮确实有些摆烂了,她这会儿只想好好睡上一觉,不愿在绞尽脑汁应付任何人。 逼近傍晚,枕头边的手机播报出庞拓的来电。 楚暮心里压着一堆烂事,合眼几小时也睡不着,她摸着不断奏响的手机,有气无力划开接听键,“喂,庞先生。” 大概是听出她语气中的软绵,电话那端沉默片刻,“换身晚礼服,过来帝景山庄,司机的车在楼下,我今晚需要一个女伴。” 低沉且优质的音线,透过听筒,不疾不徐传入楚暮耳朵。 她陡地睁开杏目,原来是她家大老板,亲自来给她派发任务了,“明白。” 霍占极一通命令完,便挂断通话,全程不带一句废言。 楚暮磨蹭两分钟,不敢耽误太久,忙就走去衣帽间。 住老宅这些时日,手底下人为她准备的衣服,隔三差五就会多出几件,不知不觉中,整面落地柜里,已是琳琅满目。 帝景山庄,建在繁华的都市之南,是京城最着名一座大型地标性建筑。 夜幕下,意大利风格的堡垒,璀璨灯光撕开黑暗,照出一片奢华盛景。 无数达官显贵汇聚一堂,门口的喷泉池两边,豪车遍停,目不暇接。 王叔开着加长版的宾利到达后,快步拉开后座车门,他微微俯身,抬手恭敬的做了个遮挡门框的动作。 “太太,请。” 炫冷的黑色车身内,一条纤白的长腿,踩着脚上镶满碎钻的三厘米高跟鞋优雅走下来。 开叉到大腿侧根的名绣重工晚礼服,将女人风韵娉婷的身材曲线勾勒极致。 她发髻高挽,鬓边斜簪着一支珍珠发饰,妆容惊艳得体,笑时,唇红齿白,曾经白水市孤高傲雪的寒梅,花蕾满枝,再度娇媚绽放。 霍占极刚从宴会场走出来透气,他半边长身轻倚着石阶两旁其中一根罗马柱,男人悠闲微屈左腿,打火机在指尖划燃,还没点着唇上的香烟,幽湛的厉眸便不期然撞见低处那道身影。 不比平日简约风的素雅低调,楚暮今晚打扮庄重,本就好看的五官被粉黛加以描绘,越发显得光彩夺目。 霍占极微不可察的虚了虚眸,他从未见过她这样迷人的一面,男人齿间轻咬烟头,微微碾磨,烟尾随着薄唇肆意掀动。 第52章 正面交锋 王叔小心地扶着楚暮迈过石阶,当走上平台后,他很快看到旁边那抹高大颀长的身影,“霍爷。” 霍占极依旧是姿态散漫地靠着,他随手扯掉嘴里的烟杆夹于指间把玩。 男人目光不偏不倚,锐利且放肆的落在楚暮身上,自宴会厅透出的灯光一道道淬过霍占极精致的侧脸,那张堪称完美的绝世容颜,半明半暗,抢眼到不太真实。 王叔没见他说话,又谨慎的瞟了眼身旁的女人,楚暮侧着耳朵,似在仔细聆听,王叔索性拉起她的胳膊往前伸去。 他想告诉她,霍爷人在这里。 楚暮掌心很快触碰到白衬衫下,男人劲瘦结实的臂力。 一想到昨夜和霍占极在床上的那些不堪入目,楚暮眸中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不自然。 迟疑片刻,她拉回理智,如同进入工作状态般,主动朝那条手臂挽上去。 眼见楚暮亲昵的挨近霍爷身边,王叔毕恭毕敬冲两人颔首,旋即转身离开。 与大厅里的热闹不同,别墅外面要冷寂得多,眼下连王叔都走了,更是叫楚暮有种无地自容的尴尬。 “那个……”太过安静的气氛,让她绞尽脑汁找着话题,“怎么就你一人出来,庞先生没跟着吗?” 霍占极把那只被她抱着的左手插入裤袋,另一手碾碎香烟,眼瞅着零星的烟丝从指缝中轻飘飘遗漏,他阴肆的唇角挑了下,“你的庞先生,今晚可没来。” 楚暮表情微诧,“那他手机怎么在你这里?” 霍占极富含深意的睇了她一眼,庞拓的电话是早在醉红尘那次,他就顺进兜里的,至今没还。 庞拓知晓手机去处,也不敢张口来要。 不过霍占极却没搭理她,径自迈开修长的双腿,返回宴会厅。 楚暮圈着他的臂弯,默默跟着。 眼睛看不见,行动总归不太方便,她都没太搞懂,这男人为何非要选自己来当女伴。 她是能和别人比盲杖长短还是咋滴? 金碧辉煌的会场,着名大提琴音乐家正在抒情演奏,不少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俱都相拥一起跳舞。 霍占极两手抄在裤兜中,旁若无人穿过成排香槟,男人似同这满屋热闹格不相入,他走到角落休息区,翘腿坐定下来。 楚暮始终紧黏着,寸步不敢离,一旦跟丢,霍占极这么冷漠无情一人,管不管她还真另说。 没大一会儿,侍者恭恭敬敬呈上糕点美酒,楚暮中晚两餐都还没吃,早已饿得饥肠辘辘,偏又害怕稍不留神就被扔下,她只能一言不发死死攥住他的胳膊。 霍占极眼角斜睨,很是蛊惑的凤目,淡淡瞥向女人谨小慎微的动作。 楚暮贴他很近,小小一只缩在男人身侧,就差将脑袋靠他肩上。 霍占极唇瓣邪肆弯起,带出一抹迷人的浅弧,“小嘴儿馋了?” 楚暮闻言,脸蛋朝他微微侧去,她本想故作矜持的摇头否认,又怕苦着自己的胃,“我闻到有榴莲千层。” “喜欢吃榴莲口味?” 楚暮点头,一说起这个,绛唇便不觉莞尔,“以前每年生日,我爸都会为我准备一个超大……” 意识到自己在对他讲些没营养的,楚暮声音戛然而止,嘴边的笑意强撑半晌,又缓缓收了回去。 霍占极见她安静地低垂下头,方才俏颊上瞬间亮起的明媚之色,如刹那的烟火般短暂即逝,他剑眉微敛,神情却是毫无破绽,“把你手机给我。” 楚暮面露疑惑,“做什么?” 霍占极的口吻,可不是在同她商量,“存个我的号码,省得我总通过第三方找你。” 楚暮一怔,过不两天她就要跑路了,实名制的电话号码也会扔掉不要,除去以后办理离婚手续,不出意外的话,她不会再同霍占极有任何交集。 留不留联系方式,其实都没多大意义。 只不过,现目前她无理由拒绝,“噢。” 从身前的单肩斜挎小方包内摸出手机,楚暮轻递到男人面前,“给。” 为方便使用,她的电话并未设置锁屏功能,通讯录里也只有寥寥几个联系人,其中有三个,还是再也不会有人接听的爸爸、妈妈和哥哥。 霍占极面无神色的将自己经常使用的那串号码输入进去,指腹刚一点上保存,倏地,一通陌生来电陡然插进来,播报声经由特殊的盲人模式,无限扩大于耳膜。 “139……” 楚暮听到后,脸色骤变,她下意识坐直身板,怀中那只手臂也被她用力搂紧。 眉目间不觉透露的紧张与担忧,是无论楚暮如何掩饰,都难以藏匿的。 霍占极不着痕迹瞧了她一眼,他昨晚曾听见季明佑用这号打来过,哪怕霍占极事先并不知情,光凭楚暮这一副提心吊胆的反应,他也能完全猜出对方是谁。 霍占极嘴角不由勾勒,薄如刀刃的唇瓣尽显讥诮,“催债还挺勤,他以前是帮人收烂账的?” 楚暮绷紧神经,“关机吧。” 她伸出玉手,往铃声来源慢慢摸过去,哪料,霍占极却先她一步,饶有兴致划开接听键。 男人电话刚一贴近耳廓,季明佑沉厚的烟嗓,便抑扬顿挫传来,“楚暮,你是不是真以为,攀上霍占极这根高枝,翅膀就硬了?” 霍占极闻言却是低肆轻笑,他健壮挺拔的后背往沙发上一枕,白衬衫包裹出男人极致的性张力,“站得高才飞得远,有什么问题么?季总。” 此言一出,不止季明佑,就连楚暮俱是惊愕的抬起头,她根本想不到,霍占极会在这时候直接同季明佑正面交锋。 宴会上大提琴的音乐弥漫过角落各处,却并无一丝嘈杂,电话那端足足沉默有十来秒,季明佑的声线,才又稳稳响起,“原来是霍爷,看来是季某打扰了。” 霍占极薄唇浅弯,嘴角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可眼底的光影却是阴晦交错,迫慑力十足,“你昨晚就已经打扰到我了,还会差这一次吗?” 第53章 舞台在哪儿? 季明佑浓眉深皱,眼里刚起床的慵倦气被阴暗代替,默了一默,他冷笑开口,“没想到,霍爷和自己死对头的女儿,还能亲近到寸步不离。” 霍占极听到这话,犀利黑邃的左眸不由浅眯,他食指有一下没一下轻点在电话背面,竟是不怒反笑,“知道还挺多,看来暗里费了不少人脉来做我的功课。” 季明佑穿着深蓝色真丝睡衣长裤,起身坐到床边,霍占极的事不好查,他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仅仅了解点皮毛,“我只是不明白,你娶这女人,难道不是为了一点点玩死她吗?既是有心报复,何不一直袖手旁观?况且,楚天河仇家不止你我,霍爷,你确定要淌这趟浑水?” “这是提醒我,还是威胁我?”霍占极依然勾着笑,俊美的脸部线条看似柔和,透在潭底的斑斓却是冰魄汇集,“姓季的,以后打电话之前,先仔细掂量掂量,就你手中那三瓜两枣,够不够本事到我面前卖弄。” 一旁始终不敢作声的楚暮,听见男人笑里藏刀的语调,一张煞白的小脸儿,越发提心吊胆。 她虽不知季明佑到底说了些什么,想来那话绝对好不到哪去。 怀中下意识抓稳的救命稻草,俨然已成为楚暮此刻唯一的依傍。 感受到左臂被越箍越紧,霍占极细长冷魅的眼角瞅过去,瞧着女人不安地死咬下唇,嘴皮都被咬得发了白,他浅薄的唇瓣几不可见扯了扯。 胆子这么小,平时不都挺能耐? 季明佑压在床沿的那只手,用力握紧。 要摸透霍占极的心思难比登天,这样薄情冷性的人,断不可能将任何东西放进眼里,他对楚暮,究竟是真心维护,还是别有用意? 不管怎样,季明佑都不能贸然同他撕破脸,“我以为霍爷同季某一样,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可见是我小肚鸡肠了。” 霍占极冷冷地噙笑,“怎么,你想见识?” 挑衅意味十足。 季明佑脸色奇差,终是按捺住脾气,“抱歉,叨扰楚小姐了。” 听见他这么快认怂,霍占极懒得再回应,直接就掐断通话。 手机在男人指间倒过一圈,调转方向递到楚暮跟前,“拿着。” 楚暮听言,目光微亮,“他挂了?” 霍占极见她眉宇间那股子明媚溢于言表,他逮住女人一只手腕,将电话塞回她掌心,“送你两天清净日子。” 听霍占极这意思,近几天,季明佑那边应该会安分点。 楚暮心下一松,“谢谢。” 霍占极放下叠起的双腿,他优雅倾过身,被她揽着的那只手压到叉开的大腿处,另一手端起茶几上那盘榴莲千层,“别高兴的太早,我可不会凭白帮忙,这是要讨利的,先欠着。” “那你能不能……”楚暮越说越心虚,“彻底帮我摆平季明佑?算我,暂且先欠着?” 霍占极不觉乐出声来,楚暮光听那讥诮的调调,就知自己在天方夜谭,她泄气般垂眸,便就听见身侧男人淡漠说了句,“张嘴。” 楚暮微扬下巴,“做什么?” “我看看你这叭叭叭的小嘴儿,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 闻言,楚暮眼里仅存的那点希望,全被他给抹灭没了。 明知自己什么都没有对霍占极付出,他根本不可能保护她,她却总要报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好意思,你就当我是病急乱投……唔……” 蓦地,一勺挂满奶油的蛋糕,猝不及防塞进口中,楚暮舌尖润入榴莲的香甜,忙去捂嘴。 霍占极不顾她眼里的吃惊,男人就着那支金匙子,重新盛起一勺,他此生最讨厌吃的便是甜食,这次竟鬼使神差尝了口。 舌尖品试过后,味道似乎还不错。 霍占极浓墨一般深邃的眸子染起浅笑,他扭头冲她冷不丁问道:“好吃吗?” 楚暮囫囵吞咽,“差点糖。” “不够甜?” “嗯。” 她本是敷衍的回答,却不想霍占极会以两指稳住她的下巴,“这样呢?” 说着,男人俯下身,将自己舌尖那抹奶渍,霸道地吻过去同她染指。 刹那间,宴会厅的所有灯光骤然关闭,四周陷入黑暗时,两束强烈的聚光灯,各自从不同的角落重叠到二人头顶。 楚暮担着一肩光晕,与霍占极错开的脸,毫无保留的笼罩进斑驳里,她一对晶莹剔透的翦瞳,波影潋滟,里面是掩藏不住的羞赧。 无数双眼睛朝他们投射过去,今晚来参加宴会的,均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霍占极的身份,越居人上,无谁不识。 “传闻中,霍爷不是不近女色吗?” “这女人谁啊?” “好有本事,把魏小姐都比下去了。” 前阵子魏舒屿大胆追求霍占极的事情,曾闹得满城风雨,大家都以为郎才女貌,已是板上钉钉的喜事。 恰巧会场到了最关键的领舞环节,楚暮并不知自己被智能灯光选中,她只觉周遭突然变得安静下来,就连音乐的伴奏也没了。 红着脸颊将嘴巴挪开,楚暮抬起手背不经意擦了下菱唇,“你是不是又要说,这是方才欠的利?” 她气恼得紧,生怕被人瞧了去,孰料,全场都在看着。 霍占极大拇指逐渐抚过嘴角,那上面沾着少许奶油,他忍不住笑意,眉眼俱都魅惑拉开,一张俊脸绝美至极,“要不要陪我跳一支舞?” “我不会。”她断然拒绝,瞎了也不是不能跳,可对方并非自己的心上人。 霍占极坐回去,身子懒散靠向沙发,他棱角分明的五官迎着光,令在场女子倾倒一片,“跳得好,能拿到赞助商手里一枚钻石项链,不算贵,也就区区一千两百万。” 楚暮黝黑的杏目圆睁,今夜参加活动的贵宾,一个个究竟是有多大来头?居然能让赞助商为了做这顺水人情,破费至此? “五五分?” 霍占极斜她一眼,“一条破链子,我还送的起。” 那还等什么? 楚暮腾地从沙发上站起身,“舞台在哪儿?” 第54章 与他共舞 她这样一站立,香槟色的亮片鱼尾晚礼服,便将女人前凸后翘的身材优势衬得淋漓尽致,再加之双肩以几串流苏做了挂袖样式,灯光下,楚暮的美貌与性感完美融合。 而她身边同样插兜优雅起身的男人,好看的薄唇只若有似无轻翘,一张深刻隽永的脸,已是目眩神迷。 原来,这才叫真正的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霍占极掏出口袋里的右手,一把握住楚暮娇小的左手,男人黑色西裤包裹着有型的长腿,往舞池那边迈步时,身姿挺阔修长,骨子里透显出的尊贵,令他一身气质不可言喻。 见二人在聚光灯的包围下走到舞台中央,边上的负责人赶忙用耳麦吩咐音响师做好准备,今晚这场大型豪华晚宴,作为政府背后唯一赞助商的霍爷,他们可怠慢不起,“快,来一首节奏感强的音乐,越暧昧越好。” 大厅四周,所有人被隐藏在黑暗里。 光圈中的楚暮,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她现在只有一颗胜负心在作祟。 为了让自己能更好的诠释接下来的舞蹈,楚暮踮起脚尖,涂抹了胭粉唇彩的小嘴儿,悄悄凑到男人跟前说道:“可不可以让人,给我送一条丝带?” 霍占极目光微垂,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女人。 她眉眼的妆容不算浓,却又恰到好处放大了五官的精致感,特别是一双水眸,黑白分明,清透有神,比星辰还要亮彻。 霍占极不是个能被美色所迷惑的人,可这会儿,他视线却直勾勾盯着她。 楚暮半晌没等来男人回应,狐疑的偏了偏耳朵,“你听见了吗?” 霍占极淡薄的唇角不经意扯出抹笑意,他朝空中打了个响指,漠声道:“丝带。” 不一会儿,便有人毕恭毕敬端来托盘,那上面放了条一尺长的红色丝带,薄薄的,宽度适中,有些透明。 霍占极拿起它,亲自将丝带蒙上楚暮的双眼,在她脑后打了个活结。 男人靠近时,鼻息很近,整个胸膛似都笼罩在楚暮脸上,透过那层昂贵的衬衣面料,她又闻到他清淡的体香。 那是楚暮从未在别人身上闻过的,连最奢侈的香水,都调不出的沁人味道,她两颊不觉有些发烫,“你怎么知道我想遮眼睛?” “我会读心术。” 楚暮眉眼弯弯,“谁信你。” 一首邹沛沛的《沉溺》,与双人舞极为适配,霍占极绅士地揽过她纤细的腰肢,“爵士,会吗?” 丝带掩盖了楚暮眼里的神色,她微微挑眉,双臂自然而热情的攀住男人的脖颈,“霍爷,请赐教。” 楚暮说话时,脚下的高跟鞋已经开始在踩前奏的节拍。 歌手好听的歌喉,与动感的dj背景乐融为一体: baby.don''t.leave.me, 答应我像每晚的暮色, 只对我一个人燃起, 比昨天更想你…… 楚暮身姿轻盈,随音乐摆臀、扭胯,紧贴霍占极的每一个瞬间,肢体语言都是引诱无比。 她性感且张扬的舞步,在强烈的光耀内,与男人配合默契,即使看不见,有霍占极的带领,楚暮依旧花蕾盛开,艳压全场—— 你让我的心不再结冰…… 整日沉迷在你的眼睛…… 拉着男人的手旋转,下腰,舞姿变幻后,楚暮后背暧昧靠入霍占极怀里。 他结实的胸膛紧贴而来,臂膀亲密环至她腹部。 超强的旋律,充斥着耳膜: 就抱紧你的腰, 什么都不去想, 如果可以我想就这样一直到老…… all.i.mean.isu all.i.need.isu…… 两人心照不宣的舞调,引人入胜,俊男靓女,契合到极致。 霍占极双腿协同她的舞步,上半身却忽然倾下去,高挺鼻梁抵向楚暮诱人的耳后,她发丝间有股干净的洗发露清香,男人鼻尖蹭了蹭,张口陡地衔住那一撮娇嫩的耳垂。 原本还在尽情跳舞的女人,身子骤然一僵,她却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只是抬起双手,捧过霍占极俊美冷毅的脸庞,将一切的羞臊化为舞蹈技巧。 另一边,正躺在自家卧室沙发上敷着面膜的魏舒屿,微信里陡然弹出一则宋佑发来的视频。 她本无心理他,又实在无聊,便点了开来。 画面里,一道熟悉的身影,搂抱着怀中的女子,在斑驳陆离的灯光下,同她天衣无缝的共舞。 节奏感极好的乐曲,无疑是锦上添花。 魏舒屿凤眼轻睁,一把扯掉面膜坐起身。 她不可置信的又仔细辨认一遍,死缠烂打霍占极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他跳舞的样子。 别说像这样好看酷炫的爵士,便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交际舞,霍占极都会残忍拒绝任何一名女孩子邀约。 而此刻他怀中的楚暮,那优美协调又带着十足柔韧性的动作,不仅丝毫不输于舞蹈专业的她,甚至更胜一筹。 魏舒屿敲出文字的手指,都气到在发抖。 『你从哪里拍的?』 宋佑回复很快:『帝景山庄,今晚有一场政府举办的重要宴会』 魏舒屿发了一长串问号,有这类宴会,她们魏家,怎么没有收到邀请函? 大概是知道她在疑惑什么,宋佑又道:『霍占极是唯一的资方,魏家应该被他筛除了』 『为什么?他有那么讨厌我?』之前,不管怎样,可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舒屿,这下你该死心了吧?不管你怎么努力,他都不会喜欢你的,这女人我观察了很久,人家比你能装纯,欲擒故纵的手段比你高明,男人最是了解男人,霍占极肯定要栽她手上,你醒醒吧!』 魏舒屿气急败坏,『胡说八道,该醒的是你!』 从小就钦慕,一爱就是十多年的男人,她哪里能甘心? 魏舒屿用力掐紧电话,眼眶逐渐泛起猩红。 宋佑连发数条微信,还拍了双人舞完美结束后,霍占极亲手替楚暮戴上钻石项链的视频。 魏舒屿扬起手背抹了下眼角,她没再搭理他,转而翻出霍长风的手机号,一通电话恶狠狠砸过去。 第55章 我是个商人 大厅灯光重新亮起时,四周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楚暮握紧胸前钻石项链的吊坠,嘴角不由划出愉悦。 这么贵重的珠宝,要是拿去卖的话,又能还上一大笔钱。 台下的众人掌声雷动,赞不绝口。 霍占极与楚暮这支舞,抛开阿谀奉承不说,是真的精彩绝伦。 想不到一向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霍爷,竟还有这样的一面。 楚暮还沉浸在喜悦中,肩膀却陡地被一只大手揽过,“走,回去了。” 女人戴着丝带的双目朝身侧高扬,“这么快?” “怎么,还舍不得走?” “不是。”楚暮以为霍占极接下来会有一些交际,毕竟像这种酒会,举办起来本就目的不纯。 哪知道他只是叫她过来,陪他共一支舞,赢一条钻石项链。 关键,这么贵重的珠宝,他还拱手让给了她。 不过,霍占极做事,好像不需要理由,也根本叫人猜不透,楚暮便也没多说什么,只乖乖随他长腿的步伐,从众目睽睽之中走出宴会厅。 王叔的宾利就停在台阶下方,霍占极把楚暮塞进后座,他没坐自己来时的那辆车,只让司机独自回去。 加长版的车身,容纳进两人,空间还特别宽裕,楚暮小心的捧着掌心里设计独特的坠子,待王叔发动引擎后,她解开自己头上的丝巾,冲身旁男人道:“项链,谢谢了。” 车厢内的昏暗,掩藏着霍占极眉宇间的神色,窗外忽明忽暗的灯光透过深色玻璃,一道道淬过男人冷冽英俊的侧颜,他削薄的唇角只是浅浅轻勾了下,看不出笑意,那弧度却是迷人至极,“有价无市而已,只适合做藏品。” 楚暮闻言,心凉半截。 意思就是卖不出去,只能她自己佩戴了? 难怪,他能这么轻易送她。 “那……”顿了顿,楚暮问道:“下次,还能有这样的好事吗?不管赢什么大奖,我都可以一直跳。” 霍占极细长的眸子瞥向她,男人凤目深逐,一整个的眼型尤其好看,内眼单而外眼双,尾部自带犀利迫惑,只消轻轻一扫,那股慵懒与慑人的气势,便就不怒而威,“霍太太,你当自己是出来卖艺的?” 楚暮听出他话里的讽刺,索性不再说话。 她的算盘珠子,一定是蹦他脸上了。 毕竟,自己现在挂着霍占极另一半的头衔,如此高贵的身份,四处抛头露面,确实说不过去。 一路无言,不出二十来分钟,宾利在一幢豪华又有些复古年代感的别墅庄园停下。 颐景园的房子,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设计风格都能令人眼前一亮。 王叔将车平稳的刹停在大门外,他知道,这里是霍爷的禁区,没有男人的允许,任何人不得私自闯入,即是留在颐景园的男佣,都要经过严格筛选。 “霍爷,到了。” 楚暮听见王叔恭敬知会一声,方才从最外面那扇硕大的铁艺门驶进庭院时,她就听到王叔同那些检查车辆的安保交涉,说是霍爷回来颐景园了。 楚暮这时才知,霍占极现在就住这里,大概以后,他也只会常住自己爸妈这栋楼。 “等二房那边丧事过了,你就搬回溪园。” 须臾,楚暮耳畔传来男人的吩咐。 她淡淡应道:“是。” 霍占极那边的车门,被佣人毕恭毕敬打开后,男人纹丝不动坐着,他身姿隐在暗处,景观灯的光线只勾勒出霍占极黑色西裤下,一双格外有型的长腿。 默了默,男人忽地问道:“你除了会跳舞,还会什么?” 楚暮老老实实答他,“钢琴,骑马。” “你还会骑马?” “嗯。”她点点头,“很小的时候,我爸就教过我。” 霍占极凛冽的薄唇微微勾勒,“看来你爸,还真是把你培养的好。” 只可惜,她是楚天河的女儿。 要不然,一年契约期限一到,他倒是可以给她安排个不错的工作,至少,能保她后半生衣食无忧。 男人视线不经意扫向楚暮戴在脖子上那枚项链,不得不承认,这东西的确很配她。 就像她跳舞时,那股子勾人的劲儿,每一步舞调,都让他觉得吸引。 “以后要是陪我出席活动,你就把这项链戴着,你是霍太太,身上不能太寒酸。” 或许是来自上级的压迫感,楚暮很听他话,“好,我明白。” 她心里却很清楚,季明佑那方但凡再出手,她不可能还有机会继续当这个霍太太。 如果霍占极不保她,那便是穷途末路。 男人说完,声色漠然道:“送太太回老宅。” 王叔忙应,“是,霍爷。” 霍占极一条修长的腿跨出车门,优雅躬身钻了出去,男人单手插进裤兜,脚下步子才刚要迈开,身后,一只葱白的玉手,蓦地自车内伸出,拽住他衬衣。 霍占极顿足,退转身来看她,“有事?” 景观灯枯黄的光晕,透过男人精致完美的侧脸一道道落在楚暮姣好的眉宇间,她抿着嘴唇,面上跳跃着斑驳的色彩,扬起头时,眼底是求助无门的绝望。 一个人若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就会一再去尝试抓住身边仅有的希望,即使明知希望渺茫,她却不肯就此放弃,“霍爷,我最后再求您一次,能不能……帮帮我?” 霍占极闻言,只冷眼瞧她,男人嘴角却是浅弯,带起一片薄情笑意,“我之前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楚暮露出迫切,“季明佑不会放过我的,可我知道,他忌惮你,霍爷,只要你帮我渡此难关,以后我一定会像庞先生那样,死心塌地效忠你。” “死心塌地?”霍占极俯下身,左手抄兜,右手抬起后,两指稳住她的下巴,男人灯光下的唇瓣邪肆轻勾,潭底却是黑至无垠,“你连自己的身体都守的那样紧,还怎么谈效忠?” “除了这个……” “你也就剩这点资本。”霍占极丢开她的下巴,随着直起的腰身,另一手也顺势落入裤袋,看着女人被他甩偏的脑袋,霍占极挑起眉角,笑容变淡,“这世上没那么多理所当然,我是个商人,不是慈善会主席。” 第56章 恶斗! 他的话很绝,丝毫没留情面。 或许,这男人的冷血,她看到的还只是冰山一角。 楚暮红唇无力扯了扯,却又怎么都笑不出来,“抱歉,是我忘了规矩。” 以后,再也不会了。 霍占极只淡淡瞅她一眼,什么话都没再说,径直跨上台阶。 男人俊挺宽阔的背影,被灯光紧紧环抱,颀长的身形玉树临风,一身的矜贵气质,却是高冷到拒人千里。 楚暮退回去疲软的靠向座椅,她闭起眼睛,一张妆容细腻的脸蛋,尽显苍白。 五天后,二夫人在烟雨蒙蒙的日子下了葬。 除去霍占极,霍家所有人均不敢缺席。 楚暮随同一行人坐车去了墓园,她大姨妈刚来,小腹不是很舒服,隐隐的疼痛感,叫她努力强打着精神。 那天在宴会上,霍占极不过一通电话而已,季明佑近几天都没再骚扰过她,楚暮好容易得了些安生时光,心中的忧虑,却始终没带半分减弱。 墓碑前,人人头顶高举着一把黑伞,天色阴霾到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塌坠下来,一名佣人陪伴楚暮站在人群中央,耳边的风声夹杂着哭泣,每一声都很悲鸣。 楚暮安静地捧腹杵在原地,她无法与之共情。 父母哥哥惨死的时候,她尚处在重度昏迷,等到从鬼门关醒来,家里只剩三张黑白照片。 那一天,她的世界天都变了。 一个人痛到极致的时候,反而哭不出一滴眼泪,楚暮只觉,自己脑子一直是发懵的。 特别又加上双目失明,一路走来的跌跌撞撞,她仿若活在梦里一样。 仪式结束后,从墓园返回西苑时,霍廷看着楚暮的眼神,依旧卷着浓烈的憎恨。 他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母亲死于霍占极之手,倘若无理取闹,奶奶那一关指定过不了。 霍家几位堂亲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这会儿霍允贤也是怎么都瞧不惯二哥霍允呈,他记恨着照片的事,甚至不敢去深想霍占极发现那些照片的后果。 大哥生的那个崽,目无尊长,行事作风心狠手辣,醉红尘明面上光明正大开门做生意,暗地里干的什么勾当,无人敢去细挖。 霍允呈分明就想借大侄的势力,除掉他! 西苑摆了几十桌宴席,霍长风随意挑了张椅子坐下,他视线穿越满堂的客人,几不可察地睇向窝在角落沙发的楚暮。 由于隔得老远,霍长风瞄不太清她的神色,只知楚暮一身纯黑套装,侧着小脸儿,似在闭目养神。 霍长风舌尖顶在嘴角处,五官因他这个动作显得很阴,男人眸底挣扎几许,还是拨动手机,用匿名电话,给霍云裳发了一张照片。 吴嫂知道楚暮身子不舒服,特意在她肚里塞了个热水袋,坐了约莫半小时,待痛经感觉稍微缓解后,她摸着盲杖起身去外面上厕所。 吴嫂本想陪着,两人刚从后门踏入花园,就有佣人在身后叫喊,“吴嫂,你快过来一趟,老夫人有事找你。” 吴嫂回头看了眼,大家同在老宅做事,都是些相熟的面孔,“先等一下,我把大少奶奶送去洗手间。” “快点吧,老夫人有急事,耽误不得。” “马上马上。” 吴嫂自知孰轻孰重,幸好洗手间离得不远,经过一处紫藤长廊,再拐个弯就到了,“大少奶奶,你上完厕所要是找不到回屋的路,就在这廊上坐着等等我,我去去就回。” 楚暮不是第一次来西苑,多少熟悉点路,她的眼睛,也确实太过麻烦别人,“没事,我不要紧,你先去忙吧。” “唉,好。” 吴嫂脚步声匆匆走远,楚暮拿着盲杖,摸索着走进洗手间。 她并不知有苦头正在后面等她,换完姨妈巾出来,楚暮慢慢来到盥洗池前,净了手,刚一转身,迎面而来的一脚,着实叫她措手不及。 楚暮腹部受重,后腰撞过池沿,砰地摔倒在地! 趴在地上,小腹绞痛感袭来,她咬紧牙关,鬓角很快渗出层层密汗。 霍云裳面容极冷,踩着厚底短靴一步一步靠近,她视线阴狠垂落,鞋尖故意碾住楚暮撑地的左手指节,“姓楚的,我说过,佑哥是我的底线,你敢骗我,不死也要脱层皮!” 十指连心,楚暮仰起头,另只手一把掐向霍云裳那只脚,她眼中强忍着痛楚,目光尖利道:“我骗你什么了?” 霍云裳恼羞成怒,“在扇面美人,佑哥都搂你肩了,你还敢狡辩自己不是他的未婚妻?” “谁告诉你的?”楚暮下半身痛到蜷曲,心底却分外冰凉,她没猜到此事会跟霍长风有关,只以为季明佑放过她五天后,又开始新一轮的打击报复,如果真是那样,板上钉钉的事,她一定会死在霍云裳手里,不过,楚暮嘴上仍不肯认,“我说没有就没有,你别被有心人利用,我要是能和季明佑订婚,何至于嫁给你占哥?” “你和我占哥之间怎么回事,我管不着。”霍云裳冷哼道:“当年佑哥就是为了那个女人一再拒绝我,他说过,他这辈子已经和自己的心上人订了婚,不会再娶别的女人,楚暮,我手机里收到的那张照片,我方才找人查过,不会是假的,他喜欢你才会抱你!!!” 霍云裳眼眶发红,愤怒使她理智全无,她鞋尖用力碾着楚暮的指头,不止要将这贱人骨头碾碎,她还要让她生不如死! “你们还站在外面做什么?还不进来打死这个贱货!” “是,四小姐!” 楚暮这时才听见好几道脚步声纷至沓来,起码有四五名男子,她被堵在角落进退两难,肚子与指腹的疼痛俱是剜心蚀骨。 猛地,腰窝处,一记重踢,楚暮死咬牙齿,她向来极能忍痛,汗液顺着脸颊流淌,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疼出一圈猩红。 “我说了不是我,霍云裳,你是不是有病?!” 这会儿再多解释都已无用,楚暮拼命抱住霍云裳的腿,见她想要抽身而退,楚暮不顾背上凌乱踹来的痛苦,她使出浑身解数一口扑过去,像猎犬一样,重重攀咬住霍云裳小腿的一块肉。 单薄的黑色丝袜,根本不足以抵挡楚暮的恶口,霍云裳痛得五官扭曲,“你敢咬我?” 楚暮盯死了她咬,无论那些人如何拳脚相加,她誓死不松口,纵然斗不过这些人,哪怕今天就算被弄死,黄泉路上,她嘴里也要含着她的这块肉! 霍云裳小腿发颤,一个站立不稳,啪地跌坐在地,她面色惨白,嘶嚎连连,“快弄开她,都是废物吗?好痛!啊——” 第57章 痛…… 腿肚上,血肉之间硬生生的撕离感,令霍云裳痛到心尖一阵猛抽。 没曾想,一个瞎子,竟会有这样硬的骨头。 楚暮高高扎在脑后的马尾,被身侧一名男子揪住。 头皮的火辣滋味传来,她仍是发狠地咬扯,目光赤红中,烧灼出潭底的坚定不屈。 她如此倔强的性子,换来的,无非是背部更加狠厉的暴揍! 直到快要奄奄一息,迫不得已松嘴时,倏地,一抹好听的男音,冷不丁从门口响起。 “有没有需要报警的,我可以代劳。” 霍云裳坐在地上,顶着一张苦不堪言的小脸儿,骤然回过头。 霍印一身纯黑休闲服,面无表情倚到门框上,他手里扬着电话,视线越过霍云裳腿侧,睨向汗流浃背的楚暮,男人浓眉一挑,“看来这通电话,不该打给警察,要打给占哥才是。” 几名拳打脚踢的男子,均在这时候停手。 楚暮浑身剧痛,侧头枕在那条伸直的左臂上,她眼帘无力半搭,连说句话的气力都没了。 霍云裳小腿的鲜血,浸染过已残破的丝袜,她忍痛站起身,“印哥,你什么时候,也喜欢多管闲事了?” 霍印表情很淡,“你在西苑动了占哥的女人,他若怪下来,难不成,还要我们二房替你挡?” 霍云裳捶在身侧的双手,悄然紧握,“既然我敢这么做,就不会顾忌任何后果。” “是吗?”霍印皮笑肉不笑勾了下唇,“那你继续。” 男人说完,手里点着拨号键,转身准备离开。 霍云裳见状,神情微变,“你真要联系占哥?” 霍印长指顿住,似在给她最后的机会,“你三房不怕死,我们二房还要保命,你当你的恶人,我做我的好人,有什么不对么?” 霍云裳闻言,一双含恨的美眸,定定落向霍印那张深隽的俊脸。 理智回笼后,她倒变得冷静几分。 占哥心思深沉,即使不发怒,一记眼神就够旁人难以招架,她今日做了这样的事,不知占哥知道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一想到那天晚上在东苑,他一语不发守在楚暮身后,无形中便将这女人罩进一张坚不可摧的保护网内,要说霍云裳心里一点点忌惮都没有,那就太假了。 低斜着眸色,霍云裳瞥了眼地上苟延残喘的女人,她面色冷凝,终是不甘的释口道:“这次,算你走运,下次,别再让我抓到落单的你!” 刁纵的哼了声,霍云裳带着那几名保镖,一瘸一拐走出洗手间,经过霍印跟前时,她停顿了两秒,同男人那双幽湛的眸子对望一眼,这才嚣张的扬长而去。 楚暮侧趴在地,蜷着双膝,凌乱的长发几乎被汗液浸湿,她伸直出去的那只手,紧紧握着盲杖,明明面色惨白如纸,从头至尾,霍印却没听她吭过一句。 “霍家可不是一个好地方。” 楚暮耳旋,忽地传来男人淡漠的嗓线,“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同占哥假结婚,这条路,都不是最明智的选择。” 楚暮翦瞳微微掀开,霍印什么意思,她不是听不懂。 霍占极那么冷漠一个人,要做他的霍太太,除非是真能被他捧到心尖上,否则,敢只身独闯霍家,那就是自寻死路。 二夫人究竟怎么死的,她不知道,楚暮唯一看明白的,便是若再继续留下去,无人庇佑,下一个,死的一定是她。 使尽最后一口力气,楚暮咬牙撑跪起身,每一根骨头都好疼,她犟着脾性坚持爬起来,声音划过喉咙,已是低哑到快听不清,“谢了,霍三少。” 霍印瞧她佝偻着身躯,唇上血色全无,能看出在硬抗,可楚暮眼里的神色,却是他从未在别人身上见过的坚韧。 “你先回东苑吧,我找佣人送你。” 楚暮额头热汗密布,这种时候,她深知自己体力不支,并未逞能,嘶哑道:“……好。” 庭院外,天空灰蒙蒙一片,绵绵细雨下个不停。 西苑两名女佣,一人撑伞,一人艰难扶着步履蹒跚的楚暮,往东苑方向缓慢而行。 三少爷只交代,要安全将大少奶奶送回房,其余的,佣人一句不敢多问。 楚暮半边身近乎悬挂到佣人肩上,她另一手捂着腹部,好不容易挺到东苑大门外,楚暮腿脚一软,全身重量豁然下滑。 “大少奶奶?!” 佣人吓了一大跳,撑伞的女佣也忙去拖住她,“您怎么样?” 楚暮闭着杏眼,胸口起伏不定,她左腿的膝盖虚跪到青石板铺成的路面,有气无力说道:“我可能……需要医生……麻烦,帮帮我……” 不远处,一辆黑色迈巴赫缓缓朝这边驶了过来。 司机踩停刹车后,后座车窗降下,露出男人一张坚刻冷毅的俊颜。 两名佣人见状,忙扶着楚暮,恭恭敬敬退后一步,异口同声道:“霍爷。” 楚暮听到这声称呼,眼皮轻抬,她直觉自己撞上了霍占极锋利的视线。 楚暮什么话都没说,因疼痛而绷起的唇线,越发衬出小脸儿的煞白。 霍占极双瞳极幽,深不见底,清冷的眉宇瞧不出波动,他五官上所有的精致之处,皆未显露丝毫情绪,“带大少奶奶上车。” “是。” 楚暮被女佣小心翼翼扶坐到霍占极身边时,她脑袋毫无支力,就那么斜斜靠向男人肩膀。 这一次,他没推开她,而是由她倚仗,“去湘菱。” “好。”司机应声,连忙调头。 每次一旦闯进霍占极的危险范围,楚暮就能闻见他身上与生特有的体香,她半边脸窝着男人宽厚的肩膀,为缓解身体的疼痛,几乎是不由自主,就将他健硕的腰肢环抱住。 楚暮没考虑太多,比起外面的风吹雨淋,她只是贪恋这片刻的温暖。 霍占极感受到肩上的脑袋似要往他胸前跌落,男人索性把她揽过来,搂入怀中。 楚暮神志不清的嘤咛,“痛……” 霍占极坚毅的下巴抵在她乌黑的头顶,男人冷峻的面容逐渐渗出阴鸷,潭底戾气乍现,近乎难以荷载,“开快点。” 司机听他语调平缓,口吻永远是执掌全局的沉稳,可里面暗藏的凛冽,却是叫人不寒而栗,“是,霍爷。” 第58章 突然对她的心慌 湘菱医院。 霍占极打横抱着怀里趋近昏迷的女人,提起长腿大步走向医生通道的专属电梯。 楚暮秀眉紧拧,鬓角靠在男人胸口,神情十分痛苦,连睡梦中俱是不安。 她浑身汗渍淋漓,俨然一个破碎的瓷娃娃。 霍占极性感削薄的唇瓣抿着,抿成一条阴佞的直线,一件量身定制的墨色衬衣,更是将男人这种阴晦冷沉的气质,渲染到了极点。 看见她受到这种伤害,他不懂自己为何会突然心慌,可心底渐渐升起的烦躁,却是完全超出自己掌控。 这感觉,很奇怪,来得毫无由头。 以前,从不曾有过。 叮地一声,电梯在6楼打开。 霍占极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周继办公室,他丝毫没个客气,飞起一脚,骤然踹开虚掩的房门。 坚固的门板砰地,重重撞向墙壁,坐在办公桌前,正埋头写病历报告的男人,惊地一抬头,就见一道硕长的黑影,大摇大摆从外面闯进来。 周继还来不及开口,霍占极已是旁若无人把楚暮放倒在柔软的沙发上,“少废话,先救人。” 周继闻言,从椅子上起身,他阔步走近,视线隔着银丝边框镜片,投向楚暮满身的狼狈。 他办公室的沙发,是真皮的米白色,一点点污渍沾染上去,都会被无限放大。 周继盯着楚暮裤腿间湿掉的一片,那艳丽的嫣红色,于真皮坐垫上点缀,男人眸光微动,“阿占,你这是在床上情难自控,玩浴血奋战玩过火了?怎么能把人蹂躏成这样?” 霍占极一记眼神丢去,潭底带着腐蚀性的狠戾。 周继唇边的揶揄戛然而止,这无趣的男人,一旦严肃起来,连个玩笑都开不起。 “她不止要看外科,还要看妇科,我打电话给西嫣。” — 高级病房内,楚暮左手背挂着点滴,偏着头依然在昏昏欲睡。 被面上,她放在胸前的双手无意识紧握,就连牙关亦是死咬,充满攻击性。 霍占极背过身,面朝敞开的百叶窗,男人单手抄兜,另只手慢条斯理转着指间的定制烟盒。 他幽暗不见底的眸子眺望着远处,外面世界细雨如丝,霍占极深邃立体的眉目融在晦暗不清的阴霾里。 西嫣拿着最后一项检查报告推门而入时,见到的,便是男人长身玉立的背影。 墨色衬衣,完美勾画出男人挺健有力的背脊线条,腰间一根黑色皮带分割出诱人笔直的腿型,一眼望去,充满了禁欲的性张力。 西嫣目光近乎贪婪,却又极快的压抑住神色。 “阿占。” 她挽唇靠近,扬起的视线凝向男人俊朗的侧脸,“楚小姐这次伤的有点严重,尾骨及肩胛骨有明显骨裂,又遇上女人最不方便的那几天,幸好没有伤到子宫,否则,以后生孩子都困难。” 霍占极神情不定,好看的下颌线却是紧绷。 印象里,楚暮是不怕痛的,她一身伤痕,饱受风霜,当初在醉红尘拿酒瓶眼都不眨一下的刺伤自己,嘴里都从未像今天这样,喊过一句疼。 西嫣见他一动不动,面容又是十分淡漠,她实在琢磨不透男人的心思,“看楚小姐这伤,打她的人,起码不下三个,阿占,她……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霍占极大拇指摩挲着烟盒,食指律动,将它轻转两下,男人沉默片刻,从窗外收回视线,擦过西嫣身边,径自走向一旁的单人沙发椅坐定,答非所问道:“她什么时候能出院?” 眼瞅男人将烟盒随手丢弃在茶几上,西嫣走过去,弯腰把手中的检查报告放下,“最起码也要十来天。” “给她用最好的药。” 西嫣听言,欲要直起的腰身愣了下,她缓缓抬眸,才发现霍占极无论说什么,都没正眼瞧过自己,反而是不着痕迹睇向了躺在床上的女人。 她不觉抿唇,终是换了另一种方式,试探问道:“楚小姐目前这个状况,需要请人照顾,特别是今晚,你,要留宿吗?” “你们医院挪不出护工了?” 西嫣陡然对上男人锐利勾魂的凤眼,她差点承接不住,“不是,我就随便问问。” 霍占极晚上有个视讯会议,明日大早还要出趟差,不过他自是不会同无关紧要的人报备行程。 好比现在,他依旧认为,他内心不会装上这么一个,于自己而言,可以称之为重要以及在乎的人。 走出病房,西嫣带上门把手,她背身倚靠门面,仰头长舒一口气。 还以为,阿占会对楚小姐与众不同,看来,是她多虑了。 那个男人的心,是石头做的,根本捂不热。 “又找借口去看阿占了?” 身侧,不知何时走过来的男人,出声拉回西嫣的思绪。 她与周继四目对望,男人干净的镜片折着微光,辨不清真实神色,当初他们在一起时,西嫣就事先说好,她爱霍占极,爱到骨子里。 西嫣拿周继当备胎这件事,从不曾藏着掖着,“阿继,我们三个高中就在一块儿念书,你跟他走的最是亲近,凭你对阿占的了解,像他这样冰冷无情的天之骄子,往后,真会对哪个女孩子动情吗?” 周继嘴角讥讽的扬了扬,“或许吧。” 西嫣苦笑,“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能被他喜欢的,一定是一个很特别的女人。” 特别到,可以独占他的偏爱,享受他的全世界。 — 凌晨的夜,雨停了,反光的路面尽显湿润。 热火朝天的酒吧,嗨歌艳舞,男男女女醉生梦死。 视野最好的二楼卡座,霍长风接连几杯威士忌下肚,辛辣感刺激着喉咙,他重力掷下杯子,凌厉的双瞳咄咄逼人剜向桌对面的女人,“这下你满意了?” 魏舒屿轻挑眉梢,她妆容精致,笑起来时,暗光里的一张脸,美轮美奂,“你姐做事,可比你要狠多了。” 霍长风扯唇冷笑,“你别他妈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要的东西呢?” “发你微信了。”魏舒屿端起酒杯,喜滋滋浅品一口,“放心,我说过,只要你把霍爷身边那女人处理好,我给你的东西,绝不会留备份。” 霍长风忙去掏兜摸手机,他仔细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后,这才继续道:“就算楚暮哪天真死在我姐手里,占哥都不可能看你一眼,知道你跟楚暮差哪儿么?” 魏舒屿眉心皱了皱,却又极快的恢复如常,“随你怎么说,我只要结果,其余的无所谓。” 霍长风起身把电话重新扔回裤兜,懒得再同这女人纠缠,他一口吞掉最后一杯洋酒,头也不回的离去。 刚走出酒吧,还在低头掏车钥匙的空档,一张硕大的编织麻袋,陡地自霍长风身后罩过头顶,一左一右的两名黑衣壮汉拉拢绳口,将男人的脖颈勒死。 霍长风呼吸困难,两手用力去扯脖子。 他是有些身手的,正做反抗,腹部,豁然迎来一阵钢管劈过来的阴狠,霍长风吃痛,当即埋下腰,站立都难以维系。 紧接着,后背便也是棍棒重击! 那些人趁机把霍长风拖去阴暗的角落,避开要害,疯狂暴打! 暗色的树荫下,隐匿于路边辅道低调不起眼的一辆雷克萨斯,后座车窗半降,隐约可见男人一双深谙阴绝的眼锋。 他慢悠悠往唇上递了根香烟,打火机扳开,冰一样的蓝色火焰,彻底照亮那张深邃绝美的脸。 霍占极掀起凉薄的唇瓣,鼻翼漫着烟雾,淡淡说道:“还有两个。” 第59章 他,不会管我这些 魏舒屿一连拒绝两名试图搭讪的男子,起身去往厕所。 除了霍占极,她是瞧不上任何男人的。 她魏大小姐挑老公,就一定要选最好的。 鼻腔哼着歌,魏舒屿步伐轻快的经过走廊,花纹不一的彩色墙砖上,映射出女人一张倾城美貌。 魏舒屿食指拂开搭在眉眼的刘海,冲反光墙里的自己骄傲扯起媚笑。 全京城,她才是唯一能够配得上霍爷的女子,那些但凡敢痴心妄想的女人,她势必要让对方苦不堪言! “美女,长这么漂亮,去哪儿啊?哥哥送你。” 长廊深处,突然出现的男子,一条手臂拦住魏舒屿的去路。 她目光不屑的瞥视男子尖嘴猴腮的长相,哪里来的矮矬穷,真是不自量力,“闪一边去,也不撒泡尿照照,我也是你这种人能惦记的?” 男子也不恼,仍是笑眯眯的,“这话可就见外了,我跟我哥几个,很乐意做你的护花使者。” 男子话落,魏舒屿这才发现,他身后不远处,竟还站着三五个身着t恤衫的男子,那些人视线俱都虎视眈眈望过来,眼里布满说不出的邪淫。 魏舒屿丝毫不惧,前厅那么多人,她还就不信了,“滚!” 一把拍掉男子横直的胳膊,魏舒屿踩着高跟鞋,目中无人继续往前走。 来到女厕所,她推开第一隔间的门,本以为那些人调戏两句就会这样算了,毕竟酒吧这种地方,鱼龙混杂,逞口舌之快的酒鬼不在少数。 哪知,身后陡然出现的一只手,猛地掐死她后颈往里按,魏舒屿脚步趔趄,径直扑向马桶盖。 逼仄的隔断间,瞬间闯入了人的影子。 魏舒屿嘴里的尖叫被人捂住,裙摆撕碎,完全由人掌控。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眸底的绝望近乎难以承重。 从天堂跌进惨无天日的地狱,好像仅是刹那之间的事情。 雷克萨斯驾驶室,况子接了通电话后,冷漠的视线穿过内视镜看向后座,“占哥,搞定了。” 霍占极双手抱在胸前,右手的食指慢条斯理点着臂弯,男人薄唇微动,低沉的声色听不出喜怒,“还有一个。” 况子恭敬道:“四小姐现在住在霍家,我会尽快找机会下手。” 霍占极缓缓阖上眸子,潭底的冷绝尽数掩藏,“去机场。” “是。” 第二天,楚暮苏醒时,并不知魏家千金被多人强暴的新闻,已在全城闹得沸沸扬扬。 酒吧服务生当晚发现魏舒屿的时候,她整个人半伏在马桶盖上,两眼涣散,精神恍惚。 魏家的掌上明珠,曾经京圈公认的绝代佳人,竟会遭此横祸,一辈子名声尽毁。 楚暮口干舌燥,想要撑坐起身,多动一下后背都扯着疼。 一旁的护工见状,忙从木椅上站起,“楚小姐,使不得,您身上多处骨裂,还是好好躺下休息吧。” 楚暮掀开的眼睑又闭上,她肚子也不舒服,昨天被霍云裳踹的那一脚,差点令她背过气,“我在医院?” “嗯。”护工应道:“西教授派我来照顾你。” “噢。” 楚暮听后,反应平平,霍占极送她来医院,自然是要交给西嫣的,楚暮这会儿无心其他,只一门心思计划着逃亡路线。 这次,季明佑在霍云裳面前捅破了他们当年那层关系纸,要想保全性命,霍家自是不能再待下去。 “我什么时候能走?” 西嫣穿着合身的白大褂,刚进门查房,就听见楚暮低低哑哑的问话,她两只手放在衣兜内,朝病床走去,“你伤的不轻,先别考虑着出院了。” 楚暮找西嫣开过几次中药,对她的声音格外熟悉,“西小姐。” 西嫣伸手调试了下输液管,“今天感觉怎么样?要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护工。” “还好。”楚暮平躺在床头,睁着双眼,她连说话都是心不在焉的,害怕连医院都不安全,“西小姐,我能早点回家吗?你们医院平时,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进出?” 西嫣垂眸凝视着楚暮面上的神色,她虽表现的冷静,口吻却颇有些急切,西嫣不明白她到底遇上了什么麻烦,便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招惹到谁了?” 能被人家打成这样,几乎去掉半条命,不可能会是一件小事,“为什么不试试告诉阿占,或许,他可以帮你。” 楚暮敛过眼,淡声道:“他,不会管我这些。” 西嫣想想也是,那个男人对女孩子绝情到什么程度,她不是没体验过,“放心,这是高级病区,整层楼都有保安值守,一般人进不来。” 停了一停,西嫣又道:“阿占对任何人都那样,并非只是针对你,等你慢慢了解就知道,那人其实就一块千年寒冰做的,你别和他计较。” “我没资格计较。”楚暮深谙其中的道理,反而是她,一再逾越,幸好霍占极没真的同她一般见识,就连她嘴上常提的扣工资,包括提前预支的那五万,他都没有算在给她的那半年工资内。 一个月一百万,半年六百万,他并未亏她一分。 几日后,楚暮终于可以下床活动。 她每天按时吃药,积极配合做理疗,就盼着能尽早治好,以方便回老宅拿包。 这期间,楚暮电话始终处于关机状态,她不敢开机,不敢去面对季明佑的威逼,她怕自己经不住吓,又跑去霍占极面前,死乞白赖说些十分令他厌烦的话。 “楚小姐,输液了。” 一名护士推着治疗车,冲杵在窗前发呆的楚暮喊道。 护士手里还拿着一份用药知情同意书,“这个需要你的家属签字,听说你是已婚,你老公怎么好些天都没来?” 第60章 充当他的抱枕 “他很忙。”楚暮神态自若道:“还是我自己签吧。” 护士诧然地望向她无法聚焦的水眸,虽说双目失明,可楚暮肤白貌美,模样生得特别出众。 什么样的男人,才舍得放任这么漂亮的小娇妻独守医院,不闻不问啊? 见楚暮慢慢摸着方向,行到一旁沙发,护士便也没去多嘴多舌,“成吧。” 护工前脚刚去了食堂打早餐,这会儿没在房间,楚暮坐下后,不由地伸手掏进病号服裤兜。 方想起,自己爱不释手的那支钢笔,方才被她小心装进了挎包内。 楚暮一直很少能用得上那支笔写字,当年宴会上的惊鸿一眼,她把自己的心弄丢了,本以为不过一见钟情而已,过不久便会淡忘,谁料睹物思人的后劲越来越大,直至一发不可收拾。 后来,她不是没想过派人去调查,笔的主人究竟是哪家的翩翩贵公子。 然而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楚家便惨遭惊天巨变。 收回神,楚暮隐去潭底的悲哀,她披着一肩长发,表情恬静,护士完全从她神色间瞧不出被丈夫冷落的颓丧。 这时,护士背对的那扇门,被人从外面拧开,楚暮知道是护工打饭回来了,她无不在意的仰起脸,冲跟前护士道:“哪里需要签名?单子给我吧。” 护士拿出衣兜里的中性笔,“你可以一笔一划,写慢点。” 她绕到楚暮侧旁,正欲弯腰把知情书放到女人跟前,迎面陡然出现的一只大手,骨节分明,两根修长的指头夹住护士手中那一页薄纸,不由分说扯了过去。 护士面容微讶,目光顺势往上移动,视线掠过那抹高大英挺的身影,定定落向一张棱角分明的俊颜。 男人额前的短发干净利落定型在脑后,露出饱满立体的五官,他面部轮廓线条清晰镌刻,凤目犀利有神,整张脸的骨相,俱都透着无可挑剔的高级感。 护士一瞬不瞬,盯地入了神。 天爷呀! 这是什么神仙颜值?!! 霍占极锐眼轻垂,一目十行扫过知情书上面的大段文字,仔细阅读完,深湛的瞳仁划至最右下角的监护人签字。 他头也没抬,冲护士勾手,再摊开,“笔。” 楚暮听见这声低磁熟悉的嗓音,不禁便是一怔。 他,怎么来了? 见护士纹丝不动,霍占极这才淡淡掀起眼皮。 那漠然的眼神,寡冷到不带丝毫波澜,却是惑乱人心。 护士忙不迭回过神,赶紧呈上中性笔。 霍占极行云流水在家属栏落了款,他的连笔签名娴熟而好看,笔锋苍劲,挥洒自如。 护士接过知情单子看了眼:霍占极。 原来,这位就是传闻中,霍家那位霍爷? 楚小姐的……老公? 她吃的也太好了吧! 扶着楚暮躺回病床,护士在她的留置针里重新输上液体,旋即推着治疗车火速离去。 偌大的家庭式病房,瞬间安静下来。 楚暮背后竖着软枕,她靠坐于床头,乌黑的沐发披散在肩膀四周,一张姣小的脸蛋经过几天治疗,气色还算不错。 霍占极左手习惯性抄入西裤口袋,男人面无表情睨了她一眼,“还疼吗?”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没有起伏,仿佛只是例行公事问问。 楚暮摇摇头,想了想,忙又问道:“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新的工作安排吗?能不能等两天?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好去完成。” 除此之外,她实在想象不出,霍占极能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男人听言,微凉的唇瓣不禁勾起一抹浅弧,“楚小姐,你这么敬业,我是不是该给你点奖励?” 她倒也随他的话,信口接下去,“什么奖励?” “比如……” 霍占极一挑眉端,眼角染着讳莫如深的笑,“帮你还掉欠季明佑的那笔钱,从今往后,我来做你唯一的债主。” 届时,映于霍占极眼底的女人,脸上那瞬息之间凝聚起的变化,全被男人一览无余。 楚暮屏息凝神,连轻松后靠的背部,俱是经不住的打直,“真的?” 伴随而来的,却是霍占极低肆的轻笑。 很明显,他在逗她。 楚暮眼里的光芒逐渐黯淡,挂在眉目的所有希冀尽数收敛。 倒也不觉多失望,反而懊恼自己,事到如今居然还在痴心妄想。 几个亿的天文数字,又不是几万几十万,她哪里来的脸,盼着霍占极去替她还? 闭着小嘴儿沉默下来,耳畔却忽然传来男人靠近的脚步。 楚暮盖在小腹的被子,被一只大手撩开一角,尔后,旁侧床垫轻微下陷。 霍占极脱去脚上的鞋,就那么理所当然睡在她身边。 楚暮不明所以,“你,做什么?” 男人神色如常的闭上双眼,他不管做什么都一副天经地义,完全没觉自己行为有任何不妥,说话的音色,却是透着低沉的疲倦感,“刚下飞机,我先倒个时差。” 说着,翻个身,左臂横行霸道的揽过她的腰,霍占极将楚暮往怀里带了下,俊美的脸庞连同温热的气息,一并贴入女人颈窝,“你现在的工作任务,就是充当我的抱枕,在我没有醒来之前,不准吵到我。” 楚暮浑身僵硬,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们还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睡一起过。 唯一的一次在老宅同床,还是以她谨慎的坐了一夜而结束。 这里,可是医院。 医生护士进进出出,护工也24小时随时待命。 “噢。”楚暮低低应道,骨子里还算有些职业操守,她到底是没勇气拒绝。 约莫十来分钟,门外响起两声礼貌性叩门。 西嫣指间拎着从护工手里拿过的早餐,满心欢喜推门而入。 她方才偶然经过护士站时,听见专程负责楚暮这床的护士跟另一名同事八卦,说是楚小姐的老公来了,对方还是京圈呼风唤雨的霍爷。 西嫣每回想见他,总要找各种理由,从当年读书到现在,一直都是。 楚暮以为是护工,忙在唇上竖起食指,“嘘!” 她压低音线道:“不好意思,我老公在休息,你先把饭菜放桌上,我等下自己吃。” 西嫣的目光,顺势自楚暮脸上,挪向亲密紧挨着她的男人。 霍占极睡意安稳,精致冷冽的侧脸镀上一层毫无攻击性的柔和,能看出他神色很是放松。 一向敏感警惕的男人,竟在楚暮面前,完全卸下防备。 西嫣难以置信,怎么可能呢? 阿占睡觉时,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醒,他明明提防着包括周继在内的所有人。 第61章 他,管你死活吗? 说不出心里是何种滋味,西嫣默默走到茶几旁,放下餐盒,悄然无声退出病房。 她不相信霍占极会那么轻易喜欢上一个人,却又无法去直视他对另一个女人表露出的异乎寻常。 楚暮始终维持着被男人抱着的姿势,一动不敢乱动。 她不知那样躺了多久,只知中途护士偷摸摸进来换过一次吊瓶。 眼睛看不见的好处就在于,尽管楚暮知道她跟霍占极这种趋近腻歪的行为,很容易让人误解,却不用去直面各种尴尬。 又是许久过去。 直到护士掐着时间,把她剩余的最后两个吊瓶取走,霍占极仍是不见转醒。 男人均匀的呼吸,如清浅的羽毛般拂过楚暮颈间,带着好闻的气息,侵吞着她的感官。 蓦地,一道手机铃,卒然响起。 霍占极裤兜里的来电,硬生生撕碎这满屋静谧。 自知这通电话一定会惊扰到他,楚暮如释重负,谢天谢地,她终于不需要担责,就能脱离苦海。 果不其然,下一秒,环于楚暮腰腹的那条结实臂膀动了动,霍占极大手在她细软的腰线处用力揉捏了把,这才不悦地掀起惺忪睡眼。 男人眼角卷着一股子慵懒的床气,眸中倦怠感压制不住,他明显没有睡饱,又阖上墨瞳,不管不顾再次捞她入怀。 铃声不停的盘旋于周遭,楚暮借此机会轻推下他的肩,“不接吗?说不定谁找你有急事呢?” “你身上的味道真熟悉。”霍占极闭着眼,高挺的鼻骨抵在她耳后,答非所问道:“像小时候,我母亲给的那种感觉。” 楚暮一愣。 霍占极这辈子,心里唯一最重要的女人,应该就是他妈妈了吧? 要不然,那么高冷桀骜的他,也不会为了拿回颐景园的房子,对霍老太要求他结婚的事,言听计从。 “一个人独自长大,要承受的东西,是不是特别多?”楚暮将这话脱口问出时,自己反倒先错愕了下。 她在同他煽情什么? 许是自己也无父无母的原因,楚暮这会儿居然有点感同身受。 小时候,母亲性子要冷淡些,疼爱哥哥多一点,可父亲却把她当成心尖宠,给予她世上最好的一切。 霍占极原本阖起的眼锋,因女人这句话,缓慢地睁开。 他眸底罩着的那层迷朦美,被无垠的黑邃所替代,男人俊颜无波,神色却是藏不住的莫测高深。 霍占极忽地扣住楚暮的头,前额用力同她的鬓角抵了下,他深吸着她发丝间那抹淡淡的奶香,然后撑身坐了起来。 兜里的铃声仍在持续,男人穿上皮鞋,一边摸兜,一边朝门外走去。 这会儿已至下午三点,楚暮从早上就没吃东西,肚子早就饥肠辘辘。 她趁此机会,赶忙下床摸向茶几,桌上的饭菜早已凉透,楚暮囫囵对付上几口。 护士亲眼见到霍占极单手插着兜,颀长如玉的身影顺着长廊走远,她趁隙敲开楚暮的病房门,“楚小姐,理疗时间到了,我喊护工陪你去一楼。” 楚暮仓促地将手里的包子一股脑塞入口中,含糊道:“好。” 乘电梯来到楼下的理疗室,里面人满为患,几乎每个仪器都有病人。 护工扶着楚暮先在门口的长椅上坐下,“楚小姐,您稍微等一下,我先去登记。” “好的,谢谢。” 霍云裳自大厅穿过走廊的时候,一眼便瞧见楚暮形单影只的身影。 她面色泛冷,潭底的凛冽衬出整张小脸的阴恻。 霍云裳左边小腿被楚暮咬得血渍横流,她在家待了好些天,以为只要上些药膏就会没事,不料伤口居然会红肿发炎。 实在受不住疼,今天才命两名保镖,带她来医院检查。 霍云裳提脚朝楚暮走过去,她穿着牛仔短裤,受伤的地方敷着纱布,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占嫂。” 勾唇唤出的声音,不疾不徐中,又暗藏挑衅。 楚暮闻言,低垂的面庞不觉一顿,她神情极快的闪过恐慌,抬头时,脸色早已波澜不惊,“有事吗?” 霍云裳上下打量她身上那套病号服,明知故问道:“占嫂,你怎么成这副样子了?几天不见,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怎么我占哥对你这么不好么?” 楚暮可不会忘记,霍云裳之前说过,下次别让她碰见落单的她,霍云裳并非说说而已。 楚暮放在大腿上的玉手,大拇指紧张地掐着食指外侧的肉,她眉宇间未表露分毫,只开门见山道:“没必要拐弯抹角,你想做什么不妨直说。” “我想做什么?”霍云裳居高临下站在她跟前,嘴里发出一丝轻笑,眼底的斑耀却是陡然一凝,她猛地揪起楚暮脑后一撮头发,恶狠狠低咒,“我要你的命,你不知道吗?!” 楚暮挥动手臂,扬在半空的胳膊瞬间被敏捷的保镖按向椅背,她冰裂的肩胛骨顺势往后一撞,疼地娥眉紧蹙,可杏眼中,却是宁死不屈的凶戾,“医院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有本事你就弄死我,霍云裳,我若今日没有死在你手里,他日,必定让你加倍奉还!” “谁帮你还?”霍云裳卡住她的下颌,左右审视,“我占哥?” 从二伯母去世,霍占极都不肯露面,她把楚暮打成这样,他也没有任何反应,霍云裳隐约就猜到,这里头的一些门门道道。 她笑着俯身逼近,欣赏着楚暮脸上那抹倔强不服气,却又奈她不能的表情,“他,管你死活吗?” 楚暮眼光瞬间颤动,内里暗藏着被人看穿的心慌,嘴上却仍在强调,“我是霍太太,是他法律上的老婆,凭着这层关系,也是同旁人不一样的。” 霍云裳差点听笑了,占哥想从奶奶手里拿到颐景园的产权,她是知道的,“我先前只以为,纵是占哥身边养的一条狗,他也是要护着的,可我怎么给忘了呢?他对待女人,却没那么多怜香惜玉,楚暮,你想靠那个男人庇佑,选错主子了。” “那该选谁?” 陡地,一道淡漠的声线,带着干净好听的音色,讥诮响起,“难不成,选你的未婚夫?” 第62章 我可以给你权势,只要你选 霍云裳扭过头,一眼撞入男人漆黑的利眸。 霍占极双手优雅插着裤兜,净高一米九的长身,往那一站,白色的衬衣,衬得男人眉角阴寒锋利,一身迫人的气场无与伦比。 霍云裳能触到他眸中的神色,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她面颜微变,退过两步后,强扯笑容,“占哥。” 霍占极的目光,淡扫过被保镖放开的楚暮,男人提起笔挺的长腿,慢悠悠走近过来。 他懒散而恣意的在楚暮身边落了坐,翘起腿,左臂打开,随心所欲横到她背后。 “云裳。” 霍占极眼睑轻抬,目光直逼着面前的女人,“为了一个姓季的,连霍家四小姐的身份都不顾,看来,你是真没吃过啥好肉。” 楚暮俏脸微侧,男人的气息近在咫尺,她悬着的一颗心,也似是被什么东西抚平。 霍云裳瞅着男人展臂的姿势,霍占极看似极为随性一个动作,却是完全将楚暮罩在任谁都难以接近的护网中。 霍云裳眸色暗沉,表情不是那么好看,“我爱佑哥,也不是一天两天,占哥,你娶的这个女人,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你了解过吗?说不定,她就喜欢见一个勾一个。” 霍占极薄唇微微翘起,嘴角噙着阴兀的冷笑,“怎么,勾到季明佑了?她有那本事,你没有,你不该先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霍云裳潭底一刺,她迫切藏掖着的事,被男人这么赤裸裸说出来,心都沉落谷底,嘴上却还在强辩,“佑哥只是精神上一时被蒙蔽,身体却从不屑于去碰她。” “有什么区别吗?”霍占极忍着笑,说出的话,当真呛死人不偿命,“难不成,绿帽子还分深绿浅绿?” 楚暮不是今天才知道霍占极嘴巴毒,但凡他要怼起人来,是半点活路不给人留。 霍云裳爱惨了季明佑,这样的话对她而言,无疑是致命的。 她接受不了季明佑不爱她的事实,那些每个热脸贴冷屁股的日日夜夜,她不是一点波澜都没有,只不过一直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罢了。 捶在身侧的两手暗自握拳,霍云裳眼角有些发红,纵然气到顶点,却依旧不敢在霍占极面前造次,“占哥,我还要去看急诊,抱歉,失陪了。” 男人布满冷漠的眸子,扯起一抹幽暗难测的弧度,他两根指节略带节奏的在椅背上点了点,但笑不语。 霍云裳踮着受伤的那条腿,步履维艰的缓缓前行。 霍占极冷眼睨视那道背影,浅浅弯在唇角的笑意,映照出潭底一抹沉寂的阴黑。 楚暮竖起耳朵,医院走廊俱是人来人往的脚步,但她能确定,霍云裳应该是走了。 似乎,有很多的人,都很畏惧她身旁这个男人。 楚暮小嘴儿轻抿,“你方才对霍云裳说的那番话,难道不会让她更恨我吗?” 她脑后的头发被霍云裳揪着的时候,弄得很乱,霍占极看不惯这种蓬头垢面,五指穿进女人发丝,毫不留情往下顺,“你以为我不说,她就不恨了?” 楚暮被他霸道的性子扯得头皮生疼,她忙推掉他的手,自己慢慢整理了下仪容,“无非就是欺负我无权无势。” 霍占极瞧她还委屈上了,不禁扬唇嗤笑,“我也可以给你权势,只是那条路,你不肯走。” 男人放下搭起的长腿,被衬衣绷出的强健上身,朝她肆意压近,“楚暮,你要明白,有枪不用,和手里没有枪,不是一回事。” 说完,趁着护工拿着凭条正走出门时,霍占极倾站起身,男人双手冷酷抄兜,跨着大步扬长而去。 楚暮坚挺的后背,乏力交由椅背。 或许,霍占极说的是对的。 她身负楚家的未解之谜,却又厄运缠身,眼睛也瞎了,倘若没有一个强大的靠山,这条路,举步维艰。 可是,要她出卖身体。 如此违心之事,她,实在难以做到。 医生替霍云裳重新换了腿上的纱布,又开了一些抗生素,回程途中,不知是药物的作用,还是伤口裂口太深,她疼地额心紧蹙,脑袋斜倚后座车窗,一脸的悲愤交加。 只要一闭眼,满脑子都是楚暮那张狐媚妖子脸。 佑哥曾经那样亲昵的搂她,眼里皆是温香软玉在怀的明朗,那种眼神,是她霍云裳至今遥不可及的。 她怎能甘心? 女人用劲握拳,猛地捶向车门。 上次有印哥,这次有占哥,下一次,她不信楚暮还能遇上什么保护神! 两名保镖端坐在驾驶室与副驾驶,黑色商务车平稳的行驶在康庄大道上。 霍云裳怒极,便就咬牙闭起双目,她想要平复心情,却怎么都无法做到。 暗潮涌动的十字路口,况子头戴一顶白色鸭舌帽隐坐在辅道一辆路虎上,男人撕开一条口香糖含进嘴里咀嚼,双手握回方向盘,目光瞥向中控台正移动的定位车辆时,他眼底闪过稍纵即逝的杀意。 霍云裳这边恰好在抢绿灯,保镖加速冲出斑马线,却不料刚一变灯,横向一辆满载钢筋的挂车,砸着喇叭飞驰而来。 嘀—— 沉闷冗长的声音,划破了天边金穗的日落,霍云裳美眸透过玻璃窗望出去,大惊失色的脸蛋,染着夕阳最如荼的余晖。 她朱唇下意识微张,眼睁睁看着那辆庞然大物撞过来,喉咙的尖叫似被硬物生生卡住,呼吸都仿佛暂停一般。 嘀—— 保镖死踩油门,千钧一发之际,商务车近距离擦过挂车头部斜角,疾如雷电避开危险。 霍云裳惊魂未定往后睇了眼,劫后余生,心脏阵阵狂跳不止。 她惨白着嘴唇大口喘息,刚一回过头来,视野死角内,赫然闪出另一辆朝她疾驰飞驶的越野。 只听嘭地一声巨响,霍云裳额头狠狠撞碎玻璃,身子失控地天旋地转后,她一条鲜血淋漓的手臂,骤然甩出车窗,整个人当场失去知觉! 第63章 你也是我养的 望着车轮朝天,完全翻过来的霍家商务车,况子压低帽檐,打了方向盘绝尘而去。 之后数日,楚暮再没见到过霍占极。 霍云裳出事的消息,被霍家全城封锁,就连霍长风惨遭暴徒毒打,都无半点风声走漏。 三房祸从天降,创巨痛深。 重症监护室每日探视时间很短,三夫人脱下防护服,从里面走出来时,整个人悲痛欲绝。 回到车上,后座的霍允贤仍在面色凝重的打电话。 三夫人双手捧住脸,待司机把车子驶离老远,她才忍不住哭出声,“云裳浑身插满管子,跟个活死人没什么区别。” 霍允贤掐断最后一道通话,眉宇间神色极阴,“我不相信这会是一次意外。” 三夫人忙抬起猩红的泪眼,“老公,你查出什么了?” 霍允贤摇摇头,不管是肇事司机,还是监控画面,亦或目击者,所有证据都表明,这场车祸,再寻常不过。 就连长风挨的那些打,也是他曾经仗着五少爷跋扈的身份,惹来的地痞流氓。 可世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 “除了老二那边,我没得罪过谁。” 三夫人目露吃惊,“你是说……” 想到颐景园那一堆照片,霍允贤眼里的温度迫降,“霍允呈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当年大哥……” 三夫人猛一把按住丈夫的大腿,有司机在,她一脸严肃的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楚暮出院那天,是庞拓亲自开车来接的人。 护工把她扶上后座,连同手里剩余的药一并交出去。 “谢谢。” 护工笑道:“楚小姐,您慢走。” 庞拓扳过内视镜,目光扫了眼楚暮那张淡若清菊的脸。 男人发动引擎,加速离开医院。 楚暮在湘菱一住就是二十来天,又被养回了原来的气色。 她鬓角抵着车窗,心里压着如何逃亡的事,情绪总归不大提的起来。 记得她刚来京城那会儿,正值盛夏,转眼几个月过去,都入秋了。 她下一站,又该去哪里? “庞先生,先回老宅吧。”沉默片刻,楚暮忽地淡声道,“我还有些私人物品要拿。” 庞拓答道:“楚小姐需要什么,占哥都会替你准备。” “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一些东西,情感寄托,外面买不到。” 庞拓听言,便直接调转了车头,男人行驶一段路后左转,默了默,才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沉声道:“对了楚小姐,占哥让我告诉你,季明佑前几天已经回白水市了,他念着四小姐,应该过不两日,就会跑来霍家。” 楚暮表情凝滞,右手的大拇指用力掐入左手掌心,强装镇定道:“他来找自己的未婚妻谈恋爱,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庞拓富含深意的笑了笑,“没事,可能占哥就喜欢跟你分享一些,好听又好玩的八卦。” 楚暮掌心传来剧痛,吸入肺腑的凉意一寸寸蔓遍四肢百骸,她忙闭起眼,强压着内心那股子恐惧,身体,却遏制不住颤抖。 连霍占极都清楚,季明佑不可能只是冲霍云裳来的。 以往程胜的虐待历历在目,而这次,是季明佑亲自找上门。 迅速从东苑拿到双肩包,为了不让人起疑,楚暮最终决定先随庞拓回溪园。 谨防又遭遇什么不测,她此去的行踪,断不能叫任何人知道,包括霍占极。 傍晚,李姐做好晚餐,从二楼叫下楚暮吃饭。 她没什么胃口,筷子若有所思拨弄碗里的米粒。 时间不等人,倘若今晚出发离开京城,明早,大约就在千里之外了。 思及,楚暮心中便已有了明确方向,她食不知味的用完米饭,正欲起身回房,两腿之间忽然蹿来什么东西。 楚暮被撞地弹坐回去,那东西顺势跳起来,顽皮地扒到她腿上。 嘴里‘啊’一声尖叫,要不是被椅背拦着,楚暮差点仰倒在地。 男佣见是霍爷养的那条德牧狼犬,也不敢上前驱赶。 这狗聪明得紧,只听主人号令,它能一路畅行无阻的进门,那就说明霍爷来了。 德牧每回来这里,都是先一步就在庭院外的铁艺门前下了车,随后,司机的车子才会缓缓开进来。 楚暮并不怕狗,只不过一时被惊扰,条件反射的一通吓。 “将军。” 门口,霍占极的声音干净微沉,音色一贯平缓,却是震慑力十足。 将军闻言,两条前腿立马从楚暮身上下来,摇着尾巴,乖乖臣服于她的脚边。 楚暮循声望去,原来,霍占极还真养了一条狗。 还以为,他之前说的话,是故意呛她。 男人左手优雅揣兜,一件浅灰衬衣好看的扎入裤腰,腿身比完美到令人发指。 他慢慢朝这边走来,魅惑的眼角淡扫过餐桌,视线最终停留在楚暮脸上。 霍占极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淡淡道:“你好好和将军熟络熟络,在还没恢复视力之前,往后,它会是你最好的眼睛。” 霎时,楚暮瞳光里,有一闪即逝的震愕,她今晚就要离开,自然承不了他的这份情,却又惊讶于,他为何会突然想到要送自己导盲犬,“它是你养的,应该很珍贵吧?” 霍占极一乐,“你不也是我养的?” 楚暮张了张嘴,却是接不上这话。 她端坐在餐椅上,脚边趴着一只体型硕大的毛孩,德牧似乎是经过了某种特训,不论眼神亦或气质,都透着一股子敏锐。 楚暮的鞋尖正抵着它肌肉强健的前腿,她埋下腰身,右手谨慎地摸了过去。 掌心恰巧触碰到德牧抬起的鼻尖,楚暮手臂下意识缩回。 将军歪斜着脑袋看她,一副温顺模样。 楚暮做好心理准备后,再次伸手去摸它。 将军仰头盯着女人垂下来的手掌,立起的耳朵向两边耷拉。 她顺了顺它头顶健康的毛发,试探喊道:“将军?” “汪——” 声色浑厚,气势如虹。 楚暮眉眼舒展,“它好通人性。” 霍占极见她笑逐颜开,想来这礼物她是喜欢,男人薄唇竟不觉跟着浅浅弯起,眼里藏着连他自己都无从察觉的辉光,“眼睛好了,记得还我。” 第64章 逃亡(上) 楚暮依言答他,“明白。” 她什么都没表现出来,那满腹的无奈与伤痛,早已在几年岁月磋磨里,学会隐藏在从容的表皮下。 这时,司机从门外走进来,将导盲鞍和牵引绳交到霍占极手里。 男人阔步来到楚暮身侧,半蹲下身,把那两样东西套入德牧脖子上,他拉过女人葱白的玉手,大拇指带着点力度,在她手背的指关节处按了按,“先试试,看哪里不习惯。” 楚暮低垂着小脸儿,耳朵微微侧向他,莞尔,“好。” 霍占极把控制权交给她,楚暮紧紧握着掌心的绳子,将军坐直起来,见楚暮沉思片刻才从餐椅上站起,它也跟着立起四肢。 “去哪里?”楚暮自问自答,“去门口吧。” 霍占极起身后,两只手就势揣进裤兜,男人目不斜视盯着她小心翼翼的背影,薄冷的唇瓣浅显勾勒,竟是莫名在笑。 由于还不能完全做到信任,楚暮每一步迈出去,都缓慢而探究,她右手牵绳,左手伸出去胡乱摸索,将军便也亦步亦趋,耐着性子等她。 没一会儿,楚暮的指尖便触到了精雕的高端定制入户门,她第一次脱离盲杖,独自行走的这么顺畅。 楚暮回头时,眼里的光芒,如太阳从云层里破晓,“霍占极,你看见了吗?它真的带我去了我想去的地方。” 明明仅是一段上百平的距离,却叫女人眉眼各处都流光溢彩。 那样的神情,真实的闯入霍占极潭底,活灵活现,再不是压抑克制,仿佛隔着时空的倒带,映射出她最曾经的自己。 霍占极微微扬眉,忍俊不禁的看她,“这算什么?它还能带你去更多更远的地方。” 楚暮嘴角轻掀,话里藏着遗憾,“真好。” 趁着说话间隙,将军又将她带回原地。 萧管家正命李姐收拾餐桌,“霍爷,您吃过了吗?要不要让厨房现做?” “不用。”霍占极解开衣袖上的鎏金扣,走过去落座,“别收拾了,给我盛碗米饭。” 菜还是温的,李姐小心瞅了眼萧管家,男人负在身后的手朝她扇了扇,示意她赶紧去,李姐这才打消热菜的念头,马不停蹄去往厨房。 霍占极动作优雅地翻卷起袖子,肌劲的右小臂逐渐露出一排淡淡的月牙印,浅白的颜色,同男人性感好看的古铜色皮肤对比明显,如烙印一般,难以忽略。 见楚暮还杵在边上,霍占极拉开斜侧的餐椅,“坐过来。” “我饱了。”楚暮蹲下身,把导盲鞍自将军身上退下来,她摸了摸它仰起的脑袋,背对男人说道:“待会我还要出去趟,赵青青约我在附近咖啡馆说点事。” 霍占极接过李姐双手递来的碗筷,男人神色自若,只眼含深意的睨她,“好。” 楚暮见他一句都没过问,心里编好的那些搪塞话又咽回肚里,他向来不会限制她的人身自由,亦不在意她的何去何从,“那我先回房了。” 她小心翼翼摸索上楼,将军安静地坐在霍占极脚边,歪侧着脑袋注视她。 “这个女主人,你喜欢吗?” 将军听见男人发话,它收回视线,亲昵的将下巴搁至他大腿上,嘴里哼哼唧唧。 霍占极薄唇噙笑,深谙不见底的眼锋,藏匿着运筹帷幄的阴狠,“那我就把她,好好绑在身边。” 楚暮在卧室待上一阵,她不敢继续拖延,怀中抱好装有现金的背包,临出门前,她把旧手机砸碎后冲入马桶,并拿出一部新手机,换上没有自己真实署名的电话卡。 逃亡,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楚暮关好房门缓步下楼,她连背着双肩包出门的理由都想好了,若是不慎碰到霍占极,还能一番应付。 结果,大厅里只剩几名打扫卫生的佣人,霍占极用完餐后就上了三楼,连萧管家也被男人叫去交代一些事。 楚暮顺利走进庭院,她脚底踩着鹅卵石平铺出的石子路,月夜高悬,景观灯温和的色泽打在女人肩瘦的背部,来时的孑然一身,走时,依旧形单影只,孤苦无依。 金碧辉煌的别墅三楼露天阳台,男人健拔的身影被灯光抻长,一件质地银灰的丝绸衬衫,包裹着他周身的神秘莫测。 霍占极左手悠闲的在白玉栏珊上撑开,右手慢条斯理摇晃着高脚杯,男人鹰隼般凌厉的凤目一瞬不瞬盯着院子里落荒而逃的女人,他眼神定在那道背影上,优雅地浅抿了一口红酒。 但凡是他想要的,纵是不择手段,也势在必得。 见惯了投怀送抱的女人,或许,他对她的那点怜悯与好感,便就是出自于这场充满征服欲的捕猎游戏。 “找人通知季明佑,就说,我把楚暮放了。” 笔直立在身侧的萧管家恭敬颔首,“是,霍爷。” 在路口拦截了辆计程车,楚暮坐进后排,她随便报了个远离京城的地址,便就一言不发的环紧怀里的包。 那些提心吊胆,诚惶诚恐的日夜辗转,在安稳数月之后,又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她阖上双目,眼底的哀戚被掩盖。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半途,楚暮心头始终不踏实,保险起见,她在高速路的服务区,又重新联系换乘了另一辆网约车。 过个百来公里,接着换到下一辆。 离京城的距离越来越远,直至天边晨光熹微,司机的导航还有几小时就要出省,她才疲惫不堪的靠窗眯了会儿。 “小姐,是这个镇子吗?” 迷迷糊糊中,司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楚暮并未睡得太死,她掏出少部分现金,“现金付款可以吗?我手机上没钱。” “成。”司机报了个数目,“三千。” 楚暮手指一顿,却没时间耗在这儿同他讲理,她快速数出钞票给他,拎着双肩背包下了车。 她杵着盲杖,没有耽误,询问了几名路人,好容易才又来到公交站牌,继续漫无目的赶路。 一整天下来,最终在日落之前,才找了家私人的自建房旅馆,谎称没带身份证。 这种偏僻的烟火小镇,管辖并不严格,老板多以挣钱为主,“80一天,四楼406,没电梯,开空调要加收50元。” 楚暮脸上戴着黑色口罩,同色系鸭舌帽扣下来,只露出一双盈盈秋水的美眸,“我不怕热。” 女老板不以为意瞅了她手里的盲杖一眼,喊来伙计,“林姐,带这位客人上楼。” 第65章 逃亡(中) 进入房间,楚暮反锁上房门,她摸来一把椅子抵住门板,又从浴室找来一次性牙刷撕开包装袋后,将牙刷立在椅背上,刷头靠着门。 尔后,她再把床上宽大的被子用瑞士军刀划开,分成无数根条状,编成麻绳。 她计算着四楼的高度,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足够顺着绳子从这里跳下去。 做完这些,楚暮在床头的水杯底下,压了笔损坏凉被的赔偿金,这才翻出包里的换洗衣物,去浴室飞快的冲了个澡。 拿着自己带来的毛巾,边坐在床沿擦头发,她边思考着接下来的行程,到底该怎么走。 趁着季明佑尚且还不知道她逃掉以前,她必须利用这个空档,有多远跑多远。 否则,又会像之前无数次那样,顶多不出俩月,就要被他查到行踪。 女人眉宇的倦怠,已充斥在眼底,她却连晚上合衣睡觉时,胸口都要紧握着那把军刀。 床头柜留了一盏橘灯,将楚暮姣好的侧脸,照得格外苍黄。 她失神地睁着双目,夜深人静之后,特别又是在这种逃难时刻,楚暮所有的情绪瞬间倾巢而出。 过往的一帧帧画面,如电影般闪进脑海。 她也曾跋扈过,嚣张过,白水市最不可一世的楚家千金,任谁都不敢欺负到头上。 楚暮怎么都想不明白,那日,明明春光明媚,良辰美满,他们一家四口喜笑颜开的出游,为什么一个车祸,便就山崩地裂,彻底粉碎了她的这一切? “爸……” 楚暮轻喊出口,声色哽咽,却是紧咬朱唇,许久不再说一句话。 直到累及,她才堪堪闭眼,允许自己得到片刻休息。 ‘啪……’ 不知过去多久,牙刷跌落在地板上的细微清脆,令睡眠浅显的楚暮,陡然惊醒。 紧接着,一记砰地撞门声袭来! 楚暮迅速弹起身,几乎是在刹那间抓过枕边的麻绳,冲向她早就探好方向的窗口。 “唔,讨厌,这是406,我们的房间在对面。” 一道女子谄媚的抱怨传来,却是被醉了酒的男子迫不及待抵吻在门面上,“就在这里吧,我走不动了,现在就想要。” 丝毫不隔音的墙壁,是女子羞赧的推搡,“要死啊!我可不想火上短视频。” 楚暮侧首,聆听门外逐渐消失的脚步,她浑身绷紧的血液,却半点得不到放松。 垂下眼帘,楚暮默默坐回到床上,双臂搂着膝盖,紧紧抱住自己,再无睡意。 次日,没敢多待,楚暮继续赶路去新的地方。 五天后,江城。 一场大雨,洗礼了尘嚣。 年轻富态的女房东,右手拎着好一串钥匙,拧开一楼其中一间再简陋不过的标准间。 “也就这间还没人愿意租,600元一个月,就一张床一个桌子,厕所有点臭,你确定要住的话,我待会找工人来弄一下马桶反味的问题。” “好。”楚暮少言寡语,“谢谢。” 在租房协议上签了字,房东拿到押一付三的钱,蹬着高跟鞋匆匆离去。 不足十平米的空间,熟悉起来特别容易,楚暮打开窗户,外面雨势很大,风里面夹杂着泥土的芬芳,吹散了屋里难闻的味道。 这几天,她不知辗转了多少个地方,包里的现金也所剩无几。 江城不管是离白水市,或者京城,都非常遥远,她若选择在这里暂时定居的话,季明佑一时半会儿,应该找不到。 楚暮来到床边,脱下肩上的背包,她从里面翻找出洗漱用品,摸内层的小包时,摸到了钢笔旁边放着的那枚钻石项链。 吊坠梨形的切割技术,光用指腹触碰,就知细腻无比,就算再不懂行情的人,也能瞧出它的价值。 楚暮将它握进掌心,耳边能回响起的,只有霍占极低醇好听的磁嗓。 ‘要不要陪我,跳一支舞?’ 她猜不出他会长成什么样,若是凭借声音就可识人的话,那,能配上这样美妙声波的相貌,定是倾倒众生,英俊不凡。 叩叩——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敲门,拉回楚暮的思绪,“谁?” “房东张小姐让我来的,是你这里要修马桶吧?”男子话里充满询意。 楚暮三两下把项链塞回去,她拿起一按就能出窍的匕首装进牛仔裤的臀兜,杵着盲杖,挪步靠近门口。 外面听上去没有多余的异动,楚暮谨慎拉开房门。 男子见一双尤其惊艳的水眸,不知穿过他的肩膀,在看向何处,“张小姐方才打电话已经把问题告诉我了,就光反漏是吧?” 楚暮听见他手中似乎拎着工具箱,里面扳手各类撞得清响,她让开条道,“具体我不太清楚,你自己看看。” “好的。” 男子提起休闲鞋,才要往里走,身后猛地一记狠推,他不受控的前冲,腹部瞬间撞上放于墙边的桌子。 楚暮察觉不对,一个惊惶欲要反手关门,那人不过用力挡了下,她便被迫往后回弹,跌坐到床沿。 “逃啊,不是挺会逃吗?”独特的烟嗓,隐含鄙夷及笑意,如晴天霹雳般传来,“怎么才到江城,就放松警惕了,我这几年,就是这么教你的么?” 楚暮面容转瞬惨白,这完全出乎她的预料,季明佑找见她的速度,竟快到令人咂舌! “你想怎么样?” 季明佑身后站了一排黑衣人,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他冷冷扫了眼吓地不知所措的男子,“滚。” 男子拎起工具箱,这么大阵仗,他只在电影里见过,便就屁滚尿流的,背部紧靠墙壁畏缩了出去。 屋子太小,根本容纳不了太多人,季明佑一脚踢上房门,把自己和楚暮单独关进逼仄的室内。 他环顾四周,一眼到头,甚至无法用简陋二字形容,“霍家的阔太太当腻了,要来这么远的城市体察民情?” 楚暮扼住内心涌起的极大恐惧,端坐不动,她屁股下面压着折叠军刀,那一下正好坐在按钮上,匕首的刀锋被裤兜勒着,还未能显出锋芒。 “你追我这么紧,有什么用?楚家那笔债,我仍然只能一点点还清,就算你折磨我,虐待我,凭我现在的能力,依然无法变得富裕,你费尽心思来找我,不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季明佑俊美的脸上,凝起一丝疑惑,“上月末,霍占极已经往我账户里拨了好几个亿,替你还清了所有欠款,怎么,他没告诉你?” 第66章 逃亡(下) 楚暮以为自己听错了,黑白分明的杏仁眼不觉圆睁。 霍占极……怎么会替她还钱呢? 她曾几次三番那样求过他,他都无动于衷。 楚暮忽地想起,上月末在医院,霍占极对她说的那句:从今往后,我来做你唯一的债主。 难道,就是那天? “是吗?”楚暮强自镇定,纵使心底已波涛翻涌,她面上依旧澜而不惊,“那你还有什么理由对我紧追不舍?难道就因为我没救出程胜?可我现在已经不欠你了。” 她向来不是一个,能大度容下仇家的人。 要她想办法从警局弄出程胜,那只会比死还难受。 季明佑却是勾唇冷笑,他修长的身影罩过女人那张白皙光滑的小脸儿,右手按到她肩上,“你以为我们之间,仅仅是这些事吗?” 楚暮仰起头,肩缝处,男人力度很大,带着浓浓恨意,近乎碾碎她的骨头。 “那还有什么?”楚暮隐忍痛楚,不由便是一阵发问,“季明佑,你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以前的关系,虽不至于亲近到你侬我侬的地步,但在他们那个圈子,他会处处敬她,护她。 只可惜,楚家破败后,他就全变了。 季明佑闻言,竟是差点笑出声来,他眼角渐染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嗜红,男人一点点压下身,浑身的凛冽迫近,他另一手扣住楚暮的后脑勺,前额同她硬生生相抵。 季明佑逼人的视线,直盯着眼前这张许久未见的脸,女人熟悉的眉眼,再没了当初的张扬灵动,而是被心力交瘁覆盖。 季明佑呼吸变得很沉重,曾经所有的爱意,幻化成无穷尽的恨,“你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你怎么不问问你父亲究竟做了什么?嗯?!” 男人尾音一扬,面色狰狞,“事到如今,你还要装作一无所知吗?” “那些不过是谣言,你不也说过,选择相信我么?”楚暮极力辩解,“我爸爸对你那么好,又怎么可能是杀害你母亲的凶手,若真如此,他怎么可能许诺让我嫁你?” 她以为,这个误会,早在五年前就翻篇了,没想到季明佑一直怀恨在心。 那他,为什么还要选择同她订婚? 季明佑彻底笑了,笑得双肩都在微颤,事实要真是这样简单就好了,如果他没有费尽心思查下去,是不是就不用承受爱不得,忘不舍,恨别离? 男人闭起眼,后槽牙咬紧时,额角浮现出青筋跳动,须臾,他情绪稳定下来,丢开她,直起腰居高临下道:“跟我回去白水市,你的后半生,都该像狗一样,来替楚天河赎罪。” 楚暮双手反撑住床单,盲杖倒在脚边,她眼里的惊恐如窗外的大雨般弥漫,“你想,对我做什么?” 季明佑的手段,她老早就见识过。 “你不是很喜欢随便给人当老婆么?”季明佑笑容残忍,“那就去扇面美人卖吧,床上的老公,一天一换。看在我们青梅竹马的份上,我会找来当初那些暗地里对你求而不得的富家公子,好好的,逐一陪你。” 楚暮噌地从床上站起,一时没站稳,又失重的跌坐回去。 内心仿佛被最尖利的刀刃划开一道豁口,她背过发抖的双手,十指在身后死死掐到一起。 季明佑并没开玩笑,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知道。 “法律上,我还挂着霍占极妻子的头衔,我是名正言顺的霍太太,他就算再怎么不重视我,也不会不重视自己的名声,你想就这么把我毁了,难不成打算公然和霍占极作对?” 楚暮深知,京圈霍爷,即便是白水市呼风唤雨的季明佑,也要忌他三分。 岂料,男人却是不紧不慢掏出裤兜的手机,“说的也是,那我便打电话去问问,自己老婆为了躲我,背着他独自跑到了千里之外,看看他到底,管,还是不管?” 键盘上,清晰传来季明佑指腹按下去的声音,楚暮两手挥舞拳头,想也没想扑过去。 霍占极城府深重,无人能将那男人琢磨通透,楚暮甚至猜不出,他突然愿意花那么大一笔钱,替她还债的目的。 可这次,她一声不响偷偷逃跑,宁死也不肯付出那层贞操,他又有什么理由,来包揽她的麻烦? “我跟你拼了,我要跟你拼了!” 不得章法的一阵乱捶,楚暮两只脆弱的手腕瞬间被季明佑擒住,他翻个身,将她用力撞上墙壁,“霍占极帮你还了钱又如何?楚暮,你的未来还很漫长,除了被我慢慢玩死,你休想依傍任何人!” 楚暮灰败的面容,一点一点凝聚起莫大的绝望,她曾天真的以为,只要清偿了债务,就能过回风平浪静的生活,却原来,一切不过痴心妄想。 倘若背后无人,手里无枪,她这辈子,终要遭受季明佑的肆意摆布! 连自身都难保的人,何谈喜欢?何谈爱情? “好……”楚暮颓然的垂下眼帘,声色嘶哑道:“我跟你回去。” 她所有的硬骨,似在转瞬之间被剔除,孱弱的身躯失去支力,整个人都疲软下来,“这么久,其实我早就累了,一条烂命而已,你要报复,尽管放马过来好了。” 季明佑盯着女人嘴角勾起的自嘲,那一张苍白如纸的脸,全是挣扎过后又不得不接受现实的悲壮。 他今天的出现,已将她逼入走投无路的绝境,季明佑知道,除了被迫顺从,她再无别的选择。 “把你的包拿上。” 季明佑松开她,不含感情的沉声道:“阿胜的事,等今晚飞回白水市,我好好再同你算一算。” 男人说完,先她一步朝门口走去,楚暮挪步行至床边,左手心不在焉摸到双肩包,却在季明佑大掌落向门把手的瞬间,她潭底神色聚变,一把军刀径直冲男人刺去! 锋利的刀刃,披荆斩棘,穿过那件浅色外套,直入肩甲。 刀口扎得很深,连皮带骨。 季明佑猝不及防,痛到一声闷哼。 鲜红的血液,霎时浸染而出。 趁着男人尚处在惊愕之际,楚暮冷静地反锁掉房门,然后就着还未拔出的匕首,一刀往下划拉! 季明佑只觉背部一阵火辣,他单膝不受控跪地,纵是男人极能忍受,接踵而来的剧痛,还是叫他鼻尖渗出薄汗。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一脸冰冷的女人,“你……” 楚暮来不及多费唇舌,她伤了季明佑,更是罪加一等,便就二话不说,迅速翻窗逃跑。 门外,保镖警觉到异常,拧了拧门把,“季先生?” 季明佑指尖触上背部,摸回来一手的鲜血,男人俊容绷着,满目阴鸷,“给我……追!” 第67章 不撞南墙不回头 外面世界风雨摇曳,楚暮抱紧怀里的包,疾步行径在雨帘中, 她昨天一早抵达江城时,事先摸过这栋楼的地形。 一条道直通出去,就是马路。 阴郁的天色,暗潮汹涌。 楚暮顾不得砸碎在眉眼间的雨珠,她知道季明佑的人很快会追来,便就提起脚步,小跑着穿过斑马线。 几年的盲人生涯,练就她良好的方向感,这会儿大雨倾盆,四周也没什么人。 仅一条柏油路之隔,一边,是市中心等待巨额拆迁的破旧黄金小区,一边,则是去年刚新建起的豪华酒店。 “喂,我说了,这里不许进!” 酒店保安亭,看守大门的人低斥一声,怎么又是这个女人?昨天她就鬼鬼祟祟不知在附近瞎转什么,今天还敢跑来? 身后猛追的几名黑衣人已然大步临近,纷至沓来的脚步声,混杂着噼里啪啦的雨势。 楚暮自知大难将至,她屏息凝神,仍是保持理智地弯下腰,迅速穿过横亘于面前的道闸杆。 只要到人多的地方,就有救,她没有别的办法,能在这种高档的地方闹起事来最好。 保安皱眉,忙举起右手的对讲机,正准备通知队长,竟是陡然见到尾随其后的三四名黑衣青壮年,旁若无人追上前去。 楚暮加快步伐,却错失方向感,她并不熟悉这家酒店,一通横冲直撞后,肩膀瞬间被两只不同的大手一左一右按住。 她双膝弯曲,整个人向前扑倒,一张巴掌大的煞白小脸,紧紧贴着湿漉漉的草坪,“放开我!” “以为来到这种地方,我们就会怕了?”季家背景强大,到哪儿都有一些关系网,当初程胜,便也是仗着这一点才会越发肆无忌惮。 楚暮胸腔起伏,眼底苍茫无尽的绝望一点点盛开,嘴角却是扯出抹苦笑,她这副模样,又怎么可能从季明佑眼皮子底下逃掉? “行,捅他一刀,也算赚了。” 楚暮撑在地面的十指,颤抖地握紧,此去白水市,凶多吉少。 她闭起眼,表情未显一丝害怕,那种恐惧,却早已充斥着全身每一个细胞。 “霍爷,这边请。” 不远处,乘风而来的一句恭敬,令楚暮倏地睁眼。 霍爷? 哪个霍爷? 男人单手插兜,一身高定的纯手工黑色西服,包裹出近乎完美的硕长身形,被助理高高撑起的一把黑伞,遮去男人上半张脸,只露出薄唇处,那微微勾勒的浅弧。 大堂经理不着痕迹扫了眼草坪那边的一幕,眉头不由一蹙,他站在台阶下方,却是不敢惊扰到眼前这位远道而来的贵宾,“我老板已经在餐厅设了宴,知道您要来,他昨个儿专程从巴黎飞回来。” “嗯。” 懒懒的尾调点地,不过短短一个音节,却是叫只能听声识人的楚暮,出乎意外的狂喜。 她张开菱唇,激动到近乎发不出声,浩瀚虚无的黑暗世界,仿佛就这么毫无预兆浸入一束光线,如甘霖雨露,给她带来希望的生机。 “霍,霍占……霍占极!” 男人左腿迈上大理石台阶,昂贵平整的西裤面料随他膝盖的弧度微微展出褶痕,他腿型十分好看,修长挺直,全身的比例协调匀称,一眼过去便是吸引力十足。 助理见男人忽地停驻,他也跟着稳下脚步。 霍占极侧过头,一对黑湛不可测度的利眸,顺着抬起的伞沿淡淡望去。 楚暮拼命强支起脑袋,眼帘被雨水打得轻眯,那一身的破败,犹似一只被人遗弃的小奶猫,就盼着谁能再将她从奄奄一息里捡回去。 身后屈跪着控制她的两名黑衣人,看清伞沿下那张深镌冷冽的俊脸时,不觉便就一怔。 霍占极都不需要多说什么,仅高高在上一记眼神,潭底蕴含的疏离淡泊已足够叫人望而生畏。 “霍占极……” 楚暮听不到男人回应,心里的恐慌漫无边际,她猛地挣脱肩上的桎梏,黑衣人的手松掉,却是没敢继续放肆,他们看着楚暮连滚带爬迎向那波人。 霍占极双脚一上一下优雅地踩着两层石阶,男人身后簇拥着大批精英团队,他像个手握最高执掌权的王者,浑身矜贵晃耀,令人甘愿臣服。 楚暮随意趴至一人脚边,她根本不确定面前男人是不是他,只顾急切抓住他的脚踝,“我逃得再远,还是被季明佑找到,你救救我吧,求你救救我好吗?” 她嗓音趋近崩溃,“我刚才拿刀扎伤了他,这下要被抓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霍占极居高睥睨着脚下的女人,湿衣紧贴她的背部,绘出的身骨那样单薄。 周遭众人瞧着男人缓缓半蹲下身,谁都不敢说话。 霍占极左手臂压着大腿,修长的右手伸出雨伞,勾抬起女人细腻的下巴,“怎么才离开我身边几天,就成脏脏包了?” 他目光锐利,直盯着她,嘴角却是漾起魅惑,“这堵南墙,你本来可以避免去撞的。” 只可惜,她性子太倔,不走弯路,不会回头。 楚暮唇瓣微颤,猩红的眼角,不知是渗入雨水的缘故,还是没有绷住,她哽咽着,略带喑哑对他道:“我什么都愿意,霍占极,只要你肯救我,你要什么,我全都答应。” 男人温柔地别过她额前散乱的发丝,“想清楚了?” 楚暮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遮去眼里的神色,“……清楚了。” 经过这一遭,更让她认清了现状。 除了紧紧抱住他的大腿,她退无可退。 霍占极大拇指抚了抚女人的脸颊,指尖沾着她皮肤间冰凉的温度,默了片刻,结实的臂膀穿过楚暮腰际,将她轻松托起后,打横抱入怀里。 霍占极冷眼扫过依然立在草坪上的几名黑衣人,他唇角讥诮地勾起一道阴戾,便就头也不回的跨上酒店正大堂的台阶,“今天的中饭先免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经理闻言,颔首低眉,“是。” 眼见一行人消失于视野死角,为首的黑衣人抹了把脸上的水渍,他朝其他同伴偏了下头,“走,去向佑哥复命。” 然,才刚转过身,便有一名撑着雨伞的男子,走近后,一把拦住那些人去路。 伞沿轻抬,露出况子一双犀利的冷眸,“霍爷让我请各位,找个地方,好好喝两杯。” 第68章 沉沦与疯狂开始! 楚暮缩在霍占极怀里,双臂自然地环过男人的脖子。 他似乎,见过她所有的最落魄,最不堪。 无论以后命运会将她推向哪里,在婚姻的这一年期限,楚暮知道,她必须要仰赖这个男人才能安然生存。 “我的……背包。” 脱离那帮人的威胁后,楚暮这时才感觉到冷,就连说话时,牙关都有些打颤。 助理先一步替霍占极按开总统套房的专属电梯,男人长腿大步往里走,“那包比你还脏,等收拾过后,会有人送上来。” “可我的笔……” 楚暮话音未落,霍占极嘲弄地扯了下薄唇,嘴角带出淡色笑痕,“你求我都到这份上了,还念着那支笔,既然这么魂牵梦绕,何不直接去找你那情哥哥帮忙?” 楚暮敛过眼,被噎的哑口无言。 比起遗憾,她首先要解决当下的困境,只有治好了眼睛,才能迎接光明。 进入顶层偌大的豪华套间,霍占极抱着怀中的女人,径直去往浴室。 楚暮就像是他从垃圾堆里捡回的布娃娃,男人拿起花洒,从头到脚把她冲洗个遍。 温热的水柱,驱散了衣服上的寒凉,白色t恤紧黏皮肤,很好的勾勒出文胸的惹火形状,楚暮丰润有料的身材被束缚其中,曲线玲珑,尤物一般的引诱。 霍占极狭长的眸子微一浅眯,眼里浸入一抹格外深邃的黑,“不脱衣服?” 楚暮耳廓陡地嫣红,她一脸不自在的站于男人跟前,双手都不知该如何摆放,“在,在这里吗?” “你想在哪里?” 楚暮心跳如雷,纵然什么都瞧不见,但她总觉得,男人投射而来的目光充满捕猎者的兽性。 她的俏颜更是红透,一时,什么话都回答不上来。 霍占极目的性太强,他要她这副身子。 但凡被他看上的东西,绝不可能有逃脱的机会。 不再有任何言语交流,甚至连衣服都等不及褪掉,男人俯下身,狠狠将楚暮抵吻到浴室的瓷砖上。 他的唇,带着不遗余力的迫切,粗暴的令她无法招架。 一向高冷自持的男人,这一刻,竟可怕到像是换了个人。 被挂回头顶的花洒,热气腾腾,一层层的雾色在弧形玻璃上氤氲而起。 舌尖追逐,楚暮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栗,两只玉手反撑住墙壁,所有感官皆被男人强行带来的荷尔蒙给侵蚀干净。 霍占极的吻,霸道狂妄,从女人嘴角一路挑逗而下,所经一处,痕迹遍布。 “轻……”楚暮微喘着,“轻点可以吗?” 霍占极将她弄得很疼,无论是吸吮是啃咬,楚暮白皙的脖颈,都容不得一点点异样斑驳,“我第一次,霍占极,你……你温柔点。” 男人左手蛮横地松扯掉脖子上的领带,薄唇沿着她的肩窝亲啄,另只手娴熟地解开皮带上的铂金卡扣。 “你脱,还是我帮你?”他低沉的声线,已现出克制不住的沙哑。 楚暮双颊燃烧着火焰,尽管看不到他的表情,此情此景,却是叫她无地自容,“我,我自己来。” 摸着周身的湿润,楚暮缓缓揪起白色t恤的衣摆,她微抿朱唇,实在太过难为情,索性背过身去。 许是嫌她动作太慢,男人肌垒分明的强健胸膛贴上来,双臂穿过她细软的腰线,一把松解掉楚暮牛仔裤的纽扣及拉链。 霍占极以薄唇,从后面衔住女人的耳垂,楚暮全身每一根神经都在紧绷,她脑袋不可自控的后仰,更亲密地抵进男人怀里。 霍占极舌尖勾惹着那一撮嫩肉,趁着楚暮快要瘫软之际,一个猛地,将她野蛮占有! 密密麻麻的疼痛,蔓延四肢百骸,楚暮踮起脚尖,上身前倾,撑撞到墙面上。 她闭起眼睛,轻皱的秀眉露出痛苦。 有些东西,有些坚持,像在心底某个角落轰然坍塌。 如果当年那个宴会,她再勇敢一点,再无所顾忌一点,是不是之后的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脑海,恍然闪过男人淡然的一次回眸,细长的眼角,带着生人勿近的凌厉,他眼里空无一物,如雕刻般精致俊美的侧脸,却是将所有人比得黯然失色。 周围一切的人来人往,除他之外,都变成模糊不清的灰白色。 ‘先生。’她心里其实想说,‘你的笔。’ 造化弄人,楚暮没等来那样的机会,他亦未对她有半分停留。 在浴室激烈的做了一次,霍占极将她抱回到床上,掐着楚暮诱人的小蛮腰,又接连要了她几次。 窗外的大雨,如浪潮一般倾泻,地上所有的繁茂被水渍肆意浇灌,染得那一片草坪泥泞不堪。 近几日的担惊受怕,楚暮不曾睡过一个好觉,她受不住男人这样数个小时的强势折腾,在求饶无果后,居然很没出息的晕了过去。 霍占极以为,他想要获得的东西,一经到手,便会失去新鲜和兴趣,却不料,这竟是他沉沦与疯狂的开始。 第69章 她的逼不得已 洗过澡的男人,一身清爽,随意用毛巾擦了下短发,便进到衣帽间去换衣服。 硕大的落地窗外,天色已晚,透过半敞的窗帘,能将整座江城的夜景尽收眼底。 屋子里,只开了床头两盏壁灯,暖调的色泽打在楚暮侧过去的肩头。 她怀中紧抱着被子,腰臀以下遮盖严实,露在外的大段美背,深一出浅一出,俱是欢爱过的青紫痕迹。 知道霍占极要来酒店住,这里提前就有人准备好各类换洗用品,男人穿了身银质西服,他系着袖子上的纽扣走出来,目光下意识落向床上熟睡的女人。 霍占极真没想到,他方才会对她那样失控。 恨不得抽筋拔骨,一次次抵达她的灵魂更深处。 女人身下的床单,已不忍直视。 楚暮长发散乱在枕头四周,隐隐显出的耳廓,仍是红到仿若滴血。 霍占极立在原地瞧她一会儿,颀长挺拔的身子将女人腰部一截笼罩,他两手插入裤兜,仔细想过后,却实在摸不透这女人究竟有什么魔力,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却是对她半点不起作用。 活见鬼了。 门外,忽地一道门铃,拉回男人的思绪。 霍占极收回视线,提脚往客厅走去。 房门打开,公司特助正毕恭毕敬站在外面,“霍爷。” 助理道:“太太的包,好几处地方的污渍已经不太好打理,我便自作主张选了一件香奈儿类似款,您看……” 霍占极对女人的包包并无研究,他从特助手里接过那款黑色双肩包,“多少钱,找财务报账。” 男人说完,正欲关门,助理忙将他叫住。 “太太包里,还发现了两样贵重物品,我一并放在了这个包内。” “嗯。” 霍占极关上房门,他等下还有自己的应酬,要出去一趟。 男人想将背包就这么扔到沙发上,不知怎地又鬼使神差拉开拉链,去掏兜。 他指节勾出一枚项链,钻石的吊坠被灯光折射出璀璨夺目的五彩,这是他那天借着跳舞的名义刻意送给她的,她居然还能这么宝贝的带着。 霍占极粗浓的剑眉微微挑起,一双深邃的凤目暗光凝聚,男人勾了勾唇,把项链放回去后,又去摸另一样东西。 不出所料,是一个笔袋。 长条形,拇指粗细,布料上金线的手绘花纹增添了几分别致。 很明显,这是楚暮为了更好的保存这支笔,而亲手缝制的保护套。 透过质地精细的笔袋,霍占极指腹摩挲着里面那支钢笔。 她有多重视这件定情信物,从这女人住进溪园的第一天,他就知道。 霍占极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过不一会儿,却又讽刺的扯起嘴角。 男人指尖故意一滑,让笔袋顺势跌落回包里,拉链也懒得替她拉好,就那么像丢垃圾一样,把包包甩向茶几。 — 楚暮是被酒店送餐员的敲门声吵醒的,她疲惫无力,全身犹如散架,强撑意志爬起来时,两条腿酸软到仿佛不属于自己。 枕边恰好折叠着一件连衣长裙,配上内衣裤,楚暮不经意间摸到,便就匆匆套好。 下面被霍占极要过的地方很不舒服,走路都别扭。 身旁没有盲杖,楚暮微仰着下巴,只能顺着门铃的声音来源,慢慢探索过去。 她磕磕绊绊,花费好长时间才来到门口。 门外两名被传唤上楼的客服,一人负责打扫卫生及换床单,一人负责提供饮食。 这家酒店管理制度相当严格,特别是面对住在顶层的客人,她们几乎不敢正眼多看。 中饭就没吃,楚暮确实有些饿了,她被一名客服指引坐到沙发上。 “几点了?” 客服恭敬答她:“快凌晨12点了。” 楚暮表情露出惊讶,都那么久过去了? 似乎是猛一下想到什么,她紧接着又问:“这附近哪里有24小时药店吗?” “有的,酒店正大门出门左拐,走几步就到了。” 楚暮稍微松口气,她同霍占极先前的几次根本没有采取避孕措施,谨防怀上,她必须要有所准备。 客服把茶几上的背包交到楚暮手里,这才去取餐车上的饭菜。 伸手摸进包包,楚暮一把捏住里面那支笔袋,她并没将它拿出来,只紧紧握了握,又黯着眸光松开手。 这三年,多少个艰难日夜里,楚暮都是抱着这支笔忐忑入眠,渐渐的,好像她所有的精神寄托,都在这一支钢笔上。 人海茫茫,虽不知他是否早已娶妻生子,可她仍是期盼着,有朝一日,能与他哪怕短暂的一次会面。 如今…… 她有她的逼不得已。 迅速扒完一碗米饭,楚暮管一楼前台借来把雨伞。 霍占极不在身边,她做什么都感觉少些底气,幸好药店就在不远处,何况买避孕药这种事,她还没有那样厚的脸皮假他人之手。 深夜的雨势,淅淅沥沥,路灯照耀下,湿漉漉的柏油路反射着缤纷的光影。 药店门口挂着‘欢迎光临’的感应提示,楚暮收起雨伞,摸着四周的参照物往里走。 “你好。”入门左侧便是柜台,年轻的女店员冲她打了个招呼,“请问需要买什么?” 楚暮扭头望去,抿了抿红唇,难以启齿道:“来一盒,避孕药。” “事前还是事后?” “……事后。” 女店员信手从柜台拿出一个常用牌子,报了价格,“22块。” 她瞧着楚暮年龄不大,眼神虽要比一般女子沉着,但漂亮的眉眼却是掩不住的稚气未脱,女店员估摸着,她顶多不过二十出头,提到男女这方面的情事,还显得十分害羞。 出于好心,女店员多了句嘴,“紧急避孕药危害大,一年别吃超过三次。” 楚暮递出捏在掌心的一张百元钱,灯光透过她泛红的耳朵,“那……下次,我要吃什么药,危害才能小点?” 女店员一愣,看来,这又是一个被男人花言巧语哄骗的可怜虫,这样的女孩子,她守店这么多年,早就司空见惯。 又从橱柜里拿出一盒长效避孕药,“这个每月吃一片,药效维持一个月,如果吃了有恶心呕吐,或月经紊乱等副作用,也是正常的。” 楚暮斟酌了下,“就要这两盒吧,谢谢。” 走出药店,她先拆开事后那盒,含入嘴里干涩咽下,另一盒长效避孕药,刚要装进背包,纤细的手腕,陡地被一只大手死死擒住。 第70章 霍占极会为你发狂吗? 手中的药盒,被一把抢夺。 “吃上这个了?” 特有的嗓音传入耳膜,隐含的愤怒大过嘲讽,楚暮夜色下的小脸儿唰地苍白,“季明佑,怎么又是你?!” 她右手被男人桎梏,双腿紧随那股拖力向前冲,直到后背抵到路旁一辆保时捷的车门。 雨伞跌落在地,被风刮得肆意翻飞,季明佑狠狠掐住女人的脖子,“看样子,这是卖身求荣了?楚暮,你当真以为这么做,霍占极就会在意你吗?当年你的父亲都玩不过他,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 “这跟我爸有什么关系?”楚暮一只手握着男人腕部,身上那件被风漾起波浪的长裙,衬出富家小姐的迷人魅力,“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吗?与其去扇面美人伺候一群男人,我倒不如伺候好霍占极这一个,反正都是给人睡,要挑就挑个大的。” “去死!” 季明佑怒不可遏,就着那盒避孕药猛地砸至楚暮脸上,锋利的棱角边缘割到眼球,楚暮当即流下眼泪,可她却是不怕疼,甚至在笑,“你说我爸害了你母亲,我不会信,所有真相等以后回到白水市,我会自己去查,倘若这其中是误会一场,季明佑,你逼我至此,我绝不会放过你!” “现在找到靠山了,说话变得这么有底气?”季明佑一张俊脸迎着光,眼里的阴佞被路灯清晰照耀,他眉目很冷,风雨凄凄,“别被人玩死还在帮忙数钱,你要真了解霍占极的那些手段,说不定,你还宁愿被我拿到外面去卖。” “他是好是坏同我无关,我只知道,谁对我有利,我就跟谁。” “有利?”季明佑撕开狰狞的笑容,“让你尝到点甜头,就以为幸福在冲你招手了?”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楚暮一把挥掉脸上的泪水和细密的雨珠,她不知怎地就大笑起来,积压在内心的浊气,像山洪一样爆发,“季明佑,你教教我,到底要怎么做呢?我唯一的选择权,就是在今早没有找准你心脏的位置,没有一刀杀了你!” 男人扼住她喉咙的手陡然用力,楚暮面容瞬间涨红,季明佑斜睨了眼脚边依旧静静躺在那里的长效避孕药,他甚至可以想象出,霍占极压着她拼命索取的样子。 嫉妒真的会使人发疯,他一直都舍不得碰的女人,现在轻易就给了另一个男人,“跟我回去。” 季明佑闭着眼睛,粗重的呼吸预示着,他的脾气已近暴躁,“别逼我用强。” 楚暮说不出话,微张的嘴唇只有些许破碎音节。 细雨如丝,坠满两人头顶,曾经青梅竹马的懵懂,早经岁月长河淹没殆尽,若楚家没有发生这么多事,或许,她现在已经受不住联姻压力,当了他明媒正娶的季太太。 楚暮双手的指甲陷进季明佑青筋突兀的手背上,留下几道血痕。 男人仿佛感觉不到痛,“走。” 他扳过她的肩,拉开楚暮身后的副座车门后,强行将人塞进去。 窒息感的滋味无法形容,楚暮终于呼吸顺畅,她左手抚着脖子咳嗽不止,另只手还不忘慌张去摸门把手。 季明佑动作比她更要快一步,男人上到驾驶室的第一时间便落了车锁,“霍占极今晚饭局缠身,没人会来救你。” 只要飞机在白水市落地,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到时候,楚暮是死是活,全凭他一人说了算。 再说,他不信霍占极那种人,真会为了哪个女人拼命。 发动车子引擎,季明佑打开雨刮器,刚准备脚底给油,迎面突然驶来的一辆法拉利,两盏远光大灯骤亮。 强烈的光线穿过保时捷的挡风玻璃,季明佑双眸被刺得微眯,他下意识别过头,抬手遮挡。 砰地,眨眼功夫,车头赫然被撞! 楚暮只觉车身一震,耳畔传来季明佑一声低咒,她不知怎么回事,忙用手吊住头顶扶把,保时捷却被那辆车抵着,还在不受控的倒退。 季明佑踩死刹车,四个轮子不再转动,可法拉利的推动力巨大,保时捷的车轮与地面摩擦出一道张狂的划痕,却依旧停不下来。 季明佑紧控住方向盘,目光隔着一尘不染的挡风玻璃,同对面驾驶室那双锐利有神的眸子对视。 霍占极安静的坐在车内,嘴角斜叼着一根香烟,烟尾上翘,雾气熏眯了男人狭长的眼角。 他轰着油门,法拉利的声浪在暗夜下嘶吼,霍占极面无异色,阴肆的侧脸透在路灯的微光里,却是冷冽不堪。 季明佑扫了眼身侧的楚暮,她紧抿的小嘴儿放平下来,似乎已猜到救星来了,神色明显比刚才要轻松许多。 季明佑勾起嘲讽,“这下开心了?” “放我下车。”楚暮淡淡道:“他来接我了。” “你就这么笃定,他能把你接到?” 楚暮仍是面不改色,“我想,以现在的情形来看,他发起狂来,应该会比你更疯一点吧?” 季明佑清俊的容颜凝起一道厉色,“霍占极会为你发狂吗?那我还真要拭目以待。” 男人话落,一键启动倒挡,一甩方向盘疾驰离开。 耳畔风声呼啸,保时捷冲势迅猛,雨天的凌晨,根本不见几辆汽车,红绿灯却是每隔一段路就要忽闪,季明佑全然无视,车子不要命的飙飞出去。 第71章 你以为霍占极会喜欢我? 楚暮一颗心紧紧悬在嗓子眼。 为了活命,兜兜转转,她最终不惜抛下良知,把自己作为筹码,完完整整献给了霍占极。 楚暮甚至都不敢保证,这场交易里,有关乎她所遭遇的任何状况,那个男人都会全权为她包揽。 “你想证明什么?”楚暮听出此刻的车速有多快,她语调难掩慌乱,“季明佑,快停下,没人愿意陪你在这里疯!” 季明佑两手死握方向盘,他后背还有去医院处理过的伤,可他这会儿什么都顾不上。 他就是要看看,楚暮在霍占极的心中,究竟有多少分量。 这一试探出来的结果,可以直接导致,他能否掐住这一点,去拿捏霍占极的七寸! 保时捷撕开雨幕,如幽灵一般,疯蹿于路灯交汇的夜色下。 仪表上,油门的指针不断攀升,跑车的嗡鸣炸过静寂长空,绝响声萦绕耳畔。 楚暮十指紧张地抓拽着车顶扶手,风的阻力混合汽车动力,她根本听不见后方有没有跟来的车。 季明佑车技向来很好,在白水市,他还曾买下一条专供自己玩车的专业赛道,即是霍占极眼下真有心想帮她,怕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保时捷无所顾忌的超越前方依稀几辆轿车,季明佑娴熟地打着方向盘见缝插针,他视线轻扫过倒车镜,法拉利早就不知被甩到哪里去,连个鬼影子都没了。 “不自量力。”季明佑不屑弯唇,满脸嗤之以鼻,赛车游戏是他的强项,毫无对手,霍占极拿什么本事来同他玩? 为避免夜长梦多,男人车速丝毫不减,“就这么开回白水市,似乎也不错。” 楚暮一听这话,心底那点渺茫的希冀,被冲刷的无影无踪。 显然,季明佑赢得彻底。 可她又怎会甘心? 为了能摆脱季明佑,她踩着自己的底线和尊严,才走到如今的地步,楚暮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她双手用力紧握扶把,每一口的呼吸都凉透身体,哀莫大于心死,楚暮眼角逐渐泛起嗜骨的恨意。 与其回去备受折磨,倒不如趁此机会扑过去,拉他一块儿同归于尽! 这样想着,她绝望的闭眼,腾出左手,颤抖指尖,摸向安全带卡扣。 倏地,季明佑的车身猛然晃了下,楚暮半边肩膀往车窗撞去,她以为是男人发现了自己这一不要命的小动作,却不料,季明佑的方向盘还在猛转,调头,看样子是竭力想要甩开什么东西。 霍占极追来的速度快到令人措手不及,咬在嘴角的那支香烟尚未燃尽,男人浅眯的眸色下,是一张风云不变的俊脸。 叼了根烟的缘故,他薄唇带着微微上翘的弧度,似笑非笑。 季明佑神色阴沉,法拉利极快的闪过来同他车头持平,黑色车窗紧闭,根本看不清里面坐着的人影,可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却是叫季明佑没来由一阵心惊。 楚暮这才听见,窗外,有另一道超跑的酷炫轰鸣。 她眸光微漾,眼眶竟莫名红了。 是他。 是霍占极。 他在履行,护她周全的承诺。 季明佑油门一脚到底,两辆车隔着一尺间距,同时劈开无垠的夜,亦如两头咆哮的雄狮。 周围倒退的景物,已连成幻影,这样狂肆的速度,经不起任何一点点分心。 季明佑全神贯注,手背的血管因用力控握方向而清晰可见,他随时注意着身侧动向,法拉利有意撞过来的时候,季明佑神情大变,慌忙避开。 霍占极冷毅的唇角性感勾勒,趁着对面手忙脚乱那一瞬,他一个提速甩尾,车轮贴着地表刺耳调头,眨眼之间,法拉利的脑袋已狂妄的怼到保时捷面前。 季明佑依旧顶风前行,霍占极则是倒退着,同他四目相对。 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个,面颜铁青,眉间的神色似能拧出黑水来;一个,云淡风轻,齿尖还有着极高的兴致在把玩烟头。 季明佑怎么都没想到,霍占极竟能猖獗至此,他完全没顾及副座的楚暮,方才那一下要真撞上来,保时捷里所有人都会车毁人亡。 “楚暮,你感觉到了吗?霍占极对于你我,没有半分心慈手软。” 季明佑刚刚急切避闪,楚暮差点被甩吐,她这会儿稍微缓和后,仍是惊魂未定,“不然呢?难不成你还以为他会喜欢我?季明佑,我劝你赶紧停车,别再去招惹他,霍占极不吃这套,他没有软肋,除非你想随我早点去见阎王!” 季明佑蹙起的剑眉尽显锋利,霍占极已经在减速,明显要将他逼停,季明佑望着男人潭底沉寂的那一汪墨色,霍占极的眼神真的太过淡漠,仿佛泰山崩于前,都不足叫这男人脸上掠过一丝一毫的波纹。 本以为,他会看见他的在乎,他的痴狂,可季明佑能看见的,只有霍占极无法无天的嚣张。 他似乎压根儿不在意楚暮的安危,他不过只是想拿回自己的所有物,生要人,死要尸! 季明佑踩过刹车,一扳方向盘,想再将车子斜穿出去,霍占极却是比他的动作还要更快一步,男人再度一记漂亮甩尾,法拉利车尾部对准保时捷车头,又一次封死去路。 这下,霍占极在前,季明佑在后,如此绝对的速度,法拉利猛地一道急刹! 季明佑大惊失色,保时捷拐个弯冲破绿化带。 他一下下狂点刹车,优越的车技令男人在危机中平稳了车身,保时捷在辅道旋转几圈后,汽车后座砰地撞向一棵大树! 两面车窗破碎,玻璃渣到处飞溅,季明佑上半身趴在方向盘上,后背的血液浸过纱布,连黑色外套都给打湿。 他皱着眉,刀口崩裂,那滋味难以言喻,“你没事吧?” 保时捷被撞坏的地方,是季明佑那一侧,楚暮摸了摸自身,她没感觉到痛,只是被突如其来的碰撞声吓地不轻,“季明佑,你想抓霍占极的把柄是吗?那你现在抓到了吗?” 男人轻嗤一笑,“你宁可选择这样的恶魔,对你,我哪里有他狠?” 霍占极掐灭掉烟火,推门下车。 他高大挺拔的身影从灯光里走来,逐渐隐入树梢下的昏暗处。 保时捷的车厢里开着一盏照明灯,霍占极单手撑住倒车镜,缓缓倾下健硕腰身,“季总,原来你车技这么了得,不过雨天路滑,我还是该提醒你,开车要格外小心。” 季明佑别向楚暮那边的脑袋转了过来,神态阴兀,“霍占极,你还是人吗?” “噢?”霍占极眉角浅扬,笑容很淡,“这怎么还兴师问罪了?” “你明知道她在我车上!” 季明佑捏着拳头,险些暴怒,倘若今晚开车的不是他,是他派来的手下,那后果不堪设想。 “你不是把我的女人保护的很好么?”霍占极嘴角轻挑,压下的一身银质西装,衬得男人下颌线冰削一般生硬,他清冷的视线越过季明佑,睇向副驾驶的女人,声线淡泊且慵懒,“还不想下来?怎么,季总的豪车坐着,要比我的车刺激?” 第72章 她爸爸最先看上的女婿,其实是他 “车门锁上了。” 楚暮解开安全带,眼睛被光线照的黑白分明,她又一次尝试去拧门把,照旧打不开。 霍占极修长的手指顺着破碎的车窗伸进来,动作自如的点开解锁键,“下车。” 楚暮忙不迭推开车门。 季明佑见状,一把扣住她的大腿,身子动了一下才知道,他右腿不慎卡入刹车踏板,脚底已有黏糊的血液,男人疼地皱眉,“他那样对你,你还回去做什么?找死吗?” 霍占极腰身斜倚门框,背过来点了根烟,听到季明佑这话,他只是冷冷勾了勾唇,便就浅弯起左腿,悠闲的吸了口香烟。 楚暮面无表情回过头,“难道我跟你回到白水市,你就能放过我?” 季明佑拢起的眉梢变得更阴,答案自是显而易见,他爱她,却又无法略过母亲的仇恨。 否则,季明佑也不会对程胜做的那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甚至刻意放纵她被人羞辱虐待,以达到内心报复的快感以及平衡。 “你怎么就能确定,你选的这条路,是对的?” “我不能确定。”霍占极听见身后的女人笑着说道:“我是一步一步被逼到这份上的,选择权从来不在我自己手里。” 漫天飞舞的细雨,如羽毛一般在路灯照出的橙黄世界里飘零,霍占极看向自己停在不远处的法拉利,酒红色的烈焰仿若静谧之中的鬼魅。 男人一张出众绝艳的脸庞被树叶的茂密遮去,连同潭底那一抹极深的黑曜并入晦暗不明的阴戾中。 他又何尝不是,那个逼她的推手。 若不是自己从中作梗,这一次,她是完全有机会逃脱的。 楚暮握着季明佑的手背,用力往外推开,“是你毁掉了我,现在又来佯装深情,不觉得很恶心么?”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决绝下车。 季明佑俊容绷着,下意识抱住受伤的右腿,侧面一整条筋都是麻的,他不知伤到哪里。 方才那种情况下,能在霍占极手里捡回一条命,已算不幸中的万幸。 楚暮摸着车顶边沿,绕过车尾,小心的来到霍占极身边。 她一只手顺势搭至男人肘部,“我们走吧。” 霍占极视线隔着夜色,淡淡觑了她一眼,男人指间缭绕着烟雾,暗中一抹微红点缀。 “穿这么少出来,不冷?” 楚暮身上只一件单薄的长裙,蕾丝镶边短袖衬着纤细的手臂,她脸颊微垂,一颗脑袋还不足他肩膀高,“还好。” 霍占极将烟头咬到唇上,翘着烟尾去解胸前外套的纽扣,脱下西服后,没个客气地披裹到女人双肩,做完这些,才又将香烟从嘴里夹下来,“下次去哪儿,先招呼我一声,不要再让我从旁人口中获得消息,找起来麻烦。” 楚暮娇小的身躯,烫贴着男人留在衣服里的体温,他个头比一米八六的季明佑还要高,量身定制的西装套在楚暮身上,又宽又大,下半截都遮到了大腿处。 “嗯。”她点头应下,“明白。” 霍占极见她情绪不高,伸手揽过女人肩头,楚暮这才闻见,他浑身竟有一股子酒气,似乎刚从应酬堆里下来,这么浓烈的味道,显然喝了不少,那他方才还肆无忌惮同季明佑飙车? 搂着楚暮坐上法拉利,霍占极调转方向挤进辅路。 车身经过那辆后半部近乎要被摧毁的保时捷时,男人降下车窗,暗夜下的薄唇阴肆轻勾,昂贵丝质的白色衬衣,更是衬出霍占极眉骨锋利,一身的气场触不可及,“季总,看你这样子伤的不轻,需要我做件好事,帮你叫救护车吗?” 季明佑上半身伏在方向盘上,一条手臂垫着额头,身体的疼痛感越来越剧烈,他忍不住哼了下,却是冰冷启唇:“我不过是输在,你不在乎她,所以下得去死手,而我……做不到。” 霍占极夹着烟的右手,落在窗外掸了下烟蒂,“想不到季总碗里吃着,锅里念着,玩得这么痴情。” 季明佑艰难侧过头,深蹙的眉峰下,眼神充满愤懑,“霍占极,你又好到哪里去?说不定楚天河的惨死,就跟你有关!” 楚暮听言,猛然转过一张俏脸,她看不见两人各自的表情,心里却是涟漪激荡,波浪四起。 季明佑先前同她说,她的父亲当年都没有玩赢霍占极。 这话不会空穴来风,而眼下,楚暮更敢断定,霍占极和自己的父亲是认识的,并且,他们之间应该有不小的纠葛。 季明佑触到男人墨亮的眸色,再也不见丝毫温度。 霍占极冷峻的侧脸越发紧绷,他忽地勾了下凉唇,再说话时,潭底却已涌现暗潮,“这顶帽子倒是扣得好大,不过还有一件事季总可能不知道,当初,楚天河其实是想把他宝贝女儿嫁给我,是我看不上,他才退而求其次,选中你季家。” 闻言,不止季明佑,就连楚暮的杏眼,也是不可置信睁圆! 是他? 爸爸反复多次在她面前提及的人,居然是他? —【回忆】— 周末不用去学校上课,楚暮一身经典款的小香风套裙,搭配一双小白鞋,她拎着挎包刚从楼上下来,就被客厅里的楚天河招手拦住,“囡囡,去哪儿?” 楚暮头顶架了副硕大的墨镜,不过15岁年纪,已是出落得亭亭玉立,“朋友聚会,邀我过去压场,对了爸,今天会晚点回来,保证不喝酒,别让保镖跟着,烦死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楚天河满脸宠溺,却不忘瞪她一眼,“那些狐朋狗友的聚会就先别去了,今晚我带你去见一位大哥哥,之前和你提到过,要是看着喜欢,明年爸安排你们订婚。” 楚暮怪异的瞧他,“你不是说那是你的死对头吗?您上周还骂人家是个咬人不吐骨头的兔崽子呢。” “你懂什么?把那兔崽子收了,那就是自己家的,他就不会咬我了,咬的就是别家。” 楚暮翻了个白眼,“敢情你女儿就是个诱饵呗?” 楚天河两手握住她的双肩,嘴角扬着笑意,语气里难掩欣赏,“爸给你挑的,一定是最好的,那小子才大你五岁,小小年纪,却已有杀伐果决的气度,他的行事作风对你爸而言,气人是气人了些,不过一个要干大事的男人,倘若没点魄力,我楚天河哪里能瞧上?” 楚暮食指拔下墨镜,一双星辰美眸被镜片掩去,“那我要是没看上眼呢?” “大概率是没这种可能性的。” “为什么?” 楚天河抚了把额前被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毕竟他跟你爸年轻时候一样帅。” 那天晚上,楚暮怀着对‘与他爸爸一样帅’的男人那份好奇,精心打扮一番去赴了宴,却同楚天河一直等到近凌晨,也没见那谁谁谁的半点踪影。 堂堂白水市人人礼敬的掌舵人,就这么被对方不屑一顾,纵是京城来的兔崽子又怎么样? 楚天河勃然大怒,自此之后,再没在楚暮面前,提到过有关于那位大哥哥的只言片语。 估计,往后见面,只会更加势不两立。 第73章 你是谁的女儿,对我来说不重要 霍占极品味着季明佑眼里分散开的震惊,再然后,那抹震惊,便被铺天盖地的愤怒取代。 他们季家和楚家从父辈开始,便是关系甚好的世交,季明佑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与楚暮那么的门当户对,他竟也并非楚天河择婿的第一人选? 霍占极讥诮的扯了扯唇角,视线收回后,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一路上,身边女人一句话不说,她安静的坐在副驾驶,整个人都沉浸在霍占极方才的话语中,久久无法回神。 怎么回到酒店的不记得,直到被男人压在门背上,霍占极凉薄无情的唇瓣,带着一股子克制不住的凶狠,楚暮被吻的有些呼吸不畅,男人舌尖沾着酒气,在她嘴里为所欲为,大肆掠夺。 楚暮皱起秀眉,自然垂于身侧的双手悄然握紧,她不知哪里涌来的情绪,竟是一扬耳光,不要命地冲霍占极扇去。 手腕刚挥至半空,就被男人轻松拦下,他似是知道她心里的不爽快,将楚暮那只右手压上头顶后,仍是横行霸道缠着她的舌头索吻。 楚暮心有不甘地再抬另一只手,霍占极攫住后,用同样的动作,将她身子抵得更紧。 直至,男人唇边,尝到一抹滚烫的咸。 他所有野蛮的动作,一瞬间僵住。 霍占极缓缓掀开闭起的利眸,隔着咫尺距离,看向她泛红的眼睛。 一向不爱哭的她,哭了。 男人完美的下颌线逐渐紧绷,竟是头一次被一个女人弄得有些无奈。 楚暮抬手用力推他,明知推不开,索性揪住他衬衫的第一颗纽扣,嘶声控诉道:“我不在乎你刚刚同季明佑追赶时,是否顾及到车里有我,我更加不会在乎你当年愿不愿意娶我,可你跟我爸爸之间是怎么回事?你一早就知道我是谁,霍占极,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一味站在高处,欣赏着你仇人的女儿如何落魄,如何悲惨?还是说,我爸的死,真的就跟你沾边,下一步,你便要想方设法以猫捉老鼠的游戏玩死我?!”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本以为回应她的,是亦如季明佑那般的暴跳如雷,结果,脑门儿却突然迎来男人食指一记轻弹。 “我放下一堆事没谈成,借了朋友的车就去找你,你个小没良心的,还跟我急上眼了?”霍占极低沉磁性的嗓音里,隐隐含着笑意,在楚暮看来,天大的事情摆在这男人面前,他说话的调调俱是漠不关心。 情绪过稳的人,有时候,何尝不是另一种细思极恐的可怕? “难道不是吗?你明知道我是楚天河的女儿,你干嘛还要娶我?那么多的女人想要嫁给你,巴不得你同她们签协议,可你偏偏选择我。” 七年前连见她一面都不肯的人,现在又转性了? 霍占极真是被她气笑了,“你是庞拓选来我身边的女人,他说你漂亮,颜值高,即使不做什么,看一年心里也舒坦,而你是谁的女儿,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他从来没将楚天河放在眼里过,他的女儿是谁,谁会是他的女儿,于霍占极而言,就跟看见任何一个普通女人一样,根本没丝毫区别。 楚暮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她羸瘦的身形包裹在男人银色外套中,所有的汹汹气势,在听见他的解释后,已渐渐有了偃旗息鼓的意思。 不知为何,潜意识里,比起季明佑,楚暮要更相信霍占极,“那我家的遭遇,你肯定知道吧?” “知道,但同我没半毛钱关系。” 闻言,楚暮微微抬起垂下的眼帘,眼角猩红未散,一双好看的翦瞳被泪水洗礼后,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她撇了撇嘴,嘀嘀咕咕道:“想想也是,既然当初我爸能看上你,想让你做……”顿了顿,她略过那句‘女婿’,接着道:“就算你俩是商业竞争对手,那关系也不至于恶劣到,非要闹得你死我活的地步。” 霍占极冷然的嘴角轻扯了下,有型的薄唇微微展开,便是说不出的蛊惑人心。 他左手掐着她的软腰,屈起一条长腿,健壮有力的胸膛再度压过去撞她,将女人身子紧抵后,霍占极温热的声线,近贴她耳旋,“那不是同样的道理么?你爸肯将你许给姓季的,又怎么会跑去对他母亲下手?” 一句话,令尚处于被他暧昧逼迫在羞赧中的楚暮,骤然侧过头。 朱红的嘴角,擦吻到男人唇边,楚暮杏眸睁大,霍占极竟连她与季明佑的这些纠葛都一清二楚? 纵是她一直坚信自己父亲无罪,却不及有人亲口替她证明,而来得感触至深,“你也觉得这件事,我爸爸是无辜的?” 她唇角轻颤,便是这样的误会,才让自己吃了好大的苦头,“霍占极,我家欠的那么多巨债,你都替我还清了,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以后,除了你,我再也不欠任何人?” “我说过。”男人精致高挺的鼻翼,抵着她的脸颊深吸,“从今往后,我将会是你唯一的债主。” 他剥掉她肩上的外套,顺着女人诱人的腿部线条,慢慢拉起她性感的长裙。 楚暮两只玉手柔软的撑在男人胸腔处,她耳尖泛起潮红,不觉抿起的绛唇被霍占极以舌尖撬开。 男人漆黑的潭底染过勾魂的欲,他的理智到了这一刻,即将无法受控。 哪怕先前同季明佑狂悍飙车时,因为对那个男人的车技了如指掌,霍占极所做的每一步都料定楚暮不会受到丝毫危险,那样过人的冷静判断,运筹帷幄,却是经不住这女人的身体引诱。 衣衫褪尽,男人就着那个姿势,缠着她索欢。 为了保持身体平衡,女人双臂不得不勾住他的脖子。 楚暮闭着眼睛,庆幸自己看不见,可被抛入云端的冲击,竟是叫她不知廉耻的嘤咛出声。 声声破碎的娇喘闯入耳膜,连楚暮自己都难以接受。 她痛恨的咬牙,明明白天的第一次,带来的只有无限疼痛与紧张到不肯接纳,怎么现在尽是欢愉? 第74章 给你个特权 喝过酒的男人,持续时间似乎更要漫长。 霍占极将她狠狠压在床上,狂乱而蛮横地占有,两人俱都香汗淋漓。 楚暮身心完全被喂饱,喂到超出承受范围,霍占极精力旺盛,仍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肉偿这笔买卖,一点都不好做。 直弄到天边都开始泛出鱼肚白,楚暮好容易才等来霍占极释放的特赦令,疲惫不堪昏睡过去。 日落月起。 再次醒来,腰腿酸软的感觉依旧浓重,楚暮难受地拱起藏在被子底下的玉腿,才发现自己光裸的胸前,横搭着一条手臂。 男人的大掌,盈握着她左边的丰腴,骨节分明的五指很自然罩在上面,明显还在熟睡。 回想昨夜,楚暮面红耳赤,缘分这东西,有时候真挺微妙。 要是叫她爸爸知道,他曾经十分看中的女婿人选,最终还是睡到了自己宝贝女儿身边,且白纸黑字结了婚,不知那傲娇的帅老头,是高兴是气恼? 当年的楚天河,那一张俊容,在白水市,可谓风靡一时。 楚暮对于她父亲年轻时干出的那些混蛋事,多少有所耳闻。 只不过后来遇上她母亲,据说是一见钟情,从此身边花丛斩尽,浪子回头,一心便扑在了家庭上。 能被那老头儿亲口承认一句‘同他一样帅’的男人,不觉,楚暮对霍占极的长相,更是生出几分好奇。 趁着男人昨晚喝多,楚暮偷摸抬起食指,试探的往霍占极那边一点,她先是触到他浓密的额发,指腹再往下,来到男人优越的鼻骨线。 楚暮动作十分轻浅,生怕一不小心将他惊醒,她完全不知自己的指头刚落在霍占极发尖的那一刻,敏锐如他,一双卷着十足慵懒气的黑眸,便已缓缓掀开。 男人鼻形很好,挺力有度,山根起势很高,就算不看具体的五官,脸型定也是格外周正。 楚暮宛如做贼似的,食指又赶紧去点他的唇瓣。 一上手就觉锋利,唇部轮廓线棱角有致,削薄中透着一股子性感。 她依然想象不出,他究竟长成什么样,不过如此出彩的唇鼻,怕是同季明佑很有得一拼。 霍占极就那么注视着楚暮表情上的细微变化,她所有的小心翼翼,慎之又慎,皆被男人一览无遗。 即将缩回手时,楚暮白嫩的指节,忽地被某男一口咬住。 女人神色大惊,曲起指头忙要回扯,霍占极一把将她掌心扣住,带着那只手,贴至自己深邃立体的半张侧颜,“不是想摸我的样子吗?给你个特权。” 楚暮几根手指仍是微蜷,掌中紧贴他皮肤的温度,被霍占极当场抓包,她内心尴尬的要命,着急解释,“你别误会,我方才听到你脸上有蚊子,悄悄帮你拍拍。” 霍占极薄唇染笑,“那你再拍拍。” 楚暮这借口找的有多烂,她自己都心知肚明,任由男人拉着手,她难为情的把脸别向另一边。 “几点了?” 说着,另只手便习惯性朝枕头底下塞去,方忆起,她用别人身份证补办的电话卡被扔在包里,那枚手机并不常用。 霍占极见她捂着胸前的被子坐起身,丢给他一个痕迹遍布的裸背。 瞧她一副急切模样,男人就势松开握着她的那只手,“怎么了?” “我想去楼下买点东西。”楚暮没好意思明说,伸手一摸床头柜,上面什么都没有,“霍占极,我衣服呢?” 男人扫了眼地毯上,早已被他撕坏的黑色长裙,他懒散地撑起一条手臂,随着蚕丝被面的滑坠,霍占极腹部的性张力偾发,八块泾渭分明的腹肌如欲爆裂,“你想买什么?我打个电话派助理去。” “不用。”他助理肯定是男的,这男人身边除了她,连只母蚊子都没有,“隐私的东西,必须我自己去买。” 没有时间感,楚暮害怕拖得越久,药效越发挥不了最大作用,她不管不顾,抢过男人身上的被子,严严实实裹到脖颈处便鼠窜一般下了床。 霍占极私下里没陪她这么日常的从一张床苏醒过,女人跌跌撞撞四处抓狂找衣柜的模样,竟是叫他忍俊不禁。 这就是身边多了个人的感觉么? 从记事起,霍占极就孑然一身,要想一步步踩到霍家所有人头上,有能力不被阴谋诡计暗害,他自是要忍常人所不能忍,孤独二字,便也成为一种习惯。 像他这样薄性的人,没多少感情可言。 随手扯过被扔在他那边柜子的男性浴袍披上,霍占极套着拖鞋走向差点要跑出阳台的女人,他单手扣住她一只肩,将楚暮扳过来按至落地窗,轻笑着问她,“我倒想听听,我们之间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隐私?” 男人淡淡的嗓音近在她眉宇,鼻息温热,楚暮知道他很高,要在这么近处同她说话,显然是刻意倾下了腰身。 微微抿唇,丝被一度将楚暮裹成木乃伊,她目光撞在霍占极浅弯的嘴角处,看不见他迷人的相貌,想了想,只硬着头皮答道:“我还没吃避孕药。” 第75章 这是霍占极送你的? 男人阴深的眸子微眯,眼角闪过一丝犀锐。 原来,她昨晚出门,就是为买那玩意儿。 他早该想到的。 霍占极薄唇微微抿成直线,落在女人肩缝处的大拇指打圈轻揉,指腹下的这副身骨,娇软的似能拧出水来。 短暂的静默后,霍占极转身走向衣帽间,“等下会有人上来送餐,你好好待房里吃饭,那东西,我去买。” 楚暮立在原地,因为身份悬殊,她从不敢奢望霍占极能为自己做什么,他能答应护她身后那堆烂摊,她已是千恩万谢,“噢。” 男人换好衣服从里屋出来时,顺带往床上扔出一条长裙。 除去那次陪他参加宴会,楚暮平日里总爱穿长裤,而霍占极替她准备的,全是些很有女人味的牌子。 又好看,又好脱。 男人刚走不过一会儿,楚暮套好连衣裙,门外旋即传来门铃的响声。 她摸索着过去开门,本以为是客房服务,岂料,竟是一名陌生男音,声线很好听,比起霍占极的低沉,他显得活力四射,“哇靠,果然金屋藏娇啊,阿占呢?” 楚暮光听语调就能断定,此人同霍占极关系匪浅,“他有事,出去了。” 上官夜从头至尾将眼前女人打量个遍,他挑着眉梢,眸内饱含深意,“你是做厨师的吗?给阿占灌什么迷魂汤了?” “什么?” 上官夜擦过楚暮的肩,丝毫没任何见外就往客厅走,卧室还没被服务员打扫,推开门就能闻见一股情欲味儿,上官夜瞥了眼凌乱的床单。 妈的,没眼看。 这女人神了,居然真让一身修为的佛子堕魔了。 上官夜砰地带上主卧门,又细品一番仍是站在门口,且压根儿没正视自己的女人。 昨晚他们哥儿几个难得一聚,霍占极不知接到谁一通电话,抄起上官夜放在桌上的车钥匙,撂挑子就走人。 当初上官夜苦口婆心怎么劝说霍占极投资这家酒店对面那栋光明小区的开发项目,阿占都毫无兴趣,前些天突然松了口,说飞来江城就飞来了江城。 上官夜还当是那男人想通了,现在看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坐上宽大的真皮沙发,双臂展开,二郎腿一搭,“知道你男人昨晚喝多少酒吗?把我车都撞成什么样了,车震也不是这么玩的。” 那可是他新抢的限量版,有钱都买不到的宝贝座驾。 上官夜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阿占今天电话死也不通,你们在床上干了一天一宿吗?” 他言词露骨,毫不避讳。 楚暮摸着墙壁,往回走了几步。 上官夜见状,差点惊掉下巴,“草,你眼睛呢?” 楚暮表情安静,面对这位不速之客,她神色间连一丝多余的变化都没有,“不好意思,我是个瞎子。” 上官夜灯光下的俊脸一层层愕然叠加,就跟见鬼似的,“你是什么时候被阿占包养的?” 那个心思难猜的男人,连找个女人都这么重口味? 要换做几年前,依着楚暮的性子,定会不留情面回怼:你家住海边吗?管你屁事! 可现如今,她没那胆子轻易去得罪霍占极的好友,“我是他老婆,领了结婚证的。” 闻言,上官夜眉目大瞪,潭底的震惊溢于言表。 他不是不知道霍占极在京城迫于无奈娶了个媳妇,听说一年之后便会一拍两散。 其中的门道,上官夜懒得细究,他们这样的人,又何曾动过几分真心? 阿占无非玩玩而已。 收起脸上的玩世不恭,男人放下交叠的长腿,他来这儿有正事要做,可不仅是为了耍耍嘴皮。 掏出揣于西装内兜折起的一纸合同,上官夜站起身,连同一支金笔递到楚暮手上,“不太重要的文件,但赶在明晚海岛盛宴之前,必须要阿占过目签字,我等下还有别的事,这个你就先替我转交给他。” 男人讲话十分理所当然,不知是完全没拿楚暮当外人,还是压根儿没将她放眼里。 楚暮掌心握着纸笔,不等开口回应,上官夜却已阔步往外走去。 “等等!” 陡地,身后的女人,一道异常的音色响起,话里藏着难掩的急切。 上官夜挑了眉端,折回一步就见楚暮激动地抓着手中那枚钢笔,追过来连声质问他道:“这笔是谁的?你怎么会有呢?像这种特殊材质,市面上很难买到吧?” 她举起的整条手臂都在颤抖,大拇指一再摩挲确认着笔帽,除了上面没有刻字之外,其余无论手感及制作细节,都同她捡到的那支笔别无二致。 上官夜注视着女人眉宇间流窜的紧张,她双眼掠过一抹无法言说的情绪,好似他接下来的话于她而言会非常重要。 “一支破笔罢了,你要喜欢,让阿占送你一支不就行了?怎么,它难不成还有什么故事?” 楚暮杏眼轻睁,耳朵朝着他的方向仔细聆听,生怕错失一句,“这是霍占极送你的?” 第76章 阿夜说你在找人? 上官夜不由地嗤笑,他可想象不出,一支自己常用的钢笔,能对这女人有多大杀伤力,“就你男人那目中无人的德行,会有那么好心送我礼物?” 楚暮屏息凝神,心底的执念,扎根太深,她尽量让自己声调听上去平缓,“那你的笔,是哪里来的?我有个多年未见的朋友,也有一支同你一样的款式,没想到会这么巧。” 她强努笑靥,“先生,你去过白水市吗?说不定,你跟我朋友还认识。” “你朋友叫什么?” 楚暮想起笔帽上印刻的那个字,她无法确定那字是否代表人名,亦或有别的什么含义,“他……” “小姐。” 就在这时,敞开的房门响起两声礼貌性叩响,一名客服推着餐车面带微笑往里走,“您订的晚餐到了。” 上官夜回头瞥了眼车上被遮盖好的餐具,话题被人打断,他便也无心聊下去。 男人提起步子打算要走,楚暮仿佛事先能预判到似的,她什么都不顾地伸手朝前抓了把,一把握向男人臂弯,“不好意思,我的朋友对我来说很重要,当年不慎失联,我一直想再见见他,我现在唯一能找到他的线索,就是通过这支笔。” 她就想知道他姓甚名谁,明知已不可能会走到一起,她也不懂自己为什么,就是倔强的非要知道。 上官夜手臂下意识避开,就跟怕沾染瘟疫那般,嘴上却又笑道:“那你恐怕要失望了,这笔是法国一家小众品牌的私人订制,只服务着全球最顶级的富豪圈层,且那家公司的客户资料是严格保密,单单我们国内的大老板好些都有同款,你想用一支钢笔找人,百年后去到阴曹地府问问阎哥他老人家看看。” “你是说,这样的笔,不少人都有?”楚暮脸色唰地一白,“可我的笔有刻字。”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的又没刻字。”上官夜眉眼张扬跋扈,“要不你让阿占出去满大街帮你张贴寻人广告?你找的若是女人倒也罢,要是个男的,看他削不削你。” 男人说完,两手揣放裤兜,大摇大摆离开。 楚暮呆呆立在原地,身后的客房服务已将饭菜布好在茶几上,又转身走进主卧去收拾卫生。 霍占极在楼下抽了根烟,拎着个透明塑料袋进门时,沙发上的女人吃完小半碗米饭,正心不在焉地抱着一只抱枕发愣。 她潭底光影如灯灭,满脑子俱是记忆中那张脸,事实却又残忍告诉她,那个人,不可能再找到。 霍占极迈开长腿走近她,上官夜带来的东西被规矩的摆放在桌上,没被摊开的纸张上压着明晃晃的金笔。 男人神色无漾,弯腰把那两样东西捡入裤兜,手里的袋子顺势丢在她身边,“里面有瓶矿泉水。” 楚暮的思绪故才被拉回,她表情尽收,忙向身侧摸去,“谢谢。” 房间内的床单焕然一新,落地窗开着,微风卷起窗帘一角。 霍占极脱下外套,随手扔至扶手,他径自坐到女人对面,身子后仰,放松地倚着沙发,眼帘却是微微压下来看她。 沉默片刻,男人冷冽的唇瓣讥诮扬起,淡淡问道:“阿夜说你在找人?” 袋子里有好几个小盒子,楚暮正拿出其中一只拆开,面上那层薄膜刚从盖子上撕下,她的手指便是一顿。 不作考虑,楚暮又继续拆着包装,“我有喜欢的人,你是知道的,这事我从没瞒过你。” 霍占极冷冷盯着她,眸内暗色沉淀,盯得半晌,嘴角依旧含着微笑,“然后呢?打算从一张床爬上另一张?” “在这段契约婚姻没有结束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做。” 霍占极浅浅笑着,反问她道:“结束之后,你要做什么?” 楚暮抬起头,面朝男人方向望去,她听不出他话里有情绪起伏,他音调懒懒,甚至是漫不经心,可语气里的压迫却是不容忽视。 “你现在拿回了颐景园,一年后,我的眼睛也应该治好了吧?到那时,我会想办法先回白水市,至于以后,走一步算一步。” 霍占极叠起长腿,浓密的睫毛由灯光在眼周打出阴影,他目光淡漠,惑人的唇角弯起抹讳莫如深的弧度,“翅膀还没长毛就想着飞了?你枪拿稳了么?怎么瞄准目标,怎么扣动扳机,都学会了?还是说,你认为自己的梦中情人能罩你?” 他将血淋淋的真相摆在眼前,一刀刀割在楚暮心口,脱离霍占极,她的确什么都不是,单枪匹马回去白水市无非就是送死,“可你给的期限不是只有一年吗?到时候离了婚,我不信你还能护我。” 他不屑她,她知道。 昨晚的情形,稍有偏差,她早就和季明佑葬送在车里,哪还有机会同霍占极在这儿理论? “离婚之后,我当然不会护你。”男人裤兜里被调出静音的手机,忽地响起来电铃,他放下搭起的右腿,掏出电话看眼屏幕,起身后轻描淡写撂下句话就走进卧室,“除非你还是我老婆。” “可那时候我已经不是了。” 楚暮听见霍占极脚步走远,她本就没有想要一直靠着他,现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被逼到一定份上的权宜之计,等双目恢复,茫茫前路她还得靠自己一步步往前走。 手中的盒子已被拆开,楚暮两指想取出里面的内衬,却拿出一片被塑封好的软包,她指腹仔细揉搓了下,陡然反应过来似乎是避孕套。 楚暮白嫩的脸颊噌地坨红,再去一摸塑料口袋里,像这样相同的盒子层层叠叠装了许多个,最底下才藏着与众不同的另一纸盒,与她昨晚拿到手的紧急避孕药手感一样。 逃亡这三年,楚暮从未想过要爱惜自己,她心里只有活着。 和霍占极的这笔交易,巨额债务也已偿清,怎么算都像是她占了大便宜,楚暮自然不敢得寸进尺去要求他更多。 没想到,他竟会主动买这种东西。 第77章 以后,有他等的时候 “占哥,季明佑被他手底下人送去医院时,意识都快不清醒了。”电话里,况子冷声汇报道:“明晚的宴会,即使收到有邀请函,他也没机会参加。” “嗯。”霍占极左手抄入裤兜,交叠起长腿慵懒倚着落地窗,从室内望去,透过明亮的玻璃,能看见男人绷在衬衣下的背部曲线遒劲挺拔,“派人给我盯紧,别出什么幺蛾子。” 顿了下,转而又道:“城北那边怎么样?” 况子答道:“很顺利,稳步上升,霍三爷定会靠着这个项目赚的盆满钵满。” 霍占极嘴角轻扯,菲薄的唇形漾起浅弧,潭底深处那抹摄人的阴狠被温和的表象遮去,“先让他赢,再让他死。” “是。” 挂掉通话,霍占极将手机揣回裤兜,那只手便也再没拿出,就这么两手插着口袋,漠然睨向远处一揽众小的夜景。 身后的白色水晶灯,环绕着男人宽阔挺立的双肩,孤独与寂寥,向来是他最好的陪衬。 想事情想得入神,明知楚暮进门他也懒得理会。 谁料,女人竟是双手向前摸索,慢慢走出落地窗,小心的来到他身边。 左手碰到男人的胳膊,楚暮壮着胆子握紧。 霍占极细长眼角斜瞥过去,压下的黑眸落在她手上。 随后,便一抬眼,看向楚暮摆出的一张笑脸。 “我听屋里没了打电话的动静,就进来了。” 霍占极纹丝未动,“有事?” 楚暮缩回玉手,自然垂到身侧,“就想喊你出去吃饭,再不吃,桌上的饭菜要凉了。” 男人晦暗的视线盯在她脸上,微微扬了眉峰,纵是手握权柄,身边伺候的那些手下,却无一人敢真正放肆亲近他。 大概是忘记自己有多久没被谁这样叫过吃饭了,霍占极只是定定瞧她,沉默着,没说话。 楚暮竖起耳朵,唯有清风拂面,秋雨过后的天气,那袭燥热早被抹去,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舒爽。 她局促地别了下凌乱于嘴角的发丝,催道:“快去吃吧,胃不难受吗?” 霍占极冷漠的唇角带出一丝戏谑,“开始管起我来了?” “你就当我关心吧。” 男人闻言,脑袋向后仰去,后脑勺散漫地抵至玻璃窗。 他深逐的墨瞳眺到夜空,脖颈线完美拉长,喉结突起的性感,衬着一身的魅力勾魂至极。 静了片刻,霍占极分开叠着的那条右腿,他站直修长的身姿,“今晚你好好睡一觉,明天带你出海游玩。” “要去玩?”这是楚暮不敢想的,她东躲西藏惯了,哪里还能奢望过上惬意时光,“那我要带泳衣么?江城的大海,不知道有没有白水市的漂亮。” 霍占极瞧她整个人瞬间变得神采飞扬,眉眼弯弯,楚暮唇边掀起的弧度映射出眼中一道流光,“只可惜我看不见,海天一线,肯定很美。” 霍占极没想到,他随口的一句话,居然叫她这般高兴,男人清冽的薄唇不由勾勒,“有些东西,不一定非要亲眼所见,亲身感受同样可以。” “霍占极,谢谢你。” 第二天,楚暮早早起床收拾,衣帽间想要的物品应有尽有,她挑了件还算保守的泳衣放入双肩包,这才发现,一枚崭新的手机躺在包内,明显不是她买的那一个。 不用想,这一定是霍占极替她准备好的新手机,连电话卡都是新的,楚暮照着调成盲人模式的手机翻了翻,通讯录里只存了霍占极一人的号码,备注仅有一个‘占’字。 楚暮醒来没多久,床上的男人便也醒了。 他浑身只穿了条黑色四角底裤,男性荷尔蒙被束缚其中。 霍占极扯了件浴袍披上,敞在腰间的带子未系,随他走路的姿势,浴袍摆沿微微荡漾在身后。 一推开衣帽间的门,就见楚暮下意识扬起下巴,朝他这边望过来。 “霍占极,这手机,不会是以我的身份证信息补办的吧?” 她眼神虽无法与他对视,可女人眸底暗藏的那抹惊喜,还是被霍占极清楚捕获。 他扫了眼楚暮手里来不及装回去的电话,径自往里走,“不是换了手机,季明佑就找不到你,他若有心调查,只需动动关系而已,各地天眼遍布,你换张脸都没用。” 楚暮不疑有他,“难怪他能这么快找来江城。” 末了,外加一句,“幸好,凑巧遇见你到这儿出差。” 霍占极修长的手指抚过成排衣架,听到女人这话,他指腹一顿,正好停在一件黑色衬衣上,男人随手拔下衣服,“我还要在这边待几天,到时候你想去哪逛逛,我派两人陪你。” 睡过之后,待遇果然不一样,楚暮不禁感慨,要换做之前,霍占极晾她十天半月再正常不过。 至少证明,这男人信守承诺,“好。” 一起用过早餐,助理安排了辆商务车在酒店楼下。 海边离市中心有些距离,他们专程要去的地方是一座私人海岛,恰好晚上要举行一场豪华盛宴,周围被布置一番,无数的彩灯挂满棕榈树枝头,沙滩上不少游客穿着泳衣在捡海贝。 霍占极领着楚暮先入住了附近一家酒店,辽阔的海景房,躺在床上就能听到周围的海声,卧室一整面的玻璃落地墙,一眼望去,正好看见阳光透过云层洒满海平面。 楚暮躲进浴室去换衣服,长裙的肩带褪到一半,乳色内衣刚露出来,她纤瘦的后背,便被一抹滚热的胸膛,从后面紧紧抱住。 泳衣掉到脚边,楚暮被男人抵向面前的盥洗池,她上半身前倾,侧脸近乎贴至镜子。 霍占极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她心跳加速,双颊似要沸腾,“你……” “早餐没吃饱,你给填补填补。” 楚暮抿唇,双手不受控地撑至池沿,她耳根红透,娇艳欲滴,霍占极的侵占总能令她欲罢不能,“你的助理还在门外等着。” 男人扳过她的嘴唇亲吻,垂下眼皮似笑非笑,潭底绘出斐然的欲色,“以后,有他等的时候。” 第78章 霍占极,原来你也有这么单纯的一面 在浴室做了一次,又滚到床上翻云覆雨了一次,两人这才双双洗完澡,穿好各自的衣物。 楚暮肩上不少草莓印,霍占极不让她穿泳装,命人重新送了条波西米亚吊带长裙,外面搭配一件白色高腰丝质开衫,该遮的地方遮,身材又被衬得纤长高挑。 霍占极嘴角轻挽,临出门前,牵起了女人的手。 掌心交握,截然不同的肤色,她的小手紧紧被他大手包裹,彼此之间温度传递。 助理开着车,载二人去往银滩,楚暮把身上裸露的地方,全喷上防晒喷雾,“你要吗?” 身旁男人正望着车窗外的景色,闻声扭过头,“有男的涂这玩意儿?” 他话里拒绝意味明显,楚暮索性将防晒喷雾放回包包,小嘴儿还不忘叭叭,“怎么没有?还有男人化妆呢。” “人妖?” “什么啊?很多男生化出的自然修容很惊艳的,一点不娘。” 楚暮今天心情愉悦,说话时眉飞色舞,脸上的表情也很生动,跟个小女孩似的。 霍占极斜睨着她因不服气而微撅的小脸儿,男人眉眼含笑,“有没有可能,其实我天生就很惊艳?” “你可真自恋。” 楚暮展颜,自己倒先笑起来,她嘴角压不住,之后才反应过来,他们好像从没这么松弛的交流过。 汽车很快到达目的地,助理留下一把私人快艇的钥匙,便驱车离开。 楚暮左手拎着脱下的平底凉鞋,右手亲昵挽至霍占极肘间,脚底的细沙松软温热,踩上去十分舒适。 楚暮闭上眼,感受着海风拂过脸庞,空气里带着一股子湿咸,耳畔的海浪声轻柔悠远,她同霍占极漫步在沙滩上,就和身边擦肩而过的情侣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二人颜值很高,绝顶相配,引来关注无数。 “先生,买个花环吧?”迎面走来的老太太,从人群中寻觅到两人,她手边挎了个竹篮,里面装满用鲜花精心编织的头饰,“你女朋友这么漂亮,戴上这个肯定锦上添花。” 霍占极站定后看了楚暮一眼,她神色不自然地往旁瞥去,也不好跟老奶奶解释什么。 男人掏出手机,转而问她:“你喜欢什么颜色?” “就这个吧,我串好的并蒂莲。”眼见生意要做成,老太太兴高采烈的拿出最上面一圈花环,“这个寓意好,一茎生两花,花茎永相连,象征着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就要这个。”霍占极扫了老太太挂在胸前的二维码,大拇指随意在数字后面多点了几个零出去。 老太太听见到账播报,激动地点头哈腰,“早生贵子,早生贵子,太太,您能找到这样的老公,简直是太有福了!” 霍占极长指勾过花环,扣到楚暮头顶。 她披着一肩乌黑柔顺的长发,未经修剪过的刘海中分在两侧,艳色的花环一经戴上,眸内亦如光照。 霍占极性感的薄唇扯出抹笑,“好看。” 楚暮面颊微垂,掩在发丝下的耳朵有些红,“你钱真多。” 男人左手抄兜,右手抬起后,对她头饰稍作调整,指尖不小心触到一瓣花蕾,就见那朵花顺着楚暮的鼻翼摔砸下来,无情地掉落在二人脚边。 花环缺了好大一个口,由方才的精致瞬间变得廉价。 霍占极有型的眉峰微敛,目光如炬,“这什么鬼?” 再一扫人群中的老太太,早扛着轮椅跑没了影儿。 楚暮抬手捂上额角,竟又轻易摸下一朵花瓣,这就是上千块买来的东西,她都能想象出,霍占极此刻的脸色有多差,那画面定是不忍直视。 楚暮忍不住大笑起来,“没想到,咱们手眼通天的霍爷,居然也有栽跟头的时候。” 霍占极面目肃冷,潭底沉入的那袭阴黑原本充满附着力,却在见到楚暮扶腰狂笑时,他周身所有戾气尽散。 男人轻讪一声,竟也不觉好笑,“我活这么大,还没被哪个胆肥的忽悠过,遇上你,是不是什么都要经历一遍?” 楚暮扬手拭去眼角笑出的泪痕,腰窝子都隐隐作痛了,“我可不背这个锅,霍占极,原来你也有这么单纯的一面。” 霍占极挑挑剑眉,单臂揽住她的肩,在经过一名沙滩环卫身旁时,男人摘下楚暮头上的花环,一把甩到环卫工的垃圾桶内。 航动力强劲的双人快艇,机械感满满的停靠在码头。 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上了船,霍占极为楚暮穿上救生衣,“坐稳了。” 他突然十分顺口且天经地义的改口唤道:“暮暮。” 楚暮心尖一撞,好久好久,都没再听见有人喊出这个称呼,最后一次,还是当年车祸发生时,哥哥的那一句声嘶力竭。 异样的感触来不及铺开,楚暮猛地握向副驾驶的扶手,狂风在耳边肆意,她的头发被吹的凌乱不堪,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霍占极高高站在女人身边,挡风玻璃拦到他腰处,男人额前短发往后漾起,一张俊脸沐浴在阳光下,棱角分明的五官勾画有神。 他微眯着凤眼,衬衣紧贴胸肌荡开波纹,平静的海面被硬生生划开,水花甩在尾后,波光潋滟。 楚暮樱红的唇瓣上翘,她真的好开心,有些东西果然不必动用一双眼睛,心里的感受同样真实。 “我好喜欢江城——” 楚暮发自内心的喊道,旋又,问着身侧的男人,“霍占极,这个海岛,叫什么?” 男人双手慵懒撑开在挡风玻璃上,漆黑的眼眸凝视着与天相接的海岸线,世界之大,仿若只有他们同在,“爱情岛。”也不知道谁取的,俗气死了。 楚暮暗暗记下,若有朝一日重见光明,她定要再来这里一次。 “那我们方才住的海景房叫什么?” 霍占极低垂眼皮瞥她,意味深长丢出二字,“初恋。” 楚暮一怔,不等她消化,男人继而又道:“之前住的酒店叫鼎盛,对面那片光明小区,我会和朋友开发出来,做成一条繁华的商业街,暮暮,你以后打算来这儿回忆我们这段美好的时候,点点滴滴可别记错了。” 第79章 放心,不会让你守寡 他语调戏谑,玩味十足。 楚暮一听就知这是玩笑,便也笑着附和,“好,我铭记于心。” 快艇远离尘嚣,前往一处极有特色的小岛。 霍占极在岛上包了家海鲜餐厅,他要带楚暮去品尝那里最好的美味。 危险,却在暗中埋伏。 男人很快洞察出异常,神色陡然暗沉,“趴下!” 楚暮顿觉后颈被一只宽厚有力的大掌按住,她身子猛地匍匐。 耳旋,枪声四起。 子弹射在快艇的舱壁上,擦出的光火近在楚暮身侧。 霍占极动作娴熟地取出藏在中控室的配枪,砰砰几发射击。 枪林弹雨中,楚暮吓地腿软,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惊险,纵是努力逼迫自己冷静,却依然连张唇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别动。”霍占极磁性的声音依旧沉稳,“不想被人做成筛子,就尽量把自己藏好。” 甲板上,坚硬的钢材已有张牙舞爪的弹痕,霍占极坐上驾驶位,一手持枪回击,一手操纵方向。 快艇劈开宁静的海面,卷起的水花滚滚如洪! 身后两艘游艇奋起直追,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警方那边很快会被惊动,霍占极虽不在自己地盘,可他带来的手下也不是吃素的。 “狙击手瞄准,只要毙了那个女人,就能回去交差。” 楚暮慌乱中抓住霍占极的小腿,那一刻的心安不知从哪里来的,“我们,会死在这儿吗?” 男人膝盖下弯,用力抵到她背部,将楚暮更紧地压向地板。 霍占极位高权重,一步步爬上今日这位子,早就见惯腥风血雨,他阴冽的唇角凝起浅弧,“跟我死一块不好吗?阎王那地儿我去过很多次,轻车熟路,还能带带你。” 都到了这时候,他还有心情说笑,楚暮胸腔起伏,耳畔枪响不断,她头皮都是麻的,“我不想死,那么艰难才走到今天,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 颤抖的音线,蕴含莫大的执拗。 霍占极看向女人跪地的动作,她半张小脸儿紧贴地板,明明面如死灰,却又坚韧不拔。 或许,就是楚暮身上这股子劲劲儿的性子,才让霍占极想要彻底将她驯服,“你现在是霍太太,你的人是我的,命也是。” 砰—— 一颗子弹穿透风力蓦地射来,擦过男人裤腿,凿向楚暮头顶上方的铁壁,顿时现出一道触目的深窝。 霍占极神情阴鸷,透在潭底的光芒暴戾骇人,狙击枪的威力他自是了如指掌,这帮人明显是冲楚暮来的,“会游泳吗?” “会。” 男人快速扫了眼她身上那件救生衣,“等下我让跳的时候,你就跳海,什么都别顾。” 楚暮心惊肉跳,“那你呢?” 一枪命中左边游艇那名狙击手,霍占极眸子冷清,勾唇时,眼底的狠辣暴露无遗,“我忙完会来捞你。” 面对他半是调侃半是严肃的口吻,楚暮不敢矫情,她眼睛也是坏的,留下只会成为拖累,“好。” 霍占极一甩方向盘,艇身打横,他以自己的身躯将楚暮挡在两艘游艇的视野外,压下的长腿收回来,鞋尖顶住女人的腰峭,让她借力爬起,“跳!” 楚暮一手扣住栏杆,拼命跨腿翻越而下。 砰—— 一枚不长眼的子弹飞驰而来,霍占极右臂轻扬,鼻腔疼出一声闷哼,衬衣的袖子顿时涌出鲜血,那抹冷酷的黑色,被腥味一点点蔓延浸透。 男人面色冷沉,忍痛举起手臂,子弹精准瞄射,一枪一个。 两艘游艇并排漂浮于海上,挡风玻璃在弹头的射击下裂出破碎的口子,舵手趴在方向盘上已经不省人事,又被下一任赶紧接替。 杀戮仍在空中穿梭,对方人多势众,精心的布局,显然是为此刻做了充足准备。 楚暮泡在冰凉的海水中,救生衣拖着她上浮,耳边的快艇硬逼着对方不断倒退,引擎的嗡鸣声裹挟枪响,声音越来越远。 最后,楚暮只听见轻柔的海浪在周遭缱绻,她的身子也在随波逐流。 时间一分一秒,不知究竟等待多久,于楚暮而言,却是久经生死。 轰…… 十来艘海上摩托,以飞驰的速度,自女人不远处一闪而过,周围又开始陷入混乱。 楚暮的脑子就像是要炸掉那般,她分不清敌我,更加搞不懂,霍占极为什么会招惹上这样可怕的黑暗势力。 这种境遇,同楚暮生活悬殊太大,连枪都动用上,她完全无法将这事儿与自己紧密联系。 倏地,一艘快艇掀起层层水浪,带着力量与速度折回,那声音犹如救赎,“把手给我。” 这是楚暮第一次觉得,霍占极的声音这么安神定智,仿佛一记强心剂,令她全身的煎熬苦楚,尽数崩盘瓦解。 楚暮赶忙摸过去,同男人虎口相扣,霍占极另只手托起她的后腰,顺势把她抱上甲板。 “那些人呢?” 牵动伤口,霍占极剑眉轻拧,犀利的眸光隐忍几分幽暗,说话却仍是不紧不慢,“我的增援到了,他们一个都休想跑掉。” “他们为什么要对你赶尽杀绝?”楚暮脱口而出,他的私事,她本不该过问,却忍不住一句多嘴。 霍占极掏出烟盒,坐定到甲板上。 他额头冒着密密麻麻的冷汗,唇色趋近煞白,男人左手在大腿处轻敲烟盒,眼见一支香烟冒头,他凑近薄唇,直接将烟头叼上,“得罪的人太多了,仇家自然多。” 霍占极被简单止血过的右手,无力地搭向拱起的膝盖,他绷着嘴皮说话时,烟尾上下抖动,“给我点根烟,打火机在裤兜里。” 楚暮抹了抹满脸的水渍,她抚着男人的肩膀蹲下身,裙摆流下的海水不断淌过地板。 霍占极把右腿伸长出去供她摸兜,男人半边身子斜倚壁面,额角跟着靠上去,脸上难受的表情很浓,差点连烟都衔不稳。 叮地,铂金打火机在近侧划燃,霍占极闭起的凤目缓缓掀开,“再过来些。” 嗓音,已压得很低,微沉的声线从喉间溢出,嘶哑的快要听不清。 楚暮照他说的话做,即使她再瞎,也能听出端倪,“你受伤了?严重吗?” 霍占极抿了口烟,吸入肺腑的尼古丁随着凉气在身体里四蹿,他抬起眼皮定定瞧她,声音低低噙笑,“放心,不会让你守寡。” 第80章 不是个谈恋爱的料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楚暮神情凝重,掌心顺着男人结实的腰身往下摸索,摸到裤袋后,打火机重新塞回去,哪知,手里竟染上满满的血腥。 楚暮面上赫然震惊,耳畔却仍是霍占极云淡风轻的语调,“我这人很爱笑的。” “是吗?”楚暮强自扯唇,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慌张,“那等我眼睛好了,定要仔细瞧瞧。” 她想亲眼看看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到底长成什么样,是不是真如声音听上去那般温和。 想想又觉不可能,他做事那样处变不惊,若非心理素质足够强硬,薄情绝性,又怎会拥有如此过人的冷静? 后脑勺,忽地被男人夹烟的那只大手扣住,紧接着,楚暮唇上覆来一记热吻,霍占极舌尖浸过淡淡烟草味,同她亲密缠腻。 “抽烟果然没用,还得要这样,才能分散注意力。” 他说话很费劲,薄唇绷成一条阴兀的弧度,嘴角微勾起,精致的下颌线却愈发生硬镌冷。 快艇启动了自动驾驶朝原路返回,码头聚集了多名手下接应,警方也在闻讯后的第一时间赶到。 上官夜的跑车一脚甩停在岸边,与他同时追逐而来的另一辆超跑照样气焰嚣张。 “老傅。”上官夜看向驾驶室推门下车的年轻男子,“阿占居然会在你的地盘遭人伏击,谁他妈胆子这么肥?你这私人海岛的治安不是一向最好?” 傅执遇眉宇间阴寒贯彻,他冷眼扫向身旁的手下,“况子呢?” 手下答道:“况哥带了弟兄们骑着摩托去海上捉人了。” 傅执遇一双墨瞳深邃沉寂,眼里怒意未显,整张俊脸却是不寒而栗,“抓活的。” “是!” 快艇停泊于码头时,楚暮听见四周传来许多脚步声。 上官夜大步跨上甲板,“阿占?” 霍占极失血过多,侧身倚在壁面上,蹙起的浓眉下,男人凌厉的鹰眸紧闭,意识已经不太清醒。 上官夜视线自楚暮脸上划过,立即吼着身边人,“姓白的死这么慢吗?还不快让他来救人!” 伯曼私立医院。 手术室外亮着红灯,楚暮被况子安排的一名女护工带去霍占极待会儿要入住的高级病房洗澡,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过膝套裙,再次被领到手术室门外的时候,能感觉到几个大男人的眼睛正齐刷刷把她盯着。 楚暮如芒在背,霍占极的这些朋友,她一个不熟悉,他圈子广泛,交友甚多,而她不过是他身边暂时的一位过客,便也不知该如何同这些人招呼,索性立于墙角,装个透明人。 “嫂子。”倒是况子先作了声,他是霍占极养在暗处的心腹,和庞拓分工不同,往往总会出现在最需要的时刻,“占哥受伤不是一件小事,新闻已被我们压下去,趁着傅先生与上官先生都在,您能讲讲当时的具体细节么?” 楚暮如实回忆着经过,走廊两边站满成排的保镖,这一层楼全被清空,不允许外人踏足半步。 傅执遇听完后点下头,冷声问道:“你是楚天河的女儿?” 这把嗓子极好,却格外的冷冽。 楚暮想着,既然她父亲当初同霍占极是生意场上的死对头,那么他的这些朋友,也不会对她父亲的印象好到哪里去,“是。” 傅执遇颀长的身影站在中央,得到答案后,他脸上没多大波澜,紧跟着又问:“你对韩老,了解有多少?” “韩老?”楚暮面露茫然,摇头,“不认识。” 傅执遇闻言,眼尾一眯,反问她道:“你父亲最大的仇家,你没听他提过?” “没有。” “这已经不是韩老第一次想杀你了,你难道没有一丝怀疑?”上官夜插话进来,“靠,你是蠢猪投胎吗?要是没阿占护着,你连怎么做得厉鬼都不知道!” 楚暮大吃一惊,“今天那些人是冲我来的?” “不然呢?”上官夜差点气笑,“你以为谁有那狗胆敢动阿占?问题要不出在你身上,他能一身血窟窿躺在手术台上?” 楚暮呼吸一窒,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往上升。 她无忧无虑长大的那些年,不曾接触过如此多的惊涛骇浪,要不是父亲有意要把她许给霍占极,她甚至连这位‘大哥哥’的只言片语,都不会从爸爸口中听到。 更别说,还有一个恨不得将她斩草除根、永绝后患的韩老。 “原来……霍占极,是为了救我。” 先前在海上,她明明问过他的,霍占极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她? 是怕她会害怕,会产生心理负担吗?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想过自己会连累他。”楚暮很清楚,霍占极要因为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这辈子都休想走出江城,说不定,当场就能被人挫骨扬灰,“你们不用怀疑我爸和霍占极因为曾经的一些过节,我就会有所隐瞒,倘若我对他真的心存报复,他那样的人,不会留我在身边当个隐患。” “你这还不叫隐患?”上官夜朝她迈开两步,况子自知男人的脾气,忙从一旁站出来,漠然的挡住他的去路。 “夜哥,一切还是等我老大出来再说吧,这毕竟是他的女人。”况子恭敬颔首,“不好意思,我职责所在。” 上官夜冷冷掬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折身走向长椅。 霍占极被推出手术室时,局部麻醉没过,但人是清醒的。 他气血消耗过重,面色苍白,薄唇也是微微抿紧,英俊的眉宇布满恹恹的病气。 楚暮双脚站的麻木,大家都急切上前,将推床围得水泄不通,只有她形单影只立在角落,就好像压根儿不属于这群人当中。 “占哥,您怎么样?”况子一脸关切。 “他还能怎样。”上官夜双臂抱怀,调侃道:“约个会约成了枪战大片,依我看,就跟老傅一样,不是个谈恋爱的料。” 傅执遇厉色横扫,“嘴巴没用就捐了,穿开裆裤的都比你会说话。” 霍占极这会儿没精神同他们掰扯,他黑眸环视一圈,目光错开况子的身侧,直勾勾落在楚暮身上,“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 第81章 我来做你手里这张王牌 上官夜和傅执遇目光瞥向她,眸中神色各有深意。 楚暮抬腿,一步步摸向病房的护栏,掌心紧握着那根横杆,“你还疼吗?” 一定很疼吧。 他在快艇上亲她的时候,嘴唇都在发抖。 霍占极淡淡勾唇,苍白的脸上浮出浅笑,“这是关心我,还是吓到了?” 楚暮巴掌大的小脸儿微垂,沐发散在胸前,“就不能都有吗?” 男人左手背挂着吊瓶,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输进血管,霍占极瞧她表情极不自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就大概猜到,韩老的事,这女人多半是知道了。 “回病房,我想休息。” 晚上有一场海岛盛宴,傅执遇要回去主持大局,他同霍占极打个招呼便先行离开。 上官夜在病房内待了会儿,今天这事儿谁都没曾预料,韩老的底子霍占极多少清楚点,胆子很粗,算个莽夫,背后势力不小。 “老傅已经抓到内鬼了。”上官夜插兜在病房前屹立不动,“韩老里应外合,才搞了这么一出,估计他看你离开京城,就以为猛虎断臂,警方那边也已开始搜证,但我想不会那么容易,既然韩老敢这么做,尾巴肯定会斩干净。” 霍占极嘴角冷勾,翘起的唇瓣噙着几分虚弱的笑意,一双黑如泼墨的眸子却暗流汹涌,“他能有本事耍横这么久,是以前没招惹到我。” 上官夜扫眼男人吊在脖子上的右手,霍占极背部枕靠床头,被子底下一条修长的左腿拱着。 上官夜头一遭见他为了个女人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若不是身边拖了累赘,凭着阿占的反应和厮杀,一般人想要伤他可不容易,“你别让自己栽到女人身上。” 说话时,上官夜眼角不着痕迹晃过一直默默杵在边上的楚暮。 她把两人对话听进耳里,朱唇抿着,像是犯了什么大错,也不敢插嘴。 上官夜收回视线,“感情这东西,玩得明白的都单身。” 霍占极眼皮轻掀,“我还用你提点?” “那可不?”上官夜笑笑,状似玩笑道:“趁着还没陷进去,及时抽身,偶尔换换口味,吃过的女人多了,之后的每一个看上去,都会变得不过如此。” “你当我像你?谁都能吃上瘾。”霍占极低声嗤笑,“马路上经过的一条母狗,在你眼里都很清新脱俗。” “你!” 冥顽不灵! 上官夜懒得再搭理,晚上同样要去海岛赴宴,他站了没一会儿,嘱咐几句便走了。 卧室型的病房里,转瞬陷入一片寂静。 霍占极狭长的凤眼斜睨,深邃的眉目点缀出一张冷毅绝美的脸,男人气色虽不佳,却依旧掩盖不住容貌上的出众与招摇,“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楚暮闻言,逐渐抬起头,她在原地踌躇半晌,遂提着步子,摸到床沿坐下,“你……” 她试图让自己声音听上去平和,“你第一次接我回溪园那天,半道遇上的那波人,就是这位韩老派来的?” 她坐在他近侧,长发披肩的小模小样乖乖的,刚历劫一次生死,能做到这般镇定,实属不易。 “嗯。”男人鼻腔发出一个音节。 楚暮落在大腿间的十指轻握,心脏似是被什么东西揪紧,停了停,又问:“还有那次,你带我去医院检查眼睛,说遛狗,遛的也是韩老的人?” “嗯。” 得到答案,楚暮不知怎地,悲从中来,竟一下笑了,“原来,还有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在桩桩件件等着我,都不用去猜了,我家破人亡那场车祸,也是这个韩老设计的吧?” 霍占极凝视着她明明满目疮痍,却仍要故作坚强的笑颜。 男人出神的看着,颠倒众生的俊脸蒙上一层晦暗不清的阴影,“难受的话,肩膀借你靠靠。” 楚暮摇摇头,她提上一口气,再多的委屈都已说不出口,只能拼了命的往肚里咽。 后脑,却突然迎来一抹温热的手掌,楚暮的脑袋被霍占极输着点滴液的那只手压向自己肩膀,“躲在被窝里哭,和躲在我怀里哭,感觉是不一样的,你试试?” 人这种生物真的很奇怪,再大的委屈难过都不会吭声,但就怕突如其来的安慰,哪怕一句简单的话语,都能触动心弦,崩溃到一发不可收拾。 楚暮额头抵着男人的颈窝,眼角泪如泉涌,流淌出的滚烫浸入霍占极微敞的病号服领口,他坚毅的下巴抚过她鬓角,心口居然觉出一袭从未有过的窒疼。 “债务还清了,也不会有自由。”楚暮的信念塌了,“就算摆平了季明佑,还有一个更危险的人物。” “没事儿。”霍占极阖上锋利的眼眸,鼻翼嗅入她清香的发丝,男人侧脸绷着,俊美的下颌线透着一股子阴骇,嗓音,却显得十分温柔,“我来做你手里这张王牌。” “你不嫌我是个麻烦,是个烫手山芋么?”这一年婚姻期间,他随时有终止协议的权利,这次,她又把高高在上的他害进医院。 幸好霍占极性命无忧,否则,楚暮这辈子都难辞其咎,“我还想着,你会不会,因此就不要我了。” 霍占极听乐了,煞有介事道:“有时候也挺嫌弃,再换一个又更麻烦,懒得适应。” 楚暮破涕为笑,“喏,你说什么都对。” 她无权无势,现在人在底谷,若想往上攀爬,必须要紧紧抱住霍占极的大腿,用好这把枪,去扫平一切前障,等以后回去白水市,才能毫无后顾之忧。 之后几日,楚暮一直待在医院陪霍占极同吃同住。 病房外每天都有保镖轮流换岗,霍占极右上臂中枪,浑身还有大大小小的子弹擦伤。 楚暮接替了护工的职责,顿顿都要按照霍占极的意思给他喂饭。 “宝贝儿,我鼻子不饿。” “呃,对不起。”楚暮手里的饭勺朝下划拉,勉强将最后一口送入男人嘴里,“要喝水吗?” 霍占极接过她放下餐具后,递来的湿纸巾擦拭唇瓣,“想嘴对嘴喂?” 楚暮面颊一红,他怎么说什么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美得你!” 说完便要自床沿起身,两腿刚准备有所行动,楚暮的小蛮腰便被一只取掉留置针的大手勾了回去。 第82章 你信你的枕边人吗? 腰身一挺,后仰的脑袋不受控前倾,楚暮的唇上便是男人霸道的赋予。 起始,他舌尖并未深入,只在唇沿巧妙挑逗,而后,想要的就会更多。 楚暮双手撑在身侧,特意同他隔开一条手臂的宽距,两人鼻梁交错,唇齿间温热感倍增。 霍占极今日的吻太柔了,也不急于求成,只一点点攻占,楚暮身子很快便有些发软,脑子竟闪过片刻电流。 陌生的感觉,叫她一时慌神,犹如脚底瞬间踩空。 楚暮吓地喘着粗气推开他,红着脸道:“算饭后甜点,行了吧?” 霍占极轻声哂笑,眼角勾染情欲,心情似乎很不错,“我要的只是甜点吗?” 楚暮瞟了眼他还挂在胸前的胳膊,受了伤还不老实,“我去白医生那里问问,看你新的验血报告出来没。” “做了再去。” “不行。”楚暮拒绝,“你的手不能动。” 霍占极抿着笑,“我又不用手,或者,嘴可以代替。” 楚暮:“……” 开了荤的男人,都这样? 叩叩—— 正此时,一道敲门声,将女人拯救于水火。 保镖不敢乱进,只在门外道:“占哥,霍三少来了,正被拦在电梯口。” 楚暮眸光微闪,霍印? 他怎么也来江城了? 霍占极唇角仍是勾着,潭内的明亮却在敛去,由另一抹阴暗摄入,“让他进。” 男人松开揽着楚暮腰肢的手,坚挺的背脊散漫倚回床头,淡声对她道:“我派个护工陪你去找医生。” “嗯。”这是支开她的借口,两人定有要紧事谈,楚暮起身,走到门口后,护工忙去搀扶她的臂弯。 走廊幽深而宽阔,除了霍占极的手下,无一外人停留在这层楼。 一身白色休闲服的霍印跟着保镖过来时,深黑的眸子睨向对面缓缓走来的楚暮。 他脸上露出异样神色,似乎对于她会出现在江城感到十分意外,“陪占哥来这边出差?” 即将擦肩而过,楚暮却听见霍印在问她,声音很平静,没一丝起伏,仿佛他本就是个淡漠的人。 楚暮驻足,小脸儿转向男人说话方向,上次若不是霍印及时相救,她很可能已被打死在西苑。 霍占极说过,不要相信他身边任何人,楚暮同霍家这位三少爷接触甚少,哪怕对他心有防备,印象却不怎么坏,“嗯,是。” 她客套展颜,“之前的事,谢谢你。” “那天的你,已经谢过了。” 楚暮一怔,不想他会这样回答,便就再次扬笑,“好,明白。” 霍印注视着女人的眉眼,只停顿两秒,提起长腿从她身旁走了过去。 病房门没关,特地就在等他。 “占哥。” 霍占极拿起桌上的玻璃杯,正仰头吞下楚暮事先替他分配好的药丸,男人薄唇压过杯沿,嘴角看似笑着,他喝了口温水,喉结性感滚咽,“老太太神通广大,连我住院都知道。” 霍印双手插兜立在床边,“你出事那天,奶奶有个朋友正好陪家人在这边旅游,认出你了。” 霍占极盯着拿在左手的杯子,“你专程到这儿,只是遵从老太太的意思,来探望我这么简单?” 什么事都不会瞒过霍占极,霍印表情无波,“我想知道,我母亲究竟是谁害死的。” “这事儿你不该来问我。”霍占极淡淡抬眸,眼神漆黑犹如旋涡,“我可没有管闲事的癖好。” 霍印一瞬不瞬瞧着男人自若的神态,仍是问道:“是爷爷那个私生子?” 霍占极冷冽的唇瓣不经意扯出微笑,修长的食指在杯壁上饶有兴致点点,“原来二婶还跟四房那位有关联,咱们霍家,可真是好不热闹。” 霍印神色阴晦下去,他果真一丝一毫都从霍占极这里看不出端倪,纵是心中早已笃定他了解一切,却任何破绽都搜罗不到,“占哥,我知道坊间有些风言风语,说大伯父大伯母当年的意外同我们二房有关,但我敢向你保证,绝无此事。” 霍占极将水杯放回床头柜,几根指腹轻转了一圈杯口,杯底在桌案上清脆摩擦,男人面色淡泊,绝俊的眉宇不见半分云涌,“我,只信我自己。” 霍印扫了眼床头柜整齐摆放的一众物品,那些东西排列有序,一看就不是护工能弄出的细心。 这间病房随处可见女人生活的痕迹,一旁的衣架还挂了件女子外套以及双肩包。 “那,你信你的枕边人吗?” 霍占极乐了,舌尖笑着抵过后槽牙,短暂静谧后,戏谑道:“阿印,你不像是一个话这么多的人。” “你也不像是一个,能轻易被女人俘获的人。” 闻言,霍占极细长的凤眸危险浅眯,男人冷冷地盯着他,目光一瞬不瞬,足足盯了好一会儿,才又忽地扬笑,“霍家就你一个我还算看得上的聪明人,关键时候,别在我面前犯糊涂。” 楚暮不知那俩堂兄弟之间要聊多久,去了趟白医生那里,霍占极血值各项恢复很好,她让护工领着自己在楼下花园逛了逛。 眼睛不好使,即使有人带着,偶尔也难免会撞到人。 护工见那名青年男子回了下头,眉间神色幽冷,却在看清楚暮那张脸时,他目光一膛,眼底闪过震惊,只消片刻,跨着大步匆忙离去。 “楚小姐,那位帅哥,是不是认识你啊?” 楚暮侧了下耳朵,“谁?” 护工望着男子疾步远去的背影,仿佛像是刻意躲避她边上这位小姐,“就刚刚被我们撞到的那位,我发现他看你那眼神……哎,算了,人都跑了,估计是我看花眼了吧。” 楚暮没有多想,她初来江城,怎么可能在这地儿有什么熟人? 何况,自打楚家破产后,她从前那些阿谀奉承的朋友,早都一哄而散。 “走吧,出来也有近半小时了,先上楼。” 护工点头,“好。” 乘坐的电梯刚至顶级vip病层,好巧不巧,又撞见霍印正在门外点按下键按钮。 男人屹立中央,宛若人墙,他目光清淡的落在楚暮脸上,神情透露几分深晦。 第83章 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 楚暮抬步往外走,护工反应后张唇正要提醒,女人的鼻尖已经直直撞到男人结实的胸口。 楚暮蹙了下眉,退回一步,“不好意思。” 霍印的眸子睇向随之上前的护工,“新来的?没受过专业培训?” 楚暮听见这抹嗓音,惊讶扬起下巴的瞬间,护工脸色涨红,“我看你跟楚小姐认识……” 霍印双手依然在裤袋内,纯白的休闲套装,衬得男人气质冰一样儒雅。 楚暮表情尽收,官方的牵起嘴角,学着喊霍长风那种姿态,以长嫂的身份打过招呼,“阿印。” 男人面上似有怔愣,目光掷在她脸上。 楚暮的年纪于霍家平辈当中,属最小,长风都还比她大一岁。 霍印记得奶奶寿宴那日初见她时,楚暮一身简装,满脸青涩,身上荷莲一般的纯气还未消褪,却又小心谨防着他哥嫂二人的算计。 如今几月过去,再看,她清透的眉目间,竟染了一丝女人的妩媚。 “嗯。”霍印点头应道:“楚小姐。” 他并没像其他人那样称她一声占嫂,仿佛是知道她和霍占极这段关系不牢靠。 楚暮无不在意的笑笑,朝旁挪了两步,礼貌性给他让开一条道。 回去病房时,霍占极已从床上下来,这会儿正坐在沙发上,男人裤管下的两条长腿笔挺叠至茶几,腹部放了一本平板电脑,左手滑动屏幕,头也没抬,“准备一下,今晚该回京城了。” 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原点,楚暮想起先前逃跑时那种彷徨无助,“霍云裳那边……” 男人凉薄的唇瓣几不可见勾着,低垂的利眸被屏光打得很亮,瞳仁深不见底,“听说她出车祸了,在重症监护室,还没醒。” 楚暮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具体不太清楚。”霍占极这才抬头,笑意如初,“应该在你来江城之前。” 在她,来江城之前? 楚暮整张脸都有些发白,她那么胆战心惊的离开京城,最大的导火索无非是害怕霍云裳找上门,不断威胁她这条小命。 如果事先知道霍云裳出事,那她还不如安稳躲在溪园,不用跑出来受季明佑威胁,更不用委身霍占极。 忙将掐紧的两手背到身后,楚暮以为自己掩饰的足够快,便不会被这男人瞧出小心思,“好。” 霍占极一开始就明白她的不情愿,就算到了床上,她强迫自己去接受,去故作迎合,情到深处,甚至会身不由心,任他深抵着予取予求。 可感觉是不会说谎的,那种骨子里对他的疏离抗拒,是无论楚暮如何假意亲近,都弥补不了的。 可他,还就看上她这一股子倔驴劲儿。 私人飞机航线两个多小时,飞机平稳降落京城机场,庞拓一早就驱车在航站楼外等着。 “占哥。” 霍占极穿着手工高定西裤,白色上衣的右袖绾起来,被纱布包好的手臂仍是挂在脖子上。 秋夜有些凉,男人双肩慵懒披着件黑色外套,身形硕长,气质矜贵,型男的那份惹眼,堪比造物主最完美的杰作。 霍占极未作答复,径直躬身钻入庞拓拉开的车门。 楚暮后脚也跟着被助理送上车。 这边天气刚下过雨,路面湿漉漉反射着霓虹灯光影交错的璀璨,车轮碾过,湿腻感很重。 “断药这么久,明天我想去找西小姐重新检查一下。”楚暮眼下首要目的是治好这双眼睛,她不会长时间登在霍占极这艘船上,如果一直瞎着,什么都做不了。 男人凤眸轻闭,正倚着真皮座椅养神,车窗外透射而入的路灯只照出霍占极有型的腰腹一节,男人俊美的脸隐在暗处,轮廓模糊,线条感却又攻击性十足,“好,我让李姐陪你。” “嗯,谢谢。” 闻言,霍占极暗夜下的眸色缓缓掀开,眉宇间的锋利衬得一对墨瞳深不可测,他没说什么,又再次阖上眼睑。 两人在江城的亲密,回到京城,似乎变成昙花一现。 楚暮总觉气氛莫名怪异,她很清楚,自己和霍占极的关系,绝不能像之前那样生疏,再次回到这里,同以前的意义完全不一样。 暗自提了口勇气,楚暮顺着二人之间空隙的座位摸过去,摸到男人左边胳膊时,她将身子挪过去,亲昵挽住他的手肘,鬓角安静地靠向男人肩头。 霍占极一怔,视线淡淡斜睨了眼突然凑过来的那颗黑乎乎的脑袋,她的刻意讨好,他自然心如明镜,“困了?” “有点。”楚暮双手紧紧环过男人硕劲的手臂,还好车厢很黑,她垂下的表情拧巴到抠脚,连恋爱都不曾谈过的小白,这会儿竟要学着勾引男人,“我眯一会儿好不好?到了你叫我。” 庞拓了无痕迹的瞄了眼内视镜,后座什么情况没看太清,但能确定两抹身影是紧挨一起的。 且,不像逢场作戏。 占哥这是……被这女人搞定了? 什么时候的事? 占哥追去江城的时候? 庞拓也暗暗吸了口气,协议内容赶忙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霍占极抬起被楚暮缠住的那只手,以大拇指摩挲着她的侧脸,旋即俯身,润冷的薄唇吻住女人柔软的唇瓣。 庞拓想要再次投向楚暮的视线,彻底被霍占极的背影遮挡。 靠了个biu.biu.biu的,假大嫂成真大嫂了!!! 庞拓顿时瞪大双眼,就跟见鬼似的,立马识趣的升起挡板。 他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子,完了,他以前在嫂子面前,都说过什么混账话来着? “唔……” 唇上迎来一阵钝痛,楚暮皱眉,霍占极起先还很温柔的动作,变成撕咬。 楚暮着急推开他,抿唇的舌尖尝到一股腥味,“你干嘛咬我?” “留个印记。”霍占极两指捏起她的下巴,他整个人藏在阴暗中,即使笑意温和,一身的凛寒压迫却是叫人忌惮,“说明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 楚暮嘟囔,“莫名其妙。” 约莫半小时,商务车在颐景园的别墅阶梯外停下,宏伟的豪华建筑,静屹于景观灯之中,灯火通明的祥和,在这样宁长的夜晚,却隐隐透着一股子冷清与孤寂。 第84章 你真对她动心了? “送她回溪园。” 霍占极音色低沉,声波蕴满惑人的磁性。 不等庞拓过来开门,男人已先一步走下车。 他长腿悠闲跨上通往入户大门的石阶,外套优雅披肩,一身纯黑的出挑背影被景观灯挺拔环绕。 庞拓目送男人进入玄关,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他才将视线收回来,意味深长睇向内视镜。 了解霍占极的都知道,颐景园这幢豪宅,于他而言意义非凡。 若有朝一日,楚暮能睡进这栋房子的床,那才叫真本事。 “你是怎么做到的?” 商务车刚被启动,楚暮便听见庞拓没头没尾的一句疑问。 她身子轻松后靠,霍占极这一走,连周围的空气都舒畅不少,那男人气场太强,在江城的时候还好,一回到自己地盘,架子恁大,“什么怎么做到的?” “占哥啊!”庞拓沿路驶出硕大的庭院,“你是怎么让他对你感兴趣的?” “我也不知道。”楚暮说着实话,“可能,我茶艺好吧。” 庞拓大跌眼镜,也就这女人敢这么形容自己,“我跟了占哥十年,他可是典型的鉴茶高手,你看看那魏舒屿,还有西小姐,还有许多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捞女,占哥正眼都不带瞧的,暮姐,您是高手高手高高手啊!” 楚暮抬手撑起下巴,她满腹心事,没再接这些贫嘴话,庞拓却伺机聊表忠心,“以后您就是我姐,要有什么用得着老弟的地儿,您尽管吩咐,只要不与占哥的命令背道而驰,我都听您嘞。” 这话反倒提醒了楚暮,她确实需要笼络一些人脉。 毕竟,能让别人闭嘴的,永远不是道理,而是身份。 “那就先谢过了,庞先生。” “别。”庞拓嬉皮笑脸道:“您就随占哥唤我阿拓,或者拓子就成。” 楚暮笑笑,“好。” 到了溪园,庞拓马不停蹄解开安全带下车,拉开后车座,挡着楚暮头顶恭恭敬敬将她请下来,“暮姐,一路奔波劳累,您先好好休息,有事儿随时传唤小的一声。” “谢谢。” “太太,您回来了。”李姐事先得了萧管家的嘱咐,率先出门迎接,楚暮手边没有盲杖,下意识要去搀李姐的手,掌心却被递来一根牵引绳。 导盲鞍的另一端,束缚着精神抖擞的德国牧羊犬,它四肢立在楚暮腿边,正吐着舌头仰头看她指令。 “将军居然还在这里?” “一直都在。”李姐道:“这本就是霍爷送给太太的,当然要养在溪园。” 楚暮顺着将军的牵引往里走,临到要上台阶,它停住脚步,身子侧过来靠向她,算作提示。 楚暮一时并不适应,步履蹒跚上了阶梯,行到光可鉴人的平滑地板,走起路来才变得顺畅。 抛开别的不说,霍占极对她真挺好,供吃供住供还债,还不止一次从韩老手中保下她的命。 他对她,跟对别的女人,是有明显区别的。 喜欢肯定谈不上,但,好感是有的吧? 颐景园。 霍占极点了根烟,仰身舒适的躺在沙发上,他两条长腿呈打开的姿势在地板上伸直,薄唇漫不经心朝半空吐着烟圈。 水晶灯的光线透过一层层灰白青烟,晕染出男人出色的剑眉星目,他失神的眺望着天花板,潭底不知藏着什么,才能令一对狭长的凤眸,深谙且难以度测。 足有三层楼的挑高客厅,大到吓死人,佣人们都去睡了,只剩他一人形单影只坐在那儿,小时候一家团圆的温馨热闹,仿佛还在昨天,转眼间,便就仅剩他孤零零一人。 别墅外,一辆豪车突然刹停。 大敞的入户门,传来引擎的熄火,霍占极纹丝未动,骨节分明的手指懒洋洋掸掉支出沙发扶手的烟蒂。 周继拎着医药箱,白大褂随意穿在身上,胸前纽扣未系,露出里面剪裁得体的休闲服,“你可真是命大,怎么没死在江城?要不是老傅给我打了这通电话,我还不知您这位爷,竟然也会有英雄救美的一天。” 身后的脚步声匆匆而来,霍占极唇角魅惑勾勒,一口香烟慢悠悠送入嘴里浅抿,“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己还挺伟大。” “那是楚天河的女儿,你还真上心了?” 周继坐上男人右边的沙发扶手,医药箱打开,娴熟翻找出里面一把医用剪刀,“当年对这门婚事嗤之以鼻的那位,不是你?又是谁在谈判桌上,半分情面没留的当众把楚天河讽刺挖苦得一文不值?” 霍占极斜觑他一眼,“你挺会挑毛病。” 周继曲起的食指关节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框,又继续去拆霍占极右臂的绷带,沉默片刻,他仍是觉得不可思议,“那女的,你真动心了?” “还成。”男人把玩着指尖余剩的半截烟头,“偶尔看不到,就想见见。” 霍占极上臂的弹孔很深,直接近贴骨头贯穿,强韧有力的肱二头肌被撕开裂口,好在缝合及时,加之伯曼医院又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权威,只要好生将养,不会留下后遗症。 周继为他仔细换药,欲要接着往下讲话,敞开的大褂衣兜,倏地响起一阵催命似的来电铃。 他没理会,只顾忙碌手头的活儿,即便不用猜,也清楚是谁打来的,“听听,我那吃里扒外的女朋友,得知你受伤的消息,估计人在那端都快急哭了。” 霍占极仰面枕在沙发上,神情忍痛,“谁让你告诉她的?” “老傅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她就在我旁边。”周继酸溜溜道:“要不是你这颐景园不让女人进,她早我两小时就要在这儿等了。” 颐景园是阿占的禁区,他母亲是个极有教养又不喜欢被人打扰的女子,虽然那时阿占还小,但霍母对他不止一次说过:以后长大想谈女朋友,除非是认定要爱惜一辈子的,否则,别随随便便带回家。 这么多年,他一直遵守着这个承诺,纵是后来的颐景园被霍老太收回,阿占都不允许其他异性私自闯入。 第85章 睡不着,想你 “西嫣不适合我。”霍占极说话一向不讲情面,“溪园上了年纪的李姐都比她看着顺眼。” “这么诋毁她。”周继恨恨嗔道:“你是真没拿我当个人。” 霍占极噙着笑,“你俩那不正好绝配?” 衣兜内的铃声不断延续,自动挂断后,一遍紧着一遍又响了起来。 西嫣的车就停在颐景园那片庭院外,透过设计精美的铁艺栅栏门朝里望,月夜下的那栋别墅,气势磅礴,恢宏壮阔,于她,散发着致命吸引。 坐在驾驶室内,西嫣右手紧握手机,心里的担忧在这份漫长的等待中被无限扩大。 她迫切的想去看看霍占极的伤势,他那么高冷要强一个人,再痛肯定都会忍着。 可惜阿占从来不会接她的电话,现在周继的手机也无人接听。 西嫣眼圈急地通红,颤着指尖仍不死心去反复重拨。 爱一个人,不是随口说说就能放下,即使所有道理她都懂,也尝试去接受一段新的感情。 可当听到霍占极中枪时,西嫣所有的理智被抛诸脑后,她疯了似的想跑来找他,那种冲动,足可以摈弃一切。 实在没了办法,西嫣调出通讯录里楚暮先前留在医院的号码,这通电话她从未打过,当时不知存着什么心思,犹犹豫豫便保存了下来。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西嫣听见这声机械的外放,整个人无力趴至方向盘。 楚暮洗过澡,套了件睡裙,早早就掀开被子躺上了床。 床头柜开着一盏柔和的小夜灯,这是她睡觉的习惯。 说来也怪,在江城的时候,霍占极睡在枕边,闻着他身上那股子清淡的香味,楚暮不需要灯光陪伴,竟都能睡得特别安稳。 一离开他,不点灯,就不行。 约莫是在后半夜,万籁俱寂。 迷迷糊糊中,侧卧而眠的楚暮陡地感觉身后贴上一袭温暖,她起先意识混沌,似梦似醒,直到软嫩的耳垂被卷入一抹湿润的火热,那是舌尖在撩逗,酥痒阵阵。 楚暮惊忙坐起,右手下意识去摸枕边早已遗失在江城那间简陋出租屋的盲杖,她动作迅捷,却扑了个空。 手背,顺势被另只更大更宽厚的掌心按住,男人嘴角漾出一丝玩味,“要不,再来我身上咬一口?” 熟悉的嗓音,伴着低低调笑,沉入诱人的声波。 楚暮似在这时才彻底清醒,眉眼间聚起的凌厉一点点消逝,“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他今晚,不是住颐景园么? “睡不着。”霍占极食指别过她慌里慌张而显出凌乱的刘海,眸色深幽,“想来你这里讨口水吃。” 好好一句话,不知为何,听在楚暮耳里,就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她瑟缩了下脖子,“要天亮了吗?” 小夜灯微弱的光亮穿过两人的侧脸,楚暮半边俏颊染过一层斑驳,翦瞳亦是盈盈秋水。 霍占极定定瞧她,嗅到猎物的腥味,他眼里已跳跃出野兽般的亢奋,呼吸霎时冗沉,“还早。” 男人喉结轻滚,“我们一起,做等天亮?” 他磁性的声音,浸染欲色。 楚暮面红耳赤,再装傻下去真没必要了,“你还有伤……唔……” 红唇,被吞没。 霍占极抬起按着她的那只大手,霸道控住女人的后脑勺。 楚暮双臂直直撑在身后,肘部被霍占极倾吻而下的重量压弯,她上身配合着缓慢往后倒去。 欲望被满满占据,两人双双倒入床头,以求更近一步。 “咝……” 身子刚一压下,霍占极嘴里立即传来痛呼,他翻身滚到楚暮身侧,咬着牙关痛苦蜷坐起身。 楚暮微扬下颌,不明所以,“怎么了?” 霍占极眉峰紧拧,立体的五官皱成一团,待神色缓和后,他左手这才捧起挂在胸前的右臂,“靠,不小心压到伤口了。” “要紧吗?”楚暮拉起垮下香肩的吊带,也从床上坐起来,“我提醒过你的。” 霍占极斜她一眼,“你方才不也挺享受?” “反正又跑不掉,我为什么不能享受?” 男人凤眼浅眯,这张小嘴儿,是越来越厉害了,逮着谁都能咬上一口。 他指节在她额头轻弹,唇角邪魅勾起,漾出一抹讥诮,“也就你能跟我使使窝里横。” 楚暮抬手抚摸他触碰过的地方,刚刚那一瞬,自己也不知哪里来的有恃无恐,霍占极毕竟为了她才会受这么重的伤,不感恩就算了,她也不该如此逞口舌之快,“你昨晚回去吃药了么?” “那点小良心,这是又发现了?” “应该是吧。”楚暮伸手摸到床沿,双脚套入拖鞋站起身,“我先去给你倒杯水。” 二楼卧室没有霍占极专用的杯子,他回到溪园向来只住三楼,楚暮拉开房门,缓缓走了出去。 走廊尽头衔接楼道口的地方,将军的狗窝就放在那株繁茂的琴叶榕盆景下,听见脚步声,将军蜷在肚皮底下的脑袋抬起,随后摇着尾巴屁颠屁颠从窝内蹿到楚暮跟前。 霍占极在屋里等了片刻,到底是没坐住,男人一把挥开身边挡道的凉被,想跟出去看看。 铺满女人发香的枕头下面,倏地响起一阵不合时宜的手机铃,没含感情的语音播报,念着一串陌生号码。 霍占极视线垂落,伸手探进枕头,楚暮带在身边的这枚手机是他送的,通讯录只存了他一人的电话。 男人盯着凌晨三点这通来电,墨玉一般的眸子逐渐转为阴鸷。 他一把划开接听键,手机贴上耳朵。 电话那端先作声,“喂,楚小姐,我是西嫣,不好意思这么晚还跑来打搅你,我就想问问,你有阿占现在的手机号吗?他原来那个打不通,我实在找他有点急事。” 第86章 她能有我在意你吗? “你找人查她?” 霍占极低沉的声线透过听筒,音质干净好听,却带着不近人情的凉意。 西嫣没想到等来的会是他,她一脸的不可置信,“阿占?” 停顿后,竟无法自控的问道:“你不是在颐景园吗?为什么会和楚小姐在一起?” “跟你有关系?” 西嫣这会儿依然坐在车内,汽车就停在自家门口的车位,她盼了一夜,好容易才托关系查到楚暮这个号码。 西嫣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各种争辩上,便就软下语气,“听说你在江城遭遇埋伏而受伤,作为多年的朋友,我只是关心你。” 霍占极冷冷勾唇,眸内的凛冽在光耀底下暗聚,“我就算真死了,守寡的也只会是楚暮,你跑别人家老公这里找什么存在感?” 什么别人家老公?他的这段婚姻是假的! 不过霍占极说话向来难听,西嫣并非第一次受辱。 “她能有我在意你吗?” 嗓音渐哽,西嫣强压着那抹情绪,“你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楚小姐恐怕连一滴眼泪都不会流。” 霍占极舌尖抵起腮帮,潭底闪过明显的暴风雨,男人半边肩罩在灯光打不到的阴晦处,俊美流畅的下颌线一道道硬冷紧绷。 西嫣说的是事实,他知道。 可自己心里清楚的东西,不一定就要允许旁人肆无忌惮说出,“我给你脸了是不?” 即便霍占极的声音平静不见起伏,西嫣却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 心脏的撕扯感更浓,西嫣眼圈酸至发红,这么多年,她一直默默隐忍这份感情,很难像今夜这般,放纵它疯狂外泄,“对我有必要这么冷淡吗?我到底哪点不好?阿占,我们从高中开始,一起走过了十二年青葱岁月,你就不能哪怕一次回头看看我吗?” “看你?恶心我自己?” 霍占极唇角再次勾笑,神色却很冷漠,“西嫣,好话我只说一次,别再来招她,你要明白,我可不是什么顾念情分的人。” “阿占,我……” 不等西嫣着急解释,通话已被无情掐断。 今晚一时冲动犯了他的大忌,这无疑又会增加他对自己的几分讨厌,西嫣上半身无助伏于方向盘,片刻功夫,已是泪流满面。 霍占极将楚暮手机上的通话记录拉黑删除,随手丢回枕头底下。 他掏出裤兜里的烟盒,甩出根烟头斜咬到唇角,男人大步走出阳台,点燃香烟后,用自己的电话拨了傅执遇的号码。 “操。”电话那端,熟睡中的男人被吵醒,嗓音低惑喑哑,慵懒中还夹杂着颇为不爽的抱怨,“你那女人没把你喂饱吗?大半夜不睡觉,做完后还在陪她数星星?” “我怎么看你都像那只猩猩。” 霍占极背身倚向白玉栅栏,他右手用不上,说话时,嘴唇只能将烟杆子那么散漫叼着,“找你借个人,今天就要。” “谁?” “你医院那姓白的。” 傅执遇左掌捂住额头,“你京城不是有个最顶尖的湘菱医院?怎么,里面专家教授死完了?” “对,现在活着的都算诈尸。” 霍占极嘴里散着淡淡烟雾,细长黑邃的眼角在氤氲中轻眯,“酒店吃住来回机票,一切费用我十倍报销,以后定期就要飞这边一趟,直到把人眼睛给我治好。” 傅执遇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又是为了那个女人,“你这时不时的把老白叫走,我医院不用开了?” “你医院的其他专家又没诈尸。” 楚暮从楼下大厅端了半杯温水,玉手刚拧开门把,将军壮硕的身躯便从门缝挤了进来。 它鼻子在地板上嗅来嗅去,一路嗅到那张两米多宽的大床,将军乖乖坐到地上,下巴往床沿一搭,打算赖着不走了。 霍占极挂完通话,用力深抿掉最后一口,掐了烟头走进屋。 楚暮听见阳台方向有靠近的脚步声,“手还疼吗?” “小事儿。”男人绕到她身后,单臂揽过楚暮小腹,俯下腰身,坚毅的鼻梁在她颈窝蹭了蹭。 他专程开车从颐景园十多公里跑这一趟,不是为了吃药,就为了吃她,“你还真打算让我光讨口水喝?” 楚暮手里攥紧那个杯子,“别这样,你有伤,养好以后……有的是机会。” 霍占极拉下她那根很细的肩带,绯色的薄唇暧昧啄吻着女人肩上细腻白嫩的肌肤,他左臂收紧,结实的肌肉瞬间在衣袖下绷起满满的力量感,“你撅着屁股,跪到床上去。” “……” 都这样了,他还没打算放过她? 将军掀起眼皮,溜黑的眼珠子直勾勾望着紧密抱在一起的二人。 霍占极拿过楚暮手里的玻璃杯,纵是不口渴,也还是一口吞掉里面的温水,他随意把杯子放回旁边的床头柜,“白天先别去找西嫣了,要去哪里,下午我自会安排庞拓送你。” 楚暮张了张唇,却只是点头应下,“好。” “你不问问为什么?” 楚暮嘴甜,“你这么做,自有你的道理。” 霍占极扬起眉角,虽什么话都没再说,却能一眼将她看穿。 这女人,正打着如意算盘,准备要好好去扮演霍太太的角色,往后,指不定会利用这个身份做些什么。 男人解掉腰间的铂金卡扣,一把抽出那条黑色皮带,他凌厉的凤眸朝另一边的床沿瞥去,正好对上那双精明的狗眼。 看上瘾了还。 “滚。” 将军立起耳朵,摇晃着耷下去的尾巴,灰溜溜跑向门口。 房门只是虚掩着,鼻尖一挤就能开,霍占极走过去将门锁上。 楚暮脸颊嫣红,连带耳廓都透着灯光染过的红晕,她站在原地,温温吞吞退掉身上的睡裙,“先把小夜灯关了。” 霍占极最喜欢的姿势,就是从后面。 不管是站着也好,床上也好,浴室也罢…… 那阵狂烈的疯劲儿,能激起男人所有征服欲。 他就是要征服她,驯化她,让她从含苞待放,开至最为妖娆的繁盛。 第87章 是那个女娃娃 次日。 霍占极公司一堆事,大早便坐上王叔的车离开溪园。 楚暮强忍着酸痛的双腿,简单用过早餐后,又倒床浑浑噩噩补了一觉。 在房事上,霍占极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非要把她折腾够呛,才愿善罢甘休。 助理那边安顿好了白医生的一切,下午三点,庞拓载着楚暮和李姐一起去了另一家医院。 商务车后座,将军戴着嘴套,一屁股坐在二人中央,它虽被驯化过,却并非一开始就按照导盲犬温顺的资质养成,将军周身布满烈性,炯炯有神的双眼充斥着警犬才有的敏锐。 楚暮同它还在磨合阶段,有李姐在旁纠正指导,楚暮能更多的理解将军每一个动作所要表达的意思,上手也能更快。 院长办公室里,白医生正在翻看从湘菱调出的病历,他出身中医世家,从小耳濡目染,不仅是出了名的外科圣手,中西医结合方面更有造诣。 双开的大门被庞拓从外面推开,白医生抬起头,就见楚暮牵着一条体型硕大的导盲犬,另一边陪着一名佣人,从外面缓缓走进来。 在伯曼医院的时候,两人见过,白医生面无表情合上她的病历本,“坐。” 方才来的路上,庞拓已经把换医生的事和楚暮讲过,她只是没想到,听声音竟是白医生,“原来是您。” 白医生在江城的工作,不是挺忙的么? 怎么还有空来京城为她瞧病? 庞拓扫了眼男人白大褂胸前别着的姓名牌:白展堂。 白医生做事情向来一板一眼,庞拓见他同自己年龄大不了几岁,为活跃气氛,便忍不住揶了句玩笑,“白医生看过武林外传么?里面有个演侠客的,就叫白展堂。” 男人轻瞥庞拓一眼,目光又落向已坐到办公桌斜侧的楚暮,淡声道:“我不仅演过武林外传,还演过《飞来飞去》和一部《被强权压弯的脊梁》。” “……”楚暮听明白了,这人,是在极不情愿的状况下,被胁迫来的。 她勉强扬笑,“麻烦白医生了。” 白展堂话语精简,“左手。” 楚暮撩起外衫的长袖,纤细的手腕递出去。 她身后,一左一右站了俩护法大神,腿边还端坐着一只神兽。 白展堂仔细经过一番望闻问切,重新拿起桌上西嫣之前开的那张药方,“这张方子不变,剂量我需要调整一下,再添一味药引。” 庞拓跟着霍占极身边办事,平日性子虽有些不着调,真到了重要环节,却从不得半分马虎,“原先那张药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白展堂掀起眼帘反问,“我说过有问题?” 这倒也是,方子他按照占哥的吩咐,专程找人鉴定过,倘若真有什么问题,不可能无从察觉,“那是……剂量不对?” “没什么不对。”白展堂答道:“医生开方,各有各的见解,她的慢调温补也不是不行,不过在我这儿,效果慢了些。” “那依白医生看,我这眼睛,多久能恢复?” “按时服药,少则三月,多则半年,不是一方到底,先吃两副,后面我会再调整。” 心里有了确切答案,日子数起来便有盼头,楚暮眉眼染上明媚,“谢谢白医生。” 走出院长办公室,庞拓在手机上缴完费,三人一道去了一楼大厅拿药。 三甲医院排号取药的人络绎不绝,大家纷纷坐在金属长椅上,等着语音叫到名字。 形形色色经过大厅的人潮中,一双眼睛,不期然落到坐于第一排的楚暮身上。 眼见男子停下脚步,一旁的忠仆不解唤道:“四先生?” “是那个女娃娃。” 忠仆闻言,顺着男子目光望去,楚暮手里紧拽着牵引绳,长发绾起来扎成个很高的马尾,丢给忠仆的半张侧颜眉清目秀,仔细辨清那张脸后,忠仆不禁皱眉,却听见身侧男子问道:“易之在江城发展如何?” “各方面都挺好的。”忠仆犹豫片刻,接着道:“有我们的人传来消息说,易之少爷昨晚同夫人打过电话,说是,他在江城的伯曼医院,不小心撞上了这位楚小姐,不过,没被认出来。” 男子肃冷的面色微凛,只消一会儿又恢复如常,“孝柔怎么说?” “夫人没说什么,近些天,她在医院精神也越来越好,饭量比以往大了不少。” 男子点下头,这些时日他都在忙,已有大半月不曾抽得开身来医院探望她,“走吧。” — 醉红尘夜总会后面,有一幢高耸入云的盛华大厦,整栋楼都隶属于霍占极名下,几家不同行业的公司分布在各自楼层,最终都会汇总到顶层总裁办。 助理敲响霍占极办公室的门,得到男人应允后,他抱着需要签字的文件推门而入,“霍爷,楼下前台刚打来电话,阮墨雪阮小姐,想请求见您一面。” 霍占极接过他手里厚厚的文件,重要的先以左手草草签字,不重要的扔一边,“让她上来。” 助理看向男人面无表情的神色,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是。” 阮墨雪乘坐直达电梯,很顺利便来到几十楼高的顶层。 她礼貌性敲开房门,总裁办的空间豪华宽大,整面的落地玻璃望出去,视野极为开阔。 阮墨雪第一次到这儿来,描绘着漂亮彩妆的水眸快速环扫过室内家具,目光最终定格到主位上。 霍占极正散漫坐在那张黑色的真皮座椅,他面前实木的办公桌要比座位高出一截,男人一双被灰色黑裤包裹的长腿高扬着斜搭在桌案上,脚踝交叠,腿型笔直,盯着她的眼神冷酷而耐人寻味,“霍廷派你来的?” 阮墨雪睨了眼男人胸前缠满绷带的右手,她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晦暗,“占哥,之前是阿廷对你多有冒犯,他虽拉不下脸子来道歉,心里却是知道错了。” 霍占极眼帘抬着,白色的衬衣,衬得男人眉峰冷冽,他的发丝打理的很有造型,刘海由定型喷雾往后固定,一张脸的英俊气质无与伦比,“我想听的,可不是这些废话。” 第88章 又在睹物思人了? 阮墨雪缄默几秒,组织了下语言,才缓声道:“最近三叔那边,和我公公挺不对付,哪怕陪奶奶一块儿吃饭,他明里暗里也在意指云裳的车祸,同我公公脱不了干系。” 霍占极身子在椅背上轻松靠着,表情惬意不见开口接话,明显在等她的下文。 阮墨雪看了他一眼,目光适时微垂,潭底的爱慕被尽数掩饰,继续说道:“公司方面,三叔仗着城北的助力,对霍氏企业也开始渐渐有所打压,虽影响不大,但若三叔一直这么攀咬不放,于霍氏而言,长此以往必不算什么好事。” 霍占极左手把玩着一支黑色钢笔,笔尾抬起来,慢条斯理敲点着太阳穴,他接收到阮墨雪带来的这些讯息,嘴角不由扯起浅笑,“这是,想我出面平息?” “霍氏企业是当年大伯在管,里面倾注了他毕生心血,大伯的分红,我公公每年也会一分不差打到你的账户。”阮墨雪停顿后,又道:“占哥,我们二房和你,才是利益共存体。” “这些话,是霍廷教你的,还是我二叔?” 阮墨雪掬眸,盯着男人唇角那抹边界不明的弧度,她今天借此机会,能在霍廷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到这儿,心里已是波动万分。 承接不住霍占极深谙莫测的注视,阮墨雪心跳加快,她极力遏制那份快要跃然脸上的心动,凝神道:“谁的意思不重要,重要只在于,你会怎么选。” 霍占极微微挑眉,笔杆子在指尖娴熟轻转,男人硬朗有型的下巴朝门口扬了下,态度一改往日,竟超乎寻常的随和,“出去吧,我知道了。” 阮墨雪最后偷瞄了他一眼,折身潇洒而去。 接下来数日,霍占极忙于公务,又得空亲自去了趟白水市,他再次出现在溪园,已是半月余之后。 男人右臂仍绑着纱布,倒是有了一定活动力,伤口藏在衣袖内,不用继续挂脖。 “太太呢?” 李姐正收拾着桌上的剩菜,其他佣人也在各自忙碌,“太太吃过晚餐就回卧室了。” 霍占极右手插在裤袋里,将左手买来的一盒榴莲千层带上楼。 房中只开了盏微弱的壁灯,男人推门而入,走廊的灯光形如折扇般打进去。 京城即将迎来初冬,天气一天不比一天,室内暖气充足,落地窗却是微敞着,偶尔一阵凉风卷入,吹淡了满屋温香的女子之气。 霍占极目光环视一圈,视线最终定格到角落一张单人沙发椅。 一团小小只的单薄人影蜷缩在上面,脚丫子踩着坐垫,楚暮把自己双腿抱紧,就那么斜倚着在不知不觉中沉睡。 她披肩的长发别至耳后,其中一部分散下来,隐隐半遮姣好的侧脸,昏黄的壁灯透在她身上,淬出的光影格外恬静。 霍占极走过去,将蛋糕轻放在不远处的茶几上。 楚暮穿着长款睡裙,裙摆包裹着膝盖以下,露在外面一双交叉的小腿,那些曾经深浅不一的累累伤痕已有许多淡化的痕迹。 现在最显眼的一道口子,是当初被霍云裳痛揍时,咬牙硬扛过来的。 霍占极弯下腰身,修长好看的两根手指,轻柔的拨开女人脸颊的发丝。 他这辈子,没爱过人。 自打四岁双亲离世,他便看尽世间冷暖。 所谓的亲人,不过也是弱肉强食中的一环,倘若他自己不先强大,最后只能任其鱼肉。 他更加不允许,有谁可以将他拿捏、左右。 霍占极以为的足够理智,却在连他自己都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一点点脱离掌控。 灯光射过男人后背,投出的影子,把面前女人全数笼罩,他双手撑至沙发椅两旁扶手,压下的身子不过只是短暂瞧了她一会儿。 楚暮眉心却忽地蹙起,睫毛微微颤栗,仿佛猛一下跌入梦魇。 霍占极瞧她神情十分痛苦,一整个人瞬间陷进莫大悲恸中,就连呼吸都急促得像是快要溺亡。 “暮暮。” 男人左掌按到她肩上,摇晃幅度没有太大,“醒醒。” 楚暮嘴唇微张,想要喊出来,却发不了半点声音。 霍占极浓眉微敛,背光的面色沉浸在晦暗地带,衬得一张俊脸阴云密布,“暮暮,楚暮。” 一抹略带焦急的嗓音,骤然将她从那场车祸中唤醒。 楚暮倏地睁开双眼,眸底恐惧未消,她鼻尖冒着细汗,犹如惊弓之鸟,突然朝男人扑过去,一把拥住他结实健壮的腰。 霍占极身子明显僵了下,毫无防备之下,竟被她撞得差点后退。 “让我抱一下行吗?” 隔着那件丝滑的浅色衬衣,楚暮半张脸紧贴男人爬满肌肉的腹部,垒实有力的贲张感,令她起伏不定的一颗心,逐渐归于宁静,“做噩梦了,你要不嫌烦,我就抱一小会儿。” 霍占极手掌落向她乌黑的头顶,五指顺着脑后插入发丝,“以前经常做噩梦?” “嗯。”她闭上眼睛,声线依旧低低哑哑,“所以,我睡觉不敢关灯,我怕,再也醒不过来,再也看不到光明。” 霍占极魅惑的薄唇抿成一道线,他另只手环过女人肩膀,将她搂入怀中,“没事了,以后有我在,不会让你再身陷囹圄。” 楚暮紧绷的情绪得以松懈,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有多失态,她忙松开手臂。 好些日子没见过霍占极,他随时的不出现,已经成为她的一种习惯。 “你最近很忙吧?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楚暮两条腿放回到地毯上,光洁的脚丫套入拖鞋,她刚作势站起身,不曾想落在大腿上装有钢笔的笔套,细腻无声的滑向绒毛地毯。 霍占极低垂下眼帘,竟感觉那抹明晃晃的金色在此一时刻尤其碍眼。 优雅倾下身,男人不紧不慢捡起笔套拿在手中,指尖把玩两下,霍占极嘴角挑出几分笑意,眉目却是冷厉不堪,“怎么,又在睹物思人了?” 第89章 越来越有个家的样子 “还给我!” 楚暮反应后,立马变了脸色,她微扬下巴,双手迫切的摸向男人肩膀,迅速从那只左臂滑下去。 霍占极冷眼睥着她眸中那份不加掩饰的焦急,除了这支笔,他从未见楚暮因其他任何事紧张过,哪怕他为了救她而中枪,这个女人也只是例行人道主义的几句关怀。 “一个死物你都这样,见了活人还得了?” 楚暮手指一路摸到男人温热的掌心,霍占极手掌是摊开的,并没因此做出什么过激行为。 楚暮一把将那支笔袋握住,神色明显放松,“它对我来说,意义不同。” 霍占极闻言,心口忽地郁结难消,他嘴角冰冷勾扯,翘起的唇瓣暗藏阴戾,“楚暮,我好吃好喝供着你,韩老这人纵是没那么容易连根拔,我也在想着办法替你一步步扫平障碍,你别不识好歹。” 他音色很低,声线如常,可越是这样懒懒地,看似不疾不徐的腔调,越是叫楚暮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明明没发火,却比发火还要可怕。 “你打算怎么对付韩老?”楚暮听见重点,爱情岛枪击事件,她有想过霍占极不会就这么算了,却没料到,他的出发点不是报自己被重伤的仇,而是为她,“敢无视法律,明目张胆闹出那么大动静,韩老的势力,不可能简简单单,你要怎么做?” 霍占极鹰隼般凌厉的眼锋仍是扫着被楚暮紧攥在手心的笔,男人俊美的侧脸透在昏黄壁灯下,绷起的面部线条犀利深硬,唇边却是冷冷噙笑,“你抱着你的爱笔过一辈子就好了,过问其他无关痛痒的做什么?” “……” 楚暮忙将那只手背到身后。 霍占极一把松扯掉脖子上的领带,嘴里不屑轻嗤,折身大步往外走。 先前进大门时,在玄关处换的那双干净拖鞋摩擦过羊毛地毯,声音细微,却能听出他要离开了。 楚暮双腿不听使唤追上前,不曾想男人却是陡地顿住脚,楚暮鼻梁撞到他健硕的背部,疼地小脸儿扭曲成团。 霍占极越想越不对劲,“我凭什么要走?姓楚的,这里可是我家。” 楚暮捧着鼻子,不由委屈,“我没说赶你走吧?” “你敢。” 她当然不敢。 霍占极的霸道,楚暮并不是第一天知道,她提步走向衣架,摸到挂在上面的双肩包,把笔袋塞进拉链。 如果事先知晓他今晚要过来,她自然不会将这支笔拿出来,之前没同霍占极有过肌肤之亲还好,一旦有了那种亲密关系,不到婚姻结束那天,避嫌二字似乎就成了骨子里默认要遵守的规矩。 没见有人回话,霍占极斜她一眼,他从不是个能被谁轻易挑起情绪的人,也不知这会儿哪来的脾气。 男人绷直唇线,扯下领带丢一边,颀长高大的身躯甩靠到床头去。 这时,微掩的房门被一颗黑黢黢的狗头挤开,将军鬼鬼祟祟往里瞅了眼。 霍占极同它对视,将军给了他一个歪头杀,隐在门后的尾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室内气氛并不好,气压极低,将军率先就能感受到,它小心迈开腿,一步一试探走进门。 霍占极掏出裤兜里的手机,懒得理会它。 楚暮正返回去划上阳台的落地窗,茶几上现做的一盒榴莲千层,安静的摆在那里,无人察觉。 隔着那层透明塑料壳,将军扬起鼻尖嗅了嗅,楚暮关好窗帘,转过身刚打算从沙发旁擦过,她的裙摆便被将军的嘴咬住。 感受到一股拉力在奋力把自己往茶几那边带,楚暮手掌抚向沙发扶手,“将军,你做什么?” 霍占极从手机屏幕上掀起眼皮,将军生拉硬拽,将楚暮拉到茶几一角,它鼻翼顶了下桌上的蛋糕盒,盒底同明亮的玻璃摩擦出清脆的声音,楚暮这时才算彻底明白它的意思。 “茶几上有东西?” “汪——” 楚暮面露疑惑,弯下腰,单手摸过平滑的桌案,指腹很快触及到一枚半大的塑料盒。 离得近了,榴莲的奶香味扑鼻,楚暮神情微怔,霍占极回来之前,茶几上可没有这份蛋糕。 她哪里能预料,他竟会给她带这种小礼物,那次陪他出席宴会,她随口一说的喜好,他居然铭记至今。 “谢谢。”楚暮对着身旁的将军,稍稍拔高音量说了句。 霍占极嗤之以鼻,“没诚意。” 楚暮解掉盒上的蝴蝶结丝带,她拆开白色甜品勺,盛了小口抿入舌尖,浓郁的香甜味,口感细腻。 楚暮唇瓣不觉挽起,笑意伴随齿间的满足感,犹像罂粟一般,带着致命的上瘾与传染力,惹得霍占极冷漠的脸上破冰似的漾出弧度。 楚暮吃了几口,又撕开一袋新的勺子,蛋糕糖分含量太高,她摸了摸将军的脑袋,只给它尝了小块。 霍占极谛视着一人一狗挨靠的画面,那种温馨只存在于很小的时候,无论是后来的颐景园,还是现在的溪园,冷冷清清的滋味早已如影随形,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竟然越来越像个家了? 夜深。 霍占极连续要了女人两次,本以为漫长的占有终于结束,楚暮疲惫不堪正要入梦,又被男人舌尖的火热吻醒。 她神色有些崩溃,双手无力推抵在霍占极胸前,朱唇躲闪,语气俱是恹恹欲睡,“我好困,来不动了。” “动的是我,又不是你。” 楚暮恼羞,脸颊绯红,“吃你一块儿蛋糕而已,至于这么连本带利,包括送的勺子都要讨回么?” 第90章 他内心深处的点点滴滴 她怎么给忘了,他是商人,这男人一早就说过。 双臂紧紧环抱住霍占极强健的后背,楚暮将自己难堪的小脸儿埋入他湿腻的颈窝,感觉到达顶峰,她情不自控的一口咬上男人的肩膀。 有时楚暮也无奈,也痛恨,她的心里装有另一个男人,满脑子皆被那张脸填满,她很清楚,或许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除他之外的任何人。 可是身体,却比她的心更容易靠向霍占极,它会因他带来的极致体验而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 会去不由自主接纳、沉沦。 翌日。 阳光正暖,一缕缕金穗色洒进落地窗,逼近11月份的天,空气里已不再有那股子灼热。 楚暮洗漱完,挑了身过膝的高腰式牛仔套裙,发髻高高扎成丸子头,便摸索着墙壁走出卧室。 明亮的玻璃楼梯,即使在白天,每一脚踩上去,也会有跑马灯熠熠闪烁,这栋豪宅的布局,楚暮早就熟悉,却根本看不见这里一景一物的装潢究竟有多气派。 将军从窝里伸了懒腰起身,跟着她屁股后面一道下楼。 “太太。”李姐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你想吃里脊粥,还是我现煮的海鲜面?” “粥吧。”楚暮莞尔,“不用那么麻烦。” “好的,我这就给你盛一碗。” 楚暮摸到餐椅,拉开后端坐下来,桌对面正用餐的男人,性感磁性的嗓音冷不丁插入,“晚上要回趟老宅,老婆子找我有事,你得和我一起。” 这会儿都日晒三竿了,楚暮以为霍占极早都离开了。 男人似能一眼将她脸上细微的表情看穿,他薄唇淡淡划开,眼角染了几分邪笑,“同你一样,懒了会儿床,谁让昨夜,你让我睡太晚。” 李姐的托盘刚端上来,楚暮听见粥碗轻放在跟前的声响,她一阵面红耳赤,这话谁听了不得引人遐想? 楚暮强自镇定道:“回老宅的话,有我的剧本吗?需要我配合些什么?” 李姐到这工作的几月,或多或少了解些二人之间的内幕,起先看着像假夫妻,自从太太这次住回来,这两口子莫名其妙就睡一屋去了。 有钱人的世界,李姐无法参透。 总之,贵圈真乱。 霍占极穿着雪色衬衣,不同以往纯正的商务风,这件衬衫偏休闲。 男人领口敞了俩扣,气质散漫,锁骨处疑似草莓印的痕迹欲遮欲掩,细看,性感突起的喉结也有类似暧昧证据。 昨晚契合十足的缠绵,彼此心中俱都印象深刻。 “让我想想,你该怎么配合。” 霍占极优雅喝了口粥,他袖子随意翻卷过腕部,戴在左手的钻表衬出男人一身的矜冷高贵,“秀恩爱会吗?” 楚暮捏着勺子的手指微顿,“怎么秀?” “你昨天在床上不是做的很好么?”霍占极嘴角浮着一抹弧度,“热情又主动,怎么看都像是真情流露。” “你……” 楚暮无力辩驳,耳尖红如泣血。 对于这方面,她也十分奇怪,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会不听使唤,任这男人随心所欲。 好像,楚暮骨子里的基因,在不受控的选择他。 晚上。 不知是否霍占极故意,他从公司回到溪园后,叫楚暮陪他吃过晚饭,这才不慌不忙去了霍老太所住的北苑。 “看看几点了?”客堂内,老太太显然有些发怒,“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出于礼貌,楚暮先唤了她一声奶奶。 霍占极亲昵揽着她的腰,长腿踩过地面的光束,他轻笑着走向一旁太师椅,与楚暮隔着一张茶桌落座,“您手里还押着颐景园的产权,结婚不满一年,我怎敢放肆不听您的?” 楚暮微微偏过耳朵,眼里凝出一袭稍纵即逝的斑斓。 她也是直到今天才算明白,霍占极为何非要把两人的协议定期一年。 楚暮先前一直以为,霍占极拿到了颐景园的房子,目的就已经达到,却原来,房产还未过户。 坐堂屋正中主位的霍老太,目光不着痕迹睇了孙媳一眼,脸上倒也没表露出以前见第一面的那种不满,“现如今你也娶了新妇,舒屿那丫头,我就算再怎么喜欢,可她毕竟出了那趟子事儿。女儿家的名节都毁了,别说京城其他的达官显贵不肯再要她,我霍家更是不可能自损名誉,往后这事,奶奶也不会再你面前提了。” 霍占极搭起二郎腿,双肘懒散撑在扶手两侧,折回的十指于身前交扣,他张弛有度的薄唇浅浅勾勒,嘴角戏谑满满,“听你这意思,她要不被人强暴,你还打算往我怀里塞?怎么,我这儿是垃圾收容所吗?什么颜色的垃圾都得分类收一收?” 楚暮听到这话,一脸的震惊,她情绪没敢外露,佯装淡然的坐在原位。 老天爷什么时候开始向着她了?忽然一下就帮她规避了两个敌对的心腹大患? “婚姻是过一辈子的事儿。”霍老太接着道:“奶奶肯定想给你挑个最出彩的。” “什么是最出彩的?你自己挑明白了?”霍占极语调轻慢,气死人不偿命一向是他的强项,“你眼光真有那么好,霍家何至于多出个四房。” “占极!” 霍老太勃然大怒,缠绕菩提佛珠的手掌,啪地拍向身侧的金丝楠木桌案,佣人刚斟上的一盏盖碗茶,茶盖因那股力量弹跳作响,“你心里有气我固然知道,当年你父母……” 有楚暮在场,许多话霍老太不好明讲,“手心手背都是肉,奶奶并没有偏袒任何人,那就是一场海难,是一次意外。” 霍占极仍是笑着,扯起的唇角不见丝毫山雨欲来之势,他两根修长的食指慢条斯理对了对,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不曾改变,“死的已经死了,不可能还为了两个死人,把活着的白白搭进去,老太太说的是,这么些年,你这套权衡利弊得失的法子,我也正竭尽全力学着。” 楚暮一双黑圆的杏眼,无焦的平移至霍占极那方。 这么隐晦的秘密,他竟当着她的面,毫不避讳就说了出来。 有关他的父母,他藏在内心深处的点滴,她似乎这会儿才渐渐有所了解。 第91章 楚暮,果然是你! 霍老太脸色难看,“那你还想怎样?非要闹得霍家鸡犬不宁才甘心?” “恰恰相反,霍家不需要鸡犬。” 霍老太神情肃穆,“你这话什么意思?” 霍占极依旧在微笑,凉薄的唇瓣浅浅挑起,映射着一双凤眼格外蛊惑邃长,“有些东西何必挑明?既然你当年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一把年纪,更该好好安享晚年。” 霍老太紧盯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孙子,霍占极身上,是比他父亲还要沉稳的性子,眉宇间不见丁点显山露水,周身迫人的气场却是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翅膀硬了,她知道。 霍占极黑白两道都在吃,他拼了命的爬上如今的高位,再不是可以任人摆布的弱小。 “要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无视老太太脸上的阴沉,霍占极慢悠悠放下翘起的那条长腿,他两步来到楚暮面前,牵过她的玉手,另只手抄进裤兜,旁若无人往外走。 望着那道挺拔高大且目中无人的背影,霍老太攥住那串佛珠站起身,问出了今晚叫他过来的目的,“云裳的车祸,是不是你派人做的手脚?” 闻言,霍占极的脚步,很缓慢的停顿下来,他在原地站了会儿,并未回头,只嘴角淡淡上扬,迷人的眼尾挂出一袭讳莫如深的浅弧,“是与不是,又能如何?难不成,你敢让自己的宝贝小儿子,来我这里鸡蛋碰石头?” 霍老太跌坐回去的瞬间,楚暮僵硬的双腿,被男人带动着,跨出了堂屋的门槛。 没走几步,额心,便是霍占极食指一记不客气的轻弹,男人低低的哂笑近在耳边,“丢魂儿了?” 这是在北苑的地盘,楚暮不敢乱说话,她只是抿着嘴巴,被男人大掌包裹着的右手不由发着冷汗。 霍云裳的车祸,真是霍占极做的吗? 为什么? 是因为他父母的离世,和三房有关? 还是…… 虽然后者的想法有些自作多情,但她还是不得不去怀疑,霍占极是为了她。 晚间的阴风,吹在脸上寒意阵阵,庭院里新栽种的花卉,清香扑鼻。 霍占极的布加迪威龙就怼在北苑正大门外,车头距离门槛不到半指就要撞上,这男人从来不管不顾,怎么按照自己心意怎么来。 楚暮同他步履相携,才刚行至车旁,她便意外察觉到,霍占极颀长的身子在往她这边压,男人似有什么不对劲,握着楚暮的大手霎时罩到她肩上。 霍占极拉开副座,将女人一把推入车内。 楚暮近乎是扑倒进去,她忙摸着椅子坐好,待男人跌跌撞撞坐进驾驶室,她神色强压着一道慌张,“你怎么了?” “有……”霍占极呼吸微促,声色却愈渐沙哑,能听出是在隐忍,“栀子。” 楚暮眼圈圆睁,“什么?” 她怎么没有闻到? 这个季节,也并非栀子花的花期,方才进北苑时,不也没有任何异常么? “走。”霍占极踩了油门倒退,一甩方向盘扬长而去。 布加迪威龙的张扬,在宽阔的康庄大道上恣意妄行,机械感超强的车头不断冲破璀璨迷离的灯雾,车尾的羽翼亦如暗夜下展翅高飞的雄鹰。 楚暮单手吊顶,大气都不敢喘,“药在哪里?带药了吗?” 霍占极剑眉皱着,透进挡风玻璃的路灯,将他鬓角泛出的那层薄汗淬得晶莹刺目,男人两手用力紧握方向盘,手背血管骤然突起,绷勒出手臂肌肉的发达贲勃,力量线分明。 “手套箱……” 能脱口的嗓音,已是嘶哑到趋近听不清,霍占极以最快的速度把跑车飙出远离老宅的地方,他无法再强撑,忙减了车速,“……三颗。” 楚暮颤着双手,疯了似的去摸正前方。 不过片刻功夫,霍占极深镌绝美的一张脸,已是惨白如纸,他冷毅的唇瓣紧紧抿成直线,脑袋即将无力靠向方向盘的前一秒,他凭借强大的意志力甩停了车子。 砰地—— 驾驶室后面的位置,毫无预兆撞上隐在树荫底下的一辆黑色大众,纵是力度不大,布加迪仍是被刮出长长一条白痕。 霍占极俊脸埋入臂弯,一动不动,显然已抗到极限。 抗敏药藏得较为隐秘,楚暮好容易翻找到,她保持最后一丝冷静,迅速倒出三颗,解开安全带凑近男人唇边,却发现他连张嘴的动作都没有。 “霍占极?快醒醒,霍占极?!” 正蹲在路牙石上面,和三位同伴一起抽烟的黄伟,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声吓了一跳。 他急忙站起身,眼前一幕差点傻眼,自己那辆明天就要转手卖掉的大众车,这会儿竟遭受无妄之灾。 “妈的,伟哥,这下赚大发了,正愁没钱,就有人送上门了。”身边朋友一眼瞧见那辆几千万的超级豪跑,眼神亮得跟灯泡似的,要不是他在网上搜过这辆车的图片,还差点没认出来,“杨森那边死追着不放,利息又越滚越多,你看看那车,随随便便一个零头,就够我们锦衣玉食好一阵。” 黄伟扫了眼布加迪张狂的车标,自打把赵青青那贱货送给杨森那晚开始,他就点背到极点,半分油水没捞着不说,还被出尔反尔的杨森追债追得满大街逃窜。 黄伟一只左腿,险些被废,他心里自是有怨没地儿撒。 一口吐掉嘴里半截香烟,“车里坐什么人你知道吗?那车能是一般人开的?” “伟哥。”另一人接茬道:“咱赤脚的怕什么穿鞋的?如果不尽快还上杨哥那笔赌债,迟早也能被揍死。何况,是这车自己撞过来的,就算报交警也是他全责,我们不过找他多赔几个,其实越像这样的有钱人,越怕招惹是非,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他们一般都会选择息事宁人。” 这话怎么听都在理,除此之外,黄伟的确没了别路可选。 “走,过去会会。” 楚暮将拈在两指尖的药丸,一颗一颗硬塞入霍占极嘴里。 这药能在他舌尖慢慢化开就好。 楚暮小心抱起男人的肩膀,让他由趴着的姿势,舒适地靠向椅背。 又去拿车载冰箱里的纯净水,抵着他的牙关喂进去。 “要是我眼睛能看见就好了,这会儿还能开车载你回去。”楚暮想着,又摸出衣兜中的手机,她新电话里存有庞拓的号码,把他叫来会更好些。 叩叩—— 正此时,驾驶室车窗陡地响起几声敲击,“不好意思,我的车被你撞坏了。” 说话的是黄伟身边那位狐朋狗友,一想到有钱拿,他表现的比谁都积极,“麻烦出面解决一下。” 楚暮方才就听见车撞了,她只是不知道撞哪里了。 霍占极的药效至少需要半小时缓和,他花粉过敏这件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稍等,我先打电话通知助理。” 车膜很黑,即使趴在玻璃上也根本看不清里面的人,可外面那些小混混一听车主竟是个女的,更是完全不放在眼里,“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想肇事逃逸?有什么事下车再说,躲着不见人,谁晓得你要耍什么花样?” 安全起见,楚暮没敢理会,她立马拨通庞拓的电话。 “喂,暮姐。” 楚暮长话短说,“霍爷身体不舒服,我们在外面撞了车,具体地点我不清楚……” 砰—— 黄伟回到车上,返回时手里多了一把扳手,楚暮话未讲完,副座那边的车窗,已被赫然砸碎。 黄伟视线望进来,眉目很冷,“楚暮,果然是你!” 第92章 暮暮,不介绍介绍? “伟哥,你们认识?” “岂止认识。”黄伟笑容阴森,咬牙切齿道:“我他妈混成这样,都是拜这女人所赐!” 楚暮也听出了黄伟的声音,当初他与赵青青同居时,人设装得贼好,到头来竟能干出把自己相恋多年的女友打包送人的恶心事。 楚暮没想到还能这么冤家路窄,“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黄伟,你之前做过什么,是不是都忘记了?” “要不是你在杨森面前胡说八道,我能被他逼成这样?”黄伟左手握上窗棂,俯下的身子朝里一看,由于头顶正好有片树荫遮着路灯,他只能隐约瞧见驾驶室坐着个男人,“我以前就说过,你这女人不简单,消失了那么久,背后一定有金主,骚货,挺会挑啊,这是把谁勾引到手了?” 楚暮大腿上还按着手机,电话未曾挂断,“我不是早就同你说过?他是霍爷,霍占极。” “哈哈哈——” 几人同时发出抑制不住的大笑,其中一名小弟实在没忍住,“伟哥,这妞说的,是我们知道的那位霍爷不?” 有人调侃道:“京城能有几个霍爷?” “哈哈哈,笑死我了,又来个异想天开的!” 黄伟嘴上也挂满嘲讽,他手伸进车窗,在门内摸来摸去,这车的设置和普通车型完全不一样,黄伟研究半天,才将车门打开,“落我手里,今天算你倒霉,赵青青那贱坯我现在没办法弄,还对付不了你了?” 楚暮胳膊陡地被擒住,她一脚踹过去,黄伟膝盖吃痛,怒意染过眉眼,男人狠狠把她从车里拖出来。 似还觉得不解气,黄伟猛一记反掌,楚暮脑袋咻地被甩偏,她完全不顾右耳的嗡嗡作响,紧跟着一巴掌拼尽全力还回去! 啪—— 黄伟脸上转瞬印出几根指痕,他简直惊呆了,他这是被女人打了? “你他妈还敢跟老子横?信不信我当场宰了你!” 楚暮双手皆被扼住,手机摔在马路边上,她目光如炬,却依然保持镇定,“说白了你不就想要钱吗?我有,一百万够不够?” 一旁的小弟听言,急忙上前一步,语调覆满惊喜,“伟哥?” “这女人满口喷粪,狡猾得很。”黄伟按了下发烫的脸颊,不上这个当,“先把她带走,比起钱,我更想看她生不如死!” “车里那男的怎么办?看样子,像是喝醉了。” “一并带走。”黄伟早就有了离开京城,去别的地方另谋出路的打算,“这人肯定有不少家产,我那边有个野路子,快的话连夜就能出发缅北,到时候,有的是法子从他家里人身上捞一大笔。” 楚暮听见这话,面容微变,贩卖人口这事,黄伟也不是第一次做,她无法确定霍占极什么时候能醒,更加不敢冒险拿他的性命去赌,“别动他,行吗?黄伟,我保证乖乖跟你走,要杀要剐随你便,我男人家世背景不小,你做的太绝会招致大麻烦。” 人一旦去了缅甸,管他天王老子来了都一样,黄伟根本没在怕,“别他妈在我面前上演情深义重,你还能为了一个嫖客连命都不要?还不是盼着他脱困后,赶来救你?” “你把我带走后,还会给他来救我的机会吗?”楚暮口吻看似冷静,内里却也暗藏着害怕与惶恐,可她字字句句,却是掷地有声,“黄伟,惹你不爽的人是我,你想撒气尽管来,但他不行,你若敢碰一下,我们就比比谁更疯。” 一名小弟已经发动了大众车的引擎,他们不愿再陪这女人耗费时间。 黄伟拽过楚暮的手臂,她死死抱住门框不肯挪动,黄伟还就不信治不了一个女人,他扬起巴掌又要扇她。 叮地,打火机扳开的清脆,倏然划破寂静的夜晚。 霍占极半边肩倚着车窗,不疾不徐在唇上烧了支烟。 他喉结轻滚了下,身体的不适感被尼古丁渐渐冲散,男人棱角分明的五官置于阴暗,眉目间是取而代之的犀利,“怎么,这是要当街抢我的人了?京城什么时候,已经乱到这种地步了?” 嗓音,仍是慵懒不见喜怒的调调,却是叫楚暮悬起的心脏蓦地落地,那份踏实,难以表述,“……还好。” 他终于没事了。 黄伟微折的眉宇,更深的蹙起,就见驾驶室那方的车门被推开,一道模糊的剪影从里面优雅钻出,那男人站定后,黄伟才知他身形硕长,嘴角斜叼着的香烟,一抹淡红在暗中点缀,莫名的压迫感,便这样破势而来。 霍占极缓缓碾着步子,绕过车头朝他们走来。 副座这边的光线,漏过树梢,要显得明亮些许。 霍占极唇瓣微勾,嘴角散漫衔住的烟头,衬得他连笑容都邪肆几分,男人瞅向楚暮肿起的脸颊,潭底是不容窥测的深渊,“暮暮,不介绍介绍,这位是?” “他就是上次在醉红尘,把我和赵青青送给那位杨哥的罪魁祸首。”楚暮本能的踱步躲到霍占极身旁,许是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语气里竟充满了向他告状的意味,“他刚才还说要把你卖去缅甸,霍占极,你的名号在他面前一点都不好使。” 男人齿间含笑磨了磨咬在唇边的烟头,“那我不是在你这丢面儿了?” 黄伟这类阶层的人,对于京圈霍爷,只依稀听说过,根本还没达到有幸一见本人的资格,醉红尘里最有权势地位的大佬,他也就见过杨森。 还有一位,大家都敬一声拓哥。 “那个……”黄伟仔细斟酌一番用词,有些人,即使不用亮明身份,围绕于周身的气场,也绝非一般人可比,黄伟阅人无数,眼前之人虽看似随性,气质却是咄咄逼人,“兴许是个误会,我好好一部车停路边,就这么无端端被撞,心里难免存点火气,不小心便吓唬了楚小姐两句。” “谁跟你误会?”楚暮反唇相讥,“你打我的这一巴掌,也是吓唬?先前我从醉红尘死里逃生,也叫吓唬?” 黄伟脸上结冰,“你——” 旁边的同伴面面相觑,谁都没敢开口多说什么。 霍占极提起长腿,往前走过两步后,弯下腰身捡起紧靠路牙石的那枚手机,具有较好耐磨性的高清膜已经泛出几条裂纹,男人大拇指一遍遍轻抚过屏幕,被烟气儿熏染的双眸,风云不变的浅眯着。 他的面色很静,静若止水,“你们很向往缅北是吗?那的确是个好地方。” 第93章 你是我的霍太太 霍占极声音不见半分怒意,却是凛冽的让人不寒而栗。 一向浑身是胆的黄伟,竟也生出几丝畏惧,“我真是逞逞口舌之能,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说着,他目光不由转向楚暮,试图替自己找补,“楚小姐,我承认之前对你多有冒犯,可赵青青也并非什么好鸟,你要是知道她现在背着你做了什么,定会后悔曾经拿命救过她。” 楚暮秀气的眉毛一皱,赵青青的事,她不想再参与,“那是她的事,同我无关。” “如果我说,她跑去当了杨森的情妇,你还觉得跟你无关?” “什么?”楚暮简直不敢相信。 黄伟就猜到她会是这种反应,“想不到吧?你费尽心思将她拉出火坑,结果她又心甘情愿跳进去,若那晚楚小姐并没有从杨哥手里逃脱,如今,不就面临着两女侍……” 霍占极一记厉眼丢去,表情逐渐转为阴鸷,“找死。” 黄伟赶忙闭嘴,却再也来不及,他只觉眼前一道人影闪过,腹部顿时传来拔肠裂骨的钝痛,黄伟硬生生挨了霍占极一脚,后背猛地朝大众车撞去,弹回的惯力直接令他下巴硬磕在地,牙缝霎时鲜血直流。 “伟,伟哥?” 霍占极扫了其他几人一眼,他两指夹住香烟,慢条斯理吸了一口,隐约从树叶间隙透下的几缕灯光,正好打在男人锐利的眉峰处。 他长腿迈开几步,悠闲慢调来到黄伟跟前,鞋尖踩上他的鬓角,将黄伟半张脸狠狠碾至地面。 “见过人彘吗?”霍占极眸色压低,居高睥睨,冰冷的眼神摄入一抹残暴,“剁掉手脚,挖去双目,铁油入耳,毒药灌喉,再割去舌头,耳朵,装进坛子里,泰国和缅甸某些暗场,这样的表演,很受各地游客青睐。” 楚暮只以为,霍占极故意这么说,是为了起到震慑作用,她根本无法估料,那就是黄伟以后的下场。 耳边,几道汽车刹停的尖锐响彻云霄,陆陆续续有人从车上摔门而下,庞拓步履匆匆,面色是肉眼可见的凝重,“占哥,您没事吧?” 黄伟结识的另外三人见这阵势,吓地转身要逃,没几下便被几名黑衣人追上,按住后颈丢翻在地。 霍占极就着指间还在燃烧的烟头,砸至黄伟眼睑,不知飘零的火芯子是否溅到他的瞳仁,黄伟疼地闷哼了声,本想告饶,模糊的视线竟恍惚看见庞拓一张脸在向他一点点逼近。 黄伟以为自己认错了,“拓哥?” 庞拓愈渐蹲下身,在霍占极收回右腿时,他一把揪起黄伟的头发,“我当是谁呢,在我暮姐面前玩得这么狂,就你他妈一个蝼蚁都不是的东西,还敢对着她叫板?” 黄伟脑袋被迫扬高,颤着嘴皮说话时,满口血腥味渗出,“她,她的金主,真是霍爷?” “妈x!”庞拓一巴掌扇上去,练过家子的手劲,黄伟半点承受不住,左脸立即肿得发亮,“嘴巴放不干净老子撬了你的牙,这位是名副其实的霍太太!” 黄伟闻言,神色大惊,一身的冷汗从皮肤冒出,每一根血管都仿佛被瞬间凝固。 这……怎么可能?! 霍占极冷眼轻睇,他将楚暮的手机揣入自己裤兜,折身走向女人时,那双墨黑的凤眸隐进光线照不到的极阴地带,“送去给况子,他知道该怎么做。” 庞拓应下,“是。” 霍占极站停在楚暮面前,挑起的手指,轻柔别过她右边的刘海。 楚暮红肿的脸颊依稀袒露,被一个成年男性反甩,那力道是最重的,“我喊周继过来给你瞧瞧。” “不用。”楚暮无谓笑笑,“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家里有药膏,擦擦就能好。” “你是铁做的吗?一点都不像个女人。”一向冷静沉着的男人,语气里对任何事俱都满不在乎,此刻居然软绵的有些挫败,“暮暮,在我这里,你可以脆弱,可以撒娇,可以闹,我再也不会让你像以前一样,无人问津。” 楚暮表情微怔,她做梦都没想到,霍占极能对她说出这番话。 他于她而言,纵是身体再怎么亲密,楚暮内心始终存着一层芥蒂与清醒,她甚至猜到霍占极对她可能产生了好感,但那也只能说明,自己在他这里,可以获得一些比别人更容易的庇护及利益。 “我真没事。”当初程胜打得比这还要狠,她照样活了过来,“差点忘了,我包里就有消炎止痛的药。” 楚暮忙去翻找腰间的挎包,这种药她习惯时常备着,不贵,效果还很好,“呐,你看,我只要抹两下,明早就能好上大半。” 说着,她便快速打开纸盒包装,拧开瓶盖挤了一些乳白色透明液体往脸蛋抹开。 碰疼了,眉心只是浅浅压了下,唇边却依旧笑如春风。 霍占极陡地将她拉入怀里,俯着身去感受她瘦小又暖和的温度,“傻子。” 楚暮下意识用手肘去夹男人健硕的腰,她怕药膏沾在他昂贵的衬衫上,双手便就无措的举着,右脸也是侧向一边。 不等小嘴儿开口说话,头顶蛊惑人心的男音,已是再度响起,“你方才情急之下说的那些话,我全都听见了。” “哪一句?” 霍占极薄唇微勾,嘴角弯起抹明朗的弧度,“你在护我,宁肯自己被迫妥协,也不愿让那些人动我一下。” “那当然。”楚暮嘴角浅抿,“我出事你都不能有事,霍占极,你的命比我的尊贵,我死,你可以生,但若你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留下我迟早也是个死。” 她本就是赖他生存,倘若这座靠山倒了,别说韩老,就是季明佑那一关都过不了。 霍占极不管她出自什么目的,刚才那一刻,她肯为他拼命的心,不会有假,“你是我的霍太太,放眼整座京城,没有谁的命,能比你的更高贵。” 第94章 一眼万年,相思入骨 北苑,客堂。 桌上的茶早已凉掉,霍老太执起茶盖,拨开浮在面上的茶叶。 “老夫人。”北苑的管事,正毕恭毕敬站在她面前惭愧禀明,“霍爷的车子实在飚得太快,我们的人三两下就被甩丢了。” 霍老太眉间表情未露,“发现什么异常了么?” 管事摇摇头,“没。” 霍老太看似很轻的将盖子扣回去,瓷器之间的碰撞却是清脆入耳,“废物。” 管事更低的埋下头,“不过看霍爷那样子,他对栀子花的花粉,八成没多少反应。” “罢了。”霍老太只觉心累,霍占极进入北苑后,她命人在院子里撒下花粉,原也是一次不确定的试探。 当年霍老爷在世,就曾对栀子花有着严重的过敏症,可霍老太的三个儿子都没有遗传,包括外面那个私生杂种,倒是隔代传到孙辈,霍印以及霍云裳,接触到栀子后,会有轻微不适。 那次寿宴祭祀,牌位前的栀子花,霍老太只命人摆了一束,她的这两位孙儿孙女,便没出现太大不良反应。 而霍家,只有霍占极,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医学检测。 “占极城府太深,又一直对他爸妈的死因耿耿于怀,我要再找不到他的把柄加以制衡,这霍家,怕是真要变天了。” 管事若有所思,“那按您的意思看,方才来的那位楚小姐……” 霍老太哼了声,“那女人是他随便找的,娶进门不过是为了从我手中拿到产权,一个瞎子,如果真有本事能成为占极心中的软肋,她早就被安排住进了颐景园,而不是至今还留在溪园。” 何况,霍占极对于女人是个什么态度,霍家上下人尽皆知,霍老太还曾一度担心,那混小子性取向到底正不正常,否则,她也不会以颐景园作为筹码,想暗示她的好大孙去娶魏舒屿。 — 回去溪园的路上,霍占极仍是一通电话,将刚下手术台的周继,不由分说召唤了过来。 他不信外面药店的东西,只信权威。 “她脸上这药不擦的挺好么?”周继扫了眼楚暮放在茶几上的药膏,刚进门就开始吐槽,“真没必要这么大张旗鼓,简直浪费医疗资源。” 客厅中央,霍占极翘腿坐在那张宽大的沙发上,身子后倚,左臂轻松伸直,右手拿着遥控器把玩后,时不时换两个台,“我浪费得起。” 门外,西嫣踌躇不前,几番犹豫后,才缓步走进来。 偶尔下班,她会和周继约出去看看夜场电影,今晚凑巧撞见男友要来溪园,周继本想先把她送回家,西嫣好容易等来一次机会,自然不依不饶缠得紧。 “楚小姐。”她先是招呼了声坐于茶几末端单人沙发的楚暮,这才将视线微转,陡然迎上霍占极丢来的目光,很小心的唤道:“阿占。” “你来做什么?” 西嫣触及到男人潭底的神色,明明喜怒无形,可眼里那抹极致的深黑,却是刀刃直逼。 西嫣最怕惹他生气,他本就对她冷淡,一不高兴,更是几月几月不肯理她一句,忙就着急解释,“我这几天上下班搭的都是阿继的顺风车,反正来溪园不用绕路,我等他一起回去还更方便点。” 霍占极冷着张脸,没再过多理会,目光又转去了硕大的液晶屏幕,权当她不存在。 周继不由瞅向西嫣,她这会儿看着霍占极的眼神更是大胆,直勾勾的,根本容不下他这位正牌男友。 一时,除了电视机传出的声音,大厅里突然无一人开口说话。 楚暮作为一个‘局外人’,都能觉察到室内那股子强烈的压抑感。 “要不……我还是不看了吧。”她压低嗓线,冲站自己身旁的周继道:“我没什么大碍的,过两天自己就会好。” 周继回过神,银框镜片下的眸子,情绪变化藏匿很深,男人手指翻开医药箱,“我给你用纱布在脸上湿敷点药粉,明早醒来再清洗。” 楚暮无奈,“谢谢。” 西嫣清瘦,个子纤长,一身米白色风衣杵在原地,典型的气质型美女。 高中时期,为了找借口接近霍占极,她最终和他的好哥们儿周继处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校园内经常便会看到三人同行的画面,虽然周继永远是挤中间的那个,但只要能有机会与霍占极小聊上那么一句,哪怕他仅回一个很不耐烦的眼神,西嫣都能开心整天。 微微抿起红唇,西嫣贪恋的目光,在霍占极俊美无暇的侧颜上仔细端详,连日来的思念与担忧,终是在亲眼瞧见他安然无恙后,才慢慢放下心来。 就是不知,阿占的伤口,愈合成什么样了? 周继做完最后一道工序,李姐端着托盘,正好从厨房出来,“太太,药的温度差不多了,你快趁热喝。” 楚暮面带微笑,“辛苦了李姐。” 李姐把托盘中的小碗端到楚暮手上,里面深褐色的液体散发浓浓苦味。 西嫣视线跟过去,见楚暮蹙起眉头,捏着鼻子一口气将那碗中药喝光。 “我开的药方,没有这么苦。”西嫣忍不住道:“难怪最近这段日子都没见楚小姐来过湘菱了,原来,是换了更好的良医。” 李姐意味深长瞥了西嫣一眼,她接过楚暮递回的碗,转身默默离开。 楚暮右边脸颊黏着纱布,一张嘴便有种紧绷感,她说话的动作没敢太大,却是字字清晰,“不好意思西小姐,是霍占极替我换的,不过,我还是更能接受你开的药,虽然我现在的主治医生说那张方子药效慢了些,但口感我真的挺喜欢。” 周继收拾好医药箱,卡上按扣,这俩女人,以前见面时,至少表面功夫客客气气,现如今才过去多久没见,茶言茶语一个比一个厉害。 说到底,还不都为了同一个男人争风吃醋。 “药效慢,并不代表它不好。”作为医者,西嫣自认问心无愧,“楚小姐是在质疑我的医术吗?” “你听不懂她说的人话?”蓦地,霍占极低沉的音色淡淡插入,他表情平静,口吻却是毋庸置疑的轻蔑,“是我让换的医生,你的医术,是我在质疑。” 闻言,西嫣眼眶立马充盈起泪水,数日来的委屈,皆因他而轻易决堤,“阿占,我怎么可能会对你耍手段?就算你把我想象的再坏,再丑陋,我西嫣都做不出那种事,可你从未信过我。” 面对西嫣声泪俱下的控诉,霍占极冷冷地牵起嘴角,他冷情的眸中,嘲讽意味十分明显,“你跑到我这儿,不就为了自取其辱?” 周继知道西嫣最在意什么,而霍占极又一向口不择言,特别是对于女人,他从没那所谓的绅士风度。 趁着事态还未愈演愈烈之前,周继一把揽过西嫣的肩,像从前很多次那样,为她保下脸面,“走吧,你哭死这混蛋都不会难过半分,说不定还要开香槟庆祝,为他掉那么多小珍珠干嘛?要哭回家哭去,到时候我好好给你擦擦。” 西嫣眼圈通红,呼吸憋在胸口,她以为霍占极冷心冷血,天生性子如此。 原来,他并不是不懂袒护,只不过肯浪费唇舌去维护的,是另外一个女人。 骨子里的骄傲,不容许西嫣继续暴露自己的难堪,特别还是在情敌面前,“我突然很想吃桥头那家夜宵。” 周继拥着她向外走,挑着眉梢点头,“正巧,我也饿了。” 楚暮聆听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竟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怅然,是不是大多数人都会这样,对于自己认真喜欢过的人,都有一腔飞蛾扑火的热忱。 当年,她爸爸对她母亲一见钟情,据说,也是疯狂了半座城。 而她,似乎也遗传了这份狂热,一眼万年,自此相思入心尖。 正走神,不算宽裕的单人沙发,忽地硬挤来一道强壮高大的身影,楚暮贴着沙发扶手挪动,给他腾出些位置,“做什么?” 男人低肆的轻笑在耳边,丝毫不受西嫣的事情影响,“那药真这么苦?” “要不让李姐热一点给你尝尝?” “那么麻烦做什么?”霍占极陡地抬手捏起她的下巴,薄唇俯下后吻住楚暮的小嘴儿,他以舌尖深入,勾逗着她的舌头痴缠,半晌,才又缓缓退出来,“还真是,看来,需要加点糖。” 楚暮脖颈窜上一抹红晕,她强推开霍占极,难为情的站起身,“懒得理你。” 凭着熟悉的方向感,楚暮摸上楼梯,将军不知去院子里哪个地方玩去了,窝里空空如也。 她拧开卧室门把,信步走进去,屋内很黑,一丝光线都没有,楚暮却能行动自如。 关于赵青青的个人私事,楚暮未再提及,她当初决定救她,本就只为了断恩情,当听到赵青青目前身处的境况,除了一时的惊讶外,楚暮并不会去在乎真假。 在床沿默默坐了会儿,楚暮伸手摸向床头柜上那盏小夜灯的开关。 啪嗒…… 随着一声细微的脆响,温柔的暖黄调点亮了女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 小夜灯的光线并不强烈,仅仅只在周围散发一圈。 可灯光被扳开的瞬间,楚暮只觉眼中的一切,被那道刺目的光芒给骤然灼烫。 第95章 霍占极,我看见你了 久违的明亮,毫无征兆闯入潭底,惊地她赶紧闭上眼睛。 楚暮紧张到不敢呼吸,强迫自己适应后,她又一次缓缓睁眸。 橘黄色的灯光,跳跃在女人眉眼各处,将她瞳孔里的色泽衬得格外璀璨黑澈。 楚暮下意识微眯起杏目,还来不及认真感受那束光带来的敞亮,卧室的门忽地被一只大手推开。 楚暮听见动静不由扭头,眼中逐渐现出一道模糊的人影,像虚无缥缈的雾霾一样,就那么大步朝她走来。 楚暮愈渐睁大双眼,亲眼目睹那团雾影在她面前坐下,伴随的,还有男人一身熟悉淡雅的清香。 “发什么愣?” 额心,迎来他指尖的弹力。 楚暮激动地捂上嘴唇,还以为方才只是错觉,“霍占极,我……看见你了。” 男人闻言,优雅搭腿的动作一顿,近乎完美的身影一跃站起,“真的?” 楚暮视线追随,脑袋便也抬起,女人明显的追光动作,令霍占极陡然握住她的肩。 他一张绝俊的面容俯近,前额抵着她的额头,“看见我的样子了?知道我长什么样了?” 男人一双惑人的凤眼,一瞬不瞬盯视着楚暮的瞳仁,生怕错过什么,“对我,还适应吗?” 楚暮没想到,向来稳重自持,从容不迫的男人,竟会是这种反应。 他怎么看上去,比她本人还要激动? “能看到恍惚的影子,还看不清身高长相。”白医生的中药,她才喝了不足一月,竟能达到这般效果,已是不可思议,“霍占极,我的眼睛,真的在慢慢好起来了,以前,我只能依稀分辨白天黑夜,可现在,我看见好亮的灯,还看见向我走来的你。” 霍占极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他高挺的鼻翼在女人鬓角磨蹭,“好事儿,这位白医生有两下子,我明天叫庞拓给他再拨一笔报酬。” 楚暮莞尔,她目光再次落向床头柜,小夜灯的色泽在她眼底光彩纷呈,堪比她曾看过的,最绚烂的风景,“那就先谢谢霍爷,又让您破费了。” 霍占极削薄的唇瓣轻溢出笑,他嘴角浅浅弯着,锋利的浓眉下,一双墨瞳深邃且神韵独绝,“很荣幸能为楚小姐服务。” 楚暮禁不住笑了下,这人,怎么嘴巴突然变得这么甜? 她在黄伟面前说的那些话,不会真把他感动了吧? 霍占极,居然是一个这么好哄的男人…… 之后一段日子,霍占极每晚都宿在溪园。 入冬后的天气,温度骤降,家里却总是温暖如初。 楚暮在他身边,过着最惬意安稳的时光,眼睛虽还看不清人,稍微远一点的景物也无法看见,但只要接近自己的东西,她都能很快捕捉到影像,不用再像从前那样,全靠听声分辨。 这天上午,霍占极在公司开完急会,将下午时间空闲出来,带她去听了一场着名歌剧。 男人强健的上身,套了件很衬他气质的纯黑高领毛衣,优美的脖颈被好看包裹着,隐隐露出诱人的喉结。 霍占极修长的腰身比,在同色系休闲裤的润色下,视觉冲击强烈,一身的侵略性不刻意外露,却又透着浑然天成的禁欲感。 楚暮挽在男人肘边,进入剧场时,她似乎听见有不少女子的惊声感叹,她虚了下双目,眼前晃过许多不真实的暗影。 “好多人。” 霍占极领她在最佳的位子坐下,“不喜欢热闹?” “不是。”楚暮转过小脸儿,仔细凝视身侧那抹烟雾般虚实不定的黑影,“霍占极,你好像长得很招摇。” 这已经不是她跟他出来时,第一次听到有女子对他发花痴。 闻言,男人唇角不经意间扯起抹弧度,他十指交扣,上半身悠闲靠向椅背,“怎么,开始对我的容貌感兴趣了?举世无双的绝色美男,你见过么?” 自恋。 楚暮冲他鬼脸似的皱了下鼻梁,一把将脸蛋扭了回去,“美男我在白水市见多了,免疫。” 霍占极一条手臂伸过来,撑住她的椅背,男人倾下的薄唇暧昧贴至她耳旋,呵气如兰,“白水市那群不堪入目的货色,能跟京城男人的一根手指头比吗?” 楚暮故意用手肘去顶撞他结实的胸膛,嘴角却是压不住笑意,“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的家乡一样。” 霍占极瞧她眼尾张扬着明媚,他心情亦是愉悦十足。 很快,大剧院的灯光全部关闭,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下一秒,舞台上硕大的红色檐幕一点点划开。 楚暮身后那张空位,姗姗来迟的观众,这时才气喘吁吁落座。 “青青。”尾随在旁的女伴,猫着腰紧挨她坐下,“这种国外的剧,全英文演唱,我们又听不懂,干嘛非要来啊?” “你以为我想来吗?”赵青青压低音道:“杨哥非得叫我来提升自己,票是他非要为我订的,我现在除了听之任之,哪有什么选择余地?” 听见背后熟悉的说话声,楚暮不动声色侧过耳朵。 女伴一听,立马换了副面孔,“杨哥对你可真好,送了一栋两百多万的公寓,还给你配了辆大几十万的代步车,现在又想重点朝名媛方向栽培你,青青,你走了什么狗屎运?我怎么没有遇到这样的好事?” 赵青青无语,她喜欢的是大海,又不是地中海。 若非迫不得已,谁愿意同一个比自己父亲还大的老男人在一起? 霍占极眼角往斜后方扫过去,舞台上的灯光正透过男人精雕细琢的半张俊脸,他鼻骨的阴影被打得很亮,冷毅的下颌线完美到不可方物。 赵青青猛然间便对上男人淡漠的眼神,霍占极目光寡泊,却又暗含被打扰到的阴鸷,赵青青还未把这张脸端详仔细,男人已不着痕迹收回视线。 “哇!看见没?看见没?好帅啊!!!”女伴忍不住小声惊呼。 赵青青皱眉,“快别说了,开始了。” 嘴上提醒着同伴,赵青青两眼却是重新打量起霍占极,这男人,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第96章 嘴替 经典的美声唱法,穿透整个交响乐团。 楚暮收回心思,很快沉浸在震撼丰富的音乐元素中。 赵青青毫无艺术细胞,和她身边的女伴一样,歌剧的魅力再大,她们根本欣赏不来。 整场下来,赵青青如坐针毡,终于等到演员谢幕,她长舒口气,举起手机拍下结束视频发给杨森的微信,总算完成任务。 剧院大灯陡亮,女伴跟着散场的观众站起,“这下该去美容院了吧?青青,你说过只要我陪你来听歌剧,你就帮我充值会员卡。” 赵青青潭底闪过一丝鄙夷,杨森给她的零花钱不少,每月足有十余万,区区几千块在她眼里早已不算什么,“我承诺过的事,不会少了你。” 赵青青拎着提包起身,目光下意识看向前排的位置。 楚暮的肩膀正由霍占极揽着,两人同时倾起身。 楚暮一米七的个子在女人堆里已是出类拔萃,却抵不过身侧男人与生自带的威压,她在霍占极面前,就跟个小鸟依人似的。 直到那张脸转过来,赵青青才彻底看清,“楚暮?” 楚暮迈开的纤腿顿住,她扭过头,淡然一笑,“赵小姐,请问你有事吗?” 一声称呼,把之前所有情谊撇清干净,赵青青面色微白,竟感觉喉咙仿佛瞬间卡了什么东西,她大抵猜到,方才自己和朋友说的那番话,被楚暮听见了。 “不是那样的,你误会了,我是被逼的。” 楚暮眼中是赵青青很淡很淡的一片阴影,她们之间隔着一个座椅的距离,若是再远些,楚暮连那点淡泊的影子都看不见,“你的事,我不想知道。” 楚暮没有表现出丝毫生气,她口吻十分平静,“以前你对我的那些照顾,我已经用自己的方式还了。” 赵青青抿唇,不知为何心里堵得难受,楚暮是她这辈子遇到的唯一一个肯为她两肋插刀的朋友,在楚暮面前,赵青青甚至都不用虚与委蛇。 身边的女伴小心翼翼瞧着这一幕,她视线不由落在霍占极身上,那个男人只是站在那里,一句话都没有说,气场却是无可阻挡。 赵青青自然也认出他了,醉红尘事件过去后,没想到时隔半年,楚暮同他的关系倒是越来越亲密了。 “那晚我从杨哥手里逃脱后,黄伟一直不肯放过我。”即使楚暮态度冷淡,赵青青仍是忍不住解释道:“他三天两头约着一群混混找我麻烦,只要不给钱,就会对我拳脚相加,亦或拿我家里人恐吓。” 回想那段无助的日子,赵青青两眼湿润,倘若有另一条路可选,她不至于活成现在这样,“就算报警,黄伟顶多也是拘留几天就被放出来,而我却要面临他的变本加厉,楚暮,我真的没有办法,你能懂那种感受吗?如果不尽快找个靠山,我迟早有一天会死在他手里,哪怕跟杨哥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非常抗拒,非常恶心,却又不得不假意迎合,被迫去接受他对我那些所谓的好,甚至差点连自己都要被这种假象骗过去,你没有经历过我的经历,又怎会感同身受?” 楚暮凝望着赵青青那个方向,潭底的光芒似被一层看不见的阴霾陡然遮住,宛如瞬间被人扒光了衣服丢去人堆,纵是她浑身早已鲜血淋漓,却依然要供大家玩乐欣赏。 喉间,忽地尝到一口铁锈般的涩味,楚暮敛过眼,转向霍占极的时候,唇边勾出再寻常不过的微笑,“我们走吧。” 她伪装的有多好,他一直就知道,男人凌长的眼角冷冷扫过赵青青,翘起的薄唇微微露出几分笑意,“好。” 赵青青同霍占极目光撞上,男人长腿迈出去几步,眼神仍还在看她,没人可以承受霍占极久久的注视,赵青青双腿僵硬,吓地怵在原地,再不敢继续上前纠缠。 走出歌剧院,一坐上驾驶室,男人便放下车窗点了根烟。 扳过的内视镜里,反射出副座的女人,她脸色如常,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快五点了吧?我们是在外面吃了回去,还是回家吃李姐做的饭?” 霍占极直勾勾睇着镜面,他轻叼着烟头,弥漫而出的雾气逐渐氤氲出男人一张镌刻冷魅的脸。 默了默,霍占极冷不丁问道:“暮暮,知道在你身上,哪点最吸引我吗?” 楚暮摸不准他这话的意思,“哪一点?” “你能勾起我的挑战欲。” 楚暮了然,“是因为对你投怀送抱的女人太多,还没遇过我这样不识抬举的?” 男人咬着烟杆笑了笑,他结识她不过七个月而已,霍占极知道自己还有抽身的余地,可他偏偏不想,“下周六,马场会来几匹纯血马,到时候带你去挑一只喜欢的养在你名下。” 纯血马? 那可是比千万跑车还要昂贵的天价赛马,光有钱不一定能买到,她爸爸当年千辛万苦才弄到手两匹。 “难怪那么多的女孩子都想做你的女人,你对自己人,花钱是真阔绰。” 霍占极发动引擎,左手夹烟慵懒搭出窗外,右手娴熟掌控方向盘,“除了你,别人也没那本事让我心甘情愿当这个冤大头。” 楚暮:“……” 霍占极载她去了二环路一家新开的餐厅品尝粤菜。 回去溪园路上,天色已晚,霓虹灯照耀出的世界,迫降的温度寒气袭人。 楚暮额角抵于车窗,闭上双眼假装小憩。 温暖的车室内播放着舒缓的情歌,楚暮趁机想将思绪放空,可心里却始终挥之不去赵青青那番言论。 回到家,洗过澡,她便被霍占极压入床头。 他每天晚上都会要,这方面似乎永远也不满足,楚暮时常招架不住。 而霍占极今夜,明显要比以往凶悍许多。 几乎乐此不疲折腾到天明,楚暮才终于拿到特赦令,偎在他怀里困倦睡去。 霍占极倒是没什么睡意,睨着安稳枕在自己手臂上乖乖侧卧而眠的女人,他食指别开她脸上凌乱的发丝。 楚暮肩部以下有他刻意吮出的草莓印,身前比比皆是。 在床上,这女人会努力迎合他的喜好。 纵使楚暮真的以为自己在霍占极面前戏演的足够好,可她偶尔不经意之间流露出的一丝抵触,仍旧逃不过男人敏锐的洞察力。 赵青青何尝不是她的嘴替,只不过那些话,楚暮绝口不敢在他面前坦言。 第97章 用女求和 次日傍晚,醉红尘。 顶层包厢区域,庞拓老早就候在电梯口,眼见霍占极挺拔高大的身影从里面出来,他笑脸相迎,“占哥,韩老上午就来这儿等您了,他跟他一帮弟兄中饭都没吃,您上次大张旗鼓去了趟白水市,却没让他半分为难,我估摸着,韩老这段时间每天都寝食难安的在揣测您的心思。” 霍占极双手插在西裤兜内,走路的步调永远稳健而悠闲,“他带了多少人?” 庞拓答道:“楼上十来个,楼下部署还有一部分,大概有五六十号,说到底,还是怕死。” 霍占极略略点头,不作犹豫吩咐道:“这层楼,把我们的人全撤了,只留他的。” 庞拓脸上掠过吃惊,随后便也了然,他一拍脑门儿道:“瞧我,差点忘了,咱可是做正经生意的,哪需要这些个喊打喊杀的弟兄。” 走廊深处,一左一右两名侍者毕恭毕敬拉开包厢大门,里面的大灯俱都亮着。 百平米的空间,韩老一套深蓝中山服坐在真皮沙发一角,他叉开的双腿之间,一根两手叠握的龙头拐杖杵地,满头银发下,一双眼睛却是超乎常人的锐利。 霍占极旁若无人走进去,优雅坐定到沙发正中央。 男人纯黑的外套脱下后,露出里面包裹着白衬衫的黑色马甲,鲜明的黑白配比,衬出霍占极一身的气质冷酷无比。 他无视身边一帮不属于这儿的人马,掏出口袋里的定制烟盒。 霍占极缓缓敲出其中一根,直接以嘴唇抽出来咬到唇上,旁边一名在包厢里服侍的女子极有眼力见,忙递来打火机,跪着凑至他跟前。 冰蓝色火焰,影射出霍占极潭底一抹深不可测的漆黑,他左手漫不经心压在大腿处,整个人微微倾斜呈散漫坐姿。 眼看打火机快要凑近,霍占极齿间微微一咬,烟尾一点点上扬,避开了那簇火苗。 女子一愣,不明所以抬头,一眼,便对上那双邪佞含笑的凤眸,霍占极眼里分明不带丝毫挑逗,女子却被男人周身散发的荷尔蒙成功捕获。 醉红尘美女很多,许多新晋的,连庞拓都不一定认识,可这名女子衣着十分得体,男人喜欢的每一个点她都未见任何暴露,整套白色卫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唯有那张漂亮的脸蛋万中无一。 这样不走寻常路的小心机,庞拓一看就知是韩老特意为他家占哥安排的。 霍占极也不戳破,“新来的?” 女子耳根现出一抹嫣红,她下意识瞥了眼韩老那边,说话的音色如她本人那般纯得没有一点杂质,“韩老是我舅舅,我是他最小的侄女。” 这时,站在韩老身后一名戴耳麦的手下,上前两步在他侧面耳语几句。 得知霍占极撤走了走廊上一众保镖,韩老先是蹙眉思索,旋即才展出抹笑意,“霍爷,上次同你在江城闹了好大一个误会,为表示歉意,我把自己最疼爱的侄女送你做赔礼,外加她身后的半壁江山。” “噢?” 霍占极拿下嘴里的香烟,修长的手指把玩着轻转两圈,直到庞拓摸出自己的打火机递上火,男人这才又将烟头转到唇上咬住后点燃,“韩老这是打算效仿当年的楚天河……先生,用女求和?” 韩老呵呵笑道:“我想,像霍爷这么年轻有为、有家世又有实力的男人,没有谁会拒绝与你的联姻。” 霍占极慢悠悠吐出一缕烟雾,他上半身往后倚去,舒适地靠向沙发,压下的眼帘淡淡瞥着仍是跪在身侧的女子,讥诮反问:“你侄女这么喜欢做人小三?” 女子闻言,不由地抬眸,诧异的目光不期然又对上霍占极那双魅惑的凤眼,她心跳仿若漏掉半拍,忙垂下脑袋。 韩老自然明白他什么意思,“霍爷,楚天河当年就是太过狂妄,才得罪了那么多的人,他在也门抢了你一批不小的货,叫你失信于买家,损失惨重,这事我也是知道点。” 霍占极菲薄的唇瓣邪魅勾起,笑而不语。 韩老想要从他脸上瞧出半点蛛丝马迹,简直堪比登天。 江城事件,他显然同霍占极已结下梁子,便是这样风口浪尖的危机时刻,这男人竟还高调去了趟白水市,目中无人踏足他韩家的地盘。 韩老暗中找人查过,霍占极那次过去,无非是谈一些商业买卖,顺带着越过季明佑这位季家现在的掌舵人,去到季老爷子老宅吃了顿饭。 一山不容二虎,韩家和季家明里暗里也在擦碰,韩老就怕霍占极站队那边,同季家联手来对付他,所以他被逼的不得不亲自现身,才如履薄冰跑这一趟京城,“被楚天河从小精心培养的女儿,别看她一时失势,留下终是个隐患。霍爷,那是一只喂不熟的狼,反咬人的本事一流,当初的季家,便是很好的例子。” 楚暮跟季明佑之间,据韩老所知早就撕破脸,“一再保护仇人的女儿,无非是在养虎为患,何不真正选个靠谱的合作伙伴?” 霍占极搭起的右腿,鞋尖托住那名女子的下巴,他一点点将那张我见犹怜的面容抬起,“养着那个女人,自有我的打算,跟你合作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在江城中的那一枪,可不是区区一个女人,就能抵消恩怨,你得让我心里舒坦。” 韩老见他意有松动,“你想怎么样?” “还我半条命。”霍占极唇角微勾,烟雾下一张立体分明的脸依然温和,“或者,我要你名下公司一些股份,不多,但你必须拿个长期稳定的数目来赔。” 韩老见霍占极的视线,一直盯着他的侄女在看,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霍占极曾为自己树立的洁身自好形象,被楚暮破掉后,韩老就知道,那不过是他为了故作高深而建下的幌子,“赔钱那是自然,我一把年纪,这条命本就多活一天算一天。” 只要霍占极不是狮子大开口,一点股份平息一个强大的劲敌,以换得之后更多的利益,韩老必当会舍掉这块肉,“那我的侄女……” 霍占极抿烟,幽幽道:“要么你先带回去,要么且留她在醉红尘,让我的人教她懂点规矩。” 韩老自是清楚,霍占极为人警惕,哪怕心里再喜欢,来路不对的女人,他不会轻易接受,凡事皆需一个过程,“夏夏,你想留下吗?” 第98章 没见过什么世面 宁夏凝眸望向面前高高在上的男人。 霍占极两条手臂在宽大的沙发背上轻松打开,黑色马甲下的白衬衫慵懒散开两颗纽扣,衣料内的胸膛,因他双臂舒展的动作,强劲有力的肌肉线张狂而带着寸寸掠夺。 宁夏见他斜咬着唇角那支烟,压下的眼眸饶有兴致盯着她的脸在笑。 宁夏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一记眼神,一个邪肆的笑容,不需要过多的言语撩拨,那种无形中的性张力,便能彻底把女人的魂魄勾了去。 她慌不择路垂眸,表情却是镇定的没有暴露分毫,“不想。” 霍占极闻言,有型的剑眉几不可查微挑,舌尖抵到烟头处,笑容愈发难以捉摸。 韩老瞅了眼自己的侄女,眉宇间的表情也十分微妙,“夏夏,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宁夏抿起红唇,沉默不语。 韩老瞧她态度坚决,面有难堪,“你……” 霍占极收回抬着女人下巴的鞋尖,他手指夹过嘴里的香烟,薄唇娴熟吐出烟圈,“看来,韩老这鸳鸯谱,点错了。” 韩老忙赔笑脸,“怪夏夏任性了,这不知好歹的倔脾气,我回去一定好好说道说道。” 茶几上,琳琅满目摆着水果拼盘以及各类进口小吃酒水。 霍占极的包厢,一向不缺这些吃食,他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一盘包装精美的榴莲软糖。 男人什么话都没再说,将最后一口烟抽完后,掐熄入烟灰缸。 约莫半小时,醉红尘偌大的露天停车场,韩老同宁夏一前一后钻入同一辆加长版林肯商务车。 汽车驶出去时,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众车队。 “你做的很好。” 离开夜总会老远,宁夏这才听见昏暗的身侧,传来舅舅沉声评价,“霍占极这号人物,和一般男人不同,他是猎食者,不会瞧上过于主动的女人。” 宁夏望着车窗外一闪而逝的夜景,静默片刻,她扭头,满腹心事的问道:“舅舅,你真打算把公司股份送出去?不怕引火烧身吗?” “他能开出这个条件,纵是火坑我也得往里跳。” 宁夏不解,“为什么?” “江城一事,是我心急了。”韩老叹口气,难怪楚天河当年那么猖獗,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却是拿霍占极一点办法都没有,原来,不是楚天河不想,而是他不敢轻举妄动。 韩老不曾同霍家这位霍爷深入接触过,到底还是他以年龄轻易断定一个人了,“结了这么大的梁子,倘若连这点诚意都拿不出来,此事,怕不好这么快息事宁人。” “他有那么可怕么?”宁夏回忆起那张目眩神迷的脸,说不出哪里坏,可他给她的感觉,就是痞气的要命,“舅舅不是说京城是他的地盘么?可我们从那家夜总会出来的时候,一路畅行无阻,您一去醉红尘,他连保镖都撤了,这难道不是同其他人一样,是对您的一种敬畏?” “别人那么做,是敬畏,但霍占极,他是不屑。” 纵是他这位人人敬重的韩老出动大批人手,有足够汹汹之势去到醉红尘和他谈判,霍占极压根儿没放在眼里,只带了一名心腹便单刀赴会,这是其一。 即便去往白水市,霍占极仍可以做到毫不避讳,让韩老知道他来,看着他走,身边除了自己的商务团队,也没有带任何保镖,该怎样还怎样,看似寻常,却猖狂至极,这是其二。 韩老握紧拐杖的龙头,“越是这样的人,越是猜不透他下一步要做什么,夏夏,舅舅只能寄希望于你身上。” — 醉红尘顶级包厢,所有人走后,几名女服务员争先蹿入,“听说采购部门刚买了一批德国空运过来的新品榴莲糖,数量有限,国内见都见不到,快看看,在哪里?” 她们最喜欢打扫的就是霍爷用过的包厢,桌上的零食永远没人动,后来便也默认成为员工福利,“找到了给我分点,这么贵的东西,吃一颗说不定能成仙。” “咦……我记得陈姐她们摆盘的时候,明明装的就是这个盘子,怎么空了?” 另一名服务员凑近过来,“不会吧?你是不是记错了,能与霍爷约见的人都是些大佬,人家也看不上这种东西,更别说一颗不剩全部顺走。” “大佬不会拿,身后尾随的小弟不会吗?”有人笃定道:“许是对方也跟咱一样没见过什么世面。” 王叔的车子开回溪园时,时针刚指向夜里十点。 二楼主卧的飘窗,正巧对着这方,屋内小夜灯微亮,打出的光影饱和有度,透出一丝别样的温馨。 霍占极硕长的身形在第一排的石阶上站了会儿,他举目眺望,尽管那灯不是为他留的,可男人眼底的色泽,还是被照得深邃发亮。 他不觉勾了下唇,优雅搭在肘部的外套拎起来往肩膀一甩,霍占极另只手插入裤袋,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 “霍爷。” 萧管家一见男人走进玄关换鞋,他忙上前把他西服外套恭敬接下,“老宅那边传来消息,四小姐今晚醒过一阵,意识还不怎么清醒,没多久又叫不答应了。” 霍占极左手仍在兜中,右手抬起后气定神闲去解马甲的三颗纽扣,这衣服能将他腰身的轮廓更好地突出,越发显得气质酷冷出众,“明早派人送一束百合到医院,就说我祝她早日康复。” 萧管家应道:“是。” 霍占极顺手将脱下的马甲丢向萧管家怀里,径直上了楼梯。 楚暮没有锁门的习惯,反正这间房除了霍占极,男佣不敢随意进出,便是李姐来了,也得先敲门征询她的意见。 男人手掌落向门把,要按照他以往的惯例,那指定是蛮不讲理地推门而入,这会儿竟不知怎地突然就停顿住,想了想,鬼使神差改了曲起食指去礼貌叩门。 叩叩—— “李姐,还有事吗?” 门内顿时响起女子清甜洪亮的声音,一听就知还没睡意,霍占极眼角染笑,未作答,却是再次敲门。 叩叩—— 楚暮还在疑惑,第三声又响起,叩叩…… “来了。”楚暮只好摘下耳朵上只戴了一边的蓝牙耳机,她将手机里关于魏舒屿曾遭遇不测的那段新闻关掉,掀开被子套了拖鞋走去门口。 房门打开,楚暮下意识微扬起下巴,她分辨不了眼前的人是谁,只知道确实有个影子在,“李姐,怎么了?是不是将军又调皮了,它又跳你床上蹦跶了?” 霍占极盯着她认真的小脸儿,楚暮洗完澡后,穿了套保守的睡衣睡裤,披腰长发浓黑如绸,柔顺散布在胸前时,把她整个人勾画的恬静美好。 男人右手伸进裤兜,将藏在口袋的小礼物一把抓,“掌心摊开。” 第99章 认出她的笔 楚暮听见他的声音,表情拂过片刻惊讶。 她是真没料到,一向我行我素的霍占极,还玩起敲门那套,“做什么?” 嘴上疑惑,楚暮却听话的将一只手摊出去。 “喜欢吃糖吗?”陡地,她听见男人莫名其妙问了句。 楚暮不假思索,“还好。” “榴莲味的呢?” 楚暮闻言怔了下,就在她愣神之际,掌心已被膨胀的实物塞满。 霍占极手掌本就比她的小手大上许多,楚暮一只手根本包不住那些榴莲糖,她赶紧用两个手去接,却还是不慎掉了一颗在地上。 男人弯腰捡起,拆开精致的塑料外包装后,他嘴角不觉扬笑,竟是暧昧的咬着那颗糖的一半,俯身将另一半霸道地抵进她嘴里。 “唔……” 楚暮下意识要退缩,霍占极扣住她的后脑勺,舌尖就势而入。 香甜的口感,很快在二人唇齿间浓郁占据。 楚暮两只手俱都捧着糖果,再无力去抗衡他肆无忌惮的攻势。 霍占极趁机转个身,把她压到门框上,尽情掠取她口中奶蜜般的甜度。 不知是榴莲的原因,还是其他什么,楚暮大脑逐渐缺氧。 和霍占极接吻,她之前并不是没有过,且次数还不少,可这一次,楚暮明显感觉到,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就在楚暮快要窒息于他的这个诱吻时,男人抵着她的额头结束。 “你还没回答我。”霍占极喘息未定,说话的嗓音略带撩人的喑哑,“喜不喜欢我给的这个口味?” 楚暮微微抿着舌上余剩的那点甜,她眼睫毛低垂着,视线落在男人坚毅挺立的鼻骨处。 潭底模糊的幻影,叫她压根儿看不真切,脑子里闪跃的一瞬间,却是将深藏在心底的那张脸骤然同面前之人毫无障碍的重叠。 楚暮意识到的时候,自己险些震惊。 她想她真是疯了,居然会有把霍占极当成心上人这么滑稽的念头。 “没尝出来?”见她沉默不言,霍占极耐着性子勾唇,“我不介意,再带你品味一次。” 楚暮面颊红扑扑的,她双手小心合拢,旋即躬身从男人怀里钻了出去,“很好吃,谢谢了。” 楚暮逃也似的躲回屋内,霍占极仍是维持一条手臂压于门框、横过她身高的慵懒姿势。 男人另只手抬起后,大拇指沿着迷人的唇形一点点抚过,像是回味她留在上面的温度。 过得一会儿,霍占极站直那条半弯的左腿,适时收回手臂。 男人插兜进屋后,一脚轻踢上房门。 楚暮坐至床沿,将那捧榴莲糖放上床头柜。 她委实喜欢这味道,纵是刷过牙,还是忍不住又拆了颗塞进嘴里。 “要不了两天,萧管家会拿给你一份文件,到时候你签一下。”耳畔,霍占极的声音再度响起,少了方才调戏她时的散漫,多了几分聊正事的肃色。 楚暮指间沙沙揉捏着糖果的塑料薄纸,她扬面望着男人方向,瞧不见他正优雅解掉腕表的动作,“什么文件?” “股权转让协议。”霍占极把钻表丢到柜台上,又慢条斯理去解衣袖的两颗深海贝母纽扣,“韩老旗下总公司3%的股份,算是他给你的补偿。” 他语调云淡风轻,实则这百分之三的股,已足够楚暮后半生衣食无忧。 楚暮怎会不明白,这份股权,不可能是韩老直接送她的,便是要赔,那也是韩老为了赔偿霍占极身上那一枪,而不得不做出的让步,“所以,你今晚去见的人,是韩老?他好像什么丧心病狂的事都做得出来,没让你为难吧?” 霍占极唇角淡淡弯了下,“我其实比他更丧心病狂,你信么?” 楚暮想到霍云裳的现状,还有黄伟落他手里会怎样,她并没关注过后续。 即便如此,楚暮仍不敢妄下定论,“我不知道。” 霍占极扬起眉角,笑容很浅,男人未再多言,边脱下衬衣,边往浴室而去。 右臂上,细腻缝合的伤口恢复很好,可那道为她留下的疤,却如曾被她咬出的那个牙印一样,会永远伴随他。 楚暮握紧掌心那张糖纸,她没打算扔,而是把它收集了起来。 感受着舌尖浓香的甜味,楚暮掀开被子躺入被窝。 枕头底下压着的手机,在遇上黄伟那晚就摔坏了钢化膜,后来是被霍占极亲手换好新的保护膜后,他才完好无损还给她的。 霍占极对她越好,楚暮才越觉得自己这条路是走对了,一旦有了这样的自我安慰,便可以不用内耗在当初的抉择中。 就在这时,男人随意扔弃在床头柜的电话,蓦地响起一阵来电铃。 声音愈渐充斥四周,填满卧室每一个角落。 浴室里隔音很好,花洒的音量传出来已经细微得可怜,霍占极更不可能听见他的手机在响。 楚暮眼巴巴等着铃声自动挂断,她从不会乱碰霍占极的东西,特别是手机这种隐私物品。 哪料,对面似乎有什么急事,前一秒通话刚断,后一秒紧跟着又响了起来。 “霍占极?”楚暮试着拔高嗓子提醒他一句,“有人给你打电话了。” 无人回应,除非她走过去敲门。 可那也于事无补,不还得等霍占极洗完澡才能出来。 楚暮索性不再管,铃声循环好几遍才算彻底安静。 没过几分钟,萧管家那边接到老宅电话,匆匆上楼来敲主卧门,“霍爷。” 楚暮循声打开房门,萧管家毕竟是个男性,不到万不得已,他一般避讳着从不敢靠近楚暮住的这间屋子,“太太,霍爷呢?” 楚暮听出他话里颇为焦急,联想到先前几通来电,她猜到定有什么重要事情发生,“他在洗澡。” “太太,您也赶紧准备一下,等下要陪霍爷回趟老宅。” “萧管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萧管家不好先一步透漏口风,“您快收拾。” 楚暮没再追问,她以最快的速度摸去衣帽间换了身行头,出来时,萧管家怕她眼睛不方便,仍是毕恭毕敬站在门口没走。 楚暮取下衣架上的挎包,将手机和充电线一并塞了进去,她每次去哪儿,那支钢笔永远都会随身携带。 只不过今早她把笔袋拿去洗干净晾晒,这会儿还没来得及装好。 萧管家见她从挎包夹层取出那支精美的钢笔,水晶灯照射下,金色的笔身泛着璀璨微光。 萧管家之前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就觉格外熟悉,这次再一看,越发感觉肯定在哪见过。 “太太,您手里这支钢笔,能让我仔细瞧瞧么?” 楚暮正欲挪步去阳台取回笔袋的玉腿顿住,“怎么了?” “我好像……” 萧管家话音未落,浴室门突然拧动,霍占极擦着头发从里面信步走出,男人身上套了件深灰浴袍,腰带松散斜系,浑身的姿态慵懒肆意。 楚暮扭头望向霍占极那边,身子便也下意识微侧,刻在笔帽上的字体好巧不巧被眼尖的萧管家猛地睨见。 他直勾勾盯着那个字,心里一再确认,由于难以置信,便就吃惊到脱口而出,“太太,您为什么会有霍印……霍三少的笔?” 第100章 你喜欢那小子什么? 萧管家一句话,恍若一道晴天霹雳,打得楚暮措手不及。 “你……说什么?” 笔帽上,刻的是一个复杂的篆体。 楚暮曾比照网上查过,那一字译成简体中文,刚巧是个印章的‘印’。 可她从没想过这能和霍印有什么联系,她甚至压根儿都不知道霍印的‘印’,究竟属于前后鼻音的哪一个字。 霍占极深湛的利眸定定投落到楚暮身上,她眼底布满惊骇,那一刹的冲击,叫她犹自伪装的心墙,如被决堤的洪水吞噬,使其本该安守之处,瞬间土崩瓦解。 男人冷然的薄唇几不可查冷冷勾了下,他几步走到楚暮跟前,两指夹住她手里的钢笔,不由分说夺了过去。 霍占极垂眸,视线睥在笔帽上。 他额前的发丝承载着水气的重量,这会儿正软趴趴耷过眉宇,将眉骨处那抹迫人的锋利掩盖。 “还真是阿印。” 霍占极大拇指摩挲着字体上细微的凹凸感,男人眼帘一点点轻掀。 萧管家这才发现,霍占极潭底的斑驳格外深邃,仿若泼了重重浓墨,令他整张分明立体的俊脸俱都沉寂得可怕。 楚暮被那道强烈的目光注视,她看不见他在紧盯着自己,却可以明显感受,“我……” 喉咙一时的干涩,让楚暮心绪难宁,她依然不敢相信,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萧管家觉出二人之间气氛不对,便知是自己逞了口舌之快。 在霍家,二少和三少用的笔最是独特,故而萧管家才会印象那么深刻。 那是因为二夫人生前跟着霍老太一起信佛,所以她两个儿子随身之物,她便以六字真言分别为他们拼刻出篆样名字,以求菩萨加持庇佑。 这笔,怎么会在太太手里? 还被她……如此视若珍宝。 床头柜上,安静没一会儿的手机,又忽地奏响来电。 霍占极眸光越过楚暮身侧,他没再说什么,指尖转了两下笔杆,冷不防把它扔回女人怀中。 萧管家不敢再多言,往后退了一步,他转身走出门,去到楼下安排司机。 楚暮身后,霍占极电话接起后,没和对方过多交流,楚暮只听见他很淡的说了句,“知道了。” 男人结束通话再折身时,语调仍是不辨喜怒,“要去趟老太太那里,她晕倒了。” 楚暮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要紧吗?” 要换作平时,这女人就算装也要装出关切模样,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敷衍。 霍占极知道她心乱了,一直心心念念的梦中情人,如今就在咫尺之距,可他们之间却横亘着叔嫂的身份。 楚暮喜欢霍印,这点,是霍占极也没料到的。 他不屑于去和谁争风吃醋,以前是不在乎,便也从没想过要去调查。 “收好你的情绪,不然,你待会儿要怎么去面对阿印?” 楚暮两只手一上一下紧紧攥着那支钢笔的笔杆,她努力在脑海搜罗有关霍印的记忆,却发现几次的擦肩而过,她都对他毫无印象。 要不是他那次救过她,才有了那么点值得她留意的东西。 原来,他……早就在她身边。 商务车上,楚暮抱紧怀里的挎包,一双清圆的杏目失神地望着窗外恍恍惚惚的霓虹灯。 司机行驶缓慢,几乎每一个路口都要遇上红灯,去老宅这段路,便显得格外漫长。 霍占极单臂抱怀,劲硕的上身隐匿阴暗处,男人另只手开开合合把玩着铂金打火机,冰蓝色火焰才要点燃他眼底那一片邃黑的犀利,光火便在他长指间灭尽。 耳边打火机的清脆声,一遍紧着一遍响起,楚暮繁芜的思绪被硬生生拉回,她表情里写满茫然若失,“奶奶那里,我能先不去吗?” 霍占极修剪干净的拇指指盖,叮一声将打火机顶燃,那簇极冰的火苗,掩映于男人眸内,令他潭底的阴鸷陡然暴露,“怎么,怕见了他,失控?” 从她和霍占极认识最初,对于自己有心上人这事,楚暮一直坦荡。 或许,她真就像她爸爸那样,对待感情专一到一种病态。 只要认定一人,再难对其他人动情,“霍占极,我跟过你。” 她已经爬上了他的床,成了霍印名副其实的大嫂,即使这段婚姻终有结束那天,可她和霍占极之间的露水情缘,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我和他,永远不会再有可能。” “看把你委屈的。”霍占极轻微的讥笑,“你干脆和那赵什么青的义结金兰得了,没事儿的时候约出来交流交流心得,比比看你们谁更恶心自己的金主。” 霍占极对她很少这么嘴毒,楚暮这会儿提不起精神同他说些玩笑话,“我没说你恶心,你人很好。” 霍占极:“……” 去他妈的人很好! 这话他拒绝追求者的时候,都不屑于用,怎么现在还轮到自己身上了? “你喜欢那小子什么?” 楚暮额角靠向车窗,疲力闭起眼,她回想着宴会上那一幕,二楼眺台,大厅里那么多摩肩接踵的名流贵胄,她偏偏一眼就把休息区叠腿把玩手机的他看见。 起初是惊叹于他那一身旁人无法攀比的气质,有一种人,就只是坐在那里,浑身的矜贵感已是艳光四溢。 后来,便是楼下的回眸一眼。 影影绰绰的人潮在他们中间穿梭,楚暮甚至都不能确定,他那时到底有没有注意到她叫过他,“感觉吧,很强烈的感觉。” 霍占极扣上打火机的盖子,他一张俊美冷冽的脸,转瞬陷入无边黑暗。 之后,男人再没说过一句话。 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一直持续到商务车稳稳停在霍老太的北苑大门口。 司机小心地瞄了眼内视镜中,依然纹丝不动的男人,“霍爷……太太,到了。” 楚暮等待半晌,身侧仍是毫无动静。 她知道霍占极心里肯定不爽,且不说他是否真的对她有好感,至少,她名义上现在还是他的太太。 “不管你信不信,我不会做过火的事。” 淡淡丢下这句话,楚暮摸索着打开车门,纤瘦的身影才刚在青石板铺出的路面站稳,身后,便传来一抹熟悉又漠然动听的男音,“楚小姐。” 楚暮一颗心,不受控地紧缩。 是霍印。 第101章 胳膊肘往外拐 脑海中积淀多年的那张俊脸,自动就与这抹声线无缝重合。 没想到,他们会在这样物是人非的境况下,再相遇。 可惜,他根本不记得她。 楚暮暗自吸一口气,转过身,笑脸相迎唤道:“阿印。” 这二字咬在嘴里,竟没了当初在江城的那般纯粹。 古色古香的大门外,两盏灯笼明亮高悬,灯光透过红色宣纸,散出的光感十分柔和。 霍印踩着她罩在地面的影子,一步步靠近,冬季的夜带着些许寒凉,他一身加绒的黑色休闲服,一米八几的个头很高。 楚暮直勾勾盯着这袭身影,她睁大了杏目,想要确认个仔细。 内心那份悸动,随着时间的推移,早成不甘的执念,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看清眼前人。 “奶奶现在……什么情况?”想见他一面的心,从未改变,为了不泄露端倪,楚暮随口扯起话题,“听说她突然昏倒了。” 霍印目光自旁边那辆仍旧静谧如斯的商务车上扫过,霍占极稳坐在里面,四面车窗紧闭,灯笼的暗光折射在深色玻璃上,夜幕下,竟莫名增添一抹风起云涌的诡秘。 “我也才接到通知。”霍印视线收回,“不过我爸和三叔早就到了。” “哦。”楚暮不好再接话。 她两手局促地交叉于身前,十根手指头相互间捏得很紧,当年在宴会上来不及的交流,这会儿却又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占哥呢?”霍印默了默,转而又道:“是没和你一起来么?” 经他一提醒,楚暮这才发现,霍占极至今还没从车上下来。 楚暮忙找借口圆话,“不是,可能他最近工作有点累,来的这一路一直在车上……” 她后半句还未说完,另一边的后座车门,忽地传来被人推开的响动。 霍占极一经钻出,高大挺拔的身姿便自带一种碾压人的英气。 再加之纯黑西服外又随意裹了件没系纽扣的青果领韩版大衣,过膝的型男款,令他周身的气质越发高贵而冷艳。 霍印视线隔着冬夜里冰冷的潮湿感同他对上,“占哥。” 霍占极迈开长腿,绕过车尾慢悠悠朝两人走来。 灯光只够打到他面部轮廓的一半,另一边的侧脸隐在阴晦处,忽明忽暗的光线下,霍占极仿若一只昼伏夜出的黑豹,那双狭长且沉寂幽邃的利眸,更是叫人无法洞悉。 “暮暮。”他轻浅的唤她,手指抬起,下意识整理了西装领口处,不知何时暧昧散开的两颗衣扣,“我们刚在车里做过什么,不用向阿印解释的那么细,等他以后交了女朋友,有了这番体验自会明白。” 此话无中生有的过分,楚暮脸颊噌地滚烫。 不等她反应,香肩已被霍占极亲昵地牢固入怀,男人望着霍印的时候,嘴角邪肆挑笑,冷毅的眉骨被灯光好看勾绘,“车内空间不足,你嫂子又爱折腾人,她坐我身上弄得一塌糊涂,还劳我收拾半天。” 霍印眼里掠过一丝异样,“那你们继续忙,我先进去看看奶奶。” “成。”霍占极点头,嘴上却又道:“不过我方才似乎听你喊了谁一声楚小姐,是不是听错了?” 楚暮微抿菱唇,霍占极能明显感觉到,怀中女人双肩僵了下,他脸上仍是不怒,甚至面带微笑,“你嫂子喊你阿印的时候,倒是挺亲,想来你应该不会同她这般生疏?” 好好一句温调调的话,从霍占极嘴里冒出来,怎么听都有一股子瘆人意味。 楚暮生怕这种阴阳怪气,会被霍印听出好赖,她紧张地握住胸前斜挎的背包拉链,“不知道奶奶目前情况怎么样了?我们也赶紧去瞧瞧吧。” 话音一落,楚暮肩甲的骨缝顿时传来一阵惩罚性的疼痛,她黛眉微不可察地拧了下,神色转瞬又恢复正常。 “胳膊肘怎么往外拐呢?”霍占极薄唇含笑压在她耳边,嘴角弧度看似温和,目光却是极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别的什么人在精心养护你。” 这已经不是楚暮第一次深切感受到,霍占极偶尔透露出来的凶恶残暴,只不过这一次,他周身嗜血的狂娟,比之以前更要危险骇人。 楚暮不知怎地就踩到他的雷点,她苍白了脸色,没再火上浇油。 霍印不动声色瞅着这一幕,霍占极是什么样的人,霍家上下心如明镜,霍印从不会去激化矛盾,“抱歉,先前是我对占嫂失了礼数。” 他淡淡道:“占哥,奶奶那边还在等着。” 话至此处,霍印提起双腿,那抹浅淡的影子,从楚暮身边阔步经过。 冬日里寒凉的尾风跟随,刮在她脸上,暗香浮动。 僵直地站于原地,楚暮听着那阵脚步声渐行渐远。 良久,她才苦笑的冲身边人道:“你其实,完全没必要这样。” 霍占极闻言,凤眸一眯。 楚暮看似服软的口气,所有的冷漠却都藏在那张表皮下,求他的时候,又摇尾乞怜。 比起无情冷血,这女人何尝输过他一分? “你心思这么容易动摇,身后那一堆破烂事儿,不用摆平了?” 楚暮抿直的嘴角蠕动下,纵是她还没有亲自确认当年宴会上的男人究竟是不是霍印,一支钢笔,确实足够让她的心控制不住要去偏袒他。 本能和理智,在做着极限斗争,“我也不想啊,霍占极,如果可以,谁愿意这样?” 就是因为太清楚自己以后要走什么样的路,面对已成执念又没办法在一起的喜欢,她才会纠结、会痛苦,“你有真心喜欢过的人吗?如果没有,又怎会明白那种感受。” 霍占极抿紧唇瓣,嘴角似笑非笑勾勒,男人暗如墨玉的眸子染上艳绝的阴彻,“在我的世界里,只有两件事比天大,国仇和家恨。” 楚暮不由怔仲,霍占极是个很少向别人透露真实内心的人。 他性格隐匿极深,对所有人都在设防,感情方面,更是谨慎冷漠。 楚暮知道,他能对她有那么一点点独特,已是难能可贵。 第102章 你想离婚吗? 霍老太卧房。 几位家庭医生刚走,老太太只是受了些刺激,人现在清醒了过来,瞧着并无大碍。 霍允贤这位霍家三先生,一直就比霍允呈更会来事儿,他在房里一通忙前忙后,最后坐在床沿,拿着一条干净的毛巾,替母亲仔细擦脸,“妈,您好些了吗?” 霍老太肩膀靠在小儿子身上,青丝银发稍显松乱,“占极什么时候过来?” 霍允贤同一旁的二哥对望眼,两兄弟最近也在私下较劲,公司的生意起先还算暗斗,目前到了白热化阶段,霍允贤仗着有霍占极护持,索性直接明抢。 霍氏集团错失不少单子,这点伤痛虽重创不了霍允呈什么,却是把他气够呛,“早就派人通知了,兴许在来的路上,妈,医生说您是气血上涌才昏倒在地,究竟出什么事了?谁惹您不高兴了?” 霍老太摆摆手,“都出去,等占极来了,叫他直接进来见我。” “奶奶……” 霍廷上前一步想要插话,霍老太睇了他一眼,她气色虽虚弱,眼里的气势却是凌人。 阮墨雪悄无声息走近丈夫,拽着他的衣袖将人拉出门去。 “奶奶这是什么意思?” 霍廷向来就这脾气,走廊上没什么人,阮墨雪边走边劝他,“你就不该多那句嘴,画蛇添足。” “我这不也是关心她?”霍廷急躁地松扯领带,一张俊脸被头顶设计巧妙的传统中式宫灯照耀的红光满面,“你没看见方才三叔殷勤成什么样儿?我爸性子又要强,我要再不争取,以后霍家还能有我们二房的地位?” “至少霍氏集团交在爸手里,那就证明奶奶心里有一杆秤。” 霍廷瞥了眼妻子,“你就不怕哪天连霍氏都成了三房的囊中之物?” “不会。”阮墨雪笃定道:“霍氏里面,还有大伯的占股,就算奶奶答应,占哥都不会答应。” 一提起这声称谓,阮墨雪潭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彩。 霍廷冷哼了声,“他除了每月拿着我爸辛苦赚来的分红坐享其成,管过什么事?霍占极从来只会隔山观虎斗,他不搅局就不错了。” “我和你讲不明白。”阮墨雪往前快走两步,甩开霍廷一小段距离,她还不如早些回去喂喂她养的那几只鸽子。 — 霍占极搂着楚暮的肩膀跨入老太太卧房时,女人身上那件单薄的淡黄羽绒衫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屋内暖气充裕,所有雕窗紧闭,从身后大门擅自闯入的寒流,于楚暮而言仍旧凛冽。 霍家其余人都退去了堂屋,老太太靠坐在床头,视线顺着被挂钩托起的蚊帐望去,苍老的眼神犹如秋夜一盏明灯。 “占极,你留下,让这女人先去堂屋。” 霍老太目光很轻的从楚暮脸上带过,一作声便是要将她支走。 门外自会有佣人带路,楚暮识趣,如上次那般礼貌的叫了声‘奶奶’,旋身准备离开。 落在她右边肩膀的那道力,不仅没松,还被霍占极蛮不讲理的揽回去,按坐到就近一张太师椅上,“有什么是她不能听的?霍家也就那点秘密,何须遮遮掩掩。” 霍老太闻言,怒由心间散开,她面色猛地一暗,抄起床头柜用来服药的青花瓷茶具啪地掷于地面。 爆裂的破碎,飞溅起一滩冰凉,“你早就知道,她曾是季明佑的未婚妻,为了叫所有人难堪,才故意娶这女人进门,是不是?” 老太太胸腔震动,起伏的声嘶令坐上的楚暮美眸内明显流转过慌乱,纵是她极懂得如何掩饰当下的情绪,心里一种不好的预感,仍是不可抑制上涌。 霍占极质地昂贵的裤腿遭殃,水渍在精良的黑色面料上晕染开,他高大的身躯静立不动,那张深邃而令女人甘愿沉迷的五官不见半分波澜,“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就这么点不值一提的东西,也值得您劳师动众?” 霍老太脸色铁青,“你在背地里究竟谋划了多少事?霍家还有多少地雷,是没被暴露的?” 霍占极弯腰捡起地上最大一块只剩底座的碎杯,他好看的手指将那片玻璃掂了一掂,“别把我说的那么神通广大,我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 男人冷冽的薄唇微微扯起抹笑,他长腿几步走到霍老太床边,优雅倾下身,将那块带着尖利棱角的玻璃底,原封不动放回本该属于它的位子,“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告诉自己,要想强大,就必须要做好,随时能掀对方桌子的准备。” 楚暮视野中那道淡漠的背影,像隐藏在暗夜里最致命的鬼魅。所以,他做到了,强大的实力,让他即使把许多话嚣张的挑在明面上,也不用忌惮分毫。 “你就这么想,把这个家拆散?”霍老太痛心疾首的问道:“如果,你父母的意外离世,真有什么内情,你想怎样?亲自把凶手送进监狱?” 霍占极忽地轻笑了声,张扬的黑色短发下,那双墨瞳透出恶魔般力不可挡的阴冷,“我怎么会把凶手交给警察呢?我当然是要交给我爸妈。” “你……” 霍老太唇色惨白,咬着牙在颤抖。 霍占极就站在她面前,双手别过胸前敞开的大衣散漫地放进裤兜,他一肩光晕围绕,健硕挺拔的身形,是连再多衣物都包裹不住的完美。 霍老太脸上覆满男人迫临的影子,她被笼罩在那片不见天日的暗黑下,曾经只够抱到她膝盖的幼小,如今已是只手遮天的大高个儿。 猛兽一旦养成,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制衡,只会被他无情撕咬,“我改主意了,颐景园的房产,我可以立马过户给你。” 霍占极饶有深意的睨了她一眼,冷笑着反问:“条件?” “离婚。”霍老太右手捶握在胸口,季明佑现在是三房的准姑爷,楚暮以前和他到了哪一步,无人敢保证,这个家已经够乱了,霍老太不愿再节外生枝,“就算是挂名的,这女人也配不上你,奶奶给你放个特权,不用等到一年以后,你们现在就可以把婚离了。” 霍老太所说的每一个字,俱都一字不差的撞击到楚暮鼓膜中,声音绕在耳边,化做嗡鸣。 她心口没来由一阵空落,霍占极想要的,只有颐景园的产权。 她眼睛没有好,韩老和季明佑都还得靠着霍占极去解决,可霍老太却抛出如此诱人的条件。 他……很难不答应吧? 霍占极听后,反应竟是不大,他浓黑的眉目一派漠然,霍老太仔细端详,却从中瞧不出任何把柄。 “怎么样?一本离婚证,换你最在乎的东西。” 霍占极扯唇,提脚往床踏跨上一步,霍老太仰起头,就见眼前那把阴暗的身影慢慢罩下来。 男人一只手撑向霍老太头顶的床头,一张温和的面容气势凌人迫近,“奶奶。” 他现在已很少这样唤她,“你手中就剩这点筹码了,可要好好考虑清楚再说。” 霍老太哪会不懂,颐景园的房子一旦真的到了他手里,霍占极以后的行事作风只会更加狂妄,就连老宅这边,肯不肯回来,也得全凭他的心情。 “我一把老骨头,是拿你没办法了是吗?” 霍占极笑起来时,唇边弥漫着性感的弧度,他耐着性子替老太太拢了拢身前的棉被,磁性十足的音色仿佛是在与人闲聊那般平静,“别再让我做选择,敢威胁我的人,大概率很快就会排队去喝孟婆汤。” 霍老太闻言,双目圆瞪,她简直不敢相信,这话居然能从自己亲孙子口中漫不经心说出。 手掌猛地拽住身旁悬在半空的蚊帐,霍老太身子往前挺了下。 霍占极见她面色骤白,一副急火攻心的模样,他直起腰,不以为然的往后退了步,旋即叫来门外的佣人。 有人去喊医生,有人跑去堂屋。 由于隔着一定距离,楚暮方才根本没听见霍占极俯身压在霍老太耳边说的那些话,等她反应时,四周已陷入混乱。 不知过了多久,臂弯,忽地被一只宽厚的大手拽起,“走了。” 楚暮盈盈一握的腰峭顺势被霍占极揽去,围在床前的霍允呈只是瞧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 霍允贤更是不用说,他手里那些项目,俱是仰仗这位大侄才走到今天,即便老太太再次晕倒真有什么内情,他也不敢傻到去充当这只出头鸟。 霍印目送两人的背影离开,一双深黢的眸子光线不明。 边上的霍长风亦是一言不发,自从上次背刺楚暮后,他一直心存愧疚,尽管躺床上养了足足几月的伤,今晚再见楚暮仍是抬不起头。 商务车上,司机驾驶技术娴熟,路灯的昏黄探入后座车窗,霍占极上半身隐匿,只大腿平整的西裤面料落下一片斑驳陆离的光影。 他不做声,楚暮便也一路沉默。 良久,耳畔才传来男人低沉且语意不明的声音,“你想离婚吗?” 楚暮心里咯噔下,毫不犹豫回答:“不想。” 霍占极暗色中的唇角讥讽一牵,“看来,你所谓的爱情,也不过如此。” 楚暮半张脸隐约淬着微亮,粉黛的眉骨宛若被打过高光,她轻启绛唇,一字一语说道:“国仇和家恨比天大,这是你亲口教我的。” 第103章 为了你 霍占极如炬的冷眸,隔着苍黄不明的夜色,定定投在她脸上。 楚暮内心的矛盾纠结,和不得不被迫做出的抉择,他全都明白。 当初宁肯狼狈不堪的逃到江城,也死倔着不愿对他屈从,若非他耍了一点手段,这女人,会一直坚守自己的本心。 她的爱与憎,总那般分明。 便就是这种难驯的性子,叫他恨得牙痒痒的同时,又被不要命的吸引着。 车子开回溪园时,天色已经很晚。 楚暮打开车门,刚摸索着下车,一只脚才要站稳,她整个人便倏地腾空。 心里泛起少许惊讶,楚暮被霍占极横抱起来的刹那,双臂忙不迭环上男人的脖子,“你……” 印象里,他对她很少会有这般举动。 就算她大多时候眼睛真的不太方便,他也仅仅只是冷眼旁观。 “等你慢吞吞走到二楼,都人老珠黄了。” “哪有那么夸张?” 楚暮十指在男人颈后交扣,鼻翼里充斥着他身上满满的体香。 她在霍占极怀里,轻的犹如一只没有重量的布娃娃。 以背部抵开微掩的卧室门,霍占极屈膝将她抱至床上后,薄唇就势压下去吻她。 楚暮丝毫没有心理准备,手肘微微支起上身,下意识打算起来,霍占极浑身的重力乘势而上。 楚暮一颗脑袋跌回枕头,男人占有性的吻,转瞬改为撕咬。 “唔……” 她疼地眼泪泛涌,两只葱白的玉手用劲推在他壮硕结实的胸膛,“别……唔……” 霍占极呼吸愈浓,细腻精雕的下颌线早就隐藏着一股无名火,他的情绪很少这么失控,至少,一切都该在他的掌握之内,“给我。” 楚暮抿着破掉的嘴唇,皮下见了血,腥味遗落于舌尖,带了点锈咸。 “你生气了?” 她睁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霍占极的影子近在咫尺,虽看不见他的表情,她却能感受到男人这时候气息冷冽,“是为什么事?” 她小心猜测着,“是为霍印,还是为奶奶要我们离婚的事?” 楚暮听见眼前人轻笑着反问,“你觉得是什么?” “我不想离婚。”楚暮不假思索的再次强调,“霍占极,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把身子给你,你就护我周全,我们的婚姻交易还有五个月,你不能提前反悔,否则……” 霍占极唇角看似扬着抹弧度,微微眯起的眼尾线,却透出一丝狭长的危险,“否则怎样?” 楚暮抵于男人胸口的手,渐握成拳,她完全忽略掉霍印那件事,只一心揣测霍占极究竟同霍老太在离婚一事上,是否达成共识。 比起他对她那点尚未明确的好感,楚暮不认为,霍占极会主动放弃这么一个尽快拿到产权的大好机会。 “我知道自己不能拿你怎样。”她无非也就逞逞口舌之能,哪怕想说她会恨他,这话也太过可笑,霍占极怎会屑于她的恨与不恨?“奶奶后来为什么晕倒?你们吵架了?” 所以他才会心情不好? 楚暮冷静后,开始认真分析,“难道,离婚的事,你没有同意?” 霍占极挺起强劲的上半身,他坐到她的大腿上,居高临下一件件脱掉自己的衣物,“还不算太笨。” 楚暮闻言,神色颇有些吃惊,“为什么?你……不想趁早拿回颐景园?” 男人垂下的眼帘带着王者般高高在上的审视,他薄唇皮笑肉不笑弯了下,优美挺阔的肩线衬出一身俊逸的风姿,“为什么?不是为了你?” 为了她…… 他居然说是为了她? 如此明了的答案,楚暮只消稍作细想就该明白,这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红唇,又一次被霍占极吻住。 流连于唇齿间的辗转,让楚暮陷入瞬间的恍惚,直到衣衫被剥尽,男人不留余地的占有袭来,她才在清醒与混沌中,一寸寸起伏跌宕。 一夜放纵无度,换来的,无疑是楚暮第二天的腰痛、膝盖痛。 之后几日,霍占极早出晚归,很是忙碌。 楚暮偶尔闲着无聊,会牵着将军出门逛逛,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她同将军之间的无障碍交流已十分默契。 很快到了周六这天。 霍占极推掉公司下午的会议安排,亲自驾驶了一辆兰博基尼,单独载着楚暮去了市郊的马场。 “你先跟着工作人员去衣帽间换身骑马装,待会儿挑好自己喜欢的马匹,我带你去跑一圈。” 霍占极的跑车停在大堂门口,身穿制服戴白手套的泊车员,正替楚暮恭恭敬敬拉开车门。 她朱唇轻挽,心情很好的样子,“随便哪一匹都可以,你挑就行了。” 霍占极右手伸过来,将她放在大腿上的左手握住,就在楚暮折身准备下车时,男人手中力道一紧,“亲我一下。” 楚暮大拇指在他虎口处按了按,面对他突如其来的要求,她毫无防备,“亲哪里?” 她脸皮薄,特别是当着外人的面。 霍占极见状,忍俊不禁,“我身上你哪里没亲过?” 泊车员可还站在车门外,楚暮有些急眼,她另一手覆上男人的手背,想把他推开。 岂料,霍占极却是倾过身,不容拒绝地扣住楚暮的后脑勺,温热的薄唇,强势攻陷而来。 她不由闭上双眼,脑子一片空白。 这种类似于谈恋爱的互动,让楚暮多少有点不适应。 “那不是霍爷的车吗?怎么一直停在那里?”大厅内,一名眼尖的前台透过硕大的落地玻璃门,眼巴巴朝外望去。 兰博基尼帅炸的车标在充满机械感的锋黄色车头前耀眼张扬,近乎贴地的底盘,预示着它在赛道上领跑的优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身边同事挤眉弄眼,“听说今天霍爷要带一位美女过来挑马,说不定两人现在就坐在车里亲热呢。” “真的假的?”女子一脸的不可置信,“我在这儿上了六年班,没见霍爷身边带过什么美女,他不是不近女色吗?连魏小姐那样的绝代佳人都看不上。” “魏小姐啊……” 一提起魏舒屿,二人面面相觑。 自打之前的新闻爆出后,这位魏家千金算是彻底消失了。 以前为了追求霍爷,她每月还要来马场几次,现在哪还有脸啊! 宁夏面无神色拿着手里的笔杆,埋头填写马场入会申请表,前台小姐的对话一字不落闯进她耳里。 宁夏头也没抬,站在柜台前的身影,被一件简约风的米白色毛衣长裙包裹,她那张脸一丝妆容都没化,五官却已是出彩万分,“请问,入会终审要经过你们老板吗?” 第104章 她是堂嫂,又不是堂姐 “不一定。”前台答道:“霍爷不忙的时候可能会,忙的话是副总在审核。” 宁夏面露微笑,将填写好的表格连同签字笔一并推向前台接待,“谢谢。” 前台小姐扫了眼宁夏温婉的眉目,又是一位大美女。 宁夏穿衣打扮虽然低调,可名媛千金的气质却无法掩盖。 前台接待把那份资料扫码录入电脑,“通不通过,一周内会有我们马场的短信通知,到时候请您留意一下。” “好的。” 宁夏礼貌应对,点头后转过身,目光恰巧掠过大门。 霍占极已从兰博基尼的驾驶位下来,男人英俊修长的身姿套在一件烟灰色大衣下,里面黑色的高领毛衣将他优美的脖颈线包裹得十分好看,深色系的黑灰配,衬得霍占极眉眼邃然凛利,被发胶挑起的蓬松短发自然搭于额前,五官迷人一眼惊艳。 车的另一边,楚暮正被一名女侍者搀扶,那张脸绕过来时,宁夏总觉熟悉。 这女人,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正当愣神,腰间的挎包内,响起一阵突兀的手机铃。 宁夏紧忙去翻找,归属地江城的来电,先前就曾给她打过几通,盯着上面‘易之’的备注,她微不可视的皱了皱眉,关掉静音后不打算再理会。 他总爱这样骚扰她,这么多年,依然死性不改。 入大门左侧,便是一排电梯,楚暮要去往六楼休息区。 霍占极则要穿过大堂,乘最里面那部直达电梯,先去总裁办看看。 宁夏刚把手机放回挎包,一抬眼,就见男人双手插兜朝自己这边走来。 她心口悄然无声地怦跳,面上却是毫无波澜。 眼睛,也在下一秒,撞上霍占极那双细长黑壑的眸子。 四目相对,不期然的擦碰,宁夏呼吸漏掉节奏。 她嘴角淡淡拉扯,正欲冲男人点头算作礼貌招呼,霍占极的眼神却已是漠然撇开。 他方才那极为淡泊的一眼,仅同扫过大堂内所有陌生之物无异。 宁夏笑容一定,两腿笔直的僵立在原处。 短短功夫,霍占极已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似乎压根儿不记得有她这号人,就那么冷酷的扬长而去。 宁夏眼底藏满愕然,那天晚上,霍占极明明表现出对她颇感些兴趣的样子,宁夏也自认为往后再遇见,她定会将这份距离感拿捏得很好,以便钓足这男人胃口。 哪料,他竟早把她忘到九霄云外。 六楼休息室。 楚暮由女服务员扶着,才刚进入弧形沙发区域,耳畔便传来一抹情绪莫名的声音,“占……占嫂。” 楚暮视线顺去,眼前是一道很糊的影子,她姣好的面容展出友好浅笑,“长风,好久不见你了。” 霍长风从座位上慢慢站起身,茶几上一杯咖啡氤氲着滚烫的热气,他凝着楚暮满脸和善的神色,心里越发堵闷,“你跟占,占哥来马场玩吗?今天这里挺热闹的,还有几场赛事,你要不要买庄?” “我不会玩那个。” “没事啊,我可以教你。” 霍长风绕过茶几,阔步来到她跟前,他目光从头到脚巡睃,见她不仅没瘦,还被占哥养的滋润许多,霍长风满心愧疚感总算减去半分。 当初在西苑,楚暮被毒打的消息,被他姐姐有意掩盖,所有知情的下人全被封了口,倘若不是印哥及时相救,凭他对自己亲姐的了解,那天便是楚暮的死期。 霍长风从未想过要害她,可他被魏舒屿捏着命脉,那件事一旦被曝光出来,传到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奶奶耳中,他定会连累父母一起受罚。 毕竟‘私生子’这一话题,是霍家人尽皆知的大忌。 “试试吧,就是赌马,喜欢几号买几号,也可以做庄家,占哥最喜欢做庄,赢得多,输的时候也很惨,出来玩也就寻求个刺激。” 原来是这样。 楚暮从不了解霍占极,对于他平时的玩乐与喜好,一概不知。 “可我对这些不太感兴趣,我比较喜欢骑马。” “骑马啊?”霍长风毛遂自荐,“成,待会儿我陪你,让你好好见识见识我的威猛将军。” 对于霍长风的过分热情,楚暮尴尬的笑了两声,这名字怎么听都像一瓶洁厕灵,“还是……看你占哥安排吧。” “他今天很忙的,江城那一帮朋友都应付不过来,哪有空管你。”霍长风说着,大咧咧将楚暮的肩膀搂住,他的行为没任何别的意思,完全就是当成家人那般讨好,“你不用怕他,咱霍家的男人都听老婆的,嫂子,你要在我占哥面前支棱起来。” 楚暮一把拍掉他的爪子,仍是笑眯眯的,“我不敢,我只敢吹牛。” 霍长风:“……” 这话怎么这么内涵呢? “如果我没记错,整个霍家,最怕占哥的人,就是你吧?”倏地,一抹淡淡的,带了点轻讽意味的男音,无任何征兆的在不远处响起。 楚暮脸上原本展露的笑颜略一变化,她下意识抿起嘴唇。 霍长风扭过头,睨向不知何时正抱怀倚在一根承重柱上看戏的男人,“印哥,你来的可真是时候,占嫂说她想去骑马,除了占哥,也就你的骑马技术一流,怎么?要不带带她?” 楚暮听到这话,心都紧了一下。 肢体语言最能泄露一个人的真实情绪,她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脑海中浮现的那张俊脸,抑制不住的就能对她造成致命冲击。 楚暮甚至可以想象,那双鹰隼般狭长而充满凌厉的眼锋,此时正把她直勾勾盯着。 当年宴会上匆匆一眼,乱了心神的只有她。 “她是你堂嫂,又不是你堂姐。”霍印嘴角勾起讥嘲,语气冰冷,“没脑子就多吃点猪脑补补。” “堂嫂怎么了?”霍长风不以为意,“只要发心正,嫂嫂也是姐姐。” 霍印给他一个眼神,“占哥同你走得近不是没原因的,强者身边带个弱智,够他消遣。” 霍长风一拳在半空挥了下,“滚犊子。” 没办法,打又打不过,怼又怼不赢,所有委屈只能含泪往自己肚子咽。 楚暮一言不发站在边上,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霍家兄弟之间的氛围感也可以是很好的。 不像霍占极,他好像永远独来独往,不与霍家任何人亲近,就连身边最信赖的下属,对他也只有畏惧和恭敬,没有一人可以懂他,融入他。 第105章 绿啊!!! 楚暮在那名女侍者的陪同下,前去衣帽间换了身剪裁适宜的骑马装。 优质紧身的深色马裤,束出一双修长纤直的玉腿,楚暮头上的马尾辫扎得很高,净白的俏脸明眸善睐,再配上棕色长靴,一身英姿外漏,实足的飒爽感。 霍印目光极不经意间,便注意到那抹从换衣间走出来的高挑身影。 若她眼睛是好的,这样的浑然英气,更会力压所有女人。 霍印一瞬不瞬瞧她,弯靠于承重柱上的身子,下意识站直起来。 霍长风两眼放亮,“我就说这是仙女儿吧,嫂子,你这颜值,跟我占哥真是配一脸。” 楚暮不由往霍印那边瞥了眼,见他的影子还在那儿,她双耳闪过几丝尴尬的红,“你们不忙么?不是说要去赌马?” “还要等一下才开始。”霍长风笑着道:“你要去马厩吧?正好,我也顺道要过去。” 楚暮闭上小嘴儿,没再说话。 这个地方又不是她家的,霍长风想去哪里,她也不好表现出不乐意的样子。 几人一道往电梯方向走去,楚暮竖起耳朵,听见霍印的脚步声,似乎也跟在后面。 他……也要去马厩么? 在女服务员的陪同下,楚暮默不作声进入电梯,她往里靠站着,转回身时,果然发现自己面前停了一道人影。 楚暮视线静静望出去,神色看似自若,眼睛却不受控地紧盯着那把虚晃的影子。 不足一臂的距离,叫她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这会儿楚暮满脑子都在幻想着,他那张脸此时此刻会是什么表情。 去往马厩的路上,必经那片偌大的人工草坪。 几名教练正在不远处训骑,霍长风临时收到霍允贤的电话。 不知有什么事,他冲楚暮和霍印两人打过招呼,边划开接听键边走回到庄园无人的角落。 气氛组一离开,除去一直陪伴在侧的服务员,眼下只剩楚暮同另一边的霍印并排而行。 二人踩过茂密的青草,步伐交错。 冬日暖阳随清风徐来,照在肩背上仿若镀了层岁月静好的微光。 楚暮不由握紧斜挎于腰间的小香包,越是这样的沉默,越是让她浑身不自在。 嘴唇浅浅抿了下,为打破这份静谧,她忽地开口问道:“霍家的马场应该很大吧?不知道比起我们白水市近郊的那个场地,谁更胜一筹。” 霍印侧眸,黑曜的双眼亦如星辰般悦目,“你是白水市的人?” “是啊。”楚暮展笑,所有的试探都换作极为自然的口吻,“我的家乡,你去过吗?也是个很不错的旅游城市。” 男人两手插在裤兜,“云裳的未婚夫就是那边的,霍家和季家一向来往密切,季家举办的几次宴会,我受邀去过。” 几次宴会? 楚暮眸光微漾,她心里其实已经确定,当年那人就是霍印。 他们曾相遇于季家的宴会上,只不过,有缘无分,“原来,三年半以前,季家那场慈善晚宴,也有你啊?” 楚暮莞尔一笑,“好巧。” “这么说,你也去了?”霍印倒是颇为意外。 楚暮抑制住眼里涌上的酸楚,她目光很轻浅的别向前方,五指更用力的掐紧自己的包。 霍印那支钢笔就装在里面,可她深知,此情此景却不适合将它拿出来,“嗯,我爸爸和季老爷子,还算有那么一点点交情。” 话落,楚暮眸光悄然黯淡下去。 心底,顿时上浮的堵闷,叫她无法言喻。 如果,楚家没有破产。 或者,他也不是霍占极的亲堂弟……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等她以后回到白水市生活,这段还未开始就已被画上句点的单相思,说不定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哪天真就突然释怀了。 顶层,总裁办。 霍占极修长挺拔的身影站在那扇硕大的落地窗前,一对墨色逐深的凤眼,将陆地上广袤无垠的每一寸草坪都尽收眼底。 男人大衣外套丢在身后的真皮沙发上,一件纯黑的毛衣包裹出劲瘦强健的上半身。 他居高睥睨着楼下那两道并肩行走的侧影,骨骼分明的长指间缓缓转动把玩着一盒香烟,神情透了一股子深沉且不可捉摸的安静。 “阿占,你望眼欲穿看什么呢?” 上官夜指头勾起茶几上滚开的隔热茶壶,悠哉悠哉替身旁的傅执遇沏上一杯,“本贵客千里迢迢飞来京城,你不好好招待着,怎么,楼下有狐狸精勾你魂魄?” 霍占极纹丝不动,拉高的袖口露出一节肌力分明的小臂,左腕泛着冷毅光泽的钻石手表越发衬出他周身不近人情的冷酷,“既然你这么好奇,要不要我把你从这里扔下去看看?” 上官夜一听这口气,就觉定有猫腻,他将茶壶坐回火炉,起身朝霍占极那边走去。 隔着一尘不染的落地窗,楼下种种场景清晰可见,不过由于视野较远,上官夜根本认不出底下‘散步’的男女是谁,“你思春啊?没事偷看人家小情侣谈恋爱。” 霍占极唇角若有似无冷勾,绷起的侧脸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阴兀,“眼神不好就戴个老花镜,你老婆很喜欢跟别人谈恋爱?” 上官夜闻言,眼睛圆睁了下,他双手趴在玻璃上,又贴额往下仔细瞧了瞧。 楚暮和霍印其实并没什么过分举动,边上还有一名穿制服的女侍者陪同,可那‘相聊甚欢’的样子,足够上官夜将这种调侃夸张放大,“难怪我说你养的这片草地突然如此光鲜,这是真绿啊!” 霍占极锐长的眼角陡地一扫,上官夜赫然撞上男人潭底摄入的几丝残暴,他忙拉上嘴巴,做了个噤声动作。 玩不起。 楚暮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正被监视。 为了不尴尬冷场,她绞尽脑汁找了许多话题,只一心期盼霍长风能够早点回来解救。 “马厩,还有多远?” 霍印望着前面那栋房子,“快了。” 楚暮食指在挎包上偷偷画圈,再不走到目的地,真的要没话讲了。 面对霍占极时的那份坦然,在霍印这里毫无作用。 一时的静默,令楚暮内心愈渐失衡,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不远处蓦地传来一阵骚乱。 马匹的鸣叫,伴随教练员着急的嘶吼,状况突发,“让开,快让开!!!这马受惊了——” 第106章 宣示主权,我的霍太太! 霍印目光望去,神色一凝。 那匹烈马横冲直撞,奔跑的速度非常快。 教练员半个身子悬挂于马背上,还在试图将其制服。 霍家的马场,从未出过此类事件。 来不及多作考虑,霍印一把搂过楚暮的腰,“快走!” 将女人带入怀中的那道力很重,楚暮脚步趔趄,为保持身体平衡,她右手下意识抓住男人后背的衣服。 女服务员嘴里发出尖叫,也在拼命逃窜,这会儿她已顾不得楚暮,只一心想要自保。 楚暮被霍印带着往安全地带狂奔,身后马蹄声混合着几名教练的呐喊,场面乱作一团。 很快,马背上的教练员重重摔下去,这下,纯血马再无牵制。 “救命,救命啊——” 眼看危机降临,女服务员连滚带爬,若被踩上一脚,后果不堪设想。 楚暮竖起耳朵,听见那声呼救近在耳边,马蹄声也在步步紧逼。 霍印拖她一个累赘,根本无法确保自身安全。 楚暮管不了那么多,忽然使出浑身解数一个用劲,将紧紧护着她的男人猛地往外推,“你走,别管我!” 霍印毫无心理准备,他往前冲了几大步,满脸吃惊地回过头时,就见楚暮正朝着另一方向不要命的奔跑,还将两根手指放入嘴里,吹出一声哨响。 那匹烈马闻声转头,朝着楚暮飞奔而去。 霍印简直不敢相信,如此危险动作,连一般专业受训的教练都要三思而后行,她眼睛又看不见,究竟要做什么? 楚暮跑过一段距离后停下来,她旋身死死盯着纯血马迎来的方向,耳畔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心脏一遍遍撞击胸腔,莫大的恐惧犹如阴霾笼罩,楚暮屏住呼吸,潭底,骏马的身影蓦地闪现。 霍印骤然大惊,她在找死吗? 明知已经来不及,男人仍是双腿飞快的冲过去,“快闪!” 楚暮一瞬不瞬紧盯前方,她在心里默数两数。 楚家的小公主,曾经也是天不怕地不怕。 生死有命,赌一把! 眼前的影子由浅变深,楚暮竖耳聆听,纯血马扬蹄前跨,即将撞向女人的肩膀时,楚暮伸手一抓,熟悉的肌肉记忆,让她精准的扣住缰绳后,左脚一跃踩上马镫。 所有人望着眼前一幕,霍印眸中亦是难以置信。 骏马驰骋,如此高强的速度要跨上马鞍谈何容易,楚暮姿势亦如方才的教练员,几乎吃力半挂。 她双手勒住缰绳,全身贴伏马肚,“驾——” 这匹马兽烈难驯,可楚暮对这一品种太过了解。 曾经马场上和父亲畅快奔腾的少女历历在目,不屈于人的傲慢,令她练就一身矫健的灵活性。 “驾,驾——” 霍印脚步渐渐停下,他凝视着翻身跃上马背的那抹娇小且坚韧玲珑的身影,随风飘扬的马尾辫,以及专业而娴熟的优美骑姿,俱都将女人身上一股子勃勃英飒衬得淋漓尽致。 先前一时的慌乱早已让楚暮错失方向感,待察觉胯下的烈马情绪有所稳定后,为避免撞到人,她立马勒了缰绳,“吁……” 纯血马一声嘶嚎,两个前蹄高高抬起,楚暮身姿一并飞跃,金穗色的斜阳纷纷洒洒,光线透过女人那张细腻精致的侧颜,使得她周身犹散金光,形如画卷。 “卧槽!”上官夜眼睛都看直了,他双手撑在玻璃上,发自内心的叹道:“这他妈是个什么女将军变的?老子活了快30岁高龄,还没见过有哪个婆娘能彪悍成这样,阿占,你娶的是……” ‘菩萨’二字还未脱口,上官夜瞥了眼身侧空空如也的地方,“人呢?” “早走了。”另一边的傅执遇左手抄兜,右手把玩着长指间半杯茶盏,他悠闲轻抿了一口,视线隔窗眺望下面,“喏,宣示主权去了。” 马儿骨骼强劲的两个前蹄落下,楚暮仍是绷着绳子,好叫它安分的立在原地。 这地方究竟处于哪个位置楚暮根本不知,她不敢继续乱跑,只能耐心等待工作人员前来救援。 陡地,缰绳突然被另一道力量勒紧,楚暮还未作出反应,身后一人身手敏捷,纵马而上。 背部,瞬间贴上一抹坚硬结实的胸膛,楚暮完全被男人困死在怀里,整个上半身皆被他侵占般用力往下压住,“驾——” 一声令下,策马奔腾,耳畔风声灌溉,速度惊人。 男人炙热的体温,浸过黑色毛衣,楚暮却感觉不到丁点暖意,她动弹不得,浑身俱被一股浓浓的冷冽包围,“霍占极,你做什么?” “不是说好要带你骑马?”男人张弛有度的唇瓣戾然冷勾,俊美如刀削的下颌线,绷得一双眉眼深邃阴骇,“平时是我对你太温柔了,我想,你应该更喜欢这样的刺激是不是?” 楚暮胸口伏于马背上,能察觉出霍占极强大的压迫,两道身躯重叠紧黏,密不可分。 马速犹如驰骋赛道,他似乎已经疯了。 楚暮无法掌控主导权,再加之眼睛缘故,她只觉惶恐不安,“霍占极,快停下……我害怕!” “你也会怕吗?”男人冰冷的唇角抵在她耳旋,眺向前方的眸子暗藏阴鸷,“你方才舍身救霍印的时候,怎没见你怕过?嗯?” “那时情况紧急,我不止为了救他,还有其他人。” 霍占极讥诮地扯了扯唇,“那你今日可真是我们马场的女英雄。” 楚暮是什么性子,霍占极怎会摸不透? 他为她受伤,她全凭嘴上象征性几句关怀。 而刚刚保护霍印时,她的肢体语言是那般纯粹、简单,不夹杂任何有利可图。 这女人,只会在乎她所在乎的人,其他一概视而不见。 “想不想去心上人面前邀功?我带你过去。” 楚暮闻言,脸色越发苍白,这么快的骑马速度,她不认为霍占极能干出什么好事,“我当时真没想那么多,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这匹马撞上自己?” 霍占极嘴角微微漾起阴晦莫测的弧度,他双手握着缰绳,刻意拉起的毛衣袖口下,独属于男性荷尔蒙的肌力感一道道鼓凸,“驾——” 马蹄飞踏草原,与风声交织,本该自由而畅快。 霍占极同楚暮两人骑一马的身姿,很快逼近大众视野。 霍印起先是看到霍占极从马场外围轰着跑车一脚油门追过去的,这片场地很大,却也不是没有围栏,倘若楚暮横冲撞上,情况自会十分危险。 霍占极深谙不见底的眼眸紧紧盯着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的霍印,阳光下,男人薄唇依旧在邪肆勾笑,只是冲向霍印的马儿不见丝毫减速。 楚暮已经听到耳边有人惊呼,她预感不妙,“霍占极,我以后不惹你生气了,你停下来好不好?” 霍印左手插着裤兜,亲眼目睹那匹快马踏着强壮的腿部肌腱狂奔过来。 男人面色微变,想避开却已来不及。 “啊——”耳畔,尖叫四起! “是霍三少!”慌乱之中不知有谁喊道。 楚暮心脏蓦地被挖走一块,一时的空落感令她如坠深渊。 身体陡然失重,二人随骏马的跳跃冲上高空。 楚暮身子后仰,背脊不受控地撞入霍占极怀里。 那一瞬,周围的一切仿佛静止。 纯血马发达有力的四肢,从霍印头顶闪电一般张狂地腾跃而过。 马儿前蹄稳稳落地时,霍占极一勒缰绳,男人优于常人的驾马技术,已让那匹最烈性的赛马十分冷静地屹于霍印对立面。 鼻翼内,还散发出一声臣服的嘶鸣。 霍占极居高临下垂眸,就那么冷眼轻睨着位于低处的男人。 短暂静谧后,霍占极菲薄的唇瓣忽地弯起一抹淡淡嘲弄,“阿印,你方才护了我的女人,这恩,我记下了。” 霍印微微泛白的唇色紧绷,像是这会儿才从那千钧一发之中回过神,他恍然扫了眼马背上亲密无间的二人。 楚暮表情并不好看,模糊的视线也在意味不明望着他。 两人神色均是同样受过惊。 “没事。”霍印半晌才开口,放入裤袋里的左掌竟是捏了一把冷汗,“毕竟,她是我堂嫂。” 霍占极一手握着绳子,另只手自楚暮胸前揽过她的肩。 男人把她再度拉入怀中,嘴唇于她乌黑的发顶上深情一吻,“暮暮,听见了么?不止阿印,霍家所有的亲戚,都会看在我的面儿上,好好对待你,我的霍太太。” 第107章 滚吧,趁我还没有非你不可之前 楚暮呼吸一滞,环在胸前的那条手臂,似是一道无情的枷锁,她被困厄其中,无法逃脱。 接到马场这边出事的消息,副总一刻不停赶到时,毫不夸张讲,当真吓地他屁滚尿流。 “霍爷……”望着马背上高高在上的男人,副总嘴巴直打哆嗦,“抱歉,是,是我管理不善,今天造成的所有损失,全由我个人自愿承担。” 霍占极冷锐的黑眸淡淡睥他,“庞拓和况子,你选一个去交接工作。” 那名受重伤的教练员已被马场的医护人员抬上担架,副总当初把他安排进来,也是因为沾亲带故,并没经过严格筛选。 没想到,这一决定竟会导致自己丢掉令人艳羡的工作,副总肠子都快悔青了,却是不敢巧辩一句,“我……我选拓哥。” 霍占极没再多言,一勒缰绳,丢下霍印,驾马离去。 楚暮两只玉手,同他一起握住绳子,若没有先前的插曲,这样一幅画面,本该如胶似漆,温馨备至。 这会儿的两人,却一路沉默,相对无言。 霍占极回到自己那辆跑车旁,勾住楚暮的腰肢,抱着她轻松跳下马。 马场的围栏比肩设计,旁边有个上了卡锁的小门,方才已被霍占极一脚踹坏。 男人将那匹马拴在柱头上,二话不说拽着楚暮上了车。 蜂黄色兰博基尼碾过一地碎石调头,霍占极甩了方向盘加速,跑车带着嚣张跋扈的嗡鸣,绝尘而去。 极快的车速,全然不顾,风声呼呼刮在车窗上,犹如暗夜里鬼魅的哀嚎。 楚暮单手死死吊住车顶扶把,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却是大气不敢喘。 她从未像此刻那般深切感受过,霍占极滔天的怒火。 他的情绪一向最是能忍,哪怕暴风在前,骤雨在后,都煽动不了这男人半分。 本需好一时间的车程,才过不足二十分钟,就被霍占极飚回溪园。 豪车尖锐的刹停于别墅大门口,地上鹅卵石铺出的景观道路,被四面轮子划开长长一道狰狞。 楚暮十指掐紧大腿上的挎包,回想整件事,她并不觉自己哪里做错,更不知他介意的点在哪。 “霍占极,我们谈谈。” 身旁的男人解开安全带,他仍是没说话,绕过车头来到楚暮这边,躬身钻入车内把她打横抱了出去。 “霍爷,太太。”李姐见二人进门,笑脸相迎,“晚上的菜谱有需要特别添加的吗?” 楚暮两手下意识搂住男人的脖子,她嘴角强笑,正欲答话,霍占极径直迈过修长的双腿,完全不理会旁人,三步并作两步漠然上楼。 李姐望着那道高大健硕的背影,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气氛不对劲。 一脚踢开卧室门,霍占极抱着楚暮径直去往浴室。 她并不知他要做什么,两腿刚一沾地,楚暮以为终于可以缓口气,她右手却猛地被男人强扯过去,放入盥洗池冲洗。 楚暮前后脚拌到,步伐没有跟上,整个人朝前扑,膝盖撞到水池下的储物柜,疼地凉气倒抽。 而更令她浑身泛冷的,是那刻意未开的热水,冬季的寒凉,即是在有充足暖气的屋内,依旧冻得她牙关打颤,很快,五根手指头便肉眼可见的泛红。 霍占极拼命揉搓,洗手液一遍加过一遍,二人的手俱都浮满泡沫,空气中薰衣草的味道很浓。 楚暮几番挣扎,想说的话咬在嘴里,最后便也冷静下来,任由他发疯。 等到楚暮的手指麻木,霍占极关掉水龙头,他单手撑向池沿,这才发现,她的手,已被他折磨得不成样子。 懊恼地闭起眼,霍占极薄唇紧紧绷直。 他从未有过如此疯狂的嫉妒,一切似都开始脱离他的操控。 理当站在高处笑看风云,统揽全局的人,竟也有掌握不住的东西。 楚暮察觉到霍占极在一点点松手,她面色沉寂,缩回自己的手臂后,不想留在这里,便就折过身,脚步才刚抬起,就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抱住。 “是不是我做十件事,都顶不上霍印为你做的一件?” 楚暮站在原地,表情讷然,“霍占极,我没有忘记自己是怎么和你开始的,协议结婚,交易上床,我一直在按照这个轨迹生活,那方面也是认真配合,尽量讨你喜欢,你不要把霍印扯进来,一切跟他无关。” 霍占极潭底一深,俊逸的侧脸越发阴佞,“这么说,你想过河拆桥?” “我还没有过河。”楚暮淡声说道:“当初是你说,只要我做出应有的牺牲,就可以让我渡船,我已经做到了自己该做的,你却在还未实现对我的承诺之前,突然莫名其妙想要阻止我到点下船,霍占极,变卦的人是你。” 男人闻言,舌尖抵起嘴角。 他心口像是被划了道口子,看不见的伤,却是血淋淋的。 沉默片刻,霍占极好笑地扯了下唇角,“不愧是楚天河的女儿,够狠。” 楚暮同样笑道:“我们什么关系,不管是你,还是庞拓,一开始就和我交代的很清楚,后来我被逼无奈求上你,你提了你的条件,一副干净的身子,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比什么都宝贵,我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给了你,而你给的,也是你事先答应并且自愿接受的交换,我觉得这很公平。” 霍占极嘴角轻挽,薄唇勾起的弧度尽显讽刺。 她居然为了不让他去针对霍印,不惜直接同他摊牌,不再伪装,不再计较后果。 原来,这就是她喜欢一个人的样子,奋不顾身,勇往直前。 她不是无情,不是没有心,只是不会把这片真心用在别人身上。 “滚吧。”霍占极松开紧紧抱在她胸前的大手,模样恢复了以往的冷情,“趁我还没有非你不可之前。” 第108章 第一次闹得这么不愉快 楚暮半侧过头,心底一闪而逝的微微刺痛感,连她也搞不清因原何来,“所以,你要赶我走了?” 霍占极怕这时候不放手,他哪天真就再也放不开了,“还要我再重复一遍?” 楚暮眸色微暗,她只以为自己方才在陈述事实,从未想过事情突然会发展到这一步。 嘴角蠕动下,明明还有好多话可以说,可当楚暮话到嘴边,却无力辩驳,“骗子。” 说好护她周全的人,是他。 说好不谈感情的人,也是他。 没有契约精神的人,还是他。 用力捏着自己右手的腕部,楚暮艰难迈开长筒马靴,膝盖被撞伤导致行动不便,她一瘸一拐向外走,一身犟骨头再不容她回头服软。 望着那道纤瘦羸弱的背影,霍占极薄如刀刃的唇瓣紧紧抿着,抿出的直线衬得本就锋利的唇形更显凛冽。 楚暮慢慢回到卧室,摸进衣帽间。 她拿了个崭新的行李箱,随便塞入些换洗衣物。 今晚该住哪里,以后的生活究竟要如何应对,她来不及斟酌,一股脑拉上箱子拉链。 霍占极走出浴室时,楚暮的东西都简单收拾的差不多了。 贵重物品她一样没动,橱柜里摆满了霍占极为她准备的各类珍宝首饰,有的甚至价值连城,可楚暮看也没看,拎着行李箱就朝门外走。 房门开合间,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男人眼前,楚暮连替他带上房门的动作,都是轻轻的保持着体面。 霍占极高大的身子斜倚墙壁,随后折过身,将整个坚毅挺拔的背部靠上去。 他双手插在裤兜,俊脸微仰,被高领毛衣包裹的脖颈优美拉长,突起的喉结性感露出,却是透着一股莫名的无力感。 楚暮好不易来到楼下,差点被冻坏的右手恢复知觉后,只剩手背有些搓伤,李姐见她肩上一个手上一个,大包小包的样子,“太太,您这是……” 平日里单独出门,楚暮都会牵上将军,这会儿也快到饭点了,李姐瞧她这架势,更像要搬家。 楚暮弯腰揉了揉泛疼的膝盖,先前那一下撞得很用力,肯定淤青了,她直起腰后,嘴边扬起抹笑容,“李姐,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我往后可能就不住这里了。” “为什么?”在李姐印象中,除了她刚来溪园最初,近些日子,霍爷同太太的夫妻关系处的非常融洽,二人几乎每晚都会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用餐,今天下午出门的时候,小两口明明都还好好的,“太太,是不是您觉得我哪里伺候的不好,想跟霍爷搬去其他地方住?” “不是,李姐,和你没关系。”楚暮忙解释了一句。 当初为了躲避季明佑,她离开京城时,走得十分决绝,心里毫无留恋,这次同样的场景,胸口却犹似沉着一块石头。 霍占极不知何时已站到大厅二楼挑高的阳台上,他凝着一对眸子往下望。 楚暮依旧穿着那套骑马装,形孤影单的立在那儿,她手和腿都有被他恼羞成怒时弄出的伤,眼睛也不好使,脾气倒是死倔。 对他说两句好话,低个头怎么了? 他真没见过性子这么难驯的女人。 霍占极浓眉压着一道阴霾,镌刻迷人的侧脸仿佛蒙了一层晦暗,他的鼻子很挺,眉眼薄情,深邃立体的骨相勾魂到,能令女人甘之为他堕落。 楚暮没在李姐身上耽误太久,随便客套一番,便就打算离开。 霍占极见状,扫了眼一旁的狗窝。 将军大半截身子都趴在窝内,只堪堪露出一截屁股。 它最近被楚暮喂得膘肥体壮,盆里到现在还剩许多狗粮没下肚。 霍占极大步走过去。 人都要跑没了,它还有心情在这儿呼呼睡大觉。 他叫它到溪园,是看家护院的,不是当狗上皇来的。 男人鞋尖前踢,不客气地朝狗腿踹了一脚。 将军猛然受惊,忙不迭从窝里张牙舞爪退出来。 它一脸懵逼抬起脑袋,黑炯炯的目光赫然定在霍占极脸上,瞬间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 男人冲楼下一扬下巴,“去。” 将军接到指令,视线透过玻璃围栏很快转向下面大厅。 当看见女主人拖着行李正往大门而去时,它如同屁股着火似的,撒丫子就往楼底下蹿。 楚暮刚到玄关,手中的行李箱陡地迎来一记向后的拉力,把她死死拽住。 楚暮双腿不受控制退回两步,那把力量还在拼命扯拽,她压根儿敌不过,差点被拉倒,“将军。” 楚暮不用猜都知道是谁,“快松开。” 将军一口咬住箱子侧面的提手,使劲朝后拖,超强的咬合力,别说一个女人,便是再强壮的男性,也难逃它的追捕。 “将军,乖,别抢我的东西。” 平日里楚暮做什么,将军都很是听她话,这会儿却说什么都不顶用。 李姐往楼梯口瞟了眼,霍占极左手抄在裤袋里,正从二楼不紧不慢下来。 男人面上无波,喜怒不形于色,方才从外面带回的那一身戾气早被隐去。 李姐捉摸不透这男人的心思,不过她发自内心不希望楚暮离开,“太太,等下晚饭就要好了,您要不,先在沙发上坐会儿……听听电视新闻?” 都被撵了,楚暮哪好意思主动留下,“不用了李姐,我……” 她后半段还没说完,霍占极讥讽含笑的声音插入,“不爱吃就算了,那就饿着,今晚也别在我耳边闹着要吃宵夜。” “……” 这么明显的陈述句,楚暮岂会听不懂含义。 李姐满脸堆笑起来,“要吃的,要吃的。” 她赶忙走过去,拉过楚暮仍是拎着行李箱的那只手,“我按照霍爷的意思,炖了太太最爱喝的酸奶疙瘩汤,还配了不少小菜,都是您喜欢的口味。” 耳边,行李箱摩擦过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将军兴冲冲拖着行李箱飞快的东躲西藏。 楚暮紧闭着小嘴儿没再说话,霍占极肯给这个台阶,她就必须要下。 没有人真的愿意脱离当下的安稳,只单单为了意气用事而让自己重新跳回火坑。 眼瞅楚暮顺着李姐的规劝乖乖坐去真皮沙发,霍占极视线落在她右手有些泛肿的伤患处,他薄唇微微绷直,到底是狠不下心,便就软了语气吩咐道:“李姐,去找药箱给她手上擦擦,还有膝盖。” 李姐不由也去注意楚暮的手背,“好的,霍爷。” 霍占极让另一名佣人给他拿来件黑色的休闲外套,男人没在溪园逗留,自车库取了辆酒红色保时捷,脚踩油门疾驰离开。 楚暮听见那道震破天际的嗡鸣音,只在刹那间便销声匿迹,霍占极的车速不知道又飙得有多快。 这好像是他们结婚以来,第一次闹成这样。 所有的矛盾点,都是从她确认了那支钢笔的主人开始。 第109章 上瘾的毒,也能戒掉 霍占极指间夹了支香烟,漫无目的驱车四处闲逛。 凉风灌入车窗,微微漾起男人额前干净利落的短发。 车厢内充斥着尼古丁的烟味,他并未抽一口,只那么任由烟头一点点燃烧。 丢在副座的手机,铃声一遍遍响起,霍占极神色冷淡,也没有要接听的意思。 没一会儿,男人经过一座跨河大桥,他将车子甩停在路边。 日落西山,天色渐晚,霓虹灯接踵而至。 一根烟燃尽,他又重新点上。 副驾驶的电话,停了片刻,再次闪烁。 霍占极淡漠的眸色从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收回,他扫了眼屏幕的备注。 是上官夜。 男人声色仍是未动,倾倒众生的五官覆满连灯光都照不到的阴影。 几个月前的今天,霍占极全然料不到,他竟会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 很少有什么可以影响他的情绪,当初决定要她的身子,也仅仅是出于一时的恶趣。 却没考虑过,自己这么做,居然存在着可能会上瘾的后果。 牙关磨咬着后槽牙,男人凛寒的面部凸起一道不近人情的硬冷感。 上瘾吗? 霍占极一点点碾碎指尖的烟杆,他还就不信,能有什么毒,会连他都戒不掉。 手指弹飞烟头,男人发动引擎,一轰油门扬长而去。 当晚,身侧床单冰凉,霍占极彻夜未归。 之后的一连多日,他都再没回过溪园。 楚暮每日按时服用中药,闲暇时会带着将军出去走走。 天气一天比一天严寒,转眼,到了元旦这日。 街上人头攒动,学生们也都放假了,哪里都热闹。 楚暮牵着将军,很熟练的漫步在街头,新年的钟声即将临近,许多商店都在开展促销活动。 楚暮每次出门,也没什么需要买的,她的衣食住行,都有萧管家全权包揽,每次一到换季,多个名牌专柜便有专人送货上门。 “森哥,我想要这个。” 经过一家高档店门口,楚暮好巧不巧听到一抹熟悉的女音。 女店员喜笑颜开,态度热情介绍道:“赵小姐,您的眼光真好,这款包是我们店内的压轴,仅此一个,各家分店现目前很难调到货。” 赵青青瞄眼吊牌上的价格,16万。 她嘴角上扬,双眼充满盈亮,“森哥。” 搂着身边男人的胳膊,赵青青拿出杀手锏撒娇道:“我新买的那两双高跟鞋,配这款颜色的背包特别好看,明晚穿给你看好不好?” 杨森拍拍大肚腩,被赵青青三言两语哄得十分高兴,“买,你要天上的星星我都摘下来送你,刷卡。” “谢谢森哥。”赵青青眉眼拉开,踮起脚尖在杨森脸颊亲了口。 眼角余光却在这时,无意间瞟到玻璃橱窗外,正缓步离去的背影。 赵青青笑容略僵,忙将怀里的包塞回女店员手中,折身追了出去,“楚暮。” 楚暮步伐稳健,佯装没听见,直到她的胳膊被急匆匆跑来的赵青青给扣住,“楚暮,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赵青青面上难掩欣喜,楚暮神情却显淡然,“赵小姐,请问你有事吗?” 杨森付了钱,拎着赵青青要的那个包从店里出来。 他视线紧紧攫住楚暮那张漂亮到找不出任何瑕疵的脸,揽住赵青青肩膀后,杨森的目光却始终在楚暮脸上流转,就连语调都带着几分意味不明,“原来是你啊,青青那位好闺蜜。” 楚暮听见这声音,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杨先生误会了,我和赵小姐以前只是一起合租过,认识并不久,连朋友都称不上。” “楚暮……” 赵青青明白她还在为醉红尘那件事生气,楚暮千辛万苦将她解救出来,她却转头又跑去做了杨森的情妇。 再多的解释在现实面前,都显得很苍白。 顿了顿,为了缓和僵局,赵青青转而道:“你今晚会去醉红尘吧?快说说,给你男人挑了什么生日礼物?别到时候和我们买的撞一块儿去了。” 赵青青随口的一句疑问,却打了楚暮一个措手不及,“什么?” “森哥说今晚是霍爷的生日,我这会儿专程陪他出来精心挑选了一份礼物。”赵青青直言不讳,却敏感的察觉出什么,她小心翼翼问道:“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楚暮闻言,一颗心似被浮毛很轻的划过,那种不舒服的感觉,甚至微乎到不足以让她察觉,“噢,是吗?我确实不知道。” 自从马场事件后,她已有大半月没见过霍占极,两人就连手机上也没任何联系。 霍占极明显是打算就这么故意冷着她,他的生日,又怎么可能会告诉她。 赵青青目露讶然,之前歌剧院,她明明看到楚暮与霍爷两人搂搂抱抱,一副关系亲密的样子。 难不成,闹别扭了? “我现在告诉你也来得及,反正还有一下午的时间,你先好好想想要送人家什么生日礼物吧。” 赵青青瞥了眼油光满面的杨森,潭底的恶心埋藏很深。 自从有了杨森的庇佑,黄伟再不敢来找麻烦,她的家人也被保护很好,虽然杨森又老又丑,不仅离过婚,连儿子都比她大上一岁,可有一说一,杨森对她是真没话说,几乎有求必应。 可楚暮不一样,她找的那个金主,颜值高,势力很大,最重要的是年轻。 但凡聪明点的女人都该明白,能傍上这样一个男人,哪怕修不成正果,都要利用现在有限的时间,去获取更多对自己有利的东西。 “森哥买的是一块满钻劳力士,你可以考虑送点别的。” 楚暮反应不大,她从来就不是个不请自去的人,“再说吧,你们先忙,我在附近咖啡馆还约了朋友,先失陪了。” 这话一听就是借口,眼见楚暮提步离开,赵青青还想再追,杨森一把将她肩头控住,“这女的说不定已经被霍爷玩腻了,男人的新鲜感都有时效性,你这么莽撞想把她带去醉红尘,不是找死吗?” “楚暮跟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赵青青根本不听劝,固执的甩开杨森的手,“大不了,我今晚同她单独开个包厢叙旧,不去你们那边。” 第110章 和金主对着干,是犯了大忌! 楚暮手握导盲鞍,一件中长款天蓝色羽绒服裹身,下面套了条加绒打底裤,她脚上踩着短靴,穿梭在拥挤的人潮中,步伐并不快。 赵青青拿出手机给杨森微信发了条消息,让他先回车上等她。 她默默跟了楚暮一路,由于街上人多,脚步声杂乱,楚暮并未听出身后有人。 倒是停下来等红灯的时候,将军回头看了赵青青一眼。 它的嘴虽被嘴套束缚,可那双凌厉逼人的眼睛,以及威武庞大的身躯,还是让赵青青畏首畏尾。 穿过马路对面,是一家奶茶店。 楚暮走进店里,要了杯热饮。 她刚掏出手机准备付款,赵青青避开将军,先一步替楚暮扫了付款码。 “赵小姐。”楚暮这时才知道自己一直被跟踪,她脸上没表现出不悦,模样甚是寡淡,“你没必要这样。” “楚暮。”赵青青嘴角浮现一抹苦笑,“不管你怎么想我,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朋友。” 楚暮满脸决绝,“我这人不适合交朋友。” “可我此生就认你是我唯一的朋友。”赵青青始终记得,楚暮曾奋不顾身的救她,当时那种情形,没有谁可以为她做到那种地步,“我没想到黄伟是那样的人,不仅害了我,还连累你。” 楚暮接过店员现做好的饮品,她折身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听见赵青青脚步声又跟了过来,楚暮这才淡淡开口道:“黄伟已经在霍爷手里,我想,他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赵青青闻言,正欲拉开楚暮桌对面椅子的手一顿,眼里装满吃惊,“真的?” 有关霍占极的点滴,赵青青还是趁有天杨森喝醉后,依稀在他口中了解了一些。 据说此人心狠手辣,行事作风无不叫人闻风丧胆,为他办事的左膀右臂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还被杨森他们那帮人私底下称为黑白双煞。 楚暮将吸管插入,捧着杯子喝了口,“多的我不想解释,你只需要知道有这么个事就成。” “那黄伟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赵青青坐下后,神色变得轻松,楚暮不愿说的细节,她自然也不逼问,总之这结局大快人心,“楚暮,谢谢你。” 楚暮稍稍抬起眼帘,她隐约能睨见面前的人影,以前一起租房的时候,赵青青对她的确多方照顾,楚暮清楚这人心地善良,品行不坏,要不然,那时候她也不会冒死去救她。 楚暮从不否认自己是个很自私的人,她没有那么多的大义凛然,这些年,生活只教会她如何自保,如何苟活,她没有一点点精力是能分给别人的。 见她没说话,赵青青十指在桌前紧紧交扣,犹豫片刻,继而问道:“你,是不是同霍爷吵架了?” 楚暮态度依旧摆在那儿,“这些跟你好像没什么关系。” 赵青青扫了眼趴在楚暮脚边的那只庞然大物,“我以为,既然我们选择走上这条路,就该懂得其中的游戏规则,无论内心多么不情愿,时间也变不回从前,明明肉体都已经付出了,为什么还不把自己的金主爸爸好好哄着,捧着?他们高兴,对我们只会百利而无一害,吵架,对着干,是触犯了大忌。” 楚暮朱唇衔着吸管,轻轻地往嘴里吸吮,她是真没想到,赵青青还能有这番见解,“你倒是看得通透。” 赵青青无奈地耸了耸肩,“毕竟,适者生存,你当初那么快就跟了霍爷,总不能是图感情吧?” 楚暮好看的美眸勾起抹讥笑,还真应了霍占极那句话,她居然真的在跟赵青青交流伺候金主的心得。 “青青。”楚暮突然将称呼换回来,“你不用教我这些,道理谁都懂,但每个人的想法都会有出入。” 赵青青听出她的话外音,“楚暮,你是不是觉得,像我这种女人,很让人瞧不起?” “没有。”楚暮说的是实话,“相反,我很佩服你,很少有人能活得如你那般明白。” “我只是没有选择权。”赵青青似乎不相信她说的话,还在替自己辩解,“谁也不想活成别人眼中的笑话,去承受那些口诛笔伐,可我要活着啊。” 是啊,要活着。 可是有些人,光是连做好‘活着’二字,都已是卯足了劲儿。 入夜。 醉红尘几个烫金大字,在暗色下,散发着纸醉金迷的堕性。 顶层,走廊深处最豪华的包厢,只有堪堪几人在沙发上坐着。 霍占极同上官夜等人有重要事情谈,其余来为他庆生的兄弟,都先去了别的包厢玩乐。 “这是我托了不少人脉查的。”傅执遇手指弹了下手中的文件,然后递到霍占极跟前,“如你所料,顺着韩老送你的那些股份摸下去,果真大有收获。” 霍占极身子舒适的后倚,左臂散漫地伸在沙发上打直,他穿了件单薄的白衬衫,胸前纽扣微敞,不经意露出的锁骨,泄了几分撩人的欲色。 男人右手接过文件,放在交叠的大腿处翻开。 一旁的上官夜挑眉笑道:“这老家伙自以为谨慎,却不知阿占一旦成为他公司的股东,有了这一身份,就能于私底下利用部分人心,挖出一些鲜为人知的蛛丝马迹。” 傅执遇拈起茶几上一杯红酒,高脚杯优雅轻晃,他唇角挽了下,斜飞入鬓的剑眉衬着底下那双眸子深不可测,“这只老狐狸再狡猾,也有栽跟头的时候,阿占,你之前去白水市,一招引蛇出洞倒是玩的妙,不然,姓韩的不敢轻易出面,更不会忍痛割这百分之三的股份。” 那他们,纵是像现在这么联手,也照样没得查。 霍占极扫完那些字眼,合上文件后,甩向大理石桌案。 季夫人的死,是出自这老头儿之手,他只需这一个重磅消息就够了,“找个脸生的人,把这份大礼暗中送给季明佑。” 他要先让螳螂,去替他耗死那只蝉。 庞拓上前两步,弯腰拿起那份在季夫人一事上,能洗清暮姐父亲冤屈的证据,“是,占哥。” 第111章 控制不住的,想她、想她、想她 “这下就只等坐山观虎斗,再收渔翁之利了。”上官夜十指交扣垫于脑后,整个背部悠闲窝入沙发,男人唇边晕开抹轻慢的笑,揶揄道:“好一招一箭双雕啊,阿占,当年你被楚天河暗算,都还没来得及出手报复,他自己倒先人走茶凉。如今,你居然以德报怨,不仅帮他洗脱季家的嫌疑,还耗时耗力为他摆平生前最痛恨的仇家,您可真是当代活雷锋的标杆啊!” 霍占极拿起酒杯旁的烟盒,抖出一根咬到唇峰,齿尖把玩几许,这才垂眸以打火机点上,“你要哪天能死楚先生那么惨,我不介意也为你做一次活雷锋。” 楚、楚什么? 上官夜刚要悠哉阖起的眼睑陡然一睁,“楚先生???” 操! 这个世界终于癫成了他想象中的样子,“楚天河要是知道你突然对他这么尊重,他一定感动得痛哭流涕,就算刨坟都要出来见你。” 烟雾在霍占极舌尖绕了圈,又从削薄的唇瓣轻飘飘散开,“我会先让他刨到你家去。” “别。”上官夜一脸坏笑,“我可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好女婿。” 霍占极听到这话,不禁微眯了眸,细长的眼尾滑过一丝幽暗。 很快,包厢里逐渐变得热闹。 不少相熟的朋友纷纷前来祝贺,周继今晚亦是下了血本,阿占28岁生日,他不惜拿出他爸珍藏在家十几年的绝版洋酒相送。 “看来今晚是要不醉不归了。”上官夜嘴上调侃,目光却看戏似的落到周继身旁拎着一块大蛋糕的西嫣身上。 每年一到这时候,西嫣都会花费许多心思为心上人精心准备礼物,她爱惨霍占极这事,早已不是他们这个圈子的秘密。 “西小姐。”上官夜看热闹不嫌事大,“你又比去年漂亮了。” 西嫣刻意打扮过,长发由一根玉簪高绾,修身的雪色旗袍外披了件貂绒坎肩,胸前国风纹绣低调点缀,再配上精致的妆容,气质不俗。 “夜公子眼光还是那么好。”西嫣温婉一笑,眼睛却不由地看向沙发正中。 上次在溪园,闹得并不愉快,她懊悔自己一时的冲动。 这么多年,为了能安稳站在离霍占极最近的地方,西嫣只得充当默默无闻的角色,否则,一旦有了想要更近一步的贪婪,便会被他打回原形,“阿占。” 西嫣把自己亲手做的学院风主题蛋糕放至茶几,这是她利用工作之余,熬了整整一周才学会的设计,“生日快乐。” 霍占极掀起眼皮,透过唇边那根烟散出的雾气,男人轻眯着凤目淡淡觑她。 他面上无波,叼着香烟的唇角似还若有若无拉扯,可眼神却黑到一种如深渊般的沉寂,“况子。” 半晌,霍占极漠声吩咐道:“把这蛋糕拿去给弟兄们分了,见者有份。” 一旁负手而立的寸头男,活像一个只听号令而没有一丝感情的机器,“是。” 西嫣神情微变,潭内光影一点点碎裂。 这块蛋糕,用了她太多的心血,即使霍占极不愿吃,至少还有他这帮子好友赏光,怎么能直接分给那些她连名字都叫不出的手底下人? 暗自提口气,西嫣强忍情绪。 这条荆棘之路,她不知自己还要固执的走多久。 实在搞不懂,他究竟有什么好,究竟哪里值得她连尊严都不要的变成这副下贱模样。 单薄的肩膀,陡地握来一道温暖的掌力,西嫣红着眼眶扭头,一眼对上周继镜片下那双深邃的眸。 他勾出抹笑,带她到边上休息,“要喝饮料还是酒?” 西嫣声音哑哑,“酒。” 周继闻言,半屈膝蹲至她脚边,男人拿起桌上几瓶酒水及调酒器,动作娴熟的为她现调了一杯果味鸡尾酒。 拼盘里一片柠檬卡入杯沿,装饰完成,“喏,公主请喝酒。” 西嫣望着手中塞来的高脚杯,她抬起盈泪的眼帘,竟莫名破涕为笑,“谢谢周绅士。” 包厢内,人潮越聚越多,杨森和赵青青也在其中。 上百平的空间,根本容纳不下,有些人向霍占极毕恭毕敬打了声招呼,送完昂贵礼物后,便退去了隔壁几间包厢。 赵青青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人脉,甚至不少面孔,居然是她在网上才能刷到的名流大腕。 要知道,这还仅仅只是霍爷简单举办的一场生日宴而已。 墙角的礼盒早已堆积如山,各类奢侈品牌都有,赵青青大开眼界,那些东西随随便便一个的价值,都足够她挥霍许久,这会儿却被主人弃之如弊,看都不带看一眼。 “森哥。”赵青青脑袋偏向与她同坐沙发边角的杨森,两人从进门到现在,也就先前敬酒的时候有幸接近过霍占极,现在根本连话都插不上,更别说什么存在感,“这也太夸张了吧?你生日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杨森一手握杯,一手搂她的腰,“这里很多人都是闻着味儿过来的,哪有资格叫霍爷亲自发消息请,我要能有这实力,今晚坐的就是主桌了。” 在赵青青眼里,杨森的背景已经算很牛了,今晚的情形同她想象中也完全不一样,“幸好楚暮没听我劝,她要真眼巴巴跑来,于千百号人中,霍爷能注意到她吗?” 杨森笑着同她碰杯,“所以啊,以后做什么事前多动点脑子,那姓楚的,若真有那么大本事,就不会混得连你都不如,这种人,少接触,对你不会有太大利用价值。” 赵青青皱眉,她很少敢给杨森甩脸子,这会儿却把不悦摆在脸上,“我说了,在我心里,楚暮跟其他人不一样,我利用谁都不会利用她。” 杨森见状,表情转瞬难看,他松开环住赵青青的手,胸口明显窝着火气,却碍于场合不好发作。 不知为何,霍占极今晚兴致不高,但凡懂点察言观色的人,一眼就能瞧出他的心不在焉。 男人仰面躺倒在沙发内,一口烟接着一口的抽着。 袅袅青烟汇聚在头顶,形成大片阴霾,他闭起一双狭长的利眸,近乎完美的身姿被交叠于茶几上的两条腿拉得很长。 霍占极的思绪,完全不受控制,早就飘出去老远。 也不知那女人,这会儿在做什么…… 说不定早都没心没肺的睡了。 他没回溪园的这半个多月,她铁定整天都在偷着乐吧? 突然意识到什么,霍占极闭目假寐的双眼咻然睁开,神色很阴。 靠,他到底在想些什么鬼东西? 第112章 霍占极,生日快乐 溪园。 楚暮吃罢晚饭,洗过澡后,抱腿斜倚在单人沙发内听了会儿音乐电台。 壁灯微黄的光线打在身上,她闭着眼睛,黑色真丝睡裙遮盖过脚背。 舒缓情歌占满了她的脑海,楚暮却始终静不下心。 今天是霍占极的生日,她本该有些表示。 只剩最后几个月时间,这段关系不应闹得那么僵硬。 可一想到,他事先并没亲口告诉她生日这回事,今晚陪他庆祝的朋友也会有很多,何况,霍占极处在这个位置,什么样的礼物没见过? 还是算了。 窗明几净的落地窗外,远处的烟花冲上夜空,一簇簇绽放于天际。 元旦夜,屋子里冷清的寂寥感与外面世界那份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楚暮听着蓝牙耳麦里,歌手一声声催人泪下的乐曲,似乎只有每到这时候,她才敢小心翼翼揭开内心的伤口,一遍遍去回忆当年车祸的事发经过。 医生说,她是因为坐在驾驶室后面最安全的地带,才有幸捡回一条命。 而她父亲,危险来临那一刻,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她的母亲。 一家四口,一夕之间,徒留她一人及三座冷冰冰的坟墓。 楚暮至今没敢踏足白水市那片南山墓园,除了摆在家里那几张黑白照片,她连对爸爸妈妈和哥哥过多的思念都不敢有。 挥手抹去脸颊上不知不觉流下的眼泪,楚暮更用力的环紧自己。 她保持那个姿势纹丝不动,估摸着时间已经很晚的时候,才放下双腿。 随意用一根黑色橡皮筋把碍事的长发简单扎起来,楚暮拿起茶几上喝完中药的空碗离开房间。 之前药水太烫,为了不麻烦李姐,她让李姐先去休息,明早再进来收拾。 这会儿,楚暮却想趁机下楼走动走动。 走廊上,地灯微亮,一直衔接至楼道口。 楚暮伸出左手,凭着方向感慢慢朝外走。 一脚踩过玻璃楼梯时,感应触发,绚烂的灯光一层层往下蔓延,直到每层台阶全被灯带点亮。 忽地,楚暮眼前不期然闯入抹影子,淡淡的,就处在楼梯下方离她不足一米的位子。 “谁?” 虚了虚眸,楚暮好半晌才确定,楼梯高处的正中央,的确有个一动不动的人影。 “霍占极?”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除他之外,佣人没胆子大半夜跑到这儿来,“是你吗?” 霍占极闻言,依旧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他双腿踩着不同的两层阶梯,外套甩挂一边的扶手,只丢给她一个看不清的白色背影,“还以为你睡了。” 低醇磁性的声波,卷了蛊惑人心的电流,楚暮微微愕愣了下。 他不是,在醉红尘过生日么? 她也以为,他今天晚上照例不会过来。 “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做什么?” “做贼。”霍占极左臂压在大腿上,右手指尖转着根未燃的雪茄,“还有,现在哪里晚了?又没过12点。” 楚暮张了张唇,想说点什么,却又听他口气仍像心有不爽,都过去十多天了,他不会还在生气吧? 默默往下迈了三层楼梯,楚暮来到男人身边,陪他在同一台阶坐了下来。 赵青青说的话不无道理,她一个凡事要靠霍占极生存的金丝雀,没有理由反咬主人。 毕竟,协议还在,他并没将她放飞。 “对不起。”停顿片刻,楚暮淡声道:“我为我那天说的话道歉。” 霍占极带着一丝微醺酒意的眼角朝她瞥去,璀璨的白光在二人身下散开,男人绝俊的脸庞被光圈环绕,他唇瓣似笑非笑轻勾下,那双墨黑的眸子却藏匿着锋芒,“你说的不对吗?” 楚暮并拢的大腿间捧着那只瓷碗,“我承认,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霍占极,我真的……” 她抿了抿嘴巴,终是鼓起勇气挑破了那层窗户纸,“没想过,你会突然喜欢上我。” 她一直以为,那只是一种不足为虑的好感,甚至是这男人的占有欲在作祟,但显然,霍占极的种种反应已经远远超乎那些本质。 闻言,男人挑在唇边的笑意一点点收了回去,极有造型的黑色短发下,他坚毅硬朗的骨相寸寸冷冽,稍作静谧,却又嘲弄的扯起嘴角,“怎么,抓着我的把柄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话说一半,楚暮立即闭上小嘴儿。 可即便她不说,霍占极也知道接下来的言语不会有多好听。 她的爱憎太过分明了,喜欢谁便认定谁,后来者永远不可能居上。 舌尖扫过后槽牙,霍占极笑容讥诮,双目却沉浸着幽暗。 楚暮听见他低肆的笑声,有讽刺,有戏谑,更多的则是觉得可笑。 “把手摊开。” 楚暮听言,怔了怔,却还是伸手照做。 霍占极把雪茄咬到唇上,踩着楼梯的右腿伸长出去,随后从裤兜内掏出一把榴莲糖放入她掌心,“作为交换,我要你身上一样东西。” “什么?” 榴莲糖掉的地上到处都是,楚暮低头去捡,松垮扎在脑后的马尾辫顺着半边肩膀自然垂落,她还来不及反应,那枚纯黑色橡皮筋已从沐发上被拉了下来。 没了那道束缚,顿时,楚暮长发瀑布一般散开,瞬间遮住她的半张俏脸。 霍占极将那枚素圈戴入左手,同腕表卡在一起,银色表带冷毅的光泽下,橡皮筋紧紧依附,如影随形。 楚暮错愕抬眸的同时,下意识往后脑勺摸了下。 霍占极颀长的身子站起,他拔下嘴里的雪茄,左手插兜三步并作两步跨上二楼。 楚暮一瞬不瞬盯着那抹雾影,眼里光芒交错,霎时,视野中的背影陡然变得清晰。 白衬衣黑西裤,色差鲜明,身材高大英挺。 楚暮揉了揉眼睛,又赶紧定睛去看,方才一时恢复的视力,这会儿却仿佛错觉,她眼前除了一片模糊,什么都没再看清。 “霍占极!” 楚暮忙不迭起身,趁着他还没彻底走远,她紧迫地开口道:“生日快乐。” 男人步伐愈渐放缓,走廊墙角的地灯包裹出他优越的身形轮廓,扎在裤腰内的衬衫下摆更是将霍占极黄金比例的身段衬显到极致。 楚暮在原地站了会儿,并没等来男人回应,只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 她一把握紧掌心的糖果,心里的某个角落,似有什么鲜活的东西在跳动,只是这时候的楚暮,根本无从察觉。 下到厨房洗了碗,她拆了颗糖送入口中,他回来了,楚暮想要去庭院里走一走的念头便也打消。 她以为霍占极会像之前那样与自己同睡一屋,回到卧室才发现,屋里根本没人活动的痕迹。 那他应该是上了三楼。 掀开被子躺进被窝,楚暮任由床头柜的小夜灯围绕,她闭起眼睛,不知在床上翻来覆去多久,终于迷迷糊糊的睡着。 后半夜,楚暮是被身体的不适感惊醒的。 她猛地睁眼,张唇正欲叫喊,男人湿凉的吻,突然霸道地封堵上来。 “唔……” 嘴里的声音被撕碎,楚暮受惊的同时,鼻翼内很快闯入霍占极熟悉的味道,她目光微顿,男人却是狠狠加深了这个吻。 勾缠的火热,泄露满屋。 霍占极的占据蛮横而强悍,较以往多了几分惩罚性的报复。 楚暮不太能招架,她双手掐紧身侧的床单,尽可能配合,甚至是取悦。 他一连索要多次,结束时,天已大亮。 楚暮满身疲惫,只记得昏沉中,好像被霍占极抱去了浴室冲洗,短暂的记忆停留,她便再也扛不住的蒙头睡去。 之后的每一个晚上,他都是半夜出现,睡完她,又消失,从不在楚暮身边留宿,不再陪她同床入眠。 似乎需要的,仅仅是她应尽的义务。 第113章 她再也没有哥哥疼了 “这几副药喝完,最近感觉怎么样?” 院长办公室,白展堂把完脉,依旧一板一眼。 楚暮从一开始接触这男人,就没见他笑过,说起话来,永远冷幽默。 “元旦那天,突然一下能看见了,不过只有短短几秒时间。”楚暮想到脑海中一闪即逝的那抹背影,她只记得霍占极宽肩窄腰,挺拔的身姿一眼欲,和她平时摸到的手感一样好,只是当时太过突然,她没来得及细看。 “好事儿。”白展堂埋头写药方,“这种现象慢慢会增多。” “那就是说,暮姐眼睛快好了?”立在身侧的庞拓插上句话,“还要多久?她能两眼放光的过这个年吗?” 白展堂斜他一眼,“我是治人的,不是修灯泡的,你别离离原上谱。” 庞拓笑,“谁让你是白神医。” 白展堂说话从不给人留面子,“我可以不是神医,但你是真的神。” 庞拓:“……” 他就是一个奉命陪大哥的女人跑跑腿儿的,幼小又无公害的心灵,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 楚暮牵着将军走出院长办公室,庞拓手里拿着药单,带她去大厅抓药。 来往的人群摩肩接踵,宁夏低头注视着手上的体检报告,另只手拿着电话正不耐烦的怒斥道:“到底要我说多少遍?别再来烦我!以前不喜欢你,现在更没可能!” 楚暮被将军领着往边上走,宁夏正欲同她擦肩时,不知被电话那端哪句话刺激,她拔高音量忍不住吼道:“霍易之!” 楚暮闻言,条件反射般刹住脚,本该就此与宁夏错开的身影,陡然相撞。 “对不……”宁夏余光里的视野抬起,认清楚暮这张脸后,她声音卡至喉间。 这不是……上个月在马场,从霍爷车上下来的那个女人么? 宁夏仔细端详她的眉眼,觉得熟悉的同时,又感叹楚暮骨相生得小巧而惊艳,雪白的皮肤固然加分,却极易暴露瑕疵,可眼前这个女人,当真是挑不出脸部细节上的缺点。 所以,霍占极完全是被她的美色所迷惑?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她宁夏在美貌方面自然也不差,这么说来,她成功的几率便就大大增加。 “抱歉。”楚暮反应后,朝旁挪了步,面露愧意的率先道歉,“方才是我不小心,你没伤到吧?” 宁夏忙收回神,手中的电话在刚才情急之下不慎被挂断,她露齿笑,“没事。” 庞拓去药房交完单,折身回来正巧遇见这一幕,“怎么了?” 他视线落在宁夏身上,二人眸光相触,韩老的侄女,庞拓自是化成灰都认识。 不等他再开口,宁夏莞尔笑道:“原来是霍爷身边的庞先生,你好。” 礼貌又不失贵家小姐的涵养。 楚暮这时才知道,原来他们认识。 庞拓点头应道:“宁小姐。” 宁夏停了停,又微笑着道:“上次在醉红尘一别之后,我已经很久没见霍爷,昨天我爸爸打来电话,还同我提过一嘴。正好他在法国那边,有个稳赚不赔的项目,就是不知霍爷肯不肯赏脸一起吃这顿饭?” 话外音庞拓一点就通,这是急着想要奉上自己的嫁妆了,“宁小姐,不好意思,霍爷最近挺忙的。” 他笑了笑,“我老大什么都好,就是钱太多,一闲下来就想当作废纸几堆几堆烧着玩玩儿,你要真有诚意,还是拿出点他没见过世面的东西比较好。” 没见过世面的东西?那不就是摆明没戏? 宁夏笑容略僵,表情变化却并不明显,她扫了眼一旁面淡如菊的楚暮,不禁再次扬唇,“庞先生说笑,霍爷风流倜傥,那天晚上给我留下的印象颇深,我从没被男人那样碰过,只觉得新鲜罢了。” 楚暮闻言,大而黑亮的杏眸朝宁夏望去,她黛眉了然无痕蹙了蹙,也不知什么心绪在作祟,总之,宁夏说话的方式,叫她听着不太舒服。 庞拓嗤之以鼻,面上却仍是灿笑,“原来宁小姐喜欢男人用鞋尖勾你的下巴,早说啊,我今儿皮鞋新换的,再让你新鲜新鲜?” 这下,宁夏的脸色彻底变了。 为了不得罪庞拓,她只能忍气吞声道:“我还有事,就不耽误你们了,告辞。” 庞拓追了句,“宁小姐慢走,注意脚下,别磕到男人的鞋。” 宁夏加快脚步,面色难看到似能拧出水来。 目送她离开后,庞拓嘴角的弧度顷刻消失不见。 小样儿,就这茶技,连他这关都过不了,还想舞到他占哥面前? 庞拓突然想到,那天他审阅马场的会员申请表时,宁夏信息也在其列,想来,她今天定是按照要求来医院做体检的。 呵。 就算做完体检,也偏偏不给你过! 拿了大包中药,楚暮坐入庞拓的商务车。 她抚摸着放她大腿上那颗毛绒绒的脑袋,方才被那位宁小姐打电话时,口中‘易之’二字差点搅扰,虽说只是同名而已,楚暮内心依旧难以平静。 她抬起食指,在车窗玻璃上一笔一划歪歪扭扭写下个‘楚’字。 楚易之…… 哥,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你疼我了。 庞拓无意间瞟过内视镜,倏然发现楚暮眼角似有些泛红。 她抿紧菱唇,像在强忍。 庞拓心里咯噔一下,这准是吃大醋了,“暮姐,你可千万别听那叫什么宁夏的玩意儿乱说,是她自己被占哥迷得五迷三道,想使些欲情故纵的手段,我替占哥发誓,就这种货色,脱光在他面前,他都不带起一丝生理反应。” 楚暮迅速敛起神色,表情不太自然,“你说什么呢?” “真的。”庞拓一本正色,“占哥只对你发情,见不到你的时候想你,见到你的时候想亲你抱你高高举起你,你开心他就开心,你难受他心里也不会好受。” 楚暮无语,“你靠拍马屁拿的工资,一定比况子高出很多吧?” 庞拓傲娇地抚了下三七开的大背头,“咱在占哥身边,吃的就是情商这碗饭。” “……” 楚暮挽起的嘴角轻笑了下,脸上的阴霾被挥去不少,心里却总有些遗憾。 若是眼睛好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那份勇气,去墓园祭拜自己生命中最亲最爱的家人。 那种场景,光是想想就令楚暮一阵窒息,“庞拓,过几天就到除夕了,街上一定很热闹吧?我想独自去走一走。” 第114章 对她的另一种保护 有训练有素的将军陪伴,庞拓自是没资格限制她的自由,“好,我把你送到商业街附近。” “谢谢。” 楚暮下车后,庞拓给霍占极拨了通电话,把就医情况以及遇上宁夏的事交代一通。 霍占极听见那句‘暮姐的眼睛越来越好了,可能时不时就会看见’,男人反应并不大,“人送回去了?” “没,暮姐说要带将军逛街。”庞拓实诚道:“她多半吃你和宁小姐的醋,心情不好才打算去散散心。” 霍占极唇角勾了抹讥讽,这种鬼话也就庞拓自己能信,“季明佑那边盯得怎么样?” “他昨天刚到京城,下飞机后第一时间去湘菱医院探望了四小姐,晚上又到南苑同三先生吃了顿饭。”这些俱是庞拓找人暗中跟来的结果,“占哥,姓季的这一番操作,会不会是欲盖弥彰?” 霍占极执起办公桌上一杯咖啡,双腿就势高高地斜叠在桌角边沿,“就这两天,他一定按捺不住,会找机会来见一见曾被自己亲手放弃的未婚妻。” “那我赶紧派两人保护暮姐。” “不用。”霍占极浅呷一口咖啡,削薄的唇瓣被深褐色液体性感润色,他眉眼冷清,有型的墨发衬得五官俊美犀利,气质上有几分摸不透的阴恻,“她本事大着,连马场最烈的黑血都能驯服,想保护她的人多的是,哪里能轮到我操心。” “……”这吃醋的到底是谁啊? 庞拓硬着头皮应声:“是。” 没等来男人说话,他不觉又道:“那……占哥,没什么事,我就先挂?” “嗯。”霍占极闭起眼,俊脸微微仰着。 庞拓正欲挂断,男人磁性十足的嗓音又冷不丁问道:“她去哪条街逛了?” “龙湖天街那条路,怎么了占哥?” 霍占极食指在杯口处漫不经心绘圈,“随便问问。” 庞拓,“……哦。” 楚暮走走停停,买了些小食。 与她擦肩而过的许多人都置办了年货,楚暮手里握着热乎乎的关东煮,心里却不是滋味。 好多年没深切感受过跨年的氛围,以往每到除夕前,母亲总会把家里布置一新,爸爸也乐在其中,不假佣人之手,就他们一家四口挂灯笼,贴对联。 她嫌累,时常活干到一半就要跳到哥哥背上耍赖,楚易之背着她,在栽满桂花树的庭院里奔跑,欢声笑语冲走了寒冬腊月的冰冷,留下的只有温馨。 她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性子养得娇纵任性,谁给的亏都不肯吃。 几年逃亡,无依无靠,风雨飘摇,楚暮胆子反倒越来越小,坚强的后盾没了,再硬的脊梁骨,想不弯下去都难。 不知不觉,脸颊上,又是一阵冰凉。 楚暮抬袖去抹,不由的嘲笑自己这几天是怎么了,竟搞得这般多愁善感。 “将军,外面很冷吧?”楚暮启唇间有白雾散出,她在路边休息椅上坐了会儿,边跺着雪地靴,边揉搓掌心捧着的热杯,“走,打车回家。” 趴在她脚旁的将军很快站起来,它背上有‘导盲犬’字样,不少行人看见都会自动绕道。 楚暮才走出去几步,一道声音便陡地将她叫住。 “楚暮。” 低沉的烟嗓,有着独特的辨识度。 楚暮面容一变,许久不见的恐惧,瞬间涌上心头,关东煮吓地掉落满地,“将军,快跑!” 她的脚再利索,哪里能赶上一双大长腿。 季明佑一把扣住楚暮的肩膀,刹那,将军猛一个反扑,季明佑被大步撞退,差点一屁股摔倒在地。 他连忙稳住脚后跟,顺势迎上将军那对摄人的眸子。 即是戴着嘴套,将军的气场仍然压迫,它一动不动矗立于季明佑跟前,攻击性很强,随时有狩猎的准备。 楚暮手上的绳子被挣脱,她微眯着眼睛分辨那些虚影,“将军?” 季明佑不动,隔着几米的距离望向她,“楚暮……” 男人侧颜绷着,细致的下颌线生硬分明,嘴角蠕了好几回,季明佑一脸的难以启齿,“害死我母亲真正的凶手,我已经彻底查清了,楚伯伯……他是冤枉的。” 楚暮耳朵那么灵敏,却像是没听清,重复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她语调过于冷静,冷静到季明佑心口撕扯般的疼,“对不起,这几年,是我让你受罪了,暮暮,我以后会好好弥补你,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扳倒韩家,永远不让他再来伤害你。” “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 楚暮绛唇浅漾,嘴角弯起极大的讽刺,“季明佑,你把我撵出白水市,让我失去对家人的一切惦念,你派程胜将我东追西赶,各种凌辱,甚至几次差点让他把我清白毁于一旦,桩桩件件,还有你曾说过的那些恶言。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是不是就能大过天?” “暮暮。”季明佑想要往前一步,将军凶恶龇牙,虎视眈眈盯死他。 一旁的几名保镖见状,蠢蠢欲动,男人抬了抬手,示意他们都退下。 季明佑瑞凤的眼尾拂起一抹淡淡微红,他站在原地,单薄的羽绒上衣显得男人格外萧条,“因为楚伯伯的缘故,韩老一直对你们全家怀恨在心,如果我不以这种方式保护你,让你无法找个具体落脚点,暮暮,你根本活不到做霍太太的那一天。” 他一面恨她的父亲杀了自己的母亲,又一面控制不住爱她,那几年,若非以逃避的方式躲去国外公司,季明佑真怕自己会被这种痛苦逼疯。 楚暮静静凝望那道雾一般的影子,难怪,她从不知有韩老这人,都是同霍占极结婚之后,才觉莫名其妙冒出这号人物。 竟原来,韩老不是不存在,只是季明佑每次都比韩老先一步找到她,再把她赶紧撵走。 又一想,霍云裳爱季明佑如此疯狂,怎会查不到有关他未婚妻的蛛丝马迹?若非被人刻意保护,怎能说得通? “那程胜呢?他对我的伤害,是假的吗?” 季明佑唇线抿直,程胜做的那些,他岂会不知? 那时他太痛恨她是仇人的女儿,便也放任自流。 “如果我早知道是误会一场,我早就把你娶回了家,护在季家,韩老纵是本事再大,也不敢那么明目张胆来对付我的季太太。” 第115章 不怕了,你爹来了 “季明佑,你把这一切说的也太冠冕堂皇了!” 不是一句‘误会’就能抹去所有,她对他积攒的恨意,更不是他所谓的‘保护’就能一笔勾销,“你何曾信过我?你只信你自己看到的,你给我爸爸定罪,他就必须有罪,现在你说你查清真相了,我就必须要接受你的道歉、你的弥补?” 楚暮越想越觉太可笑,他以为自己是谁? “何况,我从未想过嫁给你,不管有没有这些事发生,我都不可能和你走在一起,季明佑,我有自己很喜欢的人。” 季明佑心口一刺,嘴唇似要抿出血来,这句话,她当年就曾同他提过,只是那时的他太过自信,压根儿不信一见钟情的喜欢能有多深,那也不过是她一时兴起,过不久便会抛诸脑后,“你还在找他吗?” 男人如画的眉宇蹙着,森寒感满满,“还是说,你爱上霍占极了?” 楚暮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宴会上那一眼的回眸,那张脸,与霍印低沉好听的嗓音完美重叠。 那一刻,楚暮才更加坚定的确信,这份喜欢,无人可替,不管对方是谁,“这跟你有关吗?季明佑,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别忘了,你现在是霍家三房的姑爷,论辈分,你该喊我一声大嫂。” 季明佑错误的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你居然还真爱上霍占极了?你们才认识多久?” “感情从不分什么先来后到。”楚暮冷冷勾起朱唇,她不在乎季明佑的想法,自然也不屑置辩,“霍占极对我那么好,家世显赫,个人能力又比你强,我喜欢他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楚暮戳着季明佑的痛点狠狠践踏,“对了,最主要的是,他床上功夫了得,让我愉悦感十足。” 男人闻言,额角青筋直跳,曜黑的双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降温。 他是真的被刺激到了,自己那么珍重的女孩儿,平日里都舍不得碰一下,一直想把她的初夜留到他们的洞房花烛夜,现在却被另一个男人轻易得到手,“楚暮,你怎么那么犯贱?” 楚暮不怒反笑,“你才知道吗?” 季明佑眼神陡地狰狞,侧脸的线条感一整个绷了起来,他掏出落在裤兜内的右手,朝将军挥了下,示意身后的几名保镖,“尽量抓活的。” 那些人腰间各个别有匕首,闹市区人多眼杂,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弄出血腥。 将军嗅到危险,龇牙咧嘴,它张开强壮有力的四肢,嘴里发出警告的低声嘶吼。 “季明佑。”楚暮听出情况不对,她神情紧绷,生怕将军出现意外,“这就是你弥补我的方式吗?” “跟我回白水市。”男人高贵地站在原地,仍是那句话,“楚家被拍卖的房子,前不久刚被一人买走,不过你放心,等我查到那名买主,无论他开价多少钱,我都会替你把家赎回来。” 季明佑一瞬不瞬盯着她,表情掠过一丝动容,“回去吧,我保证以后都不会有人再逼你,欺负你。” 他一字一语的说:“暮暮,你的世界雨过天晴了,我会把你曾失去的,全都一点点还给你,我们回家。” 楚暮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神情却并未表露出异常。 势单力薄的情况下,她不能再去激怒季明佑,自己一人怎样都不要紧,却是不能拖害了将军,“我现在没法答应你,总要给我点时间考虑,季明佑,你我之间那么几年的纠葛,难道你真以为是几句话就能烟消云散的?” 季明佑态度明确,“跟我玩这些心眼子没用。” 他不可能再把她推入霍占极的怀抱。 楚暮面色淡然,像是没听见般,她如常呼唤道:“将军,回来。” 将军回头瞥她眼,四条腿却不肯挪动,它抵挡在楚暮跟前,任谁都不准从它这里跨越。 楚暮拍拍手,想把它吸引过来,她强压住内心涌上的紧张,“将军,你是不是又不听我话了?” 将军依旧如故,龇咧的嘴,声声嘶吼愈发愤怒,那些保镖亮着匕首渐渐逼近,尽管周围已有偷偷拍照的行人,季明佑却是再管不了那么多,“弄死这只狗!” “不要!” 楚暮大惊,奋不顾身往前冲。 季明佑见状,阔步朝她走去。 将军四肢发达,直向迎面而来的一人扑去,它高高跳跃,撞地那人重摔在地。 奈何将军嘴巴被束缚,失去最重要的咬合能力。 几名身手敏捷的保镖将它围困,扬起的匕首毫不留情扎向将军脖子上的要害部位。 砰—— 陡然踹来的一脚,正中那人腰窝。 难以招架的力量,令那名保镖还没来得及得逞,便就狠狠撞开身侧的同伴,两人一同飞出去好几米远。 季明佑控住怀里的女人,他抬头的瞬间,赫然对上霍占极那双深黑到完全探不到底的眸子。 男人静静站在那里,一米九的净高天生便自带着强大的压迫感,纵是霍占极这会儿面上噙了几分微笑,一身凛冽阴恻的气质却是表露无遗,“姓季的,你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楚暮听见这抹熟悉的声音,她眸光微闪,趁着季明佑尚未回神之际,女人用力提膝顶胯。 季明佑皱眉,随着鼻腔哼出的一记闷哼,他不禁痛苦地埋下腰去。 楚暮赶忙快步走向霍占极说话的方向,嘴里还在担忧喊道:“将军,将军?” 将军两条前腿还踩在方才就势被它扑倒的一名保镖胸口,居高临下的气势十分凌人。 听见楚暮叫喊,将军嗅一嗅那人,它退回步子后,先是摇晃尾巴围着霍占极绕了一圈,旋即奔向楚暮。 楚暮跪到地上,拼命把它脖子拥入怀中,“你没事吧?” 她摘下将军的嘴套,不知哪里来的情绪,一个劲儿用自己的面颊去蹭毛孩子温热的脸蛋,“下次不许不听我话了,有危险要先跑,知道吗?” 将军安抚般,以舌头不停舔舐着楚暮的下巴。 女人闭起眼睛,眉间聚拢的阴霾逐渐消散,楚暮一颗心如释重负,口中随之冒出的一句话,不偏不倚,缓缓飘入霍占极耳中。 “不怕了,你爹来了。” 第116章 暮暮,我们再来做个交易 霍占极只是斜斜瞧了她一眼,漆幽的眸子又看向好容易才倾身站直的季明佑。 “季总。” 他淡淡勾唇,锐利的眼尾带着略微上翘的冷魅,“你不去医院好好陪着云裳,跑这儿欺负我老婆,怎么,你还真当她身后无人了?” 季明佑神色绷的难看,轻蹙的眉宇下,一张俊脸十分阴沉,“你们之间本来就是假的,白水市才是暮暮真正的家,我要把她带回去。” 听到‘暮暮’二字,霍占极潭底闪过一丝戾气,男人菲薄的唇瓣依旧扯着抹浅弧,那笑三分真七分假,嘲弄多过正经,“不管是不是假的,这道菜我霍占极已经动了筷,你想从我嘴里抢吃食,先回去问问你家季老爷子,他有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替你善后。” 季明佑垂在身侧的右手,悄然紧握了下,霍占极的底细他不是没找人摸过,光是那些光鲜亮丽的身份,已够人喝一壶的,更何况,此人藏在暗处的尾巴究竟还有多长,无从所知,“霍占极,是人都有七寸,你最好永远别让我抓住什么软肋。” “噢?”霍占极听笑了,“倘若你真有那本事,说不定我还高看你几分。” 季明佑牙齿都要磨碎掉,他视线不甘地转向楚暮,深知眼下不是同霍占极硬碰硬的时候,“暮暮,你等我,韩老这件事,我定会给你个满意的交代。” 楚暮微抬起头,望向男人的眼神布满仇视及冷漠,“季明佑,韩老害惨你我两家,我们能闹到今日这种地步,全是拜他所赐,我倒要好好看着,你会如何讨回公道。” 这话推波助澜的意图太过明显,霍占极忍不住再去瞧她。 这女人,极懂得如何把握人心,好比在他身上。 若非后面她发现了自己喜欢的人是谁,所行所做难以控制自己的心之所向,那么现在,他霍占极,一定也会被她哄得死死的。 季明佑听到这番话,内心果然猝然大动,哪怕明知楚暮在利用自己,可这一字一语的事实,还是令男人心底的火苗越烧越旺,“你放心,为了我们共同的仇敌,我会不惜一切!” 季明佑冲几名保镖招手吩咐,“走。” 先前被霍占极一脚踹开的两人,被同伴扶起后架着胳膊,看样子伤得不轻。 不过要按照霍占极以往的行事风格,今日这事儿他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奈何季明佑并不真的了解这人,他不会想到,霍占极肯那么轻易放他离开,是早已为他挖了一个更大的陷阱。 黑色宾利上,乖乖待在车后排的将军,两条前腿踩上驾驶室与副座之间的扶手箱,一动不动挤到二人中央。 霍占极修长的食指漫不经心在方向盘处轻敲,他不知想着什么事情,完美的侧脸阴晦莫测,深邃感很重。 “季明佑今天突然出现,就为了告诉我,他母亲的死,原来是韩老一手造成。”楚暮还是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那么多年过去,他都没有信过我说的话,现在又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证据,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原谅。” 霍占极凛冽的眸子从远处收回,趁着等红灯的空隙,男人目光透过内视镜的折光睇向她。 他嘴角似有似无噙出抹笑,唇边弧度勾人,“那不是很好吗?以后,你就少了个敌人,他还能帮你对付韩老,不用我亲自出面,这下,你的两个威胁都消失了。” 楚暮听着他云淡风轻的语调,音色一如既往的优质。 认识这么久,除了那天马场一遭,她就没见这男人情绪有过特别外露的时候,“当初在白水市,季家比我们楚家还要略输一筹,连我爸都搞不定的人,说明韩老势力并不小,季明佑真能扳倒对方吗?” 霍占极掐准红灯最后一秒给油,超高性能的豪车甩开后面的车辆绝尘而去,“怎么,这是敲打完姓季的,又把心思动到我头上了?” 楚暮小脸儿别至窗外,大腿上的十指不由交握。 她一直就很清楚,霍占极最善洞察人心,往往旁人一开口,他就能摸清人家全部的小九九,“我只想确保万无一失。” 她毫不隐瞒的吐露,“如今我什么能力都没有,等往后拿回楚家,要想再在白水市立足,我就必须要抓住现在的每一个机会去为自己铺路。” 她对未来的谋划里,永远没有他的存在,恨不得把这段情缘抛的干干净净。 霍占极翘起的唇瓣讥讽难耐,他静谧半晌,这才又道:“暮暮,要不,我们再来做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楚暮略略惊讶的问。 霍占极目视着前方路况,被发胶定型于脑后的刘海,露出男人整张脸的精雕细刻,“我帮你拿回楚家曾经的一切,将你送上最高位,让你在白水市从此无人企及。” 楚暮闻言,咻地转过头,她朦胧的视线穿过将军的脖颈,怔怔投到霍占极身上,纵是什么都看不清,可内心瞬间翻涌的澎湃,却是叫她心跳连连。 这,于楚暮而言,无疑是天大的诱惑。 霍占极扫了眼内视镜中,女人一副屏息凝神的表情,他唇角仍在勾着,却没几分笑容。 “作为交换,我要你留在我身边,直到我喊腻为止。” 楚暮眼中盛放的烟火,如昙花一现般幻灭,她眸光逐渐黯淡下去,沉默片刻,艰难划开嗓音,“能……换个别的条件吗?金钱上的,股份上的,其他任何都可以。” 这结果早在霍占极预料之内,男人把楚暮眉目间所有细微的抗拒揽尽,心中不免泛起自嘲。 真没想到,向来只有他拒绝女人的份儿,今天居然也会在另一个女人身上栽了跟头。 以食指用力弹至楚暮额心,霍占极轻笑着道:“闲着无聊逗逗你,还当真了?楚暮,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非你不娶吧?” “那倒没有。”楚暮抬手抚上额头,虽然霍占极侧面回应过喜欢她,但她还没自恋到觉得这男人非她莫属,“我自私自利,没人品又没道德,你对我的那些错觉,大多是建立在性的基础上,往后你要遇到合适的女孩子结婚生子,早把我忘得无影无踪了。” 霍占极一挑眉端,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好像有点道理。” “是吧?”楚暮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神情转瞬轻松,“我就说嘛。” 霍占极见她暗自松了好大一口气,仿佛他是什么豺狼猛兽。 男人讥诮扯了扯唇,伸过一只大掌,紧紧将女人大腿上的左手捏入掌心。 楚暮愣了下,还未升起过多心里建设,霍占极慢悠悠的嗓音便又道:“季家和韩家,我不会放任不管,到时候我会暗中助姓季的一臂之力,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我再去收网。” 男人饱满的大拇指一下下轻摁她的虎口,耐着性子教她,“这叫借力打力,自己不用耗费一兵一卒,只要提前把局布控好,商业上很多地方也能这么用。” 提前把局布控好? 楚暮很快抓住他话里的重点,“难道,季明佑和韩老之间,你早就在布控了?” 还是说…… 楚暮猜想着另一种可能性,“季伯母死亡的真相,是你……查出来的?” 霍占极斜了她一眼,这女人只要不沾上霍印,脑子就好使,“还骂不骂我是骗子了?” 楚暮闻之,被他温暖包裹的拳头更紧的握起,心里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涌上来。 季明佑花了那么多年都没有彻底查清的东西,不可能是因为他没那个能力,韩老栽赃嫁祸的手段必定十分高明,楚暮无法想象,霍占极要费多少脑筋,私下要去沟通多少人脉,才能还她父亲这次的清白。 “谢谢。”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遮挡住潭底的复杂,“真的谢谢你。” 感情上,楚暮无法给与他任何回应,她一再把态度表明,就是不愿霍占极对自己抱以一丝希望。 她不想伤害他,坚守在协议结婚最初的原点,才是彼此最好的结局。 “以后,不管经过多少年,只要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楚暮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霍占极目光失神的游移至左腕那枚黑色橡皮筋上,他劲瘦有力的肌肉被那根接头都没有的素圈紧紧束缚,同银色表带交相呼应。 少倾,男人收回视线,淡泊的嘴角皮笑肉不笑牵了牵,“好。” 回到溪园,楚暮跟在霍占极身后,前脚刚迈入卧室,她的臀,猛地便被突然转回身的男人托起。 嘴里带出防不胜防的惊呼,楚暮背部凌空抵向门板,两条细腿近乎是条件反射般缠到男人腰上,“你……” “我做了我该做的,接下来,该你做好你要做的。”霍占极将她禁锢在怀,十指一根根紧扣着她双手的骨缝,把她嫩白的玉手按过头顶两侧,吻得热烈深入。 男人并未闭眼,深湛的凤眸落在她绯红迷情的脸上,她的手指会因情动而用力反扣他,会被他苏醒的欲望烫得浑身颤栗。 楚暮的身体,早已将霍占极彻底熟悉并接纳,两人的每一次契合俱是体验完美,至死不休。 可即是他睡服了她的身,却怎么都睡不进她心里去。 “暮暮,我要让你这辈子,永远忘不掉我给的这种快感。” 不会,再有任何男人可以代替。 第117章 我很听话,绝不纠缠 几起几落,楚暮只觉自己才被抛高,身体又瞬间失重下跌。 她陷入混沌里无法自拔,窗台养得娇嫩的竹芋折弯了枝头,茂密的叶面浸满空气中带来的水渍,一室旖旎,缱绻生姿。 一番酣畅淋漓下来,楚暮软绵绵的身子被男人抱进浴室,本以为恶战终于结束,哪知他竟兽欲又起,强摁她在花洒下再做一次。 连续的折腾,天都黑了。 餍足的男人,这才好心将她拉到盥洗池前,拿起吹风机站在她身后,为她认真吹起头发。 霍占极伺候人的手艺,还是有她之后才慢慢开始学的,起初动作也粗,经常令楚暮苦叫连连,好在这男人做事情极有耐心,渐渐便也上手。 “年三十要去老宅吃饭,到时我让庞拓开车送你。” 楚暮双手自然环于胸前,裹在身上的浴袍根本遮不住锁骨以上的春光,她两个香肩外露,并不知自己脖颈以及胸口已爬满惹人的草莓印,“你不去吗?” “我要先回趟颐景园。”霍占极墨玉般黑彻的眸子从镜面里摄入,楚暮脸颊潮红未退,如同刚刚剥壳的鸡蛋,男人定定瞧着那张被他狠狠滋润过的脸,邪肆的唇瓣不由勾笑,“方才那些,好吃吗?” 楚暮闻言,唰地脸红脖子粗,她强装镇定,以为这样便不会叫他看出端倪,“又没到我嘴里。” 霍占极上前一步,散开的浴袍勾勒出男人泾渭分明的胸腹肌肉线,坚硬贲张的欲感,紧实贴着女人后背,“挺可惜的,听说能美容养颜。” 楚暮感受到霍占极灼热的强壮,她表情差点没绷住,急忙岔开话题,“那个……回老宅过除夕,我是不是要假模假式的给奶奶准备新年礼物?或者包里放多几个大红包,佣人之类的见者有份?” “看你心情。”将她长发吹至半干,霍占极放下吹风机,双臂自女人身侧穿过,慵懒地撑向盥洗池边沿,他将她锢困入怀,微凉的薄唇故意撩拨着女人颈侧最敏感的部位,“反正都是装装样子,毕竟阖家团圆么,有些表面亲情,至少现目前还需要维系。” 楚暮被他蜻蜓点水的吻啄弄得皮肤发痒,她下意识夹了下脖子,低低回应:“明白。” 听着女人略带公式化的二字,霍占极闭起的鹰眸一点点掀开。 男人眼皮渐抬,视线穿过镜子紧紧攫至楚暮脸上,一双瞳仁,黑寂,难测。 短暂的凝视过后,霍占极重又阖起眼锋,长指不动声色勾过她的下巴,一吻,温柔封住女人湿润的嘴唇。 在浴室又缠了她腻歪一会儿,等到换上居家服走出卧室时,况子早在大厅等候。 见楼梯上的男人搂着楚暮的肩膀下来,况子忙从沙发恭敬起身,“占哥。” 旋又招呼楚暮,“嫂子。” 楚暮笑着点下头,“你好。” 霍占极居高睥了况子一眼,他先把楚暮送进餐厅,叮嘱她好好吃饭,这才掏出裤兜里的烟盒,一面在掌心不紧不慢敲着,一面旁若无人又往楼梯方向走,淡淡交代身后的况子道:“来书房。” 楚暮听见两人的脚步声走远,她接过李姐递来的碗筷,桌上几样小炒,全是李姐按照霍占极的吩咐,专程学了白水市的特色,“太太,您尝尝,看合不合口味,霍爷一般是不吃葱的,可这些菜不能少了葱提味,我已经问过霍爷了,他说将就你。” 说着,李姐执起公筷,夹了片爆炒牛肉放入楚暮米饭上。 这味道闻起来很是熟悉,记忆瞬间被唤醒,楚暮赶紧尝了一筷子,她潭底的吃惊愈发浓郁,不禁抬头便问:“你怎么会做这个?” 李姐道:“萧管家前些天给我发了段做菜视频,让我务必仔细学习,我听视频里教做菜那位厨子的口音同太太挺像,应该是你老家那边的。” 楚暮垂下眼帘,筷头不由轻握紧,“这是聚仙楼的菜,外面做不出来,配方不对外,有钱都难买。” “啊?”李姐可不懂这些,“那霍爷是怎么弄到手的?” 楚暮张了张嘴,“不知道。” “那一定是花了霍爷许多心思。”李姐面上堆起笑容,楚暮洗完澡后,身上一套单薄的圆领卫衣,她脖子上深浅不一的暧昧痕迹在灯光下更是显眼,李姐意会,由衷道:“太太,霍爷对你可真好,我以前也在别家做过保姆,就没见过对老婆这么上心的男主人,特别像霍爷这种的,不仅有钱还一表人才,最重要疼老婆又专一,打着强光手电筒都找不到。” 楚暮将这一字一句听入耳中,她默默夹了一口米饭,没再多说什么。 二楼的走廊深处,书房门紧闭。 霍占极搭腿坐在桌前一张真皮移动椅上,他身子散漫后靠,支出扶手的右指间夹了根燃烧的香烟,“查到了?” 况子拿出掩在外套内的一份文件,“南山墓园,除了楚天河,其余两个墓全是空的。” 闻言,霍占极狭长阴戾的凤眼微微眯起,男人视线钉在那份文件上,沉默半晌,他嘴角划开一抹讥讽,“果然还活着。” “占哥。”况子道:“楚家当年那场车祸另有隐情,这里面牵扯的东西太多,出事后,楚易之便躲去了江城,至今没敢露面。” 霍占极以夹烟的长指接过那份资料,他将香烟塞进嘴里后,随意翻了翻纸页。 他派况子足足调查了两月,才有了楚家这一系列的来龙去脉,男人斜咬着唇边的烟头,微眯眼睑将那些文件瞧个仔细,越到后面,越是难以置信。 只有一层层把那个女人的过往剖析,霍占极才深切了解到,楚暮今日的悲剧,是自打她出生那刻起,就早已命中注定。 合上的文件扔回况子怀里,霍占极一口烟深抿入肺,舌头在齿尖绕了回,男人这才仰头吐出那串烟雾。 “把这秘密守好,永远别叫暮暮知道,她承受不了。” “那……”况子小心问道:“被四先生藏在二院那位……” 霍占极两指揉向眉心,眼眸轻闭着,掌心遮去了男人半张脸的光线,连他眉角都被衬得很阴。 已经死掉的人,本来就该死,可碍着那层关系,他却没法轻举妄动,“派人暗中盯着,有什么问题随时汇报。” “明白。” 霍占极听见这刺耳的二字,指腹一顿,他眼神丢过去,一双黑如幽潭的利眸直逼况子的眼睛,过得片刻,以极淡的声音道:“滚出去。” 况子心悸,忙颔首,“是。” 霍占极仰面躺倒在椅背上,神情却不见轻松,水晶灯的光影透过缕缕青烟,淬满了男人那张冷毅绝美的脸。 他回想到与楚暮的初见,那时天气很热,她拄着根盲杖,穿着一套捂得严严实实的运动装,风尘仆仆出现在他面前,遇上他的第一句话便是,“先生,请问是你要聘妻吗?我可以演的很好,协议结束后保证听话不纠缠。” 第118章 试着喜欢我行吗? 霍占极犹记得那双眼睛,圆黑,清澈,带着盈盈神采,虽不能准确与他对视,可她眉目间的灵动鲜活,却是极为少见。 霍占极见过美女无数,英国的深邃,意大利的风情,以及身边追求者的痴狂热烈,却都不足眼前女子娇而不艳,柔而不媚的娴静感。 或许便是这一眼,当时不觉波澜壮阔,却为后来的情愫埋下了隐患。 在书房独自待了会儿,霍占极双手插兜下楼时,楚暮执着勺子,还在小口小口喝着碗里的罗宋汤。 她难得像今晚这样添饭,饱腹感撑起胃,神情间俱是满足。 “霍爷。”守在餐前伺候的李姐,见男人过来,招呼道。 楚暮闻声抬头,霍占极冲李姐挥挥手,示意她先下去,另一名男佣为他盛了碗米饭,就随李姐的脚步一同离开餐厅。 将军乖乖坐在楚暮腿边,眼瞅霍占极拉开女人身侧一张椅子坐定,将军又绕到他那边去摇尾巴。 楚暮望着离自己很近的那团暗影,听他拿起白瓷筷。 印象里,霍占极是不怎么吃辣的,每当他在溪园留宿的时候,李姐做菜的口味都会偏清淡。 这男人胃很挑,养尊处优,不是什么食物都搭得上眼。 “你其实不用依我。”须臾,楚暮小声开了口,“这里每一道菜都加了重料,吃不习惯的人,肠胃会受不了。” 霍占极一身休闲款居家服,纯黑的颜色,将他近乎完美的身材包裹出英俊的冷冽感,男人嘴角微微扯了扯,语调比方才在书房时轻慢许多,“怎么,关心我?” “提醒你。” 楚暮放下汤勺,侧着小脸儿看他,“你平时不沾这些东西,我怕你吃坏肚子。” 面前琳琅满目的几盘菜,霍占极一口未动,他简单尝了几口白米饭,“几年没回过家,不是总盼着回去么?你以前最爱吃的那家酒楼,我让李姐一道道全学了过来,往后还有生煎包,雪芙蓉,那些熟悉的味道都有,总能为你一解乡愁。” 楚暮闻言,目露诧色。 他居然连这些事情都知道? 要做他的霍太太,免不了要被他摸底,楚暮只是不料,霍占极会摸得那么细致。 “你……还了解些什么?” 霍占极饶有兴致斜睨她,“什么都了解。” “包括霍印?”楚暮脱口而出后,才恼恨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霍占极仍然在笑,嘴角浅弯,削薄的唇瓣漾着虚实错杂的弧度,“不就是宴会上对人家一见钟情吗?楚暮,靠一支钢笔定情,你可真有出息。” 被戳中心事,楚暮胡乱别了下耳发,她长发披散在肩膀四周,脖子上吻痕半遮,却是挡不住那片春色,“我也不是个见色起意的人,我哪知道。” 当时也不知是被霍印什么地方吸引,首先可能是气质吧,其次才发现他长得也好好看。 霍占极面色无波,只是一双锐利有神的凤眼却始终紧盯着她,男人透在灯光下的侧颜,从鬓角到下颌线俱是峻冷分明,就连薄唇都绷得犀利。 静得片刻,霍占极不屑轻嗤了声,讥笑道:“有没有可能,霍印最大的魅力,就是你的想象力?” 一时,楚暮喉间似被塞满棉花,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她什么理由都想过,也曾安慰自己,说不定她看上的是个渣男,家暴、变态、禽兽不如,但人性的弱点总会更容易执着于自己内心认定的美好。 身临其境,方知其味。 见楚暮抿起嘴巴,看样子是不肯苟同,但又不愿激化矛盾去反驳他,霍占极落下筷子,一把攫住女人放在餐桌的左手,“过来。” 楚暮被那道力带动起身,膝窝撞开椅子,两步坐到男人大腿上。 纤细的腰肢被他的大手搂住,霍占极另只手沿着女人后脑勺的发丝插入。 楚暮整个人完全被掌控,男人薄凉的吻带了太多霸道意味,侵占性很强,令她几度窒息。 霍占极一直信奉,想要的东西就必须得到,得不到就硬抢。 他当初不过略施手段,便让她乖乖就擒,如今霍占极却发现,真正跌进这个陷阱,再无法全身而退的人,反倒成了他。 “暮暮,你安分点。”男人额头同她相抵,他潭底深不可测的斑斓,染得一对眸子阴黑无常,“你们不可能会有结果,我劝你最好死了这条心,毁掉一个霍印,于我而言,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霍占极看似云淡风轻的口吻,却是叫楚暮心有余悸。 她两条手臂强撑在男人胸前,隔着薄款衣服,掌心下是他结实炽热的肌肉纹理。 “我没想过要和谁有任何结果。”楚暮淡声道:“我现在只希望自己眼睛能尽快复明,然后我就可以开始正常生活,我爸我妈还有我哥,他们都还在等着我去讨回公道,霍占极,我是喜欢霍印,但那不是他的错,我也仅仅只能是偷偷喜欢而已,不会做出别的事情,也影响不了你什么。” 霍占极面沉如水,按在女人脑后的那只手,指腹轻揉,“试着喜欢我不行吗?” 楚暮愣了下,她眼底极快的闪过不自然,纵是掩藏迅速,敏锐如霍占极,依旧察觉出她下意识的反感。 “对不起。”沉默片刻,楚暮仍是摆明态度,“你值得更好的。” 霍占极抿起嘴唇,好看的唇瓣抿出一记阴戾的直线,短暂静谧后,男人舌尖抵过嘴角,却又忽地发笑,“对我,你是真的一点点都不在意。” 楚暮未语,算作默认。 她知道恋慕霍占极的女人很多,其中不乏名媛千金,楚暮相信,那个适合霍占极的女孩儿,迟早有一天会来填补他内心的空缺。 一旁的将军哼哼唧唧,它立起的两条前腿逐渐趴到地上,下巴搭向左边,一副情绪低落的样子。 一阵难忍的安静之后,霍占极拍了拍楚暮的翘臀,示意她从自己腿上站起身,“那天你驯服的那匹烈马,我让庞拓养在了你名下,改天你为它取个名字。” “不用了。”楚暮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你已经给了我很多帮助,今晚这顿饭,我吃的也非常开心,真不用再破费了。” 霍占极垂眸一圈一圈挽起衣服的袖口,“钱对我来说,最没什么价值,它买不来的东西太多,你想怎么花怎么花,若是高兴,撒着玩儿也成。” 第119章 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楚暮没再执拗,“好。” 不想再说那些令他不快的话,楚暮提起绒毛拖鞋,独自走出餐厅。 将军抬头望了女人一眼,又恹恹的趴下,它守在霍占极身边,不肯再挪动。 卧室里,李姐早把床单被套换了个干净,两盏壁灯照出一屋子的温暖。 楚暮刷牙洗脸后,掀开被子躺上床。 霍占极近些日子都没跟她同榻而眠,他们除了做那事,几乎很少交流,做完后,他要么去三楼睡,要么驱车离开,总之,没有再陪过她。 将蓝牙耳机塞进耳蜗,楚暮把音量调至最小,侧身闭目,听歌睡觉。 心里的某块地方,却总觉闷闷的,那滋味不好受。 可她说的明明是事实。 打从一开始,楚暮就没想过高攀,再加上庞拓再三叮嘱,她更是明白自己处在什么位置。 不是霍占极说喜欢她,她就必须要打破常规,如果他没对她产生这些莫名其妙的感情呢? 一通胡思乱想之后,楚暮心情愈加烦躁,她翻来覆去,索性将整张脸闷入枕头。 瞎折腾许久,才渐渐有了困意。 似梦似醒中,楚暮身侧的床垫有了轻微凹陷的痕迹,紧接着,女人后背贴上一记很凉的怀抱,像特意在寒冬里浸泡过,甚至还裹挟着浓烈的烟味。 楚暮不由微蹙眉头,她身子被冻地颤栗了下,无意识的想把那块冰推开。 换来的,无非是男人更用力的禁锢。 “冷。”她忍不住呢喃。 “在外面吹了会儿风。”霍占极嗓音抵在她耳边轻语,另只手钻入她大腿的裙子,“乖,很快就热起来了。” “不要。”楚暮说话软趴趴的,仿佛被罩在梦中,直到下身的感觉陡变强烈,她霎时清醒,带着倦气的双眼也跟着睁开。 霍占极就势翻个身,把她的正面压进大床。 狂肆的占有,似要剥夺她的一切。 楚暮惊地想要撑身起来,两只乱动的玉手却被男人交叉扼于头顶,他不计后果的要她,才不过片刻功夫,便就彻底陷入疯狂,全然不管楚暮是否能够承受。 一场欢爱,转瞬成为发泄。 只有兽,没有欲。 …… 叮—— 铂金打火机在壁灯橙色的微光下,被男人饱满的指腹划开。 烟头凑近火焰,燃烧的红,点亮霍占极瞳仁深处无边无垠的冷漠。 很快,楚暮身后那股烟味蹿入鼻腔内。 她拢紧胸前的真丝薄被,丝质的一角只堪堪搭到腰间,女人背部是大片青紫,周身不适感聚涌,楚暮却是不吵不闹,连讲话的语气都格外安静,“霍占极,这下你高兴了么?” 二人都只简单收拾了下,场面仍是凌乱不堪。 男人赤身倚在床头,劲垒分明的腹部凹着,强健性感的肌肉力一块块呼之欲出,直延入黑色的四角底裤内,性张力爆棚。 他曲起左腿,慢悠悠抿了一口香烟,烟雾氤过霍占极目眩神迷的五官,侧颌线却是坚毅硬冷,表情并不那么好看。 默得一会儿,男人才淡声道:“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我们回到以前不好吗?”楚暮依旧淡然回答。 霍占极细长眼角透过弥漫的烟雾,斜睨向她的后脑勺,灯光淬过男人拉伸的颈部,令他另一半俊脸陷入神秘莫测的阴暗。 “试过了。”良久,霍占极讪笑着道:“回不去。”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没再被谁爱过,也没人教他,要如何去爱人。 喜欢的东西,只有凭自己争。 如今,霍占极争来了一切,却又发现,无人愿与他共享。 到头来,还是独来独往,孑然一身,就连最讨厌的跨年,都要再次跑来膈应他。 楚暮张了张唇,再不知该怎样接话。 一口烟深吸入喉,霍占极一边朝半空吐着烟雾,一边折身将烟头狠狠摁进烟灰缸,他没再多说什么,抱起枕边的女人去了浴室。 伺候完她,霍占极依然没留下过夜,开车回了颐景园。 翌日,楚暮醒来,突然接到警察局打来的电话。 她昨天在步行街同季明佑那番争执,不知被哪位好心人录下并报了警。 警方顺着报案人手里的视频,排查到楚暮头上,今天非叫她去派出所走一遭。 “身份证。” 警局办公室,楚暮说明来意,民警按流程提出要求。 楚暮一手牵着将军,另一手去掏兜,她坐在审讯椅上,越过面前背对着她的一台电脑,把自己的身份证递过去。 民警接过后扫描,简单问了一些问题,又确认了电脑上跳出的信息,“霍家那位霍爷,是你什么人?” “是我老公。”楚暮如实道。 虽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可亲口听这女人说出,民警仍是抑制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面前女子穿着修身款的白色高领毛衣,外套是一件长款大衣,香奈儿限量版的牌子,能买到这种衣服的人,在京城非富即贵,民警是真没料到,这瞎子会是霍爷的老婆。 “霍太太。”民警态度一改先前的死板,“实在不好意思,有群众报警,又拍了视频,我们警察这边就必须按规矩办事。” 他一脸为难,生怕将楚暮得罪,“季先生那边联系不上,霍爷那边……咳,这一点点小事儿,我们更是没胆子去打扰他,便就只能麻烦您亲自跑这一趟。” “没事。”楚暮自然理解,季家的关系网也不小,她当初被程胜逼得几次报警,可最后俱都不了了之,“就是随便录个口供交差,我明白,也配合。” 民警闻言,立马谄笑,“霍太太真是通情达理。” 这话一落,不远处的玻璃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冬季凛冽的寒风吹淡一室暖气,办案民警身旁一位女同事抬起头,当她瞄见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形时,那名穿警服的女同事忙从座位上站起来,敬道:“霍三少,您请稍等一下,咱们局长刚还来过电话,他这会儿被堵在半道,大概再有十分钟就能到。” 楚暮听见女民警这声称呼,她不经意扭过头,霍印也在这时注意到她,两人目光差点撞到一起,楚暮却只瞅见他很模糊的身影。 “是你。”霍印率先打了招呼,但没任何称谓。 第120章 原来我们早就见过 楚暮不觉掐紧大腿的挎包,她佯装镇定,微笑着问:“你怎么也在这?” “嗯,有点问题要处理。” 霍印为了他母亲的事,已经来过局子几趟,此事牵扯四房那边,要调查起来不那么容易。 若占哥肯出面帮忙,那就另当别论,但显然,他绝不可能插手。 “噢。”楚暮嘴里应了句,神情自若收回视线,耳朵却又不受控的竖起。 霍印在原地站着,凝望她的背影没动。 那天在马场,楚暮跨马奔腾,仅凭一己之力就解除了危机。 先不论她眼睛好坏,便是一个正常女人,没吓破胆都算好的,哪还敢去冒那么大风险。 “三少,这边请。”女警泡了杯咖啡,指引霍印往局长办公室坐。 另一名警员亦是毕恭毕敬询问了楚暮要喝什么,待被女人礼貌拒绝后,他便退去自己岗位。 霍印扫了眼乖乖守在那里的将军,这只狗他自然认得。 当年大伯父大伯母去世后,占哥就被养在奶奶名下,自此性格变得十分孤僻。 后来,他的外祖母在查出肝癌前,从海城来霍家看过他一次,还专程带来一条德国牧羊犬作为安慰。 那时的霍占极,也不过才到刚上小学的年纪,他每天放学后,一人一狗几乎形影不离,除了不爱在霍家家宴上说话外,私底下倒是慢慢开朗许多。 只是那样的日子没过几年,据说那条狗顽劣不驯,某天不知发了哪门子疯,突然一口咬伤霍廷。 被二房宠在手心的宝贝儿子,哪能受得这份委屈? 二夫人气不过,去霍老太跟前讨了公道。 有父母庇护的孩子就是好,霍廷踢狗在先,被小小教训一顿在后,却惹得霍老太心疼不已,当场便派人将德牧乱棍打死。 霍家上下无一不知那狗死得凄惨,头盖骨碎成一块一块,血肉模糊,完全瞧不出原来模样。 霍老太至今不会理解,一个畜生而已,怎就彻底断送了她和长孙的亲情。 毕竟,那时的霍占极得知狗狗死后,没哭也没闹,只徒手在东苑花园内刨了个坑,面无表情将德牧埋在一棵常青树下。 之后他的一切行为,也没任何异常。 从此,少年一点点长成,越发丰神俊朗的眉目间,喜怒再不行于神色中。 将军是霍占极前两年才养的,无论品相及毛色,均与他外婆当年送的那只相差无几。 而这一回,冠了霍爷名衔的狗,哪怕是个畜生,要想动它,也得先看看主人脸色。 楚暮听见霍印转身走向隔壁办公室的脚步声,她下意识抓紧腿上的包包。 里面那支钢笔,不是她的东西,却被她霸占多年,其实早该还了。 即便心有不舍,楚暮却比谁都清楚,这段执迷不悟的暗恋,最终只能成为过往云烟。 仔细录完口供,楚暮装好民警还回来的身份证,牵着将军自座位上起身。 民警看她不怎么方便,忙讨好道:“霍太太,要不我派辆警车送你回家?” “不麻烦了,谢谢。”楚暮面带微笑,“我还要去街上买点东西。” 民警快人一步去替她开大门,“季先生那边要有什么回应的话,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 这话原本就是和稀泥的托辞,季家和霍家,地方派出所,两边可都得罪不起,楚暮看破不说破,顺着他的话应道:“好的,辛苦你们了。” “哪里,哪里。” 寒冬腊月的风,刮在脸上刀刃一般刺骨,楚暮拢紧胸前的大衣,脚踩一双黑色雪地靴走出警局。 出去便是一条繁华的街道,路边划线的车位停满了轿车,楚暮弯腰摸了摸将军的脑袋,“你认识霍印的车吗?” 她也不确定这方法是否奏效,“认识的话,带我过去好不好?” 将军仰起头,鼻尖轻嗅,霍家的少爷们各个爱玩车,名下豪跑自是琳琅遍布,将军认不完,狗鼻子闻气味倒是灵敏得很。 霍印那辆白色卡宴停在不远处,几步距离就能到,但将军偏就原地坐下,装傻充愣,一动不动。 楚暮瞬间读懂它的意思,它说它不认识。 掏出装在挎包内的那枚笔袋,楚暮指腹认真摩挲了下。 这支笔于她的意义,早已不是当初捡到时那么简单。 这些年的颠沛流离,都有它陪伴左右,每当她快要坚持不下去时,它便是楚暮最后的精神寄托。 “可你终归不是属于我的。” 嘴角苦涩轻挽,楚暮微微红了眼眶。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稳着情绪缓缓拆开笔袋,楚暮把那支钢笔拿了出来,笔帽上刻的字体,刮在手指上留下了点点余温。 她杵于寒风中,既然找不见他的车,便就打算原地等候。 霍印从警局出来时,已是个把小时以后。 不远处那抹淡紫色的纤细身影,捧着双手,边跺脚边在掌心哈气,那狼狈又可怜的模样,几乎一眼便入了男人潭底。 霍印驻足几秒,提起长腿走过去,“你怎么还在这里?” 漠淡磁性的嗓音,与楚暮记忆中那张脸完美配型。 女人侧过头,巴掌大的小脸儿冻得通红,她眸中难掩明亮,忙去掏衣兜,“给。” 瓷白的右手,拿出来后一点点摊开,那抹镀金的颜色,在霍印眼里变得鲜艳夺目。 钢笔漆面未曾受过一丝一毫磕碰,甚至连时光都不肯在它身上作旧。 男人深熠的凤眼,夹裹着藏匿不住的吃惊,“我的笔,怎么会在你手里?” “它是我在四年前捡的。”楚暮保持微笑,“还记得吗?我跟你提过的,季家那次宴会。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是你的笔,所以正好趁今天还你。” “是那次宴会上捡的?” “嗯。”楚暮一瞬不瞬盯着他,她的眼睛都快掉到男人身上,却无法再把他看清,楚暮捏着牵引绳的另只手用力握了握,“我当时还叫过你。” 她尽量让自己的口吻听起来显得轻松,“你……还有印象吗?” 霍印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难怪,他的笔去了趟宴会就不见了。 那天季家邀请的全是些有头有脸的贵宾,许多人身份不被公开,现场别说媒体记者,连信号和监控都被完全屏蔽,霍印倒是想派人回去找,可那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支钢笔是我母亲送的,现在她不在了,对我来说更是重要。”霍印努力回忆着那天的场景,时间太过久远,没人会刻意去记些无关痛痒的小插曲,“你叫过我么?我好像有点印象,又好像没有,不过,居然还真是在宴会上弄丢的,这么说,原来我们早就见过?” 楚暮微勾的朱唇,抑制不住轻颤,她忙掩饰地笑起来,“是啊,我见过你,不过霍三少贵人多忘事,要不然……笔早还你了。” 逼近年关,大街上车流剧增。 霍占极驾驶的one-77被堵在单行道上寸步难行,男人修长的食指在方向盘上敲击,干净利落的墨色短发下,一对深谙的眸子满含不耐。 短短时间,后面堵了一长串,前方司机性情急躁,连砸喇叭也不起作用。 霍占极索性降下车窗,掏兜摸烟,打火机扳亮后正要点燃,男人视线无意间往窗外扫了下。 只一眼,便定格住。 一览无遗的建筑,警局外面的情形可谓一目了然。 第121章 不用了,她不稀罕 霍印伸出手,指尖带着温度,“谢谢。” 楚暮感受到掌心那丝丝触碰,她心底泛起一圈细小的波纹,“不客气。” 那支钢笔被男人拿起的瞬间,楚暮似是猛地失去了什么,她下意识想要抢回,却以更大的理智抑制住那股冲动。 现在,连和他唯一有关的纽带也没了。 这段偷偷隐藏多年的单相思,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惊鸿一瞥,最后还是以无疾而终收场。 楚暮又岂会不知,即使没有霍占极那层阻隔,凭她如今一身的落魄不堪,也是配不上霍家这位三公子的。 “那个……要没什么事,我,我就先回去了。” 眼眶突然酸得难受,楚暮旋个身,脚步带着落荒而逃的狼狈,“将军,走了。” 霍印望着那抹纤长的背影,他指腹摩挲着笔杆,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女人的余温。 霍印嘴角抿了下,淡漠的语调,鬼使神差便说道:“要不,我请你吃个饭吧?” 闻言,楚暮不由驻足,微红的眼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她右手紧紧拽着将军还要往前奔的绳子,霍印好听的嗓音在身后又补充道:“就在附近找家餐厅,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楚暮。”霍印喊了她的名字,“我想谢谢你。” 单行道离警局外面那片空地不过几米的远距,霍占极甚至能清晰看见楚暮颤抖的下颌线。 她侧着身,面颜有些低垂,虽只丢给霍占极一个熟悉的侧脸,但不难看出,楚暮的表情在强忍。 她不想让霍印发现,那声‘楚暮’,已让她差点破防。 “不用了。”努力扯出抹笑,楚暮若无其事抬起左手快速擦了下眼睑,她尽量平稳呼吸,以再寻常不过的声音道:“举手之劳,小事一桩,再说,要是被你占哥知道我到处瞎跑,他会不高兴。” 霍印未作勉强,“好。” 楚暮艰难迈开步子,却是禁不住泪如雨下。 她放弃了唯一一次,同他好好道别的机会。 这或许会成为楚暮此生最大的遗憾,可她深知,有些事,即便再想去做,也不能跨越那层界限。 将军领着楚暮转弯走向路口,夹在车流中的one-77本就耀眼夺目,几乎一眼便被将军瞅见,它情绪高亢,狂摆着尾巴把楚暮带过去。 霍印站在原地,视线追随,隔着空气里冰冷的暗流,他的目光转瞬同霍占极锐利阴寂的眸子对上。 男人嘴里还咬着那支没点燃的烟,齿尖似在把玩。 霍印不太能看清他眉目间的表情,霍占极一向是个神色不会外露分毫的男人,乃至霍家上下谁都看不透他。 一见到主人,将军亲昵地扒上驾驶室的车门,霍占极意味深长从霍印脸上收回视线,解开了副驾驶的车锁。 将军听见动静,趁着霍占极扳开打火机的功夫,它忙积极的绕过车头,将楚暮带去车的另一边。 出于对将军的信任,楚暮压根儿没想那么多,之前它就曾不止一次带她到路边打车,楚暮以为这次也跟从前一样。 坐入副座后,她仍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楚暮完全没心思去观察其他,害怕霍印瞧出异常,她一心只想逃离这里,“师傅,去东湖公园。” 车子只有两座,将军乖乖挤在她脚边,还好空间足够宽裕。 楚暮抬起手背不断拭着眼角,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挖空一块,她全然控制不住情绪。 霍占极左手掌握方向盘,亦步亦趋跟着前方缓缓松动的车辆,男人右臂搭在窗棂上,折回的手指放在唇边一口一口面无表情抽着香烟。 车室四周俱都充满了尼古丁堕落的味道,外面刮进来的冷气正要将这股子烟味冲淡,霍占极嘴里的青烟又弥漫而出。 楚暮不甚在意,想了想,她又嗡着鼻音改口道:“还是去溪园吧,我就在湖景湾那个路口下。” 霍占极往窗外弹了下烟蒂,紧绷的薄唇微微轻抿,“不顺路。” 低沉的音线,卷着磁性惑人的声波,宛如电流一般淌入女人耳膜。 楚暮陡地扭头,充盈着水雾的翦瞳,怔怔盯着身侧的影子,“霍占极?” 男人勾唇,嘴角戏谑笑着,自挡风玻璃投出去的眼神却是幽深莫测,“哭这么伤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死老公了。” 楚暮用衣袖胡乱抹了把脸,她这才发现,这辆车座椅的舒适度都是一般普通出租车没法比的,若不是刚刚被心绪影响,她不可能察觉不了一点,“你怎么来了?” “路过。” 听他不咸不淡的口吻,楚暮忙将脸上所有悲戚尽敛,“昨天我被季明佑找麻烦的事,有路人为我报了警,警察让我来录个口供,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霍印,我就把钢笔还给他了。” 霍占极依旧是笑笑,“说这么多,跟我有关系吗?” 楚暮许久不曾这么哭过,眼圈胀得厉害,她微启菱唇,淡声道:“不想你误会,所以解释一下。” “我还能误会什么?” “我是想表达,霍印什么都不知道,一切只是我一厢情愿,等我离开京城,你们之间什么都不会改变,你也不要迁怒任何人。” 霍占极眸色扫过去,眼里迸发出骇人的阴鸷。 他一句话没有再说,烟雾下一张精致绝美的脸庞阴云满布,男人嘴角拂着一抹讥诮,神色却是一整个的狂娟。 为了维护另一个男人,她真的不惜同他硬刚。 明知这些话他听了不会高兴,她却仍要提醒甚至是警告。 霍印就是这女人不可触碰的逆鳞,谁要敢动,她宁可不惜代价也要与之为敌。 一支烟吸完,霍占极又点了根。 沉默半途,男人裤兜里的手机响起庞拓的来电。 他以夹烟的手指将电话接起,“说。” “占哥。”庞拓道:“您今晚订在鼎盛国际的烛光晚餐,那边的负责人说已经布置好了,您大概几点会带暮姐过去?我提前通知他们做醒酒准备。” 那是本市建筑最高的空中餐厅,一到晚上能俯瞰京城最美的夜景,霍占极提前几天就花了心思找设计师做了包场设计。 可现在看来,无疑是他在自作多情。 “不必了。”霍占极冷着俊脸,“她不稀罕。” 第122章 好端端的偏要长这一张嘴 话落,男人十分不讲情面的掐断通话,手机朝中控台一扔,油门紧跟着轰地加速,见缝插针。 楚暮立马去吊车顶扶手,霍占极那方的车窗没关,风势呼呼作响,车厢内的暖气被打散,严寒感冻得彻骨。 楚暮差点被甩吐,跑车绕过最繁华的街道,冲上主干道时,她胃里难受的滋味才有所减缓。 楚暮不是不知道自己说那些话的后果,可被霍占极当场撞破她居然为了霍印哭成那个样子,若她不多那句嘴,真怕霍印会无故遭受牵连。 毕竟霍占极说过,他要踩死霍印,太过于简单。 一条手臂紧紧环住将军的脖子,楚暮抿着朱唇也不愿再解释什么,她这嘴一遇上霍印,就说不出这男人爱听的话,倒不如装个哑巴。 约莫二十来分钟后,车子挂挡甩尾,横着霸占两个车位嚣张的刹停在一处。 “下车。” 楚暮听见四周依然嘈杂,不像是溪园那片区域该有的宁静,“这是哪里?” 霍占极扯掉嘴里的烟头,推门走出去,“醉红尘。” 楚暮耳边当即传来车门嘭地被丢上的声音,他说不顺路,还真就没打算把她送回去。 这会儿霍占极在气头上,楚暮也不好驳他的意,乖乖推开车门,她牵着将军默默跟在男人屁股后面。 庞拓在监控里发现了他家老大的身影,他赶忙走出办公室去迎接。 还以为占哥这次又要把宁夏父女俩晾一边,然后高高兴兴陪暮姐在京城最豪华的旋转餐厅来个浪漫约会,怎么还临时改主意了呢? “占哥。” 电梯口,庞拓嬉皮笑脸替男人按了顶层按钮,视线又往霍占极身后一瞟,“暮姐,你也来玩?” 楚暮勉强挤出个微笑,她对醉红尘的印象并不好,半年前头一次来这儿,差点就在杨森手中丢掉小命,“顺路过来的。” 霍占极先一步走进电梯,男人双手插兜,一身纯黑色衣裤衬着颀长挺俊的身姿。 他纹丝不动站在中央,冷情的眸色一瞬不瞬盯着楚暮矮他一截的小脑袋。 她就立在他前面一点点,长发在脑后简单扎成一束麻花辫,露出的耳廓娇嫩欲滴,不知被他啃咬过多少遍。 楚暮最敏感的地方也是那里,每次只要霍占极舔舐上来,她浑身都会情不自禁发颤。 这女人,还是在床上的时候可爱,任他百般蹂躏,她的反应却总叫他满意。 可惜,偏要长那么一张不讨喜的嘴。 直达电梯,很快到达最顶层,霍占极擦过楚暮的肩膀径直朝外走,一副懒得理会她的模样。 还好有庞拓在,楚暮不至于落单。 “暮姐。”庞拓刻意压低音量,“你和占哥吵架了?” 楚暮摇摇头,“算不上吧。” “那怎么……” 庞拓正要说出后半句,走在前面的男人仿佛背后长了双眼睛,霍占极半退回身,狭长的眼角斜睨过来,只是一记很轻的眼神而已,里面的阴霾却令庞拓陡地一惊。 他忙扇了几下自己的嘴巴,“瞧我这嘴,回头我就买把大点的钢刷,仔仔细细刷它几遍。” 他讪皮讪脸道:“不好意思占哥,臭到你了。” 霍占极冷然的薄唇微微挑起,倒也没有为难他,只是淡淡吩咐道:“叫人拿些吃的,要辣点的。” 末了,霍占极不着痕迹看了楚暮一眼,转而又问庞拓道:“有榴莲吗?” 占哥最近对榴莲味的东西,当真是情有独钟,好在庞拓极懂眼力见,“有,别说榴莲,就是糕点,糖果,统一这个口味,都备着呢。” 霍占极略略点头,“全端上来。” “好嘞。” 走廊深处的包厢,候在门口的手下替男人拉开大门。 里面场景热闹非凡,男男女女形色各异,醉红尘的小姐们个顶个的漂亮,修身的晚礼服包裹着诱人的腰峭,一群商业精英左拥右抱,被迷得差点找不着北。 宁夏同她父亲坐在其中一张沙发上,父女俩面对这种活色生香的场面,要说不尴尬那是假的。 眼瞅霍占极终于肯现身,宁夏忙拽了父亲的衣角站起,“霍爷。” 她眉宇间的笑意刚要化开,目光忽地注意到门外闯入的另一抹高挑身影。 楚暮手握牵引绳,五官一脸的素淡,她仍是没作任何脂粉打扮,皮肤天生白皙细腻,精致的像个陶瓷娃娃。 宁夏几不可见的蹙眉,谈生意的地方,这女人怎么来了? 霍占极脱下羽绒外套的拉链,他随手将衣服扔向一名随行侍者,旋即走到最中央的沙发正位坐下。 男人上半身往后仰去,双臂展开慵懒一靠,略微抬起的眸色睨向楚暮,旁若无人道:“站那么远干什么?坐我身边来。” “哟,不得了,这妞谁啊?”旁边已有熟识霍占极的富商打趣,“霍爷居然会带女人外出,这可是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新鲜的事儿啊。” “小姐,你倒是说说,究竟使了什么狐媚妖术,把一向守身如玉的霍爷都给拉下神坛了?” 一帮人玩笑惯了,霍占极唇角邪魅勾起,一双凌厉墨亮的凤眸也在饶有兴趣瞧她,由着大家闹哄。 楚暮并不怯生,什么样的场子她都见过,但今时不同往日。 当年她说话底气十足,在白水市可谓横着走,现今字字句句却要斟酌再三,索性便也干脆不接他们的话,就躲在霍占极身旁扮个乖乖女。 “腼腆。”又一人笑道:“看出来了,原来霍爷喜欢矜持的这一款。” 霍占极翘起的唇瓣噙着一丝浅笑,他视线落在楚暮脸上,似是一眼觉出她的不自在,男人面上仍然微笑,嘴里却又提醒那些人道:“我的好脾气有限,有些行为不会一直惯着,该闭嘴的闭嘴。” 此言一出,整个包厢十几号人物纷纷噤声,哪还有富商敢对楚暮无所顾忌的揶揄。 宁夏紧锁着楚暮挨在霍占极身边故作恬静的样子,要论款型,她俩的类型极为相似,比起一屋子花枝招展的美女,宁夏只在脸上涂了浅浅一层粉底液,她原生底子好,无须刻意打扮,姿色已是过人。 像霍占极这样见惯不惊的男人,宁夏料准他不可能看得上这些庸脂俗粉,但楚暮于她而言,确实算个不小的威胁。 弯腰拿起茶几上一杯洋酒,宁夏信步朝男人走去,她今天喊来父亲,便是带了绝对的诚意。 商人重利,这是千百年来亘古不变的事实。 而霍占极,就是一个典型的商业巨头。 “霍爷。”宁夏同男人隔桌而望,她仍是保持一定距离,进退有度莞尔道:“听说你的团队最近在人工智能方面取得了显着成就,而我们宁家在法国最主要的领域就是开发科技产品,提供技术服务,包括部分科研项目,就是不知,你有没有同我们合作共赢的打算?” 第123章 牵线搭桥 楚暮听见这抹声音,不由朝女人望去。 那天在二医院,她同这位宁小姐碰过面,按照楚暮理解那意思,这女人,应该是相中霍占极了。 宁先生端着酒杯,也从座位上笑眯眯走过来,嘴里无非也是些客套话。 霍家这位爷,无论家庭背景,亦或单打独斗拼出的地位,无不令人艳羡。 就看这样的男人最后会花落谁家,以好巩固对方的势力。 霍占极依旧散漫倚坐,黑衬衣的领子微敞,他略略抬眸,轻笑着问宁父道:“宁家在科技方面确实遥遥领先,这么说,宁先生是打算把你的科研机密,与我技术共享?” 宁先生一愣,身边的宁夏不禁瞥了眼父亲的表情,好在宁先生也算个老狐狸,谈话间声色不露,“霍爷真会说笑,不过若我们两家合作,我宁氏集团一定会让霍爷在科技领域取得更高价值。” “听起来倒是挺诱人。”霍占极颇有些兴致的打量他,目光始终盯着宁先生没有移开,手指却冲一旁的侍者勾了勾。 庞拓比那名侍者更先意会,忙拿起桌上的火机和香烟,恭恭敬敬朝男人嘴里送了一支过去,复又为他点燃。 霍占极慢悠悠抽了口,随即将烟雾吐向与楚暮相反的另一边,他眉宇间和颜悦色,漆黑的眸子却仿佛无垠的苍穹,暗含高深继续笑道:“可我别的嗜好没有,就喜欢学习人家最优的一面,宁先生把那些东西捂那么紧,我还怎么力争上游?” 这话委实蛮不讲理,从霍占极口中轻慢说出,竟还一副天经地义。 宁氏集团就靠那些斐然成绩立足,怎么可能拱手让人,自毁前程? 宁先生听言却是不怒反笑,“我半辈子心血,全倾注在了科技项目上,我宁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霍爷想要更大主导权,那必然只有成为我的女婿,做我半个儿子,才能掌控宁氏的一切。” “爸。”宁夏故作姿态的喊了他一声。 门外有服务生推着餐车,陆陆续续送来许多吃的,楚暮面前的酒水被挪开,全布上她爱吃的零食。 榴莲的香味充斥鼻腔,切好的肉装在盘子里,侍者端了一份到她手上,楚暮浅尝了块,却没多大胃口。 霍占极为她安排得周到,生活上也事无巨细,更多时候,楚暮确是视而不见。 可这样一个被她置若罔闻的男人,在别人眼里,却成了绝无仅有的香饽饽。 “宁先生这是要以整个宁家为聘来嫁女儿?” 耳畔,霍占极的声音再度响起,一把好嗓依旧蛊人心魂。 楚暮忍不住侧眸睇了眼,感受到身旁投来的视线,男人下意识同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对上。 楚暮眉眼间没多大神色起伏,目光也看不进霍占极潭底,短短停留几秒,她便将注意力收回。 宁先生自然发现了二人之间的暧昧,但男人最是了解男人,处在这个地位,有几个能做到真正片叶不沾身? 结了婚,再生个孩子,能回归家庭就好,“宁氏集团,迟早是夏夏的,我多年苦心钻研的绝密科技,也会交到她手里。” “噢?”霍占极挑了挑剑眉,噙笑的目光巡睃至宁夏脸上,“原来宁小姐,是个行走的财富密码。” 宁夏迎上那双眸子,能触到男人眼底的深邃如虚空中的星辰,她仿佛就那样被勾掉魂魄,眼都不肯眨地盯着他,“这些事都要讲求缘分,你别……别听我爸乱点鸳鸯谱。” 楚暮用金匙子剜了一小块榴莲肉抿入舌尖,她知道这位宁小姐在以退为进,手法段位有些高明,不是当初的魏舒屿可以比的。 霍占极夹着手指上的半截香烟,袅袅青雾顺着他的手背氤氲而上,男人黑衬衣的袖口以传统苏绣绘了镶金线的纹路,低调中又彰显着十足的尊贵感。 霍占极低下眸色,看向自己拿指节掸拭烟蒂的动作,他凉薄的唇瓣仍然扯着弧度,“缘分这种东西,还不是我说了算。” “什么?”宁夏一时没弄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霍占极却不是在意指她,他视线从烟头上收回,转而斜了眼身边人,楚暮旁若无人吃着东西,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霍占极知道楚暮不会在意究竟有多少女人觊觎他,她可能巴不得他早早另择佳偶,好放过她一条生路。 男人倾身,将抽剩的烟摁入烟灰缸后,执起一杯红酒又枕了回去,“我霍家青年才俊比比皆是,既然宁先生这么急着择婿,不如,我给你介绍个更合适的人选?” 宁夏一听,正要张口说话,宁父怕她一时冲动,忽地揽过女儿的肩,率先抢白道:“谁?” 霍占极定定瞧着楚暮姣好的侧脸,“我的三弟,霍印。” 不出男人所料,楚暮果然有了很大的反应,她几乎是怔愕着一双翦瞳就冲他望过来,显然是在甄别他到底什么意思。 这就是霍占极带她来醉红尘的目的? 霍占极酒杯轻晃,唇边掠过一丝冷笑,他重又看向宁家父女俩,接着道:“霍氏集团如今握在我二叔手里,他大儿子是个废物,以后能指望的只有自己的小儿子,宁家若是联上这门亲,不就等同于拥有了霍家的大好河山?” 霍占极说着,朝宁父优雅举杯,“是要名利双收,还是在我身上赌个不切实际的未来,宁先生,你好好掂量。” “不好意思霍爷,我是个人,不是被谁推来推去的货物。”宁夏出声便是拒绝。 霍占极不在意的笑了下,“我只是好心给个建议,况且,你父亲一看就是懂取舍的聪明人。” “可是我……” “夏夏。”宁父一口打断女儿的话,霍家在京城有着什么样的声望地位,无人不晓,霍氏集团资产遍布,的确是一根求之不得的高枝,不管是霍占极还是霍印,宁父至少要从中占一个,既如此,某些话便不能一下说死,免得到时候两头都捞不着,“霍爷肯牵线搭桥,也是看得上我家夏夏,就是不知,霍三少看不看得上。” 第124章 居然看到我了,你不瞎了? 霍占极薄唇浅弯,“我相信夏小姐的本事。” 宁夏面色微变,她就那么差吗? 为什么非要被他往外推? 她都没见过霍家那位三少爷,也压根儿不想见。 楚暮全程没说一句话,她安静的坐在霍占极边上,手里的榴莲一口接一口往嘴里塞。 前一口还未咽下,后一口忙又塞进去。 霍占极这么做,不就是想变相告诉她,霍印迟早有一天会谈婚论嫁、娶妻生子么? 他想掐断她所有的念头,可那些不该有的喜欢,本也是她一心想忘,却难以自控的。 跟着霍占极从醉红尘出来时,天色已逼近黄昏。 由于男人喝了些酒,庞拓便充当司机,开了辆商务车将二人送回去。 他一上车便升起挡板,调出抒情音乐,一副两耳不闻窗内事的样子。 占哥和暮姐之间的气氛有多不对劲,从这两人进入醉红尘开始,庞拓就有所察觉,现在好了,他们在后面是打是吵,挡板一升,也不怕殃及他这条可怜的池鱼。 楚暮双腿间坐着将军,她低垂面容,一声不吭摸着它的脑袋。 霍占极坚挺的背脊放松地靠着椅背,男人两臂抱在怀中,邃黑的眼眸却是冷冷打量她,沉默片刻,他实在忍不住,淡淡问道:“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楚暮手上动作一顿,旋又恢复如常,“我说的话你不会想听。” 霍占极抬起一只手点按至眉角处,“如果是想替霍印打抱不平就算了。” 楚暮扭过头,精细的五官未见波动,却有明显的紧绷感,她的理智一直在反复提醒她冷静,别再去逞那几句嘴能,可最后还是败给真实情绪,“如果你是真心为自己的弟弟介绍女朋友,我无话可说,如果仅仅是因为我,就要随意给他安排一段感情,霍占极,那你是真的卑鄙。” 她用着对他最厌恶的表情,说出最厌恶的话语。 霍占极神色骇人,俊冷的面容一点点透出阴鸷,那双布满戾气的眸子,凛寒到令人近不得身,“跟你在一起这大半年,我就换来一句卑鄙?” “我只是针对这一件事。” “你就那么维护他?”霍占极神情掩不住犀利,俊美的脸部线条硬朗镌刻,“你他妈到底是谁的老婆?” “我只是在就事论事。”楚暮一字一语冷声道:“要我怎么说你才会明白?霍占极,我不喜欢你,以前不喜欢,以后也不可能喜欢,不管你做什么都没用,就算霍印从我的世界彻底消失,他也还是会在我的心里,你不要再这样了,不要再把他硬扯进来,一次一次,我真的很烦!” 陡地,楚暮的额头硬生生撞入一抹健硕有力的胸膛,霍占极一把扣死她的后脑勺,用劲将她按进怀里,“别说了。” 他嗓音低哑,闭起的眼眸遮住潭底一丝破碎,男人薄唇紧贴楚暮的头顶,连呼吸俱都沉重的快要喘不过气,“……别再说了。” 楚暮鼻翼内,溢满男人熟悉好闻的体香,混合着淡淡烟草味。 听他略带颤音的语调,楚暮眼角莫名泛红,这种窒息的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她也不知为何一股脑说完那番话,她竟会感到一阵难受。 可楚暮真的害怕,怕因为自己的原因,会害了霍印,怕霍占极哪天真对他下手。 他连自己奶奶的死活都可以不放在眼里,又怎会顾及旁人? 若话说的不够狠,不够绝,真出了什么事,她这辈子追悔莫及。 可楚暮终究还是不了解这个男人,从小不被温暖的人,越是得不到爱,越是不择手段也会牢牢抓住。 且,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带着烟草味的食指勾起她的下巴,霍占极微凉的薄唇覆盖而下,他的吻不似以往那般粗鲁,一点点深入,温柔的像在安抚。 楚暮阖起眼帘,两手垂在身侧,任由他恣心所欲。 所有的剑拔弩张,在这一刻似都偃旗息鼓,霍占极以舌尖挑起女人满口甘甜的馥郁芬芳,下一秒,他狭长黑曜的瞳仁缓缓掀开,潭底一道阴戾闪现。 约莫二十来分钟,商务车先是在颐景园停下。 霍占极拿起手边的羽绒外套挂到肘间,他倾身过来在楚暮脸颊浅啄了口,“暮暮,这是最后一次,我为了阿印同你争吵,以后不会了。” 楚暮迎向他那把影子,她先前的话有多伤人,她心知肚明,“霍占极,你可以恨我,是我辜负了你。” “别傻。”男人伸手揉揉她乌黑的发顶,唇边斜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弧度,“不怪你,谁让我就喜欢吃强扭的瓜。” “可强扭的瓜不甜。” 霍占极噙笑,“我这人最不爱吃甜食。” 楚暮:“……” 车门被关上的瞬间,霍占极折身往石阶走,那抹颀长英挺的背影担着景观灯昏黄的光晕,他整个双肩都被萧条的孤寂感环绕,地上紧随其后的暗影,亦是踽踽独行。 楚暮视线透过车窗,眼前的景象由模糊一点点转为清晰,她怔怔凝着那抹愈渐离去的背影。 霍占极的个头很高,虽无法一眼目测,可那矜冷不凡的气度,却让楚暮感到似曾相识。 正当她想再看个仔细,庞拓一脚油门飙了出去,隔在前后座的挡板也随之降下,“暮姐,你没和占哥怎么着吧?” 楚暮恍惚之间只得把脸别了回来,内视镜里映射出庞拓一双黑眸。 楚暮默默观察,只那样小心望着,没一会儿,她的视野果然又变得朦胧,什么都看不清了。 这次能看见的时间,要比上次的久一点。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下次,会更久? “暮姐?”庞拓见她一直没个回应,不禁又往内视镜瞟了眼,“你这表情……我去,同占哥闹大了还是闹掰了?” 谁料,楚暮却是答非所问道:“庞拓,原来你鼻梁有颗痣。” 男人闻言,犹如见鬼般睁大双眼,一口国粹喷出,“居然看到我玉树临风的帅脸了?卧槽,你不瞎了?” 第125章 家族的内部纷争 许是方才同霍占极争执过,楚暮心情并不怎么好,清甜的声线也淡淡的,“又看见了一小会儿,这是第二次。” 庞拓记得白展堂说过,这种情况往后只会越来越频繁,“要你哪天眼睛彻底好了,我猜你最想见的人,一定是占哥吧?” 楚暮垂下眼睑,朱唇强拉开一抹弧度。 以前,她最想见一见自己。 后来,很想见一见霍占极。 现在,更想第一个看到的人,是霍印。 几天后的除夕。 每年跨年夜,霍家老宅的北苑,都会摆上一桌丰盛的家宴。 霍家几房子孙,都会按规矩准时出席。 楚暮被庞拓接去老宅的时候,霍占极还没到,两人自那日在颐景园分道扬镳后,近些天不曾有过联系。 “占嫂。” 北苑客堂,眼瞅楚暮被吴嫂搀扶进门,霍长风忙从沙发上起身招呼,“快过来坐。” 楚暮为老太太准备了新年礼物,她把手里的东西交给管家,又掏出一叠红包,让佣人们发下去。 “谢谢大少奶奶。” 阮墨雪视线状似不经意的望向她,眉眼间瞧不出什么特别。 倒是散漫坐在她边上的霍廷,面对楚暮时,眼神里永远带着不易察觉的敌意。 “看见没?”他不屑冲老婆轻哼,“这就是讨好。” 阮墨雪趁人不注意,了无痕迹踢了丈夫一脚,低言道:“小点声儿,等下又被三叔抓住把柄在奶奶面前参你一本。” 霍廷不屑一顾,偏就扬高音量,挑衅道:“一个城北的项目而已,还真把他三房神气了?就霍长风那只舔狗,他再怎么舔上霍占极,还真能把我霍氏集团百年基业比下去不成?” 霍长风正要走近楚暮的脚步,听到这话后连忙刹住,男人转回身,表情瞬间冷下去,“你妈x的说什么?” “我说的不对吗?” 阮墨雪见苗头不对,隔着两张太师椅中间的茶桌,伸手想把霍廷拉住,却被男人猛然起身的动作挣开,“老子他妈说的就是你,没有霍占极撑腰,你三房算个屁!舔狗!” 二先生霍允呈和三先生霍允贤只是坐在边上漠然置之,二房与三房的裂缝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拉大,两兄弟互相谁都看不顺眼,就差一个一触即发的爆点。 霍长风面色发狠,挽着袖子径直朝霍廷走去。 阮墨雪忙起身劝阻,这种情况她一个弱女子显然是劝不住的。 室内气氛如箭在弦,楚暮杏眼望过去,只看见两抹影子即将靠近,一旦打起来,今晚这顿年夜饭谁都别想安生。 “你们几岁了?” 陡地,楚暮身后响起霍印淡漠的嗓线,男人刚从外面进门,一身黑色休闲服极为衬人。 他三步并作两步同楚暮擦肩,将已经挥拳的霍长风手臂截下,冷声道:“奶奶身体刚好了没几天,这是又巴不得她被你们气晕?” 阮墨雪抱住霍廷的胳膊,也充当起了和事佬,“今晚跨年夜,家里布置的这么喜庆,我们聚在这儿也是为了让奶奶高兴,霍廷,你快坐下,有什么事改日再谈。” 这时,一直没作声的霍允呈意味深长睇了眼与他仅隔一个过道对坐的霍允贤,不紧不慢对儿子笑着道:“阿廷,都是一家人,别跟自己五弟置气。” “二哥说的是。”霍允贤接话道:“若要大哥还在的话,可闹不出这么多乱子。” 霍允呈笑容不变,“三弟在这时候倒是惦念起大哥了,当初他跟大嫂意外离世,也没见你有多悲恸不舍。” 这话听着属实刺耳,三夫人谨慎的瞧了眼丈夫。 霍允贤整张侧脸都绷着,表情尤其难看。 当初被放在颐景园那些妄想栽赃嫁祸他的照片,不是霍允呈派人捣的鬼,他都不信。 还有云裳,至今躺在重症监护室半梦半醒,可对方手法太过干净,任他霍允贤如何调查都找不见蛛丝马迹。 霍氏家族的内部纷争,历来就存在,只不过到了他们这一代,争权夺利的手法越来越隐秘了而已。 霍长风不甘地收回手,他同霍廷冷眼对视几秒,遂又旋身朝楚暮而去,“占嫂,你眼睛不方便,我先带你到沙发上坐会儿,等奶奶和占哥都过来了,就能马上开宴。” “好。”楚暮点头应下,“谢谢你长风。” 霍长风招来佣人在茶几上摆了些糕点零食,存着对楚暮那份愧疚,他对她的态度,自然跟对任何人都不一样,“谢什么?你是我占哥的老婆,将来还是他孩子的亲妈,某些人在你面前也就只敢逞逞嘴皮子,不敢真对你怎么样,有占哥给你撑着,在这里你谁都不用忌惮。” 霍廷被阮墨雪拉坐回位置上,男人冷冷扯了抹笑。 霍印的眸子投到楚暮脸上,女人不知因霍长风哪句话而显得不自在,她安静坐在那张实木沙发中央,耳廓正泛出尴尬的红。 临到要用餐的点,霍老太才姗姗来迟。 她衣着喜气,穿了件纯手工精绣的红色唐装,胸前几颗盘扣以金丝线绘了印花,气色瞧着倒是不错。 老太太视线扫过屋内一圈,圆桌摆在正中,几名佣人已在着手布菜。 “占极还没来?” 说话时,老太太双眼是盯向楚暮的,似在找她要人。 几双眼睛跟着齐刷刷转向沙发上的女人,阮墨雪亦是目不斜视。 她总想在楚暮身上找些与众不同,论长相,这张脸自是十分出彩,可谁都知道,霍占极并不会单单因为一个女人的颜值,就对她投去过多关注。 “大少奶奶。”一旁的吴嫂小心翼翼提醒她一句。 楚暮这才从沙发上缓缓站起来,她眼前有很多影子,却没有一个看着真实,“奶奶,要不您打电话问问吧?霍占极最近挺忙的,我不好打扰他。”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霍老太早就摸清了这段婚姻的虚实,一个冒牌货,老太太从没把她当成孙媳,“连自己老公的行踪都不知道,他娶你有什么用?就为了拿回家当祖宗一样供着?” 第1章 协议结婚 “霍先生,霍太太,这是你们的结婚证,请收好。” 民政局,楚暮听见登记人员送上句祝福语,她从座椅上站起身,“谢谢。” 透过玻璃橱窗,登记人员再次将目光投向面前的女人。 楚暮生得美艳,五官秀气娇小,眉目如画,一眼望去很是舒服。 她今天只穿了件素色连衣裙,荷叶领,款式设计十分简单,却将那张未施粉黛的面容衬得越发出尘好看。 眼见楚暮一双玉手顺着平滑的台面试探地摸了过来,登记人员不禁看向她的眼睛。 楚暮属于典型的杏目,瞳仁黑白底色分明,双眼大而晶亮有神,若不是她看人时目无焦距,又习惯以耳朵去倾听,单从外表看,根本难以相信这会是一个瞎子。 真是可惜。 楚暮拿到两本证件,她指腹轻握,感受着结婚证坚硬的外壳抵在指尖。 微抿住嫣红的朱唇,楚暮面颜轻垂,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半晌,才堪堪折过身,把那两本红册子递向身侧坐着的男人,“给。” 楚暮身子挪开的时候,正好露出男人被遮挡住的脸。 何止以俊美来形容。 这男人,生就一双极为凌厉的丹凤眼,内眼单而勾魂,外眼双且摄魄,一整个的眼型细长上翘,眼尾自然向外延伸,颇具神韵的同时,又带着山雨欲来的阴狠。 不过,他坐姿却是散漫,黑色西裤包裹下的两条长腿悠闲叉开,坚毅挺拔的背部后靠,神色慵懒,指尖把玩着一枚铂金打火机,盖子一开一合,清脆声不绝于耳。 这便是楚暮名义上的丈夫——京圈霍爷,霍占极。 这段婚姻,是裹着夫妻外衣的一场协议。 两人今天不过才见第二次面。 表面,他是她的合法老公。 实际上,他不过是聘请她为妻的老板。 离婚那天,协议结束,工作即止。 楚暮仔细聆听着耳畔的动静,她眼前只有白天一丝微弱的光线闯入,其余的什么都瞧不见。 连他颠倒众生的长相,也是一无所知。 霍占极带着烟草味的手指接过两人的结婚证件,他娶这个女人,纯粹只为应付霍家那个老东西,“回去收拾行李,三天后我派人过来接你。” 男人嗓音极为好听,声线干净微沉,又裹挟着嘲弄的凉意。 “好。”楚暮淡然应道。 …… 搬去霍家当天,楚暮一早便起床整理房间。 她租住在一栋没有电梯的老旧小区,为了躲债,这两年,她像个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 眼睛失明后,养活自己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 更别说,还要背负一笔巨额债务。 现在,她终于找到一份高薪职业,还债也有了希望。 虽然所谓的职业,是给别人当老婆。 但协议上事先说的很明白,她‘老公’只需要她霍太太这个身份,不用她出卖色相,更不用陪睡。 叩叩—— 正此时,外面大门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紧接着,是隔壁合租的女孩儿踩着拖鞋走出卧室的声音,“讨厌,你怎么又不带钥匙啊?” 女孩儿娇嗔的语调透过关闭的次卧门,清晰的传入楚暮耳中,自从三年前双目失明后,她的听觉变得格外敏锐。 隔壁住着同她差不多年纪的一对小年轻,女孩儿叫赵青青,平日对楚暮很是照顾,不过她男朋友挺健忘,经常出门忘带钥匙。 楚暮没想那么多,继续站在衣柜前,摸索着取下衣架上的外套。 蓦地,赵青青尖叫骤起!! “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 “啊——” 茶几的四条腿,被赵青青的身躯撞得在地板上摩擦出尖锐的刺耳声。 那人推她的这一下,疼的赵青青脸色惨白。 楚暮满脸警惕,凭着熟悉的方向感,她摸向墙面,一把拉开房门。 “青青!” “姓楚的,你可真是让我们好找。” 果不其然,客厅里霎时响起一道熟悉的厚嗓,“逃啊,老子看你能逃到哪个犄角旮旯!” 楚暮万万没料到,她债主的忠仆,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她新的住处,“程胜,别伤害无辜的人,有什么事,冲我。” 名唤程胜的男子,一脚踢开面前挡道的垃圾桶,他身后还跟着四名体格强健的打手,“少废话,欠我们老大的钱,什么时候还?” “我已经在想办法凑了。”楚暮说话语气颇软,生怕累及赵青青,“能不能麻烦你回去跟季先生说一声,再宽限我几个月?” “呵。” 程胜仿佛听到笑话,这女人,奸诈狡猾,满口谎言。 当年白水市的楚家大小姐,无数男子倾慕的高岭之花,如今却落得个家破人亡,犹如一条丧家之犬的下场,“凭你一个瞎了眼的,上亿本金,外加利息,怎么还?” 一句话,楚暮潭底像被针刺了下。 三年前,楚家落败,债台高筑。 好好的一个家,一夕之间,天塌地陷。 而她的眼睛,也是在那个时期瞎的。 适应了一年后,为了躲债,她从白水市逃到外地,两年期间,辗转多个城市,最后好不容易才来京城落脚,却照样不得宁日。 见楚暮沉着脸不说话,程胜一记眼色递给手下。 趴在茶桌上好不容易才缓缓撑起身的赵青青,陡地被一名花臂男揪住衣领,直往阳台拖去! 赵青青吓坏了,双脚拼命在地上乱踢,拖鞋被蹭的东一只西一只,“救命,救命啊——” 花臂男卡住她的脖子,将赵青青的后背一把按向阳台边缘,她整个上半身往外栽去,“啊!!” 这里可是六楼,要这么掉下去,就算侥幸不死也会落个终身残疾。 楚暮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声音判断赵青青的方位,她双拳在身侧握紧,仿若即将喷发的火山,“程胜,冤有头债有主,季明佑让你来抓的人是我,把她放了!” 楼下,一辆挂京牌的黑色劳斯莱斯,大摇大摆停了下来。 灿烈的阳光下,流畅高贵的车身线条,被强而有力的光耀折射出炫色的冷硬感。 千万级别的气派,与小区里的破败格格不入,使得它的出现,十分突兀。 汽车后座,霍占极双臂抱怀,正闭目养神。 男人靠在臂弯处的右手,饶有兴致的把玩着一根香烟,没有点燃,淡淡烟草味撩过修长的手指。 细看,霍占极神色间颇有些不耐,紧抿的嘴角微微自然上翘,明明辨不出喜怒,优越的面部轮廓却处处彰显出难以琢磨的阴兀。 外面天热,他坐在车厢里享受着空调适度的冷气,上身只着一件墨色衬衣,丝滑昂贵的面料把霍占极一身强劲健硕的肌肉力量绷得结实而紧致。 司机将汽车熄了火,小心的扫了眼内视镜,一路上,他的心都是提到嗓子眼的,“霍爷,我们到了。” 老夫人今儿个非要硬逼着霍爷亲自来接‘媳妇儿’,司机生怕自己会被殃及,“太太就住在这栋单元,六楼。” 霍占极闻言,闭起的眸子轻缓掀开,男人指间捻着烟头,两根指腹轻碾,便有烟芯夹带尼古丁的气息,自他指尖一点点零落。 静得片刻,霍占极低声哂笑道:“听你这意思,是要我亲自上楼?” 司机被他这笑引得头皮发麻,“不是,是我,我去把太太带下来见您。” 霍占极唇角淡淡勾着,他眉骨间的每一处恣意妄为,皆展露的恰到好处,着实叫人猜不透真实情绪。 司机见他不再作声,擦了把额角细密的冷汗,心里暗舒一口气,准备下车。 砰——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势如破竹。 不知什么东西从楼上赫然坠下,爆裂于劳斯莱斯引擎盖上! 司机吓地大惊失色,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盆装着仙人掌的盆栽。 它猝不及防的出现,在车头前碎开了花,泥土四散,坚硬的引擎盖也未能幸免,被砸出个凹陷的坑。 司机忙放下车窗,小心翼翼探头望出去,隐约可见六楼阳台上有虚晃的人影,似乎还伴着谁的惨叫,“霍爷,好像是太太住的屋。” 霍占极听后,狭长的利眸不由浅眯了下。 他目光淡薄,却又锋锐无比。 须臾,霍占极薄唇再度扯开,嘴角笑意若有似无,染着几分戏谑。 看来,这楼上,有热闹。 巧了,他这人,就喜欢凑热闹。 — 见楚暮动怒,程胜面露兴奋。 以前她心高气傲,从不把他放在眼里。 甚至连一个眼神,一个表情都不曾施舍过他。 如今,这张花容月貌的脸,终于对他漾起波澜。 程胜内心被强烈的满足感填充,“要不然,你跟了我?我替你在季先生面前求情。” 第2章 看热闹的来了 楚暮牵唇冷笑,“凭你那点本事,也就恶心人最有一套。” “不识好歹!” 程胜阔步上前,一把揪住楚暮身上浅蓝色卫衣套装的衣领。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被狠狠压至旁边的布艺沙发。 这种落魄不堪的女人,早已一文不值,他想要就要,想怎么玩弄怎么玩弄,哪还有她装清高的资格? 想象中的惊慌失措以及负隅顽抗并没在楚暮身上展现,她没喊没叫,面色安静沉着,如一潭死水。 长此以往的逃命生涯,早把曾经不染一尘的娇艳玫瑰尽数折枝,一个强弩之末,程胜料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然,就在程胜卸下防备要去亲吻楚暮脖颈时,他左边耳朵猛地迎来一阵钻心蚀骨的剧痛! “啊——!!!” 楚暮双手紧扣住程胜的后脑勺,用力撕咬着他最薄弱的耳软骨,她静谧的眼底逐渐透出狠色,积压已久的怨气这时候才泄露无疑。 所有打手均被这一幕惊地措手不及。 谁能预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盲女,明明已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竟还敢做这番垂死挣扎。 楚暮下口极重,嘴里很快尝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程胜疼地额角直冒冷汗,他稍微多动一下,楚暮牙齿的力道便会加重几分,男人面色惨白,只感觉自己的耳朵要被生生卸下。 “松口,有,有话好好说。” 赵青青半个身子悬浮于阳台外,涕泗横流的面庞因恐惧而涨成猪肝色。 她被花臂男控制着,只剩嘴里发出的哭腔。 楚暮不多废话,牙缝冷冷塞磨出二字,“放人!” 另三名打手面面相觑,眼神交流后,其中一人故意放缓脚步,想伺机靠近过来,他皮鞋与硬地板细微的摩擦声,却没能逃过楚暮敏锐的听力。 “啊——” 程胜又是一记惨叫,这下谁都不敢再轻举妄动。 “放,我放……快放人!” 这帮人来的目的毕竟不是冲着赵青青,花臂男将人从阳台拉回屋后,径直丢到地上。 赵青青早已吓破了胆,她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连拖鞋都来不及捡,便就连滚带爬起身往大门外跑。 门外一道身影正好顺着楼梯走上来,那身形实在高大,净身长足一米九。 赵青青同他擦身而过时,余光只瞥见男人偏嘴角的地方叼了支烟,他烟雾下的唇瓣十分好看,菲薄且锋利,将本就深镌硬朗的下颌骨勾画得饱满有型,轮廓线完美到极点。 赵青青不敢细看,此人气质非凡,有别于普通人,怕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她匆匆下楼,只盼能尽快脱险,以方便报警。 赵青青离开后,楚暮依旧死咬着程胜不松。 她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与其躺在砧板上任人宰割,不如鱼死网破。 这样想着,楚暮再次下了重口。 左耳剜心般的疼痛,令程胜五官扭曲,一副龇牙咧嘴。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强忍着皮肉间的撕裂感,伸手一把扼住楚暮的下巴。 这女人,铁了心要让他尝尽苦头,程胜使出浑身解数,好不容易才撬开她的贝齿。 可他的耳朵已是触目惊心,鲜血近乎覆盖了半张脸。 就在楚暮被一名手下按住时,程胜勉强撑站起身,捂着耳朵怒不可遏道:“打!把这贱货给老子往死里打,弄掉她所有的牙!” 楚暮当即被那名男子像拎小鸡般从沙发上拎了起来,她抬腿去踢,手脚并用,竭力反抗。 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楚暮轻易就被打手钳制,那人反手便是一巴掌。 啪—— 楚暮整个人不受控的朝斜侧扑去,她看不见前方的障碍物,只感觉脚尖踢到了什么东西。 这一摔,只怕不会让她好过。 本能的闭眼,承接着预想中的危机,额角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堵人墙。 惯性的力,撞得那人后退一步,楚暮条件反射将对方抱住。 隔着衬衣布料下的丝质触感,她手心里摸到了男人强健有力的肌背纹理。 这时,头顶一抹调笑声徐徐闯入,“还真挺热闹。” 男人嗓音独特,声波带着蛊人的穿透力,哪怕楚暮同他接触不多,却是对这道声音格外印象深刻。 是他。 楚暮满腹讶然,是霍先生。 霍占极长身玉立,双手很自然在裤兜揣着,不动。 他唇角散漫的衔着香烟,笑意轻扯,眸底的兴致泯灭不尽。 近距离接触,楚暮嗅到男人身上有一股极为好闻的味道,带着薄荷的清香,又不似薄荷那般单调,无法形容,却极具诱惑。 她忙站稳脚步,迅速从他怀中撤离,“抱歉。” 协议的条条框框写的很明白,霍占极最烦女人触碰。 这是他的规矩。 程胜在对上那双缭绕着烟气的眸子时,也是吃惊不已。 霍占极在京城的地位,不止在于,他是霍家的长孙,即使抛开庞大的霍氏家族不谈,这男人自己拼出来的名头亦是无人撼动。 否则,霍家叔辈众多,唯有他越了辈分单称一个‘爷’字。 这是敬。 程胜虽不是本地人,但季家和霍家,却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渊源。 “……霍爷” 程胜淋漓的鲜血顺着指缝淌过手背,他嘴唇苍白一片,面上却不得不恭维道:“这种小地方,怎么把您给迎来了?” 霍占极闻言却是先觑了楚暮一眼,她面部红肿,左脸有明显的巴掌印,嘴角也破了,表情却显得麻木,似是早就习惯这种虐待。 方才那人下手不轻,非一般人能够承受,她没吭声,没喊疼,安安静静的,连眉宇都不曾皱过一下。 霍占极收回视线,修长的手指从嘴里慢条斯理夹下那根烟,烟蒂轻弹,“吃饱了撑的慌,闲来无事出来瞎转转,消消食儿。” 第3章 这是你的女人? 程胜一愣,赔笑道:“霍爷,您可真会开玩笑。” 霍占极凉唇淡淡勾着,嘴角上扬出几分讥诮。 他没再说什么,而是迈开长腿,慢悠悠跨过脚下翻倒的垃圾桶,旁若无人走到了沙发中央坐下,“你们继续,就当我不存在。” 程胜听言,左耳的穴位越发跳痛,霍家这位爷,人人避恐不及,今天不幸遇见,尽早带着楚暮离开方为上策。 “霍爷,让您见笑了,家里这婆娘不服管,一疯起来就六亲不认,我正准备把她带回去好好调教调教。” 霍占极搭起长腿,欲往嘴里送烟的动作微顿,“这是你的女人?” “是的,谈了老长时间,刚领证没两天。” “噢?” 楚暮听到霍占极笑了下,那笑声很轻,不知夹杂着什么含义,“原来是闹家庭矛盾。” “我们夫妻一贯相爱相杀。” 程胜并不怕楚暮会戳穿自己的谎言,据说霍占极连魏家的掌上明珠都看不上,又怎会在意一个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的落魄盲女? 京城谁人不知,霍家这位皇长孙,不仅厌蠢,还厌女。 想来,程胜便就客套道:“霍爷,等季先生回国,自会去霍家登门拜访,今天我就带贱内先行告辞,不打扰您了。” 霍占极将烟头缓缓咬进唇瓣,透过那层迷离的薄雾,男人一双深逐不明的眼睛轻睨向楚暮。 她面上无波无澜,即使被人控制着,所有的反应也都像是一部没有感情的机器。 她户口簿上的年纪不过也才刚满22岁,却犹如行尸走肉。 殊不知,18岁时的楚暮,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楚氏集团小公主,也曾烂漫天真,像风铃一样,吸引无数男子的目光。 她也曾,惊艳一座城。 霍占极齿间摩挲着烟头,眼角因雾气的熏染而半眯起,默了半晌,应允:“成。” 那一刻,男人清楚瞧见,楚暮眼底闪过的惊愕。 只有那么短短一瞬。 她的眼神,由不可置信,到复杂,再到释然,最后回归于认命的平静。 她以为他会救她。 却又深知,素昧平生,霍占极又凭什么为了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她,去得罪季家? 楚暮黯下眸光,被一名打手硬推着肩膀,“走!” 她左腿不受控的往前迈开,下意识抬起双手探向半空,心里却在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自救。 眼看着要被人强行推出门去。 “等等。” 届时,轻描淡写的嗓音,再次从身后响起。 程胜驻足,跨出的步伐又赶忙收了回来,“霍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雾气笼罩,霍占极狭长的眸子藏匿着无人所知的斑斓,“突然想起一件事儿。” “什么事?” 霍占极嘴角噙笑,菲薄的唇瓣漾起浅弧,不疾不徐道:“我最心仪的爱车,被砸坏了。” 程胜听后,面色微变,似在这时才反应过来。 原来,刚刚楼下那辆车,是霍爷的。 难怪他会出现在这间出租屋。 程胜小心同花臂男对视一眼,心道大事不妙,咬着牙愣是没敢接话。 霍占极耐性极好,也不急于挑破,他倾身拿起茶几上的烟灰缸,把即将燃尽的烟头摁灭,“那盆仙人掌,养得真好,可惜了。” 男人漫不经心的语调,很快没入楚暮耳中。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也无法想象出,他会是一个怎样的人。 眼下,楚暮唯一能确信的便是,自己这位名义上的老公,绝非她一开始认为的,只是个有钱没地方消灾的土财主。 季家在白水市,俨然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程胜这条会咬人的走狗自然也跟着鸡犬升天。 哪怕来了京城,他照样嚣张跋扈,没把任何人放进眼里。 可程胜在霍占极面前,像被瞬间拔了獠牙,成了一只空有其表的纸老虎。 如此,楚暮断定,这一定是一座靠山。 “仙人掌是我养的,不小心砸坏了霍爷的车,非常抱歉。” 低低的音线,带着清悦与从容,楚暮此言一出,程胜紧绷的神经反倒一松。 有人出来顶包,他自然求之不得。 算这女人还识相。 霍占极剑眉微挑,眸中的深邃浓郁几分,“你?” 楚暮只觉脸上有一道目光,他在看她,她却不知那眼神究竟何意,他的声音听起来总是懒洋洋的,看似没什么攻击性,又叫听者有一种说不出的畏怯。 楚暮凭直觉迎上霍占极的眼睛,她眉眼如画,双目含着清澈见底的星斑,纵使面部已肿地破了相,依然藏不住天生的灵动,“不知霍爷那辆车维修的话,需要多少钱?您放心,不管多少钱,责任都在我。” 说着,楚暮朝旁边程胜的方向瞥去,“是吧?老公。” 闻言,程胜心里咯噔下,双目瞪地浑圆,就差跳起来,“谁是你老公?!” 靠,这是想要拉他一起下水? 楚暮暗自冷笑,“你忘了吗?我们已经领过结婚证的,难不成你想当着霍爷的面撒谎?” “你——” 程胜万万没料到,他居然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就说么,这个女人,性子向来歹毒得很,当年在季先生面前就总是一副傲慢无礼的姿态,又怎会这么轻易叫他好过? 霍占极瞧楚暮那入木三分的演技,实在觉着有趣。 他的那台车,全球限量,就连季明佑手里都没有。 要说赔,连季明佑都赔不了。 默了一会儿,霍占极将双腿伸直出去,优雅的交叠到茶几上,他两手抱在胸前,仔细端详着程胜血淋淋的脸,缓声说道:“见惯了男人家暴女人,反过来的还挺少见,这样吧,你夫妻二人现场给我表演一出,演得好,车的事一笔勾销。” 第4章 想吃我豆腐? 程胜呼吸倒抽,男人家暴女人的反过来,不就是让楚暮揍他? 而楚暮听到这话,退后一步,伸手摸向放在储物柜上的盲杖。 她知道霍占极不是真的要为她撑腰,他不过一时兴起,想看一场热闹。 材质坚硬的铝合金折叠手杖,一节一节在楚暮手中变成足以伤人的武器。 程胜见她眼神坚定,心里没来由的恐慌,“暮,暮姐,你轻……啊!!!” 这一杆子狠狠甩出去时,正好打在程胜本就受了伤的耳朵上,血沫子四溅。 程胜一整个朝身旁扑去,撞地柜子发出砰一声响。 他痛得面部扭曲,可这间屋子就那么点大,想躲藏都找不到地方,何况楚暮十分熟悉地形,又能听出他的脚步声。 “暮姐,你……你冷静一点。” 楚暮笑了,“你该好好享受这相爱相杀的时刻。” 霍占极唇瓣浅弯,好整以暇的瞅着这一幕。 他从未见过像楚暮这样争强好斗的女子,她年纪尚轻,相貌也毫无攻击性,打起人来,却是狠得没半点菩萨心肠。 楚暮铁棍连挥,疯了似的,无所顾忌。 如果一根杆子,就能将一切障碍肃清,就能还她一世太平,那她是不是就还能变回楚家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她的爸爸,妈妈,哥哥,是不是都能完整的回来? ‘囡囡,生日快乐,祝你永远平安、喜乐。’ ‘囡囡,爸爸永远爱你。’ ‘囡囡……’ 楚暮眸色逐渐泛起血红,一副情绪失控的模样。 许是瞧出她的不对劲,很快,一只扣过来的大手,骤然粉碎女人所有美好的幻想。 楚暮盲杖的尾端被轻松握住,她用力挣扎,发现对方手劲很大。 “是我。” 浑厚的嗓音,磁性十足,霍占极握着棍子的那条手臂,肌肉力量贲突,挽至手肘的袖口底下,青筋分明,拉伸了整条臂膀的张力感。 “别伤及亲夫。” 楚暮听到男人轻哂的调笑,她如惊弓之鸟的身躯,这才缓缓恢复冷静。 与此同时,楼下,隐约传上来似有若无的警车鸣笛。 顿了顿,楚暮缓缓松开手,像是瞬间失去斗志的公鸡,额头汗液密布。 警察上来收拾残局的时候,大概害怕再次遭受连累,赵青青并没现身。 程胜受伤严重,滚在地上哀嚎着血流不止。 霍家的司机紧跟其后,方才在楼下,他就同这些民警认真交涉过,“霍爷,您电话没接,老夫人的电话已经打到了我这里。” 楚暮耳边的脚步声很混乱,她没再听到霍占极说话,只感觉他似是擦过她身边,先一步离开了这套房子。 本以为,惊动了警方,她会像以前一样被带回警局走个过场。 哪知程胜几人被手铐铐上之后,就已经没楚暮什么事了。 善后的事,压根儿不需要她来操心。 司机帮楚暮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便慢慢扶着她下楼。 “太太,您小心些。” 这声音她熟,领证那天送她回出租屋的,就是这位王叔。 楚暮这会儿已精疲力尽,直到坐入霍家的车,身边熟悉的木质薄香,忽地撩过她的鼻翼。 楚暮不觉朝那个方向看了眼,她不知男人是不是也在看她,总之那种感觉,叫她心里不太舒服。 司机发动引擎,目光恭敬的透过内视镜,“霍爷,回溪园,还是去老宅?” 霍占极身子懒散的靠在沙发椅上,他从女人身上收回视线后轻闭双眼,“老宅。” 司机面露难色的瞥向楚暮高高肿起的半张脸。 这要怎么去见老夫人? “……是。” 汽车发动后,楚暮浑然无力地靠坐着。 柔软的真皮座椅包裹着满身的倦怠,她一语不发,安静的像个透明人。 一路沉默了许久,楚暮勉强张了张唇,声音仿佛穿过云雾一般沙哑。 “你跟季明佑,是,什么关系?” 霍占极抱着臂弯的右手,食指正轻轻敲打,他纹丝不动的闭目养神,语调颇有些玩味道:“我以为你和我开口的第一句,会是道谢。” “我以为,大恩不言谢。” 男人微凉的薄唇淡淡牵起,嘴角上扬的弧度微不可见,“真会过河拆桥。” 便是到了这时,楚暮一身的戾气仍不退转,虽不敢明着在霍占极面前表现得放肆,却也有一股难以压制的烦躁。 这一次她侥幸逃脱,保不齐下次会如何。 自己毕竟不是真的霍太太。 正思及,王叔为了避开一个闯红灯的小男孩,方向盘一打,楚暮始料不及,瞬间扑进霍占极怀里。 她两条手臂失措的将男人脖子吊住,尽量找着身体的平衡点。 王叔车技娴熟,轿车划出个弧形又回归正道。 “对不起太太,让您受惊了。” 楚暮双目闭着,并不是真的害怕,刚刚那一瞬,她撞上身边这堵人墙时,竟有片刻的安心。 不知是否漂泊无依太久,再加上先前在出租屋耗尽了心力,她这会儿居然贪恋起一个陌生人的怀抱。 无关乎男女,仅仅只是想有那么一个人可以短暂的抱抱她。 纵容她。 楚暮纤细如玉的双臂,交叉贴于男人后颈,她额角刚好抵到霍占极的胸膛,男人衬衣下滚烫的热源顺着强健的身材透出来,令楚暮的脸颊,染出几许绯色。 霍占极周身的气息实在好闻,淡雅而沁心,那种舒适感难免使人沉溺其中。 男人瞧她不动,带着烟草味的手指捻起楚暮的下巴,薄唇微微勾勒,露出一个再浅淡不过的笑容,“怎么,想吃我豆腐?” 第5章 是老婆,也是麻烦 眼见楚暮杏目睁开,面上逐渐浮现出尴尬,霍占极拇指点在女人嘴角处,按住她的伤口,“那可是要扣工资的。” 戏谑的语气之下,藏着一丝警告。 楚暮吃痛,幡然醒悟,猛地挺起腰板,将整个上半身倒向与他相反的另一边,靠去了车窗。 她几乎把自己挪到离男人最远的角落,划清所有界限。 扣工资可不行,她现在最缺的就是维生素rmb。 霍占极两指互摩挲,抹去楚暮留在他指腹上的那点血迹。 男人抿起的唇角处,似笑非笑,一双惑人的凤眼幽暗莫测,神色难以捉摸。 两人各自保持着楚河汉界,谁都没再说话。 楚暮只有半张脸勉强能见人,阳光穿透深灰色玻璃窗,将她面部的伤痕照耀的越发明显。 用力环紧双臂,楚暮本打算借此机会闭目养神,才不过刹那间,她耳畔玻璃砰地爆裂! 碎渣弹到秀气的眉眼,又掉至并拢的大腿上。 楚暮伸手一摸,大惊失色,“怎么了?” 王叔的方向盘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他扫了眼倒车镜,身旁那辆越野车紧追不舍,车里几人戴着口罩和鸭舌帽,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居然猖狂到拿着榔头就这么不管不顾砸了过来。 霍家的车,怎么会有人敢? 强肆的风灌进来,与车厢里冷气对冲,楚暮的长发被吹地凌乱不堪,她还没搞清楚怎么一回事,整个人便被霍占极硬拽了过去。 砰—— 榔头错过她,不知砸在何处。 霍占极眉目冷厉,眸色变得很阴,他单手握住楚暮的肩膀,把她按在座椅中央,“别动。” 对方司机已将王叔逼停,好几人从越野车上大摇大摆的下来。 王叔目露惊惧,他没遇过这种场面,在京城,光是听到霍占极三个字,任谁都要退避三舍,他还没见过上赶着来送死的。 “霍爷……” “车上等着。”霍占极面无表情,修长的手指推开车门,正欲躬身出去,衣角陡地被楚暮扯住。 “那些是什么人?”她凭猜测问道。 男人唇角微勾,清冷的眸子含笑,“你问我?” 楚暮杏目圆睁,“难道又是跟我有关?” 霍占极压下眼帘,视线落在她紧拽着他的地方,男人削薄的唇瓣拂出一抹邪魅,那双深墨色的眼睛凌厉中又带着几丝讥诮,“本以为我只是娶了个老婆,没想到是招了个麻烦。” 楚暮张了张唇,声音卡在喉咙里,哑口无言。 除了程胜,她想不到还会有谁对自己这样步步紧逼,可起先在出租屋,程胜不是已经被警方扣留了吗? 再说,他不是很清楚霍占极的身份么?怎么可能私底下搞这些动作? 除季家之外,她又得罪过谁? 霍占极下车后,靠着车门点了根烟。 他站在明媚的阳光里,挺拔的身躯格外显出双腿的长度。 男人衣袖优雅地挽于肘边,黑色的衬衫,衬得霍占极眉角阴冷,一身的凛寒气质无与伦比。 楚暮忐忑不安的坐在车里,她全然不知外面的情况,只一心祈祷霍占极不要有什么事才好。 王叔刚拨完一通电话,叫了人,楚暮听他挂断通话,忍不住问道:“这是在什么地方?四周有人吗?我怎么听不到车声。” 她双手下意识摸向驾驶室的座椅,“王叔,等人来会不会太晚了?” 这段路是新开发的国道,绿化还没完全弄好,目前车流量并不多,却是去老宅的捷径。 王叔回过头,正准备说什么,劳斯莱斯的车头猛地一震。 霍占极唇边咬着根香烟,一拳将一人砸到引擎盖上。 身后紧接着挥起一把斧头,霍占极神色敏锐,冷眼扫过去,他极快的避开,王叔还没看清男人的动作,便听到那人发出手骨断裂的凄厉惨叫。 一支烟不到的功夫,地上横七竖八全是哀嚎。 霍占极站在原地,身姿颀长挺立,他抿尽最后一口烟,边慢条斯理的吐着烟雾,边把烟头丢到脚下踩碎。 过不一会儿,男人迈开长腿,慢悠悠来到一名还算清醒的男子面前。 他站在那人头顶的位置居高睥睨,随之抬起右脚,踩住男子的额头左右端详一番,“混黑的?” 男子缓缓闭上眼睛,缄默着,嘴角还在不断流血。 霍占极有型的唇瓣浅浅勾起,带着一抹冷笑,“不说?” 与此同时,庞拓开着保时捷,一脚刺耳的急刹甩尾而来。 待车子停稳后,他连车门都来不及开,直接一跃从敞篷里跳下来,“占哥,您没事儿吧?” 霍占极手背沾了血迹,庞拓忙递上干净的湿纸巾,他接到王叔电话后,油箱都快飙冒烟儿了,手底下的兄弟愣是没一个能追上来。 连占哥都敢动的人,够种! 霍占极面色从容的擦了擦指关节,如雕刻般精致冷毅的脸上,所有喜怒不形于色,就好像置身在事外。 他将用完的湿巾捏成团后扔到男子身上,“撬开他的嘴,不管用什么办法。” 庞拓瞥了眼,“是。” 霍占极往回走了两步,想了想,驻足片刻,又回身淡漠道:“算了,懒得多管闲事。” 庞拓年少时期便跟着霍占极做事,明明最是该懂他心思之人,可这么多年,始终没能将霍占极真的看透,“那这些人,要如何处理?” 男人头也不回的抛下二字,“随你。” 第6章 别想当落跑新娘 金色的阳光打在霍占极坚毅的背影上,与生俱来的矜贵印刻出男人一身的冷艳气场,人间疾苦无他,天神堕入凡尘也不过如此。 庞拓收回视线,目光再转到地上那几人时,眼底狠戾乍现。 那一句‘随你’,分量并不轻。 楚暮耳边出现开门声,随之进来的男人,带着外面世界的肃杀与血腥气。 她忍不住问,“你怎么样?” 霍占极见楚暮眼里充满担忧,因她无法观色,只能侧着耳朵察言,半张姣好的面容跳跃在透进车窗的光耀里。 鼻梁上细小的绒毛,清晰透亮,衬着皮肤越发吹弹可破。 男人唇角若有似无扯了扯,笑容很淡,不细看近乎难以察觉,“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体验感还不错。” 他潭底残留的阴狠一点点隐匿于更深处,眸色平静到好似不曾发生过任何插曲, 楚暮菱唇微动,神情闪过复杂,他越是这样叫人捉摸不透,她越是感到心慌。 人最怕的就是以为看到了一点希望,那希望的火苗就被瞬间掐灭。 她好不容易进入这家‘公司’,换来一个新的身份,有了暂时的庇护所。 现在,居然变成老板一个很大的拖累。 “那个……”沉默片刻,楚暮放在大腿上的双手不由轻握起,她声音细若蚊吟,实在没了法子,便就掩饰的笑起来,“你的车……我短时间内赔不起,不过我以后会还的,你若不信,我可以现场打个欠条,只是……” 顿了顿,又道:“能不能最后再麻烦你,把我送去就近的车站?” 霍占极侧目,流畅的下颌线如精心雕琢般完美,他默默盯看她一会儿,锐利的眸,似能一眼洞察人心。 她是怕他,不要她了。 与其舔着脸皮被人家赶走,不如自己留着一些颜面主动离开。 “我家不住车站。” 男人懒洋洋的音线,比所有人的都要有质感。 楚暮低垂的眉眼陡地抬起,难道,他不怕受她牵连? 她这堆烂摊子,不是谁都敢接手的。 经过方才的惊心动魄,正常情况下,一般人早就避之若浼,生怕沾到自身。 楚暮心下感到意外的同时,又很快恢复理智,“你说得对,我的确是个不小的麻烦,之前,是我有所隐瞒。” 她只是没想到,程胜会来得那样快,现在又莫名其妙多出另一帮人,虽然,她并不能确定对方就一定是奔着她来的。 霍占极要用人,并不会真的不摸底,楚暮什么家世背景,他比谁都心知肚明,包括她差一点就嫁给季明佑的事实。 而季家,现在却又和霍家扯上联姻的关系。 这一锅粥,真是热闹。 霍占极嘴角轻勾,忽地欺身在她耳边,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越麻烦,才越有意思,别想当落跑新娘。” 楚暮眼皮轻跳,不自觉偏了下头,耳廓不慎擦过他冷冽的薄唇,她眼底掠过少许慌乱,镇定下来后,以为不留痕迹,一举一动却是全落入霍占极眼里。 这女人,不经撩。 看来,情窦未开。 瞧她耳朵尖尖已浮出不自然的红晕,霍占极抿唇浅笑,突然改变主意道:“回溪园。” 劳斯莱斯受损严重,已无法正常行驶,很快便有新的汽车过来接人。 溪园。 楚暮被佣人带进二楼的卧室,那人交代了一番,特意强调屋里哪些地方能碰,哪些地方不能碰。 霍占极似乎是个有严重洁癖的人,她没见过谁家连佣人都清一色全是男的。 难不成他家的蚊子也要区别对待吗? 公的留下,母的就按头到隔壁家去吸血? 男佣出去后,楚暮独自坐在沙发上,她打开行李箱,逐一翻找出里面的物品。 直觉告诉她,这间房很大,光是这样一间房,就要比楚家的客厅还要大。 她方才被佣人搀扶进门时,以脚步丈量过距离。 要想彻底熟悉周围以及整栋庄园的环境,怕会耗费不少时间。 楚暮手指摸向行李箱内兜,倏地,她表情僵住,发现随身携带的那支钢笔并不在里面。 她神色骤变,飞快的起身,把穿在身上的卫衣也都摸了个遍。 不见了。 那支笔。 楚暮仔细回想着,她平日里都好好把它带着,难道是先前在出租屋一时慌乱掉落到了什么地方? “有人吗?” 楚暮双臂往前缓缓伸去,试探着走到门口,她面露急切,心急如焚。 霍占极一回溪园就不知去向,楚暮顺着走廊的墙壁好不容易来到楼梯口,她脸上是少有的焦虑不安,并不知自己已经身处危险的楼道边缘。 “请问有人在吗?能有人帮帮忙吗?” 刚被派来溪园工作的女保姆,正巧打算上楼伺候,听见楚暮求助,她步伐加快,“太太。” 不喊还好,经李姐这一喊,楚暮失去判断,下意识朝她的方向跨过一步。 “啊——” 李姐吓地尖叫出声,她来不及冲过去,就见楚暮消瘦的身影一整个朝她栽了下来! 第7章 在工资里扣 身体失去重心的瞬间,楚暮反应灵敏,右手猛地扣向身边的扶梯。 她整个人被臂力拉扯住,肩膀狠狠撞向材质坚硬的玻璃。 楚暮极能忍痛,气儿都没带哼一声。 霍占极挂上通往老宅的电话,高大挺拔的身形从露天花园里走进来。 设计独特的弧形楼梯高处,楚暮娇小的身影透过明亮的玻璃转木墙,投进男人深谙的眼锋。 她一只手臂吊着,衣袖以及背部的皮肤因拉力而露出一节。 霍占极起先并未看得仔细,直到李姐赶紧将人扶起,他的脚步正好站定到楼下。 来不及遮下去的卫衣,那新旧不一的伤痕,这才落入男人眼底。 楚暮的皮肤是天生的冷白,一点点额外的痕迹在对比之下都能显露无疑,那些曾经流过血又结痂的地方,好看的肌肤早就变成深色。 李姐帮她整理衣服的时候,显然也发现了,这个女孩子,居然周身都是伤,“太太,您身上这些……” 楚暮惊魂未定的坐下后,两只脚一前一后踩住不同的楼梯,她神情很快恢复如常,忙去拉缩起来的袖口,“没事,以前不小心摔的。” 现在都还算好的,特别是眼睛刚瞎那会儿,她每天不知道要磕碰摔跤多少次。 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 李姐不由朝她一双漂亮的杏目看去,误以为楚暮脸上红肿的地方,也是这样弄的。她一个才刚来的陌生人,都忍不住一阵心疼。 这是要吃多少苦头,痛多少次,才会留下这么多的印记? 才会在方才那么紧急的情况下,有如此快人一步的自救反应? 楚暮左脚的拖鞋已滚落到楼梯半道,李姐回身去捡的时候,发现了站在最下面的霍占极。 男人一米九的身长,英挺无比,王者的压迫感随之而来。 最引人的还属他的一双丹凤眼,细长,犀利,眼型上翘,眼尾魅惑延展,神韵十足。 李姐活了一大把岁数,从未见过长得如此好看的人,却是不敢多看一眼。 “霍爷。” 楚暮听见李姐恭恭敬敬喊了声,她朝着那个方向抬起头。 霍占极长腿迈开,一步一步走上台阶,他弯腰勾起楚暮的鞋子,谈笑自若,“这么急着跑出来,就为了让我替你捡鞋?” 楚暮连脚尖都伤痕累累,男人来到她身边,浅浅握着她的脚踝将拖鞋套进去。 他指腹微凉,带着天生的薄性。 “我一支金色的钢笔不见了。”楚暮这才想起重要的事情。 霍占极起身后陡地被她揪住衣角,楚暮怕他不肯管,紧跟着说道:“不知道是不是掉在了出租屋,它对我来说很重要,上面还刻了一个字,能否麻烦霍先生……霍爷您,派人帮我去找找?” 霍占极垂眸,那只干净的小手紧紧抓着他,似乎要是他不同意,她就不依不饶耗在这里。 男人强健的腰身,又缓慢地半蹲下,气息贴着她,“你今天,欠了我多少人情?” “我会还的。” “拿什么还?”他薄薄的唇瓣稍一弯,“拿你这张信口开河的小嘴儿么?” 他的嗓音,低沉而波澜平定,楚暮永远听不到他话里有任何情绪起伏。 要么,是这男人天生性子温和,脾气好;要么,是他城府极深,无一人能够摸透。 “帮帮忙行吗?”楚暮低声央求,“费用,在工资里扣。” 她口中所说的‘工资’,一旁的李姐无法深解其意,这两人,不是夫妻吗? 怎么感觉相处模式这么生疏? 见过夫妻不合的,李姐真没见过夫妻不熟的。 “霍爷。” 正此时,萧管家从门口进来,年过半旬的脸上,态度极为的恭敬,“这是谭警官命人送来的,说是派去兴北小区的警察无意间在地上捡到的,看着挺贵重,您瞧瞧,是不是太太落下的。” 萧管家手里拿着的正是楚暮要的那支笔袋,她松开霍占极后,忙不迭站起身,双手顺势握到扶手处,“是笔吗?” 萧管家没敢打开看,光是包装的袋子就价格不菲,不过看样子,错不了,“好像是。” 楚暮脸上露出喜色,她小心翼翼摸下楼去,萧管家这才注意到她的眼睛,包括,楚暮脸上的种种狼狈。 他眼里只闪过瞬间的不可思议,就同李姐先前的反应是一样的,没有将真实情绪表现出来。 老夫人逼着霍爷娶妻,按道理,以霍爷这性子,断不可能任谁拿捏,哪知,他如此爽快答应的背后,竟是故意要找个残缺不全的玉来搅浑霍家的水。 要是让老夫人知道,她的长孙媳妇是个瞎子…… 李姐跟着楚暮的脚步,两手虚扶,生怕她再有闪失。 楚暮很宝贝那支钢笔,从萧管家手里接过,她急忙打开查看。这时,萧管家只觉那笔有些眼熟,像在哪里见过,一时半会却又忆不起来。 心想着,一支笔而已,大同小异,便也就没放在心上。 第8章 占嫂? 楚暮轻抚着刻在笔帽上的字,特定款的钢笔,外表十分精美,她眉眼拉开,失而复得的愉悦难以遮掩。 考虑到楚暮行动不便,午餐和晚餐,都是由李姐亲自送进二楼的房间。 起先从佣人口中,楚暮得知霍占极并不住这间房,他的主卧在三楼的跃层。且那个男人在京城房产众多,溪园不过是最常能见到他的地方。 即便如此,他每个月在这里待的时间,顶多也就那么几日。 也就是说,她和霍占极,不仅不会同睡一屋,甚至绝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同一栋房子活动。 三楼书房。 “占哥,那辆越野是外地套牌,车上几人均为孑然一身的亡命徒。” 电话里,庞拓如实汇报,虽说占哥不想插手此事,但那几人毕竟碰了不该碰的霍爷,“楚小姐似乎多方都有牵扯,并不像调查出来的那么简单。” 霍占极合上手里的文件,身子后仰,靠向真皮座椅。 男人眼眸微阖,不知在想着什么,右手的两根指腹点在眉心处,漫不经心地打着圈。 她是楚天河的女儿,能简单到哪里去? 霍占极手背遮挡住一片灯光,半张俊脸藏在讳莫如深的阴暗地带,只露出硬冷绝美的下颌线弧。 庞拓静静等待他答复,好一会儿才听到男人淡声说道:“好好查查楚暮父亲的对家有哪些,越详细越好。” 庞拓吃不准这话,不是说懒得多管闲事么? 不过主子办事,唯有言听计从,“是。” 挂上通话,霍占极左手一扔,将手机随意丢到桌上。 他十指交叉在身前,修长的双腿分开,以最舒适散漫的坐姿枕卧。 办公桌前的电脑开着,屏光微亮,映照出男人潭底隐匿最深的冷漠。 事情似乎,远比他想象中更要有趣。 霍占极只是没料到,自己一时对她勾起的好奇,在将来,竟会叫他一步步泥足深陷于那个名唤‘楚暮’的漩涡。 次日。 为了能尽快熟悉卧室的环境,楚暮一直在房里摸索。 吃过午饭后,她才肯踏出房门,到更远的地方探探。 顺着走廊的墙壁刚迈了几步,一道兴奋的男音,就跟发现新大陆似的,骤然从楼梯那边传来,“占,占嫂?” 楚暮吓了一跳,这人不跟着佣人喊她太太,声音里亦没有低人一等的敬意,那他身份唯一的两种可能性……要么是霍占极的朋友,要么,就是霍家人。 思及,她停下脚步,一侧手臂靠墙,盯着那个方向没动声色。 霍长风快步到她面前,才发觉楚暮左脸有伤,这第一面的印象属实深刻,占哥为人古怪,挑选老婆的品味果然都异于常人。 这是要把奶奶直接气上西天的节奏啊! 霍长风眼里充满亮色,不等他再开口,身后的萧管家忽然对楚暮改口道:“大少奶奶。” 萧管家连忙介绍,“这位是五少爷,三先生的次子。” 楚暮同霍占极第一次接触之前,她最先是与庞拓见的面,有关霍家的一些人际关系,庞拓事先就对她交代过。 霍老爷去世后,霍家以霍老太当家为首,她名下育有三子,而霍占极的父亲便是长子。 人称:大先生,或大爷。 而萧管家口中所说的三先生,按辈分,楚暮也该叫一声三叔。 三叔生有一儿一女,小的那个儿子叫…… 楚暮仔细回忆着庞拓说的话,嘴角不由轻挽,佯装温柔道:“长风。” 霍长风吃了一惊,“你知道我?” “是啊,常听你占哥提起。” 常听? 意思她跟占哥已经认识很久了? 霍长风表情耐人寻味,他可不信这女人是真的和占哥一步步情投意合走过来的,那男人可是上万年的铁树,当初魏舒屿想爬占哥的床,最后搞得魏家差点身败名裂,若不是奶奶出面平息,魏家在京城的地位堪忧。 霍长风由上至下仔细打量楚暮,他并不觉得这女人有哪里与众不同,除了皮肤白点,相貌平平,甚至可以称其为丑,对,那脸肿得丑成猪头了都。 这怎么可能入得了占哥的眼? “你……”霍长风正想说什么,又觉出她哪里不对劲,“你的眼睛……” “五少爷。”萧管家怕他口不择言,连忙打断,“霍爷下来了。” 霍长风沿着萧管家视线指引的方向望去,就见那挑高的三楼露台,一抹颀长高大的身影不紧不慢踩着玻璃铺垫的楼梯走下来。 霍占极正优雅的翻卷着白衬衣的袖口,男人目光居高临下落在霍长风身上。 “占哥。”霍长风赶紧笑脸相迎。 霍占极的注意力在楚暮脸上停留不到一秒,他把袖子捋过三寸,露出一节劲瘦有力的小臂,“你来做什么?” “给你送东西。” 眼见霍占极下到他们这层楼,接过佣人递来的热毛巾后,脚步却没继续停顿,霍长风立即紧跟在男人身后下楼,“下周奶奶八十大寿,礼物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占哥,您行行好,城北那个项目,您放弟弟一马,别抢,行不行?” 第9章 找个人来抱你? “你爸就是这么教你说的?” “当然不是。”霍长风哪里会承认,“跟我爸没关系,那个项目他全权交由我在打理,这是个历练的机会。” 霍占极冷然的嘴角略微勾了勾笑,他用热毛巾擦过掌心后,又将手背慢条斯理的抹在上面,男人垂下的凤眸一直盯着手里的擦拭动作,眼神难辨,“拿什么礼物来换?” 霍长风闻言,眸光盈亮,忙朝着站在大厅的保镖招了招手,“这是我几番周折才从缅甸弄回的冰种紫罗兰翡翠,极为稀缺,送给奶奶贺寿再好不过,她一定会喜欢。” 为了项目的事情,霍长风这次是痛下血本。 杵在二楼楼道口的楚暮,听着下面传上来的交谈,她的所有心思全放在了霍老太要办寿辰的事情上。 若真如她所料,霍家并非一般的商贾暴发户,而是京圈权贵,那么这场寿宴,作为霍占极的新婚妻子,她一定会备受瞩目。 就算他们二人是隐婚,可隐得了外面,却隐不了霍家众亲。 霍长风紧盯着霍占极深镌冷峻的侧颜,想从那张一贯高深莫测的脸上,瞧出些端倪。 “占哥,看在我从小就跟在你屁股后面打转的份上,你就退一步吧?” 霍占极视线从保镖打开的盒盖中,移至与霍长风四目相对。 男人不苟言笑的样子,如暗夜中蛰伏于丛林的猎豹,眼神锋利,带着迫人的杀气,哪怕他眉间未见丝毫波动,那沉寂的双眸,也会令人感到窒息。 霍长风招架不住,心虚的低下头。 这块翡翠,虽说价格不菲,但仅用一块石头就打出感情牌,在占哥这里,还是勉强了些。 可出门前,父亲曾千叮咛万嘱咐,城北的事,势在必得。 “霍爷。”这时,王叔从门外进来,“车已经备好了。” 霍占极将手里的帕子交给佣人,一双眼睛却始终盯着霍长风在看。 默了半晌,扯唇,“跟我去趟马场,赢了,城北归你。” 楚暮打算等他们离开后,再放心下楼,她只是摸到了扶手,一节台阶都还没走下去,就听见霍长风的声音响亮传来,“带上占嫂吧,我看她在家待着挺无聊。” 楚暮睁着的眼帘微侧,此言一出,她好似都能感觉到霍占极扫过来的眼神。 “不用了。”楚暮连忙拒绝,“我……” “外面等你。”霍占极陡然插话进来,硬生生截住她的后半句。 外面……等她? 楚暮很确定这话是对着她说的。 她实在猜不透,这男人究竟在想什么。 霍长风存了什么样的心思,楚暮不是不知道,他特意同她套这个近乎,是怕万一霍占极那边的阳关道行不通,还能改走她这条独木桥。 能坐上霍家大少奶奶位置的女人,或许对霍长风来说,本就是一个不简单的存在。 连她都能看出来的东西,霍占极能看不出来么? 车上。 楚暮如坐针毡。 眼睛看不见,大多时候她是没有安全感的,特别还要面对未知的人和事。 身旁的男人全程缄默不言,他指尖把玩着铂金打火机,盖子开合之间的清脆,扰得楚暮心头越发没底。 她下意识别了下耳发,马尾辫扎在脑后,本该一张青春洋溢的脸蛋,因为受了伤,整个人瞧着都有些脱相,尽管上过膏药,效果也不是立竿见影。 犹豫片刻,楚暮斟酌开口,“三叔那一家,不是善茬,是吧?” 霍占极大拇指的指盖,将打火机轻弹开,他扳燃火苗,冰蓝的色泽瞬间照亮男人潭底一汪深邃,“什么叫善?” 楚暮偏过头,细想之下,答道:“对自己有益的,就叫善。” 男人闻之却是发笑,“那我对你善吗?” 楚暮虽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问,依旧坦然自若,“目前而言,你对我有利。” 霍占极将火光凑近到跟前,一双阴黑的凤眼在光耀中散发着说不出的兴味,“但愿你能一直这么认为。” 他轻佻的语气里,藏着一股极致的危险性。 楚暮目光朝着他的方向,视野内,荡然无物。 直觉告诉她,身边的这个男人,远比想象中还要深不可测。 “我也但愿。”楚暮挽着菱唇应他,嘴角勾起的伤痕更加衬出她残破不堪的人生轨迹。 霍占极侧眸,瞧她正明艳的笑着。 女人身上的白色修身t恤遮盖过细软的腰线,下面是一条紧身牛仔铅笔裤,身材曲线被完美的勾画出来,玲珑有致。 霍占极甚至在楚暮脸上,瞧不出半点颠沛流离的惆怅,她没有刻意在他面前摆出楚楚可怜的模样。 但凡心软之人,必定会吃那一套。 虽然,他与心软二字,不曾挂钩。 约莫40来分钟,汽车进入市郊一片人工打造的广袤草坪。 鹅卵石平铺的道路尽头,有一座格外豪华的哥特式建筑。 这是霍家的私人场地,只供部分圈层人开放,光凭有钱根本进不来。 王叔将车停在正厅的大门口,穿着规定制服的泊车员忙上前,毕恭毕敬拉开后座车门,“霍爷。” 霍占极弯腰正要出去,却见身后的女人挪动屁股紧紧贴了上来,她动作有些急切,生怕被扔下,这才决定和他一个车门下车。 一只小手,不慎,压在了他撑着坐垫边缘的手背上。 楚暮掌心的温度似火一样烫染,宛如要把男人冷血微凉的皮肤溶解。 霍占极垂眸,睨着两人交叠的地方,他健康的古铜色与她的冷白皮,形成鲜明对比。 楚暮忙不迭缩回臂弯,她总是在打破他的禁忌,“不好意思。” 霍占极眼睑轻抬,嘴角带着几不可闻的笑意,“既然这么不方便,找个人来抱你?” 楚暮耳朵莫名嫣红,“我自己能走。” 除了哥哥,她,可没被其他男人抱过。 霍占极性感的唇角淡淡扯了扯,便就再不管她,倾身钻出车门。 男人双手自然地插进西裤兜内,他大步走进正厅,背影修长挺拔,矜贵到不可方物。 王叔将车钥匙交给泊车员,对着才站好的楚暮微笑道:“太太,我派一名女服务,先把您带去休息室。” 楚暮展颜,“谢谢你。” 王叔见她表情明媚,丝毫没有被霍爷冷落的懊恼,嘴里那一句‘太太,您别介意,霍爷性子一向如此,对谁都冷淡得紧’便就悄然咽了回去。 第10章 两个女人一台戏 一名服务员搀着楚暮的胳膊,乘电梯上到六楼,带她坐到休息区的弧形沙发。 服务员送了不少吃的过来,“小姐,您请慢用,桌上有呼叫器,有需要您再叫我。” “好,谢谢。”楚暮被独自丢在这里,难免局促。 霍占极带她出来的目的,难道就是为了让她慢慢适应他的私生活? 想来,这个理由,也是说得通的,毕竟在往后的一年里,她会是他的妻。 服务员放下托盘,正转身离去,忽然迎面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连忙礼貌喊道:“魏小姐。” 魏舒屿一身黑色骑马装,脚踩深棕色过膝长靴,她看都没看服务员一眼,径直擦过她走到楚暮旁边一张半弧形沙发坐下。 女人扬手将驯马的鞭子扔向茶几,冲身后跟过来的侍者问道:“霍爷来了吗?” 侍者恭恭敬敬呈上她常喝的那款现磨咖啡,“霍爷已经去看台那边了。” 魏舒屿目光刚巧落在楚暮一张红肿的生面孔上,她来不及细看,就被侍者的话拉回注意力,皱着眉十分不悦道:“要死,你怎么不早说?” 楚暮手里拿着一小块黑森林蛋糕,她面无神色的吃着,全然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不曾想,好戏还在后头。 “魏舒屿,你还真是阴魂不散,追我占哥追到了这个地方,上次的教训还没吃够?” 倏地,另一抹嘲讽的声音,掺杂着女子傲慢的笑意,从入口处毫不避讳的传来。 楚暮不知道周围有多少伺候的服务生,但她听到不少人都异口同声喊了一句:“霍四小姐。” 魏舒屿一见来人,下巴轻扬,姣好的容颜紧接着划开讥笑,“怎么?你霍家这个场地的会费,每年那么大一笔钱,我可没有少交,还有拒门谢客的道理?” 霍云裳见她还是那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模样,甚为好笑,“省点力气吧,我占哥已经结婚了。” 这种话魏舒屿自然不会信,她和霍云裳一向不对付,见面就恨不得掐得你死我活,“云裳。” 魏舒屿伪善的勾唇,“我知道你对宋佑爱而不得,可也不能总是把气撒在我身上吧?我已经拒绝他拒绝的那么明显了,是他非要对我死缠烂打,我又有什么办法?” 霍云裳不怒反笑,“那种恶心男,你还是留着自己掖被窝好了。” “也对,你现在已经破罐子破摔,重新找了一位未婚夫,嗯……让我想想,那个人叫什么来着?佑……哦对了,叫季明佑是吧?你之所以同意这桩婚事,不会是因为他名字里有一个宋佑的佑字吧?” 一旁的楚暮听见季明佑的名字,眸光微闪,不消片刻又恢复如常。 原来,季明佑现在的未婚妻,是霍家这位四小姐? 难怪,程胜对霍占极,会如此熟识。 凭借对霍云裳的了解,魏舒屿以为自己正戳着对方的至痛点,她心里暗爽的同时,居然发现霍云裳仍满不在乎的笑着,甚至像是在看跳梁小丑一样,看着她。 魏舒屿并不知道,她其实把话说反了。 霍云裳一直暗恋着的人,是季明佑。 只是那个男人的心思不在她这里,后来,还和另一位名媛千金订了婚。 那时,霍云裳嫉妒到快要发疯,也曾暗中派人去调查他未婚妻的个人资料。 奇怪的是,却一无所获。 遇上宋佑,喜欢宋佑,也是因为他名字里,有一个季明佑的佑字,这才衍生到,和魏舒屿争风吃醋。 而现在,她根本不需要任何替代品,“随你怎么说。” 霍云裳不屑解释,她目光扫过楚暮,短暂疑惑后,再次瞅向魏舒屿,“你无非是仗着我奶奶的喜欢,才敢这么肆无忌惮,不过那个老花眼选孙媳妇的眼光真不怎么样。” 魏舒屿挑眉,笑着执起咖啡杯的杯耳,“你真蠢,我要是能顺利嫁给霍爷,宋佑不就是你的了?” “听你这意思,还想我帮你和占哥牵线搭桥?”霍云裳笑容讽刺,“可惜,不是一路人,你怎么抄近路都没用。” 魏舒屿俏脸垮塌下去,眼神变得尖锐。 霍云裳倨傲的白她一眼,便就朝着休息室的里面走去,她才刚来,还要去衣帽间换衣服。 身后的服务员紧跟步伐,霍云裳转过拐角后,蓦然开口问道:“坐在魏舒屿旁边那个女的是谁?” 霍家的马场,除了指定会员,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多出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服务员从霍云裳手里接过挎包,颔首低眉回道:“什么身份不太清楚,她是跟着霍爷一起来的。” 霍云裳一顿足,面露惊讶,“你确定?” — 逊了一筹,越想越气不过,魏舒屿猛地把咖啡杯掷回杯托,陶瓷清脆碰撞,溢出的液体顷刻烫红她的手背。 痛地嘶了声,魏舒屿咬着唇一语不发,暗暗收紧拳头。 楚暮从方才两个女人唇枪舌战的对话中,早已捋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倒霉就倒霉在,无论站在这二人谁的视角,她都是最不受待见的情敌。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楚暮兀自按下呼叫器,她准备等服务员过来,让她带着自己到其他地方转一转,至少,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然,天不遂人愿。 就在这时,专程跑来休息室找她的霍长风,直接无视隔壁沙发的魏舒屿,迈着轻快步伐,朝楚暮自来熟笑道:“占嫂,赛马要开始了,走,我带你去看台观战。” 带她一个瞎子去观战,楚暮暗自咬牙,这个天打雷劈的好心人。 第11章 她也配? “你叫她什么?” 占嫂? 魏舒屿耳朵敏感,斜眼睇向楚暮,一番审视后,面上露出轻蔑,“她配吗?” 霍长风眉角轻扬,“配不配,也不是你说了算。” 魏舒屿只当作笑话般,嘴角皮掀肉不掀,她抽出纸巾,擦净手背上的污垢,女人的五指嵌满美甲,衬得指节修长好看,“长风,你姐这是从哪儿找来这么个其貌不扬的演员?就算她想气我,能不能走点心?” 比起魏舒屿被生活滋养着的光鲜亮丽,相较之下的楚暮,确实多了一些历经坎坷的狼狈,特别是一张脸,眼下连真正的样貌都分辨不出。 霍长风食指抚了抚鼻梁,他立在楚暮身侧,显得人高马大,霍家的基因,不论身高还是五官,都带着毋庸置疑的优越,“就算真是找的演员,那也是占哥亲自找的,你要兴师问罪,找他去,碍不着我姐半毛钱关系。” 楚暮闻言,禁不住朝男人那方不着痕迹的瞥了眼。 虽说霍长风这话纯粹是奔着怼人去的,可若是被他知道,她这个所谓的占嫂,还真误打误撞被他说中,只是个假冒伪劣产品,无法起到他心目中想要达到的任何巴结效果,不知,这位霍五少爷,又当如何应对? 微敛起神色,楚暮顺势站了起来,“长风。” 她现在只求安稳度日,不愿再横生枝节,“我们走吧。” 左腿刚跨出一步,陡地,一根驯马的长鞭,毫无预兆地拍中她腹部,故意拦路。 楚暮眸光微凛,面颜却又保持着平静,她推开身前的障碍物,轻展笑意,“麻烦魏小姐,让一让。” 魏舒屿态度高傲,“我让你走了吗?” 不是什么丑小鸭都能沾到霍爷的边,魏舒屿听不得除她之外的任何女人,享受霍家大少奶奶的名衔,纵然只是个冒名,也不行! 另一边的高空看台。 霍占极修长俊挺的身影,纹丝不动站在那里,他左腿浅弯,两条手臂打开,掌心慵懒的撑着半人高的锌钢护栏。 清风浮动,微微漾起男人额前细碎的短发,令他阴戾冷沉的眉角,柔和不少。 “霍爷。” 这时,一名黑衣手下双手捧着手机,将休息室的监控画面,螓首递到男人面前。 霍占极远眺的视线收回,淡淡压下眼帘。 摄像头的几个机位,均有自动人像跟踪功能,恰好能把魏舒屿脸上跋扈的表情,拍得清晰分明。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蹭到我面前?” “看来魏小姐记性不太好。”楚暮面不改色,“是你自己蹭过来的。” 听闻,魏舒屿潭底寒光涌现,她魏家在京城有头有脸,她这位世家千金所到之处,皆有不少人阿谀奉承,今天,竟会有这么个不识好歹的货色对她不敬? “贱人!” 魏舒屿大动肝火,她退后一步,手上的长鞭照着楚暮的额头,硬生生劈了下去! 鞭力带出很强的风劲,楚暮双目失明,无法第一时间躲避,倒是霍长风眼疾手快,一把捏住鞭绳,他动作幅度很大,近乎把魏舒屿推到承重柱上,“你疯了?” 魏舒屿背部撞得生疼,脸色难看到极点,不觉冲男人暗含警告道:“霍长风,有些事,你可不要忘了!” “她真的是占哥的女人。”霍长风右臂横在魏舒屿锁骨处,手心紧紧绷着鞭绳,“别把事情闹大,否则,谁都收不了口。” “凭她?”魏舒屿死都不会相信,“怎么可能!” 且不说霍占极对女人一向冷淡,衣角都不让碰一下,何况,就算他真是被霍老太硬逼着结婚,老夫人最终的目的,也是希望她这个魏家千金能坐上霍家长孙媳的位子,而不是让霍爷随便找来这么个瞎了眼的丑女。 差她数倍不止! 里头的个中因由,霍长风也看不透,可如今,占哥同别人闪婚是事实,即便是养在他身边的一条宠物狗,聪明点的也最好别去碰。 “你给我冷静点。” “放开!”魏舒屿心有不甘,一遇上感情的事,她再顾不得大小姐形象,“给她钱,让她滚!” 霍占极看到画面中的楚暮,以右手的掌根,摁了摁额角。 即使刚刚霍长风反应迅速,她还是不慎被绳子的尾部,给刮到了皮肉。 女人菱唇轻抿,眸底闪过一丝犀利的暗茫。 那种眼神,霍占极自是熟悉,同她在面对程胜时,如出一辙。 像一只锱铢必较的小兽,浑身都长满了尖刺。 忽地,楚暮弯下腰,她手指摸到自己那杯因为太烫还没来得及喝过的牛奶。 “长风,借道。” 霍长风下意识回头,就见楚暮端着牛奶杯笔直的站在不远处,他面带不解,“什么?” “让!” 话落,女人握着杯子,毫不犹豫泼了过来。 霍长风大惊,条件反射往后避让一步。 魏舒屿被男人遮挡着的视野瞬间敞亮,她定睛一看,还未瞧得明白,眉眼间已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啊!我的脸——” 乳白色液体,将女人的皮肤全数烫红,她胸襟淋湿一片,那抹异常的红色,直蔓延到衣领深处。 一旁的服务员,包括霍长风在内,无一不是目瞪口呆。 这…… 霍长风震愕的眸子,僵硬的转向楚暮,她居然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要论嚣张跋扈,遥想当年,她楚氏集团小公主,还从不曾怕过谁。 而今,她一个光脚的,除了这条烂命,身后早已空无一人,更加不会畏惧什么。 楚暮勾着杯耳的食指略一弯曲,又将陶瓷杯礼貌的放回到茶几,她淤青的嘴角拉开一抹弧度,笑容绯然。 “不好意思魏小姐,我若是顶着霍太太的头衔被人欺负,就是在打霍爷的脸,所以,今天这委屈,只能让你受了。” 第12章 你觉得甜蜜吗? 霍占极看着屏幕里的楚暮,从容,张扬,哪怕从泥泞里打滚出来,身上那股子韧劲儿依然显而易见。 男人冷冽的薄唇浅浅勾勒,嘴角迷人轻展,狭长不见底的凤眸,沉浸着墨玉一般的深邃。 这个女人,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炽热而耀眼。 霍占极却不知,她,迟早有一天,会烧到他的身上。 — 去往看台的电梯内,霍长风倚墙而立,目光却始终凝着身边面无表情的女人。 一想到方才魏舒屿那副惨样,他心里竟莫名想笑,好在马场配备了专业医护人员,不然,够魏舒屿苦头吃的。 霍长风歪侧脑袋,恨不得将楚暮的脸瞧出个洞来,哪知她就像长了眼睛,扭过头,“看够了么?” 霍长风眼圈微瞪,右手在楚暮眼前晃了晃,见她毫无反应,睫毛都未眨一下,这才确定,她是真瞎。 “你刚刚那杯奶,怎么泼的那么准?” 楚暮淡淡答他,“耳朵好使。” “这下好了。”霍长风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你们梁子结大了。” 楚暮神色自若,“一味忍让,只会更助长他人气焰,也不见得会比现在更好。” 霍长风闻言,一愣,落在她身上的眸子,不由地亮了几许。 二十六层高的看台,能俯瞰整个辽阔的场地。 众所周知,这里最为隐秘的,当属地下赌马,甚至不少官僚,都会豪掷千金。 霍占极走进屋,坐到宽大的沙发上。 茶几上的老式泥炉正煮着一壶清茶,热气翻腾。 男人倾过身,修长的手指刚挑起茶壶提手,就听见门口传来保镖替人开门的动静。 霍占极充耳不闻,继续往跟前那盏羊脂玉杯中,慢条斯理的斟着茶水。 他另只手的肘关节优雅的抵在大腿处,白衬衫透出的冷冽感,越发彰显着男人高不可攀的矜贵气质。 血脉压制,霍长风每回见到霍占极,都莫名生出紧张的情绪。 暗自吸了口气,他笑眯眯走近过去,“占哥。” 楚暮被一名黑衣人谨慎的扶着胳膊,那人将她带到沙发前,就坐在霍占极身旁,她起先并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位置,直到习惯性伸手摸东西的时候,摸到了他的大腿。 隔着极有坠感的西裤面料,男人皮肤上的体温,烫得她赶忙缩回手去。 双手,顺势夹到两条玉腿中央,老老实实端坐着。 茶几对面的霍长风,目光来回在这二人身上睃巡。 若不是方才在休息室见识过楚暮的英勇,他这会儿定会以为,她是什么小娇妻人设。 不过想想也是,占哥为人冰冷无情,压迫感与生俱来,做他老婆的滋味,铁定也是不好受的。 霍长风都能想象出,即便到了床上,占哥的狠厉也不会叫楚暮好过半分。 难不成,她这脸……也是在那时候打的? 霍占极执起一只茶杯,轻放到楚暮面前,男人俊美锋利的眉眼被蒸气氤氲着,潭底神色难辨。 霍长风见他倒水时,嘴角淡勾起弧度,痕迹浅显,似又噙着讳莫如深的凉意,“听说你最近和魏舒屿走的很近,怎么?有把柄落她手里?” 霍长风听言,呼吸一窒。 难道,先前休息室,他和魏舒屿的对话,被占哥听见了? 霍长风从男人自若的神色间,完全瞧不出端倪,他想着应该不可能吧,他们说的那般隐晦。 正了正神,霍长风强笑道:“没有的事儿,那疯婆娘,我躲还来不及。” 霍占极自托盘内又翻起一枚扣着的茶盏,他两根指腹压住杯沿,慢慢推到霍长风面前。 男人唇角带笑,眼睛里看不出汹涌的怒色,黑邃的眸子却盯得人毛骨悚然,“趁热喝。” 霍长风看着杯子里面,是空的。 他一阵心惊胆战,硬着头皮把那茶杯拿起后,送至唇边。 霍长风承受的那股子压迫感,楚暮仿佛也能切身体会到。 她默默坐于一旁,又插不上话,索性充当起木头桩子,偏生霍长风非要拿她当挡箭牌,“占嫂,快尝尝你老公沏茶的手艺,包你唇齿留香,嘴里心里满满全是甜蜜的味道。” 楚暮假意迎合,摆着一副笑脸,“你不是才尝过吗?感觉到甜了么?” 霍长风:“……” 一把温柔刀,刀刀见血。 他现在终于明白,占哥选这女人为妻,是选对了。 一张床,果然睡不出两种人。 霍长风彻底待不下去了,干笑着站起身,“我去看看马厩那边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还不把我的威猛将军牵出来!” 话落,脚底抹油,一溜烟的跑了。 刹那间,房间里的气氛,以极快的速度安静下来。 静得只剩火炉上,壶内的沸水热滚滚翻涌。 楚暮抿了抿朱唇,交握的十指更用力的蜷起,以此来掩饰面上的不自然。 她和霍占极结婚才不过几天,完全是两个陌生人硬凑到一起,彼此连交流的共同话题都没有,独处时,要说不尴尬,那是假的。 身边的男人倒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浅酌一口清茶后,身子后倚,两条手臂慵懒的张开在沙发上,俊脸微仰,舒适的躺着。 某种程度上,他算是将她罩在了怀里,不过隔着一段微妙的距离。 霍占极轻枕着的脑袋微侧,一双晦暗不明的黑眸,直勾勾盯着女人的后颈。 她肤色白皙,脖子纤长,扎着的马尾辫扫在肩膀一侧,露出饱满且泛着淡淡嫣红的耳朵。 楚暮坐了许久,没听到身旁男人有丝毫动静,又不知他到底在做什么,或者是因为茶几周围铺了一层地毯,她没有听出他离开的脚步声? 这样想着,又等了一会儿,她这才十分确定的放松下来,挺直的背脊也径自后靠,毫无征兆的倒入霍占极臂弯中。 男人才闭起的眼帘忽地轻掀开,眼底黑邃浓稠,他维持着那个姿势,一瞬不瞬瞅着突然近身的女人。 楚暮并未及时察觉,只感到自己后肩上似乎压到了什么东西,她转过头,想去摸摸看,陡地,未施粉黛而自带绯色的唇瓣,骤然擦吻到霍占极湿润薄凉的嘴角处。 第13章 男人天生的征服欲 男人眸色一深,细长的眼角陡然浅眯。 她两片绛唇似果冻般湿嫩柔软,触感极好,竟破天荒的没让霍占极觉得反感。 杏目圆睁,楚暮凝滞一秒,意识到什么,她像个犯了大忌的囚徒,眼底闪过惊慌,上半身猛地后仰。 霍占极却是比她更要快一步的速度,一把扣住女人的后脑勺,他的掌心如同一张掌控全局的大网,强行且野蛮的将楚暮压回到自己跟前。 两人鼻尖近乎相抵,霍占极锐利的凤眸,目不斜视,紧紧盯看她时,犹如一只正等待伏击猎物的雪豹。 “怎么?”须臾,男人低肆的轻笑开,“想假爱真做?” 楚暮两只小手无处安放,被迫半撑在霍占极结实的胸口,她面色潮红,不曾和男人有过这种亲密接触,就连鼻息,都是同他交缠在一起,“我不是故意的。” 几次三番坏他规矩,楚暮试图解释,“你放心,我有自知之明,不会存些不该有的心思。” 直到正面贴近时,霍占极才闻到女人身上有一抹淡淡的芬芳,若有若无,掺杂着婴儿的奶味。 “是吗?” 霍占极薄唇浅漾,那墨亮的眸中,却不见一丝一毫的笑意,“你难道不知,男人天生就喜欢征服的快感?” “那不是正合我意么?”楚暮知道霍占极在说假话,当初签订结婚协议时,庞拓就曾反复叮嘱,说他家老大一向洁身自好,叫她切莫像外面那些女人一样自作聪明。 如此,楚暮心知霍占极最厌恶的敏感点在哪,便就以退为进道:“我本就步履维艰,正需要一个强大的靠山,倘若能有幸躲在霍爷您的屋檐下一直避雨,于我而言,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她小脸儿表现出期许,言语间不无道理。 霍占极嘴角笑容不变,可眼里的凛冽却在一点点汇聚,他嵌入女人发根的指力加重,完美有型的下颌,随着不急不缓地说话声,线条感越发冷毅分明,“脸上的伤好好养养,下周末老太婆寿宴,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好。”楚暮感受着痛意渗入头皮,他果然讨厌抱着目的接近的每一个女人,或许,心思纯善,天真无邪的女孩子,生来就更受欢迎。 可她楚暮,并不是。 霍占极瞧她鼻翼渗出一层细密的薄汗,表情却不见变化。 许是在三年的颠沛流离中,楚暮早已无坚不摧,她竟真的不曾表露过一丝懦弱。 霍占极不由地眯起墨瞳,他觑着女人娟秀的眉眼,过了一会儿,松手将她推开。 男人身子退回到原处,后背重新陷进沙发。 装潢奢华的室内,又恢复起原先那种诡谲。 火炉上的热气还在不停涌沸,楚暮默默整理好被霍占极弄乱的头发,空气里是持续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楼下传来一阵被风声削弱的欢呼。 楚暮竖起耳朵,仿佛听见有马蹄畅快奔腾的声音,应该是赛马开始了。 可身边的男人,却毫无动静,好像外面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一想起天价薪酬,又怕自己德不配位,楚暮便也只能备受煎熬在那里坐着。 霍占极左臂抱怀,长腿优雅交叠,右手的拇指滑动手机,正全神贯注的审阅助理发来的公司文件。 过了片刻,楚暮听到男人在打电话,赛马还未结束,霍占极却有意要将三叔看中的项目拱手相让。 楚暮百思不得其解,既然他一早就有这样的打算,又何必多此一举来这走上一遭? 难道,是为了欲盖弥彰? — 临近夜晚,楚暮是单独被王叔送回溪园的,霍长风的战马居然真的在霍占极的预料之中披荆斩棘,大获全胜。 霍长风喜出望外,在京城最高档的酒楼摆了几桌菜宴客。 霍占极自然也要出席,倒是楚暮谎称胃不舒服,刻意缩回自己的龟壳中。 接下来几日,男人再没回过这里居住。 楚暮伤好得差不多那天,她被庞拓亲自开车接去了霍家老宅。 “今晚会安排你住在那边,明天老太太大寿,你机灵点。”庞拓扫着内视镜提醒道。 楚暮面容淡然,眉眼间随意描绘了一点淡妆,锦上添花过后,整个人更显绝艳,“好的,庞先生。” 庞拓没忍住,多瞟了她两眼,当初他选人的时候,占哥说要奇形怪状的,庞拓只一眼便相中楚暮。 瞎子,还是个漂亮到极致的瞎子,这反差感,够符合标准吧? 定了定神,庞拓正襟危坐,“那个……以后我俩都是跟着占哥做事的,多少也算同事,你别那么客气,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但凡你乖乖听话,知情识趣,占哥是不会亏待你的。” 楚暮点头,“明白。” 庞拓开车无聊,努力找着话题,“协议内容,你都背下来了吧?” “背了。” “那就好,反正千万注意,虽然结婚证是真的,但身份是假的,不该有的妄念别动,占哥他……咳,挺好说话一人,总之,乖乖听话就会相安无事。” 楚暮少言寡语,还是那句,“明白。” 庞拓蠕动下嘴角,行吧,美女都高冷,他便也只好闭上了嘴巴。 霍家老宅分为几座偌大的庭院,是霍家祖上在清朝为官时,就已经购买下来的四合院。虽几经翻修,却依旧雄伟壮丽,红墙绿瓦之内,瞧不出半点陈旧的痕迹,市值已然飙升到无法估量。 霍老太三个儿子,各有一幢独栋楼,分为东西南三苑,她本人住在最北边那一栋,因年纪越来越大,也不常出来四处走动。 庞拓直接把楚暮送去了东苑,这个时间点,老太太要午睡,醒来还要念经持咒,楚暮想同她见上一面,那也得等到明日大早去了。 同女佣仔细交代一番,庞拓没有久留,很快开车离去。 楚暮拿着盲杖,在佣人的指引下,踩过金丝楠木砌成的楼梯,进了二楼最大一间厢房。 由于行动不便,一直到晚上睡觉,她都没出过房门半步。 雕花的金漆大床上,处处都有那种淡淡的,不含任何添加剂的天然香薰味道,不知是否有安神作用的关系,以往入睡困难的楚暮,这次竟很快安稳入眠。 迷迷糊糊中,她只觉身侧的被子突然漏了一阵风进来。 紧接着,一袭宽肩窄腰的健硕身影,裹着深夜的凉薄与阴彻,挤入了温暖的被窝。 这几年时间,练就出楚暮神经上的敏锐,她睡意浅显,陡地睁开眼睛,飞快抄起枕边折叠好的盲杖,朝一旁发狠地砸去! 第14章 有你,是我的福气 床头柜上,那盏开着的暖色调小夜灯,把女人脸上的决绝照耀得淋漓尽致。 条件反射般的自保行为,令楚暮牙关紧咬,犹如一只被人恶意虐待后丢弃的小狼狗,既没安全感,又充满攻击性。 霍占极动作飞快地扣住她的手腕,男人身子前倾,不费吹灰之力将楚暮按回枕头。 可身下的女人仍是不甘示弱,抓住机会一口咬上他结实的小臂。 贝齿恶狠狠深入,毫不留情。 霍占极没能料到,她竟还敢有这一手。 头一次在别人身上吃了闷亏,还是个娇弱的女人,霍占极面色暗沉,眼里的阴鸷被灯光骤然映射而出,他气笑一般的扯了扯薄唇,“这么喜欢咬人,送你两根骨头?” 闻言,楚暮一怔,周身炸了的毛,跟被泼了盆凉水似的,一下子全蔫了回去。 她急忙将牙齿松开,舌尖却已尝到了一丝淡淡的腥甜。 完了。 她居然咬伤了自己财富的源头。 “对不起啊,我以为进贼了。” 霍占极俯身逼近,微勾的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你身上除了那根破棍,还能有什么是贼可以惦记的?” “那可不一定。”楚暮被男人强烈的荷尔蒙气息逼得退无可退,她偏过头,紧握盲杖的手下意识想动,却被霍占极轻易控在身侧,她连挣扎的余力都没有,只能如一只待宰羔羊般,颇有些不服气的说道:“我现在是霍太太,光凭这个身份,就够旁人挂念的。” 楚暮未经烫染的发丝,在枕头周围似瀑布一样铺开,精致的眉眼被灯光温暖成饱和色,她五官惊艳,肤白貌美,同前几日的面目可憎形成巨大反差。 霍占极见她鼻尖都快急出了热汗,小脸儿红彤彤仿佛熟透的水蜜桃似的,他这样贴近,暧昧丛生,她明明已是羞愤难当,面上却仍要强装出一副求之不得的样子,“我真不知道霍爷今晚会来,不然,我也不会是这种反应。” 瞧她演技了得,还想像那天一样,再来个以退为进,霍占极嘴角划开抹浅弧,将计就计道:“没想到我的霍太太,竟如此敬业,既然你入角色这么快,不如……” 他故意拖着后面的话不说,咬字却十分令人遐想。 楚暮暗自深吸口气,她猜到他一定是在逗自己,便就保持镇定道:“庞先生提醒过,霍爷清心寡欲,叫我不要痴心妄想。” “别定义我。”霍占极额头抵向女人太阳穴,鼻尖蹭着她细腻的侧颜,“我是个道德底线很灵活的人。” 楚暮脸上拂过阵阵痒意,胸腔被男人挤压着,差点呼吸不畅。 “霍爷。”就在这时,门外倏然传来佣人小心翼翼的声音,她也是见屋内灯还没关,才敢上楼,“二先生那边说是找您有点事儿,都眼巴巴等半天了,见您的车子终于回来,他便派了手底下的人过来请。” 霍占极暗如深潭的眸子,依旧停留在楚暮身上,“滚。” 男人音色不见丝毫喜怒,却是冰冷的叫人不寒而栗。 佣人心下一惊,“是。” 楚暮听见那阵脚步声急匆匆离开,就跟被鬼撵了似的,她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以为就这么破灭,岂料,霍占极却突然松开她,撑身坐去了床沿边。 楚暮身体的重量一下子轻松,她忙不迭抱着被子坐起,团成一团,将下巴都给盖严实。 霍占极抬手去解右侧袖子的铂金纽扣,再将衬衣袖口慢慢往上翻卷。 一排月牙形的齿印,很快露了出来,它深深嵌进男人强悍发达的小臂上,好几个凹槽中都装满了血渍。 霍占极用力紧了紧拳头,肌肉瞬间拉伸出暴起的青筋,新鲜的血液再次从伤口流溢而出,沿着力量感十足的血管一点点往下滑坠。 如此深的伤痕,恐怕就算好了,也不可能恢复到从前。 霍占极不觉嗤了声,“有你,真是我的福气。” “谁让你……”知道他在说什么,楚暮想替自己辩解,话到嘴边又顿了下,她自然清楚自己下口多重,当时可没半点心软,“大半夜的,我总不能无缘无故让人掀被窝。” 她不信这男人会不知道她睡在哪个地方,毕竟是庞拓送她来的老宅,也是庞拓安排佣人带她住的这屋。 霍占极任由鲜血肆意滴溅,男人挺拔的背部被灯光紧紧环绕,雪色衬衫下,强健的后背带着极强的张力。 他一把松扯掉脖子上的领带,再一圈圈缠绕到伤口上勒紧。 医药箱就在不远处的柜子里,霍占极却依然选择用这种方式来寻求方便,“没人教过你,来这儿,要做样子?” 楚暮闻言,眼皮微一跳,这才想起,最初的时候,庞拓就叮嘱过她,一旦去了老宅,她就要把自己当成真正的霍太太,不论霍爷做什么,都要全力配合。 没曾想,庞拓意指的竟是这意思。 可楚暮毕竟是个黄花大闺女,当年被逼着和季明佑订婚时,两人发乎情止乎礼,连手指头都没勾过,更别说孤男寡女同床共枕了。 “那……”回想着方才二人暧昧的情景,她小心试探的问:“做样子,要做到什么程度?” 楚暮并不是一个上赶着的女人,即使心里十分清楚,如若真有机会稳坐霍太太的位子,便就有了一把无坚不摧的保护伞,她再不用四处流离失所,像海上一叶扁舟那样,漫无目的孤独遨游。 但这一切的先决条件都要取决于,她心里没有喜欢的人。 第15章 我对你没丝毫兴趣 霍占极系好领带结头,淡漠地回答,“看心情。” 楚暮吃不准他的真实想法,便抿了唇,没再说话。 哪知霍占极又道:“明早我有个重要视讯会议,老太婆那边,你自己想办法应付。” 他下达命令,派给她‘入职’以来的第一个任务。 楚暮心里忐忑,面上却是从容平静,毕竟跟着他,就不是奔着白吃白喝去的,“有什么是需要特别注意和忌讳的吗?” “你是霍太太,不用忌惮任何人。”霍占极左手斜撑着床沿,绑着领带的那只手一颗颗解开衬衫扣子,他袖口上沾了血,这件衣服往后都不会再穿,“就依着你的小性子来。” 说着,又不觉勾起唇,“这刺猬一样的脾气,专治百病。” 楚暮倒也没去深究霍占极这话是褒奖还是暗讽,她低垂脑袋沉思一会儿,才又抬起头,轻声说道:“霍爷,吃人手短拿人嘴软,只要不违法乱纪,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但任职期内,我以霍太太身份招来的任何麻烦,你都要替我抹平,包括魏小姐。” 霍占极回头看着她,“跟我讲条件?” 楚暮面色平淡,“我认为,上班期间,老板都有义务确保员工的个人安全,否则,也不会有‘工伤’这一说法。” 她结下了魏舒屿这样的隐患,自是没什么好处,楚暮只要霍占极一句话,她心里的芥蒂便会全消。 像他这种身居高位的人,不至于言而无信。 霍占极一双蛊惑人心的凤眸,笔直投射在楚暮脸上,他静静盯着她秀气又带着几丝狡黠的眉眼看了一会儿,过得片刻,男人唇边的讥诮似是加深了些,略略点头应道:“这是自然。” 见他答应,楚暮一颗石头落定,“谢谢。” 霍占极收回视线,一把脱下衬衣后,赤着上半身走进浴室。 他身材修长健硕,胸腹肌肉强劲分明,硬冷有力的腹部曲线一直隐没于裤腰内,侵略性十足。 楚暮以为,他是洗了澡换身衣服要出去,他二叔那边能大半夜跑来找人,定有什么要紧的事。 谁想霍占极避开伤口简单冲洗后,吹干头发出来,竟是一关灯,二话不说躺上了床。 男人浑身就穿了条黑色四边睡裤,裤沿绷着紧实的体魄。 他神态自若,全然没将楚暮放在眼里,当她不存在一样。 陡然变暗的屋子,一缕皎白的月光透过微掩的窗帘依稀泄进来,在木地板上打出淡淡光影。 楚暮眼前原本是能见到一丝丝极少弱光的,就因为可以分辨出白天与黑夜,她晚上睡觉从来不敢关灯。 自己暗无天日的世界,很需要这仅有的一点点光亮。 她本想问一问霍占极,能不能……留一盏小灯? 斟酌后又算了,多数人开灯睡觉都会受干扰,她寄人篱下,何必添那么多的麻烦。 雕花大床靠墙而放,隔着一层薄薄的蚊帐,楚暮消瘦的背脊轻倚着冰凉的墙壁,她双臂环住拱起的玉腿,反正也睡不着,打算就这样坐着熬一夜。 “我对你没丝毫兴趣。”身旁的男人似乎有洞悉一切的透视眼,突然轻哂道:“不用像块贞洁牌一样立那么远。” “我只是睡眠不好。” 自打她从那场惨烈的车祸孤零零一人幸存下来后,便就再也没睡过一天好觉。 霍占极想起他查到的那几页有关她的经历,暗夜下的鹰眸,忍不住多打量楚暮一番。 她下巴微仰,脑袋枕着墙面,四周聚拢的昏暗模糊了女人轮廓的侧角线,平添几分寥落。 霍占极闭起双眸后,将俊脸别了回来,缠着领带的手臂压上锋利的眉骨,也压住了潭底那一汪极致的深墨色。 翌日。 霍占极离开时,天还没大亮。 楚暮闭目侧靠着,脑子半梦半醒,却是清楚听见男人从起床洗漱到出门的全过程。 她昏昏沉沉又睡过去,再是等到被佣人敲门叫醒。 “大少奶奶,二少奶奶来了,她怕您不熟悉去北苑的路,特意过来陪您一起去见老夫人。” 楚暮摸着手边的盲杖,这霍家的人,都是些自来熟吗?还没正式介绍认识,就表现得这么热络,“好。” 阮墨雪坐在一楼大厅的红木椅上,着一身淡紫色系腰v领长裙,大波浪的沐发自然披散在肩头,半扎着,美貌毋庸置疑。 鲜少有机会能来到这里,她缓慢的环顾一周,几座院落虽都是古建筑风格,装潢用料却有着天壤之别,相较自己居住的西苑,阮墨雪更偏爱东苑这种朱甍碧瓦。 不多时,楼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阮墨雪忙从椅子上起身,她视线紧盯着楼梯拐角,很快便看到那抹娇小的身影。 和想象中的温婉贤淑完全不一样,楚暮穿衣十分简单,浅蓝色牛仔裤随意搭配了件荷叶领的棉质衬衫,脚下踩着一双小白鞋,她绾着高高的丸子头,没有刻意打扮,竟已是清丽脱俗。 阮墨雪晃了晃神,微笑启唇,友善的打着招呼,“占嫂。” 这是二叔的大儿媳妇,霍廷结婚没两年的老婆,楚暮连她名字都记得一清二楚,“你好,阮小姐。” 顿了顿,又继续礼貌道:“不好意思,我眼睛看不见,要是有哪里做的不妥的地方,希望你不要介意。” 阮墨雪注视着她无法聚焦的眼神,面上倒没表现出惊讶。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楚暮去了马场一遭,不好的风声早传到了老太太那边。 “以后都是一家人,叫我墨雪就好。” “墨雪。”楚暮便应下她的话,公事公办的样子。 阮墨雪倒也不觉得什么,她知道楚暮对自己有戒心。 去往北苑途中,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天,多数时候是阮墨雪在找话题,楚暮被女佣搀扶着,三人很快来到霍老太的住所。 露天庭院里的佣人们忙忙碌碌,每个角落均被布置一新,就连今天寿宴的主厨,都是专程从国外请来的。 霍廷杵在池塘的假山前,他看着老婆把人领进院门,立马拔下唇上吃剩半截的香烟,丢到地上踩着烟头朝她们走去。 第16章 他喜欢的,只有自己 阮墨雪清透的美眸,同男人对视,二人眼神在空中短暂交汇。 “二少。”佣人率先恭敬道。 霍廷嗯了声,一对深黑的眸子移向楚暮,她脸上迎着璀璨的朝阳,肤色白到发亮,两眼虽虚无定处,却是秋水盈盈,我见犹怜。 霍廷眼角微眯了下,难怪霍占极放着魏家那女的不要,这么急着跟个瞎子闪婚。 “嫂子,怎么一个人,占哥没跟你一起过来?” 楚暮只听得男人口气温和,一副关切模样,不管真假虚实,至少,人家面子功夫做得足,她便也客套回道:“他公司有个急会要开,忙完就会赶回来。” 霍廷见怪不怪的点点头,别说今天要替奶奶祝寿,就是当年爷爷去世时,也没见霍占极现身过几次,那男人爹妈死得早,打小就目中无人。 霍廷心里嗤之以鼻,右手却伸进裤兜,掏出个包装精美的红色绒盒,盒盖打开,里面一枚款式别致的项链,在阳光照射下光彩熠熠。 男人大拇指摩挲着项链的吊坠,默了一默,道:“嫂子,我这里有条项链,是今个儿我妈非要嘱咐我拿来送你的,她身体不好,常年卧病在床,没办法同你打照面,等以后有机会,我再让阿雪介绍你们认识。” 阮墨雪盯着霍廷伸过来的手,男人见她愣着没动,轻睇了个眼色,阮墨雪心领神会,忙接过项链,笑道:“占嫂,这是我婆婆的一点心意,我给你戴上吧?” 霍家能拿出手的东西,自不会太差。 可这一上来就要送礼物,还把话说得如此叫人不容拒绝,要换作旁人,就只能承了这份情,但楚暮不一样。 当年她父亲在白水市权利遮天,楚暮连路都是横着走的,那时的她生性高傲,骨子里根本就没有委曲求全的概念,若不是后来家道中落,被生活一再磨去棱角,她现在依然是个横冲直撞的性子。 所以,她并不喜欢被人架起来的那种感觉。 在霍家,除了霍占极这个必要的衣食父母,她不需要顾及任何人的感受。 “替我谢谢二婶。”楚暮莞尔,面上佯装出愉悦,“要不先收起来吧,改天再戴。” “这项链款式低调,不招摇,配你这一身穿搭正好。”阮墨雪说着已解开盘扣,绕到她身后。 楚暮回过头,一脸的不自然,“那还是我自己来吧。” 她顺着阮墨雪的手背摸过去,许是考虑到楚暮刚与自己结识,不太能接受她过于亲近,阮墨雪同霍廷眼神接触后,这才将项链塞过去。 冰凉的触感划过楚暮指尖,她手指‘控制不住’瑟缩下,竟下意识又把手臂缩了回去。 阮墨雪正巧松手,只听啪地一声,项链失重的摔向坚硬的地面,吊坠部分材质特殊,又内藏玄机,这下直接摔成两瓣,一枚黑色微型窃听器从里面滚落而出。 霍廷双眸顿是一紧,趁着佣人没大注意,男人从容上前,不动声色将那小玩意儿踩到鞋尖底下。 “对不起啊。”楚暮面现赧愧,“没有摔坏吧?这项链太贵重了,一摸就价格不菲,我实在不能要。” 阮墨雪弯腰把项链捡起来,链条倒是毫发无损,但最重要的却不是这条值钱的链子。 霍廷面色阴郁,胸腔积着一股怒火,他目光钉在楚暮脸上,咬牙切齿的扯唇,竟是笑得比哭还难看,“没事,既然嫂子不喜欢,等我回去同母亲商讨,重新再选一样作为见面礼。” “真不用这么客气。”楚暮嘴上推脱,心里却在冷笑,“我眼睛不好使,怕下次一个不小心又给摔了,总叫你这样破费不好。” 霍廷闻言,眼角锋利半眯,他本以为一个瞎子,最是好对付,都不需要劳神费力,看来,是他小瞧了。 心思未得逞,阮墨雪兀自将项链收起来,她偷偷瞄了眼丈夫阴云密布的脸,转而冲楚暮面不改色道:“占嫂,先去正堂吧,估摸着奶奶也盼着能早点见到你。” “好。”楚暮坦荡的迎合。 唱完这一出,气氛似也发生了微妙变化,阮墨雪沉默的走在前面带路,绕过池塘,楚暮身侧的女佣往后瞅了眼,确定二少还在原地没动后,她才故意缓下脚步,拉着楚暮胳膊用极低的音量道:“大少奶奶,我刚刚看见那条项链的坠子里掉出个东西,二少反应很快,一下就给踩住了,我没看清究竟是什么。” 楚暮眸光微闪,心中顿然明了。 若说她起先还有些顾虑,这会儿听了佣人的话,心理负担瞬间全部消散,“放心,不管是什么东西,再怎么掉,也掉不到我身上。” 佣人撇过头,睨着楚暮淡然的侧颜正准备继续接话,望出去的眼角余光擦过凉亭的长椅,陡地看到坐在那里的一抹黑色身影。 男人身子慵懒微侧,一条手臂轻搭在扶手上,两条长腿优雅交叠,深邃的眸子,也在毫不避讳的凝着这边。 佣人吓了一跳,慌不迭垂下头。 那位可是三少爷,霍廷的亲弟弟,霍印。 她方才乱嚼舌根,话说得那么小声,三少铁定是听不见的,但他那个角度差,恰好能看到假山那边发生的一切。 刚刚,三少是不是什么都看见了? 霍长风阔步走进凉亭时,楚暮等人已然远去,他见霍印一直盯着她们背影那个方向,便一屁股挨男人坐下来,二郎腿一搭,揶揄道:“印哥,你都不知道占哥相中的这女人有多彪悍,看着貌不惊人,心眼子可多了,你说占哥是不是就喜欢这种稀奇古怪的?” “他们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霍印语气笃定,冷声道:“霍占极喜欢的,从来只有他自己。” 第17章 帮我 楚暮右手杵着盲杖,脚踩青石板铺成的路面,阮墨雪带她从堂屋侧边的走廊绕过去。 刚到纸糊的雕窗外,屋里骤然传出青花瓷茶盏被用力砸碎的声音,嘭地,震耳欲聋! 阮墨雪紧忙顿住脚,身子退回来靠墙而立,幸好还没跨过门槛。 坐在堂屋正中央的霍老太面色铁青,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是动了大怒,“叫他滚!” 她左手的胳膊压在身侧桌案上,掌心死死握住桌角,凌厉的视线直剜着前来报信的管家,“一个野种,还敢自称霍家的四先生,假借贺寿的幌子刻意跑来膈应我,这么多年,他还是跟那死去的贱人一样不知廉耻!” “妈。”霍老三即从座起,“您别为了那杂种气坏身体,这不正中他下怀吗?” 霍老太哼了声,“我死了我还有后,他有吗?年近半百的人,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这辈子,他也休想了!” 楚暮听着屋内二人的对话,大概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霍家还有个她不知道的四爷,只不过是个不受待见的私生子。 庞拓给她的那份霍氏家族录音资料里,从未提过有关此人的只言片语。 这时候的楚暮根本不会知道,就是她素未谋面的这位霍四先生,竟与她的生活息息相关,甚至某一天,会让她颠覆认知,并跌入那万劫不复。 蓦地,裤兜内一串手机铃,来电突兀,猝不及防,楚暮生怕惊扰到正堂里的人,连忙伸手摸进去,捂住底部的传音器。 她手机开着盲人模式,操作简单,播报说是一个陌生号码,楚暮没有保存联系人。 在佣人陪同之下,她顺着走廊往回走,拿出手机捧到耳边轻声说话,“喂。” “过来,东苑。” 男人的嗓音透过声筒的传感器,要比平时更加磁性低沉,“别惊动旁人。” 纵使他隐忍力极好,楚暮还是能从那零星碎语中,听出一丝不对劲,“霍占极,你怎么了?” “快点儿。” 他言尽于此,也不多费唇舌,说完便挂断。 楚暮眼眸溢满疑虑,阮墨雪瞧她一直愣愣站在屋檐下,禁不住上前询问,“占嫂,出什么事了?” 楚暮虽心有不解,却很快敛起神色,“墨雪,老夫人眼下正是气头上,我们也不好进去撞枪口,方才我朋友打电话,说想找我借点钱,我老公给的那张银行卡还没绑定手机,我得先回东苑一趟。” 她这一声‘老公’,唤的实在缱绻自然,便是连结婚近两年的阮墨雪,哪怕同样背着霍廷,也没法这么娟娟动听的喊出口,“行,走吧,我陪你。” “不用了。”楚暮断然拒绝,怕阮墨雪执意要跟,便旁敲侧击道:“刚才推脱了你们的一番好意,我已是过意不去,有吴嫂陪我回去就成。” 阮墨雪目光落在女人微展着的笑颜上,楚暮含沙射影的一句话,是在暗暗提醒她方才项链一事闹出的尴尬,“……好。” 见楚暮走远,刚来不久的霍云裳,这才从走廊拐角出来,“二嫂。” 她走过去同阮墨雪并肩站立,噙笑道:“你说我占哥,做了快三十年佛子,怎么就一声不响结婚了呢?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女人么?” 阮墨雪扭头,漠然看向她,“结婚不过是奶奶的意思。” “如果占哥心里不乐意,这世上,可没人逼得了他。” 阮墨雪闻言,视线淡扫了她一眼,女人潭底的情绪埋藏很深,最终什么话也没再说,折身朝着另一方向离开。 霍云裳略挑眉梢,一脸的嘲讽。 再会掩饰又如何? 阮墨雪爱的人是霍占极,她霍云裳早就心知肚明。 东苑。 佣人把楚暮送至厢房门口,便不敢再靠近一步。 楚暮叠起盲杖,推门而入。 霍占极仰坐在沙发里,眼帘微掀,浓眉间压着一道阴戾。 他神色并不显轻松,额头冷汗遍布,喉结轻滚间,霍占极难受地闭眼,性感的下颌线绷紧,骨相如刀刃般镌刻。 立在男人身边的庞拓,见楚暮进来,弯腰放下手中的白色药瓶,“楚小姐。” 庞拓颇为凝重的解释道:“霍爷花粉过敏,刚服过药,需要缓一阵。” 楚暮寻着声音来源侧首,“他有花粉过敏症?” “只有栀子,一接触就命中要害。” 楚暮缓慢地走过去,心底疑惑更甚之前,既然是去公司开会,在明知过敏源是什么的情况下,霍占极手底下的人,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规避,又怎会疏忽大意至此? 恐怕,出门开视讯会议是假。 至于这男人具体去了哪里,不该是她需要过问的事,“我能帮到什么?” 见这女人遇事沉着冷静,不多嘴不多舌,霍占极抿成一线的薄唇微动,眸色泛着异样的猩红,“坐过来。” 楚暮本就走得很近了,听他下命令,她弯腰摸到沙发坐垫,屁股还没坐稳,胳膊就被身旁一道重力拉过去,陡地满抱入怀。 庞拓见状,脸上的表情比楚暮还要夸张,急忙背过身,怔怔望着高悬的房梁。 霍占极一张绝俊的侧颜,紧贴楚暮颈窝,她身上婴儿的淡奶气息,令他仿佛有一种回到儿时的舒适。 男人鼻息微沉,滚着喉结漠声道:“霍家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几时出去,又什么时候回来,都会有人知道。” 楚暮面红耳赤,加快的心跳如擂鼓,她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才来分析他的话。 “你想说,你栀子花过敏的事,是个秘密,不能外泄?” 不想她竟一点就通,霍占极唇角微微挑起,男人带着温度的双手,抚在她纤细的后腰处,起先还算安分,不消片刻,修长的指头却从她衬衣底下钻进肉里,一路沿着脊椎滑到内衣排扣上。 楚暮大惊失色,他当庞拓透明吗? “你做什么?!” 霍占极尚未恢复体力,怀里的女人跟条泥鳅一样开始挣扎,他快要控制不住,索性翻过身以重量将她震下。 “帮我……拖延一点时间。”男人语气是少见的虚弱。 说着,菲薄迷人的唇瓣,凑近女人白皙细腻的脖颈,攫住一片嫩肉,吸吮。 楚暮双颊爆红,亦如烧开的沸水,她被霍占极缠搂在怀里,胸前塑型的内衣,也突然像是空掉一般松开。 楚暮杏眼圆睁,这牺牲,未免也太大了? 她眼角下意识瞟向庞拓,那男人还在望天,耳朵却偷摸动了动。 楚暮又羞又恼,胸腔怒火集聚,脾气已然濒临爆发点。 然,就在她险些因失控而翻脸时,身上的男人突然适可而止,似什么都没发生过那般,起身跌坐回原位。 霍占极往后仰身,闭目,一只手按向额头,眉宇间苍白未散。 楚暮衣发凌乱,小脸儿气鼓锒铛。 这跟拖延时间有什么关系? 恼恨的咬牙,想要讨个说法的念头才刚起,门外,便有人上赶着来替她解惑。 “占哥。”霍长风敲了敲门,“北苑陆续来客人了,今天又是大伯母的祭日,二伯让我过来喊你,我们这些小辈要先去祠堂上一炷香。” 第18章 为夫带你打怪兽 霍长风打小就是霍占极的跟屁虫,许多时候,佣人便默认了这种来去自如。 他口中所说的大伯母,是霍占极的母亲。 楚暮好似被戳中了痛点,眼底的怒意逐渐被某种情绪稀释。 原来,他,也和她一样,没妈。 “占哥?”霍长风就像知道屋里肯定有人,除了没胆子一鼓作气把门推开以外,他不厌其烦的曲起指关节扣响门板,“我能进来吗?” 庞拓不能说话,为掩人耳目,他是跟随霍占极一块坐王叔车子过来的。 抗过敏药物起效有一定时间性,霍占极现在这种状态,明眼人一看就能觉出不对。 楚暮肩膀被庞拓轻推了下,算作提示。 怔了怔,她像是瞬间反应过来,取下脑后箍紧头发的橡皮筋,又将长发再揉乱些,这才慢慢挪动脚步走向房门。 “占哥,占……” 话说一半,房门突然从里面被缓缓拉开,霍长风望进去,一掌宽的细缝中,透出一张精致白皙的小脸。 女人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那刚被男人蹂躏过的破碎感,直叫霍长风看呆了眼。 “长风。”楚暮红着脸开口,“你,能不能……再等等?” 霍长风视线扫过女人脖颈间那颗暧昧的吻印,惊讶之余,他完全没将楚暮的声音听出来,“你,你跟我占哥,你们……” 是他走错地儿了吗? 还是在做梦? 他占哥居然会金屋藏娇? “还没完。”楚暮单手压着胸口,她内衣掉了扣,松懈感撑在棉质衬衫下,不难看出两人干柴烈火的急切,“要不你先回去?还是到楼下客厅等等?” 霍长风张了张唇,人还半懵着。 这种情况下,饶是他与霍占极关系再亲近,都不可能找理由踏进这间房门。 总不能,看现场吧? “……额,你们,继,继续。” 楚暮缓缓关上门,那张出水芙蓉的面颜,逐渐消失在霍长风明亮的潭底。 男人深吸口气,恍恍惚惚转身往回走。 长腿迈下第一层楼梯,霍长风脑海猛地灵光一现,就像被人拿着棒槌硬生生敲醒。 方才那女人的声音…… 还有她无法与自己对视的眼神…… 后知后觉的男人,霎时瞪圆了双目。 占嫂??? 靠!!! 八戒居然摇身变仙女儿了?! 霍长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霍印这个大骗子,谁说占哥不喜欢她的? 都在闭门造娃了,这还叫不是他以为的那种关系??? 约莫半小时后,霍占极拿着换洗的衣服,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 男人出来时,一身清爽,银质的烟灰色高定西服,剪裁有度,将他颀长完美的身材衬得越发冷峻逼人。 霍占极优雅的系着衣袖上的鎏金纹绘纽扣,眉眼间已恢复常色,他手上慢条斯理的动作不变,墨色逐深的眸子却一瞬不瞬落到楚暮身上。 她并腿坐在沙发一侧,被他刻意弄乱的狼狈早就收拾干净,唯有脖子上的草莓印实在显眼,犹如雪地里盛开的一朵艳梅,娇而顾盼多姿。 霍占极冷冽的薄唇微微勾勒,嘴角上扬的弧度很淡,却是颠倒众生,“走吧,霍太太,为夫,带你去北苑打怪兽。” 他口气总这般戏谑,楚暮便也有些适应了,“噢。” 霍占极两手随意插进裤兜,好看的双腿被裤管包裹得修长笔直。 男人提脚走出去几步,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无奈退转身,见她行动实在缓慢,竟鬼使神差走回去揽住女人腰肢。 楚暮一愣,面部神色又极快的恢复。 有他带着,她前路尽是坦途,再不怕这黑暗赐给的荆棘。 庞拓站在门侧,呲个大白牙,霍占极眼角一扫,庞拓忙闭上嘴。 祠堂。 霍老太一身苏绣深蓝旗袍,点上三炷香,先给霍家列祖列宗敬香。 老太太头发花白,眼角额头爬满皱纹,虽年到耄耋,身材却保养很好,浑身透着一股当家人的锐气,年轻时勃发的英姿,已刻进了骨子里。 霍老二和霍老三并肩站在老太太身后,其次是一众孙辈。 相较霍老三拿到了城北项目的得志,霍老二脸色冷沉,满心的不甘。 他昨晚本还想找霍占极争取一下,那小子竟是连他这二叔的面子都不给。 阮墨雪和霍廷端正的矗立在第四排,夫妻二人前面空出了一段距离,那是故意为霍占极和楚暮留的,阮墨雪心不在焉的盯着前方,完全不在状态。 “占极怎么还没来?” 听见老太太提起这个名字,阮墨雪才有了点反应的抬起头。 霍老二回过头,目光穿过人群,睇向最后排的霍长风。 “奶奶,您别急,占哥占嫂正给您准备大礼呢。” 霍老太皱着眉,“什么大礼?” 霍长风口无遮拦,“大曾孙子!” 一旁的佣人听后都在偷笑,霍老太臊得慌,摆摆手,“不等了,都来给老祖宗拜拜。” 霍云裳暗自一翻白眼,奶奶就是偏心,今天是大伯母的祭日,自己亲儿子不来为母亲上香都没关系,要换做旁人敢这样,奶奶能纵容吗? 宗亲排位最下面,放着一对年轻夫妇的黑白照片,男子仪表堂堂,貌比潘安,女子一张脸亦是不输于人,她嘴角挂着温婉的浅笑,照片两侧供着女子生前痴爱的栀子花。 花香四溢,老远都能闻见。 阮墨雪手持三炷香,目光专注在女子脸上,她神色十分恭敬,虔诚至极。 — 霍占极拥着楚暮走进铺好地毯的露天宴会场,她手里依旧拿着盲杖,听见身边男人同几名客人沉稳的打过招呼后,楚暮脑袋偏向他,低声狐疑道:“不是要去祠堂给……你妈妈,上香么?” 瞧她一副小心说话的模样,霍占极唇边轻溢出笑,他个头高出楚暮一大截,男人便就压下身子,薄唇微微贴到她耳廓,“今天早上,去坟前祭拜过了。” 霍母坟前种了几株栀子花,他便是从那里染回的过敏症。 从前霍占极每到这天都会去一趟墓园,也每到这天,身体都会难受一次。 今天不同的情况在于,撞上了老太太要办大寿,他若一直躲在外面不现身,很容易引起怀疑,可一旦回老宅,必定要进摆了栀子花的祠堂,霍长风平日跟他走动较近,就一定会被人指派到东苑当枪使,霍占极正好借此机会顺水推舟,躲过一劫。 第19章 别带上我的人 楚暮被男人的气息撩得耳痒,她浅缩了下脖子,将脸蛋别开。 如此说来,他是去了自己母亲坟前,才引发的过敏反应? 一番社交后,霍占极带她坐到旁边休息区。 楚暮虽然看不见,但直觉告诉她,无数的视线正从四面八方聚集到她身上。 一双双眼睛,好似在看着什么稀罕的物件。 不仅仅是因为她眼盲,而是能有机会站到霍占极身边的女人,注定要成为全场焦点。 侍者端来两杯香槟,楚暮那一杯,被贴心的递到手里。 她品尝了一口,微甜,口感很好。 以前父亲管教严格,从不让楚暮沾半点酒精,每次参加宴会,她只能喝一些鲜榨果汁或酸奶。 很快一杯香槟下肚,侍者见状,换掉空杯后,又为她送上新的。 霍占极身子仰靠沙发,搭出去的左手把玩着一支未点的香烟,男人凤眼轻垂,冷漠凌厉的目光落在楚暮白皙细腻的侧颊上。 她每喝一口香槟,小嘴儿都要意犹未尽品啜两下,像只仓鼠在偷食吃。 霍占极懒懒看着,润过凉意的薄唇不觉发笑,“怎么,找到精神食粮了?” “挺好喝的。”楚暮摇晃杯子,“难怪大家都喜欢。” 男人将烟头塞进嘴里,“别喝醉了,没人管你。” 侍者忙就递来扳燃的打火机,霍占极偏头点烟时,潭底幽深的黑邃被光火灼亮。 坐在休息区另一侧的魏父,一直暗中观察许久,这才端着酒杯,朝霍占极走去,“占极。” 他脸上扬笑,余光却在楚暮身上打量,“这位是……你谈的女朋友?” 霍占极眼皮微掀,烟雾下藏着一张阴肆绝美的脸,面对魏舒屿的父亲,男人坐势纹丝不变,“魏总这是公司浩劫刚过,又有空余时间管闲事了?” 魏父闻言却是面不改色,霍占极那些手段,他不是不知道,就因为明白这男人杀伐果决的做事风格,魏父才更想要强强联姻,若能得此女婿,那他魏家在京城可谓如虎添翼,“我只是想不明白,舒屿才貌双全,又一心痴恋于你,比起这位……”他将难听的字眼吞了回去,“究竟输在哪里?” 楚暮下意识侧过头,脖颈上的草莓印娇艳欲滴,魏父不禁皱了皱眉。 大庭广众之下,还真是不知遮羞。 “鄙人癖好特殊,就喜欢身体带着缺陷的。”霍占极吸了口烟,舌尖烟雾环绕,男人布满阴戾的眸子噙着一抹浅笑,说话间,雾气自唇瓣飘散而出,“魏总要实在想结我霍家这门亲,不如想个办法也让你的女儿缺缺胳膊少少腿儿,那样我还能考虑一下,是否让她伏低做小。” 魏父的脸,转瞬铁青。 他右手紧握酒杯,被气到手腕发颤,却是一句过火的话都不敢讲,最后只能猛一口灌下香槟,愤然离去。 这是楚暮第一次真正见识到霍占极的这张嘴,喜愠不形于色间,便能痛击别人的致命点。 还好她没怎么惹他,以后更要安分守己。 不大一会儿,霍老太太由霍家两兄弟陪着进入宴会场,她身子硬朗,尚不需人搀扶,走到主位后,不少宾客都上前逢迎祝贺。 楚暮听到动静,冲身侧小声道:“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霍占极依旧慵懒仰躺,烟雾从他嘴里如丝般吐到半空,男人目光越过人群望向高台,叠起的长腿衬得整个人优雅矜冷。 还没等来他的回答,楚暮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女音,“占嫂。” 是阮墨雪。 她清盼的目光瞥过霍占极深镌俊美的侧颜,最后收回来投到楚暮脸上,微笑道:“走,我扶你去给奶奶敬一杯茶。” 霍占极眼角扫过去,阮墨雪余光能触到男人眸中的神色,她状似不经意抬头,隔着朦胧的烟气望向他,“占哥。” 霍占极目光在女人身上极短的停留,便像没听见那般收回视线,男人眉目冷厉,甚至连个回应都没有。 阮墨雪早就习惯这样的冷眼,霍占极对谁都如此,他的眼里从来看不见任何人,这么多年,不会有谁能成为那个例外。 楚暮被她拉带着站起身,拒绝的话刚要挂在嘴边,手腕便被另一只大手态度强硬的扯回原座。 霍占极嘴角邪魅轻勾,性感的薄唇微微上翘,笑容却不近人情,“喜欢敬茶自己敬去,别带上我的人。” 阮墨雪表情一僵,“我只是怕占嫂行动不方便。” “你既然这么菩萨心肠,何不直接去庙里普度众生?” 阮墨雪轻咬下唇,稍稍发红的眼眶猛一下晃到楚暮脖子上那枚盛放的殷红,她定睛一看,心口似被什么利器撕扯般的疼痛,阮墨雪生怕露出端倪,掩饰地笑起来,“不好意思,是我没有考虑周到,占嫂,有需要你再叫我。” “好。”楚暮装模作样笑笑,“谢谢。” 阮墨雪旋身走开,步子不疾不徐,许是她太会伪装,就连同床共枕的霍廷都从未对她产生过怀疑。 霍占极掐灭烟头,斜了楚暮一眼,哂笑道:“以后别什么人叫你都跟着去,没长眼睛长点心,我不喜欢替谁善后。” “我没打算跟她去。” “早上呢?” 楚暮:“……” 那时候她还不清楚霍家的人际关系会这么复杂,心想着一个院儿里,又是堂兄弟堂妯娌,人心再怎么险恶,能险恶到哪里去? 楚暮双手紧扣着香槟杯,她和霍占极接触不多,到如今也才一点点开始了解这个男人的脾性,他说话时而风趣时而犀利,却始终无法让人分辨出真实情绪。 音调最是能投射出一个人内心的喜怒,或激昂,或惆怅,或急或缓,往往极易暴露此人当下的心境。 可霍占极,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 楚暮一时便有些好奇,像他这么深不可测的人,有什么是他自己会真正在意的? 第20章 我没父母 万里晴空下,寿宴会场奢华喜庆。 霍老太应付完宾客后,儿孙们也相继送上贺礼,专业摄影师从旁拍照录像。 楚暮跟随霍占极来到台前时,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射过去,大家并不知霍家长孙隐婚,只当是这位传说中不近女色的霍爷,终于肯带女孩子回来见家长。 管家命身边的女佣端上两碗茶,霍占极只垂眸瞥了眼,他右手仍插在裤兜中没要拿出来的意思。 男人嘴角弯着浅淡笑意,目光扫过霍老太略皱起的眉梢,“你要的孙媳妇,过过目。” 嘲弄的调调一出,霍老太脸色越发难看,“你就怕气不死我。” “不是如你所愿么?” 霍老太食指虚空点过去,没再接他的话,一双被皱纹包裹的眼睑,透着难以掩盖的嗔怒,顿了顿,遂又瞅向楚暮。 老太太视线停在她脖颈处,稍滞片刻,开始从头到脚的打量,打量完还觉不够,又重新审视一遍,最后把注意力汇集到楚暮眼睛上。 管家见状,忙从托盘内捧起一盏茶,“大少奶奶,来。” 台下众客听不清台上具体在交流什么,只能看到他们的动作。 楚暮小心摸过去,霍老太见她先是碰到管家的手腕,这才顺势接过那盏茶,老太太近乎看不下去,眼帘失望地闭起。 “奶奶,请喝茶。” 霍老太两根手指不由地点住太阳穴,她心里中意着魏家那丫头,当初也是想着干脆逼一把,说不定能把两人的婚事落成。 谁料没等来美梦成真,倒是等到了霍占极和另一个女人的结婚证。 事既已至此,霍老太眼瞧证件照上的女子模样还算端正,又考虑着霍占极性子古怪不易拿捏,虽这结果不尽如她意,但总归也是找了个女孩子先把婚结了。 哪知道,那天从马场吹回到霍太太耳边的风,令她大开眼界。 原来,她大孙子给的惊喜还在这后头。 心里窝火,老太太愁眉不展,勉强睁眼瞧上楚暮一瞧,“你这眼睛,先天的,还是后天的?” 霍家几个晚辈都围在老太太四周,大家目光自然而然落到楚暮身上,霍长风见她神色自如,表情不带半点被揭开伤疤的痛楚,“后天。” 楚暮猜到会被刨根问底,便就和盘托出,“曾经出过车祸,脑部血块压迫视网神经,医生建议保守治疗。” 霍长风没想到,她看着年纪不多大,竟独自承受了那么多。 霍老太眉头拢了拢,面上的神情却比方才松懈不少,只要不是先天的就好办,“霍家有的是专业医师团队,改天带你去仔细做个全面检查。” “谢谢奶奶。”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霍老太依旧板着脸,“你在马场的光辉事迹老婆子我早就有所耳闻。” 她一声冷哼,“小小年纪心思倒是歹毒,你就那么目无王法,想毁了舒屿的容?” 霍老太一直不接楚暮的茶水,她伸出去的手臂久而便开始发酸,“奶奶,是魏小姐挑衅在先,我不过以牙还牙罢了。” “哪来的乡野丫头,就这点教养?”霍老太音量陡地拔高,她从小看着魏舒屿长大,两家家世虽不可同日而与,但也算交好,若不是凭空冒出这么个瞎子,霍老太不至于如此恼火,“你现在是霍家的大少奶奶,走出去就代表整个霍家的颜面,人家还没把你怎么着,就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真不知你父母是怎么教养你的!” “我没父母。”楚暮嘴角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她心中的底线被拨动,语气也渐渐透出凛冽,“奶奶,您是个很有教养的人,我父母若泉下有知,他们肯定也很乐意您来教导我,毕竟我爸爸这人,生前最喜欢就事论事。” 这波伶牙俐齿的内涵,不见一个难听的字眼,听上去却是异常刺耳。 寿台上的气氛,忽然就变得诡谲起来。 在霍家,除了狂妄自大惯了的霍占极,几乎没有人敢这么同老太太讲话。 霍老二和霍老三心有灵犀的互睨一眼。 杵在霍廷身旁的阮墨雪,一对水眸掠过楚暮的琼鼻瞟向霍占极那张目眩神迷的侧脸。 男人嘴角微微挑着,冷骜的薄唇漾起笑意,阮墨雪看不到他的眼神,却感觉霍占极周身都聚着一种说不出的阴佞。 只见他五指拿起楚暮那碗茶,丢回到佣人托盘。 茶托一时没坐稳,连同杯子一块栽倒,液体全洒了出来。 霍占极依旧在微笑,低沉磁性的嗓音毫无波澜,“刚刚敬茶的人不少,看来这一杯奶奶是喝不下了,还是空出点胃来吃中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折腾。” 霍老太闻言,面色沉下,“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奶奶?” 霍占极仍是笑笑,淡漠道:“老太太比我年长几十岁,你眼里都没有的,我能有吗?” “你——” 霍老三见自己母亲被气得脸红脖子粗,他两手抚住霍老太的双肩,阴着脸正要打抱不平,霍占极一记厉眼丢过去,霍老三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霍老二腹诽暗骂弟弟:没用的东西。 霍占极的气场,往那一站,便是叫人望而生畏。 男人说完,扣住楚暮的手腕甩身下台。 阮墨雪目光紧追过去,霍占极身形颀长高大,挺拔的背影即使穿梭在人群当中,也是最显眼的那个。 霍云裳双臂抱胸,不知何时已站到阮墨雪斜后,霍云裳随她眼角望出去,隐晦一笑,“看来占哥真是转性了,从小到大,我还没见他袒护过任何一个女人。” 阮墨雪无动于衷,倒是揽上她肩膀的霍廷冷嗤了声,不屑道:“他是巴不得霍家的水越浑越好。” 第21章 红杏出墙,影响身高 霍云裳雾眉微挑,天下乌鸦一般黑。 霍家的人,谁不是各怀鬼胎? 回到休息区,霍占极散漫地搭腿坐下,他低头点了根烟,吸上一口,身子后仰陷入沙发深处。 透过那层虚无缥缈的烟雾,男人墨黑的眸子轻睇向旁边缓缓摸着地方找座的女人。 楚暮表情很平静,即使得罪霍老夫人,她也没个担忧,好像她的世界只有自己,除此之外,已没什么是值得在意的东西。 霍占极舌尖抵上烟头,一条手臂抬起压至脑后,男人薄唇扯出抹弧度,轻咬着烟杆笑道:“你说我当初怎么不选个哑巴?能省很多事儿。” 楚暮好不容易坐下来,“哑巴没我巧言利色。” 霍占极凤眼浅眯,他两指夹下嘴里的香烟,就着那只手稳住她的下巴,把女人的小脸儿扳过来面向自己。 她也不反抗,目光直视往前,瞬间换了副不那么戾气的面孔,极懂审时度势,独对他表现出言听计从的样子。 但那种曲意逢迎,又把握有度,不会让他感觉丝毫刻意与不适。 霍占极仔细瞧她片刻,指间的烟雾顺着男人修长的手指氤氲而上,熏染过她精致的眉眼,她却是镇定承受,颇有敬业精神。 霍占极邪肆的嘴角微微上翘,薄唇带着玩味的笑意,“楚暮,你这性子,我是真满意。” “是么?”她竟也跟着似笑非笑的说道:“拿家破人亡的惨痛换来的。” 男人闻之一怔,却见楚暮神色轻松,似玩笑一般的自嘲。 没有人穿过她的鞋,走过她的路,纵然霍占极知道楚暮经历的一切,却依旧无法感同身受。 酒宴正式开始时,客人们纷纷受邀落座。 主宾席上,霍家刚好围了一桌。 霍老太全程绷着个脸,显然还在为先前敬茶的事生气。 霍老三拿起公筷,站着往她碗里夹菜,“妈,这橄榄鲍鱼汤味道煲的鲜美,您尝尝。” “是啊奶奶。”霍长风扫了眼桌对面的楚暮,忙就跟着父亲一道打圆场,“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就您那容人的肚量,别说这小小一盅鲍鱼汤,就是吃掉整桌美味佳肴都不在话下。” 霍云裳翻了个白眼,桌底下一脚踢中他小腿。 闭嘴吧老弟! 楚暮没怎么动筷,就着手边的红酒轻抿几口。 这种抛头露面的场合,若不是有佣人在边上替她布菜,她不知要闹出多少笑话。 霍占极旁若无人的用餐,男人眼角本就狭长锋利,不笑时,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自成威慑。 酒桌上短暂噤声后,不知从哪儿陡地插入一记男音,声色是难掩的亢奋,就跟遇到天下奇闻似的,“楚,楚小姐?!还真的是你?” 那人走到她跟前,面露疑惑,“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没和季先生一起?” 楚暮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保持从容,她微微侧目,扬笑道:“你是?” 男子西装革履,手上端着高脚杯,“我姓贾,是扇面美人的幕后老板,当初你陪季先生来我场子玩的时候,我们见过,你还记得吗?” 扇面美人是白水市有名的娱乐会所,整栋楼分十六层,什么项目都有,季明佑最喜欢去里面玩桌面游戏,霍云裳曾不远千里专程飞去那里找过他好几次。 听到这些字眼,霍云裳禁不住抬起头,敏感地皱了皱眉。 霍占极落下筷子,执起自己那杯红酒,轻晃后将杯沿一点点压向唇瓣。 男人瞳仁水色无边,潭底是触不可及的幽深,面上瞧不出丁点情绪变化。 楚暮仍是强颜欢笑,她知道这会儿霍家所有人的目光都凝结在她身上,一旦她和季明佑的过往被曝光,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原来是贾老板,不好意思,我眼睛受了伤,现在不怎么认得清人,再加上那次找季先生谈的那桩买卖没成,后来便也没了联系,如果下次有机会,我一定再去照顾贾老板生意。” 她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霍占极唇角微勾,食指在平滑的杯口处摩挲两下,听楚暮继续鬼扯。 贾老板微微一愣,紧盯着她漂亮的杏仁眼,“你们不是情侣?” 霍老太面色沉了又沉,无论如何,这话都不该在这时候说出口。 楚暮满脸讶然,“怎么可能?我有老公的,贾老板可别乱开玩笑,他若吃起醋来,遭罪的是我。” 楚暮说着,近靠霍占极的那只玉手朝男人大腿摸去,眼下顾不了那么多,她动作亲昵的管他腿上抚了抚。 一只温热的大掌猛地便将楚暮手背罩住,霍占极把她的五根指头捏入掌心,他不知使了多大的力气,她只觉骨头都要冰裂了。 男人淡漠的笑了笑,“红杏出墙这事儿,最易影响身高,知道我会打断她的腿,这位楚小姐,又怎么敢?” 贾老板起先不明内情,现在才恍然大悟,楚小姐居然是霍爷的女人? 难怪她能坐上主桌。 自知差点闯下大祸,贾老板一阵唏嘘,霍占极可不是他能招惹的人物。 还好还好。 贾老板忙恭敬的冲男人敬酒,“霍爷见谅,是我没搞清楚状况,闹了误会,为表歉意,贾某自罚三杯。” 霍占极嘴角不屑勾了勾,眼里的神色明显阴冷下去。 霍云裳见贾老板一口气猛灌三杯洋酒,杯子里一滴不剩,她望着男子灰溜溜离开的背影,心中暗暗记下他座位的大致方向。 霍云裳对季明佑的在乎程度,已然深入骨髓,她绝不会放过跟他有关的任何一个可疑的人事物。 正思量,碗旁的手机突然响起来电铃声,霍云裳见是季明佑的越洋电话,她眉间压着的阴霾一挥而散,瞬间被满满明媚取代。 霍云裳急忙拿上手机,起身朝无人的角落走去,“喂,佑哥。” “我派人送去的贺礼,奶奶收到了吗?”听筒里传出男人低沉感十足的烟嗓。 霍云裳莞尔,眉眼尽是柔软,“奶奶很喜欢,还夸你呢。” “嗯。”季明佑反应不大,寒暄几句后,便有要挂电话的意思。 “等等。”霍云裳却在这时叫住他,“佑哥,你认识一个叫楚暮的女孩儿吗?她现在是我占哥的闪婚对象。” 第22章 你的那些本事呢? “谁?”男人语气露出狐疑,接话时没有半分犹豫。 霍云裳重复道:“楚暮。” “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他顿了顿,便就毫不在意的道:“没什么印象了,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怎么,她说认识我?” 霍云裳听季明佑口吻平平,声线连个多余的起伏都没有,她心里的顾虑逐渐被打消,想来是自己多疑了,“没,随便问问,你不认识就算了。” 饭后,霍占极并未过多逗留,拉着楚暮从北苑的喧嚣里走出来,晚上这里还有冷餐酒会,他不打算再参加。 王叔的汽车直接开到老太太院门口,庞拓明目张胆的坐在副驾,由于车窗贴着防偷窥膜,外人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方才酒桌上推杯换盏之间,霍家那几位平辈,象征性敬了楚暮几杯酒,她当时没觉得红酒后劲会那么大,一上车就晕晕乎乎。 霍占极轻松坐着,身旁一颗脑袋陡地撞到他肩头。 男人漠然扫了眼,面无表情将她推开。 楚暮额头磕到车窗,疼地拧了下眉,她挺起腰板,才过片刻,身体支撑不住的软向座椅,又顺着真皮靠垫滑下去,挂到男人身上。 庞拓目光探向内视镜,见霍占极眸色已现阴寒,男人刀削般锋刃的浓眉几不可见的蹙拢,一流的骨相却透着谁都无法亲近的疏离冷漠。 庞拓深知,他家老大这时的表情才是最真实的。 到了溪园,楚暮双臂环紧霍占极的脖子,整个人已经完全像只树袋熊一样黏住他。 她喜欢闻他身上的味道,潜意识趋势下,那种主动贴近,是无法自控的。 霍占极俊脸暗沉,颈间像缠了条怎么都甩不掉的围脖。 庞拓推开车门,正打算坐另一辆车子离开。 霍占极突然冷声叫住他,“把她抱走,丢床上去。” 庞拓一愣,这……不太好吧? 他知道占哥最讨厌主动送上门的女人,可楚暮毕竟是实打实法律承认的霍太太。 庞拓心有余悸,又不敢违抗命令,最后只好硬着头皮绕去后座,拉开门。 楚暮娇瘦的身子全倾在霍占极身上,微睁的眼帘蓄积着迷茫,她仰着坨红的俏颊,眼周也似是染上桃花,“霍占极……” 她不由地笑笑,舌头有些打结,吐字却还算清楚,“你这么谨慎一个人,怎么会把那么重要的过敏秘密告诉我?就不怕我转头告诉别人吗?” 她抬起食指,凭感觉点到他薄凉的嘴角,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相信你能这么轻易在人前暴露自己的弱点,你就是想利用我,虽然,我还没猜到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你得加钱,必须再加500,不然,我真要翻脸了……” 她思想跳脱过快,到后面已语无伦次。 霍占极垂眸睨着女人醉醺醺的脸,她下巴小巧尖细,将五官衬得棱角分明,抬起头时,天鹅颈完美拉伸,被他种下的草莓印泄出几丝斐然春色。 这女人,心思细腻,肚里掂着一杆秤,嘴上却一句话不说,揣着明白装糊涂。 霍占极宽厚的大手,缓缓将楚暮戳在自己唇边的食指圈进掌心。 “这里没你事儿了。”他冲正欲躬身进来的庞拓扬了扬下颌,改变主意道:“先回家凉快去。” 伴君如伴虎,庞拓求之不得,“是。” 楚暮脑子混沌之际,只觉身子一轻,她下意识将头靠进那个温暖健硕的怀抱,就像找到了暂时的避风港。 “霍爷。”李姐杵在客厅楼道口,见气质高冷的男人打横抱着怀中的女子朝这边走来,她忙问:“太太这是怎么了?” 霍占极不予理会,大多时候,他是懒得同旁人交流的。 男人迈开长腿上楼,跨过几节亮着灯的玻璃楼梯后,脚步没停,只淡淡吩咐,“做一碗醒酒汤送上来。” 李姐明白过来,恭敬应声:“是。” 楚暮一米七多的模特身高,体重却刚过百斤,霍占极抱她毫不费力,进入卧室,男人一条腿屈膝跪上床,把她平放到床上。 他穿着质感极好的丝绸衬衫,衣服下摆优雅束在裤腰内,随弯腰的动作,背部强健的肌肉线条被紧紧绷勒。 霍占极扯过一个枕头垫在楚暮脑后,她闭着眼睛,意识早已失散。 男人手臂刚要将上半身撑起,楚暮葱白的玉手忽然猝不及防抬高,再次缠上他的脖子。 霍占极强壮的身躯被女人不受控地拉下来,好看的侧颜同她碰撞到一起。 男人瞬间冷脸,心生厌恶,“松手!” 楚暮纹丝不动,像是睡熟似的。 霍占极皱眉,一双暗如深潭的眼锋放出虎狼般犀利的光,“聋了吗?我叫你……” 后半句话,被他骤然顿在喉咙。 只因他发现,她哭了。 那隐忍又无声的宣泄,令楚暮滚烫的眼泪顺着男人俊美冷毅的侧脸缓缓下淌,最后汇进他衣领里。 即使是在毫无自我意识的状态下,她也没有放任自己崩溃大哭。 楚暮死咬嘴唇,小心的呼吸,浑身却抑制不住颤栗。 手臂,越搂他越紧,明知这世上不存在救世主,除此之外,她却再不知该如何是好。 霍占极一整个上身与她伏贴,他脸上湿腻一片,温热感阵阵传来。 他想到她被程胜那样虐待,被魏舒屿以鞭子刮伤皮肉,又被他时不时给点小教训故意弄疼,她都不曾流过一滴眼泪。 又想起,她满身伤痕累累,脚下荆棘遍布。 霍占极眸色微暗,竟是淡扯唇角,嗤笑,“你的那些本事呢?” 第23章 缺钱了 楚暮并没有折腾人太久,尽管喝醉,那些深刻入骨的经历,早就把她一身的娇纵傲慢打磨得坚韧且识时务。 勾在男人颈后的手臂,很快松懈下来。 霍占极借机拿开她的手,男人抬头便瞧见楚暮浓翘的睫毛挂着泪珠。 她睡意不安,秀气的眉毛紧蹙着,情绪看似稳定,表情却苦不堪言,不知梦到什么,眼尾又有一串晶莹往下滑坠,没入早已湿润的鬓发。 霍占极抿起薄唇,微抿成一条直线。 他不是一个能轻易动恻隐之心的人,或许他生来冷漠,不懂得如何悲天悯人。 霍占极左手一颗颗解开被楚暮弄脏的衣服,另只手动作粗鲁的扯过旁边单薄的丝被,丢过去一把罩到她头上,“再有下次,不伺候了。” — 楚暮万万没想到,几杯红酒,能让她一觉睡到第二天大中午。 从床上坐起身时,除了脑袋还有些发胀外,倒也没其他不适。 楚暮揉了揉太阳穴,她并不记得昨天抱着霍占极哭过的场景,只依稀感觉李姐似乎曾叫醒过她,给她喂了一碗汤水,便又照顾她睡下。 之后的接连两周,霍占极的身影再没来过溪园。 真就如楚暮料想的那样,只有在她被派上用场的时候,才能有机会见到那个男人。 这段日子,楚暮把溪园的分布大致熟悉了下,特别是几个她常去的地方,几乎可以独自一人拿着盲杖来去自如。 午后,楚暮戴着蓝牙耳机,坐在一楼露天花园的秋千椅上听新闻,一记来电备注名的播报陡地插进来。 之前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存过赵青青的号码,实则两人合租时间不足一个月,也就单纯相互认识。 赵青青这时候会打电话来,楚暮有些惊讶,“喂,青青。” “楚暮……”赵青青声音听起来精疲力尽,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她怎么都拉不下脸来打这通电话,“你现在怎么样?上次的事过后,还好吗?” 楚暮脚尖踮地,阻止秋千继续摇晃,她是个很敏感的人,联想到一些事,神色立马严肃起来,“青青,你是不是被什么人骚扰了?” “不不不,没……”赵青青欲言又止,虽然不清楚楚暮是怎么得罪那帮人的,但自从她那天报警过后,一直风平浪静,出租屋的家具也被焕然一新,显然不是房东的杰作,毕竟赵青青没接到房东让赔钱的电话,“我就是……想找你,借,借点钱。” 既然开了这个口,赵青青索性一鼓作气把话说全,“上次我从那些人手里逃脱出来,跑到三楼的时候不小心滚下楼梯,当时就摔断了腿,幸好遇到我男朋友从外面回来,这才及时把我送去医院,但经过这一个月的治疗,我……” 过多的话,赵青青没有明示,就比如她男朋友一直催她找楚暮要赔偿,赵青青不肯,二人为此大吵过多次。 这件事赵青青本就是无辜受害者,若非惊吓过度,她怎么都不可能出这种意外,可一想到楚暮是个残疾人,据说还是背井离乡的外地人,赵青青于心不忍。 要不是她男朋友现在不想再管她,她又不敢让家里相依为伴的爷爷知道,赵青青还做不出找人‘算账’这种事。 楚暮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你在哪家医院?” “已经出院了,但是康复期间,隔天要去医院拿一次药做理疗。”赵青青小声道:“我今天还没去。” “好,你等我一下。” 挂掉通话,楚暮径自叫了辆网约车。 她不知道赵青青具体需要多少治疗费用,这三年下来,楚暮靠四处兼职卖花养活自己,但抛去路费等开销,她省吃俭用也没存几个钱。 拿着盲杖站起身,趁着从庄园走到路口的功夫,楚暮翻出霍老夫人寿宴那天,霍占极给她拨过的那个号码。 眼下,除了找他求助,她也没了别的法子。 铃声没响多久,那端就被接通,楚暮摸不准霍占极究竟有没有存她的电话,率先就亮明身份,“喂,霍爷,是我。” 电话那方停顿两秒,“楚小姐,我是庞拓。” 楚暮怔了怔,淡声道:“噢,是庞先生。” “这是我的手机号,你没保存?”庞拓挑眉笑笑,“你要是找占哥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就成。” 他的意思很明显,楚暮不可能拿得到霍占极本人的联系方式,就连那天,他也是借用庞拓的手机打给她的。 楚暮自是明理,何况,她并无僭越之心,“庞先生,我就想问问,贵公司,每月几号发工资?” 庞拓闻言竟是一语道破,“你缺钱了?” 楚暮也不藏着,“嗯,想预支一点。” “多少?” “五万。” “发个卡号,转你。” 楚暮没想到他能答应的这么爽快,“谢谢。” “别谢我,签协议那天,我不是告诉过你,会留一张不限额度的免密银行卡在文件夹里?那是占哥的联名附属卡,不过看样子,你是没打算用。” 联名附属卡,就意味着,她每一笔支出,霍占极那边都会收到消费短信,包括取现也会留下提款机地址,楚暮一开始就没把这话放在心上,“那我能一次性套现上亿吗?” “夺少?” 庞拓惊了,这女人,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你觉得呢?” “那不就行了。”楚暮挽唇,“既然如此,我还是更喜欢花自己挣来的那份薪水。” 挂上电话,庞拓愣愣的在驾驶室坐了会儿,这才拿起甩在副座的项目资料,朝着面前金碧辉煌的娱乐会所走去。 楚暮打车来到她原先与赵青青合租的那个兴北小区,刚上六楼,屋里便传出激烈争吵。 赵青青哭诉不止,“我没钱,你还要我怎样?我现在连欠医院的治疗费都补交不上,哪去找二十万替你还赌债?” “你找那个姓楚的借点不就行了?我看她一定是傍上大款了,你看这些新家具,能是咱普通家庭享用的?” “黄伟!”赵青青抓起手边一瓶矿泉水,啪地砸到男子脚边,“你要点脸!” 黄伟面容一阴,双目怒视,“要不是那姓楚的把你害成这样,我能为了帮你凑医药费跑去地下赌场铤而走险?你知道那醉红尘是什么地方吗?你听过霍爷吗?我要欠他钱不还,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还不是为了你!” 第24章 霍爷就是我的金主 “为了我?”赵青青冷笑,有些事她都没好意思揭穿,“你也太冠冕堂皇了!” 赵青青家境一般,生活圈子很简单,像霍占极那种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物,若没有特定条件加持,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接触。 赵青青只知道京城最大最神秘的灰色地带就叫醉红尘,至于里面究竟是做什么的,以及幕后老板姓甚名谁,根本无从所知。 客厅里的二人还在争论不休,楚暮将买来探病的两袋子水果轻放到门边。 事情因她而起,她跑这一趟实属应该,可这时候贸然进去,只会更加添乱。 楚暮本打算先行离开,却听见黄伟电话响起后,赵青青突然像被戳中敏感神经,瞬间激动道:“那女的是不是又给你打电话了?” 坐在沙发椅上的赵青青想伸手抢夺手机,黄伟撇开她,“有病!” 男人擦身欲往阳台而去,赵青青拽住他胳膊不依不饶。 黄伟一脸不耐烦挥手,“滚!” 顿时,屋内传出嘭地一声,紧接着,便是赵青青痛苦的惨叫。 眼看事态愈演愈烈,楚暮忙找出挎包里出租屋的钥匙,拧锁后推开门,“青青?” 黄伟冷睨了眼地上人仰马翻的女人,又将目光瞥向门口,这才不管不顾行到角落接起电话,“喂,杨哥……” 赵青青抱着自己那条受伤的腿,紧紧蜷缩身躯,豆大的汗水从她鬓角直往下挂。 楚暮盲杖轻触到沙发一脚,她弯腰一探究竟,才发现赵青青侧躺在地上,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青青,你怎么样?坚持一下,我马上叫救护车。” 楚暮掏出手机,120的拨通键刚按下去,三言两语讲完电话的黄伟,陡地从身后一把夺过她的手机挂掉,“别等什么救护车了,我会送她去医院。” 楚暮摊开掌心,“手机还我。” 黄伟瞧她面容冷凝,一张脸却楚楚动人,如此绝艳的五官,一颦一笑都足够饱男人眼福。 黄伟意味不明的笑下,他初见楚暮时,就知道这样一个美人胚子,天生就适合被有身份有地位的大佬,豢养在笼子里予取予求。 他不信她能坚守什么贞操,如果能,那就是诱惑的本钱还不够大。 不过依现在看,楚暮凭白消失的这一个月,满面红光,一整个被男人滋润的模样,这更加印证了黄伟的猜测。 他把电话轻拍回她手心,笑道:“刚才偷听墙角了?” “谁稀罕听你?” 楚暮揣好手机,重新俯下身,想要先扶起赵青青。 “既然你都听见了,省得我拐弯抹角。”黄伟不怒反笑,“我和青青的生活现在被你搞得一团乱,她不仅为此丢了工作,我也背负巨债,更别说还有后续一系列连锁效应所产生的费用。” 黄伟说话有理有据,顿了顿,继续道:“这样吧,你一次性拿出50万作为赔偿,这件事便一笔勾销。这钱,对你背后那位金主而言,应该不值一提吧?” 楚暮面露讽意,“你不是认识霍爷吗?怎么不直接去管他要?他就是我背后的金主。” 黄伟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跟我犟是不?” 现在不是激怒他的时候,楚暮托起赵青青的脑袋,“不是要去医院么?搭把手行吗?难道真想闹出人命!” 黄伟扫了眼,赵青青闭着眼睛,没有昏厥,只是腿骨又一次被碰撞,她忍着一口气,痛是痛了点,死不了人。 一时,黄伟想到与杨哥那番通话,便不作犹豫的蹲下身,将赵青青打横抱起。 楚暮拿过放在地上的盲杖,跟着一并起身。 黄伟怕她跑掉,毕竟他们只是单薄的合租关系,“医院还需要你缴费,青青当初报警救你,有点良心的就该负责到底。” 楚暮性子虽淡,却不是真的冷血,跟她无关的事,她自会选择漠视。 但像赵青青这种深受她牵连的人,就算楚暮自己丢掉性命,也要率先确保对方安全,这也是当初她决心和程胜鱼死网破的原因之一。 到了骨科医院,赵青青再次做了全面检查,幸好腿部的情况并未加重,医生敷了些药,又开了几天口服的,就算完事。 从医院出来时,天色已晚。 赵青青被抱入副驾驶,脸色依旧很差,疼痛倒是缓过来了。 她望了眼正站在车窗外的女人,“楚暮,你现在住哪儿?我让黄伟送你。” “不用了。”楚暮肩上担着路灯的橙色光晕,半张俏脸隐于阴影里,“我叫辆网约车就行,你先回去吧,好好休息,改天抽空我再来看你。” 赵青青目露担忧的看向她的眼睛,楚暮这人少言寡语,性格孤僻,身上仿佛包裹着一层神秘面纱。 她刚搬来兴北小区那会儿,赵青青怜悯她双目失明,常常给予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楚暮除了一句谢谢,什么多余的话都不会再说。 赵青青知道,这类人群,或多或少带有某方面心理创伤。 “楚暮,我送你吧。”赵青青言语真诚。 楚暮模样标致,又人生地不熟,赵青青是真怕她上当受骗。 她甚至都想问问她,是不是真的如黄伟所说,找到依靠了?那个男人对你好吗?你们是真心的,还是…… 可她们不过相识一场,连朋友都算不上,赵青青没资格多管闲事,“你要是不方便告诉我现在的住址,我就把你送到住所附近,到时候你再喊他……喊人出来接,行吗?” 赵青青没别的意思,她就是不放心她,想多陪楚暮走一段路。 黄伟见这两人扭扭捏捏,直接拉开后座车门,二话不说把楚暮塞了进去。 他发动引擎,盯着内视镜中面无表情的女人,“地址。” 楚暮虽心有排斥,却别无他法,她没敢报出溪园的真实住址,只随便说了个就近处,“一环路西三段,我就在湿地公园下车。” 第25章 包你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黄伟给足油门,汽车飞驰在灯火通明的主干道上。 夜幕下的京城,繁华而绚丽,闪耀的霓虹映衬出被欲望驱使的纸醉金迷。 一路上,黄伟的手机不断有电话打进来,他连挂好几次,最后不知发了什么短信过去,那边才算消停。 赵青青别脸望向车窗外,她先前疯过一次,这会儿反倒显得十分安静。 一旦下定决心分手,很多事情便也释然许多。 只是赵青青没想到,她花费三年的感情,都没能真正看清黄伟这个人。 不出半小时,车子突然在路口拐了个方向,径直驶入一幢金碧辉煌的大厦。 二十六层楼的高度,‘醉红尘’几个烫金大字,在浩瀚无垠的苍穹下掩映生姿。 赵青青很快察觉出不对,“你带我们去哪儿?” 楚暮侧过耳朵,听到黄伟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他将汽车停在豪车云集的露天广场上,解开腰间安全带道:“杨哥有点急事找我,你俩先跟我进去坐坐,等我处理完事情,再送你们回去。” 赵青青阖起眉宇,她还以为方才的电话是那小三打的,“你有事干嘛不早点说?要去你自己去,我和楚暮先打车走,再说,我腿都包成这样了,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黄伟仍是笑着,景观灯透过挡风玻璃,将他脸上的表情照出异样的狰狞,“由不得你。” 男人话音一落,车门外面,顿时围上来几名穿黑衣的壮汉,危险气息逼近,赵青青简直不敢相信,“黄伟,你要做什么?” “杨哥老早就看上你了,我有什么办法?三十万陪他睡一觉,不亏。”黄伟撑着她那方的座椅,“青青,我就一穷酸小子,你要是能跟了杨哥,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反正都是做,和我一起不仅免费还倒贴,你说哪个更划算?” 赵青青双目因震惊而瞪大,泪水逐渐充盈眼眶,她面容惨白,浑身的气血都在往脑门儿上涌。 楚暮也没料到,人性竟能丑恶到如此地步,看来黄伟是早就做好谋划,只不过她今天恰巧赶上。 没有报警的机会,那些人便在黄伟解开车锁后钻进来,楚暮一条胳膊被拽住,她知道反抗无用,只得故作镇定的乖乖下车。 赵青青被一名陌生男子抱着,心如死灰。 醉红尘八楼,最顶级的包厢内,杨哥一杯酒猛灌下肚,他坐在沙发里,两只手轻拍着大腹便便的啤酒肚,早已是迫不及待。 旁边小弟倾身递来支烟,杨哥夹过手,刚准备点上,又突然想到什么,一巴掌呼至小弟后脑勺,低声警告道:“懂不懂规矩?先去给霍爷点上。” 小弟忐忑不安的偷瞄了眼隐于灯光死角,正闭目养神的男人。 他身着一件浅灰色衬衫,领口微敞,性感的锁骨被勾画而出,霍占极双臂抱在胸前,两条完美的大长腿交叠搭于茶几上,仰着身,姿态慵懒肆意,神色却是冰冷,一脸的生人勿近。 包厢内的喧闹似与他格格不入,今晚几位有生意往来的纨绔子弟好不容易凑到一起,霍占极明显意兴阑珊。 小弟正踌躇间,隔音效果极好的房门陡地从外面拉开,楚暮第一个被人押着肩膀推进来,她不受控的趔趄前扑,单膝下弯后狠狠摔在地上。 “噢——” 起哄声当即响起,一名端着酒杯的男子饶有兴致笑起来,“这是什么新型玩法?小姐,你拿着一根拐杖,cos盲人吗?” “把头抬高,让爷瞧瞧长什么样。” 楚暮四下摸着冰凉的大理石地板,摸到盲杖后,她这才撑身站起。 旋转的巫师灯正好扫来一束光,楚暮精致的眉眼被骤然点亮,一对眸子秋水含波,比琉璃还黑曜。 杨哥嘴里的香烟掉下来,眼神都看直了。 黄伟这小子,居然这么会来事儿,为了哄得他高兴,短信里只说买一送一,可没说这个送的,比他买的那位还要漂亮。 “啧啧,不愧是醉红尘,美女个顶个的出色。”另一名男子同样感慨。 “不是,这是我的女人,是我找来的。”杨哥赶紧护着,“我还没尝鲜,谁都别惦记。” “哟,杨哥老当益壮。” “这么绝的姿色,估计今晚,楼上的酒店炮火能轰一夜。” “哈哈哈——” 污言秽语的调侃,毫不避讳的从这些衣着光鲜的上流人士口中频出。 楚暮秀眉不觉一蹙,她拧着摔疼的手腕,赵青青此时也被送了进来,由于她腿脚不便,直接就被人抱到杨哥身边。 杨哥来者不拒,他最先看中的本来就是赵青青,顺势便把女人搂入怀里,“喝两杯?” “放开我!”赵青青反应激烈,一看到杨哥这张猥琐的脸,她差点都要吐了,“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这是绑架!” “听见没?杨哥,人小姑娘在同你讲王法。” 换来的,不过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赵青青泪眼婆娑,一副受惊的模样。 她并不知一旦闯进狼窝,想要出去却是比登天还难。 楚暮偏过头,这屋里起码有十余人,听着那些猖狂的声音,显然在场的全是有权有势,手握通天本领的豪门贵胄,否则,不可能敢这么明火执仗。 怎么办? 她紧握着手中唯一可以用来自保的盲杖,这无非也是以卵击石,楚暮有想过拿霍占极的名号出来当挡箭牌,只怕这帮人闻之更要笑掉大牙。 正思及,赵青青倏地尖叫一声,杨哥不由分说揉了把她的胸,大庭广众之下,这些人已经动作娴熟到不需要加以任何避忌。 “别过来!” 赵青青被逼至沙发死角,她万念俱灰,伸手想去抓桌上的酒瓶,却被眼明手快的小弟反手扣住。 杨哥见状,一巴掌甩到她脸上,“不自量力!” 赵青青脸蛋被打歪,嘴角鲜血直流,她实在没了别的法子,顶着双哭红的眼睛,几乎不抱什么希望的冲楚暮声嘶力竭求助,“你男人是谁?楚暮,包你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第26章 老公;我在 权势面前显人性,赵青青只盼着楚暮背后真有什么隐藏大佬,如此,念着床上那点鱼水之情,她们总归是有救的。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霍占极闭起的利眸缓缓掀开。 隔着几束彩色光雾,男人清冷的目光睇向茶几中央形单影只的女人。 楚暮神色并未暴露慌张,绛唇却是紧绷。 霍占极狭长的眼角微眯起,那双沉浸在阴晦里的墨瞳,一时竟不知藏着什么,潭底黑邃如渊,触不可及。 赵青青被一名小弟控制,几近崩溃,“楚暮,帮帮我,我腿疼……” 闻言,楚暮心底某块冰封的地方,似被一击即碎。 当初程胜找上门,赵青青侥幸逃脱后,也不曾放任她自生自灭。 她们两人,各自都攀累了对方一次,以后,算扯平了。 杨哥接过小弟一杯兑了药粉的红酒,他摇晃着杯壁,哼笑道:“她自身都难保,能救你?” “今晚杨哥尽兴,一箭双飞是跑不掉了。” “哈哈——” 楚暮听着耳畔声声消遣,她秀眉微不可视的皱了皱,表情却无比冷静,“杨哥,我能先打个电话吗?” 杨哥正将杯沿强行压向赵青青唇肉,听言,他手上动作一顿,倒是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楚暮淡定道:“不好意思杨哥,我男人在京城雄霸一方,他经常同我说,许多商贾政要见了他,都要俯首称其一声大哥,今天正好趁此机会,我想得一验证。” “好大的口气。”杨哥一把将酒杯掷回原处,“我至今还没见过,能让我甘愿叫一声哥的人。” “实话讲,我也不怎么相信。”楚暮笑下,“但他言辞太过笃定,万一是真的,我也能沾点关系不是?若是假的,我何不尽早另择良栖,换一个真正有实力的男人跟着?” 霍占极暗色下的薄唇,阴肆轻勾,他一语不发,视线却始终在她身上定格。 楚暮这一番暗示,杨哥自是受用,他倒想看看,谁敢挑战他的权威,“小妹妹,电话可以打,但别妄想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招,明着告诉你,报警就是在自寻死路。” “放心,我不会那么傻。” 楚暮说着便缓缓掏出手机,她动作不疾不徐,举止间却叫人一眼看出是个瞎子。 播报声凑到耳边,楚暮手速极快的在屏幕上滑动,机械的女音几乎才说出一个字,她就知道自己调到了什么界面。 楚暮三两下翻找出通讯录里庞拓的电话号码,不作迟疑的拨过去。 她全程面不改色,手心却紧张的闷出热汗。 等待通话过程中,那争分夺秒的时间,漫长且煎熬。 楚暮把所有的希望寄予在庞拓身上,却不知自己真正想要找的男人,此刻就稳坐在不远处。 不出几秒,霍占极那端的茶几上,蓦地响起一阵手机来电铃。 亮起的屏幕,照出一小方天地。 庞拓先前出门办事,不小心遗下其中一部电话,他业务来往繁多,手机自是不止一个,偶尔在醉红尘丢三落四,也不会有人敢顺手牵羊。 轻快的音乐很快传遍上百平的包厢,众人目光俱都投掷过去,大家皆以为,这不过是一个巧合,谁都没将两部手机联想到一块儿。 直到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拿起那枚电话,并划开接听键。 “喂。”楚暮迫不及待发言,她的注意力被带回到通话中,还未留心去观察其他,“庞……” 停了一停,楚暮调整语调,“老公,你在吗?” 婉悦的女音,隐含三分焦急,又故作七分矫揉造作,像罂粟花开出的毒药,慢慢渗入霍占极的耳膜。 男人眼帘不由轻抬,唇角忽地勾起一抹语意不明的笑,“我在。” 磁性低沉的声波,干净动听,这样一把迷人的好嗓,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拥有。 楚暮睁大星辰般剔透的杏眼,“霍占极?” 此言一出,杨哥满脸震惊,他视线来回穿梭于,仅仅隔着几米远就打起暧昧电话的二人身上,再三确认后,差点就要坐立不住。 在场一干人等,无一不是难以置信。 这个眼睛有毛病的瞎子,居然是被霍爷养在身后的女人? 杨哥额头顿时泛起密密麻麻的细汗,只怪自己方才口不择言,胡说八道一通。 这哪是哥啊?这位可是他的爷! 霍占极为人心狠手辣,黑白两道通吃,在他们这个圈子,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杨哥越想,腿脚便越有些发软,忙将身子往后倚靠。 赵青青也正朝那边望去,真皮沙发的末端,那道黑影颀长无比。 男人两腿叠在桌案上,修长的腿型将西裤的丝质面料撑得笔直好看。 赵青青那个角度,只能瞅见霍占极流畅坚毅的侧脸轮廓线,便是那样刁钻角度的一眼,男人优越十足的骨相,已堪称绝美不可挑剔。 赵青青突然想到,她从出租屋逃出去那天,在楼道内遇上的那个男人。 没想到,他就是楚暮的金主。 霍占极食指在电话背部漫不经心轻点两下,他嘴角皮笑肉不笑斜勾,潭底明明不见温度,面上却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楚暮,我的实力,够你另择良栖吗?” 第27章 睡你也行? 楚暮闻言,面容微滞,耳朵不由朝斜上方侧去,吃惊道:“你也在这个包间?” 男人脚边的茶几,被随意丢了包香烟,烟盒半敞,有几支烟头散落在外。 霍占极缓缓收回双腿,倾身抽出其中一根叼到唇上。 他优雅叉坐着,右手举着电话,另只手顺势拿起一枚打火机。 一旁的小弟刚要递火,霍占极已兀自埋头点燃。 小弟见状,又恭敬退回原位。 霍占极吸了一口烟后,将铂金打火机习惯性扔向大理石桌面,他不着痕迹扫了楚暮一眼,浅淡的嗓音随烟雾自薄唇娓娓溢出,“这么激动做什么?怎么,想和雄霸一方的我,沾点关系?” 顿时,楚暮眸光一闪。 这回,她听得更为真切。 那声音清晰分明,仿佛就从她耳边拂过。 霍占极,竟真的在这里! 楚暮按捺住内心的喜悦,容颜不觉舒展,那种感觉无法言喻,好似夹缝中求见的一丝生机,“我半月余没见到你人,还以为你在忙什么。” 她视线紧朝着有他的方向,又把隔开一点距离的手机贴回耳畔,为了做样子给旁人看,楚暮口吻故意表现出亲昵,“青青被她的男朋友卖到这儿,连我都跟着遭殃,霍占极,你如果方便,能找个人把我们带出去么?” 杨哥抬起衣袖,忍不住往额前抹了把汗。 赵青青见他一副快要吓破胆的模样,心里的石头便也落地。 楚暮惹上的这个男人,绝非一般人,即使赵青青不去观察别人对他的态度,单就霍占极一身强大不可捉摸的气场,便与这满屋人对比鲜明。 楚暮独自站在交错的光束里,静静等待男人答复。 霍占极指间夹烟,慢悠悠送进嘴里,他目光淡漠,唇角弧度却是微勾,犹如暗夜里的撒旦,“不是霍太太身份招来的麻烦,不归我管。” 这话别人听不明白,楚暮可就太懂其中含义了。 虽然她和霍占极相处时间不长,但楚暮十分清楚,他现在并不是在跟她开玩笑。 “那天在老宅,我也帮过你。”楚暮音色放得很轻,透过电话听筒,只有彼此能听见。 霍占极依旧笑着,潭底却已惊现暗涌,“你不知道什么叫职责所在?” 他语气明明平和,楚暮竟会感到压迫逼近。 五指攥紧手机,她尽量保持镇定,“就额外帮这一次,算我欠你。” “欠什么?” 楚暮脱口而出,“什么都可以。” 男人眉目一挑,烟气儿下的俊脸在灯光照不到的暗处,高深到可怕。 霍占极将烟蒂慢条斯理弹进烟灰缸内,一双眼睛却还是盯着她在看,“睡你也行?” “什,什么?” 楚暮脸上的表情,生动又有趣,男人嘴角略微勾了勾,眼底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不等楚暮从骇然中回过神,霍占极已然掐断通话。 他把庞拓的电话塞进裤兜,站直高大的身躯,“没意思,先回了。” 杨哥及其余人等,皆起身相送,“霍爷,您慢走。” 霍占极正眼都未瞧他,接过小弟从衣柜里取来的西装外套,男人咬着烟杆把衣服穿上。 他没系身前的纽扣,任由衣摆散漫敞开,露出里面那件很衬气质的灰色衬衫。 楚暮孤零零杵在原地,毫无方向感可言,又怕霍占极真的抛下自己就这么走掉,她眉眼的神色是再也绷不住的慌张。 “霍占极,霍……” 就在楚暮不知所措之际,迎面而来的男人,同她擦肩时,强行且霸道的拽过她的手腕。 霍占极左手插兜,右手握着她,头也没回,步子亦是未作停顿。 楚暮手臂被拉直后,被迫旋身跟在他身后。 房门开合间,二人的身影就这么消失不见。 赵青青忙不迭从沙发起立,缠着纱布的右腿刚一沾地,就疼地她跌坐回去。 眼见无法追过去,赵青青脸色骤变,犹似一只惊弓之鸟,“楚暮——” 霍占极这一走,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先前还如履薄冰的杨哥,瞬间精神抖擞。 他瞅着赵青青一张面如土色的小脸儿,轻蔑道:“我还以为真是什么姐妹情深呢,能高攀上霍爷,也算你那朋友八辈儿修来的福气。” 杨哥转而笑道:“得,你今晚把老子伺候好了,往后,我保证不会亏待你。” 赵青青两眼通红,声泪俱下,“我求求你,放了我吧,黄伟拿了你多少钱,我会想办法还的。” 杨哥冷嗤一声,到嘴的肥肉,他不可能就这么让她飞了,只要霍占极不插手,放眼整座醉红尘,没人敢跑来引火烧身,“留两人在包厢守着,其余的都先出去,老子今儿就要在这办了你。” “是,杨哥。” “不要。”赵青青被他眼里的淫邪之欲吓地尖叫,“不要——” 走廊里,壁灯照射出四周顶级轻奢的时尚装潢。 反光的大理石墙面,映绘着两抹一前一后的影子。 霍占极一米九的净高,把身后腰肢纤细的女人衬得小小一只。 楚暮盲目跟他走了一段路,忽然发现赵青青没跟出来,她猛地驻足,才想起赵青青腿脚骨折,行动都很困难,“霍爷,青青还在里面,你先等下,我回去扶她。” 霍占极今天已经当众救下她,楚暮便也没好意思再给他添麻烦。 她却没想到,自己把事情看的过于简单,霍占极能把一个楚暮从虎口里拉出来,已是大发慈悲,他根本不可能再去管其他人死活。 “这会儿里头正兴,你以为自己进得去?” 楚暮听他讲话那意思,心底漪澜激荡,脸上却强装平静道:“霍爷,我眼睛虽瞎,可心如明镜,方才那些人都很敬畏你,许多事,不过你一句话就能搞定。青青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叫她在我眼皮底下出事,你能行行好,再通融一次吗?” 霍占极凛然的嘴角淡淡翘起,唇边张扬出一抹冷笑,“你的朋友,与我何干?” 第28章 脏了,就滚出溪园 楚暮菱唇微抿,她怕的,就是这个。 “除了你,没人能救得了她。” 霍占极衔在嘴里的香烟,已不知不觉烧掉大半,他拔下烟头,带着烟草味的薄唇,压下身朝她贴近,“想道德绑架我?可惜,我没那玩意儿。” 楚暮的脸,被男人矜贵颀长的身影笼罩,就连她眼里的光彩,都剥夺成另一种黯淡。 赵青青因她而受伤,楚暮心里始终抱着一丝愧疚。 倘若她现在坐视不理,那么赵青青的一辈子很有可能就毁在今晚。 情急之下,楚暮一把抓住男人的胳膊,央求道:“霍爷,多救一个人行吗?这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的事。” “我只救一个。”霍占极铁了心不想管,“你要真这么担心她,就用自己去把那女的换出来。” 听言,楚暮浑身一愣,一张眉目如画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 霍占极见她僵在那里半天不说话,男人更低的俯下身,性感菲薄的唇瓣抵到楚暮耳边,不急不缓道:“怎么样?你要现在进去,她还有一线生机,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楚暮张了张唇,喉间干涩难忍,“就不能看在……” 她想说:就不能看在我挂着霍太太名头的份上…… 可这话,无疑是高看自己。 楚暮的后半句还没说完,霍占极便是嘲弄一笑,“没有人可以成为我心里的与众不同,包括你。” 楚暮眼睑轻垂,浓密的睫毛遮掩住潭底的神色。 她抿起嘴角,牙齿微微咬住那一小块肉,沉默片刻,楚暮无力闭上眼。 人心都是自私的,在利弊权衡之下,她首先要确保自己的安全,“霍爷,麻烦您,带我离开这里…” 霍占极双手插着裤兜挺直脊背,他居高临下冷睥她眼,勾起的唇线尽显鄙夷。 所以说,在他面前,装什么心地善良? 他就不信,在绝对的人性跟前,她还能一副大义凛然。 可笑。 男人折身,迈开修长的双腿,朝走廊深处走去。 楚暮左手紧紧揪住霍占极肘部的衣角,她近乎是小跑才能跟上他长腿的步伐,楚暮不敢再作声,生怕他一个不高兴也将她丢弃在这里,这男人是绝对能做出这种事的。 这时,身后的顶级包厢,一只手陡地拉开房门,赵青青半跪在地上,短裙已被退到膝盖,她不知是凭着怎样的毅力,才在腿骨骨折的情况下,冲到大门口,“楚暮!楚暮!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声嘶力竭的哭喊,破开嗓子,自稀掩的门缝里传出。 赵青青很快被杨哥拎住头发往后拖,她单手死死扳住门沿,指甲都快渗出血来,却仍是不肯松手,“楚暮,楚暮啊!啊——” 望着走廊上那道即将消失的背影,无尽的绝望,在赵青青猩红的眸底星离雨散,“楚暮,求你,求你,救命啊——” 楚暮耳边那道嘶吼声不断,犹如从地狱最阴暗的地带爬出来的凄厉,她握紧霍占极的衣服,拳头一点点收拢,握到指关节泛起惨白色。 赵青青正遭遇怎样的灭顶之灾,楚暮不敢想象。 “妈的,臭婊子!”杨哥不顾女人头皮的疼痛,用劲把赵青青扯回来。 房门嘭地关严,杨哥反手一记凶狠的耳光丢去,“再他妈不听话,老子弄死你!” 走廊拐角便是电梯,刚好到达这一层,霍占极按下开门键,挺拔的长身正欲往里走,却发现身侧女人突然立在原地,没动。 他眼角斜睨,楚暮低头沉思的目光缓慢抬起,眼神死寂,没有焦点。 像是知道他正看着自己,楚暮艰难启音,“我答应,去换她。” 闻言,霍占极惑人的眸子微眯,潭底闪过一丝很难从他脸上见到的愕然,“你确定?” “嗯。”楚暮鼻腔轻应,点头,“确定。” 霍占极只觉好笑,“你知道留下来,意味着什么?” 楚暮往后退了几步,瘦削的肩背靠住墙面,她并未作出回答,只是顺着光滑的墙壁一步步折返回去。 微黄的壁灯跳跃在那张精致白皙的脸蛋上,楚暮一直紧抿朱唇,表情尽量维持镇定,无论她如何伪装,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还是泄露了她此刻对那未知的恐惧。 如果心再硬一点,就好了。 可颠沛流离的这几年,赵青青是唯一一个,会在生活中关心她的人。 她会帮她晾衣服,帮她照顾仙人掌,帮她带回柴米油盐,会在她卖花晚归后,以为她走丢了,出门来找她。 就是那一次过后,楚暮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给赵青青。 所以说,做人,还是不要欠太多人情债,真当要还的时候,不一定承受得起。 见楚暮义无反顾的掉头回去,霍占极勾在嘴角处的凛冽笑意,一点点收了回来。 走廊两边,皆有守候的黑衣人,每个包厢一站岗。 这种地方,向来戒备森严,怕的就是有狗胆包天,蓄意滋事之人。 黑衣人观察了下霍占极的脸色,忙伸手将楚暮拦下。 “让她去。”男人冷毅的侧脸微扬,眼眸平静之下,藏着一抹最为狂狷的阴鸷,“脏了,就滚出溪园。” 他倒要看看,这女人,究竟是用什么做的,不怕疼,也不怕死! 第29章 你才是最聪明的 有霍占极的授意,楚暮一路无人敢拦,畅通无阻。 就连最顶级的包厢,也是小弟主动帮她推开房门。 赵青青被杨森狼狈的压在茶几上,她全身只剩衣服还在,双腿分叉于男人两侧,直等蓄势待发的杨森进到最后一步。 旁边两名小弟,背身而立,早就司空见惯。 赵青青嘴上全是鲜血,一张脸已肿得看不出原来模样。 崩溃至极过后,精神遭受重创,她便如行尸走肉,瘫在那里纹丝不动。 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杨森抬起一双沉湎淫逸的眯缝眼。 楚暮手持拐杖,面无表情缓步而来,消瘦的身骨,明明饱经风霜,却有一股逆光前行的气势。 杨森不悦地撑起两条手臂,“你来做什么?” 赵青青缓缓转过脸,看清来人后,骤然哭出声音,“楚暮——” 本就萍水相逢,何谈唇齿心间。 可这一刻,赵青青恍如地狱的世界,突然就这么伸进一只手,她说不出此时的情绪,是感动大一点,还是难以置信大一点。 尾随在楚暮身后的黑衣人,走到杨森边上,不知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杨森提起裤子,笑容猥琐,“呵。” 他就说么,醉红尘美女如云,却从不见霍爷瞧过谁的正眼,现在说换就换,杨森自是再无顾忌。 他贪狼般的眼神,定定攫住楚暮透显纯欲的一张俏脸,“这一个,我还更喜欢。” 杨森说着便冲赵青青道:“今儿个算你走运,交上这么个仗义的朋友,滚吧!” 赵青青先是一愣,又似才后知后觉,想起方才恐怖的场景,又怕杨森反悔,她再不敢多待一秒,忙就胡乱套好裙子,鞋都来不及穿,连滚带爬往门外跑。 右腿的白色绷带,沾满污垢,赵青青顾不得其他。 人在极度惊恐之下,除了逃命,大脑不会给出冷静思考的时间。 走廊另一端,霍占极后背慵懒倚靠墙面,男人一条长腿半弯,嘴里叼着根刚点燃的香烟。 赵青青仅凭左腿受力,逃过一劫后,她精疲力竭的趴跪在地上,身后重新关闭的大门,彻底预示着她的劫后余生。 霍占极将烟头咬住,烟尾上翘,被雾气熏眯的凤眸,冷觑过去,看到赵青青真就这么出来后,男人眼神颇带讽刺。 赵青青停歇片刻,又勉强撑着墙壁站起来,她欲往前走,却发现几十米开外,漠然站着一个男人。 霍占极夹下嘴里的香烟,淡淡收回视线。 “先生!” 见他要走,赵青青咬牙朝那边跳去,眉目间满是心急如焚。 霍占极的背影没要止步的意思,赵青青加快速度,“你是楚暮男人对不对?你是她男人,你救救她!” 霍占极迈出去的长腿渐渐慢下来,最后站住脚。 他半退回身,只冷冷丢了张侧颜给她,暖色调的灯光一道道淬过男人阴骇的眉眼。 “在我这儿,救她的机会只有一次。” 霍占极掀了掀凉薄的唇瓣,可嘴角上扬的弧度却并不是笑,“你若想救,也可以像她换你一样,去把她再换出来。” 赵青青闻言,面容微变,那种万念俱灰,她不想再去经历一次,“我……我不敢,我害怕。” “害怕的人,不止你一个。”霍占极拇指的指尖摩挲着手里的烟杆,袅袅而起的烟雾,绕过男人修长的手指,“不过,你才是最聪明的。” 赵青青见他说完便扬长而去,冷酷到无半点情分可言。 “先生,先生……” 身侧的黑衣人陡地把她挡下,“不想活了?!” 直至那抹高大英挺的身影完全消失,赵青青早已泪湿衣襟。 她痛恨自己性格懦弱,若非如此,也不至于熬到现在才想着要同黄伟彻底断掉,最终害人害己。 豪华包厢内。 楚暮被杨森拉着坐到沙发上,她面如常色,藏在大腿底下的双手,五指蜷起,掌心都快被掐出血来。 她尽可能保持镇定,不让自己泄露出一丝一毫的慌乱。 杨森近挨在侧,目光几近贪婪的在她的脸与酥胸之间流连。 楚暮饱满的身材,被单薄的衣料撑起,那诱人的膨胀感,令杨森越发蠢蠢欲动。 霍占极看中的女人,果然是尤物中的尤物,只是不知,一向不近女色的男人,把这样的极品狠狠摁到身下的时候,他还是不是那一副高冷禁欲的模样? 杨森膝盖轻触过去,碰向楚暮的大腿,见她缩起四肢条件反射颤了下,杨森淫猥一笑,“别害怕,我会好好疼你的,男欢女爱,你在霍爷那里体会过的天堂,我也不会让你失望。” 他说着,粗粝的手掌从女人平直的肩背顺游下去。 方才和赵青青差点成事儿,杨森这会儿上身没穿衣服,露着一身膘肥的体格。 楚暮后背发寒,一个激灵忙站起身,她情绪收敛很快,不敢暴露内心的惶恐,强扯笑颜道:“杨哥,我们先聊会天不行吗?你也知道,我才跟过霍爷,突然转换另一个男人,也需要适应时间。” 杨森早被赵青青挑起一身欲火,他可没那闲工夫再去耽误,“这个好办。” 杨森拿起桌上一杯兑过药粉的烈酒,他扣住楚暮的后颈,急火难耐的将杯沿压向她的嘴唇,“喝了它,再矜持的女人闻见男人的味儿,都能像条哈巴狗一样舔过去。” 楚暮双手猛地握上高脚杯,她这时候才知道,姓杨这人,比她想象中更加恶心难对付。 楚暮拧起秀眉,再也周旋不下去,索性直接摊牌,“杨哥,我毕竟是霍占极玩过的女人,我一清白之身就跟了他,初夜都是被他弄破的,你要想想清楚,向来不碰荤腥的男人却碰了我,我在他心里,难道真的一点分量都没有吗?” 第30章 她不需要什么朋友 “甭跟我玩这套。”杨森不上这个当,“霍爷要真的在乎,就不会给你走进这间包厢的机会,他可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是什么人。” 杨森的酒杯更用力抵过来,楚暮拼命推拒,最后一屁股跌坐回沙发。 她怕得要死,却又不能自乱阵脚,“霍占极的心思,你又怎么会猜到?被他沾过的女人,让你沾了去,是个男人都容忍不了,你怎么就知道,这是不是他在故意给你下套?” 楚暮侧着小脸儿,处变不惊道:“杨哥,与其以身试险,你倒不如好好想想,曾经有没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他,否则,今晚一过,霍占极要随便给你安个罪名,你躲得掉吗?” 杨森闻言,满脸横肉的面容,转瞬阴沉下来。 他和醉红尘有不少商业交集,既有生意往来,背地里难免会出现小摩擦,那本不值一提,可霍占极这人心深似海,短短几年时间,被他吞掉的企业越来越多,保不齐哪天,火就瓢到了杨氏的眉毛。 杨森迟疑片刻,却是嗤笑一声,他差点就遭了这女人的套。 “小妹妹,你很聪明,善攻人心,比起那赵青青,确实有资本让男人高看两眼。” 杨森摇晃酒杯,一条腿弯下去跪到楚暮身侧,“霍爷若真想对付我,不会留我到今日。看来,你对他,是真的很不了解。” 自知已无退路,楚暮按捺住心里的惊慌,转而道:“别在这里行吗?我们换个地方。” “还想耍花招?”杨森失去耐性,杯口毫不怜香惜玉的撬开她的嘴,“跟了我,做了我的女人,你喜欢什么我都给,房子车子,随你挑。” 楚暮仰头,舌尖尝到烈酒的腥辣,她被迫吞咽了一口,呛得眼泪直流。 双手,死命掐住杨森的手背,抓出一道血痕,却无济于事。 “唔,唔……” “喝吧,多喝点,喝得越多,你才越热情。” 楚暮挣扎不休,一半的酒水顺着她嘴角淌进脖颈,冰凉的触感滑过女人温热的肌肤,楚暮张皇失措,腿脚也在不要命的踢踹。 杨森小腿吃痛好几下,神色已现狰狞。 念着她是霍占极上过的女人,杨森不会像对待赵青青那般肆无忌惮,再说,这样的绝色尤物,他可舍不得打。 眼见媚酒灌下差不多,杨森将高脚杯啪地掷碎在脚边,他饿狼一般冲楚暮扑上去,肥重的身体紧紧把她纤瘦如柳的娇躯压住,“来,哥哥替你脱衣服,很爽的,待会儿药劲上来,你就知道什么叫欲仙欲死。” “滚开——” 楚暮双腿压弯在身前,膝盖抵到杨森胸口,她胃里泛出恶心,小手慌不择路抚摸沙发座,盲杖滚至沙发沿缝处,楚暮一把握起后,咬牙朝男人凶狠砸去! 杨森满脑子邪淫,注意力全在她身上,等到棍子挥近时,他才抬手去挡。 棍尖撞过男人眼角,杨森疼地闷哼,当即躬下腰身,苦不堪言,“妈的!” 楚暮伺机一脚往前踹,不知踹中哪里,只听杨森一声惨叫,她忙蹿起身,在小弟冲上来之前,一把摸到茶几上一瓶红酒,砸碎瓶身后,怼至自己脖颈跳动的脉搏,“都别过来!” 楚暮并非只是说说而已的威胁,她眼睛看不见,无法与人正面搏斗,便就眼都不眨一下的将瓶口最尖利的玻璃刺进皮肉。 鲜血宛如蛇形,顺着反光的棕色瓶身蜿蜒流下。 联想到先前黄伟提到的醉红尘,还有之前包厢里那些人的调侃,楚暮目光如炬,竟是眉宇都未曾皱过分毫,“我知道杨哥权势滔天,一条鲜活的生命在你眼里算不得什么,但若你真的在霍爷的地盘闹出人命,影响了醉红尘的声誉,他真能保你全身而退吗?” 两名小弟虎视眈眈站离一米多远的距离,楚暮手上的利器,直摁着大动脉,谁都能看出来,她随时有封喉的勇气,并没在开玩笑。 杨森命根子都快断掉了,他面部表情趋近扭曲,一只手半撑着桌沿,痛的腰都直不起来。 醉红尘背地里的灰色产业链不少,但那也仅仅是霍占极自己的事,杨森自然不敢在这里弄出个大的。 活了大半辈子,他从没见过这么刚烈的女人,别说自己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便是没遭这一出,杨森也算明白,这种女人,他驾驭不了,“好……我可以放你走,但我也不能白白损失三十万。” “谁拿的这笔钱,杨哥大可找谁去要。”楚暮冷笑道:“黄伟打着您的幌子蓄意绑架,贩卖人口,保不齐哪天就捅出个难补的篓子,如果我要用人,必先择优而选,再来物尽其用,才能确保自身利益不受损害。” 杨森闻言,微垂的面庞眯着眼睛扬起,他不知在想什么,竟是在疼痛中,扯出一丝笑来,“让她走。” 不过一会儿,楚暮就听见,身旁不远处的房门被打开。 她维持着自刎的动作,并未因此放松警惕,面朝杨森说话的方向,慢慢挪动脚步往门口走去。 出了那扇门,楚暮仍旧没有任何方向感,鲜红的血液已从瓶端淌至她手腕上,可她脚步一刻不敢停歇,像只无头苍蝇,好不容易才找到电梯。 醉红尘大厦外,赵青青一直忍痛蹲坐在一辆豪车的暗处,她是确定黄伟的大众车消失不见,才敢躲在这里摇首期盼。 夜色如幕布,扣下来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 赵青青焦虑不安的望着门口,当看到那抹跌跌撞撞的身影时,她不敢置信的睁大眼,慌忙跳过去,“楚暮!” 走近才发现,楚暮身上滴了很多血,她右手按住颈侧的伤口,鲜血浸过指缝,连白色雪纺衫上都溅了不少。 赵青青眼眶一下子湿润,赶忙扶住楚暮快要瘫倒的身躯,景观灯下,女人一张脸惨白如纸,额头密密麻麻全是不正常的暴汗。 “对不起……”赵青青知晓道歉无用,急道:“我送你去医院!” 楚暮冷漠的推开她,“烂命一条,死不了。” 她强撑意志继续往前走,赵青青哭着想追上去,楚暮没有回头,“你先回去吧,我明天会转笔钱给你,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我已经不欠你了。” 赵青青泪流满面,“楚暮,你还拿我当朋友吗?” “像我这样负重前行的人,不需要,也不适合交朋友。” 第31章 我想做你的女人 楚暮打车回到溪园时,药物驱使下,她理智已快扛不住。 浑身的燥热,如万千蚂蚁啃食骨头。 楚暮口干舌燥,双眼呈现一种兽性的暗红。 霍占极坐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上,仰着身,长腿交叉搭于茶几,正面无表情盯着电视新闻。 他很久没有出现在这儿,李姐切了盘水果从厨房端出来。 只要一靠近霍占极,明明他什么都没做,一股无名的压迫便席卷而来,李姐战战兢兢放下果盘,刚直起腰,余光就发现很快从门口冲进来的身影。 “太太?” 霍占极闻声侧首,漆黑的眸子融合着水晶灯的光线,越发显出双目的阴暗莫测。 楚暮身体缺水严重,血液似要被一团火烧干,她凭借方向感一路往厨房狂奔,中途摔了一跤,却依旧什么都顾不上,连滚带爬冲到冰箱面前。 李姐被她的行为吓了一大跳,“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开放式厨房,楚暮的一举一动皆在霍占极眼里。 她跪在地上,焦急扒开冷冻柜,摸到一盒冰块,疯狂朝嘴里塞满,似觉这样还不够,索性端起那盒冰,哗啦啦从头淋到脚! “啊!”李姐大惊失色,又见楚暮身上沾了很多血,她更是心惊肉跳。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李姐忙去看霍占极的反应,男人不动声色坐在那里,眉角锋利,英俊的轮廓不见喜怒,他一语不发,冷眸却始终在楚暮身上流连。 她难受的快要死掉,身体无一处不受媚药折磨,皮肤滚烫如火球,楚暮将冰箱里所有冰块翻出来,仍是无法扼住内心淫念的躁动。 再这样下去,她甚至感觉自己会死于非命! 连脖子上的伤口,都觉察不到疼了,眼下她竟恬不知耻的只想与人苟合。 楚暮小嘴儿微张,不断喘息,李姐望见她额角绷起的一道道青筋,在那香汗淋漓的皮肤间纵横交错。 实在控制不住,就在楚暮生不如死之际,她猛然想到什么,又不顾一切跌跌绊绊朝着后院跑。 楚暮热得全身被汗液浸透,脚下步子虚扶趔趄,她完全迷失方向,像只被施了障眼法的麋鹿,只顾一个劲往前横冲。 陡地,一脚踏空,扑通跌入冰冷的泳池! 无尽的池水,瞬间没过楚暮的头顶,她屏住呼吸,任由身体被那蚀骨的凉意包裹。 终于能觉得舒服点了。 泳池边,男人高大伟岸的身形,被灯光折射进碧波荡漾的水中,明明晃晃,晦暗交错。 霍占极居高睥睨着池水里那抹娇小玲珑的人影,他背光而立,精雕细刻的五官藏在一片阴影下,墨瞳深不见底,透着一丝不容窥探的幽邃。 霍占极单手抄兜站在那里,就那么静静瞧她。 能从杨森手里逃出来不容易,就算不失身,也必定要脱层皮。 霍占极就是要叫这女人好好长长记性,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妄自尊大,去替别人挡刀。 霍太太的位子,不是人人都能坐,也不是那么好坐。 霍占极唇角略一勾起讥讽,眼神肃冷,衬带着好看的眉骨都锐气逼人。 男人淡淡收回视线,优雅转身,他提起长腿往回走了几步,又忽然停顿下来,退过半边身子,目光再次投向池水里那小小一团。 楚暮双臂展开,脸蛋朝下,不见半点挣扎,她整个人显得十分安静,仿佛打算这样永久沉溺。 霍占极左眸浅眯,薄冷的唇瓣微微抿成直线,男人似乎察觉出什么,脸色瞬时暗沉。 “麻烦。” 低嗤一句,霍占极纵身一跃,利落跳入水中。 他水性极好,又有常年健身的习惯,根本不费一点力就将女人拎出水面。 哗哗的水珠,自楚暮头上滚落,如雨幕拍打礁石,漾得池面涟漪阵阵。 楚暮感觉一股力量想把她抱上岸,她顺势抬起双臂攀上男人的脖子。 霍占极身上总有一股淡且好闻的体香,不同于衣服的洗衣凝珠,那味道是他与生俱来,哪怕融入水中,也不容易消散。 楚暮湿润的娇躯紧紧贴着霍占极健硕的胸膛,诱人的酥胸,被水渍描绘出挺立的形状。 她一身火热,挨着他,亦如久旱逢甘霖。 身体迫切需要一种久违的舒适来填补空虚,楚暮近乎失了理智,她水面下两条白皙细长的玉腿情不自禁缠上霍占极结实的腰腹,臂力一勾,仰头狠狠吻住他的薄唇。 男人墨色逐深的眸,微不可见的睁大,眼里的惊怔如藤蔓般缠绕不尽。 楚暮狂热的攫取他嘴里的甘甜,舌头深入,挑着霍占极微凉的舌尖,想从他这里获得更多。 果然,还是要这样,她才会真的感到满足。 两人呼吸纠缠不清,楚暮身子如猫一般柔软,想着法的在他身上磨蹭,环绕在四周的池水晃荡反复。 霍占极性感的喉结轻滚,拥在她背部的手臂,莫名紧绷,亢勃的肌肉撑起满满的力量感。 和对其他女人不同,他不讨厌她,也不排斥,这是霍占极一早就发现的秘密。 但,也仅限于此。 她还没能达到,能让一向自持力极好的男人,丢盔弃甲的地步。 霍占极旋身,按住楚暮的脖颈,猛地把她抵到池沿边,挑眉淡笑道:“亲够没有?” 楚暮的手指从男人后颈滑至他荷尔蒙强烈的肱二头肌上,她双眼迷离,笑起来时,挂着水珠的睫毛尽显媚态,“我要你。” 她说,“我想要你。” 语罢,另只手已一颗颗解去自己衣服的纽扣,直到露出凝脂般的锁骨,以及文胸内,冲击感绝佳的沟线。 霍占极眼眸一深,“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楚暮单薄的外衣浮上水面,上半身除了胸前两片不蔽体的布料,什么都没穿。 她又一次热切贴过来,抱住男人的腰背,身子往他胸前压实,男性强悍与发达的触碰感,令楚暮内心得以缓解。 “我说,我想做你的女人。” 第32章 还真拿他当靠山了? 她的呼吸炽热而急促,喑哑的声色,带着不同于往日的娇媚。 楚暮做梦都没想到,一杯春酒,竟能让她摈弃所有人格与脸面,只顾在霍占极面前搔首弄姿。 “行吗?” 见男人迟迟不做回应,楚暮心痒难耐,沸热的掌心,隔着他单薄湿滑的衬衫,一寸寸抚过霍占极紧实坚硬的背肌线条。 舌尖,不听使唤,舔舐着他美感十足的锁骨,再一路延伸,吻上男人刚毅微突的喉结。 那块诱人的软骨,顶着薄薄的皮肉,上下滚动。 霍占极双眸漆黑,魅惑细长的眼尾,染上一丝捉摸不定的暗茫。 神坛就在脚下,清心寡欲的佛子,眼看着就要被这女人强拉下去。 然而,关键时刻,霍占极却是陡地捉住楚暮那只,妄想顺着他八块腹肌下移的玉手,制止了她进一步动作。 “疯够了,是时候该清醒了。” 楚暮眼神游离,仍处在被情欲操控的迷茫中,“什么?” 霍占极大手抬起后,用力扣上她的后脑勺,男人低头,以湿凉的薄唇,狠狠封堵住楚暮的红唇。 吻,由被动化为主动,变得更加狂野侵虐! 楚暮微一怔神,片刻功夫,热切与之回应。 唇舌绞缠,霍占极的攻势霸道且不容拒绝,他拥着女人光裸的娇躯,骤然将她吻入水底。 楚暮的胸腔,紧跟着窒息一片,她大脑出现短暂空白,这同方才自己浸泡入水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岸边的光影,越来越远,越往深水区,水压带给的恐惧感越强。 霍占极无所顾忌的吻着她,俨然一个冷漠的掠夺者,男人舌尖吮过楚暮嘴里每一处甘甜,直到她突然开始挣扎,他依旧不放手,势必要拉着她就此沉沦。 楚暮如梦初醒,唇边漾出细小的泡泡,她面露惊恐,想逃脱,却被霍占极犹如牢笼般禁锢在怀。 “唔……唔唔……” 纤长的玉腿,在水中游摆、踢动,楚暮煞白的小脸儿折射着微弱的光影,她害怕极了,却又施展不开,只能被他擒纵自如的掌控。 两具身体,亲密紧贴,如影随形。 楚暮胸前耸立的丰满,压住霍占极强健的体魄,二人之间,就隔着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布料。 “唔,唔……” 供氧不足,楚暮挣扎力度变大,捏紧的拳头一下下捶打在男人肩甲,为了能摄入更多氧气,她不惜一切的从他口中拼命截取。 另一手,勾住霍占极的脖子,整个人被迫绽放于他怀中。 此刻的楚暮,仿若一只彻底被主人驯服的小野猫,纵有再尖利的爪子,也不敢对他亮出来。 霍占极见状,唇角斜勾起一抹淡淡弧度,就在楚暮以为自己快要淹死的时候,男人搂住她的腰肢,一蹬腿,浮上水面。 楚暮闭着眼,脸上挂满池水,她忍不住大口大口呼吸,喘息过急,被呛得咳嗽两声,听见身旁有低肆的轻笑传来,她顿觉羞愤难当,挥起耳光便不管不顾朝男人扇去! 手腕毫不费力就被掌握,后腰,再度环上那只精壮的手臂,霍占极一把将楚暮带入怀里,男人弯唇,似笑非笑道:“养不熟是吗?狼心狗肺的小东西。” “你……”她咬牙,耳朵红透一片,初吻没了,又羞又恼,却没忘记自己中媚药的事。 楚暮最后的记忆只依稀停留在跌入游泳池的画面,她不敢再往下想,更不想去认为,他方才令她差点溺亡的那一番举动,是为了逼她彻底从药物中醒来,是为了救她。 “你……放开我。” 楚暮伸手推了一把,这才赫然发现,自己外衣竟是被解去了,衣摆漂浮,只有两边袖子穿在肩上。 她慌慌张张拽过雪纺衣,拉拢后没脸再在霍占极面前逐一扣上,只用五指捏住纽扣,裹紧身前的暴露。 今晚,丢死人了! 拿块豆腐自杀得了! 楚暮摸到池沿,扶梯正好在旁边,她逃也似的攀爬上岸,不知为何竟有些体力不支。 没走几步,腿脚便蹒跚起来,仿佛踩在棉花上。 “救我一下!” 她本能的呼喊,头晕目眩感袭来,身子不由朝后一栽,楚暮晕倒前一刻,好在真的落入了霍占极的怀抱。 男人轻挑浓眉,这女人,还真拿他当靠山了? 夜已深,二楼主卧。 身穿白大褂的周继清理完楚暮脖子上的伤,又替她打了一针,这才收起医药箱,慢条斯理脱下套在长指间的医用手套。 他从床沿站起身,扶了扶架在高挺鼻梁上的银框眼镜,一双深邃的眼眸透过镜片,饶有兴致的看着沙发上,那位已经冲过澡,这会儿穿着件宽松的黑色浴袍,正优雅沏茶的男人。 大晚上喝茶,也不怕睡不着。 周继提脚走过去,坐到霍占极斜侧,他凌厉的目光紧盯着男人红肿的嘴唇,以及霍占极散漫微敞的领口处,那些招摇过市的暧昧吻痕。 周继好笑的勾唇,“被修炼千年的女妖精缠上,还俗了?” 霍占极手持镊子,手法娴熟的替周继温杯,答非所问道:“她怎么样?” 唐僧居然也会关心异性? 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 “别告诉我,你想玩儿真的?” 霍占极执起跟前那盏精致小巧的陶杯,唇角勾勒,狭长的凤眼高深莫测,“你可知道,我娶的这个女人,是谁的女儿?” 周继眸光微顿,“谁?” 霍占极深谙的眼锋,轻抬后,直逼向他,“楚天河。” 闻言,周继镜片下的眼睛,睁大后,又危险眯起。 默了半晌,他阴骇的神色中,一点点透出嗤笑来,“有意思。” 第33章 去医院 翌日。 在房里吃罢早餐,楚暮一觉昏昏欲睡到中午,感觉精神恢复些了,她才摸索着墙壁下楼。 昨夜从杨森手里死里逃生,又中了那种药导致差点溺水,连番折腾下来,楚暮到这会儿脸色还很差。 她抚了抚颈侧贴着纱布块的地方,绛唇不觉轻抿。 和霍占极在水中那些零散稀碎的片段,那个狂风骤雨一般的吻…… “要不是阿占难追,我能看上你?” 楚暮套在拖鞋内的小脚丫,刚迈下几节透亮的玻璃楼梯,陡然听见楼下餐厅,传上来一抹好听的女声。 周继拨动碗筷,望着桌对面一直默不作声优雅用餐的男人,调侃着自己的女友,“你也够长情的,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加起来追了七年不说,后来阿占出国深造两年,你也勇往直前跟着追去,结果别说吃他肉了,连个肉味儿都没闻见。” 桌底下,西嫣一脚踢中男人的小腿,面上笑眯眯的,“不然能让你这只渣狗捡漏?” 周继疼地嘶了声,嘴巴依旧闷坏,“所以说你们这些女人,对阿占动什么歪心思?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在骚动吗?这男人,可天生就没情丝,别被他这张脸给骗了。” 楚暮听着楼下的打情骂俏,她踌躇不前,一时竟不知该不该下去。 脑海里,又出现了昨晚在泳池内的场景。 她那样袒胸露乳,几乎是扒光了往他怀里送,若是换做在那杨哥亦或别的任何一个男人面前,她都不可能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幸好,遇上的是对女人没有丝毫兴趣的霍占极。 听了这样一番话,楚暮顿觉一身轻松,先前所有的顾虑烟消云散。 做他妻子的这一年,她不用再去担心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待在他身边,她只会比任何时候都安全。 “楚小姐?” 正当楚暮暗自窃喜时,西嫣余光忽然扫到站在楼梯高处的她,推开餐椅热情招呼道:“你来的正好,我们刚开饭没多久,来,快下来一起用餐。” 楚暮一怔,怎么好像霍占极身边的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存在? 听见女人客客气气的称谓,楚暮想来,她定也是清楚自己和霍占极纯属上下级的协议关系。 霍占极不可能爱上任何一个女人,在这一点上,西嫣也是有目共睹的。 楚暮面显尴尬,却又没好意思拒绝,“额……好的,谢谢。” 周继食指轻推鼻梁的眼镜框,一对虎狼般的眼眸,精锐的落在楚暮身上。 西嫣几步上前,扶着楚暮的胳膊下楼,她带她坐到霍占极身边,恰好同自己面对面。 西嫣是个很清瘦的女人,个儿高,皮肤冷白,相貌属清艳型,跟周继在同一家医院担任教授的要职。 她做完自我介绍,便道:“楚小姐的眼睛,有去过医院复查吗?” 李姐盛了碗米饭,递上筷子,楚暮不自在的道了声谢,回道:“还没。” 西嫣诧然的目光,睇向楚暮身旁的男人,霍占极听到这话后反应不大,甚至连眼皮都没抬过一下。 这男人,对女人绝情到什么地步,西嫣不是没见过,虽是名义上的假结婚,但总不至于,任由自己法律上的老婆这么瞎下去吧? “先吃饭吧。”西嫣微笑道:“饭后,我给你开个绿色通道,去我们医院做个详细检查。” 周继笑笑,“阿占都没说话,要你多管闲事。” 西嫣一筷子敲他脑门儿,“阿占的事就是我的事,他老婆就是我老婆,你闪一边去!” 周继:“……” 霍占极神色如常的捻起碗沿,缓缓喝了口汤。 见他结束用餐,守候在旁的萧管家,恭敬夹起托盘里消过毒的热毛巾,霍占极接过手后,优雅擦了擦嘴唇。 他穿了件剪裁有度的黑衬衣,昂贵的面料贴在身上极显质感,胸前松散着两颗纽扣,连排的草莓印目不暇接,霍占极甚至连遮挡一下的心思都没有,就那么由着它们在性感的脖颈与锁骨之间招摇。 周继吃完最后一口,也跟着放下筷子,“阿占,下午有什么安排?” 霍占极将毛巾原路丢回,他慢条斯理挽起衬衫的袖口,随着一圈圈衣料往上翻卷,劲瘦有力的右臂上,很快露出一排清晰的牙印,乳白色,很新鲜,与他小麦感很强的肌肤交相映衬。 霍占极微垂面庞,睨着手上的动作,“去医院。” 楚暮小嘴儿里还包着一口米饭,耳边便传来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不带情绪起伏,却是叫她差点噎住。 饭后,车上。 机械感超强的黑色帕加尼副座,楚暮双手紧握胸前的安全带,耳畔风声呼啸,伴随着顶级豪跑炸裂的嗡鸣,她安静端坐着,背脊打得笔直,一脸的故作镇定。 这车,仅仅两座,身旁,只有那一位同样缄默不言的男士。 逼仄的空间,气氛莫名窒息。 哪怕坐王叔的车也好啊,楚暮没想到,霍占极居然会亲自开车,载她去医院检查眼睛。 “那个……”思前想后,她还是硬着头皮打破沉寂,“昨晚的事……抱歉,咳……” 她断断续续有些印象,特别是那一句‘我想要你’,现在回忆起来,楚暮鸡皮疙瘩能掉一地,“是我不慎逾越了,你……你就按员工坏了公司规章制度算,该扣多少工资,你扣吧,还有我预支的那一部分。” 霍占极双手掌握方向盘,右手的食指在上面轻敲几下,男人嘴角微微挑起,淡漠的神色终是瞧见几分玩味,“你要不这么说,你昨夜想扇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错了。” 第34章 单蠢 他在讽刺她,楚暮知道。 那种讽刺,不仅仅是针对她在游泳池内轻薄他的事,还讽刺她,不自量力去救赵青青。 楚暮敛过眼,乌黑浓长的睫毛遮去潭底的神色,“不管怎么样,下不为例。” 她这话,也在意指这两件事,霍占极听得出来。 男人冷冷地勾起薄唇,内视镜折射出一双锐利的凤眸,“记住你自己什么身份,带有太多圣母光环,只会刺到我的眼睛。” 楚暮低应,“明白。” 霍占极斜她一眼,俊逸的侧脸被透进挡风玻璃的阳光照出明媚的深镌感,他眼神锋利,黑色的衬衣更是衬得五官阴骇而冷魅。 到了本市最顶尖的三甲医院,西嫣派了专人领着楚暮去做各项检查。 霍占极坐在宽大的教授办公室里,黑皮沙发上,男人翘起腿,右手捻了根香烟在指腹间转动把玩。 西嫣站在不远处,靠着身后的办公桌,她悠闲的端着一杯现磨咖啡,目光直视着男人那张足以倾倒众生的脸。 视线,自他慵懒的领口处一扫而过,笑道:“担心她?” 霍占极眸色轻抬,嘴角张扬着几丝笑容,潭底的光影却是水波不兴。 西嫣永远在这男人脸上看不到过大的情绪起伏。 他性子沉稳,即使在波诡云谲的外贸谈判桌上,霍占极谈笑风生之间,便已杀伐决断。 西嫣故意这么说,本意也只是想试探,追了那么多年的男人,多少会有点不甘心,虽然这种不甘心,在和周继那狗男人谈恋爱的这两年,已经淡去一些。 “别玩这些心眼子。”霍占极将烟头含到唇上,打火机点燃,“我跟你没戏。” 这些戳心窝子的话,西嫣没少听,她都快产生免疫了,“我只是好奇,阿占,你难道就没想过找个伴侣过日子?这么多年,你真就没遇到一个发自内心想要保护的女人?” “我霍占极,不需要那样的女人。” 明知会是这种答案,西嫣眸底依然不可自抑的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黯淡,“下辈子少吃两颗断情丹,给广大的单身女青年留条活路吧!” 楚暮拿完所有的加急检查报告,已是半小时后。 她由护工搀扶,敲开西嫣办公室的门,信步走进去。 霍占极目光睇着楚暮,没多过问一句,他稳如泰山坐在那儿,好像只是单纯陪她来医院走个过场。 西嫣让楚暮坐到斜侧诊疗椅上,问了一些相关问题,便仔细看着报告。 霍占极身子歪在沙发扶手上,左手撑起下颌,他修长的指节夹着第三根烟,却没见抽几口,只是闻着尼古丁的味道提神。 医生办公室禁止吸烟,西嫣更是有这方面的洁癖,但霍占极在她这里,是个例外。 他拥有她一切的绿色通道,只不过,他从来不屑。 西嫣拿着仪器,照了下楚暮的眼睛,结合着脑部ct,道:“恢复的不错,颅内血块也在减小,你从最开始的完全失明,到现在已经有光照反应了,那就证明,你的眼睛在往越来越好的情况发展。” 楚暮双手紧握大腿,问出最关心的问题,“什么时候可以重见光明?” “要看血块吸收的程度,你以前吃过哪些活血化瘀的药?” “很久没吃了。”楚暮早已记不得那些药的名字。 这两年,东躲西藏,光靠打零工挣来的钱,有时候凑个路费都困难,她哪敢踏足医院这片销金窟。 西嫣的视线从楚暮耳旁穿过,睨向不远处的男人。 霍占极紧盯着自己指间烧红的烟头,他面色冷情,双眸沉寂着晦暗不明的墨色,似在想着事情出神。 西嫣能看出,他对这位楚小姐,是真的漠不关心。 好比那些一窝蜂妄想爬他床的女人,无任何区别。 沉默片刻,西嫣注意力重回电脑,“我给你开些中药吧,安全性更高,起效不比西药差,吃完这几天再来继续抓药。” 楚暮菱唇微舒展,“所以,我的眼睛确定能治好,是吗?” “嗯,问题不大,何况,现在医学发达,实在不行,也可以采取手术方案,但你并没达到手术指标。”西嫣没讲太专业的东西,“楚小姐,别太担心,相信过不了多久,你就能看见阿占的样子了。” 感受到男人突然冷凝而来的视线,西嫣偏要酸溜溜揶揄一句,“放心吧,保准迷死你。” 楚暮并不介意这种玩笑话,亦或说,她没放在心上,是因为满不在乎。 只要双目复明,她就能做好多事。 就能…… 有机会,再去找人打听,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个他。 说不定,真能找到,真能有机会再见他一面。 脑海中,男人匆匆的一次回眸,那张一眼万年,从此令她茶饭不思,魂牵梦绕的俊脸,每每回想起来,楚暮都有一种情难自禁的悸动。 走出医院,直到上了霍占极的车,楚暮心情都是愉悦的,她小脸儿张扬,眼角眉梢均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光亮。 怀里的几包中药被她抱得紧,犹如拽住的一根救命稻草。 霍占极伸手过去,手背擦过女人的腕部,还没碰到那堆药,楚暮便一副警铃大作的模样,“做什么?” 霍占极冷声轻笑,指尖触到最上面那一页药方,男人以修长的两指夹起那片薄纸后,在她额角弹了下,“单蠢。” 话落,他拿起被随手扔在中控台,专门联系心腹的手机,拍了张照发给庞拓微信,“查查,这单子有没问题,用来治脑子的。” 庞拓语音回复很快,霍占极的命令,他从来不敢懈怠,“是,占哥。” 西嫣说话的口吻,仿佛同霍占极关系匪浅,且,又在溪园自在的用过餐,楚暮自然就把她归类于他的至交好友,便不会产生那么重的警惕心。 楚暮这时才凝起神色,“这药,有问题?” 第35章 开车遛狗 手机在霍占极指尖轻转两圈,便被男人收进裤兜。 “不要轻信我身边那些人,对你没好处。” 楚暮侧首,顿觉手里的药成了烫手山芋,“那我以后,只相信你。” 霍占极唇角斜漾,笑容很淡,甚至是讥讽,“什么时候,你也学会了阿谀奉承这套?” “比起外面的风吹浪打,躲在溪园,我确实不用再辗转流离。”楚暮语调诚挚,无半分讨好之意,“依附你,靠你赖以生存,如果连信你都做不到,那我成什么了?” 霍占极偏过俊脸,一对深湛不可测度的黑眸,定定落在她身上。 须臾,男人薄唇不经意勾扯出笑。 收回视线后,霍占极往高挺鼻梁上架起一副墨镜,他好看的眉眼隐入暗影内,阻隔着阳光洒下的明亮与炙热。 男人没再说话,发动引擎,昂贵的超跑犹如离弦之箭,轰地飙尘出去。 楚暮单臂忙不迭吊住车顶扶手,窗外的风声呼啸而过,几近贴地的底盘蹿起狂肆的速度。 赛道上的优越之王,穿梭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依旧迅猛如风。 四周,暴躁的汽车鸣笛接踵而来,楚暮不用看都知道,霍占极如此狂妄,早已引起公愤,她都能想象出那种险象环生的画面。 “慢点吧,我不赶时间,万一撞到人可就不好了。” 霍占极深色镜片下的利眸,漫不经心扫向倒车镜,眼看着后方那两辆尾随的奔驰轿跑被甩出一段距离,男人嘴角划开一抹冷笑,他神色被墨镜遮去大半,唇瓣浅勾的弧度,衬得下颌线冰削一般坚刻凛冽。 “想不想遛遛狗?” 霍占极没头没尾的一句,令楚暮差点反应不及,“什么?” 男人说着,已兀自降低车速,他落下车窗,左手点了根烟,肘关节压着窗框,悠然的抽了一口。 两辆奔驰一前一后,不过一会儿功夫就追上来。 他们不着痕迹减缓车速,藏匿于车流中,自以为伪装的很好。 霍占极的唇瓣皮笑肉不笑扯着,男人不动声色地一口口吸烟。 大概是知道帕加尼里坐着什么人,那两辆奔驰均不敢轻举妄动,只那么保持一定车距吊着。 霍占极不紧不慢转了几个弯,偶尔故意踩踩刹车,奔驰车生怕一不小心暴露行踪,其中一辆硬着头皮超越过去,与后方同伴形成双面夹击的包抄。 霍占极抽完那支香烟,烟头从指尖弹飞出去,抛物线顺着风速,笔直砸向后面轿跑的挡风玻璃。 几滴芯火跳动,司机不过晃神片刻,帕加尼忽地变道,毫无征兆的右拐,霍占极油力给足,车头劈开强大的风阻,如雷电般疾驰而去。 排气管的声浪,响彻云霄,酷炫的嗡鸣蹿过整条长街。 楚暮耳旁狂风阵阵,心被悬挂到一处,抓着车顶扶把的玉手紧握到指头节节泛白,她皱起眉梢,身侧男人举动反常,楚暮这时才敏感的发现一丝不对劲,“难道我们被跟了?” 霍占极嘴角噙笑,潭底的阴戾很好的掩于墨镜内,“怕么?” “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是我们刚到医院,就被盯上了。” 一股凉意自楚暮头顶倒灌,她面上仍然平静如水,只是再说不出一个字。 她甚至没勇气问上一问,跟踪过来的那些人,是否同之前一样,又和她有关? 楚暮很怕,万一自己真让霍占极觉得累赘,他不肯再要她。 这男人,楚暮分明接触不多,她却又好像对他的冷血无情十分了解。 两辆奔驰轿跑还在后面甩开了油门穷追不舍,眼瞅着他们快要跟不上,霍占极闲来无事,又缓缓踩了刹车。 楚暮感觉车窗外风力值减弱,她内心一阵窃喜,“安全了吗?霍占极,我们是不是安全了?” 她杏眸晶亮,眼角微展,侧向他的目光满含期待,如同一个想要征求家长糖果的孩子。 霍占极削薄的唇瓣,竟也不由地牵起弧度,男人嘴角淡淡扬着,硬冷锋利的侧颜线条趋近柔和,“是。” 他应她,“我们安全了。” “我就知道。”楚暮眉间压着的最后一丝阴霾一扫而空,她暗舒一口气,这样,便不会被他轻易赶走。 霍占极瞧她一脸欢愉的模样,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被满足,男人一对墨黑冷魅的瞳仁透过镜片,睇看着镜子里由远及近的轿车,“坐稳,带你去山顶吹吹风。” “嗯?”楚暮不疑有他,“好。” 霍占极陡然加速,这附近行经路线只有三条,他在那些人眼皮子底下选择了最左侧的环山公路。 豪跑一路爬坡,越往深处,林间道路越发曲径通幽,汽车尾部清脆刺耳的声浪传遍漫天遍野,空鸣绝响。 知道两辆奔驰车还锲而不舍被钓得老远,临到一个岔路口,霍占极突然转变行径方向,改走小道又绕了回去。 那些人始料未及,只觉整座茂密的山林均是帕加尼发出的嗡鸣,待他们有所反应,才注意到身后骤然绝尘而来的车影! 霍占极车速飞快,几乎瞬间就逼到眼前,纵使奔驰车司机心理素质再怎么过硬,在错车都需要减速慢行的狭窄路段,他们各个吓地大惊失色,猛打方向盘唯恐避之。 只听嘭地一声巨响,两辆轿跑慌乱中同时撞上山脉,车头大半抵进泥土,变形程度可想而知。 帕加尼耀眼纯黑的车身,从让开的路面一闪而过。 “怎么了?” 楚暮并不知方才一幕有多惊险,她的生命交到霍占极手里,已然在生死边缘徘徊,而驾驶室的男人,却是稳如泰山,勾勒的唇角不见丝毫波动,“没事,好像出车祸了,我等下打个电话,做件好事报报警。” 第36章 想好好看一看自己 楚暮根本联想不到,这位做好事不留名的大英雄,才是罪魁祸首,“那么响的碰撞声,人还好吗?” “嗯,不死也残。” 楚暮坐正身子,抬手别了下鬓角垂落的刘海,夹到耳后去。 她本也是随口问问而已,自身都难保的人,很难再有精力去怜悯他人。 约莫二十来分钟,跑车减速后渐渐停到最高处的一片旷野。 这里被人工打造成了草坪,四周用厚重的石墩堆砌着一圈防摔围栏,苍翠挺拔的树荫间,正好有一面枝叶镂空,能让视野开阔出去,俯瞰城市的高楼耸立,繁荣昌盛。 霍占极一把摘下鼻梁上那副太阳镜,随手丢向中控台,男人推开车门,倚着门框点了支烟。 楚暮解掉腰间安全带,拿起脚边的盲杖,也跟着下了车。 她衣着随性,不像以前做女儿时,琳琅满目的衣裙每天不重样,楚暮现在最爱穿的就是简装。 虽然霍占极也命人在溪园给她准备了不少当季最新款女装,各类款式应接不暇,却无一件能称她心意。 清浅的微风,拂过楚暮的面颊,她扎着简单的马尾辫,挽起的红唇处,一缕青丝浅荡在那里。 阳光穿透枝头零星的缝隙,斑驳的照在她脸上,树影婆娑下,楚暮精致的眉眼被分割出一块块细小的斑斓,连睫毛都是光亮的。 霍占极从缭绕的烟雾里,抬起一双讳莫至深的凤眸,他睨着她在原地徘徊的身影,竟破天荒觉得,那画面美好到不染尘埃。 他抿起烟嘴,抿到深处,烧红的烟头映射着潭底明暗难辨的幽邃。 “再往前走一段路,就能站到最好的地方往下望。” 楚暮偏过头,“可我看不见。” “可以用你的心去感受。”霍占极难得耐下性子,肯同她这样讲话。 楚暮印象里,这还是她第一次和自己的‘丈夫’,单独出来类似于游玩。 心情不错,她便也听话的,拄着盲杖探索向前。 霍占极几口吸完那根香烟,裤兜里的手机铃挑着时间响起。 男人背身过去,走到另一边,划开庞拓的来电,“说。” “占哥。”庞拓口吻如常道:“韩老托人打听到了我这里,说是他打算从白水市亲自过来一趟,想恳请您赏脸吃顿饭。” 霍占极左手插着裤兜,浅勾的嘴角不禁有些发笑,“他的手下刚在我这里遭了殃,他的电话就来了,还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韩老也是个聪明人,京城属于谁的地盘,他心里不会不知道。”庞拓顿了顿,又道:“占哥,韩老料定您不愿给他这面子,便让我转达一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凡事好商量。” 闻言,霍占极双眸一深,眼底的阴佞猝然逼来,他淡淡扯了扯唇,嘴角藏着一抹不可绘测的冷笑。 结束通话,男人再回头时,楚暮方向感早就尽失,这会儿跟个无头苍蝇似的来回踱步,盲杖却始终触不到边界。 她先前喊过霍占极两声,无人应答,又隐约听见他似乎在讲电话,索性便气馁的一挥杆,大有使小性子的意味。 霍占极长身玉立于原处,掌心内有一下没一下拍打着手机背面,男人棱角分明的俊脸透在阳光的细碎里,竟一时有些被她逗乐。 他神色颇无奈地摇了摇头,提步慢悠悠走过去,一手扣住楚暮羸弱的腕骨,另只手自身后环到她腰际,“走这边。” 面对男人的突然贴近,楚暮身子微僵,脚步差点没跟上,左脚踢右脚,踉跄绊了下。 霍占极反应飞快的将她抱住,薄唇带着定制烟草的清香,讪笑道:“你是来渡我的。” 楚暮两手撑弯在他怀里,耳根染上嫣红,站稳后,忙推开他退过几步,“谢谢。” 他的气息不仅不陌生,对楚暮而言,她甚至是喜欢霍占极的味道,淡淡的,一靠近就能闻见,就像有镇定作用,能让她紧绷的神经,得到莫名缓解。 脑海里,又闪过昨晚那个吻。 两片唇瓣相触,水底下,他狂烈的犹如一只饥饿已久的野兽,无论她如何顽抗挣扎,他都紧紧将她撕咬在嘴里,仿佛要把她的一切裹挟入腹。 楚暮没想到,自己珍贵的初吻,会在那种情况下交付出去,她曾无数次幻想着,这样动容心悸的场景,应该是和心上人。 面颊,越发滚烫,楚暮赶紧扔掉不好的思绪,她敛起表情,朝男人纠正的方位踱步走去。 没一会儿,指尖触及到一块平滑的石墩,楚暮摸过去,眼角笑痕拉开,“下面一定很美。” 霍占极来到她身边,见她鬓角的发丝迎风招展,见她满脸如沐春风,见她绛唇多了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男人似也被感染,微凉的薄唇淡淡翘起,他侧身靠向半人高的石墩,懒懒抱臂,“如果你眼睛复明,有没有什么,是最想看一看的?” 楚暮略一沉吟,答他,“想照照镜子,最想看一看自己。” 顿了下,她故作轻松的笑笑,“我想看看,从19岁,眨眼间过渡到22岁,会发生哪些变化。” 霍占极目不斜视看她,晦暗的眸子散发着读不懂的深邃。 楚暮莞尔闭上眼睛,感受着清风抚过脸颊的温柔,她情不自禁抬起双手,在唇边圈出个喇叭状,冲着如画卷般展开的诗与远方,歇斯呐喊,“风再大,也吹不回从前了——” “但我会,越来越好——” “爸,妈,哥——我一定会,越来越好。” 世间万物皆有裂缝,那是阳光照进来的地方。 这辈子好好生活,如果有下辈子,她不会再来了。 第37章 我才不爱哭 吼完这一通,楚暮心里淤堵的地方,疏畅不少。 她双手撑向石墩,盲杖平放在上面,以两个掌心压住,面朝天空,深呼吸一口气。 霍占极凝视着女人微掀的朱唇,有笑容点缀,她整个人都显得朝气盎然。 霍占极见过楚暮最狼狈的样子,她千疮百孔来到他身边寻求庇护,犹如一只走投无路又带着尖尖利爪的小兽。 纵使遍体鳞伤,也会对着他龇牙。 他也见过,她最火热,最脆弱的时候。 酒后在他怀里,那声声不敢放肆的哭泣,明明哭湿他的衣衫,却又那样压抑隐忍。 这女人,心思藏得深,一张看似坚韧倔强的面具下,若层层剥落下去,不知能看到什么。 下山途中,楚暮脑袋抵着车窗,一脸恬淡的没有说话。 她似在沉思,又似是情绪宣泄过后,人就会变得格外安静。 一双小手,伸进大腿上拉开拉链的挎包里,隐约能瞅见,她掌心紧握着一支笔袋,拇指细细摩挲。 帕加尼经过方才出车祸的地方,并没怎么减速。 事故现场已被清理干净,只剩路旁残留的汽车碎片及大滩触目惊心的鲜血。 霍占极视线短暂扫过,潭底是承载不住的冷漠。 姓韩那老头的这些小把戏,在他眼里,完全属于咎由自取。 男人一脚油门,飙回闹市区。 他减速停在一个路口等红灯,半降的车窗透出霍占极一张精致到无与伦比的侧脸,他骨相一等,骨骼线冷毅分明,衔接到性感修长的脖颈,衬衫领口敞露的喉结更是迷人。 眼见红灯进入倒计时,霍占极忽然扭头冲楚暮问道:“饿吗?带你去吃晚餐。” “不饿。” “我饿。”霍占极一脚提速,跑车直奔商业街而去。 霍老三的高档酒楼,就开在这一带最繁华的地段,抛开别的不说,大厨做的味道全京城难以找出第二家。 霍长风一听天字一号包厢开包了,便猜到谁来了。 他忙掏出手机,不情不愿拨出一通电话,“喂,先说好,我只再帮这最后一次……” 特色菜品上齐,楚暮身侧有专人伺候,她尝了一口蹄筋,软烂可口,又不失该有的劲道,以前的楚家小公主,也算口味挑剔,即使吃遍白水市高档餐厅,还是会觉得今晚这菜美味无比。 侍者执起公筷,又恭恭敬敬替她夹了别的菜。 楚暮小嘴儿里咀嚼着,她吃相斯文,一小口一小口往嘴里塞,细嚼慢咽,跟个兔子似的。 霍占极瞧她胃口大开,便知这些菜她是喜欢。 稍过片刻,霍长风端着托盘上的红酒及醒酒器进门,他笑容满面,招呼道:“占哥,占嫂,今儿个什么风,把您两口子吹来了?” 楚暮抬起眼帘,嘴上喊着,“长风。” 霍占极唇角勾笑,掠向霍长风的眸色很淡,“你跑进来,是嫌这包厢灯泡不够亮?” 霍长风脸皮厚,放下托盘站在桌前开始醒酒,“就是想来同你说说,城北项目剪彩后,进展很顺利,占哥,您的大恩大德,弟弟我心里记着。” 霍占极更偏向他霍长风,霍家上下谁都瞧得出来。 要不然,这次城北的项目,指不定会不会落入二房的口袋。 霍占极唇边漾着浅笑,眼里看不出多少涟漪,“顺利就成。” 楚暮听着二人在她身旁又小聊了会儿公事,她依稀能听懂一部分。 当年楚天河在她刚满十八岁,就让楚暮接触了一些不那么复杂的项目,若是家里不被警察抄家,她现在,应该也算商业场上一把年轻的火力。 楚暮心中一直有个怀疑,父亲破产清算,是被陷害的。 当初那些特警力量冲进她家,说他爸明面上是个生意人,私底下却是东南亚片区走私军火的龙头老大,多项涉黑罪名成立,死千次万次都不够。 可为什么,她爸活着的时候,无人敢撼动,死了,就冒出那么多重罪? 楚暮黯下眸光,挣扎在回忆的痛苦里,若不是霍长风及时喊了她一声,她不知还要沉浸多久。 “占嫂,你要来杯酒吗?” 楚暮回神,酒,确实是个好东西,入口,唇齿留香,醉了,还能忘忧,“好。” 霍占极听闻,眼角朝她斜过去,楚暮已兀自端起高脚杯,往霍长风的方向讨酒喝,她眼神期盼,如画的眉目明朗展开。 霍长风拿着醒酒器,才刚走近,霍占极宽厚的大手,便一把罩住杯口,他掌心往下压,将她的高脚杯压回桌面,“不准喝。” 楚暮微拧眉宇,她想把酒杯从他手里抽出来,却半点不敌他的力气,“为什么?” “喝醉了,指不定又要抱着谁哭鼻子。” “你说谁呢?”楚暮醉后断片,没什么记性,死不承认道:“我才不爱哭。” 霍长风捧个醒酒瓶杵在边上,正骑虎难下时,包厢一面硕大的投影仪,突然自主投射出一楼大厅里的舞台。 这也是酒楼最具特色的节目,每到夜晚,一楼就会变成另一种狂欢。 圆形升降舞台上,身穿艳丽古装的美人儿,拖着长及曳地的水袖一步步走到高台。 她头顶珠翠环绕,一张姣好的容颜挡在珍珠串联的面罩下,半遮半掩,璀璨的灯光打过去,女人一双瞳仁,秋水一般清透。 台下四周的卡座,欢呼声此起彼伏。 霍长风眯眼盯着大屏幕,要不怎么说,魏舒屿是京城最娇艳欲滴的玫瑰呢? 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很难有女子能与之一较高下。 音乐声响,魏舒屿踩着琵琶的琴弦舞动,细柳的腰段露出若隐若现的白嫩肌肤,她赤脚跳舞,脚尖踮起时,脚踝银铃如风,举手投足之间,美轮美奂,叫人挪不开眼。 楚暮虽看不到画面,她却能从现场观众激烈的反应中,听出这段舞蹈有多么受欢迎,几乎令无数男子倾倒。 好奇心驱使下,她其实也很想观摩一番。 当年心智不成熟,楚暮也常爱邀着小姐妹跑去酒吧斗舞,她喜欢舞台上那种沸腾的狂热,忘我的沉沦,那才是灵魂需要的重量。 楚暮不由地将小脸儿朝霍占极那边凑近了些,轻声问道:“她跳的什么舞?我听着是《难生恨》。” 男人眼角淡泊的扫了眼屏幕,讥诮扯唇,“我看着不像跳舞,像做法。” 第38章 她,不能得寸进尺 “……” 楚暮差点忘了,霍占极对女人高度过敏。 哪怕有异性脱个精光勾引到他面前,他可能都会觉得,人家只是在发神经凹造型。 毕竟,这点上,楚暮也算个过来人。 她不以为然退回原位,竖起耳朵还想再听听舞蹈的音乐旋律,倏地,大屏幕忽然不知被谁关掉,室内又恢复成原本模样。 霍长风按下关机按钮后,把遥控器放至一旁的柜台,他犹豫两秒转回身时,果然撞入霍占极那双浩瀚无垠的眸子。 男人剑眉下的凤眼,是极致且纯粹的黝黑,见不到底,带着迫人的暗涌。 霍长风心底一颤,要不是被魏舒屿掐住七寸,他根本不敢这么作死,“这种没营养的节目,我爸就该早点取消。” 面对霍长风满脸堆积的笑,霍占极喜怒不形于色。 男人端起高脚杯压向薄唇,目光却是直逼着他,饮过一口红酒后,霍占极的嘴角这才缓缓勾起,“晚上回老宅么?” 他什么都没戳破,就那么站在无人企及的高度,看着这位最小的堂弟,一步步陷入魏舒屿替他设好的泥潭,最终走向玩火自焚。 见霍占极没有继续追究,而是转移了话题,霍长风并没感觉气氛有多轻松,他不露痕迹的扫了眼正小口喝汤的女人,强笑道:“占哥今晚要回老宅?是不是结婚满一个月了,奶奶明早要把曾经承诺过的,颐景园的钥匙交给你?” 这也是霍长风前两天才听说的事情。 楚暮闻言,捧着汤碗往嘴里送的动作一顿,她两个手肘支撑着桌沿,从碗里轻抬起头。 所以,这就是霍占极随随便便找她领证的真正原因? 他是要从霍老太手里,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不然,单纯只为故意去和自己奶奶作对,就让自己的结婚证上有了已婚的污点,不太像是霍占极能干出来的事。 “嗯。”霍占极轻描淡写道:“颐景园是我爸妈的房子,我不放心把它交给旁人收拾。” 霍长风当然知道那栋房子对占哥的重要性,里面可是装着他小时候对父母的所有记忆,“好。” 霍长风一口应下,“我亲自带人过去打扫,保证全程监督,边边角角都不落下。” 楚暮没听见霍占极再有任何回答,他应该是默认了下来。 把自己父母留下的珍贵房屋交托给霍长风,那是不是意味着,霍占极其实对这位五弟是十分信任的? 可他明明提醒过她,不要轻信他身边的人。 楚暮刚放下手里的碗筷,霍长风裤兜里的手机来电铃便冷不丁奏响。 他伸手掏出一看,几乎不用猜都能想到是谁。 霍长风眉头微微蹙拢,屏光将他潭底的厌烦映照得一目了然,“占哥,占嫂,你们先慢慢吃,我出去接个电话。” 霍占极悠闲地摇晃着手里的酒杯,噙笑道:“方才那女的,把招魂符拍你脑门儿了?” “不是。”霍长风哪里敢承认,他快步往外走,嘴上还在解释,“就一跳舞的,我都不认识她。” 房门打开再关上,霍长风背影消失的刹那,霍占极勾出去的唇角,一点一点收了回来。 另一边,霍长风电话刚一接通,从舞台上谢幕下来的魏舒屿就急不可耐问道:“怎么样?霍爷看到我跳舞了吗?” 霍长风阔步来到走廊尽头,腰身靠向落地窗,揉着眉心道:“嗯,法术不错。” “什么?” 霍长风懒得同她多言,“差不多得了,你的要求我也满足了,以后别瞎给我打电话,我跟你从来就不是一条船上的人。” “就算不是一条船,短时间你也靠不了岸。”休息室里,魏舒屿肩膀夹住手机,她笑着凑近梳妆台,对照镜子熟练的取下耳环,“霍长风,你自己做过什么,你心知肚明。” 霍长风听后,神色一凛,当即站直长腿,怒火趋近爆点,“魏舒屿,你究竟想干什么?别他妈蹬鼻子上脸!” “我说了,我只想做你大嫂。” “占哥已经结婚了,你要我说几遍?” “你说那个又盲又丑的残疾人?”魏舒屿嗤之以鼻,打心底不信,“反正我就这一个要求,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你妈x……”霍长风口中芬芳还没吐完,通话已被对方中断,他更是火冒三丈,一拳砸至窗明几净的玻璃。 靠!!! 用完餐后,霍占极在服务生递来的票据上行云流水的签了单。 他的连字,笔走龙蛇,写的十分苍劲好看。 窗外,星月交辉,霓虹灯点缀出高楼林立的璀璨,也将包厢内的场景投射其中,叠成明暗交错的光影。 霍占极挽下截到小臂的衬衣袖子,起身时,男人高大颀长的暗影,罩过楚暮的上半身,“走吧。” “噢。”她乖乖听话,拿着靠在身侧的盲杖站立后,另只手下意识要去抓他,霍占极却已低垂眼帘,慢悠悠系着袖口上的铂金纽扣,头也不回朝大门走去。 楚暮指尖触了个空,耳边是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她抿起菱唇,在原地踌躇一会儿,探着盲杖一步步摸索着往前走。 霍占极扣好两边的衣袖,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不觉顿住脚。 由于腿长的缘故,他早就甩开她老远,男人英气逼人的站定在走廊中央,宽肩窄腰,完美的背影被吸顶灯打得坚毅挺括。 霍占极就那么矗立着,没动,也没回头看一眼,却是双手插进裤兜,耐着性子在等她。 楚暮走的缓慢,每一步踩下去都小心翼翼,对常人而言,微不足道的一点距离,在不熟悉路又没有盲道指引的情况下,她需要花费不少时间才能走完。 即便如此,楚暮也没有开口喊过他一句。 骨子里,她对任何人都不抱期待,特别是在经历了杨哥那件事后,楚暮更是有自知之明。 霍占极没有义务,处处迁就一个用钱买来的假老婆。 她,不能得寸进尺。 第39章 你以前怎么活过来的? 霍占极直等楚暮走得近了,才堪堪回身去握她的手腕。 楚暮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眼里的惊讶不过片刻便一闪即逝,轻语道:“谢谢。” 霍占极声音低沉含笑,颇无奈的扬眉,“谁让你总这么慢。” “拖你后腿了。”她紧随他的步伐前行,被他攥着的那只手不觉捏起拳头,倒也不是生气,不知为何突然就想争个话头,“我也很想走快,奈何天不遂人愿。” 霍占极闻言,竟是忍不住侧首看她,好笑地扯了扯唇,“你这一身倒刺先且留着,我有后用。” 楚暮自知失态,方闭了嘴,不再说话。 抵达车旁,霍占极先开门把她塞入副座,这才不急不缓绕过车头,坐进驾驶位。 男人拉过安全带,正环过结实的胸膛,不曾想却有另一只手,抢夺先机霸占了本该他的卡槽。 安全带卡进去的微妙音,令霍占极低下眼角。 楚暮并不知自己弄错了,她坐着等待半晌,不见男人引擎发动,一脸正色问道:“怎么不走?” 霍占极定定看她,轻轻地嗤笑了声,男人未作言语,食指往卡扣上一按,勒紧她的带子又缩弹回去。 楚暮茫然不解的扭头,额角忽地触到霍占极凑过来的薄唇,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压下的上半身将她罩进一片昏暗内。 从旁的角度看,两人的动作举止,俨然是在深情热吻。 楚暮睫毛不自然颤动,忙转开脸蛋,面朝光影绰绰的车窗外。 她精致的五官,被橙色路灯勾画得美艳动人,双眼似蓄满星辰,既盈亮又黑彻。 魏舒屿站在不远处,仅隔短短几辆车的车距望过来,她用力拢紧掌心的车钥匙,目光忌妒且饱含怨憎。 若非亲眼所见,魏舒屿怎么都不肯相信,霍爷身边会凭白冒出这么个女人。 他的副驾驶,不说别的,就连霍老太都没机会坐。 霍占极重新帮楚暮扯过安全带,精准无误的扣上,男人退身坐直,又把自己的扣好。 楚暮这时才恍然明白怎么一回事,她面上闪过几分尴尬,“抱歉,我一时没注意。” 霍占极启动车子,目光仍放在她身上,“你以前都是怎么活过来的?” 她听他轻讪了一字,“笨。” 四面车轮压过停车场平整的路面,缓缓向前驱动。 楚暮掩饰地笑笑,故作轻松道:“还好吧,毕竟我跟正常人,还是有区别的。” 霍占极眉峰微敛,神情却是瞧不出冷暖,男人视线越过她,睇向楚暮那边的倒车镜。 魏舒屿不受控的朝他追了几步,身形在镜面中,被越来越远的距离拉成一个点。 直到帕加尼加速飙上主干道,带着无情冷酷的嗡鸣声绝尘而去,魏舒屿才不甘地狠狠跺脚。 她眼眶红红的,一副气急败坏,正要抬脚去踢身后的豪车,眸内很快闪入霍长风走出电梯的身影。 男人显然也瞧见她,顿觉倒了血霉,他立马旋过身,佯装什么都没看见的往回走。 “霍长风,你给我站住!” 男人不耐烦地闭眼,深吸口气,冷笑着转回去,“大晚上的,你鬼嚎什么?” 魏舒屿咬牙指着帕加尼消失的方向,“刚刚坐在霍爷副驾驶的女人是谁?” “我不都说了?是他闪来的老婆。” “马场那个盲女?”魏舒屿水眸圆睁,表情霎时铁青,油然而生的危机感,叫她声量不由拔尖,“这怎么可能?她不长这样!” 先前吃饭的时候,楚暮就猜到,霍占极今晚会带她回老宅。 这原本没什么,左不过就是和他同床共枕待一晚,之前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何况,楚暮而今更为笃定,霍占极不可能碰她,他对她,一点点非分之想都不会有。 眼下,最让楚暮头疼的,却是洗澡问题。 上次住老宅,是她先冲过澡,都躺着睡下了,他才从外面回来。 这次,霍占极就大摇大摆靠坐在沙发里,双腿顺着楠木茶几直直交叠出去,男人腿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修长分明的十指,正在键盘上娴熟而专注的敲字。 屋内灯光璀璨夺目,霍占极好看的鼻梁上戴了副防辐射平光眼镜,定制的茶色镜片内,透出一双敏锐凌厉的凤眸,男人五官被框架修饰出更深邃的立体感。 楚暮两手撑着身侧的床沿,如坐针毡。 她浑身黏腻,不冲洗一下根本睡不着,可这间厢房的浴室很大,楚暮只来过一次,还没那么快的本事熟悉环境。 那天,若不是有佣人帮忙,洗完还有她递换洗的衣物,楚暮完全找不着东南西北。 听着键盘飞快的敲打声,楚暮忍耐许久,发现实在受不了后,无可奈何道:“我想洗澡。” “嗯。”霍占极鼻腔轻应,头也没抬,好似只是随口应付。 “你喊个佣人进来吧。”楚暮继续道:“衣帽间我也找不到,那个淋浴要比一般的先进,水温到底怎么调的?” 霍占极目光紧盯屏幕,又像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男人一面斟酌着文件上有无纰漏,一面伸手掏出裤袋里的手机,“吴嫂,拿套睡衣上来,太太要洗漱。” “好。”忠心耿耿的吴嫂,8g网速冲浪,自以为秒懂。 霍占极吩咐完,电话往腿边一丢,男人工作时的认真肃然,同平日生活中带点散漫的调调还是不一样。 有他在房里,洗澡这类隐私的事,楚暮做起来会觉得别扭,好在吴嫂马上就要上楼。 站起身,楚暮先一步扫动盲杖,冲浴室找过去。 不出几分钟,吴嫂的影子投射到雕花的窗口,她敲了敲门,“霍爷,太太,睡裙我放门口的观景椅上了。” “嗯。” 吴嫂听见霍占极淡淡应道,她不敢多逗留,转身就离开。 楚暮早就摸进浴室,她耳朵灵敏,听到外面有说话声,误以为是吴嫂进来了。 楚暮停在花洒底下,她下意识伸出手,想再去熟悉一下周围半圈浴巾及洗发露沐浴液的位置,指尖却不小心触及花洒的智能开关,密集的水柱陡地自头顶喷洒而出,空调冷气下的冰寒感,被凉水烘托到极致。 楚暮惊地狼狈逃窜,“啊!” 第40章 吻,以牙还牙 纵是她躲得快,头发脸颊也未能幸免于难,便就是上衣胸襟部分,俱都湿漉漉紧贴内衣。 霍占极起身走进浴室,瞧她一副生无可恋的糗样,牙关因受冻还在咯咯打颤,男人唇边掠过一丝轻笑,三五步走过去,关掉花洒,扯了物架上一条干净的浴巾,胡乱裹她身上,“这栋房子虽老,还好隔音效果不错,不然你叫那么大声,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正欺负你。” 此‘欺负’非彼‘欺负’,楚暮假意听不懂,她像在同自己较劲,说出的话竟是控制不住的委屈,“你现在看见了,我什么事都做不好,瞎子真不如哑巴来得有用。” 霍占极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还没取,相貌看着谦和斯文,“洗个澡你都能结论一堆,还给我使上性子,哑巴能有你生趣?” 一不小心便暴露出骨子里的任性,楚暮抿起唇角,理亏的接不上话。 她倒也不是冲他撒气,只怪自己力不从心,明知父母兄长惨死得很蹊跷,以及楚家一连串发生的事,楚暮即是有心想找线索去调查,实在又自顾不暇。 拢紧胸口,她很快敛了神色,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安稳待在霍占极的羽翼下,好好治疗眼睛,她得乖乖听话,乖乖将他哄着,而不是惹他不高兴。 若哪天作得他提前终止契约,一旦被打回原形,到那时,她想再查楚家的真相,只怕更比登天还难。 “是我一时脑子发蒙,影响到你工作了,抱歉。” 见她态度转变这样快,霍占极浅浅扬眉,不觉又是一笑,“怎么,怕我生气?” 楚暮略略点头,嘴上没说一字,动作倒是坦诚。 “能气到我,也算你本事。” 霍占极长睫低垂,瞧她肩膀仍在发瑟,嘴唇亦是微微颤抖,想来那浴巾抵不了寒,男人竟也好心的绕过她身旁,拿下喷头,重新调节水温。 不得几秒,楚暮听他在身后命令,“过来。” 她诧异转头,愣怔片刻,想说什么,终是一言不发迈腿过去。 蒸气升腾,霍占极镜片上被镀了层白雾,男人摘下眼镜扔兜里,稍稍拉起衣袖,竟抬起喷头作势要帮她洗头。 楚暮僵立于原地,热水一上来,她便打了个哆嗦,“我自己来吧,吴嫂呢?让她给我送送衣服就成。” “有我在,你问问吴嫂敢不敢踏进这房门半步?” 这话倒有些霸道,楚暮眼睑被温热的水渍浸地睁不开,她闭着眼,顺着霍占极的手臂往上摸,情急之下想去抢夺淋浴喷头,却不料胸前围拢的地方就这么敞开。 楚暮踮起脚尖,犹如送上门的猎物,“谢谢了,我自己洗。” 霍占极不觉眯了眯眸色,眼底幽暗如潭,不知藏有什么。 楚暮好容易才握到喷头手柄,她两次强拽,都没见霍占极松手。 男人目光自女人胸前划过,紧锁到她唇上。 那似果冻般的偾弹水润,像涂抹了罂粟花的粉嫩,叫人尝过一次,便是戒不掉的上瘾。 楚暮并不知危险临近,还在费力抢他手里的东西,另一手也攀上去,双肩举起时,披在身上的浴巾顺脊背陡地滑落。 她胸部的形状,已完全被衣料描绘而出,双峰隐约若透,翘然的曲线,比不穿那层遮羞布,更似要倾巢而出。 霍占极潭底暗沉,腹部肌肉结实的紧绷感传来,勃发的欲念直逼小腹,自持力一向甚高的男人,竟头一次不受控地,将她扳过来,十分蛮横的抵吻到墙上! 楚暮杏眸圆睁,一脸的不可置信,脑子也懵得没了反应。 男人强攻掠地,舌尖撬开她的贝齿,他动作狂乱,不得章法,将她嘴里每一寸领域大肆横扫。 喷头,掉落脚边,水压作用下,不断扭动的水柱喷散于二人之间。 空气里的水分子滚烫且灼热,两人紧缠的呼吸俱是芜杂紊乱。 楚暮坚挺的后背,被霍占极一手揽腰掌控,男人另只手就势钻入她衣服里,上推内衣,掌心把握要点,为所欲为。 楚暮忆不起这一幕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他又是如何会突然对她做出如此过分的举措,就在楚暮因胸前被揉捏的力度而骤然回神时,霍占极却是毫无预兆松掉这个吻。 两人俱都失氧一般大喘,男人居高临下看她,呼吸全没了节奏。 楚暮察觉他那只手还巍然不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爆红着小脸儿,愤懑欲裂,正要从他怀里挣脱,男人便又一俯身,恣意妄为的吻她。 这样反反复复好几回,直到楚暮浑身瘫软,被吻得服了,霍占极才肯以额头同她相抵,“你也这样强过我,谁让我这人心眼小,睚眦必报,今晚,算扯平了。” “你……”楚暮恼恨的咬牙,嘴唇泛起不正常的红肿,她腹诽怒骂,明明是他得了便宜,她竟还无力反驳,“我的衣服呢?我要衣服!” 霍占极笑笑不语,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浴头,当她面无所顾忌的一颗颗解掉衬衫纽扣,抽出皮带,褪去西裤,开始旁若无人的冲澡。 前一秒,男人眼里的欲望还如火焰一般炽热,这一秒,那双深邃迷人的凤眸,却似寒潭一般宁静,仿佛泰山崩于前,都再掀不起他半点波澜。 楚暮立在墙角,他气息近在咫尺,宽阔健壮的身躯,将她如困兽般逼在原处动也不敢动。 他无非是欺她看不见。 两两相对,一时谁都没再说话,四周仅有细密的水声。 于楚暮而言,时间一分一秒皆是煎熬,一个赤裸裸的男人,大摇大摆站她面前洗澡,但凡她稍动一动,都怕触到他的雷池。 第41章 身边有个女人,好像也不错 霍占极一直在看她,目不转睛。 看她的反应,看她的无所适从。 楚暮眉眼各处的微表情,落在男人眼里,俱是生动有趣。 霍占极勾起好看的薄唇,忍俊不禁,洗过澡后,他随手扯了一张浴巾,慢条斯理环到腰腹。 男人赤着上身,未完全擦干的水珠,沿修长的脖颈淌过强健分明的胸膛,又滑坠至深凹有力的腹肌线条,最终被浴巾吸附。 “你头顶有两个按钮,左热右冷,洗完出来,睡衣我放你床头。” 说完,不等她回答,霍占极已揉擦着头发转身离开。 楚暮听见浴室传来关门声,她的心跳仍是漏掉半拍的模样,朱唇烫烈的厉害。 回了回神,没再继续耗费时间,楚暮三下五除二脱掉湿衣裤,一面提心吊胆防着他会不会又跑进来,一面迅速清理自身。 室内只有浴巾,楚暮勉强裹到胸前,浴巾下摆的长度凑合能遮住臀部,只要动作幅度不大,纵是她底下精光,连条内裤都没穿,也不容被察觉。 吹干长发,捂着胸口谨慎的走出去,楚暮听见沙发上又传来键盘的敲击声,她心里暗松一口气。 这男人,看不穿也摸不透,好像并非喜欢趁人之危,但她又不敢真的保证。 楚暮疾步来到床前,伸手探到枕头上果然有一条裙子,里面掖着内衣裤,她忙拉开被子上床,钻进被窝把衣物一件件套上。 穿好才发现,吴嫂准备的睡裙哪能用衣服来形容,简直就是一块破布。 胸前一v到底,后背镂空大片,就连紧紧包住的腰峭也仅仅由几根拇指粗细的线条相连,往下裹臀的布料直开叉到大腿根部,故意将黑丝小内欲遮欲掩。 这不是正常的睡裙,这是情趣的。 要死。 就算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来了,怕都要给她跪舔。 楚暮脸颊发烫,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露在被子外,正一筹莫展,考虑要不要先把浴巾围上,再去浴室将自己那些湿衣服洗掉,哪怕今晚不睡觉,也要一点点用风机吹干。 她原本计划好了,却忽地听到霍占极扣上笔记本电脑,提起拖鞋朝她这边走来的脚步声。 男人一头短发还很润,额前的发丝耷下来,遮盖住锋利有型的剑眉,柔和了深镌硬朗的脸型。 他起先去门外拿睡衣的时候,倒也没细看,在霍占极眼里,反正就一团黑,男人信手便丢到床上。 这会儿,他弯腰坐上床,骨节分明的右手拽着被角,却发现被女人强行压着,怎么都掀不开。 霍占极斜过细长的眸,“做什么?” “你换一床被子。”楚暮佯装镇定,“我不习惯跟人盖一铺。” 霍占极觑她,“你最近毛病挺多。” “霍爷不是有洁癖吗?”楚暮面不改色道:“同床共枕对你来说已是极限,还能容忍我盖你的被子?” 霍占极笑了笑,她还知道这是他的被子? 男人目光在楚暮脸上睃巡,瞧她警惕心重,被他发狠吻过的唇瓣,痕迹还那样明显,霍占极凤目轻眯,竟觉意犹未尽。 这样的念头划过,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就在这时,值夜班的安保,突然匆匆唤了一名佣人上楼传话,“霍爷,不好了,二先生那边出事了,还惊动了老太太,您得赶忙过去一趟。” 霍占极视线瞥向门口,淡淡问道:“什么事?” “说是二夫人前天就开始呕血,一直查不出确切病因。二先生找专人验了二夫人常喝的中药药渣,刚开始没发现端倪,刚刚医院化验科才传来电话,只道是慢性中毒。” 霍占极闻言,神色很淡,深墨的眸子难见起伏,“知道了。” 楚暮听到这话,一股凉意爬上心头,还记得上次霍老太寿宴,她遇上霍廷时,倒是听他谈起自己母亲常年卧病在床。 自家开的药方,又怎会凭白中毒?此事细思极恐,所以,霍占极才会对她治眼睛那张药方,提前找人查查,防患于未然? 可是,他又怎么知道,有人要在药里动手脚? 楚暮稍作分神,霍占极却是揪准时机,大手一挥,猛地撩开她的真丝薄被。 楚暮惊叫连连,想去抓被子没抓住,又想去捂身上也没捂住,她顾得上面顾不得下面。 霍占极危险地半眯着眼,视觉带来的冲击,叫他潭底兽性昭着,嘴角却是勾着邪笑,男人掐住她一只光洁的脚踝,轻易便将猎物捕获到跟前,“你这一脸慌张,我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原来被子底下别有洞天,怎么?想顺着霍太太的位子扶摇而上,坐实名分?” 楚暮左腿被霍占极架在大腿上,另条腿蜷着,超短的裙底引诱感十足,蕾丝小内贴合着私处,薄薄的,里面若隐若现。 楚暮失措地拽了把被子摁到胸前,她着急想把腿扯回去,却被男人缚得很紧。 “你别误会,衣服是吴嫂准备的,我眼睛看不见,哪里能第一时间发现?” 霍占极大拇指按揉着她的踝骨,掌心炙烤着女人的皮肤,他唇边溢出轻笑,深邃俊美的面容微微侧着,遮挡了脑后几丝光线,便就衬得双瞳越发阴晦难辨,“我突然觉得,身边有个女人,好像也不错。” 他磁性的语调,玩笑多过戏谑,楚暮难分真假,“什么意思?” 霍占极却只笑不答,他将她细腻的脚踝把玩一阵,便扯过被角的另一端,一把罩住楚暮暴露的底裤,“很好看,希望有机会,还能见你这样穿。” 楚暮面红耳赤,觉出他松手后,她腿一缩就钻进被窝,知道霍占极正起身往衣帽间走,楚暮嘴里还在解释,“你肯定以为我在勾引你吧?我发誓,真没有。” 她后面的话,几乎是羞愤至极的喊出口,“霍占极,我有自己很喜欢的心上人!” 第42章 有本事,你在霍占极身边躲一辈子 男人稳健的步伐慢下来,回身以眼角斜睨了她一眼。 他凉薄的唇瓣勾了勾,弧度很淡,笑意点缀在嘴角,似有似无。 “所以呢?” 他说的是‘所以呢’,而并非询问那人是谁。 因为不在乎,也对她没有占有欲。 楚暮面朝男人说话的方向,仍在表明立场,“我心有所属,所以对你,无半点非分之想。” 霍占极闻言,嘴里传来一丝轻笑,竟是乐不可支。 他没再多说什么,紧贴小腿的浴巾下,一双笔直有型的长腿迈开,径直去到只放了男士物品的衣帽间。 接下来数日,楚暮再没见过他人。 她独自被丢在老宅,吃穿用度均有佣人伺候。 期间,只有庞拓拿着中药来过一趟,西嫣开的药方没有问题,且一方难求,外面根本配不出来。 即便如此,霍占极此人疑心深重,他还是命庞拓重新照单抓药,把药材换了一遍。 同时交给楚暮的,还有一张以她名义办的银行卡。 “霍爷先给你结了半年的工资,余下部分,日后也不会亏待。” 半年? 楚暮眼里的吃惊稍纵即逝,算算这卡里,居然有近六百万。 加之平日包吃包住,生活上佣人对她亦事无巨细,若不是这份工作过于特殊,这么优渥的待遇,楚暮真能干到老死。 又是几天过去。 这日。 楚暮吃完几副中药后,被庞拓开车载着,又去湘菱医院找了西嫣。 途中,她接到一通电话,没有署名,语音播报着一串数字。 庞拓扫了眼内视镜,就见楚暮掏出包里的手机,贴至耳廓,“喂。” “钱我收到了。” 一抹低沉的烟嗓传来,楚暮表情愣了下,庞拓从她神色间觉出不对,正要细看时,楚暮面容已恢复如常,“嗯,那就好。” 楚家的窟窿太大,她知晓几百万不过杯水车薪,连付利息都不够,“剩下的,我会继续想办法。” 季明佑那边,是凌晨的夜晚。 屋子里并未开灯,男人站在硕大的落地窗前,远眺着灯火阑珊的高楼夜景,他颀长身姿隐在暗处,默了半晌,冷不丁问道:“你还好吗?” 独特的烟嗓,令他声音听起来,幽沉又沙哑,不见情绪,音色却是荒漠空寂。 楚暮闻言,仿佛听到笑话,兀自便笑起来。 他步步紧逼,叫她像只过街老鼠一样抱头鼠窜,现在,居然跑来问她:过得好吗? 季明佑没等来她的回答,而是听见一声轻慢且讽刺的低笑。 他自知她恨透了他,恨到无话可说,连过多的争辩与质问,甚至一句怒骂,都觉得浪费且多余。 继而,空气里又是一阵死寂般的沉默。 就在楚暮想挂断通话的时候,男人的音色再度响起,这次,声线比方才淡漠许多,“阿胜至今还被押在警局,你想办法从霍占极手里把人捞出来。” “凭什么?!” 楚暮这话,近乎是用吼的,她额角青筋暴突,怒意再也掩饰不住。 庞拓悠哉悠哉开车,余光冲内视镜简短瞟过,又装作若无其事,盯向前方的路况。 季明佑漠然道:“只要阿胜顺利出来,楚家欠的那笔钱,我可以给你免息。” 顿了顿,男人话语残忍,“楚暮,你有得选吗?你现在不是嫁给霍占极了?有本事你去问问他,能否替你还了这笔债?” 楚暮拼命掐紧手机,用力到指关节一根根泛起白色,她牙关紧扣,嘴唇难以抑制的颤抖。 愤怒差点烧掉楚暮的理智,紧要关头,她却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冷笑道:“然后,我又被你们四处驱赶?看着我头破血流,狼狈不堪,很好玩是不是?” “我给你一周时间。”季明佑态度决绝,“楚暮,除非你能在霍占极身边躲藏一辈子,除非你再也不回白水市,否则,楚家的债,只要你一天不还清,你就别想过安生日子。” 通话结束时,楚暮仍是维持听电话的动作,她低垂眼帘,纤长的睫毛遮挡了潭底的神色。 庞拓见她缄默着,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生机的雕塑,男人不禁问道:“怎么了?你仇人打电话来了?” 她呆滞着,没说话。 庞拓跟在霍占极身边办事,何其聪明一人,仅凭楚暮方才对着手机说的那几句话,除去救出程胜那段附加条件,电话内容,他大概能猜出七七八八。 眼瞅汽车快要驶入湘菱医院,庞拓减缓车速,却忽然听见身后一路无言的女人,哑着嗓子淡淡问他,“霍爷最近……在忙什么?” “去外地出差了十来天。”庞拓意味深长道:“昨晚刚回来。” “那他现在,住哪儿?” “楚小姐。”庞拓突然提醒道:“别给霍爷招些麻烦,吃力不讨好的事,就算了。” 楚暮闻言,紧闭上嘴巴。 她不可能永远待在霍占极身边,一年后,契约婚姻解除,她依然要跌回原来的惊涛骇浪中。 她也不可能一辈子不回白水市,她的家在那里,根在那里,一切真相的谜团也在那里,要想替楚家讨回公道,就必须要从源头查起。 而白水市,从当年楚家的地盘,如今已完全变成季家和韩家的天下。 — “和韩老会面了?” 周继的办公室里,他一身白大褂,目光透过银丝边框眼镜,看向茶几对面的男人。 霍占极搭着腿,仰身舒适的枕在沙发内,他完美的身形被腰间皮带分割着,上身强健迷人,下身修长好看,阿玛尼烟灰色衬衣,衬得男人一张俊脸深沉阴骇,绝美的骨相,无一处不显锋利。 “见我,他也配?” 周继扶正镜框,执起小炉上的茶壶倒了杯热茶,“楚天河生前同他向来不对付,看样子,韩老这是要借机拉拢你。” 见霍占极眼里笑意满是不屑,周继停后,又道:“纵是楚天河已经死了,只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儿,韩老却依然恨不能斩草除根,这种人,心思歹毒,手段更是狠戾。阿占,既如此,我们何不把楚天河的女儿丢出去,让那姓韩的狗贼任意恶啃撕咬,以解当年的心头之恨?” 第43章 叙旧 霍占极双臂懒懒展在沙发上,“颐景园的房产手续,老太婆故意要压我一年,你猜是为什么?” 周继笑笑,个中因由,他自是知晓,“谁让你清心寡欲的不像个正常男人,你家小老太若不使点非常手段,你能依言去讨老婆?” 不过谁都知道,霍老太相中的长孙媳,是才貌双绝又嘴巴闷甜的魏舒屿,倒是巴不得自己这位长孙离了再娶。 那边就等着呢。 “好吧,楚天河的女儿,先且留着,她要真那么容易死韩老头手里,反倒便宜了。”周继挑眉揶揄道:“当年楚天河偷了我们那么大一批货,你直接做他女婿,把他家给偷了,也行。” 霍占极淡淡觑他一眼,飞踹一脚,嘭地撂掉桌上滚烫的茶壶。 周继惊忙弹跳起身,嘴里骂骂咧咧,就差口吐芬芳。 自始至终,霍占极面上都不见喜怒,所有情绪俱隐藏在那双墨玉一般冷沉的眸子底下。 楚暮从西嫣办公室出来,坐门外长椅上的庞拓,正拿着手机在湘菱医院公众号上替她缴费,“你先等着,我去排队拿药。” 药是其次,药里的方子才最重要。 楚暮以盲杖摸到椅子,听话的坐下,“谢谢。” 庞拓的脚步声被淹没在来往的人影里,楚暮身子后倚,一脸倦怠的靠向墙壁。 季明佑让她向霍占极开口,就这么放了程胜,实话讲,楚暮巴不得那些人去死! 可若直接跑去霍占极跟前,脱口便是借上好几个亿,现实吗? 别说这么大一笔天文数字,就是百万十来万,又有哪个老板肯借? 走廊拐角,霍廷眉间压着一道阴沉,大步流星朝这边走来。 身后的阮墨雪,踩着平跟凉鞋,小跑着才能跟上。 霍廷气势汹汹,耳麦里接到消息的保安,速度过来将他拦下,“不好意思霍二少,周教授在开重要会议,不方便见客。” “滚开!”霍廷一把推开他,力道很大,保安肩背狠狠撞上坚硬的墙面,职责所在,保安见来者不善,咬牙从地上站起。 “霍二少,二少,真没办法,周教授在会见贵宾……” 保安拦在他面前,倒退前行。 霍廷脸色阴冷的吓人,阮墨雪怕事情闹大,忙去抱住他的左臂,“霍廷,你先冷静点。” “要怎么冷静?”男人一双眸子钉向她,“我妈躺在病床上快死了,姓周的故意见死不救,你要我怎么冷静?!” 旁边的主治医生也闻讯赶来,“霍二少,二夫人肝肾功能均已严重衰竭,我们医院真的尽力了。” 霍廷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周继能救,他一定有办法!” 楚暮耳朵侧过去,走廊上站满看热闹的人,几名安保正在疏散人群,有胆子肥的想拍视频,安保立刻呵制,霍家的新闻,谁又敢爆料? 阮墨雪还想劝什么,毕竟是自己母亲,有几个到了这种时候,还能理智? 她便也把话咽回去,不知怎地,眼角余光却无意间晃到楚暮那里。 阮墨雪起先只是觉得熟悉,定睛一看,才发现真是她。 霍廷显然也看见了,男人黑眸一眯,提脚就朝楚暮走过去。 阮墨雪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果然就见霍廷站到楚暮跟前,竟是一把将她从长椅上提拽起来! “嫂子,真不巧,这时候还能遇上你,占哥呢?没陪你?” 他视线从楚暮耳旁擦过,冷冷睇了眼西嫣的办公室,收回目光道:“怎么,来治眼疾?你这眼睛还有得治么?” 楚暮一张巴掌脸,逼至男人眼眸近处,突如其来的动作,叫她一时无措,好在镇定的也快,“二少这是做什么?我不曾得罪过你,何至于动怒?” “你男人做过什么,你不知道吗?” 楚暮听他说话这意思,瞬间联想到十来天前,二夫人中毒一事,如今人估计快不行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么?”霍廷眼神杀气腾腾,面容一点点变得狰狞。 楚暮被迫踮起脚尖,盲杖摔倒在脚边,她肩胛骨被霍廷手指掐着,男人力气很大,每一根指腹都深陷骨缝,楚暮疼地紧锁娥眉,鼻尖密密麻麻渗出汗液,她却没哼一声,“堂堂霍家二少爷,在医院大闹算怎么回事?你就这点本事吗?若真的在理,二叔怎么不站出来主持公道?” 霍廷眼角眯的更紧,他上次就曾见识过这女人的伶牙俐齿,“你才当了霍家大少奶奶几天,哪里来得这些质问人的底气?” “底气吗?”倏地,一抹醇厚微沉的男低音,淡淡从不远处响起,“我给的。” 闻言,霍廷和阮墨雪同时循声望去。 几米开外,霍占极不知何时便双手插兜站在那里,身形颀长碾压,气场强大,男人菲薄的唇瓣轻勾,俊美的五官线条看似柔和,双目却透出骇人的阴戾。 阮墨雪见他长腿慢悠悠迈过来,男人目光锁在霍廷身上,嘴角始终噙着浅笑,她却察觉霍占极眼中神色沉寂过余,犹如暴风雨的前奏。 楚暮的脸也正别向那边,纵是她极力忍着,爬满鬓角的冷汗还是暴露出她此刻有多难受。 霍廷重又把楚暮推回椅子,男人舌尖顶顶上颚,皮笑肉不笑道:“占哥,你要再不现身,我指不定能跟嫂子叙旧叙到什么程度。” 此言一出,霍占极俊容转瞬阴兀,潭底的狠戾暴露无遗。 男人骤然抡起手臂,狠狠一拳砸到霍廷脸上! 砰—— 霍廷猝不及防,身子后仰,重重摔出三米之距。 他抱住鼻翼,疼地蜷曲,紧咬的牙关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霍占极已是不紧不慢来到他身边。 男人勾着唇,缓慢而优雅的半蹲下身,霍占极左臂悠闲横压至大腿处,右手揪住霍廷额前的短发,一把扬起那张鼻血肆虐的脸。 “要叙旧是吗?我今儿正好有空,就看看我兄弟二人,能叙到什么程度。” 第44章 两难选择,取其轻 一旁医护人员俱都缄默不敢言,阮墨雪往前走了两步就停下。 她目光落到霍占极那张俊美至极的侧颜上,只有这种时候,她才敢贪婪且放肆的注视他。 “占哥,生这么大气,我欺负你的小娇妻,维护上了?”霍廷此言一出,边上没作声的阮墨雪微不可见蹙起了眉。 楚暮捡起地上的盲杖,她胡乱擦了把额头的汗,便安静坐在那里。 她跟霍占极之间,究竟怎么回事,只有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霍占极手掌下压,将霍廷半张脸硬磕向地面,“你最近挺横是不?家里一堆烂摊子不用收拾了?” 闻言,霍廷似被戳中要害,他铺满鲜血的嘴唇,因瞬间升腾的怒火而不受控地轻颤,“霍占极,作恶太多,迟早会遭报应!你真以为自己能只手遮天一辈子?” 霍占极清冷的眸子含着笑,“这是给我定罪了?” “不是你,还能有谁?!” 霍印大步流星走来时,就见自己的亲哥,以极为狼狈的伏地姿势,被霍占极摁在冰冷的地板上。 霍印脚步停顿一秒,便就阔步上前,“哥,快去看看妈。” 霍廷听到这话,面色一沉,一颗心如坠冰窟。 情况特殊,这次,霍占极倒没过多为难,他堪堪松了手,嘲弄的腔调,“蠢货。” 霍廷顾不得其他,连滚带爬从地上起来,霍家的门面与形象,他今日算是丢尽了。 阮墨雪跟上男人奔走的步伐,霍廷脚步急切,不慎撞开弟弟,令霍印侧身退了一步。 霍占极起身后,视线迎过去,霍印冲他点了下头,“占哥。” 霍占极轻扬下巴,算作招呼。 霍家这几位堂兄弟,关系微妙复杂,霍印黑曜的眸,不经意扫过长椅上的女人。 楚暮侧着耳朵,也正听着这方动静。 她脸蛋姣好,五官小巧精致,眉眼各处俱是秀色不俗。 论样貌,确实没挑。 可霍占极见过的美女,没有成千,也有大百,若单凭容貌便想困住他,魏舒屿早都如愿,哪里能轮到这个女人。 这段婚姻是假的,逢场作戏,霍印知道。 — 从庞拓手里拿到中药后,楚暮是跟着霍占极离开医院的。 男人驾了辆科尼赛克,降下车窗点烟,顺势便将左臂搭在窗棂上。 楚暮鼻翼内,很快闯入一抹烟味,又被清风席卷开。 跑车行驶一段路,就被堵在途中,步行街正是最拥堵的时段,霍占极指间夹烟,手伸出去掸掉烟蒂。 那样一张冷峻绝美的脸,到哪都很招摇,引得过往女子频频侧目,“快看,美男。” “哇——好帅!” 霍占极一记厉眼,几名女子表情微变,赶紧相互推搡着离开。 楚暮别过耳发,全程没说话。 美男她见过不少,季明佑便是其中之一,纵使二人订婚之后,她却依旧对他那张脸感冒不起来。 直到季家在白水市举办的一场慈善晚宴,楚暮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她才知,原来这世上,真有一见钟情。 有些人,于茫茫人海相遇,匆匆一瞥,便惊艳余生。 科尼赛克亦步亦趋挨过几个红绿灯,待人流量疏散后,霍占极一口烟深抿至根部,长指飞弹出烟头,一轰油门疾驰而去。 楚暮知道这必然是回老宅,二夫人那方情况不妙,接下来的霍家,只怕要忙乱一阵。 只是,楚暮并不在意别人的恩怨纠葛,现今她自己都焦头烂额,一想到季明佑那不是个东西的东西,楚暮就恨得牙痒痒。 进厢房之前,吴嫂带走了楚暮手里的药方,她得去附近药馆照单抓药,即后才拿回来熬煎。 霍占极先去浴室冲了个澡,楚暮坐在铺有软垫的实木沙发上,她面颜微垂,一再斟酌,到底要如何才能向霍占极开口。 男人出来时,身着薄款黑色睡袍,他踩着拖鞋一面朝楚暮走去,一面懒散散系着腰间的缚带。 楚暮抬头,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男人沐浴后的清香漫过她鼻翼。 霍占极在楚暮身旁坐下,他弯腰拿起桌上的烟盒,敲出一根衔到唇上,男人不知为何没有第一时间点燃,只是突然侧过锐利的鹰眸,直勾勾睨视她。 楚暮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强烈,恣意,肆无忌惮。 许是本就心虚,她莫名紧张。 “有事要问我?”霍占极似乎一眼就能将她看穿。 楚暮见他话头到这,索性鼓足勇气,道:“不知道程胜现在怎么样了,还会像之前一样,很快就被放出来吗?” 霍占极拔下烟头,指间轻转,“这么关心他?他追你赶的游戏,你还玩出感情了?” 楚暮差点没忍住拿嘴呸他,“我只是怕程胜又出来作妖。” “是么?”霍占极唇边溢出轻笑,这理由,他显然是不信的。 与此同时,男人放在茶几的电话,忽地蹿出一条微信。 先前有楚暮在场,某些事,庞拓不好明着汇报,这会儿他便编辑了段文字,把楚暮在车上打电话的事,以及她这边的交谈内容,完整复述一遍。 连庞拓都能猜到,电话那端的人是季明佑,霍占极又岂会不知? 男人扫完短消息,将手机息屏,重新丢回桌案。 难怪,她突然要问他有关程胜的动向,看来,季明佑多半是以债务作为威胁,要这女人,把程胜捞出来。 霍占极背椎慵懒往后一靠,手上的香烟仍是漫不经心把玩,他薄唇染笑,潭底浸入一抹饶有兴致。 他倒真想看看,她究竟是选择忽悠他放掉程胜,还是……同他借钱还债? 楚暮本还想接着往下说,她手里紧握盲杖,最终还是心不甘。 程胜给的那些刁难羞辱,无论是季明佑授意,还是藏着程胜个人的私心,所有伤害都是事实存在的。 楚暮实在做不到,就这么大度豁达的眼睁睁看他继续逍遥法外。 既然救程胜这条路,在楚暮心里死都行不通,她只能选择另一条。 “那个,霍占极……” 犹豫不决的停了一停,楚暮微咬菱唇,双手都快把盲杖盘熟了,她这才像是豁出去一般,硬着头皮问道:“你平时,有做慈善的癖好么?” 第45章 季明佑的电话,怎么不接? 霍占极扬起锋锐的眉角,唇上带着捉摸不透的微笑,“养你算吗?” “那,还有别的么?” 霍占极略略点头,“还养了一条狗。” “……”楚暮接不上话了。 再厚脸皮的人,也委实说不出,要借几亿的无理要求。 除非,这真是她老公。 缓缓低垂下眼帘,楚暮认命般,沉默不再言语。 霍占极瞧她一脸垂头丧气,状似圆扇的耳朵耷拉着,原先的耳洞只简单用了根茶叶杆子穿过,本是恬淡不染一尘,这会儿却因为难以对他启齿,变成一副丧家犬模样。 霍占极忍着笑,不知怎地竟生出想逗她的恶趣。 男人翘起腿,侧身斜靠,拿烟的那只手,肘关节抵向沙发,折回的手掌散漫撑着额角,“不是有话要同我说?怎么突然没下文了?” “噢。”楚暮情绪敛的也快,不想霍占极瞧出什么,便就佯装无谓的笑笑,“没什么,我就纯好奇,随便问问罢了。” 霍占极将烟头转到两指间夹住,在头上慵懒轻点几下,“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手头又紧了,想找我多少借点,正心说,要不要借你。” 闻言,楚暮一扭头,她眼里的希冀,被男人极快捕捉,却仅存那么一秒,就黯淡下去。 他又能借她多少? “没,怎么可能?你才叫庞拓给了大几百万,我现在是小富婆呢。” 楚暮承着男人锐利的目光,努力维持笑容,霍占极盯着她强扯的嘴角,一双狭长迷人的凤眼,逐渐冷情下去。 两个选择,要么救程胜,要么还钱,季明佑应该是给了她期限的。 既然她摒弃了后者,那么,过不了几天,她便会想方设法来叫他放掉程胜。 救过赵青青的蠢事,这女人,又想再做第二遍了。 楚暮总觉得,她说掉那话之后,霍占极的眼神便没离开过自己身上。 她面上没表现出过多异样,霍占极却是起身换了套休闲服,旁若无人的开门离去。 他这一走,便是七日过去,直到二房那边派人来东苑报丧。 期间,楚暮不曾通过庞拓联系过霍占极,哪怕今天是季明佑给的最后期限,她仍是寂然未动。 二房西苑,霍廷一身纯黑西服,跪在灵堂前,正为母亲一张张烧纸。 焰红的火光,将男人面部的憔悴及潭底的沉寂,照得很是清晰。 经过一周,霍廷鼻骨上被霍占极一拳揍过的伤,依然肿胀明显。 阮墨雪上了炷香,又默默退回到角落。 霍老二与霍印忙着料理后事细节,殡仪馆那边还要安排。 霍长风和霍云裳一同前来的时候,阮墨雪起身相迎。 简短几句寒暄,彼此不过虚与委蛇,倒是楚暮被佣人搀扶进门后,本就死沉沉的气氛,一时变得更加妙不可言。 这里毕竟是霍家,再大的新仇旧怨,有老太太镇压着,至少,霍廷不会像在外面那样明目张胆。 除非,待老太太百年以后,他不想在遗嘱上沾份儿。 楚暮原本不想这么早来的,可霍家有霍家的规矩,唯一不受这规矩约束之人,又几天几夜都没回来。 阮墨雪领她到休息区坐下,佣人恭恭敬敬呈上一杯茶,二太太过世头天,宾客还没闻讯,今天一屋子的全是霍家内部人员。 霍老三及其夫人,俱都在场。 眼下只剩霍占极没有现身。 他永远最后一个到场,亦或压根儿不到场,霍家上下早已见怪不怪。 阮墨雪目光笔直打量着楚暮,似在仔细斟酌,她同别的女子,究竟哪里与众不同。 阮墨雪虽没表露心迹,神态也很自然,坐一旁的霍云裳,偏就能瞧出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端倪,“二嫂,你眼珠子快落占嫂脸上了,怎么呢?美女看美女,也能这么入迷?” 阮墨雪笑笑,丝毫不慌,“你不也在盯着我们?美女看美女再看美女。” 霍长风噗嗤一笑,“这台戏,姐姐们倒先演上了。” 霍云裳一记暴栗敲他脑门儿,“霍家基因那么好,怎么到了你这里,就跟突变似的!” “靠,你是不是我亲姐?” “跟你一母同胞,说出去都丢人。” “你——” 楚暮听着耳畔的斗嘴打闹,她只配合笑着,没去插话。 由于清楚自己什么身份,便不用去考虑这些是不是霍占极的亲人,更不需要为了促进和睦故意拉关系。 阮墨雪还有别的事要忙,坐不一会儿就回到灵堂前。 霍云裳磕着瓜子儿,脸上全无对二夫人离世的悲恸,她手机放在并拢的大腿中间,调出季明佑的微信,算着国外时间,发了个呆萌的早安吻表情包。 霍长风余光瞥了眼,真肉麻,“你发五句,姐夫才回一句,姐,你好大一张热脸啊!” 霍云裳横他一眼,“你姐夫日理万机,以为谁都像你个败家子这么闲?” “我手里有城北的项目。” 城北?就一挂名总裁,手持真正话语权的执行董事不还是父亲? 这些话,霍云裳自然不会当楚暮面儿讲。 季明佑似乎还没起床,霍云裳期盼的盯了屏幕半晌,未见男人有任何回应。 她眸中失落掩不住,正撇嘴时,陡地听到楚暮牛仔外套的衣兜中,蹿起来电提示的语音播报。 “139……” 楚暮迅速掏出手机,娴熟的按掉挂断,季明佑的号码换过之后,她便再也没存,但他一星期前才打过,楚暮记得这数。 霍云裳视线抬起,冷冷睨着那张若无其事的侧脸,纵是楚暮电话掐得快,眉间表情俱也波澜不惊,可自己心上人的号码,只听得前半段,霍云裳就已滚瓜烂熟。 联想到奶奶寿宴那次,楚暮和季明佑的关系被人当场爆料,霍云裳心里的豁口突然就撕裂很大。 她隐着潭底几分尖锐,不动声色咬碎一颗瓜子,“占嫂,怎么来电话了,都不打算接的么?” 楚暮正要辩解是陌生的骚扰来电,季明佑又打来第二遍。 她挂断后,男人不厌其烦,紧接着便是第三遍,第四遍。 正当楚暮准备关机时,霍云裳已是冷笑着,趁她电话还在被那串号码插入,率先给季明佑拨去了通话。 霍云裳把手机贴近耳廓,敏锐犀利的目光,却始终剜在楚暮身上。 她爱的疯狂,近乎失去理智,倘若真如她所料,楚暮就是当年同季明佑订婚那人…… 她霍云裳,非要整死这贱人不可! 第46章 他全听见了 “喂。” 不出几秒,电话便被接通,季明佑特有的烟嗓,卷着一丝刚睡醒的低哑,“云裳。” 霍云裳眼瞧楚暮后脚才将电话挂断,并关机塞回衣兜,她眼底的戾气逐渐散去,疑云打消,语气便就娇软道:“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听筒内是男人掀开被子的窸窣声,“今天有重要会议,你要不给我打这通电话,还真就起晚了。” 霍云裳嘴角甜蜜上扬,起身走去更方便煲电话粥的角落。 季明佑瞥了眼枕边另一枚已被掐掉的手机,男人挽在唇上的冷色,衬着双眸越发阴翳不堪。 楚暮仍放在兜里的右手,五根指头死死握住电话,就因为太清楚季明佑什么脾气,她知道自己今天若不照章办事,这笔账,他迟早会找她加倍清算。 到时候,就不仅仅是皮肉之苦那么简单。 “占嫂,怎么了?突然一副要哭的表情?”霍长风见楚暮低垂脑袋,神情颇显沮丧,不禁问道:“是不是我占哥没来,你一人孤苦伶仃在这儿,不太适应?” “噢,没。”楚暮扯唇苦笑,随口低声敷衍道:“我以为这种场合,装也要装一下难过吧。” 霍长风一愣,倒是不想她竟会这样回答,差点就被逗得笑出声来,余光却陡地瞄见刚好经过此地的霍印,男人站在不远处,睨向楚暮的眼神含着不明寓意。 方才那话,他应该是听见了,不过霍印的性子,相较霍廷要随和许多,“唉,三哥,你说咱这位大嫂,说起话来,是不比那魏舒屿有趣?” 霍印只是看着女人猝然抬起的眸色,没答霍长风的话。 楚暮不知这位霍家三少爷具体站在什么位置,她对他的印象也并不深刻。 过了片刻,霍印就见楚暮微微咬唇,姣好的容颜涌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抱歉,我没有要调侃的意思。” 她是坐直了身子在讲话,不知心里压着什么事,能瞧出面上情绪不佳。 “没事。”霍印平淡启唇,“你至少还能装。” 男人左臂戴着黑纱,纯黑西装包裹出高大挺拔的身形,霍家几位少爷,音容相貌俱是完美无缺。 楚暮闭上小嘴儿,没再接话,她也没想要刻意解释过多,于楚暮而言,眼下时段,无非是她以霍太太身份开启的工作状态。 在西苑用完简餐,回去东苑路上,天色已然黑透,成排景观灯照出柔和的指引。 楚暮由吴嫂扶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电话始终不敢开机,今晚是放出程胜的最后期限,楚暮满怀忐忑,那种无依无靠的挫败感,令她浑身疲惫加剧。 “吴嫂,你说,今晚霍爷会回来吗?” “不会。”吴嫂四下扫了眼,见没人,才敢接着道:“霍爷不靠霍家吃饭,也不惦记那点财产,别说二太太了,他连老夫人都没放眼里。” 楚暮想想也是,若非自己父母的房子在霍老太手里,霍占极可能连老宅都不屑于回。 进入东苑二楼厢房,楚暮一动不动背身抵好门板。 明日大早还要前往西苑,纵是她做不了什么,却依旧要去灵堂守着。 由于失明缘故,楚暮并未察觉沙发上慵懒坐着的男人。 霍占极洗完澡后,一件黑色睡袍松散穿在身上,男人优雅交叠着长腿,正手持ipad聚精会神在审阅公司文件。 楚暮清瘦的背部紧靠冰凉的门面,站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掏出手机开了机。 季明佑仿佛就在死等她,几乎是楚暮开机的瞬间,他的通话便插进来。 霍占极指腹滑动屏幕,面无神色,听到手机播报,男人甚至眼皮都没抬动一下。 楚暮听着那串号码报完一遍又一遍,她闭起眼,该来的总会来,“喂。” “你倒是沉得住气。”季明佑醇厚的声线带了一丝嘲弄,“什么时候能放阿胜?” “我还没跟霍占极说。”楚暮笑下,默得一会儿,冷冷道:“实话告诉你,我就没打算说。” “你确定?” 季明佑淡漠的语调满含威胁,楚暮深吸口气,话已至此,她便再无顾忌,“我就要程胜牢底坐穿,你既然这么心疼这只狗腿子,何不自己打电话联系霍占极放人,你不是他的堂妹夫吗?” 闻言,霍占极划在屏幕上的修长食指,一点点慢下动作,最后指腹停留于某处,转为慢条斯理轻点。 男人这时才微微扭过头,邃长深湛的眸子定定落向门口那个女人。 季明佑低肆笑开,“听你这意思,是打算同我死磕到底了?” “对,两条路我哪条都不会选。”楚暮抿着绛唇,忽地抿出一抹自嘲,她没绕什么弯子,便就仰脖,笑着说道:“我没法搞定霍占极借来那么多钱。” 她不信季明佑不知道,她霍太太身份是假的,“季明佑,你尽管放马过来,我现在尚且能多少还你点,若你哪天真把我逼上绝路,大不了我就去死!到时候,你一分钱都休想再拿到!” 霍占极不觉浅眯起凤目,男人灯光下一张目眩神迷的脸,本是自若无波,却因这不经意的动作,眼尾细长延展,浓锐的眉峰下,潭底是不容窥探的锋利。 还以为,两害相权,她至少会取其轻,只要想想办法叫他放出程胜,季明佑那边至少有个交代。 这女人,明明双肩薄弱,手无寸刃,却一次次令他刮目相看。 不等季明佑再作声,楚暮指节颤抖地掐掉电话。 心底,恐惧感油然而生。 她知道,季明佑不会受这三言两语要挟,楚家迷雾重重,尚等她去拨云见月,季明佑更不可能相信,依她楚暮的性子,能甘心就这样一死了之。 胆敢忤逆,接下来,他一定不会放过她。 蓦地,霍占极扔在桌上的手机,一通电话猝然而至。 楚暮眼睛圆睁,神情立马警觉。 男人自她身上淡淡收回视线,拿起电话后,丝毫没任何遮掩及回避,气定神闲划开公司特助的来电,“说。” 云淡风轻的一字,却如一道晴天霹雳,惊地楚暮从头凉到脚。 她以为,屋子里亮着灯,是佣人提前为她留的,更不预料,霍占极会突然回来老宅。 男人背部往后轻倚,讲电话的音线磁性微沉,干净好听的声波一贯喜愠难辨,甚至是懒洋洋的,“这么点小事都要问我,养你是干什么吃的?” 第47章 借刀杀人 霍占极很快挂掉通话,顺手便将电话丢回茶几。 屋内,一时,万籁无声。 霍占极未说一语,连句质问都没有,他旁若无人的点动屏幕,俊朗的侧脸透在灯光下,魅惑无比。 越是这样安静,楚暮心底越是惴惴不安。 之前季明佑来电时,顾及庞拓在场,她讲话模棱两可,不敢透露跟季明佑的关系分毫,现在倒好,她直接在霍占极面前指名道姓,什么都败露了。 凝息片刻,楚暮索性破罐破摔,她一鼓作气走到沙发跟前,直到膝盖触碰到桌沿,方身姿高挑的站在灯光底下,一言不发面朝男人方向。 霍占极缓缓抬眸,就见她无措地咬唇,两手紧扣胸前盲杖,明显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怎么了?”男人好看的薄唇挑出一抹浅笑,勾在嘴角的弧度迷醉人眼,“这是想通了,要来搞定我?” “你别误会。”楚暮低下眼睑,怅然的神色尽力掩入潭底,她权衡再三,声线喑哑道:“我楚家……以前同季家,是有些生意往来的,我爸破产之后,欠了季明佑很多钱。这三年来,他一直让程胜到处追我债,这次,如果我能从你手里救出程胜,季明佑承诺……给我巨额免息。” 顿了顿,她音量陡地拔高,赶紧解释道:“不过你放心,我没答应他,也不会给你造成任何困扰。” 霍占极倾身拿起桌上的烟盒,楚暮耳畔传来男人摊着掌心在轻敲烟盒的细微声响,她忙不迭弯下腰,右手慌慌张张到桌面一通乱摸,果然摸到被扔在烟灰缸旁的一枚铂金打火机。 楚暮将火点燃,半跪着稍微递近他些。 霍占极咬着烟杆,齿间微动,烟尾一点点上翘,男人低斜着眸色睥她,居高临下,压迫意味十足。 半晌,楚暮才听见霍占极轻笑一声,语调磁性戏谑,永远叫人听不出喜怒,“宝贝,远了。” 楚暮忽略掉他那句玩味的称呼,忙又乖乖上前一步。 冰蓝的火光凑近,男人完美立体的五官被悉数照亮,他面色明明沉着,眼里的阴黑却是深不见底。 霍占极就那么直勾勾盯着近在眼前的女人,香烟凑进火里,眼神仍是半分不带挪开。 楚暮鼻翼很快闻到一股烟味,她放下打火机,小心道:“霍爷,我知道季明佑现在是霍家的准姑爷,可我发誓,真的不会让你有丝毫为难。” 庞拓不止一次提醒过她,别给他家主子招些吃力不讨好的麻烦,那意思楚暮不是听不出来,一旦太过越界,霍太太这位子,随时可以换个背景更简单的女人来坐。 若她成了一颗弃子,就什么都完了,“不是以霍太太身份招惹的祸端,我保证全都自己想办法解决,行吗?” 她微仰着小脸儿,眼神透着如履薄冰的希冀,原本半跪的左腿也压下去,完全跪到男人跟前。 曾经的一身傲骨,终是为了能苟全一条性命,不得不自折羽翼。 霍占极优雅地叠着掩在浴袍下的长腿,男人左手慵懒撑起下颌,侧着隐隐含笑的凤目看她,“你想怎么解决?” “至少,我还在你身边,他总归是不敢那么明目张胆来吧?”楚暮抱的就是这个侥幸,季明佑若真不忌惮霍占极,就不会还要多此一举通过她来救出程胜。 霍占极闻言,竟是意味不明勾了勾唇瓣,男人以夹烟的右手,很温柔的抚过楚暮散在额前的刘海,缓缓帮她别到耳后,“你听过,借刀杀人么?” 他微凉的指腹,贴着她娇嫩的皮肤,划过之处,楚暮一阵遏制不住的颤栗,“什,什么意思?” 她话音刚落,昂贵的雕花实木门外,忽地传来佣人的敲门声,“霍爷,四小姐来了,人现在就在东苑外,说是专程来找大少奶奶的。” 楚暮眼角睇去,恍然大悟。 她同霍云裳并无任何交集,这么晚了,不是为季明佑,她何至于匆忙到此? 霍占极见楚暮面上血色近乎褪尽,男人悠悠吸了口香烟,嘴里散出烟雾道:“去会会吧,不然,你不会知道自己要怎么死。” 楚暮张了张微颤的红唇,终是将嘴里的话全咽回去,“是。” 季明佑不可能轻易放过她,楚暮一早就知道。 那些所有侥幸心理,无非是逃避现实的方法。 楼下,霍云裳已被请进大厅,这会儿正好整以暇坐在一张单人木椅上。 楚暮摸着扶梯下楼时,步伐还算自若,在老宅住的这段日子,大概的家具摆设,她已然熟透。 “占嫂。”霍云裳声音传来,不冷不热,她纹丝不动坐在位置上,连个起身迎接的意思都没有。 楚暮走到她身旁,微微一笑,“云裳,我差点就和你占哥睡下了,没想到都这个时间点了,你还能来找我。” 她故意搬出霍占极,先给霍云裳打一针强心剂,“云裳,你这么着急的样子,是出了什么事么?” “占哥在家?” “是啊,你要找他吗?” 霍云裳听后,眉粉描绣的娥眉不由轻皱,片刻功夫,便扬起头,目视着站在面前的女人,开门见山道:“你跟佑哥,到底什么关系?” “谁?”楚暮侧过耳朵,澄澈的双目水波不惊。 霍云裳朱唇冷勾,“季明佑,别告诉我,你不认识?” 楚暮微笑挂在嘴边,面上强装淡然,霍占极说的对,季明佑要整她,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霍云裳便会是他手里的一把刀。 楚暮同霍家这位四小姐虽极少接触,不知为何就是有种感觉,霍云裳,绝不会是一个好对付的女人。 “哦。”她淡声应道:“原来你是说季先生。” 霍云裳眯着美眸,见她还不肯说实话,握着拳头猛站起身,女人眼里的尖锐逐渐汇聚,她踩在椅榻上的脚缓慢走下来,逼近到楚暮跟前。 霍云裳气势凌人,由上至下把近在咫尺的女人打量个遍,仔细到楚暮五官每一处,越看越觉狐媚。 这不就是一张很会勾男人魂的脸吗? 她一句话没说,绕着楚暮走了一圈,当来到斜侧时,霍云裳眼角余光不期然晃到楼梯转角。 霍占极不知何时已换了一身纯黑居家服,男人双手插着裤兜,长身挺拔玉立,他居高睥睨,只是那样淡泊的一记冷眼,霍云裳便敛了情绪,重新坐回椅子上去,“占嫂,干嘛那么客气一直站着?坐吧。” 第48章 你喜欢他 楚暮屹立不动,“很晚了,云裳,你占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不想他一直在房里等我,有什么事,不如长话短说吧?” 霍云裳表情凛寒,放在腿上的十指用力交扣,犀利的眼神,恨不能将楚暮这张虚伪的笑脸撕了! 理智大过冲动,霍云裳眼角又不觉朝楼上瞟了眼。 霍占极始终面无神色站在那,即是一言不发,一身强大冷骜的气场,已足够震慑。 “倒不算什么大事。”霍云裳语调变缓,态度明显有所好转,她自是不会畏惧楚暮丝毫,可这女人身后,却伏守着一只凶残阴狠的猎豹,“我不过就是突然得了小道消息,原来占嫂同我未婚夫,似乎还缘分匪浅?”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楚暮泰然自若道:“云裳,有话不妨直说。” “是么?”霍云裳笑了笑,一双流盼的水眸,直直逼入楚暮眼底,霍云裳就不是个爱兜圈子的性格,“你喜欢他。” 她停顿后,笃定道:“什么去扇面美人谈生意,不过是你为了缠他的借口。” 楚暮闻言,压在潭底的紧张一闪而逝,她心里顿时松懈好大一口气。 原来霍云裳专程找这一趟的目的,不是为了她曾和季明佑订过婚的那件事。 楚暮听她语气,显然还不知更深的内情。 “占嫂。”眼瞅楚暮沉默不讲话,霍云裳冷挽起唇,视线从楼梯上带过,“你以前苦苦追求过别人的事,我占哥知道吗?” “你也知道那是以前,谁都会有过去。”楚暮并未否定,也否定不了,既是季明佑给她扣的这顶帽子,那必然没那么好摘,“再说,后来季先生便订婚了,我没有做小三的癖好,确实同他再无交集。” “那女人是谁?”霍云裳目光陡地一凝,每每听到季明佑订婚的消息,霍云裳心尖便是一刺,“你认识那个贱人?至少,听说过她,是吗?” 纵是霍云裳声音极力克制,楚暮仍能从那只言片语中,听出切齿痛恨。 所以,这就是季明佑的最终目的吗? 先是假他人之手向霍云裳透露些不切实际的消息,好让她楚暮看看清楚,她曾是他未婚妻这个身份,在霍家,究竟会是一颗怎样的定时炸弹,倘若她再敢一意孤行不听他话,那么接下来,季明佑手里的引线随时都会点燃。 到时候,别说霍云裳会弄死她,就连霍老太那边,亦不可能叫她多好过。 楚暮呼吸发滞,面上却保持冷静,“云裳,不管你信与不信,我跟季先生,真不是你想的那么亲近,他从来没将我放在眼里,三五月能见他一回,已是十分难得,他订婚的事,我都是从朋友口中得知,只知是白水市一位世家小姐。” 这话在霍云裳这里,说不太通,“你既喜欢他,会不好奇他要娶谁?” “我的那种喜欢,仅仅是见色起意,再说,白水市名媛千金众多,那位未婚妻又尚未公开,若逐一去耗时耗力细查,我想,我对季先生,还远远没达到那种喜欢程度。” 霍云裳虎视眈眈盯看她,看了好一会儿,实在无法从那张从容的面皮下瞧出端倪,方从座而起。 她缓步来到楚暮身旁,与她站定同一水平线上,霍云裳侧着眸,审视人的目光逼仄如炬,“占嫂,但愿你今晚说的都是真话,不过我还是要多少提醒你,季明佑是我霍云裳这辈子唯一的底线,谁要胆敢对他有半点非分之想,就算同归于尽,我也不会叫那人好活。” 楚暮淡笑回道:“现在我心里,只有霍占极。” 这句,自是很有说服力。 自己占哥什么样,霍云裳心知肚明,要论见色起意那么肤浅,楚暮光是瞧见她占哥这张脸,怕也够够的。 冷哼一声,霍云裳望了眼凌驾高处的男人,旋身大步离开。 脚步声踏着青石板铺成的路面,逐渐远去,楚暮喉结轻咽,左手好容易撑住桌案,一直强绷的情绪,刹那间土崩瓦解,她面色煞白的跌坐到霍云裳方才坐过的那张木椅上,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心有余悸的死灰。 了解季明佑的都知道,这才仅仅只是个开始。 霍占极冷眼睥睨,就见楚暮失魂落魄的抬起双腿,踩到椅子边沿,她把自己抱起来蜷缩成一团,额头抵着两膝之间,一肩光辉越发衬出那抹娇小身影的萧条无力。 回去厢房时,楚暮早已收拾好所有心绪,她关好房门,默不作声去浴室冲了个澡,吹干头发出来,女人身上套着严严实实的睡衣长裤。 隐约听见床上有声,楚暮状似无谓笑笑,“霍爷,明天我要去西苑,你去吗?” 霍占极靠坐在床头,被子底下慵懒躬起右腿,男人听她这样问,漫不经心从手机上抬起头。 她就杵在床边,离他很近的位置,乃至楚暮眼里那一丝藏好的迫切与期待,轻易便被霍占极捕获。 她心里是害怕的。 霍云裳言语间的压力并非威胁,楚暮生怕再出幺蛾子,要她独自去面对霍家那帮人,没他在,她内心确实彷徨难安。 霍占极熄灭屏幕,手机落在指间把玩,“你想我去?” 楚暮自是知道自己没资格要求他,“我随便问问的,想着早上要不要等你。” 男人深谙幽邃的眼锋,紧紧攫住她眉目间故意拉开的轻松,静默两秒,淡淡道:“没空。” “噢。”她装作无不在意的笑眯了眼,“明白,那我明天就自己去了。” 说罢,楚暮小心翼翼跨过他上床,她安静地躺到里边,一条手臂抬起压住双眼,佯装要睡的样子。 霍占极瞧她露在外的嘴角,是扯着的,若非刚刚听完了这女人和霍云裳的谈话,可能连他都要被她此时的表情暂时蒙蔽。 闭着眼睛不知过了多久,楚暮脸上的胳膊,忽地被一只大手挪开,她就势睁开星辰般的眸子,无垠的空白里,楚暮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却陡然感觉唇瓣上,覆下来一记凉薄的吻。 楚暮杏目大惊,整个人都僵硬在那里。 第49章 讨取帮她的筹码 若说他们的前两次接吻,一次是她被下药迫不得已,一次是他心生报复刻意为之,那么这次,是什么? 好在,霍占极浅尝辄止,并不见过分深入。 男人双臂撑在楚暮两侧,硕长的上身将她悉数笼罩,调笑声裹挟着散漫,便那样从女人头顶落下来,“以为你又在哭鼻子,安慰一下。” 楚暮耳朵渐染红晕,她赶紧抿起嘴巴,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霍占极深邃的眼眸不由浅眯,“你这是什么反应?” 楚暮右边的手背下意识压过朱唇,眼中暗含狼狈,“你安慰人的方式,真够特别。” 霍占极淡淡扯了扯嘴角,他唇形极为的好看,棱线流畅清晰,邪肆轻勾时,衬得一张俊脸尤其惊艳,“对我来说,亲一次和亲一百次,并没什么本质区别。” “你……” 那这意思,他以后想亲就要亲了? 楚暮折身朝里,协议上哪有这么霸王的条款? 霍占极仍是居高临下俯视,她姣好的侧颜如剥了壳的鸡蛋般水嫩,白里透着粉红,他不知怎地竟忽然生出想扑上去咬一口的想法。 男人强压着那股冲动,冷不丁问道:“你的心头好,就是那姓季的?” 楚暮纷乱的思绪,被这道低沉且略带嘲弄的语气拉回。 她微微怔了怔,很显然,自己先前和霍云裳一番对话,该是被这男人听了去。 难怪,霍云裳明明来得那样气势汹汹,怎会如此甘愿就这么轻易放过她? “不是。”楚暮不觉苦笑,关键时刻,她还是必须要依附他,脱离霍占极这根救命绳,楚暮真不敢想象,未来的日子会如何,“我怎么可能会爱上一个,把我逼到悬崖边的人。” “你要真喜欢他,那就有很多好戏看了。” “我虽然不喜欢,可我……”楚暮后面的音量,越说越小声,“和他订过婚。” 这件事,于霍家,于霍云裳,远要比她喜欢季明佑,来的更加严重。 霍占极倒没想到,连这种事,她居然都会主动向他坦白,男人浓眉一挑,神色讳莫,“噢?” “季明佑不仅是我的债主,我16岁就跟他订下婚约。”楚暮阖起双眼,优美的下颌线尽显疲力,“这次,我没听从他的指示,钱也不还,程胜也没管,下一步,季明佑一定会让霍四小姐知道全部真相,他就是要一点点玩死我。” 霍占极唇角挂着笑,墨色的眼眸却蓦地沉入一抹阴霾。 原来,是眼看着纸快要包不住火了,她逼不得已才选择交代。 男人右臂一撑,正打算翻身躺回去,不料楚暮却陡地伸过手来,一把拽住霍占极的胳膊。 她转过来的脑袋微微挺起,眉宇间所有的纠结与无助毫不保留的展露而出,“霍爷,明知没理由找上你,庞先生的提醒我也都知道,我心里什么都清楚,可我是真的没办法了,能不能……我能不能求求你,救救我,求你救救我好吗?” 面对楚暮突如其来的哀求,霍占极只冷眼瞧她,男人绝俊的面庞写满淡漠,薄唇带着一丝残忍的微笑,“你心里什么都清楚?清楚自己在得寸进尺是吗?” 楚暮怎会不明白,她无非在强人所难。 要霍占极去替她收拾那堆烂摊子,很大可能还要同自己的堂妹剑拔弩张,这完全已大大超出协议范畴。 就算她真死了又如何? 大把大把合适的女人,挤破头都想当这个霍太太。 可楚暮眼下,除了寄希望于他,实在走投无路,只因她太了解季明佑了! “如果得寸进尺能换来你的庇护,那我只有冒犯了。”她的十指,紧紧圈着男人结实肌劲的臂膀,内心其实知道他能出手相助的希望十分渺茫,那也总比没希望要好,“我没想到季明佑的警告会来得这么快,我真是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若再拖下去,我无法想象后面还有多少事情在等着我。” 楚暮面含悲戚,她极少在人前袒露脆弱,“我知道你有能力摆平这一切,可不可以看在……看在霍太太的名声,也是与你紧密相连的份上,您就暂且帮帮我这个大麻烦一回,成么?” 女人眉心深蹙,满眼渴盼,玉手死命抓住他,如藤蔓般缠绕很紧,她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却换不来男人丝毫表情变化。 霍占极感受着右手臂那股单薄的力量,他迷人的唇瓣几不可见勾了勾,嘴角划开一抹冷笑,“要我帮你,那你给出的筹码是什么?” 闻言,楚暮一怔,瞬间便被问住。 如今的她,无权无势,亦没任何对他有利的价值,她能拿出什么? 脑海还在仔细搜寻,到底要用什么东西来同这男人讲条件,霍占极却已猛然倾下身,再度重力封堵住她诱人的菱唇。 楚暮被他强势的动作,一整个压回枕头,男人左手自她后颈钻入,托起她的后脑勺,另一手探进睡衣,一再加深这个吻。 成年人的世界,不需要过多挑明。 霍占极的行动已明确告诉她,他要什么。 楚暮吃惊的,半天不作反应,她四肢犹如僵掉般,完全忘记如何操控。 霍占极用力抵着女人的唇,舌尖横行无忌,他一路掠取,来到她的耳垂,脖子,待楚暮身子感到酥痒时,男人已埋头至她胸前。 他的舌尖肆意挑逗,吸吮,那狂烈的火热,染过眼底极致的欲,当再回到她白皙光洁的颈侧,便是更加蛮横的细吻,啃舐。 扎在腰间的睡裤,被霍占极尽数撕扯下去,扯到女人小腿。 他从未对哪具身体,有如此强烈的渴望,从楚暮中了药在泳池那一番引诱开始,霍占极便清楚的察觉到,自己小腹蓬勃的变化。 那时,她不清醒,他也不屑趁虚而入。 衣衫褪尽,霍占极一身强劲的力量感,充斥着荷尔蒙最狂野的侵略性。 他望着她的凤目尽显黑邃,欲望盘绕于潭底,男人抿直薄唇,正要强势将她占夺,楚暮却似是如梦觉醒,骤然推开他! 她仿若惊弓之鸟,抓起被子,把自己蜷退进床角,缩作一团。 霍占极见状,魅惑俊美的脸庞,一点点透出阴鸷,眼里锋芒毕显,“不愿意?” 第50章 对她身子感兴趣 “皮肉交易吗?”楚暮挽起嘴角一抹苦涩,自嘲笑道:“也对,我好像除了这个,根本拿不出别的,哪还有脸拒绝你?” 霍占极唇瓣似有似无扯了扯,刀削般锋利的眉骨下,一对眸子暗如深潭,他扯过女人覆盖在脚边的被子,楚暮不知他要做什么,惊忙按住,霍占极却是趁机攫住她的胳膊,再次把她狠狠拖入怀中。 男人的吻,要较之前更为嚣张。 他一只大手紧紧卡住楚暮下巴,让她被迫张嘴,另只手自她腰背环过,扣上女人的后脑勺。 霍占极完全掌控全局,丝毫不给楚暮挣扎的机会,他鹰隼般凛冽的凤目一瞬不瞬盯着她,眼底并无任何情欲,却是将她吻得发狠! 楚暮整个舌尖都被他卷麻,她感受不到男人半分的动怒,浑身却被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包围。 楚暮双手握成拳头,用力去捶他的胸,“唔,唔……” 就在她呼吸困难,眼底逐渐溢出恐惧时,霍占极骨节分明的五指,从后脑勺滑至她后颈处,男人慢条斯理揉着上面的颈椎,结束了这个霸道的强吻。 他冷然的笑笑,说话语调甚是温和,“我难得对一副身子感些兴趣,就想看看,它究竟有哪里在吸引我。” “我说过,我有喜欢的人。”楚暮眸光微仰,察觉到他冷血的指腹,一圈圈在自己脖骨上打转,楚暮不知为何,竟觉毛骨悚然,“我的身心,都接受不了别人。” 霍占极薄唇贴近,阴佞的嘴角,抵着她的侧颊,温声细语道:“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于我而言,不重要。” 他对她,并没那些可笑的独占欲,只是他这人,一旦看上什么东西,就想要得到,“一年后,你照样可以另嫁他人。” 楚暮难以置信,这跟情妇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他和她是持证行凶,如理如法。 “我搞不懂,一向清心寡欲的霍爷,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我拥有这具身体,是不是该感到幸运?” 霍占极高挺的鼻翼,在她脸上蹭了蹭,男人面色平静,狭长的眸子勾魂摄魄,“放心,我不会强人所难,要我护你周全,这是唯一的条件,你若哪天考虑好了,可以随时告诉我。” 霍占极语毕,很快松开她。 他没在厢房留宿,换了衣服径自驱车离开。 微敞的雕花楠木窗外,布加迪轰起的嗡鸣绝尘而去,景观灯照耀出的祥和院落,那份温馨的宁静感,彻底被超跑声声撕碎。 楚暮穿好睡衣睡裤,侧身躺在床上,她右手伸进枕头底下,摸出笔袋装着的那枚钢笔。 她闭着眼睛,将它紧紧攥在怀里。 三年前,那个光影璀璨的夜晚,她百无聊赖的站在宴会厅二楼的挑高露台上,视线不经意间往下望去,便从形形色色的人群中,一眼看见优雅坐在休息区的男人。 楚暮永远忘不了那一眼的惊艳。 眼见他起身后,从口袋里掉落出一支钢笔,她脚步不听使唤的冲下楼,捡起座位上的笔,想要还他,“先生!” 人影交错间,男人不过极为冷淡的一次回眸,楚暮的心也丢了,魂也没了,直到他漠然离去,她回过神时,方忆起自己手中还握着他的钢笔。 世人都说,一见钟情,钟的不是情,是脸。 可她见过美男无数,却独独甘之为他沦陷。 — 深夜的颐景园,连续几天加班加点打扫卫生的工人刚走,整栋豪宅都呈现出一种灯火通明的冷清。 霍占极左手插着裤兜,长腿优雅地走进大厅,手里车钥匙往茶几上一甩,他将自己整个人丢进沙发,抬起的右手按到眉心处,倦怠揉着。 男人一件敞俩扣的白衬衣,慵散散裹着健硕上身,随他仰靠的动作,性感的脖颈及锁骨诱惑展露。 一时,楼梯传来动静,霍长风神色慌慌张张从楼上主卧快步下来,他根本没料霍占极这么晚会来,如此毫无预兆的撞个正着,霍长风吓地差点惊出一身冷汗。 “占,占哥。” 霍占极缓缓掀开细长邃黑的眸子,他两指依旧圈在眉心,眼角淡淡瞥向楼梯口,好听的声线稳沉而漫不经心,“怎么,看见你大伯跟大伯母了?” 霍长风下意识将藏在休闲外套内的那份文件夹紧,随口扯谎道:“我朋友刚打电话,说是有急事找我,他好像在酒吧惹了点祸,要我过去看看。” 霍占极手肘抵着沙发扶手,手背就势撑起额角,他歪侧着脑袋,这才用正眼去瞧霍长风,“看不出来,你还挺忙一人。” 霍长风干笑两声,又不敢说走就走,忙就交代几句,“那个……占哥,颐景园我已经派人收拾的差不多了,你要入住的话,明天就可以叫几名佣人过来伺候着。” 霍长风知晓,以后占哥肯定会常住这套房子,溪园和其他地方,多半不会再去,他便就多了句嘴,“占嫂也要搬过来吧?不然,等二伯母下完葬,我再帮着她打包一下行李?” 霍占极摸出兜里的烟,敲出一支,男人将烟盒凑近薄唇,直接把那根冒头的衔住。 他又捏了另一边裤兜,发现打火机忘带,“火。” 霍长风忙去掏口袋,右手臂夹有刚刚从主卧床柜底下发现的秘密文件,他只能以左手扳燃打火机。 为了不让霍占极有所察觉,霍长风倾下身的姿势小心翼翼。 霍占极不着痕迹扫了眼他僵硬的右臂,男人什么话也没说,垂眸点上香烟。 “占哥,那我过两天就帮你把占嫂接过来?” 霍占极抽了口烟,一对深湛似潭的眸子,隔着烟雾睇向他。 霍占极眼睛黑到极致,无可挑剔的骨相透在青烟里,越发显得整个人高深莫测,“既然你对那女人这么殷勤,不如我离了,你来娶?” 霍长风:“……” 这是……跟占嫂吵架了? 还是……对她,欲求不满? 第51章 她迷人的另一面 霍长风不敢再逞口舌之能,“那占哥,你好好休息,我,我就先走了。” 霍占极仍在看着他,三五秒过后,扯唇讥声轻应,“好。” 霍长风被男人凌厉迫人的视线盯地浑身发毛,他迅速逃也似的离开。 霍占极纹丝不动斜靠着沙发扶手,男人右腿伸向茶几,另条腿紧跟着慢悠悠搭上去。 他仰头一口一口吸烟,水晶灯的光影穿透层层薄雾,落在男人英俊无比的眉眼间,熠熠生辉。 霍长风飙车回到南苑后,急如星火冲进书房。 他回来路上就给父亲打过通电话,这会儿霍老三正焦急坐在真皮沙发上等他。 “爸!”霍长风将手中资料啪地砸向茶几,一叠照片从敞开的文件里散落而出,“这东西要被占哥看见,我们三房还有活命吗?” 霍允贤忙弯下腰,逐一捡起照片挨个细看,神色愈发惊惶,“谁把这些东西放进我大哥房里去的?” 一张张照片上,霍允贤迎风站在西伯利亚海岸,手持望远镜,正眺望着远处即将发生跳海事故的游轮,而照片右上角清楚显示着当年的出事时间,甚至精确到秒。 霍占极恩爱出游的父母,便是其中最惨烈的受害者。 原本该在国内享受香槟美酒的霍家老三,却惊现在照片上,这很难不让人起疑。 更何况,还是心思那样深沉的霍占极,他若发现这垒照片,定会浮想联翩,“长风,这些照片虽合成技术高明,却为了掩人耳目,只露了我一张侧脸。那段时间你妈都快生你了,正是最需要寸步不离的时候,我整日陪在她身边,哪有空去西伯利亚?” 霍长风目光笔直凝向父亲,咬着字眼道:“大伯跟大伯母的死,真的同你无关?” “长风,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霍允贤大惊失色,“我怎么可能有那种胆子?再说,大哥大嫂去世,对我有什么好处?他们手中的霍氏企业,最后是你二伯在接管,我一片毛都没捞着,我……” 霍允贤话语一顿,似是猛地反应过来,“如果大哥大嫂并非死于意外,难道……是他,霍允呈?” 霍长风眸子轻睁,霍允贤就像笃定一般,捏着拳头连连点头,“好啊!那就不用猜了,这么多照片,肯定也是他想办法放到颐景园的,他准是记恨阿占把城北那块肥肉给我,已经开始算计到我头上了!” 霍长风走到沙发坐下,抬起的右手惊魂未定捂到额前。 不论照片真假与否,一旦它们进入占哥的视野,只怕三房会招致大麻烦。 亏得打扫颐景园的人是他,先一步便将文件截下来。 翌日。 楚暮一早醒来,简单用过餐后,却没去西苑,而是独自背着挎包出了门。 她先去银行atm机上,把卡里给自己余留的最后两万块取出来装袋,旋即从私人手里买了张电话卡以备不时之需。 回去老宅时,已过晌午,楚暮从衣帽间翻出几件方便换洗的衣物塞入背包内,为了减轻负担,她连行李箱都必须舍弃。 一番准备后,楚暮这才放好包包,若无其事回到床上午睡。 在霍占极身边待的这段日子,是她三年来,过得最惬意的时光。 每晚可舒心入睡,每日可安然醒来。 可是接下来,一旦发现情况不妙,她又得离开京城,去面临永无止境的逃亡。 叩叩—— 就在这时,吴嫂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太太,您忙完了吗?什么时候随我去西苑那边?” 在老太太眼皮子底下,除了霍爷,霍家众小辈都去了,这节骨眼上,霍家新进门没俩月的大少奶奶却不出席,这样只会让大家误以为,她在藐视规矩以及摆架子。 楚暮闭着双眼,懒得动弹,“不好意思吴嫂,我身体不太舒服。” “太太,您怎么了?要我叫家庭医生来看看么?” “不了。”楚暮简明扼要道:“西苑有谁问起,你就说我不舒服。” 吴嫂心领神会,“是。” 楚暮确实有些摆烂了,她这会儿只想好好睡上一觉,不愿在绞尽脑汁应付任何人。 逼近傍晚,枕头边的手机播报出庞拓的来电。 楚暮心里压着一堆烂事,合眼几小时也睡不着,她摸着不断奏响的手机,有气无力划开接听键,“喂,庞先生。” 大概是听出她语气中的软绵,电话那端沉默片刻,“换身晚礼服,过来帝景山庄,司机的车在楼下,我今晚需要一个女伴。” 低沉且优质的音线,透过听筒,不疾不徐传入楚暮耳朵。 她陡地睁开杏目,原来是她家大老板,亲自来给她派发任务了,“明白。” 霍占极一通命令完,便挂断通话,全程不带一句废言。 楚暮磨蹭两分钟,不敢耽误太久,忙就走去衣帽间。 住老宅这些时日,手底下人为她准备的衣服,隔三差五就会多出几件,不知不觉中,整面落地柜里,已是琳琅满目。 帝景山庄,建在繁华的都市之南,是京城最着名一座大型地标性建筑。 夜幕下,意大利风格的堡垒,璀璨灯光撕开黑暗,照出一片奢华盛景。 无数达官显贵汇聚一堂,门口的喷泉池两边,豪车遍停,目不暇接。 王叔开着加长版的宾利到达后,快步拉开后座车门,他微微俯身,抬手恭敬的做了个遮挡门框的动作。 “太太,请。” 炫冷的黑色车身内,一条纤白的长腿,踩着脚上镶满碎钻的三厘米高跟鞋优雅走下来。 开叉到大腿侧根的名绣重工晚礼服,将女人风韵娉婷的身材曲线勾勒极致。 她发髻高挽,鬓边斜簪着一支珍珠发饰,妆容惊艳得体,笑时,唇红齿白,曾经白水市孤高傲雪的寒梅,花蕾满枝,再度娇媚绽放。 霍占极刚从宴会场走出来透气,他半边长身轻倚着石阶两旁其中一根罗马柱,男人悠闲微屈左腿,打火机在指尖划燃,还没点着唇上的香烟,幽湛的厉眸便不期然撞见低处那道身影。 不比平日简约风的素雅低调,楚暮今晚打扮庄重,本就好看的五官被粉黛加以描绘,越发显得光彩夺目。 霍占极微不可察的虚了虚眸,他从未见过她这样迷人的一面,男人齿间轻咬烟头,微微碾磨,烟尾随着薄唇肆意掀动。 第52章 正面交锋 王叔小心地扶着楚暮迈过石阶,当走上平台后,他很快看到旁边那抹高大颀长的身影,“霍爷。” 霍占极依旧是姿态散漫地靠着,他随手扯掉嘴里的烟杆夹于指间把玩。 男人目光不偏不倚,锐利且放肆的落在楚暮身上,自宴会厅透出的灯光一道道淬过霍占极精致的侧脸,那张堪称完美的绝世容颜,半明半暗,抢眼到不太真实。 王叔没见他说话,又谨慎的瞟了眼身旁的女人,楚暮侧着耳朵,似在仔细聆听,王叔索性拉起她的胳膊往前伸去。 他想告诉她,霍爷人在这里。 楚暮掌心很快触碰到白衬衫下,男人劲瘦结实的臂力。 一想到昨夜和霍占极在床上的那些不堪入目,楚暮眸中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不自然。 迟疑片刻,她拉回理智,如同进入工作状态般,主动朝那条手臂挽上去。 眼见楚暮亲昵的挨近霍爷身边,王叔毕恭毕敬冲两人颔首,旋即转身离开。 与大厅里的热闹不同,别墅外面要冷寂得多,眼下连王叔都走了,更是叫楚暮有种无地自容的尴尬。 “那个……”太过安静的气氛,让她绞尽脑汁找着话题,“怎么就你一人出来,庞先生没跟着吗?” 霍占极把那只被她抱着的左手插入裤袋,另一手碾碎香烟,眼瞅着零星的烟丝从指缝中轻飘飘遗漏,他阴肆的唇角挑了下,“你的庞先生,今晚可没来。” 楚暮表情微诧,“那他手机怎么在你这里?” 霍占极富含深意的睇了她一眼,庞拓的电话是早在醉红尘那次,他就顺进兜里的,至今没还。 庞拓知晓手机去处,也不敢张口来要。 不过霍占极却没搭理她,径自迈开修长的双腿,返回宴会厅。 楚暮圈着他的臂弯,默默跟着。 眼睛看不见,行动总归不太方便,她都没太搞懂,这男人为何非要选自己来当女伴。 她是能和别人比盲杖长短还是咋滴? 金碧辉煌的会场,着名大提琴音乐家正在抒情演奏,不少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俱都相拥一起跳舞。 霍占极两手抄在裤兜中,旁若无人穿过成排香槟,男人似同这满屋热闹格不相入,他走到角落休息区,翘腿坐定下来。 楚暮始终紧黏着,寸步不敢离,一旦跟丢,霍占极这么冷漠无情一人,管不管她还真另说。 没大一会儿,侍者恭恭敬敬呈上糕点美酒,楚暮中晚两餐都还没吃,早已饿得饥肠辘辘,偏又害怕稍不留神就被扔下,她只能一言不发死死攥住他的胳膊。 霍占极眼角斜睨,很是蛊惑的凤目,淡淡瞥向女人谨小慎微的动作。 楚暮贴他很近,小小一只缩在男人身侧,就差将脑袋靠他肩上。 霍占极唇瓣邪肆弯起,带出一抹迷人的浅弧,“小嘴儿馋了?” 楚暮闻言,脸蛋朝他微微侧去,她本想故作矜持的摇头否认,又怕苦着自己的胃,“我闻到有榴莲千层。” “喜欢吃榴莲口味?” 楚暮点头,一说起这个,绛唇便不觉莞尔,“以前每年生日,我爸都会为我准备一个超大……” 意识到自己在对他讲些没营养的,楚暮声音戛然而止,嘴边的笑意强撑半晌,又缓缓收了回去。 霍占极见她安静地低垂下头,方才俏颊上瞬间亮起的明媚之色,如刹那的烟火般短暂即逝,他剑眉微敛,神情却是毫无破绽,“把你手机给我。” 楚暮面露疑惑,“做什么?” 霍占极的口吻,可不是在同她商量,“存个我的号码,省得我总通过第三方找你。” 楚暮一怔,过不两天她就要跑路了,实名制的电话号码也会扔掉不要,除去以后办理离婚手续,不出意外的话,她不会再同霍占极有任何交集。 留不留联系方式,其实都没多大意义。 只不过,现目前她无理由拒绝,“噢。” 从身前的单肩斜挎小方包内摸出手机,楚暮轻递到男人面前,“给。” 为方便使用,她的电话并未设置锁屏功能,通讯录里也只有寥寥几个联系人,其中有三个,还是再也不会有人接听的爸爸、妈妈和哥哥。 霍占极面无神色的将自己经常使用的那串号码输入进去,指腹刚一点上保存,倏地,一通陌生来电陡然插进来,播报声经由特殊的盲人模式,无限扩大于耳膜。 “139……” 楚暮听到后,脸色骤变,她下意识坐直身板,怀中那只手臂也被她用力搂紧。 眉目间不觉透露的紧张与担忧,是无论楚暮如何掩饰,都难以藏匿的。 霍占极不着痕迹瞧了她一眼,他昨晚曾听见季明佑用这号打来过,哪怕霍占极事先并不知情,光凭楚暮这一副提心吊胆的反应,他也能完全猜出对方是谁。 霍占极嘴角不由勾勒,薄如刀刃的唇瓣尽显讥诮,“催债还挺勤,他以前是帮人收烂账的?” 楚暮绷紧神经,“关机吧。” 她伸出玉手,往铃声来源慢慢摸过去,哪料,霍占极却先她一步,饶有兴致划开接听键。 男人电话刚一贴近耳廓,季明佑沉厚的烟嗓,便抑扬顿挫传来,“楚暮,你是不是真以为,攀上霍占极这根高枝,翅膀就硬了?” 霍占极闻言却是低肆轻笑,他健壮挺拔的后背往沙发上一枕,白衬衫包裹出男人极致的性张力,“站得高才飞得远,有什么问题么?季总。” 此言一出,不止季明佑,就连楚暮俱是惊愕的抬起头,她根本想不到,霍占极会在这时候直接同季明佑正面交锋。 宴会上大提琴的音乐弥漫过角落各处,却并无一丝嘈杂,电话那端足足沉默有十来秒,季明佑的声线,才又稳稳响起,“原来是霍爷,看来是季某打扰了。” 霍占极薄唇浅弯,嘴角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可眼底的光影却是阴晦交错,迫慑力十足,“你昨晚就已经打扰到我了,还会差这一次吗?” 第53章 舞台在哪儿? 季明佑浓眉深皱,眼里刚起床的慵倦气被阴暗代替,默了一默,他冷笑开口,“没想到,霍爷和自己死对头的女儿,还能亲近到寸步不离。” 霍占极听到这话,犀利黑邃的左眸不由浅眯,他食指有一下没一下轻点在电话背面,竟是不怒反笑,“知道还挺多,看来暗里费了不少人脉来做我的功课。” 季明佑穿着深蓝色真丝睡衣长裤,起身坐到床边,霍占极的事不好查,他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仅仅了解点皮毛,“我只是不明白,你娶这女人,难道不是为了一点点玩死她吗?既是有心报复,何不一直袖手旁观?况且,楚天河仇家不止你我,霍爷,你确定要淌这趟浑水?” “这是提醒我,还是威胁我?”霍占极依然勾着笑,俊美的脸部线条看似柔和,透在潭底的斑斓却是冰魄汇集,“姓季的,以后打电话之前,先仔细掂量掂量,就你手中那三瓜两枣,够不够本事到我面前卖弄。” 一旁始终不敢作声的楚暮,听见男人笑里藏刀的语调,一张煞白的小脸儿,越发提心吊胆。 她虽不知季明佑到底说了些什么,想来那话绝对好不到哪去。 怀中下意识抓稳的救命稻草,俨然已成为楚暮此刻唯一的依傍。 感受到左臂被越箍越紧,霍占极细长冷魅的眼角瞅过去,瞧着女人不安地死咬下唇,嘴皮都被咬得发了白,他浅薄的唇瓣几不可见扯了扯。 胆子这么小,平时不都挺能耐? 季明佑压在床沿的那只手,用力握紧。 要摸透霍占极的心思难比登天,这样薄情冷性的人,断不可能将任何东西放进眼里,他对楚暮,究竟是真心维护,还是别有用意? 不管怎样,季明佑都不能贸然同他撕破脸,“我以为霍爷同季某一样,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可见是我小肚鸡肠了。” 霍占极冷冷地噙笑,“怎么,你想见识?” 挑衅意味十足。 季明佑脸色奇差,终是按捺住脾气,“抱歉,叨扰楚小姐了。” 听见他这么快认怂,霍占极懒得再回应,直接就掐断通话。 手机在男人指间倒过一圈,调转方向递到楚暮跟前,“拿着。” 楚暮听言,目光微亮,“他挂了?” 霍占极见她眉宇间那股子明媚溢于言表,他逮住女人一只手腕,将电话塞回她掌心,“送你两天清净日子。” 听霍占极这意思,近几天,季明佑那边应该会安分点。 楚暮心下一松,“谢谢。” 霍占极放下叠起的双腿,他优雅倾过身,被她揽着的那只手压到叉开的大腿处,另一手端起茶几上那盘榴莲千层,“别高兴的太早,我可不会凭白帮忙,这是要讨利的,先欠着。” “那你能不能……”楚暮越说越心虚,“彻底帮我摆平季明佑?算我,暂且先欠着?” 霍占极不觉乐出声来,楚暮光听那讥诮的调调,就知自己在天方夜谭,她泄气般垂眸,便就听见身侧男人淡漠说了句,“张嘴。” 楚暮微扬下巴,“做什么?” “我看看你这叭叭叭的小嘴儿,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 闻言,楚暮眼里仅存的那点希望,全被他给抹灭没了。 明知自己什么都没有对霍占极付出,他根本不可能保护她,她却总要报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好意思,你就当我是病急乱投……唔……” 蓦地,一勺挂满奶油的蛋糕,猝不及防塞进口中,楚暮舌尖润入榴莲的香甜,忙去捂嘴。 霍占极不顾她眼里的吃惊,男人就着那支金匙子,重新盛起一勺,他此生最讨厌吃的便是甜食,这次竟鬼使神差尝了口。 舌尖品试过后,味道似乎还不错。 霍占极浓墨一般深邃的眸子染起浅笑,他扭头冲她冷不丁问道:“好吃吗?” 楚暮囫囵吞咽,“差点糖。” “不够甜?” “嗯。” 她本是敷衍的回答,却不想霍占极会以两指稳住她的下巴,“这样呢?” 说着,男人俯下身,将自己舌尖那抹奶渍,霸道地吻过去同她染指。 刹那间,宴会厅的所有灯光骤然关闭,四周陷入黑暗时,两束强烈的聚光灯,各自从不同的角落重叠到二人头顶。 楚暮担着一肩光晕,与霍占极错开的脸,毫无保留的笼罩进斑驳里,她一对晶莹剔透的翦瞳,波影潋滟,里面是掩藏不住的羞赧。 无数双眼睛朝他们投射过去,今晚来参加宴会的,均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霍占极的身份,越居人上,无谁不识。 “传闻中,霍爷不是不近女色吗?” “这女人谁啊?” “好有本事,把魏小姐都比下去了。” 前阵子魏舒屿大胆追求霍占极的事情,曾闹得满城风雨,大家都以为郎才女貌,已是板上钉钉的喜事。 恰巧会场到了最关键的领舞环节,楚暮并不知自己被智能灯光选中,她只觉周遭突然变得安静下来,就连音乐的伴奏也没了。 红着脸颊将嘴巴挪开,楚暮抬起手背不经意擦了下菱唇,“你是不是又要说,这是方才欠的利?” 她气恼得紧,生怕被人瞧了去,孰料,全场都在看着。 霍占极大拇指逐渐抚过嘴角,那上面沾着少许奶油,他忍不住笑意,眉眼俱都魅惑拉开,一张俊脸绝美至极,“要不要陪我跳一支舞?” “我不会。”她断然拒绝,瞎了也不是不能跳,可对方并非自己的心上人。 霍占极坐回去,身子懒散靠向沙发,他棱角分明的五官迎着光,令在场女子倾倒一片,“跳得好,能拿到赞助商手里一枚钻石项链,不算贵,也就区区一千两百万。” 楚暮黝黑的杏目圆睁,今夜参加活动的贵宾,一个个究竟是有多大来头?居然能让赞助商为了做这顺水人情,破费至此? “五五分?” 霍占极斜她一眼,“一条破链子,我还送的起。” 那还等什么? 楚暮腾地从沙发上站起身,“舞台在哪儿?” 第54章 与他共舞 她这样一站立,香槟色的亮片鱼尾晚礼服,便将女人前凸后翘的身材优势衬得淋漓尽致,再加之双肩以几串流苏做了挂袖样式,灯光下,楚暮的美貌与性感完美融合。 而她身边同样插兜优雅起身的男人,好看的薄唇只若有似无轻翘,一张深刻隽永的脸,已是目眩神迷。 原来,这才叫真正的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霍占极掏出口袋里的右手,一把握住楚暮娇小的左手,男人黑色西裤包裹着有型的长腿,往舞池那边迈步时,身姿挺阔修长,骨子里透显出的尊贵,令他一身气质不可言喻。 见二人在聚光灯的包围下走到舞台中央,边上的负责人赶忙用耳麦吩咐音响师做好准备,今晚这场大型豪华晚宴,作为政府背后唯一赞助商的霍爷,他们可怠慢不起,“快,来一首节奏感强的音乐,越暧昧越好。” 大厅四周,所有人被隐藏在黑暗里。 光圈中的楚暮,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她现在只有一颗胜负心在作祟。 为了让自己能更好的诠释接下来的舞蹈,楚暮踮起脚尖,涂抹了胭粉唇彩的小嘴儿,悄悄凑到男人跟前说道:“可不可以让人,给我送一条丝带?” 霍占极目光微垂,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女人。 她眉眼的妆容不算浓,却又恰到好处放大了五官的精致感,特别是一双水眸,黑白分明,清透有神,比星辰还要亮彻。 霍占极不是个能被美色所迷惑的人,可这会儿,他视线却直勾勾盯着她。 楚暮半晌没等来男人回应,狐疑的偏了偏耳朵,“你听见了吗?” 霍占极淡薄的唇角不经意扯出抹笑意,他朝空中打了个响指,漠声道:“丝带。” 不一会儿,便有人毕恭毕敬端来托盘,那上面放了条一尺长的红色丝带,薄薄的,宽度适中,有些透明。 霍占极拿起它,亲自将丝带蒙上楚暮的双眼,在她脑后打了个活结。 男人靠近时,鼻息很近,整个胸膛似都笼罩在楚暮脸上,透过那层昂贵的衬衣面料,她又闻到他清淡的体香。 那是楚暮从未在别人身上闻过的,连最奢侈的香水,都调不出的沁人味道,她两颊不觉有些发烫,“你怎么知道我想遮眼睛?” “我会读心术。” 楚暮眉眼弯弯,“谁信你。” 一首邹沛沛的《沉溺》,与双人舞极为适配,霍占极绅士地揽过她纤细的腰肢,“爵士,会吗?” 丝带掩盖了楚暮眼里的神色,她微微挑眉,双臂自然而热情的攀住男人的脖颈,“霍爷,请赐教。” 楚暮说话时,脚下的高跟鞋已经开始在踩前奏的节拍。 歌手好听的歌喉,与动感的dj背景乐融为一体: baby.don''t.leave.me, 答应我像每晚的暮色, 只对我一个人燃起, 比昨天更想你…… 楚暮身姿轻盈,随音乐摆臀、扭胯,紧贴霍占极的每一个瞬间,肢体语言都是引诱无比。 她性感且张扬的舞步,在强烈的光耀内,与男人配合默契,即使看不见,有霍占极的带领,楚暮依旧花蕾盛开,艳压全场—— 你让我的心不再结冰…… 整日沉迷在你的眼睛…… 拉着男人的手旋转,下腰,舞姿变幻后,楚暮后背暧昧靠入霍占极怀里。 他结实的胸膛紧贴而来,臂膀亲密环至她腹部。 超强的旋律,充斥着耳膜: 就抱紧你的腰, 什么都不去想, 如果可以我想就这样一直到老…… all.i.mean.isu all.i.need.isu…… 两人心照不宣的舞调,引人入胜,俊男靓女,契合到极致。 霍占极双腿协同她的舞步,上半身却忽然倾下去,高挺鼻梁抵向楚暮诱人的耳后,她发丝间有股干净的洗发露清香,男人鼻尖蹭了蹭,张口陡地衔住那一撮娇嫩的耳垂。 原本还在尽情跳舞的女人,身子骤然一僵,她却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只是抬起双手,捧过霍占极俊美冷毅的脸庞,将一切的羞臊化为舞蹈技巧。 另一边,正躺在自家卧室沙发上敷着面膜的魏舒屿,微信里陡然弹出一则宋佑发来的视频。 她本无心理他,又实在无聊,便点了开来。 画面里,一道熟悉的身影,搂抱着怀中的女子,在斑驳陆离的灯光下,同她天衣无缝的共舞。 节奏感极好的乐曲,无疑是锦上添花。 魏舒屿凤眼轻睁,一把扯掉面膜坐起身。 她不可置信的又仔细辨认一遍,死缠烂打霍占极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他跳舞的样子。 别说像这样好看酷炫的爵士,便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交际舞,霍占极都会残忍拒绝任何一名女孩子邀约。 而此刻他怀中的楚暮,那优美协调又带着十足柔韧性的动作,不仅丝毫不输于舞蹈专业的她,甚至更胜一筹。 魏舒屿敲出文字的手指,都气到在发抖。 『你从哪里拍的?』 宋佑回复很快:『帝景山庄,今晚有一场政府举办的重要宴会』 魏舒屿发了一长串问号,有这类宴会,她们魏家,怎么没有收到邀请函? 大概是知道她在疑惑什么,宋佑又道:『霍占极是唯一的资方,魏家应该被他筛除了』 『为什么?他有那么讨厌我?』之前,不管怎样,可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舒屿,这下你该死心了吧?不管你怎么努力,他都不会喜欢你的,这女人我观察了很久,人家比你能装纯,欲擒故纵的手段比你高明,男人最是了解男人,霍占极肯定要栽她手上,你醒醒吧!』 魏舒屿气急败坏,『胡说八道,该醒的是你!』 从小就钦慕,一爱就是十多年的男人,她哪里能甘心? 魏舒屿用力掐紧电话,眼眶逐渐泛起猩红。 宋佑连发数条微信,还拍了双人舞完美结束后,霍占极亲手替楚暮戴上钻石项链的视频。 魏舒屿扬起手背抹了下眼角,她没再搭理他,转而翻出霍长风的手机号,一通电话恶狠狠砸过去。 第55章 我是个商人 大厅灯光重新亮起时,四周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楚暮握紧胸前钻石项链的吊坠,嘴角不由划出愉悦。 这么贵重的珠宝,要是拿去卖的话,又能还上一大笔钱。 台下的众人掌声雷动,赞不绝口。 霍占极与楚暮这支舞,抛开阿谀奉承不说,是真的精彩绝伦。 想不到一向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霍爷,竟还有这样的一面。 楚暮还沉浸在喜悦中,肩膀却陡地被一只大手揽过,“走,回去了。” 女人戴着丝带的双目朝身侧高扬,“这么快?” “怎么,还舍不得走?” “不是。”楚暮以为霍占极接下来会有一些交际,毕竟像这种酒会,举办起来本就目的不纯。 哪知道他只是叫她过来,陪他共一支舞,赢一条钻石项链。 关键,这么贵重的珠宝,他还拱手让给了她。 不过,霍占极做事,好像不需要理由,也根本叫人猜不透,楚暮便也没多说什么,只乖乖随他长腿的步伐,从众目睽睽之中走出宴会厅。 王叔的宾利就停在台阶下方,霍占极把楚暮塞进后座,他没坐自己来时的那辆车,只让司机独自回去。 加长版的车身,容纳进两人,空间还特别宽裕,楚暮小心的捧着掌心里设计独特的坠子,待王叔发动引擎后,她解开自己头上的丝巾,冲身旁男人道:“项链,谢谢了。” 车厢内的昏暗,掩藏着霍占极眉宇间的神色,窗外忽明忽暗的灯光透过深色玻璃,一道道淬过男人冷冽英俊的侧颜,他削薄的唇角只是浅浅轻勾了下,看不出笑意,那弧度却是迷人至极,“有价无市而已,只适合做藏品。” 楚暮闻言,心凉半截。 意思就是卖不出去,只能她自己佩戴了? 难怪,他能这么轻易送她。 “那……”顿了顿,楚暮问道:“下次,还能有这样的好事吗?不管赢什么大奖,我都可以一直跳。” 霍占极细长的眸子瞥向她,男人凤目深逐,一整个的眼型尤其好看,内眼单而外眼双,尾部自带犀利迫惑,只消轻轻一扫,那股慵懒与慑人的气势,便就不怒而威,“霍太太,你当自己是出来卖艺的?” 楚暮听出他话里的讽刺,索性不再说话。 她的算盘珠子,一定是蹦他脸上了。 毕竟,自己现在挂着霍占极另一半的头衔,如此高贵的身份,四处抛头露面,确实说不过去。 一路无言,不出二十来分钟,宾利在一幢豪华又有些复古年代感的别墅庄园停下。 颐景园的房子,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设计风格都能令人眼前一亮。 王叔将车平稳的刹停在大门外,他知道,这里是霍爷的禁区,没有男人的允许,任何人不得私自闯入,即是留在颐景园的男佣,都要经过严格筛选。 “霍爷,到了。” 楚暮听见王叔恭敬知会一声,方才从最外面那扇硕大的铁艺门驶进庭院时,她就听到王叔同那些检查车辆的安保交涉,说是霍爷回来颐景园了。 楚暮这时才知,霍占极现在就住这里,大概以后,他也只会常住自己爸妈这栋楼。 “等二房那边丧事过了,你就搬回溪园。” 须臾,楚暮耳畔传来男人的吩咐。 她淡淡应道:“是。” 霍占极那边的车门,被佣人毕恭毕敬打开后,男人纹丝不动坐着,他身姿隐在暗处,景观灯的光线只勾勒出霍占极黑色西裤下,一双格外有型的长腿。 默了默,男人忽地问道:“你除了会跳舞,还会什么?” 楚暮老老实实答他,“钢琴,骑马。” “你还会骑马?” “嗯。”她点点头,“很小的时候,我爸就教过我。” 霍占极凛冽的薄唇微微勾勒,“看来你爸,还真是把你培养的好。” 只可惜,她是楚天河的女儿。 要不然,一年契约期限一到,他倒是可以给她安排个不错的工作,至少,能保她后半生衣食无忧。 男人视线不经意扫向楚暮戴在脖子上那枚项链,不得不承认,这东西的确很配她。 就像她跳舞时,那股子勾人的劲儿,每一步舞调,都让他觉得吸引。 “以后要是陪我出席活动,你就把这项链戴着,你是霍太太,身上不能太寒酸。” 或许是来自上级的压迫感,楚暮很听他话,“好,我明白。” 她心里却很清楚,季明佑那方但凡再出手,她不可能还有机会继续当这个霍太太。 如果霍占极不保她,那便是穷途末路。 男人说完,声色漠然道:“送太太回老宅。” 王叔忙应,“是,霍爷。” 霍占极一条修长的腿跨出车门,优雅躬身钻了出去,男人单手插进裤兜,脚下步子才刚要迈开,身后,一只葱白的玉手,蓦地自车内伸出,拽住他衬衣。 霍占极顿足,退转身来看她,“有事?” 景观灯枯黄的光晕,透过男人精致完美的侧脸一道道落在楚暮姣好的眉宇间,她抿着嘴唇,面上跳跃着斑驳的色彩,扬起头时,眼底是求助无门的绝望。 一个人若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就会一再去尝试抓住身边仅有的希望,即使明知希望渺茫,她却不肯就此放弃,“霍爷,我最后再求您一次,能不能……帮帮我?” 霍占极闻言,只冷眼瞧她,男人嘴角却是浅弯,带起一片薄情笑意,“我之前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楚暮露出迫切,“季明佑不会放过我的,可我知道,他忌惮你,霍爷,只要你帮我渡此难关,以后我一定会像庞先生那样,死心塌地效忠你。” “死心塌地?”霍占极俯下身,左手抄兜,右手抬起后,两指稳住她的下巴,男人灯光下的唇瓣邪肆轻勾,潭底却是黑至无垠,“你连自己的身体都守的那样紧,还怎么谈效忠?” “除了这个……” “你也就剩这点资本。”霍占极丢开她的下巴,随着直起的腰身,另一手也顺势落入裤袋,看着女人被他甩偏的脑袋,霍占极挑起眉角,笑容变淡,“这世上没那么多理所当然,我是个商人,不是慈善会主席。” 第56章 恶斗! 他的话很绝,丝毫没留情面。 或许,这男人的冷血,她看到的还只是冰山一角。 楚暮红唇无力扯了扯,却又怎么都笑不出来,“抱歉,是我忘了规矩。” 以后,再也不会了。 霍占极只淡淡瞅她一眼,什么话都没再说,径直跨上台阶。 男人俊挺宽阔的背影,被灯光紧紧环抱,颀长的身形玉树临风,一身的矜贵气质,却是高冷到拒人千里。 楚暮退回去疲软的靠向座椅,她闭起眼睛,一张妆容细腻的脸蛋,尽显苍白。 五天后,二夫人在烟雨蒙蒙的日子下了葬。 除去霍占极,霍家所有人均不敢缺席。 楚暮随同一行人坐车去了墓园,她大姨妈刚来,小腹不是很舒服,隐隐的疼痛感,叫她努力强打着精神。 那天在宴会上,霍占极不过一通电话而已,季明佑近几天都没再骚扰过她,楚暮好容易得了些安生时光,心中的忧虑,却始终没带半分减弱。 墓碑前,人人头顶高举着一把黑伞,天色阴霾到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塌坠下来,一名佣人陪伴楚暮站在人群中央,耳边的风声夹杂着哭泣,每一声都很悲鸣。 楚暮安静地捧腹杵在原地,她无法与之共情。 父母哥哥惨死的时候,她尚处在重度昏迷,等到从鬼门关醒来,家里只剩三张黑白照片。 那一天,她的世界天都变了。 一个人痛到极致的时候,反而哭不出一滴眼泪,楚暮只觉,自己脑子一直是发懵的。 特别又加上双目失明,一路走来的跌跌撞撞,她仿若活在梦里一样。 仪式结束后,从墓园返回西苑时,霍廷看着楚暮的眼神,依旧卷着浓烈的憎恨。 他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母亲死于霍占极之手,倘若无理取闹,奶奶那一关指定过不了。 霍家几位堂亲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这会儿霍允贤也是怎么都瞧不惯二哥霍允呈,他记恨着照片的事,甚至不敢去深想霍占极发现那些照片的后果。 大哥生的那个崽,目无尊长,行事作风心狠手辣,醉红尘明面上光明正大开门做生意,暗地里干的什么勾当,无人敢去细挖。 霍允呈分明就想借大侄的势力,除掉他! 西苑摆了几十桌宴席,霍长风随意挑了张椅子坐下,他视线穿越满堂的客人,几不可察地睇向窝在角落沙发的楚暮。 由于隔得老远,霍长风瞄不太清她的神色,只知楚暮一身纯黑套装,侧着小脸儿,似在闭目养神。 霍长风舌尖顶在嘴角处,五官因他这个动作显得很阴,男人眸底挣扎几许,还是拨动手机,用匿名电话,给霍云裳发了一张照片。 吴嫂知道楚暮身子不舒服,特意在她肚里塞了个热水袋,坐了约莫半小时,待痛经感觉稍微缓解后,她摸着盲杖起身去外面上厕所。 吴嫂本想陪着,两人刚从后门踏入花园,就有佣人在身后叫喊,“吴嫂,你快过来一趟,老夫人有事找你。” 吴嫂回头看了眼,大家同在老宅做事,都是些相熟的面孔,“先等一下,我把大少奶奶送去洗手间。” “快点吧,老夫人有急事,耽误不得。” “马上马上。” 吴嫂自知孰轻孰重,幸好洗手间离得不远,经过一处紫藤长廊,再拐个弯就到了,“大少奶奶,你上完厕所要是找不到回屋的路,就在这廊上坐着等等我,我去去就回。” 楚暮不是第一次来西苑,多少熟悉点路,她的眼睛,也确实太过麻烦别人,“没事,我不要紧,你先去忙吧。” “唉,好。” 吴嫂脚步声匆匆走远,楚暮拿着盲杖,摸索着走进洗手间。 她并不知有苦头正在后面等她,换完姨妈巾出来,楚暮慢慢来到盥洗池前,净了手,刚一转身,迎面而来的一脚,着实叫她措手不及。 楚暮腹部受重,后腰撞过池沿,砰地摔倒在地! 趴在地上,小腹绞痛感袭来,她咬紧牙关,鬓角很快渗出层层密汗。 霍云裳面容极冷,踩着厚底短靴一步一步靠近,她视线阴狠垂落,鞋尖故意碾住楚暮撑地的左手指节,“姓楚的,我说过,佑哥是我的底线,你敢骗我,不死也要脱层皮!” 十指连心,楚暮仰起头,另只手一把掐向霍云裳那只脚,她眼中强忍着痛楚,目光尖利道:“我骗你什么了?” 霍云裳恼羞成怒,“在扇面美人,佑哥都搂你肩了,你还敢狡辩自己不是他的未婚妻?” “谁告诉你的?”楚暮下半身痛到蜷曲,心底却分外冰凉,她没猜到此事会跟霍长风有关,只以为季明佑放过她五天后,又开始新一轮的打击报复,如果真是那样,板上钉钉的事,她一定会死在霍云裳手里,不过,楚暮嘴上仍不肯认,“我说没有就没有,你别被有心人利用,我要是能和季明佑订婚,何至于嫁给你占哥?” “你和我占哥之间怎么回事,我管不着。”霍云裳冷哼道:“当年佑哥就是为了那个女人一再拒绝我,他说过,他这辈子已经和自己的心上人订了婚,不会再娶别的女人,楚暮,我手机里收到的那张照片,我方才找人查过,不会是假的,他喜欢你才会抱你!!!” 霍云裳眼眶发红,愤怒使她理智全无,她鞋尖用力碾着楚暮的指头,不止要将这贱人骨头碾碎,她还要让她生不如死! “你们还站在外面做什么?还不进来打死这个贱货!” “是,四小姐!” 楚暮这时才听见好几道脚步声纷至沓来,起码有四五名男子,她被堵在角落进退两难,肚子与指腹的疼痛俱是剜心蚀骨。 猛地,腰窝处,一记重踢,楚暮死咬牙齿,她向来极能忍痛,汗液顺着脸颊流淌,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疼出一圈猩红。 “我说了不是我,霍云裳,你是不是有病?!” 这会儿再多解释都已无用,楚暮拼命抱住霍云裳的腿,见她想要抽身而退,楚暮不顾背上凌乱踹来的痛苦,她使出浑身解数一口扑过去,像猎犬一样,重重攀咬住霍云裳小腿的一块肉。 单薄的黑色丝袜,根本不足以抵挡楚暮的恶口,霍云裳痛得五官扭曲,“你敢咬我?” 楚暮盯死了她咬,无论那些人如何拳脚相加,她誓死不松口,纵然斗不过这些人,哪怕今天就算被弄死,黄泉路上,她嘴里也要含着她的这块肉! 霍云裳小腿发颤,一个站立不稳,啪地跌坐在地,她面色惨白,嘶嚎连连,“快弄开她,都是废物吗?好痛!啊——” 第57章 痛…… 腿肚上,血肉之间硬生生的撕离感,令霍云裳痛到心尖一阵猛抽。 没曾想,一个瞎子,竟会有这样硬的骨头。 楚暮高高扎在脑后的马尾,被身侧一名男子揪住。 头皮的火辣滋味传来,她仍是发狠地咬扯,目光赤红中,烧灼出潭底的坚定不屈。 她如此倔强的性子,换来的,无非是背部更加狠厉的暴揍! 直到快要奄奄一息,迫不得已松嘴时,倏地,一抹好听的男音,冷不丁从门口响起。 “有没有需要报警的,我可以代劳。” 霍云裳坐在地上,顶着一张苦不堪言的小脸儿,骤然回过头。 霍印一身纯黑休闲服,面无表情倚到门框上,他手里扬着电话,视线越过霍云裳腿侧,睨向汗流浃背的楚暮,男人浓眉一挑,“看来这通电话,不该打给警察,要打给占哥才是。” 几名拳打脚踢的男子,均在这时候停手。 楚暮浑身剧痛,侧头枕在那条伸直的左臂上,她眼帘无力半搭,连说句话的气力都没了。 霍云裳小腿的鲜血,浸染过已残破的丝袜,她忍痛站起身,“印哥,你什么时候,也喜欢多管闲事了?” 霍印表情很淡,“你在西苑动了占哥的女人,他若怪下来,难不成,还要我们二房替你挡?” 霍云裳捶在身侧的双手,悄然紧握,“既然我敢这么做,就不会顾忌任何后果。” “是吗?”霍印皮笑肉不笑勾了下唇,“那你继续。” 男人说完,手里点着拨号键,转身准备离开。 霍云裳见状,神情微变,“你真要联系占哥?” 霍印长指顿住,似在给她最后的机会,“你三房不怕死,我们二房还要保命,你当你的恶人,我做我的好人,有什么不对么?” 霍云裳闻言,一双含恨的美眸,定定落向霍印那张深隽的俊脸。 理智回笼后,她倒变得冷静几分。 占哥心思深沉,即使不发怒,一记眼神就够旁人难以招架,她今日做了这样的事,不知占哥知道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一想到那天晚上在东苑,他一语不发守在楚暮身后,无形中便将这女人罩进一张坚不可摧的保护网内,要说霍云裳心里一点点忌惮都没有,那就太假了。 低斜着眸色,霍云裳瞥了眼地上苟延残喘的女人,她面色冷凝,终是不甘的释口道:“这次,算你走运,下次,别再让我抓到落单的你!” 刁纵的哼了声,霍云裳带着那几名保镖,一瘸一拐走出洗手间,经过霍印跟前时,她停顿了两秒,同男人那双幽湛的眸子对望一眼,这才嚣张的扬长而去。 楚暮侧趴在地,蜷着双膝,凌乱的长发几乎被汗液浸湿,她伸直出去的那只手,紧紧握着盲杖,明明面色惨白如纸,从头至尾,霍印却没听她吭过一句。 “霍家可不是一个好地方。” 楚暮耳旋,忽地传来男人淡漠的嗓线,“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同占哥假结婚,这条路,都不是最明智的选择。” 楚暮翦瞳微微掀开,霍印什么意思,她不是听不懂。 霍占极那么冷漠一个人,要做他的霍太太,除非是真能被他捧到心尖上,否则,敢只身独闯霍家,那就是自寻死路。 二夫人究竟怎么死的,她不知道,楚暮唯一看明白的,便是若再继续留下去,无人庇佑,下一个,死的一定是她。 使尽最后一口力气,楚暮咬牙撑跪起身,每一根骨头都好疼,她犟着脾性坚持爬起来,声音划过喉咙,已是低哑到快听不清,“谢了,霍三少。” 霍印瞧她佝偻着身躯,唇上血色全无,能看出在硬抗,可楚暮眼里的神色,却是他从未在别人身上见过的坚韧。 “你先回东苑吧,我找佣人送你。” 楚暮额头热汗密布,这种时候,她深知自己体力不支,并未逞能,嘶哑道:“……好。” 庭院外,天空灰蒙蒙一片,绵绵细雨下个不停。 西苑两名女佣,一人撑伞,一人艰难扶着步履蹒跚的楚暮,往东苑方向缓慢而行。 三少爷只交代,要安全将大少奶奶送回房,其余的,佣人一句不敢多问。 楚暮半边身近乎悬挂到佣人肩上,她另一手捂着腹部,好不容易挺到东苑大门外,楚暮腿脚一软,全身重量豁然下滑。 “大少奶奶?!” 佣人吓了一大跳,撑伞的女佣也忙去拖住她,“您怎么样?” 楚暮闭着杏眼,胸口起伏不定,她左腿的膝盖虚跪到青石板铺成的路面,有气无力说道:“我可能……需要医生……麻烦,帮帮我……” 不远处,一辆黑色迈巴赫缓缓朝这边驶了过来。 司机踩停刹车后,后座车窗降下,露出男人一张坚刻冷毅的俊颜。 两名佣人见状,忙扶着楚暮,恭恭敬敬退后一步,异口同声道:“霍爷。” 楚暮听到这声称呼,眼皮轻抬,她直觉自己撞上了霍占极锋利的视线。 楚暮什么话都没说,因疼痛而绷起的唇线,越发衬出小脸儿的煞白。 霍占极双瞳极幽,深不见底,清冷的眉宇瞧不出波动,他五官上所有的精致之处,皆未显露丝毫情绪,“带大少奶奶上车。” “是。” 楚暮被女佣小心翼翼扶坐到霍占极身边时,她脑袋毫无支力,就那么斜斜靠向男人肩膀。 这一次,他没推开她,而是由她倚仗,“去湘菱。” “好。”司机应声,连忙调头。 每次一旦闯进霍占极的危险范围,楚暮就能闻见他身上与生特有的体香,她半边脸窝着男人宽厚的肩膀,为缓解身体的疼痛,几乎是不由自主,就将他健硕的腰肢环抱住。 楚暮没考虑太多,比起外面的风吹雨淋,她只是贪恋这片刻的温暖。 霍占极感受到肩上的脑袋似要往他胸前跌落,男人索性把她揽过来,搂入怀中。 楚暮神志不清的嘤咛,“痛……” 霍占极坚毅的下巴抵在她乌黑的头顶,男人冷峻的面容逐渐渗出阴鸷,潭底戾气乍现,近乎难以荷载,“开快点。” 司机听他语调平缓,口吻永远是执掌全局的沉稳,可里面暗藏的凛冽,却是叫人不寒而栗,“是,霍爷。” 第58章 突然对她的心慌 湘菱医院。 霍占极打横抱着怀里趋近昏迷的女人,提起长腿大步走向医生通道的专属电梯。 楚暮秀眉紧拧,鬓角靠在男人胸口,神情十分痛苦,连睡梦中俱是不安。 她浑身汗渍淋漓,俨然一个破碎的瓷娃娃。 霍占极性感削薄的唇瓣抿着,抿成一条阴佞的直线,一件量身定制的墨色衬衣,更是将男人这种阴晦冷沉的气质,渲染到了极点。 看见她受到这种伤害,他不懂自己为何会突然心慌,可心底渐渐升起的烦躁,却是完全超出自己掌控。 这感觉,很奇怪,来得毫无由头。 以前,从不曾有过。 叮地一声,电梯在6楼打开。 霍占极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周继办公室,他丝毫没个客气,飞起一脚,骤然踹开虚掩的房门。 坚固的门板砰地,重重撞向墙壁,坐在办公桌前,正埋头写病历报告的男人,惊地一抬头,就见一道硕长的黑影,大摇大摆从外面闯进来。 周继还来不及开口,霍占极已是旁若无人把楚暮放倒在柔软的沙发上,“少废话,先救人。” 周继闻言,从椅子上起身,他阔步走近,视线隔着银丝边框镜片,投向楚暮满身的狼狈。 他办公室的沙发,是真皮的米白色,一点点污渍沾染上去,都会被无限放大。 周继盯着楚暮裤腿间湿掉的一片,那艳丽的嫣红色,于真皮坐垫上点缀,男人眸光微动,“阿占,你这是在床上情难自控,玩浴血奋战玩过火了?怎么能把人蹂躏成这样?” 霍占极一记眼神丢去,潭底带着腐蚀性的狠戾。 周继唇边的揶揄戛然而止,这无趣的男人,一旦严肃起来,连个玩笑都开不起。 “她不止要看外科,还要看妇科,我打电话给西嫣。” — 高级病房内,楚暮左手背挂着点滴,偏着头依然在昏昏欲睡。 被面上,她放在胸前的双手无意识紧握,就连牙关亦是死咬,充满攻击性。 霍占极背过身,面朝敞开的百叶窗,男人单手抄兜,另只手慢条斯理转着指间的定制烟盒。 他幽暗不见底的眸子眺望着远处,外面世界细雨如丝,霍占极深邃立体的眉目融在晦暗不清的阴霾里。 西嫣拿着最后一项检查报告推门而入时,见到的,便是男人长身玉立的背影。 墨色衬衣,完美勾画出男人挺健有力的背脊线条,腰间一根黑色皮带分割出诱人笔直的腿型,一眼望去,充满了禁欲的性张力。 西嫣目光近乎贪婪,却又极快的压抑住神色。 “阿占。” 她挽唇靠近,扬起的视线凝向男人俊朗的侧脸,“楚小姐这次伤的有点严重,尾骨及肩胛骨有明显骨裂,又遇上女人最不方便的那几天,幸好没有伤到子宫,否则,以后生孩子都困难。” 霍占极神情不定,好看的下颌线却是紧绷。 印象里,楚暮是不怕痛的,她一身伤痕,饱受风霜,当初在醉红尘拿酒瓶眼都不眨一下的刺伤自己,嘴里都从未像今天这样,喊过一句疼。 西嫣见他一动不动,面容又是十分淡漠,她实在琢磨不透男人的心思,“看楚小姐这伤,打她的人,起码不下三个,阿占,她……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霍占极大拇指摩挲着烟盒,食指律动,将它轻转两下,男人沉默片刻,从窗外收回视线,擦过西嫣身边,径自走向一旁的单人沙发椅坐定,答非所问道:“她什么时候能出院?” 眼瞅男人将烟盒随手丢弃在茶几上,西嫣走过去,弯腰把手中的检查报告放下,“最起码也要十来天。” “给她用最好的药。” 西嫣听言,欲要直起的腰身愣了下,她缓缓抬眸,才发现霍占极无论说什么,都没正眼瞧过自己,反而是不着痕迹睇向了躺在床上的女人。 她不觉抿唇,终是换了另一种方式,试探问道:“楚小姐目前这个状况,需要请人照顾,特别是今晚,你,要留宿吗?” “你们医院挪不出护工了?” 西嫣陡然对上男人锐利勾魂的凤眼,她差点承接不住,“不是,我就随便问问。” 霍占极晚上有个视讯会议,明日大早还要出趟差,不过他自是不会同无关紧要的人报备行程。 好比现在,他依旧认为,他内心不会装上这么一个,于自己而言,可以称之为重要以及在乎的人。 走出病房,西嫣带上门把手,她背身倚靠门面,仰头长舒一口气。 还以为,阿占会对楚小姐与众不同,看来,是她多虑了。 那个男人的心,是石头做的,根本捂不热。 “又找借口去看阿占了?” 身侧,不知何时走过来的男人,出声拉回西嫣的思绪。 她与周继四目对望,男人干净的镜片折着微光,辨不清真实神色,当初他们在一起时,西嫣就事先说好,她爱霍占极,爱到骨子里。 西嫣拿周继当备胎这件事,从不曾藏着掖着,“阿继,我们三个高中就在一块儿念书,你跟他走的最是亲近,凭你对阿占的了解,像他这样冰冷无情的天之骄子,往后,真会对哪个女孩子动情吗?” 周继嘴角讥讽的扬了扬,“或许吧。” 西嫣苦笑,“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能被他喜欢的,一定是一个很特别的女人。” 特别到,可以独占他的偏爱,享受他的全世界。 — 凌晨的夜,雨停了,反光的路面尽显湿润。 热火朝天的酒吧,嗨歌艳舞,男男女女醉生梦死。 视野最好的二楼卡座,霍长风接连几杯威士忌下肚,辛辣感刺激着喉咙,他重力掷下杯子,凌厉的双瞳咄咄逼人剜向桌对面的女人,“这下你满意了?” 魏舒屿轻挑眉梢,她妆容精致,笑起来时,暗光里的一张脸,美轮美奂,“你姐做事,可比你要狠多了。” 霍长风扯唇冷笑,“你别他妈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要的东西呢?” “发你微信了。”魏舒屿端起酒杯,喜滋滋浅品一口,“放心,我说过,只要你把霍爷身边那女人处理好,我给你的东西,绝不会留备份。” 霍长风忙去掏兜摸手机,他仔细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后,这才继续道:“就算楚暮哪天真死在我姐手里,占哥都不可能看你一眼,知道你跟楚暮差哪儿么?” 魏舒屿眉心皱了皱,却又极快的恢复如常,“随你怎么说,我只要结果,其余的无所谓。” 霍长风起身把电话重新扔回裤兜,懒得再同这女人纠缠,他一口吞掉最后一杯洋酒,头也不回的离去。 刚走出酒吧,还在低头掏车钥匙的空档,一张硕大的编织麻袋,陡地自霍长风身后罩过头顶,一左一右的两名黑衣壮汉拉拢绳口,将男人的脖颈勒死。 霍长风呼吸困难,两手用力去扯脖子。 他是有些身手的,正做反抗,腹部,豁然迎来一阵钢管劈过来的阴狠,霍长风吃痛,当即埋下腰,站立都难以维系。 紧接着,后背便也是棍棒重击! 那些人趁机把霍长风拖去阴暗的角落,避开要害,疯狂暴打! 暗色的树荫下,隐匿于路边辅道低调不起眼的一辆雷克萨斯,后座车窗半降,隐约可见男人一双深谙阴绝的眼锋。 他慢悠悠往唇上递了根香烟,打火机扳开,冰一样的蓝色火焰,彻底照亮那张深邃绝美的脸。 霍占极掀起凉薄的唇瓣,鼻翼漫着烟雾,淡淡说道:“还有两个。” 第59章 他,不会管我这些 魏舒屿一连拒绝两名试图搭讪的男子,起身去往厕所。 除了霍占极,她是瞧不上任何男人的。 她魏大小姐挑老公,就一定要选最好的。 鼻腔哼着歌,魏舒屿步伐轻快的经过走廊,花纹不一的彩色墙砖上,映射出女人一张倾城美貌。 魏舒屿食指拂开搭在眉眼的刘海,冲反光墙里的自己骄傲扯起媚笑。 全京城,她才是唯一能够配得上霍爷的女子,那些但凡敢痴心妄想的女人,她势必要让对方苦不堪言! “美女,长这么漂亮,去哪儿啊?哥哥送你。” 长廊深处,突然出现的男子,一条手臂拦住魏舒屿的去路。 她目光不屑的瞥视男子尖嘴猴腮的长相,哪里来的矮矬穷,真是不自量力,“闪一边去,也不撒泡尿照照,我也是你这种人能惦记的?” 男子也不恼,仍是笑眯眯的,“这话可就见外了,我跟我哥几个,很乐意做你的护花使者。” 男子话落,魏舒屿这才发现,他身后不远处,竟还站着三五个身着t恤衫的男子,那些人视线俱都虎视眈眈望过来,眼里布满说不出的邪淫。 魏舒屿丝毫不惧,前厅那么多人,她还就不信了,“滚!” 一把拍掉男子横直的胳膊,魏舒屿踩着高跟鞋,目中无人继续往前走。 来到女厕所,她推开第一隔间的门,本以为那些人调戏两句就会这样算了,毕竟酒吧这种地方,鱼龙混杂,逞口舌之快的酒鬼不在少数。 哪知,身后陡然出现的一只手,猛地掐死她后颈往里按,魏舒屿脚步趔趄,径直扑向马桶盖。 逼仄的隔断间,瞬间闯入了人的影子。 魏舒屿嘴里的尖叫被人捂住,裙摆撕碎,完全由人掌控。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眸底的绝望近乎难以承重。 从天堂跌进惨无天日的地狱,好像仅是刹那之间的事情。 雷克萨斯驾驶室,况子接了通电话后,冷漠的视线穿过内视镜看向后座,“占哥,搞定了。” 霍占极双手抱在胸前,右手的食指慢条斯理点着臂弯,男人薄唇微动,低沉的声色听不出喜怒,“还有一个。” 况子恭敬道:“四小姐现在住在霍家,我会尽快找机会下手。” 霍占极缓缓阖上眸子,潭底的冷绝尽数掩藏,“去机场。” “是。” 第二天,楚暮苏醒时,并不知魏家千金被多人强暴的新闻,已在全城闹得沸沸扬扬。 酒吧服务生当晚发现魏舒屿的时候,她整个人半伏在马桶盖上,两眼涣散,精神恍惚。 魏家的掌上明珠,曾经京圈公认的绝代佳人,竟会遭此横祸,一辈子名声尽毁。 楚暮口干舌燥,想要撑坐起身,多动一下后背都扯着疼。 一旁的护工见状,忙从木椅上站起,“楚小姐,使不得,您身上多处骨裂,还是好好躺下休息吧。” 楚暮掀开的眼睑又闭上,她肚子也不舒服,昨天被霍云裳踹的那一脚,差点令她背过气,“我在医院?” “嗯。”护工应道:“西教授派我来照顾你。” “噢。” 楚暮听后,反应平平,霍占极送她来医院,自然是要交给西嫣的,楚暮这会儿无心其他,只一门心思计划着逃亡路线。 这次,季明佑在霍云裳面前捅破了他们当年那层关系纸,要想保全性命,霍家自是不能再待下去。 “我什么时候能走?” 西嫣穿着合身的白大褂,刚进门查房,就听见楚暮低低哑哑的问话,她两只手放在衣兜内,朝病床走去,“你伤的不轻,先别考虑着出院了。” 楚暮找西嫣开过几次中药,对她的声音格外熟悉,“西小姐。” 西嫣伸手调试了下输液管,“今天感觉怎么样?要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护工。” “还好。”楚暮平躺在床头,睁着双眼,她连说话都是心不在焉的,害怕连医院都不安全,“西小姐,我能早点回家吗?你们医院平时,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进出?” 西嫣垂眸凝视着楚暮面上的神色,她虽表现的冷静,口吻却颇有些急切,西嫣不明白她到底遇上了什么麻烦,便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招惹到谁了?” 能被人家打成这样,几乎去掉半条命,不可能会是一件小事,“为什么不试试告诉阿占,或许,他可以帮你。” 楚暮敛过眼,淡声道:“他,不会管我这些。” 西嫣想想也是,那个男人对女孩子绝情到什么程度,她不是没体验过,“放心,这是高级病区,整层楼都有保安值守,一般人进不来。” 停了一停,西嫣又道:“阿占对任何人都那样,并非只是针对你,等你慢慢了解就知道,那人其实就一块千年寒冰做的,你别和他计较。” “我没资格计较。”楚暮深谙其中的道理,反而是她,一再逾越,幸好霍占极没真的同她一般见识,就连她嘴上常提的扣工资,包括提前预支的那五万,他都没有算在给她的那半年工资内。 一个月一百万,半年六百万,他并未亏她一分。 几日后,楚暮终于可以下床活动。 她每天按时吃药,积极配合做理疗,就盼着能尽早治好,以方便回老宅拿包。 这期间,楚暮电话始终处于关机状态,她不敢开机,不敢去面对季明佑的威逼,她怕自己经不住吓,又跑去霍占极面前,死乞白赖说些十分令他厌烦的话。 “楚小姐,输液了。” 一名护士推着治疗车,冲杵在窗前发呆的楚暮喊道。 护士手里还拿着一份用药知情同意书,“这个需要你的家属签字,听说你是已婚,你老公怎么好些天都没来?” 第60章 充当他的抱枕 “他很忙。”楚暮神态自若道:“还是我自己签吧。” 护士诧然地望向她无法聚焦的水眸,虽说双目失明,可楚暮肤白貌美,模样生得特别出众。 什么样的男人,才舍得放任这么漂亮的小娇妻独守医院,不闻不问啊? 见楚暮慢慢摸着方向,行到一旁沙发,护士便也没去多嘴多舌,“成吧。” 护工前脚刚去了食堂打早餐,这会儿没在房间,楚暮坐下后,不由地伸手掏进病号服裤兜。 方想起,自己爱不释手的那支钢笔,方才被她小心装进了挎包内。 楚暮一直很少能用得上那支笔写字,当年宴会上的惊鸿一眼,她把自己的心弄丢了,本以为不过一见钟情而已,过不久便会淡忘,谁料睹物思人的后劲越来越大,直至一发不可收拾。 后来,她不是没想过派人去调查,笔的主人究竟是哪家的翩翩贵公子。 然而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楚家便惨遭惊天巨变。 收回神,楚暮隐去潭底的悲哀,她披着一肩长发,表情恬静,护士完全从她神色间瞧不出被丈夫冷落的颓丧。 这时,护士背对的那扇门,被人从外面拧开,楚暮知道是护工打饭回来了,她无不在意的仰起脸,冲跟前护士道:“哪里需要签名?单子给我吧。” 护士拿出衣兜里的中性笔,“你可以一笔一划,写慢点。” 她绕到楚暮侧旁,正欲弯腰把知情书放到女人跟前,迎面陡然出现的一只大手,骨节分明,两根修长的指头夹住护士手中那一页薄纸,不由分说扯了过去。 护士面容微讶,目光顺势往上移动,视线掠过那抹高大英挺的身影,定定落向一张棱角分明的俊颜。 男人额前的短发干净利落定型在脑后,露出饱满立体的五官,他面部轮廓线条清晰镌刻,凤目犀利有神,整张脸的骨相,俱都透着无可挑剔的高级感。 护士一瞬不瞬,盯地入了神。 天爷呀! 这是什么神仙颜值?!! 霍占极锐眼轻垂,一目十行扫过知情书上面的大段文字,仔细阅读完,深湛的瞳仁划至最右下角的监护人签字。 他头也没抬,冲护士勾手,再摊开,“笔。” 楚暮听见这声低磁熟悉的嗓音,不禁便是一怔。 他,怎么来了? 见护士纹丝不动,霍占极这才淡淡掀起眼皮。 那漠然的眼神,寡冷到不带丝毫波澜,却是惑乱人心。 护士忙不迭回过神,赶紧呈上中性笔。 霍占极行云流水在家属栏落了款,他的连笔签名娴熟而好看,笔锋苍劲,挥洒自如。 护士接过知情单子看了眼:霍占极。 原来,这位就是传闻中,霍家那位霍爷? 楚小姐的……老公? 她吃的也太好了吧! 扶着楚暮躺回病床,护士在她的留置针里重新输上液体,旋即推着治疗车火速离去。 偌大的家庭式病房,瞬间安静下来。 楚暮背后竖着软枕,她靠坐于床头,乌黑的沐发披散在肩膀四周,一张姣小的脸蛋经过几天治疗,气色还算不错。 霍占极左手习惯性抄入西裤口袋,男人面无表情睨了她一眼,“还疼吗?”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没有起伏,仿佛只是例行公事问问。 楚暮摇摇头,想了想,忙又问道:“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新的工作安排吗?能不能等两天?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好去完成。” 除此之外,她实在想象不出,霍占极能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男人听言,微凉的唇瓣不禁勾起一抹浅弧,“楚小姐,你这么敬业,我是不是该给你点奖励?” 她倒也随他的话,信口接下去,“什么奖励?” “比如……” 霍占极一挑眉端,眼角染着讳莫如深的笑,“帮你还掉欠季明佑的那笔钱,从今往后,我来做你唯一的债主。” 届时,映于霍占极眼底的女人,脸上那瞬息之间凝聚起的变化,全被男人一览无余。 楚暮屏息凝神,连轻松后靠的背部,俱是经不住的打直,“真的?” 伴随而来的,却是霍占极低肆的轻笑。 很明显,他在逗她。 楚暮眼里的光芒逐渐黯淡,挂在眉目的所有希冀尽数收敛。 倒也不觉多失望,反而懊恼自己,事到如今居然还在痴心妄想。 几个亿的天文数字,又不是几万几十万,她哪里来的脸,盼着霍占极去替她还? 闭着小嘴儿沉默下来,耳畔却忽然传来男人靠近的脚步。 楚暮盖在小腹的被子,被一只大手撩开一角,尔后,旁侧床垫轻微下陷。 霍占极脱去脚上的鞋,就那么理所当然睡在她身边。 楚暮不明所以,“你,做什么?” 男人神色如常的闭上双眼,他不管做什么都一副天经地义,完全没觉自己行为有任何不妥,说话的音色,却是透着低沉的疲倦感,“刚下飞机,我先倒个时差。” 说着,翻个身,左臂横行霸道的揽过她的腰,霍占极将楚暮往怀里带了下,俊美的脸庞连同温热的气息,一并贴入女人颈窝,“你现在的工作任务,就是充当我的抱枕,在我没有醒来之前,不准吵到我。” 楚暮浑身僵硬,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们还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睡一起过。 唯一的一次在老宅同床,还是以她谨慎的坐了一夜而结束。 这里,可是医院。 医生护士进进出出,护工也24小时随时待命。 “噢。”楚暮低低应道,骨子里还算有些职业操守,她到底是没勇气拒绝。 约莫十来分钟,门外响起两声礼貌性叩门。 西嫣指间拎着从护工手里拿过的早餐,满心欢喜推门而入。 她方才偶然经过护士站时,听见专程负责楚暮这床的护士跟另一名同事八卦,说是楚小姐的老公来了,对方还是京圈呼风唤雨的霍爷。 西嫣每回想见他,总要找各种理由,从当年读书到现在,一直都是。 楚暮以为是护工,忙在唇上竖起食指,“嘘!” 她压低音线道:“不好意思,我老公在休息,你先把饭菜放桌上,我等下自己吃。” 西嫣的目光,顺势自楚暮脸上,挪向亲密紧挨着她的男人。 霍占极睡意安稳,精致冷冽的侧脸镀上一层毫无攻击性的柔和,能看出他神色很是放松。 一向敏感警惕的男人,竟在楚暮面前,完全卸下防备。 西嫣难以置信,怎么可能呢? 阿占睡觉时,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醒,他明明提防着包括周继在内的所有人。 第61章 他,管你死活吗? 说不出心里是何种滋味,西嫣默默走到茶几旁,放下餐盒,悄然无声退出病房。 她不相信霍占极会那么轻易喜欢上一个人,却又无法去直视他对另一个女人表露出的异乎寻常。 楚暮始终维持着被男人抱着的姿势,一动不敢乱动。 她不知那样躺了多久,只知中途护士偷摸摸进来换过一次吊瓶。 眼睛看不见的好处就在于,尽管楚暮知道她跟霍占极这种趋近腻歪的行为,很容易让人误解,却不用去直面各种尴尬。 又是许久过去。 直到护士掐着时间,把她剩余的最后两个吊瓶取走,霍占极仍是不见转醒。 男人均匀的呼吸,如清浅的羽毛般拂过楚暮颈间,带着好闻的气息,侵吞着她的感官。 蓦地,一道手机铃,卒然响起。 霍占极裤兜里的来电,硬生生撕碎这满屋静谧。 自知这通电话一定会惊扰到他,楚暮如释重负,谢天谢地,她终于不需要担责,就能脱离苦海。 果不其然,下一秒,环于楚暮腰腹的那条结实臂膀动了动,霍占极大手在她细软的腰线处用力揉捏了把,这才不悦地掀起惺忪睡眼。 男人眼角卷着一股子慵懒的床气,眸中倦怠感压制不住,他明显没有睡饱,又阖上墨瞳,不管不顾再次捞她入怀。 铃声不停的盘旋于周遭,楚暮借此机会轻推下他的肩,“不接吗?说不定谁找你有急事呢?” “你身上的味道真熟悉。”霍占极闭着眼,高挺的鼻骨抵在她耳后,答非所问道:“像小时候,我母亲给的那种感觉。” 楚暮一愣。 霍占极这辈子,心里唯一最重要的女人,应该就是他妈妈了吧? 要不然,那么高冷桀骜的他,也不会为了拿回颐景园的房子,对霍老太要求他结婚的事,言听计从。 “一个人独自长大,要承受的东西,是不是特别多?”楚暮将这话脱口问出时,自己反倒先错愕了下。 她在同他煽情什么? 许是自己也无父无母的原因,楚暮这会儿居然有点感同身受。 小时候,母亲性子要冷淡些,疼爱哥哥多一点,可父亲却把她当成心尖宠,给予她世上最好的一切。 霍占极原本阖起的眼锋,因女人这句话,缓慢地睁开。 他眸底罩着的那层迷朦美,被无垠的黑邃所替代,男人俊颜无波,神色却是藏不住的莫测高深。 霍占极忽地扣住楚暮的头,前额用力同她的鬓角抵了下,他深吸着她发丝间那抹淡淡的奶香,然后撑身坐了起来。 兜里的铃声仍在持续,男人穿上皮鞋,一边摸兜,一边朝门外走去。 这会儿已至下午三点,楚暮从早上就没吃东西,肚子早就饥肠辘辘。 她趁此机会,赶忙下床摸向茶几,桌上的饭菜早已凉透,楚暮囫囵对付上几口。 护士亲眼见到霍占极单手插着兜,颀长如玉的身影顺着长廊走远,她趁隙敲开楚暮的病房门,“楚小姐,理疗时间到了,我喊护工陪你去一楼。” 楚暮仓促地将手里的包子一股脑塞入口中,含糊道:“好。” 乘电梯来到楼下的理疗室,里面人满为患,几乎每个仪器都有病人。 护工扶着楚暮先在门口的长椅上坐下,“楚小姐,您稍微等一下,我先去登记。” “好的,谢谢。” 霍云裳自大厅穿过走廊的时候,一眼便瞧见楚暮形单影只的身影。 她面色泛冷,潭底的凛冽衬出整张小脸的阴恻。 霍云裳左边小腿被楚暮咬得血渍横流,她在家待了好些天,以为只要上些药膏就会没事,不料伤口居然会红肿发炎。 实在受不住疼,今天才命两名保镖,带她来医院检查。 霍云裳提脚朝楚暮走过去,她穿着牛仔短裤,受伤的地方敷着纱布,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占嫂。” 勾唇唤出的声音,不疾不徐中,又暗藏挑衅。 楚暮闻言,低垂的面庞不觉一顿,她神情极快的闪过恐慌,抬头时,脸色早已波澜不惊,“有事吗?” 霍云裳上下打量她身上那套病号服,明知故问道:“占嫂,你怎么成这副样子了?几天不见,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怎么我占哥对你这么不好么?” 楚暮可不会忘记,霍云裳之前说过,下次别让她碰见落单的她,霍云裳并非说说而已。 楚暮放在大腿上的玉手,大拇指紧张地掐着食指外侧的肉,她眉宇间未表露分毫,只开门见山道:“没必要拐弯抹角,你想做什么不妨直说。” “我想做什么?”霍云裳居高临下站在她跟前,嘴里发出一丝轻笑,眼底的斑耀却是陡然一凝,她猛地揪起楚暮脑后一撮头发,恶狠狠低咒,“我要你的命,你不知道吗?!” 楚暮挥动手臂,扬在半空的胳膊瞬间被敏捷的保镖按向椅背,她冰裂的肩胛骨顺势往后一撞,疼地娥眉紧蹙,可杏眼中,却是宁死不屈的凶戾,“医院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有本事你就弄死我,霍云裳,我若今日没有死在你手里,他日,必定让你加倍奉还!” “谁帮你还?”霍云裳卡住她的下颌,左右审视,“我占哥?” 从二伯母去世,霍占极都不肯露面,她把楚暮打成这样,他也没有任何反应,霍云裳隐约就猜到,这里头的一些门门道道。 她笑着俯身逼近,欣赏着楚暮脸上那抹倔强不服气,却又奈她不能的表情,“他,管你死活吗?” 楚暮眼光瞬间颤动,内里暗藏着被人看穿的心慌,嘴上却仍在强调,“我是霍太太,是他法律上的老婆,凭着这层关系,也是同旁人不一样的。” 霍云裳差点听笑了,占哥想从奶奶手里拿到颐景园的产权,她是知道的,“我先前只以为,纵是占哥身边养的一条狗,他也是要护着的,可我怎么给忘了呢?他对待女人,却没那么多怜香惜玉,楚暮,你想靠那个男人庇佑,选错主子了。” “那该选谁?” 陡地,一道淡漠的声线,带着干净好听的音色,讥诮响起,“难不成,选你的未婚夫?” 第62章 我可以给你权势,只要你选 霍云裳扭过头,一眼撞入男人漆黑的利眸。 霍占极双手优雅插着裤兜,净高一米九的长身,往那一站,白色的衬衣,衬得男人眉角阴寒锋利,一身迫人的气场无与伦比。 霍云裳能触到他眸中的神色,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她面颜微变,退过两步后,强扯笑容,“占哥。” 霍占极的目光,淡扫过被保镖放开的楚暮,男人提起笔挺的长腿,慢悠悠走近过来。 他懒散而恣意的在楚暮身边落了坐,翘起腿,左臂打开,随心所欲横到她背后。 “云裳。” 霍占极眼睑轻抬,目光直逼着面前的女人,“为了一个姓季的,连霍家四小姐的身份都不顾,看来,你是真没吃过啥好肉。” 楚暮俏脸微侧,男人的气息近在咫尺,她悬着的一颗心,也似是被什么东西抚平。 霍云裳瞅着男人展臂的姿势,霍占极看似极为随性一个动作,却是完全将楚暮罩在任谁都难以接近的护网中。 霍云裳眸色暗沉,表情不是那么好看,“我爱佑哥,也不是一天两天,占哥,你娶的这个女人,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你了解过吗?说不定,她就喜欢见一个勾一个。” 霍占极薄唇微微翘起,嘴角噙着阴兀的冷笑,“怎么,勾到季明佑了?她有那本事,你没有,你不该先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霍云裳潭底一刺,她迫切藏掖着的事,被男人这么赤裸裸说出来,心都沉落谷底,嘴上却还在强辩,“佑哥只是精神上一时被蒙蔽,身体却从不屑于去碰她。” “有什么区别吗?”霍占极忍着笑,说出的话,当真呛死人不偿命,“难不成,绿帽子还分深绿浅绿?” 楚暮不是今天才知道霍占极嘴巴毒,但凡他要怼起人来,是半点活路不给人留。 霍云裳爱惨了季明佑,这样的话对她而言,无疑是致命的。 她接受不了季明佑不爱她的事实,那些每个热脸贴冷屁股的日日夜夜,她不是一点波澜都没有,只不过一直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罢了。 捶在身侧的两手暗自握拳,霍云裳眼角有些发红,纵然气到顶点,却依旧不敢在霍占极面前造次,“占哥,我还要去看急诊,抱歉,失陪了。” 男人布满冷漠的眸子,扯起一抹幽暗难测的弧度,他两根指节略带节奏的在椅背上点了点,但笑不语。 霍云裳踮着受伤的那条腿,步履维艰的缓缓前行。 霍占极冷眼睨视那道背影,浅浅弯在唇角的笑意,映照出潭底一抹沉寂的阴黑。 楚暮竖起耳朵,医院走廊俱是人来人往的脚步,但她能确定,霍云裳应该是走了。 似乎,有很多的人,都很畏惧她身旁这个男人。 楚暮小嘴儿轻抿,“你方才对霍云裳说的那番话,难道不会让她更恨我吗?” 她脑后的头发被霍云裳揪着的时候,弄得很乱,霍占极看不惯这种蓬头垢面,五指穿进女人发丝,毫不留情往下顺,“你以为我不说,她就不恨了?” 楚暮被他霸道的性子扯得头皮生疼,她忙推掉他的手,自己慢慢整理了下仪容,“无非就是欺负我无权无势。” 霍占极瞧她还委屈上了,不禁扬唇嗤笑,“我也可以给你权势,只是那条路,你不肯走。” 男人放下搭起的长腿,被衬衣绷出的强健上身,朝她肆意压近,“楚暮,你要明白,有枪不用,和手里没有枪,不是一回事。” 说完,趁着护工拿着凭条正走出门时,霍占极倾站起身,男人双手冷酷抄兜,跨着大步扬长而去。 楚暮坚挺的后背,乏力交由椅背。 或许,霍占极说的是对的。 她身负楚家的未解之谜,却又厄运缠身,眼睛也瞎了,倘若没有一个强大的靠山,这条路,举步维艰。 可是,要她出卖身体。 如此违心之事,她,实在难以做到。 医生替霍云裳重新换了腿上的纱布,又开了一些抗生素,回程途中,不知是药物的作用,还是伤口裂口太深,她疼地额心紧蹙,脑袋斜倚后座车窗,一脸的悲愤交加。 只要一闭眼,满脑子都是楚暮那张狐媚妖子脸。 佑哥曾经那样亲昵的搂她,眼里皆是温香软玉在怀的明朗,那种眼神,是她霍云裳至今遥不可及的。 她怎能甘心? 女人用劲握拳,猛地捶向车门。 上次有印哥,这次有占哥,下一次,她不信楚暮还能遇上什么保护神! 两名保镖端坐在驾驶室与副驾驶,黑色商务车平稳的行驶在康庄大道上。 霍云裳怒极,便就咬牙闭起双目,她想要平复心情,却怎么都无法做到。 暗潮涌动的十字路口,况子头戴一顶白色鸭舌帽隐坐在辅道一辆路虎上,男人撕开一条口香糖含进嘴里咀嚼,双手握回方向盘,目光瞥向中控台正移动的定位车辆时,他眼底闪过稍纵即逝的杀意。 霍云裳这边恰好在抢绿灯,保镖加速冲出斑马线,却不料刚一变灯,横向一辆满载钢筋的挂车,砸着喇叭飞驰而来。 嘀—— 沉闷冗长的声音,划破了天边金穗的日落,霍云裳美眸透过玻璃窗望出去,大惊失色的脸蛋,染着夕阳最如荼的余晖。 她朱唇下意识微张,眼睁睁看着那辆庞然大物撞过来,喉咙的尖叫似被硬物生生卡住,呼吸都仿佛暂停一般。 嘀—— 保镖死踩油门,千钧一发之际,商务车近距离擦过挂车头部斜角,疾如雷电避开危险。 霍云裳惊魂未定往后睇了眼,劫后余生,心脏阵阵狂跳不止。 她惨白着嘴唇大口喘息,刚一回过头来,视野死角内,赫然闪出另一辆朝她疾驰飞驶的越野。 只听嘭地一声巨响,霍云裳额头狠狠撞碎玻璃,身子失控地天旋地转后,她一条鲜血淋漓的手臂,骤然甩出车窗,整个人当场失去知觉! 第63章 你也是我养的 望着车轮朝天,完全翻过来的霍家商务车,况子压低帽檐,打了方向盘绝尘而去。 之后数日,楚暮再没见到过霍占极。 霍云裳出事的消息,被霍家全城封锁,就连霍长风惨遭暴徒毒打,都无半点风声走漏。 三房祸从天降,创巨痛深。 重症监护室每日探视时间很短,三夫人脱下防护服,从里面走出来时,整个人悲痛欲绝。 回到车上,后座的霍允贤仍在面色凝重的打电话。 三夫人双手捧住脸,待司机把车子驶离老远,她才忍不住哭出声,“云裳浑身插满管子,跟个活死人没什么区别。” 霍允贤掐断最后一道通话,眉宇间神色极阴,“我不相信这会是一次意外。” 三夫人忙抬起猩红的泪眼,“老公,你查出什么了?” 霍允贤摇摇头,不管是肇事司机,还是监控画面,亦或目击者,所有证据都表明,这场车祸,再寻常不过。 就连长风挨的那些打,也是他曾经仗着五少爷跋扈的身份,惹来的地痞流氓。 可世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 “除了老二那边,我没得罪过谁。” 三夫人目露吃惊,“你是说……” 想到颐景园那一堆照片,霍允贤眼里的温度迫降,“霍允呈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当年大哥……” 三夫人猛一把按住丈夫的大腿,有司机在,她一脸严肃的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楚暮出院那天,是庞拓亲自开车来接的人。 护工把她扶上后座,连同手里剩余的药一并交出去。 “谢谢。” 护工笑道:“楚小姐,您慢走。” 庞拓扳过内视镜,目光扫了眼楚暮那张淡若清菊的脸。 男人发动引擎,加速离开医院。 楚暮在湘菱一住就是二十来天,又被养回了原来的气色。 她鬓角抵着车窗,心里压着如何逃亡的事,情绪总归不大提的起来。 记得她刚来京城那会儿,正值盛夏,转眼几个月过去,都入秋了。 她下一站,又该去哪里? “庞先生,先回老宅吧。”沉默片刻,楚暮忽地淡声道,“我还有些私人物品要拿。” 庞拓答道:“楚小姐需要什么,占哥都会替你准备。” “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一些东西,情感寄托,外面买不到。” 庞拓听言,便直接调转了车头,男人行驶一段路后左转,默了默,才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沉声道:“对了楚小姐,占哥让我告诉你,季明佑前几天已经回白水市了,他念着四小姐,应该过不两日,就会跑来霍家。” 楚暮表情凝滞,右手的大拇指用力掐入左手掌心,强装镇定道:“他来找自己的未婚妻谈恋爱,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庞拓富含深意的笑了笑,“没事,可能占哥就喜欢跟你分享一些,好听又好玩的八卦。” 楚暮掌心传来剧痛,吸入肺腑的凉意一寸寸蔓遍四肢百骸,她忙闭起眼,强压着内心那股子恐惧,身体,却遏制不住颤抖。 连霍占极都清楚,季明佑不可能只是冲霍云裳来的。 以往程胜的虐待历历在目,而这次,是季明佑亲自找上门。 迅速从东苑拿到双肩包,为了不让人起疑,楚暮最终决定先随庞拓回溪园。 谨防又遭遇什么不测,她此去的行踪,断不能叫任何人知道,包括霍占极。 傍晚,李姐做好晚餐,从二楼叫下楚暮吃饭。 她没什么胃口,筷子若有所思拨弄碗里的米粒。 时间不等人,倘若今晚出发离开京城,明早,大约就在千里之外了。 思及,楚暮心中便已有了明确方向,她食不知味的用完米饭,正欲起身回房,两腿之间忽然蹿来什么东西。 楚暮被撞地弹坐回去,那东西顺势跳起来,顽皮地扒到她腿上。 嘴里‘啊’一声尖叫,要不是被椅背拦着,楚暮差点仰倒在地。 男佣见是霍爷养的那条德牧狼犬,也不敢上前驱赶。 这狗聪明得紧,只听主人号令,它能一路畅行无阻的进门,那就说明霍爷来了。 德牧每回来这里,都是先一步就在庭院外的铁艺门前下了车,随后,司机的车子才会缓缓开进来。 楚暮并不怕狗,只不过一时被惊扰,条件反射的一通吓。 “将军。” 门口,霍占极的声音干净微沉,音色一贯平缓,却是震慑力十足。 将军闻言,两条前腿立马从楚暮身上下来,摇着尾巴,乖乖臣服于她的脚边。 楚暮循声望去,原来,霍占极还真养了一条狗。 还以为,他之前说的话,是故意呛她。 男人左手优雅揣兜,一件浅灰衬衣好看的扎入裤腰,腿身比完美到令人发指。 他慢慢朝这边走来,魅惑的眼角淡扫过餐桌,视线最终停留在楚暮脸上。 霍占极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淡淡道:“你好好和将军熟络熟络,在还没恢复视力之前,往后,它会是你最好的眼睛。” 霎时,楚暮瞳光里,有一闪即逝的震愕,她今晚就要离开,自然承不了他的这份情,却又惊讶于,他为何会突然想到要送自己导盲犬,“它是你养的,应该很珍贵吧?” 霍占极一乐,“你不也是我养的?” 楚暮张了张嘴,却是接不上这话。 她端坐在餐椅上,脚边趴着一只体型硕大的毛孩,德牧似乎是经过了某种特训,不论眼神亦或气质,都透着一股子敏锐。 楚暮的鞋尖正抵着它肌肉强健的前腿,她埋下腰身,右手谨慎地摸了过去。 掌心恰巧触碰到德牧抬起的鼻尖,楚暮手臂下意识缩回。 将军歪斜着脑袋看她,一副温顺模样。 楚暮做好心理准备后,再次伸手去摸它。 将军仰头盯着女人垂下来的手掌,立起的耳朵向两边耷拉。 她顺了顺它头顶健康的毛发,试探喊道:“将军?” “汪——” 声色浑厚,气势如虹。 楚暮眉眼舒展,“它好通人性。” 霍占极见她笑逐颜开,想来这礼物她是喜欢,男人薄唇竟不觉跟着浅浅弯起,眼里藏着连他自己都无从察觉的辉光,“眼睛好了,记得还我。” 第64章 逃亡(上) 楚暮依言答他,“明白。” 她什么都没表现出来,那满腹的无奈与伤痛,早已在几年岁月磋磨里,学会隐藏在从容的表皮下。 这时,司机从门外走进来,将导盲鞍和牵引绳交到霍占极手里。 男人阔步来到楚暮身侧,半蹲下身,把那两样东西套入德牧脖子上,他拉过女人葱白的玉手,大拇指带着点力度,在她手背的指关节处按了按,“先试试,看哪里不习惯。” 楚暮低垂着小脸儿,耳朵微微侧向他,莞尔,“好。” 霍占极把控制权交给她,楚暮紧紧握着掌心的绳子,将军坐直起来,见楚暮沉思片刻才从餐椅上站起,它也跟着立起四肢。 “去哪里?”楚暮自问自答,“去门口吧。” 霍占极起身后,两只手就势揣进裤兜,男人目不斜视盯着她小心翼翼的背影,薄冷的唇瓣浅显勾勒,竟是莫名在笑。 由于还不能完全做到信任,楚暮每一步迈出去,都缓慢而探究,她右手牵绳,左手伸出去胡乱摸索,将军便也亦步亦趋,耐着性子等她。 没一会儿,楚暮的指尖便触到了精雕的高端定制入户门,她第一次脱离盲杖,独自行走的这么顺畅。 楚暮回头时,眼里的光芒,如太阳从云层里破晓,“霍占极,你看见了吗?它真的带我去了我想去的地方。” 明明仅是一段上百平的距离,却叫女人眉眼各处都流光溢彩。 那样的神情,真实的闯入霍占极潭底,活灵活现,再不是压抑克制,仿佛隔着时空的倒带,映射出她最曾经的自己。 霍占极微微扬眉,忍俊不禁的看她,“这算什么?它还能带你去更多更远的地方。” 楚暮嘴角轻掀,话里藏着遗憾,“真好。” 趁着说话间隙,将军又将她带回原地。 萧管家正命李姐收拾餐桌,“霍爷,您吃过了吗?要不要让厨房现做?” “不用。”霍占极解开衣袖上的鎏金扣,走过去落座,“别收拾了,给我盛碗米饭。” 菜还是温的,李姐小心瞅了眼萧管家,男人负在身后的手朝她扇了扇,示意她赶紧去,李姐这才打消热菜的念头,马不停蹄去往厨房。 霍占极动作优雅地翻卷起袖子,肌劲的右小臂逐渐露出一排淡淡的月牙印,浅白的颜色,同男人性感好看的古铜色皮肤对比明显,如烙印一般,难以忽略。 见楚暮还杵在边上,霍占极拉开斜侧的餐椅,“坐过来。” “我饱了。”楚暮蹲下身,把导盲鞍自将军身上退下来,她摸了摸它仰起的脑袋,背对男人说道:“待会我还要出去趟,赵青青约我在附近咖啡馆说点事。” 霍占极接过李姐双手递来的碗筷,男人神色自若,只眼含深意的睨她,“好。” 楚暮见他一句都没过问,心里编好的那些搪塞话又咽回肚里,他向来不会限制她的人身自由,亦不在意她的何去何从,“那我先回房了。” 她小心翼翼摸索上楼,将军安静地坐在霍占极脚边,歪侧着脑袋注视她。 “这个女主人,你喜欢吗?” 将军听见男人发话,它收回视线,亲昵的将下巴搁至他大腿上,嘴里哼哼唧唧。 霍占极薄唇噙笑,深谙不见底的眼锋,藏匿着运筹帷幄的阴狠,“那我就把她,好好绑在身边。” 楚暮在卧室待上一阵,她不敢继续拖延,怀中抱好装有现金的背包,临出门前,她把旧手机砸碎后冲入马桶,并拿出一部新手机,换上没有自己真实署名的电话卡。 逃亡,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楚暮关好房门缓步下楼,她连背着双肩包出门的理由都想好了,若是不慎碰到霍占极,还能一番应付。 结果,大厅里只剩几名打扫卫生的佣人,霍占极用完餐后就上了三楼,连萧管家也被男人叫去交代一些事。 楚暮顺利走进庭院,她脚底踩着鹅卵石平铺出的石子路,月夜高悬,景观灯温和的色泽打在女人肩瘦的背部,来时的孑然一身,走时,依旧形单影只,孤苦无依。 金碧辉煌的别墅三楼露天阳台,男人健拔的身影被灯光抻长,一件质地银灰的丝绸衬衫,包裹着他周身的神秘莫测。 霍占极左手悠闲的在白玉栏珊上撑开,右手慢条斯理摇晃着高脚杯,男人鹰隼般凌厉的凤目一瞬不瞬盯着院子里落荒而逃的女人,他眼神定在那道背影上,优雅地浅抿了一口红酒。 但凡是他想要的,纵是不择手段,也势在必得。 见惯了投怀送抱的女人,或许,他对她的那点怜悯与好感,便就是出自于这场充满征服欲的捕猎游戏。 “找人通知季明佑,就说,我把楚暮放了。” 笔直立在身侧的萧管家恭敬颔首,“是,霍爷。” 在路口拦截了辆计程车,楚暮坐进后排,她随便报了个远离京城的地址,便就一言不发的环紧怀里的包。 那些提心吊胆,诚惶诚恐的日夜辗转,在安稳数月之后,又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她阖上双目,眼底的哀戚被掩盖。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半途,楚暮心头始终不踏实,保险起见,她在高速路的服务区,又重新联系换乘了另一辆网约车。 过个百来公里,接着换到下一辆。 离京城的距离越来越远,直至天边晨光熹微,司机的导航还有几小时就要出省,她才疲惫不堪的靠窗眯了会儿。 “小姐,是这个镇子吗?” 迷迷糊糊中,司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楚暮并未睡得太死,她掏出少部分现金,“现金付款可以吗?我手机上没钱。” “成。”司机报了个数目,“三千。” 楚暮手指一顿,却没时间耗在这儿同他讲理,她快速数出钞票给他,拎着双肩背包下了车。 她杵着盲杖,没有耽误,询问了几名路人,好容易才又来到公交站牌,继续漫无目的赶路。 一整天下来,最终在日落之前,才找了家私人的自建房旅馆,谎称没带身份证。 这种偏僻的烟火小镇,管辖并不严格,老板多以挣钱为主,“80一天,四楼406,没电梯,开空调要加收50元。” 楚暮脸上戴着黑色口罩,同色系鸭舌帽扣下来,只露出一双盈盈秋水的美眸,“我不怕热。” 女老板不以为意瞅了她手里的盲杖一眼,喊来伙计,“林姐,带这位客人上楼。” 第65章 逃亡(中) 进入房间,楚暮反锁上房门,她摸来一把椅子抵住门板,又从浴室找来一次性牙刷撕开包装袋后,将牙刷立在椅背上,刷头靠着门。 尔后,她再把床上宽大的被子用瑞士军刀划开,分成无数根条状,编成麻绳。 她计算着四楼的高度,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足够顺着绳子从这里跳下去。 做完这些,楚暮在床头的水杯底下,压了笔损坏凉被的赔偿金,这才翻出包里的换洗衣物,去浴室飞快的冲了个澡。 拿着自己带来的毛巾,边坐在床沿擦头发,她边思考着接下来的行程,到底该怎么走。 趁着季明佑尚且还不知道她逃掉以前,她必须利用这个空档,有多远跑多远。 否则,又会像之前无数次那样,顶多不出俩月,就要被他查到行踪。 女人眉宇的倦怠,已充斥在眼底,她却连晚上合衣睡觉时,胸口都要紧握着那把军刀。 床头柜留了一盏橘灯,将楚暮姣好的侧脸,照得格外苍黄。 她失神地睁着双目,夜深人静之后,特别又是在这种逃难时刻,楚暮所有的情绪瞬间倾巢而出。 过往的一帧帧画面,如电影般闪进脑海。 她也曾跋扈过,嚣张过,白水市最不可一世的楚家千金,任谁都不敢欺负到头上。 楚暮怎么都想不明白,那日,明明春光明媚,良辰美满,他们一家四口喜笑颜开的出游,为什么一个车祸,便就山崩地裂,彻底粉碎了她的这一切? “爸……” 楚暮轻喊出口,声色哽咽,却是紧咬朱唇,许久不再说一句话。 直到累及,她才堪堪闭眼,允许自己得到片刻休息。 ‘啪……’ 不知过去多久,牙刷跌落在地板上的细微清脆,令睡眠浅显的楚暮,陡然惊醒。 紧接着,一记砰地撞门声袭来! 楚暮迅速弹起身,几乎是在刹那间抓过枕边的麻绳,冲向她早就探好方向的窗口。 “唔,讨厌,这是406,我们的房间在对面。” 一道女子谄媚的抱怨传来,却是被醉了酒的男子迫不及待抵吻在门面上,“就在这里吧,我走不动了,现在就想要。” 丝毫不隔音的墙壁,是女子羞赧的推搡,“要死啊!我可不想火上短视频。” 楚暮侧首,聆听门外逐渐消失的脚步,她浑身绷紧的血液,却半点得不到放松。 垂下眼帘,楚暮默默坐回到床上,双臂搂着膝盖,紧紧抱住自己,再无睡意。 次日,没敢多待,楚暮继续赶路去新的地方。 五天后,江城。 一场大雨,洗礼了尘嚣。 年轻富态的女房东,右手拎着好一串钥匙,拧开一楼其中一间再简陋不过的标准间。 “也就这间还没人愿意租,600元一个月,就一张床一个桌子,厕所有点臭,你确定要住的话,我待会找工人来弄一下马桶反味的问题。” “好。”楚暮少言寡语,“谢谢。” 在租房协议上签了字,房东拿到押一付三的钱,蹬着高跟鞋匆匆离去。 不足十平米的空间,熟悉起来特别容易,楚暮打开窗户,外面雨势很大,风里面夹杂着泥土的芬芳,吹散了屋里难闻的味道。 这几天,她不知辗转了多少个地方,包里的现金也所剩无几。 江城不管是离白水市,或者京城,都非常遥远,她若选择在这里暂时定居的话,季明佑一时半会儿,应该找不到。 楚暮来到床边,脱下肩上的背包,她从里面翻找出洗漱用品,摸内层的小包时,摸到了钢笔旁边放着的那枚钻石项链。 吊坠梨形的切割技术,光用指腹触碰,就知细腻无比,就算再不懂行情的人,也能瞧出它的价值。 楚暮将它握进掌心,耳边能回响起的,只有霍占极低醇好听的磁嗓。 ‘要不要陪我,跳一支舞?’ 她猜不出他会长成什么样,若是凭借声音就可识人的话,那,能配上这样美妙声波的相貌,定是倾倒众生,英俊不凡。 叩叩——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敲门,拉回楚暮的思绪,“谁?” “房东张小姐让我来的,是你这里要修马桶吧?”男子话里充满询意。 楚暮三两下把项链塞回去,她拿起一按就能出窍的匕首装进牛仔裤的臀兜,杵着盲杖,挪步靠近门口。 外面听上去没有多余的异动,楚暮谨慎拉开房门。 男子见一双尤其惊艳的水眸,不知穿过他的肩膀,在看向何处,“张小姐方才打电话已经把问题告诉我了,就光反漏是吧?” 楚暮听见他手中似乎拎着工具箱,里面扳手各类撞得清响,她让开条道,“具体我不太清楚,你自己看看。” “好的。” 男子提起休闲鞋,才要往里走,身后猛地一记狠推,他不受控的前冲,腹部瞬间撞上放于墙边的桌子。 楚暮察觉不对,一个惊惶欲要反手关门,那人不过用力挡了下,她便被迫往后回弹,跌坐到床沿。 “逃啊,不是挺会逃吗?”独特的烟嗓,隐含鄙夷及笑意,如晴天霹雳般传来,“怎么才到江城,就放松警惕了,我这几年,就是这么教你的么?” 楚暮面容转瞬惨白,这完全出乎她的预料,季明佑找见她的速度,竟快到令人咂舌! “你想怎么样?” 季明佑身后站了一排黑衣人,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他冷冷扫了眼吓地不知所措的男子,“滚。” 男子拎起工具箱,这么大阵仗,他只在电影里见过,便就屁滚尿流的,背部紧靠墙壁畏缩了出去。 屋子太小,根本容纳不了太多人,季明佑一脚踢上房门,把自己和楚暮单独关进逼仄的室内。 他环顾四周,一眼到头,甚至无法用简陋二字形容,“霍家的阔太太当腻了,要来这么远的城市体察民情?” 楚暮扼住内心涌起的极大恐惧,端坐不动,她屁股下面压着折叠军刀,那一下正好坐在按钮上,匕首的刀锋被裤兜勒着,还未能显出锋芒。 “你追我这么紧,有什么用?楚家那笔债,我仍然只能一点点还清,就算你折磨我,虐待我,凭我现在的能力,依然无法变得富裕,你费尽心思来找我,不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季明佑俊美的脸上,凝起一丝疑惑,“上月末,霍占极已经往我账户里拨了好几个亿,替你还清了所有欠款,怎么,他没告诉你?” 第66章 逃亡(下) 楚暮以为自己听错了,黑白分明的杏仁眼不觉圆睁。 霍占极……怎么会替她还钱呢? 她曾几次三番那样求过他,他都无动于衷。 楚暮忽地想起,上月末在医院,霍占极对她说的那句:从今往后,我来做你唯一的债主。 难道,就是那天? “是吗?”楚暮强自镇定,纵使心底已波涛翻涌,她面上依旧澜而不惊,“那你还有什么理由对我紧追不舍?难道就因为我没救出程胜?可我现在已经不欠你了。” 她向来不是一个,能大度容下仇家的人。 要她想办法从警局弄出程胜,那只会比死还难受。 季明佑却是勾唇冷笑,他修长的身影罩过女人那张白皙光滑的小脸儿,右手按到她肩上,“你以为我们之间,仅仅是这些事吗?” 楚暮仰起头,肩缝处,男人力度很大,带着浓浓恨意,近乎碾碎她的骨头。 “那还有什么?”楚暮隐忍痛楚,不由便是一阵发问,“季明佑,你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以前的关系,虽不至于亲近到你侬我侬的地步,但在他们那个圈子,他会处处敬她,护她。 只可惜,楚家破败后,他就全变了。 季明佑闻言,竟是差点笑出声来,他眼角渐染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嗜红,男人一点点压下身,浑身的凛冽迫近,他另一手扣住楚暮的后脑勺,前额同她硬生生相抵。 季明佑逼人的视线,直盯着眼前这张许久未见的脸,女人熟悉的眉眼,再没了当初的张扬灵动,而是被心力交瘁覆盖。 季明佑呼吸变得很沉重,曾经所有的爱意,幻化成无穷尽的恨,“你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你怎么不问问你父亲究竟做了什么?嗯?!” 男人尾音一扬,面色狰狞,“事到如今,你还要装作一无所知吗?” “那些不过是谣言,你不也说过,选择相信我么?”楚暮极力辩解,“我爸爸对你那么好,又怎么可能是杀害你母亲的凶手,若真如此,他怎么可能许诺让我嫁你?” 她以为,这个误会,早在五年前就翻篇了,没想到季明佑一直怀恨在心。 那他,为什么还要选择同她订婚? 季明佑彻底笑了,笑得双肩都在微颤,事实要真是这样简单就好了,如果他没有费尽心思查下去,是不是就不用承受爱不得,忘不舍,恨别离? 男人闭起眼,后槽牙咬紧时,额角浮现出青筋跳动,须臾,他情绪稳定下来,丢开她,直起腰居高临下道:“跟我回去白水市,你的后半生,都该像狗一样,来替楚天河赎罪。” 楚暮双手反撑住床单,盲杖倒在脚边,她眼里的惊恐如窗外的大雨般弥漫,“你想,对我做什么?” 季明佑的手段,她老早就见识过。 “你不是很喜欢随便给人当老婆么?”季明佑笑容残忍,“那就去扇面美人卖吧,床上的老公,一天一换。看在我们青梅竹马的份上,我会找来当初那些暗地里对你求而不得的富家公子,好好的,逐一陪你。” 楚暮噌地从床上站起,一时没站稳,又失重的跌坐回去。 内心仿佛被最尖利的刀刃划开一道豁口,她背过发抖的双手,十指在身后死死掐到一起。 季明佑并没开玩笑,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知道。 “法律上,我还挂着霍占极妻子的头衔,我是名正言顺的霍太太,他就算再怎么不重视我,也不会不重视自己的名声,你想就这么把我毁了,难不成打算公然和霍占极作对?” 楚暮深知,京圈霍爷,即便是白水市呼风唤雨的季明佑,也要忌他三分。 岂料,男人却是不紧不慢掏出裤兜的手机,“说的也是,那我便打电话去问问,自己老婆为了躲我,背着他独自跑到了千里之外,看看他到底,管,还是不管?” 键盘上,清晰传来季明佑指腹按下去的声音,楚暮两手挥舞拳头,想也没想扑过去。 霍占极城府深重,无人能将那男人琢磨通透,楚暮甚至猜不出,他突然愿意花那么大一笔钱,替她还债的目的。 可这次,她一声不响偷偷逃跑,宁死也不肯付出那层贞操,他又有什么理由,来包揽她的麻烦? “我跟你拼了,我要跟你拼了!” 不得章法的一阵乱捶,楚暮两只脆弱的手腕瞬间被季明佑擒住,他翻个身,将她用力撞上墙壁,“霍占极帮你还了钱又如何?楚暮,你的未来还很漫长,除了被我慢慢玩死,你休想依傍任何人!” 楚暮灰败的面容,一点一点凝聚起莫大的绝望,她曾天真的以为,只要清偿了债务,就能过回风平浪静的生活,却原来,一切不过痴心妄想。 倘若背后无人,手里无枪,她这辈子,终要遭受季明佑的肆意摆布! 连自身都难保的人,何谈喜欢?何谈爱情? “好……”楚暮颓然的垂下眼帘,声色嘶哑道:“我跟你回去。” 她所有的硬骨,似在转瞬之间被剔除,孱弱的身躯失去支力,整个人都疲软下来,“这么久,其实我早就累了,一条烂命而已,你要报复,尽管放马过来好了。” 季明佑盯着女人嘴角勾起的自嘲,那一张苍白如纸的脸,全是挣扎过后又不得不接受现实的悲壮。 他今天的出现,已将她逼入走投无路的绝境,季明佑知道,除了被迫顺从,她再无别的选择。 “把你的包拿上。” 季明佑松开她,不含感情的沉声道:“阿胜的事,等今晚飞回白水市,我好好再同你算一算。” 男人说完,先她一步朝门口走去,楚暮挪步行至床边,左手心不在焉摸到双肩包,却在季明佑大掌落向门把手的瞬间,她潭底神色聚变,一把军刀径直冲男人刺去! 锋利的刀刃,披荆斩棘,穿过那件浅色外套,直入肩甲。 刀口扎得很深,连皮带骨。 季明佑猝不及防,痛到一声闷哼。 鲜红的血液,霎时浸染而出。 趁着男人尚处在惊愕之际,楚暮冷静地反锁掉房门,然后就着还未拔出的匕首,一刀往下划拉! 季明佑只觉背部一阵火辣,他单膝不受控跪地,纵是男人极能忍受,接踵而来的剧痛,还是叫他鼻尖渗出薄汗。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一脸冰冷的女人,“你……” 楚暮来不及多费唇舌,她伤了季明佑,更是罪加一等,便就二话不说,迅速翻窗逃跑。 门外,保镖警觉到异常,拧了拧门把,“季先生?” 季明佑指尖触上背部,摸回来一手的鲜血,男人俊容绷着,满目阴鸷,“给我……追!” 第67章 不撞南墙不回头 外面世界风雨摇曳,楚暮抱紧怀里的包,疾步行径在雨帘中, 她昨天一早抵达江城时,事先摸过这栋楼的地形。 一条道直通出去,就是马路。 阴郁的天色,暗潮汹涌。 楚暮顾不得砸碎在眉眼间的雨珠,她知道季明佑的人很快会追来,便就提起脚步,小跑着穿过斑马线。 几年的盲人生涯,练就她良好的方向感,这会儿大雨倾盆,四周也没什么人。 仅一条柏油路之隔,一边,是市中心等待巨额拆迁的破旧黄金小区,一边,则是去年刚新建起的豪华酒店。 “喂,我说了,这里不许进!” 酒店保安亭,看守大门的人低斥一声,怎么又是这个女人?昨天她就鬼鬼祟祟不知在附近瞎转什么,今天还敢跑来? 身后猛追的几名黑衣人已然大步临近,纷至沓来的脚步声,混杂着噼里啪啦的雨势。 楚暮自知大难将至,她屏息凝神,仍是保持理智地弯下腰,迅速穿过横亘于面前的道闸杆。 只要到人多的地方,就有救,她没有别的办法,能在这种高档的地方闹起事来最好。 保安皱眉,忙举起右手的对讲机,正准备通知队长,竟是陡然见到尾随其后的三四名黑衣青壮年,旁若无人追上前去。 楚暮加快步伐,却错失方向感,她并不熟悉这家酒店,一通横冲直撞后,肩膀瞬间被两只不同的大手一左一右按住。 她双膝弯曲,整个人向前扑倒,一张巴掌大的煞白小脸,紧紧贴着湿漉漉的草坪,“放开我!” “以为来到这种地方,我们就会怕了?”季家背景强大,到哪儿都有一些关系网,当初程胜,便也是仗着这一点才会越发肆无忌惮。 楚暮胸腔起伏,眼底苍茫无尽的绝望一点点盛开,嘴角却是扯出抹苦笑,她这副模样,又怎么可能从季明佑眼皮子底下逃掉? “行,捅他一刀,也算赚了。” 楚暮撑在地面的十指,颤抖地握紧,此去白水市,凶多吉少。 她闭起眼,表情未显一丝害怕,那种恐惧,却早已充斥着全身每一个细胞。 “霍爷,这边请。” 不远处,乘风而来的一句恭敬,令楚暮倏地睁眼。 霍爷? 哪个霍爷? 男人单手插兜,一身高定的纯手工黑色西服,包裹出近乎完美的硕长身形,被助理高高撑起的一把黑伞,遮去男人上半张脸,只露出薄唇处,那微微勾勒的浅弧。 大堂经理不着痕迹扫了眼草坪那边的一幕,眉头不由一蹙,他站在台阶下方,却是不敢惊扰到眼前这位远道而来的贵宾,“我老板已经在餐厅设了宴,知道您要来,他昨个儿专程从巴黎飞回来。” “嗯。” 懒懒的尾调点地,不过短短一个音节,却是叫只能听声识人的楚暮,出乎意外的狂喜。 她张开菱唇,激动到近乎发不出声,浩瀚虚无的黑暗世界,仿佛就这么毫无预兆浸入一束光线,如甘霖雨露,给她带来希望的生机。 “霍,霍占……霍占极!” 男人左腿迈上大理石台阶,昂贵平整的西裤面料随他膝盖的弧度微微展出褶痕,他腿型十分好看,修长挺直,全身的比例协调匀称,一眼过去便是吸引力十足。 助理见男人忽地停驻,他也跟着稳下脚步。 霍占极侧过头,一对黑湛不可测度的利眸,顺着抬起的伞沿淡淡望去。 楚暮拼命强支起脑袋,眼帘被雨水打得轻眯,那一身的破败,犹似一只被人遗弃的小奶猫,就盼着谁能再将她从奄奄一息里捡回去。 身后屈跪着控制她的两名黑衣人,看清伞沿下那张深镌冷冽的俊脸时,不觉便就一怔。 霍占极都不需要多说什么,仅高高在上一记眼神,潭底蕴含的疏离淡泊已足够叫人望而生畏。 “霍占极……” 楚暮听不到男人回应,心里的恐慌漫无边际,她猛地挣脱肩上的桎梏,黑衣人的手松掉,却是没敢继续放肆,他们看着楚暮连滚带爬迎向那波人。 霍占极双脚一上一下优雅地踩着两层石阶,男人身后簇拥着大批精英团队,他像个手握最高执掌权的王者,浑身矜贵晃耀,令人甘愿臣服。 楚暮随意趴至一人脚边,她根本不确定面前男人是不是他,只顾急切抓住他的脚踝,“我逃得再远,还是被季明佑找到,你救救我吧,求你救救我好吗?” 她嗓音趋近崩溃,“我刚才拿刀扎伤了他,这下要被抓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霍占极居高睥睨着脚下的女人,湿衣紧贴她的背部,绘出的身骨那样单薄。 周遭众人瞧着男人缓缓半蹲下身,谁都不敢说话。 霍占极左手臂压着大腿,修长的右手伸出雨伞,勾抬起女人细腻的下巴,“怎么才离开我身边几天,就成脏脏包了?” 他目光锐利,直盯着她,嘴角却是漾起魅惑,“这堵南墙,你本来可以避免去撞的。” 只可惜,她性子太倔,不走弯路,不会回头。 楚暮唇瓣微颤,猩红的眼角,不知是渗入雨水的缘故,还是没有绷住,她哽咽着,略带喑哑对他道:“我什么都愿意,霍占极,只要你肯救我,你要什么,我全都答应。” 男人温柔地别过她额前散乱的发丝,“想清楚了?” 楚暮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遮去眼里的神色,“……清楚了。” 经过这一遭,更让她认清了现状。 除了紧紧抱住他的大腿,她退无可退。 霍占极大拇指抚了抚女人的脸颊,指尖沾着她皮肤间冰凉的温度,默了片刻,结实的臂膀穿过楚暮腰际,将她轻松托起后,打横抱入怀里。 霍占极冷眼扫过依然立在草坪上的几名黑衣人,他唇角讥诮地勾起一道阴戾,便就头也不回的跨上酒店正大堂的台阶,“今天的中饭先免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经理闻言,颔首低眉,“是。” 眼见一行人消失于视野死角,为首的黑衣人抹了把脸上的水渍,他朝其他同伴偏了下头,“走,去向佑哥复命。” 然,才刚转过身,便有一名撑着雨伞的男子,走近后,一把拦住那些人去路。 伞沿轻抬,露出况子一双犀利的冷眸,“霍爷让我请各位,找个地方,好好喝两杯。” 第68章 沉沦与疯狂开始! 楚暮缩在霍占极怀里,双臂自然地环过男人的脖子。 他似乎,见过她所有的最落魄,最不堪。 无论以后命运会将她推向哪里,在婚姻的这一年期限,楚暮知道,她必须要仰赖这个男人才能安然生存。 “我的……背包。” 脱离那帮人的威胁后,楚暮这时才感觉到冷,就连说话时,牙关都有些打颤。 助理先一步替霍占极按开总统套房的专属电梯,男人长腿大步往里走,“那包比你还脏,等收拾过后,会有人送上来。” “可我的笔……” 楚暮话音未落,霍占极嘲弄地扯了下薄唇,嘴角带出淡色笑痕,“你求我都到这份上了,还念着那支笔,既然这么魂牵梦绕,何不直接去找你那情哥哥帮忙?” 楚暮敛过眼,被噎的哑口无言。 比起遗憾,她首先要解决当下的困境,只有治好了眼睛,才能迎接光明。 进入顶层偌大的豪华套间,霍占极抱着怀中的女人,径直去往浴室。 楚暮就像是他从垃圾堆里捡回的布娃娃,男人拿起花洒,从头到脚把她冲洗个遍。 温热的水柱,驱散了衣服上的寒凉,白色t恤紧黏皮肤,很好的勾勒出文胸的惹火形状,楚暮丰润有料的身材被束缚其中,曲线玲珑,尤物一般的引诱。 霍占极狭长的眸子微一浅眯,眼里浸入一抹格外深邃的黑,“不脱衣服?” 楚暮耳廓陡地嫣红,她一脸不自在的站于男人跟前,双手都不知该如何摆放,“在,在这里吗?” “你想在哪里?” 楚暮心跳如雷,纵然什么都瞧不见,但她总觉得,男人投射而来的目光充满捕猎者的兽性。 她的俏颜更是红透,一时,什么话都回答不上来。 霍占极目的性太强,他要她这副身子。 但凡被他看上的东西,绝不可能有逃脱的机会。 不再有任何言语交流,甚至连衣服都等不及褪掉,男人俯下身,狠狠将楚暮抵吻到浴室的瓷砖上。 他的唇,带着不遗余力的迫切,粗暴的令她无法招架。 一向高冷自持的男人,这一刻,竟可怕到像是换了个人。 被挂回头顶的花洒,热气腾腾,一层层的雾色在弧形玻璃上氤氲而起。 舌尖追逐,楚暮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栗,两只玉手反撑住墙壁,所有感官皆被男人强行带来的荷尔蒙给侵蚀干净。 霍占极的吻,霸道狂妄,从女人嘴角一路挑逗而下,所经一处,痕迹遍布。 “轻……”楚暮微喘着,“轻点可以吗?” 霍占极将她弄得很疼,无论是吸吮是啃咬,楚暮白皙的脖颈,都容不得一点点异样斑驳,“我第一次,霍占极,你……你温柔点。” 男人左手蛮横地松扯掉脖子上的领带,薄唇沿着她的肩窝亲啄,另只手娴熟地解开皮带上的铂金卡扣。 “你脱,还是我帮你?”他低沉的声线,已现出克制不住的沙哑。 楚暮双颊燃烧着火焰,尽管看不到他的表情,此情此景,却是叫她无地自容,“我,我自己来。” 摸着周身的湿润,楚暮缓缓揪起白色t恤的衣摆,她微抿朱唇,实在太过难为情,索性背过身去。 许是嫌她动作太慢,男人肌垒分明的强健胸膛贴上来,双臂穿过她细软的腰线,一把松解掉楚暮牛仔裤的纽扣及拉链。 霍占极以薄唇,从后面衔住女人的耳垂,楚暮全身每一根神经都在紧绷,她脑袋不可自控的后仰,更亲密地抵进男人怀里。 霍占极舌尖勾惹着那一撮嫩肉,趁着楚暮快要瘫软之际,一个猛地,将她野蛮占有! 密密麻麻的疼痛,蔓延四肢百骸,楚暮踮起脚尖,上身前倾,撑撞到墙面上。 她闭起眼睛,轻皱的秀眉露出痛苦。 有些东西,有些坚持,像在心底某个角落轰然坍塌。 如果当年那个宴会,她再勇敢一点,再无所顾忌一点,是不是之后的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脑海,恍然闪过男人淡然的一次回眸,细长的眼角,带着生人勿近的凌厉,他眼里空无一物,如雕刻般精致俊美的侧脸,却是将所有人比得黯然失色。 周围一切的人来人往,除他之外,都变成模糊不清的灰白色。 ‘先生。’她心里其实想说,‘你的笔。’ 造化弄人,楚暮没等来那样的机会,他亦未对她有半分停留。 在浴室激烈的做了一次,霍占极将她抱回到床上,掐着楚暮诱人的小蛮腰,又接连要了她几次。 窗外的大雨,如浪潮一般倾泻,地上所有的繁茂被水渍肆意浇灌,染得那一片草坪泥泞不堪。 近几日的担惊受怕,楚暮不曾睡过一个好觉,她受不住男人这样数个小时的强势折腾,在求饶无果后,居然很没出息的晕了过去。 霍占极以为,他想要获得的东西,一经到手,便会失去新鲜和兴趣,却不料,这竟是他沉沦与疯狂的开始。 第69章 她的逼不得已 洗过澡的男人,一身清爽,随意用毛巾擦了下短发,便进到衣帽间去换衣服。 硕大的落地窗外,天色已晚,透过半敞的窗帘,能将整座江城的夜景尽收眼底。 屋子里,只开了床头两盏壁灯,暖调的色泽打在楚暮侧过去的肩头。 她怀中紧抱着被子,腰臀以下遮盖严实,露在外的大段美背,深一出浅一出,俱是欢爱过的青紫痕迹。 知道霍占极要来酒店住,这里提前就有人准备好各类换洗用品,男人穿了身银质西服,他系着袖子上的纽扣走出来,目光下意识落向床上熟睡的女人。 霍占极真没想到,他方才会对她那样失控。 恨不得抽筋拔骨,一次次抵达她的灵魂更深处。 女人身下的床单,已不忍直视。 楚暮长发散乱在枕头四周,隐隐显出的耳廓,仍是红到仿若滴血。 霍占极立在原地瞧她一会儿,颀长挺拔的身子将女人腰部一截笼罩,他两手插入裤兜,仔细想过后,却实在摸不透这女人究竟有什么魔力,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却是对她半点不起作用。 活见鬼了。 门外,忽地一道门铃,拉回男人的思绪。 霍占极收回视线,提脚往客厅走去。 房门打开,公司特助正毕恭毕敬站在外面,“霍爷。” 助理道:“太太的包,好几处地方的污渍已经不太好打理,我便自作主张选了一件香奈儿类似款,您看……” 霍占极对女人的包包并无研究,他从特助手里接过那款黑色双肩包,“多少钱,找财务报账。” 男人说完,正欲关门,助理忙将他叫住。 “太太包里,还发现了两样贵重物品,我一并放在了这个包内。” “嗯。” 霍占极关上房门,他等下还有自己的应酬,要出去一趟。 男人想将背包就这么扔到沙发上,不知怎地又鬼使神差拉开拉链,去掏兜。 他指节勾出一枚项链,钻石的吊坠被灯光折射出璀璨夺目的五彩,这是他那天借着跳舞的名义刻意送给她的,她居然还能这么宝贝的带着。 霍占极粗浓的剑眉微微挑起,一双深邃的凤目暗光凝聚,男人勾了勾唇,把项链放回去后,又去摸另一样东西。 不出所料,是一个笔袋。 长条形,拇指粗细,布料上金线的手绘花纹增添了几分别致。 很明显,这是楚暮为了更好的保存这支笔,而亲手缝制的保护套。 透过质地精细的笔袋,霍占极指腹摩挲着里面那支钢笔。 她有多重视这件定情信物,从这女人住进溪园的第一天,他就知道。 霍占极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过不一会儿,却又讽刺的扯起嘴角。 男人指尖故意一滑,让笔袋顺势跌落回包里,拉链也懒得替她拉好,就那么像丢垃圾一样,把包包甩向茶几。 — 楚暮是被酒店送餐员的敲门声吵醒的,她疲惫无力,全身犹如散架,强撑意志爬起来时,两条腿酸软到仿佛不属于自己。 枕边恰好折叠着一件连衣长裙,配上内衣裤,楚暮不经意间摸到,便就匆匆套好。 下面被霍占极要过的地方很不舒服,走路都别扭。 身旁没有盲杖,楚暮微仰着下巴,只能顺着门铃的声音来源,慢慢探索过去。 她磕磕绊绊,花费好长时间才来到门口。 门外两名被传唤上楼的客服,一人负责打扫卫生及换床单,一人负责提供饮食。 这家酒店管理制度相当严格,特别是面对住在顶层的客人,她们几乎不敢正眼多看。 中饭就没吃,楚暮确实有些饿了,她被一名客服指引坐到沙发上。 “几点了?” 客服恭敬答她:“快凌晨12点了。” 楚暮表情露出惊讶,都那么久过去了? 似乎是猛一下想到什么,她紧接着又问:“这附近哪里有24小时药店吗?” “有的,酒店正大门出门左拐,走几步就到了。” 楚暮稍微松口气,她同霍占极先前的几次根本没有采取避孕措施,谨防怀上,她必须要有所准备。 客服把茶几上的背包交到楚暮手里,这才去取餐车上的饭菜。 伸手摸进包包,楚暮一把捏住里面那支笔袋,她并没将它拿出来,只紧紧握了握,又黯着眸光松开手。 这三年,多少个艰难日夜里,楚暮都是抱着这支笔忐忑入眠,渐渐的,好像她所有的精神寄托,都在这一支钢笔上。 人海茫茫,虽不知他是否早已娶妻生子,可她仍是期盼着,有朝一日,能与他哪怕短暂的一次会面。 如今…… 她有她的逼不得已。 迅速扒完一碗米饭,楚暮管一楼前台借来把雨伞。 霍占极不在身边,她做什么都感觉少些底气,幸好药店就在不远处,何况买避孕药这种事,她还没有那样厚的脸皮假他人之手。 深夜的雨势,淅淅沥沥,路灯照耀下,湿漉漉的柏油路反射着缤纷的光影。 药店门口挂着‘欢迎光临’的感应提示,楚暮收起雨伞,摸着四周的参照物往里走。 “你好。”入门左侧便是柜台,年轻的女店员冲她打了个招呼,“请问需要买什么?” 楚暮扭头望去,抿了抿红唇,难以启齿道:“来一盒,避孕药。” “事前还是事后?” “……事后。” 女店员信手从柜台拿出一个常用牌子,报了价格,“22块。” 她瞧着楚暮年龄不大,眼神虽要比一般女子沉着,但漂亮的眉眼却是掩不住的稚气未脱,女店员估摸着,她顶多不过二十出头,提到男女这方面的情事,还显得十分害羞。 出于好心,女店员多了句嘴,“紧急避孕药危害大,一年别吃超过三次。” 楚暮递出捏在掌心的一张百元钱,灯光透过她泛红的耳朵,“那……下次,我要吃什么药,危害才能小点?” 女店员一愣,看来,这又是一个被男人花言巧语哄骗的可怜虫,这样的女孩子,她守店这么多年,早就司空见惯。 又从橱柜里拿出一盒长效避孕药,“这个每月吃一片,药效维持一个月,如果吃了有恶心呕吐,或月经紊乱等副作用,也是正常的。” 楚暮斟酌了下,“就要这两盒吧,谢谢。” 走出药店,她先拆开事后那盒,含入嘴里干涩咽下,另一盒长效避孕药,刚要装进背包,纤细的手腕,陡地被一只大手死死擒住。 第70章 霍占极会为你发狂吗? 手中的药盒,被一把抢夺。 “吃上这个了?” 特有的嗓音传入耳膜,隐含的愤怒大过嘲讽,楚暮夜色下的小脸儿唰地苍白,“季明佑,怎么又是你?!” 她右手被男人桎梏,双腿紧随那股拖力向前冲,直到后背抵到路旁一辆保时捷的车门。 雨伞跌落在地,被风刮得肆意翻飞,季明佑狠狠掐住女人的脖子,“看样子,这是卖身求荣了?楚暮,你当真以为这么做,霍占极就会在意你吗?当年你的父亲都玩不过他,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 “这跟我爸有什么关系?”楚暮一只手握着男人腕部,身上那件被风漾起波浪的长裙,衬出富家小姐的迷人魅力,“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吗?与其去扇面美人伺候一群男人,我倒不如伺候好霍占极这一个,反正都是给人睡,要挑就挑个大的。” “去死!” 季明佑怒不可遏,就着那盒避孕药猛地砸至楚暮脸上,锋利的棱角边缘割到眼球,楚暮当即流下眼泪,可她却是不怕疼,甚至在笑,“你说我爸害了你母亲,我不会信,所有真相等以后回到白水市,我会自己去查,倘若这其中是误会一场,季明佑,你逼我至此,我绝不会放过你!” “现在找到靠山了,说话变得这么有底气?”季明佑一张俊脸迎着光,眼里的阴佞被路灯清晰照耀,他眉目很冷,风雨凄凄,“别被人玩死还在帮忙数钱,你要真了解霍占极的那些手段,说不定,你还宁愿被我拿到外面去卖。” “他是好是坏同我无关,我只知道,谁对我有利,我就跟谁。” “有利?”季明佑撕开狰狞的笑容,“让你尝到点甜头,就以为幸福在冲你招手了?”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楚暮一把挥掉脸上的泪水和细密的雨珠,她不知怎地就大笑起来,积压在内心的浊气,像山洪一样爆发,“季明佑,你教教我,到底要怎么做呢?我唯一的选择权,就是在今早没有找准你心脏的位置,没有一刀杀了你!” 男人扼住她喉咙的手陡然用力,楚暮面容瞬间涨红,季明佑斜睨了眼脚边依旧静静躺在那里的长效避孕药,他甚至可以想象出,霍占极压着她拼命索取的样子。 嫉妒真的会使人发疯,他一直都舍不得碰的女人,现在轻易就给了另一个男人,“跟我回去。” 季明佑闭着眼睛,粗重的呼吸预示着,他的脾气已近暴躁,“别逼我用强。” 楚暮说不出话,微张的嘴唇只有些许破碎音节。 细雨如丝,坠满两人头顶,曾经青梅竹马的懵懂,早经岁月长河淹没殆尽,若楚家没有发生这么多事,或许,她现在已经受不住联姻压力,当了他明媒正娶的季太太。 楚暮双手的指甲陷进季明佑青筋突兀的手背上,留下几道血痕。 男人仿佛感觉不到痛,“走。” 他扳过她的肩,拉开楚暮身后的副座车门后,强行将人塞进去。 窒息感的滋味无法形容,楚暮终于呼吸顺畅,她左手抚着脖子咳嗽不止,另只手还不忘慌张去摸门把手。 季明佑动作比她更要快一步,男人上到驾驶室的第一时间便落了车锁,“霍占极今晚饭局缠身,没人会来救你。” 只要飞机在白水市落地,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到时候,楚暮是死是活,全凭他一人说了算。 再说,他不信霍占极那种人,真会为了哪个女人拼命。 发动车子引擎,季明佑打开雨刮器,刚准备脚底给油,迎面突然驶来的一辆法拉利,两盏远光大灯骤亮。 强烈的光线穿过保时捷的挡风玻璃,季明佑双眸被刺得微眯,他下意识别过头,抬手遮挡。 砰地,眨眼功夫,车头赫然被撞! 楚暮只觉车身一震,耳畔传来季明佑一声低咒,她不知怎么回事,忙用手吊住头顶扶把,保时捷却被那辆车抵着,还在不受控的倒退。 季明佑踩死刹车,四个轮子不再转动,可法拉利的推动力巨大,保时捷的车轮与地面摩擦出一道张狂的划痕,却依旧停不下来。 季明佑紧控住方向盘,目光隔着一尘不染的挡风玻璃,同对面驾驶室那双锐利有神的眸子对视。 霍占极安静的坐在车内,嘴角斜叼着一根香烟,烟尾上翘,雾气熏眯了男人狭长的眼角。 他轰着油门,法拉利的声浪在暗夜下嘶吼,霍占极面无异色,阴肆的侧脸透在路灯的微光里,却是冷冽不堪。 季明佑扫了眼身侧的楚暮,她紧抿的小嘴儿放平下来,似乎已猜到救星来了,神色明显比刚才要轻松许多。 季明佑勾起嘲讽,“这下开心了?” “放我下车。”楚暮淡淡道:“他来接我了。” “你就这么笃定,他能把你接到?” 楚暮仍是面不改色,“我想,以现在的情形来看,他发起狂来,应该会比你更疯一点吧?” 季明佑清俊的容颜凝起一道厉色,“霍占极会为你发狂吗?那我还真要拭目以待。” 男人话落,一键启动倒挡,一甩方向盘疾驰离开。 耳畔风声呼啸,保时捷冲势迅猛,雨天的凌晨,根本不见几辆汽车,红绿灯却是每隔一段路就要忽闪,季明佑全然无视,车子不要命的飙飞出去。 第71章 你以为霍占极会喜欢我? 楚暮一颗心紧紧悬在嗓子眼。 为了活命,兜兜转转,她最终不惜抛下良知,把自己作为筹码,完完整整献给了霍占极。 楚暮甚至都不敢保证,这场交易里,有关乎她所遭遇的任何状况,那个男人都会全权为她包揽。 “你想证明什么?”楚暮听出此刻的车速有多快,她语调难掩慌乱,“季明佑,快停下,没人愿意陪你在这里疯!” 季明佑两手死握方向盘,他后背还有去医院处理过的伤,可他这会儿什么都顾不上。 他就是要看看,楚暮在霍占极的心中,究竟有多少分量。 这一试探出来的结果,可以直接导致,他能否掐住这一点,去拿捏霍占极的七寸! 保时捷撕开雨幕,如幽灵一般,疯蹿于路灯交汇的夜色下。 仪表上,油门的指针不断攀升,跑车的嗡鸣炸过静寂长空,绝响声萦绕耳畔。 楚暮十指紧张地抓拽着车顶扶手,风的阻力混合汽车动力,她根本听不见后方有没有跟来的车。 季明佑车技向来很好,在白水市,他还曾买下一条专供自己玩车的专业赛道,即是霍占极眼下真有心想帮她,怕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保时捷无所顾忌的超越前方依稀几辆轿车,季明佑娴熟地打着方向盘见缝插针,他视线轻扫过倒车镜,法拉利早就不知被甩到哪里去,连个鬼影子都没了。 “不自量力。”季明佑不屑弯唇,满脸嗤之以鼻,赛车游戏是他的强项,毫无对手,霍占极拿什么本事来同他玩? 为避免夜长梦多,男人车速丝毫不减,“就这么开回白水市,似乎也不错。” 楚暮一听这话,心底那点渺茫的希冀,被冲刷的无影无踪。 显然,季明佑赢得彻底。 可她又怎会甘心? 为了能摆脱季明佑,她踩着自己的底线和尊严,才走到如今的地步,楚暮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她双手用力紧握扶把,每一口的呼吸都凉透身体,哀莫大于心死,楚暮眼角逐渐泛起嗜骨的恨意。 与其回去备受折磨,倒不如趁此机会扑过去,拉他一块儿同归于尽! 这样想着,她绝望的闭眼,腾出左手,颤抖指尖,摸向安全带卡扣。 倏地,季明佑的车身猛然晃了下,楚暮半边肩膀往车窗撞去,她以为是男人发现了自己这一不要命的小动作,却不料,季明佑的方向盘还在猛转,调头,看样子是竭力想要甩开什么东西。 霍占极追来的速度快到令人措手不及,咬在嘴角的那支香烟尚未燃尽,男人浅眯的眸色下,是一张风云不变的俊脸。 叼了根烟的缘故,他薄唇带着微微上翘的弧度,似笑非笑。 季明佑神色阴沉,法拉利极快的闪过来同他车头持平,黑色车窗紧闭,根本看不清里面坐着的人影,可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却是叫季明佑没来由一阵心惊。 楚暮这才听见,窗外,有另一道超跑的酷炫轰鸣。 她眸光微漾,眼眶竟莫名红了。 是他。 是霍占极。 他在履行,护她周全的承诺。 季明佑油门一脚到底,两辆车隔着一尺间距,同时劈开无垠的夜,亦如两头咆哮的雄狮。 周围倒退的景物,已连成幻影,这样狂肆的速度,经不起任何一点点分心。 季明佑全神贯注,手背的血管因用力控握方向而清晰可见,他随时注意着身侧动向,法拉利有意撞过来的时候,季明佑神情大变,慌忙避开。 霍占极冷毅的唇角性感勾勒,趁着对面手忙脚乱那一瞬,他一个提速甩尾,车轮贴着地表刺耳调头,眨眼之间,法拉利的脑袋已狂妄的怼到保时捷面前。 季明佑依旧顶风前行,霍占极则是倒退着,同他四目相对。 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个,面颜铁青,眉间的神色似能拧出黑水来;一个,云淡风轻,齿尖还有着极高的兴致在把玩烟头。 季明佑怎么都没想到,霍占极竟能猖獗至此,他完全没顾及副座的楚暮,方才那一下要真撞上来,保时捷里所有人都会车毁人亡。 “楚暮,你感觉到了吗?霍占极对于你我,没有半分心慈手软。” 季明佑刚刚急切避闪,楚暮差点被甩吐,她这会儿稍微缓和后,仍是惊魂未定,“不然呢?难不成你还以为他会喜欢我?季明佑,我劝你赶紧停车,别再去招惹他,霍占极不吃这套,他没有软肋,除非你想随我早点去见阎王!” 季明佑蹙起的剑眉尽显锋利,霍占极已经在减速,明显要将他逼停,季明佑望着男人潭底沉寂的那一汪墨色,霍占极的眼神真的太过淡漠,仿佛泰山崩于前,都不足叫这男人脸上掠过一丝一毫的波纹。 本以为,他会看见他的在乎,他的痴狂,可季明佑能看见的,只有霍占极无法无天的嚣张。 他似乎压根儿不在意楚暮的安危,他不过只是想拿回自己的所有物,生要人,死要尸! 季明佑踩过刹车,一扳方向盘,想再将车子斜穿出去,霍占极却是比他的动作还要更快一步,男人再度一记漂亮甩尾,法拉利车尾部对准保时捷车头,又一次封死去路。 这下,霍占极在前,季明佑在后,如此绝对的速度,法拉利猛地一道急刹! 季明佑大惊失色,保时捷拐个弯冲破绿化带。 他一下下狂点刹车,优越的车技令男人在危机中平稳了车身,保时捷在辅道旋转几圈后,汽车后座砰地撞向一棵大树! 两面车窗破碎,玻璃渣到处飞溅,季明佑上半身趴在方向盘上,后背的血液浸过纱布,连黑色外套都给打湿。 他皱着眉,刀口崩裂,那滋味难以言喻,“你没事吧?” 保时捷被撞坏的地方,是季明佑那一侧,楚暮摸了摸自身,她没感觉到痛,只是被突如其来的碰撞声吓地不轻,“季明佑,你想抓霍占极的把柄是吗?那你现在抓到了吗?” 男人轻嗤一笑,“你宁可选择这样的恶魔,对你,我哪里有他狠?” 霍占极掐灭掉烟火,推门下车。 他高大挺拔的身影从灯光里走来,逐渐隐入树梢下的昏暗处。 保时捷的车厢里开着一盏照明灯,霍占极单手撑住倒车镜,缓缓倾下健硕腰身,“季总,原来你车技这么了得,不过雨天路滑,我还是该提醒你,开车要格外小心。” 季明佑别向楚暮那边的脑袋转了过来,神态阴兀,“霍占极,你还是人吗?” “噢?”霍占极眉角浅扬,笑容很淡,“这怎么还兴师问罪了?” “你明知道她在我车上!” 季明佑捏着拳头,险些暴怒,倘若今晚开车的不是他,是他派来的手下,那后果不堪设想。 “你不是把我的女人保护的很好么?”霍占极嘴角轻挑,压下的一身银质西装,衬得男人下颌线冰削一般生硬,他清冷的视线越过季明佑,睇向副驾驶的女人,声线淡泊且慵懒,“还不想下来?怎么,季总的豪车坐着,要比我的车刺激?” 第72章 她爸爸最先看上的女婿,其实是他 “车门锁上了。” 楚暮解开安全带,眼睛被光线照的黑白分明,她又一次尝试去拧门把,照旧打不开。 霍占极修长的手指顺着破碎的车窗伸进来,动作自如的点开解锁键,“下车。” 楚暮忙不迭推开车门。 季明佑见状,一把扣住她的大腿,身子动了一下才知道,他右腿不慎卡入刹车踏板,脚底已有黏糊的血液,男人疼地皱眉,“他那样对你,你还回去做什么?找死吗?” 霍占极腰身斜倚门框,背过来点了根烟,听到季明佑这话,他只是冷冷勾了勾唇,便就浅弯起左腿,悠闲的吸了口香烟。 楚暮面无表情回过头,“难道我跟你回到白水市,你就能放过我?” 季明佑拢起的眉梢变得更阴,答案自是显而易见,他爱她,却又无法略过母亲的仇恨。 否则,季明佑也不会对程胜做的那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甚至刻意放纵她被人羞辱虐待,以达到内心报复的快感以及平衡。 “你怎么就能确定,你选的这条路,是对的?” “我不能确定。”霍占极听见身后的女人笑着说道:“我是一步一步被逼到这份上的,选择权从来不在我自己手里。” 漫天飞舞的细雨,如羽毛一般在路灯照出的橙黄世界里飘零,霍占极看向自己停在不远处的法拉利,酒红色的烈焰仿若静谧之中的鬼魅。 男人一张出众绝艳的脸庞被树叶的茂密遮去,连同潭底那一抹极深的黑曜并入晦暗不明的阴戾中。 他又何尝不是,那个逼她的推手。 若不是自己从中作梗,这一次,她是完全有机会逃脱的。 楚暮握着季明佑的手背,用力往外推开,“是你毁掉了我,现在又来佯装深情,不觉得很恶心么?”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决绝下车。 季明佑俊容绷着,下意识抱住受伤的右腿,侧面一整条筋都是麻的,他不知伤到哪里。 方才那种情况下,能在霍占极手里捡回一条命,已算不幸中的万幸。 楚暮摸着车顶边沿,绕过车尾,小心的来到霍占极身边。 她一只手顺势搭至男人肘部,“我们走吧。” 霍占极视线隔着夜色,淡淡觑了她一眼,男人指间缭绕着烟雾,暗中一抹微红点缀。 “穿这么少出来,不冷?” 楚暮身上只一件单薄的长裙,蕾丝镶边短袖衬着纤细的手臂,她脸颊微垂,一颗脑袋还不足他肩膀高,“还好。” 霍占极将烟头咬到唇上,翘着烟尾去解胸前外套的纽扣,脱下西服后,没个客气地披裹到女人双肩,做完这些,才又将香烟从嘴里夹下来,“下次去哪儿,先招呼我一声,不要再让我从旁人口中获得消息,找起来麻烦。” 楚暮娇小的身躯,烫贴着男人留在衣服里的体温,他个头比一米八六的季明佑还要高,量身定制的西装套在楚暮身上,又宽又大,下半截都遮到了大腿处。 “嗯。”她点头应下,“明白。” 霍占极见她情绪不高,伸手揽过女人肩头,楚暮这才闻见,他浑身竟有一股子酒气,似乎刚从应酬堆里下来,这么浓烈的味道,显然喝了不少,那他方才还肆无忌惮同季明佑飙车? 搂着楚暮坐上法拉利,霍占极调转方向挤进辅路。 车身经过那辆后半部近乎要被摧毁的保时捷时,男人降下车窗,暗夜下的薄唇阴肆轻勾,昂贵丝质的白色衬衣,更是衬出霍占极眉骨锋利,一身的气场触不可及,“季总,看你这样子伤的不轻,需要我做件好事,帮你叫救护车吗?” 季明佑上半身伏在方向盘上,一条手臂垫着额头,身体的疼痛感越来越剧烈,他忍不住哼了下,却是冰冷启唇:“我不过是输在,你不在乎她,所以下得去死手,而我……做不到。” 霍占极夹着烟的右手,落在窗外掸了下烟蒂,“想不到季总碗里吃着,锅里念着,玩得这么痴情。” 季明佑艰难侧过头,深蹙的眉峰下,眼神充满愤懑,“霍占极,你又好到哪里去?说不定楚天河的惨死,就跟你有关!” 楚暮听言,猛然转过一张俏脸,她看不见两人各自的表情,心里却是涟漪激荡,波浪四起。 季明佑先前同她说,她的父亲当年都没有玩赢霍占极。 这话不会空穴来风,而眼下,楚暮更敢断定,霍占极和自己的父亲是认识的,并且,他们之间应该有不小的纠葛。 季明佑触到男人墨亮的眸色,再也不见丝毫温度。 霍占极冷峻的侧脸越发紧绷,他忽地勾了下凉唇,再说话时,潭底却已涌现暗潮,“这顶帽子倒是扣得好大,不过还有一件事季总可能不知道,当初,楚天河其实是想把他宝贝女儿嫁给我,是我看不上,他才退而求其次,选中你季家。” 闻言,不止季明佑,就连楚暮的杏眼,也是不可置信睁圆! 是他? 爸爸反复多次在她面前提及的人,居然是他? —【回忆】— 周末不用去学校上课,楚暮一身经典款的小香风套裙,搭配一双小白鞋,她拎着挎包刚从楼上下来,就被客厅里的楚天河招手拦住,“囡囡,去哪儿?” 楚暮头顶架了副硕大的墨镜,不过15岁年纪,已是出落得亭亭玉立,“朋友聚会,邀我过去压场,对了爸,今天会晚点回来,保证不喝酒,别让保镖跟着,烦死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楚天河满脸宠溺,却不忘瞪她一眼,“那些狐朋狗友的聚会就先别去了,今晚我带你去见一位大哥哥,之前和你提到过,要是看着喜欢,明年爸安排你们订婚。” 楚暮怪异的瞧他,“你不是说那是你的死对头吗?您上周还骂人家是个咬人不吐骨头的兔崽子呢。” “你懂什么?把那兔崽子收了,那就是自己家的,他就不会咬我了,咬的就是别家。” 楚暮翻了个白眼,“敢情你女儿就是个诱饵呗?” 楚天河两手握住她的双肩,嘴角扬着笑意,语气里难掩欣赏,“爸给你挑的,一定是最好的,那小子才大你五岁,小小年纪,却已有杀伐果决的气度,他的行事作风对你爸而言,气人是气人了些,不过一个要干大事的男人,倘若没点魄力,我楚天河哪里能瞧上?” 楚暮食指拔下墨镜,一双星辰美眸被镜片掩去,“那我要是没看上眼呢?” “大概率是没这种可能性的。” “为什么?” 楚天河抚了把额前被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毕竟他跟你爸年轻时候一样帅。” 那天晚上,楚暮怀着对‘与他爸爸一样帅’的男人那份好奇,精心打扮一番去赴了宴,却同楚天河一直等到近凌晨,也没见那谁谁谁的半点踪影。 堂堂白水市人人礼敬的掌舵人,就这么被对方不屑一顾,纵是京城来的兔崽子又怎么样? 楚天河勃然大怒,自此之后,再没在楚暮面前,提到过有关于那位大哥哥的只言片语。 估计,往后见面,只会更加势不两立。 第73章 你是谁的女儿,对我来说不重要 霍占极品味着季明佑眼里分散开的震惊,再然后,那抹震惊,便被铺天盖地的愤怒取代。 他们季家和楚家从父辈开始,便是关系甚好的世交,季明佑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与楚暮那么的门当户对,他竟也并非楚天河择婿的第一人选? 霍占极讥诮的扯了扯唇角,视线收回后,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一路上,身边女人一句话不说,她安静的坐在副驾驶,整个人都沉浸在霍占极方才的话语中,久久无法回神。 怎么回到酒店的不记得,直到被男人压在门背上,霍占极凉薄无情的唇瓣,带着一股子克制不住的凶狠,楚暮被吻的有些呼吸不畅,男人舌尖沾着酒气,在她嘴里为所欲为,大肆掠夺。 楚暮皱起秀眉,自然垂于身侧的双手悄然握紧,她不知哪里涌来的情绪,竟是一扬耳光,不要命地冲霍占极扇去。 手腕刚挥至半空,就被男人轻松拦下,他似是知道她心里的不爽快,将楚暮那只右手压上头顶后,仍是横行霸道缠着她的舌头索吻。 楚暮心有不甘地再抬另一只手,霍占极攫住后,用同样的动作,将她身子抵得更紧。 直至,男人唇边,尝到一抹滚烫的咸。 他所有野蛮的动作,一瞬间僵住。 霍占极缓缓掀开闭起的利眸,隔着咫尺距离,看向她泛红的眼睛。 一向不爱哭的她,哭了。 男人完美的下颌线逐渐紧绷,竟是头一次被一个女人弄得有些无奈。 楚暮抬手用力推他,明知推不开,索性揪住他衬衫的第一颗纽扣,嘶声控诉道:“我不在乎你刚刚同季明佑追赶时,是否顾及到车里有我,我更加不会在乎你当年愿不愿意娶我,可你跟我爸爸之间是怎么回事?你一早就知道我是谁,霍占极,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一味站在高处,欣赏着你仇人的女儿如何落魄,如何悲惨?还是说,我爸的死,真的就跟你沾边,下一步,你便要想方设法以猫捉老鼠的游戏玩死我?!”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本以为回应她的,是亦如季明佑那般的暴跳如雷,结果,脑门儿却突然迎来男人食指一记轻弹。 “我放下一堆事没谈成,借了朋友的车就去找你,你个小没良心的,还跟我急上眼了?”霍占极低沉磁性的嗓音里,隐隐含着笑意,在楚暮看来,天大的事情摆在这男人面前,他说话的调调俱是漠不关心。 情绪过稳的人,有时候,何尝不是另一种细思极恐的可怕? “难道不是吗?你明知道我是楚天河的女儿,你干嘛还要娶我?那么多的女人想要嫁给你,巴不得你同她们签协议,可你偏偏选择我。” 七年前连见她一面都不肯的人,现在又转性了? 霍占极真是被她气笑了,“你是庞拓选来我身边的女人,他说你漂亮,颜值高,即使不做什么,看一年心里也舒坦,而你是谁的女儿,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他从来没将楚天河放在眼里过,他的女儿是谁,谁会是他的女儿,于霍占极而言,就跟看见任何一个普通女人一样,根本没丝毫区别。 楚暮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她羸瘦的身形包裹在男人银色外套中,所有的汹汹气势,在听见他的解释后,已渐渐有了偃旗息鼓的意思。 不知为何,潜意识里,比起季明佑,楚暮要更相信霍占极,“那我家的遭遇,你肯定知道吧?” “知道,但同我没半毛钱关系。” 闻言,楚暮微微抬起垂下的眼帘,眼角猩红未散,一双好看的翦瞳被泪水洗礼后,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她撇了撇嘴,嘀嘀咕咕道:“想想也是,既然当初我爸能看上你,想让你做……”顿了顿,她略过那句‘女婿’,接着道:“就算你俩是商业竞争对手,那关系也不至于恶劣到,非要闹得你死我活的地步。” 霍占极冷然的嘴角轻扯了下,有型的薄唇微微展开,便是说不出的蛊惑人心。 他左手掐着她的软腰,屈起一条长腿,健壮有力的胸膛再度压过去撞她,将女人身子紧抵后,霍占极温热的声线,近贴她耳旋,“那不是同样的道理么?你爸肯将你许给姓季的,又怎么会跑去对他母亲下手?” 一句话,令尚处于被他暧昧逼迫在羞赧中的楚暮,骤然侧过头。 朱红的嘴角,擦吻到男人唇边,楚暮杏眸睁大,霍占极竟连她与季明佑的这些纠葛都一清二楚? 纵是她一直坚信自己父亲无罪,却不及有人亲口替她证明,而来得感触至深,“你也觉得这件事,我爸爸是无辜的?” 她唇角轻颤,便是这样的误会,才让自己吃了好大的苦头,“霍占极,我家欠的那么多巨债,你都替我还清了,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以后,除了你,我再也不欠任何人?” “我说过。”男人精致高挺的鼻翼,抵着她的脸颊深吸,“从今往后,我将会是你唯一的债主。” 他剥掉她肩上的外套,顺着女人诱人的腿部线条,慢慢拉起她性感的长裙。 楚暮两只玉手柔软的撑在男人胸腔处,她耳尖泛起潮红,不觉抿起的绛唇被霍占极以舌尖撬开。 男人漆黑的潭底染过勾魂的欲,他的理智到了这一刻,即将无法受控。 哪怕先前同季明佑狂悍飙车时,因为对那个男人的车技了如指掌,霍占极所做的每一步都料定楚暮不会受到丝毫危险,那样过人的冷静判断,运筹帷幄,却是经不住这女人的身体引诱。 衣衫褪尽,男人就着那个姿势,缠着她索欢。 为了保持身体平衡,女人双臂不得不勾住他的脖子。 楚暮闭着眼睛,庆幸自己看不见,可被抛入云端的冲击,竟是叫她不知廉耻的嘤咛出声。 声声破碎的娇喘闯入耳膜,连楚暮自己都难以接受。 她痛恨的咬牙,明明白天的第一次,带来的只有无限疼痛与紧张到不肯接纳,怎么现在尽是欢愉? 第74章 给你个特权 喝过酒的男人,持续时间似乎更要漫长。 霍占极将她狠狠压在床上,狂乱而蛮横地占有,两人俱都香汗淋漓。 楚暮身心完全被喂饱,喂到超出承受范围,霍占极精力旺盛,仍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肉偿这笔买卖,一点都不好做。 直弄到天边都开始泛出鱼肚白,楚暮好容易才等来霍占极释放的特赦令,疲惫不堪昏睡过去。 日落月起。 再次醒来,腰腿酸软的感觉依旧浓重,楚暮难受地拱起藏在被子底下的玉腿,才发现自己光裸的胸前,横搭着一条手臂。 男人的大掌,盈握着她左边的丰腴,骨节分明的五指很自然罩在上面,明显还在熟睡。 回想昨夜,楚暮面红耳赤,缘分这东西,有时候真挺微妙。 要是叫她爸爸知道,他曾经十分看中的女婿人选,最终还是睡到了自己宝贝女儿身边,且白纸黑字结了婚,不知那傲娇的帅老头,是高兴是气恼? 当年的楚天河,那一张俊容,在白水市,可谓风靡一时。 楚暮对于她父亲年轻时干出的那些混蛋事,多少有所耳闻。 只不过后来遇上她母亲,据说是一见钟情,从此身边花丛斩尽,浪子回头,一心便扑在了家庭上。 能被那老头儿亲口承认一句‘同他一样帅’的男人,不觉,楚暮对霍占极的长相,更是生出几分好奇。 趁着男人昨晚喝多,楚暮偷摸抬起食指,试探的往霍占极那边一点,她先是触到他浓密的额发,指腹再往下,来到男人优越的鼻骨线。 楚暮动作十分轻浅,生怕一不小心将他惊醒,她完全不知自己的指头刚落在霍占极发尖的那一刻,敏锐如他,一双卷着十足慵懒气的黑眸,便已缓缓掀开。 男人鼻形很好,挺力有度,山根起势很高,就算不看具体的五官,脸型定也是格外周正。 楚暮宛如做贼似的,食指又赶紧去点他的唇瓣。 一上手就觉锋利,唇部轮廓线棱角有致,削薄中透着一股子性感。 她依然想象不出,他究竟长成什么样,不过如此出彩的唇鼻,怕是同季明佑很有得一拼。 霍占极就那么注视着楚暮表情上的细微变化,她所有的小心翼翼,慎之又慎,皆被男人一览无遗。 即将缩回手时,楚暮白嫩的指节,忽地被某男一口咬住。 女人神色大惊,曲起指头忙要回扯,霍占极一把将她掌心扣住,带着那只手,贴至自己深邃立体的半张侧颜,“不是想摸我的样子吗?给你个特权。” 楚暮几根手指仍是微蜷,掌中紧贴他皮肤的温度,被霍占极当场抓包,她内心尴尬的要命,着急解释,“你别误会,我方才听到你脸上有蚊子,悄悄帮你拍拍。” 霍占极薄唇染笑,“那你再拍拍。” 楚暮这借口找的有多烂,她自己都心知肚明,任由男人拉着手,她难为情的把脸别向另一边。 “几点了?” 说着,另只手便习惯性朝枕头底下塞去,方忆起,她用别人身份证补办的电话卡被扔在包里,那枚手机并不常用。 霍占极见她捂着胸前的被子坐起身,丢给他一个痕迹遍布的裸背。 瞧她一副急切模样,男人就势松开握着她的那只手,“怎么了?” “我想去楼下买点东西。”楚暮没好意思明说,伸手一摸床头柜,上面什么都没有,“霍占极,我衣服呢?” 男人扫了眼地毯上,早已被他撕坏的黑色长裙,他懒散地撑起一条手臂,随着蚕丝被面的滑坠,霍占极腹部的性张力偾发,八块泾渭分明的腹肌如欲爆裂,“你想买什么?我打个电话派助理去。” “不用。”他助理肯定是男的,这男人身边除了她,连只母蚊子都没有,“隐私的东西,必须我自己去买。” 没有时间感,楚暮害怕拖得越久,药效越发挥不了最大作用,她不管不顾,抢过男人身上的被子,严严实实裹到脖颈处便鼠窜一般下了床。 霍占极私下里没陪她这么日常的从一张床苏醒过,女人跌跌撞撞四处抓狂找衣柜的模样,竟是叫他忍俊不禁。 这就是身边多了个人的感觉么? 从记事起,霍占极就孑然一身,要想一步步踩到霍家所有人头上,有能力不被阴谋诡计暗害,他自是要忍常人所不能忍,孤独二字,便也成为一种习惯。 像他这样薄性的人,没多少感情可言。 随手扯过被扔在他那边柜子的男性浴袍披上,霍占极套着拖鞋走向差点要跑出阳台的女人,他单手扣住她一只肩,将楚暮扳过来按至落地窗,轻笑着问她,“我倒想听听,我们之间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隐私?” 男人淡淡的嗓音近在她眉宇,鼻息温热,楚暮知道他很高,要在这么近处同她说话,显然是刻意倾下了腰身。 微微抿唇,丝被一度将楚暮裹成木乃伊,她目光撞在霍占极浅弯的嘴角处,看不见他迷人的相貌,想了想,只硬着头皮答道:“我还没吃避孕药。” 第75章 这是霍占极送你的? 男人阴深的眸子微眯,眼角闪过一丝犀锐。 原来,她昨晚出门,就是为买那玩意儿。 他早该想到的。 霍占极薄唇微微抿成直线,落在女人肩缝处的大拇指打圈轻揉,指腹下的这副身骨,娇软的似能拧出水来。 短暂的静默后,霍占极转身走向衣帽间,“等下会有人上来送餐,你好好待房里吃饭,那东西,我去买。” 楚暮立在原地,因为身份悬殊,她从不敢奢望霍占极能为自己做什么,他能答应护她身后那堆烂摊,她已是千恩万谢,“噢。” 男人换好衣服从里屋出来时,顺带往床上扔出一条长裙。 除去那次陪他参加宴会,楚暮平日里总爱穿长裤,而霍占极替她准备的,全是些很有女人味的牌子。 又好看,又好脱。 男人刚走不过一会儿,楚暮套好连衣裙,门外旋即传来门铃的响声。 她摸索着过去开门,本以为是客房服务,岂料,竟是一名陌生男音,声线很好听,比起霍占极的低沉,他显得活力四射,“哇靠,果然金屋藏娇啊,阿占呢?” 楚暮光听语调就能断定,此人同霍占极关系匪浅,“他有事,出去了。” 上官夜从头至尾将眼前女人打量个遍,他挑着眉梢,眸内饱含深意,“你是做厨师的吗?给阿占灌什么迷魂汤了?” “什么?” 上官夜擦过楚暮的肩,丝毫没任何见外就往客厅走,卧室还没被服务员打扫,推开门就能闻见一股情欲味儿,上官夜瞥了眼凌乱的床单。 妈的,没眼看。 这女人神了,居然真让一身修为的佛子堕魔了。 上官夜砰地带上主卧门,又细品一番仍是站在门口,且压根儿没正视自己的女人。 昨晚他们哥儿几个难得一聚,霍占极不知接到谁一通电话,抄起上官夜放在桌上的车钥匙,撂挑子就走人。 当初上官夜苦口婆心怎么劝说霍占极投资这家酒店对面那栋光明小区的开发项目,阿占都毫无兴趣,前些天突然松了口,说飞来江城就飞来了江城。 上官夜还当是那男人想通了,现在看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坐上宽大的真皮沙发,双臂展开,二郎腿一搭,“知道你男人昨晚喝多少酒吗?把我车都撞成什么样了,车震也不是这么玩的。” 那可是他新抢的限量版,有钱都买不到的宝贝座驾。 上官夜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阿占今天电话死也不通,你们在床上干了一天一宿吗?” 他言词露骨,毫不避讳。 楚暮摸着墙壁,往回走了几步。 上官夜见状,差点惊掉下巴,“草,你眼睛呢?” 楚暮表情安静,面对这位不速之客,她神色间连一丝多余的变化都没有,“不好意思,我是个瞎子。” 上官夜灯光下的俊脸一层层愕然叠加,就跟见鬼似的,“你是什么时候被阿占包养的?” 那个心思难猜的男人,连找个女人都这么重口味? 要换做几年前,依着楚暮的性子,定会不留情面回怼:你家住海边吗?管你屁事! 可现如今,她没那胆子轻易去得罪霍占极的好友,“我是他老婆,领了结婚证的。” 闻言,上官夜眉目大瞪,潭底的震惊溢于言表。 他不是不知道霍占极在京城迫于无奈娶了个媳妇,听说一年之后便会一拍两散。 其中的门道,上官夜懒得细究,他们这样的人,又何曾动过几分真心? 阿占无非玩玩而已。 收起脸上的玩世不恭,男人放下交叠的长腿,他来这儿有正事要做,可不仅是为了耍耍嘴皮。 掏出揣于西装内兜折起的一纸合同,上官夜站起身,连同一支金笔递到楚暮手上,“不太重要的文件,但赶在明晚海岛盛宴之前,必须要阿占过目签字,我等下还有别的事,这个你就先替我转交给他。” 男人讲话十分理所当然,不知是完全没拿楚暮当外人,还是压根儿没将她放眼里。 楚暮掌心握着纸笔,不等开口回应,上官夜却已阔步往外走去。 “等等!” 陡地,身后的女人,一道异常的音色响起,话里藏着难掩的急切。 上官夜挑了眉端,折回一步就见楚暮激动地抓着手中那枚钢笔,追过来连声质问他道:“这笔是谁的?你怎么会有呢?像这种特殊材质,市面上很难买到吧?” 她举起的整条手臂都在颤抖,大拇指一再摩挲确认着笔帽,除了上面没有刻字之外,其余无论手感及制作细节,都同她捡到的那支笔别无二致。 上官夜注视着女人眉宇间流窜的紧张,她双眼掠过一抹无法言说的情绪,好似他接下来的话于她而言会非常重要。 “一支破笔罢了,你要喜欢,让阿占送你一支不就行了?怎么,它难不成还有什么故事?” 楚暮杏眼轻睁,耳朵朝着他的方向仔细聆听,生怕错失一句,“这是霍占极送你的?” 第76章 阿夜说你在找人? 上官夜不由地嗤笑,他可想象不出,一支自己常用的钢笔,能对这女人有多大杀伤力,“就你男人那目中无人的德行,会有那么好心送我礼物?” 楚暮屏息凝神,心底的执念,扎根太深,她尽量让自己声调听上去平缓,“那你的笔,是哪里来的?我有个多年未见的朋友,也有一支同你一样的款式,没想到会这么巧。” 她强努笑靥,“先生,你去过白水市吗?说不定,你跟我朋友还认识。” “你朋友叫什么?” 楚暮想起笔帽上印刻的那个字,她无法确定那字是否代表人名,亦或有别的什么含义,“他……” “小姐。” 就在这时,敞开的房门响起两声礼貌性叩响,一名客服推着餐车面带微笑往里走,“您订的晚餐到了。” 上官夜回头瞥了眼车上被遮盖好的餐具,话题被人打断,他便也无心聊下去。 男人提起步子打算要走,楚暮仿佛事先能预判到似的,她什么都不顾地伸手朝前抓了把,一把握向男人臂弯,“不好意思,我的朋友对我来说很重要,当年不慎失联,我一直想再见见他,我现在唯一能找到他的线索,就是通过这支笔。” 她就想知道他姓甚名谁,明知已不可能会走到一起,她也不懂自己为什么,就是倔强的非要知道。 上官夜手臂下意识避开,就跟怕沾染瘟疫那般,嘴上却又笑道:“那你恐怕要失望了,这笔是法国一家小众品牌的私人订制,只服务着全球最顶级的富豪圈层,且那家公司的客户资料是严格保密,单单我们国内的大老板好些都有同款,你想用一支钢笔找人,百年后去到阴曹地府问问阎哥他老人家看看。” “你是说,这样的笔,不少人都有?”楚暮脸色唰地一白,“可我的笔有刻字。”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的又没刻字。”上官夜眉眼张扬跋扈,“要不你让阿占出去满大街帮你张贴寻人广告?你找的若是女人倒也罢,要是个男的,看他削不削你。” 男人说完,两手揣放裤兜,大摇大摆离开。 楚暮呆呆立在原地,身后的客房服务已将饭菜布好在茶几上,又转身走进主卧去收拾卫生。 霍占极在楼下抽了根烟,拎着个透明塑料袋进门时,沙发上的女人吃完小半碗米饭,正心不在焉地抱着一只抱枕发愣。 她潭底光影如灯灭,满脑子俱是记忆中那张脸,事实却又残忍告诉她,那个人,不可能再找到。 霍占极迈开长腿走近她,上官夜带来的东西被规矩的摆放在桌上,没被摊开的纸张上压着明晃晃的金笔。 男人神色无漾,弯腰把那两样东西捡入裤兜,手里的袋子顺势丢在她身边,“里面有瓶矿泉水。” 楚暮的思绪故才被拉回,她表情尽收,忙向身侧摸去,“谢谢。” 房间内的床单焕然一新,落地窗开着,微风卷起窗帘一角。 霍占极脱下外套,随手扔至扶手,他径自坐到女人对面,身子后仰,放松地倚着沙发,眼帘却是微微压下来看她。 沉默片刻,男人冷冽的唇瓣讥诮扬起,淡淡问道:“阿夜说你在找人?” 袋子里有好几个小盒子,楚暮正拿出其中一只拆开,面上那层薄膜刚从盖子上撕下,她的手指便是一顿。 不作考虑,楚暮又继续拆着包装,“我有喜欢的人,你是知道的,这事我从没瞒过你。” 霍占极冷冷盯着她,眸内暗色沉淀,盯得半晌,嘴角依旧含着微笑,“然后呢?打算从一张床爬上另一张?” “在这段契约婚姻没有结束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做。” 霍占极浅浅笑着,反问她道:“结束之后,你要做什么?” 楚暮抬起头,面朝男人方向望去,她听不出他话里有情绪起伏,他音调懒懒,甚至是漫不经心,可语气里的压迫却是不容忽视。 “你现在拿回了颐景园,一年后,我的眼睛也应该治好了吧?到那时,我会想办法先回白水市,至于以后,走一步算一步。” 霍占极叠起长腿,浓密的睫毛由灯光在眼周打出阴影,他目光淡漠,惑人的唇角弯起抹讳莫如深的弧度,“翅膀还没长毛就想着飞了?你枪拿稳了么?怎么瞄准目标,怎么扣动扳机,都学会了?还是说,你认为自己的梦中情人能罩你?” 他将血淋淋的真相摆在眼前,一刀刀割在楚暮心口,脱离霍占极,她的确什么都不是,单枪匹马回去白水市无非就是送死,“可你给的期限不是只有一年吗?到时候离了婚,我不信你还能护我。” 他不屑她,她知道。 昨晚的情形,稍有偏差,她早就和季明佑葬送在车里,哪还有机会同霍占极在这儿理论? “离婚之后,我当然不会护你。”男人裤兜里被调出静音的手机,忽地响起来电铃,他放下搭起的右腿,掏出电话看眼屏幕,起身后轻描淡写撂下句话就走进卧室,“除非你还是我老婆。” “可那时候我已经不是了。” 楚暮听见霍占极脚步走远,她本就没有想要一直靠着他,现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被逼到一定份上的权宜之计,等双目恢复,茫茫前路她还得靠自己一步步往前走。 手中的盒子已被拆开,楚暮两指想取出里面的内衬,却拿出一片被塑封好的软包,她指腹仔细揉搓了下,陡然反应过来似乎是避孕套。 楚暮白嫩的脸颊噌地坨红,再去一摸塑料口袋里,像这样相同的盒子层层叠叠装了许多个,最底下才藏着与众不同的另一纸盒,与她昨晚拿到手的紧急避孕药手感一样。 逃亡这三年,楚暮从未想过要爱惜自己,她心里只有活着。 和霍占极的这笔交易,巨额债务也已偿清,怎么算都像是她占了大便宜,楚暮自然不敢得寸进尺去要求他更多。 没想到,他竟会主动买这种东西。 第77章 以后,有他等的时候 “占哥,季明佑被他手底下人送去医院时,意识都快不清醒了。”电话里,况子冷声汇报道:“明晚的宴会,即使收到有邀请函,他也没机会参加。” “嗯。”霍占极左手抄入裤兜,交叠起长腿慵懒倚着落地窗,从室内望去,透过明亮的玻璃,能看见男人绷在衬衣下的背部曲线遒劲挺拔,“派人给我盯紧,别出什么幺蛾子。” 顿了下,转而又道:“城北那边怎么样?” 况子答道:“很顺利,稳步上升,霍三爷定会靠着这个项目赚的盆满钵满。” 霍占极嘴角轻扯,菲薄的唇形漾起浅弧,潭底深处那抹摄人的阴狠被温和的表象遮去,“先让他赢,再让他死。” “是。” 挂掉通话,霍占极将手机揣回裤兜,那只手便也再没拿出,就这么两手插着口袋,漠然睨向远处一揽众小的夜景。 身后的白色水晶灯,环绕着男人宽阔挺立的双肩,孤独与寂寥,向来是他最好的陪衬。 想事情想得入神,明知楚暮进门他也懒得理会。 谁料,女人竟是双手向前摸索,慢慢走出落地窗,小心的来到他身边。 左手碰到男人的胳膊,楚暮壮着胆子握紧。 霍占极细长眼角斜瞥过去,压下的黑眸落在她手上。 随后,便一抬眼,看向楚暮摆出的一张笑脸。 “我听屋里没了打电话的动静,就进来了。” 霍占极纹丝未动,“有事?” 楚暮缩回玉手,自然垂到身侧,“就想喊你出去吃饭,再不吃,桌上的饭菜要凉了。” 男人晦暗的视线盯在她脸上,微微扬了眉峰,纵是手握权柄,身边伺候的那些手下,却无一人敢真正放肆亲近他。 大概是忘记自己有多久没被谁这样叫过吃饭了,霍占极只是定定瞧她,沉默着,没说话。 楚暮竖起耳朵,唯有清风拂面,秋雨过后的天气,那袭燥热早被抹去,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舒爽。 她局促地别了下凌乱于嘴角的发丝,催道:“快去吃吧,胃不难受吗?” 霍占极冷漠的唇角带出一丝戏谑,“开始管起我来了?” “你就当我关心吧。” 男人闻言,脑袋向后仰去,后脑勺散漫地抵至玻璃窗。 他深逐的墨瞳眺到夜空,脖颈线完美拉长,喉结突起的性感,衬着一身的魅力勾魂至极。 静了片刻,霍占极分开叠着的那条右腿,他站直修长的身姿,“今晚你好好睡一觉,明天带你出海游玩。” “要去玩?”这是楚暮不敢想的,她东躲西藏惯了,哪里还能奢望过上惬意时光,“那我要带泳衣么?江城的大海,不知道有没有白水市的漂亮。” 霍占极瞧她整个人瞬间变得神采飞扬,眉眼弯弯,楚暮唇边掀起的弧度映射出眼中一道流光,“只可惜我看不见,海天一线,肯定很美。” 霍占极没想到,他随口的一句话,居然叫她这般高兴,男人清冽的薄唇不由勾勒,“有些东西,不一定非要亲眼所见,亲身感受同样可以。” “霍占极,谢谢你。” 第二天,楚暮早早起床收拾,衣帽间想要的物品应有尽有,她挑了件还算保守的泳衣放入双肩包,这才发现,一枚崭新的手机躺在包内,明显不是她买的那一个。 不用想,这一定是霍占极替她准备好的新手机,连电话卡都是新的,楚暮照着调成盲人模式的手机翻了翻,通讯录里只存了霍占极一人的号码,备注仅有一个‘占’字。 楚暮醒来没多久,床上的男人便也醒了。 他浑身只穿了条黑色四角底裤,男性荷尔蒙被束缚其中。 霍占极扯了件浴袍披上,敞在腰间的带子未系,随他走路的姿势,浴袍摆沿微微荡漾在身后。 一推开衣帽间的门,就见楚暮下意识扬起下巴,朝他这边望过来。 “霍占极,这手机,不会是以我的身份证信息补办的吧?” 她眼神虽无法与他对视,可女人眸底暗藏的那抹惊喜,还是被霍占极清楚捕获。 他扫了眼楚暮手里来不及装回去的电话,径自往里走,“不是换了手机,季明佑就找不到你,他若有心调查,只需动动关系而已,各地天眼遍布,你换张脸都没用。” 楚暮不疑有他,“难怪他能这么快找来江城。” 末了,外加一句,“幸好,凑巧遇见你到这儿出差。” 霍占极修长的手指抚过成排衣架,听到女人这话,他指腹一顿,正好停在一件黑色衬衣上,男人随手拔下衣服,“我还要在这边待几天,到时候你想去哪逛逛,我派两人陪你。” 睡过之后,待遇果然不一样,楚暮不禁感慨,要换做之前,霍占极晾她十天半月再正常不过。 至少证明,这男人信守承诺,“好。” 一起用过早餐,助理安排了辆商务车在酒店楼下。 海边离市中心有些距离,他们专程要去的地方是一座私人海岛,恰好晚上要举行一场豪华盛宴,周围被布置一番,无数的彩灯挂满棕榈树枝头,沙滩上不少游客穿着泳衣在捡海贝。 霍占极领着楚暮先入住了附近一家酒店,辽阔的海景房,躺在床上就能听到周围的海声,卧室一整面的玻璃落地墙,一眼望去,正好看见阳光透过云层洒满海平面。 楚暮躲进浴室去换衣服,长裙的肩带褪到一半,乳色内衣刚露出来,她纤瘦的后背,便被一抹滚热的胸膛,从后面紧紧抱住。 泳衣掉到脚边,楚暮被男人抵向面前的盥洗池,她上半身前倾,侧脸近乎贴至镜子。 霍占极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她心跳加速,双颊似要沸腾,“你……” “早餐没吃饱,你给填补填补。” 楚暮抿唇,双手不受控地撑至池沿,她耳根红透,娇艳欲滴,霍占极的侵占总能令她欲罢不能,“你的助理还在门外等着。” 男人扳过她的嘴唇亲吻,垂下眼皮似笑非笑,潭底绘出斐然的欲色,“以后,有他等的时候。” 第78章 霍占极,原来你也有这么单纯的一面 在浴室做了一次,又滚到床上翻云覆雨了一次,两人这才双双洗完澡,穿好各自的衣物。 楚暮肩上不少草莓印,霍占极不让她穿泳装,命人重新送了条波西米亚吊带长裙,外面搭配一件白色高腰丝质开衫,该遮的地方遮,身材又被衬得纤长高挑。 霍占极嘴角轻挽,临出门前,牵起了女人的手。 掌心交握,截然不同的肤色,她的小手紧紧被他大手包裹,彼此之间温度传递。 助理开着车,载二人去往银滩,楚暮把身上裸露的地方,全喷上防晒喷雾,“你要吗?” 身旁男人正望着车窗外的景色,闻声扭过头,“有男的涂这玩意儿?” 他话里拒绝意味明显,楚暮索性将防晒喷雾放回包包,小嘴儿还不忘叭叭,“怎么没有?还有男人化妆呢。” “人妖?” “什么啊?很多男生化出的自然修容很惊艳的,一点不娘。” 楚暮今天心情愉悦,说话时眉飞色舞,脸上的表情也很生动,跟个小女孩似的。 霍占极斜睨着她因不服气而微撅的小脸儿,男人眉眼含笑,“有没有可能,其实我天生就很惊艳?” “你可真自恋。” 楚暮展颜,自己倒先笑起来,她嘴角压不住,之后才反应过来,他们好像从没这么松弛的交流过。 汽车很快到达目的地,助理留下一把私人快艇的钥匙,便驱车离开。 楚暮左手拎着脱下的平底凉鞋,右手亲昵挽至霍占极肘间,脚底的细沙松软温热,踩上去十分舒适。 楚暮闭上眼,感受着海风拂过脸庞,空气里带着一股子湿咸,耳畔的海浪声轻柔悠远,她同霍占极漫步在沙滩上,就和身边擦肩而过的情侣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二人颜值很高,绝顶相配,引来关注无数。 “先生,买个花环吧?”迎面走来的老太太,从人群中寻觅到两人,她手边挎了个竹篮,里面装满用鲜花精心编织的头饰,“你女朋友这么漂亮,戴上这个肯定锦上添花。” 霍占极站定后看了楚暮一眼,她神色不自然地往旁瞥去,也不好跟老奶奶解释什么。 男人掏出手机,转而问她:“你喜欢什么颜色?” “就这个吧,我串好的并蒂莲。”眼见生意要做成,老太太兴高采烈的拿出最上面一圈花环,“这个寓意好,一茎生两花,花茎永相连,象征着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就要这个。”霍占极扫了老太太挂在胸前的二维码,大拇指随意在数字后面多点了几个零出去。 老太太听见到账播报,激动地点头哈腰,“早生贵子,早生贵子,太太,您能找到这样的老公,简直是太有福了!” 霍占极长指勾过花环,扣到楚暮头顶。 她披着一肩乌黑柔顺的长发,未经修剪过的刘海中分在两侧,艳色的花环一经戴上,眸内亦如光照。 霍占极性感的薄唇扯出抹笑,“好看。” 楚暮面颊微垂,掩在发丝下的耳朵有些红,“你钱真多。” 男人左手抄兜,右手抬起后,对她头饰稍作调整,指尖不小心触到一瓣花蕾,就见那朵花顺着楚暮的鼻翼摔砸下来,无情地掉落在二人脚边。 花环缺了好大一个口,由方才的精致瞬间变得廉价。 霍占极有型的眉峰微敛,目光如炬,“这什么鬼?” 再一扫人群中的老太太,早扛着轮椅跑没了影儿。 楚暮抬手捂上额角,竟又轻易摸下一朵花瓣,这就是上千块买来的东西,她都能想象出,霍占极此刻的脸色有多差,那画面定是不忍直视。 楚暮忍不住大笑起来,“没想到,咱们手眼通天的霍爷,居然也有栽跟头的时候。” 霍占极面目肃冷,潭底沉入的那袭阴黑原本充满附着力,却在见到楚暮扶腰狂笑时,他周身所有戾气尽散。 男人轻讪一声,竟也不觉好笑,“我活这么大,还没被哪个胆肥的忽悠过,遇上你,是不是什么都要经历一遍?” 楚暮扬手拭去眼角笑出的泪痕,腰窝子都隐隐作痛了,“我可不背这个锅,霍占极,原来你也有这么单纯的一面。” 霍占极挑挑剑眉,单臂揽住她的肩,在经过一名沙滩环卫身旁时,男人摘下楚暮头上的花环,一把甩到环卫工的垃圾桶内。 航动力强劲的双人快艇,机械感满满的停靠在码头。 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上了船,霍占极为楚暮穿上救生衣,“坐稳了。” 他突然十分顺口且天经地义的改口唤道:“暮暮。” 楚暮心尖一撞,好久好久,都没再听见有人喊出这个称呼,最后一次,还是当年车祸发生时,哥哥的那一句声嘶力竭。 异样的感触来不及铺开,楚暮猛地握向副驾驶的扶手,狂风在耳边肆意,她的头发被吹的凌乱不堪,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霍占极高高站在女人身边,挡风玻璃拦到他腰处,男人额前短发往后漾起,一张俊脸沐浴在阳光下,棱角分明的五官勾画有神。 他微眯着凤眼,衬衣紧贴胸肌荡开波纹,平静的海面被硬生生划开,水花甩在尾后,波光潋滟。 楚暮樱红的唇瓣上翘,她真的好开心,有些东西果然不必动用一双眼睛,心里的感受同样真实。 “我好喜欢江城——” 楚暮发自内心的喊道,旋又,问着身侧的男人,“霍占极,这个海岛,叫什么?” 男人双手慵懒撑开在挡风玻璃上,漆黑的眼眸凝视着与天相接的海岸线,世界之大,仿若只有他们同在,“爱情岛。”也不知道谁取的,俗气死了。 楚暮暗暗记下,若有朝一日重见光明,她定要再来这里一次。 “那我们方才住的海景房叫什么?” 霍占极低垂眼皮瞥她,意味深长丢出二字,“初恋。” 楚暮一怔,不等她消化,男人继而又道:“之前住的酒店叫鼎盛,对面那片光明小区,我会和朋友开发出来,做成一条繁华的商业街,暮暮,你以后打算来这儿回忆我们这段美好的时候,点点滴滴可别记错了。” 第79章 放心,不会让你守寡 他语调戏谑,玩味十足。 楚暮一听就知这是玩笑,便也笑着附和,“好,我铭记于心。” 快艇远离尘嚣,前往一处极有特色的小岛。 霍占极在岛上包了家海鲜餐厅,他要带楚暮去品尝那里最好的美味。 危险,却在暗中埋伏。 男人很快洞察出异常,神色陡然暗沉,“趴下!” 楚暮顿觉后颈被一只宽厚有力的大掌按住,她身子猛地匍匐。 耳旋,枪声四起。 子弹射在快艇的舱壁上,擦出的光火近在楚暮身侧。 霍占极动作娴熟地取出藏在中控室的配枪,砰砰几发射击。 枪林弹雨中,楚暮吓地腿软,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惊险,纵是努力逼迫自己冷静,却依然连张唇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别动。”霍占极磁性的声音依旧沉稳,“不想被人做成筛子,就尽量把自己藏好。” 甲板上,坚硬的钢材已有张牙舞爪的弹痕,霍占极坐上驾驶位,一手持枪回击,一手操纵方向。 快艇劈开宁静的海面,卷起的水花滚滚如洪! 身后两艘游艇奋起直追,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警方那边很快会被惊动,霍占极虽不在自己地盘,可他带来的手下也不是吃素的。 “狙击手瞄准,只要毙了那个女人,就能回去交差。” 楚暮慌乱中抓住霍占极的小腿,那一刻的心安不知从哪里来的,“我们,会死在这儿吗?” 男人膝盖下弯,用力抵到她背部,将楚暮更紧地压向地板。 霍占极位高权重,一步步爬上今日这位子,早就见惯腥风血雨,他阴冽的唇角凝起浅弧,“跟我死一块不好吗?阎王那地儿我去过很多次,轻车熟路,还能带带你。” 都到了这时候,他还有心情说笑,楚暮胸腔起伏,耳畔枪响不断,她头皮都是麻的,“我不想死,那么艰难才走到今天,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 颤抖的音线,蕴含莫大的执拗。 霍占极看向女人跪地的动作,她半张小脸儿紧贴地板,明明面如死灰,却又坚韧不拔。 或许,就是楚暮身上这股子劲劲儿的性子,才让霍占极想要彻底将她驯服,“你现在是霍太太,你的人是我的,命也是。” 砰—— 一颗子弹穿透风力蓦地射来,擦过男人裤腿,凿向楚暮头顶上方的铁壁,顿时现出一道触目的深窝。 霍占极神情阴鸷,透在潭底的光芒暴戾骇人,狙击枪的威力他自是了如指掌,这帮人明显是冲楚暮来的,“会游泳吗?” “会。” 男人快速扫了眼她身上那件救生衣,“等下我让跳的时候,你就跳海,什么都别顾。” 楚暮心惊肉跳,“那你呢?” 一枪命中左边游艇那名狙击手,霍占极眸子冷清,勾唇时,眼底的狠辣暴露无遗,“我忙完会来捞你。” 面对他半是调侃半是严肃的口吻,楚暮不敢矫情,她眼睛也是坏的,留下只会成为拖累,“好。” 霍占极一甩方向盘,艇身打横,他以自己的身躯将楚暮挡在两艘游艇的视野外,压下的长腿收回来,鞋尖顶住女人的腰峭,让她借力爬起,“跳!” 楚暮一手扣住栏杆,拼命跨腿翻越而下。 砰—— 一枚不长眼的子弹飞驰而来,霍占极右臂轻扬,鼻腔疼出一声闷哼,衬衣的袖子顿时涌出鲜血,那抹冷酷的黑色,被腥味一点点蔓延浸透。 男人面色冷沉,忍痛举起手臂,子弹精准瞄射,一枪一个。 两艘游艇并排漂浮于海上,挡风玻璃在弹头的射击下裂出破碎的口子,舵手趴在方向盘上已经不省人事,又被下一任赶紧接替。 杀戮仍在空中穿梭,对方人多势众,精心的布局,显然是为此刻做了充足准备。 楚暮泡在冰凉的海水中,救生衣拖着她上浮,耳边的快艇硬逼着对方不断倒退,引擎的嗡鸣声裹挟枪响,声音越来越远。 最后,楚暮只听见轻柔的海浪在周遭缱绻,她的身子也在随波逐流。 时间一分一秒,不知究竟等待多久,于楚暮而言,却是久经生死。 轰…… 十来艘海上摩托,以飞驰的速度,自女人不远处一闪而过,周围又开始陷入混乱。 楚暮的脑子就像是要炸掉那般,她分不清敌我,更加搞不懂,霍占极为什么会招惹上这样可怕的黑暗势力。 这种境遇,同楚暮生活悬殊太大,连枪都动用上,她完全无法将这事儿与自己紧密联系。 倏地,一艘快艇掀起层层水浪,带着力量与速度折回,那声音犹如救赎,“把手给我。” 这是楚暮第一次觉得,霍占极的声音这么安神定智,仿佛一记强心剂,令她全身的煎熬苦楚,尽数崩盘瓦解。 楚暮赶忙摸过去,同男人虎口相扣,霍占极另只手托起她的后腰,顺势把她抱上甲板。 “那些人呢?” 牵动伤口,霍占极剑眉轻拧,犀利的眸光隐忍几分幽暗,说话却仍是不紧不慢,“我的增援到了,他们一个都休想跑掉。” “他们为什么要对你赶尽杀绝?”楚暮脱口而出,他的私事,她本不该过问,却忍不住一句多嘴。 霍占极掏出烟盒,坐定到甲板上。 他额头冒着密密麻麻的冷汗,唇色趋近煞白,男人左手在大腿处轻敲烟盒,眼见一支香烟冒头,他凑近薄唇,直接将烟头叼上,“得罪的人太多了,仇家自然多。” 霍占极被简单止血过的右手,无力地搭向拱起的膝盖,他绷着嘴皮说话时,烟尾上下抖动,“给我点根烟,打火机在裤兜里。” 楚暮抹了抹满脸的水渍,她抚着男人的肩膀蹲下身,裙摆流下的海水不断淌过地板。 霍占极把右腿伸长出去供她摸兜,男人半边身子斜倚壁面,额角跟着靠上去,脸上难受的表情很浓,差点连烟都衔不稳。 叮地,铂金打火机在近侧划燃,霍占极闭起的凤目缓缓掀开,“再过来些。” 嗓音,已压得很低,微沉的声线从喉间溢出,嘶哑的快要听不清。 楚暮照他说的话做,即使她再瞎,也能听出端倪,“你受伤了?严重吗?” 霍占极抿了口烟,吸入肺腑的尼古丁随着凉气在身体里四蹿,他抬起眼皮定定瞧她,声音低低噙笑,“放心,不会让你守寡。” 第80章 不是个谈恋爱的料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楚暮神情凝重,掌心顺着男人结实的腰身往下摸索,摸到裤袋后,打火机重新塞回去,哪知,手里竟染上满满的血腥。 楚暮面上赫然震惊,耳畔却仍是霍占极云淡风轻的语调,“我这人很爱笑的。” “是吗?”楚暮强自扯唇,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慌张,“那等我眼睛好了,定要仔细瞧瞧。” 她想亲眼看看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到底长成什么样,是不是真如声音听上去那般温和。 想想又觉不可能,他做事那样处变不惊,若非心理素质足够强硬,薄情绝性,又怎会拥有如此过人的冷静? 后脑勺,忽地被男人夹烟的那只大手扣住,紧接着,楚暮唇上覆来一记热吻,霍占极舌尖浸过淡淡烟草味,同她亲密缠腻。 “抽烟果然没用,还得要这样,才能分散注意力。” 他说话很费劲,薄唇绷成一条阴兀的弧度,嘴角微勾起,精致的下颌线却愈发生硬镌冷。 快艇启动了自动驾驶朝原路返回,码头聚集了多名手下接应,警方也在闻讯后的第一时间赶到。 上官夜的跑车一脚甩停在岸边,与他同时追逐而来的另一辆超跑照样气焰嚣张。 “老傅。”上官夜看向驾驶室推门下车的年轻男子,“阿占居然会在你的地盘遭人伏击,谁他妈胆子这么肥?你这私人海岛的治安不是一向最好?” 傅执遇眉宇间阴寒贯彻,他冷眼扫向身旁的手下,“况子呢?” 手下答道:“况哥带了弟兄们骑着摩托去海上捉人了。” 傅执遇一双墨瞳深邃沉寂,眼里怒意未显,整张俊脸却是不寒而栗,“抓活的。” “是!” 快艇停泊于码头时,楚暮听见四周传来许多脚步声。 上官夜大步跨上甲板,“阿占?” 霍占极失血过多,侧身倚在壁面上,蹙起的浓眉下,男人凌厉的鹰眸紧闭,意识已经不太清醒。 上官夜视线自楚暮脸上划过,立即吼着身边人,“姓白的死这么慢吗?还不快让他来救人!” 伯曼私立医院。 手术室外亮着红灯,楚暮被况子安排的一名女护工带去霍占极待会儿要入住的高级病房洗澡,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过膝套裙,再次被领到手术室门外的时候,能感觉到几个大男人的眼睛正齐刷刷把她盯着。 楚暮如芒在背,霍占极的这些朋友,她一个不熟悉,他圈子广泛,交友甚多,而她不过是他身边暂时的一位过客,便也不知该如何同这些人招呼,索性立于墙角,装个透明人。 “嫂子。”倒是况子先作了声,他是霍占极养在暗处的心腹,和庞拓分工不同,往往总会出现在最需要的时刻,“占哥受伤不是一件小事,新闻已被我们压下去,趁着傅先生与上官先生都在,您能讲讲当时的具体细节么?” 楚暮如实回忆着经过,走廊两边站满成排的保镖,这一层楼全被清空,不允许外人踏足半步。 傅执遇听完后点下头,冷声问道:“你是楚天河的女儿?” 这把嗓子极好,却格外的冷冽。 楚暮想着,既然她父亲当初同霍占极是生意场上的死对头,那么他的这些朋友,也不会对她父亲的印象好到哪里去,“是。” 傅执遇颀长的身影站在中央,得到答案后,他脸上没多大波澜,紧跟着又问:“你对韩老,了解有多少?” “韩老?”楚暮面露茫然,摇头,“不认识。” 傅执遇闻言,眼尾一眯,反问她道:“你父亲最大的仇家,你没听他提过?” “没有。” “这已经不是韩老第一次想杀你了,你难道没有一丝怀疑?”上官夜插话进来,“靠,你是蠢猪投胎吗?要是没阿占护着,你连怎么做得厉鬼都不知道!” 楚暮大吃一惊,“今天那些人是冲我来的?” “不然呢?”上官夜差点气笑,“你以为谁有那狗胆敢动阿占?问题要不出在你身上,他能一身血窟窿躺在手术台上?” 楚暮呼吸一窒,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往上升。 她无忧无虑长大的那些年,不曾接触过如此多的惊涛骇浪,要不是父亲有意要把她许给霍占极,她甚至连这位‘大哥哥’的只言片语,都不会从爸爸口中听到。 更别说,还有一个恨不得将她斩草除根、永绝后患的韩老。 “原来……霍占极,是为了救我。” 先前在海上,她明明问过他的,霍占极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她? 是怕她会害怕,会产生心理负担吗?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想过自己会连累他。”楚暮很清楚,霍占极要因为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这辈子都休想走出江城,说不定,当场就能被人挫骨扬灰,“你们不用怀疑我爸和霍占极因为曾经的一些过节,我就会有所隐瞒,倘若我对他真的心存报复,他那样的人,不会留我在身边当个隐患。” “你这还不叫隐患?”上官夜朝她迈开两步,况子自知男人的脾气,忙从一旁站出来,漠然的挡住他的去路。 “夜哥,一切还是等我老大出来再说吧,这毕竟是他的女人。”况子恭敬颔首,“不好意思,我职责所在。” 上官夜冷冷掬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折身走向长椅。 霍占极被推出手术室时,局部麻醉没过,但人是清醒的。 他气血消耗过重,面色苍白,薄唇也是微微抿紧,英俊的眉宇布满恹恹的病气。 楚暮双脚站的麻木,大家都急切上前,将推床围得水泄不通,只有她形单影只立在角落,就好像压根儿不属于这群人当中。 “占哥,您怎么样?”况子一脸关切。 “他还能怎样。”上官夜双臂抱怀,调侃道:“约个会约成了枪战大片,依我看,就跟老傅一样,不是个谈恋爱的料。” 傅执遇厉色横扫,“嘴巴没用就捐了,穿开裆裤的都比你会说话。” 霍占极这会儿没精神同他们掰扯,他黑眸环视一圈,目光错开况子的身侧,直勾勾落在楚暮身上,“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 第81章 我来做你手里这张王牌 上官夜和傅执遇目光瞥向她,眸中神色各有深意。 楚暮抬腿,一步步摸向病房的护栏,掌心紧握着那根横杆,“你还疼吗?” 一定很疼吧。 他在快艇上亲她的时候,嘴唇都在发抖。 霍占极淡淡勾唇,苍白的脸上浮出浅笑,“这是关心我,还是吓到了?” 楚暮巴掌大的小脸儿微垂,沐发散在胸前,“就不能都有吗?” 男人左手背挂着吊瓶,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输进血管,霍占极瞧她表情极不自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就大概猜到,韩老的事,这女人多半是知道了。 “回病房,我想休息。” 晚上有一场海岛盛宴,傅执遇要回去主持大局,他同霍占极打个招呼便先行离开。 上官夜在病房内待了会儿,今天这事儿谁都没曾预料,韩老的底子霍占极多少清楚点,胆子很粗,算个莽夫,背后势力不小。 “老傅已经抓到内鬼了。”上官夜插兜在病房前屹立不动,“韩老里应外合,才搞了这么一出,估计他看你离开京城,就以为猛虎断臂,警方那边也已开始搜证,但我想不会那么容易,既然韩老敢这么做,尾巴肯定会斩干净。” 霍占极嘴角冷勾,翘起的唇瓣噙着几分虚弱的笑意,一双黑如泼墨的眸子却暗流汹涌,“他能有本事耍横这么久,是以前没招惹到我。” 上官夜扫眼男人吊在脖子上的右手,霍占极背部枕靠床头,被子底下一条修长的左腿拱着。 上官夜头一遭见他为了个女人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若不是身边拖了累赘,凭着阿占的反应和厮杀,一般人想要伤他可不容易,“你别让自己栽到女人身上。” 说话时,上官夜眼角不着痕迹晃过一直默默杵在边上的楚暮。 她把两人对话听进耳里,朱唇抿着,像是犯了什么大错,也不敢插嘴。 上官夜收回视线,“感情这东西,玩得明白的都单身。” 霍占极眼皮轻掀,“我还用你提点?” “那可不?”上官夜笑笑,状似玩笑道:“趁着还没陷进去,及时抽身,偶尔换换口味,吃过的女人多了,之后的每一个看上去,都会变得不过如此。” “你当我像你?谁都能吃上瘾。”霍占极低声嗤笑,“马路上经过的一条母狗,在你眼里都很清新脱俗。” “你!” 冥顽不灵! 上官夜懒得再搭理,晚上同样要去海岛赴宴,他站了没一会儿,嘱咐几句便走了。 卧室型的病房里,转瞬陷入一片寂静。 霍占极狭长的凤眼斜睨,深邃的眉目点缀出一张冷毅绝美的脸,男人气色虽不佳,却依旧掩盖不住容貌上的出众与招摇,“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楚暮闻言,逐渐抬起头,她在原地踌躇半晌,遂提着步子,摸到床沿坐下,“你……” 她试图让自己声音听上去平和,“你第一次接我回溪园那天,半道遇上的那波人,就是这位韩老派来的?” 她坐在他近侧,长发披肩的小模小样乖乖的,刚历劫一次生死,能做到这般镇定,实属不易。 “嗯。”男人鼻腔发出一个音节。 楚暮落在大腿间的十指轻握,心脏似是被什么东西揪紧,停了停,又问:“还有那次,你带我去医院检查眼睛,说遛狗,遛的也是韩老的人?” “嗯。” 得到答案,楚暮不知怎地,悲从中来,竟一下笑了,“原来,还有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在桩桩件件等着我,都不用去猜了,我家破人亡那场车祸,也是这个韩老设计的吧?” 霍占极凝视着她明明满目疮痍,却仍要故作坚强的笑颜。 男人出神的看着,颠倒众生的俊脸蒙上一层晦暗不清的阴影,“难受的话,肩膀借你靠靠。” 楚暮摇摇头,她提上一口气,再多的委屈都已说不出口,只能拼了命的往肚里咽。 后脑,却突然迎来一抹温热的手掌,楚暮的脑袋被霍占极输着点滴液的那只手压向自己肩膀,“躲在被窝里哭,和躲在我怀里哭,感觉是不一样的,你试试?” 人这种生物真的很奇怪,再大的委屈难过都不会吭声,但就怕突如其来的安慰,哪怕一句简单的话语,都能触动心弦,崩溃到一发不可收拾。 楚暮额头抵着男人的颈窝,眼角泪如泉涌,流淌出的滚烫浸入霍占极微敞的病号服领口,他坚毅的下巴抚过她鬓角,心口居然觉出一袭从未有过的窒疼。 “债务还清了,也不会有自由。”楚暮的信念塌了,“就算摆平了季明佑,还有一个更危险的人物。” “没事儿。”霍占极阖上锋利的眼眸,鼻翼嗅入她清香的发丝,男人侧脸绷着,俊美的下颌线透着一股子阴骇,嗓音,却显得十分温柔,“我来做你手里这张王牌。” “你不嫌我是个麻烦,是个烫手山芋么?”这一年婚姻期间,他随时有终止协议的权利,这次,她又把高高在上的他害进医院。 幸好霍占极性命无忧,否则,楚暮这辈子都难辞其咎,“我还想着,你会不会,因此就不要我了。” 霍占极听乐了,煞有介事道:“有时候也挺嫌弃,再换一个又更麻烦,懒得适应。” 楚暮破涕为笑,“喏,你说什么都对。” 她无权无势,现在人在底谷,若想往上攀爬,必须要紧紧抱住霍占极的大腿,用好这把枪,去扫平一切前障,等以后回去白水市,才能毫无后顾之忧。 之后几日,楚暮一直待在医院陪霍占极同吃同住。 病房外每天都有保镖轮流换岗,霍占极右上臂中枪,浑身还有大大小小的子弹擦伤。 楚暮接替了护工的职责,顿顿都要按照霍占极的意思给他喂饭。 “宝贝儿,我鼻子不饿。” “呃,对不起。”楚暮手里的饭勺朝下划拉,勉强将最后一口送入男人嘴里,“要喝水吗?” 霍占极接过她放下餐具后,递来的湿纸巾擦拭唇瓣,“想嘴对嘴喂?” 楚暮面颊一红,他怎么说什么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美得你!” 说完便要自床沿起身,两腿刚准备有所行动,楚暮的小蛮腰便被一只取掉留置针的大手勾了回去。 第82章 你信你的枕边人吗? 腰身一挺,后仰的脑袋不受控前倾,楚暮的唇上便是男人霸道的赋予。 起始,他舌尖并未深入,只在唇沿巧妙挑逗,而后,想要的就会更多。 楚暮双手撑在身侧,特意同他隔开一条手臂的宽距,两人鼻梁交错,唇齿间温热感倍增。 霍占极今日的吻太柔了,也不急于求成,只一点点攻占,楚暮身子很快便有些发软,脑子竟闪过片刻电流。 陌生的感觉,叫她一时慌神,犹如脚底瞬间踩空。 楚暮吓地喘着粗气推开他,红着脸道:“算饭后甜点,行了吧?” 霍占极轻声哂笑,眼角勾染情欲,心情似乎很不错,“我要的只是甜点吗?” 楚暮瞟了眼他还挂在胸前的胳膊,受了伤还不老实,“我去白医生那里问问,看你新的验血报告出来没。” “做了再去。” “不行。”楚暮拒绝,“你的手不能动。” 霍占极抿着笑,“我又不用手,或者,嘴可以代替。” 楚暮:“……” 开了荤的男人,都这样? 叩叩—— 正此时,一道敲门声,将女人拯救于水火。 保镖不敢乱进,只在门外道:“占哥,霍三少来了,正被拦在电梯口。” 楚暮眸光微闪,霍印? 他怎么也来江城了? 霍占极唇角仍是勾着,潭内的明亮却在敛去,由另一抹阴暗摄入,“让他进。” 男人松开揽着楚暮腰肢的手,坚挺的背脊散漫倚回床头,淡声对她道:“我派个护工陪你去找医生。” “嗯。”这是支开她的借口,两人定有要紧事谈,楚暮起身,走到门口后,护工忙去搀扶她的臂弯。 走廊幽深而宽阔,除了霍占极的手下,无一外人停留在这层楼。 一身白色休闲服的霍印跟着保镖过来时,深黑的眸子睨向对面缓缓走来的楚暮。 他脸上露出异样神色,似乎对于她会出现在江城感到十分意外,“陪占哥来这边出差?” 即将擦肩而过,楚暮却听见霍印在问她,声音很平静,没一丝起伏,仿佛他本就是个淡漠的人。 楚暮驻足,小脸儿转向男人说话方向,上次若不是霍印及时相救,她很可能已被打死在西苑。 霍占极说过,不要相信他身边任何人,楚暮同霍家这位三少爷接触甚少,哪怕对他心有防备,印象却不怎么坏,“嗯,是。” 她客套展颜,“之前的事,谢谢你。” “那天的你,已经谢过了。” 楚暮一怔,不想他会这样回答,便就再次扬笑,“好,明白。” 霍印注视着女人的眉眼,只停顿两秒,提起长腿从她身旁走了过去。 病房门没关,特地就在等他。 “占哥。” 霍占极拿起桌上的玻璃杯,正仰头吞下楚暮事先替他分配好的药丸,男人薄唇压过杯沿,嘴角看似笑着,他喝了口温水,喉结性感滚咽,“老太太神通广大,连我住院都知道。” 霍印双手插兜立在床边,“你出事那天,奶奶有个朋友正好陪家人在这边旅游,认出你了。” 霍占极盯着拿在左手的杯子,“你专程到这儿,只是遵从老太太的意思,来探望我这么简单?” 什么事都不会瞒过霍占极,霍印表情无波,“我想知道,我母亲究竟是谁害死的。” “这事儿你不该来问我。”霍占极淡淡抬眸,眼神漆黑犹如旋涡,“我可没有管闲事的癖好。” 霍印一瞬不瞬瞧着男人自若的神态,仍是问道:“是爷爷那个私生子?” 霍占极冷冽的唇瓣不经意扯出微笑,修长的食指在杯壁上饶有兴致点点,“原来二婶还跟四房那位有关联,咱们霍家,可真是好不热闹。” 霍印神色阴晦下去,他果真一丝一毫都从霍占极这里看不出端倪,纵是心中早已笃定他了解一切,却任何破绽都搜罗不到,“占哥,我知道坊间有些风言风语,说大伯父大伯母当年的意外同我们二房有关,但我敢向你保证,绝无此事。” 霍占极将水杯放回床头柜,几根指腹轻转了一圈杯口,杯底在桌案上清脆摩擦,男人面色淡泊,绝俊的眉宇不见半分云涌,“我,只信我自己。” 霍印扫了眼床头柜整齐摆放的一众物品,那些东西排列有序,一看就不是护工能弄出的细心。 这间病房随处可见女人生活的痕迹,一旁的衣架还挂了件女子外套以及双肩包。 “那,你信你的枕边人吗?” 霍占极乐了,舌尖笑着抵过后槽牙,短暂静谧后,戏谑道:“阿印,你不像是一个话这么多的人。” “你也不像是一个,能轻易被女人俘获的人。” 闻言,霍占极细长的凤眸危险浅眯,男人冷冷地盯着他,目光一瞬不瞬,足足盯了好一会儿,才又忽地扬笑,“霍家就你一个我还算看得上的聪明人,关键时候,别在我面前犯糊涂。” 楚暮不知那俩堂兄弟之间要聊多久,去了趟白医生那里,霍占极血值各项恢复很好,她让护工领着自己在楼下花园逛了逛。 眼睛不好使,即使有人带着,偶尔也难免会撞到人。 护工见那名青年男子回了下头,眉间神色幽冷,却在看清楚暮那张脸时,他目光一膛,眼底闪过震惊,只消片刻,跨着大步匆忙离去。 “楚小姐,那位帅哥,是不是认识你啊?” 楚暮侧了下耳朵,“谁?” 护工望着男子疾步远去的背影,仿佛像是刻意躲避她边上这位小姐,“就刚刚被我们撞到的那位,我发现他看你那眼神……哎,算了,人都跑了,估计是我看花眼了吧。” 楚暮没有多想,她初来江城,怎么可能在这地儿有什么熟人? 何况,自打楚家破产后,她从前那些阿谀奉承的朋友,早都一哄而散。 “走吧,出来也有近半小时了,先上楼。” 护工点头,“好。” 乘坐的电梯刚至顶级vip病层,好巧不巧,又撞见霍印正在门外点按下键按钮。 男人屹立中央,宛若人墙,他目光清淡的落在楚暮脸上,神情透露几分深晦。 第83章 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 楚暮抬步往外走,护工反应后张唇正要提醒,女人的鼻尖已经直直撞到男人结实的胸口。 楚暮蹙了下眉,退回一步,“不好意思。” 霍印的眸子睇向随之上前的护工,“新来的?没受过专业培训?” 楚暮听见这抹嗓音,惊讶扬起下巴的瞬间,护工脸色涨红,“我看你跟楚小姐认识……” 霍印双手依然在裤袋内,纯白的休闲套装,衬得男人气质冰一样儒雅。 楚暮表情尽收,官方的牵起嘴角,学着喊霍长风那种姿态,以长嫂的身份打过招呼,“阿印。” 男人面上似有怔愣,目光掷在她脸上。 楚暮的年纪于霍家平辈当中,属最小,长风都还比她大一岁。 霍印记得奶奶寿宴那日初见她时,楚暮一身简装,满脸青涩,身上荷莲一般的纯气还未消褪,却又小心谨防着他哥嫂二人的算计。 如今几月过去,再看,她清透的眉目间,竟染了一丝女人的妩媚。 “嗯。”霍印点头应道:“楚小姐。” 他并没像其他人那样称她一声占嫂,仿佛是知道她和霍占极这段关系不牢靠。 楚暮无不在意的笑笑,朝旁挪了两步,礼貌性给他让开一条道。 回去病房时,霍占极已从床上下来,这会儿正坐在沙发上,男人裤管下的两条长腿笔挺叠至茶几,腹部放了一本平板电脑,左手滑动屏幕,头也没抬,“准备一下,今晚该回京城了。” 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原点,楚暮想起先前逃跑时那种彷徨无助,“霍云裳那边……” 男人凉薄的唇瓣几不可见勾着,低垂的利眸被屏光打得很亮,瞳仁深不见底,“听说她出车祸了,在重症监护室,还没醒。” 楚暮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具体不太清楚。”霍占极这才抬头,笑意如初,“应该在你来江城之前。” 在她,来江城之前? 楚暮整张脸都有些发白,她那么胆战心惊的离开京城,最大的导火索无非是害怕霍云裳找上门,不断威胁她这条小命。 如果事先知道霍云裳出事,那她还不如安稳躲在溪园,不用跑出来受季明佑威胁,更不用委身霍占极。 忙将掐紧的两手背到身后,楚暮以为自己掩饰的足够快,便不会被这男人瞧出小心思,“好。” 霍占极一开始就明白她的不情愿,就算到了床上,她强迫自己去接受,去故作迎合,情到深处,甚至会身不由心,任他深抵着予取予求。 可感觉是不会说谎的,那种骨子里对他的疏离抗拒,是无论楚暮如何假意亲近,都弥补不了的。 可他,还就看上她这一股子倔驴劲儿。 私人飞机航线两个多小时,飞机平稳降落京城机场,庞拓一早就驱车在航站楼外等着。 “占哥。” 霍占极穿着手工高定西裤,白色上衣的右袖绾起来,被纱布包好的手臂仍是挂在脖子上。 秋夜有些凉,男人双肩慵懒披着件黑色外套,身形硕长,气质矜贵,型男的那份惹眼,堪比造物主最完美的杰作。 霍占极未作答复,径直躬身钻入庞拓拉开的车门。 楚暮后脚也跟着被助理送上车。 这边天气刚下过雨,路面湿漉漉反射着霓虹灯光影交错的璀璨,车轮碾过,湿腻感很重。 “断药这么久,明天我想去找西小姐重新检查一下。”楚暮眼下首要目的是治好这双眼睛,她不会长时间登在霍占极这艘船上,如果一直瞎着,什么都做不了。 男人凤眸轻闭,正倚着真皮座椅养神,车窗外透射而入的路灯只照出霍占极有型的腰腹一节,男人俊美的脸隐在暗处,轮廓模糊,线条感却又攻击性十足,“好,我让李姐陪你。” “嗯,谢谢。” 闻言,霍占极暗夜下的眸色缓缓掀开,眉宇间的锋利衬得一对墨瞳深不可测,他没说什么,又再次阖上眼睑。 两人在江城的亲密,回到京城,似乎变成昙花一现。 楚暮总觉气氛莫名怪异,她很清楚,自己和霍占极的关系,绝不能像之前那样生疏,再次回到这里,同以前的意义完全不一样。 暗自提了口勇气,楚暮顺着二人之间空隙的座位摸过去,摸到男人左边胳膊时,她将身子挪过去,亲昵挽住他的手肘,鬓角安静地靠向男人肩头。 霍占极一怔,视线淡淡斜睨了眼突然凑过来的那颗黑乎乎的脑袋,她的刻意讨好,他自然心如明镜,“困了?” “有点。”楚暮双手紧紧环过男人硕劲的手臂,还好车厢很黑,她垂下的表情拧巴到抠脚,连恋爱都不曾谈过的小白,这会儿竟要学着勾引男人,“我眯一会儿好不好?到了你叫我。” 庞拓了无痕迹的瞄了眼内视镜,后座什么情况没看太清,但能确定两抹身影是紧挨一起的。 且,不像逢场作戏。 占哥这是……被这女人搞定了? 什么时候的事? 占哥追去江城的时候? 庞拓也暗暗吸了口气,协议内容赶忙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霍占极抬起被楚暮缠住的那只手,以大拇指摩挲着她的侧脸,旋即俯身,润冷的薄唇吻住女人柔软的唇瓣。 庞拓想要再次投向楚暮的视线,彻底被霍占极的背影遮挡。 靠了个biu.biu.biu的,假大嫂成真大嫂了!!! 庞拓顿时瞪大双眼,就跟见鬼似的,立马识趣的升起挡板。 他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子,完了,他以前在嫂子面前,都说过什么混账话来着? “唔……” 唇上迎来一阵钝痛,楚暮皱眉,霍占极起先还很温柔的动作,变成撕咬。 楚暮着急推开他,抿唇的舌尖尝到一股腥味,“你干嘛咬我?” “留个印记。”霍占极两指捏起她的下巴,他整个人藏在阴暗中,即使笑意温和,一身的凛寒压迫却是叫人忌惮,“说明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 楚暮嘟囔,“莫名其妙。” 约莫半小时,商务车在颐景园的别墅阶梯外停下,宏伟的豪华建筑,静屹于景观灯之中,灯火通明的祥和,在这样宁长的夜晚,却隐隐透着一股子冷清与孤寂。 第84章 你真对她动心了? “送她回溪园。” 霍占极音色低沉,声波蕴满惑人的磁性。 不等庞拓过来开门,男人已先一步走下车。 他长腿悠闲跨上通往入户大门的石阶,外套优雅披肩,一身纯黑的出挑背影被景观灯挺拔环绕。 庞拓目送男人进入玄关,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他才将视线收回来,意味深长睇向内视镜。 了解霍占极的都知道,颐景园这幢豪宅,于他而言意义非凡。 若有朝一日,楚暮能睡进这栋房子的床,那才叫真本事。 “你是怎么做到的?” 商务车刚被启动,楚暮便听见庞拓没头没尾的一句疑问。 她身子轻松后靠,霍占极这一走,连周围的空气都舒畅不少,那男人气场太强,在江城的时候还好,一回到自己地盘,架子恁大,“什么怎么做到的?” “占哥啊!”庞拓沿路驶出硕大的庭院,“你是怎么让他对你感兴趣的?” “我也不知道。”楚暮说着实话,“可能,我茶艺好吧。” 庞拓大跌眼镜,也就这女人敢这么形容自己,“我跟了占哥十年,他可是典型的鉴茶高手,你看看那魏舒屿,还有西小姐,还有许多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捞女,占哥正眼都不带瞧的,暮姐,您是高手高手高高手啊!” 楚暮抬手撑起下巴,她满腹心事,没再接这些贫嘴话,庞拓却伺机聊表忠心,“以后您就是我姐,要有什么用得着老弟的地儿,您尽管吩咐,只要不与占哥的命令背道而驰,我都听您嘞。” 这话反倒提醒了楚暮,她确实需要笼络一些人脉。 毕竟,能让别人闭嘴的,永远不是道理,而是身份。 “那就先谢过了,庞先生。” “别。”庞拓嬉皮笑脸道:“您就随占哥唤我阿拓,或者拓子就成。” 楚暮笑笑,“好。” 到了溪园,庞拓马不停蹄解开安全带下车,拉开后车座,挡着楚暮头顶恭恭敬敬将她请下来,“暮姐,一路奔波劳累,您先好好休息,有事儿随时传唤小的一声。” “谢谢。” “太太,您回来了。”李姐事先得了萧管家的嘱咐,率先出门迎接,楚暮手边没有盲杖,下意识要去搀李姐的手,掌心却被递来一根牵引绳。 导盲鞍的另一端,束缚着精神抖擞的德国牧羊犬,它四肢立在楚暮腿边,正吐着舌头仰头看她指令。 “将军居然还在这里?” “一直都在。”李姐道:“这本就是霍爷送给太太的,当然要养在溪园。” 楚暮顺着将军的牵引往里走,临到要上台阶,它停住脚步,身子侧过来靠向她,算作提示。 楚暮一时并不适应,步履蹒跚上了阶梯,行到光可鉴人的平滑地板,走起路来才变得顺畅。 抛开别的不说,霍占极对她真挺好,供吃供住供还债,还不止一次从韩老手中保下她的命。 他对她,跟对别的女人,是有明显区别的。 喜欢肯定谈不上,但,好感是有的吧? 颐景园。 霍占极点了根烟,仰身舒适的躺在沙发上,他两条长腿呈打开的姿势在地板上伸直,薄唇漫不经心朝半空吐着烟圈。 水晶灯的光线透过一层层灰白青烟,晕染出男人出色的剑眉星目,他失神的眺望着天花板,潭底不知藏着什么,才能令一对狭长的凤眸,深谙且难以度测。 足有三层楼的挑高客厅,大到吓死人,佣人们都去睡了,只剩他一人形单影只坐在那儿,小时候一家团圆的温馨热闹,仿佛还在昨天,转眼间,便就仅剩他孤零零一人。 别墅外,一辆豪车突然刹停。 大敞的入户门,传来引擎的熄火,霍占极纹丝未动,骨节分明的手指懒洋洋掸掉支出沙发扶手的烟蒂。 周继拎着医药箱,白大褂随意穿在身上,胸前纽扣未系,露出里面剪裁得体的休闲服,“你可真是命大,怎么没死在江城?要不是老傅给我打了这通电话,我还不知您这位爷,竟然也会有英雄救美的一天。” 身后的脚步声匆匆而来,霍占极唇角魅惑勾勒,一口香烟慢悠悠送入嘴里浅抿,“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己还挺伟大。” “那是楚天河的女儿,你还真上心了?” 周继坐上男人右边的沙发扶手,医药箱打开,娴熟翻找出里面一把医用剪刀,“当年对这门婚事嗤之以鼻的那位,不是你?又是谁在谈判桌上,半分情面没留的当众把楚天河讽刺挖苦得一文不值?” 霍占极斜觑他一眼,“你挺会挑毛病。” 周继曲起的食指关节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框,又继续去拆霍占极右臂的绷带,沉默片刻,他仍是觉得不可思议,“那女的,你真动心了?” “还成。”男人把玩着指尖余剩的半截烟头,“偶尔看不到,就想见见。” 霍占极上臂的弹孔很深,直接近贴骨头贯穿,强韧有力的肱二头肌被撕开裂口,好在缝合及时,加之伯曼医院又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权威,只要好生将养,不会留下后遗症。 周继为他仔细换药,欲要接着往下讲话,敞开的大褂衣兜,倏地响起一阵催命似的来电铃。 他没理会,只顾忙碌手头的活儿,即便不用猜,也清楚是谁打来的,“听听,我那吃里扒外的女朋友,得知你受伤的消息,估计人在那端都快急哭了。” 霍占极仰面枕在沙发上,神情忍痛,“谁让你告诉她的?” “老傅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她就在我旁边。”周继酸溜溜道:“要不是你这颐景园不让女人进,她早我两小时就要在这儿等了。” 颐景园是阿占的禁区,他母亲是个极有教养又不喜欢被人打扰的女子,虽然那时阿占还小,但霍母对他不止一次说过:以后长大想谈女朋友,除非是认定要爱惜一辈子的,否则,别随随便便带回家。 这么多年,他一直遵守着这个承诺,纵是后来的颐景园被霍老太收回,阿占都不允许其他异性私自闯入。 第85章 睡不着,想你 “西嫣不适合我。”霍占极说话一向不讲情面,“溪园上了年纪的李姐都比她看着顺眼。” “这么诋毁她。”周继恨恨嗔道:“你是真没拿我当个人。” 霍占极噙着笑,“你俩那不正好绝配?” 衣兜内的铃声不断延续,自动挂断后,一遍紧着一遍又响了起来。 西嫣的车就停在颐景园那片庭院外,透过设计精美的铁艺栅栏门朝里望,月夜下的那栋别墅,气势磅礴,恢宏壮阔,于她,散发着致命吸引。 坐在驾驶室内,西嫣右手紧握手机,心里的担忧在这份漫长的等待中被无限扩大。 她迫切的想去看看霍占极的伤势,他那么高冷要强一个人,再痛肯定都会忍着。 可惜阿占从来不会接她的电话,现在周继的手机也无人接听。 西嫣眼圈急地通红,颤着指尖仍不死心去反复重拨。 爱一个人,不是随口说说就能放下,即使所有道理她都懂,也尝试去接受一段新的感情。 可当听到霍占极中枪时,西嫣所有的理智被抛诸脑后,她疯了似的想跑来找他,那种冲动,足可以摈弃一切。 实在没了办法,西嫣调出通讯录里楚暮先前留在医院的号码,这通电话她从未打过,当时不知存着什么心思,犹犹豫豫便保存了下来。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西嫣听见这声机械的外放,整个人无力趴至方向盘。 楚暮洗过澡,套了件睡裙,早早就掀开被子躺上了床。 床头柜开着一盏柔和的小夜灯,这是她睡觉的习惯。 说来也怪,在江城的时候,霍占极睡在枕边,闻着他身上那股子清淡的香味,楚暮不需要灯光陪伴,竟都能睡得特别安稳。 一离开他,不点灯,就不行。 约莫是在后半夜,万籁俱寂。 迷迷糊糊中,侧卧而眠的楚暮陡地感觉身后贴上一袭温暖,她起先意识混沌,似梦似醒,直到软嫩的耳垂被卷入一抹湿润的火热,那是舌尖在撩逗,酥痒阵阵。 楚暮惊忙坐起,右手下意识去摸枕边早已遗失在江城那间简陋出租屋的盲杖,她动作迅捷,却扑了个空。 手背,顺势被另只更大更宽厚的掌心按住,男人嘴角漾出一丝玩味,“要不,再来我身上咬一口?” 熟悉的嗓音,伴着低低调笑,沉入诱人的声波。 楚暮似在这时才彻底清醒,眉眼间聚起的凌厉一点点消逝,“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他今晚,不是住颐景园么? “睡不着。”霍占极食指别过她慌里慌张而显出凌乱的刘海,眸色深幽,“想来你这里讨口水吃。” 好好一句话,不知为何,听在楚暮耳里,就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她瑟缩了下脖子,“要天亮了吗?” 小夜灯微弱的光亮穿过两人的侧脸,楚暮半边俏颊染过一层斑驳,翦瞳亦是盈盈秋水。 霍占极定定瞧她,嗅到猎物的腥味,他眼里已跳跃出野兽般的亢奋,呼吸霎时冗沉,“还早。” 男人喉结轻滚,“我们一起,做等天亮?” 他磁性的声音,浸染欲色。 楚暮面红耳赤,再装傻下去真没必要了,“你还有伤……唔……” 红唇,被吞没。 霍占极抬起按着她的那只大手,霸道控住女人的后脑勺。 楚暮双臂直直撑在身后,肘部被霍占极倾吻而下的重量压弯,她上身配合着缓慢往后倒去。 欲望被满满占据,两人双双倒入床头,以求更近一步。 “咝……” 身子刚一压下,霍占极嘴里立即传来痛呼,他翻身滚到楚暮身侧,咬着牙关痛苦蜷坐起身。 楚暮微扬下颌,不明所以,“怎么了?” 霍占极眉峰紧拧,立体的五官皱成一团,待神色缓和后,他左手这才捧起挂在胸前的右臂,“靠,不小心压到伤口了。” “要紧吗?”楚暮拉起垮下香肩的吊带,也从床上坐起来,“我提醒过你的。” 霍占极斜她一眼,“你方才不也挺享受?” “反正又跑不掉,我为什么不能享受?” 男人凤眼浅眯,这张小嘴儿,是越来越厉害了,逮着谁都能咬上一口。 他指节在她额头轻弹,唇角邪魅勾起,漾出一抹讥诮,“也就你能跟我使使窝里横。” 楚暮抬手抚摸他触碰过的地方,刚刚那一瞬,自己也不知哪里来的有恃无恐,霍占极毕竟为了她才会受这么重的伤,不感恩就算了,她也不该如此逞口舌之快,“你昨晚回去吃药了么?” “那点小良心,这是又发现了?” “应该是吧。”楚暮伸手摸到床沿,双脚套入拖鞋站起身,“我先去给你倒杯水。” 二楼卧室没有霍占极专用的杯子,他回到溪园向来只住三楼,楚暮拉开房门,缓缓走了出去。 走廊尽头衔接楼道口的地方,将军的狗窝就放在那株繁茂的琴叶榕盆景下,听见脚步声,将军蜷在肚皮底下的脑袋抬起,随后摇着尾巴屁颠屁颠从窝内蹿到楚暮跟前。 霍占极在屋里等了片刻,到底是没坐住,男人一把挥开身边挡道的凉被,想跟出去看看。 铺满女人发香的枕头下面,倏地响起一阵不合时宜的手机铃,没含感情的语音播报,念着一串陌生号码。 霍占极视线垂落,伸手探进枕头,楚暮带在身边的这枚手机是他送的,通讯录只存了他一人的电话。 男人盯着凌晨三点这通来电,墨玉一般的眸子逐渐转为阴鸷。 他一把划开接听键,手机贴上耳朵。 电话那端先作声,“喂,楚小姐,我是西嫣,不好意思这么晚还跑来打搅你,我就想问问,你有阿占现在的手机号吗?他原来那个打不通,我实在找他有点急事。” 第86章 她能有我在意你吗? “你找人查她?” 霍占极低沉的声线透过听筒,音质干净好听,却带着不近人情的凉意。 西嫣没想到等来的会是他,她一脸的不可置信,“阿占?” 停顿后,竟无法自控的问道:“你不是在颐景园吗?为什么会和楚小姐在一起?” “跟你有关系?” 西嫣这会儿依然坐在车内,汽车就停在自家门口的车位,她盼了一夜,好容易才托关系查到楚暮这个号码。 西嫣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各种争辩上,便就软下语气,“听说你在江城遭遇埋伏而受伤,作为多年的朋友,我只是关心你。” 霍占极冷冷勾唇,眸内的凛冽在光耀底下暗聚,“我就算真死了,守寡的也只会是楚暮,你跑别人家老公这里找什么存在感?” 什么别人家老公?他的这段婚姻是假的! 不过霍占极说话向来难听,西嫣并非第一次受辱。 “她能有我在意你吗?” 嗓音渐哽,西嫣强压着那抹情绪,“你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楚小姐恐怕连一滴眼泪都不会流。” 霍占极舌尖抵起腮帮,潭底闪过明显的暴风雨,男人半边肩罩在灯光打不到的阴晦处,俊美流畅的下颌线一道道硬冷紧绷。 西嫣说的是事实,他知道。 可自己心里清楚的东西,不一定就要允许旁人肆无忌惮说出,“我给你脸了是不?” 即便霍占极的声音平静不见起伏,西嫣却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 心脏的撕扯感更浓,西嫣眼圈酸至发红,这么多年,她一直默默隐忍这份感情,很难像今夜这般,放纵它疯狂外泄,“对我有必要这么冷淡吗?我到底哪点不好?阿占,我们从高中开始,一起走过了十二年青葱岁月,你就不能哪怕一次回头看看我吗?” “看你?恶心我自己?” 霍占极唇角再次勾笑,神色却很冷漠,“西嫣,好话我只说一次,别再来招她,你要明白,我可不是什么顾念情分的人。” “阿占,我……” 不等西嫣着急解释,通话已被无情掐断。 今晚一时冲动犯了他的大忌,这无疑又会增加他对自己的几分讨厌,西嫣上半身无助伏于方向盘,片刻功夫,已是泪流满面。 霍占极将楚暮手机上的通话记录拉黑删除,随手丢回枕头底下。 他掏出裤兜里的烟盒,甩出根烟头斜咬到唇角,男人大步走出阳台,点燃香烟后,用自己的电话拨了傅执遇的号码。 “操。”电话那端,熟睡中的男人被吵醒,嗓音低惑喑哑,慵懒中还夹杂着颇为不爽的抱怨,“你那女人没把你喂饱吗?大半夜不睡觉,做完后还在陪她数星星?” “我怎么看你都像那只猩猩。” 霍占极背身倚向白玉栅栏,他右手用不上,说话时,嘴唇只能将烟杆子那么散漫叼着,“找你借个人,今天就要。” “谁?” “你医院那姓白的。” 傅执遇左掌捂住额头,“你京城不是有个最顶尖的湘菱医院?怎么,里面专家教授死完了?” “对,现在活着的都算诈尸。” 霍占极嘴里散着淡淡烟雾,细长黑邃的眼角在氤氲中轻眯,“酒店吃住来回机票,一切费用我十倍报销,以后定期就要飞这边一趟,直到把人眼睛给我治好。” 傅执遇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又是为了那个女人,“你这时不时的把老白叫走,我医院不用开了?” “你医院的其他专家又没诈尸。” 楚暮从楼下大厅端了半杯温水,玉手刚拧开门把,将军壮硕的身躯便从门缝挤了进来。 它鼻子在地板上嗅来嗅去,一路嗅到那张两米多宽的大床,将军乖乖坐到地上,下巴往床沿一搭,打算赖着不走了。 霍占极挂完通话,用力深抿掉最后一口,掐了烟头走进屋。 楚暮听见阳台方向有靠近的脚步声,“手还疼吗?” “小事儿。”男人绕到她身后,单臂揽过楚暮小腹,俯下腰身,坚毅的鼻梁在她颈窝蹭了蹭。 他专程开车从颐景园十多公里跑这一趟,不是为了吃药,就为了吃她,“你还真打算让我光讨口水喝?” 楚暮手里攥紧那个杯子,“别这样,你有伤,养好以后……有的是机会。” 霍占极拉下她那根很细的肩带,绯色的薄唇暧昧啄吻着女人肩上细腻白嫩的肌肤,他左臂收紧,结实的肌肉瞬间在衣袖下绷起满满的力量感,“你撅着屁股,跪到床上去。” “……” 都这样了,他还没打算放过她? 将军掀起眼皮,溜黑的眼珠子直勾勾望着紧密抱在一起的二人。 霍占极拿过楚暮手里的玻璃杯,纵是不口渴,也还是一口吞掉里面的温水,他随意把杯子放回旁边的床头柜,“白天先别去找西嫣了,要去哪里,下午我自会安排庞拓送你。” 楚暮张了张唇,却只是点头应下,“好。” “你不问问为什么?” 楚暮嘴甜,“你这么做,自有你的道理。” 霍占极扬起眉角,虽什么话都没再说,却能一眼将她看穿。 这女人,正打着如意算盘,准备要好好去扮演霍太太的角色,往后,指不定会利用这个身份做些什么。 男人解掉腰间的铂金卡扣,一把抽出那条黑色皮带,他凌厉的凤眸朝另一边的床沿瞥去,正好对上那双精明的狗眼。 看上瘾了还。 “滚。” 将军立起耳朵,摇晃着耷下去的尾巴,灰溜溜跑向门口。 房门只是虚掩着,鼻尖一挤就能开,霍占极走过去将门锁上。 楚暮脸颊嫣红,连带耳廓都透着灯光染过的红晕,她站在原地,温温吞吞退掉身上的睡裙,“先把小夜灯关了。” 霍占极最喜欢的姿势,就是从后面。 不管是站着也好,床上也好,浴室也罢…… 那阵狂烈的疯劲儿,能激起男人所有征服欲。 他就是要征服她,驯化她,让她从含苞待放,开至最为妖娆的繁盛。 第87章 是那个女娃娃 次日。 霍占极公司一堆事,大早便坐上王叔的车离开溪园。 楚暮强忍着酸痛的双腿,简单用过早餐后,又倒床浑浑噩噩补了一觉。 在房事上,霍占极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非要把她折腾够呛,才愿善罢甘休。 助理那边安顿好了白医生的一切,下午三点,庞拓载着楚暮和李姐一起去了另一家医院。 商务车后座,将军戴着嘴套,一屁股坐在二人中央,它虽被驯化过,却并非一开始就按照导盲犬温顺的资质养成,将军周身布满烈性,炯炯有神的双眼充斥着警犬才有的敏锐。 楚暮同它还在磨合阶段,有李姐在旁纠正指导,楚暮能更多的理解将军每一个动作所要表达的意思,上手也能更快。 院长办公室里,白医生正在翻看从湘菱调出的病历,他出身中医世家,从小耳濡目染,不仅是出了名的外科圣手,中西医结合方面更有造诣。 双开的大门被庞拓从外面推开,白医生抬起头,就见楚暮牵着一条体型硕大的导盲犬,另一边陪着一名佣人,从外面缓缓走进来。 在伯曼医院的时候,两人见过,白医生面无表情合上她的病历本,“坐。” 方才来的路上,庞拓已经把换医生的事和楚暮讲过,她只是没想到,听声音竟是白医生,“原来是您。” 白医生在江城的工作,不是挺忙的么? 怎么还有空来京城为她瞧病? 庞拓扫了眼男人白大褂胸前别着的姓名牌:白展堂。 白医生做事情向来一板一眼,庞拓见他同自己年龄大不了几岁,为活跃气氛,便忍不住揶了句玩笑,“白医生看过武林外传么?里面有个演侠客的,就叫白展堂。” 男人轻瞥庞拓一眼,目光又落向已坐到办公桌斜侧的楚暮,淡声道:“我不仅演过武林外传,还演过《飞来飞去》和一部《被强权压弯的脊梁》。” “……”楚暮听明白了,这人,是在极不情愿的状况下,被胁迫来的。 她勉强扬笑,“麻烦白医生了。” 白展堂话语精简,“左手。” 楚暮撩起外衫的长袖,纤细的手腕递出去。 她身后,一左一右站了俩护法大神,腿边还端坐着一只神兽。 白展堂仔细经过一番望闻问切,重新拿起桌上西嫣之前开的那张药方,“这张方子不变,剂量我需要调整一下,再添一味药引。” 庞拓跟着霍占极身边办事,平日性子虽有些不着调,真到了重要环节,却从不得半分马虎,“原先那张药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白展堂掀起眼帘反问,“我说过有问题?” 这倒也是,方子他按照占哥的吩咐,专程找人鉴定过,倘若真有什么问题,不可能无从察觉,“那是……剂量不对?” “没什么不对。”白展堂答道:“医生开方,各有各的见解,她的慢调温补也不是不行,不过在我这儿,效果慢了些。” “那依白医生看,我这眼睛,多久能恢复?” “按时服药,少则三月,多则半年,不是一方到底,先吃两副,后面我会再调整。” 心里有了确切答案,日子数起来便有盼头,楚暮眉眼染上明媚,“谢谢白医生。” 走出院长办公室,庞拓在手机上缴完费,三人一道去了一楼大厅拿药。 三甲医院排号取药的人络绎不绝,大家纷纷坐在金属长椅上,等着语音叫到名字。 形形色色经过大厅的人潮中,一双眼睛,不期然落到坐于第一排的楚暮身上。 眼见男子停下脚步,一旁的忠仆不解唤道:“四先生?” “是那个女娃娃。” 忠仆闻言,顺着男子目光望去,楚暮手里紧拽着牵引绳,长发绾起来扎成个很高的马尾,丢给忠仆的半张侧颜眉清目秀,仔细辨清那张脸后,忠仆不禁皱眉,却听见身侧男子问道:“易之在江城发展如何?” “各方面都挺好的。”忠仆犹豫片刻,接着道:“有我们的人传来消息说,易之少爷昨晚同夫人打过电话,说是,他在江城的伯曼医院,不小心撞上了这位楚小姐,不过,没被认出来。” 男子肃冷的面色微凛,只消一会儿又恢复如常,“孝柔怎么说?” “夫人没说什么,近些天,她在医院精神也越来越好,饭量比以往大了不少。” 男子点下头,这些时日他都在忙,已有大半月不曾抽得开身来医院探望她,“走吧。” — 醉红尘夜总会后面,有一幢高耸入云的盛华大厦,整栋楼都隶属于霍占极名下,几家不同行业的公司分布在各自楼层,最终都会汇总到顶层总裁办。 助理敲响霍占极办公室的门,得到男人应允后,他抱着需要签字的文件推门而入,“霍爷,楼下前台刚打来电话,阮墨雪阮小姐,想请求见您一面。” 霍占极接过他手里厚厚的文件,重要的先以左手草草签字,不重要的扔一边,“让她上来。” 助理看向男人面无表情的神色,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是。” 阮墨雪乘坐直达电梯,很顺利便来到几十楼高的顶层。 她礼貌性敲开房门,总裁办的空间豪华宽大,整面的落地玻璃望出去,视野极为开阔。 阮墨雪第一次到这儿来,描绘着漂亮彩妆的水眸快速环扫过室内家具,目光最终定格到主位上。 霍占极正散漫坐在那张黑色的真皮座椅,他面前实木的办公桌要比座位高出一截,男人一双被灰色黑裤包裹的长腿高扬着斜搭在桌案上,脚踝交叠,腿型笔直,盯着她的眼神冷酷而耐人寻味,“霍廷派你来的?” 阮墨雪睨了眼男人胸前缠满绷带的右手,她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晦暗,“占哥,之前是阿廷对你多有冒犯,他虽拉不下脸子来道歉,心里却是知道错了。” 霍占极眼帘抬着,白色的衬衣,衬得男人眉峰冷冽,他的发丝打理的很有造型,刘海由定型喷雾往后固定,一张脸的英俊气质无与伦比,“我想听的,可不是这些废话。” 第88章 又在睹物思人了? 阮墨雪缄默几秒,组织了下语言,才缓声道:“最近三叔那边,和我公公挺不对付,哪怕陪奶奶一块儿吃饭,他明里暗里也在意指云裳的车祸,同我公公脱不了干系。” 霍占极身子在椅背上轻松靠着,表情惬意不见开口接话,明显在等她的下文。 阮墨雪看了他一眼,目光适时微垂,潭底的爱慕被尽数掩饰,继续说道:“公司方面,三叔仗着城北的助力,对霍氏企业也开始渐渐有所打压,虽影响不大,但若三叔一直这么攀咬不放,于霍氏而言,长此以往必不算什么好事。” 霍占极左手把玩着一支黑色钢笔,笔尾抬起来,慢条斯理敲点着太阳穴,他接收到阮墨雪带来的这些讯息,嘴角不由扯起浅笑,“这是,想我出面平息?” “霍氏企业是当年大伯在管,里面倾注了他毕生心血,大伯的分红,我公公每年也会一分不差打到你的账户。”阮墨雪停顿后,又道:“占哥,我们二房和你,才是利益共存体。” “这些话,是霍廷教你的,还是我二叔?” 阮墨雪掬眸,盯着男人唇角那抹边界不明的弧度,她今天借此机会,能在霍廷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到这儿,心里已是波动万分。 承接不住霍占极深谙莫测的注视,阮墨雪心跳加快,她极力遏制那份快要跃然脸上的心动,凝神道:“谁的意思不重要,重要只在于,你会怎么选。” 霍占极微微挑眉,笔杆子在指尖娴熟轻转,男人硬朗有型的下巴朝门口扬了下,态度一改往日,竟超乎寻常的随和,“出去吧,我知道了。” 阮墨雪最后偷瞄了他一眼,折身潇洒而去。 接下来数日,霍占极忙于公务,又得空亲自去了趟白水市,他再次出现在溪园,已是半月余之后。 男人右臂仍绑着纱布,倒是有了一定活动力,伤口藏在衣袖内,不用继续挂脖。 “太太呢?” 李姐正收拾着桌上的剩菜,其他佣人也在各自忙碌,“太太吃过晚餐就回卧室了。” 霍占极右手插在裤袋里,将左手买来的一盒榴莲千层带上楼。 房中只开了盏微弱的壁灯,男人推门而入,走廊的灯光形如折扇般打进去。 京城即将迎来初冬,天气一天不比一天,室内暖气充足,落地窗却是微敞着,偶尔一阵凉风卷入,吹淡了满屋温香的女子之气。 霍占极目光环视一圈,视线最终定格到角落一张单人沙发椅。 一团小小只的单薄人影蜷缩在上面,脚丫子踩着坐垫,楚暮把自己双腿抱紧,就那么斜倚着在不知不觉中沉睡。 她披肩的长发别至耳后,其中一部分散下来,隐隐半遮姣好的侧脸,昏黄的壁灯透在她身上,淬出的光影格外恬静。 霍占极走过去,将蛋糕轻放在不远处的茶几上。 楚暮穿着长款睡裙,裙摆包裹着膝盖以下,露在外面一双交叉的小腿,那些曾经深浅不一的累累伤痕已有许多淡化的痕迹。 现在最显眼的一道口子,是当初被霍云裳痛揍时,咬牙硬扛过来的。 霍占极弯下腰身,修长好看的两根手指,轻柔的拨开女人脸颊的发丝。 他这辈子,没爱过人。 自打四岁双亲离世,他便看尽世间冷暖。 所谓的亲人,不过也是弱肉强食中的一环,倘若他自己不先强大,最后只能任其鱼肉。 他更加不允许,有谁可以将他拿捏、左右。 霍占极以为的足够理智,却在连他自己都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一点点脱离掌控。 灯光射过男人后背,投出的影子,把面前女人全数笼罩,他双手撑至沙发椅两旁扶手,压下的身子不过只是短暂瞧了她一会儿。 楚暮眉心却忽地蹙起,睫毛微微颤栗,仿佛猛一下跌入梦魇。 霍占极瞧她神情十分痛苦,一整个人瞬间陷进莫大悲恸中,就连呼吸都急促得像是快要溺亡。 “暮暮。” 男人左掌按到她肩上,摇晃幅度没有太大,“醒醒。” 楚暮嘴唇微张,想要喊出来,却发不了半点声音。 霍占极浓眉微敛,背光的面色沉浸在晦暗地带,衬得一张俊脸阴云密布,“暮暮,楚暮。” 一抹略带焦急的嗓音,骤然将她从那场车祸中唤醒。 楚暮倏地睁开双眼,眸底恐惧未消,她鼻尖冒着细汗,犹如惊弓之鸟,突然朝男人扑过去,一把拥住他结实健壮的腰。 霍占极身子明显僵了下,毫无防备之下,竟被她撞得差点后退。 “让我抱一下行吗?” 隔着那件丝滑的浅色衬衣,楚暮半张脸紧贴男人爬满肌肉的腹部,垒实有力的贲张感,令她起伏不定的一颗心,逐渐归于宁静,“做噩梦了,你要不嫌烦,我就抱一小会儿。” 霍占极手掌落向她乌黑的头顶,五指顺着脑后插入发丝,“以前经常做噩梦?” “嗯。”她闭上眼睛,声线依旧低低哑哑,“所以,我睡觉不敢关灯,我怕,再也醒不过来,再也看不到光明。” 霍占极魅惑的薄唇抿成一道线,他另只手环过女人肩膀,将她搂入怀中,“没事了,以后有我在,不会让你再身陷囹圄。” 楚暮紧绷的情绪得以松懈,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有多失态,她忙松开手臂。 好些日子没见过霍占极,他随时的不出现,已经成为她的一种习惯。 “你最近很忙吧?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楚暮两条腿放回到地毯上,光洁的脚丫套入拖鞋,她刚作势站起身,不曾想落在大腿上装有钢笔的笔套,细腻无声的滑向绒毛地毯。 霍占极低垂下眼帘,竟感觉那抹明晃晃的金色在此一时刻尤其碍眼。 优雅倾下身,男人不紧不慢捡起笔套拿在手中,指尖把玩两下,霍占极嘴角挑出几分笑意,眉目却是冷厉不堪,“怎么,又在睹物思人了?” 第89章 越来越有个家的样子 “还给我!” 楚暮反应后,立马变了脸色,她微扬下巴,双手迫切的摸向男人肩膀,迅速从那只左臂滑下去。 霍占极冷眼睥着她眸中那份不加掩饰的焦急,除了这支笔,他从未见楚暮因其他任何事紧张过,哪怕他为了救她而中枪,这个女人也只是例行人道主义的几句关怀。 “一个死物你都这样,见了活人还得了?” 楚暮手指一路摸到男人温热的掌心,霍占极手掌是摊开的,并没因此做出什么过激行为。 楚暮一把将那支笔袋握住,神色明显放松,“它对我来说,意义不同。” 霍占极闻言,心口忽地郁结难消,他嘴角冰冷勾扯,翘起的唇瓣暗藏阴戾,“楚暮,我好吃好喝供着你,韩老这人纵是没那么容易连根拔,我也在想着办法替你一步步扫平障碍,你别不识好歹。” 他音色很低,声线如常,可越是这样懒懒地,看似不疾不徐的腔调,越是叫楚暮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明明没发火,却比发火还要可怕。 “你打算怎么对付韩老?”楚暮听见重点,爱情岛枪击事件,她有想过霍占极不会就这么算了,却没料到,他的出发点不是报自己被重伤的仇,而是为她,“敢无视法律,明目张胆闹出那么大动静,韩老的势力,不可能简简单单,你要怎么做?” 霍占极鹰隼般凌厉的眼锋仍是扫着被楚暮紧攥在手心的笔,男人俊美的侧脸透在昏黄壁灯下,绷起的面部线条犀利深硬,唇边却是冷冷噙笑,“你抱着你的爱笔过一辈子就好了,过问其他无关痛痒的做什么?” “……” 楚暮忙将那只手背到身后。 霍占极一把松扯掉脖子上的领带,嘴里不屑轻嗤,折身大步往外走。 先前进大门时,在玄关处换的那双干净拖鞋摩擦过羊毛地毯,声音细微,却能听出他要离开了。 楚暮双腿不听使唤追上前,不曾想男人却是陡地顿住脚,楚暮鼻梁撞到他健硕的背部,疼地小脸儿扭曲成团。 霍占极越想越不对劲,“我凭什么要走?姓楚的,这里可是我家。” 楚暮捧着鼻子,不由委屈,“我没说赶你走吧?” “你敢。” 她当然不敢。 霍占极的霸道,楚暮并不是第一天知道,她提步走向衣架,摸到挂在上面的双肩包,把笔袋塞进拉链。 如果事先知晓他今晚要过来,她自然不会将这支笔拿出来,之前没同霍占极有过肌肤之亲还好,一旦有了那种亲密关系,不到婚姻结束那天,避嫌二字似乎就成了骨子里默认要遵守的规矩。 没见有人回话,霍占极斜她一眼,他从不是个能被谁轻易挑起情绪的人,也不知这会儿哪来的脾气。 男人绷直唇线,扯下领带丢一边,颀长高大的身躯甩靠到床头去。 这时,微掩的房门被一颗黑黢黢的狗头挤开,将军鬼鬼祟祟往里瞅了眼。 霍占极同它对视,将军给了他一个歪头杀,隐在门后的尾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室内气氛并不好,气压极低,将军率先就能感受到,它小心迈开腿,一步一试探走进门。 霍占极掏出裤兜里的手机,懒得理会它。 楚暮正返回去划上阳台的落地窗,茶几上现做的一盒榴莲千层,安静的摆在那里,无人察觉。 隔着那层透明塑料壳,将军扬起鼻尖嗅了嗅,楚暮关好窗帘,转过身刚打算从沙发旁擦过,她的裙摆便被将军的嘴咬住。 感受到一股拉力在奋力把自己往茶几那边带,楚暮手掌抚向沙发扶手,“将军,你做什么?” 霍占极从手机屏幕上掀起眼皮,将军生拉硬拽,将楚暮拉到茶几一角,它鼻翼顶了下桌上的蛋糕盒,盒底同明亮的玻璃摩擦出清脆的声音,楚暮这时才算彻底明白它的意思。 “茶几上有东西?” “汪——” 楚暮面露疑惑,弯下腰,单手摸过平滑的桌案,指腹很快触及到一枚半大的塑料盒。 离得近了,榴莲的奶香味扑鼻,楚暮神情微怔,霍占极回来之前,茶几上可没有这份蛋糕。 她哪里能预料,他竟会给她带这种小礼物,那次陪他出席宴会,她随口一说的喜好,他居然铭记至今。 “谢谢。”楚暮对着身旁的将军,稍稍拔高音量说了句。 霍占极嗤之以鼻,“没诚意。” 楚暮解掉盒上的蝴蝶结丝带,她拆开白色甜品勺,盛了小口抿入舌尖,浓郁的香甜味,口感细腻。 楚暮唇瓣不觉挽起,笑意伴随齿间的满足感,犹像罂粟一般,带着致命的上瘾与传染力,惹得霍占极冷漠的脸上破冰似的漾出弧度。 楚暮吃了几口,又撕开一袋新的勺子,蛋糕糖分含量太高,她摸了摸将军的脑袋,只给它尝了小块。 霍占极谛视着一人一狗挨靠的画面,那种温馨只存在于很小的时候,无论是后来的颐景园,还是现在的溪园,冷冷清清的滋味早已如影随形,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竟然越来越像个家了? 夜深。 霍占极连续要了女人两次,本以为漫长的占有终于结束,楚暮疲惫不堪正要入梦,又被男人舌尖的火热吻醒。 她神色有些崩溃,双手无力推抵在霍占极胸前,朱唇躲闪,语气俱是恹恹欲睡,“我好困,来不动了。” “动的是我,又不是你。” 楚暮恼羞,脸颊绯红,“吃你一块儿蛋糕而已,至于这么连本带利,包括送的勺子都要讨回么?” 第90章 他内心深处的点点滴滴 她怎么给忘了,他是商人,这男人一早就说过。 双臂紧紧环抱住霍占极强健的后背,楚暮将自己难堪的小脸儿埋入他湿腻的颈窝,感觉到达顶峰,她情不自控的一口咬上男人的肩膀。 有时楚暮也无奈,也痛恨,她的心里装有另一个男人,满脑子皆被那张脸填满,她很清楚,或许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除他之外的任何人。 可是身体,却比她的心更容易靠向霍占极,它会因他带来的极致体验而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 会去不由自主接纳、沉沦。 翌日。 阳光正暖,一缕缕金穗色洒进落地窗,逼近11月份的天,空气里已不再有那股子灼热。 楚暮洗漱完,挑了身过膝的高腰式牛仔套裙,发髻高高扎成丸子头,便摸索着墙壁走出卧室。 明亮的玻璃楼梯,即使在白天,每一脚踩上去,也会有跑马灯熠熠闪烁,这栋豪宅的布局,楚暮早就熟悉,却根本看不见这里一景一物的装潢究竟有多气派。 将军从窝里伸了懒腰起身,跟着她屁股后面一道下楼。 “太太。”李姐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你想吃里脊粥,还是我现煮的海鲜面?” “粥吧。”楚暮莞尔,“不用那么麻烦。” “好的,我这就给你盛一碗。” 楚暮摸到餐椅,拉开后端坐下来,桌对面正用餐的男人,性感磁性的嗓音冷不丁插入,“晚上要回趟老宅,老婆子找我有事,你得和我一起。” 这会儿都日晒三竿了,楚暮以为霍占极早都离开了。 男人似能一眼将她脸上细微的表情看穿,他薄唇淡淡划开,眼角染了几分邪笑,“同你一样,懒了会儿床,谁让昨夜,你让我睡太晚。” 李姐的托盘刚端上来,楚暮听见粥碗轻放在跟前的声响,她一阵面红耳赤,这话谁听了不得引人遐想? 楚暮强自镇定道:“回老宅的话,有我的剧本吗?需要我配合些什么?” 李姐到这工作的几月,或多或少了解些二人之间的内幕,起先看着像假夫妻,自从太太这次住回来,这两口子莫名其妙就睡一屋去了。 有钱人的世界,李姐无法参透。 总之,贵圈真乱。 霍占极穿着雪色衬衣,不同以往纯正的商务风,这件衬衫偏休闲。 男人领口敞了俩扣,气质散漫,锁骨处疑似草莓印的痕迹欲遮欲掩,细看,性感突起的喉结也有类似暧昧证据。 昨晚契合十足的缠绵,彼此心中俱都印象深刻。 “让我想想,你该怎么配合。” 霍占极优雅喝了口粥,他袖子随意翻卷过腕部,戴在左手的钻表衬出男人一身的矜冷高贵,“秀恩爱会吗?” 楚暮捏着勺子的手指微顿,“怎么秀?” “你昨天在床上不是做的很好么?”霍占极嘴角浮着一抹弧度,“热情又主动,怎么看都像是真情流露。” “你……” 楚暮无力辩驳,耳尖红如泣血。 对于这方面,她也十分奇怪,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会不听使唤,任这男人随心所欲。 好像,楚暮骨子里的基因,在不受控的选择他。 晚上。 不知是否霍占极故意,他从公司回到溪园后,叫楚暮陪他吃过晚饭,这才不慌不忙去了霍老太所住的北苑。 “看看几点了?”客堂内,老太太显然有些发怒,“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出于礼貌,楚暮先唤了她一声奶奶。 霍占极亲昵揽着她的腰,长腿踩过地面的光束,他轻笑着走向一旁太师椅,与楚暮隔着一张茶桌落座,“您手里还押着颐景园的产权,结婚不满一年,我怎敢放肆不听您的?” 楚暮微微偏过耳朵,眼里凝出一袭稍纵即逝的斑斓。 她也是直到今天才算明白,霍占极为何非要把两人的协议定期一年。 楚暮先前一直以为,霍占极拿到了颐景园的房子,目的就已经达到,却原来,房产还未过户。 坐堂屋正中主位的霍老太,目光不着痕迹睇了孙媳一眼,脸上倒也没表露出以前见第一面的那种不满,“现如今你也娶了新妇,舒屿那丫头,我就算再怎么喜欢,可她毕竟出了那趟子事儿。女儿家的名节都毁了,别说京城其他的达官显贵不肯再要她,我霍家更是不可能自损名誉,往后这事,奶奶也不会再你面前提了。” 霍占极搭起二郎腿,双肘懒散撑在扶手两侧,折回的十指于身前交扣,他张弛有度的薄唇浅浅勾勒,嘴角戏谑满满,“听你这意思,她要不被人强暴,你还打算往我怀里塞?怎么,我这儿是垃圾收容所吗?什么颜色的垃圾都得分类收一收?” 楚暮听到这话,一脸的震惊,她情绪没敢外露,佯装淡然的坐在原位。 老天爷什么时候开始向着她了?忽然一下就帮她规避了两个敌对的心腹大患? “婚姻是过一辈子的事儿。”霍老太接着道:“奶奶肯定想给你挑个最出彩的。” “什么是最出彩的?你自己挑明白了?”霍占极语调轻慢,气死人不偿命一向是他的强项,“你眼光真有那么好,霍家何至于多出个四房。” “占极!” 霍老太勃然大怒,缠绕菩提佛珠的手掌,啪地拍向身侧的金丝楠木桌案,佣人刚斟上的一盏盖碗茶,茶盖因那股力量弹跳作响,“你心里有气我固然知道,当年你父母……” 有楚暮在场,许多话霍老太不好明讲,“手心手背都是肉,奶奶并没有偏袒任何人,那就是一场海难,是一次意外。” 霍占极仍是笑着,扯起的唇角不见丝毫山雨欲来之势,他两根修长的食指慢条斯理对了对,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不曾改变,“死的已经死了,不可能还为了两个死人,把活着的白白搭进去,老太太说的是,这么些年,你这套权衡利弊得失的法子,我也正竭尽全力学着。” 楚暮一双黑圆的杏眼,无焦的平移至霍占极那方。 这么隐晦的秘密,他竟当着她的面,毫不避讳就说了出来。 有关他的父母,他藏在内心深处的点滴,她似乎这会儿才渐渐有所了解。 第91章 楚暮,果然是你! 霍老太脸色难看,“那你还想怎样?非要闹得霍家鸡犬不宁才甘心?” “恰恰相反,霍家不需要鸡犬。” 霍老太神情肃穆,“你这话什么意思?” 霍占极依旧在微笑,凉薄的唇瓣浅浅挑起,映射着一双凤眼格外蛊惑邃长,“有些东西何必挑明?既然你当年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一把年纪,更该好好安享晚年。” 霍老太紧盯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孙子,霍占极身上,是比他父亲还要沉稳的性子,眉宇间不见丁点显山露水,周身迫人的气场却是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翅膀硬了,她知道。 霍占极黑白两道都在吃,他拼了命的爬上如今的高位,再不是可以任人摆布的弱小。 “要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无视老太太脸上的阴沉,霍占极慢悠悠放下翘起的那条长腿,他两步来到楚暮面前,牵过她的玉手,另只手抄进裤兜,旁若无人往外走。 望着那道挺拔高大且目中无人的背影,霍老太攥住那串佛珠站起身,问出了今晚叫他过来的目的,“云裳的车祸,是不是你派人做的手脚?” 闻言,霍占极的脚步,很缓慢的停顿下来,他在原地站了会儿,并未回头,只嘴角淡淡上扬,迷人的眼尾挂出一袭讳莫如深的浅弧,“是与不是,又能如何?难不成,你敢让自己的宝贝小儿子,来我这里鸡蛋碰石头?” 霍老太跌坐回去的瞬间,楚暮僵硬的双腿,被男人带动着,跨出了堂屋的门槛。 没走几步,额心,便是霍占极食指一记不客气的轻弹,男人低低的哂笑近在耳边,“丢魂儿了?” 这是在北苑的地盘,楚暮不敢乱说话,她只是抿着嘴巴,被男人大掌包裹着的右手不由发着冷汗。 霍云裳的车祸,真是霍占极做的吗? 为什么? 是因为他父母的离世,和三房有关? 还是…… 虽然后者的想法有些自作多情,但她还是不得不去怀疑,霍占极是为了她。 晚间的阴风,吹在脸上寒意阵阵,庭院里新栽种的花卉,清香扑鼻。 霍占极的布加迪威龙就怼在北苑正大门外,车头距离门槛不到半指就要撞上,这男人从来不管不顾,怎么按照自己心意怎么来。 楚暮同他步履相携,才刚行至车旁,她便意外察觉到,霍占极颀长的身子在往她这边压,男人似有什么不对劲,握着楚暮的大手霎时罩到她肩上。 霍占极拉开副座,将女人一把推入车内。 楚暮近乎是扑倒进去,她忙摸着椅子坐好,待男人跌跌撞撞坐进驾驶室,她神色强压着一道慌张,“你怎么了?” “有……”霍占极呼吸微促,声色却愈渐沙哑,能听出是在隐忍,“栀子。” 楚暮眼圈圆睁,“什么?” 她怎么没有闻到? 这个季节,也并非栀子花的花期,方才进北苑时,不也没有任何异常么? “走。”霍占极踩了油门倒退,一甩方向盘扬长而去。 布加迪威龙的张扬,在宽阔的康庄大道上恣意妄行,机械感超强的车头不断冲破璀璨迷离的灯雾,车尾的羽翼亦如暗夜下展翅高飞的雄鹰。 楚暮单手吊顶,大气都不敢喘,“药在哪里?带药了吗?” 霍占极剑眉皱着,透进挡风玻璃的路灯,将他鬓角泛出的那层薄汗淬得晶莹刺目,男人两手用力紧握方向盘,手背血管骤然突起,绷勒出手臂肌肉的发达贲勃,力量线分明。 “手套箱……” 能脱口的嗓音,已是嘶哑到趋近听不清,霍占极以最快的速度把跑车飙出远离老宅的地方,他无法再强撑,忙减了车速,“……三颗。” 楚暮颤着双手,疯了似的去摸正前方。 不过片刻功夫,霍占极深镌绝美的一张脸,已是惨白如纸,他冷毅的唇瓣紧紧抿成直线,脑袋即将无力靠向方向盘的前一秒,他凭借强大的意志力甩停了车子。 砰地—— 驾驶室后面的位置,毫无预兆撞上隐在树荫底下的一辆黑色大众,纵是力度不大,布加迪仍是被刮出长长一条白痕。 霍占极俊脸埋入臂弯,一动不动,显然已抗到极限。 抗敏药藏得较为隐秘,楚暮好容易翻找到,她保持最后一丝冷静,迅速倒出三颗,解开安全带凑近男人唇边,却发现他连张嘴的动作都没有。 “霍占极?快醒醒,霍占极?!” 正蹲在路牙石上面,和三位同伴一起抽烟的黄伟,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声吓了一跳。 他急忙站起身,眼前一幕差点傻眼,自己那辆明天就要转手卖掉的大众车,这会儿竟遭受无妄之灾。 “妈的,伟哥,这下赚大发了,正愁没钱,就有人送上门了。”身边朋友一眼瞧见那辆几千万的超级豪跑,眼神亮得跟灯泡似的,要不是他在网上搜过这辆车的图片,还差点没认出来,“杨森那边死追着不放,利息又越滚越多,你看看那车,随随便便一个零头,就够我们锦衣玉食好一阵。” 黄伟扫了眼布加迪张狂的车标,自打把赵青青那贱货送给杨森那晚开始,他就点背到极点,半分油水没捞着不说,还被出尔反尔的杨森追债追得满大街逃窜。 黄伟一只左腿,险些被废,他心里自是有怨没地儿撒。 一口吐掉嘴里半截香烟,“车里坐什么人你知道吗?那车能是一般人开的?” “伟哥。”另一人接茬道:“咱赤脚的怕什么穿鞋的?如果不尽快还上杨哥那笔赌债,迟早也能被揍死。何况,是这车自己撞过来的,就算报交警也是他全责,我们不过找他多赔几个,其实越像这样的有钱人,越怕招惹是非,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他们一般都会选择息事宁人。” 这话怎么听都在理,除此之外,黄伟的确没了别路可选。 “走,过去会会。” 楚暮将拈在两指尖的药丸,一颗一颗硬塞入霍占极嘴里。 这药能在他舌尖慢慢化开就好。 楚暮小心抱起男人的肩膀,让他由趴着的姿势,舒适地靠向椅背。 又去拿车载冰箱里的纯净水,抵着他的牙关喂进去。 “要是我眼睛能看见就好了,这会儿还能开车载你回去。”楚暮想着,又摸出衣兜中的手机,她新电话里存有庞拓的号码,把他叫来会更好些。 叩叩—— 正此时,驾驶室车窗陡地响起几声敲击,“不好意思,我的车被你撞坏了。” 说话的是黄伟身边那位狐朋狗友,一想到有钱拿,他表现的比谁都积极,“麻烦出面解决一下。” 楚暮方才就听见车撞了,她只是不知道撞哪里了。 霍占极的药效至少需要半小时缓和,他花粉过敏这件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稍等,我先打电话通知助理。” 车膜很黑,即使趴在玻璃上也根本看不清里面的人,可外面那些小混混一听车主竟是个女的,更是完全不放在眼里,“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想肇事逃逸?有什么事下车再说,躲着不见人,谁晓得你要耍什么花样?” 安全起见,楚暮没敢理会,她立马拨通庞拓的电话。 “喂,暮姐。” 楚暮长话短说,“霍爷身体不舒服,我们在外面撞了车,具体地点我不清楚……” 砰—— 黄伟回到车上,返回时手里多了一把扳手,楚暮话未讲完,副座那边的车窗,已被赫然砸碎。 黄伟视线望进来,眉目很冷,“楚暮,果然是你!” 第92章 暮暮,不介绍介绍? “伟哥,你们认识?” “岂止认识。”黄伟笑容阴森,咬牙切齿道:“我他妈混成这样,都是拜这女人所赐!” 楚暮也听出了黄伟的声音,当初他与赵青青同居时,人设装得贼好,到头来竟能干出把自己相恋多年的女友打包送人的恶心事。 楚暮没想到还能这么冤家路窄,“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黄伟,你之前做过什么,是不是都忘记了?” “要不是你在杨森面前胡说八道,我能被他逼成这样?”黄伟左手握上窗棂,俯下的身子朝里一看,由于头顶正好有片树荫遮着路灯,他只能隐约瞧见驾驶室坐着个男人,“我以前就说过,你这女人不简单,消失了那么久,背后一定有金主,骚货,挺会挑啊,这是把谁勾引到手了?” 楚暮大腿上还按着手机,电话未曾挂断,“我不是早就同你说过?他是霍爷,霍占极。” “哈哈哈——” 几人同时发出抑制不住的大笑,其中一名小弟实在没忍住,“伟哥,这妞说的,是我们知道的那位霍爷不?” 有人调侃道:“京城能有几个霍爷?” “哈哈哈,笑死我了,又来个异想天开的!” 黄伟嘴上也挂满嘲讽,他手伸进车窗,在门内摸来摸去,这车的设置和普通车型完全不一样,黄伟研究半天,才将车门打开,“落我手里,今天算你倒霉,赵青青那贱坯我现在没办法弄,还对付不了你了?” 楚暮胳膊陡地被擒住,她一脚踹过去,黄伟膝盖吃痛,怒意染过眉眼,男人狠狠把她从车里拖出来。 似还觉得不解气,黄伟猛一记反掌,楚暮脑袋咻地被甩偏,她完全不顾右耳的嗡嗡作响,紧跟着一巴掌拼尽全力还回去! 啪—— 黄伟脸上转瞬印出几根指痕,他简直惊呆了,他这是被女人打了? “你他妈还敢跟老子横?信不信我当场宰了你!” 楚暮双手皆被扼住,手机摔在马路边上,她目光如炬,却依然保持镇定,“说白了你不就想要钱吗?我有,一百万够不够?” 一旁的小弟听言,急忙上前一步,语调覆满惊喜,“伟哥?” “这女人满口喷粪,狡猾得很。”黄伟按了下发烫的脸颊,不上这个当,“先把她带走,比起钱,我更想看她生不如死!” “车里那男的怎么办?看样子,像是喝醉了。” “一并带走。”黄伟早就有了离开京城,去别的地方另谋出路的打算,“这人肯定有不少家产,我那边有个野路子,快的话连夜就能出发缅北,到时候,有的是法子从他家里人身上捞一大笔。” 楚暮听见这话,面容微变,贩卖人口这事,黄伟也不是第一次做,她无法确定霍占极什么时候能醒,更加不敢冒险拿他的性命去赌,“别动他,行吗?黄伟,我保证乖乖跟你走,要杀要剐随你便,我男人家世背景不小,你做的太绝会招致大麻烦。” 人一旦去了缅甸,管他天王老子来了都一样,黄伟根本没在怕,“别他妈在我面前上演情深义重,你还能为了一个嫖客连命都不要?还不是盼着他脱困后,赶来救你?” “你把我带走后,还会给他来救我的机会吗?”楚暮口吻看似冷静,内里却也暗藏着害怕与惶恐,可她字字句句,却是掷地有声,“黄伟,惹你不爽的人是我,你想撒气尽管来,但他不行,你若敢碰一下,我们就比比谁更疯。” 一名小弟已经发动了大众车的引擎,他们不愿再陪这女人耗费时间。 黄伟拽过楚暮的手臂,她死死抱住门框不肯挪动,黄伟还就不信治不了一个女人,他扬起巴掌又要扇她。 叮地,打火机扳开的清脆,倏然划破寂静的夜晚。 霍占极半边肩倚着车窗,不疾不徐在唇上烧了支烟。 他喉结轻滚了下,身体的不适感被尼古丁渐渐冲散,男人棱角分明的五官置于阴暗,眉目间是取而代之的犀利,“怎么,这是要当街抢我的人了?京城什么时候,已经乱到这种地步了?” 嗓音,仍是慵懒不见喜怒的调调,却是叫楚暮悬起的心脏蓦地落地,那份踏实,难以表述,“……还好。” 他终于没事了。 黄伟微折的眉宇,更深的蹙起,就见驾驶室那方的车门被推开,一道模糊的剪影从里面优雅钻出,那男人站定后,黄伟才知他身形硕长,嘴角斜叼着的香烟,一抹淡红在暗中点缀,莫名的压迫感,便这样破势而来。 霍占极缓缓碾着步子,绕过车头朝他们走来。 副座这边的光线,漏过树梢,要显得明亮些许。 霍占极唇瓣微勾,嘴角散漫衔住的烟头,衬得他连笑容都邪肆几分,男人瞅向楚暮肿起的脸颊,潭底是不容窥测的深渊,“暮暮,不介绍介绍,这位是?” “他就是上次在醉红尘,把我和赵青青送给那位杨哥的罪魁祸首。”楚暮本能的踱步躲到霍占极身旁,许是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语气里竟充满了向他告状的意味,“他刚才还说要把你卖去缅甸,霍占极,你的名号在他面前一点都不好使。” 男人齿间含笑磨了磨咬在唇边的烟头,“那我不是在你这丢面儿了?” 黄伟这类阶层的人,对于京圈霍爷,只依稀听说过,根本还没达到有幸一见本人的资格,醉红尘里最有权势地位的大佬,他也就见过杨森。 还有一位,大家都敬一声拓哥。 “那个……”黄伟仔细斟酌一番用词,有些人,即使不用亮明身份,围绕于周身的气场,也绝非一般人可比,黄伟阅人无数,眼前之人虽看似随性,气质却是咄咄逼人,“兴许是个误会,我好好一部车停路边,就这么无端端被撞,心里难免存点火气,不小心便吓唬了楚小姐两句。” “谁跟你误会?”楚暮反唇相讥,“你打我的这一巴掌,也是吓唬?先前我从醉红尘死里逃生,也叫吓唬?” 黄伟脸上结冰,“你——” 旁边的同伴面面相觑,谁都没敢开口多说什么。 霍占极提起长腿,往前走过两步后,弯下腰身捡起紧靠路牙石的那枚手机,具有较好耐磨性的高清膜已经泛出几条裂纹,男人大拇指一遍遍轻抚过屏幕,被烟气儿熏染的双眸,风云不变的浅眯着。 他的面色很静,静若止水,“你们很向往缅北是吗?那的确是个好地方。” 第93章 你是我的霍太太 霍占极声音不见半分怒意,却是凛冽的让人不寒而栗。 一向浑身是胆的黄伟,竟也生出几丝畏惧,“我真是逞逞口舌之能,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说着,他目光不由转向楚暮,试图替自己找补,“楚小姐,我承认之前对你多有冒犯,可赵青青也并非什么好鸟,你要是知道她现在背着你做了什么,定会后悔曾经拿命救过她。” 楚暮秀气的眉毛一皱,赵青青的事,她不想再参与,“那是她的事,同我无关。” “如果我说,她跑去当了杨森的情妇,你还觉得跟你无关?” “什么?”楚暮简直不敢相信。 黄伟就猜到她会是这种反应,“想不到吧?你费尽心思将她拉出火坑,结果她又心甘情愿跳进去,若那晚楚小姐并没有从杨哥手里逃脱,如今,不就面临着两女侍……” 霍占极一记厉眼丢去,表情逐渐转为阴鸷,“找死。” 黄伟赶忙闭嘴,却再也来不及,他只觉眼前一道人影闪过,腹部顿时传来拔肠裂骨的钝痛,黄伟硬生生挨了霍占极一脚,后背猛地朝大众车撞去,弹回的惯力直接令他下巴硬磕在地,牙缝霎时鲜血直流。 “伟,伟哥?” 霍占极扫了其他几人一眼,他两指夹住香烟,慢条斯理吸了一口,隐约从树叶间隙透下的几缕灯光,正好打在男人锐利的眉峰处。 他长腿迈开几步,悠闲慢调来到黄伟跟前,鞋尖踩上他的鬓角,将黄伟半张脸狠狠碾至地面。 “见过人彘吗?”霍占极眸色压低,居高睥睨,冰冷的眼神摄入一抹残暴,“剁掉手脚,挖去双目,铁油入耳,毒药灌喉,再割去舌头,耳朵,装进坛子里,泰国和缅甸某些暗场,这样的表演,很受各地游客青睐。” 楚暮只以为,霍占极故意这么说,是为了起到震慑作用,她根本无法估料,那就是黄伟以后的下场。 耳边,几道汽车刹停的尖锐响彻云霄,陆陆续续有人从车上摔门而下,庞拓步履匆匆,面色是肉眼可见的凝重,“占哥,您没事吧?” 黄伟结识的另外三人见这阵势,吓地转身要逃,没几下便被几名黑衣人追上,按住后颈丢翻在地。 霍占极就着指间还在燃烧的烟头,砸至黄伟眼睑,不知飘零的火芯子是否溅到他的瞳仁,黄伟疼地闷哼了声,本想告饶,模糊的视线竟恍惚看见庞拓一张脸在向他一点点逼近。 黄伟以为自己认错了,“拓哥?” 庞拓愈渐蹲下身,在霍占极收回右腿时,他一把揪起黄伟的头发,“我当是谁呢,在我暮姐面前玩得这么狂,就你他妈一个蝼蚁都不是的东西,还敢对着她叫板?” 黄伟脑袋被迫扬高,颤着嘴皮说话时,满口血腥味渗出,“她,她的金主,真是霍爷?” “妈x!”庞拓一巴掌扇上去,练过家子的手劲,黄伟半点承受不住,左脸立即肿得发亮,“嘴巴放不干净老子撬了你的牙,这位是名副其实的霍太太!” 黄伟闻言,神色大惊,一身的冷汗从皮肤冒出,每一根血管都仿佛被瞬间凝固。 这……怎么可能?! 霍占极冷眼轻睇,他将楚暮的手机揣入自己裤兜,折身走向女人时,那双墨黑的凤眸隐进光线照不到的极阴地带,“送去给况子,他知道该怎么做。” 庞拓应下,“是。” 霍占极站停在楚暮面前,挑起的手指,轻柔别过她右边的刘海。 楚暮红肿的脸颊依稀袒露,被一个成年男性反甩,那力道是最重的,“我喊周继过来给你瞧瞧。” “不用。”楚暮无谓笑笑,“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家里有药膏,擦擦就能好。” “你是铁做的吗?一点都不像个女人。”一向冷静沉着的男人,语气里对任何事俱都满不在乎,此刻居然软绵的有些挫败,“暮暮,在我这里,你可以脆弱,可以撒娇,可以闹,我再也不会让你像以前一样,无人问津。” 楚暮表情微怔,她做梦都没想到,霍占极能对她说出这番话。 他于她而言,纵是身体再怎么亲密,楚暮内心始终存着一层芥蒂与清醒,她甚至猜到霍占极对她可能产生了好感,但那也只能说明,自己在他这里,可以获得一些比别人更容易的庇护及利益。 “我真没事。”当初程胜打得比这还要狠,她照样活了过来,“差点忘了,我包里就有消炎止痛的药。” 楚暮忙去翻找腰间的挎包,这种药她习惯时常备着,不贵,效果还很好,“呐,你看,我只要抹两下,明早就能好上大半。” 说着,她便快速打开纸盒包装,拧开瓶盖挤了一些乳白色透明液体往脸蛋抹开。 碰疼了,眉心只是浅浅压了下,唇边却依旧笑如春风。 霍占极陡地将她拉入怀里,俯着身去感受她瘦小又暖和的温度,“傻子。” 楚暮下意识用手肘去夹男人健硕的腰,她怕药膏沾在他昂贵的衬衫上,双手便就无措的举着,右脸也是侧向一边。 不等小嘴儿开口说话,头顶蛊惑人心的男音,已是再度响起,“你方才情急之下说的那些话,我全都听见了。” “哪一句?” 霍占极薄唇微勾,嘴角弯起抹明朗的弧度,“你在护我,宁肯自己被迫妥协,也不愿让那些人动我一下。” “那当然。”楚暮嘴角浅抿,“我出事你都不能有事,霍占极,你的命比我的尊贵,我死,你可以生,但若你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留下我迟早也是个死。” 她本就是赖他生存,倘若这座靠山倒了,别说韩老,就是季明佑那一关都过不了。 霍占极不管她出自什么目的,刚才那一刻,她肯为他拼命的心,不会有假,“你是我的霍太太,放眼整座京城,没有谁的命,能比你的更高贵。” 第94章 一眼万年,相思入骨 北苑,客堂。 桌上的茶早已凉掉,霍老太执起茶盖,拨开浮在面上的茶叶。 “老夫人。”北苑的管事,正毕恭毕敬站在她面前惭愧禀明,“霍爷的车子实在飚得太快,我们的人三两下就被甩丢了。” 霍老太眉间表情未露,“发现什么异常了么?” 管事摇摇头,“没。” 霍老太看似很轻的将盖子扣回去,瓷器之间的碰撞却是清脆入耳,“废物。” 管事更低的埋下头,“不过看霍爷那样子,他对栀子花的花粉,八成没多少反应。” “罢了。”霍老太只觉心累,霍占极进入北苑后,她命人在院子里撒下花粉,原也是一次不确定的试探。 当年霍老爷在世,就曾对栀子花有着严重的过敏症,可霍老太的三个儿子都没有遗传,包括外面那个私生杂种,倒是隔代传到孙辈,霍印以及霍云裳,接触到栀子后,会有轻微不适。 那次寿宴祭祀,牌位前的栀子花,霍老太只命人摆了一束,她的这两位孙儿孙女,便没出现太大不良反应。 而霍家,只有霍占极,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医学检测。 “占极城府太深,又一直对他爸妈的死因耿耿于怀,我要再找不到他的把柄加以制衡,这霍家,怕是真要变天了。” 管事若有所思,“那按您的意思看,方才来的那位楚小姐……” 霍老太哼了声,“那女人是他随便找的,娶进门不过是为了从我手中拿到产权,一个瞎子,如果真有本事能成为占极心中的软肋,她早就被安排住进了颐景园,而不是至今还留在溪园。” 何况,霍占极对于女人是个什么态度,霍家上下人尽皆知,霍老太还曾一度担心,那混小子性取向到底正不正常,否则,她也不会以颐景园作为筹码,想暗示她的好大孙去娶魏舒屿。 — 回去溪园的路上,霍占极仍是一通电话,将刚下手术台的周继,不由分说召唤了过来。 他不信外面药店的东西,只信权威。 “她脸上这药不擦的挺好么?”周继扫了眼楚暮放在茶几上的药膏,刚进门就开始吐槽,“真没必要这么大张旗鼓,简直浪费医疗资源。” 客厅中央,霍占极翘腿坐在那张宽大的沙发上,身子后倚,左臂轻松伸直,右手拿着遥控器把玩后,时不时换两个台,“我浪费得起。” 门外,西嫣踌躇不前,几番犹豫后,才缓步走进来。 偶尔下班,她会和周继约出去看看夜场电影,今晚凑巧撞见男友要来溪园,周继本想先把她送回家,西嫣好容易等来一次机会,自然不依不饶缠得紧。 “楚小姐。”她先是招呼了声坐于茶几末端单人沙发的楚暮,这才将视线微转,陡然迎上霍占极丢来的目光,很小心的唤道:“阿占。” “你来做什么?” 西嫣触及到男人潭底的神色,明明喜怒无形,可眼里那抹极致的深黑,却是刀刃直逼。 西嫣最怕惹他生气,他本就对她冷淡,一不高兴,更是几月几月不肯理她一句,忙就着急解释,“我这几天上下班搭的都是阿继的顺风车,反正来溪园不用绕路,我等他一起回去还更方便点。” 霍占极冷着张脸,没再过多理会,目光又转去了硕大的液晶屏幕,权当她不存在。 周继不由瞅向西嫣,她这会儿看着霍占极的眼神更是大胆,直勾勾的,根本容不下他这位正牌男友。 一时,除了电视机传出的声音,大厅里突然无一人开口说话。 楚暮作为一个‘局外人’,都能觉察到室内那股子强烈的压抑感。 “要不……我还是不看了吧。”她压低嗓线,冲站自己身旁的周继道:“我没什么大碍的,过两天自己就会好。” 周继回过神,银框镜片下的眸子,情绪变化藏匿很深,男人手指翻开医药箱,“我给你用纱布在脸上湿敷点药粉,明早醒来再清洗。” 楚暮无奈,“谢谢。” 西嫣清瘦,个子纤长,一身米白色风衣杵在原地,典型的气质型美女。 高中时期,为了找借口接近霍占极,她最终和他的好哥们儿周继处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校园内经常便会看到三人同行的画面,虽然周继永远是挤中间的那个,但只要能有机会与霍占极小聊上那么一句,哪怕他仅回一个很不耐烦的眼神,西嫣都能开心整天。 微微抿起红唇,西嫣贪恋的目光,在霍占极俊美无暇的侧颜上仔细端详,连日来的思念与担忧,终是在亲眼瞧见他安然无恙后,才慢慢放下心来。 就是不知,阿占的伤口,愈合成什么样了? 周继做完最后一道工序,李姐端着托盘,正好从厨房出来,“太太,药的温度差不多了,你快趁热喝。” 楚暮面带微笑,“辛苦了李姐。” 李姐把托盘中的小碗端到楚暮手上,里面深褐色的液体散发浓浓苦味。 西嫣视线跟过去,见楚暮蹙起眉头,捏着鼻子一口气将那碗中药喝光。 “我开的药方,没有这么苦。”西嫣忍不住道:“难怪最近这段日子都没见楚小姐来过湘菱了,原来,是换了更好的良医。” 李姐意味深长瞥了西嫣一眼,她接过楚暮递回的碗,转身默默离开。 楚暮右边脸颊黏着纱布,一张嘴便有种紧绷感,她说话的动作没敢太大,却是字字清晰,“不好意思西小姐,是霍占极替我换的,不过,我还是更能接受你开的药,虽然我现在的主治医生说那张方子药效慢了些,但口感我真的挺喜欢。” 周继收拾好医药箱,卡上按扣,这俩女人,以前见面时,至少表面功夫客客气气,现如今才过去多久没见,茶言茶语一个比一个厉害。 说到底,还不都为了同一个男人争风吃醋。 “药效慢,并不代表它不好。”作为医者,西嫣自认问心无愧,“楚小姐是在质疑我的医术吗?” “你听不懂她说的人话?”蓦地,霍占极低沉的音色淡淡插入,他表情平静,口吻却是毋庸置疑的轻蔑,“是我让换的医生,你的医术,是我在质疑。” 闻言,西嫣眼眶立马充盈起泪水,数日来的委屈,皆因他而轻易决堤,“阿占,我怎么可能会对你耍手段?就算你把我想象的再坏,再丑陋,我西嫣都做不出那种事,可你从未信过我。” 面对西嫣声泪俱下的控诉,霍占极冷冷地牵起嘴角,他冷情的眸中,嘲讽意味十分明显,“你跑到我这儿,不就为了自取其辱?” 周继知道西嫣最在意什么,而霍占极又一向口不择言,特别是对于女人,他从没那所谓的绅士风度。 趁着事态还未愈演愈烈之前,周继一把揽过西嫣的肩,像从前很多次那样,为她保下脸面,“走吧,你哭死这混蛋都不会难过半分,说不定还要开香槟庆祝,为他掉那么多小珍珠干嘛?要哭回家哭去,到时候我好好给你擦擦。” 西嫣眼圈通红,呼吸憋在胸口,她以为霍占极冷心冷血,天生性子如此。 原来,他并不是不懂袒护,只不过肯浪费唇舌去维护的,是另外一个女人。 骨子里的骄傲,不容许西嫣继续暴露自己的难堪,特别还是在情敌面前,“我突然很想吃桥头那家夜宵。” 周继拥着她向外走,挑着眉梢点头,“正巧,我也饿了。” 楚暮聆听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竟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怅然,是不是大多数人都会这样,对于自己认真喜欢过的人,都有一腔飞蛾扑火的热忱。 当年,她爸爸对她母亲一见钟情,据说,也是疯狂了半座城。 而她,似乎也遗传了这份狂热,一眼万年,自此相思入心尖。 正走神,不算宽裕的单人沙发,忽地硬挤来一道强壮高大的身影,楚暮贴着沙发扶手挪动,给他腾出些位置,“做什么?” 男人低肆的轻笑在耳边,丝毫不受西嫣的事情影响,“那药真这么苦?” “要不让李姐热一点给你尝尝?” “那么麻烦做什么?”霍占极陡地抬手捏起她的下巴,薄唇俯下后吻住楚暮的小嘴儿,他以舌尖深入,勾逗着她的舌头痴缠,半晌,才又缓缓退出来,“还真是,看来,需要加点糖。” 楚暮脖颈窜上一抹红晕,她强推开霍占极,难为情的站起身,“懒得理你。” 凭着熟悉的方向感,楚暮摸上楼梯,将军不知去院子里哪个地方玩去了,窝里空空如也。 她拧开卧室门把,信步走进去,屋内很黑,一丝光线都没有,楚暮却能行动自如。 关于赵青青的个人私事,楚暮未再提及,她当初决定救她,本就只为了断恩情,当听到赵青青目前身处的境况,除了一时的惊讶外,楚暮并不会去在乎真假。 在床沿默默坐了会儿,楚暮伸手摸向床头柜上那盏小夜灯的开关。 啪嗒…… 随着一声细微的脆响,温柔的暖黄调点亮了女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 小夜灯的光线并不强烈,仅仅只在周围散发一圈。 可灯光被扳开的瞬间,楚暮只觉眼中的一切,被那道刺目的光芒给骤然灼烫。 第95章 霍占极,我看见你了 久违的明亮,毫无征兆闯入潭底,惊地她赶紧闭上眼睛。 楚暮紧张到不敢呼吸,强迫自己适应后,她又一次缓缓睁眸。 橘黄色的灯光,跳跃在女人眉眼各处,将她瞳孔里的色泽衬得格外璀璨黑澈。 楚暮下意识微眯起杏目,还来不及认真感受那束光带来的敞亮,卧室的门忽地被一只大手推开。 楚暮听见动静不由扭头,眼中逐渐现出一道模糊的人影,像虚无缥缈的雾霾一样,就那么大步朝她走来。 楚暮愈渐睁大双眼,亲眼目睹那团雾影在她面前坐下,伴随的,还有男人一身熟悉淡雅的清香。 “发什么愣?” 额心,迎来他指尖的弹力。 楚暮激动地捂上嘴唇,还以为方才只是错觉,“霍占极,我……看见你了。” 男人闻言,优雅搭腿的动作一顿,近乎完美的身影一跃站起,“真的?” 楚暮视线追随,脑袋便也抬起,女人明显的追光动作,令霍占极陡然握住她的肩。 他一张绝俊的面容俯近,前额抵着她的额头,“看见我的样子了?知道我长什么样了?” 男人一双惑人的凤眼,一瞬不瞬盯视着楚暮的瞳仁,生怕错过什么,“对我,还适应吗?” 楚暮没想到,向来稳重自持,从容不迫的男人,竟会是这种反应。 他怎么看上去,比她本人还要激动? “能看到恍惚的影子,还看不清身高长相。”白医生的中药,她才喝了不足一月,竟能达到这般效果,已是不可思议,“霍占极,我的眼睛,真的在慢慢好起来了,以前,我只能依稀分辨白天黑夜,可现在,我看见好亮的灯,还看见向我走来的你。” 霍占极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他高挺的鼻翼在女人鬓角磨蹭,“好事儿,这位白医生有两下子,我明天叫庞拓给他再拨一笔报酬。” 楚暮莞尔,她目光再次落向床头柜,小夜灯的色泽在她眼底光彩纷呈,堪比她曾看过的,最绚烂的风景,“那就先谢谢霍爷,又让您破费了。” 霍占极削薄的唇瓣轻溢出笑,他嘴角浅浅弯着,锋利的浓眉下,一双墨瞳深邃且神韵独绝,“很荣幸能为楚小姐服务。” 楚暮禁不住笑了下,这人,怎么嘴巴突然变得这么甜? 她在黄伟面前说的那些话,不会真把他感动了吧? 霍占极,居然是一个这么好哄的男人…… 之后一段日子,霍占极每晚都宿在溪园。 入冬后的天气,温度骤降,家里却总是温暖如初。 楚暮在他身边,过着最惬意安稳的时光,眼睛虽还看不清人,稍微远一点的景物也无法看见,但只要接近自己的东西,她都能很快捕捉到影像,不用再像从前那样,全靠听声分辨。 这天上午,霍占极在公司开完急会,将下午时间空闲出来,带她去听了一场着名歌剧。 男人强健的上身,套了件很衬他气质的纯黑高领毛衣,优美的脖颈被好看包裹着,隐隐露出诱人的喉结。 霍占极修长的腰身比,在同色系休闲裤的润色下,视觉冲击强烈,一身的侵略性不刻意外露,却又透着浑然天成的禁欲感。 楚暮挽在男人肘边,进入剧场时,她似乎听见有不少女子的惊声感叹,她虚了下双目,眼前晃过许多不真实的暗影。 “好多人。” 霍占极领她在最佳的位子坐下,“不喜欢热闹?” “不是。”楚暮转过小脸儿,仔细凝视身侧那抹烟雾般虚实不定的黑影,“霍占极,你好像长得很招摇。” 这已经不是她跟他出来时,第一次听到有女子对他发花痴。 闻言,男人唇角不经意间扯起抹弧度,他十指交扣,上半身悠闲靠向椅背,“怎么,开始对我的容貌感兴趣了?举世无双的绝色美男,你见过么?” 自恋。 楚暮冲他鬼脸似的皱了下鼻梁,一把将脸蛋扭了回去,“美男我在白水市见多了,免疫。” 霍占极一条手臂伸过来,撑住她的椅背,男人倾下的薄唇暧昧贴至她耳旋,呵气如兰,“白水市那群不堪入目的货色,能跟京城男人的一根手指头比吗?” 楚暮故意用手肘去顶撞他结实的胸膛,嘴角却是压不住笑意,“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的家乡一样。” 霍占极瞧她眼尾张扬着明媚,他心情亦是愉悦十足。 很快,大剧院的灯光全部关闭,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下一秒,舞台上硕大的红色檐幕一点点划开。 楚暮身后那张空位,姗姗来迟的观众,这时才气喘吁吁落座。 “青青。”尾随在旁的女伴,猫着腰紧挨她坐下,“这种国外的剧,全英文演唱,我们又听不懂,干嘛非要来啊?” “你以为我想来吗?”赵青青压低音道:“杨哥非得叫我来提升自己,票是他非要为我订的,我现在除了听之任之,哪有什么选择余地?” 听见背后熟悉的说话声,楚暮不动声色侧过耳朵。 女伴一听,立马换了副面孔,“杨哥对你可真好,送了一栋两百多万的公寓,还给你配了辆大几十万的代步车,现在又想重点朝名媛方向栽培你,青青,你走了什么狗屎运?我怎么没有遇到这样的好事?” 赵青青无语,她喜欢的是大海,又不是地中海。 若非迫不得已,谁愿意同一个比自己父亲还大的老男人在一起? 霍占极眼角往斜后方扫过去,舞台上的灯光正透过男人精雕细琢的半张俊脸,他鼻骨的阴影被打得很亮,冷毅的下颌线完美到不可方物。 赵青青猛然间便对上男人淡漠的眼神,霍占极目光寡泊,却又暗含被打扰到的阴鸷,赵青青还未把这张脸端详仔细,男人已不着痕迹收回视线。 “哇!看见没?看见没?好帅啊!!!”女伴忍不住小声惊呼。 赵青青皱眉,“快别说了,开始了。” 嘴上提醒着同伴,赵青青两眼却是重新打量起霍占极,这男人,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第96章 嘴替 经典的美声唱法,穿透整个交响乐团。 楚暮收回心思,很快沉浸在震撼丰富的音乐元素中。 赵青青毫无艺术细胞,和她身边的女伴一样,歌剧的魅力再大,她们根本欣赏不来。 整场下来,赵青青如坐针毡,终于等到演员谢幕,她长舒口气,举起手机拍下结束视频发给杨森的微信,总算完成任务。 剧院大灯陡亮,女伴跟着散场的观众站起,“这下该去美容院了吧?青青,你说过只要我陪你来听歌剧,你就帮我充值会员卡。” 赵青青潭底闪过一丝鄙夷,杨森给她的零花钱不少,每月足有十余万,区区几千块在她眼里早已不算什么,“我承诺过的事,不会少了你。” 赵青青拎着提包起身,目光下意识看向前排的位置。 楚暮的肩膀正由霍占极揽着,两人同时倾起身。 楚暮一米七的个子在女人堆里已是出类拔萃,却抵不过身侧男人与生自带的威压,她在霍占极面前,就跟个小鸟依人似的。 直到那张脸转过来,赵青青才彻底看清,“楚暮?” 楚暮迈开的纤腿顿住,她扭过头,淡然一笑,“赵小姐,请问你有事吗?” 一声称呼,把之前所有情谊撇清干净,赵青青面色微白,竟感觉喉咙仿佛瞬间卡了什么东西,她大抵猜到,方才自己和朋友说的那番话,被楚暮听见了。 “不是那样的,你误会了,我是被逼的。” 楚暮眼中是赵青青很淡很淡的一片阴影,她们之间隔着一个座椅的距离,若是再远些,楚暮连那点淡泊的影子都看不见,“你的事,我不想知道。” 楚暮没有表现出丝毫生气,她口吻十分平静,“以前你对我的那些照顾,我已经用自己的方式还了。” 赵青青抿唇,不知为何心里堵得难受,楚暮是她这辈子遇到的唯一一个肯为她两肋插刀的朋友,在楚暮面前,赵青青甚至都不用虚与委蛇。 身边的女伴小心翼翼瞧着这一幕,她视线不由落在霍占极身上,那个男人只是站在那里,一句话都没有说,气场却是无可阻挡。 赵青青自然也认出他了,醉红尘事件过去后,没想到时隔半年,楚暮同他的关系倒是越来越亲密了。 “那晚我从杨哥手里逃脱后,黄伟一直不肯放过我。”即使楚暮态度冷淡,赵青青仍是忍不住解释道:“他三天两头约着一群混混找我麻烦,只要不给钱,就会对我拳脚相加,亦或拿我家里人恐吓。” 回想那段无助的日子,赵青青两眼湿润,倘若有另一条路可选,她不至于活成现在这样,“就算报警,黄伟顶多也是拘留几天就被放出来,而我却要面临他的变本加厉,楚暮,我真的没有办法,你能懂那种感受吗?如果不尽快找个靠山,我迟早有一天会死在他手里,哪怕跟杨哥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非常抗拒,非常恶心,却又不得不假意迎合,被迫去接受他对我那些所谓的好,甚至差点连自己都要被这种假象骗过去,你没有经历过我的经历,又怎会感同身受?” 楚暮凝望着赵青青那个方向,潭底的光芒似被一层看不见的阴霾陡然遮住,宛如瞬间被人扒光了衣服丢去人堆,纵是她浑身早已鲜血淋漓,却依然要供大家玩乐欣赏。 喉间,忽地尝到一口铁锈般的涩味,楚暮敛过眼,转向霍占极的时候,唇边勾出再寻常不过的微笑,“我们走吧。” 她伪装的有多好,他一直就知道,男人凌长的眼角冷冷扫过赵青青,翘起的薄唇微微露出几分笑意,“好。” 赵青青同霍占极目光撞上,男人长腿迈出去几步,眼神仍还在看她,没人可以承受霍占极久久的注视,赵青青双腿僵硬,吓地怵在原地,再不敢继续上前纠缠。 走出歌剧院,一坐上驾驶室,男人便放下车窗点了根烟。 扳过的内视镜里,反射出副座的女人,她脸色如常,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快五点了吧?我们是在外面吃了回去,还是回家吃李姐做的饭?” 霍占极直勾勾睇着镜面,他轻叼着烟头,弥漫而出的雾气逐渐氤氲出男人一张镌刻冷魅的脸。 默了默,霍占极冷不丁问道:“暮暮,知道在你身上,哪点最吸引我吗?” 楚暮摸不准他这话的意思,“哪一点?” “你能勾起我的挑战欲。” 楚暮了然,“是因为对你投怀送抱的女人太多,还没遇过我这样不识抬举的?” 男人咬着烟杆笑了笑,他结识她不过七个月而已,霍占极知道自己还有抽身的余地,可他偏偏不想,“下周六,马场会来几匹纯血马,到时候带你去挑一只喜欢的养在你名下。” 纯血马? 那可是比千万跑车还要昂贵的天价赛马,光有钱不一定能买到,她爸爸当年千辛万苦才弄到手两匹。 “难怪那么多的女孩子都想做你的女人,你对自己人,花钱是真阔绰。” 霍占极发动引擎,左手夹烟慵懒搭出窗外,右手娴熟掌控方向盘,“除了你,别人也没那本事让我心甘情愿当这个冤大头。” 楚暮:“……” 霍占极载她去了二环路一家新开的餐厅品尝粤菜。 回去溪园路上,天色已晚,霓虹灯照耀出的世界,迫降的温度寒气袭人。 楚暮额角抵于车窗,闭上双眼假装小憩。 温暖的车室内播放着舒缓的情歌,楚暮趁机想将思绪放空,可心里却始终挥之不去赵青青那番言论。 回到家,洗过澡,她便被霍占极压入床头。 他每天晚上都会要,这方面似乎永远也不满足,楚暮时常招架不住。 而霍占极今夜,明显要比以往凶悍许多。 几乎乐此不疲折腾到天明,楚暮才终于拿到特赦令,偎在他怀里困倦睡去。 霍占极倒是没什么睡意,睨着安稳枕在自己手臂上乖乖侧卧而眠的女人,他食指别开她脸上凌乱的发丝。 楚暮肩部以下有他刻意吮出的草莓印,身前比比皆是。 在床上,这女人会努力迎合他的喜好。 纵使楚暮真的以为自己在霍占极面前戏演的足够好,可她偶尔不经意之间流露出的一丝抵触,仍旧逃不过男人敏锐的洞察力。 赵青青何尝不是她的嘴替,只不过那些话,楚暮绝口不敢在他面前坦言。 第97章 用女求和 次日傍晚,醉红尘。 顶层包厢区域,庞拓老早就候在电梯口,眼见霍占极挺拔高大的身影从里面出来,他笑脸相迎,“占哥,韩老上午就来这儿等您了,他跟他一帮弟兄中饭都没吃,您上次大张旗鼓去了趟白水市,却没让他半分为难,我估摸着,韩老这段时间每天都寝食难安的在揣测您的心思。” 霍占极双手插在西裤兜内,走路的步调永远稳健而悠闲,“他带了多少人?” 庞拓答道:“楼上十来个,楼下部署还有一部分,大概有五六十号,说到底,还是怕死。” 霍占极略略点头,不作犹豫吩咐道:“这层楼,把我们的人全撤了,只留他的。” 庞拓脸上掠过吃惊,随后便也了然,他一拍脑门儿道:“瞧我,差点忘了,咱可是做正经生意的,哪需要这些个喊打喊杀的弟兄。” 走廊深处,一左一右两名侍者毕恭毕敬拉开包厢大门,里面的大灯俱都亮着。 百平米的空间,韩老一套深蓝中山服坐在真皮沙发一角,他叉开的双腿之间,一根两手叠握的龙头拐杖杵地,满头银发下,一双眼睛却是超乎常人的锐利。 霍占极旁若无人走进去,优雅坐定到沙发正中央。 男人纯黑的外套脱下后,露出里面包裹着白衬衫的黑色马甲,鲜明的黑白配比,衬出霍占极一身的气质冷酷无比。 他无视身边一帮不属于这儿的人马,掏出口袋里的定制烟盒。 霍占极缓缓敲出其中一根,直接以嘴唇抽出来咬到唇上,旁边一名在包厢里服侍的女子极有眼力见,忙递来打火机,跪着凑至他跟前。 冰蓝色火焰,影射出霍占极潭底一抹深不可测的漆黑,他左手漫不经心压在大腿处,整个人微微倾斜呈散漫坐姿。 眼看打火机快要凑近,霍占极齿间微微一咬,烟尾一点点上扬,避开了那簇火苗。 女子一愣,不明所以抬头,一眼,便对上那双邪佞含笑的凤眸,霍占极眼里分明不带丝毫挑逗,女子却被男人周身散发的荷尔蒙成功捕获。 醉红尘美女很多,许多新晋的,连庞拓都不一定认识,可这名女子衣着十分得体,男人喜欢的每一个点她都未见任何暴露,整套白色卫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唯有那张漂亮的脸蛋万中无一。 这样不走寻常路的小心机,庞拓一看就知是韩老特意为他家占哥安排的。 霍占极也不戳破,“新来的?” 女子耳根现出一抹嫣红,她下意识瞥了眼韩老那边,说话的音色如她本人那般纯得没有一点杂质,“韩老是我舅舅,我是他最小的侄女。” 这时,站在韩老身后一名戴耳麦的手下,上前两步在他侧面耳语几句。 得知霍占极撤走了走廊上一众保镖,韩老先是蹙眉思索,旋即才展出抹笑意,“霍爷,上次同你在江城闹了好大一个误会,为表示歉意,我把自己最疼爱的侄女送你做赔礼,外加她身后的半壁江山。” “噢?” 霍占极拿下嘴里的香烟,修长的手指把玩着轻转两圈,直到庞拓摸出自己的打火机递上火,男人这才又将烟头转到唇上咬住后点燃,“韩老这是打算效仿当年的楚天河……先生,用女求和?” 韩老呵呵笑道:“我想,像霍爷这么年轻有为、有家世又有实力的男人,没有谁会拒绝与你的联姻。” 霍占极慢悠悠吐出一缕烟雾,他上半身往后倚去,舒适地靠向沙发,压下的眼帘淡淡瞥着仍是跪在身侧的女子,讥诮反问:“你侄女这么喜欢做人小三?” 女子闻言,不由地抬眸,诧异的目光不期然又对上霍占极那双魅惑的凤眼,她心跳仿若漏掉半拍,忙垂下脑袋。 韩老自然明白他什么意思,“霍爷,楚天河当年就是太过狂妄,才得罪了那么多的人,他在也门抢了你一批不小的货,叫你失信于买家,损失惨重,这事我也是知道点。” 霍占极菲薄的唇瓣邪魅勾起,笑而不语。 韩老想要从他脸上瞧出半点蛛丝马迹,简直堪比登天。 江城事件,他显然同霍占极已结下梁子,便是这样风口浪尖的危机时刻,这男人竟还高调去了趟白水市,目中无人踏足他韩家的地盘。 韩老暗中找人查过,霍占极那次过去,无非是谈一些商业买卖,顺带着越过季明佑这位季家现在的掌舵人,去到季老爷子老宅吃了顿饭。 一山不容二虎,韩家和季家明里暗里也在擦碰,韩老就怕霍占极站队那边,同季家联手来对付他,所以他被逼的不得不亲自现身,才如履薄冰跑这一趟京城,“被楚天河从小精心培养的女儿,别看她一时失势,留下终是个隐患。霍爷,那是一只喂不熟的狼,反咬人的本事一流,当初的季家,便是很好的例子。” 楚暮跟季明佑之间,据韩老所知早就撕破脸,“一再保护仇人的女儿,无非是在养虎为患,何不真正选个靠谱的合作伙伴?” 霍占极搭起的右腿,鞋尖托住那名女子的下巴,他一点点将那张我见犹怜的面容抬起,“养着那个女人,自有我的打算,跟你合作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在江城中的那一枪,可不是区区一个女人,就能抵消恩怨,你得让我心里舒坦。” 韩老见他意有松动,“你想怎么样?” “还我半条命。”霍占极唇角微勾,烟雾下一张立体分明的脸依然温和,“或者,我要你名下公司一些股份,不多,但你必须拿个长期稳定的数目来赔。” 韩老见霍占极的视线,一直盯着他的侄女在看,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霍占极曾为自己树立的洁身自好形象,被楚暮破掉后,韩老就知道,那不过是他为了故作高深而建下的幌子,“赔钱那是自然,我一把年纪,这条命本就多活一天算一天。” 只要霍占极不是狮子大开口,一点股份平息一个强大的劲敌,以换得之后更多的利益,韩老必当会舍掉这块肉,“那我的侄女……” 霍占极抿烟,幽幽道:“要么你先带回去,要么且留她在醉红尘,让我的人教她懂点规矩。” 韩老自是清楚,霍占极为人警惕,哪怕心里再喜欢,来路不对的女人,他不会轻易接受,凡事皆需一个过程,“夏夏,你想留下吗?” 第98章 没见过什么世面 宁夏凝眸望向面前高高在上的男人。 霍占极两条手臂在宽大的沙发背上轻松打开,黑色马甲下的白衬衫慵懒散开两颗纽扣,衣料内的胸膛,因他双臂舒展的动作,强劲有力的肌肉线张狂而带着寸寸掠夺。 宁夏见他斜咬着唇角那支烟,压下的眼眸饶有兴致盯着她的脸在笑。 宁夏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一记眼神,一个邪肆的笑容,不需要过多的言语撩拨,那种无形中的性张力,便能彻底把女人的魂魄勾了去。 她慌不择路垂眸,表情却是镇定的没有暴露分毫,“不想。” 霍占极闻言,有型的剑眉几不可查微挑,舌尖抵到烟头处,笑容愈发难以捉摸。 韩老瞅了眼自己的侄女,眉宇间的表情也十分微妙,“夏夏,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宁夏抿起红唇,沉默不语。 韩老瞧她态度坚决,面有难堪,“你……” 霍占极收回抬着女人下巴的鞋尖,他手指夹过嘴里的香烟,薄唇娴熟吐出烟圈,“看来,韩老这鸳鸯谱,点错了。” 韩老忙赔笑脸,“怪夏夏任性了,这不知好歹的倔脾气,我回去一定好好说道说道。” 茶几上,琳琅满目摆着水果拼盘以及各类进口小吃酒水。 霍占极的包厢,一向不缺这些吃食,他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一盘包装精美的榴莲软糖。 男人什么话都没再说,将最后一口烟抽完后,掐熄入烟灰缸。 约莫半小时,醉红尘偌大的露天停车场,韩老同宁夏一前一后钻入同一辆加长版林肯商务车。 汽车驶出去时,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众车队。 “你做的很好。” 离开夜总会老远,宁夏这才听见昏暗的身侧,传来舅舅沉声评价,“霍占极这号人物,和一般男人不同,他是猎食者,不会瞧上过于主动的女人。” 宁夏望着车窗外一闪而逝的夜景,静默片刻,她扭头,满腹心事的问道:“舅舅,你真打算把公司股份送出去?不怕引火烧身吗?” “他能开出这个条件,纵是火坑我也得往里跳。” 宁夏不解,“为什么?” “江城一事,是我心急了。”韩老叹口气,难怪楚天河当年那么猖獗,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却是拿霍占极一点办法都没有,原来,不是楚天河不想,而是他不敢轻举妄动。 韩老不曾同霍家这位霍爷深入接触过,到底还是他以年龄轻易断定一个人了,“结了这么大的梁子,倘若连这点诚意都拿不出来,此事,怕不好这么快息事宁人。” “他有那么可怕么?”宁夏回忆起那张目眩神迷的脸,说不出哪里坏,可他给她的感觉,就是痞气的要命,“舅舅不是说京城是他的地盘么?可我们从那家夜总会出来的时候,一路畅行无阻,您一去醉红尘,他连保镖都撤了,这难道不是同其他人一样,是对您的一种敬畏?” “别人那么做,是敬畏,但霍占极,他是不屑。” 纵是他这位人人敬重的韩老出动大批人手,有足够汹汹之势去到醉红尘和他谈判,霍占极压根儿没放在眼里,只带了一名心腹便单刀赴会,这是其一。 即便去往白水市,霍占极仍可以做到毫不避讳,让韩老知道他来,看着他走,身边除了自己的商务团队,也没有带任何保镖,该怎样还怎样,看似寻常,却猖狂至极,这是其二。 韩老握紧拐杖的龙头,“越是这样的人,越是猜不透他下一步要做什么,夏夏,舅舅只能寄希望于你身上。” — 醉红尘顶级包厢,所有人走后,几名女服务员争先蹿入,“听说采购部门刚买了一批德国空运过来的新品榴莲糖,数量有限,国内见都见不到,快看看,在哪里?” 她们最喜欢打扫的就是霍爷用过的包厢,桌上的零食永远没人动,后来便也默认成为员工福利,“找到了给我分点,这么贵的东西,吃一颗说不定能成仙。” “咦……我记得陈姐她们摆盘的时候,明明装的就是这个盘子,怎么空了?” 另一名服务员凑近过来,“不会吧?你是不是记错了,能与霍爷约见的人都是些大佬,人家也看不上这种东西,更别说一颗不剩全部顺走。” “大佬不会拿,身后尾随的小弟不会吗?”有人笃定道:“许是对方也跟咱一样没见过什么世面。” 王叔的车子开回溪园时,时针刚指向夜里十点。 二楼主卧的飘窗,正巧对着这方,屋内小夜灯微亮,打出的光影饱和有度,透出一丝别样的温馨。 霍占极硕长的身形在第一排的石阶上站了会儿,他举目眺望,尽管那灯不是为他留的,可男人眼底的色泽,还是被照得深邃发亮。 他不觉勾了下唇,优雅搭在肘部的外套拎起来往肩膀一甩,霍占极另只手插入裤袋,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 “霍爷。” 萧管家一见男人走进玄关换鞋,他忙上前把他西服外套恭敬接下,“老宅那边传来消息,四小姐今晚醒过一阵,意识还不怎么清醒,没多久又叫不答应了。” 霍占极左手仍在兜中,右手抬起后气定神闲去解马甲的三颗纽扣,这衣服能将他腰身的轮廓更好地突出,越发显得气质酷冷出众,“明早派人送一束百合到医院,就说我祝她早日康复。” 萧管家应道:“是。” 霍占极顺手将脱下的马甲丢向萧管家怀里,径直上了楼梯。 楚暮没有锁门的习惯,反正这间房除了霍占极,男佣不敢随意进出,便是李姐来了,也得先敲门征询她的意见。 男人手掌落向门把,要按照他以往的惯例,那指定是蛮不讲理地推门而入,这会儿竟不知怎地突然就停顿住,想了想,鬼使神差改了曲起食指去礼貌叩门。 叩叩—— “李姐,还有事吗?” 门内顿时响起女子清甜洪亮的声音,一听就知还没睡意,霍占极眼角染笑,未作答,却是再次敲门。 叩叩—— 楚暮还在疑惑,第三声又响起,叩叩…… “来了。”楚暮只好摘下耳朵上只戴了一边的蓝牙耳机,她将手机里关于魏舒屿曾遭遇不测的那段新闻关掉,掀开被子套了拖鞋走去门口。 房门打开,楚暮下意识微扬起下巴,她分辨不了眼前的人是谁,只知道确实有个影子在,“李姐,怎么了?是不是将军又调皮了,它又跳你床上蹦跶了?” 霍占极盯着她认真的小脸儿,楚暮洗完澡后,穿了套保守的睡衣睡裤,披腰长发浓黑如绸,柔顺散布在胸前时,把她整个人勾画的恬静美好。 男人右手伸进裤兜,将藏在口袋的小礼物一把抓,“掌心摊开。” 第99章 认出她的笔 楚暮听见他的声音,表情拂过片刻惊讶。 她是真没料到,一向我行我素的霍占极,还玩起敲门那套,“做什么?” 嘴上疑惑,楚暮却听话的将一只手摊出去。 “喜欢吃糖吗?”陡地,她听见男人莫名其妙问了句。 楚暮不假思索,“还好。” “榴莲味的呢?” 楚暮闻言怔了下,就在她愣神之际,掌心已被膨胀的实物塞满。 霍占极手掌本就比她的小手大上许多,楚暮一只手根本包不住那些榴莲糖,她赶紧用两个手去接,却还是不慎掉了一颗在地上。 男人弯腰捡起,拆开精致的塑料外包装后,他嘴角不觉扬笑,竟是暧昧的咬着那颗糖的一半,俯身将另一半霸道地抵进她嘴里。 “唔……” 楚暮下意识要退缩,霍占极扣住她的后脑勺,舌尖就势而入。 香甜的口感,很快在二人唇齿间浓郁占据。 楚暮两只手俱都捧着糖果,再无力去抗衡他肆无忌惮的攻势。 霍占极趁机转个身,把她压到门框上,尽情掠取她口中奶蜜般的甜度。 不知是榴莲的原因,还是其他什么,楚暮大脑逐渐缺氧。 和霍占极接吻,她之前并不是没有过,且次数还不少,可这一次,楚暮明显感觉到,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就在楚暮快要窒息于他的这个诱吻时,男人抵着她的额头结束。 “你还没回答我。”霍占极喘息未定,说话的嗓音略带撩人的喑哑,“喜不喜欢我给的这个口味?” 楚暮微微抿着舌上余剩的那点甜,她眼睫毛低垂着,视线落在男人坚毅挺立的鼻骨处。 潭底模糊的幻影,叫她压根儿看不真切,脑子里闪跃的一瞬间,却是将深藏在心底的那张脸骤然同面前之人毫无障碍的重叠。 楚暮意识到的时候,自己险些震惊。 她想她真是疯了,居然会有把霍占极当成心上人这么滑稽的念头。 “没尝出来?”见她沉默不言,霍占极耐着性子勾唇,“我不介意,再带你品味一次。” 楚暮面颊红扑扑的,她双手小心合拢,旋即躬身从男人怀里钻了出去,“很好吃,谢谢了。” 楚暮逃也似的躲回屋内,霍占极仍是维持一条手臂压于门框、横过她身高的慵懒姿势。 男人另只手抬起后,大拇指沿着迷人的唇形一点点抚过,像是回味她留在上面的温度。 过得一会儿,霍占极站直那条半弯的左腿,适时收回手臂。 男人插兜进屋后,一脚轻踢上房门。 楚暮坐至床沿,将那捧榴莲糖放上床头柜。 她委实喜欢这味道,纵是刷过牙,还是忍不住又拆了颗塞进嘴里。 “要不了两天,萧管家会拿给你一份文件,到时候你签一下。”耳畔,霍占极的声音再度响起,少了方才调戏她时的散漫,多了几分聊正事的肃色。 楚暮指间沙沙揉捏着糖果的塑料薄纸,她扬面望着男人方向,瞧不见他正优雅解掉腕表的动作,“什么文件?” “股权转让协议。”霍占极把钻表丢到柜台上,又慢条斯理去解衣袖的两颗深海贝母纽扣,“韩老旗下总公司3%的股份,算是他给你的补偿。” 他语调云淡风轻,实则这百分之三的股,已足够楚暮后半生衣食无忧。 楚暮怎会不明白,这份股权,不可能是韩老直接送她的,便是要赔,那也是韩老为了赔偿霍占极身上那一枪,而不得不做出的让步,“所以,你今晚去见的人,是韩老?他好像什么丧心病狂的事都做得出来,没让你为难吧?” 霍占极唇角淡淡弯了下,“我其实比他更丧心病狂,你信么?” 楚暮想到霍云裳的现状,还有黄伟落他手里会怎样,她并没关注过后续。 即便如此,楚暮仍不敢妄下定论,“我不知道。” 霍占极扬起眉角,笑容很浅,男人未再多言,边脱下衬衣,边往浴室而去。 右臂上,细腻缝合的伤口恢复很好,可那道为她留下的疤,却如曾被她咬出的那个牙印一样,会永远伴随他。 楚暮握紧掌心那张糖纸,她没打算扔,而是把它收集了起来。 感受着舌尖浓香的甜味,楚暮掀开被子躺入被窝。 枕头底下压着的手机,在遇上黄伟那晚就摔坏了钢化膜,后来是被霍占极亲手换好新的保护膜后,他才完好无损还给她的。 霍占极对她越好,楚暮才越觉得自己这条路是走对了,一旦有了这样的自我安慰,便可以不用内耗在当初的抉择中。 就在这时,男人随意扔弃在床头柜的电话,蓦地响起一阵来电铃。 声音愈渐充斥四周,填满卧室每一个角落。 浴室里隔音很好,花洒的音量传出来已经细微得可怜,霍占极更不可能听见他的手机在响。 楚暮眼巴巴等着铃声自动挂断,她从不会乱碰霍占极的东西,特别是手机这种隐私物品。 哪料,对面似乎有什么急事,前一秒通话刚断,后一秒紧跟着又响了起来。 “霍占极?”楚暮试着拔高嗓子提醒他一句,“有人给你打电话了。” 无人回应,除非她走过去敲门。 可那也于事无补,不还得等霍占极洗完澡才能出来。 楚暮索性不再管,铃声循环好几遍才算彻底安静。 没过几分钟,萧管家那边接到老宅电话,匆匆上楼来敲主卧门,“霍爷。” 楚暮循声打开房门,萧管家毕竟是个男性,不到万不得已,他一般避讳着从不敢靠近楚暮住的这间屋子,“太太,霍爷呢?” 楚暮听出他话里颇为焦急,联想到先前几通来电,她猜到定有什么重要事情发生,“他在洗澡。” “太太,您也赶紧准备一下,等下要陪霍爷回趟老宅。” “萧管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萧管家不好先一步透漏口风,“您快收拾。” 楚暮没再追问,她以最快的速度摸去衣帽间换了身行头,出来时,萧管家怕她眼睛不方便,仍是毕恭毕敬站在门口没走。 楚暮取下衣架上的挎包,将手机和充电线一并塞了进去,她每次去哪儿,那支钢笔永远都会随身携带。 只不过今早她把笔袋拿去洗干净晾晒,这会儿还没来得及装好。 萧管家见她从挎包夹层取出那支精美的钢笔,水晶灯照射下,金色的笔身泛着璀璨微光。 萧管家之前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就觉格外熟悉,这次再一看,越发感觉肯定在哪见过。 “太太,您手里这支钢笔,能让我仔细瞧瞧么?” 楚暮正欲挪步去阳台取回笔袋的玉腿顿住,“怎么了?” “我好像……” 萧管家话音未落,浴室门突然拧动,霍占极擦着头发从里面信步走出,男人身上套了件深灰浴袍,腰带松散斜系,浑身的姿态慵懒肆意。 楚暮扭头望向霍占极那边,身子便也下意识微侧,刻在笔帽上的字体好巧不巧被眼尖的萧管家猛地睨见。 他直勾勾盯着那个字,心里一再确认,由于难以置信,便就吃惊到脱口而出,“太太,您为什么会有霍印……霍三少的笔?” 第100章 你喜欢那小子什么? 萧管家一句话,恍若一道晴天霹雳,打得楚暮措手不及。 “你……说什么?” 笔帽上,刻的是一个复杂的篆体。 楚暮曾比照网上查过,那一字译成简体中文,刚巧是个印章的‘印’。 可她从没想过这能和霍印有什么联系,她甚至压根儿都不知道霍印的‘印’,究竟属于前后鼻音的哪一个字。 霍占极深湛的利眸定定投落到楚暮身上,她眼底布满惊骇,那一刹的冲击,叫她犹自伪装的心墙,如被决堤的洪水吞噬,使其本该安守之处,瞬间土崩瓦解。 男人冷然的薄唇几不可查冷冷勾了下,他几步走到楚暮跟前,两指夹住她手里的钢笔,不由分说夺了过去。 霍占极垂眸,视线睥在笔帽上。 他额前的发丝承载着水气的重量,这会儿正软趴趴耷过眉宇,将眉骨处那抹迫人的锋利掩盖。 “还真是阿印。” 霍占极大拇指摩挲着字体上细微的凹凸感,男人眼帘一点点轻掀。 萧管家这才发现,霍占极潭底的斑驳格外深邃,仿若泼了重重浓墨,令他整张分明立体的俊脸俱都沉寂得可怕。 楚暮被那道强烈的目光注视,她看不见他在紧盯着自己,却可以明显感受,“我……” 喉咙一时的干涩,让楚暮心绪难宁,她依然不敢相信,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萧管家觉出二人之间气氛不对,便知是自己逞了口舌之快。 在霍家,二少和三少用的笔最是独特,故而萧管家才会印象那么深刻。 那是因为二夫人生前跟着霍老太一起信佛,所以她两个儿子随身之物,她便以六字真言分别为他们拼刻出篆样名字,以求菩萨加持庇佑。 这笔,怎么会在太太手里? 还被她……如此视若珍宝。 床头柜上,安静没一会儿的手机,又忽地奏响来电。 霍占极眸光越过楚暮身侧,他没再说什么,指尖转了两下笔杆,冷不防把它扔回女人怀中。 萧管家不敢再多言,往后退了一步,他转身走出门,去到楼下安排司机。 楚暮身后,霍占极电话接起后,没和对方过多交流,楚暮只听见他很淡的说了句,“知道了。” 男人结束通话再折身时,语调仍是不辨喜怒,“要去趟老太太那里,她晕倒了。” 楚暮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要紧吗?” 要换作平时,这女人就算装也要装出关切模样,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敷衍。 霍占极知道她心乱了,一直心心念念的梦中情人,如今就在咫尺之距,可他们之间却横亘着叔嫂的身份。 楚暮喜欢霍印,这点,是霍占极也没料到的。 他不屑于去和谁争风吃醋,以前是不在乎,便也从没想过要去调查。 “收好你的情绪,不然,你待会儿要怎么去面对阿印?” 楚暮两只手一上一下紧紧攥着那支钢笔的笔杆,她努力在脑海搜罗有关霍印的记忆,却发现几次的擦肩而过,她都对他毫无印象。 要不是他那次救过她,才有了那么点值得她留意的东西。 原来,他……早就在她身边。 商务车上,楚暮抱紧怀里的挎包,一双清圆的杏目失神地望着窗外恍恍惚惚的霓虹灯。 司机行驶缓慢,几乎每一个路口都要遇上红灯,去老宅这段路,便显得格外漫长。 霍占极单臂抱怀,劲硕的上身隐匿阴暗处,男人另只手开开合合把玩着铂金打火机,冰蓝色火焰才要点燃他眼底那一片邃黑的犀利,光火便在他长指间灭尽。 耳边打火机的清脆声,一遍紧着一遍响起,楚暮繁芜的思绪被硬生生拉回,她表情里写满茫然若失,“奶奶那里,我能先不去吗?” 霍占极修剪干净的拇指指盖,叮一声将打火机顶燃,那簇极冰的火苗,掩映于男人眸内,令他潭底的阴鸷陡然暴露,“怎么,怕见了他,失控?” 从她和霍占极认识最初,对于自己有心上人这事,楚暮一直坦荡。 或许,她真就像她爸爸那样,对待感情专一到一种病态。 只要认定一人,再难对其他人动情,“霍占极,我跟过你。” 她已经爬上了他的床,成了霍印名副其实的大嫂,即使这段婚姻终有结束那天,可她和霍占极之间的露水情缘,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我和他,永远不会再有可能。” “看把你委屈的。”霍占极轻微的讥笑,“你干脆和那赵什么青的义结金兰得了,没事儿的时候约出来交流交流心得,比比看你们谁更恶心自己的金主。” 霍占极对她很少这么嘴毒,楚暮这会儿提不起精神同他说些玩笑话,“我没说你恶心,你人很好。” 霍占极:“……” 去他妈的人很好! 这话他拒绝追求者的时候,都不屑于用,怎么现在还轮到自己身上了? “你喜欢那小子什么?” 楚暮额角靠向车窗,疲力闭起眼,她回想着宴会上那一幕,二楼眺台,大厅里那么多摩肩接踵的名流贵胄,她偏偏一眼就把休息区叠腿把玩手机的他看见。 起初是惊叹于他那一身旁人无法攀比的气质,有一种人,就只是坐在那里,浑身的矜贵感已是艳光四溢。 后来,便是楼下的回眸一眼。 影影绰绰的人潮在他们中间穿梭,楚暮甚至都不能确定,他那时到底有没有注意到她叫过他,“感觉吧,很强烈的感觉。” 霍占极扣上打火机的盖子,他一张俊美冷冽的脸,转瞬陷入无边黑暗。 之后,男人再没说过一句话。 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一直持续到商务车稳稳停在霍老太的北苑大门口。 司机小心地瞄了眼内视镜中,依然纹丝不动的男人,“霍爷……太太,到了。” 楚暮等待半晌,身侧仍是毫无动静。 她知道霍占极心里肯定不爽,且不说他是否真的对她有好感,至少,她名义上现在还是他的太太。 “不管你信不信,我不会做过火的事。” 淡淡丢下这句话,楚暮摸索着打开车门,纤瘦的身影才刚在青石板铺出的路面站稳,身后,便传来一抹熟悉又漠然动听的男音,“楚小姐。” 楚暮一颗心,不受控地紧缩。 是霍印。 第101章 胳膊肘往外拐 脑海中积淀多年的那张俊脸,自动就与这抹声线无缝重合。 没想到,他们会在这样物是人非的境况下,再相遇。 可惜,他根本不记得她。 楚暮暗自吸一口气,转过身,笑脸相迎唤道:“阿印。” 这二字咬在嘴里,竟没了当初在江城的那般纯粹。 古色古香的大门外,两盏灯笼明亮高悬,灯光透过红色宣纸,散出的光感十分柔和。 霍印踩着她罩在地面的影子,一步步靠近,冬季的夜带着些许寒凉,他一身加绒的黑色休闲服,一米八几的个头很高。 楚暮直勾勾盯着这袭身影,她睁大了杏目,想要确认个仔细。 内心那份悸动,随着时间的推移,早成不甘的执念,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看清眼前人。 “奶奶现在……什么情况?”想见他一面的心,从未改变,为了不泄露端倪,楚暮随口扯起话题,“听说她突然昏倒了。” 霍印目光自旁边那辆仍旧静谧如斯的商务车上扫过,霍占极稳坐在里面,四面车窗紧闭,灯笼的暗光折射在深色玻璃上,夜幕下,竟莫名增添一抹风起云涌的诡秘。 “我也才接到通知。”霍印视线收回,“不过我爸和三叔早就到了。” “哦。”楚暮不好再接话。 她两手局促地交叉于身前,十根手指头相互间捏得很紧,当年在宴会上来不及的交流,这会儿却又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占哥呢?”霍印默了默,转而又道:“是没和你一起来么?” 经他一提醒,楚暮这才发现,霍占极至今还没从车上下来。 楚暮忙找借口圆话,“不是,可能他最近工作有点累,来的这一路一直在车上……” 她后半句还未说完,另一边的后座车门,忽地传来被人推开的响动。 霍占极一经钻出,高大挺拔的身姿便自带一种碾压人的英气。 再加之纯黑西服外又随意裹了件没系纽扣的青果领韩版大衣,过膝的型男款,令他周身的气质越发高贵而冷艳。 霍印视线隔着冬夜里冰冷的潮湿感同他对上,“占哥。” 霍占极迈开长腿,绕过车尾慢悠悠朝两人走来。 灯光只够打到他面部轮廓的一半,另一边的侧脸隐在阴晦处,忽明忽暗的光线下,霍占极仿若一只昼伏夜出的黑豹,那双狭长且沉寂幽邃的利眸,更是叫人无法洞悉。 “暮暮。”他轻浅的唤她,手指抬起,下意识整理了西装领口处,不知何时暧昧散开的两颗衣扣,“我们刚在车里做过什么,不用向阿印解释的那么细,等他以后交了女朋友,有了这番体验自会明白。” 此话无中生有的过分,楚暮脸颊噌地滚烫。 不等她反应,香肩已被霍占极亲昵地牢固入怀,男人望着霍印的时候,嘴角邪肆挑笑,冷毅的眉骨被灯光好看勾绘,“车内空间不足,你嫂子又爱折腾人,她坐我身上弄得一塌糊涂,还劳我收拾半天。” 霍印眼里掠过一丝异样,“那你们继续忙,我先进去看看奶奶。” “成。”霍占极点头,嘴上却又道:“不过我方才似乎听你喊了谁一声楚小姐,是不是听错了?” 楚暮微抿菱唇,霍占极能明显感觉到,怀中女人双肩僵了下,他脸上仍是不怒,甚至面带微笑,“你嫂子喊你阿印的时候,倒是挺亲,想来你应该不会同她这般生疏?” 好好一句温调调的话,从霍占极嘴里冒出来,怎么听都有一股子瘆人意味。 楚暮生怕这种阴阳怪气,会被霍印听出好赖,她紧张地握住胸前斜挎的背包拉链,“不知道奶奶目前情况怎么样了?我们也赶紧去瞧瞧吧。” 话音一落,楚暮肩甲的骨缝顿时传来一阵惩罚性的疼痛,她黛眉微不可察地拧了下,神色转瞬又恢复正常。 “胳膊肘怎么往外拐呢?”霍占极薄唇含笑压在她耳边,嘴角弧度看似温和,目光却是极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别的什么人在精心养护你。” 这已经不是楚暮第一次深切感受到,霍占极偶尔透露出来的凶恶残暴,只不过这一次,他周身嗜血的狂娟,比之以前更要危险骇人。 楚暮不知怎地就踩到他的雷点,她苍白了脸色,没再火上浇油。 霍印不动声色瞅着这一幕,霍占极是什么样的人,霍家上下心如明镜,霍印从不会去激化矛盾,“抱歉,先前是我对占嫂失了礼数。” 他淡淡道:“占哥,奶奶那边还在等着。” 话至此处,霍印提起双腿,那抹浅淡的影子,从楚暮身边阔步经过。 冬日里寒凉的尾风跟随,刮在她脸上,暗香浮动。 僵直地站于原地,楚暮听着那阵脚步声渐行渐远。 良久,她才苦笑的冲身边人道:“你其实,完全没必要这样。” 霍占极闻言,凤眸一眯。 楚暮看似服软的口气,所有的冷漠却都藏在那张表皮下,求他的时候,又摇尾乞怜。 比起无情冷血,这女人何尝输过他一分? “你心思这么容易动摇,身后那一堆破烂事儿,不用摆平了?” 楚暮抿直的嘴角蠕动下,纵是她还没有亲自确认当年宴会上的男人究竟是不是霍印,一支钢笔,确实足够让她的心控制不住要去偏袒他。 本能和理智,在做着极限斗争,“我也不想啊,霍占极,如果可以,谁愿意这样?” 就是因为太清楚自己以后要走什么样的路,面对已成执念又没办法在一起的喜欢,她才会纠结、会痛苦,“你有真心喜欢过的人吗?如果没有,又怎会明白那种感受。” 霍占极抿紧唇瓣,嘴角似笑非笑勾勒,男人暗如墨玉的眸子染上艳绝的阴彻,“在我的世界里,只有两件事比天大,国仇和家恨。” 楚暮不由怔仲,霍占极是个很少向别人透露真实内心的人。 他性格隐匿极深,对所有人都在设防,感情方面,更是谨慎冷漠。 楚暮知道,他能对她有那么一点点独特,已是难能可贵。 第102章 你想离婚吗? 霍老太卧房。 几位家庭医生刚走,老太太只是受了些刺激,人现在清醒了过来,瞧着并无大碍。 霍允贤这位霍家三先生,一直就比霍允呈更会来事儿,他在房里一通忙前忙后,最后坐在床沿,拿着一条干净的毛巾,替母亲仔细擦脸,“妈,您好些了吗?” 霍老太肩膀靠在小儿子身上,青丝银发稍显松乱,“占极什么时候过来?” 霍允贤同一旁的二哥对望眼,两兄弟最近也在私下较劲,公司的生意起先还算暗斗,目前到了白热化阶段,霍允贤仗着有霍占极护持,索性直接明抢。 霍氏集团错失不少单子,这点伤痛虽重创不了霍允呈什么,却是把他气够呛,“早就派人通知了,兴许在来的路上,妈,医生说您是气血上涌才昏倒在地,究竟出什么事了?谁惹您不高兴了?” 霍老太摆摆手,“都出去,等占极来了,叫他直接进来见我。” “奶奶……” 霍廷上前一步想要插话,霍老太睇了他一眼,她气色虽虚弱,眼里的气势却是凌人。 阮墨雪悄无声息走近丈夫,拽着他的衣袖将人拉出门去。 “奶奶这是什么意思?” 霍廷向来就这脾气,走廊上没什么人,阮墨雪边走边劝他,“你就不该多那句嘴,画蛇添足。” “我这不也是关心她?”霍廷急躁地松扯领带,一张俊脸被头顶设计巧妙的传统中式宫灯照耀的红光满面,“你没看见方才三叔殷勤成什么样儿?我爸性子又要强,我要再不争取,以后霍家还能有我们二房的地位?” “至少霍氏集团交在爸手里,那就证明奶奶心里有一杆秤。” 霍廷瞥了眼妻子,“你就不怕哪天连霍氏都成了三房的囊中之物?” “不会。”阮墨雪笃定道:“霍氏里面,还有大伯的占股,就算奶奶答应,占哥都不会答应。” 一提起这声称谓,阮墨雪潭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彩。 霍廷冷哼了声,“他除了每月拿着我爸辛苦赚来的分红坐享其成,管过什么事?霍占极从来只会隔山观虎斗,他不搅局就不错了。” “我和你讲不明白。”阮墨雪往前快走两步,甩开霍廷一小段距离,她还不如早些回去喂喂她养的那几只鸽子。 — 霍占极搂着楚暮的肩膀跨入老太太卧房时,女人身上那件单薄的淡黄羽绒衫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屋内暖气充裕,所有雕窗紧闭,从身后大门擅自闯入的寒流,于楚暮而言仍旧凛冽。 霍家其余人都退去了堂屋,老太太靠坐在床头,视线顺着被挂钩托起的蚊帐望去,苍老的眼神犹如秋夜一盏明灯。 “占极,你留下,让这女人先去堂屋。” 霍老太目光很轻的从楚暮脸上带过,一作声便是要将她支走。 门外自会有佣人带路,楚暮识趣,如上次那般礼貌的叫了声‘奶奶’,旋身准备离开。 落在她右边肩膀的那道力,不仅没松,还被霍占极蛮不讲理的揽回去,按坐到就近一张太师椅上,“有什么是她不能听的?霍家也就那点秘密,何须遮遮掩掩。” 霍老太闻言,怒由心间散开,她面色猛地一暗,抄起床头柜用来服药的青花瓷茶具啪地掷于地面。 爆裂的破碎,飞溅起一滩冰凉,“你早就知道,她曾是季明佑的未婚妻,为了叫所有人难堪,才故意娶这女人进门,是不是?” 老太太胸腔震动,起伏的声嘶令坐上的楚暮美眸内明显流转过慌乱,纵是她极懂得如何掩饰当下的情绪,心里一种不好的预感,仍是不可抑制上涌。 霍占极质地昂贵的裤腿遭殃,水渍在精良的黑色面料上晕染开,他高大的身躯静立不动,那张深邃而令女人甘愿沉迷的五官不见半分波澜,“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就这么点不值一提的东西,也值得您劳师动众?” 霍老太脸色铁青,“你在背地里究竟谋划了多少事?霍家还有多少地雷,是没被暴露的?” 霍占极弯腰捡起地上最大一块只剩底座的碎杯,他好看的手指将那片玻璃掂了一掂,“别把我说的那么神通广大,我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 男人冷冽的薄唇微微扯起抹笑,他长腿几步走到霍老太床边,优雅倾下身,将那块带着尖利棱角的玻璃底,原封不动放回本该属于它的位子,“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告诉自己,要想强大,就必须要做好,随时能掀对方桌子的准备。” 楚暮视野中那道淡漠的背影,像隐藏在暗夜里最致命的鬼魅。所以,他做到了,强大的实力,让他即使把许多话嚣张的挑在明面上,也不用忌惮分毫。 “你就这么想,把这个家拆散?”霍老太痛心疾首的问道:“如果,你父母的意外离世,真有什么内情,你想怎样?亲自把凶手送进监狱?” 霍占极忽地轻笑了声,张扬的黑色短发下,那双墨瞳透出恶魔般力不可挡的阴冷,“我怎么会把凶手交给警察呢?我当然是要交给我爸妈。” “你……” 霍老太唇色惨白,咬着牙在颤抖。 霍占极就站在她面前,双手别过胸前敞开的大衣散漫地放进裤兜,他一肩光晕围绕,健硕挺拔的身形,是连再多衣物都包裹不住的完美。 霍老太脸上覆满男人迫临的影子,她被笼罩在那片不见天日的暗黑下,曾经只够抱到她膝盖的幼小,如今已是只手遮天的大高个儿。 猛兽一旦养成,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制衡,只会被他无情撕咬,“我改主意了,颐景园的房产,我可以立马过户给你。” 霍占极饶有深意的睨了她一眼,冷笑着反问:“条件?” “离婚。”霍老太右手捶握在胸口,季明佑现在是三房的准姑爷,楚暮以前和他到了哪一步,无人敢保证,这个家已经够乱了,霍老太不愿再节外生枝,“就算是挂名的,这女人也配不上你,奶奶给你放个特权,不用等到一年以后,你们现在就可以把婚离了。” 霍老太所说的每一个字,俱都一字不差的撞击到楚暮鼓膜中,声音绕在耳边,化做嗡鸣。 她心口没来由一阵空落,霍占极想要的,只有颐景园的产权。 她眼睛没有好,韩老和季明佑都还得靠着霍占极去解决,可霍老太却抛出如此诱人的条件。 他……很难不答应吧? 霍占极听后,反应竟是不大,他浓黑的眉目一派漠然,霍老太仔细端详,却从中瞧不出任何把柄。 “怎么样?一本离婚证,换你最在乎的东西。” 霍占极扯唇,提脚往床踏跨上一步,霍老太仰起头,就见眼前那把阴暗的身影慢慢罩下来。 男人一只手撑向霍老太头顶的床头,一张温和的面容气势凌人迫近,“奶奶。” 他现在已很少这样唤她,“你手中就剩这点筹码了,可要好好考虑清楚再说。” 霍老太哪会不懂,颐景园的房子一旦真的到了他手里,霍占极以后的行事作风只会更加狂妄,就连老宅这边,肯不肯回来,也得全凭他的心情。 “我一把老骨头,是拿你没办法了是吗?” 霍占极笑起来时,唇边弥漫着性感的弧度,他耐着性子替老太太拢了拢身前的棉被,磁性十足的音色仿佛是在与人闲聊那般平静,“别再让我做选择,敢威胁我的人,大概率很快就会排队去喝孟婆汤。” 霍老太闻言,双目圆瞪,她简直不敢相信,这话居然能从自己亲孙子口中漫不经心说出。 手掌猛地拽住身旁悬在半空的蚊帐,霍老太身子往前挺了下。 霍占极见她面色骤白,一副急火攻心的模样,他直起腰,不以为然的往后退了步,旋即叫来门外的佣人。 有人去喊医生,有人跑去堂屋。 由于隔着一定距离,楚暮方才根本没听见霍占极俯身压在霍老太耳边说的那些话,等她反应时,四周已陷入混乱。 不知过了多久,臂弯,忽地被一只宽厚的大手拽起,“走了。” 楚暮盈盈一握的腰峭顺势被霍占极揽去,围在床前的霍允呈只是瞧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 霍允贤更是不用说,他手里那些项目,俱是仰仗这位大侄才走到今天,即便老太太再次晕倒真有什么内情,他也不敢傻到去充当这只出头鸟。 霍印目送两人的背影离开,一双深黢的眸子光线不明。 边上的霍长风亦是一言不发,自从上次背刺楚暮后,他一直心存愧疚,尽管躺床上养了足足几月的伤,今晚再见楚暮仍是抬不起头。 商务车上,司机驾驶技术娴熟,路灯的昏黄探入后座车窗,霍占极上半身隐匿,只大腿平整的西裤面料落下一片斑驳陆离的光影。 他不做声,楚暮便也一路沉默。 良久,耳畔才传来男人低沉且语意不明的声音,“你想离婚吗?” 楚暮心里咯噔下,毫不犹豫回答:“不想。” 霍占极暗色中的唇角讥讽一牵,“看来,你所谓的爱情,也不过如此。” 楚暮半张脸隐约淬着微亮,粉黛的眉骨宛若被打过高光,她轻启绛唇,一字一语说道:“国仇和家恨比天大,这是你亲口教我的。” 第103章 为了你 霍占极如炬的冷眸,隔着苍黄不明的夜色,定定投在她脸上。 楚暮内心的矛盾纠结,和不得不被迫做出的抉择,他全都明白。 当初宁肯狼狈不堪的逃到江城,也死倔着不愿对他屈从,若非他耍了一点手段,这女人,会一直坚守自己的本心。 她的爱与憎,总那般分明。 便就是这种难驯的性子,叫他恨得牙痒痒的同时,又被不要命的吸引着。 车子开回溪园时,天色已经很晚。 楚暮打开车门,刚摸索着下车,一只脚才要站稳,她整个人便倏地腾空。 心里泛起少许惊讶,楚暮被霍占极横抱起来的刹那,双臂忙不迭环上男人的脖子,“你……” 印象里,他对她很少会有这般举动。 就算她大多时候眼睛真的不太方便,他也仅仅只是冷眼旁观。 “等你慢吞吞走到二楼,都人老珠黄了。” “哪有那么夸张?” 楚暮十指在男人颈后交扣,鼻翼里充斥着他身上满满的体香。 她在霍占极怀里,轻的犹如一只没有重量的布娃娃。 以背部抵开微掩的卧室门,霍占极屈膝将她抱至床上后,薄唇就势压下去吻她。 楚暮丝毫没有心理准备,手肘微微支起上身,下意识打算起来,霍占极浑身的重力乘势而上。 楚暮一颗脑袋跌回枕头,男人占有性的吻,转瞬改为撕咬。 “唔……” 她疼地眼泪泛涌,两只葱白的玉手用劲推在他壮硕结实的胸膛,“别……唔……” 霍占极呼吸愈浓,细腻精雕的下颌线早就隐藏着一股无名火,他的情绪很少这么失控,至少,一切都该在他的掌握之内,“给我。” 楚暮抿着破掉的嘴唇,皮下见了血,腥味遗落于舌尖,带了点锈咸。 “你生气了?” 她睁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霍占极的影子近在咫尺,虽看不见他的表情,她却能感受到男人这时候气息冷冽,“是为什么事?” 她小心猜测着,“是为霍印,还是为奶奶要我们离婚的事?” 楚暮听见眼前人轻笑着反问,“你觉得是什么?” “我不想离婚。”楚暮不假思索的再次强调,“霍占极,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把身子给你,你就护我周全,我们的婚姻交易还有五个月,你不能提前反悔,否则……” 霍占极唇角看似扬着抹弧度,微微眯起的眼尾线,却透出一丝狭长的危险,“否则怎样?” 楚暮抵于男人胸口的手,渐握成拳,她完全忽略掉霍印那件事,只一心揣测霍占极究竟同霍老太在离婚一事上,是否达成共识。 比起他对她那点尚未明确的好感,楚暮不认为,霍占极会主动放弃这么一个尽快拿到产权的大好机会。 “我知道自己不能拿你怎样。”她无非也就逞逞口舌之能,哪怕想说她会恨他,这话也太过可笑,霍占极怎会屑于她的恨与不恨?“奶奶后来为什么晕倒?你们吵架了?” 所以他才会心情不好? 楚暮冷静后,开始认真分析,“难道,离婚的事,你没有同意?” 霍占极挺起强劲的上半身,他坐到她的大腿上,居高临下一件件脱掉自己的衣物,“还不算太笨。” 楚暮闻言,神色颇有些吃惊,“为什么?你……不想趁早拿回颐景园?” 男人垂下的眼帘带着王者般高高在上的审视,他薄唇皮笑肉不笑弯了下,优美挺阔的肩线衬出一身俊逸的风姿,“为什么?不是为了你?” 为了她…… 他居然说是为了她? 如此明了的答案,楚暮只消稍作细想就该明白,这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红唇,又一次被霍占极吻住。 流连于唇齿间的辗转,让楚暮陷入瞬间的恍惚,直到衣衫被剥尽,男人不留余地的占有袭来,她才在清醒与混沌中,一寸寸起伏跌宕。 一夜放纵无度,换来的,无疑是楚暮第二天的腰痛、膝盖痛。 之后几日,霍占极早出晚归,很是忙碌。 楚暮偶尔闲着无聊,会牵着将军出门逛逛,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她同将军之间的无障碍交流已十分默契。 很快到了周六这天。 霍占极推掉公司下午的会议安排,亲自驾驶了一辆兰博基尼,单独载着楚暮去了市郊的马场。 “你先跟着工作人员去衣帽间换身骑马装,待会儿挑好自己喜欢的马匹,我带你去跑一圈。” 霍占极的跑车停在大堂门口,身穿制服戴白手套的泊车员,正替楚暮恭恭敬敬拉开车门。 她朱唇轻挽,心情很好的样子,“随便哪一匹都可以,你挑就行了。” 霍占极右手伸过来,将她放在大腿上的左手握住,就在楚暮折身准备下车时,男人手中力道一紧,“亲我一下。” 楚暮大拇指在他虎口处按了按,面对他突如其来的要求,她毫无防备,“亲哪里?” 她脸皮薄,特别是当着外人的面。 霍占极见状,忍俊不禁,“我身上你哪里没亲过?” 泊车员可还站在车门外,楚暮有些急眼,她另一手覆上男人的手背,想把他推开。 岂料,霍占极却是倾过身,不容拒绝地扣住楚暮的后脑勺,温热的薄唇,强势攻陷而来。 她不由闭上双眼,脑子一片空白。 这种类似于谈恋爱的互动,让楚暮多少有点不适应。 “那不是霍爷的车吗?怎么一直停在那里?”大厅内,一名眼尖的前台透过硕大的落地玻璃门,眼巴巴朝外望去。 兰博基尼帅炸的车标在充满机械感的锋黄色车头前耀眼张扬,近乎贴地的底盘,预示着它在赛道上领跑的优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身边同事挤眉弄眼,“听说今天霍爷要带一位美女过来挑马,说不定两人现在就坐在车里亲热呢。” “真的假的?”女子一脸的不可置信,“我在这儿上了六年班,没见霍爷身边带过什么美女,他不是不近女色吗?连魏小姐那样的绝代佳人都看不上。” “魏小姐啊……” 一提起魏舒屿,二人面面相觑。 自打之前的新闻爆出后,这位魏家千金算是彻底消失了。 以前为了追求霍爷,她每月还要来马场几次,现在哪还有脸啊! 宁夏面无神色拿着手里的笔杆,埋头填写马场入会申请表,前台小姐的对话一字不落闯进她耳里。 宁夏头也没抬,站在柜台前的身影,被一件简约风的米白色毛衣长裙包裹,她那张脸一丝妆容都没化,五官却已是出彩万分,“请问,入会终审要经过你们老板吗?” 第104章 她是堂嫂,又不是堂姐 “不一定。”前台答道:“霍爷不忙的时候可能会,忙的话是副总在审核。” 宁夏面露微笑,将填写好的表格连同签字笔一并推向前台接待,“谢谢。” 前台小姐扫了眼宁夏温婉的眉目,又是一位大美女。 宁夏穿衣打扮虽然低调,可名媛千金的气质却无法掩盖。 前台接待把那份资料扫码录入电脑,“通不通过,一周内会有我们马场的短信通知,到时候请您留意一下。” “好的。” 宁夏礼貌应对,点头后转过身,目光恰巧掠过大门。 霍占极已从兰博基尼的驾驶位下来,男人英俊修长的身姿套在一件烟灰色大衣下,里面黑色的高领毛衣将他优美的脖颈线包裹得十分好看,深色系的黑灰配,衬得霍占极眉眼邃然凛利,被发胶挑起的蓬松短发自然搭于额前,五官迷人一眼惊艳。 车的另一边,楚暮正被一名女侍者搀扶,那张脸绕过来时,宁夏总觉熟悉。 这女人,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正当愣神,腰间的挎包内,响起一阵突兀的手机铃。 宁夏紧忙去翻找,归属地江城的来电,先前就曾给她打过几通,盯着上面‘易之’的备注,她微不可视的皱了皱眉,关掉静音后不打算再理会。 他总爱这样骚扰她,这么多年,依然死性不改。 入大门左侧,便是一排电梯,楚暮要去往六楼休息区。 霍占极则要穿过大堂,乘最里面那部直达电梯,先去总裁办看看。 宁夏刚把手机放回挎包,一抬眼,就见男人双手插兜朝自己这边走来。 她心口悄然无声地怦跳,面上却是毫无波澜。 眼睛,也在下一秒,撞上霍占极那双细长黑壑的眸子。 四目相对,不期然的擦碰,宁夏呼吸漏掉节奏。 她嘴角淡淡拉扯,正欲冲男人点头算作礼貌招呼,霍占极的眼神却已是漠然撇开。 他方才那极为淡泊的一眼,仅同扫过大堂内所有陌生之物无异。 宁夏笑容一定,两腿笔直的僵立在原处。 短短功夫,霍占极已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似乎压根儿不记得有她这号人,就那么冷酷的扬长而去。 宁夏眼底藏满愕然,那天晚上,霍占极明明表现出对她颇感些兴趣的样子,宁夏也自认为往后再遇见,她定会将这份距离感拿捏得很好,以便钓足这男人胃口。 哪料,他竟早把她忘到九霄云外。 六楼休息室。 楚暮由女服务员扶着,才刚进入弧形沙发区域,耳畔便传来一抹情绪莫名的声音,“占……占嫂。” 楚暮视线顺去,眼前是一道很糊的影子,她姣好的面容展出友好浅笑,“长风,好久不见你了。” 霍长风从座位上慢慢站起身,茶几上一杯咖啡氤氲着滚烫的热气,他凝着楚暮满脸和善的神色,心里越发堵闷,“你跟占,占哥来马场玩吗?今天这里挺热闹的,还有几场赛事,你要不要买庄?” “我不会玩那个。” “没事啊,我可以教你。” 霍长风绕过茶几,阔步来到她跟前,他目光从头到脚巡睃,见她不仅没瘦,还被占哥养的滋润许多,霍长风满心愧疚感总算减去半分。 当初在西苑,楚暮被毒打的消息,被他姐姐有意掩盖,所有知情的下人全被封了口,倘若不是印哥及时相救,凭他对自己亲姐的了解,那天便是楚暮的死期。 霍长风从未想过要害她,可他被魏舒屿捏着命脉,那件事一旦被曝光出来,传到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奶奶耳中,他定会连累父母一起受罚。 毕竟‘私生子’这一话题,是霍家人尽皆知的大忌。 “试试吧,就是赌马,喜欢几号买几号,也可以做庄家,占哥最喜欢做庄,赢得多,输的时候也很惨,出来玩也就寻求个刺激。” 原来是这样。 楚暮从不了解霍占极,对于他平时的玩乐与喜好,一概不知。 “可我对这些不太感兴趣,我比较喜欢骑马。” “骑马啊?”霍长风毛遂自荐,“成,待会儿我陪你,让你好好见识见识我的威猛将军。” 对于霍长风的过分热情,楚暮尴尬的笑了两声,这名字怎么听都像一瓶洁厕灵,“还是……看你占哥安排吧。” “他今天很忙的,江城那一帮朋友都应付不过来,哪有空管你。”霍长风说着,大咧咧将楚暮的肩膀搂住,他的行为没任何别的意思,完全就是当成家人那般讨好,“你不用怕他,咱霍家的男人都听老婆的,嫂子,你要在我占哥面前支棱起来。” 楚暮一把拍掉他的爪子,仍是笑眯眯的,“我不敢,我只敢吹牛。” 霍长风:“……” 这话怎么这么内涵呢? “如果我没记错,整个霍家,最怕占哥的人,就是你吧?”倏地,一抹淡淡的,带了点轻讽意味的男音,无任何征兆的在不远处响起。 楚暮脸上原本展露的笑颜略一变化,她下意识抿起嘴唇。 霍长风扭过头,睨向不知何时正抱怀倚在一根承重柱上看戏的男人,“印哥,你来的可真是时候,占嫂说她想去骑马,除了占哥,也就你的骑马技术一流,怎么?要不带带她?” 楚暮听到这话,心都紧了一下。 肢体语言最能泄露一个人的真实情绪,她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脑海中浮现的那张俊脸,抑制不住的就能对她造成致命冲击。 楚暮甚至可以想象,那双鹰隼般狭长而充满凌厉的眼锋,此时正把她直勾勾盯着。 当年宴会上匆匆一眼,乱了心神的只有她。 “她是你堂嫂,又不是你堂姐。”霍印嘴角勾起讥嘲,语气冰冷,“没脑子就多吃点猪脑补补。” “堂嫂怎么了?”霍长风不以为意,“只要发心正,嫂嫂也是姐姐。” 霍印给他一个眼神,“占哥同你走得近不是没原因的,强者身边带个弱智,够他消遣。” 霍长风一拳在半空挥了下,“滚犊子。” 没办法,打又打不过,怼又怼不赢,所有委屈只能含泪往自己肚子咽。 楚暮一言不发站在边上,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霍家兄弟之间的氛围感也可以是很好的。 不像霍占极,他好像永远独来独往,不与霍家任何人亲近,就连身边最信赖的下属,对他也只有畏惧和恭敬,没有一人可以懂他,融入他。 第105章 绿啊!!! 楚暮在那名女侍者的陪同下,前去衣帽间换了身剪裁适宜的骑马装。 优质紧身的深色马裤,束出一双修长纤直的玉腿,楚暮头上的马尾辫扎得很高,净白的俏脸明眸善睐,再配上棕色长靴,一身英姿外漏,实足的飒爽感。 霍印目光极不经意间,便注意到那抹从换衣间走出来的高挑身影。 若她眼睛是好的,这样的浑然英气,更会力压所有女人。 霍印一瞬不瞬瞧她,弯靠于承重柱上的身子,下意识站直起来。 霍长风两眼放亮,“我就说这是仙女儿吧,嫂子,你这颜值,跟我占哥真是配一脸。” 楚暮不由往霍印那边瞥了眼,见他的影子还在那儿,她双耳闪过几丝尴尬的红,“你们不忙么?不是说要去赌马?” “还要等一下才开始。”霍长风笑着道:“你要去马厩吧?正好,我也顺道要过去。” 楚暮闭上小嘴儿,没再说话。 这个地方又不是她家的,霍长风想去哪里,她也不好表现出不乐意的样子。 几人一道往电梯方向走去,楚暮竖起耳朵,听见霍印的脚步声,似乎也跟在后面。 他……也要去马厩么? 在女服务员的陪同下,楚暮默不作声进入电梯,她往里靠站着,转回身时,果然发现自己面前停了一道人影。 楚暮视线静静望出去,神色看似自若,眼睛却不受控地紧盯着那把虚晃的影子。 不足一臂的距离,叫她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这会儿楚暮满脑子都在幻想着,他那张脸此时此刻会是什么表情。 去往马厩的路上,必经那片偌大的人工草坪。 几名教练正在不远处训骑,霍长风临时收到霍允贤的电话。 不知有什么事,他冲楚暮和霍印两人打过招呼,边划开接听键边走回到庄园无人的角落。 气氛组一离开,除去一直陪伴在侧的服务员,眼下只剩楚暮同另一边的霍印并排而行。 二人踩过茂密的青草,步伐交错。 冬日暖阳随清风徐来,照在肩背上仿若镀了层岁月静好的微光。 楚暮不由握紧斜挎于腰间的小香包,越是这样的沉默,越是让她浑身不自在。 嘴唇浅浅抿了下,为打破这份静谧,她忽地开口问道:“霍家的马场应该很大吧?不知道比起我们白水市近郊的那个场地,谁更胜一筹。” 霍印侧眸,黑曜的双眼亦如星辰般悦目,“你是白水市的人?” “是啊。”楚暮展笑,所有的试探都换作极为自然的口吻,“我的家乡,你去过吗?也是个很不错的旅游城市。” 男人两手插在裤兜,“云裳的未婚夫就是那边的,霍家和季家一向来往密切,季家举办的几次宴会,我受邀去过。” 几次宴会? 楚暮眸光微漾,她心里其实已经确定,当年那人就是霍印。 他们曾相遇于季家的宴会上,只不过,有缘无分,“原来,三年半以前,季家那场慈善晚宴,也有你啊?” 楚暮莞尔一笑,“好巧。” “这么说,你也去了?”霍印倒是颇为意外。 楚暮抑制住眼里涌上的酸楚,她目光很轻浅的别向前方,五指更用力的掐紧自己的包。 霍印那支钢笔就装在里面,可她深知,此情此景却不适合将它拿出来,“嗯,我爸爸和季老爷子,还算有那么一点点交情。” 话落,楚暮眸光悄然黯淡下去。 心底,顿时上浮的堵闷,叫她无法言喻。 如果,楚家没有破产。 或者,他也不是霍占极的亲堂弟……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等她以后回到白水市生活,这段还未开始就已被画上句点的单相思,说不定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哪天真就突然释怀了。 顶层,总裁办。 霍占极修长挺拔的身影站在那扇硕大的落地窗前,一对墨色逐深的凤眼,将陆地上广袤无垠的每一寸草坪都尽收眼底。 男人大衣外套丢在身后的真皮沙发上,一件纯黑的毛衣包裹出劲瘦强健的上半身。 他居高睥睨着楼下那两道并肩行走的侧影,骨骼分明的长指间缓缓转动把玩着一盒香烟,神情透了一股子深沉且不可捉摸的安静。 “阿占,你望眼欲穿看什么呢?” 上官夜指头勾起茶几上滚开的隔热茶壶,悠哉悠哉替身旁的傅执遇沏上一杯,“本贵客千里迢迢飞来京城,你不好好招待着,怎么,楼下有狐狸精勾你魂魄?” 霍占极纹丝不动,拉高的袖口露出一节肌力分明的小臂,左腕泛着冷毅光泽的钻石手表越发衬出他周身不近人情的冷酷,“既然你这么好奇,要不要我把你从这里扔下去看看?” 上官夜一听这口气,就觉定有猫腻,他将茶壶坐回火炉,起身朝霍占极那边走去。 隔着一尘不染的落地窗,楼下种种场景清晰可见,不过由于视野较远,上官夜根本认不出底下‘散步’的男女是谁,“你思春啊?没事偷看人家小情侣谈恋爱。” 霍占极唇角若有似无冷勾,绷起的侧脸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阴兀,“眼神不好就戴个老花镜,你老婆很喜欢跟别人谈恋爱?” 上官夜闻言,眼睛圆睁了下,他双手趴在玻璃上,又贴额往下仔细瞧了瞧。 楚暮和霍印其实并没什么过分举动,边上还有一名穿制服的女侍者陪同,可那‘相聊甚欢’的样子,足够上官夜将这种调侃夸张放大,“难怪我说你养的这片草地突然如此光鲜,这是真绿啊!” 霍占极锐长的眼角陡地一扫,上官夜赫然撞上男人潭底摄入的几丝残暴,他忙拉上嘴巴,做了个噤声动作。 玩不起。 楚暮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正被监视。 为了不尴尬冷场,她绞尽脑汁找了许多话题,只一心期盼霍长风能够早点回来解救。 “马厩,还有多远?” 霍印望着前面那栋房子,“快了。” 楚暮食指在挎包上偷偷画圈,再不走到目的地,真的要没话讲了。 面对霍占极时的那份坦然,在霍印这里毫无作用。 一时的静默,令楚暮内心愈渐失衡,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不远处蓦地传来一阵骚乱。 马匹的鸣叫,伴随教练员着急的嘶吼,状况突发,“让开,快让开!!!这马受惊了——” 第106章 宣示主权,我的霍太太! 霍印目光望去,神色一凝。 那匹烈马横冲直撞,奔跑的速度非常快。 教练员半个身子悬挂于马背上,还在试图将其制服。 霍家的马场,从未出过此类事件。 来不及多作考虑,霍印一把搂过楚暮的腰,“快走!” 将女人带入怀中的那道力很重,楚暮脚步趔趄,为保持身体平衡,她右手下意识抓住男人后背的衣服。 女服务员嘴里发出尖叫,也在拼命逃窜,这会儿她已顾不得楚暮,只一心想要自保。 楚暮被霍印带着往安全地带狂奔,身后马蹄声混合着几名教练的呐喊,场面乱作一团。 很快,马背上的教练员重重摔下去,这下,纯血马再无牵制。 “救命,救命啊——” 眼看危机降临,女服务员连滚带爬,若被踩上一脚,后果不堪设想。 楚暮竖起耳朵,听见那声呼救近在耳边,马蹄声也在步步紧逼。 霍印拖她一个累赘,根本无法确保自身安全。 楚暮管不了那么多,忽然使出浑身解数一个用劲,将紧紧护着她的男人猛地往外推,“你走,别管我!” 霍印毫无心理准备,他往前冲了几大步,满脸吃惊地回过头时,就见楚暮正朝着另一方向不要命的奔跑,还将两根手指放入嘴里,吹出一声哨响。 那匹烈马闻声转头,朝着楚暮飞奔而去。 霍印简直不敢相信,如此危险动作,连一般专业受训的教练都要三思而后行,她眼睛又看不见,究竟要做什么? 楚暮跑过一段距离后停下来,她旋身死死盯着纯血马迎来的方向,耳畔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心脏一遍遍撞击胸腔,莫大的恐惧犹如阴霾笼罩,楚暮屏住呼吸,潭底,骏马的身影蓦地闪现。 霍印骤然大惊,她在找死吗? 明知已经来不及,男人仍是双腿飞快的冲过去,“快闪!” 楚暮一瞬不瞬紧盯前方,她在心里默数两数。 楚家的小公主,曾经也是天不怕地不怕。 生死有命,赌一把! 眼前的影子由浅变深,楚暮竖耳聆听,纯血马扬蹄前跨,即将撞向女人的肩膀时,楚暮伸手一抓,熟悉的肌肉记忆,让她精准的扣住缰绳后,左脚一跃踩上马镫。 所有人望着眼前一幕,霍印眸中亦是难以置信。 骏马驰骋,如此高强的速度要跨上马鞍谈何容易,楚暮姿势亦如方才的教练员,几乎吃力半挂。 她双手勒住缰绳,全身贴伏马肚,“驾——” 这匹马兽烈难驯,可楚暮对这一品种太过了解。 曾经马场上和父亲畅快奔腾的少女历历在目,不屈于人的傲慢,令她练就一身矫健的灵活性。 “驾,驾——” 霍印脚步渐渐停下,他凝视着翻身跃上马背的那抹娇小且坚韧玲珑的身影,随风飘扬的马尾辫,以及专业而娴熟的优美骑姿,俱都将女人身上一股子勃勃英飒衬得淋漓尽致。 先前一时的慌乱早已让楚暮错失方向感,待察觉胯下的烈马情绪有所稳定后,为避免撞到人,她立马勒了缰绳,“吁……” 纯血马一声嘶嚎,两个前蹄高高抬起,楚暮身姿一并飞跃,金穗色的斜阳纷纷洒洒,光线透过女人那张细腻精致的侧颜,使得她周身犹散金光,形如画卷。 “卧槽!”上官夜眼睛都看直了,他双手撑在玻璃上,发自内心的叹道:“这他妈是个什么女将军变的?老子活了快30岁高龄,还没见过有哪个婆娘能彪悍成这样,阿占,你娶的是……” ‘菩萨’二字还未脱口,上官夜瞥了眼身侧空空如也的地方,“人呢?” “早走了。”另一边的傅执遇左手抄兜,右手把玩着长指间半杯茶盏,他悠闲轻抿了一口,视线隔窗眺望下面,“喏,宣示主权去了。” 马儿骨骼强劲的两个前蹄落下,楚暮仍是绷着绳子,好叫它安分的立在原地。 这地方究竟处于哪个位置楚暮根本不知,她不敢继续乱跑,只能耐心等待工作人员前来救援。 陡地,缰绳突然被另一道力量勒紧,楚暮还未作出反应,身后一人身手敏捷,纵马而上。 背部,瞬间贴上一抹坚硬结实的胸膛,楚暮完全被男人困死在怀里,整个上半身皆被他侵占般用力往下压住,“驾——” 一声令下,策马奔腾,耳畔风声灌溉,速度惊人。 男人炙热的体温,浸过黑色毛衣,楚暮却感觉不到丁点暖意,她动弹不得,浑身俱被一股浓浓的冷冽包围,“霍占极,你做什么?” “不是说好要带你骑马?”男人张弛有度的唇瓣戾然冷勾,俊美如刀削的下颌线,绷得一双眉眼深邃阴骇,“平时是我对你太温柔了,我想,你应该更喜欢这样的刺激是不是?” 楚暮胸口伏于马背上,能察觉出霍占极强大的压迫,两道身躯重叠紧黏,密不可分。 马速犹如驰骋赛道,他似乎已经疯了。 楚暮无法掌控主导权,再加之眼睛缘故,她只觉惶恐不安,“霍占极,快停下……我害怕!” “你也会怕吗?”男人冰冷的唇角抵在她耳旋,眺向前方的眸子暗藏阴鸷,“你方才舍身救霍印的时候,怎没见你怕过?嗯?” “那时情况紧急,我不止为了救他,还有其他人。” 霍占极讥诮地扯了扯唇,“那你今日可真是我们马场的女英雄。” 楚暮是什么性子,霍占极怎会摸不透? 他为她受伤,她全凭嘴上象征性几句关怀。 而刚刚保护霍印时,她的肢体语言是那般纯粹、简单,不夹杂任何有利可图。 这女人,只会在乎她所在乎的人,其他一概视而不见。 “想不想去心上人面前邀功?我带你过去。” 楚暮闻言,脸色越发苍白,这么快的骑马速度,她不认为霍占极能干出什么好事,“我当时真没想那么多,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这匹马撞上自己?” 霍占极嘴角微微漾起阴晦莫测的弧度,他双手握着缰绳,刻意拉起的毛衣袖口下,独属于男性荷尔蒙的肌力感一道道鼓凸,“驾——” 马蹄飞踏草原,与风声交织,本该自由而畅快。 霍占极同楚暮两人骑一马的身姿,很快逼近大众视野。 霍印起先是看到霍占极从马场外围轰着跑车一脚油门追过去的,这片场地很大,却也不是没有围栏,倘若楚暮横冲撞上,情况自会十分危险。 霍占极深谙不见底的眼眸紧紧盯着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的霍印,阳光下,男人薄唇依旧在邪肆勾笑,只是冲向霍印的马儿不见丝毫减速。 楚暮已经听到耳边有人惊呼,她预感不妙,“霍占极,我以后不惹你生气了,你停下来好不好?” 霍印左手插着裤兜,亲眼目睹那匹快马踏着强壮的腿部肌腱狂奔过来。 男人面色微变,想避开却已来不及。 “啊——”耳畔,尖叫四起! “是霍三少!”慌乱之中不知有谁喊道。 楚暮心脏蓦地被挖走一块,一时的空落感令她如坠深渊。 身体陡然失重,二人随骏马的跳跃冲上高空。 楚暮身子后仰,背脊不受控地撞入霍占极怀里。 那一瞬,周围的一切仿佛静止。 纯血马发达有力的四肢,从霍印头顶闪电一般张狂地腾跃而过。 马儿前蹄稳稳落地时,霍占极一勒缰绳,男人优于常人的驾马技术,已让那匹最烈性的赛马十分冷静地屹于霍印对立面。 鼻翼内,还散发出一声臣服的嘶鸣。 霍占极居高临下垂眸,就那么冷眼轻睨着位于低处的男人。 短暂静谧后,霍占极菲薄的唇瓣忽地弯起一抹淡淡嘲弄,“阿印,你方才护了我的女人,这恩,我记下了。” 霍印微微泛白的唇色紧绷,像是这会儿才从那千钧一发之中回过神,他恍然扫了眼马背上亲密无间的二人。 楚暮表情并不好看,模糊的视线也在意味不明望着他。 两人神色均是同样受过惊。 “没事。”霍印半晌才开口,放入裤袋里的左掌竟是捏了一把冷汗,“毕竟,她是我堂嫂。” 霍占极一手握着绳子,另只手自楚暮胸前揽过她的肩。 男人把她再度拉入怀中,嘴唇于她乌黑的发顶上深情一吻,“暮暮,听见了么?不止阿印,霍家所有的亲戚,都会看在我的面儿上,好好对待你,我的霍太太。” 第107章 滚吧,趁我还没有非你不可之前 楚暮呼吸一滞,环在胸前的那条手臂,似是一道无情的枷锁,她被困厄其中,无法逃脱。 接到马场这边出事的消息,副总一刻不停赶到时,毫不夸张讲,当真吓地他屁滚尿流。 “霍爷……”望着马背上高高在上的男人,副总嘴巴直打哆嗦,“抱歉,是,是我管理不善,今天造成的所有损失,全由我个人自愿承担。” 霍占极冷锐的黑眸淡淡睥他,“庞拓和况子,你选一个去交接工作。” 那名受重伤的教练员已被马场的医护人员抬上担架,副总当初把他安排进来,也是因为沾亲带故,并没经过严格筛选。 没想到,这一决定竟会导致自己丢掉令人艳羡的工作,副总肠子都快悔青了,却是不敢巧辩一句,“我……我选拓哥。” 霍占极没再多言,一勒缰绳,丢下霍印,驾马离去。 楚暮两只玉手,同他一起握住绳子,若没有先前的插曲,这样一幅画面,本该如胶似漆,温馨备至。 这会儿的两人,却一路沉默,相对无言。 霍占极回到自己那辆跑车旁,勾住楚暮的腰肢,抱着她轻松跳下马。 马场的围栏比肩设计,旁边有个上了卡锁的小门,方才已被霍占极一脚踹坏。 男人将那匹马拴在柱头上,二话不说拽着楚暮上了车。 蜂黄色兰博基尼碾过一地碎石调头,霍占极甩了方向盘加速,跑车带着嚣张跋扈的嗡鸣,绝尘而去。 极快的车速,全然不顾,风声呼呼刮在车窗上,犹如暗夜里鬼魅的哀嚎。 楚暮单手死死吊住车顶扶把,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却是大气不敢喘。 她从未像此刻那般深切感受过,霍占极滔天的怒火。 他的情绪一向最是能忍,哪怕暴风在前,骤雨在后,都煽动不了这男人半分。 本需好一时间的车程,才过不足二十分钟,就被霍占极飚回溪园。 豪车尖锐的刹停于别墅大门口,地上鹅卵石铺出的景观道路,被四面轮子划开长长一道狰狞。 楚暮十指掐紧大腿上的挎包,回想整件事,她并不觉自己哪里做错,更不知他介意的点在哪。 “霍占极,我们谈谈。” 身旁的男人解开安全带,他仍是没说话,绕过车头来到楚暮这边,躬身钻入车内把她打横抱了出去。 “霍爷,太太。”李姐见二人进门,笑脸相迎,“晚上的菜谱有需要特别添加的吗?” 楚暮两手下意识搂住男人的脖子,她嘴角强笑,正欲答话,霍占极径直迈过修长的双腿,完全不理会旁人,三步并作两步漠然上楼。 李姐望着那道高大健硕的背影,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气氛不对劲。 一脚踢开卧室门,霍占极抱着楚暮径直去往浴室。 她并不知他要做什么,两腿刚一沾地,楚暮以为终于可以缓口气,她右手却猛地被男人强扯过去,放入盥洗池冲洗。 楚暮前后脚拌到,步伐没有跟上,整个人朝前扑,膝盖撞到水池下的储物柜,疼地凉气倒抽。 而更令她浑身泛冷的,是那刻意未开的热水,冬季的寒凉,即是在有充足暖气的屋内,依旧冻得她牙关打颤,很快,五根手指头便肉眼可见的泛红。 霍占极拼命揉搓,洗手液一遍加过一遍,二人的手俱都浮满泡沫,空气中薰衣草的味道很浓。 楚暮几番挣扎,想说的话咬在嘴里,最后便也冷静下来,任由他发疯。 等到楚暮的手指麻木,霍占极关掉水龙头,他单手撑向池沿,这才发现,她的手,已被他折磨得不成样子。 懊恼地闭起眼,霍占极薄唇紧紧绷直。 他从未有过如此疯狂的嫉妒,一切似都开始脱离他的操控。 理当站在高处笑看风云,统揽全局的人,竟也有掌握不住的东西。 楚暮察觉到霍占极在一点点松手,她面色沉寂,缩回自己的手臂后,不想留在这里,便就折过身,脚步才刚抬起,就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抱住。 “是不是我做十件事,都顶不上霍印为你做的一件?” 楚暮站在原地,表情讷然,“霍占极,我没有忘记自己是怎么和你开始的,协议结婚,交易上床,我一直在按照这个轨迹生活,那方面也是认真配合,尽量讨你喜欢,你不要把霍印扯进来,一切跟他无关。” 霍占极潭底一深,俊逸的侧脸越发阴佞,“这么说,你想过河拆桥?” “我还没有过河。”楚暮淡声说道:“当初是你说,只要我做出应有的牺牲,就可以让我渡船,我已经做到了自己该做的,你却在还未实现对我的承诺之前,突然莫名其妙想要阻止我到点下船,霍占极,变卦的人是你。” 男人闻言,舌尖抵起嘴角。 他心口像是被划了道口子,看不见的伤,却是血淋淋的。 沉默片刻,霍占极好笑地扯了下唇角,“不愧是楚天河的女儿,够狠。” 楚暮同样笑道:“我们什么关系,不管是你,还是庞拓,一开始就和我交代的很清楚,后来我被逼无奈求上你,你提了你的条件,一副干净的身子,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比什么都宝贵,我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给了你,而你给的,也是你事先答应并且自愿接受的交换,我觉得这很公平。” 霍占极嘴角轻挽,薄唇勾起的弧度尽显讽刺。 她居然为了不让他去针对霍印,不惜直接同他摊牌,不再伪装,不再计较后果。 原来,这就是她喜欢一个人的样子,奋不顾身,勇往直前。 她不是无情,不是没有心,只是不会把这片真心用在别人身上。 “滚吧。”霍占极松开紧紧抱在她胸前的大手,模样恢复了以往的冷情,“趁我还没有非你不可之前。” 第108章 第一次闹得这么不愉快 楚暮半侧过头,心底一闪而逝的微微刺痛感,连她也搞不清因原何来,“所以,你要赶我走了?” 霍占极怕这时候不放手,他哪天真就再也放不开了,“还要我再重复一遍?” 楚暮眸色微暗,她只以为自己方才在陈述事实,从未想过事情突然会发展到这一步。 嘴角蠕动下,明明还有好多话可以说,可当楚暮话到嘴边,却无力辩驳,“骗子。” 说好护她周全的人,是他。 说好不谈感情的人,也是他。 没有契约精神的人,还是他。 用力捏着自己右手的腕部,楚暮艰难迈开长筒马靴,膝盖被撞伤导致行动不便,她一瘸一拐向外走,一身犟骨头再不容她回头服软。 望着那道纤瘦羸弱的背影,霍占极薄如刀刃的唇瓣紧紧抿着,抿出的直线衬得本就锋利的唇形更显凛冽。 楚暮慢慢回到卧室,摸进衣帽间。 她拿了个崭新的行李箱,随便塞入些换洗衣物。 今晚该住哪里,以后的生活究竟要如何应对,她来不及斟酌,一股脑拉上箱子拉链。 霍占极走出浴室时,楚暮的东西都简单收拾的差不多了。 贵重物品她一样没动,橱柜里摆满了霍占极为她准备的各类珍宝首饰,有的甚至价值连城,可楚暮看也没看,拎着行李箱就朝门外走。 房门开合间,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男人眼前,楚暮连替他带上房门的动作,都是轻轻的保持着体面。 霍占极高大的身子斜倚墙壁,随后折过身,将整个坚毅挺拔的背部靠上去。 他双手插在裤兜,俊脸微仰,被高领毛衣包裹的脖颈优美拉长,突起的喉结性感露出,却是透着一股莫名的无力感。 楚暮好不易来到楼下,差点被冻坏的右手恢复知觉后,只剩手背有些搓伤,李姐见她肩上一个手上一个,大包小包的样子,“太太,您这是……” 平日里单独出门,楚暮都会牵上将军,这会儿也快到饭点了,李姐瞧她这架势,更像要搬家。 楚暮弯腰揉了揉泛疼的膝盖,先前那一下撞得很用力,肯定淤青了,她直起腰后,嘴边扬起抹笑容,“李姐,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我往后可能就不住这里了。” “为什么?”在李姐印象中,除了她刚来溪园最初,近些日子,霍爷同太太的夫妻关系处的非常融洽,二人几乎每晚都会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用餐,今天下午出门的时候,小两口明明都还好好的,“太太,是不是您觉得我哪里伺候的不好,想跟霍爷搬去其他地方住?” “不是,李姐,和你没关系。”楚暮忙解释了一句。 当初为了躲避季明佑,她离开京城时,走得十分决绝,心里毫无留恋,这次同样的场景,胸口却犹似沉着一块石头。 霍占极不知何时已站到大厅二楼挑高的阳台上,他凝着一对眸子往下望。 楚暮依旧穿着那套骑马装,形孤影单的立在那儿,她手和腿都有被他恼羞成怒时弄出的伤,眼睛也不好使,脾气倒是死倔。 对他说两句好话,低个头怎么了? 他真没见过性子这么难驯的女人。 霍占极浓眉压着一道阴霾,镌刻迷人的侧脸仿佛蒙了一层晦暗,他的鼻子很挺,眉眼薄情,深邃立体的骨相勾魂到,能令女人甘之为他堕落。 楚暮没在李姐身上耽误太久,随便客套一番,便就打算离开。 霍占极见状,扫了眼一旁的狗窝。 将军大半截身子都趴在窝内,只堪堪露出一截屁股。 它最近被楚暮喂得膘肥体壮,盆里到现在还剩许多狗粮没下肚。 霍占极大步走过去。 人都要跑没了,它还有心情在这儿呼呼睡大觉。 他叫它到溪园,是看家护院的,不是当狗上皇来的。 男人鞋尖前踢,不客气地朝狗腿踹了一脚。 将军猛然受惊,忙不迭从窝里张牙舞爪退出来。 它一脸懵逼抬起脑袋,黑炯炯的目光赫然定在霍占极脸上,瞬间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 男人冲楼下一扬下巴,“去。” 将军接到指令,视线透过玻璃围栏很快转向下面大厅。 当看见女主人拖着行李正往大门而去时,它如同屁股着火似的,撒丫子就往楼底下蹿。 楚暮刚到玄关,手中的行李箱陡地迎来一记向后的拉力,把她死死拽住。 楚暮双腿不受控制退回两步,那把力量还在拼命扯拽,她压根儿敌不过,差点被拉倒,“将军。” 楚暮不用猜都知道是谁,“快松开。” 将军一口咬住箱子侧面的提手,使劲朝后拖,超强的咬合力,别说一个女人,便是再强壮的男性,也难逃它的追捕。 “将军,乖,别抢我的东西。” 平日里楚暮做什么,将军都很是听她话,这会儿却说什么都不顶用。 李姐往楼梯口瞟了眼,霍占极左手抄在裤袋里,正从二楼不紧不慢下来。 男人面上无波,喜怒不形于色,方才从外面带回的那一身戾气早被隐去。 李姐捉摸不透这男人的心思,不过她发自内心不希望楚暮离开,“太太,等下晚饭就要好了,您要不,先在沙发上坐会儿……听听电视新闻?” 都被撵了,楚暮哪好意思主动留下,“不用了李姐,我……” 她后半段还没说完,霍占极讥讽含笑的声音插入,“不爱吃就算了,那就饿着,今晚也别在我耳边闹着要吃宵夜。” “……” 这么明显的陈述句,楚暮岂会听不懂含义。 李姐满脸堆笑起来,“要吃的,要吃的。” 她赶忙走过去,拉过楚暮仍是拎着行李箱的那只手,“我按照霍爷的意思,炖了太太最爱喝的酸奶疙瘩汤,还配了不少小菜,都是您喜欢的口味。” 耳边,行李箱摩擦过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将军兴冲冲拖着行李箱飞快的东躲西藏。 楚暮紧闭着小嘴儿没再说话,霍占极肯给这个台阶,她就必须要下。 没有人真的愿意脱离当下的安稳,只单单为了意气用事而让自己重新跳回火坑。 眼瞅楚暮顺着李姐的规劝乖乖坐去真皮沙发,霍占极视线落在她右手有些泛肿的伤患处,他薄唇微微绷直,到底是狠不下心,便就软了语气吩咐道:“李姐,去找药箱给她手上擦擦,还有膝盖。” 李姐不由也去注意楚暮的手背,“好的,霍爷。” 霍占极让另一名佣人给他拿来件黑色的休闲外套,男人没在溪园逗留,自车库取了辆酒红色保时捷,脚踩油门疾驰离开。 楚暮听见那道震破天际的嗡鸣音,只在刹那间便销声匿迹,霍占极的车速不知道又飙得有多快。 这好像是他们结婚以来,第一次闹成这样。 所有的矛盾点,都是从她确认了那支钢笔的主人开始。 第109章 上瘾的毒,也能戒掉 霍占极指间夹了支香烟,漫无目的驱车四处闲逛。 凉风灌入车窗,微微漾起男人额前干净利落的短发。 车厢内充斥着尼古丁的烟味,他并未抽一口,只那么任由烟头一点点燃烧。 丢在副座的手机,铃声一遍遍响起,霍占极神色冷淡,也没有要接听的意思。 没一会儿,男人经过一座跨河大桥,他将车子甩停在路边。 日落西山,天色渐晚,霓虹灯接踵而至。 一根烟燃尽,他又重新点上。 副驾驶的电话,停了片刻,再次闪烁。 霍占极淡漠的眸色从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收回,他扫了眼屏幕的备注。 是上官夜。 男人声色仍是未动,倾倒众生的五官覆满连灯光都照不到的阴影。 几个月前的今天,霍占极全然料不到,他竟会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 很少有什么可以影响他的情绪,当初决定要她的身子,也仅仅是出于一时的恶趣。 却没考虑过,自己这么做,居然存在着可能会上瘾的后果。 牙关磨咬着后槽牙,男人凛寒的面部凸起一道不近人情的硬冷感。 上瘾吗? 霍占极一点点碾碎指尖的烟杆,他还就不信,能有什么毒,会连他都戒不掉。 手指弹飞烟头,男人发动引擎,一轰油门扬长而去。 当晚,身侧床单冰凉,霍占极彻夜未归。 之后的一连多日,他都再没回过溪园。 楚暮每日按时服用中药,闲暇时会带着将军出去走走。 天气一天比一天严寒,转眼,到了元旦这日。 街上人头攒动,学生们也都放假了,哪里都热闹。 楚暮牵着将军,很熟练的漫步在街头,新年的钟声即将临近,许多商店都在开展促销活动。 楚暮每次出门,也没什么需要买的,她的衣食住行,都有萧管家全权包揽,每次一到换季,多个名牌专柜便有专人送货上门。 “森哥,我想要这个。” 经过一家高档店门口,楚暮好巧不巧听到一抹熟悉的女音。 女店员喜笑颜开,态度热情介绍道:“赵小姐,您的眼光真好,这款包是我们店内的压轴,仅此一个,各家分店现目前很难调到货。” 赵青青瞄眼吊牌上的价格,16万。 她嘴角上扬,双眼充满盈亮,“森哥。” 搂着身边男人的胳膊,赵青青拿出杀手锏撒娇道:“我新买的那两双高跟鞋,配这款颜色的背包特别好看,明晚穿给你看好不好?” 杨森拍拍大肚腩,被赵青青三言两语哄得十分高兴,“买,你要天上的星星我都摘下来送你,刷卡。” “谢谢森哥。”赵青青眉眼拉开,踮起脚尖在杨森脸颊亲了口。 眼角余光却在这时,无意间瞟到玻璃橱窗外,正缓步离去的背影。 赵青青笑容略僵,忙将怀里的包塞回女店员手中,折身追了出去,“楚暮。” 楚暮步伐稳健,佯装没听见,直到她的胳膊被急匆匆跑来的赵青青给扣住,“楚暮,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赵青青面上难掩欣喜,楚暮神情却显淡然,“赵小姐,请问你有事吗?” 杨森付了钱,拎着赵青青要的那个包从店里出来。 他视线紧紧攫住楚暮那张漂亮到找不出任何瑕疵的脸,揽住赵青青肩膀后,杨森的目光却始终在楚暮脸上流转,就连语调都带着几分意味不明,“原来是你啊,青青那位好闺蜜。” 楚暮听见这声音,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杨先生误会了,我和赵小姐以前只是一起合租过,认识并不久,连朋友都称不上。” “楚暮……” 赵青青明白她还在为醉红尘那件事生气,楚暮千辛万苦将她解救出来,她却转头又跑去做了杨森的情妇。 再多的解释在现实面前,都显得很苍白。 顿了顿,为了缓和僵局,赵青青转而道:“你今晚会去醉红尘吧?快说说,给你男人挑了什么生日礼物?别到时候和我们买的撞一块儿去了。” 赵青青随口的一句疑问,却打了楚暮一个措手不及,“什么?” “森哥说今晚是霍爷的生日,我这会儿专程陪他出来精心挑选了一份礼物。”赵青青直言不讳,却敏感的察觉出什么,她小心翼翼问道:“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楚暮闻言,一颗心似被浮毛很轻的划过,那种不舒服的感觉,甚至微乎到不足以让她察觉,“噢,是吗?我确实不知道。” 自从马场事件后,她已有大半月没见过霍占极,两人就连手机上也没任何联系。 霍占极明显是打算就这么故意冷着她,他的生日,又怎么可能会告诉她。 赵青青目露讶然,之前歌剧院,她明明看到楚暮与霍爷两人搂搂抱抱,一副关系亲密的样子。 难不成,闹别扭了? “我现在告诉你也来得及,反正还有一下午的时间,你先好好想想要送人家什么生日礼物吧。” 赵青青瞥了眼油光满面的杨森,潭底的恶心埋藏很深。 自从有了杨森的庇佑,黄伟再不敢来找麻烦,她的家人也被保护很好,虽然杨森又老又丑,不仅离过婚,连儿子都比她大上一岁,可有一说一,杨森对她是真没话说,几乎有求必应。 可楚暮不一样,她找的那个金主,颜值高,势力很大,最重要的是年轻。 但凡聪明点的女人都该明白,能傍上这样一个男人,哪怕修不成正果,都要利用现在有限的时间,去获取更多对自己有利的东西。 “森哥买的是一块满钻劳力士,你可以考虑送点别的。” 楚暮反应不大,她从来就不是个不请自去的人,“再说吧,你们先忙,我在附近咖啡馆还约了朋友,先失陪了。” 这话一听就是借口,眼见楚暮提步离开,赵青青还想再追,杨森一把将她肩头控住,“这女的说不定已经被霍爷玩腻了,男人的新鲜感都有时效性,你这么莽撞想把她带去醉红尘,不是找死吗?” “楚暮跟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赵青青根本不听劝,固执的甩开杨森的手,“大不了,我今晚同她单独开个包厢叙旧,不去你们那边。” 第110章 和金主对着干,是犯了大忌! 楚暮手握导盲鞍,一件中长款天蓝色羽绒服裹身,下面套了条加绒打底裤,她脚上踩着短靴,穿梭在拥挤的人潮中,步伐并不快。 赵青青拿出手机给杨森微信发了条消息,让他先回车上等她。 她默默跟了楚暮一路,由于街上人多,脚步声杂乱,楚暮并未听出身后有人。 倒是停下来等红灯的时候,将军回头看了赵青青一眼。 它的嘴虽被嘴套束缚,可那双凌厉逼人的眼睛,以及威武庞大的身躯,还是让赵青青畏首畏尾。 穿过马路对面,是一家奶茶店。 楚暮走进店里,要了杯热饮。 她刚掏出手机准备付款,赵青青避开将军,先一步替楚暮扫了付款码。 “赵小姐。”楚暮这时才知道自己一直被跟踪,她脸上没表现出不悦,模样甚是寡淡,“你没必要这样。” “楚暮。”赵青青嘴角浮现一抹苦笑,“不管你怎么想我,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朋友。” 楚暮满脸决绝,“我这人不适合交朋友。” “可我此生就认你是我唯一的朋友。”赵青青始终记得,楚暮曾奋不顾身的救她,当时那种情形,没有谁可以为她做到那种地步,“我没想到黄伟是那样的人,不仅害了我,还连累你。” 楚暮接过店员现做好的饮品,她折身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听见赵青青脚步声又跟了过来,楚暮这才淡淡开口道:“黄伟已经在霍爷手里,我想,他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赵青青闻言,正欲拉开楚暮桌对面椅子的手一顿,眼里装满吃惊,“真的?” 有关霍占极的点滴,赵青青还是趁有天杨森喝醉后,依稀在他口中了解了一些。 据说此人心狠手辣,行事作风无不叫人闻风丧胆,为他办事的左膀右臂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还被杨森他们那帮人私底下称为黑白双煞。 楚暮将吸管插入,捧着杯子喝了口,“多的我不想解释,你只需要知道有这么个事就成。” “那黄伟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赵青青坐下后,神色变得轻松,楚暮不愿说的细节,她自然也不逼问,总之这结局大快人心,“楚暮,谢谢你。” 楚暮稍稍抬起眼帘,她隐约能睨见面前的人影,以前一起租房的时候,赵青青对她的确多方照顾,楚暮清楚这人心地善良,品行不坏,要不然,那时候她也不会冒死去救她。 楚暮从不否认自己是个很自私的人,她没有那么多的大义凛然,这些年,生活只教会她如何自保,如何苟活,她没有一点点精力是能分给别人的。 见她没说话,赵青青十指在桌前紧紧交扣,犹豫片刻,继而问道:“你,是不是同霍爷吵架了?” 楚暮态度依旧摆在那儿,“这些跟你好像没什么关系。” 赵青青扫了眼趴在楚暮脚边的那只庞然大物,“我以为,既然我们选择走上这条路,就该懂得其中的游戏规则,无论内心多么不情愿,时间也变不回从前,明明肉体都已经付出了,为什么还不把自己的金主爸爸好好哄着,捧着?他们高兴,对我们只会百利而无一害,吵架,对着干,是触犯了大忌。” 楚暮朱唇衔着吸管,轻轻地往嘴里吸吮,她是真没想到,赵青青还能有这番见解,“你倒是看得通透。” 赵青青无奈地耸了耸肩,“毕竟,适者生存,你当初那么快就跟了霍爷,总不能是图感情吧?” 楚暮好看的美眸勾起抹讥笑,还真应了霍占极那句话,她居然真的在跟赵青青交流伺候金主的心得。 “青青。”楚暮突然将称呼换回来,“你不用教我这些,道理谁都懂,但每个人的想法都会有出入。” 赵青青听出她的话外音,“楚暮,你是不是觉得,像我这种女人,很让人瞧不起?” “没有。”楚暮说的是实话,“相反,我很佩服你,很少有人能活得如你那般明白。” “我只是没有选择权。”赵青青似乎不相信她说的话,还在替自己辩解,“谁也不想活成别人眼中的笑话,去承受那些口诛笔伐,可我要活着啊。” 是啊,要活着。 可是有些人,光是连做好‘活着’二字,都已是卯足了劲儿。 入夜。 醉红尘几个烫金大字,在暗色下,散发着纸醉金迷的堕性。 顶层,走廊深处最豪华的包厢,只有堪堪几人在沙发上坐着。 霍占极同上官夜等人有重要事情谈,其余来为他庆生的兄弟,都先去了别的包厢玩乐。 “这是我托了不少人脉查的。”傅执遇手指弹了下手中的文件,然后递到霍占极跟前,“如你所料,顺着韩老送你的那些股份摸下去,果真大有收获。” 霍占极身子舒适的后倚,左臂散漫地伸在沙发上打直,他穿了件单薄的白衬衫,胸前纽扣微敞,不经意露出的锁骨,泄了几分撩人的欲色。 男人右手接过文件,放在交叠的大腿处翻开。 一旁的上官夜挑眉笑道:“这老家伙自以为谨慎,却不知阿占一旦成为他公司的股东,有了这一身份,就能于私底下利用部分人心,挖出一些鲜为人知的蛛丝马迹。” 傅执遇拈起茶几上一杯红酒,高脚杯优雅轻晃,他唇角挽了下,斜飞入鬓的剑眉衬着底下那双眸子深不可测,“这只老狐狸再狡猾,也有栽跟头的时候,阿占,你之前去白水市,一招引蛇出洞倒是玩的妙,不然,姓韩的不敢轻易出面,更不会忍痛割这百分之三的股份。” 那他们,纵是像现在这么联手,也照样没得查。 霍占极扫完那些字眼,合上文件后,甩向大理石桌案。 季夫人的死,是出自这老头儿之手,他只需这一个重磅消息就够了,“找个脸生的人,把这份大礼暗中送给季明佑。” 他要先让螳螂,去替他耗死那只蝉。 庞拓上前两步,弯腰拿起那份在季夫人一事上,能洗清暮姐父亲冤屈的证据,“是,占哥。” 第111章 控制不住的,想她、想她、想她 “这下就只等坐山观虎斗,再收渔翁之利了。”上官夜十指交扣垫于脑后,整个背部悠闲窝入沙发,男人唇边晕开抹轻慢的笑,揶揄道:“好一招一箭双雕啊,阿占,当年你被楚天河暗算,都还没来得及出手报复,他自己倒先人走茶凉。如今,你居然以德报怨,不仅帮他洗脱季家的嫌疑,还耗时耗力为他摆平生前最痛恨的仇家,您可真是当代活雷锋的标杆啊!” 霍占极拿起酒杯旁的烟盒,抖出一根咬到唇峰,齿尖把玩几许,这才垂眸以打火机点上,“你要哪天能死楚先生那么惨,我不介意也为你做一次活雷锋。” 楚、楚什么? 上官夜刚要悠哉阖起的眼睑陡然一睁,“楚先生???” 操! 这个世界终于癫成了他想象中的样子,“楚天河要是知道你突然对他这么尊重,他一定感动得痛哭流涕,就算刨坟都要出来见你。” 烟雾在霍占极舌尖绕了圈,又从削薄的唇瓣轻飘飘散开,“我会先让他刨到你家去。” “别。”上官夜一脸坏笑,“我可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好女婿。” 霍占极听到这话,不禁微眯了眸,细长的眼尾滑过一丝幽暗。 很快,包厢里逐渐变得热闹。 不少相熟的朋友纷纷前来祝贺,周继今晚亦是下了血本,阿占28岁生日,他不惜拿出他爸珍藏在家十几年的绝版洋酒相送。 “看来今晚是要不醉不归了。”上官夜嘴上调侃,目光却看戏似的落到周继身旁拎着一块大蛋糕的西嫣身上。 每年一到这时候,西嫣都会花费许多心思为心上人精心准备礼物,她爱惨霍占极这事,早已不是他们这个圈子的秘密。 “西小姐。”上官夜看热闹不嫌事大,“你又比去年漂亮了。” 西嫣刻意打扮过,长发由一根玉簪高绾,修身的雪色旗袍外披了件貂绒坎肩,胸前国风纹绣低调点缀,再配上精致的妆容,气质不俗。 “夜公子眼光还是那么好。”西嫣温婉一笑,眼睛却不由地看向沙发正中。 上次在溪园,闹得并不愉快,她懊悔自己一时的冲动。 这么多年,为了能安稳站在离霍占极最近的地方,西嫣只得充当默默无闻的角色,否则,一旦有了想要更近一步的贪婪,便会被他打回原形,“阿占。” 西嫣把自己亲手做的学院风主题蛋糕放至茶几,这是她利用工作之余,熬了整整一周才学会的设计,“生日快乐。” 霍占极掀起眼皮,透过唇边那根烟散出的雾气,男人轻眯着凤目淡淡觑她。 他面上无波,叼着香烟的唇角似还若有若无拉扯,可眼神却黑到一种如深渊般的沉寂,“况子。” 半晌,霍占极漠声吩咐道:“把这蛋糕拿去给弟兄们分了,见者有份。” 一旁负手而立的寸头男,活像一个只听号令而没有一丝感情的机器,“是。” 西嫣神情微变,潭内光影一点点碎裂。 这块蛋糕,用了她太多的心血,即使霍占极不愿吃,至少还有他这帮子好友赏光,怎么能直接分给那些她连名字都叫不出的手底下人? 暗自提口气,西嫣强忍情绪。 这条荆棘之路,她不知自己还要固执的走多久。 实在搞不懂,他究竟有什么好,究竟哪里值得她连尊严都不要的变成这副下贱模样。 单薄的肩膀,陡地握来一道温暖的掌力,西嫣红着眼眶扭头,一眼对上周继镜片下那双深邃的眸。 他勾出抹笑,带她到边上休息,“要喝饮料还是酒?” 西嫣声音哑哑,“酒。” 周继闻言,半屈膝蹲至她脚边,男人拿起桌上几瓶酒水及调酒器,动作娴熟的为她现调了一杯果味鸡尾酒。 拼盘里一片柠檬卡入杯沿,装饰完成,“喏,公主请喝酒。” 西嫣望着手中塞来的高脚杯,她抬起盈泪的眼帘,竟莫名破涕为笑,“谢谢周绅士。” 包厢内,人潮越聚越多,杨森和赵青青也在其中。 上百平的空间,根本容纳不下,有些人向霍占极毕恭毕敬打了声招呼,送完昂贵礼物后,便退去了隔壁几间包厢。 赵青青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人脉,甚至不少面孔,居然是她在网上才能刷到的名流大腕。 要知道,这还仅仅只是霍爷简单举办的一场生日宴而已。 墙角的礼盒早已堆积如山,各类奢侈品牌都有,赵青青大开眼界,那些东西随随便便一个的价值,都足够她挥霍许久,这会儿却被主人弃之如弊,看都不带看一眼。 “森哥。”赵青青脑袋偏向与她同坐沙发边角的杨森,两人从进门到现在,也就先前敬酒的时候有幸接近过霍占极,现在根本连话都插不上,更别说什么存在感,“这也太夸张了吧?你生日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杨森一手握杯,一手搂她的腰,“这里很多人都是闻着味儿过来的,哪有资格叫霍爷亲自发消息请,我要能有这实力,今晚坐的就是主桌了。” 在赵青青眼里,杨森的背景已经算很牛了,今晚的情形同她想象中也完全不一样,“幸好楚暮没听我劝,她要真眼巴巴跑来,于千百号人中,霍爷能注意到她吗?” 杨森笑着同她碰杯,“所以啊,以后做什么事前多动点脑子,那姓楚的,若真有那么大本事,就不会混得连你都不如,这种人,少接触,对你不会有太大利用价值。” 赵青青皱眉,她很少敢给杨森甩脸子,这会儿却把不悦摆在脸上,“我说了,在我心里,楚暮跟其他人不一样,我利用谁都不会利用她。” 杨森见状,表情转瞬难看,他松开环住赵青青的手,胸口明显窝着火气,却碍于场合不好发作。 不知为何,霍占极今晚兴致不高,但凡懂点察言观色的人,一眼就能瞧出他的心不在焉。 男人仰面躺倒在沙发内,一口烟接着一口的抽着。 袅袅青烟汇聚在头顶,形成大片阴霾,他闭起一双狭长的利眸,近乎完美的身姿被交叠于茶几上的两条腿拉得很长。 霍占极的思绪,完全不受控制,早就飘出去老远。 也不知那女人,这会儿在做什么…… 说不定早都没心没肺的睡了。 他没回溪园的这半个多月,她铁定整天都在偷着乐吧? 突然意识到什么,霍占极闭目假寐的双眼咻然睁开,神色很阴。 靠,他到底在想些什么鬼东西? 第112章 霍占极,生日快乐 溪园。 楚暮吃罢晚饭,洗过澡后,抱腿斜倚在单人沙发内听了会儿音乐电台。 壁灯微黄的光线打在身上,她闭着眼睛,黑色真丝睡裙遮盖过脚背。 舒缓情歌占满了她的脑海,楚暮却始终静不下心。 今天是霍占极的生日,她本该有些表示。 只剩最后几个月时间,这段关系不应闹得那么僵硬。 可一想到,他事先并没亲口告诉她生日这回事,今晚陪他庆祝的朋友也会有很多,何况,霍占极处在这个位置,什么样的礼物没见过? 还是算了。 窗明几净的落地窗外,远处的烟花冲上夜空,一簇簇绽放于天际。 元旦夜,屋子里冷清的寂寥感与外面世界那份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楚暮听着蓝牙耳麦里,歌手一声声催人泪下的乐曲,似乎只有每到这时候,她才敢小心翼翼揭开内心的伤口,一遍遍去回忆当年车祸的事发经过。 医生说,她是因为坐在驾驶室后面最安全的地带,才有幸捡回一条命。 而她父亲,危险来临那一刻,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她的母亲。 一家四口,一夕之间,徒留她一人及三座冷冰冰的坟墓。 楚暮至今没敢踏足白水市那片南山墓园,除了摆在家里那几张黑白照片,她连对爸爸妈妈和哥哥过多的思念都不敢有。 挥手抹去脸颊上不知不觉流下的眼泪,楚暮更用力的环紧自己。 她保持那个姿势纹丝不动,估摸着时间已经很晚的时候,才放下双腿。 随意用一根黑色橡皮筋把碍事的长发简单扎起来,楚暮拿起茶几上喝完中药的空碗离开房间。 之前药水太烫,为了不麻烦李姐,她让李姐先去休息,明早再进来收拾。 这会儿,楚暮却想趁机下楼走动走动。 走廊上,地灯微亮,一直衔接至楼道口。 楚暮伸出左手,凭着方向感慢慢朝外走。 一脚踩过玻璃楼梯时,感应触发,绚烂的灯光一层层往下蔓延,直到每层台阶全被灯带点亮。 忽地,楚暮眼前不期然闯入抹影子,淡淡的,就处在楼梯下方离她不足一米的位子。 “谁?” 虚了虚眸,楚暮好半晌才确定,楼梯高处的正中央,的确有个一动不动的人影。 “霍占极?”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除他之外,佣人没胆子大半夜跑到这儿来,“是你吗?” 霍占极闻言,依旧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他双腿踩着不同的两层阶梯,外套甩挂一边的扶手,只丢给她一个看不清的白色背影,“还以为你睡了。” 低醇磁性的声波,卷了蛊惑人心的电流,楚暮微微愕愣了下。 他不是,在醉红尘过生日么? 她也以为,他今天晚上照例不会过来。 “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做什么?” “做贼。”霍占极左臂压在大腿上,右手指尖转着根未燃的雪茄,“还有,现在哪里晚了?又没过12点。” 楚暮张了张唇,想说点什么,却又听他口气仍像心有不爽,都过去十多天了,他不会还在生气吧? 默默往下迈了三层楼梯,楚暮来到男人身边,陪他在同一台阶坐了下来。 赵青青说的话不无道理,她一个凡事要靠霍占极生存的金丝雀,没有理由反咬主人。 毕竟,协议还在,他并没将她放飞。 “对不起。”停顿片刻,楚暮淡声道:“我为我那天说的话道歉。” 霍占极带着一丝微醺酒意的眼角朝她瞥去,璀璨的白光在二人身下散开,男人绝俊的脸庞被光圈环绕,他唇瓣似笑非笑轻勾下,那双墨黑的眸子却藏匿着锋芒,“你说的不对吗?” 楚暮并拢的大腿间捧着那只瓷碗,“我承认,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霍占极,我真的……” 她抿了抿嘴巴,终是鼓起勇气挑破了那层窗户纸,“没想过,你会突然喜欢上我。” 她一直以为,那只是一种不足为虑的好感,甚至是这男人的占有欲在作祟,但显然,霍占极的种种反应已经远远超乎那些本质。 闻言,男人挑在唇边的笑意一点点收了回去,极有造型的黑色短发下,他坚毅硬朗的骨相寸寸冷冽,稍作静谧,却又嘲弄的扯起嘴角,“怎么,抓着我的把柄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话说一半,楚暮立即闭上小嘴儿。 可即便她不说,霍占极也知道接下来的言语不会有多好听。 她的爱憎太过分明了,喜欢谁便认定谁,后来者永远不可能居上。 舌尖扫过后槽牙,霍占极笑容讥诮,双目却沉浸着幽暗。 楚暮听见他低肆的笑声,有讽刺,有戏谑,更多的则是觉得可笑。 “把手摊开。” 楚暮听言,怔了怔,却还是伸手照做。 霍占极把雪茄咬到唇上,踩着楼梯的右腿伸长出去,随后从裤兜内掏出一把榴莲糖放入她掌心,“作为交换,我要你身上一样东西。” “什么?” 榴莲糖掉的地上到处都是,楚暮低头去捡,松垮扎在脑后的马尾辫顺着半边肩膀自然垂落,她还来不及反应,那枚纯黑色橡皮筋已从沐发上被拉了下来。 没了那道束缚,顿时,楚暮长发瀑布一般散开,瞬间遮住她的半张俏脸。 霍占极将那枚素圈戴入左手,同腕表卡在一起,银色表带冷毅的光泽下,橡皮筋紧紧依附,如影随形。 楚暮错愕抬眸的同时,下意识往后脑勺摸了下。 霍占极颀长的身子站起,他拔下嘴里的雪茄,左手插兜三步并作两步跨上二楼。 楚暮一瞬不瞬盯着那抹雾影,眼里光芒交错,霎时,视野中的背影陡然变得清晰。 白衬衣黑西裤,色差鲜明,身材高大英挺。 楚暮揉了揉眼睛,又赶紧定睛去看,方才一时恢复的视力,这会儿却仿佛错觉,她眼前除了一片模糊,什么都没再看清。 “霍占极!” 楚暮忙不迭起身,趁着他还没彻底走远,她紧迫地开口道:“生日快乐。” 男人步伐愈渐放缓,走廊墙角的地灯包裹出他优越的身形轮廓,扎在裤腰内的衬衫下摆更是将霍占极黄金比例的身段衬显到极致。 楚暮在原地站了会儿,并没等来男人回应,只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 她一把握紧掌心的糖果,心里的某个角落,似有什么鲜活的东西在跳动,只是这时候的楚暮,根本无从察觉。 下到厨房洗了碗,她拆了颗糖送入口中,他回来了,楚暮想要去庭院里走一走的念头便也打消。 她以为霍占极会像之前那样与自己同睡一屋,回到卧室才发现,屋里根本没人活动的痕迹。 那他应该是上了三楼。 掀开被子躺进被窝,楚暮任由床头柜的小夜灯围绕,她闭起眼睛,不知在床上翻来覆去多久,终于迷迷糊糊的睡着。 后半夜,楚暮是被身体的不适感惊醒的。 她猛地睁眼,张唇正欲叫喊,男人湿凉的吻,突然霸道地封堵上来。 “唔……” 嘴里的声音被撕碎,楚暮受惊的同时,鼻翼内很快闯入霍占极熟悉的味道,她目光微顿,男人却是狠狠加深了这个吻。 勾缠的火热,泄露满屋。 霍占极的占据蛮横而强悍,较以往多了几分惩罚性的报复。 楚暮不太能招架,她双手掐紧身侧的床单,尽可能配合,甚至是取悦。 他一连索要多次,结束时,天已大亮。 楚暮满身疲惫,只记得昏沉中,好像被霍占极抱去了浴室冲洗,短暂的记忆停留,她便再也扛不住的蒙头睡去。 之后的每一个晚上,他都是半夜出现,睡完她,又消失,从不在楚暮身边留宿,不再陪她同床入眠。 似乎需要的,仅仅是她应尽的义务。 第113章 她再也没有哥哥疼了 “这几副药喝完,最近感觉怎么样?” 院长办公室,白展堂把完脉,依旧一板一眼。 楚暮从一开始接触这男人,就没见他笑过,说起话来,永远冷幽默。 “元旦那天,突然一下能看见了,不过只有短短几秒时间。”楚暮想到脑海中一闪即逝的那抹背影,她只记得霍占极宽肩窄腰,挺拔的身姿一眼欲,和她平时摸到的手感一样好,只是当时太过突然,她没来得及细看。 “好事儿。”白展堂埋头写药方,“这种现象慢慢会增多。” “那就是说,暮姐眼睛快好了?”立在身侧的庞拓插上句话,“还要多久?她能两眼放光的过这个年吗?” 白展堂斜他一眼,“我是治人的,不是修灯泡的,你别离离原上谱。” 庞拓笑,“谁让你是白神医。” 白展堂说话从不给人留面子,“我可以不是神医,但你是真的神。” 庞拓:“……” 他就是一个奉命陪大哥的女人跑跑腿儿的,幼小又无公害的心灵,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 楚暮牵着将军走出院长办公室,庞拓手里拿着药单,带她去大厅抓药。 来往的人群摩肩接踵,宁夏低头注视着手上的体检报告,另只手拿着电话正不耐烦的怒斥道:“到底要我说多少遍?别再来烦我!以前不喜欢你,现在更没可能!” 楚暮被将军领着往边上走,宁夏正欲同她擦肩时,不知被电话那端哪句话刺激,她拔高音量忍不住吼道:“霍易之!” 楚暮闻言,条件反射般刹住脚,本该就此与宁夏错开的身影,陡然相撞。 “对不……”宁夏余光里的视野抬起,认清楚暮这张脸后,她声音卡至喉间。 这不是……上个月在马场,从霍爷车上下来的那个女人么? 宁夏仔细端详她的眉眼,觉得熟悉的同时,又感叹楚暮骨相生得小巧而惊艳,雪白的皮肤固然加分,却极易暴露瑕疵,可眼前这个女人,当真是挑不出脸部细节上的缺点。 所以,霍占极完全是被她的美色所迷惑?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她宁夏在美貌方面自然也不差,这么说来,她成功的几率便就大大增加。 “抱歉。”楚暮反应后,朝旁挪了步,面露愧意的率先道歉,“方才是我不小心,你没伤到吧?” 宁夏忙收回神,手中的电话在刚才情急之下不慎被挂断,她露齿笑,“没事。” 庞拓去药房交完单,折身回来正巧遇见这一幕,“怎么了?” 他视线落在宁夏身上,二人眸光相触,韩老的侄女,庞拓自是化成灰都认识。 不等他再开口,宁夏莞尔笑道:“原来是霍爷身边的庞先生,你好。” 礼貌又不失贵家小姐的涵养。 楚暮这时才知道,原来他们认识。 庞拓点头应道:“宁小姐。” 宁夏停了停,又微笑着道:“上次在醉红尘一别之后,我已经很久没见霍爷,昨天我爸爸打来电话,还同我提过一嘴。正好他在法国那边,有个稳赚不赔的项目,就是不知霍爷肯不肯赏脸一起吃这顿饭?” 话外音庞拓一点就通,这是急着想要奉上自己的嫁妆了,“宁小姐,不好意思,霍爷最近挺忙的。” 他笑了笑,“我老大什么都好,就是钱太多,一闲下来就想当作废纸几堆几堆烧着玩玩儿,你要真有诚意,还是拿出点他没见过世面的东西比较好。” 没见过世面的东西?那不就是摆明没戏? 宁夏笑容略僵,表情变化却并不明显,她扫了眼一旁面淡如菊的楚暮,不禁再次扬唇,“庞先生说笑,霍爷风流倜傥,那天晚上给我留下的印象颇深,我从没被男人那样碰过,只觉得新鲜罢了。” 楚暮闻言,大而黑亮的杏眸朝宁夏望去,她黛眉了然无痕蹙了蹙,也不知什么心绪在作祟,总之,宁夏说话的方式,叫她听着不太舒服。 庞拓嗤之以鼻,面上却仍是灿笑,“原来宁小姐喜欢男人用鞋尖勾你的下巴,早说啊,我今儿皮鞋新换的,再让你新鲜新鲜?” 这下,宁夏的脸色彻底变了。 为了不得罪庞拓,她只能忍气吞声道:“我还有事,就不耽误你们了,告辞。” 庞拓追了句,“宁小姐慢走,注意脚下,别磕到男人的鞋。” 宁夏加快脚步,面色难看到似能拧出水来。 目送她离开后,庞拓嘴角的弧度顷刻消失不见。 小样儿,就这茶技,连他这关都过不了,还想舞到他占哥面前? 庞拓突然想到,那天他审阅马场的会员申请表时,宁夏信息也在其列,想来,她今天定是按照要求来医院做体检的。 呵。 就算做完体检,也偏偏不给你过! 拿了大包中药,楚暮坐入庞拓的商务车。 她抚摸着放她大腿上那颗毛绒绒的脑袋,方才被那位宁小姐打电话时,口中‘易之’二字差点搅扰,虽说只是同名而已,楚暮内心依旧难以平静。 她抬起食指,在车窗玻璃上一笔一划歪歪扭扭写下个‘楚’字。 楚易之…… 哥,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你疼我了。 庞拓无意间瞟过内视镜,倏然发现楚暮眼角似有些泛红。 她抿紧菱唇,像在强忍。 庞拓心里咯噔一下,这准是吃大醋了,“暮姐,你可千万别听那叫什么宁夏的玩意儿乱说,是她自己被占哥迷得五迷三道,想使些欲情故纵的手段,我替占哥发誓,就这种货色,脱光在他面前,他都不带起一丝生理反应。” 楚暮迅速敛起神色,表情不太自然,“你说什么呢?” “真的。”庞拓一本正色,“占哥只对你发情,见不到你的时候想你,见到你的时候想亲你抱你高高举起你,你开心他就开心,你难受他心里也不会好受。” 楚暮无语,“你靠拍马屁拿的工资,一定比况子高出很多吧?” 庞拓傲娇地抚了下三七开的大背头,“咱在占哥身边,吃的就是情商这碗饭。” “……” 楚暮挽起的嘴角轻笑了下,脸上的阴霾被挥去不少,心里却总有些遗憾。 若是眼睛好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那份勇气,去墓园祭拜自己生命中最亲最爱的家人。 那种场景,光是想想就令楚暮一阵窒息,“庞拓,过几天就到除夕了,街上一定很热闹吧?我想独自去走一走。” 第114章 对她的另一种保护 有训练有素的将军陪伴,庞拓自是没资格限制她的自由,“好,我把你送到商业街附近。” “谢谢。” 楚暮下车后,庞拓给霍占极拨了通电话,把就医情况以及遇上宁夏的事交代一通。 霍占极听见那句‘暮姐的眼睛越来越好了,可能时不时就会看见’,男人反应并不大,“人送回去了?” “没,暮姐说要带将军逛街。”庞拓实诚道:“她多半吃你和宁小姐的醋,心情不好才打算去散散心。” 霍占极唇角勾了抹讥讽,这种鬼话也就庞拓自己能信,“季明佑那边盯得怎么样?” “他昨天刚到京城,下飞机后第一时间去湘菱医院探望了四小姐,晚上又到南苑同三先生吃了顿饭。”这些俱是庞拓找人暗中跟来的结果,“占哥,姓季的这一番操作,会不会是欲盖弥彰?” 霍占极执起办公桌上一杯咖啡,双腿就势高高地斜叠在桌角边沿,“就这两天,他一定按捺不住,会找机会来见一见曾被自己亲手放弃的未婚妻。” “那我赶紧派两人保护暮姐。” “不用。”霍占极浅呷一口咖啡,削薄的唇瓣被深褐色液体性感润色,他眉眼冷清,有型的墨发衬得五官俊美犀利,气质上有几分摸不透的阴恻,“她本事大着,连马场最烈的黑血都能驯服,想保护她的人多的是,哪里能轮到我操心。” “……”这吃醋的到底是谁啊? 庞拓硬着头皮应声:“是。” 没等来男人说话,他不觉又道:“那……占哥,没什么事,我就先挂?” “嗯。”霍占极闭起眼,俊脸微微仰着。 庞拓正欲挂断,男人磁性十足的嗓音又冷不丁问道:“她去哪条街逛了?” “龙湖天街那条路,怎么了占哥?” 霍占极食指在杯口处漫不经心绘圈,“随便问问。” 庞拓,“……哦。” 楚暮走走停停,买了些小食。 与她擦肩而过的许多人都置办了年货,楚暮手里握着热乎乎的关东煮,心里却不是滋味。 好多年没深切感受过跨年的氛围,以往每到除夕前,母亲总会把家里布置一新,爸爸也乐在其中,不假佣人之手,就他们一家四口挂灯笼,贴对联。 她嫌累,时常活干到一半就要跳到哥哥背上耍赖,楚易之背着她,在栽满桂花树的庭院里奔跑,欢声笑语冲走了寒冬腊月的冰冷,留下的只有温馨。 她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性子养得娇纵任性,谁给的亏都不肯吃。 几年逃亡,无依无靠,风雨飘摇,楚暮胆子反倒越来越小,坚强的后盾没了,再硬的脊梁骨,想不弯下去都难。 不知不觉,脸颊上,又是一阵冰凉。 楚暮抬袖去抹,不由的嘲笑自己这几天是怎么了,竟搞得这般多愁善感。 “将军,外面很冷吧?”楚暮启唇间有白雾散出,她在路边休息椅上坐了会儿,边跺着雪地靴,边揉搓掌心捧着的热杯,“走,打车回家。” 趴在她脚旁的将军很快站起来,它背上有‘导盲犬’字样,不少行人看见都会自动绕道。 楚暮才走出去几步,一道声音便陡地将她叫住。 “楚暮。” 低沉的烟嗓,有着独特的辨识度。 楚暮面容一变,许久不见的恐惧,瞬间涌上心头,关东煮吓地掉落满地,“将军,快跑!” 她的脚再利索,哪里能赶上一双大长腿。 季明佑一把扣住楚暮的肩膀,刹那,将军猛一个反扑,季明佑被大步撞退,差点一屁股摔倒在地。 他连忙稳住脚后跟,顺势迎上将军那对摄人的眸子。 即是戴着嘴套,将军的气场仍然压迫,它一动不动矗立于季明佑跟前,攻击性很强,随时有狩猎的准备。 楚暮手上的绳子被挣脱,她微眯着眼睛分辨那些虚影,“将军?” 季明佑不动,隔着几米的距离望向她,“楚暮……” 男人侧颜绷着,细致的下颌线生硬分明,嘴角蠕了好几回,季明佑一脸的难以启齿,“害死我母亲真正的凶手,我已经彻底查清了,楚伯伯……他是冤枉的。” 楚暮耳朵那么灵敏,却像是没听清,重复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她语调过于冷静,冷静到季明佑心口撕扯般的疼,“对不起,这几年,是我让你受罪了,暮暮,我以后会好好弥补你,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扳倒韩家,永远不让他再来伤害你。” “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 楚暮绛唇浅漾,嘴角弯起极大的讽刺,“季明佑,你把我撵出白水市,让我失去对家人的一切惦念,你派程胜将我东追西赶,各种凌辱,甚至几次差点让他把我清白毁于一旦,桩桩件件,还有你曾说过的那些恶言。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是不是就能大过天?” “暮暮。”季明佑想要往前一步,将军凶恶龇牙,虎视眈眈盯死他。 一旁的几名保镖见状,蠢蠢欲动,男人抬了抬手,示意他们都退下。 季明佑瑞凤的眼尾拂起一抹淡淡微红,他站在原地,单薄的羽绒上衣显得男人格外萧条,“因为楚伯伯的缘故,韩老一直对你们全家怀恨在心,如果我不以这种方式保护你,让你无法找个具体落脚点,暮暮,你根本活不到做霍太太的那一天。” 他一面恨她的父亲杀了自己的母亲,又一面控制不住爱她,那几年,若非以逃避的方式躲去国外公司,季明佑真怕自己会被这种痛苦逼疯。 楚暮静静凝望那道雾一般的影子,难怪,她从不知有韩老这人,都是同霍占极结婚之后,才觉莫名其妙冒出这号人物。 竟原来,韩老不是不存在,只是季明佑每次都比韩老先一步找到她,再把她赶紧撵走。 又一想,霍云裳爱季明佑如此疯狂,怎会查不到有关他未婚妻的蛛丝马迹?若非被人刻意保护,怎能说得通? “那程胜呢?他对我的伤害,是假的吗?” 季明佑唇线抿直,程胜做的那些,他岂会不知? 那时他太痛恨她是仇人的女儿,便也放任自流。 “如果我早知道是误会一场,我早就把你娶回了家,护在季家,韩老纵是本事再大,也不敢那么明目张胆来对付我的季太太。” 第115章 不怕了,你爹来了 “季明佑,你把这一切说的也太冠冕堂皇了!” 不是一句‘误会’就能抹去所有,她对他积攒的恨意,更不是他所谓的‘保护’就能一笔勾销,“你何曾信过我?你只信你自己看到的,你给我爸爸定罪,他就必须有罪,现在你说你查清真相了,我就必须要接受你的道歉、你的弥补?” 楚暮越想越觉太可笑,他以为自己是谁? “何况,我从未想过嫁给你,不管有没有这些事发生,我都不可能和你走在一起,季明佑,我有自己很喜欢的人。” 季明佑心口一刺,嘴唇似要抿出血来,这句话,她当年就曾同他提过,只是那时的他太过自信,压根儿不信一见钟情的喜欢能有多深,那也不过是她一时兴起,过不久便会抛诸脑后,“你还在找他吗?” 男人如画的眉宇蹙着,森寒感满满,“还是说,你爱上霍占极了?” 楚暮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宴会上那一眼的回眸,那张脸,与霍印低沉好听的嗓音完美重叠。 那一刻,楚暮才更加坚定的确信,这份喜欢,无人可替,不管对方是谁,“这跟你有关吗?季明佑,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别忘了,你现在是霍家三房的姑爷,论辈分,你该喊我一声大嫂。” 季明佑错误的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你居然还真爱上霍占极了?你们才认识多久?” “感情从不分什么先来后到。”楚暮冷冷勾起朱唇,她不在乎季明佑的想法,自然也不屑置辩,“霍占极对我那么好,家世显赫,个人能力又比你强,我喜欢他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楚暮戳着季明佑的痛点狠狠践踏,“对了,最主要的是,他床上功夫了得,让我愉悦感十足。” 男人闻言,额角青筋直跳,曜黑的双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降温。 他是真的被刺激到了,自己那么珍重的女孩儿,平日里都舍不得碰一下,一直想把她的初夜留到他们的洞房花烛夜,现在却被另一个男人轻易得到手,“楚暮,你怎么那么犯贱?” 楚暮不怒反笑,“你才知道吗?” 季明佑眼神陡地狰狞,侧脸的线条感一整个绷了起来,他掏出落在裤兜内的右手,朝将军挥了下,示意身后的几名保镖,“尽量抓活的。” 那些人腰间各个别有匕首,闹市区人多眼杂,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弄出血腥。 将军嗅到危险,龇牙咧嘴,它张开强壮有力的四肢,嘴里发出警告的低声嘶吼。 “季明佑。”楚暮听出情况不对,她神情紧绷,生怕将军出现意外,“这就是你弥补我的方式吗?” “跟我回白水市。”男人高贵地站在原地,仍是那句话,“楚家被拍卖的房子,前不久刚被一人买走,不过你放心,等我查到那名买主,无论他开价多少钱,我都会替你把家赎回来。” 季明佑一瞬不瞬盯着她,表情掠过一丝动容,“回去吧,我保证以后都不会有人再逼你,欺负你。” 他一字一语的说:“暮暮,你的世界雨过天晴了,我会把你曾失去的,全都一点点还给你,我们回家。” 楚暮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神情却并未表露出异常。 势单力薄的情况下,她不能再去激怒季明佑,自己一人怎样都不要紧,却是不能拖害了将军,“我现在没法答应你,总要给我点时间考虑,季明佑,你我之间那么几年的纠葛,难道你真以为是几句话就能烟消云散的?” 季明佑态度明确,“跟我玩这些心眼子没用。” 他不可能再把她推入霍占极的怀抱。 楚暮面色淡然,像是没听见般,她如常呼唤道:“将军,回来。” 将军回头瞥她眼,四条腿却不肯挪动,它抵挡在楚暮跟前,任谁都不准从它这里跨越。 楚暮拍拍手,想把它吸引过来,她强压住内心涌上的紧张,“将军,你是不是又不听我话了?” 将军依旧如故,龇咧的嘴,声声嘶吼愈发愤怒,那些保镖亮着匕首渐渐逼近,尽管周围已有偷偷拍照的行人,季明佑却是再管不了那么多,“弄死这只狗!” “不要!” 楚暮大惊,奋不顾身往前冲。 季明佑见状,阔步朝她走去。 将军四肢发达,直向迎面而来的一人扑去,它高高跳跃,撞地那人重摔在地。 奈何将军嘴巴被束缚,失去最重要的咬合能力。 几名身手敏捷的保镖将它围困,扬起的匕首毫不留情扎向将军脖子上的要害部位。 砰—— 陡然踹来的一脚,正中那人腰窝。 难以招架的力量,令那名保镖还没来得及得逞,便就狠狠撞开身侧的同伴,两人一同飞出去好几米远。 季明佑控住怀里的女人,他抬头的瞬间,赫然对上霍占极那双深黑到完全探不到底的眸子。 男人静静站在那里,一米九的净高天生便自带着强大的压迫感,纵是霍占极这会儿面上噙了几分微笑,一身凛冽阴恻的气质却是表露无遗,“姓季的,你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楚暮听见这抹熟悉的声音,她眸光微闪,趁着季明佑尚未回神之际,女人用力提膝顶胯。 季明佑皱眉,随着鼻腔哼出的一记闷哼,他不禁痛苦地埋下腰去。 楚暮赶忙快步走向霍占极说话的方向,嘴里还在担忧喊道:“将军,将军?” 将军两条前腿还踩在方才就势被它扑倒的一名保镖胸口,居高临下的气势十分凌人。 听见楚暮叫喊,将军嗅一嗅那人,它退回步子后,先是摇晃尾巴围着霍占极绕了一圈,旋即奔向楚暮。 楚暮跪到地上,拼命把它脖子拥入怀中,“你没事吧?” 她摘下将军的嘴套,不知哪里来的情绪,一个劲儿用自己的面颊去蹭毛孩子温热的脸蛋,“下次不许不听我话了,有危险要先跑,知道吗?” 将军安抚般,以舌头不停舔舐着楚暮的下巴。 女人闭起眼睛,眉间聚拢的阴霾逐渐消散,楚暮一颗心如释重负,口中随之冒出的一句话,不偏不倚,缓缓飘入霍占极耳中。 “不怕了,你爹来了。” 第116章 暮暮,我们再来做个交易 霍占极只是斜斜瞧了她一眼,漆幽的眸子又看向好容易才倾身站直的季明佑。 “季总。” 他淡淡勾唇,锐利的眼尾带着略微上翘的冷魅,“你不去医院好好陪着云裳,跑这儿欺负我老婆,怎么,你还真当她身后无人了?” 季明佑神色绷的难看,轻蹙的眉宇下,一张俊脸十分阴沉,“你们之间本来就是假的,白水市才是暮暮真正的家,我要把她带回去。” 听到‘暮暮’二字,霍占极潭底闪过一丝戾气,男人菲薄的唇瓣依旧扯着抹浅弧,那笑三分真七分假,嘲弄多过正经,“不管是不是假的,这道菜我霍占极已经动了筷,你想从我嘴里抢吃食,先回去问问你家季老爷子,他有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替你善后。” 季明佑垂在身侧的右手,悄然紧握了下,霍占极的底细他不是没找人摸过,光是那些光鲜亮丽的身份,已够人喝一壶的,更何况,此人藏在暗处的尾巴究竟还有多长,无从所知,“霍占极,是人都有七寸,你最好永远别让我抓住什么软肋。” “噢?”霍占极听笑了,“倘若你真有那本事,说不定我还高看你几分。” 季明佑牙齿都要磨碎掉,他视线不甘地转向楚暮,深知眼下不是同霍占极硬碰硬的时候,“暮暮,你等我,韩老这件事,我定会给你个满意的交代。” 楚暮微抬起头,望向男人的眼神布满仇视及冷漠,“季明佑,韩老害惨你我两家,我们能闹到今日这种地步,全是拜他所赐,我倒要好好看着,你会如何讨回公道。” 这话推波助澜的意图太过明显,霍占极忍不住再去瞧她。 这女人,极懂得如何把握人心,好比在他身上。 若非后面她发现了自己喜欢的人是谁,所行所做难以控制自己的心之所向,那么现在,他霍占极,一定也会被她哄得死死的。 季明佑听到这番话,内心果然猝然大动,哪怕明知楚暮在利用自己,可这一字一语的事实,还是令男人心底的火苗越烧越旺,“你放心,为了我们共同的仇敌,我会不惜一切!” 季明佑冲几名保镖招手吩咐,“走。” 先前被霍占极一脚踹开的两人,被同伴扶起后架着胳膊,看样子伤得不轻。 不过要按照霍占极以往的行事风格,今日这事儿他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奈何季明佑并不真的了解这人,他不会想到,霍占极肯那么轻易放他离开,是早已为他挖了一个更大的陷阱。 黑色宾利上,乖乖待在车后排的将军,两条前腿踩上驾驶室与副座之间的扶手箱,一动不动挤到二人中央。 霍占极修长的食指漫不经心在方向盘处轻敲,他不知想着什么事情,完美的侧脸阴晦莫测,深邃感很重。 “季明佑今天突然出现,就为了告诉我,他母亲的死,原来是韩老一手造成。”楚暮还是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那么多年过去,他都没有信过我说的话,现在又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证据,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原谅。” 霍占极凛冽的眸子从远处收回,趁着等红灯的空隙,男人目光透过内视镜的折光睇向她。 他嘴角似有似无噙出抹笑,唇边弧度勾人,“那不是很好吗?以后,你就少了个敌人,他还能帮你对付韩老,不用我亲自出面,这下,你的两个威胁都消失了。” 楚暮听着他云淡风轻的语调,音色一如既往的优质。 认识这么久,除了那天马场一遭,她就没见这男人情绪有过特别外露的时候,“当初在白水市,季家比我们楚家还要略输一筹,连我爸都搞不定的人,说明韩老势力并不小,季明佑真能扳倒对方吗?” 霍占极掐准红灯最后一秒给油,超高性能的豪车甩开后面的车辆绝尘而去,“怎么,这是敲打完姓季的,又把心思动到我头上了?” 楚暮小脸儿别至窗外,大腿上的十指不由交握。 她一直就很清楚,霍占极最善洞察人心,往往旁人一开口,他就能摸清人家全部的小九九,“我只想确保万无一失。” 她毫不隐瞒的吐露,“如今我什么能力都没有,等往后拿回楚家,要想再在白水市立足,我就必须要抓住现在的每一个机会去为自己铺路。” 她对未来的谋划里,永远没有他的存在,恨不得把这段情缘抛的干干净净。 霍占极翘起的唇瓣讥讽难耐,他静谧半晌,这才又道:“暮暮,要不,我们再来做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楚暮略略惊讶的问。 霍占极目视着前方路况,被发胶定型于脑后的刘海,露出男人整张脸的精雕细刻,“我帮你拿回楚家曾经的一切,将你送上最高位,让你在白水市从此无人企及。” 楚暮闻言,咻地转过头,她朦胧的视线穿过将军的脖颈,怔怔投到霍占极身上,纵是什么都看不清,可内心瞬间翻涌的澎湃,却是叫她心跳连连。 这,于楚暮而言,无疑是天大的诱惑。 霍占极扫了眼内视镜中,女人一副屏息凝神的表情,他唇角仍在勾着,却没几分笑容。 “作为交换,我要你留在我身边,直到我喊腻为止。” 楚暮眼中盛放的烟火,如昙花一现般幻灭,她眸光逐渐黯淡下去,沉默片刻,艰难划开嗓音,“能……换个别的条件吗?金钱上的,股份上的,其他任何都可以。” 这结果早在霍占极预料之内,男人把楚暮眉目间所有细微的抗拒揽尽,心中不免泛起自嘲。 真没想到,向来只有他拒绝女人的份儿,今天居然也会在另一个女人身上栽了跟头。 以食指用力弹至楚暮额心,霍占极轻笑着道:“闲着无聊逗逗你,还当真了?楚暮,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非你不娶吧?” “那倒没有。”楚暮抬手抚上额头,虽然霍占极侧面回应过喜欢她,但她还没自恋到觉得这男人非她莫属,“我自私自利,没人品又没道德,你对我的那些错觉,大多是建立在性的基础上,往后你要遇到合适的女孩子结婚生子,早把我忘得无影无踪了。” 霍占极一挑眉端,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好像有点道理。” “是吧?”楚暮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神情转瞬轻松,“我就说嘛。” 霍占极见她暗自松了好大一口气,仿佛他是什么豺狼猛兽。 男人讥诮扯了扯唇,伸过一只大掌,紧紧将女人大腿上的左手捏入掌心。 楚暮愣了下,还未升起过多心里建设,霍占极慢悠悠的嗓音便又道:“季家和韩家,我不会放任不管,到时候我会暗中助姓季的一臂之力,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我再去收网。” 男人饱满的大拇指一下下轻摁她的虎口,耐着性子教她,“这叫借力打力,自己不用耗费一兵一卒,只要提前把局布控好,商业上很多地方也能这么用。” 提前把局布控好? 楚暮很快抓住他话里的重点,“难道,季明佑和韩老之间,你早就在布控了?” 还是说…… 楚暮猜想着另一种可能性,“季伯母死亡的真相,是你……查出来的?” 霍占极斜了她一眼,这女人只要不沾上霍印,脑子就好使,“还骂不骂我是骗子了?” 楚暮闻之,被他温暖包裹的拳头更紧的握起,心里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涌上来。 季明佑花了那么多年都没有彻底查清的东西,不可能是因为他没那个能力,韩老栽赃嫁祸的手段必定十分高明,楚暮无法想象,霍占极要费多少脑筋,私下要去沟通多少人脉,才能还她父亲这次的清白。 “谢谢。”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遮挡住潭底的复杂,“真的谢谢你。” 感情上,楚暮无法给与他任何回应,她一再把态度表明,就是不愿霍占极对自己抱以一丝希望。 她不想伤害他,坚守在协议结婚最初的原点,才是彼此最好的结局。 “以后,不管经过多少年,只要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楚暮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霍占极目光失神的游移至左腕那枚黑色橡皮筋上,他劲瘦有力的肌肉被那根接头都没有的素圈紧紧束缚,同银色表带交相呼应。 少倾,男人收回视线,淡泊的嘴角皮笑肉不笑牵了牵,“好。” 回到溪园,楚暮跟在霍占极身后,前脚刚迈入卧室,她的臀,猛地便被突然转回身的男人托起。 嘴里带出防不胜防的惊呼,楚暮背部凌空抵向门板,两条细腿近乎是条件反射般缠到男人腰上,“你……” “我做了我该做的,接下来,该你做好你要做的。”霍占极将她禁锢在怀,十指一根根紧扣着她双手的骨缝,把她嫩白的玉手按过头顶两侧,吻得热烈深入。 男人并未闭眼,深湛的凤眸落在她绯红迷情的脸上,她的手指会因情动而用力反扣他,会被他苏醒的欲望烫得浑身颤栗。 楚暮的身体,早已将霍占极彻底熟悉并接纳,两人的每一次契合俱是体验完美,至死不休。 可即是他睡服了她的身,却怎么都睡不进她心里去。 “暮暮,我要让你这辈子,永远忘不掉我给的这种快感。” 不会,再有任何男人可以代替。 第117章 我很听话,绝不纠缠 几起几落,楚暮只觉自己才被抛高,身体又瞬间失重下跌。 她陷入混沌里无法自拔,窗台养得娇嫩的竹芋折弯了枝头,茂密的叶面浸满空气中带来的水渍,一室旖旎,缱绻生姿。 一番酣畅淋漓下来,楚暮软绵绵的身子被男人抱进浴室,本以为恶战终于结束,哪知他竟兽欲又起,强摁她在花洒下再做一次。 连续的折腾,天都黑了。 餍足的男人,这才好心将她拉到盥洗池前,拿起吹风机站在她身后,为她认真吹起头发。 霍占极伺候人的手艺,还是有她之后才慢慢开始学的,起初动作也粗,经常令楚暮苦叫连连,好在这男人做事情极有耐心,渐渐便也上手。 “年三十要去老宅吃饭,到时我让庞拓开车送你。” 楚暮双手自然环于胸前,裹在身上的浴袍根本遮不住锁骨以上的春光,她两个香肩外露,并不知自己脖颈以及胸口已爬满惹人的草莓印,“你不去吗?” “我要先回趟颐景园。”霍占极墨玉般黑彻的眸子从镜面里摄入,楚暮脸颊潮红未退,如同刚刚剥壳的鸡蛋,男人定定瞧着那张被他狠狠滋润过的脸,邪肆的唇瓣不由勾笑,“方才那些,好吃吗?” 楚暮闻言,唰地脸红脖子粗,她强装镇定,以为这样便不会叫他看出端倪,“又没到我嘴里。” 霍占极上前一步,散开的浴袍勾勒出男人泾渭分明的胸腹肌肉线,坚硬贲张的欲感,紧实贴着女人后背,“挺可惜的,听说能美容养颜。” 楚暮感受到霍占极灼热的强壮,她表情差点没绷住,急忙岔开话题,“那个……回老宅过除夕,我是不是要假模假式的给奶奶准备新年礼物?或者包里放多几个大红包,佣人之类的见者有份?” “看你心情。”将她长发吹至半干,霍占极放下吹风机,双臂自女人身侧穿过,慵懒地撑向盥洗池边沿,他将她锢困入怀,微凉的薄唇故意撩拨着女人颈侧最敏感的部位,“反正都是装装样子,毕竟阖家团圆么,有些表面亲情,至少现目前还需要维系。” 楚暮被他蜻蜓点水的吻啄弄得皮肤发痒,她下意识夹了下脖子,低低回应:“明白。” 听着女人略带公式化的二字,霍占极闭起的鹰眸一点点掀开。 男人眼皮渐抬,视线穿过镜子紧紧攫至楚暮脸上,一双瞳仁,黑寂,难测。 短暂的凝视过后,霍占极重又阖起眼锋,长指不动声色勾过她的下巴,一吻,温柔封住女人湿润的嘴唇。 在浴室又缠了她腻歪一会儿,等到换上居家服走出卧室时,况子早在大厅等候。 见楼梯上的男人搂着楚暮的肩膀下来,况子忙从沙发恭敬起身,“占哥。” 旋又招呼楚暮,“嫂子。” 楚暮笑着点下头,“你好。” 霍占极居高睥了况子一眼,他先把楚暮送进餐厅,叮嘱她好好吃饭,这才掏出裤兜里的烟盒,一面在掌心不紧不慢敲着,一面旁若无人又往楼梯方向走,淡淡交代身后的况子道:“来书房。” 楚暮听见两人的脚步声走远,她接过李姐递来的碗筷,桌上几样小炒,全是李姐按照霍占极的吩咐,专程学了白水市的特色,“太太,您尝尝,看合不合口味,霍爷一般是不吃葱的,可这些菜不能少了葱提味,我已经问过霍爷了,他说将就你。” 说着,李姐执起公筷,夹了片爆炒牛肉放入楚暮米饭上。 这味道闻起来很是熟悉,记忆瞬间被唤醒,楚暮赶紧尝了一筷子,她潭底的吃惊愈发浓郁,不禁抬头便问:“你怎么会做这个?” 李姐道:“萧管家前些天给我发了段做菜视频,让我务必仔细学习,我听视频里教做菜那位厨子的口音同太太挺像,应该是你老家那边的。” 楚暮垂下眼帘,筷头不由轻握紧,“这是聚仙楼的菜,外面做不出来,配方不对外,有钱都难买。” “啊?”李姐可不懂这些,“那霍爷是怎么弄到手的?” 楚暮张了张嘴,“不知道。” “那一定是花了霍爷许多心思。”李姐面上堆起笑容,楚暮洗完澡后,身上一套单薄的圆领卫衣,她脖子上深浅不一的暧昧痕迹在灯光下更是显眼,李姐意会,由衷道:“太太,霍爷对你可真好,我以前也在别家做过保姆,就没见过对老婆这么上心的男主人,特别像霍爷这种的,不仅有钱还一表人才,最重要疼老婆又专一,打着强光手电筒都找不到。” 楚暮将这一字一句听入耳中,她默默夹了一口米饭,没再多说什么。 二楼的走廊深处,书房门紧闭。 霍占极搭腿坐在桌前一张真皮移动椅上,他身子散漫后靠,支出扶手的右指间夹了根燃烧的香烟,“查到了?” 况子拿出掩在外套内的一份文件,“南山墓园,除了楚天河,其余两个墓全是空的。” 闻言,霍占极狭长阴戾的凤眼微微眯起,男人视线钉在那份文件上,沉默半晌,他嘴角划开一抹讥讽,“果然还活着。” “占哥。”况子道:“楚家当年那场车祸另有隐情,这里面牵扯的东西太多,出事后,楚易之便躲去了江城,至今没敢露面。” 霍占极以夹烟的长指接过那份资料,他将香烟塞进嘴里后,随意翻了翻纸页。 他派况子足足调查了两月,才有了楚家这一系列的来龙去脉,男人斜咬着唇边的烟头,微眯眼睑将那些文件瞧个仔细,越到后面,越是难以置信。 只有一层层把那个女人的过往剖析,霍占极才深切了解到,楚暮今日的悲剧,是自打她出生那刻起,就早已命中注定。 合上的文件扔回况子怀里,霍占极一口烟深抿入肺,舌头在齿尖绕了回,男人这才仰头吐出那串烟雾。 “把这秘密守好,永远别叫暮暮知道,她承受不了。” “那……”况子小心问道:“被四先生藏在二院那位……” 霍占极两指揉向眉心,眼眸轻闭着,掌心遮去了男人半张脸的光线,连他眉角都被衬得很阴。 已经死掉的人,本来就该死,可碍着那层关系,他却没法轻举妄动,“派人暗中盯着,有什么问题随时汇报。” “明白。” 霍占极听见这刺耳的二字,指腹一顿,他眼神丢过去,一双黑如幽潭的利眸直逼况子的眼睛,过得片刻,以极淡的声音道:“滚出去。” 况子心悸,忙颔首,“是。” 霍占极仰面躺倒在椅背上,神情却不见轻松,水晶灯的光影透过缕缕青烟,淬满了男人那张冷毅绝美的脸。 他回想到与楚暮的初见,那时天气很热,她拄着根盲杖,穿着一套捂得严严实实的运动装,风尘仆仆出现在他面前,遇上他的第一句话便是,“先生,请问是你要聘妻吗?我可以演的很好,协议结束后保证听话不纠缠。” 第118章 试着喜欢我行吗? 霍占极犹记得那双眼睛,圆黑,清澈,带着盈盈神采,虽不能准确与他对视,可她眉目间的灵动鲜活,却是极为少见。 霍占极见过美女无数,英国的深邃,意大利的风情,以及身边追求者的痴狂热烈,却都不足眼前女子娇而不艳,柔而不媚的娴静感。 或许便是这一眼,当时不觉波澜壮阔,却为后来的情愫埋下了隐患。 在书房独自待了会儿,霍占极双手插兜下楼时,楚暮执着勺子,还在小口小口喝着碗里的罗宋汤。 她难得像今晚这样添饭,饱腹感撑起胃,神情间俱是满足。 “霍爷。”守在餐前伺候的李姐,见男人过来,招呼道。 楚暮闻声抬头,霍占极冲李姐挥挥手,示意她先下去,另一名男佣为他盛了碗米饭,就随李姐的脚步一同离开餐厅。 将军乖乖坐在楚暮腿边,眼瞅霍占极拉开女人身侧一张椅子坐定,将军又绕到他那边去摇尾巴。 楚暮望着离自己很近的那团暗影,听他拿起白瓷筷。 印象里,霍占极是不怎么吃辣的,每当他在溪园留宿的时候,李姐做菜的口味都会偏清淡。 这男人胃很挑,养尊处优,不是什么食物都搭得上眼。 “你其实不用依我。”须臾,楚暮小声开了口,“这里每一道菜都加了重料,吃不习惯的人,肠胃会受不了。” 霍占极一身休闲款居家服,纯黑的颜色,将他近乎完美的身材包裹出英俊的冷冽感,男人嘴角微微扯了扯,语调比方才在书房时轻慢许多,“怎么,关心我?” “提醒你。” 楚暮放下汤勺,侧着小脸儿看他,“你平时不沾这些东西,我怕你吃坏肚子。” 面前琳琅满目的几盘菜,霍占极一口未动,他简单尝了几口白米饭,“几年没回过家,不是总盼着回去么?你以前最爱吃的那家酒楼,我让李姐一道道全学了过来,往后还有生煎包,雪芙蓉,那些熟悉的味道都有,总能为你一解乡愁。” 楚暮闻言,目露诧色。 他居然连这些事情都知道? 要做他的霍太太,免不了要被他摸底,楚暮只是不料,霍占极会摸得那么细致。 “你……还了解些什么?” 霍占极饶有兴致斜睨她,“什么都了解。” “包括霍印?”楚暮脱口而出后,才恼恨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霍占极仍然在笑,嘴角浅弯,削薄的唇瓣漾着虚实错杂的弧度,“不就是宴会上对人家一见钟情吗?楚暮,靠一支钢笔定情,你可真有出息。” 被戳中心事,楚暮胡乱别了下耳发,她长发披散在肩膀四周,脖子上吻痕半遮,却是挡不住那片春色,“我也不是个见色起意的人,我哪知道。” 当时也不知是被霍印什么地方吸引,首先可能是气质吧,其次才发现他长得也好好看。 霍占极面色无波,只是一双锐利有神的凤眼却始终紧盯着她,男人透在灯光下的侧颜,从鬓角到下颌线俱是峻冷分明,就连薄唇都绷得犀利。 静得片刻,霍占极不屑轻嗤了声,讥笑道:“有没有可能,霍印最大的魅力,就是你的想象力?” 一时,楚暮喉间似被塞满棉花,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她什么理由都想过,也曾安慰自己,说不定她看上的是个渣男,家暴、变态、禽兽不如,但人性的弱点总会更容易执着于自己内心认定的美好。 身临其境,方知其味。 见楚暮抿起嘴巴,看样子是不肯苟同,但又不愿激化矛盾去反驳他,霍占极落下筷子,一把攫住女人放在餐桌的左手,“过来。” 楚暮被那道力带动起身,膝窝撞开椅子,两步坐到男人大腿上。 纤细的腰肢被他的大手搂住,霍占极另只手沿着女人后脑勺的发丝插入。 楚暮整个人完全被掌控,男人薄凉的吻带了太多霸道意味,侵占性很强,令她几度窒息。 霍占极一直信奉,想要的东西就必须得到,得不到就硬抢。 他当初不过略施手段,便让她乖乖就擒,如今霍占极却发现,真正跌进这个陷阱,再无法全身而退的人,反倒成了他。 “暮暮,你安分点。”男人额头同她相抵,他潭底深不可测的斑斓,染得一对眸子阴黑无常,“你们不可能会有结果,我劝你最好死了这条心,毁掉一个霍印,于我而言,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霍占极看似云淡风轻的口吻,却是叫楚暮心有余悸。 她两条手臂强撑在男人胸前,隔着薄款衣服,掌心下是他结实炽热的肌肉纹理。 “我没想过要和谁有任何结果。”楚暮淡声道:“我现在只希望自己眼睛能尽快复明,然后我就可以开始正常生活,我爸我妈还有我哥,他们都还在等着我去讨回公道,霍占极,我是喜欢霍印,但那不是他的错,我也仅仅只能是偷偷喜欢而已,不会做出别的事情,也影响不了你什么。” 霍占极面沉如水,按在女人脑后的那只手,指腹轻揉,“试着喜欢我不行吗?” 楚暮愣了下,她眼底极快的闪过不自然,纵是掩藏迅速,敏锐如霍占极,依旧察觉出她下意识的反感。 “对不起。”沉默片刻,楚暮仍是摆明态度,“你值得更好的。” 霍占极抿起嘴唇,好看的唇瓣抿出一记阴戾的直线,短暂静谧后,男人舌尖抵过嘴角,却又忽地发笑,“对我,你是真的一点点都不在意。” 楚暮未语,算作默认。 她知道恋慕霍占极的女人很多,其中不乏名媛千金,楚暮相信,那个适合霍占极的女孩儿,迟早有一天会来填补他内心的空缺。 一旁的将军哼哼唧唧,它立起的两条前腿逐渐趴到地上,下巴搭向左边,一副情绪低落的样子。 一阵难忍的安静之后,霍占极拍了拍楚暮的翘臀,示意她从自己腿上站起身,“那天你驯服的那匹烈马,我让庞拓养在了你名下,改天你为它取个名字。” “不用了。”楚暮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你已经给了我很多帮助,今晚这顿饭,我吃的也非常开心,真不用再破费了。” 霍占极垂眸一圈一圈挽起衣服的袖口,“钱对我来说,最没什么价值,它买不来的东西太多,你想怎么花怎么花,若是高兴,撒着玩儿也成。” 第119章 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楚暮没再执拗,“好。” 不想再说那些令他不快的话,楚暮提起绒毛拖鞋,独自走出餐厅。 将军抬头望了女人一眼,又恹恹的趴下,它守在霍占极身边,不肯再挪动。 卧室里,李姐早把床单被套换了个干净,两盏壁灯照出一屋子的温暖。 楚暮刷牙洗脸后,掀开被子躺上床。 霍占极近些日子都没跟她同榻而眠,他们除了做那事,几乎很少交流,做完后,他要么去三楼睡,要么驱车离开,总之,没有再陪过她。 将蓝牙耳机塞进耳蜗,楚暮把音量调至最小,侧身闭目,听歌睡觉。 心里的某块地方,却总觉闷闷的,那滋味不好受。 可她说的明明是事实。 打从一开始,楚暮就没想过高攀,再加上庞拓再三叮嘱,她更是明白自己处在什么位置。 不是霍占极说喜欢她,她就必须要打破常规,如果他没对她产生这些莫名其妙的感情呢? 一通胡思乱想之后,楚暮心情愈加烦躁,她翻来覆去,索性将整张脸闷入枕头。 瞎折腾许久,才渐渐有了困意。 似梦似醒中,楚暮身侧的床垫有了轻微凹陷的痕迹,紧接着,女人后背贴上一记很凉的怀抱,像特意在寒冬里浸泡过,甚至还裹挟着浓烈的烟味。 楚暮不由微蹙眉头,她身子被冻地颤栗了下,无意识的想把那块冰推开。 换来的,无非是男人更用力的禁锢。 “冷。”她忍不住呢喃。 “在外面吹了会儿风。”霍占极嗓音抵在她耳边轻语,另只手钻入她大腿的裙子,“乖,很快就热起来了。” “不要。”楚暮说话软趴趴的,仿佛被罩在梦中,直到下身的感觉陡变强烈,她霎时清醒,带着倦气的双眼也跟着睁开。 霍占极就势翻个身,把她的正面压进大床。 狂肆的占有,似要剥夺她的一切。 楚暮惊地想要撑身起来,两只乱动的玉手却被男人交叉扼于头顶,他不计后果的要她,才不过片刻功夫,便就彻底陷入疯狂,全然不管楚暮是否能够承受。 一场欢爱,转瞬成为发泄。 只有兽,没有欲。 …… 叮—— 铂金打火机在壁灯橙色的微光下,被男人饱满的指腹划开。 烟头凑近火焰,燃烧的红,点亮霍占极瞳仁深处无边无垠的冷漠。 很快,楚暮身后那股烟味蹿入鼻腔内。 她拢紧胸前的真丝薄被,丝质的一角只堪堪搭到腰间,女人背部是大片青紫,周身不适感聚涌,楚暮却是不吵不闹,连讲话的语气都格外安静,“霍占极,这下你高兴了么?” 二人都只简单收拾了下,场面仍是凌乱不堪。 男人赤身倚在床头,劲垒分明的腹部凹着,强健性感的肌肉力一块块呼之欲出,直延入黑色的四角底裤内,性张力爆棚。 他曲起左腿,慢悠悠抿了一口香烟,烟雾氤过霍占极目眩神迷的五官,侧颌线却是坚毅硬冷,表情并不那么好看。 默得一会儿,男人才淡声道:“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我们回到以前不好吗?”楚暮依旧淡然回答。 霍占极细长眼角透过弥漫的烟雾,斜睨向她的后脑勺,灯光淬过男人拉伸的颈部,令他另一半俊脸陷入神秘莫测的阴暗。 “试过了。”良久,霍占极讪笑着道:“回不去。”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没再被谁爱过,也没人教他,要如何去爱人。 喜欢的东西,只有凭自己争。 如今,霍占极争来了一切,却又发现,无人愿与他共享。 到头来,还是独来独往,孑然一身,就连最讨厌的跨年,都要再次跑来膈应他。 楚暮张了张唇,再不知该怎样接话。 一口烟深吸入喉,霍占极一边朝半空吐着烟雾,一边折身将烟头狠狠摁进烟灰缸,他没再多说什么,抱起枕边的女人去了浴室。 伺候完她,霍占极依然没留下过夜,开车回了颐景园。 翌日,楚暮醒来,突然接到警察局打来的电话。 她昨天在步行街同季明佑那番争执,不知被哪位好心人录下并报了警。 警方顺着报案人手里的视频,排查到楚暮头上,今天非叫她去派出所走一遭。 “身份证。” 警局办公室,楚暮说明来意,民警按流程提出要求。 楚暮一手牵着将军,另一手去掏兜,她坐在审讯椅上,越过面前背对着她的一台电脑,把自己的身份证递过去。 民警接过后扫描,简单问了一些问题,又确认了电脑上跳出的信息,“霍家那位霍爷,是你什么人?” “是我老公。”楚暮如实道。 虽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可亲口听这女人说出,民警仍是抑制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面前女子穿着修身款的白色高领毛衣,外套是一件长款大衣,香奈儿限量版的牌子,能买到这种衣服的人,在京城非富即贵,民警是真没料到,这瞎子会是霍爷的老婆。 “霍太太。”民警态度一改先前的死板,“实在不好意思,有群众报警,又拍了视频,我们警察这边就必须按规矩办事。” 他一脸为难,生怕将楚暮得罪,“季先生那边联系不上,霍爷那边……咳,这一点点小事儿,我们更是没胆子去打扰他,便就只能麻烦您亲自跑这一趟。” “没事。”楚暮自然理解,季家的关系网也不小,她当初被程胜逼得几次报警,可最后俱都不了了之,“就是随便录个口供交差,我明白,也配合。” 民警闻言,立马谄笑,“霍太太真是通情达理。” 这话一落,不远处的玻璃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冬季凛冽的寒风吹淡一室暖气,办案民警身旁一位女同事抬起头,当她瞄见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形时,那名穿警服的女同事忙从座位上站起来,敬道:“霍三少,您请稍等一下,咱们局长刚还来过电话,他这会儿被堵在半道,大概再有十分钟就能到。” 楚暮听见女民警这声称呼,她不经意扭过头,霍印也在这时注意到她,两人目光差点撞到一起,楚暮却只瞅见他很模糊的身影。 “是你。”霍印率先打了招呼,但没任何称谓。 第120章 原来我们早就见过 楚暮不觉掐紧大腿的挎包,她佯装镇定,微笑着问:“你怎么也在这?” “嗯,有点问题要处理。” 霍印为了他母亲的事,已经来过局子几趟,此事牵扯四房那边,要调查起来不那么容易。 若占哥肯出面帮忙,那就另当别论,但显然,他绝不可能插手。 “噢。”楚暮嘴里应了句,神情自若收回视线,耳朵却又不受控的竖起。 霍印在原地站着,凝望她的背影没动。 那天在马场,楚暮跨马奔腾,仅凭一己之力就解除了危机。 先不论她眼睛好坏,便是一个正常女人,没吓破胆都算好的,哪还敢去冒那么大风险。 “三少,这边请。”女警泡了杯咖啡,指引霍印往局长办公室坐。 另一名警员亦是毕恭毕敬询问了楚暮要喝什么,待被女人礼貌拒绝后,他便退去自己岗位。 霍印扫了眼乖乖守在那里的将军,这只狗他自然认得。 当年大伯父大伯母去世后,占哥就被养在奶奶名下,自此性格变得十分孤僻。 后来,他的外祖母在查出肝癌前,从海城来霍家看过他一次,还专程带来一条德国牧羊犬作为安慰。 那时的霍占极,也不过才到刚上小学的年纪,他每天放学后,一人一狗几乎形影不离,除了不爱在霍家家宴上说话外,私底下倒是慢慢开朗许多。 只是那样的日子没过几年,据说那条狗顽劣不驯,某天不知发了哪门子疯,突然一口咬伤霍廷。 被二房宠在手心的宝贝儿子,哪能受得这份委屈? 二夫人气不过,去霍老太跟前讨了公道。 有父母庇护的孩子就是好,霍廷踢狗在先,被小小教训一顿在后,却惹得霍老太心疼不已,当场便派人将德牧乱棍打死。 霍家上下无一不知那狗死得凄惨,头盖骨碎成一块一块,血肉模糊,完全瞧不出原来模样。 霍老太至今不会理解,一个畜生而已,怎就彻底断送了她和长孙的亲情。 毕竟,那时的霍占极得知狗狗死后,没哭也没闹,只徒手在东苑花园内刨了个坑,面无表情将德牧埋在一棵常青树下。 之后他的一切行为,也没任何异常。 从此,少年一点点长成,越发丰神俊朗的眉目间,喜怒再不行于神色中。 将军是霍占极前两年才养的,无论品相及毛色,均与他外婆当年送的那只相差无几。 而这一回,冠了霍爷名衔的狗,哪怕是个畜生,要想动它,也得先看看主人脸色。 楚暮听见霍印转身走向隔壁办公室的脚步声,她下意识抓紧腿上的包包。 里面那支钢笔,不是她的东西,却被她霸占多年,其实早该还了。 即便心有不舍,楚暮却比谁都清楚,这段执迷不悟的暗恋,最终只能成为过往云烟。 仔细录完口供,楚暮装好民警还回来的身份证,牵着将军自座位上起身。 民警看她不怎么方便,忙讨好道:“霍太太,要不我派辆警车送你回家?” “不麻烦了,谢谢。”楚暮面带微笑,“我还要去街上买点东西。” 民警快人一步去替她开大门,“季先生那边要有什么回应的话,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 这话原本就是和稀泥的托辞,季家和霍家,地方派出所,两边可都得罪不起,楚暮看破不说破,顺着他的话应道:“好的,辛苦你们了。” “哪里,哪里。” 寒冬腊月的风,刮在脸上刀刃一般刺骨,楚暮拢紧胸前的大衣,脚踩一双黑色雪地靴走出警局。 出去便是一条繁华的街道,路边划线的车位停满了轿车,楚暮弯腰摸了摸将军的脑袋,“你认识霍印的车吗?” 她也不确定这方法是否奏效,“认识的话,带我过去好不好?” 将军仰起头,鼻尖轻嗅,霍家的少爷们各个爱玩车,名下豪跑自是琳琅遍布,将军认不完,狗鼻子闻气味倒是灵敏得很。 霍印那辆白色卡宴停在不远处,几步距离就能到,但将军偏就原地坐下,装傻充愣,一动不动。 楚暮瞬间读懂它的意思,它说它不认识。 掏出装在挎包内的那枚笔袋,楚暮指腹认真摩挲了下。 这支笔于她的意义,早已不是当初捡到时那么简单。 这些年的颠沛流离,都有它陪伴左右,每当她快要坚持不下去时,它便是楚暮最后的精神寄托。 “可你终归不是属于我的。” 嘴角苦涩轻挽,楚暮微微红了眼眶。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稳着情绪缓缓拆开笔袋,楚暮把那支钢笔拿了出来,笔帽上刻的字体,刮在手指上留下了点点余温。 她杵于寒风中,既然找不见他的车,便就打算原地等候。 霍印从警局出来时,已是个把小时以后。 不远处那抹淡紫色的纤细身影,捧着双手,边跺脚边在掌心哈气,那狼狈又可怜的模样,几乎一眼便入了男人潭底。 霍印驻足几秒,提起长腿走过去,“你怎么还在这里?” 漠淡磁性的嗓音,与楚暮记忆中那张脸完美配型。 女人侧过头,巴掌大的小脸儿冻得通红,她眸中难掩明亮,忙去掏衣兜,“给。” 瓷白的右手,拿出来后一点点摊开,那抹镀金的颜色,在霍印眼里变得鲜艳夺目。 钢笔漆面未曾受过一丝一毫磕碰,甚至连时光都不肯在它身上作旧。 男人深熠的凤眼,夹裹着藏匿不住的吃惊,“我的笔,怎么会在你手里?” “它是我在四年前捡的。”楚暮保持微笑,“还记得吗?我跟你提过的,季家那次宴会。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是你的笔,所以正好趁今天还你。” “是那次宴会上捡的?” “嗯。”楚暮一瞬不瞬盯着他,她的眼睛都快掉到男人身上,却无法再把他看清,楚暮捏着牵引绳的另只手用力握了握,“我当时还叫过你。” 她尽量让自己的口吻听起来显得轻松,“你……还有印象吗?” 霍印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难怪,他的笔去了趟宴会就不见了。 那天季家邀请的全是些有头有脸的贵宾,许多人身份不被公开,现场别说媒体记者,连信号和监控都被完全屏蔽,霍印倒是想派人回去找,可那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支钢笔是我母亲送的,现在她不在了,对我来说更是重要。”霍印努力回忆着那天的场景,时间太过久远,没人会刻意去记些无关痛痒的小插曲,“你叫过我么?我好像有点印象,又好像没有,不过,居然还真是在宴会上弄丢的,这么说,原来我们早就见过?” 楚暮微勾的朱唇,抑制不住轻颤,她忙掩饰地笑起来,“是啊,我见过你,不过霍三少贵人多忘事,要不然……笔早还你了。” 逼近年关,大街上车流剧增。 霍占极驾驶的one-77被堵在单行道上寸步难行,男人修长的食指在方向盘上敲击,干净利落的墨色短发下,一对深谙的眸子满含不耐。 短短时间,后面堵了一长串,前方司机性情急躁,连砸喇叭也不起作用。 霍占极索性降下车窗,掏兜摸烟,打火机扳亮后正要点燃,男人视线无意间往窗外扫了下。 只一眼,便定格住。 一览无遗的建筑,警局外面的情形可谓一目了然。 第121章 不用了,她不稀罕 霍印伸出手,指尖带着温度,“谢谢。” 楚暮感受到掌心那丝丝触碰,她心底泛起一圈细小的波纹,“不客气。” 那支钢笔被男人拿起的瞬间,楚暮似是猛地失去了什么,她下意识想要抢回,却以更大的理智抑制住那股冲动。 现在,连和他唯一有关的纽带也没了。 这段偷偷隐藏多年的单相思,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惊鸿一瞥,最后还是以无疾而终收场。 楚暮又岂会不知,即使没有霍占极那层阻隔,凭她如今一身的落魄不堪,也是配不上霍家这位三公子的。 “那个……要没什么事,我,我就先回去了。” 眼眶突然酸得难受,楚暮旋个身,脚步带着落荒而逃的狼狈,“将军,走了。” 霍印望着那抹纤长的背影,他指腹摩挲着笔杆,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女人的余温。 霍印嘴角抿了下,淡漠的语调,鬼使神差便说道:“要不,我请你吃个饭吧?” 闻言,楚暮不由驻足,微红的眼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她右手紧紧拽着将军还要往前奔的绳子,霍印好听的嗓音在身后又补充道:“就在附近找家餐厅,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楚暮。”霍印喊了她的名字,“我想谢谢你。” 单行道离警局外面那片空地不过几米的远距,霍占极甚至能清晰看见楚暮颤抖的下颌线。 她侧着身,面颜有些低垂,虽只丢给霍占极一个熟悉的侧脸,但不难看出,楚暮的表情在强忍。 她不想让霍印发现,那声‘楚暮’,已让她差点破防。 “不用了。”努力扯出抹笑,楚暮若无其事抬起左手快速擦了下眼睑,她尽量平稳呼吸,以再寻常不过的声音道:“举手之劳,小事一桩,再说,要是被你占哥知道我到处瞎跑,他会不高兴。” 霍印未作勉强,“好。” 楚暮艰难迈开步子,却是禁不住泪如雨下。 她放弃了唯一一次,同他好好道别的机会。 这或许会成为楚暮此生最大的遗憾,可她深知,有些事,即便再想去做,也不能跨越那层界限。 将军领着楚暮转弯走向路口,夹在车流中的one-77本就耀眼夺目,几乎一眼便被将军瞅见,它情绪高亢,狂摆着尾巴把楚暮带过去。 霍印站在原地,视线追随,隔着空气里冰冷的暗流,他的目光转瞬同霍占极锐利阴寂的眸子对上。 男人嘴里还咬着那支没点燃的烟,齿尖似在把玩。 霍印不太能看清他眉目间的表情,霍占极一向是个神色不会外露分毫的男人,乃至霍家上下谁都看不透他。 一见到主人,将军亲昵地扒上驾驶室的车门,霍占极意味深长从霍印脸上收回视线,解开了副驾驶的车锁。 将军听见动静,趁着霍占极扳开打火机的功夫,它忙积极的绕过车头,将楚暮带去车的另一边。 出于对将军的信任,楚暮压根儿没想那么多,之前它就曾不止一次带她到路边打车,楚暮以为这次也跟从前一样。 坐入副座后,她仍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楚暮完全没心思去观察其他,害怕霍印瞧出异常,她一心只想逃离这里,“师傅,去东湖公园。” 车子只有两座,将军乖乖挤在她脚边,还好空间足够宽裕。 楚暮抬起手背不断拭着眼角,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挖空一块,她全然控制不住情绪。 霍占极左手掌握方向盘,亦步亦趋跟着前方缓缓松动的车辆,男人右臂搭在窗棂上,折回的手指放在唇边一口一口面无表情抽着香烟。 车室四周俱都充满了尼古丁堕落的味道,外面刮进来的冷气正要将这股子烟味冲淡,霍占极嘴里的青烟又弥漫而出。 楚暮不甚在意,想了想,她又嗡着鼻音改口道:“还是去溪园吧,我就在湖景湾那个路口下。” 霍占极往窗外弹了下烟蒂,紧绷的薄唇微微轻抿,“不顺路。” 低沉的音线,卷着磁性惑人的声波,宛如电流一般淌入女人耳膜。 楚暮陡地扭头,充盈着水雾的翦瞳,怔怔盯着身侧的影子,“霍占极?” 男人勾唇,嘴角戏谑笑着,自挡风玻璃投出去的眼神却是幽深莫测,“哭这么伤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死老公了。” 楚暮用衣袖胡乱抹了把脸,她这才发现,这辆车座椅的舒适度都是一般普通出租车没法比的,若不是刚刚被心绪影响,她不可能察觉不了一点,“你怎么来了?” “路过。” 听他不咸不淡的口吻,楚暮忙将脸上所有悲戚尽敛,“昨天我被季明佑找麻烦的事,有路人为我报了警,警察让我来录个口供,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霍印,我就把钢笔还给他了。” 霍占极依旧是笑笑,“说这么多,跟我有关系吗?” 楚暮许久不曾这么哭过,眼圈胀得厉害,她微启菱唇,淡声道:“不想你误会,所以解释一下。” “我还能误会什么?” “我是想表达,霍印什么都不知道,一切只是我一厢情愿,等我离开京城,你们之间什么都不会改变,你也不要迁怒任何人。” 霍占极眸色扫过去,眼里迸发出骇人的阴鸷。 他一句话没有再说,烟雾下一张精致绝美的脸庞阴云满布,男人嘴角拂着一抹讥诮,神色却是一整个的狂娟。 为了维护另一个男人,她真的不惜同他硬刚。 明知这些话他听了不会高兴,她却仍要提醒甚至是警告。 霍印就是这女人不可触碰的逆鳞,谁要敢动,她宁可不惜代价也要与之为敌。 一支烟吸完,霍占极又点了根。 沉默半途,男人裤兜里的手机响起庞拓的来电。 他以夹烟的手指将电话接起,“说。” “占哥。”庞拓道:“您今晚订在鼎盛国际的烛光晚餐,那边的负责人说已经布置好了,您大概几点会带暮姐过去?我提前通知他们做醒酒准备。” 那是本市建筑最高的空中餐厅,一到晚上能俯瞰京城最美的夜景,霍占极提前几天就花了心思找设计师做了包场设计。 可现在看来,无疑是他在自作多情。 “不必了。”霍占极冷着俊脸,“她不稀罕。” 第122章 好端端的偏要长这一张嘴 话落,男人十分不讲情面的掐断通话,手机朝中控台一扔,油门紧跟着轰地加速,见缝插针。 楚暮立马去吊车顶扶手,霍占极那方的车窗没关,风势呼呼作响,车厢内的暖气被打散,严寒感冻得彻骨。 楚暮差点被甩吐,跑车绕过最繁华的街道,冲上主干道时,她胃里难受的滋味才有所减缓。 楚暮不是不知道自己说那些话的后果,可被霍占极当场撞破她居然为了霍印哭成那个样子,若她不多那句嘴,真怕霍印会无故遭受牵连。 毕竟霍占极说过,他要踩死霍印,太过于简单。 一条手臂紧紧环住将军的脖子,楚暮抿着朱唇也不愿再解释什么,她这嘴一遇上霍印,就说不出这男人爱听的话,倒不如装个哑巴。 约莫二十来分钟后,车子挂挡甩尾,横着霸占两个车位嚣张的刹停在一处。 “下车。” 楚暮听见四周依然嘈杂,不像是溪园那片区域该有的宁静,“这是哪里?” 霍占极扯掉嘴里的烟头,推门走出去,“醉红尘。” 楚暮耳边当即传来车门嘭地被丢上的声音,他说不顺路,还真就没打算把她送回去。 这会儿霍占极在气头上,楚暮也不好驳他的意,乖乖推开车门,她牵着将军默默跟在男人屁股后面。 庞拓在监控里发现了他家老大的身影,他赶忙走出办公室去迎接。 还以为占哥这次又要把宁夏父女俩晾一边,然后高高兴兴陪暮姐在京城最豪华的旋转餐厅来个浪漫约会,怎么还临时改主意了呢? “占哥。” 电梯口,庞拓嬉皮笑脸替男人按了顶层按钮,视线又往霍占极身后一瞟,“暮姐,你也来玩?” 楚暮勉强挤出个微笑,她对醉红尘的印象并不好,半年前头一次来这儿,差点就在杨森手中丢掉小命,“顺路过来的。” 霍占极先一步走进电梯,男人双手插兜,一身纯黑色衣裤衬着颀长挺俊的身姿。 他纹丝不动站在中央,冷情的眸色一瞬不瞬盯着楚暮矮他一截的小脑袋。 她就立在他前面一点点,长发在脑后简单扎成一束麻花辫,露出的耳廓娇嫩欲滴,不知被他啃咬过多少遍。 楚暮最敏感的地方也是那里,每次只要霍占极舔舐上来,她浑身都会情不自禁发颤。 这女人,还是在床上的时候可爱,任他百般蹂躏,她的反应却总叫他满意。 可惜,偏要长那么一张不讨喜的嘴。 直达电梯,很快到达最顶层,霍占极擦过楚暮的肩膀径直朝外走,一副懒得理会她的模样。 还好有庞拓在,楚暮不至于落单。 “暮姐。”庞拓刻意压低音量,“你和占哥吵架了?” 楚暮摇摇头,“算不上吧。” “那怎么……” 庞拓正要说出后半句,走在前面的男人仿佛背后长了双眼睛,霍占极半退回身,狭长的眼角斜睨过来,只是一记很轻的眼神而已,里面的阴霾却令庞拓陡地一惊。 他忙扇了几下自己的嘴巴,“瞧我这嘴,回头我就买把大点的钢刷,仔仔细细刷它几遍。” 他讪皮讪脸道:“不好意思占哥,臭到你了。” 霍占极冷然的薄唇微微挑起,倒也没有为难他,只是淡淡吩咐道:“叫人拿些吃的,要辣点的。” 末了,霍占极不着痕迹看了楚暮一眼,转而又问庞拓道:“有榴莲吗?” 占哥最近对榴莲味的东西,当真是情有独钟,好在庞拓极懂眼力见,“有,别说榴莲,就是糕点,糖果,统一这个口味,都备着呢。” 霍占极略略点头,“全端上来。” “好嘞。” 走廊深处的包厢,候在门口的手下替男人拉开大门。 里面场景热闹非凡,男男女女形色各异,醉红尘的小姐们个顶个的漂亮,修身的晚礼服包裹着诱人的腰峭,一群商业精英左拥右抱,被迷得差点找不着北。 宁夏同她父亲坐在其中一张沙发上,父女俩面对这种活色生香的场面,要说不尴尬那是假的。 眼瞅霍占极终于肯现身,宁夏忙拽了父亲的衣角站起,“霍爷。” 她眉宇间的笑意刚要化开,目光忽地注意到门外闯入的另一抹高挑身影。 楚暮手握牵引绳,五官一脸的素淡,她仍是没作任何脂粉打扮,皮肤天生白皙细腻,精致的像个陶瓷娃娃。 宁夏几不可见的蹙眉,谈生意的地方,这女人怎么来了? 霍占极脱下羽绒外套的拉链,他随手将衣服扔向一名随行侍者,旋即走到最中央的沙发正位坐下。 男人上半身往后仰去,双臂展开慵懒一靠,略微抬起的眸色睨向楚暮,旁若无人道:“站那么远干什么?坐我身边来。” “哟,不得了,这妞谁啊?”旁边已有熟识霍占极的富商打趣,“霍爷居然会带女人外出,这可是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新鲜的事儿啊。” “小姐,你倒是说说,究竟使了什么狐媚妖术,把一向守身如玉的霍爷都给拉下神坛了?” 一帮人玩笑惯了,霍占极唇角邪魅勾起,一双凌厉墨亮的凤眸也在饶有兴趣瞧她,由着大家闹哄。 楚暮并不怯生,什么样的场子她都见过,但今时不同往日。 当年她说话底气十足,在白水市可谓横着走,现今字字句句却要斟酌再三,索性便也干脆不接他们的话,就躲在霍占极身旁扮个乖乖女。 “腼腆。”又一人笑道:“看出来了,原来霍爷喜欢矜持的这一款。” 霍占极翘起的唇瓣噙着一丝浅笑,他视线落在楚暮脸上,似是一眼觉出她的不自在,男人面上仍然微笑,嘴里却又提醒那些人道:“我的好脾气有限,有些行为不会一直惯着,该闭嘴的闭嘴。” 此言一出,整个包厢十几号人物纷纷噤声,哪还有富商敢对楚暮无所顾忌的揶揄。 宁夏紧锁着楚暮挨在霍占极身边故作恬静的样子,要论款型,她俩的类型极为相似,比起一屋子花枝招展的美女,宁夏只在脸上涂了浅浅一层粉底液,她原生底子好,无须刻意打扮,姿色已是过人。 像霍占极这样见惯不惊的男人,宁夏料准他不可能看得上这些庸脂俗粉,但楚暮于她而言,确实算个不小的威胁。 弯腰拿起茶几上一杯洋酒,宁夏信步朝男人走去,她今天喊来父亲,便是带了绝对的诚意。 商人重利,这是千百年来亘古不变的事实。 而霍占极,就是一个典型的商业巨头。 “霍爷。”宁夏同男人隔桌而望,她仍是保持一定距离,进退有度莞尔道:“听说你的团队最近在人工智能方面取得了显着成就,而我们宁家在法国最主要的领域就是开发科技产品,提供技术服务,包括部分科研项目,就是不知,你有没有同我们合作共赢的打算?” 第123章 牵线搭桥 楚暮听见这抹声音,不由朝女人望去。 那天在二医院,她同这位宁小姐碰过面,按照楚暮理解那意思,这女人,应该是相中霍占极了。 宁先生端着酒杯,也从座位上笑眯眯走过来,嘴里无非也是些客套话。 霍家这位爷,无论家庭背景,亦或单打独斗拼出的地位,无不令人艳羡。 就看这样的男人最后会花落谁家,以好巩固对方的势力。 霍占极依旧散漫倚坐,黑衬衣的领子微敞,他略略抬眸,轻笑着问宁父道:“宁家在科技方面确实遥遥领先,这么说,宁先生是打算把你的科研机密,与我技术共享?” 宁先生一愣,身边的宁夏不禁瞥了眼父亲的表情,好在宁先生也算个老狐狸,谈话间声色不露,“霍爷真会说笑,不过若我们两家合作,我宁氏集团一定会让霍爷在科技领域取得更高价值。” “听起来倒是挺诱人。”霍占极颇有些兴致的打量他,目光始终盯着宁先生没有移开,手指却冲一旁的侍者勾了勾。 庞拓比那名侍者更先意会,忙拿起桌上的火机和香烟,恭恭敬敬朝男人嘴里送了一支过去,复又为他点燃。 霍占极慢悠悠抽了口,随即将烟雾吐向与楚暮相反的另一边,他眉宇间和颜悦色,漆黑的眸子却仿佛无垠的苍穹,暗含高深继续笑道:“可我别的嗜好没有,就喜欢学习人家最优的一面,宁先生把那些东西捂那么紧,我还怎么力争上游?” 这话委实蛮不讲理,从霍占极口中轻慢说出,竟还一副天经地义。 宁氏集团就靠那些斐然成绩立足,怎么可能拱手让人,自毁前程? 宁先生听言却是不怒反笑,“我半辈子心血,全倾注在了科技项目上,我宁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霍爷想要更大主导权,那必然只有成为我的女婿,做我半个儿子,才能掌控宁氏的一切。” “爸。”宁夏故作姿态的喊了他一声。 门外有服务生推着餐车,陆陆续续送来许多吃的,楚暮面前的酒水被挪开,全布上她爱吃的零食。 榴莲的香味充斥鼻腔,切好的肉装在盘子里,侍者端了一份到她手上,楚暮浅尝了块,却没多大胃口。 霍占极为她安排得周到,生活上也事无巨细,更多时候,楚暮确是视而不见。 可这样一个被她置若罔闻的男人,在别人眼里,却成了绝无仅有的香饽饽。 “宁先生这是要以整个宁家为聘来嫁女儿?” 耳畔,霍占极的声音再度响起,一把好嗓依旧蛊人心魂。 楚暮忍不住侧眸睇了眼,感受到身旁投来的视线,男人下意识同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对上。 楚暮眉眼间没多大神色起伏,目光也看不进霍占极潭底,短短停留几秒,她便将注意力收回。 宁先生自然发现了二人之间的暧昧,但男人最是了解男人,处在这个地位,有几个能做到真正片叶不沾身? 结了婚,再生个孩子,能回归家庭就好,“宁氏集团,迟早是夏夏的,我多年苦心钻研的绝密科技,也会交到她手里。” “噢?”霍占极挑了挑剑眉,噙笑的目光巡睃至宁夏脸上,“原来宁小姐,是个行走的财富密码。” 宁夏迎上那双眸子,能触到男人眼底的深邃如虚空中的星辰,她仿佛就那样被勾掉魂魄,眼都不肯眨地盯着他,“这些事都要讲求缘分,你别……别听我爸乱点鸳鸯谱。” 楚暮用金匙子剜了一小块榴莲肉抿入舌尖,她知道这位宁小姐在以退为进,手法段位有些高明,不是当初的魏舒屿可以比的。 霍占极夹着手指上的半截香烟,袅袅青雾顺着他的手背氤氲而上,男人黑衬衣的袖口以传统苏绣绘了镶金线的纹路,低调中又彰显着十足的尊贵感。 霍占极低下眸色,看向自己拿指节掸拭烟蒂的动作,他凉薄的唇瓣仍然扯着弧度,“缘分这种东西,还不是我说了算。” “什么?”宁夏一时没弄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霍占极却不是在意指她,他视线从烟头上收回,转而斜了眼身边人,楚暮旁若无人吃着东西,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霍占极知道楚暮不会在意究竟有多少女人觊觎他,她可能巴不得他早早另择佳偶,好放过她一条生路。 男人倾身,将抽剩的烟摁入烟灰缸后,执起一杯红酒又枕了回去,“我霍家青年才俊比比皆是,既然宁先生这么急着择婿,不如,我给你介绍个更合适的人选?” 宁夏一听,正要张口说话,宁父怕她一时冲动,忽地揽过女儿的肩,率先抢白道:“谁?” 霍占极定定瞧着楚暮姣好的侧脸,“我的三弟,霍印。” 不出男人所料,楚暮果然有了很大的反应,她几乎是怔愕着一双翦瞳就冲他望过来,显然是在甄别他到底什么意思。 这就是霍占极带她来醉红尘的目的? 霍占极酒杯轻晃,唇边掠过一丝冷笑,他重又看向宁家父女俩,接着道:“霍氏集团如今握在我二叔手里,他大儿子是个废物,以后能指望的只有自己的小儿子,宁家若是联上这门亲,不就等同于拥有了霍家的大好河山?” 霍占极说着,朝宁父优雅举杯,“是要名利双收,还是在我身上赌个不切实际的未来,宁先生,你好好掂量。” “不好意思霍爷,我是个人,不是被谁推来推去的货物。”宁夏出声便是拒绝。 霍占极不在意的笑了下,“我只是好心给个建议,况且,你父亲一看就是懂取舍的聪明人。” “可是我……” “夏夏。”宁父一口打断女儿的话,霍家在京城有着什么样的声望地位,无人不晓,霍氏集团资产遍布,的确是一根求之不得的高枝,不管是霍占极还是霍印,宁父至少要从中占一个,既如此,某些话便不能一下说死,免得到时候两头都捞不着,“霍爷肯牵线搭桥,也是看得上我家夏夏,就是不知,霍三少看不看得上。” 第124章 居然看到我了,你不瞎了? 霍占极薄唇浅弯,“我相信夏小姐的本事。” 宁夏面色微变,她就那么差吗? 为什么非要被他往外推? 她都没见过霍家那位三少爷,也压根儿不想见。 楚暮全程没说一句话,她安静的坐在霍占极边上,手里的榴莲一口接一口往嘴里塞。 前一口还未咽下,后一口忙又塞进去。 霍占极这么做,不就是想变相告诉她,霍印迟早有一天会谈婚论嫁、娶妻生子么? 他想掐断她所有的念头,可那些不该有的喜欢,本也是她一心想忘,却难以自控的。 跟着霍占极从醉红尘出来时,天色已逼近黄昏。 由于男人喝了些酒,庞拓便充当司机,开了辆商务车将二人送回去。 他一上车便升起挡板,调出抒情音乐,一副两耳不闻窗内事的样子。 占哥和暮姐之间的气氛有多不对劲,从这两人进入醉红尘开始,庞拓就有所察觉,现在好了,他们在后面是打是吵,挡板一升,也不怕殃及他这条可怜的池鱼。 楚暮双腿间坐着将军,她低垂面容,一声不吭摸着它的脑袋。 霍占极坚挺的背脊放松地靠着椅背,男人两臂抱在怀中,邃黑的眼眸却是冷冷打量她,沉默片刻,他实在忍不住,淡淡问道:“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楚暮手上动作一顿,旋又恢复如常,“我说的话你不会想听。” 霍占极抬起一只手点按至眉角处,“如果是想替霍印打抱不平就算了。” 楚暮扭过头,精细的五官未见波动,却有明显的紧绷感,她的理智一直在反复提醒她冷静,别再去逞那几句嘴能,可最后还是败给真实情绪,“如果你是真心为自己的弟弟介绍女朋友,我无话可说,如果仅仅是因为我,就要随意给他安排一段感情,霍占极,那你是真的卑鄙。” 她用着对他最厌恶的表情,说出最厌恶的话语。 霍占极神色骇人,俊冷的面容一点点透出阴鸷,那双布满戾气的眸子,凛寒到令人近不得身,“跟你在一起这大半年,我就换来一句卑鄙?” “我只是针对这一件事。” “你就那么维护他?”霍占极神情掩不住犀利,俊美的脸部线条硬朗镌刻,“你他妈到底是谁的老婆?” “我只是在就事论事。”楚暮一字一语冷声道:“要我怎么说你才会明白?霍占极,我不喜欢你,以前不喜欢,以后也不可能喜欢,不管你做什么都没用,就算霍印从我的世界彻底消失,他也还是会在我的心里,你不要再这样了,不要再把他硬扯进来,一次一次,我真的很烦!” 陡地,楚暮的额头硬生生撞入一抹健硕有力的胸膛,霍占极一把扣死她的后脑勺,用劲将她按进怀里,“别说了。” 他嗓音低哑,闭起的眼眸遮住潭底一丝破碎,男人薄唇紧贴楚暮的头顶,连呼吸俱都沉重的快要喘不过气,“……别再说了。” 楚暮鼻翼内,溢满男人熟悉好闻的体香,混合着淡淡烟草味。 听他略带颤音的语调,楚暮眼角莫名泛红,这种窒息的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她也不知为何一股脑说完那番话,她竟会感到一阵难受。 可楚暮真的害怕,怕因为自己的原因,会害了霍印,怕霍占极哪天真对他下手。 他连自己奶奶的死活都可以不放在眼里,又怎会顾及旁人? 若话说的不够狠,不够绝,真出了什么事,她这辈子追悔莫及。 可楚暮终究还是不了解这个男人,从小不被温暖的人,越是得不到爱,越是不择手段也会牢牢抓住。 且,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带着烟草味的食指勾起她的下巴,霍占极微凉的薄唇覆盖而下,他的吻不似以往那般粗鲁,一点点深入,温柔的像在安抚。 楚暮阖起眼帘,两手垂在身侧,任由他恣心所欲。 所有的剑拔弩张,在这一刻似都偃旗息鼓,霍占极以舌尖挑起女人满口甘甜的馥郁芬芳,下一秒,他狭长黑曜的瞳仁缓缓掀开,潭底一道阴戾闪现。 约莫二十来分钟,商务车先是在颐景园停下。 霍占极拿起手边的羽绒外套挂到肘间,他倾身过来在楚暮脸颊浅啄了口,“暮暮,这是最后一次,我为了阿印同你争吵,以后不会了。” 楚暮迎向他那把影子,她先前的话有多伤人,她心知肚明,“霍占极,你可以恨我,是我辜负了你。” “别傻。”男人伸手揉揉她乌黑的发顶,唇边斜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弧度,“不怪你,谁让我就喜欢吃强扭的瓜。” “可强扭的瓜不甜。” 霍占极噙笑,“我这人最不爱吃甜食。” 楚暮:“……” 车门被关上的瞬间,霍占极折身往石阶走,那抹颀长英挺的背影担着景观灯昏黄的光晕,他整个双肩都被萧条的孤寂感环绕,地上紧随其后的暗影,亦是踽踽独行。 楚暮视线透过车窗,眼前的景象由模糊一点点转为清晰,她怔怔凝着那抹愈渐离去的背影。 霍占极的个头很高,虽无法一眼目测,可那矜冷不凡的气度,却让楚暮感到似曾相识。 正当她想再看个仔细,庞拓一脚油门飙了出去,隔在前后座的挡板也随之降下,“暮姐,你没和占哥怎么着吧?” 楚暮恍惚之间只得把脸别了回来,内视镜里映射出庞拓一双黑眸。 楚暮默默观察,只那样小心望着,没一会儿,她的视野果然又变得朦胧,什么都看不清了。 这次能看见的时间,要比上次的久一点。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下次,会更久? “暮姐?”庞拓见她一直没个回应,不禁又往内视镜瞟了眼,“你这表情……我去,同占哥闹大了还是闹掰了?” 谁料,楚暮却是答非所问道:“庞拓,原来你鼻梁有颗痣。” 男人闻言,犹如见鬼般睁大双眼,一口国粹喷出,“居然看到我玉树临风的帅脸了?卧槽,你不瞎了?” 第125章 家族的内部纷争 许是方才同霍占极争执过,楚暮心情并不怎么好,清甜的声线也淡淡的,“又看见了一小会儿,这是第二次。” 庞拓记得白展堂说过,这种情况往后只会越来越频繁,“要你哪天眼睛彻底好了,我猜你最想见的人,一定是占哥吧?” 楚暮垂下眼睑,朱唇强拉开一抹弧度。 以前,她最想见一见自己。 后来,很想见一见霍占极。 现在,更想第一个看到的人,是霍印。 几天后的除夕。 每年跨年夜,霍家老宅的北苑,都会摆上一桌丰盛的家宴。 霍家几房子孙,都会按规矩准时出席。 楚暮被庞拓接去老宅的时候,霍占极还没到,两人自那日在颐景园分道扬镳后,近些天不曾有过联系。 “占嫂。” 北苑客堂,眼瞅楚暮被吴嫂搀扶进门,霍长风忙从沙发上起身招呼,“快过来坐。” 楚暮为老太太准备了新年礼物,她把手里的东西交给管家,又掏出一叠红包,让佣人们发下去。 “谢谢大少奶奶。” 阮墨雪视线状似不经意的望向她,眉眼间瞧不出什么特别。 倒是散漫坐在她边上的霍廷,面对楚暮时,眼神里永远带着不易察觉的敌意。 “看见没?”他不屑冲老婆轻哼,“这就是讨好。” 阮墨雪趁人不注意,了无痕迹踢了丈夫一脚,低言道:“小点声儿,等下又被三叔抓住把柄在奶奶面前参你一本。” 霍廷不屑一顾,偏就扬高音量,挑衅道:“一个城北的项目而已,还真把他三房神气了?就霍长风那只舔狗,他再怎么舔上霍占极,还真能把我霍氏集团百年基业比下去不成?” 霍长风正要走近楚暮的脚步,听到这话后连忙刹住,男人转回身,表情瞬间冷下去,“你妈x的说什么?” “我说的不对吗?” 阮墨雪见苗头不对,隔着两张太师椅中间的茶桌,伸手想把霍廷拉住,却被男人猛然起身的动作挣开,“老子他妈说的就是你,没有霍占极撑腰,你三房算个屁!舔狗!” 二先生霍允呈和三先生霍允贤只是坐在边上漠然置之,二房与三房的裂缝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拉大,两兄弟互相谁都看不顺眼,就差一个一触即发的爆点。 霍长风面色发狠,挽着袖子径直朝霍廷走去。 阮墨雪忙起身劝阻,这种情况她一个弱女子显然是劝不住的。 室内气氛如箭在弦,楚暮杏眼望过去,只看见两抹影子即将靠近,一旦打起来,今晚这顿年夜饭谁都别想安生。 “你们几岁了?” 陡地,楚暮身后响起霍印淡漠的嗓线,男人刚从外面进门,一身黑色休闲服极为衬人。 他三步并作两步同楚暮擦肩,将已经挥拳的霍长风手臂截下,冷声道:“奶奶身体刚好了没几天,这是又巴不得她被你们气晕?” 阮墨雪抱住霍廷的胳膊,也充当起了和事佬,“今晚跨年夜,家里布置的这么喜庆,我们聚在这儿也是为了让奶奶高兴,霍廷,你快坐下,有什么事改日再谈。” 这时,一直没作声的霍允呈意味深长睇了眼与他仅隔一个过道对坐的霍允贤,不紧不慢对儿子笑着道:“阿廷,都是一家人,别跟自己五弟置气。” “二哥说的是。”霍允贤接话道:“若要大哥还在的话,可闹不出这么多乱子。” 霍允呈笑容不变,“三弟在这时候倒是惦念起大哥了,当初他跟大嫂意外离世,也没见你有多悲恸不舍。” 这话听着属实刺耳,三夫人谨慎的瞧了眼丈夫。 霍允贤整张侧脸都绷着,表情尤其难看。 当初被放在颐景园那些妄想栽赃嫁祸他的照片,不是霍允呈派人捣的鬼,他都不信。 还有云裳,至今躺在重症监护室半梦半醒,可对方手法太过干净,任他霍允贤如何调查都找不见蛛丝马迹。 霍氏家族的内部纷争,历来就存在,只不过到了他们这一代,争权夺利的手法越来越隐秘了而已。 霍长风不甘地收回手,他同霍廷冷眼对视几秒,遂又旋身朝楚暮而去,“占嫂,你眼睛不方便,我先带你到沙发上坐会儿,等奶奶和占哥都过来了,就能马上开宴。” “好。”楚暮点头应下,“谢谢你长风。” 霍长风招来佣人在茶几上摆了些糕点零食,存着对楚暮那份愧疚,他对她的态度,自然跟对任何人都不一样,“谢什么?你是我占哥的老婆,将来还是他孩子的亲妈,某些人在你面前也就只敢逞逞嘴皮子,不敢真对你怎么样,有占哥给你撑着,在这里你谁都不用忌惮。” 霍廷被阮墨雪拉坐回位置上,男人冷冷扯了抹笑。 霍印的眸子投到楚暮脸上,女人不知因霍长风哪句话而显得不自在,她安静坐在那张实木沙发中央,耳廓正泛出尴尬的红。 临到要用餐的点,霍老太才姗姗来迟。 她衣着喜气,穿了件纯手工精绣的红色唐装,胸前几颗盘扣以金丝线绘了印花,气色瞧着倒是不错。 老太太视线扫过屋内一圈,圆桌摆在正中,几名佣人已在着手布菜。 “占极还没来?” 说话时,老太太双眼是盯向楚暮的,似在找她要人。 几双眼睛跟着齐刷刷转向沙发上的女人,阮墨雪亦是目不斜视。 她总想在楚暮身上找些与众不同,论长相,这张脸自是十分出彩,可谁都知道,霍占极并不会单单因为一个女人的颜值,就对她投去过多关注。 “大少奶奶。”一旁的吴嫂小心翼翼提醒她一句。 楚暮这才从沙发上缓缓站起来,她眼前有很多影子,却没有一个看着真实,“奶奶,要不您打电话问问吧?霍占极最近挺忙的,我不好打扰他。”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霍老太早就摸清了这段婚姻的虚实,一个冒牌货,老太太从没把她当成孙媳,“连自己老公的行踪都不知道,他娶你有什么用?就为了拿回家当祖宗一样供着?” 第126章 不敢高声语,恐惊心上人 “奶奶……” 霍长风上前一步,本想替楚暮辩解两句,才一作声就被老太太瞪了回去。 楚暮知道自己不受霍老太待见,她能过来老宅,也是碍着霍占极那层关系,反正以后也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楚暮并不在乎这些无关痛痒的人如何看她,“今天这种特殊的日子,霍占极应该会先回颐景园缅怀父母,他不是今年才开始这么做的吧?我以为奶奶比我更了解情况。” 当众提及这么敏感的话题,这在霍家无疑是一击即中。 霍老太面沉如水,纵使心里有再大的怨念,却也被堵的哑口无言,只得冷着脸转语道:“都先入座吧。” 霍允贤同自己老婆饱含深意的对望了眼,便转头去为老太太拉开主位的椅子。 三夫人趁此机会上下打量了楚暮一番,她以前并没好好正视过霍家这位新进门的媳妇,只当她是阿占故意找回来膈应老太太的。 毕竟,谁选妻,放着好的不要,偏要找个眼睛有残疾的? 楚暮在吴嫂的帮衬下,随便找了张餐椅落座,她右手边特意被佣人留出张空位。 霍占极没来,大家谁都没有动筷,倒是桌上的高脚杯被逐一斟上红酒。 “去给大少爷打个电话。”霍老太吩咐着一旁的管家道:“问问看他什么时候过来,总不能一大家子人一直这么等他。” 管家颔首,“是。” 楚暮接过佣人递到手里的酒杯,她摸着桌案,想暂且先把高脚杯放下,一时没看准,杯底不小心磕到桌沿。 眼看着倾斜的酒水快要撒出,坐她左手边的那人突然伸出双手,动作迅速的将楚暮的手背握住,顺利避免了一场尴尬。 “谢谢。”楚暮面露感激。 “没事。”霍印帮她把杯子放好,又抽了张纸巾擦去溅在桌上的几滴酒渍。 听见这抹熟悉的声音,楚暮卒然扭过头。 她万万没想到,霍印竟会坐在她伸胳膊就能触及的距离。 左手悄然覆住被他摸过的右手,楚暮忙把两只手藏到桌子底下。 她尽力扼制脸上的表情,让自己瞧着毫无异常。 “阿印。”这时,霍老太冷不防冲他发话,“同宁小姐的见面,奶奶帮你约在了初六,到时候你带她去吃吃饭,看看电影,你们年轻人好交流。宁家的底子这两天奶奶专程派人调查过,是个正经生意人家,也算门当户对,你占哥难得肯为你的终身大事操心,剩下的,可得你自己好好把握。” 楚暮闻言,微垂的目光逐渐抬起。 不等霍印有所回应,霍长风倒先调侃起来,“哇靠,天下奇闻啊!印哥,老实讲,占哥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他一个连女人都懒得多瞄一眼的人,居然开始帮你物色起贤内助了?” 霍允贤暗自看了看颇有些得意的霍允呈,这个消息于他们三房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要知道阿占一直是偏向他这边的,如今却关注起霍印的生后事,这还不得让霍允呈抓住契机到阿占面前讨好一番? “据说宁家专攻国外市场,她父亲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霍允呈执起手边的高脚杯,含笑的眼眸睇向自己的小儿子,这家人的底细,他亦是第一时间就仔仔细细排查个干净,宁夏的履历确实要比一般名媛小姐优秀,若真能娶到这样的女子进门,于他们二房,便是如虎添翼,“阿印,宁家就宁小姐这么一个独生女,爸已经先替你看过她的照片,不仅人长得漂亮,知书达理,感情经历也是一片空白,你一定会喜欢。” 楚暮双手死死紧扣,心里有种五味杂陈的感觉。 霍印声音淡淡,甚至叫楚暮听不出丝毫波动,“没兴趣。” “阿印。”霍允呈很平静的喊了他一声,眼看着老太太的脸色已有些变天,他耐着性子道:“你哥都结婚几年了,轮也该轮到你了,要不是你母亲临终前最是放心不下你,我也不至于操这份心,再说,人姑娘是你占哥亲自介绍的,不管有没有兴趣,这一趟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难不成,你还想驳了他的颜面?” 餐桌底下,三夫人的一只手,轻推了下丈夫的大腿。 霍允贤用膝盖反撞回去,给了她一记眼神暗示,三夫人犹豫片刻,忙赔笑道:“二哥,瞧你,婚姻大事岂非儿戏,既然阿印不乐意,咱长风不还单着吗?不如,让他去代替阿印意思意思,同这位宁小姐见一见?阿占那边,至少也算个交代。” 霍长风一听就要炸毛,“妈!” 三夫人一记眼神杀封住他的话。 霍允呈冷笑了下,霍占极钦点的鸳鸯谱,他二房要真信了他三房的鬼话把这次的相亲拱手让人,那不摆明是要把阿占得罪? “行。”霍允呈回呛道:“弟妹想替长风打算,我这个做二伯的自然没意见,那就请你自己去阿占面前说,是你三房要把阿印换下来,我二房可不背这个锅。” 眼见霍允呈不上套,三夫人不动声色踹了丈夫一脚,立马跟个哑巴吃黄连似的闭了嘴。 之后,楚暮再没听见霍印有任何反驳之词,他似乎只能默认。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霍占极的话,在霍家众人当中是极有分量的。 就连霍老太,一面要谨防大孙使坏,一面又要处处稳着他。 楚暮默不作声端起酒杯,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 她难受的是,对于这桩婚事,霍印并非自愿,他是被霍占极强行按头,才不得不被迫去应付。 而这其中的缘由,又和她脱不了干系。 佣人刚把她喝掉的红酒倒满,楚暮不管不顾又一口闷了下去。 “大少奶奶。”吴嫂见她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低低唤了句。 楚暮不胜酒力,一杯香槟都能将她撂倒的人,接连的两杯红酒,酒劲还未彻底上头,她脑袋就有些发晕的感觉,“我只是口渴。” “那我去给您倒杯热水。” “好。”楚暮鼻尖酸涩,她单手撑在额角处,闭着眼睛莞尔,“谢谢你啊吴嫂。” 霍老太见她侧着微垂的面容,楚暮没有太明显的醉态,她只是紧抿着樱唇维持着面朝霍印的那个姿势纹丝不动,而男人裤兜刚好在此刻插入一抹来电铃。 霍印掏出手机,随后起身走出堂屋去接电话。 楚暮脑海一片混沌,身边的男人离开后她也未曾察觉,她指腹打圈揉着太阳穴,完全形容不出心里的那种滋味。 没过一会儿,楚暮只觉脑袋越来越沉,猛一下便砸到手臂上,耳畔,霍长风的声音传入,却仍使她清醒。 “占哥,你可算来了。” 霍占极左手抄在裤袋内,硕长的身影带着碾人的气场,男人细长的眸子淡淡往餐桌扫了圈,视线在楚暮背上定格后,剑眉微敛。 霍占极黑色裤管包裹下,是一双又长又直的腿。 他迈开步子,无视佣人为他拉开的右边那张椅子,径直踢过霍印的位子,旁若无人坐了上去。 餐椅摩擦地面的响动惊醒了即将昏昏欲睡的女人,楚暮微睁眼帘,双瞳浮上一抹难掩的朦胧美。 她眼角酒意昭着,红晕覆盖到整个眼眶,不清明的视野,恍恍惚惚之间,一点一点氤氲出一张倾倒众生的俊脸。 楚暮定着神色望去,记忆像是在刹那间重叠。 她一瞬不瞬凝望着霍占极锐利有神的眉眼,水晶灯的光雾下,两人眼里的斑影寸寸交织。 楚暮就那么静静注视他,她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就怕惊扰到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第127章 暮暮,我只有你了 “大少奶奶……” 吴嫂端着一杯适宜的温水,自门槛匆匆跨入,当看到霍占极的身影时,忙又赶紧唤道:“霍爷。” 霍占极置若罔闻,那双沉寂着阴黑的凤目,只是直勾勾盯着面前一看就在借酒消愁的女人。 吴嫂不便再说什么,默默将水杯放至一旁,就退了下去。 楚暮鬓角压着右手的肘部,她逐一端详起霍占极那张惊艳了她无数岁月的俊脸。 从男人好看的眉宇,到高挺的鼻梁,再到精致有型的薄唇,她把记忆中那些缺失的细节重新认真填补上。 本以为,再见一面,是了无遗憾。 却原来,是心魔更重,不能自拔。 嘴角,莫名微颤,楚暮眼尾的痕迹浮过一抹淡淡猩红,她强忍着快要逼到眼眶的滚烫,生怕泪水糊了眼,暴露出自己的狼狈,也错失了多看他两眼的机会。 霍印打完电话从外面走进门的时候,霍占极转过头,讳莫如深的视线与他对上。 楚暮看到男人的脖颈线拉伸出优美的弧度,散漫微敞的领口,凸起的喉结勾勒出荷尔蒙的禁欲感。 她目光深陷其中,眼里再无旁人。 “占极。” 老太太一语打破屋内静默,“吃完饭来我房里一趟,奶奶有话同你说。” 霍占极却是置之不理,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霍印,看他一步步走向楚暮右边那个位子。 那把餐椅原本是佣人为霍占极拉开的,这会儿刚好让霍印若无其事落了座。 霍占极左眸几不可探浅眯了下,男人潭内不见任何汹涌,看似风平浪静的神色却是宁谧的吓人。 “占哥。”眼见老太太被霍占极目中无人的性子气得变了脸色,霍长风赶紧出面打起圆场,“待会儿你跟奶奶聊完后,要不,我们带上占嫂去西郊那边看烟花秀?据说今年的表演要比往年精彩多了,占嫂,占嫂?你去不去?” 楚暮耳膜内很快没入霍长风的声音,那一霎,她犹如遭受一记当头棒喝。 差点忘了,霍占极来了。 她当着他的面,这么明目张胆把‘霍印’盯着,等下那个男人发现后,又要生气了。 做贼心虚般从霍占极俊美蛊惑的神颜上收回目光,楚暮强支起趴着的上半身,这样一动,酒劲顷刻冲上脑门儿,她半撑眼帘,顶着双含混不清的视线朝另一边望去。 恍惚发现一抹淡淡影子,果然端坐在那里。 桌前空掉的高脚杯在楚暮跌跌撞撞的动作下不慎栽倒,旁边伺候的女佣见她像是要站起,忙上前搀扶,“大少奶奶,您慢点儿。” 楚暮还未站稳,又忽地跌坐回去,她还没来得及跟她以为的‘霍占极’说上句话,整个人已是无力趴回臂弯,眼皮重的怎么都掀不开。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 楚暮被佣人轻推了下肩膀,她只是抑制不住笑了声,便再没了任何反应。 年夜饭一口还没吃,人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霍老太那脸色,别提有多难看。 但碍着霍占极在场,她又不好发作。 真没教养。 “先把大少奶奶……” 老太太正要吩咐佣人把楚暮搀去一边的沙发,霍占极却是先一步将女人打横抱了起来。 “你们吃。”他冷冷掷下几字,连多余的废话都没有,便是头也不回阔步离开。 霍老太忍耐力耗尽,啪地一拍桌,“霍占极!” 阮墨雪眼角的余光越过霍廷的下颌,不着痕迹睇向那抹唯我独尊的背影。 潭底,是一瞬即逝的黯淡。 北苑府邸外面,王叔的商务车停在正门口,当瞅见才刚进去不久的霍爷抱着怀中的女人又折回时,王叔匆匆下车去为男人打开后座车门。 景观灯笼淬出的昏黄光线下,霍占极俊冷的侧脸透出晦暗不明的阴影,“回颐景园。” “好。”眼见男人躬身钻入车内,王叔习惯性应了句,当他反应过来霍爷说的是颐景园而并非溪园时,王叔眼睛不可置信地睁了下,随即才又十分确定的应道:“是!” 楚暮侧身坐于霍占极大腿上,一颗乌黑的脑袋安稳靠着男人结实有力的胸膛。 她右手仍下意识搂在他脖子上,鼻翼内明明是熟悉的味道,可她这会儿已经闻不到,满脑子皆被方才看见的那张脸占据。 像是做梦,又像是醒着,闭着眼睛的女人,忍不住突然发笑。 霍占极低垂眸色,压下的眼帘隐在暗夜里,连他线条感强烈的面部轮廓都沉浸于不太真实的迷离扑朔中,“笑什么?” 这下,楚暮更是没能绷住,嘴角勾起少女怀春的弧度。 或许,也只有酒醉后,她才敢这么无所顾忌暴露自己萌动的春心,“我想……吟诗一首。” 霍占极:“……” 楚暮拿额头哐哐去撞男人的胸口,舌头都捋不太直,“晓看天色……暮看云,我是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她笑着笑着,便又觉苦涩,想哭。 这段情,是真的忘不掉了。 完了,她是真完了。 无论多年前还是多年后,她喜欢的自始至终就这么一个男人。 如果说先前对霍占极还有那么一点点令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今晚一见心上人,什么恩怨情仇都归零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楚暮眼睑半掀,勉强扬起小脸儿,“送你的情诗吟的好不好?” 车窗外,路灯透过深色玻璃,一道道在女人眉目间闪过,再远些的天边,辞旧迎新的烟花绽放出一刹的绚烂。 霍占极静静注视她,一身纯黑的衣着与灯光照不到的阴暗地带融为一体。 他沉默着,良久才冷淡道:“你醉了。” “那你就是不喜欢。” 楚暮光洁饱满的额头重又抵回男人胸膛,她两条手臂圈到他脖颈上,紧紧搂抱着不肯撒手,“看来,我没有打动你。” 霍占极俊脸别向窗外,高楼林立间,万家灯火的喜庆在今晚显得格外热闹,那些亮灯的屋子,每一个都是温暖的归宿。 可他最讨厌的就是除夕夜。 所有人好像都可以得到幸福。 他们全都幸福了,那他呢? “暮暮。” 霍占极修长好看的手指细细摩挲着女人的下巴,他一点点将她的小脸儿抬起,视线从外面收回后,凉薄的唇瓣柔情吻下,“我只有你了。” 第128章 相依相伴的温馨 颐景园。 亮着灯的中庭式别墅,照耀出整栋豪宅的气势磅礴。 大多的佣人都已收拾行李回家过年,只有一名上了年纪的管家还在这里看护院子。 “陈叔,有吃的吗?” “大少爷。”陈叔睡衣外披了件军大衣,他刚去后院检查完电路设备,手里的电筒还没来得及关掉,一见霍占极抱着一名陌生女子进门,陈叔忙将大衣拉拢,“有饺子。” 霍占极点下头,提起长腿朝楼梯走去。 挑高的大厅,装潢奢华壮阔,寸土寸金的恢宏彰显出主人矜贵不可企及的身份,唯一的不足便是占地面积与活动人口不成正比,就算所有佣人在的时候,这里的那种没有人气的冷清孤寂感依旧浓郁。 “大少爷,你还没吃饭么?”陈叔知道他是从老宅回来的,“那我给你煮饺子。” 霍占极双腿已踩上弧形楼梯中间的两层台阶,男人头也没回,两步并作一步往上走,“不用了,你先睡。” “好。” 二楼统共有三条走廊,越往里越是四通八达,健身房、家庭影院、酒吧、茶室,多功能娱乐室都在这一层,不熟悉地形的人,极容易迷路。 霍占极主卧隔壁,便是他父母的房间,平时都上了锁的,今晚那门只是随意关着,但除他之外,也没人敢私自擅闯。 楚暮被男人抱入卧室时,她身子刚一沾床,完全陌生的触感,便让她不适的微蹙眉头。 冷色调的装修风格,包括床单被套俱是一览无遗的黑,压抑感扑面而来。 楚暮娇小玲珑的身躯被笼罩其中,宛如暗中唯一的一点亮色。 霍占极压下身去啄吻她的小红唇,“醉鬼,以后不许再喝酒。” 楚暮承接着男人结结实实的重量,她后背深陷入柔软的真丝棉被内。 这间硕大的屋子,边边角角都是霍占极熟悉的体香,似乎又掺杂着些许不同。 “……我没醉。” 楚暮含糊其辞道:“你要不信,我给你舞一段?” 霍占极微撑起上半身,“舞什么?” “钢管,钢管舞。” 闻言,霍占极魅惑的眼角危险一眯,本该落在楚暮脸上的灯光被男人高大的身影尽数挡去。 默上片刻,霍占极唇边犀利噙笑,“看不出来,你以前玩挺花?” 楚暮一时给听岔了,“脱衣舞就算了,那个有难度。” 霍占极入鬓的剑眉微敛,他俯下身,唇齿衔住她柔嫩的耳垂,右手逐渐解开她衣服的第一颗纽扣,“脱衣舞,我来做你唯一的观众。” 楚暮染醉的翦瞳,拂着一抹别样的风韵。 男人侵入她的世界时,楚暮浑身俱是颤栗不已。 她享受着那份温存,借酒思人。 可能也是真的疯掉了,楚暮完全把要着她的男人当成心里那一个,不光身子投入,心也跟着沉沦。 今晚,她热情高涨,多次反客为主的举措令霍占极欲罢不能。 楚暮本就是一朵开得极艳的玫瑰,枝干带刺,难调难伏。 一不小心,就叫他输得一败涂地。 下半夜,陈叔被窗外此起彼伏的烟花爆竹声吵醒,他掀开被子起身,穿上外套打算去趟洗手间。 门刚一拧开,一股浓浓的菜香味扑鼻而来。 陈叔心存疑惑,顺着动静走向厨房,他差点都要以为颐景园进贼了,却是陡然看见霍占极的身影,“大,大少爷?” 霍占极长身玉立站在灶台前,一边盯着立在一旁的菜谱,一边手法娴熟地颠炒着锅里的油焖虾尾。 男人丝质睡衣的袖子翻卷至肘际,清晰劲瘦的肌肉线条勾勒出手臂的力量感,他腕部的钻表方才在洗澡时已经取下,这会儿只剩一枚样式简单的黑色发箍。 陈叔瞅了眼料理台上已经做好的另外两道菜,他是大先生大夫人还在世时,就在颐景园做事的老管家,二十多年来,可一次都没见过大少爷下厨房。 这…… 还是现学的? “大少爷,你要是饿了,可以敲门喊我,这种粗活,怎么能让你来做?” 霍占极面色冷冷淡淡,“你不知道她的口味。” 她? 陈叔一下想到被霍占极抱回家的那名女子,陈叔目光不由朝外面望了眼,他刚刚进厨房的时候居然没发现,大厅的餐桌前居然还坐着个人。 楚暮双臂无力的垂在大腿两侧,上半身前倾,一整颗脑袋都是磕在桌沿上的。 她瀑布般柔顺亮泽的长发跟个女鬼似的披散开,那可怜的模样,仿佛是在睡梦中被人强行拎起来让吃饭的。 陈叔表情一言难尽,“那……大少爷,你先忙,我去换身衣服再出来收拾厨房。” “嗯。” 楚暮这会儿并未睡着,她只是困得不愿睁眼,酒劲早在陪霍占极洗鸳鸯浴的时候就醒了大半,倒是胃里饥肠辘辘,确实饿得难受。 耳畔,菜盘子被扔上桌,楚暮听见有碗筷摆在她面前。 “你自己吃还是我喂?” 楚暮是真不想再动,“你喂。” 尔后,她就感觉自己的后颈被一只大手像拎小鸡一样拎起来。 楚暮借着那股力,偏头倒向男人宽厚的肩膀。 “张嘴。” 楚暮依言照做,一把盛满饭菜的勺子塞入口中,她闭眼咀嚼几下,给出中肯评价,“好吃。” 男人斜她一眼,“只是好吃?” “特别好吃。”楚暮难得嘴甜,许也是现在没精力再唱反调,“色香味俱全,每一口都能尝到你的热情和用心,霍先生的厨艺简直让我回味无穷,惊叹不已。” 霍占极冷冽的薄唇轻勾,即便是一番奉承话,但凡从她嘴里说出的,他就很是受用,“再张嘴。” 楚暮乖乖听话,“啊……” 二人穿着同款睡衣,背影完全依偎在一起。 陈叔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他已经快三十年,没在颐景园见过这么温馨的画面了。 这下好了,大少爷终于有人陪伴了。 再不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第129章 精力太旺,需要发泄 饭后。 把又困得像死猪一样的女人抱回床上,霍占极替她盖好被子,这才走进浴室,赶紧洗掉身上令他很难受的油烟味。 出来时,男人腰间随意围了条浴巾,下摆长度紧贴小腿。 霍占极擦着短发走向大床,男人脖颈处,有发尖上的水珠顺着完美的胸线缓缓滑落,带过诱人的痕迹,直沿入深凹坚实的腹部肌肉。 他扫了眼不知何时已翻身夹住被子的女人,室内只开了盏很浅的壁灯,楚暮精致的侧颜打过淡淡光晕。 她怀中抱满丝质薄被,眉骨舒朗,似乎正做着什么美梦,嘴角一直弯着,比ak还难压。 霍占极坐到床沿,将手中毛巾往床头柜丢去,男人裹挟一身湿气自后面把她拥住。 许是感受到后背紧贴的温度,楚暮下意识翻个身,一把反搂住男人健壮的腰。 小脸儿在他怀中猫一般轻蹭,找到最为舒适的感觉后,楚暮这才又满意的安分下来。 怀里的女人比起霍占极的身高体型实在太小只,男人唇角若有似无浅漾,忍不住在她发顶亲吻了下。 环到楚暮背上的那条右臂,肱二头肌肉眼可见的发达,弹孔结痂后,已形成冷酷狰狞的疤痕,却是野性十足。 忽地,楚暮鼻腔哼出一声轻笑,傻乎乎在那儿乐呵。 霍占极抬起食指,温柔别过她眼角几缕发丝。 “阿印……” 倏地,一声低低的缱绻呼唤,令霍占极骨节分明的长指一顿。 明明早在先前发现她心情不错时,他就猜到她梦里是谁,可当亲耳听见楚暮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呢喃出这个名字,霍占极的心脏仍是蓦地紧缩。 这世上,除了她心心念念那人,怕也再不可能有谁能让这女人如此魂牵梦绕。 俊美迷人的侧脸一点点堕入莫测的阴晦里,霍占极手指下移至楚暮鼻尖,一把捏住她顺畅的呼吸。 不出片刻,熟睡中的女人涨红了脸,她咻然睁开双目,潭底浮着一抹被气憋醒的惊徨。 “做噩梦了?”头顶上方很近的位置,霍占极富有磁性的音律不疾不徐传过来。 楚暮表情发怔,意识好半晌才稍稍清醒,“我吗?没有吧……” “那我怎么听见你在大喊着让谁滚?还叫我赶紧来救你。” 楚暮:“……” 可她,明明梦到的是昨晚在老宅吃饭的场景。 ‘霍印’还体贴入微的给她夹菜。 梦里,他们似乎没有叔嫂的身份之别,楚暮能感觉到对方也很喜欢自己,更没有‘霍占极’这号人物存在。 可这终归只能是个梦,“几点了?你居然还没睡。” 霍占极左手背慵懒撑在额角,男人绯色的唇瓣淡淡扯了扯,却没露一丝笑容,“睡不着。” 楚暮从他怀里扬起脸颊,“为什么?” 她搭在男人腰上的手臂,按捺不住想要收回,霍占极一把扣过去,抓起她的小手压至枕头。 “精力太旺,需要发泄。” 霍占极说着,带着男性重量的身躯,不可阻挡的就势往下压。 楚暮鼻腔霎时蹿入他攻击性满满的荷尔蒙气息,她一只手被霍占极霸道的掌控,只得用另只手去推拒,“可是我们刚不久前才做……唔……” 男人的吻,永远强势不留余地。 楚暮眉宇轻蹙,内心排斥感加剧。 她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同以往一样坦然,可霍占极目光直逼过去时,还是敏锐的察觉出女人神色间隐藏着几分厌恶。 在此之前,这份在床上对他的恶心,还算潜伏的深。 不知为何去了趟老宅,不过和霍印挨坐一起而已,她竟连伪装的功夫都退步不少。 霍占极布满阴戾的眸子暗黑到不着边际,一张极俊的脸背在光线照不到的阴处,流畅的侧颌线越发镌冷不堪。 男人的吻,彻底变得深入而蛮横,近乎要把身子底下的女人吞噬干净。 做这种事的时候,楚暮一旦身体不愿接纳,便不再是享受,而成了折磨。 较量到最后,吃亏受罪的,无非只有她自己。 …… 第二天,楚暮浑浑噩噩睡到午后才醒。 身骨酸痛得似被屠夫大卸八块,她两条腿发软,缓了老半天才起身去满床摸衣服。 最后千辛万苦才在地毯上找到,逐一穿好后,楚暮按照那点可怜的记忆在屋内绕了一圈,却始终没找准门的方向。 颐景园光一个卧室,就比她想象中还要大。 这栋房子是霍占极心里最珍视的地方,溪园以及霍家老宅,顶多算个落脚点,只有这里,才能称之为他的家吧? 霍占极昨晚,突然决定把她带回来…… 楚暮不敢往深处想,一年之期,还有不足四个月就要到了,她的眼睛也在一天天变好,摆脱了季明佑和韩老,下一步,便是计划着回白水市的事情,她可不想在此期间出现任何变故。 就在这时,睡衣兜里,楚暮的手机插入一通陌生来电。 听着机械的数字播报,她先是犹豫了下,还是掏出电话划开接听。 听筒贴近耳廓,楚暮没急着先说话,而是等待对方开口。 “喂,楚、楚暮,是你吗?” 赵青青的声音,小心翼翼又隐含试探。 楚暮坐回床沿,脸上闪过片刻讶然,她的手机号早在江城就被霍占极换了新的。 又一想,杨森混在霍占极身边,人脉关系自是不小,他若要帮赵青青查她区区一个电话号码,委实容易,“青青,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楚暮,你这几天有空么?”赵青青欲言又止,“我想……找个时间约你出来吃顿饭。” 楚暮仍是那句,“有事么?” “见一面吧,好吗?”有些事在电话里不方便聊,赵青青口吻趋近祈求,“我保证不耽误你太长时间。” 楚暮雾眉微敛,第一反应是拒绝,可当听到赵青青略带哭腔的语调,她不知怎地竟又答应下来,“好,等我电话。” 赵青青闻言,面上露出欣喜,“好,好,我不急,我等你。” “她同意了?”通话刚一挂断,赵青青身旁的杨森连忙冷声问道。 赵青青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她扶手两边各站着一名黑衣人。 赵青青满脸淤青,明显被人动手打过。 她畏惧的瞄了眼坐在斜侧主位的杨森,破裂的嘴角颤巍巍张了张,“森哥,楚暮跟我一样,只是个被包养的情妇,霍爷根本不会把她放在眼里,你遇到的那些麻烦,她一个弱女子真的解决不了。” 赵青青话音一落,杨森的脸色就变了。 一旁黑衣人见状,啪地狠狠扇了她一记耳光。 赵青青惨叫一声,别过的半张脸瞬间肿得更吓人。 杨森残忍扯笑,之前对她的那些温存,在如今自身都快难保时,早已不复存在,“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若是你朋友没法说动霍爷出面帮我,那就只能叫她为你收尸。” 第130章 这辈子,你休息离婚! 赵青青害怕的捂着脸,她知道杨森可不是在开玩笑。 楚暮将手机放回兜内,正疑惑赵青青说话的语气为什么不太对劲,门外,顿时响起一阵叩叩地敲门声。 “太太,吃饭了。” 居然是李姐。 楚暮忙站起身,顺着声音来源,终于摸到门口。 “李姐?” 门缝刚一拉开,将军肥壮的身躯轻车熟路挤进来,它兴奋的摇着尾巴,跳起两条前腿就开始扒她的腰。 楚暮被那道力撞得往一旁走了两步,“将军,坐下。” 将军嘴里哼哼唧唧,倒是听话的端坐下来。 李姐双手端着托盘,上面摆着香味扑鼻的三菜一汤,她第一次到颐景园来,这里大的就像迷宫,没想到霍家在几十年前,就能拥有这么豪华的住宅,可想而知家底有多雄厚,“太太,霍爷一早就将我从溪园叫过来,他让我以后就住这里伺候你,快,赶紧趁热吃,晚点我还要去给你煎药。” 楚暮表情淡然,心里却涌起不小的波澜,“萧管家他们呢?” “萧管家也要搬过来。”李姐道:“霍爷说溪园那边,你们以后不会再住了,应该只会留几个佣人在那边看房子。” 这么说,霍占极是打算让她一直在颐景园住下? 楚暮绛唇微抿,眉宇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惆怅,她并未再说什么,只将身子侧开,让李姐先进来。 主卧的装修风格,同外面大有不同,这里太过暗黑系,可见男主人的心境。 李姐环顾四周,沙发、酒柜,开放吧台,统一黑灰配色,连一点点暖调都瞧不见。 可能楚暮是李姐能在这房里感受到的,唯一一点点阳光之气,“这里肯定没有女人来过,阴阳严重失调。” “什么?” 意识到自己多嘴,李姐忙掩饰地笑起来,“没什么,我胡说八道的。” 她把餐具在桌案上摆好,又将楚暮领到沙发前,将军屁颠屁颠跟在后面,李姐拿起筷子递到楚暮手上,“你先吃,我去收拾床单被套。” 楚暮想起昨晚和霍占极的激烈,床上肯定有许多遗留物,她耳根微红,佯装无事人般,“嗯。” 霍占极推门进来时,房间已被李姐打扫的差不多,楚暮自衣帽间换了身衣服,靠着将军缓缓走出来时,同男人刚好撞个正着。 霍占极身上熟悉的味道,只要离得特别近就能闻见,楚暮打从一开始就非常喜欢他周身特有的体香,“原来你在家?” “刚从公司回来。”霍占极脱下大衣随手扔一边,他里面只剩白衬衣套黑色马甲,腰段的比例被衬得特别好,“大过年的,员工都放假了,不忙。” “噢。”楚暮嘴里轻应,竟一时找不到话题。 颐景园不是随随便便能让女人入住的地方,霍占极的意图太明显了,即使她之前已经把自己的意思表达的很明确,但显然,这男人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霍占极掏出裤兜的烟和打火机,习惯性丢进玻璃橱柜,里面的定制香烟整齐码放了一堆,装在盒里的车钥匙更是琳琅满目,“我晚上约了几个朋友吃饭,带你一起去?” “我不想去。”楚暮连忙回绝,怕自己语气太过生硬,忙又解释,“我眼睛不方便,还是在家待着比较好,而且你的那些朋友我都不怎么熟,到时也不自在。” 这话说的没什么毛病,霍占极点下头,盯着她的眉眼又道:“那我把他们都推了,你想去哪里转转?我陪你。” “不用,过年嘛,本就该和朋友好好放松一下。”楚暮从男人身侧擦肩走过去,“我只想窝在房内听听电台,你出去玩得开心点。” 她的身子刚同霍占极错开,左肩陡然迎来一道握力。 男人用力将她扳回来,粗暴的拉近至眼前。 他就那么居高临下冷冷盯着她,潭底仍是漆黑不起涟漪,眼神却又锐利无比,“你非要这么跟我玩是吗?” 男人的口吻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意,可那股深重的冷沉感,却令人不寒而栗。 楚暮目光平视在他胸前,她能察觉到将军就在两人脚边来回蹿着,“霍占极。” 女人的嗓音,带着说不出的无奈,“我是真不想出门。” “那你想我怎么做?把心挖出来给你?” “我没有那个意思,你不要曲解,我只是不希望你为了迁就我,去扫了你朋友的兴。” 霍占极冷冷一笑,嘴角微勾的弧度,犹如寒冬天经久不化的积雪,“如果我是霍印,你会是这态度吗?” 楚暮张唇欲要反驳,话到嘴边,却发不出一点声,说到底,她还是骗不了自己。 见她欲言又止,霍占极紧逼上前,将女人撞向退无可退的橱柜。 楚暮下意识后仰,迫于压力,两边的胳膊肘不受控摁至光可鉴人的玻璃上。 霍占极那把黑影落进楚暮眼里,仿佛暗夜里最为嗜血的恶魔。 “你想做什么?”这时候,她才感觉有点害怕。 男人双臂展握住橱柜边沿,把怀里的女人死死困住,像一道坚固的枷锁,“得不到你的心,你的人我还不能想要就要吗?” “霍占极,你别这样。”楚暮脸色唰白,昨夜的折磨历历在目,她身体的不适感至今未见消退,倘若他再来,楚暮不敢保证会不会被弄死在他床上,“我没有要惹你生气的意思,也不是挑衅。” 霍占极犀利的眸子含笑,他半弯左腿,看似好说话,周身却已聚起难测的阴霾,“楚暮,一旦住进颐景园这栋宅子,你就别想着还能全身而退,除非我死,否则,你这辈子休想离婚。” 楚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想毁约?” “是又如何?”霍占极溢出浅笑,“我能让季明佑和姓韩的恶斗,无暇顾及你,也能见风使舵,把那姓韩的再完好无损的捞出来,你跟季明佑之间的误会倒是澄清了,韩老呢?他能放过你吗?” 楚暮闻言,唇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她拼命睁着双大眼,始终没能将面前这个男人看清。 最害怕的,还是来了。 “霍占极,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第131章 暮暮,我冷 情不知所起。 他要知道答案的话,也不会死命拽着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纠缠不休。 霍占极甚至搞不清,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对她放不开手的。 男人压下身,额头与她相抵,他颇有些无力的闭起眼眸,后槽牙咬了咬,完美的侧脸顿时硬冷几分,牵动一整个流畅的下颌线俱都凛冽不近人情,“姓韩那老头儿最喜欢玩阴的,他能混到今日的地位,可不是吃素的,下一步,季明佑为了扳倒他,一定会找自己准丈人联手,而我三叔那边,有我在暗中支持,楚暮,你是个聪明人,为什么非要为了霍印一再犯傻?” 楚暮不明白霍占极说这些话的意图,她看不透这男人一点,他三叔不是害死他父母的元凶吗?为什么霍占极又好像一直在暗中帮着霍允贤? “我说过我不会和霍印有什么,是你从来不信。”楚暮淡声道:“喜欢他,是早在我跟你还不认识的时候,就已经存在的事实,对此,我从未掩饰。霍占极,如果一直按照结婚协议走下去,我们各取所需,谁都碍不着谁,现在是你突然变卦,你想得到的东西更多了,就变得眼里容不下沙子,可问题真的在我吗?” 楚暮岂会不知,她最大的问题所在,就是没像赵青青去哄杨森那样,把自己的金主爸爸舔好。 她也曾尝试过去做一个合格的霍太太,尽量装着同他伉俪情深。 一支‘认祖归宗’的钢笔,却将楚暮所有计划打乱。 她真的没法做到,在自己心上人面前,对他大哥你侬我侬,撒娇讨好。 “那你又喜欢霍印什么?”霍占极掀开眼帘,眼里的深邃,宛如堕入无边虚空,眸内是一片冷暗阴彻,“你们相处过吗?你了解他这个人吗?还是说,你全凭想象跟他意淫恋爱?” 楚暮:“……” “什么一见钟情,钟的不过就是一张破脸。”霍占极拉起她一只手按在自己脸上,“我也长得不错,还比他高,身材比例比他好,在床上的时候,你不是被我弄得挺欢愉?” 楚暮情急之下,一把捂住男人的嘴。 幸好她方才从衣帽间出来时,就听见李姐出去了,要不然这会儿实在没脸见人,“你……” 避免争吵,楚暮降低语调,“强词夺理。” 感情这种事,要真能三言两语说清,那就好了。 她同霍占极,便不会这样针锋相对。 最终,霍占极还是没有过多勉强她,傍晚,自己开车出了门。 不知为何,他就是想在楚暮身上抓住些什么,明知那女人心有所属,连做梦都在叫着别的男人的名字,霍占极却又执着的不肯罢休。 凌晨三点。 男人回来时,喝个酩酊大醉。 楚暮熟睡中,被暴力地砸门声吵醒,她记得自己并没有锁门,“我门没锁。” 门外的男人油盐不进,拳头砰砰落在坚毅的门板上,响声很大,通贯于整条走廊,“开门。” 楚暮掀开被子,慢慢摸着身边的家具往前走,砸门声仍在继续,她生怕这男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了。” 霍占极摇晃着身躯往后退了几步,长腿飞起一脚,狠狠踹向房门,“给我打开。” 楚暮听见那声震耳欲聋,加快脚步。 霍占极的酒量她见识过,这究竟是喝了多少,才醉成这副模样? 她迅速摸至门把,才刚拧开细缝,一抹冗重高大的身躯便硬生生朝她砸来。 楚暮把男人抱个满怀,刺鼻的酒味扑鼻,她连连后退,差点被他压得栽倒,“霍占极?” 男人全身冰凉,身上裹满冬夜的寒意。 他外套也没穿,就一件单薄的丝质衬衣堪堪套着黑色马甲,皮带内扎着衬衫的下摆,一米九的身高颀长无比,在外的一身冷酷,回到她这里,却是脆弱的不堪一击。 “暮暮,我冷。” 楚暮两条手臂环抱住男人健硕紧实的腰线,“先去床上。” 霍占极脚步不稳,楚暮吃力不讨好,好几次都碰撞到一旁的豪华摆件,她咬着牙将男人扶坐到床沿,“我去给你打盆热水。” 说着,刚一转身,楚暮的手腕便被霍占极一把攫住,他臂力只是轻轻一收,她便任他掌控着退至男人大腿上坐好。 “我不要热水,要你。” 霍占极自楚暮身后拥抱住她的双臂,男人倾下的俊脸隔着发丝贴在她耳廓处轻蹭,“让我抱抱。” 他鼻息带着浓烈的酒气,细长的眼尾浮着淡淡红晕,一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本就具有十足吸引力,这会儿上了色,更显冷魅迷人,“你身上暖和。” 楚暮两只手的手腕都被霍占极捏着交压在身前,屋中暖气具足,她浑身只一套单薄的睡衣裤,男人壮实的胸腹贴上来,楚暮仿佛被一块寒冰包围,“你在雪地里打滚了?” 霍占极阖上锋利的眸子,他嘴角微微勾勒,削薄的唇瓣染了抹似有似无的弧度,“刚在院子里坐着,抽了两根烟。” 这次,楚暮并没视而不见,她反过来将男人宽厚的双手叠在一起,用自己的掌心揉搓着,捧到跟前哈了几口气。 霍占极的指节很长,纵是看不见,楚暮摸着也能感觉到他的指形很好看。 她从不怀疑这男人外表优秀,霍印长得那么帅,英俊到无可挑剔,作为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霍占极,就基因而言,再怎么都能遗传到相似之处,要不然,不会有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他。 可这,并不会成为让楚暮动心的理由,“还是去泡个热水澡吧,这样会冻感冒的,你先躺会儿,我去把浴缸的水放满。” 霍占极赖着她,依旧纹丝不动,“你陪我一起洗?” 楚暮登时面红耳赤,无论同他坦诚相见多少次,每次一到这话题,她仍是脸皮薄得放不开,“我洗过了。” 霍占极左唇斜勾,很快便靠在她肩上没了声儿。 楚暮小心的喊他,才发现这男人已经扛不住睡去。 醉成那样,他方才还能找到回屋的路,还能强撑着陪她说几句话,实属不易。 把男人扶回到床上,又替他脱了马甲脱了鞋,楚暮缓慢地摸进浴室,谨慎的端出一盆热水,为他洗了脸,一根根仔细擦净手指。 她在做这些的时候,眉眼恬静,那几年逃亡生涯的滚滚波涛,早在不知不觉中,被这男人一点点抚平,她再不是从前那只惊弓之鸟。 只不过,当局者迷。 之后几日,霍占极每天都待在家,楚暮偶尔听到他接起朋友邀约的电话,皆是被他无情拒绝。 “靠。”这是上官夜打来电话的第四次,家里安排的相亲,他为了躲清净特地跑来京城,却连酒友都约不出来,“阿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色轻友了?这几天跟你那婆娘在床上玩嗨了是吧?保重身体,纵欲过度是要折寿的。” 霍占极叠腿靠在沙发上,黑色的高领毛衣,将男人宽肩窄腰的挺括勾画得养眼,“去医院检查艾滋了吗?你还是多担心下自己。” 上官夜笑笑,“我只玩干净的。” “是。”霍占极抬眸,就见楚暮背着挎包,手上牵着将军从二楼下来,“最脏的就是你。” 男人回呛完,连上官夜暴跳的机会都不给,直接掐了电话。 听见霍占极在跟人通话,楚暮下至客厅,交代一句,“青青约我吃饭,我要出去一趟。” “赵青青?” 楚暮点头,她知道霍占极不喜欢青青,“嗯。” 闻言,男人眼角微眯了下,杨森那事最近闹得挺大,看来,他是想把主意打到楚暮头上。 冷冷地勾起薄唇,霍占极转了转掌心的手机,“要不要我送你?” “不了,我喊王叔送吧。” 霍占极点头,一反常态的爽快,“好。” 第132章 求你,再救我一次吧! 赵青青订了市中心一家高档西餐,36楼,她挑的位置靠窗,可以俯瞰城市大半的风景。 楚暮牵着将军赶来的时候,赵青青正透过落地窗,望着远处层起叠落的高楼大厦发呆。 “小姐,这边请。” 侍者态度热忱的为楚暮拉开赵青青桌对面的餐椅。 “谢谢。” 赵青青听见动静,回过头,她眼角乃至嘴角俱是淤青,肿倒是消了,可明眼人一看就知被虐待过,但这一切,楚暮全都发现不了。 “楚……”顿了顿,赵青青改口唤道:“暮暮。” 她声音低哑,能听出情绪不佳。 楚暮目光直视,“青青,你找我出来,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她此言一出,赵青青情绪颇有些绷不住。 在等待侍者上菜的过程中,赵青青忙用纸巾沾了下眼睑的湿润,“我被杨森狠狠揍了一顿。” 楚暮一怔,“为什么?” “他好像招上了什么麻烦,挺棘手的,这几天家里电话不断,还有特警找上门,具体他没告诉我,总之,肯定不是小事儿。” 楚暮双手放在桌前,她平日同赵青青并没有什么交集,特别是在电话卡换过之后。 那次两人在街上遇到,也仅仅是巧合罢了,可赵青青前些天突然查到她的号码,楚暮联想这一系列事情,心中便有了定论,“说吧,你想我怎么帮你。” 赵青青没料到她会这么直白。 “暮暮。” 她伸出只手,一把握住楚暮的手背,眼里,充盈着悲哀,“杨森的意思,是这件事只有霍爷能压下来,他想让我走你这层关系,看能不能……” “不能。”楚暮断然拒绝,“青青,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杨森在明知黄伟是什么人品的情况下,还能一再接触,可见他不仅不懂用人,自身也有很大问题。现在出了事,杨森那么强硬的背景都解决不了,于霍占极而言,何尝不是一堆烂摊子?我没必要给他找那么大麻烦,我也没那本事使唤他去帮谁。” 赵青青抿着嘴唇,声泪俱下,“我不是想为难你,我是被杨森打怕了。” “但我确实心有余而力不足。”楚暮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我跟霍占极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何况,我欠他已经够多了,你要我以后怎么还得清?” 她的态度摆在那儿,没有商量的余地,“杨森同霍占极私下不是还算有点交情吗?与其找我,你倒不如让他直接去当面联系本人。” 这时,侍者推着送餐车走过来,赵青青缩回握着楚暮的那只手,她忙不迭挥抹了下眼角,勉强笑道:“不聊这些不开心的,先吃饭吧,这家牛排味道很不错,我上个月才来吃过。” 听着侍者摆盘的声音,楚暮没再说什么。 “三少,这边请。” 隔着几株半人高盆景的身后那桌,霍印放下车钥匙,同楚暮背对背而坐。 他掀开衣袖扫了眼表,宁夏还没到,男人心不在焉坐在那里,俊脸别向窗外。 “三少。”店经理拿了瓶价格不菲的藏酒亲自迎接,“需要现在醒酒吗?” “醒吧。”霍印头也没回,只是望着外面的世界。 淡漠的嗓音,传过不足五米的距离,清晰落入楚暮耳膜内。 她正端起手边那杯温奶,五指下意识握紧杯耳。 怎么会在这里遇上他? 楚暮这才后知后觉,今天初六,是霍印同宁夏相亲的日子。 她囫囵吞了口热饮,盘里的菲力牛排瞬间食之无味。 赵青青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还以为是自己方才一番话,给她造成了困扰。 “对不起。”赵青青手握刀叉,低垂的眉眼意志略微消沉,“我要不约你出来这趟,杨森不可能放过我。” 楚暮摇摇头,送了块牛肉入口,低声含糊道:“没事。” “我也知道你跟霍爷是逢场作戏,你们迟早有一天会分道扬镳,暮暮,我的事,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赵青青越是着急解释,音量便不受控制,楚暮几乎不必看,就知这话铁定被霍印听了去,她喉咙哽了下,呛地连连咳嗽。 “暮暮。” 赵青青赶忙起身,拿起餐巾纸走过去为她拍背。 霍印扭过头,他的眼睛同霍占极有几分相似,同属丹凤眼,只是少了些霍占极的凌厉迫人。 男人视线穿过盆栽之间的细缝,笔直睨向楚暮熟悉的背影,就见她抓过一杯饮品匆匆灌下。 “好些了吗?”赵青青语露关切。 楚暮捏着拳头里的餐纸,剧烈猛咳两声,总算缓和过来,她沾掉眼泪,“快点吃吧,我不能回去的太晚。” 赵青青坐回位子,想来,今晚她是没办法回去跟杨森交差了。 眼角青紫的地方,又变得酸胀,赵青青话到嘴边,始终不好再提。 心里一阵五味杂陈,她刚要拿起餐具,立在桌边的挎包,陡地响起催命似的来电。 “一定是杨森。” 赵青青犹豫片刻,还是掏兜摸出电话,来电显示果然一猜就准,她目露畏怯,瞄了眼面无表情的楚暮后,赵青青硬着头皮划开接听键,“喂,森哥。” “什么情况了?”杨森开门见山,口气很冷,“她答应没?” 赵青青微微侧过身,说话唯唯诺诺,“森哥,你人脉圈广,除了霍爷,肯定还能找别人……” “那就是没搞定了?”杨森笑容发寒,“赵青青,你家里没人了是吧?这点事都办不好,实话告诉你,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 赵青青腾地站起来,“你想做什么?” “找人陪葬啊,你一个人怎么够?” “你别乱来。”赵青青吓地脸色苍白,“森哥,算我求你。” “再给你点时间。”杨森口气毋庸置疑的决绝,“今晚霍爷那边要没个信,给你家里人准备后事。” 杨森这种人,比黄伟身份光鲜,手段却一点不比他慈软。 眼瞅通话被对方掐断,赵青青只觉一股绝望涌上心头,她实在走投无路,再顾不得其他,扑过去猛一下跪到楚暮跟前,“暮暮,我求求你了,你再救我一次吧!” 赵青青痛哭流涕,“我就你这么一个朋友,能救我的也只有你了,你帮帮我吧!杨森说了,只要找霍爷,他一句话的事就能把问题搞定,可若要是霍爷不出面,我的家人就要跟着遭殃,算我欠你,我欠你行不行?!” 第133章 你一定很喜欢霍占极吧? “青青,你快起来。” 楚暮拽住她的胳膊,想把人硬拉起来。 赵青青上半身匍匐在她大腿上,说什么都不肯动,“楚暮,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外冷内热,这个坎儿我要过不去,真的就彻底完了,你行行好吧!” 楚暮表情为难,这家餐厅分为几个区域,还好坐在这一片的客人不多,但有霍印在场,她眉宇间的神色相当不自然,“青青,你先起来再说,我可以帮你想想别的办法。” 赵青青仰起一双哭红的泪眼,“除了找霍爷,还能有什么其他办法?” 楚暮起身,用力把她从地上扶起。 霍印盯着那张白嫩姣好的侧脸,楚暮朱唇微微抿着,嘴角带了点无可奈何的浅弧,男人目光落在楚暮眉眼之间,虽只是个侧面,他却能瞧出她的坚决。 就如同,每次他在她身上发现的那股子韧劲儿一样。 “我不可能找霍占极。” 这时候,楚暮也无暇顾及霍印有没在听,人在穷途末路的时候,很容易做出过激行为,楚暮只能先安抚赵青青,“你离开杨森吧,别待在京城了,凭着你们这样的关系,他应该不会耗费人力财力满世界找你。” “可我爷爷怎么办?”赵青青不是没想过逃跑,“他年纪大了,又有很多基础病,常年都在吃药,根本没精力随我四处奔波。” “杨森的目标是你。” “不,暮暮,你一点都不了解他。”赵青青紧紧抓着楚暮的双手,仿佛手里攥着的是一根救命稻草,“杨森是个报复心特别重的人,我要是不见了,我爷爷绝对跑不了。” 楚暮眉头锁着,小脸儿颇为凝重。 惹上这种人,以后注定麻烦不断,不是这件事过了就会好,“青青,杨森犯的事肯定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不是我不想帮你,是我不会、也不能够给霍占极带去哪怕一点点危害,他是我的恩人,恩重如山,你明白吗?” 赵青青泪眼婆娑看着她,潭底的希冀仿若风中凌乱的一盏油灯,霎时陨灭。 楚暮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求霍爷这条路,在她这儿永远不可能行得通,她在力所能及的保护那个男人,即使那样权势地位的人,根本不需要她的维护。 赵青青心灰意冷般拭掉泪痕,她脸上摆出抹苦笑,“你一定很喜欢他吧?也是,像霍爷那么高不可攀的男人,相貌又是数一数二的绝色,谁能逃得过?” 楚暮知道她已经在说丧气话,“青青……” 赵青青暗自深吸口气,她什么话也没再说,默默回到座位上,执起叉子,开始安安静静往嘴里塞东西。 哀莫大于心死,说不定,这真的就是她能吃到的最后一顿了。 空气一时静谧,只有叉子与餐盘的清脆碰撞,周围的气氛弥漫着某种说不清的诡谲。 楚暮眼角的余光下意识朝自己身后瞥了眼,她动作做的不明显,甚至脖颈都没有扭转。 那天在老宅见到的那道身影,又不可抑制的出现在脑海,细腻到男人冷厉深邃的眉眼。 就连他眸底阴肆不绝的犀利,楚暮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真的好在意霍印的一举一动,自己所有的意识行为,完全不受大脑操控。 “我……去趟洗手间。” 伸手摸向挂在椅背边沿的牵引绳,楚暮牵起将军,同经过的一名侍者问过路后,脚下的步子有种落荒而逃的狼狈。 赵青青低垂脑袋,只顾朝口中硬塞牛肉,她包了满口,直到两边腮帮撑不下,才哽咽到泣不成声。 真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为什么会弄成如今这副模样。 一步步走到现在,好像也只能继续往悬崖里跳。 泪眼朦胧之间,忽地,一只修长的手指,按住桌上一张黑色的东西,缓缓朝她推近。 赵青青胡乱抹了把泪水,一仰头,对上霍印那双神韵聚集的凤眼。 男人五官长得极好,面容却是淡漠,“这是我的名片。” 赵青青愣了下,她很确定,自己并不认识眼前这位大帅哥,“请问你是?” “我姓霍。”男人淡淡道:“也是楚暮的朋友。” 霍? 赵青青视线下滑,瞧着名片上‘霍印’二字。 她跟了杨森小半年时间,对于某些事多少听过点,京城贵胄圈里,没有几个人是姓霍的,能来这么高档的餐厅消费,首先家底就不会太差,“先生,请问您,您和霍爷……” 霍印垂下的眸色依旧淡然,“他是我大哥。” 赵青青眼圈睁了下,连忙伸出双手去拿起桌上的名片。 这么说,暮暮是他的…… “所以你是……”赵青青大胆猜测,“想帮我?” 霍印收回的右手插入裤兜,一米八几的个头,颀长俊挺,带着几分压迫感,“你是她朋友吧?” “是,闺蜜。”赵青青没撒谎,她心里一直拿楚暮当最好的朋友,“我们以前一起合租过房子,她在京城除了我,没其他社交。” 霍印点点头,“晚上叫杨森打我这个电话。” 说完,男人折身欲回座位,赵青青激动地站起身,“霍先生。” 霍印驻足,很淡的斜她一眼,“还有事?” “为什么?”赵青青不解问道:“我是说,暮暮不想霍爷出面帮忙,也可能是她压根儿劝不动霍爷,可为什么,您……” 他和楚暮的关系,说小叔子似乎也谈不上。 “您为什么肯帮我?” 想起马场那抹奋不顾身、勇往直前的身影,霍印神色间掠过一闪即逝的异样,“她也帮过我。” 男人话落,再撂下句‘别告诉她’,便不动声色回到自己的位置。 赵青青指腹摩挲着名片上烫金的暗字,光是‘霍氏集团总裁’六个大字,已足够为她解忧。 赵青青脸上愁云挥散,这下好了,杨森那里总算有个交代。 第134章 霍爷要见你 楚暮从洗手间出来时,绕过很长的走廊,恰巧与刚刚赶来的宁夏撞个正着。 “楚小姐。”宁夏率先打了招呼。 自那天在醉红尘遇上她,宁夏私下特意对楚暮做了调查。 可她的资料就像被人特地保护,除了姓名,宁夏一无所知。 楚暮牵着将军,眸光淡淡瞥着,她听声识人的本事,要比寻常人强,“宁小姐。” “楚小姐也来这里吃饭?” 宁夏环视四周,不由地想去找霍占极的影子,她今日连粉底液都没擦,纯素颜,身上衣物也很随意。 这家餐厅视野辽阔,空间很大,一眼望不全,宁夏又将视线落回楚暮那双晶亮却无焦距的眼睛上,“跟霍爷一起过来的?” 楚暮微笑,“这似乎同宁小姐没什么关系。” 说着,她提脚要走,却被宁夏再次叫住。 “你是被霍爷包养的吧?” 宁夏几步走到她面前,左右审视这张脸。 楚暮生得好看,能达到让女人嫉妒的地步。 眼睛虽然瞎了,却是一身本事。 宁夏嘴角挽了抹轻蔑的笑,“可他始终是要结婚的,楚小姐,你懂什么叫门当户对么?” 楚暮表情淡然,“门当户对?宁小姐是在说自己吗?可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正主今天没来,你想表白总得挑一挑人吧?” 宁夏眼神微暗,不怒反笑,“楚小姐误会了,我就是看你可怜,提醒一句。” “我当然可怜。”楚暮笑眯眯的,“宁小姐宅心仁厚,这是要向我捐款吗?霍占极每月向我捐款百万,还有吃穿用度,珠宝首饰,宁小姐既然是和他一个层次的高等人,拿出手的东西总不会太差吧?” 宁夏闻言,脸色微变,那天在醉红尘,这女人坐在霍爷身边装得不知道有多乖,这会儿真面目一下就暴露出来了,“所以,你跟着他,就是要钱?” 楚暮不想在她身上浪费时间,“等宁小姐有本事坐上霍太太位子的那天,再来这么义正言辞的质问我也不迟。” “你……”宁夏气结。 楚暮自她身侧走过去,将军双目警惕,一直保持虎视眈眈。 宁夏手握拳头,良好的教养让她不至于当众做出太出格的事情,脸色却是非常难看。 楚暮很快回到霍印视野中,只是她看不见他在看她。 经过方才宁夏那番,楚暮已无心再待下去,她更不希望听见霍印同另一个女人的相亲现场。 何况,大家谁都不是自愿。 “青青,你吃好了吗?” 赵青青早把名片收进了衣兜内,“吃好了。” “那我们走吧,有什么事出去再说。” “啊?”赵青青还没反应过来,楚暮已经转身走去收银台结账。 赵青青没料她会这么突然,赶紧拎了挎包追上去。 霍印默默盯着楚暮那道背影,直到她彻底消失不见。 过道的另一边,宁夏穿着简装的淡雅身影,正朝男人这边走来。 霍印极淡的同她对视一眼,宁夏倒是惊讶那双凤眸,和霍占极的,还真有几分神似。 “青青。”下行电梯里,楚暮一阵考量,“这样吧,我先陪你去趟警局,先大致说明一下情况,再让警察载我们去把你爷爷从家里接出来,至于其他的,你给我点时间想想办法。” 赵青青侧过脸,心里难免感动。 楚暮虽不愿麻烦霍爷,却并不是真的不想管她。 “不用了,我知道该怎么回去同杨森解释。”赵青青发自内心道:“暮暮,谢谢你。” “你还要回去?” 有些话,赵青青不好多说,“我的处境跟你不一样。” 楚暮张了张唇,似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把所有话吞咽回去。 算了。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她自己的事都还一塌糊涂,“随你吧。” 王叔的商务车就停在楼下,赵青青把楚暮送上车,挥手道别。 站在原地,摇首凝望着越开越远的那辆豪车,赵青青紧握住衣兜里的名片。 还好,霍氏这位霍总,看在暮暮的面子上肯帮她。 杨森一旦渡过这个关口,便不会再为难她。 寒冷的天气,冻的她拢紧领口,赵青青折身正准备走向自己的车,身后,陡然出现的两名黑衣人,一左一右按到她肩头,“霍爷要见你。” 赵青青潭底的惊愕还来不及展现,就被他们不由分说拖上旁边另一辆黑色大g。 二环内一家名品茶室。 轻奢的装修风格,古色古香,放眼望去,除了实木花架后那位悠闲而坐的男人,整间禅意清雅的茶坊,并无其他客人,明显是被刻意包了场。 赵青青步伐趔趄,被人强迫着一把推向那张茶桌。 她双手撑向桌沿,急忙稳住脚,一抬头,便撞上一双深谙不见底的鹰眸。 赵青青第一次离得霍占极那么近,近到能看清男人眉眼各处的锋利。 这是一张足以颠倒众生的好骨相,可他下颌线透出的深镌感,却又带着令人畏惧的阴冽。 桌上的炉火,烧着一壶茶。 霍占极骨节分明的长指挑起提梁,慢条斯理的往一盏精巧的陶瓷杯中斟水,“坐。” 赵青青战战兢兢拉开椅子,透过空气里氤氲的薄雾,她小心地睨了眼男人还算温和的神色,“霍爷,您……您找我?” 霍占极放回炉壶,嘴角微微勾起,那弧度却又像是自然上翘般,不含一丝温度,“难道不是你想见我吗?” 不知是被眼前男人身上散发的气质吓到,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赵青青说话都不太利索,“我,我这样的小人物,怎么敢,敢去接触霍爷您这种身份的人。” 霍占极双手放于桌前,手里把玩着那杯清茶,纯黑的西装微敞,那件同色系马甲在白衬衣上包裹有力。 赵青青无意间晃到男人衬衫立领处低调的镶边纹路,她甚至再不敢正眼去瞧他。 方才被抓来时,本就吓地不轻,若没有楚暮那层关系,赵青青永远都不可能跟这样的人物有什么交集。 “霍爷……我是不是有哪里做的不对,一不小心惹到您了?” 第135章 忠诚于楚暮 “和楚暮谈得怎么样?” 霍占极掀起眼皮,直切正题,“她答应帮你了?” 赵青青始料不及,联想男人方才说的话,看来,他多半什么都知道。 十指紧张地掐住自己腿上的挎包,赵青青如实道:“没有,暮暮说,你对她恩重如山,她不想给你招些没必要的麻烦。” 茶盏放在桌上,男人把着杯口轻轻转动,“这是她的原话?” 赵青青点头,她可不敢有半点隐瞒,“虽然暮暮做的这些对霍爷来讲可能微不足道,但她的确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她在用自己的方式维护你。” 霍占极指腹一顿,杯里的深色液体明明晃晃,倒映着一片浮动的光影。 男人眉间神情隐匿极深,喜怒难辨,令人捉摸不透。 他执起杯子,浅呷口茶,浸润入喉的口感却比以往尝过的更要香溢。 茶味没变,心境反倒有几分不同。 “杨森身边,有个跟了他多年的干儿子,叫冯乾。”霍占极落下茶杯,眼角漾出一抹令赵青青愀然变色的深意,“你二人最近在私底下走得那么近,是不是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霍爷。”赵青青冲动之余,咻地自座位上起身,她双腿还未彻底站直,就被身后一名黑衣人重重按回去。 赵青青眼里布满惊恐,这个秘密,与她和冯乾性命攸关,“我不过就是被杨森圈养在身边的一条宠物狗,何至于劳您这么大费周章去调查?” 赵青青并不明白霍占极找上她的真正原因,即使碍着楚暮那层关系,她也断不敢跑来招惹这样的男人。 “冯乾想上位,眼下便是最好的时机。”霍占极坚挺的背部往椅子轻靠,他薄唇弧度微弯,眸中暗藏着运筹帷幄的决断,“只要推倒杨森这面旗,你不仅可以彻底摆脱他,还能在冯乾这位新主面前,拿到一些话语权。” 赵青青泛白的唇色经不住哆嗦,“我还是……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霍占极仍在勾笑,“我说,我可以帮你。” “帮我?”赵青青实在吃不准这男人的最终目的,比起霍印,霍占极身上那股子逼人的戾气太强,纵是笑着,眉梢处也有抹压不住的阴佞。 赵青青尽量平稳呼吸,试探道:“你想怎么帮?” 男人闻言,上半身突然前倾,双臂再度压向桌案。 赵青青误以为他要对自己做什么,吓地肩背往后缩了下。 霍占极只是不紧不慢拿起丢在一旁的打火机,铂金的材质,扳开后跳跃着冰蓝的火光。 那光线照映至男人眼里时,缥缈虚无,令他潭底的幽暗变得不太真实。 “这是特制的打火机,无色无味,你只要照我说的,找个机会把它交给冯乾,剩下的,他比你更清楚该怎么做。” 赵青青大惊,心脏鼓跳如擂,“你怎么不自己派人直接交给他?” 霍占极按住那枚打火机,缓缓推到女人跟前,“我说了,只有你亲自来做这件事,一旦冯乾得势,你在他身边,才能拥有绝对话语权。” 赵青青始终不相信霍占极会这么好心,他给人的感觉,就不是个乐善好施的主,“我有话语权之后呢?” 霍占极看着她,只淡淡说了句,“忠诚于楚暮。” 赵青青瞳仁圆睁,她甚至不敢相信,这个男人一番苦心做这么多,竟是为了要为楚暮铺路? 他想帮暮暮笼络一批独属于她的势力? “可我只是个女人。”赵青青低眼凝着近在咫尺的打火机,直觉告诉她,这东西一旦到了冯乾手里,杨森必死无疑,赵青青性格懦弱,哪敢去参与男人之间的这些权谋诡计,“我不敢,我害怕,霍爷,我真的做不来这些。” 霍占极冷冷牵唇,嘴角扯出抹鄙夷微笑,“你这一脸的伤,怎么,杨森打得还不够狠?还是说,你嫌自己命太长?” 赵青青面上毫无血色,“只要有人肯帮杨森熬过这个难关,他以后就不会这么对我了。” 霍占极闻言,狭长的眼眸浅浅一眯,他本是料定赵青青已无路可走,只能应下他的意思,可敏锐如他,却从女人话里嗅到一丝不同,“这么说,你已经为杨森找到愿意帮他的人了?” 赵青青两眼发直的盯着霍占极,男人的脸,未经修饰,已然完美无缺,只是这副一等一的皮囊下,却隐藏着洞悉一切的凌厉。 似乎在他面前,所有的谎言终将被撕成泡影,赵青青便也承认得快,“先前我和暮暮在餐厅吃饭时,遇上了霍印霍先生,他趁暮暮去洗手间,递了张名片给我,说让杨森晚上联系他。” “噢?是么?” 霍占极刀削般锋利的眉骨微不可见挑了挑,男人听后面无异色,迷人的唇线甚至抿出一袭讳莫如深的意味,“这事儿楚暮知道吗?” 赵青青摇头,“霍先生没让我说。” 男人轻笑下,“有他帮忙,挺好。” 既省事儿,又热闹。 霍印不是喜欢强出头吗?行! 霍占极把递出去的那枚火机又重新捡了回来,他用烟盒在桌沿敲击两下,抖了根烟咬进唇瓣,旁边小弟连忙弯腰替男人点燃。 霍占极盯着赵青青的眸色中,噙着几分不达眼底的笑,静得一会儿,男人下巴轻扬,吩咐手下道:“怎么把赵小姐请来的,就怎么把她送回去,客气点,这是我太太的朋友,别惊着。” “是,霍爷。” 赵青青扫了眼霍占极缭在烟气下的俊脸,那句‘我太太’,她还以为是什么揶揄话。 “赵小姐,这边请。” 看到方才把她暴力押着过来的黑衣人,这会儿竟恭恭敬敬帮她引路,赵青青仍是不敢相信,她能就这么轻易被霍占极放了。 难不成,真是霍氏总裁起了作用? 赵青青怀揣疑惑离开后,霍占极拉过敞在胸前的黑色外套优雅扣好,他搭起长腿,夹下嘴里的香烟后,就势往椅背枕去。 男人眉宇舒展,能瞧出心情不错。 总之,杨森的事,他并未插手,倘若霍印那边出了什么事,都跟他八竿子打不着干系。 第136章 颐景园的温馨 楚暮回到颐景园后,取下套在将军身上的工作服,任它四处去玩耍。 “太太。”李姐穿着围裙从厨房出来,“你吃晚饭了么?” “吃过了。” “那好,等下我给你温一碗中药。” 楚暮心不在焉莞尔,“谢谢。” 大厅两侧的弧形楼梯,对称而建,楚暮慢慢摸到左边。 回来这一路,她心绪怎么都提不大起来。 霍印同别人相亲,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迟早要结婚生子吧? 可人有时候就是这样,道理都懂,思想意识却完全不容大脑支配。 洗完澡,吹干头发,楚暮穿着一件舒适的过膝裙,她蜷起双腿窝入沙发椅,塞着耳机想靠听音乐来麻痹自己。 什么时候睡着的并不知道,直到唇上迎来一记微凉的柔软。 楚暮倦怠地轻掀眼帘,面前的影子离得很近,味道是她一贯喜欢的,“你回来了?” 霍占极浅弯左腿,两条手臂撑在扶手处,压下的上半身将女人脸上的灯光遮去,“怎么不去床上睡?” 楚暮取下耳机,揉着眼睑道:“不小心睡着的。” 霍占极嘴角微勾,先前进门时,男人外套早扔在大厅,这会儿白衬衫外就穿了件很酷的黑色马甲。 衬衣下摆多余的部分隐于裤腰内,霍占极好看的双腿比例,只有定制的裤料版型才有足够的长度包裹。 男人优雅倾身,再次吻住她的唇,他的舌尖沾染着淡淡烟草味,一身由外面带回的凛寒之气,逐渐被女人嘴里的温度挥去。 “睡饱没?” 楚暮听出他今晚心情似乎莫名的好,“嗯,眯了会儿,精神多了。” “走,下楼。”霍占极轻轻松松打横抱起她,“有礼物要送你。” 楚暮忙去吊住男人的脖子,“又有礼物?” 霍占极平时隔三差五就会送她东西,溪园的那些珠宝首饰还没来得及收拾,颐景园的橱柜里又是大堆,各种样式几十万甚至几百上千万的都有,哪怕楚暮很少佩戴,霍占极仍喜欢买来送她。 “今天送的这个不一样。”男人眼里点缀着明艳的光亮,“你一定会喜欢。” 楚暮没有穿鞋,脚丫子外露。 这段日子,两人的相处模式并不怎么愉快,她好难得能感受到霍占极的喜悦。 这一刻,楚暮不想扫兴,嘴甜了一把,“那小女子就先谢过霍先生了。” 她语调里的故作姿态,惹得霍占极忍俊不禁,“小没良心的,终于知道装乖了?” 楚暮闭起杏目,鬓角倒入他怀中装死。 霍占极抱她下了楼梯,很快,男人弯腰将女人放坐至一张长凳。 楚暮双脚踩上光可鉴人的地板,正一脸不明所以时,葱白的两只玉手忽地被霍占极抬起来,往前轻放。 楚暮的指尖,刚一触及黑白琴键,就漏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她眉眼似被音符点亮,十根指腹开始娴熟弹动,行云流水的钢琴曲,在她手里变得灵动,极具珍藏价值的施坦威,仿佛瞬间被楚暮赋予了灵魂。 霍占极抱臂斜倚在琴台上,盯着她侧脸自然流溢而出的自信,男人削薄的唇瓣浅浅漾起。 大厅各个角落,弥漫着悦耳的琴音。 曾经白水市音乐学院最出色的学生,还没等到她的毕业礼,便惨遭家变,同时丧失奥尔德堡国际音乐比赛的参赛资格。 那批学生中,她是极少数在国内被选拔出来的代表之一。 这些遗憾,楚暮从未跟任何人提过。 “我以为,我以后再也不可能碰钢琴了。” 楚暮说话时,眼眶泛起微红,太多的感慨在喉间,千言万语也道不尽。 她的身边,霍占极高大的身影突然靠过来,同她并肩而坐。 男人抬起骨骼分明的双手,修长好看的指节在黑白键上优雅跳动,霍占极配合着楚暮的节拍,与她琴音和鸣,完美共奏。 “只要有我在,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楚暮闻言,不由侧过头,透过朦胧的视线,她好像看见霍占极的脸就在眼前。 那晚在老宅,她没有来得及看清他,若她酒量再好一点,脑海中,便能记起他的模样。 “霍占极,这是我收到过的,最美的礼物。” “是吗?” 霍占极薄唇噙笑,“可我还有很多东西,准备一样一样送给你。” “还有什么?” 霍占极停下弹琴的动作,他食指按住一颗白键,任它拖出冗长的音律,同时也打乱了女人的节奏,“暮暮,你失去了一个家,我再还你一个更好的。” 楚暮十指一顿,指尖琴音戛然而止,她怎么可能听不懂霍占极的意思。 但这次,楚暮破天荒没有反驳。 今晚气氛很好,她不想就此打破,“我想喝水。” 楚暮脚丫子抵过去,轻蹭了下男人的脚踝,“麻烦了,霍爷。” 霍占极旋即冲经过的一名佣人招了招手,眼瞅那名佣人正朝这边走来,霍占极不知怎地又兀自站起身,“你还是去忙吧。” 佣人见状,又退了下去,“是。” 楚暮听见身旁霍占极的脚步声离开,她朱唇轻挽起,双手再度放回琴键。 悠扬的音乐穿透大厅,颐景园整栋硕大的宅院俱都笼罩在细腻而富有感染力的旋律中。 陈叔守了这院子几十年,从当年大先生大夫人在世时的温馨,到后来空无一人的没落,如今,这里总算又有了家的样子。 真好啊。 霍占极为楚暮倒了半杯温白开,玻璃杯交到她手里后,男人靠到一边墙角点了支烟。 他墨黑的眸子始终不离楚暮身上,施坦威架在两道弧形楼梯的中央,钢琴精湛的工艺和独特的设计,将女人宁静淡然的气质衬得惟妙惟肖。 如果没有当年那场刻意为之的车祸,现在的她,应该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发光发热。 想到他查出的楚家那一系列错综复杂的事情,霍占极眸中的阴戾,便是遮掩不住。 他能做的,只有护她。 第137章 对他冥冥中的信任 几天后。 楚暮思来想去,还是给赵青青拨了通电话询问近况。 “喂,暮暮。”赵青青接到她主动打来的电话,声音显得眉飞色舞,“我刚好要出门逛街,杨森在我账户上划了一大笔资金,你要不要出来?名品店看上什么随你挑,我买单。” 楚暮见她同前几日判若两人,内心颇感意外,“不用了,我什么都不缺。” “我差点忘了,你跟的男人可是霍爷,哪能短了你半分。” 赵青青的笑声钻入楚暮耳朵,完全就不像是个遭受胁迫的人。 “青青,杨森的事情解决了?” “解决了。”霍印果然没有食言,很快便摆平了一切,赵青青这次算是真正见识到什么叫京城霍家,“我也算因祸得福,经过这件事,杨森对我的态度比之前还要好,他昨天还承诺我,会尽快为我换辆近百万的豪车。” 霍占极在隔壁书房开完公司的视频早会,推开虚掩的卧室门时,男人穿着绒毛拖鞋的脚步声被地毯吸收,楚暮注意力又在手机里,根本没发现身后进了人,“谁替杨森解决的?难道他真去找霍占极了?” 霍占极左手插在裤袋内,侧过的俊目不着痕迹望向沙发上那袭背影。 赵青青并不想对楚暮有所隐瞒,可霍印帮了大忙,她自当牢记他的话,“我也不清楚,好像是杨森找了别的什么人。” “既然背后早有人脉,那他一开始干嘛打你?” 赵青青支支吾吾,“杨森交友广泛,可能一时没念起那么多。” “青青。”楚暮善意提醒道:“杨森这种人,和黄伟并无区别,趁着现在你还相安无事,最好把你爷爷安顿好后,有多远就离他多远。” 赵青青瞬间联想到冯乾。 即使他们关系还没到那一步,可这种处在暧昧阶段的心动,是比以前与黄伟谈恋爱时,还要难以割舍的,“暮暮,你说的我都明白,也只有你是真的在为我考虑。” 赵青青并没正面回答,楚暮了然于胸,便就草草结束了这个通话。 她正打算从沙发起身,左边肩膀,陡地揽过一只大手。 霍占极就势坐到她身边,明知故问道:“你怎么还关心起杨森了?” “你都听见了?” 男人拥着她,指腹在她肩甲处轻摩挲,“讲话那么大声,就没想过要避着点我吗?” 霍占极在家时,衣着随意,黑衬衣的领口松散着两颗纽扣,极致的颜色,冷魅与性感并集,只有他才能穿出这般与众不同的味道。 “我又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回避你?”楚暮将拿在手里的电话揣回衣兜,坦然自若的解释,“前几天青青不是约我吃饭么?原来是杨森出了事,还用手段逼迫她,妄想通过我来寻求你的帮助。” 霍占极身子后倚,落在女人肩上的手搭到了沙发上,他是真挺喜欢楚暮对他无意间表露出的这份信任。 男人嘴角浅勾,带着几许笑意,“那你怎么没告诉我?只要是你开口,我还是挺热心肠的。” “我才不。”楚暮漠声道:“我凭什么要为了杨森那种人给你添乱?保不齐他哪天又招上什么难办的事。” 霍占极翘起腿,坐姿散漫,能听她亲口说出这些维护之词,男人眉宇间很是舒展,“那我方才不是听到,他已经脱身了吗?” “嗯,说是已经有人帮杨森处理好了。” 霍占极把玩着女人垂在脑后的几缕长发,食指一圈圈轻绕,男人讥诮地扯了扯唇,眼里的嘲讽逐渐蔓延开,“没想到,杨森背后那人这么有本事,连跨国的刑事案件都能镇压下来。” 楚暮侧过头,双瞳布满吃惊。 她是真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会牵涉这么大,更加不可能猜到,霍印已蹚入这潭浑水。 估摸着时间,霍占极掀袖睇了眼钻表,“收拾下,我带你去参加一场慈善宴。” 楚暮想起当初和霍占极共舞得来的那条项链,他说出席重要场合就戴着,“好。” 男人放下交叠的长腿,站起身。 司机的车已经候在楼下,尽管春寒料峭,但花园里的植被已在慢慢复苏。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就像四季更替,岁月流转。 季明佑去霍允贤那里坐了会儿,又匆忙赶去慈善会现场。 他的公司最近动荡不安,股市节节溃败。 韩家当年能成功击退楚家,达到之后的鼎盛时期,实力自不容小觑。 季明佑单打独斗还是显得吃力,他只能仗着霍云裳未婚夫这层身份,找上霍家三先生这位准丈人求助。 “季少。”司机刚把车停在半山腰那幢哥特式殿堂外,直瞅着对面一辆豪华商务说道:“是少夫人。” 季明佑左手撑向驾驶室椅背,视线望出前挡风玻璃。 楚暮刚被霍占极牵下车,女人修身的玫瑰色晚礼服外,披了件长款呢绒大衣,两人不知在聊什么,楚暮轻挽的嘴角显得静谧而美好。 季明佑眉骨有些冷,又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他必须要抓住霍允贤这根藤,“老徐,她已经不是什么少夫人。” 司机眼神复杂地探了眼内视镜,“季少,您明明那么爱……” “老徐!”季明佑语气冗沉,“现目前,季家的少夫人,只能是躺在医院的那位。” “……是,季少。” 霍占极将楚暮的手拉过来挽上自己的左臂,就势插兜。 男人扫了眼那辆白水市的车牌,他唇角几不可见地扬起抹浅弧,“遇上你的老熟人了,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楚暮侧了下耳朵,“谁?” “季明佑。” “不要。”楚暮严词拒绝,“我跟他,老死不相往来最好。” 她的双手,下意识抱紧男人的臂膀。 曾经那些被逼的绝望,令楚暮至今都无法释怀。 若没有霍占极,她早就被季明佑抓回了白水市继续虐待,“他怎么也来了?” 霍占极瞧她一脸警惕,仿佛是碰到什么洪水猛兽,男人食指在她脑门儿弹了下,“放心,他现在自身难保,根本顾不上你。” “真的?” 霍占极噙笑,“同韩老这场斗法,这两人谁都没捞着好,再说,你背后有我,怕什么?” 听霍占极那意思,显然他对这些事一直在密切关注。 而他本可以置身事外,却是为她才耗费了这番心力。 “走吧。”楚暮动容道:“我们先进去。” 第138章 定情信物 两人步伐交错,相携进入宴会大厅。 台上,主持人正在致辞,接下来会有一场盛大的慈善拍卖。 主办方为霍占极预留的位子在第一排的中央,负责人热情的邀请二人就座。 “霍爷,这是您的竞拍号码牌。” 霍占极不以为意的接过,浅薄的唇瓣似有似无勾勒,“那位来了吗?” 负责人恭敬答道:“四先生已经在来的路上,大概不出十分钟就能到。” 楚暮闻言,眼角余光不由朝身侧看了眼。 四先生? 是霍老爷子流落在外的那位私生子? 霍家的禁忌颇多,这位传说中的四先生便是其中之一。 楚暮对他的事情知之甚少,只依稀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 正当她若有所思时,右手的掌心忽地被男人塞上竞价牌。 “今天会有很多适合女孩子用的稀罕物,要是待会儿有看中的,你就大胆拍。” 楚暮只觉手里拿的是一块烫手山芋,这种慈善会她以前不是没参加过,起拍价并不低,“霍占极,你为我准备的东西够多了,我什么都不缺。” 男人伸手过来,两根指腹亲昵地揉了揉她展露在外的耳垂。楚暮戴着他送的耳饰,切割精美的粉钻,配她这一身雍容华贵的气质,脖子上的项链与之一同闪耀。 霍占极嘴角浅弯,他喜欢这女人从头到脚都是他豪掷千金的杰作,“先拿着,总会遇上你心仪的东西。” 楚暮感觉那一边的耳垂逐渐被男人揉地滚烫,她一把握住他的大手,“嗯。” 可男人并没罢休,反而是倾身过来,无所顾忌吻在她的唇边。 主持人的开场白,透过音响传遍四周。 楚暮仿佛能察觉到许多目光都投在了她这里,有好奇,有惊讶,更多的则是不可思议。 季明佑随便找了中排某个座位,他视线穿过人潮的正上方,恰好是楚暮与霍占极如胶似漆的画面。 季明佑眼神带着最阴暗的戾气,乃至棱角分明的骨相层叠出不可直视的狰狞感。 为什么她连一点要拒绝的意思都没有? 当年楚暮还是他未婚妻的时候,哪怕季明佑想牵一下她的手,都必须经过一再试探,楚暮才勉强愿意。 更别说,有机会亲她。 季明佑那时还以为,她是要把初吻保留到他们新婚夜。 拍卖会正式开始时,拍卖师向大家介绍起第一件拍品。 明代的古董花瓶,起拍价八百万。 楚暮听见身后富商们争相竞逐,价格直飙升到大几千万才被一名买主拿下。 楚暮扣着竞价牌,由始至终没动过。 拍品一件件被人收入囊中,她依然毫无兴致的样子。 眼瞅着拍卖环节即将结束,楚暮另只手撑起下巴,等待最后几样古董上台。 霍占极优雅搭着长腿,十指交扣,他耐心似乎永远比旁人要好,全程都快走完,也不催她,只不动声色望着台上。 “接下来,是本场最后一件拍品……” 楚暮食指在脸颊处点了点,按在扶手上的竞拍牌塞回至男人怀里,“看吧,我就说了,这些老物件家里都有,就连你命人挂在玄关的那幅长江万里图都是出自名家巨作,外面的我都不稀罕了。” 霍占极浅浅一笑,反问她道:“最后这把白玉雕花卉纹梳,你真不喜欢?” “一把梳子而已,我当然……” ‘没兴趣’几字还未脱口,楚暮嘴里的话戛然而止。 她侧过头,睁大的眼睛不可置信掬向身边人,“你说,它是白玉雕花卉纹梳?” 起拍价七百万,现场不少人纷纷举牌。 霍占极瞧着楚暮脸上分布的悲恸,纵是她极力掩饰,可她潭底流露而出的伤怀,依然无处遁形。 霍占极摊开她的手,将竞价牌递交回去,“没错,是你父亲送给你母亲的那把梳子,留下它,往后你心里也好有个念想。” 楚暮嘴角微颤,险些绷不住。 楚家破产清算后,家里贵重物品全被查封,包括她父亲二十多年前专程跑去香港拍回送给她母亲作为定情信物的这把唐代宫廷玉梳。 小时候她调皮,只觉母亲用来梳头的梳子太过精致,有次偷拿去学校炫耀,不出一小时就被接到风声的父亲捉了回去,那也是楚天河唯一一次揍她,甚至差点下了死手。 印象里,她父亲爱惨了她的母亲,其次才会顾及儿女的感受。 而这把玉梳,不仅于楚暮,更是于她父亲,有着重大意义。 忙拾起眉眼间的情绪,趁着价位尚在接受范围,楚暮急切举牌,“一千五百万。” 季明佑并不知这把梳子的典故,他见一直没个动静的楚暮这时候突然举牌,只当她是相中了这件物品。 下意识的,他就想拍下送她,而不是让她去花另一个男人的钱,“我加两百万。” 低沉的烟嗓,在一众中很有辨识度,楚暮不悦皱眉,“一千八百万。” 季明佑紧追不舍,“三千万!” 价格被哄抬,许多人纷纷弃牌,楚暮回头睇了眼身后,她无法看清季明佑的具体位置,心头倍感煎熬,他是存心要跟她作对吗? 正当楚暮犹豫不决时,她的手腕,陡地被霍占极擒住后,漫不经心举起来,男人声音磁性散漫,压根儿没将季明佑当成一回事,“五千万。” 此言一出,现场哗然! 季明佑面色铁青,这个单价,已远远超出玉梳的本身价值,现如今他还要保存实力抵抗韩老那边的重压,倘若贸然再跟下去,怕是吃力不讨好。 “五千万第一次……” 拍卖师已经在报落槌价,楚暮心跳加速,被霍占极扼住的那只手臂十分僵硬,若不是有他托举,她定是没勇气拍下去。 “五千万第二次。” 拍卖师扬起槌子,这种价位已是一锤定音,不可能再有人争抢,他重重敲下去,“五千万第三……” “一个亿。” 霎时,静候佳音的场内,骤然响起一阵不疾不徐的嗓音,那声线醇厚、沉着,似乎历经风霜,却又心若从容。 霍占极侧眸,一双墨玉深晦的凤目,越过斜后方几人,定定落在霍立身上。 二人眼里的光影在空中交汇,霍占极淡漠的唇角邪肆勾起,西装内那件黑衬衣的立领,恰巧衬得男人眉角高深,一身的气质不可测探,“我当谁出手这么阔绰,原来是……四叔。” 第139章 暮暮,我也是个情种 这把宫廷玉梳,当今的收藏价,五千万已是顶天。 能出价一亿的人,显然不是奔梳子本身的价值去的。 拍卖师震惊之余,才反应过来要敲价,“一亿第一次……” 楚暮眸色黯淡下来,她拉过霍占极的衣袖,试图转移话题,“慈善拍卖结束后,我们……” “两亿。” 淡淡的,甚至伴随丝丝慵懒的语调,慢悠悠自身旁男人口中轻吐而出。 楚暮杏目圆睁,压低的嗓音却抑制不住上扬,“霍占极!” 他是疯了吗? 一把梳子,哪里能值两亿? 霍占极唇角微勾,但笑不语。 “加倍。”霍立再次举牌,追得很紧。 这把玉梳,他势在必得。 霍占极轻抚了下戴在左腕的橡皮筋,绳子被他拉起来,又悄无声息弹回去,男人动作反复,深邃的眉眼却瞧不出丝毫情绪波动,“再加。” 楚暮面容变色。 两次加倍,价格已飙到八亿。 这无异于天文数字! 全场受邀嘉宾的目光纷纷逡巡在霍家这对叔侄身上,霍立四先生的身份,早在京城不是什么秘密,他当年从外地被霍老爷子认回时,还曾轰动一时。 不过,一个是血脉正统的长孙,一个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霍占极和霍立平日交集并不深,这会儿却杠在一场拍卖会上,委实让人匪夷所思。 就连见惯大场面的拍卖师,也变得手忙脚乱,“八、八亿第一次,还有没有要,要加价的?” 楚暮紧张得鬓角直冒冷汗,她一把攫住霍占极的手腕,掌心内烙着男人坚硬的钻表,以及那枚完全同他身份不匹配的橡皮圈。 楚暮指腹用力握上去,心里五味杂陈。 这把梳子于她而言意义非凡,可它对霍占极来说,根本毫无投资价值。 “我不要。”楚暮喉间发出低哑的声音,他在给她增加心理负担,这么多钱,加上之前季明佑的那笔数额,她这辈子恐再难还上,“霍占极,就算你拍下它,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八亿第二次……” 台上,拍卖师已在做出最后的报价。 楚暮指甲掐入男人生硬紧实的臂肌,霍占极瞧她吓地脸色苍白,男人菲薄的唇瓣依旧好看勾着,温热的大手覆过她手背那一片冰凉,“只要是你想要的,哪怕天上的星星,我都会摘下来给你。” “我不想要。”楚暮连连拒绝,“别拍了,我爸妈离开人世那天,这把玉梳已经失去了它原本的作用。” 季明佑凝望着二人紧握在一起的手掌,由于隔得较远,他听不见他们之间的交谈,却能明显感觉到,楚暮对霍占极自然流露出的亲近,是以前对任何男人都没有过的。 季明佑想不通为什么,若不是他现在一堆恶事缠身,不论多少钱,他照样能为她豪掷千金。 拍卖师起槌,“八亿第三次……” 檀木底座眼看快被敲响,楚暮手指微颤,强烈的不安感遍满四肢百骸,她逃避似的闭起双目,等来的却不是那一声‘木槌一响,黄金万两’的重击,而是霍立誓不罢休的加码,“十亿。” 天呐—— 硕大的宴会厅,顿时人声鼎沸。 嘈杂声难以抑制,像银河倒泻的瀑布,哗啦啦浸透着人心。 一把千万级别的玉梳,一跃成为天价之物,这与遍地撒钱有什么区别? 霍占极唇角微微挑起,带着讳莫如深的笑意,意料之中的结果,令他墨色短发下那双凌厉的凤眼,漾起运筹帷幄的胜券。 “暮暮。” 楚暮耳边,男人薄唇暧昧贴近,温言软语道:“十亿,已经是霍立心理价位的极限。” “你想做什么?”楚暮潭底的慌张夺眶而出,那份焦急,近乎烧灼着她的理智,“别加了,我求你,霍占极,算我求你行不行?这把梳子真的不值,我不需要。” 她的担忧,她的害怕,甚至是焦躁不安,霍占极全看在眼里。 男人嘴角弧度牵深,食指宠溺地掸向她额头,“待会儿,我们两口子一起分赃好不好?” 楚暮没大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什么?” 霍占极嘴里轻溢出笑,他松扯了下脖子上的领带,放下优雅叠起的长腿后,倾身而起,“四叔,恭喜。” 男人身形高大,肩宽有力,挺拔的气场尤其强大,足够吸引全场瞩目。 楚暮听见拍卖师在三次确认该竞价后,一锤敲定。 物归他主。 现场,顿时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霍立从座位上站起身,他视线自楚暮侧影上掠过,又落回霍占极脸上。 “承让。” 说着,霍立走上台签署交易文件,男人眉目清冷,即使上了年纪,也不难看出,退回十几二十年前,他也是一位风姿绰约的男子。 “感谢四先生的慷慨,今天拍卖会所筹集的善款,很大一部分我们将运作定向募捐……”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嗓线透过话筒,又一次响遍宴会厅,“接下来,请各位先生们女士们挪步到我们二楼,去享用主办方为大家准备的美酒美食。” 身后的脚步声开始挪动,四周嘈杂而热闹,楚暮听着大家的议论纷纷,她摸着椅子扶手刚站起身,左手便被霍占极控入掌心,“你想留下用餐,还是我带你去外面吃?” 感受着男人手里传递的温度,楚暮遵从自己的内心,“我想走了。” “好。” 在场嘉宾散得差不多,季明佑依旧纹丝不动坐在那里,他一瞬不瞬盯着楚暮被霍占极带离的那个方向。 她身边早已有了一把保护伞,再不需要他的庇佑。 季明佑回想着这几年的种种,若是没有韩家的迫害,他和楚暮之间不会走到今日这步。 他的母亲,他的爱情,全都因此葬送。 一点点握起铁拳,季明佑的恨意覆满双瞳,纵是把韩家所有人碎尸万段,都不足以让他泄愤! — 回到商务车上,楚暮的心情仍还沉浸在方才拍卖会的激烈角逐中。 十亿,什么概念? 倘若她有那笔钱的话,楚暮很清楚,其实,自己一定会死磕到底。 可偏偏,许多事,她都无能为力。 背脊疲于无力的压向椅背,楚暮没在意身旁男人的动静,她只想独自安静一会儿,岂料,纤长玉白的右手很快被霍占极摊开,紧接着,一枚实木盒子落在女人掌心。 楚暮一怔,“这是什么?” “送你的,打开看看。” 那块漆色木盒手掌大小,盒身雕刻着精美的工艺,楚暮兴致缺缺,但又不愿扫了他的意,便就强挽笑颜的掀开盒盖。 他一言不合就爱送她礼物,楚暮早就习以为常。 手指顺着盒沿往里摸去,指腹触及一抹冰凉,很坚硬,很有纹路感,当她摸到那些密密麻麻的齿稀时,楚暮呼吸微滞,“这是什么?” 霍占极知道她心中已有定论,“你们家那把‘祖传’的梳子。” 楚暮眼皮浅跳,她拿起那把玉梳凭借手感仔细辨认,生怕错漏一处,“它不是被你四叔拍下了吗?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瞧她因激动而泛出绯色的脸颊,霍占极唇线轻弯,男人嘴角扯起的弧度尽显柔和,连五官上立体的深邃感都被这份美好衬得格外眩目,“这种白玉雕花卉纹梳,除去被博物馆珍藏的那几枚之外,市面上现目前流通的仅有两个,好巧不巧,全都辗转到了我手里,霍立拍的,虽说同你这个一模一样,但这把才是我从白水市苦苦淘来的。” “所以,你打从一开始,就在套路他?”难怪,霍占极会说要和她分赃,“你居然讹了四先生九亿多?就不怕东窗事发吗?” 男人手指别过她鬓角的刘海,“这种慈善拍卖,审核十分严格,卖家的信息可不是我,只不过等钱一到账,它会洗得白白净净到我户头。” 楚暮双手爱惜地捧着那把梳子,她一遍遍抚摸,眸中喜悦难掩,潭底涌起的热浪几次模糊视野,又几次被她强力压下。 很多话卡在喉咙里不知该如何表达,霍占极做事似乎永远不会失策,一切尽在掌握,谁都有可能成为他的那只瓮中鳖,“可是这位四先生,为什么要花那么多钱去买一枚根本不值当的梳子?” 霍占极唇边浮现一抹讥诮,“为博美人一笑。” 他要不是抓住这一点,怎能让霍立那么精于算计的一个人,心甘情愿自掏腰包? 楚暮面露惊讶,这点,她倒是没想到,“原来,他竟还是个情种。” 楚暮话音一落,身侧的男人,忽地毫无预兆贴上来,他冷毅的薄唇凑在她耳廓温热吐笑,呵气如兰,“暮暮,你再看看,我也是个情种。” 第140章 梦中的婚礼 霍占极的声音,似一杯陈酿的美酒,久经发酵,醇香中浸染着令人甘之迷醉的沉沦。 楚暮犹记得初见时,她被庞拓带进一间高档茶坊,让霍占极这位正主做出最后筛选,楚暮首次便被这抹堪称天籁的嗓线惊艳。 “我哪里能看。”感受着男人唇珠在她耳软骨上若有若无的触碰,楚暮握紧手中的玉梳,心底一丝微妙淌入,叫她不由的就想逃避,“我可是个瞎子。” “我问过白展堂,他说你眼睛快好了,顶多就这一两月的事。” 楚暮自然知道霍占极会实时关注她的情况,包括她最近中药的剂量都减轻不少,“是啊。” 楚暮大拇指摩挲着梳面上精雕细刻的工艺,不得不承认,她能安稳走到今日,全是仰仗身边这个男人。 “霍占极,我好像从来没有发自真心对你说过谢谢,因为区区一句话实在无足轻重,我现在也没任何能力偿还。” 男人高挺的鼻尖抵在她鬓角处,“我没想过要你还,我要的也不是感谢。” 他的呼吸很灼烫,连顺着晚礼服开叉口一点点往里探入的大手,都带着炙烤般的火热。 楚暮警铃大作,这辆宽敞的商务车虽与驾驶室隔断,但毕竟是车上,霍占极什么意思,她不可能装作不懂。 “别……” 曲起臂弯横在男人胸膛,楚暮面红耳赤,画风怎么突然就变了? “不说要去吃饭吗?” 霍占极勾唇,“先吃你。” “不行。”楚暮支支吾吾找借口,“我那个要来了。” “我知道。”男人长指在她肌肤上揉捏,他另只手托住她细软的腰峭,逐渐压下的上半身近乎逼得她无处藏身,“趁着明天过后就要禁欲好几天,我们今日抓紧时间。” 霍占极将她月事记得牢,每当一到安全期,他都不愿戴套,“宝贝,来我腿上坐坐。” “你——”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一把玉梳,叫楚暮连说句硬气话的底气都不足。 …… 一周后,二院。 高级病房内。 啪地—— 楠木盒被用力砸至墙角,盒盖翻开,通身洁白无瑕的玉雕梳撞落在地。 床上女人看都不屑看一眼,“拿走!” “夫人。”管家在旁焦急解释,“这可是四先生花了很大代价,才为您拍回的物品。” “楚天河的东西,我不稀罕。” “可是四先生明明说……” “住口!”庄孝柔厉声打断他的话,一张未经岁月蹉跎的脸,仍有着当年出水芙蓉的风貌,“你回去告诉霍立,我不需要他自作主张。” 管家蹲下身,小心翼翼捡起梳子,他只管照章办事,自是不敢过于多舌,“夫人,那您注意休息,等四先生忙完,他会亲自过来探望您。” 庄孝柔目光别向窗外,眼里的猩红被恨意掩饰,她情绪难得像今天这般歇斯底里,更多时候,都是安安静静,少言寡语。 — 霍占极从公司驱车回家时,颐景园正被悦耳的钢琴曲环绕。 男人在大厅换好拖鞋,目光很快攫住坐在施坦威钢琴前那抹娇小挺直的背影。 他有型的薄唇不由弯起弧度,近几日,霍占极但凡按时回来,都能在这个点听到她的尽情弹奏。 男人拿着手里的文件袋,不露声色走到同她相背的沙发坐下。 修长的双腿往茶几上一放,霍占极翻开腿上的文件,开始认真处理公务。 “霍爷。”一名佣人经过时,习惯性招呼。 霍占极眼角朝他丢去的瞬间,明明一个字没说,男佣却是被男人潭底不怒自威的阴鸷吓到,忙噤了声离开。 楚暮指尖的琴音戛然而止,“霍占极,是你回来了吗?” “刚回来。” 霍占极合上文件,随手甩到沙发一边,他收了长腿后起身走向她,“怎么,等我?” 将军正趴在楚暮鞋尖前,钢琴底下恰好有它睡觉的空间。 开春后,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楚暮眉宇间也似是染了一层朝气。 她嘴角扬着,自从霍占极买回这架钢琴替她解闷后,楚暮便爱不释手,“你怎么最近下班都这么准时?” 男人来到她身后,胸膛贴着她的背脊,双臂就势撑向女人两侧的琴沿,“大多的工作都交给助理了,想多陪陪你。” 他的气息扑面而来,楚暮耳根微红,颐景园佣人来来往往,还有陈叔,还有李姐,还有萧管家,可霍占极最近越来越肆无忌惮,全当别人不存在。 “你不去洗洗手,快开饭了。” “等会儿。”男人骨节分明的十指,在黑白键上娴熟敲出一段好听的音律。 霍占极弹琴的水平,丝毫不亚于她,楚暮上次同他共奏时,就曾见识过。 她眼角笑容加染,竟不觉又配合起他的节奏,与他一块儿演绎这一首《梦中的婚礼》。 完美的旋律,余音绕梁。 当初楚暮学琴时,就听过这首钢琴曲隐匿在背后那段动人的故事:一位风华正茂的少年,爱上了梦之国的公主。 少年深知这位倾国倾城的公主对他无半点别样的心思,但他却无法压抑心中的爱,并勇敢地说了出来,最后,惨遭现实打败的少年伤心离开,心中却无法忘却这位公主。 他离开的日子疯狂沉迷事业,黑白颠倒,以为这样拼命的忙碌,就可以不再想她了,但是,对她的思念却越发强烈,直到多年以后,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发现公主正在举办自己的婚礼,失落的他在最后一刻,为公主挡住了来自刺客发射的弓箭,在公主怀中死去。 整首曲调如它的名字所示,刻画了这位少年梦中的婚礼,虽然无果,但心中却充满了幻想与期待。 一曲落罢,那平稳而深情的曲调,带着爱而不得的淡淡伤感,在楚暮耳畔久久回旋。 她忙从琴键上缩回手,双手交握着放至大腿处,“李姐好像在摆盘子了,我们去餐厅吧。” 霍占极慵懒地半弯着左腿,他食指敲动一颗白键,音律自他圆润饱满的指腹漏出来,男人纹丝未动,困着她并没要起身的意思,“这曲子背后的故事,你听过吗?” 楚暮敛过眼,“没。” 霍占极视线落在她恬静的侧脸上,他几乎一眼就能将许多事情看穿,无论对方如何伪装。 男人唇角讥诮勾了勾,没有直接拆穿,“那你可以去了解下,我觉得挺感人的。” 第141章 拿什么本事同他争女人? 楚暮顺从地点点头,“好。” 她近来很少再去惹他不高兴,两个人都在刻意避开一些敏感话题。 霍占极在她脸颊浅啄,“等我忙完这周,下个周天带你去踏青。” 楚暮擦着他的嘴角朝男人望去,“就我们两个?” “你还想要谁?” “不是。”楚暮赶紧解释,“我以前踏青,都是学校组织,很多人参加,搭帐篷,烤烧烤,晚上还有篝火,可热闹了。” 霍占极见她说话时,眉飞色舞,翦瞳里俱是张扬的明媚。 他唇瓣抿出抹弧度,那个时候的她,该是多么无忧无虑,活灵活现,“等你眼睛好了,我送你去上学,完成学业后,你可以做很多自己喜欢的事。” 楚暮双臂自然地环上男人的脖子,她沉浸在霍占极这番话中,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对他下意识的亲昵,那些要回白水市的想法,也短暂被她抛诸脑后,“好啊,那我不住校,你每天都要来学校接我,上学也要你送。” 霍占极眼里布满笑意,“好。” 李姐从餐厅走出来,正欲开口唤二人用餐,眼瞅小两口在钢琴前亲密地抱在一起,脚底下还露出将军在地板上扫来扫去的尾巴。 李姐同一旁的萧管家对视眼,她心领神会,又退回厨房去。 或许是人在感到愉悦时,日子就会过得特别快。 很快便到约定去郊游的这天。 楚暮本以为自己已经起来的够早,一摸身旁尚有余温残存的床单,霍占极竟比她起来的还早。 半眯着眼帘撑坐起身,丝被往下滑过一截,慢慢现出楚暮胸前暧昧的吻痕。 张牙舞爪,一个叠一个,很是显眼。 霍占极每次要她,都热烈而狂肆,情难自控时,她也随他乱得一塌糊涂。 洗漱收拾完,楚暮换了件及脚踝的碎花长裙,长发高高扎起来编成一根麻花辫。 刚要试探走向门口,就听见有脚步声进来,“醒了?” 楚暮视线望去,看向男人的影子。 她双眸突然有种不适感,虚起时,眼前陡地闪过‘霍印’那张俊脸。 短短不足一秒的功夫,楚暮甩了下头,再睁眼,一切又恢复如常。 “怎么了?”霍占极发现她的不对,大步走近。 楚暮脸色苍白,眼睛的涩胀感仍未消退,“没,没什么。” 楚暮只是没料到,自己努力压抑在心底不敢去想的人,竟会让她思念至此。 连片刻的幻像,都是他。 霍占极眉峰下的瞳仁深邃如墨,直直盯她道:“眼睛不舒服?” 楚暮知道这时候冲他撒谎没用,“刚才有一点,现在好了。” “我带你去医院。” “霍占极,我真的好了。” 楚暮拽住他的手,不想小题大做,“按照白医生说的,这应该是快要复明的征兆,我总感觉自己哪天就能一下子看见。” 霍占极听她这么说,总算稍稍放下心来,男人拉过她的手,“可能你心情好了,眼睛也会好得快些,等吃了早餐,我们就出发去郊区。” 楚暮莞尔,“好。” 这时,霍占极裤兜里响起一阵手机铃。 男人一边掏兜,一边牵她到床沿去坐,见是况子的来电,霍占极锐利的眼角几不可闻浅眯了下,随即提起长腿走出阳台。 他玉立的长身靠到白玉栅栏上,划开接听后,男人摸出烟盒,敲了支叼着,“说。” “占哥,三少被检察院的人带走了。” 霍占极垂眸点烟,浓长的眼睫毛遮去潭底神色,“然后呢?” 况子如实道:“杨森的案子本来已经平息,可警方那边突然收集到更有力的铁证,坐实了他毒贩的身份,涉及量太大,杨氏已经被彻查。” 霍占极勾起的嘴角,有烟雾散出。 他虽是以黑起家,毒品这东西,却是绝不触碰的底线,杨森同他私下有些生意合作,自然也懂道上的规矩。 有霍占极镇压,杨森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碰那种东西,霍印也是明白这一点,之前才肯出手相救。 可他却不知,杨森得罪的人太多,谁都想趁机踩死他。 “占哥。” 没见男人作声,况子又道:“如果没有新的证据表明杨森是遭人陷害,他一旦被量刑,三少成帮凶的事就没跑了,就算有霍家出面打点,这么大的案子,不是死刑,也难再脱身。” 霍占极夹烟的那只手臂往身后的栏杆压去,他一双被黑色西裤包裹完美的长腿轻松交叠,男人唇角弯着,视线透过落地窗睨向屋内正在收拾挎包的楚暮。 霍印从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他这次做事这么欠考量,难得的自以为是,其中的缘由太过明显。 可他,拿什么本事同他争女人? “既然对方想要杨森的命,各种伪证自是做的充足。”霍占极淡声道:“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等他到了头七,我会派两人去他坟前好好祭拜。” 况子知道占哥早料到杨森会有今日,不然,他也不会叫他暗中盯紧杨氏这边,“那,三少怎么办?他被检察院带走的事,二先生压得住一时,可压不住一世。” 霍三少要真论定为‘大毒枭’的帮凶,性质就不一样了,霍氏股票必然大跌。 那可是占哥父亲一辈子的心血,若没有当年大先生对公司内部的大肆改革,霍氏企业哪能以飞快的速度从京城一众望族中跃居鳌首? 霍占极轻抿了一口香烟,仰头把烟雾缓缓吐向半空,他脖颈线优美拉长,喉骨突出,浑身俱是性感的张力,“连你都觉得,我舍不得霍氏集团动荡,那么霍允呈那边,是不是也会这么认为?” 难道不是吗? 可多余的话,况子不敢追问。 他跟了霍占极这么多年,却没有一天,是能将这男人看透的。 “占哥,我接下来要怎么做?” “静观其变。” 况子应道:“是。” 挂上通话,霍占极右手把玩着手机,他慢条斯理地抽烟,任由袅袅青烟沾染过额前细碎干净的短发。 男人后腰处皮带的位置抵着阳台,雪色的衬衣勾勒出一身的强健俊挺。 楚暮将包中的物品简单整理了下,那把玉梳也携带在身上。 霍占极提脚进屋时,霍允呈的电话紧跟着也打了进来,他只是冷冷睇了眼,便关掉静音把那枚手机丢进沙发。 谁都知道杨森是无辜的,这也是霍印愿意出面相助的理由,但这天底下不是所有的无辜,都能化险为夷。 “霍占极。”楚暮扭头,迎着男人发出动静的方向,她心情看起来很好,“我想带件外套,你去衣帽间帮我拿一下,要白色的针织坎肩。” 男人嘴角扬笑,透在眸底的阴暗被温和取代,“成。” 第142章 出游 窗外,温暖的阳光洒满大地,楚暮光是待在屋内,就能闻到院子里馥郁芬芳的各种花香。 她接过男人递来的衣服塞入包内,拉上拉链后,迫不及待从床沿站起身,“我们走吧。” 霍占极视线擦过她的身侧,瞥了眼被女人不小心遗忘在枕边的手机。 他目光淡漠,声色未露,“我打算在那边的农场多住几日,等会儿让李姐把你的中药全部打包好。” 楚暮点点头,嘴边浮现怡然的笑意,她自觉挽上男人的手臂,与他携手往门外走去,“带上将军可以吗?我不想把它丢在家。” 她以为霍占极会嫌麻烦,哪料男人想都没想就答应,“成,有它在,你行动起来也方便。” 楚暮眉宇间的明艳更甚,竟是高兴地踮起脚尖,在他嘴角亲了一口。 霍占极两根手指按上去,指腹在唇畔轻抚,他缓缓侧过的黑眸一点点钉在女人脸上。 别说是霍占极,就连楚暮都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主动吓了一跳。 绛唇微抿,楚暮神色掠过一丝窘态,“我,我先去看看将军在没在窝里。” 楚暮脚步迈开,藏在裙内的两条细腿带着逃也似的迫切,她行动操之过急,一张脸即将撞上门框时,陡地被霍占极以大掌护住额头,男人顺势将她压回到身边,“别瞎跑,磕了碰了还得让人心疼。” 他手心的温度传递过来,楚暮双颊就像是被烫红了一样。 她忙从额上拽下男人的手,也不知自己在慌什么,“我没那么脆弱。” 霍占极嘴角浅漾,反手将她的五指握入掌心,男人唇边弧度看似温和,眼神却阴黑到透不进一点光。 霍印出事,这女人一旦得知真相后,会是什么反应? 她还能如现在这般言谈自若吗? 明知瞒不了多久,至少这几天,霍占极想图个耳根清净。 楚暮还坐在餐厅吃早餐的时候,赵青青的电话便焦急打了过来,她当初没有听从霍占极的安排,让冯乾拿着他给的东西,同杨森彻底划清界限,这下,冯乾作为杨森的左膀右臂,也栽进了深渊。 赵青青追悔莫及,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全系在楚暮身上。 可无数通电话过去,却始终无法接通。 赵青青欲哭无泪,她是在冯乾被抓的前夕,与他偷偷私会时,才从冯乾口中得知,原来霍占极给她的那枚毫不起眼的打火机,能比别人先一步让杨森定罪。 里面装的也不是别的,只消点烟时轻轻吸一口,便能上瘾。 直到霍占极的跑车已飙出颐景园老远,楚暮把挎包翻个底朝天,才发现自己电话没带,“怎么办?我手机好像还扔在枕头边上。” 康庄大道上,开了敞篷的酒红色限量版法拉利在车流中驾驭如飞,将军训练有素地端坐在二人中央,浑身毛发迎风荡漾。 霍占极鼻梁架着墨镜,眼中习染的锐利被镜片很好的遮去,男人紧踩着油门,丝毫没要减速的意思,“走很远了,还要回去拿吗?平日除了我惦记,谁还会时常给你打电话?” 话是这样说的没错,“可我习惯了睡前听听歌。” 霍占极食指在方向盘上毫无节奏的敲打,照在他脸上的暖阳被镜面分散,使男人本就硬朗出色的五官线条越发增彩,“和我出游,你没那精力听歌。” 末了,他还不忘加上句,“特别是到了晚上。” 这话让楚暮一下联想起在江城的场景,霍占极要她要得疯,夜夜不肯罢休,若不是后面为她受伤住院,他还总想着那种事。 “你们男人说的好听是带女人出去玩,心里却另有企图是吧?” 霍占极眼角拉开,唇瓣扯出一抹邪笑,乍眼看去,侧脸的角度越发英俊有神,“白天我陪你玩,夜里你陪我玩,这样一算,我们谁都不吃亏。” 楚暮面颊浮起一层不自然的红晕,她自知占不到男人什么便宜,忙将小脸儿别开,嘴里再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词。 去的地方,说近不近,导航全程两个半小时。 霍占极一上高速便把车顶升了起来,超跑的价值瞬间发挥极致。 二房那边,已经急作一团。 霍印虽说只是被带走问话,但这件案子定性恶劣,纵是霍氏集团总裁,也不得不被暂扣。 霍允呈通过关系来到审讯室,他手中还紧捏着没拨出去的电话,“阿印。” 检院的人对霍印还算客气,这可不是一般涉事人员,霍家的面子不能不给。 霍印桌上沏了杯咖啡,他安稳地坐在审讯椅上,可以在房间自由活动,“爸。” 相较霍允呈的焦头烂额,霍印看上去并没被这些事困扰。 “你同杨氏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去帮杨森脱罪?”霍允呈开口便是责备。 霍印一身黑西高定,沉稳派,面对父亲的质问,他保持沉默,长指在咖啡杯的杯耳上勾画了下,这才答非所问道:“事前我查过,杨森同这件事无关,警方那时候也并没切实证据,便做了个顺水人情。” 即便如此,这也根本不是霍印会插手这件事的理由,霍允呈最是了解自己的儿子,“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弄不好是要坐牢的!”霍允呈被他的态度激怒,“你行事一向谨慎,除了霍占极,霍家的子孙哪一个比得过你?阿印,若非事出有因,你不可能会这么糊涂。” 霍印缄默不语。 “杨森本就是混黑的,你懂吗?”霍允呈疾言厉色,京城的警方,正愁抓不到杨森的把柄,眼下时机正好,各个都等着立一等功,丰功伟绩,升官发财,“你占哥最近应该在忙,等过几天我再去颐景园看看,有霍氏在,他不看僧面也会看佛面,要没霍占极出面替我们想办法,你后半生就得毁了!” 霍印盯着咖啡里淡淡氤出的热气,他面无表情,清俊的眉宇水波未动。 “你为什么觉得,占哥就一定会帮这个忙?” “凭我手里有霍氏。” “霍氏?”霍印竟是讽刺一笑,“他屑过吗?” 第143章 真心喜欢你的人,怎么都会向着你 “他屑不屑,只有霍占极自己心里才知道。” 审讯室内有监控,还有窃听,不过这些在霍允呈进门之前,都被人为关掉了。 霍家势力摆在那儿,就算是检察院的人,在对待某些事情上,也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非杨森这件跨国案牵涉甚大,霍允呈不会走到破釜沉舟这一步,“再说,当年你大伯父大伯母海难离世的真相,我恰好了解些内幕。” 霍印闻言,深壑的眸子轻睁,“什么?” 霍允呈面色沉着,“总之,爸会想办法救你。” 霍允呈怎会不知,他这小儿子的志向不在霍氏。 要不是阿廷不争气,他也不会硬逼着阿印做自己的接班人。 — 天公作美,万里无云。 越是接近目的地,空气中淡淡的清香越是扑鼻。 楚暮放下车窗,呼啸的风里裹挟着草木丛林的味道,她上挑的眼角缀满了金穗色的阳光。 “霍占极,这个地方风景是不是很美?我还闻到有桃花的味道。” 男人侧过俊脸,勾魂的凤目遮掩在墨镜下,只露出唇边浅弯的弧度,“人比花娇。” 她也笑,“油腔滑调。” 隔着眼镜透出的墨色世界,霍占极睨着女人眉骨处的舒朗。 他们之间,要一直这样该有多好,没有那些破事儿,更没有第三人横亘。 在楚暮出现之前,霍占极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孑然一身,不悲不喜。 在她出现之后,他才意识到,原来,三餐四季,他也是渴望有个家的。 “你要喜欢这里,我们就在农场附近买栋房子,以后每年我都带你来这儿住上一段时间。” 听言,楚暮挽起的笑容微顿。 霍占极的每一句话,都在计划着他们的未来,丝毫不提协议快要结束的事,一年婚期将满,他却闭口不谈。 “这样的地方,来过一次就好。” 楚暮敛过眼,明知这话开口便会破坏气氛,她却不得不再三提醒,“风景再美,永远是看过第一眼的印象最深刻,后面不管再来多少次,都找不回最初的那种感觉了。” 就像第一眼喜欢的人,真的会喜欢很久很久。 后来者,都无法再取代。 霍占极略一沉吟,被镜片遮挡的瞳仁看不清神色,他的眼睛藏在晦暗中,唇角却已聚起阴骇不堪的冷笑,“好,依你。” 楚暮听出他声音沉了下去,她朱唇微张,想将这几日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氛围弥补回去,可话到嘴边,又觉画蛇添足。 将军趴在二人中间的扶手箱,心不在焉扫了扫尾巴,它抬头瞅了眼男主人刚毅紧绷的下颌线,又将下巴恹恹地压回腿弯。 接下来,一路沉默。 到了地点,事先接到通知的农场主热情接待,最高档的那间套房是专门预留好的,依山傍水,走入后院便是簇拥在桃花林中的温泉池。 “霍爷,霍太太,你们先休息,到了吃中饭的时候会有服务员敲门送餐。” 楚暮莞尔,“谢谢。” 霍占极睨了眼她唇角轻扬的微笑,男人迈开修长的腿,从她身旁走进了屋。 房内什么都有准备,大到家居摆设,小到生活用品、换洗衣物。 楚暮牵着将军,反手把门关上,她晃见霍占极的影子正站在客厅角落,“这里空气真好。” 霍占极半边身子斜倚在敞开的落地窗前,身形健阔挺拔,男人摸出烟盒,垂着面容将一支烟衔住,齿尖咬磨几许,却还是顾念她在场,没忍心将打火机掏出,“下午带你出去转转。” “好。”楚暮摸到沙发的一角坐下,两个人似乎都在小心翼翼维系这段关系,“那我等下换身运动服。” 霍占极扯下嘴里的烟,好看的手指夹着烟杆子在几根指节间绕来绕去,烟瘾犯了,但他极有克制力。 男人在原地站了会儿,揉碎香烟后,微弯的左腿撑直来到楚暮身边,他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点开电视机,在女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甩身躺进沙发,脑袋正好就枕在她的大腿上。 “我眯会儿,有事你叫我。” 楚暮接过他递来的遥控器,“好,你睡吧。” 霍占极双臂环在胸前,纵是沙发足够长,仍然容纳不了他一米九的个头,男人双腿交叠搭在扶手处,完全拉长的身躯,显得浑身气质更加有型。 电视上正放着短视频片段,不知哪位男子在嬉皮笑脸说话,音色很高,生怕围观的群众听不见:『一个人要是真心喜欢你啊,无论你做什么她都会向着你,北方人管这叫偏爱,南方人说这是护短,咱们读书人啊,称它为爱情!』 『那有没有女人向着你啊?』人群中,不知谁高声问了句,引来周围哄堂大笑。 男子耸肩道:『没,我喜欢的女人,胳膊肘向着的可是别人。』 『哈哈哈——』 霍占极闭起的鹰眸咻地睁开,潭底的阴佞侵袭而来,他薄唇紧抿成线,一双黑寂幽沉的眼睛,就那么一瞬不瞬盯在楚暮脸上。 楚暮知道霍占极不可能这么快睡着,赶忙换了台。 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为,并未让男人的脸色有所好转,他只是不动声色又阖上了眼睑。 之后几日,杨森事件持续发酵,京城的天都变了。 霍允呈动用很多人际关系去调查这件事,可涉及国外,又是走黑道层面,证据确凿,杨森似乎已被人摁在砧板上,就等着刽子手下刀。 冯乾成了重刑犯,赵青青无法与之见面,她一遍遍拨去楚暮手机的号码,也像石沉大海,没得到半点回复。 赵青青认识楚暮这么久,根本不知道她跟了霍占极之后,具体住址是哪里,就算知道又能怎样? 霍爷的住处,肯定不是人人都能擅闯的。 “快接电话,暮暮,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啊?!”听着手机里再次传来‘无人接听’的语音提示,赵青青急的团团转。 霍氏总裁这次也备受牵连,再怎么说那也是霍爷的亲人。 何况,霍印是拿暮暮当朋友,才肯出手帮助杨森的。 赵青青不相信楚暮会见死不救。 第144章 暴风雨来临前的温馨提示 而楚暮那边,什么都还不知道。 自从除夕那晚见了心上人第二面开始,她生活中不敢太表露,内心的思念却在与日俱增。 除了在梦里的肆无忌惮之外,那张脸,她或许要用一生来忘怀。 林野间,山峦叠嶂,溪水潺潺。 楚暮同霍占极十指相扣,走过曲径通幽的小道。 将军翘着尾巴,大摇大摆跑在前面探路。 这几天的闲淡生活,远离尘嚣,那些纷扰和世俗,似乎也在这份安宁中化为云烟。 “讨厌,芋头给我留点。”不远处的空地,几对围炉煮茶的小青年正在嬉戏,女子声音娇嗔,明显情窦初开的样子。 “喂你?” 男孩儿将手里咬过的芋头递到女孩儿跟前,女孩儿脸蛋不觉一红,挽着嘴角推开,“谁要你喂,你又不是我的谁!” “谈个恋爱不就是了。” “噢——” 旁边的朋友热闹起哄,“结婚,结婚,结婚!” 楚暮听着此起彼伏地鼓掌声,好像每个人都会下意识认为,幸福的延续便是婚姻,那是验证爱情真伪最直接的方式。 可她和霍占极的这段婚姻,始于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霍占极的目光从两人明推暗就的接吻收回,他见楚暮一张小脸还侧向那边,眼角还泄着几丝动容。 男人扣在她手背的指腹用力轻按,“羡慕了?” “谁羡慕。”楚暮别开视线,随他步伐交错往前走。 霍占极笔直的长腿包裹在深色休闲裤内,肩宽窄腰,白衬衫下沿紧扎,壁垒分明的腹肌线条透在单薄的衣料里,脱衣时的狂健有力,在这会儿却显得很瘦。 他勾了唇,“你们女人是不是都喜欢男人用强?” 楚暮斜睨,“谁告诉你的?” “我悟到的。” 这暧昧的咬字,一听就不正经,楚暮抿着嘴唇,没敢再接话下去,转而扯开话题道:“将军去哪儿了?” “你管它做什么?” “我怕跑丢了。” “地上的蚂蚁丢了你都能找两圈,就不怕把我弄丢。” 霍占极双眼看向前方,这才发现那只傻狗不知何时已跳进溪边一汪泥潭里打滚,楚暮张唇刚要喊,男人陡地捂住她的嘴,“别叫。” 她以为出了什么事,声音模糊的透过男人指缝,“怎么了?” “有土匪。” 将军浑身淤泥,激动的在低洼中翻腾,毛发全被糊住,真面目都已分不清。 霍占极倒没多恼,一般情况下,他对待身边信得过的人或物,包容心还算好。 什么年代了,楚暮以为男人故意逗她,忙从唇上摘下他的手掌,“那正好,我还能用自己的圣母光环感化他们。” 霍占极还从未见她这般会开玩笑的面孔,仔细盯上片刻,男人抿唇浅笑,“我看你最适合做土匪头子。” 楚暮眉眼弯起,大多时候,她其实能和霍占极好好相处,那些谈笑风生的日子,她也没忘,“太阳快下山了吧,要不要回去了?” 男人抬起手臂揽过她的肩膀,“不是不想回,眼下突然有个大麻烦需要处理。” 两人停驻原地,身高有一定差距,楚暮脸上的光线纳进男人暗影里。 她黑白盈亮的眼眸轻睇他,“什么麻烦?” 将军就像是有感召,一个翻滚自泥泞中爬起,它目光锁定主人,兴奋地狂奔而来。 霍占极眼底乍起波澜,他一个闪侧将楚暮护在身后,厉声喝道:“坐!” 将军冲速太快,后腿在地上滑了一跤,站稳后忙要坐下,却是先猛力甩了下头。 身体的甩动如波浪般朝尾部扩散,泥浆似雨幕密密麻麻散开,楚暮还未明白怎么一回事,整个人已被拥入温暖的怀抱。 她双手下意识环过男人后背,冰凉的点缀感尽数喷溅在楚暮白皙的手背上。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特有的清新,楚暮整张脸都窝进霍占极怀里,男人的下巴抵着她乌黑发顶,微倾的上半身完全呈护裹姿势。 即使如此,楚暮的裤腿和小白鞋仍不可避免的遭殃。 霍占极更不用说,雪色衬衣绷起的挺健背部,根本没法在看。 “原来,还真有土匪。”楚暮几乎不用细猜,就知霍占极此刻的脸色定是差到极点。 待一切归于平静后,男人才慢慢松开她。 他额前光洁,所有刘海往后冷酷定型,一张俊脸骨感硬朗,没有刻意为之的修饰,外貌已是招摇十足,这会儿,墨色的短发却全被污渍洗礼,好不狼狈。 楚暮踮起脚尖,手心捏起袖子要为他擦拭头发,霍占极攫住她的腕部制止,“别弄,脏。” 将军还不知自己闯祸,乖乖坐在地上摇尾巴。 一只毛发健康油亮的黑狗,愣是染成不知道什么品相的灰色产物。 “狗狗就像小孩子一样,顽皮是天性。”楚暮怕男人真的动怒,半开玩笑道:“何况,今天算将军走运,我恰巧不爱吃狗肉。” 霍占极冷眼扫向腿畔的毛孩,他没多说什么,压着脾气解开衣袖的鎏金纽扣,翻卷起袖口后,弯腰拎起将军脖子上的项圈,“走。” 将军两条前腿轻跳起来,想去攀男人的裤腿,霍占极一巴掌丢去,它瞬间老实下来,“滚回去。” “你别凶它。”楚暮手指头揪住男人腰间一撮衣料,不忍心的劝道。 “没拿藤条抽它都算好的。” “它又不是故意的。”楚暮满嘴维护,“养在城里锦衣玉食的将军,哪有乡下自由自在的快乐,我就喜欢它这样,开开心心的。” 斑驳陆离的树荫下,楚暮秀气的五官透过婆娑的光影,皮肤越发白里透红。 霍占极一双手都很脏,没办法再牵她,便就由她拉着自己,听楚暮认真说出的一番话,男人竟是忽地笑开,“慈母多败儿,你注意点,可别惯坏它。” 没想到,楚暮居然会因为这句话脸红,“说什么呢!” 回到农场,专门负责照顾宠物的服务生把将军牵去洗澡,楚暮身上并没霍占极那么糟糕,她换掉衣物后,在盥洗池前做了简单的清洗。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楚暮打开电视,霍占极洗完澡出来,头发也没吹,边用毛巾胡乱擦拭,边踩着拖鞋走向温泉池,“给我倒杯水过来。” 他赤着古铜色的上半身,从她沙发后面理所应当的经过,男人腰间围着浴巾,几块腹肌半隐于柔软的布料下。 明知楚暮眼睛不好使,但霍占极偶尔就是会有这种使唤,似乎在这男人眼里,她同正常人无异。 “噢。” 楚暮摸到茶几上的防烫保温壶,拿起玻璃杯倒上半杯后,挪步走进后院。 客厅内,电视新闻跳到下一则报道,【杨氏垮台,霍氏受累】的字样占满主持人身后的大荧幕。 楚暮已经听不见里面在说什么,她只模糊的看到池边有个一动不动的影子,“给。” 霍占极泡在温热的水里,男人身子微仰,双肘舒适地压着池沿,他闭起的凤目轻睁开,唇角性感勾勒,“下来陪我泡会儿。” 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楚暮放下杯子,忙不迭要起身,“我要去听电视新……啊!” 扑通—— 女人的臂膀,因一道强势地扯拽力,整个人不受控栽进水潭。 巨大的水花,沾染了院内朵朵盛开的桃色,缱绻旖旎,葳蕤潋滟。 第145章 暮暮,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惊慌之时,楚暮忙去搂抱男人的脖子,她身上衣裙湿透,连头发丝都未能幸免。 “霍占极!” 男人两条手臂交叉环于她背后,紧致的肌肉线条几道筋络鼓凸,带起雄性刚劲四溢的爆发力,霍占极嘴角邪肆勾勒,并没因她气鼓鼓的嗔怪而感到丝毫不悦,反倒觉得这样的她多了几丝灵动与可爱,“水下的欢好我们又不是没体验过,这不比家里浴缸更能施展拳脚?” 楚暮鸦黑的睫毛挂着水珠,欲滴欲落,刘海凌乱贴在额角,一张湿漉漉的俏脸,独独那双杏眼一如既往的黑亮有神,干净到容不下任何杂质,“你就不能放过我一晚吗?说的好听是出来郊游放松,我怎么比平时还累。” 偶尔他出差或者公务繁忙的时候,她还能得空休个床假。 “你哪里累了?”霍占极额头与她相抵,忍笑着反问道:“嗓子么?” 楚暮暗自咬牙,竟是不甘示弱的反驳,“你说哪里累?堂堂京城霍爷,人前光鲜亮丽,谁又知道你在人后衣冠禽兽的样子?” 霍占极笑的肆意,竟不想她会这样讲他,心里非但没半分不爽,相反的还颇有些如意。 他承认在男女趣事上,许多时候的确挺折腾她,他喜欢看她被自己降得服服帖帖,喜欢看她因他的缘故而深陷其中,变得无法自拔。 “我不需要别人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但你一定要牢牢记好。”霍占极侧过俊脸,认真在她红唇浅啄,好几下过后,索性以唇瓣去轻咬她的嘴唇,不急于深入,只这样耐着性子挑逗。 楚暮被折磨的无可奈何,想要偏头躲开,刚有所动作的刹那,霍占极却是先一步扣住她的后脑勺,男人臂力箍紧,她便如同待宰羔羊般,全身都被一股力量束缚。 暮色四合,波光霞影的池面漂浮着差点扯坏的衣物,屋檐下一盏明灯影影绰绰照亮一方,池壁突然汹涌的浪花,掀起水底一番痴缠较量。 完事后,霍占极打横抱起她,进屋洗了鸳鸯浴,随后又拨打内线电话叫来晚餐。 客厅里电视仍在播放,新闻早都结束,就连广告后继续放着的老电影也即将接近尾声。 楚暮安静地坐在沙发中央,她埋头小口吃饭,披肩长发散在四周的样子,越发显得温顺,被驯服过的女人,仿佛已乖得彻底。 霍占极随意穿了件深灰色浴袍坐在楚暮茶几对面,男人斜侧腰带系的松,胸口领子微敞,外露的锁骨透出不羁的性张力,要了命的蛊惑。 霍占极静静看她两眼,一本正经问道:“好吃吗?” 楚暮夹起几颗米粒送入口中,“好吃。” 瞧她这么容易上当,霍占极扬起眉角,张弛有度的薄唇勾起抹不怀好意的笑来,“我说的是我。” 楚暮嘴里动作一顿,耳尖不觉染上几分有别于灯光照耀出的绯红,她瞪着眼前的虚影,“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霍占极笑笑,他没怎么动筷,摆在桌上的饭还剩大半碗,男人点的全是楚暮爱吃的菜,本打算尝试去迎合她的口味,却发现实在难以下咽。 霍占极连带筷子也扔边上,他拿起手旁的烟和火机起身走向打开的落地窗,颀长的身子往玻璃一靠,低眸点完烟,男人先吸了一口,冷俊的面颊轻凹陷,他缓缓吐出白烟后,这才盯着她的眉眼淡声道:“明早要回市里了,我公司下午有个会。” 霍占极原计划只在农场待个三五日,不知不觉就多延迟了两天。 “好。”楚暮点头,随口问道:“要早起吗?” 水晶灯透过散布在男人周遭的烟雾照射出一张俊美绝伦的脸,霍占极微微眯着眼瞧她,男人俊眸含笑,迷人的唇线溢出几缕意味深长的弧度,“那要看你起不起得来。” 这话绝对居心不良,楚暮大腿间的不适感还未消退,她没再接话,沉默地吃净碗里的饭,简单收拾后便起身回卧室。 霍占极抽掉烟,进屋就见楚暮纹丝不动藏在被子里,她全身裹得严实,侧身背对他,只露出一颗黑茸茸的脑袋,显然是睡下了。 霍占极忍俊不禁的笑了,他慢悠悠走过去,左腿屈膝跪上床,一只大手撑在女人肩头将她硬扳过来,“这就投降了?” 楚暮轻推男人的手,被沿拉起来盖过头顶,“我真的困。” 霍占极拉开被子,俯下身去亲吻她朱唇的软嫩,楚暮皱眉不乐意的唔了声,她眼睛都懒得睁开,是真感觉疲惫,“别闹了好不好……” 她声音软得冒泡,经不住他长久的折腾,似乎再一碰就要整个碎掉,霍占极食指挑开挂在楚暮眼角一缕青丝,这画面竟叫他不觉看了好一阵心疼,心肠便也软下,只是单纯凑近吻她的眉眼,并没下一步动作,“暮暮,这几天我很开心。” 楚暮小嘴儿动动,含糊道:“我也是。” 明知这话不过是哄着他的托词,霍占极依然忍不住去浅尝她的唇,上面还留着男人先前在温泉池发狠深吻的杰作,他不肯放过的反复品鉴,仿佛那是什么人间美味,“你是我的。” 他低声细语唤她,“暮暮,你只能是我的。” 楚暮鼻腔应下,却乏的根本听不清他说什么,只顾随声附和,“……好。” 霍占极又在她小巧玲珑的鼻尖吻了吻,见她实在累极,才依依不舍撑起上半身的重量再一仔细端详她。 没了霍占极的骚扰,楚暮终于安然睡去,她微侧的小脸儿嫣红如翡,嘴角无意识蠕动,面部所有细微表情,逐一被男人收揽了去。 他唇色轻弯,看她睡得香甜,霍占极却毫无睡意,大拇指在她鬓角抚了抚,男人站起身后走去院外抽烟。 灯光淬过满院的桃花,夜色笼罩下,那些娇艳欲滴的盛开依然淡雅多姿,霍占极举目眺望,他修长挺拔的身影漫不经心靠在落地窗前,地上投出大片影子,恰好与这浓稠的树冠融为一体。 男人垂下的右手被袅袅青烟绕指,浅薄的雾气层层氤氲,点缀着他浴袍袖口最精致细腻的走线。 霍占极神情淡漠的一口口抽烟,深湛的凤目漆黑到就连头顶那盏明亮的光耀都无法融进。 纵使他手握全局,百密却唯有楚暮这一疏,他不信霍印的事她会坐视不理,但这女人究竟能为自己心中所爱做到哪种地步,却是霍占极想知道,又害怕知道的事情。 第146章 霍爷恶劣的本性,变态! “抱歉二先生,霍爷他还没回来。” 颐景园,萧管家面带微笑的将人拦在庭院内。 霍允呈站在阳光底下,抬头朝萧管家身后那栋宏伟壮阔的别墅望去,这几天,他每日都要跑这里两趟,“阿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萧管家答道:“霍爷的事,我一个下人也不好过问,二先生,要不,您还是先回吧?” 霍允呈眉头紧锁,阿印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至今还瞒着老太太,也不让北苑伺候的佣人多嘴,此事若不尽快平息,总有一天会纸包不住火,到时,老太太怪罪下来,反让三房那边占尽上风,“让我见见陈叔。” “陈叔年纪大了,过不久就要回老家颐养天年,二先生,他同我一样,就是个管家,帮不了您什么。” 霍允呈面色微沉,陈叔来颐景园有些年头,是当年大先生最信任的人,又从小看着霍占极长大,找他当这个突破口,也是霍允呈没办法的办法,“萧管家,我记得当初你刚来霍家做事时,还是我应聘的,这才几年过去,到底是翅膀硬了。” 萧管家笑了笑,“我自然感激二先生赏的这口饭吃,但我的老板毕竟是霍爷,还请二先生不要同我区区一个佣人计较。” 霍允呈闻言,脸色越发难看,他冷冷撕扯出笑来,“阿占身边,果然不养闲人。” 霍占极的敞篷车驶入庭院时,老远就看见霍允呈的车停在石阶下方。 男人锋利的眸子透过墨镜望去,嘴角轻勾起一抹讥讽,霍占极陡地一脚提速,霍允呈听见身后传来跑车低沉而有力的嗡鸣声,他回过头,就见一辆酒红色车影飞速窜到跟前,霍允呈震惊之余来不及躲闪,被男人猛甩方向盘的漂移动作吓地连连退后摔倒在地。 霍占极摘掉架在鼻梁的那副眼镜,他拿着墨镜的那条手臂搭到车门外,男人垂眸细看,阳光下一张倾倒众生的俊脸微微露出惊讶,“二叔,怎么是你?” 将军一跃从敞开顶棚的跑车里跳下来,楚暮听到霍占极的称呼,也在副座别过脸。 霍允呈脸色青一阵的白一阵,他忍气吞声从铺满鹅卵石的路面爬起来,所站的位置恰好就在驾驶室那边。 “没事吧?”霍占极勾在长指间的墨镜在车门外轻敲几下,“二叔八百年不来我这颐景园一回,我还当是谁故意上门找茬。” 霍允呈惊魂未定,双眼不经意扫过副座的楚暮,他神色间闪过诧异,这女人还真被霍占极带进颐景园了? 不过那份吃惊只留了片刻,眼下再大的事,都抵不过他的小儿子,霍允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藏匿起眼底那袭狼狈,“阿占,二叔有要紧事找你商量。” “噢?”霍占极前臂折回,镜框饶有兴致抚弄着阴肆斜勾的唇角,“二叔这是遇上了什么天大的好事,才得空想起我来?” 霍占极说话一贯目中无人,霍允呈就没见他把谁放在眼里过,若非无计可施,他也不会跑这儿自讨苦吃。 “阿占,你我叔侄二人,不妨借一步说话。” 霍占极静静看他两秒,眸内的幽暗哪怕是明媚的光照下,依然深到无法窥探,静默半晌,男人唇边一记轻笑划开,恢复成一副极好说话的模样,“难得二叔能来看我,萧管家,泡两杯茶去我书房。” 萧管家恭敬应下,“是,霍爷。” 霍允呈暗自松口气,他哪里能料到霍占极布控在各处的眼线无孔不入,对于霍家的一举一动,包括他父母当初如何惨死的真相,早就心知肚明。 萧管家先请了霍允呈进屋,霍占极将车开入地下车库。 眼花缭乱的百辆豪车中,光是花费天价改装的车子就有一半,男人却未曾稀罕一眼。 他熄火后,揽过刚解开安全带的女人亲吻一口,“待会儿上电梯后你先回房,或者,我让李姐带你下楼弹琴。” 地下车库的电梯直通二楼,颐景园内部设计大得出奇,楚暮虽在这里住了好一段时间,若没有将军亦或佣人的帮忙,她许多时候仍打不着东南西北。 “我想先回卧室找找手机。” 霍占极面色如常,预料之内的事,让这男人永远比别人更先一步有心理准备。 他淡淡扯唇笑笑,发生在霍印身上的情况,霍占极本也是暂时瞒她,事情闹大后,她迟早会通过各种途径获悉,“好,赶紧看看有没奸夫联系你。” 楚暮被男人双臂扣腰,二人身子贴得很近,听他打趣,她不由也笑,食指顺着霍占极性感的脖颈线往下滑,勾住他衬衣领口挑明,“应付你一个都吃不消,再奸的奸夫,我也有心无力。” 霍占极笑容低肆,如墨的凤目明暗交汇,男人一把控住她的脑袋,深情吻下去。 直到楚暮舌尖迎来钝痛,那抹腥味随之蔓延,她才惊呼地将男人推开,“变态。” 楚暮抿着舌尖,神情痛苦,“你干嘛咬我?” 霍占极唇上也沾了血,他薄唇微张,温淡的大拇指暧昧抚过下嘴唇,低垂眸色紧紧盯着擦在指腹的那抹鲜红发笑,“你不都说了,我是变态。” 楚暮搬起腿上的挎包,不痛不痒砸到霍占极胸前,这男人骨子里恶劣的本性一点没变,可恨她却气不起来,最终演变成打情骂俏,“无聊。” 楚暮折身要去开门,腰腹却被身后男人的臂力勾回,她被他突如其来的暴力按入副座椅背,狂吻袭来,毫无征兆,楚暮被霍占极那股疯劲吓了一跳,好在她脾气也倔,挣扎几番后,陡地搂住男人脖子,不甘示弱地猛烈回吻还击。 腻歪好一阵,两人才双双气喘吁吁结束这场恶斗。 牵她走进电梯,霍占极另只手仍在后颈抚弄被这女人的指甲划出的几道痕迹,“还学会报复人了?” “我本来就记仇。” 霍占极弯唇,这话倒也是,当初季明佑逼她到那种份上,只希望她想办法从警局捞出程胜,可这女人一身驴脾气,宁可两败俱伤,也不松口在他这里讨一张免死金牌。 还有同霍云裳争锋相对时,就算寡不敌众,她誓死都要咬对方一块儿肉下来。 霍占极食指在她额角弹了下,“你当年肯定是个小霸王。” 他还真说对了,“反正没人敢欺负我。” 霍占极紧握住掌心的小手,眼角泄了几分宠溺,“现在也是。” 楚暮别过脸看他,她目光虽无法与男人对视,内心忽然涌起的安全感,却像一把巨大的保护伞笼罩着她。 是啊,自从成了霍太太,她发现真的极少再有人敢来频繁欺负她,就算仅有的那么三两次,也会很快化险为夷。越到后面,楚暮的日子过得越安稳清净,身边所有人都忌惮着她霍太太这层身份,没有谁上赶着来找罪受。 霍占极把她送回卧室,又喊来李姐交代几句,便走向书房。 去游玩了多天,回到市里的温度都要热些,这季节倒不至于开冷气。 眼看夏天也快来了,一应的床上用品,李姐早换成薄款,颜色也再不是一成不变的黑白配,增添了不少楚暮喜欢的暖调。 她在床头摸了遍,屋内的东西李姐一向不敢乱碰,特别是贵重物品,哪拿的就哪放,楚暮拿到枕边的手机。 她那天走时,电是充满的,待机时间很长,这会儿电量却提示快要关机。 楚暮不疑有他,拉开床头柜,翻找出里面的充电器,还没接通电源,屏幕倏地骤亮,赵青青的电话又一次锲而不舍打进来。 楚暮没想别的,只当是巧合,“喂,青青。” “暮暮!”赵青青声音传来,急出哭腔,勒紧的神经线似在顷刻之间崩盘,“你终于肯接电话了,这些天你跑哪去了?你要再不出现,杨森和霍家那位三少都得完蛋!” 第147章 你是什么身份?是霍印的什么人? 霍家三少? 霍印的名字,令楚暮太过敏感,她坐在床沿,眉头微皱,“青青,你在说什么?” “你没关注最近的新闻么?”赵青青掐着重点,将事情全盘托出,“杨森之前惹的大麻烦,是霍三少帮忙才洗脱他的嫌疑,可不知为什么,警方那边又突然收到新的证据,将杨森走私毒品的案子铁板钉钉,这下,杨森和他背后那些人全被警方抓获不说,霍三少也成了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的帮凶。” 楚暮呼吸冗沉,她逐一消化完赵青青的一字一语,额角青筋跳动厉害。 什么毒品?什么走私? 这样令人避之不及的字眼,光是听着都觉毛骨悚然,“青青,这事怎么会和霍印扯上关系?” 事已至此,赵青青哪还敢隐瞒,“暮暮,你忘了么?就是那天我们在餐厅吃饭遇上的,霍三少应该是听到了我们之间的谈话,他趁你去洗手间的功夫,递了张名片给我,还说你也曾帮过他。” 楚暮用力握紧手机,掌心被坚硬的外壳烙出褪去血色的白,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加重,“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难怪二先生今天会火急火燎跑来颐景园找霍占极,原来是热锅上的蚂蚁,有求。 “霍,霍三少不让我说。” “他不让你说,你就不说?”楚暮只觉荒谬,“赵青青,这就是你所谓的,拿我当朋友?” “暮暮,你别生气!”赵青青急了,声泪俱下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杨森那些事,我之前真的一无所知。” 赵青青泣不成声,哽咽几下,慌忙擦去眼泪继续道:“早知如此,我就该听霍爷的。” 只要拿着霍占极给的东西去找冯乾,冯乾有了暗中助力,再加上他手里本就有一些杨森的把柄,重重枷锁巩固,冯乾一旦将杨森出卖,他不仅能金蝉脱壳,说不定还检举有功,赵青青自此也能高枕无忧。 可她当时,是真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也不敢去参与这么大的谋划纷争。 比起相信高深莫测的霍占极,霍印温和不带攻击的面相,明明更有说服力。 楚暮没想到,霍占极在这件事上,居然还扮演着某种角色,“青青,你能一次性把话说清楚吗?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说着,她坐卧难安的把手机充上电。 书房,靠窗的沙发休息区。 听完茶几对面霍允呈的娓娓道来,霍占极叉开长腿大咧咧倚坐,男人双手把玩着指间一支上等雪茄,谓然轻叹道:“二叔,我也就那么点能耐,不是不肯帮,确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阿占,杨森是被冤枉的,假的他就真不了。”霍允呈的声音,趋近祈求,“我私底下派人查过,这案子涉及到东南亚那边的人,二叔知道你在那地方有些人脉圈,要连你都见死不救,你三弟就真的完了。” 霍占极垂在手上的视线轻抬,他眸色极黑,深不见底,无须过多神态表露,那份迫人的凌厉与生俱来,“二叔,大家都是做正经生意的,霍家都解决不了的事,你怎么会想到来指望我呢?” “你也是霍家的一份子,霍氏若矗立在风雨飘摇中,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霍占极当真是笑出声来,他两只手悠闲地转动雪茄两端,嘴角勾勒出的弧度越发显出一个上位者的冷酷无情,“我只知道,有能者居之,如果二叔对管理集团感到吃力,不妨急流勇退,我想,三叔很乐意取而代之。” 霍允呈闻言,脸色微变,他按捺住神色,稳了几秒,才格外冷静的开口,“阿占。” 口吻,颇具语重心长,“我知道长风与你自幼交好,这导致你许多事情上都更加偏颇三房,当初城北的项目同霍氏失之交臂,二叔也是相当心痛及惋惜。” 他无奈摇头,“霍氏一直都是你爸的心头肉,他一再创下辉煌,又何曾想过,多年后,他的儿子会一味帮着设局谋害他的凶手。” 霍占极指尖动作猝然停顿,浅眯的瞳仁透出不可置信的阴戾,“你说谁是凶手?” 霍允呈见他至今被蒙在鼓里,的确,当年他哥嫂的死,被警方多次判定为意外,尸检结果也并无他杀嫌疑,如此滴水不漏的做局,又时隔多年,纵是霍占极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查到任何蛛丝马迹,“我也是机缘巧合下才收到些风声,目前还在顺着这条线慢慢摸索调查。” 停上一停,霍允呈接着道:“霍允贤心思深沉,从表面看霍氏被我接手,我才是大哥去世最大的赢家,可他放出的长线何尝不是为了钓更大的鱼?现在有你助他一臂之力,白白送他那么多生意,甚至阿印这道关卡我要是抗不过去,惊动老太太那边,霍氏很有可能易主,这一切顺理成章的背后,阴谋阳谋,谁才是最终受益者?阿占,你一向聪慧过人,难道真要让霍允贤扶摇直上?” 霍占极猎豹般的黑眸紧紧盯着他,“这么说,害死我父母的人,是霍允贤?” “没有切实证据,还需一定时间仔细确认,但我猜,八九不离十。” 霍占极点下头,他不着痕迹扫了眼摆放在茶几上那株枝繁叶茂的盆栽。 里面暗藏的那支录音笔由始至终都在读秒,霍允呈根本不会知道,打从他踏入颐景园那一步开始,就落进了霍占极提前为他布控好的圈套。 楚暮独自坐在床边,挂上赵青青的电话后,她又迫不及待去搜了相关新闻,一颗心仿若沉入谷底。 赵青青笃定的说,杨森是被人设局陷害的,这点楚暮自是深信,要不然,霍印不可能为她以身犯险。 可是那又怎样? 找不出新的证据自证清白,一切就成定局。 一想到霍印即将面临的遭遇,楚暮心里慌得没边儿,她从不曾为谁这样担心过,这会儿满脑子都在想着他的那张脸,想着他现在所处的环境。 也不知二先生同霍占极谈得怎么样,能不能想办法救? 楚暮如坐针毡,站起身后在屋内来回踱步,她食指曲起抵在唇畔斟酌片刻,双腿不听使唤挪向门口,打算去走廊瞧一瞧。 还没来得及触碰到门把手,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已从外面神色如常的推门而入。 霍占极一眼看到站定在跟前的楚暮,男人双眸浅浅含笑,明知故问道:“怎么了,要出去?” 楚暮脸上表情藏的也深,她硬扯开抹笑,“二叔走了?” “走了。” 霍占极迈开修长的腿,从她肩膀旁擦身走过去。 楚暮朝他方向望去,她慢慢将敞开的门关回去,心里却在考量自己该如何开口。 霍占极一颗颗解掉白衬衣的纽扣,旁若无人去了衣帽间换衣服。 楚暮记得他等下要回公司开会,可她心结未解,得不到霍印的确切讯息,只怕是要提心吊胆一整个下午。 她缓缓摸着一旁的家具,小心翼翼来到并未关上的衣帽间,楚暮忐忑不安地站在门口,“那个……” 她模糊不清的视线睨着里面的人影,思忖再三,硬着头皮道:“我看见新闻了,青青方才也打电话告诉我说,她受杨森威胁的事,原来你那天是有心帮忙的,只是她阴差阳错没有听你的话,霍占极,你好像什么事都能比别人考虑得更周到,杨森这次含冤入狱,你也一定有办法捞他吧?” 闻言,霍占极落在衬衣中央的指节一顿,他深邃的眸子钉到楚暮脸上,静静看她一会儿,忽地冷笑着反问:“你是以他的什么人,什么身份,来替他打探消息?” 第148章 这是你心上人自找的 楚暮张了张嘴,眉宇间透出一丝无力感,“我什么都不是。” “你最好安分守己。”霍占极在琳琅满目的衣架前挑了件浅灰的衬衫,这种颜色穿在男人身上,尊贵而不显张扬,他娴熟地系着身前的铂金纽扣,“我不插手,才是对他最大的仁慈。” 他没趁此机会将霍印置于死地,已经算不错了。 楚暮听出他话中的决绝,她不知霍允呈是如何被打发走的,“可他是你亲堂弟。” 霍占极不怒反笑,“你不也是我亲老婆?可你顾过我吗?” 楚暮知道,霍占极眼里容不下霍印的原因,全是来自于她,当这男人从赵青青口中得知霍印要去帮杨森时,他的袖手旁观,其实早就说明一切。 “我和你在一起后,即使找回了那支钢笔的主人,也从来没有过别的心思,我一直都很清楚自己跟他是不可能的,霍占极,你为什么就那么介意?” 男人潭底阴寒缠绕,在落地镜前穿衣的动作却流畅自如,“有事的时候才想着我霍占极,平安无事的时候心心念念都是霍印,你问我为什么介意?” 这话属实堵得楚暮哑口无言。 她眼圈泛起酸胀,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此事关乎霍印的后半生,连堂堂霍家二先生都束手无策,除了找霍占极,楚暮实在想不出还能去求谁。 “我以后不会想他了,我不再喜欢他了,好不好?” 她的语气近乎卑微,为了另一个男人而甘愿对他卑微。 霍占极冷冷地牵起唇角,这情形他虽早有预料,却不及亲眼目睹她爱惨别人来得讽刺。 一圈圈捋起衬衫衣袖,左腕的钻石手表与那根黑色橡皮筋在男人小臂上完美点缀,霍占极身上无一不是她留下的印记,右臂的枪伤,以及在老宅被她咬出的牙印。 他能留住的,好像也只有这些。 “这祸端是你心上人自找的,我可没那本事替谁擦屁股,他要做英雄,那就让他做到底。” 霍占极随手扯下件外套挂到臂弯,他深深睇了眼女人,大步朝外走。 楚暮看见那抹虚影接近,她下意识伸出只手,一把抓住男人外套的衣角,“霍占极,你……不要这样。” 她潭内水雾涌动,纵是已在努力克制,却仍不可避免的真情流露。 霍占极凝起的眸色直剜向楚暮凄怆的眉眼,他面无表情,冷毅的侧脸透出几分凛然的犀利,男人薄唇渐渐紧抿,抿出一道阴佞线弧。 霍占极没说话,只那样一言不发盯着她。 楚暮能感受到他锋锐的眼神,她固执地揪紧手里的衣料,“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会救他吗?” “不会。”很绝情的二字,这就是真正的他。 无情,冷血,不会在意任何人死活。 霍占极一点一点从她掌心抽出自己的西服,径自扬长而去。 楚暮五指微张,衣袂滑过手心的细腻触感,似还余影残留。 她泪眼婆娑,无法言喻的窒息感堵在心间,沉甸甸的,就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李姐端着温好的中药,刚踩上楼梯,就见霍占极将黑色的外套甩到肩头,男人食指轻勾住衣领,另只手抄在裤兜内,他从二楼一步步走下来的样子,阴寒得犹如冰湖底下的暗流。 李姐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往扶手边让开几步,“霍爷。” 霍占极居高而望,冷眼睇她两秒,视线又落向那碗他刻意嘱咐过要什么时间送上楼的中药,男人一语未发,长腿迈下台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李姐小心地扭头瞥了眼站在不远处的萧管家,能被霍占极留在身边做事的人,察言观色的能力自是一流。 萧管家朝她挥挥手背,示意李姐赶紧把药送上去。 楚暮没给自己太多伤春悲秋的时间,她整个身子蜷进单人沙发里,拿起手机贴在耳边快速打开搜索引擎。 见房门没关,李姐礼貌性叩响几声走进去时,正好听到楚暮电话中传来‘量刑标准’的字语。 “太太,喝药了。” 楚暮专注的听着百科解说,微侧的小脸儿紧紧绷着,神情瞧着很不好。 她不死心的一遍遍查找类似于霍印这种案例,像被锁在困局中,试图找出一点点力挽狂澜的可能。 哪怕,明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李姐见她一脸严肃,和平日完全判若两人,“太太?” “李姐。”楚暮这才不苟言笑地抬起头,“能不能麻烦你,帮忙把前面这几个号码存入我的手机?” 这么点要求,李姐自然不会拒绝,“好的。” 她放下手里的药碗,伸手接过楚暮递来的电话。 亮起的屏幕上,跳转出的网页是国内一家非常有名的官网,李姐见排名靠前的座机号码,全是律师事务所。 李姐不好多问,依言照做后,又把手机还给她。 “谢谢。” “太太。”李姐临出门前,叮嘱道:“这药的温度刚好,你记得趁早喝。” “知道了。”楚暮嘴上答应着,却仍在不停摆弄网页。 李姐很难见到她这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印象中的楚暮,顽强的仿佛一朵风雨花,能在风雨后绽放出最绚烂的光彩,不会像现在这样死气沉沉。 一整天,楚暮躲在屋内足不出户,她打了不知多少通咨询电话,查了不知多少相关案件,结果无不叫她失望。 杨森的案子一旦判下来,便是一网打尽。 楚暮心如死灰,她神色痛苦地抱紧双腿,额头抵住膝盖,披散下来的长头遮起那张惨白的脸。 茶几上忘记要喝的药水早就凉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苦味,亦如楚暮现在的心情。 她不想他出事。 不想他遭一点点罪,受一点点苦。 那样清风霁月的男子,惊艳了她最美的时光,短短一眼便在她生命里扎根那么深,她怎堪忍受他跌进万劫不复? 晚上,楚暮没胃口吃饭,她象征性喝了小半碗鱼汤,筷子都没怎么动过,就牵着将军回了房间。 赵青青那边也在等消息,能在京城只手遮天的人只有霍占极,她再次拨通楚暮的号码,想问问看有没什么进展。 听着枕边的语音播报,楚暮闭起眼,洗过澡后,她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水晶灯照亮一室奢华,她映射于其中,像被硬生生抽去精气神。 耳畔的来电铃响了几遍后,知趣的没再打搅。 又不知过了多久,微敞的落地窗外,传来跑车经过庭院的嗡鸣,干净酷炫的声浪,轰地炸裂天边浓稠的暮色。 是霍占极回来了。 楚暮掀开眼帘,黯淡的眸光这才有了波动,她连忙拾起脸上所有表情,抱着被子从床头一下坐起来。 第149章 我是暴徒,不是救赎 等待他上楼的过程,一分一秒,似乎无比漫长。 直到卧室门把传来拧动,楚暮定睛望去。 屋内空间太过宽敞,距离远了什么都看不见,过得一会儿,她视野中才逐渐出现那抹影子。 “这么晚才回来,你吃饭了么?”楚暮双脚勾住床边的拖鞋,套上后佯装若无其事站起身,“李姐留了饭菜,今晚有你喜欢的黄焖鱼翅。” 霍占极深讳的眸子从茶几上那碗原封未动的中药一眼带过,男人立在橱柜前,动作优雅地解开腕部的铂金表带,“在公司吃过了。” “那就好。”楚暮交握的十指紧紧揪在身前,她想试图找些话题,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霍占极随手将摘下的手表弃至柜面,抬起眼帘淡淡扫她。 楚暮穿着简单的真丝睡裙,长度遮过大腿,露出的一双纤腿同她脸上的肌肤一样雪白,曾经那些累累伤痕,早已消失不见。 当初那个花叶尽折的女子,因他数月的精心养护,她身上遭受的所有不幸,都在加速愈合。 可眼下,霍占极却要面临,被她重新萌芽的尖刺反扎。 男人收回视线,没再作声,边脱外套,边往浴室而去。 楚暮双脚追了两步,微张的朱唇,终是没把嘴里的话讲出来。 她回到床沿,垂头丧气坐下,眉宇间布满挣扎。 连地位声望俱全的霍氏集团董事长都要找到颐景园来,霍印的事,恐怕只有霍占极才能平息。 可她若执意求霍占极帮忙,势必会引起他们之间更大的矛盾。 楚暮双手捧住脸,内心一再犹豫权衡,检察院那边刻不容缓,她发现自己无论怎样冷静,都做不到置霍印于不顾。 约莫二十来分钟,浴室水声戛然而止。 楚暮摸着被子躺回床上,她侧身面朝男人要睡的那方。 霍占极洗澡时,大多时候并不爱吹头发,干净的毛巾胡乱擦一擦,软软耷过剑眉的刘海水气十足,衬得双瞳曜黑,脸型轮廓那股子犀利感减淡,带着错觉的柔和。 楚暮竖起耳朵,听他绕过床尾,另一侧床垫随之轻微凹陷。 她闭着双眼,怀中的被子被男人抢去,楚暮两手缩回被窝,本想等着霍占极躺下来,却发现男人上半身突然靠向床头,楚暮耳边很快传来笔记本电脑的敲打声,他居然还要忙公务。 她只好按捺住心思,默默等候他忙完。 似乎是过去很久,楚暮以为自己翻来覆去的动静足够小心,不想霍占极早已察觉,“睡不着?” 楚暮沉默片刻,索性睁开眼,她搬来个自以为恰当的理由,“你有点吵。” 霍占极右手的食指点住键盘上的句号键,文档页尾瞬间窜出无数排句点,男人绷直的薄唇忽地勾起抹讥笑,他并未反驳她的话,而是依言扣上电脑本,“不早了,睡吧。” 楚暮终于等到他结束工作,待男人关灯躺下后,她舔着脸管他身子贴近,没有多余解释,楚暮抬起的那只手鼓足勇气顺着霍占极微敞的浴袍领口伸进去,她甚至都不敢等他有什么反应,就忙不迭主动凑唇献吻。 掌心里,男人结实强壮的胸肌力量带着荷尔蒙独有的侵略性,他身材好到一种极致,男性的野感与张力无人能及。 这是楚暮第一次尝试去挑逗他,纵使动作略显笨拙,却依然尽其所能的给予、引诱。 床事上,她知道他最喜欢什么,一把烈火,可燃星辰日月,霍占极酷爱在这方面同她殊死搏斗。 舌尖,轻浅的勾起男人的舌,染着牙膏的薄荷清香,辗转于二人唇齿间。 楚暮深情索吻,将自己一腔热忱全身心投入,许是太过忘乎所以,她并没发现霍占极由始至终俱都无动于衷。 关了灯的卧室被四周的漆黑填满,男人双眸透在无垠的暗色中,不起一丝波澜。他静静盯着面前卖力讨好的女人,潭底冰冷测定,阴得彻底。 楚暮须臾之间便也清醒,她的这点小伎俩在霍占极这里何尝不是班门弄斧?可她仍固执的不肯罢休,细碎的吻沿着男人坚毅有型的下巴一路亲到他性感的喉骨。 凸起的喉结滑动,霍占极低磁的嗓音沉郁而淡漠开口道:“够了。” 楚暮充耳不闻,又去啄他脖颈的侧面,再往下到锁骨,还要往下到胸时,霍占极猛地一个翻身,撑住女人半边肩膀将她一把按至身下。 他的暗影居高临下笼罩她,脾气已然忍到爆发边缘,“我说够了。” 除此之外,楚暮想不出别的,她很清楚霍占极根本容不下霍印,情敌见面分外眼红,霍印遭此一劫,明明就在霍占极的先见之内,他却巴不得他牢底坐穿,又岂会松口救人? “你不总嫌我在床上跟个木鱼一样被动吗?只要你高兴,我以后学着反客为主好不好?” 闻言,霍占极暗夜中的唇角冷冷扯了扯,他目光如野兽般尖锐,笑声却是很轻,“你还能为他做出什么事?” 楚暮说话的鼻音浓重,音线有股刻意的压制,“你想我怎么做?” 听她不假思索就脱口反问,霍占极面色骇然,男人舌尖抵住腮帮,默上一默,到底是觉得可笑,他倾身坐起,拿了床头柜的烟盒,先抽出一根叼上,再抄起打火机欲起身去阳台,楚暮倏地从身后扑过来,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用力抱紧霍占极的腰。 楚暮双臂交叉于男人身前,侧颜执拗贴向他背部,她知晓霍占极没什么亲情可言,“霍占极,你帮帮他吧,就这一次!” 霍占极叼着烟的面容有瞬间阴霾,说出的话还算好言相劝,“杨森这案子,做局的人早有预谋,谁去都是自投罗网,我不会为了任何人以身犯险,你最好打消救人的念头,别好日子才刚过几天,就忘了当初的伤是如何疼的。” “他本来就是无辜的。”楚暮眼泪夺眶而出,“一定有证据可以还他清白。” “那也是警方的事。”霍占极就势将指间那枚打火机扳亮,冰蓝色光火清晰勾绘出男人眸底不可测及的残忍,“我是暴徒,不是救赎,一枪崩了他我倒很在行。” 第150章 见过她深爱别人的样子 楚暮嘴角轻颤了下,她好像已经闯进一条死胡同,明知此路不通,却又拼命寻找出口,“你要怎么样才肯救他?” “我说的话,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霍占极眼里的阴佞逐渐转为冷笑,他低下眸色去点烟,那一簇烧燃的猩红,将男人潭底的幽暗衬得异常嗜血,“怎样我都不会救,你死了这条心。” “霍占极……”楚暮语调破碎不堪,她努力稳定情绪,把心里能想到的说辞全讲出来,“他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变成这样的,我怕自己一辈子良心不安。” “你还知道自己有良心?” 霍占极叼烟的嘴角淡淡扯着讥诮,烟雾缭过那张被黑暗吞噬的俊脸,他抬起左手覆到女人的手背上。 楚暮感受着那股要把她扯开的力,她双臂更用劲的圈紧,似乎只有牢牢抱住他,她内心那份焦躁才会得以安慰。 而她这种超乎常人的固执,已让霍占极脸色难看到极点,男人稍一用力,便将她全身力气瓦解,霍占极一把推开她,起身大步走去阳台。 楚暮不受控地栽向被面,柔软的床垫带着些许弹力,她双目滚烫,蓄在眼里的泪珠一颗颗砸下来。 楚暮并不知霍占极对她的感情到达了哪种程度,够不够她一再任性消耗,可她却铁了心要为另一个男人去利用甚至践踏这份真心。 不到这最后一刻,楚暮是真不知道,原来她对‘霍印’的钟情,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执着,或许她偶尔对霍占极升起的那丝丝感觉,是有好感在里面的,可时至今日楚暮才看清,那根本算不得什么,她毫无保留喜欢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心底那一位。 深夜的春风,吹在人身上本该是凉爽的,霍占极站在白玉栅栏前,斜侧景观灯打在他颀长的背影上,却增添起一股浓浓的萧条感。 他举目眺望着远处那片静谧的湖泊,男人手肘压至栅栏处,上半身微微前倾,夹在右指的香烟很快烧到一半,霍占极烦躁地吸上一口。 他脸上很难见到这种茫然无措的表情,他于一切的掌控,每一步的走向都在计划之内,霍占极明知楚暮会为了霍印跟他不依不饶,可当真正面临的时候,看她那么倔强去爱着别人的样子,他才发现,原来他霍占极竟也有承受不住的时候。 一支烟抽完,男人又点了根,一会儿功夫,地上落满了烟头。 晚风漾动着霍占极额前墨黑的碎发,他一对狭长深湛的眸子浸入浓稠的夜色,硬朗的面部轮廓被灯光淡淡勾勒,精致却也犀利感十足。 男人在外面站了许久,猛吸掉最后一口香烟后,弹飞烟头折身进了屋。 楚暮已经侧身躺下,床头柜打开的小桔灯散发着微弱光晕,听见男人的脚步声进门,她忙睁开眼睛,眼中毫无睡意,脑子里清醒无比。 “霍占极……”她还想试图说些什么,小脸儿的光影却被男人压过来的身子遮挡,楚暮来不及反应,盖在胸前的被子就被霍占极丢开。 他二话没说撩起她的睡裙,薄唇凑近衔住女人的耳垂。 楚暮愣怔几秒,这才恢复意识地偏过头去,精准找到男人的嘴唇热烈回应。 霍占极将她的脸蛋扳开,他没让她碰,只顾埋头亲吻女人的脖颈。 楚暮所有想要极力配合的动作,都被霍占极按了回去,男人把她双手交叉以左掌扼制于头顶,另只手褪掉她的底裤,什么安全措施都没戴,直接蛮横不讲理的强行占有! 楚暮想反抗却为时晚矣,她咬紧牙关,任他予取予求。 呼吸带着一丝窒息的凉意,冲得鼻头酸涩,泪水一瞬涌上眼眶,楚暮又将它硬逼回去。 漫长的过程,男人即将结束时,却没给她怀上他孩子的机会。 霍占极神色淡泊的扫了她一眼,兀自起身去往浴室清洗。 楚暮身子颤栗,一番激情叫她胸腔不停起伏大喘。 不容自己过多休息,楚暮忍着腰腿的难受,小心翼翼摸向床头柜那盒抽纸。 霍占极从浴室出来时,全程同她无交流,倒床便睡去。 今夜,楚暮注定要失眠,心里装着事,怎么都睡不着。 她熬到早晨,听见身旁的男人起床穿衣洗漱后,摔门而出。 霍占极前脚刚走,楚暮连忙掏出枕头底下的手机,又去翻了翻霍氏集团的最新进展。 新闻没敢报道的太狠,一多半的真实情况被霍允呈压了下来,即便如此,霍氏的股票仍遭受了不小的动荡。 李姐掐着时间点送中药上楼时,敲开门才发现茶几上那碗药完全没动,她目露惊讶地看着楚暮略微憔悴的面庞,“太太,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连药都不喝了?” 谁都知道,楚暮最重视的就是这双眼睛,她按时检查按时吃药,时常一碗水下肚连药渣都不剩,就盼着有朝一日能重见光明,若不是遇上比这更大的事,她岂会如此忘我? 楚暮眸光恍惚,才忆起还有中药这回事,难怪她昨晚都没同霍占极聊上两句,他便表现得那么排斥,原来是早将她对另一人的牵肠挂肚看破。 “没事,我等下一起喝。” 李姐张了张嘴,从昨天开始,她就察觉到家里氛围不对,又不好明说,“偶尔少喝一顿也没什么关系,你先把这碗药喝了,那碗冷的我就先端下去了。” 楚暮心不在焉应道:“好,谢谢。” 李姐扫了眼凌乱不堪的床单,她几步走过去,顺带把床上用品换下来一并带了出去。 逼近晌午,赵青青的电话又打了过来,面对她如此迫切的心情,楚暮压根儿就不相信,这是出自于赵青青对杨森的担心和偏爱。 “喂。”划开接听键后,她语调淡淡,“青青。” “暮暮,你那边怎么样了?”赵青青口吻难掩焦急,“霍爷他……有办法解决问题吗?” 楚暮弯下膝盖,缓缓坐到身后那张沙发上,她眉宇间盛满疲惫,对赵青青仅存的那点好感,似乎也在消耗殆尽,“青青,杨森要是真被判处死刑,你就能彻底摆脱他,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这对你而言,不该是一件好事么?” 第151章 你越是在乎他,我越让他不好过! 赵青青提过杨森认了个干儿子的事,楚暮也知道上次霍占极找到赵青青,是想叫冯乾夺权。 但里面的情情绕绕,赵青青眼看快要瞒不住了,这才一五一十告诉给楚暮听。 “暮暮,他跟黄伟和杨森都不一样,是真心对我好,只有同他在一起,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恋爱。” 楚暮本以为赵青青活得比她洒脱、清醒,竟原来也逃不出一个情字,“那你有没有从冯乾口中听说过,杨森那些死对头的事?” “没有。”她只是被杨森豢养在身边的玩物,哪有本事去插手他背后的事?何况他们很多钱都挣得不干净,冯乾更不可能同她聊这些,“暮暮,我觉得杨森的情况,霍爷应该十分了解,要不然杨森之前就不会逼我来找你求助,肯定是其他路子都行不通。” 楚暮嘴角微微抿起,她心里何尝不明白?但凡杨森有别的法子,都没胆量找到霍占极头上。 还有霍允呈,一年到头都冒不出几回的人,遭遇棘手的事了,自然知道谁才有那实力帮他渡过难关。 见电话那端无人应答,赵青青面含担忧,事情一天不敲定,她的心始终悬在半空,就怕检察院那边突然有什么变数,到时候说不定真就回天乏术了,“暮暮,这件事你向霍爷提了吗?他到底是怎么说的?” 楚暮左手撑住额头,一脸愁容,“事情没那么好办,霍占极也很为难。” 赵青青心里咯噔一下,霍爷是她唯一的希望,“不会的,暮暮,我虽没接触过你男人,但从杨森那里还是了解些的,这事儿霍爷肯定能解决,你都不知道,他生日那天来了多少大人物,有些在新闻上才能看见的佼佼者,对他的态度完全不一般。” 不知为何,楚暮越听越烦闷,“再说吧,你最近不要给我打电话,让霍占极知道你总为了这件事联系我也不好。” 赵青青急了,自顾自道:“抛开别的不说,霍三少可是霍家的人,是霍爷的亲堂弟,他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暮暮,你再去问问,霍爷说不定已经在想办法了。” 楚暮蹙眉,“青青……” 她后半句还没赶得及说出口,扩音器外放在唇边的手机倏地被一只大手抢夺去。 霍占极折回的很突然,“赵青青,你要再敢来骚扰我老婆,我就替冯乾先送你一程!” 赵青青没料到对面会传来霍占极凛冽突兀的声音,她吓地脸色苍白,那天见过面后,这男人明明没对她做什么,她却莫名被他身上的气场威慑。 赵青青知道霍占极绝不好招惹,“霍,霍爷……我没,对不起,我就是同暮暮聊聊天。” 霍占极阴肆的唇角扯出抹冷笑,他说话恶毒,丝毫不留情面,“你一个是个男人都能x的烂货,哪句话能跟我太太聊到一块儿去?姓赵的我警告你,选择权我已经给过,是你自己不要,现在才来后悔,你他妈想屁吃!” 盯着瞬间被霍占极掐断的通话,赵青青整张脸的血色俱都褪尽,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往上蹿,她仿佛是被扒光了衣服丢进人群的小丑,那些藏着掖着的不堪,全被狠狠揭露,让她无地自容到了极点。 楚暮自沙发上站起身,她睨着近在咫尺的那团暗影,菱唇微微张了张,似乎是被男人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胁迫,表情带着难以形容的复杂,“你不是去公司了么,怎么回来了?” 霍占极开车到半路才发现自己一份重要文件忘带,他工作中很少出现这种低级失误,男人将她的手机砸回沙发内,微笑说道:“回来看看你和那姓赵的蠢货,能不能为了各自的心爱之人商量出一朵花儿来。” “我没同她商量。”楚暮赶紧解释,“我让她以后别再打电话来了,我从没想过要帮她什么,我也帮不了。” “是,你对任何人都可以狠下心肠,视而不见,唯独霍印是个例外。” 楚暮望着男人往里走的影子,她语调充满无力,“难道真要让我看到他后半生在牢里度过吗?” 他明知,她根本做不到。 霍占极弯腰拿出橱柜里的文件袋,他衣服剪裁挺阔,烟灰色衬衫将男人健硕身材包裹的淋漓尽致,霍占极下身穿了条黑裤,他衣品向来随意,不会刻意打扮,可天生不挑剔的衣架感,实在难掩其优于常人的锋芒。 霍占极回过身,食指在袋沿弹了下,男人唇瓣勾着,瞅向她的眼神却冷的毫无人情味,仿佛骨子里就透着残暴及凉薄,“你越是在乎他,我越要叫他不得好过,进了监狱,里面多少亡命徒都等着喝人血,暮暮,你若真心为霍印考虑,最好就在我面前收敛些,否则,他要吃的苦头还在后头。” 楚暮闻言,黑白分明的大眼用劲盯到男人方向,从前经受再大的苦难,她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这会儿却因他很轻易的一番话,又悄悄红了眼眶,“那我是不是,也该被抓起来?” 霍占极提起长腿从她身旁走过去,却听到女人铿锵有力的说出后半段,“说到底,他是因为我,这件事同我脱不了干系,那我是不是也该去警局自首?说霍印所做的一切,全是受我指使?赵青青为了救冯乾,也可以为我作证。” 霍占极一双锐利如炬的凤目咻地剜向她,他神色阴鸷,眸内狰狞骤然暴涨,“威胁我?” 楚暮摇摇头,她本不想闹成这样,她更知道在救与不救这件事上,霍占极有他的自由,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毫无道理可言,“霍占极,对不起,对不起。” 楚暮几步走过去,伸手拉住男人的胳膊,她双手死死将他握着,抿起朱唇默默啜泣,少顷过后,似是下了什么莫大的决定,才声色嘶哑的艰难开口道:“还记得你先前和我提的那个交易么?霍占极,我答应你,只要你这次能想办法救出霍印,我以后便安安分分留在你身边,直到你喊腻了为止。” 第152章 他血淋淋倒在我面前 霍占极一双细长的眸子危险轻眯,他视线定在她脸上,潭底的黑邃及阴彻一点点从眼眶弥漫而出。 “你,说什么?” 男人声音中不知沉淀着什么东西,听上去平静到一种可怕的地步。 “我不会再和他有任何接触了。”楚暮使劲拽着他的手,苦苦哀求道:“我以后哪也不去了,就乖乖待在颐景园等着你每天早出晚归,好吗?” 霍占极冷眼瞧着她的全然妥协,男人削薄的唇瓣渐渐绷成直线,眉骨乃至下颌轮廓皆被这份凛冽感串连。 他似乎怎么都不肯相信,这女人对于霍印的牺牲,居然能到如此地步。 她那么想回白水市,无论他如何想要留住她,哪怕提出扶她上青云的条件,楚暮却是毫不迟疑的拒绝,心心念念都是离开。 现在,她为了救自己的心爱之人,不惜代价,画地为牢,甘愿付出一生幸福。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至少,霍占极在此之前,仍旧觉得他们之间是有可能的,即便深知这女人性子倔强,他却依然觉得,他迟早有天会捂热这颗心。 微凉的薄唇淡淡翘起,霍占极扫了眼这间快被色彩占满的卧室,除了无法拆卸的硬装,就连沙发套及地毯都改用了她喜欢的浅淡米色调。 可他向来孤独,又岂能承受这些温馨? “楚暮。” 静得一会儿,霍占极低声唤起她的名字,顿了顿,男人不急不怒,淡声问道:“如果我说,霍允呈就是当年害死我爸妈的主谋,你还会让我,去救他的儿子吗?” 楚暮心脏顿是一紧,这话惊得她措手不及,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难道,幕后凶手不是你三叔?” “他们两兄弟各怀鬼胎,一起联手。”霍占极不愿过多提及那段往事,寥寥几句便带过,“我行走至今,步步为营,就是为了一刀刀手刃仇人。” 楚暮望着眼前模糊不清的人影,抓着他胳膊的力度,像是忽然被剥尽,她五指微微松开,呼吸沉重的似是上不来,片刻后,却又固执的再次将他握紧,力气比之前更大些,“会不会有什么误会?霍占极,此事非同小可,倘若真是霍允呈谋划的,他又怎么可能轻易让你查出端倪?” 楚暮虽与二房接触甚少,却不难看出,霍允呈是个比霍允贤更加精明强干的人,“他既然敢动到自己大哥头上,必定是有十足把握,证据肯定也会销毁干净,那么多年过去,你真能确定凶手是谁?” 听她迫不及待的强辩,妄图洗脱一切对霍印不利的关键,霍占极眼底浓积着深切入骨的失望,“这个不用你操心,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男人态度强硬的一根根扳掉她的手指,他知道她不会站在他这边,纵是他搬出父母,挖开自己内心最不愿揭露的东西,她对另一人的偏心仍是义无反顾。 霍占极嘴角讽刺扯了扯,他退后两步,什么都没再说,拿着文件折身离去。 直到那抹虚无的影子在楚暮潭内彻底消失,她一把捂住唇瓣,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砸向手背。 楚暮慢慢蹲身跪到地上,泣不成声。 她该怎么办?她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霍占极对她那么大的恩情,却又无法让她同霍印的后半辈子做个两全。 两日后,庞拓带着录音笔,约了霍老三见面。 两人就坐在庞拓那辆越野车内,选址隐匿,周围杂草丛生,人烟稀少。 在颐景园书房被一字不差录下的内容,叫霍允贤听得咬牙切齿。 上次是照片,这次更加明目张胆,妄以混淆视听,倒打一耙! 霍允贤沉住气,倒没表露太多,他深知眼前人是霍占极的心腹,说话自然斟酌有余,“我二哥真是老糊涂了,眼看阿占给了我些甜头,就嫉妒眼红到什么话都敢乱说,不过这录音……” 庞拓暗自冷笑,嘴上却不改面色道:“三先生不必纠结那么多,我们平时谈完公事需要做内容复盘,录音不过为了省事,谁料那天能录下这么精彩的瞬间。” 这段录音之前,确实有佣人打扫卫生的杂音,明显是提前就放置好的,哪能是为了等着霍允呈上门? 霍允贤怎么都不会想到,霍占极手眼通天,早就料定好了一切,他左手撑到膝盖处,坐姿挺正,疑虑打消后,面部表情依然未松,“我霍允贤这辈子行得正坐得端,不是谁几句疯言疯语,就能扣我这么大顶帽子,他二房定是眼看我势力逐步扩大,怕我威胁到霍氏企业,阿占不会轻信吧?” 庞拓左臂横搭于方向盘上,侧身望着斜后座的男人,“占哥要真信了这些鬼话,你今天就不会等到我的通风报信,但凡他对您有半分起疑,许多事私下该办的就给办了。” 庞拓停上一停,笑道:“三先生,我老大可是一心向着你三房,他让我提醒你多加小心,说不定哪天,二房便丢你一个出其不意。” 霍允贤用力掐紧膝盖周围的皮肉,当年大哥大嫂的沉船事件,连游轮都是霍允呈私下托人安排的,他顶多算是听从二哥指挥。 明明两兄弟说好,这秘密此生只能带进坟墓,霍允呈如此三番两次,究竟什么意思? 还假惺惺说没有切实证据,无非是不敢撕开最后一块遮羞布,怕霍占极冲动之余真来找他三房对质,更怕到时候闹得无法收场。 “回去告诉阿占,三叔谢谢他一路以来的帮衬。”霍允贤心思沉重,霍允呈借他之手除掉大房也就罢,现在又把他视为眼中钉,那就休要怪他,“改天我让长风陪他喝两杯。” 庞拓微笑,“这段录音三先生要拷贝吗?不需要的话我就先收回去了,您也知道,霍家叔辈们的恩怨,占哥本就不好插手,他肯暗中帮您,已是顾念了不少情分。” 霍允贤摆摆手,他自是不会傻到在霍允呈面前透露有关霍占极的半个字,毕竟,他很需要一个更强大的支持者。 楚暮简单尝了几口米饭,就放下了筷子。 桌上的菜几乎没动,连她最爱喝的酸奶疙瘩汤都食之无味。 将军安静趴在她脚边,眼瞅楚暮推开餐椅起身,将军伸展腰肢,也跟着立起四条腿。 它摇着尾巴紧跟在楚暮身侧,却见她慢慢摸到钢琴前坐下。 没一会儿,颐景园传来消失几天的琴声,音律婉转悲戚,说不出的惆怅压抑。 李姐穿着围裙从厨房出来,不过三两日功夫,楚暮面色已肉眼可见的憔悴,像是整夜整夜难眠,李姐摇了摇头,暗自叹息。 霍占极近两日都回来很晚,今晚也不例外。 佣人们都睡下了,只有各处的景观灯还照耀着一片静谧。 男人在玄关处换上拖鞋后,拉松脖子上的领带往里走。 尽管大厅没开顶灯,布在墙角的几盏地灯,仍是清晰勾勒出趴在钢琴上那抹小小暗影。 霍占极剑眉微敛,他大步上前,一只手环至女人肩头,还没俯身抱起她,楚暮便犹如梦惊,她反手扣住霍占极的手背,抬起的眼眸充满血丝与彷徨,“我梦见判了,死刑,你就血淋淋倒在我的面前。” 第153章 裂缝 霍占极面容背光,神情难测,俊冷的侧脸透在灯光下显得刚毅不堪。 他一言未发,默不作声打横抱起她。 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淌过鼻翼,楚暮昏沉沉的意识这时候才逐渐归拢,她红唇微张了下,又发现其实无话可说,最后只得兀自抿紧嘴巴。 将军屁颠屁颠跟上二楼,没选择进屋,在门口转了两圈就溜回狗窝。 霍占极直接把女人扔床上,“要洗澡吗?” 楚暮感受到自己搭在床沿的脚踝被一只冰凉的大手握住,她下意识想要蜷腿,却被男人动作更快地按上去,霍占极态度强硬的替她脱掉绒毛拖鞋,这才将其放开,任她把光洁的脚丫缩进被窝。 “我晚饭前洗过了。”楚暮随即补充。 霍占极鹰隼般敏锐的利眸直逼女人精神不济的眉眼,纵是她掩饰再好,黯无光泽的双瞳仍是一眼便能把她的寝食难安出卖。 霍占极眸子冷清,好看的薄唇皮笑肉不笑掀起,“你是打算通过折磨自己,来表达所谓的情比金坚?” “有吗?”楚暮抬起右手摸到自己脸上,跟着扯出抹苦笑,“有那么明显么?没有吧。” 霍占极将她这副模样纳进眼里,一种复杂的情绪萦绕在男人心口无法散开,他唇线绷得很阴,衬着下颌骨冰削一般坚刻凛然。 近日二人交流甚少,往往不足几句便相对无言。 霍占极修长的身姿立在原地不动,气氛一时沉闷得连呼吸都痛,没过多久,倒是他先一步转身去了浴室。 花洒下,冰冷的凉水顺着霍占极绝美蛊惑的一张脸汩汩淌过黑色衬衫,昂贵的丝质衣料内,男人泾渭分明的胸腹肌力呼之欲出,他闭着眼睛,高大挺拔的身躯木然无力地靠到墙壁上。 本该冷眼旁观的看戏人,却被她引入局中,进退维谷。 是他失算,是他太过低估霍印在她心里的重要性。 嘴角自嘲勾起浅弧,他,果然是不适合碰什么感情的。 楚暮两臂环紧双腿,躬起的背部抵着床头。 霍占极洗完澡出来时,肩头披了件灰色浴袍,男人连袖子都没穿,只那样很随意地披着。性感的腰腹束裹着纯黑色四角底裤,随他走路的动作,长及小腿的浴袍摆沿微微漾在身后。 楚暮听见脚步声,忙从膝盖处抬起头,她目光穿过灯雾望向那袭暗影。 男人刚躺上床便把大灯拍掉,他扯过半边被子,右膀压住双眼旁若无人开始睡觉。 楚暮维持那个姿势,安静地坐在黑夜中。 连日来的失眠令她眼眶又胀又涩,明明困到极点,一阖双目脑袋却清醒无比。 这么拖下去真不是办法。 她能等,霍印能吗? 楚暮身心备受煎熬,她疲乏地捧住小脸儿,上身压回去,手背紧贴膝盖,声音自掌心透出来,无奈的叫人心力交瘁,“霍占极,我们谈谈……” 霍占极桀然一笑,露在手臂下的唇瓣牵出阴晦的弧度,“还有谈的必要吗?” “就算霍允呈真是……真是你说的那种人,霍印那时候还小不是吗?他……”楚暮说出这番话时,心里充满负罪感,她知道自己正和霍占极走上一条不归路,她对霍印奋不顾身的选择,让他们之间的裂缝日益增大。 舌头虽软,但是伤人。 临到最后,楚暮根本说不下去,她嘴角微微颤动,暗自吸了口气,楚暮稳住情绪后,方淡淡开口道:“欠你的,我替他还,怎么样都可以,一年还不清,就十年,十年还不清,就一辈子,霍占极,你救救他吧,你救救他。” 楚暮伸出只手,摸到他垂在身侧的那条胳膊,指尖滑下去,同霍占极五根指头紧扣到一起,“这件事一过,我以后就和他两清了。” 楚暮指节蜷起,握得他非常用力,心里说好不哭,却不知为何偏在这时候脆弱的不堪一击,“这是我的执念,我不想骗你。你就再帮我一次,让我借由这件事,把他彻底放下好吗?” “所以,非要救是吗?” 楚暮任由眼泪肆意流淌,声音像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回答不出。 他父母的死,何尝不是他的执念。 霍占极缓缓从脸上挪开手臂,墨黑的俊眸融着夜色,轻睨她一眼,再次重复问道:“是不是非要救?” 楚暮咬死绛唇,泪水蓄到下巴处。 霍占极语调太过冷静,冷静到让楚暮一度感到莫名恐慌及崩溃。 胸腔似被破开一道细微的口子,沉默好一阵,楚暮摇了摇男人冷冰冰的手,近乎卑微乞求道:“霍占极,我保证只这一次,自此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我心里再也不会装别人。” 霍占极先是僵硬一笑,随即扯出一个更大更讽刺的笑来。 他不作犹豫的郑重点头,“行,我救。” 楚暮神思恍惚,面对他的突然释口,反倒是她变得不知所措,“什,什么?” “睡吧。” 霍占极就着两人相扣的那只手将她拉拽下来,“答应过你的事,我从不食言。” 第154章 弥补 楚暮看不见他的表情,也感受不到他声调中的起伏,可她却比任何时候都觉得,霍占极忽然离她特别遥远,遥远到明明就在身边,却仿若隔山海。 心尖被莫可名状的痛感淹没,楚暮竭尽全力攥紧男人的手,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想抓住什么,好像不这样做,就会错失生命里最重要的一环。 翌日,楚暮醒来时,身旁床单冰凉,霍占极很早便驱车去了公司。 五月,春末与夏初接壤,阳光透过落地窗,柔和的照亮屋内一角。 楚暮打起精神坐到梳妆台前,镜中映射出一张形同枯槁的脸。 她昨晚又没休息好。 柜子里精美的漆木盒内,放着霍占极送的那把白玉卉纹梳。 楚暮小心地取出后,一点点将自己凌乱的长发梳得柔顺。 他送她这把梳子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就是不知当年她父亲送她母亲这件信物时,是不是也曾戏称自己是个情种。 霍占极温热的气息似还在耳际,楚暮嘴角不觉上扬,“别闹……” 回神才发现,屋里哪有人? 凝起的眸光黯淡下去,明知会伤霍占极的心,楚暮仍是一意孤行走到这一步。 她想用往后余生来弥补,从此以后,记忆中的那人便成为过去式。 “太太,您这是要出门?” 李姐系着围裙刚经过大厅,就见楚暮牵着将军从二楼下来。 楚暮脸上均匀地擦了层薄薄的粉底液,气色瞧上去比前些日好了很多,她唇边挽起浅笑,眉宇间的阴霾似乎也变得雨过天晴,“李姐,你晚上多做些霍占极爱吃的菜,再开一瓶红酒吧。” 李姐也跟着高兴起来,“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 “过几天我生日。”楚暮莞尔,“我家乡的风俗过生日要提前。” 李姐一听这话,忙道:“那我可要精心准备。” “到时就布置在我们卧室。”楚暮考虑到一楼住了佣人,她只想简简单单和霍占极单独庆祝,“你就按照霍占极的口味来,慢慢的我也就能吃惯了。” “好嘞!” 楚暮没麻烦家里的司机,带着将军在路口打了辆网约车,她去了市中心最大一家商场。 顶层的奢侈品店一家紧挨一家,男士女士的商品琳琅满目。 楚暮打算趁此机会送霍占极一份礼物,上次他过生,她什么都没准备,相识这一年以来,她也从没送过他什么。 女店员热情推荐,“这款皮带喜欢吗?本季刚出的限量版,国内仅百条不到。” 楚暮站在橱柜前,犹豫不定,“他皮带很多。” “手表呢?” “手表满抽屉也快放不下了。” 女店员看向楚暮无法聚焦的眼睛,虽说是个盲人,可那一身贵到咋舌的名牌,一看就不是寻常阔太,所以说还是得看脸,只要长得漂亮,就算是瞎子都能嫁入豪门,“那您老公喜欢什么?或者平时有什么爱好,我这边可以给您再仔细挑选。” 女店员随口的一句话,却让楚暮陷入两难境地,她好似这会儿才猛然反应,她居然对霍占极的兴趣喜好一无所知。 那些外在之物,他什么都不缺。 她甚至从未关心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我看这里有几款打火机样式倒挺独特。”倏地,一抹熟悉的女音猝不及防响起,好听的声线饱含清甜与淡雅。 楚暮循声望去,她看到阮墨雪的影子由远及近,状似一个人来的。 “好巧。”出于礼貌,楚暮冲她打着招呼。 “占嫂,巧。”阮墨雪微笑道:“你不妨试试我的提议,以前每次在老宅聚会,佣人打扫卫生时,捡到次数最多的就是占哥遗留的打火机,他最缺的估计只有这个。” 女店员隔着柜台望向阮墨雪,这位霍家二少奶奶是她们店的常客,更是最顶级的vip客户,她本想恭敬招呼,却被阮墨雪嘴里的话惊地话都说不出。 这个瞎子,竟是阮小姐的嫂子? 女店员没那荣幸见过霍占极真人,可她的工作性质接触的全是富人圈,对于霍爷的名号早就如雷贯耳。 楚暮神色微动,连阮墨雪这位隔房弟媳都比她更了解霍占极,她心底窜上不好的滋味,脸上却是不露痕迹的笑着回应,“不用了,这些随手就能买到的东西,以后我一次性叫萧管家在家里多准备些就好。” 话落,楚暮朝女店员方向道:“不好意思,我再去别处逛逛。” 店经理见状,忙腆笑着上前冲楚暮道:“霍太太,我们店还有许多珍藏的款式,您要不要再看看?” 阮墨雪望向楚暮摇头拒绝的动作,出门在外,她其实也被不少人称之为霍太太。 可这两者虽称呼相同,却有着天壤之别。 楚暮牵着将军,转身走了出去。 阮墨雪看着她消失的背影,耳畔忽地被另一名女店员唤道:“霍太太。” 这人是经常服务阮墨雪的,“店里新到货一款鳄皮料子的包,您今天来的刚好。” 阮墨雪如醉方醒的听着这几字,轻声呢喃,“霍太太……” “什么?”店员一时没听清。 阮墨雪回神道:“没什么。”她二话不说掏出钱包,“老规矩,送去世纪城别墅。” 店员接过她递来的金卡,“是。” 楚暮一连逛了两家店,都没相中称心如意的礼物。 再加上从未送过任何男人东西,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满怀纠结,刚从一家阿玛尼出来,不知是不是阮墨雪故意的,两人再次遇上。 听见那声音又在叫她,楚暮旋身要走,阮墨雪再次先声夺人道:“我对你并无恶意,你不用像躲瘟神一样躲我。” 楚暮脚步顿住,回头睨着她,“抱歉,我性格生来孤僻,对谁都是这样。” 阮墨雪知道她对自己心存戒备,先前在老宅几次打照面,楚暮都与她刻意保持着距离。 “是吗?可是我还曾救过你。” “你救过我?”楚暮权当这女人在信口雌黄。 阮墨雪见她完全不信的样子,不禁笑笑,“去年我婆婆的葬礼上,在西苑洗手间,要不是我及时通知阿印来救你,你早就被云裳打死了。” 第155章 老大,我错了! 那次事件,唯一知内情几人俱被霍云裳封了口,阮墨雪又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楚暮凝眉望她,话中依然保持一丝怀疑,“这么说,霍印的出现不是偶然,而是你去帮我搬救兵了?” 阮墨雪同她眼睛不期对上,“不然你以为,他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会闯进女厕所?就算听到你挨打又怎样?阿印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只不过碍于我这个嫂嫂一开金口罢了。” 楚暮手里的牵引绳微微紧握,面上瞧着并无过多神色。 她从不信阮墨雪是什么好人,初见时,她和霍廷一番操作,早让楚暮看清了这两口子的真面目。 更何况,现今更加不一样。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来我这儿邀功吗?那就谢谢你了。但如果你是打算借由此事向我提要求的话,不好意思啊,我一个弱女子,什么忙都帮不上。” 最近新闻上闹得沸沸扬扬,阮墨雪知道楚暮肯定了解现目前霍氏及阿印的状况。 她视线下移,轻睨到安静站在楚暮身边的将军身上,这条德国牧羊犬是霍占极精心培育的,也是阮墨雪见到的,唯一能得那薄情寡淡的男人另眼相待之物。 可它现在,却很机警的伴于楚暮左右。 阮墨雪充盈在潭底的光影愈渐晦暗,她嘴角苦涩微抿,表情却隐忍的令人瞧不出分毫,“放心,集团的事,我没插手,也不是专程来挟恩图报的,我就是……挺羡慕你。” 羡慕她,每天那么轻易就能见到,别人朝思暮想的人。 楚暮只觉她一番话莫名其妙,“那你还有别的事吗?” 阮墨雪静视她两秒,霍家眼多耳杂,很多话她都不敢对楚暮明讲,“是我打扰了。” 顿了顿,阮墨雪继续没头没尾道了句:“但我不会是你的敌人。” 说完,她双手插在衣兜内,擦过楚暮的肩膀信步离开。 楚暮回头模糊地凝视那个方向,出于女人的直觉,她总感觉阮墨雪身上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这,并不是她需要关心的。 阮墨雪乘电梯下到负二楼,她要到地下停车场取车。 走出电梯,需要经过两侧消防通道,先前来时,这段路还灯光通明,这会儿不知什么原因没亮灯,过道略显昏暗,但也不是完全看不清路。 她边走边埋头翻挎包去找车钥匙,东西拿出握在手里的瞬间,阮墨雪刚一抬眼,还未仔细看清,就被陡然迎来的一巴掌反甩至墙上。 她骤不及防,脑袋侧过去砰地磕向墙壁,剧痛袭来的刹那,她闭起眼帘,心里却早已猜到怎么一回事。 殷红的血,从她茂密的鬓发一点点浸染而出,阮墨雪单手支着身体好半天,才勉强于原地站稳。 她目光隔着晦淡的光线,平静的对上况子那双冷漠感很强的眉眼。 要承受他的一巴掌,不是那么容易。 阮墨雪掌心捂住顷刻红肿的右脸,她屏息凝神,余光顺况子身后望去,果见一抹更为高大挺拔的暗影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男人墨色的衬衣被浅薄的光影吞噬,只露出一道模糊的剪影。 阮墨雪眸光微漾,后怕感遍布全身,却极力控制不让那份恐惧自声音中泄露,“占哥。” 霍占极静静看她,手心把玩着一枚铂金打火机,他食指律动,轻轻转着圈,眉角的犀利衬得一身气场尤其强大。 “看来,我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 身后几部电梯,已停止到负二层的运作。 阮墨雪不敢去承接男人眼里极致的深骇,垂了眼睑,“我只是同占嫂在这家商场巧遇,并没刻意招惹。” 况子意味深长睇了她一眼,他默默退至角落,就见霍占极一步步走上前,男人踩着地上诡谲莫测的影子,消防通道外的灯光很亮,隐隐从身后打过霍占极有力的肩背。 阮墨雪被硬逼着后退几步,她有着严苛训练过的心理素质,却仍是不敌霍占极一身迫人的威慑力,阮墨雪不敢再忤逆造次,赶忙屈膝跪下。 谁都知道,这男人一旦动怒,将有怎样的后果。 感受着鲜血淌过下颌线,阮墨雪张了张唇,颤声道歉,“我错了。” 她缓缓启唇,低声唤道:“老大。” 从二房夫人去世之前,霍占极要她在葬礼上多加留意,必要时务必护楚暮周全开始,阮墨雪就知道,那个女人似乎对占哥是有所不同的。 若是没她找霍印通风报信,楚暮那天必死无疑,可真正救她性命之人,谁曾想却是暗箱操作的霍占极。 而她阮墨雪,一直就是这男人养在最阴处,替他调查收集霍家内部所有情报的猎人。 第156章 拿证据,救三少 霍占极冷眼睥睨,居高临下的气势压得人一度喘不过气,“做好你该做的事,再让我发现你跑她面前胡言乱语,我就把你这根舌头钉到你的墓碑上。” 阮墨雪腰背线跪地笔直,占哥那些手段,从不是开玩笑,“是。” 霍占极说完,再没正眼瞧她,折身走进停车场,“跟上。” 阮墨雪不敢懈怠,忙不迭扶着墙壁起身。 她抬起的视线恰巧与况子目光相撞,曾经并肩协作的二人,这会儿为了完成霍占极的任务都在各司其职,即使在大街上迎面而遇,也要装作素不相识。 看见她下巴一滴滴凝固的斑斑血迹,况子于心不忍,面无表情别开了脸。 阮墨雪从他身边走过,很快上了霍占极所坐的那辆商务,低调密闭的车身,即便有人经过,也不足以令人注目。 瞟了眼散漫靠坐在座椅上的男人,阮墨雪呼吸紧张,她谨慎地坐到霍占极身旁,两人中间隔着扶手箱,短短不到一尺的距离,却将身份界限划分很干净。 “……占哥。” 阮墨雪如坐针毡,那次她被霍廷派去盛华大厦找霍占极道歉时,是这几年来,她唯一可以光明正大当面向他透露霍家内部小道消息的一次,除此之外,老大从未在私下单独召见过她。 “您,有要紧事吩咐?” 霍占极好看的长指间,仍是不紧不慢轻转着那枚打火机,“等公司的事情安排好,下周天,我要去趟美赛县。” 金三角? 阮墨雪心底略一吃惊,那地方的生意,占哥早些年就没接触了,“又有新的军火商要联系?” 霍占极眼角轻扫,阮墨雪望着男人淡淡凝来的锋利,那眼神明明不见丝毫怒意,却是吓地她赶忙噤声。 霍占极以拇指尖叮一声将打火机的盒盖顶开,蓝色火焰虚幻地窜燃起来,“半个月后,若还没收到我的消息,二房那边,你就先行动手。” 阮墨雪眼底破开细微的波澜,却是不敢再多问,“是。” “脸上的伤,你自己想办法向霍廷解释。” “好。” 霍占极扣上盖子,狭长的眼眸闭起后,仰面往椅背枕去,“下车。” 阮墨雪小心地偷看一眼男人冷毅俊美的侧颜,他轮廓精致,要命的勾人,浑身散发的气质却永远那般疏离淡漠,让所见之人,拼死都靠近不了。 “是。”她苦涩应道:“占哥。” 下了车,穿回方才的消防通道,阮墨雪一早就猜到况子还在原地等她。 男人不敢久留,掏出裤兜的药膏,“这药消炎止痛的效果不错。” 为节省时间,阮墨雪迅速接过,先前不敢在霍占极面前提出的疑句,便就对着况子压低声问道:“你要跟老大去金山角?” “嗯。” “去做什么?” 况子抿唇不语。 阮墨雪敏锐地回头看了眼,留给二人说话的时间并不多,她上前一步,焦急地拽过况子的胳膊,哑吼道:“说啊!” 况子目光同她对视,静默几秒才吐出几字,“拿证据,救三少。” 阮墨雪震住,“为什么?霍印坐牢岂不是称了占哥的心意?二房所有人都该死!” 况子瞅着她已肿得不成样的半张脸,转而道:“你赶紧把药擦上,我先过去了。” “你把话给我说……”阮墨雪追去几步,最终还是停足下来。 美赛县是什么地方,她随霍占极在那里待过一阵,岂会不知? 依占哥的性子,他怎么可能为了所谓的亲情,冒险去救自己仇人的儿子? 况子回到驾驶室,发动引擎时,他目光不经意朝内视镜瞄了眼,瞬间对上后座男人那双幽暗不见底的深眸。 况子似被霍占极一眼洞悉,他心虚地踩了油门,吭都不敢吭一声。 霍占极看破没说破,“回公司。” “是,占哥。” 商务车从地下车库一路冲上商场外的那条主干道,最繁华的商业街,红绿灯免不了拥堵。 楚暮手里拎着精美的包装袋,牵着将军正从大门口走来路边打车。 她绞尽脑汁才选到一枚领带夹,时尚简约,应该会很符合霍占极参加各类商务宴请时的稳重气质,可惜她看不见。 “将军。”包装袋挂在臂弯,楚暮手中拿着品牌盒,她嘴角微微挽起,“你说他会喜欢吗?” 将军抬头望了望她,敏感的鼻息仿佛嗅到空气里熟悉的味道,将军视线落向被堵在最右边车道的那辆车上。 “占哥。”况子也发现了路边的女人,“是嫂子。” 他一观察内视镜,发现霍占极的眼神也正透过紧闭的车窗,不动声色朝外看去。 楚暮离他很近,不到两米的间距。 自从他昨晚答应要救霍印之后,她今日的整个气色明显焕发不少,许久不见的笑容亦挂在脸上,被阳光照的明艳如初。 将军挣着牵引绳,突然要朝商务车奔去。 楚暮不知其意,她连忙呼唤它,手里的礼物盒也在同将军的挣扯中掉到地上。 “将军!” 她嘴里一通呵斥,感受毛孩儿情绪安定下来后,立即蹲身去地上摸盒子。 霍占极知道那是买来送给他的,为答谢他肯出面去救她的爱人。 眼看着拥堵路段开始松动,况子小声试探道:“占哥,我们要不要先送嫂子回颐景园?” 霍占极仍是望着窗外,俊郎的侧脸喜怒不形于色,“你很闲?” 的确,要去金三角那么长时间,公司的大堆事都要提前安排布置,接下来这几日,占哥只会忙得不可开交。 只不过,况子以为,楚暮在占哥心里,可比那些生意重要,“我就是看嫂子一个人不太方便,也没带司机,索性……” 他的后半句,因男人平静扫过来的一眼,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况子双手紧握方向盘,一脚油门下去,纯黑色商务车自楚暮跟前疾驰而去。 第157章 变味的礼物,谢了 捡起地上的绒盒,楚暮叫的网约车刚好也到了。 傍晚。 主卧一角早早就被布置出来。 铺了浅色桌布的茶几摆着插花,餐具整齐划一,四周亮起的氛围灯照出一片温馨。 楚暮端坐在沙发前耐心等待,手中拿着的礼物袋放了好几个地方都觉不满意,她想让霍占极进屋的第一时间就能看到,最后索性先藏在自己身边,待会儿亲手交给他。 哪知,这一等,楚暮从满心欢喜,到饥肠辘辘,再到不知不觉中睡着。 她最终是被李姐轻推着肩膀喊醒的,“太太,太太……” 楚暮困倦地抬手揉了揉半眯的眼帘,“李姐,几点了?” “都快12点了。”李姐熬到现在都没敢睡,“霍爷还没回来,我先把菜给你端两份上来,你先填填肚子吧。” 楚暮伸手摸向掉在大腿间的手机,她先前给霍占极打过几通电话,他至今未回复。 “不用了,我不怎么饿。”楚暮心里有股难言的滋味,自从她搬进颐景园后,霍占极每天都会回家,就算工作再晚也没超过11点,不接她电话的情况更是少见,“李姐,你先去睡吧,今晚真是麻烦了。” 李姐扫了眼茶几上精心准备的一堆,这份温情还没延展,就已经趋近凋零,“我要是睡了,厨房那些菜,很快就会凉的。” “没事,都这时候了,他应该吃过了。” “太太……”李姐见她一脸平静的样子,反倒更为担心,“夫妻之间难免磕磕碰碰,婚姻就是这样,一起经历风浪,携手穿过一道道关卡,能在千千万万人中遇到彼此并不容易,两口子心里有什么芥蒂,一定要静下来好好说开,别因一时的置气,任它演变成隔阂,很多相爱的人,就是这么渐渐走散的。” 楚暮唇边挂起抹淡弧,笑地牵强,她没过多解释什么,毕竟她同霍占极之间,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讲清,“谢谢你,李姐。” 李姐走后,楚暮起身收拾茶几。 她花费一番功夫,才将桌面恢复原样。 等洗完澡躺上床,时针已指到凌晨两点。 霍占极不在身边的时候,楚暮习惯留一盏台灯,她潭底浸着微弱的光线,心底所有的不安感,却没能像从前那样得以抚慰。 闭起眼,辗转反侧,楚暮试着强迫自己入睡,脑子却无比清醒,她甚至敏锐的听见,紧闭的落地窗外,似乎响起一阵汽车碾过鹅卵石细腻的清碎声。 这栋房子隔音效果很好,楚暮一下并不能真的确定,她连忙掀开被子,套上拖鞋后,双腿不受控地朝阳台走去。 不顾膝盖磕绊到柜角,楚暮划开落地窗,那辆帕加尼已驶向车库,她来到白玉栅栏前,只隐约发现两盏橘亮的车尾灯极快的从她眼皮底下消失不见。 果然是霍占极的车子。 楚暮差点以为,他不想见她,今晚不会回来。 没大一会儿,男人推开房门时,看见从阳台回屋的人影。 霍占极略略愣了下,“还没睡?” 楚暮顺着浅淡的灯光朝他望去,“在等你。” “有事?” “我本来今晚想和你一起吃顿饭的,打你电话没人接。” 霍占极掏出手机,屏幕上果然有她的四通未接来电,查看了眼打来的时间,他随手将电话丢至床头柜,下一秒,余光陡地晃到同样被摆放在上面的男士礼品袋。 霍占极面色无异,低眸娴熟地解着手腕上的钻表,“那时候我在加班开会,关了静音,后面也一直没去注意手机。” “那你吃饭了么?”楚暮语露关切,她摸着手边的家具,缓步朝那道背影靠近,“李姐今晚做了不少好吃的,我可以拿去微波炉热一热。” “很晚了。”霍占极淡淡道:“最近公司挺忙,我明天还要早起。” 楚暮读懂他的意思,“好吧。” 霍占极扫了她一眼,“你先睡,我去冲个澡。” 楚暮面上扬笑,白皙的脸蛋被台灯的色泽淬成另一种毫无生机的苍白,她勉强张唇,喉咙艰难划出一个字,“好。” 有些话,好像不必再言说,彼此都已心中有数。 霍占极腰间围着白色浴巾从浴室出来时,楚暮双手叠放在被面上,正中规中矩平躺着。 她一双杏圆的眸子睁着,空茫的望着天花板。 床头柜那个包装袋已经拆开,里面的绒盒不知何时被楚暮取了出来,就显眼地放在霍占极的枕头中央。 男人弯腰坐上床沿,骨节分明的手指将那枚盒子拿起来,颇具意味的在掌心掂了掂,“犒劳我的?” 楚暮微微侧目,她现在才想到要送他礼物,其实很难不被怀疑动机,“霍占极,这次的事,真的下不为例。” 霍占极薄唇勾起嘲弄,笑着以舌尖抵了下腮帮,男人打开盒盖随意扫了眼,只要是她送的,他并不在意是否贵重,可这份礼物在霍占极眼里已然变了味,“谢了。” 接着,楚暮听见抽屉拉开,男人将绒盒扔进里面,再推上,动作一气呵成。 楚暮手指交握,什么话都没说,悄无声息阖上双目。 之后几日,楚暮每天醒来时,身旁床单都是凉的,要她半夜熟睡的时候,霍占极才忙完回来。 两人之间毫无交流,日子却在一天天静默中逝去。 杨森的案子还没得到有效解决,赵青青却是不敢再来打探消息,她只能守在家中望眼欲穿的干等。 转眼到了周六这日。 楚暮一睁眼就反复去翻新闻报道,霍占极答应会帮忙,就定会信守承诺,可话虽如此,他们关系最近闹得那样僵,楚暮心中仍是免不了担忧。 不到万不得已,她又实在没脸再向霍占极开口询问。 就在楚暮一筹莫展之际,她手机里突然接到霍占极的来电,这是自打霍印出事以来,他第一次主动在工作时,抽空联系她。 楚暮几乎秒接,“喂,霍占极。” 电话那端默了一默,男人磁性十足的嗓音才缓缓响起,“晚上一起吃个饭,今天是你生日,我订了一家餐厅。” 第158章 你放心,他不会有事 霍占极声音里没有太多情绪,不冷亦不热,很平静,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楚暮是真的猜不透这个男人,“好。” 被霍占极花重金包场的地方,是上次他订下后,却没带她来的鼎盛国际。 京城视野最好的空中餐厅,360度玻璃房全景。 楚暮被王叔送到目的地时,霍占极一早就到了。 他长身玉立站在最佳观景角度,右手拈着一杯红酒,左手悠闲插在裤兜内。 夜幕笼罩下,纵横交错的长街在男人脚下璀璨不绝。 硕大的餐厅没有开灯,只有每张桌案燃烧着微亮的无烟蜡烛。 霍占极修长挺拔的背影围绕在淡淡烛光中,近乎完美的腰身比,被白衬衣外那件剪裁得体的黑色马甲衬得愈发矜贵有型。 女侍者恭恭敬敬扶着楚暮的胳膊,将她领到餐前就坐,“霍爷,楚小姐到了。” 四周光线昏暗,楚暮完全看不见霍占极在哪里,她目光所及,唯有桌边绚烂的烛火。 霍占极仍是纹丝不动俯瞰着外面的世界,一对深谙探不到底的凤目不知落在何处,男人眉眼淡漠,好看的下颌线透在微光里显出晦暗不实的硬镌感。 楚暮竖起耳朵,没听到周围有声音,更没发现他在发呆,“霍占极?” 闻言,男人在原地站了会儿,他收回神后,目光转过来打在她脸上。 这才注意到,楚暮戴了耳饰。 她取下了耳垂上一贯佩戴的茶叶杆,清秀的面容化了很简单的妆,一件纯素白连衣裙同脖子上他送的那条项链搭配得恰到好处。 家道中落后,楚暮很不习惯再打扮自己,更多的时间,她要节省出来不断逃亡,哪怕后来跟了霍占极,她依然养成速战速决的性子,若非陪他出席重要场合时,楚暮大多都是素颜朝天,骨子里的警觉性一旦养成,其实很难再更改。 而她今晚,显然在脸上花了心思。 霍占极优雅地轻晃了晃手里的高脚杯,提起长腿回到她对面的椅子坐定,“生日快乐。” 楚暮视线随声望去,直勾勾落向那抹极暗的影子,他在她眼前,总是罩着一层神秘面纱,明明就在咫尺的男人,却始终无法于脑海中清晰构造。 楚暮嘴角微动,今天,是她过生的正日子,也是五年来,第一次还有人记得,“看来,我今晚又有贵重礼物要收了。” 霍占极棱角有致的薄唇扯出抹弧度,“今晚,我会送你个最特别的礼物。” 楚暮双瞳透在昏黄的光烛底下,如星辰般剔透,“是什么?” 霍占极一瞬不瞬盯着她,菲薄的唇瓣依旧勾着笑,“你最想要的。” 她最想要的? 见霍占极还在卖关子,楚暮眸光微闪。 眼下她最想要的,就是有一份证据,能帮霍印洗清嫌疑。 难道…… 明知这时候提这件事太煞风景,楚暮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小心问道:“跟……他,有关吗?” 话音刚落,楚暮耳边,换来的是漫长的沉默。 仿佛呼吸稍微大一点,都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好一会儿,才是霍占极低肆的轻笑,以及,淡淡的,毫无波澜的承诺,“明早我就飞泰国,大概十来天的行程,你放心,他不会有事。” 楚暮表情很稳,听见这番话后,她什么情绪都没遗漏,可掩饰再好又如何,敏锐如霍占极,还是从她那双眼睛里,发现了如释重负的轻松。 她担心了那么长时间,想打听又不敢打听的事,终于等来了确切答案。 楚暮顺着餐桌摸向手边的杯子,里面装的不是酒,而是提前温好的豆奶,她端起来,朝男人举杯,“霍占极,你知道去年的今天我在哪里吗?这个时候,我藏在车站的厕所里,饿着肚子,满腹惊恐,从来不敢想,一年后的今天,我会安稳的坐在一家高档餐厅,穿着一身很贵的衣服,戴着价值连城的珠宝,和自己的丈夫,庆祝我的23岁生日。” 望着她朱唇挽起的苦笑,霍占极杯沿微微倾斜过去,同她清脆浅碰,“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不知触碰到哪根弦,楚暮鼻头莫名发酸,她忙将玻璃杯压向唇肉,以仰头的姿势来掩饰此刻的狼狈。 连日来内心聚涌起的愧疚及负罪感,一点点形成一汪堰塞湖,迟早有决堤的那天。 楚暮深知自己有多对不起霍占极,可是霍印要真入了狱,就没有挽救的余地了。 至少,对霍占极,她还可以弥补…… 用尽此生所有力气,去弥补。 “过去了,什么都过去了。”囫囵咽下喉间的豆奶,楚暮压根儿没尝出甜,她努力敛起情绪,嘿嘿笑成一个傻子,“下次再轮到你过生日,我眼睛早就好了吧?到时候,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楚门下厨绝学,别看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做菜的本事可是一流,霍占极,你喜欢的那些口味,对我来说都是小意思。” 霍占极浅呷口酒,嫣红的色泽润过男人嘴唇,平添蛊惑,“看样子,你还真能做出一朵花来。” “那当然。”楚暮红着眼眶沾沾自喜道:“没什么可以难倒我。” 霍占极唇角浅弯,眸子一如既往暗黑,令人无法一探究竟。 很快,侍者推来餐车,先送上主食。 楚暮耳畔届时传来小提琴的流畅演绎。 她能够想象,这里应该是情侣们的约会圣地,有浪漫的烛光晚餐,有抒情的音乐,有眼界开阔的夜景。 楚暮品尝着这家店的意面,一时的安静,让琴弦声占据了各个角落,她总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这份自斟自饮的沉默,让她浑身难受,“你说……霍占极,要是当年我爸安排的那场饭局,你若真来的话,我们后面还能结婚吗?” 霍占极别过脸正望着窗外,烛光微弱的淬在他眉骨处,男人刘海三七分,细碎有型的散于额角两边,这个侧面角度,致使霍占极鼻梁尤其突出,勾画得眉眼深邃而浓郁,五官立体感强烈,不知令多少女子一眼沦陷。 他今晚有些心神不定,但隐藏的也快,“不能。” 楚暮卷着意面的叉具顿了下,“为什么?看不上我啊?” 霍占极回过头来,他并未动筷,食指在高脚杯托底轻轻敲了敲,笑意也是漫不经心,“我对主动送上门的女人,不感兴趣。” 第159章 你怎敢忽略我的爱 他见过美女无数,却从不信奉什么一见钟情。 要动心,太难。 “谁送上门了?”楚暮反驳道:“我才不是。” 霍占极挑眉,颇有些戏谑道:“所以,我才会一时疏忽大意,让你在我心里钻了空子。” 他语调轻慢,像揶揄,更像自嘲。 楚暮胸口萦绕着某种无言的情绪,“霍占极,你给我一些时间,我会试着慢慢喜欢你。” 男人闻言,深锐的眸子紧盯在她脸上。 盯得一会儿,竟是扯唇笑笑,“为了霍印选择喜欢我,怎么我现在已经可怜到,像一只需要在地上乞食的小狗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楚暮放下叉子,开口想去解释,可她的确将霍印的生死摆在了第一位,只要他平安,她才能有后顾之忧去做其他事,这一点,霍占极如此精明,早已比她看得更透。 说什么都是狡辩,自知理亏,楚暮转移话题道:“今天我生日,喝饮料多没意思,我想喝酒。” 要换做以前,霍占极是不准她碰酒的,这会儿,男人却冲身侧伺候的侍者一扬下巴,“给她倒上。” “是。” 色泽鲜艳的液体撞进杯底,那声音似乎也撞进了楚暮心尖,她握起高脚杯,朝那抹影子举着,“霍占极,不管你信不信,以后的我,定会做好你的霍太太。” 说着,楚暮把杯中半指高的红酒一饮而尽,她不知此时的霍占极是什么表情,只顾自己认真说道:“之前的事,我们都翻篇了,好不好?” 耳际,先是一阵无声,接着,便是男人低沉的回应,“好。” 楚暮怔怔望着他。 这几日,霍占极都显得太平静了,平静到完全叫人捉摸不透。 又或者,他本性如此,深沉、内敛,喜怒不形于色。 可他之前对她,偶尔因感情牵动,还会表露出不可抑制的愤怒,不像现在,深不可测。 “那就祝我们……”楚暮想不到更好的词,“迎来一个崭新的开始。” 霍占极执起酒杯,在女人的空杯还未被侍者再次斟上酒时,已经倾斜着碰过来,“那今天还真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楚暮笑,“照你这么说,我们结婚一周年纪念日也快到了。” “原来你还记得。” “那必须。”那么特殊的日期,就算不是出于情感而结合,应该也很少有人能忘记吧,“当时拍合照的时候,工作人员肯定都无语死了,你有印象没?她还问我们,确定是拍结婚照而不是离婚证吗?” 楚暮联想那副画面,忍俊不禁又说道:“霍占极,你当时的表情一定很臭。” 她一笑,眉眼弯弯,温淡的蜡烛照射下,一张小巧脸蛋特别形色生动。 霍占极看着她明媚如初的面容,楚暮微描的秀眉及上了浅色的眼影都彰显出她不染一尘的俏丽感,男人嘴角跟着拉开一抹弧度,气氛陡然变得松弛,“好像是,没拿镜子照过。” 楚暮煞有介事点头,“以后我给你照,不仅拿镜子,我还拿相机,霍占极,我要是哪天眼睛好了,必然第一个逮到你抓拍。” 反光的玻璃窗上,车水马龙的霓虹灯与室内明明暗暗的光影交替,虚实里浅映出霍占极骨感硬朗且俊美至极的半张脸。 他眼角略微挑起,看似是笑,狭长凌厉的眼锋却带着一丝讳莫,男人倾过杯沿,优雅地品尝着葡萄酒,沉寂的双眸由始至终都盯着楚暮在看。 饭到中途,一辆餐车被推上来。 酒店现做的榴莲千层蛋糕,上面插满23根蜡烛。 楚暮听见小提琴一转音律,以琴弦拉奏出熟悉的生日歌。 “楚小姐,生日快乐。” 女侍者微笑上前,在她怀中塞上一大束鲜花,“这是霍爷为您准备的白山茶花,很符合您纯洁无瑕的气质。” 花香扑鼻,同楚暮身上那件白色连衣裙相衬极了。 可她,曾经是卖过花的。 楚暮面上笑容变得刻意,“谢谢。” 侍者将餐桌中央的装饰品腾出来,摆上那枚蛋糕。 无数的烛光摇曳于楚暮潭底,恍惚之间,她见到一种盛开的灿烂。 霍占极墨玉般的瞳仁在光耀中,显出更深邃的底色,“许个愿吧。” 楚暮手捧鲜花,像没听见似的抬头问他,“你知道,白山茶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不知道,难道这还有讲究?” “你不知道还送我这个?” 霍占极面上露出微笑,“这花很好看,跟你一样。” 楚暮眼神顺着明亮的光线直视,她真的很想翻篇,想跨过霍印这道坎,想把和霍占极之间的裂缝重新一点点修复。 她欠他实在太多。 微抿嘴唇,楚暮压下心里的隔阂。 霍占极既然选择送她这束花,又岂会不知含义? 白山茶花的花语:你怎敢忽视我的爱。 他心中明明嗔怒、怨憎、愤恨,却又表现的无比平和。 “我没有愿望。”楚暮笑着摇了摇头,“霍占极,你知道的,我想回到做女儿的时光,有父亲,有母亲,有哥哥,可这都是无稽之谈。” 霍占极不疾不徐放下酒杯,“切蛋糕吧。” 楚暮手指在花瓣上抚弄,她跟霍占极之间,确实需要时间,两人心里都有芥蒂,毕竟中间横亘着他父母的惨死,而她一味要救霍印的执拗,也成了插在霍占极心上最致命的那把刀。 往后,她一定好好留在他身边赎罪。 “我看不见,你陪我一起切。” 霍占极并未拒绝,男人放下搭起的长腿,起身来到她身侧。 楚暮身躯前倾,把蛋糕上的蜡烛全吹灭,侍者逐一取走剩下的烛台,又递上蛋糕刀。 楚暮左手抱花,拿着塑料刀具的右手被霍占极宽厚有力的掌心握住。 肌肤间交换传递的温度令现场氛围终于有了些亲密,男人另一手撑住桌沿,微微压下健硕的上半身,这一动作让他穿着修身马甲的背部肌肉线条被绷得很直,男性魅力在不经意间扩展于极致。 楚暮闻着只要他一靠近就有的体香,她至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开始就迷恋这个味道,似乎是潜意识特别钟爱。 注意力完全没在手上,直到霍占极领着她完成切蛋糕仪式,男人转身要走的刹那,楚暮就着怀中花束,猛地从身后将他抱住。 出乎意料的动作,让霍占极怔了怔,她极少在人前同他故意亲昵。 “怎么了?” 楚暮侧脸紧贴他的腰,她其实也被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哈哈,就当……是个仪式感吧。” 第160章 离婚,还她自由! 说着,楚暮逐渐缩回手去,将怀里的山茶花放到餐桌靠墙的角落。 霍占极面无神色回到座位,他突然很想抽烟,从裤兜掏出烟盒后,女侍者眼明手快,扳开打火机凑了火苗过来。 霍占极冷眼斜睨,却仅仅只将烟盒甩到桌上。 女侍者悻悻退回原位,室内气氛怪异而诡谲,她做为服务生,更是不敢多嘴。 楚暮拿着匙子,小口浅尝着被分到面前的小块蛋糕,“真好吃。” 霍占极坚毅的背脊往后靠去,两腿呈打开姿势,悠闲叉坐,“喜欢就多吃点。” 楚暮嘴角扯了下,她以前就知道,霍占极是个极有耐心的人,他完全是以云淡风轻的姿态,把所有复杂的事情简单化。 就好比现在。 他越是一副从容不显山水的样子,楚暮内心越是煎熬。 “霍占极。” 最终,她没能忍住,淡笑着开口问道:“你还能原谅我吗?” 男人抵在椅子扶手处的右手,闻言后,两根修长的指节轻抬了下。 小提琴手见状,音乐声戛然而止,他忙收起琴弓,同女侍者礼貌地退离了现场。 楚暮听着餐车与渐远的脚步,周遭闪烁的烛光,成为黑夜中唯一的耀眼。 “你不会原谅我了,是不是?” 霍占极幽暗的凤目透在灯烛底下,静谧瞧她一会儿,男人答非所问道:“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养狗吗?” 楚暮听言,眼角逐渐泛酸,她努力平复道:“因为忠诚。” “是。”霍占极凉薄的唇瓣微微勾起,他扫了眼桌上琳琅满目的摆设,眸内是深不见底的阴彻,“只要我不抛弃它,它就不会背叛,比人要好得多。” 楚暮胸口闷钝,她急不可耐支撑着桌沿,起身的瞬间,眼泪夺眶而出,“我没有,我想救的只是霍印,只因那人是他。可我好像怎么选择都是错,怎么解释都没用,我不是要背叛你,我就只想尽快解决这件事,尽快为这段感情画上句号,霍占极,我真的表达不清楚了,我没有考虑到你,对不起。” 泪水决堤,她胡乱抬手擦拭,越擦越涌,直至泣不成声。 霍占极掀起眼帘,不发一语凝着这一幕。 他何尝不懂她内心的挣扎,当初赵青青只是在她至暗时刻,给她世界照亮了那么一丁点温暖,这个女人就已傻到不惜深入虎穴去杨森包厢救人。 而这一年来,他为她做的,何止点滴。 楚暮很感恩他,霍占极知道。 要不然,一边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爱情,一边是他的大恩大德,她现在也不会这么痛苦。 薄唇抿成直线,霍占极扭头瞥去窗外,男人潜藏好眼尾处一缕微红的端倪,再回头看她时,一切都归于平静。 “别哭了,不怪你。” 想想,她又有什么错,无非爱与不爱罢了,“专门化了漂亮的妆给我看,要哭成调色盘吗?” 楚暮小脸儿皱成一团,想控制好情绪,却是崩溃得不能自理,“就一次,霍占极,你就让我帮这一次……” 无奈叹口气,霍占极倾起身,随手从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好了,都快被你哭得没脾气了。” 楚暮按住他落在脸上的手,“是我任性,都怪我,对不起。” 霍占极趁势俯下身,戴着橡皮筋的左手紧紧扣向楚暮的后脑勺,男人强势地吻上她微颤的嘴唇。 对她,一味的妥协让步,让恪守冷血规律的他,变得毫无原则可言。 楚暮踮起脚尖,搂过男人的脖子回应。 她已潦倒至此,除了这具尚能博他喜欢的身体,楚暮真不知还能作何报答。 顶层餐厅楼下的豪华套房,霍占极早就事先开好房间,大床上的二人抵死纠缠,彼此都恨不得在对方身上烙下永恒的印记。 壁灯缱绻,一室糜乱。 楚暮后背紧压着霍占极强健迸勃的胸膛,女人双臂被他高举过头顶,十指相扣间,霍占极因发力紧握而显出的肌张力爆溢。 他尽情占有,肆无忌惮地掠夺,汗液打湿古铜色的背,紧致结实的背线在灯光照射下,绷起侵略感十足的野性。 楚暮半张小脸儿闷着枕头,嘴里满是难以抑制的喘息与破碎。 她用力回握着男人的手指,几乎快被他的凶悍击散灵魂。 今晚,霍占极就像变了一个人,那种疯狂,就连一向够能忍受的楚暮,也几欲在昏厥边缘徘徊。 好不容易等来持久的结束,楚暮气虚无力地闭起眼,身上的重量忽地减轻,霍占极撑起上半身,扯过一边的被子丢到女人腰间,起身走向浴室。 听着浴室哗啦啦的水声,楚暮躺在那里纹丝不动,额前湿润的发丝凌乱不堪,她白皙的颈部全是热汗,却连收拾的力气都没有。 霍占极腰间环着浴巾,一身清爽走出来时,男人拿起床头柜的打火机,点了根烟。 他坐在床边,三五口抽完,浓怆的烟雾弥漫出一张深晦阴绝的俊脸。 男人伸手将烟头掐进烟灰缸,嘴角噙笑,“能起来么?” 楚暮听出他话里有话,被他折腾够呛,她就是单纯不肯再动,“不是说今晚住这里吗?还要起来做什么?” 霍占极浅弯着唇,“签收你的生日礼物。” 闻言,楚暮微微掬起眼皮,一双杏目黑如琉璃,此刻却透着一股子疑惑,却又想起,他一开始就说过,会送她一份特别的礼物,“是什么?” 红扑扑的脸蛋,情欲未散,楚暮抱紧怀里的被角,光照下的笑容略显恬静,“你还能变出什么花样?” 霍占极倾身揽过她的香肩,楚暮借着那股劲坐起来,她左手按住胸前的丝被,右手却在不经意间被男人摊开,紧接着,楚暮摸到霍占极递来的一支笔。 她指腹细细摩挲,冰冷的材质滑过肌肤,楚暮心生疑虑,“钢笔?” 霍占极讥诮地扯了扯嘴角,男人拉过她的手,放到柜面上,“签字吧。” 楚暮蜷握笔杆的掌心,陡地压到被搁置于床头柜的纸张,“这是什么?” 霍占极唇角依旧勾着,阴如深潭的眸子却有暗茫蓄积,“这是你期盼已久的,离婚协议书。” 他说,“楚暮,我还你自由。” 第161章 愿你,可以遇见更好的她 男人尾音落定,室内当即陷入死寂。 楚暮表情凝固,似被这话打得措手不及,瞬间愕愣当场。 霍占极食指娴熟地轻弹她的额,“高兴坏了?” 楚暮恍惚回神,侧过的杏眼借着昏黄的壁灯,一点点睨向身边的影子,她嘴角强扯了下,却僵硬的怎么都挽不起来,“你不是说……除非你死,否则,我这辈子,都休想离婚吗?” 霍占极静静盯她片刻,须臾间却是突然笑了,“逗你玩儿的。” 楚暮张了张嘴,仿佛有满腔话语被卡在喉间,她能费劲吐出的,只有那一句低声呼唤,“霍占极……” “签吧。”男人下巴轻扬,似乎已经厌倦这样无休止的纠葛。 以前,他尚可做到满不在乎,可现在,与其看她痛苦,倒不如放任她去追逐幸福,总好过在他身边活成一副躯壳,“我把溪园留给你,王叔的车就在酒店楼下,等明早你睡醒,他会送你回去,颐景园的一些行李,李姐也会收拾好带过去。” “所以,你其实早就安排好了?就等着我从颐景园出来,把我带到这家酒店过渡?” 霍占极抬起的两根手指,轻轻别过楚暮被汗水浸润的刘海,男人嘴角微牵,软言道:“我愚蠢至今才彻底看清,颐景园的女主人,根本就不适合你。” 楚暮怔怔望着他,手中笔杆被她握得很紧,指关节处都泛出惨白的色泽。 直走到这一刻,她才恍然发觉,真正想要离开的人,都是风和日丽,无声无息,字字句句皆温柔得令人无从招架。 难怪,这些天,他那么平静。 原来,是她,真的踩到他的底线,不是天真的一句弥补,就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挽回。 “那……我,季明佑那里,我还欠你很多钱……还有……” “不用了。”霍占极站起身,男人湿润的发尖细碎趴过眉宇,露出那双锋如锐鹰的俊眸,他打开面前的衣柜,“跟过我的女人,我不会亏待,那些都算在你的离婚补偿里,从此以后,你我之间一笔勾销。” 握着钢笔的大拇指指尖用力掐进皮肉,楚暮沉默着,当手指传来钻心的刺痛,她才情绪稳定的淡淡笑道:“那我可真是赚大了,霍占极,我很贪心的,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可就欣然接受了。” 说着,楚暮暗自深吸口气,她松开捏着笔杆的右手,有条不紊的弯腰到床边去摸找自己散落一地的衣物。 完全忘记激情过后还没得以清理的身体,楚暮快速将内衣裤及裙子一件件套上,五指胡乱把长发抓去脑后,她纤纤身姿下床后立在那里,“不过还是谢谢你这一年来的照顾,我还是那句话,以后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还请霍爷知会一声。” 霍占极穿戴整齐后,优雅地扣着白衬衣的袖口,带着细腻纹路的鎏金扣完美点缀于男人手腕处,“我没有和前妻纠缠不清的癖好,以后,最好别再让我看见。” 楚暮心口一刺,却又笑靥如烟,“也是,万一你以后有了新的感情,不划清界限对人家也不公平,瞧我,考虑的总是没有你周全。” 霍占极掀起眼皮,他凝着楚暮一脸轻松的笑颜,明知她在强撑。 他在她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提出离婚,纵是知道这女人对自己没感情,可楚暮心里的内疚,却会因此而无限放大。 霍占极薄唇微微抿直,他原也不是为了让她从此自责愧疚,就连霍占极自己都惊讶于他的这种释然放手,他本不是个大度的人,想要的东西势必不择手段咬死。 可不知何时起,竟会在意她的感受。 霍占极可以给她旁人无法企及的物质,却给不了她情感的填补,那才是楚暮趋之若鹜的幸福。 嘴角划开自嘲般的冷笑,霍占极性感的唇瓣在低暗的光线中微勾,“我的司机还在楼下等我。” 楚暮怔了下,这才想起什么,手足无措道:“不好意思。” 她连忙又摸去床头柜,坐下来时,鬓角的发丝随她低头的动作倾泻而下,楚暮慌张拿起钢笔,模样狼狈地跟个女鬼似的,“在哪里签字呢?我没看见,右下角么?” 霍占极上前两步,手指伸出去握住她的小手,他压着女人手里的笔,将笔尖挪到正确位置。 布满黑字的协议纸上,覆落着二人交叠的暗影,楚暮眼前的光亮被头顶的男人遮去,像曾无数次淌过黑暗一样,她的世界再次变得暗无天日。 一笔,一划,楚暮写的小心翼翼。 她何曾预料,生平最难写的字,居然会是她自己的姓名。 “给。”一连签完两张,字迹落成,楚暮一扬协议,那是她以为的足够潇洒,也是她以为的如释重负,“看看,丑不丑?” 霍占极接过协议,只短暂确认了一眼,他指头在上面轻弹了下,“等我电话,这是我帮你们的最后一件事。” 一句‘你们’,已自动将她和霍印划分到一起。 楚暮没有再多的解释,轻浅笑笑,“明白。” 霍占极最后看她一眼,迈开修长的双腿,折身大步离去。 楚暮按捺不住,噌地从床沿站起身,“霍占极!” 男人大手落向门把,静得一会儿,他听见身后传来了那抹压着嗓子的祝福,“愿你,可以遇见更好的她。” 霍占极眼底一暗,伴随着胸腔撕裂的钝痛,他忽地勾了下唇,露出一个讽刺无比的笑容,“谢了。” 大门打开,男人缓缓走了出去。 房门咔嚓关上的刹那儿,楚暮浑身的劲儿似被抽空,她仿如傀儡般跌坐回去,微抿的菱唇轻轻颤动,再一摸脸颊,竟是一片潮湿。 她,这是怎么了? 一切,不都如自己所愿了? 第162章 分道扬镳 鼎盛国际外,一辆招摇的宾利早就候在露天停车场等待多时。 庞拓掀袖扫了眼腕表,见时针差几分便要指到12点,他却是不敢打电话催促,手机在指间转了一转,还是决定先联系已远在泰国的况子问问看他那边的情况。 拨出号码,庞拓把电话贴向耳朵的同时,低垂的脑袋也跟着抬起,目光恰巧晃见正从酒店大堂背光走出来的霍占极。 他连忙掐断电话线,飞快地下了主驾驶,嬉笑着去替男人打开后座车门,“占哥。” 霍占极左手抄裤袋,另只手捏着那份离婚协议书,走近后,也没说话,甚至连看都不看庞拓一眼,躬身便钻进了车厢内。 庞拓见状,哪还敢多问半句话,他识相地关好车门,赶紧回去驾车。 霍占极坐下后,闭起眸子往后仰靠,路灯枯黄的光泽透过车窗一道道淬染着男人绝美冷毅的脸庞,他薄唇微微抿着,抿出的弧度凉薄犀利,令眉宇间所有神色阴寒极了。 伸出长指疲倦地按向额心,霍占极胸口的闷痛感犹自清晰,他不断告诉自己,不过一场肉欲游戏罢了,他最善执掌全局,又岂会为一个女人乱了方寸。 或许,时间会说明一切,这种难受的感觉,是暂时的。 “先去谢律那里。”宾利驶出很长一段路,霍占极才冷声开口道:“你把这两份文件送他公寓去。” 庞拓扫了眼内视镜,心说这大半夜的,谢律师都搂着老婆孩子睡了吧? 什么重要文件非得现在送? 他缓缓接过霍占极递来的东西,借着玻璃窗依稀照入的光亮一瞟标题,瞬间瞠目结舌。 这…… “占哥。” 这次他们一行人为了什么原因要劳师动众去金三角,庞拓事先同况子早就通了气儿,只是他没算到,霍占极会走离婚这步棋。 他以为占哥既然肯作出这么大牺牲,那必定是被楚暮吃死了,若非为了这块心头肉,占哥根本不可能妥协至此。 “看样子,暮姐这是没在床上把您伺候高兴。”庞拓左手握着方向盘,故意摆出一副轻松点的样子,“要不,还是等咱先从美赛县办完事情回来再说吧?呵呵,反正都有冷静期。” 霍占极阴戾的凤目穿过内视镜,直落到他潭底深处,“你觉得我还不够冷静?” 庞拓挽起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被男人眼中的锐利逼得无所遁形,再没胆子贫嘴贱舌。 毕竟,那所谓的离婚冷静期,在占哥这里,不过一张无用的废纸。 — 楚暮裹着被子翻来翻去,一会儿梦,一会儿醒,终于熬到天蒙蒙亮。 她摸进浴室冲了个澡,吹干长发,发现衣柜里有专门为她准备的干净衣服,又浑浑噩噩换上。 好容易收拾完,她拿着手机坐回床边,等着八点的闹钟报时,这才拨通王叔的电话。 商务车刚到溪园别墅门口那片庭院,重新整理好房间的李姐已笑容可掬地走出来迎接,“太太,霍爷要我陪你搬回溪园住,他把萧管家留在了颐景园,其实我在这边还要做的习惯些,那边太大了,我回回上二楼打扫卫生都要迷路。” 楚暮听李姐语调欢快,似乎对她和霍占极已经离婚一事,完全不知内情。 兴许李姐是以为,她这次也像平时那样,偶尔会被霍占极带着四处居住,“李姐,有早餐吗?我饿了。” “有,我熬了海鲜粥。”李姐搀扶她下车,“将军的狗粮我也放好了,就是不知它什么时候会被送过来。” 楚暮敛过眼里的黯芒,嘴角牵强上扬,“我不想总是依赖它,对了李姐,我的那把玉梳,你带回来了么?” “带了,你所有的金银首饰,霍爷都让我带着,他是真疼你啊,一保险柜呢。” 楚暮眼圈发涩,不知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的缘故。 回到溪园这个地方,一切都无比熟悉,楚暮随意喝了小半碗粥,便就踩着玻璃楼梯上到主卧。 霍占极说,让她等他的电话。 也就十多天时间,他就能拿到证据把霍印救出来。 到时候,京城的事也算彻底告一段落。 楚暮从衣帽间翻出一个行李箱,她简单装了几件必备的行李,保险柜里除了那把白玉梳,其余贵重物品楚暮一样没拿。 包括这栋房子,本就是霍占极的私人财产,她从没想过要据为己有。 且……她也没那个脸拿人家东西。 收拾好箱子,楚暮又把它放回原来的位置。 李姐端着中药上楼时,看见楚暮正站在床边整理剩余的衣服,“李姐,你看看,有没有合适你的,喜欢的话,我送你。” “这可使不得。”李姐把药碗放上旁边的橱柜,看了眼连吊牌都还没扯的女装,五六位数的东西,她哪里敢要,“这些可都是霍爷专程为你准备的。” “我哪能穿得完。”楚暮拉过李姐的胳膊,“这件喜欢吗?我看不见颜色,就觉得款式挺简单大方。” 李姐根本没想到楚暮是在跟她告别,每到换季,都会有不重样的女装往家里送,霍爷有多宠妻,李姐全看在眼里,“这……这件,真送我啊?” 楚暮知道这堆衣服,就算她不送人,等她回去白水市,霍占极也是拿去丢掉,“还有这件连衣裙……我感觉这件牛仔外套也不错,这条半身裙呢?” “够了,够了。”李姐拿在手上只觉烫手,“两件就可以了,我一件,再给我家儿媳妇挑一件。” 楚暮听言,一股脑抱起床上的服装管李姐怀里塞,“那这些你全拿走吧,我选出来的都是自己不喜欢的风格,正好当个顺水人情。” 李姐:“……” 两人正说着话,门缝忽地被挤开,李姐扭头瞅了眼,“哟,将军。” 楚暮闻言,杏眼微漾,她侧了下耳朵,似是不可置信,“谁?” “将军啊。”李姐见怪不怪,“肯定是霍爷叫人带回来的。” 将军摇着尾巴,兴奋地窜过来,它知道楚暮眼睛不好,从来也不会扑她,只用身子在她腿上蹭来蹭去。 楚暮缓缓蹲下身,顺着将军的脑袋至背部毛发一遍遍抚摸,她眼角染红,从昨晚签了离婚协议到现在,她都不敢仔细去回忆那段细节。 她怕会绷不住,怕蓄意中伤霍占极的罪恶感,会一刀刀刺痛良心。 可当将军出现的这一刻,楚暮内心坚固的铜墙铁壁,顷刻之间坍塌。 “连你都被送过来了,那他呢?不就变成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第163章 回家谢你老公 李姐站在边上,注意力全被喜悦掩盖,她做保姆这么多年,何曾受过主家如此恩惠,“太太,霍爷这次出差,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我让我老公送点他在老家新酿的酒,外面买不到的,还有一种桂酒,度数低,很适合你。” 楚暮趁机偷抹了下脸颊,不想李姐瞧出端倪,她没有回头,只笑说:“应该要些时日,他最近公司很忙。” “没事,那我改明儿叫我老公先送几瓶过来,你跟霍爷要是喜欢喝,以后给你小两口管够。” “……好。” 接下来几天,便是耐心等待霍占极的消息。 楚暮走哪里都将手机揣着,睡觉时也不例外。 偶尔有骚扰电话打进来,机械的语音播报刚起苗头,她就能立马惊醒。 见不是要等的人,又失望地拉过被子蒙住头顶。 霍氏的新闻一如既往铺天盖地,股价连跌。 霍允呈焦头烂额出席完会议,被那帮子合作商气够呛。 他也一直在盼望霍占极那边的举动,阿占那天虽没说帮,但也并未明面拒绝,霍允呈心里没底,却也只能赌他不会对霍氏见死不救。 “董事长。”阮墨雪敲开办公室房门,她胸前挂着新任秘书的工作牌,这两年,阮墨雪的业务能力,霍允呈还算满意,现如今他身边需要个值得信赖的人,便就把儿媳妇提携到身边,“三先生来了,他说有重要事情找您。” 霍允呈审核文件的笔锋顿住,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再抬头时,已恢复惯有的严厉,“就说我最近很忙。” 哼,一看就是来落井下石的,“你找个借口,把他赶紧打发走。” “是。” 阮墨雪刚准备出去,保安一时没拦住,霍允贤来势汹汹推门而入,“老二,你什么意思?连我这个亲弟弟都要防?” 阮墨雪一脸为难地看向霍允呈,霍允呈脸色有一瞬铁青,却是处变不惊吩咐她道:“去泡两杯咖啡。” 阮墨雪恭敬应声,又转头礼貌性冲霍允贤点下头,这才不露声色退场。 “你来做什么?”霍允呈倒未摆出太过锋芒的样子。 霍允贤大摇大摆走至一旁沙发落座,开门见山道:“老二,当年老爷子在世时就说过,霍家的产业,能者居之,你在霍氏独挡一面这么久,如今却搞得一塌糊涂,是不是也该考虑退位让贤了?” 霍允呈不怒反笑,“现在不是老爷子的时代了。” “那倒是。”霍允贤接下这话,“现在是谁的时代?京城大半的地儿都是阿占说了算,那些非黑即白的,官官相护的,哪个不需要看他脸色行事?” 霍允贤顿了下,瞅着霍允呈的眼睛笑起来,“二哥,你当年撺掇我去对付大哥的时候,怎么都没想到吧,二十年后,他的儿子才是蛰伏于森林之中最该被除掉的那只猛兽。” 霍允呈神色一凝,老大的事若被剥开,那便是一番腥风血雨。 这么多年,连老太太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事情一旦传出去,别说阿占那边过不了,连外面的舆论都能将霍家压死,“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也好好用脑子听一听,你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时至今日,霍允贤还有什么好怕的,他的脖子都被人架在铡刀上了,“老二,我不是不知道你打得什么如意算盘,你只分了少许羹汤给我,就妄想独揽霍家大权,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又能跃居到谁头上?大不了,我们兄弟二人同归于尽!” 霍允呈怒不可遏,啪地一拍桌站起身,阿印官司缠身的事情,已让他内外交困,现在又跑出这么个疯子,“我当初给了你多少,你还不满意?要是没我出谋划策,我们两个早就耗死在大哥的光环下,你以为你霍允贤除了继续做那个酒囊饭袋,最后被老爷子当成颗弃子,还会有今天?” “说得好!”霍允贤也起身,剑拔弩张立在那里,“借我之手除掉心腹大患,我这个酒囊饭袋自然不会入了你的眼,算来算去,等老太太百年后,霍家的一切仍是你独断专横,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十年风水轮流转,你千算万算,又怎会算到,有朝一日,霍占极会扶我直上青云?!” 末了,霍允贤冷笑,“我猜猜,你下一个想除掉的绊脚石,就成我了?可你觉得,我会给你这个机会不?” 霍允呈一眼钉在霍允贤脸上,他眼神笔直不讳,潭底已暗涌着深彻的杀意。 若说霍允呈在这个弟弟羽翼渐丰之时,只是动过那样的心思,那么现在,要他死的念头,便如荆棘一般疯长。 再留他,只恐后患无穷。 门外,阮墨雪公式化的叩门声,打破屋内诡异的气氛。 霍允呈面无表情地坐回去,“进。” 阮墨雪推门而入,她虽并未贸然偷听,却从这份格外的静谧中,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火药味。 阮墨雪先是走到霍允贤跟前,面上露出职业微笑,“三叔,小心烫。” “不必了。”霍允贤瞥了眼她的托盘,“你还是留给你公公吧,我喝的东西,不习惯假他人之手。” 怕被毒死。 阮墨雪嘴角几不可见轻勾,眼里的深意一瞬即逝,“是。” … 二院。 白展堂仔细查看着楚暮最新的几张检查报告,随后拿起医用手电,照了下她的瞳孔对光反射,“最近感觉怎么样?” 楚暮微微眯了眯眼,“就这两天,总觉得眼睛不对劲,特别是睡醒起来睁眼的刹那儿,会感到很刺眼,好像能恍惚看见天花板,过会儿才能适应。” “你脑中的淤血已经没了,各方面指标都是正常的。”白展堂手里的小电筒往报告单上轻点,“再给你开几天药吃吃,大概率以后我们不会在这里见面了。” 楚暮目光怔仲望向他,这几月的接触当中,她特别相信白医生说的话,“这么说,我的眼睛……” “可能就在这一周左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复明了,别到处乱跑。” 白展堂的一字一语缓缓敲入耳膜,楚暮抓着牵引绳的手指紧握,短暂的安静后,她陡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脸上的喜悦在这时才逐渐拉开,又带点难以抑制的情绪,“白医生,谢谢你,谢谢,谢谢!!” 白展堂斜瞅着跟着从地上站立而起的将军,以往它都乖乖待在边上不肯接近他,这会儿却摇着尾巴凑过来,大有要讨好的意思。 白展堂浑身寒毛直竖,侧过身下意识的躲闪与防御,令他眉宇差点打成死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回家谢你老公去!” 第164章 为她去金三角涉险(上) 楚暮挽起的笑容僵在脸上,稍作片刻,才又勉强牵唇,“不管怎么说,还是麻烦你了白医生。” 拿到药方自办公室出来,形形色色的人同楚暮擦肩而过。 之前每次来医院,都有庞拓保驾护航,连缴费一事都是他在手机里操办,将军只记得去药房直接拿药的流程。 它轻车熟路将楚暮带去大厅,走向一张空闲的座位。 广播中正在叫着取药人姓名,将军以为只要同以前一样,在这里坐着等待就好。 楚暮手指摸到那张椅子时,心里说不出该作何感想,“将军,我们还没去排队交费。” 将军歪着脑袋瞅她,它不懂人类世界的复杂,更不懂为何楚暮最近总是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女主人好像没有以前快乐了。 将军哼哼唧唧凑上前,趁着楚暮蹲下来摸它脑袋的功夫,将军戴着嘴套的下巴安慰般靠上她的肩。 楚暮侧过头,脸颊在将军眼睑轻蹭着。 仅不过一年时间,她的生活怎么就被霍占极全然占据?每一个场景,每一次细节,似乎都脱离不开他的羁绊。纵是楚暮拼命想要规避、逃窜,却总有那么一些人或事在不断提醒她:那个男人,早已于她的世界无孔不入。 ——泰国最北部边境。 说是要到美赛,霍占极也不过只在这里接洽了两日,就经口岸前往一河之隔的大其力。 夜幕笼罩下,这片军阀割据,毒品泛滥的金三角地带,一度曾令外界谈虎色变。 “占哥。” 况子快步从茅草屋的门外走进来,这里地理位置偏僻,却是森野园林中最独特的建筑,“妙坤来了。” 况子话音刚落,一阵脚步声已踩着实木楼梯杂乱无章的上到二楼,霍占极坐在窗边,修长好看的手指勾起烧在炉上的茶壶,对方乌泱泱带着大批手下,各个胸前都明目张胆挎着步枪。 “霍先生。”妙坤进来后见霍占极身边就光站着庞拓和况子,竟是身单力薄前来。他脸上露出笑意,却并未放松警惕,“好久不见了,我的老朋友。” 霍占极能说一口流利的当地语,他慢条斯理倒上一杯新茶,冷冽的唇瓣在橙色的灯光下扯出几许弧度,眉宇间却又瞧不出更多神色,“妙坤将军,请坐。” 妙坤见他将手里那盏茶不紧不慢放到桌对面,犹豫片刻,还是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霍占极并非什么善茬,他虽早已退出缅甸市场,却仍有不少尾巴在大其力暗藏,妙坤获悉他此行的目的后,自然不得不防,“霍先生,你该比谁都明白,你要的东西,我给不了。” 霍占极拿过托盘里另一只杯子,为自己徐徐斟着茶水,他视线紧跟着手里的动作,直待茶壶重新坐回火炉,这才慢悠悠掀起眼皮,“妙坤将军。” 男人笑容客气,眼中的深沉却一点点漫过潭底的墨黑色,“我不是来跟你商量的。” 咔嚓一声,步枪子弹上膛,妙坤忙伸手拦住身侧那名欲要有所行动的手下,他目光始终盯着气定神闲的霍占极。 二人早年间就有些过节,在妙坤眼里,霍占极的血是冷的,他根本不可能会为了谁如此耗费,甚至不惜再次同他兵戎相见,“我想知道为什么?据我所知,杨森不过是和你有些生意往来,何至于霍先生为他与我大动干戈?” 霍占极端起跟前那盏茶,杯内浅薄的热气氤氲过男人一张精心雕琢般的脸,庞拓不着痕迹瞥了眼霍占极淡淡斜勾在唇边的浅弧。 男人喝了口茶,深谙的眼锋黑邃无边,完全不知隐藏有什么,“杨森在清迈赌场不小心惹了你侄女,这才换来妙坤将军插手,同样的道理,这件事牵连到霍家,我自然要替自己的堂弟出一出头。” 霍氏集团的事,妙坤有所耳闻,只不过在霍占极的地盘上,他想打探更详细的消息,还是颇有些不易,“不管怎样,杨森色胆包天,敢轻薄我的侄女,我就必须让他付出惨痛代价!” “成。”霍占极放下茶杯,身子往椅背轻靠,“等杨森出来,我再亲手把他交由你处置。” 妙坤冷冷望着霍占极,叫他拿出证据,就等同于叫他曝出走私贩毒幕后真正的买家,他一旦这么做了,不仅麻烦缠身,损失亦无法估量。 这对妙坤而言,简直就是天方夜谭,“霍先生。” 停了停,妙坤视线扫过站在霍占极身后面无表情的庞拓与况子,他五十来岁的脸上爬满笑纹,“都说你身边这两位得力助手很难合体,但凡能遇见他们同时陪你出现在外,所要面临的事情必定九死一生,既然你事先就猜到自己今晚凶多吉少,又何必枉顾性命来我这里以肉喂虎?” 况子同庞拓不谋而合地互看一眼,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箭在弦上,其实早就一触即发。 不想霍占极却是从容一笑,“只有刀口上的血,舔起来才带劲儿。” 男人搭起左腿,十指优雅交扣,淡漠的眼神瞧不出丝毫波澜,眸底的逼锐却如暗夜中噬人的魔鬼,“这栋房子的西南角停了辆面包车,里面装的美钞足够买你下家的资料,再加上我在美赛县最后几块黄金地,妙坤,你要的无非是利益,我愿意成倍割让。” 妙坤闻言,面上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居然肯下这么大血本,可我印象中的你,并不是个这么重视亲情的人。” 霍占极好笑地扯唇,他也没想到,自己竟会为了那么一个,即使被他压在身下,也总想着别的男人的女人,做出如此违背常理的事。 “就当我转性了。” “是吗?”妙坤忽地冷笑,他可不管这话是真是假,“那这么说,我也算有你一处把柄掐在手上?既然霍先生这么想要我买家的资料,那我们先前那些恩恩怨怨,是不是也该就此清算?” 霍占极面色不改,似乎每一步都是他料定的,“你想怎样清算?” “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吗?”妙坤大笑,再说话时,神情已现出狰狞的原形,“你的钱我要,你的这条命,我也要!” 第165章 为她去金山角涉险(下) 此言一出,妙坤身后那帮手下已齐刷刷举起枪支。 其中一支步枪隔着不足一米的距离,正对霍占极太阳穴。 况子阔步上前,一手握住那人的枪杆,将黑洞洞的枪口强行推开。 尔后,就见好几支枪眼子,一下把况子脑袋团团包围。 局势瞬间岌岌可危,大其力这地方早就臭名昭着,即便发生枪战、死几个人,也不是什么值得称奇的事。 庞拓一手摸向腰间的手枪,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先观察下霍占极的神色,见老大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这才沉住气按兵不动。 霍占极右手交扣的食指,在左手虎口处不急不缓轻敲,“妙坤,你胃口这么大,确定吃得下吗?” 借由二人谈话的功夫,妙坤的几名手下早把茅草屋周围的环境摸透,面包车上满载现金,却没发现任何可疑之人。 居然没有埋伏。 妙坤双目警惕地看向茶桌对面的霍占极,“如果你想盼望有谁来助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现在这一片,早已是我说了算。” 霍占极张弛有度的薄唇勾起抹笑,“放心,我总共就三个人。” 妙坤越发看不透,他带来几十号近百人,整栋房子里里外外都被围得水泄不通,霍占极却仅仅三人,这让妙坤怎么都想不通,“你今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不都说了,我要你买家的资料。”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给你?” “你会的。”霍占极语调沉稳,话里听不出丝毫起伏,炉上的茶壶热气翻滚,烧沸的水咕噜噜顶着盖子在响,霍占极微微倾过身,优雅挑起提梁又为自己茶杯斟满,“我孑然一身,死了也没人挂念,不像你,儿女成群,妻妾环绕,正是该好好享受天伦的时候。” 妙坤听见这话,他只迟疑一秒,陡地自座椅起身,来到况子跟前迅速扒开他的外套。 果然! 一枚新型炸药霎时映入眼帘,它们紧紧捆住况子整个腰身,上面的倒计时正在悄无声息读秒,还剩不到十分钟。 先前那些对准况子的枪杆子,各个吓地大退。 妙坤见识过霍占极手中军火的威力,要不是吃过教训,他也不会一直怀恨在心,“你疯了?我死了,你也跑不掉!” 霍占极执起茶杯,缓缓吹开面上一层,行事的冷静叫他永远是那个控场的主宰,纵是面对如此命悬一线的危机,男人眉宇间也依然风平浪静,“三条命换你这么多人,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我赚。” 他越是如此淡然,越是让妙坤方寸大乱,他怎么都没料到,霍占极竟能玩命至此,当年妙坤就知道这男人心狠手辣,做事一向不择手段,却不想他连对自己都这么冷血! “撤!”来不及多耽误,妙坤急忙转过身,“快走!” 霍占极低下眼帘,细密浓长的睫毛遮住潭底的神色,他浅浅品了口茶,妙坤抬起的手刚要放到门把上,就被大步追过去的庞拓拦截,“妙坤将军,别急着走啊,我老大的事儿您还没给办呢,再说,家里多的是人为您哭坟,您这么着急做什么?” 妙坤看了眼自己被扼住的手腕,庞拓高大的身躯挪过来完全将大门堵死,外套拉链散开后,他胸前的炸药醒目的令人心惊胆战,引爆器在谁手里无从所知,妙坤那帮人根本不敢有下一步举措。 霍占极欣赏着陶瓷茶盏上烧制出的精美花纹,“坐吧,还有时间。” 妙坤鼻尖浸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他虽见惯生死,缅甸也时常爆发枪林弹雨的内乱,但那些却和现在眼睁睁预知自己的死亡完全不一样,“你想跟我赌?” 霍占极眼角挑了抹讥诮,回应他道:“我赌得起。” 这场博弈,拼的就是谁的心理素质更强大,谁更豁得出命。 别看庞拓和况子表面淡定,心脏却悬到了嗓子眼,生死一线间,能不能活着出去,其实他们心里也没底。 妙坤迫使自己稳住心神,又折身几步坐了回去,“别想诈我,谁知道你弹药包里装的是什么,霍占极,我不信你不怕死!” 霍占极放下杯子,不急不躁地挑眉笑道:“那我们就,拭目以待。” 庞拓和况子闻言,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纵使他们脸上仅显出片刻凝重,却仍被妙坤收纳眼底。 他当即确定,炸弹是真的。 且,凭妙坤对霍占极为数不多的了解,既然他此次敢来,就不可能只是狐假虎威。 妙坤一把握住面前未动过的茶杯,“资料我可以给你,但你当初让我吃的那一刀,至今还在我背上留着很长一道疤,霍占极,我已经退了一步,你今晚要想从我这里安然无事的离开,就必须把当初欠的那刀双倍还上。” 说着,妙坤摊手,握住手下递来的一把军刀,咣当扔到霍占极桌案前。 况子跨出一步,冲动之余却又很快镇静下来,炸弹上的计时还有八分钟,没有暂停键。 占哥做事一向很绝,若非如此,也不会震慑住猖獗一时的妙坤,更别说还妄想拿什么证据。 “我要你两刀。”妙坤观察着时间,“以前的事,就算一笔勾销。” 霍占极静静看他两眼,男人面色无异,微勾的唇角带起些漫不经心的微笑。 他拿起那枚刀子,锋利的刀尖轻抵于指腹把玩,刀刃上折射出的银冷寒光照亮霍占极凛冽的眉眼,须臾之间,男人眸底的狠辣陡地一阴,连妙坤都没看清的动作下,霍占极一刀骤然钉在自己左手的手背上。 他的掌心被整个贯穿,刀尖刺破血肉,直挺挺扎进茶桌。 妙坤抑制不住震惊,他看见霍占极的注意力一点点从军刀上掀起眼皮来看他,男人黑曜的利眸直逼人心,却是连眉头都未皱过一下,“没人可以在我身上讨要双倍,你只有这一刀的机会。” 妙坤没见过这样的硬茬,霍占极的唇色仅在一瞬便趋近惨白,鬓角细汗淋漓,尽管如此,他自始至终的表情俱没变过。 眼看着男人手指缝隙间已有鲜血浸染而出,妙坤知道,这已是霍占极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他不再僵持下去,掏出军装内兜的一枚微型u盘,“你要的东西都在里面。” 霍占极睇了况子一眼,况子走过去夺下那枚u盘,他迅速走向角落那张桌子,上面摆了台笔记本电脑,况子将u盘插上,仔细检查内容,确认无误后,第一时间就把数据传回国内,“占哥,没问题。” 霍占极这才拔出刀刃,几滴血飞溅过他锋利的眉角,男人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领带,站起身后,一圈圈勒住狰狞不堪的手掌,“麻烦了,妙坤将军。” 庞拓随即打开房门,替霍占极开路。 楼下院子全是妙坤的手下,灯光下人影攒动,况子先护送霍占极上了旁边一辆越野车。 四周无数的步枪对准他们,却没人敢真的开枪引爆炸药。 妙坤站在二楼,指间紧捏着况子丢回来的u盘,他目视着那辆越野车逐渐消失在树林深处,“追过去,别留活口!” 越野车驶出没多久,庞拓和况子赶紧解掉腰间的炸弹扔进一片废墟,伴随着身后传来的枪响,霍占极安排在暗中的一波人同对方陷入激烈交战。 “占哥,你忍忍,回美塞就安全了,我们安排了最好的医生。”驾车的况子透过内视镜,神情严肃说道。 后座,庞拓守在霍占极身侧,目前这段路还处在颠簸的旷野,四周黑灯瞎火,惨淡的月光透进车窗,微微打在霍占极苍白的脸上,他额角靠向窗玻璃,绷起的侧颜尖刻而犀利,拉伸的脖颈线疼地都有汗水在衬衣立领内隐隐反光,“手机给我。” 庞拓没敢迟疑,忙从裤兜摸出自己的电话,“占哥,给。” 霍占极右手虎口掐紧左腕,掌中的领带早已被血液浸湿,男人喉结艰难滚动下,“拨号,楚暮。” 庞拓手里动作微顿,他余光下意识抬起,今晚这场谈判,如果不是占哥亲自出马,换谁来了都是死。 庞拓张了张嘴,本想说什么,最终依言翻出那串号码。 “喂,庞拓。” 免提里,楚暮接听很快,似乎就盼着第一时间获取这边的消息。 霍占极知道她心急如焚,他平了平呼吸,稍作片刻,声音缓缓划出嗓音,送她一颗定心丸,“证据已经传给检察院了,再过几天,你就可以去那边接他出来。” 第166章 再见,再也不见 楚暮听见是霍占极,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他这话。 短暂的沉默,彼此似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 “谢谢。” 少倾,楚暮很轻的吐露出两字。 霍占极闭起眸子,额间冷汗满布,“嗯。” 楚暮嘴角微抿,许是她对霍印一直以来坚定不移的选择,才让霍占极判定,一旦离婚,她便会迫不及待奔赴自己的心之所向。 可楚暮直至今时也不曾那样想过,嫁过霍占极,又去做他的弟媳,她虽不是什么胸襟广博之人,却也做不出倒戈相向的事。 “你怎么把将军也扔给我了?” 不觉握紧手机,楚暮单臂抱膝窝靠着床头,面上故作轻松在笑,“跟着你它日子过得多好,丢我这里,我还不一定能照顾好它。” 庞拓小心地瞟了眼男人,霍占极削薄的唇瓣绷得很直,他牙关磨砺着后槽牙,疼痛的隐忍不发令男人一张绝俊的侧脸陷入阴佞中不可久视。 “哈哈……那个,暮姐。” 庞拓忙嬉皮笑脸插言道:“哥儿几个正陪老大喝酒呢,咱们今晚这单身派对可热闹了,有什么话,您可不兴多聊啊。” 楚暮心绪繁芜,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就想和霍占极多说说话,想再听一听他的声音,此去一别,以后恐怕再难相见。 无声地抹了下眼睑,楚暮仰头看向天花板,那句‘对不起’含在嗓子里,苍白又无力。 她何尝不懂,她已伤他至深。 真的心中有愧,就该彻底从他生活里消失,不再于他的世界掀起任何波纹,“好,你们吃好喝好,玩得高兴。” 楚暮红着眼眶笑起来,“再见。” 大拇指轻触向挂断键,在她按下去的前一秒,楚暮很清晰的听见那声熟悉且低沉的回应,“嗯。” 楚暮五官瞬间不受控制皱拢一团,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挖掉一块。 再见,霍占极。 再也不见。 眼见手机跳回原来的联系人界面,庞拓一句话没敢再多说。 霍占极凌厉有型的眉角依旧抵着车窗,月光下,依稀可见他的肤色苍白如纸,几近透明。 况子开车的速度很快,抢了几分钟逃生时间,可身后那两枚炸弹爆炸时,冲击波仍是强大到震碎后窗玻璃。 霍占极右手扣住庞拓的后脑勺,两人同时俯下腰去,玻璃碎片如雨幕般砸进来。 况子下颌部被割出一道很长的血痕,他无动于衷,继续驱车前行。 半边天被爆炸的火光烧得如火如荼,犹如炼狱。 妙坤跟去的手下,无一人生还,包括霍占极自己养的那些缅兵。 直到这一刻妙坤才真正意识到,如此狠心绝性的人,他断不能再与之恶斗。 “占哥!”庞拓坐起身后,第一时间查看霍占极的情况,“您没事吧?” 霍占极受伤的那只手的手肘撑向大腿,领带完全止不住掌心的血,他却极能隐忍。 接过庞拓从车厢里翻找出的纱布,男人再度一圈一圈缠上,他像是真的感受不到疼,一圈更比一圈勒得紧,“别走海关,改水路过美赛河,若有当地人敢拦,生死不论。” 庞拓摸出腰间的手枪,“是。” 三日后。 楚暮大早起床便接到赵青青打来的电话,这次,她没有选择视而不见。 “喂,青青。” “暮暮,谢谢你,我太感谢你了!”通话刚一接起,赵青青激动的热泪盈眶,“警方那边证据确凿,杨森是无辜的,冯乾他们明天就要被放出来了,我知道是你帮了大忙。” 将军跟在楚暮屁股后面摇尾巴,她摸着眼里那点光走进浴室洗漱的时候,将军也寸步不离跟着。 “我不是为了你,你不用谢我。” 赵青青沉默片刻,轻声问道:“暮暮,你现在……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不讨厌。”楚暮站在盥洗池前,直白说道:“但也不喜欢。” “暮暮……” “青青。”楚暮冷声打断她的话,“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不管你过得好与不好,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只想跟你做朋友。” “你不是我的朋友,你只是我的麻烦。” 赵青青心口一痛,她身边接触的那些人,全都虚与委蛇,碍于杨森的面子,各个表面对她客气,私底下不知多少人瞧不起她,只有楚暮不会让她感受这种歧视。 可细细想来,她也确实没什么值得别人喜欢的,更别说还有资格同楚暮做真心朋友。 “暮暮,如果当初,霍三少要帮杨森的那件事,我没有刻意隐瞒你,或者,我选择接受霍爷的提议,勇敢一点去扳倒杨森,之后的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楚暮俯下身,掬了把冷水到脸上,“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赵青青并不知楚暮已因为这件事同霍占极彻底决裂,可她也确实再说不出别的,“我知道了。” 赵青青内心极不是滋味,“对不起,打扰你了。” 楚暮没说什么,直接把电话挂掉。 她脸上挂满水渍,一对盈亮如琉璃的杏眼透过那层湿气,隐约发现手机屏幕上跳出一则短信。 楚暮虚了虚眸子,她近几日总感觉眼前似有一层薄纱即将被揭开,那样的感觉正日益强烈。 她的眼睛快好了,她知道。 拿起一旁的干毛巾捂了把脸,楚暮点开短消息,语音模式告诉她,这条消息是通过庞拓的电话发来的,内容很简短: 〖明日下午两点,检察院东北门〗 那是霍印被放出来的时间和地点。 而发这条短讯的人,楚暮料定他是霍占极。 只不过,他已经不会再用自己的手机来联系她了。 这一幕,仿佛又回到两人最初的起点。 楚暮一字一语回他:〖收到,谢谢〗 之后,霍占极再没回复过。 第167章 拨开云雾见光明,双目复明!(上) 第二天,天还没亮楚暮就醒了。 她昨夜睡得也很晚,笼统不足三小时睡眠。 眼圈一周胀痛得难受,楚暮眯着眼睛坐起身。 趴在女人拖鞋旁的将军听见动静,不由从腿弯中抬起头。 床头柜的台灯打过楚暮半边肩,瘦削的身形透在半明半暗的微光里更显单薄。 要不要去检察院一趟的事,她纠结很久,最终还是敌不过内心的执念。 她想去。 在离开京城之前,她想为这段前尘往事画个圆满的句点。 为了霍印,她昧着良心,不顾一切把霍占极推开,仗着他的喜欢,她成功赢得这场博弈,所以,她一定要去再见霍印最后一面。 额头抵着拱起的膝盖深吸口气,楚暮安静两秒,掀开被子走入浴室洗漱。 她出门时,没带将军,独自打了车去到一家美容院。 她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美容师一番护肤流程下来,又替楚暮化了十分精致的妆容。 “小姐,今天要去约会吗?你真漂亮。” 化妆镜前,楚暮嘴角轻挽,她尽量强迫自己不去考虑其他,今天,她就想随心所欲做一做自己,“我要去见我的心上人,我很喜欢的人。” 美容师站在楚暮身侧正仔细帮她盘发,“那真是恭喜啊!我们店的跟妆师很优秀,价格方面也合适,到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时候,新娘妆造方面可以考虑下我们这边。” 那是楚暮不敢想象的画面,从当年晚宴上的一见倾心,到那天在霍家老宅的再见仍心动,她想象不出那样气质好看的一张脸,配上一身剪裁矜贵的白色西装,该是怎样迷倒众生的模样。 可他终有一天会与一名女子携手走过这一生,他们还会有彼此爱情结晶产物下所生的孩子,“会的。” 楚暮会心一笑,“我的心上人长得非常帅,他的新娘,自然也是这世上最美的。” “你底子好,一定是这世上最美的新娘。” 从美容院出来,楚暮叫好网约车,直奔检察院。 她中饭都没顾上吃,不到11点就等在原地。 东北门外恰好有一片绿化地带,旁边是正在原拆原建的工地。 听着高处钢筋水泥的声音,楚暮拿着盲杖,就近找了张休息椅坐下。 她并未注意到不远处的马路旁停着一辆黑色劳斯莱斯。 四面车窗紧闭,男人坐在后座,狭长锐利的黑眸,就那么笔直盯着楚暮焕然一新的侧脸。 她今天的打扮格外美艳,长发绾在脑后扎成个很高的丸子头,耳垂上搭配着简单的耳饰,小巧的五官被妆容细腻点缀,穿的又是浅青色碎花连衣裙,腰部做了收窄,加上脚上那双小白鞋,整个人的气质说不出哪里吸引,可就是瞧着很舒服。 驾驶室的况子同副座的庞拓小心翼翼对望一眼,后排的男人只是那样散漫坐着,明明没说一句话,眉眼间也平静得不见丝毫喜怒,可他们却是吓地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楚暮双腿并拢,默默坐在那里,她两手紧握着横放于大腿处的盲杖,鞋尖时不时会因紧张而翘起来。 漫长的等待总会特别煎熬。 越到后面越如坐针毡。 若是待会霍印问她为什么会在这儿,她该如何解释? 路过? 等朋友? 万一,糊弄不过去怎么办? 下意识微咬朱唇,楚暮抬手按了按发涩的眼眶,许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她总感觉今天这眼睛要较前两天更加不适。 忽地,灵敏的耳畔听到正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 楚暮一个激灵,忙从长椅上站起身。 无意间的行为最是骗不了人,以前在婚姻期间,她尚且可以努力压抑自己,现在少了那层道德绑架,霍占极第一次见她毫无保留的表露出对霍印的喜欢。 他嘴角勾起自嘲,明知来这一趟纯粹找虐,他却一下飞机就着急赶来。 甚至来得比她还要早。 好像自己精心养护了一年的花朵,一点点拼起来的残破花瓣,要不亲眼看她去迎接真正属于她的朝阳,他会极其不甘。 楚暮怔怔凝着一点点走过来的影子,她心跳如雷鼓,满脑子都投影着除夕当晚在老宅见过的那张脸,那天他就坐在她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剑眉星目,连凌厉的眼神都一丝没变过。 楚暮嘴巴越抿越紧,她等着霍印先给她打招呼,只要他看到了她,就算出于好奇,也一定会开口询问一番。 然而,那道低头摆弄手机的影子,却是看也没看她,拨号后直接擦身走过,“喂,妈,你搞什么啊?资料都给我拿错了,害我白跑一趟!” 男子苛责的声音传进楚暮耳畔,她转身追视那道影子,才发现这人并不是霍印。 霍占极瞅着女人停在唇边,还没来得及展开的弧度,她迫切要见霍印的心情,太过刺眼。 霍占极烦躁的掏出烟盒,左手缠着纱布不方便从盒内抽出香烟,便用牙尖直接从中咬出一根,“给个火。” 他的火机总有丢三落四的习惯,庞拓忙拿出自己的打火机折过身恭恭敬敬为老大挡着火苗点烟。 “占哥。”庞拓借机硬着头皮提醒道:“我们三点钟还要再飞挪威,严助理带着团队已经在候机室等您了。” 霍占极阴戾的凤眸直睇向他,男人嘴里缭绕着烟雾,微眯的视线盯得庞拓浑身发毛,立马板正地坐了回去。 连况子都不禁佩服庞拓的英勇,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敢舍身成仁去堵机枪。 楚暮又悻悻坐回去,这段插曲,反倒让她调整好了心态。 目光朝检察院那幢大楼眺去,不久后,她再次发现一抹人影走了出来。 那道暗影晃入楚暮潭底时,周遭模糊不清的景象,突然开始聚焦。 似是拨开云雾般,女人眼中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 楚暮立起身,难以置信睁大杏眼。 她……看见了? 害怕又像之前那样只是昙花一现,楚暮屏住呼吸,目光紧紧眺着层层台阶的最高处。 霍印的眸子也正望下来,隔了一定远距同她四目交汇。 第168章 拨开云雾见光明,双目复明!(中) 楚暮仔细辨认,眼睛都不敢眨。 她看见男人的面部轮廓同记忆中非常相似,但由于隔了一段距离,她又才恢复视力,即使心里已觉得像他,楚暮仍是没敢妄下定论。 她盼着他从上面走下来,再离近一点。 霍印却能一眼认出她来,男人眉宇间藏着些意外,看她站在原地,如纷繁世界中的一道亮点,霍印的长腿也似是被定格在画面上。 霍占极隔窗冷眼望着这一幕,嘴里烟味的浓烈在舌尖流转,他却尝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苦涩。 他们倒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那他呢? 可霍占极知道自己插足不进去,他左右得了所有人,却左右不了她的心。 霍印的注意力落在楚暮身上,短暂的停留后,他迈开腿,踩着石阶一步步朝她走去。 楚暮下巴微扬,眼里的期盼储积已久,脚步也不经意迎上一步。 多年的喜欢,她却仅仅见过他两面,这最后一次,就让她放纵自己再好好贪婪一回。 这样想着,她不再犹豫,勇敢跨上台阶。 即将越过霍印头顶的塔吊,却在此刻出现严重安全隐患。 楚暮敏锐地抬起头,几根钢筋刹那间脱离绳索束缚,从几十米的高空骤然坠落! 楚暮大惊失色,几乎是在尖叫的同时,奋不顾身冲向他,“小心——” 那一瞬,所有的生死皆被抛诸脑后,楚暮疯了一般飞奔过去,完全不计后果。 霍占极神色阴鸷,身体受本能驱使,他想也没想的去开车门,左手抓握扶手的力量非常大,致使掌心伤口崩裂,鲜血霎时渗穿纱布。 哪怕泰山崩于前,都不曾掀起半分波澜的男人,这会儿却因楚暮不要命的举动,吓得方寸尽失,一副要吃人的面孔。 哐啷—— 一根钢管砸落楚暮脚边,千钧一发之际,她拼命撞开霍印,紧接着的几根管子悉数落地,楚暮抱着男人滚至一边,其中一根管桶弹起来,硬生生砸过楚暮的脚后跟。 她轻哼了下,却是全然不顾,赶紧回头去检查霍印的腿有没有受到牵连,“有没有哪里受伤?砸到没有,痛不痛?” 她说话时,声色都是颤抖的。 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就很可能死在她面前。 那种后怕感,叫楚暮再也控制不住,她泪眼婆娑,一把扑过去将霍印刚以手肘撑起的上半身搂住,她双手紧紧圈住男人的脖子,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才护住的人,她怎么可能允许再有任何意外发生,“还好没事,我也不会让你有事。” 她哽咽着,带了太多无法言说的复杂情愫,“……阿印。” 霍印身子明显怔了下,他双手压在台阶两侧,二人侧脸交错紧贴,男人却根本没敢乱动,“你……” 霍占极颀长的身影立在车外,布满凛冽的眸子直逼过去。 他竟还真成了他们这场至死不渝的最好见证人。 这个叫楚暮的女人,算是让从不相信爱情的他,彻底深信了这世上真有那种东西存在。 挺拔的身子后退一步往车门靠去,霍占极深吸了一口香烟,他左手自然垂于身侧,中指的指尖一滴接一滴正在淌血,男人却似毫无察觉,也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并未在原地逗留太久,掐掉手里的烟头后,霍占极一把拉断一直戴在左腕的那根橡皮筋,他不再看她一眼,利落地回身钻入车厢,“走。” 况子赫然对上内视镜中那双暗如深渊的鹰眸,他两手紧握方向盘,赶忙发动引擎一脚油门飙离开。 工地那边的负责人见此情形吓地腿软,急急忙忙跑过来,“你们没事吧?” 楚暮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竟会如此失态。 她慌忙挥去眼角的痕迹,一脸羞愧撑起身,“对不起啊,我方才只是一时……” 盈亮的目光挪过去,同霍印那双黑瞿的凤眼对上时,楚暮后半句话戛然而止。 她微微变了脸色,潭底掠过一抹吃惊。 怎么会…… 认错人了? 这张脸,居然不是他。 楚暮一下慌了神,猛地站起来,右腿的脚跟刚一沾地,她疼地倒吸口凉气,眼睛却摇首企望着检察院方向,仍在盼着熟悉的身影出现。 霍印注意到女人脚上的动作,她刚刚为了救他,应该是被钢管砸到了,可这女人,一声不吭,换作旁的女孩子,恐怕早就痛得站都站不稳。 工地负责人眼瞅霍印起身后,面上凝着不好的阴霾,他定睛一看,这才将这张脸认出来。 “霍,霍三少?!” 楚暮闻言,视线咻地扫向负责人,像在确定他刚刚喊了谁。 “是我们工人操作不当,让您受惊了。”负责人呼吸都紧了,霍氏家族可不是他敢得罪的,“要不我送您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负责人带来的几名工人,逐一清理着路面的钢管,坚硬的石阶被砸碎不少凹痕,可见力度惊人。 “不必了。”霍印眸光睨在楚暮身上,他刚一开口,格外熟悉的声线,就叫女人神情恍惚地睇看过来。 这个男人,无论脸部轮廓亦或眼型,都同楚暮脑海中的人别无二致。 乍地一眼并不好分辨,但近看之下,区别却又甚大。 霍印的五官不似那般犀利,眼神更不具备她认知里的锋芒,就连鼻梁和唇瓣也不一样,他没有那样张狂不羁的气势。 楚暮无比肯定,那晚在老宅,她酒后看见的,根本就不是这个人。 “你是谁?”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真相摆在面前,楚暮却觉得好似黄粱一梦,“你是……霍印?” 第169章 拨开云雾见光明,双目复明!(下) 他如果才是霍印,那她之前遇见的,又是谁? 霍印同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目对视,她起先冲过来时,动作灵敏的连他都来不及反应,“眼睛好了,就不认识我了?那你刚刚为什么还知道叫我阿印?” 从这抹嗓音中,亲口说出的这番话,于楚暮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他是霍印,他真的是霍印。 可她在宴会上捡到的那支钢笔……她明明亲眼所见那笔是从自己心仪的人身上掉下来的。 当时那张沙发,除了他,也没有别人。 木讷的站在原地,楚暮仍在拼尽全力保持镇定,“除夕那晚,我们一起在老宅吃饭,坐在我左手边的人,我记得刚开始是你,后来,是不是换人了?” 顿了顿,楚暮迫切追问,“换成谁了?” 霍印猜不透她为何这么问,“你是说占哥?” “谁?” 楚暮习惯性侧了下耳朵,她并不是没听清,却偏又固执,“你说……他是谁?” 霍印见她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索性直截了当回答:“霍占极。” 闻言,楚暮脸色骤变,一股气凝聚在胸腔彻底撕碎她最后一丝伪装。 她几乎是疯也似地扑过去,死死攫住男人的胳膊两边,试图去找破绽与侥幸,“你撒谎!霍占极坐得应该是我的右手边,左边是你,右边是他,我当时听见他来的,长风还跟他打招呼,不是他,怎么会是他?!” 她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浑身就剩攀着霍印的那点力气,仿佛稍有不慎就要整个破防掉。 男人反手托住她,视线不觉挪到楚暮受伤的脚跟上,“我先送你去医院。” 楚暮却是一把推开他,摇摇欲坠跌坐在石阶上。 她不相信,不相信那人一直就在自己身边,不相信他每天晚上都抱着她入睡,他们耳鬓厮磨,水乳交合,他会给她带好吃的,送她贵重的礼物,陪她出游,带她听歌剧,为她挽起袖子做饭。 楚暮不信幸福曾离自己那么近,却被她亲手毁于一旦。 “霍印,你说那支钢笔是你的,我一度以为,我当年在宴会上见到的人就是你,可我的耳朵会骗人,我的眼睛却历历在目,你不是他,我要找的人根本不是你。” 原来一开始就错了,她把人给搞错了,“看在我先前也算救你一命的份上,麻烦你同我说句实话行吗?那天晚上,坐在我左手边的那个人,他才是当年宴会上弄丢那支钢笔的男人。” 霍印静静看着她那一脸的悲怆,不知为何,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荒芜。 这样一来,似乎所有他想不明白的地方,突然便有了答案。 难怪当初在马场,她会奋不顾身救他,每当听见他的声音,纵是楚暮极力克制,也总会让霍印感受到那么一丝丝与众不同,还有方才她不顾性命撞开他,又说了那些容易令人误解的话。 原来,这个女人早在多年前,就对占哥动了心思,只不过后来双目失明,凭那支钢笔才让他霍印对号入座罢了。 “原来你一直想救的人,都不是我,而是他……” 亏他还…… 霍印手指按向眉角,沉吟一会儿,继续淡声道:“当年宴会开场之前,霍家同季老爷子先谈的公务,当时要签署几份重要文件,最后一份必须占哥签字,我当时签完霍氏那几份,顺手便把钢笔递给了他,随后我便出门去接电话,接着碰上几位相熟的朋友,便彻底忘了这茬。” 这些情景,也是上次楚暮归还他钢笔后,霍印再回想时,无意间才恍然记起的,要不然,那支笔至今仍下落不明。 毕竟时间久远,谁也不会在意一个递笔的小插曲,连霍占极自己都毫无印象。 楚暮眼前的景象碎成一瓣一瓣,她故意扬起脖子,眼眶却根本蓄不住汹涌的泪水,“这么说,除夕那晚,他也是坐到了你的位子上?” “嗯,我们换座位了。” “居然……是这样。” 楚暮闭起眼,几近苍白的小脸儿透在阳光底下,更显肤色苍凉凄凄。 她嘴角微微颤抖,心脏疼地似被人用钝器生生划开。 打从一开始,她就喜欢霍占极身上的味道,就像初见时的怦然心动,她的基因早就帮她做好选择,可她都做了些什么? 颤颤巍巍翻出包里的手机,楚暮调出通讯录,她联系人名单中并没几个人,那个‘占’字,一目了然。 楚暮深吸口气,大拇指哆嗦地按上去,眼瞅电话拨过去,她赶紧把手机贴到耳畔。 心里很害怕听见那抹声音,却更加害怕他会不接。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楚暮屏息凝神,挂断后,继续重拨。 那边提示音来得很快,依然是通话中,不管她反复拨打多少次,对方都在通话。 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楚暮瞬间泪如泉涌。 霍占极……已经把她拉黑了。 不死心,楚暮忙又拨了庞拓的号码。 明明昨天还能联系的电话,这会儿却处于同样无法接通的状态。 这次,她真的从霍占极的世界中,被彻底剔除。 “这下,我应该是满意了。” 楚暮失魂落魄站起身。 霍印见她瘸着一条腿,一步一步迈下台阶。 她身形单薄,每一步踩下去都犹如踏在棉花上,虚软且不真实。 霍印大步流星追上前,拽住女人的手臂将她扳向自己,“脚不想要了?” 楚暮连甩开他的力气都使不出来,“放开,我要回家。” 她脾气倔驴似的,就像那只脚不是自己的,霍印从没见过这么不知爱惜自己的女人,她是不是从来不会喊疼? “我打个电话,让占哥来接你。” 此言一出,楚暮方才还浑身抗拒的模样,即刻便安静下来。 “好,那你打。” 第170章 永久深埋的白月光 霍印其实已经猜到,这两人闹了别扭,只不过没料会是划清界限那么严重。 男人掏出手机,在楚暮一瞬不瞬的盯梢下,按了霍占极的电话。 不出几秒,他压下的眼帘微微抬起,同女人眸内的期许相撞。 “没打通。” 楚暮眼里光芒幻灭,忙咬住下唇。 她似乎这时才反应过来,一切,都太迟了。 “没,没关系,他很忙的,可能在开会。”任由泪水淌在脸上,楚暮含笑扯唇,她以为只要装作没事,就真的能自欺欺人,“在外面耽误这么久,我得先回去了,万一霍占极回来,我没有见到他怎么办?” 她这副样子,任谁瞧着都觉不太对劲,“楚暮……” 她却不再理会,兀自迈腿离开,行走很匆忙,也没管脚上是否有伤。 霍印敛眉望向那道萧条的背影,灿烈的阳光下,女人一身青浅的颜色格外淡雅明亮。 霍印久久注目,楚暮身上那股子韧劲,总能令他挪不开眼。 — 私人飞机,休息室。 霍占极嘴角斜叼根烟,仰面躺倒在真皮沙发内。 被鲜血染红纱布的左手横出扶手外,正由一名随行的男医生,小心翼翼帮他换药。 他生怕将霍占极弄疼,时不时就要观察下男人的神色。 烟雾团团索绕于霍占极头顶,他双眼失神地定在半空中某处,纵是鬓角的发梢中隐约可见冷汗反光,男人俊美凛然的侧脸却未曾波动分毫。 庞拓从另一边的茶室进来时,怀里抱着本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占哥,您要的资料都在这里。” 医生还在做最后的包扎,霍占极却是抬过左手,动了下中指示意他先出去。 庞拓见状,忙弯腰将电脑本放到茶几上,快步走过去接替了医生的工作。 直等男医生退出休息室,霍占极才缓缓坐直上半身。 他夹下嘴里的香烟,倾身朝烟灰缸中捂死,“二房那边有什么消息?” 庞拓答复,“霍允呈最近偷偷去见了一位旧友,墨雪曾在老宅见过那人,据说此人底子不太干净,想必,霍允呈应该是要对霍允贤有所行动了。” 霍占极冷漠的唇瓣扯出笑来,“这么大的事,该让我三叔提前知晓。” 庞拓仔细包好男人的手掌,点头应道:“我会尽快派人找个机会,漏点风声给三先生。” 霍占极收回左手时,肘部往大腿压去,他单臂支撑着上半身,另只手滑动鼠标,“行了,出去。” 庞拓瞥了眼男人风云莫测的脸,霍占极面无表情开始处理公务,整个人瞧着与平日没什么区别。 方才从检察院到机场这一路,霍占极始终沉默着一个字都没说,庞拓甚至觉得京城的天都变了,可自从上了飞机,他想象中该来的狂娟、暴怒什么都没发生。 占哥平静到,连庞拓都要怀疑自己眼睛是不是出现问题了。 走出休息间,庞拓看见况子斜倚着茶室的柜台,正专心致志擦拭手里一把配枪,这枪只是模型,真家伙过不了安检。 他走过去,压着声儿问道:“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占哥太过于正常了?” 况子注意力全在手上,头都没抬,“是啊,要我说,占哥刚才就该让我们下车一枪嘣了那对狗男女。” 庞拓没想他居然还来劲儿了,“说什么呢?你也不怕被老大听见。” 况子不屑冷哼,“我们跟着占哥去金三角为那女人出生入死,差点连命都交代了,她倒好,抱着自己的老相好互诉衷肠,我他妈就没见过谁敢这么凌驾到占哥头上!” “闭嘴吧你!”庞拓吓地赶紧捂住他的嘴,音色降得更低,“我可警告你,千万别乱来,楚暮要真哪天栽你手上了,我的这条命都不够拿到占哥面前去替你赔!” 况子知道庞拓了解他的脾气,他动了想杀楚暮的念头,并不是开玩笑。 用力甩开庞拓的桎梏,况子冷笑着继续认真擦拭手里的枪杆,“你还看不懂吗?那对狗男女现在是肯定要在一起了,人家情深似海,天地可鉴,摆明了今晚会腻在一块儿好好睡一觉,这口恶气不除……” 况子说着便抬起头,这一抬头不要紧,他余光里霎时撞入抹高大健拔的人影。 庞拓顺着他凝固的表情望出去,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占哥。” 霍占极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男人锐利的眸子紧盯着况子,潭底的幽暗阴狠如暴风雨般压得他喘不过气。 “老,老大……” 霍占极薄唇微微勾勒,嘴角扬起抹冰冷的弧度,他一步步迫近到况子面前,步调瞧着慢悠悠的,“我又没死,你想动她,问过我了吗?” 况子战战兢兢立在墙根,他是真咽不下这口气,“占哥,喜欢你的女人多得是,她那样见异思迁的,真心不值。” 话音才落,况子只觉喉管骤然窒息。 霍占极一把掐住他,发狠地冲墙壁撞去。 男人手劲极大,很难叫人承力,强悍发达的小臂根根青筋勃发,肌肉感爆烈,“看样子,你这是不打算把我放眼里了?” 况子脸部涨红,隐忍的濒死感,令他五官几近扭曲,“没……占哥……我,我不敢。” 霍占极面色看不出怒意,甚至还噙了丝丝微笑,“我早说过,跟着我身边做事,就要听懂人话,你想擅作主张,找谁借的胆子?” “占哥,我们都很担心你,况子也是气不过,才逞了个嘴能。” 霍占极眼神扫过去,庞拓承接不住男人潭底的阴兀,赶紧低下眼帘。 霍占极过往那二十多年,从不把任何女人当回事,庞拓见了太多的飞蛾扑火,自从楚暮出现后,占哥对她有多不一样,庞拓全看在眼里。 即使分开,白月光的杀伤力,也是相当大的。 “我以后不想听见关于那个女人的只言片语,谁要再把话传到我耳里,就别留那根没用的舌头了。”霍占极双目凌力,刀削般的侧脸衬得气场尤其强大,稍得片刻,他才渐渐松开手掌,“给我泡杯咖啡过来。” “是,是。”庞拓连声应下。“马上就来。” 霍占极没再说什么,折身回到休息室。 那个名唤楚暮的女人,在他这里,会被彻底尘封。 不敢想起,不能见天日。 第171章 我很想见一见他 出租车上,楚暮透过车窗望向外面,她观察着这座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城市。 车子已经停稳很久,司机见她还在出神,“小姐,到了。” “到了?” “你不是到溪园吗?”司机眼神怪异的瞅着内视镜中那张哭花的脸,他方才就在怀疑,这女人是不是专程来这片富人区讨情债的,“看见没?最宏伟最显眼那幢别墅就是,这里戒备森严,我的车开不进去,你沿着这条景观路直走就行,没几步了。” 楚暮神思恍惚,“那,颐景园呢?” “你自己说的要到溪园。”司机俨然将她当成个疯子,“颐景园那地方更不是你能去的,到底还下不下车了?” 楚暮掏出手机,照着计价表的数目扫码付款,“谢谢。” 司机没接话,待她两腿沾地,踩了油门就走。 李姐刚把大厅的地板拖完一遍,楚暮一瘸一拐进门时,她起先并未注意到她眼部的妆容已脏作一团,“太太,你回来了。” 楚暮像是第一次才来到这个地方,她仔细环顾四周,脑海中浮现着住在这里点点滴滴的记忆。 她看着通往二楼的全玻璃楼梯,霍占极生日当晚,就是独自坐在那上面。 那时,她问他在这里做什么。 他说做贼。 她甚至还看见了他肩宽有力的修长背影。 只是,没认出来。 楚暮眼圈发胀,她目光所及之处,俱是耳目一新,红红的双瞳半晌才落至李姐身上。 定看两秒,才听声识人般笑笑,“李姐。” “太太,你这是……这是怎么了?” 楚暮回答不出来,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吓人,“我的眼睛好了,能看见了。” “真的?”李姐喜出望外,“太好了!霍爷知道吗?他要知道定会高兴坏的。” 楚暮嘴角僵硬扯开,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霍占极对她多好,只有她自己熟视无睹,“李姐,我先回房洗把脸。” 李姐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走起路来,右脚还踮着,李姐本想继续追问,犹豫片刻还是打消那个念头。 将军的狗窝放在二楼拐角的位置,它不知到哪里去玩了,楚暮推开主卧门,却见一只很强壮的德国牧羊犬朝她窜来。 “将军?” 一呼唤,毛孩儿压下耳朵,尾巴热情摇晃。 楚暮忙蹲下身,抱住它的脑袋抚摸,“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肥。” 说着,女人脸蛋侧压下去,紧紧依偎着将军头顶,她闭起眼,强忍着鼻翼的酸楚。 楚暮做梦都不敢想,霍占极才是她念念不忘的一见钟情。 他们同吃同住,上床,接吻。 她以最合法最名正言顺的身份待在他身边,享受着他给的专宠与独特。 可老天爷却又在他们之间,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 用力抱紧将军,楚暮心脏像要被利爪撕碎一般。 霍占极被她伤害的时候,是不是也同样痛到锥心蚀骨? 楚暮不知该如何原谅这么重伤他的自己。 “将军,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将军似被她的情绪牵动,哼哼唧唧去蹭她的下巴。 楚暮难受的连呼吸都在疼,一道手机铃插进来的时候,她缓解半天才反应过来。 掏出一看,是江城的来电。 楚暮浑浑噩噩划开接听,“喂。” “是我,白展堂。” 听到这声儿,楚暮愣了愣,“白医生?” “别紧张,只是个简单的电话回访。”白展堂公事公办,“你眼睛怎样了?” 楚暮松开抱着将军的手,木然无力的走到一旁的沙发坐下,“恢复了,现在什么都能看清,白医生,谢谢你。” 白展堂不无意外的点头,“有没哪里不适?” “没。” “嗯。”顿了顿,白展堂说出最终目的,“记得让你老公给我结尾款,他当初承诺过,只要半年内能把你眼睛治好,会给我额外增加三倍奖金,我还是那句话,要谢就谢你男人,我只认钱,不认这些虚头巴脑的口头禅。” 楚暮不禁仰面,迫使眼中的水雾倒回,她沉默着,平复后才转而问道:“白医生,我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我钱还没到手。” “我知道。”楚暮忙解释,“等下你把银行卡发我手机,我立马给你结算好吧?” 白展堂想了想,“好,那你说。” 楚暮稍作深吸,“我记得你是霍占极江城那两位朋友介绍来的吧?我正好有事想找他们问问,能不能麻烦你给个电话号码?当然,不会让你白帮这个忙,我有钱。” “你老公的朋友,你问我要电话号码?” “奖金四倍行不行?” 白展堂仿佛被掐住七寸,迟疑了下,“成交。” 两人达成共识,挂断通话后,傅执遇和上官夜的私人电话,被白展堂相继发来,紧跟其后的便是他的银行卡号。 楚暮先拨了傅执遇的,她这串陌生号码直接被对方无视掉,没人接。 接着她又照着上官夜的手机打了过去。 “谁?” 这次,上官夜倒是接了,只不过态度不好。 “是我。”楚暮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她并不确定自报家门的话,这人还记不记得她,索性便道:“我是霍太太,霍占极的太太。” 上官夜刚从公司出来,正单手掌握方向盘在路上开车,听见楚暮这话,他不觉眯了眯眸,颇有些诧然的问,“有事?” “我想找霍占极。”楚暮直言不讳,“上官先生,请问您,能帮我联系下他吗?” 闻言,上官夜差点爆粗,这女人在演他呢? “你是霍太太,你问我要霍占极?” “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我现在联系不上他。”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楚暮左掌抹到眼角处,她不知该说什么,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怕再这样耗下去,她真没那脸再去打扰霍占极,“我很想见一见他,拜托了,我可以给你钱,多少都行。” 这话惹得上官夜不由发笑,这女人是真不了解他的财政实力吗? 还是说,她根本连阿占和他的圈子都完全不了解? 第172章 老大终于有点不正常了 “不好意思,我视金钱如粪土。” “那我给你粪土。” 上官夜:“……” 楚暮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了什么,她张了张嘴,满腹无奈,“我只想告诉他,那支钢笔真正的主人,我已经找到了,只是他对我一丁点印象都没有,上官先生,我眼睛好了,我能看清自己喜欢的人了,我能看清霍占极了。” 听着这些‘疯言疯语’,上官夜只觉可笑,他本就很不喜被女人胡搅蛮缠,“说够了?” 语气是明显的冷漠决绝。 楚暮捏紧手机,硬着头皮道:“我就想看看霍占极。” 末了,不忘补充,“实在不行,隔远一点也没关系。” 上官夜皱眉,在他看来,这女人无非是阿占的一段露水情缘,被甩是迟早的事,“楚小姐,成年人的游戏而已,但凡聪明点的女人,都是拿到巨额分手费就有多远滚多远,别怪我没提醒你,阿占对待身边死缠烂打的女人,真算不上什么怜香惜玉。” 话落,男人一把掐断通话,连解释的机会都没给楚暮留,直接将她拉黑删除。 看着瞬间跳回页面的屏幕,楚暮一颗心沉落谷底,她安静的在沙发上呆坐好一会儿,似乎才慢慢清醒几分。 她跟霍占极,阴差阳错,已经分开了。 不是简单一句误会,就能抹杀她的所作所为。 认真观察了下这间卧室的装潢布置,楚暮视线最后定格到那张被李姐收拾平整的大床上。 满满金穗色的暖阳斜照入窗,在床尾打下一片明亮的光影。 和霍占极的种种回忆如放电影,一帧一帧闪过脑海。 尽管楚暮难以接受如今这副局面,却不得不被迫面对。 凌晨的时候,上官夜思来想去,还是一通电话给霍占极砸了过去。 这个时间段,是挪威首都的晚上8点。 分公司安排的接机商务车内,霍占极坐在后座,面无表情望着外面城市的霓虹璀璨。 男人一半俊脸在明,另一半被隐藏在暗。 裤兜里来电铃响了一遍又一遍,他才回过神来接听。 “喂,阿占。” 上官夜走出会所包厢,靠墙点了根烟,“你在哪儿?” 霍占极身子往后倚去,车室里昏暗的光感在他眉间压出一道沉郁,男人面容微仰,下巴勾勒出完美的棱角,“挪威,怎么?” “出差了?” “嗯。” “去多久?” 霍占极抬起包扎了纱布的左手,指腹轻揉太阳穴,“你当选长舌妇了?” 上官夜嘁了声,嘴里烟云吞吐,“姓楚那女的正满世界找你呢,她还挺有本事,居然都找到我头上来了。” 霍占极打圈的指节一顿,阖起的眼帘一点点掀开,男人潭底的色泽如泼墨一般融于夜色当中,根本辨不出是何神情。 过得半晌,霍占极才开口问道:“她跟你说了什么?” 上官夜听他语气无波,同面对其他女人时一样的淡漠,更加确信心中猜测,“说她眼睛能看见了,也找到了那什么钢笔的主人。” 霍占极神色未变,薄唇微微抿成一条线,没吱声。 上官夜弹了弹烟蒂,继而又道:“还说能看清自己喜欢的人了,也能看清你了。” 闻言,霍占极嘴角淡淡扯了扯,噙着皮笑肉不笑的冷冽,男人压低的眉眼并未展露过多表情,只有透在灯光下的那边脸,线条感绷得很紧,“知道了。” 朋友这么些年,上官夜很多时候也吃不准霍占极的心思,“阿占,你对那女人,到底是不是动真格的?” 霍占极舌尖抵腮,默了默,“不是。” 上官夜将信将疑,阿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既然如此,那她要再敢找上门,我可不会顾及你的面子跟她过多客气。” 不想霍占极却很平静的回道:“她现在是阿印的未婚妻,再怎么说以后也是霍家的女人,如果哪天碰见,你也别太过分。” 上官夜双目圆瞪,大吃一惊,“你女人成你弟媳了?” 他当然知道霍占极和楚暮全凭一纸协议开启的这段婚姻,可这两人明明在江城的时候就已经深入浅出的睡过,哪里还算得上清白? 卧槽! “你不膈应?” 霍占极笑笑,“该膈应的不是我。” 上官夜反过来一想,倒也是。 堂哥和三弟媳…… 怎么看都是他霍家二房有亏硬吃。 行吧。 纵惯花丛,女人对上官夜而言,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他便没太在意,“等你出差回来,江城的一些拆迁进程,我们还要同老傅约个时间好好详谈。” 霍占极鼻腔轻应,“嗯。” 挂上电话,男人将手机丢到一旁,坚毅的背部更深的陷入真皮座椅内。 他脑袋枕着,颈部与衬衣领口拉长的曲线格外突出喉结的性感,被低暗光照环绕的脸庞,却透着剑眉星目的冷峻。 胸口,一阵阵的沉闷,压得霍占极几欲无法喘息。 似乎只有通过刻意屏蔽掉有关她的一切消息,才能让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得以缓解,“去公司。” “是,老板。” 司机调转车头,原本要去酒店的方向,直接改道。 庞拓和况子在紧随其后的另一辆车上,见此情形,庞拓叹息道:“看样子,今晚要通宵加班了。” 占哥若开启工作狂模式,他们也不敢睡啊! 况子也不知这情况是好还是不好,“老大终于有点不正常了。” 庞拓横他一眼,“你还是闭嘴吧。” 况子:“……” 楚暮在床上辗转了一夜,严重的失眠令她头痛欲裂,即便努力强迫自己闭眼,却仍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好容易熬到清早,右脚的疼痛却密密麻麻传来,她撑坐起身掀开被子才发现,那只脚的脚后跟已经肿成馒头大小。 楚暮没多矫情,单腿支撑着找来医药箱,随便喷上消炎止痛的云南白药,又继续躺回去。 这些伤,早成为习惯,是生活的一部分。 如果一年前,她没有嫁给霍占极,没有依附他苟且偷生,她当下的日子,只会比现在凄惨数倍,说不定,连命都丢了。 将军一直趴在拖鞋旁边,伸直脖子瞧着楚暮的动静。 女人侧过身,又试图合眼。 手机短讯里,很快弹出一则几小时后前往白水市的登机提醒。 前天霍占极给楚暮发了那条霍印要被放出来的短信之后,楚暮就订好了今天回家的机票,她把一切都计划妥当,却不料事情会变成这样。 心里那个朝朝念念的人,是霍占极。 而她眼睛好了,却一眼都没有看见他。 按掉熄屏键,楚暮把电话塞进枕头,手指正好摸到压在底下的那枚白玉梳。 她一把握上去,很用力,齿痕深陷皮肉,几乎要刺破出血,楚暮却一点感觉不到疼,她埋头把自己蒙入软枕内,这才放声嚎啕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 她知道她很对不起。 不管是在得知真相前,还是得知真相后,楚暮一直就知道她有多么对不起霍占极,为达目的有多么自私。 这段日子以来,那些不断萦绕在她心里的内疚、压抑和羞愧,还有先前始终搞不清楚的某种情愫,等到了行差踏错的这一步,她才缓缓明白过来。 她已经喜欢上霍占极了,不管他是谁,她不知不觉中,其实已经对他动了真感情。 将军下巴搭在床畔,恹恹地苦着一副表情。 楚暮花了很长时间才平复下来,紧接着,便是纹丝不动死寂般的安静。 叩叩—— 这时,门外响起李姐的敲门,“太太?” 楚暮全身麻木,仿佛灵魂也被抽尽。 李姐没听见有人回应,敲门声不觉加重些,“太太,你还在睡吗?楼下有人找。” 楚暮静谧两秒,艰难撑身翻坐起来,开口的声线很哑,“谁?” “他说是霍爷的私人律师。”门口保安都没拦他,应该不会有假,要不然,那人也不敢明目张胆把轿车开进院里,“太太,你还是赶紧下去看看吧,我方才在厨房做午饭没听太清,那位律师好像说送什么离婚证,什么协议之类的。” 离婚证? 楚暮茫然无措,她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模样分明像还在梦游,脑海短暂空白过后,适才逐一消化完这些字字句句,“噢……” 楚暮六神无主的回道:“麻烦让他稍等,我简单洗漱一下就来。” 第173章 原来,你叫霍占极 楚暮下楼时,脸上特地涂了层粉底,气色瞧着却并没多好,无非掩耳盗铃。 “楚小姐。” 谢律师见她撑着楼梯扶手,踮着脚尖步履维艰,忙从沙发上站起,“我是霍爷的代理律师,姓谢。” 楚暮行动缓慢来到男人跟前,不失礼貌笑笑,“你好,谢律,请坐吧。” 她身材干瘦,长发散在肩膀四周,双目是任谁都能一眼发现的红肿。 谢律师盯着楚暮那副精神不济的样子,这种场景他见过太多,一段婚姻落幕,最难承受、输得最惨的往往都是女方。 更何况,她摘掉的头衔,还是所有女人垂涎欲滴的霍太太。 “我是今早受了霍爷所托,专程来这里同楚小姐谈谈你们离婚的后续事宜。” “他今早,联系过你?” “是的。” 沉默几秒,楚暮轻轻点了点头,她撑着沙发坐下,“你说吧,我都听着。” 谢律师翻出公文包里两份文件,李姐从厨房端出一盘切好的水果,她刚走到茶几旁,就听见律师说道:“楚小姐,这是霍爷当初划给您的离婚财产,现金、首饰,包括京城所属的溪园这栋房子以及白水市东湖南岸那套法拍别墅,我已经联系了房产交易中心,看您哪天有空,需要您本人亲自到场去办理过户。” 李姐目露吃惊,忙去看了眼楚暮魂不守舍的脸。 她简直不敢相信,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离婚了? 听见东湖南岸熟悉的地名,女人木讷的眼神有了几丝波动,她充满探究的目光睨向谢律师,“东湖南岸,是楚家那个东湖南岸吗?是我从小长到大的地方。” “我想,白水市应该没有别的东湖南岸了。”谢律师将协议书的正面转向她,随之而来的,还有两本印绘着庄重国徽的小红本,‘离婚证’的字体,填充着醒目的金色,预示着新生活的开启。 楚暮久久坐在那里,视线始终定在茶几上。 离婚协议右下角,还有她那晚的亲笔签名。 一笔一划,歪歪扭扭。 犹记得季明佑曾对她说过,楚家的房子,被某个买主拍走了。 楚暮怎么都没想到,霍占极到最后真的还了她一个家。 “太太。”李姐见她小脸儿瞬间苍白得吓人,就像遭受莫大打击,“要是难过,你就哭出来,千万别憋着,霍爷那么爱你,他怎么可能舍得同你离婚,你们有话一定要好好沟通,别因为误会,让彼此后悔一辈子。” “不是,是我不配。”楚暮颤着唇瓣微笑道:“我根本配不上他。” “傻孩子,你到底在说什么?” 楚暮摇摇头,她这会儿说不出别的话。 霍占极答应她的事,件件有着落,而她生命里最重要的选择,从没给过他。 一股巨大的悲怆凝结在胸口无法散开,楚暮双眼被协议书中央叠放的两本离婚证狠狠刺痛,险些睁不开眼。 谢律师临走前留下自己的名片,那些客套话楚暮一个字没听进,她一瞬不瞬盯着色彩鲜明的证件,伸出手的刹那,一时间整个人又变得无比冷静。 她拿起最上面那本册子,小心翼翼翻开。 持证人:霍占极 红底照片上,男人面部轮廓很深,有型的剑眉下,一双丹凤眼尤其黑邃,眼尾细而略微上扬,狭长的眼型显得他看人时,凌厉与威慑感十足。 那晚的宴会,灯光娉影,他于人群中,碾压了所有男子的光芒,令她一眼便沦陷至深。 原来,你叫霍占极。 时隔这么多年,她才终于知道他的名字。 这张照片的边缘,隐隐露着女子荷叶领的半边素肩,当初两人拍结婚照时的合影,被一分为二的剪下来,才有了现在各自的离婚照。 霍占极是真打算,把他们之间所有的相关,全部斩净。 楚暮嘴角不禁勾了起来,“很高兴认识你,我的霍先生。” 她喃喃自语笑道:“那就祝你,在未来的日子里,早日找到颐景园最适合的女主人吧。” 李姐听到这话,脸色微变,她还想说什么,却见楚暮握着离婚证站起身。 “李姐,很感谢你这么久以来对我的照顾,我今天下午就要离开京城了,我想家了,也是时候该回去看一看了。”楚暮仍体面的笑着:“欢迎你以后有空到白水市来玩,到时我一定好好招待。” “律师不是说了吗?房产还没过户。”李姐急得不知该如何劝她,“太太,溪园也是你的家,就算真要走,你也得把该拿的东西拿到手。” 楚暮无声地摇摇头,她身心俱疲,一句话不肯再说,拖着肿胀的右脚,折身朝楼梯口走去。 才迈了两步,脑袋陡地一阵眩晕。 楚暮听见耳畔传来李姐的尖叫,她两眼一黑,硬生生倒地,完全失去知觉。 第174章 被记者一窝蜂围堵 当楚暮渐渐有些意识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 迟缓地睁开眼帘,她毫无预兆对上一双深壑的凤眼。 离得很近,就在她面前隔着一臂之距。 四目交汇时,男人明显顿了下,“醒了?” 楚暮怔怔凝着眼前这张俊脸,恍神片刻,似才真正将他看清。 下意识抿唇,“怎么……是你?” 楚暮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被霍印尽收眼底。 他继续用食指别开女人额前凌乱的碎发后,收回了撑在她枕边的左手,“我父亲也住院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略微沉吟,楚暮强撑着上半身想要坐起来。 “慢点。”霍印见她行动不便,伸手打算帮扶一把。 “不用了。”楚暮扬了下输着点滴液的手臂,不禁将男人避开,她这会儿彻底清醒后,不肯再让谁多碰。 特别是霍印。 “李姐呢?” 霍印大概猜到她问的是方才那名保姆,“我让她先去食堂了,顺便帮你打一碗清粥。” 闻言,楚暮秀眉轻蹙,环顾的视线重又回到男人身上。 其实一直以来,就是她错误的把霍印对号入座,是她自己的问题。 可当真相大白后,或许是无法直面自己犯下的种种,总之,楚暮现在莫名有些排斥同霍印的接触。 想了想,她尽量语气委婉道:“你是我的小叔子,就这么单独留在我病房里,要被你占哥或者认识的人撞见,不太合适吧?” 霍印颀长的身影立在原地,垂着眸光看她时,神色夹杂着几许深意。 男人未语,瞧上她几秒后,这才迈腿走近床头柜,从抽屉里翻出两本皱巴巴的小红本递给她,“刚刚听护士说,这是你昏迷不醒时,一直死死捏住不肯松的东西,当时她们费了好大力气才扯下来。” 楚暮脸色一僵,猛地把离婚证抢回来。 伪装的面具被残忍撕开,那种窒息的痛感聚在心脏上仍是密集,“关你什么事?” 见她还在逞强,霍印也没接话,他视线挪向女人被子下的玉腿,不管怎样,她是为了救他才受的伤,“幸好没什么大碍,医药费我已经付过了,医生说你是长时间过度疲劳才会昏倒。” 男人本来还有些话要讲,可到了嘴边,又换了,“你好好休息,我先去看看我爸,他……有点严重。” 楚暮充耳不闻,只是低头翻看霍占极那本证件,好好一张照片已经被她捏得很褶了,她懊恼不已,掌心一遍遍想把它抚平。 霍印见状,唇线微微绷了下,他双手插入裤袋内,折身默默离开。 刚出病房门,就遇上前来查房的西嫣。 “霍三少?” 霍印淡淡瞥她一眼,没说什么,径自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西嫣目光追视着男人离去的背影,眼里的惊讶逐渐转为疑惑。 他怎么会从这间病房出来? 过得一会儿,楚暮听见已经关好的房门,忽地传来门把的拧动,她迅速把红本塞到枕头底下。 “别藏了。”西嫣眼尖,似笑非笑走近,“你跟阿占的离婚证,还是我帮忙从你手里拿下来的。” 楚暮直视着来人,一身白大褂,身形高挑,完全陌生精干的大美女长相,声音的辨识度却被她铭记于心,“西小姐。” 西嫣同楚暮那双黑亮有神的杏目对上,不得不说,白展堂的医术的确过人,要按照西嫣推算的话,半年时间让她重见光明,实属难事,“躺了三天,精气神还是这么差,看样子,阿占还真要了你半条命。” 三天? 她居然昏迷了这么久? 楚暮左腿拱起棉被,目光如炬,“西小姐,你一个从未参战的人,并不是什么胜利者,没必要这么跟我说话。” 听言,西嫣表情略一变色,须臾间又笑靥如常,“我可不是来看你笑话的,你根本不了解阿占,我在他身边追了十年之久,见惯太多,他完全是个没有心的人,否则,霍太太怎么都轮不到你头上。” 西嫣先前还觉得,阿占对这女人格外不同,终归是她多虑了,“我们无非同命相连罢了。” 楚暮安静的看着她,目不斜视,片刻之余才道:“霍占极不是没有心,我想,他应该是比较厌蠢。” 如此含沙射影,西嫣挑了挑眉,却并未表现得生气,心里反倒十分平衡,“袖子挽起来,先量个血压。” 她是主治大夫,本不该亲自干这类粗活,但西嫣就想来这里瞧上一瞧。 毕竟,楚暮是唯一一个曾最亲近霍占极的女人,她想看看,就算亲近了又能怎样? 高处似乎更不胜寒。 楚暮身体透支严重,之后几天,都是被医护人员强行扣留在医院。 索性,她也决定先把自己养好。 如果非要找一个地方舔舐伤口的话,楚暮宁愿躲在这里,总比在溪园睹物思人来得好。 期间,霍印又来过一次,但不知什么原因,他才刚走进病房,似乎察觉什么不对,又赶忙退了出去。 自此,便再没出现过。 楚暮出院那天,天空暗沉,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李姐事先就准备了两把雨伞,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住院部大厅。 望着走在前面拢紧大衣的消瘦背影,李姐满眼都是心疼。 楚暮的年纪比她儿子还要小两岁,却仿佛历经岁月磨砺,这几天在医院,要么扭头望着窗外发呆,要么冲她强颜欢笑,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哎。 李姐摇了摇头,暗自叹气。 “太太,我今晚做酸奶疙瘩汤给你喝,开开胃。” 楚暮没有回头,“好。” 强劲的冷风无孔不入,楚暮面庞低垂,脚步轻浅的踩着湿漉漉的水泥路面。 她兀自朝外走,打算去马路旁拦车,却在即将步出医院大门时,突然被一大帮乌泱泱的记者拦截。 “您好小姐,据知情人士爆料,您是霍家三少爷霍印的秘密恋人,是吗?” “此次霍二先生意外重伤,您是专程来医院探望未来公公的吗?” “霍二先生的伤情鉴定,能方便透露一下么?” 一时,楚暮被围得水泄不通,无数的话筒直接怼脸,“小姐,麻烦请您说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