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黛玉清仇录》 第1章 绛珠仙苑 林黛玉在潇湘馆呕血焚稿,含着无尽的遗恨死去,且死不瞑目。 死前竟是一滴眼泪也无。 真正是凄风冷雨,泪尽而亡。 死后,黛玉魂魄恍恍惚惚飘然而起,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系着,引领着直往云端升去。 也不知飘了多久,云层的尽头,忽然出现了一个能容千人的巨大平台。 平台上云雾缭绕,上方,凭空现出斗大的三个闪着金光的大字:涤尘台。 黛玉一踏上这个平台,身上就觉得一轻。 仿佛有什么重担从她身上卸下。 黛玉茫然间回头望去,却见前尘往事,像一张张画似的,一幕幕从她眼前闪过。 画面有许多她都没有印象,她凝神望去。 这画面竟是从她投胎开始,到呀呀学语,蹒跚迈步,事无巨细,记录了她短短的一生。 除了幼时在家中那几年,真正是一部血泪史。 转眼间,就到了她第一次离家进贾府的时候。 那年,她应该还不到七岁。 画面来到她家的前院书房。 父亲当着琏二哥的面,又不放心嘱咐了一番她的饮食起居,吩咐她到外间去玩。 待她出去后,父亲从旁边书架上取下一个一尺来长的匣子,交给了琏二哥,道:“这里面有十万两银票,权做玉儿在贾府这一年的开销,玉儿贾府里表兄弟姊妹众多,她去到,也有人伴着,或许可以少许多忧思,也未可知。” 琏二哥本来只垂目听着,若细看,还可分辨出眼里那淡淡的不耐。 但听到匣子里装着十万两银票后,身形不由站直了些,眼里也一下子亮起来。 嘴里倒还一个劲儿推辞:“姑夫,这可万万使不得,按说妹妹到了府里,就和府里的姐妹是一样的,哪里还用姑夫来破费,这不是让亲戚们说嘴么……” 手里的匣子虽向父亲方向推去,却五指紧紧的抓着不放。 二人推让一番,琏二哥才勉强掩住心中的喜意,将手里的匣子交给跟着的兴儿。 态度却比之前明显恭敬谦逊了许多。 黛玉看到这儿,不由心中堵得难受。 她知道父亲给贾府众人都带了礼,虽料到也带了银两,却没想到有这么多。 十万两,只是她一年的花用。 想必以后每年,这花用也是按时送了的。 怪道她初进府时,府里各处处处周到,原是用银子铺出来的路。 却不想,正是这每年十万两银子,养大了某些人的胃口,也埋下了祸端…… 画面又往后翻。 大约在她到贾府的第二年,父亲思念她,想派族中大堂伯家的二兄林知学,到京城接她归家住一段时日。 于是给两个舅兄送了信,透露了这一信息。 本是平常的一则消息,却不想在贾府引起了轩然大波。 贾府这些年外表看着风光,内里实则一日不如一日。 都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贾府已风光了足有三代,早就养成了骄奢淫逸的作风。 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填补亏空的进项,若将黛玉接走,哪里再找这样一个体面又便宜的差使? 信是写给黛玉两个舅舅的,却急坏了三个人。 不,应该是五个人。 前院书房里,她两个舅舅并琏二哥搓着手急得团团转,在想法怎么留下她。 后院,荣国公府有管家之权的王熙凤,同样躺在拔步床上想辄。 每年十万两银子啊,府里刚刚松缓了两年,再让她回到殚精竭虑的境地,说实话,她不愿意。 那么,唯有…… 王熙凤握紧了拳头。 距她不远的主院内,王夫人紧皱眉头,坐在屋子里床头上,对着屏风沉思,眼中偶见有厉芒闪过…… 书房里,也商议出了结果。 尽管没有明说,但都决定要想法子让黛玉留在府里。 根据府里现下的状况,甚至,是要想法子把这个金娃娃长长久久留下来。 夜已深,几人各自散去。 除贾赦径直去了一个新收的胰娘房里外,其余两人都去了各自的主屋。 屏退下人,分别与王夫人和王熙凤嘀嘀咕咕商议起来。 声音虽低,但黛玉现在涤尘台上,尘世凡经历的,哪能瞒得过她去。 她听得脸色越来越黑,也越来越冷…… 又听到他们在给她吃的人参养荣丸里的人参,都被替换成了次一等的劣质参…… 黛玉知道自己吃人参养荣丸费钱,却不知道是这么个费法儿,也不知道这钱,原来还是父亲那边送过来的! 纵观她到贾府这几年,所有花费,加起来恐怕都抵不上父亲送到贾府一年的开销。 亏她还在贾府处处看人脸色,不敢给他们多添麻烦。 却原来,不管她自己,所吃所用,都是她父亲送来的不说。 就连贾府诸人,都没少沾她的光去。 但她但凡所用,除却摆在明面儿上的,其余一应所用,无一不是别人挑剩下的。 更可恨的,被她视为亲近的人,竟然是害她成为孤儿的罪魁祸首。 她可真正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黛玉看到这里,一口气被实实在在堵在嗓门儿上,上不来,下不去,直噎得白眼儿一翻,软软地倒了下去。 迷迷糊糊中,黛玉飘然来到了一处朱栏玉砌,绿树清溪之地。 眼前雕梁画栋,珠帘绣幕,仙花馥郁,异草芬芳,只觉异常熟悉,竟恍惚间似在哪里见过? 她正凝神细想,忽听得耳边响起一个天籁般的声音,“春梦随去散,飞花逐水流,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 黛玉电光火石般,脑中浮现一熟悉的身影,脱口而出叫道:“警幻姐姐!” 只见一仙娥蹁跹袅袅而来,到她面前停住。 面上有几分怒其不争,但眼里的亲近之意,却掩也掩不住。 正是她历劫前在灵河岸边与她关系最好的警幻仙子。 黛玉欣喜扑上前去,想与她亲密拥抱,却不想,手和身子却穿过警幻的身体,无法接触到她。 她这才想起,她此时仍是魂体,神魂俱还未归位。 既见警幻,黛玉也想起了仙界的一切。 警幻伸出食指,虚虚点她额头,轻声责备道:“痴儿,既已历劫归来,便该前尘往事俱消,在涤尘台,不过是让你洞明世事,之后便不染尘埃,你怎的反比尘世更情绪激动,这样与你以后的修行,大为有碍……” 警幻说到这里,见黛玉眉眼间还颇不服气,便蹙眉思量起对策来。 黛玉这时心里半明白,半不明白,思忖道:我此次应劫,只顾偿还神瑛的灌溉之恩,旧债虽偿,又添新债,父亲,怕是对自己最无私爱着的人了,眼见他被人算计,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不成? 自己虽为绛珠幻化而成,但既生成灵智,便有了人的七情六欲,又岂是说放就能放下的? 对面警幻自是明白这个姐妹心中所想,不由叹道:“罢了,姐妹一场,我不妨先送你一场造化,助你早日明白,万事俱互为因果,种何因,得何果,只是早晚罢了,希望妹妹早早堪破此关,不要再执迷……” 说罢,拿指尖在黛玉眉心轻轻一点。 黛玉只觉一阵清凉之意袭来,脑中多了些事物,视线也渐渐清明起来。 她内视识海,只见那里多了一株焕发着蓬勃生机的绛珠仙草,仙草旁边还放着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 黛玉拿起小册子看了看,封面上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绛珠功法。 字迹是清秀的簪花小楷,很像她的笔迹,但她却记不得什么时候有写过这个东西了? 还有,功法?听上去怎么那么像修仙呢? 黛玉心中一喜,抬手翻开了它。 第一页画着一个很小的小女孩,约莫一岁左右,与她有七八分像,正笨拙地给绛珠草浇水。 第二页画着女孩闭目,盘膝倚绛珠草而坐,旁边还印着经脉走向和几句口诀。 看样子有点像话本子里练内功或气功的模样。 再往下翻,却打不开了。 黛玉也不气馁,将口诀和图都记在脑海里,然后将册子放到一旁。 学着那小女孩,从旁边药泉里舀了一勺水,浇到了绛珠草根部。 绛珠草,也就是世人俗称的野生人参。 她识海里这株绛珠草,伞形花序,头顶结了十几棵深红色珠形果实,其下是一白胖的成形人参,正是她本体幻化而成。 绛珠草旁边,有一药泉,有泉水缓慢从上面滴落。 黛玉心中有了了悟。 这药泉,怕不是她前世泪水汇聚,经天地灵气净化而成? 她伸手接了一滴,放入口中细细品尝,果然有股淡淡的咸味…… 同时,眼前浮现四个朱红色大字:绛珠仙苑。 第2章 黛玉重生 缘来如此! 黛玉心绪平静了少许,抬目望去,警幻姐姐已不见人影,眼前又是在涤尘台上,画面接着一页页向下翻去。 很快,与她有关的那些人物的命运,一幕幕展现在她面前…… 也许与警幻的点醒有关,此后,既便看到贾母的死,眼睁睁看到那二人成就金玉良缘,拜堂成亲,看到那些人被关押,死的死,卖的卖,流放的流放,也再未引起她更大的情绪波动。 她像一个旁观者,看完了她短短悲惨的一生。 面上平静,心绪却翻涌个不停。 眼前出现了一道门,门上又是金红色气势磅礴的三个大字:登仙门。 黛玉知道,只要跨过这道门,她的渡劫才算圆满。 她也就真正放下前尘往事,回归仙班了。 她犹豫半晌,最后还是抬脚,缓缓向那道门走去…… 既便心有不甘,难道她此时还有别的法子不成? 哪知,就在她一只脚跨过登仙门,将落未落之际,变故突生。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午夜梦回中,在耳边回荡过千百遍的声音:“玉儿……” 黛玉身形一震,一个踉跄,失足跌下了登仙门,人也失去了知觉…… 黛玉再次悠悠醒转,竟然是在船上。 她看着面前明显缩小版的紫鹃,又看看眼前熟悉的景物,心中不由惊疑不定…… 为证实心中所想,她起身,向船舱外走去,却被紫鹃拦住:“姑娘,你昨儿感染了风寒,这才刚好些,外面风大,你身子骨弱,仔细又着凉。” 但黛玉自从尝过她识海里的药泉后,自觉身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轻快。 醒来到这会儿,竟然半点没感觉到气弱,竟像是大好了。 她轻轻推开紫鹃,仍向外走去。 紫鹃赶紧拿了披风给她披上,还要去取手炉,被黛玉制止,这才扶着黛玉的手,慢慢走出舱外。 一出舱门,看到眼前熟悉的景物,黛玉确认:她重生了,重生在她九岁这年,回扬州探望生病父亲的路上。 现在是冬日,距父亲离去还有近一年时间。 也许,一切还来得及。 黛玉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天近黄昏,船桅上的风帆被风吹得烈烈作响。 雪雁端来了晚饭。 确认了现在的处境,黛玉便也顺势回了船舱。 晚餐是一道松鼠鳜鱼,并一道蟹粉狮子头,还有三四道清淡小菜。 黛玉令紫鹃作陪,配着粳米饭,满满吃了一碗。 几盘菜也下去了好些。 喜得紫鹃连连念佛:“阿弥陀佛,姑娘总算是大好了,以后也要仔细将养着才是。” 黛玉因父亲之死是她此生命运最大的转折点。 贾府诸人对她前后态度的变化,本身敏感细心的她,又怎会感受不到? 重活一世,前债已偿。 她要为家人,为自己好好地活一场,方不负重来这世上走一遭。 现在当务之急,是父亲的病。 黛玉本想饭后到甲板上散步消食,但想到贾琏可能也会去,便失了兴致。 只在船舱里略走了走,便又歪在了床上。 紫鹃只道姑娘路途劳累,精神不济,贴心地给她放下了帘帐。 殊不知帘帐一隔绝外面的视线,黛玉便立刻坐起身,闭眼凝神,向识海里探去。 果然,她所料不差,绛珠仙苑还在。 好好的盘横在她的识海里。 黛玉从床头随身带的箱子暗格里取了一个小巧的白玉瓶,从已聚集而成的药泉里装了几滴药泉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收好玉瓶后,她盘膝坐在床上,开始打坐。 自从拥有绛珠仙苑后,她还没有好好研究下它的用法。 现在已经确定的是,药泉可以治病。 只是不确定,那药泉是只治她的病,还是其它所有的病都能治? 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自从她服了一滴药泉,自己身体前后的变化。 往常总是迎风就咳个不停,手脚也总像是浸在冰块里,寒凉寒凉的。 然而刚刚出船舱,风吹过她脸颊,她不仅没咳,反而还觉得十分舒服。 手脚也一直是温热的。 这种感觉,真的不要太好! 她本就聪敏,此时无人打搅,她便照着小册子上的图,循着经脉线路,细细感受体内那股若有似无的气体。 运行了一个周天,黛玉只觉从来没有过的神清气爽。 她收势起身,推开船舱窗户。 身体好了,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月光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别有一番景致。 船到了夜晚,因光线不佳,一般是不航行的。 她看得入迷。 前世,因身体多病,她竟从未欣赏过沿途的美景。 亏了,亏了…… 夜渐渐深了,周围安静到诡异,好似天地都陷入沉睡。 在紫鹃的不知第几次催促下,黛玉终于让关了窗户,沉沉睡去。 此后几日,黛玉尝到了打坐修炼的甜头,只要无事,便只管拉了帘帐,在里面打坐修炼。 精神头竟是一日比一日好。 几日时光一晃而过。 这一日清晨,大船到了湖州地界,再行个两三日,便可回家见到父亲了。 都说近乡情怯。 黛玉却心中充满了兴奋。 她只是离家越近,心中越着急。 看着水面上飞掠而过的水鸟,黛玉恨不能也给船装上两个巨大的翅膀,一下飞到家里去。 黛玉思绪正跟着那飞鸟飘远,忽然,耳畔响起烈烈风响。 起风了,黛玉拉住被风吹起的披风。 这风来得蹊跷,宛如平地而起的风云。 心下正思忖着,身后,远处,忽然传来无数声惊呼。 黛玉转身,循声望去,不由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第3章 龙卷风带来的姑娘和孩子 只见从岸边呼啸着卷过来一道足有十多米高的旋风,犹如一条巨龙在天地间翻腾。 那是……龙卷风! 龙卷风带着尖锐的呼哨声,以无可抵挡的态势,直向这边压迫而来。 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黛玉亲眼看到,龙卷风经过跟在她们不远处的一艘小渔船时,不止刮断了桅杆,还带翻了小船。 小船上的人和刚打上来的鱼,全部都落了水。 这引起了周围不少船只的恐慌。 黛玉听到他们船上也惊乱起来。 不少人在甲板上像无头苍蝇似的跑来跑去,被撞倒的,踩到的,不在少数。 一时间,哭喊声,呼号声,嘈杂声,响成一片。 间或有人冲她们大声嘶吼,让她们赶快进舱里去。 然而,这股龙卷风来得太快,她们什么也来不及做。 就见那道灰色的旋风打着转儿地直直向黛玉砸过来。 旁边紫鹃想也不想,挺身挡在了姑娘前面。 就在旁边众人都以为这对主仆要倒大霉时,那龙卷风却忽然悄无声息地散去了。 就消散在黛玉和紫鹃面前,一如来时那般突然。 风是停了,二人丝毫没受到波及。 但却仍被惊得不轻。 原因无它,只因散去的龙卷风中,露出被风裹挟而来的两个人来。 一个年约二十二三岁的浓眉大眼的女子,按年纪应该是个妇人,却仍是姑娘家打扮。 在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年约两三岁的白胖小男孩。 两人都脸色煞白,双目紧闭,显是被吓昏过去了。 “林妹妹安!” 上船这么多天,一直避着不见的贾琏总算是冒头了。 在一旁含笑抱拳施礼。 这些日子,说是为了避嫌,一直打发跟他的小厮在船舱外问安。 黛玉便也让紫娟和雪雁应付过去。 原以为见面要到下船了,没想到却因为这龙卷风而提前碰了面。 黛玉两手放在腰间,福了一福,并没有开口说话。 她觉得,尽管她几次来回,都是这人跑前跑后张罗陪同。 但知道了内里情由,她是一句话也不想和他说。 贾琏知道这个表妹见外人一向话少,也不以为意。 只命将船靠岸,让兴儿去请个大夫来,先确认被龙卷风卷来的二人无事,再做道理。 河岸离此还有段距离,总不能一直让二人就这样倒在甲板上。 见那女子衣着光鲜,应是哪家小姐。 小孩儿虽身着细绵,脖子上却挂着一个沉甸甸赤金打造的长命锁。 便先让紫鹃带两个小丫头将她扶进黛玉船舱。 又见那女子昏迷中仍双手紧紧抱着那小孩不撒手,便猜想可能是她儿子。 也只有血脉亲情,才能在临危时,仍牢牢护着自己的孩子。 紫鹃掰不开她手,便将二人一并半抬半扶了进去,临时放在了她值夜的床上。 哪知刚扶进去不久,船正要靠岸时,那女子悠悠醒了。 乍一醒来,便接连喷出了好几口鲜血。 将船舱里紫鹃雪雁等小丫头都骇得脸色白得像鬼一样。 只黛玉早料到可能有这种情况,神色还算镇静。 那女子昏迷时,黛玉只看到她浓眉长眼,哪知一睁眼,才知她所有的光彩,都在那一双熠熠生辉的丹凤眼里。 此时人虽吐血,眼中神彩却似未减分毫。 随着她眼睛睁开,就见一个肤色冷白,袅袅婷婷的小姑娘在她面前晃了过去。 她视线追着过去,只觉小姑娘容貌之美,平生仅见。 一时给看呆了。 什么时候将怀里孩子给松开的,竟是全然没有印象。 黛玉见她醒了,忙让紫鹃奉上早准备好的茶。 自己接过那小脸惨白的孩子,紧紧抱在怀里。 你道为何? 原来黛玉曾有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在他三岁那年,失足落入后花园湖中,就此没了。 母亲受不了这一打击,一直抑郁寡欢,缠绵病榻,没几年也跟着走了。 这会儿抱着他,倒像是弟弟又回来了一样。 那女子扫了黛玉一眼又一眼,满脸震惊地回神,想起身接茶,试了几次没有成功,只觉全身无力。 后在紫鹃搀扶下才勉强坐起身,在紫鹃的服侍下,漱了口,口里的血腥味这才淡了些。 她强撑着转向黛玉,低声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黛玉含笑答了,她这会儿心中万分惊奇。 觉得这女子奇奇怪怪的。 一般人遇到这种事,醒来第一句话,不应该是问这是哪里么?怎么还反倒问起自己名字来? 也不知道这女子与怀里的小孩是怎么被龙卷风卷到这里来的? 看样子,除了受到惊吓,内伤也是不轻! 也是,能在龙卷风的裹挟下,逃出生天,也算命大。 这已是天大的造化,一时脑子有些不清醒,也是有的。 殊不知,她对面的女子,心中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有个土拔鼠的声音在她心底尖叫:哎呀呀,看到活生生的林黛玉啦!长得好美!好可爱!声音也贼好听! 想捏一捏她瓷白的小脸! 可惜她现在连抬手指头的气力都没有。 她又将视线转到黛玉抱着的小孩子身上。 黛玉忙告诉她:“放心吧,孩子没事。” 她刚刚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发现小家伙好好的,身上竟是连个青印子都没有。 想来只是受了些惊吓。 不由暗道侥幸。 那女子如她外表一样,是个明艳爽利的性子。 弄清楚她现在的处境,很痛快地交待了自己的来历。 竟是家乡在隔壁府城的权大将军权景朔的妹妹权景瑶,那孩子,是权大将军的独子权宇轩。 权景瑶没说的是,她本是华国一家有名的武术院校的教练,受情伤,前不久才穿到这具身体里的。 而这原身的主人,从小受家族熏陶,喜欢舞刀弄棒,不喜欢读书。 却因此受到未婚夫家嫌弃,被退了亲。 后又适逢祖父祖母先后病逝,守了六年孝期,蹉跎到了如今世人眼里的老姑娘。 别人都替她着急可惜,于她却是正好。 而大哥权景朔,原为勋贵世家出身,现任西北驻军统帅,领一品大将军衔,加封勇毅侯。 细究下来,竟还与黛玉父亲林如海是同年。 只不过林如海中的是文探花,权景朔中的是武状元。 在京中时,二人曾有过几次交往,关系还算不错。 今天,她正领着侄儿上街玩耍,不想却被突然而起的龙卷风给莫名奇妙卷到了这里。 权景瑶前世看电视和小说,对黛玉的结局最是不满。 觉得这样一个钟灵毓秀的小才女,不应该落到那般境地。 她穿过来后,本来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现在忽然有了目标——她要改变黛玉的命运,阻止她再回到贾府那个吃人的狼窝里去! 只是,该怎么实行呢? 她皱眉沉思,视线渐渐落在她那小侄儿身上。 她那小侄儿,除了他父亲,平日也只黏着她这个姑姑,别的人多瞅一眼都不肯。 刚才醒来却乖乖窝在黛玉怀中,一动不动。 倒也少见。 她眼睛渐渐亮了…… 第4章 到家 未几,兴儿请的大夫到了。 把了脉,给权景瑶开了个止血和治疗内伤的方子,又给几人分别开了定惊安神汤药,交待权景瑶不宜远途跋涉,最好静养,便径自下船离开。 此处离隔壁府城远隔千里,倒是离黛玉家还近些。 黛玉见权宇轩小家伙眼巴巴瞅着自己,再看权景瑶眼眸极清明,也是极对自己脾性,便力邀这姑侄二人先到自己家去静养几日。 又叫来家里一个小厮,替权景瑶到隔壁府城权家传信,免得突然失踪,引得家里人着急。 权景瑶本就不欲与黛玉分开,闻言正中下怀。 只是她此时精力不济,想到来日方长,便将权宇轩放心交于黛玉,自己服了药,沉沉睡去。 如此,一行人路上再不耽搁。 不日,回到了黛玉父亲林如海在任所扬州城的别院。 别院建在江边,黛玉透过高高的院墙,隐约可看到最里面院子里,那特特为她修建的二层绣楼,最是欣赏美景的好去处。 可惜,她幼时体弱,白费了父亲母亲为她的一番心意。 此时,看着闻讯强撑病体拄着竹杖前来迎接自己的父亲。 黛玉再也忍不住,扑上前,跪拜在地,泪如雨下。 林如海哪忍自己爱女如此伤心,忙上前扶起,用眼睛细细端详黛玉气色。 见她面色红润,隐隐透着光泽,遂暗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这才与等在一边的贾琏等人见礼。 又见一女子面色惨白被黛玉的侍女搀扶下船,腿边还跟着一个两三岁的幼童。 便知是女儿信中所写的被龙卷风卷来的姑侄二人了。 见权景瑶虽面色惨白,却仍不失英气,行动间,全身上下落落大方,尤其是那双丹凤眼,犹如黑夜里闪耀的明珠,分外明亮有神。 权景瑶也见林如海虽年约三四旬的样子,样貌却颇为清俊,虽有病容,但丝毫不掩其风骨。 心中不由一动。 也是,能生下黛玉这样的女儿,其父母,又怎会是相貌平庸之辈? 林如海见她气弱,略略问了两句“令兄可好?”此类的面子话,便不再多言,只让黛玉带着姑侄二人去她院子里安置。 自己请了贾琏去前院叙话。 贾琏等人并不住在这里。 贾府在扬州城,也是有产业和别院的。 林如海现任兰台寺大夫,被钦点巡盐御史,近日因身子不爽利,一场风寒后一直没好利落。 总感觉头脑昏沉,手脚更像被绑了千金坠似的,干什么都累。 他心中有预感,觉得自己应是好不了了,便写信接女儿来见最后一面,趁着精神还行,好替她细细安置好以后的生活。 说不得,以后还要多仰仗她外祖母,仰仗贾府诸位姻亲。 所以此时对上贾琏这个内侄,也不端着长辈架子,态度十分热络。 着重问了贾老夫人身体状况后,林如海略略放下了心。 两人寒喧了一刻钟,贾琏得到了林如海隐约想托孤的意愿,面上不显,心中却暗暗高兴。 目的已达到,便不再多留,起身告辞。 林如海想他旅途劳累,约明日给他接风洗尘,便放他去了。 自己又往内宅而来。 近两年未见女儿,适才见她气色虽好,却也要细细问过,才好给她再作打算。 所以刚刚虽透露了些托孤的意思,却未将话说透。 做任何事,都要留有余地。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总结出的人生哲理。 慢慢踱步到了翠竹苑,这是黛玉院子的名字。 问过守门的丫头,知道那姑侄二人已被安置在客房。 便抬脚进了院子,向女儿所在的主屋行去。 翠竹苑,如其名,院中翠竹环绕,苍翠欲滴。 叶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宛如天籁之音。 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为竹林更增添了几分静谧。 院子的中央,是一座小巧玲珑的亭子。 亭子的檐角翘起,宛若展翅欲飞的凤凰,檐下有风铃随风摇曳,发出悦耳的声响。 仿佛黛玉那清脆的笑声。 亭中摆放着一张石桌和几只绣墩。 幼时,黛玉常伴她母亲在此品茶,读书,下棋…… 林如海脑中浮现出过去两年间无数次回想过的画面,真好,他的玉儿,现在回来看他了。 林如海摇摇头,晃去眼前的幻景,穿过亭边清澈见底的池塘,向黛玉房中走去。 尽管天气渐冷,池塘里还漂浮着几许残荷。 残而不败,颓而不倒,千姿百态,疏影横斜。 颇有几分看头。 林如海离女儿越近,心情越急迫。 这最后一段路,不免走得急了些。 还未到门口,便觉胸中一阵憋闷,有些喘不上来气。 不得已,只好停下脚步,略略弯腰,调匀呼吸。 门内黛玉早已看见,急步迎了出来。 见父亲额头已渗出细密的冷汗珠子,不由跺脚急道:“父亲缘何这般着急?左右女儿已回到家中,有的是见面的日子,父亲还是仔细保养为上。” 林如海缓了缓,胸中已没有那么难受了。 听着女儿看似娇嗔,实则关心地话语,一张满是病态的面上,浮上熨帖的笑容,任由女儿扶着他跨进房里去。 黛玉扶父亲在桌前坐下,亲自倒了一杯茶,趁众人不注意,悄悄从袖中取出白玉瓶,将药泉水滴了一滴。 没敢多滴。 黛玉亲身试过她这药泉的神奇。 但凡事都过犹不及,以父亲目前的身体状况,一滴已足够。 她有太多的话与父亲说,但看父亲刚刚紧走几步路就喘的样子,怕是听到她不想再回贾府,一定会猜到些什么。 就恐他气怒之下,身体受不住。 要是有个好歹…… 黛玉实在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再者,她太想她所有的亲人,都与现在的她一样,健健康康的活着。 有个好身体,才能再谋其他。 第5章 药泉 黛玉行动虽隐秘,又怎能逃过一直关注着女儿一举一动的林如海的眼睛? 林如海见黛玉偷偷在他茶水里加了滴什么,还用身体有意遮挡住了紫鹃和雪雁,不由垂眸,眼里多了抹沉思。 他并不以为女儿会害他。 所以接过茶,毫不犹豫就抿了一口。 茶入口甘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他疑惑地抬眸,正对上女儿殷切的目光。 黛玉眼眸里的光太直白,使得林如海一眼便明白了女儿的意思。 做为一个疼宠女儿的父亲,又怎么能让女儿失望呢? 他展颜一笑,抬手,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黛玉见父亲饮完,又接过茶盏,续了一杯,还轻轻摇了摇,估摸着将杯壁上的药泉全溶进水里,又双手奉给父亲。 林如海见女儿如此郑重,心中越发惊疑。 料定这茶水必有古怪,伸手接过,也不用黛玉再催,复又仰头饮下。 黛玉接过空杯,放在桌子上,就站在父亲跟前,眼巴巴地瞅着他。 林如海看得好笑,很想像小时候那样将女儿揽在怀里,再摸摸她的小脑袋,安抚一番。 然而,礼教不允许。 招手让紫鹃搬过一把小圆凳来,让黛玉坐下。 又挥手让她们都退下去,准备与女儿好好地谈一谈。 见屋子里没人了,黛玉便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父亲面容,着急地问道:“父亲,你喝了茶,身体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林如海失笑:“不过一杯茶,又不是神水,怎么会……” 话未说完,身体传来的异样让他一下子闭了嘴。 十一月的天气,到底有了几分寒凉。 但林如海却觉得身体突然有些发热。 黛玉已指着他额头,眼睛大亮,“父亲,你出汗了!” 林如海抹了抹额头,颔首道:“是啊,都快要入冬了,怎么突然热起来了?” 尽管刚刚才喝了两盏茶,这会儿林如海仍觉得口干舌燥。 他拎起桌上茶壶要倒水,一旁的黛玉忙伸手接过,殷勤的给他倒满。 林如海一连喝了七八杯,直到一壶茶都喝完,才放下杯子。 他现在全身不停地出汗,身上还不时升腾起一股股热意,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烧了。 转眼看向闺女,却发现黛玉眼含欣喜,似乎是很开心? 想到闺女倒茶时加入的那一滴什么,林如海惊疑不定的心一下子平稳下来。 黛玉拉起父亲的手,学着大夫的样子给他轮换着把脉。 前世她虽久病,可惜心思未用在这方面上,虽也翻了几本医书,却未能成医。 只约略能摸懂脉搏强弱与否。 林如海的脉搏时快时缓,但黛玉的确摸到,指腹下的搏动,一次比一次强劲起来。 不由自主的,黛玉的心情也跟着跳动的脉搏雀跃起来。 这药泉,果然能治好父亲的病! 它果真也是包治百病的神泉! 林如海后来想通了其中关窍,便一直注意着小闺女的神色。 见她小脸儿泛光,眼露欣喜。 便屈指敲了敲桌面,漫声唤道:“玉儿,为父感觉精神好多了,告诉为父,这是怎么回事儿?” 黛玉见父亲就这一会儿工夫,身上的衣衫快要被汗水浸透了。 便俏皮地一笑,“不急,父亲先去沐浴更衣,稍后女儿再与父亲细说。” 林如海也觉得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便待起身。 黛玉早扬声吩咐外面侍候的人,去取父亲的披风来。 一时取来,黛玉亲手给父亲披了,又上下整理妥贴,才允许他出门。 林如海这才发现,自己捧在手心的小闺女,竟是不知不觉间长大了。 不止个头快达到他肩头高了,行事也处处妥贴,一举一动,都像个小大人。 又想起她娘,一时间又悲又喜,竟是五味杂陈,滋味难辩。 …… 待林如海洗漱过,再过来时,桌上已摆好了饭菜。 他这时精气神已与先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整个人精神焕发,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若不是为女儿遮掩,他觉得自己能围着院子跑十圈,都不带累的。 但尽管他只是脚步轻快的走过去,却仍引起了府里下人惊疑的目光。 老爷不是病得半个月都下不来床么? 也就是姑娘回来了,才勉强支撑着下床来,怎么这会儿竟像没事人似的。 难道这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么? 身体上的变化,没有人比林如海自己更清楚。 说实在的,他心里跟猫抓似的,满脑袋问号,恨不得立时让女儿给他解惑呢。 在他满含期待的目光中,黛玉将一个小白玉瓶推到了他面前。 “这是什么?”林如海揭开看了看,还凑近鼻端闻了闻,无色无味,便含笑问道。 “药泉,能治百病。”黛玉不欲绕弯子,直白地回答。 林如海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惊喜,情不自禁地上前,两手抓住黛玉的肩头,狂喜道:“这么说,玉儿,你的病……你的病……好了?” 黛玉点动小脑袋。 林如海眼里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他没有怀疑女儿的话。 活生生的例子就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身上。 没有谁比他更深刻地体会到这种神奇的改变。 从女儿出生后,他就一直为女儿的体弱忧心。 这么多年来,心心念念的,就是期盼一家人健健康康。 可惜,天不遂人愿。 小儿子和妻子先后离他们而去,玉儿的身体也一直不见好。 为了玉儿以后着想,无奈送她到她外祖母家。 他这次风寒后,预感很不好。 听说,玉儿在贾府,与她那个衔玉而生的表哥最是要好。 本想接来见她最后一面,再细细替她谋划一番。 哪想到柳暗花明…… 想到这里,他抹去眼泪,拉黛玉在他面前的圆凳上坐了,细细打量起来。 见女儿面色红润,肌肤莹白透亮,与以前在病中的情形全然不同。 心中又是一喜,道:“玉儿,你老实说,你这病,是不是在你外祖母家好的?还有,这药泉,又是哪里得来的?是你外祖母或你表哥替你从何处求来的么?” 黛玉心中重重一叹。 她明白,是到她揭开那层遮羞布的时候了。 尽管真相撕裂开来,会留下血淋淋的伤口。 但唯有面对,割去腐肉,才能找到真正的疗愈之路,让生命重新焕发生机。 第6章 父女谈心 黛玉离座,跪在父亲膝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道:“父亲,是女儿不孝,女儿不该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不该离开父亲,请父亲允准,往后就让女儿陪在父亲身边吧!” 林如海心里,当然也想让女儿陪着的。 但为了女儿的将来,他不能太自私。 他家三世列侯,到了他父亲这里,还恩袭过一代。 再往下,却是没有了。 好在他读书尚算争气,高中探花。 出任兰台史大夫,又受陛下信重,被钦点为巡盐御史。 但无爵可袭,到底算不得勋贵了。 现下她母亲又不在了,玉儿眼看也一日大似一日。 不像她外祖家,一门两国公,门庭显赫。 据他得到的消息,玉儿在国公府,极得她外祖母的宠。 父母为子女,当为之计深远。 不论从哪方面说,玉儿留在贾府,都比留在他身边强上百倍。 他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将女儿从地上拉起来,按坐在椅子上,道:“玉儿,你先起来,这个问题,咱们稍后再说,你先回答为父先前的问题。” 黛玉也知道自己心急了。 她坐回圆凳上,斟酌着道:“父亲,我的病,不是在贾府好的,是回来路上,偶然间得了药泉,才治好的。” 林如海面色变了变,这与他设想的很不一样。 他瞅了瞅女儿神色,总算想到她说的‘想陪在自己身边’那话,应该不是假的。 他没有说话,示意女儿继续说。 黛玉为增强可信度,拿起桌上的一个空茶杯,闭目凝神。 林如海便亲眼看到,女儿左手食指指尖上,变戏法似的凝出一滴晶莹的水珠来,在杯沿上空要掉不掉……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林如海骇然站起身来,震惊地望着女儿,“这,这,这……” 黛玉点动小脑袋,轻声证实:“这就是药泉,三日前在梦中,突然出现在女儿识海里,还治好了女儿的体弱之症。” 林如海惊骇莫名。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怎么也不会相信,女儿会有这般匪夷所思的奇遇。 他将视线飞快地扫过门口。 见下人都被黛玉早早打发了,就连院子里都没几个人。 女儿那个贴身服侍的丫鬟,名唤紫鹃的,正远远坐在亭子里,拉着雪雁绕线团。 确认没有外人看见,林如海那颗疯狂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才慢慢又放回肚子里。 黛玉既开了头,就不待父亲再催,扶他坐下,道:“父亲,我三天前在船上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她将梦中梦到前世,进贾府后,所受的对待,包括外祖母的宠爱,以及梦到父亲病逝,贾府众人前后态度的变化,人情冷暖,包括最后惨死,以及贾府被抄的情景,都以梦境的方式,一一展现在父亲面前。 当然,也着重讲述了贾府各人的一番算计。 既下定决心要远离,那就离开得彻底一点。 免得以后再遇到什么事,父亲又要将她托孤过去。 这一世,她哪里都不去。 林如海听得心潮起伏,脸色变幻不定。 有那神秘的药泉在,林如海并不觉得那仅仅是梦,未尝不是上天给他的警示! 去她外祖母家,本就是不得已之举。 现下父女俩身体俱已恢复了健康,玉儿想留在家里,那就留下吧。 女儿虽说,那是梦。 但到底寄人篱下,现实恐怕也未必好得了多少。 黛玉见气氛因她的讲述而沉闷起来,这可不是她的本意。 她倒了一杯茶,双手奉给父亲,道:“父亲,既然梦里有预警,那我们远离就是了。我认为,这反倒是好事儿,现在,有了药泉,我们父女两人的身体都好了。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当为之贺才是。” 几句话,说得林如海转忧为喜。 林如海不放心地叮嘱女儿:“药泉的事,千万不能透露给第三个人知晓,否则会引起祸端。” 黛玉点头应下。 桌上的饭菜,再不吃,就要凉了。 父女俩边吃边聊,将以后黛玉要待在扬州的事定了下来。 事情说开,黛玉暂时算了了一桩心事儿。 她本就聪敏机警,不一会儿,就将父亲原本紧锁的眉头逗得舒解开来。 俩人不知不觉间,每人都多用了半碗饭。 饭后,林如海见黛玉精神仍旧很好,得知黛玉体内药泉还有不少,便将黛玉送他的小白玉瓶收进怀里。 正要再说些什么,门口忽然探进一个圆乎乎的小脑袋来。 原来是应邀随姑姑来家做客的小家伙权宇轩。 小家伙先前随姑姑睡着了,这会醒了。 趁着屋里伺候的丫鬟不注意,偷偷溜出了屋子,来找黛玉。 这两天,或许是权景瑶病着的缘故,小家伙只要醒着,谁都不黏,就黏黛玉。 黛玉也很喜欢这个机灵乖巧的小家伙。 小家伙除了长得圆乎乎的,不太像她弟弟外,言行举止,简直就是弟弟的翻版。 短短两天相处,那些往日渐渐淡忘的记忆,又潮水般涌上心头。 黛玉将小家伙拢进怀里。 或许,她可以重新拥有曾经的一切…… 黛玉回家才知道,在她去贾府里这几年,父亲已将院子里原来侍候的几个胰娘侍妾都陆续打发了出去。 现在,父亲身边,除了从小跟着他的小厮,竟是一个丫鬟婆子也没有。 黛玉不忍父亲一直这么自苦下去。 头一件,便是劝父亲心甘情愿地续弦。 父亲年纪并不老,可以说正值壮年。 找个脾气性情都不错的人,再生个弟弟或妹妹。 这个家,必能恢复昔日的欢声笑语。 只要彼此诚心相待,父亲老年必不孤单。 有了警幻仙子的那一段,黛玉知道,她早晚,必会回到天上。 在此之前,她一定要安排好父亲的生活。 让他老有所倚。 黛玉不觉间,神飞天外。 小家伙趁着黛玉愣神,三下两下扒着黛玉的胳膊,爬到黛玉腿上坐好。 大眼睛眨啊眨,望了林如海许久。 突然咧嘴一笑,石破天惊般从那红润的小嘴里吐出两个字:“父亲!” 惊得林如海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今天收到的惊吓太多,多到他的小心脏差点承受不住。 直接停摆! 第7章 义子 黛玉听着那一声奶乎乎的‘父亲’,搂着他小身子的手臂一僵。 低头,就对上一张懵懂到有点委屈巴巴的小脸。 是的,现在的权宇轩小朋友,可委屈啦。 小心脏简直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他从记事起,就没见过父亲。 一直听姑姑说,父亲是大将军,是大英雄。 他又没见过大将军和大英雄是啥样。 他喜欢姐姐,听姐姐叫那个叔叔‘父亲’,叔叔很高兴,他也就叫了一声,有什么不对么? 难道叔叔只喜欢姐姐,不喜欢他? 弄明白缘由的黛玉,耐心地给他讲了半天‘父亲’的特殊性,以及父亲不能乱叫的道理。 奈何小家伙太小,加之脑海里从没有父亲的印象,黛玉给他解释了半天,他还是固执地不肯叫林如海“叔叔”,一定要跟着黛玉叫“父亲”。 林如海看着小家伙倔强的小脸,另一张瘦小苍白的面庞隐隐浮上心头。 心中不由一动。 若是认个义子,也不是不可以。 一刻钟后,黛玉拉着权宇轩小朋友的小手,出现在隔壁权景瑶的客房里。 权景瑶经过这两天的休养,精神略好了些。 只是,内伤不是那么容易养好的。 从她那仍旧惨白的面色就可看出来。 这两日,仍是睡的多,醒的少。 黛玉端着一碗参汤,带权宇轩小家伙过来的时候,她仍是昏睡着的。 听到旁边有声音,慢慢睁开了眼睛。 见是黛玉领着她小侄子,不由一喜。 屋里静悄悄的,再无别人。 在船上时,身边时刻都围着人,不好说话。 这会总算找到了机会。 她也顾不得冒昧,在黛玉坐在她床边问候时,抬手抓住了她的手,低低地道:“黛玉,听姐的话,别再进贾府,那不是个好去处。” 黛玉一愣,心道,她怎么知道我不想再进贾府的事? 心中惊疑,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姐姐何出此言?” 权景瑶看她似不信,急道:“你再进贾府,会将性命葬送进去!” 黛玉一惊。 这人,莫不是也是个重生的,不然怎么会知道这些? 但,前世,她确信与权景瑶并无交集。 无论怎样,能提醒,总是好意。 她既释放出善意,黛玉也不能无动于衷。 她本就对权景瑶极有好感,看着她被内伤折磨了这两日,心中不忍。 黛玉揭开桌上的茶壶看了看,壶里水是满的。 她极快地往壶里滴了一滴药泉。 经过稀释后的药泉,作用可能没有那么明显吧? 黛玉惴惴不安的想着。 一边顺手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权景瑶睡醒,刚好渴了,接过去一饮而尽。 黛玉又将手里的参汤递过去,权景瑶也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 这次黛玉等的时间要稍久一些。 但效果仍是杠杠的。 药泉的功效实在太好了,想瞒都瞒不住。 权景瑶面色肉眼可见地恢复了红润,顶着一脑袋汗珠子,起身下床,走到桌边,端起装参汤的碗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就又拿起这边茶壶揭开又是嗅又是看。 半晌,疑惑地道:“你给我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怎么我感觉咻的一下就好了?” 黛玉额头冒出三根黑线。 她没想到,经过稀释的药泉,仍有这么强的功效。 只得装傻,“可能今天的参好,听父亲说是得了支百年老参,对内伤最是有效。” 权景瑶将信将疑。 百年老参,是这样吗? 权景瑶觉得她被忽悠了,但她没证据。 但言而总之,总而言之,她的伤是一下子好了七七八八了。 这总是件值得庆祝的事。 于是,洗漱更衣后的权景瑶,神采奕奕地拉着黛玉和权宇轩小朋友,去了院中的亭子里。 受伤躺在床上这两天,她觉得她都躺废了。 再不活动活动,她觉得她关节都要生锈了。 好了内伤的权景瑶,周身活力四射,兴致勃勃地拉着黛玉,将府里的园子逛了个遍。 黛玉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笑容灿烂,举止洒脱而恣意,整个人像一轮暖阳,照得周围人的心都是暖的。 幸而黛玉按着绛珠功法修炼后,开始引五行之气入体,这两日已摸着了点门道。 五色光气游走在全身经脉时,最终化为一点点灵液,落入丹田。 而她的神魂,也一点点变得强韧,就像是有什么滋养了似的。 她的精力也一日强似一日,否则,还真陪不住她。 紫鹃和雪雁二人抱着黛玉的披风,提着心气喘吁吁跟了一路。 总担心姑娘下一刻会累倒,吸了凉风会咳得喘不过气。 然而,看着兴致勃勃与权姑娘姑侄二人坐在亭子里的姑娘。 俩丫鬟迷糊了:这还是她们那个走三步喘两喘的病弱的姑娘吗? 黛玉也直到这会儿,看着毫不犹豫在他姑姑和自己之间,选择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小家伙。 才想起今天找权景瑶的主要目的。 这仗着有丁点恩情,就要讨要人家侄儿当自己父亲的干儿子。 她脸嫩,有些张不开口,肿么破? 倒是权景瑶见她期期艾艾的,开口问道:“有事?” 黛玉又看了一眼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家伙,眼一闭,心一狠,张嘴道:“我父亲想认宇轩做义子,想问问你,你家里会不会同意?” 接着就将小家伙睡醒后跑去找她,扒拉着她硬是也跟着她叫父亲的那一幕说了出来。 结果触动了父亲心底的旧伤,便让她来探探口风。 又说父亲说了,如果为难,或有其他难言之隐,就当他们没提过这事。 若此事可行,父亲即刻便给西北的权大将军写信,征求他的同意后,正式收权宇轩当义子。 以后就当正经亲戚走动起来。 权景瑶听得瞪大了眼睛。 她的确想过借小侄儿亲近黛玉,达到与黛玉常来常往的目的。 但也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 小家伙竟直接擒贼先擒王,拿下了一家之主。 这可真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她回过神来,一叠连声地道:“不用,不用,宇轩的事,我能全权作主。” “大嫂,也就是宇轩的娘,在生宇轩时,就难产去世了,之后大哥也没有续娶,直接去了西凉城驻守。” “走时,将宇轩全权拜托给我照顾。” “我就说么,宇轩平日可是谁都不理,看着倒是与你有缘的很。” “没想到缘分应在这里。” 她点了点权宇轩的小额头,“你倒是机警,合着你爹没空教导你,你就给自己又认了个探花爹,还搭上这么好一个姐姐。” 小家伙得意地一仰小脑袋。 “嘿嘿……” 那神情,就差在脑门儿上写上:那是,还是我厉害,快来夸我吧! 那得意的小眼神,要多欠扁就有多欠扁。 小家伙转头,对上黛玉那不知看了多久,忍俊不禁的神色。 调皮地吐了吐小舌头,难得羞赧的拖长小奶音,叫了声:“姐姐~” 黛玉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伸手抱起他小身子,道:“父亲还在书房等消息,明日父亲要给琏二哥接风,我们在内院也摆一桌,给你与宇轩也接个风,洗个尘,可好不好?” 权景瑶想起那日被龙卷风裹挟到黛玉面前的情景,总觉着冥冥中有一根线,将她们的命运牢牢的绑在了一起。 不然她无法解释她突如其来的穿越,也无法解释怎么会见到了与她命运相似的黛玉。 她的意难平,难道不正与黛玉异曲同工么? 她的命运,她自己掌握,黛玉的,亦然。 第8章 交锋 林府前院暖阁里,林如海设宴招待贾琏,请了他的两个副手作陪。 这两个副手,周忠年约而立,原是户部郎中,为人仔细有才,但据说因得罪了人,被陷害而贬出京城。 正好林如海那时得了巡盐御史的差使,需要副使,吏部便将此人派给了他。 另一人更年轻,一身劲装,面容俊朗而不失刚毅。 却是离京前圣上钦点的御前带刀侍卫蒙刚。 蒙刚明面上是他的副手,实则是圣上派给他的护卫。 江南的巡盐御史是个危险的差使,一般人很难全身而退。 圣上派林如海来,一则他本就是江南人,有家族庇护,危险大大减少。 二则林如海为人忠心,又有整顿江南盐税的才干。 即便这样,在江南的这几年,蒙刚也大大小小给林如海挡了不少刀枪。 林如海养病这些日子,手上的差使已渐渐移交给了他们二人。 前两日他们来探病,御史大人还病得起不了床。 一副随时都要去了的样子。 周忠与蒙刚对视一眼,怎么女儿一回来,就像是百病全消。 别是什么回光返照吧? 不止是林如海的两个副使有这种感觉,就是昨日刚见过面的贾琏,都有些心惊胆战的看着他。 他本不想这会儿再刺激这个姑夫,但想到临出门父亲与二叔的叮嘱,他又不得不开口,“姑夫,快过年了,让妹妹在家陪您十日,十日后,我们启程回京,可好?” 他一边说,一边极快地扫了一眼另一边屋子里的那些古董字画。 心里暗戳戳的想着,这次带走那些东西的机会有多大。 林如海若不是有女儿提醒,一定不会注意他这些小动作。 但有了女儿梦境的警示,回过头再看他这亲戚的嘴脸,就多少有些看不过眼了。 他以前得是有多瞎? 才想着将女儿托付给这些连眼里的贪婪之色都藏不住的所谓亲戚。 心里不痛快了,脸上的神色就带出来几分,语气也冷了下来,“昨晚玉儿说,想留在扬州陪我,给我侍疾。” “你姑夫我也是有几年没见着你表妹了,舍不得她,这次,她就不跟着你回京了。” 贾琏闻言,脸色大变,惊得一下站起身,刚夹起的一大块儿东坡肘子“啪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他想也不想地,一句话脱口而出:“这怎么使得?绝对不行!” 黛玉不随他返京,贾府还怎么得那每年十万两银子的花销? 何况,林姑父就林表妹这一个女儿。 有林表妹在,林姑父一旦不在了,林府的偌大家业,最后还不是要落在他们贾府手里。 贾琏的反应太大,太奇怪,同桌的周忠和蒙刚都诡异地看了他一眼。 贾琏这才反应过来,他一激动,将心里话儿说出口了。 不好意思的讪笑着找补道:“我是说,家里老祖母爱重疼惜表妹,侄儿出门前,老祖母一再叮嘱,要侄儿将表妹全须全尾地带回去,要是表妹少了一根头发丝儿,就要揭了侄儿的皮……” 这倒也正常。 都说隔辈亲,隔辈亲。 小儿子,大孙子,老爷子的命根子。 尤其现在社会,还讲究抱孙不抱子。 父母子女一辈,倒不见得有多亲近,但祖孙一辈,却十有八九真是亲近得不行。 听说御史夫人,更是贾府老夫人的老来女。 祖母疼宠失了母亲的嫡亲外孙女儿,再正常不过了。 林如海感叹贾琏脑瓜子转得快,更感叹他要是将这脑子,用在正途上,又何愁仕途不顺? 还用得着算计来算计去。 到底是亲戚,不能扯破了脸面。 林如海向京城方向抱拳笑道:“岳母慈爱,本应让小女承欢膝下,奈何小女从小在苏州长大,不服京城水土,离家几年,一直病病歪歪,让岳母操碎了心,这就是小婿和小女的不是了。” 说到这里,他冲贾琏微微一笑,道:“可喜的是,玉儿昨日归家,竟然神清气爽,觉得往日的病,一下子好了大半,可见,玉儿还是适宜待在扬州。” “就连你姑父我,膝下只剩你表妹一个孩子,往日里你表妹不在身边,心情难免郁闷,久而久之,连一场小小的风寒,都差点要了命去,昨日见了你表妹,才知是心中一直牵挂于她……” “大夫说,心病还须心药医。” 林如海微笑,“侄儿你一定不会让姑父失去这唯一的天伦之乐的,对吧?” 贾琏:“……” 说实话,他被林如海这一连串的重拳给打懵了。 昨日初见,还话里话外都是命不久矣,想托孤的意思。 仅仅一天,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林姑父言外之意,若他执意带林表妹走,就成了要他老命的催命鬼了。 这中间,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 难道,是表妹察觉了他们的谋算,在林姑父面前说了什么? 不会的,表妹身处内宅,又体弱多病,以她二婶的老谋深算,和他妻子王熙凤的精明,不可能让她发现端倪。 其他人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谋算,表妹又从何而知? 对了,林姑父说林表妹不服京城的水土,一定是托辞。 在家时就常听他妻子和平儿常念叨林表妹身子骨弱,三天两头的病。 这一路上,听兴儿和昭儿也不时禀报,紫鹃和雪雁两个丫头经常熬苦药汁子。 多年的病根儿,哪能就简单一句水土服不服便轻易去了呢? 贾琏很快理清了思绪,起身冲林如海拱手一礼,“姑父见谅,因祖母她老人家出门时一再叮嘱,让仔细表妹的身子骨儿,侄儿今儿还未见过表妹,所幸这里也没外人,表妹也还小,不若请表妹出来一见,侄儿在给祖母的家信中也好措辞。” 林如海见他不死心,竟是不相信黛玉已大好,想从这方面破局。 心中冷笑连连,口中却故做为难:“按说该叫玉儿出来也认认他两位叔叔,只是她女孩儿家脸嫩,怕见生人,恐失了礼数……” 贾琏见他推托,越发确信表妹京城水土不服,回来就大好的话,都是糊弄人的鬼话。 忙道:“姑夫万不可如此苛责表妹,常听家中祖母说起,说府里一众姐妹中,林表妹无论学问礼仪,都是顶顶出色的,家中姐妹除了大姐姐,万万比不上,姑父万勿替林表妹自谦。” 总之,就是摆明了,今天一定要亲眼见到黛玉,看她是不是如林如海所说的那样:大好了? 这下,不止林如海,就是作陪的周忠和蒙刚二人,都看出贾琏的意图来了。 林如海见推辞不过,无奈,只得吩咐候在一旁的小厮去通知内院的丫头婆子,请小姐出来拜见二位叔父,顺便给她琏二表哥见个礼。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一阵悉悉簌簌的脚步声。 门帘挑起,一个身量未足的小姑娘袅袅婷婷在丫头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室内众人呼吸顿时为之一窒。 怎么说呢,屋里的人都被小姑娘的美给震住了,包括早已见过她的贾琏。 黛玉一袭青绿色的衣裙,全身上下除了一根白玉簪外,别无饰物。 长长的睫毛微微地卷翘着,吹弹可破的肌肤白净如玉,泛着健康莹白色的光泽。 美得不可方物。 哪里有往日一丝半点儿的病弱之色? 贾琏若不是熟悉她,确认他就是前两日刚见过的林表妹,一定也认为换了一个人。 黛玉已在林如海的引见下,盈盈俯身见礼,态度落落大方,声音更如清泉落雨,说不出的清脆悦耳。 “小女见过两位叔父,见过琏二表哥。” 第9章 初提亲事被拒 贾琏没想到林黛玉回家后,病竟然真的好了,林如海不是诳骗他的。 他一下怔愣在那里,听到黛玉问安的声音,才又回过神来。 父亲和二叔二婶让他无论怎样也将林表妹及一应物事完好无损地带回京去。 本以为是个很轻松的差使,无非多带点人罢了。 现在林表妹回家病好,林姑父看样子也不是拿乔,提出了要林表妹承欢膝下的意思。 人家本就是父女,这要求无可厚非。 可是…… 他头疼地揉揉额角,他要怎么样才能完成家里交待给他的任务呢? 贾琏脑子里急剧地运转着。 急切间,还真给他想到一个借口。 “妹妹的病好了,真是可喜可贺,祖母和宝兄弟听了,不定有多欢喜,妹妹自小与宝兄弟一处玩耍惯的,这会子宝兄弟定然眼巴巴等着妹妹回去呢?” 说不得,只得用上他妻子王熙凤的法子了。 王熙凤来前说,祖母肯定盼着“双玉亲事成真”,两好并一好,如此,外孙女儿和最疼爱的孙子,老祖宗就再不揪着心了。 二婶先前嫌弃林表妹身子弱,唯恐拖累了宝兄弟。 现在黛玉病好了,那一条嫌弃的理由不存在了,想她再没有话说。 哪知他这话一说,黛玉却面色大变,厉声喝道:“琏二哥慎言!” 贾琏疑惑地看过去。 就见黛玉俏脸含霜,义正言辞地道:“小妹进府后,得外祖母疼爱,与宝二哥一并养在膝下,见面的机会是多了点,但与姐妹们相处的更多,后来大了,更是处处谨言慎行,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贾琏心下一思量,已知自己失言。 现下男女七岁不同席。 黛玉已九岁,宝玉更大了黛玉一岁,他说二人常一处玩耍,岂不是说二人不知礼。 这于宝玉倒没什么,但于黛玉,却无异于一把杀人的刀。 黛玉眼中的怒火犹如实质,灼得贾琏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忙起身,躬身抱拳陪笑道:“是我失言,妹妹宽恕则个。” 话锋一转,却对林如海道:“来前老祖母与二叔二婶交给我一件差使,说若姑父病重,便让我找官媒上门,将宝兄弟与林表妹亲事定下,也算了了姑父后顾之忧,我本忧心姑父病情,还不好出口,现姑父与林表妹都见大好了,何不来个喜上加喜?” 说着朝周忠和蒙刚二人又作了一揖,道:“烦请二位大人做个见证!” 这是要霸王硬上弓,强逼着两家结亲了。 黛玉心下明镜似的。 他们先前派人在父亲药中做了手脚。 这次来扬州,本想是为父亲料理后事的,顺便接手父亲在扬州的所有产业,所以不止带的人多,还包了官船。 谁知她与父亲身体突然康复,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若这会儿父亲果真病重,无奈之下托孤,亲事什么的他们这会儿提都不会提。 只管如前世一样,卷了他们的产业,到那时,自己还不任由它们乖乖搓扁捏圆? 这一点,黛玉都能看明白,又岂能瞒过林如海的眼去? 他心中恼怒,看着贾琏的眼眸中再不带一丝笑意,冷冷地道:“琏儿慎言!不说玉儿如今还在孝期,就是除了孝,也没有走个亲戚便硬要订亲的道理,这样以后谁家姑娘还敢再走亲戚?” “听说二嫂在玉儿刚进贾府时便‘好心’提点过,让不可接近宝玉,玉儿可是时时铭记于心,突然之间,便要结亲,这怕不是你自作主张?” 贾琏没想到林姑父连这样的事都知道。 但凡疼爱女儿的人家,受了这样的警告,是一定不会考虑再将女儿嫁进来的。 以林姑父这两年多来,每年派人送入贾府给林表妹的花销看,那是将这个表妹当成眼珠子来疼的。 这是,完全断绝了与府里再做亲的念头。 贾琏极快地扫了黛玉一眼,见她低垂着眼眸,一副但凭父亲作主的模样。 与他原先设想的情景完全不同。 据他以往听到的消息,黛玉这会儿不是应该满面娇羞地请林姑父应下这门亲事么? 难道以前的消息,都是假的? 不应该呀! 以他妻子的精明,以平儿的细致周到,不可能弄出这样的误会来才是。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贾琏百思不得其解。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就在他苦思对策时,暖阁外探进一个小脑袋。 看到要找的人就在这里,眼睛大亮,露出一口小米牙,冲黛玉仰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姐姐。” 声音清脆奶甜,人也像颗小炮弹似的冲到了黛玉身边,小手揪住了她裙角。 又转头看到林如海,小嘴一咧,脆生生叫了声“爹爹”。 贾琏见是那日被龙卷风卷来的小子,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爹爹’,给惊得心中一跳。 将疑惑的目光投入到林如海面上。 林如海招手将小家伙叫到跟前,拉着他小手向众人解释道:“这小家伙与我投缘,便收了他当义子,本想过些日子给他办几桌席面,请诸位热闹热闹的,今儿既碰上了,先向诸位透个信儿,到时请一定赏光啊!” 又引见着小家伙一一给他们见礼。 几人见权宇轩人虽小,但礼仪规矩却学得似模似样的。 便知这小家伙出身也不差,又听竟是龙卷风这样的奇遇。 便一边应承到时一定到场,一边感叹这真是既定的缘分。 只贾琏一人面上带笑,心中却郁闷万分。 这当儿,每个出现在林如海和黛玉身旁的人,都被他视作潜在的敌人,要跟他们贾府争林府的产业。 他这几年,已根深蒂固地觉得,林府的一切,都是他们的囊中之物,早晚会落到他们的口袋里去。 他也不想想,若林如海安好,若黛玉再不与他们贾府扯上关系。 林府的一切,跟他又有半毛钱的关系么? 只能说,贪婪的人,心已被扭曲的失去了正常人的思维。 一旦生了执念,是很难从牛角尖钻出来了。 却见权宇轩小朋友睁着一双纯澈的圆溜溜的大眼睛,万分委屈地冲贾琏小声嘟囔道:“琏二表哥,你干嘛一直瞪着我,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贾链的确不喜欢他,但他觉得自己情绪隐藏的挺好,连脸上的肌肉都笑僵了。 没想到这小家伙这么敏锐,这样都能被发觉。 他尴尬的一笑,“怎么会呢?来,这是二哥给你的见面礼。” 他边说边从身上摸出一块玉佩,递到小家伙小手上。 心里却在滴血。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水头极好,晶莹剔透,所以才一直带在身上,时时把玩。 小家伙很是识货,眼睛一亮,笑得弯成了月牙儿,“谢谢琏二表哥,刚刚是小弟看错了,琏二哥还是喜欢小弟的。” 不得不说,这小家伙是很懂得怎么气人的。 黛玉看着贾琏那一瞬间僵住的脸,心情暗爽地带着小家伙施礼告退。 小家伙刚收了好几样见面礼,心满意足的跟着姐姐退下了。 走出暖阁几步,就听小家伙用自以为小小的声音问黛玉:“姐姐,这玉看着不错,不如等下让姑姑带我们上街去换几串糖葫芦来吃吧,应该是能换几串的吧?好不好嘛,姐姐?” 说到后来,语气就带了一点乞求加撒娇的意味了。 暖阁里一时间众人面色各异,看着贾链那犹如打翻了调色盘般的五味杂陈的脸,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声来。 最后还是脾性最直的蒙刚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擦着流出来的眼泪道:“大人,你,你收的这义子,不简单啊!” 走在长廊上的黛玉,刮了刮小家伙挺翘的小鼻子,漫声应了声:“好!” 她说错了,小家伙不止会气人,他还懂得怎么往人伤口上捅刀子。 有苦说不出那种。 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心里有啥,随口就说出来了,又哪里有什么坏心思呢? 第10章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 扬州城的廊坊街上,权宇轩小朋友一只小手紧紧抓着黛玉的一只手,另一只小手举着一根红艳艳的山楂糖葫芦,鼓动着肉嘟嘟的腮帮子,像只贪吃的小仓鼠,满足地咽下嘴里酸甜的山楂,张着一嘴小米牙,又咬下了另一颗。 或是这颗山楂有点酸,小家伙眯了眯眼,到底上面裹了一层甜甜的糖浆,小家伙还是幸福的两只眼睛笑成了月牙儿,走路都一蹦一跳的。 走在另一边的权景瑶见他嘴角糊上了一点糖汁子,从袖中取出手帕,细心地给他擦去。 小家伙冲她甜甜的一笑,小嘴里炫满糖葫芦的他,不方便说话,以最纯真的笑脸感谢小姑姑。 黛玉长这么大,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自由自在的逛街。 几人随兴而走,看到有好玩的,好吃的,便买下来。 不大会儿工夫,身后跟着的紫鹃和雪雁二人便抱了满怀的小玩意儿。 牛皮糖,千层油糕,界首茶干,剪纸,铁投壶,竹蜻蜓…… 几乎将扬州城有名的小吃和有趣的玩具都扫荡了个遍。 紫鹃起初怕姑娘累着,出来逛了两刻钟便催着她们回去。 可黛玉几人兴致正浓,哪里肯依。 紫鹃见姑娘呼吸平稳,脸色红润,身子怕不是真见好了。 便只跟在后面暗暗留心,不再催促。 黛玉隐约记得小时候也曾坐在父亲肩头看过花灯,可那已是上辈子的事了。 现在,口袋里装着回家后,父亲交给自己的一千两银票。 身后,紫鹃和雪雁身上还揣着一百两散碎银票和碎银子,一直压在她心头的那颗寄人篱下无所倚从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还记得前世回苏州老家奔丧回到贾府后,有一次夜里咳得狠了,打发雪雁去公中领些川贝和雪梨来熬汤,最后雪雁是红着眼睛空手回来的。 都是聪明人,她平日也没少听那些丫头婆子背后嚼舌根。 她偷偷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夜。 只是,从那以后,再没打发丫鬟去额外支领过什么。 重活一世,才知道,父亲去世后,贾府几乎卷走了林府近七成的家产。 足有二三百万两。 贾府后来修大观园的钱,竟都是从这里面出的。 占了她家那么多,竟吝啬于从手指缝里露给她一丝半点儿。 真正是一家子坏了心肠的。 这些事,难道外祖母一点都不知么? 未必。 只不过有个亲疏远近。 她不过是个外孙女儿,哪里又比得上她嫡亲的孙儿和儿子? 所以就睁一眼闭一眼,在看得到的地方,弥补一二罢了。 这样,她良心才好受些。 现在回家,理所当然地花着父亲给的银子,当主人般招待自己想招待的朋友,再也不用看谁的脸色。 这种当家作主的感觉,不要太爽。 难怪人们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 没有过寄人篱下经历的人,是很难明白这种心境的。 总算,以后都不用过那样的生活了。 黛玉心里欢喜,面上便不由也浮上了笑模样,将一张本就灵动的小脸更增了三分丽色。 却没想到,她言笑盈盈的模样,早就落入了有心人的眼睛里。 扬州城廊坊街最大的酒楼鸿燕楼二楼一间包厢里,一位年约四旬的中年美妇,正带着人在这里用饭。 忽然,看到她那小儿子,紧盯着窗外一处地方,眼珠子都不动了。 她顺着视线望过去,也看到了下面说笑着的几人。 一眼看到了那个耀眼的小姑娘。 小姑娘长得实在太出色了,想让人不注意到都难。 只是,扬州城几乎所有官宦之家的女眷,她基本都熟悉,却独独对这一位没有丝毫印象。 看那小姑娘行事作派,不像是个没背景的。 她是个谨慎的人,悄悄喊过一个跟着的小厮,让他去远远盯着,查清楚她的来历。 黛玉几人好似一无所觉,一直逛到天色渐晚,才回转。 经过一个偏僻幽深的巷子时,昏暗的光线斑驳地洒落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 巷子里突然响起一阵桀桀怪笑声。 随着笑声,三个猥琐的身影堵在了几人面前。 有路过的人认出那三个人,惊呼一声:“扬州三害!” 便惊得面色发白,低着头,匆匆掩面离去,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紫鹃心里暗暗叫苦。 她尽管刚到扬州,却对这三人的名号,如雷贯耳。 今日逛街时,就不止一次听说过他们的恶行。 这三人是扬州城有名的混混。 平日里在扬州城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若谁要报官,事后都会遭到三人残忍的报复。 因三人下手极其狠辣,让人心惊。 一般小老百姓,往往不敢报官,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但三人心中也有数,从不对官宦人家动手。 这时节,都讲究‘民不报,官不究’。 何况,自古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俗语,天下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 一般的小老百姓,但凡还有个活路,是不会主动往衙门里跑的。 久而久之,倒是让他们钻了空子,逍遥至今。 背地里,扬州百姓称他们为“扬州三害”。 他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这会儿,堵在三人面前的,中间之人,身材魁梧,皮肤黝黑,如同被烈日长期炙烤过的古铜。 正是扬州三害之首李豹。 他穿着半旧的短衣,敞着胸膛,露出肌肉横生的臂膀,仿佛一头未驯服的野兽。 脸上有一道从眼角延伸到下颌的疤痕,使他看起来更加凶恶。 李豹的左侧,是一个瘦得像细竹竿似的混混。 虽身材瘦小,但动作却异常敏捷,仿佛一只在树梢间跳跃的猴子。 脸色苍白,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阴狠和狡猾,头发乱糟糟的,像极了一团被揉乱了的稻草。 他手持一根白蜡木棍,轻轻敲打着地面,发出“咚咚”的声响。 让人的心里不由自主跟着紧张起来。 这应该是扬州三害中的第二害张猴。 李豹的右侧,则站着三害王猪。 王猪原名叫王诸,因他身材矮胖臃肿,脸上肥肉横生,看起来就像一个发面馒头。 他的眼睛小的几乎看不见,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眼眸深处,闪烁着狡黠凶狠的光芒。 因他特别能吃,久而久之,别人便叫他王猪,本名倒是渐渐被人遗忘了。 第11章 杀招 看着三人围上来,抱着东西的紫鹃和雪雁又累又惊,身子一抖,怀里的东西便洒了一地。 紫鹃顾不上地上的东西,像个老母鸡似的,冲上去张开双臂挡在黛玉面前。 颤抖着声音道:“你,你们,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不要乱来啊!我,我家小姐,可是巡盐御史府的千金,若出了事,我家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李豹狞笑一声,道:“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儿呢?这扬州城谁不知道,巡盐御史林大人家的千金不在家,小丫头活得不耐烦了,还敢蒙骗你爷爷我?” 说着,挥动着蒲扇般的大手就要向紫鹃面门抓来。 被旁边的张猴拦住了。 他陪笑道:“豹哥,杀鸡焉用宰牛刀,您一旁歇歇,对付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用得着您亲自动手?” 王猪也嬉笑着上前,眼睛紧盯着散落在地上的糕点不放,嘴里还嘟嘟囔囔的。 “扬州城谁不知道林御史病得快断气儿了,今儿莫说你们不是巡盐御史家的千金,就真是,一只快要病死的猫,在这扬州城得罪了那么多地头蛇,看谁还能替你们撑腰,就凭林御史,你先让他从病床上爬起来再说吧!” 说完,三人一起哈哈大笑,态度十分嚣张。 黛玉听他们这样编排父亲,气得一张俏脸如冰川下的千年寒雪。 暗悔不该大意,出来该带几个会武的小厮的。 但对面三人辱骂父亲太甚,叔可忍,黛玉也不能忍。 今日买的东西太多,她除了一只手牵着权宇轩,另一只手里也提着东西。 这时气愤之下,未及多想,松开小家伙的小手,随手拿起一件便向王猪砸了过去。 “啪!” “哗啦啦……” 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响过,王猪额头流下血来,人也应声而倒。 直接晕了。 黛玉这才看清,刚刚自己随手拿的,竟是件窑制的小型兽面瓷玩具。 她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仍是细长柔嫩,与以往并没有不同。 但,怎么可能? 那个王猪,一看就是有身手的,她随手一砸,怎么可能就砸得中他? 何况,她还清楚地看到他躲了啊! 竟然没能躲开! 但黛玉了解自己有几斤几两,张猴说得没错,她的确是手无缚鸡之力。 不可能随手一砸,就将人给砸晕。 她皱眉思索。 忽然,黛玉心中一动。 好像,刚刚一生气,手臂上似乎涌起一股气流,随着手里的兽面瓷玩具,一起飞了出去。 难道,是那股气流的功劳? 她又试着甩甩手指,这一次手上却再无丝毫异常。 黛玉又去看倒在地上的王猪,却见他双眼紧闭,额角的鲜血还在不断汩汩的流出来。 甚少见过如此场面的黛玉,不适地将头撇到了一边。 那边李豹和张猴二人先是一愣,接着就是大怒。 他们没想到看中的猎物,竟然敢反抗,还将老三给伤了。 这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 李豹一个眼神过去,张猴就挥舞着他那根白蜡木棍,张牙舞爪的向黛玉扑了过来。 黛玉心中一紧,下意识后退一步。 旁边的紫鹃和雪雁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心里慌得不行,身体却很诚实地挡在黛玉面前,扭头向黛玉吼道:“姑娘快跑!” 黛玉心中苦笑:跑?能跑得过这几个地皮吗? 低头从下午买的东西中拿了一根竹笛,紧紧握在手里。 紫鹃和雪雁平日里伺候黛玉,连粗活都没做过,哪里能挡住盛怒中的张猴? 只一照面,便被他一棍拨拉到了一边,各自斜斜歪出去三五步。 紫鹃勉强踉跄了几步,稳住了身形。 雪雁比紫鹃还要瘦小,直接摔在了地上,手掌擦破了皮,火辣辣的疼。 二人又气又急,却毫无办法,眼睁睁看那张猴举着木棍,将木棍的一头眼看就要抵着黛玉的下巴。 忽然,斜刺里寒光一闪。 “铮”的一声,那根光滑的白腊木棍断成了两截,掉在了地上。 紧接着一声惨叫,张猴已捂着被削断两根手指的右手,神情惊恐,连连后退。 在他面前,权景瑶手持一柄软剑,懒懒的嗤笑道:“爪子痒痒了?要不要本姑娘将你剩下的三根手指也给修理修理?” 张猴一边疯狂摇头,一边习惯性向李豹看去。 却见李豹正趁乱绕过几人,悄无声息向站在她们身后的那个小不点儿摸去。 紫鹃和雪雁全副心神都在黛玉身上。 黛玉也侥幸砸晕一人,又刚刚躲过一劫,惊魂未定。 这时正以异常崇拜的小眼神瞧着挡在她面前气定神闲的权景瑶的背影。 谁也没注意到,被几人有意无意护到身后的小不点权宇轩小朋友,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危险。 李豹原本就是强盗出身,山寨后来被官府剿匪剿了。 他侥幸逃了出来。 在外面躲了几年,等风头过去,才流落到扬州街头,当了混混。 三人中,也就李豹正经学过几天拳脚功夫。 要说有多精通,却也不见得。 他知道,这年头,都是冲的怕愣的,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完全凭着一把子蛮力,和那股看上去不怕死的劲头儿。 他愣是在这扬州城混混里当上了老大。 直觉告诉他,今天他们踢到了铁板。 但他又不愿意认输。 盯了她们一路,他知这个最小的小胖墩在几人中最受宠。 一路上买的绝大多数东西都是给他的。 跟了一路,就见到他吃了一路。 这会儿,小手里还拿着一根山药豆糖葫芦呢。 只要抓了他,那几人投鼠忌器,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已成功绕到小家伙身后,手臂一伸,眼看就要抓住小家伙后脖领了。 忽然,一直背对着他的小家伙,突然转身,冲着他不怀好意地“嘿嘿”一笑。 小手臂一抬,一支袖箭又快又疾地直冲他面门而来。 李豹大惊,立马后退,却已来不及了。 袖箭直直扎中他右眼,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立时回荡在众人的耳边。 一时间,场中几人都呆若木鸡。 谁也想不到,这个看上去吃着糖葫芦,最软萌无害的奶娃娃,竟是几人中最大的杀招! 第12章 权府来人 最后,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权景瑶三下五除二,不顾三人的惨叫,将他们的几只胳膊都卸脱臼了。 既有做恶的心,想必也有了承受恶果的准备。 对付这样的恶人,你只有比他们更恶,才能震慑住他们。 扫视了紫鹃和雪雁两个小丫头一眼,见二人身子还是忍不住颤抖,摇摇头,忠心虽有,但胆子还是太小了,得练。 不着急,慢慢来。 几人下午大包小包的,买了不少东西,散落了一地。 权景瑶和黛玉带头,领着紫鹃和雪雁将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来。 东西太多,几人决定先回府,然后让府里的小厮将几人送到知府衙门去。 权景瑶看了权宇轩小朋友一眼。 小家伙眼睛大亮,心领神会地噔噔噔跑过去捡起被她削断的长一点的白腊木棍,兴致勃勃地走到痛呼着的扬州三恶身后,像赶小鸡仔一样,赶着他们向回府方向走去。 谁若是走偏了道,或是走得慢了,小家伙便毫不客气地用棍子胡乱捅他的腿,屁股或腰,一边捅还一边“咯咯咯”直笑。 这显然是他很喜欢玩的赶坏人游戏,想必在家时没少玩。 扬州三恶这辈子都没有这样憋屈过,被个小奶娃玩弄于股掌之上,还半点不敢反抗,只能忍着身上的疼痛,闷头往前走。 很快,几人到了府里。 黛玉叫过管家林伯,让他亲自带人将扬州三恶交到知府衙门去。 府门外,远远跟着的人亲眼看到她们进了林府大门,才转身离去。 听到消息急忙赶过来的林如海,没想到女儿回府,第一次上街就碰上了这么糟心的事儿。 所幸有权景瑶姑侄二人在,总算有惊无险。 听说还是自己新收的义子权宇轩小朋友制住了扬州三恶中的老大,林如海惊得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一把抱起鼻子快要翘到天上去的小家伙,左看看,右看看,稀罕得不得了。 权宇轩小朋友此时挺了挺小胸膛,心里就跟打了胜仗的大将军似的得意。 别看他小,他很能干的。 看,都能保护姐姐了都。 相处了两天,林如海已基本摸清了小家伙的套路。 最大的特点就是嘴馋,是个典型的小吃货一枚。 其它事情全凭喜好。 为了奖励他机智保护姐姐的勇敢行径,林如海吩咐下去,明早去买一笼高邮湖大闸蟹来。 眼下正是吃蟹的好时节,蟹肉鲜嫩,蟹膏肥美。 小家伙一听,这个奖励简直是比着他心坎儿上奖的。 喜得两只小胖手抱着义父的脖子,“吧唧”在林如海脸颊上亲了一口。 小家伙质朴而又直白的表达方式,直接逗乐了林如海。 也不嫌他重,径直抱了他向后院走去。 别说,小家伙抱在手里,跟抱了一个石头墩儿似的,沉甸甸的,压手。 主院里,林如海已吩咐摆好了饭菜。 主食是经典的扬州炒饭。 不过疼爱女儿又好客的林如海当然不会这么简慢客人。 配菜精美而有扬州地方特色,有盐水虾,天香荷藕,三套鸭,水晶肴肉,文思豆腐等,道道制作精细,清淡鲜嫩。 还没开吃,小家伙嘴角就有可疑的水迹闪烁。 雪雁和紫鹃给众人盛好饭,宇轩小朋友小鼻子忍不住抽了抽。 没办法,谁让饭菜的香气一个劲地往他鼻孔里钻呢。 随着林如海一声“请”字出口,众人的筷子都朝各自面前的小碟子里伸去,最后却不约而同都汇聚到了小家伙的小碗里。 小家伙看着碗中堆得小山似的菜和虾,咧嘴谢过。 虾端上来就是剥好的,红彤彤的看着分外诱人。 小家伙将头埋在小碗里,吃得头也不抬。 别看他人小,穿衣梳头虽还要人帮忙,唯独吃饭却不用。 小手拿着小勺子,上下翻飞,将小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像只贪吃的小仓鼠。 看着就香甜。 几人刚吃过饭,管家从衙门回来了。 还从门房里带了一份请柬和几个人来。 权景瑶和权宇轩见了,面露震惊,齐齐上前见礼:“二哥\/二叔,您怎么来了?” 又对跟在她旁边的两个丫鬟抬手示意。 那两个丫鬟见到权景瑶和权宇轩,又惊又喜,俯身下拜:“侍书,侍剑见过姑娘,见过小公子,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权景瑶令她们起身,又引他们给林如海见礼。 原来来人正是他二堂哥权景逸。 权景瑶祖父祖母共生了三个孩子。 权景瑶父亲权易是老大,本是继承了他祖父勇毅伯的爵位。 但权易在权景瑶十三岁那年就战死沙场,没多久她母亲也跟着去了。 爵位传到了权景朔这一代。 因权景朔从小就文武双全,本来能直接袭爵,但权景朔不愿走父辈的老路,执意要考武举。 他从小习武,武功本就十分高强,在一众武举人中一路遥遥领先,拔得头筹。 后来因能力卓绝,在对上匈奴人的战争中,接连取得了几场大的胜利,被圣上加封为勇毅侯。 权景瑶的二叔和三叔并没有从军,只在家中打理庶务。 权景瑶祖父母去世后,权家也并没有分家,三房人仍旧住在侯府里。 权景朔这支虽守着爵位,但到底人丁单薄。 加之权景朔这个最有权势的人常年驻守西北边境,不在府里。 二叔和三叔都是多子多孙,枝繁叶茂。 虽三兄弟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权易在时还好,三兄弟和和睦睦,一起在他们父母面前尽孝。 后来老大权易不在了,但那时府里的定海神针祖父祖母还在。 侯府的一切弊端还没有显露出来。 待到祖父祖母先后离去,权景朔又常年不在家。 府里的一些算计和矛盾,便如雨后的春笋般显露了出来。 以至于权景瑶穿过来后不久,就明白大嫂没了后,府里借着为祖母守孝的由头儿,不催着夺情起复的大哥续弦的原因了。 若大哥在战场上有个意外,宇轩还小,勇毅侯的爵位即使降袭,也还能袭两代。 到那时,这爵位,能落在谁的脑门儿上,还不一定呢。 难怪除孝后,府里大大小小都对她的亲事异常热心。 相对的,对大哥么,就巴不得他不再成婚。 到时候,她成了外嫁女,还怎么好伸手管娘家的事? 府里他们这一支,可不就剩下宇轩这个小可怜。 即便再聪明机警,也不过才两岁半,不到三岁。 能斗得过府里那一窝各怀心思的人? 第13章 隔阂 权景逸是权景瑶二叔家的长子。 因没分家,排行便排在她大哥权景朔之后,成了老二。 虽然她知道这个二哥,在家对她与宇轩都还不错。 平日也嘘寒问暖,关爱有加。 不论他怎样想,但架不住他有一个视她和宇轩为眼中钉的娘。 所以,即便他有十分好,到了权景瑶与权宇轩这儿,也只剩下了五分。 这会儿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估计是一收到她的信,便带着她两个贴身丫鬟找了过来。 她给家里带的口信是她和宇轩安好,只是受了一点点伤。 大夫说是不宜移动,她与宇轩会在扬州巡盐御史林家养伤,等伤养好就回家。 不论他是领着怎样的任务,抱着怎样的心思来的。 这份情她领。 权景逸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权景瑶一番,又蹲下身抱住宇轩查看。 见二人身上都没有伤口,才松了一口气。 侍书哭道:“那天姑娘和小公子被龙卷风卷走,奴婢和侍剑都吓傻了,慌忙跑回家报信。” 侍剑接口道:“当时二公子和七公子便要出来寻你和小公子,可龙卷风的速度太快,谁也不知道它刮去了哪里?” 在侍书和侍剑你一句我一句的诉说中,权景瑶了解了他们被龙卷风刮走后的情形。 二公子和七公子便带着家里人,像无头苍蝇般逢人便问那股龙卷风的走向。 奈何龙卷风速度太快,看到的人也只在城内。 一出城,龙卷风刮去了哪里,无人得知。 众人找到深夜,满身疲惫地无功而返。 索幸第二日中午刚过,收到权景瑶派人送去的消息。 当天下午,权景逸便带着侍书和侍剑出发了。 权景逸说,本来小七也要来的,却在前一日傍晚找寻他们的过程中,意外落了水。 当天夜里便发起了烧,他们出发时,烧虽退了,却全身无力,起不了床。 小七,就是侍书和侍剑口中的七公子。 是权景瑶三叔的小儿子,名唤权景睿,今年十五岁了,平日与宇轩玩得最好。 小家伙一听七叔生病了,立马缩了缩脖子,大眼睛里满是同情。 生病好难受,还要吃苦苦的药。 好可怜! 他应该是想到了那苦苦的药汁子的味道,小身子还抖了抖。 便又缩到林如海怀里,不出声了。 权景逸看他这样,起身拱手施礼,“林大人,舍妹和宇轩多亏林大人一家收留照顾,救命之恩,我权家必不敢忘。”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礼单,双手奉上,“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林如海没接他的礼单,推拒了回去,“不用,再说宇轩现在是我的义子,父亲救儿子,天经地义。” “义子?!”权景逸惊诧万分。 他将视线投在林如海怀里的宇轩身上时,小家伙扭过身子,将自己扭成了一截小麻花,伸出胖乎乎的手臂圈住了林如海的脖子。 那亲热劲儿,不知情的人见了,还真以为是亲父子呢。 这样的场景,他在家里从没看到过。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除了景瑶,宇轩好像对家里人都不亲近。 就连与他玩得最好的小七,也充其量与他一样,能拉拉他小手罢了。 认义子,这件事不是他能置喙的。 沉默,是今晚的林府。 权景逸沉默了,小家伙却不。 他将扭成麻花的小身子转直溜了,突然向权景逸这边探过来。 事出突然,小家伙这会儿背对着林如海,眼看半个身子已脱离他掌控。 林如海本能地伸手一捞,才险险地把差点栽出去的小家伙重新捞入怀里。 林如海惊出了一身冷汗,想也不想,“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小家伙小屁股上。 小家伙一手拿着刚刚捞到小手上的礼单,另一手捂着小屁股,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他,他,他竟然被打屁股了!!! 林如海板起脸,训道:“做事不计后果,摔下去怎么办?你要知道,刚刚要不是我捞得快,你很可能会后脑着地,栽倒在地上,后果不可设想,万一摔坏了脑子,你以后就成个小傻子了!” 小家伙红了眼,泪水涌上眼眶。 林如海一下子心软了,用手指替他擦去脸颊上的泪水,柔声哄道:“好了,不哭了,以后做事万不可再这样冲动了。” 边说边将小家伙搂进怀里,用手轻拍他的小肩膀安抚着。 小家伙将小脸埋进义父怀里,两只小手紧紧揪着义父的衣襟不放,小嘴里嘟嘟囔囔的道:“在家里,除了姑姑,都没人像义父这样管着我。” 林如海一下没明白小家伙的意思,还以为小家伙被打了屁股,闹起了小情绪。 认真地扳过他的小脸,给他讲道理:“做错事,就要受到惩罚。” “也许义父刚刚打你小屁股,是做得有些过了,该给你讲道理。” “可你刚刚的动作真的很危险,义父一时情急,没有控制好脾气。” “轩儿以后不可如此冒失,义父也尽量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不再打你,可好?” 哪知小家伙睁着一双明净纯澈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林如海的眼睛,认真地道:“不是的,义父,您刚刚的那一巴掌,有父亲的感觉……” 屋子里人并不多,小家伙也并没有压着声音。 所以每个人都听见了。 屋里一下子安静如鸡。 每人反应不一。 林如海心头一紧,陡然搂紧了小家伙的小身子。 权景逸脸上像打翻了调色盘,神色变幻不定。 他没想到小家伙如此敏感通透。 仅仅一句话,将他在权家的处境表述得清清楚楚。 他曾怪过他这个小侄儿从小性情古怪,除了景瑶,从不主动与家里其他人亲近。 与他们相处,总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他这侄儿,从一生下来,便是景瑶带着奶娘在照顾。 一岁以前,彼此都没见过几次面。 后来宇轩渐渐开始认人,会喊人,会走,到各院子乱跑,好像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如他自己,总想着这个小侄儿从小没了娘,大哥又常年不在家。 怪可怜见儿的。 便叮嘱家里的孩子们多让着点。 碰到他淘气调皮,也不忍多责备,更不要说是打骂了。 估计家里抱着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却没想到,无形中将这孩子推开了,产生了隔阂。 也隔开了他与家里其他孩子的距离。 原来,是他们自己先做错了。 第14章 受邀 屋子里大人一时间都沉默了。 权宇轩小朋友却不管这些。 他扬起小手中捞到的礼单,直接塞到义父怀里,一副不容拒绝的神态,“轩儿想给义父和姐姐送礼物。” 他皱着小鼻子,摆出一副‘你不收我就哭给你看’的架势。 林如海觉得额角有点胀痛。 他张口,试图给小家伙讲道理。 哪知小家伙不待他开口,便用两只小手分别捂着自己的两只耳朵,做出‘不听不听就不听’的样子,完全耍起了小无赖。 林如海只觉得两侧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第一次对收小家伙为义子的事产生了怀疑。 不清楚这件事做得对不对? 权景瑶和黛玉都两世为人,也对这件事有不同的看法。 黛玉觉得,自家家底丰厚,不必全收,但是可以收下一两件,以安权家感激之心。 权景瑶却支持自家小侄儿的做法。 她心里清楚,她内伤的突然好转,绝对不像黛玉说的用了支百年老参那样简单。 肯定是另有乾坤。 但黛玉不说,也一定有她不为人知的理由。 她不能得了实惠,还反而强人所难。 那不是她的风格。 要她说,二哥拿出任何东西来感谢,都不为过。 侯府的爵位,都是父亲和大哥他们这一房一代一代流血拚杀而得来的。 三哥和四哥去军营帮衬大哥,那是在他立功封侯之后。 说是帮衬,实则还不是看大哥有了好前程,想让大哥提携家里人罢了。 二叔和三叔两家人享受着侯府加将军府的双重荣耀,但有些人却仍觉不满足。 暗地里谋算府里的爵位,就差将算盘珠子拨拉到她们眼前了,还自以为隐藏得挺好。 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一点不假。 要她说,大哥最好辞了大将军的职位,留在家里,安安稳稳将宇轩平安养大,培养成才是正经。 他这样不要命地拼杀,若万一有个好歹,他辛苦拼搏来的一切,还不知道落到谁头上? 这年头,孝字大过天。 父母不在了,叔叔婶婶就成了她名正言顺的长辈。 到时候,随便将她定一门外表光鲜的亲事,她都没法明着反抗。 剩下权宇轩一个小萝卜头,还不是任他们想怎么切就怎么切,能保住命,都算他们心善了。 所以,她才在林如海提出收宇轩为义子时,迫不及待地答应了。 她知道,大哥也一定会赞成的。 这也算宇轩的缘分。 有这层关系在,以后万一有什么变故,宇轩也算多了层保障。 小家伙将礼单拿过来,她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所以,她看林如海还要推辞,也赶忙开口劝道:“大人还是收下吧,不然我们心里过意不去。” 听权景瑶这样说,小家伙更紧紧拽着他袖子不放。 林如海也没再坚持将礼单退回了,放在了旁边桌子上。 权景逸见礼单一事告一段落,便提起了明天返家的事。 本以为景瑶受了内伤,还要在这边住几天。 哪知一见面,景瑶与宇轩都面色红润,哪有一点受过伤的痕迹? 便决定第二天返程。 哪知他刚一提出,权宇轩小朋友就不干了。 皱着小眉头,跺着小脚脚,倔强地扭头,“我不要回去,我要在义父家住!” 权景逸还待再劝。 小家伙又使出了先前‘捂耳朵不听’那一招。 熊孩子撒起赖来,没有道理可讲。 他将求救的目光投到了权景瑶身上。 权景瑶摊摊手,摇头,表示她也没有办法。 林如海趁机留人,“不若权兄弟也在寒舍多留几日,林某写给令兄的信,想必过两日也就到了,等事情有了定论,再决定轩儿的去留不迟。” 权景逸这才知晓这件事还惊动了兄长。 复又一想,却又佩服林如海做事妥贴。 宇轩的事虽被托付给了景瑶,但到底是认义父这样的大事,还是要经过大哥同意才圆满。 他心里也很无奈。 母亲对爵位虎视眈眈,谁劝也不听。 大哥还在呢,只不过听说上次大战受了重伤,一直在调养。 军营是他亲兄弟三弟景弘和四弟景城在协助支撑。 母亲就起了心思。 一个人一旦起了贪念,就如练功的人走火入魔,止都止不住。 三叔和三婶又都贪财。 自从前不久母亲和三婶合谋,设计景瑶的亲事失败后,景瑶就明显变了一个人。 跟宇轩一样,再不与他们交心了。 权景瑶不知他这时心里所想,不然,肯定啐他一脸。 人都被你们陷害死,芯子都换了,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人。 再跟以前一样,她是白痴么? 说实话,那个没有大哥在的家,她也暂时不想回去。 若是过几日大哥来信,同意轩儿做林大人义子,留在林府,那她也要好好想想她的归处了。 权景逸见无法说动小侄儿跟他回家,便起身告辞。 林如海再三热情挽留。 权景逸看了小侄儿与林如海相处时真情流露的模样,对他多一个义父疼爱,并没有多少抗拒。 所以也没多作推拒,便顺势留下了,带着他的小厮跟着林管家到了前院客房安置。 侍书和侍剑本来就是跟来伺候权景瑶的,便留在了后院。 权景逸走后,林如海拿出管家拿进来的请柬,打开一看,随手递给了黛玉,道:“是李知府家的帖子,请你和权姑娘后日去赏梅。” 黛玉接过来一看,见是一张制作精美的烫金请柬,上写: 送呈 林御史 尊府 林小姐及贵友 妆次: 家中小姐 李谨萱 谨定于庚子年仲冬十一月二十八日 巳时正刻 于寒舍梅园 特备薄宴,同赏蜡梅,以叙情意,恭候光临 李谨萱 敬邀 林御史 同启 请柬上印着‘扬州知府李’的标记。 黛玉既回了扬州,又不打算隐居,与扬州官场上的女眷就得走动起来。 她不知这李知府与父亲关系怎样,便将询问的目光投到了父亲面上。 林如海“呵呵”一笑,“李知府为官还算清廉,为人也很随和……玉儿只管随自己心意就好。” 黛玉又征求权景瑶意见,权景瑶也与林如海同一个意思。 黛玉便决定:去。 第15章 奇梦 当晚,黛玉在帘帐内打坐修炼时,明显感觉体内吸收五色之气的速度变快了。 周身气流随着皮肤、口鼻、眼睛和耳朵等所有能接触到的地方向体内涌。 最终在丹田处形成一个五彩的气旋,慢慢盘桓沉寂下来。 旁边的绛珠功法册子忽然闪了一下。 黛玉心中一动,拿起功法翻看。 果然,那功法又往下解封了一页。 这一页仍画着那个小女孩在浇绛珠草。 不过,这一次浇的不再是一滴药泉,而是三滴。 黛玉照做。 正要合上册子,电光石火间,福至心灵。 取了一个空白干净的小白玉瓶,又接了三滴药泉,一仰脖子饮下。 不一会儿,黛玉便觉一阵热浪从丹田升起,全身经脉胀痛,似被塞了一根空心管子强行往外撑。 黛玉额头上渗出黄豆大的冷汗珠子,一滴一滴往下掉。 不一会儿,身下的被单就被汗水浸透了。 她咬牙强忍了一阵,还是没忍住,痛哼出声。 紫鹃在外间床上听见了,冲进来揭起帘子一看。 就看到了床上缩成一团,似刚从水里捞出来,五官痛到扭曲变形的她家姑娘。 紫鹃骇得变了脸色,外衣都没穿,就要惊慌失措地冲出去请大夫。 被黛玉一把拉住,“不,不能叫人!” 黛玉痛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并不是疾病,请大夫并没有什么用。 紫鹃急得跳脚,“姑娘,身体要紧,怎么能不请大夫呢?你这次的病症与以往都不一样,一定是越发厉害了……” 黛玉这会儿已熬过了最痛的阶段,疼痛感在慢慢减弱,已经能正常说话。 她拍拍紫鹃的手,以示安慰,“去给我准备一桶热水,我要沐浴。” 紫鹃看着黛玉渐渐舒张开的眉眼,稍稍放心了一点。 她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姑娘,你适才疼成那样,真的不需要请个大夫来瞧瞧么?” 黛玉肯定地点头。 紫鹃便出去吩咐底下的丫头准备热水,她还是返回来盯着。 主子太任性,做丫鬟的真是放心不了一点。 黛玉经脉中的胀痛渐渐平复,肚子却又开始痛起来。 她脸色白了白,赶紧起身去了净房。 这药泉,这么折腾人的吗? 黛玉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她理解错了。 图上只让她浇绛珠草,并没让她喝,她是不是太心急了? 黛玉去净房的时间久了点。 紫鹃让人备好水,又等了好一会儿,黛玉才回到房中。 此时的黛玉,除了先前疼出一身冷汗,所以头发湿哒哒地粘在头皮上,衣服也贴在身上外,整个人笑容满面,容光焕发,跟前一刻判若两人。 看得紫鹃怔愣在了原地,直到黛玉抬手解衣,才回过神来,赶忙上前伺候。 待黛玉从浴桶里出来,不知是不是紫鹃的错觉,她总觉得她家姑娘更美了,整个人白得像是在发光。 此时黛玉心里也美滋滋的。 适才在净房里,她身体排出了不少杂质。 尽管点了香,整个净房里味道还是难以描述。 再待久些,黛玉估计自己不是被憋过气去,就是被熏晕。 洗浴后,她觉得她身上像是开启了某个开关,现在只要站在那儿,什么也不用做,周围空气里若有似无的灵气就直往她身体里钻。 不止是身轻如燕,像是展臂就能飞起来,还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精力充沛得用不完,直接用不完。 现在不用她打坐修炼,只要她在,不管是站或坐,是走路是吃饭……都在无时无刻吸收灵气。 就像一块干涸的大地,恰逢天降甘霖。 而这甘霖,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停。 遇到这么好的好事儿,黛玉以为自己今夜会兴奋地睡不着。 谁知她在紫鹃吩咐人将浴桶抬出去,雪雁替她绞干了头发,劝她早睡时。 她头刚沾着枕头,就沉沉睡去。 睡梦中,她梦到了她的弟弟林文杰。 小家伙蹲在地府的一个墙角边,穿得破破烂烂,整个人面黄肌瘦,特别像是难民营里的小难民。 只是个头稍长高了点。 见到她很高兴,甩着两只小胳膊就冲过来,仰头叫她“姐姐”。 黛玉拉着他小手问他,母亲也去陪他了,他有没有见到? 小家伙流泪,摇头不语。 黛玉又问他为何没去投胎? 小家伙撇着小嘴委屈地道:“阎王伯伯说我阳寿未尽,不让我去投胎,让我在这儿等着,说有缘人会来救我的。” 他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继续道:“可我等啊等,等啊等,一直等不到人,也没有人和我说话。” 小家伙两眼含泪,满含希冀的道:“姐姐,你是来救我的,对吗?” 黛玉心如刀绞。 这是她自小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弟弟啊! 现在却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若在他面前摆个破碗,那就是个活脱脱的小乞丐。 她也想救他,比任何人都想。 可是,怎么救? 她想起药泉,不知这东西在阴间有没有效? 不管了,反正她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就姑且试一试吧。 黛玉见周围没人,便从识海里接了一滴药泉,试着喂到小家伙嘴里。 小家伙对姐姐是全心的信任依赖,张开小嘴,咽了下去。 黛玉认真地观察小家伙的反应。 观察的结果就是:没反应。 她百思不得其解。 这药泉,难道对阴间的人无用? 不对,是对阴间的鬼无用。 小家伙现在明显是一团魂魄,不知什么原因,虽然能接触和摸得到,却入手冰凉,没有人体的温度。 黛玉游目四顾,入眼一片虚无。 周围的一切都模糊起来。 虚空里传来弟弟的一声呼唤:“姐姐救我!” 黛玉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急剧地往上飞升,然后就一下醒了。 是被弟弟的那一声呼唤惊醒的。 她不知刚才的那一幕是真是幻? 但只要有一点点可能,她都想试试。 她自己都能够重生,弟弟或许也能有他的机缘呢? 不过,弟弟毕竟已死去三年多了,这事情太匪夷所思。 没有眉目之前,就不要再惊动其他人了。 这一夜,黛玉看着窗外的星光,在帐帘内一直坐到天明…… 第16章 赏蜡梅 辰时,黛玉和权宇轩小朋友陪着父亲用了早饭,并把父亲送出了大门。 从黛玉回来,父亲身体康复,第二天办了场接风宴后,父亲就回衙门销了假,开始正常办公了。 也是从那日起,权宇轩小朋友晚上就一直陪着父亲睡,白天才跟着她和权景瑶。 若不细究底细,单看他们相处的情形,倒真像是对亲父子。 黛玉想起昨夜梦中的情形,心下虽难过,手却更紧地握紧了权宇轩的小肉手。 小家伙的手,软软的,绵绵的,握在手里十分舒服。 黛玉的心也如小家伙的手一般柔软起来。 这也是个苦孩子。 从小没了母亲,父亲又不在身边,有相当于无。 相依为命的只有权景瑶这个姑姑。 可这姑姑也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家里人给许了人家。 那时,他可怎么办呢? 黛玉委实替这小家伙发愁,却一时也没想到更好的办法。 只能期望他父亲同意自己父亲的提议,到时,尽可能将小家伙留在自己家里…… 黛玉打定主意,回房换了身做客的衣裳,又从旁边屋里接上权景瑶,一行人坐马车去李知府家做客。 没错,今日到了黛玉和权景瑶应邀带权宇轩小朋友前往李知府家做客的日子。 马车沿着街道穿过了两条街。 一路上,从马车纱窗中向外瞧,扬州城的繁华,人烟之阜盛,又与京城不同。 很快,马车停在了一扇朱红色大门前。 车夫从车辕上拿下长凳,让她们踩脚。 紫鹃和雪雁先下了车,习惯性地伸手要在车旁接黛玉。 哪知权景瑶抢先在车门口直接给她们表演了一个白鹤亮翅,双臂一展,飞身落地。 然后转身就将黛玉给抱下了马车。 那帅气利落的姿势,直接惊呆了车上车下的一众人。 “哇~” 周围一片惊叹! 紫鹃更是叫嚷着要拜师。 小姐身子骨弱,若是再碰到那晚那样劫道的,权姑娘姑侄不一定能在身边。 不若她与雪雁学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雪雁拿着请柬递给门房。 里面立刻有人迎了出来。 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圆滚滚小姑娘。 是的,这小姑娘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圆。 圆圆的脸,圆圆的眼,圆圆的小肚子……加上天气冷,穿得稍厚了些,整个人过来时,像是个圆润滚动过来的皮球。 小姑娘手臂和腿都显得肉嘟嘟的,像刚出炉的面包,柔软而有弹性。 在她跑过来时,全身的肌肉都微微颤动。 权景瑶手又有些痒痒,想捏,好想捏。 小姑娘到了近前,扬起一张大大的笑脸,圆圆的大眼睛便眯成了一条缝,俯身见礼,“小女李瑾萱,见过权姑姑和林妹妹,你们能来我家做客,真是太好了!” 说着,不待二人回礼,便上前拉起黛玉的手,细细打量,惊叹道:“林妹妹,你长得可真美!怪道那日我三哥在酒楼上看到你,惊为天人……” 说到这里,发现失言,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神情说不出的调皮可爱。 怕黛玉生气,连忙找补道:“林妹妹不要误会,我三哥没有恶意,我那日不在酒楼,事后听三哥和母亲说起你,引起了我的好奇……” “是我吵着非要请你来玩,母亲拗不过我,才同意我冒昧给妹妹下了帖子……” 说着,又是作揖,又是赔礼,礼数周到的不行,让黛玉想生气都生不起来。 又听小胖丫头得意道:“今儿三哥要去府学,不在家,林妹妹就是我一个人的客人啦……” 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 黛玉失笑。 相处时间虽短,黛玉也看得出,这是个被保护得很好,且受尽家人宠爱的小姑娘。 李瑾萱很健谈,可以称得上是个小话痨。 有她在,简直没有冷场的可能。 都说爱笑的人,有福气。 笑容就像是长在了这个小姑娘的脸上。 尽管话多了点,但她全身上下都洋溢着快乐,也无时无刻不在感染着身边的人。 竟是一点也不惹人厌烦。 几人就在李瑾萱滔滔不绝的话语声中,去后院拜见了李夫人,也就是李瑾萱的娘。 李夫人是个通情达理的母亲,知道自己一双小儿女爱美。 并没有像其他人家那样训斥责备他们,而是引导他们怎样正确的去爱美,欣赏美。 考虑到小丫头们会拘谨,李夫人并没有多留她们,略夸了几句,叮嘱李瑾萱仔细招待客人,便让她们自去后花园玩。 一走进后花园,黛玉便惊呆了。 繁花似锦,绿树成荫,各种植物错落有致地分布在院落里。 清冷的阳光洒在花树上,为这冬日的园子增添了几分暖意。 一片翠绿中,几株腊梅傲然绽放,香气袭人,仿佛大自然最精致的馈赠。 腊梅树下,搭了一架精巧别致的秋千。 这也就罢了,最神奇的是,不大的一点地方,竟然还挖出了一眼喷泉! 这景致,就连权景瑶也看得目瞪口呆。 花园总体并没有多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世界里包罗万象。 蜡梅旁边的八角亭里,已有先到的几个客人在叮叮咚咚弹琴。 琴音流泻,伴着泉水零叮,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滚落而出。 还有箫声呜咽应和。 黛玉听得分明,恰是一曲“迎客来”。 李瑾萱笑道:“婉姐姐这是在欢迎咱们呢,我们快些过去吧。” 哪里还待她说,权宇轩小朋友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喷泉,早就松开了黛玉姐姐和姑姑权景瑶的手,一溜烟儿跑到喷泉边,眼睛亮晶晶地一眨不眨地看着飘落的水滴,欣喜异常。 喷泉池子里水并不深,几尾红色的小金鱼在里面游来游去。 看小家伙看得痴迷,权景瑶便留侍剑在一旁照看,以防他不小心落入水中。 自己便伴着黛玉随李瑾萱向亭子里去。 琴架前,有香雾缭绕,指音断,烟雾散,露出一张清秀脱俗的十七八岁少女的脸。 论容貌,其实算不得绝色,至少比起黛玉来要差上很多。 但她举手投足间,极尽雅致,笑不露齿,眼角眉梢和嘴角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声音也十分轻柔,“听闻林小姐和权小姐到我侄女儿这儿来赏梅,我奉长嫂之命陪侄女儿一道招待,诸位不介意吧?” 旁边还站着两个与瑾萱年岁差不多的小姑娘。 一人手持玉箫,刚刚的琴箫合奏,也有她的手笔。 黛玉以眼神询问。 李谨萱忙上前介绍,指着刚刚弹琴的那位年长些女子道:“这是我堂姑姑李倩,你随我称姑姑便是。” 又指着旁边的两个小姑娘道:“这两位是孙同知家的姐姐,孙知婉,孙知茹。” 黛玉看那孙知婉手持玉箫,看似略小一些,但孙知茹却无论做什么,都略略后一步,隐隐以孙知婉为先,便知她是庶女。 李倩与权景瑶年岁稍大,两人便坐在一处说话。 黛玉被李瑾萱和孙知婉二人拉着手一起去赏蜡梅,孙知茹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得知黛玉会作诗,两个小姑娘便架秧子起哄。 黛玉虽性子略清冷,终究只是个九岁的小姑娘,被李瑾萱和孙知婉叽叽喳喳的围着,到底做了一首赏梅诗: 腊梅初绽报冬归,冷艳寒香绕翠微。 不畏严寒迎雪笑,只将傲骨向天飞。 花开一树映红日,叶落千枝伴月辉。 莫道此花无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其他人不会,李倩便和了一首: 冬日闲情步小园,腊梅迎客笑开颜。 金黄点点枝头缀,玉洁冰清遇眼前。 雪压枝头浑未觉,风吹花瓣更嫣然。 此情此景无限好,愿与梅花共岁年。 临了,李瑾萱大方送了几位客人每人一枝子蜡梅带回家插瓶。 总之,黛玉人生中第一次没有家里长辈陪同的作客,很圆满。 不止欣赏了初绽花蕾的蜡梅,还交到了李瑾萱这样一个好友。 只是,几人中,李倩的态度颇有些奇怪,时常对着黛玉愣神…… 第17章 贾琏回京 李倩的态度,在第二日林如海下衙回家时有了答案。 这一日,回来的不止有林如海,还有李知府。 一个目光锐利如刀的中年人,年纪看上去比林如海要大几岁。 林如海将人让到书房坐下,上了茶。 李知府端起来呷了一口,眼睛一亮,赞道:“好茶!” 他将茶杯端到鼻端,陶醉地深吸一口气,又仔细看了看杯中飘浮的茶叶,道:“色泽翠绿如玉,汤色清澈明亮,入口先是淡淡的清香,随即转为醇厚,余味悠长,当是茶中极品啊!” 林如海但笑不语。 此茶是今秋他偶然间所得,名为“云雾翠峰”,听说只生长在云雾缭绕的高山之巅,每年产量极少,是以还未流传出来,他也只得了一两。 李知府见他不接话茬,话锋一转,“李某有个堂妹,平素极爱品茶,又喜诗文,前日与令爱一见,很是投缘。” 他索性开门见山地道:“林大人爱妻已去三载,不知可有什么想法?” 林如海这才知他今日来意,原来是来做媒。 他苦笑摇头婉拒,“林某身体不好,不想耽误了令妹青春。” 他知道那姑娘,有一次在街上远远路过,别人旁敲侧击地向他提过。 说是有一门自小订下的亲事,后来未婚夫出意外没了,成了望门寡,自此不好再说亲事。 但他确实对那小姑娘没兴趣。 他若成婚早些,黛玉年纪都可能与她一般大了,总感觉像是两代人,强行绑在一起,别扭。 李知府见他一口回绝,倒也没再纠缠。 又吃了一回茶,门房来报,贾琏到访,李知府便起身告辞。 林如海客气留饭,被拒了。 林如海便送他出门。 在门口碰到贾琏,见他面现喜色。 便让管家带他去客房稍坐,自己仍送李知府到府门外。 回到客房,贾琏仍一脸喜色地在地上走来走去。 见他进来,抑制不住心中喜意,道:“姑父,才刚收到家里加急传信,让侄儿速回京城,大姐姐才选凤藻宫尚书,加封了贤德妃,说是省亲呢!” 林如海因听黛玉说过贾府的兴衰,倒不十分兴奋。 只道了喜,嘱咐了几句‘盛极必衰,要懂得居安思危,未雨绸缪的道理’之类的话,眼见得贾琏脸上的笑模样都要挂不住了,便也住了口。 心底暗暗叹气:罢了,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估计贾府众人这会儿正得意呢,听不了这不吉利的话。 可叹荣国府上下,上至老太太,从大舅兄至二舅兄,竟是连一个有远见的人都找不出来。 都说这贾琏最是精明能干,就他看到的,只看得到眼前方寸之地,倒也罢了。 贾琏留在扬州,本是伺机劝林如海和黛玉改变主意,让黛玉跟他回贾府。 现在情况有变。 他也再顾不得黛玉上京之事。 今天来,一是辞行,二是想让林如海和黛玉借此进一步认清他们府里的富贵,好主动提出跟他回去。 没想到他们不但没有跟去的意思,反劝自己低调行事。 皇妃省亲,这是多大的荣耀! 不适时风光,圣上还道府里对这封赏不满呢! 姑父这是糊涂了不成? 罢了,他且先回府,黛玉的事,以后慢慢再作道理。 主意一定,脸上重又挂起笑容,“姑父,侄儿定了明儿一早的船回去,此次事情紧急,侄儿少不得要快马加鞭,表妹身子骨弱,必受不住,此行表妹就不跟着受罪了,待空闲,侄儿再亲自来接表妹家去。” 一边说,一边觑看林如海脸色。 见他面容平静,并没有懊恼悔恨之色。 贾琏不由暗暗咬牙,硬着头皮道:“不知姑父和表妹可有往家里带的信件或口信什么的没有?若有,侄儿明早辰时初来取,若没有,侄儿今儿就拜别姑父,再与表妹告个别,明儿一早便起程了。” 林如海本就极聪敏,不然也考不中探花。 又经黛玉药泉洗礼,如今更是耳聪目明,心思通透。 这是变着法儿要礼物呢。 罢了,也不值什么。 玉儿不跟去,少了那十万两银子的开销,其他的,多少准备些扬州土特产回去,全了这个面子情儿。 就当贾琏辛苦送玉儿回来的谢礼。 当下,约定明早来取信,贾琏兴冲冲去了。 在扬州的最后一晚,他可要去小秦淮河上好好地领略一番…… 贾琏走后,林如海使人叫来黛玉,告知他元春加封和省亲的事,以及贾琏要回去之事。 黛玉大大松了口气。 说实在的,这些天,贾琏隔两天便上门,苦口婆心地劝她跟他回去,他们也是烦了。 当下父女二人商议给府里诸人带的礼物。 林如海让管家去采买了些时令特产,另给大舅兄和二舅兄写了几句问安的书信。 黛玉也给祖母写了信,细说回扬州后身体好转的事。 给贾母单独备了礼。 给府里李纨并众姐妹一人送了一幅精美的苏绣。 另给香菱,晴雯和红儿也备了礼,只是又略简薄了些,是着人绣纺里买的团扇,甚是精美。 想了想,又添了一幅绣品,指明给妙玉。 别的,便没有了。 话说第二日一早,贾琏来到林府,只见到了等在门房的管家林伯。 林如海已上衙去了,吩咐他将几封信亲手交给贾琏,并一车礼物。 贾琏看了一眼礼单,脸色便呱唧一声沉了下来。 只因以往回去,哪一次不是大车小车的装。 不但有土特产,还有路银。 这一次,礼物只有一车不说,路银也只有二百两。 也就刚够他来回在路上的开销。 竟是比不上以往的零头儿。 及至他紧赶慢赶回到府里。 看到眼巴巴等着他带银子回来的府里众人,又是另一番光景。 不用说,贾赦和贾政书房的瓷器少不得碎了几件。 贾母看到黛玉的信,知外孙女儿身子骨好了,还没来得及高兴。 就从贾琏处得知黛玉不打算回来的消息,也沉默了。 再说邢夫人王夫人和王熙凤,得知李纨并众姐妹,连湘云和妙玉都收到了黛玉的礼物,却独独没有他们的,面上不显,在心里大骂黛玉白眼儿狼不提。 单说宝玉,见带回来的礼物也没有他的,除了送到公中的,其他竟连提都没提他一句。 还追着问贾琏,是不是将给他的信丢了? 再三确认只有三封信后,大哭大闹了一场,口口声声要到扬州去问问林妹妹,就连妙玉香菱和小红都能有礼物,他却没有。 难道几年相处,他们之间的情意,竟连这几人都不如? 宝钗得知姐妹们都有团扇,独她没有,也是好生没趣,悄悄又回去了。 袭人却心里七上八下,难道,她背底里给太太说的小话,被林姑娘知道了不成? 第18章 契约联姻 不提贾琏回到贾府引起的风波。 却说黛玉在扬州,这一段时日,真正是心情舒畅,连看天空都感觉格外的蓝。 那日在李府赏蜡梅,她一靠近那些树木,便能够感受到自己好像多了项特异功能。 她“看”到了一些绿色的能量在树中游走…… 她的脚好像化作了树根,能源源不断地从树木中汲取那些能量,同时能清晰地感受到树的脉动。 当时当着众人,她不敢露出异样。 强压下心中悸动,与众人一起赏梅作诗。 回来后,在自家花园里也试了试。 果然,她与草木之间多了些丝丝缕缕的联系。 一靠近树木,她吸收灵气的速度都变快了。 到了晚间,她的丹田里竟然长出了一株细细的幼苗,虽然只有一个小指甲盖大点的叶子,黛玉也认了出来,那就是她的本体——绛珠草。 从这日起,黛玉的房里渐渐摆满了各种盆栽。 就连她的房前屋后也移植了不少花草树木。 黛玉也将更多的时间留在了花园里。 …… 这日一早,林如海收到了权宇轩小朋友父亲权景朔的来信。 不仅赞成权宇轩拜林如海为义父,还提议让权宇轩拜林如海为老师。 将权宇轩的教导和进学之事也一并拜托了他。 随信而来的,还有一张一万两的银票。 林如海气笑了,感觉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这是直接不将他当外人,儿子扔给他,自己做甩手掌柜的了。 他自己的儿子,都还没怎么教导过呢。 林如海遗憾地叹口气:好吧,文杰是没有机会教导,这就当给文杰认了个弟弟,教导就教导吧,也免得闲暇时东想西想的。 一晃,到了权宇轩小朋友正式认义父的日子。 有了黛玉的“梦境”,林如海现在对气运风水之类比较信服。 他特意选了个休沐日,带小宇轩去城外三清观算了两人的八字,专门请了日期回来。 在家里摆了两桌,请了李知府和孙同知,还有权景逸,周忠,蒙刚,以及衙门里一些同僚。 席上,林如海拿出了权宇轩父亲权景朔知情同意的书信,当着大家的面念了一遍。 附上权景朔已签了名的一封收养文书。 林如海拿起笔在旁边认真签下自己的大名,又请权景逸和李知府在见证人那一栏分别签了名。 最后,权宇轩小朋友趴在地上,给林如海“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认权宇轩为义子的事算是正式落到了实处。 内院里,权宇轩小朋友小手捧着一块碧绿碧绿的翡翠,笑得见牙不见眼。 “姐姐,你看,我也有一块和你脖子里一样的翡翠!” 黛玉身上这一块,是她出生后,父亲亲手将一块祖传的祖母绿交给一个大匠,切割成了四块,打磨成一样形状的玉玦。 原来设想他与母亲会至少要四个孩子。 却没想到,仅仅生下了两个,母亲就不在了。 而弟弟,也没有站住。 黛玉现在看着捧着玉玦傻乐的新弟弟,心中百感交集。 又想起那晚做的那个奇奇怪怪的梦。 心里打定了主意,只要有一点可能,都要想法救活弟弟,不管让她付出任何代价! 旁边的权景瑶,看看黛玉,又看看小宇轩。 这几日时时在心里浮现的念头,又涌上心头,并且越来越坚定起来。 这天晚上,林如海的书房里,闯进了一个不速之客。 今天认宇轩为义子,心里高兴,就多喝了几杯。 林如海晃晃喝得有点晕晕糊糊的脑袋,强烈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你说什么?!!!” “我们成婚。”权景瑶又以极慢的速度重复了一遍。 不过,这一遍比刚才说得更坚定。 她看一眼被她的提议震惊到说不出话的林如海,才开始一条一条阐述她的理由。 “你我契约联姻,不必履行夫妻义务。” 权景瑶见他情绪激动,抬手压下他踉跄站起的身体。 林如海瞪了一眼她落到自己肩上的手,身体一僵,坐了下去。 权景瑶接着说:“我不想回权家,宇轩又是我侄儿,从今儿起可以名正言顺地住在这里,我不想离他太远。” 她顿了顿,又道:“我知道,黛玉是你的命根子,余生你会拼尽全力护她周全,我也会!” “我喜欢黛玉,从被龙卷风卷到她面前,睁开眼一眼就喜欢上了。” “这是前世的缘分!” “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任何人,我在龙卷风里,看到了黛玉凄惨的前世,有我在,绝不会再让她落到那般境地。” “所以,与我成婚,我不会让她再受她外祖家摆布,你也不用背负丈夫的责任,我可以用我的嫁妆养活自己,我还可以陪伴宇轩与黛玉,两全齐美。” “不会有任何人比我对她更好。” 林如海从听到她说在龙卷风里看到了黛玉的前世时,心脏就“怦怦怦”地疯狂跳起来。 他本以为黛玉的梦,已足够离奇了。 从没想到,有另一个人,也早一步窥得了天机。 不知二人最后是怎么谈的,第二日一早,黛玉被父亲叫进去说了一会儿话。 之后,一脸喜色的出来了。 从书房出来的黛玉,直奔权景瑶居住的客房。 第三日,权景瑶随权景逸回了家。 一同跟去的,还有林如海派去权家提亲的官媒。 …… 林如海与权景瑶的婚事进行得很顺利。 林如海亡妻已走了足有三年多,权景瑶也二十四岁了,是别人口中的老姑娘,也是权家人头痛的存在。 现在有人来提亲,还经过了权景瑶本人同意,不会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何况求亲的人家虽是继娶,也是功勋世家,不算辱没了她。 权家人求之不得。 仅仅三个月,就走完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这些步骤。 今儿是亲迎的日子。 权家离扬州甚远,林如海在任上不可能离开。 所以,亲迎是二哥权景逸和老七权景睿先陪权景瑶提前一天住进林如海在城外的别院,再在正日子里由林如海从别院迎娶。 权景瑶身着大红色喜服,看着走在前面的一担担嫁妆,心情好到飞起。 想到林黛玉,想到她可爱的小侄子,以后,她就要与他们名正言顺地生活在一起。 她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渴望。 第19章 成婚 很快,花轿到了林府大门口。 踢轿门,跨火盆……一系列操作过后。 权景瑶被林如海用一股红绸花绳牵引着,到了大堂拜堂成亲。 府中负责操持的是苏州老家的人。 族长派了林如海的一个族叔和两个族兄,还有他们的夫人以及儿子来帮忙。 林如海是目前族中最出色的儿郞。 收到林如海要再婚的消息,他们心情十分复杂。 贾敏刚不在头两年,族里也替林如海张罗过。 可每次,他们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当事人丝毫无续娶的意思,热着热着,他们也就凉下来了。 后来,传出林如海病重,命不久矣的消息。 说实话,族中已做好了接手林如海家产的准备。 林如海是族里的嫡支,幼子早夭,只剩下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儿,又在她外祖母家长大,与族里并不亲近。 不过女孩儿家好办,横竖一幅体面些的嫁妆就能打发。 林如海如不在了,他那些家产,族里好些人都眼热。 好歹林府以前是四代侯府,底蕴深厚。 俗话说,‘破船还有三寸钉’呢,何况堂堂林府。 这次收到林如海给族长的信,本以为会是报丧,哪知是报喜。 林如海身体恢复健康,终于要续娶了! 族里除了少数几人替他高兴,大部分人都有些失望。 人总是这样,眼看到手的财产没了,都有些不甘心。 尽管那财产本就与他们没多大关系。 当然,族长是高兴的。 族中有个活着做官的探花郎,可比任何家产都值钱。 别的不说,每年回乡祭祖,指点族中进学的子弟几句,就让他们受用不尽了。 何况还有探花郞的人脉,那是多少家产都换不回来的。 巡盐御史,非皇帝亲信不能任,定期直接向皇帝禀报扬州的盐务。 做好了,直接调到京城任职,当天子近臣,前程不可限量。 所以这次派来的,都是离林如海血缘最近的堂叔和堂兄。 众人从苏州坐船到扬州 原以为这府里没有女主人,会乱糟糟的。 哪知道来一看,一切都井井有条。 就连成婚的各色用具,都置办得明明白白的。 得知这些都是黛玉安排去办的,不由对她刮目相看。 在他们看来,不到十岁的黛玉还是个小姑娘呢,离管家,还早。 却没料到她不但回来后就接手了管家,还将父亲的婚事儿所需所用,都置办了个八九不离十。 真正能干至极。 却不知被他们暗暗赞叹不已的黛玉,此时正拉着权宇轩小朋友的小手,探头探脑挤在人群里看拜堂的热闹。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随着唱礼的人声音落下,早就等不及的权宇轩小朋友已像小炮弹一样冲上前,小手推着义父与姑姑的腿,使劲把他们往新房里推。 以后,他与义父,姑姑,还有姐姐,就可以一直一直一起生活啦。 想想就兴奋。 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的,似溢满星光。 黛玉护在他一旁,以防他被来做客的人冲撞了。 喜婆婆引导着林如海揭盖头,喝交杯酒…… 做完这些礼节后,林如海去外面给来客敬酒。 新房中便只剩下权景瑶、黛玉和权宇轩三人。 黛玉早让紫鹃和雪雁摆上一早准备好的饭菜,招呼权景瑶吃起来。 权宇轩小朋友在权景瑶吃饭的间隙,不放心地追问:“姑姑,姑姑,这下你再也不离开我和姐姐了,是吧?” 权景瑶很肯定地点头,“是,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小家伙咧着小嘴儿,嘿嘿嘿笑了…… 这次林如海成亲,给贾府也送了信。 只是府里因恼怒黛玉没跟着贾琏回去,钱袋子落了空,甚是恼怒。 又加建造大观园,人手紧张。 缺钱也缺人。 但又不能失了礼数。 便派了旁支的贾芸,并一个不怎么得用的管家,前来道喜。 哪知贾芸带那管家走出城外五十里地时,才发现宝玉带着茗烟骑马等在路边。 二人是趁着家里女眷去护国寺上香,偷溜出来的。 出来后宝玉就打马拼命跑,苟烟死命在后面追。 宝玉不相信贾琏的话。 林妹妹不可能弃他而去,也不会不应他的亲事,他一定要亲去问个明白。 说什么也要跟着贾芸一起去扬州找林妹妹。 贾芸和茗烟得知他的打算,魂都快被他吓掉了。 贾芸说什么都不敢带着宝玉走,若是路上有个闪失,他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奈何宝玉执拗异常,扬言若不带着他,他就要自己找去扬州。 贾芸无法,只得一面带着宝玉慢慢往前走,一面派人往府里送信。 岂不知此时,荣国公府早已炸开了锅。 伺候宝玉的丫鬟和小厮,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打得皮开肉绽。 就连袭人,都挨了五板子。 贾母沉着脸坐在上首。 王夫人捏着哭湿的帕子,一双眼睛红的似要喷火,“我活生生一个人交给你们,现在人去了哪里,你们竟是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养着你们有何用?废物,真正是一群废物点心……” 正在这时,王熙凤疾步走进来,众人目光唰地一下都向她转了去。 王熙凤浑不在意,脸上浮现笑意,道:“刚刚我们二爷的小厮来报,他问了城门口几个叫花子,说是今日辰时,看到有两个骑马的少年出城去了,听形容应该就是宝玉无疑,太太,我已派了二管家带人去寻,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 王夫人听到有了眉目,总算收了泪,诧异问道:“这个孽障,好好地出城做什么去,看他回来我不禀了他老子,打断他的腿。” 正说着话,林之孝家的进来回话:“禀二奶奶,芸少爷派人回来了,说有要紧事禀二奶奶和太太。” 王熙凤沉吟:“芸哥儿不是被派往扬州林姑父家去贺喜么,怎么又……” 话未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一叠连声地道:“快,快让他进来回话。” 片刻后,一人在林之孝家的带领下,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 正是先前派给贾芸的那个管事。 管事满面风尘,一进来就跪下道:“奴才奉芸少爷之命,来给太太和奶奶们报个信儿,宝二爷此时与芸少爷在一处,死活要跟着芸少爷去扬州,芸少爷劝不回宝二爷,让奴才回府向太太和奶奶讨个主意。” 此言一出,室内众人面色各异。 第20章 争执 一直沉着脸的贾母面色一松。 她今儿带府里女眷上香,又是车马,又是轿子的,也着实累着了。 要不是宝玉丢了,她早就回去歇着了。 此时有了宝玉确切消息,又见二儿媳眼里冒着火花,心里腻味。 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扶着鸳鸯的手,起身回去歇着了。 王夫人一直提着的心总算落到了肚子里,但心里的火却噌噌噌往上冒。 她拧着帕子,恨得咬牙切齿,“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转身吩咐玉钏,“去看看老爷回来了没有,回来了请他进来一趟,就说我有事找他。” 众人得了宝玉无事的消息,也走的走,散的散了。 室内只剩下王夫人和王熙凤这对姑侄。 两人对望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都在心中打起了自己的如意算盘。 要王熙凤来说,不如让宝玉亲自上一趟扬州。 如能因此定下与黛玉的亲事,也是宝玉的造化。 黛玉品性不错,人又长得出挑,门当户对,最主要的,林府还家资丰厚。 宝玉能订着这样一门亲事,再合适也没有了。 否则,就宝玉那样的,除了长得好,于仕途经济上就是个白痴。 与姐妹们做个诗,对个对子,或许可以。 但要走仕途,未必能走远。 以时下人们对乘龙快婿的标准,宝玉未必符合。 也就黛玉心思单纯,没接触太多的世俗,会被日常的关心打动。 若黛玉一旦醒悟,宝玉再想找那样的,难! 但对宝玉的亲娘王夫人来说,自己的儿子,千好万好。 黛玉现在也就一个普通官家女,身子骨儿还弱,配不上。 是的,只病弱这一条,就在王夫人眼里被绝大多数女子比下去了。 何况,她还是那个女人的女儿。 古人都重视子嗣,尤其是嫡子。 在王夫人看来,就黛玉那走一步咳三咳,来阵大点的风都能被刮跑的身子,注定不好生养。 说什么身子骨儿弱是因水土不服,一回扬州,病竟然全好了。 屁话。 这话只能用来糊弄傻子。 黛玉第一次来贾府前,身子骨儿就弱,她自己也说,是生下来会吃饭时就吃药,分明是先天不足。 这样的病,哪能说好就好! 她也不相信林如海好了。 她亲自埋下的钉子,亲自传话让动的手,而且收到明确信息,已得手。 没道理贾敏那会儿都成了。 第二回下手,反倒能在林如海这里翻车。 林如海要真好了,她把王字倒过来写。 黛玉不知她的这番心理活动,不然,定会不屑地嗤笑,倒过来写不还是个‘王’字,不如在后面加个‘八’字,就圆满了。 话说不一会儿,贾政大踏步跨进了荣禧堂。 看到侄媳妇在,只愣了一瞬,便径直走了进去。 王熙凤上前见过礼,便主动起身告辞。 王夫人示意她到旁边西厢房等一会儿。 隐约中,房中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啪!” 王熙凤心中一紧。 “哗啦啦~” 紧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贾政大踏步走了出来,帘子摔得老高。 经过西厢房门口,停住了脚步,隔门吩咐:“琏儿媳妇,你派个得力管家婆子,再带上厚礼,与李管事一并送宝玉去扬州见他林姑父,若能将黛玉接来最好,若不能,想办法定下二人亲事。” 他向正在修建的园子那边看了一眼,叹气道:“若非修园子,府里也离不开,其实你去走一趟是最合适的。” 王熙凤心中一跳,忙俯身施礼:“二叔明鉴,太医昨儿刚把过脉,说侄媳近日不宜外出和操劳……” 贾政叹口气:“罢了,去办吧!” “是。”王熙凤曲膝应下。 再抬头,贾政已然出了荣禧堂。 王熙凤不屑地撇了撇嘴,没再进去,直接回了后面自己的院子。 一边走,一边吩咐人去传林之孝家的来见她。 刚才在西厢房她分明听得低低的争执,中间夹杂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显见是他们意见不一致,起了冲突。 让她没料到的是,竟然还动上了手! 二叔平日里多道貌岸然的一个人,竟是个会打女人的,真真看不出来。 她这两日还是避着点儿二太太,免得她面子上下不来,又找自己的事儿。 这边王熙凤照着贾政的吩咐,重新备了贺礼和礼单。 派了林之孝家的,跟着李管事去见了贾芸和宝玉,一路风尘仆仆向扬州赶路不提。 当然了,周全人儿王熙凤,让林之孝家的走之前,去了一趟王夫人处,说是母子连心,恐王夫人有什么话嘱咐宝二爷,让她去仔细听听。 只是,他们出发本就迟了些,路上又耽搁了几天。 一行人紧赶慢赶,到达扬州城时,还是迟了。 第21章 拒见 黛玉听到管家来报,京城荣国公府来人时,还愣了一会儿。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京城荣国公府,不就是贾府么? 因京城路远,成亲日期定下后,贾府的信与请柬是第一批被送出去的。 距今少说也有两个月时间。 却偏偏踩着点儿到来。 此时日影西斜,天空开始染上一抹淡淡的暗影。 拜堂已毕,新娘子也被送入了新房。 贺喜迟到,是很失礼的事情。 这是,对父亲续娶表示不满么? 黛玉吩咐管家先将来人带去坐席面。 哪知管家面露难色,道:“来人吵着要先见小姐您,才肯去坐席。” 黛玉心中骤然生出一股烦闷之意,皱眉问道:“来人是谁,怎的如此无礼?” 管家应道:“是宝二爷。” 黛玉惊的瞪大了眼睛,哑了声,这还真是那位主儿能干出来的事儿。 她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又硬生生停住。 眼前浮现出她的魂魄飘在半空,自己重病卧床,素日疼爱自己的外祖母,硬是没来看自己一眼。 外面这一位,更是在她弥留之际,与别人成婚,即便后来发现错了,也将错就错。 早该知道,他的妻子,不是非她不可。 最后让自己生生呕血,死不瞑目! 既如此,何必多做纠缠。 在经历了前世那么多事情之后,她做不到再心平气和地与他们如前世那样若无其事的相处谈笑。 远离宝玉,珍爱生命。 适当发疯,有益健康。 是她这一世想遵循的人生信条。 黛玉叫过紫鹃,附耳如此这般地交待了一番。 紫鹃听得宝二爷来了,本来还很高兴。 觉得姑娘的一番心意,总算没有白费。 哪知现在听了姑娘的话,越听越不对劲。 姑娘竟然不想第一时间见到宝二爷! 这还是她们姑娘么? 但姑娘的命令,她又不能不听。 只得怀揣着疑惑,去二门外见宝二爷。 早就等在二门外的宝玉,正望眼欲穿地眼巴巴向二门里张望。 今日喜宴,府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甬道里过往的人也不少,紫鹃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淹没在人群中并不显眼。 尽管宝玉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到紫鹃时,也快到了二门口。 宝玉一下激动了,跳起来扬手就喊:“紫鹃,这儿~” 若不被两个守门婆子死死拦着,眼看着就要冲进内院。 少年的嗓音尖锐清脆,引得周围一众人都看了过来。 见是个面如朗月的少年,通身上下的装束,一看就非富即贵 面颊因激动而泛红,倒是与他的装扮颇为不符。 紫鹃出了院门,俯身给宝玉行礼。 宝玉因没见黛玉同来,适才的兴奋已下去一半儿。 只急得团团转,一把拉起紫鹃,急急问道:“林妹妹呢?林妹妹怎的不来?是又身子不舒服么?定是林姑父再娶,无暇照应妹妹,紫鹃,你快带我去瞧瞧去,我去劝她,让她不要急,待婚宴结束,明儿就跟着我回家去……” 一照面,紫鹃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宝玉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听他越说越离谱,紫鹃不得不打断他,“宝二爷别急,我们姑娘身子好着呢,只是今儿事太多,姑娘让宝二爷先去坐席,等明儿空了再相见。” 宝玉长途跋涉而来,路上因赶得急,还病了几天,因此才迟了。 没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哪肯就此罢休? 紫鹃因跟着黛玉,宝玉与她也是自小玩惯了的。 当下躬身作揖,“好姐姐,你就让我见见林妹妹吧,就见一眼,见一眼我就去乖乖坐席,好不好?” 紫鹃虽不明白姑娘为何不见宝二爷,但她是个忠心的丫头,向来以姑娘之命是从。 是以摇头道:“姑娘说,客随主便,宝二爷若不明白这个道理,那就不必见了!” 宝玉一腔热忱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一下冷静下来。 他心里有两个小人儿在打架。 一个说,林妹妹不可能说这话,不想见他。 另一个小人儿说,紫鹃对林妹妹最为忠心,不可能骗他。 这两个不可能,撕扯着他的脑仁儿和心脏,像是兜头挨了一闷棍,钝钝的疼。 然而无论是哪一种,他立时见林妹妹的愿望,都不可能达到了。 他像被霜打过的茄子,蔫耷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好,我去坐席。” 在管家的引领下,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管家心中暗哂,这正是一物降一物。 先前与他同来的芸少爷和他的小厮咋劝都不听的莽撞少年,就这样被自家小姐的丫鬟一两句话就打发了。 宝玉因没见着黛玉,心中烦闷,席上便多饮了几杯。 待席散,竟是喝得个酩酊大醉。 嘴里还不停念念有声,若细听,还能听出隐约有‘林妹妹’三个字。 只不过醉鬼的话,含含糊糊,若不是熟悉他的人,谁也不知他在咕哝啥。 自有人安排他们住下。 …… 晨光微曦,万籁俱寂。 权景瑶迷茫地睁开了眼,入眼一片红色。 桌上的红烛将熄未熄。 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想起,她昨儿成亲了。 身边没有人,都被她打发了出去。 就连林如海这个新郞,也被她安排到了左边的套间里歇息。 不管怎么说,新婚三日,新郞都要住在她这里的。 她伸展胳膊,长长伸了个懒腰,从床边衣柜里取了一套箭袖茜红色劲装,穿在了身上。 到底是新婚,衣服还是喜庆些好。 按说今日她不该起这么早,奈何多年的生物钟太准时了,她也没法子。 主院的布局,在成亲前,按她的意见做了修整。 其他倒没大改,重点将小厨房扩了一倍。 只因,她不仅会吃,还会做。 前世,她不止是武术教练,还继承了她妈的一手好厨艺,其水平可以直接开酒楼的那种。 在权家,她并没将这一点展示出来。 她的好,只能让值得的人知道。 更何况,她的周围,到处是别人安插的眼线。 在林府客居时,她也不能喧宾夺主。 现在,她终于做了林府的女主人,最起码名义上是。 她可以做回真正的自己,也能肆无忌惮地对想要保护的人好了。 权景瑶从陪嫁的一个箱子里,取出一柄长剑,推门走到院中。 第22章 不一样的权景瑶 门外,夜色尚未完全褪去,晨雾缭绕,空气清新。 权景瑶抱剑站定,身姿挺拔如松。 稍倾,随着一声清脆的剑鸣,她猛然挥剑,剑气如虹,瞬间划破了周围的宁静。 剑势时而如行云流水,飘逸灵动,时而又如雷霆万钧,势不可挡,延展开去。 渐渐地,那剑仿佛有了灵魂,在空中翻腾,跳跃,与清晨的微风和阳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道绚烂的剑影,激起层层气浪,连周围的空气都为之震颤。 她挥剑太投入,连林如海啥时候出来站在一旁观看都没有觉察。 剑光在晨曦的照耀下,仿佛被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辉。 每一次挥动都洒下点点光波,如同星辰陨落,璀璨夺目。 直到噌的一声,剑尖在空中勾勒出一道绚烂的银色弧线,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子,一闪即逝。 林如海再看过去,剑身已回到剑鞘。 或许是几日未练,权景瑶的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薄汗,气息也有些微喘。 林如海张开的唇还未及完全合上。 这样的权景瑶,他从未见过。 或者说,他从未见过权景瑶这样的女子。 昨夜,借着敬酒,他喝了很多。 本想借醉酒来避开这个有些尴尬的夜晚。 他没想一直逃避,只想再熟悉熟悉。 以前,她是女儿的客人,宇轩的姑姑,他一直未曾往真正的一家人方向想过。 突然之间,与她成为了夫妻,要朝夕相处,还是有稍许的别扭。 既已成婚,他本做好了尽丈夫的义务,与她好好的过日子。 只要她对玉儿好。 他却未曾料到,新婚之夜,小妻子就安排他一个人到套间安睡。 她未免将他们的口头协议执行得太彻底了些。 这让他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同时,也暗暗舒了一口气。 又因饮了酒,昨夜迷迷糊糊睡得早。 今晨醒得也早,醒来孤衾冷被…… 他苦笑,真是一个难忘的洞房花烛夜啊! 他正辗转反侧间,听得外间悉悉簌簌起床的声音。 看了眼沙漏,时辰还早。 再闭眼,却是怎么也躺不住了。 外间,他的小妻子好像出去了。 他便也披衣下床,信步走出房间。 不料,一出门,便被院中那一幕震撼了心灵。 待收剑,望着那一步步走向自己的矫健灵动的身姿,他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强烈而清晰。 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在他心中悄然发生了改变…… 权景瑶转头瞧见了他。 走了过来,一边掏出帕子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笑着建议:“夫君也可以每天锻炼一下身体,毕竟,要保护玉儿,首先需要你健康的活着。” 林如海看着她泛着光泽的红润俏脸,神情有些恍惚。 君子六艺,他少时都一一学过的。 其他方面他可称得上精通。 只有骑射武艺,是他的弱项。 先生说他差了这方面的天赋。 他那时立志学文,将来做文官,本以为影响不了什么,却在踏入扬州的官场后成了他的掣肘。 只能花重金请了身手高强的侍卫。 权景瑶见他未答,还以为他不同意。 她不勉强自己,同样也不勉强别人。 喊来侍书侍剑,打水洗潄。 然后一头钻入了小厨房。 林如海再见她时,是在膳厅。 权景瑶一身大红色素纱罗裙,衬得她肌肤都莹白了几分,明艳端丽。 黛玉和小宇轩都在。 宇轩昨晚没跟着义父睡,颇有点闷闷不乐。 这会儿窝在义父怀里,将穿好的衣服重又扯得七扭八歪的,扣子也嘣开了好几颗。 愣是让林如海重新给他穿了一遍,才罢休。 厅里众人却没觉得他顽皮,只心疼他。 这是个缺乏父爱,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只短暂的在林如海这里得到了点父爱,却害怕他一成婚,又失去了。 这不,最明显的一点,晚上都不陪他睡觉觉了。 他可不得找点存在感,证明一下么? 黛玉一把揽过他小身子,向他发出邀请,“宇轩以后陪姐姐睡好不好?” 小家伙眼睛一亮,偷瞄了林如海一眼,见义父没反对,小鼻子一翘,傲娇地点了点小脑袋,“行叭。” 哼,他可是很抢手的。 众人看他那臭屁的小模样,都忍俊不禁。 黛玉拉着他小手坐在自己旁边,给他系好围兜。 男女七岁不同席,在小宇轩七岁前,她还能陪他照顾几年。 那时,经过几年的相处,小家伙应该就不会患得患失了。 早餐是权景瑶带着侍书侍剑在小厨房做的,与往常都不一样。 每人一碗蒸蛋羹,一盘蟹粉小笼包,并两个小菜。 并不十分丰盛,却足见用心。 只那蒸蛋,宛如细腻丝滑的奶冻,色泽淡雅而温润,如晨曦中轻轻铺展的云朵,表面平滑如镜,没有丝毫气泡和裂痕。 轻轻一晃,细腻的蛋羹微微颤动,尽显其柔嫩与q弹。 小宇轩挖了一勺,颤颤巍巍向小嘴里送。 可惜小家伙自己开始吃饭不久,有一半洒落到了桌上,还有少许沾到了嘴角,只有一少半送进了张得圆溜溜的小嘴里。 尽管如此,那蛋羹入口即化,清香润滑的口感仍让小家伙幸福地眯了眼。 林如海和黛玉不愧是父女,俩人不约而同夹起了盘中的蟹粉小笼包。 小笼包的皮,薄如蝉翼,晶莹剔透,仿佛能透过它看到里面满满的蟹粉馅料。 一口咬下,黛玉和林如海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太好吃了! 简直能香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蟹肉的细嫩多汁,与蟹黄的浓郁醇厚相互交织,包子中的汤汁也在这一刻涌出,充斥整个口腔,令人颊齿留香,回味无穷…… 新鲜出炉的一家人,惊叹又满足地吃了他们第一顿饭。 得知今日早餐是权景瑶亲手所做,黛玉和小宇轩高兴坏了。 小宇轩更是直接点餐,“姑姑,我喜欢吃蛋羹,明早我还要!” 权景瑶能怎么办呢? 她弯唇笑着答应,“好。” 活出自我,不让黛玉和小宇轩受委屈,本就是她嫁来林府的目的。 何况是吃食这么点小小的要求呢。 她答应得太高兴,脸上闪着满足的光。 就连林如海都深深地看了他新婚的小妻子一眼。 这真是意外之喜! 以后他们,有口福了。 有了以前相处的经验,气氛还算和谐温馨。 饭后,到了认亲的环节。 第23章 认亲 林如海父母都不在了,但昨日族中派来操持他婚事的族叔和几个族兄还在,还是要见一见的。 因只是族亲,认亲礼没有那么繁琐。 林如海先带着权景瑶到了祠堂,恭恭敬敬地叩拜了父母先人的灵位。 他先夫人贾敏的牌位在最边上。 依礼,权景瑶还要向贾敏的灵位行礼。 她正要上前,却被林如海一把拽住,直接拉出了祠堂。 权景瑶心中一动。 看来,贾敏的死,并不是外界所传病死的那样简单,应该另有蹊跷。 林如海带着新婚小妻子到正堂时,族叔族婶和堂兄堂嫂他们都已经就位了。 看到堂上的情景,权景瑶正要进门的脚步迟缓了一下。 林如海立刻察觉到了,不动声色的上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与她携手而进。 权景瑶一愣,还是配合地跟上了。 在他们身后,黛玉将这一幕收进眼里,也拉紧了旁边权宇轩的小手。 林如海先带着权景瑶叩拜了族叔族婶,感谢他们昨日的辛劳。 族叔是与他们隔了房头的二叔公家的小儿子,族内排行七,与族婶坐在上座,端了茶,对着林如海与权景瑶点点头。 笑容是有,不过细看,有些勉强。 族婶从一旁丫鬟手里接过一个精美的盒子,打开,里面装着一本灰扑扑的线装女戒。 林如海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偏他族婶像看不到似的,板着一张棺材脸,絮絮叨叨地训诫权景瑶要三从四德,贤慧大度云云。 直听得权景瑶一头雾水。 不明白林如海这婶母怎的如此讨嫌? 不要说是隔房的婶母,就是后娘,也少有在新婚第二日认亲时给的见面礼是一本女戒的。 要她说,这纯属脑子有病。 权景瑶在订亲后,派人了解过林氏宗族。 目前林氏子弟中,最出息的就数探花郞出身的林如海了。 这得多大的脸? 仗着身为长辈,逮着机会给她在这整了出下马威。 林如海越听脸越黑,就要忍不住发作。 那族叔见势不对,轻咳一声,族婶才讪讪的住了口。 总算完了,权景瑶舒了口气,刚要起身。 却见那族婶招手从旁边唤过一个妖妖娆娆丫鬟打扮的十六七岁的姑娘,冲权景瑶道:“这是婷兰,为人本分老实,周到细致,你带回去,以后服侍你和如海……” 权景瑶只觉脑子“嗡”地一下炸响。 她前世爱看话本子,知道这世道,成亲后,有长辈往小辈屋里塞人的伎俩。 却没想到这狗血剧本,在她刚成亲第二日就“哐当”一声砸到了她的脑门儿上。 而且,这塞人的,不是公婆,也不是嫡亲的祖父祖母。 而是隔着房头的族婶。 这就很少见了。 莫非他们与相公有仇? 不然,谁会脑残的在新婚第二日,就迫不及待干出这等挑拨人家夫妻感情的勾当? 果然,族婶话音一落,林如海就腾地一下拉着权景瑶站起身,声音冷得能掉下冰碴子。 “七婶好意,侄儿心领,恕侄儿福薄,无福消受,七婶的人,还是领回去伺候您与七叔吧。” 随着林如海话落,那婷兰原本一张含羞带怯的俏脸猛然间变得煞白,一双美目盈盈含泪,望着林如海,如看负心人。 看得权景瑶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心中暗叹:这婷兰当真天生尤物,我见犹怜。 她与林如海本是协议成婚,又不是真正的夫妻。 于她,领回去,倒也没什么。 反正林如海身边现在没有伺候的人。 不是婷兰,也会是别人。 但,她见这婷兰眉宇间有一股天然媚态,倒不像是正经人家的女儿。 可不要领回去一个祸害。 她看了跟在她身旁的侍书一眼。 侍书会意,上前附在她耳边耳语几句。 权景瑶一下变了脸色。 她皱眉,直接拒绝道:“七婶送一个有孕的婢女给我们夫妻,到底有何目的?”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不止林如海面色变得很难看,所有人都用惊疑不定的目光望着七婶。 七婶一下涨红了老脸,起身指着权景瑶大骂:“你个贱人,长者赐,不可辞的道理,不懂也罢了,还胡说八道污蔑长辈。” 她转头对林如海叱道:“那么好的姑娘你不娶,看看你娶了个什么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她又对厅上众人道:“别的我不敢说,婷兰自买来后,就在我身边伺候,从不行差踏错一步,至于什么身孕,更是无稽之谈。” 她没有看到,婷兰的面色,在权景瑶说出她有身孕的那刻起,已变得惨白如纸。 还有她的丈夫,林如海的七叔,面色也变了一变,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权景瑶将她们夫妻二人和婷兰的神色一一收在眼里,心中便有了个大概。 她不慌不忙地吩咐人去请扬州城百草堂最有名的傅大夫来。 七叔见权景瑶胸有成竹,心中也打起了鼓。 他假意劝道:“侄儿媳妇刚成亲,不想有人横在中间,也是有的,不想要婷兰,我们带回去就是,何必请什么大夫,搞得满城风雨……” 权景瑶冷笑,“七叔几句话就将一顶善妒的大帽子戴在侄媳头上,七婶更是说我恶意污蔑,今天若不请大夫证明我的清白,还有侄媳的活路吗?” 七婶气得直喘粗气,冷笑连连,“忤逆不孝的东西,好,让你请,大夫来了,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一时厅中寂静无声。 黛玉拉着宇轩的小手,依偎在权景瑶身边,给她无声的支持。 林如海俯身抱过小宇轩,坐在权景瑶身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别人不清楚,他可是知道两人是什么情况。 他们连真正的夫妻都不是。 依昨夜的状况,她也不打算是。 又何来的善妒不容人之说? 他本也没打算要别人,只不过,亲人的“好意”,他已领教过了。 眼下,只是让他更心寒罢了。 他不是瞎子,七叔与那个婷兰的神色,他又不是看不见。 他等着他这些所谓的亲人,被打脸的那一刻。 百草堂就在他们这条街上,很快,一个年过半百的山羊胡老者被领了进来。 这也是个有脾气的。 进来后,只扫了一眼厅上众人,问了声:“谁要看诊?要看就快点,老朽还有病人等着呢。” 林如海请傅大夫坐下,这才转头看向七婶,淡淡地道:“麻烦七婶让你的丫鬟过来,我们时间都有限!” 七婶被他气得心火突突直冒。 林如海这态度,摆明了不接受她赐人这事。 她觉得这侄儿不识抬举,驳了她的颜面。 她冷哼一声,冲婷兰叱道:“还不过来!” 等大夫证明了婷兰的清白,看她这侄儿还有何话说? 婷兰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点慌。 她确信自己没有怀孕,前两日她身上才干净了,怎么会有孕呢? 她就是不想看大夫。 但,这能由着她吗? 婷兰在大家的逼视下,战战兢兢坐到了老大夫的下首,伸出了她纤细的胳膊。 第24章 见面 老大夫闭眼把脉,稍倾,又换了另一只手。 众人的视线都紧盯在老大夫身上。 半晌,老大夫睁眼,摇头吐出一句话:“孕一月,有流产迹象,宜卧床保胎。” 短短一句话,似炸雷,响彻在厅内众人耳边。 七婶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失声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一个月,她都在我眼皮子底下,怎么会……”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没有再说下去。 狠狠瞪了身旁的老头子一眼,整张脸阵红阵白,像打翻了调色盘。 最震惊的莫过于婷兰本人。 她皮肤本就莹白,这会儿更是一丝血色也无。 整个人像是块破败的布,瘫倒在椅子上。 目中有惊恐,也有绝望。 最不受影响的,反倒属林如海一家四口了。 林如海吩咐人拿来诊金,让管家好生送老大夫出去,又返回厅内。 七叔和七婶这会儿脸色很不好看。 尤其七婶,眼里冒火地盯着婷兰,恨不得活撕了她,“你这个贱蹄子,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 在一旁同样面色不好的七叔,低咳一声,打断了她的责骂,“行了,你这泼妇样儿,没的叫人笑话。” 七婶恨得咬牙,这死老头,到这会儿了,还护着这贱人。 但她先前信誓旦旦的夸婷兰本分老实,转眼就被啪啪打脸。 她再是仗着长辈的身份,奈何老脸实在被打得有些生疼。 这会再也嚣张不起来,只得灰溜溜的不再作声。 七叔转头,冲林如海道:“我与你七婶儿出来也几天了,该回去了,都是自家人,就不与你们见外了。” 说着,起身扯起身旁的老伴儿,就向外走去。 竟是等不到认亲结束了。 老两口这会在林如海这儿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也实在没脸再待下去。 这事若传出去,不止会被人戳脊梁骨,还会笑话他们为老不尊,荒诞无礼。 这下,两家算是彻底的撕破了脸…… 后来权景瑶才知道,早先时候,贾敏故去才几个月。 七婶便着急忙慌要介绍她娘家侄女儿给林如海做续弦。 被林如海以无意续娶的由头给拒了。 几个月前,林如海病重的那段时日,族里商量着给他过继个儿子。 以承继他的香火。 人选,正是这位七叔三岁的小孙子。 若是过继个能直接顶门立户,能护得住黛玉的,林如海或许就应了。 三岁,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过继来能做什么? 算盘珠子直接嘣到脸上来了。 吃相不要太难看,被林如海给严词拒了。 眼看到手的肥鸭子飞了,还得罪了人,脸色能好看才怪了。 这次,本是奔着修补两家关系来的。 只是,看到精神抖擞没有一点病态的侄子,到底意难平。 也许想欺权景瑶是新妇,脸嫩,想给他们夫妻添堵。 也或许是纯粹想恶心人。 这才有了先前那一出。 不得不说,林如海和权景瑶的确被恶心到了。 讨厌的人走后,接下来轮到坐在下首的两位族兄族嫂,就比较正常了。 几人都痛快端了茶,一位给了一支镶金翡翠步摇,另一位给了根羊脂玉的白玉簪子做见面礼,勉励了几句‘好好过日子,多走动’之类的车轱辘话。 剩下几个小辈,权景瑶回了精心准备的见面礼,价值绝对在她今日收到的认亲礼之上。 或许是受先前七叔七婶行为的影响。 族兄族嫂在认完亲后就张罗着带着家里孩子们回去了。 林如海经过过继一事,本就歇了依靠宗族的想法。 再加上对七叔七婶的行事实在膈应,对族人也彻底失望,并不挽留。 送走了族人,林如海回到家中。 就看到了等在厅中的贾宝玉和贾芸叔侄。 他的小妻子权景瑶带着黛玉和小宇轩在尽职尽责地招待。 只是,厅里的气氛不太对。 有点剑拔弩张。 尤其在小宇轩与贾宝玉之间。 小宇轩黑着一张小脸,怒瞪着宝玉。 像是他抢了他心爱的宝贝玩具似的。 原来宝玉醒来后,就想迫不及待来见黛玉。 但新婚第二日,三岁孩童都知道要认亲。 贾芸拉着他,让他再等等。 好不容易等到认亲结束,宝玉就兴冲冲来见黛玉。 先前,琏二婶子给他带了口信,说宝玉怕是被家里老太太宠坏了。 让他盯着点儿,不要失礼。 路上还好,宝玉除了心急赶路,倒也听话。 他还说琏二婶子多虑了。 哪知一到扬州林府,正赶上成亲当日,府里正忙。 宝玉就跟失智的三岁小孩似的,不顾礼仪大吵大闹,要马上见林妹妹。 后来听说被紫鹃给劝住了。 今日一早起来,疯病又犯了。 贾芸怕他失礼,连忙跟上。 到了院门口,等不及下人禀报,就闯进了内院。 贾芸拉都拉不住。 正好黛玉权景瑶和小宇轩三人在商议,以后晨起要一起健身习武,就见宝玉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 这还是黛玉重生后第一次直面宝玉。 黛玉眼前又浮现出前世她呕血焚稿,这人正与人拜堂成亲的画面。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有一瞬间的停滞,眼前一片眩晕。 她身子晃了晃,一只手伸了过来,将她扶住了。 “林妹妹!” 宝玉的惊呼传来。 一旁挥着小铲子挖沙子的小宇轩见了,小脸嗖的黑了,扔了铲子,哒哒哒跑上前,将这个讨厌的人一巴掌拍开,然后将自己的小手放进黛玉的手心里。 “姐姐拉我的手手,不拉他的,他的手臭,不香。” 稚嫩的童音响起,黛玉脑海渐渐恢复清明。 继而被小宇轩霸道的宣言逗笑,顾不得理会宝玉那张惊愕莫名的脸。 俯身将小家伙抱在怀里。 别看小家伙小,抱在怀里跟个石头墩儿似的,可沉了。 黛玉安抚住了小家伙,转身向宝玉行了个万福礼。 口称:“表哥万福!” 在贾府时,姐妹们和宝玉之间从来不用敬称,基本都直呼名字。 黛玉这一正经起来,双方距离一下子拉远了。 宝玉心里十分不得劲儿。 千言万语都被这一句疏远的“表哥”给堵在了嗓子眼里。 第25章 说开 但他又挑不出黛玉有什么错。 他心里明白,本就应该这样。 只是在贾府,老祖宗疼爱于他,他也与姐妹们玩闹相处习惯了,才与姐妹们模糊了界限。 这会儿见林妹妹规规矩矩的与他见礼。 他总算从记忆深处扒拉出了那些被他遗忘很久的礼仪规矩。 无法,只得也拱手回礼,“林妹妹安好!” 直起身后,迫不及待用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他自以为隐晦地扫了一眼权景瑶,是不是受人胁迫了? 黛玉无视他的眉眼官司,侧身为他引见:“这是我母亲。” 又向权景瑶介绍道:“这是我二舅舅家的二表哥,名唤宝玉。” 宝玉先入为主地对权景瑶存了偏见,见礼时便多少有些敷衍。 权景瑶看得直摇头,世人眼瞎。 这宝玉,也就生了副好皮囊,投了个好胎罢了。 心性人品,还真配不上黛玉。 态度上便有些淡淡的。 黛玉现在对宝玉没了前世的滤镜,对他的心思,并不多加理会。 又向权景瑶引荐了贾芸。 权景瑶对贾芸的印象很好,倒比对宝玉还热络几分。 小宇轩见那个讨厌的哥哥一直盯着姐姐,大眼睛一转,噔噔噔跑过去,窝在了姐姐的怀里,并用两只小手将姐姐的头推向了另一边。 一边推一边冲着宝玉做鬼脸儿:哼,姐姐,我的,就不让你看! 林如海就在这时踱步走了进来。 众人又是一番见礼。 宝玉在众目睽睽之下,终是没能如愿与林妹妹亲密地说上话。 反倒有种感觉,尽管与林妹妹同在一个屋檐下,但他们之间却远隔山川大海。 远到他再也够不到的那种。 这次的会面在林如海和权景瑶的干预下,中规中矩的草草结束。 然而,宝玉不甘心。 他不相信一向与他亲近的林妹妹,回家就变了一个人。 他一定要找出林妹妹变化的原因。 阳春三月的夜晚,天气乍暖还寒。 林府小花园。 半园子的迎春花在一夕之间全开了。 迷蒙的夜色中,园子被染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 细长柔软的枝条在微风中轻盈的摇曳。 花瓣随风轻颤,淡淡香气萦绕四周。 黛玉坐在迎春花间的秋千上,悠闲地晃动着,静静地感悟枝叶间春天的气息。 她闭上眼,仿佛自己也融入了这片生机盎然的绿意之中。 她的指尖轻轻触碰过嫩绿的叶尖,感受到一股细微却坚定的生命力在指尖跳跃。 那不仅仅是叶子的脉动,更像是植物与她之间建立起来的无声对话。 她俯下身,将耳朵贴近湿润的土壤。 她似乎真的听到了泥土的呼吸。 那是一种深沉而有力的节奏,伴随着根系的延展,养分在土壤中缓缓流动。 这一刻,她仿佛能听懂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每一根枝条的呢喃。 风中响起一声稚嫩的低语,像是孩童的声音,“他来了,贾宝玉,正鬼鬼祟祟的穿过花厅,向这里偷溜。” 黛玉一怔,谁在说话? 她站起身,游目四顾。 夜风中,花枝摇曳。 除了自己,四周再无人影。 花厅方向也一片寂静。 黛玉怀疑自己幻听了。 她重新坐上秋千,闭上眼,享受着近来每晚独特的感悟。 是的,她在修炼。 她的修炼地点,转移了。 每晚子时和卯时,黛玉发现,她在花园里修炼,她丹田里的绛珠草,长得都特别快。 现在,丹田内的小苗,已长到两片叶子了。 枝叶舒展,翠绿欲滴,生机盎然。 她收敛心神,集中精力吸收周围的灵气。 就在她又一次沉浸在对周边植物的沟通中时。 刚刚那貌似孩童的声音又一次传入耳中,这一次,多了一丝急切。 “快,贾宝玉距离你只有三步了!” 这一次,她听清楚了。 声音是从她丹田里的绛珠草上发出来的。 黛玉霍然一下睁开了眼睛。 就对上了一双痴痴盯着她面颊的眸子。 黛玉一阵无力,面色也冷了下来。 既然能丢下她与别人做夫妻,可见也没有多衷情,这会儿做这副痴情的样子给谁看? 何况,前世这会儿,他不是已与花袭人成了好事儿了么? 独独将她瞒得好苦。 黛玉思绪到了这儿,更没有好脸色。 宝玉见她睁眼,急步上前,就要握她的手。 黛玉一缩,将手背到了身后。 顺势退后一步,避开了他的纠缠。 冷冷叱道:“宝玉,不得无礼!” 宝玉一呆,不可置信地摇头,“林妹妹,你说什么?!” 黛玉言语如刀,“男女授受不清,二表哥这会子私闯后宅,实非君子所为。” 宝玉听着这冷冷的叱责,犹不相信这些话是从素日与他最要好的林妹妹口里说出来的。 他着急上前,又去拉黛玉的手。 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急切道:“林妹妹,你看清楚,我是宝玉啊,是与你朝夕相处了近三年的宝玉啊,你怎么可以对我这样冷淡,还说这些伤人的话?” 黛玉又后退两步避开,见他到现在还在糊涂,心中更是无力。 前世,她到贾府时才六岁,没人教她这些道理。 稀里糊涂的与宝玉和姐妹们打成了一片。 才最终酿成这世上最苦的果子,让她生生咽下。 今生重来,她一定不能重蹈覆辙。 心中无男人,拔剑自然神,剑谱第一页,先斩意中人。 黛玉闭眼,再睁开,眼中已无波无澜。 启唇,语声轻柔,话锋却冷硬如刀,一刀刀割在宝玉的心上,状若凌迟。 “二表哥,早前我们年幼,玩闹间或失了分寸,回来幸得父亲重新请了教养嬷嬷,才知以前行为不妥,你终归有你的路要走,此后,红尘纷扰,终须一别,我们各归本心,方得自在。” 宝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执意追到扬州,会得到这么个结果。 先前听闻琏二哥说林姑父拒了给他的提亲,说林妹妹也知晓,他还不信。 现在亲耳听闻,他心中如尖刀剜割一般疼,怔怔的流下泪来。 良久,失魂落魄的抬头。 眼前哪里还有林妹妹的影子? 远处,有烟花炸开,转瞬即逝的光彩在片刻后只留下满天的残烬。 一如他支离破碎的心…… 第26章 切磋 夜色渐渐消退,天边露出一抹淡淡的晨光。 新的一天开始了。 今儿是权景瑶回门的日子。 然而权家不在扬州,也没在扬州置办下宅院。 权景瑶的娘家人权景逸和权景睿还住在林府。 回门便省了,礼物在他们归程时捎带回去就好。 所以一大早,权景瑶又带着林如海和黛玉、权宇轩开始晨练。 在黛玉的提议下,晨练地点由主院改为了后花园。 毕竟这里地势开阔,花木繁茂,空气也更清新宜人。 小宇轩围着花园跑圈,之后再扎马步。 权景瑶先教黛玉和林如海练了一套基础太极拳。 并将内功心法也一并传授了。 等他们有了一定的基础,她再教他们剑法。 或许是黛玉暗自练过绛珠功法,能吸收灵气的缘故。 黛玉发现,她的绛珠功法,与太极内功心法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所以,黛玉很快就进入了一种很玄妙的状态。 在她调动内息练拳的过程中,周围的灵气争先恐后的朝她的身体里挤。 三月的天气其实还有些春寒料峭。 但她的丹田和四肢百骸却如浸泡在温泉中,暖洋洋的,异常舒服。 随着她吸收灵气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渐渐地,更多的灵气被吸引过来,在她头顶和周身形成了一个又一个气旋。 远远望去,整个人像是被云雾包围,云蒸霞蔚,犹如置身仙境。 这种情景持续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才渐渐消散。 期间,在林府待了三个多月,成功胖了一圈的小宇轩,看着围绕姐姐周身的气旋,吃惊得张大了嘴巴。 在他要惊讶大叫时,被权景瑶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张成快能塞下一枚鸡蛋的小嘴,带到了一边。 “嘘……别作声,别惊扰你姐姐练功!” 权景瑶尽管心中也震惊万分,却到底有几分见识。 只吩咐侍书侍剑和紫鹃雪雁看牢了通往后花园的路,不准别人再进来。 便拉着林如海和小宇轩在一旁静等着黛玉练功结束。 说实在的,黛玉在她心中一直是柔弱的,娇俏的,是需要她去护佑的人。 眼前的情形太出乎权景瑶的意料了。 以黛玉眼前展示出来的状况,显然早已练功入门了。 但,明明黛玉刚刚才接触太极功法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不提权景瑶内心的疑惑。 就说黛玉照权景瑶给的内功心法,认真按上面标注所示,一呼一吸打起了太极拳。 她人本就聪明,记东西又快,只看了一遍,就将拳法和心法都印在了脑子里。 随拳打出,心法自然而然就流泻到四肢百骸。 心随意动,水到渠成。 竟然打出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气势澎湃,停都停不下来。 直到灵力在体内游走流畅,均匀地分布在身体每一个细胞,滋养生息。 那股凌厉的劲头才慢慢的平息下来。 黛玉收拳,就对上了三双亮晶晶的眼眸。 权景瑶拉开架势,要陪黛玉过几招。 黛玉欣然应允。 她也想知道她修炼了这么久,有了什么成就。 此时,晨光初现,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洒落在这座古色古香的庭院中。 万物似乎都在这片柔和的光线中苏醒。 忽然,权景瑶身形一晃,如同水蛇般灵活,瞬间贴近黛玉,右手化作掌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黛玉的肩头拍去。 看着轻飘飘似不着力,但站在对面的黛玉却面色一凛。 在掌力将到未到之际,侧身险险避开,鬓发被掌风吹起,略显凌乱。 权景瑶似有预料,紧跟着第二掌,第三掌……一掌接一掌,不容黛玉喘息,排山倒海而来。 黛玉此前从未与人有过争执,更遑论切磋。 刚开始还有些手忙脚乱,但成功避过两三掌后,很快便镇静下来。 渐渐地,也被她摸索出了门道。 十余招过后,竟显得越来越游刃有余。 只见她身姿轻盈,仿佛没有重量一般,衣袂飘飞间,轻轻松松不仅避开了权景摇的重拳,还掌心一竖,反手攻向权景瑶的侧腰。 权景瑶并没有避,挥掌接住。 “啵~” 两掌相接,一声脆响,空气中似爆出了火花。 两人都没有退,竟是势均力敌。 “呵~” 黛玉轻笑一声,似是打出了兴致。 右手握拳,猛然挥出,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击权景瑶腹部。 权景瑶左手迅速探出,试图锁住黛玉的拳风。 黛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身形再次变化,如同游鱼般滑脱,又一次避过了权景瑶的攻击。 两人你来我往,招式层出不穷,动作也越来越快,仿佛两道光影在庭院中交织舞动。 已分不清谁是谁。 旁观的林如海和权宇轩小朋友,刚开始还看得津津有味,拍手鼓掌。 到后来,直接目瞪口呆,嘴巴大张,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林如海:我女儿,我媳妇,啥时候这么厉害了?这不将我秒成了个渣渣,还要不要我活了? 权宇轩:我就知道,姑姑和姐姐是最厉害的! 随着又一声爆响,场中两人同时收手,后退。 竟真的打成了平手! 黛玉调皮一笑,抱拳行了个江湖礼,“承让!” 她知道,权景瑶并没有使出全力,有所保留。 但她已经很开心了。 早前她们与扬州三害对上时,早已见识过权景瑶的身手。 那时就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 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有与她交手的能力。 权景瑶也暗自心喜,黛玉现在身体强健,性格也愈加开朗,这是她喜闻乐见的。 只是,她视线扫过一旁满脸欣慰的林如海。 全家,一家之主,反倒成了个拖后腿的,这怎么成? 权景瑶不客气地督促着林如海打了两遍太极拳,才算放过他。 林如海打拳时,小宇轩也在后面跟着。 小家伙很喜欢一家人这样的互动。 摇晃着小脑袋,两个小拳头舞的虎虎生风。 一家人间的气氛愈来愈融洽。 权景瑶看看小家伙,再看看得知自己已有高深武功后,魂游天外的黛玉,心里暗暗发誓。 她一定要保护好黛玉和宇轩。 让他们恣意安然的活着。 那么,他们的保护伞,林如海就不能倒。 不但不能倒下,还要努力成长,长成暴风雨都吹不倒的大树。 权景瑶做早餐时,拉林如海到了他们院中单独设立的小厨房。 倒不是要林如海帮她做饭。 她还没有那么自不量力,以一己之力挑战老祖宗传下来的‘君子远庖厨’的传统。 第27章 精制盐 权景瑶俯身,从厨柜里拿出一罐盐。 里面的盐呈大小不一的方块结晶,色暗青,含有不少杂质。 看着像是从灰土里扒拉出来的。 她从里面取了一小块,递给林如海,示意他品尝。 林如海将盐块放入嘴里,咸涩的滋味充斥口腔,还带着股淡淡的苦味。 他不明所以地皱眉将剩下的盐粒吐出,端起灶台上的水碗,漱口。 然后一头雾水地问道:“这是今年扬州青平县码头新煮出来的官盐,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权景瑶指着罐子里的盐,问道:“还有比这品相和质量更好的盐吗?” 林如海点点头,“有!” 但接着又摇摇头,“不过数量太少,是从这些青盐中挑捡出来的,色泽相对白净的贡盐,专门上贡至皇宫里的。” 他埋头在罐子里翻翻捡捡,最后从这一大罐盐块中挑出了两粒,放在权景瑶手上,“呶,就是这样的。” 权景瑶一看,见这盐说是白净,其实也没有多白,仍是有些青色在的,只不过没有黑点罢了。 权景瑶将正在厨房里准备打下手做早餐的侍剑打发了出去,这才神神秘秘地道:“相公,我可以做出精制盐,你要不要知道方法?” “精制盐?没听过,何种样子的?难道比贡盐更好?” 权景瑶得意一笑,“当然。” 然后在林如海惊诧的目光中,在炉子上架上了一口砂锅,添了小半锅水。 又将整罐盐‘哗啦’一声,倒进砂锅里。 架起柴火,烧了起来。 不一会儿,砂锅冒出咕嘟咕嘟的热气。 权景瑶拿了一双长竹筷子,在砂锅里慢慢搅拌。 渐渐地,砂锅里的盐疙瘩化成了一锅盐水。 权景瑶拿过一块纱布,绑在旁边另一口同样大小的砂锅上。 然后,衬了抹布,端起炉子上的砂锅,将盐水一边过滤,一边缓慢地倒入另一口砂锅中。 再用小火将砂锅里的水熬干。 小半锅洁白晶莹如细沙的盐晶呈现在林如海面前。 权景瑶熄了灶火,将砂锅端在一旁晾凉。 用筷头蘸了少许砂锅中白粒,递到林如海嘴边。 林如海早就看得眼睛发直,他愣愣地张开嘴,含住。 咸! 太咸了! 这就是他小妻子说的那精制盐? 林如海后知后觉地发现,经过小妻子这样一加工,制出来的盐不仅色泽洁白如雪,还没有原先的涩苦味。 他心中如擂鼓。 这足可成为制盐史上的一次变革! 而且,方法又如此简单易学。 林如海在这一刻心脏跳得极快,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与小妻子目光交汇。 权景瑶肯定地点了点头。 是,他没领会错。 她就是想让他借机立功,最好在皇帝那里挂名,成为不可或缺的存在。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林如海早就在皇帝那里挂了名,不然也不会将江南盐场巡盐御史这么大的肥差派给他。 但,肥差谁不想要? 机遇总是伴随着风险而来。 有多大的机遇,也就预示着有多大的风险在前面等着你。 制精制盐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 林如海去写请求进京的折子,他要面见圣上,进献精制盐的秘方。 林如海去书房后,侍书侍剑重又进了小厨房。 此时也就刚刚辰时正。 林如海还在休婚假。 官员的婚假一般都是三天。 这一次,林如海的折子没走驿站,而是将折子写好后,偷偷避过人放进了后院假山后的一个树洞里。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放信时,已在主院和小宇轩一起等他们吃早餐的黛玉耳朵动了动。 黛玉内视丹田,丹田里的绛珠草叶子一张一合,轻柔摆动,似在诉说着什么。 一刻钟后,正吃早餐的黛玉,眉心一跳,忽然张大了嘴巴。 一旁的权景瑶发现了她的异常,担心地问道:“玉儿,怎么啦?可是不舒服?” 黛玉一惊,伸手扶住下巴,强行让嘴巴闭拢,“无碍,可能早晨打拳消耗太过,肚子有点饿。” 她从桌上夹起一块蜜汁火腿,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耳边回响着绛珠草传递过来的消息:那折子,刚被一个看不清面目的黑衣人取走了。 青天白日的,怎么会看不清面容呢? 问就是,黑衣人速度太快,黑影一闪,未及看清来人,安放在树洞里的折子已不见了。 黛玉早晨刚小试身手,还有点沾沾自喜,这就被打击到了。 来人比她强太多。 她,还得修炼! 黛玉看了正喝皮蛋瘦肉粥的父亲一眼,担忧的叹了口气。 她从早晨练功回来,突然发现丹田里的绛珠草,能与周围的植物沟通交流。 刚开始她吓了一跳。 很快,她就发现了这一技能的益处。 只要她想,府里各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她的耳朵。 她这是,多了一个收集情报的消息网! 而且,还是免费的。 她继母与父亲在小厨房里的互动,也没瞒过她的耳目。 这一世,她体内有灵气傍身,还有便捷的消息渠道,坚持修炼提升自己,一定可以护父亲和家人无恙。 新婚假期过后,林如海又照常去上衙。 权景逸和权景睿也带着林如海给权景瑶准备的回门礼回家去了。 府里的客人只剩下贾宝玉和贾芸这对叔侄还没走。 按贾家人原来的设想,宝玉和黛玉见面,至少能引起他们曾经青梅竹马的情思,或许能因此顺利给二人定亲,也未可知。 但,现实给他们泼了好大一盆冷水。 黛玉不但未能因此亲近宝玉,反而说他们曾经朝夕相处的模式是错误的。 对曾经的他们来了一个全盘否定。 宝玉受此打击,大病了一场。 请了扬州城百草堂最有名的老大夫看诊,连吃了半个月汤药,才渐渐好转。 在这半个月里,权景瑶女扮男装,扮作林如海的贴身侍卫,跑遍了江南各个盐场。 将这时代的制盐技术,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让权景瑶震惊的是,这里制盐,竟然还采用最原始的煮盐法。 盐工们利用大量的木柴和人力投入,烧煮,得到浓盐水。 然后将浓盐水倒入火炕上面的长方形大铁槽中,慢慢烘干,就得到了前面看到的盐疙瘩。 效率低,杂质多,耗人耗力耗物。 得到的盐,品相和质量都不理想。 权景瑶结合前世所了解的知识,心中渐渐形成了一套新的制盐方法。 只待实践。 这一天,林如海满面喜色回到家。 宣布了一则消息:京里传来皇帝的批复,让他赶月底回京述职。 第28章 再见文杰 时间很紧。 林如海立即着手上京的事宜。 精制盐是权景瑶制出来的,此次回京,必少不了她。 但他和权景瑶一走,家中便只剩黛玉和不到三岁的小宇轩。 林如海再是心大,也不能放心留两个孩子在家。 何况,家中还有两个令人头痛的亲戚。 最后,林如海决定,全家一起上京。 消息一出,黛玉惊呆了。 兜兜转转,她还是要与决心远离的人再次见面。 她不禁感叹:果真是世事无常,事无绝对。 这半个月来,黛玉将自己沉浸在修炼中,不可自拔。 只因半个月前,也就是黛玉丹田内的绛珠草成功与植物交流的那晚,黛玉的绛珠功法,又解锁了一页。 上面只有一句话:百草之王,勾通阴阳。 旁边画了个梳着朝天辫的白胖小娃娃,只有拇指大小,辫子上挂着一颗红丢丢的……绛珠果。 倒像是玛瑙一样,分外讨喜可爱。 黛玉百思不得其解。 绛珠功法前两页都很明了,也简单易学。 怎么越到后面,越扑朔迷离起来? 也是在那晚,她又一次梦到了她的弟弟林文杰。 小家伙这一次瞧着比上次还要狼狈,脸色青白,魂魄也比上次见时更虚幻了。 他坐在阎罗大殿前,皱巴着小脸,眼泪汪汪地向她伸出小手:“姐姐,救我!” 那苍白消瘦蔫巴的小模样,一下刺痛了黛玉的心。 尽管药泉上次证明对文杰无用,黛玉还是又给他喝了一大杯。 周围的鬼来来往往,却无一鬼魂敢向这边靠拢。 谁都知道,这小鬼,是阎王爷罩着的。 不然,能放任他一天到晚在阎王殿周围晃悠? 这里除了鬼差,是不允许其它鬼魂滞留的。 稍一耽搁,便有鬼差上前驱赶。 几年来,只有他这个小鬼,日日夜夜留在这里,无人理。 不,他被阎王爷丢到殿门口的第一天,遇到鬼差赶鬼,也曾惊惶失措地随着那些断头鬼,饿死鬼,吊死鬼,长舌鬼,疯癫鬼……一股脑儿往外跑。 只是,刚跑出阎王殿范围,就遭到了适才被同样驱赶出来的同道的反扑。 那些人,不,那些鬼,张着血盆大口,张牙舞爪向他扑来的凶狠样子,是他这一生的噩梦。 是啊,他一个才三岁的小鬼,生前虽体弱,但也养得细皮嫩肉的,从没经人间疾苦。 可不是那些饿死鬼的美味点心么? 他惊惶之下,闷头乱跑一气,身上的衣服被扯破了,手臂上多了三道血痕,鞋子也跑丢了一只。 气喘吁吁的停下时,周围一片寂静。 那些追他的鬼不知何时都不见了。 他惊魂未定的四处打量,才发现,他又回到了阎王殿前。 那些鬼差明明都看见他了,却装作没看见。 他试着与他们说话,他们也不理。 他便就这样留了下来。 幸运的是,家里一直没断了给他烧纸。 他算夭折,不能葬入祖坟,享不了家里的香火。 家里应是将他葬在了祖坟旁边。 每到祭祀时节,都可收到烧给他的冥币,不缺钱。 他便拿钱与鬼差换些吃食。 几年下来,倒是没饿着。 黛玉前世在贾府时,每到节气,也往往抄些心经供奉佛前。 就不知他有没有收到功德? 现在看他日渐苍白的小脸,显然是没有的。 黛玉这次既来了,就没想轻易离开。 弟弟是阎王爷亲自带到这儿的,说他阳寿未尽的判词,也出自他口。 那么,阎王爷应该清楚怎么能救他的吧? 安抚好弟弟,黛玉试着推开了眼前的殿门。 随着“吱呀~”一声,殿门打开,阴森恐怖的气息扑面而来。 黛玉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抬眼望去,眼前出现一面巨大的幻镜。 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孽镜台了。 据说所有人死后,鬼魂都要经过这面幻镜的照射。 就如神话传说中的照妖镜似的,是人是鬼是妖,在这面幻镜前都无所遁形。 它能照出每一个鬼魂在阳间所做的一切罪恶。 然后,根据孽镜台的显示结果,鬼魂被分送到两边相应的殿堂接受审判。 审判过程中,允许鬼魂为生前所作所为辩护。 判官再依据其罪行的轻重进行判决。 最后送交阎罗王审批。 对于十恶不赦的鬼,阎罗王会将其打入无间地狱,永生受苦,不得超生投胎。 黛玉回想起关于阎罗殿的种种传说,缓缓站在了幻镜前。 眼前出现的情景让她愕然。 镜子里刚开始什么都没有。 她正想离开,突然画面出现了。 竟是一株三叶绛珠草! 草体比她丹田里那株稍大些,叶片也多了一片。 黛玉没忍住内视丹田,与其比较了一番。 却见丹田里的绛珠草,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长大了,叶片也是三片。 镜子里,正是她丹田绛珠草的投影。 黛玉这才想起,孽镜台,只照本源。 她收回目光,沿着中间的阴路向前,道路两旁,鬼哭狼嚎,鬼影四处逃窜。 都说人走中间,鬼走两边,黛玉心中一哂,原来传说都是真的。 中间通往远方王座的大道上,一个鬼影都没有。 黛玉从踏进大殿起,周身便浮现一层淡淡的金光,萦绕四周。 如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与那些鬼魅魍魉隔开。 一路上鬼差见了,纷纷避让。 黛玉并没有见到阎罗王,接待她的是判官崔珏。 一米九的身高,让黛玉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仰头站在他面前,仰得脖子都酸了。 黛玉有求于人,态度十分恭敬。 见面就施礼,却被崔判官闪身避开。 “绛珠仙子不必多礼,你我同属三界一份子,以后少不了要多打交道。” 他也不卖关子,扬了扬手里的生死簿,“令弟还有五十六年阳寿,意外流落到此,只等有缘人搭救。现在看来,有缘人应该就应在绛珠仙子身上了。” 黛玉心头一跳,她两次做梦,难道并非无因? 黛玉上前,再一次施礼,“还请大人教我,如何才能解救舍弟?” 她试过,她带不走他。 一旦出了阎罗殿范围,文杰就头痛难忍。 即使不被其他鬼魂当做美味食物,也有魂飞魄散的风险。 何况,文杰已离世三年,估计尸体都化作了枯骨。 如何复活? 是个难题。 第29章 乘船 崔判官并没有正面答复她,而是意有所指的看了她一眼,漫声道:“时机未到,不可强求。” 黛玉听得一头雾水,正待上前细问。 崔判官却已转身,一句低不可闻的声音传入耳际,“警幻给你的造化,不要辜负了。” 黛玉一怔:崔判官认识警幻姐姐,还知道警幻姐姐暗地里帮了她? 那么,复活文杰这件事,有没有警幻姐姐在后面推波助澜呢? 就这么一愣神间,眼前早已失了崔判官的身影。 而她,又一次站在了阎罗殿外,看着殿门在她眼前缓缓关上。 手心里塞进来一只柔软冰凉的小手。 黛玉蹲下身,将文杰的小身子搂进怀里。 她知道,她太弱了。 这次还是救不了他。 她也知道,她不能在这里久待。 但她愿意将自己所有的温暖,都留给这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小人儿。 经过这次地府之行,她对救回文杰又多了丝信心。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黛玉被迫离开时,最起码与小家伙约了时间,“等我参悟透这层功法,我们就会再见面,小杰,等我,总有一天,姐姐会救你回去!” 随着她凌空向上飞升得越来越高,她又一次离开了地府。 从那天起,父亲与权景瑶早出晚归,她带着小宇轩在家练功。 小宇轩大多时候,是个极为乖巧的孩子。 他所求不多,只要他喜欢的家人,能陪伴他。 义父和姑姑有事不在,但还有姐姐在身边,他很知足。 这些天里,一直很认真地扎着马步,练姑姑教给他的太极功法。 有了姐姐的陪伴,他过得很快活。 听到明天要和义父,姑姑还有姐姐一起去京城。 “真的吗?真的吗?” 小家伙叽叽喳喳像只快活的小麻雀,眼睛亮晶晶地问。 得到肯定的答复,小家伙张开两只小胳膊,学着飞飞的姿势,高兴地在院子里跑进跑出,快活的像一只即将飞出扬州城的小鸟。 除了每天一家四口雷打不动的晨练和相互切磋,其他时间,黛玉都在如饥似渴的修炼绛珠功法。 崔判官让她不要辜负了警幻姐姐的一片心意,她唯有尽早将她赠予的功法修炼至大成。 也许,可解她心头之惑,也未可知。 翌日,天空如洗,阳光明媚。 夹杂着一丝微风的扬州街道上,店铺林立,行人如织,一派热闹景象。 街道中央,几辆马车缓缓驶来。 马车前后,簇拥着十几个骑马的带刀侍卫, 所到之处,人群纷纷自动避让。 权宇轩小朋友脱了鞋子,站在靠窗的软塌上,向车窗外张望,一双眼睛都不够用了。 黛玉的眼神,跟小家伙一样样的。 马车一直驶到了江边。 码头上停着一艘官船,上下两层,气势恢宏。 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 林如海抢先下车,伸手将跟到车门口的权宇轩小朋友抱下来,才又去接黛玉和他的小妻子。 等他们全部下车后,视线投到站在甲板上最前面月白色蟒袍男子面上。 林如海吃了一惊:好一个风神俊秀的少年郞! 只见他十七八岁年纪,面如美玉,目似明星,头戴簪缨银翅王帽,越发将他衬得英姿勃发。 心知这必是圣上密折中所说的北静王世荣了。 圣上怕他路上有危险,特意让他顺路搭乘刚办差回京的北静王的官船。 若有那不开眼的要在路上动手,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够不够与一个当朝王爷掰手腕。 安全,省事。 心绪只是一瞬间。 眼前船上的少年抬步,林如海赶紧带人上前。 林如海顺着放下的踏板上船,刚踏上甲板,便要跪下施礼,“下官林如海参见王爷。” 还未拜下,早被北静王几步上前扶起,“世叔快快请起,世叔与先父同朝为官,每每提起,都被世叔才学风骨折服,世叔现在这样,岂不折煞小侄了?” 林如海又引见妻女见过北静王。 北静王眼睛掠过黛玉那精致的眉眼,心中一动。 这就是父王生前时时提到的贾姑姑的女儿? 父王那时时常感叹两人年纪相差太大,不然倒可以给他讨来做王妃。 又遗憾可惜他几个兄弟都是庶出,但凡有一个投生在他母妃肚子里,也可圆他此生的憾事。 世荣生在皇家,从小就知父王和母妃关系不睦,二人貌合神离。 母妃成日里除了念经,还是念经。 对父王的每一个子女态度都很冷淡,包括他这个嫡亲的儿子。 从记事起,他就被父王带在身边教导。 父王书房的休息室,从不让别人进。 就是他这个父王最看重的嫡子都不行。 小孩子都好奇心重,大人越是不让做的事,越想干。 他偷偷观察了好久,终于在一日午后,趁父王午休的机会,偷溜进了休息室。 休息室里并没有他以为的藏着什么稀奇宝贝。 只有一张软榻和一套桌椅,别无他物。 那时的他疑惑不解,既然没有宝物,为什么父王宁愿住在书房休息室,也不愿回后院安歇呢? 在他疑惑间,父王翻了个身,一卷画咕噜噜滚到了他的脚下。 随着画卷滚动,画里的人物也铺展在他面前。 那是一个在园子里扑蝶的少女。 她发髻上插着几朵初绽的春花,与周围的景致相得益彰,粉嫩的脸颊上洋溢着青春的欢笑。 可惜,蝶飞了,她没扑着。 画面精准的捕捉到了这一瞬间,少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来得及变幻…… 好美! 小小少年心如擂鼓。 他,好像发现了父王不得了的秘密。 他蹑手蹑脚的向外退去…… 后来,他通过各种渠道,知道了那画上女子的身份。 也知道父王有个从小玩到大的小青梅。 只是,在他奉命领兵出征时,小青梅嫁人了。 彼时,父王以为他与小青梅心照不宣。 他知道自己亲事,不由自己做主。 要考虑方方面面。 也知道自己与小青梅父母,分属不同的阵营。 但他还想以军功,求一个恩典,让他能求娶意中人。 年少的他,哪里知道。 世事变幻,万般不由人。 就在他率兵出征五个月后,边境传来他兵败身亡的消息。 却不知,那只是他的诱敌计划。 他只是假装受伤,以图一举歼灭敌人。 等他第二年秋彻底打败敌人,凯旋回京,他心心念念的人,已然远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空余恨…… 三年前,父王收到一则南面传来的消息,突然吐血,一病不起。 身上的沉疴旧伤,也一发不可收拾。 没过几个月,就薨了。 薨逝前,曾让他发誓照看护佑那人唯一的女儿…… 所以,黛玉在贾府的情况,他其实是知晓的。 只是素未谋面。 北静王收回思绪。 眼前灵动的少女,就是那个人的女儿么? 少女的眉眼,渐渐与记忆中画里扑蝶的女子相融合…… 闪神间,贾宝玉带着贾芸上前见礼。 北静王与贾宝玉在京中曾有过一面之缘,眼下见了,更加热络起来。 权景瑶便趁机带黛玉和小宇轩去船舱中安置。 不出意外,接下来好长时间,他们要在船上度过了。 第30章 黑夜生变 他们一家的住处在二楼偏里的位置。 北静王的长随倒像是林如海肚子里的蛔虫,十分贴心地将贾宝玉和贾芸二人的住处,安排在他们房间的背面。 若非专门找过去,基本不会碰面。 在外面,权景瑶不放心黛玉和小宇轩两个孩子单独住一间。 在出门前,一家人便商量好,权景瑶带着黛玉和小宇轩住,林如海也许会有公务或应酬,独自一个人住。 多了一个亲人陪,权宇轩小朋友对这次上京之行更满意了。 进舱之后,一双眼睛跟个探照灯似的在船舱里扫了一圈。 眼尖地发现靠窗床上的小桌子上摆了两盘小糕点。 其中一盘是黄澄澄的南瓜豆沙饼。 他的最爱。 小家伙眼睛立马一亮,像夜空里闪闪发亮的黑宝石。 他吃力的撅着小屁股,吭哧吭哧爬到了床上。 伸着小手去够桌上盘子里的小点心。 船有些晃,小家伙刚将一块南瓜饼捏到小手上,船便“咯噔”晃了一下。 小家伙没拿稳,南瓜饼像是长了腿,咕噜噜滚到了船舱地板上,藏到了凳子下面。 权宇轩小朋友不可置信地看看小手,又低头看看凳子下面的南瓜饼。 小身子一扭,窝进刚坐在床上的黛玉怀里,委屈巴巴的开始告状:“姐姐,南瓜饼它欺负我……” 黛玉失笑,小家伙这纯属是戏精附身,来她这儿找存在感了。 她一边安抚地拍拍他的背,一边用两根手指从盘子里又捏起一块南瓜饼,作势要给小家伙投喂。 却在小家伙张大小嘴去接时,南瓜饼在他眼前虚晃一圈,拐了个弯,进了黛玉自个儿的嘴巴里…… 正张着小嘴去接的小胖墩儿,小脸一僵。 顿时不可置信的瞪大眼,一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的玄幻既视感。 小眼神一眼一眼地瞅着黛玉,发出了灵魂三问。 姐姐你怎么能是这样的姐姐呢? 你怎么能忽悠你这么可爱的弟弟呢? 良心不会痛痛吗? 在一旁看了全程的权景瑶,扶着桌子笑得直不起腰…… 跟在她后面的侍书几人也笑得肩膀直颤。 紫鹃几步上前,蹲身从椅子下找出那块“罪魁祸首”的南瓜饼,反手递给了雪雁。 几人中,雪雁年纪最小,也最贪嘴儿。 南瓜饼掉下去,即使吹了灰,也不敢再给小主子用,又不能浪费粮食,正好便宜了她。 外面,林如海没有立刻进舱,信步踱到二楼船头,双手背负在身后,眺望远方。 风吹起了他的宽袍大袖。 想到此去的目的。 一时间,胸中豪情顿生。 颇有些乘风破浪,直挂云帆济沧海的意境…… 船上的日子,除了刚开始一个时辰,还有些新鲜劲儿外,其余时间,其实都很无聊。 小宇轩趴在船舱的窗户上,看了一炷香时间的水天一色,就坐不住了。 想出去玩。 船上人多而杂,走来走去的,黛玉潜意识不想出去。 权景瑶看出她面上的抗拒之意,不勉强她。 单独牵着小宇轩肉乎乎的小手,交给了林如海,让他带着长长见识。 回到船舱,见黛玉斜靠在枕头上,拿着一本书翻看。 她便盘腿上床,开始打坐练功。 最近一家人晨练切磋时,她对上黛玉,渐渐感到力不从心。 黛玉看着柔弱,却是练武的好苗子。 短短时日,进步飞快。 她如再不加紧努力,不久的将来,可能会不是黛玉的对手。 尽管在外人面前,她们是母女关系。 但私下里,二人处得仍就像朋友,更多的像是个贴心的大姐姐。 她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 她不知道的是,黛玉此时虽是歪在床上的,但周身吸收灵气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只不过没有外露,其他人感受不到而已。 而且,今天丹田里的绛珠草异常活跃。 一边疯狂吸纳周遭的灵气,一边前后左右摇摆。 黛玉心跳得有些快,总感觉像是要出事。 然而,直到晚饭过后,林如海将小肚皮吃得溜圆的小宇轩送回黛玉她们住的船舱,仍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船上挂起了马灯,三步一盏,上下错落开来,将整艘船周围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灯光映照在江面上,波光粼粼,有一种奇异的美。 像这样的官船,不像一般的小船,怕翻。 只要熟悉水道,再由有经验的人掌舵,是不惧夜间行走的。 夜深了,周围渐渐陷入了沉睡,浓稠的夜色如化不开的砚墨,好似能掩藏一切阴谋诡计。 水面只余整齐划一的划水声,划船的人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换了一拨。 没有了白日的喧嚣,大船安静地在静谧的江面上划行。 船身十余米开外,伸手不见五指。 船上除了行船的船工,其他人都早已沉入了梦乡。 忽然,黛玉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丹田里的绛珠草前后左右摇摆,躁动得厉害。 在绛珠草生动的描述下,黛玉宛如亲眼所见,寂静的江面上,几根芦苇管悄悄的向大船移动。 在这浓重的夜色下,遮掩了一切痕迹。 很快,从船舱底下,无声无息的钻出四条穿黑色水靠的人影。 每一人都黑巾蒙面,全身上下只露出两只闪着寒光的眼睛。 黛玉来不及多想,先推醒了睡在身边的权景瑶。 权景瑶睡眠很好,本来睡迷糊了。 冷不丁被黛玉推醒,刚想询问究竟,忽然面色一凛,身形弹跳而起。 船舱外的异常,她也感觉到了。 出门在外,要时刻保持警惕。 两人都衣衫完好。 黛玉伸手一指呼呼睡得像头小猪崽儿的小宇轩,示意权景瑶保护好他。 自己起身下床,悄悄唤醒打地铺的侍书侍剑和紫鹃雪雁四个丫头。 蹑手蹑脚来到门口。 拔下门栓,轻微开了一条缝,向外看去。 就这一会儿工夫,水下的四人都上了船。 有两人更是停留都不停留,直接飞身跃上二楼甲板,稍稍张望片刻,便径直轻手轻脚向这边摸来。 黛玉看的分明,黑衣人目标十分明确,正是父亲的船舱。 这情况,要说没有内幕,就有鬼了。 黛玉再不迟疑,拉开门,清叱一声:“有刺客!” 声音虽不十分响亮,但在这静谧的夜晚,却宛如一声炸雷,惊得整艘船刹时沸腾起来。 黛玉一声警示之后,人也疾步向旁边父亲的舱门口冲去。 第31章 刺杀 林如海在船舱里睡得正香,突然被黛玉的声音吵醒。 一下惊起,下意识套上鞋子就往外冲。 跑了两步,才发现自己只身着中衣。 又回头,捞起挂在床头上的袍子套在身上。 视线扫到放在枕头旁的短剑,顺手抓在手里。 就这一会儿工夫,人也镇静下来。 外面已乒乒乓乓响起打斗的声音,伴随着几声怒喝。 林如海没有贸然开门,只拉开一条缝,观察外面的情形。 船舱外刀光剑影,在林如海有限的视野里,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林如海心中焦急,他刚刚听到了玉儿的示警。 玉儿肯定在外面。 那么,景瑶和宇轩呢,他们在哪里?安全吗? 经过这段时间的晨练,他知道女儿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也知道自己武功不济,出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但老父亲的一颗心,却不容他躲在门后。 仅仅迟疑了一瞬,便心一横,拉开了门。 霎时间,刀锋剑气扑面袭来。 剑影刀光在狭小的空间内,交织成一张张密集的网。 每一声兵器的碰撞,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要将整个船只撕裂开来。 剑势太快,林如海只看到一群侍卫围着十来个黑衣蒙面人缠斗。 黑衣蒙面人左冲右突,试图撕开一道缺口,向他这边冲杀。 却被一道墨绿色的身影带人牢牢挡在外面。 那是蒙刚。 林如海按了按装在荷包里的精制盐包,皱了皱眉。 即便他没有出去迎敌,也看出这些黑衣蒙面人都是冲他来的。 精制盐的事他没向外人透露。 这次圣上急召他入京,事出突然。 应该是某些人插手了盐政,心里有鬼,绷不住了。 这些年盐价一年年上涨,居高不下。 而全国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盐出自江南。 他在扬州的这几年,也确实查出了些内幕。 有人迫不及待想将他留在江南,或者直接灭口…… 可惜,太迟了。 密报在他离开扬州前就从秘密渠道送走了。 若他在上京路上出事,只能使他们罪加一等罢了。 但,他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他还有女儿,现在又有了妻儿。 好日子正在前面向他招手,他怎么会轻易死去? 林如海凝神望去。 人群中,隐约可见一抹淡紫色的身影飘忽来去。 那是他的玉儿,林如海的心一下落到了肚子里。 只是,还没容他松一口气,他前面一个正在围攻刺客的侍卫,突然转身向他反扑。 剑尖划破空气,带着刺耳的呼啸声,直奔他心脏而来。 事发突然,任谁都没有想到,刺客还混在侍卫中间。 刺客精准地钻了他的侍卫与北静王侍卫不熟的空子。 “蒙刚,注意刺客扮作侍卫混在人群里!” 林如海急切地冲背向他堵在船舱口的蒙刚喊了一声。 蒙刚应下,但他正被一个刺客缠住,来不及救他。 刺客的剑已近在咫尺,林如海来不及多想,一边挥短剑格挡,一边后退。 刺客剑上的力道太强,林如海并没有完全挡开,只是稍稍将剑尖磕偏了些。 剑尖刺入肩头。 林如海复又被逼回船舱。 刺客反手拔剑。 林如海闷哼一声,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衣襟。 刺客并不满足,第二剑又势如破竹般刺来,这一次目标是他的咽喉。 脖子上闪过刺痛,林如海瞳孔一缩,清晰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他知道自己力量敌不过,一退再退,忙乱间抓起桌上的烛台掷出去。 情况危急,林如海并没有指望这小小的烛台能制敌,只是垂死挣扎而已。 然而,烛台却直接掷到了刺客的脑门儿上。 铜制的烛台将那人的额头砸出了一个血洞。 侍卫装扮的刺客并没有蒙面,本来平平的五官随着受伤而面容一厉,鲜血顺着面颊流下,在这本就光线微弱的船舱里,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活脱脱像是个索命厉鬼。 看到他又举剑刺来,林如海闭了闭眼,吾命休矣! 下一刻,那刺客直挺挺扑倒在他怀里,持剑的右手从他腋下穿过。 林如海大惊,慌乱间垂头后退一步,脚绊在后面的太师椅上。 “哗啦啦……” “嘶~” 椅倒人翻,林如海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尾椎骨摔得生疼。 同一时间,刺客“砰”的一声倒在他面前。 一动不动,竟是死了! 林如海诧异抬头,这才发现,刺客背后还站着一个人。 严格地说,是两个人,只不过小的那个是用一条锦帛缚在另一个人的怀里。 正是他新婚不久的小妻子和他那即将满三岁的义子。 小家伙背靠在他小妻子怀里,面朝外,胳膊腿还在不住地挥摆踢腾。 右手小胳膊上绑缚着他的小袖箭,箭孔已空,左手捏着三根箭驽,正待往上装。 小妻子手持软剑,剑尖刚从扑倒的刺客后心脱离。 是他小妻子救了他! “景瑶!” “义父!” 林如海和权宇轩同时出声。 林如海抢上一步,将小宇轩从权景瑶怀里解下来,放在地上,转身拱手道:“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危险暂时解除,权景瑶也不矫情,坦然受了这一礼。 天知道刚才她到舱门口,看到那一幕有多骇人。 差一点点,她就要做了寡妇! 这倒也罢了,但失去了撑门立户的人,她与黛玉未来的路,会走的磕磕绊绊,万分艰难。 在这男尊女卑的世道,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幸好,她赶上了。 她本来与黛玉议定,在船舱里乖乖保护宇轩。 但外面情形未明,她在船舱里待得也不安心,心里猫抓似的。 凑在舱门边,隔着门缝向外瞄。 不防小宇轩被外面打斗的声音吵醒。 小家伙穿着权景瑶设计的小睡袍,胸前绣着两只毛绒绒的小黄鸭,憨萌可爱。 小家伙翻身坐起,伸出小肉手揉揉困顿的眼睛,“姑姑,到练剑的时间了吗?不是说船上暂时不练了么?” “咦,姐姐呢?” 小家伙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姐姐不在屋里。 立马爬起来,撅着小屁股爬下床,鞋子都顾不得穿,光着脚丫子哒哒哒跑到舱门边,学着姑姑的样子偏着小脑袋往外瞄。 这一瞄,就瞄到了外面的一场混战,剑光冲天。 第32章 力竭 靠近舱门这边,姐姐与另外两个侍卫打扮的人正围攻一个黑衣蒙面人,剑影中,鲜血纷飞。 小家伙小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他从一生下来,就是姑姑带着的,姑姑就像他娘。 但要说亲近,还得是姐姐。 小孩子都和年龄相近的小孩子能玩到一处。 黛玉现下年岁不大,心性又纯善,待他宛如亲弟。 小宇轩自从遇到姐姐,日日与姐姐相处,姐姐在他心目中的份量,已不在姑姑之下。 现在见姐姐有危险,哪里能待得住。 小手推着姑姑的腿往外搡,“姑姑,你去帮姐姐,快去!” 权景瑶本就心中焦急,被小家伙这样一催,更是像热锅上的蚂蚁。 但,看门外刺客的目标,很明显是冲着她相公来的。 她与相公刚成亲,一家四口上京的消息,指不定早已传出去了。 很难保敌人不会拿相公亲人来威胁他就范。 她不能单独留小家伙在这里。 虽说侍书侍剑也从小跟着原身练剑,但习武天赋有限。 这么多年,也就仅仅够自保。 救人,那是痴心妄想。 紫鹃和雪雁就更不用说了,才跟着练了几天,还需要别人保护呢。 她的迟疑,小家伙都看在眼里。 小家伙小小的心眼子里,也知道自己是拖累。 他本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但船舱就那么大,一眼看去,除了床底下,竟无处可躲。 而床底下,也并不安全。 进门扫一眼,床下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最后侍书从箱子里找出一块锦帛,将小家伙脸朝外绑缚在权景瑶怀里。 小家伙小身子和小屁股被兜着绑缚住,胳膊腿是自由的。 这是小家伙强烈要求的。 他才不要做个只被保护的小宝宝,他胆子大,还要伺机杀敌呢。 遇到扬州三害时,他不也出手了么? 几人拗不过他,只得依了。 权景瑶往上蹦了蹦,确定绑结实了。 唰的一下拉开舱门,手提软剑冲了出去。 一出去,就刚好碰上隐藏在侍卫中的刺客,向林如海出其不意反杀过来的那一幕。 那一瞬,权景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还好,一切都赶得及。 权景瑶将软剑从刺客背心上拔出来。 让她惊讶的是权宇轩这个小家伙。 本想着他人小,能不添乱就万幸。 哪里知道关键时刻派上了大用场。 在这场对决中,小家伙充分展示了人小也能顶大用的道理。 不声不响闷声干大事。 一出船舱,看到姐姐和另两个侍卫围着一个黑衣蒙面人打,二话不说,小手一扬,一支子袖箭直奔那黑衣人右眼。 未及验收战果,转头又看到义父被一个穿着侍卫服的刺客逼进了船舱。 情急之下,一按机括,两支子袖箭一上一下,直直冲那刺客后心和右腿而去。 袖箭速度快。 也正是因为那两支袖箭,使得刺客的身形迟滞了一瞬。 才让权景瑶的软剑在刺客刺穿林如海喉咙前,狠狠刺入了刺客的后心。 一剑穿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船舱外,刺杀陷入了胶着。 围上来的刺客越来越多。 先前本着出其不意偷袭,所以上来的人不多。 其他人都在不远处待命。 黛玉刚觉醒了与草木沟通的技能,但她本身灵力弱,能与草木沟通的范围有限。 所以先前黑衣刺客都摸到大船周边了,绛珠草才通知她。 后来刺客见偷袭未成,索性发信号通知同伴进行全面刺杀。 这就是强攻了。 蒙刚带着林如海的十几个侍卫正苦苦围剿陆续摸上船的刺客。 北静王府的侍卫也闻讯赶来,与他们会合。 不一会儿,四面爬到船舷上的刺客已足有五十余人。 放在普通人中,每一个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手。 船舱四周都响起了刀剑碰撞的声音,黑衣人和侍卫也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黛玉这会儿已无暇顾及后面摸上船的刺客了。 她真切的感受到,晨练切磋,与真正的对敌是不一样的。 眼前的刺客,手持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剑剑不离她周身要害。 这是她的第三个对手。 前两个被挑下船喂了鱼。 此时,她体内的灵力正飞速消耗。 每一次挥剑,丹田内的灵力就会通过她手里的剑挥撒出去。 她一边努力捕捉空气中的灵力滋养经脉丹田,一边不得不抽取体内经脉骨血中的灵力对敌。 真正的对敌,这还是第一次。 她还是太弱了。 才打倒了两个刺客,就明显体力不足,得与另两位侍卫合力,才勉强牵绊住下一个刺客。 在她旁边的蒙叔叔,一个人就与两个黑衣蒙面刺客斗得难分难解。 殊不知,与她交手的刺客,这会儿心中也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次派出的,无一不是主子手下的精兵。 而他,更是主子手下数一数二的高手。 寻常,十数个人都不是对手。 今日,本以为很快就能完成任务。 却不想,眼前这个看上去不到十岁的娇弱少女,竟然挡下了他绝大多数攻势。 据他们收到的情报和目标人物的画像。 眼前的小姑娘应该就是他们刺杀的一号目标的女儿。 就很离谱,离大谱了! 他们接到的消息,一号目标的女儿不是个病病歪歪弱柳扶风的病秧子么? 这神特么的病秧子! 谁家的病秧子,能在一个一流绝顶高手全力拼杀下坚持那么久? 剩下的侍卫,武功明显不如蒙刚和黛玉。 有的四五人围攻一人,也有七八人围攻一人的,不一而足。 随着时间流逝,黛玉脸色越来越白。 与她联手的两个侍卫已倒下了一个。 旁边与蒙叔叔交手的两个刺客,一个已被一剑封喉,踢到了水里。 另一个步履蹒跚,还在苦苦支撑。 黛玉丹田内的绛珠草已蔫头耷脑软趴趴的倒伏在了那里,滋养绛珠草的药泉,也几近干涸,久久不再有泉水滴落。 从一炷香前开始,她就从绛珠草那里再也接收不到任何提示消息了。 黛玉脚步渐渐虚浮,原来飘逸灵动的身形,越来越迟滞。 她的对手也没好到哪里去。 那黑衣人从头到脚,受伤的地方,不下三十余处。 小宇轩偷袭的那支箭驽,擦着他的耳朵,斜斜飞了过去,在他的耳垂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对手尽管每次都险险避开了要害,但纠缠这么久,本身已是个血人。 黛玉瞅准时机,拼着受伤,压榨出丹田内最后一丝灵气,凝聚于剑上。 一剑划下,剑光匹练。 似是划开了天际。 她恍惚间看到对面一颗头颅高高飞起,伴随着一片腥红血雨。 黛玉眼冒金星,以剑拄地,勉强站立。 她吃力地牵动唇角,感受到身体已到了油尽灯枯地境地,每挥出一剑,便药池翻腾,丹田震荡。 好似卷起了滔天风暴。 体内每一个细胞,仿佛都跟千万根针刺似的,痛不可挡。 暴风席卷着她体内每一寸经脉。 撕扯,席卷,再撕扯,再席卷。 仿佛过了很久,似乎又只是片刻,她丹田干涸,药泉蓄池干枯,风暴才停了下来。 黛玉虚软地倒在了地上。 第33章 绛珠精灵 周围的一切都仿佛离她很远。 她感觉像进入了生命的倒计时,每一秒都好似被拉长。 隐约间,远远传来父亲的呼唤,却似隔着山海,那么远…… 她想抬手回应父亲,却发现,连抬抬手指的气力都没有了。 整个人如同离了水的鱼儿,被烈日暴晒了三日。 又似被晒干了水分的菜叶子,轻轻一碰,就碎了。 她头脑发昏,眼前阵阵发黑,眼皮打架,意识昏沉,想睡。 但识海深处突然响起弟弟虚弱至极的呼唤:“姐姐,救我!” 她又强撑着支棱起了眼皮。 周围,双方的对决已到了白热化,几乎每个人都成了强弩之末。 权景瑶就是在这时,闪身将黛玉抢回了船舱内。 将黛玉放在林如海床上时,林如海看着黛玉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脸,心如刀绞。 权景瑶握上黛玉的手心,想将自身的内力渡给她。 却发现怎么也渡不过去。 内力到了黛玉虎口,被自动反弹回来。 她想调用内力给黛玉梳理下经脉,也同样遭到了反弹。 这下,权景瑶是彻底束手无策了。 权宇轩小朋友急得眼泪汪汪,抱着姐姐的脖子,想哭。 外面的打斗还没有停止,这会儿不可能找北静王请大夫。 权景瑶叹道:“要是有老参片就好了,先让玉儿含一片……” 一语惊醒梦中人! 林如海猛然想起黛玉刚从贾府回家时,给他的那个药瓶。 里面还装着一瓶能治百病的药泉。 不管有没有用,总得试试。 林如海从怀中掏出玉瓶,顾不得暴露,扳开黛玉的唇角,向她嘴里倒了一滴。 静静观察。 他记得玉儿说过,药泉治病,一次一滴足够。 权景瑶目光微闪,却什么也没有说。 等了半晌,黛玉看上去仍然惨白着小脸,那一滴水仿佛渗入了沙子,了无痕迹。 林如海急了,顾不得黛玉“不可多服”的叮嘱,将玉瓶中的药泉一股脑儿全倒入黛玉的嘴里。 玉瓶没有多大,一共也就几滴。 这一次,明显有了效果。 昏昏沉沉的黛玉,正焦渴欲死,突然饮到了生命之水。 就如同枯木逢春,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叶片脉络重新舒张,一片一片蔓延开去,扩展到整棵树,整片森林。 黛玉的丹田里,此刻如同被烈日炙烤了多日的沙漠,突逢天降甘霖。 每一粒沙砾都自动自发的拼命吸收空气中的水汽。 补充丹田和四肢百骸中的灵力。 只是半睡半醒中她没有想到,她还没有运行内力,她的身体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自动自发地开始席卷周遭的灵气。 先是船舱内,船舱外,江面上,江水中,江底…… 无形的灵气团争先恐后的涌入黛玉的体内。 黛玉的经脉丹田,渐渐重新丰盈,扩张,坚韧…… 丹田里的绛珠草,也一点一点支棱起它的枝叶,重新站直了身子。 渐渐地,丹田内升腾起了浓雾。 黛玉再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但四肢百骸每一个毛孔都开始透着股说不出的舒服劲儿。 黛玉虽看不清丹田,但她的五感比先前更敏锐。 她仿佛看见有一些五彩光团,从四面八方不断地涌来,渗入她的皮肤,经脉,五脏六腑…… 滋养,锻造,重塑,再滋养,再锻造,再重塑。 一遍又一遍,循环往复,无穷无尽……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些光团渐渐平静下来,不再往她身体里钻。 丹田也不再雾气缭绕。 她清晰地看到,原先药泉的地方,不断地渐深渐大,逐渐由一滴一滴的泉眼,慢慢汇聚成了一片湖,而药泉,也变成了涓涓细流,成了一湖的水。 旁边的绛珠草,枝头渐渐长出了一颗指头大的朱红色果实。 渐渐的,绛珠草的根,慢慢就幻化成一个拇指大小的白胖晶莹的小娃娃。 活像童话故事里的一寸法师。 一切如功法展示那样。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小娃娃竟然是活的。 能跑,能跳,能说,能笑…… 黛玉眼睁睁看着她伸出小手,像拔萝卜樱子那样,将绛珠草从她头上拧下来。 留在她头上的绛珠草根须,一根根幻化出一头乌黑浓密的发。 小不点趴在药湖上照了照,小眉头皱了皱,对自己的形象不太满意。 她四处瞅了瞅,最后视线落在被她刚拧下来的绛珠草上。 小眼神一亮,小身子嗖的一声跃过去,将刚结成的绛珠果揪下来,在她的小脑袋上,扎起了一根朝天辫,将绛珠果绑在了上面当装饰。 绑好后又在药湖上照了照,小手比了个耶,满意地咧着红豆大小的小嘴笑了。 打扮好自己,她在丹田内连翻了几个跟头,才仰着小下巴自我介绍道:“主人,我是你的绛珠精灵,恭喜主人功法正式入门。” 黛玉神情恍惚。 她躺在船舱中,神识外放,就好似凌空站立,将整个船舱看在眼里。 眼前万物变幻,意识毫无障碍地透过船舱,水面…… 外面的打斗已接近尾声。 刺客到底拼不过侍卫人多,被全部歼灭。 在船舱的另一面,北静王也受了重伤。 胸口被刺了一剑,只差一寸,就正中心脏,差点没命。 贾芸在这次的对峙中,替北静王挡了一刀,被砍伤了肩膀,给北静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倒是宝玉,一直待在船舱里没出去,除了被吓得不轻,全身上下无一丝伤痕。 黛玉慢慢睁开了眼睛。 不知是不是错觉,权景瑶总觉得黛玉跟先前完全不同了。 眼眸宛如夜空里最亮的星辰,又像是晨曦中第一缕穿透薄雾的阳光,明亮而充满生机。 不自觉就吸引去了周围所有的光亮。 肌肤更是如同初春清晨的露珠,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和而温润的光泽,仿佛是上好的羊脂白玉,细腻光滑,触手生温。 她心中不觉浮现一句诗: 肤如冰雪透轻纱,细腻温婉似月华。 这样的黛玉,光芒掩都掩不住。 第34章 治伤 船上经过这一场血战,折损了不少人手。 北静王始终没露面,听说是重伤昏迷了。 出面的是北静王府的长史傅佐,一个态度温和,举动斯文优雅的中年人。 来探望慰问时,黛玉已回到自己的船舱。 林如海肩头的伤已被权景瑶敷药包好,用的是他们权家上好的金创药。 脖子上被剑锋划过,只破了皮,稍稍渗了点血,倒也用不着包扎。 看着那红痕,就知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 傅佐来时带着府医,要替林如海重新诊治包扎,被拒了。 权家以武立世,祖传的金创药比外面绝大多数外伤药要好。 傅佐看了看一旁坐着的权景瑶和依偎在林如海膝前的权宇轩,笑道:“林大人爱女倒是巾帼不让须眉,武功高强得让人吃惊。” 林如海听出他话里面的试探,苦笑道:“小女生来体弱,不得已请了个武师傅,只求强健体魄,身体安康而已。” 连连摆手,“小孩子家的玩闹,当不得真。” 北静王府一直关注着黛玉的事。 做为北静王心腹的傅长史,又怎么会不清楚黛玉以前不要说练武,就是多走动几步路,都嫌累的事实。 黛玉学武,只能是回到扬州后的事了。 但能与武功高强的刺客对打,还杀了两个刺客的事,仍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傅佐又提出让府医给黛玉看看。 同样被林如海婉拒了。 “小女只是脱力,并无大碍,就不劳烦了。” 傅佐想到北静王的打算,本想趁王爷受伤昏迷,提前替王爷探探底。 现在看林如海明显无意深谈的模样,不想引起怀疑,只得拱手告辞,“那下官就不打扰大人休息了,有什么需要,大人尽管遣人来告诉下官,下官必竭尽所能为大人效劳。” 言辞间将姿态摆得极低。 林如海心中疑惑,面上却不显,只将傅佐客客气气送出了船舱。 甲板上有丫鬟、婆子和小厮在沉默的擦洗血迹。 死了不少人,那些人中不乏有与他们熟悉交好的亲人和朋友。 林如海带的侍卫也折损了三个,他已命长随将抚恤金安排下去了。 气氛显得有些低迷。 林如海返回船舱,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左手便不由自主抚上右肩。 那里,被纱布包扎的地方,看上去有渗血,实则内里伤口已愈合。 愈合的速度委实有些吓人。 不亲眼所见,必难相信,世上竟然真的有如此神药。 只不过在伤口上滴了一滴,原本还狰狞外翻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结痂,脱落。 几个呼吸间,一寸多长的伤口,竟然连个疤痕都无。 皮肤平整得像他先前的受伤好似一场梦。 把从未见过如此情景的权景瑶和小宇轩惊得张嘴瞪圆了眼睛,下巴掉到地上,拾不起来了。 权景瑶总算知道她先前被龙卷风裹挟而来的内伤是怎么好的那样快的。 她是知道黛玉原身的不凡的。 想是黛玉有了她自己的机缘。 想通了这些,那么,黛玉身上发生的一切不合理的事便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不纠结这些细节,她和小宇轩也欢欢喜喜一人得了一小瓶药泉。 珍而重之的贴身藏起来。 以后,少不得她为黛玉遮掩着些罢了。 看着林如海送客回来,屁股下似有钉子戳着似的,坐立不安。 不由出声安慰,“夫君不必忧虑,玉儿现在身手不在我之下,有我们二人在,必会保夫君平安到京。” 林如海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是想到蒙刚他们,一个个都受了伤,有的还受伤不轻,他们都是为了护我,我却有好药不敢给他们用……” 权景瑶一下明白了。 这是又想给他们治伤,却又不想暴露黛玉身负神奇的药泉的事。 略一思忖,起身回了隔壁船舱,从她随身带的包袱里取出一根老参,切了一段,交给侍书去熬煮。 特意交待参汤要用大锅煮,煮多一些,跟着他们的侍卫要一人喝一碗。 然后从怀里掏出黛玉交给她的装药泉的小玉瓶,从中倒出一小滴到水壶中,拿了筷子搅拌稀释。 待药泉稀释均匀,取了个十锦珐琅杯,小心翼翼的倒了一滴出来。 端到了林如海舱中,如法炮制,在他船舱中的水壶里又稀释了一回。 为免杯中沾有药泉,将原先那只珐琅杯弃之不用,另取了一只。 仍取了经过再稀释的药泉一滴,在侍书将参汤煮好前,装着要先给林如海舀一杯,将杯中的那滴稀释又稀释的药泉,无声无息渗入了那一大锅参汤中。 有了权家金创药这个噱头,又有上了年份的参汤“辅助”,林如海带的侍卫伤好的快便有了完美的借口。 当然,身为官船的主人,北静王也没被落下。 林如海在吩咐侍书侍剑给侍卫送参汤时,他亲自端了一碗送去给北静王。 以感谢他派侍卫保护之情。 于是,被府医判定会昏迷一两天的北静王,当天凌晨便醒了过来。 而且,身上的伤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 府医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归咎于王爷福泽深厚,有龙气护佑。 造成这一切的黛玉,隐身幕后,深藏功与名,在船舱里与小宇轩头挨头,睡得人事不知。 黛玉前半夜与人交手,确实累坏了。 本想着后半夜安安稳稳踏实睡一觉。 哪料到睡梦中又梦游到了阎罗殿。 一个人在阎罗殿遇到被自己亲手杀死的鬼魂有多惊悚,不知有没有人亲身体验过? 当黛玉刚到阎罗殿前,还未来得及与扑到她怀里的文杰打招呼,就看到被黑白无常用勾魂链拘着的三个刺客时,整个人都麻了。 三个刺客看到前半夜杀死他们的人,这会儿好端端站在阎罗殿门口,也都惊惧非常。 小姑娘一看就与他们这些被鬼差捉来的鬼魂不一样。 那些鬼差见了她,都远远地停下,恭恭敬敬地施礼后才各办各的差事。 三人中一个被一剑穿心,一个被重伤后逼下了甲板,掉到水里淹死,只有最后杀死的那人是身负多处剑伤后被黛玉拼着最后的气力一剑封喉。 每个人都有失血过多之症,故而都惨白着脸。 此时看到黛玉,三人本就惨无血色的脸,更是变得煞白。 被黛玉最后杀死的刺客想向白无常探问下小姑娘的身份,被白无常翻了个白眼无视了。 直接将他们推入了阎罗殿。 黛玉想知道这三人在阳间还造过什么孽?这次刺杀的幕后主使又是谁? 便不声不响跟在后面,探头向孽镜台看去。 哪知,她越看越心惊,到后来,直惊出了一身冷汗。 再被阎罗殿的阴风一吹,整个人打了一个寒噤,人也不知什么时候退回了殿外。 第35章 隐息指 黛玉刚刚看到孽镜台中那三个刺客的前尘往事,一时间心绪烦乱,有些魂不守舍。 刺客的后台太硬了,父亲的处境堪忧…… 直到双腿被一双冰凉的小手抱住,才渐渐回过神来。 目光瞄到小人儿肩上那个拇指大小更小的人儿时,才眉心一跳,神魂彻底归位。 这小不点不在她丹田里安营扎寨,什么时候竟然跑外面来了? 不是,这小不点竟然能不经她同意,就能随意出来溜达么? 她下意识瞄了一眼丹田。 丹田里药泉成湖,旁边三叶绛珠草还生机盎然的长在那里,朱红的绛珠果红艳艳的,像是大自然精心雕琢的红色玛瑙。 草叶下,不知何时又新生长出了一截根茎,形状神似不动时的小不点。 黛玉神识退出丹田,正对上小不点那双黑亮深邃的眼睛,不由一怔。 小不点仿佛已洞察了她心中的秘密,咧着小小的嘴一笑,两只小手扯着文杰的两缕头发荡起了秋千。 一边荡一边给她解惑:“那是我的分身!” “绛珠草成精后,随着主人绛珠功法大成,最多可幻化出九尊分身,每尊分身都能帮主人完成不同的任务。” 小不点得意地冲她笑,“比如我灵一,能勾通阴阳万物,通灵消息,只要我出手,这世间就没有我打探不到的消息。” 听了半天,这就是个身边的情报系统。 黛玉有些失望。 她看着这小不点与文杰很亲近,还以为她能救文杰呢。 文杰抗拒鬼魂靠近,却不排斥她。 小不点像是有读心术,一眼看到她的不以为然,不服气地嚷道:“我还可以养魂!” 小不点没说的是,任何一个绛珠精灵都可以养魂,不仅仅是她。 但只这一条,已够黛玉对她刮目相看了。 这意味着,离她救回文杰,又近了一步。 文杰抓着黛玉衣襟的小手陡然一紧,小身子激动得都颤抖了。 在地府这么久,魂魄越来越稀薄,好像一直陷在迷雾中。 这还是第一次,心里照进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几人沉浸在这则好消息中。 却没发现,他们周围不知不觉聚集了黑压压一群强大的鬼魂。 一个个对着小不点贪婪地流口水。 香,太香了! 别看这小小的一团,可是顶级补品。 阴间最常见的大补之物是童男童女。 越小的孩子魂魄越纯净,若无先人护佑,往往刚入地府,就懵懵懂懂中失了魂,丢了命。 还不会牵扯太多的因果。 但这比婴孩还小的小不点,却是比之初生即夭折的婴儿还要诱人千万倍。 诱得附近方圆百里内的鬼魂都趋之若鹜。 黛玉感觉周围的气温不住地降低,抬眸才发现周围虎视眈眈地围着一群垂涎欲滴的老鬼。 他们看小不点的眼神,就如饿死鬼见了肉糜一样。 还有些鬼魂用自以为隐晦的眼神盯着文杰的魂魄,兀自吞咽着口水。 但眼神里对自己的忌惮,同样如同刻在骨子里一样深刻。 黛玉毫不怀疑,若非自己在此,只单独留两个小家伙在这里一刻。 两个小家伙就会被这些厉鬼吞噬得渣都不剩一滴。 但,同样面临万鬼围困,两个小家伙的态度却截然不同。 文杰吓得瑟瑟发抖。 灵一小不点却得瑟的挑眉,用她细细小小的食指勾着,挑衅着众鬼。 仿佛在说,来呀来呀,有本事来抓我呀…… 那贱兮兮的模样,激得黛玉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恨不能将她直接扔给那群厉鬼。 扔是不可能扔的。 黛玉心中暗叹,抽出随身宝剑,默运绛珠功法。 随着功法运行,她的周身被一层五彩霞光笼罩,外周还包着一层淡金色的光芒。 金光一凝,功德护身,冲天而起,震慑四方。 围着的厉鬼们心中一惊,胆寒地看向黛玉。 有鬼识货,惊叫出声:“是仙气!仙界的人怎么到地府里来了?!” 嚯。 围着她的鬼影瞬间退出了百米开外。 谁不知道,鬼对上仙,是完全没有胜算的。 即使是下凡历劫的仙,也不行。 “吱呀~” 阎罗殿大门大开,崔判官从里面缓步而出。 看了一眼吊在文杰头发上的灵一,“咦”了一声。 又看看死死抱着黛玉腿不丢的文杰,眼中光芒一闪。 从袖中取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碧玉葫芦,递给黛玉,道:“这是警幻托我带给你的养魂葫芦,可滋养神魂。” “你弟弟在地府这几年,虽说耗得魂体不稳,但好在三魂六魄俱在,只是不凝实。” “你可将他的魂魄装入此玉葫芦中将养,等你有能力为他重塑骨肉血脉时,你就能救回他了。” 黛玉心中惊疑不定,“大人是说,我弟弟不用再待在地府,可以随我回家了么?” 崔判官肯定地点头,“令弟在地府并不十分安全,虽有阎王和我照看,但我们也不能不错眼地盯着他。” 他顿了顿,接着道:“先前你未幻化出绛珠精灵,虽有玉葫芦养魂,但无法放入你识海或丹田,现有了精灵,便可借助她将养魂玉葫芦带进去,不会对他和你家人有任何影响。” 崔判官看了眼远远退开的众厉鬼,叹了口气。 伸指在灵一的额头一点。 灵一被点得又翻了两个跟头,爬起来坐在文杰肩膀上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黛玉也怔愣着同款表情看他。 崔判官又叹口气,绛珠仙子下凡历劫,这是将历劫前的本事都忘干净了吗? 只得解释给她听,“我那是隐息指,绛珠精灵不论在人界,还是在鬼界,亦或是在仙界,都是惹人垂涎的所在,为她的安全计,还是隐去她的气息,这样对她,对你,都会少去许多麻烦。” 黛玉又看了眼随着他一指点下去,远处开始溃散的那些厉鬼,心中有了明晤。 俯身拜谢。 崔判官又叹了口气。 他觉得遇到这姐弟俩后,他叹的气比他前几百年加起来还要多。 “这项技能,绛珠仙子本来也会的。” 黛玉惊诧得瞪大了眼睛:真的吗?真的吗?她以前这么厉害的吗? 第36章 说梦 黛玉从地府回去时,与前两次愁容满面心事重重不同。 这次是满脸欢喜地回去的。 落在权景瑶和权宇轩小朋友眼里,黛玉就成了做梦笑醒的了。 她能不乐吗? 这一趟地府之行,可谓收获满满。 她不仅带回了弟弟的魂魄,让他在她的丹田里安了家。 再也不用担心弟弟被恶鬼吞噬。 还收获了一枚养魂的储物宝贝。 是的,那枚养魂葫芦,崔判官让她滴血认主了。 现在不但可以养魂,还可以储物。 里面的空间可大着呢! 神识探进去,足有十来间房子那么大。 只不过,除了魂魄,不能存活物。 她也只能以魂体的形式进去。 不过这也有便利,她可以每天都进去陪弟弟一个时辰,教弟弟课业什么的,这样弟弟救回来后,不会与现实脱节,也不会缺少生活技能。 黛玉笑意盈盈的睁开眼,就对上了两张好奇的面庞。 权宇轩小朋友努力盘着小短腿坐在她枕头边,睁着圆溜溜地大眼睛,好奇地问:“姐姐,你做什么美梦了,竟然能笑醒来?” 黛玉:“……” 她表现得有那么明显么? 事实是,还真就那么明显。 黛玉看着同样含笑盯着她的权景瑶,本想糊弄过去,却忽然心思一动,道:“我梦到我弟弟文杰,梦到他没死,被人救了,他等着我去找他呢!” 她得提前打好预防针。 现在她确信,可以让文杰复活。 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那就要找个说得过去的说辞,将来可以让文杰,名正言顺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也就是以舆论造势。 权景瑶闻言,探究地盯着黛玉猛瞧。 看她是仅仅只做了这样一个梦,还是认真的? 却发现黛玉眼里并没有玩笑的意味。 不由陷入了沉思。 权宇轩小朋友却直接当真了,兴奋的同时又有些忧愁。 他听姑姑和姐姐讲过,姐姐曾有个弟弟,三岁那年不小心溺水死了。 不然,现在都六岁了,到了可以进学的年纪。 适才听姐姐讲,竟是被人救了么? 那……小哥哥没死,如果找回来,他还能不能做姐姐的弟弟? 义父还是他的义父吗? 小家伙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发愁,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 看得黛玉忍不住发笑。 她捏捏小家伙挺翘的小鼻梁,忍笑问道:“瞧你愁得,小脸都皱成包子了,来,给姐姐说说,咱们小宇轩碰到啥为难的事儿了?” 小家伙踌躇半晌,期期艾艾的说:“如果……姐姐,我是说如果……如果小哥哥找回来了,我还是不是你最喜欢的弟弟了?” “噗~” 黛玉喷笑。 她用食指点着小家伙额头,忍俊不禁的笑道:“人不大,小心思不少,合着个头不长,全用来长心眼子去了。” 黛玉正了正神色,瞧着小家伙一脸羞赧的小表情,认真地道:“你一日是我弟弟,终身都是我弟弟,就是找回了文杰,你也是我最疼爱的弟弟,你只是又多了个疼爱你的哥哥,还可以陪你一起吃,一起睡,一起玩……” 小家伙越听眼睛越亮。 他以前,最羡慕那些有哥哥的小屁孩,被哥哥护着,一起玩,一起爬树,一起掏鸟蛋,一起打架淘气…… 现在,姐姐说,他也能过那样的日子。 这个饼太香了,他好想快点吃到。 他撅着小屁股吭哧吭哧爬起来,扯上姐姐的手,兴奋地道:“走,我们去找哥哥!” 黛玉:“……” 权景瑶哭笑不得地拉住听风就是雨的小侄儿,点着他的小鼻头,笑道:“这只是你姐姐的一个梦而已,何况,咱们现在还在船上呢,去哪儿找?” 小家伙一呆,沮丧的耷拉下了小脑袋。 对哦,他怎么把这一点儿忘了。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一会儿,他又从床头抓起义父给他削的小木剑,兴致勃勃地要将这个好梦告诉义父去。 看着小家伙迈着小短腿跑出船舱,权景瑶握着黛玉的手,郑重地道:“玉儿,待你父亲从京城回来,去哪儿找文杰,我陪你去!” 黛玉狠狠地点头。 人与人的相处,是需要缘分的。 她们因龙卷风而结缘。 此后,权景瑶便陪在她身边,直至成了她的继母。 她从权景瑶身上,从未感受过丝毫恶意。 她就像她的姐姐,无微不至的关心着她。 又像是她的母亲,将满腔的母爱倾注在她身上。 连梦境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她也能信以为真,陪着她去胡闹! 想起她记忆中的母亲,现在已模糊了面容。 只记得她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淡淡地告诉她应该这样,应该那样…… 看似对她很关心,却又像隔着一层什么。 远不似与现在的继母般亲近。 黛玉湿了眼眶,起身,依偎在她温暖的怀里…… 丹田里,灵一在翻跟头抗议,她要出来玩。 她早按捺不住了。 记忆中,她上一次无忧无虑痛快玩耍,还是在仙界…… 昨夜在地府的那次不算,那是做正事。 黛玉一个没按住,被她连着几个跟头翻出了丹田,小小的手指拽住了她裙子前襟上的盘扣。 像猴子挂在树上的姿势,一只小小的胳膊挂在她的扣子上,荡来荡去,冲她做着各种鬼脸儿。 黛玉一惊,抬头去看权景瑶,唯恐小不点的突然出现惊到了她。 却见权景瑶一脸莫名地看着她。 黛玉拍拍胸口,将怦怦乱跳的快要蹦出嗓子眼的心脏拍回胸腔里。 她怎么忘了,凡人不可能看见灵一。 她被崔判官以隐息指隐去了身形和气息。 黛玉就着紫鹃端来的盆洗漱后,就势坐在梳妆镜前,让紫鹃给她梳头。 实则是在观察那个小不点。 小不点儿基本没什么重量,挂在她衣襟上,轻飘飘的,她衣裙的纹理都没被拽起一个褶皱。 小不点从出来后,没有一刻消停。 从她的衣襟上翻坐到她的肩膀,又拽着她的头发,荡到了她的头顶。 小不点身形小巧灵活,巧妙地避开了紫鹃挽发的手,将她的头当成了游乐场。 趁着紫鹃将她的头发梳顺,小不点就爬到头顶,顺着头发滑起了滑梯。 不得不说,小不点是懂得怎么完美利用现有的资源的。 难得的是,竟然没有妨碍到紫鹃,两人各行其事,互不干扰。 待紫鹃将一根嵌玉花蝶步摇插到她的发髻上时,小不点已丝滑地拽着步摇上的流苏,荡起了秋千。 黛玉梳妆完毕,也彻底放下了心。 小不点以在她身上的各种作妖,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隐息”。 第37章 灵一干饭 梳好头,船舱外也传来饭菜的香气。 船上的条件有限,所有的饭菜都是从二楼船舱尽头的大厨房拿来的。 雪雁和侍书侍剑摆好饭,便来请黛玉和权景瑶过去。 二人进门时,看到小宇轩熟稔的窝在林如海怀里,父子两个相对笑眯了眼。 气氛温馨自然。 黛玉想到丹田里文杰的魂魄,微微闪了一下神。 很快便恢复如常。 让黛玉大跌眼镜的是,灵一也要吃饭! 他们刚在桌子旁坐定,小不点便“嗖”地一下蹿到了桌子上。 对着桌上的盘子和碗猛抽小鼻子,一边嗅一边乐,“香,真是太香了!” 她也要吃。 尽管她没有说一个吃字,但她全身的细胞都叫嚣着,她要干饭! 小不点嗦着她的小手指,围着碗盘快乐地翻起了跟头。 人小,还不到碗高。 若不是黛玉眼疾手快挡了一下,小不点差点一个跟头翻进汤盆里洗一个澡。 被黛玉用汤勺稳稳地接到了勺子里,手腕微翻,扣到了桌子上。 满桌的人都愣愣地看着她的骚操作。 黛玉尴尬的脚趾抠地,“我以为有个蚊子要飞到汤里了,结果看错了。” 林如海定定地看了黛玉三秒。 好大一只蚊子,需要汤勺去……接? 黛玉垂眸,心虚地避开了父亲的视线。 小不点也知道自己差点闯了祸,吐了吐小舌头,将自己摊平在桌子上装死。 只是,她装死不过三秒,见桌上众人又开始夹菜吃饭。 小不点一下从桌子上蹦起来,很快故态重萌,翻着跟头去寻好吃的。 黛玉叹口气,从布菜的雪雁手中接过一个小碟子,将面前自己盘子里各样的菜都各夹了一块,又从一盘扬州炒饭中夹了三粒米,特意堆在碟子的边上,放在自己面前。 示意小不点去吃,小不点没有回应。 抬头去看,小家伙正趴在一盘鱼香肉丝旁,伸着小小的爪子去够一根肉丝。 黛玉不得不轻轻敲了她的小爪子一筷子。 小不点不满地嘟起了小嘴,把黛玉看得又好气又好笑。 再稍迟一点儿,她还真就可能用她那小小的两双半拿了菜肴来吃。 可不能惯她这个坏毛病。 小不点被黛玉用神识好好教育了一番后,才撇着小嘴,委委屈屈的趴在给她的碟子边,准备享用美餐。 只是,还没开吃,又作起了妖。 她皱着小眉头,嫌弃地让黛玉将所有的青菜都夹走,她不爱吃。 黛玉被她尖细的小嗓音吵得头痛,照做。 小不点看她这么配合,开始得寸进尺。 她是不懂客气为何物,大剌剌开始点餐,指挥着黛玉将她刚闻着喜欢的味道的菜都夹了些到她碟子里。 只是,她忘了她的个头了。 小不点是典型地眼大肚子小,尽管黛玉给她夹的饭菜都是各样一点儿,小不点还是没有吃完。 在众人眼里,黛玉放在碟子里的饭菜,几乎没被动过,小不点就抱着她小肚子,哼哼唧唧表示吃撑了…… 因为有了前面的梦做铺垫。 林如海和权景瑶都以为那一小碟饭菜是黛玉给文杰留着的,都默契的没有发表意见。 小宇轩是根本没留意,想不到这些。 于是,往后每吃饭时,黛玉的这个小习惯就沿袭了下来。 直到很久以后,久到黛玉救回了文杰,众人才发现这是个美丽的误会…… 饭后,林如海将黛玉留了下来。 知道父女二人要说文杰的事,权景瑶贴心地将赖在林如海腿上的小宇轩抱走,领到甲板上散步。 一刻钟后,北静王府的长史傅佐来访。 权景瑶推开舱门,领人进来时,看到父女两人的眼眶都有些红,却又都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意。 权景瑶微微挑眉,与黛玉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傅佐是来请林如海过去议事的。 北静王醒了。 接下来如何平安到达京城,总得有个章程。 经过昨夜的刺杀,基本可以确定,林如海是他们此行的主要目标。 接下来的路程,肯定也太平不了。 而北静王府的护卫,也非铁板一块。 傅佐走时隐晦地提醒:“林大人在船上去任何地方,都可带上自己最信任的护卫,以防不测。” 最终,林如海是带着黛玉过去的。 只不过黛玉出来时,换了身装束。 北静王和傅佐再看到黛玉时,都呆呆的怔愣住了。 只见眼前的小公子,身着淡紫色儒袍,面容精致绝伦,如同雕刻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鼻梁挺直,唇色淡红,嘴角微微上扬。 肌肤白皙胜雪,仿若初春时初绽的花瓣,透着淡淡的粉意,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轻触,却又怕惊扰了这份纯净的美好。 身姿挺拔,虽年幼,却已显露出不凡的气度,步伐轻盈而稳重,每一步都似踩在云端,不染尘埃。 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被精心束起,以玉簪固定,几缕碎发随风轻轻摇曳,更添了几分灵动与不羁。 额前细碎的发丝下,是一对仿佛能洞察人心的明亮眼眸,眸色深邃,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辰,闪烁着智慧而灵动的光芒。 林如海向众人介绍:“此乃林某侄儿林钰,以后遇到了,请诸位多多关照……” 北静王眼眸闪烁。 他是见过黛玉的真容的。 眼前的小公子,分明是那小丫头假扮的。 只是,短短一日不见,风采更胜往昔。 听傅长史禀报说,有侍卫看见,林御史的女公子在昨夜大展神威,身手高强,杀了好几个刺客…… 他本来还不以为意。 现在见林如海大剌剌只带了她一人过来,可见对她的本事很是认可。 北静王嘴角浮上一抹玩味的笑意。 只是那笑,不达眼底。 第38章 对策 北静王母妃原是京中有名的美人,老北静王本身基因也不差。 北静王更是挑着两人的优点长的,生得凤表龙姿,仪表堂堂,是京中出了名的美男子。 此时一身四爪金龙蟒袍,居中闲适而坐,不怒自威。 林如海带着黛玉向北静王见礼。 “下官携侄儿参见北静王!” “世叔快快请起,贤弟也请起来。” 北静王不待他们躬身拜下,忙含笑站起,亲手扶住林如海,转身又去扶黛玉。 黛玉皱眉,快速起身避过。 北静王手微顿,捻了捻手指,若无其事地退回原位坐下。 又请林如海与黛玉入座。 边上早有准备好的金丝楠木太师椅,林如海依言落座,黛玉坐在父亲下首。 厅内同时出现两个风姿出众的人,有好事者不由暗暗将两人做了比较。 这一较之下,竟是难分轩轾。 一个是玉树临风少年郎,俊逸出尘自非凡。 只是稍显稚嫩。 假以时日,还不知会长成何等惊才绝艳之人! 另一人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反倒是那身华贵异常的蟒袍,生生压住了他令人惊艳的五官。 让人只看到他的贵气,而忽略了其他。 北静王这次出来,是奉命到湖广之地公干,办完回京复命。 适逢林如海也奉旨回京。 圣上料定他路途不太平,便让二人同行。 却没想到有人这么大胆,连一日都没撑过,便派人来刺杀。 经此一役,北静王府的侍卫折损近半,若再来一次,可能招架不住。 议事厅里这会儿除了林如海父女,其余都是北静王心腹。 北静王之意,要么在徐州请徐州大营的驻军派兵护送他们上京。 要么他们在徐州下船,一行人轻车简从,易装而行,快马加鞭赶往京城,只留替身在船上迷惑敌人。 明面上看,第一种最为保险,毕竟徐州大营的将士不可能明着对他们不利。 第二种方案,变数就太多了。 离开众多侍卫的保护,虽说目标小了,但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北静王倾向于第二种。 因为他也不敢保证,徐州大营的人就完全忠实可靠。 但他手下的谋士和傅长史都不赞成他冒险。 他又一向爱惜羽毛,以礼贤下士和善于纳谏示人。 不到万不得已,不希望给人留下独断专行的恶名。 所以他将希望寄托在林如海身上。 林如海其实也倾向于向徐州大营借兵。 但黛玉昨夜在孽镜台看清了派来刺客的幕后黑手,悄悄附身在父亲耳边嘀咕了两句。 林如海神情怔愣了片刻,便果断选择下船另行。 并提出也不用等到徐州码头了,直接趁这会儿天色刚明,就用官船上的备用小舟,分头行动。 北静王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倒是将先前心底的轻视减轻了几分。 林如海拒绝了北静王同行的邀约,只向他要了一艘小船和两个经验丰富的船家,就带着黛玉告辞出来了。 途经贾芸和贾宝玉的船舱,两人犹豫片刻,还是敲了门。 昨夜外面那么乱,贾宝玉被吵醒后,就嚷嚷着要去保护林妹妹,谁劝都不听。 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出去了纯粹是给人添乱的。 贾芸当机立断,抬手一个手刀,砍在他的后脖颈处,将他砍晕了。 后半夜醒来,刺客已全部伏诛。 外面冷月无声,只有血腥气扑鼻。 他总算没有再闹,只揉着后脖颈,默默流泪。 也不知是疼的,还是什么? 贾芸跟了他这一路,总算摸清了他这位宝二叔的脾性。 你越理他,他越是来劲。 你不理他,他倒消停了。 便假装睡着,没陪他折腾。 天快亮时,也可能把自个儿折腾累了,闭眼又睡了过去。 林如海敲门时,他可能真的困了,竟然没醒。 贾芸拉开门,见是林如海,忙跪下见礼。 林如海挥手让他起来。 因带着黛玉,便没进门,就站在门口说。 贾芸要去叫宝玉,被林如海拦住了。 林如海简单交待了贾芸几句,让他和宝玉带着他们的人,安生随大船回京,他有事要提前下船云云…… 贾芸听了,暗暗吁了口气。 幸亏没有叫醒宝二叔,否则,又不知要怎样闹呢? 或者,吵着也要下船跟去,岂不叫人为难? 他算是发现,宝二叔不愧是富贵窝子里长大的,经不起一点子风雨。 真遇到事,尽拖了后腿,一点事儿都不顶。 难怪林家的姑爷爷不想将林表姑许给他。 林如海交待完,想起黛玉来前的嘱咐,从荷包里取了一百两银票,递了过去。 贾芸不解,连连推辞道:“此次出来,东府里琏二奶奶给了盘缠的,路上尽够了……” 林如海打断他的话,“这银子算是我借你的,我观你是个可造之才,回去或读书,或做个小买卖,贴补家用也可,将来出息了,再还我也是一样的。” 贾芸想起来前,在东府西府求爷爷告奶奶的往事,想到舅舅舅母的嘴脸,再想想家里病弱的老母亲,正待推辞的手便没有伸出去。 只无声地跪倒给林如海又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 懂得感恩是好事,这一回林如海没再拦着他。 待他起来,拍拍他肩膀,便带着黛玉,回自己船舱去了。 北静王办事的速度很快。 他们到舱门口时,傅佐已带着两个年约不惑的艄公等着了,两人一个姓赵,一个姓孙。 小船也已下水,只等他们上船。 林如海谢过傅佐,又让他代为谢北静王。 傅佐人已带到,还要回去安排北静王离船,匆忙告辞了。 林如海让两个艄公稍等片刻,他们进船舱拿些东西。 其实就是些换洗的衣物和几本书,再就是些金银细软。 黛玉不同,她有储物的玉葫芦。 在别人收拾包袱时,她只拿了一件带兜帽的长披风。 其它的,她暗搓搓地全移到了储物空间里,还挑权景瑶和小宇轩用得着的,也移进去不少。 当然,侍书侍剑和紫鹃雪雁的东西她没动。 几人很快就收拾好出来。 林如海这次除了他们一家四口,随行人等一个都没带。 确实够轻车简从了。 几人依着黛玉的意见,每人一件带兜帽的长披风,将几人从头到脚遮了个严严实实。 小宇轩像个小包袱似的,被权景瑶绑缚在胸前,再拿大披风一遮。 看在外人眼里,只看见下到小船上的是高矮胖瘦不一的三个人。 第39章 易容改扮 北静王准备的小船是带有船舱的小渔船。 这种船在江岸边很常见。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这里水域广阔,百姓们农忙之余,时常会到附近的河道去捞鱼虾打牙祭。 还有的就是专门以捕鱼为生的渔民。 他们在岸上没有地,也没有房屋。 不少渔民家家户户常年住在渔船上,捕鱼就是他们全部的生活来源。 现在官船四周,就分布着不少这样的渔船,船上有渔夫正在撒网。 林如海他们的渔船悄无声息地融入这一方水域,没引起一点波澜。 林如海下船时,就吩咐二人将船往宿迁方向划。 任谁都不会想到,他们竟然不去下一个渡口,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将船划往他们离开的扬州方向。 官船上,隐在暗处的北静王,静静看着他们船行的方向。 半晌,轻笑一声,转身入舱。 他要按计划在晚上才离开。 也要布置接应的人手。 林如海几人上船就钻入了船舱。 黛玉本来以为这船舱太小,四人窝在船舱里不便。 哪知进去后,才发现里面用木板隔开,穿衣吃饭都不影响。 甚至在最里边,还有专门更衣的地方。 真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几人进船舱的主要目的是易容改扮。 这一点权景瑶熟。 她一进船舱,先状似嫌弃地将绑在胸前的权宇轩小团子解下来,作势要将他往船舱外头扔。 逗得小家伙“咯咯”直乐,一把抱住了她的脖子,讨好地给了她一个亲亲,涂了她一脸口水。 林如海解下披风,顺手接过小家伙。 权景瑶从她带的包袱中取出她的胭脂水粉,还有一大堆的瓶瓶罐罐。 在几人面上掠过,果断选了林如海做她的第一个小白鼠。 前世,她虽常给学生化妆。 但那是比赛和表演节目用。 易容,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形貌,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得找个人试试手。 黛玉和小宇轩睁着两双好奇的大眼睛,在一旁瞅。 权景瑶先将林如海头发散开,从船舱里找了一个碗来,从一个罐子里舀了半勺黑乎乎的药膏,用水化开。 又从另一个瓶子里舀了一勺白色的粉末,搅和在里面。 待搅匀后,就用梳子沾上,一下一下给林如海梳头。 着重梳了两鬓,然后用布巾将头发绑起来捂着。 接着又打开妆奁盒,拿了毛刷和眉笔在他脸上涂涂抹抹,勾勾画画,脖子和胳膊手都没放过。 慢慢地,黛玉和小宇轩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眼前的林如海,面容慢慢变了。 原先冷白的皮肤渐渐变成了深褐色,脸上沟壑纵横,像是经年累月风吹日晒的成果。 不知是不是药膏没拌匀的缘故,皮肤颜色并不十分均匀。 形成了深浅不一的黑色斑块。 十分像老年斑,倒是弄拙成巧。 两只手就像那干枯的枯树枝子,指甲也暗淡无光,有几个指甲盖竟然凹陷了下去。 然后,权景瑶将包头的布巾解开。 林如海的头发已由乌黑变为灰白,尤其是两鬓,呈苍灰色。 配上他那张老树皮似的脸,整个人一下子苍老了至少三十岁。 权景瑶又让他换了一身当地渔民常穿的粗青布短褂。 要不是黛玉和小宇轩一直盯着看,迎面碰到,怎么也认不出,眼前的人,是他们那清竣的探花郎父亲\/义父! 小宇轩撇嘴儿,“不喜欢义父这么老,我还是喜欢原先的义父!” 权景瑶失笑,小家伙还是外貌协会的,学会以貌取人了。 林如海照着镜子端详了半天,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合适,看着怪怪的。 黛玉一针见血,“父亲,您眼神没有这么老,而且,您得弯腰驼背!” 林如海恍然大悟。 权景瑶摇头,其他的她可以想办法遮掩,眼神她却无计可施。 黛玉出主意,“要不父亲您到外面时眯缝着眼睛吧!” 林如海照着试了试,这一次效果果然好很多。 接下来,给黛玉化成了一个皮肤黝黑,浓眉大眼的少年。 整个人看上去比她本人要大上两三岁。 原先柳叶似的黛眉,加粗了一倍有余,变成了粗粗的剑眉。 权景瑶摇身一变,变成了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多岁的大汉。 两人都各换了一身渔民们常穿的青粗布短褂,而且补丁摞补丁。 虽破,但胜在洗得干净。 小宇轩打扮成了一个穿着粗布碎花裙的小姑娘。 只稍稍将他皮肤涂成了小麦色,其他都没有变。 对外的称呼是祖孙四人:甄大爷,甄三郎,甄大头,甄小丫。 外面划船的两个艄公,则摇身一变,成了甄大郎和甄二郎,甄大爷的两个侄儿。 两人本就一身渔夫打扮,倒不用再倒饬。 林如海此次出行,别的不敢说,各地的空白户凭路引,准备了不少。 林如海带有笔墨,几笔填上。 小宇轩人小,还没有羞耻心,对扮小姑娘并不排斥,还以为这是和他做游戏。 很快入戏。 刚换上粗布碎花小裙子,就欢快地在船舱里转了个圈,围着黛玉叫哥哥。 又冲权景瑶叫爹,还叫了林如海一声爷爷。 黛玉对改叫甄大头这个名儿,分外不适应。 最起码比她穿粗布补丁衣裳还要别扭。 一直木着一张乌漆嘛黑的小脸,不作声。 但权景瑶坚持,说越是这样,越让人联想不到他们原来身份上去。 黛玉怀疑这就是她的恶趣味,想借此故意捉弄人。 但她没证据。 不管怎么说,易容改名完成,反对无效。 更何况还有个玩兴正浓的“甄小丫”! 从下官船到上小渔船,再到易容改妆这段时间,黛玉一直让灵一暗地里盯着,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异常? 也许是敌人没想到他们会金蝉脱壳,这么快就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 直到他们返回宿迁,周围竟然一点动静都无。 黛玉昨夜因祸得福,体内灵力大增,绛珠功法真正入门。 还幻化出了灵一,与周围植物的沟通能力也大大增强了。 方圆一里内的异动,别想逃过她的眼睛。 确认周围没有危险,黛玉和权景瑶决定,上码头上去采买些物资,然后再沿江北上。 第40章 码头 码头上很热闹。 离码头不远,有一溜沿街的商铺。 卖什么的都有,吃食,鱼虾类,茶叶,瓷器,药铺,粮油杂货,绸缎布匹,还有成衣铺…… 应有尽有。 黛玉拉着蹦蹦跳跳的权宇轩小朋友在前边走。 权景瑶搀扶着佝偻着背眯着眼的林如海,慢悠悠地跟在后头。 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灵一小不点猴子似的蹲在黛玉的肩膀上,一只小手紧紧扯着她的发丝,两只豆豆眼都转得突碌碌不够用了。 路过卖糖人的,小宇轩看着亮晶晶的糖人儿,脚步慢了下来,嗦着小手指眼巴巴地看着。 将一个馋糖人儿的渔家小姑娘的形象,展现的淋漓尽致。 黛玉刚想掏钱给他买,忽然想起他们现在的身份,并不是官家的小姐少爷,便迟疑地回头去看父亲。 林如海比她更心软,眯着眼艰难地转开了头。 权景瑶也左顾右盼,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 黛玉便蹲下身,耐心哄他,“小丫,下次哥出来再给你买好不好?今儿我们来,是买衣裳粮食的,买了糖人,就不够钱买米了,小丫就要饿肚肚了……” “小丫头”下意识摸了摸小肚子,扁着一张鸭子嘴,讨价还价,“那我可以少吃点,娘生前常给我买的……” 黛玉头痛,怎么小家伙扮成小姑娘后,这么难缠? 尽管上岸前,几人商定,让小家伙扮做一个受宠又有点任性的失母小丫头。 但,小家伙这入戏是不是太深了? 黛玉蹲在小家伙面前,趁周围人不注意,给他猛使眼色,让他见好就收。 小家伙眨眨眼,长长的睫毛上慢慢浮上水气,猛然往地上一坐,脚跐脚哇哇大哭起来。 黛玉傻眼。 剧情走向不对啊! 黛玉求救地看向躲在后面的无良爹娘。 旁边一个路人看不过眼,劝道:“不就一个糖人儿么,不过两文钱,又不值什么,孩子哭得这么厉害,买一个给甜甜嘴得了。” 另一个吊稍眉的女人翻了他一个白眼,“要我说,这丫头片子可不能惯,惯会蹬鼻子上脸,这次给她买了糖人儿,下次就会问你要肉包子……” 最后还是林如海扮演了一回疼小孙女的爷爷,咬牙做主给“小孙女”买了一个猴子糖人儿。 小家伙喜滋滋舔着耍赖拿到的糖人儿,一脸得意…… 黛玉和权景瑶:“……” 她们扮演的是贫苦的渔民,要不是怕身份暴露,她们何至于此? 前面是成衣铺,权景瑶和黛玉进去,林如海弯腰拉着得意洋洋吃糖人的小宇轩等在外面。 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灵一小不点扒拉在猴子糖人儿上,吃得比小宇轩更欢…… 两人给他们每人买了两身换洗的粗布衣裳。 又去粮油铺子,将柴米油盐酱醋调味料各样买了些。 为防引人怀疑,都没有多买。 就这样,最后走的时候,都大包小包装了满满一筐。 筐是借粮油杂货铺的。 掌柜见他们老的老,小的小,何况买的东西又多,便十分热情地派了个伙计帮他们将货送到了船上。 顺便将筐拿回来。 刚回到码头,有一艘十二三米的大货船靠岸。 船上下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招募码头上的帮闲装卸货物。 他扫了一眼抬着筐的权景瑶和粮铺伙计,又看看一旁跟着的林如海和黛玉以及小宇轩,漠然地撇开了目光。 本来,像权景瑶这样的渔民和店铺伙计,往日都是他重点招募对象。 工钱给的低,活却不少干,可惜了…… 权景瑶和伙计刚将筐抬到小船边,就扬声朝船上喊:“大哥,二哥,出来拿一下东西!” 船上赵大和孙二听见了,忙钻出船舱,快步迎上前接过。 赵大一边接,还一边絮叨:“怎么买这么多?不是说要将钱省下来,去大地方给二叔看病么?” 权景瑶惭愧的低头认错:“大哥,我错了,就这一回,我再也不乱花钱了。” 心中暗笑,得,一个两个的,都是戏精。 几人将筐抬回船舱,将里面的东西都取出来,又将筐拿出来还给那店伙计。 权景瑶在袖子里摸了摸,习惯性想给那伙计几文钱做答谢。 钱都捏在手里了,最后还是没拿出来。 只对那伙计抱拳一揖。 伙计习以为常,拿着筐径直去了。 林如海和黛玉牵着小宇轩的小手,并没有上船,而是站在一旁看热闹。 有人的地方,哪里都不缺谋生的人。 每个码头上,都有专门在附近转悠,就等来了船,帮着装卸货物,挣几个辛苦钱的人。 就这一会儿工夫,管事已招了二十个人,带着进船舱去卸货了。 他们这次从北边运回来的货物有瓷器、布料、茶叶、琉璃,还有玉等摆件,都是贵重东西。 东西搬下来,管事并没有让立即收到库房里去。 按照惯例,当然是在码头先开个张,讨个好彩头,能卖一波是一波呀。 运气好,碰到大主顾,说不定都不用再租库房了。 东西搬下来,管事便带着伙计,小心翼翼地在码头上寻了一块相对平整的空地,将他们的东西摆出来。 果然,刚摆好,便有不少人好奇地围上去看。 黛玉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也好奇地凑上去。 小宇轩更是仗着人小,看见人缝就钻。 很快两人挤进人群里不见了。 倒是权景瑶前世见惯了庙会和各种市场,不太感兴趣,陪着林如海留在人群外。 林如海向她摆手,示意不用管他,让她尽管去逛。 权景瑶摇头,她是真不感兴趣。 相反,如她真不管他,将年纪这么大的老父亲丢在一旁,自个儿去逛,旁人肯定会指责她不孝的。 她不但没走,反而挽住了林如海的胳膊。 林如海身形一僵,僵硬着脖子转头看她。 哪知权景瑶俨然进入了角色,扶着他手臂,对他笑意盈盈地道:“爹,您走了这么久的路,怕是累了,不如儿子扶您先回船舱里歇着去?” 林如海:“……” 看着小妻子这满脸的络腮胡子,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好像每一个人都很好地进入了角色,就数他最拉胯。 第41章 返回 黛玉拉着小宇轩在人群里穿梭,七拐八弯的,绕到了离那管事不远处。 装作被那些亮晶晶的透明琉璃杯盏吸引,一件件看过去。 却又谨守着一个贫穷看客的本分,只看,不摸。 还看着不让小宇轩的小手触碰。 这成功引起了那管事的好感。 黛玉经过易容,虽皮肤黑了些,眉毛浓了些,但本身轮廓摆在那里,还是个英俊少年。 长得好看的人走到哪里都比较受欢迎。 何况,那管事家中,有个儿子,与黛玉差不多大。 出来时间长了,就有些想念。 不自觉就对黛玉多看了几眼,有了几分宽容。 所以当黛玉蹭到他面前,向他打听徐州以北,有什么医术高明的好郎中时,那管事还仔细想了想,从回忆里扒拉起那些他听闻过的医术高明的郎中来。 “徐州保和堂里的老宋大夫不错,再往北,到沧州,沧州有个老纪大夫,跌打骨痛最是拿手,任你再严重的摔伤跌伤,到了他手里,没有治不好的……再远,就到蓟州了,蓟州济世堂里的老杨大夫,听说看湿痹很是有名……” 管事见少年听得认真,加上摊子上没来什么大主顾,索性将自己一路上听来的医术好点的大夫,竹筒倒豆子般,倒了个彻底。 到后来,看这少年一直静静聆听,也不胡乱插嘴,不由对他又爱惜了几分。 见他一身渔民的打扮,肩膀和胳膊肘膝盖都打着补丁,想是日子十分不好过。 不由试探道:“小子,不若你跟了我,替我跑个腿儿,时间长了,学些买卖经济的本事,不比你捞鱼强?” 他撇了撇嘴,嫌弃的意味不要太明显,“就你这小身板,还捞鱼,碰到大一点的鱼,怕不是会被鱼捞到水里去。” 黛玉尽管易了容,但她的骨架子摆在那里,整个人仍显得瘦削单薄。 对外的借口是,她娘怀她时亏了身子,早产,先天不足。 这几乎是贫苦人家通用的借口,没有之一。 黛玉觉得她扮不像一个贫苦的捕鱼少年,在来宿迁的路上,还特意请教过赵大和孙二怎么捕鱼,一家人都跟在后面看。 几人中,只有权景瑶前世在江南生活过,跟着渔船出过海,知道捕鱼撒网是怎么回事。 她苦笑着摇头拒绝,“家中祖父年迈多病,幼妹还小,需要人照料,实在走不开。” 那管事听她说话还文绉绉的,不由奇道:“你读过书?” 黛玉一愣,暗忖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她已经尽量寡言慎行了,好不好? 嘴上却有些磕绊地答道:“母……娘亲在时,家里还有些地,送我去私塾念了一年书,些许认得几个字。” 她已经意识到,是她的对答出了问题。 刚刚下意识地想说‘母亲’,但这个词大户人家用得多,一般小门小户的,直接称娘或娘亲,哪里有那么多规矩?‘母亲’两个字到了嘴边,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儿,含混了一下,又吞了回去,出口改为了娘亲,希望这管事没有听出来吧! 管事的确没有听出来,还以为‘他’在思考。 听到‘他’确实认识字,更想让‘他’跟着自己了。 等他使出了杀手锏,不愁‘他’不听他的。 他循循善诱:“我是徐州商行的钱管事,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黛玉低下头,不肯回答。 她说不出口。 一直跟在她脚边的小宇轩,仰着小脑袋,脆生生的替‘他’回答:“哥哥叫大头,甄大头。” 黛玉的头埋得更低了。 钱管事听了这名,倒不以为意。 穷苦人家,谁家取名不是随意取的? 没有叫狗蛋儿,驴蛋儿什么的,算是不错了。 他拍拍黛玉的肩膀,好意提醒道:“小伙子,出门这么腼腆可不行,你得多煅练煅练,干我们这行的,得学会和各行各业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 只是,钱管事接下来的话题,越来越偏。 “我是徐州商行的二管事,跟着我,每月少说也能得着二百钱,运气好,碰到主家高兴,还有额外的打赏,吃住又不花钱,两三年下来,少说也能攒够你娶媳妇儿的钱,怎么也比你在水上讨生活强……” 黛玉以往哪里能听得这些话,早羞得涨红了脸,连脖子都跟着红了。 所幸,她被画得皮肤黑,看不出来。 不过面上羞赧的神情却骗不了人。 钱管事看得有趣,哈哈大笑起来。 心里暗笑,这小子忒老实了。 这样的人,带在身边,放心。 周围有看热闹的,也跟着一起乐。 有那开玩笑不嫌事大的,跟着架秧子起哄:“就是,你这后生,被钱管事看上,是你的福气,还不快谢过跟了去,徐州商行,那可是在京里有后台的……” 黛玉现在最怕跟京里什么人扯上关系。 正好话赶话赶到这儿,装作受不住,拉着小宇轩的手,扭头钻出人群,逃了。 黛玉一溜烟儿的跑回船舱,关上门,发誓再不出去了。 这外面的人也太孟浪了。 刚见面的人,什么话都往外说。 但她想知道的消息,一圈下来,也打听了个七七八八。 平复了一下心情,去见父亲和权景瑶。 将打听到的消息粗略讲了一遍,建议道:“父亲,走陆路太慢了,不如我们就以为您求医的名义,划船北上吧?” 林如海与权景瑶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在宿迁码头上岸,是他们的一次试探。 一来看看有没有被缀上尾巴,二看有没有人能识破他们的伪装。 一圈走下来,心里有底了。 看样子他们的金蝉脱壳,脱得很成功。 林如海略沉思了一下,便同意了黛玉的意见。 既然要去求医,林如海的妆就需要再修饰一下了。 权景瑶将林如海的面色画得又暗沉了不少,眼窝也凹陷下去,看上去还隐隐发青,一看就是被病痛折磨的长时间睡不好觉。 这下,不用别人说,一眼看上去,这就是个被病痛折磨惨了的老人。 做好了准备,小船便又掉转船头,向徐州城方向行去。 刚出发不久,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第42章 水里救上来的孩子 雨不大,细细密密的,落在人身上,很舒服。 天空也随之雾蒙蒙的。 黛玉懒懒地倚坐在船舷上,淋雨。 神识外放,静静地吸收着雨水中的灵气。 灵一在她身周跳跃,忙忙碌碌地伸着细细小小的爪子,抓雨丝玩。 绛珠功法一入门,不止五感更灵敏,一呼一吸间,都是修炼。 下雨后,除了他们,别的捕鱼的小船都靠了岸。 周围异常寂静。 旁边林如海穿着蓑衣,坐在小马扎上,拿一根钓竿,钓鱼。 小宇轩跑前跑后地给义父打下手,穿鱼饵,忙得不亦乐乎。 权景瑶坐在船舱门口,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恍惚间,有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倏忽之间,黛玉伸长右臂,张开手学着灵一的样子,去接雨丝。 一首绝句随之低低吟出: “江南三月烟雨蒙,轻纱漫卷水云重。 两岸桃花嫣然笑,一叶扁舟画中行。 青山叠翠映碧水,柳丝轻舞醉春风。 细雨如丝织锦绣,愿留此间度流年。” “啪,啪,啪~” “啪啪啪……” 林如海和权景瑶同时鼓掌,只不过两人节奏完全不同步。 权景瑶早知黛玉是才女,近身体会,感受更不一样。 除了惊叹,还是惊叹! 林如海弃了钓竿,抚掌赞道:“好诗,玉儿做诗的功底,又增强了不少!” 黛玉不依,“父亲又取笑女儿,好久没听父亲作诗了,不如您也来一首。” 林如海并不推辞,爽快笑道:“为父刚刚垂钓时,打了腹稿,一首《菩萨蛮·江南雨》,聊以应景吧!” 他清清嗓子,轻声低吟。 “江南烟雨三月暮,碧波荡,轻舟渡。 两岸青山相对诉。 柳丝轻舞,桃花笑语,春色满江渚。 此情此景难留住,唯有诗心共朝暮。 便把余生付流水,随君去,天涯路。 梦回江南,不问归期何处?” 权景瑶不会作诗,更不懂作词。 但前世读了近二十年的书,基本的欣赏还是会的。 林如海不愧是探花郞。 人未离,梦已回。 将他对江南的深厚感情寄托在字里行间。 通篇意境优美,情感真挚,语言流畅,韵律和谐, 是一首不可多得的绝妙好词。 是啊,仅仅回京述职,就要冒丢命的风险。 要不是知道林如海有“达则兼济天下”的抱负,她很可能会劝说他,干脆辞官归隐,别干了。 他这官当得,风险太高了。 不仅自身危险,还有可能祸及家人,万劫不复。 就这一会儿工夫,江面上起了风,雨也下得更急了。 林如海起身,招呼黛玉和小宇轩回船舱里去。 忽然,黛玉进舱的身形一滞。 她低头向前襟上看去。 只见灵一小嘴一张一合,小手焦急地指着一个方向,“有人落水了,快救人!” 黛玉在识海里问:“是什么人?多大年纪?” 她怀疑是不是昨夜那些被杀死的刺客,尸体没清理干净,顺水漂下来了。 灵一感应到她的思想,斩钉截铁的否定,“不是,和昨晚的刺客没关系,是个小孩子,在喊救命。” 黛玉一听是小孩子,面色大变,神情也焦灼起来。 自从她弟弟文杰溺水后,她再听不得小孩落水。 顿时转身,几大步迈到船头,极目向远处看去。 赵大疑惑地问:“少爷,您在看什么?” 黛玉偏头,急道:“赵叔,我好像听到一个孩童在呼救……” 赵大凝神细听,除了雨声,什么也没有听到。 跟过来的林如海和权景瑶细细听了听,也是一无所获。 但黛玉坚持说是听到了求救声。 她指挥着赵大和孙二将船往灵一指引的方向划。 几分钟后,一个浮浮沉沉的小身影出现在几人的视野里。 近了,才发现是一个六七岁的眉目清秀的小男孩。 男孩双手牢牢抱着一块木板,飘飘荡荡到了小船边。 赵大拿浆挡住,抓住小男孩后脖领子,将他提了上来。 小男孩一身锦衣,浑身都湿透了,双眼微闭,一张小脸透着股不健康的青白色,牙齿打颤,显示冻得狠了。 整个人几近昏迷,小嘴里还不自觉地叫着“救命”。 若不是离这么近,都听不分明。 赵大奇怪的瞥了黛玉一眼,心中肃然起敬:小公子可真厉害!隔那么老远,竟然能听到这孩子的求救声。 要知道,刚才在船边,近在咫尺,他都没听见呢。 黛玉不知他心中所想,不然指定惭愧。 她也是有灵一提醒,不过后来,在看到这孩子时,她也听到了呼救声就是了。 林如海浑身颤抖,昔日小儿子落水后,被捞上来的一幕,一遍遍在他脑海里回荡。 眼前的情景,仿佛昔日的场景重现。 他飞快伸出手,从赵大手里将那孩子接过来,三步并作两步抱到船舱里。 亲自动手,给那孩子换下湿衣。 孩子的锦衣下,还戴着一个份量不轻的赤金长命锁。 林如海手一顿,将锁取下来,轻轻放在枕边。 又从旁边架子上抽了一块干净的布,给他擦身体。 待完全擦干,已换了三块布巾。 之后,林如海又给他换上了今天刚在码头上女儿为他买的短褂。 孩子小,他的短褂套在身上,还嫌长,正好连脚也包了进去。 看孩子还冷得发抖,便将床上被子抖开,又给他裹上。 渐渐地,孩子身子停止了颤抖。 可能感觉没那么冷了,那孩子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看到周围都是陌生人,他惊恐地坐了起来,同时小身子也往后缩去。 林如海温声道:“别怕,孩子,我们不是坏人,你只是落水,恰好被我们救了。” 权景瑶在刚才他被救上来时,看到人半醒着,已飞快地返回船舱,生起了火,丢了几块老姜熬汤。 这会儿端着姜汤过来,笑道:“这时节江水仍寒凉,快将这姜汤喝了,祛祛寒。” 那孩子仍警惕地瞪着他们,不动也不出声。 权景瑶暗叹,看这孩子衣着,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就不知是什么光景,养成了这样警惕的性子? 第43章 断魂笔 那孩子对陌生人的警惕,简直到了杯弓蛇影的地步。 不论林如海和权景瑶怎么劝,都不肯喝那碗姜汤,仿佛那是穿肠毒药。 问他名姓,家住哪里,也闭紧嘴巴不说话。 若非曾听过他叫“救命”,会以为他是个哑巴。 只两只眼睛惊恐地盯着他们,仿佛他们才是害他落水的罪魁祸首。 权景瑶想着小孩子对他们防备得紧,对同样是小孩子的小宇轩应该不一样吧,示意小宇轩上前。 哪知小宇轩刚一上前,踮着脚尖趴到床沿,探出小脑袋看他。 那孩子却猛地转头盯住了他的眼睛,眼神凶狠。 小宇轩在同龄孩子中算是胆大的了,那一刻,却觉毛骨悚然。 有一瞬间,小宇轩感觉不能呼吸,快要窒息了。 小宇轩这时还不知道,那是被捕猎的野兽盯上的感觉。 还是灵一敏锐地发现了两小孩间噼里啪啦的火花。 这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兴奋地挥舞着小爪子,另一只小爪子牢牢抓着黛玉的衣袖,吊在她手臂上振臂呐喊:“打起来,打起来,快看,他在瞪你……” “闭嘴!” 黛玉头痛地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儿,灵一没防备,成功地被弹坐到了地上。 灵一一脸懵。 这还是黛玉第一次“揍”她。 小人儿可委屈啦,作势抹眼泪,要哭。 黛玉不理她,转头去看床上的小男孩。 灵一见黛玉不理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抱胸,小嘴一嘟,小脸颊气鼓鼓的,像只小河豚,小小的脑袋瓜使劲地往细细的脖子后面扭。 满脸都写着:哼!我生气了!不理你。 还挺可爱。 黛玉余光扫过,差点没绷住笑。 小男孩对四周的感知很敏锐,唰地一下掉转目光看她。 黛玉分明看见,他那凶狠后面隐藏的恐惧。 他的小身子在不自觉颤抖。 黛玉从权景瑶手里接过姜汤,自己先喝了一大口,才将剩下的递给他。 这一次,小男孩没有拒绝。 沉默地接过碗,大口大口地喝了。 估计是喝得太快,中间还呛了一下,小男孩剧烈地咳嗽起来。 林如海就在他身边,给他轻轻拍着背,一下一下地顺气。 慢慢地,小男孩一碗姜汤喝完,对他们也不似刚开始那么抗拒了。 但一问到他名字和住址,他就像个小刺猬般,竖起满身的刺警惕地看着你。 仿佛这是他的逆鳞,谁碰都不可以。 后来,林如海索性不问了,只让权景瑶烧了热水,给他洗了个热水澡。 小家伙洗完澡,也可能先前在水里挣扎了许久,强烈的求生欲使他硬撑到被救起。 这会儿累极,沉沉睡去。 江南润泽,雨水颇多。 外头细密的雨丝早已变成了黄豆大的雨滴。 叮叮咚咚砸在船舱上,和划船人的身上,脸上。 冰冷而无情。 这样的天气,不利于行船。 如果风再刮大些,小船有可能被风掀翻。 林如海让赵大和孙二将小船靠岸,用锚固定。 等风和雨停了再走。 一时间,周围除了风雨声,再不闻其他。 船舱中间用木板隔开,林如海和权景瑶在左面船舱照顾小男孩。 黛玉便领着小宇轩回到了右边船舱。 这儿打了另一张木床,与船身打在一起,任船在风雨中飘摇,床自巍然不动。 外面的风雨声渐渐汇成了一曲催眠曲, 黛玉眼睑慢慢下垂,呼吸变得绵长。 睡梦中,黛玉丹田里的功法又成功翻到了下一页。 这一页纸上画着一支笔。 并不是她平日写诗做画的湖笔,而是一支通体碧绿的玉笔。 笔身上刻着体正势圆的三个篆体字:断魂笔。 黛玉一惊,好凶残霸气的名字! 笔的旁边,标注着一行蝇头小楷:一字杀一人,一笔杀一魂,断魂笔在手,万物我都有。 再旁边,密密麻麻,杂乱无章的画着许多的线条。 像一团乱麻,解都解不开。 黛玉凝神看了一会儿,两侧太阳穴便突突地跳起来。 头里面传来针扎样的疼痛。 黛玉赶紧闭上眼,不敢再看。 待那阵疼痛缓过,再睁眼,却看到权景瑶正关切地看着她。 而小宇轩,不知什么时候窝在她怀里,睡得正香。 嘴角边,有可疑的水渍流出。 见她睁眼,权景瑶习惯性地摸了摸她的头,又顺手将她皱起的眉头抚平,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怎么连睡觉都皱着个眉?” 黛玉摇头,她下意识去摸眉头,却惊讶地发现,她右手心里,紧紧握着梦中的那支断魂笔。 笔看上去没有梦里那么大,只有她并排的四个手指长,刚好握在手心里。 只要她不伸开手,谁也发现不了。 黛玉惊了一跳。连忙将手垂在袖子里,掩住。 看船舱里光线愈加昏暗,透过船舱向外望去,雨不知何时早已停了。 水面波纹荡漾,小船轻盈地掠过水面,如同穿梭于时间的长廊,每一道水波都似乎在低语着过往的故事。 黛玉步出船舱,远望。 天际如洗,西面的天空宛如被神只点燃的火焰,绽放出万道霞光,绚烂而壮丽。 微风拂面,带着雨后特有的清新与凉爽,让人心旷神怡。 黛玉每呼吸一次,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灵力的涌动。 似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凝神去寻,却又了无痕迹。 黛玉索性不再追寻,长吁一口气,功法的事急不得。 放松心情,顺其自然。 回头发现,权景瑶已开始淘米做饭,黛玉便走过去给她打下手。 为符合他们渔民的身份,她们在宿迁码头买的米粮都是最便宜的粗粮。 权景瑶准备熬粥,再配几条林如海钓起来的鲈鱼清炖。 锅里渐渐冒出稻米的香气时,林如海那边船舱里却突然响起一声惊呼。 黛玉霍然起身,向父亲的船舱冲去。 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那小破孩还是发烧了! 他双眼紧闭,眉头紧锁。 额头滚烫得如同被烈日炙烤过的岩石,手脚却冰冷得像冬日坚硬的冰块。 手脚上透出来的寒意,仿佛能穿透一切,直抵人心。 额头上敷的布巾不到三分钟就变得滚烫。 林如海一边给他换布巾,一边用手不停地去探试他的体温。 小男孩偶尔发出几声微弱的呻吟,昭示着小人儿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渐渐地,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每一次喘息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脸颊因高热而泛红,嘴唇却干裂发白,整个人陷入了昏迷之中。 第44章 杜简的请求 高烧如同恶魔,侵蚀着他的身体。 随着夜幕降临,小男孩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 忽然,小男孩停止了呻吟。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 他双眼紧闭,牙关紧咬,四肢不受控制地乱舞。 仿佛在与死神做着殊死的搏斗。 这会儿小船还滑行在江面上,估计到徐州还要半个时辰。 林如海为难地将目光投向黛玉,无声地询问。 药泉的疗效太惊人。 即使经过稀释,伤口愈合的速度也比寻常的药好百倍,千倍。 疾病亦然,只不过更隐蔽一些。 本来在经过昨晚的刺杀后,他们决定,非至亲好友,轻易不再动用药泉疗伤治病。 现在看来,他们不得不食言了。 谁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小孩在他们面前受苦,甚至殒命,而无动于衷。 黛玉这一次不用再避开权景瑶和小宇轩,直接当着他们的面,从手指尖凝出一滴药泉,滴入水壶中,摇匀。 从中倒出一滴,又均匀稀释在另一只水壶里。 倒出一杯,端到了小男孩面前。 如何成功给他将药泉喂进去,是个问题。 黛玉想了想,从灶台上拿了一根筷子,蘸了滴水,小心地避开他乱动的四肢,向他嘴唇滴去。 眼看就要成功了,却突然被小男孩挥过来的胳膊打到了地上。 黛玉没有气馁。 她捡起筷子放到灶台上,从竹篓里重新取了柄小木勺,舀了一勺水,趁着小男孩抽搐间隙,飞快地对到了他嘴边。 也许是小男孩渴狠了。 水一沾唇,他就不自觉微微张开了嘴。 勺子很小,一勺水也就几滴。 不知是小男孩太渴,亦或是稀释后的药泉作用仍然很强。 几滴水入喉,小男孩竟然渐渐停止了抽搐,全身慢慢地放松下来。 见他不再惊厥,黛玉便让父亲将小男孩扶起,斜倚在他身上,一手托起他下巴,方便她喂药泉水。 一杯水很快喂完。 渐渐地,小男孩额头、鼻尖、脸颊开始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汗滴越渗越多,仿佛孩子体内积蓄已久的热量终于找到了排泄口,肆意流淌。 林如海不得不拿布巾给他不停地擦拭。 随着汗出,小男孩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平稳,慢慢睁开了眼。 这一回,小男孩眼中的神情与先前完全不同。 尽管还有些虚弱,但眼中渐渐带上了光彩。 对他们的警惕也没有那么深。 林如海伸手去摸他额头,他也没有避开。 很快,小男孩身上的短褂就浸湿了,此刻紧紧的贴在他的皮肤上,仿佛第二层肌肤一般。 汗还在出,短褂上很快便能拧出水来。 这样的情景,林如海和权景瑶都经历过。 权景瑶去灶上烧了一大锅姜汤,倒进浴桶里,又往里加了不少凉水,试着水温合适了,提进了船舱。 然后掩上舱门,退了出来。 今晚,他们的船将停靠在徐州码头。 林如海的打算是,在徐州码头上打听一下,谁家有孩子落水了? 看那孩子的穿着,应该是官宦人家的孩子。 不然,也不可能穿着那么合身的锦衣。 若在平时,多一个人也没什么,多就多了,不过多一双筷子的事。 可现在,昨夜的刺杀还历历在目。 跟着他们,简直是在找死。 依他的经验,小男孩洗完澡,身体就应该好得差不多了。 不,应该比他落水前还要好。 若他仍不开口,说不得让赵大和孙二去岸上打听打听,今天有没有人听说谁家的孩子落水什么的? 林如海拿起布巾,给小男孩一下下擦洗着后背。 他没有看见,小男孩背对着他,小眼神明明灭灭,闪烁不定。 林如海给小男孩洗完澡,替他换上早已烤干了的他自己的那身锦衣。 又从枕头旁拿出他的赤金长命锁,正要给他戴到脖子上。 被他伸着一双小手挡了。 “爷爷,这个长命锁留给你们,权当是报答你们救命之恩。” 林如海现在易了容,面容十分苍老,小家伙理所当然将他认成了爷爷辈。 见面至今,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还有些嘶哑,但出口的话语却像是射出膛的子弹,一旦发射便誓不收回。 林如海还待推辞。 这长命锁一看就是小家伙从小佩戴的东西,他又不是真正的渔民,不缺这个,要来做什么? 但小家伙接下来的话,却成功的让他将推让的手收了回来。 “我是徐州知府杜安如的唯一嫡子杜简,母亲是嘉禾县君,南安王的嫡次女。” “父亲宠妾灭妻,害死了我母亲,我要替母亲报仇。” 说这话时,小家伙目中全是寒芒。 林如海毫不怀疑,若杜安如这会在他面前,他会毫不犹豫用目光杀死他。 “听爷爷要沿江北上去治病,若去京城,麻烦拿这把锁去南安王府报个信。” “爷爷若能将信平安送到,南安王府会在不违背良心的前提下,答应爷爷一件事。” 说这些话时,小家伙简直不像个六七岁的小孩,反倒像个小大人,思维缜密,言辞间透露出超越年龄的成熟与睿智。 林如海想到此次回京的目的,缓缓点了点头。 他虽不能带他一起走,但带封信还是可以的。 接下来,杜简讲了他母亲的故事,也讲了他此次落水的起因。 一切都从杜安如当年上京赶考说起,一个很俗套的美女救才子的故事。 杜安如八年前上京赶考,路遇劫匪,被抢了盘缠不说,还被打个半死,恰逢嘉禾县君上护国寺上香,命人救了他。 杜安如中了二甲第五名,名次还不错,便请了媒人上南安郡王府求娶。 南安王本来不同意,嫌他一介寒门士子,没有底蕴。 但架不住嘉禾县主长了个恋爱脑,才子佳人的话本子读多了,闹得死活要嫁。 南安王拗不过女儿,派人打听过,杜安如在京中名声很好,洁身自好,人也上进,便应了。 成亲后,杜安如在京中翰林院待了三年,一直勤勤恳恳地上值,待嘉禾县君也温柔体贴,很是周到。 两人在成亲第二年有了孩子,也就是杜简。 后来杜安如求到南安王面前,说想为百姓干点实事,想谋外放,请南安王在吏部帮着说句话。 南安王听了,很欣赏他的抱负,欣然应了。 就这样,嘉禾县君跟着他,先到了青河,任了三年县令,期满,考绩优等,直接升了徐州府知府。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是到了徐州后,杜安如接来了家里的老母亲,也就是杜简的祖母,一切都变了。 老太太刚来时,还对嘉禾县君客客气气,不敢造次。 后来发现嘉禾县君性子软,好拿捏,便越来越得寸进尺。 事情直到老太太将她的娘家侄女塞到杜安如房里作妾后,一发不可收拾。 第45章 骗局 老太太是前年被接到徐州的。 那时,杜安如也刚任徐州知府不久。 老太太来时,带着她娘家侄女,魏佳宁,一个带着八岁儿子的寡妇。 说是魏佳宁刚成亲,丈夫就死了。 婆家人嫌她是个克夫的扫把星,把她撵回了娘家。 娘家人嫌她命不好,对她也没有好脸色。 哪料到回娘家后不久,她便时时感到恶心,想吐。 请了郎中看,却说是有孕了。 她夫君兄弟多,婆家人不稀罕她肚子里的孩子,硬说是她回娘家后不知和什么人搞出来的,不认。 孩子生下后,磕磕绊绊长到了两岁。 那两年,娘家兄弟不是这个跌断了腿,就是那个被人打破了头,一直不顺。 娘家嫂子就断言,是她将霉运带回了娘家,要赶她离开,不然就要将她嫁给村里的老鳏夫。 魏佳宁嫁了一回人,吃尽了苦头,这辈子再也不愿嫁人了。 恰好杜安如上京赶考,家中老母亲无人照顾。 魏佳宁便搬了过来。 这一陪,便是八年。 老太太走到哪里都离不了她。 她的儿子,魏亭,在老太太跟前长大,也被老太太当成亲孙子般疼爱。 反倒是杜简,因从小不在跟前,与她显得很是生疏,一点儿也不亲近。 刚来时,老太太顾忌着嘉禾县君的身份,还不敢太造次。 过了不久,渐渐发觉嘉禾县君性子软,便慢慢摆起了婆婆的谱。 嘉禾县君看在杜安如面子上,忍了。 结果,越忍,问题越大。 不到一年,老太太就变本加厉,对嘉禾县君开始横挑鼻子竖挑眼,就差指着她鼻子大骂了。 嘉禾刚开始不想拿后宅这些琐事烦杜安如,想着自己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可是,这一忍,就忍到了魏佳宁大了肚子。 老太太得意洋洋地说,魏佳宁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的孙子,要杜安如对魏佳宁负责,纳她为妾! 并趾高气扬的要求嘉禾县君认真操办,要办得体面。 嘉禾县君犹如被兜头敲了一闷棍,脑子里嗡嗡直响。 杜安如痛哭流涕地抱着嘉禾县君忏悔,说那晚喝多了,错将魏佳宁认成了她,糊里糊涂地成了事。 之后他一直坐立不安,愧悔难当…… 还是魏佳宁劝他,说他只是喝多了,不用他负责,就当没这回事。 过后,两人都尽量避着不见面。 哪里知道,就那么一回,魏佳宁就有了…… 杜安如诅咒发誓,对魏佳宁绝无情义,只是给她个名分,让她生下这个孩子,不然,世人的唾沫星子,都能将她淹死。 这世上,三妻四妾本就平常,更遑论,嘉禾县君以往的认知里,早就对此习以为常。 尽管伤心,也还相信,夫君的心还是在她这里。 她还是太善良了,南安王府也将她保护得太好。 她强颜欢笑地为夫君纳了魏佳宁。 渐渐地,夫君去魏佳宁房里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长。 有时候,嘉禾县君看他们其乐融融相处,觉得他们才像一家人。 等魏佳宁生下他夫君的掌上明珠之后,这种情况更是一发而不可收拾。 很多时候,连他们唯一的儿子,杜简,也被排在了那“明珠”之后。 没错,杜安如给他女儿取名为“明珠”,取掌上明珠之意。 杜明珠。 事实也确如其名,疼如掌上明珠。 等小姑娘会说话,会走,会跑,会撒娇…… 更是不得了,恐怕杜明珠想要天上的星星,杜安如都会架个梯子给她摘下来。 以至于后来,小姑娘哭闹着要给她大哥魏亭改姓,叫杜亭,要记在杜家祖谱上,杜安如都只能无奈又宠溺地答应了。 嘉禾县君此时才觉察到不对劲。 大人不教唆,两岁的小孩子能懂啥祖谱不祖谱的? 她只是天真,又不是真的傻。 这年头的人对姓和血脉传承特别重视。 在有了嫡子的情况下,谁还会认一个不是自己血脉的人做儿子? 还记入祖谱。 那就和自己亲生的没两样了。 在律法上,同样享有杜家的资源和人脉。 将来成亲生子,会以杜安如长子的名义,分杜简应得的家产。 而且,魏亭居长,杜简以后,还要时时受魏亭的掣肘。 不然就是违逆,不敬兄长。 凭什么? 杜安如他是脑子被驴踢坏了么? 嘉禾县君一边花重金收买了杜安如身边的长随,也就是从进京赶考就一直跟在他身边伺候的杜子腾。 一边派她外面铺子里的心腹,到杜安如老家,去打听魏佳宁和杜安如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一打听,好家伙! 简直震碎了她的三观! 她的婚姻,整个就是一场骗局,是个笑话! 她从没想到,她的噩梦,从遇见杜安如那刻,就开始了! 他救了一条吃人不吐骨头的白眼狼。 杜安如是这世上最出色的戏子,伪君子,骗子,没有之一。 魏佳宁本是杜安如的妻子,也是杜安如的娘嫡亲的娘家侄女儿。 两人青梅竹马长大,从小就订了亲。 三书六礼,一步不缺,都走完了的。 魏亭本就是杜安如的长子。 而且按律法算,还是嫡长子。 两人在杜安如考中秀才后完婚,后来生下了长子杜亭。 母子二人在老家陪伴杜安如的娘。 杜安如进京赶考,结果在路上遇险被救。 在得知嘉禾县君的身份后,杜安如心中涌起一个极为大胆的念头。 那一刻,也许是见色起意,也许是被富贵迷了眼。 总之,杜安如犹如一头饿狼,看到了一块肥美多汁的肉,牢牢盯上了娇美动人的嘉禾县君。 杜安如家中只略有薄产,要想出人头地,安享富贵,那是难如登天。 几人一合计,为了荣华富贵,拼了。 他们编了一个能自圆其说的故事,自以为天衣无缝。 骗得嘉禾县君信以为真,一头栽了进去…… 却不知,骗局就是骗局。 再好的骗局,也终有被揭穿的一天。 正如谎言再美,也掩盖不了真相的光芒。 伪装再深,也逃不过时间的检验。 查到这一切后,嘉禾县君只觉得荒谬! 她以前是有多眼瞎?才闹腾着嫁了这么一个称不上人的玩意儿! 她嘉禾,南安王府最受宠的小女儿,因为任性,沦为了这天下最大的笑话! 而且,把她唯一的儿子,置于了尴尬又难堪的境地…… 她只恨,恨那时没听父王的话。 父王说杜安如没有底蕴,不靠谱…… 现在看来,可不都一一应验了么? 甚至在她们从老家来的第一天晚上,杜安如借口府衙有公务要忙,没有回来。 那晚魏佳宁也带着魏亭找了借口出去了,说是给魏亭在城东置办了个三进院子,要去看看。 恐怕那时,他们就迫不及待在一起了…… 一旦起疑,循着蛛丝马迹,一切都不言而喻。 他们刚来那一年,每隔几日,魏佳宁母子都会回到他们外面的小院去住一两日。 每当那时,杜安如都在府衙忙得回不来…… 只将她瞒得死死的。 一个个把她当傻子骗。 嘉禾胸中怒火中烧。 她给父王写了信,她要休夫! 要揭穿杜安如丑陋的嘴脸。 还要带走她儿子杜简,给他改她的姓。 做这些事时,她没瞒着杜简。 要顺利带走他,首先杜简得心甘情愿跟她走。 她看得出,杜简对他父亲有感情。 毕竟小时候,他也用心陪了……不,是骗了他几年的。 所以,嘉禾将杜安如做的事,捡能讲的,挑挑拣拣给杜简讲了个七七八八。 小家伙震惊得七荤八素的,整个人都傻了! 第46章 恶毒 杜简浑浑噩噩消化了整整三天,才含着泪,答应跟娘亲一起回外公家去。 嘉禾当初是硬闹腾着嫁给杜安如的,如今离开,她准备再任性一回。 为了让杜简亲眼看到杜安如无耻的嘴脸,嘉禾在将休夫书摔到杜安如脸上前,偷偷将杜简藏到了衣柜中。 层层叠叠的衣服遮着,柜门开了一条缝,别人自以为没关严,却不会想到里面藏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杜简就这样目睹了他的父亲,恼羞成怒地亲手捂死了他的母亲。 杜安如不接休夫书。 在发现自己精心设下的骗局被揭穿后,杜安如先是惊慌失措,后痛哭流涕的忏悔。 可惜,嘉禾这两年,早已被伤透了心,看清了他的嘴脸,不上当。 两人争执推搡间,从嘉禾怀里掉出了她写给南安王的信。 杜安如大惊失色。 他不愿唾手可得的富贵,就这样从他身边溜走。 他心里很清楚,他仕途顺利,绝大多数是仗着南安王府的势。 这个大靠山,绝不能丢。 他想起了杜简,只要杜简仍是他儿子,南安王府这根线就断不了。 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 杜简透过柜门,看到母亲死死的瞪着他。 别人看她手臂乱挥,似在挣扎,实则是叮嘱他千万藏好,别出声,更别出来。 他是直到晚间,才趁黑偷偷溜了出去。 母亲死后,府里乱成一团。 他那便宜大哥,得意洋洋地找他炫耀:以后,他就是杜知府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啦。 杜简看着他那蠢样,一言不发。 只要他联系上他外公,他那知府爹的脑袋,还能不能好端端地长在他脖子上,都不好说,还嫡长子? 屁的嫡长子! 他现在听到这个“嫡”字,就头痛! 好像以往与他一起玩的那些小伙伴儿,变成妖魔鬼怪,呲牙咧嘴的,都在笑他。 他故意装作哭着闹着要找母亲,杜安如哄骗他母亲得了重病,怕给他过了病气,暂时不能见。 他本想趁外公家来人吊唁时,揭穿杜安如杀害母亲的真相。 谁知母亲死后,杜安如却密不发丧。 对外放出风声,说知府夫人,嘉禾县君夜晚贪凉,开窗吹风,受了寒,卧床不起。 母亲一日不发丧,杜简便一日不能主动联系上外公。 杜安如派人将他看住了,不让他外出,也不让他与外面的人联系。 母亲的心腹,也被他寻了由头,打发的打发,发卖的发卖,还有两个直接被施以杖刑,杖毙了。 府里的异动,全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有人认为,她的机会来了。 母亲已死,只要再除了他,他们就会各归其位。 她魏佳宁有当初的婚书在手,仍旧是这杜知府的原配嫡妻。 她的儿子,自然也是这杜府的嫡长子。 呵呵…… 当谁稀罕! 但,不得不说,杜简还是低估了人性。 当母亲当初身边的贴身丫鬟,乔装改扮,鬼鬼祟祟来见他时,他还真就信了。 相信她找到了舅舅的长随,长随在徐州码头的一艘官船上等着他,要带他去找舅舅。 也怪他太想联系外公家的人,替母亲报仇了,竟然就那样跟她走了。 结局就是如大家所见,被人推进了水里。 入水的前一刻,他仿佛在船上看到了魏亭的背影。 只一闪,就不见了。 他没多想,魏亭去了书院读书,又怎么会跑到船上来呢? 他一定是眼花了。 下一刻,一股大力向他撞来。 入水的一瞬间,他恍惚又看到了魏亭那张狞笑的脸…… 也许他命不该绝。 慌乱中抱住了上游漂下来的一块木板,又恰好被林如海他们给救了…… 小小的人儿,人生才刚刚开始,内心里却已是千疮百孔。 他不敢再相信任何人。 更厌恶十一二岁的少年和两三岁的小女孩。 但相处下来,他渐渐发现,人与人还是不同的。 眼前的一家人,虽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但几人都神情平和自然。 无需言语,举手投足间,就流露出来浓浓的温情与默契。 让人羡慕又嫉妒…… 故事讲完,几人相对无言。 林如海想不到,这徐州知府,竟这样丧心病狂。 为了荣华富贵,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既攀了富贵,抛妻弃子,却又贪得无厌,既要,还要。 事发后,又胆大包天,杀人灭口。 这是吃了嘉禾县君的血肉,连骨头都嚼碎了吞噬入腹,就这样还不满足。 还要扒着嘉禾县君的亲人,继续吸血。 也不怕遭天谴! 小心胃口太大,最后连自己也吞进去。 黛玉和权景瑶询问他可有别的地方可去? 比如说嘉禾县君信任的徐州铺子的管事那里,暂时躲一躲,或者让亲信送他去南安王府? 若怕杜安如发现,杜简可以暂时躲在他们船上,他们代为送信过去,让亲信来接他。 被杜简拒绝了。 他是下定决心,要回去等待伺机复仇。 小家伙脑子极为清晰地分析,杜安如功利心极重,他只要还想借南安王府的势,就绝不敢让他这个南安王府仅剩的纽带有事。 这会儿,杜安如应该已经发现,他失踪的事。 以杜安如的能力,很快就能查到魏亭和那个背主的丫鬟的头上。 紧接着,徐州城内,就会掀起一波寻他的热潮。 而且是找不到他誓不罢休的那种。 以便将来,若他万一真出了意外,寻不回来,全徐州百姓都能给他杜安如作证,将他干干净净的摘出去。 几人听了他这一番有理有据的分析,相对骇然。 这哪里是一个六七岁的孩童,怕不是哪个千年的老狐狸成了精,附身在他这具小小的身体里? 正怔愣间,远远传来一阵急促又杂乱的喧闹声。 第47章 美梦成真 黛玉听得分明,那群人吵吵嚷嚷,正是徐州知府杜大人,派人大张旗鼓,在徐州码头上,来找寻失踪爱子消息的其中之一。 听说如他们一样,被派出来的,还有八拨。 分别被派往徐州城的东西南北,大街小巷。 只徐州码头,就派了三拨。 杜知府深谙人心之道。 遣心腹出来找寻时,逢人就说,爱子年幼,秉性纯良,不慎为奸佞之语所惑,一时冲动,离家出走。 嘉禾县君闻此噩耗,心如刀绞,竟至晕厥。 杜知府愿倾尽所能,只求爱子平安归来,以慰嘉禾县君一片慈母之心。 也希望有人若看到或听到他爱子的消息,前往徐州城杜府报个信,必有重谢,云云…… 黛玉耳目灵敏,将吵闹处的情景向他们原原本本转述了一遍。 “呵呵……”杜简小脸上挂上了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讥诮笑意。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杜知府有多爱他的娇妻稚子呢? 众人都惊得面面相觑,却又相对无言。 杜知府这是有多黑的心肠,多厚的脸皮! 连死去的人都能随手拎出来做幌子。 嘉禾县君,可真是被利用了个彻底。 杜知府这套说辞,看上去言辞恳切。 可谓老谋深算,进可攻,退可守。 他言语间避重就轻,丝毫未提及他那些污浊行径,也未提杜简失踪的具体前因后果, 只言“年幼,受奸人挑唆”,既保留了杜府颜面,又避免了因细节泄露而可能引发的更多纷扰。 同时以“嘉禾县君晕倒”,为嘉禾县君的死亡做了铺垫,可谓一举数得。 可惜,他不知杜简早将他罪恶的一幕看在眼里,并以此精准推断了他下一步的举动。 黛玉无言地拍了拍杜简的肩膀。 遇上这么个利令智昏的爹,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她看了林如海一眼,幸亏,她的爹不是这样。 杜简不欲给他们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跳下船,轻施一礼,回身,脚步飞快地向喧嚣处迎去…… 林如海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逐渐远去的小小身影,看他步伐虽小,却异常坚定,每一步都踏出了超出他年龄的执着。 良久,叹道:“这小子,多智近妖,可也……慧极必伤啊……” 这若是他的文杰,他必为他筑起一道坚实的屏障,让他在无忧无虑中慢慢成长,享受童年的纯真与快乐。 而不会,逼迫他小小年纪,就直面人性的黑暗与复杂,让他过早承受成人世界里的尔虞我诈与勾心斗角。 思绪不由跳到女儿讲得那个匪夷所思的梦境。 女儿体内能滋生出药泉那样能治百病的神奇药水来,未必奇迹就不能在文杰身上重演。 亲眼看着那小身影融入那群找寻的人中,被簇拥而去。 林如海率先回头,向船舱走去,“走吧,回去好好休息,明日还得尽早赶往济宁,这一段行程听说常有水匪出没,可得养足了精神……” 几人回了船舱,直到吃晚饭,船舱的气氛都有些沉闷。 小宇轩抱着林如海胳膊,沉默地窝进他怀里。 只是,抱着他胳膊的小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紧。 黛玉也没有即刻回到自己船舱。 四周的喧嚣逐渐远去,渔火点点亮起。 夜幕如厚重的织锦,缓缓垂落。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蛙鸣,和近处草叶间细微的虫鸣,交织成一首夜的安魂曲,让这方天地更加静谧安祥。 小宇轩脑袋一点点下垂。 黛玉起身,从父亲怀里将小家伙接过,回舱歇息。 一夜无话。 黛玉昨夜研究了一晚上的断魂笔,直至天色微明,方才理出了一点点头绪。 那一团乱麻似的功法,也被她稍稍捋顺了一丢丢。 随着乱麻的解开,断魂笔的用法,也渐渐显露出来。 原来就是画符。 但又和传统意义上的画符不一样。 传统的画符,需要朱砂和符纸。 断魂笔不用。 是直接调用体内灵力,在空气中凭空画。 而且,其功力,与体内灵力与书法的功底息息相关。 灵力越充沛,书法的功底越深厚,断魂笔发挥出来的威力就越大。 黛玉从小练字,一手簪花小楷,宛如春水初生,细腻中透着坚韧,一笔一划,皆是耗着心血的深厚积淀。 前世于潇湘馆内,闲来无事,将满腔的少女才情与细腻心事,尽数倾注于方寸宣纸之上。 然而,红尘情事,纷繁复杂。 失去了家世背景的坚实依托,加之自身并无足够的手段完全掌握命运的舵盘。 那些曾经以为可以永恒相伴的年少情感,终是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化作夜空中的流星般,一闪即逝…… 少女心事虽错付了,但曾经付诸纸笔的努力,却未曾白费。 她的书法功底,在那无数次情感的倾泻与磨砺中,愈发深厚而精湛。 它们或许不会立即显现其价值,但正如种子深埋于泥土,静待春风化雨,终将迎来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黛玉看着空气中断魂笔划出的淡淡印迹,心中五味杂陈。 若非前世的书法功底托底,她这会儿连这浅浅的一笔都划不出来。 越练,她心中的预感越强烈。 这断魂笔,与她救活弟弟,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昨晚,修炼之前,她先进玉葫芦里,给文杰讲了半个时辰的三字经,又教他认了十个大字,还教他怎么握笔写。 小家伙在玉葫芦里自觉地寻了一间屋子,收拾出来,当作他的地盘。 黛玉魂体进来时,他正窝在一张雕花小木床上,睡得正香。 屋子的布局,与他在林府原先的房间一模一样。 是黛玉从他从前住的房间中搬来的。 一桌一椅,都承载着他们儿时的回忆。 恍惚间,黛玉仿佛又回到林府,小小的文杰,那时是一岁半还是两岁来着,刚学会走路,还不是太稳,跌跌撞撞给她托着墨盒,她提着毛笔,蹑手蹑脚地穿过回廊,偷偷给廊下打瞌睡的雪雁脸蛋上画小乌龟的淘气往事…… 没有了地府鬼怪的骚扰威胁,再加上玉葫芦的滋养,小家伙脸色明显开朗了起来,小脸上甚至带上了笑模样。 几缕发丝顽皮的贴在他额前,更增添了几分稚气。 黛玉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情。 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指尖轻轻掠过那几缕发丝,将它们轻柔地拨到一旁,生怕惊扰了弟弟的美梦。 然而,可能是地府养成的敏锐感觉,这细微的动作还是触动了弟弟的感官。 他睫毛微颤,迷茫地睁开了眼。 随即被睁眼就看到姐姐的巨大喜悦所取代。 他猛地坐起身,小手紧紧抱住黛玉的脖子,小脸蛋在她的颈间蹭来蹭去,小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姐姐……姐姐……” 这种一睁眼,即能看到姐姐的美梦,他不知做了多久? 这一刻,终于美梦成真! 第48章 再遇北静王 窗外,晨光如细丝般穿透薄雾,轻轻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为这宁静的早晨披上了一层梦幻的轻纱。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随后是淡淡的蓝。 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重新洗涤过一般,清新,纯净,而又充满希望。 赵大和孙二早已悄无声息地将小船划离了岸边。 船桨划破水面的宁静,泛起层层涟漪。 两岸的风光,悠然隐退,宛如流光掠影,渐渐淡出视野。 化作一抹淡雅的诗意,随着水波轻轻摇曳,渐行渐远…… 在此期间,几人匆匆轮换,填饱了肚子。 前世过惯了菜肉鲜果随意吃的日子,实在无法适应现在的顿顿粗粮。 看黛玉和小宇轩,伸着脖子,微微皱起眉头而不自知,使劲吞咽的样子,心里实在不落忍。 早知道,就扮成别的身份了,也不用受这份罪。 权景瑶决定,中午给大家烤鱼吃。 渔民,虽无他物富足,但论及鱼鲜,岂会匮乏? 渔网一撒,碧波之下,皆是大自然的馈赠。 但,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句话仿佛成了这世上最灵验的咒语。 这不,还未到午时,小船刚拐过一个水湾。 原本平静如镜的湖面,突然泛起层层涟漪。 云层也在不经意间聚拢,一抹阴影悄然笼罩了四周。 起风了。 很快,这涟漪似是得到了某种无形的力量加持,逐渐汇聚成波浪。 一浪接一浪,前赴后继地涌向岸边。 船身也开始随着波浪左右摇晃。 随着风势的快速增强,湖面上波浪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在这样的风起云涌之中,小船宛如一叶扁舟在波涛中舞蹈。 黛玉和小宇轩早在风起时就已到了林如海的船舱,权景瑶也在这里。 这是他们经过那晚的刺杀后得出的经验。 遇到事,不论多危险,都要一起面对。 这会儿,黛玉紧紧抓住左面的床柱,这是船舱里最稳定的东西了。 林如海与权景瑶抱着另一根。 小宇轩抱着姐姐的腿,小脸上既有紧张,也有兴奋。 他除了上次被龙卷风突如其来的卷起,还从没在船上看到过这么大的风浪呢! 而且那次,被卷起来不久,他就晕了。 再醒来就在姐姐的床上了。 根本没印象。 现在,层层叠叠的乌云,遮天蔽日。 仿佛响应风的号召,与下面的湖水交相辉映,奏响大自然最狂野的赞歌。 整个湖面,在这风起云涌的洗礼下,仿佛变成了一片沸腾的海洋。 波浪翻滚,白沫四溅。 相互追逐,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在这汹涌澎湃之中,小船却如同一叶孤舟,在波涛中挣扎求生。 几人被甩得东倒西歪,狼狈不堪。 又一个浪头打来,小宇轩没防备,小手一松,眼看就要被甩出去。 黛玉眼疾手快,一把提住了小家伙的衣领。 她调整了个姿势,一手牢牢抓住床柱,另一手将小宇轩紧紧揽在了怀里。 这么大的风浪,只凭小家伙的力气,接下来可能只剩下被炒豆子的命了。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这场风暴会持续下去时,它却如同来时一般突然,骤然间停了下来。 湖面再次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乌云散去,阳光重新洒落,将湖面照得更加明亮耀眼。 小船经过刚才风暴的一番肆虐,如同一位疲惫的旅人,找到了归宿,轻轻地依偎在湖面上。 只是,绑在船舱外的几个渔篓,此时都东倒西歪,没有一个是站着的。 里面的鱼,也早随着风浪倒进了湖水中,只剩零星几条,一动不动地趴在甲板上,也不知是被拍晕了,还是死了? 权景瑶拿鱼钩将它们都勾了回来,重新清洗干净,拿调料腌渍了,准备烤。 刚将红泥小火炉里的柴烧起来,远处隐隐传来兵器的碰撞声,夹杂着几声怒喝。 权景瑶心中猛然一紧,将燃起的火又熄灭了。 赵大和孙二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默契地停下了划桨的动作。 只有黛玉,蹙起了眉头。 她缓步走到林如海身边,轻声道:“父亲,前面好像是北静王。” 这下,林如海也皱起了眉。 于公,北静王遇险,他应该去救。 何况,这小船,还是北静王所赠。 虽说到京后,也不是不还。 但到底欠了他一份情。 于私,他本身没什么武功,真遇了歹人,他连自保都难。 自身的安危,还全依赖女儿和小妻子呢。 去救,岂不是陷她们于险地? 斟酌片刻,他悄悄侧过身子,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问:“玉儿,前面歹人多吗?” 黛玉凝神听了听,“不多,只有五个人。” 林如海稍松了一口气,仍就小声问:“玉儿,不受伤的情况下,你能不能打得过他们?” 见黛玉肯定地点头。 林如海就起身,准备去吩咐赵大和孙二将船划过去,救人。 一旁的权景瑶内力深厚,早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中。 见林如海懂得审时度势,将黛玉的安危放在首位,而不是盲目的充英雄,慷他人之慨。 心中对他又认可了两分。 此时,不待林如海起身,早转身出去传话了。 前面不知是什么光景,林如海这个仅有三脚猫功夫的人,还是待在船舱里保险。 好在赵大和孙二二人,虽不明白林大人他们为什么明知前面有危险,还要上赶着往前凑。 但二人听命惯了,二话不说,又拿起了桨。 第49章 北静王遇险 微风拂面,隐约带来了远处芦苇特有的清新气息。 小船轻巧地又拐过一道弯,眼前的景象瞬间变了。 一大片辽阔无垠的芦苇荡霍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宛如一幅精心布置的画卷,在这一刻骤然展开。 风吹过,芦苇荡发出沙沙的声响,宛如天籁。 打斗声就是从前面的芦苇荡里传出来的。 黛玉示意赵大和孙二将小船沿着芦苇荡的边缘缓缓穿行,小心地向打斗处靠近。 又行了一段,打斗声更激烈了。 听着就在耳边,却始终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现在,他们总算知道这一路段为何多水匪的缘故了。 这一段水路位于过往商船的必经之路上。 更重要的是,地形复杂。 有这片芦苇荡做天然的屏障,水匪们仗着熟悉地形,极易隐蔽和偷袭。 万一碰上打不过的,将船往芦苇荡里一划,瞬间掩藏身形,谁也找不着。 听着前方打斗声越来越急。 不得已,黛玉唤了灵一帮忙。 灵一与眼前的芦苇无障碍交流后,指引着黛玉快速往交手处靠近。 小船终于驶入了打斗现场。 芦苇荡内,风起云涌。 剑光和刀斧影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死亡的旋涡。 每一根芦苇,都被交手双方的气流驱使着,狂舞着,为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伴奏。 阳光试图穿透这片密不透风的绿色屏障,却只能投下些许斑驳陆离的光影,为这洒血的战场平添了几分阴森与神秘。 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 随着一阵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过,对战的双方踉跄着分开。 两边都已倒下了不少人。 从衣着上看,水匪都是清一色青衣短褂,那边倒下的人是北静王这边的数倍。 现在幸存的,估计都是双方的头儿。 北静王今日没有穿象征他身份的蟒袍,只穿了件银白色绣暗纹的锦衣。 原本俊美的左脸颊上,此刻斜斜多了道一寸余长的伤口。 前胸,后背,胳膊腿上多处裂开,肌肉外翻,血肉模糊。 衣袍已被鲜血染红,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像个血人。 以剑抵拄舱舷,正不住地大口喘气。 他竭力稳住身形,使自己不至于跌倒。 傅佐看样子比他要稍强一点儿,身着一件黑色箭袖长袍,还能站直身子。 与北静王背向而立,互为犄角。 胸前从左肩到右腰,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里面隐约可见皮肉翻飞。 被一块不知从哪里扯下的白布随意绑着,血早已渗透了。 他一手握鞭,另一手持一把短刀,鲜血从刀尖滴落,整个人宛如地狱修罗,哪有一丝平日里文质彬彬的模样? 与他们持刀对立的三个水匪,呈三角分立于三艘不大的扁舟上,将北静王和傅佐围于中间。 与北静王对峙的那人,身形魁梧,面目狰狞,一双三角眼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 他的脸上横亘着一道刀疤,从左眼角直划到下巴,如同一条扭曲的蜈蚣,为那张脸平添了几分凶残。 右手中握着一柄巨大的开山斧,斧刃寒光闪烁,仿佛能劈开世间一切阻碍。 正睥睨着对面的北静王与傅佐狞笑,笑声低沉而嘶哑,每笑一声都让人不寒而栗。 与傅佐对决的两位,一位满脸虬须,皮肤被湖水和阳光染成了古铜色,体格健壮,肌肉如同礁石般坚硬。 眉宇间凝聚着常年累积的戾气,仿佛随时准备着,一言不合,便与人干架。 左手持一柄三叉戟,戟尖锋利无比。 每当他挥舞起三叉戟,都仿佛能搅动起滔天的怒涛,带来死亡的阴影,令人心惊胆战。 另一人五官看起来毫不起眼,丢在人堆里找都找不出来。 但他身上有一股阴冷至极的气息。 被他盯着,就宛如被盯上了一条毒蛇。 他擅使一柄细长的弯刀,刀身轻盈而锋利,仿佛能轻易划破空气。 整个人如同一位暗夜幽灵,悄无声息在几人间穿梭,伺机给予致命一击。 也许是几人之前的拼杀太投入。 也或许是这场拼杀耗费了双方太多的精力,到了这会儿,双方都成了强弩之末,抽不出精力去关注其它。 直到黛玉他们的船径直驶入他们视野三丈之内,才被对峙的双方发现。 三个水匪见是一艘小渔船,船上的人也都一副时下最贫穷的渔民打扮。 没什么油水。 另两个水匪只斜着眼瞥了一眼,便冷哼一声,扭过头去,懒得理会。 像这样的穷鬼,只要他们不来惹他们,一般都懒得理会。 等会儿他们看清眼前场景,自会离开。 今天便宜他们了,白捡回几条命。 只有那五官平平的阴冷男子扬了扬手里细长的弯刀,冷声斥责:“快滚!否则爷爷宰了你!” 人阴狠,连声音都透着股说不出的阴冷,刺骨的寒。 这边北静王抬目看了看,不认识,也以为是误闯进来的渔民。 但站在他身后的傅佐却双眼一亮。 络腮胡子的大汉和皮肤黝黑的少年他不认识,但划船的赵大和孙二他熟啊。 这二人还是他亲自派给林大人的呢! 这么说,黑脸少年毋庸置疑必是林御史的女公子林黛玉了。 那少年身边这位满脸络腮胡的大汉,看身高,应该是林御史那位新婚不久的小妻子。 确认了身份,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一个两个的,可真能扮! 扮得与原来的形象大相径庭。 若不是与赵大和孙二在一起,走大街上,估计迎面碰上,他压根儿不会想到,会是那两位主儿。 他们既到了,他倒不着急王爷和自身安危了。 他这会儿万分好奇:林御史林大人,会是个什么扮相? 可惜,对面舱门紧闭,没有一点要打开的迹象。 三个水匪见对面小渔船上的人在他们喝斥后,仍不离开。 面上也没有寻常渔民的惊惧之色,已意识到情况不对了。 拿开山斧的水匪怒目圆睁,宛如山中巨兽觉醒,双手持斧,大吼一声,炸雷似的,声震天际。 随即猛然高举巨斧,力贯斧身,斧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朝着北静王猛然劈下。 斧风呼啸,带着撕裂空气的轰鸣声,仿佛整个湖都要被这一斧劈成两半。 当剑与斧交汇,金铁交鸣,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咔嚓~” 北静王的剑受不住这样大力的撞击,突然断裂。 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银芒,没入远处的湖水中。 三角眼大汉手中巨斧不停,带着开天劈地之势,向北静王劈去。 那样子,势不把北静王劈成两半不罢休。 时间仿佛凝固。 生死关头,北静王露出短暂的惊愕。 他全身是伤,力已竭,眼看避无可避。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斧刃临肩的锋锐。 他下意识闭了闭眼,咬紧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嘶吼,但额头上密布的汗珠和苍白如纸的脸色,却出卖了他的痛苦与煎熬。 第50章 黛玉出手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耳边斧刃划过的震鸣声也完全消失了。 北静王睁眼,下一瞬,眼前的情形让他一下子瞪圆了眼睛。 原来还在他们三丈开外的黑脸少年,此时距他和那三角眼凶徒不足一丈。 少年手持一根轻飘飘的长腰带,那腰带到了“他”手里,仿佛有了生命,牢牢绑缚住那柄给他带来生命威胁的巨斧。 巨斧离他的脖颈不足一尺! 三角眼凶徒眼眸一缩,他最清楚自己的臂力。 凭着这把开天巨斧,在这处芦苇荡里称雄多年,从未遇到过对手。 今日,那少年仅用一条轻若无物的腰带,就让他斧子动弹不得。 他双手使力,胳膊上青筋暴起,卯足了劲要将他斧子夺回来。 斧子纹丝不动。 三角眼心中一沉。 这是,碰到真正的硬碴子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战斗同样惊心动魄。 本来十拿九稳的对决,出现了变故。 水匪们互相对视一眼。 多年的默契使他们无需过多言语,一个眼神足以表明心中所想。 都想速战速决,将剩下的那一半报酬拿到手,远走高飞。 本来,他们水匪也是有原则的。 不劫官员,不招惹官府之人。 但,谁叫对方给得太多,多到够他们所有的水匪不吃不喝,躺在床上,大鱼大肉享受三辈子,都花不完。 他们每一个人都可耻地心动了。 他们本就是各地聚集起来的亡命之徒。 早已被官府盯上。 干完这一票,他们远走高飞,金盆洗手,换个身份,逍遥快活地过一生,不好吗? 所以,明知这单生意不好做,还是接了。 本已踩好了点,十几个人的骨头,再硬能硬到哪里去。 他们全芦苇荡里的水匪,加起来一百多号人,每人咬一口,都足够咬死一头大象了。 还能收拾不了这区区十几人? 笑话! 现在看来,也的确是笑话。 不过被笑的人,从猎物变成了他们自己。 一百多号人,现在就剩下了他们三个。 在这黑脸少年出现前,他们还笃定,他们这一票,不亏。 酬金一百多人花,哪有三个人花,来得爽? 现在看来,很可能有命赚,没命花。 但,到手的大肥鸭子就这样让它飞走,他们又实在不甘心。 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不约而同下了个决定。 那就是再拼最后一把,不成功,就撤! 身后是他们最为熟悉的赖以保命的芦苇荡。 实在危急,往芦苇荡里一躲,任它天王老子来了,也拿他们没辙。 持三叉戟的水匪与手持细长弯刀的水匪,目光一闪,同时如同鬼魅般穿梭在傅佐的周围。 一攻一守,配合默契。 三叉戟水匪如游龙出海,高高跃起,企图从上而下,给傅佐致命一击。 而细长弯刀男子则试图从下盘寻找破绽,每次挥动,都如灵蛇出洞,精准而致命地直指要害。 两人都抱着速战速决的念头,出手绝不容情,三叉戟直奔傅佐百会穴,弯刀则是冲着他双腿砍去。 若在平时,这样的攻击对他并无威胁。 但现在,他左腿上长长的刀口,使得他使不上劲,连闪身避开都不能。 何况,头顶上还有要命的三叉戟虎视眈眈。 长鞭对这种近距离攻击没用,他将短刀换到右手,用左手的鞭去缠那细长的弯刀,右手斜斜上举,去抵挡那要命的戟。 尽管知道这次全身而退的希望渺茫,但,总要试一试,不是吗? “轰!” 短刀与戟相击,发出刺耳的巨响。 因那水匪是从上往下,以泰山压顶之势下击,力道奇大。 傅佐一方面还要分心抵挡下盘的细长弯刀,手上的劲力不足,短刀被斜斜磕飞,在半空中画出一道银色的光芒,没入船舱顶上。 这下,那水匪手腕一翻,三叉戟再无遮拦,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向傅佐头顶刺下。 傅佐再想闪避,已是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巨斧悄然而至。 “铛!” “哐啷!” 巨斧在黛玉手腕轻抖下,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被猛然从三角眼水匪手中抽离,在空中划出一道璀璨的弧线,携带着开天劈地的气势,精准无误地劈向了那泛着寒光的三叉戟。 随着两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三叉戟在巨大的力道下,瞬间被劈成了两截。 残戟如流星般在天空划过,在湖里找到了它最后的归宿。 那持戟水匪,也被这强劲的力道所伤,一口鲜血喷出,人也被向后击飞,落入了水面。 而那持巨斧的水匪,手中斧子被夺,瞪着一双不可置信的三角眼,身形也被夺斧的力道带着向前,斜斜与持弯刀水匪撞在一起,正好撞歪了砍向傅佐小腿的弯刀,只险险划破了他衣袍的下角。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令人目不暇接。 轻飘飘的腰带,到了黛玉手里,宛如被赋予了神奇的魔力,化作一条灵动的银龙,时而春风化雨,轻柔如拂面微风,不着一物;时而又雷霆万钧,如银鳞闪耀,带着所向披靡的霸气和力量,直击目标。 对决到这会儿已没了悬念。 三个水匪头子趁着北静王和傅佐被震惊得愣神的工夫,猛然跃入水面,潜入水底遁逃。 第51章 抓捕 本来依着那三人原先的打算,只要逃进了芦苇荡,他们就算安全了。 仗着地形熟,又精通水性。 这湖水颇深。 他们拿一根芦管,在这水底潜三天三夜,都没问题。 以前官府不止一次围剿过他们。 他们面对十倍百倍于他们的官兵,都丝毫不惧。 官兵来了,他们往水下一藏,谁也找不到。 官兵一走,他们照样在这片水域逍遥。 甚至有一年,官兵一怒之下,火烧芦苇荡。 大火染红了天空,烧了三天三夜。 水面上的芦苇烧没了,水里的根还在。 第二年,新的芦苇又长起来了…… 后来,官府就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闹得不厉害,不惹到他们非管不可的人,基本就当他们不存在。 逃命和躲藏,这题他们熟,都会。 三人不约而同躲去了距此不到一里地的水底一块大岩石后面。 他们盘算着,在这躲两天,等水面上那些人走了,他们就去拿定金。 接这单生意前,他们就知道,他们出手的人的身份不简单。 毕竟,那可是整船的金锭子呀! 简直闪瞎了一众弟兄们的眼。 这还仅仅是一半的定金。 能值这么多金锭子的人,能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本来还有几分理智的他们,在看到这定金后,仅有的理智也被这金闪闪的金锭掩埋了。 经过踩点,最终确认了目标身份,是当朝的郡王爷。 那又怎么样呢? 反正在他们水匪眼里,只认金子不认人。 等取了那黄澄澄金灿灿的大金元宝,远走高飞。 最好去塞外,或西域,那里谁也不认识他们。 他们安顿下来后,娶个媳妇,再生两三个娃…… 想到得意处,古铜色肌肤的那人还顾自“嘿嘿嘿……”偷着乐了。 可惜,乐极生悲。 他们自信只要躲到了水下,就是龙王爷来了,都找不到他们的三水匪。 才刚躲到大石头后,面前就出现了一条令他们眼熟得不得了的长腰带。 说实话,有点胆颤心惊。 长腰带宛如长着眼睛,透着重重水幕,灵活地缠上了三角眼的腰身,将他牢牢绑缚住。 三人大惊失色。 尤其是被绑的三角眼,箕张着两只蒲扇般的大掌,就要去解开绑缚在身上的束缚。 但,解不动,纯粹解不动。 原来轻柔的腰带,此时坚硬如铁。 三角眼稍一使力,腰带便锋锐如刀,将他的手割得鲜血淋漓。 三人相顾骇然。 三角眼将求救的目光投到身边同伴身上,希望他们能救他。 但,怎么救? 水匪本就是因利益而凑在一起,在长期的打劫杀虐中,他们因身手好,而渐渐成了这伙人的头。 没事时,他们是伙伴。 一旦有难,没立即掉头跑,便算是义气了。 在三角眼看过来时,另两人早已悄然退开了三米远,准备开溜! 三角眼看了眼自己滴血的手,无力地垂下了手臂。 黛玉手腕一抖,三角眼便像落水狗一样,被捞到了小船上。 北静王和傅佐都没想到抓捕会这样顺利。 他们原来的设想,是赶到前方济宁,调侍卫来翻找这三个逃走的水匪。 他的官船此时应该已到济宁,附近赶来接应的侍卫会在那里等他汇合。 经过今天的一场厮杀,这一片水域的水匪也所剩无几了。 趁水匪元气大伤,正是斩草除根的好时机。 但,就那几个漏网之鱼,再大动干戈,殊为不智。 自己派得力的人,带上几十个侍卫,也尽够了。 自己和傅佐,还是趁早养好伤,回京复命的好。 他这次出京,可是有重大发现要禀报圣上的。 也因此,动了京里某些人的蛋糕,才被人盯上。 蛋糕太大,牵动国运,那些人才不顾一切要阻挠他回京。 他不能落入对方的圈套,舍本逐末。 但,黛玉不同意。 落水狗就要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痛打。 何况,并不费许多功夫。 意见相左之下,傅佐是倾向于黛玉的意见的。 三个匪首已受重伤,都说趁你病,要你命。 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若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万一给他们仗着地形逃脱,那他身上这道几乎将他斜劈成两半的伤,岂不白挨了? 他睚眦必报的名声,是白得的吗? 但,他作为北静王府的长史,不好明着反对北静王的意见。 灵机一动,请林如海出来裁决。 所以,当两人看到一个头发花白,弯腰驼背,脸似枯干的老树皮似的“病弱渔夫”,蹒跚着走出来时,脸上的神情,比看到林黛玉扮成个皮肤黝黑的少年渔夫,还要震惊。 及至看到他手边拉着的那个扎着两个小揪揪,穿着碎花小裙子的可爱小姑娘时,已无力吐槽。 每一个人都化得很离谱,但不得不说,他们易容得很成功。 每一个人的形象都和他们本人大相径庭,让人意想不到。 林如海现在就是个女儿控,女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意见一边倒地倾向于黛玉。 所以,在三水匪以为逃脱了追踪,喜滋滋畅想未来时,厄运降临。 三角眼水匪首先被绑上船舱,本想着一定会被拷问这芦苇荡里的其它藏身之处。 他说,还是不说呢? 但他多虑了。 他所设想的情形,都没成立。 那黑脸少年将他扔到船上后,便由傅佐拿绳子将他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嘴里还被塞上了他自己的臭袜子。 然后,小船在少年的指引下,毫不迟疑地前往他们第二个,第三个据点。 少年好像长着一双透视眼,能透过水下的迷障,精准地捕获每一条漏网之鱼。 不仅刚逃跑的两个水匪被不费吹灰之力绑缚了上来,还将留在大本营里看家的几个半大小子也一个不漏俘虏了过来。 当然,那船定金也没漏掉。 抓捕的过程异常顺利,以至于人都被绑到跟前了,北静王还觉得似在做梦,不真实。 不仅北静王有这种感觉,傅佐也有。 他禁不住怀疑,这林姑娘是不是有什么异能? 不得不说,傅佐做为北静王的心腹智囊,是有点脑子在身上的。 他真相了! 但林如海能让这么匪夷所思的名头落到爱女头上吗? 所以,他拉着权景瑶的手,在船舱里与权景瑶详细了解了太极功法的奥妙之后,气定神闲地揽着傅佐的肩膀,自豪地吹嘘他女儿是个练武奇才。 武功练到一定境界,飞花摘叶皆可伤人。 他女儿虽未达到此等境界,但也距此境不远。 更何况黛玉的感悟力惊人,对环境的敏锐度也远超常人。 空气中的风吹草动,一呼一吸都逃不脱她的耳目。 所以才能在迷宫一样的芦苇荡里找到他们,救下他们。 所以才能感知到水匪们的藏身之处,一举捕获…… 傅佐无言,看了北静王一眼,从善如流的改口:“大人有如此天赋的爱女,必定此行无忧,如此,这一路上,郡王爷和傅某,就有劳贵千金保护了!” 林如海:“……” 他想不到堂堂一个郡王,一个长史,会顺杆爬。 这爬杆的本事,信手拈来,毫无违和感。 第52章 北静王心思 抓捕了剩余的水匪后,他们在水匪的老巢里找出了一艘能容十多人的稍大点的船,驶了出来。 没办法,水面下藏着的金元宝太多,他们乘坐的小船,任何一艘都吃不住那样重的份量。 在黛玉的武力镇压下,留守的水匪苍白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沉入水底的金元宝一箱箱搬上了船。 足足十大箱。 每箱一百锭,每锭五十两。 都说财帛动人心,足足五万两黄金摆在眼前。 说实话,在场之人就没有不心动的。 可惜,看得,拿不得。 北静王芦苇荡二次遇刺这么大的事儿,不可能瞒得过圣上的眼。 何况,趁机扫平了让官府头疼的水匪,这一功劳,也不能不领不是? 那这金锭,就是贼赃,是证据,得上交国库。 金灿灿的黄金被抬入了舱底。 北静王想了想,让傅佐将水匪也关在了那里。 就让他们眼睁睁看着为之拼命的黄金,却没命花,不知他们心中是何滋味? 傅佐找上了林如海。 他是来找林如海讨药的。 上次遇刺,林如海送来的参汤和权家的金创药,效果奇好。 话说得很漂亮,他们不白要,知道好药难求,他们付银子。 傅佐从怀里拿出一千两银票,放在桌上。 林如海心里发沉,知道自己一时心软,可能给女儿招来了麻烦。 他苦笑,“林某祖上偶得了一根千年人参,这些年已陆续用去半根,去年林某病重,又用去好些,后来遇到一位癞头和尚,说我暴殄天物,教了我个熬煮的方子,竟然功效大增,可惜,千年人参难得,现已所剩无几。” 他拱手,“林某这就去给王爷煮来。” 说着,站起身,端茶送客。 傅佐定定地看了林如海好一会儿,才起身,缓步向外走,边走边道:“如此,就多谢林大人了。” 这林如海说话做事,滴水不漏。 不愧是曾经享誉京师的探花郎! 想到王爷心中所想,有心想探一探底,又恐打草惊蛇,弄巧成拙,反为不美。 想到这里,极力压抑住心中想探究的欲望,一步一步往外行去。 在出舱门时,不小心牵动腹部伤口,不由闷哼一声。 现在船上除了林如海一家,就剩王爷和他,赵大和孙二控船,是以他和王爷的伤,到现在也未重新清洗包扎。 有心想请林黛玉去给王爷包扎,但到底男女有别,不好开口。 老王爷的遗命他知道。 老王爷的毕生遗憾他也心知肚明。 要他说,小主子看着风光,实则命苦。 老王爷与老王妃一辈子不睦。 作为他们唯一的儿子,常常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就连小主子的婚姻大事,也成了二人博弈的牺牲品。 老王爷想让小主子晚成婚,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言而喻。 但老王妃却想早日抱上孙子,执意给小主子定了她娘家的侄女儿。 老王妃虽就小主子这一个儿子,但平日里对小主子并不关心。 也就根本不知他的喜好,盲目定亲。 害怕老王爷从中作梗,更是在小主子十四岁时,就催促两人完了婚。 那时小主子年幼,心性不定。 世子妃更小,也是小孩子心性。 结果新婚之夜,小主子与世子妃二人,就因一件小事意见相左,而闹了矛盾。 世子妃更是借第二日认亲时,仗着姑母给自己撑腰,当堂告状,硬逼着小主子向他认错。 小主子本就心高气傲,吃了这个闷亏,岂能善罢甘休? 当时看老王妃的面子,忍了。 世子妃在家被惯得有些娇纵,只在老王妃面前扮巧卖乖。 一看这招告状好使,便一有不痛快,就哭哭啼啼去老王妃面前哭诉。 偏她告状又不实事求是,往往添油加醋歪曲事实,将一分的委屈夸大到十分,十二分…… 老王妃本就不是个多有见识的,这也罢了。 但她偏偏还有个最大的毛病:犟! 认准的死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一条道走到黑,死犟! 别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非要在南墙上撞开一个洞,然后,爬也要爬进去。 她认为她挑得儿媳妇天下第一好。 那就连儿媳妇放屁都是香的。 儿子与儿媳闹矛盾,正常情况下,母亲都是站儿子这边的。 最不济,两人各打五十大棒。 老王妃不,只要世子妃一哭诉,老王妃就把小主子找过去,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小主子本就对老王妃没多少感情。 这下,更是耗得一滴都不剩了。 这种情况,在老王爷意外薨逝之后,表现得更明显。 老王妃一辈子没得到老王爷真心。 后来进了佛堂,吃斋念佛了一辈子,却没学到佛爷的一点慈悲宽容心肠。 反倒认为,儿子是她生的,就得听她的话,若有违逆,就是不孝。 老王爷一走,她倒从小佛堂出来了,开始操控起儿子的生活来了。 她做姑娘时受到的教育是:女子无才便是德。 这种观念根深蒂固。 她找儿媳妇,也是按着这个标准找的。 婆媳两个像了个十成十。 害的小主子一年四季,都不愿意回府。 经常找圣上讨要外出的差使。 圣上知道北静王府的情况,怜惜这个侄儿,倒也十次里有九次愿意成全他。 所以直到现在,王爷在老王爷薨后,已袭爵三年有余,却始终未给府里的那位请封。 老王妃多次施压,王爷索性避而不见。 上次回府,府里那位为了稳固地位,怀上子嗣,竟然在饭菜里给王爷下药。 饭是在老王妃那里吃的,是谁的主意,不言而喻。 害得王爷发现不对,愣是泡了大半夜冷水澡。 事后,王爷一怒之下,写下休书,要休妻。 也被老王妃以死相逼,将此事压了下来。 从那以后,母子情分彻底断了…… 要他说,王爷遇见那样一对父母,也是可怜。 没有人真正替王爷考虑。 他冷眼旁观,王爷待林大人的女儿是不同的。 就不知,这种不同,是受了老王爷的影响,还是因为她本身。 第53章 风华 王爷的心思,在经过上次被下药之后,就越发的不好猜了。 傅佐出了船舱,回头看了眼已经被关严实的舱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还在渗血的伤口,叹了口气。 他还是先去将王爷身上的伤给清洗包扎一下吧。 指望林家人,不太现实。 林御史一家一看就不想与王爷有太多牵扯。 这次若不是圣命难违,估计他们更喜欢一家人乔装改扮,偷偷进京。 刚刚只提了一嘴上次的金创药和参汤,林御史就话里话外都说,那药他们也没多少了。 就差直接告诉他,下次别再找他们张口了,他们自个儿留着救命呢。 还真是不客气。 傅佐脚步一转,拐进了相邻的船舱。 这艘船除了做饭烧水用的小厨房,和狭小的底舱外,一共还有并排四间舱房。 林如海一家人占了靠右侧的两间,另外两间,便由北静王和傅佐一人各占了一间。 傅佐进的,是北静王的房间。 他进去时,刻意放轻了手脚。 阳光透过半掩的窗棂,斑驳地洒在地板上,为这午后平添了几分慵懒与闲适。 北静王仰躺于软榻之上,头微微偏向一侧,手臂自然地枕于脑后,姿态随性而不失尊贵,看上去似在发呆。 实则脑海里正放电影般回想着这次遇到“黑脸少年”之后的一幕幕。 想着“他”制敌,救人,绑人的一连串动作,眼神明亮而锐利,那种从容不迫、自信满满的气场,很难从一个女子身上看到。 与以往他安排在贾府的探子报给他的林黛玉柔弱、多愁善感的形象完全不符。 心中不由又想起父王的遗憾和愿望,他沉思起来。 本来,他是跟在父王身边长大的,对父王的感情更深。 但自从他发现父王的秘密后,他对整天吃斋念佛的母妃就心生同情,关注更多了起来。 常常是不等母妃叫,便主动过去请安。 渐渐地,他发现母妃并没有因为他去得次数多,心情便好起来。 慢慢便又恢复了每月初一和十五,请两次安的节奏。 后来,母妃给他强势定亲,完全没有过问他的意见。 他因无意中窥得父王的心事,心中别扭,便赌气默认了母妃的做法。 他本来有机会反对的。 父王在得知母妃给他定亲的人选后,问过他的意见,若他不同意,便出面替他回绝。 可惜他那时认为,他父王母妃感情不和,责任主要在父王。 但子不言父过,他不能指责父王,只有在别的事上补偿给母妃,让她找补回来。 那时在他的潜意识里,娶媳妇儿,主要是为了在后院陪伴母妃。 那就娶个母妃中意的。 处在叛逆期的他,甚至没弄明白娶媳妇儿的真正涵义,就斩钉截铁回绝了父王。 当时,父王眼中的怜悯和遗憾十分明显。 他那时不懂。 之后,从母命迅速成婚。 新婚当天,他妻子的刁蛮、任性,闹得二人不欢而散。 第二日认亲礼上的蛮不讲理,胡搅蛮缠,恶人先告状,突然如当头棒喝,给他敲清醒了。 他看着父王不耐地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他的两鬓也剧烈地胀痛起来。 那一刻,他突然就理解了父王。 从父王薨逝至今,他一天比一天更清楚的了解了父王的无奈。 遇上一个不懂自己,自私愚昧,遇事一味胡搅蛮缠的妻子,真是人间悲剧。 更可怕的是,再加一个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母亲。 可惜,他醒悟的太晚了。 从上次下药事件后,他就再没回过府。 无论是母妃装病,还是寻死觅活,他都没再理会。 这样的把戏演多了,是个人都会累,会厌烦。 反正他已给那个女人留了他签好了字的休书,她什么时候搬走,他什么时候回府。 这是他留给他母妃和那个女人最后的体面…… 有时候他想,假如那时他不那么叛逆,没有发现父王心里的秘密,一切是不是就不一样? 父王在他心中仍旧是天神一般的存在,冷峻,威武,霸气…… 不得不说,他后悔了! 父王在时,王府还能勉强称之为“家”。 虽然父王对他也没有多少温情,但宗室子弟该有的,他都有。 该教他的,也都教了。 父王不在了,王府在他心里,纯粹就成了令人厌烦的牢笼。 让他再也不愿意回去……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转眸望去,傅佐一手端着清水,一手拿着干净的白布,走了进来。 他坐起身,配合地解开衣衫,转动身子,让傅佐给他清洗包扎前胸后背的伤口。 伤口都不深,每次都是险险避开。 没办法,不避开,只有死。 刚开始有护卫护着。 这次出来,他身边只带了傅佐和两个扮作船夫的侍卫,别的人分坐三艘小船,远远地跟在后面。 路过芦苇荡时,傅佐像以往一样,亮出了王府长史的身份令牌。 却并没有如以往一样,顺利通行。 而是刚进去不久,四面呼哨声响起,呼啦啦围上来一百多号人。 为首的水匪,也就是那手持开山巨斧的三角眼大汉,手持一张他的画像,反复对比后,贪婪地狞笑着,大喊一声:“弟兄们,操家伙,财神爷给大家伙送钱来啦……” 然后一场混战…… 若不是林御史一家及时赶到,他们今日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他眼前又萦绕着那根轻飘飘的天青色腰带,挥之不去…… 北静王本身文武双全,从记事起,就被父王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最是知道,能将一根至柔至软的普通蜀锦腰带,舞成一柄至刚至坚,锋锐如宝剑的利器,需要有多么惊世骇俗的功力。 据他了解,也就皇伯父身边的侍卫头领,和他贴身的几个暗卫,有如此能耐。 那都是苦练了多少年,才有此成就。 而那小丫头,就算从娘肚子里就开始练功,满打满算也才练了多久? 这天赋,也太逆天了吧?! 或者,她有什么传说中的奇遇不成? 这一刻,北静王对黛玉的好奇,达到了顶点。 而被惦记着的黛玉,此刻已洗去了她脸上的装扮,恢复了细腻如玉的面容,宛如初绽的芙蓉,清新脱俗。 头发用一根天蓝色缎带松松挽起,几缕碎发轻轻垂落肩头,为她平添了几分温婉与柔美。 身上是一件同色系的箭袖长衫,仍作男子打扮。 出门在外,还是扮作男子更随意些。 只是,她长得太出色了,即使一身男装,也掩不住她满身风华。 第54章 烤鱼 小宇轩彻底暴露了他颜控的本色,两只小手托着自己的小脸蛋,胳膊肘撑着小膝盖,坐在这船舱里唯一的一个小马扎上,愣愣地看姐姐卸妆。 直到姐姐细细地清洗完脸上的残妆,擦干最后一滴水渍,才一蹦而起,小手指着黛玉兴奋地大叫:“哇!姐姐,你又变美了哦,难道姑姑的易容药粉还有美容的功效?” 他眼中闪烁着兴奋和崇拜的光芒,本就易容成小麦色的小脸蛋因激动而更泛着红晕。 小家伙表达喜爱的方式很简单,他直接扑上前,张开双臂,给了黛玉一个大大的拥抱,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热情和喜爱都包裹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中。 拥抱的同时,他还不忘嘟着小嘴,献上几枚带有口水的亲亲。 黛玉失笑,小家伙的亲吻,如同晨曦中第一缕阳光下的露珠轻吻花瓣,带着一种难言的清新与纯真,触动了黛玉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她俯身抱起小家伙,捏捏他肉嘟嘟的富有弹性的小脸,道:“走,姐姐也给你洗洗小脸,看看我们小宇轩有没有变得美美哒?” 小宇轩顺手拉上了一旁看热闹的姑姑和还在“熬参汤”的义父。 一炷香时间悄然而逝。 小宇轩洗干净了小脸庞,他满怀信心地睁开眼。 然而,下一瞬,他小脸上还未来得及绽放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那里,一颗孤零零的小米粒大小的红疙瘩,倔强地守在他挺翘的鼻尖旁。 在他粉嫩白皙的小脸上,显得异常醒目。 小宇轩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偏头,偷偷瞄了左边正微笑看他的姑姑一眼,又转头仔细看了看右边沉稳坐着的义父。 小嘴儿不自觉地一撇,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开始打转,整个人情绪仿佛即将崩溃,委屈地快要哭出声来,小嗓音也带上了哭腔,“为什么姐姐变美,姑姑也变美,义父没变,独我变丑了?” 他跺着小脚丫,用幽怨的小眼神控诉地看着姑姑,妆是姑姑化的,他也不想埋怨姑姑。 可是,为什么一家人中,唯有他小心脏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权景瑶被小家伙这样盯着,又好气又好笑。 拉过他小手,顺手在他小肥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笑骂道:“那是因为全家就属你的皮肤最娇嫩,受不得易容药粉的刺激,放心吧,今晚睡一觉,明早起来保证你小脸蛋白白净净的,比所有人都美。” 小宇轩将信将疑地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小手指不自觉摸了摸鼻尖旁的小红疙瘩。 “真……真的吗?姑姑,你不骗我?”他小声不确定地反问了一遍,声音里既有期待,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 权景瑶肯定地点头,“嗯,不骗!姑姑保证,明天一早醒来,你就是这全天下最靓的崽!” 小家伙没听懂“最靓的崽”是啥意思。 他一愣,自动将它解读成“最漂亮的小娃娃”,再代入自身,嗯,完美。 小家伙满意了,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摸摸有些瘪的小肚皮,拉着姑姑的手,把她往厨房的方向扯:“姑姑,你早晨答应给我们烤鱼吃的,我肚肚饿了,现在就烤吧?我要吃这么大一条……” 他一边走,一边将小胳膊张得大大的,比划着他要吃的鱼的大小。 嗯,他比划的和他的小身子差不多长。 话语中带着几分稚气未脱的急切,权景瑶还听到了小家伙吞咽口水的声音,仿佛那想象中的烤鱼已化作他满口的鲜香,牵引着他的味蕾。 权景瑶抬头看看,日影确实开始向西偏移了。 她嘴角上扬,眼里满是宠溺,握紧他小手,道:“好,小宇轩也帮姑姑烤,好不好?” 小宇轩兴奋得如同得到军令的小将军,响亮地回答:“好!” 一蹦一跳地向前跑去。 那欢快劲儿,仿佛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 早在水匪全部落网时,权景瑶就吩咐了赵大和孙二到附近捞了几条肥美的鲤鱼,宰杀清洗干净,淹渍了。 这会儿鱼早已入味。 船上不好直接架柴堆烤,权景瑶便将这条船上的三个小火炉都集中到一起,生起火,在上面铺了一层铁丝网,将鱼放在上面。 很快,火苗舔舐着鱼肉,发出“滋滋”的声响,香气渐渐弥漫了船上每一个空间。 权景瑶熟练地翻转着鱼身,确保每一面都能均匀受热。 随着翻转,烤鱼的香气愈发浓郁,鱼肉也逐渐变得金黄酥脆。 小宇轩吸了吸小鼻子,眼眸弯成了一轮月牙儿,整个人仿佛被这股香气牵引着,一步步向火炉靠近。 很快,被香味吸引过来的,不止有他,还有黛玉和林如海。 紧接着,靠近左边的两间舱房门也打开了。 傅佐和北静王一左一右踱步而出。 终于,当烤鱼的香气渐渐达到顶峰。 权景瑶宣布:“可以开吃了!” 小宇轩欢呼一声。 这会儿全场就属他最忙碌,像个小陀螺般不停的旋转着。 一会儿拿盘子,一会儿拿碗,不停地在烤炉和餐桌间欢快地穿梭。 小家伙端起姑姑装在白瓷盘子里的第一条烤鱼,先抬起小脑袋向义父看去。 他也知道他人小,不可以先吃。 看义父将视线往北静王那里一瞄。 小家伙嘟了嘟小嘴,鼓了鼓腮帮子,尽管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过去,轻轻将盘子放在北静王手边。 第二条是给傅佐的,傅佐谦让,让林如海先吃。 结果推让间,小家伙盘子没拿稳,手腕一斜,盘子里的鱼差点掉在地上。 权景瑶眼疾手快,从旁边操起一个空盘子,一招“海底捞月”,险而又险地将快要掉到地上的鱼捞了回来。 她左手里本就端着一条鱼,这下,一条放在傅佐桌前,另一条顺手递给了林如海, 谁也不用让谁。 北静王和傅佐交换了个眼神,看来,林如海这位小妻子,也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呀! 第55章 隐晦暗示 黛玉趁他们谦让的工夫,给小宇轩和权景瑶一人夹了一条鱼,另外一条放在自己面前的盘子里。 用筷子挑开小宇轩盘子里的烤鱼,细心地给他将鱼刺剔掉,才叮嘱小家伙慢慢吃。 这友爱和谐的一幕,落入对面的北静王眼里,又是另一番思量…… 北静王看着盘子里表皮被烤得金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烤鱼,轻轻咬一口,酥脆的外皮与鲜嫩的鱼肉在口腔中瞬间爆发开来,香气四溢,满口生津。 他嘴角不自觉微微翘起,觉得今日的烤鱼分外鲜美。 如果不是全身伤痕隐隐作痛的话。 他简直觉得,一直过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这几乎是他近几年来,少有的心情松快的日子了。 烤鱼不多不少,每人一条。 赵大与孙二不敢与北静王一处吃,局促地端着自己那份到船头或船尾找地方吃了。 小宇轩小嘴油乎乎的,吃得头也不抬,差一点将整颗小脑袋都埋进盘子里。 鱼肉的鲜香嫩滑,每一口都在挑战他的味蕾。 那细腻的肉质,在唇齿间轻轻一抿便化开,释放出层层递进的香醇,让他想将舌头都吞下肚里去。 灵一这一回难得的没有跑出来作妖,在黛玉丹田里沉睡。 丝丝缕缕的灵气从周围的芦苇,水面上涌过来,透过黛玉的皮肤,渗透到她的全身每一寸肌肉,经脉,最后慢慢汇入丹田,流向灵一的眉心。 黛玉知道,灵一又成长了。 小不点儿每一次沉睡,她的灵力便凝实一分。 她与人对决,体内能调动的灵力也更浑厚。 黛玉神识扫过,见无异常,心神便又放到了专心品尝美食上,只分出一缕来看着小宇轩不要被细小的看不见的鱼刺卡住。 吃完鱼,众人散去。 北静王没有回舱,静静伫立在甲板上远眺。 林如海见了,回自己船舱,端出早已熬煮准备好的“参汤”,双手恭敬地递给北静王,“王爷请用!” 北静王眉头一皱,莫名不喜欢这种氛围。 林如海的态度看似恭敬,实则透着客气疏离。 他并未立刻接过那碗还冒着热气的参汤,而是意有所指的问道:“不知林大人回京后,有何打算?” “嗯?” 林如海没明白北静王的意思,疑惑地抬头看他。 北静王屈指在船舷上轻轻敲击,索性将话说明白了:“林大人可有想过调任回京?” 林如海刚想摇头拒绝,被北静王摆手制止,“林大人还是回去好好想一想,再答复本王。” 他慢条斯理,几乎一字一顿地道:“令爱如此品貌人品,落在有心人眼里,林大人可想想,以你现在的身份地位,能不能将她护住?” 说完这话,他才从目瞪口呆的林如海手里接过参汤,施施然回舱去了。 林如海呆若木鸡。 湖面不觉间起了风。 丝丝凉风带着冬末春初特有的寒凉,悄无声息地穿梭在船舷之间,将每一寸空气都染上了几分寒意。 这风,不仅吹皱了湖面,更似乎穿透了衣物,直抵人心,让心比这眼前波光粼粼的湖水更加冰冷。 林如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回神。 他沉默地回到船舱。 北静王的意思他明白。 玉儿入了他的眼。 北静王在隐晦地向他施压,同时,也伸出了橄榄枝。 可是,凭什么? 玉儿才十岁,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 他知道以女儿的优秀,终会被世人发现。 如同深藏于蚌中的珍珠,历经时光洗礼,终将在某个璀璨的时刻,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可是,现在女儿还太小,宛如初绽的花蕾,娇嫩而纯洁。 还未到需要她独自面对外面纷繁复杂世界的时候。 他总希望,在他有生之年,能够用自己宽厚的肩膀,为她撑起一片晴朗的天空,给她挡去这世间的一切风雨…… 但因为这次的意外,让女儿提前现身于人前。 他心中生出了浓浓的悔意。 后悔这次出来,带上了女儿,将她拉入了这尘世的污淖之中。 但,留她在扬州,她就安全了吗? 他给不了肯定的回答。 世人都知北静王三年前就已成婚,玉儿进王府,充其量也就是个侧妃。 这对他,对他的玉儿,都是侮辱。 他打定主意,等船到了济宁,就带着一家人告辞,单独走。 说什么也不再跟北静王一路了。 只要他赶在北静王之前到京复命,就不算是抗旨了。 也许,北静王只是一时兴起。 以后,他们尽量绕着北静王走,时间长了,也许他就渐渐忘记了。 毕竟,离玉儿及笄,还有五年的时光呢! 打定了主意,他一直紧绷着的眉头才放松下来。 抬头,就对上一双关切望着他的眸子。 权景瑶直接发问:“发生了何事?” 林如海摇头,“无事。” 权景瑶气结:“无事你从刚回到船舱后,就一副心事重重地样子,一会儿摇头叹气,一会儿咬牙切齿的,连宇轩在一旁喊你,你都不搭理……” 她是个爽利性子,最看不得有人这样,将事都藏在心里,却看得别人干着急。 她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上面,将林如海堵在墙角,大有一副“你不说,我就不离开”的架势。 林如海无法,只得将刚刚与北静王的对话,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向她倒了个干净。 权景瑶一听就火大,当下就要拉林如海去找北静王理论。 这个白眼狼! 亏黛玉前不久才从水匪手里救下他! 亏她还好心给他烤鱼吃! 他就是这样恩将仇报的? 早知道,还不如让水匪将他杀了呢! 林如海赶忙拦住头顶快要冒烟的小妻子。 他就知道会这样,才不愿将这件事早早地告诉她。 林如海在权景瑶气冲冲拉开舱门前,将她重新按坐到桌旁。 “现在北静王还没将话挑明,我们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假装不明白他的意思。等船到了济宁,我们就告辞,单独进京。” “以后我们一家离北静王远些,绕着他走。” “述职之后,我们一家人回扬州,北静王还能追着我们去扬州不成?” “时间一长,也许北静王自己就忘了这回事,也不一定。” “即便不忘,我们这两年留意着,给玉儿好好定一门人品好,公婆慈善的好亲事,难道北静王还能拆散他们不成?” 随着林如海的分析,权景瑶也渐渐平静下来。 她忘了,现在是皇权至上的年代。 官大一级都能压死人,何况,北静王作为皇室宗亲,仗势欺人,世人看来,那是理所应当的。 或许在有些人眼里,那还是对他们的抬举! 冲动,只能将事情变得更糟! 第56章 辞行 接下来的时间,黛玉和小宇轩都被林如海夫妇有意地拘在船舱里,练字。 林如海亲自给小宇轩开蒙,教他三字经和千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暑往来,秋收冬藏……” 林如海前面念一句,小宇轩扯着小奶音在后面跟读一句,声音还挺大。 刚开始启蒙,船上也没别的好玩的,小宇轩学习的兴趣很高。 至于蹲在船头看水,看撒网捞鱼和钓鱼,坐船这么几天,小孩子都是三分钟热度,早看腻了。 林如海教完前面几句后,又亲自手把手教他执笔,纠正他握笔的姿势…… 黛玉也从丹田里,唤出了她的断魂笔,耐心地挥动着,拆解那团剩下的乱麻似的功法。 每挥动一次,都能拆解开一点点。 尽管慢,但,总是在不断地往前推进,不是吗? 当晚,林如海一家安安静静的待在船舱里没有露面。 晚饭仍是权景瑶做的。 不过,权景瑶心中有气,便没心情张罗别的,只熬了小米粥。 这一次全然没有了中午烤鱼的殷勤。 粥熬好后,只让小宇轩去敲了敲傅长史的门,隔门喊了声:“吃饭了!” 便再无下文。 傅长史一下午都老老实实躺在船舱里睡觉,啊呸……养伤。 一觉起来,莫名觉得变天了。 他望着远处渐渐被夜色吞噬的天际线。 起身将桌上的油灯点亮,还挑了挑灯芯,让光线更明亮了点儿。 身影在摇曳的灯光下拉长,又缩短,如同这世事无常,变幻莫测。 傅佐拉开舱门。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异常宁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渔舟唱晚,和连绵不绝的风声,交织成这湖面悠长的夜曲。 船舱外没有人走动,只有隔窗透出的微弱灯光显示,每个船舱里都有人。 他迟疑了一瞬,还是转身先进了北静王的船舱。 作为北静王府的长史,他不仅得时刻关注王爷的身体状况和情绪变化,还要及时洞察朝局动态,预测朝廷风向变化,为王爷的决策提供最为精准和全面的信息。 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有可能牵动王府未来的命运。 北静王也听到了小宇轩的那声吃饭通知。 没错,是通知。 他孤身立于窗前,灯光将他身影拉得长长的。 拜林如海送来的“参汤”和金创药所赐,他身上的伤正在快速结痂,愈合。 再一次见证了这药的神奇,他却越发不相信林如海的说辞。 千年人参他府里也有一株,是先皇赐给他父王的。 但绝对没有这样好的疗效。 所以,林大人一定是隐瞒了什么。 他压根不信什么癞头和尚教的煮参的方儿,那一听就是托辞。 不过,既是人家的独门秘方儿,他也无意深究。 世人,谁还没有个保命的秘方儿了? 他只是对眼下他们通知吃饭的方式很不理解。 按理,这船是水匪窝里所剿,船上不存在主客关系。 但,他是郡王,身份地位都在船上所有人之上,应以他为尊。 可是,他带的所有侍卫和长随,都在这次与水匪突如其来的交锋中丧生了。 他和傅长史也受伤了。 他身边再没有可用之人。 船上只有林御史一家毫发无损。 按说,该他们照顾他们这两个伤员才是。 中午还一切正常,到了晚上,这画风突变。 难道,是他在不经意间得罪了他们? 想到他下午与林如海的对话,在他看来,那只是他的示好而已。 养尊处优的北静王,从没想到,他下午的几句提点和试探,会将林如海一家从他身边推开。 在大多数人看来,北静王既已伸出了橄榄枝,那你就该欢欢喜喜地接过,有一点迟疑,都是对北静王的不尊重。 北静王从没想过,会有人拒绝。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是要有上位者的气势,不能被人拿捏。 即使在婚事上栽了跟头,跌了个头破血流,但那是因为他误解了父王,为母妃而有意做的让步。 即便如此,他也从没让那个女人拿捏过。 这次回京前,他已收到消息,那女人有意签和离书离开王府。 只要她愿意离开,不论是休书也好,和离书也罢,他都无所谓。 他只希望,这次回去,将这桩婚事儿,快刀斩乱麻做一个切割,不要让他以后再见到那个女人就好。 他现在见到她,就想到她给他下药的那晚,那疯狂发癫的模样,完全没眼看。 现在想起来,都浑身不舒服。 在他心里,从新婚那日闹矛盾开始,就从没将那女人当成他的妻子过。 因而也就想不到,他白天提的事,对林如海,对他女儿,有何冒犯之处? 这就纯粹是当局者迷了。 别人又不清楚你王府里的事。 再说了,既已三媒六聘娶回家,在律法上,那就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 你在已有妻子的情况下,觊觎别人家的姑娘,这合适吗? 谁家疼爱姑娘的人家,会将好好的姑娘送到别人家给人做妾? 除非脑子有病! 于是,在傅佐向他拐弯抹角地询问林家人态度转变的原因时,北静王也是一头雾水。 自然也就没有及时解开误会。 傅佐从厨房自己盛好饭,亲自端去给北静王吃了。 他自己也盛了一碗,在一旁相陪。 两人看着突然降低了标准的伙食,半晌没理出头绪。 最终归结于他们身上有伤,要饮食清淡。 自我安慰了一番,就草草歇下了。 这一切,当事人黛玉都被蒙在鼓里。 所以第二日一早,他们到达济宁,与北静王府等在那里的官船接上头时,北静王和傅佐还没来得及高兴,林如海已收拾好包裹,来向他们辞行了。 第57章 月华轩 尽管北静王和傅佐诚心一再挽留,林如海还是很坚决地辞别了他们。 甚至连借口都找的不太走心:想带儿女一路上多走走,看看。 有了圣上让他们尽快回京的旨意,林如海这是有几个脑袋,敢带儿女在路上多耽搁? 这一次,他们甚至没再要北静王赠他们的小船,就那样每人拎了一个不大的包裹,施施然下船去了。 这下,任是傅佐再迟钝,也意识到很可能是王爷无意间又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他看着林如海一家远去,王爷却仍是盯着他们的背影出神,不由太阳穴又隐隐作痛起来。 他是从小跟着老王爷的,自是清楚老北静王的心思。 北静王又是老北静王亲自教导,身体力行,其性子其实与老北静王像了个十成十。 先前因误会了老王爷,而在婚事上赌气,摔了跟头。 现在老王爷不在了,他那些潜移默化的教导,其实早在北静王心底生了根,发了芽。 不定哪天,就冒了头,长成了参天大树。 看林如海一家的身影已没入码头的人群中,再也难觅踪迹。 北静王才带着傅佐踏上踏板,上船。 黛玉一大早从父亲那里得知要和北静王分开走的消息,就一直让灵一关注着北静王的举动。 直到北静王不再盯着他们,黛玉才拉着父亲,与权景瑶在码头上找了间不起眼的客栈,重新易容改装。 这一次,吸取了前次的教训,再没改扮成他们不熟悉的渔民。 林如海改扮成了一个教书的老夫子,郑老夫子。 郑,是林如海母亲的姓氏。 郑老夫子这次是带着一双儿女和年幼的小孙女,北上通州探亲,顺便带家中幼子游学。 一家人再出来时,已成功改换了模样。 黛玉在他们进出客栈时,都让灵一盯紧了附近,看有没有人盯着他们。 万幸没有。 这一次,林如海的形象从清瘦的容长脸变成了国字脸,五官也随之更加立体。 整张脸脸型方正而苍桑,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下颚线条清晰有力,柔和而不失刚毅,为他平添了几分威严。 头发已经斑白,不像往日那般乌黑油亮,但却被梳理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凌乱。 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长袍,衣襟上绣着淡雅的竹叶图案,走动间灵动飘逸,仿佛每一步都踏着文人的韵律。 黛玉和权景瑶仍扮作兄弟。 只不过,这一次的扮相皮肤没有上次那么黝黑,权景瑶也没再粘满脸的络腮胡子。 两人都是小麦色的肌肤,浓眉大眼,眉目清秀,乍一看,还真有三分相象。 只不过大一点的约有二十五六岁年纪,长着一双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一看就不是个好脾气的。 小的那个约莫十一二岁,眼似杏仁,黑亮有神,看着你时,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 站在那里,宛如初升朝阳下的一棵青苗,沐浴着柔暖的阳光,周身散发出生机勃勃的气息。 小宇轩仍就是前几天的碎花裙小姑娘形象,五官基本没变,只是比那几日略白嫩了些。 这是小宇轩激烈抗争的结果。 小家伙晨起,看到鼻尖上的小红疙瘩确如姑姑所说消失不见了,小手捧着小下巴美滋滋。 还没美够呢,就惊闻噩耗:还要再画一次妆。 这不是要他的小命吗? 一想到他白白嫩嫩的小脸上,要长那样一颗丑丑的红疙瘩,小家伙激灵灵抖了抖小身子。 脑门儿上写满了抗拒,他才不要变丑。 最后在姑姑的再三保证下,这次会画得比上次还要可爱,而且不会起痘,让人一看就知道与姐姐和姑姑是一家人。 小家伙这才将信将疑地坐在凳子上,勉强让姑姑画。 权景瑶给他减轻了药粉的量,挑去了可能引起他长痘的成份,捯饬了足有半个时辰,才给小家伙画了一个令他满意的妆容。 权景瑶一边画,一边叹气,也不知道小家伙这爱美的天性,是随了谁? 纵观他们权家,好像都没他这样的人。 这里,距离齐州权府已不远,也就拐个弯一天的路程。 林如海是个体贴的夫君,几人商议下一步行程时,突然转头问她:“要不要回去看看?”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权景瑶却莫名懂了他的意思。 是在问她要不要回娘家? 话说,他们成亲后,她还没回去过呢。 权景瑶叹了口气,摇摇头。 离家咫尺之遥,她却无意回去。 那里,已没有她非见不可的人。 而且,他不是要着急进京么? 没有了北静王官船和赠送小船的便利,这一路上,就得完全靠他们自己了。 行路要靠什么?当然是体力了。 一家人装扮完毕,便兴致勃勃的到济宁的码头上去找好吃的。 这一点,权宇轩小朋友的小鼻子最好使了。 只见他小鼻头微微翕动,就像小狗儿循着了肉骨头般,比那美食小侦探探寻得还要精准。 几人在小宇轩的带领下,时而左转,时而右拐,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愈向前,香味愈浓。 当一阵浓郁的海鲜香气袭来时,小家伙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这下,不用他再多说,几人就循着香气站到了一座高大的酒楼前。 楼门口镶嵌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月华轩。 银辉熠熠,十分醒目。 左右两旁,悬挂着一幅简练精当的对联: 上联:月华如水洗尘心 下联:轩内高朋话古今 横批:雅聚清辉 林如海文人心性,见了这楼名和门上的对联,就先自喜欢了三分。 再加上对联上的字迹,在阳光的映照下,更显得铁画银钩,遒劲有力。 此时不用小家伙催促,腿脚便像有自主意识似的,迈了进去。 月华轩上下三层。 一楼是一排排敞开的桌椅,一眼望去,黑压压都是人,几乎坐满了。 霸道的香气从邻近桌子上不讲理地直往人鼻孔里钻。 权景瑶一眼看到离他们近的几个桌子上,都摆着一盆盆红彤彤的麻辣小龙虾,她的味蕾就疯狂地开始分泌唾液。 脑海里只叫嚣着两个字:想吃! 转头去看身边的人,黛玉在游目四顾,看哪里还有空位子。 店小儿已甩着毛巾迎上前来,殷勤的招待:“客官就四位吧?不如请去楼上,我们楼上有雅座,环境也更清幽……” 不得不说,能在这样的大酒楼跑堂,也是有几分眼力见儿的。 伙计一眼就精准地把住了几人的脉膊,几乎是他话一落音,林如海就抬步率先往楼上走去。 第58章 福寿膏 上了楼梯,楼下的热闹喧嚣,轰然远去。 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帷幕轻轻隔挡开来。 雅座确实称得上一个“雅”字。 每一张案几,都以屏风巧妙地分隔开,营造出一个个私密而雅致的用餐空间。 屏风上绘有山水花鸟,每一幅都堪称精品。 让人在品尝美食的同时,也能享受一场视觉的盛宴。 伙计笑容满面的引着他们到靠窗的一个雅座坐下,笑问道:“几位客官是第一次来?可要小的给你们推荐些菜色?” 林如海看了看依偎在他腿边的小宇轩,俯身将他抱坐在身边,略一沉吟,便道:“来一碗粉蒸肉和一份葱烧海参,再来一道时蔬和一道红枣银耳羹,四小碗米饭。” 小宇轩听义父一直没点他最想吃的那道,急得直扒拉他的袖子。 林如海看他小脸都快涨红了,才慢悠悠地向小二道:“再加二斤麻辣小龙虾。” 小家伙一下笑开,小脸乐成了一朵花。 小二也乐,“麻辣小龙虾是我们店里的招牌菜,客官便是不点,小的也打算向客官推荐的,保您们吃了一回,还想来第二回。” 权景瑶笑,这小二招得值,有眼力见,嘴还会说。 关键是,她越来越对林如海有好感了。 细心不说,还周到。 就拿点菜来说,体贴地照顾到了每一个人的爱好。 月华轩上菜的速度还算快。 先上来的是粉蒸肉。 林如海先给小宇轩夹了一块,鼓励地看着他道:“尝尝看。” 小宇轩咬了一口,嚼了嚼后眼睛大亮,兴奋地直点头。 林如海便笑看向黛玉和权景瑶。 两人也各夹了一块尝了,真的很好吃,既软糯,又温香,还不油腻,有一股咸香和清鲜在舌尖漫开。 黛玉忍不住看向权景瑶,小宇轩也跟着看向她,满眼希冀。 权景瑶:“……” 她感觉肩上“哐当”一下砸下了一副重担。 虽然她喜欢美食,也喜欢做,但也别给她这么大压力好吧。 她又不是神,只尝尝味道,便能完美地将菜的味道复制出来。 她又夹了一筷子,细细品尝,“这里面有糯米和八角,还有些其它香料,至于怎么做,等有机会,我再慢慢研究……” 黛玉笑开,小宇轩则是狠狠地点头,好像她已经将这道菜研究出来了一样。 其它菜也一道接一道的上。 月华轩不愧是大家循着香味找来的。 这里头的每一道菜,都尽最大可能保留了食材最本真的味道。 每个人都吃得笑容满面,十分满足。 当那盘令人垂涎欲滴的麻辣小龙虾终于被端上桌时,整个空气都似乎被点燃,弥漫着诱人的香气。 黛玉和小宇轩的目光瞬间被吸引。 待热气稍散,小宇轩看义父和姑姑先开动后,就迫不及待地伸出小手,用稚嫩的手指捏住小龙虾的尾部,轻轻一提,一只小龙虾便顺从地脱离了盘中的“大军”。 再用两只小手一扯,龙虾的头身便顺利分家,轻轻一剥,露出里面粉嫩嫩的虾肉。 他学义父的样子,蘸取了一点小碟中特制的酱料,就毫不犹豫的将虾肉送入了他的小嘴中。 瞬间,麻与辣的双重冲击,让他的小脸皱成一团,眼里泛起了泪花。 但麻辣鲜香的味道,充斥着他的口腔,他又舍不得吐出,只得一边嘶哈着吸气,一边用力地咀嚼着咽下。 但实在是太辣了! 他拧紧小眉头,连嗓子都是火辣辣的。 他立刻一边吐出小舌头,用小手扇着风,一边又迫不及待将小手伸向了下一只。 那份既怕辣又想吃的纠结与坚持,反复撕扯着他弱小的神经,让人忍俊不禁。 几人中,让人最意想不到的,倒是黛玉。 她外表虽柔弱,但面对麻辣小龙虾时,却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只见她伸出两根手指,优雅的捏起一只小龙虾,手法娴熟的剥开虾壳,露出里面饱满的虾肉。 轻轻蘸了蘸碗边的调料,便一口将虾肉送入口中。 她似乎对辣味有着天生的抵抗力,或是味蕾早已习惯了这种刺激。 脸上没有丝毫的勉强与挣扎,只有享受和满足。 一只入口,手指丝滑地移向下一只…… 这顿饭,是在小宇轩两眼泪汪汪里结束的。 小二将碗盘撤下去后,给他们续上茶。 小宇轩抱着杯子,“咕咚咕咚”连喝了两大杯,才停下来。 黛玉看得好笑,故意逗他道:“我们回来时,再来这里吃小龙虾,好不好?” 小家伙鼻尖都被辣红了,却毫不迟疑地大声道:“好!” 那馋嘴的小模样儿,又引起了一片哄笑声。 一行人起身,在小二的引领下,去楼下柜台前结账。 下楼时,恰好碰到从三楼上下来的一行人。 月华楼三楼都是包间,装修更豪华,私密性也更好。 只不过价格也很美丽就是了。 一般能上三楼的,非富即贵。 那几人或许是急着赶路,看他们走得慢,就想越过他们赶到前头去。 结果走得太急,也可能是小宇轩个子太矮,他们没看清。 抢路的结果,就是被小宇轩绊了一个跟头,眼看就要将小宇轩撞下楼梯,自己也要一个倒栽葱差点摔下去。 权景瑶猛然收紧手,将眼看要撞飞的小宇轩扯到自己怀里,另一手安抚地给他拍背。 被他绊着就要栽倒的那人,被身后的人眼疾手快拉了一把,才幸免了他栽得头破血流的悲剧。 只不过,他身上背着的包袱就没那么幸运了。 “哗”的一下散落开来,里面的东西咕噜噜滚了一地。 黛玉识海里的灵一一声惊呼:“福寿膏!” 第59章 冲突 黛玉一惊,下意识向地上看去。 只看见了一块黑乎乎的东西。 还待细看,就被那人的同伴眼疾手快地收到包袱里去了。 另一边的权景瑶也看见了那个黑块。 她眉头一皱,直觉有点像前世某些教育类图片里面的东西,但是又不太肯定。 转头看去,就对上一个有些飘忽地视线,他旁边那黑衣人却恶狠狠地叱了一句:“看什么看,再看将你眼珠子抠出来!” 权景瑶没想到吃个饭,也能惹上是非。 对上这不讲理的人,你若跟他生气,却不值得。 她笑吟吟接口道:“长的丑不是你的错,但是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难为你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长得见不得人,不想让人看,在下建议你从现在起,将自己拴在家里,别再放出来乱咬人了!” 黑衣人气结:“你……” 这人竟然将他比喻成了一条疯狗。 他没想到,对面的人会这么刚,直接回怼他。 他们一行有五个壮汉,每一个都五大三粗的,一看就很不好惹的样子。 权景瑶斜了他一眼,“撞到人还不道歉,态度蛮横无理,你娘生你的时候,是不是忘记给你带脑子了?” 黑衣人张口结舌。 他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狠话,会招惹到一个毒舌。 以往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况,对方都很快地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们。 今儿,倒是碰上硬骨头了。 黑衣人气不顺,又狠狠瞪视过来。 权景瑶本不想与这样的人计较,刚想移开目光,耳边却传来黛玉的声音,“母亲,他们身上带有福寿膏。” 声音凝丝成线,似是传说中的传音入密功夫。 权景瑶眉眼一厉,福寿膏,那不是害人的玩意儿么? 这么说,她刚刚并没有看错。 那就不能就这样放过他们。 她也立刻沉下脸,冷冷的瞪视过去,眉峰间是前所未有的冷冽。 两边互不相让,气氛立时剑拔弩张,空气中似能听到噼里啪啦的火花。 眼看一场冲突在所难免。 方才引路的小二,忙回过头陪笑打圆场:“两位客官息怒,全怪本店招待不周,才让两位起了龃龉,二位也没有生死大仇,不如就此各退一步,如何?” 此时,林如海也拉住了权景瑶的手,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走在黑衣人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锦衣男子,看样子是这五人的头儿,此时也不耐烦地冷冷发声:“行了,宋二,等下还有事呢!” 那黑衣人这才不再作声,转开了头。 转眼楼梯走完,几人来到柜台前结账。 林如海他们这桌近,先到先结,那五人等在一边。 米饭和菜总共结了一两二钱银子,相当于这时代穷困家庭一个成年人一年的花销了。 还挺贵! 等在一旁的锦衣男子,见林如海眼都不眨地从随身荷包中掏出一张十两的银票,递到柜上,目光就一闪。 林如海结完账,目不斜视的从几人身边走过。 权景瑶过去时,那黑衣人突然伸出腿来,想绊她一个跟头,让她出糗。 权景瑶嘴角一撇,轻哂一声。 她五感敏锐,早在黑衣人脚步微动时,就察觉了他的意图。 此时轻轻一个纵跃,落脚时刚好踩在那黑衣人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脚面上,脚尖轻轻用力。 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响过,黑衣人杀猪似的发出一声惨叫:“啊~” 叫声凄厉,引得楼上楼下的人都朝这边望过来。 权景瑶看着黑衣人未及收回去的脚,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没留意你的腿能伸这么长,难怪我觉得垫脚呢?以后走路,腿脚还是不要越界的好……” 她话没说完,黑衣人已收起脚,伸手抱着,用另一只脚跳着,哀嚎着转起圈圈来。 众目睽睽,刚才的位置,谁都可以看出是黑衣人自己将脚伸过去的,怪不得权景瑶。 锦衣人没想到宋二这么不受约束,刚叮嘱他不要惹事,就又主动招惹事端。 想到同伴身上还背着的东西。 买主提出要提前验看成色,他们奉命送过来。 本来一切顺利,买主也很满意,却不想被宋二这个愣头青心急赶路,一时失误,而提前暴露于人前。 好在刚才看到的人不多…… 那老夫子一家,应该是不认识那东西的吧? 否则,也不会与他们这些刀口舔血的人硬杠。 权景瑶不知道,自己歪打正着的消弭了一场祸事…… 锦衣人又扫了一眼跳脚哀嚎的宋二,干他们这行的,虽说不惧与人争斗,但朝廷已颁下了禁烟令,还是要避着人的。 看样子,宋二是不适合留在他们队伍中了。 他示意两个同伴扶住他,又深深地看了权景瑶一眼,到底没多说什么,迅速结完账,带着几人抢先出了风华轩。 落在后面的林如海几人对视一眼,并不急着离开。 而是给了那小二一把铜钱,向小二打听起来,近日可有去往通州或幽州的客船,他们一家四口想走水路去通州探亲,顺便搭个便船…… 小二对林如海一家还是很有好感的。 他快速地在柜台前搬过来几张凳子,请林如海他们稍坐, 自己去风华轩消息最灵通的掌柜那儿打听。 林如海知道,一般这样的酒楼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这比自己出去盲目地找船要节省时间,所以也不着急,一边等一边观察楼里的情况。 这才发现,这风华轩是真大啊! 东边都是四四方方的八仙桌配高脚雕花靠背椅,西边是长条松木桌椅,大堂中央,则是黄花梨木的圆桌。 一眼看过去,足够容纳二三百人在此进餐。 此时整个大堂人来人往,却是忙而不乱,井然有序。 十几个跑堂的小二身着统一的服装,面带笑容,穿梭于宾客之间。 远处,有悠扬的古筝声,如泉水般叮叮咚咚流泻于空气中,宁静而幽远,一点也不显得嘈杂和厌烦。 林如海正看得入神,小二便带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了过来。 小二躬身引见:“客官,这位是四海商行的钱掌柜,还真是巧了,今儿钱掌柜恰好约了人在我们酒楼谈生意,他们的船刚好要往幽州去,正好路过通州,今儿午时便出发,要不,客官您亲自与钱掌柜谈?” 林如海忙起身,抬眸看去。 见那钱掌柜年约五旬,面容清矍,皮肤因常年在外奔波,而略显风霜之色。 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的本质,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邃和睿智,让人不敢小觑。 他眉宇间带着几分笑意,这笑容既不过分张扬,也不显得冷漠,恰到好处的展现了他的亲和力与自信。 第60章 袖里乾坤 林如海在打量他时,他也在打量对面林如海一行人。 小二说要搭船的是一个老夫子,带着他两个儿子和一个小孙女。 说要找一艘稳妥的船,因为路远,宁可多付些银钱,也要保证住的舒适和安全,吃食还要精细些。 他船上刚好还剩两间上等舱,原是订给了别人。 但今早刚收到消息,说那人家中老人突然中风了,他现在走不开,只能下次再合作了。 钱掌柜正心中懊恼,重新找合适的船客,这不是打乱他的计划,耽误他开船的时辰么? 这年头,有钱住上等舱的客人,并不多。 没想到刚与人谈完生意,掌柜就派人来问他行船的消息。 这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两厢便利。 他正好要回船上,这就亲自来看,若人合适,他就直接带到船上了。 当下见举止对答都没问题,又接过几人的路引仔细察看。 林如海准备的路引是一个叫郑拓的老秀才的。 底下两个儿子,一文一武。 大儿子郑思城,从小不喜读书,好舞刀弄棒。 小儿子郑思远,却从会走路起,就书不离手,是个名副其实的书呆子。 郑思城的女儿郑雨萱,今年刚三岁。 路引都是早就准备好的,查起来根本看不出来什么,除非回宿迁去衙门里一一核对。 钱掌柜当然不想费那工夫,查看无误后,便问:“我们是午时初正式开船,老先生可还有什么要准备的?若没有,现在就可随我去船上了。” 林如海看了女儿和小妻子一眼,见她们都看向街上,便知她们还有要买的东西,便与钱掌柜约好了登船的时辰,又依钱掌柜所言,交付了一两银子的定金,便带着黛玉和权景瑶,外加一个魂不守舍的小宇轩,高高兴兴出门去了。 小宇轩一出门,就如脱了缰绳的小马驹儿,撒着欢儿地拽着黛玉的手往前跑。 他刚才等待的时候,看到有卖糖葫芦的,从风华轩门口过去了。 现在去追,应该还能追得上。 林如海经过一场大病,现在是彻底大彻大悟,一切都没有自身健康和家人平安喜乐重要。 所以这会儿也不拘着,只要与身体无大碍,便随他们去,只是跟在后面,只管付钱。 只是后来,见黛玉吃的,穿的,用的……但凡平日里用的着的,只管挥手买买买,不一会儿就买了一大堆,就连烧火用的木炭,小孩子玩得玩具,都各买了一大筐,小点的马车都不见得能一车装完。 不由将她拉到一边,小声劝道:“玉儿,我们是行路坐船,吃住四海商行都包在船资里了,用不了这许多,何况,我们带着这么多东西赶路,也不方便不是?不如少买点,等用到的时候再买不迟。” 黛玉看看已买到的东西,见确实已买了不少,便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只不过她神秘地冲父亲笑笑:“我们上船时只拿今早的包袱就好,别的东西我都有地方放,不会不方便的。” 她喊了店铺的伙计,将她们买的所有东西都装到一辆马车里,让店伙计送到先前经过的一个僻静巷子里,将货卸下,就让店伙计回去了。 林如海与权景瑶带着小宇轩,看着眼前这一大堆东西发呆,不明白黛玉为什么让伙计将东西卸在了这儿。 黛玉让小宇轩闭上眼睛,转过身,说要给他变个戏法。 小宇轩一听,小脸儿发光,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更是闪过兴奋。 变戏法,他最喜欢了! 他转身,索性将小脸埋进义父的膝盖上,以示他没偷看。 只听姐姐口中数着“一、二、三”,三个数数完,小家伙迫不及待地转身。 就见,刚刚还堆在他们身旁的一大堆东西都不见了! 小宇轩惊得张大了小嘴。 林如海与权景瑶也是目瞪口呆。 他们并没像小宇轩那样转身和捂眼,但正因为这样,才更震惊! 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一大堆东西,在黛玉的一挥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普通的戏法,哪有这么神奇? 黛玉笑着解释,这是她前两日刚刚练成的武功:袖里乾坤。 能将东西都藏在袖子里,而让别人都察觉不了。 林如海将信将疑。 权景瑶却是知道黛玉的前身的,她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恐怕黛玉是与仙界那边取得了联系,或者就是得了大机缘。 但她不说。 黛玉有这样的本事,是好事儿,她只有替她高兴的份儿。 小宇轩却是没有亲眼看见,嚷嚷着“不信”,让姐姐变给他看。 黛玉被她缠得无法,只得一挥手,将刚刚收进玉葫芦里的东西,又变到了地上。 然后一挥袖子,东西又消失不见。 小家伙这下相信了。 小眼神亮晶晶的,直呼“好玩”。 将姐姐的袖子翻过来掉过去查看,没找到东西,又将小脸凑在袖口,瞪大眼睛使劲往里瞅,直恨不得自己也能钻进姐姐袖子里去瞧瞧,那些东西到底变到哪里去了? 一家人花了好大一会儿工夫,才接受了黛玉拥有了神奇武功——袖里乾坤的事实。 之后,就是整理行囊。 三人只各留下两套换洗的衣物在各自的包袱里,每人身上带了几两碎银子,和一些铜板,将其余的东西和银票银两都一股脑儿让黛玉收进了她的“袖里乾坤”里。 毕竟,再没有比那里更安全的地方了,不是吗? 第61章 冤家路窄 于是,巳时二刻。 林如海一家赶在约定登船的时间,赶到四海商行的大船上时,钱掌柜看到的就是一行四人,不管大小,每人就背着一个轻飘飘的包袱,估计四人的包袱加起来都没有一斤重。 给钱掌柜的印象就是,这一家人心真大! 从来没见过如此轻装上阵出远门的人。 当然,这样的客人他们最欢迎了。 不用麻烦商行的伙计搬运行李不说,给钱也痛快。 不拿东西,一定是身上带足了银票,才这样有恃无恐。 所以钱掌柜笑容满面地将四人迎上了船,还亲自将他们带到了二楼靠里面的两间相邻的甲等舱里。 林如海看了,船舱宽敞明亮,打开窗户,可直接远眺两岸的风光。 舱内设备十分齐备,而且收拾得很干净。 床,桌椅,软榻,屏风,洗漱用具,烧水用的小炉子,和一些简单的灶具,商行将能想到的东西都配备齐了,甚至还有独立的更衣区。 几人看了,十分满意。 林如海非常痛快的按说定的价格付了银子。 两间甲等舱从济宁到通州,一间十两银子,共二十两。 吃饭以四人每日吃的具体饭菜另算。 从济宁到通州,天气好,路上不耽搁的话,满打满算十天差不多就到了。 也就是说,这甲等舱每间每日要花一两银子。 价格的确是不便宜。 钱掌柜冷眼旁观,见郑老夫子眼都不眨地示意小儿子掏银子。 心里踏实的同时,又有些诧异。 他还以为钱财是由年纪大些的大儿子保管呢,结果却猜错了。 林如海见他疑惑,笑着解释道:“老大忘性大,性子莽撞迷糊,银子交给他,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丢在什么地方了,反倒是小儿子,仔细谨慎,重要东西放在他那里,从来放心。” 钱掌柜就特意看了那小儿子一眼。 就见“他”果真从袖子里抽出两张十两的银票来,其余钱财,在袖子里丝毫不露。 果真十分仔细妥贴。 而那老大,就那样含笑看着,既不恼父亲说他莽撞迷糊,也对银钱交给他弟弟保管一事十分认同。 便十分赞赏地点点头,“老先生生了两个好儿子啊!” 林如海连连点头。 小宇轩在一旁捂嘴偷笑。 两个“好儿子”黛玉和权景瑶:“……” 几人客客气气送走了钱掌柜,正要回舱,眼角却扫到正向二楼走来的几道身影身上,不由一怔。 正沿着台阶上二楼甲板的几人这时也看到了他们,同样愣住了。 几人同时心中涌起一个荒诞的念头:冤家路窄。 来人正是不久前在风华轩与他们起了争执的锦衣人一行。 只不过,原来引起争端的那宋二不见了,另换了位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刀的蓝袍中年人。 而看那锦衣人的站位,隐隐落后蓝袍人半步,似是以蓝袍人为首。 原先的另外三人,每人手里抱着一个一尺半见方的不大不小的箱子,跟在两人身后。 黛玉猜测,箱子里,怕不是都装着福寿膏吧? 这时,锦衣人附耳在蓝袍人耳边说了什么。 那蓝袍人淡淡扫了这边一眼,便移开了眼。 几人径直走到林如海他们船舱的隔壁,推门进去了。 看样子,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这些天,这几人是要与他们做邻居了。 黛玉与权景瑶对视一眼,转身进了林如海的船舱。 权宇轩小朋友拉着义父的手,不高兴地嘟嘴跟在后面,那小嘴撅的,都能挂油瓶了。 一边走一边愤愤地嘟囔着:“真倒霉,怎么又与他们碰到一起了?” 林如海摸摸他的头,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小家伙还太小,无法给他讲那么多大道理。 出门在外,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 有讲理的,当然就有不那么讲理的。 有喜欢的,同样也有讨厌的。 见的多了,自然明白。 几人在船舱里找位置坐下,黛玉让灵一盯着隔壁船舱的几人,尤其是那个新加入的蓝袍人。 直觉告诉她,那蓝袍人很难对付。 果然,才一落座,就听那蓝袍人冲锦衣人冷冷下令:“去,找人摸摸那几人的底细,我敢说,那老夫子,绝对不简单!” 那锦衣人张嘴欲言,又闭上了。 他倒觉得,几人中,那丹凤眼的小子最不顺眼。 想到蓝袍人的阴狠,他顺从地应了声,亲自找钱掌柜打听情况去了。 黛玉收回神识,将情况与父亲和权景瑶说了。 让父亲近日都不要单独一人出舱,以免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 林如海一听那些人有可能随身带着福寿膏这样害人的东西,顿时怒了。 只因他刚到扬州上任时,就差点着了这东西的道。 时任扬州同知的,是他的一个知交好友。 他请林如海赴宴。 林如海想着以后要时常打交道,便欣然同意了。 哪知宴到半途,那好友不但请了扬州有名的伶人来献舞,还神秘兮兮献宝似的捧出了一个精美的盒子。 打开,里面装着一块块深褐色的东西。 好友说,这是能使人快活似神仙的好东西,要与他一同分享。 那时候还没有禁烟令,这东西林如海也第一次见,非常好奇。 正要按好友说的,点燃烟枪,试试那腾云驾雾的神仙感觉。 忽然,从后堂跌跌撞撞冲出一个人来。 来人衣衫凌乱,全身颤抖,涕泪横流,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 只知道那人跑得异常急切,鞋子都不知在何时跑丢了一只,整个人像个疯子似的,劈手抢过他快要送到嘴边的烟枪,就往嘴边凑。 那模样,活像是八辈子没吸过那玩意儿似的,再耽误片刻,就会要了命。 他那好友一见来人,面色大变。 厉声呵斥身旁伺候的丫鬟将来人拉下去。 被林如海阻止了。 他这时已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他想知道,这在友人口中神乎其神的福寿膏,到底有何神奇的魔力? 于是,林如海亲眼看见,那人猛吸了几口被点燃的烟枪后,刚刚还状似疯魔的人,慢慢恢复了平静。 只见那人慢条斯理地理了理鬓发,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还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擦了脸。 抬头,看过来。 那一刻,林如海全身血液像是被凝固。 第62章 惊呆了 那竟然是,他那位从小就活泼伶俐的远房表妹! 是他小姑父嫡亲的侄女儿。 说起来,二人最开始相识,还是因为他。 他们一起去京城赶考,因出发的早,几人相约边游学边赶路,顺便拜访先生推荐的几位大儒。 这一游学,便到了青州。 他小姑父一家便在那里。 按照行客拜坐客的礼节,林如海备了礼物,上门拜见。 小姑父得知他是上京赶考,游学路过此地,十分热情地请了他们几位学子招待。 小姑娘不知此事,刚从外家探亲回来,冒冒失失闯了进来,也因此与他几位好友相见,因而结缘。 后来,他与友人同科考中,只不过他是那届的探花,他友人名次靠后,中了二甲第八十六名。 回家后,友人家中派人去向他表妹提亲。 表妹父母允了。 后来他们成亲,他还亲去祝贺。 却不想,十余年不见,故人给了他一个惊悚的重逢。 平静下来后,当初的小姑娘一脸沧桑。 难怪,好友不敢让他相见。 刚见面时问起,推脱说是回了老家。 原来,是拜福寿膏所赐,整个人,所有的事,都变得面目全非。 她这位远房表妹,是拼了命来阻止已丧尽天良的夫君,把他拖入地狱的…… 林如海这才了解了福寿膏的危害。 从表妹的哭诉中,他才知道,他那位曾经的好友,到扬州任同知的第二年,就已被福寿膏腐蚀了意志,与这里的贪官同流合污。 这次,得知他与新任巡盐御史有旧,是特意派他来拉他下水的…… 后来,林如海的旧友东窗事发,锒铛入狱。 可惜的是,那位良知尚存的表妹,在旧友入狱之前,就上吊自尽了…… 从那以后,林如海对福寿膏深恶痛绝。 圣上年前的禁烟令,其中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现在,一听这船上有可能又出现了那害人的东西,立时就要下船报官。 最后被黛玉和权景瑶合力劝住了。 黛玉悄声道:“父亲别急,女儿保证他们若真有那些东西,绝对逃不出女儿的手掌心,父亲难道忘了,女儿还练有袖里乾坤功法吗?” 她胸有成竹地一笑,“放心,保管叫他们那些害人的东西走不出这艘船去。” 权景瑶则看着义愤填膺的林如海,陷入了沉思。 她想起了后世姓林的那位以禁烟而名垂青史的名臣,两人都对福寿膏深恶痛绝。 两人都姓林,或许,冥冥中,两者真有什么关联也说不定。 林如海知道黛玉的本事,也知道她人虽在这里,但旁边船舱里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脱她的耳目。 黛玉以暂不打草惊蛇,看能否引蛇出洞,引出隔壁这些人身后的人为由,并以每日向他汇报他们的新动向为条件,成功安抚住了林如海的情绪。 这会儿,隔壁除了那锦衣人出去向钱掌柜打听他们的底细外,其余人都再无动静。 林如海便又拿着千字文和百家姓开始给小宇轩启蒙。 黛玉和权景瑶不放心他们父子俩独自待在船舱里,便也在这里作陪。 权景瑶在床上打坐练太极内功心法。 黛玉却神识投入了玉葫芦。 看父亲给小宇轩上课,她想起在玉葫芦里孤孤单单的小文杰了,便也进来陪他。 小文杰正在玩早先黛玉给他买的九连环。 没错,早先那一筐各式各样的玩具,说是给小宇轩买的,不如说是买给小文杰解闷的。 黛玉进来时,他正皱着小眉头,拆解得全神贯注,连姐姐进来都没察觉到。 黛玉便没有打搅他,静静地坐在那里陪着。 越陪,越怜惜。 弟弟出事时,她那时才六岁。 很多事情她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小家伙生前很黏她。 醒来大半时间都耗在她那里。 后来,父亲请了先生给她上课,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他了。 刚开始那几天,她下课回去,总看到他红着眼睛,可怜巴巴地等在她屋子里,饭也不好好吃。 后来她答应每日中饭和晚饭,都陪他用,才好些。 但没过多久,小家伙就出事了…… 黛玉神思悠悠,一边看着一个人孤伶伶玩得很认真的弟弟,一边听着外边父亲给小宇轩授课。 突发奇想:弟弟能不能也听到外面父亲的讲课呢? 说起来,弟弟在地府这三年多,一直是一个人担惊受怕中度过的。 虽有阎王和崔判官以及鬼差的照应,但他们都有各自的职责,照顾得毕竟有限。 单看小家伙进入玉葫芦这短短时间,魂魄都凝实了不少,就可推断出,小家伙以前吃了不少苦。 若是小家伙能看到外面的世界,甚至当自己在外面时,也能与自己联系沟通,那等他获救,他就能像一个获救年龄段的正常孩子一样行事。 而不是获救后,他的认知还只是个三岁的孩童。 黛玉觉得,她有必要再去一躺地府。 玉葫芦既是警幻姐姐托崔判官带给自己的,那他一定知道,魂魄待在玉葫芦里,能否与外界沟通,或是怎么沟通的事儿吧? 哪知她念头才起,灵一就一个跟头翻到了她的鼻尖尖上,伸出她那细细的食指,点着她的鼻子嘲笑她:“你是不是傻?如今你整个灵台,都由我掌管,你不来问我,却舍近求远,想去请教崔判官,那老头儿能知道什么?” 若在平时,灵一用这么得瑟欠扁的语气跟黛玉说话,黛玉指定会再弹她几个脑瓜崩儿。 此时却顾不上计较这许多。 她惊喜地将灵一从自己鼻尖上取下来,放在左手掌心里,迫不及待地问:“快说,我方才所想,可行吗?” 黛玉心中着急,刚刚取下小不点儿时手上便没掌握好力道,将小不点捏疼了。 灵一朝她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儿,慢吞吞地道:“也不是不行,只是……” 也许是听到了想听的答案,黛玉竟然觉得小不点儿刚刚翻的那个白眼儿可爱到不行。 她甚至还没听完灵一后面的话,就激动得将小不点儿捧到嘴边,亲了一下。 灵一话语被打断,伸着小手,捂着自己被亲的地方,惊呆了! 第63章 小文杰又见父亲 被美美的主人亲亲是什么威力,灵一总算体会到了。 简直是哈雷彗星撞地球——毁灭啊! 她晕晕乎乎地捧着小脸在黛玉的手心里转圈圈。 完了,完了,她的小心脏快要蹦出嗓子眼了。 小不点儿晕头转向地转了一会儿圈,“叭叽”一声,瘫坐在黛玉的手心里。 黛玉还是第一次看见小不点儿那蠢萌蠢萌的样子,不由被逗笑了。 得知有办法让小文杰接触外面的世界,黛玉耐心很好地等待小不点儿恢复神智。 一刻钟后,小不点儿呆滞的眼神恢复了清明。 黛玉脸上难得的露出慈母笑,“灵一,快说说,怎么让小文杰与外界沟通?” “咔嗒~”一声。 正在全神贯注拆解九连环的林文杰,此时终于将最后一个环解开,刚回神就听到如此激动人心的话语。 “哗啦啦~” 太震惊,以致不知不觉间,小手一松,刚拆解开的九个环全部散落在地上。 整个人像乒乓球一样弹跳而起,小脸上也浮现出巨大的不可置信的惊喜神色,“姐姐……” 剩余的话因期盼太过而不敢再说出口,唯恐说出来就不是真的了。 只有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擂鼓似的跳得飞快。 灵一抬小手指指自己小脑袋上的朱红色绛珠果,脆生生的道:“就用主人识海里那株绛珠草上结的果子,那里的绛珠果本是主人前世历劫修行的成果,每年结一枚,前世至主人泪尽而亡,刚好结了十三枚。” “绛珠果本是主人精气而化,每一枚,都有活死人,肉白骨,通阴阳,续前缘的非凡功效。” “不过,每消耗一枚,主人都要减寿一年,还是不要轻易使用的好。” 灵一话刚说完,就见主人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指着她头上的那颗绛珠果,痛心地说不出话来。 灵一吓了一跳,还以为主人想揪了自己脑袋上这颗给她弟弟用。 两只小手抱着小脑袋,灵活地向后跳开。 “这颗不行,这是绛珠灵果,不能揪!” “绛珠灵果乃绛珠草本命精气所化,与主人生命息息相关,共有九颗,我们九个绛珠精灵每人一颗。” “主人只有集齐九颗本命绛珠灵果,并练成断魂笔的三重境界,才有可能复活主人的弟弟,缺一不可。” “所以,只能揪主人识海里的那些,那里主人每增加一岁,就会长出一颗普通的绛珠果……” 黛玉这还是第一次清楚明白地了解了复活弟弟的具体条件。 一时又惊又喜。 惊的是,以她现在这样的速度,要集齐九颗绛珠灵果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更何况还要将断魂笔完全练成,更是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了? 喜的是,总算知道了个明确的方向。 只要不放弃,总有一天会将健康的小文杰平安带回家。 以后目标更明确了,小文杰也能正常看到外面的世界,学习新知识了。 虽然,暂时只能以旁观者的身份。 但,已是很大的进步了,不是吗? 只是,小小的文杰得知自己要获知外界的信息,与外界沟通需要姐姐一年的寿命做代价,说什么都不愿意。 他年纪虽小,却已是死过一回的人了。 知道短寿一年意味着什么。 现在在姐姐丹田的玉葫芦里住着,没有了外界的威胁,小小的他觉得分外安心。 何况还有姐姐每晚给他讲解功课,教他练习写字,此外还有许多新奇玩具玩,他已经很满足了。 小家伙小手捂着耳朵,头摇得像拨浪鼓,一副“不听,不听,就不听”的架势。 黛玉见无法说动他,干脆来了个先斩后奏。 直接从识海里摘了一颗绛珠果,不由分说塞进了小家伙嘴里。 只不过摘的时候,黛玉的心一下拧了起来,像是有什么正在剥离,疼得她满头大汗。 灵一一呆,反应过来后跺着小脚一边大骂她蠢,一边飞快地取了药泉滴在她揪绛珠果的那根受伤的根茎上。 灵一跳着脚,“你以为人们摘果子,那些果树不疼么?不,它们也有受伤,不过熟透的果子受伤小,几乎感受不到疼,但那些还没熟透的,就要受大罪了。” “刀子没割在自己身上,都不知道疼,现在知道了吧?” “摘果子也要有技巧的,哪像你这么简单粗暴……” 随着她一边絮叨一边将药泉滴在伤处,黛玉才渐渐缓过劲来。 小文杰小嘴里被强行塞进了一颗红果。 果子没有多大,只有小小的一口,入口即化,带着股淡淡的甜味儿。 随即身上渐渐回温,仿佛有一股暖流,自心底涌出,缓缓流淌至四肢百骸,驱散了周遭长久以来包围着他的寒意。 小文杰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与安宁,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柔起来。 他眼里含着泪花,深吸一口气,张开两只小手臂拥抱住了姐姐,让这份温暖与宁静渗透进每一个细胞。 黛玉也发现了他身体的变化,很是为他高兴。 她重生以来,早接受了自己是仙草下凡历劫的事实。 一年寿命,于她本体而言,不过是浩渺星空中的一粒微尘,微不足道。 却能救小文杰于水火,解他长久以来的困境。 很值得了。 小文杰到底是小孩子,经过黛玉的劝解,很快不再纠结这件事。 何况绛珠果已入口,开始起效,再纠结也无济于事。 慢慢地,随着身体的回暖,小文杰的小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的脚步变得轻快,他走向玉葫芦入口处。 他已隐约听到了外面有声音传进来。 透过那层温润的绿意,小文杰仿佛穿越了时空,眼前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不可置信地用小手揉了揉眼睛,影子渐渐清晰。 下一瞬,小家伙泪流满面。 他竟然看到,父亲给一个小男孩在授课! 父亲温润敦厚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 在地府的几年,父母的面容本已在他的记忆里渐渐淡去,模糊不清。 可当重新看到的这一刻,小家伙才清楚,他的记忆从未褪色。 父亲的容颜,添了几许岁月的痕迹,额头的皱纹如同沟壑般深刻,鬓角也悄悄染上霜白,但他的眼睛,依旧如以往一样,闪烁着睿智和慈爱的光芒。 这一刻,小文杰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感。 悲喜交加,难以言喻。 第64章 只闻其声 父亲,竟然这样苍老! 时隔三年,他终于又看到除姐姐外的家人了。 小宇轩的眼眶不禁渐渐湿润。 他紧紧的扒在玉葫芦口上,目不转睛的向外张望,舍不得眨一下眼睛。 唯恐一眨眼,眼前在梦里出现过千万遍的场景,就会消失不见。 小文杰心里像打翻了调料瓶,五味杂陈。 三年光阴如同一条蜿蜒的河流,悄无声息的将它与亲人分隔两地。 而今重逢,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父亲~” 他轻声呼唤,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和颤抖。 船舱中,林如海正在给小宇轩授课。 “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日月五星,谓之七政,天地与人,谓之三才……” 他读一句,小宇轩摇头晃脑地后面跟读一句。 正读得入神,林如海耳边忽然响起一声似曾熟悉的呼唤。 声音不大,但听在林如海的耳中,却像炸雷。 他神情仓惶的游目四顾,想寻找声音的来源。 寻遍船舱,无果。 好似刚刚那一声“父亲”,仅仅是他的幻听。 他神情怔忡。 “父亲~” 正当他以为是昨夜没休息好,出现幻听时,又一声比刚刚更清晰的呼唤,传入耳中。 “啪!” 林如海手里的《幼学琼林》掉在了地上。 他惶惑地向黛玉看过去,“玉儿……” 却见黛玉正在发呆,连他叫她都好似没听见。 他本来不太确定的目光,一下子亮了起来。 那声呼唤,玉儿也听见了,是不是? 所以他又唤了第二声:“玉儿……” 这一次黛玉抬眼看着他,眼里的光亮得惊人。 “父亲,文杰可以与您讲话了!他可以看到您给宇轩授课,也能听到您的声音,只是您暂时还看不到他……” 惊喜来得太大,太突然。 林如海感到头有些眩晕。 他身体前后晃了晃,扶住了眼前的桌子,才堪堪站稳身子。 在一旁打坐练功的权景瑶没发现,但跟着义父读书的小宇轩却一眼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小家伙哒哒哒三两步跑到林如海身边,仰着小脑袋问他:“义父,您怎么啦?身体不舒服么?” 小家伙的问询声惊动了权景瑶。 她睁开眼,“相公?” 林如海与黛玉对视一眼,伸手摸了摸小宇轩的小脑袋。 黛玉明白父亲的意思,让她做决定,要不要将文杰的事告诉二人。 黛玉沉吟半晌,还是决定坦然相告。 前路危机重重,有了文杰的加入,关键时刻,也能让他与他们互通消息,而不被别人察觉。 最重要的是,让文杰早日与他们有了交流,建立了情感上的联系,以后相处起来,才不至于太突兀。 想到这里,黛玉将那个玉葫芦从袖子里拿了出来。 “母亲,宇轩……” 黛玉将做梦在地府遇到文杰,以及后来的事儿原原本本与权景瑶和小宇轩讲了一遍。 古人本就迷信,神鬼之说,在他们心中本就存在。 权景瑶本来是不信的,但自从发生她穿越的事件后,也由不得她不信。 更何况她还清楚的知道,黛玉乃绛珠仙子转世的事。 现在听了文杰的魂魄被收在这小小的玉葫芦里养着,便也觉理所应当。 小宇轩却是一双大眼睛睁得溜圆,小嘴更是张得圆溜溜的,能塞下一颗鸡蛋模样。 只觉好神奇。 那个叫文杰的,现在在这个小玉葫芦里装着,是义父的亲儿子,比他大三岁,他以后要叫他哥哥…… 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竟然就发生在他的身边。 等到他听着从玉葫芦里传来一叠连声清脆的问好声:“父亲好,母亲好,宇轩弟弟好……”时,他眼里的震惊,已化作实实在在的惊喜。 一个蹦子跳起来,手里的书“啪”的一下砸在了脚面上。 他也顾不得疼,忙忙的先扒到玉葫芦口上,回了一声:“哥哥好!” 又扭头冲一旁怔愣的义父和姑姑“嘿嘿嘿”傻乐。 拍着小手笑道:“太好了,我就要有哥哥了!” 转身又要去扒拉他的玩具箱,“我要将我的万花筒给哥哥玩,还有其他好玩的也给哥哥……” 扒拉到一半,才想到一个问题。 偏着小脑袋,问黛玉:“对了,姐姐,哥哥啥时候可以出来与我玩啊?” 黛玉想到要集齐的九个绛珠精灵,还有丹田里的那一团乱麻,肩膀略略一垮。 但她很快又打起了精神,笑道:“快了,快了,等我武功再高些,学好了本领,你文杰哥哥就回来了。” 也不知道小家伙脑子是怎么长的,一会儿一个主意。 刚刚还兴奋的不得了的神色,这会儿就带上了愁容。 小眉头皱的紧紧的。 他偷偷迟疑地小声问姑姑:“姑姑,你说,哥哥会不会不喜欢我?有了哥哥,义父和姐姐会不会不要轩儿,不疼轩儿了?” 不得不说,小家伙这小脑袋瓜转的,真是九曲十八弯啊。 而且反射弧还长。 两厢里招呼都打过了,连自己最喜欢的玩具都打算送出去了,才想到对方的喜好或自己会不会失宠。 这话当然也一字不落地听在了黛玉耳中。 黛玉平日里极疼他,听了他这话,一下黑了脸。 不待权景瑶回答,不由分说,伸手揪了小家伙耳朵。 第一次不理会他小手捂耳朵的痛呼。 “宇轩,你这小脑瓜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她轻叹一声,语气中既有责备,也有宠溺。 “你已是父亲的义子,我的弟弟了,你难道还想反悔不成?” 黛玉发现,手指尖下,小家伙的耳垂,已泛红色。 只这么一下下,小耳朵已然被揪红了。 黛玉看看自己的手,小家伙皮肤这么娇嫩的吗?她没使力啊? 黛玉赶紧松开了揪着的小耳朵,手臂一伸,将小家伙拢到自己怀里。 “以后,你上课时,可以叫上哥哥一起听。” “只有我们四人时,你也可以叫上哥哥陪你一起玩。” “有了哥哥,意味着以后又多了一个人爱你,喜欢你……” 小宇轩一向相信姐姐,小眉头渐渐舒展。 听到后来,他一双凤眼亮得惊人,像两颗宝石。 第65章 新交流方式 想象一下,他有哥哥后,一手姐姐,一手哥哥,陪他玩,陪他吃饭,陪他读书…… 这样的日子,简直不要太美! 所以,小家伙一点儿也顾不得被揪红的耳朵,只管咧着一张小嘴傻乐,跟个小傻子似的。 那模样,简直没眼看。 不知怎么的,他其实并不太担心哥哥回来后他的处境。 义父和姐姐对他的真心,他又不是感受不到。 他只是想再确认一遍,顺便皮一下而已…… 时间就在林如海给文杰和小宇轩的授课中悄然而过。 这几日,几人的相处也愈加默契。 林如海日日能得儿子问安,整个人每日跟打了鸡血似的,授课时也有使不完的精力,不知疲惫。 而且,船上岁月长,除了给两小儿讲课,他也没有其它事可做。 只是,两个小人儿,上课时回答问题,一个比一个积极,不知是有了竟争,还是什么。 故而他讲课的进度,一日快似一日。 林如海发现,无论前一日他讲多少内容,第二日复查,两个小家伙都能将前一日的功课背得滚瓜烂熟。 这是原先单独教授小宇轩时想也不敢想的。 林如海暗暗诧异,难道这两个小家伙都有过目不忘之能? 小宇轩还太小,林如海还没有开始教他写字。 只管让他背《三字经》,《千字文》,《幼学琼林》 这一日,林如海刚讲到《幼学琼林》兄弟篇。 “……世间最难得者兄弟。须贻同气之光,无伤手足之雅。玉昆金友,羡兄弟之俱贤;伯埙仲篪,谓声气之相应……” 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正在打坐练功的黛玉和权景瑶,与正摇头晃脑跟读的小宇轩齐齐抬头,向门口望去。 林如海讲课,手里并没有拿书。 那些书,早已被他印入了脑中,烂到了肚里。 这时背着手走到门边,随手拉开舱门。 门外站着四海商行的钱掌柜。 又是一番见礼后,钱掌柜开门见山,“郑老先生,我们船已过了沧州,明日就要到通州了,老先生一家是要下船,还是继续走,须要早做决断……” 林如海回身看了黛玉一眼,见她微微点头,便果断对钱掌柜道:“多谢钱掌柜告知,老朽此行主要是为探亲,明日到通州下船便是。” 钱掌柜得到了确切的答复,含笑道:“老先生客气了,能为老先生效劳,是钱某的荣幸。” 他本来以为他们会直接到幽州。 毕竟,幽州是整个皇朝的京城,是政治皇权的中心,也是文人聚集地。 要游学,还有哪里能比得上? 这一路上,老先生一家很少出船舱。 只每日早晚出来一会儿,其余时间都窝在船舱中。 船舱里从早到晚都是琅琅的读书声。 他们商行最欢迎的就是这样的船客了。 大方,不惹事,省心。 不过,通州距幽州也没多远。 两间甲字号的舱房,空出一日半日,在他们行船途中,再正常不过了。 钱掌柜含笑道:“不知老先生何日回宿迁?回程时不妨仍坐我们四海商行的船,安全舒适。” “我们四海商行在每个城镇都有客栈,老先生只要到客栈里,报上钱某的名号,自有人给老先生行方便。” 林如海抱拳谢过。 这四海商行的船,确实不错。 中间客人之间也有几起争执,但都被四海商行押船的护卫强硬制止了。 听说四海商行的护卫,都是从四海镖局出来的镖师,其身手,也都是一等一的。 而四海镖局,是全国赫赫有名的第一大镖局。 四海商行奉行的主旨:不论是何人,上了四海商行的船,都是四海商行的客人,船上不允许打斗,无论有何恩怨,都等下船再去解决。 故而这么多年,从未出过安全事故。 这钱掌柜不愧是个天生的生意人,字字句句不忘给四海商行拉生意。 林如海笑道:“钱掌柜客气!老朽目前还不确定何时返程?也许要等到春闱过后了,回去时只要还走水路,一定还会麻烦钱掌柜照顾的。” 何时回扬州,见过圣上才能定,他这会儿可不敢私自作主。 钱掌柜见此,也不失望,还是乐呵呵地道:“钱某这就安排船只明日在通州码头停靠,今晚会吩咐厨房为老先生多加两个菜,权当四海商行为老先生提前饯行……” 送走钱掌柜后,林如海担忧地看着黛玉。 他没有张口,只在脑子里升腾起一股意念:玉儿,你确定要今晚行动么? 黛玉没有说话,只点点头。 自从林如海他们能与小文杰用意念沟通后,他们之间又多了一项交流技能。 可以不用说话,只用意念通过文杰的魂魄与黛玉直接沟通。 就像是读心术那样,只要对方不屏蔽,交流不用通过口说,照样毫无障碍。 上船这些天,他们隔壁船舱里的那些人,对他们的打探,不止一次。 他们一直装作不知情。 不但装不知情,大多时间还待在船舱里读书。 平日的言行也甚为注意,从无半点惹人怀疑的地方。 当然,隔壁那些人不知道的是,只要稍有涉及敏感的字样,他们都通过意念与黛玉交流,从不落人话柄。 每晚,那蓝衣人和锦衣人,都会在夜深人静时,打开他们随身携带的箱子瞧一瞧。 上船这些天,灵一仗着别人看不到她,闲不住时,都不知往他们船舱里跑了多少趟了? 他们藏在箱子中的那点猫腻,早就暴露于无形。 黛玉打算今晚在那锦衣人与蓝衣人查看完后再动手。 将他们带的货物都强行没收,以免流出去害人。 …… 夜色如墨,星辰稀疏。 万物都陷入沉睡。 远处,山影朦胧,与夜色融为一体,只隐约可见起伏的轮廓,如同沉睡的巨兽,守护着这一方水土。 偶尔,一两声夜鸟的啼鸣,划破夜空,清脆而悠长。 在这万籁俱寂中,一道娇俏的黑影,悄然从紧闭的船舱中闪出,敏捷而无声。 正是黛玉。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水汽与草木的清香,夹杂着江边特有的凉意。 所有的喧嚣与骚动纷扰都被隔绝在外。 偶尔有几点星辰,在漆黑的天幕上闪烁,宛如远古时代遗落的珍珠。 黛玉看到,前面一蹦一跳的灵一,弹簧似的跳到了隔壁舱门口,小手灵巧的一拨,就拨开了隔壁的舱门。 然后回身,朝她猛招小手。 黛玉一顿,四处看了看,悄无声息的上前,步伐轻盈而敏捷,宛如一只在夜色中潜行的猫。 “吱呀~” 随着一声轻微的门响,黛玉闪身进了船舱。 船舱内,只有半隐的月轮透出的微光,照射进来。 黛玉闪在门后未动,待渐渐适应了船舱里昏暗的光线,才看到,不远处的床榻上,和衣并排躺着两道人影。 床的里侧,叠放着两只朱红色木箱子。 黛玉自练了绛珠功法后,夜间也能视物。 船舱中两人,一人仰面躺着,双眼紧闭,即使在睡梦中,也紧皱着眉头,双手交叠放在腹部。 另一人侧卧,面向床里,看不清神态,只是一只手搭在床里面的箱子上。 看清里面的情形,黛玉不由皱眉。 她的目标,正是那两只叠放的箱子。 只是,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将箱子里的东西取出来呢? 第66章 发现 黛玉收敛了身上全部的气息,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 如果这时有人看见,一定会惊异万分。 此时的黛玉,几乎可以说是脚不沾地。 所过之处,没有留下一点印迹。 她在床边站了片刻,忽然抬手,双手同时迅如闪电般先封了床上两人的哑穴。 在对方将要睁眼起身前,“砰~砰~”两声,将二人打晕了过去。 然后,将两人还像刚刚那样摆放好。 灵一早在黛玉做这些时,从那蓝袍人身上取出一串钥匙,打开了箱子。 黛玉看去,箱子里除了最上面铺了薄薄的一层茶饼外,下面都是一块块黑色的福寿膏,每块都用油纸仔仔细细地包着。 黛玉没有犹豫,立刻手一扬,将它们全都收进了玉葫芦里,连那些茶饼都没有留下。 黛玉合上箱子,从灵一小手上接过钥匙,重新锁好。 做好这一切,黛玉侧耳听了听,外面仍是寂静无声。 她运起灵力,整个人幽灵一般,悄无声息飘回了自己的船舱。 在她后面,灵一小手举着块比她个头稍大点的抹布,无声地抹去黛玉的所有痕迹。 黛玉的船舱内,小宇轩摊着手脚,被子被他蹬到了一边。 小家伙小肚皮朝天,一起一伏,睡得跟个小猪仔似的。 他嘴角挂着一抹满足的微笑,伴随着一两声磨牙声,仿佛梦到了什么美味佳肴。 隔壁船舱里林如海和权景瑶都没睡着,一直在等她的消息。 黛玉看得好笑,踢鞋上床,给小宇轩盖上了被子。 小宇轩闻到了熟悉的气息,眼睛都没睁,熟门熟路地滚到了黛玉的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又呼呼大睡起来。 黛玉笑了笑,这才让小文杰给父亲传迅:东西到手,一切顺利。 至此,一家人才安然入睡。 次日一早,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轻轻拂过船舷。 黛玉从梦中悠悠醒来。 晨光透过窗户,斑驳的洒在她脸上。 她轻轻掀开眼帘,眼前是一张稚嫩的放大笑脸。 黛玉早从小家伙奶乎乎的呼吸中,觉察了他的动机。 并没有被他吓到,反倒手一伸,捏住了小家伙挺翘的小鼻子。 小家伙挣脱不开,熟练地用意念向小文杰告状:“哥哥救命,我的小鼻子要遭殃了……” 玉葫芦中的小文杰,早将他们的一举一动瞧在眼里。 这时,无语就是他的母语。 他这几天除了睡觉,其他时间几乎都是趴在玉葫芦口向外张望。 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也是喜欢的紧。 对他无事就调皮捣蛋的性子,更是摸了个七七八八。 这是怕他在玉葫芦里寂寞,所以事事都要拉上他。 这几日,小家伙除了睡着和上课,其余时间就爱缠着他,与他在识海里不停地“叭叭叭……”。 让他从一开始的欢喜,到听到后面就觉得脑仁儿疼。 也不知他怎么那么能说。 可能是兴奋,也可能是想多陪他说说话。 不过,小家伙的好意,他心领了。 他张了张口,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知道姐姐只是与小宇轩闹着玩,并不真的捏疼那个小家伙。 便不理会,将视线投入旁边的船舱中。 那里,父亲和继母,都和衣躺在床上。 一人床里,一人床外,两人之间,相隔足有二尺。 小文杰不解地晃晃小脑袋,他总觉得,他们二人相处的模式很怪。 但要他说出怪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 突然,隔壁舱门“砰”地一声巨响。 很快,船舱外响起一片嘈杂声。 林如海和权景瑶同时睁开眼,起身下床。 林如海拉开舱门,向外看去。 争执发生在他们隔壁的船舱。 舱门外围了一圈人。 船上来送洗漱用水的伙计手里还端着个盆,肩上搭着一条雪白的毛巾,嘴里不停地在规劝什么。 仍是由隔壁那个锦衣人首先发难,说是他们船舱里昨夜丢了两箱极品茶叶,价值千金。 东西在四海商行船上丢的,要四海商行给个说法。 锦衣人和蓝袍人身后站着与他们一起上船的那三个大汉。 蓝袍人背负着双手,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只用刀锋般的厉眸在周围人群的面上刮来刮去。 似在寻找可疑的对象。 有人受不住他的逼视,转过头去。 也有人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争吵声很快引来了钱掌柜。 钱掌柜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原本还陪笑的脸,一下冷了下去。 他站直身子,冷笑道:“客官说哪里话来?四海商行行船这么多年,从没出过差错,更别说丢失贵重货物这么离谱的事了。” “客官船舱昨夜是从里边插上的,晨起门窗又完好无损,值夜的护卫也未听到丝毫动静,客官莫不是监守自盗,想讹上我们四海商行?” 他轻蔑地一笑,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道:“何况客官与四海商行签过协议,你们有三箱茶叶是寄存在我们货舱,若那三箱茶叶有任何损失,四海商行二话不说,照价赔偿。” “另两箱你们不放心交给我们保管,要随身携带,路途中有任何闪失,与四海商行无关,客官莫不是忘了?” 也有那不怕事的,无视蓝袍人那扎人的眼刀子,上前规劝。 人群中有个青衣大汉发声:“是这个理儿,四海商行只负责客人寄存保管货物的安全,随身携带的行李一概不管,兄台若有贵重物品,更应该保个价,交给四海商行保管才稳妥。” 那钱掌柜见有人向着他说话,言语间更是不留情面。 “随身携带的茶叶出了问题,谁知道你是不是卖给了什么人,或是自己喝了,真以为我们四海商行是冤大头不成?” “你……” 那锦衣人出门在外,还从未被人这样嘲讽过。 他怒目圆睁,双拳紧握,手上青筋暴跳。 好似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连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权景瑶落后林如海一步,站在他身后。 不动声色地往右移了移,挡住了刚刚跨出舱门看热闹的黛玉和小宇轩。 就见那蓝袍人目光犹如实质,死死地盯在了她身后。 权景瑶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难道昨夜黛玉的行动,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不成。 哪知黛玉拉着小宇轩,左挤右搡,一下就挤到了蓝袍人身边。 浑不将他的目光放在心上。 活脱脱一个一心凑热闹的少年郎。 那蓝袍人瞪视片刻,见黛玉始终不为所动,终于移开了目光。 权景瑶暗暗舒了口气。 这边黛玉却是艺高人胆大。 她不是感受不到那如芒在身的目光,但她确信,对方找不到一丝证据。 对付作恶的人,她万分坦然。 只将目光盯在锦衣人那捏得咯咯作响的拳头上。 周围的人群见状,纷纷后退几步,生怕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波及。 钱掌柜回头向身后看了一眼。 立刻,他身后围上来五六个膀大腰圆的护卫,个个都扶刀而立,虎视眈眈。 第67章 玉笔现 眼看一场打斗在所难免。 世人都有趋利避害的心思,看热闹可以,但若因此而受伤,或是丢了小命,那就划不来了。 围观的众人飞速后退。 不一会儿,舱门口就只剩下对峙的双方和林如海一家人。 权景瑶也急忙上前,一手一个,拖着黛玉和小宇轩往自己住的船舱拉。 路过林如海时,权景瑶将小宇轩推到他怀里。 林如海弯腰抱起,与她们一起进了舱里。 只是舱门未完全关闭,还留了一道缝,几人站在门里扒着看。 黛玉想到这几天让灵一收集到的信息,心里雀跃。 对即将到来的热闹抱着十分的热忱,就差在心里擂鼓呐喊:“打起来!打起来!快打起来……” 奈何,老天爷没有听到她的心声。 尽管那锦衣人已被钱掌柜气得都双眼滋滋冒着火星子,双方最后还是没能打起来。 原因是,就在战况一触即发时,那蓝袍人突然从袖中掏出一个令牌,在钱掌柜眼前晃了一下。 钱掌柜面色大变,突然挥手令他身后的护卫退下。 锦衣人也被眼前的变故惊着了,不解地看看蓝袍人,又看看钱掌柜。 蓝袍人也挥手让后面的三人退去,抬手邀请钱掌柜进船舱一叙。 钱掌柜犹豫片刻,点头答应了。 黛玉见他们最终还是没打起来,双方握手言和,心中说不出的失望。 同时,也对蓝袍人更提高了警惕。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料到,等到船到了码头,靠岸下船时,所有下船的人多了一道手续。 要检查行李。 钱掌柜给出的理由是,有客人丢了东西,总要找回来。 他们这样做也是为所有的客人负责。 船头上左右两旁各站了四个彪形大汉。 那蓝袍人和钱掌柜并肩立在一旁,目光如炬的紧盯着下船的客人。 彪形大汉的前面,摆着两张长条桌,桌子后面各站着两个面容肃然的男女。 男客的行李由那两个男子检查,两个女子检查女客的。 有客人抗议,被几个彪形大汉不由分说扭着胳膊押到了一旁。 剩下的人便敢怒而不敢言,憋屈地不再反抗。 林如海一家除小宇轩外,都作男子打扮,小宇轩又太小,还未到男女大防的年纪,所以都站到了男客那一边。 所幸他们除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再没别的行李。 倒也不惧检查。 人群有条不紊的向前移动。 权景瑶站在一家人最前面,看着眼前的男子打开了“他”的包袱。 那男子在她将包袱放到桌上时,就看出里面轻飘飘的,除了衣服,应该没有可疑的东西。 随意翻捡了两下,看到里面确实只有两套换洗的七成新素青色长袍,并两套小女孩的碎花裙子,便漫声吩咐:“过,下一位!” 权景瑶拿过包袱背在肩上,转身从林如海手中接过小宇轩抱在怀里,迈步下船。 后面排着的是林如海。 林如海行李更少,很快也下了船。 轮到黛玉时,黛玉也学父亲那样,将包袱放在桌上。 那男子照例翻检过,刚要张口喊下一位。 一直站在一边观看的蓝袍人突然挥手道:“等一下!” 黛玉眉头一皱,不耐地望过去。 蓝袍人踱步到了黛玉身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 黛玉垂下目光,静静站立,任他打量。 蓝袍人鹰隼般的目光,如锋利的刀刃,在黛玉身上来回切割,企图从“他”每一个细微的反应中,捕捉到一丝丝恐惧和慌乱。 然而,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黛玉丝毫不为所动,淡然自若地站在那里,连呼吸都没有乱了一分。 愈是这样,那蓝袍人却愈觉得黛玉有问题。 别问为什么? 问就是,他也不知道。 这个少年给他的感觉与船上其他所有人都不同。 身上有一股隐隐的敌意。 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能放他走。 他冷哼一声,冷冷下令:“搜身!” 随着令下,黛玉感到他周身散发出一股摄人的阴冷之气,仿佛要透过肌肤,钻入骨髓。 黛玉心中微讶,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眼眸微眯,向钱掌柜冷笑道:“这就是钱掌柜的待客之道?” 说实在话,钱掌柜也不知蓝袍人为何要为难这个少年。 从他的角度来看,这少年衣着单薄,身上的东西一眼便可看透。 实在没必要搜身。 做为读书人,被搜身相当于是一种变相的侮辱。 何况,他一直对林如海一家有莫名的好感。 这就是一家地道的读书人,又怎么会与丢失的货物有关呢? 在他看来,船上谁都有可能偷拿那些东西,就这一家子不可能。 他抱拳对蓝袍人道:“胡兄……” 然而他讲情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蓝袍人打断了。 蓝袍人面沉似水,道:“不是兄弟不给钱掌柜面子,只是兄弟有强烈的直觉,丢失的东西,必在这少年身上。” 黛玉闻言,心中暗惊,面上却不动声色。 但,搜身是不可能让他搜身的。 尽管,她现在还不到十岁,被搜身也不可能被发现什么。 然而,士可杀而不可辱。 眼看那蓝袍人上前一步,伸出手来,看样子是想亲自动手。 黛玉冷叱一声,声音如冰雪般冷冽,“欺人太甚!所有人都看出我身无长物,独你瞎了狗眼,将这贼名儿往我身上安,你当我好欺负不成?” 说罢,忽然抬手,身形倏忽一闪,右手爆出一团光芒,点向蓝袍人双目。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意料。 就是蓝袍人都没有想到。 他大吃一惊,急切间,健壮的身躯轻如鸿毛,闪电般后飘,手中长剑挽起潋滟的光芒,架住黛玉如电闪雷霆的一击。 铿然一声,光华暴起。 蓝袍人目光一凝,这才看清,面前的少年手中拿着一根手掌长短、通体碧绿的玉笔。 玉质脆硬,这少年竟能凭此笔与他削铁如泥的宝剑硬拼,而笔却毫无毁损。 眼前少年实力深不可测! 是他看走眼了。 少年身上没有丝毫练武的气息,只有浓浓的书卷气。 还以为是个小书呆,没想到,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他更怀疑那批货的丢失与这少年有关了,肿么破? 第68章 下船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蓝袍人刚与黛玉交手一招,便被震得胸中气血翻涌。 他努力压下心头滔天骇浪。 抬起头来,却见黛玉面色淡然,那双清冷的眼眸中似乎蕴藏着无尽的深邃与从容。 他稳了稳心神,暗自提高了警惕,再不敢轻忽大意,凝神迎接黛玉接下来的攻势。 黛玉一击不成,手中玉笔翻飞,由下撩上,再度攻向他双目。 笔尖未至,笔风劲啸。 蓝袍人知不能强搠,侧身闪避。 同时以退为进,手腕一翻,挥剑刺向黛玉前胸。 黛玉身后站着四海商行的护卫,不确定他们会不会插手。 她左足忽然一旋,纵身跃上蓝袍人剑身,借力一飘,身子在空中数个盘旋,已如云中飞鹤,避开了蓝袍人挽起的森森剑气。 蓝袍人心中一喜,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 一声厉啸,剑芒突盛,人剑合一,势如破竹,扑向跃于空中,尚未落地的黛玉。 黛玉第一次以断魂笔对敌,用起来还不太熟练。 都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蓝袍人瞅准了黛玉手中的笔太短,才敢这样孤注一掷。 眼看黛玉避无可避,就要被蓝袍人剑光搅碎。 早已收到黛玉用意念传信的林如海与权景瑶,让他们下船后只管自己先走,不用管她。 可是,怎么能不管呢? 两人下船后并没有走远,就站在岸边抱着小宇轩等。 都看到了这一刻的危机。 两人齐齐变了脸色。 权景瑶将小宇轩往林如海怀中一塞,就要不管不顾回身冲上船去。 抬腿的一瞬间,脑中传来小文杰清脆的声音:“姐姐没事!” 权景瑶堪堪抬起的脚,微微向前踉跄了一下,复又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就见黛玉唇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仿佛早已成竹在胸。 她在空中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左脚在右脚上轻轻一点,竟然成功接力,身形又往上升了近一丈,完美避开了蓝袍人势在必得的一剑。 船上众人一下都呆滞了! 从来没听过还有人能凭空借力的。 下一刻,黛玉凌空一个轻盈的后滚翻,如灵蛇扑鼠,迅捷从空中俯冲而下。 玉笔在空中化为一道银光,再次疾刺蓝袍人右眼。 看样子,是要坐实那蓝袍人眼瞎的断言。 蓝袍人对刚才那一剑抱定了十足的信心,一时还不敢相信有人真能从那一剑下逃命。 此时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竟像是忘了闪避。 双方距离太近,他的长剑来不及收回。 锋锐的笔尖已划破蓝袍人眉梢,眼看就要刺入他右眼。 蓝袍人呼吸一窒。 他怎么忘了,玉笔虽短,却胜在灵巧机变。 近身缠斗,短兵器无人能敌。 就在他觉得眼睛不保时,黛玉玉笔稍稍一偏,力道略收,挑破了蓝袍人眉梢。 玉笔顺势下滑,点在了他的肩井穴上。 蓝袍人一下子身形停滞,动不了半点。 黛玉稳稳落地,掌心的玉笔风车般旋转,双目神采飞扬,含笑望着蓝袍人,眼神却寒如冰霜,冷如利刃。 “怎么,还要搜我的身么?” 蓝袍人张口,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不……” 他知道眼前的少年刚刚手下留了情,不然,这会儿他早已变成了独眼龙。 他有点后悔招惹这少年了。 蓝袍人心中悔恨,他的直觉害了他。 不然,为什么直觉没告诉他这少年是个高手呢? 一道殷红的血迹,顺着眉梢,蜿蜒而下,滴入眼帘。 蓝袍人缓缓闭上了眼。 黛玉转头向四周扫了一眼,冷笑道:“还有谁想来搜身?不妨一试!” 她目光如刀,扫到谁身上,谁便觉面上被刮得生疼,都不自觉后退一步,避了开去。 搜身一事,本就是蓝袍人搞出来的。 船上的人都不是瞎子,任谁都可看出刚刚那一出,分明是蓝袍人没事找事。 却不想踢到了铁板。 黛玉最后目光落到钱掌柜面上。 钱掌柜早已被惊得目瞪口呆。 见黛玉看过来,忙不迭做出恭送的姿态。 黛玉想到父亲急着赶路,便没再计较,向他略一点头,飘然下船。 与林如海和权景瑶汇合后,几人没急着进城,先到通州码头上买了一辆马车。 只是,马车买到了,却没人会赶。 他们不想再随便买人或雇人,只得又跟卖马车的伙计学习了半个时辰怎样赶马车。 最后,马车是林如海赶着走在了通州的大街上。 行出不远,黛玉便发现身后远远缀上了几条尾巴。 她将这一情况在识海里与林如海和权景瑶沟通了一下。 林如海略一沉吟,觉得这应该是那蓝袍人不死心,派人盯着他们。 想起黛玉那手神乎其神的袖里乾坤,只要她不主动将福寿膏拿出来,任谁也抓不到她的把柄。 林如海让她们只作不知,只管做自己的事。 他们来通州的借口是游学和探亲,便索性做戏做全套。 几人在城门口找了个十二三岁的小乞儿打听,这通州城有名的酒楼,以及文人们常去的汇聚之地。 顺便打听这通州城可有一位叫郑展的举人老爷? 之所以找上这小乞儿,是他看上去是那群乞丐中最顺眼的一个。 身上衣服虽补丁摞补丁,但胜在浆洗得还算干净。 他们到的时候,别的小乞儿都是一窝蜂地围上前,恨不能扑到人身上来。 独他站在离他们三步开外,看到有个年幼的乞儿被挤倒,不顾别的乞丐的白眼,上前扶起了他。 林如海从黛玉手里接过一把糖果,散给了那些乞丐,独独留了他问话。 小乞丐脸上浮起一抹诚挚的笑意,“几位客官是想找地儿吃饭歇脚呢,还是要晚上住宿?” 黛玉问:“这有什么不同吗?” 小乞丐搔搔头,道:“若只是吃饭,小人建议客官去南锣鼓巷的知味楼,那里的饭菜味道是一绝,凡是吃过的人没有不伸大拇指的。” 说完,他又踌躇着补上一句,“只是知味楼里的饭菜价格偏高,一般百姓是吃不起的。” 黛玉“哦”了一声,心里暗暗决定等会一定要去那里大吃一顿。 那小乞丐见几人还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他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接着道:“客官若是要住宿,那不如直接去知味楼旁边的仙客来,那里既能住宿,又能吃饭,饭菜味道也不错,还比知味楼便宜。” 第69章 知味楼 林如海早看见那小乞丐提到知味楼时,黛玉和权宇轩眼里都溢满了星星。 自从听了黛玉的梦境后,林如海几乎没拒绝过黛玉的任何要求。 尽管后来反应过来,那恐怕不仅仅是简单的梦境。 想通这一点后,他恨不能将所有的好东西都给黛玉。 何况祖上遗留下来的资产本就颇丰。 他索性将找寻郑展的任务也交给那小乞丐。 约好见面的地点后,一行人便径自直奔知味楼而去。 反正他们自己知道,小乞丐是找不到郑展其人的。 这本就是他们随意杜撰的人物,不过为他们的行程掩人耳目罢了。 顺着小乞丐指引的方向,他们赶着马车走了一刻钟,便远远看到一座高高的酒楼。 未至近前,热闹喧嚣扑面而来。 那是一座三层的木楼,远远瞧着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但走进去就发现,里面虽然坐的人不少,其实很安静。 林如海他们刚一进去,便有伙计陪笑迎上来问道:“客官几位?” 林如海张口欲言。 权景瑶低头瞧了兴冲冲的小宇轩一眼,眼珠一转,抢先答道:“三位。” 走在她脚边的小宇轩猛地一下停住了小步子。 小脸上满是被忽视的委屈。 姑姑今天一点儿也不乖,明明吃饭的有四个人,偏说是三个人。 他嘟了嘟嘴,姑姑一定是将他这个小可爱给忘了。 权景瑶见他鼓着腮帮子,却赌气一声不吭。 心里暗暗好笑。 故意“哎呀~”一声道:“小二哥,对不住,应该是四位,你看给安排到哪个位置合适?刚刚我将自个儿忘了算进去了。” 果然,她话音一落。 刚刚还委屈的不行的小家伙,一下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姑姑原来不是忘了他,是忘了她自己呀。 那他还生姑姑的气。 小家伙心虚的抬头,偷偷望了姑姑一眼,悄悄伸出小手,扯住了姑姑的衣角。 小家伙的反应被几人看在眼里,引得众人都暗暗发笑。 就连那个伙计,都忍笑忍得肩膀发抖。 谁都知道权景瑶在逗他,就他还一脸懵。 黛玉忍笑在他小鼻头上轻轻刮了刮,打趣道:“小宇轩是家里最重要的人呢,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你的,好不好?” 小家伙听了这话,不知想到了什么,小脸上漾出大大的笑容,眼里,却慢慢噙了泪。 黛玉心思细腻,略一思量,便知自己的话无意中触到了小家伙的痛脚,不由有些无奈。 小家伙这敏感的性子,多像前世的自己呀! 正在空间里向外张望的小文杰,将这一切都收在眼底。 他的小脸上充满了向往和羡慕的神情。 他什么时候才可以出去,和家里人一起吃饭,一起笑闹呢? 不过,比起以前的担惊受怕,现在能安心地待在姐姐识海里,还能与亲人随意交流,慢慢等待与他们相见的日子,这样已经很好了。 小文杰收起心里的怅然,决定逗小宇轩一逗。 他突然冲小宇轩做了个鬼脸,皱了皱小鼻子,不满地抗议道:“臭弟弟,吃饭的明明是五个人,你们怎可忘了我?” 小宇轩刚被姐姐一句“小宇轩是家里最重要的人”给触动了心绪,想起了以前在权家,自己几乎就是个小透明,不由心里酸酸的胀胀的。 又见姐姐和义父都关切地望着自己,瞳仁里清晰地印出自己的身影,小心眼子里又感觉暖暖的。 他也不想哭的,可眼泪却不听话,他忍不住。 就在泪珠将落未落时,脑海里响起哥哥文杰愤愤不平的声音。 小宇轩一下子张大了小嘴,眼里闪过慌乱。 是啊,他们都把哥哥给忘了! 论理,哥哥才应该是这家里最重要的人。 他用小手快速地抹了一把泪,急声道:“没忘,没忘,哥哥,每次吃饭,姐姐都会单独给你拨一份出来在小碟子里,只是数量太少了,姐姐说那些你就够吃了,今天我也给你夹,夹多多的,好不好?” 小文杰作为魂体,是能看到灵一的。 知道小家伙误会了,把姐姐给灵一的饭菜误认为是给他的了。 家里其他人都还不知灵一的存在呢。 小文杰在黛玉识海里住下后,灵一已成为他最重要的小玩伴,没有之一。 灵一不出去时,几乎时时刻刻都陪着他,就连晚上睡觉,都是和他一块儿睡的。 灵一身上的气息很好闻,每每抱着灵一入睡,小文杰都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着说不出的舒适。 所以这会儿知道自己替灵一背了锅,也不拆穿。 他看看窝在自己腿上呼呼大睡的小不点,一本正经地答应:“嗯,嗯,多夹点,多夹点……” 在一旁旁观了全程的黛玉:“……” 很快,几人在伙计的引领下,来到了最里边靠窗的一张长条桌旁。 桌子是松木做的,纹理清晰,自然色泽中透露出一种温馨而质朴的气息。 桌面被打磨得光滑如镜,倒映出窗外轻轻摇曳的竹叶和偶尔掠过的飞鸟影子,为这用餐的角落增添了几分生机与雅致。 长条桌两侧各摆放着几把竹编的椅子,上面铺着厚厚的软垫子,看上去轻便又舒适,仿佛能瞬间卸去旅途的疲惫。 桌上早已备好了一套精致的茶具,瓷壶与茶杯交相辉映,似在等待客人唤醒他们沉睡已久的茶香。 小宇轩见义父在西面尊位坐下,便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到对面,撅着小屁股,吭哧吭哧地往椅子上爬。 竹椅质轻,禁不住他这么折腾,发出“吱吱”的移动声。 黛玉上前一步,一手扶着椅背,另一手托着他的小屁股,微微一使力,小家伙便轻松爬上了椅子。 他翻身坐下。 椅子有些深,小家伙的两条小短腿全搭在椅子上,脚刚刚够到椅子的边缘。 小家伙抿抿唇,抬头勉力向桌面上看去。 是真的勉力。 小家伙坐在竹椅子里,整个人陷在里面,只将将露出个头顶,两只大眼睛刚好与桌面平齐。 与坐在对面的义父和姑姑大眼对小眼。 场面一时颇有几分滑稽。 第70章 片鸭 黛玉正要招手叫伙计。 就见刚刚引他们过来的伙计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蒲团,一溜小跑跑了过来。 机敏的脸上浮上大大的笑容,“对不住,是小人疏忽了,小客官将这个蒲团架在椅子上,就不影响吃饭了。” 说着绕过黛玉,将小宇轩抱下椅子,先在竹椅上铺上了一块油布,然后将蒲团放了上去,才又将小宇轩抱坐在蒲团上。 他拿来的蒲团颇厚,足有将近二十公分。 小宇轩坐上去,就像是椅子上又加了个小凳子般,小宇轩坐在椅子上面的小凳子上,两条腿自然下垂,踩在伙计刚刚铺好的油布上,又稳当又舒适。 小宇轩在外面吃饭,第一次得到这么妥贴的服务。 小人儿心里乐开了花,露出一口小白牙。 冲伙计笑着道谢:“谢谢小二哥!” 黛玉也佩服这伙计服务周到,从袖中掏出十来枚铜钱递给他。 “小二哥辛苦,这几文钱,小二哥喝杯茶吧。” 喜得那伙计连连作揖谢赏。 黛玉顺便让那伙计推荐了几道知味楼的招牌菜。 豌豆黄儿,驴打滚,鹿茸三珍,金毛狮子鱼…… 随着一道道精美的菜肴上桌,香气逸散开来,每个人的眼睛都忍不住开始发光。 黛玉目光落在那碟带着透明质感的浅黄色豌豆黄儿上。 那色泽宛如初晨露珠轻挂于嫩叶之上,既清新又诱人。 看到父亲与权景瑶分别将筷子伸向鹿茸三珍和驴打滚。 黛玉也不再谦让,拿筷子轻轻夹起一块,要移到面前的小碗中。 哪知那豌豆黄太滑嫩,宛如调皮的孩童,不愿受筷子的束缚,竟在半途轻轻一滑,跳到了桌子上。 黛玉放下筷子,用指尖轻轻拈起那块试图逃逸的豌豆黄儿。 触感细腻而柔滑,宛如绵润的玉石,透着淡淡的凉意。 黛玉将它放入一旁备用的瓷碟子里,桌上留下一抹淡淡的水痕。 站在他们不远处的小二颇有眼力见儿,见状不待吩咐,几步上前,悄无声息地拿抹布拭去,又退开来。 黛玉不信邪,又拿起筷子伸向那盘子豌豆黄。 指尖的触感仍在,吃不到口,实在不甘心。 这一次,黛玉暗暗调动了体内灵力,豌豆黄稳稳地落在了小碗里。 灵一没有跳出来。 黛玉将意识沉浸在识海里。 灵一仍安安静静卧在小文杰腿上,睡得正香。 不知为什么,这次小不点睡得时间有点久。 平时,看到他们吃饭,小不点跳腾得比谁都欢。 与她和小宇轩一样,都属于眼大肚子小那一拨的。 黛玉又拿了一个空碟子,将各样菜照例都夹了一筷子出来,放在一旁。 不管小不点吃不吃,该给她留的还得留出来。 做好这一切后,黛玉才将小碗里的豌豆黄放入了嘴里。 甫一入口,黛玉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味道香甜而不腻,清凉爽口。 口感细腻,入口即化。 不需要咀嚼,就能感受到那份丝滑与绵软。 这道菜仿佛踩着她的味蕾做的。 黛玉看看身旁挽着袖子大快朵颐的三人,又看看周围众人面上满足的神情。 不由弯唇微笑。 这知味楼,果然来着了! 不得不说,贵有贵的道理。 每一道菜,无论是食材的选取,还是烹饪的技艺,都彰显了知味楼对美食的极致追求。 随着小二一声:“客官,你们的菜齐了。” 最后一道烤鸭也上来了。 跟着整只烤鸭一起来的,还有一位身穿月白色短褂的片鸭小师傅。 他的短褂洁净如雪,没有一丝油渍或褶皱。 小师傅的双手也保养得极好,白皙且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干净。 小师傅站在桌边,恭敬的向众人行了一礼。 随后便站到了烤鸭旁。 烤鸭旁的碟子里放着蘸料,还有一小碟酒。 权景瑶在前世是吃过北京烤鸭的。 蘸料没什么问题,很眼熟。 只是,旁边那一小碟酒是怎么回事? 就在权景瑶疑惑不解时,那小师傅挽起袖子,将那碟酒端起来,淋了约三分之一到手上。 然后仔仔细细在两只手上搓洗起来。 他的手本就干净,在酒液的清洗下,整只手犹如被晨露滋润过的玉石,更加显得温润而剔透,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酒液涂到手上,不一会儿就全部挥发了。 权景瑶后知后觉地发现,知味楼这是要向他们展示传统的片鸭技术么? 那酒,是片鸭小师傅用来净手的? 她前世吃过的烤鸭,都是片好后送上来的。 只听闻一个好的片鸭师傅,其片鸭技艺精湛,堪比画师挥毫泼墨,每只烤鸭,都是他们手中的艺术品。 权景瑶不禁期待起来。 她转头去瞧黛玉和小宇轩,两人也看的目不转睛,眼神隐隐透着兴奋。 再看林如海,身子侧着,微微前倾,一双眸子满是兴味。 看样子,想观瞻这门手艺的人不止她一个啊。 只见那小师傅不慌不忙的将手足足净了三遍,待酒液干透,才轻巧的一手托起鸭子,另一手拿起一把锋利的刀片。 刀片在手,小师傅身上的气势都变得不一样了。 整个人如一柄出鞘的刀。 锋锐,犀利。 那刀在他手中也仿佛有了生命,灵活的跳跃着。 随着他手腕微微转动,刀尖轻轻触碰烤鸭,宛如寒鸦戏水,轻巧而又精准地一划…… 第一片鸭肉被灵巧地片下。 薄如蝉翼,晶莹剔透。 仿佛不是从烤鸭身上切下的,而是自空中直接凝结而成。 紧接着,第二片、第三片…… 一片接一片鸭肉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飞入细瓷白盘中。 每一片都保持着同样的厚度与完美。 小师傅开始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与凝滞。 整个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舞蹈的韵律和美感。 渐渐地,他片鸭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肉片翻飞,手速快到几乎只剩下一片残影。 片刻之间,一整只烤鸭便被他拆解成了一盘如艺术品般的鸭肉片,每一片都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与香气,令人垂涎欲滴。 更难得的是,鸭肉片经过空中飞舞,最后在餐盘中形成了一只完整的鸭子形状…… 第71章 听八卦 楼里不知何时响起了一片喝彩声。 小宇轩更是兴奋地小脸红扑扑,眼睛亮晶晶的,一双小手已拍得通红。 小师傅片完鸭,躬身轻施一礼,就要退下。 黛玉从袖中掏出一个胖乎乎的银锭子,轻轻抛给了他。 一旁的伙计看得一呆,忙上前阻止道:“客官,这不合规矩,楼里规定,片鸭师傅不得擅自接受客人的赏赐。” 那小师傅也被黛玉的大方惊了一跳,忙不迭将黛玉抛给他的银锭子放回到桌上,神色中带着几分惶恐,慌慌张张地施了一礼,脚步匆匆地向后堂走了。 因为慌乱,在拐弯处还碰到了桌子角上,“哐”的一声,听得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小师傅却再没有回头。 只是肩膀垮着,背影透着几分颓唐。 一点也没有了方才片鸭时的气势。 黛玉奇怪地看了小师傅一眼。 就算不能要赏赐,也用不着这么惊慌吧? 她又不是洪水猛兽。 小师傅背影转入后堂不见后,黛玉见那伙计仍站在原地,看着小师傅的背影出神,目光中透着……同情? 看来,那小师傅,还是个有故事的人。 黛玉实在欣赏他片鸭的那手刀法,忍了几忍,还是没忍住。 向那伙计打听道:“你们知味楼有几位片鸭师傅?东家为何不允片鸭师傅接赏银?你们楼里还有哪些人不能接赏银吗?” 那伙计将手里的抹布往肩膀上一搭,拱手道:“回客官,知味楼片鸭师傅只有一位。” 他抄着手,态度更恭敬了些,斟酌着答道:“东家说,知味楼烤鸭一只二两银子,比别处的要贵上几乎一倍,除了我们酒楼的烤鸭味道是一绝外,就是因为这片鸭技术,客官在点这道菜时,将随之而来的片鸭服务的银子也一并支付了,所以东家规定了,不得再额外收取任何费用……” 说到这里,伙计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楼里再没有其它不准接受赏银的规定。” 黛玉明白了,这东家明显就是在针对那小师傅。 赏银是客人自愿给的,给时就清楚烤鸭的价格。 连跑堂的小二都能随意接受客人的打赏,独片鸭师傅不行。 明眼人都知道,这规定对那片鸭小师傅不公。 黛玉从小受到的教育,对赏错罚。 她觉得那小师傅别看年纪不大,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可是已将片鸭这门技艺发挥到了极致。 她还未品尝美食,就先享受到了一场视觉盛宴。 小师傅的这一手绝活,对得起她给的赏银。 皆大欢喜的事。 不明白知味楼东家,为什么会定下这样一条规矩,阻碍小师傅发财? 按说有这样的技艺,知味楼东家更应该捧着他才是。 怎么感觉像是在打压呢? 就不害怕那小师傅甩手不干吗? 黛玉摇摇头,将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赶走。 她从桌子上抓起银锭,收回袖中。 既然知味楼里有这么条规定,那她就不多事了。 她拿起一张薄饼,用筷子夹了几片鸭肉并一块鸭皮,蘸了料,卷巴卷巴,送入口中。 尽管早有预料,但,当那酥脆的鸭皮与鲜嫩的鸭肉在口中交织,像是一首绝美的乐曲,每一个音符都恰到好处,让人陶醉其中。 她忍不住闭上双目,沉浸在那独特的味觉体验中! 那滋味,简直妙不可言。 她的嘴角不自觉上扬,细细回味着那触动她每一个味蕾的极致感受。 过了好一会儿,黛玉睁开眼,眼里星河闪耀。 睁眼第一句话是对林如海说的。 “父亲,回程我们再来吃这知味楼的烤鸭,好不好?” 一旁早吃得满嘴流油的小宇轩眼睛大亮,疯狂点动小脑袋。 那点头的频率和幅度,让人忍不住担心他小脖子快要承受不住那点头的力道,好像随时都可能将小脑袋点得“啪嗒”一声掉下来似的。 这一刻,权景瑶看着这一大一小,仿佛看到,黛玉从一个文静清雅、气质如兰的少女,一路向着不折不扣的小吃货的路上,被越带越远……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是彻底被小宇轩给同化了啊! 权景瑶看了眼林如海。 林如海却一点也没发现女儿的转变,只顾高兴地答应着:“好,好,好,我们回来时再来吃……” 女儿以前病病歪歪的,这不能吃,那不能克化的,现在好不容易身体好了,不就是些口腹之欲么,怎么就不能满足了? 又不是吃不起。 难得玉儿对这烤鸭感兴趣,他都在暗戳戳考虑将这烤鸭师傅挖走的可能性。 再不济,他派人来学这门烤鸭的技艺,也不是不可以。 林如海哪里知道,黛玉可不仅仅是对烤鸭的技艺感兴趣。 知味楼环境清雅。 几人吃完饭,不急着走,又叫了几样茶点。 一边悠闲品茶,一边听着楼里的客人低声聊八卦。 距他们三四桌远,有一桌客人,刚刚落座不久。 在等着上菜的间隙,其中一个穿湖蓝色长衫的年轻人,压低声音道:“唉,你们听说没有?说是又要海禁?” 与他同坐的另一人身体立刻前倾,感兴趣道:“你听谁说的,啥时候的事?这次又是谁的主意?不是说海禁已经放开了么?怎么又要禁了?” 旁边另外几人知道他家里有人在朝中做官,消息灵通,饭也顾不得吃,身体前倾,又往他跟前凑了凑。 那湖蓝色长衫的人四处望了望,见好像没人注意他们,伸指悄悄往上面指了指,道:“是那位的主意,听说从大洋彼岸来了个叫什么马嘎尔尼的使臣,长得黄头发蓝眼睛的,好不吓人!那人求见圣上,但却拒绝跪拜,把圣上给惹怒了,差点一刀把人给砍了。” 那人讲到这儿,估计口渴了,伸手从桌子上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另外几人正听到兴头上,不住地催促他,“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那人声音又压低了几分,道:“要不是太子和南安王劝阻,那使臣就人头落地了。” 他稍顿了顿,咽了一口唾沫,接着讲下去:“最后被圣上下令赶走了,那人没达成目的,临走时恼羞成怒,还威胁送他离开的官差,吹嘘他们国家海军力量强大,早晚要灭了我们呢!” 听的那几人义愤填膺,“我朝地大物博,从古到今,怕过谁来,让他尽管放马过来……” 也许是心情激动,说到这里,声音渐大,被掌柜听到了,怕给酒楼惹祸,过来阻止他们再说下去。 几人离得不远,他们的谈话一字不落地全落入了权景瑶耳朵里。 与几人不同的是,权景瑶听了,心里却沉甸甸的。 只有她知道,在遥远的西方,一场轰轰烈烈改变世界格局的变革正在开展…… 权景瑶扫了一圈周围,见所有人都不以为意,就连林如海都神色淡淡的。 思忖再三,她还是决定,找个时间给林如海提个醒,最好能规劝圣上一二,别再闭关锁国了。 毕竟涉及到子孙后代的命运。 有了主意,权景瑶也将这件事暂时抛到了脑后,继续喝茶听八卦。 期间,黛玉好似看到了从楼上下来的一群客人中,有一人背影神似北静王。 黛玉一怔,凝神细看。 正巧那人也似有所感,扭头向这边看了一眼。 黛玉见他是个面容呈古铜色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 刚要转头,灵一很肯定地告诉她,那就是北静王。 他旁边那个弯腰驼背扮作痨病鬼的,是他的左右手傅佐。 黛玉闻言立刻低下了脑袋,并严令灵一和文杰不得将这件事向父亲透露。 她并不想再与他们同路。 只心下赞叹:北静王这次倒学乖了! 就凭这扮相,只凭肉眼,不是十分熟悉的人,绝计认不出来。 北静王刚才觉得有人在看他,还以为又被人盯上了。 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便也不再理会,下楼出门而去。 第72章 小师傅身世 北静王那群人走后,那片鸭小师傅又出来了几次,每一次都赢得了满堂喝彩。 让黛玉纳闷的是,客人们越喝彩,那小师傅面上的神色越差。 也有客人给小师傅打赏,都被那些跑堂的伙计给一一推拒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后面黛玉总觉得那小师傅有些沮丧。 黛玉和权景瑶都耳目灵敏,哪怕客人坐得位置再远,八卦的声音再小,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因为有文杰和灵一在,黛玉听着了,就相当于林如海和小宇轩也听着了。 能到知味楼吃饭的,不会是贫苦百姓。 商人居多,官宦和读书人次之。 大家有聊生意的,有讲天南海北的奇闻轶事的,有说知府家昨儿又添了个小公子的,还有的预测今年春闱通州中进士的能有几人…… 一时间,倒也让黛玉几人听到了不少小道消息。 其中就有那片鸭小师傅的。 消息是坐在大堂中央的一桌客人,在闲聊时无意中透露出来的。 坐在主位请客的那位,明显是个行商,听那语气,与这知味楼东家颇为熟悉。 原来,片鸭小师傅姓唐名鸭,是这知味楼东家唐诃同父异母的弟弟。 唐鸭是两年前被父亲带到唐家的。 那年他十四岁。 与他一起被带来的,还有他十二岁的妹妹唐糖。 来唐家时,唐鹤手里抱着一只大肥鸭子。 据说是他从小养到大,形影不离的伙伴。 他与妹妹都非常喜欢。 说到这里,那行商不屑地冲不远处片鸭的小师傅撇撇嘴。 喜欢又怎么样呢? 鸭子最后还不是被活活烤了! 至于唐父带人从边塞千里迢迢拉回来的唐鸭和唐糖的母亲的尸身,到底也没能如唐父的意愿安葬到唐家祖坟。 在唐父死后,被唐诃的母亲下令从棺材里扒出来,一张草席裹了,扔到了乱葬岗。 唐鸭和唐糖也未能记入唐家族谱。 现在通州谁不知道他们兄妹只是外室子,连唐家的奴仆都不如。 就像两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听说,唐父带人拉着兄妹俩母亲尸身的棺椁,与兄妹俩回唐家后的当天夜里,唐家便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谁也不知那天唐家主屋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第二天传出消息,唐父被新来的兄妹俩给气死了! 听到这里,黛玉若有所思。 她也算看过不少话本子。 这一听就是个家外有家的老套故事。 这在行商家里,并不是太稀奇。 只是,是什么致使一家之主,一命呜呼了呢? 她可不信那行商说的,唐父是被唐鸭兄妹俩气死的鬼话。 他们若真那么不孝,唐父不会从那么老远的地方把他们带回来。 听那行商的话音,这唐鸭与他那妹妹,在唐家应该过得很不好。 只是,单从唐鸭的外表看,除了不准他领客人的赏钱,也看不出明显虐打过的痕迹。 既然过得不好,他又有这一手片鸭的绝活儿,为什么不带着妹妹离开唐家,另谋生计呢? 被人议论的小师傅,这时刚回到后厨。 在旁边一间只容两三人转身的狭小房间里,换下身上干净的月白色短褂,仔仔细细地挂起来。 他揉揉酸胀的太阳穴,长叹一口气。 刚刚大堂的八卦他也听到了。 虽然明知道那传言绝大多数都是假的,但,他想到病弱卧床的小妹,一个字都不敢分辩。 唐家掐中了他的死穴,将他牢牢地钉死在这知味楼里。 不敢有丝毫反抗。 以前,他们住在离通州很远的一个边塞小镇上。 那时,他名字不叫唐鸭,叫唐鹤。 名字是父亲亲自取的。 时人以鹤为吉祥的象征,寓意长寿和安康,还含有鹤立鸡群,隐含出人头地之意。 父亲对他给予了深厚的期望。 父亲每年都会陪他们一两个月,其余时间都在外面奔波。 偶尔小住,也是来去匆匆。 邻居们都知道父亲是做生意的。 纷纷说,有本事的生意人都这样,走南闯北的,见多识广。 他听了很自豪,以有这样的父亲为荣。 父亲每次来,都会给他和妹妹带很多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有许多都是小镇上没有的,引得他的小伙伴们都很羡慕。 那时,他的生活中只有美好、快乐。 镇子旁边有一座很高的山,山下有一条河。 他每天不仅能与镇里的小伙伴儿爬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还能上山满山遍野的疯跑,间或摘野果子给妹妹吃。 后来到了上学的年纪,父亲将他送进了刘夫子的私塾念书。 他记性好,人又机灵,学什么都快。 要说他人生中唯一的缺憾,就是妹妹是早产儿,生来病弱。 镇上的老大夫说她先天心气不足。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病,只知道妹妹从不与他一起跑跳。 从他记事起,妹妹总是三天两头生病。 不是受凉风寒了,就是饮食又不能克化了…… 这样,那样,少有好着的时候。 在妹妹六岁生日时,父亲给他和妹妹带回来一群小鸭子。 小鸭子毛绒绒软乎乎的,可爱极了。 妹妹平日因身体的原因,很少出门。 自从养了小鸭子后,常常端个小椅子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看小鸭子玩,一看就是半天。 那段时间,他从隔壁刘夫子家的私塾回来,第一件事便是与妹妹一起喂鸭子。 后来,一年年过去,当初的小鸭子长成了大鸭子。 大鸭子又孵出了小鸭子…… 最初父亲送的那一群,渐渐地老的老,死的死。 最后就剩下了一只,被他和妹妹一直亲手喂养,带到了唐家…… 小师傅心中一阵绞痛,他捂着心口弯下了腰,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印象中,他那美丽的娘亲总是眼带轻愁。 那时以为娘亲是忧愁妹妹的病。 娘亲做饭的手艺很好。 听镇上的人说,娘亲认识父亲以前,家里是开食肆的。 祖上留下的手艺。 只是外祖家子嗣凋零。 到了外祖父这一代,只得了娘亲这一个女儿。 因生得好,又是独女,便养得娇憨了些。 离外祖父家食肆隔了三家的地方,是刘夫子家的私塾。 刘夫子是个鳏夫,头发胡子都白了。 比外祖父还要老。 听镇上的老人讲,刘夫子原本有妻有子,儿子比他还早一年中的秀才,同年给他生了一对龙凤胎,一家人和和美美。 刘秀才是四十二岁上中的秀才。 中了秀才后,受聘到镇上唯一的一家书院——清和书院任教。 教导初级班的学童,边教书边备考。 可惜他接下来连考了三次,儿子都已经是举人了,他还是个秀才。 人也蹉跎到了年过半百。 在他五十一岁的这一年,刘夫子再一次背起考篮,准备最后再努力一次。 若这次还考不中,以后就不考了。 让儿子替他完成他中进士的梦想。 按说儿子这次应该赴京参加会试的,但是因为儿媳的爹两个月前去世了。 儿子陪儿媳在家守孝,主动放弃了这一次的会试。 可惜,刘夫子人还没进考场,变故陡生。 第73章 红契婚书 跟在儿子身旁的书僮跌跌撞撞地跑来,告诉他镇上遭到敌袭和抢掠,家里的人无一幸免,全被杀害了…… 身处边陲小镇,时常面临战乱,是边境居民无可避免的事。 然而,这些年先皇与当今励精图治,边境一日比一日安稳。 这样的烧杀抢掠,已有十多年未曾出现了。 人们大多都健忘。 安稳日子过久了,难免就放松了警惕…… 那一刻,刘夫子感觉天旋地转,周围一片灰暗。 世界在他的眼前崩塌了! 他喷出一口血,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晕了过去…… 从小伺候他的老家人将他送到了医馆,让大夫给把了脉。 大夫说他的症状是急火攻心,心失涵养。 忌大悲大喜,情绪起伏。 开了些清心降火和补益气血的药,让拉回家仔细将养。 刘夫子再醒来,已回到小镇。 小镇经历了一场浩劫,千疮百孔。 就如刘夫子的心。 小镇到处是残垣断壁。 空气中不仅弥漫着浓重的烟尘和烧焦的味道,还夹杂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街道两旁曾经繁华的商铺和房屋,如今只剩下黑乎乎的框架,门窗俱毁。 屋内的财物被洗劫一空,留下满地的灰烬,破碎的生活用品,以及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 四处可见被烈火焚烧扭曲变形的金属器具,以及散落一地的瓦砾碎石。 似在无声的诉说着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的惨烈。 一些未能逃走的居民和牲畜的遗体在废墟中显得格外凄凉,有的遗体上还有着明显的刀伤和剑伤,血迹已经干涸,但那刺鼻的血腥味却久久不散。 整个小镇仿佛被一只无情的大手磨去了往日的生机与活力,只剩下死寂、荒凉和挥之不去的深深的绝望。 仇恨在心底蔓延。 刘夫子撑着病体,料理完妻子儿孙们的后事,便病倒了。 这一病,迁迁延延就是半年。 到后来,渐渐能下床走动了。 之后开了这间私塾, 外祖家就是在那时被朝廷强令迁来的。 娘亲小时候贪玩,常趴在私塾门口探着小脑袋往里望。 望着望着,就记住了三字经,千字文…… 后来刘夫子发现了,喜欢她的聪慧,又想起了那个已经不在的小孙女儿,便在每天下学后单独教她识字,渐渐地也教一些算学。 外祖父发现了这事,没有声张,只每天在娘亲过去时,让她带一些食肆里做好的吃食过去。 娘亲到十岁时,已经能够独自看话本子,帮食肆记账了。 镇上渐渐有流言传出。 刘夫子便不再让她过去了。 外祖父知道刘夫子是为女儿好,但面对镇上的流言蜚语,毫无办法。 气急,索性让女儿正式拜了刘夫子做老师。 拜了师,就相当于刘夫子的子女一般。 不但将来要替刘夫子养老送终,就是娘的亲事,刘夫子也能说上话,做得一半的主。 像娘这样长得好的小娘子,家里略有薄产,又读书识字的,在小镇上是很出挑的。 到了快及笄的年纪,家里媒人都快踏破了门槛。 娘却一个都没看上,一直到外祖父将他们的父亲救回了家。 父亲是在去西域行商的路上,遇到土匪,脑袋受到重击,身上的钱财被劫掠一空后,昏迷在了路旁。 被外出采买的外祖父发现,救回了家。 狗血的是,父亲醒来后,失忆了。 想不起自己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身上路引户凭全无。 经过一段时间,在外祖父母和他们娘的精心照料下,父亲头上的伤一天天好了。 头上的伤疤长好了,记忆却没有恢复。 父亲便留在外祖家的食肆帮忙。 他手脚勤快,头脑灵活。 人失忆了,以前做生意的本能还在。 很快,就将食肆的生意经营得红红火火。 就这样过了近一年,父亲一直没想起自己的来历。 但却渐渐被外祖父看入了眼。 征得他同意后,外祖父给父亲在小镇上花钱重新办了张户籍。 就入在外祖母娘家兄弟的名下。 外祖母姓陆,父亲便起名陆重生。 寓意路遇新生之意。 就这样,父亲入赘到了外祖家。 哪知道,这件事引起了刘夫子的强烈反对。 刘夫子倒不是看不上父亲,只是怕,万一哪一天,父亲恢复了记忆,或者父亲的家人找了来,会有麻烦。 此时距父亲失忆已近两年。 父亲对过往仍毫无印象,也一直没有什么人找过来。 那时他父亲与他娘朝夕相对,看对了眼。 信誓旦旦的拍胸脯保证,不会有什么麻烦。 何况,外祖父与娘还是他救命恩人呢。 退一万步讲,即使家里人找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无可厚非。 若他家里人真找上门来,就当多一门亲戚走动。 因父亲那时面相嫩,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刘夫子最终被他说服了。 父亲便拿着陆重生的户凭,与他们的娘办了婚书,在小镇上摆了酒。 婚书也拿到官府备了案,盖了戳,是红契。 二人成婚后第二年,他娘生下了他。 便渐渐地不再去食肆,专心在家带孩子。 又过了两年,他娘又生下了他妹妹。 妹妹是早产,比预产的日期提前了足足一个半月。 生下来小猫儿似的,哭声细弱,听着就有气无力的。 他娘也渐渐开始愁眉苦脸起来。 那时的他,简单地以为他娘是为他妹妹的身体发愁。 却不知道,他娘忧心的,另有其事…… 他不知道父亲是何时恢复记忆的。 只是从他记事起,父亲就总是脚步匆匆,很少在家中待够一个月。 父亲拿回家的钱越来越多,在家里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他娘也越来越沉默。 后来有一天休沐,他与妹妹玩捉迷藏。 他躲在父母亲的床底下。 好久不见的父亲突然回来了。 他高兴极了,顾不得会被妹妹找到,就要从床下爬出去。 却突然听到了父母的争执。 母亲哭着要与父亲和离,父亲不同意。 母亲问父亲:“那你那边的妻儿怎么办?” 父亲半天不说话。 最后才低低地道:“会想到办法的。” 当晚,他父母二人抱头痛哭了一场。 第74章 憋屈的小师傅 也是直到那天,他才知道了父亲以前的事。 没错,父亲恢复记忆了。 他是通州富商唐家唯一的嫡子。 在他出事前,已在通州成了亲,娶得是他们世交家的女儿。 不仅与他青梅竹马长大,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出事时,他真正的年龄是二十一岁,而不是看上去的十六七岁。 他只是生得面嫩。 他出事前,在茶楼里听了说书先生讲西域的奇闻异事,很是向往。 便偷偷跑了出来,想去亲自见识一番。 但他家的生意都在南边,想也家里人不会同意。 为免家里人发现,与谁都没有说,只带了经常跟着他的两个小厮。 当然,为不让家里人担心,他偷偷在书房里给父母和妻子分别留书,说想出去江南一带游历,顺便做些小生意。 谁也不知他出来后,竟然南辕北辙,向西北方向而去。 那时,唐家在通州的铺子,差不多有一半已经交到他手上。 所以他手头不缺钱,已经算是个老道的生意人了。 家里人起初看到他的留书,并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几个月音信全无,才渐渐发现不对劲。 派人去江南一带寻找,没有查到一点痕迹。 唐家人找了半年,一年,两年…… 从江南找到了中原,一无所获。 做梦也想不到,他胆大包天,去了西北方向…… 渐渐地,唐家人绝望了,认定他出了意外。 在第三年头上,给他立了衣冠冢…… 巧合的是,外祖父也姓唐。 因父亲当初是入赘,他和妹妹便都姓了母亲的姓。 这时倒不存在改姓什么的。 他才知道,他娘生他妹妹时早产,并不是意外,而是他娘发现他父亲那时老是发呆,有时大声喊他都听不见。 关切询问他是不是生意出了什么问题?或有什么麻烦? 终于在一天夜里,他父亲受不住良心的煎熬,向他娘讲述他恢复了记忆,并坦白了过往的事情。 她娘情绪激动,导致了他妹妹的早产…… 那时,他娘和他外祖父才后悔没听刘夫子的劝,造成如今这般尴尬的境地。 后来,他父亲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短。 在他十岁那年,外祖母外祖父相继去世。 没两年,刘夫子也走了。 刘夫子走得很遗憾,没能为家里人报仇。 家里人出事后,刘夫子辞了清和书院教书的活计,自己开起了私塾。 不仅教学生读书识字,还教一些简单的防身术。 课堂上时常巧妙地穿插一些历史上民族英雄的故事,潜移默化的在学生们心中播撒下抗击外敌、保家卫国的种子…… 小镇的官员们对他这一行为喜闻乐见,还奖励了刘夫子二十两银子。 于是刘夫子收的学生更多了。 镇上几乎所有有条件启蒙的儿童都送到他这儿来了。 自从刘夫子开了私塾后,收到的束修,除了留一点维持日常的开销外,其余全都用来购买各种武功秘籍。 刘夫子自己年纪大,没有练武的天赋,便在学生中寻摸。 发现有爱好练武的,便将搜集到的功法送给他。 唐鸭的刀法便是从刘夫子那儿得来的。 外祖父母和刘夫子相继去世后,他娘再也没提过和离的话。 期间父亲曾商议带他们回通州唐家,他娘没应。 但她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也开始三天两头病病歪歪的。 直到两年前,他娘病重,不治身亡。 至死,他娘只交待他照顾好他妹妹,其他话一句也没多说。 父亲听到消息,匆匆赶来。 说是接他们回家。 他们跟着父亲,一路懵懵懂懂的,经过长途跋涉,到了通州唐家。 哪知这才是他们噩梦的开始。 那晚,进了唐府的大门后,他与妹妹被人领去休息。 赶了那么多天的路,他和妹妹早已困顿不堪。 简单吃了些饭,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天就变了! 他们被关了起来,成了气死父亲的罪大恶极不孝之人! 他娘的尸身被毁,听说被扔去了乱葬岗。 他原来抱下马车的鸭子,听说被父亲在通州的妻子下令,直接扔到了炉火里,被烤得骨头都不剩一根。 在下人们的只言片语中,他了解到,昨夜父亲与他的原配妻子之间,产生了激烈的争吵。 父亲想让他娘以平妻之礼入唐家族谱,葬入唐家祖坟。 他原配妻子不同意。 她恨他娘! 恨她抢走了她的夫君,让她这么多年有夫君相当于没夫君。 她也恨他,恨他抢了他儿子的父爱,让他儿子这么多年没有爹的疼爱。 她连他娘妾的身份都不承认,又怎么会让她与她平起平坐? 至于婚书,那是他娘与陆重生的,与她夫君又有什么关系? 她夫君姓唐,又不姓陆。 在他失踪的那几年,她为他流了多少泪,伤了多久的心? 后来衣冠冢立起来。 她娘家爹娘兄弟劝她改嫁。 她不依,坚持要为他守着。 她守了这么多年,以前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 恨他让她活成了通州城最大的笑话。 他父亲不想与她吵。 这么多年,他愧对她。 所以,通州的产业,他全留给了在通州的儿子。 这些年,他没日没夜地在外奔波,挣得银子,平分成两份,一份交边陲小镇上,一份交通州这边。 到头来,两边亏欠,谁也对不住。 他娘早逝,与他父亲恢复记忆后,得知他父亲原来有妻有子有很大的关系。 既狠不下心与他父亲一刀两断,也不忍他父亲对通州的妻儿不管不顾。 就这样睁一眼闭一眼,蹉跎着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这一点,他父亲心知肚明。 时人讲究香火传承,讲究叶落归根。 他父亲不想让她娘死得不安生。 想着,人死如灯灭。 所有的恩怨,都是他惹出来的,与鹤儿母子没关系。 何况,死者为大。 唐鹤和唐糖还小,也该让他们认祖归宗。 却没想到,遭到原配妻子激烈的反抗。 她甚至以死相逼,扬言如果把唐鹤他们母子三人以平妻和嫡子女的名义记入祖谱,她就当场碰死! 让世人都看看他狼心狗肺的真面目…… 争执中,他父亲突然捂着心口倒了下去,一口气没上来,就那样猝然死了! 而他父亲的原配妻子,听说疯了…… 唐家人将这一切,怪到了他们兄妹二人头上。 说他们母子三人,都是不祥之人,将晦气带到了唐家。 就仿佛是他们用恶毒的诅咒,夺走了他父亲的生命,诅咒父亲原配妻子发了疯! 第75章 不知心恨谁 这无端的罪责和深重的冤屈,让他心中充满了难以言语的苦楚与愤懑。 唐家人将他和唐糖隔离开来,每天只能远远地望一眼,确认她还安好。 然后,就是被下人从早到晚的挖苦和责难。 他刚开始还试图与他们讲道理。 可是,没人听他的。 他想带妹妹离开,回到小镇上去,也没有人理。 后来还是从下人的口中得到答复。 那婆子向他“呸”了一口涶沫,冲他冷笑道:“想什么美事儿呢?把好好的一个家,搅得死的死,疯的疯,还想抽身而退……早干什么去了?” 唐鹤:“……” 这也能怪到他头上? 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现在算是知道了。 不仅如此,他们随身携带的财物也全被冲进来的小厮婆子搜刮了个干净。 没有盘缠,妹妹又病病歪歪的,离不了药养着。 他就这样被困在了唐府。 除了每天面对下人的冷嘲热讽和羞辱,在精神方面打压摧残他,在其它方面,唐府对他倒还可以。 除了不能出院子,送来的饭菜是冷的,还真说不出什么。 就这样,过了半年。 那时他已然静下心来,潜心修练刘夫子留给他的刀法。 随着刀法精进,他人也愈加平和。 却忽然有一天,他被放出了院子,见到了他那传说中的大哥唐诃。 唐诃让他到知味楼里做烤鸭。 后来从别人口中得知。 唐诃派人到了他们以前住的小镇,打听了他们以往的事迹。 得到的消息与他父亲回家讲的一样。 他父亲被打劫后昏迷,被食肆的唐掌柜所救。 记忆全无。 唐掌柜怜他无处可去,留他在食肆帮工。 一年后,入赘唐家做了上门女婿…… 直到唐家小姐病逝,唐家上门女婿回来,带走了唐家小姐的棺椁和一双子女。 事无巨细,都放在唐家现在的当家人唐诃的面前…… 然后,他就见到了面色复杂的唐诃。 他再一次提出带妹妹唐糖离开。 不出意外又被拒了。 不过,这一次,他近距离见到了妹妹。 妹妹在唐家的境遇比他的好。 身边有两个贴身的小丫鬟伺候着,还有一个年约三旬左右的女夫子教导。 妹妹见到他,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是真的很开心。 大哥长,大哥短的,讲了这半年来自己的经历。 刚开始,她也受到了不少冷嘲热讽。 她本就体弱,心思又敏感。 在家里一向受宠,哪里受得了这许多的闲言碎语? 很快便忧思成疾,病倒了。 刚开始看管她的下人不以为意,以为她装病博同情。 但很快,她便昏迷不醒。 派去看管她的丫鬟婆子这才慌了,报了上去。 管家给她请了大夫。 但大夫的话让管家大吃一惊。 大夫说她本就早产,先天不足,心悸,气弱。 本该如以前一样仔细调养着,也许还能活过二十岁。 可惜以前好不容易垒下的根基,全被这些日子的忧思和情志不畅给毁掉了。 他医术浅薄,无能为力,还请府上另请高明。 言语之间,隐隐透露着,要他们早早准备后事的意思。 管家这才急了,禀报了唐诃。 就这样,唐糖比他早半年见到了他们这位血缘上的大哥。 也不知唐糖什么地方入了他们这位大哥的眼? 唐诃见了唐糖后,给她请了通州最有名的大夫,硬是花了两天一夜的工夫,将她从鬼门关抢了回来。 然后换了原先看管她的人,将自己身边一个最得力的丫鬟派去伺候她,还给她请了个女先生,专门教她琴棋书画…… 见妹妹过得开心,他本想带她离开的心迟疑了。 唐诃面无表情地向他转述了大夫对唐糖活不过二十岁的断言。 在通州这个繁华之地,做什么都便利。 就是请的大夫,也比边城小镇医术高明。 再不济,通州离京城近,实在不行,可以带过去花重金请太医,也能让唐糖多活几年。 不得不说,唐诃拿捏人心很有一套。 每句话都掐准了他的死穴。 他并不能保证妹妹跟着她,会受到比在唐府更妥帖的照顾。 然而唐诃对他妹妹唐糖释放出了善意,却仍对他充满敌意。 唐诃说唐府不养闲人,让他到知味楼做烤鸭。 想来是了解到了他们在边城小镇的食肆里最拿手的招牌菜。 让他以工抵债,抵他们到唐府后的所有开销,并不许他收取客人的赏银。 这样,他在知味楼里做工的日子就遥遥无期了。 并给他不由分说改了名字——唐鸭。 就这样,他成了知味楼里的烤鸭和片鸭小师傅…… 他其实能理解唐诃的心情。 父亲莫名其妙成了别人的父亲。 十多年来只有源源不断送来的银钱,却从不在家中多待。 每次见面,都是匆匆忙忙。 以往将他抱在怀里的疼爱,现在全给了别人。 父亲当年去西域时,唐诃已近五岁,记事了。 忆及过往,倒像是做梦一般。 若从没有得到过疼爱也就罢了,既得到过,又失去,才是最不能忍受的! 唐鸭远远见过一次父亲的原配妻子。 是个美丽端庄的女子。 可发起疯来,会拿刀捅人,会烧房子,会将眼前见到的一切都摔烂砸碎,而自己光脚站在碎片上疯狂哭笑…… 她衣袖很长,整只手都严严实实地藏在袖子里。 听府里的丫鬟说,她胳膊上,手上,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刀伤。 整个人只有那张脸和露在外面的脖子皮肤是完好的。 她本是个骄傲的女子。 这些年,每当她想到负心的丈夫,伤心难过了,就在自己身上划一刀,以身体的疼痛抵挡她心里的痛。 却从不让任何人知道。 直到父亲将他们和他娘的遗体带回来,要并嫡记入族谱…… 一向要强的她终于崩溃了! 这些年,支撑着她的全凭一口气。 说破天,无论多少恩情,她是原配嫡妻。 她的儿子是嫡长子。 今天,这口气像个泡沫一样,被那个她爱了一辈子,恨了半辈子的人亲手戳破。 她再也忍不住,冲父亲嘶吼出声,向他展示了她体无完肤的身体,以及被伤得鲜血淋漓、伤痕累累的内心! 父亲瞳孔剧烈地震,耳边天雷滚滚,眼前血雾弥漫…… 他的心脏急剧的收缩,绞紧。 他死死按住心口,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随后,轰然倒地…… 眼前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分不清是疯狂的笑声,还是哭声,在主院的上空久久回荡,经久不散…… 第76章 灵二 知味楼一楼最里边雅座上,黛玉一家吃饱喝足,也听够了八卦。 几人迈着悠闲的步子,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临近门口时,唐鹤又在给一桌新来的客人,展现他高超的片鸭技术。 一片惊叹声中,黛玉叹口气。 结合听来的八卦,她总觉得,知味楼,不应该是唐鹤的归宿。 这个人,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 但,一个人自愿被困在此,总有他的道理。 外人并不能置喙什么。 知味楼不愧是通州最有名的酒楼。 几人刚走到门口,楼里的伙计早将他们的马车从后院赶了过来。 权景瑶上前接过缰绳,待几人上了车,便将马车慢悠悠向右边邻近的仙客来赶去。 早在先前下船时,林如海便决定,今日不继续赶路。 通州离京城并不远,坐马车的话,还不到一日的路程。 现在已过午时,赶到京城时恐怕城门已关,还得在城外露宿一晚。 不如就在小乞丐推荐的仙客来住下,明日一早出发,更好。 何况,他们约好了小乞丐,还得在仙客来等小乞丐打听来的消息呢。 做戏,总要做全套,不是吗? 仙客来最早单纯是一家大客栈。 但因为通州是离京城最近的一座城池,这些年随着京城繁华日盛,这里每日的客流量越来越大。 后来应顾客要求,为了便利,便在一楼设了座位,专供各地的风味小吃。 虽说,烹饪技艺或许不及知味楼专业精湛,但却以其全面周到、快速便捷的服务赢得了众多客人的青睐。 更值得一提的是,仙客来深谙各地饮食习惯之精髓。 无论是北方的面食爱好者,还是南方的清淡口味追求者,亦或是喜欢辛辣刺激的川湘风味客人,都能在这里找到满足味蕾的美食。 难得的是,价格还非常亲民。 让每一位踏入仙客来的客人,都能感受到宾至如归的温暖和满足。 林如海照例在仙客来要了两间上房,四人进了房间小憩。 之后,林如海给小文杰和小宇轩上课,黛玉与权景瑶便坐在一旁打坐练功。 自从上次以断魂笔应敌后,黛玉拆解丹田里那团乱麻似的功法时,速度便加快了许多。 原先感觉杂乱无章的线头,渐渐被理出了头绪。 仿佛找到了一把开启断魂笔功法的钥匙,每每练功,她都能感受到体内灵力流转的轨迹,一日比一日清晰。 那些曾经难以捉摸的微妙变化,如今却如同掌纹一般,一目了然。 这一次,黛玉练着练着,又进入了那玄而又玄的状态。 这波操作她熟,她又进益了。 她能听到父亲给两个小家伙讲课的声音,也能听到两个小家伙的提问和应答。 但那声音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薄纱,朦朦胧胧。 就好似在半梦半醒间听到的话一般。 体内灵力快速充盈,又开始一点一点的撑开她的经脉。 黛玉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子。 疼,实在是太疼了。 每推进一寸,她就青筋暴跳,心率加快,整个人恨不能疼死过去。 就好比有人强掰着她的胳膊腿,要给她拉伸筋骨的疼痛还要疼上一百倍,一千倍。 但黛玉坚持咬牙忍着,以全副身心,控制着灵力在经脉间开凿,慢慢拓宽…… 汗水浸透了衣衫,周身雾气弥漫。 也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渐渐减弱,被拓宽的经脉也慢慢变得坚韧。 但今日灵气仿佛无有穷尽,经脉夯实了,灵气仍在丹田里萦绕不去。 渐渐地,丹田里悄悄冒出一截新芽。 新芽随着灵气的环绕催动,一点点形成一个小人儿的形状。 黛玉心头一喜,随之,强烈地喜悦充盈着她的每一个细胞。 第二个绛珠精灵成形了! 除了她红色的外衣,其它简直与灵一长得一模一样。 这是灵二,五行属火,个性热情而奔放。 刚成形,就几个跟头翻上了识海里黛玉的肩头,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灵二的突然出现,把正认真听课的小文杰吓了一跳。 他扭头去看还趴在他腿上没醒过来的灵一,又回头看看手舞足蹈的灵二。 眼里渐渐蔓上喜意。 黛玉睁开眼,眸子里的光芒能闪瞎人的眼睛。 这意味着,她距离救回小文杰又跨了一大步。 她用灵力将身上的衣服烘干,喜滋滋下了床。 黛玉脸上的喜色太明显,明显得是个人都不能忽视。 林如海放下小宇轩的书,结束了今天的讲解。 小宇轩心里藏不住事,哒哒哒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斜倚在黛玉腿上,仰着小脑袋问:“姐姐,有什么好事儿吗?说出来让我们也高兴高兴。” 黛玉一招手,一个拇指大小的小人儿就站在了她手心上。 小不点儿穿着一身鲜红的小裙子,像是刚从糖果堆里跳出来的小精灵。 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豆豆眼,闪烁着好奇与兴奋的光芒,认真观察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仿佛能洞察每个人心中的小秘密。 然后,她举了举她那细小却充满活力的小手,热情的向大家打招呼。 声音清脆响亮,就像是夏日午后的雷鸣。 未语先笑,“嘿嘿嘿……大家好,我是绛珠精灵,你们可以叫我灵二,我喜欢吃辛辣食物,以后就和大家朝夕相处了,请大家多多关照,以后,餐桌上越辣的菜,大家尽管夹给我……” 灵二性子太活泼了。 黛玉听她将一通简单的自我介绍,愣是即兴发挥成了一场生动活泼的小剧目。 她站在黛玉的手心儿上,不仅介绍了自己的名字,还即兴加上了几个滑稽搞笑的动作。 一下子就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喜爱。 尤其是小宇轩,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惊喜从心底蔓延上来。 小家伙离姐姐最近。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这话一点不假。 他使劲踮起脚尖,一只小手撑在姐姐腿上,另一只小手伸得高高的,去够黛玉托着灵二的那只手。 只是,没够着。 黛玉故意逗他,恶作剧似地把胳膊往上抬了抬。 小家伙急了,两只小手紧紧揪住姐姐衣衫,手脚并用就要往上爬。 正在两人闹做一团时,外面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 黛玉意念一闪,灵二刹时遁入黛玉丹田,消失不见。 第77章 傅佐来访 权景瑶拉开门,门外是他们住进来时带他们上来的伙计。 伙计还一手抬起,保持着敲门的动作。 身后,站着一位年约五旬左右的精瘦老者。 他身穿一件半新不旧的天青色长袍,头戴一顶同色员外冠。 那伙计冲权景瑶抱拳施礼道:“客官,这位客官说是有要事要找你们。” 权景瑶抬头打量了他半晌,只看出眼前之人易了容。 但此人易容手法十分高明,她并不能辨认出是谁? 不由满腹疑惑。 刚敲门的一瞬间,林如海他们都以为是小乞丐来了。 谁知不是。 在这通州,他们以现在的身份,也的确不认识其他什么人。 连驿站都不能去住。 权景瑶回头看向林如海,却见林如海也满脑袋问号。 显然也想不起与这人有什么交集。 在场唯有黛玉被灵一在识海里告知,眼前这人是北静王长史傅佐。 黛玉倒没显得多意外。 她见识了权景瑶易容的手段,对眼前顶着张陌生面孔的傅长史并没有多惊讶。 只是,先前在知味楼,傅佐明明不是这副装扮。 而且,他们不是从知味楼先离开了么? 难道他们也没走,住进了仙客来? 站在门口说话,多有不便。 黛玉上前一步,伸手拉了拉权景瑶袖子,叹气道:“大哥,来者是客,先请进房间里来说吧。” 权景瑶后退一步,让开了路。 傅佐目光一闪,唇角微勾,抱拳道声:“叨扰!” 便一撩衣摆,进了屋。 在他往里走的当儿,黛玉在识海里通过文杰,告知了大家眼前之人的身份。 林如海和权景瑶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想自己一家人清清静静的赶个路,怎么就这么难呢? 那伙计见人已带到,便轻手轻脚掩上房门,退下了。 林如海请傅佐在桌前坐下,顺手提起桌上茶壶,给他倒了杯茶。 傅佐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刻意将声音往低里压了压,开门见山道:“王爷在知味楼用餐,下楼时发现林大人一家也赶到了这里,刚好王爷的五百府兵赶来接应,王爷便想请大人一家一起回京,大人意下如何?” 权景瑶趁傅佐与林如海说话的当儿,转过身很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儿。 还能如何? 官大一级压死人。 都改头换面了,还没有避开。 不过,黛玉和林如海都有些疑惑,黛玉认得出北静王他们,是因为有灵一在。 北静王和傅佐又是如何认出他们来的? 北静王主动派傅佐来邀约一起上路,还有府兵相护,摆明了没有危险。 再推辞,就是不识抬举了。 林如海拱手笑道:“王爷有命,敢有不从?就不知王爷此时身在何处?何时起程?” 傅佐也起身笑道:“为免夜长梦多,王爷想即刻就走,林大人在通州若无要事,不妨与傅某一起去见王爷。” 皇室宗亲在进城门时有特权,不会受宵禁限制。 不过,一般没有急事,他们的这项特权,也很少有人使用。 林如海沉吟半晌。 既然避不开,不如坦然面对。 只是,小乞丐那里…… 黛玉十分了解自己父亲,见他为难,主动开口道:“父亲,不若在柜台上放上些银钱,权当他的辛苦钱,至于消息,回程时我们再来听,也不迟。” 她这会儿想起知味楼的饭菜,又禁不住吞了吞口水。 十分确信,通州,她一定会再来的。 林如海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于是,拿着路引登记住宿的一家人,住进来还没一个时辰,便又办理了退住手续。 当然,只退到了一半的房钱。 傅佐是骑马过来的,他的两个长随这会儿就牵着马等在仙客来门口。 几人便也在门口,等待店伙计从后院去赶他们的马车。 就在这时,一个小身影远远地跑了过来。 黛玉眼尖,早看清过来的正是给他们指路的那个小乞丐,心中一喜。 小乞丐这时也看到了他们,气喘吁吁的停到他们面前。 用补着补丁的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喘着粗气道:“客,客官们,找的郑老爷,小的问了熟悉情况的各个坊的乞儿,都说没有这么个人。” 小乞丐不愧是在外面跑惯了的,几句话工夫,气息已恢复均匀。 他又抹了一把汗,继续道:“倒是有三个差不多条件的郑老爷,可他们原籍都不是从宿迁来的,一个祖籍在巴州,一个宜州,还有一个是从雷州来的……” 就这么几句话,林如海已知这小乞儿的确是认真打听了的。 他从衣袖中掏出一块碎银子,约莫有二两左右,递给了那小乞儿。 那小乞儿本来见他们站在台阶下,又见这店里的伙计拉来了他们的马车,看样子是要走。 还以为消息报得迟了,不想给的赏银比原先讲好的还多。 小乞儿一下高兴起来,跪在地上“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兴奋地道:“客官以后在通州城再打听什么消息,只管去城门口找小的,小的名叫罗三……” 林如海含笑点头。 他本就不是为了找人,只是做出找人的样子罢了。 见这小乞儿在这么短时间里,将消息打听得这么详尽,可见是个机灵能干的。 倒起了几分爱才的心。 他扫了旁边已骑在马上的傅佐一眼,到底也没多说什么。 俯身要将小宇轩抱上马车,哪知小家伙小身子一扭,抱紧黛玉的胳膊不松手。 他这会儿心神都在刚刚被黛玉收走的灵二身上,哪里肯与姐姐分开。 与他手掌大小的精致小人儿,他正稀罕呢,就被傅佐的到来打断了。 从那时起,小家伙就嘟着小嘴儿,隐晦的眼刀子一刀一刀朝那个讨人厌的老头儿飞,从未停歇。 这时见义父要抱他上马车,心里美滋滋的。 但他还是想让姐姐抱。 小家伙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小嘴里谦让得不行:“义父您先上,别管轩儿,小心累着了,轩儿会心疼的。” 他一边说,一边用小手推搡在义父的腿上,将他往马车前推。 林如海又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小心思,失笑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也不揭穿,转身上了马车。 小宇轩转头,扯着姐姐的袖子,手脚并用就要往黛玉身上扒。 黛玉无奈一笑,俯身抱起他石头墩儿似的小身子,放进马车里。 随后自己也一纵身,跃了上来。 小宇轩立刻迫不及待地拉着她袖子,将她拉到左边软凳上坐好,一双眸子亮晶晶地紧盯着她的袖子不放。 权景瑶见他们都上了马车。 转身从伙计手中接过马鞭,扶着车辕一撑一跃,稳稳坐在车辕上。 手轻轻一扬,马车哒哒哒顺着傅佐的方向,启动。 第78章 难管教 车帘一放下来,小宇轩就跟块牛皮糖似的粘了上来。 扒拉着黛玉的袖子,要看看那个可可爱爱的灵二是不是钻到了里面。 黛玉说不在,小家伙还非不信,两只小手将黛玉袖子撑开。 那样子,也就自己脑袋钻不进去,不然,非爬进去瞧瞧不可。 黛玉被他缠得没了脾气,竖起一根手指,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家伙两手食指和拇指捏紧,向嘴角两边一拉,表示他的小嘴已被封口,再也说不了话。 黛玉这才事先叮嘱灵二不准开口,有什么话要通过自己与人沟通,才从识海里将她放了出来。 灵二性子本就比灵一张扬跳脱,这会儿出场,依旧选了个比较拉风的姿势。 她是翻着连环跟斗从黛玉袖子里蹿出来的。 到了黛玉手掌心,还不停歇,又一连翻了几十个跟斗。 前翻了后翻,转着圈儿翻,变着花样儿翻…… 直看得马车里几人眼花缭乱。 出尽了风头,才在看直了眼的小宇轩崇拜的目光中停了下来。 小宇轩凑上前,拿小手小心翼翼的摸上去。 他的手小,灵二也不大。 小宇轩拇指和其余四指拢成一圈,刚刚好将灵二的小身子握住,露出一颗桃仁儿大的小脑袋,东张西望。 若不是听过灵二说话,这会儿,很像拿着一个机括小人儿。 也许是小宇轩手太小了,捏得有点紧。 小不点伸出两只细细小小的爪子,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扒拉小宇轩越攥越紧的小手。 小宇轩怕她掉下去,下意识又往紧里握了握。 这一下,可把小不点惹火了。 只见她眉眼一竖,鼓了鼓小小的腮帮子。 立刻,小人儿从脸到脖子,再到小手小脚,整个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渐渐变红,几乎跟她的小裙子一个颜色。 小宇轩更惊奇了。 这小不点儿还会变颜色? 这肤色,也变得太均匀了吧! 不像一般人害羞,只局部皮肤变红,而是从头到脚,就像她本就长着这样一身红彤彤的皮肤似的。 黛玉已预知情况不妙,小不点儿不高兴了。 她刚想伸手,想将小不点儿拿回来。 小宇轩还没稀罕够呢,哪里肯依。 他缩回小手,飞快地后退,三两步跑到林如海怀里一窝。 就这一会儿工夫,小人儿小身子突然发烫,灼得小宇轩小手一疼,不得不松开手。 小宇轩松手的一刹那,灵二扒着他衣襟,从他小手里蹿到了肩膀上。 小宇轩惊奇地看看被烫红了的小手,倒是没有生气,反倒瞪圆了眼,不可置信地叫道:“姐姐,她,她会烧人!她好厉害呀!” 黛玉在灵二诞生的那刻起,就详细了解了这个小不点儿的功能。 她五行属火,不仅性子暴烈如火,还擅长控火。 本身就是一团可焚毁一切的行走的火焰,其厉害程度,堪比三昧真火。 不止如此,她还能与包括人在内的一切动物无障碍沟通对话。 说实在话,黛玉刚开始也被这小不点强大的功能惊得神魂俱震。 也就更加地抓紧一切机会练功。 要知道,后面还有七个小人儿呢,还不知会解锁哪些骇人听闻的能力? 黛玉斜睨了灵二一眼,在识海里训斥她:“再胡乱伤人,你就不要出去了,只待在我识海里就好!” 黛玉责备灵二的话是在她识海里说的,小宇轩并不知晓,也就不可能替小不点儿辩解。 黛玉从先前傅佐到访,她不情不愿回到识海里去,到刚才一让她出来时,她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出的欢脱劲儿,不费吹灰之力就推断出,这是个闲不住的小猴儿。 小猴儿受到这劈头盖脸的一番责备,有点儿委屈。 明明是这小鬼头把人捏疼了,怎么挨批评的却是自己呢? 她不服! 不服,就要搞点事情出来。 小不点儿伸出小爪子,揪起小宇轩一缕头发,用三根细手指捏着,开始攀“岩”。 她要爬到他头顶上去,再想怎么出气。 黛玉轻叱了小不点儿两句,见她不吭声,也就放过去。 她还不知道人家小不点儿在暗戳戳预备搞事情。 兀自伸手抓过小宇轩的小手一瞧,见只是烫红了点皮,并没有起泡,长松了一口气。 小不点儿看在自己人份上,到底手下留情了! 也许是她控制了火候,也许是接触时间短。 小宇轩小手上的皮肤,仅仅是表皮烫红,底下真皮层好好的。 不消半天,准保一点印迹都不会留。 小宇轩不把手上的红印子当回事,黛玉和林如海却不放心。 黛玉从袖子中(玉葫芦)里取出一个白瓷瓶。 里面装着预先稀释好的药泉,含量是原药泉的百分之一。 经过稀释的药泉,功效仍比一般药物高出太多,但到底没那么扎眼了。 这会儿,黛玉就准备给小宇轩拿这稀释后的药泉涂一涂。 林如海从小家伙肩头,拉下他准备抓这时已蹿到他头顶上的小不点儿的小手,固定在身前,方便黛玉给他涂药。 小家伙手拉下来了,脖子还拧着,头抬得高高的,使劲去瞅那个跳到他头上的小不点儿。 在他头顶的灵二,随着他抬头,慢慢地移动小步子,牢牢地站在了他的额头。 轻蔑的扫了一眼他正在涂药泉的小手,心里升腾起一股火。 小腮帮子一鼓,于是,马车里众人都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怎么说呢? 就是人们家中过年时,准备年货,燎猪毛的味道…… 众人顺着气味看过去。 就看到小不点儿蹲在小宇轩额头上,仰着小脑袋,小手里揪着一缕头发,正凑在她小鼻子前。 罪魁祸首正左边儿小鼻孔儿朝天,从里面喷出一丝细细的幽蓝色的火苗…… 没错,小不点儿想到的泄愤方式,就是——烧头发! 黛玉一滞。 急起来就顾不得用识海传声了,直接又气又好笑地斥道:“住手,皮痒是吧?” 灵二没想到做坏事这么快就被抓包。 她忙不迭将烧着的那截头发上的火扑灭,团巴团巴塞到小宇轩扎着的小揪揪里。 先来个毁尸灭迹。 转身,扑闪着两只黑亮黑亮的豆豆眼,小脸上满脸的问号。 仿佛在问,‘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我可啥都没干呀!’的无辜小表情。 看得黛玉和林如海一阵无语。 小宇轩还不知道他头顶有一缕头发被烧得跟狗啃过似的,没眼看,根本没眼看。 还在努力地眼睛上翻,想去看看那个惹祸后装乖的小不点在做什么? 怎么就那么吸引他眼球呢? 黛玉气闷。 这一个两个的,遇到一起,怎么就这么多戏呢? 最让她郁闷的是,这小不点怎么这么难管教呢? 一刻不惹事,就不舒服,是吧? 她回头在马车里左右张望,想找出一个家伙什,给这淘气的小不点儿好好长长记性。 就感觉马车渐渐慢了下来,外面傅佐的声音响起:“属下见过王爷!” 第79章 理不直却气壮 原来,马车已不知不觉间驶到了城门口。 北静王宽敞豪华的马车正等在那里。 黛玉正要收起灵二,就见小宇轩眼疾手快地伸手从额头上将她拿了下来。 有了前面的教训,这一次他不敢握紧,只五根手指松松地把她拢在手心里。 在黛玉和林如海的注视下,小宇轩拉开背着的小荷包,将正冲他吐着小舌头做鬼脸儿的灵二放了进去。 小荷包不大,只有成人巴掌大小。 平日里装些小宇轩的小零食。 此时,尽管荷包里的零食还有一多半,但装下一块饴糖大的灵二还是绰绰有余的。 灵二刚开始还想抗议来着。 待看清周围都是各种小零食后,立马乖乖坐在了荷包里,不吭声了。 林如海这才掀起车帘,透过大开的城门望过去。 城外,队列整齐地等候着黑压压的一群府兵。 他们个个身着玄色劲装,肩披黑色大氅,宛如一尊尊岿然不动的雕像,屹立在午后的阳光之中。 府兵们眼神坚毅而深邃,身姿挺拔而矫健。 一眼看去,如同一柄柄即将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周围进出城的人见了,纷纷不自觉远远地避开。 林如海下了马车,站在傅佐旁边,向北静王抱拳见礼。 北静王视线扫过他身后垂下车帘的马车,里面寂然无声。 显然,车里的人并没打算下车来与他相见。 他心头微微一滞,莫名有些烦躁。 车辕上,权景瑶见他看过来,不好视而不见。 这会儿她作男子打扮,便也学林如海的样子,抱拳拱手,无声地行了一礼。 北静王颔首,伸手邀请林如海与他同坐,乘他的马车。 林如海婉拒,“王爷厚爱,本不该辞,只是下官车中小儿年幼,小女娇弱,离不了下官左右,下官还是跟在王爷车后即可,谢王爷体恤!” 北静王:“……” 如果说上次分开,北静王还没意识到林如海与他刻意拉开距离。 那么,这一次,林如海的意图几乎摆到了明面儿上。 听听这托辞:小女娇弱。 要找借口也不找个靠谱些的。 如果说以一己之力,力抗徐州到济宁这一路段中芦苇荡里的水匪首领,还一举抄了他们老巢的黛玉娇弱的话…… 那么,世上,可还有哪个女孩儿,敢称自己身体康健? 本想趁路上赶路的机会,又有早先圣上口谕在,与林如海一家先拉近距离,再谋其它。 但,现在看林如海这样,明显油盐不进。 北静王叹口气,面上不显,心里面却多少有些沮丧。 他转身,示意傅佐跟上,自己当先上车。 他没意识到,他这会儿跨上马车的动作,肩膀是塌着的。 一行人重新上路。 五百府兵仿佛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自动自发地将两辆马车紧紧护卫在中间。 马蹄哒哒,每一步都踏出了震天的回响,宛如战鼓在心头擂动。 阳光洒在府兵们玄色的劲装上,闪烁着冷冽而耀眼的光芒,仿佛为它们披上了一层战无不胜的铠甲。 马车在府兵的护卫下,稳稳地行驶在道路上。 车轮碾过尘土,扬起一阵阵青烟。 仿佛是战场上的硝烟,无声地警告着胆敢前来冒犯的未知敌人。 沿途的风景一幕幕掠过。 黛玉收回视线,马车内重新归于宁静。 小宇轩迫不及待打开他的小荷包,只一眼,便愣住了。 只见小荷包里,灵二靠坐在一边,怀里抱着一块油纸包着的,比她小身子还高出一大截的麻辣小鱼干,正吃得津津有味。 这麻辣小鱼干,还是在徐州采买时买的,每一块都有成人食指那么长。 小火在油里面炸得干干的,再用油纸仔细包裹起来,能放很久。 是馋嘴的小宇轩最喜爱的零嘴儿,平时都舍不得吃。 放在随身的小荷包里, 隔一日拿出一块来解解馋…… 他记得荷包里就剩最后一块了。 小宇轩的小心脏似被一只看不见的小手拧了一下,揪着疼。 但,对灵二的喜爱,使他迟疑了。 他到底是要扞卫它的小鱼干,还是就装作大方地将小鱼干让给这个小不点儿? 是个难题。 他一时决择不下。 但不妨碍他将小不点儿从荷包里拎出来。 小不点儿正用她那米粒大小的一颗颗牙齿,将小手里紧紧抱着的麻辣小鱼干撕碎。 被关在荷包里后,她看过了。 荷包里大多都是泛着甜意的糖块,还有些酸酸甜甜的果干。 那些她都不怎么喜欢。 循着气味,她本能的找到了被仔细藏在荷包角落里的这块小鱼干。 小鱼干很大,够她吃好几天的了。 她用豆豆眼瞄了一眼将她提溜起来的小屁孩,还记得这个小屁孩前面捏疼过她。 她不满地小声嘟喃道:“臭小子,扰人吃饭,犹如蚊蚋扰梦,很烦的,好不好?” 黛玉不让她出声。 所以小不点声音放得很低。 这句话几乎是对着小宇轩耳朵说的。 所以林如海没听清。 但作为灵二的宿主的黛玉,和被吐槽对象的小宇轩,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小宇轩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作为小鱼干的主人,他还没找她算账呢。 私自拿人零嘴的小不点,是如何理不直却气壮地说出那句抱怨的话的? 灵二…… 作为绛珠精灵的她,当然没有那份愧疚的自觉啦! 她只会认为,是这小屁孩将她放在荷包里的。 既然放进去了,那一荷包的好吃的,当然也就归她所有了。 这叫领地意识! 于是,小宇轩掐着他软乎乎的小胖腰,给她讲什么‘不问自取是为偷’的道理。 灵二不甘示弱地努力仰着小脑袋,瞪大眼…… 发现即便这样,她对上对面的小宇轩,她在气势上也很难取得优势。 她豆豆眼滴溜溜一转,伸出两截小葵花子长短的细短小胳膊,张开,张得大大的。 绿豆大小的小嘴儿里,嘣豆子般脆生生嘣出一个字:“抱!” 小宇轩:“……” 小宇轩发现,他对上这个小不点儿,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摇摇头,认命地俯身将小不点儿捧在了手心里。 灵二见自己被小屁孩捧到了胸口高度,还得仰脑袋看他。 趁小宇轩不备,拽着他领口和头发,三个跟斗就又翻坐在了小宇轩鼻子上。 让小宇轩实实在在见识了一番,什么叫‘蹬鼻子上脸。’ 于是,一个小家伙,与另一个更小的小不点儿,大眼瞪小眼,就荷包里零嘴儿的归属问题,压着嗓子在马车里探讨了很久…… 久到日暮西斜,马车里的人与护卫的府兵,都渐渐露出疲态。 小宇轩和灵二的这场口水官司,还没有打明白。 此处离京也仅仅只剩三十里路。 人困马乏。 北静王派傅佐过来,请林如海一家到距此约二里地的一处别院安歇。 养足精神,明日一早进京。 林如海痛快应下。 在府兵的护卫下,马车拐入了前面一个岔路口。 这条路明显比刚才的官道侠长许多。 马车驶上去,车两旁便几乎站不下更多的护卫了。 原来层层护卫在马车两旁的府兵,不得不向前或向后散去。 变故就在这时,发生了! 第80章 杀手 此时正值黄昏,天色如同被厚重的墨汁逐渐浸染,暗淡悄然爬上天际,将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缓缓吞噬。 小径两旁高耸的树木,在昏黄的暮色中,更显阴森。 它们枝叶交织,形成一道道密不透风的屏障,活像一只只潜伏在暗处的怪兽,张着幽深的大口,静待着过往猎物的到来。 马车就在这样的氛围中,辘辘拐进了通向别院的小径。 车身两旁的空间,狭小得仅能容下一两个府兵前后错位骑马而行。 其余人不得不被迫分散,队形顿时显得松散而脆弱。 就在这戒备最为松懈的一刻,变故如同暗夜中的闪电,突兀而致命。 分别潜伏在小径两旁高树上的两个杀手,同时动了。 目标分别是前后两辆马车。 左边的黑衣杀手,如幽灵般悄无声息的从树梢跃下,身形快得几乎只留下一道残影。 他武功高绝,每一步移动都似乎违背了物理法则,轻盈得仿佛不受地心引力的束缚,身上同时散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手中长剑直指北静王。 马车里,北静王岿然端坐,闭目养神。 他仿佛能感受到车外怪兽的窥视,无声地睁开眼。 面容虽然平静,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紧张。 多年来面临危险时的经验,使他本能地生出一股警觉。 他俯身从马车暗匣里取出一柄短剑,握在手上。 但不等他做出更多的反应,黑衣杀手已如一柄利刃,插到了眼前。 黑衣杀手眼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仿佛已将万物生死尽握掌中。 他手中长剑挥动,寒光一闪,犹如天际划过的流星,直取北静王心脏。 傅佐在北静王取剑前,就已然提剑戒备。 不,应该说,他从跨入马车那一刻起,就无时无刻都在准备迎接突如其来的各种危险。 他反应已是极快。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察觉到了危机,手中长剑猛地挥出,企图拦截那致命的一击。 然而,那黑衣杀手的武功实在太过高绝。 只见他长剑在空中灵蛇般一转,便轻易绕过了傅佐的剑锋。 黑衣人长剑绕过傅佐剑锋后,突然间爆发出了惊人的杀伤力,剑势不变,仍然势如破竹般刺向北静王胸口。 在黑衣人雷霆一击之下,傅佐脸色巨变,惊呼一声:“保护王爷!”。 同时,手中长剑再一次全力挥出,但也只来得及抬剑将刺来的剑身稍稍磕偏少许,勉强改变了黑衣杀手长剑的轨迹,却未能完全阻挡这致命的一击。 北静王马车虽宽,但到底空间有限,无法全然退避开。 “嚓!” 一声轻响,利刃穿透衣物,紧接着是两声沉闷的痛呼。 北静王的一个护卫,情急之下,合身扑到北静王身上,以身挡剑。 长剑从侍卫后背透心而过,剑势未停,像串糖葫芦般,又狠狠刺入北静王胸口。 侍卫当场气绝身亡,身形一震,随即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无力地向前倾倒,重重摔落在马车里。 这也使得北静王手中的短剑未能全力挥出,只在杀手长剑刺出时,狠狠地扎在杀手的左肩上。 黑衣杀手也是硬气,即使肩头中剑,也仅是眉头微蹙。 他咬紧牙关,强忍着剧痛,猛然间拔出了深深嵌入肩头的短剑,鲜血随之喷涌。 黑衣杀手却仿佛被这鲜红的血液激发了他求生的欲望。 他的身形在这一刻如同鬼魅般,一个闪烁间,已从马车中掠出,动作之快,令人咋舌。 就如同他来时那般突兀,此刻,他再次化身为夜的使者,飞鸟投林,身形在夜色中忽隐忽现,几个起落间,已融入那逐渐深邃的夜色之中。 马车里,北静王脸色苍白如纸。 胸口的血洞触目惊心,鲜血喷涌而出,片刻间就染红了他绣着暗纹的月白锦衣。 他眼神中既有震惊,也有不甘。 生命之火,在这一刻仿佛被寒风猛然吹熄。 只余下一口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断绝。 散开的府兵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惊呼着涌向马车。 但一切为时已晚。 黑衣杀手得手了! 他如来时一般,身形鬼魅般没入无边夜色中,消失不见。 之前,他在小径旁大树上,已一动不动潜伏了一日夜。 仿佛他本身就是身旁树木的一部分。 与周围的树木同呼吸,共命运。 在马车驶入时,他头顶上,甚至还有叽叽喳喳鸟雀的鸣叫声。 是以,没引起北静王一行人丝毫的怀疑。 同一时间,黛玉正歪倒在车厢左侧的软榻上,昏昏欲睡。 她与父亲被小宇轩和灵二吵吵了一下午。 刚开始时,觉得有趣,还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斗嘴。 后来,渐渐被吵得脑仁儿疼。 想想越来越近的京城,想想即将要见到的故人,心里涌不起一点喜意。 索性便从坐垫下抽出一本线装的《西游记》,随意翻阅起来。 或许是马车有节奏的晃荡,也或许是车外马蹄的嘚嘚声,十分单调催眠,竟将黛玉催瞌睡了。 正迷迷糊糊中,忽然,一直在识海里趴在小文杰腿上沉睡的灵一,唰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她眯了眯眼,用细小的手臂去扒拉黛玉的胳膊。 黛玉没有反应。 现在的黛玉,因为有灵一和灵二这两个免费又好使的暗哨在,便将警戒的任务完全交给了她们。 灵一见黛玉没醒,眉宇间闪过一抹焦急,用她黄豆大小的小脚丫子,使劲一蹬,小小的身子凌空飞起,一下跃到了黛玉耳边。 扒着她耳朵,大喊:“有刺客!” 黛玉一下从迷蒙中惊醒,从坐榻上翻身坐起。 余光扫到父亲正好好地坐在对面坐榻上,慢悠悠地翻着一本书看,神情透着股说不出的惬意。 黛玉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父亲没事就好。 她重生以来,不就是为了护佑亲人性命么? 然而松快不过一秒,一股未知的危机感陡然降临。 黛玉唰地一下撩起车帘,向道路两旁的大树上看去。 入目,马车将狭小的道路完全占据,两侧也仅仅只能容一个侍卫护佑。 两旁树木枝叶茂密,树枝张牙舞爪的伸向天空。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拂过,带着一股莫名的寒意,让在场之人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紧接着,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飞扑向两辆马车。 前面那辆自有北静王的护卫在,黛玉没有理会。 只专心盯着飞身向自己车上越来越近的墨绿色身影。 这是一个身材魁梧的蒙面大汉,手持一把沉重的宽刃剑。 看上去力大无穷,仿佛能够劈开一切阻碍。 还未近身,黛玉已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浓重杀气。 电光石火间,黛玉与车辕上的权景瑶对了个眼神。 权景瑶便稳坐在车辕上没动。 或许是感受到这凝重的气氛,不知何时,权宇轩小朋友小手握着灵二,已乖乖依偎进义父的怀里。 林如海倒是车中最平静的一位。 或许是信任黛玉和车外守着的权景瑶,又或许是自知自身无力抵挡,所以反而看淡了生死危机。 他将小宇轩拢在怀里,面容保持着一贯的沉稳。 黛玉悄然握玉笔在手。 下一瞬,一声低沉的咆哮划破了马车的宁静,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呼唤,令人格外心悸。 那杀手,通身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猛扑而下。 厚重的宽刃剑在他手中,闪着透人肌肤的凛冽寒光,直逼林如海要害。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 林如海一瞬间,只觉毛骨悚然,头皮发麻,汗毛根根竖起! 他透不过气来,身体仿佛被定格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感觉那重剑如天河倾泻,剑尖所过之处,空气都被撕裂开来,发出刺耳的啸声。 第81章 耀眼的黛玉 这一刻,林如海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就在重剑临身的生死存亡千钧一发之际,黛玉动了。 她脚尖轻点,宛如因风而起的柳絮,轻飘飘闪到了林如海身前,身姿轻盈得仿佛不受尘世羁绊。 手中的断魂玉笔滴溜溜转动间,手臂轻轻一挥,将逼到眼前的重剑荡了开去。 刚刚飞落到马车里的杀手身形一僵。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少年,如刀锋般的眸光宛如实质,仿佛要穿透“他”的伪装,在“他”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杀手简直不能相信。 自己无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历经无数血与火的洗礼,日以继夜的钻研,苦练,才练就的无往不利的必杀招——暗影绝杀,竟然就被眼前这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年,以一种轻描淡写,近乎优雅的方式,化解于无形之中。 要知道,他就是以这招“暗影绝杀”而成名。 在以往二十多年的杀手生涯中,从无失手。 甚至因此,他在杀手盟里的代号,也直接改为了“绝杀”。 内行的人听到他的代号,都要抖三抖。 因为,这象征着死亡。 这不仅仅是他的招式,更是他身份的象征。 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惊骇与挫败,就像是精心构建的城堡,在一瞬间坍塌。 所有的自信与骄傲都化为了无有。 刚刚重剑落下时,他感到的不是以往那令人心悸的剑尖穿透血肉的沉闷声响。 甚至不是兵器与兵器碰撞时火花四溅的金铁交鸣。 反倒像是撞到了一团无形却柔韧之极的棉花上,那触感轻飘飘的,无丝毫着力之处。 让他不由自主的一阵恍惚,仿佛自己像撞了邪,踏入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梦境之中。 然而,他不信邪! 一股强烈的斗志与不甘,在他心中熊熊燃烧。 他猛地一跃,重剑在空中划过一道璀璨的银色轨迹,带着呼啸的风声,卷起一股飓风。 那力量,仿佛能撕裂空气,带着排山倒海、摧枯拉朽之势,向黛玉猛攻而去。 车厢早在凌厉的剑气冲击下碎裂成了废渣,四处飞散。 残破的木片,如同冬日里细碎的冰凌,铺满了周围的地面。 黛玉面对这铺天盖地的一击,却并未显出丝毫慌乱。 她如花间的精灵,翩然起舞,悄无声息的穿梭于危机四伏的空气中,又一次轻松躲过了杀手的重重攻势。 下一瞬,黛玉断魂玉笔轻挥,一招“星河断魂”使出。 那杀手瞳孔急剧收缩,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黛玉玉笔在空中划过一道绚烂的轨迹,犹如夜空中最亮的流星,却带着致命的寒意。 玉笔过处,空气仿佛被撕裂,一道无形的力量直击杀手颈部。 杀手只觉得喉咙一紧,随即,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涌入体内。 那是一种从脊髓深处涌出的恐惧,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的眼神瞬间黯淡,手里的重剑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支撑,无力地掉落在马车上,砸出沉闷的巨响。 杀手手捂着颈部,缓缓倒地,再无生机。 他的双眼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仿佛要将这世界的最后一刻永远烙印在眼底。 临死前,他的眼前闪过一片璀璨的星河。 那星河美得令人窒息,却也冷得让人心寒。 每一颗星辰都像是死亡的预兆,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仿佛在嘲笑他自不量力、飞蛾扑火般的这次失败的刺杀。 星河虽美,却断人魂魄,一击必杀,彻底毁灭了他的生命。 这一幕,除了已陷入昏迷中的北静王,和忙着为北静王止血包扎、心无旁骛的北静王府府医外,其他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 黛玉的身影,在这一刻,犹如破晓时分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了夜的深沉,成为了他们眼中最为耀眼的存在。 “他”以那看似柔弱、实则蕴含着无穷力量的身姿,展现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惊人能力。 今夜,那两个曾经不可一世、令朝野闻风丧胆的顶级杀手,所带来的惊惧和不安,在黛玉的玉笔轻挥下,瞬间被抚平。 相信“暗影绝杀”的陨落,很快会传遍朝野,成为杀手盟和他们背后之人心中的噩梦。 这一点,傅佐心中感受尤甚。 他目中异光闪烁,那是一种融合了惊异、赞叹、与深深忧虑的复杂神色。 每一次与黛玉相见,她都能带给他全新的震憾。 他扫了一眼身旁气弱游丝的北静王,又看看那身姿柔弱,实际却强的仿佛能与天地相抗衡的小姑娘,忧心地叹了口气。 小姑娘的实力,仿佛没有极限,一次比一次强大。 那成长的速度之快,简直世所罕见。 如同春日里破土而出的竹笋,一夜之间便能直冲云霄。 作为北静王府的长使,傅佐是看着北静王长大的。 他心中承载着老北静王的期望,希望北静王能够如愿以偿,娶黛玉为妻,成就一段佳话。 然而,现实却残酷地摆在他的面前。 北静王身负重伤。 从小到大,即使身处战场,北静王也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 刚刚府医断言,王爷这次生死悬于一线,能否活下来,全凭天意。 这份沉重的担忧,如同巨石一般,压在傅佐的心头,让他难以喘息。 更何况,虽然北静王与现任北静王妃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 由于北静王没有上表请封,王妃的封诰也没有下来,更没有被记入玉碟。 但毕竟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那里,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北静王的姻缘路上。 这桩事情不解决,一切美好的愿望,都只能是镜花水月,虚无缥缈。 傅佐望着黛玉屹立在马车上的身影,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奈与惋惜。 王爷的心思,他看得分明。 但以王爷那高傲又别扭的不讨喜的性子,他深知,这段情感之路,注定充满了坎坷与波折。 眼下,还是以保住王爷性命为第一要务。 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傅佐长叹一口气。 尽管为难,但还是厚着脸皮,冲这边踩在只剩个车厢底的林如海抱拳道:“林大人,傅某惭愧,还得请大人仗义援手,不知大人手中那药,可否再匀一些给我们王爷?” 上次讨要,就差被林如海明言回绝了。 但今次不同往日。 这一次,是真的命悬鬼门关了。 林如海这次倒没有迟疑,直接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两指见宽的小白瓷瓶,上前递给了傅佐。 傅佐又转手交给了府医。 府医急切地接过,轻轻旋开瓶盖。 一股沁人心脾的馨香瞬间弥漫开来,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人参香气,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府医心头大喜,暗道:“果真是好东西!” 他这次随府卫前来接应王爷,路上听傅长使和王爷多次提起这药,早就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现在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有了这药吊命,王爷定能支撑到京里。 只要回到京城,皇宫里那么多比他医术高明的太医,还愁救不下王爷一命么? 他用左手小心翼翼地托起王爷后脑勺,右手迫不及待地将瓷瓶兑到了北静王口边。 然而,北静王此刻早已陷入昏迷,生命垂危,气息微弱,嘴唇更是闭得如蚌壳一样。 一时间,药液虽好,却难以喂入。 一旁傅佐试图扳开王爷嘴角,好让府医将药倒入。 试了几次,北静王牙关紧咬,都失败了。 就在他们束手无策时,黛玉轻步上前,站在北静王三尺开外。 右手伸出,掌心对着北静王的胃脘穴,隔空缓缓使力。 霎时,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随着她的动作流淌。 北静王的身体竟微微有了反应,喉咙间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嘴唇也微微张开。 府医见状,连忙趁机将药液缓缓喂入北静王口中。 这一次,药液竟奇迹般顺利滑入。 不知是不是府医的错觉,随着药液喂下,他感觉王爷的脸色似乎有了好转。 府医唯恐自己看错,忙将手探向了王爷脉门。 片刻后,他脸上的震惊之色,愈来愈浓…… 第82章 到京 就这短短数息之间,府医紧握北静王手腕的手指,清晰地感受到了变化。 原本那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时断时续的脉搏,此刻竟如同枯木逢春,渐渐恢复了生机,开始变得有力而规律,仿佛有一股生命力正在他体内悄然复苏,将死亡的气息一点点驱散。 指尖的触感告诉他,完全不用回京找太医,王爷的性命,无忧矣! 仿佛在见证他的判断,北静王的面色也肉眼可见地逐渐好转。 原本苍白如纸的脸颊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润,胸腔也开始有规律地微微起伏。 见此,傅佐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若北静王在路上有什么意外,同行的林如海一家会不会受牵累他不知道,但作为北静王府长史的他,与府医,以及跟随着的五百府卫,都注定不会善终。 遭遇了两个绝顶杀手的事,傅佐不敢再继续冒险去别院了。 何况,其中一个杀手还给他逃了。 谁知道前面还有没有同样的危险等着他们? 计议已定,傅佐果断下令,掉转马头立刻连夜进京。 空气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儿。 有个府兵将暗影绝杀的尸身,像扔破麻袋一样扔到了马背上,准备带回京城。 刺杀一时爽。 但幕后之人,以及那个刺杀了北静王后逃走的鬼影幽灵般的杀手,怎么能让他们逍遥法外呢? 林如海他们的马车已毁,残骸散落一地,显然无法再乘坐。 傅佐见状,便顺势热情地邀请林如海一家同乘北静王的马车。 这两次相见,林如海一家对王爷态度都不如以前热络。 他虽不明白具体问题出在哪里? 但,不说老北静王生前的期许,就单以他们拥有那救命良药来说,两家也绝不能生分了。 正苦于没有借口让王爷与他们多亲近接触。 这下,机会来了,他还不赶紧抓住吗? 然而,林如海却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脸上挂着一抹淡然的微笑,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这一提议。 只请他让府兵让出来一匹马。 这里离京城不远,骑马很快就到了。 权景瑶自从林如海口中得知北静王对黛玉起了心思后,恨不得离他们越远越好。 这次若不是傅佐亲上仙客来去请,剩下的路程也不远,她也不会默认了与他们同行。 何况,北静王那辆马车再宽大,也只是马车而已,又不是屋子。 那马车上本就已坐了三个人,其中一人还只能躺着。 剩下的空间,能容他们一家四口舒服的坐在里面走完接下来的行程吗?她可不想像沙丁鱼一样被挤在马车里。 她跳下车辕,三两下解开套车的绳子,将车板卸下来,只留下驾车的马。 她提议黛玉坐上去,又让林如海坐在黛玉身后。 本来,她与黛玉共乘一骑,最合适不过。 但前面杀手的突袭还历历在目,谁也不能保证后面的路途就没有危险。 黛玉表现出来的强大的武力值,像一根定海神针似的牢牢地钉在每个人心头。 权景瑶相信,当今武林,已少有人能与之匹敌,更遑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伤人了。 但,这一提议,却被林如海否了。 黛玉虽是他女儿,但到底已十岁了。 男女七岁不同席,男女大防,是刻在林如海骨子里的。 让他众目睽睽之下,与长大的女儿共乘一骑,多少于女儿清誉有损。 他不能为了那不知是否存在的危险,就让女儿声誉有瑕。 他抱起小宇轩放到马背上,自己也一蹬马镫,就要跨坐上去。 权景瑶见林如海在这个关头迂腐起来,也是无奈。 略一沉吟,上前将小宇轩从林如海怀里抱下,转身交给黛玉。 自己脚尖轻点,纵身跃坐在林如海身前。 他们现在在外人眼中是夫妻,他总不会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了吧? 林如海毕竟是在官场上行走的人,身为男子和丈夫的尊严,权景瑶还是要维护的。 而且,以她的身手,她自信即使再遇到暗影绝杀那样的杀手,也能与之一拼。 这样一调整,林如海果然没有再多说什么。 然而,马跑出几丈远后,权景瑶就被身后林如海的举动惹得哭笑不得。 林如海人虽坐在了她身后,身子却僵直得如同一尊泥塑的雕像。 他只用手指虚虚地揪住了她后背的衣衫,力度轻柔的如同是在捏着一根随时可能折断的救命稻草。 但这根“稻草”仿佛长满了刺,让他既不敢放手,又不敢抓得太紧,着实扎手。 他的身体与她的后背之间,刻意保持着一段微妙的距离, 仿佛是一道无形的鸿沟。将他们分隔在两个世界。 权景瑶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之人正努力后仰着身子,生怕与她接触近了,唐突了她。 但同时却又不得不拼尽全力坐稳身形。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既让她感到好笑,又有一丝莫名的温暖涌上心头。 马匹在行进中不时颠簸。 林如海那僵硬的身子,便随马背的起伏,而摇摇晃晃。 有好几次,都险些从马背上颠下去,直看得人心惊胆颤。 权景瑶心中好笑之余,却又不免泛起一丝无奈。 她选的这个相公,确实是个端方君子。 但君子太端方了,就让人忍不住想要逗弄一番。 要知道,权景瑶可是一个从现代魂穿而来的人,穿来的时间不长,芯子里可是个地地道道的现代人。 对于这些古代的繁文缛节和男女大防,本就不怎么在乎。 否则,她也不会主动找上林如海,与他做一对协议夫妻了。 或许正是这协议,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束缚住了林如海的手脚。 让他在面对她时,总是显得有些拘谨和顾忌。 于是,在又一次马匹颠簸中,林如海身体失去了平衡,差点被掀下马背时,权景瑶终于忍不住了。 她左手稳稳地持住缰绳,右手则迅速往后伸,精准地抓住了林如海胡乱伸向空中的胳膊,轻轻一拉一扯。 林如海的右手便不由自主地从她腋下穿过,环绕了半圈后,牢牢地禁锢在她的腰上。 接着,她又将缰绳递交到右手上,如法炮制,林如海的左手也被她引导着环了上来。 如此一来,两人的身躯便紧紧相依,再无丝毫的缝隙。 仿佛连空气都被这份亲密所排挤,两颗心,也在这紧密的贴合中,悄无声息地逐渐靠近。 权景瑶的脸上绽放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然而,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身后,权景瑶能清晰的感受到,林如海的身体,似乎比先前还要僵硬和紧张。 为了打破这略显尴尬的局面,她故意回身,冲身后的林如海嗔道:“你放轻松点好不好?我的衣裳快被你扯破了,就你这样骑马,还未到京城,自己整个人恐怕首先就被颠散架了。” 她语气里难得带了丝调侃和无奈的意味:“而且我们是夫妻呀,你看有哪对夫妻表现得像我们这样生疏的?” 这话听在林如海耳中,莫名有了丝缠绵缱绻的意味,让他的心湖泛起了层层涟漪。 他本就被权景瑶先前的举动弄得有些面红耳赤,此刻更是整张脸庞如同被绚烂的火烧云染红,腾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热意。 也就权景瑶坐在前面,后脑勺上没长眼睛。 否则,一定能欣赏到林如海此时窘迫异常的囧态。 林如海环抱住权景瑶后,再骑马时,确实感到轻松了许多。 他渐渐放松了身体,终于找到了以往那种惬意策马的感觉。 只是,这感觉随着马匹的行进,渐渐变了味。 身前软玉温香在怀,他又是个经过人事的正常男人。 林如海心中久违地涌起了一股异样的情感。 权景瑶身上的幽香,勾魂似的一缕缕直往他鼻孔里钻。 二人成亲也有一段时日了。 朝夕相处之下,林如海对权景瑶并非无感。 何况,权景瑶对黛玉,那是没得说,是真的当成亲生女儿来疼的。 这一段时日,黛玉跟着权宇轩,也养得嘴刁了起来。 权景瑶只要有时间,都是亲力亲为地为家里两个小家伙做各种美食。 衣食住行照顾得无一不妥贴。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便是贾敏复生,对黛玉的照顾疼爱,也恐怕不过如此了。 二人除了年岁对不上,其余跟亲生母女,也不差什么。 氛围烘托到这里,林如海禁不住有些想入非非:要不,就真的做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何如? 而坐在他身前的权景瑶,刚开始还没觉察什么。 随着马蹄嘚嘚,林如海放在她腰间的手收紧,渐渐也有些心思摇曳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高耸地城墙,厚重的城门次第映入眼帘。 京城,到了! 第83章 检查 然而,夜色已深。 城门紧闭。 巍峨挺拔的城墙,紧紧闭合的城门,如同沉睡的巨龙,横亘在夜间行人与京城之间。 像是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城墙之上,灯火阑珊。 星星点点的光芒,在夜风中摇曳。 为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神秘与肃杀。 巡逻的兵士身影,在城墙上若隐若现。 离得老远,都能听到他们坚定有力的步伐。 仿佛是这座古老城池的守护者,时刻警惕着任何可能外来的威胁。 傅佐起身,正要下马车与城门口校尉交涉。 恰在这时,原本昏迷的北静王,仿佛感受到了周围紧张的气氛,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透出一抹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那光芒,仿佛是从他内心深处迸发出来的,带着不屈与坚韧,向众人宣告着,他已经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重新掌握了生命的主动权。 傅佐见状,心中一喜,连忙上前一步,低声向北静王禀报了他受伤昏迷后的情景。 北静王听着傅佐的禀报,那些原本在脑海中混沌不清的思绪,如同被清风拂过一般,渐渐回笼,凝聚成一股清晰而深邃的力量。 他的眼神也随之变得明亮起来,仿佛是两汪深不见底的潭水,里面思绪浮沉。 其实在受伤的那一刻,北静王就已经预感到了,自己这一次凶多吉少,甚至极有可能命丧黄泉。 他目光透过车窗,扫向林如海一家。 幸而,老天垂怜。 命运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弃他,竟然让他在这绝境之中捡回了一条命。 而且,他此时的感觉,异常奇妙。 全身上下,并没有濒死之人,那种空虚无力的感觉,反而像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体内涌动。 他的气力,在一点点凝聚,筋骨血脉重新被生机充盈,就如同被暴晒了多日的沙漠,突逢天降甘霖,重新焕发了勃勃的生命力。 他缓缓地伸出手,示意傅佐扶他坐起来。 这个动作虽然轻微,但却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力量。 上天既然留了他的性命,那他必然与那杀手背后之人相抗到底,不死不休! 车内,傅佐为难地看了府医一眼。 似乎在用眼神询问:“王爷胸前刚受过那么重的伤,现在真的能坐起来吗?不会对伤口有什么影响吧?” 府医肯定地点了点头,还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这就是无碍了。 傅佐惊异的同时,对林如海给的那瓶救命良药的药效,有了更深切的感悟。 他收回到嘴边欲劝阻的话语,伸出双臂,半托半抱地,小心翼翼将北静王上半身托起,让他靠坐在车厢边,并顺手从木榻上取了个软垫塞在他身后。 北静王隔着掀起的车帘,往外看去。 夜幕沉沉,宛如一幅深邃的水墨画。 几点星子在夜空中闪耀,像是遗落人间的珍珠,点缀着这片寂静的夜空。 几步开外,林如海一家四口,分乘在两匹白色的骏马上,静静地守望着这边。 北静王一时有些百感交集。 他有些庆幸,幸亏自己先前邀请林如海一家同行的举动,救了自己。 否则,以他这么多年受过大大小小的伤的经验。 那一剑,必将致命。 他目光微转,自然而然地投射到那道看似娇弱,实则蕴含着巨大能量的小姑娘身上。 她静静伫立,似是万事万物都不萦于心,有份超脱俗世的清冷。 真遇到事,却又坚韧得仿佛能扛起整个世界。 北静王就那么呆呆看着,思绪一瞬间飘了好远。 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隧道,回到了他初次看到她的那一刻。 那时她才六七岁的模样,娇弱得仿佛一阵风都能把她刮跑。 听闻她失了母亲,荣国公府老夫人怜她孤苦,将她接到膝下抚养。 船到京那日,他曾带人专程去看。 但没有近前,只远远地看了一眼。 那时心中尽管还存有偏见,却也觉得小姑娘着实令人怜惜。 便派了人,时刻关注着…… 哪里料到,曾经让他心生怜惜的小姑娘,如今已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武力值爆棚,自己还得赖她数次相救呢? 一阵冷风吹过,北静王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仿佛被夜风吹醒了沉睡的记忆。 他突然回过神来,抬手向林如海的方向一指。 傅佐从北静王启蒙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关照他。 因此,对北静王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他都能洞若观火,了如指掌。 知道这是要他请林如海过来。 然而,不待傅佐传话,将这边马车上人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的黛玉,早已先一步告知了父亲这个消息。 林如海闻言,立刻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来到北静王马车前,恭敬地抱拳施礼,“下官见过王爷,不知王爷招下官过来,所为何事?” 北静王斜倚在马车里,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能穿透夜色,直达人心。 “本王有要事在身,欲连夜进宫面圣,不知大人是与本王一起前往呢,还是暂且在城中安歇,待明日奏明圣上,再作计较? 林如海闻言,略作沉吟。 他心中盘算着,自己此次进京,不仅携带着关于盐业的重要奏报,还有路途上发现的福寿膏这一事件。 此两件事都关乎国计民生,兹事体大。 也须尽早禀明圣上知晓,以便早做处置。 若等到明日按正常流程见驾,还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得圣上召见? 为免夜长梦多,多生波折,还是借着北静王皇室宗亲身份的便利,尽早见驾的好。 更何况,圣上素来勤勉,此时进宫,想来他还在批阅奏折吧? 念及此,林如海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果断地道:“下官与王爷一道遇袭,同舟共济,也一同回的京,下官还是陪王爷一道进宫面圣吧!” 于是,几人迅速商定了计划:进皇城后,北静王带着傅佐和林如海进宫面圣,其余夜间进城的人,都在宫门口等候消息。 事情定下。 几人从侍卫手中接过水囊,略微洗梳了一番,整理了下仪容,恢复了往日面貌。 北静王挣扎着从怀里取出一块墨绿色令牌,递给傅佐,示意他上前敲城门。 傅佐接在手中,只觉那令牌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力量与权威。 他翻过来一看,令牌后面刻着“如朕亲临”四个烫金的大字,下面还有个小小的“万”字。 傅佐心中一惊。 这令牌,权力极大,甚至超过了尚方宝剑。 危急关头,持此令牌者,犹如皇权附体,可事急从权,有先斩后奏、处置地方官员的职权。 甚至……可调动万人以下的地方官兵,如臂使指。 这说明,圣上对王爷倚重之深,信任之重…… 他回想起这一趟跟着王爷公干的经历。 两人吃饭睡觉,几乎都在一处,形影不离。 王爷也真能沉得住气。 办差过程中,遇到那么多危急和险境。 王爷从未动用过这令牌,甚至连一点苗头都没露出来过! 这份定力与城府,实令人叹服。 好在,他们每次都能得遇贵人相助,化险为夷。 傅佐视线隐晦地扫过黛玉和林如海身上,心中又一次庆幸,幸亏他听从王爷命令,邀了他们同行。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敲响了沉重的城门。 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而深远,仿佛一曲激昂的战歌,打破了夜的宁静,也让人心生惊悸。 一般在这种时候敲门进城的,都是权势滔天的权贵,或是边疆传来的八百里加急战报。 城头上很快燃起了几束火把。 有人向下面张望,喊话声随风飘荡,时断时续:“来者何人?” 傅佐运起内力,低沉而有力的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北静王公干回京,有要事禀明圣上,速开城门!”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让城头上的守卫为之一振。 很快,城门旁侧那沉重的小门,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吱嘎声。 仿佛是沉睡的巨人被轻轻唤醒,缓缓的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束昏黄的灯光从门缝中透出,如同探照灯一般,在傅佐的脸上反复掠过,将他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 确认无误后,门内的人终于伸出了一条手臂。 那手臂粗壮有力,仿佛能够轻易撼动城门。 傅佐知道,这是要他们出示身份凭证了。 他走上前去,将那枚墨绿色的令牌,并着几人的户籍路引,往里一递。 里面的人伸手接过,就着灯光,仔细验看了起来。 片刻之后,小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刺耳声响,仿佛是巨人在沉睡中发出的呻吟。 门扉缓缓打了开来…… 第84章 进宫 守城门的官兵还是很小心谨慎的。 怕五百府兵深夜进城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尽管已仔细查验了户凭和路引,对傅佐这位北静王府的长史也不能说不认识。 但职责所在,他们依然坚守原则。 那守城的校尉,还是坚持把五百府兵挡在了城门外。 除林如海一家外,仅允许北静王带着傅佐、府医,以及他的近身侍卫等二十余人进城。 当然,作为罪证之一的那具杀手的尸体,也被侍卫首领扔上马背,带了进去。 其余府兵,在府卫副首领的带领下,在城外五里处搭帐安歇,等天明,城门大开时,随入城的百姓一起进来。 城外安排妥当后,北静王的马车当先辘辘驶入城门,其余人紧随其后,鱼贯而入。 黛玉骑着马,身姿如玉。 怀里紧紧抱着早已沉入梦乡的权宇轩小朋友。 为防小家伙着凉,黛玉这一路上,都催动体内灵力,将小家伙牢牢地守护住,确保他不受一丝风寒的侵扰。 再次踏入京城,黛玉心中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慨。 以往那些尘封的记忆,如同被打开的闸门,潮水般涌入,让她的眼眶不禁微微湿润。 她回想起自己初次来到京城的情景。 严格来说,那已是前世的事了。 她那时还是个年仅六七岁的小姑娘,初次离家,满怀忐忑、好奇与憧憬,像一只懵懵懂懂的小鹿,一头栽进了荣国公府那个深不见底的大坑里,再也没有机会爬出来。 这一点,恐怕无论是当初执意要接她来的荣国公府的老太君、她的嫡亲的外祖母,还是一心想要给女儿找个得力倚仗的她的父亲,亦或是她本人,都是没有预料到的。 所幸她本身福泽深厚,在回扬州探病的路上,蒙上天眷顾,得遇机缘,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整个人犹如醍醐灌顶,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距今也不过短短半年多,却已是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切都不再是曾经的模样。 她心中少了以往的彷徨,多了份从容与坚定。 以往那些闺中小女儿的心思,轻淡得如一缕轻烟,被风一吹,早不知飘向了何方? 而且,据她在涤尘台上看到的,她母亲的死,并非偶然,而是另有蹊跷。 与荣国公府里那位平日里装得道貌岸然的二舅舅,还有他那位吃人不吐骨头的夫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更让她痛心的是, 她前世落得那样一个悲惨结局,也少不了那府里有些人的推波助澜。 这笔账,她势必要与他们一一清算。 让那些曾经欺她、负她、害她家人之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 京城,繁华之地,富贵之都。 即便是在深夜,也依然流露出不凡的气度。 当今圣上励精图治,勤勉不怠。 将这座古城治理得花团锦簇,井井有条。 仿佛一幅流动的画卷,无论是在白昼还是夜晚,都洋溢着无尽的生机与活力。 京城由皇城、内城、郭城三部分组成。 每一部分都蕴含着深厚的历史底蕴和丰富的文化内涵。 皇城巍峨壮观,金碧辉煌,那高耸的城墙和雄伟的宫殿,在夜色下显得更加庄严,仿佛是皇权至高无上的永恒象征。 内城则繁华喧嚣,权贵云集。 若是在白天,街道两旁的店铺里,各种奇珍异宝,美味佳肴,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而郭城,则宽广辽阔,民居错落有致。 在夜色中,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流露出一种无法言喻的宁静与祥和。 偶尔传来几声不知谁家看门护院的狗吠声,为这宁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生气。 此时,城内早已宵禁,街道上空无一人。 空旷的道路上,只有北静王的马车和林如海等一行人的身影,在夜色中穿行。 他们身下,传出“嘚嘚”的马蹄声,将这份夜的宁静打破。 远远地,不时响起更夫打更的声音。 还有巡逻的衙役,扯着破锣嗓子,一声声警示:“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北静王本想邀林如海一家住到他在京城的琼林坊的宅子里去。 那里环境优雅,诸物齐备。 这几年他在京城时,几乎不住王府,而是歇在那里。 被林如海婉言谢绝了。 林如海早就为黛玉在京城准备了一座三进的院子。 这院子,本是林家被封列候的时候购置的。 历经风雨,见证了林家的兴衰荣辱。 去年他病重,整理产业时,将这院子单独留了出来,并连同城外一个占地五十亩的温泉庄子,一起留给黛玉做嫁妆。 他想着女儿以后嫁在京里,这些产业留给她正合适。 既能让她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又让她在繁华喧嚣的京城中,时时感受到来自家人的惦念和庇护,仿佛是一处永远的避风港。 林如海体谅女儿和权景瑶一路上辛劳,本想让她们进城后就去墨竹巷那所宅子里休息。 宅子早在他们从扬州起程前,林如海就让管家林伯派人重新修整打扫了一番,估计现在随时都能入住了。 然而,黛玉和权景瑶说什么都不放心他一人入宫面圣。 这一路上,他们遭遇到了那么多次刺杀,每一次都险象环生。 要不是有黛玉和权景瑶这两个出人意表的高手在,再加上他们易容改扮,巧妙周旋,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呢? 现在,九十九步都走过来了,就差这最后的一哆嗦,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她们都将追悔莫及。 反正她们二人有功夫在身,就是候在马背上,也能调息休养。 林如海见二人精神果然比他们所有人都好,便也不再坚持,同意了被她们护送去宫门口的要求。 其实,他的心中正暗自熨帖:被宝贝闺女和名义上的夫人宠着的滋味,他还挺受用的。 黛玉也是从通州到京城的路上,才得知父亲早已在京城还给她留下了一个宅子。 上一世,在她的印象里,根本没有这么回事。 也或者说,是她不知有这么回事而已…… 马车很快绕过宽广而宁静的郭城,驶入了繁华却不失静谧的内城。 车轮在光滑的石板路上滚动,发出轻柔而又有节奏的声响,伴着马蹄的“嘚嘚”声,宛如一首悠扬的夜曲。 不知不觉间,那座庄严而神秘的宫门,已经赫然出现在眼前。 北静王的身体,在药泉的不断修复下,此时已能勉强自己坐起。 在宫门口侍卫满是惊诧的眼神中,北静王递上了请见的奏折。 接下来便是耐心的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格外寂静。 仿佛过了很久,又恍若只是片刻。 里面传来一阵小跑的脚步声。 一个面色白净的小内侍,气喘吁吁跑来,传圣上口谕,宣他们在御书房觐见…… 并且因为北静王受伤,还特地允许他乘坐软轿进宫。 四个穿着鸦青色马褂的小内侍,抬着一顶宝蓝色八宝软轿跟在后面。 北静王在傅佐和府医的搀扶下,慢慢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坐上了内侍抬来的软轿。 林如海与傅佐并排走在软轿后面。 北静王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那刺客的尸首,他的侍卫首领会意,上前将已经有些发僵的刺客尸首扛在肩膀上,一声不响地跟上。 很快,他们来到了御书房外。 御书房的内监总管富海早奉命等在那里。 见到他们到来,一张白胖得像是发面馒头的脸上堆满了笑,将原来就不大的两只眼睛,笑得只剩下两道细细的缝。 不等北静王下轿,富海已像个笑弥佛似的,笑着团团向几人作了个揖。 这才将手里的拂尘甩到肩膀上,作势上前来搀扶北静王下轿。 第85章 面圣 富海从小就陪在圣上身边,是圣上最为信任之人。 可以这么说,这世间纷扰,人心叵测。 但若要寻得一人,能在关键时刻,不计个人得失,全心全意替圣上筹谋,那此人非富海莫属。 这一点,即便是孝懿仁皇太后,那位与圣上血脉相连、尊贵无比的亲娘,都不能不承认。 毕竟,她膝下不止圣上这一个儿子。 虽母爱如海,却也不免有所偏颇。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更偏向于康王这个小儿子。 如今,富海主动伸出橄榄枝,向北静王亲近示好。 北静王又不傻,当然不会拒绝。 北静王在富海和傅佐的细心搀扶下,蹒跚着脚步缓缓迈进了御书房大门。 与此同时,林如海则被一名机灵的小内侍引领,步入了偏殿等候。 那小内侍还贴心地给他奉上一杯香茶,才躬身退到了屋角。 不多时,一位身穿宝蓝色内侍服的小太监,从御书房出来,站在门口低声向那名屹立于殿门外的侍卫首领传召,圣上召见。 侍卫首领为难地看了眼被扔在地上弯曲成弓形的刺客尸身,不知是不是也要带进去。 若不带进去,他实在想不明白,圣上为何要召见他一个小小的王府侍卫? 若带,这深更半夜的。 死人,一般被列为不祥之人,不会犯了圣上的忌讳吗? 小内侍倒也没有为难他,示意他扛上尸首跟他进去。 圣上就是想亲眼见证一下,这位在杀手榜上赫赫有名,被誉为“暗影绝杀”的绝顶高手,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的刺杀皇室宗亲和朝廷命官。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说法。 真实情况是,圣上登基前,也曾遇到过一次凶险之极的刺杀。 只不过,那一次死的是他的替身。 当时,他就扮做一名不起眼的侍卫,混在人群里。 亲眼目睹了刺杀的全过程,也看到了那刺客的脸。 得手后,刺客飘然而去。 在场那么多侍卫,竟无一人拦得住他。 事后,他多方派人寻找,却一无所获。 刚刚听北静王禀报,他突然想起这茬,心血来潮,就想确认一下。 很快,里面传来了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伴随着圣上怒不可遏的咆哮。 声音之大,如同炸雷。 林如海即使身在偏殿,也能够感受到那股强烈的怒意。 他心底暗自揣测:就不知这怒火,是不是冲着北静王和傅佐发的? 这会儿御书房里面,应该就只有刚刚进去的北静王和他的长史傅佐了。 难道,是差事办砸了? 林如海轻轻端起桌上那杯已经有些冷了的茶水,呷了一口。 那清洌的滋味,如同山间清泉,缓缓流淌过心田,不仅驱散了心头的尘埃,更仿佛为他那翻涌如潮的思绪,披上了一层宁静的纱幔。 他缓缓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摒除心中的杂念。 打算利用这难得的空隙,将待会儿要奏禀给圣上的事情,再细细地梳理一遍,确保不遗漏下一星半点。 时间悄然流逝。 桌上的灯烛突然发出“啪”的一声爆鸣,将林如海从沉思中猛然惊醒。 他抬头望向墙边那古老的更漏,指针已悄然指向了子时。 林如海站起身,轻轻的活动了下胳膊和腿,以及有些酸痛的脖子,试图驱散长时间坐着带来的僵硬感。 扭动脖子时,不经意间,目光掠向窗外。 夜幕如墨,深沉而广阔。 零星的几颗星子在上空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也困倦到了极点,等待着沉入梦乡。 终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如同清风拂过湖面,带起一圈圈涟漪。 富海轻手轻脚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如同薄雾轻笼,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他轻声对林如海道:“林大人,圣上有请,请大人速随我去见驾!” 林如海正等得心焦,闻言立刻抬脚,跟上了富海的步子。 走着走着,心中不期然涌起一阵感慨。 上一次面圣,已是五年前的事了。 记忆的闸门悄然开启,那些尘封的往事,如潮水般涌来。 一切清晰得历历在目,仿若还如昨日,却又遥远得如同隔世。 那时,圣上派他回江南督查盐务。 为不惹人注意,给的职务是巡盐御史。 官品虽不高,但在官场中却是个极为敏感和重要的位置,历来都只有圣上亲信才能担任。 江南的官员很少有人知道,他身上还兼任着都察院左都御史的职位,正二品。 这是圣上给他的保命符。 谁都知道,在官场上,历来都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正二品,在江南地界上,关键时刻,拿出来,也是颇能震慑到不少人的。 这既是信重,也是考验。 他深知这份权力背后的份量,从不敢轻易滥用。 盐,这个看似普通的调味品,实则关乎国计民生,家家户户灶台上都离不开它。 因此,也是暴利。 有多少人为了分一杯羹,争得头破血流?又有多少人为此掉了脑袋? 初到江南,险象环生。 那是一段艰难而充实的日子,也是对他仕途的重要历练。 若非他老家就在苏州,根基人脉深厚,再加上圣上派了得力的侍卫相助,恐怕他现在已化作一捧白骨。 一晃眼,时光如白驹过隙,五年的光阴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流失了。 他踏进殿门,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御案前正专心致志批阅奏折的圣上。 圣上的身影,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庄重与威严,仿佛一座巍峨的高山,让人心生敬畏。 烛光摇曳地映照在他脸上,明暗交错间,那几分岁月的痕迹愈发显得清晰。 都言圣上继位以来,殚精竭虑,夜以继日的为国事操劳,少有休息,此刻看来,传言果然不虚。 林如海心中不禁暗自感叹:日夜操劳,可不就老得快了些! 殿里静悄悄的,北静王与傅佐已不见了踪影。 圣上不愧是经过多年的养气功夫,这会儿,已丝毫看不出先前的震怒了。 桌前的人察觉到人已进来了,抬起了头。 下一瞬,一向不苟言笑、威严庄重的脸上,竟难得的蔓延上了一丝笑意。 仿若春日里初融的冰雪,不仅驱散了这深夜的寒意,更让人心生暖意,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温柔起来。 他不等林如海上前跪下见礼,便已迫不及待从椅子上站起身,几个跨步来到林如海面前,神情显得异常亲切。 林如海见状,心中涌起一阵感动,以往那种君臣间默契相得的感觉还在。 他连忙屈膝下跪,正要恭敬地叩拜行礼,却感觉身子被圣上双臂牢牢托住,再也拜不下去。 圣上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如海啊,你我过命的交情,多年未见,又无外人在此,何须如此拘礼?快快起身,咱们好好说说话!” 林如海闻言,心中一暖,抬眼望向圣上,只见那双眸里满是关怀和期待。 他不再坚持,顺着圣上手臂的力道缓缓站了起来。 两人把臂,四目相望,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倾诉,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林如海到底没忍住心底的关切,率先问询劝解:“圣上龙体一向可安好?微臣在江南时,时常听闻圣上日日操劳,夜不能寐,圣上还是要注意保重龙体,切勿再过度劳累,以免伤了根本!”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真诚的担忧,仿佛是在关心自己的亲人一般。 一旁已退到殿门口候着的富海,闻言忍不住低声嘟喃了一句:“哪里能好的了?每日里能安歇三个时辰,老奴就谢天谢地了……” 他的话音未落,就被圣上斜着眼瞪了过去。 富海剩下的抱怨就这样噎在了嗓子眼里。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模样,莫名有些委屈。 林如海见状,心里暗自叹了口气,他伸手摸了摸袖子,暗暗决定,速战速决,尽快奏禀完事情,然后走人,让圣上能够早些安歇。 然而,他的算盘打得虽好,奈何有人打定了主意不让他逞心如意。 第86章 召见 圣上携着林如海的手,步至御案之前,指着旁边一张雕工精细、鹤舞云间的黄花梨木太师椅,示意他坐。 随后自己也坐在了先前坐着的雕龙刻凤的紫檀木龙椅上,转头吩咐富海上茶点。 看那架势,是要长谈。 林如海先从怀里小心翼翼取出一个小瓷瓶和一个油纸包。 那瓷瓶小巧玲珑,三指见宽,釉色温润如玉,油纸包则紧实方正,巴掌大小。 林如海双手恭敬地递上。 里面的东西,圣上大概心里有数,林如海在暗折中已向他奏禀过了。 圣上一边伸手去接,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朕听说,这次你继娶的夫人和黛玉那丫头也跟你一同来了京城?” 林如海闻言,心中微微一动,但面上却不动声色,点头称是:“回圣上,确有此事。” 圣上闻言,缓缓点了点头,又道:“听北静王说,黛玉那丫头还几次救他于危难之中,这是怎么回事?” 他稍停顿了下,不待林如海回答,就面带疑惑地问道:“还有,听闻暗影绝杀竟是黛玉杀的?这丫头何时学的武功,竟如此厉害!连北静王那习武多年的侍卫首领都直言自愧不如?” 林如海心中暗自懊恼。 他本不愿黛玉身上那些异于常人的能力被外人知晓,哪怕是对他有着知遇之恩、相交莫逆的圣上,也不行。 毕竟,,一个女子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里,拥有超乎寻常的力量,往往只会招来更多的麻烦和非议。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北靖王竟然是个大嘴巴,刚一到京,就将这件事捅到了圣上面前。 林如海在心里暗暗埋怨:你禀报就禀报,做什么还要提及玉儿?白瞎了他们一路上送的那些稀释过的药泉了。 她一个女孩儿家,既不指望靠拿下水匪和杀手这些事建功立业,也不指望你报答。 只是碰上了,不能见死不救而已。 何况,最后这次,“暗影绝杀”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根本没你什么事,你胡乱攀扯个什么劲儿? 林如海哪里知道,北静王这是另存了心思,隐晦地提了请圣上赐婚的打算,引起了圣上的注意。 圣上与林如海相交莫逆,分明记得林如海的女儿年岁不大,他还想等再过几年,留给自己儿子呢。 没想到却被侄儿给捷足先登了。 要他说,他这个侄儿,还真是白长了一副聪明皮囊。 在正事上,北静王倒也颇得他心,就是家里的事理得一团糟。 尤其府里还有那么个脑子糊涂、拎不清的娘,他有些嫌弃,不想如海好好的女儿送进去,给他娘磋磨。 因此,当北静王提起赐婚之事时,他虽然心中不悦,但也没好明着拒绝,只是胡乱搪塞了过去。 然而,北静王的讲述,却在他心中种下了好奇的种子。 使他产生了见见那小丫头的念头。 想亲眼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习武天才,小小年纪,竟能修成如此高深的武功,甚至能杀死“暗影绝杀”那样的绝顶高手! 自从他遭遇过那次刺杀,回来后,所有时常跟随他的侍卫,全被他扔回侍卫营回炉重造。 他不需要一群护不住主子的废物。 他曾私下派人寻找过那个杀手的踪迹。 透过蛛丝马迹,最终确认了那杀手的身份,就是“暗影绝杀”。 因为那就是他的成名绝技,只要出手,就无所遁形。 但从那次刺杀之后,那人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销声匿迹了。 不知藏到了什么地方,就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个人似的。 后来他事情繁多,渐渐的就将这件事丢到了脑后。 直到最近,杀手盟这个组织的出现,又重新勾起了他的回忆。 这个组织近一年来声名鹊起,行事神秘莫测。 让他隐约觉得,其刺杀风格,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据传,人只要倒霉被杀手盟盯上,就没有他们杀不了的人。 他们的刺杀极其高效,隐身暗处,一击必杀,令人防不胜防。 一旦得手,即功成身退,绝不多做纠缠。 至今没有人能抓住他们。 只是,杀手盟一直坚守着一个原则。 据说只接江湖上有恩怨的任务,不接朝廷官员的生意。 他也就一直没腾出手来处理。 没想到,再次见到“暗影杀手”,看到的是他的尸体! 林如海看圣上将话题越扯越远,不由指着他手里的瓷瓶提醒他:“圣上请看,这就是臣与夫人提纯出来的精制盐。” 圣上这才收住话头,先将那油纸包放在桌上,一手握住瓶身,一手拔开瓶塞,从中倒了一小撮在手心里,凑到灯前细细观看。 这一看,就大为吃惊地瞪大了眼。 竟然真像林如海暗折中所描述的那样——洁白如雪,晶莹剔透! 他用右手拇指和中指捏起几粒,丢到了嘴里,细细品尝滋味。 “唉……嗐~” 一旁的富海见圣上将那雪白的盐晶捻在指间时,就已暗自戒备着了。 现在见圣上毫不犹豫就将那东西丢进嘴里,急得白了脸,忙伸手去阻止,却还是没能来得及。 眼睁睁看着圣上毫无防备地将那雪白的颗粒吃进了嘴里。 不由暗自吐槽:如果林大人拿进来的是一把毒药,圣上这会儿就该一命呜呼了。 这得是有多信任林大人啊! 是将性命都完全交付的信任吧? 要知道,圣上入口的每一样东西,都要经过严格检查,甚至要人试吃的。 富海斜睨了林如海一眼。 主子为他,破例太多了! 原来,林如海赴京赶考前,与奉命去苏州办差的主子偶然结识。 那时主子还只是个普通的皇子,甚至不是太子。 在一众皇子中也显得异常低调。 外出时,甚至不曾打出皇子的名号。 但,先皇子女众多,众皇子间的争斗也异常激烈。 往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所以,外出办差的主子,遭到了一次又一次的明枪暗箭。 遇到林如海时,主子正好中了暗算,没能躲过去,昏迷在了路上。 被刚参加完文人聚会回家的林如海碰上,捡了回去。 也许是主子有龙气护身,也或许是他命大。 总之,主子被林如海救回了家。 林如海本是侯府公子,奈何他时运不济,爵位偏偏传到他父亲这一代,不能再袭。 好在林如海从小争气,于学业上颇有所得,常常受到书院先生的夸赞。 还一路顺风顺水地考取了苏州府解元。 主子年轻时博览群书,与同样满腹经纶的林如海一见如故,相交莫逆。 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遇到林如海时,主子差事刚好办完。 本该即刻启程回京。 但因着伤势,主子拼着惹怒先皇的风险,只派人将办差的经过以奏折的形式呈给先皇,人却愣是在苏州又蹉跎了半月。 这才等到了林如海一道上京参加会试。 一路上,两人出则同行,住则同榻。 若非富海知道那时主子早已开府,娶了王妃。 他非怀疑这两人是不是那什么“断袖”! 林如海上京赶考的路上,并不知眼前之人就是将来的九五之尊,甚至不知他是皇子。 只因那时主子用的是假名。 进京前,主子才坦言告知身份。 只那时,两人情义早已非比寻常。 后来会试、殿试…… 林如海果然一鸣惊人,最终夺得探花! 长相俊朗,身份清贵,文采出众的探花郎,曾是那个春日里京城最耀眼的少年郎。 榜下捉婿的人差点儿踩破了鞋子。 后来听说,新科的探花郎已名花有主,是寿安公主选中的驸马。 消息传出,众人这才惧于公主的权威,不敢再争。 京城里的闺阁千金,长了几颗脑袋,胆敢与公主抢人? 但,传说毕竟只是传说。 寿安公主因着主子的关系,跟着出了几趟宫,也确实对林如海青眼有加。 但,天家的公主,婚事都不由自主。 很快,宫里传下圣旨,寿安公主和亲塞外。 最终,年轻俊秀、才华横溢的探花郎,被荣国公府的嫡小姐捡了漏,成了荣国公府的姑爷。 思绪转到这里,富海眼神横了林如海一眼。 那边圣上尝了那盐粒,眼睛大亮。 这盐的品质,就是宫里的贡盐都丝毫不能比。 不仅没有寻常盐的咸苦味儿,甚至连那股涩味儿,都品不出来。 若是他治下的百姓,都用这盐做菜,价格又与粗盐相比,也贵不到哪里去。 百姓们辛苦一天,吃上香甜可口的饭菜,心里的满足感…… “好!好!好!” 他一时心情激荡,无以言表,伸手就在林如海肩头重重拍了三掌,连说了三个“好”字! 林如海:“……” 林如海被拍得龇牙咧嘴。 这还不算,在得知这盐是他新继娶的夫人献得方子,现正在宫门口与黛玉一起等他回家后,圣上连声叫富海去传话,传权景瑶和林黛玉御书房觐见! 第87章 往事 富海心底暗暗翻了个白眼儿。 心中暗自嘀咕:圣上也真是的,也不看看现在几更天了,您不睡,也不让别人早些回去安歇,这样点灯熬油的,身子骨儿哪能吃得消啊! 他暗戳戳的瞪了林如海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无奈和埋怨。 原以为这下林大人来了,好歹能劝解圣上一二,让他别那么拼命呢。 现在看来,也是白瞎! 富海无奈地摇了摇头,仿佛所有的疲惫都写在了脸上。 他慢吞吞地转过身,向殿外走去。 昏黄的烛光下,他的背影微微有些佝偻,肩膀也有些塌,仿佛承载着无形的重担。 影子被殿中的烛火拉得长长的,投射在地上,看上去莫名有种沧桑与辛劳交织的气息。 仿佛比正在殿中商议盐政的圣上和林如海更加心累。 富海轻轻叹了口气。 唉,这操不完的心啊…… 这头,林如海趁着这会儿殿中再无别人,郑重地拿起桌上那紧包着的油纸包,仿佛它承载着千钧之重。 他小心翼翼的打开,将里面的东西用一只手掌托着,展示到圣上面前,脸色随之也难看到了极点。 “圣上请看,这是微臣从路上遇到的一伙人手里,冒险偷拿到的福寿膏。” 他的话语愤慨不平,透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那伙人随身只带了两箱,但这只是冰山一角。” 林如海眼神中流露出讥诮的光芒,继续说道:“恰逢微臣船舱就在他们隔壁,有幸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说这只是要带给京里的某个贵人验看的样品,倘若验看中了,后续这东西会源源不断地运来……” 圣上在林如海将那油纸包展开时,面色就犹如乌云密布,渐渐沉郁下来。 待听到这福寿膏竟公然被人带上客船,他心中的怒火已如燎原之势,不可遏制。 整个人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周身散发出令人胆寒的气息。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他的愤怒而凝滞,温度骤降,沉闷得令人无法呼吸。 圣上铁青着脸庞,神情犹如暴风雨前的宁静,压抑着胸腔中汹涌澎湃的怒气。 他一把从林如海手中夺过那个油纸包,将里面黑色的膏体凑近鼻尖,闻了闻。 立刻,一股熟悉而又令人厌恶的气味,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钻入了他的鼻腔,勾起了他深藏心底的愤怒与痛恨。 那些被他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往事,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一下子涌入他的脑海。 先皇极其厌恶福寿膏。 曾直言不讳的说,福寿膏这东西,除了能在治病时暂时缓解病人的痛苦外,其他方面,简直就是一无是处。 它像一把无形的利刃,无情的摧残着人的精神,消磨着人的意志。 一旦沾染上它,便会让人陷入无尽的痛苦与绝望的深渊之中。 他回想起自己还是皇子时的那段岁月。 先皇子嗣众多,其中不乏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兄弟。 而他,作为兄弟中最不起眼的一位。 因性子孤僻,不善逢迎,更不懂得如何讨好他人,因此被戏称为“冷面王爷”。 起先,在皇室那纷繁复杂的权力斗争中,没有人会预料到,最终,竟是他,一步步攀登上了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事情的转折,就是因为福寿膏。 谁也没料到,兄弟间的夺嫡之争,手段竟然会如此毒辣,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那时,他刚在户部领了个不起眼的闲差不久。 有一段时间,他时常感到莫名的困倦。 办差时,他往往坐着坐着,就忍不住哈欠连天,涕泪横流,整个人也日渐消瘦,身体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一点点掏空。 起初,他以为自己只是不慎染上了风寒,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然而,奇怪的是,只要他一回到寝殿,这种症状就会神奇的消失。 而每当他外出办差,那令人痛苦的困倦又会如影随形卷土重来。 如是反复,他渐渐感到事情并不简单。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中悄然升起。 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将他一步步拖向深渊。 后来,他终于忍不住请来了宫里的太医为自己诊治。 那太医给他把了脉,竟吓得瑟瑟发抖,仿佛遇到了极其恐怖的事情。 太医在他寝殿中细细查看,最终才发现了问题所在——他日常用的香里,竟然被偷偷掺入了福寿膏! 这个发现让他震惊不已,也让他瞬间明白了这段时日为何会陷入如此困境。 所幸,太医说,他沾染的时间并不长,有救。 为了戒掉这鬼东西,他不得不辞了好不容易到手的差事。 在城郊的庄子上,他被福寿膏的余毒,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仿佛置身于人间炼狱。 戒断的过程痛苦不堪,不足以对人言表。 每日凌晨早早起来,强忍着身上蚀骨的痒意,咬牙跟着侍卫,坚持苦练了整整一年武功,身体才慢慢恢复过来。 即使这样,最后他也被折磨得脱了一层皮。 后来,此事被先皇知晓了,赞他性格坚毅…… 他也因此因祸得福,入了先皇的眼。 登基后他常常感慨,祸福相依。 先皇曾大力禁烟,却收效甚微。 而他又深受其害,视高福寿膏为洪水猛兽。 先皇传位于他,未必没有这方面的考量。 但一码归一码,曾经因这东西受到的屈辱和折磨,永远烙印在他的记忆里,成为他心中无法抹去的噩梦。 每每想起,都深恶痛绝! 誓要将那些潜藏在暗处的罪恶连根铲除。 第88章 觐见 圣上心中思绪如潮水般翻涌,怒气如同被压抑已久的火山,终于喷发而出。 他猛然举起手,那紧握的拳头仿佛凝聚了所有的愤怒与决心,“啪”的一声,将手里的油纸包用力掷向了地面。 仿佛这样,就能将那害人的东西摔个稀碎,将那些潜藏在暗处、肆意妄为的罪恶一并摧毁,让他们再无翻身之日。 也难怪他如此震怒。 在先帝时,福寿膏就已被明令禁止流通和贩卖。 他登基之初,颁下的第一条关乎国计民生的政令,便是全面禁烟令。 然而,总有人为了一己私利,不惜铤而走险。 将先皇的禁令,他的政令,抛之脑后,阳奉阴违。 圣上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愤怒。 他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那些因福寿膏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乡绅商贾,他们的哭声,他们的绝望,如同利刃般刺痛着他的心。 其实,此次派北静王去两广一带进行巡查,主要也是听闻那边福寿膏泛滥,已经如同野火燎原,蔓延至无法忽视的地步。 他心中暗自发誓,定要彻底铲除这个祸害他治下百姓的毒瘤,还天下一个清朗乾坤。 当北静王带着满身伤痕,和沉甸甸的奏折返回京城,与林如海所提供的消息相互印证时,他心中的怒火更是难以平息。 看来,若不用重典,这福寿膏的祸患是断然禁绝不了的了。 林如海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与北静王两人,一个督查盐政,一个盯上了福寿膏。 两者虽看似无关,实则都触动了官场中最为敏感的利益神经。 北静王此行回京,一路被追杀,并非霉运缠身,而是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捅了马蜂窝。 他所查到的真相,与黛玉在四海商行的船上,利用灵一暗中偷听到的消息,几乎如出一辙,令人不寒而栗。 而他巡查的盐政,同样牵连甚广,其背后的黑暗与腐败,与福寿膏的祸患,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这两项问题,任何一项单独拎出来,都足以让整个官场为之震动,人心惶惶。 难怪他们一路上会遭到如此疯狂的追杀…… 难怪,在临近京城之际,对方还孤注一掷,请了杀手盟的绝顶杀手,企图将他二人拦杀于京城之外,永绝后患。 可惜,对方万万不会想到,他身边有黛玉这个秘密保命符。 连带着北静王也沾了光,从鬼门关前捡回了一条命。 对方未能得逞,林如海心中明白,接下来倒霉的将会是那些胆敢挑战皇权、祸乱朝纲的奸佞之徒。 思忖间,殿外传来一阵轻盈而有序的脚步声。 被传召的权景瑶和黛玉,到了! 权景瑶怀里紧紧抱着权宇轩小朋友。 那小家伙睡得像小猪仔似的,好梦正酣。 也不知他睡梦中梦到了什么好吃的,小脸蛋上洋溢着满足与幸福的笑容,嘴角有可疑的水渍流出,小家伙还意犹未尽地咂吧了下小嘴儿,模样煞是逗人喜爱。 按理来说,权宇轩小朋友没得到传召,是不应踏入这庄严的大殿来见驾的。 但大晚上的,权宇轩又年幼。 加之此次林如海等人上京,随行的侍从在宿迁下船时,为掩人耳目,都被暂时留在了北静王府的官船上。 据傅佐讲,船已于三日前平安抵京。 此时,想必那些侍从们,都已在墨竹巷的宅邸中安然如梦,与周公相会了吧? 于是,富海便擅自做主,让权景瑶抱着小宇轩一同进入了大殿。 两人在宫门口时,已经洗去了易容的妆容,恢复了原本清丽脱俗的面貌。 由于宫门口条件有限,又是半夜时分,两人都未曾料到会突然得到圣上的召见。 因此,两人此时都是素面朝天,未施粉黛,却更显露出两人天生丽质,清丽脱俗的姿容。 俗话说,“灯下观美人,美上加三分”。 权景瑶青春靓丽,英气勃勃,宛如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 而黛玉,则柔美婉约,弱柳扶风,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这样的两个人,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身怀绝技,武功高强之人。 第89章 方子的来历 权景瑶前世在电视上和电影院,见识了不少拜见皇帝的戏码,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刚刚在进宫的路上,又经过了富海的紧急点拨,是以心中倒丝毫不慌。 黛玉更是自幼便被雕琢的举止娴雅,一举一动皆透露出大家闺秀的风范。 起居有方,行止有度。 两人步入殿门的那一刻,便头颅微低,眼帘低垂,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四处乱瞄。 只眼角余光,将大殿内的情形扫视了个大概。 此时进到殿中,权景瑶先是不慌不忙地上前,从容不廹地将怀里的小家伙放在林如海腿上。 这才后退几步,与黛玉两人一前一后,黛玉稍稍落后半步,一起伏身,三呼万岁。 权景瑶心中还暗自吐槽:这万恶的阶级制度,圣上也就长着两只眼睛两只耳朵,并没有比旁人多了什么,凭什么其他人见了就得向他跪地磕头? 吐槽归吐槽,行动却丝毫未怠,每一次跪拜都标准至极,每一声“万岁”都饱含诚挚。 她是个明哲保身的人。 穿越到这里,并不以为自己就是那能够颠覆封建礼教,改写命运的女主角。 她所求,不过是在这纷繁复杂的尘世间,构筑一片属于自己的宁静港湾,庇护那些她心之所系之人,使之岁月静好,安然无恙,便已心满意足。 正当她心中的腹诽还未尽数倾吐。 一个低沉而饱含威严的声音自头顶上方悠悠传来:“平身!” 权景瑶与黛玉谢恩起身,目光所及之处,一位年岁略长于林如海的中年男子映入眼帘。 他矗立于她们三步之遥,身形挺拔,一张国字脸,眉目清朗。 若单论相貌,也算得上很出色了。 然而,长年累月的权势积淀,如同厚重的铠甲,将他这份英俊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所掩盖,令人一眼望去,只觉威严赫赫,其他特质倒显得不那么显眼了。 他先是对着黛玉点点头,赞赏地道:“你叫黛玉,是吧?听闻是你手刃暗影绝杀,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胆识与能耐,实属难得!” 言罢,他轻挥衣袖,转头指着林如海旁边的一溜儿雕工精细的黄花梨木椅,温言吩咐道:“坐下说话吧!” 随后,他又将目光转向权景瑶,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听如海提及,精制盐的法子是你教给他的,你是从哪里找来的如此简单便捷的法子的?” 权景瑶与黛玉交换了一个眼神,见林如海并未有其他示意,便依礼坐在了他的下首。 面对圣上对精制盐方子的询问,权景瑶心中暗自思量。 那法子,实则源自她前世上学时期,在学校实验室里进行过的众多小试验中的一个。 权景瑶心中暗道,方子有用就行,又何必非要追究其来源? 这岂不是逼人编造谎言吗? 心里虽然如此吐槽,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她略一沉吟,便缓缓的回道:“禀圣上,臣妇在闲暇之余,颇爱琢磨各种美食。市面上购得的盐,总带着一股咸苦和涩味儿,大大影响了菜肴的口感。于是,就多方打听,想将它改良一下,为此,臣妇还翻阅了不少杂书,始终未能找到满意的方法。” 说到这里,权景瑶话锋一转,脸上浮现出一抹奇特的笑容:“有一日,臣妇正在自己院子里的小厨房捣鼓一种小点心,突然听到臣妇的小侄儿在外面哇哇大哭。” 说着,她还扫了一眼被林如海揽在怀里,正甜甜打着小呼噜的小家伙。 酣睡中的小家伙,丝毫不知一口大锅从天而降,扣到了自己的小脑门儿上。 权景瑶接着说下去:“臣妇心里一急,慌乱之中,不慎将灶头上摆着的盐罐子打翻进了锅里。” 她不好意思地一笑,娓娓道来:“当时小厨房只有臣妇一人,急切间,并没有留意到这事儿。” “等臣妇哄好了小侄儿回到小厨房,才发现满满的一大罐盐都被融化在了滚烫的开水里。” “而当那些水分逐渐蒸发,原本大颗的青灰色盐疙瘩,竟然都变成了晶莹雪白的盐粒,而且尝起来丝毫没有原来的苦涩味儿……” 这便是她急切间想出来的,对精制盐出炉过程的最合理解释。 第90章 封赏 这些小知识,几百年后的人们,几乎家喻户晓。 她总不能说,她是从几百年后的未来穿越过来的吧? 否则,以这些古人的迷信程度,她恐怕会被当作妖魔鬼怪,一把火烧了! 圣上听后,不禁一怔。 他万万未曾料到,这精制盐的制法,竟是被权景瑶在如此偶然的情况下轻易得到的。 一时间,他不由由衷的感叹:“如此看来,你也是个福泽深厚之人呐!” 然而,不论这法子是如何被她得到的,如今既然献到他面前来,这就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儿。 听林如海讲,他这新娶的夫人,对盐业还有不少独到的见解,使他听了茅塞顿开,深受启发。 林如海坦言,这次上的密折中,不少关于盐政改革的提议,便是源自于此。 圣上执政已久,向来赏罚分明,自然不会忽视这份贡献。 他转头看向林如海,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深意:“你们既已回京,必然免不了要在京城的亲友间走动起来,朕恍惚记得,你那前岳母是荣国公府的贾氏吧?” 说到这儿,圣上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向一旁的富海确认道:“这么说,贤德妃就是如海先夫人的内侄女吧?与黛玉这丫头算是姑表姐妹,得闲儿,倒是可以进宫来,让她们姊妹们一起说说话。” 黛玉闻言,心中不禁泛起层层涟漪。 她回想起前世贾元春对自己的那种微不可察的冷漠态度。 其实,前世此事早有苗头。 只可惜当时自己年幼无知,性情又过于单纯愚钝,未能完全领悟其中的深意。 记得那次元妃省亲,众姐妹们与宝玉一同作诗。 她的诗句虽然得到了众人的赞誉,但在后来得的赏赐中,却是她与迎春、探春和惜春是一例儿。 独独宝钗与宝玉的赏赐一样。 那时,她或许就应该察觉到,王夫人母女心中已经萌生了“金玉良缘”的念头。 毕竟那时,林家的七成家产,早已被他们在修建大观园中挥霍殆尽。 她也沦落为了彻头彻尾的寄养孤女,再也压榨不出丝毫价值。 可恨自己,那时极厌恶这些仕途经济,被小儿女的情态迷了心智,以至于忧思成疾,再加上有心人在她的药中暗动了手脚,让她最终白白丢了性命…… 贾元春是她那二舅母王氏的亲生女儿,自然与王氏一条心。 更让她难以释怀的是,她在涤尘台上目睹的一切,完全令她对这段亲情彻底失去了希望。 这一世,她不愿再与她们上演什么亲近的戏码。 于是,只淡淡一笑,直言道:“臣女谢圣上体谅,回禀圣上,只是,臣女与娘娘素未谋面,想必相见也极为尴尬,倒不如不见的好!” 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不熟,没交情,不见! 黛玉将不愿与贾元春亲厚的意思,表达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圣上难得遇到将喜怒表达得如此直白的女孩儿。 他本性也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只是在这个位子上坐久了,不得不收敛起几分自己的性情。 然而,他心里对黛玉的欣赏和喜爱,却不由自主又多了几分。 最终,因着林如海进献了权景瑶那份精制盐的方子,再加上他这几年在巡查盐务上的卓越功绩,圣上慷慨地将琼林坊一座气派非凡的五进宅邸赐给了他,并正式任命他为左都御史,还额外加封了他太子少保的显赫头衔。 更令人意外的是,圣上还赐予了权景瑶正二品诰命夫人的封诰。 就连黛玉,也不知是因为她为圣上除去了暗影绝杀这个心头隐患,还是真的深得圣上的青睐,竟破例被赐封了青阳县君的爵位,这可是莫大的荣耀啊! 圣旨将于明日早朝当朝颁发…… 林如海起身,带着权景瑶和黛玉一同向圣上谢恩。 当一家人晕晕乎乎地回到他们墨竹巷的宅子里时,仍仿佛置身于梦幻之中。 第91章 升官 这一趟进宫,一家人可谓是满载而归。 黛玉和权景瑶觉得,圣上对有功之臣,还是很慷慨大方的。 别的不提,单就论琼林坊的五进宅子,就足够让她们惊讶了。 听说,那里的宅子,寻常人即便腰缠万贯,也未必就能轻易购得。 琼林坊位于内城,紧临皇城。 其地理位置之优越,简直令人咂舌。 这里不仅是一片繁华之地,更是权贵士族的聚居之所。 都说京城之地,一块瓦片掉下来,都能砸到三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是皇亲,一个是国戚,另一个则必是官宦之家。 这话用来形容琼林坊,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对于那些出身寒微、缺乏人脉和财力的家族来说,想要在这片寸土寸金的地段上购置宅邸,无疑是天方夜谭。 而先前,北静王曾邀请他们小住的地方,也恰恰就在这官员们人人向往的琼林坊内。 黛玉和权景瑶相视一笑,两人一致决定,待明日圣旨正式颁发之后,就立即前往琼林坊,一睹那宅子的真容。 若是有需要修整的地方,也好及早做准备。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当晨曦的一缕微光轻轻洒落,林如海一家人还沉浸在梦乡之中。 然而,他们很快便被这宅子内院的管事,林木家的拍门的声音,唤醒了。 这边宅子里的外院管事名叫林木,名字虽带“木”字,人却一点也不显得木讷呆板。 他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眼神中透着股说不出的机灵劲儿。 年少时,他曾做过林如海的书僮,陪伴林如海度过了许多寒窗苦读的日子。 后来,林如海中了探花,而林木却因一次意外摔断了腿,行动变得不便。 林如海心疼他,便命他回家休养。 休养期间,林伯意外发现林木是个管家的好苗子,于是细心培养了他两年,最终派他来京里的宅子里独当一面。 林木的娘子,按时下人流行的称呼,人称林木家的,也是个精明能干的女子。 她穿着一件雪青色中衣,外罩一件白色粉绿绣竹叶梅花领褙子,整个人收拾得清爽整洁。 林木家的天生爱笑,逢人先带出三分笑意,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因此,林伯便让她跟过来,做了内院的管事婆子,帮着管理宅子的日常事务。 昨晚,当林如海一行人从金碧辉煌的皇宫中走出,已是半夜。 街上除了巡逻的官兵和几个零星打更的更夫外,再不闻一点声音。 他们也未多做停留,而是径直驱车前往墨竹巷的宅邸。 刚至门口,便见林木与林木家的,带着府里的一众下人,从门房迎了出来。 然而,在欢迎的人群中,不仅黛玉的贴身丫鬟紫鹃和雪雁不见踪影,就连权景瑶的丫鬟侍书和侍剑也未曾出现。 一番询问之下,才得知她们竟被一同来京的宝玉强硬带去了贾府。 宝玉的原话:“林妹妹和林姑父来京,怎么能不来我们府里住?紫鹃和雪雁她们先去府里等着,赶明儿林妹妹和林姑父进京了,一准儿会来。” 黛玉听了,简直无语至极。 听听,这叫什么话? 仿佛他们林家,除了住在他贾府,再别无住处似的。 她前世,竟将这样一个糊涂蛋当宝…… 也许,大概,那时她脑子里真的进水了! 不然怎么那么多流不完的眼泪? 后来泪干,脑子里的水也控干了,人也就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冷笑一声,且先作罢。 待她下次去贾府,将紫鹃的卖身契彻底讨要过来,再作道理。 所幸,内外院的两个管事显然做过府里各位主子的功课。 收拾的院子,无论是布局还是装饰,都很合黛玉几人的心意。 各间屋子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室内的布置也显得既雅致又不失温馨,让人一眼望去便觉舒心。 于是,一家人便按照管事的安排,洗漱之后,安然歇下。 由于昨夜在宫中逗留到很晚,加上圣上体谅林如海一路舟车劳顿,又在京郊外遭遇了杀手的刺杀,心中难免受到惊吓。 因此特许了他一日的假期,让他今日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明日一早,再行上朝。 在扬州的那几年里,林如海已经把江南盐政方方面面的门道,都摸得清清楚楚。 他针对以前盐政上存在的种种弊端,提出了许多行之有效的策略。 因此,以后他无需再时时守在扬州了。 圣上的意思,往后,他主要的职位是左都御史和太子少保。 一方面负责督查百官,确保朝纲严明,另一方面,还需承担起教导太子的重任,为国家的未来培育栋梁。 至于江南的盐政事务,每年只需他亲自前去巡查一两个月,以确保一切井然有序,即可。 这意味着,林如海一下从地方调任到了京城,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第92章 圣旨 升官了,林如海心中自然是高兴的。 只不过,今日既然休沐,林如海也确实累得够呛。 好不容易熬到家,便放心的倒头睡了过去。 却不知道,当他们一家人还沉浸在梦乡之中,浑然不知外界风云变幻时,宫里的旨意已大张旗鼓被送达了府邸门口。 话说,此次北静王和林如海回京,所奏之事,在朝堂掀起了轩然大波。 犹如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 圣上在朝堂上接连颁布了几道重量级的政令,宛如雷霆万钧,打了众官员一个措手不及。 头一道,就是针对那些贩卖和吸食福寿膏的罪魁祸首,一经发现,即处以绞刑,绝不姑息。 这一举措,无疑是对那些毒害百姓、扰乱社会秩序的恶行,给予了最严厉的打击。 紧接着,第二道政令,又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却同样震撼人心。 圣上命人将精制盐的法子,誊抄数份,以皇榜的形式,下发至各府各州各县,公告百姓,广而告之,让千家万户都知晓这一利民之策。 这两道政令一出,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 一时间,宛若冷水溅进了热油锅里,引发了激烈的讨论与争议。 因而到后来,圣上颁发对林如海及其家人破例封赏的圣旨时,在这两道政令的强烈冲击下,竟然无人过分关注, 贾政与贾赦,在早朝之上初闻林家所受的封赏时,既惊又喜。 仿若天边突然绽放的绚丽烟火,照亮了他们心中的某个角落。 惊喜之余,又夹杂着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嫉妒。 要知道,他们二人,都是恩荫入职,在各自的职位上,已许久不曾升迁过了。 林如海作为他们的妹婿,身处高位,对他们以后的仕途自然大有助益。 然而,他们的笑容很快便凝固在了脸上。 刚下朝,踏出宫门的那一刻,他们便分别接到了各自背后势力的密令。 那密令如同寒冰刺骨,让他们不禁从心底打了个寒战。 密令中,他们被要求设法说服林如海,让他在圣上面前为福寿膏进言,莫要对福寿膏赶尽杀绝。 背后的势力,竟将福寿膏誉为“好东西”。 声称只需一口,便能让人快活似神仙。 更甚者,他们还强调,福寿膏在朝野间拥有庞大的市场,能够为国库带来可观的收益。 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 圣上之所以下禁烟令,是还没意识到这东西的好处…… 不提后来,贾赦与贾政,轮流前往林府,是如何化身说客,为那所谓的“好东西”厚着脸皮讲情的。 这是后话,且先不提。 这边,黛玉一行人被“啪啪”的拍门声惊醒后,穿衣下床,打开门,就看到了鞋子都跑丢了一只,狼狈中透着些许惊慌的林木家的。 只见她气喘吁吁地禀报道:“姑娘,圣,圣旨到了!快,快去接旨!” 黛玉看了看天色,也就刚过辰时。 不由再次感叹:论勤勉,他们这位圣上,该是皇帝中的翘楚了。 她认命地先给林木家的吃了颗定心丸:“放心,是好事儿!” 让她不必过分惊慌。 然后,才让她着人去前院摆香案接旨。 来颁圣旨的是昨夜才见过的圣上身边的总管太监富海。 林如海一家接了旨,客气地请富海去书房喝杯水酒时,被富海拒绝了。 他明言告诉林如海:“林大人既回京,就多劝劝圣上,凡事不可太过操劳,咱家看着,林大人的话,圣上还是能听得进几分的……” 林如海痛快地应下,富海便高高兴兴地转身回宫复命了。 林如海一直将其送至大门外,目送他远去。 手握着圣上赐下的琼林坊宅子地契,一家人满心欢喜,决定立刻去实地瞧瞧。 看看有哪些地方需要翻修改造,以便尽早行动起来。 不过在出门前,黛玉特地先使人往南安王府送了张拜帖。 询问南安王何时有空,请抽时间一见。 拜帖上简要提了一句:有他女儿嘉禾县主和外孙杜简的信,受托要亲手交到他手上。 他们前脚出门,后脚便有贾府的马车到了府门口。 第93章 接人 马车内,探春和惜春并肩而坐,鸳鸯坐在她们对面。 三人都不时地轻轻掀开车帘一角,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宅子。 马车旁,宝玉骑着一匹白色的骏马,配上他织金飞鸟染花大红箭袖,束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更衬得眉目俊秀,容光焕发。 此刻,他轻盈的跃下马背,迫不及待迈向那府邸的大门,身影在晨光中被拉长,显得格外挺拔。 林如海他们虽于昨夜星沉月落之时抵京,但今日一大早,贾府的当家人仍是得着了消息。 知道贾母一直在等着,便立马上报了进去。 贾母一听,果然立时安排人来接黛玉。 本来,贾母只派去了鸳鸯。 是因为鸳鸯是她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既代表了她的身份,表明了想接的态度,又给黛玉预留了转圜的余地。 贾母心知,初至京城,万事开头难。 怕黛玉他们初来乍到,难免会有许多不便。 只派鸳鸯来,黛玉有充分推诿的余地。 若派其他人,如王熙凤、探春之流过来,怕黛玉再为难也抹不开面子,从而屈从。 那样就非她本意了。 可叹,她哪里知道:今日之黛玉早已非昨日之黛玉。 王熙凤在黛玉那里,是有几分薄面不假,可也其“薄”如纸,还不如鸳鸯在黛玉心中的份量。 可惜,美好的愿望,总是容易被现实的棱角所打破。 正当鸳鸯乘坐马车,满心欢喜地出府去见黛玉时,不料在府门口,碰到了下早朝归来的贾赦。 贾赦是世袭的一等将军,头衔虽响亮,可惜却只是个空有其表的虚衔,每日里不过是在衙门里应卯点名,混日子罢了。 唯有在祭祀之时,或是旁人口中的恭维之语,才能让他感受到一丝虚幻的荣耀。 说白了,就是驴粪蛋子外面光。 唬一唬那些不明真相的平民百姓而已。 今日朝堂之上,风云变幻。 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还与自家亲戚息息相关,一散朝,贾赦哪里能在衙门坐得住? 在当值的上官面前勉强晃了一圈儿后,便推说身体有恙,匆匆借故往家赶。 说来也巧,刚至府门口,便与正准备出门的鸳鸯不期而遇。 贾赦心中本就对鸳鸯存有几分念想,此刻见状,忙上前拦住询问。 得知鸳鸯是独自奉贾母之命,前往墨竹巷林府接黛玉来家小住,贾赦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暗自思量,觉得以林如海如今的官品地位,府里仅派鸳鸯一个丫鬟去,未免太简慢了些。 正当贾赦思索之际,眼角余光瞥见大门外一闪而过的衣角。 他眼尖,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宝玉。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扬声笑骂道:“是宝玉吗?躲什么?我又不是你老子,出来!” 院门外,一个人影慢慢吞吞移了过来,脚步迈的能踩死蚂蚁。 宝玉耷拉着脑袋,垂着手,一副又做错了事的心虚模样儿,挪到了贾赦面前。 贾赦没有介意。 他对这个侄儿倒是颇有几分喜爱,觉得他有自己年轻时的风范。 当下,贾赦和颜悦色地责备道:“躲着做什么?鬼鬼祟祟的,成何体统?” 宝玉本是躲在大门口等鸳鸯,只是这话他不好说出口,只得陪笑不语。 贾赦也没多加在意,话锋一转,道:“你林表妹昨夜已从扬州回来了,你祖母要派鸳鸯去接……” 他沉吟道:“我看不如这样,不如你去找上三丫头和四丫头,让她们一同前去,没得让人说我们怠慢了你林表妹,毕竟,她们姊妹们久不见面,想是也想念得紧……” 宝玉原以为自己被抓包,少不得又要挨训。 心里正暗自嘀咕呢。 听到这话,他猛地抬起头,眼里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这可真是瞌睡递来了枕头。 他正愁等下以什么借口和鸳鸯一块去见黛玉呢,这下,名正言顺了,奉长辈命去接! 于是他很是干脆利落地拱手,应了声:“是,侄儿遵命!” 就欢快地转身往后院跑去,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回头叮嘱鸳鸯:“好姐姐,你一定要等着我们呐!” 鸳鸯见大老爷目光盯着自己,心中不由一紧。 大老爷最近目光有事没事在她身上打转,她可不想与大老爷单独待在大门口,惹人闲话。 于是,她忙吩咐车夫将马车缓缓驶到二门处等候,以免等会儿三姑娘和四姑娘走到这里脚疼受累,同时,也不动声色的避开了贾赦那两道灼热的目光。 贾赦见鸳鸯避开,心中不禁哂笑: 不急,量你也逃不出我的五指山去。 他心中回味着鸳鸯那曼妙的身影,冲她离去的方向缓缓翻转手掌,慢慢握拢成拳……脚步一转,向贾母所在的荣庆堂而去。 第94章 闭门羹 宝玉欢欢喜喜跑到探春的院子里,正巧见李纨和惜春都在那里描花样子,这下倒是省了他再跑一趟了。 李纨见他跑得满头的汗,忙让自己的丫鬟素云拿帕子给他拭了。 这才细问缘由。 得知是奉大老爷之命来让几位姑娘一起去接黛玉。 李纨心中不禁泛起疑惑:以往也没看到大老爷对黛玉如此重视呀,怎么突然之间亲情大爆发了? 但她并未将疑惑表露出来,只笑着催促他们快去:“那敢情好,林姑娘来了,正巧我听说,二夫人家有个姨表姑娘,名唤宝钗的,也生得天资聪慧,贞静娴雅,这阵子也在来的路上,不日就要到了,到时候,大家又可以一起起诗社了。” 宝玉听了这话,喜得一下原地蹦了三尺高,连声道:“太好了!这可真是大好消息!” 说完,他迫不及待的催着探春和惜春去换了出门的衣裳。 因迎春前日偶感了风寒,此时正在自己屋里喝苦药汁子,不宜出门,他们便没惊动她。 几人径直各回房里换衣,依旧约在探春院门口汇合,一路说笑着往二门上去。 李纨欲待吩咐人喊轿子,只因这里到大门口还有好一段距离。 被探春含笑拦住:“大嫂子快别忙活了,我与大嫂子打个赌儿,以鸳鸯的周全,此时必定在二门上等着我们呢,你们信也不信?” 李纨一想也是,一笑作罢,自回自己院子去了。 几人来到二门口,果见鸳鸯一手托腮,眼巴巴地坐在马车上等在那里。 不由相视而笑。 宝玉便骑了马,跟在马车后面,一行人兴冲冲往墨竹巷而来。 没想到,刚到林府门口,就吃了闭门羹。 门房说,黛玉不在府里。 几人相视,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宝玉欲待细问,哪知那门房口风极紧,只告诉他,他家大人一大早就和夫人领着小姐和小少爷出门去了,至于去了哪里?几时能回?却是无可奉告。 他只是个小小的门房,无权窥探主子的行踪。 宝玉被这门房的软刀子刺得只翻白眼儿,但却无可奈何。 几人苦等未果,只得一步三回头,怏怏而回。 那头,黛玉一家循着房契上的地址,乘马车缓缓拐进了琼林坊。 进了琼林坊才知道,这个坊占地面积极为宽广。 整个琼林坊,东西南北四条大街纵横交错,构成了一幅繁忙而有序的都市画卷。 他们乘着马车,在这如织的街巷中穿行,足足又走了两刻钟的光景,才终于抵达了房契上所描绘的那座宅邸前。 圣上曾提及,这是一座五进的宅子,他们心中虽已有所准备。 但当这座宏伟的宅邸实实在在的呈现在眼前时,他们还是被惊得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他们所置身的这条街道,乃是琼林坊的南街,又名大华街。 其地理位置极为优越,距离皇城仅仅相隔了三条街。 黛玉和权景瑶相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涌上一个念头:若是父亲\/林如海从这里乘马车出发去上早朝,起码在路上要节省两刻钟的时间。 然而,俗话说得好,“京城居,大不易”。 黛玉和权景瑶望着眼前这座庞大的府邸,心中不禁又想起了这句老话。 这么大的宅子,就住他们几个主子,加上里面洒扫、修整的人手,得需要多少人,才能拾掇得过来啊? 两人拉着权宇轩小朋友的小手,轻盈地下了马车,林如海紧随其后。 一家人一同仰头,凝视着这座宅子的大门,那古朴而庄重的门扉,仿佛在诉说着过往的荣耀。 随后,他们又回身,扭头看了一眼周围安静而宽大的街道,心中不禁慢慢涌上一股对京城生活的憧憬。 权景瑶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爽朗的笑声如春风般拂过心田:“倒是个好地方。” 黛玉也震惊地点了点头,可不是好地方么? 她记得荣国公府是在皇城的另一边儿,虽然同样占地极大。 但与之相比,这座府邸的地理位置更让她心仪。 单是这宅子与荣国公府中间相隔了整座皇城,只这一点,就极得她心。 这意味着,她不用过度频繁地与荣国公府的人有太多的交集。 即使不得不交集,她也可以借口回府提早离开…… 权景瑶小朋友才不管这宅子大不大,他是只要和义父、姑姑、姐姐在一块儿,不管宅子大小,他都高兴。 此时,见他们都抬头呆呆看着这宅子的门匾,小家伙也有样学样,好奇的仰起小脑袋,试图也看出些什么来。 然而,他看来看去,也只是看到一块写着“林府”两个烫金大字的门匾。 他小脑袋上挂满了问号,这没毛病呀?怎么义父他们一直看呢? 他仰头仰得脖子都酸困了。 小家伙想不明白,索性不想。 他扭过小脸,眨巴着大眼睛问道:“义父,姐姐,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了吗?” 得到肯定回答后,小家伙兴奋地迈着小短腿就往门口台阶上爬。 路过门两旁矗立的石狮子时,他还伸出小手好奇地摸了摸,仿佛在与这些古老的守护者打招呼。 然后,他站在大门前,抡起两个小拳头,就开始“哐哐”砸门。 第95章 我干什么呀? 黛玉三人听到厚重的铁力木镂空雕花门上响起沉闷的回响声,回过神来,不由相视一笑。 他们适才全神贯注于门匾上那苍劲有力的字迹,却未曾想,被这小家伙抢了个头彩。 几人随之也缓步上前。 门内一阵响动,仿佛这古老宅院沉睡已久的灵魂在轻轻唤醒,众人不由自主的屏息以待,生怕惊扰了这份静谧。 “吱呀~”一声,大门缓缓开启,仅露出一道狭窄的缝隙,恰能容一个人窥探。 然后,一颗圆滚滚的脑袋突然从门后探出来,带着几分戒备,瓮声瓮气的问道:“你们找谁?” 黛玉眉梢微挑,嘴角勾出一抹自得的笑意,扬了扬手里的房契,“这里现在是我家了!” 她特意将“我家”两个字咬得重了些。 门房闻言,面色微微一滞,随即目光转向林如海,细细打量了一番。 这才缓缓将门又推开了一些,但也仅能容一个人进出。 他一边开门一边确认:“您可是林大人?” 声音里带着几分试探。 林如海含笑点头:“正是。” 门房连忙俯身行礼,动作中带着几分恭敬,“小的见过林大人。” 然后直起身,向林如海迟疑地伸出手,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那个,小人职责所在,还请大人允许小人查验一下房契……” 黛玉见状,立刻上前几步,将手里房契轻轻放在他摊开的手掌心上。 门房忙弯腰伸双手接下,仔细地将房契展平,待看清楚确是这所宅子的,脸上立即绽开了灿烂的笑容,仿佛春日里盛开的花朵。 他侧身一让,那沉重的大门仿佛被无形的手推开,轰然间敞开了怀抱,犹如一位慈祥的老者,正以最隆重的礼仪迎接着远行归来的亲人。 这时,权宇轩小朋友因为门槛太高,他那双小短腿显得力不从心,迈不过去,索性整个身子都趴在了门槛上,像极了一只试图翻越障碍的小企鹅。 众人见状,纷纷想要上前援手,不料他却急了。 小手摆的像风车一般,嘴里连连喊着:“不用,不用,我自己进,我自己能进去。” 话音未落,只听得“哎哟~”一声。 众人就眼睁睁看着小家伙翻过门槛后,咕噜噜滚了几圈,才笨拙地撅着小屁股从地上爬起来。 然后,或许也意识到自己的“豪言壮语”与现实的差距,可能也觉得自打了嘴巴,他不好意思地吐了吐小舌头,用两只小手捂着小脸,只从指缝间露出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 这一幕,瞬间逗乐了周围的所有人,连空气中都弥漫起一股温馨而欢乐的气息。 黛玉忍俊不禁,俯下身子,细心的为他拍去衣服上的尘土,又取出帕子,轻柔的擦拭他那沾满灰土的小手和小脸。 将他那张小花猫脸清理干净后,顺手宠溺地刮了一下他那挺翘的小鼻子,那熟稔的样子,仿佛这动作已做过千万遍。 随后,才拉着他绵软的小手,紧跟在父亲和权景瑶身后,一同向府里走去。 穿过第一进大门,不远处便迎面矗立着一面高大的照壁,将府内后方的景物遮挡得严严实实。 门房则紧随在林如海另一边,他边走边尽职尽责的绘声绘色介绍着府内的布局。 哪里是会客室,哪里是书房,哪里又是停放车马之地…… 他的声音清晰而流畅,仿佛一幅生动的宅邸画卷,正随着他的讲述缓缓展开。 门房口齿伶俐,众人行至第三进院落时,他已然将整座宅子的布局娓娓道来,每一个细节都描绘得栩栩如生,跃然于眼前。 这宅子里原本除了门房外,每个院子里又都安排了一个洒扫的人。 他们不仅要负责所分配到的院落的清洁,还要查看有没有破损和脱落的地方。 一旦发现,便要及时修整,让这座宅子始终保持着最佳的状态。 这些活计看似轻松,实则繁琐而耗时,足以让他们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宅子的最后面,是个占地很大的花园,其规模之大,竟比他们在扬州林府的花园还要大三倍有余。 花园内,一个碧波荡漾的湖泊静静地躺在那里。 湖面上泊着两艘敞篷小船,仿佛随时准备载着人们去探寻那未知的湖心秘密。 一行人转了一圈,对着宅子的每一处都赞不绝口。 宅子被维护得很好,几乎只需稍加修整和改造,就可成为他们温馨的家。 然而,宅子太大,也让小宇轩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刚开始,他还甩着小手,兴冲冲的想要用自己的小脚步,量遍这宅邸每一个角落。 但到了后花园时,小家伙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他白嫩的小脸蛋上挂满了汗水,一眼就看到湖边不远处的八角凉亭,眼睛一亮,二话不说,便拉着姐姐的手,咧着身子将姐姐往凉亭里拽。 林如海见状,心中满是疼爱,便随了他的意,带着几人走到凉亭里坐下。 微风拂面,花草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那门房见各处都已介绍完毕,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大把串在一起的钥匙,双手恭恭敬敬的交给林如海,道:“林大人,这是这宅子里各个院落的钥匙,您收好!若没别的吩咐,小的们就回宫去复命了,你看……” 林如海从身上掏出一把碎银子,粗略一看,足有七八块之多。 他也不细看,一股脑儿地递给那门房,道:“行,你们先走吧,这些碎银,你们几人分一分,劳你们照看这宅子,辛苦了!” 门房闻言,脸上立刻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他也不故作推辞,高高兴兴地伸手接过,揣在怀里,连声道谢。 然后,沿着长长的甬道,一溜烟儿跑出了宅子。 当然,叫上了那几个洒扫的人一起。 他们心中自然是喜不自胜。 只要回了宫,他们就会被派遣到其他的差事上。 再不用每天一睁眼,就面对着空荡荡的院落黯然神伤。 待在这里,主子都没有,更不用说捞油水了,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尽管回去后,他们也不一定能出人头地,但总比呆在这空落落的宅子里强。 要知道,下人们纯靠月钱的并不多,尤其在这里,吃穿都要他们自己负责。 那月钱也就勉强够吃,日子比起宫里,那可是差远啦。 第96章 群英荟萃楼 外人离去后,一家子便安然坐在凉亭之中,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一边歇息调整,一边商讨这宅子的修整计划。 林如海环视四周,心中已有了定夺。 考虑到家中人手不多,他提议,平日里若无外客,一家人便都住在正院。 刚才看了,那正院宽敞明亮,书房、厢房、小厨房一应俱全。 住下他们一家子绰绰有余,既方便,又温馨。 第四进院子虽比主院稍小,却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黛玉一眼便喜欢上了那里。 林如海就提议,那院子便按照黛玉的喜好来布置。 待她想要独处,或是招待京中的小姐妹时,便可前往那个院子。 至于权宇轩小朋友,由于年纪尚小,暂时就跟着姐姐一道住。 待日后长大一些,再另行分派住处不迟。 而黛玉最为满意的,莫过于这座广阔的花园了。 花园面积之大,竟比前面四个院子加起来还要宽敞,不仅可以在里面悠然划船,甚至还能在园中驰骋跑马。 花园里零星点缀着不少野花,星星点点,虽未曾精心打理,杂草丛生。却也别有一番野趣。 黛玉看着眼前的景致,心中激动难抑。 好像有使不完的力,在她的血液中沸腾。 她自告奋勇地揽下了修整后花园的重任。 权景瑶则负责前面院子的布置。 两人都干劲满满,跃跃欲试,恨不得立时就行动起来。 权宇轩小朋友见姑姑和姐姐都领了差事,急得在原地直打转。 他撸起袖子,露出两截白嫩如藕节般的小胳膊,眼巴巴望着他们,问:“姑姑,姐姐,我呢?我干什么呀?” 几人一看他那架势,差点笑喷。 能不能干活暂且不说,但这架势倒是先摆得足足的,让人忍俊不禁。 笑声在凉厅内回荡,久久不散。 笑过之后,林如海抬头望了望天色,突然提议道:“中午我们不妨就在外面用餐吧?饭后,正好去荣国公府登门拜见你外祖母和两个舅舅。” 此言一出,原本欢快的氛围顿时变得凝滞起来。 权景瑶看了黛玉一眼,轻轻叹了口气,随后转头向林如海道:“行吧,这是绕不开的。再说,明日你便要开始上朝了,等下先让林木使人去荣国公府送张拜帖,再准备一份上好的拜礼。我们初来乍到,行客拜坐客,总不能让人说我们不通礼数。” 黛玉静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她在荣国公府里也还有许多书籍和私房物品,去年回扬州时走得匆忙,许多东西都没带出来呢,这次正好多带几个人,一并去收拾了。 顺便也看看那些曾经对她表现出善意的几个丫头,是否愿意跟她出来?若愿意,她便要了她们;若不愿,便也罢了。 横竖紫鹃是铁了心要跟着她的。 计议已定,几人便起身往外院走去。 见到林木后,他们一件件吩咐下去。 林木则一一照办,命令执行得又快又好,果然是把天生的管家好手。 待他们走出大门时,早已有一个老成的家人赶着马车候在门口。 林如海记得离他们墨竹巷宅子不远的地方,有一家京城有名的酒楼,名叫“群英荟萃”的,里面的饭菜做得甚是地道。 于是,他便吩咐车夫将马车直接赶到那里。 墨竹巷因居住的多是孤高清傲的读书人而得名。 他们酷爱竹子,因此整条巷子里不时地飘浮着墨香和竹子的清香。 同样,“群英荟萃”楼不仅仅因为其饭菜如百川汇海,聚齐了四面八方的美味佳肴和经典名菜而声名远播,更因它常常成为文人雅士们交流切磋,吟诗作对的聚集地,而备受推崇。 在那酒楼之内,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墨宝。 有苍劲有力的书法,有细腻温婉的画作,有深邃悠远的诗词,有精辟独到的策论…… 每一件都透露出创作者深厚的文化底蕴和独特的艺术风格。 这些英才们的作品汇聚一堂,真正是群英荟萃,实至名归。 让人每每进去,都流连忘返。 林如海想到这里,嘴角不禁泛起一抹微笑。 他的思绪飘回了多年前,那时,他还是年轻气盛的赶考书生,也曾在那里留下过自己的涂鸦之作。 不知道那些稚嫩却充满激情的诗作和策论,如今是否还挂在酒楼的某个角落,见证着岁月的流逝和人事的变迁? 第97章 神秘的群英荟萃楼幕后东家 车轮辘辘,平稳地穿行过一条又一条人声鼎沸的繁华街道,最终停驻在一座巍峨壮观的建筑前——群英荟萃楼。 这座酒楼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内城这片区域的心脏地带。 楼高足有六层,算得上京城最高最大的酒楼。 坊间传闻,据说这家酒楼的东家并非眼前明面上的掌柜,而是隐藏在幕后的一位权势滔天的人物。 此人开设酒楼的初衷,,也并非为了赚钱,实则是为了在这熙熙攘攘的人世间,慧眼识珠,发掘并聚集那些散落在民间的英才。 然而,岁月流转。 酒楼一日日门庭若市,却始终无人得以窥见那位传说中的幕后东家的真容。 他就如同一位隐形的织梦者,给每一个来这里的读书人默默编织着属于自己的人生梦想。 马车轻轻晃动后稳稳停下。 黛玉身姿灵动,宛如春日里翩翩起舞的蝴蝶,率先从马车内轻盈跃出。 随着她体内灵力日渐充沛,她的身姿也日渐轻盈而矫健。 每踏出一步,仿佛都欲乘风飞起。 黛玉清晰的感觉到,地心地引力,对她的束缚愈来愈小了。 她转身,双手掐在小宇轩的腋下,将他稳稳抱下车来。 权景瑶紧随其后,双臂一展,如白鹤亮翅般飘然落地,自有一股不凡的气度。 最后,林如海也缓步出了马车。 相较于黛玉下马车时的灵动飘逸,权景摇的轻松自如,林如海的动作则略显笨拙。 他一手紧握着车壁,仿佛是借力于这坚实的依靠,才稳稳踏足于地面,以免因车厢与地面的高度差而站立不稳,摔倒出丑。 三人矗立于酒楼之前,不约而同的抬头仰望,眼中闪过有志一同的赞叹。 足足六层之高的群英荟萃楼,在这繁华的京城,也是足够引人注目的。 它不仅仅是一座供人品尝美食的酒楼,更像是一座引领文化的灯塔,照亮了天下无数读书人的心。 对于那些渴望在出仕前扬名立万,却又苦于没有合适途径的才子们来说,群英荟萃楼无疑是他们最好的舞台。 在这里,他们可以展示自己的才华,结识志同道合的朋友,甚至得到权贵们的赏识,从而踏上成功的捷径。 酒楼内进出之人,基本都是衣着光鲜,举止文雅之人,谈吐间流露出深厚的学识与修养。 可以说,“出入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就是群英荟萃楼最生动的写照。 这一切,无疑与位于同一条街上的聚贤书院息息相关。 聚贤书院作为京城除了国子监外规模最大、名声最响亮的民办私学,为这条街乃至整个京城的文化氛围增添了浓厚的底蕴。 群英荟萃楼正是借助了这样的文化氛围,吸引了无数文人墨客前来光顾。 再加上这酒楼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地处内城繁华地段,与国子监也相距不远,名字寓意又好。 因此,来这儿吃饭喝酒的多是国子监和聚贤书院的学子,甚至京城里的官员们下衙后也喜欢来这里,约三五好友,品酒谈天,打发时间。 黛玉一行人踏入群英荟萃楼,首先便被左右两边墙上张贴的字画给吸引住了。 林如海是来过群英荟萃楼的,他目光掠过墙上的一幅幅作品,未寻到自己那熟悉的字迹,却也并不在意。 时间过去太久,若是能保留到现在,他才奇怪呢。 注意到楼内投过来不少好奇的目光,他便也不急着上楼,而是陪着黛玉和权景瑶慢慢挪动步子,仰头细细观赏着墙上的墨宝。 他们注意到,上面的墨渍很新,显然都是近期所作。 看出几人的疑惑,候在一旁的小二忙机敏地上前介绍,说这些楼下的墨宝,皆是近三年间光顾本楼的文人墨客留下的。 说着,小二还指了指其中挂在最显眼位置的几幅字画,“客官请看,这幅是去年科举的状元的亲笔题词,而那幅,则是当朝陈大学士于上元节时,酒酣耳热之际,所提的佳作……” 权景瑶听后,好奇心起,追问道:“听你这么一说,楼里还保留着三年前的墨宝喽?那那些更早的墨宝都到哪儿去了呢?” 伙计自豪地抬起头,望向二楼,解释道:“不瞒客官,三到九年前的墨宝,我们都精心收藏在二楼;十年至二十年前的,则在三楼;二十年至三十年前的,位于四楼。每十年上一层楼,以此类推……” 黛玉虽重生了,但对诗文的喜爱那是刻在骨子里的。 此时见了这些优秀的诗文,双眼就紧紧地黏在上面,仿佛被磁铁吸引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林如海将底下大致浏览了一遍,目光在大厅里一扫,见一楼几乎客满,就抬脚往二楼走去。 第98章 心生恶念 这会儿正赶上吃饭的饭点儿,看这楼里的客人举止还算规矩,他还是先上去占个座儿吧! 权宇轩人小,何况那些诗文策论他也看不懂,索性也就不去看,而是转动着小脑袋,看楼里的热闹。 此时见义父上楼,他便伸手拽着姐姐也要跟上去。 嗯?没拽动! 姐姐的两条腿像是钉子钉在了地上,纹丝不动。 急得小家伙扯着小奶音,冲林如海大叫:“义父,您等等我!” 这一嗓子喊得黛玉猛地回过神来,她这才发觉小家伙正使出吃奶的劲儿和自己拉扯。 于是,黛玉微微弯腰,一只手扶着他肩膀,防止他跌倒,这才将另一只手缓缓松开。 柔声道:“轩儿先跟着父亲去二楼点好菜等姐姐,姐姐很快看完这些诗,就去找你们,好不好?” 权宇轩小朋友乖巧起来,那是真乖巧。 他看看上楼的义父,又仰着小脑袋看看姐姐,小表情显得有些纠结。 他既想陪姐姐,但又不想看这些他看不懂的东西,怎么是好? 林如海替他做了决定。 正上楼的他听了小家伙那脆生生的小嗓音,停下了脚步,回身望过来。 然后,林如海向小家伙招手,“走,我们先上去把菜点好了,你姐姐和姑姑一上来就可以吃了。” 小家伙一听,高高兴兴地应下,一溜小跑儿跑向林如海,仿佛一只欢快的小鸟。 权景瑶对这些诗词书法虽无特别的兴趣,却也不至于反感。 她的心思更多的放在了陪伴黛玉上。 在这群英荟萃楼中,她敏锐的察觉到,用餐的顾客绝大多数都是男子,他们的目光不时在黛玉和她身上游走,虽不至于令人不悦,却也让人难以全然放松警惕。 因此,权景瑶紧随着黛玉的脚步,一边分出三分心神浏览墙上的作品,一边将剩余的七分注意力牢牢锁定在楼内的顾客身上,以防不测。 就在这时,一位醉醺醺的顾客摇摇摆摆的经过黛玉身旁,仿佛失去了控制一般,直挺挺地向黛玉撞来。 权景瑶眼疾脚快,毫不客气地抬脚狠狠一踹,直接将那醉鬼踹飞了出去。 “哗啦啦……” 随着一声巨响,那醉鬼被她踹得身子失衡,直接撞倒了身后的桌椅。 权景瑶这一脚虽说已收了力道,但也不是一个普通的酒囊饭袋能承受的起的。 那桌上的饭菜、杯盏瞬间破碎,散落一地,场面一片狼藉。 黛玉的识海中,灵二已叽叽喳喳将刚才发生的一幕告诉了她。 自从灵二诞生,活泼好动的她,彻底抢过了灵一的活计。 好在灵一也不与她争,有人替她干活,她乐得睡觉。 因此,当黛玉转过身来时,脸上并无惊讶之色。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那醉鬼脸上时,却不由自主的怔了一下,同时眼中闪过一抹嫌恶之色。 心中暗道:竟然是薛蟠这个草包!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真是晦气! 不是说这群英荟萃楼里光顾的都是文人雅士么? 可见,世事无绝对。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黛玉失去了继续欣赏墙上诗词的兴致。 她回身挽上权景瑶的胳膊,冲她微微一笑,道:“母亲,我们上楼去找父亲吧!” 黛玉本想宽宏大量,不与薛蟠计较。 反正这呆霸王也没有真正冒犯到自己,何况,前世那些龌龊腌臜事,他也未曾参与,自己就放他一马算了。 然而,事情往往不遂人愿。 你想要大度放手,却总有人偏偏不让你如愿。 此时,跟在薛蟠身后的小厮抢步上前,拦在了她们面前。 他嘴角挂着一抹轻佻的笑意,调笑道:“慢着,踹了人,就想这样一走了之,天下哪里有这样的便宜事?” 这小厮跟在薛蟠身边,见惯了他欺男霸女的样子,自然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最是擅长见风使舵,看人下菜碟。 他眯缝着双眼,打量着黛玉和他身旁的权景摇。 见黛玉虽然长得绝美,但身量尚未长开,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心中便盘算着,再过两三年,这小姑娘定能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 看刚才主子虽醉酒,人却径直冲这小姑娘而去,显见是对她有意了。 而她身旁这位,虽梳着妇人发髻,举手投足间仍像未经世事的姑娘一般直爽,最是符合主子的胃口。 薛家因经营着众多布庄,故而薛家人对衣服的料子最是门清。 这小厮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这两位身上的衣服料子虽属上乘,但并非稀有之物,寻常布庄都能轻易购得。 何况,她们身上的配饰也相当简单,没有半点奢华之气。 他又仔细打量了四周,发现附近只有她们二人孤零零的站着,身边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这让他更加确信,这两位女子背后并没有什么有权有势的家族支撑。 思及此,心中恶念顿生。 第99章 助纣为虐的小厮 小厮心中那见不得光的计谋如同暗夜中的烛火,忽明忽暗,却燃得他心头一片炽热。 他嘴角勾勒出一抹狡黠的奸笑,仿佛一切已尽在掌握之中。 他得找个完美的借口,将这二人留在主子身边,最好能拿到她们的卖身契。 这样,待主子酒醒后,他又是大功一件。 想到得意处,他哈哈一笑,那双三角眼瞬间焕发出异样的神彩。 权景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便给他搭了一个台阶,问道:“你待如何?” 那小厮见状,误以为她们被自己刚才的威吓拿捏住了,眼中的轻蔑之意更甚,仿佛在看两只即将落入他掌心的小兽。 在他看来,女人,多半都长了老鼠胆子,真遇事,哪有不害怕的? 权景瑶的询问,在他看来,不过是弱者的求饶,但这不但没令他心软,反而更增添了他几分得意。 他扬起下巴,轻蔑的一笑,气焰更加嚣张,趾高气扬的道:“你刚踢伤了我们公子,除了赔偿我们公子昂贵的医药费外,还须得贴身伺候我们公子,至于这期限么……”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嘿嘿,自然是一直到我们公子伤养好为止。” 他心下的如意算盘打的“啪啪”响:至于到时公子的伤啥时候好,那时还不是由他们公子说了算,也许,可能,嘿嘿,一辈子也好不了,也不一定…… 想到得意处,他仿佛已经预见到自己因“忠心护主”而备受赏识的未来,嘴角的笑意愈发狰狞。 他目光扫过那些被掀翻而砸碎的桌椅杯盏,心中盘算着如何将这一切损失也转嫁到这两个倒霉的弱女子身上。 遇到他们公子,当然算她们倒霉。 他眼珠子一转,呶呶嘴,指着地上那一片狼藉,不容置疑地道:“另外,这酒楼的一切损失,自是不能由我们公子承担,你们,可得好好想想如何赔偿才是……” 黛玉听闻那小厮一番荒谬绝伦的无理言语,心中的怒火犹如被狂风卷起的烈焰,瞬间熊熊燃烧。 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此刻仿佛被愤怒的火焰点燃,闪烁着不可遏制的怒火。 怒极反笑,她刚刚听到了此生最好笑的笑话! 那小厮,竟然大言不惭地要求她们侍候薛蟠那个草包养伤,直至痊愈! 他怎么敢的? 看来,经常闯祸的人,并不因为受到教训,就会有所收敛! 权景瑶不知他们是谁,她可是清楚他们的底细。 还不是因为薛霸王与冯渊争抢甄英莲而将其活活打死,为逃人命官司跑到京城来避难么? 怎么?以为来了京城,就万事大吉,这又开始找事了? 黛玉拉住气得脸色通红,正欲与那小厮理论的权景瑶,目光如炬,冲那小厮冷笑道:“怎么,你们主子在京陵犯下的人命官司了结了?需不需要我派人去顺天府衙一趟,将京陵那边结案的卷宗调过来,让大家瞧瞧?五百两,就能买一条人命,这人命,也太不值钱了些!” 黛玉的话语如同寒冰刺骨,刺得那小厮心头猛地一颤,仿佛被重锤击中。 他心里“咯噔”一声,暗暗叫苦:不好,这回怕是要糟! 这小姑娘看似年纪不大,又柔弱无依,不想却如此厉害,初次见面,就将他们公子的底细扒得一干二净,连底裤都不剩。 及至听到后来的“五百两买命钱”,他脸色更是一下子变得惨白惨白的,一丝血色也无,如同大白天撞了鬼。 这事做得极隐秘,只公子身边的一两个亲信和当时经手的老管家与官差知道。 这小姑娘是如何得知的? 关键是,这事他能做不能说啊! 尤其还拿到这天子脚下的京城,在大庭广众之下说。 他心中惶恐不安。 感觉自己的脚仿佛撞到了一块厚重而无形的铁板上,疼得难以忍受。 小厮的眼神开始如同风中残烛,闪烁不定。 就在他惨白着脸色,犹豫着是不是跪下求饶时。 地上那一直趴着、貌似装死的薛蟠,突然有了动静。 第100章 薛蟠小心脏受到惊吓 薛蟠是脑子混沌时,被耳边断断续续飘进的“冯渊”、“人命官司”、“五百两”等字样,生生吓清醒的。 他摇摇摆摆的站起身,先是对着那小厮狠狠踹了一脚,怒骂道:“狗奴才,净给我惹事!” 然而,由于酒醉未醒,自己都站不稳,他这一脚不仅没踹着小厮,反而脚下一软,把自己跌了个狗吃屎。 薛蟠顾不得身上的狼狈与疼痛,扶着桌子勉强站起,稳住身形后,冲黛玉抱了抱拳,企图用言语蒙混过关。 “姑娘恐怕认错了人,我们是来京城荣国公府投亲的,晌午刚到京城,因腹中饥饿,早听说京城群英荟萃楼的大名,就想来见识见识……” 他开口就特意点明了是来荣国公府投亲的,希望借荣国公府的名头震慑对方。 都说官官相护,听那小姑娘提到顺天府,怕不是与顺天府有什么关系。 再不济,看在荣国公府的面子上,也不会再揪着那劳什子死人案子不放。 然而,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黛玉真心觉得,这薛蟠,是真不负他那呆霸王的名声。 他也算有点脑子,但不多。 估计那点有限的脑容量,全用来如何算计赚银子去了。 他也不想想,刚见第一面,对方就能将他底细了解得如此清楚的,能是什么普通人吗? 旁边的权景瑶一听黛玉提起这一茬,立马明白过来眼前之人是哪位? 她冷笑一声,嘲讽道:“惹了官司,不缩着脖子窝在家里等待审判,还大摇大摆跑到天子脚下,仍旧张扬嚣张的,你们主仆算是头一份儿。怎么,抬出荣国公府,你以为,就能把我们吓退?” 说着,她话锋一转,语气更加冰冷:“正巧,我相公就在楼上,就让他行使下御史的职权,赶明儿让他上奏一本,看看审理这案子的糊涂官儿,是如何尸位素餐、草菅人命的?” 薛蟠一听“御史”二字,如同被闷雷击中,直吓得三魂七魄瞬间飞散。 御史啊,那可是连圣上都敢直言相谏而不加罪的言官! 他心中暗自嘀咕,听说,官员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宁惹阎王,不惹御史! 荣国公府的名头虽大,但在御史面前,也只有夹着尾巴绕道走的份儿。 因为,只要是官员,哪个能不留下几条小辫子? 谁又能保证自己手上的差使都办得尽善尽美? 御史都有闻风而奏的职权,本就擅于鸡蛋里面挑骨头,哪天犯到他手里,不得连头皮带血肉都给你撕扯下一块来,都算他善良…… 想到这里,薛蟠再也顾不上拿跷,翻身趴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对不住,姑娘,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高抬贵手,饶过我们这一遭。我家有钱,姑娘想要任何赔偿,尽管提出来……” 黛玉与权景瑶对视一眼,心中已有计较。 这案子,肯定是要打回去重审的。 不过,在此之前,她们不妨先将香菱那可怜的丫头救出来,再让这薛家出点血。 他不是银子多得没地儿使,尽用来作恶了吗? 那她们就帮他“花”掉一些。 思及此,黛玉冲薛蟠微微点头,道:“高抬贵手,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么……” 说到这儿,她故意停顿了片刻。 薛蟠心里本来七上八下,忐忑不已。 一听她话里还有转圜的余地,不由大喜过望,连声道:“不过什么?姑娘快说!” 黛玉慢条斯理地竖起一根纤细白嫩的手指,缓缓道:“第一件,赔偿这群英荟萃楼的损失,包括那两位客官的饭菜。” 黛玉指了指那两个吃饭中途,被薛蟠撞倒桌子,杯盏饭菜洒落一地的书生。 其实事情发生到现在,也不过挥袖之间。 那两位书生遭受了这无妄之灾,本想发怒。 但看罪魁祸首是一个醉鬼,心中无奈,也只有暗叹倒霉。 然而,两人接下来却被那恶仆的无理言行震惊到了,便想着留下来看看后续,万一闹到衙门,他们作为当事人和目击者,还能作个证什么的。 一旁的小二在那恶仆拦人时,本想出面,却被黛玉一个眼神制止了。 小二心中暗暗心惊:这小姑娘别看小,却气势不凡,那一眼并不凌厉,但却看得他心里直冒寒气,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得,顾客就是爷,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衣食父母的命令,不能不听。 第1章 绛珠仙苑 林黛玉在潇湘馆呕血焚稿,含着无尽的遗恨死去,且死不瞑目。 死前竟是一滴眼泪也无。 真正是凄风冷雨,泪尽而亡。 死后,黛玉魂魄恍恍惚惚飘然而起,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系着,引领着直往云端升去。 也不知飘了多久,云层的尽头,忽然出现了一个能容千人的巨大平台。 平台上云雾缭绕,上方,凭空现出斗大的三个闪着金光的大字:涤尘台。 黛玉一踏上这个平台,身上就觉得一轻。 仿佛有什么重担从她身上卸下。 黛玉茫然间回头望去,却见前尘往事,像一张张画似的,一幕幕从她眼前闪过。 画面有许多她都没有印象,她凝神望去。 这画面竟是从她投胎开始,到呀呀学语,蹒跚迈步,事无巨细,记录了她短短的一生。 除了幼时在家中那几年,真正是一部血泪史。 转眼间,就到了她第一次离家进贾府的时候。 那年,她应该还不到七岁。 画面来到她家的前院书房。 父亲当着琏二哥的面,又不放心嘱咐了一番她的饮食起居,吩咐她到外间去玩。 待她出去后,父亲从旁边书架上取下一个一尺来长的匣子,交给了琏二哥,道:“这里面有十万两银票,权做玉儿在贾府这一年的开销,玉儿贾府里表兄弟姊妹众多,她去到,也有人伴着,或许可以少许多忧思,也未可知。” 琏二哥本来只垂目听着,若细看,还可分辨出眼里那淡淡的不耐。 但听到匣子里装着十万两银票后,身形不由站直了些,眼里也一下子亮起来。 嘴里倒还一个劲儿推辞:“姑夫,这可万万使不得,按说妹妹到了府里,就和府里的姐妹是一样的,哪里还用姑夫来破费,这不是让亲戚们说嘴么……” 手里的匣子虽向父亲方向推去,却五指紧紧的抓着不放。 二人推让一番,琏二哥才勉强掩住心中的喜意,将手里的匣子交给跟着的兴儿。 态度却比之前明显恭敬谦逊了许多。 黛玉看到这儿,不由心中堵得难受。 她知道父亲给贾府众人都带了礼,虽料到也带了银两,却没想到有这么多。 十万两,只是她一年的花用。 想必以后每年,这花用也是按时送了的。 怪道她初进府时,府里各处处处周到,原是用银子铺出来的路。 却不想,正是这每年十万两银子,养大了某些人的胃口,也埋下了祸端…… 画面又往后翻。 大约在她到贾府的第二年,父亲思念她,想派族中大堂伯家的二兄林知学,到京城接她归家住一段时日。 于是给两个舅兄送了信,透露了这一信息。 本是平常的一则消息,却不想在贾府引起了轩然大波。 贾府这些年外表看着风光,内里实则一日不如一日。 都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贾府已风光了足有三代,早就养成了骄奢淫逸的作风。 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填补亏空的进项,若将黛玉接走,哪里再找这样一个体面又便宜的差使? 信是写给黛玉两个舅舅的,却急坏了三个人。 不,应该是五个人。 前院书房里,她两个舅舅并琏二哥搓着手急得团团转,在想法怎么留下她。 后院,荣国公府有管家之权的王熙凤,同样躺在拔步床上想辄。 每年十万两银子啊,府里刚刚松缓了两年,再让她回到殚精竭虑的境地,说实话,她不愿意。 那么,唯有…… 王熙凤握紧了拳头。 距她不远的主院内,王夫人紧皱眉头,坐在屋子里床头上,对着屏风沉思,眼中偶见有厉芒闪过…… 书房里,也商议出了结果。 尽管没有明说,但都决定要想法子让黛玉留在府里。 根据府里现下的状况,甚至,是要想法子把这个金娃娃长长久久留下来。 夜已深,几人各自散去。 除贾赦径直去了一个新收的胰娘房里外,其余两人都去了各自的主屋。 屏退下人,分别与王夫人和王熙凤嘀嘀咕咕商议起来。 声音虽低,但黛玉现在涤尘台上,尘世凡经历的,哪能瞒得过她去。 她听得脸色越来越黑,也越来越冷…… 又听到他们在给她吃的人参养荣丸里的人参,都被替换成了次一等的劣质参…… 黛玉知道自己吃人参养荣丸费钱,却不知道是这么个费法儿,也不知道这钱,原来还是父亲那边送过来的! 纵观她到贾府这几年,所有花费,加起来恐怕都抵不上父亲送到贾府一年的开销。 亏她还在贾府处处看人脸色,不敢给他们多添麻烦。 却原来,不管她自己,所吃所用,都是她父亲送来的不说。 就连贾府诸人,都没少沾她的光去。 但她但凡所用,除却摆在明面儿上的,其余一应所用,无一不是别人挑剩下的。 更可恨的,被她视为亲近的人,竟然是害她成为孤儿的罪魁祸首。 她可真正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黛玉看到这里,一口气被实实在在堵在嗓门儿上,上不来,下不去,直噎得白眼儿一翻,软软地倒了下去。 迷迷糊糊中,黛玉飘然来到了一处朱栏玉砌,绿树清溪之地。 眼前雕梁画栋,珠帘绣幕,仙花馥郁,异草芬芳,只觉异常熟悉,竟恍惚间似在哪里见过? 她正凝神细想,忽听得耳边响起一个天籁般的声音,“春梦随去散,飞花逐水流,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 黛玉电光火石般,脑中浮现一熟悉的身影,脱口而出叫道:“警幻姐姐!” 只见一仙娥蹁跹袅袅而来,到她面前停住。 面上有几分怒其不争,但眼里的亲近之意,却掩也掩不住。 正是她历劫前在灵河岸边与她关系最好的警幻仙子。 黛玉欣喜扑上前去,想与她亲密拥抱,却不想,手和身子却穿过警幻的身体,无法接触到她。 她这才想起,她此时仍是魂体,神魂俱还未归位。 既见警幻,黛玉也想起了仙界的一切。 警幻伸出食指,虚虚点她额头,轻声责备道:“痴儿,既已历劫归来,便该前尘往事俱消,在涤尘台,不过是让你洞明世事,之后便不染尘埃,你怎的反比尘世更情绪激动,这样与你以后的修行,大为有碍……” 警幻说到这里,见黛玉眉眼间还颇不服气,便蹙眉思量起对策来。 黛玉这时心里半明白,半不明白,思忖道:我此次应劫,只顾偿还神瑛的灌溉之恩,旧债虽偿,又添新债,父亲,怕是对自己最无私爱着的人了,眼见他被人算计,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不成? 自己虽为绛珠幻化而成,但既生成灵智,便有了人的七情六欲,又岂是说放就能放下的? 对面警幻自是明白这个姐妹心中所想,不由叹道:“罢了,姐妹一场,我不妨先送你一场造化,助你早日明白,万事俱互为因果,种何因,得何果,只是早晚罢了,希望妹妹早早堪破此关,不要再执迷……” 说罢,拿指尖在黛玉眉心轻轻一点。 黛玉只觉一阵清凉之意袭来,脑中多了些事物,视线也渐渐清明起来。 她内视识海,只见那里多了一株焕发着蓬勃生机的绛珠仙草,仙草旁边还放着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 黛玉拿起小册子看了看,封面上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绛珠功法。 字迹是清秀的簪花小楷,很像她的笔迹,但她却记不得什么时候有写过这个东西了? 还有,功法?听上去怎么那么像修仙呢? 黛玉心中一喜,抬手翻开了它。 第一页画着一个很小的小女孩,约莫一岁左右,与她有七八分像,正笨拙地给绛珠草浇水。 第二页画着女孩闭目,盘膝倚绛珠草而坐,旁边还印着经脉走向和几句口诀。 看样子有点像话本子里练内功或气功的模样。 再往下翻,却打不开了。 黛玉也不气馁,将口诀和图都记在脑海里,然后将册子放到一旁。 学着那小女孩,从旁边药泉里舀了一勺水,浇到了绛珠草根部。 绛珠草,也就是世人俗称的野生人参。 她识海里这株绛珠草,伞形花序,头顶结了十几棵深红色珠形果实,其下是一白胖的成形人参,正是她本体幻化而成。 绛珠草旁边,有一药泉,有泉水缓慢从上面滴落。 黛玉心中有了了悟。 这药泉,怕不是她前世泪水汇聚,经天地灵气净化而成? 她伸手接了一滴,放入口中细细品尝,果然有股淡淡的咸味…… 同时,眼前浮现四个朱红色大字:绛珠仙苑。 第2章 黛玉重生 缘来如此! 黛玉心绪平静了少许,抬目望去,警幻姐姐已不见人影,眼前又是在涤尘台上,画面接着一页页向下翻去。 很快,与她有关的那些人物的命运,一幕幕展现在她面前…… 也许与警幻的点醒有关,此后,既便看到贾母的死,眼睁睁看到那二人成就金玉良缘,拜堂成亲,看到那些人被关押,死的死,卖的卖,流放的流放,也再未引起她更大的情绪波动。 她像一个旁观者,看完了她短短悲惨的一生。 面上平静,心绪却翻涌个不停。 眼前出现了一道门,门上又是金红色气势磅礴的三个大字:登仙门。 黛玉知道,只要跨过这道门,她的渡劫才算圆满。 她也就真正放下前尘往事,回归仙班了。 她犹豫半晌,最后还是抬脚,缓缓向那道门走去…… 既便心有不甘,难道她此时还有别的法子不成? 哪知,就在她一只脚跨过登仙门,将落未落之际,变故突生。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午夜梦回中,在耳边回荡过千百遍的声音:“玉儿……” 黛玉身形一震,一个踉跄,失足跌下了登仙门,人也失去了知觉…… 黛玉再次悠悠醒转,竟然是在船上。 她看着面前明显缩小版的紫鹃,又看看眼前熟悉的景物,心中不由惊疑不定…… 为证实心中所想,她起身,向船舱外走去,却被紫鹃拦住:“姑娘,你昨儿感染了风寒,这才刚好些,外面风大,你身子骨弱,仔细又着凉。” 但黛玉自从尝过她识海里的药泉后,自觉身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轻快。 醒来到这会儿,竟然半点没感觉到气弱,竟像是大好了。 她轻轻推开紫鹃,仍向外走去。 紫鹃赶紧拿了披风给她披上,还要去取手炉,被黛玉制止,这才扶着黛玉的手,慢慢走出舱外。 一出舱门,看到眼前熟悉的景物,黛玉确认:她重生了,重生在她九岁这年,回扬州探望生病父亲的路上。 现在是冬日,距父亲离去还有近一年时间。 也许,一切还来得及。 黛玉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天近黄昏,船桅上的风帆被风吹得烈烈作响。 雪雁端来了晚饭。 确认了现在的处境,黛玉便也顺势回了船舱。 晚餐是一道松鼠鳜鱼,并一道蟹粉狮子头,还有三四道清淡小菜。 黛玉令紫鹃作陪,配着粳米饭,满满吃了一碗。 几盘菜也下去了好些。 喜得紫鹃连连念佛:“阿弥陀佛,姑娘总算是大好了,以后也要仔细将养着才是。” 黛玉因父亲之死是她此生命运最大的转折点。 贾府诸人对她前后态度的变化,本身敏感细心的她,又怎会感受不到? 重活一世,前债已偿。 她要为家人,为自己好好地活一场,方不负重来这世上走一遭。 现在当务之急,是父亲的病。 黛玉本想饭后到甲板上散步消食,但想到贾琏可能也会去,便失了兴致。 只在船舱里略走了走,便又歪在了床上。 紫鹃只道姑娘路途劳累,精神不济,贴心地给她放下了帘帐。 殊不知帘帐一隔绝外面的视线,黛玉便立刻坐起身,闭眼凝神,向识海里探去。 果然,她所料不差,绛珠仙苑还在。 好好的盘横在她的识海里。 黛玉从床头随身带的箱子暗格里取了一个小巧的白玉瓶,从已聚集而成的药泉里装了几滴药泉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收好玉瓶后,她盘膝坐在床上,开始打坐。 自从拥有绛珠仙苑后,她还没有好好研究下它的用法。 现在已经确定的是,药泉可以治病。 只是不确定,那药泉是只治她的病,还是其它所有的病都能治? 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自从她服了一滴药泉,自己身体前后的变化。 往常总是迎风就咳个不停,手脚也总像是浸在冰块里,寒凉寒凉的。 然而刚刚出船舱,风吹过她脸颊,她不仅没咳,反而还觉得十分舒服。 手脚也一直是温热的。 这种感觉,真的不要太好! 她本就聪敏,此时无人打搅,她便照着小册子上的图,循着经脉线路,细细感受体内那股若有似无的气体。 运行了一个周天,黛玉只觉从来没有过的神清气爽。 她收势起身,推开船舱窗户。 身体好了,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月光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别有一番景致。 船到了夜晚,因光线不佳,一般是不航行的。 她看得入迷。 前世,因身体多病,她竟从未欣赏过沿途的美景。 亏了,亏了…… 夜渐渐深了,周围安静到诡异,好似天地都陷入沉睡。 在紫鹃的不知第几次催促下,黛玉终于让关了窗户,沉沉睡去。 此后几日,黛玉尝到了打坐修炼的甜头,只要无事,便只管拉了帘帐,在里面打坐修炼。 精神头竟是一日比一日好。 几日时光一晃而过。 这一日清晨,大船到了湖州地界,再行个两三日,便可回家见到父亲了。 都说近乡情怯。 黛玉却心中充满了兴奋。 她只是离家越近,心中越着急。 看着水面上飞掠而过的水鸟,黛玉恨不能也给船装上两个巨大的翅膀,一下飞到家里去。 黛玉思绪正跟着那飞鸟飘远,忽然,耳畔响起烈烈风响。 起风了,黛玉拉住被风吹起的披风。 这风来得蹊跷,宛如平地而起的风云。 心下正思忖着,身后,远处,忽然传来无数声惊呼。 黛玉转身,循声望去,不由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第3章 龙卷风带来的姑娘和孩子 只见从岸边呼啸着卷过来一道足有十多米高的旋风,犹如一条巨龙在天地间翻腾。 那是……龙卷风! 龙卷风带着尖锐的呼哨声,以无可抵挡的态势,直向这边压迫而来。 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黛玉亲眼看到,龙卷风经过跟在她们不远处的一艘小渔船时,不止刮断了桅杆,还带翻了小船。 小船上的人和刚打上来的鱼,全部都落了水。 这引起了周围不少船只的恐慌。 黛玉听到他们船上也惊乱起来。 不少人在甲板上像无头苍蝇似的跑来跑去,被撞倒的,踩到的,不在少数。 一时间,哭喊声,呼号声,嘈杂声,响成一片。 间或有人冲她们大声嘶吼,让她们赶快进舱里去。 然而,这股龙卷风来得太快,她们什么也来不及做。 就见那道灰色的旋风打着转儿地直直向黛玉砸过来。 旁边紫鹃想也不想,挺身挡在了姑娘前面。 就在旁边众人都以为这对主仆要倒大霉时,那龙卷风却忽然悄无声息地散去了。 就消散在黛玉和紫鹃面前,一如来时那般突然。 风是停了,二人丝毫没受到波及。 但却仍被惊得不轻。 原因无它,只因散去的龙卷风中,露出被风裹挟而来的两个人来。 一个年约二十二三岁的浓眉大眼的女子,按年纪应该是个妇人,却仍是姑娘家打扮。 在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年约两三岁的白胖小男孩。 两人都脸色煞白,双目紧闭,显是被吓昏过去了。 “林妹妹安!” 上船这么多天,一直避着不见的贾琏总算是冒头了。 在一旁含笑抱拳施礼。 这些日子,说是为了避嫌,一直打发跟他的小厮在船舱外问安。 黛玉便也让紫娟和雪雁应付过去。 原以为见面要到下船了,没想到却因为这龙卷风而提前碰了面。 黛玉两手放在腰间,福了一福,并没有开口说话。 她觉得,尽管她几次来回,都是这人跑前跑后张罗陪同。 但知道了内里情由,她是一句话也不想和他说。 贾琏知道这个表妹见外人一向话少,也不以为意。 只命将船靠岸,让兴儿去请个大夫来,先确认被龙卷风卷来的二人无事,再做道理。 河岸离此还有段距离,总不能一直让二人就这样倒在甲板上。 见那女子衣着光鲜,应是哪家小姐。 小孩儿虽身着细绵,脖子上却挂着一个沉甸甸赤金打造的长命锁。 便先让紫鹃带两个小丫头将她扶进黛玉船舱。 又见那女子昏迷中仍双手紧紧抱着那小孩不撒手,便猜想可能是她儿子。 也只有血脉亲情,才能在临危时,仍牢牢护着自己的孩子。 紫鹃掰不开她手,便将二人一并半抬半扶了进去,临时放在了她值夜的床上。 哪知刚扶进去不久,船正要靠岸时,那女子悠悠醒了。 乍一醒来,便接连喷出了好几口鲜血。 将船舱里紫鹃雪雁等小丫头都骇得脸色白得像鬼一样。 只黛玉早料到可能有这种情况,神色还算镇静。 那女子昏迷时,黛玉只看到她浓眉长眼,哪知一睁眼,才知她所有的光彩,都在那一双熠熠生辉的丹凤眼里。 此时人虽吐血,眼中神彩却似未减分毫。 随着她眼睛睁开,就见一个肤色冷白,袅袅婷婷的小姑娘在她面前晃了过去。 她视线追着过去,只觉小姑娘容貌之美,平生仅见。 一时给看呆了。 什么时候将怀里孩子给松开的,竟是全然没有印象。 黛玉见她醒了,忙让紫鹃奉上早准备好的茶。 自己接过那小脸惨白的孩子,紧紧抱在怀里。 你道为何? 原来黛玉曾有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在他三岁那年,失足落入后花园湖中,就此没了。 母亲受不了这一打击,一直抑郁寡欢,缠绵病榻,没几年也跟着走了。 这会儿抱着他,倒像是弟弟又回来了一样。 那女子扫了黛玉一眼又一眼,满脸震惊地回神,想起身接茶,试了几次没有成功,只觉全身无力。 后在紫鹃搀扶下才勉强坐起身,在紫鹃的服侍下,漱了口,口里的血腥味这才淡了些。 她强撑着转向黛玉,低声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黛玉含笑答了,她这会儿心中万分惊奇。 觉得这女子奇奇怪怪的。 一般人遇到这种事,醒来第一句话,不应该是问这是哪里么?怎么还反倒问起自己名字来? 也不知道这女子与怀里的小孩是怎么被龙卷风卷到这里来的? 看样子,除了受到惊吓,内伤也是不轻! 也是,能在龙卷风的裹挟下,逃出生天,也算命大。 这已是天大的造化,一时脑子有些不清醒,也是有的。 殊不知,她对面的女子,心中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有个土拔鼠的声音在她心底尖叫:哎呀呀,看到活生生的林黛玉啦!长得好美!好可爱!声音也贼好听! 想捏一捏她瓷白的小脸! 可惜她现在连抬手指头的气力都没有。 她又将视线转到黛玉抱着的小孩子身上。 黛玉忙告诉她:“放心吧,孩子没事。” 她刚刚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发现小家伙好好的,身上竟是连个青印子都没有。 想来只是受了些惊吓。 不由暗道侥幸。 那女子如她外表一样,是个明艳爽利的性子。 弄清楚她现在的处境,很痛快地交待了自己的来历。 竟是家乡在隔壁府城的权大将军权景朔的妹妹权景瑶,那孩子,是权大将军的独子权宇轩。 权景瑶没说的是,她本是华国一家有名的武术院校的教练,受情伤,前不久才穿到这具身体里的。 而这原身的主人,从小受家族熏陶,喜欢舞刀弄棒,不喜欢读书。 却因此受到未婚夫家嫌弃,被退了亲。 后又适逢祖父祖母先后病逝,守了六年孝期,蹉跎到了如今世人眼里的老姑娘。 别人都替她着急可惜,于她却是正好。 而大哥权景朔,原为勋贵世家出身,现任西北驻军统帅,领一品大将军衔,加封勇毅侯。 细究下来,竟还与黛玉父亲林如海是同年。 只不过林如海中的是文探花,权景朔中的是武状元。 在京中时,二人曾有过几次交往,关系还算不错。 今天,她正领着侄儿上街玩耍,不想却被突然而起的龙卷风给莫名奇妙卷到了这里。 权景瑶前世看电视和小说,对黛玉的结局最是不满。 觉得这样一个钟灵毓秀的小才女,不应该落到那般境地。 她穿过来后,本来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现在忽然有了目标——她要改变黛玉的命运,阻止她再回到贾府那个吃人的狼窝里去! 只是,该怎么实行呢? 她皱眉沉思,视线渐渐落在她那小侄儿身上。 她那小侄儿,除了他父亲,平日也只黏着她这个姑姑,别的人多瞅一眼都不肯。 刚才醒来却乖乖窝在黛玉怀中,一动不动。 倒也少见。 她眼睛渐渐亮了…… 第4章 到家 未几,兴儿请的大夫到了。 把了脉,给权景瑶开了个止血和治疗内伤的方子,又给几人分别开了定惊安神汤药,交待权景瑶不宜远途跋涉,最好静养,便径自下船离开。 此处离隔壁府城远隔千里,倒是离黛玉家还近些。 黛玉见权宇轩小家伙眼巴巴瞅着自己,再看权景瑶眼眸极清明,也是极对自己脾性,便力邀这姑侄二人先到自己家去静养几日。 又叫来家里一个小厮,替权景瑶到隔壁府城权家传信,免得突然失踪,引得家里人着急。 权景瑶本就不欲与黛玉分开,闻言正中下怀。 只是她此时精力不济,想到来日方长,便将权宇轩放心交于黛玉,自己服了药,沉沉睡去。 如此,一行人路上再不耽搁。 不日,回到了黛玉父亲林如海在任所扬州城的别院。 别院建在江边,黛玉透过高高的院墙,隐约可看到最里面院子里,那特特为她修建的二层绣楼,最是欣赏美景的好去处。 可惜,她幼时体弱,白费了父亲母亲为她的一番心意。 此时,看着闻讯强撑病体拄着竹杖前来迎接自己的父亲。 黛玉再也忍不住,扑上前,跪拜在地,泪如雨下。 林如海哪忍自己爱女如此伤心,忙上前扶起,用眼睛细细端详黛玉气色。 见她面色红润,隐隐透着光泽,遂暗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这才与等在一边的贾琏等人见礼。 又见一女子面色惨白被黛玉的侍女搀扶下船,腿边还跟着一个两三岁的幼童。 便知是女儿信中所写的被龙卷风卷来的姑侄二人了。 见权景瑶虽面色惨白,却仍不失英气,行动间,全身上下落落大方,尤其是那双丹凤眼,犹如黑夜里闪耀的明珠,分外明亮有神。 权景瑶也见林如海虽年约三四旬的样子,样貌却颇为清俊,虽有病容,但丝毫不掩其风骨。 心中不由一动。 也是,能生下黛玉这样的女儿,其父母,又怎会是相貌平庸之辈? 林如海见她气弱,略略问了两句“令兄可好?”此类的面子话,便不再多言,只让黛玉带着姑侄二人去她院子里安置。 自己请了贾琏去前院叙话。 贾琏等人并不住在这里。 贾府在扬州城,也是有产业和别院的。 林如海现任兰台寺大夫,被钦点巡盐御史,近日因身子不爽利,一场风寒后一直没好利落。 总感觉头脑昏沉,手脚更像被绑了千金坠似的,干什么都累。 他心中有预感,觉得自己应是好不了了,便写信接女儿来见最后一面,趁着精神还行,好替她细细安置好以后的生活。 说不得,以后还要多仰仗她外祖母,仰仗贾府诸位姻亲。 所以此时对上贾琏这个内侄,也不端着长辈架子,态度十分热络。 着重问了贾老夫人身体状况后,林如海略略放下了心。 两人寒喧了一刻钟,贾琏得到了林如海隐约想托孤的意愿,面上不显,心中却暗暗高兴。 目的已达到,便不再多留,起身告辞。 林如海想他旅途劳累,约明日给他接风洗尘,便放他去了。 自己又往内宅而来。 近两年未见女儿,适才见她气色虽好,却也要细细问过,才好给她再作打算。 所以刚刚虽透露了些托孤的意思,却未将话说透。 做任何事,都要留有余地。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总结出的人生哲理。 慢慢踱步到了翠竹苑,这是黛玉院子的名字。 问过守门的丫头,知道那姑侄二人已被安置在客房。 便抬脚进了院子,向女儿所在的主屋行去。 翠竹苑,如其名,院中翠竹环绕,苍翠欲滴。 叶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宛如天籁之音。 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为竹林更增添了几分静谧。 院子的中央,是一座小巧玲珑的亭子。 亭子的檐角翘起,宛若展翅欲飞的凤凰,檐下有风铃随风摇曳,发出悦耳的声响。 仿佛黛玉那清脆的笑声。 亭中摆放着一张石桌和几只绣墩。 幼时,黛玉常伴她母亲在此品茶,读书,下棋…… 林如海脑中浮现出过去两年间无数次回想过的画面,真好,他的玉儿,现在回来看他了。 林如海摇摇头,晃去眼前的幻景,穿过亭边清澈见底的池塘,向黛玉房中走去。 尽管天气渐冷,池塘里还漂浮着几许残荷。 残而不败,颓而不倒,千姿百态,疏影横斜。 颇有几分看头。 林如海离女儿越近,心情越急迫。 这最后一段路,不免走得急了些。 还未到门口,便觉胸中一阵憋闷,有些喘不上来气。 不得已,只好停下脚步,略略弯腰,调匀呼吸。 门内黛玉早已看见,急步迎了出来。 见父亲额头已渗出细密的冷汗珠子,不由跺脚急道:“父亲缘何这般着急?左右女儿已回到家中,有的是见面的日子,父亲还是仔细保养为上。” 林如海缓了缓,胸中已没有那么难受了。 听着女儿看似娇嗔,实则关心地话语,一张满是病态的面上,浮上熨帖的笑容,任由女儿扶着他跨进房里去。 黛玉扶父亲在桌前坐下,亲自倒了一杯茶,趁众人不注意,悄悄从袖中取出白玉瓶,将药泉水滴了一滴。 没敢多滴。 黛玉亲身试过她这药泉的神奇。 但凡事都过犹不及,以父亲目前的身体状况,一滴已足够。 她有太多的话与父亲说,但看父亲刚刚紧走几步路就喘的样子,怕是听到她不想再回贾府,一定会猜到些什么。 就恐他气怒之下,身体受不住。 要是有个好歹…… 黛玉实在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再者,她太想她所有的亲人,都与现在的她一样,健健康康的活着。 有个好身体,才能再谋其他。 第5章 药泉 黛玉行动虽隐秘,又怎能逃过一直关注着女儿一举一动的林如海的眼睛? 林如海见黛玉偷偷在他茶水里加了滴什么,还用身体有意遮挡住了紫鹃和雪雁,不由垂眸,眼里多了抹沉思。 他并不以为女儿会害他。 所以接过茶,毫不犹豫就抿了一口。 茶入口甘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他疑惑地抬眸,正对上女儿殷切的目光。 黛玉眼眸里的光太直白,使得林如海一眼便明白了女儿的意思。 做为一个疼宠女儿的父亲,又怎么能让女儿失望呢? 他展颜一笑,抬手,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黛玉见父亲饮完,又接过茶盏,续了一杯,还轻轻摇了摇,估摸着将杯壁上的药泉全溶进水里,又双手奉给父亲。 林如海见女儿如此郑重,心中越发惊疑。 料定这茶水必有古怪,伸手接过,也不用黛玉再催,复又仰头饮下。 黛玉接过空杯,放在桌子上,就站在父亲跟前,眼巴巴地瞅着他。 林如海看得好笑,很想像小时候那样将女儿揽在怀里,再摸摸她的小脑袋,安抚一番。 然而,礼教不允许。 招手让紫鹃搬过一把小圆凳来,让黛玉坐下。 又挥手让她们都退下去,准备与女儿好好地谈一谈。 见屋子里没人了,黛玉便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父亲面容,着急地问道:“父亲,你喝了茶,身体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林如海失笑:“不过一杯茶,又不是神水,怎么会……” 话未说完,身体传来的异样让他一下子闭了嘴。 十一月的天气,到底有了几分寒凉。 但林如海却觉得身体突然有些发热。 黛玉已指着他额头,眼睛大亮,“父亲,你出汗了!” 林如海抹了抹额头,颔首道:“是啊,都快要入冬了,怎么突然热起来了?” 尽管刚刚才喝了两盏茶,这会儿林如海仍觉得口干舌燥。 他拎起桌上茶壶要倒水,一旁的黛玉忙伸手接过,殷勤的给他倒满。 林如海一连喝了七八杯,直到一壶茶都喝完,才放下杯子。 他现在全身不停地出汗,身上还不时升腾起一股股热意,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烧了。 转眼看向闺女,却发现黛玉眼含欣喜,似乎是很开心? 想到闺女倒茶时加入的那一滴什么,林如海惊疑不定的心一下子平稳下来。 黛玉拉起父亲的手,学着大夫的样子给他轮换着把脉。 前世她虽久病,可惜心思未用在这方面上,虽也翻了几本医书,却未能成医。 只约略能摸懂脉搏强弱与否。 林如海的脉搏时快时缓,但黛玉的确摸到,指腹下的搏动,一次比一次强劲起来。 不由自主的,黛玉的心情也跟着跳动的脉搏雀跃起来。 这药泉,果然能治好父亲的病! 它果真也是包治百病的神泉! 林如海后来想通了其中关窍,便一直注意着小闺女的神色。 见她小脸儿泛光,眼露欣喜。 便屈指敲了敲桌面,漫声唤道:“玉儿,为父感觉精神好多了,告诉为父,这是怎么回事儿?” 黛玉见父亲就这一会儿工夫,身上的衣衫快要被汗水浸透了。 便俏皮地一笑,“不急,父亲先去沐浴更衣,稍后女儿再与父亲细说。” 林如海也觉得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便待起身。 黛玉早扬声吩咐外面侍候的人,去取父亲的披风来。 一时取来,黛玉亲手给父亲披了,又上下整理妥贴,才允许他出门。 林如海这才发现,自己捧在手心的小闺女,竟是不知不觉间长大了。 不止个头快达到他肩头高了,行事也处处妥贴,一举一动,都像个小大人。 又想起她娘,一时间又悲又喜,竟是五味杂陈,滋味难辩。 …… 待林如海洗漱过,再过来时,桌上已摆好了饭菜。 他这时精气神已与先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整个人精神焕发,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若不是为女儿遮掩,他觉得自己能围着院子跑十圈,都不带累的。 但尽管他只是脚步轻快的走过去,却仍引起了府里下人惊疑的目光。 老爷不是病得半个月都下不来床么? 也就是姑娘回来了,才勉强支撑着下床来,怎么这会儿竟像没事人似的。 难道这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么? 身体上的变化,没有人比林如海自己更清楚。 说实在的,他心里跟猫抓似的,满脑袋问号,恨不得立时让女儿给他解惑呢。 在他满含期待的目光中,黛玉将一个小白玉瓶推到了他面前。 “这是什么?”林如海揭开看了看,还凑近鼻端闻了闻,无色无味,便含笑问道。 “药泉,能治百病。”黛玉不欲绕弯子,直白地回答。 林如海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惊喜,情不自禁地上前,两手抓住黛玉的肩头,狂喜道:“这么说,玉儿,你的病……你的病……好了?” 黛玉点动小脑袋。 林如海眼里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他没有怀疑女儿的话。 活生生的例子就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身上。 没有谁比他更深刻地体会到这种神奇的改变。 从女儿出生后,他就一直为女儿的体弱忧心。 这么多年来,心心念念的,就是期盼一家人健健康康。 可惜,天不遂人愿。 小儿子和妻子先后离他们而去,玉儿的身体也一直不见好。 为了玉儿以后着想,无奈送她到她外祖母家。 他这次风寒后,预感很不好。 听说,玉儿在贾府,与她那个衔玉而生的表哥最是要好。 本想接来见她最后一面,再细细替她谋划一番。 哪想到柳暗花明…… 想到这里,他抹去眼泪,拉黛玉在他面前的圆凳上坐了,细细打量起来。 见女儿面色红润,肌肤莹白透亮,与以前在病中的情形全然不同。 心中又是一喜,道:“玉儿,你老实说,你这病,是不是在你外祖母家好的?还有,这药泉,又是哪里得来的?是你外祖母或你表哥替你从何处求来的么?” 黛玉心中重重一叹。 她明白,是到她揭开那层遮羞布的时候了。 尽管真相撕裂开来,会留下血淋淋的伤口。 但唯有面对,割去腐肉,才能找到真正的疗愈之路,让生命重新焕发生机。 第6章 父女谈心 黛玉离座,跪在父亲膝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道:“父亲,是女儿不孝,女儿不该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不该离开父亲,请父亲允准,往后就让女儿陪在父亲身边吧!” 林如海心里,当然也想让女儿陪着的。 但为了女儿的将来,他不能太自私。 他家三世列侯,到了他父亲这里,还恩袭过一代。 再往下,却是没有了。 好在他读书尚算争气,高中探花。 出任兰台史大夫,又受陛下信重,被钦点为巡盐御史。 但无爵可袭,到底算不得勋贵了。 现下她母亲又不在了,玉儿眼看也一日大似一日。 不像她外祖家,一门两国公,门庭显赫。 据他得到的消息,玉儿在国公府,极得她外祖母的宠。 父母为子女,当为之计深远。 不论从哪方面说,玉儿留在贾府,都比留在他身边强上百倍。 他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将女儿从地上拉起来,按坐在椅子上,道:“玉儿,你先起来,这个问题,咱们稍后再说,你先回答为父先前的问题。” 黛玉也知道自己心急了。 她坐回圆凳上,斟酌着道:“父亲,我的病,不是在贾府好的,是回来路上,偶然间得了药泉,才治好的。” 林如海面色变了变,这与他设想的很不一样。 他瞅了瞅女儿神色,总算想到她说的‘想陪在自己身边’那话,应该不是假的。 他没有说话,示意女儿继续说。 黛玉为增强可信度,拿起桌上的一个空茶杯,闭目凝神。 林如海便亲眼看到,女儿左手食指指尖上,变戏法似的凝出一滴晶莹的水珠来,在杯沿上空要掉不掉……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林如海骇然站起身来,震惊地望着女儿,“这,这,这……” 黛玉点动小脑袋,轻声证实:“这就是药泉,三日前在梦中,突然出现在女儿识海里,还治好了女儿的体弱之症。” 林如海惊骇莫名。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怎么也不会相信,女儿会有这般匪夷所思的奇遇。 他将视线飞快地扫过门口。 见下人都被黛玉早早打发了,就连院子里都没几个人。 女儿那个贴身服侍的丫鬟,名唤紫鹃的,正远远坐在亭子里,拉着雪雁绕线团。 确认没有外人看见,林如海那颗疯狂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才慢慢又放回肚子里。 黛玉既开了头,就不待父亲再催,扶他坐下,道:“父亲,我三天前在船上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她将梦中梦到前世,进贾府后,所受的对待,包括外祖母的宠爱,以及梦到父亲病逝,贾府众人前后态度的变化,人情冷暖,包括最后惨死,以及贾府被抄的情景,都以梦境的方式,一一展现在父亲面前。 当然,也着重讲述了贾府各人的一番算计。 既下定决心要远离,那就离开得彻底一点。 免得以后再遇到什么事,父亲又要将她托孤过去。 这一世,她哪里都不去。 林如海听得心潮起伏,脸色变幻不定。 有那神秘的药泉在,林如海并不觉得那仅仅是梦,未尝不是上天给他的警示! 去她外祖母家,本就是不得已之举。 现下父女俩身体俱已恢复了健康,玉儿想留在家里,那就留下吧。 女儿虽说,那是梦。 但到底寄人篱下,现实恐怕也未必好得了多少。 黛玉见气氛因她的讲述而沉闷起来,这可不是她的本意。 她倒了一杯茶,双手奉给父亲,道:“父亲,既然梦里有预警,那我们远离就是了。我认为,这反倒是好事儿,现在,有了药泉,我们父女两人的身体都好了。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当为之贺才是。” 几句话,说得林如海转忧为喜。 林如海不放心地叮嘱女儿:“药泉的事,千万不能透露给第三个人知晓,否则会引起祸端。” 黛玉点头应下。 桌上的饭菜,再不吃,就要凉了。 父女俩边吃边聊,将以后黛玉要待在扬州的事定了下来。 事情说开,黛玉暂时算了了一桩心事儿。 她本就聪敏机警,不一会儿,就将父亲原本紧锁的眉头逗得舒解开来。 俩人不知不觉间,每人都多用了半碗饭。 饭后,林如海见黛玉精神仍旧很好,得知黛玉体内药泉还有不少,便将黛玉送他的小白玉瓶收进怀里。 正要再说些什么,门口忽然探进一个圆乎乎的小脑袋来。 原来是应邀随姑姑来家做客的小家伙权宇轩。 小家伙先前随姑姑睡着了,这会醒了。 趁着屋里伺候的丫鬟不注意,偷偷溜出了屋子,来找黛玉。 这两天,或许是权景瑶病着的缘故,小家伙只要醒着,谁都不黏,就黏黛玉。 黛玉也很喜欢这个机灵乖巧的小家伙。 小家伙除了长得圆乎乎的,不太像她弟弟外,言行举止,简直就是弟弟的翻版。 短短两天相处,那些往日渐渐淡忘的记忆,又潮水般涌上心头。 黛玉将小家伙拢进怀里。 或许,她可以重新拥有曾经的一切…… 黛玉回家才知道,在她去贾府里这几年,父亲已将院子里原来侍候的几个胰娘侍妾都陆续打发了出去。 现在,父亲身边,除了从小跟着他的小厮,竟是一个丫鬟婆子也没有。 黛玉不忍父亲一直这么自苦下去。 头一件,便是劝父亲心甘情愿地续弦。 父亲年纪并不老,可以说正值壮年。 找个脾气性情都不错的人,再生个弟弟或妹妹。 这个家,必能恢复昔日的欢声笑语。 只要彼此诚心相待,父亲老年必不孤单。 有了警幻仙子的那一段,黛玉知道,她早晚,必会回到天上。 在此之前,她一定要安排好父亲的生活。 让他老有所倚。 黛玉不觉间,神飞天外。 小家伙趁着黛玉愣神,三下两下扒着黛玉的胳膊,爬到黛玉腿上坐好。 大眼睛眨啊眨,望了林如海许久。 突然咧嘴一笑,石破天惊般从那红润的小嘴里吐出两个字:“父亲!” 惊得林如海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今天收到的惊吓太多,多到他的小心脏差点承受不住。 直接停摆! 第7章 义子 黛玉听着那一声奶乎乎的‘父亲’,搂着他小身子的手臂一僵。 低头,就对上一张懵懂到有点委屈巴巴的小脸。 是的,现在的权宇轩小朋友,可委屈啦。 小心脏简直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他从记事起,就没见过父亲。 一直听姑姑说,父亲是大将军,是大英雄。 他又没见过大将军和大英雄是啥样。 他喜欢姐姐,听姐姐叫那个叔叔‘父亲’,叔叔很高兴,他也就叫了一声,有什么不对么? 难道叔叔只喜欢姐姐,不喜欢他? 弄明白缘由的黛玉,耐心地给他讲了半天‘父亲’的特殊性,以及父亲不能乱叫的道理。 奈何小家伙太小,加之脑海里从没有父亲的印象,黛玉给他解释了半天,他还是固执地不肯叫林如海“叔叔”,一定要跟着黛玉叫“父亲”。 林如海看着小家伙倔强的小脸,另一张瘦小苍白的面庞隐隐浮上心头。 心中不由一动。 若是认个义子,也不是不可以。 一刻钟后,黛玉拉着权宇轩小朋友的小手,出现在隔壁权景瑶的客房里。 权景瑶经过这两天的休养,精神略好了些。 只是,内伤不是那么容易养好的。 从她那仍旧惨白的面色就可看出来。 这两日,仍是睡的多,醒的少。 黛玉端着一碗参汤,带权宇轩小家伙过来的时候,她仍是昏睡着的。 听到旁边有声音,慢慢睁开了眼睛。 见是黛玉领着她小侄子,不由一喜。 屋里静悄悄的,再无别人。 在船上时,身边时刻都围着人,不好说话。 这会总算找到了机会。 她也顾不得冒昧,在黛玉坐在她床边问候时,抬手抓住了她的手,低低地道:“黛玉,听姐的话,别再进贾府,那不是个好去处。” 黛玉一愣,心道,她怎么知道我不想再进贾府的事? 心中惊疑,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姐姐何出此言?” 权景瑶看她似不信,急道:“你再进贾府,会将性命葬送进去!” 黛玉一惊。 这人,莫不是也是个重生的,不然怎么会知道这些? 但,前世,她确信与权景瑶并无交集。 无论怎样,能提醒,总是好意。 她既释放出善意,黛玉也不能无动于衷。 她本就对权景瑶极有好感,看着她被内伤折磨了这两日,心中不忍。 黛玉揭开桌上的茶壶看了看,壶里水是满的。 她极快地往壶里滴了一滴药泉。 经过稀释后的药泉,作用可能没有那么明显吧? 黛玉惴惴不安的想着。 一边顺手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权景瑶睡醒,刚好渴了,接过去一饮而尽。 黛玉又将手里的参汤递过去,权景瑶也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 这次黛玉等的时间要稍久一些。 但效果仍是杠杠的。 药泉的功效实在太好了,想瞒都瞒不住。 权景瑶面色肉眼可见地恢复了红润,顶着一脑袋汗珠子,起身下床,走到桌边,端起装参汤的碗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就又拿起这边茶壶揭开又是嗅又是看。 半晌,疑惑地道:“你给我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怎么我感觉咻的一下就好了?” 黛玉额头冒出三根黑线。 她没想到,经过稀释的药泉,仍有这么强的功效。 只得装傻,“可能今天的参好,听父亲说是得了支百年老参,对内伤最是有效。” 权景瑶将信将疑。 百年老参,是这样吗? 权景瑶觉得她被忽悠了,但她没证据。 但言而总之,总而言之,她的伤是一下子好了七七八八了。 这总是件值得庆祝的事。 于是,洗漱更衣后的权景瑶,神采奕奕地拉着黛玉和权宇轩小朋友,去了院中的亭子里。 受伤躺在床上这两天,她觉得她都躺废了。 再不活动活动,她觉得她关节都要生锈了。 好了内伤的权景瑶,周身活力四射,兴致勃勃地拉着黛玉,将府里的园子逛了个遍。 黛玉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笑容灿烂,举止洒脱而恣意,整个人像一轮暖阳,照得周围人的心都是暖的。 幸而黛玉按着绛珠功法修炼后,开始引五行之气入体,这两日已摸着了点门道。 五色光气游走在全身经脉时,最终化为一点点灵液,落入丹田。 而她的神魂,也一点点变得强韧,就像是有什么滋养了似的。 她的精力也一日强似一日,否则,还真陪不住她。 紫鹃和雪雁二人抱着黛玉的披风,提着心气喘吁吁跟了一路。 总担心姑娘下一刻会累倒,吸了凉风会咳得喘不过气。 然而,看着兴致勃勃与权姑娘姑侄二人坐在亭子里的姑娘。 俩丫鬟迷糊了:这还是她们那个走三步喘两喘的病弱的姑娘吗? 黛玉也直到这会儿,看着毫不犹豫在他姑姑和自己之间,选择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小家伙。 才想起今天找权景瑶的主要目的。 这仗着有丁点恩情,就要讨要人家侄儿当自己父亲的干儿子。 她脸嫩,有些张不开口,肿么破? 倒是权景瑶见她期期艾艾的,开口问道:“有事?” 黛玉又看了一眼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家伙,眼一闭,心一狠,张嘴道:“我父亲想认宇轩做义子,想问问你,你家里会不会同意?” 接着就将小家伙睡醒后跑去找她,扒拉着她硬是也跟着她叫父亲的那一幕说了出来。 结果触动了父亲心底的旧伤,便让她来探探口风。 又说父亲说了,如果为难,或有其他难言之隐,就当他们没提过这事。 若此事可行,父亲即刻便给西北的权大将军写信,征求他的同意后,正式收权宇轩当义子。 以后就当正经亲戚走动起来。 权景瑶听得瞪大了眼睛。 她的确想过借小侄儿亲近黛玉,达到与黛玉常来常往的目的。 但也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 小家伙竟直接擒贼先擒王,拿下了一家之主。 这可真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她回过神来,一叠连声地道:“不用,不用,宇轩的事,我能全权作主。” “大嫂,也就是宇轩的娘,在生宇轩时,就难产去世了,之后大哥也没有续娶,直接去了西凉城驻守。” “走时,将宇轩全权拜托给我照顾。” “我就说么,宇轩平日可是谁都不理,看着倒是与你有缘的很。” “没想到缘分应在这里。” 她点了点权宇轩的小额头,“你倒是机警,合着你爹没空教导你,你就给自己又认了个探花爹,还搭上这么好一个姐姐。” 小家伙得意地一仰小脑袋。 “嘿嘿……” 那神情,就差在脑门儿上写上:那是,还是我厉害,快来夸我吧! 那得意的小眼神,要多欠扁就有多欠扁。 小家伙转头,对上黛玉那不知看了多久,忍俊不禁的神色。 调皮地吐了吐小舌头,难得羞赧的拖长小奶音,叫了声:“姐姐~” 黛玉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伸手抱起他小身子,道:“父亲还在书房等消息,明日父亲要给琏二哥接风,我们在内院也摆一桌,给你与宇轩也接个风,洗个尘,可好不好?” 权景瑶想起那日被龙卷风裹挟到黛玉面前的情景,总觉着冥冥中有一根线,将她们的命运牢牢的绑在了一起。 不然她无法解释她突如其来的穿越,也无法解释怎么会见到了与她命运相似的黛玉。 她的意难平,难道不正与黛玉异曲同工么? 她的命运,她自己掌握,黛玉的,亦然。 第8章 交锋 林府前院暖阁里,林如海设宴招待贾琏,请了他的两个副手作陪。 这两个副手,周忠年约而立,原是户部郎中,为人仔细有才,但据说因得罪了人,被陷害而贬出京城。 正好林如海那时得了巡盐御史的差使,需要副使,吏部便将此人派给了他。 另一人更年轻,一身劲装,面容俊朗而不失刚毅。 却是离京前圣上钦点的御前带刀侍卫蒙刚。 蒙刚明面上是他的副手,实则是圣上派给他的护卫。 江南的巡盐御史是个危险的差使,一般人很难全身而退。 圣上派林如海来,一则他本就是江南人,有家族庇护,危险大大减少。 二则林如海为人忠心,又有整顿江南盐税的才干。 即便这样,在江南的这几年,蒙刚也大大小小给林如海挡了不少刀枪。 林如海养病这些日子,手上的差使已渐渐移交给了他们二人。 前两日他们来探病,御史大人还病得起不了床。 一副随时都要去了的样子。 周忠与蒙刚对视一眼,怎么女儿一回来,就像是百病全消。 别是什么回光返照吧? 不止是林如海的两个副使有这种感觉,就是昨日刚见过面的贾琏,都有些心惊胆战的看着他。 他本不想这会儿再刺激这个姑夫,但想到临出门父亲与二叔的叮嘱,他又不得不开口,“姑夫,快过年了,让妹妹在家陪您十日,十日后,我们启程回京,可好?” 他一边说,一边极快地扫了一眼另一边屋子里的那些古董字画。 心里暗戳戳的想着,这次带走那些东西的机会有多大。 林如海若不是有女儿提醒,一定不会注意他这些小动作。 但有了女儿梦境的警示,回过头再看他这亲戚的嘴脸,就多少有些看不过眼了。 他以前得是有多瞎? 才想着将女儿托付给这些连眼里的贪婪之色都藏不住的所谓亲戚。 心里不痛快了,脸上的神色就带出来几分,语气也冷了下来,“昨晚玉儿说,想留在扬州陪我,给我侍疾。” “你姑夫我也是有几年没见着你表妹了,舍不得她,这次,她就不跟着你回京了。” 贾琏闻言,脸色大变,惊得一下站起身,刚夹起的一大块儿东坡肘子“啪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他想也不想地,一句话脱口而出:“这怎么使得?绝对不行!” 黛玉不随他返京,贾府还怎么得那每年十万两银子的花销? 何况,林姑父就林表妹这一个女儿。 有林表妹在,林姑父一旦不在了,林府的偌大家业,最后还不是要落在他们贾府手里。 贾琏的反应太大,太奇怪,同桌的周忠和蒙刚都诡异地看了他一眼。 贾琏这才反应过来,他一激动,将心里话儿说出口了。 不好意思的讪笑着找补道:“我是说,家里老祖母爱重疼惜表妹,侄儿出门前,老祖母一再叮嘱,要侄儿将表妹全须全尾地带回去,要是表妹少了一根头发丝儿,就要揭了侄儿的皮……” 这倒也正常。 都说隔辈亲,隔辈亲。 小儿子,大孙子,老爷子的命根子。 尤其现在社会,还讲究抱孙不抱子。 父母子女一辈,倒不见得有多亲近,但祖孙一辈,却十有八九真是亲近得不行。 听说御史夫人,更是贾府老夫人的老来女。 祖母疼宠失了母亲的嫡亲外孙女儿,再正常不过了。 林如海感叹贾琏脑瓜子转得快,更感叹他要是将这脑子,用在正途上,又何愁仕途不顺? 还用得着算计来算计去。 到底是亲戚,不能扯破了脸面。 林如海向京城方向抱拳笑道:“岳母慈爱,本应让小女承欢膝下,奈何小女从小在苏州长大,不服京城水土,离家几年,一直病病歪歪,让岳母操碎了心,这就是小婿和小女的不是了。” 说到这里,他冲贾琏微微一笑,道:“可喜的是,玉儿昨日归家,竟然神清气爽,觉得往日的病,一下子好了大半,可见,玉儿还是适宜待在扬州。” “就连你姑父我,膝下只剩你表妹一个孩子,往日里你表妹不在身边,心情难免郁闷,久而久之,连一场小小的风寒,都差点要了命去,昨日见了你表妹,才知是心中一直牵挂于她……” “大夫说,心病还须心药医。” 林如海微笑,“侄儿你一定不会让姑父失去这唯一的天伦之乐的,对吧?” 贾琏:“……” 说实话,他被林如海这一连串的重拳给打懵了。 昨日初见,还话里话外都是命不久矣,想托孤的意思。 仅仅一天,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林姑父言外之意,若他执意带林表妹走,就成了要他老命的催命鬼了。 这中间,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 难道,是表妹察觉了他们的谋算,在林姑父面前说了什么? 不会的,表妹身处内宅,又体弱多病,以她二婶的老谋深算,和他妻子王熙凤的精明,不可能让她发现端倪。 其他人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谋算,表妹又从何而知? 对了,林姑父说林表妹不服京城的水土,一定是托辞。 在家时就常听他妻子和平儿常念叨林表妹身子骨弱,三天两头的病。 这一路上,听兴儿和昭儿也不时禀报,紫鹃和雪雁两个丫头经常熬苦药汁子。 多年的病根儿,哪能就简单一句水土服不服便轻易去了呢? 贾琏很快理清了思绪,起身冲林如海拱手一礼,“姑父见谅,因祖母她老人家出门时一再叮嘱,让仔细表妹的身子骨儿,侄儿今儿还未见过表妹,所幸这里也没外人,表妹也还小,不若请表妹出来一见,侄儿在给祖母的家信中也好措辞。” 林如海见他不死心,竟是不相信黛玉已大好,想从这方面破局。 心中冷笑连连,口中却故做为难:“按说该叫玉儿出来也认认他两位叔叔,只是她女孩儿家脸嫩,怕见生人,恐失了礼数……” 贾琏见他推托,越发确信表妹京城水土不服,回来就大好的话,都是糊弄人的鬼话。 忙道:“姑夫万不可如此苛责表妹,常听家中祖母说起,说府里一众姐妹中,林表妹无论学问礼仪,都是顶顶出色的,家中姐妹除了大姐姐,万万比不上,姑父万勿替林表妹自谦。” 总之,就是摆明了,今天一定要亲眼见到黛玉,看她是不是如林如海所说的那样:大好了? 这下,不止林如海,就是作陪的周忠和蒙刚二人,都看出贾琏的意图来了。 林如海见推辞不过,无奈,只得吩咐候在一旁的小厮去通知内院的丫头婆子,请小姐出来拜见二位叔父,顺便给她琏二表哥见个礼。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一阵悉悉簌簌的脚步声。 门帘挑起,一个身量未足的小姑娘袅袅婷婷在丫头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室内众人呼吸顿时为之一窒。 怎么说呢,屋里的人都被小姑娘的美给震住了,包括早已见过她的贾琏。 黛玉一袭青绿色的衣裙,全身上下除了一根白玉簪外,别无饰物。 长长的睫毛微微地卷翘着,吹弹可破的肌肤白净如玉,泛着健康莹白色的光泽。 美得不可方物。 哪里有往日一丝半点儿的病弱之色? 贾琏若不是熟悉她,确认他就是前两日刚见过的林表妹,一定也认为换了一个人。 黛玉已在林如海的引见下,盈盈俯身见礼,态度落落大方,声音更如清泉落雨,说不出的清脆悦耳。 “小女见过两位叔父,见过琏二表哥。” 第9章 初提亲事被拒 贾琏没想到林黛玉回家后,病竟然真的好了,林如海不是诳骗他的。 他一下怔愣在那里,听到黛玉问安的声音,才又回过神来。 父亲和二叔二婶让他无论怎样也将林表妹及一应物事完好无损地带回京去。 本以为是个很轻松的差使,无非多带点人罢了。 现在林表妹回家病好,林姑父看样子也不是拿乔,提出了要林表妹承欢膝下的意思。 人家本就是父女,这要求无可厚非。 可是…… 他头疼地揉揉额角,他要怎么样才能完成家里交待给他的任务呢? 贾琏脑子里急剧地运转着。 急切间,还真给他想到一个借口。 “妹妹的病好了,真是可喜可贺,祖母和宝兄弟听了,不定有多欢喜,妹妹自小与宝兄弟一处玩耍惯的,这会子宝兄弟定然眼巴巴等着妹妹回去呢?” 说不得,只得用上他妻子王熙凤的法子了。 王熙凤来前说,祖母肯定盼着“双玉亲事成真”,两好并一好,如此,外孙女儿和最疼爱的孙子,老祖宗就再不揪着心了。 二婶先前嫌弃林表妹身子弱,唯恐拖累了宝兄弟。 现在黛玉病好了,那一条嫌弃的理由不存在了,想她再没有话说。 哪知他这话一说,黛玉却面色大变,厉声喝道:“琏二哥慎言!” 贾琏疑惑地看过去。 就见黛玉俏脸含霜,义正言辞地道:“小妹进府后,得外祖母疼爱,与宝二哥一并养在膝下,见面的机会是多了点,但与姐妹们相处的更多,后来大了,更是处处谨言慎行,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贾琏心下一思量,已知自己失言。 现下男女七岁不同席。 黛玉已九岁,宝玉更大了黛玉一岁,他说二人常一处玩耍,岂不是说二人不知礼。 这于宝玉倒没什么,但于黛玉,却无异于一把杀人的刀。 黛玉眼中的怒火犹如实质,灼得贾琏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忙起身,躬身抱拳陪笑道:“是我失言,妹妹宽恕则个。” 话锋一转,却对林如海道:“来前老祖母与二叔二婶交给我一件差使,说若姑父病重,便让我找官媒上门,将宝兄弟与林表妹亲事定下,也算了了姑父后顾之忧,我本忧心姑父病情,还不好出口,现姑父与林表妹都见大好了,何不来个喜上加喜?” 说着朝周忠和蒙刚二人又作了一揖,道:“烦请二位大人做个见证!” 这是要霸王硬上弓,强逼着两家结亲了。 黛玉心下明镜似的。 他们先前派人在父亲药中做了手脚。 这次来扬州,本想是为父亲料理后事的,顺便接手父亲在扬州的所有产业,所以不止带的人多,还包了官船。 谁知她与父亲身体突然康复,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若这会儿父亲果真病重,无奈之下托孤,亲事什么的他们这会儿提都不会提。 只管如前世一样,卷了他们的产业,到那时,自己还不任由它们乖乖搓扁捏圆? 这一点,黛玉都能看明白,又岂能瞒过林如海的眼去? 他心中恼怒,看着贾琏的眼眸中再不带一丝笑意,冷冷地道:“琏儿慎言!不说玉儿如今还在孝期,就是除了孝,也没有走个亲戚便硬要订亲的道理,这样以后谁家姑娘还敢再走亲戚?” “听说二嫂在玉儿刚进贾府时便‘好心’提点过,让不可接近宝玉,玉儿可是时时铭记于心,突然之间,便要结亲,这怕不是你自作主张?” 贾琏没想到林姑父连这样的事都知道。 但凡疼爱女儿的人家,受了这样的警告,是一定不会考虑再将女儿嫁进来的。 以林姑父这两年多来,每年派人送入贾府给林表妹的花销看,那是将这个表妹当成眼珠子来疼的。 这是,完全断绝了与府里再做亲的念头。 贾琏极快地扫了黛玉一眼,见她低垂着眼眸,一副但凭父亲作主的模样。 与他原先设想的情景完全不同。 据他以往听到的消息,黛玉这会儿不是应该满面娇羞地请林姑父应下这门亲事么? 难道以前的消息,都是假的? 不应该呀! 以他妻子的精明,以平儿的细致周到,不可能弄出这样的误会来才是。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贾琏百思不得其解。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就在他苦思对策时,暖阁外探进一个小脑袋。 看到要找的人就在这里,眼睛大亮,露出一口小米牙,冲黛玉仰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姐姐。” 声音清脆奶甜,人也像颗小炮弹似的冲到了黛玉身边,小手揪住了她裙角。 又转头看到林如海,小嘴一咧,脆生生叫了声“爹爹”。 贾琏见是那日被龙卷风卷来的小子,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爹爹’,给惊得心中一跳。 将疑惑的目光投入到林如海面上。 林如海招手将小家伙叫到跟前,拉着他小手向众人解释道:“这小家伙与我投缘,便收了他当义子,本想过些日子给他办几桌席面,请诸位热闹热闹的,今儿既碰上了,先向诸位透个信儿,到时请一定赏光啊!” 又引见着小家伙一一给他们见礼。 几人见权宇轩人虽小,但礼仪规矩却学得似模似样的。 便知这小家伙出身也不差,又听竟是龙卷风这样的奇遇。 便一边应承到时一定到场,一边感叹这真是既定的缘分。 只贾琏一人面上带笑,心中却郁闷万分。 这当儿,每个出现在林如海和黛玉身旁的人,都被他视作潜在的敌人,要跟他们贾府争林府的产业。 他这几年,已根深蒂固地觉得,林府的一切,都是他们的囊中之物,早晚会落到他们的口袋里去。 他也不想想,若林如海安好,若黛玉再不与他们贾府扯上关系。 林府的一切,跟他又有半毛钱的关系么? 只能说,贪婪的人,心已被扭曲的失去了正常人的思维。 一旦生了执念,是很难从牛角尖钻出来了。 却见权宇轩小朋友睁着一双纯澈的圆溜溜的大眼睛,万分委屈地冲贾琏小声嘟囔道:“琏二表哥,你干嘛一直瞪着我,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贾链的确不喜欢他,但他觉得自己情绪隐藏的挺好,连脸上的肌肉都笑僵了。 没想到这小家伙这么敏锐,这样都能被发觉。 他尴尬的一笑,“怎么会呢?来,这是二哥给你的见面礼。” 他边说边从身上摸出一块玉佩,递到小家伙小手上。 心里却在滴血。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水头极好,晶莹剔透,所以才一直带在身上,时时把玩。 小家伙很是识货,眼睛一亮,笑得弯成了月牙儿,“谢谢琏二表哥,刚刚是小弟看错了,琏二哥还是喜欢小弟的。” 不得不说,这小家伙是很懂得怎么气人的。 黛玉看着贾琏那一瞬间僵住的脸,心情暗爽地带着小家伙施礼告退。 小家伙刚收了好几样见面礼,心满意足的跟着姐姐退下了。 走出暖阁几步,就听小家伙用自以为小小的声音问黛玉:“姐姐,这玉看着不错,不如等下让姑姑带我们上街去换几串糖葫芦来吃吧,应该是能换几串的吧?好不好嘛,姐姐?” 说到后来,语气就带了一点乞求加撒娇的意味了。 暖阁里一时间众人面色各异,看着贾链那犹如打翻了调色盘般的五味杂陈的脸,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声来。 最后还是脾性最直的蒙刚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擦着流出来的眼泪道:“大人,你,你收的这义子,不简单啊!” 走在长廊上的黛玉,刮了刮小家伙挺翘的小鼻子,漫声应了声:“好!” 她说错了,小家伙不止会气人,他还懂得怎么往人伤口上捅刀子。 有苦说不出那种。 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心里有啥,随口就说出来了,又哪里有什么坏心思呢? 第10章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 扬州城的廊坊街上,权宇轩小朋友一只小手紧紧抓着黛玉的一只手,另一只小手举着一根红艳艳的山楂糖葫芦,鼓动着肉嘟嘟的腮帮子,像只贪吃的小仓鼠,满足地咽下嘴里酸甜的山楂,张着一嘴小米牙,又咬下了另一颗。 或是这颗山楂有点酸,小家伙眯了眯眼,到底上面裹了一层甜甜的糖浆,小家伙还是幸福的两只眼睛笑成了月牙儿,走路都一蹦一跳的。 走在另一边的权景瑶见他嘴角糊上了一点糖汁子,从袖中取出手帕,细心地给他擦去。 小家伙冲她甜甜的一笑,小嘴里炫满糖葫芦的他,不方便说话,以最纯真的笑脸感谢小姑姑。 黛玉长这么大,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自由自在的逛街。 几人随兴而走,看到有好玩的,好吃的,便买下来。 不大会儿工夫,身后跟着的紫鹃和雪雁二人便抱了满怀的小玩意儿。 牛皮糖,千层油糕,界首茶干,剪纸,铁投壶,竹蜻蜓…… 几乎将扬州城有名的小吃和有趣的玩具都扫荡了个遍。 紫鹃起初怕姑娘累着,出来逛了两刻钟便催着她们回去。 可黛玉几人兴致正浓,哪里肯依。 紫鹃见姑娘呼吸平稳,脸色红润,身子怕不是真见好了。 便只跟在后面暗暗留心,不再催促。 黛玉隐约记得小时候也曾坐在父亲肩头看过花灯,可那已是上辈子的事了。 现在,口袋里装着回家后,父亲交给自己的一千两银票。 身后,紫鹃和雪雁身上还揣着一百两散碎银票和碎银子,一直压在她心头的那颗寄人篱下无所倚从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还记得前世回苏州老家奔丧回到贾府后,有一次夜里咳得狠了,打发雪雁去公中领些川贝和雪梨来熬汤,最后雪雁是红着眼睛空手回来的。 都是聪明人,她平日也没少听那些丫头婆子背后嚼舌根。 她偷偷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夜。 只是,从那以后,再没打发丫鬟去额外支领过什么。 重活一世,才知道,父亲去世后,贾府几乎卷走了林府近七成的家产。 足有二三百万两。 贾府后来修大观园的钱,竟都是从这里面出的。 占了她家那么多,竟吝啬于从手指缝里露给她一丝半点儿。 真正是一家子坏了心肠的。 这些事,难道外祖母一点都不知么? 未必。 只不过有个亲疏远近。 她不过是个外孙女儿,哪里又比得上她嫡亲的孙儿和儿子? 所以就睁一眼闭一眼,在看得到的地方,弥补一二罢了。 这样,她良心才好受些。 现在回家,理所当然地花着父亲给的银子,当主人般招待自己想招待的朋友,再也不用看谁的脸色。 这种当家作主的感觉,不要太爽。 难怪人们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 没有过寄人篱下经历的人,是很难明白这种心境的。 总算,以后都不用过那样的生活了。 黛玉心里欢喜,面上便不由也浮上了笑模样,将一张本就灵动的小脸更增了三分丽色。 却没想到,她言笑盈盈的模样,早就落入了有心人的眼睛里。 扬州城廊坊街最大的酒楼鸿燕楼二楼一间包厢里,一位年约四旬的中年美妇,正带着人在这里用饭。 忽然,看到她那小儿子,紧盯着窗外一处地方,眼珠子都不动了。 她顺着视线望过去,也看到了下面说笑着的几人。 一眼看到了那个耀眼的小姑娘。 小姑娘长得实在太出色了,想让人不注意到都难。 只是,扬州城几乎所有官宦之家的女眷,她基本都熟悉,却独独对这一位没有丝毫印象。 看那小姑娘行事作派,不像是个没背景的。 她是个谨慎的人,悄悄喊过一个跟着的小厮,让他去远远盯着,查清楚她的来历。 黛玉几人好似一无所觉,一直逛到天色渐晚,才回转。 经过一个偏僻幽深的巷子时,昏暗的光线斑驳地洒落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 巷子里突然响起一阵桀桀怪笑声。 随着笑声,三个猥琐的身影堵在了几人面前。 有路过的人认出那三个人,惊呼一声:“扬州三害!” 便惊得面色发白,低着头,匆匆掩面离去,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紫鹃心里暗暗叫苦。 她尽管刚到扬州,却对这三人的名号,如雷贯耳。 今日逛街时,就不止一次听说过他们的恶行。 这三人是扬州城有名的混混。 平日里在扬州城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若谁要报官,事后都会遭到三人残忍的报复。 因三人下手极其狠辣,让人心惊。 一般小老百姓,往往不敢报官,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但三人心中也有数,从不对官宦人家动手。 这时节,都讲究‘民不报,官不究’。 何况,自古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俗语,天下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 一般的小老百姓,但凡还有个活路,是不会主动往衙门里跑的。 久而久之,倒是让他们钻了空子,逍遥至今。 背地里,扬州百姓称他们为“扬州三害”。 他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这会儿,堵在三人面前的,中间之人,身材魁梧,皮肤黝黑,如同被烈日长期炙烤过的古铜。 正是扬州三害之首李豹。 他穿着半旧的短衣,敞着胸膛,露出肌肉横生的臂膀,仿佛一头未驯服的野兽。 脸上有一道从眼角延伸到下颌的疤痕,使他看起来更加凶恶。 李豹的左侧,是一个瘦得像细竹竿似的混混。 虽身材瘦小,但动作却异常敏捷,仿佛一只在树梢间跳跃的猴子。 脸色苍白,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阴狠和狡猾,头发乱糟糟的,像极了一团被揉乱了的稻草。 他手持一根白蜡木棍,轻轻敲打着地面,发出“咚咚”的声响。 让人的心里不由自主跟着紧张起来。 这应该是扬州三害中的第二害张猴。 李豹的右侧,则站着三害王猪。 王猪原名叫王诸,因他身材矮胖臃肿,脸上肥肉横生,看起来就像一个发面馒头。 他的眼睛小的几乎看不见,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眼眸深处,闪烁着狡黠凶狠的光芒。 因他特别能吃,久而久之,别人便叫他王猪,本名倒是渐渐被人遗忘了。 第11章 杀招 看着三人围上来,抱着东西的紫鹃和雪雁又累又惊,身子一抖,怀里的东西便洒了一地。 紫鹃顾不上地上的东西,像个老母鸡似的,冲上去张开双臂挡在黛玉面前。 颤抖着声音道:“你,你们,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不要乱来啊!我,我家小姐,可是巡盐御史府的千金,若出了事,我家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李豹狞笑一声,道:“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儿呢?这扬州城谁不知道,巡盐御史林大人家的千金不在家,小丫头活得不耐烦了,还敢蒙骗你爷爷我?” 说着,挥动着蒲扇般的大手就要向紫鹃面门抓来。 被旁边的张猴拦住了。 他陪笑道:“豹哥,杀鸡焉用宰牛刀,您一旁歇歇,对付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用得着您亲自动手?” 王猪也嬉笑着上前,眼睛紧盯着散落在地上的糕点不放,嘴里还嘟嘟囔囔的。 “扬州城谁不知道林御史病得快断气儿了,今儿莫说你们不是巡盐御史家的千金,就真是,一只快要病死的猫,在这扬州城得罪了那么多地头蛇,看谁还能替你们撑腰,就凭林御史,你先让他从病床上爬起来再说吧!” 说完,三人一起哈哈大笑,态度十分嚣张。 黛玉听他们这样编排父亲,气得一张俏脸如冰川下的千年寒雪。 暗悔不该大意,出来该带几个会武的小厮的。 但对面三人辱骂父亲太甚,叔可忍,黛玉也不能忍。 今日买的东西太多,她除了一只手牵着权宇轩,另一只手里也提着东西。 这时气愤之下,未及多想,松开小家伙的小手,随手拿起一件便向王猪砸了过去。 “啪!” “哗啦啦……” 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响过,王猪额头流下血来,人也应声而倒。 直接晕了。 黛玉这才看清,刚刚自己随手拿的,竟是件窑制的小型兽面瓷玩具。 她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仍是细长柔嫩,与以往并没有不同。 但,怎么可能? 那个王猪,一看就是有身手的,她随手一砸,怎么可能就砸得中他? 何况,她还清楚地看到他躲了啊! 竟然没能躲开! 但黛玉了解自己有几斤几两,张猴说得没错,她的确是手无缚鸡之力。 不可能随手一砸,就将人给砸晕。 她皱眉思索。 忽然,黛玉心中一动。 好像,刚刚一生气,手臂上似乎涌起一股气流,随着手里的兽面瓷玩具,一起飞了出去。 难道,是那股气流的功劳? 她又试着甩甩手指,这一次手上却再无丝毫异常。 黛玉又去看倒在地上的王猪,却见他双眼紧闭,额角的鲜血还在不断汩汩的流出来。 甚少见过如此场面的黛玉,不适地将头撇到了一边。 那边李豹和张猴二人先是一愣,接着就是大怒。 他们没想到看中的猎物,竟然敢反抗,还将老三给伤了。 这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 李豹一个眼神过去,张猴就挥舞着他那根白蜡木棍,张牙舞爪的向黛玉扑了过来。 黛玉心中一紧,下意识后退一步。 旁边的紫鹃和雪雁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心里慌得不行,身体却很诚实地挡在黛玉面前,扭头向黛玉吼道:“姑娘快跑!” 黛玉心中苦笑:跑?能跑得过这几个地皮吗? 低头从下午买的东西中拿了一根竹笛,紧紧握在手里。 紫鹃和雪雁平日里伺候黛玉,连粗活都没做过,哪里能挡住盛怒中的张猴? 只一照面,便被他一棍拨拉到了一边,各自斜斜歪出去三五步。 紫鹃勉强踉跄了几步,稳住了身形。 雪雁比紫鹃还要瘦小,直接摔在了地上,手掌擦破了皮,火辣辣的疼。 二人又气又急,却毫无办法,眼睁睁看那张猴举着木棍,将木棍的一头眼看就要抵着黛玉的下巴。 忽然,斜刺里寒光一闪。 “铮”的一声,那根光滑的白腊木棍断成了两截,掉在了地上。 紧接着一声惨叫,张猴已捂着被削断两根手指的右手,神情惊恐,连连后退。 在他面前,权景瑶手持一柄软剑,懒懒的嗤笑道:“爪子痒痒了?要不要本姑娘将你剩下的三根手指也给修理修理?” 张猴一边疯狂摇头,一边习惯性向李豹看去。 却见李豹正趁乱绕过几人,悄无声息向站在她们身后的那个小不点儿摸去。 紫鹃和雪雁全副心神都在黛玉身上。 黛玉也侥幸砸晕一人,又刚刚躲过一劫,惊魂未定。 这时正以异常崇拜的小眼神瞧着挡在她面前气定神闲的权景瑶的背影。 谁也没注意到,被几人有意无意护到身后的小不点权宇轩小朋友,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危险。 李豹原本就是强盗出身,山寨后来被官府剿匪剿了。 他侥幸逃了出来。 在外面躲了几年,等风头过去,才流落到扬州街头,当了混混。 三人中,也就李豹正经学过几天拳脚功夫。 要说有多精通,却也不见得。 他知道,这年头,都是冲的怕愣的,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完全凭着一把子蛮力,和那股看上去不怕死的劲头儿。 他愣是在这扬州城混混里当上了老大。 直觉告诉他,今天他们踢到了铁板。 但他又不愿意认输。 盯了她们一路,他知这个最小的小胖墩在几人中最受宠。 一路上买的绝大多数东西都是给他的。 跟了一路,就见到他吃了一路。 这会儿,小手里还拿着一根山药豆糖葫芦呢。 只要抓了他,那几人投鼠忌器,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已成功绕到小家伙身后,手臂一伸,眼看就要抓住小家伙后脖领了。 忽然,一直背对着他的小家伙,突然转身,冲着他不怀好意地“嘿嘿”一笑。 小手臂一抬,一支袖箭又快又疾地直冲他面门而来。 李豹大惊,立马后退,却已来不及了。 袖箭直直扎中他右眼,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立时回荡在众人的耳边。 一时间,场中几人都呆若木鸡。 谁也想不到,这个看上去吃着糖葫芦,最软萌无害的奶娃娃,竟是几人中最大的杀招! 第12章 权府来人 最后,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权景瑶三下五除二,不顾三人的惨叫,将他们的几只胳膊都卸脱臼了。 既有做恶的心,想必也有了承受恶果的准备。 对付这样的恶人,你只有比他们更恶,才能震慑住他们。 扫视了紫鹃和雪雁两个小丫头一眼,见二人身子还是忍不住颤抖,摇摇头,忠心虽有,但胆子还是太小了,得练。 不着急,慢慢来。 几人下午大包小包的,买了不少东西,散落了一地。 权景瑶和黛玉带头,领着紫鹃和雪雁将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来。 东西太多,几人决定先回府,然后让府里的小厮将几人送到知府衙门去。 权景瑶看了权宇轩小朋友一眼。 小家伙眼睛大亮,心领神会地噔噔噔跑过去捡起被她削断的长一点的白腊木棍,兴致勃勃地走到痛呼着的扬州三恶身后,像赶小鸡仔一样,赶着他们向回府方向走去。 谁若是走偏了道,或是走得慢了,小家伙便毫不客气地用棍子胡乱捅他的腿,屁股或腰,一边捅还一边“咯咯咯”直笑。 这显然是他很喜欢玩的赶坏人游戏,想必在家时没少玩。 扬州三恶这辈子都没有这样憋屈过,被个小奶娃玩弄于股掌之上,还半点不敢反抗,只能忍着身上的疼痛,闷头往前走。 很快,几人到了府里。 黛玉叫过管家林伯,让他亲自带人将扬州三恶交到知府衙门去。 府门外,远远跟着的人亲眼看到她们进了林府大门,才转身离去。 听到消息急忙赶过来的林如海,没想到女儿回府,第一次上街就碰上了这么糟心的事儿。 所幸有权景瑶姑侄二人在,总算有惊无险。 听说还是自己新收的义子权宇轩小朋友制住了扬州三恶中的老大,林如海惊得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一把抱起鼻子快要翘到天上去的小家伙,左看看,右看看,稀罕得不得了。 权宇轩小朋友此时挺了挺小胸膛,心里就跟打了胜仗的大将军似的得意。 别看他小,他很能干的。 看,都能保护姐姐了都。 相处了两天,林如海已基本摸清了小家伙的套路。 最大的特点就是嘴馋,是个典型的小吃货一枚。 其它事情全凭喜好。 为了奖励他机智保护姐姐的勇敢行径,林如海吩咐下去,明早去买一笼高邮湖大闸蟹来。 眼下正是吃蟹的好时节,蟹肉鲜嫩,蟹膏肥美。 小家伙一听,这个奖励简直是比着他心坎儿上奖的。 喜得两只小胖手抱着义父的脖子,“吧唧”在林如海脸颊上亲了一口。 小家伙质朴而又直白的表达方式,直接逗乐了林如海。 也不嫌他重,径直抱了他向后院走去。 别说,小家伙抱在手里,跟抱了一个石头墩儿似的,沉甸甸的,压手。 主院里,林如海已吩咐摆好了饭菜。 主食是经典的扬州炒饭。 不过疼爱女儿又好客的林如海当然不会这么简慢客人。 配菜精美而有扬州地方特色,有盐水虾,天香荷藕,三套鸭,水晶肴肉,文思豆腐等,道道制作精细,清淡鲜嫩。 还没开吃,小家伙嘴角就有可疑的水迹闪烁。 雪雁和紫鹃给众人盛好饭,宇轩小朋友小鼻子忍不住抽了抽。 没办法,谁让饭菜的香气一个劲地往他鼻孔里钻呢。 随着林如海一声“请”字出口,众人的筷子都朝各自面前的小碟子里伸去,最后却不约而同都汇聚到了小家伙的小碗里。 小家伙看着碗中堆得小山似的菜和虾,咧嘴谢过。 虾端上来就是剥好的,红彤彤的看着分外诱人。 小家伙将头埋在小碗里,吃得头也不抬。 别看他人小,穿衣梳头虽还要人帮忙,唯独吃饭却不用。 小手拿着小勺子,上下翻飞,将小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像只贪吃的小仓鼠。 看着就香甜。 几人刚吃过饭,管家从衙门回来了。 还从门房里带了一份请柬和几个人来。 权景瑶和权宇轩见了,面露震惊,齐齐上前见礼:“二哥\/二叔,您怎么来了?” 又对跟在她旁边的两个丫鬟抬手示意。 那两个丫鬟见到权景瑶和权宇轩,又惊又喜,俯身下拜:“侍书,侍剑见过姑娘,见过小公子,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权景瑶令她们起身,又引他们给林如海见礼。 原来来人正是他二堂哥权景逸。 权景瑶祖父祖母共生了三个孩子。 权景瑶父亲权易是老大,本是继承了他祖父勇毅伯的爵位。 但权易在权景瑶十三岁那年就战死沙场,没多久她母亲也跟着去了。 爵位传到了权景朔这一代。 因权景朔从小就文武双全,本来能直接袭爵,但权景朔不愿走父辈的老路,执意要考武举。 他从小习武,武功本就十分高强,在一众武举人中一路遥遥领先,拔得头筹。 后来因能力卓绝,在对上匈奴人的战争中,接连取得了几场大的胜利,被圣上加封为勇毅侯。 权景瑶的二叔和三叔并没有从军,只在家中打理庶务。 权景瑶祖父母去世后,权家也并没有分家,三房人仍旧住在侯府里。 权景朔这支虽守着爵位,但到底人丁单薄。 加之权景朔这个最有权势的人常年驻守西北边境,不在府里。 二叔和三叔都是多子多孙,枝繁叶茂。 虽三兄弟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权易在时还好,三兄弟和和睦睦,一起在他们父母面前尽孝。 后来老大权易不在了,但那时府里的定海神针祖父祖母还在。 侯府的一切弊端还没有显露出来。 待到祖父祖母先后离去,权景朔又常年不在家。 府里的一些算计和矛盾,便如雨后的春笋般显露了出来。 以至于权景瑶穿过来后不久,就明白大嫂没了后,府里借着为祖母守孝的由头儿,不催着夺情起复的大哥续弦的原因了。 若大哥在战场上有个意外,宇轩还小,勇毅侯的爵位即使降袭,也还能袭两代。 到那时,这爵位,能落在谁的脑门儿上,还不一定呢。 难怪除孝后,府里大大小小都对她的亲事异常热心。 相对的,对大哥么,就巴不得他不再成婚。 到时候,她成了外嫁女,还怎么好伸手管娘家的事? 府里他们这一支,可不就剩下宇轩这个小可怜。 即便再聪明机警,也不过才两岁半,不到三岁。 能斗得过府里那一窝各怀心思的人? 第13章 隔阂 权景逸是权景瑶二叔家的长子。 因没分家,排行便排在她大哥权景朔之后,成了老二。 虽然她知道这个二哥,在家对她与宇轩都还不错。 平日也嘘寒问暖,关爱有加。 不论他怎样想,但架不住他有一个视她和宇轩为眼中钉的娘。 所以,即便他有十分好,到了权景瑶与权宇轩这儿,也只剩下了五分。 这会儿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估计是一收到她的信,便带着她两个贴身丫鬟找了过来。 她给家里带的口信是她和宇轩安好,只是受了一点点伤。 大夫说是不宜移动,她与宇轩会在扬州巡盐御史林家养伤,等伤养好就回家。 不论他是领着怎样的任务,抱着怎样的心思来的。 这份情她领。 权景逸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权景瑶一番,又蹲下身抱住宇轩查看。 见二人身上都没有伤口,才松了一口气。 侍书哭道:“那天姑娘和小公子被龙卷风卷走,奴婢和侍剑都吓傻了,慌忙跑回家报信。” 侍剑接口道:“当时二公子和七公子便要出来寻你和小公子,可龙卷风的速度太快,谁也不知道它刮去了哪里?” 在侍书和侍剑你一句我一句的诉说中,权景瑶了解了他们被龙卷风刮走后的情形。 二公子和七公子便带着家里人,像无头苍蝇般逢人便问那股龙卷风的走向。 奈何龙卷风速度太快,看到的人也只在城内。 一出城,龙卷风刮去了哪里,无人得知。 众人找到深夜,满身疲惫地无功而返。 索幸第二日中午刚过,收到权景瑶派人送去的消息。 当天下午,权景逸便带着侍书和侍剑出发了。 权景逸说,本来小七也要来的,却在前一日傍晚找寻他们的过程中,意外落了水。 当天夜里便发起了烧,他们出发时,烧虽退了,却全身无力,起不了床。 小七,就是侍书和侍剑口中的七公子。 是权景瑶三叔的小儿子,名唤权景睿,今年十五岁了,平日与宇轩玩得最好。 小家伙一听七叔生病了,立马缩了缩脖子,大眼睛里满是同情。 生病好难受,还要吃苦苦的药。 好可怜! 他应该是想到了那苦苦的药汁子的味道,小身子还抖了抖。 便又缩到林如海怀里,不出声了。 权景逸看他这样,起身拱手施礼,“林大人,舍妹和宇轩多亏林大人一家收留照顾,救命之恩,我权家必不敢忘。”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礼单,双手奉上,“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林如海没接他的礼单,推拒了回去,“不用,再说宇轩现在是我的义子,父亲救儿子,天经地义。” “义子?!”权景逸惊诧万分。 他将视线投在林如海怀里的宇轩身上时,小家伙扭过身子,将自己扭成了一截小麻花,伸出胖乎乎的手臂圈住了林如海的脖子。 那亲热劲儿,不知情的人见了,还真以为是亲父子呢。 这样的场景,他在家里从没看到过。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除了景瑶,宇轩好像对家里人都不亲近。 就连与他玩得最好的小七,也充其量与他一样,能拉拉他小手罢了。 认义子,这件事不是他能置喙的。 沉默,是今晚的林府。 权景逸沉默了,小家伙却不。 他将扭成麻花的小身子转直溜了,突然向权景逸这边探过来。 事出突然,小家伙这会儿背对着林如海,眼看半个身子已脱离他掌控。 林如海本能地伸手一捞,才险险地把差点栽出去的小家伙重新捞入怀里。 林如海惊出了一身冷汗,想也不想,“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小家伙小屁股上。 小家伙一手拿着刚刚捞到小手上的礼单,另一手捂着小屁股,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他,他,他竟然被打屁股了!!! 林如海板起脸,训道:“做事不计后果,摔下去怎么办?你要知道,刚刚要不是我捞得快,你很可能会后脑着地,栽倒在地上,后果不可设想,万一摔坏了脑子,你以后就成个小傻子了!” 小家伙红了眼,泪水涌上眼眶。 林如海一下子心软了,用手指替他擦去脸颊上的泪水,柔声哄道:“好了,不哭了,以后做事万不可再这样冲动了。” 边说边将小家伙搂进怀里,用手轻拍他的小肩膀安抚着。 小家伙将小脸埋进义父怀里,两只小手紧紧揪着义父的衣襟不放,小嘴里嘟嘟囔囔的道:“在家里,除了姑姑,都没人像义父这样管着我。” 林如海一下没明白小家伙的意思,还以为小家伙被打了屁股,闹起了小情绪。 认真地扳过他的小脸,给他讲道理:“做错事,就要受到惩罚。” “也许义父刚刚打你小屁股,是做得有些过了,该给你讲道理。” “可你刚刚的动作真的很危险,义父一时情急,没有控制好脾气。” “轩儿以后不可如此冒失,义父也尽量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不再打你,可好?” 哪知小家伙睁着一双明净纯澈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林如海的眼睛,认真地道:“不是的,义父,您刚刚的那一巴掌,有父亲的感觉……” 屋子里人并不多,小家伙也并没有压着声音。 所以每个人都听见了。 屋里一下子安静如鸡。 每人反应不一。 林如海心头一紧,陡然搂紧了小家伙的小身子。 权景逸脸上像打翻了调色盘,神色变幻不定。 他没想到小家伙如此敏感通透。 仅仅一句话,将他在权家的处境表述得清清楚楚。 他曾怪过他这个小侄儿从小性情古怪,除了景瑶,从不主动与家里其他人亲近。 与他们相处,总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他这侄儿,从一生下来,便是景瑶带着奶娘在照顾。 一岁以前,彼此都没见过几次面。 后来宇轩渐渐开始认人,会喊人,会走,到各院子乱跑,好像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如他自己,总想着这个小侄儿从小没了娘,大哥又常年不在家。 怪可怜见儿的。 便叮嘱家里的孩子们多让着点。 碰到他淘气调皮,也不忍多责备,更不要说是打骂了。 估计家里抱着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却没想到,无形中将这孩子推开了,产生了隔阂。 也隔开了他与家里其他孩子的距离。 原来,是他们自己先做错了。 第14章 受邀 屋子里大人一时间都沉默了。 权宇轩小朋友却不管这些。 他扬起小手中捞到的礼单,直接塞到义父怀里,一副不容拒绝的神态,“轩儿想给义父和姐姐送礼物。” 他皱着小鼻子,摆出一副‘你不收我就哭给你看’的架势。 林如海觉得额角有点胀痛。 他张口,试图给小家伙讲道理。 哪知小家伙不待他开口,便用两只小手分别捂着自己的两只耳朵,做出‘不听不听就不听’的样子,完全耍起了小无赖。 林如海只觉得两侧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第一次对收小家伙为义子的事产生了怀疑。 不清楚这件事做得对不对? 权景瑶和黛玉都两世为人,也对这件事有不同的看法。 黛玉觉得,自家家底丰厚,不必全收,但是可以收下一两件,以安权家感激之心。 权景瑶却支持自家小侄儿的做法。 她心里清楚,她内伤的突然好转,绝对不像黛玉说的用了支百年老参那样简单。 肯定是另有乾坤。 但黛玉不说,也一定有她不为人知的理由。 她不能得了实惠,还反而强人所难。 那不是她的风格。 要她说,二哥拿出任何东西来感谢,都不为过。 侯府的爵位,都是父亲和大哥他们这一房一代一代流血拚杀而得来的。 三哥和四哥去军营帮衬大哥,那是在他立功封侯之后。 说是帮衬,实则还不是看大哥有了好前程,想让大哥提携家里人罢了。 二叔和三叔两家人享受着侯府加将军府的双重荣耀,但有些人却仍觉不满足。 暗地里谋算府里的爵位,就差将算盘珠子拨拉到她们眼前了,还自以为隐藏得挺好。 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一点不假。 要她说,大哥最好辞了大将军的职位,留在家里,安安稳稳将宇轩平安养大,培养成才是正经。 他这样不要命地拼杀,若万一有个好歹,他辛苦拼搏来的一切,还不知道落到谁头上? 这年头,孝字大过天。 父母不在了,叔叔婶婶就成了她名正言顺的长辈。 到时候,随便将她定一门外表光鲜的亲事,她都没法明着反抗。 剩下权宇轩一个小萝卜头,还不是任他们想怎么切就怎么切,能保住命,都算他们心善了。 所以,她才在林如海提出收宇轩为义子时,迫不及待地答应了。 她知道,大哥也一定会赞成的。 这也算宇轩的缘分。 有这层关系在,以后万一有什么变故,宇轩也算多了层保障。 小家伙将礼单拿过来,她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所以,她看林如海还要推辞,也赶忙开口劝道:“大人还是收下吧,不然我们心里过意不去。” 听权景瑶这样说,小家伙更紧紧拽着他袖子不放。 林如海也没再坚持将礼单退回了,放在了旁边桌子上。 权景逸见礼单一事告一段落,便提起了明天返家的事。 本以为景瑶受了内伤,还要在这边住几天。 哪知一见面,景瑶与宇轩都面色红润,哪有一点受过伤的痕迹? 便决定第二天返程。 哪知他刚一提出,权宇轩小朋友就不干了。 皱着小眉头,跺着小脚脚,倔强地扭头,“我不要回去,我要在义父家住!” 权景逸还待再劝。 小家伙又使出了先前‘捂耳朵不听’那一招。 熊孩子撒起赖来,没有道理可讲。 他将求救的目光投到了权景瑶身上。 权景瑶摊摊手,摇头,表示她也没有办法。 林如海趁机留人,“不若权兄弟也在寒舍多留几日,林某写给令兄的信,想必过两日也就到了,等事情有了定论,再决定轩儿的去留不迟。” 权景逸这才知晓这件事还惊动了兄长。 复又一想,却又佩服林如海做事妥贴。 宇轩的事虽被托付给了景瑶,但到底是认义父这样的大事,还是要经过大哥同意才圆满。 他心里也很无奈。 母亲对爵位虎视眈眈,谁劝也不听。 大哥还在呢,只不过听说上次大战受了重伤,一直在调养。 军营是他亲兄弟三弟景弘和四弟景城在协助支撑。 母亲就起了心思。 一个人一旦起了贪念,就如练功的人走火入魔,止都止不住。 三叔和三婶又都贪财。 自从前不久母亲和三婶合谋,设计景瑶的亲事失败后,景瑶就明显变了一个人。 跟宇轩一样,再不与他们交心了。 权景瑶不知他这时心里所想,不然,肯定啐他一脸。 人都被你们陷害死,芯子都换了,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人。 再跟以前一样,她是白痴么? 说实话,那个没有大哥在的家,她也暂时不想回去。 若是过几日大哥来信,同意轩儿做林大人义子,留在林府,那她也要好好想想她的归处了。 权景逸见无法说动小侄儿跟他回家,便起身告辞。 林如海再三热情挽留。 权景逸看了小侄儿与林如海相处时真情流露的模样,对他多一个义父疼爱,并没有多少抗拒。 所以也没多作推拒,便顺势留下了,带着他的小厮跟着林管家到了前院客房安置。 侍书和侍剑本来就是跟来伺候权景瑶的,便留在了后院。 权景逸走后,林如海拿出管家拿进来的请柬,打开一看,随手递给了黛玉,道:“是李知府家的帖子,请你和权姑娘后日去赏梅。” 黛玉接过来一看,见是一张制作精美的烫金请柬,上写: 送呈 林御史 尊府 林小姐及贵友 妆次: 家中小姐 李谨萱 谨定于庚子年仲冬十一月二十八日 巳时正刻 于寒舍梅园 特备薄宴,同赏蜡梅,以叙情意,恭候光临 李谨萱 敬邀 林御史 同启 请柬上印着‘扬州知府李’的标记。 黛玉既回了扬州,又不打算隐居,与扬州官场上的女眷就得走动起来。 她不知这李知府与父亲关系怎样,便将询问的目光投到了父亲面上。 林如海“呵呵”一笑,“李知府为官还算清廉,为人也很随和……玉儿只管随自己心意就好。” 黛玉又征求权景瑶意见,权景瑶也与林如海同一个意思。 黛玉便决定:去。 第15章 奇梦 当晚,黛玉在帘帐内打坐修炼时,明显感觉体内吸收五色之气的速度变快了。 周身气流随着皮肤、口鼻、眼睛和耳朵等所有能接触到的地方向体内涌。 最终在丹田处形成一个五彩的气旋,慢慢盘桓沉寂下来。 旁边的绛珠功法册子忽然闪了一下。 黛玉心中一动,拿起功法翻看。 果然,那功法又往下解封了一页。 这一页仍画着那个小女孩在浇绛珠草。 不过,这一次浇的不再是一滴药泉,而是三滴。 黛玉照做。 正要合上册子,电光石火间,福至心灵。 取了一个空白干净的小白玉瓶,又接了三滴药泉,一仰脖子饮下。 不一会儿,黛玉便觉一阵热浪从丹田升起,全身经脉胀痛,似被塞了一根空心管子强行往外撑。 黛玉额头上渗出黄豆大的冷汗珠子,一滴一滴往下掉。 不一会儿,身下的被单就被汗水浸透了。 她咬牙强忍了一阵,还是没忍住,痛哼出声。 紫鹃在外间床上听见了,冲进来揭起帘子一看。 就看到了床上缩成一团,似刚从水里捞出来,五官痛到扭曲变形的她家姑娘。 紫鹃骇得变了脸色,外衣都没穿,就要惊慌失措地冲出去请大夫。 被黛玉一把拉住,“不,不能叫人!” 黛玉痛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并不是疾病,请大夫并没有什么用。 紫鹃急得跳脚,“姑娘,身体要紧,怎么能不请大夫呢?你这次的病症与以往都不一样,一定是越发厉害了……” 黛玉这会儿已熬过了最痛的阶段,疼痛感在慢慢减弱,已经能正常说话。 她拍拍紫鹃的手,以示安慰,“去给我准备一桶热水,我要沐浴。” 紫鹃看着黛玉渐渐舒张开的眉眼,稍稍放心了一点。 她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姑娘,你适才疼成那样,真的不需要请个大夫来瞧瞧么?” 黛玉肯定地点头。 紫鹃便出去吩咐底下的丫头准备热水,她还是返回来盯着。 主子太任性,做丫鬟的真是放心不了一点。 黛玉经脉中的胀痛渐渐平复,肚子却又开始痛起来。 她脸色白了白,赶紧起身去了净房。 这药泉,这么折腾人的吗? 黛玉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她理解错了。 图上只让她浇绛珠草,并没让她喝,她是不是太心急了? 黛玉去净房的时间久了点。 紫鹃让人备好水,又等了好一会儿,黛玉才回到房中。 此时的黛玉,除了先前疼出一身冷汗,所以头发湿哒哒地粘在头皮上,衣服也贴在身上外,整个人笑容满面,容光焕发,跟前一刻判若两人。 看得紫鹃怔愣在了原地,直到黛玉抬手解衣,才回过神来,赶忙上前伺候。 待黛玉从浴桶里出来,不知是不是紫鹃的错觉,她总觉得她家姑娘更美了,整个人白得像是在发光。 此时黛玉心里也美滋滋的。 适才在净房里,她身体排出了不少杂质。 尽管点了香,整个净房里味道还是难以描述。 再待久些,黛玉估计自己不是被憋过气去,就是被熏晕。 洗浴后,她觉得她身上像是开启了某个开关,现在只要站在那儿,什么也不用做,周围空气里若有似无的灵气就直往她身体里钻。 不止是身轻如燕,像是展臂就能飞起来,还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精力充沛得用不完,直接用不完。 现在不用她打坐修炼,只要她在,不管是站或坐,是走路是吃饭……都在无时无刻吸收灵气。 就像一块干涸的大地,恰逢天降甘霖。 而这甘霖,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停。 遇到这么好的好事儿,黛玉以为自己今夜会兴奋地睡不着。 谁知她在紫鹃吩咐人将浴桶抬出去,雪雁替她绞干了头发,劝她早睡时。 她头刚沾着枕头,就沉沉睡去。 睡梦中,她梦到了她的弟弟林文杰。 小家伙蹲在地府的一个墙角边,穿得破破烂烂,整个人面黄肌瘦,特别像是难民营里的小难民。 只是个头稍长高了点。 见到她很高兴,甩着两只小胳膊就冲过来,仰头叫她“姐姐”。 黛玉拉着他小手问他,母亲也去陪他了,他有没有见到? 小家伙流泪,摇头不语。 黛玉又问他为何没去投胎? 小家伙撇着小嘴委屈地道:“阎王伯伯说我阳寿未尽,不让我去投胎,让我在这儿等着,说有缘人会来救我的。” 他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继续道:“可我等啊等,等啊等,一直等不到人,也没有人和我说话。” 小家伙两眼含泪,满含希冀的道:“姐姐,你是来救我的,对吗?” 黛玉心如刀绞。 这是她自小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弟弟啊! 现在却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若在他面前摆个破碗,那就是个活脱脱的小乞丐。 她也想救他,比任何人都想。 可是,怎么救? 她想起药泉,不知这东西在阴间有没有效? 不管了,反正她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就姑且试一试吧。 黛玉见周围没人,便从识海里接了一滴药泉,试着喂到小家伙嘴里。 小家伙对姐姐是全心的信任依赖,张开小嘴,咽了下去。 黛玉认真地观察小家伙的反应。 观察的结果就是:没反应。 她百思不得其解。 这药泉,难道对阴间的人无用? 不对,是对阴间的鬼无用。 小家伙现在明显是一团魂魄,不知什么原因,虽然能接触和摸得到,却入手冰凉,没有人体的温度。 黛玉游目四顾,入眼一片虚无。 周围的一切都模糊起来。 虚空里传来弟弟的一声呼唤:“姐姐救我!” 黛玉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急剧地往上飞升,然后就一下醒了。 是被弟弟的那一声呼唤惊醒的。 她不知刚才的那一幕是真是幻? 但只要有一点点可能,她都想试试。 她自己都能够重生,弟弟或许也能有他的机缘呢? 不过,弟弟毕竟已死去三年多了,这事情太匪夷所思。 没有眉目之前,就不要再惊动其他人了。 这一夜,黛玉看着窗外的星光,在帐帘内一直坐到天明…… 第16章 赏蜡梅 辰时,黛玉和权宇轩小朋友陪着父亲用了早饭,并把父亲送出了大门。 从黛玉回来,父亲身体康复,第二天办了场接风宴后,父亲就回衙门销了假,开始正常办公了。 也是从那日起,权宇轩小朋友晚上就一直陪着父亲睡,白天才跟着她和权景瑶。 若不细究底细,单看他们相处的情形,倒真像是对亲父子。 黛玉想起昨夜梦中的情形,心下虽难过,手却更紧地握紧了权宇轩的小肉手。 小家伙的手,软软的,绵绵的,握在手里十分舒服。 黛玉的心也如小家伙的手一般柔软起来。 这也是个苦孩子。 从小没了母亲,父亲又不在身边,有相当于无。 相依为命的只有权景瑶这个姑姑。 可这姑姑也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家里人给许了人家。 那时,他可怎么办呢? 黛玉委实替这小家伙发愁,却一时也没想到更好的办法。 只能期望他父亲同意自己父亲的提议,到时,尽可能将小家伙留在自己家里…… 黛玉打定主意,回房换了身做客的衣裳,又从旁边屋里接上权景瑶,一行人坐马车去李知府家做客。 没错,今日到了黛玉和权景瑶应邀带权宇轩小朋友前往李知府家做客的日子。 马车沿着街道穿过了两条街。 一路上,从马车纱窗中向外瞧,扬州城的繁华,人烟之阜盛,又与京城不同。 很快,马车停在了一扇朱红色大门前。 车夫从车辕上拿下长凳,让她们踩脚。 紫鹃和雪雁先下了车,习惯性地伸手要在车旁接黛玉。 哪知权景瑶抢先在车门口直接给她们表演了一个白鹤亮翅,双臂一展,飞身落地。 然后转身就将黛玉给抱下了马车。 那帅气利落的姿势,直接惊呆了车上车下的一众人。 “哇~” 周围一片惊叹! 紫鹃更是叫嚷着要拜师。 小姐身子骨弱,若是再碰到那晚那样劫道的,权姑娘姑侄不一定能在身边。 不若她与雪雁学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雪雁拿着请柬递给门房。 里面立刻有人迎了出来。 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圆滚滚小姑娘。 是的,这小姑娘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圆。 圆圆的脸,圆圆的眼,圆圆的小肚子……加上天气冷,穿得稍厚了些,整个人过来时,像是个圆润滚动过来的皮球。 小姑娘手臂和腿都显得肉嘟嘟的,像刚出炉的面包,柔软而有弹性。 在她跑过来时,全身的肌肉都微微颤动。 权景瑶手又有些痒痒,想捏,好想捏。 小姑娘到了近前,扬起一张大大的笑脸,圆圆的大眼睛便眯成了一条缝,俯身见礼,“小女李瑾萱,见过权姑姑和林妹妹,你们能来我家做客,真是太好了!” 说着,不待二人回礼,便上前拉起黛玉的手,细细打量,惊叹道:“林妹妹,你长得可真美!怪道那日我三哥在酒楼上看到你,惊为天人……” 说到这里,发现失言,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神情说不出的调皮可爱。 怕黛玉生气,连忙找补道:“林妹妹不要误会,我三哥没有恶意,我那日不在酒楼,事后听三哥和母亲说起你,引起了我的好奇……” “是我吵着非要请你来玩,母亲拗不过我,才同意我冒昧给妹妹下了帖子……” 说着,又是作揖,又是赔礼,礼数周到的不行,让黛玉想生气都生不起来。 又听小胖丫头得意道:“今儿三哥要去府学,不在家,林妹妹就是我一个人的客人啦……” 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 黛玉失笑。 相处时间虽短,黛玉也看得出,这是个被保护得很好,且受尽家人宠爱的小姑娘。 李瑾萱很健谈,可以称得上是个小话痨。 有她在,简直没有冷场的可能。 都说爱笑的人,有福气。 笑容就像是长在了这个小姑娘的脸上。 尽管话多了点,但她全身上下都洋溢着快乐,也无时无刻不在感染着身边的人。 竟是一点也不惹人厌烦。 几人就在李瑾萱滔滔不绝的话语声中,去后院拜见了李夫人,也就是李瑾萱的娘。 李夫人是个通情达理的母亲,知道自己一双小儿女爱美。 并没有像其他人家那样训斥责备他们,而是引导他们怎样正确的去爱美,欣赏美。 考虑到小丫头们会拘谨,李夫人并没有多留她们,略夸了几句,叮嘱李瑾萱仔细招待客人,便让她们自去后花园玩。 一走进后花园,黛玉便惊呆了。 繁花似锦,绿树成荫,各种植物错落有致地分布在院落里。 清冷的阳光洒在花树上,为这冬日的园子增添了几分暖意。 一片翠绿中,几株腊梅傲然绽放,香气袭人,仿佛大自然最精致的馈赠。 腊梅树下,搭了一架精巧别致的秋千。 这也就罢了,最神奇的是,不大的一点地方,竟然还挖出了一眼喷泉! 这景致,就连权景瑶也看得目瞪口呆。 花园总体并没有多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世界里包罗万象。 蜡梅旁边的八角亭里,已有先到的几个客人在叮叮咚咚弹琴。 琴音流泻,伴着泉水零叮,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滚落而出。 还有箫声呜咽应和。 黛玉听得分明,恰是一曲“迎客来”。 李瑾萱笑道:“婉姐姐这是在欢迎咱们呢,我们快些过去吧。” 哪里还待她说,权宇轩小朋友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喷泉,早就松开了黛玉姐姐和姑姑权景瑶的手,一溜烟儿跑到喷泉边,眼睛亮晶晶地一眨不眨地看着飘落的水滴,欣喜异常。 喷泉池子里水并不深,几尾红色的小金鱼在里面游来游去。 看小家伙看得痴迷,权景瑶便留侍剑在一旁照看,以防他不小心落入水中。 自己便伴着黛玉随李瑾萱向亭子里去。 琴架前,有香雾缭绕,指音断,烟雾散,露出一张清秀脱俗的十七八岁少女的脸。 论容貌,其实算不得绝色,至少比起黛玉来要差上很多。 但她举手投足间,极尽雅致,笑不露齿,眼角眉梢和嘴角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声音也十分轻柔,“听闻林小姐和权小姐到我侄女儿这儿来赏梅,我奉长嫂之命陪侄女儿一道招待,诸位不介意吧?” 旁边还站着两个与瑾萱年岁差不多的小姑娘。 一人手持玉箫,刚刚的琴箫合奏,也有她的手笔。 黛玉以眼神询问。 李谨萱忙上前介绍,指着刚刚弹琴的那位年长些女子道:“这是我堂姑姑李倩,你随我称姑姑便是。” 又指着旁边的两个小姑娘道:“这两位是孙同知家的姐姐,孙知婉,孙知茹。” 黛玉看那孙知婉手持玉箫,看似略小一些,但孙知茹却无论做什么,都略略后一步,隐隐以孙知婉为先,便知她是庶女。 李倩与权景瑶年岁稍大,两人便坐在一处说话。 黛玉被李瑾萱和孙知婉二人拉着手一起去赏蜡梅,孙知茹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得知黛玉会作诗,两个小姑娘便架秧子起哄。 黛玉虽性子略清冷,终究只是个九岁的小姑娘,被李瑾萱和孙知婉叽叽喳喳的围着,到底做了一首赏梅诗: 腊梅初绽报冬归,冷艳寒香绕翠微。 不畏严寒迎雪笑,只将傲骨向天飞。 花开一树映红日,叶落千枝伴月辉。 莫道此花无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其他人不会,李倩便和了一首: 冬日闲情步小园,腊梅迎客笑开颜。 金黄点点枝头缀,玉洁冰清遇眼前。 雪压枝头浑未觉,风吹花瓣更嫣然。 此情此景无限好,愿与梅花共岁年。 临了,李瑾萱大方送了几位客人每人一枝子蜡梅带回家插瓶。 总之,黛玉人生中第一次没有家里长辈陪同的作客,很圆满。 不止欣赏了初绽花蕾的蜡梅,还交到了李瑾萱这样一个好友。 只是,几人中,李倩的态度颇有些奇怪,时常对着黛玉愣神…… 第17章 贾琏回京 李倩的态度,在第二日林如海下衙回家时有了答案。 这一日,回来的不止有林如海,还有李知府。 一个目光锐利如刀的中年人,年纪看上去比林如海要大几岁。 林如海将人让到书房坐下,上了茶。 李知府端起来呷了一口,眼睛一亮,赞道:“好茶!” 他将茶杯端到鼻端,陶醉地深吸一口气,又仔细看了看杯中飘浮的茶叶,道:“色泽翠绿如玉,汤色清澈明亮,入口先是淡淡的清香,随即转为醇厚,余味悠长,当是茶中极品啊!” 林如海但笑不语。 此茶是今秋他偶然间所得,名为“云雾翠峰”,听说只生长在云雾缭绕的高山之巅,每年产量极少,是以还未流传出来,他也只得了一两。 李知府见他不接话茬,话锋一转,“李某有个堂妹,平素极爱品茶,又喜诗文,前日与令爱一见,很是投缘。” 他索性开门见山地道:“林大人爱妻已去三载,不知可有什么想法?” 林如海这才知他今日来意,原来是来做媒。 他苦笑摇头婉拒,“林某身体不好,不想耽误了令妹青春。” 他知道那姑娘,有一次在街上远远路过,别人旁敲侧击地向他提过。 说是有一门自小订下的亲事,后来未婚夫出意外没了,成了望门寡,自此不好再说亲事。 但他确实对那小姑娘没兴趣。 他若成婚早些,黛玉年纪都可能与她一般大了,总感觉像是两代人,强行绑在一起,别扭。 李知府见他一口回绝,倒也没再纠缠。 又吃了一回茶,门房来报,贾琏到访,李知府便起身告辞。 林如海客气留饭,被拒了。 林如海便送他出门。 在门口碰到贾琏,见他面现喜色。 便让管家带他去客房稍坐,自己仍送李知府到府门外。 回到客房,贾琏仍一脸喜色地在地上走来走去。 见他进来,抑制不住心中喜意,道:“姑父,才刚收到家里加急传信,让侄儿速回京城,大姐姐才选凤藻宫尚书,加封了贤德妃,说是省亲呢!” 林如海因听黛玉说过贾府的兴衰,倒不十分兴奋。 只道了喜,嘱咐了几句‘盛极必衰,要懂得居安思危,未雨绸缪的道理’之类的话,眼见得贾琏脸上的笑模样都要挂不住了,便也住了口。 心底暗暗叹气:罢了,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估计贾府众人这会儿正得意呢,听不了这不吉利的话。 可叹荣国府上下,上至老太太,从大舅兄至二舅兄,竟是连一个有远见的人都找不出来。 都说这贾琏最是精明能干,就他看到的,只看得到眼前方寸之地,倒也罢了。 贾琏留在扬州,本是伺机劝林如海和黛玉改变主意,让黛玉跟他回贾府。 现在情况有变。 他也再顾不得黛玉上京之事。 今天来,一是辞行,二是想让林如海和黛玉借此进一步认清他们府里的富贵,好主动提出跟他回去。 没想到他们不但没有跟去的意思,反劝自己低调行事。 皇妃省亲,这是多大的荣耀! 不适时风光,圣上还道府里对这封赏不满呢! 姑父这是糊涂了不成? 罢了,他且先回府,黛玉的事,以后慢慢再作道理。 主意一定,脸上重又挂起笑容,“姑父,侄儿定了明儿一早的船回去,此次事情紧急,侄儿少不得要快马加鞭,表妹身子骨弱,必受不住,此行表妹就不跟着受罪了,待空闲,侄儿再亲自来接表妹家去。” 一边说,一边觑看林如海脸色。 见他面容平静,并没有懊恼悔恨之色。 贾琏不由暗暗咬牙,硬着头皮道:“不知姑父和表妹可有往家里带的信件或口信什么的没有?若有,侄儿明早辰时初来取,若没有,侄儿今儿就拜别姑父,再与表妹告个别,明儿一早便起程了。” 林如海本就极聪敏,不然也考不中探花。 又经黛玉药泉洗礼,如今更是耳聪目明,心思通透。 这是变着法儿要礼物呢。 罢了,也不值什么。 玉儿不跟去,少了那十万两银子的开销,其他的,多少准备些扬州土特产回去,全了这个面子情儿。 就当贾琏辛苦送玉儿回来的谢礼。 当下,约定明早来取信,贾琏兴冲冲去了。 在扬州的最后一晚,他可要去小秦淮河上好好地领略一番…… 贾琏走后,林如海使人叫来黛玉,告知他元春加封和省亲的事,以及贾琏要回去之事。 黛玉大大松了口气。 说实在的,这些天,贾琏隔两天便上门,苦口婆心地劝她跟他回去,他们也是烦了。 当下父女二人商议给府里诸人带的礼物。 林如海让管家去采买了些时令特产,另给大舅兄和二舅兄写了几句问安的书信。 黛玉也给祖母写了信,细说回扬州后身体好转的事。 给贾母单独备了礼。 给府里李纨并众姐妹一人送了一幅精美的苏绣。 另给香菱,晴雯和红儿也备了礼,只是又略简薄了些,是着人绣纺里买的团扇,甚是精美。 想了想,又添了一幅绣品,指明给妙玉。 别的,便没有了。 话说第二日一早,贾琏来到林府,只见到了等在门房的管家林伯。 林如海已上衙去了,吩咐他将几封信亲手交给贾琏,并一车礼物。 贾琏看了一眼礼单,脸色便呱唧一声沉了下来。 只因以往回去,哪一次不是大车小车的装。 不但有土特产,还有路银。 这一次,礼物只有一车不说,路银也只有二百两。 也就刚够他来回在路上的开销。 竟是比不上以往的零头儿。 及至他紧赶慢赶回到府里。 看到眼巴巴等着他带银子回来的府里众人,又是另一番光景。 不用说,贾赦和贾政书房的瓷器少不得碎了几件。 贾母看到黛玉的信,知外孙女儿身子骨好了,还没来得及高兴。 就从贾琏处得知黛玉不打算回来的消息,也沉默了。 再说邢夫人王夫人和王熙凤,得知李纨并众姐妹,连湘云和妙玉都收到了黛玉的礼物,却独独没有他们的,面上不显,在心里大骂黛玉白眼儿狼不提。 单说宝玉,见带回来的礼物也没有他的,除了送到公中的,其他竟连提都没提他一句。 还追着问贾琏,是不是将给他的信丢了? 再三确认只有三封信后,大哭大闹了一场,口口声声要到扬州去问问林妹妹,就连妙玉香菱和小红都能有礼物,他却没有。 难道几年相处,他们之间的情意,竟连这几人都不如? 宝钗得知姐妹们都有团扇,独她没有,也是好生没趣,悄悄又回去了。 袭人却心里七上八下,难道,她背底里给太太说的小话,被林姑娘知道了不成? 第18章 契约联姻 不提贾琏回到贾府引起的风波。 却说黛玉在扬州,这一段时日,真正是心情舒畅,连看天空都感觉格外的蓝。 那日在李府赏蜡梅,她一靠近那些树木,便能够感受到自己好像多了项特异功能。 她“看”到了一些绿色的能量在树中游走…… 她的脚好像化作了树根,能源源不断地从树木中汲取那些能量,同时能清晰地感受到树的脉动。 当时当着众人,她不敢露出异样。 强压下心中悸动,与众人一起赏梅作诗。 回来后,在自家花园里也试了试。 果然,她与草木之间多了些丝丝缕缕的联系。 一靠近树木,她吸收灵气的速度都变快了。 到了晚间,她的丹田里竟然长出了一株细细的幼苗,虽然只有一个小指甲盖大点的叶子,黛玉也认了出来,那就是她的本体——绛珠草。 从这日起,黛玉的房里渐渐摆满了各种盆栽。 就连她的房前屋后也移植了不少花草树木。 黛玉也将更多的时间留在了花园里。 …… 这日一早,林如海收到了权宇轩小朋友父亲权景朔的来信。 不仅赞成权宇轩拜林如海为义父,还提议让权宇轩拜林如海为老师。 将权宇轩的教导和进学之事也一并拜托了他。 随信而来的,还有一张一万两的银票。 林如海气笑了,感觉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这是直接不将他当外人,儿子扔给他,自己做甩手掌柜的了。 他自己的儿子,都还没怎么教导过呢。 林如海遗憾地叹口气:好吧,文杰是没有机会教导,这就当给文杰认了个弟弟,教导就教导吧,也免得闲暇时东想西想的。 一晃,到了权宇轩小朋友正式认义父的日子。 有了黛玉的“梦境”,林如海现在对气运风水之类比较信服。 他特意选了个休沐日,带小宇轩去城外三清观算了两人的八字,专门请了日期回来。 在家里摆了两桌,请了李知府和孙同知,还有权景逸,周忠,蒙刚,以及衙门里一些同僚。 席上,林如海拿出了权宇轩父亲权景朔知情同意的书信,当着大家的面念了一遍。 附上权景朔已签了名的一封收养文书。 林如海拿起笔在旁边认真签下自己的大名,又请权景逸和李知府在见证人那一栏分别签了名。 最后,权宇轩小朋友趴在地上,给林如海“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认权宇轩为义子的事算是正式落到了实处。 内院里,权宇轩小朋友小手捧着一块碧绿碧绿的翡翠,笑得见牙不见眼。 “姐姐,你看,我也有一块和你脖子里一样的翡翠!” 黛玉身上这一块,是她出生后,父亲亲手将一块祖传的祖母绿交给一个大匠,切割成了四块,打磨成一样形状的玉玦。 原来设想他与母亲会至少要四个孩子。 却没想到,仅仅生下了两个,母亲就不在了。 而弟弟,也没有站住。 黛玉现在看着捧着玉玦傻乐的新弟弟,心中百感交集。 又想起那晚做的那个奇奇怪怪的梦。 心里打定了主意,只要有一点可能,都要想法救活弟弟,不管让她付出任何代价! 旁边的权景瑶,看看黛玉,又看看小宇轩。 这几日时时在心里浮现的念头,又涌上心头,并且越来越坚定起来。 这天晚上,林如海的书房里,闯进了一个不速之客。 今天认宇轩为义子,心里高兴,就多喝了几杯。 林如海晃晃喝得有点晕晕糊糊的脑袋,强烈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你说什么?!!!” “我们成婚。”权景瑶又以极慢的速度重复了一遍。 不过,这一遍比刚才说得更坚定。 她看一眼被她的提议震惊到说不出话的林如海,才开始一条一条阐述她的理由。 “你我契约联姻,不必履行夫妻义务。” 权景瑶见他情绪激动,抬手压下他踉跄站起的身体。 林如海瞪了一眼她落到自己肩上的手,身体一僵,坐了下去。 权景瑶接着说:“我不想回权家,宇轩又是我侄儿,从今儿起可以名正言顺地住在这里,我不想离他太远。” 她顿了顿,又道:“我知道,黛玉是你的命根子,余生你会拼尽全力护她周全,我也会!” “我喜欢黛玉,从被龙卷风卷到她面前,睁开眼一眼就喜欢上了。” “这是前世的缘分!” “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任何人,我在龙卷风里,看到了黛玉凄惨的前世,有我在,绝不会再让她落到那般境地。” “所以,与我成婚,我不会让她再受她外祖家摆布,你也不用背负丈夫的责任,我可以用我的嫁妆养活自己,我还可以陪伴宇轩与黛玉,两全齐美。” “不会有任何人比我对她更好。” 林如海从听到她说在龙卷风里看到了黛玉的前世时,心脏就“怦怦怦”地疯狂跳起来。 他本以为黛玉的梦,已足够离奇了。 从没想到,有另一个人,也早一步窥得了天机。 不知二人最后是怎么谈的,第二日一早,黛玉被父亲叫进去说了一会儿话。 之后,一脸喜色的出来了。 从书房出来的黛玉,直奔权景瑶居住的客房。 第三日,权景瑶随权景逸回了家。 一同跟去的,还有林如海派去权家提亲的官媒。 …… 林如海与权景瑶的婚事进行得很顺利。 林如海亡妻已走了足有三年多,权景瑶也二十四岁了,是别人口中的老姑娘,也是权家人头痛的存在。 现在有人来提亲,还经过了权景瑶本人同意,不会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何况求亲的人家虽是继娶,也是功勋世家,不算辱没了她。 权家人求之不得。 仅仅三个月,就走完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这些步骤。 今儿是亲迎的日子。 权家离扬州甚远,林如海在任上不可能离开。 所以,亲迎是二哥权景逸和老七权景睿先陪权景瑶提前一天住进林如海在城外的别院,再在正日子里由林如海从别院迎娶。 权景瑶身着大红色喜服,看着走在前面的一担担嫁妆,心情好到飞起。 想到林黛玉,想到她可爱的小侄子,以后,她就要与他们名正言顺地生活在一起。 她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渴望。 第19章 成婚 很快,花轿到了林府大门口。 踢轿门,跨火盆……一系列操作过后。 权景瑶被林如海用一股红绸花绳牵引着,到了大堂拜堂成亲。 府中负责操持的是苏州老家的人。 族长派了林如海的一个族叔和两个族兄,还有他们的夫人以及儿子来帮忙。 林如海是目前族中最出色的儿郞。 收到林如海要再婚的消息,他们心情十分复杂。 贾敏刚不在头两年,族里也替林如海张罗过。 可每次,他们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当事人丝毫无续娶的意思,热着热着,他们也就凉下来了。 后来,传出林如海病重,命不久矣的消息。 说实话,族中已做好了接手林如海家产的准备。 林如海是族里的嫡支,幼子早夭,只剩下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儿,又在她外祖母家长大,与族里并不亲近。 不过女孩儿家好办,横竖一幅体面些的嫁妆就能打发。 林如海如不在了,他那些家产,族里好些人都眼热。 好歹林府以前是四代侯府,底蕴深厚。 俗话说,‘破船还有三寸钉’呢,何况堂堂林府。 这次收到林如海给族长的信,本以为会是报丧,哪知是报喜。 林如海身体恢复健康,终于要续娶了! 族里除了少数几人替他高兴,大部分人都有些失望。 人总是这样,眼看到手的财产没了,都有些不甘心。 尽管那财产本就与他们没多大关系。 当然,族长是高兴的。 族中有个活着做官的探花郎,可比任何家产都值钱。 别的不说,每年回乡祭祖,指点族中进学的子弟几句,就让他们受用不尽了。 何况还有探花郞的人脉,那是多少家产都换不回来的。 巡盐御史,非皇帝亲信不能任,定期直接向皇帝禀报扬州的盐务。 做好了,直接调到京城任职,当天子近臣,前程不可限量。 所以这次派来的,都是离林如海血缘最近的堂叔和堂兄。 众人从苏州坐船到扬州 原以为这府里没有女主人,会乱糟糟的。 哪知道来一看,一切都井井有条。 就连成婚的各色用具,都置办得明明白白的。 得知这些都是黛玉安排去办的,不由对她刮目相看。 在他们看来,不到十岁的黛玉还是个小姑娘呢,离管家,还早。 却没料到她不但回来后就接手了管家,还将父亲的婚事儿所需所用,都置办了个八九不离十。 真正能干至极。 却不知被他们暗暗赞叹不已的黛玉,此时正拉着权宇轩小朋友的小手,探头探脑挤在人群里看拜堂的热闹。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随着唱礼的人声音落下,早就等不及的权宇轩小朋友已像小炮弹一样冲上前,小手推着义父与姑姑的腿,使劲把他们往新房里推。 以后,他与义父,姑姑,还有姐姐,就可以一直一直一起生活啦。 想想就兴奋。 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的,似溢满星光。 黛玉护在他一旁,以防他被来做客的人冲撞了。 喜婆婆引导着林如海揭盖头,喝交杯酒…… 做完这些礼节后,林如海去外面给来客敬酒。 新房中便只剩下权景瑶、黛玉和权宇轩三人。 黛玉早让紫鹃和雪雁摆上一早准备好的饭菜,招呼权景瑶吃起来。 权宇轩小朋友在权景瑶吃饭的间隙,不放心地追问:“姑姑,姑姑,这下你再也不离开我和姐姐了,是吧?” 权景瑶很肯定地点头,“是,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小家伙咧着小嘴儿,嘿嘿嘿笑了…… 这次林如海成亲,给贾府也送了信。 只是府里因恼怒黛玉没跟着贾琏回去,钱袋子落了空,甚是恼怒。 又加建造大观园,人手紧张。 缺钱也缺人。 但又不能失了礼数。 便派了旁支的贾芸,并一个不怎么得用的管家,前来道喜。 哪知贾芸带那管家走出城外五十里地时,才发现宝玉带着茗烟骑马等在路边。 二人是趁着家里女眷去护国寺上香,偷溜出来的。 出来后宝玉就打马拼命跑,苟烟死命在后面追。 宝玉不相信贾琏的话。 林妹妹不可能弃他而去,也不会不应他的亲事,他一定要亲去问个明白。 说什么也要跟着贾芸一起去扬州找林妹妹。 贾芸和茗烟得知他的打算,魂都快被他吓掉了。 贾芸说什么都不敢带着宝玉走,若是路上有个闪失,他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奈何宝玉执拗异常,扬言若不带着他,他就要自己找去扬州。 贾芸无法,只得一面带着宝玉慢慢往前走,一面派人往府里送信。 岂不知此时,荣国公府早已炸开了锅。 伺候宝玉的丫鬟和小厮,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打得皮开肉绽。 就连袭人,都挨了五板子。 贾母沉着脸坐在上首。 王夫人捏着哭湿的帕子,一双眼睛红的似要喷火,“我活生生一个人交给你们,现在人去了哪里,你们竟是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养着你们有何用?废物,真正是一群废物点心……” 正在这时,王熙凤疾步走进来,众人目光唰地一下都向她转了去。 王熙凤浑不在意,脸上浮现笑意,道:“刚刚我们二爷的小厮来报,他问了城门口几个叫花子,说是今日辰时,看到有两个骑马的少年出城去了,听形容应该就是宝玉无疑,太太,我已派了二管家带人去寻,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 王夫人听到有了眉目,总算收了泪,诧异问道:“这个孽障,好好地出城做什么去,看他回来我不禀了他老子,打断他的腿。” 正说着话,林之孝家的进来回话:“禀二奶奶,芸少爷派人回来了,说有要紧事禀二奶奶和太太。” 王熙凤沉吟:“芸哥儿不是被派往扬州林姑父家去贺喜么,怎么又……” 话未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一叠连声地道:“快,快让他进来回话。” 片刻后,一人在林之孝家的带领下,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 正是先前派给贾芸的那个管事。 管事满面风尘,一进来就跪下道:“奴才奉芸少爷之命,来给太太和奶奶们报个信儿,宝二爷此时与芸少爷在一处,死活要跟着芸少爷去扬州,芸少爷劝不回宝二爷,让奴才回府向太太和奶奶讨个主意。” 此言一出,室内众人面色各异。 第20章 争执 一直沉着脸的贾母面色一松。 她今儿带府里女眷上香,又是车马,又是轿子的,也着实累着了。 要不是宝玉丢了,她早就回去歇着了。 此时有了宝玉确切消息,又见二儿媳眼里冒着火花,心里腻味。 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扶着鸳鸯的手,起身回去歇着了。 王夫人一直提着的心总算落到了肚子里,但心里的火却噌噌噌往上冒。 她拧着帕子,恨得咬牙切齿,“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转身吩咐玉钏,“去看看老爷回来了没有,回来了请他进来一趟,就说我有事找他。” 众人得了宝玉无事的消息,也走的走,散的散了。 室内只剩下王夫人和王熙凤这对姑侄。 两人对望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都在心中打起了自己的如意算盘。 要王熙凤来说,不如让宝玉亲自上一趟扬州。 如能因此定下与黛玉的亲事,也是宝玉的造化。 黛玉品性不错,人又长得出挑,门当户对,最主要的,林府还家资丰厚。 宝玉能订着这样一门亲事,再合适也没有了。 否则,就宝玉那样的,除了长得好,于仕途经济上就是个白痴。 与姐妹们做个诗,对个对子,或许可以。 但要走仕途,未必能走远。 以时下人们对乘龙快婿的标准,宝玉未必符合。 也就黛玉心思单纯,没接触太多的世俗,会被日常的关心打动。 若黛玉一旦醒悟,宝玉再想找那样的,难! 但对宝玉的亲娘王夫人来说,自己的儿子,千好万好。 黛玉现在也就一个普通官家女,身子骨儿还弱,配不上。 是的,只病弱这一条,就在王夫人眼里被绝大多数女子比下去了。 何况,她还是那个女人的女儿。 古人都重视子嗣,尤其是嫡子。 在王夫人看来,就黛玉那走一步咳三咳,来阵大点的风都能被刮跑的身子,注定不好生养。 说什么身子骨儿弱是因水土不服,一回扬州,病竟然全好了。 屁话。 这话只能用来糊弄傻子。 黛玉第一次来贾府前,身子骨儿就弱,她自己也说,是生下来会吃饭时就吃药,分明是先天不足。 这样的病,哪能说好就好! 她也不相信林如海好了。 她亲自埋下的钉子,亲自传话让动的手,而且收到明确信息,已得手。 没道理贾敏那会儿都成了。 第二回下手,反倒能在林如海这里翻车。 林如海要真好了,她把王字倒过来写。 黛玉不知她的这番心理活动,不然,定会不屑地嗤笑,倒过来写不还是个‘王’字,不如在后面加个‘八’字,就圆满了。 话说不一会儿,贾政大踏步跨进了荣禧堂。 看到侄媳妇在,只愣了一瞬,便径直走了进去。 王熙凤上前见过礼,便主动起身告辞。 王夫人示意她到旁边西厢房等一会儿。 隐约中,房中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啪!” 王熙凤心中一紧。 “哗啦啦~” 紧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贾政大踏步走了出来,帘子摔得老高。 经过西厢房门口,停住了脚步,隔门吩咐:“琏儿媳妇,你派个得力管家婆子,再带上厚礼,与李管事一并送宝玉去扬州见他林姑父,若能将黛玉接来最好,若不能,想办法定下二人亲事。” 他向正在修建的园子那边看了一眼,叹气道:“若非修园子,府里也离不开,其实你去走一趟是最合适的。” 王熙凤心中一跳,忙俯身施礼:“二叔明鉴,太医昨儿刚把过脉,说侄媳近日不宜外出和操劳……” 贾政叹口气:“罢了,去办吧!” “是。”王熙凤曲膝应下。 再抬头,贾政已然出了荣禧堂。 王熙凤不屑地撇了撇嘴,没再进去,直接回了后面自己的院子。 一边走,一边吩咐人去传林之孝家的来见她。 刚才在西厢房她分明听得低低的争执,中间夹杂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显见是他们意见不一致,起了冲突。 让她没料到的是,竟然还动上了手! 二叔平日里多道貌岸然的一个人,竟是个会打女人的,真真看不出来。 她这两日还是避着点儿二太太,免得她面子上下不来,又找自己的事儿。 这边王熙凤照着贾政的吩咐,重新备了贺礼和礼单。 派了林之孝家的,跟着李管事去见了贾芸和宝玉,一路风尘仆仆向扬州赶路不提。 当然了,周全人儿王熙凤,让林之孝家的走之前,去了一趟王夫人处,说是母子连心,恐王夫人有什么话嘱咐宝二爷,让她去仔细听听。 只是,他们出发本就迟了些,路上又耽搁了几天。 一行人紧赶慢赶,到达扬州城时,还是迟了。 第21章 拒见 黛玉听到管家来报,京城荣国公府来人时,还愣了一会儿。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京城荣国公府,不就是贾府么? 因京城路远,成亲日期定下后,贾府的信与请柬是第一批被送出去的。 距今少说也有两个月时间。 却偏偏踩着点儿到来。 此时日影西斜,天空开始染上一抹淡淡的暗影。 拜堂已毕,新娘子也被送入了新房。 贺喜迟到,是很失礼的事情。 这是,对父亲续娶表示不满么? 黛玉吩咐管家先将来人带去坐席面。 哪知管家面露难色,道:“来人吵着要先见小姐您,才肯去坐席。” 黛玉心中骤然生出一股烦闷之意,皱眉问道:“来人是谁,怎的如此无礼?” 管家应道:“是宝二爷。” 黛玉惊的瞪大了眼睛,哑了声,这还真是那位主儿能干出来的事儿。 她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又硬生生停住。 眼前浮现出她的魂魄飘在半空,自己重病卧床,素日疼爱自己的外祖母,硬是没来看自己一眼。 外面这一位,更是在她弥留之际,与别人成婚,即便后来发现错了,也将错就错。 早该知道,他的妻子,不是非她不可。 最后让自己生生呕血,死不瞑目! 既如此,何必多做纠缠。 在经历了前世那么多事情之后,她做不到再心平气和地与他们如前世那样若无其事的相处谈笑。 远离宝玉,珍爱生命。 适当发疯,有益健康。 是她这一世想遵循的人生信条。 黛玉叫过紫鹃,附耳如此这般地交待了一番。 紫鹃听得宝二爷来了,本来还很高兴。 觉得姑娘的一番心意,总算没有白费。 哪知现在听了姑娘的话,越听越不对劲。 姑娘竟然不想第一时间见到宝二爷! 这还是她们姑娘么? 但姑娘的命令,她又不能不听。 只得怀揣着疑惑,去二门外见宝二爷。 早就等在二门外的宝玉,正望眼欲穿地眼巴巴向二门里张望。 今日喜宴,府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甬道里过往的人也不少,紫鹃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淹没在人群中并不显眼。 尽管宝玉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到紫鹃时,也快到了二门口。 宝玉一下激动了,跳起来扬手就喊:“紫鹃,这儿~” 若不被两个守门婆子死死拦着,眼看着就要冲进内院。 少年的嗓音尖锐清脆,引得周围一众人都看了过来。 见是个面如朗月的少年,通身上下的装束,一看就非富即贵 面颊因激动而泛红,倒是与他的装扮颇为不符。 紫鹃出了院门,俯身给宝玉行礼。 宝玉因没见黛玉同来,适才的兴奋已下去一半儿。 只急得团团转,一把拉起紫鹃,急急问道:“林妹妹呢?林妹妹怎的不来?是又身子不舒服么?定是林姑父再娶,无暇照应妹妹,紫鹃,你快带我去瞧瞧去,我去劝她,让她不要急,待婚宴结束,明儿就跟着我回家去……” 一照面,紫鹃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宝玉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听他越说越离谱,紫鹃不得不打断他,“宝二爷别急,我们姑娘身子好着呢,只是今儿事太多,姑娘让宝二爷先去坐席,等明儿空了再相见。” 宝玉长途跋涉而来,路上因赶得急,还病了几天,因此才迟了。 没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哪肯就此罢休? 紫鹃因跟着黛玉,宝玉与她也是自小玩惯了的。 当下躬身作揖,“好姐姐,你就让我见见林妹妹吧,就见一眼,见一眼我就去乖乖坐席,好不好?” 紫鹃虽不明白姑娘为何不见宝二爷,但她是个忠心的丫头,向来以姑娘之命是从。 是以摇头道:“姑娘说,客随主便,宝二爷若不明白这个道理,那就不必见了!” 宝玉一腔热忱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一下冷静下来。 他心里有两个小人儿在打架。 一个说,林妹妹不可能说这话,不想见他。 另一个小人儿说,紫鹃对林妹妹最为忠心,不可能骗他。 这两个不可能,撕扯着他的脑仁儿和心脏,像是兜头挨了一闷棍,钝钝的疼。 然而无论是哪一种,他立时见林妹妹的愿望,都不可能达到了。 他像被霜打过的茄子,蔫耷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好,我去坐席。” 在管家的引领下,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管家心中暗哂,这正是一物降一物。 先前与他同来的芸少爷和他的小厮咋劝都不听的莽撞少年,就这样被自家小姐的丫鬟一两句话就打发了。 宝玉因没见着黛玉,心中烦闷,席上便多饮了几杯。 待席散,竟是喝得个酩酊大醉。 嘴里还不停念念有声,若细听,还能听出隐约有‘林妹妹’三个字。 只不过醉鬼的话,含含糊糊,若不是熟悉他的人,谁也不知他在咕哝啥。 自有人安排他们住下。 …… 晨光微曦,万籁俱寂。 权景瑶迷茫地睁开了眼,入眼一片红色。 桌上的红烛将熄未熄。 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想起,她昨儿成亲了。 身边没有人,都被她打发了出去。 就连林如海这个新郞,也被她安排到了左边的套间里歇息。 不管怎么说,新婚三日,新郞都要住在她这里的。 她伸展胳膊,长长伸了个懒腰,从床边衣柜里取了一套箭袖茜红色劲装,穿在了身上。 到底是新婚,衣服还是喜庆些好。 按说今日她不该起这么早,奈何多年的生物钟太准时了,她也没法子。 主院的布局,在成亲前,按她的意见做了修整。 其他倒没大改,重点将小厨房扩了一倍。 只因,她不仅会吃,还会做。 前世,她不止是武术教练,还继承了她妈的一手好厨艺,其水平可以直接开酒楼的那种。 在权家,她并没将这一点展示出来。 她的好,只能让值得的人知道。 更何况,她的周围,到处是别人安插的眼线。 在林府客居时,她也不能喧宾夺主。 现在,她终于做了林府的女主人,最起码名义上是。 她可以做回真正的自己,也能肆无忌惮地对想要保护的人好了。 权景瑶从陪嫁的一个箱子里,取出一柄长剑,推门走到院中。 第22章 不一样的权景瑶 门外,夜色尚未完全褪去,晨雾缭绕,空气清新。 权景瑶抱剑站定,身姿挺拔如松。 稍倾,随着一声清脆的剑鸣,她猛然挥剑,剑气如虹,瞬间划破了周围的宁静。 剑势时而如行云流水,飘逸灵动,时而又如雷霆万钧,势不可挡,延展开去。 渐渐地,那剑仿佛有了灵魂,在空中翻腾,跳跃,与清晨的微风和阳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道绚烂的剑影,激起层层气浪,连周围的空气都为之震颤。 她挥剑太投入,连林如海啥时候出来站在一旁观看都没有觉察。 剑光在晨曦的照耀下,仿佛被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辉。 每一次挥动都洒下点点光波,如同星辰陨落,璀璨夺目。 直到噌的一声,剑尖在空中勾勒出一道绚烂的银色弧线,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子,一闪即逝。 林如海再看过去,剑身已回到剑鞘。 或许是几日未练,权景瑶的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薄汗,气息也有些微喘。 林如海张开的唇还未及完全合上。 这样的权景瑶,他从未见过。 或者说,他从未见过权景瑶这样的女子。 昨夜,借着敬酒,他喝了很多。 本想借醉酒来避开这个有些尴尬的夜晚。 他没想一直逃避,只想再熟悉熟悉。 以前,她是女儿的客人,宇轩的姑姑,他一直未曾往真正的一家人方向想过。 突然之间,与她成为了夫妻,要朝夕相处,还是有稍许的别扭。 既已成婚,他本做好了尽丈夫的义务,与她好好的过日子。 只要她对玉儿好。 他却未曾料到,新婚之夜,小妻子就安排他一个人到套间安睡。 她未免将他们的口头协议执行得太彻底了些。 这让他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同时,也暗暗舒了一口气。 又因饮了酒,昨夜迷迷糊糊睡得早。 今晨醒得也早,醒来孤衾冷被…… 他苦笑,真是一个难忘的洞房花烛夜啊! 他正辗转反侧间,听得外间悉悉簌簌起床的声音。 看了眼沙漏,时辰还早。 再闭眼,却是怎么也躺不住了。 外间,他的小妻子好像出去了。 他便也披衣下床,信步走出房间。 不料,一出门,便被院中那一幕震撼了心灵。 待收剑,望着那一步步走向自己的矫健灵动的身姿,他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强烈而清晰。 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在他心中悄然发生了改变…… 权景瑶转头瞧见了他。 走了过来,一边掏出帕子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笑着建议:“夫君也可以每天锻炼一下身体,毕竟,要保护玉儿,首先需要你健康的活着。” 林如海看着她泛着光泽的红润俏脸,神情有些恍惚。 君子六艺,他少时都一一学过的。 其他方面他可称得上精通。 只有骑射武艺,是他的弱项。 先生说他差了这方面的天赋。 他那时立志学文,将来做文官,本以为影响不了什么,却在踏入扬州的官场后成了他的掣肘。 只能花重金请了身手高强的侍卫。 权景瑶见他未答,还以为他不同意。 她不勉强自己,同样也不勉强别人。 喊来侍书侍剑,打水洗潄。 然后一头钻入了小厨房。 林如海再见她时,是在膳厅。 权景瑶一身大红色素纱罗裙,衬得她肌肤都莹白了几分,明艳端丽。 黛玉和小宇轩都在。 宇轩昨晚没跟着义父睡,颇有点闷闷不乐。 这会儿窝在义父怀里,将穿好的衣服重又扯得七扭八歪的,扣子也嘣开了好几颗。 愣是让林如海重新给他穿了一遍,才罢休。 厅里众人却没觉得他顽皮,只心疼他。 这是个缺乏父爱,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只短暂的在林如海这里得到了点父爱,却害怕他一成婚,又失去了。 这不,最明显的一点,晚上都不陪他睡觉觉了。 他可不得找点存在感,证明一下么? 黛玉一把揽过他小身子,向他发出邀请,“宇轩以后陪姐姐睡好不好?” 小家伙眼睛一亮,偷瞄了林如海一眼,见义父没反对,小鼻子一翘,傲娇地点了点小脑袋,“行叭。” 哼,他可是很抢手的。 众人看他那臭屁的小模样,都忍俊不禁。 黛玉拉着他小手坐在自己旁边,给他系好围兜。 男女七岁不同席,在小宇轩七岁前,她还能陪他照顾几年。 那时,经过几年的相处,小家伙应该就不会患得患失了。 早餐是权景瑶带着侍书侍剑在小厨房做的,与往常都不一样。 每人一碗蒸蛋羹,一盘蟹粉小笼包,并两个小菜。 并不十分丰盛,却足见用心。 只那蒸蛋,宛如细腻丝滑的奶冻,色泽淡雅而温润,如晨曦中轻轻铺展的云朵,表面平滑如镜,没有丝毫气泡和裂痕。 轻轻一晃,细腻的蛋羹微微颤动,尽显其柔嫩与q弹。 小宇轩挖了一勺,颤颤巍巍向小嘴里送。 可惜小家伙自己开始吃饭不久,有一半洒落到了桌上,还有少许沾到了嘴角,只有一少半送进了张得圆溜溜的小嘴里。 尽管如此,那蛋羹入口即化,清香润滑的口感仍让小家伙幸福地眯了眼。 林如海和黛玉不愧是父女,俩人不约而同夹起了盘中的蟹粉小笼包。 小笼包的皮,薄如蝉翼,晶莹剔透,仿佛能透过它看到里面满满的蟹粉馅料。 一口咬下,黛玉和林如海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太好吃了! 简直能香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蟹肉的细嫩多汁,与蟹黄的浓郁醇厚相互交织,包子中的汤汁也在这一刻涌出,充斥整个口腔,令人颊齿留香,回味无穷…… 新鲜出炉的一家人,惊叹又满足地吃了他们第一顿饭。 得知今日早餐是权景瑶亲手所做,黛玉和小宇轩高兴坏了。 小宇轩更是直接点餐,“姑姑,我喜欢吃蛋羹,明早我还要!” 权景瑶能怎么办呢? 她弯唇笑着答应,“好。” 活出自我,不让黛玉和小宇轩受委屈,本就是她嫁来林府的目的。 何况是吃食这么点小小的要求呢。 她答应得太高兴,脸上闪着满足的光。 就连林如海都深深地看了他新婚的小妻子一眼。 这真是意外之喜! 以后他们,有口福了。 有了以前相处的经验,气氛还算和谐温馨。 饭后,到了认亲的环节。 第23章 认亲 林如海父母都不在了,但昨日族中派来操持他婚事的族叔和几个族兄还在,还是要见一见的。 因只是族亲,认亲礼没有那么繁琐。 林如海先带着权景瑶到了祠堂,恭恭敬敬地叩拜了父母先人的灵位。 他先夫人贾敏的牌位在最边上。 依礼,权景瑶还要向贾敏的灵位行礼。 她正要上前,却被林如海一把拽住,直接拉出了祠堂。 权景瑶心中一动。 看来,贾敏的死,并不是外界所传病死的那样简单,应该另有蹊跷。 林如海带着新婚小妻子到正堂时,族叔族婶和堂兄堂嫂他们都已经就位了。 看到堂上的情景,权景瑶正要进门的脚步迟缓了一下。 林如海立刻察觉到了,不动声色的上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与她携手而进。 权景瑶一愣,还是配合地跟上了。 在他们身后,黛玉将这一幕收进眼里,也拉紧了旁边权宇轩的小手。 林如海先带着权景瑶叩拜了族叔族婶,感谢他们昨日的辛劳。 族叔是与他们隔了房头的二叔公家的小儿子,族内排行七,与族婶坐在上座,端了茶,对着林如海与权景瑶点点头。 笑容是有,不过细看,有些勉强。 族婶从一旁丫鬟手里接过一个精美的盒子,打开,里面装着一本灰扑扑的线装女戒。 林如海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偏他族婶像看不到似的,板着一张棺材脸,絮絮叨叨地训诫权景瑶要三从四德,贤慧大度云云。 直听得权景瑶一头雾水。 不明白林如海这婶母怎的如此讨嫌? 不要说是隔房的婶母,就是后娘,也少有在新婚第二日认亲时给的见面礼是一本女戒的。 要她说,这纯属脑子有病。 权景瑶在订亲后,派人了解过林氏宗族。 目前林氏子弟中,最出息的就数探花郞出身的林如海了。 这得多大的脸? 仗着身为长辈,逮着机会给她在这整了出下马威。 林如海越听脸越黑,就要忍不住发作。 那族叔见势不对,轻咳一声,族婶才讪讪的住了口。 总算完了,权景瑶舒了口气,刚要起身。 却见那族婶招手从旁边唤过一个妖妖娆娆丫鬟打扮的十六七岁的姑娘,冲权景瑶道:“这是婷兰,为人本分老实,周到细致,你带回去,以后服侍你和如海……” 权景瑶只觉脑子“嗡”地一下炸响。 她前世爱看话本子,知道这世道,成亲后,有长辈往小辈屋里塞人的伎俩。 却没想到这狗血剧本,在她刚成亲第二日就“哐当”一声砸到了她的脑门儿上。 而且,这塞人的,不是公婆,也不是嫡亲的祖父祖母。 而是隔着房头的族婶。 这就很少见了。 莫非他们与相公有仇? 不然,谁会脑残的在新婚第二日,就迫不及待干出这等挑拨人家夫妻感情的勾当? 果然,族婶话音一落,林如海就腾地一下拉着权景瑶站起身,声音冷得能掉下冰碴子。 “七婶好意,侄儿心领,恕侄儿福薄,无福消受,七婶的人,还是领回去伺候您与七叔吧。” 随着林如海话落,那婷兰原本一张含羞带怯的俏脸猛然间变得煞白,一双美目盈盈含泪,望着林如海,如看负心人。 看得权景瑶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心中暗叹:这婷兰当真天生尤物,我见犹怜。 她与林如海本是协议成婚,又不是真正的夫妻。 于她,领回去,倒也没什么。 反正林如海身边现在没有伺候的人。 不是婷兰,也会是别人。 但,她见这婷兰眉宇间有一股天然媚态,倒不像是正经人家的女儿。 可不要领回去一个祸害。 她看了跟在她身旁的侍书一眼。 侍书会意,上前附在她耳边耳语几句。 权景瑶一下变了脸色。 她皱眉,直接拒绝道:“七婶送一个有孕的婢女给我们夫妻,到底有何目的?”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不止林如海面色变得很难看,所有人都用惊疑不定的目光望着七婶。 七婶一下涨红了老脸,起身指着权景瑶大骂:“你个贱人,长者赐,不可辞的道理,不懂也罢了,还胡说八道污蔑长辈。” 她转头对林如海叱道:“那么好的姑娘你不娶,看看你娶了个什么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她又对厅上众人道:“别的我不敢说,婷兰自买来后,就在我身边伺候,从不行差踏错一步,至于什么身孕,更是无稽之谈。” 她没有看到,婷兰的面色,在权景瑶说出她有身孕的那刻起,已变得惨白如纸。 还有她的丈夫,林如海的七叔,面色也变了一变,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权景瑶将她们夫妻二人和婷兰的神色一一收在眼里,心中便有了个大概。 她不慌不忙地吩咐人去请扬州城百草堂最有名的傅大夫来。 七叔见权景瑶胸有成竹,心中也打起了鼓。 他假意劝道:“侄儿媳妇刚成亲,不想有人横在中间,也是有的,不想要婷兰,我们带回去就是,何必请什么大夫,搞得满城风雨……” 权景瑶冷笑,“七叔几句话就将一顶善妒的大帽子戴在侄媳头上,七婶更是说我恶意污蔑,今天若不请大夫证明我的清白,还有侄媳的活路吗?” 七婶气得直喘粗气,冷笑连连,“忤逆不孝的东西,好,让你请,大夫来了,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一时厅中寂静无声。 黛玉拉着宇轩的小手,依偎在权景瑶身边,给她无声的支持。 林如海俯身抱过小宇轩,坐在权景瑶身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别人不清楚,他可是知道两人是什么情况。 他们连真正的夫妻都不是。 依昨夜的状况,她也不打算是。 又何来的善妒不容人之说? 他本也没打算要别人,只不过,亲人的“好意”,他已领教过了。 眼下,只是让他更心寒罢了。 他不是瞎子,七叔与那个婷兰的神色,他又不是看不见。 他等着他这些所谓的亲人,被打脸的那一刻。 百草堂就在他们这条街上,很快,一个年过半百的山羊胡老者被领了进来。 这也是个有脾气的。 进来后,只扫了一眼厅上众人,问了声:“谁要看诊?要看就快点,老朽还有病人等着呢。” 林如海请傅大夫坐下,这才转头看向七婶,淡淡地道:“麻烦七婶让你的丫鬟过来,我们时间都有限!” 七婶被他气得心火突突直冒。 林如海这态度,摆明了不接受她赐人这事。 她觉得这侄儿不识抬举,驳了她的颜面。 她冷哼一声,冲婷兰叱道:“还不过来!” 等大夫证明了婷兰的清白,看她这侄儿还有何话说? 婷兰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点慌。 她确信自己没有怀孕,前两日她身上才干净了,怎么会有孕呢? 她就是不想看大夫。 但,这能由着她吗? 婷兰在大家的逼视下,战战兢兢坐到了老大夫的下首,伸出了她纤细的胳膊。 第24章 见面 老大夫闭眼把脉,稍倾,又换了另一只手。 众人的视线都紧盯在老大夫身上。 半晌,老大夫睁眼,摇头吐出一句话:“孕一月,有流产迹象,宜卧床保胎。” 短短一句话,似炸雷,响彻在厅内众人耳边。 七婶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失声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一个月,她都在我眼皮子底下,怎么会……”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没有再说下去。 狠狠瞪了身旁的老头子一眼,整张脸阵红阵白,像打翻了调色盘。 最震惊的莫过于婷兰本人。 她皮肤本就莹白,这会儿更是一丝血色也无。 整个人像是块破败的布,瘫倒在椅子上。 目中有惊恐,也有绝望。 最不受影响的,反倒属林如海一家四口了。 林如海吩咐人拿来诊金,让管家好生送老大夫出去,又返回厅内。 七叔和七婶这会儿脸色很不好看。 尤其七婶,眼里冒火地盯着婷兰,恨不得活撕了她,“你这个贱蹄子,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 在一旁同样面色不好的七叔,低咳一声,打断了她的责骂,“行了,你这泼妇样儿,没的叫人笑话。” 七婶恨得咬牙,这死老头,到这会儿了,还护着这贱人。 但她先前信誓旦旦的夸婷兰本分老实,转眼就被啪啪打脸。 她再是仗着长辈的身份,奈何老脸实在被打得有些生疼。 这会再也嚣张不起来,只得灰溜溜的不再作声。 七叔转头,冲林如海道:“我与你七婶儿出来也几天了,该回去了,都是自家人,就不与你们见外了。” 说着,起身扯起身旁的老伴儿,就向外走去。 竟是等不到认亲结束了。 老两口这会在林如海这儿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也实在没脸再待下去。 这事若传出去,不止会被人戳脊梁骨,还会笑话他们为老不尊,荒诞无礼。 这下,两家算是彻底的撕破了脸…… 后来权景瑶才知道,早先时候,贾敏故去才几个月。 七婶便着急忙慌要介绍她娘家侄女儿给林如海做续弦。 被林如海以无意续娶的由头给拒了。 几个月前,林如海病重的那段时日,族里商量着给他过继个儿子。 以承继他的香火。 人选,正是这位七叔三岁的小孙子。 若是过继个能直接顶门立户,能护得住黛玉的,林如海或许就应了。 三岁,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过继来能做什么? 算盘珠子直接嘣到脸上来了。 吃相不要太难看,被林如海给严词拒了。 眼看到手的肥鸭子飞了,还得罪了人,脸色能好看才怪了。 这次,本是奔着修补两家关系来的。 只是,看到精神抖擞没有一点病态的侄子,到底意难平。 也许想欺权景瑶是新妇,脸嫩,想给他们夫妻添堵。 也或许是纯粹想恶心人。 这才有了先前那一出。 不得不说,林如海和权景瑶的确被恶心到了。 讨厌的人走后,接下来轮到坐在下首的两位族兄族嫂,就比较正常了。 几人都痛快端了茶,一位给了一支镶金翡翠步摇,另一位给了根羊脂玉的白玉簪子做见面礼,勉励了几句‘好好过日子,多走动’之类的车轱辘话。 剩下几个小辈,权景瑶回了精心准备的见面礼,价值绝对在她今日收到的认亲礼之上。 或许是受先前七叔七婶行为的影响。 族兄族嫂在认完亲后就张罗着带着家里孩子们回去了。 林如海经过过继一事,本就歇了依靠宗族的想法。 再加上对七叔七婶的行事实在膈应,对族人也彻底失望,并不挽留。 送走了族人,林如海回到家中。 就看到了等在厅中的贾宝玉和贾芸叔侄。 他的小妻子权景瑶带着黛玉和小宇轩在尽职尽责地招待。 只是,厅里的气氛不太对。 有点剑拔弩张。 尤其在小宇轩与贾宝玉之间。 小宇轩黑着一张小脸,怒瞪着宝玉。 像是他抢了他心爱的宝贝玩具似的。 原来宝玉醒来后,就想迫不及待来见黛玉。 但新婚第二日,三岁孩童都知道要认亲。 贾芸拉着他,让他再等等。 好不容易等到认亲结束,宝玉就兴冲冲来见黛玉。 先前,琏二婶子给他带了口信,说宝玉怕是被家里老太太宠坏了。 让他盯着点儿,不要失礼。 路上还好,宝玉除了心急赶路,倒也听话。 他还说琏二婶子多虑了。 哪知一到扬州林府,正赶上成亲当日,府里正忙。 宝玉就跟失智的三岁小孩似的,不顾礼仪大吵大闹,要马上见林妹妹。 后来听说被紫鹃给劝住了。 今日一早起来,疯病又犯了。 贾芸怕他失礼,连忙跟上。 到了院门口,等不及下人禀报,就闯进了内院。 贾芸拉都拉不住。 正好黛玉权景瑶和小宇轩三人在商议,以后晨起要一起健身习武,就见宝玉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 这还是黛玉重生后第一次直面宝玉。 黛玉眼前又浮现出前世她呕血焚稿,这人正与人拜堂成亲的画面。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有一瞬间的停滞,眼前一片眩晕。 她身子晃了晃,一只手伸了过来,将她扶住了。 “林妹妹!” 宝玉的惊呼传来。 一旁挥着小铲子挖沙子的小宇轩见了,小脸嗖的黑了,扔了铲子,哒哒哒跑上前,将这个讨厌的人一巴掌拍开,然后将自己的小手放进黛玉的手心里。 “姐姐拉我的手手,不拉他的,他的手臭,不香。” 稚嫩的童音响起,黛玉脑海渐渐恢复清明。 继而被小宇轩霸道的宣言逗笑,顾不得理会宝玉那张惊愕莫名的脸。 俯身将小家伙抱在怀里。 别看小家伙小,抱在怀里跟个石头墩儿似的,可沉了。 黛玉安抚住了小家伙,转身向宝玉行了个万福礼。 口称:“表哥万福!” 在贾府时,姐妹们和宝玉之间从来不用敬称,基本都直呼名字。 黛玉这一正经起来,双方距离一下子拉远了。 宝玉心里十分不得劲儿。 千言万语都被这一句疏远的“表哥”给堵在了嗓子眼里。 第25章 说开 但他又挑不出黛玉有什么错。 他心里明白,本就应该这样。 只是在贾府,老祖宗疼爱于他,他也与姐妹们玩闹相处习惯了,才与姐妹们模糊了界限。 这会儿见林妹妹规规矩矩的与他见礼。 他总算从记忆深处扒拉出了那些被他遗忘很久的礼仪规矩。 无法,只得也拱手回礼,“林妹妹安好!” 直起身后,迫不及待用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他自以为隐晦地扫了一眼权景瑶,是不是受人胁迫了? 黛玉无视他的眉眼官司,侧身为他引见:“这是我母亲。” 又向权景瑶介绍道:“这是我二舅舅家的二表哥,名唤宝玉。” 宝玉先入为主地对权景瑶存了偏见,见礼时便多少有些敷衍。 权景瑶看得直摇头,世人眼瞎。 这宝玉,也就生了副好皮囊,投了个好胎罢了。 心性人品,还真配不上黛玉。 态度上便有些淡淡的。 黛玉现在对宝玉没了前世的滤镜,对他的心思,并不多加理会。 又向权景瑶引荐了贾芸。 权景瑶对贾芸的印象很好,倒比对宝玉还热络几分。 小宇轩见那个讨厌的哥哥一直盯着姐姐,大眼睛一转,噔噔噔跑过去,窝在了姐姐的怀里,并用两只小手将姐姐的头推向了另一边。 一边推一边冲着宝玉做鬼脸儿:哼,姐姐,我的,就不让你看! 林如海就在这时踱步走了进来。 众人又是一番见礼。 宝玉在众目睽睽之下,终是没能如愿与林妹妹亲密地说上话。 反倒有种感觉,尽管与林妹妹同在一个屋檐下,但他们之间却远隔山川大海。 远到他再也够不到的那种。 这次的会面在林如海和权景瑶的干预下,中规中矩的草草结束。 然而,宝玉不甘心。 他不相信一向与他亲近的林妹妹,回家就变了一个人。 他一定要找出林妹妹变化的原因。 阳春三月的夜晚,天气乍暖还寒。 林府小花园。 半园子的迎春花在一夕之间全开了。 迷蒙的夜色中,园子被染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 细长柔软的枝条在微风中轻盈的摇曳。 花瓣随风轻颤,淡淡香气萦绕四周。 黛玉坐在迎春花间的秋千上,悠闲地晃动着,静静地感悟枝叶间春天的气息。 她闭上眼,仿佛自己也融入了这片生机盎然的绿意之中。 她的指尖轻轻触碰过嫩绿的叶尖,感受到一股细微却坚定的生命力在指尖跳跃。 那不仅仅是叶子的脉动,更像是植物与她之间建立起来的无声对话。 她俯下身,将耳朵贴近湿润的土壤。 她似乎真的听到了泥土的呼吸。 那是一种深沉而有力的节奏,伴随着根系的延展,养分在土壤中缓缓流动。 这一刻,她仿佛能听懂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每一根枝条的呢喃。 风中响起一声稚嫩的低语,像是孩童的声音,“他来了,贾宝玉,正鬼鬼祟祟的穿过花厅,向这里偷溜。” 黛玉一怔,谁在说话? 她站起身,游目四顾。 夜风中,花枝摇曳。 除了自己,四周再无人影。 花厅方向也一片寂静。 黛玉怀疑自己幻听了。 她重新坐上秋千,闭上眼,享受着近来每晚独特的感悟。 是的,她在修炼。 她的修炼地点,转移了。 每晚子时和卯时,黛玉发现,她在花园里修炼,她丹田里的绛珠草,长得都特别快。 现在,丹田内的小苗,已长到两片叶子了。 枝叶舒展,翠绿欲滴,生机盎然。 她收敛心神,集中精力吸收周围的灵气。 就在她又一次沉浸在对周边植物的沟通中时。 刚刚那貌似孩童的声音又一次传入耳中,这一次,多了一丝急切。 “快,贾宝玉距离你只有三步了!” 这一次,她听清楚了。 声音是从她丹田里的绛珠草上发出来的。 黛玉霍然一下睁开了眼睛。 就对上了一双痴痴盯着她面颊的眸子。 黛玉一阵无力,面色也冷了下来。 既然能丢下她与别人做夫妻,可见也没有多衷情,这会儿做这副痴情的样子给谁看? 何况,前世这会儿,他不是已与花袭人成了好事儿了么? 独独将她瞒得好苦。 黛玉思绪到了这儿,更没有好脸色。 宝玉见她睁眼,急步上前,就要握她的手。 黛玉一缩,将手背到了身后。 顺势退后一步,避开了他的纠缠。 冷冷叱道:“宝玉,不得无礼!” 宝玉一呆,不可置信地摇头,“林妹妹,你说什么?!” 黛玉言语如刀,“男女授受不清,二表哥这会子私闯后宅,实非君子所为。” 宝玉听着这冷冷的叱责,犹不相信这些话是从素日与他最要好的林妹妹口里说出来的。 他着急上前,又去拉黛玉的手。 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急切道:“林妹妹,你看清楚,我是宝玉啊,是与你朝夕相处了近三年的宝玉啊,你怎么可以对我这样冷淡,还说这些伤人的话?” 黛玉又后退两步避开,见他到现在还在糊涂,心中更是无力。 前世,她到贾府时才六岁,没人教她这些道理。 稀里糊涂的与宝玉和姐妹们打成了一片。 才最终酿成这世上最苦的果子,让她生生咽下。 今生重来,她一定不能重蹈覆辙。 心中无男人,拔剑自然神,剑谱第一页,先斩意中人。 黛玉闭眼,再睁开,眼中已无波无澜。 启唇,语声轻柔,话锋却冷硬如刀,一刀刀割在宝玉的心上,状若凌迟。 “二表哥,早前我们年幼,玩闹间或失了分寸,回来幸得父亲重新请了教养嬷嬷,才知以前行为不妥,你终归有你的路要走,此后,红尘纷扰,终须一别,我们各归本心,方得自在。” 宝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执意追到扬州,会得到这么个结果。 先前听闻琏二哥说林姑父拒了给他的提亲,说林妹妹也知晓,他还不信。 现在亲耳听闻,他心中如尖刀剜割一般疼,怔怔的流下泪来。 良久,失魂落魄的抬头。 眼前哪里还有林妹妹的影子? 远处,有烟花炸开,转瞬即逝的光彩在片刻后只留下满天的残烬。 一如他支离破碎的心…… 第26章 切磋 夜色渐渐消退,天边露出一抹淡淡的晨光。 新的一天开始了。 今儿是权景瑶回门的日子。 然而权家不在扬州,也没在扬州置办下宅院。 权景瑶的娘家人权景逸和权景睿还住在林府。 回门便省了,礼物在他们归程时捎带回去就好。 所以一大早,权景瑶又带着林如海和黛玉、权宇轩开始晨练。 在黛玉的提议下,晨练地点由主院改为了后花园。 毕竟这里地势开阔,花木繁茂,空气也更清新宜人。 小宇轩围着花园跑圈,之后再扎马步。 权景瑶先教黛玉和林如海练了一套基础太极拳。 并将内功心法也一并传授了。 等他们有了一定的基础,她再教他们剑法。 或许是黛玉暗自练过绛珠功法,能吸收灵气的缘故。 黛玉发现,她的绛珠功法,与太极内功心法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所以,黛玉很快就进入了一种很玄妙的状态。 在她调动内息练拳的过程中,周围的灵气争先恐后的朝她的身体里挤。 三月的天气其实还有些春寒料峭。 但她的丹田和四肢百骸却如浸泡在温泉中,暖洋洋的,异常舒服。 随着她吸收灵气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渐渐地,更多的灵气被吸引过来,在她头顶和周身形成了一个又一个气旋。 远远望去,整个人像是被云雾包围,云蒸霞蔚,犹如置身仙境。 这种情景持续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才渐渐消散。 期间,在林府待了三个多月,成功胖了一圈的小宇轩,看着围绕姐姐周身的气旋,吃惊得张大了嘴巴。 在他要惊讶大叫时,被权景瑶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张成快能塞下一枚鸡蛋的小嘴,带到了一边。 “嘘……别作声,别惊扰你姐姐练功!” 权景瑶尽管心中也震惊万分,却到底有几分见识。 只吩咐侍书侍剑和紫鹃雪雁看牢了通往后花园的路,不准别人再进来。 便拉着林如海和小宇轩在一旁静等着黛玉练功结束。 说实在的,黛玉在她心中一直是柔弱的,娇俏的,是需要她去护佑的人。 眼前的情形太出乎权景瑶的意料了。 以黛玉眼前展示出来的状况,显然早已练功入门了。 但,明明黛玉刚刚才接触太极功法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不提权景瑶内心的疑惑。 就说黛玉照权景瑶给的内功心法,认真按上面标注所示,一呼一吸打起了太极拳。 她人本就聪明,记东西又快,只看了一遍,就将拳法和心法都印在了脑子里。 随拳打出,心法自然而然就流泻到四肢百骸。 心随意动,水到渠成。 竟然打出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气势澎湃,停都停不下来。 直到灵力在体内游走流畅,均匀地分布在身体每一个细胞,滋养生息。 那股凌厉的劲头才慢慢的平息下来。 黛玉收拳,就对上了三双亮晶晶的眼眸。 权景瑶拉开架势,要陪黛玉过几招。 黛玉欣然应允。 她也想知道她修炼了这么久,有了什么成就。 此时,晨光初现,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洒落在这座古色古香的庭院中。 万物似乎都在这片柔和的光线中苏醒。 忽然,权景瑶身形一晃,如同水蛇般灵活,瞬间贴近黛玉,右手化作掌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黛玉的肩头拍去。 看着轻飘飘似不着力,但站在对面的黛玉却面色一凛。 在掌力将到未到之际,侧身险险避开,鬓发被掌风吹起,略显凌乱。 权景瑶似有预料,紧跟着第二掌,第三掌……一掌接一掌,不容黛玉喘息,排山倒海而来。 黛玉此前从未与人有过争执,更遑论切磋。 刚开始还有些手忙脚乱,但成功避过两三掌后,很快便镇静下来。 渐渐地,也被她摸索出了门道。 十余招过后,竟显得越来越游刃有余。 只见她身姿轻盈,仿佛没有重量一般,衣袂飘飞间,轻轻松松不仅避开了权景摇的重拳,还掌心一竖,反手攻向权景瑶的侧腰。 权景瑶并没有避,挥掌接住。 “啵~” 两掌相接,一声脆响,空气中似爆出了火花。 两人都没有退,竟是势均力敌。 “呵~” 黛玉轻笑一声,似是打出了兴致。 右手握拳,猛然挥出,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击权景瑶腹部。 权景瑶左手迅速探出,试图锁住黛玉的拳风。 黛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身形再次变化,如同游鱼般滑脱,又一次避过了权景瑶的攻击。 两人你来我往,招式层出不穷,动作也越来越快,仿佛两道光影在庭院中交织舞动。 已分不清谁是谁。 旁观的林如海和权宇轩小朋友,刚开始还看得津津有味,拍手鼓掌。 到后来,直接目瞪口呆,嘴巴大张,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林如海:我女儿,我媳妇,啥时候这么厉害了?这不将我秒成了个渣渣,还要不要我活了? 权宇轩:我就知道,姑姑和姐姐是最厉害的! 随着又一声爆响,场中两人同时收手,后退。 竟真的打成了平手! 黛玉调皮一笑,抱拳行了个江湖礼,“承让!” 她知道,权景瑶并没有使出全力,有所保留。 但她已经很开心了。 早前她们与扬州三害对上时,早已见识过权景瑶的身手。 那时就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 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有与她交手的能力。 权景瑶也暗自心喜,黛玉现在身体强健,性格也愈加开朗,这是她喜闻乐见的。 只是,她视线扫过一旁满脸欣慰的林如海。 全家,一家之主,反倒成了个拖后腿的,这怎么成? 权景瑶不客气地督促着林如海打了两遍太极拳,才算放过他。 林如海打拳时,小宇轩也在后面跟着。 小家伙很喜欢一家人这样的互动。 摇晃着小脑袋,两个小拳头舞的虎虎生风。 一家人间的气氛愈来愈融洽。 权景瑶看看小家伙,再看看得知自己已有高深武功后,魂游天外的黛玉,心里暗暗发誓。 她一定要保护好黛玉和宇轩。 让他们恣意安然的活着。 那么,他们的保护伞,林如海就不能倒。 不但不能倒下,还要努力成长,长成暴风雨都吹不倒的大树。 权景瑶做早餐时,拉林如海到了他们院中单独设立的小厨房。 倒不是要林如海帮她做饭。 她还没有那么自不量力,以一己之力挑战老祖宗传下来的‘君子远庖厨’的传统。 第27章 精制盐 权景瑶俯身,从厨柜里拿出一罐盐。 里面的盐呈大小不一的方块结晶,色暗青,含有不少杂质。 看着像是从灰土里扒拉出来的。 她从里面取了一小块,递给林如海,示意他品尝。 林如海将盐块放入嘴里,咸涩的滋味充斥口腔,还带着股淡淡的苦味。 他不明所以地皱眉将剩下的盐粒吐出,端起灶台上的水碗,漱口。 然后一头雾水地问道:“这是今年扬州青平县码头新煮出来的官盐,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权景瑶指着罐子里的盐,问道:“还有比这品相和质量更好的盐吗?” 林如海点点头,“有!” 但接着又摇摇头,“不过数量太少,是从这些青盐中挑捡出来的,色泽相对白净的贡盐,专门上贡至皇宫里的。” 他埋头在罐子里翻翻捡捡,最后从这一大罐盐块中挑出了两粒,放在权景瑶手上,“呶,就是这样的。” 权景瑶一看,见这盐说是白净,其实也没有多白,仍是有些青色在的,只不过没有黑点罢了。 权景瑶将正在厨房里准备打下手做早餐的侍剑打发了出去,这才神神秘秘地道:“相公,我可以做出精制盐,你要不要知道方法?” “精制盐?没听过,何种样子的?难道比贡盐更好?” 权景瑶得意一笑,“当然。” 然后在林如海惊诧的目光中,在炉子上架上了一口砂锅,添了小半锅水。 又将整罐盐‘哗啦’一声,倒进砂锅里。 架起柴火,烧了起来。 不一会儿,砂锅冒出咕嘟咕嘟的热气。 权景瑶拿了一双长竹筷子,在砂锅里慢慢搅拌。 渐渐地,砂锅里的盐疙瘩化成了一锅盐水。 权景瑶拿过一块纱布,绑在旁边另一口同样大小的砂锅上。 然后,衬了抹布,端起炉子上的砂锅,将盐水一边过滤,一边缓慢地倒入另一口砂锅中。 再用小火将砂锅里的水熬干。 小半锅洁白晶莹如细沙的盐晶呈现在林如海面前。 权景瑶熄了灶火,将砂锅端在一旁晾凉。 用筷头蘸了少许砂锅中白粒,递到林如海嘴边。 林如海早就看得眼睛发直,他愣愣地张开嘴,含住。 咸! 太咸了! 这就是他小妻子说的那精制盐? 林如海后知后觉地发现,经过小妻子这样一加工,制出来的盐不仅色泽洁白如雪,还没有原先的涩苦味。 他心中如擂鼓。 这足可成为制盐史上的一次变革! 而且,方法又如此简单易学。 林如海在这一刻心脏跳得极快,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与小妻子目光交汇。 权景瑶肯定地点了点头。 是,他没领会错。 她就是想让他借机立功,最好在皇帝那里挂名,成为不可或缺的存在。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林如海早就在皇帝那里挂了名,不然也不会将江南盐场巡盐御史这么大的肥差派给他。 但,肥差谁不想要? 机遇总是伴随着风险而来。 有多大的机遇,也就预示着有多大的风险在前面等着你。 制精制盐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 林如海去写请求进京的折子,他要面见圣上,进献精制盐的秘方。 林如海去书房后,侍书侍剑重又进了小厨房。 此时也就刚刚辰时正。 林如海还在休婚假。 官员的婚假一般都是三天。 这一次,林如海的折子没走驿站,而是将折子写好后,偷偷避过人放进了后院假山后的一个树洞里。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放信时,已在主院和小宇轩一起等他们吃早餐的黛玉耳朵动了动。 黛玉内视丹田,丹田里的绛珠草叶子一张一合,轻柔摆动,似在诉说着什么。 一刻钟后,正吃早餐的黛玉,眉心一跳,忽然张大了嘴巴。 一旁的权景瑶发现了她的异常,担心地问道:“玉儿,怎么啦?可是不舒服?” 黛玉一惊,伸手扶住下巴,强行让嘴巴闭拢,“无碍,可能早晨打拳消耗太过,肚子有点饿。” 她从桌上夹起一块蜜汁火腿,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耳边回响着绛珠草传递过来的消息:那折子,刚被一个看不清面目的黑衣人取走了。 青天白日的,怎么会看不清面容呢? 问就是,黑衣人速度太快,黑影一闪,未及看清来人,安放在树洞里的折子已不见了。 黛玉早晨刚小试身手,还有点沾沾自喜,这就被打击到了。 来人比她强太多。 她,还得修炼! 黛玉看了正喝皮蛋瘦肉粥的父亲一眼,担忧的叹了口气。 她从早晨练功回来,突然发现丹田里的绛珠草,能与周围的植物沟通交流。 刚开始她吓了一跳。 很快,她就发现了这一技能的益处。 只要她想,府里各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她的耳朵。 她这是,多了一个收集情报的消息网! 而且,还是免费的。 她继母与父亲在小厨房里的互动,也没瞒过她的耳目。 这一世,她体内有灵气傍身,还有便捷的消息渠道,坚持修炼提升自己,一定可以护父亲和家人无恙。 新婚假期过后,林如海又照常去上衙。 权景逸和权景睿也带着林如海给权景瑶准备的回门礼回家去了。 府里的客人只剩下贾宝玉和贾芸这对叔侄还没走。 按贾家人原来的设想,宝玉和黛玉见面,至少能引起他们曾经青梅竹马的情思,或许能因此顺利给二人定亲,也未可知。 但,现实给他们泼了好大一盆冷水。 黛玉不但未能因此亲近宝玉,反而说他们曾经朝夕相处的模式是错误的。 对曾经的他们来了一个全盘否定。 宝玉受此打击,大病了一场。 请了扬州城百草堂最有名的老大夫看诊,连吃了半个月汤药,才渐渐好转。 在这半个月里,权景瑶女扮男装,扮作林如海的贴身侍卫,跑遍了江南各个盐场。 将这时代的制盐技术,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让权景瑶震惊的是,这里制盐,竟然还采用最原始的煮盐法。 盐工们利用大量的木柴和人力投入,烧煮,得到浓盐水。 然后将浓盐水倒入火炕上面的长方形大铁槽中,慢慢烘干,就得到了前面看到的盐疙瘩。 效率低,杂质多,耗人耗力耗物。 得到的盐,品相和质量都不理想。 权景瑶结合前世所了解的知识,心中渐渐形成了一套新的制盐方法。 只待实践。 这一天,林如海满面喜色回到家。 宣布了一则消息:京里传来皇帝的批复,让他赶月底回京述职。 第28章 再见文杰 时间很紧。 林如海立即着手上京的事宜。 精制盐是权景瑶制出来的,此次回京,必少不了她。 但他和权景瑶一走,家中便只剩黛玉和不到三岁的小宇轩。 林如海再是心大,也不能放心留两个孩子在家。 何况,家中还有两个令人头痛的亲戚。 最后,林如海决定,全家一起上京。 消息一出,黛玉惊呆了。 兜兜转转,她还是要与决心远离的人再次见面。 她不禁感叹:果真是世事无常,事无绝对。 这半个月来,黛玉将自己沉浸在修炼中,不可自拔。 只因半个月前,也就是黛玉丹田内的绛珠草成功与植物交流的那晚,黛玉的绛珠功法,又解锁了一页。 上面只有一句话:百草之王,勾通阴阳。 旁边画了个梳着朝天辫的白胖小娃娃,只有拇指大小,辫子上挂着一颗红丢丢的……绛珠果。 倒像是玛瑙一样,分外讨喜可爱。 黛玉百思不得其解。 绛珠功法前两页都很明了,也简单易学。 怎么越到后面,越扑朔迷离起来? 也是在那晚,她又一次梦到了她的弟弟林文杰。 小家伙这一次瞧着比上次还要狼狈,脸色青白,魂魄也比上次见时更虚幻了。 他坐在阎罗大殿前,皱巴着小脸,眼泪汪汪地向她伸出小手:“姐姐,救我!” 那苍白消瘦蔫巴的小模样,一下刺痛了黛玉的心。 尽管药泉上次证明对文杰无用,黛玉还是又给他喝了一大杯。 周围的鬼来来往往,却无一鬼魂敢向这边靠拢。 谁都知道,这小鬼,是阎王爷罩着的。 不然,能放任他一天到晚在阎王殿周围晃悠? 这里除了鬼差,是不允许其它鬼魂滞留的。 稍一耽搁,便有鬼差上前驱赶。 几年来,只有他这个小鬼,日日夜夜留在这里,无人理。 不,他被阎王爷丢到殿门口的第一天,遇到鬼差赶鬼,也曾惊惶失措地随着那些断头鬼,饿死鬼,吊死鬼,长舌鬼,疯癫鬼……一股脑儿往外跑。 只是,刚跑出阎王殿范围,就遭到了适才被同样驱赶出来的同道的反扑。 那些人,不,那些鬼,张着血盆大口,张牙舞爪向他扑来的凶狠样子,是他这一生的噩梦。 是啊,他一个才三岁的小鬼,生前虽体弱,但也养得细皮嫩肉的,从没经人间疾苦。 可不是那些饿死鬼的美味点心么? 他惊惶之下,闷头乱跑一气,身上的衣服被扯破了,手臂上多了三道血痕,鞋子也跑丢了一只。 气喘吁吁的停下时,周围一片寂静。 那些追他的鬼不知何时都不见了。 他惊魂未定的四处打量,才发现,他又回到了阎王殿前。 那些鬼差明明都看见他了,却装作没看见。 他试着与他们说话,他们也不理。 他便就这样留了下来。 幸运的是,家里一直没断了给他烧纸。 他算夭折,不能葬入祖坟,享不了家里的香火。 家里应是将他葬在了祖坟旁边。 每到祭祀时节,都可收到烧给他的冥币,不缺钱。 他便拿钱与鬼差换些吃食。 几年下来,倒是没饿着。 黛玉前世在贾府时,每到节气,也往往抄些心经供奉佛前。 就不知他有没有收到功德? 现在看他日渐苍白的小脸,显然是没有的。 黛玉这次既来了,就没想轻易离开。 弟弟是阎王爷亲自带到这儿的,说他阳寿未尽的判词,也出自他口。 那么,阎王爷应该清楚怎么能救他的吧? 安抚好弟弟,黛玉试着推开了眼前的殿门。 随着“吱呀~”一声,殿门打开,阴森恐怖的气息扑面而来。 黛玉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抬眼望去,眼前出现一面巨大的幻镜。 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孽镜台了。 据说所有人死后,鬼魂都要经过这面幻镜的照射。 就如神话传说中的照妖镜似的,是人是鬼是妖,在这面幻镜前都无所遁形。 它能照出每一个鬼魂在阳间所做的一切罪恶。 然后,根据孽镜台的显示结果,鬼魂被分送到两边相应的殿堂接受审判。 审判过程中,允许鬼魂为生前所作所为辩护。 判官再依据其罪行的轻重进行判决。 最后送交阎罗王审批。 对于十恶不赦的鬼,阎罗王会将其打入无间地狱,永生受苦,不得超生投胎。 黛玉回想起关于阎罗殿的种种传说,缓缓站在了幻镜前。 眼前出现的情景让她愕然。 镜子里刚开始什么都没有。 她正想离开,突然画面出现了。 竟是一株三叶绛珠草! 草体比她丹田里那株稍大些,叶片也多了一片。 黛玉没忍住内视丹田,与其比较了一番。 却见丹田里的绛珠草,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长大了,叶片也是三片。 镜子里,正是她丹田绛珠草的投影。 黛玉这才想起,孽镜台,只照本源。 她收回目光,沿着中间的阴路向前,道路两旁,鬼哭狼嚎,鬼影四处逃窜。 都说人走中间,鬼走两边,黛玉心中一哂,原来传说都是真的。 中间通往远方王座的大道上,一个鬼影都没有。 黛玉从踏进大殿起,周身便浮现一层淡淡的金光,萦绕四周。 如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与那些鬼魅魍魉隔开。 一路上鬼差见了,纷纷避让。 黛玉并没有见到阎罗王,接待她的是判官崔珏。 一米九的身高,让黛玉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仰头站在他面前,仰得脖子都酸了。 黛玉有求于人,态度十分恭敬。 见面就施礼,却被崔判官闪身避开。 “绛珠仙子不必多礼,你我同属三界一份子,以后少不了要多打交道。” 他也不卖关子,扬了扬手里的生死簿,“令弟还有五十六年阳寿,意外流落到此,只等有缘人搭救。现在看来,有缘人应该就应在绛珠仙子身上了。” 黛玉心头一跳,她两次做梦,难道并非无因? 黛玉上前,再一次施礼,“还请大人教我,如何才能解救舍弟?” 她试过,她带不走他。 一旦出了阎罗殿范围,文杰就头痛难忍。 即使不被其他鬼魂当做美味食物,也有魂飞魄散的风险。 何况,文杰已离世三年,估计尸体都化作了枯骨。 如何复活? 是个难题。 第29章 乘船 崔判官并没有正面答复她,而是意有所指的看了她一眼,漫声道:“时机未到,不可强求。” 黛玉听得一头雾水,正待上前细问。 崔判官却已转身,一句低不可闻的声音传入耳际,“警幻给你的造化,不要辜负了。” 黛玉一怔:崔判官认识警幻姐姐,还知道警幻姐姐暗地里帮了她? 那么,复活文杰这件事,有没有警幻姐姐在后面推波助澜呢? 就这么一愣神间,眼前早已失了崔判官的身影。 而她,又一次站在了阎罗殿外,看着殿门在她眼前缓缓关上。 手心里塞进来一只柔软冰凉的小手。 黛玉蹲下身,将文杰的小身子搂进怀里。 她知道,她太弱了。 这次还是救不了他。 她也知道,她不能在这里久待。 但她愿意将自己所有的温暖,都留给这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小人儿。 经过这次地府之行,她对救回文杰又多了丝信心。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黛玉被迫离开时,最起码与小家伙约了时间,“等我参悟透这层功法,我们就会再见面,小杰,等我,总有一天,姐姐会救你回去!” 随着她凌空向上飞升得越来越高,她又一次离开了地府。 从那天起,父亲与权景瑶早出晚归,她带着小宇轩在家练功。 小宇轩大多时候,是个极为乖巧的孩子。 他所求不多,只要他喜欢的家人,能陪伴他。 义父和姑姑有事不在,但还有姐姐在身边,他很知足。 这些天里,一直很认真地扎着马步,练姑姑教给他的太极功法。 有了姐姐的陪伴,他过得很快活。 听到明天要和义父,姑姑还有姐姐一起去京城。 “真的吗?真的吗?” 小家伙叽叽喳喳像只快活的小麻雀,眼睛亮晶晶地问。 得到肯定的答复,小家伙张开两只小胳膊,学着飞飞的姿势,高兴地在院子里跑进跑出,快活的像一只即将飞出扬州城的小鸟。 除了每天一家四口雷打不动的晨练和相互切磋,其他时间,黛玉都在如饥似渴的修炼绛珠功法。 崔判官让她不要辜负了警幻姐姐的一片心意,她唯有尽早将她赠予的功法修炼至大成。 也许,可解她心头之惑,也未可知。 翌日,天空如洗,阳光明媚。 夹杂着一丝微风的扬州街道上,店铺林立,行人如织,一派热闹景象。 街道中央,几辆马车缓缓驶来。 马车前后,簇拥着十几个骑马的带刀侍卫, 所到之处,人群纷纷自动避让。 权宇轩小朋友脱了鞋子,站在靠窗的软塌上,向车窗外张望,一双眼睛都不够用了。 黛玉的眼神,跟小家伙一样样的。 马车一直驶到了江边。 码头上停着一艘官船,上下两层,气势恢宏。 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 林如海抢先下车,伸手将跟到车门口的权宇轩小朋友抱下来,才又去接黛玉和他的小妻子。 等他们全部下车后,视线投到站在甲板上最前面月白色蟒袍男子面上。 林如海吃了一惊:好一个风神俊秀的少年郞! 只见他十七八岁年纪,面如美玉,目似明星,头戴簪缨银翅王帽,越发将他衬得英姿勃发。 心知这必是圣上密折中所说的北静王世荣了。 圣上怕他路上有危险,特意让他顺路搭乘刚办差回京的北静王的官船。 若有那不开眼的要在路上动手,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够不够与一个当朝王爷掰手腕。 安全,省事。 心绪只是一瞬间。 眼前船上的少年抬步,林如海赶紧带人上前。 林如海顺着放下的踏板上船,刚踏上甲板,便要跪下施礼,“下官林如海参见王爷。” 还未拜下,早被北静王几步上前扶起,“世叔快快请起,世叔与先父同朝为官,每每提起,都被世叔才学风骨折服,世叔现在这样,岂不折煞小侄了?” 林如海又引见妻女见过北静王。 北静王眼睛掠过黛玉那精致的眉眼,心中一动。 这就是父王生前时时提到的贾姑姑的女儿? 父王那时时常感叹两人年纪相差太大,不然倒可以给他讨来做王妃。 又遗憾可惜他几个兄弟都是庶出,但凡有一个投生在他母妃肚子里,也可圆他此生的憾事。 世荣生在皇家,从小就知父王和母妃关系不睦,二人貌合神离。 母妃成日里除了念经,还是念经。 对父王的每一个子女态度都很冷淡,包括他这个嫡亲的儿子。 从记事起,他就被父王带在身边教导。 父王书房的休息室,从不让别人进。 就是他这个父王最看重的嫡子都不行。 小孩子都好奇心重,大人越是不让做的事,越想干。 他偷偷观察了好久,终于在一日午后,趁父王午休的机会,偷溜进了休息室。 休息室里并没有他以为的藏着什么稀奇宝贝。 只有一张软榻和一套桌椅,别无他物。 那时的他疑惑不解,既然没有宝物,为什么父王宁愿住在书房休息室,也不愿回后院安歇呢? 在他疑惑间,父王翻了个身,一卷画咕噜噜滚到了他的脚下。 随着画卷滚动,画里的人物也铺展在他面前。 那是一个在园子里扑蝶的少女。 她发髻上插着几朵初绽的春花,与周围的景致相得益彰,粉嫩的脸颊上洋溢着青春的欢笑。 可惜,蝶飞了,她没扑着。 画面精准的捕捉到了这一瞬间,少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来得及变幻…… 好美! 小小少年心如擂鼓。 他,好像发现了父王不得了的秘密。 他蹑手蹑脚的向外退去…… 后来,他通过各种渠道,知道了那画上女子的身份。 也知道父王有个从小玩到大的小青梅。 只是,在他奉命领兵出征时,小青梅嫁人了。 彼时,父王以为他与小青梅心照不宣。 他知道自己亲事,不由自己做主。 要考虑方方面面。 也知道自己与小青梅父母,分属不同的阵营。 但他还想以军功,求一个恩典,让他能求娶意中人。 年少的他,哪里知道。 世事变幻,万般不由人。 就在他率兵出征五个月后,边境传来他兵败身亡的消息。 却不知,那只是他的诱敌计划。 他只是假装受伤,以图一举歼灭敌人。 等他第二年秋彻底打败敌人,凯旋回京,他心心念念的人,已然远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空余恨…… 三年前,父王收到一则南面传来的消息,突然吐血,一病不起。 身上的沉疴旧伤,也一发不可收拾。 没过几个月,就薨了。 薨逝前,曾让他发誓照看护佑那人唯一的女儿…… 所以,黛玉在贾府的情况,他其实是知晓的。 只是素未谋面。 北静王收回思绪。 眼前灵动的少女,就是那个人的女儿么? 少女的眉眼,渐渐与记忆中画里扑蝶的女子相融合…… 闪神间,贾宝玉带着贾芸上前见礼。 北静王与贾宝玉在京中曾有过一面之缘,眼下见了,更加热络起来。 权景瑶便趁机带黛玉和小宇轩去船舱中安置。 不出意外,接下来好长时间,他们要在船上度过了。 第30章 黑夜生变 他们一家的住处在二楼偏里的位置。 北静王的长随倒像是林如海肚子里的蛔虫,十分贴心地将贾宝玉和贾芸二人的住处,安排在他们房间的背面。 若非专门找过去,基本不会碰面。 在外面,权景瑶不放心黛玉和小宇轩两个孩子单独住一间。 在出门前,一家人便商量好,权景瑶带着黛玉和小宇轩住,林如海也许会有公务或应酬,独自一个人住。 多了一个亲人陪,权宇轩小朋友对这次上京之行更满意了。 进舱之后,一双眼睛跟个探照灯似的在船舱里扫了一圈。 眼尖地发现靠窗床上的小桌子上摆了两盘小糕点。 其中一盘是黄澄澄的南瓜豆沙饼。 他的最爱。 小家伙眼睛立马一亮,像夜空里闪闪发亮的黑宝石。 他吃力的撅着小屁股,吭哧吭哧爬到了床上。 伸着小手去够桌上盘子里的小点心。 船有些晃,小家伙刚将一块南瓜饼捏到小手上,船便“咯噔”晃了一下。 小家伙没拿稳,南瓜饼像是长了腿,咕噜噜滚到了船舱地板上,藏到了凳子下面。 权宇轩小朋友不可置信地看看小手,又低头看看凳子下面的南瓜饼。 小身子一扭,窝进刚坐在床上的黛玉怀里,委屈巴巴的开始告状:“姐姐,南瓜饼它欺负我……” 黛玉失笑,小家伙这纯属是戏精附身,来她这儿找存在感了。 她一边安抚地拍拍他的背,一边用两根手指从盘子里又捏起一块南瓜饼,作势要给小家伙投喂。 却在小家伙张大小嘴去接时,南瓜饼在他眼前虚晃一圈,拐了个弯,进了黛玉自个儿的嘴巴里…… 正张着小嘴去接的小胖墩儿,小脸一僵。 顿时不可置信的瞪大眼,一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的玄幻既视感。 小眼神一眼一眼地瞅着黛玉,发出了灵魂三问。 姐姐你怎么能是这样的姐姐呢? 你怎么能忽悠你这么可爱的弟弟呢? 良心不会痛痛吗? 在一旁看了全程的权景瑶,扶着桌子笑得直不起腰…… 跟在她后面的侍书几人也笑得肩膀直颤。 紫鹃几步上前,蹲身从椅子下找出那块“罪魁祸首”的南瓜饼,反手递给了雪雁。 几人中,雪雁年纪最小,也最贪嘴儿。 南瓜饼掉下去,即使吹了灰,也不敢再给小主子用,又不能浪费粮食,正好便宜了她。 外面,林如海没有立刻进舱,信步踱到二楼船头,双手背负在身后,眺望远方。 风吹起了他的宽袍大袖。 想到此去的目的。 一时间,胸中豪情顿生。 颇有些乘风破浪,直挂云帆济沧海的意境…… 船上的日子,除了刚开始一个时辰,还有些新鲜劲儿外,其余时间,其实都很无聊。 小宇轩趴在船舱的窗户上,看了一炷香时间的水天一色,就坐不住了。 想出去玩。 船上人多而杂,走来走去的,黛玉潜意识不想出去。 权景瑶看出她面上的抗拒之意,不勉强她。 单独牵着小宇轩肉乎乎的小手,交给了林如海,让他带着长长见识。 回到船舱,见黛玉斜靠在枕头上,拿着一本书翻看。 她便盘腿上床,开始打坐练功。 最近一家人晨练切磋时,她对上黛玉,渐渐感到力不从心。 黛玉看着柔弱,却是练武的好苗子。 短短时日,进步飞快。 她如再不加紧努力,不久的将来,可能会不是黛玉的对手。 尽管在外人面前,她们是母女关系。 但私下里,二人处得仍就像朋友,更多的像是个贴心的大姐姐。 她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 她不知道的是,黛玉此时虽是歪在床上的,但周身吸收灵气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只不过没有外露,其他人感受不到而已。 而且,今天丹田里的绛珠草异常活跃。 一边疯狂吸纳周遭的灵气,一边前后左右摇摆。 黛玉心跳得有些快,总感觉像是要出事。 然而,直到晚饭过后,林如海将小肚皮吃得溜圆的小宇轩送回黛玉她们住的船舱,仍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船上挂起了马灯,三步一盏,上下错落开来,将整艘船周围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灯光映照在江面上,波光粼粼,有一种奇异的美。 像这样的官船,不像一般的小船,怕翻。 只要熟悉水道,再由有经验的人掌舵,是不惧夜间行走的。 夜深了,周围渐渐陷入了沉睡,浓稠的夜色如化不开的砚墨,好似能掩藏一切阴谋诡计。 水面只余整齐划一的划水声,划船的人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换了一拨。 没有了白日的喧嚣,大船安静地在静谧的江面上划行。 船身十余米开外,伸手不见五指。 船上除了行船的船工,其他人都早已沉入了梦乡。 忽然,黛玉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丹田里的绛珠草前后左右摇摆,躁动得厉害。 在绛珠草生动的描述下,黛玉宛如亲眼所见,寂静的江面上,几根芦苇管悄悄的向大船移动。 在这浓重的夜色下,遮掩了一切痕迹。 很快,从船舱底下,无声无息的钻出四条穿黑色水靠的人影。 每一人都黑巾蒙面,全身上下只露出两只闪着寒光的眼睛。 黛玉来不及多想,先推醒了睡在身边的权景瑶。 权景瑶睡眠很好,本来睡迷糊了。 冷不丁被黛玉推醒,刚想询问究竟,忽然面色一凛,身形弹跳而起。 船舱外的异常,她也感觉到了。 出门在外,要时刻保持警惕。 两人都衣衫完好。 黛玉伸手一指呼呼睡得像头小猪崽儿的小宇轩,示意权景瑶保护好他。 自己起身下床,悄悄唤醒打地铺的侍书侍剑和紫鹃雪雁四个丫头。 蹑手蹑脚来到门口。 拔下门栓,轻微开了一条缝,向外看去。 就这一会儿工夫,水下的四人都上了船。 有两人更是停留都不停留,直接飞身跃上二楼甲板,稍稍张望片刻,便径直轻手轻脚向这边摸来。 黛玉看的分明,黑衣人目标十分明确,正是父亲的船舱。 这情况,要说没有内幕,就有鬼了。 黛玉再不迟疑,拉开门,清叱一声:“有刺客!” 声音虽不十分响亮,但在这静谧的夜晚,却宛如一声炸雷,惊得整艘船刹时沸腾起来。 黛玉一声警示之后,人也疾步向旁边父亲的舱门口冲去。 第31章 刺杀 林如海在船舱里睡得正香,突然被黛玉的声音吵醒。 一下惊起,下意识套上鞋子就往外冲。 跑了两步,才发现自己只身着中衣。 又回头,捞起挂在床头上的袍子套在身上。 视线扫到放在枕头旁的短剑,顺手抓在手里。 就这一会儿工夫,人也镇静下来。 外面已乒乒乓乓响起打斗的声音,伴随着几声怒喝。 林如海没有贸然开门,只拉开一条缝,观察外面的情形。 船舱外刀光剑影,在林如海有限的视野里,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林如海心中焦急,他刚刚听到了玉儿的示警。 玉儿肯定在外面。 那么,景瑶和宇轩呢,他们在哪里?安全吗? 经过这段时间的晨练,他知道女儿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也知道自己武功不济,出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但老父亲的一颗心,却不容他躲在门后。 仅仅迟疑了一瞬,便心一横,拉开了门。 霎时间,刀锋剑气扑面袭来。 剑影刀光在狭小的空间内,交织成一张张密集的网。 每一声兵器的碰撞,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要将整个船只撕裂开来。 剑势太快,林如海只看到一群侍卫围着十来个黑衣蒙面人缠斗。 黑衣蒙面人左冲右突,试图撕开一道缺口,向他这边冲杀。 却被一道墨绿色的身影带人牢牢挡在外面。 那是蒙刚。 林如海按了按装在荷包里的精制盐包,皱了皱眉。 即便他没有出去迎敌,也看出这些黑衣蒙面人都是冲他来的。 精制盐的事他没向外人透露。 这次圣上急召他入京,事出突然。 应该是某些人插手了盐政,心里有鬼,绷不住了。 这些年盐价一年年上涨,居高不下。 而全国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盐出自江南。 他在扬州的这几年,也确实查出了些内幕。 有人迫不及待想将他留在江南,或者直接灭口…… 可惜,太迟了。 密报在他离开扬州前就从秘密渠道送走了。 若他在上京路上出事,只能使他们罪加一等罢了。 但,他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他还有女儿,现在又有了妻儿。 好日子正在前面向他招手,他怎么会轻易死去? 林如海凝神望去。 人群中,隐约可见一抹淡紫色的身影飘忽来去。 那是他的玉儿,林如海的心一下落到了肚子里。 只是,还没容他松一口气,他前面一个正在围攻刺客的侍卫,突然转身向他反扑。 剑尖划破空气,带着刺耳的呼啸声,直奔他心脏而来。 事发突然,任谁都没有想到,刺客还混在侍卫中间。 刺客精准地钻了他的侍卫与北静王侍卫不熟的空子。 “蒙刚,注意刺客扮作侍卫混在人群里!” 林如海急切地冲背向他堵在船舱口的蒙刚喊了一声。 蒙刚应下,但他正被一个刺客缠住,来不及救他。 刺客的剑已近在咫尺,林如海来不及多想,一边挥短剑格挡,一边后退。 刺客剑上的力道太强,林如海并没有完全挡开,只是稍稍将剑尖磕偏了些。 剑尖刺入肩头。 林如海复又被逼回船舱。 刺客反手拔剑。 林如海闷哼一声,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衣襟。 刺客并不满足,第二剑又势如破竹般刺来,这一次目标是他的咽喉。 脖子上闪过刺痛,林如海瞳孔一缩,清晰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他知道自己力量敌不过,一退再退,忙乱间抓起桌上的烛台掷出去。 情况危急,林如海并没有指望这小小的烛台能制敌,只是垂死挣扎而已。 然而,烛台却直接掷到了刺客的脑门儿上。 铜制的烛台将那人的额头砸出了一个血洞。 侍卫装扮的刺客并没有蒙面,本来平平的五官随着受伤而面容一厉,鲜血顺着面颊流下,在这本就光线微弱的船舱里,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活脱脱像是个索命厉鬼。 看到他又举剑刺来,林如海闭了闭眼,吾命休矣! 下一刻,那刺客直挺挺扑倒在他怀里,持剑的右手从他腋下穿过。 林如海大惊,慌乱间垂头后退一步,脚绊在后面的太师椅上。 “哗啦啦……” “嘶~” 椅倒人翻,林如海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尾椎骨摔得生疼。 同一时间,刺客“砰”的一声倒在他面前。 一动不动,竟是死了! 林如海诧异抬头,这才发现,刺客背后还站着一个人。 严格地说,是两个人,只不过小的那个是用一条锦帛缚在另一个人的怀里。 正是他新婚不久的小妻子和他那即将满三岁的义子。 小家伙背靠在他小妻子怀里,面朝外,胳膊腿还在不住地挥摆踢腾。 右手小胳膊上绑缚着他的小袖箭,箭孔已空,左手捏着三根箭驽,正待往上装。 小妻子手持软剑,剑尖刚从扑倒的刺客后心脱离。 是他小妻子救了他! “景瑶!” “义父!” 林如海和权宇轩同时出声。 林如海抢上一步,将小宇轩从权景瑶怀里解下来,放在地上,转身拱手道:“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危险暂时解除,权景瑶也不矫情,坦然受了这一礼。 天知道刚才她到舱门口,看到那一幕有多骇人。 差一点点,她就要做了寡妇! 这倒也罢了,但失去了撑门立户的人,她与黛玉未来的路,会走的磕磕绊绊,万分艰难。 在这男尊女卑的世道,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幸好,她赶上了。 她本来与黛玉议定,在船舱里乖乖保护宇轩。 但外面情形未明,她在船舱里待得也不安心,心里猫抓似的。 凑在舱门边,隔着门缝向外瞄。 不防小宇轩被外面打斗的声音吵醒。 小家伙穿着权景瑶设计的小睡袍,胸前绣着两只毛绒绒的小黄鸭,憨萌可爱。 小家伙翻身坐起,伸出小肉手揉揉困顿的眼睛,“姑姑,到练剑的时间了吗?不是说船上暂时不练了么?” “咦,姐姐呢?” 小家伙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姐姐不在屋里。 立马爬起来,撅着小屁股爬下床,鞋子都顾不得穿,光着脚丫子哒哒哒跑到舱门边,学着姑姑的样子偏着小脑袋往外瞄。 这一瞄,就瞄到了外面的一场混战,剑光冲天。 第32章 力竭 靠近舱门这边,姐姐与另外两个侍卫打扮的人正围攻一个黑衣蒙面人,剑影中,鲜血纷飞。 小家伙小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他从一生下来,就是姑姑带着的,姑姑就像他娘。 但要说亲近,还得是姐姐。 小孩子都和年龄相近的小孩子能玩到一处。 黛玉现下年岁不大,心性又纯善,待他宛如亲弟。 小宇轩自从遇到姐姐,日日与姐姐相处,姐姐在他心目中的份量,已不在姑姑之下。 现在见姐姐有危险,哪里能待得住。 小手推着姑姑的腿往外搡,“姑姑,你去帮姐姐,快去!” 权景瑶本就心中焦急,被小家伙这样一催,更是像热锅上的蚂蚁。 但,看门外刺客的目标,很明显是冲着她相公来的。 她与相公刚成亲,一家四口上京的消息,指不定早已传出去了。 很难保敌人不会拿相公亲人来威胁他就范。 她不能单独留小家伙在这里。 虽说侍书侍剑也从小跟着原身练剑,但习武天赋有限。 这么多年,也就仅仅够自保。 救人,那是痴心妄想。 紫鹃和雪雁就更不用说了,才跟着练了几天,还需要别人保护呢。 她的迟疑,小家伙都看在眼里。 小家伙小小的心眼子里,也知道自己是拖累。 他本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但船舱就那么大,一眼看去,除了床底下,竟无处可躲。 而床底下,也并不安全。 进门扫一眼,床下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最后侍书从箱子里找出一块锦帛,将小家伙脸朝外绑缚在权景瑶怀里。 小家伙小身子和小屁股被兜着绑缚住,胳膊腿是自由的。 这是小家伙强烈要求的。 他才不要做个只被保护的小宝宝,他胆子大,还要伺机杀敌呢。 遇到扬州三害时,他不也出手了么? 几人拗不过他,只得依了。 权景瑶往上蹦了蹦,确定绑结实了。 唰的一下拉开舱门,手提软剑冲了出去。 一出去,就刚好碰上隐藏在侍卫中的刺客,向林如海出其不意反杀过来的那一幕。 那一瞬,权景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还好,一切都赶得及。 权景瑶将软剑从刺客背心上拔出来。 让她惊讶的是权宇轩这个小家伙。 本想着他人小,能不添乱就万幸。 哪里知道关键时刻派上了大用场。 在这场对决中,小家伙充分展示了人小也能顶大用的道理。 不声不响闷声干大事。 一出船舱,看到姐姐和另两个侍卫围着一个黑衣蒙面人打,二话不说,小手一扬,一支子袖箭直奔那黑衣人右眼。 未及验收战果,转头又看到义父被一个穿着侍卫服的刺客逼进了船舱。 情急之下,一按机括,两支子袖箭一上一下,直直冲那刺客后心和右腿而去。 袖箭速度快。 也正是因为那两支袖箭,使得刺客的身形迟滞了一瞬。 才让权景瑶的软剑在刺客刺穿林如海喉咙前,狠狠刺入了刺客的后心。 一剑穿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船舱外,刺杀陷入了胶着。 围上来的刺客越来越多。 先前本着出其不意偷袭,所以上来的人不多。 其他人都在不远处待命。 黛玉刚觉醒了与草木沟通的技能,但她本身灵力弱,能与草木沟通的范围有限。 所以先前黑衣刺客都摸到大船周边了,绛珠草才通知她。 后来刺客见偷袭未成,索性发信号通知同伴进行全面刺杀。 这就是强攻了。 蒙刚带着林如海的十几个侍卫正苦苦围剿陆续摸上船的刺客。 北静王府的侍卫也闻讯赶来,与他们会合。 不一会儿,四面爬到船舷上的刺客已足有五十余人。 放在普通人中,每一个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手。 船舱四周都响起了刀剑碰撞的声音,黑衣人和侍卫也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黛玉这会儿已无暇顾及后面摸上船的刺客了。 她真切的感受到,晨练切磋,与真正的对敌是不一样的。 眼前的刺客,手持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剑剑不离她周身要害。 这是她的第三个对手。 前两个被挑下船喂了鱼。 此时,她体内的灵力正飞速消耗。 每一次挥剑,丹田内的灵力就会通过她手里的剑挥撒出去。 她一边努力捕捉空气中的灵力滋养经脉丹田,一边不得不抽取体内经脉骨血中的灵力对敌。 真正的对敌,这还是第一次。 她还是太弱了。 才打倒了两个刺客,就明显体力不足,得与另两位侍卫合力,才勉强牵绊住下一个刺客。 在她旁边的蒙叔叔,一个人就与两个黑衣蒙面刺客斗得难分难解。 殊不知,与她交手的刺客,这会儿心中也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次派出的,无一不是主子手下的精兵。 而他,更是主子手下数一数二的高手。 寻常,十数个人都不是对手。 今日,本以为很快就能完成任务。 却不想,眼前这个看上去不到十岁的娇弱少女,竟然挡下了他绝大多数攻势。 据他们收到的情报和目标人物的画像。 眼前的小姑娘应该就是他们刺杀的一号目标的女儿。 就很离谱,离大谱了! 他们接到的消息,一号目标的女儿不是个病病歪歪弱柳扶风的病秧子么? 这神特么的病秧子! 谁家的病秧子,能在一个一流绝顶高手全力拼杀下坚持那么久? 剩下的侍卫,武功明显不如蒙刚和黛玉。 有的四五人围攻一人,也有七八人围攻一人的,不一而足。 随着时间流逝,黛玉脸色越来越白。 与她联手的两个侍卫已倒下了一个。 旁边与蒙叔叔交手的两个刺客,一个已被一剑封喉,踢到了水里。 另一个步履蹒跚,还在苦苦支撑。 黛玉丹田内的绛珠草已蔫头耷脑软趴趴的倒伏在了那里,滋养绛珠草的药泉,也几近干涸,久久不再有泉水滴落。 从一炷香前开始,她就从绛珠草那里再也接收不到任何提示消息了。 黛玉脚步渐渐虚浮,原来飘逸灵动的身形,越来越迟滞。 她的对手也没好到哪里去。 那黑衣人从头到脚,受伤的地方,不下三十余处。 小宇轩偷袭的那支箭驽,擦着他的耳朵,斜斜飞了过去,在他的耳垂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对手尽管每次都险险避开了要害,但纠缠这么久,本身已是个血人。 黛玉瞅准时机,拼着受伤,压榨出丹田内最后一丝灵气,凝聚于剑上。 一剑划下,剑光匹练。 似是划开了天际。 她恍惚间看到对面一颗头颅高高飞起,伴随着一片腥红血雨。 黛玉眼冒金星,以剑拄地,勉强站立。 她吃力地牵动唇角,感受到身体已到了油尽灯枯地境地,每挥出一剑,便药池翻腾,丹田震荡。 好似卷起了滔天风暴。 体内每一个细胞,仿佛都跟千万根针刺似的,痛不可挡。 暴风席卷着她体内每一寸经脉。 撕扯,席卷,再撕扯,再席卷。 仿佛过了很久,似乎又只是片刻,她丹田干涸,药泉蓄池干枯,风暴才停了下来。 黛玉虚软地倒在了地上。 第33章 绛珠精灵 周围的一切都仿佛离她很远。 她感觉像进入了生命的倒计时,每一秒都好似被拉长。 隐约间,远远传来父亲的呼唤,却似隔着山海,那么远…… 她想抬手回应父亲,却发现,连抬抬手指的气力都没有了。 整个人如同离了水的鱼儿,被烈日暴晒了三日。 又似被晒干了水分的菜叶子,轻轻一碰,就碎了。 她头脑发昏,眼前阵阵发黑,眼皮打架,意识昏沉,想睡。 但识海深处突然响起弟弟虚弱至极的呼唤:“姐姐,救我!” 她又强撑着支棱起了眼皮。 周围,双方的对决已到了白热化,几乎每个人都成了强弩之末。 权景瑶就是在这时,闪身将黛玉抢回了船舱内。 将黛玉放在林如海床上时,林如海看着黛玉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脸,心如刀绞。 权景瑶握上黛玉的手心,想将自身的内力渡给她。 却发现怎么也渡不过去。 内力到了黛玉虎口,被自动反弹回来。 她想调用内力给黛玉梳理下经脉,也同样遭到了反弹。 这下,权景瑶是彻底束手无策了。 权宇轩小朋友急得眼泪汪汪,抱着姐姐的脖子,想哭。 外面的打斗还没有停止,这会儿不可能找北静王请大夫。 权景瑶叹道:“要是有老参片就好了,先让玉儿含一片……” 一语惊醒梦中人! 林如海猛然想起黛玉刚从贾府回家时,给他的那个药瓶。 里面还装着一瓶能治百病的药泉。 不管有没有用,总得试试。 林如海从怀中掏出玉瓶,顾不得暴露,扳开黛玉的唇角,向她嘴里倒了一滴。 静静观察。 他记得玉儿说过,药泉治病,一次一滴足够。 权景瑶目光微闪,却什么也没有说。 等了半晌,黛玉看上去仍然惨白着小脸,那一滴水仿佛渗入了沙子,了无痕迹。 林如海急了,顾不得黛玉“不可多服”的叮嘱,将玉瓶中的药泉一股脑儿全倒入黛玉的嘴里。 玉瓶没有多大,一共也就几滴。 这一次,明显有了效果。 昏昏沉沉的黛玉,正焦渴欲死,突然饮到了生命之水。 就如同枯木逢春,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叶片脉络重新舒张,一片一片蔓延开去,扩展到整棵树,整片森林。 黛玉的丹田里,此刻如同被烈日炙烤了多日的沙漠,突逢天降甘霖。 每一粒沙砾都自动自发的拼命吸收空气中的水汽。 补充丹田和四肢百骸中的灵力。 只是半睡半醒中她没有想到,她还没有运行内力,她的身体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自动自发地开始席卷周遭的灵气。 先是船舱内,船舱外,江面上,江水中,江底…… 无形的灵气团争先恐后的涌入黛玉的体内。 黛玉的经脉丹田,渐渐重新丰盈,扩张,坚韧…… 丹田里的绛珠草,也一点一点支棱起它的枝叶,重新站直了身子。 渐渐地,丹田内升腾起了浓雾。 黛玉再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但四肢百骸每一个毛孔都开始透着股说不出的舒服劲儿。 黛玉虽看不清丹田,但她的五感比先前更敏锐。 她仿佛看见有一些五彩光团,从四面八方不断地涌来,渗入她的皮肤,经脉,五脏六腑…… 滋养,锻造,重塑,再滋养,再锻造,再重塑。 一遍又一遍,循环往复,无穷无尽……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些光团渐渐平静下来,不再往她身体里钻。 丹田也不再雾气缭绕。 她清晰地看到,原先药泉的地方,不断地渐深渐大,逐渐由一滴一滴的泉眼,慢慢汇聚成了一片湖,而药泉,也变成了涓涓细流,成了一湖的水。 旁边的绛珠草,枝头渐渐长出了一颗指头大的朱红色果实。 渐渐的,绛珠草的根,慢慢就幻化成一个拇指大小的白胖晶莹的小娃娃。 活像童话故事里的一寸法师。 一切如功法展示那样。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小娃娃竟然是活的。 能跑,能跳,能说,能笑…… 黛玉眼睁睁看着她伸出小手,像拔萝卜樱子那样,将绛珠草从她头上拧下来。 留在她头上的绛珠草根须,一根根幻化出一头乌黑浓密的发。 小不点趴在药湖上照了照,小眉头皱了皱,对自己的形象不太满意。 她四处瞅了瞅,最后视线落在被她刚拧下来的绛珠草上。 小眼神一亮,小身子嗖的一声跃过去,将刚结成的绛珠果揪下来,在她的小脑袋上,扎起了一根朝天辫,将绛珠果绑在了上面当装饰。 绑好后又在药湖上照了照,小手比了个耶,满意地咧着红豆大小的小嘴笑了。 打扮好自己,她在丹田内连翻了几个跟头,才仰着小下巴自我介绍道:“主人,我是你的绛珠精灵,恭喜主人功法正式入门。” 黛玉神情恍惚。 她躺在船舱中,神识外放,就好似凌空站立,将整个船舱看在眼里。 眼前万物变幻,意识毫无障碍地透过船舱,水面…… 外面的打斗已接近尾声。 刺客到底拼不过侍卫人多,被全部歼灭。 在船舱的另一面,北静王也受了重伤。 胸口被刺了一剑,只差一寸,就正中心脏,差点没命。 贾芸在这次的对峙中,替北静王挡了一刀,被砍伤了肩膀,给北静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倒是宝玉,一直待在船舱里没出去,除了被吓得不轻,全身上下无一丝伤痕。 黛玉慢慢睁开了眼睛。 不知是不是错觉,权景瑶总觉得黛玉跟先前完全不同了。 眼眸宛如夜空里最亮的星辰,又像是晨曦中第一缕穿透薄雾的阳光,明亮而充满生机。 不自觉就吸引去了周围所有的光亮。 肌肤更是如同初春清晨的露珠,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和而温润的光泽,仿佛是上好的羊脂白玉,细腻光滑,触手生温。 她心中不觉浮现一句诗: 肤如冰雪透轻纱,细腻温婉似月华。 这样的黛玉,光芒掩都掩不住。 第34章 治伤 船上经过这一场血战,折损了不少人手。 北静王始终没露面,听说是重伤昏迷了。 出面的是北静王府的长史傅佐,一个态度温和,举动斯文优雅的中年人。 来探望慰问时,黛玉已回到自己的船舱。 林如海肩头的伤已被权景瑶敷药包好,用的是他们权家上好的金创药。 脖子上被剑锋划过,只破了皮,稍稍渗了点血,倒也用不着包扎。 看着那红痕,就知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 傅佐来时带着府医,要替林如海重新诊治包扎,被拒了。 权家以武立世,祖传的金创药比外面绝大多数外伤药要好。 傅佐看了看一旁坐着的权景瑶和依偎在林如海膝前的权宇轩,笑道:“林大人爱女倒是巾帼不让须眉,武功高强得让人吃惊。” 林如海听出他话里面的试探,苦笑道:“小女生来体弱,不得已请了个武师傅,只求强健体魄,身体安康而已。” 连连摆手,“小孩子家的玩闹,当不得真。” 北静王府一直关注着黛玉的事。 做为北静王心腹的傅长史,又怎么会不清楚黛玉以前不要说练武,就是多走动几步路,都嫌累的事实。 黛玉学武,只能是回到扬州后的事了。 但能与武功高强的刺客对打,还杀了两个刺客的事,仍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傅佐又提出让府医给黛玉看看。 同样被林如海婉拒了。 “小女只是脱力,并无大碍,就不劳烦了。” 傅佐想到北静王的打算,本想趁王爷受伤昏迷,提前替王爷探探底。 现在看林如海明显无意深谈的模样,不想引起怀疑,只得拱手告辞,“那下官就不打扰大人休息了,有什么需要,大人尽管遣人来告诉下官,下官必竭尽所能为大人效劳。” 言辞间将姿态摆得极低。 林如海心中疑惑,面上却不显,只将傅佐客客气气送出了船舱。 甲板上有丫鬟、婆子和小厮在沉默的擦洗血迹。 死了不少人,那些人中不乏有与他们熟悉交好的亲人和朋友。 林如海带的侍卫也折损了三个,他已命长随将抚恤金安排下去了。 气氛显得有些低迷。 林如海返回船舱,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左手便不由自主抚上右肩。 那里,被纱布包扎的地方,看上去有渗血,实则内里伤口已愈合。 愈合的速度委实有些吓人。 不亲眼所见,必难相信,世上竟然真的有如此神药。 只不过在伤口上滴了一滴,原本还狰狞外翻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结痂,脱落。 几个呼吸间,一寸多长的伤口,竟然连个疤痕都无。 皮肤平整得像他先前的受伤好似一场梦。 把从未见过如此情景的权景瑶和小宇轩惊得张嘴瞪圆了眼睛,下巴掉到地上,拾不起来了。 权景瑶总算知道她先前被龙卷风裹挟而来的内伤是怎么好的那样快的。 她是知道黛玉原身的不凡的。 想是黛玉有了她自己的机缘。 想通了这些,那么,黛玉身上发生的一切不合理的事便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不纠结这些细节,她和小宇轩也欢欢喜喜一人得了一小瓶药泉。 珍而重之的贴身藏起来。 以后,少不得她为黛玉遮掩着些罢了。 看着林如海送客回来,屁股下似有钉子戳着似的,坐立不安。 不由出声安慰,“夫君不必忧虑,玉儿现在身手不在我之下,有我们二人在,必会保夫君平安到京。” 林如海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是想到蒙刚他们,一个个都受了伤,有的还受伤不轻,他们都是为了护我,我却有好药不敢给他们用……” 权景瑶一下明白了。 这是又想给他们治伤,却又不想暴露黛玉身负神奇的药泉的事。 略一思忖,起身回了隔壁船舱,从她随身带的包袱里取出一根老参,切了一段,交给侍书去熬煮。 特意交待参汤要用大锅煮,煮多一些,跟着他们的侍卫要一人喝一碗。 然后从怀里掏出黛玉交给她的装药泉的小玉瓶,从中倒出一小滴到水壶中,拿了筷子搅拌稀释。 待药泉稀释均匀,取了个十锦珐琅杯,小心翼翼的倒了一滴出来。 端到了林如海舱中,如法炮制,在他船舱中的水壶里又稀释了一回。 为免杯中沾有药泉,将原先那只珐琅杯弃之不用,另取了一只。 仍取了经过再稀释的药泉一滴,在侍书将参汤煮好前,装着要先给林如海舀一杯,将杯中的那滴稀释又稀释的药泉,无声无息渗入了那一大锅参汤中。 有了权家金创药这个噱头,又有上了年份的参汤“辅助”,林如海带的侍卫伤好的快便有了完美的借口。 当然,身为官船的主人,北静王也没被落下。 林如海在吩咐侍书侍剑给侍卫送参汤时,他亲自端了一碗送去给北静王。 以感谢他派侍卫保护之情。 于是,被府医判定会昏迷一两天的北静王,当天凌晨便醒了过来。 而且,身上的伤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 府医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归咎于王爷福泽深厚,有龙气护佑。 造成这一切的黛玉,隐身幕后,深藏功与名,在船舱里与小宇轩头挨头,睡得人事不知。 黛玉前半夜与人交手,确实累坏了。 本想着后半夜安安稳稳踏实睡一觉。 哪料到睡梦中又梦游到了阎罗殿。 一个人在阎罗殿遇到被自己亲手杀死的鬼魂有多惊悚,不知有没有人亲身体验过? 当黛玉刚到阎罗殿前,还未来得及与扑到她怀里的文杰打招呼,就看到被黑白无常用勾魂链拘着的三个刺客时,整个人都麻了。 三个刺客看到前半夜杀死他们的人,这会儿好端端站在阎罗殿门口,也都惊惧非常。 小姑娘一看就与他们这些被鬼差捉来的鬼魂不一样。 那些鬼差见了她,都远远地停下,恭恭敬敬地施礼后才各办各的差事。 三人中一个被一剑穿心,一个被重伤后逼下了甲板,掉到水里淹死,只有最后杀死的那人是身负多处剑伤后被黛玉拼着最后的气力一剑封喉。 每个人都有失血过多之症,故而都惨白着脸。 此时看到黛玉,三人本就惨无血色的脸,更是变得煞白。 被黛玉最后杀死的刺客想向白无常探问下小姑娘的身份,被白无常翻了个白眼无视了。 直接将他们推入了阎罗殿。 黛玉想知道这三人在阳间还造过什么孽?这次刺杀的幕后主使又是谁? 便不声不响跟在后面,探头向孽镜台看去。 哪知,她越看越心惊,到后来,直惊出了一身冷汗。 再被阎罗殿的阴风一吹,整个人打了一个寒噤,人也不知什么时候退回了殿外。 第35章 隐息指 黛玉刚刚看到孽镜台中那三个刺客的前尘往事,一时间心绪烦乱,有些魂不守舍。 刺客的后台太硬了,父亲的处境堪忧…… 直到双腿被一双冰凉的小手抱住,才渐渐回过神来。 目光瞄到小人儿肩上那个拇指大小更小的人儿时,才眉心一跳,神魂彻底归位。 这小不点不在她丹田里安营扎寨,什么时候竟然跑外面来了? 不是,这小不点竟然能不经她同意,就能随意出来溜达么? 她下意识瞄了一眼丹田。 丹田里药泉成湖,旁边三叶绛珠草还生机盎然的长在那里,朱红的绛珠果红艳艳的,像是大自然精心雕琢的红色玛瑙。 草叶下,不知何时又新生长出了一截根茎,形状神似不动时的小不点。 黛玉神识退出丹田,正对上小不点那双黑亮深邃的眼睛,不由一怔。 小不点仿佛已洞察了她心中的秘密,咧着小小的嘴一笑,两只小手扯着文杰的两缕头发荡起了秋千。 一边荡一边给她解惑:“那是我的分身!” “绛珠草成精后,随着主人绛珠功法大成,最多可幻化出九尊分身,每尊分身都能帮主人完成不同的任务。” 小不点得意地冲她笑,“比如我灵一,能勾通阴阳万物,通灵消息,只要我出手,这世间就没有我打探不到的消息。” 听了半天,这就是个身边的情报系统。 黛玉有些失望。 她看着这小不点与文杰很亲近,还以为她能救文杰呢。 文杰抗拒鬼魂靠近,却不排斥她。 小不点像是有读心术,一眼看到她的不以为然,不服气地嚷道:“我还可以养魂!” 小不点没说的是,任何一个绛珠精灵都可以养魂,不仅仅是她。 但只这一条,已够黛玉对她刮目相看了。 这意味着,离她救回文杰,又近了一步。 文杰抓着黛玉衣襟的小手陡然一紧,小身子激动得都颤抖了。 在地府这么久,魂魄越来越稀薄,好像一直陷在迷雾中。 这还是第一次,心里照进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几人沉浸在这则好消息中。 却没发现,他们周围不知不觉聚集了黑压压一群强大的鬼魂。 一个个对着小不点贪婪地流口水。 香,太香了! 别看这小小的一团,可是顶级补品。 阴间最常见的大补之物是童男童女。 越小的孩子魂魄越纯净,若无先人护佑,往往刚入地府,就懵懵懂懂中失了魂,丢了命。 还不会牵扯太多的因果。 但这比婴孩还小的小不点,却是比之初生即夭折的婴儿还要诱人千万倍。 诱得附近方圆百里内的鬼魂都趋之若鹜。 黛玉感觉周围的气温不住地降低,抬眸才发现周围虎视眈眈地围着一群垂涎欲滴的老鬼。 他们看小不点的眼神,就如饿死鬼见了肉糜一样。 还有些鬼魂用自以为隐晦的眼神盯着文杰的魂魄,兀自吞咽着口水。 但眼神里对自己的忌惮,同样如同刻在骨子里一样深刻。 黛玉毫不怀疑,若非自己在此,只单独留两个小家伙在这里一刻。 两个小家伙就会被这些厉鬼吞噬得渣都不剩一滴。 但,同样面临万鬼围困,两个小家伙的态度却截然不同。 文杰吓得瑟瑟发抖。 灵一小不点却得瑟的挑眉,用她细细小小的食指勾着,挑衅着众鬼。 仿佛在说,来呀来呀,有本事来抓我呀…… 那贱兮兮的模样,激得黛玉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恨不能将她直接扔给那群厉鬼。 扔是不可能扔的。 黛玉心中暗叹,抽出随身宝剑,默运绛珠功法。 随着功法运行,她的周身被一层五彩霞光笼罩,外周还包着一层淡金色的光芒。 金光一凝,功德护身,冲天而起,震慑四方。 围着的厉鬼们心中一惊,胆寒地看向黛玉。 有鬼识货,惊叫出声:“是仙气!仙界的人怎么到地府里来了?!” 嚯。 围着她的鬼影瞬间退出了百米开外。 谁不知道,鬼对上仙,是完全没有胜算的。 即使是下凡历劫的仙,也不行。 “吱呀~” 阎罗殿大门大开,崔判官从里面缓步而出。 看了一眼吊在文杰头发上的灵一,“咦”了一声。 又看看死死抱着黛玉腿不丢的文杰,眼中光芒一闪。 从袖中取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碧玉葫芦,递给黛玉,道:“这是警幻托我带给你的养魂葫芦,可滋养神魂。” “你弟弟在地府这几年,虽说耗得魂体不稳,但好在三魂六魄俱在,只是不凝实。” “你可将他的魂魄装入此玉葫芦中将养,等你有能力为他重塑骨肉血脉时,你就能救回他了。” 黛玉心中惊疑不定,“大人是说,我弟弟不用再待在地府,可以随我回家了么?” 崔判官肯定地点头,“令弟在地府并不十分安全,虽有阎王和我照看,但我们也不能不错眼地盯着他。” 他顿了顿,接着道:“先前你未幻化出绛珠精灵,虽有玉葫芦养魂,但无法放入你识海或丹田,现有了精灵,便可借助她将养魂玉葫芦带进去,不会对他和你家人有任何影响。” 崔判官看了眼远远退开的众厉鬼,叹了口气。 伸指在灵一的额头一点。 灵一被点得又翻了两个跟头,爬起来坐在文杰肩膀上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黛玉也怔愣着同款表情看他。 崔判官又叹口气,绛珠仙子下凡历劫,这是将历劫前的本事都忘干净了吗? 只得解释给她听,“我那是隐息指,绛珠精灵不论在人界,还是在鬼界,亦或是在仙界,都是惹人垂涎的所在,为她的安全计,还是隐去她的气息,这样对她,对你,都会少去许多麻烦。” 黛玉又看了眼随着他一指点下去,远处开始溃散的那些厉鬼,心中有了明晤。 俯身拜谢。 崔判官又叹了口气。 他觉得遇到这姐弟俩后,他叹的气比他前几百年加起来还要多。 “这项技能,绛珠仙子本来也会的。” 黛玉惊诧得瞪大了眼睛:真的吗?真的吗?她以前这么厉害的吗? 第36章 说梦 黛玉从地府回去时,与前两次愁容满面心事重重不同。 这次是满脸欢喜地回去的。 落在权景瑶和权宇轩小朋友眼里,黛玉就成了做梦笑醒的了。 她能不乐吗? 这一趟地府之行,可谓收获满满。 她不仅带回了弟弟的魂魄,让他在她的丹田里安了家。 再也不用担心弟弟被恶鬼吞噬。 还收获了一枚养魂的储物宝贝。 是的,那枚养魂葫芦,崔判官让她滴血认主了。 现在不但可以养魂,还可以储物。 里面的空间可大着呢! 神识探进去,足有十来间房子那么大。 只不过,除了魂魄,不能存活物。 她也只能以魂体的形式进去。 不过这也有便利,她可以每天都进去陪弟弟一个时辰,教弟弟课业什么的,这样弟弟救回来后,不会与现实脱节,也不会缺少生活技能。 黛玉笑意盈盈的睁开眼,就对上了两张好奇的面庞。 权宇轩小朋友努力盘着小短腿坐在她枕头边,睁着圆溜溜地大眼睛,好奇地问:“姐姐,你做什么美梦了,竟然能笑醒来?” 黛玉:“……” 她表现得有那么明显么? 事实是,还真就那么明显。 黛玉看着同样含笑盯着她的权景瑶,本想糊弄过去,却忽然心思一动,道:“我梦到我弟弟文杰,梦到他没死,被人救了,他等着我去找他呢!” 她得提前打好预防针。 现在她确信,可以让文杰复活。 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那就要找个说得过去的说辞,将来可以让文杰,名正言顺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也就是以舆论造势。 权景瑶闻言,探究地盯着黛玉猛瞧。 看她是仅仅只做了这样一个梦,还是认真的? 却发现黛玉眼里并没有玩笑的意味。 不由陷入了沉思。 权宇轩小朋友却直接当真了,兴奋的同时又有些忧愁。 他听姑姑和姐姐讲过,姐姐曾有个弟弟,三岁那年不小心溺水死了。 不然,现在都六岁了,到了可以进学的年纪。 适才听姐姐讲,竟是被人救了么? 那……小哥哥没死,如果找回来,他还能不能做姐姐的弟弟? 义父还是他的义父吗? 小家伙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发愁,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 看得黛玉忍不住发笑。 她捏捏小家伙挺翘的小鼻梁,忍笑问道:“瞧你愁得,小脸都皱成包子了,来,给姐姐说说,咱们小宇轩碰到啥为难的事儿了?” 小家伙踌躇半晌,期期艾艾的说:“如果……姐姐,我是说如果……如果小哥哥找回来了,我还是不是你最喜欢的弟弟了?” “噗~” 黛玉喷笑。 她用食指点着小家伙额头,忍俊不禁的笑道:“人不大,小心思不少,合着个头不长,全用来长心眼子去了。” 黛玉正了正神色,瞧着小家伙一脸羞赧的小表情,认真地道:“你一日是我弟弟,终身都是我弟弟,就是找回了文杰,你也是我最疼爱的弟弟,你只是又多了个疼爱你的哥哥,还可以陪你一起吃,一起睡,一起玩……” 小家伙越听眼睛越亮。 他以前,最羡慕那些有哥哥的小屁孩,被哥哥护着,一起玩,一起爬树,一起掏鸟蛋,一起打架淘气…… 现在,姐姐说,他也能过那样的日子。 这个饼太香了,他好想快点吃到。 他撅着小屁股吭哧吭哧爬起来,扯上姐姐的手,兴奋地道:“走,我们去找哥哥!” 黛玉:“……” 权景瑶哭笑不得地拉住听风就是雨的小侄儿,点着他的小鼻头,笑道:“这只是你姐姐的一个梦而已,何况,咱们现在还在船上呢,去哪儿找?” 小家伙一呆,沮丧的耷拉下了小脑袋。 对哦,他怎么把这一点儿忘了。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一会儿,他又从床头抓起义父给他削的小木剑,兴致勃勃地要将这个好梦告诉义父去。 看着小家伙迈着小短腿跑出船舱,权景瑶握着黛玉的手,郑重地道:“玉儿,待你父亲从京城回来,去哪儿找文杰,我陪你去!” 黛玉狠狠地点头。 人与人的相处,是需要缘分的。 她们因龙卷风而结缘。 此后,权景瑶便陪在她身边,直至成了她的继母。 她从权景瑶身上,从未感受过丝毫恶意。 她就像她的姐姐,无微不至的关心着她。 又像是她的母亲,将满腔的母爱倾注在她身上。 连梦境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她也能信以为真,陪着她去胡闹! 想起她记忆中的母亲,现在已模糊了面容。 只记得她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淡淡地告诉她应该这样,应该那样…… 看似对她很关心,却又像隔着一层什么。 远不似与现在的继母般亲近。 黛玉湿了眼眶,起身,依偎在她温暖的怀里…… 丹田里,灵一在翻跟头抗议,她要出来玩。 她早按捺不住了。 记忆中,她上一次无忧无虑痛快玩耍,还是在仙界…… 昨夜在地府的那次不算,那是做正事。 黛玉一个没按住,被她连着几个跟头翻出了丹田,小小的手指拽住了她裙子前襟上的盘扣。 像猴子挂在树上的姿势,一只小小的胳膊挂在她的扣子上,荡来荡去,冲她做着各种鬼脸儿。 黛玉一惊,抬头去看权景瑶,唯恐小不点的突然出现惊到了她。 却见权景瑶一脸莫名地看着她。 黛玉拍拍胸口,将怦怦乱跳的快要蹦出嗓子眼的心脏拍回胸腔里。 她怎么忘了,凡人不可能看见灵一。 她被崔判官以隐息指隐去了身形和气息。 黛玉就着紫鹃端来的盆洗漱后,就势坐在梳妆镜前,让紫鹃给她梳头。 实则是在观察那个小不点。 小不点儿基本没什么重量,挂在她衣襟上,轻飘飘的,她衣裙的纹理都没被拽起一个褶皱。 小不点从出来后,没有一刻消停。 从她的衣襟上翻坐到她的肩膀,又拽着她的头发,荡到了她的头顶。 小不点身形小巧灵活,巧妙地避开了紫鹃挽发的手,将她的头当成了游乐场。 趁着紫鹃将她的头发梳顺,小不点就爬到头顶,顺着头发滑起了滑梯。 不得不说,小不点是懂得怎么完美利用现有的资源的。 难得的是,竟然没有妨碍到紫鹃,两人各行其事,互不干扰。 待紫鹃将一根嵌玉花蝶步摇插到她的发髻上时,小不点已丝滑地拽着步摇上的流苏,荡起了秋千。 黛玉梳妆完毕,也彻底放下了心。 小不点以在她身上的各种作妖,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隐息”。 第37章 灵一干饭 梳好头,船舱外也传来饭菜的香气。 船上的条件有限,所有的饭菜都是从二楼船舱尽头的大厨房拿来的。 雪雁和侍书侍剑摆好饭,便来请黛玉和权景瑶过去。 二人进门时,看到小宇轩熟稔的窝在林如海怀里,父子两个相对笑眯了眼。 气氛温馨自然。 黛玉想到丹田里文杰的魂魄,微微闪了一下神。 很快便恢复如常。 让黛玉大跌眼镜的是,灵一也要吃饭! 他们刚在桌子旁坐定,小不点便“嗖”地一下蹿到了桌子上。 对着桌上的盘子和碗猛抽小鼻子,一边嗅一边乐,“香,真是太香了!” 她也要吃。 尽管她没有说一个吃字,但她全身的细胞都叫嚣着,她要干饭! 小不点嗦着她的小手指,围着碗盘快乐地翻起了跟头。 人小,还不到碗高。 若不是黛玉眼疾手快挡了一下,小不点差点一个跟头翻进汤盆里洗一个澡。 被黛玉用汤勺稳稳地接到了勺子里,手腕微翻,扣到了桌子上。 满桌的人都愣愣地看着她的骚操作。 黛玉尴尬的脚趾抠地,“我以为有个蚊子要飞到汤里了,结果看错了。” 林如海定定地看了黛玉三秒。 好大一只蚊子,需要汤勺去……接? 黛玉垂眸,心虚地避开了父亲的视线。 小不点也知道自己差点闯了祸,吐了吐小舌头,将自己摊平在桌子上装死。 只是,她装死不过三秒,见桌上众人又开始夹菜吃饭。 小不点一下从桌子上蹦起来,很快故态重萌,翻着跟头去寻好吃的。 黛玉叹口气,从布菜的雪雁手中接过一个小碟子,将面前自己盘子里各样的菜都各夹了一块,又从一盘扬州炒饭中夹了三粒米,特意堆在碟子的边上,放在自己面前。 示意小不点去吃,小不点没有回应。 抬头去看,小家伙正趴在一盘鱼香肉丝旁,伸着小小的爪子去够一根肉丝。 黛玉不得不轻轻敲了她的小爪子一筷子。 小不点不满地嘟起了小嘴,把黛玉看得又好气又好笑。 再稍迟一点儿,她还真就可能用她那小小的两双半拿了菜肴来吃。 可不能惯她这个坏毛病。 小不点被黛玉用神识好好教育了一番后,才撇着小嘴,委委屈屈的趴在给她的碟子边,准备享用美餐。 只是,还没开吃,又作起了妖。 她皱着小眉头,嫌弃地让黛玉将所有的青菜都夹走,她不爱吃。 黛玉被她尖细的小嗓音吵得头痛,照做。 小不点看她这么配合,开始得寸进尺。 她是不懂客气为何物,大剌剌开始点餐,指挥着黛玉将她刚闻着喜欢的味道的菜都夹了些到她碟子里。 只是,她忘了她的个头了。 小不点是典型地眼大肚子小,尽管黛玉给她夹的饭菜都是各样一点儿,小不点还是没有吃完。 在众人眼里,黛玉放在碟子里的饭菜,几乎没被动过,小不点就抱着她小肚子,哼哼唧唧表示吃撑了…… 因为有了前面的梦做铺垫。 林如海和权景瑶都以为那一小碟饭菜是黛玉给文杰留着的,都默契的没有发表意见。 小宇轩是根本没留意,想不到这些。 于是,往后每吃饭时,黛玉的这个小习惯就沿袭了下来。 直到很久以后,久到黛玉救回了文杰,众人才发现这是个美丽的误会…… 饭后,林如海将黛玉留了下来。 知道父女二人要说文杰的事,权景瑶贴心地将赖在林如海腿上的小宇轩抱走,领到甲板上散步。 一刻钟后,北静王府的长史傅佐来访。 权景瑶推开舱门,领人进来时,看到父女两人的眼眶都有些红,却又都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意。 权景瑶微微挑眉,与黛玉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傅佐是来请林如海过去议事的。 北静王醒了。 接下来如何平安到达京城,总得有个章程。 经过昨夜的刺杀,基本可以确定,林如海是他们此行的主要目标。 接下来的路程,肯定也太平不了。 而北静王府的护卫,也非铁板一块。 傅佐走时隐晦地提醒:“林大人在船上去任何地方,都可带上自己最信任的护卫,以防不测。” 最终,林如海是带着黛玉过去的。 只不过黛玉出来时,换了身装束。 北静王和傅佐再看到黛玉时,都呆呆的怔愣住了。 只见眼前的小公子,身着淡紫色儒袍,面容精致绝伦,如同雕刻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鼻梁挺直,唇色淡红,嘴角微微上扬。 肌肤白皙胜雪,仿若初春时初绽的花瓣,透着淡淡的粉意,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轻触,却又怕惊扰了这份纯净的美好。 身姿挺拔,虽年幼,却已显露出不凡的气度,步伐轻盈而稳重,每一步都似踩在云端,不染尘埃。 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被精心束起,以玉簪固定,几缕碎发随风轻轻摇曳,更添了几分灵动与不羁。 额前细碎的发丝下,是一对仿佛能洞察人心的明亮眼眸,眸色深邃,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辰,闪烁着智慧而灵动的光芒。 林如海向众人介绍:“此乃林某侄儿林钰,以后遇到了,请诸位多多关照……” 北静王眼眸闪烁。 他是见过黛玉的真容的。 眼前的小公子,分明是那小丫头假扮的。 只是,短短一日不见,风采更胜往昔。 听傅长史禀报说,有侍卫看见,林御史的女公子在昨夜大展神威,身手高强,杀了好几个刺客…… 他本来还不以为意。 现在见林如海大剌剌只带了她一人过来,可见对她的本事很是认可。 北静王嘴角浮上一抹玩味的笑意。 只是那笑,不达眼底。 第38章 对策 北静王母妃原是京中有名的美人,老北静王本身基因也不差。 北静王更是挑着两人的优点长的,生得凤表龙姿,仪表堂堂,是京中出了名的美男子。 此时一身四爪金龙蟒袍,居中闲适而坐,不怒自威。 林如海带着黛玉向北静王见礼。 “下官携侄儿参见北静王!” “世叔快快请起,贤弟也请起来。” 北静王不待他们躬身拜下,忙含笑站起,亲手扶住林如海,转身又去扶黛玉。 黛玉皱眉,快速起身避过。 北静王手微顿,捻了捻手指,若无其事地退回原位坐下。 又请林如海与黛玉入座。 边上早有准备好的金丝楠木太师椅,林如海依言落座,黛玉坐在父亲下首。 厅内同时出现两个风姿出众的人,有好事者不由暗暗将两人做了比较。 这一较之下,竟是难分轩轾。 一个是玉树临风少年郎,俊逸出尘自非凡。 只是稍显稚嫩。 假以时日,还不知会长成何等惊才绝艳之人! 另一人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反倒是那身华贵异常的蟒袍,生生压住了他令人惊艳的五官。 让人只看到他的贵气,而忽略了其他。 北静王这次出来,是奉命到湖广之地公干,办完回京复命。 适逢林如海也奉旨回京。 圣上料定他路途不太平,便让二人同行。 却没想到有人这么大胆,连一日都没撑过,便派人来刺杀。 经此一役,北静王府的侍卫折损近半,若再来一次,可能招架不住。 议事厅里这会儿除了林如海父女,其余都是北静王心腹。 北静王之意,要么在徐州请徐州大营的驻军派兵护送他们上京。 要么他们在徐州下船,一行人轻车简从,易装而行,快马加鞭赶往京城,只留替身在船上迷惑敌人。 明面上看,第一种最为保险,毕竟徐州大营的将士不可能明着对他们不利。 第二种方案,变数就太多了。 离开众多侍卫的保护,虽说目标小了,但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北静王倾向于第二种。 因为他也不敢保证,徐州大营的人就完全忠实可靠。 但他手下的谋士和傅长史都不赞成他冒险。 他又一向爱惜羽毛,以礼贤下士和善于纳谏示人。 不到万不得已,不希望给人留下独断专行的恶名。 所以他将希望寄托在林如海身上。 林如海其实也倾向于向徐州大营借兵。 但黛玉昨夜在孽镜台看清了派来刺客的幕后黑手,悄悄附身在父亲耳边嘀咕了两句。 林如海神情怔愣了片刻,便果断选择下船另行。 并提出也不用等到徐州码头了,直接趁这会儿天色刚明,就用官船上的备用小舟,分头行动。 北静王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倒是将先前心底的轻视减轻了几分。 林如海拒绝了北静王同行的邀约,只向他要了一艘小船和两个经验丰富的船家,就带着黛玉告辞出来了。 途经贾芸和贾宝玉的船舱,两人犹豫片刻,还是敲了门。 昨夜外面那么乱,贾宝玉被吵醒后,就嚷嚷着要去保护林妹妹,谁劝都不听。 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出去了纯粹是给人添乱的。 贾芸当机立断,抬手一个手刀,砍在他的后脖颈处,将他砍晕了。 后半夜醒来,刺客已全部伏诛。 外面冷月无声,只有血腥气扑鼻。 他总算没有再闹,只揉着后脖颈,默默流泪。 也不知是疼的,还是什么? 贾芸跟了他这一路,总算摸清了他这位宝二叔的脾性。 你越理他,他越是来劲。 你不理他,他倒消停了。 便假装睡着,没陪他折腾。 天快亮时,也可能把自个儿折腾累了,闭眼又睡了过去。 林如海敲门时,他可能真的困了,竟然没醒。 贾芸拉开门,见是林如海,忙跪下见礼。 林如海挥手让他起来。 因带着黛玉,便没进门,就站在门口说。 贾芸要去叫宝玉,被林如海拦住了。 林如海简单交待了贾芸几句,让他和宝玉带着他们的人,安生随大船回京,他有事要提前下船云云…… 贾芸听了,暗暗吁了口气。 幸亏没有叫醒宝二叔,否则,又不知要怎样闹呢? 或者,吵着也要下船跟去,岂不叫人为难? 他算是发现,宝二叔不愧是富贵窝子里长大的,经不起一点子风雨。 真遇到事,尽拖了后腿,一点事儿都不顶。 难怪林家的姑爷爷不想将林表姑许给他。 林如海交待完,想起黛玉来前的嘱咐,从荷包里取了一百两银票,递了过去。 贾芸不解,连连推辞道:“此次出来,东府里琏二奶奶给了盘缠的,路上尽够了……” 林如海打断他的话,“这银子算是我借你的,我观你是个可造之才,回去或读书,或做个小买卖,贴补家用也可,将来出息了,再还我也是一样的。” 贾芸想起来前,在东府西府求爷爷告奶奶的往事,想到舅舅舅母的嘴脸,再想想家里病弱的老母亲,正待推辞的手便没有伸出去。 只无声地跪倒给林如海又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 懂得感恩是好事,这一回林如海没再拦着他。 待他起来,拍拍他肩膀,便带着黛玉,回自己船舱去了。 北静王办事的速度很快。 他们到舱门口时,傅佐已带着两个年约不惑的艄公等着了,两人一个姓赵,一个姓孙。 小船也已下水,只等他们上船。 林如海谢过傅佐,又让他代为谢北静王。 傅佐人已带到,还要回去安排北静王离船,匆忙告辞了。 林如海让两个艄公稍等片刻,他们进船舱拿些东西。 其实就是些换洗的衣物和几本书,再就是些金银细软。 黛玉不同,她有储物的玉葫芦。 在别人收拾包袱时,她只拿了一件带兜帽的长披风。 其它的,她暗搓搓地全移到了储物空间里,还挑权景瑶和小宇轩用得着的,也移进去不少。 当然,侍书侍剑和紫鹃雪雁的东西她没动。 几人很快就收拾好出来。 林如海这次除了他们一家四口,随行人等一个都没带。 确实够轻车简从了。 几人依着黛玉的意见,每人一件带兜帽的长披风,将几人从头到脚遮了个严严实实。 小宇轩像个小包袱似的,被权景瑶绑缚在胸前,再拿大披风一遮。 看在外人眼里,只看见下到小船上的是高矮胖瘦不一的三个人。 第39章 易容改扮 北静王准备的小船是带有船舱的小渔船。 这种船在江岸边很常见。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这里水域广阔,百姓们农忙之余,时常会到附近的河道去捞鱼虾打牙祭。 还有的就是专门以捕鱼为生的渔民。 他们在岸上没有地,也没有房屋。 不少渔民家家户户常年住在渔船上,捕鱼就是他们全部的生活来源。 现在官船四周,就分布着不少这样的渔船,船上有渔夫正在撒网。 林如海他们的渔船悄无声息地融入这一方水域,没引起一点波澜。 林如海下船时,就吩咐二人将船往宿迁方向划。 任谁都不会想到,他们竟然不去下一个渡口,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将船划往他们离开的扬州方向。 官船上,隐在暗处的北静王,静静看着他们船行的方向。 半晌,轻笑一声,转身入舱。 他要按计划在晚上才离开。 也要布置接应的人手。 林如海几人上船就钻入了船舱。 黛玉本来以为这船舱太小,四人窝在船舱里不便。 哪知进去后,才发现里面用木板隔开,穿衣吃饭都不影响。 甚至在最里边,还有专门更衣的地方。 真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几人进船舱的主要目的是易容改扮。 这一点权景瑶熟。 她一进船舱,先状似嫌弃地将绑在胸前的权宇轩小团子解下来,作势要将他往船舱外头扔。 逗得小家伙“咯咯”直乐,一把抱住了她的脖子,讨好地给了她一个亲亲,涂了她一脸口水。 林如海解下披风,顺手接过小家伙。 权景瑶从她带的包袱中取出她的胭脂水粉,还有一大堆的瓶瓶罐罐。 在几人面上掠过,果断选了林如海做她的第一个小白鼠。 前世,她虽常给学生化妆。 但那是比赛和表演节目用。 易容,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形貌,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得找个人试试手。 黛玉和小宇轩睁着两双好奇的大眼睛,在一旁瞅。 权景瑶先将林如海头发散开,从船舱里找了一个碗来,从一个罐子里舀了半勺黑乎乎的药膏,用水化开。 又从另一个瓶子里舀了一勺白色的粉末,搅和在里面。 待搅匀后,就用梳子沾上,一下一下给林如海梳头。 着重梳了两鬓,然后用布巾将头发绑起来捂着。 接着又打开妆奁盒,拿了毛刷和眉笔在他脸上涂涂抹抹,勾勾画画,脖子和胳膊手都没放过。 慢慢地,黛玉和小宇轩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眼前的林如海,面容慢慢变了。 原先冷白的皮肤渐渐变成了深褐色,脸上沟壑纵横,像是经年累月风吹日晒的成果。 不知是不是药膏没拌匀的缘故,皮肤颜色并不十分均匀。 形成了深浅不一的黑色斑块。 十分像老年斑,倒是弄拙成巧。 两只手就像那干枯的枯树枝子,指甲也暗淡无光,有几个指甲盖竟然凹陷了下去。 然后,权景瑶将包头的布巾解开。 林如海的头发已由乌黑变为灰白,尤其是两鬓,呈苍灰色。 配上他那张老树皮似的脸,整个人一下子苍老了至少三十岁。 权景瑶又让他换了一身当地渔民常穿的粗青布短褂。 要不是黛玉和小宇轩一直盯着看,迎面碰到,怎么也认不出,眼前的人,是他们那清竣的探花郎父亲\/义父! 小宇轩撇嘴儿,“不喜欢义父这么老,我还是喜欢原先的义父!” 权景瑶失笑,小家伙还是外貌协会的,学会以貌取人了。 林如海照着镜子端详了半天,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合适,看着怪怪的。 黛玉一针见血,“父亲,您眼神没有这么老,而且,您得弯腰驼背!” 林如海恍然大悟。 权景瑶摇头,其他的她可以想办法遮掩,眼神她却无计可施。 黛玉出主意,“要不父亲您到外面时眯缝着眼睛吧!” 林如海照着试了试,这一次效果果然好很多。 接下来,给黛玉化成了一个皮肤黝黑,浓眉大眼的少年。 整个人看上去比她本人要大上两三岁。 原先柳叶似的黛眉,加粗了一倍有余,变成了粗粗的剑眉。 权景瑶摇身一变,变成了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多岁的大汉。 两人都各换了一身渔民们常穿的青粗布短褂,而且补丁摞补丁。 虽破,但胜在洗得干净。 小宇轩打扮成了一个穿着粗布碎花裙的小姑娘。 只稍稍将他皮肤涂成了小麦色,其他都没有变。 对外的称呼是祖孙四人:甄大爷,甄三郎,甄大头,甄小丫。 外面划船的两个艄公,则摇身一变,成了甄大郎和甄二郎,甄大爷的两个侄儿。 两人本就一身渔夫打扮,倒不用再倒饬。 林如海此次出行,别的不敢说,各地的空白户凭路引,准备了不少。 林如海带有笔墨,几笔填上。 小宇轩人小,还没有羞耻心,对扮小姑娘并不排斥,还以为这是和他做游戏。 很快入戏。 刚换上粗布碎花小裙子,就欢快地在船舱里转了个圈,围着黛玉叫哥哥。 又冲权景瑶叫爹,还叫了林如海一声爷爷。 黛玉对改叫甄大头这个名儿,分外不适应。 最起码比她穿粗布补丁衣裳还要别扭。 一直木着一张乌漆嘛黑的小脸,不作声。 但权景瑶坚持,说越是这样,越让人联想不到他们原来身份上去。 黛玉怀疑这就是她的恶趣味,想借此故意捉弄人。 但她没证据。 不管怎么说,易容改名完成,反对无效。 更何况还有个玩兴正浓的“甄小丫”! 从下官船到上小渔船,再到易容改妆这段时间,黛玉一直让灵一暗地里盯着,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异常? 也许是敌人没想到他们会金蝉脱壳,这么快就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 直到他们返回宿迁,周围竟然一点动静都无。 黛玉昨夜因祸得福,体内灵力大增,绛珠功法真正入门。 还幻化出了灵一,与周围植物的沟通能力也大大增强了。 方圆一里内的异动,别想逃过她的眼睛。 确认周围没有危险,黛玉和权景瑶决定,上码头上去采买些物资,然后再沿江北上。 第40章 码头 码头上很热闹。 离码头不远,有一溜沿街的商铺。 卖什么的都有,吃食,鱼虾类,茶叶,瓷器,药铺,粮油杂货,绸缎布匹,还有成衣铺…… 应有尽有。 黛玉拉着蹦蹦跳跳的权宇轩小朋友在前边走。 权景瑶搀扶着佝偻着背眯着眼的林如海,慢悠悠地跟在后头。 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灵一小不点猴子似的蹲在黛玉的肩膀上,一只小手紧紧扯着她的发丝,两只豆豆眼都转得突碌碌不够用了。 路过卖糖人的,小宇轩看着亮晶晶的糖人儿,脚步慢了下来,嗦着小手指眼巴巴地看着。 将一个馋糖人儿的渔家小姑娘的形象,展现的淋漓尽致。 黛玉刚想掏钱给他买,忽然想起他们现在的身份,并不是官家的小姐少爷,便迟疑地回头去看父亲。 林如海比她更心软,眯着眼艰难地转开了头。 权景瑶也左顾右盼,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 黛玉便蹲下身,耐心哄他,“小丫,下次哥出来再给你买好不好?今儿我们来,是买衣裳粮食的,买了糖人,就不够钱买米了,小丫就要饿肚肚了……” “小丫头”下意识摸了摸小肚子,扁着一张鸭子嘴,讨价还价,“那我可以少吃点,娘生前常给我买的……” 黛玉头痛,怎么小家伙扮成小姑娘后,这么难缠? 尽管上岸前,几人商定,让小家伙扮做一个受宠又有点任性的失母小丫头。 但,小家伙这入戏是不是太深了? 黛玉蹲在小家伙面前,趁周围人不注意,给他猛使眼色,让他见好就收。 小家伙眨眨眼,长长的睫毛上慢慢浮上水气,猛然往地上一坐,脚跐脚哇哇大哭起来。 黛玉傻眼。 剧情走向不对啊! 黛玉求救地看向躲在后面的无良爹娘。 旁边一个路人看不过眼,劝道:“不就一个糖人儿么,不过两文钱,又不值什么,孩子哭得这么厉害,买一个给甜甜嘴得了。” 另一个吊稍眉的女人翻了他一个白眼,“要我说,这丫头片子可不能惯,惯会蹬鼻子上脸,这次给她买了糖人儿,下次就会问你要肉包子……” 最后还是林如海扮演了一回疼小孙女的爷爷,咬牙做主给“小孙女”买了一个猴子糖人儿。 小家伙喜滋滋舔着耍赖拿到的糖人儿,一脸得意…… 黛玉和权景瑶:“……” 她们扮演的是贫苦的渔民,要不是怕身份暴露,她们何至于此? 前面是成衣铺,权景瑶和黛玉进去,林如海弯腰拉着得意洋洋吃糖人的小宇轩等在外面。 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灵一小不点扒拉在猴子糖人儿上,吃得比小宇轩更欢…… 两人给他们每人买了两身换洗的粗布衣裳。 又去粮油铺子,将柴米油盐酱醋调味料各样买了些。 为防引人怀疑,都没有多买。 就这样,最后走的时候,都大包小包装了满满一筐。 筐是借粮油杂货铺的。 掌柜见他们老的老,小的小,何况买的东西又多,便十分热情地派了个伙计帮他们将货送到了船上。 顺便将筐拿回来。 刚回到码头,有一艘十二三米的大货船靠岸。 船上下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招募码头上的帮闲装卸货物。 他扫了一眼抬着筐的权景瑶和粮铺伙计,又看看一旁跟着的林如海和黛玉以及小宇轩,漠然地撇开了目光。 本来,像权景瑶这样的渔民和店铺伙计,往日都是他重点招募对象。 工钱给的低,活却不少干,可惜了…… 权景瑶和伙计刚将筐抬到小船边,就扬声朝船上喊:“大哥,二哥,出来拿一下东西!” 船上赵大和孙二听见了,忙钻出船舱,快步迎上前接过。 赵大一边接,还一边絮叨:“怎么买这么多?不是说要将钱省下来,去大地方给二叔看病么?” 权景瑶惭愧的低头认错:“大哥,我错了,就这一回,我再也不乱花钱了。” 心中暗笑,得,一个两个的,都是戏精。 几人将筐抬回船舱,将里面的东西都取出来,又将筐拿出来还给那店伙计。 权景瑶在袖子里摸了摸,习惯性想给那伙计几文钱做答谢。 钱都捏在手里了,最后还是没拿出来。 只对那伙计抱拳一揖。 伙计习以为常,拿着筐径直去了。 林如海和黛玉牵着小宇轩的小手,并没有上船,而是站在一旁看热闹。 有人的地方,哪里都不缺谋生的人。 每个码头上,都有专门在附近转悠,就等来了船,帮着装卸货物,挣几个辛苦钱的人。 就这一会儿工夫,管事已招了二十个人,带着进船舱去卸货了。 他们这次从北边运回来的货物有瓷器、布料、茶叶、琉璃,还有玉等摆件,都是贵重东西。 东西搬下来,管事并没有让立即收到库房里去。 按照惯例,当然是在码头先开个张,讨个好彩头,能卖一波是一波呀。 运气好,碰到大主顾,说不定都不用再租库房了。 东西搬下来,管事便带着伙计,小心翼翼地在码头上寻了一块相对平整的空地,将他们的东西摆出来。 果然,刚摆好,便有不少人好奇地围上去看。 黛玉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也好奇地凑上去。 小宇轩更是仗着人小,看见人缝就钻。 很快两人挤进人群里不见了。 倒是权景瑶前世见惯了庙会和各种市场,不太感兴趣,陪着林如海留在人群外。 林如海向她摆手,示意不用管他,让她尽管去逛。 权景瑶摇头,她是真不感兴趣。 相反,如她真不管他,将年纪这么大的老父亲丢在一旁,自个儿去逛,旁人肯定会指责她不孝的。 她不但没走,反而挽住了林如海的胳膊。 林如海身形一僵,僵硬着脖子转头看她。 哪知权景瑶俨然进入了角色,扶着他手臂,对他笑意盈盈地道:“爹,您走了这么久的路,怕是累了,不如儿子扶您先回船舱里歇着去?” 林如海:“……” 看着小妻子这满脸的络腮胡子,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好像每一个人都很好地进入了角色,就数他最拉胯。 第41章 返回 黛玉拉着小宇轩在人群里穿梭,七拐八弯的,绕到了离那管事不远处。 装作被那些亮晶晶的透明琉璃杯盏吸引,一件件看过去。 却又谨守着一个贫穷看客的本分,只看,不摸。 还看着不让小宇轩的小手触碰。 这成功引起了那管事的好感。 黛玉经过易容,虽皮肤黑了些,眉毛浓了些,但本身轮廓摆在那里,还是个英俊少年。 长得好看的人走到哪里都比较受欢迎。 何况,那管事家中,有个儿子,与黛玉差不多大。 出来时间长了,就有些想念。 不自觉就对黛玉多看了几眼,有了几分宽容。 所以当黛玉蹭到他面前,向他打听徐州以北,有什么医术高明的好郎中时,那管事还仔细想了想,从回忆里扒拉起那些他听闻过的医术高明的郎中来。 “徐州保和堂里的老宋大夫不错,再往北,到沧州,沧州有个老纪大夫,跌打骨痛最是拿手,任你再严重的摔伤跌伤,到了他手里,没有治不好的……再远,就到蓟州了,蓟州济世堂里的老杨大夫,听说看湿痹很是有名……” 管事见少年听得认真,加上摊子上没来什么大主顾,索性将自己一路上听来的医术好点的大夫,竹筒倒豆子般,倒了个彻底。 到后来,看这少年一直静静聆听,也不胡乱插嘴,不由对他又爱惜了几分。 见他一身渔民的打扮,肩膀和胳膊肘膝盖都打着补丁,想是日子十分不好过。 不由试探道:“小子,不若你跟了我,替我跑个腿儿,时间长了,学些买卖经济的本事,不比你捞鱼强?” 他撇了撇嘴,嫌弃的意味不要太明显,“就你这小身板,还捞鱼,碰到大一点的鱼,怕不是会被鱼捞到水里去。” 黛玉尽管易了容,但她的骨架子摆在那里,整个人仍显得瘦削单薄。 对外的借口是,她娘怀她时亏了身子,早产,先天不足。 这几乎是贫苦人家通用的借口,没有之一。 黛玉觉得她扮不像一个贫苦的捕鱼少年,在来宿迁的路上,还特意请教过赵大和孙二怎么捕鱼,一家人都跟在后面看。 几人中,只有权景瑶前世在江南生活过,跟着渔船出过海,知道捕鱼撒网是怎么回事。 她苦笑着摇头拒绝,“家中祖父年迈多病,幼妹还小,需要人照料,实在走不开。” 那管事听她说话还文绉绉的,不由奇道:“你读过书?” 黛玉一愣,暗忖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她已经尽量寡言慎行了,好不好? 嘴上却有些磕绊地答道:“母……娘亲在时,家里还有些地,送我去私塾念了一年书,些许认得几个字。” 她已经意识到,是她的对答出了问题。 刚刚下意识地想说‘母亲’,但这个词大户人家用得多,一般小门小户的,直接称娘或娘亲,哪里有那么多规矩?‘母亲’两个字到了嘴边,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儿,含混了一下,又吞了回去,出口改为了娘亲,希望这管事没有听出来吧! 管事的确没有听出来,还以为‘他’在思考。 听到‘他’确实认识字,更想让‘他’跟着自己了。 等他使出了杀手锏,不愁‘他’不听他的。 他循循善诱:“我是徐州商行的钱管事,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黛玉低下头,不肯回答。 她说不出口。 一直跟在她脚边的小宇轩,仰着小脑袋,脆生生的替‘他’回答:“哥哥叫大头,甄大头。” 黛玉的头埋得更低了。 钱管事听了这名,倒不以为意。 穷苦人家,谁家取名不是随意取的? 没有叫狗蛋儿,驴蛋儿什么的,算是不错了。 他拍拍黛玉的肩膀,好意提醒道:“小伙子,出门这么腼腆可不行,你得多煅练煅练,干我们这行的,得学会和各行各业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 只是,钱管事接下来的话题,越来越偏。 “我是徐州商行的二管事,跟着我,每月少说也能得着二百钱,运气好,碰到主家高兴,还有额外的打赏,吃住又不花钱,两三年下来,少说也能攒够你娶媳妇儿的钱,怎么也比你在水上讨生活强……” 黛玉以往哪里能听得这些话,早羞得涨红了脸,连脖子都跟着红了。 所幸,她被画得皮肤黑,看不出来。 不过面上羞赧的神情却骗不了人。 钱管事看得有趣,哈哈大笑起来。 心里暗笑,这小子忒老实了。 这样的人,带在身边,放心。 周围有看热闹的,也跟着一起乐。 有那开玩笑不嫌事大的,跟着架秧子起哄:“就是,你这后生,被钱管事看上,是你的福气,还不快谢过跟了去,徐州商行,那可是在京里有后台的……” 黛玉现在最怕跟京里什么人扯上关系。 正好话赶话赶到这儿,装作受不住,拉着小宇轩的手,扭头钻出人群,逃了。 黛玉一溜烟儿的跑回船舱,关上门,发誓再不出去了。 这外面的人也太孟浪了。 刚见面的人,什么话都往外说。 但她想知道的消息,一圈下来,也打听了个七七八八。 平复了一下心情,去见父亲和权景瑶。 将打听到的消息粗略讲了一遍,建议道:“父亲,走陆路太慢了,不如我们就以为您求医的名义,划船北上吧?” 林如海与权景瑶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在宿迁码头上岸,是他们的一次试探。 一来看看有没有被缀上尾巴,二看有没有人能识破他们的伪装。 一圈走下来,心里有底了。 看样子他们的金蝉脱壳,脱得很成功。 林如海略沉思了一下,便同意了黛玉的意见。 既然要去求医,林如海的妆就需要再修饰一下了。 权景瑶将林如海的面色画得又暗沉了不少,眼窝也凹陷下去,看上去还隐隐发青,一看就是被病痛折磨的长时间睡不好觉。 这下,不用别人说,一眼看上去,这就是个被病痛折磨惨了的老人。 做好了准备,小船便又掉转船头,向徐州城方向行去。 刚出发不久,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第42章 水里救上来的孩子 雨不大,细细密密的,落在人身上,很舒服。 天空也随之雾蒙蒙的。 黛玉懒懒地倚坐在船舷上,淋雨。 神识外放,静静地吸收着雨水中的灵气。 灵一在她身周跳跃,忙忙碌碌地伸着细细小小的爪子,抓雨丝玩。 绛珠功法一入门,不止五感更灵敏,一呼一吸间,都是修炼。 下雨后,除了他们,别的捕鱼的小船都靠了岸。 周围异常寂静。 旁边林如海穿着蓑衣,坐在小马扎上,拿一根钓竿,钓鱼。 小宇轩跑前跑后地给义父打下手,穿鱼饵,忙得不亦乐乎。 权景瑶坐在船舱门口,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恍惚间,有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倏忽之间,黛玉伸长右臂,张开手学着灵一的样子,去接雨丝。 一首绝句随之低低吟出: “江南三月烟雨蒙,轻纱漫卷水云重。 两岸桃花嫣然笑,一叶扁舟画中行。 青山叠翠映碧水,柳丝轻舞醉春风。 细雨如丝织锦绣,愿留此间度流年。” “啪,啪,啪~” “啪啪啪……” 林如海和权景瑶同时鼓掌,只不过两人节奏完全不同步。 权景瑶早知黛玉是才女,近身体会,感受更不一样。 除了惊叹,还是惊叹! 林如海弃了钓竿,抚掌赞道:“好诗,玉儿做诗的功底,又增强了不少!” 黛玉不依,“父亲又取笑女儿,好久没听父亲作诗了,不如您也来一首。” 林如海并不推辞,爽快笑道:“为父刚刚垂钓时,打了腹稿,一首《菩萨蛮·江南雨》,聊以应景吧!” 他清清嗓子,轻声低吟。 “江南烟雨三月暮,碧波荡,轻舟渡。 两岸青山相对诉。 柳丝轻舞,桃花笑语,春色满江渚。 此情此景难留住,唯有诗心共朝暮。 便把余生付流水,随君去,天涯路。 梦回江南,不问归期何处?” 权景瑶不会作诗,更不懂作词。 但前世读了近二十年的书,基本的欣赏还是会的。 林如海不愧是探花郞。 人未离,梦已回。 将他对江南的深厚感情寄托在字里行间。 通篇意境优美,情感真挚,语言流畅,韵律和谐, 是一首不可多得的绝妙好词。 是啊,仅仅回京述职,就要冒丢命的风险。 要不是知道林如海有“达则兼济天下”的抱负,她很可能会劝说他,干脆辞官归隐,别干了。 他这官当得,风险太高了。 不仅自身危险,还有可能祸及家人,万劫不复。 就这一会儿工夫,江面上起了风,雨也下得更急了。 林如海起身,招呼黛玉和小宇轩回船舱里去。 忽然,黛玉进舱的身形一滞。 她低头向前襟上看去。 只见灵一小嘴一张一合,小手焦急地指着一个方向,“有人落水了,快救人!” 黛玉在识海里问:“是什么人?多大年纪?” 她怀疑是不是昨夜那些被杀死的刺客,尸体没清理干净,顺水漂下来了。 灵一感应到她的思想,斩钉截铁的否定,“不是,和昨晚的刺客没关系,是个小孩子,在喊救命。” 黛玉一听是小孩子,面色大变,神情也焦灼起来。 自从她弟弟文杰溺水后,她再听不得小孩落水。 顿时转身,几大步迈到船头,极目向远处看去。 赵大疑惑地问:“少爷,您在看什么?” 黛玉偏头,急道:“赵叔,我好像听到一个孩童在呼救……” 赵大凝神细听,除了雨声,什么也没有听到。 跟过来的林如海和权景瑶细细听了听,也是一无所获。 但黛玉坚持说是听到了求救声。 她指挥着赵大和孙二将船往灵一指引的方向划。 几分钟后,一个浮浮沉沉的小身影出现在几人的视野里。 近了,才发现是一个六七岁的眉目清秀的小男孩。 男孩双手牢牢抱着一块木板,飘飘荡荡到了小船边。 赵大拿浆挡住,抓住小男孩后脖领子,将他提了上来。 小男孩一身锦衣,浑身都湿透了,双眼微闭,一张小脸透着股不健康的青白色,牙齿打颤,显示冻得狠了。 整个人几近昏迷,小嘴里还不自觉地叫着“救命”。 若不是离这么近,都听不分明。 赵大奇怪的瞥了黛玉一眼,心中肃然起敬:小公子可真厉害!隔那么老远,竟然能听到这孩子的求救声。 要知道,刚才在船边,近在咫尺,他都没听见呢。 黛玉不知他心中所想,不然指定惭愧。 她也是有灵一提醒,不过后来,在看到这孩子时,她也听到了呼救声就是了。 林如海浑身颤抖,昔日小儿子落水后,被捞上来的一幕,一遍遍在他脑海里回荡。 眼前的情景,仿佛昔日的场景重现。 他飞快伸出手,从赵大手里将那孩子接过来,三步并作两步抱到船舱里。 亲自动手,给那孩子换下湿衣。 孩子的锦衣下,还戴着一个份量不轻的赤金长命锁。 林如海手一顿,将锁取下来,轻轻放在枕边。 又从旁边架子上抽了一块干净的布,给他擦身体。 待完全擦干,已换了三块布巾。 之后,林如海又给他换上了今天刚在码头上女儿为他买的短褂。 孩子小,他的短褂套在身上,还嫌长,正好连脚也包了进去。 看孩子还冷得发抖,便将床上被子抖开,又给他裹上。 渐渐地,孩子身子停止了颤抖。 可能感觉没那么冷了,那孩子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看到周围都是陌生人,他惊恐地坐了起来,同时小身子也往后缩去。 林如海温声道:“别怕,孩子,我们不是坏人,你只是落水,恰好被我们救了。” 权景瑶在刚才他被救上来时,看到人半醒着,已飞快地返回船舱,生起了火,丢了几块老姜熬汤。 这会儿端着姜汤过来,笑道:“这时节江水仍寒凉,快将这姜汤喝了,祛祛寒。” 那孩子仍警惕地瞪着他们,不动也不出声。 权景瑶暗叹,看这孩子衣着,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就不知是什么光景,养成了这样警惕的性子? 第43章 断魂笔 那孩子对陌生人的警惕,简直到了杯弓蛇影的地步。 不论林如海和权景瑶怎么劝,都不肯喝那碗姜汤,仿佛那是穿肠毒药。 问他名姓,家住哪里,也闭紧嘴巴不说话。 若非曾听过他叫“救命”,会以为他是个哑巴。 只两只眼睛惊恐地盯着他们,仿佛他们才是害他落水的罪魁祸首。 权景瑶想着小孩子对他们防备得紧,对同样是小孩子的小宇轩应该不一样吧,示意小宇轩上前。 哪知小宇轩刚一上前,踮着脚尖趴到床沿,探出小脑袋看他。 那孩子却猛地转头盯住了他的眼睛,眼神凶狠。 小宇轩在同龄孩子中算是胆大的了,那一刻,却觉毛骨悚然。 有一瞬间,小宇轩感觉不能呼吸,快要窒息了。 小宇轩这时还不知道,那是被捕猎的野兽盯上的感觉。 还是灵一敏锐地发现了两小孩间噼里啪啦的火花。 这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兴奋地挥舞着小爪子,另一只小爪子牢牢抓着黛玉的衣袖,吊在她手臂上振臂呐喊:“打起来,打起来,快看,他在瞪你……” “闭嘴!” 黛玉头痛地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儿,灵一没防备,成功地被弹坐到了地上。 灵一一脸懵。 这还是黛玉第一次“揍”她。 小人儿可委屈啦,作势抹眼泪,要哭。 黛玉不理她,转头去看床上的小男孩。 灵一见黛玉不理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抱胸,小嘴一嘟,小脸颊气鼓鼓的,像只小河豚,小小的脑袋瓜使劲地往细细的脖子后面扭。 满脸都写着:哼!我生气了!不理你。 还挺可爱。 黛玉余光扫过,差点没绷住笑。 小男孩对四周的感知很敏锐,唰地一下掉转目光看她。 黛玉分明看见,他那凶狠后面隐藏的恐惧。 他的小身子在不自觉颤抖。 黛玉从权景瑶手里接过姜汤,自己先喝了一大口,才将剩下的递给他。 这一次,小男孩没有拒绝。 沉默地接过碗,大口大口地喝了。 估计是喝得太快,中间还呛了一下,小男孩剧烈地咳嗽起来。 林如海就在他身边,给他轻轻拍着背,一下一下地顺气。 慢慢地,小男孩一碗姜汤喝完,对他们也不似刚开始那么抗拒了。 但一问到他名字和住址,他就像个小刺猬般,竖起满身的刺警惕地看着你。 仿佛这是他的逆鳞,谁碰都不可以。 后来,林如海索性不问了,只让权景瑶烧了热水,给他洗了个热水澡。 小家伙洗完澡,也可能先前在水里挣扎了许久,强烈的求生欲使他硬撑到被救起。 这会儿累极,沉沉睡去。 江南润泽,雨水颇多。 外头细密的雨丝早已变成了黄豆大的雨滴。 叮叮咚咚砸在船舱上,和划船人的身上,脸上。 冰冷而无情。 这样的天气,不利于行船。 如果风再刮大些,小船有可能被风掀翻。 林如海让赵大和孙二将小船靠岸,用锚固定。 等风和雨停了再走。 一时间,周围除了风雨声,再不闻其他。 船舱中间用木板隔开,林如海和权景瑶在左面船舱照顾小男孩。 黛玉便领着小宇轩回到了右边船舱。 这儿打了另一张木床,与船身打在一起,任船在风雨中飘摇,床自巍然不动。 外面的风雨声渐渐汇成了一曲催眠曲, 黛玉眼睑慢慢下垂,呼吸变得绵长。 睡梦中,黛玉丹田里的功法又成功翻到了下一页。 这一页纸上画着一支笔。 并不是她平日写诗做画的湖笔,而是一支通体碧绿的玉笔。 笔身上刻着体正势圆的三个篆体字:断魂笔。 黛玉一惊,好凶残霸气的名字! 笔的旁边,标注着一行蝇头小楷:一字杀一人,一笔杀一魂,断魂笔在手,万物我都有。 再旁边,密密麻麻,杂乱无章的画着许多的线条。 像一团乱麻,解都解不开。 黛玉凝神看了一会儿,两侧太阳穴便突突地跳起来。 头里面传来针扎样的疼痛。 黛玉赶紧闭上眼,不敢再看。 待那阵疼痛缓过,再睁眼,却看到权景瑶正关切地看着她。 而小宇轩,不知什么时候窝在她怀里,睡得正香。 嘴角边,有可疑的水渍流出。 见她睁眼,权景瑶习惯性地摸了摸她的头,又顺手将她皱起的眉头抚平,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怎么连睡觉都皱着个眉?” 黛玉摇头,她下意识去摸眉头,却惊讶地发现,她右手心里,紧紧握着梦中的那支断魂笔。 笔看上去没有梦里那么大,只有她并排的四个手指长,刚好握在手心里。 只要她不伸开手,谁也发现不了。 黛玉惊了一跳。连忙将手垂在袖子里,掩住。 看船舱里光线愈加昏暗,透过船舱向外望去,雨不知何时早已停了。 水面波纹荡漾,小船轻盈地掠过水面,如同穿梭于时间的长廊,每一道水波都似乎在低语着过往的故事。 黛玉步出船舱,远望。 天际如洗,西面的天空宛如被神只点燃的火焰,绽放出万道霞光,绚烂而壮丽。 微风拂面,带着雨后特有的清新与凉爽,让人心旷神怡。 黛玉每呼吸一次,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灵力的涌动。 似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凝神去寻,却又了无痕迹。 黛玉索性不再追寻,长吁一口气,功法的事急不得。 放松心情,顺其自然。 回头发现,权景瑶已开始淘米做饭,黛玉便走过去给她打下手。 为符合他们渔民的身份,她们在宿迁码头买的米粮都是最便宜的粗粮。 权景瑶准备熬粥,再配几条林如海钓起来的鲈鱼清炖。 锅里渐渐冒出稻米的香气时,林如海那边船舱里却突然响起一声惊呼。 黛玉霍然起身,向父亲的船舱冲去。 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那小破孩还是发烧了! 他双眼紧闭,眉头紧锁。 额头滚烫得如同被烈日炙烤过的岩石,手脚却冰冷得像冬日坚硬的冰块。 手脚上透出来的寒意,仿佛能穿透一切,直抵人心。 额头上敷的布巾不到三分钟就变得滚烫。 林如海一边给他换布巾,一边用手不停地去探试他的体温。 小男孩偶尔发出几声微弱的呻吟,昭示着小人儿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渐渐地,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每一次喘息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脸颊因高热而泛红,嘴唇却干裂发白,整个人陷入了昏迷之中。 第44章 杜简的请求 高烧如同恶魔,侵蚀着他的身体。 随着夜幕降临,小男孩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 忽然,小男孩停止了呻吟。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 他双眼紧闭,牙关紧咬,四肢不受控制地乱舞。 仿佛在与死神做着殊死的搏斗。 这会儿小船还滑行在江面上,估计到徐州还要半个时辰。 林如海为难地将目光投向黛玉,无声地询问。 药泉的疗效太惊人。 即使经过稀释,伤口愈合的速度也比寻常的药好百倍,千倍。 疾病亦然,只不过更隐蔽一些。 本来在经过昨晚的刺杀后,他们决定,非至亲好友,轻易不再动用药泉疗伤治病。 现在看来,他们不得不食言了。 谁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小孩在他们面前受苦,甚至殒命,而无动于衷。 黛玉这一次不用再避开权景瑶和小宇轩,直接当着他们的面,从手指尖凝出一滴药泉,滴入水壶中,摇匀。 从中倒出一滴,又均匀稀释在另一只水壶里。 倒出一杯,端到了小男孩面前。 如何成功给他将药泉喂进去,是个问题。 黛玉想了想,从灶台上拿了一根筷子,蘸了滴水,小心地避开他乱动的四肢,向他嘴唇滴去。 眼看就要成功了,却突然被小男孩挥过来的胳膊打到了地上。 黛玉没有气馁。 她捡起筷子放到灶台上,从竹篓里重新取了柄小木勺,舀了一勺水,趁着小男孩抽搐间隙,飞快地对到了他嘴边。 也许是小男孩渴狠了。 水一沾唇,他就不自觉微微张开了嘴。 勺子很小,一勺水也就几滴。 不知是小男孩太渴,亦或是稀释后的药泉作用仍然很强。 几滴水入喉,小男孩竟然渐渐停止了抽搐,全身慢慢地放松下来。 见他不再惊厥,黛玉便让父亲将小男孩扶起,斜倚在他身上,一手托起他下巴,方便她喂药泉水。 一杯水很快喂完。 渐渐地,小男孩额头、鼻尖、脸颊开始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汗滴越渗越多,仿佛孩子体内积蓄已久的热量终于找到了排泄口,肆意流淌。 林如海不得不拿布巾给他不停地擦拭。 随着汗出,小男孩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平稳,慢慢睁开了眼。 这一回,小男孩眼中的神情与先前完全不同。 尽管还有些虚弱,但眼中渐渐带上了光彩。 对他们的警惕也没有那么深。 林如海伸手去摸他额头,他也没有避开。 很快,小男孩身上的短褂就浸湿了,此刻紧紧的贴在他的皮肤上,仿佛第二层肌肤一般。 汗还在出,短褂上很快便能拧出水来。 这样的情景,林如海和权景瑶都经历过。 权景瑶去灶上烧了一大锅姜汤,倒进浴桶里,又往里加了不少凉水,试着水温合适了,提进了船舱。 然后掩上舱门,退了出来。 今晚,他们的船将停靠在徐州码头。 林如海的打算是,在徐州码头上打听一下,谁家有孩子落水了? 看那孩子的穿着,应该是官宦人家的孩子。 不然,也不可能穿着那么合身的锦衣。 若在平时,多一个人也没什么,多就多了,不过多一双筷子的事。 可现在,昨夜的刺杀还历历在目。 跟着他们,简直是在找死。 依他的经验,小男孩洗完澡,身体就应该好得差不多了。 不,应该比他落水前还要好。 若他仍不开口,说不得让赵大和孙二去岸上打听打听,今天有没有人听说谁家的孩子落水什么的? 林如海拿起布巾,给小男孩一下下擦洗着后背。 他没有看见,小男孩背对着他,小眼神明明灭灭,闪烁不定。 林如海给小男孩洗完澡,替他换上早已烤干了的他自己的那身锦衣。 又从枕头旁拿出他的赤金长命锁,正要给他戴到脖子上。 被他伸着一双小手挡了。 “爷爷,这个长命锁留给你们,权当是报答你们救命之恩。” 林如海现在易了容,面容十分苍老,小家伙理所当然将他认成了爷爷辈。 见面至今,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还有些嘶哑,但出口的话语却像是射出膛的子弹,一旦发射便誓不收回。 林如海还待推辞。 这长命锁一看就是小家伙从小佩戴的东西,他又不是真正的渔民,不缺这个,要来做什么? 但小家伙接下来的话,却成功的让他将推让的手收了回来。 “我是徐州知府杜安如的唯一嫡子杜简,母亲是嘉禾县君,南安王的嫡次女。” “父亲宠妾灭妻,害死了我母亲,我要替母亲报仇。” 说这话时,小家伙目中全是寒芒。 林如海毫不怀疑,若杜安如这会在他面前,他会毫不犹豫用目光杀死他。 “听爷爷要沿江北上去治病,若去京城,麻烦拿这把锁去南安王府报个信。” “爷爷若能将信平安送到,南安王府会在不违背良心的前提下,答应爷爷一件事。” 说这些话时,小家伙简直不像个六七岁的小孩,反倒像个小大人,思维缜密,言辞间透露出超越年龄的成熟与睿智。 林如海想到此次回京的目的,缓缓点了点头。 他虽不能带他一起走,但带封信还是可以的。 接下来,杜简讲了他母亲的故事,也讲了他此次落水的起因。 一切都从杜安如当年上京赶考说起,一个很俗套的美女救才子的故事。 杜安如八年前上京赶考,路遇劫匪,被抢了盘缠不说,还被打个半死,恰逢嘉禾县君上护国寺上香,命人救了他。 杜安如中了二甲第五名,名次还不错,便请了媒人上南安郡王府求娶。 南安王本来不同意,嫌他一介寒门士子,没有底蕴。 但架不住嘉禾县主长了个恋爱脑,才子佳人的话本子读多了,闹得死活要嫁。 南安王拗不过女儿,派人打听过,杜安如在京中名声很好,洁身自好,人也上进,便应了。 成亲后,杜安如在京中翰林院待了三年,一直勤勤恳恳地上值,待嘉禾县君也温柔体贴,很是周到。 两人在成亲第二年有了孩子,也就是杜简。 后来杜安如求到南安王面前,说想为百姓干点实事,想谋外放,请南安王在吏部帮着说句话。 南安王听了,很欣赏他的抱负,欣然应了。 就这样,嘉禾县君跟着他,先到了青河,任了三年县令,期满,考绩优等,直接升了徐州府知府。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是到了徐州后,杜安如接来了家里的老母亲,也就是杜简的祖母,一切都变了。 老太太刚来时,还对嘉禾县君客客气气,不敢造次。 后来发现嘉禾县君性子软,好拿捏,便越来越得寸进尺。 事情直到老太太将她的娘家侄女塞到杜安如房里作妾后,一发不可收拾。 第45章 骗局 老太太是前年被接到徐州的。 那时,杜安如也刚任徐州知府不久。 老太太来时,带着她娘家侄女,魏佳宁,一个带着八岁儿子的寡妇。 说是魏佳宁刚成亲,丈夫就死了。 婆家人嫌她是个克夫的扫把星,把她撵回了娘家。 娘家人嫌她命不好,对她也没有好脸色。 哪料到回娘家后不久,她便时时感到恶心,想吐。 请了郎中看,却说是有孕了。 她夫君兄弟多,婆家人不稀罕她肚子里的孩子,硬说是她回娘家后不知和什么人搞出来的,不认。 孩子生下后,磕磕绊绊长到了两岁。 那两年,娘家兄弟不是这个跌断了腿,就是那个被人打破了头,一直不顺。 娘家嫂子就断言,是她将霉运带回了娘家,要赶她离开,不然就要将她嫁给村里的老鳏夫。 魏佳宁嫁了一回人,吃尽了苦头,这辈子再也不愿嫁人了。 恰好杜安如上京赶考,家中老母亲无人照顾。 魏佳宁便搬了过来。 这一陪,便是八年。 老太太走到哪里都离不了她。 她的儿子,魏亭,在老太太跟前长大,也被老太太当成亲孙子般疼爱。 反倒是杜简,因从小不在跟前,与她显得很是生疏,一点儿也不亲近。 刚来时,老太太顾忌着嘉禾县君的身份,还不敢太造次。 过了不久,渐渐发觉嘉禾县君性子软,便慢慢摆起了婆婆的谱。 嘉禾县君看在杜安如面子上,忍了。 结果,越忍,问题越大。 不到一年,老太太就变本加厉,对嘉禾县君开始横挑鼻子竖挑眼,就差指着她鼻子大骂了。 嘉禾刚开始不想拿后宅这些琐事烦杜安如,想着自己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可是,这一忍,就忍到了魏佳宁大了肚子。 老太太得意洋洋地说,魏佳宁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的孙子,要杜安如对魏佳宁负责,纳她为妾! 并趾高气扬的要求嘉禾县君认真操办,要办得体面。 嘉禾县君犹如被兜头敲了一闷棍,脑子里嗡嗡直响。 杜安如痛哭流涕地抱着嘉禾县君忏悔,说那晚喝多了,错将魏佳宁认成了她,糊里糊涂地成了事。 之后他一直坐立不安,愧悔难当…… 还是魏佳宁劝他,说他只是喝多了,不用他负责,就当没这回事。 过后,两人都尽量避着不见面。 哪里知道,就那么一回,魏佳宁就有了…… 杜安如诅咒发誓,对魏佳宁绝无情义,只是给她个名分,让她生下这个孩子,不然,世人的唾沫星子,都能将她淹死。 这世上,三妻四妾本就平常,更遑论,嘉禾县君以往的认知里,早就对此习以为常。 尽管伤心,也还相信,夫君的心还是在她这里。 她还是太善良了,南安王府也将她保护得太好。 她强颜欢笑地为夫君纳了魏佳宁。 渐渐地,夫君去魏佳宁房里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长。 有时候,嘉禾县君看他们其乐融融相处,觉得他们才像一家人。 等魏佳宁生下他夫君的掌上明珠之后,这种情况更是一发而不可收拾。 很多时候,连他们唯一的儿子,杜简,也被排在了那“明珠”之后。 没错,杜安如给他女儿取名为“明珠”,取掌上明珠之意。 杜明珠。 事实也确如其名,疼如掌上明珠。 等小姑娘会说话,会走,会跑,会撒娇…… 更是不得了,恐怕杜明珠想要天上的星星,杜安如都会架个梯子给她摘下来。 以至于后来,小姑娘哭闹着要给她大哥魏亭改姓,叫杜亭,要记在杜家祖谱上,杜安如都只能无奈又宠溺地答应了。 嘉禾县君此时才觉察到不对劲。 大人不教唆,两岁的小孩子能懂啥祖谱不祖谱的? 她只是天真,又不是真的傻。 这年头的人对姓和血脉传承特别重视。 在有了嫡子的情况下,谁还会认一个不是自己血脉的人做儿子? 还记入祖谱。 那就和自己亲生的没两样了。 在律法上,同样享有杜家的资源和人脉。 将来成亲生子,会以杜安如长子的名义,分杜简应得的家产。 而且,魏亭居长,杜简以后,还要时时受魏亭的掣肘。 不然就是违逆,不敬兄长。 凭什么? 杜安如他是脑子被驴踢坏了么? 嘉禾县君一边花重金收买了杜安如身边的长随,也就是从进京赶考就一直跟在他身边伺候的杜子腾。 一边派她外面铺子里的心腹,到杜安如老家,去打听魏佳宁和杜安如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一打听,好家伙! 简直震碎了她的三观! 她的婚姻,整个就是一场骗局,是个笑话! 她从没想到,她的噩梦,从遇见杜安如那刻,就开始了! 他救了一条吃人不吐骨头的白眼狼。 杜安如是这世上最出色的戏子,伪君子,骗子,没有之一。 魏佳宁本是杜安如的妻子,也是杜安如的娘嫡亲的娘家侄女儿。 两人青梅竹马长大,从小就订了亲。 三书六礼,一步不缺,都走完了的。 魏亭本就是杜安如的长子。 而且按律法算,还是嫡长子。 两人在杜安如考中秀才后完婚,后来生下了长子杜亭。 母子二人在老家陪伴杜安如的娘。 杜安如进京赶考,结果在路上遇险被救。 在得知嘉禾县君的身份后,杜安如心中涌起一个极为大胆的念头。 那一刻,也许是见色起意,也许是被富贵迷了眼。 总之,杜安如犹如一头饿狼,看到了一块肥美多汁的肉,牢牢盯上了娇美动人的嘉禾县君。 杜安如家中只略有薄产,要想出人头地,安享富贵,那是难如登天。 几人一合计,为了荣华富贵,拼了。 他们编了一个能自圆其说的故事,自以为天衣无缝。 骗得嘉禾县君信以为真,一头栽了进去…… 却不知,骗局就是骗局。 再好的骗局,也终有被揭穿的一天。 正如谎言再美,也掩盖不了真相的光芒。 伪装再深,也逃不过时间的检验。 查到这一切后,嘉禾县君只觉得荒谬! 她以前是有多眼瞎?才闹腾着嫁了这么一个称不上人的玩意儿! 她嘉禾,南安王府最受宠的小女儿,因为任性,沦为了这天下最大的笑话! 而且,把她唯一的儿子,置于了尴尬又难堪的境地…… 她只恨,恨那时没听父王的话。 父王说杜安如没有底蕴,不靠谱…… 现在看来,可不都一一应验了么? 甚至在她们从老家来的第一天晚上,杜安如借口府衙有公务要忙,没有回来。 那晚魏佳宁也带着魏亭找了借口出去了,说是给魏亭在城东置办了个三进院子,要去看看。 恐怕那时,他们就迫不及待在一起了…… 一旦起疑,循着蛛丝马迹,一切都不言而喻。 他们刚来那一年,每隔几日,魏佳宁母子都会回到他们外面的小院去住一两日。 每当那时,杜安如都在府衙忙得回不来…… 只将她瞒得死死的。 一个个把她当傻子骗。 嘉禾胸中怒火中烧。 她给父王写了信,她要休夫! 要揭穿杜安如丑陋的嘴脸。 还要带走她儿子杜简,给他改她的姓。 做这些事时,她没瞒着杜简。 要顺利带走他,首先杜简得心甘情愿跟她走。 她看得出,杜简对他父亲有感情。 毕竟小时候,他也用心陪了……不,是骗了他几年的。 所以,嘉禾将杜安如做的事,捡能讲的,挑挑拣拣给杜简讲了个七七八八。 小家伙震惊得七荤八素的,整个人都傻了! 第46章 恶毒 杜简浑浑噩噩消化了整整三天,才含着泪,答应跟娘亲一起回外公家去。 嘉禾当初是硬闹腾着嫁给杜安如的,如今离开,她准备再任性一回。 为了让杜简亲眼看到杜安如无耻的嘴脸,嘉禾在将休夫书摔到杜安如脸上前,偷偷将杜简藏到了衣柜中。 层层叠叠的衣服遮着,柜门开了一条缝,别人自以为没关严,却不会想到里面藏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杜简就这样目睹了他的父亲,恼羞成怒地亲手捂死了他的母亲。 杜安如不接休夫书。 在发现自己精心设下的骗局被揭穿后,杜安如先是惊慌失措,后痛哭流涕的忏悔。 可惜,嘉禾这两年,早已被伤透了心,看清了他的嘴脸,不上当。 两人争执推搡间,从嘉禾怀里掉出了她写给南安王的信。 杜安如大惊失色。 他不愿唾手可得的富贵,就这样从他身边溜走。 他心里很清楚,他仕途顺利,绝大多数是仗着南安王府的势。 这个大靠山,绝不能丢。 他想起了杜简,只要杜简仍是他儿子,南安王府这根线就断不了。 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 杜简透过柜门,看到母亲死死的瞪着他。 别人看她手臂乱挥,似在挣扎,实则是叮嘱他千万藏好,别出声,更别出来。 他是直到晚间,才趁黑偷偷溜了出去。 母亲死后,府里乱成一团。 他那便宜大哥,得意洋洋地找他炫耀:以后,他就是杜知府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啦。 杜简看着他那蠢样,一言不发。 只要他联系上他外公,他那知府爹的脑袋,还能不能好端端地长在他脖子上,都不好说,还嫡长子? 屁的嫡长子! 他现在听到这个“嫡”字,就头痛! 好像以往与他一起玩的那些小伙伴儿,变成妖魔鬼怪,呲牙咧嘴的,都在笑他。 他故意装作哭着闹着要找母亲,杜安如哄骗他母亲得了重病,怕给他过了病气,暂时不能见。 他本想趁外公家来人吊唁时,揭穿杜安如杀害母亲的真相。 谁知母亲死后,杜安如却密不发丧。 对外放出风声,说知府夫人,嘉禾县君夜晚贪凉,开窗吹风,受了寒,卧床不起。 母亲一日不发丧,杜简便一日不能主动联系上外公。 杜安如派人将他看住了,不让他外出,也不让他与外面的人联系。 母亲的心腹,也被他寻了由头,打发的打发,发卖的发卖,还有两个直接被施以杖刑,杖毙了。 府里的异动,全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有人认为,她的机会来了。 母亲已死,只要再除了他,他们就会各归其位。 她魏佳宁有当初的婚书在手,仍旧是这杜知府的原配嫡妻。 她的儿子,自然也是这杜府的嫡长子。 呵呵…… 当谁稀罕! 但,不得不说,杜简还是低估了人性。 当母亲当初身边的贴身丫鬟,乔装改扮,鬼鬼祟祟来见他时,他还真就信了。 相信她找到了舅舅的长随,长随在徐州码头的一艘官船上等着他,要带他去找舅舅。 也怪他太想联系外公家的人,替母亲报仇了,竟然就那样跟她走了。 结局就是如大家所见,被人推进了水里。 入水的前一刻,他仿佛在船上看到了魏亭的背影。 只一闪,就不见了。 他没多想,魏亭去了书院读书,又怎么会跑到船上来呢? 他一定是眼花了。 下一刻,一股大力向他撞来。 入水的一瞬间,他恍惚又看到了魏亭那张狞笑的脸…… 也许他命不该绝。 慌乱中抱住了上游漂下来的一块木板,又恰好被林如海他们给救了…… 小小的人儿,人生才刚刚开始,内心里却已是千疮百孔。 他不敢再相信任何人。 更厌恶十一二岁的少年和两三岁的小女孩。 但相处下来,他渐渐发现,人与人还是不同的。 眼前的一家人,虽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但几人都神情平和自然。 无需言语,举手投足间,就流露出来浓浓的温情与默契。 让人羡慕又嫉妒…… 故事讲完,几人相对无言。 林如海想不到,这徐州知府,竟这样丧心病狂。 为了荣华富贵,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既攀了富贵,抛妻弃子,却又贪得无厌,既要,还要。 事发后,又胆大包天,杀人灭口。 这是吃了嘉禾县君的血肉,连骨头都嚼碎了吞噬入腹,就这样还不满足。 还要扒着嘉禾县君的亲人,继续吸血。 也不怕遭天谴! 小心胃口太大,最后连自己也吞进去。 黛玉和权景瑶询问他可有别的地方可去? 比如说嘉禾县君信任的徐州铺子的管事那里,暂时躲一躲,或者让亲信送他去南安王府? 若怕杜安如发现,杜简可以暂时躲在他们船上,他们代为送信过去,让亲信来接他。 被杜简拒绝了。 他是下定决心,要回去等待伺机复仇。 小家伙脑子极为清晰地分析,杜安如功利心极重,他只要还想借南安王府的势,就绝不敢让他这个南安王府仅剩的纽带有事。 这会儿,杜安如应该已经发现,他失踪的事。 以杜安如的能力,很快就能查到魏亭和那个背主的丫鬟的头上。 紧接着,徐州城内,就会掀起一波寻他的热潮。 而且是找不到他誓不罢休的那种。 以便将来,若他万一真出了意外,寻不回来,全徐州百姓都能给他杜安如作证,将他干干净净的摘出去。 几人听了他这一番有理有据的分析,相对骇然。 这哪里是一个六七岁的孩童,怕不是哪个千年的老狐狸成了精,附身在他这具小小的身体里? 正怔愣间,远远传来一阵急促又杂乱的喧闹声。 第47章 美梦成真 黛玉听得分明,那群人吵吵嚷嚷,正是徐州知府杜大人,派人大张旗鼓,在徐州码头上,来找寻失踪爱子消息的其中之一。 听说如他们一样,被派出来的,还有八拨。 分别被派往徐州城的东西南北,大街小巷。 只徐州码头,就派了三拨。 杜知府深谙人心之道。 遣心腹出来找寻时,逢人就说,爱子年幼,秉性纯良,不慎为奸佞之语所惑,一时冲动,离家出走。 嘉禾县君闻此噩耗,心如刀绞,竟至晕厥。 杜知府愿倾尽所能,只求爱子平安归来,以慰嘉禾县君一片慈母之心。 也希望有人若看到或听到他爱子的消息,前往徐州城杜府报个信,必有重谢,云云…… 黛玉耳目灵敏,将吵闹处的情景向他们原原本本转述了一遍。 “呵呵……”杜简小脸上挂上了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讥诮笑意。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杜知府有多爱他的娇妻稚子呢? 众人都惊得面面相觑,却又相对无言。 杜知府这是有多黑的心肠,多厚的脸皮! 连死去的人都能随手拎出来做幌子。 嘉禾县君,可真是被利用了个彻底。 杜知府这套说辞,看上去言辞恳切。 可谓老谋深算,进可攻,退可守。 他言语间避重就轻,丝毫未提及他那些污浊行径,也未提杜简失踪的具体前因后果, 只言“年幼,受奸人挑唆”,既保留了杜府颜面,又避免了因细节泄露而可能引发的更多纷扰。 同时以“嘉禾县君晕倒”,为嘉禾县君的死亡做了铺垫,可谓一举数得。 可惜,他不知杜简早将他罪恶的一幕看在眼里,并以此精准推断了他下一步的举动。 黛玉无言地拍了拍杜简的肩膀。 遇上这么个利令智昏的爹,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她看了林如海一眼,幸亏,她的爹不是这样。 杜简不欲给他们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跳下船,轻施一礼,回身,脚步飞快地向喧嚣处迎去…… 林如海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逐渐远去的小小身影,看他步伐虽小,却异常坚定,每一步都踏出了超出他年龄的执着。 良久,叹道:“这小子,多智近妖,可也……慧极必伤啊……” 这若是他的文杰,他必为他筑起一道坚实的屏障,让他在无忧无虑中慢慢成长,享受童年的纯真与快乐。 而不会,逼迫他小小年纪,就直面人性的黑暗与复杂,让他过早承受成人世界里的尔虞我诈与勾心斗角。 思绪不由跳到女儿讲得那个匪夷所思的梦境。 女儿体内能滋生出药泉那样能治百病的神奇药水来,未必奇迹就不能在文杰身上重演。 亲眼看着那小身影融入那群找寻的人中,被簇拥而去。 林如海率先回头,向船舱走去,“走吧,回去好好休息,明日还得尽早赶往济宁,这一段行程听说常有水匪出没,可得养足了精神……” 几人回了船舱,直到吃晚饭,船舱的气氛都有些沉闷。 小宇轩抱着林如海胳膊,沉默地窝进他怀里。 只是,抱着他胳膊的小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紧。 黛玉也没有即刻回到自己船舱。 四周的喧嚣逐渐远去,渔火点点亮起。 夜幕如厚重的织锦,缓缓垂落。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蛙鸣,和近处草叶间细微的虫鸣,交织成一首夜的安魂曲,让这方天地更加静谧安祥。 小宇轩脑袋一点点下垂。 黛玉起身,从父亲怀里将小家伙接过,回舱歇息。 一夜无话。 黛玉昨夜研究了一晚上的断魂笔,直至天色微明,方才理出了一点点头绪。 那一团乱麻似的功法,也被她稍稍捋顺了一丢丢。 随着乱麻的解开,断魂笔的用法,也渐渐显露出来。 原来就是画符。 但又和传统意义上的画符不一样。 传统的画符,需要朱砂和符纸。 断魂笔不用。 是直接调用体内灵力,在空气中凭空画。 而且,其功力,与体内灵力与书法的功底息息相关。 灵力越充沛,书法的功底越深厚,断魂笔发挥出来的威力就越大。 黛玉从小练字,一手簪花小楷,宛如春水初生,细腻中透着坚韧,一笔一划,皆是耗着心血的深厚积淀。 前世于潇湘馆内,闲来无事,将满腔的少女才情与细腻心事,尽数倾注于方寸宣纸之上。 然而,红尘情事,纷繁复杂。 失去了家世背景的坚实依托,加之自身并无足够的手段完全掌握命运的舵盘。 那些曾经以为可以永恒相伴的年少情感,终是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化作夜空中的流星般,一闪即逝…… 少女心事虽错付了,但曾经付诸纸笔的努力,却未曾白费。 她的书法功底,在那无数次情感的倾泻与磨砺中,愈发深厚而精湛。 它们或许不会立即显现其价值,但正如种子深埋于泥土,静待春风化雨,终将迎来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黛玉看着空气中断魂笔划出的淡淡印迹,心中五味杂陈。 若非前世的书法功底托底,她这会儿连这浅浅的一笔都划不出来。 越练,她心中的预感越强烈。 这断魂笔,与她救活弟弟,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昨晚,修炼之前,她先进玉葫芦里,给文杰讲了半个时辰的三字经,又教他认了十个大字,还教他怎么握笔写。 小家伙在玉葫芦里自觉地寻了一间屋子,收拾出来,当作他的地盘。 黛玉魂体进来时,他正窝在一张雕花小木床上,睡得正香。 屋子的布局,与他在林府原先的房间一模一样。 是黛玉从他从前住的房间中搬来的。 一桌一椅,都承载着他们儿时的回忆。 恍惚间,黛玉仿佛又回到林府,小小的文杰,那时是一岁半还是两岁来着,刚学会走路,还不是太稳,跌跌撞撞给她托着墨盒,她提着毛笔,蹑手蹑脚地穿过回廊,偷偷给廊下打瞌睡的雪雁脸蛋上画小乌龟的淘气往事…… 没有了地府鬼怪的骚扰威胁,再加上玉葫芦的滋养,小家伙脸色明显开朗了起来,小脸上甚至带上了笑模样。 几缕发丝顽皮的贴在他额前,更增添了几分稚气。 黛玉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情。 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指尖轻轻掠过那几缕发丝,将它们轻柔地拨到一旁,生怕惊扰了弟弟的美梦。 然而,可能是地府养成的敏锐感觉,这细微的动作还是触动了弟弟的感官。 他睫毛微颤,迷茫地睁开了眼。 随即被睁眼就看到姐姐的巨大喜悦所取代。 他猛地坐起身,小手紧紧抱住黛玉的脖子,小脸蛋在她的颈间蹭来蹭去,小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姐姐……姐姐……” 这种一睁眼,即能看到姐姐的美梦,他不知做了多久? 这一刻,终于美梦成真! 第48章 再遇北静王 窗外,晨光如细丝般穿透薄雾,轻轻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为这宁静的早晨披上了一层梦幻的轻纱。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随后是淡淡的蓝。 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重新洗涤过一般,清新,纯净,而又充满希望。 赵大和孙二早已悄无声息地将小船划离了岸边。 船桨划破水面的宁静,泛起层层涟漪。 两岸的风光,悠然隐退,宛如流光掠影,渐渐淡出视野。 化作一抹淡雅的诗意,随着水波轻轻摇曳,渐行渐远…… 在此期间,几人匆匆轮换,填饱了肚子。 前世过惯了菜肉鲜果随意吃的日子,实在无法适应现在的顿顿粗粮。 看黛玉和小宇轩,伸着脖子,微微皱起眉头而不自知,使劲吞咽的样子,心里实在不落忍。 早知道,就扮成别的身份了,也不用受这份罪。 权景瑶决定,中午给大家烤鱼吃。 渔民,虽无他物富足,但论及鱼鲜,岂会匮乏? 渔网一撒,碧波之下,皆是大自然的馈赠。 但,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句话仿佛成了这世上最灵验的咒语。 这不,还未到午时,小船刚拐过一个水湾。 原本平静如镜的湖面,突然泛起层层涟漪。 云层也在不经意间聚拢,一抹阴影悄然笼罩了四周。 起风了。 很快,这涟漪似是得到了某种无形的力量加持,逐渐汇聚成波浪。 一浪接一浪,前赴后继地涌向岸边。 船身也开始随着波浪左右摇晃。 随着风势的快速增强,湖面上波浪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在这样的风起云涌之中,小船宛如一叶扁舟在波涛中舞蹈。 黛玉和小宇轩早在风起时就已到了林如海的船舱,权景瑶也在这里。 这是他们经过那晚的刺杀后得出的经验。 遇到事,不论多危险,都要一起面对。 这会儿,黛玉紧紧抓住左面的床柱,这是船舱里最稳定的东西了。 林如海与权景瑶抱着另一根。 小宇轩抱着姐姐的腿,小脸上既有紧张,也有兴奋。 他除了上次被龙卷风突如其来的卷起,还从没在船上看到过这么大的风浪呢! 而且那次,被卷起来不久,他就晕了。 再醒来就在姐姐的床上了。 根本没印象。 现在,层层叠叠的乌云,遮天蔽日。 仿佛响应风的号召,与下面的湖水交相辉映,奏响大自然最狂野的赞歌。 整个湖面,在这风起云涌的洗礼下,仿佛变成了一片沸腾的海洋。 波浪翻滚,白沫四溅。 相互追逐,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在这汹涌澎湃之中,小船却如同一叶孤舟,在波涛中挣扎求生。 几人被甩得东倒西歪,狼狈不堪。 又一个浪头打来,小宇轩没防备,小手一松,眼看就要被甩出去。 黛玉眼疾手快,一把提住了小家伙的衣领。 她调整了个姿势,一手牢牢抓住床柱,另一手将小宇轩紧紧揽在了怀里。 这么大的风浪,只凭小家伙的力气,接下来可能只剩下被炒豆子的命了。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这场风暴会持续下去时,它却如同来时一般突然,骤然间停了下来。 湖面再次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乌云散去,阳光重新洒落,将湖面照得更加明亮耀眼。 小船经过刚才风暴的一番肆虐,如同一位疲惫的旅人,找到了归宿,轻轻地依偎在湖面上。 只是,绑在船舱外的几个渔篓,此时都东倒西歪,没有一个是站着的。 里面的鱼,也早随着风浪倒进了湖水中,只剩零星几条,一动不动地趴在甲板上,也不知是被拍晕了,还是死了? 权景瑶拿鱼钩将它们都勾了回来,重新清洗干净,拿调料腌渍了,准备烤。 刚将红泥小火炉里的柴烧起来,远处隐隐传来兵器的碰撞声,夹杂着几声怒喝。 权景瑶心中猛然一紧,将燃起的火又熄灭了。 赵大和孙二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默契地停下了划桨的动作。 只有黛玉,蹙起了眉头。 她缓步走到林如海身边,轻声道:“父亲,前面好像是北静王。” 这下,林如海也皱起了眉。 于公,北静王遇险,他应该去救。 何况,这小船,还是北静王所赠。 虽说到京后,也不是不还。 但到底欠了他一份情。 于私,他本身没什么武功,真遇了歹人,他连自保都难。 自身的安危,还全依赖女儿和小妻子呢。 去救,岂不是陷她们于险地? 斟酌片刻,他悄悄侧过身子,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问:“玉儿,前面歹人多吗?” 黛玉凝神听了听,“不多,只有五个人。” 林如海稍松了一口气,仍就小声问:“玉儿,不受伤的情况下,你能不能打得过他们?” 见黛玉肯定地点头。 林如海就起身,准备去吩咐赵大和孙二将船划过去,救人。 一旁的权景瑶内力深厚,早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中。 见林如海懂得审时度势,将黛玉的安危放在首位,而不是盲目的充英雄,慷他人之慨。 心中对他又认可了两分。 此时,不待林如海起身,早转身出去传话了。 前面不知是什么光景,林如海这个仅有三脚猫功夫的人,还是待在船舱里保险。 好在赵大和孙二二人,虽不明白林大人他们为什么明知前面有危险,还要上赶着往前凑。 但二人听命惯了,二话不说,又拿起了桨。 第49章 北静王遇险 微风拂面,隐约带来了远处芦苇特有的清新气息。 小船轻巧地又拐过一道弯,眼前的景象瞬间变了。 一大片辽阔无垠的芦苇荡霍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宛如一幅精心布置的画卷,在这一刻骤然展开。 风吹过,芦苇荡发出沙沙的声响,宛如天籁。 打斗声就是从前面的芦苇荡里传出来的。 黛玉示意赵大和孙二将小船沿着芦苇荡的边缘缓缓穿行,小心地向打斗处靠近。 又行了一段,打斗声更激烈了。 听着就在耳边,却始终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现在,他们总算知道这一路段为何多水匪的缘故了。 这一段水路位于过往商船的必经之路上。 更重要的是,地形复杂。 有这片芦苇荡做天然的屏障,水匪们仗着熟悉地形,极易隐蔽和偷袭。 万一碰上打不过的,将船往芦苇荡里一划,瞬间掩藏身形,谁也找不着。 听着前方打斗声越来越急。 不得已,黛玉唤了灵一帮忙。 灵一与眼前的芦苇无障碍交流后,指引着黛玉快速往交手处靠近。 小船终于驶入了打斗现场。 芦苇荡内,风起云涌。 剑光和刀斧影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死亡的旋涡。 每一根芦苇,都被交手双方的气流驱使着,狂舞着,为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伴奏。 阳光试图穿透这片密不透风的绿色屏障,却只能投下些许斑驳陆离的光影,为这洒血的战场平添了几分阴森与神秘。 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 随着一阵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过,对战的双方踉跄着分开。 两边都已倒下了不少人。 从衣着上看,水匪都是清一色青衣短褂,那边倒下的人是北静王这边的数倍。 现在幸存的,估计都是双方的头儿。 北静王今日没有穿象征他身份的蟒袍,只穿了件银白色绣暗纹的锦衣。 原本俊美的左脸颊上,此刻斜斜多了道一寸余长的伤口。 前胸,后背,胳膊腿上多处裂开,肌肉外翻,血肉模糊。 衣袍已被鲜血染红,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像个血人。 以剑抵拄舱舷,正不住地大口喘气。 他竭力稳住身形,使自己不至于跌倒。 傅佐看样子比他要稍强一点儿,身着一件黑色箭袖长袍,还能站直身子。 与北静王背向而立,互为犄角。 胸前从左肩到右腰,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里面隐约可见皮肉翻飞。 被一块不知从哪里扯下的白布随意绑着,血早已渗透了。 他一手握鞭,另一手持一把短刀,鲜血从刀尖滴落,整个人宛如地狱修罗,哪有一丝平日里文质彬彬的模样? 与他们持刀对立的三个水匪,呈三角分立于三艘不大的扁舟上,将北静王和傅佐围于中间。 与北静王对峙的那人,身形魁梧,面目狰狞,一双三角眼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 他的脸上横亘着一道刀疤,从左眼角直划到下巴,如同一条扭曲的蜈蚣,为那张脸平添了几分凶残。 右手中握着一柄巨大的开山斧,斧刃寒光闪烁,仿佛能劈开世间一切阻碍。 正睥睨着对面的北静王与傅佐狞笑,笑声低沉而嘶哑,每笑一声都让人不寒而栗。 与傅佐对决的两位,一位满脸虬须,皮肤被湖水和阳光染成了古铜色,体格健壮,肌肉如同礁石般坚硬。 眉宇间凝聚着常年累积的戾气,仿佛随时准备着,一言不合,便与人干架。 左手持一柄三叉戟,戟尖锋利无比。 每当他挥舞起三叉戟,都仿佛能搅动起滔天的怒涛,带来死亡的阴影,令人心惊胆战。 另一人五官看起来毫不起眼,丢在人堆里找都找不出来。 但他身上有一股阴冷至极的气息。 被他盯着,就宛如被盯上了一条毒蛇。 他擅使一柄细长的弯刀,刀身轻盈而锋利,仿佛能轻易划破空气。 整个人如同一位暗夜幽灵,悄无声息在几人间穿梭,伺机给予致命一击。 也许是几人之前的拼杀太投入。 也或许是这场拼杀耗费了双方太多的精力,到了这会儿,双方都成了强弩之末,抽不出精力去关注其它。 直到黛玉他们的船径直驶入他们视野三丈之内,才被对峙的双方发现。 三个水匪见是一艘小渔船,船上的人也都一副时下最贫穷的渔民打扮。 没什么油水。 另两个水匪只斜着眼瞥了一眼,便冷哼一声,扭过头去,懒得理会。 像这样的穷鬼,只要他们不来惹他们,一般都懒得理会。 等会儿他们看清眼前场景,自会离开。 今天便宜他们了,白捡回几条命。 只有那五官平平的阴冷男子扬了扬手里细长的弯刀,冷声斥责:“快滚!否则爷爷宰了你!” 人阴狠,连声音都透着股说不出的阴冷,刺骨的寒。 这边北静王抬目看了看,不认识,也以为是误闯进来的渔民。 但站在他身后的傅佐却双眼一亮。 络腮胡子的大汉和皮肤黝黑的少年他不认识,但划船的赵大和孙二他熟啊。 这二人还是他亲自派给林大人的呢! 这么说,黑脸少年毋庸置疑必是林御史的女公子林黛玉了。 那少年身边这位满脸络腮胡的大汉,看身高,应该是林御史那位新婚不久的小妻子。 确认了身份,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一个两个的,可真能扮! 扮得与原来的形象大相径庭。 若不是与赵大和孙二在一起,走大街上,估计迎面碰上,他压根儿不会想到,会是那两位主儿。 他们既到了,他倒不着急王爷和自身安危了。 他这会儿万分好奇:林御史林大人,会是个什么扮相? 可惜,对面舱门紧闭,没有一点要打开的迹象。 三个水匪见对面小渔船上的人在他们喝斥后,仍不离开。 面上也没有寻常渔民的惊惧之色,已意识到情况不对了。 拿开山斧的水匪怒目圆睁,宛如山中巨兽觉醒,双手持斧,大吼一声,炸雷似的,声震天际。 随即猛然高举巨斧,力贯斧身,斧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朝着北静王猛然劈下。 斧风呼啸,带着撕裂空气的轰鸣声,仿佛整个湖都要被这一斧劈成两半。 当剑与斧交汇,金铁交鸣,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咔嚓~” 北静王的剑受不住这样大力的撞击,突然断裂。 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银芒,没入远处的湖水中。 三角眼大汉手中巨斧不停,带着开天劈地之势,向北静王劈去。 那样子,势不把北静王劈成两半不罢休。 时间仿佛凝固。 生死关头,北静王露出短暂的惊愕。 他全身是伤,力已竭,眼看避无可避。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斧刃临肩的锋锐。 他下意识闭了闭眼,咬紧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嘶吼,但额头上密布的汗珠和苍白如纸的脸色,却出卖了他的痛苦与煎熬。 第50章 黛玉出手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耳边斧刃划过的震鸣声也完全消失了。 北静王睁眼,下一瞬,眼前的情形让他一下子瞪圆了眼睛。 原来还在他们三丈开外的黑脸少年,此时距他和那三角眼凶徒不足一丈。 少年手持一根轻飘飘的长腰带,那腰带到了“他”手里,仿佛有了生命,牢牢绑缚住那柄给他带来生命威胁的巨斧。 巨斧离他的脖颈不足一尺! 三角眼凶徒眼眸一缩,他最清楚自己的臂力。 凭着这把开天巨斧,在这处芦苇荡里称雄多年,从未遇到过对手。 今日,那少年仅用一条轻若无物的腰带,就让他斧子动弹不得。 他双手使力,胳膊上青筋暴起,卯足了劲要将他斧子夺回来。 斧子纹丝不动。 三角眼心中一沉。 这是,碰到真正的硬碴子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战斗同样惊心动魄。 本来十拿九稳的对决,出现了变故。 水匪们互相对视一眼。 多年的默契使他们无需过多言语,一个眼神足以表明心中所想。 都想速战速决,将剩下的那一半报酬拿到手,远走高飞。 本来,他们水匪也是有原则的。 不劫官员,不招惹官府之人。 但,谁叫对方给得太多,多到够他们所有的水匪不吃不喝,躺在床上,大鱼大肉享受三辈子,都花不完。 他们每一个人都可耻地心动了。 他们本就是各地聚集起来的亡命之徒。 早已被官府盯上。 干完这一票,他们远走高飞,金盆洗手,换个身份,逍遥快活地过一生,不好吗? 所以,明知这单生意不好做,还是接了。 本已踩好了点,十几个人的骨头,再硬能硬到哪里去。 他们全芦苇荡里的水匪,加起来一百多号人,每人咬一口,都足够咬死一头大象了。 还能收拾不了这区区十几人? 笑话! 现在看来,也的确是笑话。 不过被笑的人,从猎物变成了他们自己。 一百多号人,现在就剩下了他们三个。 在这黑脸少年出现前,他们还笃定,他们这一票,不亏。 酬金一百多人花,哪有三个人花,来得爽? 现在看来,很可能有命赚,没命花。 但,到手的大肥鸭子就这样让它飞走,他们又实在不甘心。 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不约而同下了个决定。 那就是再拼最后一把,不成功,就撤! 身后是他们最为熟悉的赖以保命的芦苇荡。 实在危急,往芦苇荡里一躲,任它天王老子来了,也拿他们没辙。 持三叉戟的水匪与手持细长弯刀的水匪,目光一闪,同时如同鬼魅般穿梭在傅佐的周围。 一攻一守,配合默契。 三叉戟水匪如游龙出海,高高跃起,企图从上而下,给傅佐致命一击。 而细长弯刀男子则试图从下盘寻找破绽,每次挥动,都如灵蛇出洞,精准而致命地直指要害。 两人都抱着速战速决的念头,出手绝不容情,三叉戟直奔傅佐百会穴,弯刀则是冲着他双腿砍去。 若在平时,这样的攻击对他并无威胁。 但现在,他左腿上长长的刀口,使得他使不上劲,连闪身避开都不能。 何况,头顶上还有要命的三叉戟虎视眈眈。 长鞭对这种近距离攻击没用,他将短刀换到右手,用左手的鞭去缠那细长的弯刀,右手斜斜上举,去抵挡那要命的戟。 尽管知道这次全身而退的希望渺茫,但,总要试一试,不是吗? “轰!” 短刀与戟相击,发出刺耳的巨响。 因那水匪是从上往下,以泰山压顶之势下击,力道奇大。 傅佐一方面还要分心抵挡下盘的细长弯刀,手上的劲力不足,短刀被斜斜磕飞,在半空中画出一道银色的光芒,没入船舱顶上。 这下,那水匪手腕一翻,三叉戟再无遮拦,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向傅佐头顶刺下。 傅佐再想闪避,已是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巨斧悄然而至。 “铛!” “哐啷!” 巨斧在黛玉手腕轻抖下,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被猛然从三角眼水匪手中抽离,在空中划出一道璀璨的弧线,携带着开天劈地的气势,精准无误地劈向了那泛着寒光的三叉戟。 随着两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三叉戟在巨大的力道下,瞬间被劈成了两截。 残戟如流星般在天空划过,在湖里找到了它最后的归宿。 那持戟水匪,也被这强劲的力道所伤,一口鲜血喷出,人也被向后击飞,落入了水面。 而那持巨斧的水匪,手中斧子被夺,瞪着一双不可置信的三角眼,身形也被夺斧的力道带着向前,斜斜与持弯刀水匪撞在一起,正好撞歪了砍向傅佐小腿的弯刀,只险险划破了他衣袍的下角。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令人目不暇接。 轻飘飘的腰带,到了黛玉手里,宛如被赋予了神奇的魔力,化作一条灵动的银龙,时而春风化雨,轻柔如拂面微风,不着一物;时而又雷霆万钧,如银鳞闪耀,带着所向披靡的霸气和力量,直击目标。 对决到这会儿已没了悬念。 三个水匪头子趁着北静王和傅佐被震惊得愣神的工夫,猛然跃入水面,潜入水底遁逃。 第51章 抓捕 本来依着那三人原先的打算,只要逃进了芦苇荡,他们就算安全了。 仗着地形熟,又精通水性。 这湖水颇深。 他们拿一根芦管,在这水底潜三天三夜,都没问题。 以前官府不止一次围剿过他们。 他们面对十倍百倍于他们的官兵,都丝毫不惧。 官兵来了,他们往水下一藏,谁也找不到。 官兵一走,他们照样在这片水域逍遥。 甚至有一年,官兵一怒之下,火烧芦苇荡。 大火染红了天空,烧了三天三夜。 水面上的芦苇烧没了,水里的根还在。 第二年,新的芦苇又长起来了…… 后来,官府就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闹得不厉害,不惹到他们非管不可的人,基本就当他们不存在。 逃命和躲藏,这题他们熟,都会。 三人不约而同躲去了距此不到一里地的水底一块大岩石后面。 他们盘算着,在这躲两天,等水面上那些人走了,他们就去拿定金。 接这单生意前,他们就知道,他们出手的人的身份不简单。 毕竟,那可是整船的金锭子呀! 简直闪瞎了一众弟兄们的眼。 这还仅仅是一半的定金。 能值这么多金锭子的人,能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本来还有几分理智的他们,在看到这定金后,仅有的理智也被这金闪闪的金锭掩埋了。 经过踩点,最终确认了目标身份,是当朝的郡王爷。 那又怎么样呢? 反正在他们水匪眼里,只认金子不认人。 等取了那黄澄澄金灿灿的大金元宝,远走高飞。 最好去塞外,或西域,那里谁也不认识他们。 他们安顿下来后,娶个媳妇,再生两三个娃…… 想到得意处,古铜色肌肤的那人还顾自“嘿嘿嘿……”偷着乐了。 可惜,乐极生悲。 他们自信只要躲到了水下,就是龙王爷来了,都找不到他们的三水匪。 才刚躲到大石头后,面前就出现了一条令他们眼熟得不得了的长腰带。 说实话,有点胆颤心惊。 长腰带宛如长着眼睛,透着重重水幕,灵活地缠上了三角眼的腰身,将他牢牢绑缚住。 三人大惊失色。 尤其是被绑的三角眼,箕张着两只蒲扇般的大掌,就要去解开绑缚在身上的束缚。 但,解不动,纯粹解不动。 原来轻柔的腰带,此时坚硬如铁。 三角眼稍一使力,腰带便锋锐如刀,将他的手割得鲜血淋漓。 三人相顾骇然。 三角眼将求救的目光投到身边同伴身上,希望他们能救他。 但,怎么救? 水匪本就是因利益而凑在一起,在长期的打劫杀虐中,他们因身手好,而渐渐成了这伙人的头。 没事时,他们是伙伴。 一旦有难,没立即掉头跑,便算是义气了。 在三角眼看过来时,另两人早已悄然退开了三米远,准备开溜! 三角眼看了眼自己滴血的手,无力地垂下了手臂。 黛玉手腕一抖,三角眼便像落水狗一样,被捞到了小船上。 北静王和傅佐都没想到抓捕会这样顺利。 他们原来的设想,是赶到前方济宁,调侍卫来翻找这三个逃走的水匪。 他的官船此时应该已到济宁,附近赶来接应的侍卫会在那里等他汇合。 经过今天的一场厮杀,这一片水域的水匪也所剩无几了。 趁水匪元气大伤,正是斩草除根的好时机。 但,就那几个漏网之鱼,再大动干戈,殊为不智。 自己派得力的人,带上几十个侍卫,也尽够了。 自己和傅佐,还是趁早养好伤,回京复命的好。 他这次出京,可是有重大发现要禀报圣上的。 也因此,动了京里某些人的蛋糕,才被人盯上。 蛋糕太大,牵动国运,那些人才不顾一切要阻挠他回京。 他不能落入对方的圈套,舍本逐末。 但,黛玉不同意。 落水狗就要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痛打。 何况,并不费许多功夫。 意见相左之下,傅佐是倾向于黛玉的意见的。 三个匪首已受重伤,都说趁你病,要你命。 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若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万一给他们仗着地形逃脱,那他身上这道几乎将他斜劈成两半的伤,岂不白挨了? 他睚眦必报的名声,是白得的吗? 但,他作为北静王府的长史,不好明着反对北静王的意见。 灵机一动,请林如海出来裁决。 所以,当两人看到一个头发花白,弯腰驼背,脸似枯干的老树皮似的“病弱渔夫”,蹒跚着走出来时,脸上的神情,比看到林黛玉扮成个皮肤黝黑的少年渔夫,还要震惊。 及至看到他手边拉着的那个扎着两个小揪揪,穿着碎花小裙子的可爱小姑娘时,已无力吐槽。 每一个人都化得很离谱,但不得不说,他们易容得很成功。 每一个人的形象都和他们本人大相径庭,让人意想不到。 林如海现在就是个女儿控,女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意见一边倒地倾向于黛玉。 所以,在三水匪以为逃脱了追踪,喜滋滋畅想未来时,厄运降临。 三角眼水匪首先被绑上船舱,本想着一定会被拷问这芦苇荡里的其它藏身之处。 他说,还是不说呢? 但他多虑了。 他所设想的情形,都没成立。 那黑脸少年将他扔到船上后,便由傅佐拿绳子将他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嘴里还被塞上了他自己的臭袜子。 然后,小船在少年的指引下,毫不迟疑地前往他们第二个,第三个据点。 少年好像长着一双透视眼,能透过水下的迷障,精准地捕获每一条漏网之鱼。 不仅刚逃跑的两个水匪被不费吹灰之力绑缚了上来,还将留在大本营里看家的几个半大小子也一个不漏俘虏了过来。 当然,那船定金也没漏掉。 抓捕的过程异常顺利,以至于人都被绑到跟前了,北静王还觉得似在做梦,不真实。 不仅北静王有这种感觉,傅佐也有。 他禁不住怀疑,这林姑娘是不是有什么异能? 不得不说,傅佐做为北静王的心腹智囊,是有点脑子在身上的。 他真相了! 但林如海能让这么匪夷所思的名头落到爱女头上吗? 所以,他拉着权景瑶的手,在船舱里与权景瑶详细了解了太极功法的奥妙之后,气定神闲地揽着傅佐的肩膀,自豪地吹嘘他女儿是个练武奇才。 武功练到一定境界,飞花摘叶皆可伤人。 他女儿虽未达到此等境界,但也距此境不远。 更何况黛玉的感悟力惊人,对环境的敏锐度也远超常人。 空气中的风吹草动,一呼一吸都逃不脱她的耳目。 所以才能在迷宫一样的芦苇荡里找到他们,救下他们。 所以才能感知到水匪们的藏身之处,一举捕获…… 傅佐无言,看了北静王一眼,从善如流的改口:“大人有如此天赋的爱女,必定此行无忧,如此,这一路上,郡王爷和傅某,就有劳贵千金保护了!” 林如海:“……” 他想不到堂堂一个郡王,一个长史,会顺杆爬。 这爬杆的本事,信手拈来,毫无违和感。 第52章 北静王心思 抓捕了剩余的水匪后,他们在水匪的老巢里找出了一艘能容十多人的稍大点的船,驶了出来。 没办法,水面下藏着的金元宝太多,他们乘坐的小船,任何一艘都吃不住那样重的份量。 在黛玉的武力镇压下,留守的水匪苍白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沉入水底的金元宝一箱箱搬上了船。 足足十大箱。 每箱一百锭,每锭五十两。 都说财帛动人心,足足五万两黄金摆在眼前。 说实话,在场之人就没有不心动的。 可惜,看得,拿不得。 北静王芦苇荡二次遇刺这么大的事儿,不可能瞒得过圣上的眼。 何况,趁机扫平了让官府头疼的水匪,这一功劳,也不能不领不是? 那这金锭,就是贼赃,是证据,得上交国库。 金灿灿的黄金被抬入了舱底。 北静王想了想,让傅佐将水匪也关在了那里。 就让他们眼睁睁看着为之拼命的黄金,却没命花,不知他们心中是何滋味? 傅佐找上了林如海。 他是来找林如海讨药的。 上次遇刺,林如海送来的参汤和权家的金创药,效果奇好。 话说得很漂亮,他们不白要,知道好药难求,他们付银子。 傅佐从怀里拿出一千两银票,放在桌上。 林如海心里发沉,知道自己一时心软,可能给女儿招来了麻烦。 他苦笑,“林某祖上偶得了一根千年人参,这些年已陆续用去半根,去年林某病重,又用去好些,后来遇到一位癞头和尚,说我暴殄天物,教了我个熬煮的方子,竟然功效大增,可惜,千年人参难得,现已所剩无几。” 他拱手,“林某这就去给王爷煮来。” 说着,站起身,端茶送客。 傅佐定定地看了林如海好一会儿,才起身,缓步向外走,边走边道:“如此,就多谢林大人了。” 这林如海说话做事,滴水不漏。 不愧是曾经享誉京师的探花郎! 想到王爷心中所想,有心想探一探底,又恐打草惊蛇,弄巧成拙,反为不美。 想到这里,极力压抑住心中想探究的欲望,一步一步往外行去。 在出舱门时,不小心牵动腹部伤口,不由闷哼一声。 现在船上除了林如海一家,就剩王爷和他,赵大和孙二控船,是以他和王爷的伤,到现在也未重新清洗包扎。 有心想请林黛玉去给王爷包扎,但到底男女有别,不好开口。 老王爷的遗命他知道。 老王爷的毕生遗憾他也心知肚明。 要他说,小主子看着风光,实则命苦。 老王爷与老王妃一辈子不睦。 作为他们唯一的儿子,常常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就连小主子的婚姻大事,也成了二人博弈的牺牲品。 老王爷想让小主子晚成婚,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言而喻。 但老王妃却想早日抱上孙子,执意给小主子定了她娘家的侄女儿。 老王妃虽就小主子这一个儿子,但平日里对小主子并不关心。 也就根本不知他的喜好,盲目定亲。 害怕老王爷从中作梗,更是在小主子十四岁时,就催促两人完了婚。 那时小主子年幼,心性不定。 世子妃更小,也是小孩子心性。 结果新婚之夜,小主子与世子妃二人,就因一件小事意见相左,而闹了矛盾。 世子妃更是借第二日认亲时,仗着姑母给自己撑腰,当堂告状,硬逼着小主子向他认错。 小主子本就心高气傲,吃了这个闷亏,岂能善罢甘休? 当时看老王妃的面子,忍了。 世子妃在家被惯得有些娇纵,只在老王妃面前扮巧卖乖。 一看这招告状好使,便一有不痛快,就哭哭啼啼去老王妃面前哭诉。 偏她告状又不实事求是,往往添油加醋歪曲事实,将一分的委屈夸大到十分,十二分…… 老王妃本就不是个多有见识的,这也罢了。 但她偏偏还有个最大的毛病:犟! 认准的死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一条道走到黑,死犟! 别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非要在南墙上撞开一个洞,然后,爬也要爬进去。 她认为她挑得儿媳妇天下第一好。 那就连儿媳妇放屁都是香的。 儿子与儿媳闹矛盾,正常情况下,母亲都是站儿子这边的。 最不济,两人各打五十大棒。 老王妃不,只要世子妃一哭诉,老王妃就把小主子找过去,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小主子本就对老王妃没多少感情。 这下,更是耗得一滴都不剩了。 这种情况,在老王爷意外薨逝之后,表现得更明显。 老王妃一辈子没得到老王爷真心。 后来进了佛堂,吃斋念佛了一辈子,却没学到佛爷的一点慈悲宽容心肠。 反倒认为,儿子是她生的,就得听她的话,若有违逆,就是不孝。 老王爷一走,她倒从小佛堂出来了,开始操控起儿子的生活来了。 她做姑娘时受到的教育是:女子无才便是德。 这种观念根深蒂固。 她找儿媳妇,也是按着这个标准找的。 婆媳两个像了个十成十。 害的小主子一年四季,都不愿意回府。 经常找圣上讨要外出的差使。 圣上知道北静王府的情况,怜惜这个侄儿,倒也十次里有九次愿意成全他。 所以直到现在,王爷在老王爷薨后,已袭爵三年有余,却始终未给府里的那位请封。 老王妃多次施压,王爷索性避而不见。 上次回府,府里那位为了稳固地位,怀上子嗣,竟然在饭菜里给王爷下药。 饭是在老王妃那里吃的,是谁的主意,不言而喻。 害得王爷发现不对,愣是泡了大半夜冷水澡。 事后,王爷一怒之下,写下休书,要休妻。 也被老王妃以死相逼,将此事压了下来。 从那以后,母子情分彻底断了…… 要他说,王爷遇见那样一对父母,也是可怜。 没有人真正替王爷考虑。 他冷眼旁观,王爷待林大人的女儿是不同的。 就不知,这种不同,是受了老王爷的影响,还是因为她本身。 第53章 风华 王爷的心思,在经过上次被下药之后,就越发的不好猜了。 傅佐出了船舱,回头看了眼已经被关严实的舱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还在渗血的伤口,叹了口气。 他还是先去将王爷身上的伤给清洗包扎一下吧。 指望林家人,不太现实。 林御史一家一看就不想与王爷有太多牵扯。 这次若不是圣命难违,估计他们更喜欢一家人乔装改扮,偷偷进京。 刚刚只提了一嘴上次的金创药和参汤,林御史就话里话外都说,那药他们也没多少了。 就差直接告诉他,下次别再找他们张口了,他们自个儿留着救命呢。 还真是不客气。 傅佐脚步一转,拐进了相邻的船舱。 这艘船除了做饭烧水用的小厨房,和狭小的底舱外,一共还有并排四间舱房。 林如海一家人占了靠右侧的两间,另外两间,便由北静王和傅佐一人各占了一间。 傅佐进的,是北静王的房间。 他进去时,刻意放轻了手脚。 阳光透过半掩的窗棂,斑驳地洒在地板上,为这午后平添了几分慵懒与闲适。 北静王仰躺于软榻之上,头微微偏向一侧,手臂自然地枕于脑后,姿态随性而不失尊贵,看上去似在发呆。 实则脑海里正放电影般回想着这次遇到“黑脸少年”之后的一幕幕。 想着“他”制敌,救人,绑人的一连串动作,眼神明亮而锐利,那种从容不迫、自信满满的气场,很难从一个女子身上看到。 与以往他安排在贾府的探子报给他的林黛玉柔弱、多愁善感的形象完全不符。 心中不由又想起父王的遗憾和愿望,他沉思起来。 本来,他是跟在父王身边长大的,对父王的感情更深。 但自从他发现父王的秘密后,他对整天吃斋念佛的母妃就心生同情,关注更多了起来。 常常是不等母妃叫,便主动过去请安。 渐渐地,他发现母妃并没有因为他去得次数多,心情便好起来。 慢慢便又恢复了每月初一和十五,请两次安的节奏。 后来,母妃给他强势定亲,完全没有过问他的意见。 他因无意中窥得父王的心事,心中别扭,便赌气默认了母妃的做法。 他本来有机会反对的。 父王在得知母妃给他定亲的人选后,问过他的意见,若他不同意,便出面替他回绝。 可惜他那时认为,他父王母妃感情不和,责任主要在父王。 但子不言父过,他不能指责父王,只有在别的事上补偿给母妃,让她找补回来。 那时在他的潜意识里,娶媳妇儿,主要是为了在后院陪伴母妃。 那就娶个母妃中意的。 处在叛逆期的他,甚至没弄明白娶媳妇儿的真正涵义,就斩钉截铁回绝了父王。 当时,父王眼中的怜悯和遗憾十分明显。 他那时不懂。 之后,从母命迅速成婚。 新婚当天,他妻子的刁蛮、任性,闹得二人不欢而散。 第二日认亲礼上的蛮不讲理,胡搅蛮缠,恶人先告状,突然如当头棒喝,给他敲清醒了。 他看着父王不耐地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他的两鬓也剧烈地胀痛起来。 那一刻,他突然就理解了父王。 从父王薨逝至今,他一天比一天更清楚的了解了父王的无奈。 遇上一个不懂自己,自私愚昧,遇事一味胡搅蛮缠的妻子,真是人间悲剧。 更可怕的是,再加一个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母亲。 可惜,他醒悟的太晚了。 从上次下药事件后,他就再没回过府。 无论是母妃装病,还是寻死觅活,他都没再理会。 这样的把戏演多了,是个人都会累,会厌烦。 反正他已给那个女人留了他签好了字的休书,她什么时候搬走,他什么时候回府。 这是他留给他母妃和那个女人最后的体面…… 有时候他想,假如那时他不那么叛逆,没有发现父王心里的秘密,一切是不是就不一样? 父王在他心中仍旧是天神一般的存在,冷峻,威武,霸气…… 不得不说,他后悔了! 父王在时,王府还能勉强称之为“家”。 虽然父王对他也没有多少温情,但宗室子弟该有的,他都有。 该教他的,也都教了。 父王不在了,王府在他心里,纯粹就成了令人厌烦的牢笼。 让他再也不愿意回去……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转眸望去,傅佐一手端着清水,一手拿着干净的白布,走了进来。 他坐起身,配合地解开衣衫,转动身子,让傅佐给他清洗包扎前胸后背的伤口。 伤口都不深,每次都是险险避开。 没办法,不避开,只有死。 刚开始有护卫护着。 这次出来,他身边只带了傅佐和两个扮作船夫的侍卫,别的人分坐三艘小船,远远地跟在后面。 路过芦苇荡时,傅佐像以往一样,亮出了王府长史的身份令牌。 却并没有如以往一样,顺利通行。 而是刚进去不久,四面呼哨声响起,呼啦啦围上来一百多号人。 为首的水匪,也就是那手持开山巨斧的三角眼大汉,手持一张他的画像,反复对比后,贪婪地狞笑着,大喊一声:“弟兄们,操家伙,财神爷给大家伙送钱来啦……” 然后一场混战…… 若不是林御史一家及时赶到,他们今日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他眼前又萦绕着那根轻飘飘的天青色腰带,挥之不去…… 北静王本身文武双全,从记事起,就被父王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最是知道,能将一根至柔至软的普通蜀锦腰带,舞成一柄至刚至坚,锋锐如宝剑的利器,需要有多么惊世骇俗的功力。 据他了解,也就皇伯父身边的侍卫头领,和他贴身的几个暗卫,有如此能耐。 那都是苦练了多少年,才有此成就。 而那小丫头,就算从娘肚子里就开始练功,满打满算也才练了多久? 这天赋,也太逆天了吧?! 或者,她有什么传说中的奇遇不成? 这一刻,北静王对黛玉的好奇,达到了顶点。 而被惦记着的黛玉,此刻已洗去了她脸上的装扮,恢复了细腻如玉的面容,宛如初绽的芙蓉,清新脱俗。 头发用一根天蓝色缎带松松挽起,几缕碎发轻轻垂落肩头,为她平添了几分温婉与柔美。 身上是一件同色系的箭袖长衫,仍作男子打扮。 出门在外,还是扮作男子更随意些。 只是,她长得太出色了,即使一身男装,也掩不住她满身风华。 第54章 烤鱼 小宇轩彻底暴露了他颜控的本色,两只小手托着自己的小脸蛋,胳膊肘撑着小膝盖,坐在这船舱里唯一的一个小马扎上,愣愣地看姐姐卸妆。 直到姐姐细细地清洗完脸上的残妆,擦干最后一滴水渍,才一蹦而起,小手指着黛玉兴奋地大叫:“哇!姐姐,你又变美了哦,难道姑姑的易容药粉还有美容的功效?” 他眼中闪烁着兴奋和崇拜的光芒,本就易容成小麦色的小脸蛋因激动而更泛着红晕。 小家伙表达喜爱的方式很简单,他直接扑上前,张开双臂,给了黛玉一个大大的拥抱,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热情和喜爱都包裹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中。 拥抱的同时,他还不忘嘟着小嘴,献上几枚带有口水的亲亲。 黛玉失笑,小家伙的亲吻,如同晨曦中第一缕阳光下的露珠轻吻花瓣,带着一种难言的清新与纯真,触动了黛玉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她俯身抱起小家伙,捏捏他肉嘟嘟的富有弹性的小脸,道:“走,姐姐也给你洗洗小脸,看看我们小宇轩有没有变得美美哒?” 小宇轩顺手拉上了一旁看热闹的姑姑和还在“熬参汤”的义父。 一炷香时间悄然而逝。 小宇轩洗干净了小脸庞,他满怀信心地睁开眼。 然而,下一瞬,他小脸上还未来得及绽放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那里,一颗孤零零的小米粒大小的红疙瘩,倔强地守在他挺翘的鼻尖旁。 在他粉嫩白皙的小脸上,显得异常醒目。 小宇轩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偏头,偷偷瞄了左边正微笑看他的姑姑一眼,又转头仔细看了看右边沉稳坐着的义父。 小嘴儿不自觉地一撇,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开始打转,整个人情绪仿佛即将崩溃,委屈地快要哭出声来,小嗓音也带上了哭腔,“为什么姐姐变美,姑姑也变美,义父没变,独我变丑了?” 他跺着小脚丫,用幽怨的小眼神控诉地看着姑姑,妆是姑姑化的,他也不想埋怨姑姑。 可是,为什么一家人中,唯有他小心脏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权景瑶被小家伙这样盯着,又好气又好笑。 拉过他小手,顺手在他小肥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笑骂道:“那是因为全家就属你的皮肤最娇嫩,受不得易容药粉的刺激,放心吧,今晚睡一觉,明早起来保证你小脸蛋白白净净的,比所有人都美。” 小宇轩将信将疑地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小手指不自觉摸了摸鼻尖旁的小红疙瘩。 “真……真的吗?姑姑,你不骗我?”他小声不确定地反问了一遍,声音里既有期待,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 权景瑶肯定地点头,“嗯,不骗!姑姑保证,明天一早醒来,你就是这全天下最靓的崽!” 小家伙没听懂“最靓的崽”是啥意思。 他一愣,自动将它解读成“最漂亮的小娃娃”,再代入自身,嗯,完美。 小家伙满意了,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摸摸有些瘪的小肚皮,拉着姑姑的手,把她往厨房的方向扯:“姑姑,你早晨答应给我们烤鱼吃的,我肚肚饿了,现在就烤吧?我要吃这么大一条……” 他一边走,一边将小胳膊张得大大的,比划着他要吃的鱼的大小。 嗯,他比划的和他的小身子差不多长。 话语中带着几分稚气未脱的急切,权景瑶还听到了小家伙吞咽口水的声音,仿佛那想象中的烤鱼已化作他满口的鲜香,牵引着他的味蕾。 权景瑶抬头看看,日影确实开始向西偏移了。 她嘴角上扬,眼里满是宠溺,握紧他小手,道:“好,小宇轩也帮姑姑烤,好不好?” 小宇轩兴奋得如同得到军令的小将军,响亮地回答:“好!” 一蹦一跳地向前跑去。 那欢快劲儿,仿佛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 早在水匪全部落网时,权景瑶就吩咐了赵大和孙二到附近捞了几条肥美的鲤鱼,宰杀清洗干净,淹渍了。 这会儿鱼早已入味。 船上不好直接架柴堆烤,权景瑶便将这条船上的三个小火炉都集中到一起,生起火,在上面铺了一层铁丝网,将鱼放在上面。 很快,火苗舔舐着鱼肉,发出“滋滋”的声响,香气渐渐弥漫了船上每一个空间。 权景瑶熟练地翻转着鱼身,确保每一面都能均匀受热。 随着翻转,烤鱼的香气愈发浓郁,鱼肉也逐渐变得金黄酥脆。 小宇轩吸了吸小鼻子,眼眸弯成了一轮月牙儿,整个人仿佛被这股香气牵引着,一步步向火炉靠近。 很快,被香味吸引过来的,不止有他,还有黛玉和林如海。 紧接着,靠近左边的两间舱房门也打开了。 傅佐和北静王一左一右踱步而出。 终于,当烤鱼的香气渐渐达到顶峰。 权景瑶宣布:“可以开吃了!” 小宇轩欢呼一声。 这会儿全场就属他最忙碌,像个小陀螺般不停的旋转着。 一会儿拿盘子,一会儿拿碗,不停地在烤炉和餐桌间欢快地穿梭。 小家伙端起姑姑装在白瓷盘子里的第一条烤鱼,先抬起小脑袋向义父看去。 他也知道他人小,不可以先吃。 看义父将视线往北静王那里一瞄。 小家伙嘟了嘟小嘴,鼓了鼓腮帮子,尽管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过去,轻轻将盘子放在北静王手边。 第二条是给傅佐的,傅佐谦让,让林如海先吃。 结果推让间,小家伙盘子没拿稳,手腕一斜,盘子里的鱼差点掉在地上。 权景瑶眼疾手快,从旁边操起一个空盘子,一招“海底捞月”,险而又险地将快要掉到地上的鱼捞了回来。 她左手里本就端着一条鱼,这下,一条放在傅佐桌前,另一条顺手递给了林如海, 谁也不用让谁。 北静王和傅佐交换了个眼神,看来,林如海这位小妻子,也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呀! 第55章 隐晦暗示 黛玉趁他们谦让的工夫,给小宇轩和权景瑶一人夹了一条鱼,另外一条放在自己面前的盘子里。 用筷子挑开小宇轩盘子里的烤鱼,细心地给他将鱼刺剔掉,才叮嘱小家伙慢慢吃。 这友爱和谐的一幕,落入对面的北静王眼里,又是另一番思量…… 北静王看着盘子里表皮被烤得金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烤鱼,轻轻咬一口,酥脆的外皮与鲜嫩的鱼肉在口腔中瞬间爆发开来,香气四溢,满口生津。 他嘴角不自觉微微翘起,觉得今日的烤鱼分外鲜美。 如果不是全身伤痕隐隐作痛的话。 他简直觉得,一直过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这几乎是他近几年来,少有的心情松快的日子了。 烤鱼不多不少,每人一条。 赵大与孙二不敢与北静王一处吃,局促地端着自己那份到船头或船尾找地方吃了。 小宇轩小嘴油乎乎的,吃得头也不抬,差一点将整颗小脑袋都埋进盘子里。 鱼肉的鲜香嫩滑,每一口都在挑战他的味蕾。 那细腻的肉质,在唇齿间轻轻一抿便化开,释放出层层递进的香醇,让他想将舌头都吞下肚里去。 灵一这一回难得的没有跑出来作妖,在黛玉丹田里沉睡。 丝丝缕缕的灵气从周围的芦苇,水面上涌过来,透过黛玉的皮肤,渗透到她的全身每一寸肌肉,经脉,最后慢慢汇入丹田,流向灵一的眉心。 黛玉知道,灵一又成长了。 小不点儿每一次沉睡,她的灵力便凝实一分。 她与人对决,体内能调动的灵力也更浑厚。 黛玉神识扫过,见无异常,心神便又放到了专心品尝美食上,只分出一缕来看着小宇轩不要被细小的看不见的鱼刺卡住。 吃完鱼,众人散去。 北静王没有回舱,静静伫立在甲板上远眺。 林如海见了,回自己船舱,端出早已熬煮准备好的“参汤”,双手恭敬地递给北静王,“王爷请用!” 北静王眉头一皱,莫名不喜欢这种氛围。 林如海的态度看似恭敬,实则透着客气疏离。 他并未立刻接过那碗还冒着热气的参汤,而是意有所指的问道:“不知林大人回京后,有何打算?” “嗯?” 林如海没明白北静王的意思,疑惑地抬头看他。 北静王屈指在船舷上轻轻敲击,索性将话说明白了:“林大人可有想过调任回京?” 林如海刚想摇头拒绝,被北静王摆手制止,“林大人还是回去好好想一想,再答复本王。” 他慢条斯理,几乎一字一顿地道:“令爱如此品貌人品,落在有心人眼里,林大人可想想,以你现在的身份地位,能不能将她护住?” 说完这话,他才从目瞪口呆的林如海手里接过参汤,施施然回舱去了。 林如海呆若木鸡。 湖面不觉间起了风。 丝丝凉风带着冬末春初特有的寒凉,悄无声息地穿梭在船舷之间,将每一寸空气都染上了几分寒意。 这风,不仅吹皱了湖面,更似乎穿透了衣物,直抵人心,让心比这眼前波光粼粼的湖水更加冰冷。 林如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回神。 他沉默地回到船舱。 北静王的意思他明白。 玉儿入了他的眼。 北静王在隐晦地向他施压,同时,也伸出了橄榄枝。 可是,凭什么? 玉儿才十岁,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 他知道以女儿的优秀,终会被世人发现。 如同深藏于蚌中的珍珠,历经时光洗礼,终将在某个璀璨的时刻,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可是,现在女儿还太小,宛如初绽的花蕾,娇嫩而纯洁。 还未到需要她独自面对外面纷繁复杂世界的时候。 他总希望,在他有生之年,能够用自己宽厚的肩膀,为她撑起一片晴朗的天空,给她挡去这世间的一切风雨…… 但因为这次的意外,让女儿提前现身于人前。 他心中生出了浓浓的悔意。 后悔这次出来,带上了女儿,将她拉入了这尘世的污淖之中。 但,留她在扬州,她就安全了吗? 他给不了肯定的回答。 世人都知北静王三年前就已成婚,玉儿进王府,充其量也就是个侧妃。 这对他,对他的玉儿,都是侮辱。 他打定主意,等船到了济宁,就带着一家人告辞,单独走。 说什么也不再跟北静王一路了。 只要他赶在北静王之前到京复命,就不算是抗旨了。 也许,北静王只是一时兴起。 以后,他们尽量绕着北静王走,时间长了,也许他就渐渐忘记了。 毕竟,离玉儿及笄,还有五年的时光呢! 打定了主意,他一直紧绷着的眉头才放松下来。 抬头,就对上一双关切望着他的眸子。 权景瑶直接发问:“发生了何事?” 林如海摇头,“无事。” 权景瑶气结:“无事你从刚回到船舱后,就一副心事重重地样子,一会儿摇头叹气,一会儿咬牙切齿的,连宇轩在一旁喊你,你都不搭理……” 她是个爽利性子,最看不得有人这样,将事都藏在心里,却看得别人干着急。 她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上面,将林如海堵在墙角,大有一副“你不说,我就不离开”的架势。 林如海无法,只得将刚刚与北静王的对话,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向她倒了个干净。 权景瑶一听就火大,当下就要拉林如海去找北静王理论。 这个白眼狼! 亏黛玉前不久才从水匪手里救下他! 亏她还好心给他烤鱼吃! 他就是这样恩将仇报的? 早知道,还不如让水匪将他杀了呢! 林如海赶忙拦住头顶快要冒烟的小妻子。 他就知道会这样,才不愿将这件事早早地告诉她。 林如海在权景瑶气冲冲拉开舱门前,将她重新按坐到桌旁。 “现在北静王还没将话挑明,我们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假装不明白他的意思。等船到了济宁,我们就告辞,单独进京。” “以后我们一家离北静王远些,绕着他走。” “述职之后,我们一家人回扬州,北静王还能追着我们去扬州不成?” “时间一长,也许北静王自己就忘了这回事,也不一定。” “即便不忘,我们这两年留意着,给玉儿好好定一门人品好,公婆慈善的好亲事,难道北静王还能拆散他们不成?” 随着林如海的分析,权景瑶也渐渐平静下来。 她忘了,现在是皇权至上的年代。 官大一级都能压死人,何况,北静王作为皇室宗亲,仗势欺人,世人看来,那是理所应当的。 或许在有些人眼里,那还是对他们的抬举! 冲动,只能将事情变得更糟! 第56章 辞行 接下来的时间,黛玉和小宇轩都被林如海夫妇有意地拘在船舱里,练字。 林如海亲自给小宇轩开蒙,教他三字经和千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暑往来,秋收冬藏……” 林如海前面念一句,小宇轩扯着小奶音在后面跟读一句,声音还挺大。 刚开始启蒙,船上也没别的好玩的,小宇轩学习的兴趣很高。 至于蹲在船头看水,看撒网捞鱼和钓鱼,坐船这么几天,小孩子都是三分钟热度,早看腻了。 林如海教完前面几句后,又亲自手把手教他执笔,纠正他握笔的姿势…… 黛玉也从丹田里,唤出了她的断魂笔,耐心地挥动着,拆解那团剩下的乱麻似的功法。 每挥动一次,都能拆解开一点点。 尽管慢,但,总是在不断地往前推进,不是吗? 当晚,林如海一家安安静静的待在船舱里没有露面。 晚饭仍是权景瑶做的。 不过,权景瑶心中有气,便没心情张罗别的,只熬了小米粥。 这一次全然没有了中午烤鱼的殷勤。 粥熬好后,只让小宇轩去敲了敲傅长史的门,隔门喊了声:“吃饭了!” 便再无下文。 傅长史一下午都老老实实躺在船舱里睡觉,啊呸……养伤。 一觉起来,莫名觉得变天了。 他望着远处渐渐被夜色吞噬的天际线。 起身将桌上的油灯点亮,还挑了挑灯芯,让光线更明亮了点儿。 身影在摇曳的灯光下拉长,又缩短,如同这世事无常,变幻莫测。 傅佐拉开舱门。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异常宁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渔舟唱晚,和连绵不绝的风声,交织成这湖面悠长的夜曲。 船舱外没有人走动,只有隔窗透出的微弱灯光显示,每个船舱里都有人。 他迟疑了一瞬,还是转身先进了北静王的船舱。 作为北静王府的长史,他不仅得时刻关注王爷的身体状况和情绪变化,还要及时洞察朝局动态,预测朝廷风向变化,为王爷的决策提供最为精准和全面的信息。 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有可能牵动王府未来的命运。 北静王也听到了小宇轩的那声吃饭通知。 没错,是通知。 他孤身立于窗前,灯光将他身影拉得长长的。 拜林如海送来的“参汤”和金创药所赐,他身上的伤正在快速结痂,愈合。 再一次见证了这药的神奇,他却越发不相信林如海的说辞。 千年人参他府里也有一株,是先皇赐给他父王的。 但绝对没有这样好的疗效。 所以,林大人一定是隐瞒了什么。 他压根不信什么癞头和尚教的煮参的方儿,那一听就是托辞。 不过,既是人家的独门秘方儿,他也无意深究。 世人,谁还没有个保命的秘方儿了? 他只是对眼下他们通知吃饭的方式很不理解。 按理,这船是水匪窝里所剿,船上不存在主客关系。 但,他是郡王,身份地位都在船上所有人之上,应以他为尊。 可是,他带的所有侍卫和长随,都在这次与水匪突如其来的交锋中丧生了。 他和傅长史也受伤了。 他身边再没有可用之人。 船上只有林御史一家毫发无损。 按说,该他们照顾他们这两个伤员才是。 中午还一切正常,到了晚上,这画风突变。 难道,是他在不经意间得罪了他们? 想到他下午与林如海的对话,在他看来,那只是他的示好而已。 养尊处优的北静王,从没想到,他下午的几句提点和试探,会将林如海一家从他身边推开。 在大多数人看来,北静王既已伸出了橄榄枝,那你就该欢欢喜喜地接过,有一点迟疑,都是对北静王的不尊重。 北静王从没想过,会有人拒绝。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是要有上位者的气势,不能被人拿捏。 即使在婚事上栽了跟头,跌了个头破血流,但那是因为他误解了父王,为母妃而有意做的让步。 即便如此,他也从没让那个女人拿捏过。 这次回京前,他已收到消息,那女人有意签和离书离开王府。 只要她愿意离开,不论是休书也好,和离书也罢,他都无所谓。 他只希望,这次回去,将这桩婚事儿,快刀斩乱麻做一个切割,不要让他以后再见到那个女人就好。 他现在见到她,就想到她给他下药的那晚,那疯狂发癫的模样,完全没眼看。 现在想起来,都浑身不舒服。 在他心里,从新婚那日闹矛盾开始,就从没将那女人当成他的妻子过。 因而也就想不到,他白天提的事,对林如海,对他女儿,有何冒犯之处? 这就纯粹是当局者迷了。 别人又不清楚你王府里的事。 再说了,既已三媒六聘娶回家,在律法上,那就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 你在已有妻子的情况下,觊觎别人家的姑娘,这合适吗? 谁家疼爱姑娘的人家,会将好好的姑娘送到别人家给人做妾? 除非脑子有病! 于是,在傅佐向他拐弯抹角地询问林家人态度转变的原因时,北静王也是一头雾水。 自然也就没有及时解开误会。 傅佐从厨房自己盛好饭,亲自端去给北静王吃了。 他自己也盛了一碗,在一旁相陪。 两人看着突然降低了标准的伙食,半晌没理出头绪。 最终归结于他们身上有伤,要饮食清淡。 自我安慰了一番,就草草歇下了。 这一切,当事人黛玉都被蒙在鼓里。 所以第二日一早,他们到达济宁,与北静王府等在那里的官船接上头时,北静王和傅佐还没来得及高兴,林如海已收拾好包裹,来向他们辞行了。 第57章 月华轩 尽管北静王和傅佐诚心一再挽留,林如海还是很坚决地辞别了他们。 甚至连借口都找的不太走心:想带儿女一路上多走走,看看。 有了圣上让他们尽快回京的旨意,林如海这是有几个脑袋,敢带儿女在路上多耽搁? 这一次,他们甚至没再要北静王赠他们的小船,就那样每人拎了一个不大的包裹,施施然下船去了。 这下,任是傅佐再迟钝,也意识到很可能是王爷无意间又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他看着林如海一家远去,王爷却仍是盯着他们的背影出神,不由太阳穴又隐隐作痛起来。 他是从小跟着老王爷的,自是清楚老北静王的心思。 北静王又是老北静王亲自教导,身体力行,其性子其实与老北静王像了个十成十。 先前因误会了老王爷,而在婚事上赌气,摔了跟头。 现在老王爷不在了,他那些潜移默化的教导,其实早在北静王心底生了根,发了芽。 不定哪天,就冒了头,长成了参天大树。 看林如海一家的身影已没入码头的人群中,再也难觅踪迹。 北静王才带着傅佐踏上踏板,上船。 黛玉一大早从父亲那里得知要和北静王分开走的消息,就一直让灵一关注着北静王的举动。 直到北静王不再盯着他们,黛玉才拉着父亲,与权景瑶在码头上找了间不起眼的客栈,重新易容改装。 这一次,吸取了前次的教训,再没改扮成他们不熟悉的渔民。 林如海改扮成了一个教书的老夫子,郑老夫子。 郑,是林如海母亲的姓氏。 郑老夫子这次是带着一双儿女和年幼的小孙女,北上通州探亲,顺便带家中幼子游学。 一家人再出来时,已成功改换了模样。 黛玉在他们进出客栈时,都让灵一盯紧了附近,看有没有人盯着他们。 万幸没有。 这一次,林如海的形象从清瘦的容长脸变成了国字脸,五官也随之更加立体。 整张脸脸型方正而苍桑,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下颚线条清晰有力,柔和而不失刚毅,为他平添了几分威严。 头发已经斑白,不像往日那般乌黑油亮,但却被梳理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凌乱。 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长袍,衣襟上绣着淡雅的竹叶图案,走动间灵动飘逸,仿佛每一步都踏着文人的韵律。 黛玉和权景瑶仍扮作兄弟。 只不过,这一次的扮相皮肤没有上次那么黝黑,权景瑶也没再粘满脸的络腮胡子。 两人都是小麦色的肌肤,浓眉大眼,眉目清秀,乍一看,还真有三分相象。 只不过大一点的约有二十五六岁年纪,长着一双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一看就不是个好脾气的。 小的那个约莫十一二岁,眼似杏仁,黑亮有神,看着你时,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 站在那里,宛如初升朝阳下的一棵青苗,沐浴着柔暖的阳光,周身散发出生机勃勃的气息。 小宇轩仍就是前几天的碎花裙小姑娘形象,五官基本没变,只是比那几日略白嫩了些。 这是小宇轩激烈抗争的结果。 小家伙晨起,看到鼻尖上的小红疙瘩确如姑姑所说消失不见了,小手捧着小下巴美滋滋。 还没美够呢,就惊闻噩耗:还要再画一次妆。 这不是要他的小命吗? 一想到他白白嫩嫩的小脸上,要长那样一颗丑丑的红疙瘩,小家伙激灵灵抖了抖小身子。 脑门儿上写满了抗拒,他才不要变丑。 最后在姑姑的再三保证下,这次会画得比上次还要可爱,而且不会起痘,让人一看就知道与姐姐和姑姑是一家人。 小家伙这才将信将疑地坐在凳子上,勉强让姑姑画。 权景瑶给他减轻了药粉的量,挑去了可能引起他长痘的成份,捯饬了足有半个时辰,才给小家伙画了一个令他满意的妆容。 权景瑶一边画,一边叹气,也不知道小家伙这爱美的天性,是随了谁? 纵观他们权家,好像都没他这样的人。 这里,距离齐州权府已不远,也就拐个弯一天的路程。 林如海是个体贴的夫君,几人商议下一步行程时,突然转头问她:“要不要回去看看?”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权景瑶却莫名懂了他的意思。 是在问她要不要回娘家? 话说,他们成亲后,她还没回去过呢。 权景瑶叹了口气,摇摇头。 离家咫尺之遥,她却无意回去。 那里,已没有她非见不可的人。 而且,他不是要着急进京么? 没有了北静王官船和赠送小船的便利,这一路上,就得完全靠他们自己了。 行路要靠什么?当然是体力了。 一家人装扮完毕,便兴致勃勃的到济宁的码头上去找好吃的。 这一点,权宇轩小朋友的小鼻子最好使了。 只见他小鼻头微微翕动,就像小狗儿循着了肉骨头般,比那美食小侦探探寻得还要精准。 几人在小宇轩的带领下,时而左转,时而右拐,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愈向前,香味愈浓。 当一阵浓郁的海鲜香气袭来时,小家伙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这下,不用他再多说,几人就循着香气站到了一座高大的酒楼前。 楼门口镶嵌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月华轩。 银辉熠熠,十分醒目。 左右两旁,悬挂着一幅简练精当的对联: 上联:月华如水洗尘心 下联:轩内高朋话古今 横批:雅聚清辉 林如海文人心性,见了这楼名和门上的对联,就先自喜欢了三分。 再加上对联上的字迹,在阳光的映照下,更显得铁画银钩,遒劲有力。 此时不用小家伙催促,腿脚便像有自主意识似的,迈了进去。 月华轩上下三层。 一楼是一排排敞开的桌椅,一眼望去,黑压压都是人,几乎坐满了。 霸道的香气从邻近桌子上不讲理地直往人鼻孔里钻。 权景瑶一眼看到离他们近的几个桌子上,都摆着一盆盆红彤彤的麻辣小龙虾,她的味蕾就疯狂地开始分泌唾液。 脑海里只叫嚣着两个字:想吃! 转头去看身边的人,黛玉在游目四顾,看哪里还有空位子。 店小儿已甩着毛巾迎上前来,殷勤的招待:“客官就四位吧?不如请去楼上,我们楼上有雅座,环境也更清幽……” 不得不说,能在这样的大酒楼跑堂,也是有几分眼力见儿的。 伙计一眼就精准地把住了几人的脉膊,几乎是他话一落音,林如海就抬步率先往楼上走去。 第58章 福寿膏 上了楼梯,楼下的热闹喧嚣,轰然远去。 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帷幕轻轻隔挡开来。 雅座确实称得上一个“雅”字。 每一张案几,都以屏风巧妙地分隔开,营造出一个个私密而雅致的用餐空间。 屏风上绘有山水花鸟,每一幅都堪称精品。 让人在品尝美食的同时,也能享受一场视觉的盛宴。 伙计笑容满面的引着他们到靠窗的一个雅座坐下,笑问道:“几位客官是第一次来?可要小的给你们推荐些菜色?” 林如海看了看依偎在他腿边的小宇轩,俯身将他抱坐在身边,略一沉吟,便道:“来一碗粉蒸肉和一份葱烧海参,再来一道时蔬和一道红枣银耳羹,四小碗米饭。” 小宇轩听义父一直没点他最想吃的那道,急得直扒拉他的袖子。 林如海看他小脸都快涨红了,才慢悠悠地向小二道:“再加二斤麻辣小龙虾。” 小家伙一下笑开,小脸乐成了一朵花。 小二也乐,“麻辣小龙虾是我们店里的招牌菜,客官便是不点,小的也打算向客官推荐的,保您们吃了一回,还想来第二回。” 权景瑶笑,这小二招得值,有眼力见,嘴还会说。 关键是,她越来越对林如海有好感了。 细心不说,还周到。 就拿点菜来说,体贴地照顾到了每一个人的爱好。 月华轩上菜的速度还算快。 先上来的是粉蒸肉。 林如海先给小宇轩夹了一块,鼓励地看着他道:“尝尝看。” 小宇轩咬了一口,嚼了嚼后眼睛大亮,兴奋地直点头。 林如海便笑看向黛玉和权景瑶。 两人也各夹了一块尝了,真的很好吃,既软糯,又温香,还不油腻,有一股咸香和清鲜在舌尖漫开。 黛玉忍不住看向权景瑶,小宇轩也跟着看向她,满眼希冀。 权景瑶:“……” 她感觉肩上“哐当”一下砸下了一副重担。 虽然她喜欢美食,也喜欢做,但也别给她这么大压力好吧。 她又不是神,只尝尝味道,便能完美地将菜的味道复制出来。 她又夹了一筷子,细细品尝,“这里面有糯米和八角,还有些其它香料,至于怎么做,等有机会,我再慢慢研究……” 黛玉笑开,小宇轩则是狠狠地点头,好像她已经将这道菜研究出来了一样。 其它菜也一道接一道的上。 月华轩不愧是大家循着香味找来的。 这里头的每一道菜,都尽最大可能保留了食材最本真的味道。 每个人都吃得笑容满面,十分满足。 当那盘令人垂涎欲滴的麻辣小龙虾终于被端上桌时,整个空气都似乎被点燃,弥漫着诱人的香气。 黛玉和小宇轩的目光瞬间被吸引。 待热气稍散,小宇轩看义父和姑姑先开动后,就迫不及待地伸出小手,用稚嫩的手指捏住小龙虾的尾部,轻轻一提,一只小龙虾便顺从地脱离了盘中的“大军”。 再用两只小手一扯,龙虾的头身便顺利分家,轻轻一剥,露出里面粉嫩嫩的虾肉。 他学义父的样子,蘸取了一点小碟中特制的酱料,就毫不犹豫的将虾肉送入了他的小嘴中。 瞬间,麻与辣的双重冲击,让他的小脸皱成一团,眼里泛起了泪花。 但麻辣鲜香的味道,充斥着他的口腔,他又舍不得吐出,只得一边嘶哈着吸气,一边用力地咀嚼着咽下。 但实在是太辣了! 他拧紧小眉头,连嗓子都是火辣辣的。 他立刻一边吐出小舌头,用小手扇着风,一边又迫不及待将小手伸向了下一只。 那份既怕辣又想吃的纠结与坚持,反复撕扯着他弱小的神经,让人忍俊不禁。 几人中,让人最意想不到的,倒是黛玉。 她外表虽柔弱,但面对麻辣小龙虾时,却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只见她伸出两根手指,优雅的捏起一只小龙虾,手法娴熟的剥开虾壳,露出里面饱满的虾肉。 轻轻蘸了蘸碗边的调料,便一口将虾肉送入口中。 她似乎对辣味有着天生的抵抗力,或是味蕾早已习惯了这种刺激。 脸上没有丝毫的勉强与挣扎,只有享受和满足。 一只入口,手指丝滑地移向下一只…… 这顿饭,是在小宇轩两眼泪汪汪里结束的。 小二将碗盘撤下去后,给他们续上茶。 小宇轩抱着杯子,“咕咚咕咚”连喝了两大杯,才停下来。 黛玉看得好笑,故意逗他道:“我们回来时,再来这里吃小龙虾,好不好?” 小家伙鼻尖都被辣红了,却毫不迟疑地大声道:“好!” 那馋嘴的小模样儿,又引起了一片哄笑声。 一行人起身,在小二的引领下,去楼下柜台前结账。 下楼时,恰好碰到从三楼上下来的一行人。 月华楼三楼都是包间,装修更豪华,私密性也更好。 只不过价格也很美丽就是了。 一般能上三楼的,非富即贵。 那几人或许是急着赶路,看他们走得慢,就想越过他们赶到前头去。 结果走得太急,也可能是小宇轩个子太矮,他们没看清。 抢路的结果,就是被小宇轩绊了一个跟头,眼看就要将小宇轩撞下楼梯,自己也要一个倒栽葱差点摔下去。 权景瑶猛然收紧手,将眼看要撞飞的小宇轩扯到自己怀里,另一手安抚地给他拍背。 被他绊着就要栽倒的那人,被身后的人眼疾手快拉了一把,才幸免了他栽得头破血流的悲剧。 只不过,他身上背着的包袱就没那么幸运了。 “哗”的一下散落开来,里面的东西咕噜噜滚了一地。 黛玉识海里的灵一一声惊呼:“福寿膏!” 第59章 冲突 黛玉一惊,下意识向地上看去。 只看见了一块黑乎乎的东西。 还待细看,就被那人的同伴眼疾手快地收到包袱里去了。 另一边的权景瑶也看见了那个黑块。 她眉头一皱,直觉有点像前世某些教育类图片里面的东西,但是又不太肯定。 转头看去,就对上一个有些飘忽地视线,他旁边那黑衣人却恶狠狠地叱了一句:“看什么看,再看将你眼珠子抠出来!” 权景瑶没想到吃个饭,也能惹上是非。 对上这不讲理的人,你若跟他生气,却不值得。 她笑吟吟接口道:“长的丑不是你的错,但是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难为你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长得见不得人,不想让人看,在下建议你从现在起,将自己拴在家里,别再放出来乱咬人了!” 黑衣人气结:“你……” 这人竟然将他比喻成了一条疯狗。 他没想到,对面的人会这么刚,直接回怼他。 他们一行有五个壮汉,每一个都五大三粗的,一看就很不好惹的样子。 权景瑶斜了他一眼,“撞到人还不道歉,态度蛮横无理,你娘生你的时候,是不是忘记给你带脑子了?” 黑衣人张口结舌。 他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狠话,会招惹到一个毒舌。 以往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况,对方都很快地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们。 今儿,倒是碰上硬骨头了。 黑衣人气不顺,又狠狠瞪视过来。 权景瑶本不想与这样的人计较,刚想移开目光,耳边却传来黛玉的声音,“母亲,他们身上带有福寿膏。” 声音凝丝成线,似是传说中的传音入密功夫。 权景瑶眉眼一厉,福寿膏,那不是害人的玩意儿么? 这么说,她刚刚并没有看错。 那就不能就这样放过他们。 她也立刻沉下脸,冷冷的瞪视过去,眉峰间是前所未有的冷冽。 两边互不相让,气氛立时剑拔弩张,空气中似能听到噼里啪啦的火花。 眼看一场冲突在所难免。 方才引路的小二,忙回过头陪笑打圆场:“两位客官息怒,全怪本店招待不周,才让两位起了龃龉,二位也没有生死大仇,不如就此各退一步,如何?” 此时,林如海也拉住了权景瑶的手,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走在黑衣人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锦衣男子,看样子是这五人的头儿,此时也不耐烦地冷冷发声:“行了,宋二,等下还有事呢!” 那黑衣人这才不再作声,转开了头。 转眼楼梯走完,几人来到柜台前结账。 林如海他们这桌近,先到先结,那五人等在一边。 米饭和菜总共结了一两二钱银子,相当于这时代穷困家庭一个成年人一年的花销了。 还挺贵! 等在一旁的锦衣男子,见林如海眼都不眨地从随身荷包中掏出一张十两的银票,递到柜上,目光就一闪。 林如海结完账,目不斜视的从几人身边走过。 权景瑶过去时,那黑衣人突然伸出腿来,想绊她一个跟头,让她出糗。 权景瑶嘴角一撇,轻哂一声。 她五感敏锐,早在黑衣人脚步微动时,就察觉了他的意图。 此时轻轻一个纵跃,落脚时刚好踩在那黑衣人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脚面上,脚尖轻轻用力。 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响过,黑衣人杀猪似的发出一声惨叫:“啊~” 叫声凄厉,引得楼上楼下的人都朝这边望过来。 权景瑶看着黑衣人未及收回去的脚,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没留意你的腿能伸这么长,难怪我觉得垫脚呢?以后走路,腿脚还是不要越界的好……” 她话没说完,黑衣人已收起脚,伸手抱着,用另一只脚跳着,哀嚎着转起圈圈来。 众目睽睽,刚才的位置,谁都可以看出是黑衣人自己将脚伸过去的,怪不得权景瑶。 锦衣人没想到宋二这么不受约束,刚叮嘱他不要惹事,就又主动招惹事端。 想到同伴身上还背着的东西。 买主提出要提前验看成色,他们奉命送过来。 本来一切顺利,买主也很满意,却不想被宋二这个愣头青心急赶路,一时失误,而提前暴露于人前。 好在刚才看到的人不多…… 那老夫子一家,应该是不认识那东西的吧? 否则,也不会与他们这些刀口舔血的人硬杠。 权景瑶不知道,自己歪打正着的消弭了一场祸事…… 锦衣人又扫了一眼跳脚哀嚎的宋二,干他们这行的,虽说不惧与人争斗,但朝廷已颁下了禁烟令,还是要避着人的。 看样子,宋二是不适合留在他们队伍中了。 他示意两个同伴扶住他,又深深地看了权景瑶一眼,到底没多说什么,迅速结完账,带着几人抢先出了风华轩。 落在后面的林如海几人对视一眼,并不急着离开。 而是给了那小二一把铜钱,向小二打听起来,近日可有去往通州或幽州的客船,他们一家四口想走水路去通州探亲,顺便搭个便船…… 小二对林如海一家还是很有好感的。 他快速地在柜台前搬过来几张凳子,请林如海他们稍坐, 自己去风华轩消息最灵通的掌柜那儿打听。 林如海知道,一般这样的酒楼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这比自己出去盲目地找船要节省时间,所以也不着急,一边等一边观察楼里的情况。 这才发现,这风华轩是真大啊! 东边都是四四方方的八仙桌配高脚雕花靠背椅,西边是长条松木桌椅,大堂中央,则是黄花梨木的圆桌。 一眼看过去,足够容纳二三百人在此进餐。 此时整个大堂人来人往,却是忙而不乱,井然有序。 十几个跑堂的小二身着统一的服装,面带笑容,穿梭于宾客之间。 远处,有悠扬的古筝声,如泉水般叮叮咚咚流泻于空气中,宁静而幽远,一点也不显得嘈杂和厌烦。 林如海正看得入神,小二便带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了过来。 小二躬身引见:“客官,这位是四海商行的钱掌柜,还真是巧了,今儿钱掌柜恰好约了人在我们酒楼谈生意,他们的船刚好要往幽州去,正好路过通州,今儿午时便出发,要不,客官您亲自与钱掌柜谈?” 林如海忙起身,抬眸看去。 见那钱掌柜年约五旬,面容清矍,皮肤因常年在外奔波,而略显风霜之色。 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的本质,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邃和睿智,让人不敢小觑。 他眉宇间带着几分笑意,这笑容既不过分张扬,也不显得冷漠,恰到好处的展现了他的亲和力与自信。 第60章 袖里乾坤 林如海在打量他时,他也在打量对面林如海一行人。 小二说要搭船的是一个老夫子,带着他两个儿子和一个小孙女。 说要找一艘稳妥的船,因为路远,宁可多付些银钱,也要保证住的舒适和安全,吃食还要精细些。 他船上刚好还剩两间上等舱,原是订给了别人。 但今早刚收到消息,说那人家中老人突然中风了,他现在走不开,只能下次再合作了。 钱掌柜正心中懊恼,重新找合适的船客,这不是打乱他的计划,耽误他开船的时辰么? 这年头,有钱住上等舱的客人,并不多。 没想到刚与人谈完生意,掌柜就派人来问他行船的消息。 这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两厢便利。 他正好要回船上,这就亲自来看,若人合适,他就直接带到船上了。 当下见举止对答都没问题,又接过几人的路引仔细察看。 林如海准备的路引是一个叫郑拓的老秀才的。 底下两个儿子,一文一武。 大儿子郑思城,从小不喜读书,好舞刀弄棒。 小儿子郑思远,却从会走路起,就书不离手,是个名副其实的书呆子。 郑思城的女儿郑雨萱,今年刚三岁。 路引都是早就准备好的,查起来根本看不出来什么,除非回宿迁去衙门里一一核对。 钱掌柜当然不想费那工夫,查看无误后,便问:“我们是午时初正式开船,老先生可还有什么要准备的?若没有,现在就可随我去船上了。” 林如海看了女儿和小妻子一眼,见她们都看向街上,便知她们还有要买的东西,便与钱掌柜约好了登船的时辰,又依钱掌柜所言,交付了一两银子的定金,便带着黛玉和权景瑶,外加一个魂不守舍的小宇轩,高高兴兴出门去了。 小宇轩一出门,就如脱了缰绳的小马驹儿,撒着欢儿地拽着黛玉的手往前跑。 他刚才等待的时候,看到有卖糖葫芦的,从风华轩门口过去了。 现在去追,应该还能追得上。 林如海经过一场大病,现在是彻底大彻大悟,一切都没有自身健康和家人平安喜乐重要。 所以这会儿也不拘着,只要与身体无大碍,便随他们去,只是跟在后面,只管付钱。 只是后来,见黛玉吃的,穿的,用的……但凡平日里用的着的,只管挥手买买买,不一会儿就买了一大堆,就连烧火用的木炭,小孩子玩得玩具,都各买了一大筐,小点的马车都不见得能一车装完。 不由将她拉到一边,小声劝道:“玉儿,我们是行路坐船,吃住四海商行都包在船资里了,用不了这许多,何况,我们带着这么多东西赶路,也不方便不是?不如少买点,等用到的时候再买不迟。” 黛玉看看已买到的东西,见确实已买了不少,便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只不过她神秘地冲父亲笑笑:“我们上船时只拿今早的包袱就好,别的东西我都有地方放,不会不方便的。” 她喊了店铺的伙计,将她们买的所有东西都装到一辆马车里,让店伙计送到先前经过的一个僻静巷子里,将货卸下,就让店伙计回去了。 林如海与权景瑶带着小宇轩,看着眼前这一大堆东西发呆,不明白黛玉为什么让伙计将东西卸在了这儿。 黛玉让小宇轩闭上眼睛,转过身,说要给他变个戏法。 小宇轩一听,小脸儿发光,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更是闪过兴奋。 变戏法,他最喜欢了! 他转身,索性将小脸埋进义父的膝盖上,以示他没偷看。 只听姐姐口中数着“一、二、三”,三个数数完,小家伙迫不及待地转身。 就见,刚刚还堆在他们身旁的一大堆东西都不见了! 小宇轩惊得张大了小嘴。 林如海与权景瑶也是目瞪口呆。 他们并没像小宇轩那样转身和捂眼,但正因为这样,才更震惊! 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一大堆东西,在黛玉的一挥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普通的戏法,哪有这么神奇? 黛玉笑着解释,这是她前两日刚刚练成的武功:袖里乾坤。 能将东西都藏在袖子里,而让别人都察觉不了。 林如海将信将疑。 权景瑶却是知道黛玉的前身的,她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恐怕黛玉是与仙界那边取得了联系,或者就是得了大机缘。 但她不说。 黛玉有这样的本事,是好事儿,她只有替她高兴的份儿。 小宇轩却是没有亲眼看见,嚷嚷着“不信”,让姐姐变给他看。 黛玉被她缠得无法,只得一挥手,将刚刚收进玉葫芦里的东西,又变到了地上。 然后一挥袖子,东西又消失不见。 小家伙这下相信了。 小眼神亮晶晶的,直呼“好玩”。 将姐姐的袖子翻过来掉过去查看,没找到东西,又将小脸凑在袖口,瞪大眼睛使劲往里瞅,直恨不得自己也能钻进姐姐袖子里去瞧瞧,那些东西到底变到哪里去了? 一家人花了好大一会儿工夫,才接受了黛玉拥有了神奇武功——袖里乾坤的事实。 之后,就是整理行囊。 三人只各留下两套换洗的衣物在各自的包袱里,每人身上带了几两碎银子,和一些铜板,将其余的东西和银票银两都一股脑儿让黛玉收进了她的“袖里乾坤”里。 毕竟,再没有比那里更安全的地方了,不是吗? 第61章 冤家路窄 于是,巳时二刻。 林如海一家赶在约定登船的时间,赶到四海商行的大船上时,钱掌柜看到的就是一行四人,不管大小,每人就背着一个轻飘飘的包袱,估计四人的包袱加起来都没有一斤重。 给钱掌柜的印象就是,这一家人心真大! 从来没见过如此轻装上阵出远门的人。 当然,这样的客人他们最欢迎了。 不用麻烦商行的伙计搬运行李不说,给钱也痛快。 不拿东西,一定是身上带足了银票,才这样有恃无恐。 所以钱掌柜笑容满面地将四人迎上了船,还亲自将他们带到了二楼靠里面的两间相邻的甲等舱里。 林如海看了,船舱宽敞明亮,打开窗户,可直接远眺两岸的风光。 舱内设备十分齐备,而且收拾得很干净。 床,桌椅,软榻,屏风,洗漱用具,烧水用的小炉子,和一些简单的灶具,商行将能想到的东西都配备齐了,甚至还有独立的更衣区。 几人看了,十分满意。 林如海非常痛快的按说定的价格付了银子。 两间甲等舱从济宁到通州,一间十两银子,共二十两。 吃饭以四人每日吃的具体饭菜另算。 从济宁到通州,天气好,路上不耽搁的话,满打满算十天差不多就到了。 也就是说,这甲等舱每间每日要花一两银子。 价格的确是不便宜。 钱掌柜冷眼旁观,见郑老夫子眼都不眨地示意小儿子掏银子。 心里踏实的同时,又有些诧异。 他还以为钱财是由年纪大些的大儿子保管呢,结果却猜错了。 林如海见他疑惑,笑着解释道:“老大忘性大,性子莽撞迷糊,银子交给他,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丢在什么地方了,反倒是小儿子,仔细谨慎,重要东西放在他那里,从来放心。” 钱掌柜就特意看了那小儿子一眼。 就见“他”果真从袖子里抽出两张十两的银票来,其余钱财,在袖子里丝毫不露。 果真十分仔细妥贴。 而那老大,就那样含笑看着,既不恼父亲说他莽撞迷糊,也对银钱交给他弟弟保管一事十分认同。 便十分赞赏地点点头,“老先生生了两个好儿子啊!” 林如海连连点头。 小宇轩在一旁捂嘴偷笑。 两个“好儿子”黛玉和权景瑶:“……” 几人客客气气送走了钱掌柜,正要回舱,眼角却扫到正向二楼走来的几道身影身上,不由一怔。 正沿着台阶上二楼甲板的几人这时也看到了他们,同样愣住了。 几人同时心中涌起一个荒诞的念头:冤家路窄。 来人正是不久前在风华轩与他们起了争执的锦衣人一行。 只不过,原来引起争端的那宋二不见了,另换了位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刀的蓝袍中年人。 而看那锦衣人的站位,隐隐落后蓝袍人半步,似是以蓝袍人为首。 原先的另外三人,每人手里抱着一个一尺半见方的不大不小的箱子,跟在两人身后。 黛玉猜测,箱子里,怕不是都装着福寿膏吧? 这时,锦衣人附耳在蓝袍人耳边说了什么。 那蓝袍人淡淡扫了这边一眼,便移开了眼。 几人径直走到林如海他们船舱的隔壁,推门进去了。 看样子,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这些天,这几人是要与他们做邻居了。 黛玉与权景瑶对视一眼,转身进了林如海的船舱。 权宇轩小朋友拉着义父的手,不高兴地嘟嘴跟在后面,那小嘴撅的,都能挂油瓶了。 一边走一边愤愤地嘟囔着:“真倒霉,怎么又与他们碰到一起了?” 林如海摸摸他的头,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小家伙还太小,无法给他讲那么多大道理。 出门在外,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 有讲理的,当然就有不那么讲理的。 有喜欢的,同样也有讨厌的。 见的多了,自然明白。 几人在船舱里找位置坐下,黛玉让灵一盯着隔壁船舱的几人,尤其是那个新加入的蓝袍人。 直觉告诉她,那蓝袍人很难对付。 果然,才一落座,就听那蓝袍人冲锦衣人冷冷下令:“去,找人摸摸那几人的底细,我敢说,那老夫子,绝对不简单!” 那锦衣人张嘴欲言,又闭上了。 他倒觉得,几人中,那丹凤眼的小子最不顺眼。 想到蓝袍人的阴狠,他顺从地应了声,亲自找钱掌柜打听情况去了。 黛玉收回神识,将情况与父亲和权景瑶说了。 让父亲近日都不要单独一人出舱,以免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 林如海一听那些人有可能随身带着福寿膏这样害人的东西,顿时怒了。 只因他刚到扬州上任时,就差点着了这东西的道。 时任扬州同知的,是他的一个知交好友。 他请林如海赴宴。 林如海想着以后要时常打交道,便欣然同意了。 哪知宴到半途,那好友不但请了扬州有名的伶人来献舞,还神秘兮兮献宝似的捧出了一个精美的盒子。 打开,里面装着一块块深褐色的东西。 好友说,这是能使人快活似神仙的好东西,要与他一同分享。 那时候还没有禁烟令,这东西林如海也第一次见,非常好奇。 正要按好友说的,点燃烟枪,试试那腾云驾雾的神仙感觉。 忽然,从后堂跌跌撞撞冲出一个人来。 来人衣衫凌乱,全身颤抖,涕泪横流,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 只知道那人跑得异常急切,鞋子都不知在何时跑丢了一只,整个人像个疯子似的,劈手抢过他快要送到嘴边的烟枪,就往嘴边凑。 那模样,活像是八辈子没吸过那玩意儿似的,再耽误片刻,就会要了命。 他那好友一见来人,面色大变。 厉声呵斥身旁伺候的丫鬟将来人拉下去。 被林如海阻止了。 他这时已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他想知道,这在友人口中神乎其神的福寿膏,到底有何神奇的魔力? 于是,林如海亲眼看见,那人猛吸了几口被点燃的烟枪后,刚刚还状似疯魔的人,慢慢恢复了平静。 只见那人慢条斯理地理了理鬓发,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还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擦了脸。 抬头,看过来。 那一刻,林如海全身血液像是被凝固。 第62章 惊呆了 那竟然是,他那位从小就活泼伶俐的远房表妹! 是他小姑父嫡亲的侄女儿。 说起来,二人最开始相识,还是因为他。 他们一起去京城赶考,因出发的早,几人相约边游学边赶路,顺便拜访先生推荐的几位大儒。 这一游学,便到了青州。 他小姑父一家便在那里。 按照行客拜坐客的礼节,林如海备了礼物,上门拜见。 小姑父得知他是上京赶考,游学路过此地,十分热情地请了他们几位学子招待。 小姑娘不知此事,刚从外家探亲回来,冒冒失失闯了进来,也因此与他几位好友相见,因而结缘。 后来,他与友人同科考中,只不过他是那届的探花,他友人名次靠后,中了二甲第八十六名。 回家后,友人家中派人去向他表妹提亲。 表妹父母允了。 后来他们成亲,他还亲去祝贺。 却不想,十余年不见,故人给了他一个惊悚的重逢。 平静下来后,当初的小姑娘一脸沧桑。 难怪,好友不敢让他相见。 刚见面时问起,推脱说是回了老家。 原来,是拜福寿膏所赐,整个人,所有的事,都变得面目全非。 她这位远房表妹,是拼了命来阻止已丧尽天良的夫君,把他拖入地狱的…… 林如海这才了解了福寿膏的危害。 从表妹的哭诉中,他才知道,他那位曾经的好友,到扬州任同知的第二年,就已被福寿膏腐蚀了意志,与这里的贪官同流合污。 这次,得知他与新任巡盐御史有旧,是特意派他来拉他下水的…… 后来,林如海的旧友东窗事发,锒铛入狱。 可惜的是,那位良知尚存的表妹,在旧友入狱之前,就上吊自尽了…… 从那以后,林如海对福寿膏深恶痛绝。 圣上年前的禁烟令,其中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现在,一听这船上有可能又出现了那害人的东西,立时就要下船报官。 最后被黛玉和权景瑶合力劝住了。 黛玉悄声道:“父亲别急,女儿保证他们若真有那些东西,绝对逃不出女儿的手掌心,父亲难道忘了,女儿还练有袖里乾坤功法吗?” 她胸有成竹地一笑,“放心,保管叫他们那些害人的东西走不出这艘船去。” 权景瑶则看着义愤填膺的林如海,陷入了沉思。 她想起了后世姓林的那位以禁烟而名垂青史的名臣,两人都对福寿膏深恶痛绝。 两人都姓林,或许,冥冥中,两者真有什么关联也说不定。 林如海知道黛玉的本事,也知道她人虽在这里,但旁边船舱里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脱她的耳目。 黛玉以暂不打草惊蛇,看能否引蛇出洞,引出隔壁这些人身后的人为由,并以每日向他汇报他们的新动向为条件,成功安抚住了林如海的情绪。 这会儿,隔壁除了那锦衣人出去向钱掌柜打听他们的底细外,其余人都再无动静。 林如海便又拿着千字文和百家姓开始给小宇轩启蒙。 黛玉和权景瑶不放心他们父子俩独自待在船舱里,便也在这里作陪。 权景瑶在床上打坐练太极内功心法。 黛玉却神识投入了玉葫芦。 看父亲给小宇轩上课,她想起在玉葫芦里孤孤单单的小文杰了,便也进来陪他。 小文杰正在玩早先黛玉给他买的九连环。 没错,早先那一筐各式各样的玩具,说是给小宇轩买的,不如说是买给小文杰解闷的。 黛玉进来时,他正皱着小眉头,拆解得全神贯注,连姐姐进来都没察觉到。 黛玉便没有打搅他,静静地坐在那里陪着。 越陪,越怜惜。 弟弟出事时,她那时才六岁。 很多事情她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小家伙生前很黏她。 醒来大半时间都耗在她那里。 后来,父亲请了先生给她上课,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他了。 刚开始那几天,她下课回去,总看到他红着眼睛,可怜巴巴地等在她屋子里,饭也不好好吃。 后来她答应每日中饭和晚饭,都陪他用,才好些。 但没过多久,小家伙就出事了…… 黛玉神思悠悠,一边看着一个人孤伶伶玩得很认真的弟弟,一边听着外边父亲给小宇轩授课。 突发奇想:弟弟能不能也听到外面父亲的讲课呢? 说起来,弟弟在地府这三年多,一直是一个人担惊受怕中度过的。 虽有阎王和崔判官以及鬼差的照应,但他们都有各自的职责,照顾得毕竟有限。 单看小家伙进入玉葫芦这短短时间,魂魄都凝实了不少,就可推断出,小家伙以前吃了不少苦。 若是小家伙能看到外面的世界,甚至当自己在外面时,也能与自己联系沟通,那等他获救,他就能像一个获救年龄段的正常孩子一样行事。 而不是获救后,他的认知还只是个三岁的孩童。 黛玉觉得,她有必要再去一躺地府。 玉葫芦既是警幻姐姐托崔判官带给自己的,那他一定知道,魂魄待在玉葫芦里,能否与外界沟通,或是怎么沟通的事儿吧? 哪知她念头才起,灵一就一个跟头翻到了她的鼻尖尖上,伸出她那细细的食指,点着她的鼻子嘲笑她:“你是不是傻?如今你整个灵台,都由我掌管,你不来问我,却舍近求远,想去请教崔判官,那老头儿能知道什么?” 若在平时,灵一用这么得瑟欠扁的语气跟黛玉说话,黛玉指定会再弹她几个脑瓜崩儿。 此时却顾不上计较这许多。 她惊喜地将灵一从自己鼻尖上取下来,放在左手掌心里,迫不及待地问:“快说,我方才所想,可行吗?” 黛玉心中着急,刚刚取下小不点儿时手上便没掌握好力道,将小不点捏疼了。 灵一朝她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儿,慢吞吞地道:“也不是不行,只是……” 也许是听到了想听的答案,黛玉竟然觉得小不点儿刚刚翻的那个白眼儿可爱到不行。 她甚至还没听完灵一后面的话,就激动得将小不点儿捧到嘴边,亲了一下。 灵一话语被打断,伸着小手,捂着自己被亲的地方,惊呆了! 第63章 小文杰又见父亲 被美美的主人亲亲是什么威力,灵一总算体会到了。 简直是哈雷彗星撞地球——毁灭啊! 她晕晕乎乎地捧着小脸在黛玉的手心里转圈圈。 完了,完了,她的小心脏快要蹦出嗓子眼了。 小不点儿晕头转向地转了一会儿圈,“叭叽”一声,瘫坐在黛玉的手心里。 黛玉还是第一次看见小不点儿那蠢萌蠢萌的样子,不由被逗笑了。 得知有办法让小文杰接触外面的世界,黛玉耐心很好地等待小不点儿恢复神智。 一刻钟后,小不点儿呆滞的眼神恢复了清明。 黛玉脸上难得的露出慈母笑,“灵一,快说说,怎么让小文杰与外界沟通?” “咔嗒~”一声。 正在全神贯注拆解九连环的林文杰,此时终于将最后一个环解开,刚回神就听到如此激动人心的话语。 “哗啦啦~” 太震惊,以致不知不觉间,小手一松,刚拆解开的九个环全部散落在地上。 整个人像乒乓球一样弹跳而起,小脸上也浮现出巨大的不可置信的惊喜神色,“姐姐……” 剩余的话因期盼太过而不敢再说出口,唯恐说出来就不是真的了。 只有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擂鼓似的跳得飞快。 灵一抬小手指指自己小脑袋上的朱红色绛珠果,脆生生的道:“就用主人识海里那株绛珠草上结的果子,那里的绛珠果本是主人前世历劫修行的成果,每年结一枚,前世至主人泪尽而亡,刚好结了十三枚。” “绛珠果本是主人精气而化,每一枚,都有活死人,肉白骨,通阴阳,续前缘的非凡功效。” “不过,每消耗一枚,主人都要减寿一年,还是不要轻易使用的好。” 灵一话刚说完,就见主人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指着她头上的那颗绛珠果,痛心地说不出话来。 灵一吓了一跳,还以为主人想揪了自己脑袋上这颗给她弟弟用。 两只小手抱着小脑袋,灵活地向后跳开。 “这颗不行,这是绛珠灵果,不能揪!” “绛珠灵果乃绛珠草本命精气所化,与主人生命息息相关,共有九颗,我们九个绛珠精灵每人一颗。” “主人只有集齐九颗本命绛珠灵果,并练成断魂笔的三重境界,才有可能复活主人的弟弟,缺一不可。” “所以,只能揪主人识海里的那些,那里主人每增加一岁,就会长出一颗普通的绛珠果……” 黛玉这还是第一次清楚明白地了解了复活弟弟的具体条件。 一时又惊又喜。 惊的是,以她现在这样的速度,要集齐九颗绛珠灵果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更何况还要将断魂笔完全练成,更是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了? 喜的是,总算知道了个明确的方向。 只要不放弃,总有一天会将健康的小文杰平安带回家。 以后目标更明确了,小文杰也能正常看到外面的世界,学习新知识了。 虽然,暂时只能以旁观者的身份。 但,已是很大的进步了,不是吗? 只是,小小的文杰得知自己要获知外界的信息,与外界沟通需要姐姐一年的寿命做代价,说什么都不愿意。 他年纪虽小,却已是死过一回的人了。 知道短寿一年意味着什么。 现在在姐姐丹田的玉葫芦里住着,没有了外界的威胁,小小的他觉得分外安心。 何况还有姐姐每晚给他讲解功课,教他练习写字,此外还有许多新奇玩具玩,他已经很满足了。 小家伙小手捂着耳朵,头摇得像拨浪鼓,一副“不听,不听,就不听”的架势。 黛玉见无法说动他,干脆来了个先斩后奏。 直接从识海里摘了一颗绛珠果,不由分说塞进了小家伙嘴里。 只不过摘的时候,黛玉的心一下拧了起来,像是有什么正在剥离,疼得她满头大汗。 灵一一呆,反应过来后跺着小脚一边大骂她蠢,一边飞快地取了药泉滴在她揪绛珠果的那根受伤的根茎上。 灵一跳着脚,“你以为人们摘果子,那些果树不疼么?不,它们也有受伤,不过熟透的果子受伤小,几乎感受不到疼,但那些还没熟透的,就要受大罪了。” “刀子没割在自己身上,都不知道疼,现在知道了吧?” “摘果子也要有技巧的,哪像你这么简单粗暴……” 随着她一边絮叨一边将药泉滴在伤处,黛玉才渐渐缓过劲来。 小文杰小嘴里被强行塞进了一颗红果。 果子没有多大,只有小小的一口,入口即化,带着股淡淡的甜味儿。 随即身上渐渐回温,仿佛有一股暖流,自心底涌出,缓缓流淌至四肢百骸,驱散了周遭长久以来包围着他的寒意。 小文杰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与安宁,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柔起来。 他眼里含着泪花,深吸一口气,张开两只小手臂拥抱住了姐姐,让这份温暖与宁静渗透进每一个细胞。 黛玉也发现了他身体的变化,很是为他高兴。 她重生以来,早接受了自己是仙草下凡历劫的事实。 一年寿命,于她本体而言,不过是浩渺星空中的一粒微尘,微不足道。 却能救小文杰于水火,解他长久以来的困境。 很值得了。 小文杰到底是小孩子,经过黛玉的劝解,很快不再纠结这件事。 何况绛珠果已入口,开始起效,再纠结也无济于事。 慢慢地,随着身体的回暖,小文杰的小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的脚步变得轻快,他走向玉葫芦入口处。 他已隐约听到了外面有声音传进来。 透过那层温润的绿意,小文杰仿佛穿越了时空,眼前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不可置信地用小手揉了揉眼睛,影子渐渐清晰。 下一瞬,小家伙泪流满面。 他竟然看到,父亲给一个小男孩在授课! 父亲温润敦厚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 在地府的几年,父母的面容本已在他的记忆里渐渐淡去,模糊不清。 可当重新看到的这一刻,小家伙才清楚,他的记忆从未褪色。 父亲的容颜,添了几许岁月的痕迹,额头的皱纹如同沟壑般深刻,鬓角也悄悄染上霜白,但他的眼睛,依旧如以往一样,闪烁着睿智和慈爱的光芒。 这一刻,小文杰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感。 悲喜交加,难以言喻。 第64章 只闻其声 父亲,竟然这样苍老! 时隔三年,他终于又看到除姐姐外的家人了。 小宇轩的眼眶不禁渐渐湿润。 他紧紧的扒在玉葫芦口上,目不转睛的向外张望,舍不得眨一下眼睛。 唯恐一眨眼,眼前在梦里出现过千万遍的场景,就会消失不见。 小文杰心里像打翻了调料瓶,五味杂陈。 三年光阴如同一条蜿蜒的河流,悄无声息的将它与亲人分隔两地。 而今重逢,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父亲~” 他轻声呼唤,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和颤抖。 船舱中,林如海正在给小宇轩授课。 “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日月五星,谓之七政,天地与人,谓之三才……” 他读一句,小宇轩摇头晃脑地后面跟读一句。 正读得入神,林如海耳边忽然响起一声似曾熟悉的呼唤。 声音不大,但听在林如海的耳中,却像炸雷。 他神情仓惶的游目四顾,想寻找声音的来源。 寻遍船舱,无果。 好似刚刚那一声“父亲”,仅仅是他的幻听。 他神情怔忡。 “父亲~” 正当他以为是昨夜没休息好,出现幻听时,又一声比刚刚更清晰的呼唤,传入耳中。 “啪!” 林如海手里的《幼学琼林》掉在了地上。 他惶惑地向黛玉看过去,“玉儿……” 却见黛玉正在发呆,连他叫她都好似没听见。 他本来不太确定的目光,一下子亮了起来。 那声呼唤,玉儿也听见了,是不是? 所以他又唤了第二声:“玉儿……” 这一次黛玉抬眼看着他,眼里的光亮得惊人。 “父亲,文杰可以与您讲话了!他可以看到您给宇轩授课,也能听到您的声音,只是您暂时还看不到他……” 惊喜来得太大,太突然。 林如海感到头有些眩晕。 他身体前后晃了晃,扶住了眼前的桌子,才堪堪站稳身子。 在一旁打坐练功的权景瑶没发现,但跟着义父读书的小宇轩却一眼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小家伙哒哒哒三两步跑到林如海身边,仰着小脑袋问他:“义父,您怎么啦?身体不舒服么?” 小家伙的问询声惊动了权景瑶。 她睁开眼,“相公?” 林如海与黛玉对视一眼,伸手摸了摸小宇轩的小脑袋。 黛玉明白父亲的意思,让她做决定,要不要将文杰的事告诉二人。 黛玉沉吟半晌,还是决定坦然相告。 前路危机重重,有了文杰的加入,关键时刻,也能让他与他们互通消息,而不被别人察觉。 最重要的是,让文杰早日与他们有了交流,建立了情感上的联系,以后相处起来,才不至于太突兀。 想到这里,黛玉将那个玉葫芦从袖子里拿了出来。 “母亲,宇轩……” 黛玉将做梦在地府遇到文杰,以及后来的事儿原原本本与权景瑶和小宇轩讲了一遍。 古人本就迷信,神鬼之说,在他们心中本就存在。 权景瑶本来是不信的,但自从发生她穿越的事件后,也由不得她不信。 更何况她还清楚的知道,黛玉乃绛珠仙子转世的事。 现在听了文杰的魂魄被收在这小小的玉葫芦里养着,便也觉理所应当。 小宇轩却是一双大眼睛睁得溜圆,小嘴更是张得圆溜溜的,能塞下一颗鸡蛋模样。 只觉好神奇。 那个叫文杰的,现在在这个小玉葫芦里装着,是义父的亲儿子,比他大三岁,他以后要叫他哥哥…… 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竟然就发生在他的身边。 等到他听着从玉葫芦里传来一叠连声清脆的问好声:“父亲好,母亲好,宇轩弟弟好……”时,他眼里的震惊,已化作实实在在的惊喜。 一个蹦子跳起来,手里的书“啪”的一下砸在了脚面上。 他也顾不得疼,忙忙的先扒到玉葫芦口上,回了一声:“哥哥好!” 又扭头冲一旁怔愣的义父和姑姑“嘿嘿嘿”傻乐。 拍着小手笑道:“太好了,我就要有哥哥了!” 转身又要去扒拉他的玩具箱,“我要将我的万花筒给哥哥玩,还有其他好玩的也给哥哥……” 扒拉到一半,才想到一个问题。 偏着小脑袋,问黛玉:“对了,姐姐,哥哥啥时候可以出来与我玩啊?” 黛玉想到要集齐的九个绛珠精灵,还有丹田里的那一团乱麻,肩膀略略一垮。 但她很快又打起了精神,笑道:“快了,快了,等我武功再高些,学好了本领,你文杰哥哥就回来了。” 也不知道小家伙脑子是怎么长的,一会儿一个主意。 刚刚还兴奋的不得了的神色,这会儿就带上了愁容。 小眉头皱的紧紧的。 他偷偷迟疑地小声问姑姑:“姑姑,你说,哥哥会不会不喜欢我?有了哥哥,义父和姐姐会不会不要轩儿,不疼轩儿了?” 不得不说,小家伙这小脑袋瓜转的,真是九曲十八弯啊。 而且反射弧还长。 两厢里招呼都打过了,连自己最喜欢的玩具都打算送出去了,才想到对方的喜好或自己会不会失宠。 这话当然也一字不落地听在了黛玉耳中。 黛玉平日里极疼他,听了他这话,一下黑了脸。 不待权景瑶回答,不由分说,伸手揪了小家伙耳朵。 第一次不理会他小手捂耳朵的痛呼。 “宇轩,你这小脑瓜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她轻叹一声,语气中既有责备,也有宠溺。 “你已是父亲的义子,我的弟弟了,你难道还想反悔不成?” 黛玉发现,手指尖下,小家伙的耳垂,已泛红色。 只这么一下下,小耳朵已然被揪红了。 黛玉看看自己的手,小家伙皮肤这么娇嫩的吗?她没使力啊? 黛玉赶紧松开了揪着的小耳朵,手臂一伸,将小家伙拢到自己怀里。 “以后,你上课时,可以叫上哥哥一起听。” “只有我们四人时,你也可以叫上哥哥陪你一起玩。” “有了哥哥,意味着以后又多了一个人爱你,喜欢你……” 小宇轩一向相信姐姐,小眉头渐渐舒展。 听到后来,他一双凤眼亮得惊人,像两颗宝石。 第65章 新交流方式 想象一下,他有哥哥后,一手姐姐,一手哥哥,陪他玩,陪他吃饭,陪他读书…… 这样的日子,简直不要太美! 所以,小家伙一点儿也顾不得被揪红的耳朵,只管咧着一张小嘴傻乐,跟个小傻子似的。 那模样,简直没眼看。 不知怎么的,他其实并不太担心哥哥回来后他的处境。 义父和姐姐对他的真心,他又不是感受不到。 他只是想再确认一遍,顺便皮一下而已…… 时间就在林如海给文杰和小宇轩的授课中悄然而过。 这几日,几人的相处也愈加默契。 林如海日日能得儿子问安,整个人每日跟打了鸡血似的,授课时也有使不完的精力,不知疲惫。 而且,船上岁月长,除了给两小儿讲课,他也没有其它事可做。 只是,两个小人儿,上课时回答问题,一个比一个积极,不知是有了竟争,还是什么。 故而他讲课的进度,一日快似一日。 林如海发现,无论前一日他讲多少内容,第二日复查,两个小家伙都能将前一日的功课背得滚瓜烂熟。 这是原先单独教授小宇轩时想也不敢想的。 林如海暗暗诧异,难道这两个小家伙都有过目不忘之能? 小宇轩还太小,林如海还没有开始教他写字。 只管让他背《三字经》,《千字文》,《幼学琼林》 这一日,林如海刚讲到《幼学琼林》兄弟篇。 “……世间最难得者兄弟。须贻同气之光,无伤手足之雅。玉昆金友,羡兄弟之俱贤;伯埙仲篪,谓声气之相应……” 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正在打坐练功的黛玉和权景瑶,与正摇头晃脑跟读的小宇轩齐齐抬头,向门口望去。 林如海讲课,手里并没有拿书。 那些书,早已被他印入了脑中,烂到了肚里。 这时背着手走到门边,随手拉开舱门。 门外站着四海商行的钱掌柜。 又是一番见礼后,钱掌柜开门见山,“郑老先生,我们船已过了沧州,明日就要到通州了,老先生一家是要下船,还是继续走,须要早做决断……” 林如海回身看了黛玉一眼,见她微微点头,便果断对钱掌柜道:“多谢钱掌柜告知,老朽此行主要是为探亲,明日到通州下船便是。” 钱掌柜得到了确切的答复,含笑道:“老先生客气了,能为老先生效劳,是钱某的荣幸。” 他本来以为他们会直接到幽州。 毕竟,幽州是整个皇朝的京城,是政治皇权的中心,也是文人聚集地。 要游学,还有哪里能比得上? 这一路上,老先生一家很少出船舱。 只每日早晚出来一会儿,其余时间都窝在船舱中。 船舱里从早到晚都是琅琅的读书声。 他们商行最欢迎的就是这样的船客了。 大方,不惹事,省心。 不过,通州距幽州也没多远。 两间甲字号的舱房,空出一日半日,在他们行船途中,再正常不过了。 钱掌柜含笑道:“不知老先生何日回宿迁?回程时不妨仍坐我们四海商行的船,安全舒适。” “我们四海商行在每个城镇都有客栈,老先生只要到客栈里,报上钱某的名号,自有人给老先生行方便。” 林如海抱拳谢过。 这四海商行的船,确实不错。 中间客人之间也有几起争执,但都被四海商行押船的护卫强硬制止了。 听说四海商行的护卫,都是从四海镖局出来的镖师,其身手,也都是一等一的。 而四海镖局,是全国赫赫有名的第一大镖局。 四海商行奉行的主旨:不论是何人,上了四海商行的船,都是四海商行的客人,船上不允许打斗,无论有何恩怨,都等下船再去解决。 故而这么多年,从未出过安全事故。 这钱掌柜不愧是个天生的生意人,字字句句不忘给四海商行拉生意。 林如海笑道:“钱掌柜客气!老朽目前还不确定何时返程?也许要等到春闱过后了,回去时只要还走水路,一定还会麻烦钱掌柜照顾的。” 何时回扬州,见过圣上才能定,他这会儿可不敢私自作主。 钱掌柜见此,也不失望,还是乐呵呵地道:“钱某这就安排船只明日在通州码头停靠,今晚会吩咐厨房为老先生多加两个菜,权当四海商行为老先生提前饯行……” 送走钱掌柜后,林如海担忧地看着黛玉。 他没有张口,只在脑子里升腾起一股意念:玉儿,你确定要今晚行动么? 黛玉没有说话,只点点头。 自从林如海他们能与小文杰用意念沟通后,他们之间又多了一项交流技能。 可以不用说话,只用意念通过文杰的魂魄与黛玉直接沟通。 就像是读心术那样,只要对方不屏蔽,交流不用通过口说,照样毫无障碍。 上船这些天,他们隔壁船舱里的那些人,对他们的打探,不止一次。 他们一直装作不知情。 不但装不知情,大多时间还待在船舱里读书。 平日的言行也甚为注意,从无半点惹人怀疑的地方。 当然,隔壁那些人不知道的是,只要稍有涉及敏感的字样,他们都通过意念与黛玉交流,从不落人话柄。 每晚,那蓝衣人和锦衣人,都会在夜深人静时,打开他们随身携带的箱子瞧一瞧。 上船这些天,灵一仗着别人看不到她,闲不住时,都不知往他们船舱里跑了多少趟了? 他们藏在箱子中的那点猫腻,早就暴露于无形。 黛玉打算今晚在那锦衣人与蓝衣人查看完后再动手。 将他们带的货物都强行没收,以免流出去害人。 …… 夜色如墨,星辰稀疏。 万物都陷入沉睡。 远处,山影朦胧,与夜色融为一体,只隐约可见起伏的轮廓,如同沉睡的巨兽,守护着这一方水土。 偶尔,一两声夜鸟的啼鸣,划破夜空,清脆而悠长。 在这万籁俱寂中,一道娇俏的黑影,悄然从紧闭的船舱中闪出,敏捷而无声。 正是黛玉。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水汽与草木的清香,夹杂着江边特有的凉意。 所有的喧嚣与骚动纷扰都被隔绝在外。 偶尔有几点星辰,在漆黑的天幕上闪烁,宛如远古时代遗落的珍珠。 黛玉看到,前面一蹦一跳的灵一,弹簧似的跳到了隔壁舱门口,小手灵巧的一拨,就拨开了隔壁的舱门。 然后回身,朝她猛招小手。 黛玉一顿,四处看了看,悄无声息的上前,步伐轻盈而敏捷,宛如一只在夜色中潜行的猫。 “吱呀~” 随着一声轻微的门响,黛玉闪身进了船舱。 船舱内,只有半隐的月轮透出的微光,照射进来。 黛玉闪在门后未动,待渐渐适应了船舱里昏暗的光线,才看到,不远处的床榻上,和衣并排躺着两道人影。 床的里侧,叠放着两只朱红色木箱子。 黛玉自练了绛珠功法后,夜间也能视物。 船舱中两人,一人仰面躺着,双眼紧闭,即使在睡梦中,也紧皱着眉头,双手交叠放在腹部。 另一人侧卧,面向床里,看不清神态,只是一只手搭在床里面的箱子上。 看清里面的情形,黛玉不由皱眉。 她的目标,正是那两只叠放的箱子。 只是,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将箱子里的东西取出来呢? 第66章 发现 黛玉收敛了身上全部的气息,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 如果这时有人看见,一定会惊异万分。 此时的黛玉,几乎可以说是脚不沾地。 所过之处,没有留下一点印迹。 她在床边站了片刻,忽然抬手,双手同时迅如闪电般先封了床上两人的哑穴。 在对方将要睁眼起身前,“砰~砰~”两声,将二人打晕了过去。 然后,将两人还像刚刚那样摆放好。 灵一早在黛玉做这些时,从那蓝袍人身上取出一串钥匙,打开了箱子。 黛玉看去,箱子里除了最上面铺了薄薄的一层茶饼外,下面都是一块块黑色的福寿膏,每块都用油纸仔仔细细地包着。 黛玉没有犹豫,立刻手一扬,将它们全都收进了玉葫芦里,连那些茶饼都没有留下。 黛玉合上箱子,从灵一小手上接过钥匙,重新锁好。 做好这一切,黛玉侧耳听了听,外面仍是寂静无声。 她运起灵力,整个人幽灵一般,悄无声息飘回了自己的船舱。 在她后面,灵一小手举着块比她个头稍大点的抹布,无声地抹去黛玉的所有痕迹。 黛玉的船舱内,小宇轩摊着手脚,被子被他蹬到了一边。 小家伙小肚皮朝天,一起一伏,睡得跟个小猪仔似的。 他嘴角挂着一抹满足的微笑,伴随着一两声磨牙声,仿佛梦到了什么美味佳肴。 隔壁船舱里林如海和权景瑶都没睡着,一直在等她的消息。 黛玉看得好笑,踢鞋上床,给小宇轩盖上了被子。 小宇轩闻到了熟悉的气息,眼睛都没睁,熟门熟路地滚到了黛玉的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又呼呼大睡起来。 黛玉笑了笑,这才让小文杰给父亲传迅:东西到手,一切顺利。 至此,一家人才安然入睡。 次日一早,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轻轻拂过船舷。 黛玉从梦中悠悠醒来。 晨光透过窗户,斑驳的洒在她脸上。 她轻轻掀开眼帘,眼前是一张稚嫩的放大笑脸。 黛玉早从小家伙奶乎乎的呼吸中,觉察了他的动机。 并没有被他吓到,反倒手一伸,捏住了小家伙挺翘的小鼻子。 小家伙挣脱不开,熟练地用意念向小文杰告状:“哥哥救命,我的小鼻子要遭殃了……” 玉葫芦中的小文杰,早将他们的一举一动瞧在眼里。 这时,无语就是他的母语。 他这几天除了睡觉,其他时间几乎都是趴在玉葫芦口向外张望。 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也是喜欢的紧。 对他无事就调皮捣蛋的性子,更是摸了个七七八八。 这是怕他在玉葫芦里寂寞,所以事事都要拉上他。 这几日,小家伙除了睡着和上课,其余时间就爱缠着他,与他在识海里不停地“叭叭叭……”。 让他从一开始的欢喜,到听到后面就觉得脑仁儿疼。 也不知他怎么那么能说。 可能是兴奋,也可能是想多陪他说说话。 不过,小家伙的好意,他心领了。 他张了张口,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知道姐姐只是与小宇轩闹着玩,并不真的捏疼那个小家伙。 便不理会,将视线投入旁边的船舱中。 那里,父亲和继母,都和衣躺在床上。 一人床里,一人床外,两人之间,相隔足有二尺。 小文杰不解地晃晃小脑袋,他总觉得,他们二人相处的模式很怪。 但要他说出怪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 突然,隔壁舱门“砰”地一声巨响。 很快,船舱外响起一片嘈杂声。 林如海和权景瑶同时睁开眼,起身下床。 林如海拉开舱门,向外看去。 争执发生在他们隔壁的船舱。 舱门外围了一圈人。 船上来送洗漱用水的伙计手里还端着个盆,肩上搭着一条雪白的毛巾,嘴里不停地在规劝什么。 仍是由隔壁那个锦衣人首先发难,说是他们船舱里昨夜丢了两箱极品茶叶,价值千金。 东西在四海商行船上丢的,要四海商行给个说法。 锦衣人和蓝袍人身后站着与他们一起上船的那三个大汉。 蓝袍人背负着双手,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只用刀锋般的厉眸在周围人群的面上刮来刮去。 似在寻找可疑的对象。 有人受不住他的逼视,转过头去。 也有人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争吵声很快引来了钱掌柜。 钱掌柜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原本还陪笑的脸,一下冷了下去。 他站直身子,冷笑道:“客官说哪里话来?四海商行行船这么多年,从没出过差错,更别说丢失贵重货物这么离谱的事了。” “客官船舱昨夜是从里边插上的,晨起门窗又完好无损,值夜的护卫也未听到丝毫动静,客官莫不是监守自盗,想讹上我们四海商行?” 他轻蔑地一笑,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道:“何况客官与四海商行签过协议,你们有三箱茶叶是寄存在我们货舱,若那三箱茶叶有任何损失,四海商行二话不说,照价赔偿。” “另两箱你们不放心交给我们保管,要随身携带,路途中有任何闪失,与四海商行无关,客官莫不是忘了?” 也有那不怕事的,无视蓝袍人那扎人的眼刀子,上前规劝。 人群中有个青衣大汉发声:“是这个理儿,四海商行只负责客人寄存保管货物的安全,随身携带的行李一概不管,兄台若有贵重物品,更应该保个价,交给四海商行保管才稳妥。” 那钱掌柜见有人向着他说话,言语间更是不留情面。 “随身携带的茶叶出了问题,谁知道你是不是卖给了什么人,或是自己喝了,真以为我们四海商行是冤大头不成?” “你……” 那锦衣人出门在外,还从未被人这样嘲讽过。 他怒目圆睁,双拳紧握,手上青筋暴跳。 好似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连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权景瑶落后林如海一步,站在他身后。 不动声色地往右移了移,挡住了刚刚跨出舱门看热闹的黛玉和小宇轩。 就见那蓝袍人目光犹如实质,死死地盯在了她身后。 权景瑶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难道昨夜黛玉的行动,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不成。 哪知黛玉拉着小宇轩,左挤右搡,一下就挤到了蓝袍人身边。 浑不将他的目光放在心上。 活脱脱一个一心凑热闹的少年郎。 那蓝袍人瞪视片刻,见黛玉始终不为所动,终于移开了目光。 权景瑶暗暗舒了口气。 这边黛玉却是艺高人胆大。 她不是感受不到那如芒在身的目光,但她确信,对方找不到一丝证据。 对付作恶的人,她万分坦然。 只将目光盯在锦衣人那捏得咯咯作响的拳头上。 周围的人群见状,纷纷后退几步,生怕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波及。 钱掌柜回头向身后看了一眼。 立刻,他身后围上来五六个膀大腰圆的护卫,个个都扶刀而立,虎视眈眈。 第67章 玉笔现 眼看一场打斗在所难免。 世人都有趋利避害的心思,看热闹可以,但若因此而受伤,或是丢了小命,那就划不来了。 围观的众人飞速后退。 不一会儿,舱门口就只剩下对峙的双方和林如海一家人。 权景瑶也急忙上前,一手一个,拖着黛玉和小宇轩往自己住的船舱拉。 路过林如海时,权景瑶将小宇轩推到他怀里。 林如海弯腰抱起,与她们一起进了舱里。 只是舱门未完全关闭,还留了一道缝,几人站在门里扒着看。 黛玉想到这几天让灵一收集到的信息,心里雀跃。 对即将到来的热闹抱着十分的热忱,就差在心里擂鼓呐喊:“打起来!打起来!快打起来……” 奈何,老天爷没有听到她的心声。 尽管那锦衣人已被钱掌柜气得都双眼滋滋冒着火星子,双方最后还是没能打起来。 原因是,就在战况一触即发时,那蓝袍人突然从袖中掏出一个令牌,在钱掌柜眼前晃了一下。 钱掌柜面色大变,突然挥手令他身后的护卫退下。 锦衣人也被眼前的变故惊着了,不解地看看蓝袍人,又看看钱掌柜。 蓝袍人也挥手让后面的三人退去,抬手邀请钱掌柜进船舱一叙。 钱掌柜犹豫片刻,点头答应了。 黛玉见他们最终还是没打起来,双方握手言和,心中说不出的失望。 同时,也对蓝袍人更提高了警惕。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料到,等到船到了码头,靠岸下船时,所有下船的人多了一道手续。 要检查行李。 钱掌柜给出的理由是,有客人丢了东西,总要找回来。 他们这样做也是为所有的客人负责。 船头上左右两旁各站了四个彪形大汉。 那蓝袍人和钱掌柜并肩立在一旁,目光如炬的紧盯着下船的客人。 彪形大汉的前面,摆着两张长条桌,桌子后面各站着两个面容肃然的男女。 男客的行李由那两个男子检查,两个女子检查女客的。 有客人抗议,被几个彪形大汉不由分说扭着胳膊押到了一旁。 剩下的人便敢怒而不敢言,憋屈地不再反抗。 林如海一家除小宇轩外,都作男子打扮,小宇轩又太小,还未到男女大防的年纪,所以都站到了男客那一边。 所幸他们除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再没别的行李。 倒也不惧检查。 人群有条不紊的向前移动。 权景瑶站在一家人最前面,看着眼前的男子打开了“他”的包袱。 那男子在她将包袱放到桌上时,就看出里面轻飘飘的,除了衣服,应该没有可疑的东西。 随意翻捡了两下,看到里面确实只有两套换洗的七成新素青色长袍,并两套小女孩的碎花裙子,便漫声吩咐:“过,下一位!” 权景瑶拿过包袱背在肩上,转身从林如海手中接过小宇轩抱在怀里,迈步下船。 后面排着的是林如海。 林如海行李更少,很快也下了船。 轮到黛玉时,黛玉也学父亲那样,将包袱放在桌上。 那男子照例翻检过,刚要张口喊下一位。 一直站在一边观看的蓝袍人突然挥手道:“等一下!” 黛玉眉头一皱,不耐地望过去。 蓝袍人踱步到了黛玉身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 黛玉垂下目光,静静站立,任他打量。 蓝袍人鹰隼般的目光,如锋利的刀刃,在黛玉身上来回切割,企图从“他”每一个细微的反应中,捕捉到一丝丝恐惧和慌乱。 然而,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黛玉丝毫不为所动,淡然自若地站在那里,连呼吸都没有乱了一分。 愈是这样,那蓝袍人却愈觉得黛玉有问题。 别问为什么? 问就是,他也不知道。 这个少年给他的感觉与船上其他所有人都不同。 身上有一股隐隐的敌意。 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能放他走。 他冷哼一声,冷冷下令:“搜身!” 随着令下,黛玉感到他周身散发出一股摄人的阴冷之气,仿佛要透过肌肤,钻入骨髓。 黛玉心中微讶,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眼眸微眯,向钱掌柜冷笑道:“这就是钱掌柜的待客之道?” 说实在话,钱掌柜也不知蓝袍人为何要为难这个少年。 从他的角度来看,这少年衣着单薄,身上的东西一眼便可看透。 实在没必要搜身。 做为读书人,被搜身相当于是一种变相的侮辱。 何况,他一直对林如海一家有莫名的好感。 这就是一家地道的读书人,又怎么会与丢失的货物有关呢? 在他看来,船上谁都有可能偷拿那些东西,就这一家子不可能。 他抱拳对蓝袍人道:“胡兄……” 然而他讲情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蓝袍人打断了。 蓝袍人面沉似水,道:“不是兄弟不给钱掌柜面子,只是兄弟有强烈的直觉,丢失的东西,必在这少年身上。” 黛玉闻言,心中暗惊,面上却不动声色。 但,搜身是不可能让他搜身的。 尽管,她现在还不到十岁,被搜身也不可能被发现什么。 然而,士可杀而不可辱。 眼看那蓝袍人上前一步,伸出手来,看样子是想亲自动手。 黛玉冷叱一声,声音如冰雪般冷冽,“欺人太甚!所有人都看出我身无长物,独你瞎了狗眼,将这贼名儿往我身上安,你当我好欺负不成?” 说罢,忽然抬手,身形倏忽一闪,右手爆出一团光芒,点向蓝袍人双目。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意料。 就是蓝袍人都没有想到。 他大吃一惊,急切间,健壮的身躯轻如鸿毛,闪电般后飘,手中长剑挽起潋滟的光芒,架住黛玉如电闪雷霆的一击。 铿然一声,光华暴起。 蓝袍人目光一凝,这才看清,面前的少年手中拿着一根手掌长短、通体碧绿的玉笔。 玉质脆硬,这少年竟能凭此笔与他削铁如泥的宝剑硬拼,而笔却毫无毁损。 眼前少年实力深不可测! 是他看走眼了。 少年身上没有丝毫练武的气息,只有浓浓的书卷气。 还以为是个小书呆,没想到,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他更怀疑那批货的丢失与这少年有关了,肿么破? 第68章 下船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蓝袍人刚与黛玉交手一招,便被震得胸中气血翻涌。 他努力压下心头滔天骇浪。 抬起头来,却见黛玉面色淡然,那双清冷的眼眸中似乎蕴藏着无尽的深邃与从容。 他稳了稳心神,暗自提高了警惕,再不敢轻忽大意,凝神迎接黛玉接下来的攻势。 黛玉一击不成,手中玉笔翻飞,由下撩上,再度攻向他双目。 笔尖未至,笔风劲啸。 蓝袍人知不能强搠,侧身闪避。 同时以退为进,手腕一翻,挥剑刺向黛玉前胸。 黛玉身后站着四海商行的护卫,不确定他们会不会插手。 她左足忽然一旋,纵身跃上蓝袍人剑身,借力一飘,身子在空中数个盘旋,已如云中飞鹤,避开了蓝袍人挽起的森森剑气。 蓝袍人心中一喜,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 一声厉啸,剑芒突盛,人剑合一,势如破竹,扑向跃于空中,尚未落地的黛玉。 黛玉第一次以断魂笔对敌,用起来还不太熟练。 都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蓝袍人瞅准了黛玉手中的笔太短,才敢这样孤注一掷。 眼看黛玉避无可避,就要被蓝袍人剑光搅碎。 早已收到黛玉用意念传信的林如海与权景瑶,让他们下船后只管自己先走,不用管她。 可是,怎么能不管呢? 两人下船后并没有走远,就站在岸边抱着小宇轩等。 都看到了这一刻的危机。 两人齐齐变了脸色。 权景瑶将小宇轩往林如海怀中一塞,就要不管不顾回身冲上船去。 抬腿的一瞬间,脑中传来小文杰清脆的声音:“姐姐没事!” 权景瑶堪堪抬起的脚,微微向前踉跄了一下,复又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就见黛玉唇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仿佛早已成竹在胸。 她在空中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左脚在右脚上轻轻一点,竟然成功接力,身形又往上升了近一丈,完美避开了蓝袍人势在必得的一剑。 船上众人一下都呆滞了! 从来没听过还有人能凭空借力的。 下一刻,黛玉凌空一个轻盈的后滚翻,如灵蛇扑鼠,迅捷从空中俯冲而下。 玉笔在空中化为一道银光,再次疾刺蓝袍人右眼。 看样子,是要坐实那蓝袍人眼瞎的断言。 蓝袍人对刚才那一剑抱定了十足的信心,一时还不敢相信有人真能从那一剑下逃命。 此时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竟像是忘了闪避。 双方距离太近,他的长剑来不及收回。 锋锐的笔尖已划破蓝袍人眉梢,眼看就要刺入他右眼。 蓝袍人呼吸一窒。 他怎么忘了,玉笔虽短,却胜在灵巧机变。 近身缠斗,短兵器无人能敌。 就在他觉得眼睛不保时,黛玉玉笔稍稍一偏,力道略收,挑破了蓝袍人眉梢。 玉笔顺势下滑,点在了他的肩井穴上。 蓝袍人一下子身形停滞,动不了半点。 黛玉稳稳落地,掌心的玉笔风车般旋转,双目神采飞扬,含笑望着蓝袍人,眼神却寒如冰霜,冷如利刃。 “怎么,还要搜我的身么?” 蓝袍人张口,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不……” 他知道眼前的少年刚刚手下留了情,不然,这会儿他早已变成了独眼龙。 他有点后悔招惹这少年了。 蓝袍人心中悔恨,他的直觉害了他。 不然,为什么直觉没告诉他这少年是个高手呢? 一道殷红的血迹,顺着眉梢,蜿蜒而下,滴入眼帘。 蓝袍人缓缓闭上了眼。 黛玉转头向四周扫了一眼,冷笑道:“还有谁想来搜身?不妨一试!” 她目光如刀,扫到谁身上,谁便觉面上被刮得生疼,都不自觉后退一步,避了开去。 搜身一事,本就是蓝袍人搞出来的。 船上的人都不是瞎子,任谁都可看出刚刚那一出,分明是蓝袍人没事找事。 却不想踢到了铁板。 黛玉最后目光落到钱掌柜面上。 钱掌柜早已被惊得目瞪口呆。 见黛玉看过来,忙不迭做出恭送的姿态。 黛玉想到父亲急着赶路,便没再计较,向他略一点头,飘然下船。 与林如海和权景瑶汇合后,几人没急着进城,先到通州码头上买了一辆马车。 只是,马车买到了,却没人会赶。 他们不想再随便买人或雇人,只得又跟卖马车的伙计学习了半个时辰怎样赶马车。 最后,马车是林如海赶着走在了通州的大街上。 行出不远,黛玉便发现身后远远缀上了几条尾巴。 她将这一情况在识海里与林如海和权景瑶沟通了一下。 林如海略一沉吟,觉得这应该是那蓝袍人不死心,派人盯着他们。 想起黛玉那手神乎其神的袖里乾坤,只要她不主动将福寿膏拿出来,任谁也抓不到她的把柄。 林如海让她们只作不知,只管做自己的事。 他们来通州的借口是游学和探亲,便索性做戏做全套。 几人在城门口找了个十二三岁的小乞儿打听,这通州城有名的酒楼,以及文人们常去的汇聚之地。 顺便打听这通州城可有一位叫郑展的举人老爷? 之所以找上这小乞儿,是他看上去是那群乞丐中最顺眼的一个。 身上衣服虽补丁摞补丁,但胜在浆洗得还算干净。 他们到的时候,别的小乞儿都是一窝蜂地围上前,恨不能扑到人身上来。 独他站在离他们三步开外,看到有个年幼的乞儿被挤倒,不顾别的乞丐的白眼,上前扶起了他。 林如海从黛玉手里接过一把糖果,散给了那些乞丐,独独留了他问话。 小乞丐脸上浮起一抹诚挚的笑意,“几位客官是想找地儿吃饭歇脚呢,还是要晚上住宿?” 黛玉问:“这有什么不同吗?” 小乞丐搔搔头,道:“若只是吃饭,小人建议客官去南锣鼓巷的知味楼,那里的饭菜味道是一绝,凡是吃过的人没有不伸大拇指的。” 说完,他又踌躇着补上一句,“只是知味楼里的饭菜价格偏高,一般百姓是吃不起的。” 黛玉“哦”了一声,心里暗暗决定等会一定要去那里大吃一顿。 那小乞丐见几人还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他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接着道:“客官若是要住宿,那不如直接去知味楼旁边的仙客来,那里既能住宿,又能吃饭,饭菜味道也不错,还比知味楼便宜。” 第69章 知味楼 林如海早看见那小乞丐提到知味楼时,黛玉和权宇轩眼里都溢满了星星。 自从听了黛玉的梦境后,林如海几乎没拒绝过黛玉的任何要求。 尽管后来反应过来,那恐怕不仅仅是简单的梦境。 想通这一点后,他恨不能将所有的好东西都给黛玉。 何况祖上遗留下来的资产本就颇丰。 他索性将找寻郑展的任务也交给那小乞丐。 约好见面的地点后,一行人便径自直奔知味楼而去。 反正他们自己知道,小乞丐是找不到郑展其人的。 这本就是他们随意杜撰的人物,不过为他们的行程掩人耳目罢了。 顺着小乞丐指引的方向,他们赶着马车走了一刻钟,便远远看到一座高高的酒楼。 未至近前,热闹喧嚣扑面而来。 那是一座三层的木楼,远远瞧着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但走进去就发现,里面虽然坐的人不少,其实很安静。 林如海他们刚一进去,便有伙计陪笑迎上来问道:“客官几位?” 林如海张口欲言。 权景瑶低头瞧了兴冲冲的小宇轩一眼,眼珠一转,抢先答道:“三位。” 走在她脚边的小宇轩猛地一下停住了小步子。 小脸上满是被忽视的委屈。 姑姑今天一点儿也不乖,明明吃饭的有四个人,偏说是三个人。 他嘟了嘟嘴,姑姑一定是将他这个小可爱给忘了。 权景瑶见他鼓着腮帮子,却赌气一声不吭。 心里暗暗好笑。 故意“哎呀~”一声道:“小二哥,对不住,应该是四位,你看给安排到哪个位置合适?刚刚我将自个儿忘了算进去了。” 果然,她话音一落。 刚刚还委屈的不行的小家伙,一下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姑姑原来不是忘了他,是忘了她自己呀。 那他还生姑姑的气。 小家伙心虚的抬头,偷偷望了姑姑一眼,悄悄伸出小手,扯住了姑姑的衣角。 小家伙的反应被几人看在眼里,引得众人都暗暗发笑。 就连那个伙计,都忍笑忍得肩膀发抖。 谁都知道权景瑶在逗他,就他还一脸懵。 黛玉忍笑在他小鼻头上轻轻刮了刮,打趣道:“小宇轩是家里最重要的人呢,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你的,好不好?” 小家伙听了这话,不知想到了什么,小脸上漾出大大的笑容,眼里,却慢慢噙了泪。 黛玉心思细腻,略一思量,便知自己的话无意中触到了小家伙的痛脚,不由有些无奈。 小家伙这敏感的性子,多像前世的自己呀! 正在空间里向外张望的小文杰,将这一切都收在眼底。 他的小脸上充满了向往和羡慕的神情。 他什么时候才可以出去,和家里人一起吃饭,一起笑闹呢? 不过,比起以前的担惊受怕,现在能安心地待在姐姐识海里,还能与亲人随意交流,慢慢等待与他们相见的日子,这样已经很好了。 小文杰收起心里的怅然,决定逗小宇轩一逗。 他突然冲小宇轩做了个鬼脸,皱了皱小鼻子,不满地抗议道:“臭弟弟,吃饭的明明是五个人,你们怎可忘了我?” 小宇轩刚被姐姐一句“小宇轩是家里最重要的人”给触动了心绪,想起了以前在权家,自己几乎就是个小透明,不由心里酸酸的胀胀的。 又见姐姐和义父都关切地望着自己,瞳仁里清晰地印出自己的身影,小心眼子里又感觉暖暖的。 他也不想哭的,可眼泪却不听话,他忍不住。 就在泪珠将落未落时,脑海里响起哥哥文杰愤愤不平的声音。 小宇轩一下子张大了小嘴,眼里闪过慌乱。 是啊,他们都把哥哥给忘了! 论理,哥哥才应该是这家里最重要的人。 他用小手快速地抹了一把泪,急声道:“没忘,没忘,哥哥,每次吃饭,姐姐都会单独给你拨一份出来在小碟子里,只是数量太少了,姐姐说那些你就够吃了,今天我也给你夹,夹多多的,好不好?” 小文杰作为魂体,是能看到灵一的。 知道小家伙误会了,把姐姐给灵一的饭菜误认为是给他的了。 家里其他人都还不知灵一的存在呢。 小文杰在黛玉识海里住下后,灵一已成为他最重要的小玩伴,没有之一。 灵一不出去时,几乎时时刻刻都陪着他,就连晚上睡觉,都是和他一块儿睡的。 灵一身上的气息很好闻,每每抱着灵一入睡,小文杰都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着说不出的舒适。 所以这会儿知道自己替灵一背了锅,也不拆穿。 他看看窝在自己腿上呼呼大睡的小不点,一本正经地答应:“嗯,嗯,多夹点,多夹点……” 在一旁旁观了全程的黛玉:“……” 很快,几人在伙计的引领下,来到了最里边靠窗的一张长条桌旁。 桌子是松木做的,纹理清晰,自然色泽中透露出一种温馨而质朴的气息。 桌面被打磨得光滑如镜,倒映出窗外轻轻摇曳的竹叶和偶尔掠过的飞鸟影子,为这用餐的角落增添了几分生机与雅致。 长条桌两侧各摆放着几把竹编的椅子,上面铺着厚厚的软垫子,看上去轻便又舒适,仿佛能瞬间卸去旅途的疲惫。 桌上早已备好了一套精致的茶具,瓷壶与茶杯交相辉映,似在等待客人唤醒他们沉睡已久的茶香。 小宇轩见义父在西面尊位坐下,便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到对面,撅着小屁股,吭哧吭哧地往椅子上爬。 竹椅质轻,禁不住他这么折腾,发出“吱吱”的移动声。 黛玉上前一步,一手扶着椅背,另一手托着他的小屁股,微微一使力,小家伙便轻松爬上了椅子。 他翻身坐下。 椅子有些深,小家伙的两条小短腿全搭在椅子上,脚刚刚够到椅子的边缘。 小家伙抿抿唇,抬头勉力向桌面上看去。 是真的勉力。 小家伙坐在竹椅子里,整个人陷在里面,只将将露出个头顶,两只大眼睛刚好与桌面平齐。 与坐在对面的义父和姑姑大眼对小眼。 场面一时颇有几分滑稽。 第70章 片鸭 黛玉正要招手叫伙计。 就见刚刚引他们过来的伙计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蒲团,一溜小跑跑了过来。 机敏的脸上浮上大大的笑容,“对不住,是小人疏忽了,小客官将这个蒲团架在椅子上,就不影响吃饭了。” 说着绕过黛玉,将小宇轩抱下椅子,先在竹椅上铺上了一块油布,然后将蒲团放了上去,才又将小宇轩抱坐在蒲团上。 他拿来的蒲团颇厚,足有将近二十公分。 小宇轩坐上去,就像是椅子上又加了个小凳子般,小宇轩坐在椅子上面的小凳子上,两条腿自然下垂,踩在伙计刚刚铺好的油布上,又稳当又舒适。 小宇轩在外面吃饭,第一次得到这么妥贴的服务。 小人儿心里乐开了花,露出一口小白牙。 冲伙计笑着道谢:“谢谢小二哥!” 黛玉也佩服这伙计服务周到,从袖中掏出十来枚铜钱递给他。 “小二哥辛苦,这几文钱,小二哥喝杯茶吧。” 喜得那伙计连连作揖谢赏。 黛玉顺便让那伙计推荐了几道知味楼的招牌菜。 豌豆黄儿,驴打滚,鹿茸三珍,金毛狮子鱼…… 随着一道道精美的菜肴上桌,香气逸散开来,每个人的眼睛都忍不住开始发光。 黛玉目光落在那碟带着透明质感的浅黄色豌豆黄儿上。 那色泽宛如初晨露珠轻挂于嫩叶之上,既清新又诱人。 看到父亲与权景瑶分别将筷子伸向鹿茸三珍和驴打滚。 黛玉也不再谦让,拿筷子轻轻夹起一块,要移到面前的小碗中。 哪知那豌豆黄太滑嫩,宛如调皮的孩童,不愿受筷子的束缚,竟在半途轻轻一滑,跳到了桌子上。 黛玉放下筷子,用指尖轻轻拈起那块试图逃逸的豌豆黄儿。 触感细腻而柔滑,宛如绵润的玉石,透着淡淡的凉意。 黛玉将它放入一旁备用的瓷碟子里,桌上留下一抹淡淡的水痕。 站在他们不远处的小二颇有眼力见儿,见状不待吩咐,几步上前,悄无声息地拿抹布拭去,又退开来。 黛玉不信邪,又拿起筷子伸向那盘子豌豆黄。 指尖的触感仍在,吃不到口,实在不甘心。 这一次,黛玉暗暗调动了体内灵力,豌豆黄稳稳地落在了小碗里。 灵一没有跳出来。 黛玉将意识沉浸在识海里。 灵一仍安安静静卧在小文杰腿上,睡得正香。 不知为什么,这次小不点睡得时间有点久。 平时,看到他们吃饭,小不点跳腾得比谁都欢。 与她和小宇轩一样,都属于眼大肚子小那一拨的。 黛玉又拿了一个空碟子,将各样菜照例都夹了一筷子出来,放在一旁。 不管小不点吃不吃,该给她留的还得留出来。 做好这一切后,黛玉才将小碗里的豌豆黄放入了嘴里。 甫一入口,黛玉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味道香甜而不腻,清凉爽口。 口感细腻,入口即化。 不需要咀嚼,就能感受到那份丝滑与绵软。 这道菜仿佛踩着她的味蕾做的。 黛玉看看身旁挽着袖子大快朵颐的三人,又看看周围众人面上满足的神情。 不由弯唇微笑。 这知味楼,果然来着了! 不得不说,贵有贵的道理。 每一道菜,无论是食材的选取,还是烹饪的技艺,都彰显了知味楼对美食的极致追求。 随着小二一声:“客官,你们的菜齐了。” 最后一道烤鸭也上来了。 跟着整只烤鸭一起来的,还有一位身穿月白色短褂的片鸭小师傅。 他的短褂洁净如雪,没有一丝油渍或褶皱。 小师傅的双手也保养得极好,白皙且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干净。 小师傅站在桌边,恭敬的向众人行了一礼。 随后便站到了烤鸭旁。 烤鸭旁的碟子里放着蘸料,还有一小碟酒。 权景瑶在前世是吃过北京烤鸭的。 蘸料没什么问题,很眼熟。 只是,旁边那一小碟酒是怎么回事? 就在权景瑶疑惑不解时,那小师傅挽起袖子,将那碟酒端起来,淋了约三分之一到手上。 然后仔仔细细在两只手上搓洗起来。 他的手本就干净,在酒液的清洗下,整只手犹如被晨露滋润过的玉石,更加显得温润而剔透,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酒液涂到手上,不一会儿就全部挥发了。 权景瑶后知后觉地发现,知味楼这是要向他们展示传统的片鸭技术么? 那酒,是片鸭小师傅用来净手的? 她前世吃过的烤鸭,都是片好后送上来的。 只听闻一个好的片鸭师傅,其片鸭技艺精湛,堪比画师挥毫泼墨,每只烤鸭,都是他们手中的艺术品。 权景瑶不禁期待起来。 她转头去瞧黛玉和小宇轩,两人也看的目不转睛,眼神隐隐透着兴奋。 再看林如海,身子侧着,微微前倾,一双眸子满是兴味。 看样子,想观瞻这门手艺的人不止她一个啊。 只见那小师傅不慌不忙的将手足足净了三遍,待酒液干透,才轻巧的一手托起鸭子,另一手拿起一把锋利的刀片。 刀片在手,小师傅身上的气势都变得不一样了。 整个人如一柄出鞘的刀。 锋锐,犀利。 那刀在他手中也仿佛有了生命,灵活的跳跃着。 随着他手腕微微转动,刀尖轻轻触碰烤鸭,宛如寒鸦戏水,轻巧而又精准地一划…… 第一片鸭肉被灵巧地片下。 薄如蝉翼,晶莹剔透。 仿佛不是从烤鸭身上切下的,而是自空中直接凝结而成。 紧接着,第二片、第三片…… 一片接一片鸭肉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飞入细瓷白盘中。 每一片都保持着同样的厚度与完美。 小师傅开始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与凝滞。 整个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舞蹈的韵律和美感。 渐渐地,他片鸭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肉片翻飞,手速快到几乎只剩下一片残影。 片刻之间,一整只烤鸭便被他拆解成了一盘如艺术品般的鸭肉片,每一片都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与香气,令人垂涎欲滴。 更难得的是,鸭肉片经过空中飞舞,最后在餐盘中形成了一只完整的鸭子形状…… 第71章 听八卦 楼里不知何时响起了一片喝彩声。 小宇轩更是兴奋地小脸红扑扑,眼睛亮晶晶的,一双小手已拍得通红。 小师傅片完鸭,躬身轻施一礼,就要退下。 黛玉从袖中掏出一个胖乎乎的银锭子,轻轻抛给了他。 一旁的伙计看得一呆,忙上前阻止道:“客官,这不合规矩,楼里规定,片鸭师傅不得擅自接受客人的赏赐。” 那小师傅也被黛玉的大方惊了一跳,忙不迭将黛玉抛给他的银锭子放回到桌上,神色中带着几分惶恐,慌慌张张地施了一礼,脚步匆匆地向后堂走了。 因为慌乱,在拐弯处还碰到了桌子角上,“哐”的一声,听得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小师傅却再没有回头。 只是肩膀垮着,背影透着几分颓唐。 一点也没有了方才片鸭时的气势。 黛玉奇怪地看了小师傅一眼。 就算不能要赏赐,也用不着这么惊慌吧? 她又不是洪水猛兽。 小师傅背影转入后堂不见后,黛玉见那伙计仍站在原地,看着小师傅的背影出神,目光中透着……同情? 看来,那小师傅,还是个有故事的人。 黛玉实在欣赏他片鸭的那手刀法,忍了几忍,还是没忍住。 向那伙计打听道:“你们知味楼有几位片鸭师傅?东家为何不允片鸭师傅接赏银?你们楼里还有哪些人不能接赏银吗?” 那伙计将手里的抹布往肩膀上一搭,拱手道:“回客官,知味楼片鸭师傅只有一位。” 他抄着手,态度更恭敬了些,斟酌着答道:“东家说,知味楼烤鸭一只二两银子,比别处的要贵上几乎一倍,除了我们酒楼的烤鸭味道是一绝外,就是因为这片鸭技术,客官在点这道菜时,将随之而来的片鸭服务的银子也一并支付了,所以东家规定了,不得再额外收取任何费用……” 说到这里,伙计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楼里再没有其它不准接受赏银的规定。” 黛玉明白了,这东家明显就是在针对那小师傅。 赏银是客人自愿给的,给时就清楚烤鸭的价格。 连跑堂的小二都能随意接受客人的打赏,独片鸭师傅不行。 明眼人都知道,这规定对那片鸭小师傅不公。 黛玉从小受到的教育,对赏错罚。 她觉得那小师傅别看年纪不大,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可是已将片鸭这门技艺发挥到了极致。 她还未品尝美食,就先享受到了一场视觉盛宴。 小师傅的这一手绝活,对得起她给的赏银。 皆大欢喜的事。 不明白知味楼东家,为什么会定下这样一条规矩,阻碍小师傅发财? 按说有这样的技艺,知味楼东家更应该捧着他才是。 怎么感觉像是在打压呢? 就不害怕那小师傅甩手不干吗? 黛玉摇摇头,将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赶走。 她从桌子上抓起银锭,收回袖中。 既然知味楼里有这么条规定,那她就不多事了。 她拿起一张薄饼,用筷子夹了几片鸭肉并一块鸭皮,蘸了料,卷巴卷巴,送入口中。 尽管早有预料,但,当那酥脆的鸭皮与鲜嫩的鸭肉在口中交织,像是一首绝美的乐曲,每一个音符都恰到好处,让人陶醉其中。 她忍不住闭上双目,沉浸在那独特的味觉体验中! 那滋味,简直妙不可言。 她的嘴角不自觉上扬,细细回味着那触动她每一个味蕾的极致感受。 过了好一会儿,黛玉睁开眼,眼里星河闪耀。 睁眼第一句话是对林如海说的。 “父亲,回程我们再来吃这知味楼的烤鸭,好不好?” 一旁早吃得满嘴流油的小宇轩眼睛大亮,疯狂点动小脑袋。 那点头的频率和幅度,让人忍不住担心他小脖子快要承受不住那点头的力道,好像随时都可能将小脑袋点得“啪嗒”一声掉下来似的。 这一刻,权景瑶看着这一大一小,仿佛看到,黛玉从一个文静清雅、气质如兰的少女,一路向着不折不扣的小吃货的路上,被越带越远……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是彻底被小宇轩给同化了啊! 权景瑶看了眼林如海。 林如海却一点也没发现女儿的转变,只顾高兴地答应着:“好,好,好,我们回来时再来吃……” 女儿以前病病歪歪的,这不能吃,那不能克化的,现在好不容易身体好了,不就是些口腹之欲么,怎么就不能满足了? 又不是吃不起。 难得玉儿对这烤鸭感兴趣,他都在暗戳戳考虑将这烤鸭师傅挖走的可能性。 再不济,他派人来学这门烤鸭的技艺,也不是不可以。 林如海哪里知道,黛玉可不仅仅是对烤鸭的技艺感兴趣。 知味楼环境清雅。 几人吃完饭,不急着走,又叫了几样茶点。 一边悠闲品茶,一边听着楼里的客人低声聊八卦。 距他们三四桌远,有一桌客人,刚刚落座不久。 在等着上菜的间隙,其中一个穿湖蓝色长衫的年轻人,压低声音道:“唉,你们听说没有?说是又要海禁?” 与他同坐的另一人身体立刻前倾,感兴趣道:“你听谁说的,啥时候的事?这次又是谁的主意?不是说海禁已经放开了么?怎么又要禁了?” 旁边另外几人知道他家里有人在朝中做官,消息灵通,饭也顾不得吃,身体前倾,又往他跟前凑了凑。 那湖蓝色长衫的人四处望了望,见好像没人注意他们,伸指悄悄往上面指了指,道:“是那位的主意,听说从大洋彼岸来了个叫什么马嘎尔尼的使臣,长得黄头发蓝眼睛的,好不吓人!那人求见圣上,但却拒绝跪拜,把圣上给惹怒了,差点一刀把人给砍了。” 那人讲到这儿,估计口渴了,伸手从桌子上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另外几人正听到兴头上,不住地催促他,“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那人声音又压低了几分,道:“要不是太子和南安王劝阻,那使臣就人头落地了。” 他稍顿了顿,咽了一口唾沫,接着讲下去:“最后被圣上下令赶走了,那人没达成目的,临走时恼羞成怒,还威胁送他离开的官差,吹嘘他们国家海军力量强大,早晚要灭了我们呢!” 听的那几人义愤填膺,“我朝地大物博,从古到今,怕过谁来,让他尽管放马过来……” 也许是心情激动,说到这里,声音渐大,被掌柜听到了,怕给酒楼惹祸,过来阻止他们再说下去。 几人离得不远,他们的谈话一字不落地全落入了权景瑶耳朵里。 与几人不同的是,权景瑶听了,心里却沉甸甸的。 只有她知道,在遥远的西方,一场轰轰烈烈改变世界格局的变革正在开展…… 权景瑶扫了一圈周围,见所有人都不以为意,就连林如海都神色淡淡的。 思忖再三,她还是决定,找个时间给林如海提个醒,最好能规劝圣上一二,别再闭关锁国了。 毕竟涉及到子孙后代的命运。 有了主意,权景瑶也将这件事暂时抛到了脑后,继续喝茶听八卦。 期间,黛玉好似看到了从楼上下来的一群客人中,有一人背影神似北静王。 黛玉一怔,凝神细看。 正巧那人也似有所感,扭头向这边看了一眼。 黛玉见他是个面容呈古铜色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 刚要转头,灵一很肯定地告诉她,那就是北静王。 他旁边那个弯腰驼背扮作痨病鬼的,是他的左右手傅佐。 黛玉闻言立刻低下了脑袋,并严令灵一和文杰不得将这件事向父亲透露。 她并不想再与他们同路。 只心下赞叹:北静王这次倒学乖了! 就凭这扮相,只凭肉眼,不是十分熟悉的人,绝计认不出来。 北静王刚才觉得有人在看他,还以为又被人盯上了。 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便也不再理会,下楼出门而去。 第72章 小师傅身世 北静王那群人走后,那片鸭小师傅又出来了几次,每一次都赢得了满堂喝彩。 让黛玉纳闷的是,客人们越喝彩,那小师傅面上的神色越差。 也有客人给小师傅打赏,都被那些跑堂的伙计给一一推拒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后面黛玉总觉得那小师傅有些沮丧。 黛玉和权景瑶都耳目灵敏,哪怕客人坐得位置再远,八卦的声音再小,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因为有文杰和灵一在,黛玉听着了,就相当于林如海和小宇轩也听着了。 能到知味楼吃饭的,不会是贫苦百姓。 商人居多,官宦和读书人次之。 大家有聊生意的,有讲天南海北的奇闻轶事的,有说知府家昨儿又添了个小公子的,还有的预测今年春闱通州中进士的能有几人…… 一时间,倒也让黛玉几人听到了不少小道消息。 其中就有那片鸭小师傅的。 消息是坐在大堂中央的一桌客人,在闲聊时无意中透露出来的。 坐在主位请客的那位,明显是个行商,听那语气,与这知味楼东家颇为熟悉。 原来,片鸭小师傅姓唐名鸭,是这知味楼东家唐诃同父异母的弟弟。 唐鸭是两年前被父亲带到唐家的。 那年他十四岁。 与他一起被带来的,还有他十二岁的妹妹唐糖。 来唐家时,唐鹤手里抱着一只大肥鸭子。 据说是他从小养到大,形影不离的伙伴。 他与妹妹都非常喜欢。 说到这里,那行商不屑地冲不远处片鸭的小师傅撇撇嘴。 喜欢又怎么样呢? 鸭子最后还不是被活活烤了! 至于唐父带人从边塞千里迢迢拉回来的唐鸭和唐糖的母亲的尸身,到底也没能如唐父的意愿安葬到唐家祖坟。 在唐父死后,被唐诃的母亲下令从棺材里扒出来,一张草席裹了,扔到了乱葬岗。 唐鸭和唐糖也未能记入唐家族谱。 现在通州谁不知道他们兄妹只是外室子,连唐家的奴仆都不如。 就像两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听说,唐父带人拉着兄妹俩母亲尸身的棺椁,与兄妹俩回唐家后的当天夜里,唐家便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谁也不知那天唐家主屋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第二天传出消息,唐父被新来的兄妹俩给气死了! 听到这里,黛玉若有所思。 她也算看过不少话本子。 这一听就是个家外有家的老套故事。 这在行商家里,并不是太稀奇。 只是,是什么致使一家之主,一命呜呼了呢? 她可不信那行商说的,唐父是被唐鸭兄妹俩气死的鬼话。 他们若真那么不孝,唐父不会从那么老远的地方把他们带回来。 听那行商的话音,这唐鸭与他那妹妹,在唐家应该过得很不好。 只是,单从唐鸭的外表看,除了不准他领客人的赏钱,也看不出明显虐打过的痕迹。 既然过得不好,他又有这一手片鸭的绝活儿,为什么不带着妹妹离开唐家,另谋生计呢? 被人议论的小师傅,这时刚回到后厨。 在旁边一间只容两三人转身的狭小房间里,换下身上干净的月白色短褂,仔仔细细地挂起来。 他揉揉酸胀的太阳穴,长叹一口气。 刚刚大堂的八卦他也听到了。 虽然明知道那传言绝大多数都是假的,但,他想到病弱卧床的小妹,一个字都不敢分辩。 唐家掐中了他的死穴,将他牢牢地钉死在这知味楼里。 不敢有丝毫反抗。 以前,他们住在离通州很远的一个边塞小镇上。 那时,他名字不叫唐鸭,叫唐鹤。 名字是父亲亲自取的。 时人以鹤为吉祥的象征,寓意长寿和安康,还含有鹤立鸡群,隐含出人头地之意。 父亲对他给予了深厚的期望。 父亲每年都会陪他们一两个月,其余时间都在外面奔波。 偶尔小住,也是来去匆匆。 邻居们都知道父亲是做生意的。 纷纷说,有本事的生意人都这样,走南闯北的,见多识广。 他听了很自豪,以有这样的父亲为荣。 父亲每次来,都会给他和妹妹带很多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有许多都是小镇上没有的,引得他的小伙伴们都很羡慕。 那时,他的生活中只有美好、快乐。 镇子旁边有一座很高的山,山下有一条河。 他每天不仅能与镇里的小伙伴儿爬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还能上山满山遍野的疯跑,间或摘野果子给妹妹吃。 后来到了上学的年纪,父亲将他送进了刘夫子的私塾念书。 他记性好,人又机灵,学什么都快。 要说他人生中唯一的缺憾,就是妹妹是早产儿,生来病弱。 镇上的老大夫说她先天心气不足。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病,只知道妹妹从不与他一起跑跳。 从他记事起,妹妹总是三天两头生病。 不是受凉风寒了,就是饮食又不能克化了…… 这样,那样,少有好着的时候。 在妹妹六岁生日时,父亲给他和妹妹带回来一群小鸭子。 小鸭子毛绒绒软乎乎的,可爱极了。 妹妹平日因身体的原因,很少出门。 自从养了小鸭子后,常常端个小椅子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看小鸭子玩,一看就是半天。 那段时间,他从隔壁刘夫子家的私塾回来,第一件事便是与妹妹一起喂鸭子。 后来,一年年过去,当初的小鸭子长成了大鸭子。 大鸭子又孵出了小鸭子…… 最初父亲送的那一群,渐渐地老的老,死的死。 最后就剩下了一只,被他和妹妹一直亲手喂养,带到了唐家…… 小师傅心中一阵绞痛,他捂着心口弯下了腰,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印象中,他那美丽的娘亲总是眼带轻愁。 那时以为娘亲是忧愁妹妹的病。 娘亲做饭的手艺很好。 听镇上的人说,娘亲认识父亲以前,家里是开食肆的。 祖上留下的手艺。 只是外祖家子嗣凋零。 到了外祖父这一代,只得了娘亲这一个女儿。 因生得好,又是独女,便养得娇憨了些。 离外祖父家食肆隔了三家的地方,是刘夫子家的私塾。 刘夫子是个鳏夫,头发胡子都白了。 比外祖父还要老。 听镇上的老人讲,刘夫子原本有妻有子,儿子比他还早一年中的秀才,同年给他生了一对龙凤胎,一家人和和美美。 刘秀才是四十二岁上中的秀才。 中了秀才后,受聘到镇上唯一的一家书院——清和书院任教。 教导初级班的学童,边教书边备考。 可惜他接下来连考了三次,儿子都已经是举人了,他还是个秀才。 人也蹉跎到了年过半百。 在他五十一岁的这一年,刘夫子再一次背起考篮,准备最后再努力一次。 若这次还考不中,以后就不考了。 让儿子替他完成他中进士的梦想。 按说儿子这次应该赴京参加会试的,但是因为儿媳的爹两个月前去世了。 儿子陪儿媳在家守孝,主动放弃了这一次的会试。 可惜,刘夫子人还没进考场,变故陡生。 第73章 红契婚书 跟在儿子身旁的书僮跌跌撞撞地跑来,告诉他镇上遭到敌袭和抢掠,家里的人无一幸免,全被杀害了…… 身处边陲小镇,时常面临战乱,是边境居民无可避免的事。 然而,这些年先皇与当今励精图治,边境一日比一日安稳。 这样的烧杀抢掠,已有十多年未曾出现了。 人们大多都健忘。 安稳日子过久了,难免就放松了警惕…… 那一刻,刘夫子感觉天旋地转,周围一片灰暗。 世界在他的眼前崩塌了! 他喷出一口血,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晕了过去…… 从小伺候他的老家人将他送到了医馆,让大夫给把了脉。 大夫说他的症状是急火攻心,心失涵养。 忌大悲大喜,情绪起伏。 开了些清心降火和补益气血的药,让拉回家仔细将养。 刘夫子再醒来,已回到小镇。 小镇经历了一场浩劫,千疮百孔。 就如刘夫子的心。 小镇到处是残垣断壁。 空气中不仅弥漫着浓重的烟尘和烧焦的味道,还夹杂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街道两旁曾经繁华的商铺和房屋,如今只剩下黑乎乎的框架,门窗俱毁。 屋内的财物被洗劫一空,留下满地的灰烬,破碎的生活用品,以及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 四处可见被烈火焚烧扭曲变形的金属器具,以及散落一地的瓦砾碎石。 似在无声的诉说着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的惨烈。 一些未能逃走的居民和牲畜的遗体在废墟中显得格外凄凉,有的遗体上还有着明显的刀伤和剑伤,血迹已经干涸,但那刺鼻的血腥味却久久不散。 整个小镇仿佛被一只无情的大手磨去了往日的生机与活力,只剩下死寂、荒凉和挥之不去的深深的绝望。 仇恨在心底蔓延。 刘夫子撑着病体,料理完妻子儿孙们的后事,便病倒了。 这一病,迁迁延延就是半年。 到后来,渐渐能下床走动了。 之后开了这间私塾, 外祖家就是在那时被朝廷强令迁来的。 娘亲小时候贪玩,常趴在私塾门口探着小脑袋往里望。 望着望着,就记住了三字经,千字文…… 后来刘夫子发现了,喜欢她的聪慧,又想起了那个已经不在的小孙女儿,便在每天下学后单独教她识字,渐渐地也教一些算学。 外祖父发现了这事,没有声张,只每天在娘亲过去时,让她带一些食肆里做好的吃食过去。 娘亲到十岁时,已经能够独自看话本子,帮食肆记账了。 镇上渐渐有流言传出。 刘夫子便不再让她过去了。 外祖父知道刘夫子是为女儿好,但面对镇上的流言蜚语,毫无办法。 气急,索性让女儿正式拜了刘夫子做老师。 拜了师,就相当于刘夫子的子女一般。 不但将来要替刘夫子养老送终,就是娘的亲事,刘夫子也能说上话,做得一半的主。 像娘这样长得好的小娘子,家里略有薄产,又读书识字的,在小镇上是很出挑的。 到了快及笄的年纪,家里媒人都快踏破了门槛。 娘却一个都没看上,一直到外祖父将他们的父亲救回了家。 父亲是在去西域行商的路上,遇到土匪,脑袋受到重击,身上的钱财被劫掠一空后,昏迷在了路旁。 被外出采买的外祖父发现,救回了家。 狗血的是,父亲醒来后,失忆了。 想不起自己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身上路引户凭全无。 经过一段时间,在外祖父母和他们娘的精心照料下,父亲头上的伤一天天好了。 头上的伤疤长好了,记忆却没有恢复。 父亲便留在外祖家的食肆帮忙。 他手脚勤快,头脑灵活。 人失忆了,以前做生意的本能还在。 很快,就将食肆的生意经营得红红火火。 就这样过了近一年,父亲一直没想起自己的来历。 但却渐渐被外祖父看入了眼。 征得他同意后,外祖父给父亲在小镇上花钱重新办了张户籍。 就入在外祖母娘家兄弟的名下。 外祖母姓陆,父亲便起名陆重生。 寓意路遇新生之意。 就这样,父亲入赘到了外祖家。 哪知道,这件事引起了刘夫子的强烈反对。 刘夫子倒不是看不上父亲,只是怕,万一哪一天,父亲恢复了记忆,或者父亲的家人找了来,会有麻烦。 此时距父亲失忆已近两年。 父亲对过往仍毫无印象,也一直没有什么人找过来。 那时他父亲与他娘朝夕相对,看对了眼。 信誓旦旦的拍胸脯保证,不会有什么麻烦。 何况,外祖父与娘还是他救命恩人呢。 退一万步讲,即使家里人找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无可厚非。 若他家里人真找上门来,就当多一门亲戚走动。 因父亲那时面相嫩,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刘夫子最终被他说服了。 父亲便拿着陆重生的户凭,与他们的娘办了婚书,在小镇上摆了酒。 婚书也拿到官府备了案,盖了戳,是红契。 二人成婚后第二年,他娘生下了他。 便渐渐地不再去食肆,专心在家带孩子。 又过了两年,他娘又生下了他妹妹。 妹妹是早产,比预产的日期提前了足足一个半月。 生下来小猫儿似的,哭声细弱,听着就有气无力的。 他娘也渐渐开始愁眉苦脸起来。 那时的他,简单地以为他娘是为他妹妹的身体发愁。 却不知道,他娘忧心的,另有其事…… 他不知道父亲是何时恢复记忆的。 只是从他记事起,父亲就总是脚步匆匆,很少在家中待够一个月。 父亲拿回家的钱越来越多,在家里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他娘也越来越沉默。 后来有一天休沐,他与妹妹玩捉迷藏。 他躲在父母亲的床底下。 好久不见的父亲突然回来了。 他高兴极了,顾不得会被妹妹找到,就要从床下爬出去。 却突然听到了父母的争执。 母亲哭着要与父亲和离,父亲不同意。 母亲问父亲:“那你那边的妻儿怎么办?” 父亲半天不说话。 最后才低低地道:“会想到办法的。” 当晚,他父母二人抱头痛哭了一场。 第74章 憋屈的小师傅 也是直到那天,他才知道了父亲以前的事。 没错,父亲恢复记忆了。 他是通州富商唐家唯一的嫡子。 在他出事前,已在通州成了亲,娶得是他们世交家的女儿。 不仅与他青梅竹马长大,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出事时,他真正的年龄是二十一岁,而不是看上去的十六七岁。 他只是生得面嫩。 他出事前,在茶楼里听了说书先生讲西域的奇闻异事,很是向往。 便偷偷跑了出来,想去亲自见识一番。 但他家的生意都在南边,想也家里人不会同意。 为免家里人发现,与谁都没有说,只带了经常跟着他的两个小厮。 当然,为不让家里人担心,他偷偷在书房里给父母和妻子分别留书,说想出去江南一带游历,顺便做些小生意。 谁也不知他出来后,竟然南辕北辙,向西北方向而去。 那时,唐家在通州的铺子,差不多有一半已经交到他手上。 所以他手头不缺钱,已经算是个老道的生意人了。 家里人起初看到他的留书,并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几个月音信全无,才渐渐发现不对劲。 派人去江南一带寻找,没有查到一点痕迹。 唐家人找了半年,一年,两年…… 从江南找到了中原,一无所获。 做梦也想不到,他胆大包天,去了西北方向…… 渐渐地,唐家人绝望了,认定他出了意外。 在第三年头上,给他立了衣冠冢…… 巧合的是,外祖父也姓唐。 因父亲当初是入赘,他和妹妹便都姓了母亲的姓。 这时倒不存在改姓什么的。 他才知道,他娘生他妹妹时早产,并不是意外,而是他娘发现他父亲那时老是发呆,有时大声喊他都听不见。 关切询问他是不是生意出了什么问题?或有什么麻烦? 终于在一天夜里,他父亲受不住良心的煎熬,向他娘讲述他恢复了记忆,并坦白了过往的事情。 她娘情绪激动,导致了他妹妹的早产…… 那时,他娘和他外祖父才后悔没听刘夫子的劝,造成如今这般尴尬的境地。 后来,他父亲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短。 在他十岁那年,外祖母外祖父相继去世。 没两年,刘夫子也走了。 刘夫子走得很遗憾,没能为家里人报仇。 家里人出事后,刘夫子辞了清和书院教书的活计,自己开起了私塾。 不仅教学生读书识字,还教一些简单的防身术。 课堂上时常巧妙地穿插一些历史上民族英雄的故事,潜移默化的在学生们心中播撒下抗击外敌、保家卫国的种子…… 小镇的官员们对他这一行为喜闻乐见,还奖励了刘夫子二十两银子。 于是刘夫子收的学生更多了。 镇上几乎所有有条件启蒙的儿童都送到他这儿来了。 自从刘夫子开了私塾后,收到的束修,除了留一点维持日常的开销外,其余全都用来购买各种武功秘籍。 刘夫子自己年纪大,没有练武的天赋,便在学生中寻摸。 发现有爱好练武的,便将搜集到的功法送给他。 唐鸭的刀法便是从刘夫子那儿得来的。 外祖父母和刘夫子相继去世后,他娘再也没提过和离的话。 期间父亲曾商议带他们回通州唐家,他娘没应。 但她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也开始三天两头病病歪歪的。 直到两年前,他娘病重,不治身亡。 至死,他娘只交待他照顾好他妹妹,其他话一句也没多说。 父亲听到消息,匆匆赶来。 说是接他们回家。 他们跟着父亲,一路懵懵懂懂的,经过长途跋涉,到了通州唐家。 哪知这才是他们噩梦的开始。 那晚,进了唐府的大门后,他与妹妹被人领去休息。 赶了那么多天的路,他和妹妹早已困顿不堪。 简单吃了些饭,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天就变了! 他们被关了起来,成了气死父亲的罪大恶极不孝之人! 他娘的尸身被毁,听说被扔去了乱葬岗。 他原来抱下马车的鸭子,听说被父亲在通州的妻子下令,直接扔到了炉火里,被烤得骨头都不剩一根。 在下人们的只言片语中,他了解到,昨夜父亲与他的原配妻子之间,产生了激烈的争吵。 父亲想让他娘以平妻之礼入唐家族谱,葬入唐家祖坟。 他原配妻子不同意。 她恨他娘! 恨她抢走了她的夫君,让她这么多年有夫君相当于没夫君。 她也恨他,恨他抢了他儿子的父爱,让他儿子这么多年没有爹的疼爱。 她连他娘妾的身份都不承认,又怎么会让她与她平起平坐? 至于婚书,那是他娘与陆重生的,与她夫君又有什么关系? 她夫君姓唐,又不姓陆。 在他失踪的那几年,她为他流了多少泪,伤了多久的心? 后来衣冠冢立起来。 她娘家爹娘兄弟劝她改嫁。 她不依,坚持要为他守着。 她守了这么多年,以前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 恨他让她活成了通州城最大的笑话。 他父亲不想与她吵。 这么多年,他愧对她。 所以,通州的产业,他全留给了在通州的儿子。 这些年,他没日没夜地在外奔波,挣得银子,平分成两份,一份交边陲小镇上,一份交通州这边。 到头来,两边亏欠,谁也对不住。 他娘早逝,与他父亲恢复记忆后,得知他父亲原来有妻有子有很大的关系。 既狠不下心与他父亲一刀两断,也不忍他父亲对通州的妻儿不管不顾。 就这样睁一眼闭一眼,蹉跎着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这一点,他父亲心知肚明。 时人讲究香火传承,讲究叶落归根。 他父亲不想让她娘死得不安生。 想着,人死如灯灭。 所有的恩怨,都是他惹出来的,与鹤儿母子没关系。 何况,死者为大。 唐鹤和唐糖还小,也该让他们认祖归宗。 却没想到,遭到原配妻子激烈的反抗。 她甚至以死相逼,扬言如果把唐鹤他们母子三人以平妻和嫡子女的名义记入祖谱,她就当场碰死! 让世人都看看他狼心狗肺的真面目…… 争执中,他父亲突然捂着心口倒了下去,一口气没上来,就那样猝然死了! 而他父亲的原配妻子,听说疯了…… 唐家人将这一切,怪到了他们兄妹二人头上。 说他们母子三人,都是不祥之人,将晦气带到了唐家。 就仿佛是他们用恶毒的诅咒,夺走了他父亲的生命,诅咒父亲原配妻子发了疯! 第75章 不知心恨谁 这无端的罪责和深重的冤屈,让他心中充满了难以言语的苦楚与愤懑。 唐家人将他和唐糖隔离开来,每天只能远远地望一眼,确认她还安好。 然后,就是被下人从早到晚的挖苦和责难。 他刚开始还试图与他们讲道理。 可是,没人听他的。 他想带妹妹离开,回到小镇上去,也没有人理。 后来还是从下人的口中得到答复。 那婆子向他“呸”了一口涶沫,冲他冷笑道:“想什么美事儿呢?把好好的一个家,搅得死的死,疯的疯,还想抽身而退……早干什么去了?” 唐鹤:“……” 这也能怪到他头上? 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现在算是知道了。 不仅如此,他们随身携带的财物也全被冲进来的小厮婆子搜刮了个干净。 没有盘缠,妹妹又病病歪歪的,离不了药养着。 他就这样被困在了唐府。 除了每天面对下人的冷嘲热讽和羞辱,在精神方面打压摧残他,在其它方面,唐府对他倒还可以。 除了不能出院子,送来的饭菜是冷的,还真说不出什么。 就这样,过了半年。 那时他已然静下心来,潜心修练刘夫子留给他的刀法。 随着刀法精进,他人也愈加平和。 却忽然有一天,他被放出了院子,见到了他那传说中的大哥唐诃。 唐诃让他到知味楼里做烤鸭。 后来从别人口中得知。 唐诃派人到了他们以前住的小镇,打听了他们以往的事迹。 得到的消息与他父亲回家讲的一样。 他父亲被打劫后昏迷,被食肆的唐掌柜所救。 记忆全无。 唐掌柜怜他无处可去,留他在食肆帮工。 一年后,入赘唐家做了上门女婿…… 直到唐家小姐病逝,唐家上门女婿回来,带走了唐家小姐的棺椁和一双子女。 事无巨细,都放在唐家现在的当家人唐诃的面前…… 然后,他就见到了面色复杂的唐诃。 他再一次提出带妹妹唐糖离开。 不出意外又被拒了。 不过,这一次,他近距离见到了妹妹。 妹妹在唐家的境遇比他的好。 身边有两个贴身的小丫鬟伺候着,还有一个年约三旬左右的女夫子教导。 妹妹见到他,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是真的很开心。 大哥长,大哥短的,讲了这半年来自己的经历。 刚开始,她也受到了不少冷嘲热讽。 她本就体弱,心思又敏感。 在家里一向受宠,哪里受得了这许多的闲言碎语? 很快便忧思成疾,病倒了。 刚开始看管她的下人不以为意,以为她装病博同情。 但很快,她便昏迷不醒。 派去看管她的丫鬟婆子这才慌了,报了上去。 管家给她请了大夫。 但大夫的话让管家大吃一惊。 大夫说她本就早产,先天不足,心悸,气弱。 本该如以前一样仔细调养着,也许还能活过二十岁。 可惜以前好不容易垒下的根基,全被这些日子的忧思和情志不畅给毁掉了。 他医术浅薄,无能为力,还请府上另请高明。 言语之间,隐隐透露着,要他们早早准备后事的意思。 管家这才急了,禀报了唐诃。 就这样,唐糖比他早半年见到了他们这位血缘上的大哥。 也不知唐糖什么地方入了他们这位大哥的眼? 唐诃见了唐糖后,给她请了通州最有名的大夫,硬是花了两天一夜的工夫,将她从鬼门关抢了回来。 然后换了原先看管她的人,将自己身边一个最得力的丫鬟派去伺候她,还给她请了个女先生,专门教她琴棋书画…… 见妹妹过得开心,他本想带她离开的心迟疑了。 唐诃面无表情地向他转述了大夫对唐糖活不过二十岁的断言。 在通州这个繁华之地,做什么都便利。 就是请的大夫,也比边城小镇医术高明。 再不济,通州离京城近,实在不行,可以带过去花重金请太医,也能让唐糖多活几年。 不得不说,唐诃拿捏人心很有一套。 每句话都掐准了他的死穴。 他并不能保证妹妹跟着她,会受到比在唐府更妥帖的照顾。 然而唐诃对他妹妹唐糖释放出了善意,却仍对他充满敌意。 唐诃说唐府不养闲人,让他到知味楼做烤鸭。 想来是了解到了他们在边城小镇的食肆里最拿手的招牌菜。 让他以工抵债,抵他们到唐府后的所有开销,并不许他收取客人的赏银。 这样,他在知味楼里做工的日子就遥遥无期了。 并给他不由分说改了名字——唐鸭。 就这样,他成了知味楼里的烤鸭和片鸭小师傅…… 他其实能理解唐诃的心情。 父亲莫名其妙成了别人的父亲。 十多年来只有源源不断送来的银钱,却从不在家中多待。 每次见面,都是匆匆忙忙。 以往将他抱在怀里的疼爱,现在全给了别人。 父亲当年去西域时,唐诃已近五岁,记事了。 忆及过往,倒像是做梦一般。 若从没有得到过疼爱也就罢了,既得到过,又失去,才是最不能忍受的! 唐鸭远远见过一次父亲的原配妻子。 是个美丽端庄的女子。 可发起疯来,会拿刀捅人,会烧房子,会将眼前见到的一切都摔烂砸碎,而自己光脚站在碎片上疯狂哭笑…… 她衣袖很长,整只手都严严实实地藏在袖子里。 听府里的丫鬟说,她胳膊上,手上,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刀伤。 整个人只有那张脸和露在外面的脖子皮肤是完好的。 她本是个骄傲的女子。 这些年,每当她想到负心的丈夫,伤心难过了,就在自己身上划一刀,以身体的疼痛抵挡她心里的痛。 却从不让任何人知道。 直到父亲将他们和他娘的遗体带回来,要并嫡记入族谱…… 一向要强的她终于崩溃了! 这些年,支撑着她的全凭一口气。 说破天,无论多少恩情,她是原配嫡妻。 她的儿子是嫡长子。 今天,这口气像个泡沫一样,被那个她爱了一辈子,恨了半辈子的人亲手戳破。 她再也忍不住,冲父亲嘶吼出声,向他展示了她体无完肤的身体,以及被伤得鲜血淋漓、伤痕累累的内心! 父亲瞳孔剧烈地震,耳边天雷滚滚,眼前血雾弥漫…… 他的心脏急剧的收缩,绞紧。 他死死按住心口,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随后,轰然倒地…… 眼前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分不清是疯狂的笑声,还是哭声,在主院的上空久久回荡,经久不散…… 第76章 灵二 知味楼一楼最里边雅座上,黛玉一家吃饱喝足,也听够了八卦。 几人迈着悠闲的步子,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临近门口时,唐鹤又在给一桌新来的客人,展现他高超的片鸭技术。 一片惊叹声中,黛玉叹口气。 结合听来的八卦,她总觉得,知味楼,不应该是唐鹤的归宿。 这个人,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 但,一个人自愿被困在此,总有他的道理。 外人并不能置喙什么。 知味楼不愧是通州最有名的酒楼。 几人刚走到门口,楼里的伙计早将他们的马车从后院赶了过来。 权景瑶上前接过缰绳,待几人上了车,便将马车慢悠悠向右边邻近的仙客来赶去。 早在先前下船时,林如海便决定,今日不继续赶路。 通州离京城并不远,坐马车的话,还不到一日的路程。 现在已过午时,赶到京城时恐怕城门已关,还得在城外露宿一晚。 不如就在小乞丐推荐的仙客来住下,明日一早出发,更好。 何况,他们约好了小乞丐,还得在仙客来等小乞丐打听来的消息呢。 做戏,总要做全套,不是吗? 仙客来最早单纯是一家大客栈。 但因为通州是离京城最近的一座城池,这些年随着京城繁华日盛,这里每日的客流量越来越大。 后来应顾客要求,为了便利,便在一楼设了座位,专供各地的风味小吃。 虽说,烹饪技艺或许不及知味楼专业精湛,但却以其全面周到、快速便捷的服务赢得了众多客人的青睐。 更值得一提的是,仙客来深谙各地饮食习惯之精髓。 无论是北方的面食爱好者,还是南方的清淡口味追求者,亦或是喜欢辛辣刺激的川湘风味客人,都能在这里找到满足味蕾的美食。 难得的是,价格还非常亲民。 让每一位踏入仙客来的客人,都能感受到宾至如归的温暖和满足。 林如海照例在仙客来要了两间上房,四人进了房间小憩。 之后,林如海给小文杰和小宇轩上课,黛玉与权景瑶便坐在一旁打坐练功。 自从上次以断魂笔应敌后,黛玉拆解丹田里那团乱麻似的功法时,速度便加快了许多。 原先感觉杂乱无章的线头,渐渐被理出了头绪。 仿佛找到了一把开启断魂笔功法的钥匙,每每练功,她都能感受到体内灵力流转的轨迹,一日比一日清晰。 那些曾经难以捉摸的微妙变化,如今却如同掌纹一般,一目了然。 这一次,黛玉练着练着,又进入了那玄而又玄的状态。 这波操作她熟,她又进益了。 她能听到父亲给两个小家伙讲课的声音,也能听到两个小家伙的提问和应答。 但那声音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薄纱,朦朦胧胧。 就好似在半梦半醒间听到的话一般。 体内灵力快速充盈,又开始一点一点的撑开她的经脉。 黛玉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子。 疼,实在是太疼了。 每推进一寸,她就青筋暴跳,心率加快,整个人恨不能疼死过去。 就好比有人强掰着她的胳膊腿,要给她拉伸筋骨的疼痛还要疼上一百倍,一千倍。 但黛玉坚持咬牙忍着,以全副身心,控制着灵力在经脉间开凿,慢慢拓宽…… 汗水浸透了衣衫,周身雾气弥漫。 也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渐渐减弱,被拓宽的经脉也慢慢变得坚韧。 但今日灵气仿佛无有穷尽,经脉夯实了,灵气仍在丹田里萦绕不去。 渐渐地,丹田里悄悄冒出一截新芽。 新芽随着灵气的环绕催动,一点点形成一个小人儿的形状。 黛玉心头一喜,随之,强烈地喜悦充盈着她的每一个细胞。 第二个绛珠精灵成形了! 除了她红色的外衣,其它简直与灵一长得一模一样。 这是灵二,五行属火,个性热情而奔放。 刚成形,就几个跟头翻上了识海里黛玉的肩头,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灵二的突然出现,把正认真听课的小文杰吓了一跳。 他扭头去看还趴在他腿上没醒过来的灵一,又回头看看手舞足蹈的灵二。 眼里渐渐蔓上喜意。 黛玉睁开眼,眸子里的光芒能闪瞎人的眼睛。 这意味着,她距离救回小文杰又跨了一大步。 她用灵力将身上的衣服烘干,喜滋滋下了床。 黛玉脸上的喜色太明显,明显得是个人都不能忽视。 林如海放下小宇轩的书,结束了今天的讲解。 小宇轩心里藏不住事,哒哒哒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斜倚在黛玉腿上,仰着小脑袋问:“姐姐,有什么好事儿吗?说出来让我们也高兴高兴。” 黛玉一招手,一个拇指大小的小人儿就站在了她手心上。 小不点儿穿着一身鲜红的小裙子,像是刚从糖果堆里跳出来的小精灵。 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豆豆眼,闪烁着好奇与兴奋的光芒,认真观察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仿佛能洞察每个人心中的小秘密。 然后,她举了举她那细小却充满活力的小手,热情的向大家打招呼。 声音清脆响亮,就像是夏日午后的雷鸣。 未语先笑,“嘿嘿嘿……大家好,我是绛珠精灵,你们可以叫我灵二,我喜欢吃辛辣食物,以后就和大家朝夕相处了,请大家多多关照,以后,餐桌上越辣的菜,大家尽管夹给我……” 灵二性子太活泼了。 黛玉听她将一通简单的自我介绍,愣是即兴发挥成了一场生动活泼的小剧目。 她站在黛玉的手心儿上,不仅介绍了自己的名字,还即兴加上了几个滑稽搞笑的动作。 一下子就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喜爱。 尤其是小宇轩,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惊喜从心底蔓延上来。 小家伙离姐姐最近。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这话一点不假。 他使劲踮起脚尖,一只小手撑在姐姐腿上,另一只小手伸得高高的,去够黛玉托着灵二的那只手。 只是,没够着。 黛玉故意逗他,恶作剧似地把胳膊往上抬了抬。 小家伙急了,两只小手紧紧揪住姐姐衣衫,手脚并用就要往上爬。 正在两人闹做一团时,外面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 黛玉意念一闪,灵二刹时遁入黛玉丹田,消失不见。 第77章 傅佐来访 权景瑶拉开门,门外是他们住进来时带他们上来的伙计。 伙计还一手抬起,保持着敲门的动作。 身后,站着一位年约五旬左右的精瘦老者。 他身穿一件半新不旧的天青色长袍,头戴一顶同色员外冠。 那伙计冲权景瑶抱拳施礼道:“客官,这位客官说是有要事要找你们。” 权景瑶抬头打量了他半晌,只看出眼前之人易了容。 但此人易容手法十分高明,她并不能辨认出是谁? 不由满腹疑惑。 刚敲门的一瞬间,林如海他们都以为是小乞丐来了。 谁知不是。 在这通州,他们以现在的身份,也的确不认识其他什么人。 连驿站都不能去住。 权景瑶回头看向林如海,却见林如海也满脑袋问号。 显然也想不起与这人有什么交集。 在场唯有黛玉被灵一在识海里告知,眼前这人是北静王长史傅佐。 黛玉倒没显得多意外。 她见识了权景瑶易容的手段,对眼前顶着张陌生面孔的傅长史并没有多惊讶。 只是,先前在知味楼,傅佐明明不是这副装扮。 而且,他们不是从知味楼先离开了么? 难道他们也没走,住进了仙客来? 站在门口说话,多有不便。 黛玉上前一步,伸手拉了拉权景瑶袖子,叹气道:“大哥,来者是客,先请进房间里来说吧。” 权景瑶后退一步,让开了路。 傅佐目光一闪,唇角微勾,抱拳道声:“叨扰!” 便一撩衣摆,进了屋。 在他往里走的当儿,黛玉在识海里通过文杰,告知了大家眼前之人的身份。 林如海和权景瑶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想自己一家人清清静静的赶个路,怎么就这么难呢? 那伙计见人已带到,便轻手轻脚掩上房门,退下了。 林如海请傅佐在桌前坐下,顺手提起桌上茶壶,给他倒了杯茶。 傅佐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刻意将声音往低里压了压,开门见山道:“王爷在知味楼用餐,下楼时发现林大人一家也赶到了这里,刚好王爷的五百府兵赶来接应,王爷便想请大人一家一起回京,大人意下如何?” 权景瑶趁傅佐与林如海说话的当儿,转过身很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儿。 还能如何? 官大一级压死人。 都改头换面了,还没有避开。 不过,黛玉和林如海都有些疑惑,黛玉认得出北静王他们,是因为有灵一在。 北静王和傅佐又是如何认出他们来的? 北静王主动派傅佐来邀约一起上路,还有府兵相护,摆明了没有危险。 再推辞,就是不识抬举了。 林如海拱手笑道:“王爷有命,敢有不从?就不知王爷此时身在何处?何时起程?” 傅佐也起身笑道:“为免夜长梦多,王爷想即刻就走,林大人在通州若无要事,不妨与傅某一起去见王爷。” 皇室宗亲在进城门时有特权,不会受宵禁限制。 不过,一般没有急事,他们的这项特权,也很少有人使用。 林如海沉吟半晌。 既然避不开,不如坦然面对。 只是,小乞丐那里…… 黛玉十分了解自己父亲,见他为难,主动开口道:“父亲,不若在柜台上放上些银钱,权当他的辛苦钱,至于消息,回程时我们再来听,也不迟。” 她这会儿想起知味楼的饭菜,又禁不住吞了吞口水。 十分确信,通州,她一定会再来的。 林如海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于是,拿着路引登记住宿的一家人,住进来还没一个时辰,便又办理了退住手续。 当然,只退到了一半的房钱。 傅佐是骑马过来的,他的两个长随这会儿就牵着马等在仙客来门口。 几人便也在门口,等待店伙计从后院去赶他们的马车。 就在这时,一个小身影远远地跑了过来。 黛玉眼尖,早看清过来的正是给他们指路的那个小乞丐,心中一喜。 小乞丐这时也看到了他们,气喘吁吁的停到他们面前。 用补着补丁的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喘着粗气道:“客,客官们,找的郑老爷,小的问了熟悉情况的各个坊的乞儿,都说没有这么个人。” 小乞丐不愧是在外面跑惯了的,几句话工夫,气息已恢复均匀。 他又抹了一把汗,继续道:“倒是有三个差不多条件的郑老爷,可他们原籍都不是从宿迁来的,一个祖籍在巴州,一个宜州,还有一个是从雷州来的……” 就这么几句话,林如海已知这小乞儿的确是认真打听了的。 他从衣袖中掏出一块碎银子,约莫有二两左右,递给了那小乞儿。 那小乞儿本来见他们站在台阶下,又见这店里的伙计拉来了他们的马车,看样子是要走。 还以为消息报得迟了,不想给的赏银比原先讲好的还多。 小乞儿一下高兴起来,跪在地上“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兴奋地道:“客官以后在通州城再打听什么消息,只管去城门口找小的,小的名叫罗三……” 林如海含笑点头。 他本就不是为了找人,只是做出找人的样子罢了。 见这小乞儿在这么短时间里,将消息打听得这么详尽,可见是个机灵能干的。 倒起了几分爱才的心。 他扫了旁边已骑在马上的傅佐一眼,到底也没多说什么。 俯身要将小宇轩抱上马车,哪知小家伙小身子一扭,抱紧黛玉的胳膊不松手。 他这会儿心神都在刚刚被黛玉收走的灵二身上,哪里肯与姐姐分开。 与他手掌大小的精致小人儿,他正稀罕呢,就被傅佐的到来打断了。 从那时起,小家伙就嘟着小嘴儿,隐晦的眼刀子一刀一刀朝那个讨人厌的老头儿飞,从未停歇。 这时见义父要抱他上马车,心里美滋滋的。 但他还是想让姐姐抱。 小家伙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小嘴里谦让得不行:“义父您先上,别管轩儿,小心累着了,轩儿会心疼的。” 他一边说,一边用小手推搡在义父的腿上,将他往马车前推。 林如海又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小心思,失笑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也不揭穿,转身上了马车。 小宇轩转头,扯着姐姐的袖子,手脚并用就要往黛玉身上扒。 黛玉无奈一笑,俯身抱起他石头墩儿似的小身子,放进马车里。 随后自己也一纵身,跃了上来。 小宇轩立刻迫不及待地拉着她袖子,将她拉到左边软凳上坐好,一双眸子亮晶晶地紧盯着她的袖子不放。 权景瑶见他们都上了马车。 转身从伙计手中接过马鞭,扶着车辕一撑一跃,稳稳坐在车辕上。 手轻轻一扬,马车哒哒哒顺着傅佐的方向,启动。 第78章 难管教 车帘一放下来,小宇轩就跟块牛皮糖似的粘了上来。 扒拉着黛玉的袖子,要看看那个可可爱爱的灵二是不是钻到了里面。 黛玉说不在,小家伙还非不信,两只小手将黛玉袖子撑开。 那样子,也就自己脑袋钻不进去,不然,非爬进去瞧瞧不可。 黛玉被他缠得没了脾气,竖起一根手指,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家伙两手食指和拇指捏紧,向嘴角两边一拉,表示他的小嘴已被封口,再也说不了话。 黛玉这才事先叮嘱灵二不准开口,有什么话要通过自己与人沟通,才从识海里将她放了出来。 灵二性子本就比灵一张扬跳脱,这会儿出场,依旧选了个比较拉风的姿势。 她是翻着连环跟斗从黛玉袖子里蹿出来的。 到了黛玉手掌心,还不停歇,又一连翻了几十个跟斗。 前翻了后翻,转着圈儿翻,变着花样儿翻…… 直看得马车里几人眼花缭乱。 出尽了风头,才在看直了眼的小宇轩崇拜的目光中停了下来。 小宇轩凑上前,拿小手小心翼翼的摸上去。 他的手小,灵二也不大。 小宇轩拇指和其余四指拢成一圈,刚刚好将灵二的小身子握住,露出一颗桃仁儿大的小脑袋,东张西望。 若不是听过灵二说话,这会儿,很像拿着一个机括小人儿。 也许是小宇轩手太小了,捏得有点紧。 小不点伸出两只细细小小的爪子,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扒拉小宇轩越攥越紧的小手。 小宇轩怕她掉下去,下意识又往紧里握了握。 这一下,可把小不点惹火了。 只见她眉眼一竖,鼓了鼓小小的腮帮子。 立刻,小人儿从脸到脖子,再到小手小脚,整个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渐渐变红,几乎跟她的小裙子一个颜色。 小宇轩更惊奇了。 这小不点儿还会变颜色? 这肤色,也变得太均匀了吧! 不像一般人害羞,只局部皮肤变红,而是从头到脚,就像她本就长着这样一身红彤彤的皮肤似的。 黛玉已预知情况不妙,小不点儿不高兴了。 她刚想伸手,想将小不点儿拿回来。 小宇轩还没稀罕够呢,哪里肯依。 他缩回小手,飞快地后退,三两步跑到林如海怀里一窝。 就这一会儿工夫,小人儿小身子突然发烫,灼得小宇轩小手一疼,不得不松开手。 小宇轩松手的一刹那,灵二扒着他衣襟,从他小手里蹿到了肩膀上。 小宇轩惊奇地看看被烫红了的小手,倒是没有生气,反倒瞪圆了眼,不可置信地叫道:“姐姐,她,她会烧人!她好厉害呀!” 黛玉在灵二诞生的那刻起,就详细了解了这个小不点儿的功能。 她五行属火,不仅性子暴烈如火,还擅长控火。 本身就是一团可焚毁一切的行走的火焰,其厉害程度,堪比三昧真火。 不止如此,她还能与包括人在内的一切动物无障碍沟通对话。 说实在话,黛玉刚开始也被这小不点强大的功能惊得神魂俱震。 也就更加地抓紧一切机会练功。 要知道,后面还有七个小人儿呢,还不知会解锁哪些骇人听闻的能力? 黛玉斜睨了灵二一眼,在识海里训斥她:“再胡乱伤人,你就不要出去了,只待在我识海里就好!” 黛玉责备灵二的话是在她识海里说的,小宇轩并不知晓,也就不可能替小不点儿辩解。 黛玉从先前傅佐到访,她不情不愿回到识海里去,到刚才一让她出来时,她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出的欢脱劲儿,不费吹灰之力就推断出,这是个闲不住的小猴儿。 小猴儿受到这劈头盖脸的一番责备,有点儿委屈。 明明是这小鬼头把人捏疼了,怎么挨批评的却是自己呢? 她不服! 不服,就要搞点事情出来。 小不点儿伸出小爪子,揪起小宇轩一缕头发,用三根细手指捏着,开始攀“岩”。 她要爬到他头顶上去,再想怎么出气。 黛玉轻叱了小不点儿两句,见她不吭声,也就放过去。 她还不知道人家小不点儿在暗戳戳预备搞事情。 兀自伸手抓过小宇轩的小手一瞧,见只是烫红了点皮,并没有起泡,长松了一口气。 小不点儿看在自己人份上,到底手下留情了! 也许是她控制了火候,也许是接触时间短。 小宇轩小手上的皮肤,仅仅是表皮烫红,底下真皮层好好的。 不消半天,准保一点印迹都不会留。 小宇轩不把手上的红印子当回事,黛玉和林如海却不放心。 黛玉从袖子中(玉葫芦)里取出一个白瓷瓶。 里面装着预先稀释好的药泉,含量是原药泉的百分之一。 经过稀释的药泉,功效仍比一般药物高出太多,但到底没那么扎眼了。 这会儿,黛玉就准备给小宇轩拿这稀释后的药泉涂一涂。 林如海从小家伙肩头,拉下他准备抓这时已蹿到他头顶上的小不点儿的小手,固定在身前,方便黛玉给他涂药。 小家伙手拉下来了,脖子还拧着,头抬得高高的,使劲去瞅那个跳到他头上的小不点儿。 在他头顶的灵二,随着他抬头,慢慢地移动小步子,牢牢地站在了他的额头。 轻蔑的扫了一眼他正在涂药泉的小手,心里升腾起一股火。 小腮帮子一鼓,于是,马车里众人都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怎么说呢? 就是人们家中过年时,准备年货,燎猪毛的味道…… 众人顺着气味看过去。 就看到小不点儿蹲在小宇轩额头上,仰着小脑袋,小手里揪着一缕头发,正凑在她小鼻子前。 罪魁祸首正左边儿小鼻孔儿朝天,从里面喷出一丝细细的幽蓝色的火苗…… 没错,小不点儿想到的泄愤方式,就是——烧头发! 黛玉一滞。 急起来就顾不得用识海传声了,直接又气又好笑地斥道:“住手,皮痒是吧?” 灵二没想到做坏事这么快就被抓包。 她忙不迭将烧着的那截头发上的火扑灭,团巴团巴塞到小宇轩扎着的小揪揪里。 先来个毁尸灭迹。 转身,扑闪着两只黑亮黑亮的豆豆眼,小脸上满脸的问号。 仿佛在问,‘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我可啥都没干呀!’的无辜小表情。 看得黛玉和林如海一阵无语。 小宇轩还不知道他头顶有一缕头发被烧得跟狗啃过似的,没眼看,根本没眼看。 还在努力地眼睛上翻,想去看看那个惹祸后装乖的小不点在做什么? 怎么就那么吸引他眼球呢? 黛玉气闷。 这一个两个的,遇到一起,怎么就这么多戏呢? 最让她郁闷的是,这小不点怎么这么难管教呢? 一刻不惹事,就不舒服,是吧? 她回头在马车里左右张望,想找出一个家伙什,给这淘气的小不点儿好好长长记性。 就感觉马车渐渐慢了下来,外面傅佐的声音响起:“属下见过王爷!” 第79章 理不直却气壮 原来,马车已不知不觉间驶到了城门口。 北静王宽敞豪华的马车正等在那里。 黛玉正要收起灵二,就见小宇轩眼疾手快地伸手从额头上将她拿了下来。 有了前面的教训,这一次他不敢握紧,只五根手指松松地把她拢在手心里。 在黛玉和林如海的注视下,小宇轩拉开背着的小荷包,将正冲他吐着小舌头做鬼脸儿的灵二放了进去。 小荷包不大,只有成人巴掌大小。 平日里装些小宇轩的小零食。 此时,尽管荷包里的零食还有一多半,但装下一块饴糖大的灵二还是绰绰有余的。 灵二刚开始还想抗议来着。 待看清周围都是各种小零食后,立马乖乖坐在了荷包里,不吭声了。 林如海这才掀起车帘,透过大开的城门望过去。 城外,队列整齐地等候着黑压压的一群府兵。 他们个个身着玄色劲装,肩披黑色大氅,宛如一尊尊岿然不动的雕像,屹立在午后的阳光之中。 府兵们眼神坚毅而深邃,身姿挺拔而矫健。 一眼看去,如同一柄柄即将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周围进出城的人见了,纷纷不自觉远远地避开。 林如海下了马车,站在傅佐旁边,向北静王抱拳见礼。 北静王视线扫过他身后垂下车帘的马车,里面寂然无声。 显然,车里的人并没打算下车来与他相见。 他心头微微一滞,莫名有些烦躁。 车辕上,权景瑶见他看过来,不好视而不见。 这会儿她作男子打扮,便也学林如海的样子,抱拳拱手,无声地行了一礼。 北静王颔首,伸手邀请林如海与他同坐,乘他的马车。 林如海婉拒,“王爷厚爱,本不该辞,只是下官车中小儿年幼,小女娇弱,离不了下官左右,下官还是跟在王爷车后即可,谢王爷体恤!” 北静王:“……” 如果说上次分开,北静王还没意识到林如海与他刻意拉开距离。 那么,这一次,林如海的意图几乎摆到了明面儿上。 听听这托辞:小女娇弱。 要找借口也不找个靠谱些的。 如果说以一己之力,力抗徐州到济宁这一路段中芦苇荡里的水匪首领,还一举抄了他们老巢的黛玉娇弱的话…… 那么,世上,可还有哪个女孩儿,敢称自己身体康健? 本想趁路上赶路的机会,又有早先圣上口谕在,与林如海一家先拉近距离,再谋其它。 但,现在看林如海这样,明显油盐不进。 北静王叹口气,面上不显,心里面却多少有些沮丧。 他转身,示意傅佐跟上,自己当先上车。 他没意识到,他这会儿跨上马车的动作,肩膀是塌着的。 一行人重新上路。 五百府兵仿佛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自动自发地将两辆马车紧紧护卫在中间。 马蹄哒哒,每一步都踏出了震天的回响,宛如战鼓在心头擂动。 阳光洒在府兵们玄色的劲装上,闪烁着冷冽而耀眼的光芒,仿佛为它们披上了一层战无不胜的铠甲。 马车在府兵的护卫下,稳稳地行驶在道路上。 车轮碾过尘土,扬起一阵阵青烟。 仿佛是战场上的硝烟,无声地警告着胆敢前来冒犯的未知敌人。 沿途的风景一幕幕掠过。 黛玉收回视线,马车内重新归于宁静。 小宇轩迫不及待打开他的小荷包,只一眼,便愣住了。 只见小荷包里,灵二靠坐在一边,怀里抱着一块油纸包着的,比她小身子还高出一大截的麻辣小鱼干,正吃得津津有味。 这麻辣小鱼干,还是在徐州采买时买的,每一块都有成人食指那么长。 小火在油里面炸得干干的,再用油纸仔细包裹起来,能放很久。 是馋嘴的小宇轩最喜爱的零嘴儿,平时都舍不得吃。 放在随身的小荷包里, 隔一日拿出一块来解解馋…… 他记得荷包里就剩最后一块了。 小宇轩的小心脏似被一只看不见的小手拧了一下,揪着疼。 但,对灵二的喜爱,使他迟疑了。 他到底是要扞卫它的小鱼干,还是就装作大方地将小鱼干让给这个小不点儿? 是个难题。 他一时决择不下。 但不妨碍他将小不点儿从荷包里拎出来。 小不点儿正用她那米粒大小的一颗颗牙齿,将小手里紧紧抱着的麻辣小鱼干撕碎。 被关在荷包里后,她看过了。 荷包里大多都是泛着甜意的糖块,还有些酸酸甜甜的果干。 那些她都不怎么喜欢。 循着气味,她本能的找到了被仔细藏在荷包角落里的这块小鱼干。 小鱼干很大,够她吃好几天的了。 她用豆豆眼瞄了一眼将她提溜起来的小屁孩,还记得这个小屁孩前面捏疼过她。 她不满地小声嘟喃道:“臭小子,扰人吃饭,犹如蚊蚋扰梦,很烦的,好不好?” 黛玉不让她出声。 所以小不点声音放得很低。 这句话几乎是对着小宇轩耳朵说的。 所以林如海没听清。 但作为灵二的宿主的黛玉,和被吐槽对象的小宇轩,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小宇轩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作为小鱼干的主人,他还没找她算账呢。 私自拿人零嘴的小不点,是如何理不直却气壮地说出那句抱怨的话的? 灵二…… 作为绛珠精灵的她,当然没有那份愧疚的自觉啦! 她只会认为,是这小屁孩将她放在荷包里的。 既然放进去了,那一荷包的好吃的,当然也就归她所有了。 这叫领地意识! 于是,小宇轩掐着他软乎乎的小胖腰,给她讲什么‘不问自取是为偷’的道理。 灵二不甘示弱地努力仰着小脑袋,瞪大眼…… 发现即便这样,她对上对面的小宇轩,她在气势上也很难取得优势。 她豆豆眼滴溜溜一转,伸出两截小葵花子长短的细短小胳膊,张开,张得大大的。 绿豆大小的小嘴儿里,嘣豆子般脆生生嘣出一个字:“抱!” 小宇轩:“……” 小宇轩发现,他对上这个小不点儿,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摇摇头,认命地俯身将小不点儿捧在了手心里。 灵二见自己被小屁孩捧到了胸口高度,还得仰脑袋看他。 趁小宇轩不备,拽着他领口和头发,三个跟斗就又翻坐在了小宇轩鼻子上。 让小宇轩实实在在见识了一番,什么叫‘蹬鼻子上脸。’ 于是,一个小家伙,与另一个更小的小不点儿,大眼瞪小眼,就荷包里零嘴儿的归属问题,压着嗓子在马车里探讨了很久…… 久到日暮西斜,马车里的人与护卫的府兵,都渐渐露出疲态。 小宇轩和灵二的这场口水官司,还没有打明白。 此处离京也仅仅只剩三十里路。 人困马乏。 北静王派傅佐过来,请林如海一家到距此约二里地的一处别院安歇。 养足精神,明日一早进京。 林如海痛快应下。 在府兵的护卫下,马车拐入了前面一个岔路口。 这条路明显比刚才的官道侠长许多。 马车驶上去,车两旁便几乎站不下更多的护卫了。 原来层层护卫在马车两旁的府兵,不得不向前或向后散去。 变故就在这时,发生了! 第80章 杀手 此时正值黄昏,天色如同被厚重的墨汁逐渐浸染,暗淡悄然爬上天际,将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缓缓吞噬。 小径两旁高耸的树木,在昏黄的暮色中,更显阴森。 它们枝叶交织,形成一道道密不透风的屏障,活像一只只潜伏在暗处的怪兽,张着幽深的大口,静待着过往猎物的到来。 马车就在这样的氛围中,辘辘拐进了通向别院的小径。 车身两旁的空间,狭小得仅能容下一两个府兵前后错位骑马而行。 其余人不得不被迫分散,队形顿时显得松散而脆弱。 就在这戒备最为松懈的一刻,变故如同暗夜中的闪电,突兀而致命。 分别潜伏在小径两旁高树上的两个杀手,同时动了。 目标分别是前后两辆马车。 左边的黑衣杀手,如幽灵般悄无声息的从树梢跃下,身形快得几乎只留下一道残影。 他武功高绝,每一步移动都似乎违背了物理法则,轻盈得仿佛不受地心引力的束缚,身上同时散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手中长剑直指北静王。 马车里,北静王岿然端坐,闭目养神。 他仿佛能感受到车外怪兽的窥视,无声地睁开眼。 面容虽然平静,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紧张。 多年来面临危险时的经验,使他本能地生出一股警觉。 他俯身从马车暗匣里取出一柄短剑,握在手上。 但不等他做出更多的反应,黑衣杀手已如一柄利刃,插到了眼前。 黑衣杀手眼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仿佛已将万物生死尽握掌中。 他手中长剑挥动,寒光一闪,犹如天际划过的流星,直取北静王心脏。 傅佐在北静王取剑前,就已然提剑戒备。 不,应该说,他从跨入马车那一刻起,就无时无刻都在准备迎接突如其来的各种危险。 他反应已是极快。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察觉到了危机,手中长剑猛地挥出,企图拦截那致命的一击。 然而,那黑衣杀手的武功实在太过高绝。 只见他长剑在空中灵蛇般一转,便轻易绕过了傅佐的剑锋。 黑衣人长剑绕过傅佐剑锋后,突然间爆发出了惊人的杀伤力,剑势不变,仍然势如破竹般刺向北静王胸口。 在黑衣人雷霆一击之下,傅佐脸色巨变,惊呼一声:“保护王爷!”。 同时,手中长剑再一次全力挥出,但也只来得及抬剑将刺来的剑身稍稍磕偏少许,勉强改变了黑衣杀手长剑的轨迹,却未能完全阻挡这致命的一击。 北静王马车虽宽,但到底空间有限,无法全然退避开。 “嚓!” 一声轻响,利刃穿透衣物,紧接着是两声沉闷的痛呼。 北静王的一个护卫,情急之下,合身扑到北静王身上,以身挡剑。 长剑从侍卫后背透心而过,剑势未停,像串糖葫芦般,又狠狠刺入北静王胸口。 侍卫当场气绝身亡,身形一震,随即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无力地向前倾倒,重重摔落在马车里。 这也使得北静王手中的短剑未能全力挥出,只在杀手长剑刺出时,狠狠地扎在杀手的左肩上。 黑衣杀手也是硬气,即使肩头中剑,也仅是眉头微蹙。 他咬紧牙关,强忍着剧痛,猛然间拔出了深深嵌入肩头的短剑,鲜血随之喷涌。 黑衣杀手却仿佛被这鲜红的血液激发了他求生的欲望。 他的身形在这一刻如同鬼魅般,一个闪烁间,已从马车中掠出,动作之快,令人咋舌。 就如同他来时那般突兀,此刻,他再次化身为夜的使者,飞鸟投林,身形在夜色中忽隐忽现,几个起落间,已融入那逐渐深邃的夜色之中。 马车里,北静王脸色苍白如纸。 胸口的血洞触目惊心,鲜血喷涌而出,片刻间就染红了他绣着暗纹的月白锦衣。 他眼神中既有震惊,也有不甘。 生命之火,在这一刻仿佛被寒风猛然吹熄。 只余下一口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断绝。 散开的府兵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惊呼着涌向马车。 但一切为时已晚。 黑衣杀手得手了! 他如来时一般,身形鬼魅般没入无边夜色中,消失不见。 之前,他在小径旁大树上,已一动不动潜伏了一日夜。 仿佛他本身就是身旁树木的一部分。 与周围的树木同呼吸,共命运。 在马车驶入时,他头顶上,甚至还有叽叽喳喳鸟雀的鸣叫声。 是以,没引起北静王一行人丝毫的怀疑。 同一时间,黛玉正歪倒在车厢左侧的软榻上,昏昏欲睡。 她与父亲被小宇轩和灵二吵吵了一下午。 刚开始时,觉得有趣,还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斗嘴。 后来,渐渐被吵得脑仁儿疼。 想想越来越近的京城,想想即将要见到的故人,心里涌不起一点喜意。 索性便从坐垫下抽出一本线装的《西游记》,随意翻阅起来。 或许是马车有节奏的晃荡,也或许是车外马蹄的嘚嘚声,十分单调催眠,竟将黛玉催瞌睡了。 正迷迷糊糊中,忽然,一直在识海里趴在小文杰腿上沉睡的灵一,唰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她眯了眯眼,用细小的手臂去扒拉黛玉的胳膊。 黛玉没有反应。 现在的黛玉,因为有灵一和灵二这两个免费又好使的暗哨在,便将警戒的任务完全交给了她们。 灵一见黛玉没醒,眉宇间闪过一抹焦急,用她黄豆大小的小脚丫子,使劲一蹬,小小的身子凌空飞起,一下跃到了黛玉耳边。 扒着她耳朵,大喊:“有刺客!” 黛玉一下从迷蒙中惊醒,从坐榻上翻身坐起。 余光扫到父亲正好好地坐在对面坐榻上,慢悠悠地翻着一本书看,神情透着股说不出的惬意。 黛玉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父亲没事就好。 她重生以来,不就是为了护佑亲人性命么? 然而松快不过一秒,一股未知的危机感陡然降临。 黛玉唰地一下撩起车帘,向道路两旁的大树上看去。 入目,马车将狭小的道路完全占据,两侧也仅仅只能容一个侍卫护佑。 两旁树木枝叶茂密,树枝张牙舞爪的伸向天空。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拂过,带着一股莫名的寒意,让在场之人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紧接着,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飞扑向两辆马车。 前面那辆自有北静王的护卫在,黛玉没有理会。 只专心盯着飞身向自己车上越来越近的墨绿色身影。 这是一个身材魁梧的蒙面大汉,手持一把沉重的宽刃剑。 看上去力大无穷,仿佛能够劈开一切阻碍。 还未近身,黛玉已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浓重杀气。 电光石火间,黛玉与车辕上的权景瑶对了个眼神。 权景瑶便稳坐在车辕上没动。 或许是感受到这凝重的气氛,不知何时,权宇轩小朋友小手握着灵二,已乖乖依偎进义父的怀里。 林如海倒是车中最平静的一位。 或许是信任黛玉和车外守着的权景瑶,又或许是自知自身无力抵挡,所以反而看淡了生死危机。 他将小宇轩拢在怀里,面容保持着一贯的沉稳。 黛玉悄然握玉笔在手。 下一瞬,一声低沉的咆哮划破了马车的宁静,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呼唤,令人格外心悸。 那杀手,通身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猛扑而下。 厚重的宽刃剑在他手中,闪着透人肌肤的凛冽寒光,直逼林如海要害。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 林如海一瞬间,只觉毛骨悚然,头皮发麻,汗毛根根竖起! 他透不过气来,身体仿佛被定格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感觉那重剑如天河倾泻,剑尖所过之处,空气都被撕裂开来,发出刺耳的啸声。 第81章 耀眼的黛玉 这一刻,林如海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就在重剑临身的生死存亡千钧一发之际,黛玉动了。 她脚尖轻点,宛如因风而起的柳絮,轻飘飘闪到了林如海身前,身姿轻盈得仿佛不受尘世羁绊。 手中的断魂玉笔滴溜溜转动间,手臂轻轻一挥,将逼到眼前的重剑荡了开去。 刚刚飞落到马车里的杀手身形一僵。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少年,如刀锋般的眸光宛如实质,仿佛要穿透“他”的伪装,在“他”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杀手简直不能相信。 自己无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历经无数血与火的洗礼,日以继夜的钻研,苦练,才练就的无往不利的必杀招——暗影绝杀,竟然就被眼前这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年,以一种轻描淡写,近乎优雅的方式,化解于无形之中。 要知道,他就是以这招“暗影绝杀”而成名。 在以往二十多年的杀手生涯中,从无失手。 甚至因此,他在杀手盟里的代号,也直接改为了“绝杀”。 内行的人听到他的代号,都要抖三抖。 因为,这象征着死亡。 这不仅仅是他的招式,更是他身份的象征。 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惊骇与挫败,就像是精心构建的城堡,在一瞬间坍塌。 所有的自信与骄傲都化为了无有。 刚刚重剑落下时,他感到的不是以往那令人心悸的剑尖穿透血肉的沉闷声响。 甚至不是兵器与兵器碰撞时火花四溅的金铁交鸣。 反倒像是撞到了一团无形却柔韧之极的棉花上,那触感轻飘飘的,无丝毫着力之处。 让他不由自主的一阵恍惚,仿佛自己像撞了邪,踏入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梦境之中。 然而,他不信邪! 一股强烈的斗志与不甘,在他心中熊熊燃烧。 他猛地一跃,重剑在空中划过一道璀璨的银色轨迹,带着呼啸的风声,卷起一股飓风。 那力量,仿佛能撕裂空气,带着排山倒海、摧枯拉朽之势,向黛玉猛攻而去。 车厢早在凌厉的剑气冲击下碎裂成了废渣,四处飞散。 残破的木片,如同冬日里细碎的冰凌,铺满了周围的地面。 黛玉面对这铺天盖地的一击,却并未显出丝毫慌乱。 她如花间的精灵,翩然起舞,悄无声息的穿梭于危机四伏的空气中,又一次轻松躲过了杀手的重重攻势。 下一瞬,黛玉断魂玉笔轻挥,一招“星河断魂”使出。 那杀手瞳孔急剧收缩,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黛玉玉笔在空中划过一道绚烂的轨迹,犹如夜空中最亮的流星,却带着致命的寒意。 玉笔过处,空气仿佛被撕裂,一道无形的力量直击杀手颈部。 杀手只觉得喉咙一紧,随即,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涌入体内。 那是一种从脊髓深处涌出的恐惧,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的眼神瞬间黯淡,手里的重剑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支撑,无力地掉落在马车上,砸出沉闷的巨响。 杀手手捂着颈部,缓缓倒地,再无生机。 他的双眼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仿佛要将这世界的最后一刻永远烙印在眼底。 临死前,他的眼前闪过一片璀璨的星河。 那星河美得令人窒息,却也冷得让人心寒。 每一颗星辰都像是死亡的预兆,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仿佛在嘲笑他自不量力、飞蛾扑火般的这次失败的刺杀。 星河虽美,却断人魂魄,一击必杀,彻底毁灭了他的生命。 这一幕,除了已陷入昏迷中的北静王,和忙着为北静王止血包扎、心无旁骛的北静王府府医外,其他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 黛玉的身影,在这一刻,犹如破晓时分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了夜的深沉,成为了他们眼中最为耀眼的存在。 “他”以那看似柔弱、实则蕴含着无穷力量的身姿,展现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惊人能力。 今夜,那两个曾经不可一世、令朝野闻风丧胆的顶级杀手,所带来的惊惧和不安,在黛玉的玉笔轻挥下,瞬间被抚平。 相信“暗影绝杀”的陨落,很快会传遍朝野,成为杀手盟和他们背后之人心中的噩梦。 这一点,傅佐心中感受尤甚。 他目中异光闪烁,那是一种融合了惊异、赞叹、与深深忧虑的复杂神色。 每一次与黛玉相见,她都能带给他全新的震憾。 他扫了一眼身旁气弱游丝的北静王,又看看那身姿柔弱,实际却强的仿佛能与天地相抗衡的小姑娘,忧心地叹了口气。 小姑娘的实力,仿佛没有极限,一次比一次强大。 那成长的速度之快,简直世所罕见。 如同春日里破土而出的竹笋,一夜之间便能直冲云霄。 作为北静王府的长使,傅佐是看着北静王长大的。 他心中承载着老北静王的期望,希望北静王能够如愿以偿,娶黛玉为妻,成就一段佳话。 然而,现实却残酷地摆在他的面前。 北静王身负重伤。 从小到大,即使身处战场,北静王也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 刚刚府医断言,王爷这次生死悬于一线,能否活下来,全凭天意。 这份沉重的担忧,如同巨石一般,压在傅佐的心头,让他难以喘息。 更何况,虽然北静王与现任北静王妃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 由于北静王没有上表请封,王妃的封诰也没有下来,更没有被记入玉碟。 但毕竟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那里,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北静王的姻缘路上。 这桩事情不解决,一切美好的愿望,都只能是镜花水月,虚无缥缈。 傅佐望着黛玉屹立在马车上的身影,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奈与惋惜。 王爷的心思,他看得分明。 但以王爷那高傲又别扭的不讨喜的性子,他深知,这段情感之路,注定充满了坎坷与波折。 眼下,还是以保住王爷性命为第一要务。 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傅佐长叹一口气。 尽管为难,但还是厚着脸皮,冲这边踩在只剩个车厢底的林如海抱拳道:“林大人,傅某惭愧,还得请大人仗义援手,不知大人手中那药,可否再匀一些给我们王爷?” 上次讨要,就差被林如海明言回绝了。 但今次不同往日。 这一次,是真的命悬鬼门关了。 林如海这次倒没有迟疑,直接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两指见宽的小白瓷瓶,上前递给了傅佐。 傅佐又转手交给了府医。 府医急切地接过,轻轻旋开瓶盖。 一股沁人心脾的馨香瞬间弥漫开来,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人参香气,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府医心头大喜,暗道:“果真是好东西!” 他这次随府卫前来接应王爷,路上听傅长使和王爷多次提起这药,早就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现在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有了这药吊命,王爷定能支撑到京里。 只要回到京城,皇宫里那么多比他医术高明的太医,还愁救不下王爷一命么? 他用左手小心翼翼地托起王爷后脑勺,右手迫不及待地将瓷瓶兑到了北静王口边。 然而,北静王此刻早已陷入昏迷,生命垂危,气息微弱,嘴唇更是闭得如蚌壳一样。 一时间,药液虽好,却难以喂入。 一旁傅佐试图扳开王爷嘴角,好让府医将药倒入。 试了几次,北静王牙关紧咬,都失败了。 就在他们束手无策时,黛玉轻步上前,站在北静王三尺开外。 右手伸出,掌心对着北静王的胃脘穴,隔空缓缓使力。 霎时,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随着她的动作流淌。 北静王的身体竟微微有了反应,喉咙间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嘴唇也微微张开。 府医见状,连忙趁机将药液缓缓喂入北静王口中。 这一次,药液竟奇迹般顺利滑入。 不知是不是府医的错觉,随着药液喂下,他感觉王爷的脸色似乎有了好转。 府医唯恐自己看错,忙将手探向了王爷脉门。 片刻后,他脸上的震惊之色,愈来愈浓…… 第82章 到京 就这短短数息之间,府医紧握北静王手腕的手指,清晰地感受到了变化。 原本那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时断时续的脉搏,此刻竟如同枯木逢春,渐渐恢复了生机,开始变得有力而规律,仿佛有一股生命力正在他体内悄然复苏,将死亡的气息一点点驱散。 指尖的触感告诉他,完全不用回京找太医,王爷的性命,无忧矣! 仿佛在见证他的判断,北静王的面色也肉眼可见地逐渐好转。 原本苍白如纸的脸颊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润,胸腔也开始有规律地微微起伏。 见此,傅佐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若北静王在路上有什么意外,同行的林如海一家会不会受牵累他不知道,但作为北静王府长史的他,与府医,以及跟随着的五百府卫,都注定不会善终。 遭遇了两个绝顶杀手的事,傅佐不敢再继续冒险去别院了。 何况,其中一个杀手还给他逃了。 谁知道前面还有没有同样的危险等着他们? 计议已定,傅佐果断下令,掉转马头立刻连夜进京。 空气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儿。 有个府兵将暗影绝杀的尸身,像扔破麻袋一样扔到了马背上,准备带回京城。 刺杀一时爽。 但幕后之人,以及那个刺杀了北静王后逃走的鬼影幽灵般的杀手,怎么能让他们逍遥法外呢? 林如海他们的马车已毁,残骸散落一地,显然无法再乘坐。 傅佐见状,便顺势热情地邀请林如海一家同乘北静王的马车。 这两次相见,林如海一家对王爷态度都不如以前热络。 他虽不明白具体问题出在哪里? 但,不说老北静王生前的期许,就单以他们拥有那救命良药来说,两家也绝不能生分了。 正苦于没有借口让王爷与他们多亲近接触。 这下,机会来了,他还不赶紧抓住吗? 然而,林如海却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脸上挂着一抹淡然的微笑,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这一提议。 只请他让府兵让出来一匹马。 这里离京城不远,骑马很快就到了。 权景瑶自从林如海口中得知北静王对黛玉起了心思后,恨不得离他们越远越好。 这次若不是傅佐亲上仙客来去请,剩下的路程也不远,她也不会默认了与他们同行。 何况,北静王那辆马车再宽大,也只是马车而已,又不是屋子。 那马车上本就已坐了三个人,其中一人还只能躺着。 剩下的空间,能容他们一家四口舒服的坐在里面走完接下来的行程吗?她可不想像沙丁鱼一样被挤在马车里。 她跳下车辕,三两下解开套车的绳子,将车板卸下来,只留下驾车的马。 她提议黛玉坐上去,又让林如海坐在黛玉身后。 本来,她与黛玉共乘一骑,最合适不过。 但前面杀手的突袭还历历在目,谁也不能保证后面的路途就没有危险。 黛玉表现出来的强大的武力值,像一根定海神针似的牢牢地钉在每个人心头。 权景瑶相信,当今武林,已少有人能与之匹敌,更遑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伤人了。 但,这一提议,却被林如海否了。 黛玉虽是他女儿,但到底已十岁了。 男女七岁不同席,男女大防,是刻在林如海骨子里的。 让他众目睽睽之下,与长大的女儿共乘一骑,多少于女儿清誉有损。 他不能为了那不知是否存在的危险,就让女儿声誉有瑕。 他抱起小宇轩放到马背上,自己也一蹬马镫,就要跨坐上去。 权景瑶见林如海在这个关头迂腐起来,也是无奈。 略一沉吟,上前将小宇轩从林如海怀里抱下,转身交给黛玉。 自己脚尖轻点,纵身跃坐在林如海身前。 他们现在在外人眼中是夫妻,他总不会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了吧? 林如海毕竟是在官场上行走的人,身为男子和丈夫的尊严,权景瑶还是要维护的。 而且,以她的身手,她自信即使再遇到暗影绝杀那样的杀手,也能与之一拼。 这样一调整,林如海果然没有再多说什么。 然而,马跑出几丈远后,权景瑶就被身后林如海的举动惹得哭笑不得。 林如海人虽坐在了她身后,身子却僵直得如同一尊泥塑的雕像。 他只用手指虚虚地揪住了她后背的衣衫,力度轻柔的如同是在捏着一根随时可能折断的救命稻草。 但这根“稻草”仿佛长满了刺,让他既不敢放手,又不敢抓得太紧,着实扎手。 他的身体与她的后背之间,刻意保持着一段微妙的距离, 仿佛是一道无形的鸿沟。将他们分隔在两个世界。 权景瑶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之人正努力后仰着身子,生怕与她接触近了,唐突了她。 但同时却又不得不拼尽全力坐稳身形。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既让她感到好笑,又有一丝莫名的温暖涌上心头。 马匹在行进中不时颠簸。 林如海那僵硬的身子,便随马背的起伏,而摇摇晃晃。 有好几次,都险些从马背上颠下去,直看得人心惊胆颤。 权景瑶心中好笑之余,却又不免泛起一丝无奈。 她选的这个相公,确实是个端方君子。 但君子太端方了,就让人忍不住想要逗弄一番。 要知道,权景瑶可是一个从现代魂穿而来的人,穿来的时间不长,芯子里可是个地地道道的现代人。 对于这些古代的繁文缛节和男女大防,本就不怎么在乎。 否则,她也不会主动找上林如海,与他做一对协议夫妻了。 或许正是这协议,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束缚住了林如海的手脚。 让他在面对她时,总是显得有些拘谨和顾忌。 于是,在又一次马匹颠簸中,林如海身体失去了平衡,差点被掀下马背时,权景瑶终于忍不住了。 她左手稳稳地持住缰绳,右手则迅速往后伸,精准地抓住了林如海胡乱伸向空中的胳膊,轻轻一拉一扯。 林如海的右手便不由自主地从她腋下穿过,环绕了半圈后,牢牢地禁锢在她的腰上。 接着,她又将缰绳递交到右手上,如法炮制,林如海的左手也被她引导着环了上来。 如此一来,两人的身躯便紧紧相依,再无丝毫的缝隙。 仿佛连空气都被这份亲密所排挤,两颗心,也在这紧密的贴合中,悄无声息地逐渐靠近。 权景瑶的脸上绽放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然而,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身后,权景瑶能清晰的感受到,林如海的身体,似乎比先前还要僵硬和紧张。 为了打破这略显尴尬的局面,她故意回身,冲身后的林如海嗔道:“你放轻松点好不好?我的衣裳快被你扯破了,就你这样骑马,还未到京城,自己整个人恐怕首先就被颠散架了。” 她语气里难得带了丝调侃和无奈的意味:“而且我们是夫妻呀,你看有哪对夫妻表现得像我们这样生疏的?” 这话听在林如海耳中,莫名有了丝缠绵缱绻的意味,让他的心湖泛起了层层涟漪。 他本就被权景瑶先前的举动弄得有些面红耳赤,此刻更是整张脸庞如同被绚烂的火烧云染红,腾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热意。 也就权景瑶坐在前面,后脑勺上没长眼睛。 否则,一定能欣赏到林如海此时窘迫异常的囧态。 林如海环抱住权景瑶后,再骑马时,确实感到轻松了许多。 他渐渐放松了身体,终于找到了以往那种惬意策马的感觉。 只是,这感觉随着马匹的行进,渐渐变了味。 身前软玉温香在怀,他又是个经过人事的正常男人。 林如海心中久违地涌起了一股异样的情感。 权景瑶身上的幽香,勾魂似的一缕缕直往他鼻孔里钻。 二人成亲也有一段时日了。 朝夕相处之下,林如海对权景瑶并非无感。 何况,权景瑶对黛玉,那是没得说,是真的当成亲生女儿来疼的。 这一段时日,黛玉跟着权宇轩,也养得嘴刁了起来。 权景瑶只要有时间,都是亲力亲为地为家里两个小家伙做各种美食。 衣食住行照顾得无一不妥贴。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便是贾敏复生,对黛玉的照顾疼爱,也恐怕不过如此了。 二人除了年岁对不上,其余跟亲生母女,也不差什么。 氛围烘托到这里,林如海禁不住有些想入非非:要不,就真的做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何如? 而坐在他身前的权景瑶,刚开始还没觉察什么。 随着马蹄嘚嘚,林如海放在她腰间的手收紧,渐渐也有些心思摇曳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高耸地城墙,厚重的城门次第映入眼帘。 京城,到了! 第83章 检查 然而,夜色已深。 城门紧闭。 巍峨挺拔的城墙,紧紧闭合的城门,如同沉睡的巨龙,横亘在夜间行人与京城之间。 像是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城墙之上,灯火阑珊。 星星点点的光芒,在夜风中摇曳。 为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神秘与肃杀。 巡逻的兵士身影,在城墙上若隐若现。 离得老远,都能听到他们坚定有力的步伐。 仿佛是这座古老城池的守护者,时刻警惕着任何可能外来的威胁。 傅佐起身,正要下马车与城门口校尉交涉。 恰在这时,原本昏迷的北静王,仿佛感受到了周围紧张的气氛,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透出一抹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那光芒,仿佛是从他内心深处迸发出来的,带着不屈与坚韧,向众人宣告着,他已经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重新掌握了生命的主动权。 傅佐见状,心中一喜,连忙上前一步,低声向北静王禀报了他受伤昏迷后的情景。 北静王听着傅佐的禀报,那些原本在脑海中混沌不清的思绪,如同被清风拂过一般,渐渐回笼,凝聚成一股清晰而深邃的力量。 他的眼神也随之变得明亮起来,仿佛是两汪深不见底的潭水,里面思绪浮沉。 其实在受伤的那一刻,北静王就已经预感到了,自己这一次凶多吉少,甚至极有可能命丧黄泉。 他目光透过车窗,扫向林如海一家。 幸而,老天垂怜。 命运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弃他,竟然让他在这绝境之中捡回了一条命。 而且,他此时的感觉,异常奇妙。 全身上下,并没有濒死之人,那种空虚无力的感觉,反而像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体内涌动。 他的气力,在一点点凝聚,筋骨血脉重新被生机充盈,就如同被暴晒了多日的沙漠,突逢天降甘霖,重新焕发了勃勃的生命力。 他缓缓地伸出手,示意傅佐扶他坐起来。 这个动作虽然轻微,但却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力量。 上天既然留了他的性命,那他必然与那杀手背后之人相抗到底,不死不休! 车内,傅佐为难地看了府医一眼。 似乎在用眼神询问:“王爷胸前刚受过那么重的伤,现在真的能坐起来吗?不会对伤口有什么影响吧?” 府医肯定地点了点头,还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这就是无碍了。 傅佐惊异的同时,对林如海给的那瓶救命良药的药效,有了更深切的感悟。 他收回到嘴边欲劝阻的话语,伸出双臂,半托半抱地,小心翼翼将北静王上半身托起,让他靠坐在车厢边,并顺手从木榻上取了个软垫塞在他身后。 北静王隔着掀起的车帘,往外看去。 夜幕沉沉,宛如一幅深邃的水墨画。 几点星子在夜空中闪耀,像是遗落人间的珍珠,点缀着这片寂静的夜空。 几步开外,林如海一家四口,分乘在两匹白色的骏马上,静静地守望着这边。 北静王一时有些百感交集。 他有些庆幸,幸亏自己先前邀请林如海一家同行的举动,救了自己。 否则,以他这么多年受过大大小小的伤的经验。 那一剑,必将致命。 他目光微转,自然而然地投射到那道看似娇弱,实则蕴含着巨大能量的小姑娘身上。 她静静伫立,似是万事万物都不萦于心,有份超脱俗世的清冷。 真遇到事,却又坚韧得仿佛能扛起整个世界。 北静王就那么呆呆看着,思绪一瞬间飘了好远。 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隧道,回到了他初次看到她的那一刻。 那时她才六七岁的模样,娇弱得仿佛一阵风都能把她刮跑。 听闻她失了母亲,荣国公府老夫人怜她孤苦,将她接到膝下抚养。 船到京那日,他曾带人专程去看。 但没有近前,只远远地看了一眼。 那时心中尽管还存有偏见,却也觉得小姑娘着实令人怜惜。 便派了人,时刻关注着…… 哪里料到,曾经让他心生怜惜的小姑娘,如今已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武力值爆棚,自己还得赖她数次相救呢? 一阵冷风吹过,北静王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仿佛被夜风吹醒了沉睡的记忆。 他突然回过神来,抬手向林如海的方向一指。 傅佐从北静王启蒙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关照他。 因此,对北静王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他都能洞若观火,了如指掌。 知道这是要他请林如海过来。 然而,不待傅佐传话,将这边马车上人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的黛玉,早已先一步告知了父亲这个消息。 林如海闻言,立刻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来到北静王马车前,恭敬地抱拳施礼,“下官见过王爷,不知王爷招下官过来,所为何事?” 北静王斜倚在马车里,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能穿透夜色,直达人心。 “本王有要事在身,欲连夜进宫面圣,不知大人是与本王一起前往呢,还是暂且在城中安歇,待明日奏明圣上,再作计较? 林如海闻言,略作沉吟。 他心中盘算着,自己此次进京,不仅携带着关于盐业的重要奏报,还有路途上发现的福寿膏这一事件。 此两件事都关乎国计民生,兹事体大。 也须尽早禀明圣上知晓,以便早做处置。 若等到明日按正常流程见驾,还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得圣上召见? 为免夜长梦多,多生波折,还是借着北静王皇室宗亲身份的便利,尽早见驾的好。 更何况,圣上素来勤勉,此时进宫,想来他还在批阅奏折吧? 念及此,林如海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果断地道:“下官与王爷一道遇袭,同舟共济,也一同回的京,下官还是陪王爷一道进宫面圣吧!” 于是,几人迅速商定了计划:进皇城后,北静王带着傅佐和林如海进宫面圣,其余夜间进城的人,都在宫门口等候消息。 事情定下。 几人从侍卫手中接过水囊,略微洗梳了一番,整理了下仪容,恢复了往日面貌。 北静王挣扎着从怀里取出一块墨绿色令牌,递给傅佐,示意他上前敲城门。 傅佐接在手中,只觉那令牌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力量与权威。 他翻过来一看,令牌后面刻着“如朕亲临”四个烫金的大字,下面还有个小小的“万”字。 傅佐心中一惊。 这令牌,权力极大,甚至超过了尚方宝剑。 危急关头,持此令牌者,犹如皇权附体,可事急从权,有先斩后奏、处置地方官员的职权。 甚至……可调动万人以下的地方官兵,如臂使指。 这说明,圣上对王爷倚重之深,信任之重…… 他回想起这一趟跟着王爷公干的经历。 两人吃饭睡觉,几乎都在一处,形影不离。 王爷也真能沉得住气。 办差过程中,遇到那么多危急和险境。 王爷从未动用过这令牌,甚至连一点苗头都没露出来过! 这份定力与城府,实令人叹服。 好在,他们每次都能得遇贵人相助,化险为夷。 傅佐视线隐晦地扫过黛玉和林如海身上,心中又一次庆幸,幸亏他听从王爷命令,邀了他们同行。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敲响了沉重的城门。 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而深远,仿佛一曲激昂的战歌,打破了夜的宁静,也让人心生惊悸。 一般在这种时候敲门进城的,都是权势滔天的权贵,或是边疆传来的八百里加急战报。 城头上很快燃起了几束火把。 有人向下面张望,喊话声随风飘荡,时断时续:“来者何人?” 傅佐运起内力,低沉而有力的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北静王公干回京,有要事禀明圣上,速开城门!”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让城头上的守卫为之一振。 很快,城门旁侧那沉重的小门,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吱嘎声。 仿佛是沉睡的巨人被轻轻唤醒,缓缓的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束昏黄的灯光从门缝中透出,如同探照灯一般,在傅佐的脸上反复掠过,将他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 确认无误后,门内的人终于伸出了一条手臂。 那手臂粗壮有力,仿佛能够轻易撼动城门。 傅佐知道,这是要他们出示身份凭证了。 他走上前去,将那枚墨绿色的令牌,并着几人的户籍路引,往里一递。 里面的人伸手接过,就着灯光,仔细验看了起来。 片刻之后,小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刺耳声响,仿佛是巨人在沉睡中发出的呻吟。 门扉缓缓打了开来…… 第84章 进宫 守城门的官兵还是很小心谨慎的。 怕五百府兵深夜进城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尽管已仔细查验了户凭和路引,对傅佐这位北静王府的长史也不能说不认识。 但职责所在,他们依然坚守原则。 那守城的校尉,还是坚持把五百府兵挡在了城门外。 除林如海一家外,仅允许北静王带着傅佐、府医,以及他的近身侍卫等二十余人进城。 当然,作为罪证之一的那具杀手的尸体,也被侍卫首领扔上马背,带了进去。 其余府兵,在府卫副首领的带领下,在城外五里处搭帐安歇,等天明,城门大开时,随入城的百姓一起进来。 城外安排妥当后,北静王的马车当先辘辘驶入城门,其余人紧随其后,鱼贯而入。 黛玉骑着马,身姿如玉。 怀里紧紧抱着早已沉入梦乡的权宇轩小朋友。 为防小家伙着凉,黛玉这一路上,都催动体内灵力,将小家伙牢牢地守护住,确保他不受一丝风寒的侵扰。 再次踏入京城,黛玉心中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慨。 以往那些尘封的记忆,如同被打开的闸门,潮水般涌入,让她的眼眶不禁微微湿润。 她回想起自己初次来到京城的情景。 严格来说,那已是前世的事了。 她那时还是个年仅六七岁的小姑娘,初次离家,满怀忐忑、好奇与憧憬,像一只懵懵懂懂的小鹿,一头栽进了荣国公府那个深不见底的大坑里,再也没有机会爬出来。 这一点,恐怕无论是当初执意要接她来的荣国公府的老太君、她的嫡亲的外祖母,还是一心想要给女儿找个得力倚仗的她的父亲,亦或是她本人,都是没有预料到的。 所幸她本身福泽深厚,在回扬州探病的路上,蒙上天眷顾,得遇机缘,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整个人犹如醍醐灌顶,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距今也不过短短半年多,却已是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切都不再是曾经的模样。 她心中少了以往的彷徨,多了份从容与坚定。 以往那些闺中小女儿的心思,轻淡得如一缕轻烟,被风一吹,早不知飘向了何方? 而且,据她在涤尘台上看到的,她母亲的死,并非偶然,而是另有蹊跷。 与荣国公府里那位平日里装得道貌岸然的二舅舅,还有他那位吃人不吐骨头的夫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更让她痛心的是, 她前世落得那样一个悲惨结局,也少不了那府里有些人的推波助澜。 这笔账,她势必要与他们一一清算。 让那些曾经欺她、负她、害她家人之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 京城,繁华之地,富贵之都。 即便是在深夜,也依然流露出不凡的气度。 当今圣上励精图治,勤勉不怠。 将这座古城治理得花团锦簇,井井有条。 仿佛一幅流动的画卷,无论是在白昼还是夜晚,都洋溢着无尽的生机与活力。 京城由皇城、内城、郭城三部分组成。 每一部分都蕴含着深厚的历史底蕴和丰富的文化内涵。 皇城巍峨壮观,金碧辉煌,那高耸的城墙和雄伟的宫殿,在夜色下显得更加庄严,仿佛是皇权至高无上的永恒象征。 内城则繁华喧嚣,权贵云集。 若是在白天,街道两旁的店铺里,各种奇珍异宝,美味佳肴,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而郭城,则宽广辽阔,民居错落有致。 在夜色中,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流露出一种无法言喻的宁静与祥和。 偶尔传来几声不知谁家看门护院的狗吠声,为这宁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生气。 此时,城内早已宵禁,街道上空无一人。 空旷的道路上,只有北静王的马车和林如海等一行人的身影,在夜色中穿行。 他们身下,传出“嘚嘚”的马蹄声,将这份夜的宁静打破。 远远地,不时响起更夫打更的声音。 还有巡逻的衙役,扯着破锣嗓子,一声声警示:“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北静王本想邀林如海一家住到他在京城的琼林坊的宅子里去。 那里环境优雅,诸物齐备。 这几年他在京城时,几乎不住王府,而是歇在那里。 被林如海婉言谢绝了。 林如海早就为黛玉在京城准备了一座三进的院子。 这院子,本是林家被封列候的时候购置的。 历经风雨,见证了林家的兴衰荣辱。 去年他病重,整理产业时,将这院子单独留了出来,并连同城外一个占地五十亩的温泉庄子,一起留给黛玉做嫁妆。 他想着女儿以后嫁在京里,这些产业留给她正合适。 既能让她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又让她在繁华喧嚣的京城中,时时感受到来自家人的惦念和庇护,仿佛是一处永远的避风港。 林如海体谅女儿和权景瑶一路上辛劳,本想让她们进城后就去墨竹巷那所宅子里休息。 宅子早在他们从扬州起程前,林如海就让管家林伯派人重新修整打扫了一番,估计现在随时都能入住了。 然而,黛玉和权景瑶说什么都不放心他一人入宫面圣。 这一路上,他们遭遇到了那么多次刺杀,每一次都险象环生。 要不是有黛玉和权景瑶这两个出人意表的高手在,再加上他们易容改扮,巧妙周旋,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呢? 现在,九十九步都走过来了,就差这最后的一哆嗦,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她们都将追悔莫及。 反正她们二人有功夫在身,就是候在马背上,也能调息休养。 林如海见二人精神果然比他们所有人都好,便也不再坚持,同意了被她们护送去宫门口的要求。 其实,他的心中正暗自熨帖:被宝贝闺女和名义上的夫人宠着的滋味,他还挺受用的。 黛玉也是从通州到京城的路上,才得知父亲早已在京城还给她留下了一个宅子。 上一世,在她的印象里,根本没有这么回事。 也或者说,是她不知有这么回事而已…… 马车很快绕过宽广而宁静的郭城,驶入了繁华却不失静谧的内城。 车轮在光滑的石板路上滚动,发出轻柔而又有节奏的声响,伴着马蹄的“嘚嘚”声,宛如一首悠扬的夜曲。 不知不觉间,那座庄严而神秘的宫门,已经赫然出现在眼前。 北静王的身体,在药泉的不断修复下,此时已能勉强自己坐起。 在宫门口侍卫满是惊诧的眼神中,北静王递上了请见的奏折。 接下来便是耐心的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格外寂静。 仿佛过了很久,又恍若只是片刻。 里面传来一阵小跑的脚步声。 一个面色白净的小内侍,气喘吁吁跑来,传圣上口谕,宣他们在御书房觐见…… 并且因为北静王受伤,还特地允许他乘坐软轿进宫。 四个穿着鸦青色马褂的小内侍,抬着一顶宝蓝色八宝软轿跟在后面。 北静王在傅佐和府医的搀扶下,慢慢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坐上了内侍抬来的软轿。 林如海与傅佐并排走在软轿后面。 北静王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那刺客的尸首,他的侍卫首领会意,上前将已经有些发僵的刺客尸首扛在肩膀上,一声不响地跟上。 很快,他们来到了御书房外。 御书房的内监总管富海早奉命等在那里。 见到他们到来,一张白胖得像是发面馒头的脸上堆满了笑,将原来就不大的两只眼睛,笑得只剩下两道细细的缝。 不等北静王下轿,富海已像个笑弥佛似的,笑着团团向几人作了个揖。 这才将手里的拂尘甩到肩膀上,作势上前来搀扶北静王下轿。 第85章 面圣 富海从小就陪在圣上身边,是圣上最为信任之人。 可以这么说,这世间纷扰,人心叵测。 但若要寻得一人,能在关键时刻,不计个人得失,全心全意替圣上筹谋,那此人非富海莫属。 这一点,即便是孝懿仁皇太后,那位与圣上血脉相连、尊贵无比的亲娘,都不能不承认。 毕竟,她膝下不止圣上这一个儿子。 虽母爱如海,却也不免有所偏颇。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更偏向于康王这个小儿子。 如今,富海主动伸出橄榄枝,向北静王亲近示好。 北静王又不傻,当然不会拒绝。 北静王在富海和傅佐的细心搀扶下,蹒跚着脚步缓缓迈进了御书房大门。 与此同时,林如海则被一名机灵的小内侍引领,步入了偏殿等候。 那小内侍还贴心地给他奉上一杯香茶,才躬身退到了屋角。 不多时,一位身穿宝蓝色内侍服的小太监,从御书房出来,站在门口低声向那名屹立于殿门外的侍卫首领传召,圣上召见。 侍卫首领为难地看了眼被扔在地上弯曲成弓形的刺客尸身,不知是不是也要带进去。 若不带进去,他实在想不明白,圣上为何要召见他一个小小的王府侍卫? 若带,这深更半夜的。 死人,一般被列为不祥之人,不会犯了圣上的忌讳吗? 小内侍倒也没有为难他,示意他扛上尸首跟他进去。 圣上就是想亲眼见证一下,这位在杀手榜上赫赫有名,被誉为“暗影绝杀”的绝顶高手,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的刺杀皇室宗亲和朝廷命官。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说法。 真实情况是,圣上登基前,也曾遇到过一次凶险之极的刺杀。 只不过,那一次死的是他的替身。 当时,他就扮做一名不起眼的侍卫,混在人群里。 亲眼目睹了刺杀的全过程,也看到了那刺客的脸。 得手后,刺客飘然而去。 在场那么多侍卫,竟无一人拦得住他。 事后,他多方派人寻找,却一无所获。 刚刚听北静王禀报,他突然想起这茬,心血来潮,就想确认一下。 很快,里面传来了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伴随着圣上怒不可遏的咆哮。 声音之大,如同炸雷。 林如海即使身在偏殿,也能够感受到那股强烈的怒意。 他心底暗自揣测:就不知这怒火,是不是冲着北静王和傅佐发的? 这会儿御书房里面,应该就只有刚刚进去的北静王和他的长史傅佐了。 难道,是差事办砸了? 林如海轻轻端起桌上那杯已经有些冷了的茶水,呷了一口。 那清洌的滋味,如同山间清泉,缓缓流淌过心田,不仅驱散了心头的尘埃,更仿佛为他那翻涌如潮的思绪,披上了一层宁静的纱幔。 他缓缓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摒除心中的杂念。 打算利用这难得的空隙,将待会儿要奏禀给圣上的事情,再细细地梳理一遍,确保不遗漏下一星半点。 时间悄然流逝。 桌上的灯烛突然发出“啪”的一声爆鸣,将林如海从沉思中猛然惊醒。 他抬头望向墙边那古老的更漏,指针已悄然指向了子时。 林如海站起身,轻轻的活动了下胳膊和腿,以及有些酸痛的脖子,试图驱散长时间坐着带来的僵硬感。 扭动脖子时,不经意间,目光掠向窗外。 夜幕如墨,深沉而广阔。 零星的几颗星子在上空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也困倦到了极点,等待着沉入梦乡。 终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如同清风拂过湖面,带起一圈圈涟漪。 富海轻手轻脚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如同薄雾轻笼,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他轻声对林如海道:“林大人,圣上有请,请大人速随我去见驾!” 林如海正等得心焦,闻言立刻抬脚,跟上了富海的步子。 走着走着,心中不期然涌起一阵感慨。 上一次面圣,已是五年前的事了。 记忆的闸门悄然开启,那些尘封的往事,如潮水般涌来。 一切清晰得历历在目,仿若还如昨日,却又遥远得如同隔世。 那时,圣上派他回江南督查盐务。 为不惹人注意,给的职务是巡盐御史。 官品虽不高,但在官场中却是个极为敏感和重要的位置,历来都只有圣上亲信才能担任。 江南的官员很少有人知道,他身上还兼任着都察院左都御史的职位,正二品。 这是圣上给他的保命符。 谁都知道,在官场上,历来都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正二品,在江南地界上,关键时刻,拿出来,也是颇能震慑到不少人的。 这既是信重,也是考验。 他深知这份权力背后的份量,从不敢轻易滥用。 盐,这个看似普通的调味品,实则关乎国计民生,家家户户灶台上都离不开它。 因此,也是暴利。 有多少人为了分一杯羹,争得头破血流?又有多少人为此掉了脑袋? 初到江南,险象环生。 那是一段艰难而充实的日子,也是对他仕途的重要历练。 若非他老家就在苏州,根基人脉深厚,再加上圣上派了得力的侍卫相助,恐怕他现在已化作一捧白骨。 一晃眼,时光如白驹过隙,五年的光阴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流失了。 他踏进殿门,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御案前正专心致志批阅奏折的圣上。 圣上的身影,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庄重与威严,仿佛一座巍峨的高山,让人心生敬畏。 烛光摇曳地映照在他脸上,明暗交错间,那几分岁月的痕迹愈发显得清晰。 都言圣上继位以来,殚精竭虑,夜以继日的为国事操劳,少有休息,此刻看来,传言果然不虚。 林如海心中不禁暗自感叹:日夜操劳,可不就老得快了些! 殿里静悄悄的,北静王与傅佐已不见了踪影。 圣上不愧是经过多年的养气功夫,这会儿,已丝毫看不出先前的震怒了。 桌前的人察觉到人已进来了,抬起了头。 下一瞬,一向不苟言笑、威严庄重的脸上,竟难得的蔓延上了一丝笑意。 仿若春日里初融的冰雪,不仅驱散了这深夜的寒意,更让人心生暖意,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温柔起来。 他不等林如海上前跪下见礼,便已迫不及待从椅子上站起身,几个跨步来到林如海面前,神情显得异常亲切。 林如海见状,心中涌起一阵感动,以往那种君臣间默契相得的感觉还在。 他连忙屈膝下跪,正要恭敬地叩拜行礼,却感觉身子被圣上双臂牢牢托住,再也拜不下去。 圣上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如海啊,你我过命的交情,多年未见,又无外人在此,何须如此拘礼?快快起身,咱们好好说说话!” 林如海闻言,心中一暖,抬眼望向圣上,只见那双眸里满是关怀和期待。 他不再坚持,顺着圣上手臂的力道缓缓站了起来。 两人把臂,四目相望,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倾诉,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林如海到底没忍住心底的关切,率先问询劝解:“圣上龙体一向可安好?微臣在江南时,时常听闻圣上日日操劳,夜不能寐,圣上还是要注意保重龙体,切勿再过度劳累,以免伤了根本!”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真诚的担忧,仿佛是在关心自己的亲人一般。 一旁已退到殿门口候着的富海,闻言忍不住低声嘟喃了一句:“哪里能好的了?每日里能安歇三个时辰,老奴就谢天谢地了……” 他的话音未落,就被圣上斜着眼瞪了过去。 富海剩下的抱怨就这样噎在了嗓子眼里。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模样,莫名有些委屈。 林如海见状,心里暗自叹了口气,他伸手摸了摸袖子,暗暗决定,速战速决,尽快奏禀完事情,然后走人,让圣上能够早些安歇。 然而,他的算盘打得虽好,奈何有人打定了主意不让他逞心如意。 第86章 召见 圣上携着林如海的手,步至御案之前,指着旁边一张雕工精细、鹤舞云间的黄花梨木太师椅,示意他坐。 随后自己也坐在了先前坐着的雕龙刻凤的紫檀木龙椅上,转头吩咐富海上茶点。 看那架势,是要长谈。 林如海先从怀里小心翼翼取出一个小瓷瓶和一个油纸包。 那瓷瓶小巧玲珑,三指见宽,釉色温润如玉,油纸包则紧实方正,巴掌大小。 林如海双手恭敬地递上。 里面的东西,圣上大概心里有数,林如海在暗折中已向他奏禀过了。 圣上一边伸手去接,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朕听说,这次你继娶的夫人和黛玉那丫头也跟你一同来了京城?” 林如海闻言,心中微微一动,但面上却不动声色,点头称是:“回圣上,确有此事。” 圣上闻言,缓缓点了点头,又道:“听北静王说,黛玉那丫头还几次救他于危难之中,这是怎么回事?” 他稍停顿了下,不待林如海回答,就面带疑惑地问道:“还有,听闻暗影绝杀竟是黛玉杀的?这丫头何时学的武功,竟如此厉害!连北静王那习武多年的侍卫首领都直言自愧不如?” 林如海心中暗自懊恼。 他本不愿黛玉身上那些异于常人的能力被外人知晓,哪怕是对他有着知遇之恩、相交莫逆的圣上,也不行。 毕竟,,一个女子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里,拥有超乎寻常的力量,往往只会招来更多的麻烦和非议。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北靖王竟然是个大嘴巴,刚一到京,就将这件事捅到了圣上面前。 林如海在心里暗暗埋怨:你禀报就禀报,做什么还要提及玉儿?白瞎了他们一路上送的那些稀释过的药泉了。 她一个女孩儿家,既不指望靠拿下水匪和杀手这些事建功立业,也不指望你报答。 只是碰上了,不能见死不救而已。 何况,最后这次,“暗影绝杀”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根本没你什么事,你胡乱攀扯个什么劲儿? 林如海哪里知道,北静王这是另存了心思,隐晦地提了请圣上赐婚的打算,引起了圣上的注意。 圣上与林如海相交莫逆,分明记得林如海的女儿年岁不大,他还想等再过几年,留给自己儿子呢。 没想到却被侄儿给捷足先登了。 要他说,他这个侄儿,还真是白长了一副聪明皮囊。 在正事上,北静王倒也颇得他心,就是家里的事理得一团糟。 尤其府里还有那么个脑子糊涂、拎不清的娘,他有些嫌弃,不想如海好好的女儿送进去,给他娘磋磨。 因此,当北静王提起赐婚之事时,他虽然心中不悦,但也没好明着拒绝,只是胡乱搪塞了过去。 然而,北静王的讲述,却在他心中种下了好奇的种子。 使他产生了见见那小丫头的念头。 想亲眼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习武天才,小小年纪,竟能修成如此高深的武功,甚至能杀死“暗影绝杀”那样的绝顶高手! 自从他遭遇过那次刺杀,回来后,所有时常跟随他的侍卫,全被他扔回侍卫营回炉重造。 他不需要一群护不住主子的废物。 他曾私下派人寻找过那个杀手的踪迹。 透过蛛丝马迹,最终确认了那杀手的身份,就是“暗影绝杀”。 因为那就是他的成名绝技,只要出手,就无所遁形。 但从那次刺杀之后,那人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销声匿迹了。 不知藏到了什么地方,就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个人似的。 后来他事情繁多,渐渐的就将这件事丢到了脑后。 直到最近,杀手盟这个组织的出现,又重新勾起了他的回忆。 这个组织近一年来声名鹊起,行事神秘莫测。 让他隐约觉得,其刺杀风格,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据传,人只要倒霉被杀手盟盯上,就没有他们杀不了的人。 他们的刺杀极其高效,隐身暗处,一击必杀,令人防不胜防。 一旦得手,即功成身退,绝不多做纠缠。 至今没有人能抓住他们。 只是,杀手盟一直坚守着一个原则。 据说只接江湖上有恩怨的任务,不接朝廷官员的生意。 他也就一直没腾出手来处理。 没想到,再次见到“暗影杀手”,看到的是他的尸体! 林如海看圣上将话题越扯越远,不由指着他手里的瓷瓶提醒他:“圣上请看,这就是臣与夫人提纯出来的精制盐。” 圣上这才收住话头,先将那油纸包放在桌上,一手握住瓶身,一手拔开瓶塞,从中倒了一小撮在手心里,凑到灯前细细观看。 这一看,就大为吃惊地瞪大了眼。 竟然真像林如海暗折中所描述的那样——洁白如雪,晶莹剔透! 他用右手拇指和中指捏起几粒,丢到了嘴里,细细品尝滋味。 “唉……嗐~” 一旁的富海见圣上将那雪白的盐晶捻在指间时,就已暗自戒备着了。 现在见圣上毫不犹豫就将那东西丢进嘴里,急得白了脸,忙伸手去阻止,却还是没能来得及。 眼睁睁看着圣上毫无防备地将那雪白的颗粒吃进了嘴里。 不由暗自吐槽:如果林大人拿进来的是一把毒药,圣上这会儿就该一命呜呼了。 这得是有多信任林大人啊! 是将性命都完全交付的信任吧? 要知道,圣上入口的每一样东西,都要经过严格检查,甚至要人试吃的。 富海斜睨了林如海一眼。 主子为他,破例太多了! 原来,林如海赴京赶考前,与奉命去苏州办差的主子偶然结识。 那时主子还只是个普通的皇子,甚至不是太子。 在一众皇子中也显得异常低调。 外出时,甚至不曾打出皇子的名号。 但,先皇子女众多,众皇子间的争斗也异常激烈。 往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所以,外出办差的主子,遭到了一次又一次的明枪暗箭。 遇到林如海时,主子正好中了暗算,没能躲过去,昏迷在了路上。 被刚参加完文人聚会回家的林如海碰上,捡了回去。 也许是主子有龙气护身,也或许是他命大。 总之,主子被林如海救回了家。 林如海本是侯府公子,奈何他时运不济,爵位偏偏传到他父亲这一代,不能再袭。 好在林如海从小争气,于学业上颇有所得,常常受到书院先生的夸赞。 还一路顺风顺水地考取了苏州府解元。 主子年轻时博览群书,与同样满腹经纶的林如海一见如故,相交莫逆。 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遇到林如海时,主子差事刚好办完。 本该即刻启程回京。 但因着伤势,主子拼着惹怒先皇的风险,只派人将办差的经过以奏折的形式呈给先皇,人却愣是在苏州又蹉跎了半月。 这才等到了林如海一道上京参加会试。 一路上,两人出则同行,住则同榻。 若非富海知道那时主子早已开府,娶了王妃。 他非怀疑这两人是不是那什么“断袖”! 林如海上京赶考的路上,并不知眼前之人就是将来的九五之尊,甚至不知他是皇子。 只因那时主子用的是假名。 进京前,主子才坦言告知身份。 只那时,两人情义早已非比寻常。 后来会试、殿试…… 林如海果然一鸣惊人,最终夺得探花! 长相俊朗,身份清贵,文采出众的探花郎,曾是那个春日里京城最耀眼的少年郎。 榜下捉婿的人差点儿踩破了鞋子。 后来听说,新科的探花郎已名花有主,是寿安公主选中的驸马。 消息传出,众人这才惧于公主的权威,不敢再争。 京城里的闺阁千金,长了几颗脑袋,胆敢与公主抢人? 但,传说毕竟只是传说。 寿安公主因着主子的关系,跟着出了几趟宫,也确实对林如海青眼有加。 但,天家的公主,婚事都不由自主。 很快,宫里传下圣旨,寿安公主和亲塞外。 最终,年轻俊秀、才华横溢的探花郎,被荣国公府的嫡小姐捡了漏,成了荣国公府的姑爷。 思绪转到这里,富海眼神横了林如海一眼。 那边圣上尝了那盐粒,眼睛大亮。 这盐的品质,就是宫里的贡盐都丝毫不能比。 不仅没有寻常盐的咸苦味儿,甚至连那股涩味儿,都品不出来。 若是他治下的百姓,都用这盐做菜,价格又与粗盐相比,也贵不到哪里去。 百姓们辛苦一天,吃上香甜可口的饭菜,心里的满足感…… “好!好!好!” 他一时心情激荡,无以言表,伸手就在林如海肩头重重拍了三掌,连说了三个“好”字! 林如海:“……” 林如海被拍得龇牙咧嘴。 这还不算,在得知这盐是他新继娶的夫人献得方子,现正在宫门口与黛玉一起等他回家后,圣上连声叫富海去传话,传权景瑶和林黛玉御书房觐见! 第87章 往事 富海心底暗暗翻了个白眼儿。 心中暗自嘀咕:圣上也真是的,也不看看现在几更天了,您不睡,也不让别人早些回去安歇,这样点灯熬油的,身子骨儿哪能吃得消啊! 他暗戳戳的瞪了林如海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无奈和埋怨。 原以为这下林大人来了,好歹能劝解圣上一二,让他别那么拼命呢。 现在看来,也是白瞎! 富海无奈地摇了摇头,仿佛所有的疲惫都写在了脸上。 他慢吞吞地转过身,向殿外走去。 昏黄的烛光下,他的背影微微有些佝偻,肩膀也有些塌,仿佛承载着无形的重担。 影子被殿中的烛火拉得长长的,投射在地上,看上去莫名有种沧桑与辛劳交织的气息。 仿佛比正在殿中商议盐政的圣上和林如海更加心累。 富海轻轻叹了口气。 唉,这操不完的心啊…… 这头,林如海趁着这会儿殿中再无别人,郑重地拿起桌上那紧包着的油纸包,仿佛它承载着千钧之重。 他小心翼翼的打开,将里面的东西用一只手掌托着,展示到圣上面前,脸色随之也难看到了极点。 “圣上请看,这是微臣从路上遇到的一伙人手里,冒险偷拿到的福寿膏。” 他的话语愤慨不平,透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那伙人随身只带了两箱,但这只是冰山一角。” 林如海眼神中流露出讥诮的光芒,继续说道:“恰逢微臣船舱就在他们隔壁,有幸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说这只是要带给京里的某个贵人验看的样品,倘若验看中了,后续这东西会源源不断地运来……” 圣上在林如海将那油纸包展开时,面色就犹如乌云密布,渐渐沉郁下来。 待听到这福寿膏竟公然被人带上客船,他心中的怒火已如燎原之势,不可遏制。 整个人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周身散发出令人胆寒的气息。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他的愤怒而凝滞,温度骤降,沉闷得令人无法呼吸。 圣上铁青着脸庞,神情犹如暴风雨前的宁静,压抑着胸腔中汹涌澎湃的怒气。 他一把从林如海手中夺过那个油纸包,将里面黑色的膏体凑近鼻尖,闻了闻。 立刻,一股熟悉而又令人厌恶的气味,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钻入了他的鼻腔,勾起了他深藏心底的愤怒与痛恨。 那些被他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往事,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一下子涌入他的脑海。 先皇极其厌恶福寿膏。 曾直言不讳的说,福寿膏这东西,除了能在治病时暂时缓解病人的痛苦外,其他方面,简直就是一无是处。 它像一把无形的利刃,无情的摧残着人的精神,消磨着人的意志。 一旦沾染上它,便会让人陷入无尽的痛苦与绝望的深渊之中。 他回想起自己还是皇子时的那段岁月。 先皇子嗣众多,其中不乏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兄弟。 而他,作为兄弟中最不起眼的一位。 因性子孤僻,不善逢迎,更不懂得如何讨好他人,因此被戏称为“冷面王爷”。 起先,在皇室那纷繁复杂的权力斗争中,没有人会预料到,最终,竟是他,一步步攀登上了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事情的转折,就是因为福寿膏。 谁也没料到,兄弟间的夺嫡之争,手段竟然会如此毒辣,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那时,他刚在户部领了个不起眼的闲差不久。 有一段时间,他时常感到莫名的困倦。 办差时,他往往坐着坐着,就忍不住哈欠连天,涕泪横流,整个人也日渐消瘦,身体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一点点掏空。 起初,他以为自己只是不慎染上了风寒,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然而,奇怪的是,只要他一回到寝殿,这种症状就会神奇的消失。 而每当他外出办差,那令人痛苦的困倦又会如影随形卷土重来。 如是反复,他渐渐感到事情并不简单。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中悄然升起。 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将他一步步拖向深渊。 后来,他终于忍不住请来了宫里的太医为自己诊治。 那太医给他把了脉,竟吓得瑟瑟发抖,仿佛遇到了极其恐怖的事情。 太医在他寝殿中细细查看,最终才发现了问题所在——他日常用的香里,竟然被偷偷掺入了福寿膏! 这个发现让他震惊不已,也让他瞬间明白了这段时日为何会陷入如此困境。 所幸,太医说,他沾染的时间并不长,有救。 为了戒掉这鬼东西,他不得不辞了好不容易到手的差事。 在城郊的庄子上,他被福寿膏的余毒,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仿佛置身于人间炼狱。 戒断的过程痛苦不堪,不足以对人言表。 每日凌晨早早起来,强忍着身上蚀骨的痒意,咬牙跟着侍卫,坚持苦练了整整一年武功,身体才慢慢恢复过来。 即使这样,最后他也被折磨得脱了一层皮。 后来,此事被先皇知晓了,赞他性格坚毅…… 他也因此因祸得福,入了先皇的眼。 登基后他常常感慨,祸福相依。 先皇曾大力禁烟,却收效甚微。 而他又深受其害,视高福寿膏为洪水猛兽。 先皇传位于他,未必没有这方面的考量。 但一码归一码,曾经因这东西受到的屈辱和折磨,永远烙印在他的记忆里,成为他心中无法抹去的噩梦。 每每想起,都深恶痛绝! 誓要将那些潜藏在暗处的罪恶连根铲除。 第88章 觐见 圣上心中思绪如潮水般翻涌,怒气如同被压抑已久的火山,终于喷发而出。 他猛然举起手,那紧握的拳头仿佛凝聚了所有的愤怒与决心,“啪”的一声,将手里的油纸包用力掷向了地面。 仿佛这样,就能将那害人的东西摔个稀碎,将那些潜藏在暗处、肆意妄为的罪恶一并摧毁,让他们再无翻身之日。 也难怪他如此震怒。 在先帝时,福寿膏就已被明令禁止流通和贩卖。 他登基之初,颁下的第一条关乎国计民生的政令,便是全面禁烟令。 然而,总有人为了一己私利,不惜铤而走险。 将先皇的禁令,他的政令,抛之脑后,阳奉阴违。 圣上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愤怒。 他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那些因福寿膏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乡绅商贾,他们的哭声,他们的绝望,如同利刃般刺痛着他的心。 其实,此次派北静王去两广一带进行巡查,主要也是听闻那边福寿膏泛滥,已经如同野火燎原,蔓延至无法忽视的地步。 他心中暗自发誓,定要彻底铲除这个祸害他治下百姓的毒瘤,还天下一个清朗乾坤。 当北静王带着满身伤痕,和沉甸甸的奏折返回京城,与林如海所提供的消息相互印证时,他心中的怒火更是难以平息。 看来,若不用重典,这福寿膏的祸患是断然禁绝不了的了。 林如海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与北静王两人,一个督查盐政,一个盯上了福寿膏。 两者虽看似无关,实则都触动了官场中最为敏感的利益神经。 北静王此行回京,一路被追杀,并非霉运缠身,而是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捅了马蜂窝。 他所查到的真相,与黛玉在四海商行的船上,利用灵一暗中偷听到的消息,几乎如出一辙,令人不寒而栗。 而他巡查的盐政,同样牵连甚广,其背后的黑暗与腐败,与福寿膏的祸患,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这两项问题,任何一项单独拎出来,都足以让整个官场为之震动,人心惶惶。 难怪他们一路上会遭到如此疯狂的追杀…… 难怪,在临近京城之际,对方还孤注一掷,请了杀手盟的绝顶杀手,企图将他二人拦杀于京城之外,永绝后患。 可惜,对方万万不会想到,他身边有黛玉这个秘密保命符。 连带着北静王也沾了光,从鬼门关前捡回了一条命。 对方未能得逞,林如海心中明白,接下来倒霉的将会是那些胆敢挑战皇权、祸乱朝纲的奸佞之徒。 思忖间,殿外传来一阵轻盈而有序的脚步声。 被传召的权景瑶和黛玉,到了! 权景瑶怀里紧紧抱着权宇轩小朋友。 那小家伙睡得像小猪仔似的,好梦正酣。 也不知他睡梦中梦到了什么好吃的,小脸蛋上洋溢着满足与幸福的笑容,嘴角有可疑的水渍流出,小家伙还意犹未尽地咂吧了下小嘴儿,模样煞是逗人喜爱。 按理来说,权宇轩小朋友没得到传召,是不应踏入这庄严的大殿来见驾的。 但大晚上的,权宇轩又年幼。 加之此次林如海等人上京,随行的侍从在宿迁下船时,为掩人耳目,都被暂时留在了北静王府的官船上。 据傅佐讲,船已于三日前平安抵京。 此时,想必那些侍从们,都已在墨竹巷的宅邸中安然如梦,与周公相会了吧? 于是,富海便擅自做主,让权景瑶抱着小宇轩一同进入了大殿。 两人在宫门口时,已经洗去了易容的妆容,恢复了原本清丽脱俗的面貌。 由于宫门口条件有限,又是半夜时分,两人都未曾料到会突然得到圣上的召见。 因此,两人此时都是素面朝天,未施粉黛,却更显露出两人天生丽质,清丽脱俗的姿容。 俗话说,“灯下观美人,美上加三分”。 权景瑶青春靓丽,英气勃勃,宛如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 而黛玉,则柔美婉约,弱柳扶风,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这样的两个人,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身怀绝技,武功高强之人。 第89章 方子的来历 权景瑶前世在电视上和电影院,见识了不少拜见皇帝的戏码,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刚刚在进宫的路上,又经过了富海的紧急点拨,是以心中倒丝毫不慌。 黛玉更是自幼便被雕琢的举止娴雅,一举一动皆透露出大家闺秀的风范。 起居有方,行止有度。 两人步入殿门的那一刻,便头颅微低,眼帘低垂,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四处乱瞄。 只眼角余光,将大殿内的情形扫视了个大概。 此时进到殿中,权景瑶先是不慌不忙地上前,从容不廹地将怀里的小家伙放在林如海腿上。 这才后退几步,与黛玉两人一前一后,黛玉稍稍落后半步,一起伏身,三呼万岁。 权景瑶心中还暗自吐槽:这万恶的阶级制度,圣上也就长着两只眼睛两只耳朵,并没有比旁人多了什么,凭什么其他人见了就得向他跪地磕头? 吐槽归吐槽,行动却丝毫未怠,每一次跪拜都标准至极,每一声“万岁”都饱含诚挚。 她是个明哲保身的人。 穿越到这里,并不以为自己就是那能够颠覆封建礼教,改写命运的女主角。 她所求,不过是在这纷繁复杂的尘世间,构筑一片属于自己的宁静港湾,庇护那些她心之所系之人,使之岁月静好,安然无恙,便已心满意足。 正当她心中的腹诽还未尽数倾吐。 一个低沉而饱含威严的声音自头顶上方悠悠传来:“平身!” 权景瑶与黛玉谢恩起身,目光所及之处,一位年岁略长于林如海的中年男子映入眼帘。 他矗立于她们三步之遥,身形挺拔,一张国字脸,眉目清朗。 若单论相貌,也算得上很出色了。 然而,长年累月的权势积淀,如同厚重的铠甲,将他这份英俊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所掩盖,令人一眼望去,只觉威严赫赫,其他特质倒显得不那么显眼了。 他先是对着黛玉点点头,赞赏地道:“你叫黛玉,是吧?听闻是你手刃暗影绝杀,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胆识与能耐,实属难得!” 言罢,他轻挥衣袖,转头指着林如海旁边的一溜儿雕工精细的黄花梨木椅,温言吩咐道:“坐下说话吧!” 随后,他又将目光转向权景瑶,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听如海提及,精制盐的法子是你教给他的,你是从哪里找来的如此简单便捷的法子的?” 权景瑶与黛玉交换了一个眼神,见林如海并未有其他示意,便依礼坐在了他的下首。 面对圣上对精制盐方子的询问,权景瑶心中暗自思量。 那法子,实则源自她前世上学时期,在学校实验室里进行过的众多小试验中的一个。 权景瑶心中暗道,方子有用就行,又何必非要追究其来源? 这岂不是逼人编造谎言吗? 心里虽然如此吐槽,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她略一沉吟,便缓缓的回道:“禀圣上,臣妇在闲暇之余,颇爱琢磨各种美食。市面上购得的盐,总带着一股咸苦和涩味儿,大大影响了菜肴的口感。于是,就多方打听,想将它改良一下,为此,臣妇还翻阅了不少杂书,始终未能找到满意的方法。” 说到这里,权景瑶话锋一转,脸上浮现出一抹奇特的笑容:“有一日,臣妇正在自己院子里的小厨房捣鼓一种小点心,突然听到臣妇的小侄儿在外面哇哇大哭。” 说着,她还扫了一眼被林如海揽在怀里,正甜甜打着小呼噜的小家伙。 酣睡中的小家伙,丝毫不知一口大锅从天而降,扣到了自己的小脑门儿上。 权景瑶接着说下去:“臣妇心里一急,慌乱之中,不慎将灶头上摆着的盐罐子打翻进了锅里。” 她不好意思地一笑,娓娓道来:“当时小厨房只有臣妇一人,急切间,并没有留意到这事儿。” “等臣妇哄好了小侄儿回到小厨房,才发现满满的一大罐盐都被融化在了滚烫的开水里。” “而当那些水分逐渐蒸发,原本大颗的青灰色盐疙瘩,竟然都变成了晶莹雪白的盐粒,而且尝起来丝毫没有原来的苦涩味儿……” 这便是她急切间想出来的,对精制盐出炉过程的最合理解释。 第90章 封赏 这些小知识,几百年后的人们,几乎家喻户晓。 她总不能说,她是从几百年后的未来穿越过来的吧? 否则,以这些古人的迷信程度,她恐怕会被当作妖魔鬼怪,一把火烧了! 圣上听后,不禁一怔。 他万万未曾料到,这精制盐的制法,竟是被权景瑶在如此偶然的情况下轻易得到的。 一时间,他不由由衷的感叹:“如此看来,你也是个福泽深厚之人呐!” 然而,不论这法子是如何被她得到的,如今既然献到他面前来,这就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儿。 听林如海讲,他这新娶的夫人,对盐业还有不少独到的见解,使他听了茅塞顿开,深受启发。 林如海坦言,这次上的密折中,不少关于盐政改革的提议,便是源自于此。 圣上执政已久,向来赏罚分明,自然不会忽视这份贡献。 他转头看向林如海,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深意:“你们既已回京,必然免不了要在京城的亲友间走动起来,朕恍惚记得,你那前岳母是荣国公府的贾氏吧?” 说到这儿,圣上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向一旁的富海确认道:“这么说,贤德妃就是如海先夫人的内侄女吧?与黛玉这丫头算是姑表姐妹,得闲儿,倒是可以进宫来,让她们姊妹们一起说说话。” 黛玉闻言,心中不禁泛起层层涟漪。 她回想起前世贾元春对自己的那种微不可察的冷漠态度。 其实,前世此事早有苗头。 只可惜当时自己年幼无知,性情又过于单纯愚钝,未能完全领悟其中的深意。 记得那次元妃省亲,众姐妹们与宝玉一同作诗。 她的诗句虽然得到了众人的赞誉,但在后来得的赏赐中,却是她与迎春、探春和惜春是一例儿。 独独宝钗与宝玉的赏赐一样。 那时,她或许就应该察觉到,王夫人母女心中已经萌生了“金玉良缘”的念头。 毕竟那时,林家的七成家产,早已被他们在修建大观园中挥霍殆尽。 她也沦落为了彻头彻尾的寄养孤女,再也压榨不出丝毫价值。 可恨自己,那时极厌恶这些仕途经济,被小儿女的情态迷了心智,以至于忧思成疾,再加上有心人在她的药中暗动了手脚,让她最终白白丢了性命…… 贾元春是她那二舅母王氏的亲生女儿,自然与王氏一条心。 更让她难以释怀的是,她在涤尘台上目睹的一切,完全令她对这段亲情彻底失去了希望。 这一世,她不愿再与她们上演什么亲近的戏码。 于是,只淡淡一笑,直言道:“臣女谢圣上体谅,回禀圣上,只是,臣女与娘娘素未谋面,想必相见也极为尴尬,倒不如不见的好!” 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不熟,没交情,不见! 黛玉将不愿与贾元春亲厚的意思,表达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圣上难得遇到将喜怒表达得如此直白的女孩儿。 他本性也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只是在这个位子上坐久了,不得不收敛起几分自己的性情。 然而,他心里对黛玉的欣赏和喜爱,却不由自主又多了几分。 最终,因着林如海进献了权景瑶那份精制盐的方子,再加上他这几年在巡查盐务上的卓越功绩,圣上慷慨地将琼林坊一座气派非凡的五进宅邸赐给了他,并正式任命他为左都御史,还额外加封了他太子少保的显赫头衔。 更令人意外的是,圣上还赐予了权景瑶正二品诰命夫人的封诰。 就连黛玉,也不知是因为她为圣上除去了暗影绝杀这个心头隐患,还是真的深得圣上的青睐,竟破例被赐封了青阳县君的爵位,这可是莫大的荣耀啊! 圣旨将于明日早朝当朝颁发…… 林如海起身,带着权景瑶和黛玉一同向圣上谢恩。 当一家人晕晕乎乎地回到他们墨竹巷的宅子里时,仍仿佛置身于梦幻之中。 第91章 升官 这一趟进宫,一家人可谓是满载而归。 黛玉和权景瑶觉得,圣上对有功之臣,还是很慷慨大方的。 别的不提,单就论琼林坊的五进宅子,就足够让她们惊讶了。 听说,那里的宅子,寻常人即便腰缠万贯,也未必就能轻易购得。 琼林坊位于内城,紧临皇城。 其地理位置之优越,简直令人咂舌。 这里不仅是一片繁华之地,更是权贵士族的聚居之所。 都说京城之地,一块瓦片掉下来,都能砸到三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是皇亲,一个是国戚,另一个则必是官宦之家。 这话用来形容琼林坊,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对于那些出身寒微、缺乏人脉和财力的家族来说,想要在这片寸土寸金的地段上购置宅邸,无疑是天方夜谭。 而先前,北静王曾邀请他们小住的地方,也恰恰就在这官员们人人向往的琼林坊内。 黛玉和权景瑶相视一笑,两人一致决定,待明日圣旨正式颁发之后,就立即前往琼林坊,一睹那宅子的真容。 若是有需要修整的地方,也好及早做准备。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当晨曦的一缕微光轻轻洒落,林如海一家人还沉浸在梦乡之中。 然而,他们很快便被这宅子内院的管事,林木家的拍门的声音,唤醒了。 这边宅子里的外院管事名叫林木,名字虽带“木”字,人却一点也不显得木讷呆板。 他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眼神中透着股说不出的机灵劲儿。 年少时,他曾做过林如海的书僮,陪伴林如海度过了许多寒窗苦读的日子。 后来,林如海中了探花,而林木却因一次意外摔断了腿,行动变得不便。 林如海心疼他,便命他回家休养。 休养期间,林伯意外发现林木是个管家的好苗子,于是细心培养了他两年,最终派他来京里的宅子里独当一面。 林木的娘子,按时下人流行的称呼,人称林木家的,也是个精明能干的女子。 她穿着一件雪青色中衣,外罩一件白色粉绿绣竹叶梅花领褙子,整个人收拾得清爽整洁。 林木家的天生爱笑,逢人先带出三分笑意,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因此,林伯便让她跟过来,做了内院的管事婆子,帮着管理宅子的日常事务。 昨晚,当林如海一行人从金碧辉煌的皇宫中走出,已是半夜。 街上除了巡逻的官兵和几个零星打更的更夫外,再不闻一点声音。 他们也未多做停留,而是径直驱车前往墨竹巷的宅邸。 刚至门口,便见林木与林木家的,带着府里的一众下人,从门房迎了出来。 然而,在欢迎的人群中,不仅黛玉的贴身丫鬟紫鹃和雪雁不见踪影,就连权景瑶的丫鬟侍书和侍剑也未曾出现。 一番询问之下,才得知她们竟被一同来京的宝玉强硬带去了贾府。 宝玉的原话:“林妹妹和林姑父来京,怎么能不来我们府里住?紫鹃和雪雁她们先去府里等着,赶明儿林妹妹和林姑父进京了,一准儿会来。” 黛玉听了,简直无语至极。 听听,这叫什么话? 仿佛他们林家,除了住在他贾府,再别无住处似的。 她前世,竟将这样一个糊涂蛋当宝…… 也许,大概,那时她脑子里真的进水了! 不然怎么那么多流不完的眼泪? 后来泪干,脑子里的水也控干了,人也就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冷笑一声,且先作罢。 待她下次去贾府,将紫鹃的卖身契彻底讨要过来,再作道理。 所幸,内外院的两个管事显然做过府里各位主子的功课。 收拾的院子,无论是布局还是装饰,都很合黛玉几人的心意。 各间屋子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室内的布置也显得既雅致又不失温馨,让人一眼望去便觉舒心。 于是,一家人便按照管事的安排,洗漱之后,安然歇下。 由于昨夜在宫中逗留到很晚,加上圣上体谅林如海一路舟车劳顿,又在京郊外遭遇了杀手的刺杀,心中难免受到惊吓。 因此特许了他一日的假期,让他今日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明日一早,再行上朝。 在扬州的那几年里,林如海已经把江南盐政方方面面的门道,都摸得清清楚楚。 他针对以前盐政上存在的种种弊端,提出了许多行之有效的策略。 因此,以后他无需再时时守在扬州了。 圣上的意思,往后,他主要的职位是左都御史和太子少保。 一方面负责督查百官,确保朝纲严明,另一方面,还需承担起教导太子的重任,为国家的未来培育栋梁。 至于江南的盐政事务,每年只需他亲自前去巡查一两个月,以确保一切井然有序,即可。 这意味着,林如海一下从地方调任到了京城,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第92章 圣旨 升官了,林如海心中自然是高兴的。 只不过,今日既然休沐,林如海也确实累得够呛。 好不容易熬到家,便放心的倒头睡了过去。 却不知道,当他们一家人还沉浸在梦乡之中,浑然不知外界风云变幻时,宫里的旨意已大张旗鼓被送达了府邸门口。 话说,此次北静王和林如海回京,所奏之事,在朝堂掀起了轩然大波。 犹如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 圣上在朝堂上接连颁布了几道重量级的政令,宛如雷霆万钧,打了众官员一个措手不及。 头一道,就是针对那些贩卖和吸食福寿膏的罪魁祸首,一经发现,即处以绞刑,绝不姑息。 这一举措,无疑是对那些毒害百姓、扰乱社会秩序的恶行,给予了最严厉的打击。 紧接着,第二道政令,又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却同样震撼人心。 圣上命人将精制盐的法子,誊抄数份,以皇榜的形式,下发至各府各州各县,公告百姓,广而告之,让千家万户都知晓这一利民之策。 这两道政令一出,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 一时间,宛若冷水溅进了热油锅里,引发了激烈的讨论与争议。 因而到后来,圣上颁发对林如海及其家人破例封赏的圣旨时,在这两道政令的强烈冲击下,竟然无人过分关注, 贾政与贾赦,在早朝之上初闻林家所受的封赏时,既惊又喜。 仿若天边突然绽放的绚丽烟火,照亮了他们心中的某个角落。 惊喜之余,又夹杂着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嫉妒。 要知道,他们二人,都是恩荫入职,在各自的职位上,已许久不曾升迁过了。 林如海作为他们的妹婿,身处高位,对他们以后的仕途自然大有助益。 然而,他们的笑容很快便凝固在了脸上。 刚下朝,踏出宫门的那一刻,他们便分别接到了各自背后势力的密令。 那密令如同寒冰刺骨,让他们不禁从心底打了个寒战。 密令中,他们被要求设法说服林如海,让他在圣上面前为福寿膏进言,莫要对福寿膏赶尽杀绝。 背后的势力,竟将福寿膏誉为“好东西”。 声称只需一口,便能让人快活似神仙。 更甚者,他们还强调,福寿膏在朝野间拥有庞大的市场,能够为国库带来可观的收益。 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 圣上之所以下禁烟令,是还没意识到这东西的好处…… 不提后来,贾赦与贾政,轮流前往林府,是如何化身说客,为那所谓的“好东西”厚着脸皮讲情的。 这是后话,且先不提。 这边,黛玉一行人被“啪啪”的拍门声惊醒后,穿衣下床,打开门,就看到了鞋子都跑丢了一只,狼狈中透着些许惊慌的林木家的。 只见她气喘吁吁地禀报道:“姑娘,圣,圣旨到了!快,快去接旨!” 黛玉看了看天色,也就刚过辰时。 不由再次感叹:论勤勉,他们这位圣上,该是皇帝中的翘楚了。 她认命地先给林木家的吃了颗定心丸:“放心,是好事儿!” 让她不必过分惊慌。 然后,才让她着人去前院摆香案接旨。 来颁圣旨的是昨夜才见过的圣上身边的总管太监富海。 林如海一家接了旨,客气地请富海去书房喝杯水酒时,被富海拒绝了。 他明言告诉林如海:“林大人既回京,就多劝劝圣上,凡事不可太过操劳,咱家看着,林大人的话,圣上还是能听得进几分的……” 林如海痛快地应下,富海便高高兴兴地转身回宫复命了。 林如海一直将其送至大门外,目送他远去。 手握着圣上赐下的琼林坊宅子地契,一家人满心欢喜,决定立刻去实地瞧瞧。 看看有哪些地方需要翻修改造,以便尽早行动起来。 不过在出门前,黛玉特地先使人往南安王府送了张拜帖。 询问南安王何时有空,请抽时间一见。 拜帖上简要提了一句:有他女儿嘉禾县主和外孙杜简的信,受托要亲手交到他手上。 他们前脚出门,后脚便有贾府的马车到了府门口。 第93章 接人 马车内,探春和惜春并肩而坐,鸳鸯坐在她们对面。 三人都不时地轻轻掀开车帘一角,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宅子。 马车旁,宝玉骑着一匹白色的骏马,配上他织金飞鸟染花大红箭袖,束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更衬得眉目俊秀,容光焕发。 此刻,他轻盈的跃下马背,迫不及待迈向那府邸的大门,身影在晨光中被拉长,显得格外挺拔。 林如海他们虽于昨夜星沉月落之时抵京,但今日一大早,贾府的当家人仍是得着了消息。 知道贾母一直在等着,便立马上报了进去。 贾母一听,果然立时安排人来接黛玉。 本来,贾母只派去了鸳鸯。 是因为鸳鸯是她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既代表了她的身份,表明了想接的态度,又给黛玉预留了转圜的余地。 贾母心知,初至京城,万事开头难。 怕黛玉他们初来乍到,难免会有许多不便。 只派鸳鸯来,黛玉有充分推诿的余地。 若派其他人,如王熙凤、探春之流过来,怕黛玉再为难也抹不开面子,从而屈从。 那样就非她本意了。 可叹,她哪里知道:今日之黛玉早已非昨日之黛玉。 王熙凤在黛玉那里,是有几分薄面不假,可也其“薄”如纸,还不如鸳鸯在黛玉心中的份量。 可惜,美好的愿望,总是容易被现实的棱角所打破。 正当鸳鸯乘坐马车,满心欢喜地出府去见黛玉时,不料在府门口,碰到了下早朝归来的贾赦。 贾赦是世袭的一等将军,头衔虽响亮,可惜却只是个空有其表的虚衔,每日里不过是在衙门里应卯点名,混日子罢了。 唯有在祭祀之时,或是旁人口中的恭维之语,才能让他感受到一丝虚幻的荣耀。 说白了,就是驴粪蛋子外面光。 唬一唬那些不明真相的平民百姓而已。 今日朝堂之上,风云变幻。 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还与自家亲戚息息相关,一散朝,贾赦哪里能在衙门坐得住? 在当值的上官面前勉强晃了一圈儿后,便推说身体有恙,匆匆借故往家赶。 说来也巧,刚至府门口,便与正准备出门的鸳鸯不期而遇。 贾赦心中本就对鸳鸯存有几分念想,此刻见状,忙上前拦住询问。 得知鸳鸯是独自奉贾母之命,前往墨竹巷林府接黛玉来家小住,贾赦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暗自思量,觉得以林如海如今的官品地位,府里仅派鸳鸯一个丫鬟去,未免太简慢了些。 正当贾赦思索之际,眼角余光瞥见大门外一闪而过的衣角。 他眼尖,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宝玉。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扬声笑骂道:“是宝玉吗?躲什么?我又不是你老子,出来!” 院门外,一个人影慢慢吞吞移了过来,脚步迈的能踩死蚂蚁。 宝玉耷拉着脑袋,垂着手,一副又做错了事的心虚模样儿,挪到了贾赦面前。 贾赦没有介意。 他对这个侄儿倒是颇有几分喜爱,觉得他有自己年轻时的风范。 当下,贾赦和颜悦色地责备道:“躲着做什么?鬼鬼祟祟的,成何体统?” 宝玉本是躲在大门口等鸳鸯,只是这话他不好说出口,只得陪笑不语。 贾赦也没多加在意,话锋一转,道:“你林表妹昨夜已从扬州回来了,你祖母要派鸳鸯去接……” 他沉吟道:“我看不如这样,不如你去找上三丫头和四丫头,让她们一同前去,没得让人说我们怠慢了你林表妹,毕竟,她们姊妹们久不见面,想是也想念得紧……” 宝玉原以为自己被抓包,少不得又要挨训。 心里正暗自嘀咕呢。 听到这话,他猛地抬起头,眼里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这可真是瞌睡递来了枕头。 他正愁等下以什么借口和鸳鸯一块去见黛玉呢,这下,名正言顺了,奉长辈命去接! 于是他很是干脆利落地拱手,应了声:“是,侄儿遵命!” 就欢快地转身往后院跑去,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回头叮嘱鸳鸯:“好姐姐,你一定要等着我们呐!” 鸳鸯见大老爷目光盯着自己,心中不由一紧。 大老爷最近目光有事没事在她身上打转,她可不想与大老爷单独待在大门口,惹人闲话。 于是,她忙吩咐车夫将马车缓缓驶到二门处等候,以免等会儿三姑娘和四姑娘走到这里脚疼受累,同时,也不动声色的避开了贾赦那两道灼热的目光。 贾赦见鸳鸯避开,心中不禁哂笑: 不急,量你也逃不出我的五指山去。 他心中回味着鸳鸯那曼妙的身影,冲她离去的方向缓缓翻转手掌,慢慢握拢成拳……脚步一转,向贾母所在的荣庆堂而去。 第94章 闭门羹 宝玉欢欢喜喜跑到探春的院子里,正巧见李纨和惜春都在那里描花样子,这下倒是省了他再跑一趟了。 李纨见他跑得满头的汗,忙让自己的丫鬟素云拿帕子给他拭了。 这才细问缘由。 得知是奉大老爷之命来让几位姑娘一起去接黛玉。 李纨心中不禁泛起疑惑:以往也没看到大老爷对黛玉如此重视呀,怎么突然之间亲情大爆发了? 但她并未将疑惑表露出来,只笑着催促他们快去:“那敢情好,林姑娘来了,正巧我听说,二夫人家有个姨表姑娘,名唤宝钗的,也生得天资聪慧,贞静娴雅,这阵子也在来的路上,不日就要到了,到时候,大家又可以一起起诗社了。” 宝玉听了这话,喜得一下原地蹦了三尺高,连声道:“太好了!这可真是大好消息!” 说完,他迫不及待的催着探春和惜春去换了出门的衣裳。 因迎春前日偶感了风寒,此时正在自己屋里喝苦药汁子,不宜出门,他们便没惊动她。 几人径直各回房里换衣,依旧约在探春院门口汇合,一路说笑着往二门上去。 李纨欲待吩咐人喊轿子,只因这里到大门口还有好一段距离。 被探春含笑拦住:“大嫂子快别忙活了,我与大嫂子打个赌儿,以鸳鸯的周全,此时必定在二门上等着我们呢,你们信也不信?” 李纨一想也是,一笑作罢,自回自己院子去了。 几人来到二门口,果见鸳鸯一手托腮,眼巴巴地坐在马车上等在那里。 不由相视而笑。 宝玉便骑了马,跟在马车后面,一行人兴冲冲往墨竹巷而来。 没想到,刚到林府门口,就吃了闭门羹。 门房说,黛玉不在府里。 几人相视,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宝玉欲待细问,哪知那门房口风极紧,只告诉他,他家大人一大早就和夫人领着小姐和小少爷出门去了,至于去了哪里?几时能回?却是无可奉告。 他只是个小小的门房,无权窥探主子的行踪。 宝玉被这门房的软刀子刺得只翻白眼儿,但却无可奈何。 几人苦等未果,只得一步三回头,怏怏而回。 那头,黛玉一家循着房契上的地址,乘马车缓缓拐进了琼林坊。 进了琼林坊才知道,这个坊占地面积极为宽广。 整个琼林坊,东西南北四条大街纵横交错,构成了一幅繁忙而有序的都市画卷。 他们乘着马车,在这如织的街巷中穿行,足足又走了两刻钟的光景,才终于抵达了房契上所描绘的那座宅邸前。 圣上曾提及,这是一座五进的宅子,他们心中虽已有所准备。 但当这座宏伟的宅邸实实在在的呈现在眼前时,他们还是被惊得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他们所置身的这条街道,乃是琼林坊的南街,又名大华街。 其地理位置极为优越,距离皇城仅仅相隔了三条街。 黛玉和权景瑶相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涌上一个念头:若是父亲\/林如海从这里乘马车出发去上早朝,起码在路上要节省两刻钟的时间。 然而,俗话说得好,“京城居,大不易”。 黛玉和权景瑶望着眼前这座庞大的府邸,心中不禁又想起了这句老话。 这么大的宅子,就住他们几个主子,加上里面洒扫、修整的人手,得需要多少人,才能拾掇得过来啊? 两人拉着权宇轩小朋友的小手,轻盈地下了马车,林如海紧随其后。 一家人一同仰头,凝视着这座宅子的大门,那古朴而庄重的门扉,仿佛在诉说着过往的荣耀。 随后,他们又回身,扭头看了一眼周围安静而宽大的街道,心中不禁慢慢涌上一股对京城生活的憧憬。 权景瑶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爽朗的笑声如春风般拂过心田:“倒是个好地方。” 黛玉也震惊地点了点头,可不是好地方么? 她记得荣国公府是在皇城的另一边儿,虽然同样占地极大。 但与之相比,这座府邸的地理位置更让她心仪。 单是这宅子与荣国公府中间相隔了整座皇城,只这一点,就极得她心。 这意味着,她不用过度频繁地与荣国公府的人有太多的交集。 即使不得不交集,她也可以借口回府提早离开…… 权景瑶小朋友才不管这宅子大不大,他是只要和义父、姑姑、姐姐在一块儿,不管宅子大小,他都高兴。 此时,见他们都抬头呆呆看着这宅子的门匾,小家伙也有样学样,好奇的仰起小脑袋,试图也看出些什么来。 然而,他看来看去,也只是看到一块写着“林府”两个烫金大字的门匾。 他小脑袋上挂满了问号,这没毛病呀?怎么义父他们一直看呢? 他仰头仰得脖子都酸困了。 小家伙想不明白,索性不想。 他扭过小脸,眨巴着大眼睛问道:“义父,姐姐,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了吗?” 得到肯定回答后,小家伙兴奋地迈着小短腿就往门口台阶上爬。 路过门两旁矗立的石狮子时,他还伸出小手好奇地摸了摸,仿佛在与这些古老的守护者打招呼。 然后,他站在大门前,抡起两个小拳头,就开始“哐哐”砸门。 第95章 我干什么呀? 黛玉三人听到厚重的铁力木镂空雕花门上响起沉闷的回响声,回过神来,不由相视一笑。 他们适才全神贯注于门匾上那苍劲有力的字迹,却未曾想,被这小家伙抢了个头彩。 几人随之也缓步上前。 门内一阵响动,仿佛这古老宅院沉睡已久的灵魂在轻轻唤醒,众人不由自主的屏息以待,生怕惊扰了这份静谧。 “吱呀~”一声,大门缓缓开启,仅露出一道狭窄的缝隙,恰能容一个人窥探。 然后,一颗圆滚滚的脑袋突然从门后探出来,带着几分戒备,瓮声瓮气的问道:“你们找谁?” 黛玉眉梢微挑,嘴角勾出一抹自得的笑意,扬了扬手里的房契,“这里现在是我家了!” 她特意将“我家”两个字咬得重了些。 门房闻言,面色微微一滞,随即目光转向林如海,细细打量了一番。 这才缓缓将门又推开了一些,但也仅能容一个人进出。 他一边开门一边确认:“您可是林大人?” 声音里带着几分试探。 林如海含笑点头:“正是。” 门房连忙俯身行礼,动作中带着几分恭敬,“小的见过林大人。” 然后直起身,向林如海迟疑地伸出手,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那个,小人职责所在,还请大人允许小人查验一下房契……” 黛玉见状,立刻上前几步,将手里房契轻轻放在他摊开的手掌心上。 门房忙弯腰伸双手接下,仔细地将房契展平,待看清楚确是这所宅子的,脸上立即绽开了灿烂的笑容,仿佛春日里盛开的花朵。 他侧身一让,那沉重的大门仿佛被无形的手推开,轰然间敞开了怀抱,犹如一位慈祥的老者,正以最隆重的礼仪迎接着远行归来的亲人。 这时,权宇轩小朋友因为门槛太高,他那双小短腿显得力不从心,迈不过去,索性整个身子都趴在了门槛上,像极了一只试图翻越障碍的小企鹅。 众人见状,纷纷想要上前援手,不料他却急了。 小手摆的像风车一般,嘴里连连喊着:“不用,不用,我自己进,我自己能进去。” 话音未落,只听得“哎哟~”一声。 众人就眼睁睁看着小家伙翻过门槛后,咕噜噜滚了几圈,才笨拙地撅着小屁股从地上爬起来。 然后,或许也意识到自己的“豪言壮语”与现实的差距,可能也觉得自打了嘴巴,他不好意思地吐了吐小舌头,用两只小手捂着小脸,只从指缝间露出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 这一幕,瞬间逗乐了周围的所有人,连空气中都弥漫起一股温馨而欢乐的气息。 黛玉忍俊不禁,俯下身子,细心的为他拍去衣服上的尘土,又取出帕子,轻柔的擦拭他那沾满灰土的小手和小脸。 将他那张小花猫脸清理干净后,顺手宠溺地刮了一下他那挺翘的小鼻子,那熟稔的样子,仿佛这动作已做过千万遍。 随后,才拉着他绵软的小手,紧跟在父亲和权景瑶身后,一同向府里走去。 穿过第一进大门,不远处便迎面矗立着一面高大的照壁,将府内后方的景物遮挡得严严实实。 门房则紧随在林如海另一边,他边走边尽职尽责的绘声绘色介绍着府内的布局。 哪里是会客室,哪里是书房,哪里又是停放车马之地…… 他的声音清晰而流畅,仿佛一幅生动的宅邸画卷,正随着他的讲述缓缓展开。 门房口齿伶俐,众人行至第三进院落时,他已然将整座宅子的布局娓娓道来,每一个细节都描绘得栩栩如生,跃然于眼前。 这宅子里原本除了门房外,每个院子里又都安排了一个洒扫的人。 他们不仅要负责所分配到的院落的清洁,还要查看有没有破损和脱落的地方。 一旦发现,便要及时修整,让这座宅子始终保持着最佳的状态。 这些活计看似轻松,实则繁琐而耗时,足以让他们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宅子的最后面,是个占地很大的花园,其规模之大,竟比他们在扬州林府的花园还要大三倍有余。 花园内,一个碧波荡漾的湖泊静静地躺在那里。 湖面上泊着两艘敞篷小船,仿佛随时准备载着人们去探寻那未知的湖心秘密。 一行人转了一圈,对着宅子的每一处都赞不绝口。 宅子被维护得很好,几乎只需稍加修整和改造,就可成为他们温馨的家。 然而,宅子太大,也让小宇轩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刚开始,他还甩着小手,兴冲冲的想要用自己的小脚步,量遍这宅邸每一个角落。 但到了后花园时,小家伙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他白嫩的小脸蛋上挂满了汗水,一眼就看到湖边不远处的八角凉亭,眼睛一亮,二话不说,便拉着姐姐的手,咧着身子将姐姐往凉亭里拽。 林如海见状,心中满是疼爱,便随了他的意,带着几人走到凉亭里坐下。 微风拂面,花草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那门房见各处都已介绍完毕,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大把串在一起的钥匙,双手恭恭敬敬的交给林如海,道:“林大人,这是这宅子里各个院落的钥匙,您收好!若没别的吩咐,小的们就回宫去复命了,你看……” 林如海从身上掏出一把碎银子,粗略一看,足有七八块之多。 他也不细看,一股脑儿地递给那门房,道:“行,你们先走吧,这些碎银,你们几人分一分,劳你们照看这宅子,辛苦了!” 门房闻言,脸上立刻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他也不故作推辞,高高兴兴地伸手接过,揣在怀里,连声道谢。 然后,沿着长长的甬道,一溜烟儿跑出了宅子。 当然,叫上了那几个洒扫的人一起。 他们心中自然是喜不自胜。 只要回了宫,他们就会被派遣到其他的差事上。 再不用每天一睁眼,就面对着空荡荡的院落黯然神伤。 待在这里,主子都没有,更不用说捞油水了,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尽管回去后,他们也不一定能出人头地,但总比呆在这空落落的宅子里强。 要知道,下人们纯靠月钱的并不多,尤其在这里,吃穿都要他们自己负责。 那月钱也就勉强够吃,日子比起宫里,那可是差远啦。 第96章 群英荟萃楼 外人离去后,一家子便安然坐在凉亭之中,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一边歇息调整,一边商讨这宅子的修整计划。 林如海环视四周,心中已有了定夺。 考虑到家中人手不多,他提议,平日里若无外客,一家人便都住在正院。 刚才看了,那正院宽敞明亮,书房、厢房、小厨房一应俱全。 住下他们一家子绰绰有余,既方便,又温馨。 第四进院子虽比主院稍小,却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黛玉一眼便喜欢上了那里。 林如海就提议,那院子便按照黛玉的喜好来布置。 待她想要独处,或是招待京中的小姐妹时,便可前往那个院子。 至于权宇轩小朋友,由于年纪尚小,暂时就跟着姐姐一道住。 待日后长大一些,再另行分派住处不迟。 而黛玉最为满意的,莫过于这座广阔的花园了。 花园面积之大,竟比前面四个院子加起来还要宽敞,不仅可以在里面悠然划船,甚至还能在园中驰骋跑马。 花园里零星点缀着不少野花,星星点点,虽未曾精心打理,杂草丛生。却也别有一番野趣。 黛玉看着眼前的景致,心中激动难抑。 好像有使不完的力,在她的血液中沸腾。 她自告奋勇地揽下了修整后花园的重任。 权景瑶则负责前面院子的布置。 两人都干劲满满,跃跃欲试,恨不得立时就行动起来。 权宇轩小朋友见姑姑和姐姐都领了差事,急得在原地直打转。 他撸起袖子,露出两截白嫩如藕节般的小胳膊,眼巴巴望着他们,问:“姑姑,姐姐,我呢?我干什么呀?” 几人一看他那架势,差点笑喷。 能不能干活暂且不说,但这架势倒是先摆得足足的,让人忍俊不禁。 笑声在凉厅内回荡,久久不散。 笑过之后,林如海抬头望了望天色,突然提议道:“中午我们不妨就在外面用餐吧?饭后,正好去荣国公府登门拜见你外祖母和两个舅舅。” 此言一出,原本欢快的氛围顿时变得凝滞起来。 权景瑶看了黛玉一眼,轻轻叹了口气,随后转头向林如海道:“行吧,这是绕不开的。再说,明日你便要开始上朝了,等下先让林木使人去荣国公府送张拜帖,再准备一份上好的拜礼。我们初来乍到,行客拜坐客,总不能让人说我们不通礼数。” 黛玉静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她在荣国公府里也还有许多书籍和私房物品,去年回扬州时走得匆忙,许多东西都没带出来呢,这次正好多带几个人,一并去收拾了。 顺便也看看那些曾经对她表现出善意的几个丫头,是否愿意跟她出来?若愿意,她便要了她们;若不愿,便也罢了。 横竖紫鹃是铁了心要跟着她的。 计议已定,几人便起身往外院走去。 见到林木后,他们一件件吩咐下去。 林木则一一照办,命令执行得又快又好,果然是把天生的管家好手。 待他们走出大门时,早已有一个老成的家人赶着马车候在门口。 林如海记得离他们墨竹巷宅子不远的地方,有一家京城有名的酒楼,名叫“群英荟萃”的,里面的饭菜做得甚是地道。 于是,他便吩咐车夫将马车直接赶到那里。 墨竹巷因居住的多是孤高清傲的读书人而得名。 他们酷爱竹子,因此整条巷子里不时地飘浮着墨香和竹子的清香。 同样,“群英荟萃”楼不仅仅因为其饭菜如百川汇海,聚齐了四面八方的美味佳肴和经典名菜而声名远播,更因它常常成为文人雅士们交流切磋,吟诗作对的聚集地,而备受推崇。 在那酒楼之内,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墨宝。 有苍劲有力的书法,有细腻温婉的画作,有深邃悠远的诗词,有精辟独到的策论…… 每一件都透露出创作者深厚的文化底蕴和独特的艺术风格。 这些英才们的作品汇聚一堂,真正是群英荟萃,实至名归。 让人每每进去,都流连忘返。 林如海想到这里,嘴角不禁泛起一抹微笑。 他的思绪飘回了多年前,那时,他还是年轻气盛的赶考书生,也曾在那里留下过自己的涂鸦之作。 不知道那些稚嫩却充满激情的诗作和策论,如今是否还挂在酒楼的某个角落,见证着岁月的流逝和人事的变迁? 第97章 神秘的群英荟萃楼幕后东家 车轮辘辘,平稳地穿行过一条又一条人声鼎沸的繁华街道,最终停驻在一座巍峨壮观的建筑前——群英荟萃楼。 这座酒楼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内城这片区域的心脏地带。 楼高足有六层,算得上京城最高最大的酒楼。 坊间传闻,据说这家酒楼的东家并非眼前明面上的掌柜,而是隐藏在幕后的一位权势滔天的人物。 此人开设酒楼的初衷,,也并非为了赚钱,实则是为了在这熙熙攘攘的人世间,慧眼识珠,发掘并聚集那些散落在民间的英才。 然而,岁月流转。 酒楼一日日门庭若市,却始终无人得以窥见那位传说中的幕后东家的真容。 他就如同一位隐形的织梦者,给每一个来这里的读书人默默编织着属于自己的人生梦想。 马车轻轻晃动后稳稳停下。 黛玉身姿灵动,宛如春日里翩翩起舞的蝴蝶,率先从马车内轻盈跃出。 随着她体内灵力日渐充沛,她的身姿也日渐轻盈而矫健。 每踏出一步,仿佛都欲乘风飞起。 黛玉清晰的感觉到,地心地引力,对她的束缚愈来愈小了。 她转身,双手掐在小宇轩的腋下,将他稳稳抱下车来。 权景瑶紧随其后,双臂一展,如白鹤亮翅般飘然落地,自有一股不凡的气度。 最后,林如海也缓步出了马车。 相较于黛玉下马车时的灵动飘逸,权景摇的轻松自如,林如海的动作则略显笨拙。 他一手紧握着车壁,仿佛是借力于这坚实的依靠,才稳稳踏足于地面,以免因车厢与地面的高度差而站立不稳,摔倒出丑。 三人矗立于酒楼之前,不约而同的抬头仰望,眼中闪过有志一同的赞叹。 足足六层之高的群英荟萃楼,在这繁华的京城,也是足够引人注目的。 它不仅仅是一座供人品尝美食的酒楼,更像是一座引领文化的灯塔,照亮了天下无数读书人的心。 对于那些渴望在出仕前扬名立万,却又苦于没有合适途径的才子们来说,群英荟萃楼无疑是他们最好的舞台。 在这里,他们可以展示自己的才华,结识志同道合的朋友,甚至得到权贵们的赏识,从而踏上成功的捷径。 酒楼内进出之人,基本都是衣着光鲜,举止文雅之人,谈吐间流露出深厚的学识与修养。 可以说,“出入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就是群英荟萃楼最生动的写照。 这一切,无疑与位于同一条街上的聚贤书院息息相关。 聚贤书院作为京城除了国子监外规模最大、名声最响亮的民办私学,为这条街乃至整个京城的文化氛围增添了浓厚的底蕴。 群英荟萃楼正是借助了这样的文化氛围,吸引了无数文人墨客前来光顾。 再加上这酒楼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地处内城繁华地段,与国子监也相距不远,名字寓意又好。 因此,来这儿吃饭喝酒的多是国子监和聚贤书院的学子,甚至京城里的官员们下衙后也喜欢来这里,约三五好友,品酒谈天,打发时间。 黛玉一行人踏入群英荟萃楼,首先便被左右两边墙上张贴的字画给吸引住了。 林如海是来过群英荟萃楼的,他目光掠过墙上的一幅幅作品,未寻到自己那熟悉的字迹,却也并不在意。 时间过去太久,若是能保留到现在,他才奇怪呢。 注意到楼内投过来不少好奇的目光,他便也不急着上楼,而是陪着黛玉和权景瑶慢慢挪动步子,仰头细细观赏着墙上的墨宝。 他们注意到,上面的墨渍很新,显然都是近期所作。 看出几人的疑惑,候在一旁的小二忙机敏地上前介绍,说这些楼下的墨宝,皆是近三年间光顾本楼的文人墨客留下的。 说着,小二还指了指其中挂在最显眼位置的几幅字画,“客官请看,这幅是去年科举的状元的亲笔题词,而那幅,则是当朝陈大学士于上元节时,酒酣耳热之际,所提的佳作……” 权景瑶听后,好奇心起,追问道:“听你这么一说,楼里还保留着三年前的墨宝喽?那那些更早的墨宝都到哪儿去了呢?” 伙计自豪地抬起头,望向二楼,解释道:“不瞒客官,三到九年前的墨宝,我们都精心收藏在二楼;十年至二十年前的,则在三楼;二十年至三十年前的,位于四楼。每十年上一层楼,以此类推……” 黛玉虽重生了,但对诗文的喜爱那是刻在骨子里的。 此时见了这些优秀的诗文,双眼就紧紧地黏在上面,仿佛被磁铁吸引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林如海将底下大致浏览了一遍,目光在大厅里一扫,见一楼几乎客满,就抬脚往二楼走去。 第98章 心生恶念 这会儿正赶上吃饭的饭点儿,看这楼里的客人举止还算规矩,他还是先上去占个座儿吧! 权宇轩人小,何况那些诗文策论他也看不懂,索性也就不去看,而是转动着小脑袋,看楼里的热闹。 此时见义父上楼,他便伸手拽着姐姐也要跟上去。 嗯?没拽动! 姐姐的两条腿像是钉子钉在了地上,纹丝不动。 急得小家伙扯着小奶音,冲林如海大叫:“义父,您等等我!” 这一嗓子喊得黛玉猛地回过神来,她这才发觉小家伙正使出吃奶的劲儿和自己拉扯。 于是,黛玉微微弯腰,一只手扶着他肩膀,防止他跌倒,这才将另一只手缓缓松开。 柔声道:“轩儿先跟着父亲去二楼点好菜等姐姐,姐姐很快看完这些诗,就去找你们,好不好?” 权宇轩小朋友乖巧起来,那是真乖巧。 他看看上楼的义父,又仰着小脑袋看看姐姐,小表情显得有些纠结。 他既想陪姐姐,但又不想看这些他看不懂的东西,怎么是好? 林如海替他做了决定。 正上楼的他听了小家伙那脆生生的小嗓音,停下了脚步,回身望过来。 然后,林如海向小家伙招手,“走,我们先上去把菜点好了,你姐姐和姑姑一上来就可以吃了。” 小家伙一听,高高兴兴地应下,一溜小跑儿跑向林如海,仿佛一只欢快的小鸟。 权景瑶对这些诗词书法虽无特别的兴趣,却也不至于反感。 她的心思更多的放在了陪伴黛玉上。 在这群英荟萃楼中,她敏锐的察觉到,用餐的顾客绝大多数都是男子,他们的目光不时在黛玉和她身上游走,虽不至于令人不悦,却也让人难以全然放松警惕。 因此,权景瑶紧随着黛玉的脚步,一边分出三分心神浏览墙上的作品,一边将剩余的七分注意力牢牢锁定在楼内的顾客身上,以防不测。 就在这时,一位醉醺醺的顾客摇摇摆摆的经过黛玉身旁,仿佛失去了控制一般,直挺挺地向黛玉撞来。 权景瑶眼疾脚快,毫不客气地抬脚狠狠一踹,直接将那醉鬼踹飞了出去。 “哗啦啦……” 随着一声巨响,那醉鬼被她踹得身子失衡,直接撞倒了身后的桌椅。 权景瑶这一脚虽说已收了力道,但也不是一个普通的酒囊饭袋能承受的起的。 那桌上的饭菜、杯盏瞬间破碎,散落一地,场面一片狼藉。 黛玉的识海中,灵二已叽叽喳喳将刚才发生的一幕告诉了她。 自从灵二诞生,活泼好动的她,彻底抢过了灵一的活计。 好在灵一也不与她争,有人替她干活,她乐得睡觉。 因此,当黛玉转过身来时,脸上并无惊讶之色。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那醉鬼脸上时,却不由自主的怔了一下,同时眼中闪过一抹嫌恶之色。 心中暗道:竟然是薛蟠这个草包!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真是晦气! 不是说这群英荟萃楼里光顾的都是文人雅士么? 可见,世事无绝对。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黛玉失去了继续欣赏墙上诗词的兴致。 她回身挽上权景瑶的胳膊,冲她微微一笑,道:“母亲,我们上楼去找父亲吧!” 黛玉本想宽宏大量,不与薛蟠计较。 反正这呆霸王也没有真正冒犯到自己,何况,前世那些龌龊腌臜事,他也未曾参与,自己就放他一马算了。 然而,事情往往不遂人愿。 你想要大度放手,却总有人偏偏不让你如愿。 此时,跟在薛蟠身后的小厮抢步上前,拦在了她们面前。 他嘴角挂着一抹轻佻的笑意,调笑道:“慢着,踹了人,就想这样一走了之,天下哪里有这样的便宜事?” 这小厮跟在薛蟠身边,见惯了他欺男霸女的样子,自然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最是擅长见风使舵,看人下菜碟。 他眯缝着双眼,打量着黛玉和他身旁的权景摇。 见黛玉虽然长得绝美,但身量尚未长开,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心中便盘算着,再过两三年,这小姑娘定能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 看刚才主子虽醉酒,人却径直冲这小姑娘而去,显见是对她有意了。 而她身旁这位,虽梳着妇人发髻,举手投足间仍像未经世事的姑娘一般直爽,最是符合主子的胃口。 薛家因经营着众多布庄,故而薛家人对衣服的料子最是门清。 这小厮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这两位身上的衣服料子虽属上乘,但并非稀有之物,寻常布庄都能轻易购得。 何况,她们身上的配饰也相当简单,没有半点奢华之气。 他又仔细打量了四周,发现附近只有她们二人孤零零的站着,身边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这让他更加确信,这两位女子背后并没有什么有权有势的家族支撑。 思及此,心中恶念顿生。 第99章 助纣为虐的小厮 小厮心中那见不得光的计谋如同暗夜中的烛火,忽明忽暗,却燃得他心头一片炽热。 他嘴角勾勒出一抹狡黠的奸笑,仿佛一切已尽在掌握之中。 他得找个完美的借口,将这二人留在主子身边,最好能拿到她们的卖身契。 这样,待主子酒醒后,他又是大功一件。 想到得意处,他哈哈一笑,那双三角眼瞬间焕发出异样的神彩。 权景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便给他搭了一个台阶,问道:“你待如何?” 那小厮见状,误以为她们被自己刚才的威吓拿捏住了,眼中的轻蔑之意更甚,仿佛在看两只即将落入他掌心的小兽。 在他看来,女人,多半都长了老鼠胆子,真遇事,哪有不害怕的? 权景瑶的询问,在他看来,不过是弱者的求饶,但这不但没令他心软,反而更增添了他几分得意。 他扬起下巴,轻蔑的一笑,气焰更加嚣张,趾高气扬的道:“你刚踢伤了我们公子,除了赔偿我们公子昂贵的医药费外,还须得贴身伺候我们公子,至于这期限么……”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嘿嘿,自然是一直到我们公子伤养好为止。” 他心下的如意算盘打的“啪啪”响:至于到时公子的伤啥时候好,那时还不是由他们公子说了算,也许,可能,嘿嘿,一辈子也好不了,也不一定…… 想到得意处,他仿佛已经预见到自己因“忠心护主”而备受赏识的未来,嘴角的笑意愈发狰狞。 他目光扫过那些被掀翻而砸碎的桌椅杯盏,心中盘算着如何将这一切损失也转嫁到这两个倒霉的弱女子身上。 遇到他们公子,当然算她们倒霉。 他眼珠子一转,呶呶嘴,指着地上那一片狼藉,不容置疑地道:“另外,这酒楼的一切损失,自是不能由我们公子承担,你们,可得好好想想如何赔偿才是……” 黛玉听闻那小厮一番荒谬绝伦的无理言语,心中的怒火犹如被狂风卷起的烈焰,瞬间熊熊燃烧。 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此刻仿佛被愤怒的火焰点燃,闪烁着不可遏制的怒火。 怒极反笑,她刚刚听到了此生最好笑的笑话! 那小厮,竟然大言不惭地要求她们侍候薛蟠那个草包养伤,直至痊愈! 他怎么敢的? 看来,经常闯祸的人,并不因为受到教训,就会有所收敛! 权景瑶不知他们是谁,她可是清楚他们的底细。 还不是因为薛霸王与冯渊争抢甄英莲而将其活活打死,为逃人命官司跑到京城来避难么? 怎么?以为来了京城,就万事大吉,这又开始找事了? 黛玉拉住气得脸色通红,正欲与那小厮理论的权景瑶,目光如炬,冲那小厮冷笑道:“怎么,你们主子在京陵犯下的人命官司了结了?需不需要我派人去顺天府衙一趟,将京陵那边结案的卷宗调过来,让大家瞧瞧?五百两,就能买一条人命,这人命,也太不值钱了些!” 黛玉的话语如同寒冰刺骨,刺得那小厮心头猛地一颤,仿佛被重锤击中。 他心里“咯噔”一声,暗暗叫苦:不好,这回怕是要糟! 这小姑娘看似年纪不大,又柔弱无依,不想却如此厉害,初次见面,就将他们公子的底细扒得一干二净,连底裤都不剩。 及至听到后来的“五百两买命钱”,他脸色更是一下子变得惨白惨白的,一丝血色也无,如同大白天撞了鬼。 这事做得极隐秘,只公子身边的一两个亲信和当时经手的老管家与官差知道。 这小姑娘是如何得知的? 关键是,这事他能做不能说啊! 尤其还拿到这天子脚下的京城,在大庭广众之下说。 他心中惶恐不安。 感觉自己的脚仿佛撞到了一块厚重而无形的铁板上,疼得难以忍受。 小厮的眼神开始如同风中残烛,闪烁不定。 就在他惨白着脸色,犹豫着是不是跪下求饶时。 地上那一直趴着、貌似装死的薛蟠,突然有了动静。 第100章 薛蟠小心脏受到惊吓 薛蟠是脑子混沌时,被耳边断断续续飘进的“冯渊”、“人命官司”、“五百两”等字样,生生吓清醒的。 他摇摇摆摆的站起身,先是对着那小厮狠狠踹了一脚,怒骂道:“狗奴才,净给我惹事!” 然而,由于酒醉未醒,自己都站不稳,他这一脚不仅没踹着小厮,反而脚下一软,把自己跌了个狗吃屎。 薛蟠顾不得身上的狼狈与疼痛,扶着桌子勉强站起,稳住身形后,冲黛玉抱了抱拳,企图用言语蒙混过关。 “姑娘恐怕认错了人,我们是来京城荣国公府投亲的,晌午刚到京城,因腹中饥饿,早听说京城群英荟萃楼的大名,就想来见识见识……” 他开口就特意点明了是来荣国公府投亲的,希望借荣国公府的名头震慑对方。 都说官官相护,听那小姑娘提到顺天府,怕不是与顺天府有什么关系。 再不济,看在荣国公府的面子上,也不会再揪着那劳什子死人案子不放。 然而,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黛玉真心觉得,这薛蟠,是真不负他那呆霸王的名声。 他也算有点脑子,但不多。 估计那点有限的脑容量,全用来如何算计赚银子去了。 他也不想想,刚见第一面,对方就能将他底细了解得如此清楚的,能是什么普通人吗? 旁边的权景瑶一听黛玉提起这一茬,立马明白过来眼前之人是哪位? 她冷笑一声,嘲讽道:“惹了官司,不缩着脖子窝在家里等待审判,还大摇大摆跑到天子脚下,仍旧张扬嚣张的,你们主仆算是头一份儿。怎么,抬出荣国公府,你以为,就能把我们吓退?” 说着,她话锋一转,语气更加冰冷:“正巧,我相公就在楼上,就让他行使下御史的职权,赶明儿让他上奏一本,看看审理这案子的糊涂官儿,是如何尸位素餐、草菅人命的?” 薛蟠一听“御史”二字,如同被闷雷击中,直吓得三魂七魄瞬间飞散。 御史啊,那可是连圣上都敢直言相谏而不加罪的言官! 他心中暗自嘀咕,听说,官员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宁惹阎王,不惹御史! 荣国公府的名头虽大,但在御史面前,也只有夹着尾巴绕道走的份儿。 因为,只要是官员,哪个能不留下几条小辫子? 谁又能保证自己手上的差使都办得尽善尽美? 御史都有闻风而奏的职权,本就擅于鸡蛋里面挑骨头,哪天犯到他手里,不得连头皮带血肉都给你撕扯下一块来,都算他善良…… 想到这里,薛蟠再也顾不上拿跷,翻身趴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对不住,姑娘,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高抬贵手,饶过我们这一遭。我家有钱,姑娘想要任何赔偿,尽管提出来……” 黛玉与权景瑶对视一眼,心中已有计较。 这案子,肯定是要打回去重审的。 不过,在此之前,她们不妨先将香菱那可怜的丫头救出来,再让这薛家出点血。 他不是银子多得没地儿使,尽用来作恶了吗? 那她们就帮他“花”掉一些。 思及此,黛玉冲薛蟠微微点头,道:“高抬贵手,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么……” 说到这儿,她故意停顿了片刻。 薛蟠心里本来七上八下,忐忑不已。 一听她话里还有转圜的余地,不由大喜过望,连声道:“不过什么?姑娘快说!” 黛玉慢条斯理地竖起一根纤细白嫩的手指,缓缓道:“第一件,赔偿这群英荟萃楼的损失,包括那两位客官的饭菜。” 黛玉指了指那两个吃饭中途,被薛蟠撞倒桌子,杯盏饭菜洒落一地的书生。 其实事情发生到现在,也不过挥袖之间。 那两位书生遭受了这无妄之灾,本想发怒。 但看罪魁祸首是一个醉鬼,心中无奈,也只有暗叹倒霉。 然而,两人接下来却被那恶仆的无理言行震惊到了,便想着留下来看看后续,万一闹到衙门,他们作为当事人和目击者,还能作个证什么的。 一旁的小二在那恶仆拦人时,本想出面,却被黛玉一个眼神制止了。 小二心中暗暗心惊:这小姑娘别看小,却气势不凡,那一眼并不凌厉,但却看得他心里直冒寒气,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得,顾客就是爷,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衣食父母的命令,不能不听。 第101章 救香菱 既然这小姑娘不需要他伸张正义,主持公道,他这时也乐得在一旁看热闹。 反正他有底气。 因为群英荟萃楼开业至今,还从来没有闹事的人,能从他们旺财掌柜手里讨到便宜去。 没错,群英荟萃楼的大掌柜名叫旺财。 这也是坊间传言,他不是群英荟萃楼真正东家的原因之一。 毕竟,没有哪一个真正有财有势的人,会起一个这样随意的名字。 这名字听上去,倒像是哪家的仆从。 然而,旺财大掌柜从不解释,别人问起时,他总是含笑不语,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如此一来,别人反而更加坚信那传言是真的了。 此时,小二一听要赔偿了,立刻变得精神抖擞。 他“嗖”地一下蹿到柜台前,抱了一把算盘,又“嗖嗖嗖”地跑了回来,那动作敏捷的,就跟树上的猴子似的。 小二噼里啪啦地拨弄着算盘,很快算出了赔偿金额,“桌椅加碗碟一共是二十八两三钱纹银。” 说完,他又朝那两位受到波及的书生作了个揖,以示歉意。 这才转身对薛蟠一仰下巴,道:“那两位客官的饭菜一共是二两八钱又五文钱,除去被糟蹋的饭菜的赔偿,你另外还须再补他们一份一样的,只因他们饭菜刚上完,还没怎么动筷子,就……”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在场的人都明白小二的意思,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心中暗自称赞:群英荟萃楼里果真群英荟萃,连个跑堂的小二都如此处事周到。 薛蟠此时只想早点了结这些麻烦,何况,三十几两纹银,不够他平时的一顿酒钱,他还真不放在眼里。 于是,他不耐烦地斜睨了一眼那惹事的小厮,示意他赶紧掏银子。 那小厮早被权景瑶口中的御史吓懵了,头里面嗡嗡作响,仿佛一团浆糊。 这会儿被主子一瞪,他勉勉强强收摄了心神,从怀中抖抖索索地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也不知道数,就混混沌沌的伸手递了出去。 小二不客气地伸手扯过钱袋,打开一看,里面金光银光交错辉映。 他从里面先掏出一个五两的小银锭,并一个一两左右的小银块,递给那两个书生。 其中一个书生接过银子,伸手去摸挂在腰间的一个绣着緾枝梅的荷包,看样子是想将多余的钱找补回来。 权景瑶见状,摆手笑道:“不用找补了,你们也算受到了惊吓,多的就算作补偿你们精神损失费。” 两个书生听了这话,有些不知所措地张大了眼睛,眼神中有一瞬间的迷茫。 精神损失费,这是个什么新奇的说法? 他们第一次听说。 但结合眼前实情,略一思量,也就迅速消化了这个新名头儿。 他们都聪明的没再提及找补的事,只将银子收进荷包里。 同时对黛玉和权景瑶投以感激的目光。 薛蟠这会儿很识时务,连连点头附和:“对,对,就算精神损失费!” 他虽然也不明白精神损失费具体是什么,但顺着话头说就对了。 反正银子对他来说,也不是大问题。 那小二见状,又从小厮的钱袋里摸出三个十两的银锭子,不客气地揣进袖子里,还往紧里拢了拢,以免掉出来。 他煞有介事的补了句:“多的算精神损失费。” 黛玉和权景瑶失笑。 这小二有前途啊! 不仅人机灵,处事周到,关键还懂得活学活用。 处理过酒楼里的纷争后,黛玉竖起第二根手指。 清灵灵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第二件,天黑前,将那被拐卖的丫头香菱和她的身契,送到这墨竹巷从东数第三家的林府。” 要银子,薛蟠没意见,但要香菱,薛蟠却迟疑了。 香菱原名叫英莲。 买下她后,她妹妹因见她清雅如香,柔美似菱,神情中总带着股淡淡的哀愁,却又不失坚韧之姿。 故为她改名香菱。 因名字是妹妹起的,他极喜欢。 只是,那丫头到手后,他还没亲香够呢,他有些舍不得交出去。 黛玉见他迟疑,心中冷笑: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她不慌不忙地移步,走到那被撞倒的桌前。 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条被摔折了的桌腿。 别人不明白黛玉的意图,权景瑶却是一眼就明白了。 她要立威。 只见黛玉将那截成人手臂粗的桌腿放在两掌间,轻轻一握。 立刻,手中的木屑便扑簌簌地落下。 仿佛她手中握的不是一截坚硬的木头,而是一块脆弱的豆腐。 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不止小二和那两个书生,连周围暗暗关注这边事态的客人们都惊呆了。 他们不约而同的想起一句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这个看着柔弱的一阵风就能吹走的小姑娘,怎么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呢? 这下,不等黛玉再说话,薛蟠已被吓得魂飞魄散。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我这就命人快马加鞭去接人。只是她们如今都还在路上,恐怕傍晚时分才能到京城,我只是来打前站的。只要人一到,我便立马派人将人送到府上,不,不,我亲自将人送到贵府去!” 说完,他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抖着声音问:“还,还有第三件吗?” 第102章 痛宰 薛蟠觉得,酒楼里磕坏打碎的桌椅杯盏他赔了,无意中打翻的饭菜他也双倍赔偿了,以他有限的脑容量,任他想破脑袋,挖空心思,再也想不出有什么可赔偿的名目儿了。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离。 他要尽快离开这个让他倍感郁闷的地方。 薛蟠觉得,他跟这群英荟萃楼似乎八字不合,气场相悖。 他待在这里,简直格格不入。 薛蟠焦急地等待着黛玉的下文,心中默默祈祷,只要她一开口说完,不论什么条件,他都答应。 然后,远远地离开这里,此生再不踏入半步。 终于,黛玉在他忐忑的目光中,悠然自得地竖起了第三根手指。 黛玉很看不惯先前薛蟠主仆二人的嚣张气焰,若非她和权景瑶没有父亲那强大的靠山,没有这身世所无匹的高深“武功”傍身,以薛蟠那欺软怕硬的性子,会乖乖低头么? 她要让他看看,“仗势欺人”,她也会! 这会儿,即便原来没有第三条,黛玉也会现场想一个出来。 而且必得是让他们大出血,感到割肉挖心那种痛才行。 只有痛,才能记住,下次不再犯。 让他深刻体会到,有些错误,一旦犯下,绝非轻易就能揭过去的。 黛玉与权景瑶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彼此的目光中都闪烁着坚定和默契。 两人嘴角微扬,露出满意的微笑,她们之间的配合,真是愈发炉火纯青了。 黛玉略作思索,眼睛一亮,有了。 “至于这第三件赔偿么,我要你三日之内,筹集十万两纹银,亲手交到京城育善堂。这笔钱,将用于抚养那些贫困无依的孤寡老人,和身有残疾的孤儿,算是为你以往所犯下的罪孽,做一点微薄的补偿吧。” 黛玉的话音刚落,身后便响起了“啪啪”的鼓掌声。 她转身望去,就见一个身穿宝蓝底鸦青色万字穿梅团花茧绸直裰的中年男子,面容白皙,无须,正含笑站在她身后,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赞赏和肯定。 小二在一旁惊呼出声:“旺掌柜!” 旺财大掌柜的名声虽已响彻京城,但近年来却鲜少在人前露面。 只有酒楼里出现有难以解决的纠纷时,他才会亲自出面处理。 此时,他含笑上前,目注黛玉笑道:“姑娘此举大善!京城将因此而减少许多饥饿的百姓,旺某代那些鳏寡孤独之人,感谢姑娘善举。” 周围吃饭之人也纷纷抬头,投来赞誉的目光。 然而,有人喜,便有人忧。 薛蟠作为被割肉的当事人,此时悔得肠子都青了。 十万两银子,搁在哪儿,都是一笔巨款。 他这会儿不止肉疼,心疼……连骨头缝儿里都仿佛细细密密地渗出痛意来。 薛蟠很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责怪自己为何会无事生非,跑进这群荟萃楼里来惹事生非。 薛蟠哭丧着脸, 他觉得,他真跟这群英荟萃楼犯冲。 然而,他又不敢不按黛玉说得来办。 他心里清楚,他犯的可是人命官司。 用十万两白银,来换自己一条命,他还是换的。 所以,他咬牙应下了。 只是,那脸色,绝对称不上好看就是了。 就在此时,二楼楼梯口探出一颗小脑袋。 权宇轩小朋友挥着小手,扯着小嗓子喊:“姐姐,姑姑,饭菜已经上好啦,义父让你们先上来吃饭喽!” 他声音虽稚嫩,却充满了活力。 在略显嘈杂的群英荟萃楼里,显得十分突兀。 权景瑶应了一声:“就来!” 然后摆手让他先上去。 哪知,小家伙却突然间变得十分固执。 他一屁股坐在最上面一层的台阶上,两只小手托着小下巴,仿佛一只等待主人认领的小狗狗似的,眼巴巴地盯着她们,就等她们上楼。 黛玉见薛蟠三个条件都答应了,便冲旺财大掌柜微微一笑,拉着权景瑶的手,向二楼走去。 第103章 英才牌 小宇轩一直等到黛玉快步走到他身边,才猛地从台阶上一跃而起,小嘴微微嘟着,一副不悦却又强忍着的小模样,勉强伸出小手去牵姐姐那柔弱无骨的手。 嗯,是他的手有自己的意识,不是他要牵的。 他还在生姐姐的气呢! 就如同他的小嘴儿里,这会儿还不停地碎碎念:“轩儿陪义父在二楼等了姐姐和姑姑好久,等得把窗户都看破了,你们还不上来……” 黛玉闻言失笑道,“行啊,咱们家小宇轩会用修辞了呢!” 只不过,用得有点不伦不类的。 本来一句“望眼欲穿”,到他的小嘴儿里,就变成“看破窗户”。 这样的混搭,倒是别有一番童趣。 只是,他还不明白,此“穿”非彼“窗”。 小家伙这是心里对美食的那种渴望,化为了锋利的眼刀子,不小心把二楼通向一楼的窗户都“捅”破了? 不过,这打趣的话,黛玉只在心里默默品味,嘴上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怕打击小家伙学习的积极性,也怕惹来一场不必要的泪雨。 群英荟萃楼里的佳肴,果然名不虚传。 连素来口味刁钻的权景瑶,也吃得津津有味,不时点头称赞。 小宇轩更是被那满桌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勾的心里如同有千百只猫爪在轻轻挠动,让他心痒痒的,急切地想要品尝。 眼见姐姐和姑姑迟迟不上来,他才忍不住跑过去催促了几句。 这会儿人齐了,林如海率先拿起筷子,道了声“吃吧!”,当先开动。 小宇轩虽然肚子里的馋虫早已蠢蠢欲动,但用餐礼仪却学得极为到位。 他硬是等到义父、姑姑和姐姐都从盘子里夹了菜,才小心翼翼地将目标锁定在那盘色泽诱人、香气扑鼻的红烧肉上。 筷子轻轻一夹,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便稳稳地落在了他的小碗里。 黛玉为不影响小家伙夹菜,先特意往自己碗里夹了一块清蒸鲈鱼,这才施施然站起身,细心地将灵一和灵二的饭菜单独拨出来。 因身处外界,不便放灵一和灵二出来,以免太招眼。 黛玉便将她们二人的餐食直接送进了识海之中,让她俩直接在识海里去霍霍。 接着,黛玉又顺手拿起几人手边的小碗,给他们每人盛了一小碗山药玉米排骨汤。 小宇轩小嘴里塞满了红烧肉,腮帮子鼓得像只贪吃的小仓鼠。 那小模样,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捏。 但小宇轩此时却顾不得说话,只偏过小脑袋,给了黛玉一个大大的笑脸,以示谢意。 然后甩开小腮帮子,吃得满嘴流油,头也不抬。 看着他吃得那香甜劲儿,黛玉也不由地胃口大开,感觉她都能比平时多吃半碗饭。 很快,几人便吃饱喝足,小宇轩还不自觉打了个小饱嗝。 小家伙一只小手去捂小嘴,另一只小手则放在吃得鼓起的圆圆的小肚子上,轻轻拍了拍,自我取乐道:“哈哈,像个小锅!” 实在是群英荟萃楼里的菜肴烧得太地道了,他不知不觉间有些吃撑。 不说他,就连一向自恃饮食有节的林如海,也觉自己今日食量远超平日。 当他们下楼结账时,却意外得知了一个好消息:由于林如海曾在楼里留下过墨宝,他们的费用可以打八折。 林如海在二楼等待上菜时,并没有看到自己的作品,知道依那小二的说法,很可能他的作品被移到三楼或四楼去了,他也不在意。 他是知道群英荟萃楼里的这条规定的,但因时日久远,他早将此事抛诸脑后,更没想到,酒楼还会如此贴心的为他保留着这份优待。 何况,当时酒楼里给的木牌,他离京日久,早已不知收在什么地方了? 不想楼里还有人识得他。 小二见他面现疑惑,索性主动给他解了惑:“是大掌柜说,大人曾在楼里留下过墨宝,只是外放日久,怕是所给的英才牌不在身边,特意交代了柜上的。” 说着,他从柜台上最上面一个格子里,取出一块雕刻精致的木牌,双手恭敬地递给林如海,“这是大掌柜给林大人补的英才牌,以后大人到楼里吃饭,所有消费都可以享受八折优惠。” 黛玉好奇,心道,如果是别人拿着这牌子来吃饭,是不是也可以打折。 她从父亲手里接过那块英才牌,仔细端详。 只见牌子正面只刻着一片青色的竹叶,叶片苍翠欲滴,上面还挂着一滴晶莹的露珠,仿佛随时都会滴落下来。 背面则刻着一行小字,介绍了父亲的籍贯、面貌特征,以及留在这楼里的作品和简要生平。 字迹虽小,却密而不乱,近百个字,错落有致的排列在这巴掌大的一块小木牌上,充分显示出了雕刻之人的精湛技艺。 黛玉恍然,原来如此。 这下,即便别人拿着这木牌来,也是无用,因为上面的信息需要与本人相符。 权景瑶也暗叹那旺财大掌柜思想超前,做生意很有一套。 这简直就是后世会员卡或贵宾卡的雏形啊! 文人重名。 看林如海现都是二品大员了,手里也根本不缺那几钱打折的银钱,受到这样的礼遇,却仍是忍不住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愉悦来。 因为,这已不仅仅是一种优惠,而是他们才能被认可、被尊重的一种体现。 权景瑶就知道,那大掌柜不仅思维超前,还很懂得如何抓住人的心理,让他们心甘情愿将墨宝留在群英荟萃楼里,后续还一趟趟继续往这楼里跑,继续心甘情愿地往里掏钱。 第104章 来了 几人步出群英荟萃楼,那老车夫已驾着马车,静静地等在楼门口。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他的身上,为这位忠诚的老仆添上了一抹金色的光辉。 林府对待下人,向来宽厚有加。 能跟随主子出行的,几乎都能享受到额外的补贴。 这个补贴的多少,与跟随的地点、时长息息相关。 都需要在账房那里按时辰仔细登记,之后便会按照规定,发给每个人相应的补偿。 在这其中,饭钱无疑是最为重要的一项。 在这个时代,仆从们通常不能与主子同桌进餐。 否则不仅会让主子受人诟病不说,下人们自己也要受到严厉的惩罚。 更何况,林府给予的补贴极为丰厚,几乎是照着主子的用餐标准定的。 这样一来,每个仆从一顿的补贴,就足以让两个成年人舒舒服服的吃上一整天了。 故而,仆从们也更愿意自己去就近找更便宜的吃食填饱肚子。 这样,不仅能让他们吃得饱饱的,口袋里还能多一笔可观的进项。 若是跟主子一起吃,那这些补贴可就打了水漂。 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当然,那些贴身服侍在主子身边的人,自然是不在此列。 此时,几人吃饱喝足,就都有些犯困。 小宇轩更是一个哈欠连着一个哈欠,昏昏欲睡。 林如海看看时辰,尚早。 他们便决定先回宅子里小憩片刻,再去荣国公府拜访。 再说那荣国公府,自从早晨贾赦带回林如海升迁左都御史和太子少傅的喜讯后,府中便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块巨石,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众人反应各异,有人为林如海的飞黄腾达而欢欣鼓舞,也有人在暗处咬牙切齿,心里满是不甘和记恨。 贾母听闻此讯,喜上眉梢,乐的合不拢嘴。 她慷慨的赏赐了院子里侍候的人两个月的月钱,整个人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嘴里不停的念叨着:“这下好了,我的玉丫头,我的玉儿有了依仗……” 身上的喜意掩都掩不住。 及至收到林如海的拜帖,贾母更是喜出望外,嘴角都快咧到耳朵边了。 她连忙唤来鸳鸯,吩咐她为自己准备喜庆的衣裳与抹额,打算以最隆重的姿态迎接女婿和外孙女的到来。 被鸳鸯再三劝阻住了。 鸳鸯提醒她,拜贴上说了是申时拜访,现时辰还早,不妨先消消停停地吃过午食,小憩后再梳洗换衣不迟。 贾母听了,这才按捺住心中的急切,勉强作罢。 林妹妹要来,荣国公府最高兴的莫过于宝玉了。 因着林如海的拜贴,他们今儿被特许不用去学堂,和姐妹们一道,向先生告了假,静待林妹妹与他的父亲和继母。 黛玉在府里的那几年,与他同住在贾母院中的碧纱橱里外间里,不止住得最近,也是在姐妹们当中玩得最好的。 可以说,林妹妹清眸流盼、钟灵毓秀的模样,早已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成为了他心中无法抹去的印记。 在扬州时,他感到林妹妹待他疏远了许多,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如今,黛玉终于又回来了,他怎能不欣喜若狂? 他暗暗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让老祖宗留下黛玉,那样他们还能像过去一样亲密无间。 然而,兴奋中的宝玉午觉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情激动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不一会儿,他便像烙饼似的在床上翻动个不停。 不到一炷香工夫,他来来回回辗转反侧了十来回,却始终无法平复内心的激动。 最后,他索性一骨碌爬起来,胡乱套上一件云白软缎阔袖滚回纹兰字长衣,腰上系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外罩一件棕红斗笠羽缎披风,便急匆匆地向外院的大门口赶去,想要第一时间迎接黛玉的到来。 恍惚间,前面大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并伴随着几个小厮的小声议论:“来了,来了,马车已拐过街角,快到大门口了,快去禀报大老爷二老爷,林姑爷一家来了!” 宝玉闻听此言,心中一喜,脚下的步伐也不自觉加快了许多。 只是,还没等他到大门口,就有人比他更快地从他身后疾步掠过,径直向大门口而去。 第105章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黛玉等人乘坐的马车缓缓停驻于荣国公府那巍峨庄严的大门前,朱红色大门在那一刻豁然洞开。 眼前这一幕,与黛玉记忆中初次踏入贾府的情景截然不同。 那时,她自苏州远道而来,乘一顶小轿悄然自西角门入府。 前世,她那两位舅舅,自她踏入贾府以来就鲜少露面。 而如今,两位却是并肩而出,与荣国公府的众多男丁一同迎候在大门之侧。 这份阵仗,让黛玉不禁暗自思量,心中五味杂陈。 前世的记忆如同冬日初雪,清冷而遥远。 与眼前这盛夏炽阳般的隆重迎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就是世道,这就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诚然,作为晚辈,黛玉从不敢奢望长辈们的亲自相迎。 但远道而来的外甥女,怀揣着一颗敬畏又渴望亲情的心,前来拜见,却连舅舅们的面都未曾一睹, 那这长辈对外甥女儿有几分亲戚情分,就有待商榷了。 想到这里,黛玉心中不禁苦笑。 她暗暗懊恼,为何当时未能看透那一层薄如蝉翼的亲情面纱,以至于后来在贾府的日子里,虽步步谨慎,却仍陷入泥淖,日日心酸,将自己致于那样难堪的境地。 此时,重生而来的她,已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女。 她心中暗自下定决心,这一次,定要擦亮双眼,不再让那些表面的繁华和虚假的温情蒙蔽了心智。 她要以最恣意洒脱的姿态,与过去那个在荣国公府里病病歪歪的林黛玉,彻底划清界限。 于是,当马车缓缓停稳之际,黛玉宛如一朵轻云,当先从马车上翩然飞身而下,没有丝毫掩饰她那一身轻逸灵动的身法。 她的动作流畅而优雅,宛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瞬间便吸引了贾府众人的所有目光,给他们留下了一个震撼而惊艳的亮相。 黛玉此举,实则是故意为之。 她要以这崭新的面貌,出现在众人面前,宣告自己的蜕变与重生。 这些时日以来,黛玉越来越认识到,本身即强,又何必示人以弱? 荣国公府等在门口的众人,亲眼目睹黛玉身姿轻盈地从马车上“飞”下来,无不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黛玉一招“凤落九天”,体内灵力涌动间,轻飘飘从马车里平平地飘移出去,离马车足有一丈远,宛如仙子下凡,令人叹为观止。 在外等候的众人目睹此景,心中无不惊叹:这哪里是跳,简直就是飞啊! 他们纷纷议论起来,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这还是府里那个传闻中柔弱无依,病弱缠身的“病西施”吗? 如今的她,身手如此矫健,若还被称为“弱”的话,那世上恐怕就没有真正的强者了。 宝玉更是看得眼睛瞪得溜圆,仿佛要将黛玉的每一个动作都深深的印刻在脑海里。 他心中喝彩连连,暗自惊叹:林妹妹何时练就了这般美妙的身法?真是令人羡慕不已。 他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上前请教,看看这身法到底难不难学,自己能否也学上一两招。 然而,一想到父亲贾政也在场,宝玉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瞬间收敛了心思。 他深知自己平时在父亲面前的表现,生怕一不小心就惹来一顿训斥。 因此只能暗暗按下心中的好奇与渴望。 只是,从此刻起,宝玉心目中,黛玉的形象更高了三分,只觉她一举一动,都莫名让人赏心悦目。 黛玉下马车后,无视众人的惊诧,轻盈地移回马车前。 她伸手揭起车帘,扶着父亲的胳膊,将他稳稳地扶下马车。 接着,她又伸手去扶权景瑶。 权景瑶微微一怔,随后明白这是黛玉在荣国公府的人面前,给她作脸面,心中不自觉涌起一股暖流。 她微微一笑,没有拒绝这份体贴,伸手扶上了她的小手,就着她手臂的支撑,轻轻松松下了马车。 此时,马车里的小宇轩早已等得急不可耐。 他张着两只藕节似的白嫩小胳膊,眼巴巴地看着姐姐将义父和姑姑一一扶下马车。 小家伙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决定给姐姐来个“突袭”。 还没等黛玉伸手,小家伙突然半蹲在马车上,然后两只小胖腿一蹬,一跃而起,纵身往姐姐怀里跳去。 黛玉没防备,心下一惊,心脏仿佛有一瞬间的停摆。 本能地抢步上前,下一瞬,怀里落入一个沉甸甸的石头墩儿似的身影。 黛玉暗暗舒了口气,她没想到小家伙胆子这么大,万一自己一个反应不及,接不到他,那他岂不是要摔成个肉饼饼? 然而,小家伙对姐姐那是全然相信,根本没想过会发生姐姐让他摔下来这么离谱的事。 黛玉刚想板起脸,教训他一顿。 让他下次别这样冒失了。 但小家伙像是预判到了黛玉的反应似的,在她变脸之前,软乎乎的小手抱住了她的脖子,“巴唧”一口,在黛玉脸上留下一个湿漉漉的口水亲亲。 成功将黛玉满肚子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 黛玉被小家伙的举动逗得哭笑不得,她无可奈何地用手轻拍了下他的小屁股,笑骂一句:“小滑头!” 小家伙则狡黠地“嘿嘿”一乐,不说话了。 第106章 初次暗暗交锋 这时,贾赦与贾政已率领众人步下台阶,满面春风的向林如海走去,彼此间见礼问好,气氛一时热络起来。 贾赦和贾政连连祝贺林如海高升,官运亨通,言辞之间满是恭维和羡慕。 贾赦的眼光随即落在了缓步走来的权景瑶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颔首问询道:“这位想必就是妹婿继娶的夫人吧?” 这话虽是含着笑说的,但这内容属实不中听,带有轻视的意味。 在这时代,继娶之人,在地位上始终矮了原配一头,须在先夫人的牌位前执妾礼。 一般在大庭广众之下,有修养的人,即便知情,也鲜少有人会如此直白的点明。 贾赦此举,是下马威?还是试探? 权景瑶不得而知,但反正不怀好意就是了。 权景瑶本来站在林如海身边,落落大方地与他们蹲身见礼。 但听闻贾赦此言,她刚弯下的腿又缓缓伸直,原本含在嘴里的问候也咽回了肚子里。 权景瑶心中暗自思量,对有些人,就不能太给他脸。 贾赦见此,目光一闪,似笑非笑的看向林如海,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妹婿这新娶的夫人,可真是朵带刺的蔷薇花,扎手。” 他微微一顿,又接着道:“女子,还是该贞静闲雅、温婉可人为好。” 权景瑶前世穿越前,无论是读小说,还是看电视剧,都对贾赦这老色鬼的印象就极差。 如今见到真人,看他眼底青紫,双眼无神,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模样。 偏偏他还不自知,对自己评头论足,这让她心底不由怒火中烧。 她一摆衣袖,一股无形的气劲随之鼓荡开来。 嘴里也不软不硬地回了一句:“君子当立身方正,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言下之意,你连君子都不是,不过一个无耻小人,也敢对我评头论足,指手划脚? 林如海听贾赦越说越不像话,不禁轻咳一声,反驳道:“夫人很好,大舅兄请勿多言!” 他的话语虽轻,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维护之意。 贾赦心底泛起一丝不悦。 在他的印象中,他这妹婿是个性格温和之人,没想到会为了他这新夫人驳自己面子。 尽管在来前,贾赦已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今时不同往日,既然有求于人,便该放下架子,态度要热情等等。 但他一向仗着有恩荫的官爵在身,心高气傲,一时间哪里改得过来? 更何况,他心中暗自盘算,若不能一次性将他这妹婿和新夫人牢牢拿捏在手里,以后还怎么顺利让他们为自己、为自己身后的权贵办事呢? 就在贾赦心中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的时候,猛然间,他感到膝盖处涌来一阵大力,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推搡。 贾赦身形一晃,只觉膝盖处一阵剧痛,腿一软,竟差点跪倒在地。 一旁的贾政眼疾手快,忙伸手用力去扶。 两人同时后退踉跄两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贾赦一脸愕然,适才他正与林如海闲话,未曾留意周围动静,竟不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从何而来。 贾政在一旁却是看得分明,他大哥并不是没站稳,而是中了暗算。 他心中暗自惊讶,没想到他这妹婿新娶的妇人,竟然如此不简单! 贾政心中暗暗提起了警惕,对权景瑶的关注又多了几分。 待黛玉带着小宇轩,与贾赦和贾政以及后面跟着的贾琏和宝玉等人,一一见过礼后, 时间已悄然过去了近一刻钟。 里面,贾母打发人来问:“怎的还不进去?” 第107章 被软禁 贾赦和贾政忙簇拥着林如海,进了那雕梁画栋的大门。 一时间,小厮们与丫鬟婆子们忙碌起来。 不一会儿,就抬来了几顶雕花轿子,众人依次落座。 随后,轿子便沿着那曲折悠长的甬道,缓缓向内院深处行进。 因黛玉和小宇轩还小,在贾府众人眼中,都算不得大人,便被安排与权景瑶合乘了一顶四人抬的宽敞轿子。 刚坐稳身形,还未等轿夫抬起轿杠,一阵凌乱而急切的脚步声便远远地传来。 黛玉感知力强大,再加上有灵一和灵二这两个小耳报神,在声音传来的一刹那,便已得知来人是谁。 原来,那日紫鹃、雪雁与侍书、侍剑跟着宝玉和贾蔷从北静王府的官船下来后,就被宝玉强行带去了荣国公府,安置在西角门旁一个偏僻的院子里,还吩咐了院中两个看门婆子盯着,若不见了人,唯她们是问。 宝玉可能自己也觉得这事做得有些不地道,刻意瞒着府里所有人。 宝玉甚至没让袭人和晴雯知道这事,怕她们知道了,会反对,或私下里放她们离开。 两个婆子不明就里,还以为紫鹃等人得罪了宝二爷,因此不敢有丝毫懈怠,每日院子里的活计也不干了,只管轮班盯牢了几人。 紫鹃曾试着探问些消息,奈何这两个婆子原也就做些粗活,平日里消息什么的根本不理会,连府里的消息还不知道呢,哪里能知道外面的去? 因此,黛玉一行人回京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丝毫未曾传入紫鹃等人的耳中。 直至今日,因林如海递上的拜帖,那两个婆子被临时调往前院洒扫,紫鹃才瞅了个空子,仗着自己对府邸的熟悉,偷偷溜出来打探消息。 这一探之下,方知姑娘与大人他们已然平安抵京,且即将要来府里拜访的事。 紫鹃回去一说,几人的心瞬间被喜悦填满,哪里还能按捺得住? 几个丫头仿佛脱缰的野马,撒丫子便往大门口奔去。 也是巧了,平日里那些守门的人,今日恰巧全被调派去做其他事务了,竟真的让她们一路畅通无阻的跑了过来。 黛玉轻轻揭开轿帘,映入眼帘的就是紫鹃和雪雁气喘吁吁、在前面奋力奔跑的身影。 侍书和侍剑则紧跟其后,边跑边抬起袖子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一副狼狈不堪却又满心欢喜的模样。 四人一口气直跑到黛玉她们轿子前,双手扶膝,大口喘息,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追逐。 其中,雪雁年纪最小,跑得也最为狼狈,头发散乱,一缕湿漉漉的发丝紧贴在脸颊边,胸口起伏得像拉开的风箱。 黛玉见状,待她们稍稍喘匀了气,让她们相互整理了一下装扮,这才吩咐轿夫起轿,并让紫鹃等人跟上。 贾母的荣安堂位于荣国公府的中轴线上,轿子进入二门后,又足足行进了一刻钟的时间,才终于抵达了荣安堂外面的垂花门前。 轿子稳稳落下,抬轿的小厮和孔武有力的婆子们肃然垂手退出。 随即,几个衣着光鲜、妆容精致的丫鬟上前,轻手轻脚的打起了轿帘。 黛玉她们的轿帘是由紫鹃和侍剑两人亲自揭起的。 候在一旁的丫鬟欲上前帮忙时,却被她们二人狠狠地挤到了一旁。 这几日来的软禁生活,让她们憋了一肚子气,此时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机会,她们又怎么会再客气呢? 贾赦和贾政引领着林如海等人,穿过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缓步前行。 游廊两侧,花木扶疏,香气袭人。 他们来到正中穿堂前,目光立刻被那雕花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风所吸引。 屏风上,两只展翅欲飞的精美仙鹤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振翅高飞。 绕过这道雅致的屏风,眼前便是三间布局紧凑、古色古香的厅房。 厅房内陈设讲究,每一件摆设都透露出主人的非凡品位与深厚底蕴。 厅后,便是今日会客的重地——正房。 正房门口,早已站定了一群人。 当先的是鬓发如银、面容慈祥的贾母。 两旁依次是邢夫人、王夫人、李纨,以及牵着巧姐儿小手的王熙凤。 巧姐儿一脸稚气,只从眉眼看,颇有几分聪慧伶俐。 迎春、探春和惜春三位姑娘站在几人身后。 她们或低头含羞,或好奇张望,眼神中都带有少女盈盈的期盼。 林如海一见贾母,撩起衣摆就要冲贾母行大礼。 贾母忙命贾赦和贾政扶住,又深深看了黛玉和她手扶着的权景瑶一眼,眼里便不由噙了泪。 她一边点着头,一边用帕子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然后扶着鸳鸯的手,率先往屋内走去。 嘴里还不住地念叨:“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屋里再慢慢见礼吧!” 林如海等人便没再勉强,被众人簇拥着进了正屋。 第108章 拜见 厅中,贾母居中而坐,面前摆放着几个绣工精美的锦绣蒲团,显得尊贵而庄重。 当下,林如海带着权景瑶,身后紧跟着黛玉和小宇轩,一同拜了下去。 贾母看着眼前又是齐齐整整的一家人,心中不禁涌起对逝去的小闺女贾敏的无限思念,一时心如刀割,老泪纵横。 她颤抖着手指向桌上摆放的几个精致盒子,喉咙痛哽咽,说不出话来,只示意身旁的鸳鸯将礼物一一送上。 林如海带头收下礼物,又再次拜谢过。 贾母赠给林如海的是一方端庄大气的端砚,赠给权景瑶的则是一只晶莹剔透、玻璃种飘花的翡翠手镯。 而给黛玉的,是一件白玉嵌红珊瑚珠子双结如意钗,给小宇轩准备的,则是一副繁花累累、镶红宝的金项圈。 看得出来,贾母准备礼物时,很用了些心思。 接下来,是权景瑶与邢夫人和王夫人等平辈间的见礼。 礼节比较简单,互相行万福礼,交换见面礼。 按常理说,像林如海这种情况,来拜见前岳母,是不带现任继妻的。 但因黛玉与权景瑶之间相处得极好,加之贾敏已离世有好几年了,贾府不致为此心生芥蒂。 而且,权景瑶也放心不下黛玉在这个复杂的环境中,便一同前来了。 在见礼的过程中,权景瑶冷眼打量着贾府中的众人。 贾赦与邢夫人这对夫妻,外表表现得倒是相敬如宾,但贾赦的好色之名在外,邢夫人则显得有些沉默寡言,一切表现得都中规中矩,倒是让人难以琢磨她真实的想法。 相较而言,贾政与王夫人这对夫妻,则更有趣味。 贾政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王夫人则满脸堆笑,张口闭口都是“阿弥陀佛”,佛号念得响亮,只那双眼睛,含笑看人时,也能冷得人直打哆嗦。 到底是真慈悲,还是亏心事做多了?念着心安,就不得而知了。 随后,又是晚辈们的拜见。 李纨和王熙凤并排上前,端端正正跪在蒲团上给权景瑶磕头行礼。 尽管权景瑶并不是她们的姑母,但她可是被圣上亲封的二品诰命夫人。 王熙凤这个心思活络、口齿伶俐之人,自然不会放过眼前这个拉近关系的机会。 她跪倒后,抢在李纨前面,笑盈盈的道:“夫人既是我林妹妹的母亲,替我那苦命的姑姑来照顾林妹妹,那我这侄儿媳妇也就不与您外道了,以后,我跟着称呼您一声姑姑,可好?” 口中说着询问的话,偏她后面又加上一句:“这样以后若姑姑待林妹妹有个差池,侄儿媳妇就有借口寻上门去,替妹妹讨回公道了。” 这句话一出,厅里原本因想起贾敏而略带伤感的气氛,瞬间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轻松与欢笑。 权景瑶心里暗道“可惜”,这样爽朗又爱钻营的性子,若是生为男儿身,或是不被拘囿在贾府这个大座大染缸里,定能另闯出一番天地。 但她嘴上却笑道:“那敢情好,我若以后听到你欺负我们玉儿,我也是不依的。” 说着,示意侍剑将给李纨和王熙凤准备的两枝步摇分别递给她们。 给李纨的是一枝玫瑰晶并蒂梅花修翅玉鸾步摇,给王熙凤的则是一枝玫瑰晶并蒂海棠修翅玉鸾步摇。 两根步摇只在花形上略有不同,其它部分都一模一样。 厅上众人看了,不由暗暗点头。 贾母听了她们你来我往的一番唇枪舌战,势均力敌,谁也不落下风。 她目光一闪,笑道:“你们听听,今儿这凤辣子是棋逢对手了,府里早就盼着能有个人来治治这泼猴儿的威风,盼了这么多年,总算盼着了。” 王熙凤假装着恼,收了步摇就冲到贾母身边,摇着贾母的胳膊撒娇,说她偏心。 众人又是一番笑闹。 最后是迎春、探春和惜春三姐妹上前见礼。 前世今生,权景瑶对这三姐妹的命运,都深为同情。 尤其是迎春和惜春,最为可叹可悲。 迎春被所配非人,年纪轻轻便殒命。 惜春更为可惜,看破红尘,遁入空门。 她本不是荣国公府的人,而是宁国公府的嫡出小姐。 然而,因着她出身颇有些难以言说,宁国公府早逝的早逝,出家修道的出家修道,竟无一人管她。 只把她丢进了荣国公府,待遇竟比不上迎春和探春这两个庶女。 可叹她一身画功,最后深埋于庵堂…… 她们的命运,原本不该如此! 第109章 似屁股下着了火 前面一番见礼,倒也中规中矩,未见丝毫波澜。 众人都言笑晏晏,礼数周全。 然而,当黛玉牵着小宇轩那软乎乎的小手,缓缓移至贾政和王夫人面前时,意外出现了。 就在黛玉裙摆轻扬,即将屈膝的瞬间,贾政和王夫人竟然如同被无形之火触及,猛然从稳坐的椅子上弹跳而起。 那姿势之突兀,犹如惊弓之鸟,震得在场众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场面一时之间变得尴尬而诡异。 贾政与王夫人此时心中都惊骇万分。 刚刚那情形,仿佛真有烈焰在臀下肆虐。 现虽已离座,但屁股上那种灼热感还一直存在,如影随形,让他们难以释怀。 在众人疑惑不解的注视下,一向以端庄自持的王夫人,面色难掩尴尬。 她急忙俯身,仔细检查那把看似毫无异样的椅子。 王夫人指尖轻轻划过椅面每一寸地方,然而触手之处,皆温润如玉,未见任何异常。 王夫人心中疑窦顿生,暗自思量:“难道是赵姨娘那个贱人要害我,想让我在亲戚面前出丑?” 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对。 她目光落到旁边同样如坐针毡的贾政身上,暗自摇了摇头。 赵姨娘即便要害人,也不会将老爷一起牵扯进来。 王夫人缓缓抬头,见众人都奇怪地看着她,目光中充满了疑惑与探究。 她渐渐涨红了脸,忙支吾着解释道:“适才觉得这椅子上似乎有根刺,扎人得很。” 跟在她身边的金钏儿听了,连忙也上前仔细检视,一番折腾,却依旧一无所获。 黛玉立于蒲团之前,面容平静如水。 其实心里早已笑翻了天。 哼!就凭你这个面慈心苦的毒妇,再想让我屈膝?简直做梦! 原来,黛玉在来贾府前,便与灵一和灵二密谋,要想法子先给贾政与王夫人一个小小的教训,让他们吃点苦头。 灵二五行属火,对于火属性的掌控可谓炉火纯青。 无论是悄无声息的放火,还是不见明火,却能让人感受到烈焰的炙烤,对她来说都轻而易举。 众目睽睽之下,她自然不能明目张胆地放火,以免殃及无辜。 于是,她便想出了这个精妙绝伦、只针对二人的法子。 这就像一张无形的网,悄无声息地铺展在贾政与王夫人的脚下。 这只是黛玉精心布置的第一步,只要他们心中有鬼,便会不由自主地一脚踏入,在此后一次次接受黛玉见礼时,自食其果,无法自拔。 黛玉与权景瑶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 两人之间的默契,早已无需任何言语。 权景瑶敏锐地捕捉到黛玉眼底那抹闪烁的笑意,心中顿时明了,这一切的变故,定是与黛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毕竟,在之前的见礼过程中,众人都顺利无阻,唯独到了贾政与王夫人这里,却出现了如此诡异的意外。 这怎能不让人心生疑惑,暗自揣测? 权景瑶上前一步,状似关切地问道:“二哥、二嫂,这椅子难道有何不妥?若无异常,还请快快安坐,玉儿的礼还没行完呢!” 贾政和王夫人一番仔细检查,却没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便以为刚才是自己的错觉,于是依言顺势而坐,准备继续接受黛玉的见礼。 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屁股刚挨到椅子,便仿佛坐到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上一样,那种灼热的疼痛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全身,让他们几乎无法忍受。 他们以比刚才还要狼狈不堪的姿势,更快的跳了起来。 令人诡异的是,待他们站起身后,一切便又恢复正常,仿佛刚才的灼热疼痛,都只是幻觉一般。 时人都迷信,加之两人心中本就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一连串的怪事,让他们不禁心生恐惧,疑神疑鬼。 王夫人的心中更是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寒意。 她突然抬眼,向黛玉看去。 难道这一切都是那个短命的贾敏在作祟? 黛玉却静静地垂目站在蒲团后,没看任何人,看上去异常乖巧无辜。 这就更让二人疑心生暗鬼,一个推说刚落坐时不小心扭了腰,一个推说突然头晕不适。 两人再也坐不下去,匆匆告了罪,着急忙慌地回他们自己院子里去了。 留下在场众人一片愕然与议论纷纷。 *** 抱歉!今天另一章有点迟。 第110章 疼爱? 其余人见礼完毕后,贾赦便热情地邀请林如海前往前面书房详谈。 随着他们脚步的远去,剩下的男丁们便也陆续离开,只留下宝玉和年纪不大的贾环,以及小一辈的贾兰。 一时间,原本有些拥挤的场面顿时变得宽敞明亮,仿佛连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黛玉见贾府里最令她碍眼的几人已经离去,面上的神色瞬间灵动起来,仿佛卸下了沉重的面具,恢复了真实的自我。 贾母仔细端详着黛玉,发现她这次见面时,面色红润,气色极佳,就像一颗莹润的珍珠,散发着迷人的光彩。 显然身体已经大好了。 她不由自主的将黛玉拉到身旁,细细询问她的身体状况和生活起居,眼中的慈爱和关怀不似作假。 这让黛玉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前世那个最后时刻弃她而去的外祖母,只是她的幻想。 黛玉摇摇头,将袖中不知何时握在手中的瓷瓶又往里塞了塞。 冲贾母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仔细回应贾母的询问。 黛玉现在就身在京城,俏生生的站在众人面前,精气神饱满。 那先前在扬州时搪塞贾琏的“在京水土不服”的理由,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她眼珠一转,便巧妙地将身体好转的功劳背在了权景瑶背上:“母亲见我体弱,便悉心教导我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没想到效果竟然如此显着,我的身体在不知不觉中就恢复了。” 贾母听了,强压下心中听黛玉称呼别的女人为“母亲”的不适,神色间对权景瑶又和悦了几分。 早在一旁等候多时的宝玉,见贾母一直拉着黛玉的手不放,自己始终无法单独与林妹妹说上话,急得在旁边团团转,仿佛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黛玉早在贾母怀里看见,却故意偏了头,只与贾母说话。 故作不理,希望他能知趣退去。 贾兰因为平日里鲜少有和他同龄的小伙伴来家里玩耍,今日见了小宇轩,心里高兴得不得了。 但他又有些害羞,便躲在母亲的身后,探头探脑地不住往小宇轩的方向瞧。 小宇轩在来京路上,已经听了不少姐姐在荣国公府的往事,对贾府里的人都没有什么好印象。 因此,他今日便板着一张小脸,除了姐姐和姑姑之外,谁也不理睬。 自然也无视了贾兰那眼巴巴的小眼神。 这让贾兰感到有些失落。 贾兰比小宇轩大两三岁,现在已经快六岁了,已到了知道害羞的年纪。 他也做不出来自己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的事情,眼巴巴看了一会儿之后,便有些恹恹地低下了头。 黛玉见状,不禁想起了前世自己存亡之际的凄凉景象。 当时满府的主子奴才,包括她这个嘴里说着“最最疼她”的嫡亲的外祖母,都忙着给宝玉娶亲冲喜。 她弥留之际,唯有李纨和紫鹃守在跟前…… 念及此,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于是,她轻轻招手,唤过贾兰,将小宇轩的小手放在他的手心里,柔声道:“兰哥儿,你领着小叔叔去玩吧,就在门口附近,不要跑远了,好不好? 贾兰一听这话,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响亮地应了一声:“是。” 然后便拉着小宇轩的手,兴高采烈的走了出去。 小宇轩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这是姐姐的吩咐,他轻轻地撇了撇小嘴,踏拉着小步子,慢吞吞的跟着去了。 贾环在屋里又磨蹭了一会儿,见众人说得热闹,却无人理会他,便觉无趣,只好恨恨地自己悄悄离开了。 屋里,贾母自收到林如海的拜帖,得知他们即将来访,精神便一直处于亢奋状态。 然而,岁月不饶人,她毕竟已步入暮年,支撑了这半日,精力便显得有些不济。 她的眼神中就渐渐透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但仍然强打着精神,安排留权景瑶和黛玉下午在荣安堂用饭,以尽地主之谊。 接着,她又吩咐邢夫人和王熙凤陪权景瑶去后花园逛逛。 此时正值牡丹盛开的时节,花园中姹紫嫣红,美不胜收,很有些看头。 而她自己,确实需要休息片刻了。 在鸳鸯的搀扶下,贾母缓缓站起身,脚步略显蹒跚地向内间走去。 她准备小憩片刻,恢复一些精力,好应对接下来的宴请。 贾母的背影这一刻落在黛玉眼中,显得格外柔弱和苍老,仿佛随时都可能被岁月的风雨吹散。 让黛玉好不容易竖起的心防,又差一点崩塌。 刚刚贾母在离开之前,还不忘撵黛玉去她原先住过的碧纱橱里和探春她们说话。 黛玉看着这样的贾母,眼神闪过一抹复杂。 贾母对她,看似是真的疼爱。 但这份疼爱里,又有着几分真心?几分算计? 在遇到她更疼爱的另一个孙儿时,这份疼爱,又还能剩下几分呢? 第111章 与宝玉决裂 其实答案,前世已经给得很明显。 黛玉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将袖中的瓷瓶握在手中,仿佛握上了一把使自己解脱的钥匙。 等下,就用这个去换取紫鹃和几个丫头的卖身契吧。 这样,她也心安。 其实,这样直截了当的将一切摊开在桌面上,用利益的天平来衡量,免去了那些虚无缥缈、难以琢磨的情感纠葛,反而显得格外清爽利落。 随着贾母和鸳鸯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里间,屋里便只有宝玉和黛玉及探春姐妹了。 宝玉等了这么久,这会儿终于找到了机会,哧溜一声蹿到了黛玉身边。 他从贴身的衣襟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枚八宝簇珠白玉钗,献宝似的捧到黛玉面前,道:“林妹妹你看,这是前儿宫里大姐姐赐下来的,我特意讨了来,给你留着呢……” 宝玉的话音未落,黛玉便轻轻一笑,那笑里藏着几分讥诮,几分疏离。 黛玉的目光在宝玉手中的玉钗上轻轻掠过,随即又落在宝玉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上,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似笑非笑道:“哦?原来是宫里赐下的精贵物件儿,那这我可不敢要,表哥你还是赶紧将它收好,将来留给未来的嫂嫂吧,或是送给袭人小嫂嫂也好,只是,还望表哥以后,不要再扣着我家的人不放才好呢!” 黛玉的一番话,每一句都如同锋利的刀刃,重重划过宝玉的心头,留下一道道难以愈合的伤痕。 让宝玉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中的玉钗仿佛突然间变得沉重无比,使他几乎无法承受。 他伸出的手尴尬的僵在空中,眼神闪烁不定,满是无措与惊愕。 白玉钗上的八宝簇珠泛着冷冽的光,映照出他内心的慌乱和失落。 他心底仿佛有颗闷雷在耳边炸响,震得他心神俱裂:“完了,完了!他与袭人私下里的嬉笑玩闹、那些不为人知的亲密举动,竟然被林妹妹知道了!” 宝玉的脸像调色盘般由白转红。 很快,脸颊便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他慌乱的瞥向四周,似乎想要寻找一个逃避的出口,却又发现无处可逃。 宝玉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试图向黛玉解释:“林妹妹,我,我和袭人……并非你所想的那样……我,我只是好奇……” 然而,黛玉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那动作里包含了太多未言说的情绪……以及一丝看透一切的释然。 “表哥,解释与否,于我已经不再重要。”黛玉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们之间,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从今往后,你只是表哥,请别再做什么让人误会的事儿。” 说完,黛玉轻轻转身,拉着早已呆立在一旁的探春和惜春两姐妹,往外走去,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 那步伐坚定而从容,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宝玉的心上,让他的心随着她的离去而一点点碎裂。 宝玉怔怔地立在原地,不知不觉泪迷了双眼。 手中的玉钗早已失去了温度,如同他此刻的心一般冰冷。 他望着黛玉一步步走出他的视线,心中充满了懊悔与自责,就像是被千万根针刺一般,疼痛难忍。 他慢慢地抱头瘫坐在地上,整个人如同被绝望和无助包裹,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林妹妹,我错了!你原谅我!” 然而,他知道,这一切都太迟了。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迷失在茫茫大海里的孤独的旅人,渴望着找到回家的路,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他的心中充满了迷茫和无助,只能默默的承受着这份难以言喻的痛苦与煎熬。 第112章 姐妹 黛玉从贾母主屋出来后,却并没有如贾母所言,回自己原先住的碧纱橱,而是拉着探春和惜春拐去了迎春院子里探病。 她在府里这几年,尽管世事纷扰,人心难测,但她与这几位姐妹之间,处得却是极好的。 今儿见礼时,未见迎春身影,听邢夫人说是病了,黛玉心里便一直记挂着。 这会儿得了空,刚好她身上有药,正好去探望一番。 探春与惜春两人,被黛玉刚刚对宝玉那突如其来的一通发作,惊得如同木雕泥塑,半晌没能缓过神来。 黛玉平日里虽偶有使小性儿之时,不过是春日里偶尔飘落的细雨,带着几分娇媚与任性,让人心生怜爱。 可今日,这雨却化作了夏日突至的狂风暴雨,猛烈得几乎要将人心中的宁静全部席卷而去,带着一股决绝与疯狂,让人不由自主的感到畏惧,就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这股力量凝固,沉重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两人目光交汇,皆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惊讶与不安。 然而,她们心中对事情的真相一无所知,谁也不敢贸然上前劝解。 探春心中好奇如猫爪挠心,宝玉何时竟扣押了林姐姐的什么人?他哪里有那个胆子? 探春忍了几忍,终是没忍住,小心翼翼问了出来。 黛玉见问,便细细地将宝玉下船时,如何不顾紫鹃、雪雁和侍书、侍剑的意愿,私自强行将她们带回荣国公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言语间难掩心中的愤懑与无奈。 探春听后,默然无语。 她心中明白,宝玉这次的做法确实不妥当。 然而,她也明白,在这座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府邸里,要想完全隐瞒什么事情,几乎是不可能的。 别人且不说,特别是那位精明强干的琏二嫂子,精得跟猴似的,她的耳目遍布府里每一个角落,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别说府里多了几个人,就是一只麻雀从荣国公府上空飞过,她都能准确的知道它停留的时辰。 因此,宝玉带回紫鹃等人的事情,她必然早已心知肚明。 她知道了,那荣禧堂那位指定也知道了。 探春皱眉,那位不是最反对宝玉与林姐姐在一处么?怎么这次宝玉带紫鹃她们回来,她们却又装聋作哑的,视而不见? 其中的缘由,不禁让探春深思起来。 她回想起见礼时听到的消息,林姐姐父亲已被封为正二品左都御史,并加封太子少保的头衔。 林姐姐的继母身着二品诰命夫人的常服,就连林姐姐自己,也被赐予了青阳县君的封号…… 这一系列的变化,无疑让黛玉的身份地位水涨船高,与往昔不可同日而语。 想来,那位心思也有了变化吧? 然而,看林姐姐此刻的态度,那份决然与冷漠,显然并非轻易能够化解的。 也是,任谁曾被那样对待,心中都会留下难以磨灭的伤痕,更何况是黛玉这样敏感而骄傲的女子。 如今,她已不再是那个寄人篱下、无依无靠的孤女,而是拥有显赫身份与地位的青阳县君。 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惜春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上头。 当黛玉提及宝玉扣押了她继母的丫鬟侍书时,她不禁惊讶地“咦”了一声,道:“这丫头怎么与三姐姐屋里的侍书重名了啊?要不,三姐姐,你给你那丫鬟改个名字吧,省得混淆了。” 探春闻言,小手轻轻一摆,与黛玉异口同声地道:“不必!” 说完,两人同时愣了一下,相对笑了起来。 黛玉轻轻解释道:“我家侍书回府后,多半是留在我母亲身旁伺候,想必与三妹妹的侍书碰面的机会极少。各人名字都是叫惯了的,突然更换,反倒不习惯了,何必多此一举呢?” 探春点头赞同:“是这么个理儿。” 惜春见状,也不再纠结此事,转而询问起自己最感兴趣的话题:“林姐姐,你向祖母说,你习了武,是真的吗?能不能练给我看看呢?” 她的小手不自觉的揪着衣角,眼中闪烁着期待与渴望,声音中还带着一丝羞涩与忐忑: “若不难学,我也想求求老祖宗,还想求林姐姐也教我几招防身之术!” 黛玉闻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仿佛不相信这话是素来胆子最小的四妹妹说出来的。 探春也是眼睛一亮,她一把抓住惜春和黛玉的手,眼中满是期待和激动:“四妹妹,我与你一道去求祖母,我也想学。” 黛玉见状,没好气地甩开二人的手,笑骂道:“你们不是该最先求我么?看我愿不愿意教你们!” 探春闻言,已经作势哈手,迫不及待地摆出了挠痒痒的动作,对惜春眨了眨眼:“林姐姐最怕痒了,她不答应,我们就挠她痒,直到她答应为止!” 惜春小脸儿上渐渐浮上一抹笑意,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用力的点了点头:“好!” 黛玉笑着骂了一句:“看吧,就说探春妹妹最会耍赖,都学会强逼人了。”说罢,转身便跑。 黛玉现在不动用体内灵力,身姿都轻盈地仿佛一阵风,瞬间便与探春姐妹拉开了距离。 二人哪里能追得上? 不一会儿,探春和惜春便累得弯下了腰,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她们望着黛玉远远跑开的身影,眼中既惊讶又无奈,更有羡慕。 第113章 子不语怪力乱神 同一时间,前面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的让人难以呼吸。 林如海端坐在金丝楠木椅上,面色铁青,目光如炬,直视着对面的贾赦。 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从牙缝中挤出一般:“大舅兄,你方才的提议,小弟只能当做耳旁风。圣上英明神武,立志兴国安邦,你那些于国于民有害无益的念头,还是尽早摒弃为妙。” 贾赦的脸色犹如调色盘般变幻莫测,一会儿红如火烧云,一会儿又如冬日初雪,尴尬与狼狈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无法自持。 他嗫嚅着嘴唇,想要反驳林如海的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林如海的话语如同一把无形的利剑,每一句都精准的刺中了他的要害,让他无所遁形。 “大舅兄啊,”林如海叹了口气,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解道:“你身为当朝国公,享受着国家的俸禄,享受着百姓的景仰,怎么能为了那一己私欲,而置国家的未来、百姓的福祉于不顾呢?你可知,你今日所言,若付诸实施,可能会让多少家庭支离破碎,有多少无辜之人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贾赦的手指在袖中不自觉地搅在一起,仿佛要借此来掩饰内心的慌乱与羞愧。 他的指甲深深的掐入掌心,疼痛却远不及他此刻内心的煎熬。 贾赦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仿佛自己所有的遮羞布都被林如海毫不留情的扯了下来。 他强行挽尊,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甘:“这如何就是于国于民没有益处了?福寿膏一旦流通,国库必将充盈,这不是好事吗?” “况且,宫里的太医也曾说过,福寿膏具有止痛之效,还能让人愉悦精神,一举两得的事,何乐而不为?” “呵呵……” 林如海闻言,不禁冷笑出声:“精神愉悦?大舅兄,你从何处听来的这等荒谬言论?没错,福寿膏初用时或许能让人短暂的精神振奋,但之后呢,它会慢慢地掏空你的身体,摧毁你的意志,让你彻底沦为它的奴隶。这就是你所说的一举两得?” 贾赦被林如海这连珠炮似的质问逼得哑口无言,只能结结巴巴地回应:“这……这……可是太医确实是这么说的啊,又不是我杜撰的。” 林如海口舌犀利如刀,毫不留情的指出:“确有太医提及,福寿膏少用或可治病,但多用则必伤身,乃是万不得已之下的权宜之计。大舅兄,你可不要断章取义,故意曲解太医的原意,给他们乱扣帽子。” 这番话,确实是出自太医院一太医之口,只不过当时的情景与今日大相径庭。 那是十年前的一段往事。 忠顺老亲王的母亲身患绝症,每日被病痛折磨得痛不欲生,甚至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忠顺老亲王心急如焚,下令太医们务必想出法子挽救母亲的性命。 众多太医束手无策,几乎要被忠顺老亲王手中的剑锋所逼。 最后,有个新入职的小太医,受不住忠顺老亲王的威压,颤抖着声音,提出了一个令人胆寒的建议。 忠顺老亲王不顾一切,偷偷瞒着先皇,暗中寻来了一些福寿膏,给他母亲试用。 奇迹般的,福寿膏真的缓解了他母亲的痛苦…… 然而,这短暂的安宁却是以他母亲的生命为代价。 仅仅两个月后,忠顺老亲王的母亲身体便彻底垮塌。 临终前,她已不认得任何人,只认得那害人的福寿膏…… 此事最终未能瞒过先皇的耳目。 先皇的脾气,众所周知,那是说一不二。 他痛下决心,颁布了禁烟令,却没想到,身边有人竟敢公然违抗。 忠顺老亲王的母亲去世后,忠顺老亲王也被贬斥,直接被撵去他母亲墓前守了三年长孝。 至于那个出谋划策的小太医,更是被无情地砍下了头颅…… 这段往事,如同一道深深的伤疤,被岁月尘封,无人敢再提及。 然而今日,它却又被无情的揭开…… 林如海无奈地叹了口气,毕竟他们是姻亲,他还是忍不住苦口婆心的劝道:“圣上的禁烟令,利国利民,其力度和决心,甚至超过了先皇,大舅兄还是不要拿鸡蛋碰石头了!” 贾赦心中苦笑连连:他们早已被卷入了一场无法逃脱的漩涡,自家的把柄也落在了别人手中。对方只需轻轻动动手指,就能让他们全家甚至全族几百口人命丧黄泉。这上了贼船,哪里是那般容易下得来的?” 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老老实实听话。 今日游说内兄不成,他深知事后少不得要被狠狠申斥了! 而另一边,贾政和王夫人见礼时匆匆退场。 回到荣禧堂后,将下人全部打发出去。 两人关上门,在屋子里窃窃私语了许久。 两人都遇到了同样诡异的事情,心中不禁充满了疑惑和恐惧。 二人苦思冥想,绞尽脑汁,费尽心思,却始终无法解开这个谜团。 王夫人内心的恐惧如潮水般汹涌,她开始不由自主地怀疑是不是鬼魂在作祟。 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脸色苍白如纸,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刚刚那一幕,实在太诡异了,该不会是……你那妹妹的魂魄回来找我们了吧?不然,为何偏偏就我们两个人遭遇了这种离奇之事,而其他人却都安然无恙呢?” “住口!” 她话音刚落,贾政便猛地一拍桌子,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瞪着她呵叱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第114章 知秋苑 此时,在同府的另一隅,呈现出的却是一幅截然不同的温馨画卷。 那是迎春所居的知秋苑,一个远离尘嚣、静谧雅致的所在。 院子稍稍偏远了一些,坐落于邢夫人的荣庆堂西侧,有两射之地。 相较于其他姐妹院子的繁华富丽,知秋苑显得格外素雅,仿佛一位淡泊名利的隐士,静静伫立于世,与世无争,恰合迎春温婉不争的性情。 此时,正值春夏之交,知秋苑内春意盎然,生机勃勃。 西墙之下,几株老梅斜倚,虽已过了繁花似锦的时节,但那虬枝铁干间,仍有几朵顽强的残梅点缀其间,仿佛在诉说着冬日的余韵。 梅树之下,是一片精心修剪的草坪,绿意葱茏,宛如一块巨大的翡翠镶嵌于院中,与周围的景致相映成趣,更显清幽雅致。 院子一角,一座小巧玲珑的假山矗立,山石嶙峋,形态各异,仿佛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 假山上,一股清泉潺潺而下,汇入下方的一方清池。 池水清澈见底,几尾金鱼在水中悠闲的游弋,偶尔跃出水面,溅起一圈圈涟漪。 院子的另一侧,则是一片竹林,竹子修长挺拔,青翠欲滴。 微风拂过,竹叶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宛如一首悠扬的乐曲,让人心旷神怡。 竹林间,一条曲折蜿蜒的小径悄然延伸,两旁繁花点点,色彩斑斓,为这素雅的院落平添了几分活泼与灵动。 小径尽头,便是迎春那三间质朴而不失雅致的主屋。 虽无府中其他居所的奢华张扬,却自有一番温馨与整洁,每一处布局与摆件,都透露着主人的品位与格调。 主屋两侧,各有两间厢房静静守候,那是平日里贴身照料迎春起居的奶妈与丫鬟们的居所。 此时,院子里有小丫鬟们正玩得兴起,忽见几位姑娘款款而来,慌忙收起手中的羽毛毽子,神色慌张地急匆匆向里面跑去,一边跑一边喊道:“司琪姐姐,林姑娘、三姑娘和四姑娘来啦!” 待黛玉她们行至主屋门口,只见身穿丁香色刻丝葫芦纹样褙子的司琪已从屋内轻轻掀起帘子,笑盈盈地迎了出来。 黛玉左手挽着探春,右手牵着惜春,三人并肩踏入屋内,只见迎春正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脸色苍白如纸,眉宇间难掩一丝憔悴与愁绪,仿佛春日里被寒风侵袭的娇嫩花朵。 床边的小桌上,静静地躺着一个绣绷,上面是一幅绣了一半的鸳鸯戏水枕套,针脚细腻,色彩斑斓,却也难掩主人心中的苦楚与无奈。 黛玉一见此景,不禁嗔怪道:“二姐姐都病成这样了,怎么还惦记着绣东西呢?” 迎春闻言,脸颊微红。 司琪已眼疾手快地上前取走了绣绷,代为答道:“上个月大太太来过,说为我们姑娘择了门亲事,成亲日期就定在后年姑娘的及笄礼后,要姑娘开始准备绣品什么的……” 黛玉闻言,心头猛地一颤,想起了在涤尘台上看到的那一幕:迎春被贾赦许配给了兵部的一个叫孙绍祖的官员,嫁过去后没过两年,便在那人的折磨下香消玉殒…… 黛玉心中波涛汹涌,欲言又止。 她深知自己此刻所言皆无凭无据,不过是前世或梦境中的片段,说出来未免显得荒诞不经,甚至可能惊扰到眼前这脆弱的宁静。 于是,她强压下心中的思绪,决定先不动声色将迎春的病治好,待她身体康复后,再做思量。 第115章 不动声色为迎春治病 在踏入知秋苑的门槛之前,黛玉心中原本已有了计较,打算直接将那精心调配、稀释得不那么引人注目的药泉赠予迎春,为她驱散病痛的阴霾。 然而,当她得知大舅舅竟将迎春许配给了声名狼藉的孙绍祖时,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乌云蔽日,瞬间笼罩了她的心田。 黛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那大舅舅啊,似乎从来都不曾将女儿家的幸福放在心上。 如今,竟是连亲生骨肉,也要沦为他权谋利益的牺牲品了吗? 人心,何其贪婪! 贾赦,不但继承了荣国公的爵位,还在兵部恩荫袭了个正三品的将军虚衔,整日里无所事事,只在里面混日子。 而孙绍祖是兵部的指挥使,他前面连死了两任妻子,都是在新婚不久,就莫名其妙地离世,京城因而流传出他“克妻”的名声。 这些事,贾赦又岂会不知? 明知如此,还执意许亲,若非其中暗藏玄机,黛玉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 好在,婚期尚远,这其间,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黛玉在心中暗暗盘算,决定回头便让父亲和灵一多方搜集些关于孙绍祖的信息给迎春。 然而,一想到迎春那温婉柔顺、逆来顺受的性子,黛玉便不由自主地轻叹一声。 她深知,自己能做的终究有限。 至于最终能否改变迎春的命运,关键还在于迎春自己。 旁人,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思绪至此,黛玉轻轻从识海里唤出灵一,趁着司琪忙碌于泡茶,转身取茶杯的空儿,让灵一将稀释好的药泉水倒入茶壶之中。 灵一身形本来就小,何况她还拥有隐身功能,只一闪,就如同一片轻盈的羽毛,悄无声息地躲在了茶壶后面。 她那双细小的手紧紧抱着一个跟她身形相仿的瓷瓶,隐在对她来说显得特别巨大的壶后,无人能够察觉其存在。 此刻,若有人恰好站在茶壶靠墙的这一侧,定会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眼神似乎出了问题——茶壶旁,一只拇指大小的瓷瓶竟然悬浮在半空,时而轻轻摇曳,时而缓缓游走,恍如这个白色的细釉瓷瓶成精了似的! 突然,那只小瓷瓶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迅速攀升至茶壶口,将其中的无色液体倾泻而入。 随后,小瓷瓶咻的一下,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灵一刚回识海,灵二便不满地嘟起小嘴,满脸委屈地抱怨道:“为何我没有隐身功能呢?若有,倒药泉这么好玩的差使,指定是我的,主人这也太偏心了!” 灵一闻言,好脾气地解释道:“这你可冤枉主人了,我的隐身功能是地府的崔判官赐予的,可不关主人的事。” 灵二一听,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仿佛一下子发现了绝世宝藏:“那我也要让主人找崔判官帮我设置一个,不能隐身的话,好多热闹都不能凑,真是太不方便了!” 灵一:“……” 合着灵二想有隐身功能,纯粹是为了凑热闹啊! 值得一提的是,灵一身上的隐身术,对黛玉是不起作用的。 黛玉能在任何情况下都清楚地瞧见她。 黛玉见药泉水已顺利加入,便不再关注此事,转而拉着迎春聊起了家常。 司琪则在一旁忙碌着,为几人一一奉上热气腾腾的茶水。 探春性格略显急躁,再加上来时跑了一段,此刻早已口干舌燥。 她抻手接过茶杯,也顾不得烫嘴,轻吹了两下,便迫不及待地啜了一口。 刚啜完,便惊讶地“咦?”了一声,道:“你今儿这茶,倒比往日里来得清香?” 说完,她连吹几口凉气,又连啜几口,那模样,乐陶陶的。 惜春也感到口渴难耐,闻言,便也端起茶杯细细品味。 一番品茗后,她点头称赞道:“确实比往日的茶滋味更佳。” 迎春狐疑道:“不会啊,我这儿的茶,都是公中领的,哪回不是别人领剩下的,还能比你们的好了?” 她将信将疑地端起茶杯,小小地抿了一口在嘴里,细细品味。 怪了! 她心中暗想:难不成是今儿林妹妹她们来探病,我今天心情好的缘故? 这茶,倒真像是比平日里的,清润许多。 而深知其中缘由的黛玉,则深藏功与名,含笑不语。 几人不知不觉间,将手里的茶饮完了。 她们都有些意犹未尽,便又叫司琪续上。 不一会儿,迎春三姐妹便将这满满一壶茶喝了个精光。 几盏热茶下肚,不多会儿,几人便都出了一身汗。 几姐妹中,唯独黛玉始终不慌不忙,保持着冰肌玉骨的姿态,而其他人则是香汗淋漓。 探春和惜春出了汗后,便想回去洗漱换衣,于是提出告辞。 迎春也不挽留,只说待病好了就去回禀太太,然后与三妹妹、四妹妹一道去林府看望黛玉。 她也觉得出了一身汗后,身上松快了许多,便吩咐司琪备水洗漱,自己则亲自起身下床,送姐妹们出去。 黛玉又陪着探春和惜春走了一段路,到了前往贾母荣安堂的一个三叉小道前,三人便分道扬镳。 她们约定晚宴时再见,然后便各自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第116章 人参回春丸 黛玉刚刚踏入荣安堂的门槛,一个小小的身影就如同一枚小炮弹似的,猛的冲进了她的怀抱。 黛玉早看清了是小宇轩。 小家伙两只小手紧紧抱着黛玉的腿不放,语气中带着几分气恼、几分委屈,还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姐姐,你去哪里了?我刚刚和兰哥儿在院子里捉迷藏,回来就找不到你了,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黛玉从袖中抽出绣着翠绿竹叶的帕子,轻轻替小家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姐姐去看一个生病的姐姐了,你看,紫鹃姐姐不是还在这里陪着你吗?你有什么好怕的?难道姐姐还能丢下我们可爱的小宇轩不管吗?” 小家伙的小鼻子轻轻一哼,小下巴微微扬起,一副据理力争的模样:“那谁知道?刚刚姐姐不就把宇轩一个人丢下了么?” 黛玉弯下腰,轻轻刮了刮他挺翘的小鼻子,眼中闪烁着笑意:“那怎么能算呢?姐姐只是暂时去了别的地方,这不是很快就回来了吗?” 小家伙扭了扭身子,很小声地嘀咕着:“那怎么能不算呢?都出了院子了。” 言下之意,只要出了院子没有带上他,都算把他丢下了。 黛玉无奈地抚了抚额头,知道这小家伙黏人,但没想到自从出了林府后,这粘人的劲头儿竟然还变本加厉了! 这小家伙以前,是多没有安全感呀? 就在这时,落在后面的贾兰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他小手里拿着一个五彩斑斓的风车,由于跑得飞快,风车也跟着快速旋转起来,宛如一道绚丽的彩虹。 他跑到小宇轩身边,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将手中的风车递给小宇轩:“给,轮到你玩了!” 小宇轩伸出小手接过风车,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明显想玩,但又犹豫的抬头去看姐姐。 黛玉轻轻拍了拍他小脑袋,为免厚此薄彼,也顺手摸了摸贾兰的头。 贾兰平日很少与别人这样亲近,此刻,一抹淡淡的红晕悄然爬上了他白皙的小脸,如同晨曦中绽放的桃花,带着几分羞涩与惊喜。 黛玉微笑着对小宇轩笑道:“去玩吧!姐姐接下来哪里也不去,宇轩想找姐姐的话,随时都能找着。” 说罢,黛玉轻轻唤住了还想跟着小宇轩的紫鹃,又吩咐侍书和雪雁,让她们务必照看好小宇轩和贾兰。 随后,她带着紫鹃,脚步轻盈地迈向贾母所居的内室。 贾母年事已高,睡眠变得异常浅淡。 只略略地合了会儿眼,养神片刻,此时已然醒来。 她斜倚在榻上,任由鸳鸯轻柔地为她捶捏双腿。 一见黛玉踏入门槛,贾母连忙示意鸳鸯停下手中的动作,扶着她的手缓缓从榻上坐起身来,笑容满面地招呼黛玉坐到她的身旁。 黛玉以前坐习惯了的,也不推辞,依言坐下。 她细细打量着贾母,只见其面色略显苍白,容颜较之往昔更是增添了几分岁月的痕迹。 黛玉心中涌起一股酸楚。 她从袖中缓缓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双手恭敬地呈给贾母,言辞恳切:“外祖母,这是玉儿特意为您准备的人参回春丸。” “此丸配料极为难得,乃是用了一根上好的千年人参精心炼制而成,数量稀少,珍贵无比。” “服用之后,能够补益气血,滋养五脏,安神养颜,效果极佳。” “这一瓶,是玉儿的一片孝心,专门孝敬给外祖母的。” 贾母一听是千年人参所制,不禁大吃一惊! 要知道,即便是皇宫内院,也难得有几株千年人参。 林家,究竟是从何处得来如此珍贵的宝物?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瓷瓶,轻轻拔开瓶塞,顿时,一股浓郁的参香弥漫在整个房间,夹杂着一股清新怡人的药香,令人心旷神怡。 瓷瓶内,躺着三颗黄豆大小、黄褐色且表面泛着温润光泽的小药丸,显得格外诱人。 第117章 新生 贾母阅历颇丰,一眼便看出这药丸绝非凡品。 她迅速将瓶塞紧紧塞好,警惕地环顾四周,只见屋内仅有她和黛玉,再就是鸳鸯和紫鹃,都是可信之人。 贾母连忙低声嘱咐:“这等珍贵之物,切莫让更多人知晓。以免招来祸患!” 她悄悄竖起一根手指,向上方指了指,压低声音问道:“此事,上面那位可知晓?” 在朝中,臣子若是得了好东西,尤其是千年人参或灵丹妙药这等能延年益寿、可遇而不可求的珍稀之物,定是要先敬上的。 黛玉轻轻点头,道:“父亲已经敬献了三瓶共九颗给圣上。” 贾母这才长舒一口气,用手拍拍胸口道:“这就好!这就好!” 要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有时候,身怀至宝,,并非幸事,若处理不当,往往会招来杀身之祸。 贾母稍作停顿,又问道:“你们得了这好东西的事,还有谁知道么?一共制了几瓶?” 黛玉微微蹙眉,眉宇间仿佛凝聚了千丝万缕的思绪。 重生归来,她千疮百孔的心早已不如前世那般纯真无邪,对贾母虽仍怀有敬重,却也多了几分戒备与谨慎。 她微微垂下眼帘,斟酌了片刻,才缓缓回道:“回外祖母,父亲曾言,此药共制了九瓶,其中三瓶已献给了圣上。” 贾母轻轻颔首。 黛玉继续说下去,声音更加低沉:“我们在来京路上,与北静王一同遭遇刺客,情况危急。北静王与他的手下为保命,用去了两瓶,父亲和我们也共用去了两瓶。剩下两瓶,现在一瓶孝敬了外祖母,父亲那里,也就只剩下最后一瓶了。” 其实,这只是她深思熟虑后想出的借口。 这药,她身为绛珠仙子,虽已投胎转世,但绛珠草依然生长在她的识海里。 而这人参回春丸的精髓,最重要的药效,并非来自人参,而是那蕴含着无上药力的药泉。 随着她修为的提升,作为绛珠精灵之一的灵一,也逐渐觉醒了她体内木属性最为强大的天赋——制药。 如今,这样效果的药,对她而言,已然是信手拈来,要多少,便能炼制多少。 这药的功效,与先前她悄悄给迎春的稀释版药泉相比,功效其实是差不多的。 她自信的断言,即便是这世间最厉害的太医,也绝对无法配制出如此神奇的药物,更无法解析出这药的所有成分。 只是,对于迎春那边,她只能让灵一暗中给予,不好言明。 免得以后这边知道了,心里有了落差,反而不美。 毕竟,人心总是贪婪的,若是让某些人知晓她拥有这等宝物,难免会心生贪念,为一己之私而蠢蠢欲动。 为了防患于未然,她决定提前打好预防针,以免日后撕破脸皮,场面尴尬。 贾母听闻此言,心下涌起一股暖流,正欲将药瓶收起。 黛玉见状,连忙伸手阻拦道:“外祖母且慢,制药之人曾言,这药的神奇之处,在于有病治病,没病预防,既能回阳救逆、起死回生,又能调养人体的暗疾旧伤,故而得名‘回春丸’。” “父亲与我们皆已服用,确有奇效。我见外祖母今儿精力不济,不妨先服用一粒试试效果。” 贾母听了,心中不由一动。 她其实也很好奇这回春丸的疗效。 贾母本想将这珍贵之物留到紧急关头或留给儿孙们救命之用。 但,人老了,对生命的渴望愈发强烈。 都说老人既惜财又惜命,贾母虽不至于如此极端,但也相差无几。 望着外孙女眼中满含的关切之情,贾母笑道:“好!那我这把老骨头就服一颗,多挣扎着活几年,也多看顾你们几年。” 鸳鸯早已端来了一杯温水,在一旁静静等待。 贾母小心翼翼地从瓷瓶中倒出一颗药丸,先捧在手心里,细细端详了许久,才在众人的注视下将药丸放入口中,接过鸳鸯递来的水,缓缓服下。 随后,她微微闭上眼,细细感受着服药后身体内的变化。 因药效被精心稀释了十倍有余,所以贾母刚开始的感觉没有那么明显。 然而,不过一刻钟的光景,贾母便明显察觉到一股暖流自体内升起,如同春日里温暖的阳光,缓缓渗透至四肢百骸每一个细胞,让她全身上下都沐浴在一片暖洋洋的舒适之中,仿佛置身于氤氲着水汽的温泉池中。 最为显着的变化,莫过于她那由来已久的头疾。 往日里,她的头上总是像戴着一道无形的紧箍咒,隐隐作痛,令人不胜其烦。 而此刻,她只觉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太阳穴两侧那熟悉的胀闷感也已不知何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与舒爽。 就连那久违的饥饿感,也悄然在肠胃间苏醒,发出阵阵欢快的咕噜声。 然而,随着药效的进一步发挥,贾母身上的汗水也越来越多,连发丝都被汗水浸湿,内衣紧贴着肌肤,颇感不适。 于是,她吩咐鸳鸯帮她将头上的绿松石抹额取下,备下热水,准备更衣沐浴,以迎接这份新生。 第118章 碧玉七宝玲珑簪 半个时辰后,当贾母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已是焕然一新,脱胎换骨。 她的面色红润如霞,精神饱满,仿佛又回到了三十年前那个风华正茂的年纪。 贾母慈爱地望着黛玉,将她的手拉过来紧紧握住,眼中满是感激与疼爱:“好孩子,好孩子,难为你有了这好东西,还想着我这把老骨头。” 说着,她连声吩咐鸳鸯,让她将她小库房里那件碧玉七宝玲珑簪取来,要给黛玉。 鸳鸯因贾母的身体变化,正心喜得什么似的,笑着对黛玉道:“这可是老祖宗压箱底的宝贝,二奶奶惦记了好久呢,老祖宗都没舍得给。” 黛玉一听,连忙摆手制止,嘴角勾勒出一抹俏皮的笑意,宛如春日里绽放的桃花,轻笑道:“外祖母的宝贝还是自己个儿留着吧,免得被我得了去,到时琏二嫂子得了红眼病,反倒不美了。” 贾母和鸳鸯、紫鹃一听,忍俊不禁,差点笑喷。 贾母故作嗔怪,眼神中却满是宠溺:“你这个促狭鬼儿,仔细那凤辣子知晓你背后编排她,给你小鞋穿。” 黛玉眼眸中忽地闪过一抹幽邃的光芒,却又转瞬即逝,无人捕捉。 她娇笑道:“幸而我如今不住这府里了,不然还真不敢如此取笑她呢。” 稍作停顿,黛玉趁机提出心中所想:“外祖母若真疼爱我,不若将紫鹃的身契赐予我,我已习惯了有紫鹃这丫头在身边侍候,待我稍后回府,便将她一并带家去。” 贾母闻言,微微蹙眉,迟疑道:“我还原想着你回京里来,不如就仍回府里来住着,与姐妹们一道嬉戏玩耍,岂不是好?” 黛玉心头不由浮上前世的悲惨结局,心下微冷,面上却丝毫不显。 她来前早想好了应对之策,不动声色地笑道:“外祖母,我一天天大了,继母也待我极好,还是回家住更为妥当……” 她犹豫了片刻,终是附在贾母耳畔,用仅有她能听见的声音低语:“而且,父亲得到消息,说是我那弟弟可能尚在人世,当时被人给救了……” 贾母闻言,身形猛地一震,眼中闪烁着不可置信的惊喜光芒,猛然握紧黛玉的手,那力道之大,让黛玉都不禁感到一丝疼痛:“你说的可是真的?他在何处?” 黛玉悄声道:“外祖母,先别声张。此事尚未确定,只听说有人在矩州一带见过一个与父亲容貌酷似的小男孩,听年岁也能对得上。父亲已派了得力的人过去寻找了,若有消息,我想亲自前去一趟,把弟弟接回来!” 贾母怔怔地松开黛玉的手,两行浊泪顺着脸颊滑落,她哽咽着道:“若真如此,那也是我那苦命女儿的造化,她九泉之下,也能安心瞑目了!” 贾母即刻吩咐鸳鸯,让她从内室床头柜的抽屉里,靠左边的匣子中,将紫鹃的卖身契拿来,递给黛玉。 贾母还欲让鸳鸯将那件碧玉七宝玲珑簪取来给黛玉,被黛玉死死拦住了。 黛玉柔声道:“外祖母若不安心,不若往后再许我从府里带走几个人可好?圣上新赐的宅子太大,我与父亲身边可用的人还是太少了。” 贾母这才作罢,连连应承:“你们那边缺少什么,只管使人过来取,缺人,你看上哪个,外祖母立刻命人连同身契一并给你送去。” 正当屋内众人言笑盈盈,气氛正浓之时,屋外忽然响起一串清脆悦耳、如同银铃碰撞般的笑声。 紧接着,一个爽朗的声音穿透门扉:“哎呀,听说老祖宗将那我垂涎已久的碧玉七宝玲珑簪送出去了?送给了谁?先说好,若送了林妹妹,她那般清贵似玉之人,配上这簪子,我是心悦诚服的;若给了旁人,哼,我可是不依,定要找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悄悄去把它抢回来不可!” 随着这番话,权景瑶被邢夫人和王熙凤礼让了进来,王熙凤人虽走在最后,却步履带风,走得春风得意。 贾母见状,笑骂道:“听听咱家这只泼猴儿,真是愈发的无法无天了,若是给她一根长杆儿,怕是要把天都给捅出个窟窿来!” 此言一出,屋内顿时爆发出一阵阵大笑声,气氛更见融洽! 贾母服了药,又更衣沐浴了一番,此刻早已饥肠辘辘。 她瞥了眼屋角的沙漏,见天色不早,便吩咐王熙凤让人传膳。 随后,她又命人去前院请林如海来荣安堂一同用膳:“都是自家亲戚,又不是外人,何必那么见外?只需在膳堂中间竖一道屏风,彼此也能说说话,还能增添几分热闹气氛,岂不两全其美?” 只是,这欢快的气氛,很快被几个不速之客打破了! 第119章 意外之祸 晚膳刚刚摆好,众人也一一落座,满桌佳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众人正欲举杯共酌,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扶着门框,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站在门口急得快要哭出声来:“不……不好了!门外来了几位官差,把链二……二爷带走了,说……说是链二爷将户部尚书的小公子给打死了……” 贾赦与林如海刚从前院书房进来,这会儿屁股还没坐稳,闻言“嚯”地一声站起来,身后的椅子因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他几步走到那丫鬟面前,怒目圆睁,惊问道:“你说什么?琏儿……琏儿将谁给打死了?” 那丫鬟被贾赦脸上狰狞的表情吓得浑身一颤,后退一步,结结巴巴地回道:“回……回大、大老爷,来人说、说琏二爷将户部刘尚书家的小、小公子给、给打死了。” 丫鬟在贾赦那似乎要吃人的目光下,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如同蚊子一般。 可即便如此,众人也已听清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贾政与王夫人因见礼时出了糗,早派人来,推说身体不适,因而缺席。 此时现场能主事的唯有贾赦一人。 他脸色阴沉如水,冷冷地询问那来报信的丫鬟:“说清楚些,琏儿被哪里的官差带走了,从哪儿带走的,走前他可曾留下什么话?” 那丫鬟战战兢兢地回答:“是……是被京兆府的官差带走了,就、就在大门口被带走的,琏二爷走前说……说让府里救他……” 贾赦闻言,气得差点吐血。 救!当然要救。 但事情的原委和经过都未曾说清,如何救? 难道让他提着双拳去救人? 他不耐烦地打断那丫鬟的话,冷冷地吩咐道:“今天是谁跟着琏儿出去的?去,把人叫来,我有话问他!” 贾赦身旁的丫鬟忙应声去了。 不一会儿,从外面领进一个青衣小帽的小厮,哭丧着脸,缩手缩脚地进了内堂。 一进门,就头也不抬地“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贾赦正待喝问,一旁贾母怒叱一声,道:“孽障东西!没看见还有客人和姑娘们在这里吗?问个话,何处不行?偏要在这里?” 这一点,贾赦不是不懂。 殊不知,他是故意为之。 正是因为林如海在这里,又刚升了官,风头正盛,亲戚间有事,难道他能袖手不管? 在这里当着众人的面问了出来,他才好向林如海求助…… 现在,如意算盘被贾母揭破,贾赦忙向贾母赔笑道:“是儿子的疏忽,儿子一听琏儿出事,心下着急,一时失了分寸……” 说着,他喝令那小厮跟他去院中。 邢夫人作为贾琏的继母,再怎么说,也是贾琏名义上的母亲。 就是仅做样子,她也得有所表示不是? 于是,也跟着出去了。 王熙凤眼尖,早在贾赦带那小厮出去时,就发现那不是常跟在贾琏身旁的兴儿和旺儿,心里就“咯噔”一声,预感到不妙。 于是悄悄起身,向贾母耳语几句,便无声无息地也跟了出去。 没一会儿,她便红着眼圈儿,跟在贾赦和邢夫人后面,走了进来。 原来,贾琏竟在东府外另置了一处小院,偷偷养了房外室,名唤尤二姐,已有两月。 这尤二姐不是别人,正是东府珍大奶奶尤氏的亲妹子。 生得螓首蛾眉,肤如凝脂,风流蕴藉,巧笑倩兮,美貌异常。 因前面贾蓉的发妻秦可卿举丧时,被贾琏瞧见,至此念念不忘,便千方百计勾搭上手。 却惧怕王熙凤知道闹将起来,只把人安置在外面,时不时前去相聚。 本也无事,奈何今儿尤二姐上街闲逛,在桂馥巷一家胭脂水粉铺子挑胭脂时,偶遇了户部刘尚书的小儿子。 那刘小公子是京里有名的纨绔,见尤二姐生得貌美,就上前调笑了几句,恰好被过来寻尤二姐的贾琏给看到了。 贾琏一怒之下,冲上去对着刘小公子当胸就是一脚,刘小公子当场就喷出了一口血…… 这一下捅了马蜂窝。 那刘小公子是刘尚书的老来子,家里上上下下宠惯得厉害,才养成了他一副无法无天、游手好闲的性子。 哪里吃过这么大的亏,于是喝令身边人动手。 双方一方冲冠一怒,一方仇恨满腹,打得不可开交。 最后,刘小公子被旺儿失手打死了,刘家一怒之下,将贾琏告到了京兆府…… 第120章 算计 王熙凤进来后,拿着帕子一个劲地抹泪。 她多好强的人,当姑娘时,就锋芒毕露,掐尖要强,事事不让人后。 素日里,下人们当着她的面噤若寒蝉,不敢议论,背过身却说她‘嘴甜心苦,两面三刀。’‘明里一盆火,暗是一把刀’。 然而此刻,贾琏的背叛,如同晴天霹雳,无疑令她在众亲友面前颜面无存。 但,贾琏被押走,也让她如同失去了依靠的大树,心中空落落的。 黛玉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复杂。 前世,初到贾府那几年,她确实曾受到王熙凤的不少关照。 那时她还天真的以为那是出于真心,却不知是父亲每年给的十万两银子的功劳。 然而,自从她父亲去世后,她的境遇一年不如一年,直到后来,这人想了出“李代桃僵”之计,直接将她推入深渊。 至死,也要压榨尽她身上的最后一丝价值…… 说实话,她此时对这个人,虽有同情,但不多。 听说她还放印子钱…… 对王熙凤的狠毒手段,以及她对别人生命的轻贱,黛玉确实欣赏不来。 黛玉收回视线,反正她现在还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呢,想那么多做什么? 这些,又找不到她头上。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人。 下一刻,黛玉便发现她又错了。 这件事虽然找不到她的头上,但却找到了她父亲的头上。 只见贾赦一进门,便径直走到了林如海身旁,冲他作揖道:“妹婿,琏儿的事,还得劳烦妹婿出面,给说个情。” 他面露诚恳之色,道:“愚兄记得你与刘尚书是同科的进士,当年他是榜眼,你是探花,关系应该不错,想必能说得上话。“ 林如海本想拒绝的话被硬生生地堵在了嗓子眼儿里,心里别提这会儿有多懊恼了:他这是出门没看黄历! 这走个亲戚,吃个饭,还吃出麻烦来了? 听听这事儿,置外室、为外室和纨绔子当街大打出手,还失手把人打死,打进衙门去了……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破事儿啊? 林如海与刘尚书确实相熟。 但若是贾琏打架有个正经的由头儿,比如说路见不平、见义勇为之类的,他作为亲戚,自然二话不说,也就应了。 但此刻,林如海无奈地叹了口气,既没答应,也没拒绝。 他语重心长的对贾赦道:“当务之急,是先搞清楚,刘小公子到底如何了?琏二是真地将人打死了么?还是只是重伤?这若真打死了人,恐怕再大的情面,都不好使。” 林如海摇摇头:“顺便,再探探刘府的口气,再做道理。哎!琏二也太冲动了些。” 贾赦面露难色,艰难地开口:“我问了那小厮,他说刘小公子被抬走时,面如金纸,只见出的气,不见进的气了,恐怕……” 他摇了摇头,再没说下去。 言下之意,凶多吉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一旁听了全程的贾母,闻听此言,猛然看向了黛玉,心中涌起一线希望。 只因她突然想起了黛玉给她的那瓶‘人参回春丸’,其功效,能回阳救逆…… 贾母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突然起身冲林如海就欲拜下。 把林如海骇了一跳,忙闪身避过:“岳母有话请说,快别折煞小婿了!” 贾母老泪纵横,“如海啊,不如你陪老大去一趟刘府,老身怕老大一个人去,恐是连刘府的门都进不去,就会被人家给打出来……” 黛玉在贾母俯身时,眼神就倏的冷了下来。 果然,她的防备没有错。 她这外祖母,果真是将里外亲疏分了个明明白白。 真遇到事,她们就成了外人。 这是,又打上了她父亲身上那最后一瓶人参回春丸的主意。 若不然,她这会儿不是应该将她身上剩余的两颗药丸取出,再不济,只取一粒,交给她那大舅舅或她父亲,以期保下那刘小公子的命,来降低尚书府的怒火么? 却什么也不说,只请父亲陪她大舅舅走一遭…… 难道去了,若那刘小公子生命垂危,父亲还能眼睁睁看着不成? 黛玉心中暗叹:果真人老成精——好算计! 第121章 徒手碎桌角 父女俩仿佛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那其中蕴含的无奈与“果然如此”的默契,如同静水流深,不言而喻。 林如海在心底轻轻叹息一声,暗自思量:罢了,就陪着他走这一遭,看看事态究竟如何吧! 倘若能助一臂之力,也算是偿还了贾琏两次陪同黛玉,从扬州到京城来回路上辛苦奔波的情份。 而情份,如同正在燃烧的烛火,一旦耗尽,便只余灰烬,再难复燃。 心下计议已定,林如海不再推辞,他抱拳应承道:“是,如海遵命!” 言罢,他站起身,目光转向贾赦:“舅兄,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出发吧!” 随后,他又转头对权景瑶和黛玉嘱咐道:“你们饭后也速速带宇轩归家,我料想南安王府或许会派人前来……” 他的话语未尽,就见黛玉已站起身来,款步走到他身旁,仰着那张精致的小脸,眼神中满是坚定:“不!女儿要与父亲同行!” 林如海刚要摇头拒绝,黛玉却已斩钉截铁的说道:“父亲,那个曾刺杀过北静王的刺客,一旦发现刺杀任务失败,定会再次出手!今日出门,未让侍卫叔叔们跟随,女儿心中实在不放心!” 林如海望着黛玉那双充满浓浓关切的眼睛,心中暖意升腾。 他到了嘴边的话语,硬生生咽了回去,只简短的回了一个字:“好!” 权景瑶见他们都不吃了,准备前往刘府。 她本就是因为黛玉才来这荣国公府的,现在他们都要离去,她自然也没有了继续留下的必要。 于是,她也拉着小宇轩站起身来:“我们也一起!” 小宇轩虽然小肚子饿得咕咕叫,但比起与姐姐在一起,他显然更愿意忍受这片刻的饥饿。 闻言,他立刻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到黛玉身旁,紧紧握住她的手,那模样,仿佛生怕她再次将自己抛下。 贾赦心下不满,眉头紧锁,额头的川字纹宛若实质。 他们是去办正事,女人跟着凑什么热闹? 这让他心里万分窝火。 他恼怒地瞪了黛玉和权景瑶一眼,想表示反对,但张了几次口,每次都欲言又止。 眼中的不赞成神色却表现得明明白白。 然而,林如海却像没瞧见似的,自顾自的抬步往外走。 黛玉和权景瑶更是直接将他当成了透明人。 权景瑶还不客气地冲他翻了个白眼儿,眼神里满是挑衅和不屑。 只把贾赦差点气了个倒仰,但却无可奈何! 谁让他现在有求于人呢! 经过前面书房里的一番交锋,贾赦深知自己这个妻弟可不是个好说话的角色。 于是,他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坐在主位上的贾母,希望老母亲替他说句话。 都是女眷,又是长辈,老母亲说话,她们总不好不听。 贾母虽然也不想她们两个女儿家抛头露面,但她心里清楚,自己刚才的行径多少有点倚老卖老和贪心了。 若再仗着身份,恣意行事。 以后,在她这个外孙女面前,能有几分情份,就难说了。 因此,她撇过了头,默然不语。 邢夫人见状,忙不迭上前想拉权景瑶的手,试图打个圆场:“他们男人们办事,我们女人家只管乖乖在后院待着就好,何必瞎掺和那些麻烦事呢?” 权景瑶身形一闪,巧妙地避开了她的手,反手握住了离她最近的餐桌一角。 只见她微微运力,“咔嚓”一声,那桌角竟在她手中应声而断。 众人大惊失色! 离她最近的李纨,更是忍不住“哎呀!”一声,惊得手中的筷子都掉了,筷子在桌面上滑过,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然后掉落在地上。 权景瑶屏气凝神,双掌合十,功力运于掌心。 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那桌角竟被她徒手捏成了粉末! 木屑如同碎纸屑般纷纷扬扬地飘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权景瑶冲邢夫人微微一笑,“人各有专精,女人家,本事学好了,有时照样也可保护男人的!” 这一幕,直把厅上的众人惊得魂飞魄散! 众人这才想起权景瑶的出身,这可是员将门虎女! 有人眼睛大亮,仿佛看到了希望;有人鄙夷撇嘴,满脸的不屑;也有人面无表情,内心却波涛汹涌…… 但无论如何,权景摇的这一手,成功地震住了那些想要阻止她们的人。 贾母此刻担忧的视线落在了黛玉面上,她心里暗暗琢磨:这孩子,怕不会是被她这继母给挟制住了吧? 她的眼神里满是慈爱和担忧,好似这一刻,她又恢复成了那个为黛玉操心的外祖母。 可见,疼爱也是分时候和人的。 第122章 不知所谓 权景瑶那“徒手碎桌角”的绝技,如同一记惊雷,瞬间将那些想要阻止他们的人心中的不满震得烟消云散,他们只能将满腹的怨言默默地咽回肚里,不敢再提出丝毫的异议。 贾赦带着丰厚的礼物,与林如海一家分乘两辆不同的马车,浩浩荡荡的前往刘府。 刘尚书的府邸距离荣国公府不远,转过两条街就到了。 这一片与琼林坊一样,住得都是朝中的勋贵和三品以上的大员。 他们的府邸错落有致,气势恢宏,彰显着各自的尊贵与荣耀。 当他们抵达刘府时,恰逢刘府的管家将摇头叹息的太医院章太医送出门去。 贾赦跳下马车,刚想上前搭话。 那管家一眼认出了贾赦,脸色瞬间冷若寒霜,毫不迟疑地转身,“啪”的一声狠狠关上了大门! 那动作一气呵成,熟练得仿佛在心中早已演练过千百遍。 贾赦顿时瞠目结舌,脸色渐渐由白转紫。 那关门声,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了他那张渐渐紫胀起来的脸上。 他何曾受过如此当众羞辱? 这一刻,他心中恨意滔天,既恨那个将他拖入此等尴尬境地的逆子贾琏,又恨这刘尚书如此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他却没有意识到,人家儿子都快被你儿子给打死了,你还指望人家对你笑脸相迎? 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林如海瞥了一眼脸色阵青阵白的大舅兄,见他如同被定格的泥塑木雕,呆立当场,心中不禁暗自叹息:贾家这一辈,真是后继无人了。 眼下这情势,哪里还顾得上你那张老脸?连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真是不知所谓! 他几步上前,拦下正要离去的章太医,抱拳道:“敢问章太医,刘小公子此时情形如何?” 章太医见眼前之人看上去年近不惑,面容清俊,好似面善,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便疑惑地问道:“大人是?” 林如海恍然,他自从入朝后,多在外面办差,鲜少有机会用到太医。 这几年更是一次也未曾回过京城。 他记性极佳,太医院的太医,只要见过一次面,便都记下了。 而这些太医,每日要面对圣上宫妃、皇亲国戚、文武百官,还有那么多官眷,以及下衙后外面排队等着的数不清的病患,记不住自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林如海并不以为忤,含笑重又抱拳道:“在下林如海,见过章大人!” 章太医一听,眼睛顿时一亮。 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 今日圣上下朝后,特意将太医院院判唐太医、他以及另一位精通药性的老吴太医留下来。 圣上从一个精致的小玉瓶里,倒出了一粒黄豆大小的药丸,说是“人参回春丸”,让他们检查那药丸的药性。 那药一闻便知,绝非凡品。 其药效之强,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与之相比,钦天监里那些道士炼制的含朱砂的丹药,简直就是垃圾。 三人仔细参详了一番后,最终得出一致结论:药丸回阳救逆、养精益髓,是不可多得的灵丹妙药。 圣上闻言,大喜过望,当场就服用了一粒。 那效果,简直是立竿见影,宛如让圣上焕发了第二春。 圣上喜不自胜,当场命富海打开私库,取了一株细心保存多年的千年人参,郑重地交给他们三人,命他们当值之余,全力研制此药。 三人经过多方探询,将昨夜入宫者的信息与今朝圣上的赏赐,种种线索交织在一起,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念头:那神奇的药丸,似乎与昨日初抵京城的林如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正当他们琢磨着如何寻个契机拜访一下时,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上了。 此刻,章太医心中重又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花。 他与刘尚书是儿女亲家,他的嫡长女嫁与了刘尚书的嫡长子为妻。 是以刘小公子出事,刘尚书第一时间找了他。 然而,他看了刘小公子的状况,也是束手无策。 刘小公子怕是内脏有损。 他忍痛拿出一株保存了二百多年份的珍贵老参,切了片,勉强替那小子续上了一口气。 但若再拖延下去,恐怕即便是天上的大罗金仙降临,也难以回天。 除非……除非能有如同圣上手中那般的人参回春丸。 然而,圣上命他们三人秘密制药,他又岂敢将圣上手中有奇药之事泄露给刘尚书知晓?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对林如海道:“唉!刘小公子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啊,若无灵丹妙药,刘尚书怕是只能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言罢,他将满怀期待的目光投向了林如海。 林如海却似乎并未察觉到他的心思,只是冲他抱了抱拳,道声:“多谢!” 便转身从马车暗格里抽出一张边沿烫金的拜帖,重新敲开了刘府的大门,将拜帖递了进去! 第123章 势不两立 章太医凝视着林如海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庞,心中悄然泛起一丝疑虑:莫非,那药丸并非是他所献? 念及此处,一抹浓浓的失落,悄然爬上他的心头,是他们太想当然了。 章太医摇摇头,随即踏上了自己的马车,马车便晃晃悠悠地向前驶去。 然而,当马车行至半途,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破了他的思绪。 他猛然叫停了车夫,急切地吩咐道:“掉头!回刘府!快!” 车夫不明所以,但还是不敢怠慢,急忙掉转马头,马鞭轻扬,往来路疾驰而去。 章太医只是突然想到,林如海在听闻刘小公子生命垂危的状况后,那份平静实在过于异常。 一般这种情况,大概率是要么根本不关心刘小公子死活,要么就是胸有成竹,有十足把握能救回他。 而林如海既然能陪贾赦一同前来,那么他很有可能就是属于后者。 当他们匆匆赶回刘府大门前时,只见贾赦和他的随从正焦急的守候在门口,眼中满含期待与不安。 原来,刘尚书已经下了死命令,在他家小儿子脱离危险之前,刘府与荣国公府势不两立,更不会让荣国公府的人踏进刘府半步。 还扬言,若是他小儿子不幸去世,他就是拼上这条老命不要,也必要贾琏为他儿子偿命! 贾赦见章太医去而复返,心中顿时升腾起一丝希冀之光,还以为章太医又想到什么救治之法,忙迎了上来。 章太医却无暇与他多言,只急切地问道:“林大人呢?” 贾赦伸手向大门内一指,道:“他们进去了!章太医这是……” 章太医此时心急如焚,哪里顾得上理他,他大步流星地上前,径直拍开紧闭的大门,熟门熟路地闯了进去。 门房见是亲家老爷去而复返,收起溜到嘴边欲要骂人的话,默默退下。 此时,在距刘府大门不远处一座幽静院落的书房里,林如海正与一位身穿宝蓝底玄色步步高升团花茧绸直裰的中年人叙话。 中年人正是管着朝廷钱袋子的户部尚书刘昌明。 他年纪比林如海大了七八岁的样子,国字脸膛,浓眉大眼,看上去一脸正气。 下人将章太医引领过来时,刘尚书正神情闲适地背靠在椅子上,与林如海闲聊着自家那个从小调皮捣蛋、长大惹是生非的小儿子。 刘尚书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宠溺,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这小子,整日里就知道游手好闲,四处闯祸,家中老母亲又惯纵得厉害,这次他差点将自己的小命给赔进去……” 旁边陪着权景瑶和黛玉的,是刘夫人和他的长媳刘章氏,也就是章太医的嫡长女。 刘章氏膝前还依偎着一个约莫两岁的小姑娘,肤色白嫩,一双大眼睛如同夜空里最亮的星辰,忽闪忽闪的,不时偷偷向端坐在黛玉身旁的小宇轩投去一瞥。 然而,每当小宇轩的目光与之相遇,小姑娘又飞快地移开眼,将小脸埋进她娘怀里。 众人的注意力随着章太医的到来而重新聚焦,纷纷起身见礼。 一番寒暄过后,章太医接过刘尚书刚刚的话茬,毫不客气地揭起了他的老底:“我说亲家,你也别什么锅都往亲家老太太身上背,就我所见,你宠惯得一点也不比老太太少。” 话锋一转,他关切地问道:“那小子现在如何了?看你们都在这里,莫非是……已经脱离危险了?” 刘尚书被他毫不留情面地戳穿老底,正尴尬呢,闻言立即转移话题:“多亏了林老弟随身携带有救命良药,那小子总算捡回了一条命,现在正在里面沐浴更衣,本来也说要再请你过来一趟呢,这下正好,等会儿你再帮他瞧瞧。” 章太医心头猛地一颤:沐浴更衣?! 他抬头望向窗外,估算着时间,自己离开不过半个时辰左右,一个昏迷不醒、命悬一线之人,竟能如此迅速的恢复活力,沐浴更衣? 这……这药效,简直匪夷所思,令人难以置信! 章太医哪里知晓,当林如海和黛玉踏入房间,目睹刘小公子那张面如黄土、毫无生气的脸庞时,若非他胸口隐约可见微弱的起伏,他们几乎要以为床上躺着的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黛玉心中不确定,那颗经过十倍稀释的小药丸,究竟能不能挽回眼前这个垂危的生命? 犹豫片刻后,她悄悄递给了父亲另一颗小药丸。 那小药丸外形看上去与原先的小药丸差不多,只是色泽略深。 是用只稀释了三倍的药泉水炼制而成,其效力,远超他们原先打算使用的那药丸的数倍不止。 章太医心急难耐,恨不得立刻冲进屋内,亲眼验证刘小公子的境况,看他这亲家是否在夸大其辞诓骗他? 然而,见众人依旧谈笑风生,他也只得强压下心中的焦虑,耐着性子等待。 他心中焦躁,便也想找个人陪他一起。 于是,他语重心长地拉长了语调,劝道:“亲家呀,你家二小子的确不能再这般放纵下去了,你得给他找份正经差使做做,免得他整日无所事事,一天到晚招猫逗狗,再引出祸端。” 刘尚书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 此事他又岂会未曾想过? 只是每次一提及此事,小儿子不是插科打诨,便是哭闹不休,他每次都狠不下心来,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他点头应承,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由着那小子胡来了! 第124章 幸不辱命 时光悄然流逝,当章太医再次见到刘小公子时,已经又过去了半个时辰。 看着面色红润、精神抖擞、大步流星走进来的刘小公子,不止章太医,连刘尚书和他的夫人以及儿媳妇等一众人,都惊呆了! 这哪里像是之前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人?分明比他未出事前还要生龙活虎! 章太医给他仔细把了脉,确认刘小公子身体已完全康复,没有丝毫异常。 林如海见状,趁势提出,请刘尚书派人前往京兆府撤回诉状,将贾琏放出来。 刘尚书这一回痛快应了。 事情得以圆满解决,林如海便提出告辞。 刘尚书一家却热情相邀,希望他们能留下来一道用餐。 自二小子出事到现在,天色已悄然暗淡,刘府上下都提着一颗心,还未曾顾得上用饭呢。 章太医亦怀揣着对那神奇药丸的好奇,想多探听些内幕,也在一旁极力挽留。 林如海想起还在大门口焦急等待消息的贾赦,于是婉言拒绝了刘尚书的好意。 他笑道:“初来乍到,京城诸事纷杂,还是改日再下帖相邀,择机相聚,详谈不迟。” 于是,刘尚书和章太医,一路客气地将林如海一家送至院门外。 当林如海带着刘府那位曾鼻孔朝天的管家踏出大门时,早已望眼欲穿的贾赦满怀希望地迎了上来。 林如海冲他微微点头,简短有力地说:“幸不辱命!” 随后,将刘尚书亲笔书写的撤诉条子递给了贾赦,并吩咐他带刘管家前往京兆府办理相关事宜,自己则领着家人回了他们墨竹巷的宅邸。 刚踏入宅门,门房便匆匆禀报,南安王已到访多时,此刻正在前院会客室由林管家相陪。 此外,还有个名叫薛蟠的青年,在一刻钟前,送了一位叫香菱的姑娘过来。 林管家暂且将人安置了,说是等姑娘回来再行定夺。 此时,众人早已饥肠辘辘。 好在他们这趟去贾府,带回了用惯了的侍书、侍剑以及紫鹃、雪雁。 权景瑶立刻吩咐侍书、侍剑去厨房催促厨娘准备晚餐,自己则陪着林如海和黛玉前往前院会客室。 几人刚踏入会客室,一位头发半白却仍威猛无比的老者便“腾”地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见林如海等人要向他行礼,连忙摆手制止,匆匆道了声:“免!” 便急不可耐地将脸转向林如海,问道:“听说你有本王那小外孙带给本王的信?在哪里?快拿来给本王瞧瞧!” 林如海将目光转向黛玉。 黛玉早已将信和那作为信物的金锁从玉葫芦的空间里取出来,放在了袖中,此时郑重其事地取出,递了过去。 林如海伸手接过,双手呈给南安王。 南安王一见那金锁,身子便猛地一颤。 他一把抓过信和金锁,竟不敢先去拆信,只将希翼的目光在林如海和黛玉等人面上逡巡,试图从他们的表情中找出一丝他爱女和外孙安然无恙的端倪。 林如海不忍亲口告诉他那残酷的事实——他心爱的女儿早已遭遇不幸,于是默默移开了目光。 这位高大威猛的男子身子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拆开手中的信,一字一句地读了下去。 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手中那薄薄的信纸仿佛承载了千钧之重,直压得他背脊都弯曲了几分。 及至看到最后,女儿被那忘恩负义的畜生活活捂死的那一幕时,这位威风凛凛了一辈子的老人,竟忍不住呕出了一口鲜血! 他未曾想过,自己从小精心呵护、视若珍宝的掌上明珠,最终竟会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第125章 南安王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凝固,周围的一切喧嚣都悄然远去,会客室内唯余南安王那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回荡,如同低沉的鼓点,敲击着每个人的心房。 他双眼赤红,泪水与愤怒交织,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久久不肯落下,仿佛是对自己有眼无珠的悔恨,悔恨自己将女儿交给了这样一个毫无人性的畜牲。 南安王紧握的双拳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青筋暴起,彰显着他内心的激荡与愤怒。 林如海毫不怀疑,若此时那杜安如站在跟前,南安王定会不顾一切将他撕成碎片! 然而,理智告诉南安王,他外孙还在那恶贼手里,他必须先将他救出来。 他缓缓站起身,双腿因长时间的颤抖而几乎无法支撑身体,但他依旧挺直腰板,目光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决绝。 那封信,被他紧紧攥在手中,仿佛是一份沉甸甸的誓言,誓要将那忘恩负义之徒绳之以法,让其在世人面前,为其罪行付出代价。 林如海上前,低声向他讲述了他那小外孙杜简的情况。 那是个很机敏勇敢的孩子,在为他母亲报仇之前,他不愿意离开杜府。 南安王那双因仇恨而布满阴霾的眼睛里,微微泛起一丝微弱的亮光。 林如海见南安王听进去了,便详细地给他讲了遇到杜简的前后始末。 当南安王听到杜简那么小,就被人推入江中,九死一生,所幸被林如海他们所救时,这位老人老泪纵横,站起身,郑重地向林如海鞠了一躬。 林如海慌忙闪身避开,嘴里连道:“使不得,使不得!” 那种情况下,只要是人,有点良知,都不可能视而不救,举手之劳而已。 南安王将金锁仍留在了林如海手中,强调说,他外孙的承诺就是他的承诺,任何时候,只要林如海拿这金锁上门,南安王府只要尚存一日,定会应他所求。 这位老人最后走出房间时,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重,却也十分坚决。 夜色已深,月光冷冷地洒在他的身上,为他披上了一层孤寂而悲壮的光辉。 林如海他们没有劝解,在失去至亲的痛苦面前,任何安慰和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能做的,只是将所见所闻如实上奏圣听,请圣上派人核查,以正视听。 送走南安王后,一家人终于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得以安坐餐桌旁,开开心心吃顿舒心饭了。 权景瑶从不是个会委屈自己和家人的人,晚餐准备得很丰盛。 看着桌上摆了十二道色香味俱全却份量不多的精致菜肴,一家人因想到嘉禾县君的凄惨离世而低迷的心情总算恢复了正常。 林如海看着坐在桌前,眼巴巴等自己开饭的小宇轩,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夹起一只金黄酥嫩的爆炒鸡腿,轻轻放入小家伙的小碗中,嘴角勾起一抹温润的笑意,歉然道:“快吃吧!” 今天小家伙肯定饿坏了,连他这个大人都感到饥肠辘辘,胃部隐隐作痛。 小宇轩的大眼睛瞬间笑成了月牙状,脆生生道了谢,然后廹不及待地拿起鸡腿,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小脸上漾起幸福和满足的笑容。 林如海又转身给黛玉夹了她最喜欢吃的鸡翅,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这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随后,他也不忘给权景瑶夹了一只,然后才自己吃起来。 权景瑶轻轻瞥了他一眼,心下暗道,她这名义上的相公,确实是一位谦谦君子,对女儿的疼爱和对女性的尊重,体现在他的一举一动里,在这个时代显得尤为珍贵。 这一点,就连她那嫡亲的大哥,都比不上。 她那大哥,虽说曾与大嫂感情甚笃,但骨子里,仍然带着一丝大男子主义的色彩,从未将大嫂放在与他同等的地位上。 她的思绪微微发散,最近常萦绕在心间的念头又悄无声息浮上心头。 但很快,她便收敛心神,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眼前的美食上。 她的主要目的是照顾好黛玉和小宇轩,过好自己的日子。 未来的路还很长,谁也无法预知会发生什么。 就将一切,都交给时间吧! 相信时间会给出最好的答案。 她拿起手边的碗,为每人都盛了一碗鲜美的鱼头豆腐汤。 嗯,汤色乳白如奶,香气扑鼻,她默默地低下头,享受地呷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真鲜! 可能是大家都饿了,接下来谁都没有再说话。 餐桌前,只余安静地咀嚼声和偶尔碗盏碰撞的清脆交鸣,构成了一幅温馨而和谐的画面。 很快,一顿饭吃完。 林如海起身走向书房,准备去写参奏徐州知府杜安如的折子。 他要行使御史“闻风而奏”的职权,揭露杜安如的罪行。 更何况,他亲眼目睹了杜简差点被害死的惨状,虽然杜安如亲手捂死嘉禾的场景他并未亲眼所见,但他坚信,纸包不住火,真相,总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权宇轩小朋友则蹦蹦跳跳地拉着姐姐的手,和姑姑一起去了姐姐暂住的院子。 他听见了,姐姐又要见客人了呢! 第126章 香菱 香菱在雪雁的引领下,缓步迈入屋内。 她步伐轻盈如猫,每一步都似乎未触实地,悄然无声。 整个人看上去怯生生的,仿佛一朵初绽于晨露中的小花,带着对未来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尽管她极力想要掩藏自己思绪,却仍难掩她那份与生俱来的楚楚动人的风姿。 看到屋子里是一名面带和煦笑意的女人,和一个灵动如出水芙蓉般的女孩儿,外加一个活泼可爱的三岁小儿时,香菱暗暗松了一口气,那双紧锁的眉头不自觉地舒展开来。 她先前还以为,那个顽劣不堪的薛霸王,又将她送给了怎样一个惫赖货呢? 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感到了一丝希望。 或许,这一次,她的命运会有所不同。 她不安地抻了抻衣角,静静垂首等待着。 黛玉眼神复杂地望着眼前这个局促不安的女孩儿,心中五味杂陈。 前世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她曾怜惜她命运多舛,对了,她还曾教过她作诗来着…… 如今,再次相见,黛玉不禁感慨万千,香菱前世惨死的结局,与她前世的命运何其相似? 都像是被命运捉弄的玩偶,无力挣扎。 黛玉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 半晌,她斟酌着缓缓开口:“香菱,不,其实你的本名叫做英莲,是姑苏城十里街仁清巷一位乡宦甄士隐的掌上明珠。有一年元宵节,你被家里下人抱着去看灯会,却不慎被拐子掳走,从此你的人生便如同飘零的落叶,几经辗转,最终落入了薛家。我说的这些,你可还记得?” 香菱闻言,心头猛地一颤,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拨动,那些沉睡在心灵深处的模糊的记忆片段,仿佛在这一刻被一盏明灯照亮,逐渐清晰起来。 “英莲”这个名字,如同遥远的呼唤,带着淡淡的忧伤与无尽的思念,从记忆的深渊中轻轻飘来,伴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拂过她的心田,唤醒了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 她紧闭双眼,努力地在脑海中拼凑着那些零星的记忆碎片,仿佛在寻找一块块失落的拼图,试图还原那段遥远而模糊的过去。 此刻,当她听到有人如此清晰地讲述自己的身世时,那份久违的归属感,如同冬日里的一缕温暖阳光,穿透了寒冷的阴霾,照进了她的心房,让她不禁泪湿眼眶。 她终于记起,那是好久好久以前,无数个寂静无声的午夜,当星辰点缀着夜空,她独自蜷缩在冰冷的角落,梦中无数次呼唤着这个名字,呼唤爹娘…… 然而,现实的残酷却一次次将她的希望击得粉碎,每一次梦醒,都是一次心碎的历程。 小小的她,渴望在梦中找到一丝丝家的温暖,一丝丝亲情的慰藉,但每一次醒来,面对的却都是无尽的黑暗与孤独。 每一次的失望,都像是寒冰锻造的利箭,精准无误地穿透她脆弱的心房,留下一道道难以愈合的伤痕。 为了逃避那份无尽的痛苦,她不得不将那个名字,连同那些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毒打与泪水,一同深锁于记忆的深渊,用岁月的尘埃与无尽的风霜,为它们筑起一道坚实的壁垒,将它们永远封存。 然而,就在此刻,这个她以为已经永远遗忘的名字,再次被眼前这位娇俏灵动的女孩轻轻提起,仿佛一阵春风拂过沉睡的大地,那段被尘封已久的记忆也悄然苏醒。 香菱娇弱的身躯不禁颤抖起来,她眼中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喷涌而出,她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情感,忍不住啜泣出声…… 黛玉见状,缓缓上前,轻轻安抚地拍了拍她柔嫩的肩膀。 十岁的她,站在十三岁的香菱面前,竟然并不显得矮小,反而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峰,为她撑起了一片天空。 黛玉轻声道:“我明日派人送你回苏州,你可愿意?” 声音虽稚嫩,却仿佛蕴含了无穷的力量,奇迹般抚平了香菱心底的创伤,让她彷徨无依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第127章 北静王妃身死 然而,世事难料,计划总会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 夜幕未散,京城已被一则令人毛骨悚然的消息撕破了原有的宁静。 北静王,这位刚刚回京的皇族贵胄,竟在昨夜再度遭遇刺客的袭击。 而那刺客,正是之前在城外已对他动过一次手的鬼魅幽灵。 他如同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吐着鲜红的信子,时刻准备给北静王致命一击。 城郊那一晚,鬼魅幽灵自信满满,他的剑如闪电般划破夜空,直接刺穿了北静王的胸膛。 他以为,那一次如同以往每一次行动那般,干净利落,已将北静王送入地狱。 然而,命运却与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北静王的心脏,竟然异于常人,生偏了一寸。 正是这一寸之差,给他留下了一线生机,让他与死神擦身而过。 再加上黛玉的奇药,让北静王险之又险地捡回了一条命。 然后,鬼魅幽灵的顾主那边传来了令他吃惊不已的消息。 北静王不但没死,还活蹦乱跳地上了奏折,断了他的财路。 顾主气得暴跳如雷,扬言北静王不死,尾款不结。 鬼魅幽灵感到难以置信,他这二十年来出手,从来没失手过。 他明明记得他的剑刺中了北静王的左胸…… 然而他却不知,正是那一寸之差,让北静王逃过了那一劫。 鬼魅幽灵收到消息,深感不可思议,为探究竟,再次悄悄潜入了京城…… 于是,北静王府死人了,这一次,死的是北静王妃。 原来,北静王自从在城外被刺杀后,便提高了警惕,也加强了守卫。 他的身边,隐卫和侍卫如影随形,如同两道坚不可摧的盾牌,时刻保护着他的安全,日夜不离。 本来北静王回京后,住在琼林坊那边的别院里,没北静王妃什么事。 但北静王上次离京时,就要求她在他这次回来以前,从王府里搬走。 和离书他已经签好字,交给她了。 她的嫁妆,她全数搬走,另外北静王府再给她十万两纹银,算作对她和离的补偿。 这样,即使和离后,她无论是回娘家,还是另行安置,都能安然度日。 否则,等待她的将是休书,和她给他下药等等,她干过的一系列丢人事件的曝光。 此事,他们商谈过不止一回。 本来,上次北静王出京前,北静王妃接下了和离书和十万两白银,北静王就以为她答应了。 哪里知道昨日一打听,那个女人还好好地待在他王府里,不仅没搬出去,还变本加厉,以北静王妃的身份参加各种宴会。 北静王气得肺管子都差点爆炸了! 他当即便派了人,给那女人下了最后通牒:限她三日之内拿着和离书和银子从他王府里滚出去,否则,他直接休书一封,派人将她从王府扔出去! 反正,也是没上过玉?的,他甚至没给她请过王妃的封诰,都不需要经过宗正寺同意。 然而,北静王妃却似乎并不害怕。 她傍晚时分派人传话给北静王,要她走可以,但她走之前,必须要见北静王一面,当面将她签好字的和离书交给他。 北静王同意了! 他此时,只想让那个女人离开他,离开王府,哪怕再苛刻的条件也能答应,何况只是见面这种小事。 想到明日还要上朝,他便连夜回了王府。 却不想,鬼魅幽灵已在他王府潜伏多时了。 琼林坊的别院守卫森严,如同铜墙铁壁一般。 而北静王府,却因为北静王不住在这里,防守就跟个破筛子似的,到处都是漏洞。 北静王刚与北静王妃见面,迎接他的便是一柄从天而降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长剑! 只因那把剑,前两天差点送他见了阎王! 这一次,剑尖直逼他咽喉而来,显见是鬼魅幽灵不给他留一点活路,想直接一剑穿喉。 不过,这一次,北静王的隐卫和侍卫首领反应及时,两道身影疾如闪电般冲上前,双双挡下了这一剑。 鬼魅幽灵一剑不成,在半空中借隐卫和侍卫首领的封挡之力,凌空一个鹞子翻身,从空中俯冲而下。 紧接着,他又来了第二剑。 这是他刺杀的极限招数,也是他最后的杀手锏。 迄今为止,他出刺杀任务,还从未被逼得出过第二剑。 只因他速度太快,形如鬼魅,都是一击必中,然后飘然远走。 北静王这里,是他出任务以来,遇到的最大的变数。 他决定,成败在此一剑,这一剑刺下去,无论如何,他都要走。 以后,这个任务,他也不会再做。 大不了退定金。 至多名声有损。 但,名声还能有命重要吗? 然而,就在他的剑尖即将触碰到北静王的咽喉时,猛然间,从斜刺里冲过来一个人,挡在了北静王的面前。 因为身高差的原因,一声短促刺耳的尖叫过后,剑尖直接穿过了那个人的脑袋! 第128章 青阳县君 是北静王妃! 她不知发了什么疯,突然间冲过来,不管不顾地挡在了北静王面前。 寒光一闪,长剑犹如毒蛇吐信,从她右眼猛地刺入,无情地穿透她的后脑勺,最终在北静王咽喉前三寸处停下。 北静王妃发出了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随即如断线的木偶般直挺挺倒下,完好的左眼圆瞪,满是不甘与惊愕,最终死不瞑目。 刺客见第二剑也未能得手,毫不犹豫地抽剑转身,如同夜色中的一抹鬼魅,瞬间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只留下一道令人心悸的残影。 北静王的侍卫首领和隐卫深知鬼魅幽灵的轻功了得,身法诡异,生怕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让他趁机杀个回马枪。 于是,他们二人始终如影随形地守护在北静王的左右,半步也不敢离开。 追捕鬼魅幽灵的重任,便只能交给他们手下的侍卫了。 尽管侍卫们全力以赴地围捕,那人鬼魅幽灵的名号却不是吹嘘出来的,他整个人当真如同幽灵般飘渺不定,最终还是被他给逃之夭夭了! 侍卫追出北静王府,就完全失去了鬼魅幽灵的踪迹,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去复命。 而在王府内院,北静王直愣愣盯着右眼窝不断汩汩涌出鲜血,后脑勺留下一个骇人血窟窿的妻子,他的心中五味杂陈,难以名状。 说实在话,他曾虽恨不得从未娶过这个女人,但也只是和她性格不和、处事南辕北辙、讲话更是鸡同鸭讲而已。 他看不惯她的骄纵、不讲理、胡搅蛮缠,看不上她那份蠢而不自知的倔强……却从未想过要她的性命。 更未料到她会以如此决绝的方式死在自己面前。 他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毅然决然地扑上来。 若是没有她这一扑,凭借他自身的身手,再加上隐卫和侍卫首领的协助,他也可以安然无恙地躲过这一劫。 然而,她这一扑,却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原本想与她彻底撇清关系,但如今,这个愿望却如镜花水月般,变得不合时宜。 北静王觉得,他与这个女人,或许真的八字不合,相克相冲。 就连她现在为他而死,他心中也激不起一丝惋惜难过的情绪。 只觉得她死得——太过愚蠢! 不知为何,北静王只觉得一口闷气堵在胸口,让他感到说不出的压抑与难受。 追出去的侍卫陆续返回复命,得知鬼魅幽灵逃脱的消息,北静王早有预料,也无心怪罪。 他只下令府里连夜挂起了白幡,又让管家写好讣告,准备明日一早到各府去发。 北静王妃被鬼魅幽灵在北静王府刺杀身死的消息如同惊雷般传入宫中,圣上顿时雷霆震怒。 倒不是他对北静王妃另眼相看,而是,鬼魅幽灵的举动,彻底触动了圣上那根多年前隐匿在心底深处的不安神经。 那曾经刺杀过他的暗影绝杀,现虽被黛玉杀死了,但有个与那人齐名且身形更如鬼魅的鬼魅幽灵存在,且还无视皇权,直接闯进王府杀人,此等嚣张行径,在他看来,简直是明目张胆地挑衅皇权,让他如鲠在喉、夜不能寐。 于是,林如海早晨上朝前,又收到了圣上口谕,让他带青阳县君一道进宫,圣上有要事找青阳县君办。 于是,早晨长长的等待上朝的队伍里,出现了一幕令人瞩目的奇观。 在那一眼看不到头的队列里,多一半都是长须飘飘、头发或半白、或花白的老头儿中,一个十岁左右,面容精致如玉的小姑娘,身穿一套浅绿色如意云纹裙,云纹用金线精心绣制,阳光一照,金光闪烁,犹如晨曦中的一抹璀璨光芒,甚是耀目。 这是昨儿宫里给她赐下来的县君规制的礼服。 黛玉受封后,还未及进宫谢恩。 正好今儿又收到口谕。 权景瑶便为她仔细地梳妆打扮了一番,让她穿上了这身县君规制的礼服,一并进宫谢恩。 衣服被权景瑶用干花放在熏笼上蒸出淡淡的香味儿,再将礼服放上去熏染一番,通风处一散,衣服上便留下清新雅致的花香味儿,既好闻,还不伤身。 北静王刚从御书房出来,便一眼看到了站在一众朝臣中等待圣上召见的女孩儿。 第129章 受命 只见她背光而立,宛若一幅淡雅的水墨画中漫步而出的一朵幽兰,一袭浅绿衣裙随风轻轻摇曳,仿佛是春日里最盎然的一抹绿意,生机勃勃,举手投足之间,金色的光芒在她身上欢快地跳跃闪动,为她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灵动与贵气。 北静王一时间竟被这幅如诗如画的场景深深吸引,目光如磁石般紧紧吸附在她的身上,久久不愿移开。 恰在此时,一名内侍从勤政殿内走出,一眼便瞧见了乖巧立于林大人身旁的盛装女孩,不由得一愣。 那内侍恰是他们进宫那晚在御书房当值的其中之一,见状,连忙转身,脚步匆匆地去找富海。 富海闻听,低头略一思忖,便上前两步,压低声音向圣上禀报道:“陛下,青阳县君已然进宫,此刻正在殿外等候召见。” 圣上刚刚详细询问了北静王关于那神秘莫测的鬼魅幽灵两次刺杀事件的详情,心中对此已是忌惮万分。 鬼魅幽灵如同一片挥之不去的阴霾,笼罩在他的心头,成了他心目中的头号心腹大患。 闻言,他立刻大手一挥,果断地道:“宣她进来!” 先前那小内侍闻言,立刻退出大殿,一出殿门,他便挺直了腰板,一甩拂尘,尖细的嗓音如同锋利的刀刃,抑扬顿挫地穿透人群:“陛下宣青阳县君觐见~” 人群中,贾赦与贾政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那个尊贵似玉的小姑娘在内侍的引领下,缓缓步入御书房,他们的嘴巴不自觉张得大大的。 那模样,似是快被惊掉了下巴。 如此耀眼的小姑娘,在他们眼皮底下待了近三年,他们竟几乎视而不见, 如今想来,他们以前可真是有眼无珠啊! 黛玉泰然自若地在众人或惊讶、或惊艳的目光中,脊背笔挺、风姿优雅,款款迈进了御书房。 在距圣上约莫两丈远的距离,黛玉俯身下拜,声音清脆悦耳:“林氏黛玉参见陛下,谢陛下隆恩!祝陛下龙体康健、福寿绵长、国泰民安、五谷满仓!” 圣上看她虽小小年纪,颂祷的话语却张口就来,且还跟平日里朝臣的祝贺词截然不同。 他紧绷的心神不禁一松,朝她摆了摆手,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难得和蔼地说道:“起来说话!” 黛玉利落地起身,动作如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 圣上见她表现得落落大方、进退有度,心情便又放松了些,语气和煦地问道:“朕闻北静王说,你身手极好,又曾与那鬼魅幽灵照过面,朕问你,你可有办法抓到那凶徒?” 黛玉心中顿时明白了今日被召见的真正原因。 她在心底将北静王骂了个狗血淋头:想起自己为救他而舍出去的药,不由得有些心疼。 这些皇室中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狡猾! 他们身上就不能让他们发现一丝有价值的东西,否则,都会被他们压榨得一文不剩! 虽然心中腹诽不已,但黛玉的面上却不敢显露出丝毫异样。 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禀万岁爷,臣女或可勉力一试!” 只因她突然想起,自己的父亲也曾是他们的刺杀目标。 那鬼魅幽灵刺杀北静王失败,难保不会转移目标,将视线移到她父亲身上。 只有将危险的源头彻底掐灭,才能斩断所有的危险。 反正,没有圣上的命令,她迟早还是要找那鬼魅幽灵麻烦的,不如现在就名正言顺地应下这个差事。 圣上见她小小年纪,却气度沉稳,不焦不躁,临危受命,也迎难而上,却又在言语间留有几分周旋的余地,心下对她又多了几分认可与赞叹。 他暗暗感叹:如海这是得了个好女儿啊! 第130章 琳琅公主 同时,不由自主想起家中那位调皮捣蛋、毫无半分女孩温婉模样的琳琅,他不禁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仿佛能预感到一股隐隐的痛楚正在头皮上蔓延开来。 “父皇!”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刚在心里念叨起那位上树爬墙、无所不为的女儿,那熟悉而又略带几分魔性的声音便如同炸雷般在耳边骤然响起。 御书房的后门口悄悄探进一张圆嘟嘟的小脸,小姑娘满头珠翠,笑得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在殿内四处扫视。 当她看到殿内只站着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姑娘时,眼中立刻闪烁起兴奋的光芒。 她全然不顾父皇那张故作威严、黑沉下来的脸庞,整个人如同一只活泼的小皮猴,几步并作一步,蹦蹦跳跳地蹿到黛玉的身边,毫不客气地拉起黛玉的手,满脸好奇地问道:“你是父皇给我找的伴读吗?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她也不等黛玉回答,便转过头来,对着满头黑线的父皇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撒娇地喊道:“父皇,你这次找得这个伴读好,我喜欢! 圣上对上他这个最宠爱的女儿,总是严肃不过三秒钟。 她是他心爱的皇贵妃为他所生的宝贝疙瘩。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皇贵妃在生下她不到三个月时,便因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离世。 他看着嗷嗷待哺的她,不忍心将她交给后宫其他女人抚养,便亲自将她带在身边,指派了两个奶娘和四个嬷嬷专门照看。 每当有空闲时,他都会去抱抱她、逗逗她。 可以说,她是在他眼皮下一点点长大的。 这份情感,自是与旁的儿女们不同。 然而,在不经意间,将她养成了一个天不怕地不怕、无法无天的小魔头,这一点,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小时候,她常常趁他不备,偷偷揪他的胡子,在他批阅过的奏折上,用稚嫩的小手画憨态可掬的小乌龟,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和图案,往往让他忍俊不禁,只觉得他的小公主,真是稚趣可爱得紧。 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她一天天地长大,那种淘气的性子也愈发显露无遗。 她开始变得肆无忌惮,上方揭瓦、爬树捉鸟,简直无所不能。 她的胆子越来越大,就没有什么事情是她不敢干的。 相比之下,他的那些儿子们在她面前都显得逊色不少。 她的调皮捣蛋,简直比她几个哥哥加起来还要厉害。 他想给她纠正过来,却已经迟了。 她总能一眼瞧出他黑脸下的装腔作势,一通撒娇卖萌下来,他看着那张与他梦中之人相似的笑脸,总是狠不下心来责罚。 故而,她成了儿女中唯一一个在他龙袍上撒过尿,七岁以前长住在乾元殿的公主。 也是唯一一个能不经通报便敢随意闯进御书房的人。 圣上随即想起,这些年来,他给这个令他头疼无比的女儿找了无数伴读,最后不是被他这女儿嫌弃退回,就是那些伴读哭哭啼啼被她们的父母领回家。 以前找的伴读,都是大臣们家中的嫡长女,暗卫们经过仔细调查,容貌品性都是一流的,在家中也都能照顾弟妹,但无一例外的是,她们都没能在这丫头身边待够一个月。 他若有所思地将目光投在黛玉身上,青阳县君虽是家中独女,但性子并不娇纵,而且身怀武功,或许…… 他可以试着让她来当琳琅的伴读? 想到这里,他心中渐渐涌起一个念头,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野草般疯长,竟越想越觉得合适,阻都阻不住。 他没有否定女儿的问话,而是含糊其辞地说道:“琳琅,别胡闹!这是青阳县君,朕今日宣她来,是有正事要办?” 这话一出,琳琅立刻不乐意了。 她嘟起小嘴,满脸不高兴地说道:“父皇,有什么事是女儿不能办的?您还要找外人?” 她扭动着身子,用手轻轻摇晃着父皇的胳膊。 那神情,活脱脱是个争糖吃的孩子。 第131章 满血复活 黛玉以前在贾府时,便已耳闻琳琅公主的大名,传说她性格顽劣,不学无术,整日里只知道招猫逗狗,简直比京城里的纨绔们还像纨绔。 因此,当得知眼前这位活泼灵动的女孩儿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琳琅公主时,黛玉心头不禁微微一跳。 然而,或许是眼缘相合,黛玉越看越觉得,琳琅身上隐约有着小宇轩的影子。 因此,对于琳琅先前的亲近之举,她并不抵触。 听到这会儿,琳琅又将她归到外人的行列里,她也只是淡然一笑。 在黛玉看来,自己对于圣上和琳琅公主而言,的确是个外人。 不过,她倒是对琳琅公主,有了与传言不一样的认知。 黛玉通过这短暂的接触,倒是觉得,这位琳琅公主实诚得可爱,有什么说什么,一点也不避人。 圣上板起脸孔,对琳琅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没看到父皇正忙着吗?你先自己去玩吧!” 说完,见到琳琅小脸上露出委屈的神色,他又忍不住找补了一句:“午时来御书房陪父皇用膳,你今儿想吃什么?告诉富海,让他去通知御膳房。” 琳琅刚刚被父皇嫌弃并遭撵,整个人委屈得像个蔫巴的茄子,垂头丧气的。 但这会儿听了父皇那似安慰似补偿的话,她瞬间满血复活,整个人又支楞了起来。 精神抖擞、骄傲得仿佛一只开屏的小孔雀,高高昂起了她那颗小脑袋。 黛玉见状,忍不住低头抿唇一笑。 没想到,她的偷笑,竟然被这位眼尖的小公主抓了个现行。 她瞪着一双毛茸茸的猫儿眼,翻了个可爱的小白眼儿。 黛玉很少看到有人翻白眼还翻得如此可爱,忍不住笑出声来。 琳琅见状,气得直跺脚。 圣上宣黛玉来的目的,是为了擒获或斩杀鬼魅幽灵,此事刚刚已交代完毕。 这会儿当着琳琅的面不好再提。 他见两个小姑娘间气氛还算融洽,一摆手,道:“青阳,你先不着急出宫,先去陪陪朕这皮猴儿。” 抓捕或斩杀鬼魅幽灵,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办成的,急不得。 何况,他还另外又派出去了不少侍卫和暗卫,并不专指望黛玉一人。 只是这些,他就不透露给她们了,免得知道他另派了人,而有所懈怠。 琳琅一听父皇答应让黛玉陪她玩,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冲过来拉着黛玉的一只手,拽着就要跑。 然而,她一拉之下,竟然没拉动。 琳琅小嘴里“咦”了一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可是宫里有名的大力王,没想到竟然拉不动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丫头。 她绷着小脸,这一次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小脸都挣得通红了,就像那蒸笼里熟透了的螃蟹。 但黛玉却好似长在那地上的磨盘,盘踞在原地纹丝不动。 她甚至还能在琳琅的全力拉扯下,游刃有余地冲圣上行礼告别,然后才顺着琳琅的力道,迈着轻盈的步伐,跟着她往殿外走去。 或许是小公主在宫里很少能找到与她同龄的玩伴,也或许这小公主本身就是个小话痨。 一路上,她拉着黛玉的手,边走,边叽叽喳喳地,小嘴就没个停歇的时候。 “青阳,你有弟弟妹妹吗?有几个?” “青阳,青阳,你怎么那么大力气,我刚才都差点拉不动你?” “青阳,你会爬树掏鸟蛋吗?” “青阳,你平日喜欢做什么?” …… 于是,小径上出现了这么一幕奇观:两个个头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一个在前面时而蹦蹦跳跳、时尔倒背小手,一边走一边连珠炮似的提问。 另一位似闲庭信步,不紧不慢地有一句没一句回答着前面小姑娘问不完的问题。 不知不觉中,两人到了御花园。 迎面从小径上走来两个少年,一个年纪看上去比琳琅大两三岁,另一个则小两岁。 从他们服饰上看,都是皇子。 两人一见琳琅,不由得一愣。 其中那个年纪小的皇子,看见琳琅,像是见到了洪水猛兽一般,拉着那年长的少年,转身就跑。 琳琅从鼻子里轻蔑地哼了一声,喊道:“老五,你个手下败将,跑什么?我今儿心情好,又不打你!” 那少年一听,脚下像是装了风火轮一般,头也不回,跑得更快了。 琳琅见了,不但不恼,反而乐得掐着小腰,得意地哈哈大笑。 黛玉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对这小公主的性子和受宠的程度,有了更深的了解。 第132章 树上瞧瞧好东西 琳琅带着黛玉,并未即刻折返回她居住的晗月宫去,而是引领着她一步步深入宫闱的腹地。 随着她们的深入,宫道上的宫人愈发稀疏,巡逻侍卫的身影也逐渐减少。 琳琅拉着黛玉一直走到宫殿群后面。 这里人迹罕至,不远处便是那被人遗忘的冷宫了。 最终,琳琅在一棵枝叶繁茂的古老大树下停了下来。 这棵树一看就有年成了,树干粗壮,得三个成年人合力方能环抱。 虽然历经沧桑,但树的生机仍然很旺。 其上虬枝盘曲,枝叶繁茂得遮天蔽日,仰头望去,几乎看不到天空,唯有几点零星的蓝在密集的枝叶缝隙间闪烁。 琳琅先是探头探脑地向四周张望了一番,自以为没有人注意这边,才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用气音问黛玉:“青阳,你爬过树没有?我带你去树上瞧瞧好东西。” 黛玉早已用神识探知,就在刚刚,已有一队侍卫从附近悄悄经过,其中两人还被为首之人留了下来,专门盯着她们。 黛玉听那为首之人的交待是:“你们二人不错眼珠地盯牢了琳琅公主,千万不可让这小祖宗出事,否则,我们有几颗脑袋,都不够陛下砍的。” 既然那两个侍卫的任务只是看顾琳琅的安全,防止她出事,黛玉便也没有理会,只当他们不存在。 黛玉虽说沉稳,但她也只是个才十岁刚过的小姑娘,本能的好奇心还是有的。 闻听琳琅要带她去树上瞧好东西,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她很诚实地回答道:“我未曾爬过树,但我要爬到树上去并非难事。” 琳琅听她这么回答,小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在说:“没想到你还是个喜欢吹牛的人”。 黛玉被她这副表情又逗得一乐,微笑着抬手示意让她先请。 琳琅便半信半疑地从腰间拿出一条长鞭。 那鞭子之长,令黛玉暗暗咋舌,恐怕足有三丈有余。 黛玉不禁怀疑,如此长的鞭子,以琳琅的小身板,真的能挥舞得起来吗? 然而,琳琅似乎读懂了黛玉的心思,小脸上洋溢起得意的笑容。 她弯腰将裙角掖进腰带,动作一气呵成,流畅而熟练,显然,这样的事儿她以前没少干。 接着,她狠狠跺了跺脚,确保裙摆不会在她爬树时滑落下来绊住手脚。 然后,双手合十,互相搓了搓,还往掌心“呸呸”了两声,吐了口唾沫,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然后将鞭子一甩,挂到了树上。 实锤了,鞭子在琳琅这儿,不是用来挥的,只是爬树的工具而已。 只因树干太粗了,她要爬树,但抱不住,只得想了这么个主意。 此刻,琳琅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她那张精致的小圆脸上写满了“我厉害吧?快来夸我吧!我可是个聪明绝顶的小机灵鬼儿”的字样。 嘿嘿…… 于是,在琳琅“吭哧吭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成功攀上第一个大树枝干时,聪明机灵鬼儿琳琅,向还站在树下的黛玉兴奋地喊话:“青阳,你快上来呀,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她还贴心地摇了摇垂在树下的鞭子。 鞭梢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向黛玉招手。 黛玉微微一笑,并没有去碰触那鞭子,只是身形微动,一闪之间,树下便消失了黛玉的身影。 琳琅惊得张大了嘴巴,“啊~”的一声惊呼险险就要出口。 嘴巴刚张开,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柔嫩的小手,将她的嘴巴牢牢捂住。 同时,耳边传来黛玉清灵灵的声音:“你再喊,可就把附近的侍卫给引来了!” 原来,那两个侍卫在刚才琳琅爬树时,便已悄悄摸到了附近,就躲在旁边的两棵大树后。 虽然那两棵树没有这棵古老的大树粗壮,但躲一两个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琳琅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动小脑袋,示意她知道了,不会再发出声音。 黛玉这才缓缓松开捂在她嘴巴上的手。 第133章 琳琅的秘密基地 琳琅的嘴巴刚得了自由,就眼睛亮晶晶地凑近黛玉身旁,用自以为“微不可闻”的声音,满怀期待地道:“青阳,你会轻功对不对?教我!快教我!我也想学这个!” 黛玉望着她那双充满渴望的眼睛,仿佛能看到她内心已经变成了一只急于飞天的窜天猴。 要是真让她学了轻功,那还不得将皇宫的屋顶给掀了啊! 不过,想想怎么那么期待呢? 黛玉摇摇头,她一定是近墨者黑,虽只待了一会儿,却被琳琅给同化了。 她是坚决不承认,其实她骨子里也不是个循规蹈矩的女孩子的。 黛玉便故意卖了个关子,笑着推辞道:“这个我可不敢擅自答应你,你得先去请示你父皇,得到他的同意才行哦。” 琳琅一听,脸色一垮,小眉头几乎拧成了两条活灵活现的小毛毛虫。 她沮丧地嘟着小嘴:“父皇就是担心我没个轻重,个性又毛毛糙糙的,怕我学了轻功窜高,会从高处摔下来,所以才不让我学的。” 完了还不甘心地补上一句:“他还勒令不准宫中的侍卫教我!我躺在地上撒泼打滚都不管用。” 她越说越气,恨恨地用穿着鹿皮靴子的小脚,在地板上狠狠地跺了两下。 黛玉看她一下子失了所有光彩的小脸,到底不忍心。 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她出了个主意:“今时不同往日,你可以对陛下说,你学好轻功之前,绝不爬高,学会后,就不会摔下来了,只能是飞下来,不但能趋利避害,还能躲避危险,这样岂不是一举数得?你父皇肯定会答应的,” 琳琅将信将疑:“真的?这样说父皇就能答应了?” 黛玉肯定地点头:“嗯!” 这一点,还得感谢那鬼魅幽灵的兴风作浪,否则,放在平时,这理由指定不成立。 琳琅一得到黛玉肯定的确认,那张小脸一瞬间就变得明媚起来。 整个人情绪立马转忧为喜,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飞天遁地的英姿。 她噌噌噌地踩着树枝,迅速地向大树的高处攀爬而去。 黛玉发现这琳琅公主,真的是很好哄的一个人,脾气如那夏日的雷电,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看似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实际却一点儿也不慢,半步都没有落下。 终于,她的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绿叶,眼前豁然开朗——在大树的中心部位,一间精致小巧的树屋悄然展现在黛玉面前。 这树屋由极为平整、质地坚实的厚木板搭建而成,约莫十平方米的空间里,每一寸都透露出匠心独具。 树屋的门前,摆放着一张小巧的木桌和两把藤椅,仿佛正静静等待着主人的归来,享受那份悠闲而惬意的时光。 推开门,一股清新自然的气息扑面而来。 大树的主干穿过小屋中央,透顶而出,宛如支撑着整个屋子的脊梁。 主干到了这儿,已经变得没那么粗壮了,琳琅一人便能轻松环抱过来。 主干上,向上蜿蜒而上伸出几根枝条,枝条上绿叶繁茂,青翠欲滴,给人一种返璞归真的感觉。 靠南边墙角,放着一张小巧的木床,虽然不大,但对于琳琅来说,却绰绰有余,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床头上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金丝猴儿,它一手搭在眼帘上,举目远眺,好似在守望着这片小天地。 旁边的小巧床头柜上,摆放着一盘香气扑鼻的芙蓉糕。 从这些细节可以看出,这地方,琳琅经常光顾。 树屋的屋顶微微倾斜,覆盖着厚厚的青苔和藤蔓,仿佛是大自然特意为它披上的绿袍。 屋顶的一角,还巧妙地设计了一个小小的烟囱,袅袅炊烟似乎正从其中缓缓升起,为这隐秘的小天地,增添了几分生活的气息。 树屋的墙壁上,爬满了五彩斑斓的野花和藤蔓,它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 窗户则是由细小的木条拼接而成,透过窗户,可以隐约看到树屋内外的迷人景致。 阳光透过树梢的缝隙,斑驳地洒在树屋上,为这隐秘的小天地镀上了一层温暖而神秘的光辉。 黛玉望着眼前这树屋,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亲切感,她有种很强烈的直觉,这样的树屋,似乎与她识海里的功法在遥相呼应,对她的修炼有莫大的助益。 琳琅献宝似的拉着她的手,径直坐到了那张小床上,将床头上那盘芙蓉膏端过来,就要往黛玉手里递:“青阳,你吃!” 她环顾四周,得意的大眼睛眯起,道:“这里可是我的秘密基地,怎么样?不错吧?” 黛玉点头,这地方确实让人一见倾心,就连她,也只一眼,便喜欢上了。 但,对于琳琅所说的“秘密基地”这个说法,她却不敢完全苟同。 秘密未必是秘密,单就那些平整厚实坚固的木板,和那张雕着金丝猴儿的木床,就绝非她一个单纯冲动毛躁的小姑娘所能无声无息弄来的。 这里面,肯定有着圣上的默许和纵容。 能在这波谲云诡的深宫里,悄无声息地建起这样一方小天地,黛玉对琳琅所受到的宠爱和纵容,又有了进一步的认知。 第134章 解锁隐身术 琳琅见新结识的小伙伴也认可她的秘密基地,心中那份得意之情,几乎要从眼眶中溢出来,化作璀璨的星光。 一高兴,琳琅的鬼点子就如泉涌般冒出。 她神秘兮兮地拉着黛玉的手,说:“走,我带你去看更好玩的!” 黛玉心中纳闷,这树屋不已经是这里最好玩的地方了么?在这树屋面前,还有啥能称得上好玩的? 只见琳琅轻盈地走到屋子中央的树干旁,一手稳稳地扶着树干,另一手则灵巧地拽住枝丫上伸出来的枝条,寻到一根比成人手臂还粗的枝干,毫不犹豫地踩了上去。 接着,她像只敏捷的小猴子,噌噌噌几下,就爬到了屋顶。 琳琅伸手揭开屋顶上一块活动的圆形木板,一个足以容纳一人进出的大洞便展现在眼前。 她伸出胳膊,两手撑在洞壁两侧,轻轻一纵身,整个人就像一只灵巧的燕子,从那圆洞中蹿了出去。 然后,她俯身趴在洞口,向下面的黛玉招手,脸上洋溢着兴奋与期待:“青阳,快上来!你看,从这里,可以看到皇宫外面哦!“ 黛玉这一次没有纵身飞跃,而是学着琳琅的样子,踩在那些突出的枝丫上,一步一步攀到了屋顶。 屋顶被设计成稍稍倾斜的人字形,这样,下雨下雪时,上面不容易积水。 屋脊中央,是一道大约二十公分宽的长长突起,横贯屋脊,足可使人安安稳稳站立或坐在上面。 此时,琳琅便是站在这突起上,踮着脚尖,努力向外眺望。 黛玉站在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透过枝叶的缝隙,却只能隐隐绰绰看到远处宫墙外,露出的一些零零散散的朱红色屋顶。 黛玉心下叹息:如此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却被锁在这深深的宫墙之内,如同鸟儿被折断了翅膀,关在笼子里,失去了自由。 尽管她拥有公主这尊贵的身份,有帝王的宠爱,但一个帝王的心中,又装了多少事?他的宠爱,又能持续多久呢? 希望琳琅长大,不要被沦为了和亲的工具吧! 这一刻,黛玉才恍然大悟,明白了琳琅建这小木屋的真正用意。 恐怕,这里不仅承载着她的梦想,更承载着她想要飞越宫墙,去外面闯荡一番的全部希望与渴望吧? 黛玉这一刹那,心中感慨万千,仿佛看到了琳琅那颗被束缚却依然向往自由的心。 正在这时,远处忽然轰隆隆传来几声炸雷声,震耳欲聋。 黛玉奇怪地望望天空,只见晴空万里无云,天空澄澈明净如洗,没有一丝风雨的迹象。 正纳闷间,只听灵台处传来灵二急切地呼唤声:“主人,雷灵要诞生了,灵三来了!快快打座修炼!” 黛玉身形微微一僵,弄了半天,原来这是自己的锅啊。 她看了身旁正痴痴望着远处屋顶发呆的琳琅一眼,那双大眼睛里,充满了对外面天空的无限向往。 好在自从灵二诞生后,黛玉多了项平时不显于人前的本领——一心二用。 也就是说,在不影响与身边人正常交流的情况下,她也能原地修炼,一般人还察觉不到。 故而,她这会儿放心地放松自己,转身坐在屋脊上,从识海里调出断魂笔握在手中。 一边感悟着丹田内的功法流转运行,一边留下一缕意识在琳琅公主身上。 身边有微风拂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少了琳琅的叽叽喳喳,周围一时间变得静谧极了。 就这片刻工夫里,周边的天色已快速昏暗起来。 风起云涌间,厚重的乌云顷刻间铺满了头顶这一片天空。 此时的天象异常奇特:皇宫上空,乌云罩顶,乌云边缘,还包裹着一道金红色的光芒,耀眼而神秘;而皇宫外面,却依旧晴空万里,纯净得连一丝云的影子都看不见。 而在这乌云之下的正中心,谁也不知道,引发这起奇观的小女孩,正盘腿坐在小树屋上空,摊开四肢百骸,放任周遭的灵气如潮水般冲入她的身体,冲刷着她的每一条经脉、每一个细胞。 随着功法的流转运行,黛玉丹田里的绛珠功法慢慢地又揭到了下一页。 页面顶端,赫然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绛珠隐形! 下面是几行口诀: 绛珠隐形,气聚灵心; 叶隐花匿,影遁无痕; 珠光幻月,秘法无垠; 念动法随,隐于红尘; 玄灵秘心,幻化万千。 黛玉一看见这几行口诀,心头就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触动。 它们就好似多年的老友再次相见般亲切熟悉,仿佛早已融入了她的血脉之中。 她试着按功法所言:气聚灵台,心随念转……神识拎着灵二脑门儿上的绛珠红果,将她从识海中轻轻地扔了出来。 第135章 雷灵和电灵诞生 灵二被黛玉突如其来地从识海中猛地拽出,仿佛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在空中踉跄了几下,又在黛玉的肩头连翻了两个跟斗,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她本是活泼好动、一刻也闲不住的性子,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溜出来,在外面尽情撒欢了。 但,也不是这么个出来法啊。 她觉得,主人把她丢出来时,与丢弃一块被随意扔掉的破布也没两样。 遭到这般粗鲁地对待,宝宝委屈。 于是,被粗鲁对待的灵二,瞬间化身为一位演技高超的小戏精。 小手轻轻一抹她光洁如玉的小脸蛋,仿佛那上面真有泪水滑落,小嘴一张一合,发出“哇哇”的抗议声。 那声音,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主人你真是太偏心了!” 她小鼻子装模作样的抽泣一声,嘟着一张红豆大的小嘴儿,道:“主人对灵一总是轻声细语,呵护备至,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对我呢,却总是呼来喝去,像这次,更是犹如扔垃圾一样把我随意扔出来。” 她停顿了一下,趁人不备,偷偷从那小手指缝里飞快地瞄了黛玉一眼,见黛玉脸色有些讪讪的。 灵二趁热打铁,小嘴里巴巴的更起劲了:“这简直太不公平了!主人,你伤害了我幼小的心灵,你得补偿我!” 她眨巴着一双豆豆眼,眼睛上的小睫毛飞快地颤动着,小心翼翼地讲出自己的目的:“以后,你必须对灵二比对灵一还要好才行……” 黛玉望着眼前这神气活现、又委屈巴巴的小不点,不禁有些哑然失笑。 心中也暗暗责怪自己刚才因为心情激动,行事过于鲁莽了些,未曾顾及这小家伙的感受。 她正打算上前安慰这小不点一番,谁知还没迈出脚步,就见那小不点竖起一根细细小小的手指头,煞有介事地讨价还价道:“主人,你要补偿我一顿,啊不,三顿麻辣大餐才行!” 这小家伙得寸进尺的小模样,真让人怀疑,刚刚她没站稳那一下,是故意装的呢?还是真的? 黛玉回想起刚刚扔她出去的那一刹那,自己一边心念电转,默念着绛珠隐形功法的口诀,一边留意着琳琅那边的动静。 看到灵二在她们身旁大声抗议、假哭不止,琳琅却半点反应也没有。 黛玉心头一喜:隐身功法,竟然成功了! 她很想立刻将自己也隐形起来,但又怕自己突然消失,吓着了琳琅。 犹豫再三,还是按捺下了这个念头,决定等晚点儿回家后再做亲身试验。 此时,头顶上雷电的轰隆声愈来愈近,那声势浩大的,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一般。 身旁的琳琅被越来越近的雷电声惊回了神魂,思绪从对宫墙外的向往中抽回。 抬头才发现乌云压顶,琳琅一时有些惊呆了。 她惊慌失措地紧紧抓着黛玉的胳膊,就要往树屋里钻:“糟了!青阳,父皇让我打雷时远离大树的,我们快下去,离开这儿!” 黛玉本想告诉她无需担心,但仔细一想,还是顺着她的意思,跟着她从屋顶迅速下到了树屋中。 她知道这雷电是冲着自己来的,但琳琅却毫不知情。 如果这次她告诉琳琅不用躲,让她有了打雷时,待在大树附近也没什么的错觉,那以后呢? 以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形,琳琅会不会也笃定不会出事,不再躲避。 万一到时真的出了什么差错,岂不是她的罪过? 回到树屋中,或许是有了顶棚的遮挡,琳琅那颗扑通扑通直跳的心,才慢慢平复下来,没有了刚刚那般快跳出嗓子眼的感觉。 然而,她依然有些不安心,拉着黛玉的手,就要往树下爬。 黛玉见状,微微一笑,直接揽过她的腰,纵身轻轻一跃,两人便如同轻盈的花瓣般,飘然落地。 琳琅的目光中充满了崇拜与羡慕。 她现在看黛玉的眼神,与上树前的置疑判若两人,仿佛在看一位无所不能的神人。 然而,天公并不作美,不等她们逃离这片区域,头顶的乌云便开始肆意翻滚,如同被激怒的巨兽,不断咆哮着。 雷声轰鸣,震耳欲聋,闪电如同利剑般划破长空,一次次地闪现,无不预示着即将到来的不可预知的事件。 皇宫里,人人自危,到处一片慌乱景象。 宫人们四处奔走,都想找个安全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白色的闪电,犹如天神的怒鞭,带着无尽的威能与狂暴,“啪”的一声,从黛玉的头顶直直劈下。 那一刻,空气仿佛凝固,时间也为之停滞。 黛玉体内的灵力,在这一刻仿佛被点燃,疯狂地运转起来,犹如江河之水奔腾不息,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那闪电如同火蛇一般,带着炽热与毁灭的气息,毫不犹豫地钻入黛玉的体内,与她体内的灵力交织在一起,瞬间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黛玉只觉识海中一阵翻腾,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诞生。 她凝神望去,只见两个小人儿,一个通身闪烁着银光,另一个却周身漆黑如墨,嚣张而神秘地盘踞在她的丹田之中。 第136章 雷电相争 两……个! 黛玉的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惊愕,这对于她来说,真是个意外的惊喜! 相当于,她在复活弟弟的路上,又迈近了大大的一步。 然而,这份惊喜还未及完全展开。 其中一个娇小如豆、银辉闪烁的小身影已迫不及待地抬起她那稚嫩的小手,嘴角弯成了月牙状,露出几颗宛如初绽米粒般洁白无瑕的小牙齿,向着黛玉欢快地打起了招呼:“主人你好呀,我是灵三,电之灵哦!请多多指教!”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黛玉恍惚间觉得,那周身被漆黑包裹的小家伙似乎又黯淡了几分,就好似被无尽的墨色深渊深深吞噬。 漆黑小人儿却不以为然,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慢与坚定:“排行小就乖乖认命当老四吧,争什么老三的位置。雷电雷电,世人皆知先有雷再有电,这是天地间不变的法则,可不是你随便说说就能颠倒乾坤的!” 这小不点虽然身形娇小,可声音却如同惊雷般震耳欲聋,不仅冲击着黛玉的识海,更在她的耳畔回荡起隆隆的声响,仿佛要将整个灵府都撕裂开来。 这一刻,黛玉无需多言,便已清晰地分辨出了雷灵与电灵的身份。 电灵显然不甘示弱,它振振有词地辩解着:“当然我是老三啦,明明是我先闯进来的嘛。而且,我在空气中的传播速度那可是接近光速,每秒能跑米呢!你呢,才区区340米每秒,人们也总是先看到我,你凭什么和我争这个名次?” 雷灵被这番话噎得一时语塞,脸上露出几分懊恼之色,但仍倔强地反驳道:“自古以来,风云雷电,电就排在最后,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你怎么能不遵守?” 两个小家伙吵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仿佛下一刻就要动手动脚、大打出手了。 黛玉被她们吵得头疼欲裂,不得不大喝一声:“停!” 这一声喝止如同惊雷乍响,瞬间让两个小家伙噤若寒蝉,齐刷刷地望向黛玉,异口同声地说:“请主人定夺!” 黛玉没想到收个小妹还要处理这种排行纠纷,真是让她头疼不已。 这才四个小家伙呢,老二就不服老大,闹得翻天覆地。 想到后面还有五个未出世的精灵等着,到时候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呢! 前不久还发生了灵二和灵一争宠的事件,想到自己要集齐整整九个精灵才能顺利复活弟弟……黛玉不禁感到一阵头大如斗。 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九个小不点在她识海里跳脚蹦跶、叽叽喳喳…… 黛玉简直不敢想象那混乱不堪的场面。 突然,黛玉的脑海中灵光一闪,这九个绛珠精灵各有各的特色和本领,又不需要谁来领导谁,何必非要排个大小顺序呢? 她不如提前布局、因势利导,把矛盾扼杀在摇篮里。 想到这里,黛玉静下心来,脸上绽放出狼外婆似的微笑:“你们别争了,以后你们九个精灵就按各自的本领和特色来命名吧,不分大小。” 她指着从开始起就一直沉默不语、安安静静窝在椅子上看热闹的灵一说道:“灵一以后就叫木灵吧。” 灵一眨了眨眼,似乎对这个名字无所谓,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黛玉又将正在外面吊在琳琅刘海前荡秋千、反复测试隐身术效果的灵二用神识招了进来,用半诱哄的语气说道:“灵二以后改名叫火灵吧,这个名字更好听哦!” 灵二是个顺毛驴,最爱听好听话。 一听“火灵”这个新名字,细细品味了一番后,嗯,确实比灵二有特色、有气势多了! 她立即眉开眼笑地接受了这个新名字。 接着,黛玉给那浑身乌漆麻黑的小不点命名为“雷灵”,给那通体银白的小不点取名为“电灵”。 两个小人儿对这样的命名非常满意,小脸上的表情立刻多云转晴,相视一笑,高高兴兴地拉着小手,好奇地在黛玉的灵府里参观起来。 仿佛先前那两个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的小不点根本不是她们一样。 黛玉巧妙地解决了一场纠纷后,便不再理会这几个小精灵,任由她们在识海里自由玩耍、尽情嬉戏。 而她,则要去处理刚刚雷电两灵入体所引起的轰动了。 识海里的时间流速与外界截然不同,别看黛玉刚刚在识海里解决了一场纠纷,其实在琳琅的感觉里,也就一眨眼的工夫而已。 琳琅是亲眼目睹了闪电劈在黛玉的脑门儿上,然后如同一条银龙般钻入她的体内消失不见的! 那一刻,琳琅的心中满是震撼与不解。 第137章 被雷劈,也并非全然都是坏事 本来,在那个惊心动魄的瞬间,雷电犹如天神的愤怒被猛然间唤醒,带着不可一世的威势,轰然降临,直击向黛玉的头顶。 那气势,仿佛要将苍穹中积压的所有愤怒与力量,在这一刻倾泻而下,将她彻底吞噬。 琳琅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好似被抽离了所有的血色。 她的双眼中满是惊恐与无助,脑海中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海浪,不断翻涌着那些关于雷电将人劈成焦炭的恐怖传言。 难道……难道青阳,这个她刚刚视为好友的小伙伴,也要落得个如此悲惨的下场吗? 琳琅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那种疼痛几乎让她窒息。 她长到这么大,从未遇到过如此让她心生畏惧、却又无能为力的局面。 黛玉,这个毫无顾忌地陪着琳琅上到树屋中的女子,是她生命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琳琅挑选伴读们的考验,往往从爬树开始。 那些被她父皇挑选来的伴读,多半在这第一道关卡前就败下阵来。 而今天,看到黛玉的第一眼,琳琅就觉得格外合眼缘,于是直接将她带到了自己的秘密基地——树屋。 黛玉在琳琅向树上攀爬时,脸上没有丝毫的嫌弃与鄙夷,也没有那些大家闺秀的胆小与退缩。 她只是面容异常平静地看着,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小事。 之后,她只轻轻一跃,就如同飞鸟般稳稳地站在了大树之巅,与自己一同俯瞰着脚下的世界。 那一刻,琳琅觉得,她们似乎拥有了整个世界。 琳琅心中暗自欣喜,能陪她上书屋的人,必然也能陪她做更多的事情。 但,就在她满怀憧憬地期待未来生活时,那天雷却如同神兵天降,给了她一个措手不及的沉重打击。 然而,更出乎她意料的是,这天雷竟然没有伤害到任何人! 琳琅原本想象中的恐怖场景并没有发生,被雷电劈中的黛玉,依然好好地站在那里,脸上甚至还洋溢着几分隐隐的喜悦。 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奇妙的洗礼,整个人都变得精神焕发,耳聪目明。 琳琅的小脸从惊惧到惊喜,再到慢慢张大嘴巴。 精致的小脸上表情变幻莫测,好似正在观看一场精彩绝伦的戏剧。 黛玉看着琳琅那夸张的表情,忍不住伸出纤细的手指,将琳琅那快要掉下来的下巴轻轻托了上去,嘴角勾勒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说道:“世事无绝对,事实证明,有时候,被雷劈,也并非全然都是坏事。” 琳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小脑袋。 眼前的事实摆在她面前,让她不得不信服。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这沉静而紧张的氛围。 原来是圣上面前的富海公公,带着几个小内侍匆匆赶来,他们跑得气喘吁吁,仿佛身后有凶猛的追兵一般。 富海那张白胖的脸蛋上透着焦急之色,如同一张发面馒头被急火蒸得热气腾腾。 直到看到琳琅小公主好端端地站在那里,他才停下来,用手拍拍胸脯,长舒了一口气。 但刚才跑得太急,他还是忍不住弯下腰,两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似乎要将肺里的空气都吸干一般。 等稍稍平复了呼吸,他才直起身子,向琳琅和黛玉行了一礼,冲琳琅道:“陛下已散了早朝,请小公主即刻去御书房见他!”又转头对黛玉道:“林大人也在,青阳县君也可以一起去。” 黛玉微微颔首,心中暗自思量。 刚才雷电入体的那一幕,虽然其他人可能没看到,但琳琅和那两个躲在附近树后的侍卫却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看到了,就相当于圣上也看到了。 再隐瞒,也无济于事。 此事必然要有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恐怕会掀起轩然大波,引发不必要的恐慌和猜测。 黛玉心中拿定了主意,开始默默思考等会儿见了圣上该如何措辞,才能巧妙地蒙混过关,既保护自己的秘密,又避免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 然而,当她们匆匆赶到御书房时,却发现里面不仅有林如海,还站着几位陌生的官员。 其中一人竟然身着道袍,手持拂尘,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让人见之就心生敬畏。 他的眼神深邃而神秘,望着你的时候,好似能洞察一切奥秘。 第138章 清虚真人 黛玉与琳琅跟着富海,刚踏入御书房的门槛,那道长的目光,就犹如夜空中最亮的探照灯,倏地一下,精准无误地锁定在了黛玉身上。 黛玉的瞳孔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缩,她敏锐地感觉到,在那道长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下,自己身上那些隐秘的秘密,仿佛被剥去了层层伪装,无所遁形。 她深吸一口气,迅速收敛心神,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随即,恭恭敬敬地向圣上行了一礼,然后便静静地站立在一旁,以不变应万变,静待圣上的垂询。 圣上在确认琳琅安然无恙后,终于缓缓开口询问:“朕听闻,那道雷电不偏不倚,就劈落在了宫中的那棵千年古树旁。当时,你们二人应该就在那附近,可有被那雷霆万钧之势吓到?” 琳琅闻言,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模样憨态可掬,十分诚实地回答:“刚开始的时候,女儿确实被吓到了,不过后来又好了!那雷电虽然可怕,但并没有真的伤害到我们。” 黛玉见她回答得十分简单,心中不禁有些无奈。 圣上明显是想知道当时的详情。 于是,她上前一步,恭敬地回答道:“回陛下,那道雷电,正好劈在了臣女的脑门儿上。” 此言一出,除了那位道长外,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黛玉,仿佛要穿透她的身体,看个究竟。 尤其是林如海,他全然不顾君前失仪,三步并作两步地小跑到黛玉身旁,焦急地伸手就往她头上扒拉,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 黛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急忙伸手阻止了林如海的动作,微笑着安慰他道:“父亲,您放心,女儿真的没事!那雷电虽然凶猛,但并未对我造成任何伤害。” 林如海看着女儿那平静而坚定的眼神,心中的疑虑虽然仍未完全消散,但看着她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还是暂时按捺下了心中的不安。 他默默地退到了一旁,目光中仍带着几分散不去的担忧。 圣上闻言,不禁“哦”了一声,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 他微微倾身向前,准备更仔细地聆听黛玉的讲述。 “青阳,你且详细说说当时的情景。”圣上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充满了威严和期待。 黛玉再次躬身施礼,应了一声“是”。 随后,她娓娓道来,仿佛将众人带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时刻。 “当时,雷声轰鸣,震耳欲聋。琳琅公主与臣女正站在那棵千年古树旁,准备离去。不料那雷电来势汹汹,犹如一条愤怒的巨龙,在我们头顶翻滚肆虐。” “忽然,臣女只觉周身被一道奇异的光芒所笼罩。那光芒温暖而柔和,瞬间包裹了臣女的全身。” “臣女当时大惊失色,以为自己即将命丧于此。” 黛玉说到这里,微微抬高了音量:“谁知那光芒并不伤人,反而让臣女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安宁。似乎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保护着臣女,让臣女瞬间心安,无所畏惧。” “待那光芒散去,臣女发现自己不仅毫发无损,而且耳目更加清明,整个世界都变得异常清晰起来,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亲和的气息。” 圣上听后,不置可否地又“哦”了一声。 他目光深邃地看着黛玉。 随后,他将目光转向了那位道长,询问道:“清虚真人可知,这究竟是何缘由?” 黛玉心中又是一紧:原来这就是清虚真人! 她原先在贾府时,就曾听说过清虚真人的名头。 说这是位得道高人,能够洞察天机、预知未来,传得神乎其神。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这位高人的模样,如今终于得以一见。 那被称作清虚真人的道长冲圣上打了个稽首,抚着他那三尺长的白胡须,笑盈盈地道:“贫道还是先前的看法。从天象和卦象上来看,此雷实为吉兆。而这吉兆降临在青阳县君身上,足见青阳县君福气深厚,乃是有大造化之人哪!” 圣上听后,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黛玉,随后又将视线转向了离他最近的官员——钦天监监正尹大人,问道:“尹监正,意下如何?” 第139章 吉兆 尹监正是一位年约三十、面容清癯俊逸的年轻人。 他全身上下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宛若深邃的夜空,好似能洞察世间万物,瞳仁更是漆黑如幽潭,深不可测。 当听闻圣上垂询时,他微微欠身行礼,整个动作既不过分谄媚,又恰到好处地展现了他的敬意。 紧接着,他不动声色地抬起右手,凭空一翻,掌心中竟奇迹般地显现出三枚古铜色的铜钱。 这三枚铜钱散发着深蓝色的光泽,黛玉极目去看,竟无法看清上面的图案,只觉神秘莫测,似乎蕴含着某种古老而强大的力量。 尹监正并不采用常人抛掷铜钱的方式,而是手指轻轻一运力,三枚铜钱便在他掌心飞速旋转起来。 它们犹如三道绚丽的流光,交织出一道道令人目不暇接的轨迹,速度之快,让人无法捕捉其形态。 只能隐约听到它们在空气中划过的细微声响,犹如天籁之音,回荡在御书房的每一个角落。 黛玉微微低头,看似低眉垂目,眼观鼻,鼻观心。 实则她的神识早已悄然外放,密切关注着房内每个人的细微表情变化。 很快,她敏锐地察觉到,自尹监正手里的那三枚铜钱开始转动起,房内众人的目光便开始变得恍惚起来。 除了那位清虚真人依然保持着清醒的神志外,其他人的眼神都变得迷离,仿若被瞌睡虫悄然入侵,陷入了某种奇异的催眠状态。 琳琅年纪最小,表现得也最为明显。 她甚至打起了小呼噜。 小脑袋跟着铜钱旋转的节奏,一点一点地晃动着,还挺有节奏感,就像小鸡啄米一样,看上去蠢萌蠢萌的,非常可爱。 黛玉仔细观察着,发现圣上的表现,与她父亲林如海以及另外几个臣子颇为相似,虽然不至于像琳琅那般小鸡啄米般点头,但眼神也变得迷离而空洞,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所蛊惑。 然而,在此过程中,尹监正的目光却始终未曾离开过黛玉分毫。 他似乎在通过这三枚铜钱,探寻着黛玉身上隐藏的秘密。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犹如要将黛玉看个通透一般。 片刻之后,尹监正缓缓收回铜钱,终于将视线从黛玉脸上移开。 他开始认真观察那三枚铜钱,这一看,眉头便渐渐皱了起来,脸上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 稍顷,他的双眼猛然间震惊地抬起,再次看向黛玉,又极快地瞟向清虚真人,随即迅速移开。 若非黛玉神识外放,恐怕都难以捕捉到这一瞬间的微妙变化。 黛玉心头猛地一跳:尹监正如此震惊,莫非是真的看出了什么端倪? 下一刻,尹监正收回目光,神情已恢复平静。 他恭敬地开口向圣上回禀,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犹如能穿透人心一般:“陛下,微臣观此铜钱之卦象,亦觉青阳县君非池中之物。其未来之路,必将光芒万丈,不可限量。那雷电之吉兆,或可视为天命所归,与青阳县君的命运相辅相承。” 尹监正一开口说话,大家的神色才渐渐恢复清明。 他们好似从一场奇异的梦境中醒来,重新回到了现实的世界,而自身却毫无所觉。 圣上闻言,爽朗地大笑起来,声音中带着几分欣慰与自豪:“我朝有此吉兆降临,乃是我朝之幸啊!” 他随即吩咐一旁的富海:“你去传京兆府府尹过来,让他即刻在城门口贴出告示,详细告知城中百姓此事。以免有人无意中看到了皇宫上空的异象,却不解其意,以讹传讹,从而人心惶惶。” 富海听命行事,正要出门去传令时,圣上又补充叮嘱道:“另外别忘了,在告示中加盖钦天监的官印!以彰显此事之权威与真实。” 富海恭敬地应下,领命而去。 他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御书房的门外,只留下一串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 圣上看天色已近正午时分,便独留了清虚真人和尹监正在御书房内说话。 其他人则各自散去,回到自己的岗位或府邸。 黛玉跟在父亲林如海身后,正欲离去时,却被一直盯着她的琳琅发现。 她飞快地跑过来,往黛玉手心里塞了一块碧绿色的小玉牌,期盼地道:“青阳姐姐,这是能随时出入宫门的令牌哦!你以后可要常来找我玩呀!” 黛玉应下了琳琅的请求,心事重重地跨出了御书房的大门。 第140章 突如其来的混乱 黛玉缓缓抬头,眸光穿透云层的缝隙,那斑驳的阳光犹如细密的金线,轻柔地拂过历史悠久的皇城,为其披上了一袭耀眼夺目的金色华服。 与她心中适才悄然而生的阴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刚刚跨过那道高高的门槛,耳畔忽然响起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 那是清虚真人独有的韵律,宛如天籁之音,穿透耳膜,直击人心灵深处:“林大人、青阳县君,今夜子时,敬请二位于府邸恭候,贫道有要事相商。” 黛玉敏锐地察觉到,这声音唯有她能捕捉,父亲似乎对此浑然不觉。 于是,她巧妙地运用灵力,将声音凝练成一缕轻烟般的细丝,以神识为引,轻轻吐出一个字:“可。” 御书房之行,对黛玉而言,无疑是一次心灵的震撼之旅。 她开始意识到,这浩瀚无垠的世间,奇人异士犹如繁星点点,层出不穷。 自己过往或许太过狭隘,犹如井底之蛙,一叶障目,曾天真地以为,自己是这世间唯一的异数? 今日在御书房见到的两位,不仅清虚真人让她感到深不可测,就连那位尹监正,也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与威胁,日后必得多加提防,谨慎行事。 林如海因初回京城,早朝后便向都御史请了半日假,以便处理些家中琐事。 因此,父女二人离开御书房后,便沿着那悠长狭窄、古色古香的宫道,缓缓步行出宫。 宫门不远处,有一片专为官员准备的停车场,马匹、马车与轿子错落有致地停放其间,井然有序。 正对着宫门的地方,敞开着两间宽敞的门面房,供所有官员的随从们休憩歇息。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这些随从们已自觉自发地分成了两个阵营,大体上,一波是文官们的,一波是武官们的。 他们时常分别待在两个房间中,犹如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每当主人下朝,车夫们便迅速行动起来,准备迎接归家的主人,场面热闹非凡。 林如海与黛玉尚未走出宫门五十米,林府的马车便哒哒哒地疾驰着迎了上来。 林如海心中挂念着女儿,被雷劈了呢,怎么可能没事? 他急切地想要了解黛玉的状况,于是匆匆率先登上了马车。 一上车,他便紧紧握住黛玉的手,目光中满是关切与忧虑:“玉儿,你真的被雷电击中了头部?真的没有受伤吗?” 黛玉点头又摇头,神情郑重而认真。 点头是确认她的确是被雷击中了,摇头是说她毫发无损,没受伤! 黛玉见父亲还待再说,好似不甚相信似的,不由无奈。 俗话说,关心则乱。 父亲就是太担心她的安危了。 唉,真是甜蜜的负担啊! 她只得再次凝聚灵力,与父亲在识海中沟通:“父亲请放宽心,今日进宫,女儿收获颇丰。就在御花园中雷电入体的那一刻,两个新的绛珠精灵——雷灵与电灵,诞生了。” 说着,她心念一动,想要让父亲亲眼见证这两个小生命的存在。 然而,就在这念头刚起的瞬间,头顶天空中忽然再次响起一道震耳欲聋的炸雷声,仿佛是对她心念的回应。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拉车的马儿一声长嘶,犹如受到了惊吓的野马,撒开四蹄在街道上狂奔起来。 黛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措手不及,刚刚探出头来的雷灵和电灵,也被她紧急召回了识海中。 就在这眨眼之间,街道上已经乱作一团。 附近并非只有他们这一辆马车在狂奔,其他马车和行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所波及。 马车的轮子在不平整的石板路上剧烈颠簸,发出“砰砰砰”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散架一般。 一时间,行人惊慌失措,四处逃窜,有的摔倒在地,有的撞到墙上,还有的被狂奔的马车撞得东倒西歪。 沿途,小贩们的摊位被掀翻,货物散落一地,热气腾腾的包子、馒头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抛物线。 马嘶声、行人的尖叫喝骂声交织在一起,犹如一曲混乱的交响乐,将整个街道搅得沸沸扬扬。 有些马车的车夫拼命拉扯住缰绳,试图让失控的马儿停下来,但往往力不从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车横冲直撞。 还有一些车夫则干脆跳下车,弃车而逃,生怕被失控的马车撞得粉身碎骨。 整个场面变得异常混乱而失控,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疯狂的漩涡之中。 第141章 混乱平复 黛玉未曾料到,一个无心的意念转动,竟然会在繁华的街道上掀起如此轩然大波。 她原本只是想召唤出雷灵和电灵,让父亲亲眼看看,她被雷劈中脑门,与别人被雷劈不一样,是福非祸。 却不想,这两个小不点出场的方式如此惊人,给她来了个现场打脸。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她们如同脱缰的野马,瞬间冲破了她的束缚,化作一道耀眼的闪电和震耳欲聋的雷鸣,在街道上空炸响,引起了一场意想不到的混乱。 望着四周混乱不堪的景象,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强烈的自责与紧迫感。 马匹惊慌失措,四处狂奔,行人尖叫着躲避,货物散落一地,整个街道仿佛陷入了一片末日的混乱之中。 黛玉知道,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她的一时疏忽,她必须承担起责任,化解这场危机。 她心下暗自自责,以后,对未绝对掌控的力量,绝不能轻易外露。 然而,自责归自责,她知道此刻并非沉浸在懊悔情绪中的时候,必须迅速采取行动,才能将这场危机化解于无形。 黛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闭上双眼,调动起体内沉睡的灵力。 那灵力好似一股温暖的溪流,在她体内缓缓流淌,带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力量。 她似乎听到了山涧溪流轻轻拍打岩石的声音,看到了春日里万物复苏的生机盎然,这些美好的画面让她的心情逐渐平复。 她集中精神,试图通过这股灵力安抚那些受惊的马匹,让它们能够平静下来。 她将自己的意念融入灵力之中,化作一道道柔和的波纹,向四周扩散开去。 然而,街道上的马匹数量众多,且彼此间的恐慌情绪相互传染,使得黛玉的安抚效果并不明显。 那些马匹依旧嘶鸣不止,四蹄狂奔,整个街道仿佛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海洋。 见状,黛玉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必须采取更直接有效的手段来控制局面。 她知道,归根结底,还是她的灵力太薄弱了。 神识分散外放,散发出的灵力不足以对四散奔逃的马匹和行人造成太大的影响力。 她只能逐个击破,集中力量解决最紧急的问题。 黛玉运起绛珠功法中的宁心安神诀,双手迅速结印,指尖轻触,一道柔和却充满力量的灵力波动自她掌心散发而出,化作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和林如海所在的马车紧紧包裹其中。 这道屏障就像是一道隐形的墙壁,将他们与外界的混乱与危险隔绝开来。 马车内的颠簸与外界的喧嚣瞬间减弱了许多,他们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相对安宁的空间。 黛玉松了一口气,有效就好! 她紧绷的神经也略微放松了一些。 黛玉看了看对面的父亲,林如海双手紧紧把着车壁侧面的扶手,手上用力,握得手背上的青筋都暴露了出来。 身子却极力扭曲,整个人似被绞拧得麻花似的,眼睛努力望向黛玉的方向,想确认下女儿是否安好! 尽管心里知道,在此种情况下,以女儿的身手,只要他保护好自己,不添乱,就是对女儿最大的帮助了。 但,有时候,一颗老父亲的心,是不受自己控制的。 他时刻准备着,一旦女儿有需要,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哪怕只是为她挡下一丝风雨。 在黛玉强大灵力的安抚下,他们这辆马车的马匹逐渐安静了下来,不再狂奔乱踢。 黛玉见状,心中稍感宽慰,但她并未忘记外面那些依旧在混乱中挣扎的马匹和行人。 她以神识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发现附近有几辆马车因失控而即将相撞,眼看就要造成更大的伤亡。 黛玉来不及多想,只匆匆用灵识对林如海交待了一句:“父亲,女儿先隐身片刻。” 话音未落,车厢中黛玉的身影便凭空消失了,仿佛融入了空气之中。 林如海怔愣地呆在那里,整个人如泥塑木雕一般,心中充满了震惊。 若非黛玉刚给他打了预防针,提前报备了一下,他这会儿能直接惊得跳起来。 他拍了拍胸前扑通扑通跳得像擂鼓似的心脏的位置,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 林如海悄悄揭起车帘一角,向四周看去。 只见离他们三丈远的地方,原本两辆即将碰撞在一起的马车,在碰撞前一刻莫名其妙地停了下来,而原先受惊后如疯马一般四处奔跑的马匹,也突然间静立在原地不动了。 街道上的秩序在黛玉出去后,混乱的场景就像一个辐射的圆,从他们周边开始,慢慢向外平息。 第142章 隐身救治 林如海努力找寻着女儿的身影,却始终不得见。 想起女儿最后出去时说的“隐身”,他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涟漪。 这两个字每一个他都理解,但组合在一起:“隐身?” 普通人真的能隐身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然而,联想到女儿近来的种种异常表现,以及她曾说过的梦境,林如海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另一边,黛玉携着木灵和火灵出现在街道上,就如同那救火的消防队员一般,哪里情况危急,就往哪里扑。 当然,为怕引起轰动,她与木灵和火灵始终处于隐身的状态,街上的人是看不到她们的。 事态紧急,她怕自己一个人顾不过来,便拉上了木灵和火灵一同行动。 这两个小家伙,平日里虽然一个喜静,能躺着绝不坐着;另一个活泼好动,一刻不得闲。 但关键时刻,还是能够派上用场的。 黛玉催动体内灵力,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即将碰撞的两辆马车中间。 她的灵力铺开,瞬间,那两辆马车似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一般,在距离不到十公分的地方,双双止步。 随后,一辆向右行,一辆向左行,硬生生改变了方向,避免了一场灾难的发生。 木灵与火灵虽然初次配合,但在黛玉的精心指挥下,也渐渐找到了节奏。 木灵化作一道外人看不见的绿色光芒,在空气中穿梭,仿佛一位灵巧的舞者,引导着马匹们按照预定的路线行进。 它轻轻拂过马匹的鬃毛,传递着平静与安宁的信息。 而火灵则化作一团炽热的火焰,悬浮在马匹们的头顶,释放出温暖而柔和的力量,安抚着它们受惊的心灵。 那火焰如同初升的太阳,温暖而不刺眼,让马匹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随着一道道细微的绿色之光在空气中闪烁,犹如指挥棒一般,马匹和行人们被引导着,渐渐开始了有序地行进。 在黛玉的灵力与木灵、火灵的默契配合下,街道上的混乱终于得到了控制。 失控的马匹逐渐平静下来,不再嘶鸣狂奔。 它们好似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所安抚,纷纷减慢了速度,眼神中也不再透露着惊恐。 街道上,恢复理智的人们,也在最初的惊恐过后,开始积极寻求解决办法,有序地协助安抚受惊的马匹,收拾散落的货物,整理街道。 他们互相搀扶着,安慰着,共同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黛玉四处查看,发现有几位百姓被惊马所伤,正痛苦地躺在地上。 她心中一紧,立刻催动灵力,带着木灵和火灵赶了过去。 黛玉穿梭在人群中,心绪愧疚难安。 都是她,无意间召唤雷灵和电灵,才导致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波及了这些无辜之人。 她决心要弥补这一过错,于是悄悄拿出药泉,让木灵根据现场伤者的伤势,进行稀释后,继续隐身,开始救治那些无辜受伤的百姓。 黛玉首先来到一位离她最近的老者身边,老者正痛苦地捂着受伤的腿,鲜血染红了衣摆。 黛玉迅速从木灵手中接过她调配好的药泉水,小心翼翼地洒在伤口上。 那药泉水如同有生命一般,迅速渗透进伤口,止血并促进愈合。 老者只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力量涌入体内,疼痛瞬间减轻,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他惊讶地抬头四处张望,却什么也没看见,就以为是神灵在暗中庇佑。 黛玉又轻手轻脚地移到另一位伤者身旁,如法炮制。 木灵和火灵一旁协助。 在三人的通力合作下,现场伤者的伤势迅速好转。 有个四五岁的圆脸小女孩,在刚刚的混乱中摔倒了,膝盖上磕破了一层皮,疼得狠了,张着小嘴“哇哇”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突然间,她觉得一股柔和温暖的力量抚上了她的膝盖,伤口处瞬间不疼了,小姑娘惊奇地“咦?”了一声,一双大眼吃惊地望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膝盖,不敢置信地用小手揉了揉眼睛,成功把自己揉成了个小花猫脸。 她小手在刚刚还流着血、现在完好无损的膝盖上拍了拍,发现竟真的一点也不痛了。 小女孩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咯咯咯”地笑起来! 真神奇! 周围不少人的表情与小女孩如出一辙,看着自己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们四处张望,不知道是谁在暗中帮助他们。 没找到人,只能把这一切归功于上苍,以为是哪位神灵路过此地,见此劫难,出手相助。 他们纷纷跪在地上,感谢上苍,感谢神灵施以援手。 望着眼前突然镇静下来的马匹和快速好转的伤口,黛玉心中稍感宽慰,但她知道,这一切的混乱都是因她而起。 以后,她必须更加谨慎地使用自己的力量,以免再次给无辜的人带来伤害。 黛玉决定等事情平息后,再好好问问雷灵和电灵这两个小不点,为什么每次出现,都会引发如此大的动静,就不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吗? 整个街道开始慢慢恢复秩序,赶路的赶路,摆摊的摆摊,一刻钟之后,一切恢复平静,仿佛先前的混乱未曾发生过一般。 黛玉看着街道上恢复正常的景象,心中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这场危机虽然暂时化解了,但背后的隐忧还在。 她必须更加深入地了解自己的那几个精灵,学会如何更好地控制她们,才能避免类似的危机再次发生。 正当她准备离开现场,回到马车上时,突然感到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从街道的另一端远远传来。 第143章 墨瞳溯源 黛玉心中暗暗一惊,这繁华喧嚣、车水马龙的京城,难道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高手? 她感受到的那股灵力波动,既强大又隐秘,绝非普通修行者所能拥有。 一股同为修行之人的好奇与警惕在她心中交织,驱使着她必须探个究竟。 她深知,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或许能从这位神秘高手身上,得到一些修行界的线索。 黛玉也不急着回马车了,她刚学会隐身术,运用还不纯熟,万一哪个环节出错,突然现身于人前,那就不太好解释了。 她默默又念了一遍隐身诀,强化了隐身效果,这才缓缓催动起体内的灵力,带着木灵与火灵,向那灵力波动处缓缓靠近。 木灵安静地趴卧在她肩头,一双绿色的小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 而火灵则不停地在她身前身后跳跃,如同夜色中绕灯光而飞的萤火虫般,活泼极了。 黛玉不知这世上还有多少人与她一般,是修行之人。 她以前总以为自己是这世间唯一的修行者,但今晨与清虚真人和尹监正的相见,才让她发现,她的视野还是太狭小了。 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她必须走出去,看看这三山五岳,品品这世俗风情,开阔眼界和心胸。 或许,这样有助于她的修炼更进一步,才能更快地复活弟弟。 黛玉小心翼翼地掐着隐身诀,带着木灵和火灵,向着那股神秘灵力波动的源头悄悄接近。 她每一步都谨慎至极,生怕惊扰了前方的未知存在。 街道的另一端,一位身着玄色道袍的老者静静站立。 他身姿挺拔,仙风道骨,仿佛超脱于尘世之外,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 老者的目光锐利如炬,穿透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直接锁定了黛玉所在的方位。 那是一种历经沧桑后方能拥有的洞察力,好似能洞穿世间一切虚妄。 他的面容与尹监正有着六七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幽深,直击事物的本质,与尹监正的眼神如出一辙,让人不敢直视。 他刚刚从远方的山川湖海云游归来,刚踏入京城的大门,便被那突如其来的一声雷鸣所吸引。 作为一位修为深厚的修道者,他的感知力远超常人,几乎在雷鸣响起的瞬间,他便意识到这并非自然界的雷声,而是某种异象的预兆。 出于对未知的探求与守护京城安宁的责任感,他迅速循声而来,准备一探究竟。 随着他的不断接近,一股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逐渐清晰。 这股力量既强大又微妙,让他不禁心生疑惑。 更令他惊讶的是,这股灵力中竟隐隐夹杂着一丝莫名的熟悉感,仿佛是他曾经接触过,想细究,却又无从想起。 当他发现灵力波动的中心空无一人,周围受伤的百姓却莫名快速恢复,对救治之人毫无察觉时,他眼中的惊讶更甚,一抹难以言喻的光芒闪过。 这些百姓,有的被惊马撞得伤痕累累,有的被踩踏得奄奄一息,但此刻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在恢复着。 老者深知,这绝非普通医术所能及,必定是某位高人暗中出手。 随着街道上被救治的行人和车马逐渐散去,老者恍然意识到,定是有人不想引人注意,暗中使用了隐身术或隐身符,默默做了这事。 他心中涌起一股敬意,同时也更加好奇,究竟是哪位高人拥有如此高超的能力,却甘愿默默无闻,做好事不留名。 为了揭开这个谜团,老者决定采取行动。 他缓缓散出自己周身的灵力,向四面铺散开来,就好似撒了一张无形的网,静静地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不久,一个隐约的灵力团缓缓向他靠近。 然而,即便是在这样的距离下,他依然无法窥见对方的身影。 这不禁让他对这位神秘人的修为更加刮目相看。 一咬牙,老者暗暗运起了他平时极少使用的秘法——“墨瞳溯源术”。 这门功法极其消耗灵力,每次使用,他的双眼都会承受巨大的负担,之后往往需要数日才能恢复如初。 但今日,为了满足心中的好奇,也为了确认那股熟悉感的来源,他甘愿冒险一试。 随着功法的运转,老者的双眼逐渐变得深邃无比,仿佛两颗黑洞,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光芒。 他的瞳孔越缩越小,直至变成两点墨黑,而在这墨黑之中,似乎有星辰闪烁,透露出一股古老而神秘的力量。 渐渐地,老者看到了灵力团中心的黛玉和她带的木灵和火灵两个小精灵。 他没想到,拥有如此强大灵力波动的,竟然是个看似柔弱的十岁左右的小姑娘。 别看这小姑娘年纪小,但看她周身灵力环绕,气息沉稳,竟然看上去比他这个修炼了几十年的人修为也丝毫不差。 而且,当时他清楚地看到了最后那个被救治的伤员。 那伤员的伤口神奇的恢复能力,绝非凡俗的药效能有。 拥有如此强大的灵力和术法,还能驾驭这些神奇的精灵,这小姑娘,绝非池中之物。 他心中暗自思量,或许这小姑娘,就是他们一直在找寻的那个人。 第144章 茶叙奇缘 老者微笑着,迈步向黛玉走去,率先开口道:“小姑娘好本事,不知师承何人?” 他用的是神识传音,周围的人同样听不见。 黛玉见老者能看到隐身的自己,心中暗暗吃惊,但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微微俯身见礼,略带恭敬地也以神识回答道:“前辈过奖了,晚辈只是略尽绵薄之力,不足挂齿。” 她不敢说这场飞来横祸本就因她而起,但她已交待木灵,注意今日街上小摊小贩的损失,之后悄悄送上赔偿。 那些被惊马和行人撞飞的货物,有一个算一个,都换算成银钱,给予弥补,总不能让他们吃亏不是。 黛玉避开了师承的问题。 问就是:她也不知道。 难道让她说,是自学成才? 那老者闻言,哈哈一笑,道:“小姑娘不必过谦,能驾驭如此神奇的精灵,修行必已有小成,岂能以皮毛论之?” 黛玉以往生活中的关注点与现在大相径庭。 其实她现在对自己的修为也没底,只是在来京途中遭遇了几次刺杀,以及后来与暗影绝杀的对决中,隐隐觉得,自己的修为,在武林中,恐难逢敌手了。 但到底没对上过真正的修行之人,她还真心里没底。 如今遇到这位老者,她感觉自己仿佛找到了一片新的天地。 那老者见街道上行人渐多,此时已到了午时,正是人们赶回家吃饭的时候,便举手邀请道:“小姑娘可有兴趣与老朽共饮一杯清茶,聊聊这世间的奇闻异事?” 黛玉心中一动,她知道这老者绝非等闲之辈,或许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关于修行的线索。 但,父亲还在不远处的马车上等待,黛玉一时有些为难。 她略一思忖,终是试探着问道:“前辈与钦天监的尹大人可有渊源?” 老者一愣,爽朗地哈哈一笑道:“小姑娘认识我那不成器的侄儿?贫道道号清风,现钦天监监正,正是贫道出家前的小侄儿,怎么,小姑娘认识?” 黛玉证实了心中所想,心里反而踏实下来。 她正要应下,突然反应过来老者刚刚报的道号“清风”。 清风道长,清虚真人,都带个“清”字,莫非……这两人之间还有什么关联不成? 心中有了疑惑,黛玉便微微一笑,道:“就是今早,与尹监正和清虚真人,都有过一面之缘。” 清风道长目光异彩连闪,笑道:“清虚正是贫道的师兄,贫道也正是因为他,才走上了修道一途,为此,还曾惹得家中长辈不快。你在哪里见到他们的,那二人是不是看上去很不对付?” 黛玉诚实地摇头:“当时在陛下的御书房,晚辈倒未看出他们有何针锋相对之处。” 既是尹监正的叔叔,黛玉也就再无意遮掩。 她指着不远处的马车邀请道:“晚辈姓林,是与父亲一起来的,前辈若不弃,不若随我们一起到我家喝杯清茶?” 清风道长哈哈一笑,爽快地答应了:“好,那就打扰了。” 黛玉见他答应,心中一喜。 想到这次或许能从清风道长身上,得到更多关于修行的信息,她就兴奋。 她带着木灵和火灵,引着清风道长,向马车走去。 马车上,林如海见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径直上了马车,心中一惊,刚想出声询问,就听耳边响起女儿的清脆嗓音:“父亲,这位是清风道长,是尹监正的叔叔,也是清虚真人的师弟,女儿邀他一起回府,有事请教。” 随着黛玉话落,黛玉的身影也同时在马车里现形。 林如海一听,急忙从马车中央的小几上,拿起两个茶杯,将刚刚等待期间泡好的茶一一倒上,热情地邀请清风道长品尝。 马车内,茶香袅袅,三人围坐一起。 清风道长一边品茶,一边打量着黛玉,眼中满是赞赏之色。 “林姑娘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更难得的是有一颗济世之心,林大人有福,生了个好女儿啊!”清风道长不住口地夸赞。 林如海近段时间,已听过不少类似的溢美之词,闻言很有经验地谦虚道:“道长过奖,她小孩儿家家的,不过玩闹罢了。令侄尹监正,才真是年轻有为,堪称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呀!” 他嘴里谦虚着,但如果能同时收一收眼里的得意之色,那就显得更真诚了。 几人一路寒喧,马车辘辘地向墨竹巷林府行去。 第145章 林父心忧 一刻钟后,马车驶进了林府大门。 林如海亲自引路,将清风道长迎至前院书房。 不愧是当年的探花郎,尽管他搬到京城没几日,但宽敞的书房里,已是书香四溢。 显然是人还未到京城,管家林木就早已将林如海常用的书籍置办了个大概。 这边厢,黛玉刚下马车,就被半日没见、闻迅而来的小宇轩这个小机灵鬼缠住了腿,他那双小手紧紧环绕在黛玉的腿上,半天不肯松开。 小脸上那小表情满是幽怨委屈,看黛玉的小眼神跟看着始乱终弃的负心人似的。 尽管没说一句抱怨的话,但那控诉的小眼神的威力,比说了还厉害三分。 一起生活了这么久,黛玉早把小家伙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 见状心头一软,想起自己新练了隐身术,便张口应承他:“姐姐答应你,等姐姐有个功法熟练掌握以后,姐姐去哪里都带着我们小宇轩,好不好?” 小宇轩闻言,眼睛一亮,开始讨价还价:“那姐姐你现在就练,今天就练成!” 黛玉:“……” 她无奈地笑了笑,弯下腰,轻轻捏了捏小宇轩胖嘟嘟的脸颊,戏谑道:“哎呀,我的小祖宗,这练功可不是拔萝卜、摘果子,得需要时间慢慢练,哪能一步登天呢?” 小宇轩听了,小眉头紧皱,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认真思考起来,最终勉强点了点头,却仍不忘催促:“那姐姐你要快点哦,宇轩等着呢!” 黛玉含笑着应允,心里暖流涌动。 这小家伙,虽然有时候让人哭笑不得,但真的是让人又爱又怜。 随后,黛玉轻挽着小宇轩的小手,盈盈走向清风道长,行礼之后,眼眸中闪过一抹愧意,歉然一笑,声音轻柔:“前辈,实在抱歉,请先与家父稍坐片刻,容我将这小家伙安顿妥当。” 清风道长一眼瞧出这姐弟俩感情深厚,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轻轻颔首,道:“无妨,你自去忙。” 他方才细细端详了小宇轩的面相。 这小男孩虽与林府无血缘之亲,却缘分深厚,将来自有一番造化。 他盯着姐弟俩的背影在门口消失,转头向林如海笑道:“此子福缘深厚,将来必成大器,其成就定不会在林施主之下!” 林如海早已将权宇轩视为己出,听闻此言,心中那叫一个欢喜,爽朗的笑声瞬间响起,犹如春风拂面,起身又是一礼:“借道长吉言,林某在此谢过!” 然而,林如海心中对女儿所修的功法始终存有一丝隐忧。 眼看着女儿近来修为突飞猛进,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他本该欣慰,但这飞速的成长,却让他内心深处隐隐感到不安。 生怕有朝一日,会有什么不可预知的反噬突然而至。 如果那样,那他宁愿女儿现在脚步放慢一点。 此时,趁着黛玉不在,林如海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虑。 他缓缓站起身来,对着清风道长深深一揖,语气中满是恳切与求解:“道长,在下冒昧问一句,修炼这些玄妙功法,若进境过快,是否会暗藏危机?”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如同横空砸来的一块怪石,让清风道长也不由得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微微侧头,反问道:“林大人何出此言?世间万事万物,皆有风险,修行之路,又岂能例外?然而,修行之人,各有机缘,一则需天赋异禀,二则功法须与己身相契合。修炼速度,也因人而异,有快有慢,但却非快即险。” 林如海闻听,并没有就此安心。 他眉头紧锁,这些日子压在心底的忧虑,如同被风卷起的海浪,翻涌不息。 想到早晨女儿遭到雷劈,他就忧心如焚…… 他沉吟片刻,终是将心中的不安倾泻而出:“道长有所不知,小女自修炼以来,至今尚未满一年光景。我生怕她……生怕她为了保护我们,心急求成,反而为自己埋下不可预知的祸根……” 清风道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一般人家,儿女有如此本领,无不欢欣鼓舞,觉得与有荣焉。 却很少有人能关注到那本领背后的风险。 清风道长抚须哈哈一笑,随即爽快地道:“若你们放心,待会儿贫道勉力替令爱查探一番。” 第146章 变戏法 另一边,黛玉拉着小宇轩胖乎乎的小肉手来到她自己的房间。 她关上门,转身有点小兴奋地对小家伙道:“宇轩,姐姐与你做一个躲猫猫的小游戏,我躲,你找,怎么样?” 权宇轩本就是只要与姐姐在一起,干啥都高兴。 何况躲猫猫又是他最喜欢的游戏。 小宇轩一下兴奋地跳了起来,小脸都乐开了花。 他把自己的小肉手拍得啪啪响,眼睛笑成了月牙状:“好呀好呀,姐姐快躲起来,宇轩要来找你啦!” 他抬起小胳膊,要用小手像以往那样去捂自己的眼睛。 不料却被黛玉制止了:“今天宇轩不用蒙眼,姐姐就在你眼皮子下面藏,而且绝不出这间屋子。” 小宇轩疑惑了:那样不是很容易就被他找到了吗? 黛玉看着他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心中满是温情,有心逗一逗他,道:“今天姐姐新学了个戏法儿,现在就变给你看!” 说着,她眨了眨眼,就站在屋子中央,当着小宇轩的面,轻轻默运起隐身功法。 瞬间,她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起来,最后竟完全消失在了空气中。 小宇轩见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仿佛不相信姐姐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他迈着小短腿,焦急地开始在房间里转圈圈,小手这儿摸摸,那儿碰碰,床底下,桌子和椅子下,门背后,帘子和屏风后,没有一处被他放过的,嘴里还自言自语:“姐姐去哪儿了?姐姐快出来呀!” 转了一圈,一无所获。 黛玉隐身后就跟在小宇轩身旁,看着小宇轩的一举一动,心里乐开了花。 她故意发出细微的声响,引着小宇轩去找。 每当小宇轩快接近她时,她就轻巧地移动位置,总是能巧妙地避开他的搜寻。 而小宇轩呢,就像是一只迷路的小鹿,时而挠挠头,时而弯下腰查看床底,甚至还打开了衣柜的门,希望能在里面找到姐姐的身影,却每次都是失望地摇摇头。 小宇轩小心眼里渐渐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姐姐不会是被鬼给抓走了吧? 姐姐可是当着他的面消失的。 小家伙越想越怕,小嘴一撇,眼眶也开始泛红,声音里带了一丝委屈,还夹杂着莫名的恐慌:“姐姐,你躲到哪里去了?宇轩找不到你……” 黛玉见状,心中一软,差点就忍不住现身了。 但她转念一想,这样岂不是太没意思了? 于是,她决定再给小宇轩一点提示。 她一边悄悄移动到窗边,一边轻声说了句:“宇轩,我在这儿!” 黛玉说完,还轻轻吹了一口气,窗帘微微摆动。 小宇轩听到姐姐的声音,知道她好好地还在这屋中,放下心来。 这时才想起姐姐说的变戏法,难道,这就是姐姐的新戏法? 随即,他的注意力立刻被飘起的窗帘吸引了过去,小步子一迈,哒哒哒快步跑到窗前,踮起脚尖,努力向窗帘后张望,脸上已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然而,他的笑容凝固在了他的小脸上。 窗帘后没人! 黛玉见状,捂嘴偷笑,不慌不忙又悄悄转移到了门背后。 就在这时,小宇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突然转过身,目光直愣愣地盯着门后。 黛玉心中一惊,暗想:“这小家伙,难道真的发现我了?” 只见小宇轩迈着小短腿,一步一步向门后走来。 这一次,黛玉起先并没有使用隐身术。 就在小宇轩看到黛玉,即将触碰到她的那一刻,黛玉故技重施,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小宇轩扑了个空,一脸惊愕,随即又咯咯笑了起来,似乎觉得这游戏更加有趣了。 “姐姐,你真厉害!但是宇轩一定会抓到你的!” 放下心来的小宇轩,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重新振作起来,继续在房间里寻找。 这次,他找得更仔细了,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甚至连书架上的书都一本本拿开查看。 看着小宇轩找的那股欢快劲儿,黛玉心中总算没那么愧疚了。 玩了一会儿,想起前院书房的客人,黛玉叹口气,该面对还是要面对的。 于是,她决定在游戏结束前,给小宇轩一个小小的惊喜。 第147章 铜镜里的小宇轩不见了 当小宇轩再次经过床边时,他的小脚步轻盈而欢快,小家伙完全沉浸在了游戏当中。 就在这时,黛玉突然现身,从床上一跃而起,大喊一声:“哇!” 这一声,宛如平地惊雷,瞬间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小宇轩被吓得猛地一颤,小脚丫蹬蹬蹬地倒退几步,差一点就摔了个四脚朝天。 还好,黛玉眼疾手快,灵力散出,一把将他扯到了怀里,稳稳地接住了他。 小家伙的小心脏怦怦直跳,但感受到黛玉温暖的怀抱,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黛玉看着小宇轩那惊魂未定的小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清脆悦耳。 小家伙随即也反应过来,跟着“咯咯咯”大笑起来。 小宇轩小手紧紧抱着黛玉的脖子,两人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 “姐姐,你躲得真好!宇轩怎么也找不到你!”小宇轩满脸崇拜地看着黛玉,大眼睛里满是细碎的光芒,像是满天的小星星。 黛玉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黑亮的发丝在她指尖滑过,带来一种柔软的触感。 她轻轻地将小家伙拉到了铜镜前,镜子里露出两人相依的身影。 被小家伙夸了,黛玉当然也要夸回去。 他们家这段时间,实行的都是权景瑶提倡的鼓励教育。 黛玉很认真地道:“宇轩也很棒呀,姐姐差一点点就被宇轩找到了呢。” 她指着铜镜里的宇轩的小脸道:“你一直照镜子,姐姐再给小宇轩变个戏法儿,将镜子里的小宇轩也变没了,好不好?” 小家伙一听,眼睛瞬间大亮,仿佛两颗璀璨的星星,“像刚刚姐姐躲猫猫那样变没吗?”他兴奋地问道,小脸上写满了期待。 黛玉微笑着点头,笑容里满是宠溺。 这一下,可把小家伙给乐坏了。 他拍着小手欢呼起来,小嘴里一个劲地催促:“好呀!好呀!姐姐快点儿!” 他可是早就好奇姐姐是怎么突然消失的呢。 黛玉意念一动,只见镜子中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 小宇轩眼睁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渐渐变得透明,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他不可置信地摸摸自己小脸,肉肉的,软乎乎的,他明明就在这里呀,可是,镜子里就是看不见他了。 小宇轩觉得,姐姐这个戏法神奇极了,比他以前看过的所有戏法加起来还要神奇。 黛玉看小家伙如梦似幻的神情,习惯性地捏了捏他的小鼻子,道:“我们下次再玩,好不好?现在,姐姐要去见那个道长爷爷,宇轩要一起去吗?” “好!”小宇轩狠狠点着小脑袋。 他觉得姐姐就像一个神奇的魔术师,随时随地都能给他制造惊喜。 他才不要与姐姐分开。 黛玉轻笑,她刚才测试了下,她的隐身术不但对自身和她的绛珠精灵有效,也对身边的人有效。 只不过在身边的人身上施展起来,耗费的灵力是自身的数倍。 尽管如此,她也很开心。 因为这说明,以后,她庇护家人的能力,又增强了。 等黛玉带着一蹦一跳的小宇轩回到书房时,书房中的两人正聊到道德经,谈得很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黛玉重新带小家伙见过礼,然后在一旁的下首位置上坐了。 小家伙被哄高兴了,这会儿显得特别乖巧。 他安安静静地倚坐在姐姐身旁,不说话,小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小脑袋偏过来偏过去,谁说话就盯着谁瞧,小表情可认真了。 清风道长说话的间隙看到了,不由觉得有趣。 他轻笑一声,转头对林如海道:“你这义子看着倒很有修道的天赋,可惜贫道修为低浅,不敢为人师,否则,咱们缘分倒可以再深一些。” 林如海一听,吓了一跳,忙委婉推托道:“这孩子可是他父亲的独子,恐怕是不能够跟着道长去修道的。” 他心下暗暗嘀咕:怎么一个两个的,从小都被人盯上了呢? 他还记得大约在黛玉三岁那年,他们还是在苏州时,府里来了一个癞头和尚,说要化她去出家,被他们拒了。 怎么这会儿,连这看上去本事颇大的清风道长,也说想收徒了? 就算都出于好意,也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边说,林如海边起身,将小家伙紧紧抱在怀里,好像生怕被谁抢去了一般。 清风道长见林如海误会了他的意思,还做出如此防御姿态。 不由苦笑:“林施主误会了贫道的意思,贫道说才疏学浅,真不是谦词,贫道确实是教不了这孩子的。”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又道:“要说收这娃娃为徒,在我们太清观,也唯有我师兄清虚真人有这个资格了。” “清虚真人?”林如海沉吟片刻,还是苦笑着摇头:“此事,请道长恕在下不能擅自作主,还得写信问过这孩子生父。” 清风道长点头:“理应如此。” 他温声解释道:“而且,即使收徒,也不一定非得做道士,七岁以前,仍是可以住在家里的,七岁后,每年抽出一个月时间,回太清观做些必做的功课,其余时间还是由着自己的。” “我观此子面相,将来在仕途上,必能有一番作为,无论是贫道,还是师兄,必不会阻了他这份机缘。” 林如海听了,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看了一眼黛玉,有心想提一提先前说的为黛玉探查灵府之事,但刚刚拒绝了人家的收徒,这会儿怎么好主动提及这事。 正为难间,权景瑶带着侍书和侍剑端着两个大托盘进来了。 托盘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碗碟,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原来是午餐准备好了。 这一下,倒是解了林如海心中的尴尬。 他热情地邀请清风道长移步餐桌,与他们一道用餐。 清风道长也不客气,反正来时彼此都心照不宣,何况,他还有事未办呢。 第148章 被嫌弃的雷灵和电灵 金色的阳光如同细密的织锦,透过那雕刻精细的窗棂,斑驳陆离地洒在屋内,为这顿午餐平添了几分温馨而祥和的色彩。 光影交错间,仿佛连空气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让人心情愉悦。 今日的饭菜,是权景瑶带着侍书和侍剑亲手下厨烹制的,每一道菜都蕴含着她们的心血与创意。 这段时间以来,权景瑶在照顾林如海父女和小宇轩的饮食起居上,总是亲力亲为,将这个家女主人的角色发挥得淋漓尽致。 一个个碗碟在桌上迅速摆开,宛如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卷,香气扑鼻,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欲滴。 清蒸鱼的鲜美、红烧肉的醇厚、时蔬的清爽,每一道菜都是一场味蕾的盛宴,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尝。 林如海家中人口简单,没有那些繁文缛节的束缚,吃饭时也不分男女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与和谐。 这样的时光,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宝贵的,它像是一股清泉,缓缓洗涤着心灵的尘埃,让人的心灵得到了真正的放松和滋养。 趁着权景瑶忙碌于摆盘的间隙,林如海已经习惯性地从旁边拿起一只只小巧的瓷碗。 那些碗个个莹白如玉,细腻光滑,乳白色的鱼头豆腐汤中,点缀着几颗鲜红的枸杞,再洒上点点青翠欲滴的香菜末,让人还未喝,已陶醉其中。 林如海轻车熟路地为每个人盛好汤,然后细心地放在他们面前。 他的动作温柔而细腻,好似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他对家人的关爱与呵护。 而黛玉,则从桌子的另一端拿起四只精致小巧的小碟子。 她的目光在菜肴间流转,细心地挑选出木灵和火灵喜爱的食物,一一夹入碟中,再轻轻放在自己和小宇轩的手边。 黛玉的动作轻柔而熟练,一想到木灵和火灵进餐时,那两张小小脸上流露出的大大的满足感,她就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 然而,对于雷灵和电灵,黛玉还未能完全了解她们的喜好。 这两个小不点的口味对她来说,仍是个未解之谜。 黛玉在识海中,尝试着与雷灵和电灵沟通,希望她们能给出一些提示,好让她为她们准备合适的食物。 但这两个小不点儿却显得一脸茫然。 她们从未品尝过凡间的食物,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黛玉无奈地笑笑,决定只能在实践中慢慢摸索了。 这一次,她汲取了早上的教训,先在识海里与雷灵和电灵沟通,让她们在出场时绝对保持安静,不要搞出像以往那样大的阵仗。 雷灵和电灵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困惑。 自古以来,她们的存在就是伴随着雷鸣和闪电,何时曾有过悄无声息的时候? 不声不响,那还叫雷电吗? 主子这也太难为她们雷和电了! 黛玉见她们自己也不知道如何无声无息出场,便决定暂时不打算放她们出来了。 于是,当木灵和火灵喜滋滋地隐身离开灵府,坐在黛玉为她们准备好的小碟子旁大快朵颐时,雷灵和电灵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心中满是羡慕和失落。 她们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被主子给“嫌弃”了。 一银一黑两个小不点儿,郁闷地蹲在识海里装蘑菇。 她们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似乎被孤立了,别人都能享受美食,而她们却只能旁观。 闻得到,吃不到! 她们的心情就像是被乌云笼罩,久久不能散去。 同时,两个小不点儿心里也暗暗较劲,下次,一定要找出悄咪咪出去的方法,绝不能再被 “嫌弃”,也绝不能再像这样被抛下了! 第149章 两个纯肉食的小不点儿 雷灵和电灵开始苦思冥想,试图在纷乱的思绪中捕捉到一丝可以利用的线索。 两个小不点紧锁着小眉头,就如同两座微型的山川,在她们那两张同款蚕豆般大小的脸庞上,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银一黑,颜色不同,但流露出的苦恼是一样样的。 忽然,电灵的小鼻翼轻轻翕动,一股新奇而诱人的香味,悄无声息地钻入她的鼻腔,打断了她的沉思。 她猛地抬头,就见主人趁着桌上清风道长不注意,与林如海说话的间隙,巧妙地借着宽袖的遮挡,将木灵和火灵旁边那两个精致的小碟子,悄无声息送到了她们面前。 电灵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但她的注意力被送进来的美食全然吸引了,没抓住。 黛玉的这一举动,如同冬日里的一缕暖阳,瞬间抚慰了她那颗脆弱受伤的小心脏。 把电灵给感动得,差点快哭了。 “呜呜呜……” 原来主人并没有忘记她们,还把吃食给她们送进来了。 主人真好! 电灵暗暗发誓:一定要尽快找到一种无声无息出场的方式,再不给主人惹麻烦、捅娄子了。 她们也知道,她们今天给主人惹来了不小的麻烦,累主人受累了。 雷灵与她朝夕相处,彼此间的了解,几乎达到了心有灵犀的地步。 看着电灵那副被美食吸引的模样,她暗自嗤笑一声:“出息!” 接着,雷灵鼓了鼓小腮帮子,将目光也转移到眼前的两碟美食上。 哼,就让这个小吃货去犯呆吧,她可不奉陪了。 她要先好好地品尝这人间的美味,有了这美食长精神,她吃饱了,才能想到好主意,更好地替主人排忧解难。 电灵眼见着雷灵已经迫不及待地蹦到了小碟子旁,伸手就要去抓碟子里的吃食。 她也不甘落后,一闪身,便到了另一个小碟子旁。 她耸动着小鼻子,先在自己面前的碟子里闻了闻,又好奇地转过小脑袋,向雷灵面前的小碟子里瞅了瞅。 电灵恍惚觉得,似乎是雷灵面前的那份看起来更多,香气也更为浓郁。 小不点儿银色的小眼珠一转,伸小手拦住了雷灵抓向碟子里的小黑手,突然出声:“慢着,咱俩换换!” 恰好雷灵也正用那双豆豆眼在盯着电灵面前的小碟子,心中有着同样的想法。 闻言,两个小不点二话不说,迅速交换了位置。 雷灵和电灵这下终于心满意足,开始享用起这从未品尝过的美味。 嗯,烤鸭的皮脆肉嫩,香气四溢;爆炒鸡块则是鲜美多汁,每一口都让人回味无穷…… 两个小不点儿口味出奇地一致,都选择性地忽略过那些绿叶子蔬菜,不约而同选择了肉食。 尽管身形娇小,但她们胃口却大得惊人。 满满两小碟菜,很快被她们消灭得只剩下了些素菜,荤星则是一丁点儿都不剩。 鉴定完毕,这两小只是纯肉食的小不点儿。 吃饱喝足的二人,同款躺在黛玉为她们分配的小床上,揉着小肚子直哼哼。 “哎哟……” “哎哟……” 第一次品尝到人间美食,她们没掌握好分寸,不约而同地吃撑了! 而此刻,外面餐桌上,众人的用餐也接近了尾声。 清风道长在一片温馨祥和的氛围中,享受了这些日子来最舒服的一餐,他的墨眸中闪烁着深邃的光芒。 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清风道长在享受了美食之后,见其他人也都放下了筷子。 他主动开口对黛玉道:“小友,令尊对你修炼之事甚为挂心,担心你修炼速度过快,后期可能会遭到反噬,因此,特意托贫道替你探查一番,看看是否存在什么隐患。你可愿意?” 黛玉闻言,心中不由一惊。 灵府是她最隐秘的地方,怎能让外人轻易探查? 她本想一口拒绝。 然而,看到一旁父亲那满是担忧的目光,到嘴边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正暗自苦恼,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一个绝好的应对念头浮现出来。 或许,她还可以借机探探清风道长的真实意图。 毕竟,清风道长受邀来府,绝不仅仅是为了喝杯茶、吃顿饭这么简单,一定还抱有别的什么目的。 第150章 墨瞳探灵府 想到这里,她暗暗将识海中的四灵分别做了周密布置,宛若调兵遣将。 每一灵都各司其职,隐于无形的关键位置上。 她的识海中,此时仿若张开了一张无形的大网,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可能到来的风暴。 布置好这一切,黛玉目光柔和地直视清风道长的墨眸,深邃的眼神却好似能穿透层层尘埃,直达清风道长的灵魂深处。 清风道长目光微微一闪。 随后,黛玉笑了,她冲清风道长点了点头,示意,她准备好了。 之后,就乖巧地坐在那里,宛如一尊精致的温和无害的瓷娃娃,静静等待清风道长的探查。 清风道长轻轻转动着手中的拂尘,那拂尘的每一丝都似乎蕴含着无尽的道意。 随着拂尘缓慢转动,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深邃起来,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辰,闪烁着洞悉万物的光芒。 他的瞳孔,一时间又变成了浓黑如墨的模样,那是他施展墨瞳溯源术的标志。 林如海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样的清风道长,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敬意,一时之间,竟不敢出声打扰。 整个房间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之中,空气仿佛凝固,让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声,也似乎被这沉重的氛围所压抑,变得异常低沉。 随着清风道长墨瞳溯源术的施展,一股神秘的力量开始在黛玉的经脉中游走,宛如一条无形的溪流,缓缓向她灵府深处流淌、汇聚。 黛玉感到灵府一阵轻微的震动,那是外来力量与自身灵力交汇时产生的微妙反应,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然而,此时清风道长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他的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闪烁着微光。 显然,这次探查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他开始时很小心,不敢多用灵力,只调了一成,束灵成线,如同一位精细的工匠,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推进,生怕损伤了这片正在探查的天地分毫。 只是,刚进了灵府,他就一懵。 黛玉的灵府里,白茫茫的一片,烟雾缭绕,朦朦胧胧,什么都看不清楚。 这景象就如同雾中的花海、云雾山的云海般,美丽而神秘,却又让人无法触及真相。 清风道长不信,自己的墨瞳溯源术,可向来是万无一失的,怎么连个小丫头小小的灵府都探不清楚呢? 他心中不禁生出几分疑惑与不甘。 不对劲,这十分不对劲! 他不信邪,又加了三成灵力上去。 如同一位决心揭开谜团的探险家,加大了探索的力度。 黛玉灵府内的白雾似乎薄了些,隐隐约约好似有什么在里边,却又如同镜花水月,触之不及。 清风道长心头一喜,有效就好! 他凝力看去,却依旧什么也看不清楚。 那雾好似在故意与他作对。 看着薄了,却又总是恰到好处的遮挡住他的视线。 丝丝缕缕的,他往哪看,它就顺着他的视线挡哪里,让他始终无法窥见黛玉灵府的底细。 不知不觉中,清风道长被这薄雾激起了一丝火气。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所戏弄,不由自主地一点点加大了灵力输出。 渐渐地,清风道长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大,越来越密。 如同夏日暴雨前的乌云,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很快,汗珠成线般从脸颊滚落,滴落在地,像是重重砸在一旁观望之人的心上。 林如海在一旁看得心惊,探个灵府,竟然如此吃力么? 那他过后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在他看来,清风道长为了探清黛玉的灵府,不惜耗费如此大的心力,实在是难能可贵。 他哪里知道,一般人,灵府是不给信不过的人探的。 黛玉今天实属无奈。 她不想让父亲为难,更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让父亲承受不必要的压力。 答应被探灵府,纯属为安父亲的心。 至于探不探得到,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何况,她是有底牌在手的。 林如海看一眼清风道长,看一眼黛玉。 看一眼黛玉,再看一眼清风道长。 越看越百思不得其解。 清风道长这会儿整个人跟从水里刚捞上来一样,湿漉漉的,气息也变得急促起来。 反观黛玉,却始终冷静自恃,轻松自如,仿佛无声无息与周围的景物融为了一体。 清风道长这会儿是欲罢不能。 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悬崖边上,不管他加进去多少灵力,那淡淡的薄雾团始终挡在面前。 似乎只有继续前进,才能找到答案。 于是,他一咬牙,破釜沉舟地释放出全部的灵力。 如同一位决心赌上一切的赌徒,誓要揭开这层神秘的面纱。 他就不信,就这样,他还看不清楚。 然而,人有时候不能不信邪。 他还真看不清。 不但看不清楚,他的双眼忽然一阵刺痛,眼角缓缓渗出了一丝鲜血。 清风道长整个人踉跄了两步,软软地倒了下去。 第151章 救治清风道长 林如海始终密切留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瞧见此景,不禁大惊失色,心脏在胸腔中急剧跳动,仿佛要蹦出嗓子眼一般。 当清风道长身影踉跄,眼看就要与冰冷坚硬的地面来个亲密接触时,林如海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稳稳地将他接住。 清风道长的身体在林如海怀中微微颤抖,犹如一片即将凋零的落叶,脆弱得不堪一击。 黛玉看着这般模样的清风道长,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有惊讶,有释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严格来说,清风道长并没有在她的灵府内作妖。 这使得她对清风道长原本的怀疑,消除了大半。 当清风道长趁机答应为她探查功法有无隐患之时,她原本以为他不怀好意。 谁料,随后清风道长一番探查下来,竟然伤到了他自己。 这一点很出乎黛玉的意料。 看到清风道长如今这副萎靡不振的模样,黛玉心中的怀疑,不知不觉又减少了三分。 仅剩的那一分,黛玉只是想不通,他费这么多灵力,最后弄伤自己,究竟图什么? “图什么?” 这个问题,也只有清风道长自己最清楚了。 此时,清风道长也懊悔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 在他使出七分灵力却仍无法探查清楚小丫头的灵府时,他就应该及时收手。 他只是不甘心,觉得凭借自己的墨瞳溯源术,怎么着也能将这小丫头的师承来历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对。 没想到,拼尽了全力,却依然以失败告终。 此时的清风道长,就如同被严冬的寒霜侵袭过的茄子,萎靡不振,脸色惨白得吓人。 好似所有的生命力都从他身体中抽离了出去,只剩下一副空壳。 整个人看上去毫无精气神,与他先前仙风道骨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想起在太清观沉睡不醒的师傅,清风道长的心就像正被千万只蚂蚁啃噬着一般,痛苦不堪。 他的心一寸一寸地变成了灰烬,逐渐暗淡了下去。 他确实是太着急了。 急于求成,反而把事情办砸了。 现在,要尽快找到太虚镜所指示的那个人,救醒师傅,就只能指望师兄清虚真人了。 清风道长心中懊恼不已,干脆缓缓闭上了眼睛。 体内,他刚刚因为过度透支灵力,此时灵府内的状况继续恶化。 整个灵府宛如被狂风暴雨席卷后的废墟,四处残破不堪。 原本充沛如江河般的灵力,此刻变得支离破碎,仿佛无数细小的碎片在灵府中四处飘荡。 这些碎片相互碰撞,激发出更加不稳定的气息,如同暗流涌动,随时可能引发更大的混乱。 灵府的壁垒也因这剧烈的动荡而出现了裂痕,外界的杂质趁机侵入,与灵力碎片交织在一起,使得状况愈发复杂且持续恶化。 不一会儿,清风道长继眼角渗血后,唇角、鼻腔和双耳竟然也相继有鲜血溢出,随即陷入了昏迷之中,不省人事。 林如海此时真是心急如焚。 他万万没有想到,仅仅是一番探查,竟然会如此凶险。 他原本还以为,就像先生检查学生的功课那样,只是考校一下基础是不是扎实那么简单呢。 谁能想到,查探的时候竟然出现了七窍流血的状况! 看上去实在是令人胆战心惊。 特别是当亲眼看到清风道长双眼渗出血丝的那恐怖一幕,让他至今心有余悸。 幸亏出血的是清风道长,倘若换成黛玉,他得怄死! 林如海心中无限自责,觉得清风道长弄成这样,全是他提议不当造成的。 他暗暗发誓,以后做任何事情,都要先弄清楚风险和后果,绝不能再如此鲁莽行事。 林如海将询问求助的目光投向黛玉。 俗话说,知女莫若父。 对于相依为命的林如海与黛玉,更是如此。 反过来,黛玉同样也非常了解林如海。 一看他这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这是又想用她的稀释药泉了呗。 黛玉又能怎么办呢? 自己的父亲,只能宠着呗。 谁让她现在有这个实力呢! 好在,清风道长在探查时,除了显得急切了些,没有做出别的过分举动。 否则,黛玉肯定不会将那么好的药泉给他用。 尽管是稀释过的,那也很珍贵,好不好? 黛玉思索了一下,修行之人的体魄,与凡人不同。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碧绿色的玉瓶,将它递给父亲,示意他将这玉瓶中的药泉给清风道长服下。 林如海伸手接过玉瓶,将清风道长慢慢扶到了书房窗前的软榻上躺下。 然后吩咐下人打来了清水,仔细地洗净双手。 他轻轻掰开清风道长的嘴唇,将玉瓶中的一滴药泉缓缓滴了进去。 第152章 因祸得福 玉瓶中药泉只有一滴,是木灵刚从黛玉识海中取出的一滴药泉稀释而成的。 因为修行之人与凡人不同,承受能力更强,黛玉只让木灵将药泉稀释为三分之一。 这是其中的一滴。 因量少之故,林如海给清风道长喂这滴药泉之时,完全不存在呛咳不适之类的问题。 喂食的过程,也就相当于后世术后病人不能进食水,用棉签沾水,稍稍润润唇而已。 然而,可千万莫要小瞧这小小一滴药泉的功效。 只见药泉刚一入清风道长的嘴唇,触碰到他的肌肤,仿佛瞬间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开始缓缓蔓延。 如同一丝灵动的丝线,以一种难以察觉的速度,在他的身体内游走。 清风道长那原本不断往外渗血的七窍,在药泉入体的瞬间,立即停止了渗血。 接着,那一滴药泉逐渐扩散,如同一个小小的魔法水珠,不断变大,形成了一条细小的溪流。 这条溪流温柔地流淌过清风道长身体的每一寸肌肉血脉,所到之处,皆带来丝丝缕缕的生机与活力。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这条细流越聚越多,慢慢壮大,逐渐汇成了涓涓细流,开始缓缓渗入清风道长的身体。 清风道长在迷迷糊糊之中,隐隐感觉好似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迅速修复着他受损的身体。 那细腻的触感,仿佛是大自然温柔的抚摸,让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感受到了生命的脉动。 这股细流在他的体内不断前行,就好似一个勇敢的探索者,汇聚着越来越强大的力量。 渐渐地,它变得汹涌起来,似滔滔江水一般,奔腾不息。 那越来越澎湃的生机与活力,如潮水般涌遍他的全身,滋养着他的每一个器官、每一根血管、每一块肌肉,让他仿佛重获新生。 他的面色也在这神奇力量的作用下,渐渐恢复了红润,原本苍白如纸的两颊上,重新焕发出生机。 清风道长缓缓睁开了双眼,眼中闪烁着惊异不定的光芒。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感觉到身体的变化后,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仿佛做梦一般,惊喜交加! 就在清风道长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黛玉清凌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道长此时还是打座调息为好,有什么话,等你打座调息完,再说不迟!” 清风道长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瞬间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他立刻依言盘腿而坐,默运起太虚清心功法,细细感受经脉内的灵力波动。 此时的清风道长,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块巨大的海绵。 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经脉,无论是最微小的,还是隐藏在最深处的,都在剧烈地震颤着,如同春风化雨,干渴已久的大地突然迎来了甘霖,贪婪而又急切地吸收着这难得的生命之泉。 那生命之泉如同涓涓细流,又似滔滔江水,带着无尽的生机与活力,涌入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随着生命之泉的不断涌入,清风道长的每一条筋脉都开始了奇妙的变化。 它们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所牵引,缓缓地舒张、扩展。 那感觉,就像是沉睡已久的花朵,在春风的吹拂下,缓缓绽放。 接着,经脉又紧紧的收缩,如此反复,如同在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洗礼。 在这奇妙的过程中,筋脉中的杂质被逐渐剔除。 那些原本阻碍着灵力流通的杂质,在这生命之泉的冲击下,纷纷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纯净、坚韧的力量。 而清风道长的血肉、骨骼,乃至每一个细胞,都在这股强大力量的冲击下,经历着痛苦而又神奇的蜕变。 血肉仿佛被重新塑造,变得更加紧致、有弹性。 骨骼也在不断地强化,变得更加坚硬、坚固。 清风道长沉浸在这种奇妙的感觉之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153章 送香菱归家 黛玉见清风道长虽已脱离危险,但此时的他却绝不能停下,否则前功尽弃。 眼下,清风道长需要将灵力持续运行整整三个大周天,唯有如此,方能完成那洗筋伐髓、脱胎换骨的整个过程。 在这期间,容不得丝毫的中断或是外界的打扰,否则,一旦出现意外,极有可能引发不可预测的严重后果。 因此,黛玉没有出声说话,只是运用灵力给父亲传音:“爹爹,道长这里暂时无碍,只是他醒来,还需要几个时辰,女儿想去瞧瞧香菱回家之事,安排得如何了。木灵暂且留在此处守护,以防不测。” 接着,黛玉又仔细地叮嘱了一番注意事项,重点强调了不能让清风道长受到惊扰。 随后,便轻轻地迈步出了书房。 林如海闻听女儿之言,也同样轻手轻脚地走出了书房,静静地站在门口,无声地拦截过往的下人。 他甚至连呼吸都尽量放缓,每一次的气息都控制得极为小心,生怕发出哪怕一丝细微的声响,惊扰到正在关键时期的清风道长。 黛玉从书房出来后,穿过长长的走廊,径直去了后院。 她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轻盈。 后院之中,花木扶疏,一片静谧而安详的景象。 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黛玉看着这熟悉的景色,思绪却飘向了香菱的前世。 想起香菱前世的遭遇,黛玉不禁唏嘘不已。 上一世,香菱曾跟着她学习作诗,很有灵性。 在黛玉的记忆中,香菱那时的眼眸,总闪烁着对知识的渴望,和对诗书相伴的美好生活的向往。 她本该在富贵窝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每日诗书相伴,无忧无虑地度过一生。 然而,命运却如此弄人,因为家奴的失误,香菱跌入了尘埃。 从此,本是小姐身的她,却过得比丫鬟还惨,最终凄惨离世。 黛玉轻叹一声,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这一世,能够及时拨乱反正,让香菱回归正途。 思绪翻飞间,黛玉已来到了内院门口。 院子里静悄悄的,时间好似都在此刻静止。 黛玉心中暗自思忖:继母和小宇轩是不是午睡了? 她站在门口,微微踌躇,不知该不该进去。 就在这时,透过院门,她看到从正房门口探出一颗小脑袋来。 早些时候,为了探查灵府的情况,黛玉不得不让权景瑶带着小宇轩暂时离开,以免有什么意外情况,让小宇轩被无辜波及。 小宇轩虽然依依不舍,但仍是一步三回头地听话离去了。 在有正事的时候,小宇轩从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哭闹不休。 他的懂事,让黛玉和林如海对他的疼爱更甚。 但此时的小宇轩,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乖乖睡午觉。 他对于姐姐那突如其来的“变没了”游戏,正感到新奇无比,躺在床上也睡不着。 小小的身子像块正在烙的饼一样,翻过来,覆过去,没一刻安稳的。 一会儿爬起来去门口探一眼,看姐姐回来了没有;一会儿又爬起来,哒哒哒跑到院门口,再去瞅一眼。 权景瑶看他实在兴奋得睡不着,也就不再管他,由得他自去折腾。 她自己斜倚在床头,拿了本昨天让侍剑去书铺买的话本子,慢慢翻看起来。 她也一时睡不着,便边翻话本子打发时间,边等前边书房的消息。 忽然,房门口传来小宇轩惊喜的叫声:“姐姐!” 喊声未毕,人已像颗小炮弹一样冲了出去。 权景瑶放下书起身,正要去看。 就见小宇轩已喜滋滋拉着黛玉的手迈进了门槛。 他的小脸蛋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满眼都是对新游戏的渴望。 刚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嚷嚷道:“姐姐,你快带我变没有,让姑姑找,看姑姑找不找得到我们?” 他小脸对上姐姐时就笑盈盈的,转脸对上权景瑶,就皱起小鼻子,还轻轻哼了一声,小脸秒变臭臭的,满脸写着“你不信我,我不高兴”几个大字。 权景瑶被他这副模样逗得又好笑,又好气。 一把扯过他,在他的小肥屁股上轻轻拍了一巴掌,笑叱道:“你个小没良心的,想吃好吃的了,一口一个‘姑姑’,叫得比谁都甜,吃完,一抹嘴,翻脸不认人,变脸比翻书都快。” 小宇轩又皱了皱小鼻子,想绷紧小脸忍着不笑,却又忍不住,咧着小嘴儿“咯咯咯”笑出声来。 他挥着小手催促道:“姐姐,我们快变没,让姑姑找!” 黛玉还没忘了来找权景瑶的正事,闻言先打发他去了镜子前,自己则向权景瑶问起了安排香菱回家的事宜。 权景瑶轻声说道:“已经办妥。” 她略一停顿,进一步解释道:“林木拿了府里的名贴,亲自护送香菱到了四海商行的船上。” “四海商行的钱掌柜承诺,在她们坐船期间,会妥善照顾,确保安全。” “另外,林木还派了个有几分身手的婆子陪着。” “那婆子是林府的老人,对苏州自是熟悉,对住在仁清巷的甄家,也有印象。” “她们到苏州下船后,有这婆子带路相送,想必出不了什么差错。” 黛玉听着权景瑶的叙述,见他们安排得如此仔细,每一个细节都处理得井井有条,便暂时放下心来。 第154章 洗精伐髓,重塑经脉 权景瑶从怀里拿出一条香菱连夜绣制的绣帕,递给黛玉道:“这是那丫头连夜赶工赶出来的,说是为了答谢你的恩情。她还说,若回去后能找到亲人,必定重重报答你的大恩大德;若不能,以后就留在你身边,供你驱使。” 黛玉伸手接过绣帕,看着上面精致的图案和细密的针脚,却难得的陷入了沉默之中。 这一世,她所走的道路与前世截然不同。 在她的身边,除了紫鹃和雪雁,她并不打算再增添他人。 原本,对于雪雁,她也曾有过不留的念头。 然而,她们自小一起长大的情份,实在难以割舍。 若提出让雪雁离开,定然会徒惹人伤心,所以,还是留着吧。 而香菱,虽有一片感恩之心,可黛玉却有自己的考量。 她的前路,充满变数,她不想让更多的人,卷入自己未来的命运之中。 黛玉更希望,香菱能够顺利找到亲人,过上安定平稳的生活。 那一边,小宇轩早已等的心急如焚。 他站在镜子前,不停地抓耳挠腮,焦急地催促道:“姐姐、姑姑,你们快点呀,我等得花儿都谢了!” 黛玉和权景瑶听到小宇轩这可爱的话语,齐齐一乐,取笑道:“小鬼头,人不大,说辞倒是一套一套的。” 此时屋中别无他人,黛玉便不再有丝毫遮掩。 只见她身形一闪,瞬间便已来到了铜镜前。 黛玉轻轻拉住小宇轩的小肉手,心念一动,两人便齐齐消失在镜子前。 在黛玉的识海中,火灵看得眼热,也按捺不住蹿了出来,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权景瑶第一次现场亲眼目睹两人一灵就这样在眼前消失不见,心中的震惊简直无以复加。 前世,她在电视上和电影院看到的那些神奇场景,都以为是特效所致。。 没想到穿越一回,才惊觉那些以前她们吐槽的玄天冒日头的场景,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有可能真实实现的。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有了这样的能力,还要什么易容之术呢? 说不定,有一天,黛玉再修成个什么变脸术或是换颜法,心念一动,所有问题就都能轻松解决了。 这简直不要太省力! 这边玩得欢实。 书房那边却一直没传来什么消息。 这表明,清风道长还在洗筋伐髓、重塑锻造经脉的过程之中。 黛玉心中暗自决定,今天与小宇轩好好玩一玩,明天开始,就去抓捕那个鬼魅幽灵。 圣上交代的任务,还是要尽快完成的好。 黛玉与小宇轩以及权景瑶在屋里玩得不亦乐乎。 识海中的玉葫芦中,小文杰与出不去的雷灵、电灵看得心痒难耐。 然而,看别人玩,哪有自己玩过瘾呢? 最后,三小只也在玉葫芦里玩了起来。 黛玉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集齐九灵,练成断魂笔,早日复活小文杰,让他也能够正常加入他们玩耍嬉闹的行列。 欢乐的时光总是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间,一个下午的时光就在他们的玩闹嬉戏中悄然过去了。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小宇轩已快累瘫了。 书房那边,清风道长仍旧静坐,一动不动。 只是,他身上的污浊之气,再也无法掩藏。 黛玉刚一靠近院子,在老远的地方,就能闻到那股令人闻之欲呕的气味。 灵一早从书房里转移了阵地,飞到了院中的一棵桂花树上。 借着桂花的香气,灵一才免遭那股气味的荼毒。 林如海也在黛玉走后不久,走出了院门,去吩咐林木修整琼林坊宅子的事宜了。 这院子的味道实在难闻,根本用不着人守着。 凡是闻到这气味的人,都自觉远远地避了开去。 书房中,清风道长已进入了忘我的境地。 他的身体,在黛玉稀释药泉的滋养与重塑之下,正逐步地蜕变得更加完美、更加强大。 第155章 清风道长的蜕变 夜色如墨,清风道长在历经漫长的打坐之后,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眸。 那一瞬间,仿佛有一道神秘的光芒从他眼中闪过,照亮了这静谧的夜。 他这刚回京的第一天,过得可谓是惊心动魄,波澜起伏! 初入京城,他便敏锐地察觉到了灵力的波动,鬼使神差的,他顺着踪迹追查下去。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一番苦苦追寻之后,竟然未能看到目标的身影。 无奈之下,他不得已动用了墨瞳溯源术。 终于,他找到了目标之人。 他原本以为,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有那么大神通,神不知,鬼不觉的快速救人,一定是位道行高深的前辈。 可眼前的景象,却彻底颠覆了他之前的推断。 施术之人竟然是一位年仅总角之龄的女童,那小小的身影中,蕴含着令人惊叹的强大力量。 更令他吃惊的是,女童身边还带着两个精神力强大的小小精灵。 这一发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了他心中深深的好奇。 清风道长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探究欲望,他毅然决定一探究竟。 正巧,女童和他父亲相邀,他便顺势答应下来。 他的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这位女童,说不定就是他们一直苦苦寻找的关键人物。 起初,清风道长以为,能培养出如此灵气逼人、天赋异禀的女儿,她的父亲最起码也是同道中人,只是隐藏得更深罢了。 然而,在经过短暂的试探之后,他惊讶地发现,这林如海对修行之路的确是一窍不通,完完全全是个肉体凡胎的读书人。 于是,趁着女童短暂离开的间隙,他言语间不动声色的引导,巧妙地暗示他修行途中的种种风险。 林如海果然中计。 他也顺利达成了目的,得以探查女童的灵府。 按说,他今日已施展了一次墨瞳溯源术。 以他目前的修为,至少要休息三天,才能再次施展。 然而,想起昏睡不醒的师父,他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这一试,却差点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不但没达成目的,还把自己给搭了进去,差点一身修为尽废。 昏迷前的那一刻,他的心中满是懊悔。 但,之后事情的走向,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们不知给他服下了什么灵丹妙药? 再次醒来的他,心情犹如坐上了过山车般,起伏不定。 但不管他心情如何激荡,小丫头的提醒是正确的。 他必须赶紧打坐,运转灵力,修复受损的经脉和灵府。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那神秘药物的功效竟然如此之强。 在药物的神奇作用下,他不但修复了经脉和灵府,还重新煅造了筋骨和血脉,相当于经历了一场洗筋伐髓、脱胎换骨的难得机遇。 这样的经历,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他的修为也因此更进了一层。 此刻的他,感觉自己仿佛脱胎换骨一般。 耳聪目明,好似长了一双夜间视物的夜光眼。 书房里没有点灯,但就着如水的月色,他能将周围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清风道长惊喜的发现,现在的他,再施展墨瞳溯源术,完全用不着相隔三天,应该只休息一晚,就完全可以再次施展了。 清风道长神清气爽,精力充沛得仿佛能够三日三夜不睡,都不带一丝困顿。 窗外,月光如水,轻柔地倾泻在书房的每一个角落,为这宁静的空间增添了一份神秘的美感。 书房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好似时间都在此刻静止。 清风道长从软榻上缓缓起身,刚要去找林如海和黛玉道谢。 突然,一股突如其来的恶臭扑面而来,差点将他熏晕过去。 他赶紧闭气,借着透窗而过的月光,他惊讶地发现,他刚刚打坐的软榻上,明晃晃地多了个盘腿而坐的黑色油腻影子。 而他全身上下的皮肤上,也布满了黑褐色油乎乎的东西。 那令人作呕的恶臭,正是从他身上和那影子上散发出来的。 清风道长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这是从他身体上排出来的杂质。 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愧疚之情,自己这是恩将仇报,将人家的书房糟蹋得堪比茅房啊! 他窘了窘,但还是厚着脸皮走到书房门口,向外面打了个稽首,扬声道:“林施主,请麻烦让人打两桶水来,贫道急需清洗沐浴一番。” 林如海此时早已回了内院,但他吩咐了林木安排人在院门外面守着。 此时听到声音,很快,便有四个身强力壮的小厮抬了两大桶水到了门口,另一个小厮拿了两根小儿手臂粗的蜡烛。 清风道长身为修道之人,提起两大桶水自然不在话下。 他也没好意思让人进门,直接在院门口接过水和蜡烛,就急急忙忙又进了书房。 足足半个时辰后,书房的门才重新被打开。 清风道长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连身上的道袍都被他重新清洗烘干了。 整个人焕然一新,仿佛脱胎换骨一般。 他那双墨眸,看上去更显幽深。 在这一刻,他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确信,那位太虚镜指向的人,正是林黛玉。 她,将是拯救他师父于危难之中的唯一希望。 第156章 不速之客 黛玉在清风道长运功结束的瞬间,就收到了木灵传来的讯息。 她抬头望向窗外,只见暮色沉沉,如墨般的夜空上明月高悬,洒下一片银辉。 周围的世界仿佛被一层神秘的纱幔笼罩,人们在这宁静的氛围中渐渐陷入沉睡。 此时,距离与清虚真人约定的时辰,已然不远。 黛玉轻拍着小宇轩,动作轻柔得如同微风拂过的花瓣。 小宇轩在她的安抚下缓缓阖上了眼帘,那小小的脸蛋在睡梦中显得格外安详,好似世上最纯净的画卷。 随后,黛玉起身,小心翼翼的抱着小宇轩,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珍宝。 黛玉抱着他去了隔壁正房,将他轻轻交给了权景瑶。 安置好小宇轩后,黛玉这才叫上父亲,一同向前院书房走去。 前院的书房,此时前后窗户大开,清新的夜风吹拂而过。 屋子里还点了龙诞香,淡雅的香气袅袅升起。 房里房外,此前那股令人不适的气味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只余下清雅悠长的淡淡香料的气味,让人的心情也随之沉静下来。 黛玉进门后特意扫了一眼,原先的软榻那里也被特意清洗收拾过了,一切都显得整洁有序。 就在这时,清风道长一见黛玉,二话不说,直接伏地便拜了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着实把黛玉和林如海两人吓了一大跳。 黛玉反应迅速,直接拉着父亲避开。 林如海赶忙上前去扶,嘴里还不住地道:“不敢当,不敢当,道长何至于此,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然而,无论林如海如何用力,却哪里扶得起来。 两人正拉扯间,黛玉转身出了书房。 书房外,此时悄无声息地多出两道颀长的身影。 黛玉抬目望去,一个正是与她有约的清虚真人,另一人,却是尹监正。 只是,他们一人与她有约,依约而来;另一人却是不速之客,不知所为何来? 黛玉心中疑惑,面上却不显分毫。 她举止优雅,抬手将二人请进了书房。 书房中的情形与先前并无二致。 清风道长仍旧跪地不起,不论林如海如何劝说,清风道长就是不起来。 所以当黛玉带着清虚真人和尹监正进到书房时,新到的两个不明事情缘由的人都齐齐愣怔住了。 尹监正抖着手,指着跪在地上不起来的清风道长,声音都惊得结巴了:“二、二叔,你,你这是……” 清风道长却顾不上理他,只看着刚进门的清虚真人道:“师兄快来,我应该找到太虚镜中指示之人了。” 他并不起身,只是又冲着黛玉磕下头去,口中却道:“贫道求林小施主救救贫道的师傅,我太清观上下感激不尽!” 黛玉仍旧一闪身避开,不接他的礼。 口中淡淡地道:“清风道长言重了,小女并未学过医术,只机缘巧合下,得了几颗灵药而已,现已用得差不多了,恐怕并无能力救治你的师傅。” 见清风道长还要纠缠,黛玉索性面色一冷,声音清冷如刀:“道家做事讲究因果,清风道长虽说因自己的原因,致使经脉灵府受损,但到底是为小女探查时受的伤。” 她淡淡扫了清风道长一眼,“若你因此而有个好歹,父亲与我必不心安。” 黛玉冷笑:“你是从见到我们时就起了一探究竟的心思了吧?” 清风道长见黛玉态度大变,不敢再一味强求,一边起身一边回答:“是!” 他知道,不承认也没有用。 因为现在,他的目的昭然若揭。 他这一站起身,清虚真人敏锐地发现了他修为的进益,也惊得睁大了眼睛。 只有尹监正面不改色。 他与清虚真人一直被圣上留到了下午大臣们下衙的时候,才得已脱身。 他回家后,门房交给他一封信。 信是清风道长给他留的。 他打开看了,才得知他回了京城。 尹监正回了后院,找了一圈儿,没找到人。 家里人也说没见他回来。 他小时候是被清风道长带大的,感情自然最深。 得知他回京,自然急于见人。 不得已,他起了一卦,这才算到他来了墨竹巷。 而且卦象很奇怪,显示吉凶参半。 他这才起了夜探墨竹巷的心思。 刚到了附近,就碰到了依约前来的清虚真人。 虽说,尹监正对清虚真人拐跑他二叔修道之事不满,但事关二叔安危,事急从权,两人便联袂而来。 第157章 太虚镜 谁能想到,一踏入这书房,映入眼帘的竟是这般意想不到的场景。 早晨在御书房时,他们便已隐隐察觉到这丫头的不凡,可却万万没想到竟会如此不凡。 清虚真人和尹监正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重新聚焦在黛玉身上,暗暗仔细审视起来。 黛玉任由他们打量,神态淡定自若。 她仿若未察般,彬彬有礼、镇定自如地与父亲一同请他们落坐。 随后,黛玉自己也坐在了最下首的一把椅子上。 林如海在书房当值的小厮轻手轻脚地进来,动作娴熟地给在座的每一个人一一奉上热茶。 袅袅升腾的热气,如同轻柔的云雾,在空气中缓缓散开,带来一抹淡淡的茶香,疏散了空气中略显尴尬的气氛。 待为众人上好茶后,小厮又如来时那般,静静地退了出去。 在这片刻的宁静之中,清风道长已将今日所经历的种种事宜,一五一十、详尽细致地叙述起来。 从大街上的隐形救治开始,到如何受邀来到林府,以及由于自己心急如焚,贸然行事,差点酿成大祸,若不是黛玉出手相救,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清风道长的话语如同潺潺流淌的溪水,将那惊心动魄的经历缓缓道来。 他将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转折,事无巨细的一一呈现,没有丝毫的隐瞒。 清虚真人和尹监正专注的听着,他们的神情随着清风道长的讲述而不断变换。 等清风道长重点讲到他灵力耗尽时的凶险时,直听得清虚真人和尹监正脸色都有些白了。 二人郑重地向黛玉重新道了谢。 他们俩人,尽管平日有些微不对付。 就如同两条偶尔交汇,却又各自流淌的溪流,有着各自的方向和脾性。 但关键时刻,担心清风道长的心是一样的。 一个身为清风道长的师兄,一个作为清风道长的侄儿,他们之间既不存在深仇大恨,甚至连原则上的矛盾也没有。 是以这会儿,两人都不约而同站在了同一立场上。 清虚真人相约黛玉今晚见面,本就是觉得黛玉被雷电劈中,却安然无恙,要么是身怀至宝,要么是有大气运在身上。 可如今一听这些事情,才惊觉,这哪里是有运道在身,这简直就是老天爷的亲闺女,好不好? 清虚真人也觉得清风透支灵力的行为实在是太冒险了。 那灵力对于修行之人而言,就如同生命之源,一旦过度透支,极有可能毁损根基,造成难以挽回的损伤。 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好责备清风道长罢了。 而尹监正作为晚辈,尽管心中对二叔的冒险行为同样担忧不已,但在这种场合下,却也只得紧紧闭上了嘴。 他此时终于明白,自己此前起的那一卦,为何会吉凶参半了。 就在这气氛略显凝重的时刻,清虚真人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开始讲述起太虚镜之事。 “太虚镜,乃我太清观镇观之宝,能洞察天机,预示未来。” 清虚真人说到这里,缓缓叹了一口气,叹息中承载着浓浓的无奈。 他悲声说下去:“两月前,我师父静虚上人,突然在打坐中无缘无故地昏迷不醒。” “观中众人想尽了各种办法,用尽了一切手段,却依然未能将师傅他老人家救醒。” 清虚真人的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忧虑与焦急,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时空,回到当时那令人揪心的场景。 他继续说道:“不得已,贫道只得请出了镇观之宝,太虚镜,来窥得天机。” “当我将太虚镜请出,置于法坛之上,启动镜像时,镜中异象显示,那位能解救我师父于危难之中的贵人,就在京中。” “贫道这才下山来寻。” 说着,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放在黛玉面前。 清虚真人炯炯有神的目光投向黛玉,诚挚地道:“这是我太清观内门弟子的炼体功法,乃我观历代祖师经过无数次锤炼与完善所得。对凡人而言,也有莫大的助益。若能持之以恒的修炼此功法,则身体气血充盈,能延年益寿,百病不生,正适合林大人这样的人日常修炼。” 他诚恳地向黛玉稽首道:“还请林小施主拨冗上我们太清观一趟,不论成与不成,我太清观上下,都感念林小施主这份恩情。” 话说到这份上,黛玉若再推辞,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问清楚静虚上人并不在京城的太清观,而是在距京几千里之遥的昆仑太清观中。 她微微欠身,伸手拿起册子,仔细翻了翻,见确实如清虚真人所说,那功法的确对她父亲身体有益。 于是,黛玉便不再犹豫,大大方方地将册子收了起来,说道:“既如此,那便多谢真人美意了。” 只是,此时的她,身上还有圣上下达的任务。 皇命在身,犹如一道枷锁,束缚着她,使她暂时还离开不得。 何况,鬼魅幽灵不除,她也不放心离开父亲。 黛玉微微皱眉,思索片刻之后,便又一次与清虚真人做了约定,相约三日后清晨辰时,在西城门口汇合,与他一起去一趟昆仑太清观。 第158章 寻找鬼魅幽灵 晨光微曦,那淡淡的金色光线仿若一匹轻柔无比的丝绸轻纱,悄然透过雕花的窗棂,丝丝缕缕地洒进屋内,为这静谧清雅的房间蒙上了一层如梦似幻的光晕。 黛玉在这温柔的晨光中,悠悠地从睡梦中苏醒过来。 她那如精致羽扇般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而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眸,恰似一泓澄澈的清泉,在这晨曦的映照下,透着丝丝缕缕的朦胧与深邃,仿佛潜藏着无尽的心事。 她轻轻坐起身来,如云般的乌发,此时略显凌乱地披散在肩头。 几缕发丝宛若调皮的小精灵,俏皮地垂落在她白皙如羊脂玉般的脖颈旁,为她增添了几分慵懒而又迷人的韵味。 身上的月白色寝衣,随着她的动作微微起伏,那柔软的衣料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紧紧贴合着她纤细娇弱的身躯,仿佛也沾染了她的温婉气息。 小宇轩就静静地睡在一旁的小榻上,那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犹如一只可爱的小猫咪。 他小脸红扑扑的,像个熟透的苹果,呼吸均匀而平稳,正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之中。 黛玉的目光落在小宇轩身上,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宠溺与不舍。 今日,她便要出门去找寻那鬼魅幽灵。 这一去,或许几日才能归来。 想到即将要与小宇轩和家人分开,黛玉的心中泛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妙情绪。 既有担忧、牵挂,却又有着必须前行的决然。 这种复杂的情绪在黛玉的心中交织缠绕,如同一张无形的网,紧紧地束缚着她的心。 黛玉轻轻地下了床榻,她的脚步放得极轻,仿佛是一片羽毛般轻轻飘落地面,生怕吵醒了正在熟睡的小宇轩。 她缓缓走到窗前,静静地望着窗外那逐渐明亮起来的世界。 庭院中的花草树木在晨光中尽情舒展着身姿,露珠在叶片上滚动,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就像一颗颗璀璨的宝石,散发着迷人的光彩。 一切都显得那么生机勃勃,充满了希望与活力。 然而,黛玉的心中却萦绕着淡淡的离愁。 那离愁如同一缕轻烟,袅袅升起,挥之不去。 她知道,这是不放心家里,是对家人的牵挂。 然而,她更知道,找寻鬼魅幽灵之事,同样关系重大,自己责无旁贷。 可看着小宇轩那可爱的睡颜,她又实在是放心不下。 还有父亲和权景瑶,他们的身影不断在她脑海中浮现。 每个人都让她心中充满了眷恋与不舍…… 然而,时间不等人,她终究还是要踏上这未知的行程。 黛玉轻轻叹了口气,再次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熟睡的小宇轩,暗暗在心中许下承诺,定会尽快归来,继续守护他们,守护这个温暖的家。 随后,黛玉换了套箭袖男装,那男装穿在她身上,别有一番英气。 她束好发,乌黑的长发被整齐的束起,显得干净利落。 黛玉这才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出了房间。 只留下那尚未完全消散的晨曦,依旧静静地洒在屋内,好似也在为这即将到来的离别而轻叹。 院中,林如海与权景瑶不知何时起的身,早已等在那里。 权景瑶无声地递上一个三层高的食盒,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她亲手做的吃食。 食盒的盖子虽未打开,但香气已隐隐透出。 黛玉接过食盒,手腕一翻,食盒便在她手上神奇地消失不见。 黛玉上前与她轻轻抱了一抱。 权景瑶轻柔拍着她肩头,“若不是担心你父亲安危,我就陪你一起去了。” 黛玉点头,这点她完全相信。 权景瑶是典型的将门虎女,除了爱好厨艺,喜欢捣鼓吃食外,其他地方与世俗的大家闺秀格格不入。 她甚至不会针线,更别说绣花了。 黛玉有时觉得,她比自己更适合仗剑江湖,快意恩仇。 告别父亲和权景瑶,黛玉很快出府。 她的身影在阳光下渐渐被拉长。 黛玉站在京城府衙之外,目光如炬,扫视着四周。 她的身旁,是圣上的侍卫卫三和卫四。 二人手持长剑,神色凝重,显然对这次的任务不敢有丝毫懈怠。 “林姑娘,鬼魅幽灵狡猾异常,我们昨日带人在京城搜索了一天,一无所获。”卫三低声提醒道。 所以昨夜接到黛玉的传信,他们二人才会一大早等在这里。 黛玉微微点头,她的目光穿过晨光,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障,直视那潜藏在阴影中的罪恶。“他逃不掉的,今天,就是他的末日。” 黛玉说完,转身向城外行去。 卫三和卫四紧紧跟上。 黛玉已通过木灵与附近草木的沟通,得知一日前,鬼魅幽灵曾在城郊出现过。 可惜后来他离开了那里,距离太远,以木灵现在的能力,还无法掌控更远的距离,只能先到那里寻找线索了。 第159章 找到蛛丝马迹 三人穿街过巷,步履匆匆来到城门口。 此时,晨光初破,城门已在晨曦中缓缓开启。 透过半掩的城门,黛玉敏锐的目光穿透薄雾,观察到出城与进城的小门口,各自蜿蜒着两条长长的队伍,在晨光中缓缓蠕动。 进城的一侧,挑担的,拉车的,背筐的,挎着篮子的,各式各样的人物汇聚在一起。 他们有的高声相互招呼,声音洪亮;有的低声交谈,窃窃私语,都是为了赶早进城,做些各自的小本买卖。 因此,这边的队伍显得格外融洽,热闹非凡,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息。 相比之下,出城的一侧则显得冷清许多。 除了四五辆装饰或华贵或简朴的马车和几匹快马外,大多数都是徒步的行人。 他们或行色匆匆,或神态悠然,准备开始新一天的旅程。 由于人数相对较少,检查的过程也就迅速了许多。 当轮到黛玉三人时,过程更是简单之极。 卫三和卫四从容不迫地各自从怀中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黑色令牌,在城门校尉眼前一晃。 城门校尉神情一凛,都没再检查他们的身份路引,就挥手放行了。 黛玉见状,正要拿路引的手一顿,立马也拐了个弯,拿起旁边与卫三他们同样的令牌,在城门校尉面前轻轻一晃。 那校尉明显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他有些疑惑地扫了一眼黛玉那张格外精致白晳的脸庞,估计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小,就有皇命在身,开始做任务了? 然而,他疑惑归疑惑,却仍是二话不说,挥手放行。 三人很快出城。 出城后,黛玉顺着木灵提供的线索,沿着一条偏僻的小路,一路追踪至京城外的一片人迹罕至的森林之中。 这里树木遮天蔽日,似乎是大自然用它那神奇的画笔,勾勒出的一幅壮丽画卷。 一棵棵大树高耸入云,粗壮的树干犹如坚实的柱子,支撑起了这片绿色的天空。 树下杂草丛生,肆意而长,丝毫未经过任何人工雕琢。 日光被密集的树冠遮挡,只能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的洒在地上,四周光线十分暗淡。 “就在这里了。”木灵指着眼前这一片看上去仿若无人踏足过的林子,十分肯定地告诉黛玉。 黛玉的目光随着木灵的小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林子寂静无声,草木幽深。 黛玉便让卫三和卫四分散开来,寻找鬼魅幽灵留下的痕迹。 她自己也目光在每一棵树、每一片叶子间穿梭,希望能找到一丝线索。 那专注的神情,仿佛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猎人,在寻找自己的猎物。 忽然,黛玉在一棵树前停了下来。 这棵树树干粗壮,粗糙的树皮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仿佛是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诉说着经年的故事。 它的枝叶繁茂宽大,遮天蔽日,正好掩藏一切行迹。 黛玉围着树干转了两圈,然后轻盈地一跃而起,纵身跃上一根横伸出去的粗大枝丫上。 那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沿着枝丫,黛玉在枝丫的一张叶片上发现了一滴暗褐色的血迹。 那血迹在墨绿色的叶片上显得极不起眼,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忽略过去。 “在这里!”黛玉扬声,声音清亮。 卫三和卫四闻声而来,两人如同两只敏捷的猎豹,分别跃上旁边两根树枝。 “鬼魅幽灵选择在这里作为落脚之处,显然是有备而来,真是狡猾!”卫三看着那已显干涸的血迹,低声分析道。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犀利的目光射向四周,试图再找出点别的有用的线索。 这说明,他们的方向没有错,鬼魅幽灵的确在这里滞留过。 “这里地形复杂,易于隐藏,也便于逃脱。”卫四前后左右看了看,也不由感叹:“看来,他选择这里作为藏身之处,确实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黛玉没有直接回应,她的心思,全放在了木灵新的指引上。 此时,她已顺着木灵的提示,又找到了鬼魅幽灵昨日吃过的烤野兔的骨架。 骨头被仔细地塞在距此不远的一个树洞里,上面还盖上了枯叶作掩饰。 种种细节表明,鬼魅幽灵不但武功高强,还是个非常小心,心思缜密的人。 下一步,就是确定鬼魅幽灵又去了哪里? 第160章 被嫌弃的卫三和卫四 黛玉置身于这广袤的森林之中,秀眉微蹙,缓缓环视四周。 但见古木参天,枝叶繁茂。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形成一片斑驳的光影,如梦似幻。 然而,面对如此幽深的森林,几人都显得有些毫无头绪。 无奈之下,黛玉从识海里召唤出了木灵。 只不过因为卫三和卫四在旁,她召唤时使用了隐身术。 木灵刚出了识海,火灵便也按捺不住了。 她小小的身影在识海里躁动不安,跳着脚,高高举起小手手抗议,强烈要求要与木灵一起去探路。 黛玉被她吵得头疼不已,心中却又有几分无奈。 这个小家伙,真是让人又爱又恼。 最终,黛玉轻叹一声,只好将她也一起放了出来。 火灵一出来,立刻向黛玉微微低头,小手轻轻一扬,就好似一位彬彬有礼的绅士,在向她做脱帽致敬的谢礼。 尽管,她小小的脑袋上并没有帽子,但样子是做得似模似样的,架势十足。 黛玉被这个小活宝逗得差点笑出声来。 两个小不点一出来,木灵便与周遭的小草和树木对上了话。 只见她小手东比比,西划划,小嘴一张一合,发出细微的声音,也不知悉悉簌簌说了些什么。 不一会儿,就见她直起小身子,冲黛玉点了点头,然后拉起还在好奇张望的火灵,挥动新近长出的透明小翅膀,向西北方向飞去。 那翅膀在黛玉看来小,其实相对两个小不点而言,并不小。 展开来,几乎能将她们的小身子整个包裹住。 翅膀在阳光下,闪耀着迷人的光芒,照得黛玉一阵恍惚。 卫三和卫四看不到木灵和火灵,只看到黛玉似在那里发呆。 二人和黛玉经过这短暂的相处,对黛玉寻人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 卫四试探地轻唤了一声:“林姑娘?” 黛玉一下回神,抬眸望去,只见木灵已沿着林中一条小径,飞出了十多米了。 她忙提气迈步跟上,脚步轻盈,似不着地。 卫三和卫四面面相觑。 他们看着黛玉对着树洞前的一堆野兔骨头发了会儿呆,被卫四出声惊醒后,就突然跃下树,朝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上飞掠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他们摸不着头脑,心中暗自嘀咕:“这……一句交待也没有。” 他们是跟呢?还是不跟呢? 两人对视一眼,想到昨日他们带着二三十人在城里忙碌一天,一无所获。 最后两人一咬牙,火速跟了上去。 黛玉紧随在木灵与火灵身后,快速穿梭于林间小径。 四周的景致在她眼中飞速后退。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为这幽静的森林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木灵与火灵,此时似乎已对这片森林了如指掌。 她们时而低飞于草丛,与嫩绿的小草嬉戏;时而高翔于树梢,与欢快的鸟儿共舞,不断引领着黛玉深入森林深处。 黛玉虽不知她们具体发现了什么线索,但对这两个小家伙的信任,让她毫不犹豫地跟随其后。 后面跟着的卫三与卫四,不停地随着黛玉纵高蹿低。 他们的身影在森林中穿梭,汗水渐渐湿透了衣裳。 走着走着,小径逐渐变得狭窄,两边的树木也越发茂密,仿佛要将这条小路完全遮蔽起来。 黛玉不得不放慢脚步,时不时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横生的枝条和纠缠的藤蔓。 时光流转,阳光斑驳,几人在林间不知不觉已穿梭了两个多时辰。 前面,卫三和卫四还咬紧牙跟着,只是脸上渐渐露出疲惫之色。 到后来,他们越落越远,渐渐看不到黛玉的身影了。 他们不得不出声提议歇一歇。 初步估计,以他们的速度,现在距京城少说也已跑了有二三百里路程。 黛玉体内有灵力支撑,倒是真没怎么觉得累。 但看着卫三和卫四两人那副快累瘫了的模样,黛玉还是默默喊停了前面飞得正欢的两个小不点儿。 木灵和火灵难得这么自在地撒欢儿,突然被打断,一脸不高兴地飞了回来。 她们看着卫三和卫四气喘吁吁,不顾形象的瘫倒在地上的样子,不由小嘴一撇,万分鄙夷。 那模样仿佛在说:“就这样的,跑个路都跑不动,跟来做什么?这不是扯后腿吗?” 就在这时,卫三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计,“咕噜噜”响了起来。 这一响不要紧,卫四的肚子也紧跟着就跟得了传染似的,也加入了“合唱”。 卫三尴尬的摸了摸肚子,自嘲的笑道:“五脏庙抗议了。” 他冲仍然气定神闲的黛玉拱拱手道:“林姑娘,对不住,我兄弟二人是粗蛮武夫,不比林姑娘文雅,还请见谅!” 说罢,好似为了逃离这份尴尬,他急忙与卫四分工合作,他负责捡柴,卫四则钻进林子捕捉猎物。 不多时,卫四便拎着两只野鸡和一只野兔回来。 两人迅速清理了猎物,用树枝串好,架在火堆上烤制。 火焰跳跃,映照着几人的脸庞。 卫三手法娴熟地翻转着手上的食物,偶尔撒上一把盐巴,香味渐渐弥漫开来。 木灵和火灵也渐渐被这香气吸引,悬浮在火堆旁,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焦黄酥嫩的烤鸡和烤兔,小嘴微张,似乎在咽口水。 终于,烤鸡和烤兔出炉了,外皮金黄酥脆,内里肉质鲜美紧致。 卫三将烤好的野鸡分了一只给黛玉。 黛玉接过,轻轻咬了一口,顿时满口生香。 在卫三和卫四看不见的角度,木灵和火灵也各得了一份。 两个小不点儿边吃边点头,对卫三和卫四的态度也瞬间转变,觉得他们跟来还是有点用处的。 看在焦黄酥嫩的烤野鸡份上,木灵和火灵看他们总算不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了。 填饱肚子,几人精神头也歇了过来,继续赶路。 这一回却没有再行多远,几人都提起轻功,飞掠了大约半个时辰。 木灵突然在前面停了下来。 她悬浮在一株古老的橡树前,小手指着树干上的一个不起眼的标记,转头看向黛玉,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第161章 暗影阁标记 黛玉猛然刹住脚步。 卫三、卫四两人也随之停下。 他们经过这多半日的观察,对黛玉的寻根探迹的本事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知不觉中,已隐隐有以黛玉为首的架势。 黛玉缓缓靠近那棵古老的大树,目光紧紧锁定在那雕刻于树干之上的神秘标记上。 那是一只半个鸡蛋壳大小的小乌龟,其形态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从树干上跃然而出。 小乌龟的龟壳总体呈现出一种深邃且冷冽的黑色,就好似是深夜中最深沉的暗影凝聚而成,又似古老树干上岁月沉淀下的炭黑,表面还隐约泛着一丝诡异的光泽。 那光泽如同幽灵的眼睛,冷幽幽地闪烁着令人不安的光芒。 龟背上,背满了密密麻麻、指甲盖大小的金币。 金币在林中越来越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诱人的金光,是一只名副其实的“金钱龟”。 龟壳,不是单一的黑色,而是被金币点缀得金芒暗闪,那金色的光芒与黑色的龟壳相互映衬,显得幽黑神秘,透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贪婪与欲望。 好似一个无尽的漩涡,吸引着人们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金币的排列错落有致,有的紧紧相贴,仿佛一群亲密无间的伙伴;有的则略微错开,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层次感,宛如暗影阁周旋在金钱与权力之间,游刃有余。 龟壳的边缘,不是圆润的弧度,而是被刻意雕琢成锋利的锯齿状。 那锯齿如同尖锐的獠牙,似乎随时准备割裂一切阻碍。 小乌龟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笑容中,既有对猎物的轻蔑,也有对金钱的控制与渴望。 那是一种无底的欲望,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一经点燃,就无法熄灭。 四只龟爪紧紧地抓着树干,指甲尖锐如钩。 尖锐的指甲,很像暗影阁成员们在追求金钱时的无情与决绝。 每一只爪子都仿佛能轻易撕裂一切阻碍,获取他们想要的一切。 尾巴则细长而有力,末端微微上翘,好似一把蓄势待发的匕首,随时准备给予敌人致命的一击。 整个金钱龟的标志,不仅展现了暗影阁对金钱的痴迷与追求,也揭示了其行事风格的神秘、嗜血与残忍无情。 它就像是一个黑暗的图腾,散发着一种令人恐惧的气息。 看久了,莫名有一种极不舒服之感。 黛玉的手指轻触树干上几乎被岁月磨灭的标记,眉头微蹙。 “鬼魅幽灵的气息从这里消失了,那边的树木告诉我,他是从这棵树下消失不见的。”木灵小手指着几十丈外的一棵高大的香樟树,小声道。 接着,她皱着小眉头,苦恼地告诉黛玉,“主人,不知怎么的,一靠近这里,我与周围花草树木沟通的能力便不见了。” 她小手手指着橡树周围的树木,“这几棵,那几棵,还有那边几棵,都像是听不懂我说话,都不理我。” 她小小的身子团团转,小手也随着指了一圈儿,像个受了冷待的孩子,不高兴地嘟起了小嘴儿。 黛玉安抚地轻轻在她小脑袋上揉了揉,那轻柔的动作仿佛是一阵温暖的春风,瞬间让木灵的小脸不显得那么沮丧了。 黛玉招呼卫三和卫四上前,“两位侍卫大哥也看看,可见过这标记?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卫四走上前,细细端详了半晌,“我似乎见过这个符号,这应该是暗影阁的隐秘标志。” 他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极力从记忆深处扒拉着那早已褪色的零星片段。 半晌,摇了摇头,低声解释道:“圣上登基前,曾遭遇过暗影阁的一次大规模刺杀,当时我们奉命追查,就查到过这个标志。可惜当时因圣上搜捕力度太大,暗影阁过后也果断收手,销声匿迹十多年不闻音信。” 卫四的声音里,满是无奈与感慨,“后来因那件事牵涉太广,朝野震动,加之那时圣上也并未真的出事,上面发话,让停止追查,后来此事便不了了之。” 卫四出口的话,如同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卫三点头,确认确有此事。 黛玉暗暗吃惊,那时暗影阁的手就伸得那么长! 经过这十多年的养精蓄锐,其势力又发展到了何等惊人的地步? 卫三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忽发奇想:“你们说,这里会不会是暗影阁在京城的秘密据点?” 几人眼睛一亮,都觉得这猜测大有可能。 黛玉眼神凝重地看着周围。 若这里真是暗影阁在京城附近的秘密据点,那必然隐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与危险。 几人小心地围着像树转圈,试图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然而,几乎又一个时辰过去,几人将这棵橡树从上到下扒拉了一遍,除了那个神秘标记,一无所获。 木灵更是一靠近这些树,她身上与周围植物沟通的能力便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黛玉暗暗猜想,是不是这儿设了什么阵法?对木灵的某些能力有屏蔽作用? 第162章 夜探神秘森林 几人接下来的探查,似乎一步步为黛玉的猜想提供了有力的佐证。 黛玉几次去试着按动那个奇怪的标志,然而那标志却如同牢牢扎根在了树干上,一动不动。 就好似哪个顽童,不经意间路过这里,随手刻下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动物图案一般。 在橡树身上未能发现更多线索,几人的视线不约而同投向了周围。 他们绕过橡树,缓缓步入了橡树后那一片看似平静却暗藏玄机的荒野。 随着他们的一步步深入,四周的景象逐渐变得诡异起来。 原本应该生机勃勃的森林,此刻却陷入了一片死寂,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笼罩着。 连平日里最常见的虫鸣鸟叫之声,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整片森林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此时,天色渐晚,那如墨般的夜色,如同一张巨大的黑色幕布,缓缓笼罩了这片森林。 寒意悄然袭来,好似冰冷的触手,无情的抚摸着人们的肌肤。 紧接着,饥饿感也接踵而至。 几人艺高人胆大,经过短暂的商议后,一致决定今晚就在这森林里过夜,待明日清晨继续寻找线索。 卫三和卫四迅速行动起来。 他们在附近捡了些干柴,不一会儿,便生起了一堆火。 那跳跃的火苗,仿佛是这黑暗中的希望之光,给人带来了一丝温暖和安慰。 几人都带有干粮,便打算胡乱对付一顿。 黛玉本想从识海中的玉葫芦里拿出早晨权景瑶给她带的食盒,但又怕就这样突兀的拿出来,惊吓着了卫三和卫四。 好在出门时,为了做样子,她也如别人一般背了个包袱在身上。 包袱里装了两身换洗的衣裳鞋袜和几两散碎银子。 此时,黛玉心念一动,装作从包袱里面掏了掏,陆续拿出了芙蓉糕和山药糕,还有被小火灵烤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几个肉包子。 那肉包子散发出来的香味,在这寂静的森林中,显得格外诱人。 黛玉分别递给了卫三和卫四两个白胖的冒着热气的肉包子。 卫三和卫四先是推辞一番,见黛玉诚意要给,也就不再客气。 他们闻着肉包子的香气,肚子里馋虫瞬间也被勾动了。 有香喷喷的大肉包子,谁还愿意啃那干巴巴能磕掉牙的包谷面饼子呢? 他们只是心下对黛玉的佩服又深了一层。 这两人都以为肉包子是被黛玉以内力运功烤热的。 殊不知,这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虽说以黛玉现在的功力,也不是做不到。 但守着火灵这个火祖宗,想要什么火候的火没有? 她又何必费那个劲呢? 吃过晚餐,夜色更加浓郁。 周围不知何时,起风了。 风吹动枝叶,发出尖利的呼啸声,仿佛是被暗影阁刺杀的无数冤魂在哭泣,给周围又增添了一丝阴森恐怖的气息。 卫三给火堆又添了根柴,那柴在火中发出“噼啪”的声响。 火光在愈发浓重的黑暗中摇曳生姿,仿佛随时可能被四周的黑暗吞噬。 周围的树木似乎比先前更加密集,枝叶交错,遮天蔽日,连月光也难以穿透。 只留下斑驳陆离的影子在地面上扭曲舞动,如同一只只无形的鬼魅在黑暗中窥视着他们。 突然,一阵隐隐约约的沙沙声从远处传来。 那声音极其细微,却带着说不出的诡异,仿佛是从幽冥地府传来的召唤,让人心底禁不住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卫三和卫四对视一眼。 二人都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都决定主动出击,去查探一番。 卫三点了一根成人手臂粗的火把,紧紧地握在手上。 火把在夜风的吹拂下,明明灭灭,似乎是在与黑夜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抗争。 他的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每一步都踏得小心翼翼,生怕触动了什么未知的机关。 卫四紧随其后,手中的长剑不自觉地握紧。 剑尖偶尔因紧张而轻微颤抖,发出细微却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的声响。 第163章 暗夜之生死对决 紧接着,周围的草丛似是突然被什么神秘的力量触动,开始轻微颤动起来。 那细微的动静,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缓缓移动,却又让人看不清具体是什么。 未知的危险,就像潜藏在暗处的凶猛野兽,时刻准备着扑向毫无防备的猎物。 它最能激起人心底的寒意,让人的每一根神经都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尤其是在这月黑风高的夜晚,冷风无情地拂过,如同锋利的刀片划过肌肤,带来一股刺骨的寒意,一直冷到了人心底。 卫三紧紧地握住火把,那力度大得恨不得要将火把嵌入自己的手掌之中。 不知何时,手心里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火光映照下,他的脸庞,显得格外凝重。 他壮起胆子,用火把照亮四周,试图用火光驱散心中那挥之不去的不安。 火光摇曳不定,将四周的景象映照得忽明忽暗。 只见那些草丛仿佛被无形的手拨动,像汹涌的波浪,一波接一波地向他们逼近。 然而,却始终不见任何生物的身影。 这种无形的压迫感,好似一张巨大的网,将卫三紧紧包裹。 他感觉自己正在踏入一个无法逃脱的陷阱,前所未有的紧张情绪在心中不断蔓延。 他的心跳渐渐加速,如同急促的鼓点,在寂静的夜晚中格外清晰。 呼吸也随之变得急促起来。 卫四走在卫三身旁,手臂上亮出一排漆黑幽亮的弓弩,那是他最得意的武器。 他冲卫三点了点头。 两人配合默契,卫三将火把举高,留意戒备着草丛中的动静。 火光跳跃,将二人的脸庞映照得棱角分明。 卫三耳朵竖起,生怕错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 卫四臂弩连发,“嗖,嗖,嗖……”连续几声轻响,弩箭流星般划破夜空,射入对面颤动最厉害的那处草丛里。 草丛里的颤动突然停了。 卫三和卫四对视一眼,慢慢地,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那片草丛走去,每一步都好像是走在刀尖上。 两人手中的剑都不自觉提在胸前,全神戒备。 到了草丛前,卫三提剑挡在二人身前戒备,卫四突然曲膝横剑向草丛里一扫,草丛里一片寂静,长剑没遇到任何阻碍。 卫三疑惑地扒开密密的杂草,凝目望去。 草丛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只有夜风轻轻吹过,带动着草叶沙沙摇曳。 这……也太诡异了! 两人的后背都渗出了一身冷汗。 哪怕草丛里此时蹿出一大群蛇,或是有人躲在里面,冲他们放冷箭,都没眼前什么都没有来得让人心惊。 “我们……要不我们暂时离开这里,等天亮了再继续查探?”卫三的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了。 他努力保持着镇定,但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卫四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他突然想起了江湖中的传言,倭国的武士中,有一种功法,叫忍术。 练成后,可掩藏形迹,神出鬼没,做到杀人于无形。 故而又被称为隐术,与历史上传说中的隐身术有异曲同工之妙。 会不会是……暗影阁里的人,有人学了这样的功法呢? 正沉思间,一阵细微的破风声突然响起。 卫三和卫四几乎同时反应过来,他们猛地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旁边一棵高大的杨树上,两道匹练似的剑光划破夜空,一左一右,像两道银色的闪电,向二人俯冲而下。 卫三和卫四大惊,急忙挥剑迎敌。 然而,对方的身法诡秘莫测,每当他们挥剑反击,对方总能巧妙的避开。 然后又以更为刁钻的角度向他们进攻。 更可怕的是,对方似乎极擅隐匿身形。 有夜色作掩护,对方更是如鱼得水。 往往对方刺出一剑,在卫三和卫四正准备还击时,对方就隐匿不见了。 这样单方面的被动挨打,让卫三和卫四倍感压力。 他们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对方神出鬼没的攻击。 几招过后,卫三和卫四都没能看清对方的脸。 只看到对方黑巾蒙面,全身都笼罩在黑色的大氅里,只露出寒光四射的眼睛。 那眼睛中透露出的冷酷与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对方一招刺出,被卫三挡了回去,对方身形一闪,又隐匿树后不见了。 卫三有些急躁,他提剑,不管不顾向那棵树后追去。 树后空无一人,只有夜色如墨,寂静无声。 卫三游目四顾,忽然,一柄长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他的后脖颈。 卫三感到杀意时,再躲,已来不及。 仓促间,他只能挥剑,勉强磕偏了对方的剑尖。 “扑哧”一声,剑尖入肉。 卫三闷哼一声,被对方一剑刺中了肩头。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裳,血流如注。 他咬牙忍痛,但手中的剑却不由得颤抖起来。 “老三!”卫四着急大喊,他急忙挥剑逼退对手,然后冲到卫三身边就要查看伤势。 此时的局势对他们极为不利。 对方的剑法,招招都是致人死命的杀招,诡异且凌厉。 而且对方仗着熟悉地形,再加上那神出鬼没的隐匿身法,让他们防不胜防。 他们眼看没有胜算。 这样的形势,让卫三和卫四心中萌生了退意。 但他们也知道,他们全身退走的希望不大,若不找到破解之法,他们今天恐怕凶多吉少。 他们此时唯一庆幸的是,黛玉没与他们一起过来探路,否则,恐怕几人都要折在这里,到时,连个回去报信的人都没有。 他们哪里知道,黛玉那边的情形,比他们这边不知凶险了多少倍。 第164章 断魂笔之银针断魂 当卫三和卫四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后,黛玉依旧静静的坐在篝火旁。 她的外表看似在闭目养神,然而,其灵识却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覆盖了周围的每一寸空间,就好似最敏锐的触角,能够捕捉到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 黛玉的心神好像也与这深沉的夜色融为一体,犹如夜之精灵,与黑暗共生。 火光跳跃,映照着她那张清丽脱俗的精致脸庞,更为她平添了几分娴静优雅的气质。 在这危机四伏的夜晚,她看上去,比卫三和卫四显得更为镇定自若。 突然,一股莫名的压抑感悄然袭来,周围的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一般,让人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黛玉唰地一下睁开那似秋水般的眼眸。 这一刻,她顾不得暴露的风险,毫不犹豫的运起体内的灵力。 意念一闪,催动了隐身诀。 瞬间,黛玉的身影在火堆旁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只留下一堆熊熊燃烧的火焰,在夜风中摇曳生姿。 隐身后的黛玉,感官变得更加敏锐。 她惊讶地发现,就在自己刚才所坐之处的后方,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里。 那黑影的出现,仿佛是黑暗中的幽灵,让人不寒而栗。 那是一种近乎完美的隐匿技术,似乎整个人与夜色融为一体,完美地融入了这黑暗的世界。 若非黛玉灵识超常,几乎难以被人察觉。 对方能无声无息地欺身到这么近的距离,这让黛玉心中一惊。 她手腕一翻,断魂笔悄然握在了手中。 对方显然也未曾料到,自己的目标会突然间凭空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愣了一瞬,心中满是疑惑和震惊。 忍术本是他们暗影阁独有的身法,怎么这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少年使得比他们还好? 他预感到不妙,当机立断,吹响了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呼哨。 紧接着,他身形暴退,企图闪身离开这里。 然而,黛玉又怎能容他就这样轻易走掉。 她手腕一抬,只听“嘣”的一声轻响,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从断魂笔笔尖激射而出,速度快得惊人,宛如一道闪电,直指那飞速后退的黑衣人。 银针虽小,却凝聚了黛玉深厚的灵力。 那灵力如同汹涌的潮水,赋予了银针强大的力量。 其速其准,超乎常人想象。 等那黑衣人发现时,欲待躲避,却已来不及了。 银针准确无误地穿透了他的左眼,带起一抹血花。 眼睛是人体中最为脆弱的器官,又怎能挡得住黛玉裹挟着浑厚灵力的一击? 黑衣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惨叫声在夜空中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同时,黑衣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捂着眼眶踉跄倒地。 但这仅仅是开始,银针入眼之后,并未停下,而是好似拥有了生命一般,继续向黑衣人脑内深入。 黑衣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那恐惧犹如一只巨大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心脏。 他心一狠,突然抬手,五指如勾,生生将左眼眼珠从眼眶中挖了出来。 试图用这样的办法阻止那银针的深入。 然而,却只是徒劳。 银针早已入脑,所过之处,带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他惊骇莫名,被唬的魂都快吓没了。 原以为,被射中眼睛,最多废去一只眼,以后当独眼大盗,也不是不可以。 哪曾料到,这银针如此诡异,竟然自己会跑。 他又哪里知道,黛玉这断魂笔里射出来的银针,哪里仅仅是银针那么简单? 这可是断魂针! 中者魂断。 若非对付他们这些穷凶极恶的杀手,黛玉也不会拿出来用。 黑衣人只觉得自己的脑仁儿被针一针针扎着,“铮铮铮”地疼。 那疼痛如同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他的大脑,让他痛苦不堪。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 就在黑衣人即将陷入黑暗之际,四周响起了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 他知道,那是他之前呼哨召唤来的同伴,他们会为他报仇的。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诡异又解脱的笑…… 第165章 暗夜的对决 夜色如墨,深沉而压抑。 十几条黑衣人如鬼魅般悄然降临,他们迅捷而冷漠,就好像是夜色中的魅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片阴森恐怖的土地上。 他们的装扮与先前那黑衣人如出一辙,黑衣黑裤,面容被斗篷的阴影深深遮掩,只露出一双双冷酷无情的眼眸。 那眼眸中没有一丝温度,仿佛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鬼,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息。 为首的黑衣人,身形瘦削矮小,宛如黑暗中的幽灵。 他瞥了一眼倒地的黑衣人,目光冷漠而疏离,就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神情中也没有丝毫的哀伤,反倒带着股说不出的讥诮和鄙夷,似在无声地嘲讽那人的无能。 就好似那倒在地上的不是他的同伴,只是一具无关紧要、冰冷僵硬的尸体。 他轻轻挥了挥手,他身后的十几名黑衣人便如同训练有素的狼群,迅速包围了现场。 这些黑衣人个个目光凌厉,浑身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压抑气息,好似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黛玉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清冷地扫视着四周。 她在这为首的黑衣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熟悉而危险的气息。 那是一种她曾经近距离感受过的,属于“鬼魅幽灵”独有的阴冷与嗜血气息。 “鬼魅幽灵?”黛玉没有迟疑,直接冷冷地询问,声音中带有一种确认的意味。 那声音清凌凌地夹杂着冰寒,在这黑暗的夜晚中格外清晰。 为首的黑衣人闻言,桀桀怪笑起来。 那笑声粗哑难听,嗓子好似被沙砾磨擦过一般,让人听了直起鸡皮疙瘩,就好似是恶魔的嘲笑。 他怪笑着,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反问道,“你就是那个杀了暗影绝杀的小丫头?” 黛玉面无表情地颔首。 那黑衣人桀桀笑道:“呵呵,有趣,真有趣!没想到绝杀逮了一辈子的鹰,临了却被只鸽子啄了眼睛。”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玩味和嘲讽,显然是在暗指那次回京在京郊的刺杀行动。 那一次,他与暗影绝杀一起出手,他重伤了北静王,虽肩头受伤,却全身而退。 而暗影绝杀,却永久地闭上了眼睛。 那次的两个目标,北静王和林如海,是他与暗影绝杀两人抽签决定的。 他抽到了北静王,暗影绝杀还曾沾沾自喜。 这两个目标,不论在谁看来,都是刺杀林如海更容易一些。 先不说北静王曾带过兵,本身就有一身不错的武艺。 单就他身边的侍卫,也都是训练有素的武功高强之人。 林如海却是文人出身,听说一度病弱欲绝。 暗影绝杀在这样的刺杀任务中被折,却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那晚他也是匆匆一瞥,只看到从林如海马车里蹿出一条娇小的身影,迎上了暗影绝杀。 那时,他已一击得手,飘然远走。 干他们这行,都是这样。 执行刺杀任务时,除了刺杀目标,别的事都不萦于心。 心无旁骛,才更容易成功。 黛玉看着他充满兴味的跃跃欲试的目光,只淡淡回了句:“杀人者,人恒杀之。” 就兀自闭上了嘴,不再多说一句话。 那模样,仿佛眼前的这人根本不值得她多费口舌。 确认了鬼魅幽灵的身份后,黛玉的思绪迅速转动起来。 她知道,接下来她要做的,便是如何活捉或杀死这个神出鬼没的危险杀手,带他回去向圣上交差。 然而,卫三和卫四出去探查,那边也不知是什么情形,至今没有消息传来,这让她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担忧。 她后来派出木灵和火灵两个小不点儿去隐身查看,也是一去就没有音讯。 看来,自己不能再等了,得快点解决面前的这些人,亲自过去看看才行。 殊不知,被她派出去的两个小不点,一路沿着卫三和卫四的踪迹追寻过去,看到的就是卫三和卫四被两个黑衣人围攻,卫三狼狈受伤,卫四虽然还在奋力抵抗,但显然已经力不从心。 他一边左支右拙地应对着对方的攻击,一边还勉力分心护着受伤的卫三,情况危急之至。 眼看着两柄闪着寒光的剑又一上一下向二人夹攻而来,上面的一剑直冲卫三的咽喉,下面一剑则直冲自己膝盖而来。 那剑尖所过之处,空气似乎都被撕裂开来,发出阵阵刺耳的破风声。 第166章 神秘机关被启动 卫四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知道这一次,自己无论如何也护不住卫三了,但,他又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卫三死在自己的面前。 他索性心一横,拼着废去一腿,不去管刺向他膝盖的长剑,一手揽过卫三,一手提剑向上一撩,奋力格开直冲卫三咽喉的剑尖。 他都能隐隐感到冰冷的剑锋带着渗人的寒意逼近他膝盖的剑芒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个握剑刺向他膝盖的黑衣人突然大叫一声,手中的剑 “哐啷” 一声掉落在地。 而他,捂着那原来握剑的手惨嚎不止。 卫四凝神看去,原来,那黑衣人握剑的手上突然起了满手的明晃晃的水泡。 手上传来的灼热痛意令黑衣人忍不住“嘶”了一声。 他惊骇地瞪视着地上的长剑,就好似那剑突然变成了吃人的妖怪。 原来,就在方才,在他即将要将卫四一条小腿削去的一瞬,他手里的长剑却好似突然变成了烧红的烙铁般,烫得他再也抓握不住。 剑掉落地上那一瞬,他的手上已被烫起了大大小小的明晃晃的水泡。 同一时间,另一个黑衣人剑尖被卫四荡开,正要挥剑再刺,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动不了。 原来,他不知何时,已被地上的藤蔓缠住了双足。 藤蔓继续飞速蔓延,似捆仙绳似的,接着又绑住了他的双腿,双手,直至将他捆成了个人肉大粽子。 两个黑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他们游目四顾,没发现任何人影。 两人心里不约而同升腾起一股寒意:难道这贼老天在帮助他们的对手? 这变故生得异常诡异。 刚才,怎么看,对方都陷入了绝境呀! 这变故一生,情势立马翻转。 卫四本已绝望了,此时因这变故,绝处逢生,倒是喜出望外。 心中倒是与黑衣人有志一同,念叨起了老天爷。 不过仔细去听,就能听到他念的是:“感谢老天保佑!” 他可不知道,他所认为的“老天爷”,是黛玉身边的两个小不点,在隐身暗处,悄咪咪地搞事情。 别看这两个小不点儿人小,本事却一点不小。 火灵刚才看情况危急,情急之下,直接附身在黑衣人剑柄上。 她本是火祖宗,当下直接催动了体内的炙火,使剑柄温度瞬间升温,果然一下就烫伤了黑衣人握剑的手。 没看这会儿,小不点儿正看着她的“杰作”,捂着小嘴“嘿嘿嘿”得意偷笑呢! 而木灵,踏入这一片区域后,感到身上的灵力压制消失了。 看火灵悄咪咪搞事情,她也不甘示弱,直接来个以藤蔓捆人。 很快,手被烫伤的黑衣人还没从莫名被手中的剑烫伤的惊骇中回神,就发现自己被周围的藤蔓缠了一圈又一圈,动弹不得。 而此时,黛玉这边的气氛也愈发紧张。 鬼魅幽灵微微眯起眼睛,那眼神就好似一条剧毒无比的毒蛇,阴狠而冷酷,紧紧的锁定着黛玉。 那目光中透露出的寒意,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让人不寒而栗。 他似乎在盘算着,如何对付这个看似柔弱,却给他带来极大威胁感的少女。 而黛玉,毫不畏惧地回望着他,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决绝,那气势令鬼魅幽灵暗暗心惊。 “小丫头,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 鬼魅幽灵冷冷地说道,声音中威胁意味十足。 黛玉嗤笑一声,语带几分不屑与嘲讽,“到底谁逃还不一定呢!” 鬼魅幽灵被黛玉的态度气得不怒反笑。 他冷哼一声,一挥手,身后的十几个黑衣人立刻如饿狼一般,疯狂地扑向黛玉。 他们的动作迅猛如闪电,凶狠似野兽。 手中的长剑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如死神的镰刀,誓要将黛玉撕成碎片。 黛玉身形一闪,轻盈地避开了第一个黑衣人的攻击。 与此同时,她手中的断魂笔如同出膛的子弹,瞬间出手。 一道银光闪过,速度快如闪电,直接刺向另一个黑衣人的咽喉。 那个黑衣人急忙挥剑抵挡,但还是慢了一步,断魂笔的笔尖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血洞。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那个黑衣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无声无息的倒在了地上。 那些黑衣人见状,心中皆是一凛。 鬼魅幽灵万万没想到,只一个照面,他们就损失了一人。 他猛地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哨,声音瞬间传遍整个战场。 那些黑衣人听到呼哨声,好似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召唤,进攻之势骤然变得更加密集、更加凌厉。 他们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疯狂地朝着黛玉涌去,手中的兵刃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带着一击必杀的决心。 每一个黑衣人的眼神中都充满了杀意,仿佛要将黛玉彻底毁灭。 然而,反观黛玉,在这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之下,却始终显得风轻云淡、游刃有余。 她的身形如同轻盈的雾,飘忽不定,让人难以捉摸。 每一次黑衣人的攻击即将落下之时,她总能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避开。 甚至有时,在那些黑衣人攻击临身时,她的身形倏忽不见了。 就好像她突然消失在了空气中,让那些黑衣人扑了个空。 那些黑衣人在她面前,仿佛只是一群笨拙的孩童。 无论他们如何努力,都无法触及到黛玉的衣角。 黛玉手中的断魂笔,此时更像是一把夺命的神器。 每一次挥动,都带着强大的灵力和精准的判断。 几乎是一步杀一人,一笔断一魂。 每一个被断魂笔击中的黑衣人,都瞬间失去了生命的气息。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战斗愈发激烈。 地上躺倒的黑衣人越来越多,他们有的被断魂笔直接刺中要害,有的则是被黛玉巧妙地避开攻击后,自己收势不住,撞到了同伴的兵刃上。 整个战场一片狼藉,鲜血渐渐染红了大地。 随着时间流逝,鬼魅幽灵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他先前戏谑嘲笑时的那份闲适,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鬼魅幽灵慢慢地后退,一点点向那棵橡树靠近。 黛玉刚解决完最后一个黑衣人,转头准备下一个就拿下鬼魅幽灵时。 忽然,脚下的地面一阵剧烈地颤动。 那颤动仿佛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强烈地震,让人站立不稳。 原来,鬼魅幽灵退到像树旁,启动了树上的机关。 那只金钱龟突然发出了一道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紧接着,地面仿佛被无形之手撕裂,裂开了无数个大洞。 洞口幽深黑暗,好似通往未知的深渊。 黛玉心下一惊,她万万没有想到鬼魅幽灵还有这一手。 脚下的土地瞬间消失,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便失去了平衡,直直向下坠落。 她急忙伸手去抓旁边的什么东西,却只抓到了一把虚空。 脚下像是被坠了千斤坠,洞口的边缘迅速地从她眼前掠过,越来越快,直至被黑暗完全吞噬。 第167章 从幻境中清醒 在急速坠落的过程中,黛玉的思绪如闪电般飞速掠过。 她的心中充满了懊悔与自责,自己终究还是对敌经验不足,太大意了。 她深刻地反思着自己的疏忽,其实一切本应有迹可循。 在鬼魅幽灵一直不参与对决,悄然无声地慢慢后退时,她就应该立刻提高警惕。 当时,她只顾着尽快解决掉那些黑衣人,好腾出手来专心对付鬼魅幽灵,却完全忽略了鬼魅幽灵的狡诈与阴险。 黛玉努力回忆着刚刚掉下来的那一瞬,好似看到鬼魅幽灵在那金钱龟附近做了什么动作。 想来,机关必然就在那金钱龟左右。 只是他们白天探察时,未能发现罢了。 黛玉努力调整着自己的身体,试图减缓下落的速度。 然而,重力却像是个无情的恶魔,丝毫不打算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她越是用力挣扎,身体就越像绑了沉重的秤砣一般,下降的速度反而越快。 无奈之下,她只能尽量保持身体的平衡,以减少受伤的风险。 同时,黛玉极目四望,想要看清自己将要掉到什么地方。 可是,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看不见。 她只能听到自己越来越快的急促呼吸声和心跳声,在这寂静得让人恐惧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死亡的倒计时。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久到黛玉觉得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又似乎只是一瞬,短暂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突然,黛玉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吸力从下方如凶猛的猛兽般汹涌而来。 那吸力带着一股阴冷刺骨的气息,就好似是从地狱深渊中逃脱的恶鬼,带着无尽的怨毒与诅咒,要将人拉入无底的黑暗深渊。 让人不由自主地心头笼上一层厚厚的寒冰,不寒而栗。 黛玉在半空中无处借力,只得尽量放松身体,任由那吸力拽着她往下拖。 越往下,吸力就越猛,底下仿佛有一个巨大的黑洞,要将一切都吞噬进去。 四周的黑暗在这一刻仿佛凝固成了实质,紧紧地缠绕着她,每一分每一寸的空气都似重若千斤,压迫得她几乎窒息。 黛玉的衣裙在风中猎猎作响,却丝毫不能减缓她下坠的速度。 渐渐地,吸力之中,似乎还夹杂了无数细碎的低语,如同亡魂的呢喃,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与悲惨。 黛玉紧闭双眼,试图隔绝那些扰人心神的声音。 然而,却只是徒劳。 那声音无孔不入,即使你封闭了五识,声音也连绵不绝,仿佛能从皮肤渗入你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最后汇聚到你耳膜里去。 突然,黛玉意识到,这很不对劲。 以她如此快的速度往下坠落,按理说早该到底了才是。 可事实是,她不但没到底,坠落的速度反而比以前更快了。 黛玉心神一凛,不再试图去抵抗那股吸力,而是尽量放松了身体,整个人仿若化身为一片随风飘舞的柳絮,再不着一丝力。 你吸,我就随你吸。 你是风,我就随风起。 你是雨,我就随你滴。 黛玉默默运转起体内灵力,护住周身,任凭那股吸力把她吸住哪里。 果然,在她不与那股吸力拔河时,那吸力竟也奇迹般地消失了。 黛玉这才发现,刚刚那些下坠的感觉,那些声音,竟都是幻觉。 她此时已置身于一个幽深而阴森的岩洞之口。 这岩洞仿佛是大自然不经意间留下的残次品,充满了诡异与危险。 岩洞四周壁立千仞,怪石嶙峋。 尖锐的石笋如同利剑般直指洞顶,仿佛随时都可能掉落下来,将人刺穿。 偶尔有水珠从岩缝中渗出,滴落在地,发出清冷而孤寂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岩洞中回荡,更添了几分阴森之感。 洞内光线昏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洞口处透进的一丝微弱光线,勉强能让她辨认出周围的环境。 那光线在经过洞内扭曲的石壁和错落的岩石时,被切割成斑驳的光影,投射在地上,宛如一幅幅诡异的图案,让人心生寒意。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冷而霉腐的气息,夹杂着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尘土与岩石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吸入死亡的气息。 洞顶不时有吸血蝙蝠掠过,发出尖锐的叫声。 它们的翅膀拍打空气的声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为这岩洞更增添一份恐怖的氛围。 岩洞的地面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碎石和尖锐的石块。 每走一步,都需小心翼翼,以免被划伤或是踩空。 稍一不小心,就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而洞壁两侧,则生长着一些奇异的苔藓和菌类。 它们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幽幽的绿光,看起来既神秘又危险。 仿佛随时都可能释放出有毒的气体或是隐藏的陷阱,让人防不胜防。 更深处,岩洞似乎变得更加狭窄,犹如一条通往未知世界的幽暗隧道,吞噬着一切敢于踏入其中的生灵。 而那隧道尽头,是未知的黑暗,还是更加恐怖的考验,无人知晓。 第168章 风灵的诞生 眼前的情形,若搁在黛玉重生前,依她那柔弱敏感的心性,恐怕早已被这压抑至极的气氛和接踵而至的恐怖所吞噬。 然而,今非昔比。 重生之后的黛玉,早已脱胎换骨。 其内心的坚韧与勇气,如同破茧而出的蝶,展翅欲飞。 在识破了那虚幻莫测的幻境之后,黛玉的心境竟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身后无路,她唯有一步步向前走。 途中,有几只不怕死的吸血蝙蝠撞来。 黛玉毫不犹豫地扬手,手中的断魂笔激荡起一团汹涌澎湃的强大气流,瞬间将那些蝙蝠卷入其中。 那几只蝙蝠在这股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狂风中的稻草,纷纷折翼断足,毛羽四散。 伴随着几声短促而凄厉的哀嚎,最终化作了尘埃中的一抹黑影,再也无法飞翔。 动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尤甚。 一时间,其余的蝙蝠纷纷退避三舍,再也不敢靠近这个看似柔弱实则强大的女子半步。 黛玉继续前行,刚走出十几丈远,就遇到了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洞口。 洞口幽深莫测,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黛玉在洞口驻足,倾耳听了片刻,没听到任何声音。 她尝试用神识探查洞内情况,却如同石沉大海,遇到了无形的阻碍。 显然,这里也被布下了高深的阵法。 黛玉此时的心中,却被激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她曾听权景瑶讲了许多江湖中的传说,还从没经历过。 现在有此机会,反正后退无门,不若就索性见识一番。 主意已定,黛玉不再犹豫,她深吸一口气,微微弯腰低头,踏入了那未知的洞口。 黛玉刚一进入,身后便传来“咔哒”一声巨响,一块巨石从洞顶降下,严丝合缝的卡在了洞口,实实在在堵住了她的退路。 黛玉也不在意,她本就准备闯一闯,看这暗影阁到底能有多大的能耐,能在距京几百里的地方设下这么一个据点。 只是,黛玉还是被洞内的情景惊了一下。 一石之隔,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风的世界——风穴。 里面的风,变化莫测。 时而轻柔如丝,好似恋人的呢喃,轻拂过脸颊;时尔又狂风呼啸,如同千军万马奔腾,夹杂着无数厉鬼的嘶吼,震耳欲聋。 风力卷起黛玉的衣裳、头发,拍打在她脸上、身上,就如同锋利的刀片,切割着她的肌肤,带来阵阵刺痛。 初时,面对这风刀相逼的困境,黛玉确实有些手足无措。 每行进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 仿佛每一步都在与风抗争,与自然为敌。 风,似乎成了她前进路上最大的阻碍,让她寸步难行。 然而,黛玉毕竟是极聪慧灵秀之人,很快想到了应对之策。 她深吸一口气,闭目凝神,运用灵力护住周身。 然后,她开始尝试去感受风,与风共舞,去捕捉风的节奏。 黛玉闭上眼睛,让心灵与这风穴中的风融为一体,去感受风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起伏。 渐渐地,她发现,风并非无迹可寻,它有着自己的规律,有着自己的轨迹。 她开始学会随风而动,不再逆风而行,而是将自己也化作了一缕轻风,与风共舞,依风而行。 在这个过程中,黛玉经历了前所未有的考验,身体被风撕扯,意志被风磨砺,但她的心,却在这风的洗礼中变得更加坚韧,更加纯净。 她学会了如何在风的缝隙中寻找安全的通道,如何在风势最猛时借力打力,如何在风平浪静时迅速前行。 每一次与风的较量,都让她对风的理解更深一层,也让她的实力在不知不觉中得到了提升。 终于,在一次风势稍减的瞬间,黛玉捕捉到了那一线生机。 她凭借着对风的深刻理解,以及对时机的精准把握,悄无声息地滑到了下一个出口。 而就在她踏出风穴的那一刻,一股奇妙的力量在她体内涌动,那是风的力量,是自然的馈赠。 黛玉惊喜地发现,自己的体内竟然诞生了一个新的生命——风灵。 这是她在风穴中历经磨难,与风共舞后,由心而生,由风而化的第五个绛珠精灵。 第169章 凶险万分的刀阵 风之精灵的诞生,宛如一颗璀璨的星辰,照亮了黛玉不断前行的路途。 这不仅意味着黛玉实力的又一次飞跃,更是象征着她在救回弟弟的漫漫征程上,又迈出了坚实而重大的一步。 当黛玉静静地站在下一个洞口,缓缓回望那令人心悸的风穴时,心中满是感慨。 那风穴,片刻前,是她历经艰难险阻的战场;片刻后,却成为了她成长与蜕变的见证。 风,虽狂猛如猛兽,但此刻,却再也对她造不成任何一丝一毫的威胁。 前方的路,依旧被迷雾笼罩,充满未知与挑战。 然而,黛玉的心中,已毫无畏惧。 风灵,这位新诞生的小精灵,是个分外调皮可爱的小姑娘。 她与木、火、雷、电四灵一样,小身子仅有拇指般大小,但却蕴含着整个宇宙的风之灵动与不羁。 小小的身形轻盈得如同初春随风飘舞的柳絮,仿佛只要有一丝微风拂过,便能随时翩翩起舞,飘忽不定,让人难以捉摸她的踪迹。 一头七彩的长发,就像一道道彩虹,自然地散落至腰间。 那发丝在无形的风的轻轻拂动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风灵的眼睛,是变幻莫测的天空蓝,时而清澈如水,能让人一眼望到底;时而深邃似渊,好似隐藏着无尽的奥秘,让人不由自主地陷入其中。 那眼瞳中偶尔闪过一抹翠绿,让她的眼神更加灵动活泼,仿佛是春天里跳跃最欢快的音符。 风灵是时常变幻的。 她身着一件由风元素精心编织而成的衣裳,轻薄透明。 这衣裳的色彩随着她的情绪和周围环境的变化而微妙地转换着,时而如晨曦那抹温暖的金黄,给人带来希望与活力;时而似傍晚那神秘的紫罗兰,完美地融入了四周的风中,让人难以捉摸其形。 衣裳轻轻飘动间,仿佛随时准备穿梭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风灵的双手和双脚小巧精致得就好似最精细的艺术品,每一个线条都仿佛是大自然最精心的雕琢。 指尖偶尔闪烁着微光,那是她操控风时留下的痕迹。 风灵喜欢欢笑与嬉戏,时常无拘无束地徜徉在微风中,与风共舞,好似整个世界都是她的游乐场。 风灵身上,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背后那对由纯净风能凝聚而成的透明翅膀。 这对翅膀薄如蝉翼,却坚韧无比,似乎是大自然最神奇的创造。 轻轻扇动间,不仅能带她自由飞翔于天地之间,还能根据需要化为各种形态的风刃、风刀、风匕、风箭、风盾,展现着她作为风灵的多变与灵巧。 在光照下,她的翅膀会折射出彩虹般的光芒,美得令人窒息,仿佛是上帝最得意的杰作。 这是一位集自然之美、灵动之魅于一身的小小精灵。 黛玉只一眼,就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灵俏动人的小不点儿。 她将风灵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眼中满是欣喜之情,似是要溢出眼眶。 黛玉刚想与这位新得的小伙伴打声招呼。 下一瞬,一阵刺目的光芒闪过。 黛玉眼眸微眯,向那光源处望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黛玉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山洞不大,约莫只有三四间屋子大小,洞里不再是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而是有莹润明亮的光线。 光线的来源,就在洞顶中央镶嵌着的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上。 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黛玉看得分外清楚,这洞里迎接她的,是一片寒光闪闪的刀阵。 无论是地面,还是洞顶,亦或是洞壁上,都布满了密密麻麻、长短不一、寒光闪闪的钢刀。 粗略估计,怕不得有上万把之多。 长的钢刀足有成人身高那么长,就像三国里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一般,威风凛凛,自然散发着霸气与威严。 短的钢刀只有小儿手臂长,却锋利异常,犹如精心打磨的匕首,每一把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芒,仿佛能在瞬间穿透人的灵魂。 仔细一看,这些钢刀都不是随意安插的,而是隐隐成阵。 它们或横或竖,或斜插于石缝之中,错落有致,彼此交织,形成一道道光影交错的死亡之网。 每一个角度,每一个位置,都仿佛经过了精心的计算,让人无处可逃。 每把刀相隔距离好似丈量好一样,彼此间不足成人一足之地,这就杜绝了你想从刀阵中小心翼翼走过去的设想。 头顶,部分利刃悬空而立,伴随着一抹难以捉摸的旋律轻轻摆动。 每一把刀都辐射出刺骨的寒芒,好似足以劈开世间万物。 还有的刀刃在空中飞旋,划出一道道繁复而精妙的轨迹,宛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轨。 既让人惊叹其美,又带着不可触及的危险。 每一道轨迹的尽头,都预示着一次命运的裁决。 而阵中心的几把长刀,则静静地悬浮于一点,既不旋转也不摇曳,只是静静地散发着幽蓝的光芒。 宛如深海中最神秘的宝藏,沉静却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 它们的存在,就像是这片刀阵的灵魂,静静地观察着每一个闯入者,等待着将他们彻底绞杀。 黛玉站在洞口,望着这密密麻麻、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刀阵,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寒意。 第170章 变幻莫测的风灵 这刀阵,犹如一个巨大的陷阱,静静地等待着她踏入其中。 然而,黛玉心中清楚得很,退出去是绝无可能的,这也不符合她如今的性格。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开始全神贯注地仔细观察这个刀阵的每一个细微之处,试图从中找出那可能存在的破绽。 黛玉闲暇之时,酷爱翻阅各种杂书。 自从听权景瑶讲述了许多江湖事宜之后,她对各种阵法也略有涉猎。 面对眼前这凶险的刀阵,她并未急于莽撞地闯阵。 毕竟,黛玉现在肩负着复活弟弟的艰巨任务,容不得她出现半分差错。 她决定先仔细观察,谋定而后动。 但,黛玉万万没有料到,她自己能够沉得住气,可刚刚诞生的风灵却绝非是个安分的主儿,她本就是几灵中最不确定的因素。 风灵刚才趁着黛玉被刀阵惊住的空当,已急不可耐地飞身掠上了黛玉的头顶。 原因无它,只因她一眼就发现了黛玉用来束发的景泰蓝镶红珊瑚如意玉簪子。 那簪子上的两颗红珊瑚珠子鲜艳欲滴,散发着迷人的光彩,分外诱人。 风灵上了黛玉头顶后,两只小手紧紧地扒着黛玉束起来的头发,手脚并用地爬到了簪子旁。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伸出两只小手抱住其中一颗红珊瑚珠子,不管不顾地往前一扑。 紧接着,她整个人就如同一个小巧的人形挂件一般,被挂在了簪子上,在簪子上荡来荡去,却怎么也不舍得松手。 然而,风灵的性子比火灵更加难以捉摸。 她挂在簪子上荡了一会儿后,看到主人还是一动不动地望着刀阵发呆。 她又极力耐着性子等了有一刻钟,便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 她蓝汪汪的眼睛骨碌碌一转,目光瞬间就被刀阵最中间竖着的那把五凤朝阳刀给吸引住了。 那刀的刀柄上用大大小小的宝石镶嵌着五只色彩斑斓的凤凰。凤凰的五只凤头,齐齐朝向刀柄顶端的一颗红宝石,这刀因此而得名。 同时,此刀也是洞里所有这些刀中装饰得最为华丽的。 夜明珠的光线映照上去,刀身上反射出七彩斑斓的光晕,那光芒璀璨夺目,直照得人头晕目眩。 风灵心中的那根不安定的弦一下子就绷断了。 下一刻,她没有任何预兆地向那把刀飞去。 确切地说,是向刀柄上镶嵌着的五彩宝石飞去。 风灵本就只有成人拇指般大小,加之她本就轻灵飘逸,恍如无物一般。 刚开始穿梭于刀阵中时,还真没在刀阵中引发任何动静。 黛玉发现她飞出去时,她已快速飞掠到了山洞中央。 黛玉怕声音传播的震动引起刀阵的发动,故而不敢出声,只在识海中急切地召唤她:“风灵,危险,快回来!” 风灵此时已飞到了五凤朝阳刀的上方,一双红豆般大小的眼眸中光华流转,围绕着刀上面的宝石不停地转圈圈。 此时她的心神全在刀柄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宝石上,哪里舍得就这么轻易放弃。 她为难地瞅瞅宝石,又瞅瞅主人,一双蓝莹莹的碧眸在黛玉和宝石身上不停地来回打转。 显见是不舍得放弃这些送到手边的诱人的宝贝。 黛玉看她不肯回来,只得从识海中的玉葫芦里拿出自己的一枝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这步摇上的宝石成色看上去一点也不比那刀上的差。 黛玉半威胁地道:“你若触发刀阵,我可救不了你,光是这些刀光就足以把我们撕成碎片了。” 想了想,黛玉又诱哄道:“外面好吃的、好玩的那么多,你别刚诞生,就玩完了,那多不划算啊!” 风灵闻言,偏着小脑袋瞅了瞅黛玉手里的簪子和步摇,似是觉得她说得有理。 风灵向黛玉讨价还价,“那主人你手里的那枝步摇,先送我玩几天。” 黛玉点头答应。 风灵见黛玉满足了她的要求,心中乐开了花。 在识海里向黛玉灌迷魂汤:“主人主人你真好,风灵好喜欢主人呀!” 黛玉没好气地白了这个油嘴滑舌的小不点儿一眼。 风灵愿望达成,心满意足地展开轻盈的小翅膀,开始往回飞。 但她的心中,仍对五凤朝阳刀上的那些宝石恋恋不舍,一边往回飞,一边又不住地回头去看。 意外就在这时,突然发生了。 第171章 七星八卦阵之八卦阵破 在这幽深的洞穴之中,面对成千上万把密密麻麻、寒光渗人的刀布成的刀阵,气氛一时间凝重得如一块巨石,沉甸甸压在黛玉的心头。 而对刚刚诞生不久的风灵来说,她还没生出与黛玉一样的忧患意识。 这个小小精灵,如同一个调皮的孩子,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小孩子尤其对闪闪发光的东西感兴趣,风灵也对五凤朝阳刀刀柄上镶嵌的宝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大有抠下来好好把玩一番的意思。 被黛玉急忙制止了。 许诺了她一件不比五凤朝阳刀上的宝石差的簪子,小风灵这才依依不舍地往回飞。 只是,她一边往回飞,一边不住扭头,恋恋不舍地去看被她遗留在身后的宝石时,小手不经意间轻轻触碰到了青龙偃月刀冰冷的刀把。 仅仅是这轻微触碰的瞬间,原本沉寂无声的刀阵突然被启动,猛然间爆发出了惊人的威势。 寒光闪闪,刀气森森。 整个洞穴瞬间被一股无形的杀气所笼罩,空气骤然凝固,四周变得异常压抑。 风灵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小脸骤然变色,那双澄碧的大眼睛中闪过一抹愕然。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这小小的举动,竟然引发了如此可怕的后果。 在刀阵启动的那一瞬间,风灵几乎本能地扇动起了小翅膀,启动了她的最大速度,“咻”的一声,闪电般飞回到了黛玉身旁。 小不点儿整张小脸上都写着:“呀!闯祸了,宝宝好怕怕”的心虚样子。 自己的灵宠闯了祸,黛玉又能怎么办呢?宠着呗。 刀阵被突然启动,黛玉虽受惊,但并不慌乱。 她知道,刀阵中的刀虽多,但却只能依赖于某种阵法上的机关。 阵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只要找到阵眼,找到机括关键位置,加以破坏,这刀阵必破。 黛玉刚刚通过观察已发现,这些钢刀虽然排列得密不透风,但却似乎遵循着某种特定的规律。 这刀阵竟像有着自己的意志,随着风灵的移动而迅速调整,刀刃之间形成了一道道致命的风旋,如同死神的镰刀般向风灵和她逼近。 随着观察的深入,黛玉逐渐发现了这刀阵的不凡之处。 刀与刀之间形成的夹角、距离,以及每一把刀的朝向,都隐隐围绕着七星八卦阵的布局。 它并非简单的机关陷阱,而是巧妙融合了八卦阵与北斗七星阵的精妙布局,形成了一个复杂而强大的阵中阵。 八卦阵主攻,七星阵主守。 两者相辅相成,互为犄角,攻守兼备,使得整个刀阵几乎无懈可击。 八卦阵中,乾位上的青龙偃月刀首当其冲,发动着凌厉的攻击。 坤位、坎位、震位上的刀则紧随其后,协助攻击。 离位的刀则负责防守。 兑位、巽位上的刀灵活配合,留出艮位作为生门,进退有据。 这些刀彼此纵横交错,相互呼应,形成了一道道密不透风的刀墙,力道的发挥远远超出了单独一把刀所能达到的极限。 而在八卦阵之中,又巧妙地融入了北斗七星阵。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四星组成斗魁。 玉衡、开阳、瑶光三星组成斗柄。 每颗星都对应着一把威力无穷的刀。 其中,天权光度最暗,却位于魁柄相接之处,最为关键。 因此,由一柄寒光闪闪的龙雀大环刀这样的绝世神兵来承担。 而斗柄中的玉衡则最为耀眼,由五凤朝阳刀来镇守。 这样的布局,使得刀阵在迎敌时能够发挥出难以想象的威力。 青龙偃月刀一刀劈出,其威力能够影响到旁边的诸刀,使得敌人即便面对的是一把刀,却仿佛同时面对了数把刀的攻击。 而北斗七星阵的加入,更是让刀阵变得变幻莫测。 人一旦陷入其中,便如同陷入了无尽的迷宫,难以找到出路。 黛玉深知,想要破解这样的刀阵,绝非易事。 她必须得找到北斗七星阵阵眼中的七柄刀,以及八卦阵中的关键位置处的刀,将其一一拔除或损毁,才能彻底打破刀阵的循环。 然而,北斗七星阵中的七柄刀,在阵中如同七星般熠熠生辉,彼此呼应,想要接近它们,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 此时已经回到了黛玉身边的小风灵,看着自己无意中造成的危险局面,一脸心虚。 但看到黛玉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又悄咪咪地挺了挺小胸膛。 祸已闯了,懊悔也无济于事。 她得想想,如何助主人闯过这个凶残的阵法才是。 刀阵越转越快,刀刃之间形成的风旋越来越猛烈,仿佛要将整个洞穴都撕裂开来。 黛玉和风灵身处其中,一边闪身躲避,一边慢慢向阵中心移动。 随着往里深入,四周的压力也越来越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但黛玉的目光却始终紧盯着阵中,没有丝毫退缩的意图。 黛玉一边行进,一边暗暗运转周身灵力。 忽然,她身形一闪,快速冲进了那如龙卷风般旋转的刀影之中。 黛玉的动作敏捷而精准,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仿佛与这刀阵有着某种奇妙的默契。 风灵见状,也立刻化作一股强劲的风旋,紧紧包裹住黛玉,为她在这危机四伏的环境中提供保护。 有了风灵的助力,黛玉的行动更加自如。 她仿佛也化身为一道疾风,在刀刃之间穿梭游走。 于是,黛玉渐渐发现,这刀阵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正随着黛玉的移动而不断调整着攻击的节奏和力度。 黛玉的每一次闪避都如同在生死边缘游走,稍有不慎便可能命丧刀下。 在这样的生死考验中,黛玉的注意力异常集中,丝毫不敢马虎和分神。 她仔细观察着刀阵的每一个细节,和每次变化的规律,试图找到一丝能够破阵的契机。 终于,在青龙偃月刀又一次远距离猛烈的攻击之后,黛玉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那柄青龙偃月刀在每一次攻击时,在刀阵中散发出的光芒,似能照亮整个刀阵,隐隐似是整个刀阵的核心所在。 黛玉心中一动,她猜测,那柄刀可能与刀阵的中心阵眼有着密切的联系。 于是,她决定冒险一试,看看能不能通过攻击这柄刀来打破刀阵的循环。 她深吸一口气,将全身所有的灵力汇聚于断魂笔笔尖,然后猛然间隔空向那柄青龙偃月刀挥去。 随着她的动作,整个刀阵仿佛感受到了威胁,刀刃的旋转愈发迅猛,形成了一道道密不透风的死亡之墙。 然而,黛玉却仿佛没有看到这些一般,她的眼中只有那柄闪烁着耀眼光芒的刀。 就在黛玉的断魂笔即将触碰到那柄刀的瞬间,整个刀阵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那柄青龙偃月刀仿佛承受不住这股力量的冲击,突然间爆发出更为耀眼的光芒。 而就在这时,黛玉捕捉到了那一丝转瞬即逝的破绽。 她毫不犹豫地借势而上,身形如同游龙般穿梭于刀刃之间。 每一次闪避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但她却始终保持着冷静和镇定。 她知道,这一刻的生死存亡全看她的表现了。 终于,在经过了无数次的生死考验之后,黛玉来到了青龙偃月刀的跟前。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向那柄散发着冷冷寒光的绝世神兵。 她此时已能确认,这柄刀就是整个刀阵的核心所在,只要能够拔除和毁损它,这个阵就相当于破了一大半了。 只是,她不确定,自己的断魂笔,与这绝世神兵青龙偃月刀相比,被毁的到底是谁? 但,她没有退路了,只能全力一搏。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的灵力汇聚于断魂笔笔尖,然后狠狠地一点。 正中青龙偃月刀刀身。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青龙偃月刀上骤然光芒大盛,随后又缓缓熄灭。 青龙偃月刀被黛玉从阵眼中拔出。 刀身完好无损,没有毁去,只是被拔除了。 黛玉赶紧看向手中的断魂笔。 她松了一口气:还好,断魂笔也完好。 随着青龙偃月刀被拔出,整个刀阵速度也慢了下来。 有了拔除青龙偃月刀的经验,黛玉随后一鼓作气,将八卦阵中其它几个关键位置上的刀也一一拔了下来。 八卦刀阵也随之慢慢停了下来。 黛玉站在那里,衣衫褴褛,血迹斑斑。 在闯阵的过程中,黛玉好几次被刀锋所伤。 但她咬牙忍住了。 此时,虽狼狈,但黛玉脸上却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 八卦阵一破,只剩下北斗七星阵就容易多了。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接下来的挑战会轻松。 黛玉深知,北斗七星阵同样充满了危险和未知。 风灵在这场闯阵的过程中,充分发挥了她的风属性特征。 小不点儿时而化作一阵旋风,为黛玉抵挡刀刃的攻击;时而又变成一股轻柔的微风,帮助黛玉调整身形,更好地躲避刀阵的攻击。 她的存在,为黛玉在这凶险的刀阵中增添了极大的助力。 但此刻,她们都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她们知道,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 第172章 破阵而出 黛玉和风灵静静地站在那刚刚被破解了一半的刀阵之中,警惕地望向四周。 八卦阵虽然已经被成功破解,但北斗七星阵还在,依旧散发着无比危险的气息。 那气息如同一团浓重的乌云,笼罩在黛玉的心头。 风灵围绕着黛玉欢快地飞舞着,那双碧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风,本就是捉摸不定的存在。 越是充满不确定的因素,挑战性越强,风灵越是能激发出全部的潜能。 她此时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要沸腾起来,迫不及待地迎接即将到来的挑战。 而黛玉则紧紧地盯着阵中的每一把刀,目光如炬,试图找出北斗七星阵的破绽。 她的心中暗暗复盘着刚刚破解八卦阵的过程,就如同一位睿智的将军,从中汲取着破北斗七星阵的经验。 刀阵中的刀刃依然在有条不紊地旋转着,发出轻微的 “嗡嗡” 声,仿佛在等待着她们的下一步行动。 黛玉带着风灵,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 随着她们的深入,北斗七星阵的威力逐渐显现出来。 每一颗星座所对应的刀都散发着强大的气息,那气息令人不寒而栗,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召唤。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四星组成的斗魁,宛如四个威严不可侵犯的卫士,守护着阵眼。 它们散发着庄重而肃穆的气息,让人望而生畏。 玉衡、开阳、瑶光三星组成的斗柄,则如同三把锋利无比的剑,随时准备向敌人发动致命的攻击。 黛玉和风灵在阵中轻盈地穿梭着,灵活地躲避着刀刃的攻击。 风灵充分利用她的风属性,不断地为阵中攻向她们二人的刀增加阻力。 有时,她化作一股强大的气流,硬生生将刀刃吹偏,使它们偏离原本的攻击轨道。 而在黛玉这边,风灵则时不时地用加速度,使黛玉本就极快的身影更添助力,让黛玉切切实实地体会了一把 “好风凭借力” 的感觉。 然而,北斗七星阵的变化依然让人难以捉摸。 它的每一次攻击都充满了不确定性,让人防不胜防。 而且,北斗七星阵的七个阵眼,彼此间的联系比八卦阵更为紧密。 每次只要黛玉试图靠近七个阵眼中的任意一个,其余六个阵眼上的刀都反应迅速地以极快速度支援。 这使得黛玉尝试接近了无数次,都不得不无功而返。 闯阵陷入了胶着状态,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终于,在经过了近千次的尝试和失败之后,黛玉发现了北斗七星阵的一个破绽。 她发现,天权这颗星所对应的龙雀大环刀,虽然光度最暗,但却是整个北斗七星阵的灵魂所在。 只要能够破坏这把刀,就有可能破解整个北斗七星阵。 黛玉和风灵在破解八卦阵后,彼此间配合得更加默契了。 她们仿佛是一对心有灵犀的伙伴,无需言语,便能明白对方的意图。 此时,黛玉与风灵对视一眼。 之后,黛玉立刻集中精力,准备向天权所对应的龙雀大环刀发动攻击。 风灵立时化作一股强劲的罡风,那罡风如同一条咆哮的巨龙,将其周围的刀刃吹向一边,为黛玉创造了一个绝佳的攻击机会。 黛玉立刻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的灵力汇聚于断魂笔笔尖,笔尖上霎时闪烁出璀璨的光芒,宛如一道刺目的闪电,以势不可挡之态向那把刀挥去。 笔刀交汇的刹那,火花四溅。 就像铁匠铺子里炽热的炉火中飞溅出的火星,照亮了整个山洞。 随着黛玉的攻击,整个北斗七星阵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刀刃的旋转速度越来越快,仿佛在做最后的挣扎。 黛玉紧紧地盯着阵中的变化。 终于,七星阵在经过了一番激烈的颤抖之后,天权位上镇守的龙雀大环刀被黛玉的断魂笔成功挑飞,远远地落在了青龙偃月刀跟前。 两把曾经威风不可一世的绝世神兵,此时像一对难兄难弟般,七倒八歪地横躺在地上,沮丧地回忆着它们往昔的辉煌岁月。 随着龙雀大环刀的出局,整个北斗七星阵也开始逐渐失去了威力。 黛玉和风灵趁机一鼓作气,将其他几颗星所对应的刀也一一破坏。 最后,随着斗柄中玉衡位上的五凤朝阳刀被黛玉拿在手里后,洞中所有的刀刃都像是失去了灵魂,停了下来,静止不动了。 风灵欢快地围绕着黛玉手中的五凤朝阳刀飞舞旋转。 那双碧眼比五凤朝阳刀上的宝石还要闪亮,满是兴奋与喜悦。 黛玉将七星八卦阵阵眼上的十几柄宝刀都毫不客气地收进了识海中的玉葫芦里。 送上门来的宝贝,不要白不要。 经过今天的阵仗,暗影阁展现出来的实力引起了黛玉极大的警觉。 黛玉心中暗暗浮上一个不太好的猜测。 为印证这一猜测,她刚刚让风灵数了一下这洞中的刀数。 风灵不愧为计数小能手,她小身子轻盈地飘拂过这些刀的上空,一把把刀的数字便具象化在了她的脑海里。 这洞中参与布阵的刀恰好印证了她的猜测,共有五千四百八十八把。 别的不说,单以这刀阵中的刀,都可以武装起一支数千人的军队了。 一个杀手组织,上哪里去弄如此多的刀具? 背后之人,怕不是要造反? 这不能不令黛玉暗暗心惊。 更别说这刀阵中,还网罗了那么多神兵利器。 细思极恐! 黛玉摇摇头,像是要摇去头脑里那些可怕的联想。 她才是个只有十岁的小姑娘呢,操心太多事,不好! 黛玉现在只想早点出去,抓到鬼魅幽灵,再找到卫三和卫四,以及她的小可爱木灵和火灵,然后早点回皇宫向圣上交差。 第173章 花海心魔 随着刀阵的成功破解,洞穴中的杀气宛如清晨的薄雾般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清新气息。 黛玉沿着一条狭长而曲折的斜坡,慢慢走出了这个充满危险与挑战的山洞。 每走出一步,都似乎在与过去的阴霾告别,迎接新生的曙光。 风灵依旧如往常般顽皮。 她此时如同猴子捞月似的,倒挂在黛玉那一缕垂于胸前的发丝上。 小巧的身躯随着黛玉的步伐轻轻摇晃,仿佛为这趟艰难的旅程画上了一个俏皮而可爱的句点。 风灵的眼神中的好奇与兴奋,掩都掩不住,似乎对即将展现在她面前的新世界充满了无尽的期待。 不知为何,接下来的路段,出乎意料的顺利,黛玉竟未遇到任何阻碍。 这让她不禁在心底暗暗猜测,或许,鬼魅幽灵也没有料到,她能够如此迅速地闯阵成功吧? 在走出洞穴的那一刻,温暖的阳光如同金色的纱幔,轻柔地洒落在她们的身上。 此刻的洞穴外,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洞里洞外,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洞内幽暗、湿冷,处处充满了未知与危险;而洞外,则阳光灿烂,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充满活力。 黛玉和风灵站在那里,就像是从黑暗的深渊一步跨入了光明的天堂。 那种由内而外的释然与喜悦,实在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阳光温暖而明媚,穿透了她们的心灵,将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 微风轻拂,带来了远处花香与青草的清新气息,让人心旷神怡。 黛玉和风灵相视一笑,心中一下子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喜悦,所有的苦难与挑战,在这一刻都变得微不足道。 入目,是一大片绚烂夺目的花海。 黛玉的目光瞬间被眼前的花海深深吸引。 那花开得极为妖艳,红如烈焰,紫似深渊,蓝比晴空,白若霜雪,色彩斑斓,交相辉映,美得令人窒息。 每一朵花都仿佛拥有着自己的灵魂,它们随风摇曳,如同优雅的舞者,轻轻诉说着过往的故事。 黛玉本就是爱花之人,见到如此美景,心中更是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喜悦与怜爱。 她缓缓步入花海,指尖禁不住轻轻触碰那些娇嫩的花瓣,似在与它们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话。 她瞬间沉浸在一个梦幻般的世界里,忘却了所有的烦恼与疲惫。 然而,就在这份沉醉之中,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悄然涌上心头。 那感觉如同雾里看花,让人捉摸不透,看不清真相。 正当黛玉沉浸在这份美好与似曾相识中时,四周的景色突然变得模糊起来。 花海中传来一道极为熟悉的温柔的低唤:“玉儿,快来!” 那声音如同天籁之音,瞬间触动了黛玉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那是…… 她娘的声音。 好似在唤她回去吃饭…… 黛玉心头一喜,凝目望去,只见花径的尽头,一个面容与她有六七分相似的美貌妇人,手上牵着一个两三岁大的小男孩。 可不正是她娘亲贾敏和她那可爱的弟弟文杰么? 弟弟一看见她,小脸上绽出大大的笑容,立刻松开紧紧抓着的娘亲的手,跌跌绊绊地向她这边跑来。 但他实在太小了,路都还没怎么走稳当呢,哪里会跑? 没跑出几步,便小脚丫一绊,“啪” 得一声摔倒在地上,结结实实摔了个大马趴。 估计是摔疼了,小家伙一时爬不起来,急得张着嘴,就那样趴在地上,“哇哇” 大哭起来。 黛玉心中一颤,只觉得自己的膝盖也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她刚想纵身飞掠过去扶,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炸雷。 同时,风灵和雷灵、电灵三小只焦急万分的声音争先恐后地传入黛玉耳中和识海中:“主人,快醒醒!这是心魔阵!” 黛玉的心中猛地一震,她瞬间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危险之中。 她试图挣扎着摆脱眼前的场景,但那画面实在是太过真实,让她一时有些舍不得离开。 她的心中充满了矛盾和纠结,一方面,她渴望见到自己的娘亲与活生生的弟弟;另一方面,她又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幻的。 黛玉的意识在现实与幻境之间不断挣扎,仿佛陷入了一个无尽的漩涡。 娘亲温柔的呼唤声依旧在耳边回荡,弟弟撕心裂肺的哭声更是让她心如刀绞。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试图寻找破解心魔阵的方法。 黛玉开始回忆自己一路走来的经历。 她告诉自己,不能被眼前这虚幻的景象所迷惑,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完成。 黛玉集中精力,调动体内的灵力,试图冲破心魔阵的束缚。 然而,心魔阵的力量实在强大,娘亲温柔的嗓音与弟弟的哭声交替不断地侵蚀着黛玉的识海。 使得黛玉不断在现实与心魔之间拉扯拔河。 每一次的挣扎都让黛玉感到无比疲惫。 但她始终没有放弃。 她知道,一旦陷入心魔阵无法自拔,后果将不堪设想。 然而,让黛玉主动从这个梦幻般美好的场景中离开,黛玉又实在舍不得。 紧要关头,黛玉头顶猛然间挨了一记雷劈。 紧接着,一道霹雳似的闪电也直冲她脑门而来。 雷灵和电灵齐齐从她识海里冲出。 黛玉瞬间被劈清醒了。 心魔阵被成功破除。 黛玉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陡峭的悬崖边上。 眼前哪里有迷人的花海? 往前一步,将是万劫不复。 黛玉瞬间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第174章 破阵后的危机 眼前,星光微弱而黯淡,悬崖峭壁在夜色的笼罩下,显得格外森冷与险峻。 正值夜深时分,又哪里来的暖阳日光、娇艳花海呢? 黛玉心中一阵后怕。 此刻,她已然明白,这就是个连环阵。 先前的幻阵和风穴,仅仅只是这场险恶布局的开胃小菜罢了。 它们的存在,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迷人心智而已。 真正的杀招,则隐藏在后面的刀阵与心魔阵上。 黛玉暗自思忖,估计在这世上,真正有本事能闯过七星八卦刀阵的人,可谓寥寥无几。 即便有那等高手,接下来也很难再破解那极为凶险的心魔阵。 只因那心魔阵设得实在是太自然、太真实了。 一般人在九死一生闯过七星八卦刀阵后,都会引发情绪上的极大波动。 心魔便趁机而生。 它好似是一个无形的陷阱,直击人心中最隐秘的渴望,引人共鸣,让你防不胜防。 心魔阵,乃是利用人心中的执念与欲望,精心编织出一个个看似美好、实则暗藏杀机的幻境。 在那幻境之中,人们往往会不知不觉中迷失自我,最终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甚至有的人,心中明知那是心魔,却仍宁愿沉沦其中,不愿清醒过来,最终落得个命丧黄泉的悲惨结局。 清醒过来的黛玉,此刻总算想起,心魔阵中花海中那些美艳绝伦的花,究竟是什么了。 那些都是由平素长在幽冥地府的形形色色的彼岸花幻化而成。 彼岸花又名勾魂花。 黛玉曾数次在梦境中夜闯地府,看到过那些神秘而独特的花朵。 难怪,当时会觉得似曾相识。 相传,彼岸花是黄泉路上的唯一风景。 它们生长在忘川河畔,静静地绽放,仿佛是一个个沉默的守护者,引导着迷失的灵魂走向轮回的彼岸。 每一朵彼岸花都承载着一段尘世的记忆,或喜或悲,或爱或恨。 它们就像是一本本无言的史书,默默地记录着人世间无尽的情感纠葛与生死轮回。 彼岸花没有叶子,只有孤零零的花朵。 那模样,仿佛在诉说着一种永恒的孤独与等待。 每当夜幕降临,彼岸花便会散发出淡淡的幽香,那香气中蕴含着一种神秘的力量。 它能够勾起人们对过往的回忆,让人在梦境与现实之间徘徊不定,渐渐迷失在了时间的长河之中。 有人说,当你看到彼岸花时,就意味着你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即将踏入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但也有人相信,彼岸花是希望的象征。 它们指引着人们走向新生,让灵魂在轮回中得到解脱和升华。 在黄泉路上,彼岸花成了灵魂的向导,它们用那独特的色彩和幽香,吸引着迷茫的灵魂,指引着他们走向轮回的彼岸。 也有人说,彼岸花是前世的记忆,每一片花瓣都承载着一段尘封的情感。 当灵魂触碰这些花朵时,那些被遗忘的记忆便会如潮水般涌来,让灵魂在回忆中得以慰藉,也在回忆中学会放下。 黛玉清醒过来后,周身依旧环绕着淡淡的寒意,仿佛从那虚幻的花海中带回了一丝阴冷。 她缓缓望向四周,星光微弱,几近熄灭。 悬崖峭壁在夜色中更显幽深。 黛玉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感慨,那心魔阵,实在太过真实,太过残酷! 让她在美好与绝望之间徘徊,差点就迷失了自我,不愿清醒。 也幸亏有雷灵和电灵这两个小东西,及时劈醒了她。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而又温暖的力量缓缓流入她的心田,那是木灵与火灵的气息。 黛玉心中一喜,她意识到,暗影阁设立在这里的阵法已被她成功破解,再也无法限制或禁锢木灵的灵性,自然也不能再阻断她与木灵和火灵之间的联系。 黛玉看着在她身前身后环绕飞舞着的雷灵、电灵和风灵,心头闪过一丝暖意。 她赶紧出声相询:“木灵,火灵,你们现在身在何处?可还安好?” 此话一出,对面陷入一阵沉默。 接着,火灵颇为气闷的声音响起:“主人,我与木灵先前找到卫三和卫四时,他们正在被两个黑衣人围攻。” “卫三当时受了很重的伤,几乎陷入昏迷,情况很危急。” “所幸这里无阵法禁锢,木灵和我设法从那两个黑衣人手中救下了卫三和卫四,并成功将那二人拿获。” “谁知,就在我们带卫三和卫四返回去找主人时,却不慎触动了阵法的机关,被鬼魅幽灵那个大坏蛋关入了地牢。” “在地牢中,木灵的沟通功能受限,与主人也联系不上。刚刚,那股禁锢木灵功能的力量忽然就消失了。” “但伤了卫三的那把剑上有毒,现在卫三快不行了,木灵正在竭力维持着他的生机,不让断绝,我在给木灵护法,主人你快来!” 说到后来,一向开朗活泼的火灵都几乎哭出声来,声音中明显带了哭腔。 能让火灵如此焦急,可见卫三的伤势确实不容乐观。 第175章 信息接力 黛玉的心,宛如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紧紧攫住,那股强烈的压迫感,让她几近窒息。 此刻,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关乎着卫三他们的生死存亡,黛玉深知,自己不能再有丝毫的懈怠和犹豫,必须争分夺秒地采取行动。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 现在不是沉浸在个人情绪中的时候,她必须振作起来。 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他们。 然而,当黛玉尝试调动周身灵力,去感知周围的植物时,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所处的这片区域,竟然是一片荒芜之地。 放眼望去,周围只有光秃秃的岩石和无尽的荒凉,连一片草叶都看不见。 就好似,这里已被世界遗忘,毫无生机与希望。 这一发现,让黛玉的心沉了沉,一股难以言喻的沮丧涌上心头。 难道,她历经千辛万苦闯出阵法,却只能被困在这悬崖边吗? 正当她心中充满颓然与无助时,脚下突然传来了一丝微弱的触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轻轻触碰她的鞋底。 黛玉凝目望去,只见一截微露在外面的树根静静地躺在那里,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黛玉暗道:“难道是自己踩着它了?” 带着一丝疑惑,她往旁边让了让。 谁知,那树根竟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她往哪里走,树根便跟到了哪里。 慢着,有生命,跟…… 黛玉心中一动,突然想到,树根也是植物的一部分。 大概、或许、可能…… 是她猜想得那样吗? 它在为她指引方向! 要她跟它走? 黛玉的眼神瞬间一亮,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她的心也“怦怦怦” 地跳了起来。 黛玉立刻在识海里联系木灵,询问是否要她跟着这树根走? 此时的木灵,正忙得不可开交。 她一边用体内的生命之力维系着卫三那濒死的生命,一边从一棵古老的大树那里获知了找到她主人的消息。 正准备联系主人时,就收到了黛玉的传讯。 木灵的小脸因为分心和灵力的消耗而渐渐变得苍白,原本红润的脸颊失去了光彩,如同失去了水分的花朵,有些蔫头耷脑。 但听到黛玉的询问后,她还是强打起精神,言简意赅地回复道:“不错,主人,你先跟着它走,一路上,都会有不同的植物给你指路的。” 木灵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后面,几乎低不可闻。 之后,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中断了传讯。 黛玉心中再次一紧,她仿佛能感受到木灵的吃力,也知道卫三的情况可能比她想象中还要糟糕。 确认之后,黛玉没再犹豫,直接俯下身,摸了摸那截树根。 那轻柔的动作,如同是在与一个老朋友交流。 黛玉轻轻地对它道:“走吧,我跟着你。” 那树根似乎听懂了黛玉的话,欢快地摆动着,向一个方向移动过去。 黛玉立刻抬腿跟上,脚步坚定而急切。 随着树根的移动,它露在地面上的部分越来越长,就像一条蜿蜒前行的小蛇,引领着黛玉走向前方。 走了大约有五六米的距离后,那树根突然停下了。 紧接着,另一条比它略粗些的根须又从它旁边探出了头。 它们轻轻触了触,似在进行一场神秘的交接仪式。 之后,又冲黛玉轻轻摆动示意。 黛玉心中一喜,瞬间明白了,这些树根的根须,都有一定的长度和活动范围。 一旦超出这个范围,就由另外的根须来代替它给她引路。 这就像是在进行一场信息接力,每一根根须都是一个传递信息的使者。 它们各自负责一段路程,确保她能够顺利找到木灵他们。 就这样,黛玉在树根的引导下,顺着一个斜坡,七拐八弯地走了长长的一段路。 周围的环境渐渐开始发生了变化。 随着她的深入,原本只露出树根的地面渐渐有了其它的藤蔓。 替她引路的植物由单纯的树根变成了和藤蔓枝叶交替,原本荒凉的岩石和土壤也逐渐被茂密的各种根系所取代。 这些根系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地下网络。 那景象,如同一个神秘的地下王国。 每一根根须都有着自己的意识,它们或弯曲、或伸直、或分叉,以各种方式向黛玉传递着信息。 黛玉沿着这些根须的指引,穿过了一条又一条地下隧道和暗河。 这些隧道和暗河,有的宽敞明亮,有的狭窄阴暗。 在宽敞明亮的隧道中,光线从上方的缝隙中洒下,如同金色的丝线,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而在狭窄阴暗的暗河中,水流潺潺作响,似乎在诉说着传奇的故事。 但无论环境如何变化,那些根须枝叶总是能够及时地出现,为她指引方向。 黛玉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与地下的这些植物建立起如此深厚的联系。 就这样,在一次又一次的信息接力中,黛玉逐渐接近了目标。 她能够感受到,前方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熟悉的气息。 那是木灵、火灵以及卫三、卫四的气息! 黛玉的心跳开始加速…… 第176章 地牢寻踪 终于,在根须的悄然引领下,黛玉如同一位探险者,小心翼翼地穿过了一条狭窄崎岖且曲折蜿蜒的暗道。 一路上,她巧妙地避开了遍地的荆棘与暗藏的陷阱,终于来到了木灵所说的那个地牢之外。 地牢的入口被厚重的藤蔓密密遮掩着,若非那些根须的指引,几乎难以察觉这隐蔽之处的存在。 黛玉轻轻拨开那层层叠叠的藤蔓,就好像在揭开了一个被岁月尘封的秘密。 随着藤蔓的缓缓分开,一扇斑驳的铁门悄然露出了它沧桑的面容。 铁门上锈迹斑斑,那斑驳的锈痕仿佛是岁月的刻痕,诉说着这里曾经被关过的人的沧桑与不为人知的秘辛。 黛玉深吸一口气,抬手轻推。 或许是这地方鲜有人迹,又或许是因为它足够隐秘,铁门竟意外地没有上锁。 随着黛玉的推动,铁门发出 “吱呀” 一声刺耳的响动,在这寂静的夜里,那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随着门缓缓开启,一阵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气息仿佛是从地狱深处吹来的寒风,夹杂着腐朽与陈旧的味道,让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黛玉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小心翼翼地踏入地牢。 入目之处,地牢的过道狭长而幽深,仿佛一条无尽的黑暗隧道,贪婪地吞噬着所有的光线。 墙壁由粗糙的石块堆砌而成,表面斑驳不堪,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和不知名的污渍。 那些污渍仿佛是历史的印记,见证了无数的人间酷刑。 偶尔还能见到几处青苔顽强地生长在缝隙之中,为这死寂之地增添了一抹不应有的生机。 那抹生机在这阴森的环境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弥足珍贵。 过道两侧,铁栏栅牢牢地嵌入石壁。 栏栅后是一间间狭小昏暗的牢房,里面或坐或卧着一些身影。 有的低声呻吟,那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痛苦地哀鸣;有的则沉默不语,仿佛是被岁月遗忘的雕塑。 只有那偶尔闪烁的眼眸,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明亮,仿佛是深渊中仅存的希望之光,微弱却又坚定地闪烁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潮湿、霉变和铁锈的刺鼻气味,那气味让人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黛玉抬脚踏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能清楚地感受到从脚底传来的阵阵寒意,恍若人赤脚踏在冰冷而寒气逼人的冰面上。 过道顶端,几盏微弱的油灯摇曳着,就像是在狂风中挣扎的小火苗。 它们勉强照亮了前方几尺之地,那昏黄的灯光在黑暗中显得如此无力。 灯火昏黄,光影交错,将地牢中的一切景物都拉得长长的,更添了几分诡异与阴森。 远处,偶尔传来铁链碰撞的叮当声,或是某个牢房内低沉的哀嚎,让这地牢更显得阴森恐怖,宛若地狱。 昏暗中,只凭眼睛,脚下几乎寸步难行。 没办法,黛玉只能继续运转灵力,将感官都凝于双目,这才借助这微弱的光线,看清周围的一切。 四周墙壁上,长满了青苔与霉斑,偶尔还有几只小虫匆匆爬过,仿佛是在逃避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昏暗的光线勉强照亮着四周,显露出斑驳的石壁和残破的栅栏。 有的铁链从墙壁上垂下,空荡荡地摇晃着,发出细微而凄冷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往昔囚徒们的苦难与哀鸣。 黛玉循着木灵和火灵的气息,径直走向最里面一间牢房。 刚一进门,一红一绿两个小小的身影争先恐后地扑进她怀里。 木灵身形明显慢了一瞬,但在扑入黛玉怀里的刹那间,火红色的身影微微停顿了片刻,这才使两个小不点儿看上去几乎同时扑入她的怀中。 木灵小脸惨白惨白的,就像被抽干了水分的蔫白菜叶子,一看就是灵力透支过度的模样。 她本可以用药丸的,奈何她制药后,习惯性将药丸全存在主人那里。 反正,她与主人几乎形影不离,放主人身上与放自己身上没两样。 却没想到出了这样的意外。 遇到阵法,她与主人被迫分开,还不能及时回到主人身边去。 偏偏又遇到卫三重伤并中毒,几乎面临濒死之境。 不得已,她只好用生命之力给他吊着命。 唉!主人不在,宝宝好累! 此时看到主人到来,木灵霎时像个找到娘亲的孩子,顿时扑进了黛玉怀里,求安慰。 黛玉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蔫头耷脑的木灵,很是心疼。 她的手轻轻在木灵的小脑袋上抚了抚,如同一位温柔的母亲在安慰受伤的孩子。 同时,指尖上渗出一滴药泉,那药泉如同晶莹的露珠,滴到了木灵的小嘴巴里。 纯净无稀释无添加的天然药泉,立时渗透到木灵小小的身躯里。 效果立竿见影,木灵立刻又支棱了起来。 像是吸足了水分,从刚刚还蔫巴巴的小白菜叶子,恢复成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玉白菜。 黛玉看着木灵恢复了些精神,还没来得及欣慰,就听得里面卫四惊呼一声:“老三!” 原来,失去了木灵以生命之力吊命的卫三,脸色立刻肉眼可见的灰败下去。眼见就要断绝生机。 第177章 五灵齐聚 卫四的心自始至终都紧紧揪着,只因卫三的状况实在让人担忧不已。 今日所经历的一切,都让他如同置身于一场离奇的梦境之中,匪夷所思。 那黑衣人被无人操纵的藤蔓自动捆绑的场景,至今仍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 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那些藤蔓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灵动地缠绕着黑衣人,让他们动弹不得。 而另一个黑衣人手上莫名其妙突然被炙灼起的水泡,更是让他惊愕万分。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到现在都摸不着头脑。 在他的长剑逼迫下,被藤蔓捆住的两人,不得不跟随他返回黛玉等待的那棵橡树旁。 然而,当他满心期待地赶到那里时,却只看到树下早已熄灭的火堆。 而林姑娘的身影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一刻,卫四的心中满是懊悔。 他恨自己为何如此轻率,不多带些人手就冒冒然地闯到了这里。 如今,局面变得如此糟糕,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现在,一同前来的三个人,一人失踪,一人昏迷不醒,只剩下他一人惶惑无助地带着昏迷的卫三,完全不知该何去何从。 卫三的情况越发不妙,脸色青黑,一看就知道那黑衣人剑上的毒毒性极为强烈。 可奇怪的是,卫三竟然一直支撑着,毒性也没有继续蔓延。 卫四不知道的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两个小小的身影一直在隐身术的作用下,默默地帮助着他们。 然而,他们一回到这橡树附近,木灵的灵力便再次受到了禁锢。 她又一次失去了与主人的联系,心中无比郁闷。 但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先暂时尽力维系卫三的生命,默默地等待着主人来找她。 卫四小心翼翼地将卫三从背上放下,让他靠坐在橡树下。 他紧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着该去哪里寻找林姑娘。 就在这时,脚下的地面突然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缝。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卫四根本来不及思考,他只下意识将卫三牢牢护住。 随着地面一阵剧烈的晃动,两人齐齐从裂缝中跌落下去。 那一瞬间,卫四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他不知道下面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等跌落的动静终于停下时,卫四发现他与卫三已然落进了这间最里面的地牢里。 卫三的情况越来越不好,原本就青黑的脸色此时更是透出了隐隐的死气。 被困在地牢中,卫四感到绝望至极。 他也曾试图探查一番出去的路,可这地牢里虽然不见人看守,却设下了极为厉害的机关阵法。 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找不到任何出路,想要出去简直是绝无可能。 就在卫四感到万分绝望的时候,林姑娘却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看不到木灵和火灵的身影,自然也无法看到黛玉喂木灵药泉的那一幕。 在他看来,黛玉只是突然站在那里发起呆来。 可就在这时,卫三的情况急剧恶化。仅仅片刻工夫,他的脸色已青中发黑,仿佛生命随时都会消逝。 卫四与卫三并肩多年,看到兄弟如此模样,他怎能不痛心? 他忍不住痛呼了一声。 这一声呼喊,惊动了正沉浸在重逢喜悦中的黛玉以及木灵和火灵。 火灵窝在黛玉的臂弯里,悄咪咪地向上翻了个小白眼儿。 她心中暗自嘀咕:“主人和木灵都在这儿呢,你鬼叫个啥?有主人的药泉在,阎王都不敢从主人手中抢人,好不好?” 哪知她眼皮刚掀到一半,就突然看到了蹲在黛玉左右肩头的雷灵和电灵,以及挂在黛玉束发玉簪上的风灵。 这五个小小人儿,五官一模一样,只是肤色、眼睛和头发颜色各不相同。 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愣住了。 第178章 初见纷争 脾气最为急躁的火灵率先向雷灵和电灵发问:“嘿!你们终于可以出来啦?找到无声无息出来的办法了?” 那语气中带着丝急切与好奇,可能她自己也没意识到,还隐隐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雷灵和电灵本来许久未见到木灵和火灵,乍一见面,心中甚是欢喜,正兴高采烈地举起小手准备打招呼呢。 可此时一听火灵这话,顿时觉得如同被人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晃晃在揭她们的伤疤,狠狠戳她们的痛处吗? 两个小不点儿齐刷刷地瞪了火灵一眼,眼神中满是不满与愤懑。 已经举起的小手也缓缓放了下来,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去,只留给火灵两个小小的背影,以示她们的不满。 火灵一下子傻眼了,她完全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引起了如此反应。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此时,已蹲坐在黛玉头上的小风灵,眨巴着忽闪忽闪的一双豆豆眼,那模样活像个好奇的吃瓜群众。 她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突然小嘴一咧,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那笑容中似乎带着一丝狡黠,仿佛对眼前这场小小的纷争很感兴趣。 她小手一挥,向木灵和火灵招呼道:“你们好呀!我是风灵,以后我们就是小伙伴了,大家可得互相关照哦!” 只是,在她一挥手间,如果不是悄悄恶作剧似的吹歪了火灵头顶上充当发饰的绛珠灵果的话,这还真是一副友好打招呼的场景呢。 火灵感觉到头上的异样,伸手一摸,发现自己心爱的绛珠灵果歪歪扭扭地挂在那里,顿时气得满脸通红。 木灵抬眼看了火灵斜挂在头上的绛珠灵果一眼,小小的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 最后,她使劲忍笑,意味深长地也朝风灵挥挥小手,就扒拉开黛玉的衣袖,在她袖子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倒头睡觉去了。 这一夜,可把她给累坏了,她得好好养养精神才行。 黛玉此时可顾不得理会这五个小不点儿的初见官司。 只因卫三的情况,实在是刻不容缓,不能再拖下去了。 黛玉身形一闪,瞬间就来到了卫三身前。 她微微俯身,仔细查看卫三的情况。 此时,卫三眼下的青黑之色更深了,仿佛被一层阴霾笼罩着。 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眼见得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黛玉也顾不得暴露自己的秘密,从袖中迅速掏出一个小瓷瓶。 那瓷瓶小巧玲珑,只有成人拇指大小。 黛玉从中倒出一粒黄豆大的深褐色小药丸,递给卫四,示意他给卫三服下去。 卫四此时早已被卫三越来越微弱的气息惊得六神无主。 这会儿他也顾不上询问这药丸到底是什么,只管死马当活马医。 他急忙接过来,直接塞入卫三的口中。 他们日夜紧跟在圣上左右,自然是知道林如海敬献了灵药给圣上的。 但这会儿他却不敢想,黛玉会把这珍贵的灵药用在他们这些侍卫身上。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他不得不暗暗猜测。 药丸刚一入卫三口中,瞬间就被融化了。 接着,卫三脸上和眼眶下的青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了下去。 那速度之快,让卫四暗暗惊叹不已。 卫三的呼吸也随之慢慢平稳起来。 卫四觉察到,一直被他握在手里以内力维持卫三体温的手也渐渐回温。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卫三慢慢睁开了眼睛。 这一连串的变化,让卫四不由地瞠目结舌。 他心中暗自猜测,黛玉一定是用了那种灵药,否则效果不会如此惊人。 这让卫四的心中充满了感激。 卫三睁眼就看到自己身处在一个光线昏暗的地方。 本来还以为自己仍在林子里,但凝目一瞧,不对,这根本不是他先前中剑时的林子。 四周墙上挂着铁锁链,倒像是在……牢里。 好在,卫四和林姑娘都在。 他暗暗猜测:难道,自己等人被暗影阁抓进了牢里? 正当他迟疑不定时,牢房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沉重而急促,仿佛带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卫三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不知道即将面临的会是什么。 卫四也紧张地站起身来,警惕地望向牢房外。 黛玉则微微皱眉,心中暗自思索着应对之策。 第179章 阴森地牢与奢华大厅的反差 随着那杂乱的脚步声逐渐临近,黛玉眼神微闪。 她身形一动,宛如一道轻盈的影子,悄然往阴暗处一站。 紧接着,意念起,默念隐身诀。 刹那间,黛玉带着她的五个灵宠,仿佛融入了夜色的怀抱,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就好像从未曾出现过一般。 同时,黛玉用灵识给卫三和卫四传信:“两位护卫大哥暂且不要轻举妄动,先看看来人要做什么?卫三哥不妨装作昏迷未醒,卫四哥神色也不要露出破绽,弄清来人底细,咱们再做打算。” 卫四眼风迅速扫过黛玉刚刚站立的地方,哪里还有人影? 他心中暗自惊讶,还以为黛玉以极高明的身法,躲去了哪里。 此时,他对黛玉的好奇和佩服已然达到了顶点,自然是黛玉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卫三此时刚醒,脑袋还有些昏沉,完全未搞清楚是什么状况。 见卫四轻轻点头,他也跟着点了点头,虽然心中充满了疑惑,但,听从安排就对了。 外面的人径直来到他们这间牢房外,来人骂骂咧咧,毫不客气地一脚将牢房门踹开。 那力度之大,仿佛要将这扇门踹得粉碎。 门板撞到墙上,又反弹回去。 门头上的灰尘,扑簌簌地落了那人一脸一身,实打实落了个 “灰头土脸”。 来人黑衣黑巾,打扮与先前的黑衣人无二。 那人忍不住道声 “晦气!” 扑打一番后,见实在扑打不干净,便也无奈地丢开了。 他走近倒地装昏迷的卫三身旁,毫不客气地抬脚踢了踢。 感觉到卫三还有呼吸,“咦” 了一声道:“你倒命大。” 转身又对卫四恶声恶气地道:“带上他跟我走,我们副阁主要见你们!” 一边说,一边转身向外走,嘴里还嘟嘟喃喃地骂道:“要我说,就该将你们全杀了,启动阵法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家给破了……” 卫三虽被黛玉用药救醒,但为了将暗影阁一网打尽,迷惑敌人,只得按黛玉的意思暂时装作昏迷。 卫四为了掩藏这一点,还故意做出一副粗鲁之态,将卫三如同扛布袋般甩上肩头。 那动作看似随意,实则手下用了巧劲儿,使卫三实际并不如看上去那么难受。 卫四的眼神在昏暗的地牢中四处梭巡,试图从这无尽的黑暗中捕捉到一丝黛玉的影子。 然而,黛玉就像是被夜色吞噬了一般,无迹可寻。 沿途,卫四的目光不时掠过那些紧闭的牢门。 透过栅栏,他发现了不少关在别的牢房中的人。 这些人,似乎已被漫长的囚禁岁月磨去了所有的生气。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麻木。 有的人蜷缩在角落,身形消瘦,双眼空洞无神,仿佛连抬头看一眼外界的力气都已丧失。 有的人则静静地坐着,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不知是在沉思还是在绝望。 除了个别人,在听到卫四他们经过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后,勉强扭动僵硬的脖子,向他们这边投来一瞥。 那眼神中没有好奇,尽是漠然,随即又被无边的黑暗重新吞噬。 而大多数人,即便是卫四他们近在咫尺,也依然保持着那种令人心痛的静止状态,眼珠子都不带动一下的,好似连死亡的降临,都无法激起他们心中的波澜。 生命的火花都已在这无尽的囚禁中熄灭,只剩下躯壳在这阴暗的牢房中苟延残喘。 这场景,让卫四不禁暗自心惊。 这暗影阁,也不知在这经营了多久,看这地牢中囚犯的样子,怕是时间不会短。 这也更加坚定了卫四要带着卫三走出这里的决心,他绝不能变成他们中的一员。 卫四心中五味杂陈,他加快了脚步,渴望尽快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终于,他们穿过长长阴森的走道,来到了地牢的大门口。 出了地牢门,卫四随着黑衣人引领,七拐八弯地,进到了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里。 眼前的景象,恍若梦境与现实交织的绮丽画卷,美得令人窒息。 此处与先前那阴森可怖、暗无天日的地牢相较,简直是天壤之别,仿佛是从深渊之底一步跨入了九天之上的瑶池仙境。 大厅之内,灯火璀璨夺目,犹如星辰落入凡尘。 每隔数步之遥,墙壁上便镶嵌着由纯金打造的烛台。每根蜡烛皆如小儿手臂般粗壮,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将大厅的每一寸空间都照耀得如同白昼。 连空气中的微尘都在这光芒的沐浴下变得熠熠生辉,仿佛拥有了生命。 墙壁上挂满了精美绝伦的画卷,每一幅都描绘着仙境般的景致。 那画卷中的山水、花鸟、人物,栩栩如生,仿佛要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与这阴暗的地下世界,格格不入,却又奇迹般地和谐共存,似是将天上的云彩扯下,装点在了这幽深的洞穴之中。 柔软至极的地毯铺满了整个地面,那是由最细腻的羊绒编织而成。 踩上去,如同漫步在云端之上,每一步都散发着无法言喻的奢华与舒适。 大厅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由千年紫檀木精雕细琢而成的长桌。 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珍奇餐具,金银器皿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如梦如幻的光芒,每一道光芒都似在诉说着这泼天的财富与至尊的享受。 桌上佳肴琳琅满目,皆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珍馐美味。 香气扑鼻,令人垂涎欲滴。 与地牢中那令人作呕的霉臭相比,这里的香气仿佛能洗净人心中所有的阴霾,让人心旷神怡。 而在这一桌盛宴的周遭,一群身着华服、头戴珠翠的美女轻盈起舞。 她们身姿曼妙,步履轻盈,如同九天玄女下凡。 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散发着无尽的魅力与风情。 她们或弹奏着古筝、琵琶,乐声悠扬,如泣如诉;或轻启朱唇,歌声婉转,如夜莺啼鸣,余音绕梁。 为这奢华的场景更添了几分纸醉金迷的气息。 主位之上,一人端坐,身形头脸皆被一袭黑色的大氅紧紧包裹,只露出一双幽暗如深渊般的眼眸,闪烁着狡黠与狠戾的光芒。 尽管他面容被遮掩得严严实实,但隐身在暗处的黛玉,却凭借着她那敏锐的灵力,一眼便感知出了,这正是那让他们苦苦追捕的鬼魅幽灵。 在这一刻,所有的奢华都成为了他的背景,而他,才是这场景中,令人心悸的存在。 看来,他便是黑衣人口中的暗影阁副阁主了。 只不过,阁主又是谁? 而卫四,此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奢华场景所震惊。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冷静。 他知道,在这看似美好的表象下,隐藏着巨大的危险。 第180章 绝境对峙与逆袭(两章合一章) 此时,鬼魅幽灵缓缓抬起头来,那动作仿佛慢镜头一般,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他那双幽暗眼眸,似能吞噬一切光明的无尽深渊,冷冷地从卫四与卫三的面庞上扫过。 眼眸中的幽冷,宛如深渊中的寒星,散发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这气息仿若实质,如一双冰冷的手,缓缓伸向周围的人。 凡是被他眼风扫到的人,心中都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无法遏制的恐惧。 无声的压迫感,瞬间如汹涌的潮水般,向卫三和卫四扑面而来。 卫三闭着眼,都感觉那压力仿若一座沉重的大山,狠狠地压在他们身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卫四只觉得脊背上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那冷汗裹挟着恐惧,迅速蔓延开来,丝丝缕缕钻入他的心底。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仿佛一片在狂风中摇曳的树叶。 他暗暗扫视四周,心中急切地渴望能找到黛玉的身影。 此时,在他的心中,黛玉犹如黑暗中的一盏明灯,能给予他力量,让他在这令人窒息的压迫中找到一丝希望。 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仍旧没有发现黛玉的丝毫踪迹。 他不敢再多看,生怕看多了引起鬼魅幽灵的怀疑,便只能垂眸不语,努力压抑着内心的紧张与不安。 但他的心中却满是忐忑,这个人,给他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强烈了。 他不确信,若真的打起来,他和卫三联手,是否能够从他手里全身而退。 良久,鬼魅幽灵似是觉得威慑够了,才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那弧度如同黑暗中的毒蛇微微扬起头颅,好似会伺机咬你一口。 他的面上也同时浮现出冰冷的笑容,笑容中不带一丝温度,仿佛是寒冬里的冰霜,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他轻轻一挥手,那些美貌女子立刻停止了舞蹈和演奏,动作轻柔地伏在了地上,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 整个大厅瞬间陷入了一片寂静,气氛沉闷得如同沉重的铅块,沉甸甸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感到窒息。 “就凭你们,也想闯入暗影阁抓我?” 鬼魅幽灵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恶魔之音。 那声音中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让人心中一颤。 卫四心中一紧,他紧紧握住拳头,仿佛在握紧最后一丝勇气。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没有回答,只是警惕地看着鬼魅幽灵,仿佛在与一头凶猛的野兽对峙。 鬼魅幽灵见卫四不说话,也不生气,继续说道:“你们不要以为,你们能轻易地闯入这里,便也能轻易地离开。”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嘲讽,如同尖锐的利箭,刺痛着卫四的心。 卫四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仅凭他与卫三,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从这牢笼里逃出去的。 但……他们还有希望,不是吗? 想到这里,卫四的心弦猛地一颤,心跳如擂鼓般剧烈。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已经被汗水湿透,那汗水仿佛是他内心紧张的写照。 但他仍强自保持着表面的镇定,不想让敌人看出他的紧张。 卫四目光如炬,紧紧锁定着眼前这个神秘的敌人,沉默以对,不让丝毫慌乱泄露于外。 他知道,在这个关键时刻,任何一点失误都可能导致致命的后果。 鬼魅幽灵见状,非但不恼,反而笑意更浓。 那笑中藏着刀,字字句句皆是锋芒:“哼,不言不语,可是在等你们的同伴来救?莫要痴心妄想,这二十年来,只要有人踏入这里,就别做梦妄想好端端活着离开。” 他的话语如同锋利的刀片,刮过卫四的心头。 卫四不自觉想到关在地牢里那些人,那些麻木的面容,空洞的眼神,让他心头不禁泛起一阵阵寒意。 鬼魅幽灵缓缓抬起手,指尖轻挥,指向那些方才翩翩起舞、乐声悠扬、此时伏地如卑微尘埃的女子。 “此刻,我给你们一个抉择。” 鬼魅幽灵的语调带着股莫名的蛊惑,但那蛊惑中却隐藏着更为危险的意味。 “归顺我暗影阁;亦或,永远沉睡于这暗影阁中。” 他顿了顿,“我知道,你们作为官府之人,心中或许有不甘与无奈,但在这纷扰的乱世,唯有顺应时势者,方能成为英雄。只要你们点头,这世间一切美好 —— 佳人、财富、乃至权柄,皆可唾手可得。” 不得不说,鬼魅幽灵对于恩威并施这一套很在行。 他的话语如同毒蛇吐信,丝丝入扣,精准地敲击着卫四与卫三心灵的脆弱之处,意图彻底摧毁他们的意志防线。 “不投降,就死!” 鬼魅幽灵步步紧逼,眼神中闪烁着诱惑的光芒。 那光芒如同黑暗中熊熊燃烧的火焰,试图点燃卫三和卫四心中的欲望。 “想想看,是继续为那腐朽的官府卖命,还是在这里,成为改写命运的主宰?你们的选择,将决定你们的未来,甚至是生死。” 正当鬼魅幽灵步步为营,企图将他们一步步拉入深渊之时,变故陡生。 鬼魅幽灵正说话间,突然身形一僵。 一支通体翠绿的玉笔,仿佛穿越了时空的界限,赫然出现在了他的喉结之前。 那玉笔散发着莹润的光芒,恰是黑暗中的一道曙光,照亮了人心底最阴暗的角落。 紧接着,黛玉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于鬼魅幽灵身后。 黛玉的声音,清冷如同碎玉敲击冰面,清脆而凛冽:“他们的命运,就无需你这等宵小之辈操心了。反倒是你,此刻倒是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如何为自己选择一个体面些的死法。” 黛玉的话语如同锋利的宝剑,直刺鬼魅幽灵的心脏,让他瞬间失去了往日的嚣张与自信。 这一幕的反转,如同暗夜中骤然绽放的闪电,既突兀又震撼,彻底颠覆了先前的局势,让所有人的心跳都为之一滞。 鬼魅幽灵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黛玉会如此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而且轻易地反转了局面,能随时置他于死地。 他收到阵法被破的消息时,就立刻让人去地牢里带卫三和卫四,就是想把他们捏在手里做人质。 在他想来,这地下的布置如此隐秘,这少年最快找来也要到明日一早了。 在那之前,他只要策反了这两人,那么,再出其不意地利用这两人擒住那破阵的小子,岂不是手到擒来? 然而,事情反转得太快,快到让他来不及反应。 他没想到这少年的隐术竟然如此高明,高明到让他没有一点预兆,就落入了对方手中。 这怎么可能?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得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 黛玉静静地站在鬼魅幽灵身后,手中的玉笔紧紧抵着他的咽喉,身上散发着一种冷肃的气场,让人不敢靠近半步。 鬼魅幽灵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他能感觉到黛玉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威压。 但他不愿就此束手就擒,仍然试图挣扎。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着黛玉,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与愤怒:“你…… 为何会我们暗影阁的隐术?你以为你能轻易地杀了我吗?暗影阁的力量可远不止你所看到的这些。” 黛玉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是吗?那我倒要看看,你们暗影阁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本事。” 大厅中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仿佛一根即将断裂的弦。 那些女子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身形抖若筛糠,状若一群受惊的小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卫四着实被黛玉这神出鬼没的本事惊得目瞪口呆!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然而,他很快便强行让自己恢复了冷静。 他轻轻拍了拍还在佯装昏迷的卫三的肩头,双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紧紧地盯着鬼魅幽灵,如同一只警惕的猎豹,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 卫三感受到肩头的触动,瞬间从地上一跃而起。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一点也不像是重伤昏迷之人。 他与卫四一左一右,缓缓地向鬼魅幽灵身边靠近。 鬼魅幽灵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这前后的反差。 随即,他肩头微微一动,身形猛地一缩,企图像以往那样,出其不意地施展隐术脱身。 以往,他的隐术,是他引以为傲的绝技,无数次让他在绝境中化险为夷。 然而,这一次,他却发现,那曾经无往不利的隐术,在这个小小少年面前,竟没有一丝用武之地。 无论他如何闪躲,那少年的玉笔,自始至终都牢牢地盯在他的喉头上,没有偏移过半分。 鬼魅幽灵顿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但他仍然不愿意放弃。 他的心中燃烧着一股不服输的火焰,如同即将熄灭的蜡烛,在最后一刻仍努力挣扎着发出微弱的光芒。 他试图调动体内的力量,进行最后的反抗。 然而,当他尝试调动功力时,却惊讶地发现,他体内的功力完全被压制了。 那感觉就像是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压住,让他有力却使不出,全身上下再无法动弹分毫。 鬼魅幽灵心一横,手腕一翻,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从袖中悄无声息地划落到掌心中。 那匕首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仿佛是死亡的使者。 匕首入手,鬼魅幽灵不再迟疑。 他运起全身的力道,转身凶狠地向身后的少年心窝上扎去,动作快如闪电,带着决绝与疯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黛玉突然加大了手中的力量。 玉笔发出一道耀眼的光芒,瞬间穿透了鬼魅幽灵的喉咙。 鬼魅幽灵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一道强大的电流击中。 然后,他缓缓地倒了下去。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满是不甘与愤怒。 但他已经无法再做任何反抗,身体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重重地砸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声响仿佛是他死亡的宣告,让整个大厅陷入了一片死寂。 卫四和卫三急忙赶到黛玉身旁,看着鬼魅幽灵的尸体,心头感慨万千。 一刻钟前,他们还在为能否离开这里而提心吊胆,心中充满了恐惧与不安。 而一刻钟后,他们苦苦追捕的目标,就这样静静地躺在他们面前。 胜利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容易,反而让他们有种如梦如幻般的感觉。 但他们知道,他们与暗影阁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暗影阁的势力之大,潜藏之深,远超他们的想象。 绝非一个鬼魅幽灵的死,所能了断。 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将这里的情况报告给圣上,以便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黛玉看了看卫三和卫四,声音清冷而坚定:“鬼魅幽灵已死,你们想必有同伴在附近,尽快通知他们来接手这里。我们须得尽快回京,向圣上禀明这里的一切。想必,暗影阁的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卫四点了点头。 经过此次行动,他和卫三对黛玉的谋略和身手,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知道黛玉说得很对,自不会有什么异议。 第181章 月夜秘辛,暗影下的救赎(两章合一章) 夜,如巨大的黑色帷幕,缓缓低垂。 月华似银白的丝绸,如练般倾洒而下,将世间万物轻柔地包裹在一片幽静之中。 京郊之外,暗影阁地下秘密据点,随着副阁主鬼魅幽灵的陨落,此刻却如同一座失去了灵魂的废墟。 前不久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壁垒,如今在顷刻间崩塌,化为虚无的尘埃。 盘踞在这据点里的二十几位杀手,先前在林子外就被黛玉以雷霆之势除去了近二十位。 剩下的几位,在鬼魅幽灵死后,顿时群龙无首,犹如丧家之犬。 卫三与卫四趁机迅速出击,将他们一一清理,没有一人漏网。 据被俘虏的杀手交待,这个据点内本来有一百多名杀手,只是其他人都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了。 现在,这个秘密据点所设的阵法,先前已被黛玉破解。 而随着阵法被破,木灵与此间植物的沟通能力不再被禁锢、屏蔽。 据点里隐藏的一些秘密,如同被剥去了神秘的外衣,一一显露出来,再也无法掩盖。 当黛玉随着木灵踏入那间深藏于据点深处的巨大库房时,眼前的景象令她心头猛地一震。 库房之内,堆满了如小山般的樟木箱子。 每一口箱子都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无尽的秘密与沉重。 黛玉缓缓上前,轻轻揭开一箱,映入眼帘的,是那熟悉而又令人心悸的褐色药膏 —— 福寿膏。 一箱接着一箱,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仿佛没有尽头。 那数量之多,让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黛玉示意让计数小能手风灵数一下。 “三千八百六十四箱。” 随着一阵微风拂过,风灵的声音在库房中回荡,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这些箱子,每一个都是二尺见方,沉甸甸地装满了罪恶的果实。 黛玉心中暗自咋舌,这些福寿膏,一旦流入民间,那将是一场怎样的浩劫?多少家庭会因此而支离破碎,多少生命会沉沦于无尽的痛苦之中? 与清虚真人的约定犹在耳边。 三日之后,昆仑之行,救人性命,刻不容缓。 然而,眼前这批数量惊人的福寿膏,却如同一块巨石,坠住了黛玉想要尽快离去的步伐。 虽然约定的时间尚有余裕,但,黛玉在京中也有未竟之事。 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计划。 正当黛玉心中暗暗盘算之际,卫四急匆匆的脚步声打破了库房内的沉寂。 他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与不忍,仿佛刚从地狱边缘走了一遭。 “林姑娘,您快来看看!” 卫四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隐忍,引着黛玉向地牢深处走去。 地牢内,昏暗的火把摇曳不定,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恶臭与腐朽,那味道令人作呕。 卫四指向一处角落,那里蜷缩着几个身影,他们的身上,铁链深深嵌入,穿骨而过,那景象触目惊心。 铁链与血肉相连,周围已化脓腐烂,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痛苦的呻吟。 生命之火在这些人的眼中摇曳欲灭,仿佛随时都可能被黑暗吞噬。 黛玉心中一颤,这…… 也太残忍了! 先前进到地牢中时,她心急卫三的伤势,急于救他们,对旁边牢房里的人并没有多关注。 现在看了这些人的惨状,黛玉心中隐隐生起一抹后悔,后悔让鬼魅幽灵死得太轻易、太痛快了,真应该让他也尝尝这铁链穿过琵琶骨的滋味儿。 黛玉的目光一一掠过这些人,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痛。 她首先看向蜷缩在角落里的一位老者。 那老者头发花白,面容枯槁,如同岁月雕琢的一尊沧桑雕像。 锁骨下的铁链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老者的眼神中满是呆滞,那是一种被绝望深深笼罩的黯然,仿佛地牢的岁月不仅雕刻了他的面容,还无情地侵蚀了他的心灵。 他的双眼失去了光彩,如同两颗黯淡的星辰,在无尽的夜空中孤独地徘徊。 嘴角偶尔的颤抖,是内心挣扎与无助的微弱表达,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透露出他对当前境遇的绝望。 周围的世界对他来说,每一个喧嚣的声音都像是遥远的回响,再无法触动他那颗已被绝望冰冻的心。 接着,黛玉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形容憔悴的年轻妇人身上。 她看上去被关进来不久,铁链穿透她的肩膀,留下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与脓水交织在一起,让人不忍直视。 妇人的面容虽被痛苦扭曲,却依然保留着几分清秀。 她的眼神中,有恐惧,有绝望,却也并非对外界完全无感。 随着黛玉的走近,她的眼睫忍不住颤了颤。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 女子飞快地抬起眼眸扫了靠近的人一眼,见只是个不大的少年,不由微微一怔。 只是,恐惧与绝望依旧在她眼中盘踞,但在恐惧与绝望之后,黛玉仍旧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黛玉看出她眼底的抗拒,没再近前。 再往里,是一个孩子,看上去只有七八岁大小。 他本该在阳光下奔跑嬉戏,此刻却蜷缩在角落,铁链从他的稚嫩肩膀穿过,小小的身躯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他像是已陷入昏迷中,身体不自觉地发抖,仔细听,还能听到牙关打颤的声音。 黛玉的心中如同刀绞。 她从暗影阁残存的杀手与那些女子口中得知,地牢里的这些人,大多都是曾与暗影阁作对最激烈的那些人的亲友。 暗影阁抓他们来,一为报复泄愤,将往日的仇怨延伸至那些人亲友身上,企图以他们的痛苦来慰藉自己扭曲的心灵;二为胁迫,利用他们亲友的生命安全作为筹码,迫使那些曾经的对手屈服,或是诱使他们走入更深的陷阱之中。 这种卑劣的行径,让黛玉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她决定,不仅要救出这些人,更要找到暗影阁背后的黑暗势力,揭露他们的罪行,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黛玉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愤怒,开始逐一给这些人解除身上的桎梏。 每靠近一人,黛玉都能感受到他们体内传来的阵阵痛楚与绝望。 那铁链不仅锁住了他们的肉身,更深深嵌入了他们的灵魂之中,仿佛是一种无形的诅咒,企图永远囚禁这些人的自由。 黛玉紧咬牙关,右手紧握那支蕴含着她深厚灵力的断魂笔,笔尖在铁链上轻轻划过,铁链便如同切豆腐般,被断魂笔齐刷刷从穿骨处斩断。 然后,她小心地将剩余的与皮肉粘连在一起的铁链,小心翼翼地从粘连处剥除。 剥除过程中,黛玉利用了瞬间隐身术,快速将稀释过的药泉悄悄洒入他们的伤口处。 每解救一个被这一根根无情铁链束缚的身体,心中涌动的情感便像翻涌的江海,久久难以平息。 将铁链剥离身体而不使伤口感染,是一件极耗灵力的事情。 何况,那么多人都等着黛玉去救。 渐渐地,黛玉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渐渐苍白起来,但她眼中的光芒却越发坚定。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引导着笔中的灵力,一点点、一寸寸地将铁链从那些人的骨肉中剥离。 每剥离一分,空气中便多了一分轻松与释然,但黛玉承受的痛苦也随之加剧,她的心好似在被一次次地撕裂。 终于,当最后一条铁链被彻底斩断,从最后一个人的肩头缓缓滑落。 黛玉长舒一口气,拿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然而,危机并未就此解除。 暗影阁在京城的势力依旧潜伏在暗中。 这批福寿膏的存在,无疑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被引爆,引发一场灾难。 黛玉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她必须做出决定,既要确保这批福寿膏不落入恶人之手,又要尽快处理完京中的事务,以便按时赴昆仑之约。 但这绝非易事,暗影阁的余孽随时可能反扑,而福寿膏的处理也需要谨慎小心,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不可挽回的后果。 就在黛玉皱眉苦苦思索之际,卫四突然开口道:“林姑娘,刚刚我已放出了信号,老五和老六已返回京搬救兵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就这样等着么?” 这批福寿膏实在太危险了,绝不能让它们再落入坏人之手。 黛玉微微皱眉,眼神中透露出坚定:“我们人少,一动不如一静,暂时先加强对这里的守卫,若接应的人不能及时赶到,暗影阁人来袭时,我们就放火焚烟,以绝后患!” 第182章 遮掩隐瞒 卫四听闻黛玉所言,心中微微一滞,似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了他的心脏。 这么大批的福寿膏,竟要付之一炬?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便让他的心狠狠颤了颤,只觉自己那颗小心脏都开始慌得没了节奏。 这可不是小事啊,不禀报圣上,私自就把它们烧了,这能行吗? 卫四心里翻江倒海,各种念头糅杂在一起,纠结万分。 若这批福寿膏一旦重回暗影阁手中,那必定是遗祸无穷。 百姓又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被这害人之物继续荼毒。 可身为官府之人,一切行动皆需遵循规矩,未经圣上许可便擅自做主,那可是犯了大忌。 卫四眉头紧皱,陷入了两难的困境,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黛玉瞧出了他的迟疑,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和官府之人打交道,确实有这般无奈之处,凡事都得上报,得等上面点头才能行事,少了几分随性。 自己父亲不也是官员嘛,她对卫四此刻的心情倒也能感同身受。 可她方才所说,也不过是考虑到最坏的情况罢了。 万一那最坏的情况根本不会出现呢? 现在就忧心忡忡的,是不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况且,地牢里救人这事儿,根本瞒不住呀。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先不管这福寿膏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将她偷偷用稀释药泉治伤这事儿,隐瞒过去。 那些人身上或重或轻的伤势,明明白白地摆在那儿,自己偷偷用药泉给他们处理伤口的举动,再不遮掩一番,任谁一看也能猜出几分端倪。 黛玉心一横,索性亲自找来一个烧水的茶壶,生起火,不一会儿,壶里的水便“咕噜咕噜”地烧开了。 她当着卫四的面,拿出一颗曾给卫三服过的同样的小药丸,轻轻投进开水里。 药丸入水即化,仿佛有丝丝缕缕的灵气在水中氤氲开来,散发着淡淡的药味儿。 随后,黛玉把化开的药水分别倒进不同的茶杯中,杯子不够了,就用碗代替,挨个儿给牢里的每个人都倒了半杯或半碗。 做完这些,她朝卫四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帮忙喂那些人喝下。 卫四可是亲眼见识过这药丸的神奇药效,知晓它的珍贵程度,哪里敢有半分浪费。 他赶忙小心翼翼地半扶起那些人,然后端起水,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世间最易碎的珍宝,耐心地给他们一一喂下。 果不其然,那药效再次展现出令人惊叹的威力。 原本奄奄一息、好似被死神扼住咽喉的众人,喝下药水后,竟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枯木,很快焕发出勃勃生机。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一个个都像是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力,有了精气神,慢慢扶着墙坐了起来。 原本黯淡无光、死寂一般的眼眸里,也渐渐浮现出光彩,仿佛生命的火焰又重新在他们眼中燃烧起来,真真切切地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又活过来了一样。 而其中恢复得最快的,当属那个小男孩了。 其他人还只是勉强靠着墙坐着,他却已然从地上缓缓扶着墙站了起来,尽管脚步还有些踉跄。 小男孩先是将那因之前的折磨而散乱在额前的头发,用苍白瘦弱的手指捋到脑后,露出了一张让人看一眼便忍不住惊叹的脸庞。 众人这才看清,这竟是个漂亮得有些过分的孩子。 他的五官精致得好似上天用尽了心力精心雕琢而成的玉器,每一处细节都恰到好处,找不出半分瑕疵。 眉毛细长而浓密,恰似画师用最细腻的笔触在宣纸上轻描出的远山,透着一种别样的柔和与雅致,为他的面容增添了几分灵动的韵味。 眼瞳漆黑深邃,犹如浩瀚夜空中最神秘的星辰汇聚而成,闪烁着明亮璀璨的光芒。 每一次他轻轻眨眼,都仿佛在描绘着一幅世间最温柔、最美好的画卷,让人不禁沉醉其中。 鼻梁挺直而高耸,如同山峰般屹立在脸庞中央,彰显出一种别样的坚毅与立体感,让整个面部轮廓都显得更加深邃分明。 微微上扬的唇角,哪怕只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丝弧度,都好似有着一种神奇的魔力,足以让周围的一切,瞬间黯然失色,仿佛世间所有的光彩,都汇聚到了他这一抹笑容之上。 皮肤虽说因为此前长时间遭受折磨,又被困在地牢这般恶劣的环境里,显得有些苍白,但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细腻与温润,就如同初春时节,初雪轻轻覆盖着的晨露,纯净得不染丝毫杂质,又散发着一种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呵护的诱人气息。 小男孩身形略显瘦削,可那单薄的身躯里,却仿佛蕴藏着一股不凡的气质。 他站在那儿,脊梁挺得笔直,自骨子里透出一股坚韧与傲骨,是那种经历了磨难却不屈服的倔强,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落在他身上,想要再多看几眼。 哪怕身上穿着的是最为破旧、褴褛的衣衫,也丝毫无法掩盖住他那超凡脱俗的气质,反而更像是一种别样的衬托,愈发彰显出他独特的魅力,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这孩子,简直就是大自然倾尽所有灵感,创造出的最为得意的作品,叫人看了一眼便再难忘怀。 经过一番询问,黛玉才知晓,这孩子竟是广东梧州知府周重兴的独子周子瑜。 说起这周重兴,那在打击福寿膏一事上可是出了名的积极。 是禁烟令最坚定的维护者。 暗影阁曾多次威逼利诱,周重兴始终不为所动,梧州也是将禁烟令执行得最为彻底地府城。 周重兴本人又是文武兼修,一身本领高强,暗影阁多次派人对他出手,不但没能得手,还折损了不少人手进去。 暗影阁的刺杀,反倒激起了周重兴的斗志,让他在推行禁烟令这件事上愈发严厉,毫不退缩。 暗影阁那些人见正面刚不行,便动起了歪脑筋,多方打听之下,总算探听到周重兴有一个视作心头肉的独子。 他们料定,只要抓住了这孩子,周重兴必定投鼠忌器。 果不其然,周子瑜一落入他们手中,周重兴虽心急如焚,却也不敢再像之前那般步步紧逼了。 只是,广州那边,周家在当地颇有势力,暗影阁担心被他们找到好不容易到手的人质,于是便费尽心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周子瑜转移到了千里之外,京城外的这个暗影阁据点。 黛玉听到这孩子的身份,目光微微一闪,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之前为救活弟弟做铺垫时找的借口。 当时自己曾说,有人在梧州看到过一个与父亲面容极为相似的小男孩。 没想到,如今竟在这里遇见了梧州知府之子。 她心里暗自思忖,说不定往后还真有可能要去梧州走上一趟呢。 第183章 重见天日 当地牢中的人,在黛玉与卫三和卫四的帮助下,一个接一个地恢复了生机,那原本黯淡的眼眸中渐渐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苗。 卫三和卫四又马不停蹄地为他们安排了可以安心歇息的地方,并且决定等到明日一早,再让这些历经磨难的人们踏上归家的路途。 毕竟,他们刚刚从那暗无天日的地牢中挣脱出来,身心皆遭受了巨大的创伤,需要时间来恢复。 将众人安顿好之后,黛玉也催促着卫三和卫四去寻找自己的休息之处。 在接下来可能面临的重重挑战中,只有养精蓄锐,才能以更好的状态去应对。 这漫长的一日一夜,发生了太多惊心动魄的事情。 黛玉纵然有着强大的灵力,却也并非钢铁之躯。 此刻,她的精神已显露出些许倦怠,好似一朵在狂风中摇曳了许久的花朵,急需一场宁静的休憩来恢复自己的活力。 卫三和卫四离去后,黛玉独自在大厅中一把宽大而舒适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缓缓闭上双眼,准备开始打坐调息,以恢复自己消耗的精力。 在入定前,她郑重地安排木灵和风灵密切留意周围的任何异动。 雷灵和电灵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透气,哪里肯轻易地回到灵府中去。 两个活力满满的小不点,自告奋勇地承担起在据点内巡视的任务。 它们忽闪着一对透明的小翅膀,如两颗璀璨的星辰般一闪一闪地飞向远方,消失在黑暗的角落。 然而,令人疑惑的是,不知是暗影阁的人尚未收到消息,还是被其他紧急的事情牵绊住了。 一夜悄然过去,他们并没有如黛玉、卫三以及卫四所担忧的那样,对这里发动猛烈的攻击。 这意外的平静,既让众人感到庆幸,又在他们心中埋下了深深的疑惑。 而黛玉,在木灵的指引下,成功地找到了开启地下门户的机关。 这个发现,仿佛是黑暗中的一盏明灯,为他们离开这个充满危险的地方带来了新的希望。 卫三和卫四经过仔细询问,已经弄清楚了那些年轻女子的遭遇。 原来,她们都是被暗影阁的人从京城周围强行掳来的。 她们在恐惧和痛苦中度过了无数个难熬的日子,如今终于看到了重获自由的曙光。 地牢里的那些人经过一夜的调养,精神状态也恢复了七七八八。 虽然身体还略显虚弱,但至少自主行走已经不再是问题。 黛玉心中明白,这里随时可能爆发一场激烈的大战。 为了避免这些人被波及,成为无辜的牺牲品,她与卫三、卫四经过一番商议,一致认为还是尽早送他们离开为上策。 于是,一行人沿着一条仅能容两人并排而行的狭窄石阶,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踏出了这个被掩埋了无数秘密的地下秘穴。 当他们踏出洞穴的那一刻,仿佛从黑暗的深渊中挣脱出来,重新回到了光明的世界。 或许是失去了阵法的禁锢,地面之上,斑驳的阳光穿透了密集的树冠,如细丝般温柔地倾泻而下,林中不再是那令人压抑的阴暗,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异常的感觉。 那柔和的光线,如同大自然温柔的抚摸,轻轻地落在每个人的身上。 久不见天日的一群人,在这一瞬间,都被这温暖的光芒所触动,激动得热泪盈眶。 有的人甚至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情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中,充满了对自由的渴望,对过去苦难的宣泄,以及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黛玉从暗影阁中翻找出了一些银两和吃食,然后将它们分发给每一个人。 想到这些人的身体,在长期的折磨下已经被摧残得极为脆弱,即使回到家中,也需要继续调养一段时日才能完全恢复。 因此,她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一百两的银票和十两的散碎银子,又为他们分发了一些干粮吃食,确保他们在离开这里后,都能够尽快回到家中,与亲人团聚。 众人对救他们脱离牢笼的黛玉、卫三以及卫四感激涕零。 当得知他们是圣上派来的人后,更是齐齐向着京城的方向跪下磕头谢恩。 就在众人准备离去的时候,其中两个女子突然快步向黛玉走来。 黛玉心中涌起一丝疑惑,她抬起头,望向她们。 只见其中一个鹅蛋脸的女子脸上带着羞涩和紧张,期期艾艾地低声对黛玉说道:“林,林姑娘,我们…… 还有个情况想向林姑娘禀报。” 黛玉好奇,她微微点头:“你说。” 还是那个鹅蛋脸女子开口:“我们,在有一天夜里,听到那鬼魅幽灵和另一个杀手的谈话。他们说的话我们大多听不懂,但我们听到他们提到了东瀛,还有什么山本君……” 黛玉越往后听,面色渐渐变得沉凝起来。 以前的她可能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重生后,经过在涤尘台上的一番见闻,她现在非常清楚,东赢是东南临海的一个小国。 而且,她听卫四说过,暗影阁里的杀手,可能多多少少都习了隐术。 而这隐术,据说是最早传自东瀛的忍术。 这可真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啊! 难道,这暗影阁,真的与东赢人有关?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其中的牵扯可就太大了! 想到地下那数量惊人的福寿膏,黛玉的头隐隐作痛起来。 第184章 意外之讯 这个意外的消息,如同一块沉重的巨石,轰然投入了黛玉原本就不平静的心湖,顿时激起了层层汹涌的波澜。 如果暗影阁真的与东赢人有勾结,那么这背后所隐藏的阴谋,必然远比他们之前所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危险得多。 一想到这里,黛玉的眉头紧紧皱起,心中的担忧如同乌云一般笼罩着她。 这批福寿膏的来源究竟是哪里?它们的用途又是什么?暗影阁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一个个问题如同迷雾一般,将原本一个简单的抓捕,变得扑朔迷离,让人难以捉摸起来。 黛玉意识到,他们必须尽快将这一情况报告给圣上,让朝廷采取相应的措施。 只有这样,才能及时阻止这场扑朔迷离的危机。 黛玉的心中充满了紧迫感,仿佛有一只无形的鞭子在后面催促着她。 她急忙叫过卫三与卫四,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与他们分享。 三人的脸色都变得十分凝重,他们知道,这个消息意味着他们即将面临更加严峻的挑战。 他们围在一起,开始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经过短暂而紧张的协商,三人最终决定,黛玉与卫四暂留在这里,应对可能突然出现的状况。 卫三的轻功与卫四相较,更为出色。 因此,他们决定让卫三快马加鞭赶回宫去,向圣上禀报这里发生的一切。 卫三深知情况紧急,没有丝毫推辞。 以昨天对敌的情况来看,他与卫四留在这里,恐怕都难以应对可能发生的危险。 只有尽快赶回京城,向圣上禀明这里的情况,再急速派人支援,才是良策。 他深吸一口气,纵身提气,将自己速度发挥到极致,整个人如同一道闪电般,向京城方向狂奔而去。 现在回头想想,暗影阁这处据点的覆灭,多亏了林姑娘这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 而自己与卫四,在整个过程中,竟然全程像是出来打酱油的。 卫三的心中充满了感慨,自己的性命,也是全赖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姑娘所救。 以往,他对 “天赋” 这个词,并不怎么看重。 但现在,活生生的事实摆在眼前,却不由他不信。 他哪里知道?黛玉的一身本事,并不完全靠天赋,她是有着特殊的机缘。 黛玉与卫四送走了众人,正要启动机关回地底。 忽然,刚刚离开的方向,有人转回头,哒哒哒地奔了回来。 黛玉心中一紧,立刻警惕起来。 她回头望去,就见周子瑜似一头脱缰的小马驹般,撒腿跑了回来。 他一口气冲到黛玉跟前,才气喘吁吁地刹住脚步。 他大概还没开始长个子,头顶才达到黛玉的耳垂边。 黛玉垂目看他,无声地询问:怎么了? 周子瑜抿了抿唇,有些倔强地道:“我,我不要自己回去,我要跟着你!” 黛玉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诧异地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周子瑜一张精致的小脸涨得通红。 他委屈地瞪了黛玉一眼,加大了声音重复道:“不做什么,我,我就要跟着你!” 黛玉无奈地抚额:“可是,你留在这儿很危险,这里随时会有暗影阁的人攻进来,不为别的,就为那上千箱的福寿膏,暗影阁的人也不可能置之不理。” 周子瑜跺脚:“可是直觉告诉我,我一个人离开这儿,更危险。” 黛玉张了张嘴,看了看他那张漂亮得过分的小脸,一时竟无言以对。 也是,没有特殊的保命手段,也没有家人陪同,长了这样一张脸,简直就是在招祸。 都说宝玉长得好,可是,宝玉那张脸,与眼前的这张脸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云泥之别。 想想他亲人都远隔千里,他即使回了京,估计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人送他回梧州。 比起找那些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帮忙,还不如找她这个救命恩人来得放心。 一时之间,黛玉不知是该赞他机警,还是该哀叹被他找上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不管怎么说,周子瑜最后还是被黛玉给留下了。 黛玉心中暗暗盘算着,大不了,危险来临时,她将他打晕,然后施展隐身术,给他隐身。 这样,应该也不会暴露她太多的秘密吧? 黛玉暗暗拿定了主意。 就这样,几人又回到了地底下。 本来,卫四想留在上面警戒的,但黛玉有木灵在,就完全没必要了。 黛玉强硬地接过了这一任务,让卫四只管安心继续养精蓄锐,以应对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危险。 回头,见周子瑜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己后面。 黛玉盘腿打坐,他也盘着两条小短腿,似模似样的在她旁边依葫芦画瓢。 黛玉不由好气又好笑。 她到底心软,将权景瑶教给她的太极内功心法口诀,给他念了一遍。 至于能不能记住,记住多少,能领悟多少,那就全靠他自己了。 周子瑜见黛玉肯教自己,又惊又喜。 那双黑曜石般熠熠生辉的眼睛里,像是盛满了星星,星光灿烂。 他全神贯注地听着黛玉念口诀,生怕错过一个字。 他知道,这是他的机会,一个变得强大的机会。 他不想再成为别人的负担,也不想再被人抓来做人质,他想保护自己,也保护那些曾经帮助过他的人。 那唯有自身变得强大。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此时的暗影阁并没有闲着。 暗影阁的高层们得知据点被攻破,鬼魅幽灵被杀,心中充满了愤怒与震惊。 他们开始策划着一场疯狂的报复行动。 而东瀛人的势力也在暗中蠢蠢欲动,他们对那批福寿膏虎视眈眈,不愿意轻易放弃这个巨大的利益。 第185章 午餐 早晨的时光,如同无声的溪流,在几人的打坐练功中悄然逝去。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如金色的丝线般交织在这片宁静的土地上。 卫四在林子里展现出了他的敏捷身手,成功逮到了一只野兔和两只野鸡。 此外,他还从树上掏到了一窝鸟蛋,一共七只,每只都有鸽子蛋大小。 卫四心中很是自觉,他觉得洗剥这样血腥的活儿,绝不适合黛玉这样娇娇柔柔的小姑娘,当然,也不适合周子瑜这个精致得如小姑娘般的小少爷。 在捕获了这些野味之后,卫四没有丝毫耽搁,很自觉地找到了一处清澈的水源。 他仔细地将野兔和野鸡清洗干净,动作熟练而利落。 随后,他拿着处理好的野味,回到了机关入口处那棵高大的橡树下。 卫四架起了火堆。 火焰在微风中摇曳,仿佛跳动的精灵,为这片宁静的地方增添了一丝生机。 他将野鸡和野兔串起来,开始架在火堆上烤。 很快,烤肉的香气渐渐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黛玉觉得不能就这样等着吃现成的。 她思索片刻,返回暗影阁的据点,从里面翻找出了一些小米,又找到了一口砂锅。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权景瑶煮粥的画面,便决定学着她的样子尝试一番。 黛玉将小米仔细地淘洗干净,然后加上适量的水,在卫四烤野鸡野兔的火堆旁,另生了一堆火,将砂锅架在火上煮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卫四火堆上的烤鸡兔慢慢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那香气仿佛有魔力一般,让人垂涎欲滴。 而黛玉火上的砂锅也开始“咕咚、咕咚”地冒起气来。 黛玉暗暗舒了一口气,心中涌起一丝成就感。 看样子,煮粥也不怎么难嘛,看看就会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顺手又往锅下加了根柴。 一时间,砂锅里的“咕咚”声愈发响亮,仿佛在欢快地歌唱。 然而,下一瞬,黛玉一下子傻眼了。 锅里的米粥如同沸腾的海浪,一下子欢腾着溢出了锅面。 火堆里腾起一阵黑灰,像是故意与她作对般,劈头盖脑地向砂锅里扑去。 原本清亮澄黄的米粥里,立刻落满了黑灰,像是爬上了一层密密麻麻的蚂蚁,眼见得不能吃了。 黛玉看着砂锅里黑乎乎的一层,心中满是无奈和沮丧,简直欲哭无泪。 原以为煮粥很简单,她看权景瑶煮的时候,明明很容易啊,哪知实际操作起来竟如此艰难。 飞出去在四周玩耍的五灵,感受到主人不同寻常的情绪波动,扇动着透明的小翅膀,迅速飞回来一瞧。 看到眼前的景象,她们一个个用小手捂着嘴儿偷笑。 主人吃瘪的样子,可是很难见到的哦。 周子瑜见黛玉恨不得用脚抠地的囧样,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他见黛玉将锅里的米倒掉,准备重新煮,便忙伸手接过砂锅,抿嘴一笑,道:“林姐姐,我会煮粥,交给我吧。” 黛玉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你?真会?” 周子瑜点头,抿唇道:“那些人在抓我来京的路上,一直是我煮粥做饭的,做不好,他们便打……” 黛玉心头一滞,心中涌起一股怜悯之情。 她默默地将手里的砂锅递给他。 周子瑜熟练地加米、洗米、添水、烧火…… 动作一气呵成,果然比黛玉熟练得多。 黛玉见此,便很快丢开这件事,不再纠结。 做饭的体验对她来说确实不是很好,她不太喜欢。 她心想,不会就不会吧,反正自己识海的玉葫芦里,可以储存很多吃食。 只要出远门,她便将玉葫芦里的一间屋子都装满吃食,还放不坏。 吃的时候让火灵给加热一下,怎么也饿不着她,她又何必难为自己呢。 此时,烤鸡和烤野兔的香味儿已经在空气中溢散开了,那浓郁的香气仿佛犹如实质一般,让人的味蕾忍不住跳动起来。 五灵也不再四处晃悠,慢慢地围拢在火堆周围,它们那小小的身影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可爱。 一炷香工夫后,三人围坐在火堆旁,享受了一顿香喷喷的美食。 卫四将火扑灭,将七只鸟蛋埋在了灰烬中,利用余热慢慢煨着。 黛玉和周子瑜人小,胃口也小,每人吃了两只鸡腿和两只兔腿。 当然,黛玉手中悄悄给五灵留出了一部分。 剩下的部分,则全进了卫四的肚子。 吃完烤野鸡和野兔,香喷喷的粥也煮好了。 那粥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让人食欲大增。 三人每人又喝了一小碗,温暖的粥液滑过喉咙,带来一种满足的感觉。 卫四又将鸟蛋给黛玉和周子瑜一人分了三颗,自己只留下一颗。 别说,新鲜现烤的鸟蛋,吃在嘴里,格外的香。 至此,这一顿午餐才算圆满结束。 他们刚收拾完锅碗,将火堆掩埋进土里。 就在这时,木灵突然在黛玉耳边叫起来:“来了!来了!” 第186章 危机逼近 黛玉心中猛地一紧,那一瞬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了她的心。 她立刻警惕起来,全身的神经都紧绷着,如同拉满的弓弦。 黛玉清楚地知道,危机即将来临,一场力量悬殊的战斗无可避免地将在这片看似宁静的土地上展开。 卫四和周子瑜敏锐地察觉到了黛玉的异样。 他们忙向她投去关切的目光。 “怎么了?” 卫四出声询问,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和疑惑。 黛玉一时没有回答,她正全神贯注地跟木灵沟通,试图从木灵那里获取更多关于即将到来的人的信息。 木灵根据树木传回来的信息,挥舞着小手向黛玉比划着。 “来了一共六十二人,全是黑衣黑巾蒙面,来人全都非常善于隐匿身形。若非树木感应灵敏,他们也没想避开树木,可能都不会这么快被发现。” 木灵皱了皱小鼻子,不满地嘟喃道:“真是见不得人,全都看不清面容。” 她稍稍顿了一下,又道:“距此还有大约十公里。” 黛玉一听,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还有时间筹划,这让她感到一丝庆幸。 她迅速整理着自己的思绪,思考着应对之策。 思忖片刻,她才转向卫四和周子瑜,面色凝重地说道:“暗影阁中的人杀过来了,有六十余人。我们正面迎敌,肯定不敌。” 说着,黛玉从怀里掏出两张符纸。 她将符纸递给卫四和周子瑜每人一张,道:“这是我从清虚真人那里拿的隐身符,贴上之后,暗影阁的人看不到我们,这样,他们的隐术就失去了优势。” 卫四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不到黛玉还有这一手。 他将信将疑道:“这,能成吗?” 他跟在圣上身边多年,跟清虚真人也算有过几面之缘,怎么从来没听过清虚真人有如此神奇的符录? 黛玉胸有成竹地一笑,笑容中充满了自信和从容。“放心吧,这符我试过,很灵验的。” 她心里暗道:我的隐身术,还从来没失效过呢! 只不过,她不想惹人注目,以免给父亲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正好来之前,清虚真人给了她几张平安符,她正好借题发挥一下。 何况,清虚真人此次回昆仑后,就在昆仑清修,再不返回京城了。 她借用一下他的名头,应该不要紧。 谁让他有求于她呢。 黛玉说完,抬手给周子瑜身上贴了一张符纸,现场示范。 卫四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周子瑜瞬间消失了身影。 他惊得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眼前的这一幕实在是太神奇了,让他难以置信。 黛玉又将另一张符往卫四身上一贴,道:“卫四哥,敌人太多,正面刚,我们二人肯定不敌。现在我暗敌明,待会儿他们来了,我们就隐身暗处,瞅准机会干掉他们,看最后能不能保住那些福寿膏。” 她稍一停顿,又道:“若最后还是不敌,卫四哥只管保住性命要紧,那些福寿膏,我会负责烧毁它们。” 卫四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发现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他知道黛玉说得有道理,在如此悬殊的实力对比下,他们必须采取特殊的策略。 最后,他只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黛玉拉起一旁的周子瑜,对卫四道:“卫四哥自去找个合适的伏击地方等着,我先把周小公子安置到一个妥帖的地方,以免等下混战时波及到他。” 周子瑜小声抗议:“其实,我也可以帮忙的。” 周子瑜的小眼神中满是倔强和不甘,他不想被当成一个无用的人。 黛玉沉下脸,冷声道:“你好好躲着,不受伤,不要被暗影阁的人找到,就是帮了我们最大的忙了。” 被救以来,黛玉很少用这样严厉的声音与他说话,这让周子瑜心中一凛。 见她的确生气了,周子瑜乖乖闭嘴,不吭声了。 他想起被暗影阁威胁的父亲,他不要再做个拖后腿的累赘。 在这个时候,他不能再任性,必须听从黛玉的安排。 黛玉向四下一扫,见四周唯有眼前的这棵橡树最高最大。 她一提气,身形如同轻盈的燕子,带着周子瑜直冲树梢上掠去。 在近树顶的位置,她找了个比较结实的树枝,将周子瑜放在上面。 这里枝叶茂密,从上往下看,能透过枝叶间隙,勉强看清下面的状况。 但从下往上看,却看不清上面的情况。 黛玉见周子瑜面色有些发白,问道:“敢不敢在这上面等着?” 周子瑜尽管心里有些发颤,但他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他不能让黛玉担心,必须勇敢起来。 黛玉又道:“放心,除了我,别人谁也发现不了你。你只管安心在这上面待着,等我们除了暗影阁的人,就上来接你下去。” 第187章 激烈交锋 暗影阁的人,此次前来的皆是高手,个个身手不凡,行动如风。 他们的速度极快,仿佛一群幽灵,在山林间穿梭,无声无息地逼近目标。 黛玉和卫四刚刚布置好没多久,一个接一个黑色的人影便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 那黑色的身影在树林中若隐若现,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恶魔,随时准备发动致命的攻击。 卫四躲在树后,心脏砰砰直跳,紧张地看着密密麻麻围上来的人群。 他头皮发麻,一种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这些黑衣人个个气势汹汹,显然是有备而来。 他们的行动整齐划一,一看就训练有素,不是普通的杀手。 卫四四处张望,眼神中充满了焦灼和不安。 他还是没看到林姑娘的踪影。 自从她给了他那张所谓的 “隐身符” 后,他就再也没看到过她和周子瑜的身影。 这让他心中既感到安心,又有些担忧。 安心的是,他们隐身起来,敌人就难以发现他们,这样可以出其不意地攻击敌人;担忧的是,他不知道他们现在的情况如何,是否安全。 暗影阁的人越压越近,卫四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剑,眼睛死死地盯着不断靠近的敌人,准备随时应对可能的攻击。 呼吸不知不觉变得急促起来,心跳声在耳边回响,似在提醒他即将面临的危险。 忽然,就在最前面的十几人快要接近机关入口时,一阵微风吹过。 那微风细腻得犹如恋人的轻抚,却无人知其中蕴含着致命的危险。 走在最前面的十几人齐齐被利刃割断了脖子,每人的脖颈上都有一条细细的红线。 那红线细如发丝,却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夺走了他们的生命。 十几人仰面而倒,发出沉闷的声响。 卫四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他知道,这一定是黛玉出其不意隐身出手了。 这隐身符的效用竟然如此之强? 他一直盯着那边,都没看到她的身影,更没看到她是怎么出手的。 这一幕,让他对黛玉的实力有了更深的认识,也给了他一颗强效定心丸,让他 “咚咚” 乱跳的心脏慢慢恢复了平静。 紧跟在那十几人后面的人骇然止步,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他们游目四顾,却没发现一个人影。 刚刚那一下,就好似是被刚才刮过的风刃齐齐割颈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他们不知道敌人在哪里,也不知道下一次攻击会从哪里来,这种未知的恐惧让他们心中充满了不安。 黑衣人后面,有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大喝一声:“大家散开!分头行动!注意隐蔽!” 那声音中满是愤怒和焦急,显然是对眼前的情况感到非常不满。 随着这一声令下,黑衣人飞速退开,瞬间消散于四周。 就如同受惊的鸟儿,四处逃窜,唯恐逃得慢了,也落得个如先前十几人那般的下场。 有一个黑衣人,从卫四身边一掠而过,速度之快,甚至差点儿踩上他的脚尖。 卫四的心一颤,将脚下意识往回收了收。 那黑衣人很敏锐,立刻停下脚步,回身往卫四藏身之处看过来。 他的眼神中满是疑惑和警惕。 他什么也没看到,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觉得这地方一定有古怪。 他小心翼翼地将刀横在胸前,直直向卫四走了过来。 他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卫四知道,一定是自己刚刚抽脚的动作太快,引动了周围的气流动荡,被他给察觉了。 这一次,他吸取了前次的教训。 既然黑衣人直接看不到他,连他手里寒光闪闪的剑光都视而不见,那他还怕个啥? 他缓慢地将长剑对准那人的咽喉,确保不引起一点点空气波动。 他的动作非常小心,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在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果然,对面的人像个瞎子一样,直直地冲着他的剑撞了过来。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 只是,也许是他本能地感到了危险,还是预感到了什么,在他咽喉距卫四剑尖一寸的距离时,他突然停下了。 他的眼里终于露出惊恐之色,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送到面前的功劳,卫四不可能不要。 卫四见他似有退意,不再迟疑,手腕一抖,往前一送。 手中的长剑如同闪电一般,瞬间刺穿了黑衣人的咽喉。 对面的黑衣人喉头处鲜血喷涌而出,轰然倒地。 他的身体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只是,随着那黑衣人鲜血喷了卫四一脸一身,卫四的身影也随之显露在其他黑衣人面前。 原来,黛玉隐身术的克星,正是这刚刚洒落的热血。 那黑衣人的血一喷到卫四的身上,黛玉施加在卫四身上的隐身术立刻失去了效用。 见状,有三个正飞掠而过的黑衣人齐齐收势,提剑拿刀向卫四夹攻而来。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凶狠和愤怒,仿佛要将卫四碎尸万段。 更远处,更多的人发现了这边的情况,也掉转头,向卫四冲了过来。 看着一瞬间迅如闪电般攻向他左胸和咽喉的两柄剑一把刀,卫四寒毛倒竖。 第188章 激战(两章合一章) 躲避已然来不及了,卫四的瞳孔猛地一缩,就在他准备拼着受伤,硬接这致命一击之时,昨日树林中那怪异的一幕,竟再度神奇地出现。 只见他身旁的梧桐树枝条,仿佛被赋予了神奇的生命力,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迅速延展、伸长。 那枝条柔韧灵动,就如同蜿蜒而行的灵蛇,又似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精准地操纵着,带着一种不可阻挡的力量,如闪电般迅速而精准地牢牢缠住了那几个持剑拿刀之人的胳膊。 那些黑衣人脸上瞬间露出惊愕之色,他们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们疯狂地扭动着身体挣扎着,肌肉紧绷,青筋暴起。 然而,在这看似柔软的枝条面前,他们的力量却显得如此渺小。 他们手中的刀剑,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再也无法前递半分。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 卫四先是一愣,一瞬间,他的大脑仿佛停止了运转,完全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景象所震撼。 但,仅仅片刻之后,一股强烈的狂喜,如同汹涌的潮水般涌上他的心头。 在这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他根本顾不得去细想这其中的关窍。 手中的长剑如疾风般舞动起来,剑影闪烁,寒光四溢。 卫四将刚刚几个黑衣人想加诸在他身上的招式,想也不想地原样反攻了回去。 随着三声沉闷的倒地声响起,那声音如同重锤敲击在大地之上,震撼着在场每个人的心灵。 跟在这三人后面涌上来的几人,看着眼前这一幕,骇然止步。 他们的眼中满是惊恐和疑惑,好似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黑衣人下意识地远远避开了身边的树木,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那些树木,瞬间变成了可怕的能将人吞噬的怪物。 然而,周围的树木铺天盖地,如同一张巨大的绿色之网,将他们紧紧包围。 他们又能避到哪里去呢? 万幸的是,接下来,倒也没再发生如此离谱的事情。 只是,卫四现在身染鲜血,那殷红的血迹如同盛开的花朵,在他的衣衫上绽放。 隐身术已然失效,他就如同一个活靶子,完全暴露在黑衣人的视线之中。 那些剩余的黑衣人,在找不到其他目标的情况下,一个个都如同饥饿的狼群,向他靠拢过来。 他们的眼神中满是贪婪和凶狠,仿佛卫四是他们志在必得的猎物。 那一双双眼睛闪烁着冷酷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 卫四有了前面几件突发的事件,倒也没有先前那么慌乱。 他的心中莫名有一种笃定,他确信林姑娘应该就在他附近,伺机而动。 卫四的眼神逐渐恢复了坚定和冷静,如同两团燃烧的火焰,散发着不屈的光芒。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剑,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很快,卫四的身周,就又围拢了十多名黑衣人。 他们个个虎视眈眈,看卫四的目光就如同看着一块滋滋冒油的香喷喷的肥肉,都恨不得一口吞下去。 卫四看着他们眼露凶光的模样,心中的血性反而被激发了出来。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冷笑,笑容中满是嘲讽和无畏。 卫四挥舞着剑,冲着围上来的黑衣人冷笑道:“来啊,你们一起上啊,你爷爷我,若是皱一下眉头,都不算是条汉子。” 说完,他率先向他面前的四人攻了上去,身影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划破了空气。 对面的四个黑衣人没想到卫四不退反进,连忙调整了自己的姿势。 他们的动作敏捷而熟练,显然是经过了长期的训练,配合得非常默契。 一人攻击卫四的上盘,手中的剑如毒蛇般刺向卫四的头部;一人攻击卫四的下盘,刀光闪烁,直逼卫四的脚踝;另外两人则在旁边伺机而动,寻找卫四的破绽,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紧紧盯着卫四的一举一动。 就在这时,不可思议的事再次发生了。 又是一阵微风拂过,那微风轻柔得如同情人的抚摸,然而却同样带着致命的危险。 围在卫四左右两侧和后方的七个黑衣人,莫名其妙地一个接一个倒地。 他们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悄然夺去了性命。 只在他们每个人脖颈上留下了一道细细的血线。 那血线如同一条红色的丝线,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这一幕诡异而恐怖,让在场的黑衣人都不寒而栗。 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惊恐之色,仿佛看到了死神的降临。 无后顾之忧的卫四,精神更为振奋,如同打了鸡血般,嗷嗷叫着,举剑冲向了对面的四人。 他的眼神中满是疯狂和决绝,仿佛要将昨夜到今天,他憋在心中的愤怒全部释放出来。 而正面冲向卫四的四个黑衣人,他们手里的刀剑,突然间齐齐火光大盛。 那火光瞬间将他们的脸庞映照得通红,就好似他们手中握着的不是兵器,而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然而,这火焰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优势,反而在瞬间变为了烧红的烙铁。 那炽热的温度,让他们手里的刀剑再也把持不住,纷纷跌落到了地上。 他们的手被烫伤,发出痛苦的惨叫声。 那四个黑衣人,本来就被手中兵器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失了心神,根本来不及躲避。 有两人接连被卫四的剑刺中了大腿和左肩,随着剑拔出,鲜血喷涌而出,如同红色的喷泉。 他们发出痛苦的惨叫,哀嚎着倒在了地上。 另外两个黑衣人见同伴受伤,手中又失了兵器,心中一慌,忙不迭向后退去。 他们的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和恐惧,怎么也无法理解,朝夕相伴的兵器,会在关键时刻,仿佛回煅造炉重造一般,那温度,根本不是人可以承受的。 至于无声无息造成这一幕的幕后黑手,早已返回黛玉的肩头,冲先前让梧桐树绑人的木灵得意地扬了扬眉毛。 木灵冲火灵翻了一个小白眼儿,无声地鄙夷她的幼稚。 正与卫四激烈对峙的黑衣人,见势不妙,抽身欲退。 卫四哪里肯依,他步步紧逼,剑挥得如同狂风暴雨一般,不给那两个黑衣人喘息的机会。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将这些黑衣人全部击毙,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也保住那些福寿膏。 双方你来我往,激战进行到了白热化。 先前的那两个失了兵器的黑衣人也早已被卫四击毙。 随着卫四周围的黑衣人一个个地减少。汗水从卫四的额头滑落,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但他的眼神依然坚定。 身体虽然疲惫,心中的斗志却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越烧越旺。 就在卫四以为自己即将取得胜利的时候,突然,“砰” 地一声巨响,似是晴天打了个霹雳。 那声音震耳欲聋,让人心惊胆战。 随即,从远处飞来不知名的暗器。 那暗器速度极快,如同闪电一般,向卫四射了过来。 卫四根本来不及躲避,就被暗器射中了肩膀。 血花漫开,那殷红的血迹如同绽放的花朵,在他的衣衫上迅速蔓延。 卫四发出一声闷哼,倒在了地上。 左肩的疼痛瞬间传遍了全身,让他的身体一阵颤抖。 四周的黑衣人见卫四受伤,心中大喜。 他们立刻冲了过来,准备给卫四致命一击。 眼神中个个充满了残忍和得意,仿佛胜利已经在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眼前,卫四的身影突然间消失了。 几个黑衣人大吃一惊,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可比他们修习的隐术高明多了。 他们的隐术,至少还有迹可循。 可眼前的对手,好像就那样凭空消失在了空气中一样。 仿佛是一阵风,一吹就散了。 这,怎么可能?! 他们四处张望,眼神中满是惊恐和疑惑。 先前的得意一扫而空,眼前的局势扑朔迷离。 他们不知道卫四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这种未知的恐惧让他们的心跳加速,各个心慌意乱起来。 而此时,卫四其实并没有真正消失。 他被黛玉施展的隐身术所笼罩,暂时脱离了敌人的视线。 黛玉在关键时刻出手,救下了卫四。 卫四隐身术失效后,黛玉本想着,有卫四的牵制,她可以巧妙地利用自身隐身的特性,潜伏在他周围,一个个地将这些作恶多端的黑衣杀手歼灭干净。 但她没想到,对方那个黑衣人首领也有后手。 如果她没料错,那应该是朝廷最新研制出的火铳。 关于这火铳,她听父亲偶然间提起过,说是朝廷新研制出了一种武器,威力奇大。 比以往所有的暗器加起来都厉害,任你再高明的武功,也很难避开火铳的一击。 只是,这火铳,怎么会落到暗影阁首领手中呢? 但,看着卫四血流如注的肩头,黛玉暂时顾不上探究。 她回头,给风灵、火灵、雷灵和电灵下达了一连串的指令。 第189章 神奇逆转(两章合一章) 黛玉神色凝重,双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她迅速在识海里向围绕在身边的绛珠精灵下达了一连串指令。 那模样,仿佛一位临阵指挥的将军,临危不乱。 “火灵,你立刻去地库中把那批福寿膏烧成灰,一箱不剩!” 火铳的出现,使黛玉断定,暗影阁背后的势力,绝不简单。 福寿膏即使被朝廷没收,到时会不会再流入暗影阁背后势力的手中,很不好说,还不如她让火灵一把火烧了,来得保险。 越说,她的声音就越沉稳有力,也越坚定,每一个字都带着决绝的气势,让人感受到她对摧毁福寿膏的决心。 “雷灵、电灵,你们负责制造声势,越浩大越好,务必将暗影阁这些人全留在这里,一个都不能跑掉,死伤勿论!” 说这些话时,她语气中满是果决,仿佛一把锋利的剑,直刺敌人的心脏。 坚定的语气,每一句都表明,她对待邪恶之人,绝不留情。 “木灵,等下趁乱夺下暗影阁首领手中的火铳,不能让它落在这些宵小手中继续害人!”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木灵,那眼神仿佛在告诉木灵,这是一项至关重要的任务,必须完成。 随后,黛玉的目光转向风灵。 “风灵,你先去助火灵一臂之力,务必将那些福寿膏付之一炬!然后回到这里来,与雷灵、电灵一道,共同困住这些人。” 黛玉的指令,一道道非常清晰、明确,像是在战场上作战指挥的将令。 对方到底人多,何况地势也熟,这会儿趁着卫四受伤,黛玉无暇他顾之机,已有人启动了机关,十几人顺着台阶抢着下到了地下。 这些黑衣人如同饥饿的狼群,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批象征巨大财富的福寿膏抢夺回去。 这些黑衣人行动迅速,身影在黑暗中穿梭,仿佛幽灵一般。 到了地下,他们身形一转,直奔存放福寿膏的地库。 打开地库的门,其中一个黑衣人飞身掠上垒得高高的箱顶,那动作敏捷如猿猴,轻盈似飞鸟。 然而,他刚俯身抱起一箱,还未来得及直起腰,“轰” 地一声,一道耀眼的火光腾空而起。 那火光如同愤怒的巨龙,瞬间照亮了整个地库,仿佛要将周围的黑暗彻底驱散。 强烈的光芒让人睁不开眼睛,就好似太阳突然降临在地库之中。 刹那间,地库中的箱子,纷纷无火自燃,似是被浇上了桐油般,越烧越旺。 火势汹涌澎湃,好似要将一切都吞噬殆尽。 火焰在箱子之间蔓延,迅速形成了一片火海。 那炽热的温度让人犹如置身于火炉之中,呼吸困难。 黑衣人在上面看得清楚,分明没有任何人纵火,火势却从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地库中四周密闭,本不该有风。 但那黑衣人的头发和衣襟却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好似他自身带着一股不可名状的风暴,与外界的隔绝丝毫无法阻挡这股力量的涌动。 黑衣人瞬间头皮发麻,这风来得突然而神秘,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风与火相互交织,形成了一种可怕的力量。 火势本就迅猛,这会儿风长火势,几千只樟木箱,不一会儿就陷身火海。 噼里啪啦一阵作响,熊熊大火如同恶魔的咆哮,让黑衣人胆战心惊。 火焰在箱子上跳跃,仿佛在嘲笑黑衣人的贪婪和无知。 刚刚一窝蜂涌进来的十几个黑衣人都惊呆了! 他们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和迷茫,好似看见了灾难纪元的开启。 有一个黑衣人稍不留神,衣衫上也漰了火星,一瞬间,就变成了个火人。 惨叫声不绝于耳,在地库中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挤在地库的黑衣人被这一幕惊呆了,顿时惊慌失措,四处逃窜,试图躲避这突如其来的灾难。 他们的身影在火海中穿梭,如同无头苍蝇一般。 今天发生的匪夷所思的事情太多了,让他们的大脑几乎无法正常思考。 十几个黑衣人眼看地库变成了一片火海,再无人立足的地方,纷纷向外退去,脚步匆忙而慌乱,好似在逃离一场噩梦。 最先跃上箱顶的那个黑衣人,看了看手中的箱子,舍不得丢掉。 在他眼里,这可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他略一犹豫,还是咬牙,抱着箱子纵身跃了下来,向库房门口掠去。 心中暗想,抢出一箱是一箱,没准儿,他还可以依这一箱福寿膏,立一功呢。 然而,就在他跨出门的一瞬间,手里的箱子像是突然变成了烫手的火炉。 他低头一看,箱子上,正诡异地窜起了一簇小火苗。 那火苗犹如精灵的舞步,跳跃着奇幻的色彩。 但,千万不要小瞧这簇小火苗。 因为,黑衣人抱着箱子,拿出他逃命的速度,飞掠到他们挖得地下水井旁。 他试图用井水浇灭这簇小火苗,却更加震惊地发现,这火,根本浇不灭! 不论他泼多少水上去,却好似他泼上去的不是水,倒像是油。 火苗越是被泼水,烧得越旺。 那火焰也好似在嘲笑他的贪婪与愚蠢,让他感到绝望。 不一会儿,那一箱子福寿膏,就被烧成了灰烬。 同一时间,外面地面上,忽然间狂风大作,雷鸣电闪。 狂风如同愤怒的巨兽,呼啸着刮过,像刀子似的割在那些黑衣人肌肤上,生疼生疼的。 他们试图找个暂时避风的地方。 然而,狂风吹得他们东倒西歪,睁不开眼。 周围都是大树。 本来,这些平日里能为他们遮风挡雨的树阴,在今日的电闪雷鸣之下,却都变成了鸡肋。 不但不能给他们提供庇护,反倒有可能成为他们挨雷劈的帮凶。 怒吼的狂风卷着落叶,劈头盖脸冲着黑衣人砸过来,使他们简直寸步难行。 那黑衣人首领抬头看看天,又看看不知躲到了哪里的对手。 他的眼神中满是愤怒与无奈,就差要质问上天为何对他如此不公。 他刚要恨恨地下令,让手下人都暂避到地底下去。 还没开口,就看到先前被他派去搬福寿膏的那些人,一个接一个狼狈万分地从地底下钻了上来。 有的人衣衫上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就好似刚刚从地狱中逃出来一般。 黑衣人首领整张脸上都爬满了乌云,他愤愤地骂了一句:“这贼老天!难道也要与我作对?” 话音才落,“咔” 地一声,一道惊雷当空落下。 那雷声如同天崩地裂一般,震耳欲聋。 仿佛是上天给他的回应,让他感到一阵心悸。 紧接着,“啪” 地一声,霹雷狠狠地拍在黑衣人首领的背上,穿体而过。 他眼前一黑,整个人瞬间变得焦黑,后背被劈得皮开肉绽,头发蹭的一下根根竖起,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但……他嘴巴微张,又吐出一口黑气。 他还活着,只是感觉五脏六腑都被劈得移了位,全身上下丝丝拉拉地疼,无处不在。 天空中雷云还在翻滚,但他张了张嘴,却没勇气再骂一声。 头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咔咔咔咔” 天空接连又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炸雷声,紧跟着几道耀眼的闪电劈下,天幕几乎被划开,无数道光,照亮了整片森林。 那闪电如同银蛇狂舞,让人胆战心惊。 雷鸣与闪电在天空中交织,似在尽情发泄老天爷的怒火。 在这一道接一道的雷电声中,只见一根梧桐树枝丫,从不远处伸过来,不断蔓延,伸展,灵活地绕过倒在地上的尸首,一直蔓延到了黑衣人首领的身旁。 那枝丫仿佛有人的意识一般,如果这会儿有人看见,一定会惊掉大牙。 枝丫在风中探头看了看,然后,枝丫上伸出一根细枝儿,不停歇地爬上了他的身体,如同一条灵动的小蛇。 细枝儿顺着黑衣人的身体,伸进了那人怀里。 再出来时,细枝儿上绑着一个一尺见长的铁匣子。 铁匣子里装着先前向卫四瞄准的那支铁铳。 细枝儿似是唯恐铁匣子丢了,将铁匣子仔仔细细地缠绕了三圈儿,牢牢地系在自己身上。 出来后,趁着狂风、雷电交加之际,神不知鬼不觉地,拖着铁匣子,又从原路返了回去。 而此时,在地库中的火灵,和后来匆匆赶去的风灵,正全力以赴地执行着黛玉的命令。 火灵浑身散发着炽热的光芒,仿佛一个小火球。 它在福寿膏之间穿梭,将火焰不断地蔓延开来。 那火焰如同它的翅膀,带着它在箱子之间飞舞。 风灵则舞动着自己透明的小翅膀,助长火势,让那些福寿膏在最短的时间内化为灰烬。 地库中的火势越来越大,烟雾弥漫,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但这对火灵和风灵却毫无影响,它们坚定地执行着自己的任务。 那些樟木箱在火焰的吞噬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湮灭前的哭诉。 与此同时,雷灵和电灵在半空中活跃。 一道道闪电划破天空,照亮了整个森林。 雷声震耳欲聋,仿佛要将大地都震得颤抖起来。 黑衣人在这强大的力量面前,惊恐万分,四处逃窜。 然而,他们却发现,已无处可逃。 雷灵和电灵的力量笼罩了整个区域,让他们陷入了绝望之中。 有的黑衣人被闪电击中,瞬间倒地不起;有的则被狂风刮得东倒西歪,失去了方向。 他们的身影在雷电和狂风中显得如此渺小和无助,仿佛是命运的玩偶。 在这混乱的局面中,木灵也没有闲着。 她小手挥动,指挥着周围的藤蔓,伺机将倒地的黑衣人,一个个绑缚成人肉大粽子。 藤蔓在地上蔓延,如同一条条绿色的蛇。 它们迅速地缠绕在黑衣人身上,将他们紧紧地束缚住。 这场战斗,持续了很长时间。 直到黛玉给昏迷过去的卫四包扎好了伤口,服了稀释药泉,确定他生命无碍,又从橡树树梢上,接下来周子瑜。 雷电声和风声,才渐渐停歇下来。 此时,所有的黑衣人都被雷灵、电灵和风灵摧残得筋疲力尽,被木灵捆缚住,成为了一个个囚犯。 而地库之中,那堆积如山的福寿膏,在火灵猛烈而持续的火力炙烤下,逐渐萎缩、消融,最终化为一缕缕轻烟,随风飘散,只余下一地细腻的灰烬,标志着这些邪恶之物的彻底终结。 几位绛珠精灵,平日里虽也偶尔助黛玉一臂之力,却从未如此长时间、高强度地施展过她们的灵力。 此番为了帮助主人清除这次的祸端,她们几乎耗尽了所有的灵力。 此刻,她们的小脸蛋上毫无血色,气息也显得微弱而急促,显然是急需补充灵力以恢复元气。 黛玉见状,心中满是疼惜。 她意念轻动,一道柔和的光芒闪过,几位绛珠精灵便被她无声无息地收进了识海深处的玉葫芦中。 那里,黛玉早已未雨绸缪,替她们准备好了五大盆满满当当的药泉。 这些盛药泉大盆,每一盆的颜色都各不相同,恰好与五位绛珠精灵的肤色一一对应,就好似是为她们量身定制的。 盆中的药泉清澈见底,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其药效温和而强大,足以让这些小不点儿在其中尽情畅游,迅速恢复她们消耗的灵力。 除了药泉之外,黛玉还另有准备。 就在那五个大盆旁边,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美食,有香甜可口的糕点,有鲜美多汁的水果,还有热气腾腾的小菜,每一样都是从权景瑶早先交给黛玉的大食盒中精心挑选出来的。 这些食物不仅色香味俱全,更对应了她们的口味和喜好,对于绛珠精灵们来说,无疑是最佳的滋补佳品。 五小只一进入玉葫芦,便被这眼前的景象所惊喜。 她们有的欢呼雀跃,直奔美食而去;有的则迫不及待地跳入了属于自己的大浴盆中,尽情畅游,享受着这难得的放松时光。 整个场景,宛如一幅动人的画卷,充满了童话般的温馨与欢乐,让人心生向往。 第190章 援兵至 申时初,天际边夕阳如血。 当卫三和卫五、卫六三人,率领着五百铁骑与十几名圣上身边精挑细选的侍卫,如同狂飙突起,穿林越岭,以风驰电掣之速赶到这幽深林间时,端的是气势惊人。 五百骑兵,个个身披铁甲,手持长枪,马蹄声如雷鸣般轰响,踏过枯枝败叶,掀起阵阵尘土,仿佛一股不可阻挡的铁流,在茂密的森林中生生踏出了一条道路。 那十几名侍卫更是精锐中的精锐,紧随骑兵之后,他们身形矫健,目光如炬,腰间佩剑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彰显着皇家威严。 林间鸟兽惊飞,树木摇曳生姿,似乎整个森林都在为这支勇猛的队伍让路。 到达目的地,卫三一马当先,猛然勒紧马缰。 他坐下那匹雄壮的骏马被勒得人立而起,前蹄高扬,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 紧随其后,五百骑兵与那十几位护卫纷纷效仿,齐齐勒停马缰。 霎时间,数百匹战马齐声长嘶,马蹄声、马鞍碰撞声交织在一起,震撼人心,场面蔚为壮观。 飞扬的尘土在阳光下形成一片朦胧的雾霭,裹挟着这支精干的队伍,展现着他们训练有素的纪律与铁血无畏的气概。 然而,眼前树林里那一片狼藉的景象,在这股汹涌而来的气势映衬下,更显得触目惊心。 那场景,好似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可怕的浩劫,让人心神俱颤。 地上布满了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大坑,如同被恶魔的火焰灼烧过一般,坑坑洼洼,散发着一股焦糊的气息。 然而,奇怪的是,地面虽然焦黑,像是被大火肆虐过,但周围的树木却依然郁郁葱葱,丝毫没有被波及的迹象。 按理说,森林中起火,首先遭殃的不正是这些易燃的树木么? 空气中隐隐的血腥味还在弥漫,如同一条无形的线索,牵引着众人的神经。 但却看不到一个人影,整个树林寂静得让人心里发慌,连一声鸟鸣声都听不到。 卫三也一瞬间心慌起来。 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一种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飞身下马,动作敏捷而果断,仿佛一只猎豹。 几步跑到开启机关的小金钱龟旁边,在树枝的遮蔽下,找到了那个隐秘的地方。 卫四轻轻一按,地面上缓缓开启了一个一米见方的黑黢黢的洞口。 那洞口好似一只吃人的巨兽,正等待着猎物入口。 有微弱的光线从下面透出来,无声地在召唤着他们。 尽管现在才下午,不到天黑。 但卫四还是从怀里取出火折子,小心翼翼地点亮,那微弱的火光在微风中摇曳,好似随时都可能熄灭。 他将火折子紧紧拿在手里,顺着台阶一步步慢慢往下走,每一步都充满了警惕。 卫五、卫六见了,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 他们身后的侍卫没有丝毫犹豫,也紧跟其后跟了下来。 十几人顺着里面的灯光,如同行走在黑暗中的探险者,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先前那个大厅。 大厅里寂静无声,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几盏气死风灯挂在墙上,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那灯光在黑暗中孤独闪烁着,似在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的故事。 卫三刚要皱眉,忽然耳朵一动,他听到有轻微的呼吸声。 卫三一顿,向身后打了个手势,那手势简洁而有力,似在传达着一种无声的命令。 他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顺着那呼吸声找过去,每一步都充满了谨慎。 在大厅后方的一间卧室里,卫四与周子瑜并排躺在一张松木大床上。 周子瑜睡得很不安稳,那张精致漂亮的小脸上挂着泪珠。 那泪珠如同晶莹的珍珠,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烁着光芒。 秀气的眉头紧紧皱着,似是还陷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牢中一般,无法自拔。 这么多人进来,卫四还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身上的衣服几乎都被鲜血染红了,殷红的血迹如同盛开的花朵,在他的衣衫上绽放。 卫三一惊,紧走几步上前,下意识地探了探卫四的鼻息。 动作轻柔而紧张,好似在触摸着一个脆弱的生命。 发现他呼吸平稳,只是频率比平时浅慢,这才意识到他可能还昏迷着。 卫三的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但依然充满了担忧。 他摇醒了皱着眉头陷入梦魇中的周子瑜,“周小公子,醒醒,醒醒,周小公子……” 卫三急于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就不得不摇醒他了。 周子瑜又做噩梦了,夜色如墨,四周一片死寂,唯有他急促的呼吸声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回响。 梦境中,他孤身一人置身于一座荒废的地牢之中,阴冷的风从破败的窗棂中灌入,带着刺骨的寒意。 突然,一群身着黑衣、面容冷峻的人不知从何处涌现,他们的眼中闪烁着凶残的光芒,如同幽冥之中的恶鬼。 领头的黑衣人一步步逼近,手中握着一根粗重的铁链,那铁链在昏暗中泛着寒光,仿佛能吞噬人的灵魂。 周子瑜想要逃跑,却发现双脚如同被无形的枷锁束缚,动弹不得。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黑衣人缓缓举起铁链,带着残忍的冷笑向他走来。 下一刻,那冰冷而沉重的铁链,仿佛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不可抗拒的力量,猛然间弹射而出。 剧痛袭来,冰冷的铁链无情地穿透了他的琵琶骨。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空气都为之震颤。 铁链与骨骼摩擦产生的刺耳声响,伴随着一阵令人心悸的颤动,瞬间在空旷的空间中回荡开来。 剧痛,如同汹涌的潮水,从被穿透的琵琶骨处疯狂地蔓延至全身,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都在这剧烈的疼痛中颤抖。 那痛楚,好似锋利的刀刃,在灵魂深处肆意切割,企图将他的意志与身体彻底分离。 他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与冰冷交织在一起,仿佛置身于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之中,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似乎每一次吸气都会让那疼痛更加剧烈,更加深入骨髓。 周子瑜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却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黑衣人面无表情地将他吊起,任由他在痛苦中挣扎、哀嚎。 他额头上、身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那冷汗如同冰冷的雨水,在他的肌肤上肆意流淌。 黑衣人残忍地用铁链拴着他还不够,看他不肯给他父亲写信,还狠心地拿蘸了盐水的鞭子抽他。 那些深入骨髓的痛意,好似深深地刻在了他的灵魂里,让他睡梦中都不得安眠。 他 “啊” 的一声大叫,惊醒了过来。 叫声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看到身前有人,还以为那些黑衣人又抓他去受刑,下意识往后缩去。 卫三适时出声道:“周小公子,是我,别怕!” 周子瑜这才心有余悸地抬眼看去,认出他是与林姐姐一起把他从地牢里救出来的那人的同伴,又扫了一眼旁边昏迷还未苏醒的卫四,终于回过神来。 他已经从那些恶魔手里解脱出来了。 现在,那些恶魔才是阶下囚。 卫四问道:“这里怎么回事?林姑娘呢?怎么不见人?” 周子瑜看了看他后面跟他一样装束的一群人,稍稍放下心来。 这才将他走后,暗影阁的人率众来袭,黛玉和卫四如何迎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众人听他说到电闪雷鸣,说到黛玉不得已用清虚真人的隐身符将他们隐身,暗中对敌之事,又说到卫四暴露、受伤,黛玉不得已烧了那几千箱福寿膏之事。 卫三一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觉得像在听天书。 他们没有亲见当时的场景,可也只听着就觉得惊险异常。 二人面对六十多名凶残成性的暗影阁杀手,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就不错了。 可林姑娘他们,不但保住了性命,还烧了那么多福寿膏,并且将敌人杀的杀,捉的捉,一个都没有放跑,最后,还活捉了这次来的黑衣人的头儿。 这,是人力能办到的事儿吗? 怕不是有神仙在暗中帮助他们吧? 不得不说,他们真相了。 黛玉严格意义上来说,可不就是来自天庭的仙子么? 帮助她的几个绛珠精灵,又有哪一个是简单的呢? 卫四四处瞧了瞧,没发现黛玉的身影,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周小公子,林姑娘呢?去了哪里?” 周子瑜还没来得及回答,此时,跟下来的侍卫中,有人发现了被囚禁于地牢中的二十几位活下来的黑衣人。 有些人身上、衣服上还残留着被火烧灼的痕迹,斑驳的焦黄与熏黑交织,无声地诉说着他们曾历经的火焰洗礼。 及至众人目光聚焦于黑衣人首领,那惨状更是令人心惊胆战。 他的背上,一处被雷劈过的痕迹赫然在目,皮肤仿佛被烈焰舔舐过一般,焦黑一片,裂开道道狰狞的口子,深可见骨,血肉模糊。 雷电的力量好似还在他体内肆虐,伤口边缘不时细微地抽搐一下,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他痛苦的呻吟。 他的头发,原本或许乌黑浓密,此刻却被雷火焚得七零八落,焦枯卷曲,粘连在头皮和脸颊上,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 衣服更是破败不堪,雷击之处布料化为片片飞灰,露出里面同样焦黑的肌肤,其他地方也布满了破洞和烧焦的痕迹。 黑衣人首领整个人显得萎靡不振,气息微弱,那双曾经冷冽的眸子此刻也失去了光彩,满是痛楚与绝望。 他的身躯微微颤抖,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痛苦的呻吟,仿佛连呼吸都成为了痛苦的负担。 这副凄惨的模样,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惧。 看着还牢牢捆绑在他们身上的藤蔓,他们也不得不信,还真是老天有眼。 暗影阁做的孽太多,连老天都看不过眼,出手来收拾他们了。 第191章 回程 只是,黛玉到底去了哪里呢? 卫三问了周子瑜两次,周子瑜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原来,黛玉在他们到来之前,一直在用灵识仔细查探着四周,唯恐有什么闪失。 她的灵识如同细密的蛛网,缓缓地向四周蔓延,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存在危险的角落。 五个绛珠小精灵,在泡了药泉,又美美地饱餐一顿后,黛玉便让她们回到识海里休息去了。 此时,这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人,其中一位还昏迷着,另一位则是他们刚刚解救出来的半大孩子。 其实严格来说,黛玉也才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少女,还算不得大人。 可她到底多经历了一世,所以总是不自觉地觉得自己是大人。 在她的心目中,是大人,就意味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 周子瑜被关在地牢中后,一直饱受折磨,就没有好好休息过。 他那小小的身躯疲惫不堪,脸上满是憔悴之色。 卫四又受伤昏迷。 黛玉的药泉虽然让他不再流血,伤口不再恶化。 但火铳的弹片还留在他的体内,没有取出来。 黛玉不会医术,只能简单替他包扎一下。 取弹片的事,还得留待让有经验的郞中或太医来做。 于是,黛玉将卫四和周子瑜安排进这间房里休息后,她又将暗影阁的那些人一一提溜进了地牢里。 之后,作为在场唯一的清醒人士,她自觉负起了警戒的任务。 直到卫三带着人到了附近,她才松了口气。 也是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她的衣衫上也沾了不少污渍。 有先前与暗影阁的人交手激起的灰尘,还有后来提溜他们时沾上的血迹,还散发着淡淡的腥味。 尽管不是太多,但黛玉也有些不能忍受。 尤其这样灰头土脸出现在外人面前,这是她所受的教育所不能容忍的。 故而,在卫三他们到来的前一刻,她快速地闪入了最里面一间无人的屋子。 屋子寂静而昏暗,为保险起见,她施展了隐身术。 黛玉快速简单梳洗了一番,还换了件干净的衣袍。 为方便稍后回城,仍旧作少年打扮。 直到一切都收拾妥当,黛玉才轻轻推开门。 一眼看到前边地牢门口围了不少人,她便抬步走了过去。 正要再追问周子瑜的卫三,眼角余光看见,霍然转身,惊喜地叫出声来:“林姑娘!” 这声音一出,“唰” 地一下,把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引了过来。 他们早对这位卫四和周子瑜口中的少女好奇极了。 早在来的路上,就知道卫三和卫四都被她救过。 卫三和卫四的本事,在他们侍卫里也是排名靠前的。 能被卫三如此推崇,在卫三口中,她几乎长了三头六臂,无所不能,吹得简直是天上有,地上无,神乎其神。 刚才又听周子瑜讲了一遍她和卫四二人智擒暗影阁一众杀手的事迹。 心中对这素未谋面的少女的好奇又增强了几分。 这会儿,终于要见着本人了。 就见一个清风朗月般的少年,施施然走了过来。 少年身形纤瘦,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飘逸气质。 那气质如同山间的清风,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只见她脚步徐徐,步伐轻盈而优雅,每一步都好似带着一种韵律,让人陶醉其中。 少年看上去约摸十岁出头,身着一袭素雅的锦袍,腰间束以同色缎带,更显身形修长挺拔。 锦袍如同流动的云彩,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袍角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宛如云中仙子踏风而来。 少年的眉目如画,面庞白皙如玉,眼眸间更是藏着几分灵秀与慧黠。 长长的睫毛轻轻垂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眸光深邃明亮,宛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 尽管头发被束成男孩的模样,却难掩那细腻柔和的面部线条,反添了几分雌雄莫辨的韵味。 众人早先见着了周子瑜的精致面孔,但还是被黛玉秀美绝伦的五官惊得恍了神。 一时之间,竟忘了言语,只觉眼前这少年,仿佛是画中走出的人物,令人心生向往,又不敢轻易靠近。 黛玉见大家都望着自己,也不怯场。 她从容不迫地上前,大大方方地抱拳,向卫三拱手施礼:“卫三哥,你们来了。” 卫三笑着迎上前去,道:“林姑…… 林小公子,抱歉,我们接应来迟了。” 他本来要习惯性称呼 “林姑娘” 的,一开口,看着黛玉的衣着打扮,似觉得不合适,忙又改口。 黛玉微笑摆手,“无妨,幸而没让暗影阁贼人跑掉。” 她指着地牢里的那些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暗影阁杀手,道:“暗影阁背后势力错综复杂,为防意外,我们还是尽早回去交差为好。” 卫三和众侍卫以及前来接应的官差,也不想再出什么差错,当下齐齐应下。 立刻就有人去提关押在地牢中的人犯。 为了防止暗影阁剩余势力死灰复燃,他们还专门派了一百训练有素的兵丁,将这个窝点摧毁。 那些兵丁们用铁锤砸碎墙壁,用火把点燃易燃物品,让火焰在密室中肆虐。 在那座阴森地牢中,他们用铁锹撬开地板,用斧头砍断铁栅栏和锁链,让这座罪恶的地牢彻底崩塌。 铁锹和斧头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仿佛在演奏一首激昂的战歌。 整个摧毁过程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最终,在兵丁们的努力下,这个窝点彻底成为了一片废墟。 卫四经过军医的诊治,肩头的弹片被取了出来,伤口也重新被清洗包扎。 在取出弹片的过程中,卫四清醒了过来。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树林里,仿佛为树木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 他们也伴着落日的余晖,踏上了回程的路途。 长长的队伍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壮观。 第192章 凯旋而归 卫四被小心翼翼地扶上了卫五的马背。 卫五紧紧握住缰绳,确保卫四坐得稳当,又细心地调整了一下鞍垫,那鞍垫在他的摆弄下,变得更加舒适。 卫四倚靠在卫五的身上,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感激之色。 与此同时,周子瑜也在卫六的协助下,跨坐在了卫六的身前。 卫六细心地将他拢在自己的大氅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以防他被夜风吹到。 卫六又轻轻拍了拍马背,似乎在向它交代,要稳稳当当地驮好这个小客人。 那马儿仿佛听懂了他的话,轻轻地甩了甩尾巴,发出一声低鸣。 而黛玉,则独自骑上了他们特意为她准备的一匹漂亮的胭脂马。 这匹胭脂马毛色亮滑,宛如一匹燃烧的火焰。 马身线条流畅,肌肉匀称,显得既优雅又有力。 黛玉纵身一跃,轻轻巧巧地跨坐在马背上。 她轻提缰绳,马儿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意思,缓缓地抬起头,轻嘶一声,便踏着轻盈的步伐,跟随着前面的队伍。 而那些暗影阁的杀手,就没那么好命了。 他们被那些兵丁们砍下来的铁链绑了,两人一组,被像驼货物似的,随意地扔坠在马背两旁。 那铁链冰冷而坚硬,紧紧地束缚着他们的身体。 至于铁链会不会磨烂他们的肌肉,勒断他们的骨骼,谁在乎呢? 对于恶贯满盈的人,受折磨时,没人会同情。 没把他们拖在马蹄后面,就算士兵们善心大发了。 至于这样带回去,二十几人中能活下几人,谁也不关心。 只能看谁命大了。 可能由于这次有五百精锐骑兵押阵,一路上再没出现任何意外状况。 经过一夜的奔波,一行人回到京城时,已是天明。 随着晨曦初破云层,京城的轮廓在薄雾中渐渐清晰。 一行人马,踏着晨光,缓缓驰入这繁华与权力交织的都城,马蹄声在石板路上回荡。 黛玉骑在马上,眉宇间也不免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的脸色略显苍白,但脊背仍旧挺得笔直,双眸也依旧明亮如星。 卫三、卫五和卫六骑马伴在她左右,脸上挂着胜利的微笑,却也难掩长途奔袭后的风尘仆仆。 进城门不远处,有人等在那里。 见黛玉等人归来,立即上前迎接。 黛玉看清是北静王府长史傅佐,不由微微诧异。 傅佐上前一步,抱拳笑道:“傅某见过青阳县君,县君万安!” 黛玉一愣,这才想起,身上还有这么个封号。 随即摆摆手,道:“傅叔不用多礼,不知傅叔等在这里,所为何事?” 傅佐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我们王爷听说姑娘杀死了鬼魅幽灵,不知这消息可确实?” 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今天一过,想瞒也瞒不住。 黛玉点头:“鬼魅幽灵的确已死。” 她向后面一指,“尸首已被带回,就在后面。” 暗影阁别的杀手的尸体带没带回,黛玉不知道,也不关心。 鬼魅幽灵的尸首是一定要完完整整带回来给圣上交差的。 至于一不小心,端了暗影阁在京郊的老巢,这完全是意外。 傅佐闻言大喜:“我们王爷这两天伤势好得差不多了,整天想着要带人去捣毁暗影阁老巢,劝都劝不住。” 他的脸上挂着真心的笑容,“昨儿王爷去向圣上请旨发兵,才听圣上说县君带着圣上的侍卫们已经找到了暗影阁在京郊的老巢,并破了里面的阵法,估计今天就能凯旋,傅某想尽早知道确切消息,故而一大早就来城门口碰碰运气。” “没想到运气不错,正好被我赶上了。” 说着,他还特意赶到后面,亲眼去看了看那鬼魅幽灵的尸首。 尸首已然僵硬,皮肤上泛起了诡异的尸斑,透着一种死亡特有的灰白。 然而,即便如此,还是能够清楚地分辨出鬼魅幽灵那张曾经令人胆寒的脸庞。 那张脸,此刻苍白得毫无血色,五官扭曲得几乎变了形,仿佛凝固了生前最后一刻的痛苦与挣扎。 他的双眼睁得大大的,盛满了不甘和绝望,让人看了心头不由得一紧,似乎能感受到他离世前那无尽的怨念与愤怒。 亲自确认后,傅佐正要抱拳告辞。 一骑快马从官道上疾驰而来,到了近前,才看清是传令官。 原来,宫中已得到了他们回来的消息。 圣上等不及,派人来传旨意,命青阳县君与卫三、卫四即刻入宫复命。 第193章 禀报 卫三与卫四,作为圣上的贴身侍卫,对宫中的每一片砖瓦、每一条小径都了如指掌。 他们深知如何在这庞大的宫殿中穿梭,而不引人注意,更知晓哪些路径,能够最快抵达目的地。 此次,他们领着黛玉,避开了那些繁华喧嚣的主道,选择了一条人迹鲜有的近道,穿梭于葱郁的竹林与古朴的石阶之间,不一会儿,便已悄然来到了御书房的门外。 这一次,刚一走近门口,富海便从殿内含笑而出,一脸笑意地将他们迎了进去。 富海从小便伴着圣上,是宫中的老人了,他精明能干,最擅长察言观色,一见卫三、卫四和黛玉,便知今日之事非同小可,因此格外殷勤。 他们三人刚踏入御书房,还未及行礼问安,便听见屋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原来,在后门口处,一颗满头珠翠、精致可爱的小脑袋正“悄咪咪”探了出来。 脑袋上的发饰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却又似乎带着几分顽皮与好奇。 她小心翼翼地窥视着屋内的情形,眼睛滴溜溜地转,仿佛在寻找什么有趣的事物。 然而,她那自以为隐蔽的动作,实则在众人眼中显得笨拙而又可爱,就像是一只刚刚学会偷窥的小猫咪,既想探索未知的世界,又害怕被主人发现。 圣上正坐在御案前,手中翻阅着奏折,眉头微蹙,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棘手的问题。 他原本打算先询问卫三和卫四此次任务的情况,毕竟,这快成了他一块心病。 却没想到,被这突如其来的“小插曲”打断了思绪。 那模样,仿佛是生怕被人发现似的。 然而,说是“悄咪咪”,其实情况却大相径庭。 来人虽刻意做出一副蹑手蹑脚的姿态,脚步轻轻挪动,身子也微微前倾,似乎想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可事实上,她那笨拙的掩饰根本瞒不过房内众人的耳目。 然而,那小脑袋似乎并不满足于仅仅窥视一眼,没过多久,便又悄悄地探了出来。 这一次,她更加小心了,几乎是贴着门框,只露出一只眼睛,试图不被人发现。 但即便如此,她那笨拙的掩饰还是没能逃过房内众人的眼睛。 每一次探头探脑的动作,都伴随着一阵细微的响动,就像是夜空中偶尔划过的流星,虽然短暂,却足以引起人们的注意。 圣上见状,额头上的青筋不禁突突跳了几下。 这会儿,敢在御书房后门口探头探脑窥视的,除了琳琅那孩子,再没别人。 然而,那“小猫咪”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已经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圣上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跳了几下,欲待不理,奈何那“小猫咪”一点也没有作贼的自觉。 她见父皇没有理会自己,还以为自己躲得很好,心中不禁有些得意。 于是,她更加大胆了,将小脑袋又往里探了探,试图看得更清楚一些。 “琳琅,滚进来!”就在这时,圣上突然一声怒喝,声音中带着几分威严与不满。 这一声断喝如同晴天霹雳,吓得琳琅公主猛地一颤,刚探出的小脑袋飞快地缩了回去。 她心中一阵慌乱,不知道父皇为何突然发怒。 要说,以前她也没少这样在御书房后门口晃呀,怎么今天父皇好像格外生气? 她磨磨蹭蹭地站在门口,双手紧绞着衣角,眼神闪烁不定,心里像是十五只吊桶打水般七上八下的。 她犹豫着,脚仿佛被钉在了地上,想着是不是先溜? 或许找个借口,比如说突然肚子疼,又或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需要回去取,只要能暂时避开这令人心悸的场面就好。 然而,她的小心思,圣上又怎么会不清楚? 他几乎被气笑了:“琳琅,不要让朕再说第二遍。”那声音虽平和,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让她瞬间打消了所有逃跑的念头。 随着这一声落下,琳琅正往回缩的小脑袋猛地一僵,慢慢站直了身体。 随后,一道纤细而娇小的小身影,在昏黄光影交错的御书房后门口缓缓地、悄悄地显露出来。 脚下像是在量步子,又似怕踩到蚂蚁般小心翼翼,极缓慢、极缓慢地显身在御书房门口。 被父皇训斥了,她的小表情先是有一点点委屈,但在抬目看到父皇的那一刻,还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最灿烂的笑容。 嗫喏着小小声叫了声“父皇”,然后又小声嘟喃了一声:“琳琅想父皇了嘛!”,说着,委屈地撇了撇嘴,慢腾腾地挪到了圣上的身旁。 这句话一出,圣上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他无奈地抚了抚她的小脑袋,道:“琳琅听话,你先去玩,父皇忙完就去看你。” 说到这里,似是想起了什么,眉毛一下子竖起,声音又严厉起来:“你今天怎么又没去上课?” 琳琅心虚地缩了缩脖子,眼珠子咕噜噜乱转,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父皇。 这副模样,圣上哪里有不明白的,这是又逃课了呗。 这是他一手带大、宠在心坎上的宝贝女儿,他哪里忍心责备。 每当看到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无辜与委屈,他的心便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所有的怒气都烟消云散了。 他无奈地轻叹一声,又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看父皇怎么罚你!” 说这句话时,他怕不是忘了,同样的话,他已说过无数次。 琳琅一下子高兴起来,小脸上露出灿烂至极的笑容:“是,父皇,琳琅知道了。” 临了还不忘抱着父皇胳膊拍马屁:“父皇,你真好!” 解决了逃课的危机,整个人像是卸下了什么包袱,一下子轻快起来。 她来的目的也真正暴露了,那双灵动的小眼睛滴溜溜一转,瞬间便锁定了黛玉的身影:“青阳,昨儿你为何没进宫来看我?”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兴师问罪的意味,眉头微微蹙起,似是受到了莫大的冷落。 然而,细听之下,那话语中倒没多少真正的怒气,反倒是委屈的情绪占据了上风。 好似是一个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孩童,渴望得到关注与慰藉。 黛玉还没回答,圣上轻轻拍了她小脑袋一下,轻斥道:“青阳有正事,不准胡闹!” 琳琅撇撇嘴,不说话了。 接下来,卫三和卫四详细禀报了剿灭暗影阁京郊老巢的经过,黛玉在一旁补充。 不过,她并没有补充的很详细,听卫四将雷电等异象归功于老天爷帮忙,也没有做声。 她拥有绛珠精灵的事,还不宜暴露。 有人背锅,挺好的。 即便那个人是老天爷。 不过,在说到暗影阁背后的势力时,御书房的气氛渐渐严肃起来。 黛玉拿出了背在身后的那个铁匣子。 圣上的目光落在那支寒光闪闪的铁铳上,脸色霎时间变得铁青,仿佛能滴出水来。 他紧盯着那支冷冰冰的兵器,眼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与愤怒交织的神色。 这支铁铳,乃是工部神机营历经无数日夜,精心煅造而出的新型武器。 其工艺之复杂,要求之严苛,稍不注意便炸膛,使得每一把铁铳的煅造成功,都非常艰难。 正因如此,尽管神机营倾尽全力,军营之中却仍未能开始配备此种利器。 然而,令圣上震惊不已的是,自己千辛万苦打造的、军队尚未能触及的这等神兵,它竟已先一步落入了一个杀手组织的首领之手。 圣上的心头笼罩上一层厚重的阴霾,他深知,此事若不查清,后果将不堪设想。 然而,若要彻底查清此事,朝廷也必将经历一番伤筋动骨的剧变。 就如同一个体内长了毒瘤的病人,若想要彻底切除这颗毒瘤,以绝后患,便不得不忍受放血之痛,承受大伤元气的风险。 第194章 偶遇 三人都不是多话的性格,这段在暗影阁的惊心动魄的经历,被他们以简洁明了的语言迅速汇报完毕。 每一个细节都未曾遗漏,却也没有过多的修饰,仿佛只是在讲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然而,圣上却能从他们平静的语气中,感受到其中隐藏的致命风险。 当圣上听到那三千多箱福寿膏被焚为灰烬时,目光微微一闪。 他心情十分复杂,既有对他们果断行动的赞赏,也有对如此庞大数量福寿膏被销毁的震撼,还有些别的什么,被他下意识忽略了过去。 很快,他便恢复了常态,很肯定地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赞赏:“烧得好!” 这话一出,让卫三和卫四暗暗松了口气,心中悬着的大石头也随之落下。 未经上报便擅自做主烧了这么多福寿膏,若是惹圣上不悦,事后追究起来,他们会吃不了兜着走。 相比之下,黛玉则显得最为镇定。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太过担心这件事的后果,因为她相信自己的判断,也相信圣上会理解并支持他们的决定。 琳琅公主听着他们的描述,每一个细节都让她听得一愣一愣的,心中不禁暗自惊叹。 这么惊险刺激的事,可恨她无缘参与其中,真是让她又羡慕又遗憾。 但她也知道,就凭她的花拳绣腿,去了恐怕也是拖后腿的。 见三人汇报完毕,琳琅的心中早已按捺不住对黛玉的亲近之情。 她高兴地拉着黛玉的手,满脸笑意地说道:“青阳,我们去我宫里玩吧!” 说完,她用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父皇,满脸都写着:父皇,你快答应吧,答应吧! 那模样既可爱又娇俏,让人难以拒绝。 圣上看着两个小姑娘亲密无间的样子,心中也颇为欣慰。 他无奈地冲琳琅摆摆手,笑道:“去吧!去吧!朕就不留你们了。” 琳琅公主欢呼一声,她今天逃课,本就是收到了黛玉进宫的消息,来御书房截她的。 此时心愿达成,别提心里有多高兴了。 她拉着黛玉的手,蹦蹦跳跳地就要跑开。 黛玉任由她拉着,心中也满是欢喜。 她很喜欢琳琅的性格,与她在一起,总能感受到那份难得的纯真与快乐。 临出殿门时,黛玉想起自己的猜测。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怀疑暗影阁背后之人是东瀛人的猜测说了。 圣上听了,面沉似水。 黛玉才不管自己在御书房丢下了多大的一颗炸弹,说完,就和琳琅手拉手溜了。 两人一溜烟跑出老远,才停下脚步。 琳琅公主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笑道:“青阳,我们去哪儿?去我宫里么?” 语气中满是期待,仿佛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与黛玉分享自己的小天地。 黛玉想了想,忽然想起了那天在树屋的奇妙感受。 那一次与树屋亲密接触,周围的灵力一个劲地往她的身体里钻。 那一刻,好似整个世界都静止下来,宁静而美好。 她还想再体会一次那样的感觉,于是提议道:“去树屋吧?” 琳琅公主一听,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她也十分喜欢那个树屋,那里就好似是她的秘密花园,藏着她的梦想与快乐。 然而,在宫里,她并没有贴心的朋友可以一起去那里分享这份快乐。 每次她去树屋,身边的人担心她会摔下来或者发生其他意外,总是竭力劝阻。 现在,终于有人与她一样懂得欣赏这树屋了。 这种感觉,就像在广袤无垠的世间寻得了心灵相通的旋律,使她的内心获得了从未有过的安抚与满足。 她曾无数次独自坐在这树屋中,透过树叶的缝隙仰望星空,感受着自然的静谧与神秘,心中无限喜悦。 而此刻,有另一个人与她共享这份喜悦,她心中的喜悦仿佛一下子成倍增长了。 “好啊!好啊!我们这就去树屋!”琳琅公主兴奋地喊道。 两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手拉着手,快速在宫中穿行。 只是,两人刚拐过弯,到了御花园,就意外地碰到了在那里赏花的一行人。 为首的是一位身着华丽宫装、衣袂飘飘的女子。 她瑰姿艳逸、气质非凡,仿佛是从画中走出的仙子一般。 头上的珠翠,每一颗都闪耀着耀眼的光芒,映衬得她更加尊贵非凡。 眉眼间流露出的不凡气度与超凡脱俗的韵味,让人一见便难以忘怀。 琳琅公主定睛一看,发现正是这段时日风头正盛的贵妃——贾元春。 贾元春不仅容貌出众,更是凭借着家族的势力与自身的才华,在后宫中迅速崛起,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既然碰上了,就不好再绕开。 琳琅公主虽然心中有些不悦,但还是鼓了鼓腮帮子,勉强带着黛玉上前见礼:“琳琅见过贵妃娘娘!” 她的态度极其敷衍,只草草福了一福,便直起了身。 平日里,她与后宫的妃子们并不怎么来往。 除了皇后宫中她依礼拜见的次数勤些外,与其他的妃嫔都不怎么熟悉。 此刻见到贾元春,她也只是出于礼数勉强行了个礼。 黛玉自然是认得贾元春的,只是她并不想与这位表姐有太多的瓜葛。 她跟在琳琅公主身后,也行了一礼,口中含糊地说道:“臣女见过贵妃娘娘。” 她的声音低沉,宛如深夜里缓缓流淌的溪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 贾元春可不敢受琳琅公主的礼,因而在她施礼的时候,她微微侧身避开。 但黛玉的礼,她却是稳稳站着受了的。 琳琅在宫中随意惯了,加之她又受宠,宫里的妃子一般都不敢轻易触她霉头,找她麻烦。 所以,她行礼后,见黛玉还未起身,便一把扯起她,道:“青阳,我们快走!” 说着,冲贾元春摆摆手,道:“贵妃娘娘,我们还有事儿,就先告辞了。” 两人刚要离开。 哪知贾元春听她叫黛玉“青阳”,心中一动。 她的目光在黛玉身上停留了片刻。 前几日她母亲传信进来,说是林姑父携林表妹进京了,可能来者不善,让她留意。 听说林姑父的女儿刚进宫,就被封为了青阳县君,难道就是眼前的这位? 想到这里,她抬眸仔细打量起黛玉来。 只见眼前的小姑娘生得袅袅婷婷、灵秀非凡,面容与小姑姑贾敏确有六七分相似。 眉眼间的神韵、气质中的那份清冷,都让她不得不相信这就是林姑父的女儿——林黛玉。 “且慢!”贾元春忽然开口,喊住了正要离开的琳琅公主和黛玉。 她的声音温婉而柔和,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 琳琅公主心中升起一股不悦,她皱起眉头转过身来:“贵妃娘娘还有什么事吗?”她的语气中已带上了几分不耐烦。 贾元春笑容温婉地看向黛玉,问道:“你可是林姑父的女儿,名唤黛玉的?” 黛玉心中轻叹一声,她知道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 她轻声答道:“正是。”声音虽然清冷,但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贾元春的目光微微一凝,很快脸上便堆起了笑容。 她上前一步,仿佛要拉近与黛玉之间的距离:“我是你大表姐啊!你是我表妹!你都长这么大了,我们才第一次见,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啊!”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感慨和喜悦,好似真的为能与黛玉相遇而感到高兴。 琳琅公主“咦”了一声,她看看黛玉,又看看贾元春,心中的不悦不觉间被压了下去。 既然是亲戚,那自然要叙叙旧了。 她虽然不怎么喜欢贾元春,但既然黛玉与她是亲戚关系,那她也不好再表现出什么不满来。 然而,黛玉却并没有因为贾元春的热情而有所动容。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面上依旧保持着那份清冷的姿态。 心中却已如波涛汹涌一般翻涌着各种情绪。 她想起了在涤尘台上看到的那一幕,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恨与厌恶。 哼!在害死她娘这件事上,贾元春也脱不了干系!她的手上同样沾满了鲜血与罪孽! 黛玉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恰好避开了贾元春伸过来的手。 贾元春双手微微一僵,她尴尬地收回了手,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但很快又被她掩饰了过去。 她笑着邀请道:“要不,公主与林表妹到我的凤藻宫坐坐?我们好好叙叙旧,如何?” 第195章 无关之人 答案自然是不如何。 面对曾经将她母亲推向深渊的罪魁祸首之女及其帮凶,黛玉的心中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奔腾,怒涛汹涌,难以平息。 还叙旧! 她们有何旧可叙? 她压根不想与她们虚与委蛇。 于是,黛玉如柳叶般细长的眉毛微微蹙起,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 在琳琅略带迟疑地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她冷冷地启唇拒绝,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琳琅公主与臣女有事相商,便不叨扰贵妃娘娘的雅兴了。” 言罢,黛玉紧握住琳琅的手,不再看她,毅然转身,留下一抹决绝的背影,大步流星地离去。 贾元春心中猛地一颤。 她万没料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小丫头,竟然如此胆大,敢毫不留情地拂了她的面子。 要知道,自她被封为贵妃以来,在宫中可谓是春风得意,风光无限,就连皇后娘娘见了她,也不得不忌惮三分,更不要说轻易得罪。 贾元春原本温婉如水的笑容,此刻竟有些难以维持,嘴角微微抽搐,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她回想起母亲信中的叮嘱,本欲将黛玉邀至凤藻宫,那里皆是她的心腹,她可寻机避开琳琅,单独与黛玉谈谈,探探她的口风,顺便给予些敲打。 岂料,这丫头竟如此不识抬举,全然未将她放在眼里。 一股熊熊的怒火在贾元春的心底升腾而起,她暗暗咬牙切齿,这臭脾气,与她那小姑姑简直如出一辙,真是冥顽不灵,不知好歹! 然而,尽管心中愤懑难抑,贾元春的脸上却仍努力维持着那抹温婉的笑容,似乎黛玉方才那冷冰冰的拒绝,只是一首微不足道的插曲,并未在她的心中留下任何痕迹。 她目送着两个小姑娘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线之中,眼中的寒冰却愈发凝结,冷意直透心底。 黛玉原本打算回京后,便着手布局,要如何一步步揭露当年母亲身死的真相,让那些被深埋于地底的罪恶,无处遁形,还母亲一个公道。 然而,世事难料。 回京后的日子并未如她所愿。 诸事纷至沓来,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让她应接不暇。 她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大力裹挟着,不得不一步步向前,没有片刻的喘息之机。 前几日,黛玉又应下了清虚真人和清风道长的邀约,欲随他们一同前往昆仑,尝试救醒他们陷入沉睡的师傅。 后来,经过深思熟虑,黛玉觉得,或许现在还不是最佳的报仇时机。 她尚未真正成长起来,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守护自己的家人,更无法与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抗衡。 她必须等待,等待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让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敢对家人伸出魔爪,强大到让那些心怀叵测之人一想到她便胆寒心惊。 到那时,她定要让那些曾经伤害过她家人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走在黛玉身旁的琳琅公主,在贵妃娘娘提出邀请的那一刻,心中充满了抵触与失望。 她还想着,今日与黛玉一同前往树屋的计划,是否就此泡汤了? 她本非隐忍的性格,若是换作其他任何人,她早已出言反驳,毫不留情。 但,这是青阳县君的表姐,她不想让她难堪。 她既喜欢青阳县君,自然也会爱屋及乌,对她多加容忍,日后更需多加照拂。 然而,当她目睹黛玉冷冷地拒绝了贵妃的邀请,那疏离的态度,衬得她们之间,比陌路人还要疏远,这让她心中不禁泛起了层层疑惑。 她们自幼便被教导,家族团结乃重中之重,姻亲之间的帮衬与扶持更是不可或缺。 世人都知晓,婚姻不仅仅是两个人的结合,更是两个家族的联姻。 因此,在姻亲关系中,彼此之间,总是竭尽所能地给予帮助与支持,以维系这段重要的关系纽带。 然而,青阳对贵妃娘娘的态度却如此冷淡,这其中,似乎隐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罅隙。 琳琅公主性情直爽,藏不住事。 待她们走到御花园的偏僻之处,琳琅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伸手拉住了黛玉,直言不讳地问道:“青阳,你与你表姐之间,关系不好吗?” 黛玉自遇见贾元春后,心中便一直憋闷不已。 此刻,看着琳琅那关切而纯真的眼神,她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黛玉伸手轻轻刮了刮琳琅的小鼻子,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轻声道:“不过是个无关之人,何必挂怀于心。” 琳琅眨了眨眼睛,瞬间领会了黛玉的意思——贵妃娘娘于她而言,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罢了。 日后遇见,大可不必理会,更无需看谁的面子行事。 琳琅的思绪瞬间如同脱缰的野马,在脑海中肆意奔腾。 那日见过黛玉后,她特意派人打听青阳的喜好,这才得知,她曾被外祖母,也就是荣国公府的老夫人,单独接到荣国公府住了近三年。 她原以为,黛玉与荣国公府的人,关系必定亲厚。 然而,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听说黛玉去年突然回了扬州,这其中必定发生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一瞬间,琳琅小公主胸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她转过脸,圆圆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黛玉,仿佛在脸上写满了“好奇、想听”几个大字。 黛玉被她这模样逗得哭笑不得。 她与荣国公府的恩怨,实在不愿牵扯上琳琅这般心灵纯净的女子。 黛玉灵机一动,抬手指向远处天空上一朵漫卷的白云,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道:“你看那云,像不像一只正在悠闲漫步的小绵羊?” 琳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天边有一片堆叠在一起的雪白云朵。 圆滚滚的身体,微微倾斜着头,似乎正低头啃食着鲜嫩的青草。 样子憨态可掬,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一摸。 那云朵的尾巴轻轻卷曲着,好似一大团刚被风轻轻吹散的蒲公英,带着几分梦幻与轻盈。 而它周围,还散落着几朵小巧的云朵,就像是它的玩伴,一起在这片蔚蓝的天幕下嬉戏玩耍,构成了一幅温馨而又和谐的画面。 琳琅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 她眼睛亮闪闪的,惊喜地指着离小绵羊不远处的几朵云彩,兴奋地说道:“那边那朵像只小狗狗,好可爱!还有那边……” 黛玉见琳琅果然将方才之事忘得一干二净,开始兴致勃勃地观察起云的形状,不由莞尔一笑。 琳琅这份最简单、最原始、最纯粹的快乐,如同春日里温暖的阳光,轻易便能感染到身边的人。 黛玉心中的阴霾也随之一扫而空,目光随着琳琅手指的方向移动。 琳琅边走边看,看得十分投入,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那些变幻莫测的云朵。 两人经过前面一条在阳光下泛着微光、蜿蜒而过的小沟渠时,琳琅的脚步也丝毫没有停滞。 然而,走路不看路的后果便是,她左脚抬起,却并未踩到意料中的实地,身体猛地一晃,身形变得踉跄起来,眼看就要一头栽倒在那条水沟里。 “啊!”琳琅下意识地惊呼出声,这才发现脚下竟是条一米见宽的沟渠。 若在平时,她很轻松地便能跳跨过去,然而此刻,她一脚凌空,眼看就要踏入水面,另一脚也即将因惯性离地,一场意外似乎已不可避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的手臂和后腰处突然传来一股温暖而坚定的力量。 随着这股力量轻轻一带,她那即将失控的身体,竟如同被赋予了翅膀,腾空而起,仿佛一只轻盈的燕子,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地落在了小沟渠的对面。 琳琅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拍拍自己“咚咚”乱跳的小心脏,脸上仍残留着一丝惊魂未定的神色。 随后,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非但没有落水,反而被黛玉以如此飘逸的姿态带过了水沟时,她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如同绽放的烟火,绚烂而欢快。 琳琅转过身,张开双臂,轻快地向前一步,紧紧抱住了黛玉纤细的腰身。 她的脸上洋溢着由衷的喜悦和庆幸,还有几分说不出的依赖:“我就知道,你是我的福星,总能为我挡灾避祸。” 黛玉又被她的话逗笑:“你怎么不说,是我让你抬头看云,才害得你差点失足落水呢?” 琳琅瞪大了眼睛,不满地嘟了嘟嘴,模样娇俏可爱:“这怎么能怪你?你也看云了,就没有事,还及时救了我,这分明就是我自己不小心嘛。” 她回想起上次在树屋的经历,若不是黛玉及时携她掠下树来,她很可能会被雷劈,或是从高高的树上掉下来。 这次又及时使她免遭落水之厄。 她是这宫里最骄傲的小公主,怎么能丢那么大的人呢? 青阳多次救她于危难之中,不是她的福星,又是什么? 这一刻,琳琅小公主心中暗暗做了个决定。 第196章 一笔轮回 再次回到那充满回忆的树屋之下,无需琳琅小公主再如往常那般,小手紧抓树干,吭哧吭哧地费力攀爬。 黛玉嘴角勾起一抹温婉的微笑,轻轻地将她娇小的身躯揽入怀中。 她足尖轻点地面,身形轻盈如同林间飞燕,带起一阵微风,眨眼间便稳稳地跃至了树屋门前。 树屋内,一切陈设都保持着原样,井然有序,仿佛上次的雷电,未曾在此处留下任何痕迹。 那张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木桌,依旧静静地摆放在树屋中央,几盏精巧的茶具错落有致地摆放在其上,似乎还残留着上次品茗时的淡淡茶香。 窗边,几本话本子随意地堆叠着,书页间夹杂着干花,散发出淡淡的墨香与花香,一切都保持着黛玉与琳琅小公主上次离开时的模样。 树屋外,绿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那两张由琳琅亲手布置的藤椅仍静静地守在门口,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像是尽职守卫家园的卫兵,不论面对多强大的敌人,都不会后退一步。 琳琅小公主一到这里,便像只欢快的小鸟,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开心。 身上的喜悦掩都掩不住,那快乐,就如杯中的香槟,不断地往上冒泡泡,溢出来,感染着周围的每一个人。 黛玉看着这样的琳琅,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她发现,在琳琅身边,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能轻易将忧愁与烦恼都统统拂去。 黛玉不明白,这样一个单纯天真、心地善良的小公主,究竟是如何被外界传成那样不堪的模样的? 说她嚣张跋扈、无理取闹、蛮横任性;又说她不学无术,对诗书礼仪一窍不通,是个目不识丁的粗鄙之人;更有甚者,传言她挥霍无度、奢侈浪费,傲慢无礼,对宫人动辄打骂;还说她嫉妒心重,容不得圣上对除她以外的公主皇子有半点好…… 简直是个集万千恶名于一身的小魔王。 可如今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黛玉才深知,那些传言,都是多么荒谬不经。 琳琅先是站在树屋前,极目望了一会儿宫墙外。 可惜除了屋顶和白云,其它什么都看不见。 她低不可闻的轻叹了口气,周身瞬间被一种淡淡的、略带忧伤的气息所包围。 良久,琳琅回转身,上前两步,轻车熟路地蹦到藤椅上,盘腿坐下,双手撑着下巴,一脸好奇地望着黛玉:“青阳,你一般在家做什么?” 斑驳的阳光稀疏地洒落在她脸上,照着她那双圆溜溜如猫眼似的大眼睛上。 此刻的她,仿佛与这个世界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和谐,所有的烦恼与忧愁,都被这斑驳的阳光融化,只留下一颗向往外面世界的心。 黛玉早在她对面的藤椅上落坐,此时正微微闭目,感受着周围的灵气争先恐后往她身体里涌。 闻言,也没多想,随口答道:“打坐,练功,读书,弹琴,陪小宇轩玩耍,偶尔去逛逛街市和书铺……” 她刚说到这里,就听对面藤椅上传来琳琅轻轻的啜泣声。 声音虽细微,却如针般扎人心扉,让周围整个空间都弥漫起了一股浓浓的忧伤。 琳琅前后情绪转变太快,黛玉一时难以适应。 她一愣,赶忙起身,轻步走到琳琅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琳琅早埋首在藤椅的扶手中,肩膀微微颤抖,显然情绪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黛玉轻声细语地安慰她:“琳琅,你别哭,有什么事情,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琳琅缓缓抬起头,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再落下。 她哽咽着说:“我……我只是觉得好迷茫,好似拥有一切,又好似一无所有。” 黛玉静静听着,并不打断她,只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打着她的肩头。 琳琅稍稍停顿了一下,好似在考虑如何措辞,“我宫里有许多金银和父皇的赏赐,看似富贵,可我想买街上的一串糖葫芦,却出不去宫门,有钱没处花。” “我拥有父皇最多的宠爱,可父皇那么多儿女,就如三姐,前一日父皇还夸她贤静贞淑,后一日就因一点小事被责罚,禁足于宫中。这宠爱,说收回就收回,又能长久到几时呢?我虽身处高位,却总感觉如履薄冰,生怕哪一日就失去了这一切。” ‘有时候我想,我还不如囚犯,他们至少在外面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可我,只能被囚禁在这巨大的皇宫里,时时被各种各样的规矩束缚……” 黛玉将琳琅被弄乱的一缕发丝捋到她耳后,默默将她揽到怀里,无声地安慰。 这世间的悲喜从不相通。 琳琅身为公主,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却也如笼中之鸟,失去了寻常人家的自在与温情。 而自己,虽无公主之名,却得亲人庇佑,能在这红尘中寻得一隅安身之所,已是莫大的幸运。 黛玉又想起回京路上,那日船行至江边,见一渔翁披星戴月,独驾小舟,江风虽寒,渔翁脸上却挂着满足的笑容。 黛玉当时不解,问身边的父亲:“他如此辛劳,为何还能笑得出来?” 父亲笑道:“傻丫头,这世间之人各有活法,渔翁虽苦,却也乐得自在,每日与江水为伴,鱼虾为友,心中自是安然。” 如今想来,父亲之言不无道理。 琳琅有琳琅的束缚,自己有自己的忧愁,而那渔翁亦有他的快乐。 人生在世,谁又能说清,谁比谁更好呢? 不过是各有各的缘法,各有各的修行。 想到这一点,犹如有一束阳光穿透林梢,轻轻照耀在她的心房,让她在一瞬间领悟了诸多曾经未曾触及的真谛。 与此同时,黛玉那宁静如深潭的识海之中,一直静默的断魂笔,突然间仿佛被某种莫名的力量唤醒,无召而至,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黛玉纤细柔嫩的手心之中。 笔身上散发着莹润的绿色光晕,隐隐与之前已有不同。 而她体内那深藏的断魂笔功法,与她心灵相通,此时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心境的微妙变化。 在这一刻,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在她体内涌动,\"咔嚓\"一声轻响,如同枷锁断裂,功法瓶颈被强势突破。 那原本停留在第一层已久的“一笔断魂”,在无尽的灵力激荡中,悄然蜕变,跨越了界限,跃升至了更为深奥的第二层——“一笔轮回”。 一笔轮回,寓意着生死轮回,生生不息。 黛玉震撼地感受着体内那股不断涌动、澎湃如江河入海般的前所未有的力量。 这股力量,似乎汇聚了天地间最为深邃、最为玄妙的奥秘,宛如宇宙星辰,在她的血脉中跳跃。 它仿佛能轻易地勾连生与死、阴与阳,让万物轮回在笔尖的轻舞间得以逆转,乾坤亦在其挥洒之下黯然失色。 当它轻轻划过空气之时,周遭的空间犹如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触动,有无数细小而精致的轮回之轮在缓缓而有序地旋转。 每一个轮回之轮都散发着幽幽的、深邃的光芒,宛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 它们不仅闪烁着清润的光辉,更带着一股源自远古、深沉而难以言喻的威压。 这股威压,好似能够穿透世间一切虚假的表象,直抵事物的本质,甚至能直视人心中最隐秘、最深处的灵魂。 四周的天地灵气,犹如感应到了她体内那股磅礴力量的召唤,被一种无形的牵引力所驱动,从四面八方的虚空之中,如潮水般汹涌澎湃地涌动而来,汇聚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滔滔不绝地向她所在的位置汇聚。 这些灵气轻盈地穿梭于她的周身,如同精灵般跳跃,然后悄无声息地融入她的体内,仿佛春雨润物无声,细腻地滋养着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条经脉,乃至每一个细胞。 在这股灵气的滋养下,她的身体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勃勃生机,每一寸血肉都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力量,随时准备爆发出来,震撼这个世界。 黛玉能够清晰地感知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体内汹涌澎湃,打破了某种桎梏,让自己的修为在这一刻,实现了质的飞跃。 无论是灵识的浑厚程度,还是肉身所蕴含的力量,都好似脱胎换骨,跃升到了一个全新的、令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她缓缓地站起身,动作轻盈而优雅,衣袂随着她的起身轻轻飘扬,如同晨风中摇曳的荷叶,又似夜空中舞动的流云。 那一刻,黛玉宛如一位超凡脱俗、遗世独立的仙子,带着淡淡的笑意,降临在这纷扰的人间。 浑身上下,无不散发着一种超凡脱俗的气息,令人心生敬畏,又忍不住想要靠近,探寻那份不可言喻的魅力。 黛玉缓缓抬头,双眸好似穿透了层层叠嶂的云雾,凝视着那浩瀚无垠、星河璀璨的天际。 那一刻,她全身的血液,好似被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神秘力量点燃,瞬间沸腾起来,如江河奔腾般激荡着她的每一寸血脉,让她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磅礴力量。 黛玉微笑,自己距离救回弟弟,又前进了一大步。 琳琅无意中抬头,痴痴地看着这样的黛玉,看呆了。 第197章 传授琳琅太极功法 良久,黛玉缓缓收功,轻吐一口浊气,仿佛将体内的杂质一并排出。 她转动更显明亮的眼眸,不经意间,便捕捉到了琳琅这副憨态可掬的小呆瓜造型,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琳琅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黛玉,那双满是好奇的大眼睛仿佛要将黛玉的每一个细微变化都尽收眼底。 她发现,黛玉在收功之后,整个人仿佛被一层柔和的光晕所包围,如同初晨时分的露珠在花瓣上闪烁。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温柔地洒落在黛玉略显纤细的身姿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使得她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柔美,宛如一幅精致的画卷。 黛玉的容颜,在这光影的交错映照下,更显得清丽脱俗。 她的肌肤犹如上好的瓷器,白皙中透着淡淡的粉,好似初雪般纯净无瑕。 眉眼间流转着别样的风情,每一次眨眼,都似在诉说着美丽的故事,人也随之变得愈发动人心魄。 她站在那里,宛如画中走出的仙子一般,不染尘埃,清丽脱俗,让人心生向往。 两次会面下来,琳琅对黛玉的喜爱之情愈发浓烈。 每一次相见,都让她更加坚定了想让黛玉成为她伴读的念头。 她问过父皇了,父皇说只要黛玉同意,他便下旨。 琳琅渴望能与黛玉朝夕相处,共同成长。 然而,当她兴高采烈地询问黛玉的意见时,黛玉却遗憾地向她透露了一个消息——明日,她将出趟远门,与清虚真人及清风道长一同前往昆仑山的太清观,解救他们陷入昏迷中的师傅,暂时做不了她的伴读。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琳琅瞬间愣在了原地。 她原本以为,自己与黛玉之间的距离已经拉近了许多,却没想到转眼间又要面临分别。 黛玉看出了琳琅的失落,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怜惜。 她其实本无需向琳琅细加解释自己的行踪,但既已将琳琅视为朋友,她自然不愿让琳琅心中存有任何误会。 琳琅得知后,心中涌起了无尽的羡慕与不舍。 她羡慕黛玉能够有机会远行,去领略那广阔天地的万千气象,壮美山河,更何况,目的地还是那传说中的蓬莱仙境。 昆仑山自古以来便是道家修炼的圣地,云雾缭绕间,蕴藏着无数奇珍异兽与未解之谜,更有甚者,传闻昆仑之巅,有仙人隐居。 据说,那山中不仅有千年不化的皑皑白雪,更有能够洗净凡尘俗世的清泉,还有能让人脱胎换骨的仙草灵芝。 黛玉此行,能够亲眼见证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奇景,感受超凡脱俗的仙境之美。 她想象着黛玉漫步于昆仑之巅,俯瞰着群山万壑,心中不禁生出无尽的向往与憧憬。 同时,她也不舍与黛玉的分别,这份刚刚萌芽的友谊,似乎还未来得及绽放,就要面临考验。 她渴望能与之同行,然而,她心中清楚地知道,这不过是奢望罢了。 她身为皇族,有太多的束缚与责任,无法像黛玉那样自由洒脱。 可能唯有在梦境中,她才能遨游昆仑,与黛玉并肩相伴,那或许是最为接近现实的慰藉。 黛玉见琳琅如此失落,心中更加怜惜。 她略一思索,便从袖中(实则从葫芦内)取出一本太极内功功法。 这本功法是权景瑶昔日所赠,对她而言意义非凡。 如今,她将其郑重地递给了琳琅。 琳琅伸手接过功法,不解地看向黛玉。 琳琅年仅九岁半,距及笄之年尚有五年半之遥。 这段时间虽然漫长,但对于一个渴望成长、渴望自由的心灵来说,却也充满了无限可能。 黛玉轻声对琳琅说道:“与其在此黯然神伤,不如未雨绸缪,早作筹划。” “今日无法出宫,并不意味着以后永远无法跨越这高高的宫墙。” “何不将时光倾注于有意义之事,譬如勤学苦练,以待将来能派上用场。” 然而,练功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尤其是内功修炼,更需心静,持之以恒。 普通人练,须经岁月沉淀,方能显现真章。 黛玉唯恐琳琅心生懈怠,便悉心为她阐述了这本功法所蕴含的诸多裨益。 “这太极内功心法,若能修炼至炉火纯青之境,不仅能强健五脏六腑,更能调和阴阳,疏通经络,使气血如涓涓细流般畅行无阻,从而达到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之奇效。” 黛玉的话语中满是对太极内功心法的推崇,“修炼至高深之处,更能感知天地之灵气,与万物心心相印,步入超凡脱俗之境。那时的你,或许就能真正体会到何为自由,何为无拘无束。” 琳琅愈听,眼睛愈亮,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修炼有成、遨游天地的模样。 她的身躯微微前倾,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内心的激动如潮水般汹涌澎湃。 然而,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只让那抹愈发耀眼的光芒在眼眸中闪烁。 黛玉见状,心中暗自欣慰。 琳琅已经对这门功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于是,她继续不紧不慢地细数着太极功法的种种妙处:“初练之时,你或许只会感到体内气息如微风拂面,细雨滋润。” “但随着功法日渐精进,这股气息将汇聚成滔滔江河,奔腾不息,渗透至你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滋养着你的筋骨皮肉,令你的体魄愈发强健,犹如枯木逢春般,焕发出勃勃生机。” “五脏六腑,在这股内力的滋养下,亦将焕发出新的活力。” “心主血脉,练功后,你的心跳将变得铿锵有力,血脉畅通无虞;肺主呼吸,功法运转间,你的呼吸将变得深长而均匀,肺部功能显着提升,犹如山间清风般悠然自得;肝主疏泄,练功可助你平肝熄火,令你心境愉悦,不轻易为外物所动,宛如静谧湖水般波澜不惊;脾主运化,内功助力下,你的脾胃功能将更加强健,消化吸收能力倍增,犹如沃土育苗般茁壮成长;肾主藏精,太极内功更能固本培元,使你精力充沛,元气充盈,犹如松柏常青般屹立不倒。” 黛玉一口气讲了修炼太极内功的诸多好处,她仿佛已经看到了琳琅在未来修炼有成、光彩照人的模样。 而琳琅则是听得如痴如醉,心中的激动与向往如同野草般疯狂生长。 “此外,太极内功还能巧妙调和人体阴阳,使之达到和谐统一之境。”黛玉继续说道,“阴阳平衡,乃人体健康之基石、生命之源泉。功法运转之际,阴阳二气在你体内自然流转、相互交融,达到一种动态和谐的平衡状态。这种平衡不仅体现在你身体上,更深深影响着你的情绪与心态。当你真正掌握这门功法时,你将会变得平和、从容,面对世间种种挑战皆能保持一颗淡然之心、宠辱不惊。” 琳琅听罢,眼眸中的光芒更加璀璨夺目。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修炼太极内功后所展现出的自由自在、淡然自若的模样。 而此刻的黛玉,在她眼中也变得更加耀眼、更加亲切。 黛玉言辞间略感口干舌燥。 她站起身,走进树屋。 琳琅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黛玉从桌上倒了一杯清茶,也不忘为琳琅同样倒上一杯,并借机在她那杯茶中悄然滴入一滴稀释的药泉。 既然决意教她练功,她自当先为其重塑经脉,以求练功路上事半功倍。 琳琅接过茶杯,惊讶地发现,茶水竟是温热的。 从她们来到树屋,两人分明没有烧茶,亦未曾踏入这树屋半步。 莫非是今日的黛玉太过耀眼,以至于让她产生了幻觉? 琳琅摇摇头,摇去头脑中荒诞的想法,小手伸向黛玉刚刚倒茶的茶壶。 茶壶是冷的。 琳琅愕然望向黛玉,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黛玉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轻声道:“不错,我方才以内力温热了杯中的茶水。” 琳琅闻言,小嘴微张,惊得半晌合不拢。 黛玉不再理会琳琅的惊讶,现在她越是震惊,日后练功便越是用心。 于是,她继续不紧不慢地细数着太极功法之妙处, 时光悄然流逝,当黛玉详尽地传授完太极内功的修习要领时,太阳已经悄然升至天穹之巅,洒下万丈光芒。 琳琅沉浸在刚得到的功法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她知道自己虽然无法立刻跟随黛玉前往昆仑山,但有了这门功法相伴,她的未来,也将充满无限可能。 最后,黛玉向琳琅承诺道:“等到你自个儿开府之时,若你还想出行游历,我必定相陪。” 这句话如同一道温暖的阳光,照亮了琳琅的心房,让她重新找到了生活的方向与目标。 这一刻,琳琅暗暗下定决心,无论未来如何变迁,她与黛玉之间的这份友谊,都将如同这太极内功一般,历久弥新、永不褪色。 御膳房那边隐隐传来了饭菜的诱人香气,令人垂涎欲滴。 琳琅盛情邀请黛玉共进午餐以表谢意,却被黛玉婉言谢绝。 她归家心切,离家这两日来,家中父亲、权景瑶以及小宇轩定然焦急万分、翘首以盼。 两日未曾相见,黛玉心中的思念,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几乎要将她淹没。 黛玉辞别琳琅,踏出宫门,在御史台找到刚下衙的父亲后,父女俩一同坐上马车,朝着林府的方向驶去。 正午的阳光炽烈而温暖,马车在光影交错中缓缓前行,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远方的道路尽头。 第198章 初见薛宝钗 马车里,林如海目光如炬,紧紧地锁定在女儿黛玉那娇弱的身躯上,眼眸深处满是无法掩饰的关切与不舍。 他一双眼睛,犹如探照灯一般,仔仔细细在黛玉全身上下扫视了个遍,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隐藏伤痕的细微之处,只盼能确认她真的毫发无损。 女儿此次执行的任务凶险异常,这让他这两日来都心绪难宁,夜晚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每当闭上眼睛,他的脑海中便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黛玉浑身是血、无助挣扎的骇人画面,每一次都让他心如刀绞,几乎要窒息。 今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他便收到了卫四等人执行任务后回宫复命的消息。 一向以尽忠职守、严谨不苟着称的他,竟破天荒地第一次不顾规矩,未先上衙门处理日常事务,而是直接从御史台匆匆入宫,只为亲眼看看女儿是否安然无恙。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与他开玩笑。 尽管他一路紧赶慢赶,却终究还是来迟了一步。 黛玉已禀报完抓捕暗影阁匪徒的惊险经过,随后便被琳琅小公主拉着,两人一同去了御花园。 圣上与他也算相知甚深,情谊笃厚,非同一般。 眼见林如海急得额头冒汗,圣上非但没有丝毫怪罪他擅离职守之意,反倒神色中满是欣慰与赞赏,夸赞他养育了一位武功高强、智勇双全、出类拔萃的好女儿。 也正是他这女儿,替他解除了一个长久以来悬而未决、令他忧心忡忡的心腹大患,实在是劳苦功高,功不可没。 林如海面带忧色,心中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地问起黛玉的伤情。 圣上已得知卫三与卫四在执行任务时相继受伤的事,并让太医细心诊治。 然而,在几人前来复命之时,对于黛玉是否也在这次行动中受了伤,却无人主动提及。 何况,圣上曾仔细端详过黛玉的神色与举止,只见她容颜依旧清丽脱俗,气质温婉如初,并不像是经历过伤痛折磨的样子。 于是,圣上爽朗一笑,神色中满是宽慰,对林如海和颜悦色地道:“爱卿大可放心,令爱如今活蹦乱跳的,精神饱满,健康平安着呢,丝毫未见受伤之态。” 林如海见此,虽然没再说什么,默默告辞出来。 但他未曾亲眼目睹黛玉安然无恙,心里的担忧与牵挂,始终难以完全放下。 一颗心便如巨石般悬在半空,忐忑不安,难以平复。 直至黛玉亲自前来,笑靥如花,接他下衙,亲眼见到她安然无恙,林如海这才长舒一口气,将那颗悬着的心缓缓放回肚子里。 此时,林如海凝视着女儿那张莹润生辉、满是稚气却又分外灵动的小脸,心中五味杂陈。 想到她今天刚刚踏进京城,与他团聚还不到半日,明日却又将踏上遥远的旅途,再次离家远行,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不舍。 而且这次出去,不仅是因为目的地遥远,需跨越千山万水,途中还可能遭遇各种未知的挑战和意外情况,比如恶劣的天气、崎岖的地形或是突如其来的状况,这些都会大大增加行程的难度和不确定性。 因此,即便是以最乐观的估计来计算,路上来回少说需要耗费整整两个月的时间。 一想到这些,林如海心中就涌动着万分的不舍,眼神中满是眷恋。 女儿太有本事了,小小年纪便能独当一面,这让他既感骄傲又添愁绪。 做父亲的,既盼着她能展翅高飞,又担忧她在外受苦受累,这份复杂情感,实在难以言表。 眼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出落得亭亭玉立,她的亲事却迟迟没有着落,这便成了林如海心头的一块沉甸甸的心病。 他知道,出生在他们这样的家庭,凡是疼女儿的人家,一般像她这么大年纪的女儿,早已被父母精心挑选,与门当户对的人家订了亲。 否则,若是蹉跎了时日,订迟了,那些有出息、品貌兼优的好男儿都被旁人捷足先登,订了去。 哪像自己的掌上明珠,因她母亲去世,现在还孤零零地待字闺中,这让他怎能不焦急、不忧虑? 先前也曾仔细斟酌,考虑将她嫁入荣国公府,毕竟是她外祖家,以为能给她一个安稳的归宿。 哪曾想,荣国公府表面光鲜,实则暗流涌动,是个不折不扣的虎狼窝,绝非良缘之选。 后来遇到北静王,他也曾隐隐透露出结亲之意。 那北静王人品贵重,门第显赫,若是未曾娶妻,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他早已有了王妃,故而被他毫不犹豫地婉拒了。 后来细细思量,卷入皇室纷争,并非他们父女所愿,后果也非他们能承受,故而被他完全抛到了脑后。 可是,这段时日以来,北静王竟时不时地到他面前晃悠几圈儿,那眼神、那举止,显然是贼心不死,仍对他的女儿存有觊觎之心。 虽说,今时不同往日,北静王妃已然没了,王府中空缺了正妃之位。 但即便如此,他林如海也断不能将自己捧在手心、视若珍宝的女儿,随随便便地送出去给人做续弦。 他的女儿才情出众,品貌兼优,凭什么要受这等委屈? 林如海暗暗下定决心,今晚回去就在脑海里扒拉他这些年见过的同僚家中,那些年纪与黛玉相仿、又颇有出息的青年才俊。 他打算好好打听打听他们的品行才学,再从中挑出几个出类拔萃的,安排黛玉见见。 毕竟,女儿家的亲事宜早不宜迟,能早些定下来,还是定下来的好,也免得夜长梦多,再生出什么变故来。 而与林如海同车而坐的黛玉,此刻却全然不知自己的父亲,正满心盘算着要给她订下亲事。 她一脸好奇,兴致勃勃地趴在车窗边,向外张望着街上的热闹景象。 正好看到街边有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肩上扛着个草把子,那草把子上密密麻麻地插满了红艳艳的糖葫芦。 有山楂串成的,晶莹剔透,红得诱人;还有山药豆串的,金黄中透着点点红,看着一串比一串更加诱人。 黛玉见了,眼眸一亮,连忙叫停了马车。 她飞快地跳下车,几步走到那小贩面前,仔细挑选了两串最诱人的糖葫芦,一串山楂的,一串山药豆的,准备带回家给小宇轩一个惊喜。 刚想转身回马车,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既熟悉又惊喜的声音:“林妹妹!”声音里满是难以抑制的欢喜。 黛玉闻言,不由自主地回身望去,就见宝玉一脸兴高采烈地从旁边一座雕梁画栋的酒楼里跑了出来,似是生怕与她错过,连撞到楼门口的小二都顾不得理会。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行人。 那是……薛宝钗,还有薛蟠,以及几个常跟着他们的下人。 这一世,黛玉是首次与薛宝钗相见。 薛宝钗身着一件蕊红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衣裳上的图案栩栩如生,仿佛云雁真的要振翅高飞。 她下着绣碧霞云纹西番莲连珠孔雀纹锦鲜红长裙,裙摆轻轻摇曳,好似孔雀开屏般绚烂。 外罩一件米黄镶领墨绿底子黄玫瑰纹样印花缎面对襟褙子,更显其端庄大方。 头戴鎏金掐丝点翠转珠凤步摇,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黛玉微微眯眼。 薛宝钗还是如前世那般明眸善睐,眼神中透露出聪慧与温婉;顾盼之间,神飞色舞,自有一股说不尽的风流态度。 想起前世她表面对自己和善,总是笑语盈盈,背地里却不动声色地算计着那些事儿,黛玉的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思绪如潮水般翻涌。 要知道,曾经有那么一阵子,她是真心实意地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姐姐来看待,对她掏心掏肺,无话不谈。 可如今想来,那些看似亲密无间的时光,竟藏着如此多的算计与隐瞒,怎能不让她心生感慨,心绪难平。 只不过,这一世……幸好自己还来不及与她相处,便已搬离了荣国公府。 想必,此后也不会有太多的交集。 思及此,黛玉迅速敛了心神,不愿再让过往的阴霾影响此刻的心情。 她假装没看到正快步走来,企图与她寒暄的薛宝钗,只是将目光投向宝玉。 对宝玉微微施了一礼,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语气淡淡地道:“表哥万福,父亲还在车里等我,不便久留,我先告辞了。”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宝玉急忙欲拦,心中焦急万分,急切间却寻不到一个合适的由头来留住黛玉。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身边多了抹人影,原来薛宝钗已悄然走近。 他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地拉住了薛宝钗的袖子,上前一步,又伸手欲去拉黛玉的手,满脸急切地道:“林妹妹,你别急着走,我给你介绍,这是刚从京陵来的宝姐姐,你们还没见过面呢,何不借此机会相识一番?” 黛玉无奈,脚步只得停下,缓缓回身。 她不动声色地挥手拂开了宝玉伸过来的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随后,她冲薛宝钗轻轻施了一礼,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语气中既客气,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薛姑娘好!初次见面,本应多聊几句,只是我此刻确有急事在身,不便久留。你们请随意,恕我不能奉陪了。” 言罢,她的目光只是礼貌性地掠过薛宝钗,并未过多停留,便已轻盈地转过身,准备离去。 薛宝钗见状,连忙回了一礼,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与不解。 她轻声细语地道:“林姑娘慢走,改日有机会再叙。” 说实在话,未见面前,她对宝玉口中频繁提及的“林妹妹”十分好奇。 这个呆子,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十句话里头,必定有五句是离不开他的“林妹妹”。 林妹妹长,林妹妹短的,仿佛他的世界里就只有这么一个人似的。 她听得多了,耳朵都快被这“林妹妹”三个字磨出茧子来了。 可即便如此,她心里还是忍不住想要瞧瞧,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能让宝玉如此念念不忘。 今天是她到京后第一次踏出府门,心中满是对这座繁华都城的期待与好奇。 是她那一刻都闲不住的哥哥薛蟠,兴冲冲地说要带她好好在京城逛一逛,领略一番京城的风土人情。 她欣然应允,满心欢喜地跟着哥哥出了门。 然而,刚走出没多远,就碰巧遇到了宝玉。 宝玉见是薛蟠与宝钗,便说京城他比较熟,自告奋勇地要做他们的向导,带他们领略京城的独特韵味,薛蟠与宝钗欣然接受。 一早上,宝玉领着他们逛了几个颇有名气的胭脂水粉铺子,那里的香粉细腻,胭脂鲜艳,让宝钗目不暇接。 接着,他们又逛了两个首饰铺子,铺子里的珠宝璀璨夺目,宝钗虽不贪恋,却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薛蟠这个纨绔,平日里虽然不着调,但在爱护妹妹这件事上,倒是显得颇为用心,没有半点含糊。 今儿个,一见宝钗对那些胭脂首饰流露出几分喜爱,他二话不说,眉头都不皱一下,便慷慨地将宝钗看上的那几样胭脂首饰,通通掏银子买了下来,只为搏妹妹开心。 逛了许久,阳光已渐渐爬上了头顶,肚子也开始不争气地咕咕作响。 宝玉见状,便体贴地提议在这附近的酒楼吃点酒菜,既解了馋,又能顺便歇歇脚,享受一番京城的烟火气。 一早上,他们已逛了几个热闹非凡的胭脂水粉铺子,那里的香粉扑鼻,胭脂细腻;又逛了两个珠光宝气的首饰铺子,每一件饰品都闪耀着诱人的光芒。 逛得尽兴了,五脏庙也开始抗议,几人便选中了这家看上去颇为雅致的酒楼,打算好好品尝一番京城的佳肴。 然而,正当他们兴致勃勃地点着菜,准备大快朵颐之时,却见宝玉突然像一阵风似的,急匆匆地冲了出去,留下众人一脸愕然。 薛宝钗和薛蟠面面相觑,眼中满是疑惑,不知宝玉究竟因何事如此匆忙? 两人对视一眼,决定去看个究竟。 他们匆匆追出酒楼,只见宝玉正站在街角,与一位年纪不大的少女打招呼。 原来,是碰到了熟人。 薛宝钗细细打量着眼前的“林妹妹”,只见她身形娇弱,宛如弱柳扶风,却自有一股不凡的气质。 浑身上下,仿佛都被一层淡淡的光晕所笼罩,灵秀之气扑面而来,让人一见便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目光再难移开。 薛宝钗心中暗自赞叹,面上却仍是一片温婉。 她轻轻扬起嘴角,露出一抹和煦可亲的笑容。 她似是完全没有听见黛玉那声略带疏离的称呼,只是优雅地回了黛玉一礼,声音柔和而亲切:“林妹妹好!” 称呼中的亲近之意,显而易见。 薛宝钗想不动声色地拉近两人的距离,可惜,天不遂人意。 就在这时,薛蟠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了上来,一脸急色。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视线却不经意间落到了黛玉那清丽脱俗的面容上。 瞬间,他的脸色大变,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他手指颤抖地指着黛玉,结结巴巴地吐出了几个字:“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第199章 人形小挂件 黛玉将视线轻轻扫过他身上。 薛蟠被这突如其来的注视吓得身子猛地一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用袍袖遮住脸,好似生怕被黛玉认出来似的。 这个女子,太可怕了,竟然知道他做的所有恶事。 刚刚,他就是太震惊了,才没有反应过来。 否则,绝不会露面叫她看见,更不会跟过来。 他借着袍袖的遮挡,偷偷看了一眼黛玉。 见她已别开眼,不由暗暗舒了口气,抬袖拭了拭额头的冷汗。 适才,她应该是,没认出他来……吧? 他悄悄往后退了退,缩到了宝玉和薛宝钗的身后,试图借由他们的身影来遮挡自己,以为这样就能逃离黛玉那锐利的目光。 然而,他吃得肥头肚圆的,圆滚滚的身躯在众人中显得格外显眼,年纪又比他们都长,个子自然也高出一截,即便是想要躲在宝玉和薛宝钗那并不算宽阔的背影后面,也仍旧是藏不住那凸显的肚腩和壮硕的身形呀。 黛玉轻飘飘一眼扫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与淡然,便不再理他,好似这个人的存在与否,都与自己无关。 然后,黛玉只对薛宝钗和宝玉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作别,便优雅地转身,步伐轻盈地向停在不远处的马车走去,裙摆随风轻轻摇曳。 宝玉望着黛玉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 他有心想要上前拜见林姑父,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 然而,一想到林姑父那严肃冷峻的面容,以及对自己总是不冷不热的态度,宝玉又不禁心生怯意,怕自己的热情会换来对方的不待见,只得站在原地,目光中满是犹豫与挣扎。 稍一踌躇,宝玉的脚就像被无形的锁链束缚住了一般,再难迈出半步。 就这样,他眼睁睁地失去了与黛玉话别的机会。 黛玉回到马车前,轻盈地提起裙摆,踩上了马车的踏板,随即稳稳地坐定在车厢内。 车夫扬鞭,马儿嘶鸣,马车便辘辘而去,逐渐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独留贾宝玉垂头丧气地呆望着马车远去。 那马车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线尽头 他仍旧痴痴地站着,仿佛魂魄已随那马车一同离去。 微风拂过,带动他衣摆轻扬,却吹不散他心中的郁闷与失落。 薛宝钗见此情景,目光一闪,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芒。 随即又换上了她那温婉的笑容,轻声细语道:“宝兄弟,别再看了,马车已经走远了。我们还是快去用餐吧,今日这酒楼上还有许多美味佳肴等着我们品尝呢。用完了,也好早些回去歇息,明日还需早起读书呢。” 说着,她便轻轻牵起贾宝玉的衣袖,引领着他向酒楼走去。 而薛蟠,如同被定住了一般,直勾勾地盯着黛玉的马车缓缓远去,直至那精致的马车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他才仿佛猛然惊醒,觉得神魂归位,心中却心有余悸。 他愣愣地站了片刻,扫视四周,这才发现这里距他那晚送香菱到林府的墨竹巷不远。 薛蟠木呆呆地跟在后面,一直看着马车完全消失在林府大门的阴影里,那沉重的木门缓缓合上,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才终于回过神来。 很快,随着马车完全驶入了林府的大门之内,寂静的街道上,只留下一串悠长的马蹄声。 黛玉和父亲刚从马车中踏出,还未站稳脚跟,小宇轩就如同离膛的小炮弹一般,从不远处飞奔而来,直愣愣地抱住了黛玉的双腿。 他那张稚嫩的小脸蛋上满是执拗和委屈,双手死死抱着黛玉的腿,仿佛一松手,姐姐就会不见了似的,任凭旁人怎么劝也不肯撒手。 权景瑶站在不远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幕。 她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悄悄给黛玉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注意小宇轩的情绪,又似乎在暗示接下来有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即将发生。 黛玉一时没弄明白权景瑶那眼色中的深意,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就在这时,权景瑶已款步上前,神色中带着几分关切。 她先是将黛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生怕错过任何一丝细节,随后才开口询问道:“玉儿,这一路可还平安?有没有哪里受伤,或是感觉不适?” 黛玉的注意力仍被小宇轩紧紧吸引。 只见这小家伙的耳朵悄咪咪地竖了起来,透着几分机警。 她心中暗自好笑,倒没多想权景瑶问话的深意,只是老老实实地答道:“没受伤,你们放心,出门在外,我会照顾好自己。”说着,还轻轻拍了拍小宇轩的背,以示安抚。 权景瑶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无奈。 玉儿平日挺机警的一个人,梯子给她搭好了,怎么就不知道下呢? 这真是,关心则乱。 她自然知道黛玉无事。 从黛玉刚刚下车,那轻盈的步伐、莹润的脸色,以及眼中闪烁的光芒,她就已看出了黛玉的安好。 这么问,其实只不过是权景瑶想给黛玉一个台阶下,让她能有个别让小宇轩过分闹腾她的借口而已。 毕竟,小宇轩的闹腾,是出了名的,有时候,连她这个做姑姑的,都有些招架不住。 谁知道一向机灵过人、心思细腻的黛玉,这会儿竟像是被小宇轩吸引了全部心神,变得这般迟钝,连她话中的深意都没能领会。 权景瑶无奈地摇摇头,心中暗叹一声,罢了罢了,黛玉自己惹下的“祸根”,还是让她自己去哄吧。 她还是及早给她们准备饭菜好了,黛玉这两日在外面,未必能吃上点热乎饭。 黛玉见小宇轩仍死死抱着自己的腿不撒手,心中暗暗庆幸自己未雨绸缪,先前在路上特意给小宇轩买了他最喜欢的糖葫芦。 此刻,这糖葫芦仿佛成了她的“救命稻草”,让她在面对小宇轩的缠闹时,多了几分从容与自信。 这会儿,黛玉手中那两串红彤彤、亮晶晶的糖葫芦,成了哄这小家伙的利器。 她轻轻摸摸小宇轩毛茸茸的小脑袋,眼中满是宠溺,柔声哄道:“宇轩乖,别闹了,快看姐姐给宇轩买了什么好东西?是你最爱吃的糖葫芦哦!” 小家伙依然不吭声,低着脑袋,两只小手却紧紧环抱着她的腿,仿佛她是他此刻握在手中的风筝,只要一松手,就会飞走似的。 黛玉见状,心中又软了几分,却也有些无奈。 她只好将手中的糖葫芦轻轻举到他小脑袋旁,确保那香甜的诱人味道能钻入他的小鼻子,勾起他的馋虫。 诱哄道:“宇轩,快瞧瞧,这可是你最喜欢的糖葫芦哦!有酸酸甜甜的山楂,还有香糯可口的山药豆,全都是特意给你买的,惊不惊喜?快抬头看看嘛!” 哪知小家伙像是打定了主意跟她死磕到底,无论她如何诱哄,头依然埋在她的腿上,就是固执地不抬起来。 连以往无往不利的糖葫芦,那红彤彤、亮晶晶,曾让小家伙垂涎三尺的宝贝,此刻都引不起他的兴致了。 黛玉这才发现事情大发了,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慌乱。 这次出去两天,忙于完成任务,未曾顾及到这个小家伙的感受,竟将他得罪了个彻底。 想到接下来还要出远门,且行程紧凑,更无法时刻陪伴在他身边,黛玉就禁不住一阵头疼。 她深知,这次若不能妥善处理好与小家伙的关系,日后再想弥补,恐怕就更难了。 出去仅仅两天,就惹翻了小家伙,这要出去两个月,回来时小家伙还认不认她,黛玉心中还真没把握。 毕竟,孩子的世界是单纯而直接的,喜欢与厌恶都表现得那么明显。 她担心,长时间的分离,会让小家伙对她产生不信任感,甚至忘记她这个“姐姐”。 正当黛玉沉浸在思绪中时,突然,她感到腿上传来一阵湿意。 低头一看,黛玉的心猛地一颤,原来是小家伙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抬起头,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盛满了星辰,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闪烁着不安与依赖。 小家伙小脸上满是泪痕,斑驳的泪痕交错着,像只刚哭过的小花猫,惹人怜爱。 稚嫩的小手还紧紧抓着她的衣角,力气虽小却异常坚定,好似是在通过这细微的触感来确认她的存在,生怕一松手,这份温暖就会消失。 而那股湿意,正是小家伙流下的眼泪,打湿了她的衣裳。 这一刻,黛玉的心被深深触动了。 她更加坚定了要处理好与小家伙关系的决心。 黛玉正在抚摸小家伙小脑袋的手一僵,指尖能感受到他发丝的柔软,却也能察觉到那份细微的颤抖。 这是……伤心哭了? 她的心猛地一紧,目光更加温柔地落在小家伙的脸上。 一时,黛玉的心里酸酸涩涩的,如同被什么轻轻揪住,说不出的难受。 她不明白,自己不过是出去了两天,怎么就让这个小家伙如此伤心? 愧疚和心疼交织在一起,让她的眼眶也不禁有些湿润。 她将手中那两串红彤彤、依旧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糖葫芦,递给了一旁含笑看热闹、眼神中满是慈爱的父亲。 林如海接过糖葫芦,眼中笑意更浓,似乎对女儿和义子之间的深厚情意十分满意。 黛玉缓缓蹲下身,双臂轻轻展开,小心翼翼地将小家伙抱起,让他紧紧依偎在自己的怀里,好似要将所有的温暖和安慰都传递给他。 小家伙别扭地扭了扭小身子,无声地表达着心中的小情绪,倒也没抗拒她的怀抱,只是仍旧固执地不抬头,将那张小脸深深地埋在她柔软的肩膀上。 两只小手仍死死拽着她的衣襟不放,小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那模样,分明是怕一松手,黛玉就会像那日一般从他眼前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 就这样,黛玉小心翼翼地抱着小家伙,穿过曲折的回廊,一路抱回了林如海和权景瑶那充满温馨气息的院子里。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为这幅画面增添了几分温馨。 但让黛玉没想到的是,从这一刻起,小宇轩就成了她身上名副其实的人形挂件。 无论是吃饭、还是做什么,他都紧紧依偎在她身边,扯都扯不下来,仿佛与她成了连体婴似的。 第200章 有些疯狂的念头 这种境况一直延续至午后,贯穿了晚餐的温馨时刻,直至夜幕低垂,仍旧未曾有丝毫的缓解与停歇。 小家伙表现出来的每一份依恋,都似重锤敲击在黛玉的心上,让她的心愈发沉重,犹如被一块无形的巨石压着,沉甸甸的,难以喘息。 黛玉深知,自己这两日的骤然离别,好似一把锋利的匕首,刺破了那个平日里总爱依偎在她身旁、对她满心依赖的小家伙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今日一见面,他眼中的那份依恋,还有隐藏在依恋背后的惶恐,让黛玉的心,一瞬间犹如刀绞。 见面前,黛玉并没有把这短短两日的分离,放在心上。 她原以为,不过是如同夏日里的一阵轻风,拂过便了无痕迹。 却未曾料到,这轻风竟在小家伙那纯真稚嫩的心湖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刻下了短期内难以抚平的伤痕。 她望着小家伙那双充满依赖与不舍的眼眸,心中涌起的歉疚如同潮水般汹涌。 然而,他们即将面临的,是一场更加漫长的别离。 她该如何向这个小家伙启齿?告诉他自己即将远赴昆仑,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陪着他。 黛玉的心中,满是纠结与挣扎,像无数细密的丝线交织在一起,把她的心撕扯得支离破碎。 她忧心忡忡,深怕这即将到来的离别,会像一把无形的利剑,再次在那稚嫩孩童的心田上,刻下难以抚平的伤痕。 仅仅两日光阴,已让小家伙变得如此患得患失,那即将到来的漫长两月,又该如何度过? 黛玉不敢让思绪继续蔓延。 她轻轻地将小宇轩揽入怀中,用手一下下轻抚小家伙柔弱的脊背,试图用自己的耐心,抚平他心中的波澜。 以往,小宇轩很好哄,一块糖,一串糖葫芦,一个小游戏……只要是她陪着,都能很快让他展开笑颜。 然而,这一次,她碰壁了。 现实并未按照她的期望那般顺利展开。 无论黛玉如何逗他,用他曾经最爱玩的捉迷藏游戏引他开心,还是陪着他把玩那精巧复杂的九连环,亦或是牵着他的手放风筝,或是陪他玩琉璃弹珠……都无法让他那颗埋在黛玉肩头的小脑袋抬起来分毫。 黛玉发现,小家伙一下子变得很不好哄。 最后,黛玉不得不使出了杀手锏。 她从玉葫芦中,轻轻取出了小家伙往日里爱不释手的两个小泥人儿。 那两个小泥人儿塑造得栩栩如生,细细端详之下,还能在它们的眉眼间,捕捉到黛玉清丽脱俗的神韵与小宇轩活泼可爱的影子。 是几人上京途中,有一次途经一个热闹的小县城。 恰逢那日时间充裕,小宇轩的眼眸不经意间捕捉到了一个捏制泥人的小摊,瞬间被深深吸引。 几人一时兴起,纷纷以自身为蓝本,各自请那泥人师傅捏制一个。 小宇轩目不转睛地瞧了一会儿,倒是瞧出了些门道,当下慷慨解囊,递给那泥人师傅二两银子,恳切地央求他传授技艺,他想亲手捏一个姐姐。 二两银子相当于泥人师傅一两个月的收入了。 何况,眼前的几人一看就是纯属心血来潮,不可能抢他饭碗。 泥人师傅欣然应允。 他见黛玉也很有兴趣的样子,便索性提议两人一块儿学。 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赶。 于是,黛玉与小宇轩齐齐动手,各自精心捏制了对方的模样。 眼前这对栩栩如生的泥人,正是二人当日所捏的那一对。 黛玉将两个小泥人儿在小家伙脸颊上贴了贴,随即模仿出两人手拉手回家的动作和声响。 然而,这一回,小家伙真被伤得狠了,杀手锏也不起作用。 尽管黛玉使出了浑身解数,小家伙那双胖乎乎的小胳膊非但没有放松的迹象,反而扒得更紧了,就好似他在竭尽全力抓住他与姐姐之间那根脆弱的纽带。 抓住了,姐姐就不会离开了。 他小小的身躯因焦急与不舍而微微颤栗,就如同秋风中飘零的落叶,摇摇欲坠,令人万分怜惜。 自午餐过后,权景瑶便携侍书、侍剑以及紫鹃、雪雁,为黛玉开始悉心筹备路上的美味佳肴。 小家伙则化作了一条缠人的八爪章鱼,紧紧黏在黛玉身上,一分一秒都不愿分开。 他两只小胳膊如同铁钳一般,死死地抱着黛玉的腿,那绝绝的架势,谁都别想将他与心爱的姐姐分开。 很快,小家伙的小脸颊涨得绯红,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然而他却紧咬牙关,坚持不懈,那份顽强的执着,让黛玉心中既怜爱又倍感欣慰。 这稚嫩的小小身躯内,蕴藏着一颗纯真无邪的心灵。 就如同初升的朝阳,满载着希望与梦想,但若呵护不当,却又脆弱得如同琉璃,稍有不慎,便会支离破碎。 念及此,黛玉的心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在别人看来可能有些疯狂的念头。 第201章 八百个心眼子 这念头一经产生,便如春日里疯长的野草,在黛玉的心中肆意蔓延,无法遏制。 然而,理智却如同一道冰冷的铁链,紧紧束缚着她——父亲定然不会应允。 黛玉柳眉微蹙,心绪纷飞,继而暗自思量,或许……母亲亦会反对吧? 她轻叹一声,暂且将心中那股疯狂的念头强行按下,转身欲去找权景瑶。 明日便要离去,家中尚有诸多事务亟待安排。 若未安排得妥妥当当,她又怎能安心离去? 此刻,权景瑶为了让黛玉前往昆仑的旅程更为惬意,至少在膳食方面能够吃好,正领着侍书和紫鹃等人,在她们院子的小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 黛玉目睹此番情景,心中顿生歉意。 她知道,权景瑶一直都在默默地为自己付出。 不如,自己就给她打下手吧! 她虽不擅长烹饪,无法亲自掌勺烹调,但帮忙做些摘菜洗菜之类的琐碎活计,却是游刃有余的。 何况,她也渴望能与权景瑶多些相处时光,以回馈自龙卷风将权景瑶姑侄带至她身旁起,便持续不断的关怀与照料。 名义上,权景瑶是她的继母。 但实际上,两人之间相处,更似情深意笃的姐妹。 尽管权景瑶未曾言明,但黛玉心中了然,她毅然决定与父亲共结连理,长留林府,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自己考量。 若非权景瑶在旁默默守护父亲,黛玉在行事之际,势必瞻前顾后,难以施展。 莫说她能毫无羁绊地远赴昆仑,即便是如前两日那般,短暂离别两日,亦难以做到心无挂碍,全神贯注。 就如此刻,权景瑶又默默地开始为她操劳起来,她岂能置身事外,做个甩手掌柜呢? 然而,黛玉低头凝视着那如树熊般紧紧缠在她双腿上的小家伙,眼神中交织着深深的无奈与藏不住的宠溺之情。 小宇轩这肉墩墩的小身子,此刻在她眼中,成了世间最甜蜜的负担。 小宇轩此番见到她,俨然是要将整个人都长在她身上的节奏啊! 腿上挂了这么个人形挂件,每当黛玉试图迈开步伐,就感觉腿上像是被牢牢地绑了个沉甸甸的二三十斤大沙袋,每行一步,都显得格外艰难。 若非黛玉如今已修炼有灵力傍身,能够勉强支撑起这份突如其来的重量,否则,在这小家伙的纠缠之下,她定然无法挪动半步。 林如海目睹着小宇轩如同吸铁石般,牢牢地吸附在黛玉的双腿上。 黛玉从来不知道小家伙有这么大力气。 她感觉小家伙的双手像两把铁钳,紧紧箍住自己的双腿,犹如生根一般,任凭怎样哄劝,也不肯松开半分。 黛玉被这突如其来的“重负”拖拽着,步伐蹒跚,一步一挪,每一步都显得那么吃力,却又带着几分宠溺的无奈。 看着女儿这番“束手束脚”、步履维艰的模样,林如海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感觉,既好气女儿被这小家伙如此“欺负”,又忍不住为这温馨而又逗趣的画面感到好笑。 他上前两步,蹲下身,轻轻招手:“轩儿,别闹你姐姐,过来义父这儿!” 他打算先将这小家伙抱去书房,以免他继续胡闹。 然而,这个往常百试百灵的举动,今日却失灵了。 小家伙扬起那圆嘟嘟的小脑袋,目光落在正蹲在姐姐身前、朝他张开双臂的义父身上,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挣扎。 然而,这抹情绪转瞬即逝,他很快就下定了决心。 小家伙将小脑袋往黛玉腿上一埋,瓮声瓮气地道:“不,我不要和姐姐分开,我要和姐姐在一起!” 言罢,他伸出小胳膊,将黛玉抱得更紧了。 林如海与黛玉相视一眼,彼此的眼中都掠过一抹惊诧。 这样的情景,在他们与小宇轩相处的日子里,实属罕见。 以往,家中无论何人唤他,他都会欢欢喜喜地跑过去。 然而今日,即便是义父那充满父爱的怀抱,也似乎失去了往日的吸引力。 黛玉心中一紧,她隐约感觉到,小家伙可能已经知道了什么。 她轻抚着小家伙的头顶,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宇轩,你是不是知晓姐姐即将离家一段时日?” 哪知,这句话犹如一枚催泪弹,瞬间引爆了小家伙的泪腺,泪水如决堤的洪流般,从小家伙双眼汹涌而出。 从中午与姐姐相见直至此刻,他一直在竭力克制,为何姐姐还要戳穿这一切呢? 他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不一会儿,黛玉便察觉到腿上的衣衫已被温热的泪水浸湿。 林如海与黛玉相视无言,心中皆盈满了酸涩与无奈。 他们还从未见小家伙如此哭泣过,那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犹如锋利的刀刃,狠狠地切割着他们的心弦。 林如海试图安抚他,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轻柔地为他拭去汗水,一边温言劝慰道:“轩儿乖,莫哭,姐姐此去乃是为了救人,很快就会回来,你瞧你,哭得满头大汗。” 然而,他的安慰却如同浇在烈火上的油,让小家伙的情绪愈发激动起来。 “哇……哇……哇……”小家伙顿时放声大哭,边哭边委屈地控诉,“姐姐怎能言而无信,明明答应过不离开宇轩的,哇……” 他的哭声里,满是伤心与依恋,“姐姐分明明早就要前往昆仑,却还试图将我蒙在鼓里,我早已不是懵懂无知的三岁孩童了,岂会这般轻易被骗?” 林如海与黛玉听闻此言,心中既感心酸又觉好笑。 诚然,小家伙的确已度过了三岁的生日,但细细算来,也不过是三岁半的稚童罢了。 有时候,他聪慧伶俐得令人头疼,但,也止不住让人心生爱怜。 黛玉缓缓蹲下身,意欲将这机敏聪慧的小家伙,紧紧拥入怀抱之中。 然而,小家伙猛然间仿佛化身为一只倔强的小牛犊,一双小胖手臂使出了十倍的力气,力量大到惊人,将黛玉抱得更紧了。 他稚嫩的脸庞上,泪水与鼻涕交织成一片,却仍旧倔强地将脸颊深埋于黛玉的怀抱,紧紧依偎,不愿放手。 黛玉的衣裙上,已赫然留下了几抹白花花的、闪着微光的斑驳痕迹。 林如海见状,便试图转移小家伙的注意力,轻声道:“玉儿若是不守承诺,那便罚玉儿为轩儿做好吃的去,可好不好?” 然而,平日里听见“好吃的”三个字,便迈不开腿的小家伙,此时却丝毫不为所动,小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带着哭腔倔强地喊道:“不好,轩儿只要姐姐,哇……哇……哇……” 他一边抽泣,一边转过小脸,将鼻涕与泪水胡乱地蹭在林如海手中的帕子上。 却不料位置没找准,竟让林如海的手掌沾满了泪渍与鼻涕。 林如海:“……” 好吧,瞧他今日哭得这般撕心裂肺,姑且先饶了他的小屁屁。 罪魁祸首的小宇轩,心思仍沉浸在姐姐即将长久离别的悲伤中,浑然未觉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儿。 他扭转过头,继续放声大哭:“姐姐莫要抛下轩儿,哇……哇……哇……” 黛玉心中纳闷,一边轻拍着他的小肩膀柔声哄着,一边疑惑地问道:“轩儿,你究竟是如何得知姐姐要去昆仑的呢?” 去昆仑之事,她确信自己从未在小家伙面前提及过半分。 而且她坚信,无论是父亲还是权景瑶,都不会将此消息透露给他。 她迫切地想要知晓,这个小家伙究竟是通过什么途径得知了这一秘密。 小家伙一边哇哇大哭,一边抽空抽噎着回复姐姐的话:“哇……姐姐这两天不在家,哇……轩儿和义父还有姑姑一起睡,义父以为我睡着了,就和姑姑说,说昆仑那么远,他不放心姐姐去,哇……”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仍倔强地继续说道,“轩儿今儿一早问过管家叔叔了,管家叔叔说,昆仑在特别特别远的地方,来回要一两个月呢,哇哇……轩儿不想和姐姐分开那么久,一天都不行!哇……” 林如海与黛玉再度目光交汇,彼此的眼中都满是惊愕与无奈。 林如海略显尴尬地扯出一抹苦笑。 他万没料到,这小家伙竟如此聪慧机敏。 这两日黛玉不在家,小家伙是一日比一日沉默。 他和权景瑶一致认为,宇轩只是暂时不适应姐姐不在身边的日子罢了。 小孩子嘛,想必过上两日,便能调整过来。 却未曾想,小家伙竟在暗地里默默观察、偷偷窃听,企图揭开姐姐离开的真相。 原来,自黛玉离去后,为防暗影阁的人前来报复,林如海与权景瑶便将小家伙时刻带在身边,就连夜晚也是一同安寝的。 起初,第一晚如此安睡时,小家伙瞅瞅左手边的义父,又转过头瞧瞧右手边的姑姑,心中很是好奇,新鲜感满满,那嘟了一整天、仿佛能挂起油瓶的小嘴儿,终于绽放出一抹浅笑。 回想起在进京的途中,他只曾与姐姐和姑姑这般亲密共眠,还从未体验过与姑姑和义父一同入睡的奇妙感觉呢。 小家伙新奇地左顾右盼,小手悄悄探出,轻轻拽住了义父的衣角,又偷偷伸出另一只小手,顽皮地抓住了姑姑的一缕长发。 玩到后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皮渐渐变得沉重,终于在义父与姑姑的守护中,缓缓沉入了梦乡。 梦中,小家伙展开笑颜,姐姐回来了! 然而,当晨光破晓,天边泛起温柔的鱼肚白时,小家伙便迫不及待地睁开了朦胧的睡眼。 他满心欢喜地从温暖的被窝中一跃而起,连鞋子都来不及穿整齐,就匆匆奔向姐姐的屋子。 一路上,他的小脸蛋上洋溢着期待的笑容,心中满是对姐姐无尽的思念。 然而,当他兴冲冲地推开姐姐的房门,四处张望,却仍旧未能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浓浓的失落。 他转而询问义父与姑姑,却只得到“你姐姐很快便会回来”的模糊答复。 “很快”究竟是何时?连个确切的日期与时辰都未曾给予。 小宇轩的眉头拧成了小麻花,满脸写着“不高兴”三个大字。 这话一听,就是大人糊弄小孩的“经典台词”。 结果,他又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巴了一整天。 怏怏不乐了两日的小家伙,心中悄然燃起了一抹好奇的小火苗。 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悄悄打听姐姐归来的确切日期,誓要将这份谜团解开。 夜幕降临,小家伙早早地溜达到了义父与姑姑的房间,洗漱过后,像只乖巧的小猫咪,挤到了义父和姑姑中间,闭上眼睛,却留着一只耳朵偷偷“值班”。 两人见小家伙呼吸平稳,还以为他已沉入梦乡,心中既忧虑黛玉此次行动是否顺利,又担忧接下来即将面临的远行,不禁压低声音,多交谈了几句。 然而,他们全然未察觉,小家伙的两只小耳朵早已悄悄竖起,如同灵敏的小雷达,眼睫毛也伴随着内心的激动,轻轻地一颤一颤,像是在默默记录着每一个字。 黛玉即将要离家很久的消息,就这样在不经意间,被小家伙的“小耳朵”悄悄捕捉。 这小家伙,心中藏着万千疑惑,却硬是憋成了小大人模样。 次日一早,他灵机一动,以请教之名,向管家林木打听起他听过的两三座山脉的信息。 一番巧妙地迂回探问,他终于套出了昆仑山的方向和远近。 得知那么远,小家伙今日与姐姐相见时,眼中才流露出那般深深的不舍与眷恋。 林如海无奈地抚上额头,黛玉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谁能想到,这么一点点大的人,竟然长了八百个心眼子,把两个大人都装进去了。 黛玉聆听着小家伙抽噎着的哭诉,心间如同被千万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过,痛楚难当。 她回想起自己曾信誓旦旦地答应过他,绝不离开他。 却万没料到命运弄人,竟会有今日这番难舍的别离。 她又想到自己断魂笔已修炼至第二层,功力较往日已是大为精进。 望着小家伙那伤心欲绝、泪流满面的小模样,她内心深处那个被她强行压抑的念头,又如同春日里的小草般,悄然冒头:要不,就带上他吧? 第202章 带小宇轩一起 或许连黛玉自己都没意识到,在那一刻,她心中的思绪如潮水般涌动,竟在不经意间,将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不知不觉地吐露了出来,连她自己都感到一丝惊讶。 此言一出,众人反应各异。 小家伙方才还哭得撕心裂肺,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眼皮也因哭泣而肿胀得如同熟透的桃子。 然而,这会儿,他的小脑袋猛然一转,仿佛瞬间从悲伤的深渊中挣脱出来,双眸中迸射出耀眼的光芒,好似夜空中最亮的星辰,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黛玉甚至能清晰地听见他脖颈处“嘎巴”一声细微的脆响,显然是扭动了筋脉。 但是,这惊喜来得太突然,让小家伙浑然忘我,无暇他顾。 小家伙瞬间忘却了疼痛,毫不犹豫地凑上前去,在黛玉脸上“叭叽”亲了一口,留下了一滩鼻涕眼泪的“印迹”。 林如海震惊之余,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不可!”语气中满是不容置疑的决绝。 正于灶台旁忙碌的权景瑶不可置信地一怔,猛然扭过头来,目光定格在这边,欲言又止。 黛玉却无暇顾及父亲的反驳,此刻正忙于应对小家伙留下的“痕迹”。 被那小家伙一脸鼻涕眼泪地亲过,她慌忙从袖中掏出手帕,仔细地擦拭着脸上的“混合物”。 衣物上沾染些许也就罢了,终归是自家弟弟的“馈赠”,稍后更换洗净即可。 然而,那直接印在脸颊上的亲吻,却让黛玉有些难以接受。 她扬起手,在小家伙那圆滚滚、肉嘟嘟的肥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算是对他调皮行为的一点小惩戒。 然而,就在她手掌落下的瞬间,却意外地捕捉到了小家伙那心虚而又敏捷躲闪的小眼神,眼神中既有做错事的忐忑,又带着几分机灵与狡黠,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他的小九九。 黛玉心中顿时了然,这小家伙,分明就是故意为之。 说不定是在报复前两日她离开的仇呢。 黛玉沉下脸,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她伸手拽住小家伙的衣领,打算将这块像小狗皮膏药一样黏在自己身上的小淘气,从身上“撕”下来,可小家伙却像是提前感受到了她的意图,双手紧紧抱住她的腰,小腿也胡乱蹬着,企图做最后的挣扎。 以黛玉如今的深厚功力,想要摆脱这么个稚童的纠缠,按理说应是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之事。 然而,当她望见小家伙那哭得肿胀的眼皮,心中终是涌起一阵不忍,难以狠下心去强行扒拉。 不忍心,并不意味着就束手无策,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黛玉实在难以忍受脸颊上那残留的黏腻感,即便已然用丝帕轻轻擦拭,但若不彻底清洗一番,她心中仍旧如同被什么异物堵着,难以释怀,似乎只有清水才能洗去这份不适。 恰逢此时,林如海再度重申了他的立场:“轩儿年岁尚幼,途中无法自理,为父绝不同意他一同前去。” 黛玉瞥了一眼将自己搂得更紧、仿佛害怕被抛弃的小家伙,只见他那刚刚止住泪水的小脸儿上,泪珠儿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仿佛随时都会决堤。 她心中一软,连忙放缓了动作,一下一下地轻拍他的小肩膀,示意他安下心来,不必害怕。 随后,她转向林如海,神色坚定地道:“父亲请放心,女儿既然决定带轩儿同往,便有信心将他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说完,她轻轻拍拍小家伙那肉乎乎的小手,语气中带着几分诱哄与威胁:“松手吧,小捣蛋,姐姐需去洁面,你若是不乖乖听话,姐姐可就不带你一同去了哦,到时你可就只能在这儿干着急了。” 这句话的威力巨大无比,小家伙仿若被猛然跳跃的烈火灼到了手指似的,猛地一下就将紧紧抓着黛玉衣襟的小手收了回去。 黛玉一刻也不能再等,她急切地转身,匆匆向林如海行了个礼:“父亲,我先带小宇轩去洗漱更衣了,他这脏兮兮的,实在不成样子。稍后我们再去书房,细说今日之事。” 林如海目光落于小宇轩眼下,只见那片白花花、亮闪闪的污渍,几乎模糊了他的稚嫩面容。加之因哭泣而显得浮肿的眼泡,整个人看上去既狼狈又可怜。 若不彻底清洗一番,这模样似乎确实看不过眼,甚至有些辣眼睛。 他一言难尽地摆了摆手:“去吧。” 小家伙一听到这两个字,就像得到了大赦一般,欢天喜地地拉着黛玉的手,蹦蹦跳跳地往门外走去。 紫鹃眼疾手快,早已拎起半桶水,紧随其后。 约莫一刻钟的工夫,姐弟俩已换好衣裳,脸庞也洗得白净透亮,焕然一新地一同迈入了林如海的书房之中。 林如海和权景瑶早就等在了那里。 黛玉携小宇轩,毕恭毕敬地再次行礼问安,随后于下方座椅上安然落座。 小宇轩没有坐,很自然地窝进姐姐怀里。 林如海神色严肃:“玉儿,我知道你与轩儿感情好,离不开,但昆仑距此,几千里之遥,本来你去,我们就够不放心的了,现在再加上三岁半的轩儿,我们委实放心不下。” 权景瑶也在一旁劝说道:“知晓你行事一向有自己的主意,也懂得分寸,但轩儿毕竟还太小,要不,这次还是别带他了吧?你速去速回,我们也好安心。” 黛玉望向小宇轩,见他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心中一软,坚定地握紧了他的小手。 她缓缓起身,对着林如海与权景瑶恭敬地行了一礼,语气郑重地道:“父亲,母亲,我知道你们也是好意。然而,我已仔细考虑过了,此次与暗影阁的对决中,我的断魂笔功法已成功突破至第二层。我相信,此番出行,我有足够的能力护宇轩周全,也定能保护好自己。” 她稍作停顿,接着说道:“小孩子出门,最担忧的便是生病。然而在我们这里,这个问题却无需挂心。宇轩心中藏有心结,此番外出,恰好途经凉州,我欲借此机会,带他去见见权叔父,解开心结,同时也让他领略一番辽阔的山河风光,如此,岂不是一举两得,甚至一举数得?” 此言一出,林如海与权景瑶原本想要劝阻的话语,瞬间被堵在了喉头,竟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是啊!小家伙的母亲,是因生他而难产离世的。 他出生之后,仅在未满月之际,见了他匆匆赶回家替妻子送葬的父亲一面。 那时,他还是个懵懂无知的新生儿,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此后三年多的时光里,他父亲一直在任上,父子俩再也未曾相见。 所以,林如海的出现,弥补了小宇轩心中对于父亲形象的空缺。 然而,血脉相连的羁绊,又岂是可以替代的? 林如海与权景瑶交换了一个眼神,林如海无奈地挥了挥手,轻声道:“去吧!” 权景瑶则紧紧攥住黛玉的手,眼中满是关切与不舍:“你们务必要平安归来!” 黛玉重重点头。 第203章 南安王来访 确定了自己的行程后,小宇轩的小脸犹如春日里初绽的花朵,再次绽放出绚烂的笑容,他那活泼劲儿肉眼可见地回归,宛如一只羽翼渐丰、展翅欲飞的小鸟,周身洋溢着勃勃生机与快活至极的模样。 紧接着,他的依赖对象也悄然发生了变化,不再紧紧黏着黛玉,转而将这份亲近转移到了林如海与权景瑶的身上。 在权景瑶端起砂锅,转身欲将炖得香气四溢的鸡汤倾入左边灶台上那口小而圆润的大肚瓷罐之际,脚下冷不丁冒出的小宇轩,险些将她又一次绊倒。 这已是今天第四次了。 自从小宇轩的行程尘埃落定,确定将随黛玉共赴昆仑之后,权景瑶便细心地对手中的菜单进行了细致的调整。 很快,菜肴中又增加了凤梨酥、山楂糕、驴打滚、桂花糕、绿豆糕、豌豆黄等口感软糯,甜度适中的各色糕点。 这些都是小宇轩日常一吃就停不下来的。 她细细询问了黛玉袖里乾坤的容积,得知其竟能容纳数间房屋之广,足以辟出一间专门存放食物,且这些食物还能长久保鲜,不腐不败。 于是,她便带了侍书和侍剑,领着几位厨娘,挽起袖子,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 这一锅小鸡炖蘑菇,是她精选散养土鸡与深山野生榛蘑,以文火慢炖至汤汁浓郁,香气扑鼻。 此汤乃是黛玉与小宇轩的心头之好,黛玉偏爱那醇厚鲜美的汤汁,而小宇轩则对酥软入味的鸡肉情有独钟。 两人各有所好,却又能彼此互补,相得益彰。 往昔时分,每每两人共同享受着这道佳肴时,那配合默契的程度,着实令人称羡不已。 这会儿,权景瑶正全神贯注地忙碌着,冷不防被小宇轩这么一绊,手中的砂锅差点脱手飞出去。 四周的人,瞬间被这一突发状况惊动,响起了一片惊呼声,目光纷纷聚焦过来。 眼见着锅中翻滚着的滚烫汤汁,即将倾泼到小宇轩那娇嫩的皮肤上,情况危急至极。 权景瑶脚步踉跄,身形不由自主地一晃。 然而,她毕竟是个经过严格训练的武者,瞬间便察觉到了不妙。 她迅速调整步伐,灵巧地拧动腰肢,借助这一转的力道,稳稳地收住了即将失控的脚步。 与此同时,她眼神一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手而出,掌心蕴含的内力仿佛化作一股无形地力量,直逼向前方砂锅。 说时迟,那时快,她手中的砂锅如同被赋予了灵性,被她轻轻脱手推出,硬生生改变了方向,平平稳稳地落在了灶台上,人和鸡汤,都安然无恙。 危险虽已化解,但权景瑶的心中却不由自主地升腾起一股怒意。 她身形轻盈地一转,瞬间便提溜起了小宇轩的衣领。 小宇轩在她手中,就像一只无助的小鸡仔,被轻轻松松地提了起来,随后她身形再动,退后了三尺距离,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毫不费力。 早已知晓她身怀武艺的侍书、侍剑与紫鹃等人倒也罢了,可那几个临时从大厨房里调来帮忙的婆子,却是被这一幕惊得瞠目结舌,呆立当场。 都道姑娘身手不凡,难道夫人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吗? 她们望向权景瑶的眼神,霎时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权景瑶却无暇顾及这些闲事,她正忙着教训这个碍手碍脚的小家伙呢。 她紧锁眉头,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轩儿,我都叮嘱你多少次了,先去找你义父玩一会儿,姑姑正在为你们准备路上的吃食,准备好了就去找你。你在这儿,纯粹是捣乱,太妨碍姑姑做事了。” 权景瑶不满地撇了撇小嘴,心里满是不舍。 他明天一早,就要和姐姐离开了,今天想多和姑姑待一会儿,难道不行吗?姑姑竟然还赶他走? 然而,方才那惊险的一幕,确实让他心有余悸。 若非姑姑应变迅速,说不定他与姑姑都已身受重伤,得变成伤员。 那么一大锅滚烫的鸡汤,倒在他头上,他那张脸,还能看么? 他确实有些碍事。 小家伙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后怕地拍了拍小胸脯,爽快地应道:“好嘞,姑姑,轩儿听话,这就去。” 说着,他转身,“哒哒哒”地迈着小短腿,费力地跨过门槛,如同一阵风般向林如海的书房方向奔去。 那灶台对他来说实在太高了,即便他伸长脖子,踮起脚尖,也难以窥见姑姑为他和姐姐准备了何种美味。 他得回去找个帮手,亲眼瞧瞧才行。 尤其是姐姐钟爱的麻辣牛肉和油炸小鱼,姑姑说做了许多,但他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就凭他和姐姐的食量,这些真的能支撑他们吃上两个月吗? 小宇轩表示怀疑。 另一边,雪雁正细心地从衣柜中逐一取出黛玉与小宇轩接下来两个月所需更换的衣物,每一件都折叠得整整齐齐,井然有序地铺陈在大床之上。 这些衣物,若按常人出行所需来计,怕是要装满两大沉甸甸的包袱,方能容纳得下。 但搁在黛玉身上,完全不需要这么麻烦,衣袖一挥,袖里乾坤的妙用便尽显无遗。 这简直是居家旅行的方便神器。 这一刻,雪雁对自家姑娘,油然而生一股深深的敬佩之情。 另一边,小宇轩兴冲冲地跑到书房门口,却恰巧撞上了急匆匆往外走的林如海。 小宇轩见跟着姐姐的目标已然达成,心中便对即将长久分别的义父生出了万般不舍。 他小跑到林如海面前,扬起稚嫩的小脸,满眼留恋地问道:“义父,您这是要出门去吗?” 林如海瞧见他小脸上满是焦急之色,便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安抚道:“不出去,只是有客来访,义父需去门口迎一迎。” 小家伙闻言,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心中思绪纷飞。 有客人来访,不是一般由管家叔叔迎进来就行了么?怎么还需义父亲自出迎? 林如海迈出两步,忽又转身,细细嘱咐小宇轩:“你且快去小厨房,告知你姑姑与姐姐,南安王携王妃及外孙特来拜谢,请她们速往前院书房会客。” 第204章 杜知府一家的下场 书房内,杜简跟着外祖父和外祖母被迎入门来,一脸茫然地注视着眼前这位面容清癯、气质非凡的中年男子,以及他身旁那位漂亮姨姨与面容绝美的小姐姐,还有紧贴小姐姐身侧,笑得合不拢嘴、不住冲他做鬼脸儿的小调皮蛋。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脑海中渐渐浮现出的,是一艘破旧而简陋的小渔船,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摇曳。 船上,那一家贫苦渔民的身影历历在目,他们衣衫褴褛,面容饱经风霜,坚韧地与风浪搏斗,为生计奔波。 甚至为了求医,就驾着那艘破渔船,准备沿江北上…… 然而,眼前这光鲜亮丽、气质出众的一家子,衣着华丽,举止优雅,与脑海中那幅充满艰辛与挑战的画面,形成了极为强烈的对比。 杜简无论如何都难以将这两者相提并论,他们显然是来自两个截然不同、天壤之别的世界之人,不是吗? 遭受过迫害的小杜简,脑海里甚至第一时间就浮现出阴谋论,以为是这一家子谋害了那家渔民,冒领功劳。 他警觉地凝视着眼前焕然一新的一家人,目光中充满了戒备。 然而,当林如海缓缓掏出那枚熠熠生辉的金锁,伴随着几个关键救援细节的逐一浮现,他眼中的疑虑便如同春日里的冰雪,渐渐消融在温暖的阳光下。 特别是小宇轩还跑回房间,换上了那件救他时穿的小裙子,再变换了发型时,杜简完完全全放下了戒心。 当时小宇轩年纪小,权景瑶基本没怎么给他易容,只将他换了条碎花小裙子,打扮成了小姑娘。 这下,杜简心中再无半点疑虑,确信无疑地认定,他们正是那日在危难中伸出援手的恩人一家。 身份既已确认无误,南安王与南安王妃便携着杜简,意欲下跪谢恩。 救命之恩大于天,更何况所救之人,乃是他们苦命的小女儿嘉禾县君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 林如海与权景瑶眼疾手快,赶紧拦住,不容南安王与王妃行此大礼。 最终,唯有杜简俯身跪地,虔诚地“梆梆梆”磕了三个响头。 南安王与南安王妃此番造访,所携带的谢礼琳琅满目,其丰盛程度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整整一马车满满当当的礼物,无不彰显着南安王与王妃的诚挚谢意。 其中,既有金光熠熠、工艺精湛的金银器皿,雕工细腻、温润如玉的玉器摆件;也有触感柔滑、色彩斑斓的绫罗绸缎,每一匹都熠熠生辉,美轮美奂;更有来自遥远异域的珍稀香料,香气馥郁,令人沉醉不已;此外,还精心挑选了古籍善本、字画卷轴,以及一套套设计精巧、韵味十足的茶具,每一处细节都透露出高雅非凡的品味与深厚的文化底蕴。 尤其是古玩字画,真可谓是投其所好,送到了林如海的心坎上。 林如海把玩着其中一幅吴道子的圣贤老子图,简直爱不释手。 这些丰厚的谢礼,不仅体现了南安王与王妃的慷慨大方,更彰显了他们对此次拜访的重视。 同时,这也从侧面有力地映射出,杜简未来在南安王府的生活,绝不会差。 如此,林如海和黛玉也就放心了。 说实在的,林如海一家对杜简的观感都不差,这小子别看年纪不大,却有股子狠劲儿,也有韧性。 虽说,他毅然决然地检举了自己的父亲,揭露其贪赃枉法、罔顾人伦、宠妾灭妻,甚至亲手扼杀其妻子的罪行,此举无疑彰显出他决绝而狠辣的一面。 然而,他先是躲在衣柜中,亲眼目睹母亲被父亲残忍掐死的悲惨一幕,后又被人诱骗至江边,惨遭他同父异母的“兄长”将他毫不留情地推下江面,只为独占杜家的荣光时,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早已在他心中彻底崩塌。 就在那一天,父亲在他心中已然彻底死去。 他的内心世界,恍若历经风霜的断壁残垣,轰然间,碎落一地,再也无法复原。 当林如海一家费尽周折,终于将他从冰冷的江水中打捞出来时,他已高烧陷入昏迷,不省人事。 也是他福大命大,恰巧遇到的是林如海一家,且黛玉手中刚好有灵丹妙药,这才勉强从死神手中夺回了他的一条小命。 若非如此,换作旁人,怕是无论如何也难以令他化险为夷,重获新生。 这消息,也是这几日,杜简从外祖父和外祖母的言谈中得知的。 他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也是有些运道在身上的。 在母亲嘉禾县君惨遭父亲毒手之际,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然成为了这世间最为不幸的孩子。 摊上这样一个丧心病狂、暴戾恣睢的父亲,再加之一个心肠歹毒、冷酷无情的祖母,他的世界仿佛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再无一丝光亮。 如今,父亲已身受凌迟之酷刑,罪有应得。 而当初那个狠心将他推入滔滔江水的魏亭,不,如今他已正式改名为杜亭。 他从江边安然归来的次日,他那所谓的好父亲便以“庆贺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为幌子,大张旗鼓地设宴欢庆。 然而,宴席一散,父亲便在特意留下的族亲见证之下,郑重其事地将魏亭更名换姓为杜亭,堂而皇之地将其记在了他母亲嘉禾县君的名下。 可怜他母亲,尸骨未寒,还要遭受这般侮辱。 七岁的杜简紧咬牙关,任凭祖母与父亲如何谩骂,也始终未曾松口承认“杜亭”乃是他兄长。 如今,杜亭这位刚坐上杜家大少爷宝座没几日,屁股还没坐稳,竟与他的祖母、父亲的宠妾魏氏,以及那个一向备受娇宠的同父异母妹妹杜明珠,一同被贬谪至边疆那苦寒贫瘠的不毛之地。 也不知他此刻心中,是悔还是不悔? 更为讽刺的是,在临行发配之际,他那好祖母,竟还妄想以孝道为枷锁,试图牢牢拿捏住他。 要挟他去求南安王,将她与魏亭和杜明珠一起搭救出去。 见他断然拒绝,竟又开始胡搅蛮缠,攀咬起来,声称他既是杜家子孙,便理应与他们一同承受流放边关之苦,唯有如此,才算公平。 遗憾的是,杜简从江里捡了一条命回去,就对杜府的一切冷眼旁观。 历经生死之人,看待问题往往更为透彻,杜简仅一眼便洞悉了她的真正意图。 有杜简在,他身为南安王嫡亲的外孙,南安王府岂会坐视不理? 凭借南安王外孙这把保护伞,沿途衙差自是不敢对他们过分刁难,待到了流放之地,他们的日子也定能相对宽裕些。 杜简心中泛起一阵冷笑,若她早些能有这份醒悟,就不会欺他母亲软弱,不会对他母亲那么苛刻,不步步紧逼,得寸进尺,贪欲无度,他们家又何至于落得如今家破人亡的凄惨境地。 然而,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他外公携大舅舅抵达徐州首日,便强硬地迫使他那薄情寡义的父亲签下了和离书,并特别注明,嘉禾县君之子杜简,自此随母姓,更名为世简,往后生死荣辱,皆与杜家再无半点瓜葛。 这也让杜简,不,如今已更名世简的他,更加清晰地看清了祖母那短浅的目光与贪婪无度的真面目。 至此,最后一丝血脉相连的亲情也彻底湮灭无踪。 在杜安如遭受凌迟之刑,杜家其他人身戴枷锁被流放之后,他便随同外公与大舅舅,护送着母亲的棺椁,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途。 第205章 出行前夜 南安王与南安王妃向林如海一家发出诚挚邀请,恳请他们在七日后莅临府邸,共同参加爱女嘉禾县君的葬礼。 届时,南安王夫妇将借此机会,正式向外界宣告小世简身份。 从此以后,小世简便正式成为了他们南安王府的一份子,拥有了南安王府这个显赫的身份标签。 他可以堂堂正正地顶着南安王府的名号,在外行走。 若受了欺负,或遭遇不公,自有南安王府替他撑腰作主。 林如海接受了邀请,并郑重申明,届时他与夫人权景瑶定会准时到场,表达对嘉禾县君的哀思,并见证小世简身份的公布。 至于黛玉与小宇轩,林如海阐述了他们无法亲临的缘由。 听说是受清虚真人之邀远赴昆仑,南安王和南安王妃也不敢再勉强。 林如海当下可是圣上跟前炙手可热的人物。 黛玉于近日铲除暗影阁一事中再建奇功,此番前往昆仑,想必已在圣上面前过了明路。 他们虽想借此机会与林如海一家交好,却也不好太过强求。 倒是小世简,适才还如同充了气的气球般,情绪饱满,精神焕发,满脸洋溢着兴奋与期待。 然而此刻,却像是被一根无形的针轻轻戳破,那饱满的情绪瞬间消散,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蔫耷下来,似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但这是早就板上钉钉的事,没法再更改。 小世简沮丧极了,眉头紧锁,嘴角也微微下垂,显得十分失落。 然而,他得知此事已无法挽回,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勉强接受了这个现实。 他给黛玉和小宇轩留了一张帖子,嘱咐他们,一旦回来,就务必去找他。 小世简一把将黛玉和小宇轩拉到一旁,左右张望,眼睛滴溜溜地转,确定周围的人都离得远远的,听不到他们的谈话,这才停下脚步。 他皱起那张稚嫩却故作严肃的小脸,嘴角微微上翘,用最傲娇的语气,说着最怂的话:“哼,你们可是小爷我还没到京城时就结交的朋友,这情分可不一般。不许有别的人越过小爷去,若是被小爷我知道了,哼,我就像那次在船上那般发烧,一发烧脑子就不清楚了,到时候指定要闹得你们鸡犬不宁,不得安宁……” 说完,他还示威性地晃了晃小脑袋,一副“你们看着办吧”的模样。 黛玉瞪大了眼眸,无奈地抚了抚额头,心中暗自嘀咕:得,这可真是救了一个活脱脱的小祖宗啊! 小宇轩则一脸惊奇,眼睛瞪得圆圆的,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连声问道:“你再闹,还能闹得比我还厉害?” 黛玉:“……” 得,两小祖宗! 送走南安王府众人后,小宇轩总算记起了自己先前的使命。 他兴奋地挥动着小手,紧紧扯着黛玉和义父的衣袖,蹦蹦跳跳地就往府中的小厨房里拉,一脸迫不及待的模样。 小家伙颇为操心,生怕姐姐和自己平日里最爱的那几样小吃,姑姑这次给准备得不够充足,万一分量不足,可别把姐姐和自己给饿瘦了呀。 他们到的时候,只见灶台上已经满满当当、密密麻麻地摆了一灶台各式各样的佳肴与小吃。 小宇轩只闻着了那诱人的香味儿,却因个子太小,踮起脚尖也看不到灶台上的美味,急得他直转圈。 转了两圈,小家伙灵机一动,转身扒拉着林如海的衣袍,小手小脚并用,像只灵活的小猴子,就往林如海身上爬。 林如海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挂着一丝宠溺的微笑,俯身轻轻将他抱起,让这小家伙能更清楚地看到灶台上的美食。 小家伙转动小脑袋,目光“唰”地一下就锁定在了最左边两个大盆子上。 盆子里,高高垒起、呈尖锥状的两大盆美食,正是他念念不忘的麻辣牛肉干和香脆可口的油炸小鱼干,诱人的色泽与香气让人垂涎欲滴。 小家伙的小嘴一下子咧得老大,露出一口雪白的小米牙,嘴角还挂着可疑的晶莹水渍。 他兴奋得转身,冲站在一旁的姐姐挤眉弄眼,小手比划着,示意她:快收起来!快收起来! 看着小家伙那副馋涎欲滴的模样,林如海被逗得忍俊不禁,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忍不住伸出手指,在他那光洁的脑门儿上轻轻弹了个脑瓜嘣儿,嗤笑道:“急什么急?又没人抢你的!” 小家伙小手捂着被弹的脑门儿,眼眶里瞬间泛起了泪花,眨巴眨巴几下,就眼泪汪汪地看着林如海,一脸委屈。 林如海安抚似的揉了揉。 吃食做到这会儿,已接近尾声。 厨房里弥漫着各种食材交织的香气,锅碗瓢盆的交响乐也渐渐平息下来。 黛玉望着灶台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摆放的三四十个碗碟,每个都盛满了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她不禁一个劲儿地念叨着:“够了,真的够了!这也太多了,我们哪里吃得完啊!” 她看着一旁还准备往热气腾腾的铁锅里倒油、忙碌不停的权景瑶,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不由自主地上前两步,轻轻地从背后抱住了她的腰,脸庞贴在权景瑶温暖的背上。 自从母亲去世后,她就再未曾感受过这般细致入微、贴心的照顾了。 那些孤独的日子,在这一刻好似都被这份温暖所融化。 而现在,在这繁忙的厨房里,她终于又感受到了那份久违的关怀。 前面,如这样色香味俱佳、令人垂涎的美食,她已经收进玉葫芦里足足五波了。 玉葫芦单独辟出的一间房中,四周的架子上都密密麻麻、整整齐齐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特色吃食。 有香甜软糯的糕点,有鲜美可口的菜肴,还有各式各样的精致小吃,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不要说只她和小宇轩两个人,就是再加上一两个成年人,这些丰富多样的吃食也足够他们吃上整整两个月了,完全不用担心食物会短缺。 何况,他们一路上,又不是只吃玉葫芦里的饭菜。 沿途路过城镇时,当地的特色美食,她可都不会轻易放过。 黛玉抬手,衣袖轻轻一挥,瞬间将眼前琳琅满目、香气四溢的美食一股脑儿地收进了那小巧玲珑的玉葫芦中,并阻止了权景瑶继续操劳。 她想与权景瑶多亲香一会儿,享受这份难得的温馨。 明日,当她领着小宇轩踏上旅途,这偌大的府邸里,就只剩下父亲和权景瑶两个主子相依为命了。 平日有小宇轩在,府里还闹腾一些,充满了欢声笑语和孩子的活泼气息。 这下一走,府里就更显冷清了。 黛玉想想这阵子安心待在玉葫芦里,静心养魂的文杰,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涟漪,轻叹口气。 复活文杰的事,虽说经过多方努力已经有了些进展,线索也逐渐明晰,但距离真正成功还要走好一段漫长的路。 也不知此次去昆仑,途中会不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机缘,或是能遇到高人相助,能将复活文杰的这件事推进得更快一些,让她和父亲早日与弟弟团聚? 晚上安歇时,小宇轩依依不舍地跟着林如海在主屋睡下,权景瑶则陪在黛玉身边,细细叮嘱着出门在外的各种注意事项,从衣食住行到安全防范,无一不细致入微。 两间房里,低沉而温馨的叮咛声、偶尔夹杂着轻笑,交织成一首离别前的夜曲,嘀嘀咕咕的声音,直到三更天方才渐渐停歇。 第206章 踏上行程 天刚破晓,微弱的晨光渐渐照亮了寂静的街道,城门口便早早地聚集了不少送行的人。 他们有的骑马疾驰而来,马蹄声在清晨的空气中回响;有的乘着装饰华美的马车缓缓而至,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与晨风轻拂树梢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 每个人的神情中都满载着对即将踏上旅途之人的不舍与牵挂。 来人有钦天监监正尹大人,还有……北静王,南安王世子带着他的小外甥世简也在这里,以及听到消息急匆匆赶过来的贾宝玉。 每人身后都跟着不少随从,有的手持兵器,有的捧着礼盒,汇聚在一起,便是黑压压、浩浩荡荡的一群,场面蔚为壮观。 清虚真人和清风道长作为有求于人的一方,姿态摆得很正,一大早就侯在了这里。 两人俱都身着一身飘逸的青灰色道袍,衣袂随风轻轻摆动,仿佛不染尘埃。 他们面容清癯,目光深邃,长须轻扬,看上去端的是一副超凡脱俗、仙风道骨的模样。 两人都骑着马,马儿毛色油亮,四蹄轻快。 一个小道童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小包袱,步履稳健地跟在二人身后,不时抬头望向远方。 黛玉一家赶到的时候,早已在城门口焦急等待、望眼欲穿的一行人,眼见期盼已久的身影渐渐靠近,眼睛瞬间都齐齐一亮,仿佛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地,脸上绽放出尘埃落定般的欣喜。 小世简仗着人小,身子灵活,一溜烟地首先挤到了人群的最前面,兴奋地冲黛玉挥手大叫:“林姐姐!” 在黛玉旁边的权景瑶,瞧着小世简那副熟稔的样子,不由自主地摇头失笑。 她想起昨晚还惊诧于黛玉从“哥哥”骤变“姐姐”的转变,一夜过去,小世简却已接受度良好,这声“林姐姐”叫得如此亲热自然,仿佛他们本就是亲密无间的姐弟一般。 权景瑶心中暗自感叹,真是一点也看不出这两人其实也才见过两次面而已。 小世简小手里紧紧提着一个雕刻精美的木质食盒,盒中精心装盛着几样色香味俱全、小巧精致的小菜,看样子是特意为黛玉准备的。 他的胳膊上还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看起来沉甸甸的,不知里面又藏了些什么宝贝。 小世简一把拉住黛玉的袖子,急切地将布包里的宝贝一一展示给黛玉看:“姐姐,你快看,这个雕花木盒里装的是我最爱吃的糖炒栗子,香甜可口;这里面是五香葵花籽,颗颗饱满,味道醇厚;还有这个小巧的瓷罐里,装的是各式各样的蜜饯,酸甜适口……” 这些零嘴儿,可是他平日里最喜欢吃的,每一样都滋味绝美,令人回味无穷。 闲暇无事之时,拿来消磨时光,那绝对是一大享受。 糖炒栗子的香甜,五香葵花籽的酥脆,还有蜜饯的酸甜可口,每一样都能让他的味蕾得到极大的满足。 黛玉见周围的人越聚越多,熙熙攘攘,再这样等下去,恐怕就要将城门口堵得水泄不通了。 便依依不舍地向林如海和权景瑶拜别:“父亲,母亲,你们请回吧,女儿会悉心照顾好自己和宇轩的。此去路上,女儿定会小心行事,争取早日赶回来与你们团聚。” 林如海轻轻点头,该嘱咐的,昨晚在灯火阑珊之时,他已反复叮咛过了。 这不是女儿第一次离开他身边。 三年前,玉儿被扬州贾府的人接走时,那次离别的时光比此次还要漫长许多。 可不知为何,此次看着女儿渐行渐远的背影,他心中的不舍却愈发浓烈,好似每一次的离别,都让他更加难以割舍。 明明,女儿现在成长的很有本事,本事大到他都能感受到女儿的庇护了。 他想给女儿带上两个武艺高强的护卫,以确保她的安全。 然而,女儿的一番话却让他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父亲,您想想看,有哪个护卫的武功能高得过女儿去?若是带上他们,究竟是他们护卫女儿,还是女儿反过来护卫他们呢?” 林如海:“……” 是啊,他的女儿,如今羽翼日渐丰满,已悄然成长到无需再依赖他的力量来保护的程度了。 按说,他应该高兴和骄傲,但他心中泛起的心酸和浓浓的失落是怎么回事呢? 这成长,是女儿以上一世的性命为代价换来的。 作为父亲,他宁愿她还是那个在他庇护下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北静王和尹监正也上前与清虚真人和清风道长道别。 尹监正来送他的二叔清风道长,北静王却是代表圣上来送清虚真人的。 这本来是富海的活计,却不曾想,恰好被前来宫中议事的北静王给碰上了,于是北静王便主动请缨,代表圣上来送别清虚真人。 至于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想送的人是谁,估计在场的有心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端看他一边与清虚真人娓娓而谈,言辞恳切,一边却不由自主地,眼神屡屡向黛玉所在之处飘去,眼里隐秘的情愫与关切,已然昭然若揭。 回京之后,他心中念及黛玉,不止一次地精心写好了名帖,遣人送往林府,表达了想要亲自登门拜访的殷切之意。 可惜林如海一直不接他的茬,每当收到他的拜帖,总是以这样那样的借口婉言推脱,或是说公务繁忙,无暇会客;或是称身体不适,需静养几日,使得他屡屡碰壁,难以得见黛玉一面。 黛玉又除了这次受皇命出去灭了暗影阁在京城的基业,其余时间很少踏出林府的大门。 导致他之前一直难以见到她,心中那份思念与渴望如同野草般疯长,却又无处排解,心情因此而一直烦躁不安,夜不能寐,日不思食。 奇怪的是,现在一看到她,他心中那股缠绕已久的烦躁竟如晨雾遇阳,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满足。 只是,他满心期待地望去,却见黛玉手里拉着那个让他总觉得碍眼的小家伙,与南安王府新来的那个小子似乎相谈甚欢,偶尔间或扭头与她父亲林如海及继母交流两句,言笑晏晏,视线一次也没往他这边瞥过。 受到这待遇的不止他一人。 贾宝玉手中紧紧捧着个精致的食盒,里面装着他让人特意为黛玉准备的点心,几次欲上前递给黛玉,然而,黛玉却一直沉浸在与他人的交谈中,未曾抬头看他一眼,让宝玉心中既焦急又无奈。 一家人中,就只有林如海在刚见到他时,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此后,他便仿佛被众人遗忘在了角落,成了一个透明的存在,无论他如何试图融入其中,林妹妹始终没再望他一眼。 直至林妹妹牵着活泼可爱的小宇轩,登上了那辆即将北上的马车,贾宝玉依然呆立在原地,目光空洞,心中满是不敢置信。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就这么被林妹妹彻底地忽视了。 第207章 土灵来了 已坐在马车上的黛玉却没时间关注这些,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自己识海中。 从刚刚与小世简道别那一刻起,她的识海便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海面,开始剧烈地震荡不已。 一阵阵强烈而难以抵挡的眩晕感,如同汹涌的波涛,不断地侵袭着她的神经,让她感到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她整个人也好似随时都会失去意识,坠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黛玉深知自己身体的不适,但为了不让父亲与权景瑶担忧,她咬紧牙关,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硬撑着向他们行礼拜别。 拜别后,再顾不得其它,紧紧拉着小宇轩的手,脚步略显踉跄地走向马车。 在踏上马车的那一刻,她强忍着阵阵袭来的眩晕,用尽力气向站在城门口目送他们的众人挥手告别。 随即便轻轻放下窗帘,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纷扰。 她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开始专心调息,试图平复灵府里翻涌的波澜与身体上的不适。 小宇轩敏锐察觉到姐姐的不适,一声不吭地依偎着姐姐坐下,一双大眼担忧地看着她。 黛玉灵力在体内缓缓运转一周,就如一双无形的大手,细致地抚慰过识海的每一寸地方,将那些翻涌的波澜一一安抚,让她的心神逐渐归于平静。 随着灵力在体内持续运转,她感觉那股如影随形、伴随她多时的眩晕感如同晨雾般渐渐消散,眉头也随之不自觉地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轻松。 一睁眼,她便看到小家伙那双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满是依恋地望着自己,仿佛她整个人都在这双纯真的眼眸中。 那乖巧的小模样,看得黛玉心头一软。 她轻轻摇头,试图要将最后一丝残留的眩晕感彻底摇散。 随后,黛玉伸手,在小家伙柔软的发顶上温柔地摸了摸,又从腰间的玉葫芦中,取出小家伙平日里最喜欢把玩的九连环,轻轻递到他的手中,眼神中带着几分宠溺,示意他自己先玩一会儿。 小宇轩知道自己这时不能再打扰姐姐,听话地接过九连环,小脸上满是认真的神色。小手灵活地拿着九连环摆弄起来。 黛玉合上眼帘,再度沉浸在灵力的流转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缓缓流逝,四周除了偶尔传来的风声和路旁树上的鸟鸣,只闻得马车外哒哒的马蹄声,以及车轮碾过路面发出的沉重而规律的声响,一切显得格外宁静。 随着灵力的不断地运转,黛玉的灵府如同被温暖的春风拂过,渐渐地,那翻涌的波澜平息下来,归于一片宁静的深渊。 只是,在那灵府最终平息的一刻,周遭原本流动的灵力仿佛突然间凝固,空气中弥漫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妙气息,仿佛有什么沉睡的力量,在这一刻破土而出,即将绽放。 灵府深处,那株绛珠草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原本紧蜷的枝叶缓缓舒张开来,每一片叶子都好似蕴含着无尽的生机,轻轻摇曳间,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就在这绛珠草旁,原本平静无奇的地方忽然微微颤动,有什么东西正蓄势待发。 紧接着,一抹淡淡的土黄色悄然在凝固的灵力中浮现,伴随着细微的破土之声,仿佛是大自然最原始的呼唤,一个小巧的身影逐渐从这片静谧中显露出来。 那是一个小人儿,面容稚嫩如清晨露珠,肤色宛如初春时节的大地,带着几分未经世事雕琢的自然与纯朴,令人不由心生怜爱。 她先是小心翼翼地探出个圆溜溜的小脑袋,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像两颗璀璨的宝石,闪烁着对眼前世界无尽的好奇。 小人儿轻轻地转动着眼珠,细细地四处张望着,神情专注而警觉,好似在仔细观察周围有没有潜藏的危险。 随后,她仿佛鼓足了所有的勇气,双手紧紧握拳,用力一撑,那沾满泥土的小巧身子便从束缚中挣脱出来,稳稳当当地站在了绛珠草的旁边。 她稚嫩的身影与这株散发着淡淡莹光的绛珠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又在某种莫名的力量牵引下,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和谐共生之态。 小人儿的眉目宛如木灵与火灵的翻版,精致而灵动,只是在她那娇小的身躯上,披着一副土黄色、散发着淡淡光泽的小盔甲,显示出她独特的风采。 若是将她放在马车外面的泥地上,再让她收敛起周身那淡淡的光芒,估计就算是有人经过,若不仔细观察,都很难发现这个与泥土融为一体、小巧而隐秘的身影。 早就按捺不住兴奋,等在一旁的火灵瞬间化身为一道耀眼的红光,首先跳了起来,欢快地飘向小人儿,热情地伸出她那由火焰凝聚而成的小手,紧紧拉住了土灵:“土灵,你终于来了!我们可都等你好久了!” 那小人儿一副懵懂的模样,抬头望了火灵一眼,眼中闪烁着几分迷茫,却只是静静地站着,没吭声,似乎在努力消化着眼前的一切。 不大的小脑袋上,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眨巴着,满脑袋都写着“你谁呀?我不认识”几个醒目的大字。 火灵本就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见状直接气笑了,火焰构成的身躯微微颤动,声音中带着几分怒意:“你个土疙瘩,咱俩一起在绛珠草旁相伴这么久,你会不知道我是谁?真是气死我了!” 小人儿眼皮略掀了掀,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八风不动地悠悠说道:“你个疯火球,整天就知道咋咋呼呼的,吵死个人,我可不记得咱俩有啥深交。” 火灵:“……” 在一旁看热闹的木灵和雷灵、电灵以及风灵,见到这突如其来争吵的一幕,都惊奇得直眨眼睛,仿佛不敢相信眼前这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土灵竟会如此调侃火灵。 她们都相伴那株绛珠灵草而生,虽然各自都知晓彼此的存在,就好似夜空中遥相呼应的星辰,但在真正幻化为绛珠精灵,拥有自我意识与形态之前,她们其实并未有过直接的交流,各自守着一片天地,静待命运的交织。 土灵刚从绛珠灵草中幻化而出时,几人瞧着她那张木呆呆、仿佛还未完全适应外界的小脸,以及那沉默不语的模样,还以为她是个锯嘴的闷葫芦,不善言辞,更不善交际。 却没想到,看似木讷,一张嘴却是锋利无比,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毒舌。 几人眼里光芒暗闪。 马车外,自土灵从灵府之中悄然冒头的那一刻起,周遭的空气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搅动,细微却不容忽视的灵力波动在四周悄然弥漫开来。 一波一波的无形的灵力,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向那辆古朴的马车上涌去。 给他们赶马车的小道童依旧专心致志地驾驭着马车,对周围那不断涌动的灵力波动一无所觉。 而最先警觉到这一异常变化的,是骑马走在队伍最前边,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的清虚真人。 他眉头微皱,目光如炬,显然已经察觉到了空气中那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 在灵力最为汹涌,几乎要将马车整个包裹起来的一刹那,清虚真人轻“咦”了一声,声音中明显带着几分诧异。 他猛地拉紧缰绳,让坐骑缓缓停下,随后身形一转,锐利的目光穿透层层灵力波动,直达马车内里。 见马车里帘子低垂,马车周围仿佛被一层淡淡的、无形的屏障轻轻裹着,将这方寸之地与外界隔绝开来。 那屏障上流转着微光,遮蔽了内里的一切,使得车外之人,竟看不出半点端倪,只能依稀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深不可测的灵力波动。 清虚道长目中异彩连闪,随后,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敛了眼眸,整个人仿佛融入了周遭的天地之间。 半晌,他坐在马上,身形不动如山,双手却已悄然掐诀,随着心念流转,默运起了太虚功法。 在灵力如此充沛的环境下修炼,一定事半功倍。 如此好的机缘,他可不能错过了。 清风道长是在清虚真人开始修炼后,周围灵力波动愈发剧烈之时,才后知后觉地觉察出了马车里的异常。 第208章 巧遇 清风道长左右环顾了一番,确认四周并无他人留意到他们的举动后,他缓缓闭上双目,仿照着师兄的样子,开始尝试着吸纳周遭的灵气。 随着他吐纳的气息逐渐深沉与均匀,渐渐地,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他体内悄然苏醒。 周围的空气中,那原本难以察觉的灵力,此刻因他的召唤而变得活跃起来。 清风道长心中暗自惊叹,也许是受黛玉修炼的影响,这片地域灵力尤为充沛,他明显能感觉到,自己吸纳灵气的速度,竟比平日里快了数倍不止。 随着被吸入的灵力如同涓涓细流,不断涌入他的体内,沿着经脉流淌,滋养着他的每一寸肌肉。 清风道长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喜色。 这样的修炼机遇,实属难得,必须好好把握。 于是,他更加专注地投入到吸纳灵气的过程之中,力求将每一丝灵力都尽可能地转化为自身的修为。 可惜,这样高效的修炼情形,仅仅持续了大约两个时辰。 正当清风道长沉浸在灵力充盈的美妙境界,感受着自身修为稳步提升的喜悦时,一阵由远及近、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猛然间划破了四周的宁静。 那马蹄声疾风暴雨般,一下下敲击在他的心头,让他不得不从修炼状态中退出。 清风道长眉头微皱,心中涌起一股不舍与无奈。 这样突如其来的声响,往往预示着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即将发生。 于是,他缓缓睁开双眼,收敛心神,准备应对接下来的变故。 马蹄声是从斜刺里一条狭窄的小道上,越来越清晰地传过来的。 清虚真人也猛地睁眼,目光如炬,迅速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三叉路口,一匹毛色油亮的枣红马,四蹄翻腾,尘土飞扬,显然已奔行了许久。 马上驮着一个身着青色衣衫的少年,眉头紧皱,手中的马鞭不住地扬起。 少年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位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的少女。 少女裹在一件天蓝色披风里,长发随风飘散,眼眸紧闭,似乎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少年面上难掩焦急之色,策马扬鞭,从小道上疾驰插来,马蹄声急促而纷乱,险些在拐角处与黛玉乘坐的马车侧面相撞。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在场的几匹马也都昂首长嘶起来,马蹄不安地刨动着地面,仿佛能感受到空气中的紧张与不安。 少年脸上满是疲累和焦灼的神色,眉头都皱得能夹死苍蝇了,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急急地环顾四周,只匆忙地对着因他而受惊的众人和马匹道了声“抱歉”,声音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急切。 随后,他认准方向,毫不犹豫地拨转马头,向京城方向,急驰而去,仿佛每耽搁一秒。都会要了他的命一样。 从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马蹄声响那一刻起,小宇轩便像只灵动的小猫,迫不及待地趴在了马车摇摇晃晃的车窗边,瞪大了好奇的眼睛向外张望。 自然也看清了匆匆过去的少年的面容,小家伙慢慢张大了小嘴。 眼睁睁看着少年从他眼前一掠而过,留给他一个背影。 小家伙忽然指着那少年,回头冲姐姐叫道:“姐姐,烤鸭!” 这突如其来、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骑在马上的清虚真人和清风道长都愣住了,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清虚真人轻捋着长髯,而清风道长则是微微皱眉,都在努力揣测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黛玉此时灵府已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是,长途跋涉之中,风景虽美却也单调,再无旁的趣事儿可解旅途之闷。 她想,与其这般闲坐无聊,倒不如趁着这清净时光,静心修炼,以期早日救出文杰。 于是,盘膝而坐,闭目凝神,继续打坐修炼。 小宇轩只要能和姐姐在一块儿,无论是玩游戏、讲故事,还是仅静静地坐着,他都满心欢喜,做什么都愿意。 这不,他刚自得其乐玩了一会儿九连环,玩累了,便依偎在姐姐身旁,目光转向窗外,看着那不断后退的风景,有翠绿的田野、蜿蜒的河流,还有远处连绵的山峦,每一幕都像是精心绘制的画卷,让他目不暇接。 欣赏了好一会儿窗外那如诗如画的景致后,小宇轩的眼皮渐渐变得沉重,终于抵挡不住困意的侵袭,在温暖舒适的榻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仿佛连梦都是甜的。 此时,小家伙刚睡醒不久,小脸上还略带着几分慵懒与迷糊,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榻边,随手从小几上拿了几颗糖炒栗子和山楂糕。 他慢悠悠地剥开栗子壳,将金黄香甜的栗子送入口中,接着又品尝起那酸甜可口的山楂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听到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小孩子心中那股按捺不住的好奇心瞬间被点燃,他迫不及待地挪动身子,趴到车窗前,瞪大眼睛往外看。 哪知这一眼望去,竟一眼瞅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不由惊喜出声:“烤鸭!” 黛玉随着小宇轩惊喜的声音,循声望去,也不由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原来,眼前骑马疾驰而过的少年,正是他们在来京路上,于通州知味楼偶遇的那位烤鸭小师傅——唐鹤。 看他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焦急,似是被什么紧急的事情逼得刻不容缓,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 黛玉转开头,算了,谁还没有个急事呢? 念及此,便不计较他方才差点撞上马车的那份莽撞了。 谁知,下一秒,唐鹤紧紧搂在怀中的少女猛然间身子一倾,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撼动,随即,小嘴一张,猛然喷出一口血来,溅落在石子板上,触目惊心。 立时,少女那本就如霜打般苍白的脸色,更是变得毫无血色,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 唐鹤面色大变,颤抖着声音惊叫道:“妹妹,你别吓我,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到京城了,到时候,哥哥无论如何也想法子去求来神药救你性命!” 本来,黛玉在看到那姑娘突然吐血,身子摇摇欲坠的刹那,心中已生出恻隐之心,准备开口叫住他们,施以援手。 没遇到也就罢了,既已偶遇,又恰逢自己有救命的药泉,岂能见死不救,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 何况,她与小宇轩在通州知味楼还曾品尝过他亲手烤制的鸭子,那滋味至今回味无穷,也算得上是一段难得的缘分,不是吗? 她抬眼望去,只见这一会儿工夫,唐鹤已策马扬鞭,跑出了十余丈远,身影渐渐模糊。 黛玉心中主意已定,不再迟疑。 匆忙间,黛玉凝聚声线,如丝如缕,却清晰异常,冲着前方只顾骑马狂奔、对周遭一切浑然未觉的唐鹤,高声疾呼:“唐小师傅,若你还顾念着你妹妹的生死,就请即刻勒马停驻,莫再前行,我有法子救你妹妹!” 唐鹤本已心急如焚,眼见妹妹随着那一口鲜血的喷出,脸色愈发苍白,气息也愈发微弱,心中惶急更甚,几乎要失控。 他心里也如明镜似的,相伴十余年的妹妹,此番病状如此凶险,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生死未卜了。 然而,他心中始终存有一丝不灭的希望。 好不容易在知味楼中,从那些南来北往、见多识广的客人口中得知,京城里左都御史林府,竟研制出了一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药剂。 据说此药能活死人,肉白骨,具有起死回生的奇效。 无论身患何病,只要还留有一口气在,服下了那药,便能药到病除。 他听了后,没有丝毫耽搁,即刻返身回唐家,接上妹妹,就鞭策马匹,心急火燎地往京城方向赶。 只因这段时日,妹妹的病情,已到了千钧一发之际,再拖延下去,恐怕就真的回天无力了。 大夫给出的诊断是:他妹妹已病入膏肓,随时都可能离世,若想让她活下去,除非有奇迹降临。 但唐鹤绝不放弃。 唐糖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只要有一丝希望,哪怕前路再艰难,他也要为妹妹搏得一线生机。 他之所以选择留在知味楼,日复一日地精心烹制烤鸭,并非出于对这份手艺的特别热爱,亦非贪恋那微薄的薪资。 实则是因为知味楼地处繁华闹市,每天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各种消息在此交汇流通,堪称是信息集散地。 在那里,他或许能更及时地打听哪里有医术高超、妙手回春的大夫,能够挽救妹妹那岌岌可危的性命。 每一份关于名医的传言,每一次客人不经意的闲聊,都可能成为他搭救妹妹性命的宝贵线索。 而并非如众人所以为的那样,他是为了给他娘赎罪才留在那里的。 实际上,他娘同样是这桩不幸姻缘中的无辜受害者,承受了太多本不应由她背负的痛苦与委屈。 他娘唯一的错,不过是在相处过程中,爱上了一个被她父亲救下的失忆之人,最终选择嫁给了他而已。 何况,在他娘与他父亲成亲之时,距父亲被外祖父救下,已过去了整整两年时间。 唐家若真那么在意父亲的死活,早在父亲失踪后的第一时间,就该派人沿着父亲走商的那条路途,一路寻访,一路打听,不遗余力地找过来了。 然而,事实却是,近十年的时间悄然流逝,期间唐家仿佛对父亲的生死,早已置之度外,未曾有过任何实质性的行动。 何至于近十年之后,机缘巧合之下,唐家有人才与流落他乡、历经沧桑的父亲意外相遇,这才匆匆与之相认。 第209章 两口黑锅 父亲带着他们踏进了唐家的大门,随后,他们便被下人引领着,穿过曲折的长廊,来到了一个位于唐家府邸最偏远角落的院子里。 院子破败荒芜,杂草丛生,又地处偏僻,处处透着一股凄凉之意。 唐鹤刚一踏入,心中便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然而,妹妹已精疲力竭,急需一处安身之所休憩。 唐鹤无奈,只得先妥善安置好妹妹。 毕竟,他心中笃定,父亲绝不会容忍任何人欺负他们。 然而,当他好不容易将妹妹安置在那张散发着霉腐气息的床铺上,转身又拂去桌上厚积的尘埃,将屋子里洒扫干净时,夕阳已悄然沉没于西边天际。 唐鹤又累又饿,全身仿佛散了架一般,无力地靠在斑驳的墙壁上。 原先领他们过来的婆子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偌大的院子里静悄悄的,连个人影也瞧不见,只有偶尔刮起的冷风,带着几分凄凉,穿梭在残破的廊檐之间。 随着夜幕的悄然降临,整个唐家府邸仿佛被一层厚重的黑暗所笼罩,四处都沉浸在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氛围中。 而他们,就像是被人遗忘在这个偏僻、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孤独而无助。 四周的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和冷漠,就好似他们是这里的异类,与这唐府格格不入。 远处,一阵阵饭菜的香味随风飘来,诱人的气息让唐鹤忍不住吞咽了几口口水。 然而,他左等右等,这美味却与他们无缘。 自他们到来后,没有人往这边送哪怕是一口水。 唐鹤只能默默地忍受着饥饿的煎熬,任凭肚子“咕噜噜”地唱着空城计,他却只能眼睁睁地听闻远处传来的食物香气和餐具碰撞声,每一声都像是锋利的刀刃,切割着他早已空空如也的胃,更切割着他脆弱不堪的心。 他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板凳上,呆呆地望着几缕清冷的月光,透过稀疏的树叶缝隙,斑驳地洒落在门外的青石板上。 银白的光辉在夜色中闪烁,却照不亮他心中的黑暗与迷茫。 这一刻,唐鹤心内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无助,好似整个世界都将他们兄妹遗弃在了这个冰冷的角落,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而他却浑然不知,一场更为严酷的风暴正向他们悄然逼近。 就在这晚,当月光被云层遮掩,府邸的另一端,父亲在唐夫人那座装饰得富丽堂皇、灯火辉煌的院子里,不幸遭遇了意外。 这一噩耗如同野火燎原,以惊人的速度在府邸的各个角落蔓延开来,仆人、丫鬟、管家……无一不在私下议论,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惊愕。 然而,这消息却有意避开他们这个偏远的院落,好似有一道无形的墙,将这里与唐府彻底隔绝。 唐鹤与妹妹,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毫无察觉。 夜深人静,唐鹤的肚子依旧空空如也,饥饿的感觉如影随形,但他已无力再去抗争。 疲惫与困倦如潮水般涌来,他只得倚靠在妹妹床边的那把旧椅子上,缓缓合上眼帘。 睡梦中,唐鹤与妹妹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一家四口漫步在热闹非凡的庙会上。 父亲宽厚的肩膀稳稳地托着妹妹,妹妹的小手紧紧搂着父亲的脖子,笑得像朵绽放的花儿。 娘亲则紧紧地拉着他的手,目光里满是宠溺与慈爱。 他与妹妹的手里各自握着一个晶莹剔透、五彩斑斓的糖人儿,那是他们小时候最喜欢的庙会小吃,甜丝丝的滋味直沁心脾,让他们笑得眉眼弯弯,好似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欢乐。 忽然,父亲脚下的步伐一顿,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猛地往前一倾,打了个趔趄…… 他惊叫一声:“父亲!”心中猛地一紧,正要抢步上前去扶。 却在这时,耳边响起一阵刺耳的辱骂声,紧接着,一个满脸横肉、凶神恶煞般的婆子不知从何处窜出,扬起她那肥厚的手掌,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将他从美好的梦境中残酷地打醒! 唐鹤猛地睁开眼,眼前是昏暗的屋顶,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他,刚才的一切只是梦境。 他转头望去,只见妹妹蜷缩在床角,一脸惊恐与无助,双手不停地抹着眼泪,那瘦弱的肩膀一抖一抖的,显然也被眼前的情景吓得不轻。 旁边,那凶残的婆子嘴里如同机关枪般不停地骂骂咧咧,唾沫星子四溅,言辞之恶毒,令人不寒而栗。 她指责唐鹤与妹妹忤逆不孝,说他们刚进唐家,就带来了无尽的霉运,气死了他们的父亲,又气疯了当家主母,骂他们是丧门星,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是唐家的耻辱和累赘…… 唐鹤整个人都呆愣住了,仿佛被雷击中了一般,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一切,脑子里嗡嗡作响,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回响:父亲死了!那个总是笑眯眯地抱着他和妹妹,给他们讲故事的父亲,竟然死了!父亲死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像一把利刃,狠狠地插进了他的心脏,让他痛不欲生。 等他从那震惊与悲痛中回过神来,才惊觉“气死父亲,气疯当家主母”这两顶沉甸甸、黑漆漆的大锅,已经毫不留情地、牢牢地扣在了他们兄妹的头上,成了他们此生永远也摘不掉的耻辱标签。 那些昨日里还只是对他们冷眼相待、偶尔投来几丝不屑目光的下人们,这会儿看他们的眼神更是充满了鄙夷与厌恶,就像在看什么令人作呕的脏东西,恨不得避之不及,生怕沾染上半点晦气。 妹妹受不了父亲已不在的打击,哭着哭着,又晕了过去。 那凶残的婆子话里夹枪带棒,隐晦却又不容置疑地透出威胁之意,言下之意甚是明确:倘若唐鹤兄妹俩不乖乖认下这两桩莫须有的罪名,他们便会被毫不留情地扭送官府。 到那时,早有串通一气的下人作为伪证,指证他们兄妹的“罪行”。 如此一来,即便官府明察秋毫,也难免受蒙蔽之扰,他们兄妹最轻的惩罚也必是被流放边疆,饱受颠沛流离之苦。 唐鹤心中如明镜般透亮,此刻辩解,只能是徒劳。 更何况,他瞥了一眼身旁虚弱不堪的妹妹,心中更是一紧。 妹妹的身体已是每况愈下,怎能再经得起这番折腾与磨难? 本来,父亲带他们回唐家,一为安葬娘亲,二来也是想借着唐家的势,好打听哪里能治好妹妹的病。 却不想,人算不如天算…… 唐鹤内心如同被巨石死死压住,无助地挣扎着。 眼中满是难以言喻的悲痛,好似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心中的冤屈更是如潮水般汹涌,却找不到任何倾诉的出口。 他发现,自己的力量,在庞大的命运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无情地推向了那深不见底的命运深渊。 那一刻,绝望与无奈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束缚。 他心底有着不甘与绝望,但,只能被形势裹挟着向前走。 第210章 疯魔 在那之后的日子里,唐鹤无数次想要带妹妹走出唐家,逃离这个被谎言编织得密不透风、空气中都弥漫着压抑与嘲讽的地方。 然而,现实却如同无形的枷锁,紧紧缠绕着他们的脚踝,每一步都沉重得几乎无法前行。 妹妹弱不禁风的身体,竟成了他们逃离这座黑色牢笼的最大阻碍。 她的每一声咳嗽、每一次喘息,都像是一道无形的铜墙铁壁,将唐鹤心中的希望之火一点点熄灭,将他们牢牢地囚禁在这个看似华丽,实则冷酷的牢笼之中。 唐鹤在夜深人静时,常常独自坐在昏暗的房间里,凝视着窗外那片不属于他们的星空,心中充满了无尽的绝望与挣扎。 父亲的骤然离世,如同晴天霹雳,给了他和妹妹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 他们的世界,在那一刻轰然崩塌,心中满是难以言喻的悲痛与无助。 更让他们心如刀绞的是,从那些平日里对他们冷眼旁观的下人口中,他们得知了一个更加残忍的消息——他们娘亲的尸身,竟在父亲去世后,被无情地从棺椁中扒出来,扔去了荒凉凄清的乱葬岗,任由风雨侵蚀,野狗啃食。 而他们兄妹俩,在父亲离世、娘亲遭遇抛尸的双重打击下,竟又被唐家心怀叵测的人冠上了“气死父亲,气疯主母”的罪名。 更有甚者,下人们不仅对他们冷眼相待,更是肆无忌惮地讥讽嘲笑,说他们妄想山鸡变凤凰,言辞之间满是鄙夷与不屑。 就连每日端来的饭菜,也都是些残羹冷炙,难以下咽。 这些冷漠与嘲讽,如同寒风中的利刃,一刀刀割在他们的心上,让他们的处境更加艰难,心灵也饱受摧残。 妹妹从小便在父母与他无微不至的疼爱与呵护下长大,如同温室中的花朵,未曾经历过一丝风雨。 如今骤逢巨变,又遭受了下人的冷言冷语与苛刻待遇,她惊怒交加,脆弱的心脏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竟引发了心疾,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奄奄一息,差点就此香消玉殒。 唐鹤见状,心如刀绞。 他双目赤红,不顾一切地冲出房间,直奔唐夫人的院子。 此时的唐夫人,已陷入深深的疯魔之中。 而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兄长——唐大公子,这些年在唐夫人的教导下,对他们深恶痛绝,也认为他与他母亲的不幸,都是唐鹤的娘亲无耻勾引了他的父亲造成的。 妹妹危在旦夕,形势比人强。 唐鹤不顾下人的阻拦,一口气冲到唐夫人的院子,跪在他们面前,声泪俱下,恳求他们救救他妹妹。 他发誓,只要妹妹这次能平安无事,他们兄妹俩即刻离开唐家,此生此世,永不踏入唐家半步,也绝不再与唐家有任何瓜葛。 但,他将事情想得太过于简单了。 他满心以为,只要自己带妹妹离开,便能化解与唐家的矛盾。 然而,现实却远比他想象中更为复杂和棘手。 唐夫人原先之所以答应他父亲,让他们记入唐家祖谱,其实只不过是出于一时的权宜之计。 她费尽心机地将他们诳骗回来,其真正的用意,是要将他们置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这样才能方便她随时随地地搓磨他们,让他们在她的掌控之中生不如死。 哪知,父亲刚踏入家门,还未及歇息,便要郑重其事地召集家中长辈,商议要给他们已故的娘亲,以平妻之礼隆重安葬。 听闻此言,唐夫人顿时火冒三丈,心中怒火如熊熊烈焰般燃烧,难以平息。 她觉得,他父亲的行为,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打在了她的脸上,让她这些年来的付出,仿佛成了一个荒诞不经的笑话! 而父亲双眼喷火,怒叱她言而无信,明明原先两人已经商议好的事情,她竟在转瞬之间就变卦,翻脸无情,将之前的承诺视作儿戏。 唐夫人听着这些如利刃般刺心的责备,心中悲愤交加。 她反唇相讥道:“若你果真重诺守信,哪里还会有那贱人出现,更不会有那两个贱种的存在,来玷污我唐家的门楣!” 在二人激烈的争执中,突然,父亲怒极攻心,身子猛地一颤,向后仰倒,重重地摔在地上,竟然就此一命呜呼! 这一幕惊得唐夫人手足发麻,全身如遭电击,好似晴天霹雳,当头砸下,让她瞬间陷入了极度的惊愕与悔恨之中。 唐夫人双眼瞪得极大,好似难以理解眼前这极为荒谬的一幕。 她疯狂摇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迟迟未能落下,只是倔强地在眼眶中徘徊。 唐夫人不能接受,那个曾经与她花前月下,共赏繁星,体贴入微,温柔似水的夫君,如今却因为轻飘飘一句“失忆”,就如同陌路一般,变成了另一个女人的依靠,与其他女人有了儿女。 更为了那个女人的身后事,与他们那两个贱种,与她据理力争,毫不退让,仿佛昔日的柔情与誓言都已随风消散。 更有甚者,他就这样突然离世,决绝地离她而去,没有留下任何回转的余地。 这份突如其来的打击,如同千斤巨石压在心头,让她痛不欲生,几乎要窒息。 她无法接受这残酷的现实,瞬间陷入了疯魔的状态。 口中喃喃自语,不断回忆着往日的甜蜜与欢笑,仿佛要抓住那些飘渺的过往,不让它随风而逝,不让那份美好被现实的残酷所吞噬。 已经彻底疯魔的唐夫人,固执地认定是他们兄妹和他们的娘亲破坏了他们一家的和谐幸福生活,因此强硬要求他们留在唐家赎罪,说什么都不肯放他们离开。 妹妹本就脆弱的心脏,受此巨大的精神刺激,这些年好不容易通过药物与悉心照料稳定下来的心疾,竟开始一天天恶化。 严重的时候,她虚弱得连床都下不了,稍微起来多走几步就会感到天旋地转,甚至直接晕倒在地。 这样的情况,他若再执意带妹妹离开,无视妹妹的身体状况与唐家的阻挠,那与他直接杀死妹妹又有何区别? 妹妹的身体状态,根本经不起任何的风波与折腾。 然而,唐家的下人们对他们的态度却越发冷漠。 那白眼几乎要翻上了天,端来的饭菜也一天比一天差,从最初的粗茶淡饭,到后来的难以下咽,有些已明显能闻到刺鼻的馊味,让人难以入口。 他强忍着心中的愤懑与无奈,低声下气地请求下人,看在妹妹病弱得连起身都困难的份上,能否给一碗温热点的白粥? 那个负责看管他们的婆子,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中满是鄙夷与不屑。 她斜睨了他一眼,用尖酸刻薄的声音对他说:“你一个气死自己父亲,气疯当家主母的外室子,能在这唐家有一口饭吃,就不错了,还敢在这里挑三捡四,要求这要求那的,你哪来的脸面?” 唐鹤:“……” 天地良心,父亲去世之时,他们兄妹被带到唐家最偏僻的院子,与主屋相隔甚远,那日进唐家后,父亲说与唐夫人商议认亲和他们娘亲葬礼之事,此后就再未见面。 第二日凌晨传来父亲死讯。 试问,他们又非神仙,如何能隔空气死父亲、气疯唐夫人? 他若真有这等能耐,早就带着妹妹远走高飞,何必留在这狼窝之中,受这等冤屈与窝囊气! 想当初,若不是父亲执念甚深,一心想要将他们娘亲的灵位葬入唐家祖坟,好让她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他们兄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跟着父亲回到这个充满冷漠与算计的虎狼窝里来的。 但妹妹的病,已然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再拖下去,只怕会有生命危险。 无奈之下,他只得硬着头皮,找到了唐大公子——他那同父异母、对他冷眼相待的兄长,忍辱负重地与他谈了一笔交易。 唐大公子是个标准的生意人,向来精于算计,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在听闻他的提议后,见识了他的手艺,唐大公子很快在心中算了一笔账,答应了他的条件。 此后,唐大公子不仅派人照顾他妹妹,安排了舒适的住处,还特意请来了城里最有名望的郎中,给妹妹细心治病。 而他,则作为交换,将一身烤鸭的绝技贡献出来,为唐大公子的知味楼,增添了一道最具特色的招牌菜。 就这样,随着他独家秘制的烤鸭在知味楼大放异彩,那酥脆的皮、鲜嫩的肉,搭配上独特的香料与他精纯娴熟的片鸭技术,引得无数食客慕名而来,知味楼的名声越来越响亮,生意也日益红火,几乎每日都是座无虚席。 而他,在繁忙的烤鸭制作中,也不忘初心,一边精心炙烤着每一只烤鸭,确保每一口鸭肉都能让顾客回味无穷;一边暗自留意着楼里的各种消息,耳朵时刻竖立着,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可能有关于医术高明郎中的线索,期盼着能找到更好的治疗方法,彻底根治妹妹的病。 结果,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两年多来的坚持与努力,终于迎来了转机。 昨天,一位自京城来的客商,在知味楼用餐之际,不经意间泄露了一则振奋人心的消息:京城左都御史林府,近期研制出了一种举世罕见的神奇药剂。 据说,此药能包治世间百病,一旦服用,药到病除,甚至有着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奇功效。 还说那药被林御史敬献给了圣上,圣上服用后龙颜大悦,高兴之下,慷慨地给林御史的掌上明珠,赐了个县君爵位,以示嘉奖。 那人说得有鼻子有眼,信誓旦旦,好似他亲眼见证了那一幕。 唐鹤一听,内心不由自主地涌起一阵激动,再也坐不住了。 这,或许是救治妹妹的唯一机会。 这两日,妹妹的身子骨每况愈下,已到了强弩之末,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唐鹤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妹妹的生命之火逐渐黯淡。 前日大夫看诊时,沉痛地对他说:“若无奇遇,令妹恐怕再拖不过七日。” 这一断言,如同晴天霹雳,让唐鹤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唐鹤这些日子,本就对妹妹的病心急如焚,夜不能寐,日不能安。 这会儿突然有了这么个转机,仿佛黑暗中闪现的一丝曙光,让他看到了希望。 他暗自发誓,无论如何也要抓住这个机会,为妹妹争取到那一线生机。 唐鹤专程前往唐大公子的住处,两人关起门来,压低声音嘀咕了半天。 经过一番深入的交谈与协商,唐鹤终于达成了目的。 最后,他不仅成功从唐家带走了病重的妹妹,还意外地获得了一匹健壮的快马作为附赠,以便他能更快地赶路,为求药争取更多的时间。 本来,唐鹤是想用马车来载妹妹的,这样或许能让她舒服些。 可是,大夫却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劝道:“你妹妹如今这身子骨,骑马与坐马车,所受的颠簸和罪其实是差不多的。马车虽稳,但速度却慢,万一在路上耽误了时间,那可就得不偿失了。还不如骑马,虽然辛苦些,但好歹还能快点儿,到京城后,时间也充裕一点,好为令妹寻求那神药。” 唐鹤听后,觉得大夫说得在理。 他又不认识左都御史,到了京城还得找门路,这一来二去的,不得花时间吗? 时间对于妹妹来说,可是比什么都宝贵。 唐鹤已被妹妹日益恶化的身体状况逼得走投无路,心急如焚之下,完全失去了平常的判断。 一听大夫所言有理,他再也顾不得许多,当即决定直接骑马带妹妹去求药。 也顾不得妹妹能不能禁得住这快马一路上的颠簸与风霜。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在最不经意间给予人惊喜。 这不,还未曾踏入京城的大门,唐鹤就遇到了声称或许有办法救他妹妹的人! 唐鹤闻言,心中猛地一颤,勒停马缰,将信将疑地调转了马头。 第211章 救人 他仔细打量起刚刚差点儿撞上的那群人,目光所及之处,两匹骏马并驾齐驱,马背之上,分别端坐着两位道士。 二人身姿挺拔如松,气质超凡脱俗,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 道袍随风轻轻飘扬,宛若仙人临世。 面容虽被斗笠半掩,但那双眸中闪烁的精光,却难以遮掩。 一眼望去,便能知晓他们都是道行高深、修为精湛之人,令人心生敬服。 旁边,一个年幼的小道士稳稳地驾着一辆宽大的马车,心无旁骛。 马车里,坐着一位十岁出头的容色绝美少女,她身着淡雅长裙,发髻轻挽,宛如画中走出的仙子。 少女身旁,紧紧依偎着一位三四岁的小男孩,看样子像是姐弟。 小男孩胖乎乎的小手牢牢抓着少女的衣角,眼神里满是依恋,像是怕一松手,身旁的姐姐就要乘风而去似的。 那张稚嫩的小脸上,洋溢着纯真无邪的欢喜,仿佛能与姐姐在一起,便是世间最幸福的事。 这样的组合,无论怎么看,都显得颇为怪异,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然而,几位当事人却面色淡然,好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小事,对于旁人的目光浑不在意。 唐鹤不敢细看,匆匆别过脸,生怕自己的失礼之举会惹来麻烦。 妹妹的身体,再也经不起任何波澜。 但他心里还是触动了下,那少女的容颜,虽只是惊鸿一瞥,却好似在哪里见过,莫名地眼熟,让他忍不住在心中暗自嘀咕,却又不敢轻易去确认。 算了,妹妹的身体要紧,其他的都可以暂时放在一边。 妹妹的病情不容拖延,每一刻都至关重要。 只要有一丝希望,哪怕这希望渺茫得如同夜空中最微弱的星光,他也不会轻易放过。 故而,在心中略经一番挣扎与思量之后,他终是折返回来,神情中带着几分急切与期盼。 唐鹤缓缓走近少女,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地确认:“这位小姐,你……你说,你能救我妹妹?” 黛玉闻言,肯定地点了点头。 她遇事一向多思,习惯从各个角度细细考量,权衡利弊,不轻易下决定。 然而,什么事一旦经过她的深思熟虑,决定下来,便如同磐石般坚定,任凭外界风雨如何,她都不会再轻易更改。 修行之道,本就讲究一个机缘,讲究随心而动,顺应天意,唯有心随意动,方能窥见那冥冥之中的一丝天机。 她要救弟弟,必要先积累深厚的功德,广结天下善缘,以善行为立身之本,一步一个脚印,逐步提升自己的修为与境界,方能拥有足够的力量去挑战以后未知的艰难险阻。 无论是此次毅然决然地赴昆仑救人,还是此时机缘巧合之下出手救这病危少女,其实都是殊途同归,终将汇聚成她救弟弟的坚定信念。 黛玉相信,只要机缘到了,修为够了,那救弟弟之事自然也就水到渠成。 她很喜欢吃唐鹤烤的鸭子,那独特的香味和酥脆的口感总能让她回味无穷。 同时,对于唐鹤和他妹妹的悲惨遭遇,她也深感同情。 人生在世,谁没有个难处呢?不知道就罢了,可既然遇上了,又怎能袖手旁观? 怎么着也要积一份善缘,哪怕只是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也定要助这对饱经风霜的兄妹脱离苦海。 黛玉抬手,示意唐鹤将他虚弱不堪的妹妹轻轻放进马车的软榻上。 一旁的小宇轩,见唐鹤仍站在马车前,似乎有些迟疑,不由心中焦急。 他哒哒哒跑上前,一把扯住唐鹤的衣袖,用稚嫩声音催促道:“哎呀,烤鸭大哥哥,你快将小姐姐放下,我姐姐才好救她呀!” 唐鹤闻言,哭笑不得,心中暗自嘀咕,“烤鸭大哥哥”,这究竟是哪门子的雷人称呼? 他由此称呼,想起来了,这姐弟俩此前在知味楼吃过他的烤鸭,当时,还给了他丰厚的赏赐,可惜,却因为规矩,知味楼的赏赐,从来与他无缘。 尽管心情沉重,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童言稚语逗乐了片刻。 然而,他此时顾不上纠正这个奇怪的称呼,满心满眼都是妹妹的安危。 唐鹤期盼地看向黛玉,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你,真能救我妹妹吗?我妹妹自小就患有心疾,这些年我们访遍了各地有名的大夫,可他们都束手无策,说治不了。如今妹妹生命垂危,我心急如焚。昨日偶然间在知味楼听到一位客官提及,京城左都御史林大人家中,制出了一种能够救治各种顽疾的奇药。我虽知希望渺茫,但也想带妹妹去碰碰运气,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言下之意,若是没有林御史家那等坚硬的金刚钻,便莫要勉强自己去揽这精细的瓷器活,免得技艺不精,反倒误了大事,更别因此耽误了他赶去救妹妹的宝贵时间。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黛玉脸色一下变了。 难道说,家里有奇药的事,即便千防万防,终究还是没能守住秘密,悄然传开了吗? 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身怀重宝之人,往往易招祸端。 如今这消息竟已传到了通州,父亲与权景瑶二人,只怕再难在家中享受片刻的安宁日子了! 旁边,清风道长捋着长髯,已然对唐鹤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真是巧了,你面前这位,正是京城左都御史林大人的千金,青阳县君。” 唐鹤闻言,心中猛地一震,喜悦从心底蔓延开来,恍惚间,就好像有块天大的馅饼,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了自己的脑门儿上。 他慌忙将妹妹小心翼翼地送入马车内安置好,随后便眼巴巴地转头望向黛玉,眼含祈求。 黛玉见状,目光掠过坐榻上小姑娘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庞,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怜惜。 小姑娘身形极为瘦削,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脸色苍白得如同冬日里初融的雪,毫无血色。 她虽已十三四岁,但看起来却像是还没自己身量高,发育得明显比同龄人迟缓许多。 一张小脸小得好似还没有巴掌大,五官虽清秀,却因瘦弱而显得格外突兀。 她的四肢纤细,整个人瘦得跟个竹竿似的,仿佛随时都会折断。 即便是“皮包骨”这样的词汇,都不足以准确形容她此刻的虚弱状态,她就像是一朵即将凋零的花,让人心生怜悯。 小姑娘那虚弱不堪的情形,如同一幅凄凉的画卷,触动了黛玉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让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上一世自己病重离世前的凄凉情形。 那时的自己,也是这般瘦弱无力,生命之火在风中摇曳,随时都可能熄灭。 黛玉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哀伤,随即,她轻声地对唐鹤吩咐道:“你且下马车等着,放心,令妹的命,我保定了!” 言罢,她缓缓放下车帘。 厚重的车帘如同一道屏障,将外界的纷扰与喧嚣隔绝开来,为车内营造出一片宁静的空间。 霎时间,整个世界都仿佛为之安静下来,只剩下车内人轻微的呼吸声。 马车中央安放着专门放东西的小案几,几上摆放着现成的茶水。 马车的一角,一个红泥小火炉正烧得旺旺的,炉中炭火噼啪作响,专用来路上烧水煮茶,为这漫长的旅途增添一丝惬意。 黛玉微微闭目,神识悄然外放,周遭的一切尽收眼底。 清虚真人与清风道长以及原先赶车的小道童,都规矩地站在一丈开外,保持着应有的距离。 唯独唐鹤,一脸焦急地守在马车前,不时地踱步转圈,显然关心则乱。 黛玉在识海中吩咐木灵,依据小姑娘的病情,精心配好了药泉。 片刻之后,她缓缓睁开双眸,素手轻扬,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玉瓶,瓶中装的正是专为小姑娘准备的救命药泉。 小姑娘这会儿正昏迷着,脸色苍白如纸,对外界的一切没有丝毫的反应。 黛玉见状,轻轻地一只手揽过小姑娘的头,将其微微托起,另一只手则稳稳地握着那装满药泉的玉瓶,小心翼翼地倾斜,将瓶中的药液缓缓向小姑娘的嘴里倒去。 药泉并不多,仅有一小口,色泽清澈,且闻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仿佛就是普通的清水一般。 小姑娘在昏迷中,隐约感觉到有人给她喂水,以为是旅途中的寻常照顾,所以毫不抗拒地就张开了嘴,将药泉喝了下去。 很快,小姑娘原本苍白的脸上隐隐浮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如同初升的朝霞,为她平添了几分生气。 紧接着,她的呼吸也变得愈发平稳而深沉,显然是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之中,仿佛正在梦境中汲取着生命的力量。 第212章 担心 黛玉轻轻揭开车帘,微风拂过,带起一丝淡淡的帘香。 她望向站在车旁的唐鹤,认真地道:“药已经给令妹服下,她的性命应是无碍了,而她的心脏机能,也正在慢慢修复,待她醒来,便已大好。只是,令妹此前病得不轻,身体亏空得厉害,往后可得好好修养,细心调理,方能如常人一般活动自如。” 唐鹤闻言,心中大喜,差点落下泪来。 这十多年来,他们父亲,给妹妹四处求医问药,从各地请了不少有名望的大夫,也曾带着妹妹专程去看诊,可得到的,是一次次的失望。 这一次,是他们近十几年来,听到的最令人振奋的消息了。 唐鹤掀起马车的车帘,动作轻柔地上了马车,目光落在熟睡的妹妹身上。 妹妹恬静的睡颜显得格外柔和,呼吸均匀而平稳。 论医术,他或许不怎么精通,但这么多年来,伴随着对妹妹的悉心照料,简单的摸脉和观察气色已成为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俗话说,久病成医。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触妹妹的手腕,感受着那有节律而明显强劲起来的脉搏跳动,仔细端详着妹妹的气色,确认小脸上也逐渐有了血色,才终于放下心来。 妹妹因为心疾的困扰,这些年里总是辗转反侧,很少能真正享受到一夜好眠。 每当夜深人静,她总会被突如其来的不适惊醒,而那份难以言喻的痛楚,也时常牵动着唐鹤的心。 这十几年间,他始终如影随形地跟在妹妹身边,唯恐哪一天,妹妹离他而去。 为了能为妹妹分担一些痛苦,他更是翻阅了不少医书,虽不能成为悬壶济世的名医,却也渐渐摸索出了一些缓解妹妹心疾的小技巧。 时至今日,即便唐鹤还无法像资深大夫那样看诊开方,但耳濡目染之下,对于妹妹的病情有没有起色,他还是能够判断出来的。 此刻,唐鹤看着熟睡的妹妹,看着原本因心疾而时常紧蹙的眉头如今已渐渐舒展,呼吸也变得更加平稳深沉。 他的眼里不禁涌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惊喜,坚持多年的努力,终究没有白废。 一股绝处逢生般难以抑制的喜悦,如同春日里破土而出的嫩芽,从唐鹤的心底悄然蔓延开来,瞬间充盈了他的全身。 唐鹤激动得浑身颤抖,再也顾不得这是在颠簸的马车上,猛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眼饱含热泪,向着眼前的黛玉就“梆梆梆”磕了三个响头:“林小姐,您的大恩大德,唐鹤永生难忘!您救了我妹妹的命,此等恩情,唐鹤无以为报。以后,但凡小姐有所需,无论刀山火海,唐鹤都必当粉身碎骨,竭尽全力为小姐办到!” 他抬起头时,额头上的红痕清晰可见,甚至微微泛着淤青,可见这头磕得实实在在,没有丝毫作伪。 但此时,黛玉心中,却惦记着另一件更为紧迫的事情,对于唐鹤的感激,她更多的是淡然。 在她看来,自己出手救人,不过是机缘巧合下的举手之劳,并非什么值得大肆宣扬的壮举。 正巧碰上了,便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而她恰好又有能力施以援手,若是在此刻选择袖手旁观,那么反而会成为她日后心中难以释怀的挂碍。 她现在更关心的,是那件萦绕心头、亟待解决的大事。 但看唐鹤的样子,若是不让他有所回报,他心中必定难以安宁。 略一沉吟,黛玉轻声开口道:“你妹妹服药后,最迟明日,心疾应会得以痊愈。你与你妹妹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新生,好好生活,日后多行善事,广结善缘,便算是对我赠药之恩的最好报答了。” 唐鹤此时心中的大石落下,才有余暇去思量别的事情。 他注意到黛玉几人行装简洁,马车轻便,想必是急着去办什么极为要紧的大事。 唐鹤心中虽有诸多好奇,却也不便多问,只是暗暗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默默跟在黛玉身边,助她一臂之力。 黛玉心中存了事,眼下见小姑娘的病已有了明显起色,剩下的只需交给时间,慢慢调养,自会痊愈。 她抬头望向天空,头顶乌云密布,更触动了她心底的不安。 黛玉眉头紧蹙,沉吟片刻后,终于忍不住扬声,对清虚真人和清风道长抱拳道:“二位道长,方才唐小师傅所言,关于我们林家有奇药能救人性命之事,如今已然传开。这让我心底十分不安,唯恐因此给家中父亲和母亲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必须要尽快赶回京城一趟,妥善安顿好我父亲和母亲,确保他们安全无虞,我才能安心随你们前往昆仑救人。” 清风道长眉头一皱,这里距离京城,少说也有一百多里的距离。 若黛玉执意要回去,这一来一回,至少也要耽误一整天的工夫。 而他师傅,已昏迷太久了,每耽搁一天,便多一份危险,实在是再也耽搁不起了。 他刚要开口劝说,却被一旁的清虚真人抢了先。 清虚真人面带和煦微笑,轻轻颔首道:“林姑娘只管安心去,我们绝不阻拦。前面不远便是易州城,我与师弟会在那里静候林姑娘归来。” “师兄……”清风道长不赞同地叫了一声。 清虚真人却含笑轻轻止住他未尽之言,目光深邃:“师弟,你着相了。救醒师尊,固然重要,这是我们的使命与责任。然而,你不能强求林姑娘在明知父母可能身处危险的情况下,还毅然决然地抛下一切,跟我们远赴千里去救一个对她来说完全是陌生的人。我们修道之人,讲究的是顺其自然,心怀慈悲,怎能如此不顾他人感受呢?” 何况,以黛玉隐隐透露出的深厚修为,其功力之强,绝非寻常可比。 若她真下定决心要走,就是他与清风二人全力以赴,恐怕也未必能阻拦得住她。 道家讲究的是道法自然,一切顺应天命,倒不如顺势而为,这样或许在不经意间,能迎来意想不到的圆满结果。 清风道长被师兄这么一点拨,心中虽然仍有些不甘,但细想之下,也觉师兄言之有理,于是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让开了路。 清虚真人只问了一句:“林姑娘是打算乘坐马车回去,还是……” 然而,黛玉心急如焚,不等清虚真人把话说完,她直接抱起小宇轩下了马车,对唐鹤道:“唐小师傅,你先去马车上,好好照料你妹妹,与两位道长一同前往易州城等我。我心急赶路,想先借用下你的马匹,不知可否?” 唐鹤心中的感激之情,都快要溢出来了,即便是黛玉这会儿想要他的命,估计他都不会有半句怨言,又怎么会吝啬这区区一匹马呢? 何况,他心中明察秋毫,深知黛玉此举实则是出于一片好意。 妹妹的身体正在恢复的关键时期,确实不宜再经受骑马的颠簸与折腾。 黛玉此举,也算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当下自是连连点头,直接将他枣红马的马缰递到了黛玉手中。 清风道长眼见黛玉连小宇轩都要一并带走,到底还是忍不住出声阻拦:“林姑娘,不若让小宇轩先与我们一同前往易州城等你,如此一来,也可免了他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来回奔波之苦!” 黛玉闻言,低头向怀里的小家伙看去。 只见小家伙的小手死死拽着她的衣角,拽得太过用力,连骨节都有些发白。 黛玉瞬间明白了小家伙的意思——他怕自己又会像之前那样,独自离去,扔下他一人。 黛玉轻轻摇头,语气坚定:“不必了,宇轩跟我一起回去。” 说着,黛玉抱着小宇轩,飞身跃上了唐鹤骑来的那匹枣红马。 她轻提马缰,双腿一夹马腹,枣红马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如同离弦之箭,向京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路上尘土飞扬,只留下一串急促的马蹄声,在空气中久久回荡。 第213章 风灵助力 黛玉着实未料到,他们拥有奇药的消息,到底没能隐瞒住,不过短短几天,这消息竟如同插上了翅膀,传得如此迅速而广泛。 父亲虽自幼便对习武有着浓厚的兴趣,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他并没有习武的天赋。 尽管他也曾坚持煅炼了一段时日,但即便如此,他的身手也只是比那些平日里只知埋头苦读的文人稍强了那么一丁点儿,始终无法达到他心中所期盼的高度。 站在那些日夜苦练、武艺高强的练武之人面前,父亲的身手实在是相形见绌,根本不够看,更别提与那些名震江湖的武功高手相提并论了。 如今,这奇药的消息一传开,父亲就好似突然间怀抱着一大块金光闪闪的金子,瞬间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而周围,则是一大群目光贪婪、虎视眈眈的人。 相信,在这繁华喧嚣的尘世之中,无论是明里还是暗里,觊觎这奇药、妄图将其据为己有的人,定然不在少数。 黛玉越想,心中那股焦急,便如熊熊烈火般燃烧起来,急得她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能立刻插上翅膀,化作一道流星,瞬间就飞回到父亲的身边,守护他的安危。 黛玉识海中的几个小不点,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那难以言喻的焦急心情,它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嬉闹,相互对视一眼,眼神中同样闪烁着忧心。 刚刚,黛玉与唐鹤、清虚真人的那番对话,她们几个小不点在识海中听得一清二楚,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她们心上。 故而,黛玉的焦急,她们感同身受。 风灵一向机智灵活,此时在识海里与黛玉传音道:“主人,我知晓你此刻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回京。请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吧!我有着穿梭云霄的能力,定能助你快速回京,守护老爷” 黛玉闻言一怔,心中恍然,她几乎忘了,在这危机四伏的时刻,她并非孤军奋战,还有几个忠诚可靠的小帮手呢。 眼下情况紧急,容不得半点迟疑,黛玉也不再推辞,直接在心里干脆地应了声:“好!风灵,我们一同速速回京!” 下一刻,风灵从她识海中轻盈地飞出,宛如一抹灵巧的幽光,悄无声息地跃上了黛玉略显瘦削的肩头。 紧接着,只见那小不点依旧保持着八风不动的模样,未见其有任何动作,可其身后却猛然间升腾起一股奇异的气流。 气流婉转流动,像是春日里轻拂过面颊的微风,带着几分柔意;又似乎与平常的风截然不同,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力量。 这股风只吹在黛玉身后,像是被诡异地限定了范围,距她两米远的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其树叶竟没有丝毫晃动,好似这风与它们无关,被一种莫名的力量隔绝在外。 然而,身处这奇异气流中心位置的黛玉,却感觉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敏锐地察觉到,这股风虽未惊扰外界一物,却在她周身织起了一层淡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风幕。 身旁的树木如同被加速了一般,飞快地向后掠去,黛玉几乎无法看清两旁的景物,它们就像是一幅幅快速翻动的画卷,转瞬即逝,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化为一串串模糊的影子。 马儿虽然依旧稳健地踏在官道的尘土上,每一步都格外坚实有力,但黛玉却仿佛脱离了尘世的束缚,有了一种腾云驾雾、穿梭于云端之上的奇妙感觉。 四周的风景在她眼中变得既遥远又虚幻,唯有身下马儿,以及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让她感受到一丝真实。 枣红马的速度,较之先前,已然快了数倍不止,如同离弦的箭,迅猛地划破官道上的宁静。 然而,令人诧异的是,黛玉骑在马上,却并未感受到多少颠簸。 就好似这匹马儿,突然间拥有了神奇的魔力,能将奔腾的狂野与乘坐的平稳完美融合,让她与小宇轩在疾驰中仍能保持着一份难得的舒适。 没看小宇轩,那圆溜溜的眼珠子都已开始灵活地转动,小脑袋兴奋地四处张望起来,对周遭的一切充满了他这年龄段该有的好奇。 官道之上,行人稀疏,偶有几位路人慢悠悠地走过。 当黛玉骑着枣红马疾驰而过时,只见那些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快速远去的奔马,口中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好惊人的速度,那马儿怕不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吧?” “不知道,马匹和马上的人都看不清,只听得一阵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待我们循声望去,马儿已如同一阵狂风般,卷着尘土与疾风,眨眼间便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如此惊人的速度,一定是日行千里的宝马……” 黛玉耳尖,不止听到了路人的惊呼,还敏锐地捕捉到了怀里小宇轩肚子“咕噜噜”的细微声响。 她低头望向小宇轩那张稚嫩的脸庞,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怜惜。 这时,她才恍然发觉,自己也已是饥肠辘辘了。 黛玉四处张望,目光所及之处,左前方隐约可见一片小树林,虽不算广阔无垠,但枝叶茂密,绿意盎然。 她仔细打量了四周,发现这附近并无其他更好的歇脚之处。 心中有了决断,她没再迟疑,轻轻提了提缰绳,枣红马会意,逐渐放缓了奔腾的步伐。 黛玉轻拍马背,指引着它奔入那片小树林,找寻了一处静谧之地,以便稍作歇息。 黛玉将马拴在了一棵粗壮挺拔的树下,这棵树不仅枝干坚实,而且周围密布着鲜嫩的青草,郁郁葱葱,估摸着足够枣红马饱餐一顿了。 她之所以选择此地,还因为这树林中格外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更添了几分清幽与宁静,实在是歇脚的不二之选。 黛玉从玉葫芦中取出一个木桶,在桶中倾注了半桶早就储存在玉葫芦中的水,置于马头之前,供那枣红马解渴。 之后转身,黛玉轻轻地抱起小宇轩,身形轻盈如燕,飞身掠上了树梢,寻得一根相对粗壮的枝丫,稳稳地坐了上去,将小家伙紧紧地抱在怀中。 小家伙先前在姐姐忙碌时,一直表现得乖乖的,安安静静不添乱。 这会儿见姐姐还用一只手搂着他坐,他立时来了精神,小脸上写满了抗议:“姐姐,我自己坐,我已经长大了,我自己能行。” 边说边挣扎着,他两只小手紧紧抓着树干,小脚丫也蹬着树枝,往前奋力爬了两步,终于脱离了姐姐的怀抱,稳稳地坐在了树枝上,小脸上一脸得意。 黛玉着实没想到小家伙的胆子竟这般大,这树枝离地面足有十多米高,风一吹过,还微微有些摇晃,可小家伙却像是浑然不觉一般,脸上没有半点害怕的神色,反而满脸兴奋地四处找鸟窝。 黛玉看在眼里,尽管心中仍是有些不放心,生怕他有个闪失,但见他如此兴致满满,到底还是忍住了没再去拘着他。 只是,她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过小宇轩。 看他耷拉着两条小短腿,一晃一晃地坐在树枝上,好奇地四处张望的样子,明亮的眼眸里,不见半点怕掉下去的胆怯害怕。 见到这般勇敢无畏的小宇轩,黛玉心中还是很欣慰的。 她心中存了事,片刻也不敢耽搁,直接从玉葫芦中取出一笼小笼包。 小笼包在她识海之中已借火灵之力加热,黛玉拿出来时还冒着热气,香味扑鼻,令人垂涎欲滴。 小宇轩十分乖巧,知道姐姐心中焦虑,懂事地也不吵闹,默默地跟着姐姐,小手抓起热腾腾的包子,大口大口地往小嘴里塞,吃得津津有味。 为防接下来路途上小宇轩生病或是困倦,黛玉特地准备了经过木灵精心稀释的药泉水,这水不仅清澈甘甜,还能提神醒脑,增强体质。 很快,姐弟俩都吃饱喝足,脸上的疲惫逐渐消散,精神也随之恢复。 黛玉刚欲抱着小宇轩下去继续赶路,却眼尖地发现不远处有三个人影,行踪诡秘,正鬼鬼祟祟地向他们停在树下的枣红马靠近。 第214章 虎狼双煞 小树林里静悄悄的,并没有其他人的踪迹,只有微风轻轻拂过树叶的声音。 那三人鬼鬼祟祟,不轨的意图,在这寂静的树林中,显得尤为明显。 黛玉心中警铃大作,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瞬间蔓延至全身。 严格来说,这可是她独自一人,身边仅带着个比她年幼许多的小宇轩,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行走,任何风吹草动都不得不让她提高警惕。 权景瑶曾给她粗略地讲述过行走江湖时会遇到的种种危险,那些惊心动魄的情节,她当时只当作是新奇的故事来听,并未真正放在心上。 然而此刻,她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些曾经以为只是话本子里的故事,竟如同鲜活的戏剧一般,正在她身边悄然上演。 这份突如其来的认知,让黛玉的心跳不禁加速,好奇心与警惕心交织在一起,驱使她紧紧攀住树干,双脚稳稳踏住枝桠,决定暂缓下树的计划。 她屏息凝神,暗暗观察着树下那三人的一举一动,试图窥探出他们到底怀揣着怎样的企图。 黛玉小心翼翼地带着小宇轩隐藏好身形,两人紧贴着树干,只露出一双好奇的眼睛,紧紧盯着不远处那三人的每一个细微举动。 她的脑海里如同走马灯一般,各种可能的危险情景和应对策略迅速地转动个不停。 盗马?劫色?还是谋财? 诸多猜测在黛玉心头盘旋,她细细思量着每一种可能性。 然而,根据今日她的行动轨迹,黛玉觉得,第一个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这一路上,由于风灵的灵力加恃,枣红马仿佛被赋予了翅膀,四蹄生风,其速度竟丝毫不逊色于那传说中的汗血宝马。 风灵与枣红马之间,慢慢地有了某种默契,二者一同穿越山林,跃过溪流,所到之处,只留下一串串急促的马蹄声和一道道残影。 而拥有一匹汗血宝马,驰骋于江湖之上,风驰电掣,是每个江湖男儿梦寐以求的梦想。 汗血宝马不仅代表着速度与力量,更是身份与荣耀的象征。 想一想,每当夜幕低垂,万籁俱寂之时,熊熊燃烧的篝火旁,众多江湖好汉们肩并肩围坐一起,他们或豪饮烈酒,或舞剑高歌,谈论着江湖中流传的绝色美人与罕见的骏马,议论着那些或令人闻风丧胆,或人人敬仰的武功秘籍。 而自己,若能驾驭着众人梦寐以求、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在广袤无垠的天地间自由驰骋……将是何等潇洒、何等令人心驰神往的壮举啊! 那场景,光想想,就足以令人热血沸腾了! 此刻,这三人步履轻健,每一步都似踏在云端,眼神锐利如鹰隼,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骇人的嗜血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一看便知,他们都是身经百战、功力深厚的练家子。 他们能悄无声息地缀在后面跟来,既不惊扰路旁的行人,也不暴露自己的行踪。 这份隐藏的功夫,对于他们而言,实在不足为奇。 毕竟,在无数次刀头舔血中锤炼出来的技艺,早已融入了他们的血脉,成为了他们自身的一部分。 很快,三人便一左二右,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那匹低头喝水的马匹。 右边两人皆是满脸风霜、络腮胡浓密的汉子,他们面相凶狠,眉宇间透着一股子不容小觑的煞气,满身匪气缭绕,一眼看去,便知两人绝不是什么善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令人心畏的气息。 左边一人倒是眉目清秀,面容白皙,手中轻摇着一把精致的折扇,身穿一身华美的锦衣长袍,衣摆随风轻扬,头戴儒冠,整个人看起来文质彬彬,温文尔雅,宛如一位从书卷中走出的文弱书生,与左边那两位粗犷的汉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三人彼此间相距并不远,却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 黛玉初时以为他们是一伙的,毕竟在这僻静的树林里同时出现,实在令人起疑。 然而,她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左右两边的人,虽然看上去相距不远,但似乎并无太多默契与交流。 右边那两位络腮胡汉子,不时交换着眼神,行动间显得颇为默契,而左边那位文弱书生模样的青年,则始终保持着一种超然物外的姿态,手摇折扇,步履从容,与左边两人明显各行其是。 这一发现让黛玉心中暗自揣摩,或许这三人并非一路,只是恰好在此相遇罢了。 两个络腮胡子的凶汉,不仅面容粗犷相似,就连眉目间也流露出七八分的相像,显然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两人时不时瞥向那书生,眼神中流露出明显的忌惮之意。 那书生虽然看起来文弱,但举手投足间却透露出一种胸有成竹的气质,让他们不敢小觑。 每当书生有所动作,他们都会不自觉地绷紧身体,仿佛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 其中年纪小一些的络腮胡大汉,显然是个没耐性的主儿,没过多久便眉头紧蹙,像是生怕惊扰到那不远处的书生,声音压得低低的,对身旁年纪稍长、眼神更加凶狠的络腮胡急切地道:“大哥,锦衣秀士不是一向只对那些如花似玉、娇滴滴的美女感兴趣么,怎么这会子却像是盯上了这匹马?咱们可从没听说过他还有喜欢马的癖好呀!” 年纪稍大点的络腮胡闻言,也眉头微皱,沉吟片刻后缓缓道:“二弟,别急!马的主人是谁,你可看清楚了?有没有可能,这马的主人其实是个貌若天仙的美女呢?也许这锦衣秀士是醉翁之意不在马,在乎的是马背上的人呢。” 那年纪小些的络腮胡大汉一听,不由得一呆,满脸的难以置信:“怎么可能?这千里马的速度犹如疾风闪电,马背上坐的什么人,咱们连影子都没捕捉到,他功力与我二人也就伯仲之间,顶多轻功上胜我们一筹,咱们都没能看清马背上的人,他凭什么能看得清?” 两人一边压低声音交谈,一边又不露声色地偷瞄了右边那书生一眼,似乎是想从那书生的举止中寻出一丝端倪。 前面就是拴枣红马的大树,枝叶繁茂,树荫下只见马儿静静地站立,却并未见到马主人的身影。 两个络腮胡大汉目光紧盯着那匹枣红马,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而那书生模样的人,却仿佛对这匹马毫无兴趣,他四处张望,目光流转间,视线竟一眼都没在马身上停留。 显然,他的心思并不在此。 黛玉在那书生仰头,即将把目光投过来的千钧一发之际,迅速施展了隐身术,身形瞬间隐没于空气之中,只余下一抹淡淡的香气。 她小心翼翼地搂着小宇轩攀附在树枝上,一动不动,宛如与树枝融为一体。 那书生四下巡视了一圈,目光锐利如鹰隼,却仍旧没能找到他心中的那道身影。 书生的眼神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失望。 但,看一眼树下那匹悠然自得、正低头饮水的马儿,书生心中那股烦躁的情绪竟渐渐平复下来。 他心中暗自思量:那姑娘虽不在此处,但这么好的马,难道她真的说不要就不要了?这可是千里挑一的良驹,价值连城,她真的舍得吗? 黛玉隐匿于树梢,自是不知那书生心中的千回百转,否则,以她的性情,定会嗤之以鼻。 这枣红马,确是一匹难得的好马,毛色鲜亮,四蹄生风。 但,若非她肩头的风灵悄悄助力,加之识海中另外几位精灵默契配合,源源不断地为风灵补充着灵力,这枣红马又如何能发挥出千里马的速度? 就如这会儿,那两个络腮胡的大汉围着枣红马缓缓地转了两圈,眼神中闪现出清澈的疑惑。 那老大眉头紧锁,沉吟道:“刚刚那风驰电掣般的速度,真是这枣红马跑出来的?这马虽好,毛色鲜亮,体态健硕,但,看着也不像能有那么快呀!” 那老二闻言,挠了挠头,迟疑地道:“大哥,俗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说不定马也一样呢。刚刚那速度,你我可是亲眼所见,如假包换,难道还能有假?” 那老大一听,觉得倒也有理,便强压下心头的疑惑,也如那书生一般,开始四下搜寻起马匹主人的行踪来。 他的目光在四周逡巡,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角落。 可惜,一番搜寻下来,他同样一无所获。 老二见四处无人,适时地说出了心中的猜测:“大哥,那人不会是看到我们过来,心生怯意,偷偷溜走了吧?毕竟这荒郊野外的,突然冒出我们几个人,双拳难敌四手,换做是谁,也会心里犯嘀咕。” 老大闻言,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眉头依旧紧锁:“怎么可能?那人若是真的要走,直接骑马离去岂不更快?更何况,以我们俩的轻功,想要追上一匹疾驰的千里马,恐怕也是难如登天。” 老二忽地面上浮现出一抹喜色,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如今趁那人不在,我们何不……嘿嘿,将这千里马悄悄牵走?如此神驹,若是能归我们所有,那可真是天大的造化!” 他搓着双手,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似是对自己这突如其来的主意十分满意,脑海中已经预见到了枣红马成为他们囊中之物的场景。 倒是那老大,闻言后,状似一言难尽地瞄了他这弟弟一眼。 果然,下一刻,一道阴恻恻、冷飕飕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两人耳边骤然响起:“虎狼双煞,你们兄弟二人,在此自说自话,是不是太不将万某人放在眼里了?” 闻言,那老二的脸色霎时变了,心下暗暗叫苦不迭:坏了坏了,光顾着和大哥商量,竟将这个煞神忘在一边了。 都怪这煞神刚刚一来,发现马匹周围空无一人,便立马四处展开了搜寻,已有一会儿没在这附近晃悠了,害得他以为这姓万的已经走了呢,这才有点得意忘形了! 两兄弟中的老大见状,连忙换上一副笑脸,拱手客气地道:“锦衣秀士何等人物,我兄弟二人岂敢在您面前放肆?只是我这弟弟脑子不太灵光,口无遮拦,还望锦衣秀士大人有大量,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口中说着软话,试图缓和眼前剑拔弩张的气氛,但他全身的肌肉却都紧绷了起来。 第215章 锦衣秀士 黛玉眼睁睁看着,嘴上不停说客气恭维话的络腮胡老大,随着他行礼作揖的手缓缓放下,袖中竟滑出了数枚闪着寒光的透骨钉,悄无声息地落入他掌心之中,动作十分娴熟隐秘。 黛玉心中暗暗吃惊,心道:这江湖之人,竟都如此奸诈狡猾吗? 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发现日头尚未西斜,还有些许时间,便饶有趣味地抱着小宇轩,倚在树干旁,继续看下边这出好戏如何演下去。 树下,络腮胡弟弟低垂着头,心中满是懊悔,暗恨自己一时口快说错了话。 然而,当他抬头看见大哥如此抬举那姓万的,心中又不禁涌起一股气恼,觉得大哥未免太过灭自己的威风。 下一刻,却见他大哥眼风如电,极快地扫了过来。 二人形影不离多年,彼此间默契十足,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足以心领神会。 络腮胡弟弟见自家大哥眼神示意,瞬间秒懂其意,心中那股不服之气也化作了一股决绝。 他极快地从背后拔出长剑,剑光一闪,寒气逼人。 手腕轻轻一抖,剑尖已指向了目标。 身体如同离弦的箭一般,迅如闪电,带着一股不可阻挡之势,直逼那锦衣书生的脖颈而去。 同一时刻,那络腮胡老大,大手一扬,掌心里的十几枚透骨钉,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呈品字形排列,带着嗖嗖的风声,后发先至,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冲锦衣书生的面门和胸腹,意欲一击毙命。 黛玉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仍不忘瞅了小宇轩一眼,心中暗自担忧,这小家伙会不会被眼前的惊险场面吓到? 实在不行,黛玉心想,还是及时捂住小家伙的眼睛和耳朵,免得这血腥的场面惊吓到他。 她正欲伸手,哪知,小家伙却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方的打斗,看得津津有味。 看着小家伙满脸兴奋,眼睛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那模样,只怕恨不能亲自上手,与底下这三个坏人痛痛快快地打一架。 没看小家伙仗着外人看不到他,趁姐姐不注意的时候,已经不知从哪里悄悄摸出了他的小袖箭,动作敏捷地牢牢绑在了右手小手腕上,随时准备出手,想给下面的坏蛋一个教训。 还对着下面三人各种瞄准,一会儿指指这个,一会儿对对那个,仿佛自己真的是个小英雄,随时准备发射袖箭,将坏人一一击败。 然而,当他抬头看到姐姐满眼不赞同的神色时,心里顿时明白了,姐姐是不希望他插手这场争斗,要他坐山观虎斗,静观其变。 小宇轩嘟起小嘴,委屈巴巴地盯着下面。 而此时,下面的打斗正酣。 能让凶悍的虎狼双煞如此忌惮,不惜一边嘴上服软,一边却暗自蓄势,企图先发制人,这锦衣书生,果然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本来三人间距离就近在咫尺,虎狼双煞更是瞅准了时机突然发难。 络腮胡大哥话音刚落,那十几枚透骨钉便如同离弦之箭,迅猛无比地射向锦衣书生的面门和前胸。 眼看那闪着寒光、锋利无比的钉子就要钉入他的双眼、脖颈和前胸,锦衣书生却猛然一吸气,身形一动,手中折扇“唰”地一声打开。 只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那十几枚透骨钉竟然全数被他牢牢地吸附在了那把扇子上。 同时,他整个人也犹如被一根无形的钢丝绳拉扯般,硬生生向左后方滑出两丈有余,动作之敏捷,身法之诡异,完美避开了虎狼双煞的第一波致命攻击。 危险避过之后,锦衣书生低头盯着扇子上的透骨钉,一根根钉子在阳光下闪着幽幽的寒光,他却不怒反笑,声音里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虎狼双煞,好好地不在你们恒山窝着,如今倒是给你们脸了,竟敢跑到这里,向万某人动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络腮胡兄弟俩见他们出其不意的攻击竟然落了空,心中大惊,脸色齐齐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锦衣秀士的身手竟然如此了得,轻而易举就化解了他们合力的杀招。 既已撕破了脸,双方便再无任何顾忌,招招致命,毫不留情。 几人手上动作不停,或拳或脚,或扇或剑,交锋愈发激烈。 言语间也你来我往,互相攻讦起来,污言秽语,恶语相向,场面一片混乱。 那锦衣书生以一抵二,身手敏捷,无论是手上功夫的招式变换,还是口舌之争的机智应对,竟然都不落下风,反而越战越勇。 他言辞犀利,句句戳中要害,让虎狼双煞一时之间难以招架。 黛玉在上方静静观战,从那几人唇枪舌剑的激烈交锋中,渐渐地拼凑出了他们的身份来历。 两位络腮胡大汉,乃是嫡亲的兄弟,一向在恒山一带横行霸道,无人敢惹。 他们武功奇高,出手又狠辣无情,往往一招之间便能置敌于死地。 为人亦正亦邪,行事全凭好恶,时而行侠仗义,时而又为祸一方,因此人称虎狼双煞,令人闻风丧胆。 此次他们出现在这里,竟也与奇药有关。 原来,二人是应一位朋友相邀,从代州出发,一路护送一批珍贵的货物前往恒州。 货物安全运到恒州后,两人本打算稍作歇息便启程返家。 然而,就在这时,他们偶然间听到了一则令人震惊的消息。 有人传言,京都左都御史林府,经过无数日夜的苦心研制,终于成功研制出了一种奇药,此药据说不但能包治百病,还有着起死回生的神奇功效。 这消息如同一阵风,迅速在江湖上传开,也引起了两人的极大兴趣。 他们江湖人,一年到头过的是刀头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受伤流血,简直是家常便饭,每一次的拼杀都可能成为最后一次。 如果有这样的一粒药丸,能够在生死关头救回一命,那相当于又多了一条命,多了一份在江湖上继续闯荡的底气。 这样的诱惑,对于每一个在江湖中漂泊的人来说,无疑是巨大的! 谁能经受得住这般的诱惑呢? 二人当即便改道向京城行去,心中满是对那起死回生药丸的渴望。 他们快马加鞭,一路风尘仆仆,只盼能早日抵达京城。 然而,半道上突然看到一匹奔行奇快的千里良驹,从身旁一闪而过,扬起一阵尘土,令他们不禁侧目。 宝马的诱惑力,对他们而言,一点也不比那起死回生的奇药小。 那匹千里良驹,毛色如绸缎般油亮光滑,四蹄生风,每一步都似踏着祥云,一看便是世所罕见的宝马良驹,令人不禁神往。 再说了,他们上京,若盗药成功,有这么一匹千里马代步,无论是追风逐电还是摆脱追兵,他们逃走的机率,无疑也会更大,不是吗? 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倒是那被虎狼双煞称为“锦衣秀士”的书生,本是蓟州一位官宦人家的公子,姓万,原名锦程。 他自幼生活在锦衣玉食之中,未曾尝过人间疾苦。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万锦程五岁那年,家中突逢变故,先是被朝廷抄了家,家产尽失,地位一落千丈。 后在流放路上,又遭仇家寻仇,一场突如其来的血雨腥风,让家中老老小小几十口人,一夕之间惨遭灭门,无一生还。 他那时年纪尚小,懵懂无知,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 幸得他母亲眼疾手快,在混乱中将他藏于路边一个隐蔽的树洞中,用身躯挡住外面的杀戮与喧嚣,愣是让他逃过了一劫,成为了万家唯一的幸存者。 从此后,万锦程便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失去了他的踪影,无人知晓他去了哪里,又经历了何种磨难。 两年前,他再度现身,身形消瘦却眼神凌厉,仿佛从地狱归来的使者,带着无尽的仇恨。 十几年前,那场惨绝人寰的灭门惨案,让他失去了所有亲人,也让他心中种下了复仇的种子。 如今,他终于归来,一夜之间,那些曾经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仇家,个个人头落地,无一生还。 火光漫天,将整个宅邸吞噬,熊熊烈焰中仿佛能听到他愤怒的咆哮。 然而,奇怪的是,官府派人前来查探,却只是走马观花地看了看现场,便得出了结论:天干物燥,意外失火。 对于那些惨死的仇家,官府更是只字不提,草草结了案。 仿佛这一切都真是一场意外。 而那个火光中地狱归来的使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城的谣言和猜测。 之后,万锦程拿着户籍,大摇大摆到衙门改了名字,将自己更名为万刀。 这一改名,意寓深远。 他誓要做这世上最锋利、最无所畏惧的刀,锋芒毕露,锐不可当。 或许,为纪念父母为他取的名字,他此后,常年穿一袭锦衣,又因他长了一副俊朗的面孔,整个人看上去风度翩翩,气质出众,因而便得了个“锦衣秀士”的雅号,在江湖中传为佳话。 但,这“锦衣秀士”的名号,却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词儿,其中隐藏的更多是世人对其行事风格的揣测。 成名后的锦衣秀士,在蓟州城买了一座气势恢宏的五进大院子,院子里装修得富丽堂皇。 他有个特别的嗜好,那就是专门收集各地各具特色的美人,将她们养在院中,仿佛是要将天下之美尽收眼底。 短短两年间,他那座五进的院子里,收集的美人竟足有三五十人之多。 这些美人来自五湖四海,各有千秋。 听说,只要是被他盯上的美人,无论身份高低,或是藏在何处,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这次,他追入这片树林中,就是黛玉进树林时,速度稍减,他惊鸿一瞥间,窥到了黛玉绝美的容颜。 第216章 功力尽废 黛玉在心底迅速盘算了一番,终于理清了他们的底细,心中暗自忖度,再这般拖延下去,也是徒劳无益。 此时,树下,对峙的双方间,气氛紧张至极,三人的交锋已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无论是手上的动作还是言辞,都剑拔弩张,互不相让。 锦衣秀士凭借出色的轻功,没与虎狼双煞硬碰硬,巧妙地扬长避短,与二人周旋,竟隐隐还占了上风,有点游刃有余的感觉。 就在此时,一阵轻风拂过,黛玉身姿轻盈,抱着小宇轩从树梢上飘然落下,衣袂翩跹间,如仙子临世。 落地之时,恰逢锦衣秀士身形一闪,手中折扇闪电般划出,巧妙地划伤了虎狼双煞中老二的侧颊。 他本是瞄准了虎狼双煞中老二的脖颈,决心一击毙命,不想在关键时刻,老大突然横插一脚,干扰了他的攻势。 这一干扰,让老二有了片刻的喘息之机,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不过,即便如此,他刚才那迅猛的一击,也让老二受了不小的伤,够他喝一壶的了。 老二猝不及防,差点丧命,惊魂未定之际,他捂着脸,骂骂咧咧地诅咒着,语气中满是气急败坏。 一道狭长的伤口瞬间在他脸颊上显现,血肉翻飞,鲜血汩汩渗出,看上去颇为渗人,令人不寒而栗。 而锦衣秀士,在全力攻击虎狼双煞中的老二时,招式已然用老,身形一时无法调整,眼看老大的攻势如迅雷般袭来,竟来不及躲避。 只能眼睁睁地,硬生生受了虎狼双煞中老大那势大力沉的一掌。 掌力如排山倒海般汹涌而至,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地印在他的胸口上。 锦衣秀士顿觉胸口如遭重锤,剧痛难忍,身形不由自主地向后飞去,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身前的尘土。 虎狼双煞中的老大,在早前的交手中,右臂被锦衣秀士以锋利的扇刃划了一道一尺多长的口子,鲜血淋漓。 此番动作,到底受了些影响,不再如先前那般灵活迅猛。 不然,以他打中锦衣秀士的那一掌之威,锦衣秀士绝不可能还好端端地站在那儿,恐怕早已是重伤倒地,起不来了。 黛玉落下的地方,恰巧就在那三人激战正酣的中间地带。 黛玉眉目清冷,如同一朵飘然而至的梨花,俏生生立在了纷乱的战局中。 对此,虎狼双煞显然有些措手不及。 他们怔愣了片刻,眼神中满是诧异,不知眼前怎会突然多了个抱着孩子的美貌小姑娘,那清丽脱俗的模样,怎么看,都与这刀光剑影显得格格不入。 但,锦衣秀士是看到过黛玉的侧脸的。 尽管只是惊鸿一瞥,但那如月华般清冷的侧颜,却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印在了他的心中, 此时,也足够锦衣秀士确认眼前小姑娘的身份了。 他咬紧牙关,强忍着胸口翻涌的气血,脸色苍白如纸,却依然冲黛玉抱拳施礼,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姑娘,这两人心怀不轨,觊觎姑娘这匹神骏无比的宝马,妄图据为己有。姑娘务必小心防范,切莫让他们得逞。” 他从刚刚黛玉出场的方式,以及眼前这匹宝马展现出来的神速,就一下子联想到,眼前这位看似柔弱的小姑娘,既然敢独自一人带着弟弟外出,就绝非池中之物,身上必定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倚仗或是过人的本领。 是以,他抢先一步表明自己的立场,他对她的宝马无意。 可惜,黛玉心里明镜似的,早先隐身在枝叶繁茂的树上时,就已从他们双方的言语中,将锦衣秀士的心思瞧得一清二楚。 这世间,人心最是难测。 听说,那锦衣秀士报仇后,这两年间,不务正业,只四处搜罗大大小小的美人儿,就像收藏家收集名画一般,将她们聚拢在自己的宅子里。 然而奇怪的是,他自己却从不在那宅子里居住,让人不禁揣测其背后的用意。 黛玉心绪如波涛般翻涌,眉眼染上了一抹急色。 想必此刻,不少江湖上消息灵通之人,也已得知了她家有奇药的消息。 这消息一旦传开,如同风中之火,势必引来无数觊觎之徒。 接下来府上的日子,恐怕再难有往日的宁静,风雨欲来,暗流涌动,一场风波怕是在所难免。 那就没必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黛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中闪过一抹不屑。 她左手仍将小宇轩紧紧搂在怀里,护犊子一般,生怕他受到丝毫的伤害;右手则轻轻一挥,衣袖带起一阵微风,脚尖轻点地面,整个人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轻盈地转了一圈。 围着她的三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阵大力如狂风骤起,猛然涌来。 他们身形一晃,根本无法抵挡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几人身体无差别地倒飞出三丈远,重重地摔在地上。 黛玉眼角都没再瞄那三人一下,紧紧抱着小宇轩,飞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 一拉马缰,骏马好似感受到了主人的急切,马蹄“嘚嘚嘚”地敲打着地面,迅速远去,只留下一串飞扬的尘土。 那三人并没有被震晕,但却遭受了重创,齐齐喷出一口鲜血,脸色惨白。 他们捂着胸口,只觉得气血翻涌,疼痛难忍,一时半刻竟起不来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黛玉远去的背影,心中惊骇莫名。 隐约间,只听那马背上三四岁的小家伙“哇”的一声,稚嫩的脸庞上眉飞色舞,眼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惊叹道:“哇!姐姐,你也太厉害了!我刚才都看到了,你就像变戏法一样,嗖的一下,就把那些坏人都打飞了!我也要跟你学,也要像你那样,把坏人都打到天边去……” 锦衣秀士躺在地上,感觉全身如同散架一般,连转头都困难,耳边回响着小家伙充满童真的话语,嘴角不禁泛起一丝苦笑。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足以傲视群雄,没想到在这世间,强中还有强中手,山外更有青山在。 这让他深刻意识到,自己想要彻底报仇,还须再加倍努力! 胸口如同被烈火焚烧一般,火烧火燎似的疼。 五脏六腑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拉搅动,连吸一口气都痛彻心扉,如同刀割。 那小姑娘看似轻飘飘的一挥手,却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竟让他苦练二十多年的功力,在那一刻犹如风中残烛,一朝化为乌有。 锦衣秀士看得分明,虎狼双煞这会儿,脸色苍白如纸,气息紊乱,绝不会比他好受半分。 那兄弟俩人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模样,此刻已荡然无存。 而那小姑娘,也不知是何来历? 她行事作风颇为让人捉摸不透。 说她狠辣吧,她在他们两败俱伤时只出手一招,让他们狼狈不堪,可又没真要他们的命。 若说她心软,那却也不尽然。 她手起招落,干脆利落地废了他们的武功,这一手比直接杀了他们还让人难受。 他们闯荡江湖,谁没树过几个强敌? 若让他们的仇家知晓他们此刻的境遇,怕是谁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江湖路险,生死往往只在一念间,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 锦衣秀士无力地躺在地上,胸口起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躺着躺着,不禁苦笑起来。 他望着天空,心中暗自嘀咕,江湖中何时出了这么一个……一个既心狠手辣,下手毫不留情,又古灵精怪,让人捉摸不透的丫头了? 真是世事无常,江湖多奇人啊! 看年纪,那小姑娘也就十岁出头,稚嫩的脸庞上还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但身手却深不可测。 行事风格,他更是捉摸不透。 锦衣秀士扯了扯嘴角,强忍着身上的疼痛,费力地转头,想看看那虎狼双煞的状况。 他瞪大了眼睛,脖颈上青筋暴起,奈何努力了半晌,身体却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般,丝毫动弹不得,最终还是失败了。 锦衣秀士无奈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纷乱的心绪平静下来。 他开始慢慢蓄力,尝试着调动体内仅存的一丝力气,像在黑暗中捕捉仅有的一线生机,每一寸肌肉都在颤抖。 锦衣秀士心中明白,时间紧迫,他必须争分夺秒,一定要赶在那两兄弟恢复行动能力之前,找机会先离开这里。 否则,依那两兄弟睚眦必报的个性,一旦让他们先恢复精神,必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定会想尽办法赶尽杀绝。 时间一分一秒地悄然流逝,日影缓缓西斜,天空如同被一缕缕墨汁晕染,夜色如绸,悄悄地蔓延开来,预示着夜幕即将降临。 锦衣秀士感觉自己再这样躺下去,身体恐怕会变成一具毫无生气的僵尸。 他心中一凛,决定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 于是,他试着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脚,才发现,不知何时,那原本如同灌铅般沉重的手脚,竟已能微微挪动了。 锦衣秀士在昏暗的树林中艰难摸索着,终于,摸到了一棵粗壮的大树。 他咬着牙,强忍着身体各处传来的阵阵剧痛,一手拄地,借着力道,慢慢地挪动身体,靠坐在了旁边这棵能够支撑他身体的大树上。 锦衣秀士喘着粗气,抬头眯眼,向不远处的虎狼双煞两兄弟吃力地看过去。 第217章 驼背妇人 距他三四丈远的一棵参天大树下,虎狼双煞两兄弟的模样看上去比他还要狼狈不堪。 两人衣衫褴褛,满身血污,正艰难地、一步一步地向他们身旁的那棵大树爬去。 没错,是爬。 分外艰难地爬。 他们如蜗牛一般,艰难地交替移动着胳膊,好似每挪动一寸,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那狼狈的模样,与往日的威风,截然不同。 空气压力,在此刻仿佛异常地增大,胸腔给人带来一种难以名状的憋闷感,就连呼吸,都似乎变成了一件异常艰难的事。 等那两人也终于找到支撑,倚靠在粗壮的树干上,喘着粗气,遥遥地向这边望过来时,时间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整整一刻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闷气息。 虎狼双煞两人,也如同锦衣秀士一般,在刚能勉强坐起身来的第一时间,便迫不及待地尝试着重新凝聚体内的内力。 他们闭目凝神,全神贯注。 然而,很快,两人的额头上便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脸色也愈发苍白。 两人努力了许久,却终究还是颓然地垂下了手,眼中闪过一抹沮丧。 显然,他们三人的结局是一样的。 一提气,便觉得全身上下像被无数把利刃卸成了碎片,每一寸筋脉都好似被无情地扯断,那种痛楚难以言喻。 他们拼尽全力,却一分内力也提不起来,只能眼睁睁地感受着体内的内力一点点流逝,心中满是绝望和不甘。 很明显,不知那小姑娘用了何种神奇的功法,只是一瞬间,他们几人便如被禁锢了全身的力量,短时间内,最起码在他们养好伤之前,是再也动用不了丝毫武功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身武艺被废,心中满满都是惊愕。 这边,黛玉骑马,带着小宇轩出了树林。 一出树林,黛玉轻扬马鞭,风灵立刻会意,深吸一口气,闭目凝神,催动起体内潜藏的灵力。 刹那间,一股精纯的灵力自风灵体内涌出,环绕在黛玉的周身,好似为她赋予了一对展翅飞翔的翅膀。 在另外几个绛珠精灵的全力协助下,黛玉将这份力量汇聚一处。 座下的枣红马,好似也感受到了这股力量的鼓舞,长嘶一声,四蹄生风,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一路上,枣红马风驰电掣,穿梭在来时的官道上,留下一串串飞扬的尘土和急促的马蹄声。 太阳还没落山,天边挂着一抹绚烂的晚霞,黛玉便已带着年幼的小宇轩,顺利踏进了繁华依旧、人声鼎沸的京城。 城门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派热闹景象。 入城后,若继续保持先前的速度,定会引起街头巷尾的轰动和不必要的惊扰,黛玉轻轻扯了扯缰绳,制止了风灵的助力。 枣红马儿敏锐地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图,随即放缓了脚步,以正常的速度行走在繁华的街道上。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琳琅满目的货物让人目不暇接,黛玉和小宇轩一边欣赏着京城的繁华,一边侧耳聆听京中的八卦。 两刻钟后,马儿踏着轻快的步伐,稳稳地停在了墨竹巷的林府门前。 黛玉抚了抚马儿的鬃毛,正欲下马,却忽地发现,府门紧闭,大门上竟然是冷冰冰的铁将军把门! 黛玉一怔,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有冷风嗖嗖地吹过心头,这是出事了? 她眉头紧锁,满心疑惑,按说不应该呀。 一进城,黛玉便迫不及待地召唤出消息灵通的木灵,吩咐她迅速查探家中情况。 木灵很快便反馈回消息,她父亲和权景瑶都安好,无需担忧。 黛玉这才任由马儿放慢速度,悠哉游哉地回府。 没想到迎接她的,竟是一把冷冰冰的铁锁。 黛玉想不通,究竟是何缘故让府门紧闭,一片沉寂呢? 即便父亲在衙门忙于公务,权景瑶也应该是在家中的呀! 还有,平日里总是忙前忙后的管家林木,以及贴心侍奉的紫鹃和伶俐聪慧的侍书他们呢,都去了哪里? 黛玉站在府门口,默默思量家里人可能会去的地方。 琼林坊的宅子目前仍在紧锣密鼓地修整之中,林如海心中已有了计较。 他设想着,等黛玉从昆仑山归来后,时间大约到中秋了,他们一家子再搬过去,这样也能图个团圆喜庆。 到时候,举办一场乔迁宴,邀请京城中交好的同僚以及他们的家眷前来赴宴。 借此机会,也让黛玉与大家正式相识,互相走动起来,增进彼此间的情谊。 往后他再有事,黛玉和权景瑶也好有个照应,不必再眼巴巴指望那些无良亲戚。 所以,不可能是去琼林坊了。 黛玉本想震断铁锁,进府察看情况,抬起的手掌,却在木灵清脆的小奶音响起时停下了动作:“主人,且慢!府门外有三拨人正鬼鬼祟祟地盯着这里,不可轻举妄动。” 黛玉闻言,心中一凛,抬起的手,半途转了个方向,轻轻理了理颊旁垂落的一缕发丝。 随即,黛玉将意识沉浸在识海里,与木灵交流起来:“木灵,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一个人也没有?我父亲和母亲又去了哪里?还有林木他们,怎么也不见了踪影?” 识海里,木灵板着一张小脸,它将从黛玉和小宇轩离开后,通过花草树木那儿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告诉了黛玉。 原来,在送走黛玉一行人之后,上朝的时间也快到了。 权景瑶亲自将林如海送到了宫门口,目送着林如海迈入那巍峨的宫门,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才放心地转身。 林如海今日衙门里事务繁忙,堆积如山的公文让他抽不开身,中午便决定不回府吃饭了。 权景瑶得知这一消息后,心中也松了口气,平日里总是忙碌于操持家务和照顾家人,今日难得有了些闲暇时光。 琼林坊的宅子有专人修整,不用权景瑶操心半分,黛玉和小宇轩又不在身边,她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皱眉思忖了一会儿,权景瑶向四周望了望,目光掠过车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海,她的眼睛一亮。 对了,要不去逛街扫货吧! 既能散散心,说不定还能在这古代的街市中,淘到些意想不到的好东西。 重生归京,她还没好好逛过呢,这次定要尽情领略一番。 只是,逛街扫货,如此惬意的事情,需要银钱来支撑。 她今日出门走得匆忙,身上的银钱,早晨在出门时,全都塞给了黛玉,自己这会儿几乎身无分文。 说不得,只好先回府取一些了。 想到就做。 权景瑶坐着马车,向家里走去。 马车行驶在平坦的道路上,发出轻微的辘辘声。 在距家大约五百米处,权景瑶突然敏锐地感觉到几道极强的气息。 这几道气息非常强悍,如同潜伏在暗处的猛兽,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让人想忽视都难。 权景瑶心中警铃大作,她没有再往前走,而是悄咪咪地掀起了马车的帘子,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随后,她轻声吩咐车夫停下,自己则悄无声息地下了马车,退了出来。 权景瑶四下张望,确定无人注意她后,找了一个偏僻无人的小院子,灵巧地翻了进去。 一刻钟后,院子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从门内走出来一个脸色腊黄、弯腰驼背的年轻妇人。 妇人身穿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胳膊上挎着一个破旧的竹篮,竹篮里装着半篮子绿油油的新鲜蔬菜。 她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咳嗽,声音沙哑无力,看样子病得不轻。 年轻妇人走两步便要歇三步,身子摇摇欲坠,却仍坚持着从那几道强悍气息附近走过。 越走,妇人的面色越差,咳嗽也愈发频繁,似乎每一步都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终于,她来到了林府侧门,抬起颤抖的手轻轻敲了敲。 门内很快有人应答,妇人低声与门内的人说了两句话,似乎是在解释自己的来意。 门内的人听了后,微微点了点头,便将她放进去了。 盯着林府侧门的人皱了皱眉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并没有过多留意这个看起来病恹恹的妇人。 不多时,那妇人又挎着个空篮子,脚步蹒跚地从原先的门里出来,脸色比进去时更加苍白。 她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向来时的路走去,身影渐渐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第218章 被盯梢了 驼背妇人蹒跚着离开后,林府的下人们,陆陆续续地开始收拾起自己的行囊,悄悄离开了家。 本来林府中的下人就不算多,这一走,前后不过一个时辰的光景,偌大的府邸竟变得空空荡荡,走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片寂静和几分萧瑟。 管家林木最后出来锁门时,那些一直盯梢的人,才猛然意识到情况不对,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 有人按捺不住好奇,悄悄翻墙进去查看,只见府内一片寂静,空无一人。 但仍有那不死心之人,不甘心就此放弃,继续派人盯着这座空旷的府邸,妄图能从中发现些蛛丝马迹。 不过,这次派来的都是些底下不起眼的小喽啰,他们或站或坐,在府邸周围晃悠,但无论是气势还是警觉性,都远远没有原先那些人那么强。 故而黛玉才一直没注意到那些暗中的窥视。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对周遭的视线恍若未觉。 这会儿,经过木灵的提醒,黛玉才神识外放,细心探查起周围的环境。 果然,她看到不远处的群英荟萃楼上,有几道目光闪烁不定,斜对面的书铺里,也隐约有人影在暗中窥探,就连隔壁济世堂医馆中,也似乎有几道忽隐忽现的视线,极为隐蔽地盯着这个方向。 这些视线伪装性极强,它们或隐藏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或躲匿在窗棂之后,若非木灵细心提醒,黛玉还真难以察觉到这丝丝缕缕的窥探。 之所以说这些视线隐蔽,不仅仅是因为它们藏得深,更是因为盯着的人,都没什么杀伤力,看似普通至极,让人很难将他们与暗中的窥视联系起来。 他们或悠闲地坐在酒楼中,借着饮茶的名义,时不时端起茶杯,轻轻饮一口,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黛玉所在的方向;或装作在书肆里找书的小厮,手里翻着几页书,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看似沉浸其中,实则心不在焉;还有那医馆里看似在看诊的患者,时而皱眉呼痛,却总能在间隙中偷瞄几眼林府的方向。 这些举动,在别人看上去,倒像是酒楼里正常的茶客,书肆中寻常的小厮,以及医馆里急需诊治的患者,毫无破绽。 黛玉一眼扫过,只当他们是寻常的路人,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现在心里像揣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急于想知晓父亲和权景瑶都去了哪里。 按说此时,衙门早已下衙,父亲平日这个时候早该回家了,今日却迟迟不见踪影,让她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 黛玉有些焦急地向父亲下衙回家的方向望去,路上行人络绎不绝,却都行色匆匆,没有她所熟悉的那个温暖身影。 黛玉的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担忧,正在此时,木灵清脆的小奶音在她耳边响起:“主人,你别着急,你父亲和继母在宫门口被南安王世子接走了,不会有事的。” 黛玉听了木灵的话,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只要知道父亲和继母在哪里就行。 黛玉二话不说,俯身又抱起身边的小宇轩。 她飞身上马,身姿矫健利落。 一拉马缰,枣红马一声长嘶,四蹄腾空,“哒哒哒”地扬蹄飞奔而去,身后卷起一阵尘土。 黛玉上次曾收到过南安王府的拜帖,因此对南安王府的位置有了大概的了解。 尽管黛玉本人从未踏足过南安王府,但那份拜帖上详尽的地址描述,如同一张精准的地图,指引着她前行的方向。 再加上木灵这个对京城各路府邸都了如指掌的小向导在身旁,一路为她指点迷津,不过一刻钟的工夫,黛玉便已站在了南安王府庄严巍峨的大门口。 在来的路上,黛玉并非一帆风顺。 有三拨形迹可疑之人悄悄尾随其后,显然不怀好意。 然而,黛玉早有防备。 她悄然吩咐识海中的火灵和土灵,并给二人施加了隐身术,两者默契配合,悄无声息地将那些尾随之人一一处理,确保了她的行程再无人注意。 说是处理,其实就是在那两人鬼鬼祟祟地尾随其后之际,脚下的地面突然毫无征兆地塌陷,他们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忽然之间,莫名其妙地掉进了一个深坑里。 其中一人不幸扭伤了脚踝,痛得呻吟不已;另一人则摔伤了小腿,动弹不得。 而距他们不远处的另外四人,遭遇却更加离谱。 几人先后在路上奔走,突然间,他们身上穿着的衣服竟莫名地自燃起来,而且火势蔓延得极快,明明没有风,却好似有股无形的力量在助推着火焰。 眨眼间,他们身上的外衣、长袍,除了贴身的衣物外,其余全被熊熊烈火吞噬殆尽。 令人称奇的是,尽管火势凶猛,但他们的全身皮肤却完好无损,没有丝毫被灼伤的痕迹。 然而,更奇的是,这几人的眼睛,在烈火的熏烤下,竟都被熏瞎了! 他们痛苦地捂着眼睛,跌跌撞撞地四处摸索,完全失去了方向。 郎中赶来查看后,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说他们的双目,受到了严重的刺激,至少十日内是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都感到分外震惊。 这一切,黛玉统统置之不理,就好似与她毫无干系。 她心中冷哼,敢跟踪她,就要有付出相应代价的觉悟。 那些妄图窥探她行踪的人,自食恶果也是理所当然。 黛玉敛眉,继续前行,心中毫无波澜。 再有下一次,那些妄图跟踪窥探之人,受到的惩罚将更为严厉,绝不会如此次这般容情。 黛玉随即抬手,叩响了南安王府的大门。 很快,旁边侧门走出一个家丁,探头问道:“来者何人?有何贵干?” 黛玉刚想说,“我要见你们世子。” 但话到嘴边,她忽然一想,觉得不妥。 自己一个姑娘家,开口便要见人家的世子,这似乎有些不大合适。 黛玉略一沉吟,从袖中摸出一张精致的拜帖,随即又取出那支随身携带的断魂笔。 此时的断魂笔,在黛玉手中仿若一支普通的玉笔,笔尖上墨汁微微晕染,透着一股淡雅的墨香。 她轻轻握住笔杆,笔尖轻点拜帖,“唰唰唰”几笔,挥洒自如,一张拜帖便已写好,字迹娟秀而有力。 随后,黛玉将拜帖轻轻折好,递给那门房,吩咐道:“请将这帖子立刻交给你们世子爷即可。” 那门房接过拜帖,不由地扫视了黛玉几眼。 只见她衣饰不俗,气质出众,虽只是个小姑娘,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 门房心中虽有点嘀咕,但行动间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深知府中的规矩,对每一位来客都需以礼相待。 于是,门房连忙欠身,恭声道:“贵客稍候,小的这就去禀报。” 说罢,便回身关上府门,一路小跑,一溜烟儿地朝内院奔去,急着去禀报给主事之人。 此时,南安王府前院的客房里,林如海和权景瑶正端坐着,与南安王世子和闻讯匆匆赶来的小杜简亲切寒暄。 小杜简已然正式更名为世简,他的名字也被郑重地记入了宗室族谱之中。 虽说名义上,他仍是南安王的外孙,但实际上,他的待遇,与南安王的亲孙子已没什么两样,深受南安王和南安王世子的宠爱与器重。 更值得一提的是,他已与他那被抄家凌迟、恶名昭着的渣爹彻底断绝了关系,开启了自己崭新的人生篇章。 短短数日不见,小世简的精神面貌已彻底改变,原本显得沉郁的眼神,如今充满了活力与光彩。 此时,他拉着一个圆滚滚、比他还小的小胖墩,两人小手紧紧相扣,兴冲冲地跑到林如海和权景瑶面前。 小世简兴奋地问:“林叔叔,权姨,真的是你们来了?太好了!我盼了好久呢!听舅舅说,你们这次能多住几天,是真的吗?能不能住到姐姐从昆仑回来呀?” 问完,小世简可能也觉得这愿望不太现实,毕竟姐姐从昆仑回来还需不少时日呢! 他不等林如海开口回答,便急切地将身旁的小胖墩往前推了推,介绍道:“林叔叔,权姨,这是我的小表弟世态,他一直都吵着闹着要见你们和姐姐,对你们好奇得不得了。这不,一听说你们来了,说什么也要跟了来,拉都拉不住。” 第219章 从根子上全烂了 小胖墩被推着往前,却丝毫没有恼怒的迹象,反而睁着一双懵懵懂懂、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眼里满是纯真。 他十分配合地点着头,小脑袋一晃一晃的,就像是在跟着小世简话语的节奏在打拍子,小脸上挂着一副“表哥说什么都对,我都听表哥的”小表情,让人看了,忍不住想要捏一捏他那肉乎乎的脸蛋。 权景瑶本来被白天探听到的消息气得不行,心里就如有一团火烤着,烦躁不安。 但此时,她看着这白白胖胖、憨态可掬的小胖墩,心里那股子郁气不知不觉就消了大半。 小胖墩可可爱爱的样子,如同一股清泉,瞬间治愈了她烦躁的心情,让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微笑。 看着小家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动作,权景瑶一秒破功,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小世态那肉嘟嘟、滑嫩嫩的小脸,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心底蓦然一软。 这一刻,她的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了与他差不多大的小宇轩的模样,同样稚嫩可爱的脸庞,让她不禁思绪有些飘远,心也随之抛了锚。 也不知小宇轩和黛玉此时已经走到什么地界了,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会不会很辛苦? 第一次独自出远门,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两人想必要吃些苦头了,权景瑶叹口气。 黛玉和小宇轩决定前往昆仑,她本来很想跟去照顾的。 但,当权景瑶回想起白天查探到的那些隐秘消息,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庆幸。 幸好她没跟去,不然,她相公现在恐怕就危险了。 权景瑶自己还没意识到,如今的她,在不经意间称呼林如海为相公时,已经叫得相当丝滑了。 无论是日常对话,还是私底下的心理活动,这个称呼都自然而然地流淌而出,没有一点儿抵触或生涩之感。 好似这“相公”二字,本就属于他们之间,是最寻常不过的称谓。 今日,她易容,改头换面,将自己装扮得面目全非,连最熟悉的人从她身旁走过,若她不主动出声招呼,也绝对认不出。 然后,她从容不迫地从那几道盯着林府最锐利的目光处悄然走过。 果然,不虚此行。 权景瑶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荣国公府王夫人身旁的金钏,竟白纱掩面,神秘兮兮地进了不远处的群英荟萃楼。 权景瑶自从服用了黛玉给她的药泉后,只觉耳目一新,灵敏度竟比原来提高了一倍不止,仿若整个世界都变得更加清晰可辨。 因着她知晓王夫人与黛玉之间的矛盾已不可调和,心中自然而然便对王夫人身边的人都多了几分关注。 尽管金钏以白纱掩面,作了番遮掩,但权景瑶还是凭借着她敏锐的观察力,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接下来,金钏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权景瑶的眼睛。 权景瑶本就有意易容改扮,以便更方便地打探消息。 她感受到的那几道极强的气息,让她心中警铃大作,她并不认为,这些是友好的信号。 权景瑶故意装作身体不适,双手捂住胸口,眉头紧锁,在群英荟萃楼的门口缓缓弯下了腰,停了下来,好似是真的忍受着某种突如其来的痛楚。 她的眼神不经意间扫视着四周,暗暗寻找目标。 好在,权景瑶敏锐地察觉到,其中一道让她心生警惕的气息,正好就从一楼最靠近门的那一张桌子处传了过来。 从一楼那支起的窗户缝隙中,或是敞开着的门厅斜斜地望过去,视力好的人,恰好能窥见林府的大门口。 权景瑶站在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角落,目光穿过酒楼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视线有意无意在那张靠近门边的桌子上逡巡。 突然,她瞥见金钏慢腾腾地走过那张桌子,嘴唇微微翕动,似乎说了些什么,声音极低,如同蚊蚋般微弱,周围的人全然无所察觉,依旧各自大快朵颐或交谈着。 权景瑶脸上不禁泛起一抹冷笑,笑容中带着几分嘲讽与不屑。 若换了一般人,指定听不清金钏在那儿低声细语了些什么,但权景瑶本就耳聪目明,听觉远胜常人。 更何况,自从服了黛玉赠给她的那药泉之后,权景瑶整个人仿佛经历了脱胎换骨的蜕变,不仅身轻如燕,精神焕发,耳力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敏锐程度,即便是最细微的声音,也难逃过她的耳畔,与往日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更有甚者,前世之时,权景瑶的一位表姐乃是聋哑之人,为了与她交流方便,权景瑶还曾专门花费了一段时间去学习唇语,因此,对于察言观色、捕捉细微表情变化,她也有着独到的见解。 听清了他们交谈的内容,权景瑶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如同乌云密布,眼中闪过一丝难以遏制的怒火。 但她知晓此时不宜发作,于是屏住呼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胸腔内翻涌而出的怒意强行压下。 她咬紧牙关,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手上传来的疼痛分散注意力,以免情绪外泄。 金钏并没有在群英荟萃楼逗留太久,短暂的交谈完毕后,她转身走向柜台,神色从容地点了楼里最具特色的一道菜——盐酥鸡,并要求打包带走。 据说,这盐酥鸡酥脆可口,香味四溢,是王夫人最爱吃的一道菜。 故而,才每隔一段时日,便命贴身丫鬟穿越半个京城,不辞辛劳地来群英荟萃楼买回去给她解馋。 权景瑶趁着金钏去柜台拿盐酥鸡的空档,眼神微动,借着衣袖的遮掩,极快地、暗戳戳瞥了眼坐在不远处,浑身上下爆发出强大气息的男子,心中暗自揣测他的身份。 但那人不愧是高手,敏锐的直觉让他几乎在权景瑶视线扫过去的一刹那,就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他灼人的视线就如同探照灯一般,猛地扫了过来,锐利如刀。 权景瑶心头猛地一跳,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她连忙假装咳嗽了几声,借此掩饰自己的失态,同时极快地移开了目光,不再与那人对视。 此时,金钏已付了银钱,手里提着打包好的盐酥鸡,转身往酒楼外走去。 权景瑶为了不打草惊蛇,故意放慢了脚步,向着另外的方向走开了几步。 她的视线坚决不再往楼里扫一眼,仿佛真的只是偶然路过,对楼内的一切浑不在意。 又走出一段路后,权景瑶感觉到背后那道灼人的视线才渐渐消失,周身无形的压力随之卸下。 她暗暗松了口气,脚步却未停。 金钏出了群英荟萃楼后,脚步匆匆,仿佛有什么急事一般,径直往巷子外走去,没有丝毫犹豫和停留。 她的目光,始终没有往另外两道强大气息所在的方向看,就这样直接离开了。 权景瑶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能就这样轻易离开。 她挎着篮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悠悠地往散发着迫人气息的另外两处都走了一遭。 越走,权景瑶心中越是惊骇,自己家被人盯上了,这可不是小事。 最起码,她要摸清楚,是被什么人盯上了,这些人为何会盯上她家,他们究竟意欲何为? 只有搞清了他们的意图,她才能想出应对之策。 由于权景瑶的易容术精妙绝伦,她巧妙地改扮了自己的容貌,使得旁人难以辨认。 同时,她也格外小心地将自身的气息收敛了起来,生怕露出一丝破绽。 就这样,她一圈走下来,行动谨慎而自然,并没有引起那些暗中监视之人的注意。 而她,心中已有了计较。 府里的防卫,实在是太弱了,已经不适合再继续住下去了。 必须尽快想个办法,另寻一处安全之地。 权景瑶借着送菜的名头儿,悄悄回到了府中。 一进门,她便迅速安排起撤离的事宜,让林木他们收拾好行装,撤到了京郊的一个隐秘农庄里。 那个农庄,是她嫁妆单子里的一处产业,平时少有人知,此刻,却成了他们临时的避风港。 庄子虽不大,只有区区一百来亩田地,但胜在地理位置隐蔽,那地方荣国公府并不知晓,算是他们的一处秘密所在。 权景瑶今日乔装改扮,走了一圈,才切切实实地体会了一番,荣国公府,从上到下,无论是主子还是仆人,都透着一股子腐朽的气息。 真可谓是从根子上全烂了。 第220章 端水大师 黛玉得知了父亲与权景瑶的确切下落,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因此倒是一点也不着急了。 她神色恢复了往日的从容,牵着小宇轩软乎乎的小手,悠悠然站在南安王府那朱红大门前的石阶上,静静等候着。 夏日的微风轻轻拂过,带来丝丝花香,也未能搅动黛玉心中的那份宁静。 倒也没等多久,府内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紧接着,那扇沉重的大门“吱呀~”一声,缓缓被拉开。 先前那门房一脸恭敬,小跑着出了门,来到黛玉面前,躬身行礼,声音清亮:“青阳县君,我们世子爷有请,请随小的来!” 黛玉将枣红马的缰绳交给候在一旁的另一个小厮,安抚地顺了顺枣红马脖子上的鬃毛。 枣红马今日一天几乎没有停歇地跑,即便是有风灵相助,减轻了不少负担,但也累得够呛。 此刻,它终于有了歇息的机会,缓缓地低下头,鼻翼翕动,轻轻地喘气。 趁此机会,好好地休息一番吧。 明日,还有漫长的路途要跑呢。 黛玉手中还残留着马儿温热的体温,她掏出帕子,轻轻拂了拂衣裳上不小心沾上的尘土,抬步往前,转过眼前雕花繁复、古朴典雅的照壁。 还未及细看周遭错落有致的景致,就被一阵“哒哒哒”的急促脚步声打断。 一道小身影如同旋风般冲来,带着一股子孩子特有的活力与莽撞,猛地扑入了她的怀里。 黛玉一时不察,被撞得微微一趔趄,手中的帕子也差点儿掉落,但她心思一闪,随即稳住了身形,眼中闪过一丝宠溺的笑意。 低头一看,果然是小世简。 他满眼兴奋,嘴里喃喃有词:“果真是姐姐来了,刚听人禀报,我还以为是他们搞错了呢!”早晨才送别,还以为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了,心情正低落呢,没想到姐姐杀了个回马枪。 在小世简身后不远处,一个胖乎乎的小身影正跌跌撞撞地追着,小手胡乱地挥舞,小脸也涨得通红,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喊着:“表,表哥,你等等我啊!别跑那么快!” 那模样,活像一只圆润可爱、摇摇摆摆移动的小企鹅,每跑一步,全身的肉肉都随着脚步颤巍巍地抖动着,显得吃力又逗趣。 让人忍不住担心,他会不会一个不稳,脚下一滑,就变成滚地葫芦,摔个四脚朝天。 黛玉看他那副憨态可掬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眼中不自觉浮上一丝宠溺,心里暗暗觉得,这孩子,真是可爱极了。 下一秒,怕什么来什么,小胖墩儿脚下一绊,小身子猛地一晃,重心不稳,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向前扑去,摔了个嘴啃泥。 顿时,小胖墩儿疼得眼泪鼻涕齐飞,小脸蛋皱成了一团,许是磕到了牙,嘴巴里还含糊不清地喊着疼,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让人闻之心碎。 刚钻到黛玉怀里的小世简,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这揪心的哭声。 他微微皱眉,知道是他那缠人的小表弟又出了状况,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从黛玉温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匆匆跑回去照顾哭得撕心裂肺的小表弟。 自从小世简被接到南安王府后,就被他这小表弟世态,给缠得死死的。 吃饭时,小世态和小世简定要凑在一起,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享着美食,就像时刻黏在一起的小糖人,形影不离,少了任何一个,这饭便似乎失去了灵魂,饭菜也变得索然无味,吃不香了。 喝水时,小世态总是调皮,抢着要先尝一口,然后眨巴着眼睛,心满意足地将水杯递给小世简,仿佛这样一来,那清水也沾染上了他的快乐,变得格外甘甜。 到了夜幕降临,睡觉的时分,两人更是要紧紧黏在一起,小世态非得挨着小世简,小手紧紧抱着对方,才肯安心入睡。 他说,只有这样,才能睡得安稳又香甜。 就好像小世简没来的那几年,他孤孤单单,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似的。 说句不好听的,就连上个茅房,小世态都要和他一起,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小世简在徐州知府府中,虽顶着嫡子的名头,却并未因此受到应有的尊宠。 祖母对他总是冷淡疏离,府中的下人们也因此对他处处针对,不是冷言冷语就是故意刁难。 父亲对他更是鲜有好脸色,总是忙于公务,鲜少过问他的日常生活。 他这个嫡子,在徐州知府府中,是个被排挤孤立的存在。 那时,小世简仿佛置身于寒冬之中,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他唯一的温暖,来自他温柔慈爱的母亲——嘉禾县君,用她柔弱的臂膀,为他撑起了一片小小的天空。 只是,母亲太过善良,也太过于单纯了! 她总是相信世间的美好,对身边人更没有半点防备之心。 正因如此,她才会被人欺,被人骗,最终,送了自己宝贵的性命! 故而,小世简从小就孤孤单单的,总是被人遗忘。 来到南安王府后,他原本只想着能寻个安身之所,有个遮风挡雨的屋檐,有口热乎乎的饭吃,就这样平平安安地长大,不再受冷眼与欺凌就好。 可是,不但外祖父外祖母对他很好,总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就连大舅舅二舅舅,也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无论什么事情都想着他,护着他。 在这个温暖的大家庭里,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爱。 而最让他感到治愈的,就是这个活泼可爱的小表弟世态了。 世态天真烂漫,总是围在他身边。 别的表兄们都已经长大了,相处起来难免多了几分矜持和拘谨。 而小世态,是他大舅舅南安王世子的小儿子,排行老三,今年年仅四岁,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小世态天真活泼,与他相处时毫无隔阂,总能用他浓浓的依赖和信任,给小世简带来心灵上前所未有的满足。 也不知小世简哪一点合了小家伙的眼缘,自从南安王和南安王世子第一次带他在认亲礼上露面后,小世态就像是被磁石吸引一般,成了小世简的小尾巴,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小世简去哪儿,他就去哪儿,一刻也离不开。 被人如此需要、如此依赖的感觉,让小世简渐渐沉醉于这份食髓知味的温情之中。 心中的温暖,如同春日里的阳光,逐渐弥漫开来,照亮了他心底曾经阴霾的角落。 他感觉,自己在杜家受到的那些冷漠与伤害,正随着小世态的陪伴,一点点地被治愈。 所以,小世简对小世态的疼爱,溢于言表。 他看不得小世态受一点点伤,哪怕只是微小的磕碰,也会让他心疼不已。 眼看小世态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小世简惊呼一声:“世态小心!”话音未落,他已第一时间往回跑,脚步匆匆,想尽快扶起这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小家伙。 但他快,还有人比他更快。 就在小世简惊呼出声,转身往回跑的时候,身边身影一闪,如同一道迅疾的风,瞬间越过了他,直接就到了小世态的身边,一把抓着他的胳膊,轻轻松松地将他提了起来。 小世态伸出小手,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抬头间,小嘴张得大大的,愣是忘了继续哭下去。 他眼前的小姐姐好美,面容仿佛是天边最绚烂的云霞,比他见过的所有小姐姐都要美,让小世态一时间看呆了,连眼泪都忘了擦! 而他,本就是个对美的事物毫无抵抗力的小家伙,最喜欢这样香香软软的小姐姐了。 现在,美美的小姐姐冲他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如同春风拂面,让他心里暖洋洋的。 小姐姐还俯身下来,轻柔地替他拍掉了衣服上的尘土。 他摔疼的膝盖,在小姐姐的关怀下,好像都没那么痛了呢。 这一点,小世态倒是与黛玉身边的小宇轩十分相似,都是看到美丽的事物,就挪不开眼,都是不折不扣的颜控。 只是,小世态这一发呆,却无意中惹怒了另一个人。 小宇轩原本正站在一旁,看着这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小胖子,呆呆地盯着姐姐看,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无名火,忍不住火冒三丈。 他直接小身子一扭,像个灵活的小泥鳅,一下子就挤到了黛玉与小世态之间,双手紧紧抱着黛玉的腿,小脸蛋蹭啊蹭的,“哼哼”两声,撒娇道:“姐姐,轩儿今天骑马骑了好久,屁屁好痛,我们早点去找义父和姑姑,好不好嘛?”这小胖子,一看就是想抢他心爱的姐姐,他心里可不乐意了,要知道,除了文杰哥哥,他可不想将姐姐让给其他任何人。 小孩子的喜怒,总是表现得太直白,那点小心思,都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让人一眼就能看穿。 即便闹别扭,也透出一股子纯真的可爱劲儿,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哄他。 黛玉一眼就识破了小宇轩的小算计,看着他那副故作可怜,眨巴着大眼睛的小模样,不禁失笑:“真是人小鬼大!” 小孩子终究还是与小孩子一起,嬉笑玩闹,才更利于他们的成长,也更能让他们学会如何与人相处。 都说眼为心声,南安王府的这个小胖墩,眼神里透着一股子纯真,倒是个难得的心思纯净之人,让人见了便心生欢喜。 黛玉这一次做了回端水大师,一手拉住小宇轩,另一手则扯着小胖墩肉乎乎、软绵绵的小手,在小世简的陪伴下,一同向前走去。 第221章 如何打算? 南安王府前院,装饰得华美绝伦的会客厅内,林如海与权景瑶正端坐着,与南安王世子笑语盈盈地寒暄,闲话家常,气氛十分融洽。 突然,会客厅的门被轻轻推开,有下人快步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双手呈给了南安王世子一张精致的拜帖。 南安王世子漫不经心地接过拜帖,随手打开,扫了一眼,然而,他的目光忽然在落款处顿住了,眼神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缓缓抬头,面带几分诧异之色,望向林如海与权景瑶,轻声告知道:“令爱此刻正在府门外求见!” 闻言,林如海手中的茶杯微微一晃,茶水溅出了些许,而权景瑶也是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们心中皆吃惊不已,实在是不明白,明明早上依依不舍地送别了黛玉,怎么才到晚上,她就又突然回来了? 奇药消息泄露的事,林如海也是前不久下衙时,才从权景瑶口中得知的。 他当时正脱下官服,换上便衣,便看到权景瑶急匆匆地走来,低声告诉了他这个惊人的消息。 当时,林府已被人盯上,回不得了。 正为难间,南安王世子与北静王也听到了风声,同时向他们抛来了橄榄枝。 两人都热情地邀请他们去府上小住,以避风头。 北静王之前对黛玉虎视眈眈。 两人权衡利弊之下,终是接受了南安王世子的邀约,跟着南安王世子来到了南安王府。 哪料,屁股还没坐稳,玉儿就上门拜访。 林如海心中瞬间思绪纷飞。 他暗暗琢磨,难不成,玉儿是在外头听到了什么风声,担心他因此而身处险境,所以才不顾一切地又返回来了? 知女莫若父,这句话在林如海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不得不说,他这次又猜对了。 在他沉思愣神间,身旁的小世简听闻黛玉来到,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急切,像一阵风似的蹿了出去,嘴里还兴奋地喊着:“我去接林姐姐进来!” 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般跑远了。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世态见状,心里顿时猫抓似的,想也不想就迈着小短腿追了上去,边追边喊道:“表哥,等等我,我也去!你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啊!” 不多时,会客厅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林如海和权景瑶心中一紧,到底是关心则乱,两人几乎同时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不约而同地向门口走了几步。 之后想起,这是在南安王府作客,两人又不由尴尬地停下了脚步,暗自懊恼自己的失态。 南安王世子身为主人,眼见客人都起身了,他自然不能端坐着不动,那样未免显得太过失礼。 何况,这客人可是他小外甥的救命恩人,南安王府本就有意与他们交好,此刻更不能有丝毫的怠慢。 于是,南安王世子也赶忙站起身,面带微笑,往门口走了两步。 黛玉拉着小世态和小宇轩,三人一同走到会客厅门口时,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屋子的人站在里面,个个面带微笑,一副齐齐欢迎的架势。 黛玉心中一惊,忙松开拉着两个小家伙的手,先是冲着南安王世子盈盈施了一礼,轻声道了谢,这才转身向站在一旁的父亲林如海和权景瑶见礼。 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父亲一遍,确认他安然无恙后,才肃声道:“女儿在路上,偶然间听到不知何人传出的风声,说我们家藏有奇药,此消息一出,引得不少武林中人都纷纷往京城赶,女儿心中甚是担忧,怕你们因此出事,故而又急忙赶了回来。” 黛玉旁边的小宇轩也怕怕地拍了拍胸口,小脸蛋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小庆幸,那模样看得众人不由莞尔,厅内紧张的气氛也随之消散了几分。 南安王世子微笑着请众人落坐,待侍女们奉上香茗后,便轻轻摆手,示意她们退了出去。 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沉思。 先前,他也曾听说过林府藏有奇药的消息,不过,他并未将此放在心上,只当是江湖上的流言蜚语罢了。 先不说这消息是真是假,林如海全家毕竟救了他小外甥一命,这份恩情他铭记在心。 再怎么样,他也做不到恩将仇报,更别提觊觎人家的奇药了。 何况,南安王府全府上下,世代习武,身强体健,哪里需要什么奇药来维系健康。 他们信奉的是凭真本事立身,而非依赖外物。 既然是奇药,那其数量必定稀少,非寻常之药可比。 想必此药得来不易,炼制更是耗费心血。 估计林府敬献了圣上之后,所剩也已寥寥无几。 他们又何苦为难自己的恩人呢? 所以,他把林如海和权景瑶接到府上后,一直避而不谈这个话题,生怕伤了和气。 此时,见他们并不避开自己,而是将这敏感的话题坦然说开。 南安王世子心中暗自思量,若他再刻意回避,反倒显得心里有鬼,有些欲盖弥彰,好似真对这奇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一般。 是以,南安王世子也干脆不再绕弯子,直接问道:“此事,我也听闻了一些风声,心中甚是好奇。不知你们接下来,究竟是如何打算的?可有什么具体的想法或安排?” 第222章 祸水东引 林府在京城的根基,终究还是太浅了些。 平日里或许还不觉得有什么,可一旦出了什么事情,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应对起来颇为吃力。 若没有之前黛玉那场恍如隔世、似真似幻的梦境示警,以及权景瑶白日里不惜牺牲形象,乔装改扮,悄悄潜行于街巷之间,费尽心思去探听各方的风吹草动,那么今日下衙之后,他们毫无疑问,会将荣国公府,作为首选的去处。 然而,就在金钏悄无声息地离开后,权景瑶凭借着自己出神入化的易容术,轻易地融入了市井之中,再加上她那敏锐得如同猎豹般的感知力,竟探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林府藏有奇药之事,不知何时竟已走漏了风声。 如今,林府四周暗流涌动,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危机四伏。 知道他们有奇药的人,可谓是寥寥无几。 圣上作为其中的既得利益者,自然是最为清楚的一个。 但他犯不着将这消息走漏出去,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和纷争。 毕竟,对于圣上而言,若他真的想要那奇药,只需一道旨意,便可手到擒来,又何须多此一举呢? 何况,知道这奇药之事的人一多,就难免会引起各方的觊觎和争夺,这无疑会间接损害到他的利益,甚至可能引发一场不必要的风波。 权景瑶在心中反复思量,将每一个可能的环节都细细梳理了一遍。 最终,她将怀疑的目光渐渐聚焦在了荣国公府。 后来的深入查探,一步步揭开迷雾,进一步印证了权景瑶的猜测。 她发现,消息的走漏,并非偶然,其中与王夫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更令人震惊的是,随着调查的深入,就连荣国公府中的贾赦与贾琏,也都被牵扯了进来,似乎都在这背后,扮演着极不光彩的角色。 权景瑶在暗中观察时,不仅发现了贾琏身边的心腹兴儿鬼鬼祟祟的身影,还意外地瞧见了贾赦的长随,那家伙更是行踪诡秘,与一群形迹可疑之人接头耳语。 而那群形迹可疑之人,正是虎视眈眈盯着林府的那群人之一。 更令人气愤的是,兴儿和那长随,还先后在酒楼里推波助澜,信誓旦旦地起哄,确认奇药的事。 权景瑶当时心中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捅他们几刀,以泄心头之恨。 林如海一家初进京不久,贾琏因外室尤二姐之事,与户部刘尚书家的二公子起了冲突,一怒之下竟将对方打了个半死,随后被刘尚书一纸诉状,告到了京兆府,而贾琏,也因此被抓到了京兆府大牢。 当时,贾政与王夫人倚仗着自身长辈的身份,想要寻衅滋事,却不料被黛玉身边脾气火爆的火灵暗中使了绊子,将二人折腾得浑身是伤,起不来床。 而贾赦平素与这个侄儿臭味相投,狼狈为奸,一起干了不少缺德勾当。 如今见贾琏身陷囹圄,心中焦急,生怕耽搁久了,会将他也牵扯进去。 心急如焚之下,最终,厚着脸皮,找上了林如海。 林如海念及荣国公府曾照顾过黛玉近三年的情分上,慷慨地同意黛玉送出三颗奇药给贾母。 然而,贾母在见识了那药的神奇疗效后,却舍不得轻易拿出来使用。 她仗着已故小女儿贾敏与林如海之间的情分,逼迫林如海想办法救人,相助贾府度过这次难关。 林如海无奈之下,只得拿出黛玉给他的那颗珍贵药丸,费了一番周折,才救下了刘尚书的二公子。 至此,此事也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终于给贾府消除了一场祸端。 当时,林如海明明嘱咐所有知情人都守口如瓶,切莫将此事外泄,以免节外生枝。 却不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还是不知怎地泄露了出去,在京城里悄悄传开了。 现在看来,荣国公府在这件事情的背后,起了不小的作用。 权景瑶心中困惑,她实在想不明白,荣国公府为何会如此行事? 明明林如海曾出手相助,他们却恩将仇报,这其中的缘由究竟何在? 消息传出去后,对他们而言,似乎并不能带来什么好处,反而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和猜疑。 权景瑶对此万思不得其解,她实在想不出,荣国公府这样行为背后有何意义? 然而,权景瑶不明白,林如海却心中明了。 恐怕,这一切,都是贾赦背后的人,在暗中操控,蓄意为之。 进京之初,林如海就毅然决然地拒绝了为福寿膏说任何好话,他的态度非常明确:坚决抵制福寿膏的泛滥。 而黛玉,更是以身犯险,亲自带人去端了暗影阁在京城的老巢,焚毁了几千箱祸国殃民的福寿膏。 这一举动,给那些原来指望通过福寿膏来发不义之财的人,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既然林家人如此冥顽不灵,不识抬举,那就休怪他们心狠手辣,直接毁灭好了。 但,经过黛玉亲自端掉暗影阁老巢那件事,消息灵通之人,都知道,林氏黛玉,绝非等闲之辈,极不好惹! 谁若敢轻举妄动,恐怕下场不会好过。 那,就借刀杀人好了。 正好,贾赦心中一直有所猜测,觉得黛玉突然被封为青阳县君之事,颇为蹊跷,其中定有猫腻。 多少官员,在官场中辛辛苦苦摸爬滚打一辈子,勤勉尽责,都捞不到一个爵位。 凭什么,她一个不过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获此殊荣? 再联想到林如海前脚刚踏进尚书府的大门,后脚刘尚书便派了管家来,跟他一同前往京兆府捞人。 这其中的缘由,若非林如海凭着奇药救下了刘二公子的性命,就凭他多年外放为官,与刘尚书即便交情再深厚,也断没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让刘尚书如此快速地撤了诉状! 何况,后来贾赦还派人偷偷打听了一番,确认刘二公子确实已经转危为安,性命无虞。 他这才更加确信,林家有救命奇药。 后来,林如海一家走后,他母亲贾老太君,身子骨竟有了奇迹般的转变,近日里突然间精神焕发,容光满面,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 以往那些个时常困扰她的头痛脑热、腰酸背痛的毛病,竟也通通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矍铄,状态大好。 他心中暗自诧异,旁敲侧击之下,终于弄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好转,也与他妹夫林如海一家脱不了关系。 想必,是林如海或黛玉,送了什么灵丹妙药。 母亲有,他却没有。 这不是明摆着眼中没有他吗? 他心中嫉恨,便想出了这么一条毒计,企图祸水东引。 让林如海一家陷入困境,不得安宁,他背后暗中操控之人心里就痛快。 看到嫉恨之人受难,自己便能得到某种扭曲的满足。 那人痛快,心情舒畅了,自然对他的态度也会好转,他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第223章 万全的法子 接下来做何打算,老实说,黛玉回京途中,心头一直萦绕着这个问题。 在黛玉想来,若要安心,自然是她与家人待在一起最为稳妥。 以她如今的实力而言,只要她陪伴在父亲身旁,凭借她出色的身手,不论来多么厉害的敌人,保护父亲平安无恙,自信毫无问题。 然而,心中却有一事,让她难以抉择。 她答应了清虚真人,要前往昆仑山救醒他的师父。 时人重诺,重如千金。 在她看来,做人不能言而无信,既然许下了诺言,便一定要竭尽全力去履行。 可是,父亲毕竟是朝廷命官,身负浩荡皇恩,让他弃官不做,抛却一生的功名与抱负,实在是不现实。 黛玉重生以来,心中一直怀揣着三个愿望。 其中,要报仇雪恨,没有一定的权势作为后盾,这个仇,是一定报不痛快的。 这世间,弱肉强食,没有权势便只能任人宰割。 虽说,她可以凭借自己出众的武力值,强行铲除对方,让那些曾经伤害过她和她家人的人,付出代价,但这样的做法,并不符合她内心的意愿。 她所要的复仇,不仅仅是让对方付出生命的代价,更是要将自己和家人这些年所承受的苦难,加倍地还回去。 她要让那些曾经伤害过她家人的人,也尝尝被践踏、被欺凌的滋味。 只单纯一个“死”字,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容易了,也太便宜那些佛口蛇心的人了。 她会让他们生不如死,让他们在悔恨和痛苦中度过余生,让他们后悔曾经做过的恶。 故而,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可轻率行事。 或者,也可以放出风去,就传言林府的那些珍贵奇药,全都在她一人身上,被她时时刻刻随身携带,如此一来,或许能将火力都吸引到她一个人身上。 谁知她这想法刚一出口,就遭到了林如海和权景瑶的坚决反对。 林如海眉头紧锁,语气斩钉截铁地厉声道:“不行!你还是个孩子,怎么能让你去承担这么大的风险,将危险全都引到你一个孩子身上?这绝对不行!” 权景瑶也连连摇头,语气同样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对,我们不能让你这么做,这太危险了,我反对!” 黛玉试图和他们讲道理:“我们家,目前的情况来看,以我的实力最强,我自有分寸,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你们忘了,我身边还有几个得力的小帮手呢?”说到这一点时,黛玉特意在“小”字上加重了音。 林如海和权景瑶的神情,在听到黛玉提起那几个小不点时,果然心照不宣地松动了些。 他们是知道木灵和火灵的存在的,但对于她们的具体能力和手段,却并不了解。 林如海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但随即又坚定了下来,坚决反对她这个提议。 林如海摇了摇头,语气沉重地说:“玉儿,我们明白你的心意,但你若真那样做,往后,不管你走到哪里,都会成为一个活生生的靶子,时刻等着被人抢掠,这太危险了。” 权景瑶也应声附和着:“是啊,我们不能让你冒这样的险。” 她可以防备一天,两天……甚至十天,半个月,也能咬牙坚持下来,但若是一年,两年呢? 长时间的精神高度紧张,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极大的考验。 一个人再强,精力毕竟有限,不可能时刻神经紧绷,像一根永远拉满的弓弦,警惕着周围有人会趁机杀人夺药。 那样的生活,太过沉重,太过压抑,迟早会让人精神崩溃。 黛玉心里明白,父亲和权景瑶的担忧,实属多余。 那是因为他们还不曾真正了解木灵她们的本事。 防备之事,于她而言,根本无需过多操心,只需交给木灵她们,便能轻而易举地解决。 然而,此刻当着南安王世子的面,她不便多言,只能微微一笑,没有过多解释。 何况,这也不是一个万无一失的法子。 人,在贪欲的疯狂驱使下,往往无所不用其极。 若他们在她这里碰了壁,恼羞成怒之下,万一抓了父亲和权景瑶作为人质,以此来逼迫她交出奇药,那时,她又该怎么办? 这样的风险,她不敢轻易去冒。 到时,她若远在昆仑,不在父亲和权景瑶身边,万一那些人失了耐心,见她始终不出现,真可能会狗急跳墙。 一怒之下,他们说不定还会做出杀人灭口的惨事。 一旦真的发生了那样的悲剧,她就算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哭都没地方哭去。 因而,她必须得想个万全的法子,既要保护好父亲和权景瑶,又不能让自己陷入被动。 第224章 巡查吏治 黛玉见父亲和权景瑶执意不同意这个看似最简便省事的法子,心中虽有些许不甘,但也没太坚持。 正当她准备放弃这个念头时,南安王世子忽然在一旁开口道:“林大人,林姑娘,其实,还有一个法子,或许能两全其美。” 林如海的目光“唰”地一下转到南安王世子的面上,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什么法子?快说来听听!” 他目光灼热,南安王世子只觉得那目光犹如实质,再不说出法子来,自己的脸上就要被他盯出一个洞来了,不禁暗暗咽了口唾沫。 南安王世子端起桌上精致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清茶,随后缓缓起身,神色庄重地冲着皇宫的方向一抱拳,道:“入宫,求皇伯父下旨,准你巡查西北吏治。如此,你既可以为国效力,又可以和林姑娘一起同行,谁也不用牵挂谁!” 说完,他瞟了一眼一旁神情淡定的黛玉。 只见她听到这句话后,睫毛微微一颤,但面上却无一丝意外神色,仿佛这主意早已在她心中盘旋了千万遍。 南安王世子嘴角微翘,知晓这主意,聪颖如她,一定也想到了。 林如海心中豁然开朗,一下站起,身下的椅子被带得“刺啦啦”一阵响。 这些年,圣上励精图治,心心念念,一直想整顿吏治,清除官员间的结党营私和贪腐之风,还朝堂一个清正廉洁的环境。 然而,由于多年的沉疴痼疾,官场上盘根错节,关系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轩然大波。 因此,整顿之路,步履维艰。 这两年,朝廷派出去巡视各地的官员,大多都莫名其妙地死在了途中。 西北边陲,更是悍匪横行,报上来的邸报上,明明白白地写着,那几名巡视官员都是在途经西北时,遭遇了悍匪的袭击,不幸身亡。 少数几位活着回来的,带回的报告却含糊其辞,没查出什么实质性的问题。 明眼人都心里有数,这其中的猫腻,不言而喻。 圣上震怒。 然而,当再欲派人前往调查时,却无人肯往。 官员们或惧于悍匪之威,或虑及自身安危,纷纷推诿拒绝。 如此一来,整顿吏治之事,便一直没能得以实施。 林如海心中暗自思量,若是能借此机会,由他主动挺身而出,撕开这整顿吏治的一道口子,揭露那些隐藏的腐败与黑暗,也算是替圣上解决了一块心病。 此事可行。 只是,巡查吏治一事,需得明察暗访,耗时费力,恐怕会因此耽误了清虚真人和黛玉的行程。 再者,谁都知晓,这巡查吏治,乃是个危险至极的活儿,稍有不慎,便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玉儿若是与他一起,只怕也要受他拖累了,这让他心中实在难安。 他侧眸向女儿看过去,只见黛玉眉眼弯弯,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神情愉悦,一点也没有被拖累的自觉。 林如海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同时又带着几分苦涩。 他暗自叹息,心中暗暗发誓,往后一定要更加努力练武,增强自身的自我保护能力,绝不让女儿再为自己担心,争取不拖女儿的后腿。 最后,几人并没有按原计划先坐下来用餐。 黛玉抬眼看了看天色,眉头微蹙,随即提议道:“眼看就快到宵禁的时辰了,我们还是先去皇宫,将巡视之事早些定下来为好,免得夜长梦多。” 众人闻言,皆觉有理,于是纷纷点头赞同。 到了宫门口,南安王世子从怀中掏出一枚晶莹透亮的玉佩,那是圣上亲赐。 凭此玉佩,他可随时进出皇宫,无需宫门口的侍卫再跑去请示,倒是省去了许多繁琐的程序。 黛玉瞧见那玉佩,心中不禁微微一动,思绪飘远。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识海中的玉葫芦里,似乎也有着一块与此相似的玉佩。 只不过,那一块,是昔日琳琅小公主亲手赠予她的。 凭着那玉佩,黛玉也能随时进宫去找琳琅,至于能不能见到圣上,那就另当别论了。 毕竟圣上日理万机,并非想见就能见的。 圣上不愧是史上最勤勉的君王。 他们一行人抵达御书房门口时,只见房内烛火通明,圣上仍在全神贯注地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 富海公公见他们到来,脸上竟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倒像是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他们来,没有一秒的耽搁,立刻就轻手轻脚地进去禀报了。 黛玉在门口听得分明,富海公公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圣上,南安王世子和林大人携青阳县君求见!” 话音刚落,只听圣上轻咦了一声,似乎有些意外,“不是说青阳县君今早去昆仑了么?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莫非是有什么紧急之事?” 黛玉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暗暗咂舌:果然不愧是圣上,她又并非朝中臣子,不过是个小小的县君罢了,竟连关于她今早去昆仑之事,竟也知道得一清二楚,真是消息灵通。 她却不知,这背后还有一段小插曲。 琳琅因为她去昆仑之事,与圣上歪缠了许久,吵着闹着也要一同前往,圣上被她缠得一个头足有两个大。 最后未能如愿,小琳琅退而求其次,又吵着要给黛玉送行,圣上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好罚她抄三本华法经,让她长长记性。 罚在儿身,疼在爹心。 对这个造成他们父女“隔阂”的人,圣上又岂会不知她的行踪呢? 富海公公见状,眼神一闪,随即压低声音,将京城中最新流传的关于奇药的传言,极快地禀报了上去。 圣上听后,眉梢微动,了然于心,随即将手里已经批阅过的折子轻轻放在右手边那一摞上。 左手又顺势拿起另一本待批的折子,翻开细看,同时冲富海公公微微点头,口中轻吐一字:“宣!” 富海嘴唇微微翕动,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想劝圣上趁机休息一下,莫要太过劳神。 可他心里明白,圣上一旦处理起朝政大事来,便是废寝忘食,劝了也是白劝,根本无济于事。 倒不如指望林大人和南安王世子呢,或许他们所说之事,能让圣上稍稍宽心,也趁机歇歇,别再如此宵衣旰食。 想到此处,富海公公加快了脚步,一直走到御书房门口,才站定身子,清了清嗓子,用他特有的尖细腔调唱了声:“圣上宣南安王世子、林大人和青阳县君觐见!” 唱喏完毕,富海公公压低声音,对南安王世子和林如海轻声道:“圣上从午时到现在,还没用膳呢,二位大人不妨帮忙劝劝,让圣上也注意身体。” 南安王世子闻言,无声地拍了拍富海公公的肩膀,示意他放心。 三人于是鱼贯而入。 自从上次圣上服用了林如海敬献的药丸后,自觉精力充沛,仿佛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整个人感觉年轻了十岁不止。 圣上对药丸的效果极为满意。 故而,当太医们苦口婆心劝诫他要作息有度,切莫过于操劳,以免伤了龙体时,圣上对此嗤之以鼻,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 他觉得自己如今身强体壮,精力充沛,无需如此小心翼翼。 不但不按时吃饭,常常忙到忘了用膳的时间,每日更是熬到深夜,批阅奏折,处理朝政,仿佛不知疲倦一般。 短短时间,原来吃药好不容易补回来的那些精气神,又被圣上这没日没夜地操劳耗得差不多了。 黛玉进来,规规矩矩地行过拜见礼后,抬头,一眼就看到,圣上头上的白发,似是又比前几日多了几许,难怪富海如此忧心。 圣上将手里的一本折子扔在桌子上,眉头紧皱,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烦躁,似是还没从折子里那些烦人的事情中完全脱离出来。 他伸手揉揉眉心,淡淡地瞥了一眼几人,身子往后一靠,问道:“这么晚进宫,所为何事?” 林如海刚要上前一步回话,南安王世子已抢先跨前一步,拱手道:“皇叔,侄儿此番进宫,是想请旨协同林大人一道,巡查吏治,整肃朝纲。望皇叔应允!” 第225章 微服私访 话落,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连呼吸声都似乎变得清晰可闻。 林如海和黛玉则满面震惊地看着他,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无法相信刚才所听到的一切。 先前,他们在府中,明明不是这样商量的呀! 不是说好了,只林如海去巡视的吗? 怎么到了御书房,突然间,风云突变,南安王世子竟然改变了主意,也请旨要同去? 南安王世子话一出口,眼神也渐渐变得异常坚定,好似下了最后的决心,再没有任何动摇的可能。 尽管林如海和黛玉没有明说,但他们彼此间都心照不宣。 京城之外,风云变幻莫测,一旦踏出京城,其危险性是不言而喻的。 此至昆仑,路途遥远且险峻异常,千山万水,艰难险阻层出不穷。 不说官场之中诡谲多变,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单就江湖而言,更是波涛汹涌,暗流涌动。 此刻,不知有多少高手,心怀叵测,悄无声息潜藏暗中,为求一己之私,如同豺狼虎豹,伺机而动,不择手段,想杀人夺药,令人防不胜防。 真可谓每行一步,都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可能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时刻面临着不可预知的生命危险。 他实在做不到让小外甥的救命恩人,就这样独自去冒险。 那样,万一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将会愧疚难当。 而这份愧疚,将如同沉重的枷锁,会紧紧束缚着他的心灵,让他终生都难以释怀。 而他,身为南安王府的世子,身份尊贵,出行时本就可以带上二百护卫以保安全,特殊情况下,还可根据实际情况酌情增加,以确保万无一失。 有他同行,就如同在他们头顶撑起了一把天然的保护伞。 他身份尊贵,威望显赫,镇在那里,就算什么也不做,那些地方官员,都不得不敬畏三分。 而那些贪官污吏,想要对他或他身边的人伸手,还真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有没有那个胆量去招惹他这样的存在。 至于江湖上的那些所谓高手,在训练有素、源源不断如潮水般前赴后继的护卫面前,就算他们身手再了得,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战,累也能把他们累死。 何况,他自己也曾带过兵,亲自上阵打过仗,是从那尸山血海里一步步爬出来的,经过的风浪多了,绝不是吃素的。 圣上一怔之后,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之色,随即兴奋地用手“啪”地一声,重重拍了一下扶手,猛地从御案前站了起来,身形略显急促,几步跨出,便来到了南安王世子的跟前。 他双手重重连拍了几下世子的肩膀,哈哈大笑:“好!好!好!不愧为我皇室子弟,能替朕分忧解难!朕心甚慰啊!”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每说一个,脸上的笑意便加深一分,可见他心情之激动。 又转身,他同样拍着林如海的手臂,眼神中满是关切:“如海,朕知你忠心耿耿,为朕分忧不辞辛劳。可你如今本就是众矢之的,这一出京远行,岂非更是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自进来见礼后,便一直静立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黛玉,此时突然上前一步,启唇:“圣上放心,有臣女在父亲身边,没人能伤得了父亲分毫!” 小小的姑娘,站在那里,看着还没自己肩头高,却用她那平淡得好似不带一丝波澜的口吻,说出了最嚣张、最肆意的话语。 这突如其来的反差萌,让南安王世子听得忍俊不禁,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就连一旁的圣上,也忍不住被这小姑娘逗乐,嘴角微微上扬。 尽管从前一段时日铲除暗影阁余孽的过程中,已经知道了这小丫头那令人咋舌的武力值, 然而,她外表看上去,却仍是那般柔柔弱弱,眉眼间总带着几分温婉,身姿也显得轻盈纤巧,还以为她的性格,也会如外表一般温婉可人。 哪料到,真正与她接触起来,才发现她骨子里,竟是如此自信且嚣张。 就好像,她天生就有着一股子不畏强敌、敢与天下争锋的胆魄。 圣上在他们进来之前,正皱眉翻阅着来自丰州、甘州和肃州等地官员呈上来的奏折。 奏折中,不是禀报蝗灾肆虐,农田受损严重,便是无奈地诉说着干旱连绵,百姓生活困苦,灾祸连连。 要不就是匪患横行,山贼肆虐乡间,民不聊生,或是外族抢掠,边境地区频遭侵扰,人心惶惶,地方官员纷纷奏请朝廷出兵镇压,还百姓安宁,保疆土不失。 总之,就是要钱,要粮,要人。 实情究竟如何,相信南安王世子和林如海实地巡察之后,定能查明真相,给出定论。 有了解决之法,圣上心情也随之轻松起来。 看着黛玉那张清冷的小脸,不禁起了逗弄之意,身形往椅背上一靠,突发奇想道:“要不,朕来个微服私访,随你们一道走一遭,青阳你近身保护朕,如何?” 说着,他还特意冲站在一旁的南安王世子和林如海猛使眼色,示意二人不要出声。 都说伴君如伴虎,圣上示意在先,南安王世子和林如海,尽管心中焦急,但却丝毫不敢有违圣意,更不敢有什么动作。 黛玉五感之敏锐,现放眼天下,恐怕也是数一数二的,无论是细微的声响,还是人面部表情的微妙变化,都逃不过她的耳目。 早将圣上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更不用说他这突如其来的恶趣味。 黛玉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给他,心中哂笑不已,不是说圣上不苟言笑,清冷严厉么? 怎么越接触,越觉得与传闻大相径庭? 她轻轻摇头,敏锐地觉察到,御书房后门口,琳琅又在那里探头探脑。 不是听富海说,琳琅因吵着去昆仑,触怒了圣上,被罚抄那厚厚的华法经么? 怎么此刻,她竟还能在御书房外明目张胆地晃悠,仿佛没事人儿一般? 黛玉心中暗自嘀咕,果然,这宫里的传言,信不得一点。 真真是真假难辨,虚虚实实。 看来,说是被罚抄华法经,也不过就是做做样子,糊弄糊弄外人罢了。 琳琅那般机灵可爱,圣上又怎舍得真罚她? 圣上对琳琅的宠,简直是宠到骨子里了。 知道父亲巡视的事八九不离十,黛玉心中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心情也随之轻松起来,正天马行空地思绪乱飞。 忽听圣上轻咳了一声,声音虽不大,却如同惊雷一般,让黛玉立马收敛了心神。 她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眼观鼻,鼻观心,规规矩矩地站好。 片刻之后,圣上又是一声轻咳。 黛玉抬眼看过去,只见圣上不知何时,竟笑吟吟地负手站在了自己面前。 她微微一愣,随即略一回想,才猛然想起,圣上先前曾提了个问题,自己竟一时走神,忘了作答。 瞧圣上这模样,分明是在等自己的回复呢。 圣上微服私访,这可是天大的事情,这护卫的重任,怎么可能轮得到她这样一个小姑娘头上,想也不可能啊。 黛玉心中暗自腹诽,面上却丝毫不显。 看着圣上那期待的眼神,她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撇, 声音坚定如山:“臣女定护圣上周全!” 圣上嘴角可疑地一抽,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听听,这丫头都说了啥?竟如此出人意料! 不是像一般臣子那样推诿责任地说“尽全力护”,也不是慷慨激昂地表示“拼死护”,而是斩钉截铁地“定护”。 语气中透露出的是她一如既往的自信和嚣张,仿佛被她护卫之人,无论身处何种险境,都必定能够安然无恙。 但,该死的,这份由内而外散发的自信和嚣张,竟莫名地让他心情大好。 但很快,圣上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再也笑不出来了。 琳琅“哒哒哒”一阵风似的撒丫子跑了进来,像个小旋风一样直冲到他跟前,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兴奋地又跳又叫:“父皇!父皇!真的吗?你真的要微服私访吗?带上我,带上我嘛,我保证乖乖听话,绝对不捣乱,你让我向东走,我绝不往西看,你让我掐花,我绝不捉虫,好不好嘛?父皇……” 圣上:“……” 他无奈地抚了抚额头,只觉头里面嗡嗡作响,好似有无数只蜜蜂在飞舞。 一不留神,这只被关着的调皮捣蛋的蹿天猴又蹿出来了! 第226章 圣上出行,绝非儿戏 圣上此刻显得有些尴尬,面上浮现出几分不自然的神色。 都说君无戏言,他暗暗有些后悔,又不好对琳琅细细解释说,那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瞧见青阳小孩子家家的,却一本正经地说着大人们才会说的话,模样实在逗趣。 他就情不自禁开了个玩笑,哪曾想会弄成眼下这般局面。 圣上只好板起脸,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悦,故意冷下声来问道:“你华法经抄完了?怎么这么快就跑出来了?” 琳琅闻言,顿时一呆,心中猛地一紧。 她不自觉地松开了抓着圣上袖子的手,心虚地低下头,对了对手指,眼神闪烁不定。 过了一会儿,偷偷窥了窥父皇的脸色。 只见她父皇的眉头紧锁成一座小山,眼神中隐隐透着严厉。 看样子,这一关,恐怕不是随便找个理由,就能蒙混过去的。 琳琅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她能说,她就抄了几个字吗? 那几个字,还写得歪歪扭扭,大小不一,就如同风中的小草,东倒西歪,完全没有一点章法可言。 这样的作业,根本无法交差。 父皇就是打她三十下手板心,疼也就是一时的,总比罚她抄三遍华法经好啊,那可得抄到猴年马月呢! 真是的,父皇好狠的心,竟然给她这么重的惩罚,她的手指头都快要抄断了。 明知道她最怕抄那种枯燥无味的经书了,重复机械的动作,简直让她痛不欲生,可父皇偏就罚了最厚的华法经,这简直是要她的小命啊! 真是没有爱了! 但她是谁啊,能被这么点小事难倒么? 她转了转眼珠子,撇了撇小嘴儿,装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还吸了吸小鼻子,带着点儿撒娇的语气道:“父皇,我写了一天,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头晕眼花的,实在是受不住了。这不,特地来陪你用晚膳,您就看在我一片孝心的份上,别再叫我抄书了,好不好嘛?” 圣上怎么会不明白她那点小九九,她不过是想借着肚子饿的由头,躲懒偷闲罢了。 圣上不忍拆穿她,毕竟这是他最爱的女人为他诞下的骨肉,看着她那机灵讨巧、眨巴着大眼睛的模样,心里还觉得怪可爱的。 写了一天?哼,这话也就她能说得出口,鬼话连篇。 圣上心里跟明镜似的,怕是连十分之一都没写完,就又开始耍起她那点小聪明,想着法儿地偷懒了。 话里话外全是水分,没一句是真的! 能老老实实坐一个时辰,不东张西望、心猿意马,就不错了,还指望她能规规矩矩地把经书抄完? 从小到大,就没见她每次写字,能超过一刻钟的,屁股上像长了刺,总是坐不住,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 不过这会儿,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毕竟孩子嘛,总是贪玩的时候多,得慢慢教导才是。 看着她那双与其母如出一辙的水汪汪大眼睛,充满期待地望着自己,圣上只觉心底一片柔软,所有的坚持,在这一刻,统统都见鬼去罢。 他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意,大手一挥,侧过脸去吩咐早就恭候在一旁的富海:“去传膳,让御膳房把朕珍藏的好酒拿两坛出来,朕今晚要与铮儿和如海痛饮几杯!” 南安王是圣上的二堂兄,两人自幼一同长大,关系亲厚如兄弟。 而南安王世子世云铮,名字还是圣上在他洗三礼上亲自赐予的,寓意着他希望侄儿能像铮铁一般坚韧不拔。 按辈份算来,南安王世子是圣上的侄儿,自幼便常伴圣上左右,情同父子。 很快,御膳房精心准备的御膳,被富海带人一一摆到了偏厅,几人相继落座。 信任的臣子主动请旨巡视边疆,圣上心头的一件大事终于有了着落,心情也随之松快起来。 晚膳时,他胃口大开,不知不觉间竟多用了半碗米饭。 另一边,琳琅俏皮地凑在黛玉身边,像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缠着她,非要黛玉讲讲一路上遇到的趣事。 古人的“食不言”规矩,在琳琅这里,完全就成了个摆设。 她一边啃着鸡腿,一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黛玉,嘴里还不停地问东问西。 听到黛玉讲起在树林里遇到盗马贼的惊险经历,琳琅羡慕得眼睛都红了,嘴里嚷嚷着:“真刺激!青阳,你应该把他们都吊在树上……” 先前抄书的惩罚,早被琳琅抛到了九霄云外,她连饭也顾不上吃了,匆匆放下手中的筷子,转身就又去歪缠圣上。 琳琅的小手一会儿给圣上捏捏肩,一会儿又给他捶捶背,殷勤忙活得不行。 其实,她那小手哪有什么力气呀,落在圣上身上,就跟小猫挠痒痒似的,逗得圣上忍不住笑出了声。 但,圣上就是觉得很享受。 他斜倚在坐榻上,微闭着眼,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圣上以为小琳琅这波献殷勤,无非是想逃避罚抄书的差事,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所幸,他本来也不是真想罚她,如今看她这般模样,乐得装糊涂,顺势享受起这份难得的惬意。 等捏得差不多了,琳琅的小心思终于按捺不住,露了狐狸小尾巴。 她眨巴着大眼睛,扭麻花般对着圣上撒娇:“父皇,您看青阳都转回来了,您就让青阳带我出去玩玩呗。或者,您去微服私访的时候,带上我一个呗。天天在皇宫里转悠,跟坐牢似的,您不烦,我都烦啦。再关下去,您的小琳琅都快成傻子了,整天闷在宫里,一点意思都没有!”说着,她还摇了摇圣上的胳膊,一脸期盼。 林如海下朝后,常常被圣上单独留下来叙话,两人谈天说地,十分投契。 琳琅见多了这样的场景,再加上林如海又是黛玉的父亲,她自然就把他当成了自家人一般。 因此,在琳琅心中,与林如海说话也就没了那么多顾忌,总是有什么就说什么。 更何况,南安王世子还是她的堂兄,这层关系让琳琅更加自在,撒起娇来也毫不避讳。 圣上听了琳琅那番说辞,好气又好笑。 这皮猴儿,敢情在这里等着他呢。 笑着笑着,心思一动。 圣上忽然想到,最近朝中事少,难得有这般清闲时光。 最主要的问题,仍集中在西北一带。 若是抽空去一趟,也不是不行,圣上心中暗自思量着。 先前的玩笑话,也许就是他心底潜意识里早就存了这个心思,只是一直未曾明了罢了。 这会儿被琳琅一再提起,就如同一颗种子,在土里悄悄生根发芽,随着时间的推移,终于破土而出。 圣上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可行,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冲动。 借着几分酒劲,他心中的念头再也按捺不住,脱口而出:“好,朕决定了,就与你们一道,微服私访西北,看看那里作乱的,到底是悍匪,还是官匪?” 他这话一出,在一旁陪酒的南安王世子与林如海顿时面色大变,手中的酒樽直惊得脱手落地,慌忙跪倒。 南安王世子急切地伏地大呼:“皇伯父不可!微服私访之事,风险重重,路上变数难料,万一有个闪失,那可如何是好?万万不可呀,皇伯父!” 林如海也连忙附和:“圣上三思啊,此行非同小可,千金之子,不坐危堂,圣上龙体金贵,怎可轻易涉险?还请圣上收回成命!” 两人心中皆是焦急万分,生怕圣上一时冲动,真的决定微服私访,那后果不堪设想。 巡视的事,无论是明察还是暗访,对他们来说,都不妨事,毕竟这是职责所在。 但圣上出行,绝非儿戏! 第227章 八百里加急 南安王世子和林如海都未曾料到,原本只是简单的请旨巡视,想为圣上消除西北隐患,却不曾想,竟意外地引出,圣上要微服私访,这样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而且,观察圣上的神色与言辞,越到后来,他对于此次微服私访的决定似乎愈发坚定,且有越来越坚决、不容更改的趋势。 南安王世子和林如海两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彻底傻眼了。 若圣上真的微服出巡成行,这一路上千山万水,风险重重,万一有个好歹,那最先请旨巡视的他们,岂不是要被朝臣们的唾沫星子淹死,成为历史的罪人? 到时候,纵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圣上见他们二人面露犹豫,似乎还想再劝,眉头微微一皱,直接一挥手,语气坚定地说道:“朕意已决,此事无需再议,你们不必再劝!” 接着,他扭头冲站在一旁的富海使了个眼色,沉声道:“来人,送南安王世子与林大人出宫!” 富海尽管心里也不赞成圣上微服私访,但他一向唯圣上之命是从,闻言,立刻躬身领命,亲自护送二人离开。 这是,彻底不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了。 早先那会儿,还是亲亲热热、开口闭口都是“铮儿”的称呼,如今却已变成了淡漠疏离的“南安王世子”;而往昔声声和蔼可亲的“如海”,也刹那间变成了冷冰冰、客客气气的“林大人”。 前后的转变,让人既感到好气又觉得好笑。 这下他们可算是明白,琳琅那恼人又让人无奈的性子,究竟是遗传自谁了。 黛玉仍不置可否,只是缓缓地站起身,默默地跟在父亲身后。 在场众人中,唯一高兴的,唯有那调皮可爱的小琳琅了! 她眨巴着大眼睛,满脸喜悦,她想走出皇宫,看看外面世界的愿望,快要实现了。 小琳琅似乎看到,街上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纷纷向她热情地招手…… 她兴奋得不得了,小脸蛋上满是难以遏制的喜悦,红润润的小嘴一直咧着,从圣上决定微服私访的那一刻起,就没合拢过,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后了。 这一晚,林如海和南安王世子本是兴冲冲地进宫,以为事情能顺利办成。 然而,他们也没想到事情能顺利成这样,不止他们能去,还拐带得圣上和琳琅小公主也要去。 这就有点违背他们的初衷了。 故而南安王世子和林如海踏出宫门时,两人都是愁眉苦脸,一脸沮丧。 迎上前来的权景瑶见状,心中不禁咯噔一下,还以为他们奏请的事情被圣上驳回来了。 她连忙上前询问,待弄清事情原委后,不由撇了撇嘴。 权景瑶穿到这个异世界还不久,她的骨子里还残留着现代社会的思想,并未完全接受这里君权神授、王权至上的观念。 因此,当听说圣上要微服私访时,她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感到惶恐,反而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在她看来,底下的官员都能冒着生命危险四处巡视,体察民情,那么作为一国之君的圣上,更应该亲自到百姓间多走走,多听听他们的心声才是。 只有真正深入社会的最底层,亲身体验他们的喜怒哀乐,了解他们真实的生活,才能更加深刻地把握这个国家的脉搏,更好地治理这个国家,让实施的政策更加贴近民生,惠及万民。 也只有这样,才能对最底层的老百姓心怀仁慈,理解他们的艰辛与不易。 否则,脱离百姓,高高在上,难免会有“何不食肉糜?”这样的荒唐笑话闹出来,贻笑大方。 故而,当权景瑶听说圣上要带小公主微服私访之后,她并没有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 在她看来,圣上体恤民情,微服私访,不是常理之中的事么?带着小公主一同前往,更在情理之中。 之前她担心林如海他们巡视之事繁琐复杂,圣上会不会因为种种顾虑而不允准。 现在得了准信儿,她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于是便安心地上床,沉沉入睡了。 睡着后,脸上还挂着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 独留下林如海一人,在屋子里徘徊。 后来尽管也躺到了床上,试着让自己放松下来,但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整个人就像贴在热锅上的饼子,一会儿翻过来,一会儿又覆过去,心绪烦乱,一夜都未能合眼,只是睁着眼睛,望着黑沉沉的屋顶,思绪飘忽不定。 距他们不远处的一座主院内,书房的窗户透出昏黄的灯光,那灯火通明,亮了一宿未曾熄灭。 天蒙蒙亮,晨曦微露,南安王世子与林如海相继走出各自的房间。 两人都顶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眼中透露出浓浓的疲惫。 他们默默地对视了一眼,又默契地转开头,无需多言,心照不宣地一同踏上了去往皇宫的马车。 本来,他们二人,今日是无需上早朝的,只要整理好准备出行的行装即可。 但,二人心中皆有事未了,就此离去,实在难以安心。 他们思量再三,决定还是最后再努力劝谏圣上一次,即便希望渺茫,也要尽到身为人臣的责任。 只是,两人刚行到半路,距离宫门口还有一里多路的时候,便听到一阵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从身后远远的地方传来,声音瞬间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马上之人一连串的高呼声也随风飘来:“报~八百里加急,紧急军情,行人退避!勿阻行程!报~八百里加急,紧急军情,行人退避!勿阻行程!报……” 呼声一声比一声急促,由远及近,从他们马车边呼啸而过,带着刻不容缓的紧迫感,让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急忙避让。 第228章 一锅滚沸的粥 一般这样的八百里加急,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儿。 不是哪里发生了极为严重的灾情,让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亟待救援;就是边境突然爆发了战事,烽火连天,战况危急,需要朝廷迅速做出应对。 南安王世子和林如海因心中牵挂着圣上要微服私访的事,都一夜未合眼,眼中布满了红血丝,神情显得异常疲惫。 他们的反应稍稍有些迟钝,当马上之人急促的呼喝声传来时,他们起初还未能完全消化所听到的信息。 待他们终于意识到那是八百里加急的紧急军情时,传信的人已风驰电掣般地到了宫门口。 两人对视一眼,莫名都从对方疲惫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庆幸。 二人皆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共同的心声:这下,圣上有事儿干了,接下来繁琐的国事、紧急的军情,总该让他忙得团团转了吧?总不会再一心想着微服私访了……吧? 尽管这想法有点不地道,甚至有些许对圣上的不敬,但两人心中暗戳戳地想,总比圣上要一意孤行,一心微服私访,把国家大事抛在脑后强吧。 他们昨晚回去后,就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地做出了出行的准备。 除了南安王世子明面上带的十余个护卫,其余二百名精锐护卫已于今早悄无声息地派了出去,沿途布置,确保万无一失。 二人经过一番简单商议,决定如果早朝时能劝服圣上放弃微服私访的念头,他们就立即整装出发。 若实在不能劝动圣上,那也只能听从圣上的命令行事,但出行的准备,也要更周全。 不管怎么样,那二百护卫,已经提前出发去打前站,沿途摸清情况,确保一路安全无虞。 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 今日是小朝会,天色刚亮,勤政殿外便已聚集了不少官员。 南安王世子和林如海脚步匆匆,赶到勤政殿时,有资格参加小朝会的大臣基本上都已经到了。 他们或站或坐,神色各异,但神情中都透着一股凝重,显然也听到了八百里加急的事。 不一会儿,圣上手持着刚由驿卒快马加鞭送来的八百里加急折子,面色黑沉沉地跨进了勤政殿的大门。 他的步伐略显沉重,每踏出一步,肩头都似乎压着无形的重担,眉宇间紧紧拧成一团,面上带着明显的怒意,双眸锐芒闪烁,让人不敢直视。 大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连呼吸声都似乎变得格外清晰。 所有大臣都纷纷跪地,整齐划一地俯身叩拜,三呼“万岁”,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殿堂中。 好半晌,众人才听到上方传来圣上强压着怒气的诏令,诏令很短,只有一个字:“免!” 透过这个字,众大臣仿佛看见了圣上身上喷涌而出的怒意,如同火山即将爆发前的汹涌岩浆,令人心悸不已。 殿内空气一时空前紧张,好似凝固了一般,众人都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 等众人见完礼,圣上缓缓站起身,突然“啪”地一声,将手中的折子狠狠地掷到离他最近的一位大臣脚下。 那折子好似承载着圣上的满腔怒火,重重地砸在地上,顷刻间四分五裂。 圣上怒容满面,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他咬牙切齿地道:“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问疆这是欺我大盛无人么?竟敢自立为王,划疆而治,简直不把朕放在眼里!” 折子正好扔在兵部尚书沈常辉的面前。 沈尚书一愣,随即俯身下去,小心翼翼地捡起分落地上的折子。 缓缓打开,他勉强拼凑起来一看,只见上面字字句句如针刺眼,面色也一下子变得异常难看。 站在他旁边的户部尚书刘昌明,好奇地凑过头去一看,只见折子上清清楚楚地写着,问疆的土射汗部,近日内在内陆地区大肆抢掠一番,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之后于本月初,他们宣布正式脱离大盛国版图,自立为王,以天山为界,划疆而治,国号问疆。 问疆,自古以来就是大盛领土的一部分,地广人稀,资源丰富。 只是,它地处边陲,与多国接壤,当地势力大些的部落一直不太安分,时常有叛乱和侵扰之事发生。 没想到,如今这土射汗部,竟如此胆大妄为,直接分疆裂土,自立为王了!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震得周边大盛的官员和百姓,人心惶惶。 这也无疑是给了大盛一记响亮的耳光。 刘昌明心里细细地盘算了一下国库的钱粮储备,每一笔账目都在他脑海中闪过。 他暗暗叹了口气,心中满是无奈与忧虑。 这些年来,他辛辛苦苦地积攒,精打细算,才使得国库渐渐显得不那么空虚,有了些许底气。 然而,这封奏折一来,他眼前仿佛浮现出一幅画面:白花花的银子,流水般源源不断地倾泻而出;沉甸甸的米粮,一袋袋、一筐筐,消失在战争的漩涡之中。 他多年的辛勤努力,无数个日夜的呕心沥血,一夕间,就如同风中残烛,尽数化为了泡影。 一旦土射汗部自立,战争的阴云便如乌云压顶,不可避免地笼罩在大盛的上空。 国库那原本就不算充裕的钱粮,将在战火的肆虐下迅速耗尽,如同沙漏中的细沙,一点一滴,直至殆尽。 他预感到,自己日渐增多的白发,将如雨后春笋般,在焦虑中肆虐疯长。 果然,等折子在在场众人手中一一传看完毕,圣上的脸色已变得阴沉如铁,好似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天空,双眼喷射着怒火,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猛地,他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具叮当作响,一字一句地怒声咆哮:“朕,要,御,驾,亲,征!朕,绝不容忍,要亲手平息这场叛乱!” 南安王世子与林如海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已无力再吐槽什么。 圣上这两日的心思,就如同六月的天,一会儿一个主意,变幻莫测。 昨晚还兴致勃勃地说要微服私访,彻查官场弊端,体验民生疾苦,今日就要御驾亲征。 转变之快,让人不禁怀疑,圣上明日,是不是要上天? 不出所料,圣上这突如其来的决定,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滔天巨浪。 众位大臣一听,意见出奇地一致,纷纷强烈反对,劝解之声此起彼伏。 连林如海的顶头上司,都御史常博,也一改平日里的沉稳,情绪激动至极。 后来,他见众人苦口婆心、轮番上阵的劝谏,始终无法动摇圣上御驾亲征的心意,竟一时情急,双目圆睁,猛地冲向殿中央的那根粗壮柱子,意图以撞柱自尽,来表明自己坚决反对的决心。 幸而一旁的沈尚书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双手紧紧拉住他的胳膊,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拽了回来,才避免了一场血溅当庭的惨剧发生。 而圣上端坐在龙椅之上,黑着一张脸,双眼怒火中烧,仿佛能喷出火来。 怒不可遏之下,他浑身气得微微战栗,几乎要冲动地喊出:“要不这皇位你们来坐!”的愤慨之语。 南安王世子和林如海瞧见此情此景,深知再劝也是徒劳,便索性不再多言,静静地站立一旁,目睹着小朝会上大臣们争执不休,你一言我一语,喧嚣嘈杂,犹如一锅滚沸的粥。 第229章 出京巡视 朝霞初散,勤政殿的气氛却异常凝重。 最后,小朝会在圣上的一意孤行之下,被强行早早地画上了句号。 朝臣们虽心有不甘,却也深知圣意难违。 圣上一旦作了决断,便是金口玉言,不容丝毫置疑,众大臣也无可奈何,只能默默接受。 小朝会结束,众大臣下朝后,并未与往常般,三五成群地在殿外交流,而是脚步匆匆,神色凝重,几乎是小跑着前往各自办公的衙门。 圣上交办的事宜紧迫异常,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容不得丝毫懈怠。 他们一到衙门,便立刻投入到紧张的筹备工作中。 折子堆积如山,笔墨飞舞不停,每个衙门都充满了忙碌的气息。 偶遇同僚或下属,好奇地询问起小朝会的情况,或是关于圣上交办的任务细节,他们却一个个嘴闭得像蚌壳一样紧,无论对方如何旁敲侧击,都别想从他们的嘴里探出一点点消息。 也就在这日,宫中悄然传出一条惊人的小道消息,就如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了层层波澜。 传言称,圣上在小朝会上,因被边疆告急的奏报气得龙颜大怒,竟吐了一口鲜血,随即一病不起。 遵太医医嘱,圣上已前往避暑山庄养病去了。 此消息一出,朝中顿时炸开了锅。 大臣们议论纷纷,心忧如焚。 朝中不可一日无主,圣上的病重,无疑给朝廷带来了巨大的动荡。 然而,随后传来消息,圣上已诏令太子暂代监国之职,处理日常政务。 同时,圣上还特命几位德高望重的议政大臣辅政,以稳朝纲。 这几位大臣,皆是朝堂上的中流砥柱,他们的鼎力辅佐,无疑为朝廷带来了一股沉稳安定的力量。 六部官员亦不敢懈怠,各司其职,共管朝事,确保朝廷如常运转。 然而,在这则关于圣上病重的消息在京中悄然传开的同时,众人眼中那位理应在避暑山庄卧床休养的圣上,却正悄悄地坐在一辆装饰简朴却异常舒适的马车上,往城门口而去。 马车内,圣上面现得意之色,端坐如钟,身旁依偎着他最宠爱的小公主琳琅。 小琳琅第一次踏出宫门,像只黏人的小猫咪一般,抱着圣上的胳膊,整个身子都半趴在他的腿上,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探头探脑地看着车窗外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人群,脸上洋溢着梦幻般的神色。 街市上的每一样事物,都让小琳琅新奇不已,这是她从记事以来,从未曾见过的热闹景象,好似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熙熙攘攘的人群,琳琅满目的商品,还有那些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都像是一幅幅生动的画卷,在她眼前缓缓展开。 小琳琅看得目不暇接。 她不知在梦中,多少次梦到过这样人声鼎沸的繁华场景。 每一次梦醒,那份对高高的宫墙外世界的渴望,便又多了一分。 而现在,当她终于亲身置身于这喧嚣的街市,感受着四周涌动的热闹气息时,每个毛孔都在兴奋地叫嚣:原来,宫门外,是这个样子的啊! 小琳琅满足地叹气,觉得她的人生,在这一刻,总算圆满了。 而在他们后面不远处的另一辆马车里,坐着乔装改扮后的林如海一家四口。 说是乔装改扮,其实也不过是为了出行能更加便捷些。 黛玉和权景瑶稍稍将眉毛画粗了些,增添了几分英气。 轻轻几笔,在她们的脸上勾勒出了别样的风采。 随后,她们又换上了早已准备好的男装,衣袂飘飘,倒真有了几分贵公子的模样。 黛玉身姿轻盈,步履矫健;权景瑶则是英姿飒爽,气度不凡。 几人中易容力度最大的,怕是要数林如海了。 毕竟有传言,他身怀举世罕见的奇药。 在有心人眼里,林如海简直就是个移动的宝藏。 只要他一露面,很快就会成为各方势力争相追逐的目标。 因此,他的乔装改扮可谓让权景瑶费尽了心思。 此次出行,因与圣上在一起,都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权景瑶不仅要让他装扮得看起来与平日截然不同,不能让人轻易认出他的真实身份;还要保持一定的风度,不能太过埋汰。 虽说有黛玉和权景瑶这两位高手在身边,更有明里暗里那么多圣上的影卫,以及南安王世子的精锐侍卫在周围护驾,即便真被人认出来,也无需过于担心安全。 但,不论是为圣上的安全考量,还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观念,能够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总是尽量避开的好。 林如海知道自己当前的处境颇为微妙,不容有丝毫大意,二话不说,便主动让权景瑶给自己易容,以掩人耳目。 不过,此番权景瑶并未如往常那般将林如海扮丑或扮老,反而是匠心独运,将他装扮得比实际年龄又年轻了几分。 整个人剑眉如锋,星目炯炯,肤色润泽有光,仿佛时光悄然倒流,将他带回了青春年少的时光,重现了当年意气风发的风采。 即便是熟悉林如海的人,此刻他若是不开口说话,也绝对难以认出,眼前这位英姿勃发、宛若青年的男子,竟是年近不惑、威名远扬的林御史。 然而,尽管林如海的外貌在权景瑶的巧手下已焕然一新,但他那份长年累月积淀下来的书卷气,却丝毫未减,反而在这愈发年轻的容颜映衬之下,更显得他俊雅不凡,气质超群。 改扮完毕,权景瑶细细打量着眼前的林如海,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 想到这是他相公,是与她往后余生共度风雨、相知相守的人,权景瑶心中不禁有些心跳加速,脸颊也悄悄染上了一抹红晕。 小宇轩已在一旁拍手赞道:“义父真好看!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仙人一样!” 林如海听了这直白童真的话语,转头看向铜镜中的自己。 铜镜中的人,比十几年前的他,更显俊逸,也更多了一分儒雅的气质。 他的视线轻轻掠过铜镜中站在他身旁的权景瑶那张泛着红晕的俏脸上,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一抹柔意,目光也随之逐渐变得光彩熠熠。 两人成婚以来,虽日日吃住都在一起,但却严格地遵循了成亲前两人立下的口头协议,彼此尊重,没有越雷池一步,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之间越觉心灵契合。 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思想见解,都无不投契,彼此的心灵在交流中愈发贴近。 林如海在日常的点滴中,明显感觉到权景瑶心中是有他的。 那份细腻的关怀,那不经意间流露的温柔,都做不得假。 他再娶之事,尽管起初是权景瑶提议,玉儿从中撮合的,但他心中总归有些顾忌,担心玉儿想到她生母贾敏,心里会感到不舒服。 然而,现在观察玉儿的态度,她的一言一行都透露出对权景瑶这个继母的喜爱与尊重,显得毫无芥蒂,明显是从心底里完全接受了她。 作为男人,他也该主动迈出下一步,不是吗? 车厢里冒出粉红泡泡,甜蜜温馨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黛玉心思细腻,第一时间就微妙地感知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她才不要做那碍眼的电灯泡呢! 于是,黛玉抱起小宇轩,冲着林如海和权景瑶甜甜地一笑:“父亲,母亲,你们看,外面阳光正好,我与小宇轩出去骑会儿马,享受一下这难得的好时光。” 话出口,她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现在叫权景瑶“母亲”,已经叫得越来越顺溜了。 枣红马就紧紧地跟在他们马车的旁边,黛玉抱着小宇轩,身形轻盈如燕,飞身而出,轻飘飘地落在了枣红马背上。 小宇轩不是第一次被姐姐这样抱着骑马了,一点也不害怕,挥舞着小手,在黛玉怀里咯咯直笑。 有南安王世子出面,他们一行人出城的过程异常顺利。 守城的士兵见是南安王世子的车队,几乎没怎么仔细检查,便挥手示意他们通行。 没有人知道,那看似普通的马车之中,竟坐着当今圣上,还有圣上最为宠爱的琳琅小公主。 同样,也没有人知道,江湖人士翻遍了整个京城,也未能寻得踪迹的左都御史林如海一家,也悄然混迹在了这群人里,偷偷出了京。 第230章 果下马 小琳琅出京后,身处宽敞舒适的马车之中,目光却犹如被磁石吸引,紧紧锁定在车窗外那与皇宫里截然迥异的景致上,看在眼里,就拔不出来了。 远处,青山如黛,绿水潺潺,连绵不绝,宛如一幅天然的水墨画卷;近处,田野间农人挥汗如雨,辛勤劳作,村舍之上,炊烟袅袅升起,缭绕于空中,一切都显得那么鲜活、那么生动。 小琳琅一双大眼瞪得溜圆,只恨她父皇母后给她少生了一双眼睛,好让她将这世间的每一处美景,都尽收眼底。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自由气息,那是一种摆脱了宫廷繁琐规矩与重重束缚后,可以尽情畅快呼吸的感觉,是宫里那金碧辉煌但却压抑沉闷的氛围永远也无法给予的自由自在。 此刻的她,就如同树梢上刚刚展翅欲飞的小鸟,心中充满了对广阔天空的无限向往,欢快得几乎要飞起来,随时准备冲破这马车的束缚,飞向那无垠的天地之间。 至于飞出去后要做什么,她满心只顾兴奋了,压根儿还没来得及想。 恰在此时,小琳琅的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了前方马背上的黛玉与小宇轩。 两人同骑而行,小宇轩整个人窝在黛玉怀里,神采飞扬,意态说不出的洒脱恣意。 小琳琅心中一动,一股冲动涌上心头,她想也不想地冲车窗外大声吩咐道:“来人,快牵本公……呃,不对,牵我的马来,我也要与青阳一同骑马!” 圣上端坐于一旁,闻言只是微微一笑,眼神中满是宠溺与纵容,并未表示丝毫反对。 琳琅的骑术还算不错,这都得益于他忙里偷闲时亲自手把手地教导。 小琳琅自幼便失去了亲娘,是圣上亲力亲为,将她一手带大。 在她成长的路上,有太多太多的第一次,都由他亲自教导与陪伴。 第一次蹒跚学步,是他牵着她稚嫩的小手,一步步引导她迈出人生的步伐;第一次开口说话,是他坐在床边,一遍遍耐心地教她喊出那声软糯的“父皇”;第一次写字画画时,也是他握着她绵软的小手,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勾勒,教她如何用色彩去描绘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 这么多珍贵的第一次经历,都由他亲力亲为,手把手、耐心地亲自教导。 每一个细节、每一步过程,都倾注了他全部的心血。 交给别人去做,他总是觉得不放心。 小琳琅五岁生日宴那天,宫里特意安排了一场精彩的马球比赛。 小小的人儿看过后,心中燃起了对骑马的无限向往,吵着闹着也要学。 那时琳琅还小,他便送了她一匹矮小的果下马作为生日礼物。 别看这马个头不高,但耐不住它频率快呀,速度和耐力一点也不比千里驹差,最适合半大的孩子骑乘了。 琳琅看马儿毛色光亮,眼似琉璃,性情温顺,就好似是专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 小琳琅一眼便喜欢上了这匹小马驹,抱着马儿的脖子死活不松手,那份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也是他牵着马缰绳,小心翼翼地扶着琳琅上了马背。 他一边安抚着马儿的情绪,一边轻声鼓励着琳琅,让她不要害怕、勇敢尝试。 他手把手地教她如何正确地握缰绳、感受与马儿之间的微妙联系、如何控制马儿的步伐……让马儿随着自己的心意或快或慢、行走自如。 小琳琅写字没耐心,骑马却很有天赋。 仅仅骑了一圈,她便能娴熟地掌控马速了,心里那份喜悦,真是难以言表。 她还为马儿起了个好听的名字——玲珑。 从那以后,琳琅日日都亲自去喂玲珑食水、梳理毛发……与它的感情也与日俱增。 这次出行,琳琅特意交待,一定要带上玲珑。 骑在马背上的琳琅,整个人欢快得不可思议,仿若置身于美妙的梦境之中。 微风拂过脸庞,带着野草的清香与泥土的芬芳;连呼吸都透着自由畅快的气息。 她感觉自己就像三伏天吃了一大块冰镇西瓜,那种由内而外的舒爽,使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渗透着惬意。 与在御花园里一圈圈骑马的感觉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自由奔放的气息与无拘无束的快乐。 小琳琅欢快极了,灵动的双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她小腿轻轻一夹玲珑的肚子,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玲珑瞬间就明白了小琳琅的意图,欢快地打了一个响鼻、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前奔去。 当掠过黛玉和小宇轩骑的枣红马身旁时,小琳琅冲着他们大喊:“大哥,我们来赛马!”她指着前面远处影影绰绰的一帮车队,小手一挥:“冲啊!看我们谁先追上他们?” 话音未落,马儿四蹄翻飞,一人一马已如同离弦之箭,冲出老远,尘土在他们身后扬起一道长长的尾迹。 果下马果然名不虚传,蹄下生风、速度极快,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奔驰而生。 琳琅刚刚叫黛玉“大哥”,并没有叫错,这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称呼。 在外面,他们扮作出门游历的一大家子。 圣上当仁不让是老大,林如海排行老二,权景瑶则是三弟。 南安王世子还是堂侄,不过从原先圣上的堂侄,摇身一变,成了圣上和林如海、权景瑶三人的堂侄,凭白多了两位长辈,这让他心中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要说这次出行,南安王世子可谓是最憋屈的一个。 他原本身份尊贵无比、在京城中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现在却莫名比林如海小了一辈儿,更别提还得跑前跑后、操心这一大帮人的饮食起居,简直忙得团团转、没有一刻得闲。 不过,他心里头明镜似的,这番辛苦倒也不亏。 且不提林如海一家对他外甥的救命之恩,单论此次跟着皇伯父出来,他便能明显感觉到,皇伯父对他的态度,比以往亲近了不是一星半点。 枣红马的速度确实比不上果下马,但黛玉骑在马上,却神色从容、丝毫不显着急之色。 别忘了,她可是有隐秘帮手的人。 她与清虚真人约定,他们在易州见面,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 怕他们等焦急了,黛玉偷偷给风灵施了隐身术,把她放出来,又让风灵给他们一行十多骑人都加了个速。 当然啦,琳琅的果下马是完全用不着加速的,它本身速度就极快了,再加上琳琅精湛的骑术,简直是如虎添翼。 但挡不住枣红马有作弊器呀,不一会儿功夫,枣红马便精神抖擞地与果下马并驾齐驱了。 两匹马儿一前一后,保持着不相上下的速度,遥遥地将后面行驶的两辆马车甩在了身后。 林如海乘坐的马车里,四周静谧无声,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都似安静了下来。 权景瑶见再无别人打扰,便轻手轻脚地从坐垫下拿出一床柔软的薄被,又从一旁的小柜中抽出一个绣着精致花纹的枕头,轻轻地放在林如海身后铺展得整整齐齐的长榻上。 她随即转过身,温声道:“相公,你昨夜一夜未眠,赶紧趁这会儿无人打扰,好好休息一下吧。” “不急。”林如海微笑,他拉过权景瑶还想忙碌的手,把她拉坐到自己身旁。 权景瑶先是疑惑,眉头微微一蹙,还以为林如海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与她商量。 她顺从地坐了过去。 可坐过去之后,权景瑶猛然发现,林如海的脸渐渐靠近了自己,眼神里满是潜藏的柔情,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融化了一般。 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权景瑶心中如擂鼓般怦怦直跳起来,整个人像是突然傻了似的、不知所措。 只是呆呆地望着他,望着那张越靠越近的清逸俊脸。 第231章 心动 金色的阳光洒落在正行进的马车窗棂上,为这狭小的空间披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 起初,林如海并没有强行禁锢权景瑶,只是轻轻地、用手虚虚扶着她的肩头,力道恰到好处,既让她感受到他的存在,又给了她足够的自由,让她随时都可以撤身,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然而,权景瑶就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整个人僵在了那里,一动都动不了。 她眼神有些迷离,好似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牢牢束缚,指尖也微微颤抖,像是无法从这突如其来的异样情绪中挣脱开来。 权景瑶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情愫。 忽然间,她就不想再退避了。 在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中,眼前这个人的每一个笑容、每一句话语,都如同春风化雨,悄然无声地滋润着她的心田。 他的儒雅俊逸,他对黛玉和小宇轩的那份温和细致,甚至他的每一次皱眉……都牵动着权景瑶的心神。 不知何时,早已入了她的心扉,成为了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林如海的脸越靠越近,温软的触感,丝绸般轻轻地、耐心地、一点一点从她光滑的额头滑过,掠过她明亮的眼睛,再沿着她脸颊,缓缓蔓延,最终转移到她柔软而温热的唇上。 触感中带着无尽的温柔,让她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 放在肩头的手,也随着这份沉醉一点点收紧,好似要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永远都不放开。 直到,她清楚地感受到,林如海那份更加强烈的情感,才慢慢地、自然而然地反手回抱住他。 两人的心,在这一刻紧紧相依。 林如海也像是得到了某种无形的鼓励,原本温柔的眼神突然变得炽热。 他的唇轻轻触碰着她的,缓缓地、却又是不可阻挡地轻啄着她的唇。 那一刹那,时间仿佛凝固,两人的呼吸都在这一瞬间的接触中交融,就如晨曦中的薄雾相互缠绕,难分彼此。 渐渐地,林如海不再满足于浅尝辄止的亲吻。 他的手开始不安分地在权景瑶身上游走,那触感如同电流一般,让她浑身颤抖。 最终停留在权景瑶的后腰处,林如海用力将她拉向自己,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仿佛要融为一体。 猛然间,林如海强硬地以唇舌撬开权景瑶的唇,炽热的吻,如同狂风骤雨般袭来,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在她的口腔内肆意游走,探索着每一个细微的角落。 这一幕,让权景瑶有些措手不及。 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那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那一刻,两人的呼吸心跳声交织在一起,如同战鼓催征,激荡着彼此的心魄。 在这一刻,林如海所有的耐心,都被一种更强烈、更迫切的情感所取代。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灼热,就如烈火燃烧时发出的咆哮。 权景瑶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那是一种野性的、无法抑制的渴望在沸腾。 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更深层次的情感所淹没。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滋滋滋”迸发出激烈的火花,似乎有一股无形的电流在他们之间穿梭,将两人紧紧地连接在一起。 权景瑶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份突如其来的强烈情感。 她的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诱人的弧度,似是对林如海狂风暴雨般热情的回应。 两人的唇舌之战,愈演愈烈,彼此都渴望深入对方的最深处,探寻那份最原始、最纯粹的自我。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权景瑶感到有些眩晕。 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虚幻,权景瑶觉得,她好似置身于一个无尽的漩涡之中,旋转、沉沦,无法自拔。 然而,一阵强烈的触感,将她从迷离中猛地拉回现实。 权景瑶微微挣了一下。 林如海也在此时突然醒神, 他松开了她的唇舌,温热的触感逐渐淡去,但他的双手却还紧紧揽着她的腰,不肯有丝毫的松懈。 权景瑶抬头,两人视线相触,那一刻,她的心跳莫名加速,仿佛被什么烫到了一般,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然而,林如海却不肯就此作罢,他轻轻地扳正她的面颊,手指温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让她无法再逃避。 林如海眼神认真,一字一顿地道:“遥遥,我们做真正的夫妻,我许你真心,许你此后余生,只你一人,绝不二色!答应我,好吗?” 权景瑶没有作声,只是更紧地回抱了他一下。 权景瑶前世虽也谈过恋爱,但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她性格使然,无论是恋爱期间,还是后来遭受背叛,她都没有觉得内心有过如此巨大的情感起伏。 那所谓的爱情,就像湖面上轻轻掠过的微风,虽然带来了些微的涟漪,却未曾真正掀起过她心中的惊涛骇浪。 也许,在那些感情里,她并没有真的、全心全意地爱过。 有的只是,淡淡地经历,淡淡地遗忘。 她也曾在网络上浏览过不少相关的教程,却从未真正实践过。 说实在话,不好奇,是假的。 那体验,真的如话本子里所描写的那般美好吗? 权景瑶隐隐有些期待。 但她还没失了理智,毕竟这是在外面,而且还是在颠簸的马车上。 她相信,林如海绝不会在这样的场合下轻慢草率地对待她。 因此,当适才林如海靠近时,她并没有抗拒。 果然,接下来,林如海只是静静地拥着她,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仿佛仅仅这样,就已让他心满意足了。 就这样,两人静静地相依相拥,马车外,所有的喧嚣与纷扰都已远去,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他与她, 后来,还是权景瑶发现林如海眼中布满血丝,满是疲惫之色,强硬要求他必须补眠,林如海心中虽不舍,却也知晓自己的身体状况,只得依依不舍地躺在了榻上。 他闭上眼睛,却仍紧紧拉着权景瑶的一只手不放。 好似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入睡。 另一辆马车里,圣上起初也如小琳琅一样,还饶有兴致地看着外面的景色。 他虽是帝王,但登基后,政事的牵绊,使他也好久没如此轻松惬意地欣赏过他治下如画的江山了。 然而,随着马车的轻轻摇晃,渐渐地,他的眼皮开始下垂,最终也抵挡不住困意,进入了梦乡。 昨晚,他深夜召集心腹,紧急安排微服出巡的事宜。 虽说只是动动嘴皮子下令,但毕竟是皇帝,一言一行都关乎社稷江山,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周全,安排妥当。 今日小朝会后,他更是雷厉风行,将后续的事情一一做了详尽的安排,确保微服出巡之事万无一失。 刚好,问疆之地就位于昆仑山那一带,与他们此行的目的颇为相近,这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他已暗地里吩咐兵部和户部,命令他们迅速准备好一切出行与征战事宜,包括兵马调配、粮草辎重等,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静等他至。 第232章 汇合 接下来的行程,异常的顺利。 有了风灵在暗处默默相助,不仅骑马的侍卫们感觉座下的骏马马蹄生风,速度较之平日里快出了许多,就连那原本显得笨重的马车,也仿佛卸去了千钧重担,行进间轻盈而迅速,远超他们原本预计的速度,一路之上,畅通无阻。 圣上和林如海一觉醒来,睁眼望去,只见日影已悄然西斜,天边染上了一抹淡淡的昏黄,宛如一幅优美的画卷。 前面,易州高大的城墙,在暮色的映衬下,静静地矗立着,显得庄严而沉稳,仿佛一位历经沧桑的老者,默默守护着这片土地,见证岁月的流转。 有时候,权势当真是个好东西,就如一把无形的钥匙,能开启世间万千方便之门。 这一次,当一行人踏入易州城时,南安王世子甚至无需亲自出面,他的近身侍卫首领,手持一纸提前准备好的诏令,诏令上盖着鲜红的印玺,守门的校尉接过诏令,仔细辨别了一下印玺的真伪,就挥挥手放行了。 入城后,他们并未按照常规前往驿馆歇息,而是在那侍卫首领的引领下,径直朝着易州城内最大的客栈而去。 这客栈坐落在城中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上,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车水马龙,繁华喧嚣。 客栈因其舒适优越的条件和周到的服务而声名远扬,吸引了四面八方的宾客纷至沓来,往来客商络绎不绝,使得客栈门前总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南安王世子先前早已周密安排,派出的人手快马加鞭,提前包下了客栈中最为幽静且独立的三个小院。 其中,两边的小院被分配给侍卫们居住,以便他们随时护卫圣上和主子的安全;中间的小院,则是特意为圣上、南安王世子以及林如海一家准备的,环境清幽,私密性又强。 一切安顿好后,趁着众人忙碌着准备饭食,前厅一片喧哗的空当,黛玉在木灵的指引下,悄悄地离开了他们所在的小院,来到了隔壁的客栈。 这客栈虽与他们所住之处仅一墙之隔,却另有一番清幽景象,宛如世外桃源,确实更适合修道之人居住。 清虚真人和清风道长在抵达易州后,便选择了此处下榻,已安安静静地等了黛玉整整一天。 此刻见她这么快就返回来了,清虚真人与清风道长不由喜出望外。 他们本还担心黛玉会因去林府找麻烦的武林人物众多而耽误行程,没想到她如此迅速便又现身于此。 这足以说明,林府所遭遇的麻烦,都已被妥善地解决,或者说,至少已被暂时压制下去,不会再成为他们继续赶路的绊脚石。 短短一天的歇息,对于唐糖小姑娘而言,犹如做梦一般。 她那原本苍白虚弱的小身板迅速恢复了活力。 此刻的她,小脸蛋红扑扑的,面色红润且富有光泽,与一天前的模样判若两人。 人也因此变得格外活泼,眼眸明亮,神采奕奕,浑身上下散发着勃勃生机与无尽的活力。 小脸上那抹甜甜的笑容,宛如春日里绚烂盛开的花朵,始终绽放着,未曾有过片刻的消逝。 真真是人如其名,甜美可人,如同饴糖一般。 见到黛玉款步走进院中,唐糖小姑娘眼尖,最先瞧见了,立时像只欢快的小鸟,张开双臂,轻盈地飞跑到黛玉身边。 小姑娘盈盈俯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声音清脆悦耳:“小女多谢姑娘出手相救,此恩情重如山,小女无以为报。往后恩人但有所请,无论何事,唐糖无有不从,定当竭尽全力以报大恩!”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因为久病,身形显得异常瘦弱纤巧,个头看上去与黛玉不相上下。 在她身后,依次迎出来的是清虚真人和清风道长,还有唐糖的兄长唐鹤,那个在通州盛名已久的烤鸭小师傅。 黛玉到之前,他应该正忙着挥汗如雨,精心烤制着他的拿手绝活——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的烤鸭。 几人迎出来时,他左手里甚至还提着一只烤了一半的鸭子,那鸭子半悬在空中,油光锃亮的鸭皮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金黄诱人的光泽,每一滴油脂都似在跳跃着欢快的舞蹈。 香气扑鼻而来,浓郁而诱人,让人忍不住直咽口水,还未品尝,烤鸭的鲜美已经在每个人的舌尖上跳跃开来。 清虚真人率先关切地出声:“林姑娘,你此番回家,可都一切顺利?家里的事儿都处理好了吗?” 黛玉一边抬手轻轻摸了摸唐糖的小脸,一边冲清虚真人点头微笑:“多谢道长挂念,我父亲和南安王世子奉旨西巡,我母亲也随行同来了。对了,还有圣上和琳琅公主也来了,他们是微服私访,此行颇为低调。你们可要过去见见?” 几人中,清虚真人和清风道长是超脱尘世的方外之人,对于世俗的权势地位并不十分在意。 皇帝和公主,在他们眼中,除了身份稍显特殊,需得礼遇有加之外,其他与平常人也并没什么两样。 但唐鹤和唐糖却与两位道长不同,他们两人从小就被刘夫子悉心教导,满脑子都被灌输了君权神授、皇权至高无上的思想。 忠君爱国,对他们来说,是根深蒂固的信念,是刻在骨子里的准则。 圣上,那是他们心中遥不可及,远在天边、只能仰望的存在,如今却忽然出现在他们咫尺之遥的地方,仅有一墙之隔。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两人都惊呆了,他们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心跳如鼓,手足无措。 最直观的是,唐糖小姑娘不经意间,脚步一个踉跄,直接在平地上绊了一跤,身子一歪,失去了平衡,就像个翻滚的小陀螺一般,摔了个四脚朝天。 与此同时,唐鹤手里拎着的那只肥嘟嘟的鸭子,突然间像是脱了手的榔头,“挷”地一声,不偏不倚地掉在了他的脚面上。 鸭子咕噜噜在地上滚了一圈,滋滋冒油的鸭皮上立时沾满了灰尘和泥土,变得脏兮兮的。 眼见着本该成为美味佳肴的鸭子,如今变成这副模样,显然是吃不成了,不禁让人感到万分惋惜。 鉴于昆仑山与皇室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接下来的行程,他们都要一路同行。 于是,清虚真人跟着黛玉,趁着夜色,悄悄地去见了圣上。 谁也不知那晚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只是第二天清晨,当队伍再次启程时,众人发现,队伍后边悄无声息地多出了一辆装饰低调的马车。 如此又行了两日,路途上的风景如同画卷般缓缓展开,又匆匆收起。 这日傍晚,夕阳如血,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巍峨耸立的恒山脚下。 此时夕阳西下,天边渐渐染上了一抹绚烂的橙红,落日黄昏,美得让人心醉。 晚霞如织,与层层叠叠的云层交相辉映,余辉洒落,穿透了薄雾,轻轻地落在茫茫山林间,每一片叶子、每一棵树木都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反射出唯美的光泽。 这一路上,所过之处皆是辽阔无垠的平原,琳琅和小宇轩就像黛玉身后的两条小尾巴,寸步不离。 黛玉骑马时,小宇轩黏在她身前,琳琅也颠颠地骑着小马驹跟在后面;黛玉坐车时,他们便也挤进车厢,挨在黛玉身旁。 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两人也是一人一边,紧紧缠着黛玉,非要一块儿睡不可,简直就像两块撕不掉的狗皮小膏药,让黛玉既感到无奈,又忍不住觉得好笑。 到恒山脚下时,其中一块狗皮小膏药灵魂出窍了。 从未见过如此壮丽山景的小琳琅,此刻被眼前的景色震得目瞪口呆。 她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圆圆的,久久回不过神来。 眼前连绵起伏的山脉,郁郁葱葱的林木,缭绕在山间的云雾,似真似幻,都让她感到无比的新奇和惊叹。 黛玉目光穿过前方山林掩映的缝隙,望向那影影绰绰、若隐若现的山峰,轻轻叹了口气。 如此如诗如画的美景之中,却有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偏要来找死,真是椰风挡不住,山风更挡不住! 第233章 御用厨师 陆续赶赴京里林府去偷盗抢夺奇药的江湖人,一踏入京城,便遭当头一棒,得到林家人集体失踪的消息。 他们恼羞成怒,如蝗虫过境,四处搜寻着林家人的踪迹。 在京城逗留了整整两天,几乎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都翻了个底朝天。 大街小巷,巷尾街头,甚至是那些偏僻的角落和隐秘的巷弄,都留下了他们搜寻的身影。 说难听点,简直连老鼠洞都不放过。 然而,尽管他们费尽心机,却始终没能寻着林御史府里的一个人影。 林御史府里,早就人去楼空,只剩下空荡荡的宅院和紧闭的大门。 但不得不说,这些江湖人还是有些本事的,但是不多。 他们身手敏捷,行动诡秘,能够在天子脚下隐藏行踪,不被官府察觉,也实属不易。 但可惜的是,他们这次的对手,是权景瑶和黛玉。 两人的经历和本领,注定让他们不能轻易达成目标。 她们心思细腻,智慧过人,对于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迅速察觉。 这些江湖人原本以为自己的行动神不知,鬼不觉,每一步都足够小心,却未曾料到,权景瑶竟拥有如此敏锐的直觉和超乎常人的警惕心。 在事情刚刚露出些许端倪之时,她便第一时间觉察出了不对劲,心中警铃大作。 权景瑶当机立断,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做出了应对。 她易容改貌,变换身份,化明为暗,悄然潜入暗处,很快探明缘由。 这一系列的举措,让她由被动转为主动,命人从原本危机四伏的林府中悄然撤退,也让敌人顿时失去了攻击的目标。 城中的江湖人失去目标后,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发疯般地找寻了两日无果。 林如海釜底抽薪,请旨巡察,跟着圣上出城,这一举动更是让敌人想偷盗抢掠,都无从下手,意图彻底落空。 这两日里,那些江湖中人疯了似的翻遍了京城中除皇宫外的每一个角落,始终一无所获。 有的人心力交瘁,开始静伏不动,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决定守株待兔;有的人则黯然离开,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步走出城门,来时他们有多兴奋,走时便有多失落。 然而,在这群人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有几人却显得格外冷静。 鉴于京城里没能找到林家人的丝毫踪影。 于是,他们便将目光投到了京外。 几人偷偷查看了这两日各个城门口的出入记录,对记录中的每一条信息都进行了仔细的分析和反复的推敲。 终于,有人抽丝剥茧,从纷繁复杂的信息中找到了线索,推断出了他们的行踪。 他们便循着蛛丝马迹,一路寻了过来。 今夜,月色皎洁,洒满了大地。 圣上和林如海一行人宿在了恒山脚下的一处幽静山谷里。 山谷四周被葱郁的林木环绕,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清新的山林气息。 晚餐时分,侍卫们满载而归,从山里打来了丰富的野味。 他们手中提着几只羽毛斑斓的山鸡,还有几只毛茸茸的野兔,更难得的是,他们还捕获了两只身形矫健的傻孢子。 被选作下手的侍卫们,手法娴熟地洗剥着这些猎物,动作干净利落,不一会儿就将它们处理得干干净净。 随后,他们将处理好的野味一股脑儿交给了唐鹤。 篝火熊熊,烤肉的香味弥漫在山谷之中,让人垂涎欲滴。 两日前,黛玉前往隔壁客栈与早已在此等候的清虚真人汇合后,带着清虚真人一同拜见了圣上。 回去时,还特地带回了六只香气扑鼻的烤鸭做晚餐,与之同行的,还有手艺高超的片鸭小师傅唐鹤。 得知黛玉和她弟弟对烤鸭情有独钟,在易州焦急等待黛玉归来的这一日,唐鹤可谓是忙得不亦乐乎。 他一整天都守在火堆旁,专心致志地为黛玉姐弟俩烤制鸭子。 不得不说,唐鹤的手艺非凡,每一只烤鸭都烤得皮脆肉嫩,色泽金黄,让人一见就食欲大增。 短短一天工夫,易州城里的鸭子几乎都被唐鹤给买完了,足足有二百多只。 为了满足恩人姐弟俩的口腹之欲,他可真是下足了功夫。 起初,唐鹤找到客栈掌柜,恳切地请求借用炉灶来烤制鸭子时,客栈掌柜面露难色地拒绝了。 客栈里客人众多,炉灶本就紧张,实在腾不出那么多炉子给唐鹤烤鸭子用。 但唐鹤看着跟在他身后,面色越发红润、眼中闪烁着期待光芒的妹妹,心中报恩的念头更强烈了。 他没别的本事,能拿得出手的,唯有厨艺。 哪怕只是烤制几只美味的烤鸭,也能让恩人感受到自己的心意。 此时,唐鹤还不知恩人的具体行程安排,更不清楚恩人是否允许他们兄妹二人一路跟随。 若恩人不允,待恩人返回后,他们兄妹俩便只能告辞了。 本来,他们只打算在客栈要两间客房,简简单单地安顿下来。 但为了能给黛玉姐弟烤制出最美味的鸭子,唐鹤几乎花光了身上所有的积蓄,毅然在客栈包下了一座院子。 他还花高价从客栈买了许多上好的柴火,在院中架起了十个大火堆,专门做起了柴火烤鸭,只希望能让恩人品尝到最地道的美味。 整整一日,诱人的香气飘荡在客栈的上空,久久不散。 后来,唐鹤被黛玉带到了圣上面前,直接现场表演了一番他的“寒鸭戏水”片鸭绝技。 他手法娴熟,刀工精湛,一片片鸭肉如雪花般轻盈飘落到盘中,让在场众人啧啧称奇,更是直接看呆了第一次看唐鹤表演的小琳琅。 只能说,真正有本事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有用武之地,总能在不经意间展现出自己的独特价值。 唐鹤便是如此。 他本打算在报恩之后便带着妹妹离开,却未曾想,因缘际会之下,他们被圣上留下了。 于是,原本只是匆匆过客的唐鹤兄妹,直接一跃而成了圣上微服私访这一路上的御用厨师。 而这位新鲜出炉的御用厨师,也没让圣上和众人失望,将这一队人的饮食料理得妥妥贴贴,每个人都赞不绝口。 唐鹤这次出来,怀揣着两个沉甸甸的愿望。 一是要求医问药,治好妹妹缠绵已久的病痛,让她能够像其他孩子一样,健康快乐地成长;二是要去边城投军,凭借自己的一腔热血和坚韧不拔的意志,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以期用自己的命,搏一个光明的前程出来,成为妹妹的坚实靠山,让她在未来的日子里,能够有所依靠,无惧风雨。 却不料阴差阳错,唐鹤就这样意外地留在了这一队人中。 原本怀揣着投军梦想的他,如今却做起了他们老祖宗的老本行——御厨。 虽然这与他最初的打算大相径庭,但,圣上的专用御厨,一般情况下,也是无人敢得罪的,倒也算是殊途同归, 唐鹤带了几个手脚麻利的侍卫打下手,一同前往旁边的空地上张罗晚餐去了。 而黛玉,在这片刻的宁静中,毫无征兆地抬头,“唰”地一下,将目光投向了远处那片被薄雾轻绕、显得格外幽静的山凹处。 随之,目光缓缓上移,穿越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最终定格在半山腰上那棵一丈多高、树干粗壮挺拔的松树上,树枝上的松针青翠欲滴。 接着,她身形半转,看向身后一个隐匿在峭壁之中、距地面十多丈高的山洞里。 然后,黛玉突然出声,声音清冷无比,宛如寒夜中的一缕幽风:“三位,你们从中午时分便一直悄悄跟着我们,到现在也盯了不短的时间了。此处月黑风高,你们与其这般风餐露宿辛苦,何不索性下来,与我们痛痛快快地做个了结,岂不更美?也免得大家在这荒郊野外继续耗着。” 四周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只有夜风沙沙拂过树梢的声音,好似一切都是黛玉的错觉。 第234章 隐藏于暗中的敌人 正在暗处观察他们、想暗中伺机出手的三人,闻言瞳孔齐齐一缩,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与不可置信。 三人六目,如同利箭一般,死死地盯到了黛玉的身上,目光尖锐如刀,好似要把她身上盯出一个洞来,又似要将她的灵魂都看穿。 他们心中暗自惊骇,都不相信自己亲耳听到的一切。 他们三人的藏身之地,如此隐秘,四周迷障重重,即便是武功高深的侍卫也难以察觉。 然而,此刻却被这么个小丫头片子,轻轻松松地一口叫破,这让他们如何能接受? “真的假的?怕不是诈我们的吧?”其中一人半信半疑地嘀咕着,眼中满是狐疑。 然而,下一刻,他就惊恐地发现,这丫头还真不简单,是确确实实发现了他们的踪影,而非虚张声势。 因为,就在几人惊疑不定时,一阵清风拂过,三人耳边同时响起了小丫头那清冷的嗓音,清凌凌的声音如同寒冰一般穿透夜空:“雷霸天,毒枭,还有鬼婴,你们三人若再不出来,像缩头乌龟般躲躲藏藏,等我们找上门去,到那时,可别怪我不给你们联手对抗的机会啊!” 三人都没有作答,心中却升起了浓浓的忌惮。 小丫头不仅知道有人跟踪,还清楚地知道是他们三人,这就叫他们有些毛骨悚然了。 但黛玉这突然的举动,却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侍卫群中激起了层层波澜。 这三人的恶名,在场的侍卫中很少没有人听说过,有的甚至还打过交道,是以一听是这三个恶人来了,都不由变了脸色。 雷霸天,原名雷震,相传出身于幽州一个偏远山村的贫苦农家。 雷震因是家中独子,自小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祖父母溺爱,父母疼爱,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然而,正是这份过度的溺爱,让雷震从小便养成了自私自利、嚣张跋扈、无法无天的性子。 在村里,他就像是个小霸王,同龄的孩子们都不敢招惹他,稍有不顺意,他便大发脾气,甚至动手打人。 虽出身于农家,但他自幼便对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耕织生活嗤之以鼻,反而对舞枪弄棒之事情有独钟,整日游手好闲,是当地出了名的混混无赖。 在家人的纵容下,雷震一天天长大,性情也越发顽劣。 他好吃懒做,对家中的农活从不插手,反而整日沉迷于赌场酒肆之中。 更甚者,雷震还常常与人斗殴生事。 无论是街头巷尾的口角之争,还是酒后的无端挑衅,他总是毫不退让,动辄拳脚相加。 为此,他父母三天两头都要替他赔礼道歉,不仅耗尽了家中本就不多的积蓄,使家中本就拮据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还让邻里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异常紧张。 他们终于意识到,孩子应该要严加管教。 可如今雷震的性情已然养成,想要扭转过来,谈何容易。 雷震的父母开始一次次苦口婆心地劝诫,换来的却是他一次次的顶撞与叛逆。 最终,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当他父母又一次谆谆劝诫时,父子俩的情绪彻底爆发,起了激烈的冲突。 雷震火爆脾气发作,双眼赤红,似要喷出火来。 他猛然冲进伙房,一把抓起灶台上刚磨过的菜刀,没有丝毫犹豫,冲着父亲连砍三刀,像砍仇人一般,每一刀都力道十足,带着无尽的恨意与疯狂。 雷震父亲躲避不及,当场身亡,鲜血溅了他满身满脸。 那是雷震第一次杀人,也许是心慌意乱,也许他本性就恶,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请郎中救人,而是仓皇逃走。 他扔下菜刀,转身冲出门外,慌乱之中,又不慎推倒了试图拦住他的母亲。 母亲踉跄几步,头重重地撞在了厨房角落那坚硬的捣蒜石臼上,顿时头上鲜血如注。 雷辰惊恐地回头,只见母亲缓缓倒下,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与哀伤。 他愣在原地,片刻后,咬牙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只留下那具冰冷的尸体和满屋的鲜血,伴随着悲痛绝望。 当村民发现时,为时已晚。 他父亲和母亲的尸身早已冰冷僵硬,脸上的血迹也已干涸,那触目惊心的场景,震惊了村里所有人。 雷震的祖父母,因无法承受这份突如其来的沉重打击,相继含恨而终。 彼时,雷震正在他那群狐朋狗友处四处躲藏。 听到消息后,雷震没有回家奔丧,就连他祖父母、父母的丧事,都是他堂伯和村长帮忙料理的。 此后,雷震非但没有悔过自新,反而觉得摆脱了束缚,彻底游荡在外,行为愈发肆无忌惮。 他变本加厉,四处为恶,欺凌弱小,抢夺财物,成为了当地一霸。 村里人提起雷震,无不摇头叹息,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他遇到了一位性情乖张的江湖高手。 那高手行踪不定,脾性古怪,却一眼便看出雷震骨骼清奇,虽品行不佳,但习武天赋异禀,心中不禁动了爱才之心,传授给他一套名为“霸天”的霸道枪法。 雷震虽心术不正,但对武学却有着极高的悟性和难以抑制的热情。 他日夜苦练,对每一个招式都反复揣摩,力求达到极致。 不久之后,雷震便将这套“霸天”枪法学得炉火纯青,枪出如龙,气势磅礴,令人闻风丧胆。 从此,他便以“雷霸天”之名,在江湖中掀起了一阵阵腥风血雨,成为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恶霸。 毒枭是近几年才在江湖中崛起的一名狠角色。 传言,他全身上下,从皮肤到衣物,甚至连那不经意间飘落的头发丝儿上都带着致命的毒药,令人闻风丧胆,无人敢轻易招惹。 听说毒枭杀人,从不计较对方善恶,只认银子不认人。 只要你肯付出足够多的银子,无论那人是江湖好汉还是平民百姓,是正义之士还是奸邪之徒,他都可以毫无顾忌地帮你出手,用致命的毒药将其毒倒,手段狠辣,令人不寒而栗。 凡是被他毒死的人,身上都会留下一块刻有“枭”字的墨绿色竹牌。 竹牌制作精巧,字迹清晰,已成为他独有的死亡印记。 无人知晓毒枭究竟姓甚名谁,出身何处,他就像是从地府中突然走出的幽灵,神秘莫测,令人畏惧。 甚至连其是男是女,也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有人说他是个干巴瘦小的老头儿,驼背弯腰,行踪诡秘;也有人说他是个高大威猛、满脸横肉的壮汉,一身肌肉,气势逼人;还有人传言,毒枭其实是个面容姣好、身姿妖娆的女子,擅长利用自己的美貌与魅力,游走于各色人等之间,让人在不知不觉中陷入她的毒网…… 这些传言,如同层层迷雾一般,紧紧笼罩在毒枭的身上,为他的身份和行径更增添了几分诡谲与神秘。 但无论外界如何猜测,毒枭本人却从未对这些流言蜚语有过任何回应。 在他的世界里,没有所谓的规则束缚,也没有道德的底线,只有赤裸裸的利益至上。 他视毒如命,利用毒为武器,无情地操控着无数家庭的命运,恶魔一般将他们拖入无尽的深渊,让他们在黑暗中沉沦。 毒枭的行事风格,狠辣果决,从不拖泥带水,犹如暗夜中的利刃,一击必中。 他的出现,往往如同阴云密布,预示着风暴的来临,伴随着一连串令人胆寒的事件。 那些曾与他有过节,或是挡了他财路的成名人物,无论多么权势滔天,不出三天,就会被他用各种致命的毒药毒倒,死状奇惨,令人不忍直视。 诸如此类的消息如同燎原野火般迅速蔓延,却无人能找到这火源的确切位置。 鬼婴,又称幽冥鬼童。 顾名思义,他身形瘦小而灵活,如同幽灵般穿梭于黑夜之中,是一名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 他擅长运用各种诡异莫测的杀人技巧与暗藏杀机的暗器,常常扮作天真无邪的孩童,混迹于人群之中,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然出手,令人防不胜防。 鬼婴的武功以诡异多变与狠辣无情着称,他对于各种暗器的运用更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无论是锋利的飞镖、迅疾的飞刀,还是那些深奥难测的奇门遁甲之术,他都能信手拈来,运用自如,让人闻风丧胆。 他的绝技“幽冥鬼爪”,更是能够将内力凝聚于指尖,化作一股无形的爪风,所过之处,空气似乎都被撕裂,令人魂飞魄散。 而这“鬼婴”的名号,则是因他在江湖中行事神出鬼没,杀人如麻,手段残忍至极,又形似孩童,故而得名。 这会儿,黛玉突然叫出那三人名号的举动,犹如平静湖面上投下的一颗石子,瞬间激起了层层波澜,周围警戒的众侍卫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过来,场面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第235章 爱捣乱的小风灵 侍卫首领是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物。 虽然他并未亲自参加过京郊那场剿灭暗影阁成员的恶战,但却没少从那些经历过生死考验的兄弟们口中,听他们绘声绘色地讲述那一战的凶险与惊心动魄。 每一次听闻,他都仿佛身临其境。 因此,他对于眼前这位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心中满是敬畏,也知道,这小姑娘的本事,非同小可,绝非信口雌黄之辈。 事涉圣上和公主的安危,侍卫首领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他大手一挥,三队侍卫如同离弦之箭,分三个方向迅速散开,直扑刚刚黛玉视线所瞩目的地方。 那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心神俱颤,再也无法安然待在原处。 他们环顾四周,寻找着更隐秘的藏身之所,心中却仍对林家人的奇药念念不忘。 这奇药,早已被江湖上传得神乎其神,听说只要服下一颗,不仅能起死回生,更能让人脱胎换骨,功力大增,达到前所未有的境界。 对于他们这些习武之人来说,这样的诱惑简直太过强烈,如同磁铁吸引铁钉一般,让他们根本无法抵抗。 即便此刻身处险境,心中对奇药的那份渴望却如同烈火般熊熊燃烧,难以熄灭。 他们不愿就此放弃,心中暗暗发誓,既已找到了人,那么无论如何也要得到这颗奇药,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尽管看着不少侍卫如狼似虎地向自己逼近,三人却仍然保持着镇定自若的态度,不慌不忙地开始转移阵地。 他们都对自己的隐蔽身法充满了自信,相信凭借自己多年的修炼和过人的轻功,仅仅凭借这些侍卫的身手,还远远不足以发现他们的行踪。 果然,这些侍卫来到他们之前所在位置的周围,散开队形,仔仔细细地搜寻了好久。 他们翻遍了每一个可疑的角落,查看了每一处可能的藏身之地,但最终还是连个人影子都没有看见。 侍卫们面面相觑,心中不禁产生了疑惑。 他们开始怀疑,青阳县君是不是真的搞错了,或许根本就没有人跟踪他们,一切都只是虚惊一场。 听着侍卫们一队接一队地回来报告说没发现人,侍卫首领的眉头越皱越紧,最终陷入了沉默。 黛玉站在一旁,听着这些汇报,心里不禁有些无语。 她原本以为,雁过留痕,那三人多少会留下些蛛丝马迹,却没想到他们竟如此狡猾,让侍卫们查了这么个结果。 黛玉神识外放,仔细地重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她的灵识如同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山林,搜寻着那三人的踪迹。 搜寻的结果,黛玉可以肯定地确认,那三人还藏身于她之前察觉到的那三个隐蔽地方,基本没有挪动位置。 他们的气息隐匿得虽好,却逃不过她灵识的探查。 何况,半日前,她曾无意间听到三人聚在一起低声商议,密谋着要出其不意地偷袭夺药。 如果实在不济,他们还打算抓她父亲林如海和年幼的小宇轩作为人质,用这样卑劣的手段胁迫她们交出奇药。 如此阴险毒辣的计策,他们都已经计议好了,只待时机一到便付诸行动。 就是在那三人密谋商议时,黛玉听了木灵的现场转述,才悄然得知了这三人的身份。 南霸天、毒枭、鬼婴,这三个名字,如同寒风中的利刃,让人不寒而栗。 仅从“南霸天”、“毒枭”、“鬼婴”这三人的名号来看,就绝非是什么良善之辈。 否则,他们也不会被贪念所驱使,一路追踪至此,不惜一切代价,妄图夺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奇药对于他们来说,有着一种无法抗拒的魔力,让他们失去了理智。 只是,主意打到她家人头上,他们显然是打错算盘了。 黛玉心中清楚,这三人狡猾奸诈,无所不用其极,为防敌人使出调虎离山之计,她是不可能离开父亲林如海和年幼的小宇轩的。 思虑再三,黛玉决定采取行动。 她悄悄地将火灵和风灵从玉葫芦中唤出。 在放它们出去之前,黛玉谨慎地施展了隐身术,将两个小不点儿的身形隐匿起来,确保它们在执行任务时不会被敌人发现。 本就一点点大点的人,在隐身术的作用下,两个小不点儿仿佛融入了周遭的空气之中。 小风灵甩动着那头七彩如虹的头发,身影在夕阳昏黄光影的映照下,时隐时现,变幻莫测,宛如一抹灵动的幻影。 小火灵则穿着她那一身标志性的红,在隐身术的掩盖下虽不显眼,但那股子炽热的气息,却直扑黛玉面门。 因为赶路,几天没被放出来的小火灵几乎给憋闷坏了。 一出黛玉的灵府,小火灵便如同一颗出膛的子弹,“嗖”地一声,带着一股不可阻挡之势,向半山腰那棵粗壮的松树弹射而去。 它的小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炽热的轨迹,仿佛要将空气都点燃。 小风灵紧跟在小火灵的身后,轻轻吹了口气,一股柔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的风,便托举着推着小火灵,让它飞得更快,直冲向远处既定的目标。 立时,小火灵的速度由刚刚的子弹速度,猛然间加速成了火箭般迅猛,它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更加耀眼的火光,就像流星划过天际。 若不是小火灵在弹射过那棵粗壮松树的一刹那,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一根突出的枝条,还真不知会被这股强大的力量弹射到哪里去了! 小火灵稳住身形后,小火爆脾气瞬间发作。 它小嘴里“哇呀呀”地怪叫着,转过身来,狠狠瞪了捣乱的小风灵一眼,怒气冲冲地叫道:“臭小风,你这是帮忙么?我看你这是帮倒忙还差不多!差点儿就让我撞上那边的山崖!” 小风灵也知道自己刚才用力过猛,差点闯祸。 但她丝毫不以为意,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对着小火灵扮了个可爱的鬼脸儿,眼眸中闪烁着狡黠灵动的光芒,仿佛在说:“哼,谁让你自己这么不小心呢!” 小火灵气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活像一只气呼呼的小河豚,模样煞是可爱。 黛玉静静看着小风灵和小火灵笑闹,并不干涉。 这两个小家伙虽然有时调皮捣蛋,但关键时刻总能派上用场。 她给她们交待的任务,是要她们将这三个隐藏的敌人赶到她面前来。 小火灵轻巧地挂在细长的树枝上,晃晃悠悠地荡着秋千,火红的身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宛如一片灵动的火焰。 距离她不远处的粗壮树干上,一团圆滚滚、黑乎乎的影子静静地趴在那儿,纹丝不动。 从远处看,那庞大的体积和杂乱无章的轮廓,很像一个巨大的鸟巢。 小火灵荡了几下秋千后,灵巧地稳住了小身子。 本可以轻盈一掠而过的她,突然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心血来潮似的,以猴子荡秋千的姿势,一荡一荡地,向那鸟巢似的黑影缓缓靠近。 只不过,猴子荡秋千时,紧紧抓住的是粗壮的树枝,而她,却是轻轻捏着一簇簇细软的松针。 松针毕竟不同于树枝,它们纤细,富有弹性,却难以提供足够的支撑力。 因此,小火灵荡起秋千来,弹力就没那么大,前行的速度全靠她两只细小的小胳膊不断地交替使劲,一下又一下地拉扯着松针。 所以,看上去就慢悠悠的。 小风灵在一旁看得焦急万分,心里如同被猫爪挠了一般,实在按捺不住,又对着小火灵轻轻吹了一口气。 小风灵怕是又忘了,她随便一口气有多大的威力了。 只听“呼”的一声,风声呼啸而过,眼前松树的枝叶被吹得东倒西歪,带着几分无助与慌乱,犹如群魔乱舞。 这一下,小火灵小手里紧紧握着的松针,终于禁不住这突如其来的风力加速度的猛烈冲击。 几根松针在“咔嚓”一声中,被硬生生地扯断了,松针的碎片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细小的弧线,向树下散落。 小火灵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失去了平衡。 她一脸懵地,神色中带着几分惊慌,一脑袋插入了那团鸟窝似的黑影中。 第236章 鸟人 鸟窝是货真价实的真正的鸟窝,编织得既精巧又结实。 鸟窝的边沿上,稳稳当当地站着一只巴掌大小、红颈长尾的叫不上具体名字的鸟儿。 鸟儿羽毛色泽鲜艳,红颈如焰,长尾翩翩,本应是活力四射的模样。 只是,此刻的它看起来却蔫头耷脑,双眼无神,翅膀也无力地耷拉着,没有一点精气神,倒像是大病初愈,又或是经历了什么残酷的摧残和磨难。 若细细观察,还能看出它身子在细微地抽搐颤抖,宛如一片在秋风中瑟瑟发抖的落叶。 鸟儿站在这巨大的鸟巢边,显得特别渺小和不相称,就像一只小蚂蚁贸贸然站在了豪华大别墅的屋脊上,随时都可能被风吹落。 它小心翼翼地抖索着挪动脚步,每一步都挪得那么艰难,似乎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小火灵从鸟巢的枯枝烂叶中抬起头,抖落头上沾满的杂草,露出一张俏皮可爱的小脸蛋。 她用小手手扒拉着鸟窝上的干树叶,一点一点地,无声无息往鸟窝里爬去。 只是,她还没爬到鸟窝顶上,便突然伏下了娇小的身子,仰着小脑袋,眼睛紧紧盯着鸟窝上方,一动不动了。 随即,鸟窝里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移动。 站在窝边沿上的红颈长尾小鸟,好似受了极大的惊吓,扑棱着翅膀,拼命地想要飞起来,逃离这个令它不安的地方。 然而,它像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紧紧束缚着,无论它如何努力扑棱,却都只是徒劳。 小鸟急得“唧唧唧”地发出一阵凄厉而短促的鸣叫声,声音里满是惊恐和不安。 自然也就没有发现,在它赤褐色的爪子旁,被施了隐身术的小火灵静静地伏在那里,圆圆的小脑袋微微抬起,以四十五度的角度凝视着鸟巢的上方,眼神中满是好奇,像是在等待什么好玩的事物。 顺着小火灵隐秘的视角望上去,鸟巢的上方,一张两三岁孩童的稚嫩面孔悄然探出。 孩童的面容白嫩圆润,仿佛是用最上等的玉石雕刻而成,粉雕玉琢,宛如世间最精致的瓷娃娃一般。 瓷娃娃的皮肤白皙如玉,透着一种莹润的光泽,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一摸。 然而,当目光触及那孩童的眼睛时,却不禁让人心头一颤。 那双眼睛,一点也不像两三岁孩童该有的纯真无邪,反而透露出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阴狠、毒辣,冰冷而无情。 孩童一露脸,那阴冷的眼神中就仿佛淬着一股无形的寒意。 鸟巢上站着的鸟儿立刻感受到了这股不寻常的气息,开始瑟瑟发抖,翅膀扑腾得更厉害了,但它的爪子像是被强力胶粘在了鸟窝上,怎么也挣不脱。 孩童两手紧紧扒在鸟巢的边缘,小小的身躯前倾,低头在鸟巢的周围四处察看。 刚刚,他明明感到有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上来,吓了他一跳。 可是四周静悄悄的,除了树叶的沙沙声和鸟儿的鸣叫声,再没有其他声响。 他仔细搜寻了一番,却没发现丝毫端倪,心中不禁泛起一阵疑惑。 孩童摇摇头,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我鬼婴弄错了?方才那感觉如此真实,莫非是刚刚那阵莫名其妙的风,吹过来的枯枝不小心刮了一下鸟窝么?” 趴在红颈长尾鸟脚边的小火灵,实在忍不住心中的腹诽,翻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儿,心底里暗暗骂了声:“鸟人!” 随后,她撇了撇小嘴儿,心里泛起嘀咕:“可不就是个鸟人么,正常人谁会没事躲在鸟窝里,还弄得自己一身鸟毛,也不嫌脏!” 确认了他就是自己要找的目标之一——鬼婴,小火灵心中一点也不着急了。 她仗着别人瞧不见她这隐形小身板,大摇大摆地扒拉着鸟巢上的枯枝,左挪右闪,动作轻盈得就像一只灵巧的小松鼠,不一会儿就钻入了鸟巢中。 小火灵站在鸟巢里,好奇地四处打量,发现这鸟巢内部,显得格外空旷,空间之大,竟然都能装下两个鬼婴了。 巢底铺着一层厚厚的枯叶,堆积得密密麻麻,软绵绵的。 难怪那些侍卫过来巡查时,没能发现藏匿于鸟巢中的鬼婴。 这鸟巢四周枝叶繁茂,若非刻意寻找,实难发觉。 若鬼婴静静地躺在这鸟巢之中,收敛气息,身上再盖上一层厚厚的枯叶,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谁又能想到,一个成名已久的凶徒,竟躲在鸟巢中呢? 小火灵扒拉着鬼婴的衣角,“噌噌噌”地几下蹿到了鬼婴的头顶,揪着他一缕细软的头发,盘着小短腿,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 而鬼婴呢,还浑然不觉地站在鸟窝边,遥望着下面峡谷中忙忙碌碌的人群方向,面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峡谷里已经点起了星星点点的篝火,火光在夜色中闪烁,映照着众人的脸庞,一派其乐融融。 烤肉的香味随着向上飘逸的空气,一股股地直往鬼婴鼻子里钻,勾得他馋虫大动。 鬼婴吞咽了一口口水,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 他无奈地从怀里掏出干巴巴的干粮,看着手中这无滋无味干得快要咯牙的大饼,他心里就越发不得劲儿。 但没办法,炎炎夏日,软饼子根本放不住,不出一天就馊了。 他只能咬咬牙,泄愤似的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大饼。 饼子硬邦邦的,每一口都像是在嚼石头,还刺拉嗓子,实在难以下咽。 鬼婴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暗沉的天空中星星点点,却无一丝亮色能驱散他心中的烦躁。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唉!等待的时间过得好慢,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了一般,离约定好的动手时间还早得很呢。 忽然,他身形猛地一僵,一股突如其来的灼痛感从头顶传来,就像是有人在他头上放了一把火,烧得他头皮发麻,疼痛难忍。 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心中暗自诧异,这是怎么回事? 鬼婴伸手往头皮上的灼痛处摸去,指尖轻轻划过,除了头发,却什么也没摸到。 然而,那灼痛感却越来越强烈,如同烈火焚烧,透过头皮,直往他脑仁儿里钻,疼得他忍不住龇牙咧嘴,倒吸冷气。 慢慢地,这股灼痛感不再局限于头顶,而是开始从他头上,像潮水一般向他全身上下蔓延开来,每一寸肌肤都仿佛被火焰舔舐,让他浑身剧痛至极。 他惊恐地发现,凡是灼痛最为剧烈的地方,皮肤竟接连被烫起了成人大拇指盖般大小的透明水泡。 这些水泡仿佛是被无形的火焰炙烤而出,却又不见一丝火星儿,没有烟雾,没有热浪,只有那不断加剧的难以忍受的灼痛在不断地提醒着他,正有一股看不见的火焰在侵蚀着他的身体。 明晃晃、亮晶晶的水泡,在皎洁的月光掩映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显得格外骇人。 鬼婴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些突兀出现的水泡,心中大骇:真是见鬼了! 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推移,他心中的惊惧如同潮水般愈发汹涌,难以平息。 那股灼痛感一路往下蔓延,越往下,越像是有千万根烧红的针在他皮肤上同时刺扎,让他痛得几乎要窒息,难以忍受。 直到,他脚底板也传来一阵难以名状的烤肉焦糊味道,那味道刺鼻又令人心悸,鬼婴终于在鸟巢里待不住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如同狂风骤雨般席卷了鬼婴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他感觉,再在鸟巢里待下去,他就要真的变成一只待烤的鸟儿,被无形的火焰慢慢吞噬。 脚底板上的灼痛提醒他,再不出去,他很可能会成为这世界上第一个被烤熟的鸟人,或是会在这股莫名的灼痛中,一点点地化为灰烬。 恐惧和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鬼婴振臂一挥,鼓足勇气,纵身跃出了鸟巢,向着半山腰那个隐约可见的山洞掠去。 第237章 缩骨功 夜幕低垂,山林间的幽暗如同一张无形的网,悄然铺展开来。 小火灵正绞尽脑汁,思索着如何将鬼婴三人巧妙地聚在一起,眼角余光就瞥见鬼婴竟主动朝着半山腰的下一个目标进发,身影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宛如一抹幽灵。 小火灵心中一动,眼风不自觉地扫向一旁的小风灵。两人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 随即,她们齐齐动身,悄无声息地跟在了鬼婴的身旁。 山洞的位置其实离得并不远,若是从对面那陡峭的山崖上直接过来,直线距离不过二三十丈的样子。 鬼婴轻功虽高,但面对眼前这么宽的跨度,即便是他,想一掠而过,也是绝无可能。 鬼婴权衡了片刻,仗着自己身形矮小、灵活的特点,开始在山涧中如同幽灵般穿梭。 他借着山石的遮掩,时而纵身一跃,攀上峭壁,时而伏低身子,紧贴地面,仿佛与大地融为一体。 腾挪跳跃之间,身法迅捷如风,巧妙地利用地形,连续起落,每一次落脚都恰到好处,既未惊动山中的鸟兽,也成功避开了巡逻侍卫的耳目。 就这样,鬼婴辗转腾挪,以极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地一步步接近黛玉他们身后的山洞。 他躲在一块巨石之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窥视着山洞内的情况。 通过先前黛玉精准地点破他们身份之事,鬼婴现在对黛玉颇为忌惮。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往这边山洞移动,一边暗暗地关注着黛玉的一举一动,生怕被她再次发现行踪。 然而,当他悄无声息地靠近时,却发现黛玉正领着一位比她还小两三岁、模样精致可爱的小姑娘,以及一个年约三四岁、眨巴着圆溜溜大眼睛的小男孩,三人聚精会神地围坐在火堆旁,忙着烘烤两只肥美诱人、油光锃亮的野鸡。 小姑娘和小男孩正是琳琅和小宇轩。 两人都是第一次亲自动手烤制食物,都觉得新鲜又有趣儿,神情间满满的都是欢喜。 火舌欢快地舔舐着木柴,发出噼啪噼啪的悦耳声响,与远处山涧潺潺的流水声相互交织,构成了一首悠扬动听的山间小调。 琳琅和小宇轩白嫩的小脸蛋上,不知何时被烟灰和炭火蹭得黑一道、白一道的,看上去很像两只流着口水的贪吃小花猫。 间或,黛玉的视线,漫不经心地往他这边瞟一眼。 每每这时,鬼婴怀里都像揣了只野兔,砰砰直跳,身体紧紧地伏在山石后,绷得直直的,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的一丝动静,会惊扰到这个令他心惊胆颤的小丫头。 他与雷霸天还有毒枭约好,今晚三人一齐行动,互相配合,取得奇药后,三人平分。 眼看胜利在望,他心中既激动又紧张,深知此刻绝不能疏忽大意,让他们的行动,功亏一篑。 然而,不知怎的,每当黛玉不经意间望向他的方向时,他心里总不由得一阵发怵,有种被紧紧盯上的感觉,如芒在背,让他隐隐感到心神不安。 他只能强作镇定,不让自己的异样情绪泄露出来。 鬼婴努力睁大眼,想要从她的面上神情中读出些什么。 然而,下一刻,黛玉又轻易地移开了目光,仿佛只是随意的一瞥,并未发现他的存在。 这让他觉得,也可能只是他自己的错觉,是他自己太过敏感,想多了而已。 殊不知,黛玉早已被他身上那微妙的变化给引起了浓浓的兴趣。 借助了木灵的神奇力量,黛玉在一定范围内收集信息的能力便无人能及。 周围无论是风吹草动,还是微妙人心,都逃不过她的感知。 从鸟巢下来到山谷,这短短一段路程,鬼婴的形貌竟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黛玉也是第一次亲眼见证如此奇异的景象。 只见那原本两三岁的白嫩幼童,随着他每一次脚步的起落,小男孩的身形骨骼便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悄然增长了几许。 原本稚嫩的脸庞,渐渐褪去了婴儿的肥嘟嘟,五官开始也变得清晰起来,轮廓分明,身躯更是肉眼可见地“噌噌噌”往上蹿,变化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眨眼间,鬼婴的年龄仿佛挣脱了时光的束缚,从两三岁逐渐变为了四五岁;再一眨眼,已是六七岁的模样,身姿更加灵动矫健;直至最后,竟长成了一个身似十一二岁,容若老朽的老怪物。 黛玉蹲在火堆旁,仿佛看电影般,看到了一个小小孩童,是如何从一名幼童快速地变成容貌枯槁、童颜鹤发的垂垂老叟。 那模样,仿佛是岁月在他身上急速流转,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鬼婴身上的变化,简直比传说中天山童姥返老还童的奇景还要令人惊悚。 只不过,不知是他所修炼的功法有问题,还是别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无论他面容如何改变,其最高身形却始终如同被定格了一般,只能停留在十一二岁孩童的模样,恰是个半大孩子的身量。 鬼婴矮小的身躯与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不禁感叹世事之奇。 黛玉总算有点理解,外界为何会给他冠上“鬼婴”这一骇人的外号了。 以黛玉想来,鬼婴大概是修习了缩骨功之类的功法,使得他能够将自己的身形如同变戏法一般,在一定限度内,变大变小,神乎其技。 只不过,这功法虽妙,却也有着不小的制约。 他骨骼缩得越小时,体内的功力似乎也随之减弱。 随着他面容身高的增长,他的身法功力、以及身上的气势,也逐渐变得骇人起来。 黛玉没想到,这功法,隐藏着一个最为明显的弊端:就是鬼婴显露的年纪越大,功力越深不可测,但他的相貌却也随之变得越来越丑陋,仿佛是岁月与功力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当鬼婴终于抵达那半山腰的山洞口时,他的身形已然成长到约莫十一二岁少年的高度,然而,他的面孔却与身材极不相称,再也无法掩藏岁月的无情痕迹。 脸上满脸皱纹,沟壑纵横交错,宛如鸟巢边历经无数风霜侵蚀的老松树皮,看上去格外丑陋怪异,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远离。 本来,火灵和风灵这两个小不点儿,很少一起做任务。 小可爱火灵想偷会儿懒,轻轻一跃,纵身跃上鬼婴的肩膀,干脆就把自己挂在了鬼婴的束发发带上,随着鬼婴的步伐一摇一晃,倒像是在荡秋千,显得很是惬意。 而风灵的表现则截然不同,它轻盈地飘荡在鬼婴的周围,时而前行,时而绕后,与鬼婴形影不离。 但,渐渐地,随着鬼婴身形容貌的悄然改变,两个小不点儿用小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再揉揉眼睛,一点点张圆了她们的小嘴儿,无法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奇幻的人么? 只一会儿工夫,白嫩嫩的鬼婴,就越变越丑,变成了满面皱纹,奇丑无比的风烛残年矮老人。 丑,真是太丑了! 作为外貌协会的忠实成员,小火灵嫌弃地皱了皱她小巧的鼻子,表示忍不了一点,扑棱着双臂慌忙离开了鬼婴身边。 第238章 毒枭 只是,他们刚将脚步停驻在山洞口,尚未踏入洞穴之中,鬼婴便突然面色一凛,好似感应到了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身形猛地一颤,随即向后暴退数步,眼神中满是警惕。 与此同时,火灵也猛地竖起了耳朵,敏锐的捕捉到了从黑黢黢的洞穴深处传来的一声凌厉至极的破空声,声音尖锐而急促,如同利箭划破长空,让人心生寒意。 一道刺眼的银芒,如闪电般,从鬼婴的耳边倏忽掠过,带起一阵凛冽的寒风。 鬼婴只觉耳边一凉,紧接着,一缕乌黑的发丝,在半空中飘飘荡荡,晃悠悠地飘落在地。 鬼婴惊出了一身冷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压低声音,怒火中烧地喝道:“老毒物,你眼瞎了不成?瞧清楚再动手不行么!” 但他虽然心中气愤难平,却也知道,真动起手来,自己讨不着便宜。 心中怒火肆意乱窜,却不敢再口出恶言,以免惹来更大的麻烦。 山洞里的老毒物,正是黛玉先前提及的那位臭名昭着的毒枭。 此人武功虽不算高强,但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毒,轻功更是飘逸如鬼魅,一身毒术,出神入化,能轻而易举地杀人于无形之中。 而且,她性情极为乖张,心眼比针尖还小,谁若是稍有不慎得罪了她,那便是惹上了天大的麻烦。 毒枭睚眦必报,手段残忍,让人防不胜防,凡得罪她的人,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 鬼婴是宁肯与雷霸天那样的强敌硬碰硬,也万万不想与毒枭这样的人交恶。 与她相交,简直就如行走在刀尖上,说不定哪句话说得稍不合适,就会触怒她,从而招来杀身之祸,一命呜呼。 鬼婴话落,洞内再无别的响动传出。 他心中稍定,却又不敢大意,这才又压低声音,语气明显弱了下来:“情况有变,老毒物,你别再发疯了,咱们先冷静下来,容我先进去,再与你细说。” 一阵山风吹过,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在洞外打着旋儿飘落,除此外,四周一片寂静。 鬼婴又等了半晌,确认洞内没有异样后,才缓缓地抬步,每一步都踏得小心翼翼。 进了洞,洞内一片昏暗。 只有洞口处,因天上的星子稀疏地闪烁着,而洒下的一点微弱的亮,如同夜空中最黯淡的烛火,勉强照亮了洞口的一小片区域。 鬼婴看不清洞内的情形,只得先闭上眼睛,让眼睛逐渐适应这昏暗的环境。 同时,他的耳朵却警觉地悄悄竖起,捕捉着洞内可能传来的任何细微声响。 几个呼吸后,鬼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景物已然变了,原本昏暗模糊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山洞并不宽敞,约莫只有一间寻常屋子的大小,而且高度比平常的房屋要矮许多,让人进去后不禁感到有些压抑。 靠近洞口的地方,燃起了一小堆篝火,火光摇曳不定,映照着周围斑驳的岩壁。 在摇曳的火光之后,一个人影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神冰冷,直勾勾地看着刚进来的鬼婴。 是一个年约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女人,她容颜姣好,眉宇间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魅,尽管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些许痕迹,却更增添了几分动人的韵味。 小火灵看到这一幕,大吃一惊,豆豆眼中闪过一抹惊愕之色。 她从没想过,毒枭竟是个女子,而且是这样一位面容妖艳而冷酷的女子。 眼前的毒枭,穿一身紧身的黑衣,勾勒出曼妙的身姿,腰间缠绕着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蛇身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显得格外妖异与恐怖。 那蛇一看就剧毒无比,她这是,把这毒蛇当腰带来用了? 鬼婴定定神,深呼出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 他缓步走过去,在距毒枭稍远的地方,找了个位置坐下,开门见山地道:“我有种直觉,我们已经被发现了。现在形势危急,若想活命,唯有先发制人,不能再这样白白等下去了!” 那被鬼婴称为老毒物的女人,闻言冷冷一笑,红唇微启,声音竟然娇媚动人,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老鬼,你别在这里危言耸听,老娘可不是被吓大的,哼,没有足够的把握,我可不会轻举妄动……” 但她一句话还未说完,面前那原本静静燃烧的火堆突然“轰”地一声,猛然腾起一股炽烈的火焰,如同怒龙出海,直冲她娇媚的面门。 火焰带着灼人的气息,仿佛要将一切吞噬。 若非她反应迅速,身形暴退,躲得快,她这会势必已经遭殃,被那烈焰灼伤。 逃过一劫的她,惊魂未定,面色难看到了极点,眼中还残留着惊恐之余的悸动。 毒枭喘着粗气,心跳如鼓,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游目四顾,四周一片寂静,夜色深沉,她努力搜寻着,却也未发现有任何敌人的踪迹。 先前的小火堆,此刻仿佛被注入了火油一般,火焰越蹿越高,熊熊燃烧,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 火舌肆意舔舐着周围的空气,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 短短几个呼吸间,火势已如同脱缰的野马,迅速蔓延至整个洞穴,将一切照得通明。 鬼婴也看清了洞内的情况,只见不大的洞穴内,布局虽简陋却别有一番天地。 靠里的地方,有一块平整的大石头,石面光滑,似乎经过岁月的打磨,正好可以睡下一个人。 石头周遭还留有一些空隙,可以堆放些随身物品,倒是个避风躲雨、暂时落脚的好地方。 石头旁,散落着一个黑色的包袱,包袱的布料显得有些陈旧,上面还沾着些许泥尘。 除此之外,洞穴内别无他物,显得空荡荡的。 这火来得突然且猛烈,鬼婴看得分明,先前堆在火堆旁边的那几根干瘪的柴火,根本不足以燃起这满山洞的熊熊烈火。 再联想先前在鸟巢中,浑身上下莫名其妙被灼起的水泡,鬼婴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寒意。 那水泡起得蹊跷,疼痛无比。 他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四周并无火源,自己却像被无形之火炙烤一般,皮肤上瞬间冒起了那些令人触目惊心的水泡。 此刻,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烈火,鬼婴更加确定,这一切并非偶然。 无论是鸟巢中的异状,还是眼前这无法解释的火焰,似乎都在暗示着某种超乎寻常的存在。 他心中迟疑不定,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更加诡异的事情。 烈火扑面而来,炽热的火浪炙烤着人的面颊,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殆尽。 毒枭顾不得多想,身形如离弦之箭,“嗖”地一声蹿过去,双手迅速捞起地上的包袱,紧紧攥在手中,抢先往洞外面冲去。 不冲不行啊,眼看整个洞穴都要被火舌吞噬了,火焰肆虐,热浪滚滚,再不走,他们就要葬身于这片火海,化为灰烬了。 只是,这火来得太莫名其妙,熊熊烈焰仿佛从地下突然钻出,瞬间将周围的一切都点燃了。 毒枭满脸困惑,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她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就没有看见,在她身后的火光中,一个拇指大的红色小人儿,正站在火焰的中心,掐着腰,仰着头,一脸得意地哈哈大笑。 小人儿的声音稚嫩却极为嚣张:“想抢我主人的药,你们怕不是想屁吃!快滚出去送死吧,你!” 说完,小人儿还朝她背影做了个鬼脸,转身消失在了火海之中。 在洞口徘徊未进的风灵,闻言不屑地白了她一眼:“得瑟!看你那得意样儿!” 临了,风灵还是对着洞里轻轻吹了一口气。 别看只是轻轻一吹,却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立时,一股炽热的热浪如同汹涌的波涛,追着鬼婴和毒枭的身影,席卷而来。 第239章 雷霸天溜啦? 鬼婴和毒枭,在熊熊烈火的逼迫下,被那肆虐的火舌追得心慌意乱,顾不得多想,只顾着狼狈地逃窜出了幽暗的山洞。 他们跌跌撞撞,慌不择路,心中只有逃离这死亡之洞的念头。 回身望去,只见山洞里已是一片火海,烈焰腾腾,浓烟滚滚,再无半点立足之地。 曾经隐蔽的藏身之所,如今已化为一片炼狱,让人心惊胆战。 两人相对苦笑,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苦涩。 这一下,他们精心准备的藏身之地都没了,所有的计划,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行动不得不提前进行。 放眼望去,下面的山谷里,篝火熊熊燃烧,映照着人们欢快的脸庞。 他们抓着烤得香喷喷、油光发亮的烤肉,大快朵颐,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这一幕,与两人此刻的境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他们的心中更添几分苦涩。 看看他们,再看看自己,满身狼狈,衣衫褴褛,脸上还残留着烟熏火燎的痕迹,差点就葬身在那肆虐的火海之中。 可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鲜明的反差,让人不禁心生感慨。 但让他们就此放弃,他们又万般不甘,心中的贪念如同烈火般燃烧,驱使他们继续前行。 两人相视一眼,随后沿着崎岖的山壁,蹑手蹑脚地向远处那片隐蔽的山凹处行去。 为怕下面山谷中的人发现,两人都不敢运用内力,只是小心翼翼地贴着山壁前行,每一步都踏得极轻。 夜色渐深,天空如同被浓墨重彩地涂抹了一般,黑沉沉的。 山风呜咽着刮过,带着山林中特有的凄厉声响,刺骨地冷。 两人紧了紧衣襟,相互对视一眼,眼中都满是警惕。 山中的夜,格外阴冷渗人,四周仿佛被一层厚厚的寒冰所笼罩,寒气似是能穿透衣衫,直往人骨头缝里钻,直抵骨髓,让人忍不住直打哆嗦。 若非他们二人都常年练武,身体底子好,经得起这严寒的考验,估计早已被这刺骨的寒冷冻成冰雕,无法再前行一步。 中途出了些小插曲,在快要到达山凹处时,他们意外地路过了一处洞穴。 那洞穴幽深而隐秘,洞口很矮小,通往地下,周围布满了青苔和杂草。 估计里面住的不是兔子,就是竹鼠之类的小动物,洞穴口还有零散的草屑和爪印,似乎也在印证着这个猜想。 当二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经过那个洞穴时,突然从里面蹿出了一只灰色的小身影,速度奇快无比,像是一道灰色的闪电。 它一下撞在了走在前面毒枭的小腿上,毒枭吃痛,低头一看,只见那小东西腿儿蹬了几下,身子抽搐着,不一会儿便不动了。 落后三四步的鬼婴,定睛一看,见是只灰不溜秋的鼹鼠。 鼹鼠小小的身躯蜷缩着,毛发略显凌乱。 只是,它现在已经一动不动,四爪朝天,躺在地上,显然已经死了。 鬼婴心惊不已,面上却强作镇定,不动声色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只是暗暗地又离毒枭远了几分。 鼹鼠之死,让鬼婴对毒枭之毒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两人加快脚步,赶到雷霸天藏身的山凹处时,却发现山凹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只有山风在耳边呼啸。 鬼婴和毒枭四处张望,只见山风烈烈,吹得岩石呼呼作响,却带不来一丝人气。 除此之外,周围一片死静,连虫鸣鸟叫都听不见,仿佛整个世界都沉寂了。 他们仔细查看四周,方圆十多丈内,没有践踏的痕迹,树木也未曾被攀折,确是无人待过的迹象。 而这个山凹,也不过凹进去两三丈深而已,山壁陡峭,像是大自然随意雕琢出的一道浅痕。 两人站在山凹口,目光穿过斑驳的山石,甚至能隐隐看到远处那伙人走动的身影,在暗淡的星光下,拉长成一串串模糊的影子。 鬼婴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屏息凝神,悄然以内力为引,缓缓展开探查。 他的内力如细丝般悄无声息地蔓延开去,试图捕捉周围每一丝细微的动静。 然而,一盏茶时间悄然流逝,他的探查却如石沉大海,一无所获。 他颓然收功,脸色略显苍白,冲着毒枭无奈地摇了摇头。 毒枭见状,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嘴角微微下撇。 雷霸天怕不是被那小丫头先前的虚张声势给吓破了胆,偷偷溜了吧? 这家伙,平时看起来挺横的,没想到关键时刻这么不靠谱。 难怪他在先前选藏身之地时,特意挑了这处既隐蔽又最适合撤退的地方,原来是早就打好了见势不对就逃跑的算盘。 果然,男人最是靠不住,关键时刻总是掉链子。 雷霸天这家伙,平时豪言壮语,没想到一到见真章时,就溜之大吉。 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无论他靠不靠谱,他们已经到这里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目标已经在触眼可及的地方,奇药已经在向她招手,要她现在放弃,是万万不能的,现在,就是天塌下来,她也要得到这垂涎已久的宝贝。 正好,雷霸天这个不靠谱的家伙溜了,少一个人分,她还能多分几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嗯,说不定,她一个人独吞,也不是不可能…… 心念电转间,毒枭那刚刚还阴沉如同深渊的面孔,肉眼可见地变得明媚起来,眼中的贪婪,都快化为实质。 她妩媚地冲鬼婴一笑,眼波流转间满是狡黠:“看来,那个废物点心是中看不中用,偷偷溜了,留下咱们俩。老鬼你呢,是想继续和我一起夺这奇药?还是也像他一样,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想临阵脱逃?” 鬼婴心中天一交战,他自幼习武,历经艰辛,可惜在十二岁那年,练缩骨功时,一时大意,走火入魔,这才造就了他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鬼样子。 此刻,面对毒枭毫不掩饰的挑衅与激将法,鬼婴心中五味杂陈。 听说林家那奇药,不仅有着令人起死回生的神奇功效,还能脱胎换骨,重塑筋骨,被人传得神乎其神。 万一,这奇药真能重新锤炼他的筋骨,让他彻底摆脱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境,那该有多好? 毒枭虽然心狠手辣,令人畏惧,但现在他们毕竟是同伙,她的手段越可怕,威慑力越强,他们成功拿到奇药的机会也才更多,不是吗? 毕竟,面对对方那么多侍卫,多一个强有力的盟友,就多一份保障。 鬼婴心思转得极快,片刻间计议已定。 他皱着他那张老树皮似的、沟壑纵横的脸,努力挤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对毒枭道:“我鬼婴素来讲信用,出口的话,一口唾沫一个钉,绝无更改!你放心,只要咱们联手拿到那奇药,我定会按约定行事!” 毒枭心中鄙夷,暗想:你鬼婴出了名的言而无信,在这蒙谁呢?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不过,这会儿确实还需要他帮忙,不便揭他的短罢了。 毒枭心中虽有不屑,但面上却未表露分毫。 两人各怀鬼胎,眼神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他们头碰头,凑得极近,嘀嘀咕咕了一阵子,声音低得如同蚊虫嗡鸣。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经过一番商议,毒枭和鬼婴终于达成了共识,约定一个时辰后就动手,届时两人共同携手,夺取那传得神乎其神、据说能治百病的奇药。 商议罢,两人环顾四周,找了个相对隐蔽且安静的地方,盘腿坐下,闭目凝神,各自开始打坐调息。 第240章 以为林家是软柿子,好捏 山凹恰好位于黛玉的神识覆盖范围之内,如此一来,小火灵和小风灵这两个小不点儿,根本无须劳神费力地返回山谷,便能直接与黛玉进行心灵上的沟通,省去了不少麻烦。 小火灵向来是个小话痨,此刻唯恐被风灵抢占了先机,迫不及待地叽叽喳喳将这边发生的种种情况,事无巨细地向黛玉讲述了一遍。 讲完,还暗暗又梳理了一遍,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黛玉环顾四周,只见众侍卫严阵以待,个个挺胸抬头,神情警惕。 她心念一动,不禁暗自思量:这整日里东防西防,时刻紧绷着神经,也确实挺让人恼火的。 何时,才能有个真正的安宁之日,让大家都松口气呢? 这些江湖中人,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跟来,还不是因为以为他们林家是软柿子,随便他们怎么捏。 哼,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与其日日提心吊胆,防着那些不断冒出来的不怀好意的家伙,不如,就让他们擦亮狗眼,仔仔细细地看看清楚,林家可不是任人欺凌、随意宰割的羔羊! 黛玉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心中也渐渐有了决断。 不若,今晚就借此机会立威,让那些心存不轨的人,知道知道他们的厉害,从此不敢再轻易凑上来。 山中的气温,随着夜幕的悄然降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迅速拉低,下降得极快,寒意丝丝缕缕地侵入每一寸空气。 值夜的侍卫们见状,赶忙生起了几个熊熊燃烧的火堆,火舌舔舐着干柴,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映照着周围一张张被冻得有些发红的脸庞。 众人围坐在火堆旁,不自觉地转动着身体,想更靠近火堆一些,或者调整坐姿,以更好地汲取那火光中散发出的温暖,驱散寒夜里刺骨的冷意。 夜越来越深,四周的寂静如同被一层无形的幕布所笼罩,无限放大。 山谷里,众人大多都沉入了梦乡,呼吸声此起彼伏,与远处偶尔传来的虫鸣狼嚎交织,组成山谷里独有的夜曲。 只有侍卫首领安排的几个守夜侍卫,还在火堆旁强撑着沉重的眼皮,手中紧紧握着寒光闪闪的长剑,坚守着他们的岗位。 侍卫的身影在摇曳不定的火光下忽明忽暗,尽管困倦不断袭来,但他们丝毫不敢懈怠。 山谷深处,偶尔远远地传来几声虎豹的悠长嘶吼,那声音在这幽静深邃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渗人,让这原本就孤寂荒凉的山谷,更添了几分阴森与寒意。 一阵冷风吹过,火堆中的火苗猛地一跳,溅起几点火星,火星在空中短暂地闪烁后,随即又稳稳地落回火堆中,继续熊熊燃烧起来。 坐在火堆旁的一个小个子侍卫不禁打了个寒颤,敏锐地感觉到夜风中的寒意直透骨髓。 他紧了紧身上厚重的大氅,将自己裹得更加严实。 随后,发现还是冷得受不住,他开始围着火堆慢慢地转圈。 小个子侍卫的眼神,不时地扫向四周,警惕地捕捉着每一个可能的动静,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侍卫们的眼神犀利如鹰隼,逐层扫过每一片草丛,每一块岩石,甚至是石头缝里最不起眼的杂草,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可能的异动。 此时,山谷的深处,两抹不易察觉的黑影如同幽灵般悄悄地在山石间穿梭,动作敏捷而诡秘。 他们时而隐身于暗处,时而快速移动,轻盈无声,与夜色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小个子侍卫的心中突然泛起一丝莫名的不安,他总觉得今晚的山谷有些不同寻常,似乎潜藏着某种未知的危险。 就在这时,又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带着刺骨的寒意席卷而来,隐隐夹杂着人的低语。 小个子侍卫立刻警觉起来,他猛地停下脚步,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如同一张拉满的弓。 目光锐利如鹰,迅速向声音来源处看过去,试图捕捉任何可能的异动。 恰在这时,那两道鬼鬼祟祟的黑影好似突然感受到了危险,骤然间伏下了身子,紧贴着地面,一动不动。 身影隐没在暗处,与深沉的夜色完美融合,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小个子侍卫听了好一会儿,确认再未发现什么异常,便又开始了他的巡逻,继续绕着火堆缓缓绕圈。 距那熊熊燃烧的火堆不远处,五辆马车稳稳地停在那里,马车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仿佛是静谧山谷的守护者,静静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最左边一辆装饰古朴的马车里,黛玉在打坐的间隙,轻轻睁开眼眸,瞥了一眼在一旁四仰八叉、睡得正香,口水都快流成一条小河的琳琅。 琳琅的下巴上还蹬着一只白嫩嫩、胖乎乎的小脚丫,那是小宇轩的。 小宇轩也睡得正酣,完全不知自己的脚丫子正“侵占”着琳琅的领地。 黛玉看着这一幕,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不禁泛起一丝笑意。 这两人,凑在一起还不到两天,就已经变得孟不离焦,焦不离孟了。 不过不要误会,两人并不是那种形影不离、好得离不开的关系,而是那种一见面就吵,吵得离不开的冤家。 在易州客栈第一晚住宿时,琳琅就赖在了黛玉的房里,死活不肯走。 这可急坏了平日就与姐姐黏糊习惯了的小宇轩,他觉得自己的“领地”被侵占了,顿时火冒三丈。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爆发了激烈的冲突,声音大得差点没把屋顶掀翻。 黛玉在一旁看着,头疼不已。 黛玉因为父亲与权景瑶之间的关系有了实质性的进展,她此时不可能将小宇轩丢回给他们,于是决定,三人索性一起睡在黛玉的房里。 然而,黛玉万万没想到,琳琅睡觉极不老实。 明明刚睡下的时候,琳琅还是规规矩矩的,蜷缩在被子里,一副乖巧的模样。 但睡着没两分钟,她便开始了她的“梦中之旅”,完全变了个模样。 先是将原本盖得好好的被子踢得老远,仿佛那被子成了束缚她自由的枷锁,非要挣脱不可。 接着,琳琅翻了个身,动作大得好像要把整个床都翻过来似的。 翻过来后,她一只胳膊横在了枕头上,霸占了大半个枕头,另一只胳膊则随意地搭在了床边,垂了下来,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 那模样,毫无拘束,自在得很,看得黛玉忍不住抿嘴轻笑,心中暗道:不愧是琳琅,睡个觉也能这般“多姿多彩”。 没过一会儿,琳琅又开始了她的新“动作”。 只见她的腿突然一蹬,力量之大,竟将原本睡在她另一边的小宇轩一脚踢到了床下。 小宇轩睡梦中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懵了一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勉强睁开了一道缝。 很快弄清楚自己的处境,从床下爬起来,一脸恨恨地望着琳琅。 而琳琅,却还在床上睡得正香,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壮举”。 小宇轩不是个肯吃亏的性子,一下怒了,他眼里闪着火光,爬起来就毫不客气地给了琳琅搭在床头的胳膊一巴掌。 “啪”地一声脆响,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小琳琅睡梦中挨了一巴掌,白晳的小臂上,瞬间就浮现出一道红红的巴掌印。 黛玉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唬了一跳,她连忙伸手将小宇轩从床边抱开,生怕这小家伙一时冲动,惊扰了琳琅的清梦。 小宇轩窝在黛玉怀里嘟着嘴,显得有些不服气。 而挨了一巴掌的琳琅,却似浑然不觉,依旧沉浸在她的美梦之中,嘴角边还挂着一抹甜甜的笑意,也不知是又梦到了什么开心事儿。 黛玉安抚了小宇轩好一会儿,答应等会搂着他睡,小宇轩这才作罢。 第二日一早,琳琅起床,发现了手臂上那道红红的巴掌印,正巧这时,小宇轩也来找她算后账。 就这样,两人的梁子在不知不觉中结下了。 从那时起,琳琅和小宇轩便成了欢喜冤家,见面就掐,互不相让。 两人天天绊不完的嘴,打不完的口角官司。 一会儿琳琅眨巴着眼睛,调侃小宇轩几句,惹得小宇轩脸红脖子粗,半天说不出话来;一会儿小宇轩又不甘示弱,怒怼琳琅几句,让琳琅气得直跺脚,嘴里还嘟囔着“再也不理你了”。 可是,真将两人分开,不出一炷香工夫,琳琅就忍不住想找小宇轩理论个清楚,小宇轩也憋着一肚子话想找琳琅掰扯。 真正是见不得,又离不开。 第241章 做笔交易,如何? 远处的两道黑影在稀疏的月光映照下,越来越近,他们步伐矫健,每一次落脚都轻盈无声。 在他们又一次纵身跃过一块突兀的山石时,不经意间踩落了几颗碎石,发出轻微的声响。 火堆旁的小个子侍卫,原本正半眯着眼打盹,但这细微的动静却让他猛然惊醒。 他瞪大了眼睛,紧盯着黑影移动的方向。 “谁?滚出来!”小个子侍卫一声断喝,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响亮,瞬间惊动了其他守夜的侍卫。 他们纷纷从各处跃起,手执兵器,警惕地环顾四周。 同时,这声喝令也惊动了在睡梦中仍保持着警惕,睁着一只眼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的马车里的大人。 侍卫们更是纷纷抽出腰间的刀剑,身形一挺,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炬,循着声音望过去。 又一阵冷风吹过,带着几分刺骨的寒意,不过这一次,冷风中还夹杂着一阵奇异的香气。 那香气虽幽淡,却无孔不入,莫名地让人心神一凛。 闻到香气时,侍卫首领心感不妙,大喝一声:“不好,有毒!大家闭气凝神,注意防护,千万别让毒气侵入体内!” 山谷里,侍卫们站的位置恰好在下风口,那毒气如同狡猾的毒蛇一般,顺着风势悄悄蔓延。 有几个站得离黑影最近的侍卫,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已坚持不住。 他们脸色苍白,身形摇晃,踉跄了几步,最终软倒在地,不省人事。 稍顷,黑暗中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娇媚笑声,笑声清脆悦耳,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得意:“可惜,发现得迟了呢!” 声音里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惋惜,好似声音的主人真的在替他们感到遗憾。 但若仔细聆听,又偏能察觉到她话语中那股难以掩饰的得意劲,若是她能再掩藏住一些,或许还真能骗过所有人。 侍卫首领眼见着身旁的属下,如同被秋风扫落的枯叶,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他们圆睁着一双双怒火中烧的眼睛,似乎要将心中无尽的不甘与愤恨,全部刻印在对面的黑影身上。 这些侍卫,平日里何曾受过此等屈辱。 若真是在拳脚兵刃上堂堂正正地打不过对方,那也就罢了,可眼下这情形,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如今,他们连对方的面都没见着,就莫名其妙地着了道,败得实在是太过窝囊了些。 这让他们怎么能服气! 随着笑声,一高一矮两道人影如同幽灵般悄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那高一些的身影,正是臭名昭着的毒枭,而紧跟在她身旁那道矮小的身形,则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鬼婴。 个子高挑的毒枭,亭亭玉立地站在只到她胸口的鬼婴身旁,而鬼婴顶着那张枯树皮似的老脸,这样的组合,怎么看都让人觉得诡异至极。 毒枭看着对面原本威风凛凛的侍卫,在她的毒粉下一个个如割麦般倒下,心中得意非凡,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但她心底终究还是有所顾忌,不敢真的与官场中权势滔天的人直接对上,毕竟这江湖再大,也大不过朝堂之上的那片天。 何况,眼前这些侍卫们个个精气内敛,步伐沉稳,一看便是训练有素,想必他们主人的身份定也非同小可,绝不会比身为左都御史的林如海低。 林如海官居二品,位高权重,却还对那两人一个比一个恭敬,这不禁让人揣测,他身旁那两人的身份,定是非富即贵,或许是哪位皇亲贵胄,也说不定。 真要是惹怒了他们,除非他们能将眼前这些人全部杀人灭口,永绝后患,否则,事后的报复,绝不是他们这些江湖人能够承受的。 毒枭一双秋水美目盈盈闪烁,紧紧盯着左边第二辆马车上的男子,眼神仿佛能勾人心魄。 她声音娇媚入骨,如丝如缕地飘入众人耳中:“林大人,听闻贵府上有幸制得一味奇药,是真是假?可别是有命制,没命保。这江湖险恶,人心难测,若真是有此等至宝,怕是会引来无数觊觎之徒。林大人虽位高权重,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万一哪天这奇药被有心之人夺去,或是贵府因此遭遇不测,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林如海被毒枭这明晃晃的威逼利诱气得险些气炸了肺,只觉得嗓子眼儿里像是被堵了一团乱麻,憋得他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只能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毒枭。 毒枭见林如海半晌不答,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还以为他被自己这番话给吓住了,心中越发不屑。 这些当官的,平日里威风凛凛,可一到关键时刻,最是惜命怕死。 一听到点儿风声,就吓得京城都不敢待了,跟丧家之犬似的,着急忙慌地逃了出来,还以为自己能躲得过呢。 殊不知,在外面更方便动手。 毒枭心中鄙夷,言语中难免带出了几分:“林大人,你手中的奇药,当真有传言中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奇功效?哼,我看不过是有些人夸大其词罢了。不如,林大人,你考虑考虑,与我做个交易如何?我这人,向来是言出必行,只要你肯合作,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 林如海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愤怒。 他左手拇指用力掐按右手虎口,几乎要掐出血印来,才勉强抑制住胸口翻涌而出的怒意,怒极反笑,声音冷冽如寒冰:“哦!什么交易?林某倒想听听,毒枭能给出什么让人心动的条件。” 毒枭嫣然一笑,眼中狡黠一闪而过:“素闻林大人为人大方,从不吝啬。今日,我便斗胆向林大人讨个赏,不若将那奇药拿出十颗来,我与鬼婴当场试试药效。如若这药丸真如传言那般,能活死人、肉白骨,神奇无比,只要这药到了我手中,我保证,立刻解去你们所有人的化功之毒。” 她娇笑着,声音里充满了诱惑:“而且,我还会保得林大人府上上下无虞,日后若有任何麻烦,只需一句话,我毒枭必定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怎么样?这笔买卖,对林大人来说,可谓是划算至极。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救下这里这么多人性命,这救命之恩,可是天大的恩情。想必林大人日后,定会仕途坦荡,前程似锦。不知林大人意下如何?可愿与我做成这笔交易?” 听听,毒枭这说得都是什么话! 简直是无稽之谈,荒谬至极! 林如海心中怒火中烧,几乎要被她的厚颜无耻给气笑了。 他强忍着怒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当他是三岁小儿不成,如此好糊弄。 这些人根本不明内情,还误以为那奇药是他林如海所制。 这毒枭更是心怀叵测,不怀好意,言语之间巧舌如簧,偷梁换柱,将救不救人这个沉重的担子,悄然转嫁到了他的身上。 话语里满是陷阱,让人防不胜防。 若他林如海拿出药丸,那便如了毒枭和鬼婴的愿;若不拿,那他便成了吝啬之人,见死不救。 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这些人首当其冲要怪的,必定是见死不救的自己。 他们会把所有的怨气和责任都推到他身上,仿佛他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毕竟,目前,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是吗? 林如海面色一冷,刚要开口,他身边的权景瑶已先一步有了动静。 权景瑶身形轻盈,从马车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地,眼神中闪烁着不屑的光芒,嗤笑一声,朗声道:“你就是那个所谓的毒枭?也不怎么样嘛,想空手套白狼,还在这里大言不惭!你凭什么认为,区区化功散,就能拿捏住我们所有人?” 毒枭一瞬间大惊失色,脸色变得惨白,抖嗦着手指,伸手指着权景瑶,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怎么……没中化功散?这,这怎么可能?” 她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仿佛见到了鬼一般,一个劲地摇头:“我的化功散百试百灵,这么多年来,无往不利,从未有过失手,这绝对不可能!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权景瑶冷笑一声,眼神中满是讥讽:“世事千变,总有意外的时候,你以为你的化功散能掌控一切?哼,异想天开!” 她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斜睨对面的二人,“现在,倒是你们,该好好想想,如何脱身?” 毒枭闻言,却并未再显出惊慌之色,她名满江湖这么多年,靠的可不仅仅是毒术。 毒枭稍一思忖,忽然眼睛大亮,“你身为左都御史夫人,定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服了那奇药,以致百毒不浸,我这化功散才对你无效?” 权景瑶闻言,不置可否,只是冷声道:“你与其在这里想这么多有的没的,不若乖乖束手就擒,免得待会儿受罪!” 毒枭见权景瑶沉默不语,似是默认了自己的猜测,心中对那神秘奇药的渴望,如同野火燎原般,又加深了几分。 她眼中闪过一抹贪婪,暗自思量着如何才能得到那奇药。 而一旁的鬼婴,听闻奇药能克制毒枭的毒,心中蠢蠢欲动,对夺药的渴望,也更迫切了。 若这奇药真能使人百毒不浸,那他以后岂止是能恢复成正常人,更是能彻底摆脱毒枭这老毒物的辖制,从此天高任鸟飞! 鬼婴心中暗自盘算着,眼珠子咕噜噜乱转,在五辆马车上一一扫过,最终视线牢牢盯在了最中间那辆最为豪华的马车上。 第242章 龙影卫 因睡在马车上,到底不如睡床上舒服,圣上睡得并不安稳,总感觉马车还在崎岖的路上颠簸晃悠,如同漂泊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一般。 正当他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之际,突然,侍卫的断喝声划破了夜的宁静,瞬间将圣上从朦胧的睡意中惊醒。 圣上从小到大,经历的刺杀事件可谓数不胜数,因此,面对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危机,他并未显露出丝毫的惊慌之色。 那股奇异的香味悄然弥漫在空气中,圣上也敏锐地察觉到了。 他心中微微一动,随即暗自运功,仔细检查着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条筋脉。 然而,经过一番细致的探查,他并未发现身体有任何的异样,心中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才微微抬手,示意躺在软榻下的富海前去揭开车帘。 然而,富海此时的情况却大为不妙,他面色煞白如纸,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子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落下,浸湿了衣襟。 听了圣上的命令,富海心中一紧,想要起身应命,却发现自己连抬起一根小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身子软绵绵的,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筋骨。 这辆马车里,只有圣上与富海两个人。 圣上眉头紧锁,富海的状况明显很不对劲,他压低声音,对着车顶轻轻叫了声:“龙一!” 随着这一声呼唤,车帘无风自动,轻轻一晃,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所撩动。 紧接着,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影如同幽灵般应身而入,动作迅捷而无声。 他跪倒在车厢内,斗篷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闪烁着寒光的眼睛,静静地等待着圣上的下一步指示。 圣上见状,心中大石落地,松了一口气,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 这是他的龙影卫首领龙一,是他最忠诚、最得力的护卫,无论风雨变换,始终与他如影随形。 明面上,富海作为他的总管太监,与他形影不离,终日相伴左右;但实际上,自他登基以来,陪伴他最多、守护他最紧的,还是先皇留给他的这支神秘龙影卫。 龙影卫是一支专门负责护卫历代皇帝安全的精锐队伍。 在他继位之时,这支队伍作为先皇的遗志与重托,被郑重地交到了他的手中。 平日里,他们如同隐形的守护者,并不轻易现身,只是默默地潜伏在暗处,守护着皇宫的安宁。 只有当圣上亲自召唤,或是圣上遭遇危险之时,他们才会如幽灵般现身,以雷霆万钧之势,扞卫圣上的安全。 圣上见龙一身手依旧矫健如昔,动作敏捷,提着的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 他从父皇手上接过这支队伍时,虽知这些龙影卫,自幼便与毒蛇、毒蝎子等毒物为伍,历经无数生死考验,可以说是在毒窝里摸爬滚打长大的,早已练就了一身百毒不浸的本领,无论何种毒物,都难以伤及他们分毫。 但毒枭的恶名早已传遍四海,其手段狠辣,令人闻风丧胆,不亲自确认,他心中总是难以真正放下心来。 他记得,父皇在世时最常叮嘱他的一句话,便是切莫轻信传言,务必要亲眼所见,方能确信无疑。 他之前还未曾有机会亲眼见证,心中难免存有一丝疑虑。 但现在看来,那些关于毒枭的传闻,应是有些夸大其词。 圣上虽也自幼习武,身怀不俗的武艺,但自登基以来,政务缠身,日理万机,即便是想要抽身煅炼,也往往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渐渐地,那一身功力便被荒废得七七八八,不复当年之勇。 此刻,他指了指富海,冲着一旁的龙一急切地说道:“你看看富海,他如今中毒已深,你可有办法替他解毒?” 富海从小就跟随着他,可以说是陪伴他最久、最贴心的人。 而且,很少有人知晓,富海其实是个少有的内功高手,他功力深厚,却从不轻易显露。 这么多年来,圣上遭遇的那么多次刺杀,每一次都能够化险为夷,其中富海绝对是功不可没。 而正是因为富海有着如此深厚的功力,所以在遇到毒枭的化功散时,他所受到的影响也最深,让人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 龙一上前,轻轻掀开了富海的眼皮,仔细察看,只见富海眼神涣散,显然中毒已深。 他迅速从袖中翻出一个雕刻着精致花纹的碧绿色小药瓶,小心翼翼地倒出了一颗深褐色的药丸。 药丸散发着淡淡的药香,龙一轻轻捏开富海的嘴,将药丸塞了进去。 随后,龙一抬头,对上了圣上忧虑重重的视线。 龙一返身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回禀道:“圣上,这毒枭所使的化功散成份极为独特,且剧毒无比,非寻常药物所能解。属下只能暂且替富公公压制一二,使他体内的毒性不再继续恶化,但要想彻底解除此毒,属下实在是无能为力。” 龙一在圣上的示意下,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富海,将他引至马车右侧那稍窄一些,也稍矮一些的软榻上,扶他靠着车壁坐好,确保他能够舒适地休息。 富海服了龙一递来的药丸后,原本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额头上也不再冒汗,苍白的面色中渐渐透出了一丝血色,整个人看起来比先前好了许多。 圣上将手伸进自己宽大的袖子里,摸了摸。 那里藏着一个精致的小羊指白玉瓶,瓶中静静地躺着林如海敬献上来的最后两颗奇药,散发着淡淡的幽光。 他沉默了片刻,这药,他可是亲身体验过其神奇之处的,那种立竿见影的效果,让他至今难以忘怀。 所以这会儿,要拿出一颗珍贵的奇药,他还是着实有些肉疼的。 毕竟这药制出不易,且功效非凡。 但转念一想,富海跟随他多年,一直忠心耿耿,为他鞍前马后,他也实在不忍心看富海如今这般受苦受难的模样。 咬咬牙,圣上终于还是掏出了小玉瓶,轻轻地旋开瓶塞,小心翼翼地倒出一颗泛着温润光泽的药丸,递给了一旁的龙一,用眼神示意他给富海服下。 那药丸一倒出来,整个车厢里便弥漫起了一股清新淡雅、令人通体舒畅的药香味,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愈发清新宜人。 富海此时的情况比刚才好了很多,已能支棱起脑袋,手脚也能做些简单的动作了。 他是最清楚这羊脂白玉瓶中药丸的来历的,知道这是林大人敬献给圣上的稀世奇药,珍贵无比。 此时见圣上连这么好的药都舍得用在自己这个奴才身上,富海感动得涕泪横流,声音哽咽地道:“圣上,万万不可啊!老奴身上的毒性已被压制,暂无性命之忧。何况,青阳县君还未出手,有龙一在旁护卫,我们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只等青阳县君解决了那毒枭,还愁没有解药吗?此时将林大人敬献的奇药给老奴用了,岂不是暴殄天物,实在让老奴心中难安啊!” 林如海献药时,龙一隐在暗处,也将此药的神奇之处瞧得一清二楚。 此时,龙一也忍不住在一旁劝阻:“圣上,富公公言之有理。此药珍贵异常,用在富公公身上虽能救急,但若能留待关键时刻,或许能发挥更大的作用。何况富公公毒性已得控制,暂无性命之忧,还是请圣上三思而后行。” 圣上见富海无论如何也不肯服用这珍贵的药丸,神色坚定,言辞恳切,只得暂且作罢,将药瓶重新收好。 有龙一这等高手在身旁护驾,圣上心中顿时有了底气,眼神也变得更加坚定。 以他以往的经验,无论遇到什么凶险,有龙一率领的龙影卫在身旁,总能化险为夷。 何况,他也想亲眼见见青阳县君的本事。 圣上心绪稍定,便命龙一揭开车帘,一同向马车外望去。 第243章 误终身 马车外的鬼婴,借着微弱的月光,也因此清晰地看清了马车里的情形。 马车上共有三个人,一位面色威严、眼神锐利的中年男子端坐在车厢左侧的软榻上,身着华贵的锦袍,气势不凡。 软榻下方,跪着一个黑袍人,因是背对着鬼婴,所以无法看清其面容,只能从那紧裹的黑袍中隐约感受到一股危险的气息。 在车厢右边,一张稍显矮小的榻上,躺着一个年纪更大一些的男子,面色苍白,气息不稳,从服饰看,应是伺候的下人。 瞧他的样子,分明是中了毒枭的化功散,行动困难。 毒枭所制的化功散,是一种极为诡异的毒药,它只对习武之人产生效用,而且功力越高深之人,受到的影响便越大,能使他们的功力在不知不觉中消散。 然而,对于一般普通人而言,反倒不会产生什么太大的影响,只是手足无力罢了。 故而,鬼婴不再将目光死死地盯着林如海一家的马车,他眼珠一转,改了主意。 擒贼先擒王,要想彻底扭转眼前的局面,唯有拿下车中那位面色威严、气势不凡的男子,才能迫使林如海就范,交出那珍贵的奇药来。 这个计划,是他与毒枭在先前就商定好的。 毒枭负责给这些侍卫下毒,使他们丧失战力,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拿下林如海及其身边的人,以此迫使他交出那奇药。 然而,再周密的计划,也有变数。 若情况有变,出现什么意外,他们也早已备好后手。 那时,将由鬼婴出手,擒住他们之中身份最高之人为质,利用这人的性命作为筹码,迫使林如海乖乖交出奇药。 鬼婴刚刚已确定了,马车周围的这些侍卫,无一例外,基本都中了毒枭那霸道无比的化功散,此刻他们浑身无力,就连爬都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为所欲为。 确定了目标之后,鬼婴没有丝毫迟疑,他双臂一展,宛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大鹏,身形矫健,飞身直扑最中间那辆装饰华丽的马车。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却印证了一句话。 他真是,长得丑,想得美。 “呯~” 斜刺里,一股突如其来的劲风猛然袭来,带着摧枯拉朽之势。 鬼婴措手不及,身形瞬间失去了控制,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在空中无助地翻飞。 “哇~” 他口中猛地喷出一道血箭,紧接着,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整个人被狠狠地摔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毒枭的身旁,扬起一片粉尘。 毒枭正一脸震惊地盯着权景瑶,心中纳闷她为何能躲过自己化功散的毒害。 恰在这时,冷不防旁边那辆看似普通的马车里,又跃出一位一招便能将鬼婴打飞出去的高手,功力之深,令人咋舌。 要知道,撇开毒术不谈,单论武功修为的话,她未必是鬼婴的对手。 这一下,简直惊掉了二人的魂魄,他们仿佛被一道突如其来的惊雷击中,心脏猛地一颤。 毒枭和鬼婴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不可置信,齐刷刷地向劲风来源处看去,脸上的肌肉都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只见林如海和权景瑶旁边的马车车辕上,凌风站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 小姑娘面容清丽绝伦,肌肤胜雪,身形袅娜,衣袂随风飘飘,看上去弱不胜衣,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若非鬼婴亲身体会过她身手的可怖,只凭她此刻静静站在那里的模样,谁都会认为,她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需要人呵护的小丫头。 小姑娘身后的马车里,车帘被揭起,一左一右,两颗圆圆的小脑袋好奇地探了出来。 左边的是小琳琅,头发有些凌乱,脸上还带着未醒的睡意,眼睛眨巴着,像是想努力看清眼前发生了什么;右边的是小宇轩,小脸蛋红扑扑的,像是刚睡醒的小苹果,眼睛里闪烁着迷茫的光芒。 两人不约而同地揉着困顿不堪的眼睛,小宇轩率先开了口,声音还带着些许睡意:“姐姐!” 而另一边的小琳琅则显得更迷糊,眼睛半睁半闭,含糊不清地问:“青阳,怎么了?为什么不睡觉?外面天还没亮呢。” 黛玉本不想惊动他们,想让他们多睡一会儿,但见他们已经醒了,倒也没再撵他们进去。 她轻声嘱咐:“有刺客,你们待在马车里,千万别出来!” “什么?刺客!”小琳琅一听,眼睛猛地一瞪,困意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在哪里?我要看!”小宇轩也凑热闹地嚷了起来,小脸蛋上满是兴奋。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另一个立刻不甘落后地跟上,两个小家伙一唱一和,车窗帘子被他们完全撩开,小脖子伸得老长,都是一副兴致勃勃、准备看热闹的架势。 两人的眼里,没有一点害怕,反倒像是巴不得刺客立刻出现在眼前似的。 黛玉:“……” 她算是知道这两个小家伙看热闹不嫌事大了,只得无奈地将视线重新转到了毒枭和鬼婴身上,摇了摇头,轻叹道:“天堂有路你们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这又是何必呢?” 说着,黛玉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她指着毒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王紫玲,我听说,你曾研制有一味奇毒,名叫‘误终身’,是也不是?” 毒枭身形猛地一僵,瞳孔地震。 王紫玲这个名字,对她而言,早已是尘封的往事,自从成名后,她便很少再提起。 到现在为止,江湖中真正知晓她身份的人,可谓是少之又少,她的过往如同被一层神秘的面纱紧紧笼罩。 近几年,她更是刻意遮掩,几乎将自己的过往,完全隐匿于江湖的喧嚣之外。 她的身份,也刻意被她自己深深地遗忘在了岁月的尘埃里。 这小姑娘,究竟是如何得知“误终身”和她身世的秘密的? “误终身”,的确是她年轻时的独门杰作,她曾以为这世间再无人知晓,却没想到,今日,竟被这小姑娘轻易揭穿。 顾名思义,“误终身”此毒,毒性阴狠,蚀骨销魂于无声无息之间。 它能悄然左右人的情思,一旦不幸沾染,便如魔咒缠身,能勾起人心底最初的那份爱恋,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的的确确应了那句“一见萧郎误终生”,印证了“误终身”之毒,名副其实。 初尝时,似蜜糖裹心,甘甜之味缓缓渗入心扉,引人沉醉于一场美梦之中,忘却了世间纷扰,不知归路何方,只愿长住那虚幻之境,永不醒来。 然岁月流转,待“误终身”之毒,悄然潜入骨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至痛彻心扉之时,方惊觉已深陷泥潭,悔之晚矣。 此毒之烈,非世间药石可医,非时光可解,一旦沾染,便是踏入了万劫不复之境,再无回头之路。 昔日欢颜,今朝泪眼,皆因一念之差,误入歧途,再难回头。 心中之爱,却成了恨之根源,如同烈火烹油,煎熬着每一寸心田;梦中深情的缠绵,却化作了怨之深潭,冰冷刺骨,让人每每沉溺其中。 终日徘徊于往昔的温馨回忆与现今的残酷现实之间,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束缚,无法自拔,亦不愿自拔,只愿在这无尽的徘徊中,寻觅一丝慰藉。 谁没有年少慕艾的时候?又能有几人能真正如愿以偿? 世事无常,人生如戏,又有多少人,或许因为缘浅,擦肩而过;或许因为命运的捉弄,阴差阳错,终究未能与心中的那个人走到最后。 年少的情思,有的如昙花一现,绚烂夺目却短暂易逝;有的则如细水长流,看似平淡无奇,却在不经意间,因为生活的波折与变迁,流向了不同的方向,让人感慨万千。 毒枭精心制出的“误终身”之毒,神秘而诱人,能令人在睡梦中得偿所愿,弥补心中那份难以释怀的遗憾。 然而,梦醒之后,一切如泡影消散,只留下无尽的愧悔与痛楚,让人难以自拔。 就这样,日日沉溺于梦中,日日梦,日日悔,被无形的牢笼束缚,无法逃脱这无尽的循环。 中毒之人,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不停地游走于梦境与现实之间。 每一次沉睡,都是对过往遗憾的一次弥补;然而,每一次醒来,却如同从云端跌落,面对的是现实无尽的愧疚与自责,心中那份沉重的负担,让他们难以呼吸。 但梦,终究是梦,无论多么美好,都无法改变现实的残酷与无情。 当梦境撕裂,他们便又被狠狠地拽回残酷的现实之中。 中毒之人,日日夜夜经受着梦境与现实的双重折磨,梦境中的美好与现实中的苦涩交织在一起,如同锋利的刀刃,不断地切割着他们的心灵。 很快,他们便在这无尽的痛苦与挣扎中,变得身心俱疲,痛苦难耐。 有人甚至不敢再入睡,每当夜幕降临,那种对梦境与现实交织的恐惧便如潮水般涌来,让他们开始试图抗拒睡眠的诱惑。 然而,他们很快便发现,自己已深陷于这片由梦境与现实交织而成的泥潭之中,每一次挣扎,都只是让自己陷得更深。 他们的生命,便在这无尽的挣扎与煎熬中逐渐发疯,直至消逝。 据黛玉在涤尘台上所见,她母亲贾敏,便是中了这令人痛不欲生的“误终身”之毒,最终香消玉殒的。 而她弟弟文杰,也是因母亲中毒之后,整日里精神恍惚,对小文杰的照料便疏忽了许多,以致失足落水。 母亲本就因每晚沉浸于梦中,愧悔交加,心力交瘁,得知此事后,更是悲痛欲绝,身体愈发虚弱。 弟弟的突然离世,直接成了母亲的催命符,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本来好好的一个家,因为弟弟和母亲的先后离世,变得支离破碎。 第244章 毒枭的身世 下毒者虽另有其人,但“误终身”此毒,其制毒者本身便心怀叵测,用意险恶。 起初,黛玉并未将毒枭与自己母亲的猝然离世扯上关系,她心中虽有疑虑,却未曾往这般阴暗狠毒的方向去想。 毕竟,母亲在她心目中一直是温婉善良的形象,怎会招惹上如此狠辣的仇家? 但,她在涤尘台上,看到过毒枭的一段隐秘的过往。 那年,王夫人在她父亲王老太爷病逝时,匆匆赶回老家奔丧。 在那庄重而又哀伤的场合下,她意外地瞥见了一张面孔,那张面孔与现在毒枭的脸庞渐渐重合。 彼时的毒枭,还仅仅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并未在江湖上闯出什么名头儿。 王夫人当时称呼她为王紫玲,一个听起来毫不扎眼的名字。 谁又能想到,这个女子,日后竟会成为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毒枭呢? 王紫玲也是送葬队伍中的一员,她身着素衣,神情肃穆。 王家对外的说法是,王紫玲是他们王家旁支的一位亲戚,虽不常往来,但她生前很得王老太爷看重,故而也特地赶来,以表对逝者的哀悼之情。 可是黛玉却在涤尘台上,偶然间瞥见了令她震惊的一幕:王紫玲竟悄声唤王夫人为“姐姐”。 黛玉心中暗自诧异,不禁留神细听起她们的谈话。 后来,随着对话的深入,黛玉更是从她们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原来这王紫玲,竟是王老太爷年轻时,在外头养着的一位外室所生的私生女。 倒不是王老太爷不愿带毒枭母女回王家认祖归宗,实在是毒枭母亲本也是江湖儿女,性情洒脱不羁,受不了大家族那般繁文缛节的规矩约束。 她宁愿在外面自在,也不愿被那高墙大院所困。 因此,即便王老太爷有心,毒枭母亲也坚决不愿跟他回去。 而且,王家主支其实一直都知晓王老太爷有这么个流落在外的女儿存在,只是碍于各种缘由,未曾公开认领。 如今王老太爷已不在人世,王紫玲作为他的血脉,理所当然要前来送父亲最后一程。 之后,王夫人与王紫玲之间并未因王老太爷的离世而断绝联系,反而一直保持着往来。 黛玉猜疑,毒枭此次能如此迅速地得到林府藏有奇药的消息,恐怕其中少不了王夫人的推波助澜。 却说,毒枭眼见黛玉同样丝毫未受她洒出的化功散影响,非但无事,还一掌就将鬼婴击飞出去,心中大为吃惊。 她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这根本不在他们的意料中。 然而,更令她惊慌失措的是,黛玉竟一口就叫破了她的本名,仿佛对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毒枭心中一乱,手下的动作也随之变得慌乱无章。 她身上的各种毒药暗器,如同不要钱一般,一把一把地、疯狂地向黛玉袭去。 回旋毒镖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诡异的弧线,黄蜂毒尾针如细雨般密集落下,就连她腰间缠着的五彩斑斓的毒蛇,也被她急切地甩向黛玉,企图用这漫天的毒雾和暗器来阻挡黛玉的逼近。 然而,令毒枭胆寒的是,无论她的毒镖多么犀利,毒针多么密集,毒蛇多么凶猛,黛玉却始终不为所动。 她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形的护盾之中,那些毒药暗器一靠近她,就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屏障,无法伤及她分毫。 毒枭见状,心中更惊。 她的毒,不仅伤不了黛玉分毫,反而被她以灵力反卷了回来,如同狂风卷落叶一般,弄得毒枭手忙脚乱,急忙躲避。 有一支回旋镖,带着凛冽的风声,擦着她的左耳呼啸而过,瞬间带起几滴鲜红的血珠子,飞溅在空中。 毒枭捂着受伤的耳朵,耳上传来的刺痛让她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引以为傲、历来在江湖上无往不利的毒,在黛玉和权景瑶面前,却如同遇到了天生的克星一般,丝毫作用也未能发挥,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确切地说,不仅仅是黛玉和权景瑶,就连整个林如海一家,对她的毒都仿佛有着天然的抵抗力,完全不见起效。 毒枭认定这一定是传言中那奇药的功效,她心中对那奇药的渴望愈发强烈。 然而,在渴望之余,她也清楚地意识到,此次是她太过自大了。 毒枭一直以来都仗着毒术横行无忌,从未考虑过会有人能不惧他们的毒。 再加上雷霸天在关键时刻临阵脱逃,使他们的整体实力大打折扣。 这无疑于给了他们沉重的一击。 实际上,坚持到现在,他们的计划已经步履维艰,甚至可以说,基本失败了。 她萌生了退意。 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权衡利弊,此时若一味硬拼,恐怕会落得个玉石俱焚的下场。 不如暂且退却,保全实力,日后伺机再卷土重来。 只要留得命在,那奇药,迟早还会是她的。 然而,她想退,黛玉却没想过放她离开。 就在鬼婴强忍胸前疼痛,勉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身,想再舍命拼一把时,毒枭却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三步,悄悄拉开了与鬼婴之间的距离。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一向识时务得很。 黛玉和权景瑶相互对视一眼,两人都站着没动,将对面鬼婴和毒枭的微妙反应都清晰地映在彼此的眸中。 四周的空气似乎也变得异常沉重。 忽然,鬼婴身形暴起,整个人蜷缩成一个紧密的圆球状,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陀螺,急速旋转着,带起一阵阴冷刺骨的旋风,旋风中夹杂着尖锐的呼啸声,四周的空气都仿佛被这股力量扭曲,泛起一圈圈肉眼难见的涟漪。 旋转中的鬼婴,仿佛突然间化身成了一股不可抗拒的毁灭之力,所过之处,侍卫们纷纷被砸飞出去,东倒西歪。 眼看这股旋风就要刮到圣上那辆马车上,龙一也蓄势待发,双眼紧盯着旋风的动向,肌肉紧绷,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奇怪且突兀的声响,如同深夜中的惊雷,突然从黛玉她们那辆马车车底下猛然传出,令人不自觉心头一紧。 紧接着,地面似乎也被这股莫名的力量所牵动,传来一阵沉闷而有力的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下蓄势已久,此刻正欲破土而出。 第245章 追魂透骨钉 此时,所有人的视线几乎都牢牢地集中在急速旋转着的鬼婴身上,没几个人会分心去关注地底传来的那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异动。 只有几匹马儿,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躁动着,马蹄在地面上不停地刨着,鼻息间喷出阵阵热气,显得异常焦躁。 黛玉淡淡地瞥了脚底下地面一眼,眼神中明显带着几分不经意,随即便转开了眼,不再理会脚底下的异样。 土灵早已悄无声息地潜入地底,将地底下的异动查得一清二楚,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跳梁小丑罢了,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似的,藏头露尾。 既然敢偷偷摸摸地来,那便也别走了,先看看你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再一并收拾了就是。 黛玉从见到毒枭的那张脸开始,心中便翻江倒海,确认了她与母亲的死有着脱不开的关系,一股郁气瞬间涌上心头,久久难以平息。 她紧咬下唇,面色更显清冷,眼中却暗藏着难以抑制的怒火。 她倒要看看,这几个跳梁小丑,究竟有何本事,竟敢肖想她让木灵用药泉精心制成的灵药! 哼,真是不自量力! 悄然落在鬼婴后面的毒枭,被权景瑶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仿佛要将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尽收眼底。 毒枭想要脱身,却找不到丝毫机会。 她暗暗咬牙,心中隐隐升腾起一丝悔意,早知如此,他们该准备得再周全些的。 被权景瑶盯得太紧,毒枭眼看悄然脱身无望,也是怒了,她猛地甩手,脱手扔出了几十枚闪着幽蓝寒光的追魂透骨钉。 “唰唰唰~” 随着一阵破风之声响起,透骨钉如同夜空中划过的流星,带着致命的寒意,呼啸着向权景瑶和林如海全身笼罩而去。 在临近目标时,每枚透骨钉的尾部,突然泛起一股淡淡的青烟。 那青烟如清晨林间缭绕的雾霭,轻盈而缥缈,却又隐隐透出一股不易察觉的诡异之气,让人不自觉心生寒意。 权景瑶一怔,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愣神间,只见眼前的几十枚透骨钉,仿佛被突然间施了魔法,瞬间幻化成千万枚,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就如经过麦田里的蝗虫,又似狂风中席卷而来的沙尘,带着一股不可阻挡之势,铺天盖地地向他们倾压下来。 权景瑶心中一惊,她万万没想到,这透骨钉上竟然还能冒出青烟。 想来,这青烟不仅散发着诡异的气息,更有着致幻的效果,一旦吸入,怕是会让人陷入迷幻之中,任人摆布。 让这原本就致命的透骨钉,在青烟的加持下,更是变得令人防不胜防,危险至极。 她和林如海服过灵药,皆不惧毒,但也不想让透骨钉扎成筛子。 权景瑶眼神一凛,眸光如剑,身形虽未动分毫,体内真气已悄然运起,流转于经脉之间,蓄势待发,准备应对这突如其来的致命危机。 她身旁的林如海,眼见情况危急万分,亦是反应迅捷无比,几乎是在瞬间,身体便已先于心脏做出了行动。 林如海没有片刻的犹豫,挺身而出,如同一座坚不可摧的盾牌,瞬间挡在了权景瑶的身前,急声喝道:“小心!” 透骨钉来势汹汹,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碍。 但权景瑶望着林如海坚定的背影,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流。 她刚要提气挥剑,斩落这如暴雨般袭来的万千铜钉时,站在他们旁边车辕上的黛玉动了。 只见她右手轻轻一翻,一招灵蛇出洞,亮出了她惯常用的断魂笔。 黛玉双手连动,如金蛇狂舞,笔尖闪烁着寒光,在身前凭空开始划起一个个圆圈。 右手画圈之际,左手也不闲着,以掌为引,开始快速地推动右手所画的圈,并不时地在圈上点点戳戳,仿佛那虚无缥缈的圆圈在她的眼中犹如实质一般。 很快,黛玉的身前,空气似乎被无形之力搅动,汇聚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旋涡。 那旋涡初时朦胧,渐渐地,变得越来越清晰,旋转的速度也越来越急…… 另一边,鬼婴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如同狂暴的猛兽,“哗啦啦”一声巨响,那坚固无比的马车车厢,在高速旋转的鬼婴面前,如同脆纸一般,轻易就被撞得四分五裂,眼看就要撞到圣上身上。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股强大的吸力,突然从鬼婴身后涌出,撕扯着,试图将正在肆虐的鬼婴吞噬。 鬼婴高速旋转的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猛然一扯,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不受控制地倒飞而出。 令鬼婴更加惊惧的是,在他身后,数以“万”计的追魂透骨钉,如同索命恶鬼,紧追不舍。 这些钉子原本是毒枭袭向权景瑶和林如海的利器,此刻却成了鬼婴的催命符,嗖嗖作响,带着致命的寒意,直追鬼婴而来。 没错,黛玉手握断魂笔,以笔为引,催动全身灵力,使出了断魂笔的第二招——一笔轮回。 只见她轻轻一挥,笔尖划过空中,顿时,一股奇异的能量波动荡漾开来。 一笔轮回笔势形成的旋涡,宛如天地间突生的黑洞,形成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吸力。 这股吸力之强,硬生生地将鬼婴和毒枭袭向权景瑶与林如海的几十枚追魂透骨钉,一同吸进了那旋转不息的旋涡之中。 鬼婴在这股强劲吸力的猛烈拉扯下,身形猛地一顿,在距黛玉仅一米远处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而追在他身后的那几十枚追魂透骨钉,却丝毫未减速度。 “叮叮叮叮”一阵密集而清脆的乱响,如同死神敲响的丧钟。 几十枚追魂透骨钉,一枚接着一枚,毫不留情地全被钉入了鬼婴的身体,将他钉得千疮百孔。 “啊啊啊啊~” 鬼婴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声音中满是绝望与痛楚。 然而,钉子入了鬼婴的身体,却并未就此停下,而是继续往他骨头里钻去。 毒枭的追魂透骨钉,果真名不虚传,每一枚都如同是从地狱窜出的索命恶鬼,带着无尽的寒意与狠戾,追魂夺魄,透骨穿心。 鬼婴几乎能清晰地感受到,一枚枚追魂透骨钉如锋利的冰锥,穿透他脆弱的骨骼,一路向下,往他身体更深处钻去,带来阵阵难以忍受的剧痛,仿佛要将他的灵魂与肉身一同撕裂。 鬼婴就这样,在黛玉精准而狠厉的手法下,被毒枭的那些追魂透骨钉,射成了个人形大筛子,全身上下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洞,惨不忍睹。 最为恐怖的是,众人亲眼看见,就连鬼婴的脑袋上,也未能幸免,露出了三个圆而深的血窟窿。 追魂透骨钉入脑,头脑如同炸裂一般,鬼婴再也支撑不下去,双手紧紧抱着脑袋,嘴里爆发出阵阵撕心裂肺的嚎叫,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倒了下去。 毒枭目睹眼前的这一幕,瞳孔猛地一缩,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惨烈景象惊呆了! 她的心跳仿佛在这一刻停止,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的盟友,竟就这样断送在了她的追魂透骨钉下! 然而,还有更惊悚的。 脚下的大地,突然之间一片震动,好似有什么巨兽在地下苏醒,发出低沉的轰鸣。 “哗啦啦~”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天际炸雷,地面好似被一股无形而强大的力量猛然撕裂,刹那间破开了一个深邃幽暗的大洞,洞口边缘碎石飞溅,裂痕如蛛网般四散蔓延。 紧接着,一个黑影从地底下猛地蹿出,如同幽冥之界的使者,带起一片灰蒙蒙的尘土,遮蔽了周遭的视线。 第466章 雷霸天 不等尘雾完全散去,那道黑影便如同幽灵鬼魅一般,迅猛异常地径直朝着权景瑶和林如海猛扑而去。 速度之快,仿佛一道黑色的闪电划破长空,令人咋舌不已,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周围的一切都仿佛静止了一般。 这一下,毒枭终于有机会看清了来人的模样,心中不禁暗自一惊。 “雷霸天!” 毒枭一声惊呼,脸上随即浮现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喜色,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 被毒枭的追魂透骨钉射得千疮百孔的鬼婴,此刻脸色青灰,如同死人一般,奄奄一息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闻言勉强攒起一丝力气,转动着沉重的脑袋,努力向那个模糊不清的身影望去。 在被透骨钉射成筛子的那一刹那,他心中涌起了无尽的悔意和仇恨。 鬼婴后悔的,并非是不该前来抢夺那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奇药,而是自己太过轻信,太过轻敌,以至于落得了如此下场。 他因为异于常人的身高和容貌,已经遭受了世人太久的唾弃和排斥,就连天真无邪的小孩子见了他,也如同见到了鬼魅一般,避之唯恐不及。 这份孤独与痛苦,他默默承受了太久。 因此,当听说有如此奇药出现,这样一个可能改变他形象和命运的机会,他是万万不会轻易放弃的。 他后悔,后悔自己不该一时糊涂,与毒枭和雷霸天这两个臭名昭着、恶贯满盈的人狼狈为奸。 他本以为能借助他们的力量达到自己的目的,却没想到最终只是被他们利用,白白丢了性命。 果然,声名狼藉的人,一个都靠不住。 他们的眼里,只有利用,没有信义。 与他们为伍,只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鬼婴自己当然浑然不觉,他本就与他们是一丘之貉,蛇鼠一窝,不过是王八对上甲鱼,彼此彼此,互相嫌弃罢了。 鬼婴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之力在他体内如沙漏般流逝,血液如同被寒冰侵蚀,渐渐凝固,体温也一点点凉下去,直至冰冷。 他躺在地上,一双眼睛却死死瞪着毒枭和雷霸天,目光中充满了不甘与怨恨,仿佛要将这两人的面孔永远镌刻在心底,带入十八层地狱,日夜诅咒。 如果不是雷霸天无端违背约定,突然之间,像一阵风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与毒枭也不会被迫走到这一步,铤而走险,仓促间更改了原本周密的计划,最终落得个殒命的悲惨下场。 如果不是毒枭在关键时刻见势不妙,心中萌生了退缩之意,弃他于不顾,他也不会落得被如此多的追魂透骨钉射穿,命丧黄泉。 鬼婴躺在血泊之中,满心悔恨地诅咒着这二人,愿他们一个都不得好死,最好今夜就一齐为他陪葬,以解他心头之恨! 否则,他死不瞑目! 鬼婴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努力集中着逐渐涣散的意识,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瞪着尘雾中那个越来越模糊的影子…… 没错,尘雾中的黑影,正是消失许久的雷霸天。 他并没有如毒枭和鬼婴所想的那样,私自逃走了,而是出其不意,利用地形的隐蔽,悄悄躲到了地下。 早在正午时分,当他们三人分别抵达各自预先安排好的藏身之处时,他就已经暗戳戳地留了一手,悄悄在附近挖了一个隐蔽的地洞,以备不时之需。 到了傍晚,当黛玉一口叫破他们三人的身份时,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他就预感到事情不妙,心中警铃大作。 于是,他立刻悄无声息地躲到了下午挖好的地洞里,静静地观察外面的动静。 恒山,这座山脉对他而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曾经,他被仇家追杀得无处可逃,最终躲进了这座深山中。 在这崇山峻岭之中,他整整躲了三个多月,每一天都与山林为伴,与日月为伍,才终于躲过了那场致命的追杀。 可以说,他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每一棵树的位置,每一片草丛的密度,都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 看到他们在这山谷中找了一处平坦之地歇息,雷霸天心中暗喜,毫不犹豫地选了那处隐蔽的山凹作为他的藏身之所。 只因他知道,沿着这蜿蜒的山谷,地下隐藏着一条少有人知的暗河。 他曾在这幽暗的暗河里,与一只穿山甲,共同生活了一月有余。 那段日子里,他不但逐渐熟悉了这条暗河的曲折走势,还意外地从穿山甲那里学到了一身打洞的本事,这让他在这座山峦中,更加如鱼得水。 雷霸天本就盘算着,到了约定动手的关键时刻,自己要故意迟去片刻,让鬼婴和毒枭这两个急于求成的家伙先打前阵,互相消耗一番。 这样,他就能坐收渔翁之利,轻松许多。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这两人却像是嗅到了什么风声,竟然提前发动了攻击。 他在幽深黑暗的地下暗河边,四周被冰冷的石壁包围,完全不清楚上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能凭借着那隐隐约约的声音,以及地面传来的些微震动,粗略地判断,地面上双方已然交上了手。 他便故意又延迟了一会儿。 雷霸天心里清楚毒枭毒药的厉害,那可不是一般的狠角色,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 因为,毒枭不仅是他的对手,更是他的女人。 第一次见面,两人便是不打不相识。 在一场江湖抢夺宝物的冲突中,他凭借敏捷身手,一记重掌狠狠地击中了毒枭的胸口,顿时让她重伤吐血,倒在地上难以起身。 俗话说,趁她病,要她命。 他一不作二不休,上前一步,紧握着手中的霸王枪,枪柄如闪电般挥出,狠狠地敲断了她的左腿。 毒枭惨叫一声,彻底失去了反抗之力,瘫倒在地。 他本以为宝物到手,一切尽在掌握。 哪知,就在他松懈的那一刻,毒枭趁他不备,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迅速从袖中掏出一包毒药,洒向了他。 他猝不及防,猛地吸入了一股奇异的香气,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狠狠摔倒在地,中了招。 而这一幕,也成为了他们之间纠葛的开始,就此结下了孽缘。 但,那又怎样? 雷霸天生性自私自利,心狠手辣,连从小疼他、爱他、对他无微不至的父母至亲,他都能眼都不眨地说杀就杀,又何曾在乎过别人的死活? 更何况,只是一个女人,他又怎会有一丝一毫的顾忌? 毒枭全身都是毒,性情又阴晴不定,谁知她哪天心血来潮,或是被什么琐事惹怒了,一不高兴就可能对他下毒手,哪天被毒死,也说不定。 反正,他们最初在一起时,毒枭就不是第一次。 他们暗地里相处了十余年,他早已腻了。 当毒枭给他讲林府的奇药时,雷霸天意识到,这或许就是他彻底摆脱毒枭的绝佳机会。 只要奇药一到手,他的功力必定会突飞猛进,更上一层楼。 到那时,他还须顾忌什么呢? 毒枭的威胁、过往的恩怨,都将如过眼云烟,不再能束缚他分毫。 在与毒枭相处的日子里,他本就藏拙敛锋,暗中蓄力,只待时机一到,便一飞冲天。 结果,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地顺利,比他原先设想的还要顺遂心意。 鬼婴与毒枭不知何故,提前发动了攻击计划。 他本就打算伺机而动,如今他们先行一步,他即便是迟些出来,也完全有理由推脱,他们总不能怪到他头上吧? 但他也不能拖得太久,毕竟形势瞬息万变,一旦双方对决结束,他即便是再有理有据,也难以讨得什么好处。 雷霸天此刻还浑然不知,地面上的实际情况,早已与他的初步判断大相径庭。 他的算盘打得精妙无比,雷霸天计划着要出其不意地突袭林如海和权景瑶,利用一切手段逼他们交出手中的奇药。 早先在毒枭的手中,他就曾仔细端详过林如海一家人的画像,将每一个人的面容,都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里。 这为他的计划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故而,一从隐蔽之处现身,他就目标明确,直奔林如海夫妇所在的马车而去。 雷霸天手中紧握的是他赖以成名的武器——那杆沉甸甸、寒光闪闪的霸王枪,枪尖在月光下,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光芒。 这杆霸王枪,是他师父临死前传给他的。 自此之后,这枪便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而他的背上,无论走到哪里,都背着一个巨大的蓝布包袱,一年四季,无论是风霜雨雪,片刻都不离身。 有人猜测,雷霸天背后背着的,是他父母的牌位;也有人说,那包袱里装的是他历年闯荡江湖时积攒下的金银财宝,数目之巨,足够他后半生衣食无忧,逍遥自在。 然而,对于这些猜测和议论,雷霸天从不表态,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他依旧我行我素,背着那神秘的蓝布包袱, 行走在乡间小道,或是穿梭在繁华的市集。 第247章 幽冥锁魂 雷霸天挥动着精铁打造的霸王枪,枪身寒光闪烁,所过之处,带起一阵狂乱的气流,将刚刚被鬼婴旋转震碎的马车木屑,如狂风扫落叶般吹飞出去几丈远,空气中弥漫着木屑与尘土交织的混乱气息。 然而,面对这狂暴无匹的一击,权景瑶神色丝毫未变,静静地站在原地,在雷霸天枪身临近前的那一秒,她才不慌不忙地伸出手中长剑,剑身轻飘飘地迎上了那势如破竹的霸王枪。 “砰!”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骤然在众人耳边炸响,如同晴空霹雳,震得人心神俱颤。 随着这声巨响,整座山都仿佛随之震动了一下。 雷霸天“噔噔噔”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双脚在地面上划出几道深深的痕迹,虎口被权景瑶剑上传来的巨力震得发麻,连带着整个手臂都微微颤抖起来。 他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对方。 毒枭神色惊骇莫名! 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挡,挡住了!” 毒枭此刻还被黛玉身上散发出的强大灵力牢牢地压制着,半分都挣扎不脱。 看着鬼婴那一点点灰败下去的面容,毒枭心中五味杂陈。 她本来以为,自己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没想到,雷霸天竟然没逃! 还悄咪咪地躲到了地下。 这可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刚看到雷霸天时,她的第一反应是:救兵到了! 毒枭几乎喜极而泣。 她是个极度慕强的人。 雷霸天的功力她是了解的,深不可测。 不然她也不会没名没份甘愿跟了他这么久,只为能在他身边学到一招半式。 可是,刚刚那一枪,雷霸天虽然没尽全力,但也使出了五六分功力。 那凌厉的枪风、惊人的威力,依旧让她心有余悸。 这么威猛的一枪,竟然被权景瑶轻轻松松就挡下来了! 这让毒枭内心不能不感到震惊。 这,完全是他们意料之外的情况。 再看林家的这个小姑娘,年纪虽轻,但看她出手的架势,举重若轻,每一招每一式都透露出不凡的功力,似乎比权景瑶只高不低。 只要她站在那里,浑身上下就散发着一股不容小觑的气息,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单单是她不受迷幻剂所惑这一点,就足以让人惊叹。 更别提她一挥手吸附几十枚追魂透骨钉的本事,钉钉操纵自如,仿佛那些杀人的钉子,在她面前不过如儿童玩具一般。 同时,她还将鬼婴这个大活人硬生生吸得倒飞出去,那份力量和掌控力,毒枭就没在其他任何一个江湖人身上看到过。 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如此重要的消息,那人在给她的信上竟只字不提。 毒枭的眼神幽暗如深夜的沼泽,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他们今晚能否全身而退,她这会儿心里也有点不确定了。 眉头紧锁,思绪纷飞。 雷霸天一击不中,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仿若乌云压顶,紧握着长枪,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激战。 他不信邪,咬牙又攻出了第二招。 这一招,可是他霸王枪法中最厉害的一式,凝聚了他全身的气力与意志,势要一雪前耻。 “龙翔九天!” 雷霸天怒吼一声,声如洪钟,震得周遭空气都为之颤抖。 他手中的霸王枪仿佛化作一条怒龙,腾空而起,带着轰鸣之声,猛然间再次向权景瑶和林如海咆哮噬去。 这一招,雷霸天倾注了足有八分的功力,全身的力量汇聚于枪尖,枪尖所过之处,空气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裂开来,形成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波纹,向四周扩散。 权景瑶这一次不敢大意,眼神锐利如鹰,身形一闪,犹如灵燕穿梭,拉着林如海巧妙地躲开了雷霸天这凌厉的一击。 但即便如此,霸王枪上蕴含的劲风还是如狂风骤起,猛烈地冲击着马车,使得马车震荡得后退了三步,车轮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雷霸天一击落空,身形半转,稳稳落地。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着略显急促的呼吸,眼中战意鼎盛,准备一鼓作气,再次发动猛烈的攻击。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旁边马车上的黛玉,手中的断魂笔凌空在毒枭身上轻轻一点,瞬间点中了她的穴道,毒枭身形一僵,动弹不得。 紧接着,黛玉身形一掠而起,如同翩翩燕子,挡在了权景瑶和林如海身前,正面迎向了蓄势待发的毒霸天 雷霸天一怔,他目光锐利地扫过眼前挡路的小姑娘,瞬间认了出来,这不就是林如海那曾寄养在贾府的女儿吗? 见此,黛玉身后的马车里,传出两声清脆悦耳的惊叹。 一个稚嫩又满是崇拜的声音响亮地喊道:“姐姐好棒!姐姐真是太厉害了!” 紧接着,另一个满是激愤的声音也响了起来:“青阳揍他!狠狠揍!揍得他再也嚣张不起来,让他知道我们的厉害!” 雷霸天躲在地下,出来得晚,因此并未亲眼见过黛玉出手。 不明内情的他,心中一喜,暗自盘算着:抓住林如海的女儿,恐怕比抓住林如海的夫人还要管用得多,用来作人质,定能让林如海投鼠忌器。 尽管先前的画像上并未注明这小姑娘身怀武艺,但眼见她面对自己先前的攻势,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勇往直前,迎上前来,雷霸天心中不禁暗自警惕。 他并不轻敌,长枪一摆,身形微动,瞬间凝聚全身之力,猛然间,又一次发动了凌厉的攻击。 长枪如龙,呼啸而出,使出了他威名赫赫的夺命三枪中的第一式——幽冥锁魂。 这一枪,既快且准,雷霸天手中的霸王枪,枪尖闪烁着幽冷的光芒,仿若幽冥附体,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死亡气息,直逼黛玉喉咙。 然而,对面的黛玉,自从挡在林如海和权景瑶面前后,就再也没有动过一丝一毫。 眼见那枪尖带着凛冽的杀气,就要将她的喉咙刺穿,黛玉却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难道,是被吓傻了? 无怪乎雷霸天会有这样的想法,毕竟眼前的情景实在太过反常。 正常人面对铁枪锁喉的生死关头,哪个不是拼尽全力躲闪或反抗? 谁会傻乎乎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等着敌人来刺? 毒霸天的目的只是逼迫林如海交出奇药,并不是真的想取人性命。 毕竟,杀了林如海及他的家人,对他而言没有半点好处。 林如海身为朝廷二品大员,地位显赫,一旦真的惹下这等人命官司,势必会与官府彻底对上,到时候不仅麻烦缠身,还可能因此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这样的结果,对雷霸天来说无疑是得不偿失的。 到那时,他很可能落得个亡命天涯、四处逃窜的下场,日日夜夜生活在恐惧和不安之中。 然而,林府的奇药,对他们江湖人来说,就如同沙漠中的甘泉,诱惑实在是太大了,让人难以抗拒。 能不伤人性命便夺到奇药,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但若是林家人不识趣,要药不要命,那他也不介意杀几个人来立立威。 正当雷霸天心中天人交战,是该用枪柄狠狠拍晕眼前的小姑娘,让她暂时失去意识,还是直接在她肩头刺一个血窟窿,这样对林如海更有威慑力时,他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脆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第248章 霸天裂地刀 “咔嚓~” 雷震天眼角余光瞥见,面前的小姑娘手臂猛然一扬,动作迅捷无比,快得几乎只留下一抹残影,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模糊的轨迹。 他心中猛地一紧,本能地感觉到了一股迫在眉睫的危险。 没有丝毫犹豫,雷震天脚下用力,身形向后急退,眨眼间便退出了一丈开外。 同时,他忽觉手上一轻,心中不禁一怔,连忙低头细看。 只见手中的那柄曾威名赫赫的霸王枪,此刻已然断为了三截,断口处闪烁着寒光,显得格外凄凉。 雷霸天再定睛一看,小姑娘手中的断魂笔,正散发着柔润的光芒,分明就仅仅只是一支普通的玉笔。 他心头猛地一震,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只觉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迅速蔓延开来,直冲四肢百骸,让他浑身不禁打了个寒颤。 玉与精铁,本就性质迥异。 玉质脆硬,虽有着温润之美,却难与硬物相抗;而精铁坚韧,经得起千锤百炼。 按理说,这两者相碰,玉笔定是要吃亏的。 可眼前这一幕,却大大出乎雷霸天的意料。 竟是那看似脆弱的玉笔,硬生生使精铁断裂开来! 这一幕,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霸王枪,那可是名震江湖、威震四方的神兵利器,历经无数腥风血雨,对战无数,却从未有过丝毫损伤,其坚韧程度可见一斑。 如今,竟在这小姑娘手中断为三截,怎能不令人震惊? 雷霸天更是目瞪口呆,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这……这怎么可能?” 雷霸天喃喃自语,声音中透露出一丝颤抖。 霸王枪枪身,通体由精铁所铸,经过千锤百炼,坚固锋利无比,他曾亲身试验,即便是削铁如泥的宝剑,也难以在其上留下痕迹。 然而此刻,这柄无坚不摧的枪,竟然在与一支看似脆弱的玉笔相抗时,断裂了! 雷霸天失魂落魄。 这世界,玄幻了! 黛玉嘴角勾起一抹嗤笑:“真正的武者,根本不需要凭借任何兵器来彰显自己的实力。到一定境界,摘叶飞花皆可伤人于无形,那才是武学的至高境界。就凭你区区一柄破枪,就想抢我林家的奇药,简直是痴心妄想!” 雷霸天听闻此言,心中又是一震,不禁对黛玉刮目相看。 类似的话,他那个武痴师父疯老头也曾在他耳边絮叨过无数遍。 疯老头一生痴迷于武道,穷其一生追求武学的至高境界。 临终前,老头儿紧握着他的手,还在对他传授他对武学毕生的领悟:“真正的力量,并非仅仅来源于兵器的材质与锋利,更在于使用者的功力与心境……” 雷霸天作为他唯一的弟子,日日夜夜受疯老头的熏陶,多少也沾染上了疯老头的几分痴狂与执着。 他对于武学的热爱,几乎达到了忘我的境地。 要不是凭借着这股子疯劲和不懈的努力,他也不能在江湖上闯出这么响的名头儿,成为众人敬畏的武林高手。 但,雷霸天的武功造诣,却如同遇到了无法逾越的高山,卡在瓶颈上难以突破,已整整三年没有丝毫进益了。 他心急如焚,四处寻求突破之法。 听说林府藏有奇药,此药能使人洗筋伐髓,脱胎换骨,武功修为更上一层楼。 进益的机会就摆在眼前,那林府的奇药目前是他突破瓶颈的唯一希望。 让他就此放弃夺药,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他是万万不甘心的。 即便要拼上性命,他也要咬紧牙关,勉力一试。 思及此,雷霸天神色一凝,郑重其事地从背上取下了那个一直随身携带的蓝布包袱。 黛玉站在一旁,眼神平静,没有丝毫波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包袱里面,除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大砍刀,还有一个长两尺、宽一尺二、雕刻着细腻花纹的长方形樟木盒。 雷霸天小心翼翼地将木盒从包袱中取出,轻轻放在一旁的空地上。 随后,他朝那木盒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每一个都显得异常虔诚。 之后,雷霸天深吸一口气,伸手紧紧抓起那把寒光凛冽的大刀。 再起身时,身姿挺拔如松,眼中已重新燃起了熊熊斗志,仿佛能荡平前方的所有黑暗。 雷霸天转头看向黛玉,神情坚定,一字一顿地冲她道:“林姑娘,我与师父毕生所求,唯有武道之巅。如今,为求突破,我誓要拼死一战。还请姑娘不吝赐教!” 江湖中人只知他雷霸天枪法如神,威震四方,却无人知晓,他最为厉害的,其实是那隐匿于枪芒之下的刀法。 他对于刀法的钻研,早已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尤其是他独创的“霸天裂地刀”,自他练成之后,一直藏于鞘中,从未有机会在世人面前一展风采。 现他手中紧握的,便是他最为珍爱、视若性命的刀——霸天裂地刀。 刀身泛着凛凛寒光,似是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一刀在手,雷霸天整个人的气质为之一变,身上的气势陡然间变得磅礴而凌厉,宛如一柄刚刚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凌厉无匹,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可一世的霸气。 看着这样的雷霸天,黛玉心中也不禁暗自惊叹,总算明白了他“雷霸天”这名号的由来,实至名归。 眼前的雷霸天,真的强得超乎想象。 他周身环绕着一股低沉而有力的嗡鸣,那是他深厚的刀意与澎湃的真气交织所产生的共鸣,如同即将爆发的风暴前的宁静,沉稳而又压抑,隐隐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威能,让人不禁心生畏惧。 只是,在黛玉这位深藏不露的高手面前,雷霸天的实力还远远不够看。 然而,像雷霸天这样的武者,若不是亲身体会到失败的苦涩滋味,他总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雷霸天这一次没有急于出手,而是双手紧紧握住刀柄,将刀身横于胸前,抱拳一拱,郑重其事地施了一礼。 这一举动,显然是将黛玉也视为了真正值得一战的对手,以如此郑重的礼仪,来表达对黛玉的重视。 黛玉也轻轻抬手,无声地示意,可以开始了。 立时,四周的空气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凝固,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极为缓慢,好似被拉长了无数倍,让人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秒的流逝。 雷霸天身形如电,瞬息间一刀挥出,刀速之快,竟不见丝毫刀光闪烁,只见一道银色的轨迹如同流星划破长空,带着撕裂天地、撼动乾坤的威势,径直地逼向黛玉。 刹时间,高悬于月空的星光都似黯淡了几分,被这股霸绝天下的气势所震慑。 地面更是承受不住这股力量的冲击,被震裂出一道足有十余丈远的口子,尘土飞扬,气势骇人。 风起云涌,天地色变。 而处于这场变故正中心的黛玉,却仍是风轻云淡,神色自若。 自从她将断魂笔练到第二层境界之后,再与人动手过招时,已很少有什么能引起她强烈的情绪波动了。 那些曾经让她心生悸动、热血沸腾的招式,如今在她眼中,都显得太过迟缓,过于笨拙。 只因,那些人的招式都太慢了! 所有的动作,在她如行云流水般的笔法面前,都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如同在播放慢镜头般,被放慢了十倍不止。 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辨,连空气中尘埃的飘动,都显得那么缓慢无力,再也无法触动她的心弦。 黛玉在这缓慢的世界里,不慌不忙地抬手。 “哗~” 一声轻响,伴随着一道璀璨夺目的碧光,在众人眼前一闪而过。 如同流星划破夜空,留下瞬间即逝的绚烂。 雷震天手中闪着寒光的刀身上,如同冰面遭遇了巨石的猛烈撞击,刹那间出现了无数细密的裂痕,宛如蜘蛛网般蔓延开来。 紧接着。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惊雷般响彻夜空,震得人心神俱颤。 霸天裂地刀的刀身,在这股难以抗拒的力量下,竟应声而裂,发出令人心悸的断裂声。 无数裂痕轰然炸开,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碎裂,迸发出千万缕炽热而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只能本能地伸手遮挡。 一直在一旁默默观战的圣上和龙一,还有林如海和权景瑶,都吃惊得张大了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嗡嗡~”的嗡鸣音在空气中回荡,整个场面一时之间陷入了死寂。 雷霸天只觉身体一阵剧烈晃动,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冲击,耳边更是传来阵阵轰鸣声,震得他耳膜生疼! 他瞪大眼睛,满是不可置信。 又是只一招,快得让他几乎无法反应。 他还没看清楚对面的小姑娘是如何出招的,就只觉一股力量汹涌而来,自己竟已败了! 而且败得彻底,毫无还手之力。 师父一生心血,总共留给他两样珍贵的兵器。 如今这两样兵器,竟全交待在这看似弱不禁风、实则实力惊人的小姑娘手中。 雷霸天心中震惊之余,也满是佩服。 他膝盖一弯,毫不犹豫地跪在黛玉面前,“哐哐哐”就是三个响头。 第249章 旁人再亲,能比得过唯一的亲人? “师父!雷霸天愿拜您为师,请师父收下徒儿!” 接下来,雷霸天的举动,简直比他刚刚输在黛玉手上还让人觉得玄幻。 雷霸天双膝跪地,双手抱拳,眼神中满是坚定。 只见他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沓厚厚的银票,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高举过头,恭敬地呈上,“这是我这些年全部的身家,今日愿以此为敬,献给师父,以表我拜师之诚!” 黛玉目光轻轻扫过那沓银票,只见其中既有千两面额的大钞,也有百两面额的小票,一张张叠得整整齐齐,粗略估算,数目少说也有五万两之巨。 八尺高的男儿,捧着银票,跪在娇小的黛玉面前,恳求得那叫一个痛哭流涕。 在一旁被点了穴、动弹不得的毒枭,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直接三观都被震得粉碎,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狂霸炫拽天、不可一世的雷霸天吗? 不会是什么人假冒的吧? 而且,雷霸天在江湖中声名狼藉,众人皆传他杀父弑母,六亲不认,手段残忍,行径恶劣。 但凡稍微爱惜自己羽毛、脑子没坏掉的人,都绝不会想跟他扯上半点关系,生怕被他的恶名所累。 果然,黛玉闻言,眉头紧皱,摆手拒绝道:“雷霸天,你先起来!我是不可能收徒的,你别白费心思。” 雷霸天面色灰暗,眼中闪过一抹苦涩,哑声道:“姑娘也是因为我名声不好,在江湖上被人唾弃,才不愿收我为徒的吗?” 黛玉轻轻摇头,目光中透出一丝怜悯:“江湖传言,本就真假难辨,不可信。何况,昆仑太清观的清风道长,曾与你有过一面之缘。他曾言,观你面相,你一生下来,父母便已死于非命,你又怎会亲手杀了你父母?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雷霸天神情怔忡,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黛玉接着道:“而且,我近日让人仔细查了下你的过往,发现除了那‘杀父弑母,六亲不认’这两项恶名被传得沸沸扬扬外,其他传言大都是捕风捉影,并无实据可寻。故而,我猜想,你杀父弑母之事,定也另有隐情,是也不是?” 这话一出,雷霸天的神情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双眼迸射出仇恨的光芒。 “是!” 短短一个字,石破天惊! 雷霸天咬紧牙关,神情悲痛,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愿意倾听他心声的人,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道出了一段隐秘的往事。 原来,抚养雷霸天长大的所谓的父母亲人,并不是他血脉相连的至亲,而是他家世仇精心安排的仆从。 他们奉命隐藏身份,潜伏在雷震天身边,只为有朝一日,能借他之手,置他真正的亲人于死地,以报世代之仇。 而他,却一直被蒙在鼓里,认贼作父…… 说到此处,雷震天的声音已带上了几分哽咽,眼眶也微微泛红。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那对仆从夫妇,从小就被仇家,安排在了我父母身边。他们隐藏得极深,我父母一直都把他们当作自己人,从未想过他们竟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为免引人怀疑,那对仆从夫妇都是不懂武功的普通人,平日里勤恳本分,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 “然而,他们却趁着我母亲生产之时,竟然在给我母亲的补药中偷偷下了大量的红花。红花本是活血化瘀之物,孕妇服用是大忌,结果直接导致我母亲血崩而亡,就这样惨死在了他们手中。” 而他父亲,在极度悲痛之下,也惨遭潜藏在暗处的仇家暗算,一命呜呼! 当时他其他的亲人,都因仇家的调虎离山之计而被引得离家,家中空无一人。 那对仆从夫妇,见状心中暗喜,趁此混乱之际,悄悄将他从摇篮中偷了出来,带往了仇家安排好的地方居住。 此后,仇家一边用他的安危,来威胁剪除他其余的亲人。 一边秘密吩咐那对仆从夫妇,让他们扮做他的父母,将他养大成人,为仇家未来的复仇计划做铺垫。 那对夫妇表面上装作对他百依百顺,溺爱非常,无论他提出什么过份要求,都尽力满足,让他在外人眼中看来,仿佛生活在蜜罐里。 然而,背地里,他们却暗戳戳地将他往邪路上引,不时在他耳边灌输一些歪理邪说,试图让他成为一个好逸恶劳的人,不遗余力地想把他养废。 若非他师父,也就是他嫡亲的二叔找来,偷偷将实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他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对那对假父母言听计从,认贼作父,浑浑噩噩地度日。 雷霸天来夺奇药,明面上是为了自己,为了突破他武功修炼近年却迟迟未能跨越的瓶颈。 可实际上,是为了他三叔,他在这世上唯一幸存于世的亲人。 他三叔如今病入膏肓,生命垂危,急需这奇药来救命。 雷霸天以前生活的地方,在五台山北面山下的一个小村子里。 那里距离恒山并不远,山川秀美,风土淳朴。 有了消息灵通的木灵的帮助,雷霸天之前所述的一切很快得到了印证。 村里人都传雷霸天声名狼藉,提到他都深恶痛绝,仿佛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但询问他具体害了谁,却又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些流言蜚语,村里人大多都是听他的“父母”在村头大榕树下诉苦时,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来的…… 黛玉默然。 现在明面上前来夺药的三人,如今已是境况各异。 鬼婴在激战中已丧生,毒枭被俘,雷霸天也不会再对他们造成威胁。 夺药的事情终于算告一段落,黛玉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并不想再有任何突如其来的事情影响他们此后的行程,只愿早日到达昆仑,救醒清虚真人的师父。 只是,毒枭与她母亲的死扯上了关系,黛玉心中恨意难平,并不想放她离开。 她要将毒枭押回京城,为她母亲讨回公道。 思来想去,黛玉觉得此事关系重大,非她一人之力所能解决。 于是,她决定偷偷去见圣上。 也不知黛玉与圣上是如何说的,片刻之后,便见一个身着黑衣、身姿矫健的龙影卫匆匆赶来,不由分说地将毒枭给带走了。 毒枭走时,美目盈盈,满是哀怨地望着雷霸天,希望他能救她。 但她注定失望了,雷霸天面对毒枭的目光,直接移开了视线,没有丝毫的犹豫和留恋。 在他心中,杀母之仇,犹如烈火焚心,不共戴天。 他也曾亲身经历过失去母亲的痛苦,心中留下的伤痕至今仍未完全愈合,因此对黛玉的遭遇感同身受。 何况,他此刻还有求于人,更不能因旁人而坏了大局。 在他心中,旁人再亲,再近,又怎能比得上自己唯一的亲人重要? 第250章 加快行程 天刚破晓,天边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 南安王世子便带着一众侍卫,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山谷。 昨日下午,圣上派他们前往当地府衙处理一桩紧急公务。 南安王世子不敢懈怠,立即带人整装出发。 待到公务忙完,已近午夜时分,月挂中天,星斗璀璨。 众人皆是疲惫不堪,便在附近的驿馆中安歇,今日赶在出发前赶了回来。 此时,唐鹤已经带着三五个侍卫在山谷中忙碌开了。 黛玉被小琳琅和小宇轩硬拉过去看唐鹤削面。 随着刀片在案板上飞快地起落,发出有节奏的“嚓嚓”声,一片片薄厚均匀、宽窄适中,宛如玉带般的面条,便轻盈地飞舞着,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稳稳地落入了那口沸腾着滚滚热浪的锅中。 黛玉眼中不禁流露出几分惊叹! 果然,会片鸭的人,削起面来,也是同样的赏心悦目。 不一会儿,一碗碗热气腾腾的刀削面便端上了桌。 原本在宫里这也不吃、那也嫌弃的琳琅小公主,一出宫门,就像是又长出了一个胃,食欲大增。 这会儿,她双手捧着一个比她脸还大的青花瓷碗,“呼噜呼噜”吃得头也不抬。 至于宫里面学过的那套繁琐的用餐礼仪,早被她抛到了爪哇国去了,连影子都不见。 都出宫了,谁还会死守着那些拘谨的宫规不放? 她又不傻。 坐在琳琅对面的小宇轩,见她吃得这样香,也不甘示弱,一口接一口地往自己小嘴里扒面。 小家伙额头上不断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儿,不知是急的,还是热的? 但他顾不上擦,眼睛还时不时地偷瞄一下琳琅碗里的面,生怕她比自己先吃完。 那自己可就输了。 唐鹤的手艺当真不错,虽说只是一碗简简单单的刀削面加鸡蛋,但面条根根劲道,咬在嘴里弹牙有嚼劲;鸡蛋更是煎得恰到好处,两面金黄酥脆,内里鲜嫩多汁,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食欲大增。 黛玉好笑地看着处处都要争先的琳琅和小宇轩,无奈地摇摇头,从容不迫地喝完了碗里最后一口鲜美的汤。 小琳琅到底稍大了几岁,抢先吃完,小手在小嘴儿上一抹,油光光的小脸蛋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向小宇轩炫耀:“哈哈~我又赢啦!” 小宇轩气鼓鼓地坐在那儿,大眼睛里仿佛能喷出火来,狠狠瞪了这个老是和他抢姐姐的讨厌鬼一眼。 他嘟起小嘴儿,腮帮子鼓鼓的,小脑袋往另一边一扭,“哼!” 不理你了,下次我肯定赢! 他扭头的方向,恰好是山间小径的入口。 只见清虚真人和清风道长,一前一后,踏着晨光,从蜿蜒的小径上飘然走了下来。 两人昨日受山上的老道士相邀,上山为山上的道士和虔诚的信徒们宣讲道义。 听得人太多,讲道一直持续到深夜,便索性住在了山上的道观中。 离开的众人都没想到,前两天都安然无事,偏偏他们离开的空儿,就有人上赶着来找死。 黛玉斟酌了一番,给了雷霸天一粒药丸,是她所有药丸中含药泉成份最少的一粒。 抛开雷霸天武功瓶颈的问题不谈,既然他想替他三叔求药,毕竟那是一条人命,她不能坐视不理。 然而,病人体弱,身子骨早已被病魔侵蚀得千疮百孔。 若是药泉加多了,恐怕他虚弱的身体根本受不住,反而会适得其反。 根据雷霸天的描述,他三叔的病症若真如他所说的那般,有此药救命,应当是足够了。 早饭后,圣上刚放下碗筷,便又收到了一份加急的军报。 他眉头紧锁,迅速展开阅读,脸上的神色愈发凝重。 看完后,圣上沉声道:“马上起程,接下来我们的行程要加快,再不能耽搁了。” 随着一声令下,众人迅速行动起来,上车的上车,骑马的骑马,很快便整装待发。 昨夜因为解决鬼婴、毒枭和雷霸天的事,琳琅和小宇轩看了全程的热闹,兴奋得难以入眠,两人躺在车里叽叽喳喳地谈论了半宿,直到快天明,才依依不舍地合上眼帘。 这会儿,马车刚行出不到一个时辰,琳琅和小宇轩俩人就有些熬不住了。 他们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像小鸡啄米似的,一下一下地点着,眼皮也越来越沉重。 小宇轩努力眨巴了几下眼睛,却还是敌不过困意,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随后,小脑袋一歪,砸在了黛玉的胳膊上,闭上眼,睡了过去。 琳琅见小宇轩沉沉地睡去,像是也被这睡意传染了似的,小身子一歪,往坐榻上一倒。 “梆当”一声,她小脑袋不小心磕在了坚硬的车壁上,疼得她皱起了眉头。 也许是被嗑得确实有些疼,琳琅泪眼汪汪地抬起头,小手捂着脑袋,瞄了坐在一旁的黛玉一眼。 黛玉看着她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好笑地摇了摇头,伸手给她胡乱揉了揉被磕到的地方。 琳琅心里暖洋洋的,眼睛一闭,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马车此刻正穿过山谷,两旁是密密麻麻的树林,郁郁葱葱,遮天蔽日。 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穿透山林间的宁静,回荡在山谷之中。 黛玉见状,也轻轻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呼吸,开始打坐修炼。 她断魂笔练至第二层后,识海扩大了十倍不止。 这也方便了木灵能更好地收集各类消息。 他们每经过一个州府,一个县城,一个村落,木灵便充分利用周边的各种植物,将方圆百里内的消息如织网般迅速捕捉搜集。 不到一个时辰,这些消息便能源源不断地传递到黛玉的耳中。 黛玉则静心聆听,从中挑拣出对她父亲有用的信息,汇总整理后,再及时反馈给她父亲。 林如海便与南安王世子一同,有针对性地展开查证。 有了木灵在一旁协助,他们的调查进展得异常顺利,简直是一查一个准。 南安王世子不禁感慨,他真心觉得这次出巡,是他这么多年来办差最轻松的一次。 他也对林如海越发佩服了,感觉林大人真是慧眼独具,无论走到哪里,总能敏锐地在路过百姓的衣着言行,或是脸上的细微表情中,准确地判断出当地的民生百态,以及地方官的风评。 第251章 到凉州 一行人一路快马西行,马蹄声在崎岖的道路上回荡,越往西,地势越不平,景色也越发荒凉。 不时,有狂风卷起黄沙,遮天蔽日,他们只得紧握缰绳,低头前行。 就这样,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半个月后,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凉州。 夕阳如血,洒满天际,凉州城在落日的黄昏中渐渐显露真容。 高大的城门,历经无数风雨侵蚀,岁月在其上刻下了深深的烙印,却依旧巍峨耸立。 只是,城门上那斑驳的痕迹,一道道、一缕缕,仿佛在无声地倾诉着战争的残酷与沧桑。 入目的一切,无不显露出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浩劫。 城门外,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遍地都是,有的残缺不全,有的面目全非,血腥味浓重得弥漫在空气中,刺鼻难闻,令人忍不住阵阵作呕。 残破的旗帜,在凛冽的寒风中瑟瑟作响,每一次飘动都似乎在为那些逝去的生命哀鸣,诉说着无尽的悲凉。 此刻,残阳如瑰,绽放出血色的光辉,映照在凉州城上,将这座古城染上了一层悲壮的色彩,显得格外苍凉而沉重。 马蹄声“嘚嘚”,在空旷的城外,格外突兀,每一声都清晰地踏在了众人的心上,犹如重锤敲击,让人心神不宁。 小宇轩的小脸煞白,眼中满是不安,紧紧抓着黛玉的衣角。 权景瑶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眉头紧锁,眼中的担忧与焦虑,清晰可见。 凉州城的守将,正是小宇轩的亲生父亲、权景瑶的大哥权景朔。 别看小宇轩平时不提及此事,嬉笑打闹一样不落,好似有义父的疼爱就足够,心中一点也不在意这个亲生父亲。 但实际上,在他幼小的心灵深处,对这位镇守着凉州城、印象中从未见过面的生父,还是有着一份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感的。 以前,他或许心中忌恨父亲丢下他不管,让他在年幼时便尝尽了孤独的滋味。 但在义父和姑姑的日日熏陶下,小宇轩逐渐明白了什么是责任,什么是忠诚。 半年前,当姑姑和义父大婚时,他还意外地收到了父亲的亲笔信,信中满是对他的关怀和思念,这让他心中的怨念又消散了几分。 信是专门写给他的,和祝贺姑姑大婚的信件一起送到了姑姑的手中。 信里面关切地事无巨细地问起了他的情况,问到了他最近有没有长高,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听话,有没有受人欺负…… 字里行间,都透露着父亲对他的深深思念和无尽关爱。 类似的信件,此后一封封每月如期而至,每一封都承载着父亲满满的爱与关怀,像一缕缕温暖的阳光,穿透了时空的阻隔,照进了小宇轩幼小而敏感的心灵。 这些信件,渐渐弥补了他心中那份曾以为被父亲遗弃的空缺,也抚慰了他那颗因思念和不解而伤痕累累的小心脏。 后来,义父和姐姐耐心地手把手教他回信。 虽然字是义父和姐姐手把手教的,但信里面的话全是他自己所思所想。 小家伙就这样,一来一回地与父亲通过书信,建立了紧密的联系。 每月的书信,成了他们之间的一条纽带,将远隔千里的父子紧紧相连。 在对义父和姐姐的依赖愈加深厚的同时,小宇轩对父亲的认知也愈加深刻。 他逐渐理解了父亲的苦衷与无奈,心中对父亲的思念之情也愈发强烈。 小宇轩的小脑瓜里,时不时幻想出一个英勇的身影。 一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身披闪耀的战甲,手持长剑,屹立于坚固的城墙之上,目光如炬,眺望着远方,随时准备迎战来犯之敌,守护这片土地的安宁。 大将军英勇无畏的身影,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一次次出现在小宇轩的梦中,连同坚定的眼神、挺拔的身姿,深深地烙印在了小宇轩的心中。 小家伙得知很快就要和梦中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父亲见面,从昨天到现在,他心里就像揣着一只小兔子,既忐忑不安,又激动不已。 却没想到,父亲还没见到,小宇轩就先看到了眼前这一番凄惨景象。 大战的硝烟虽已散去,但凉州城仍沉浸在一片肃杀之中,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街道上的满目疮痍,百姓们面带愁容,行色匆匆。 这一切,无不昭示出战争的残酷。 城墙之上,士兵们严阵以待,眼神中透露出警惕与疲惫,整座凉州城,仍未从战争的阴影中走出来。 城门紧闭,城门口几乎看不到进出的人。 大战刚过,守卫对入城之人的检查也特别严格,士兵们面色凝重,对每一个试图进城的人都仔细盘查,恨不能查完祖宗八代。 城墙之上,遍布着战争的痕迹,残垣断壁随处可见。 在一地的鲜血和残肢断臂的尸身中间,这一队二百余人的侍卫,护卫着中间一队五辆马车的车队,就显得格外突兀。 照例,由南安王世子的侍卫首领策马前行,上前与守城门的士兵进行交涉。 士兵们起初神色紧张,如临大敌。 守城的官兵不仅查了他们的身份户凭和路引,还看了南安王世子和林如海的官印。 后来,经过一番细致的盘查,再三确认没有问题,才放他们进了城。 若在平时,依南安王世子暴烈的脾气,说不定一顿鞭子早就劈头盖脸狠狠地抽上去了,哪容得下他们这般啰嗦。 但此刻,作为也领过军、上过战场、经历过生死考验的将军,他深刻理解大战刚过,城中人心惶惶,守城官兵生怕混入敌军奸细,给城中带来不可估量的灾难。 因此,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耐心地配合守城官兵的检查。 一行人缓缓驶入城边东侧的小门,城内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街道两旁,一座座房屋倒塌在地,火光未熄,星星点点地在废墟中闪烁,黑烟袅袅升起,与天空中那抹绚烂的晚霞交织成一幅凄凉又悲壮的画面,让人心中无端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哀伤。 百姓们或衣衫褴褛,或面黄肌瘦,流离失所,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无助。 孩子们紧紧拽着大人的衣角,小手因为紧张而泛白,小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泪痕中还夹杂着几分惊恐。 偶尔传来几声微弱的啼哭,声音在这荒凉、破败的城中,显得格外凄凉。 街面上,残破的摊位东倒西歪,木板碎裂,布幔撕扯,曾经繁华喧嚣的市集,如今只剩下一片狼藉,满地都是散落的货物和碎片。 偶尔有几只野狗在废墟中穿梭,无一不显得瘦骨嶙峋,毛发杂乱,它们嗅着每一寸角落,寻找着可能残存的食物。 一行人沉默地前行,心中沉甸甸的。 他们没想到,战况竟是如此惨烈,眼前的景象超乎想象,竟连城中的无辜百姓也波及到了。 四处是破败的房屋,断壁残垣间透露出无尽的凄凉,流离失所的人们或坐或卧,眼神空洞而绝望。 这一幕幕惨状,让黛玉一行人的步伐更加沉重,心情也更为沉痛,好似有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压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心头。 北风呼啸,似乎也在为这座城池哀鸣,风吹过废墟,带起一阵阵尘土,迷离了众人的双眼。 第252章 贺三叔 权景瑶心中满是对大哥的牵挂与担忧,刚刚进城时,她忍不住向守城的官兵打听起权将军的情况。 然而,官兵们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冷冷地吐出了“无可奉告”四个字,便不再多言。 权景瑶心中虽有不甘,但也只能无奈作罢。 凉州靠近边城,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时常遭到外敌的侵袭。 烽火连天,战鼓不息,这里的百姓,早已习惯了在刀光剑影中生活。 权大将军,便是他们心中的守护神。 从城内外的情况看,凉州城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 城墙斑驳,烟火痕迹随处可见,街巷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萧瑟与凄凉。 百姓们或忙碌于修缮房屋,或沉默地行走在废墟之中,脸上写满了疲惫与哀伤。 权景瑶站在城门口,望着这满目疮痍的景象,心中愈发迫切地想要了解大哥的情况。 恨不能长出双翅,立刻找到大哥,确认他是否安然无恙。 然而,在守城门官兵的眼中,大将军的情况对他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不过是一个守城门的小兵,哪里有机会去了解大将军的种种? 即便他偶然间知晓了一星半点关于大将军的消息,那也只是风吹过耳,他无权,也不敢随意透露半分。 毕竟,大将军的安然,关系重大,岂是他一个小小兵卒可以随意透露的? 县官不如现管,这道理在哪里都是行得通的。 即便这些人里有南安王世子那样尊贵的身份,有左都御史那样高位的官员,在这守城门的官兵眼里,都不如他手头的职责来得重要。 他们或许能在朝堂上呼风唤雨,但在这里,却休想从他这个小兵嘴里套出半句关于大将军的消息。 权景瑶碰了一鼻子灰,原本焦急的心情反倒因此安定了些。 这些守城的官兵也是按规矩办事,他们小心谨慎,一丝不苟,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毕竟,守城之责重大,容不得半点马虎。 从守城门小兵的言行举止中,管中窥豹,她大哥治军之严谨,可见一斑。 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是出不了什么大乱子的。 只是,此时的权景瑶怎么也没想到,世事无常,凡事总有例外。 即便军队再纪律严明,也难免会遇到突如其来的变故,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因为权景朔驻守凉州,南安王世子便没再派侍卫提前前往凉州探查情况并安排住处。 他们一致认为,权大将军在凉州的府邸,便是最好的落脚之处。 林如海更是为小宇轩和权景瑶考虑周全,他提议让权景瑶给她大哥建议,直接在大将军府腾出两个院落,这样既方便又安全,还能与权景朔近距离相聚,共叙家常。 权景朔一直是圣上最为信重与倚赖的臣子,他的忠诚与才能,圣上心中自有分寸。 想到不久后即将爆发的大战,还须得权景朔全力配合。 因此,当众人提出在凉州时住在权大将军府上时,圣上几乎是不假思索,一口便答应了。 侍卫首领问明了权大将军府的具体位置,便径直向着城西方向而去。 大将军府坐落在城西一隅,一条幽深而宁静的巷子中,靠近巍峨的西城门。 看到这选址,众人心中不禁悠然生出一丝敬意。 凉州城地处边陲,四周环境险峻,历来易受外敌侵袭,是边防重镇中的关键所在。 从地理位置看,西城门因其毗邻广袤无垠的荒野,往往是外敌窥伺的突破口,其易受攻击的程度,在凉州城诸城门中首屈一指。 蛮夷多聚居在西边,他们倚仗着胯下的快马和精湛的骑术,时常如同幽灵一般神出鬼没。 常常对凉州城及其周边出其不意地发动偷袭抢掠,抢了粮食、财物和女人,便如疾风骤雨般迅速撤离,让人防不胜防。 大将军府设立于凉州城的西边,也算扼守着城池的一方要害。 蛮夷之族若欲进城抢掠,其必经之路便是大将军府。 因此,自从权景朔将大将军府设于此地,这座府邸便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鸿沟,横亘在蛮子抢掠凉州城的道路上,令蛮夷难以逾越。 眼前的大将军府,院墙高大,院子宽敞辽阔,足足有四进之深,占地极广,一眼望去,气势恢宏。 府门口镇着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张牙舞爪,栩栩如生,仿佛是这座府邸的守护神。 除此之外,整座大将军府并没有其它什么特别之处,显得朴素而低调。 大门紧闭,只留西角门供人日常进出。 凉州城刚经过一场残酷的抢掠,权景瑶心急如焚,担忧着自家大哥的安危。 她不等身后的侍卫有所动作,便迫不及待地快步上前,伸手用力叩响了大将军府沉重的门环。 应门的是个头发已经半白、腿脚不便的瘸腿老汉,那张被风沙无情侵袭的饱经风霜的面庞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然而一双眼睛却利如鹰隼,熠熠生辉,仿佛能一眼洞察人心。 在看清门前站着的权景瑶的面容时,老人的利眸一下子瞪得老大,眼中闪过一抹不可置信,他失声叫了一句:“小,小姐!您怎么来了?” 说着,就要跪下磕头见礼。 权景瑶见状,连忙伸手死死拦住了他,语气恳切地道:“贺三叔,使不得,万万使不得!您快别多礼了!” 眼前这位头发半白、满脸沧桑的老人,原是她父亲身边四大长随之一,排行第三,权景瑶和大哥权景朔自幼便称呼他为贺三叔。 贺三叔曾跟着她父亲出生入死,戎马半生,历经无数战火与风雨。 后来,她父亲不幸离世,四大长随也逐一离散,只剩下了贺三叔一人。 九年前,贺三叔在战场上不幸伤了腿,落下了残疾,再也不能跟着冲锋陷阵了。 按照原本的安排,贺三叔是该回到老家勇毅侯府里,安享晚年的。 然而,他却在侯府里待不住,执意跟着她大哥权景朔来到了凉州,留在将军府,帮他大哥看守府邸。 所幸,权景瑶穿越过来之后,保留了原身的全部记忆。 原来关于家族、亲人、以及府中老仆的点点滴滴,都如同烙印一般印刻在她的脑海之中。 不然,若是认不出,多少会有些伤了这些忠心耿耿、默默付出的老家人的心。 权景瑶一边连忙扶起贺三叔,一边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贺三叔,我大哥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现在是不是在府里?还有,城里怎么突然遭到了袭击?情况严不严重?” 说话间,权宇轩小朋友也一蹦一跳地走了过来,他一手拉着黛玉,一手拉着琳琅,走到了大门前。 权景瑶问的问题正好也是小家伙最想知道的,他仰起小脑袋,眼巴巴地望着贺三叔,大眼睛里满是期待和好奇。 贺三叔刚想回答权景瑶的问话,一低头,就看见了权宇轩那张稚嫩却熟悉的小脸,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眼眶一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像!实在是太像了! 权宇轩的这张小脸,眉眼间、轮廓上,简直就是权景朔的缩小版,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让见过权景朔的人,只需瞧上一眼,便能立刻辨认出,权宇轩与他绝对是妥妥的一对父子。 小宇轩不明所以,眨巴着大眼睛,望着眼前的老爷爷,心里纳闷,为何他不回答姑姑的问话,却只顾盯着他看,眼里还闪烁着泪光。 他的脸上又没有长花,有什么好看的。 小宇轩心中吐槽着,忍不住催促道:“老爷爷,您快回答我姑姑的问题呀,我爹爹到底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里?我要见他!” 小家伙边说,边扯了扯老爷爷的衣角,眼里满是焦急之色,快要溢出来了。 第253章 大将军府 贺三叔怔愣了片刻,终于回过神来。 他望着权景瑶,缓缓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沉重,“大将军如今并不在凉州。两日前,甘州突然遭遇敌军围攻,形势危急。甘州的郭将军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向大将军求援。大将军闻讯后,立即点兵五万,火速赶往甘州,誓要解甘州之围。” 说到这里,贺三叔的眼眶不禁红了起来,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可谁曾想,大将军刚走了一日,凉州城就遭到了蛮夷的突袭……真是祸不单行啊!” 边城之间,互为犄角,受外敌侵袭是常态。 每座边城都如同棋盘上的棋子,紧密相连,相互支援更是长久以来约定俗成的惯例。 无论哪座城池遭遇敌袭,周边的城池都会迅速响应,共御外敌。 权景瑶见贺三叔神情悲痛,不由心中暗自揣测,莫非支援的事,另有隐情? 大哥支援甘州,定会对凉州城的防守做出妥善安排,可如今贺三叔如此悲伤,想必凉州之前遭遇的抢掠,与此有关。 从刚刚一路走来所看到的情形看,处处透着不寻常,一定是哪里出了纰漏。 权景瑶心中暗自焦急,正待细问贺三叔究竟,就见林如海匆匆走上前来,冲她使了个眼色。 权景瑶一下反应过来,心中猛地一紧。 圣上还在府门外台阶下等着呢,这怎么可以? 她连忙收敛心神,看样子,眼前的事情也并非一句两句能说得清楚。 不若请大家进去,先安顿好了,再慢慢询问其中的缘由也不迟。 想到这里,权景瑶让贺三叔大开大门,请一众人进府。 贺三叔自然也看到了台阶下的一群人,他们或站或立,神情各异,但无一不透露出一种不凡的气质。 他见多识广,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这些人绝非等闲之辈。 见权景瑶站在一旁,没有再多介绍,他也不多问,只是微笑着上前,亲自拔了门栓,又卸下门槛,恭敬地请他们进去。 大将军府里,还住着权景瑶的两位堂哥——三堂哥权景强和五堂哥权景利,两人分别是她二叔和三叔的次子。 自从她大哥因功勋卓着被封为勇毅侯后,他们两人便被各自的父母派来大将军府,说是要替他大哥分忧解难,来帮衬他大哥。 现在他大哥不在府中,府内里里外外做主的便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权景瑶听明白了贺三叔的话,面色渐渐黑沉下去,俏脸上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寒霜。 在贺三叔的引领下,她强压下心中的波澜,伴着圣上一行人,迈着沉稳的步伐往里走。 没立刻见到权景朔,圣上心中有些遗憾。 他并不想太早暴露身份,于是仍然隐在人群中。 大将军府外面看上去高大巍峨,占地极广,气势恢宏,然而进到里面,却发现陈设极为简单,没有过多的奢华装饰,显得质朴而实用。 穿过照壁,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座宽敞明亮的庭院。 庭院中央错落有致地种植着几株苍翠挺拔的松柏,枝叶郁郁葱葱,遮天蔽日,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显得格外生机勃勃,为这庭院增添了几分傲然的风姿。 四周的回廊曲折蜿蜒,如同迷宫一般,巧妙地连接着各个厢房与正厅,廊柱上雕刻着虎豹样兽纹,显得古朴而威严。 兽纹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跃然而出,散发出一股野性与力量。 柱身经过岁月的洗礼,略显斑驳,却更添了几分沧桑感。 廊下挂着几盏造型独特的灯笼,笼内的光线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为这幽静的庭院增添了几分温馨。 正厅的大门紧闭,门楣上高悬着一块鎏金的匾额,在灯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匾额上刻着“忠勇堂”三个大字,字体遒劲有力,笔划间透出一股威武不屈的气势。 权景瑶一眼看出,这是她大哥的手笔。 权景瑶心想,圣上虽对大哥信重有加,将重任委于其身,但也一定很好奇,大哥平日究竟是如何带兵,如何治理军务的。 毕竟,一位将领的才能与品行,不仅关乎个人的荣辱,更牵动着江山社稷的安危。 想到这里,权景瑶便加快了几步,冲前面拖着一条腿引路的老人笑道:“贺三叔,我和轩儿对大哥日常处理军务的地方特别好奇,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进去看看?” 贺三叔闻言一怔,这忠勇堂乃是将军议事的重地,平日只有将军和他,以及大将军身边的亲卫才有资格进出。 其他任何人,不得大将军允许,都不可随意进出这里。 贺三叔看了看权景瑶和她身边拉着她衣角、好奇地四处张望的小宇轩,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欲言又止。 但随即,贺三叔又想起了眼前之人的特殊身份。 权景瑶可是大将军唯一嫡亲的妹妹,是他在这世上最为信重之人,而小宇轩,更是大将军的亲儿子。 他心里琢磨着,若是连他们都不能进,那这世上恐怕也没有别人有资格进去了。 想到这里,贺三叔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地上前一步,轻轻推开了忠勇堂沉重的大门。 接着,他转过身来,对着权景瑶和小宇轩作了个“请”的手势,以这无声的行动,代替了言语的回答。 厅内陈设虽简,却处处透露出一股庄严肃穆之感,墙上的兵器、案上的文书,都好似在诉说着主人的威严。 正中央摆放着一张硕大的梨木案几,案几上整齐地码放着几本厚重的兵书和几卷泛黄的文册,书页间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案几后方,一把雕着虎头、气势磅礴的太师椅赫然在目,椅面上铺着一张毛绒绒、色彩斑斓的虎皮,虎皮上的纹路如同山川河流,显得异常威风凛凛。 两旁则各置六把稍小却同样考究的椅子,椅背简约而不失雅致,想必是供前来商议军务的宾客之用。 墙壁之上,正面挂着一幅巨大的地形图,图上山川河流、城池关隘清晰可见,仿佛将整个边城关隘都尽收眼底。 众人可以想象,一位身披战甲、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曾在这里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每一道目光都锐利如剑,每一次挥手都决定着千军万马的走向,那是何等的豪迈与壮阔。 光想想,就令人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侧面墙上,分别挂着几幅描绘着战场上风云的画卷,战机变幻莫测,画中将士们奋勇杀敌,或挥剑劈砍,或张弓搭箭,气势如虹,英勇无畏。 那画面,仿佛能瞬间让人穿越时空,亲身感受到硝烟弥漫、战鼓雷动的战场氛围。 角落处,一尊青铜香炉袅袅升起轻烟,缭绕在空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香气如丝如缕般渗透进每一个角落,使得这原本庄严的大厅也增添了几分宁静祥和。 整个大将军府,虽无过多奢华繁琐的装饰,但却处处透露出主人的威严与不凡。 府里沉稳的色调、简洁的线条,无不彰显着大将军的品味与风骨,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意。 第254章 权景瑶的五堂哥 大哥不在,权景瑶并没有动案几上的文册。 就连圣上,此刻也只是像观光游览一般,走马观花地在忠勇堂里浏览了一遍。 至多,也就在那幅详细标注了边关各要塞位置、兵力部署的军事地图前,以及那幅生动描绘边境战争惨烈场景、硝烟弥漫的画卷前,多驻足了片刻。 趁着圣上和南安王世子认真浏览的时机,权景瑶已悄悄向贺三叔询问清楚了大将军府的整体布局,包括各院落的位置、功能,以及主要人员的住所所在。 前院是大将军日常处理各种事务的重要场所。 无论是家中的琐事,还是军中的军情,大将军总是喜欢在前院忠勇堂处理。 只要在凉州,大将军几乎都选择住在前院,那里成了他掌控全局的指挥中心。 第二进院子,原本是大将军日常起居与作息的专属之地,布置得既庄重又舒适。 然而,自从大将军住进来之后,就一直在前院处理事务,鲜少踏入这第二进院子,因此,这院子便几乎空置了下来,显得有些冷清。 第三进院子,则是特意为大将军的子女准备的。 可惜小宇轩作为大将军的嫡长子,自生下来便一直在老家侯府里生活,从未有机会来到这凉州的府邸。 因此,这第三进院子也一直处于空置状态,静静地等待着它们小主人的到来。 第四进院子宽敞幽静,住了大将军的两位堂弟,权景强和权景利。 再往里走,便是后花园。 然而,如今这后花园早已面目全非,说是后花园,其实权景朔一住进来,就改为了演武场。 演武场上,刀枪剑戟林立,时常可见兵丁和护卫们在此习武练功,挥洒汗水,彰显着权家尚武之风。 自从大将军夫人去世后,大将军府里的人都知道,大将军仿佛变了个人,从此以后有了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怪癖,那就是他的身边从不留任何女人。 无论是侍女、丫鬟,还是前来说媒的女眷,大将军都一律拒之门外,不让她们近身半步。 就连府里负责做饭的厨子,大将军也是特地挑选的从军营里退下来的伙头军,一个个粗犷豪放,连只母蚊子,都难以在大将军府里找到踪迹。 诺大的大将军府邸,就这样成了一个女性绝迹的地方。 整个大将军府,府内庭院深深,廊檐错落,氛围清冷,堪比一座和尚庙。 问明白了府里的具体情况后,权景瑶心中有了计较。 她转身让贺三叔将他们这些人暂时安置在府中的第二进和第三进的空院里。 这两进院子位置相对宽敞,暂时无人居住,既不会打扰到府中的其他事宜,也能让他们这些人暂时的休息一番。 贺三刚欲开门出去安排,就在这时,从门外迅如疾风般冲过来一个人影,速度之快,仿若一阵旋风,将贺三刚刚踏出的脚步,硬生生地逼得收了回来。 来人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身材挺拔,长着一张长圆脸,面容清秀。 一双桃花眼闪烁不定,看人的时候,脉脉含情,眼神中似乎藏着无尽的故事,让人总以为他很真诚,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他。 正是权景瑶的五堂哥权景利。 贺三见状,眉头微皱,随即迅速调整情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拱手作揖:“五爷回来了?见过五爷!” 权景利抬眼飞快地向贺三身后看了一眼,他没能立刻看清权景瑶的面容,却意外地发现,这些人众星捧月般围着一个年约半百的老头。 那老头身着一件朴素的紫袍,衣衫虽不华美,却自有一股不凡的气质。 权景利心中微愣,在他看来,老头儿除了眉目间透露出的几分威严,让人不敢轻易小觑,其余倒也看不出来什么特别的地方。 提起这忠勇堂,他就一肚子不服。 他和三哥一直渴望能踏入其中,却始终未能得到大将军的允许而被拒之门外。 如今,却眼睁睁地看着贺三这个瘸子,竟然一下子带了这么多人堂而皇之地进去参观。 权景利心中的愤恨如同被点燃的火焰,熊熊燃烧,难以平息。 想他和三哥跟在大哥身边,已经三年多了。 这三年里,他们兢兢业业,为大哥鞍前马后,付出了无数心血。 然而,大哥对他们兄弟二人的态度却始终如一地冷淡,似乎总抱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戒心。 这种长期的被排斥感,如同一根刺深深扎在权景利的心中,让他倍感煎熬。 因此,当权景利见到贺三带人堂而皇之地进入忠勇堂时,心中的不满和愤慨,瞬间达到了极点。 他总觉得,每当有大战立功的绝佳机会,大哥总是以各种理由拦着他们,不让他们当先锋冲锋陷阵。 都说在军营里,军功是升迁最快的途径,可他混了整整三年,历经无数辛劳,才勉强混了个从七品的武信佐骑尉,这职位与他心中的期望相差甚远,让他不禁对大哥的阻挠更加耿耿于怀。 而三哥,费尽心力,也才是个正七品的武信骑尉,职位不高,前程似乎也渺茫。 看看这局势,再这么蹉跎下去,他们兄弟还怎么在军营里立足,又怎么升官发财? 故而这次,当三哥心中盘算着要让大哥栽个跟头,给他个小小的教训时,他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意装作不知情,也没有出声提醒。 总要让大哥分清里外亲疏,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家人才会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帮衬他,只有家人之间的团结协作,他们以后的路才能走得更加稳当和顺畅,不是吗? 现在,趁大哥不在府中,正是整顿家风的好时机,必要让这些狗仗人势的奴才们,清清楚楚地认明白,谁才是这府里真正的主子,谁才是他们应该忠心耿耿效劳的人。 想到这里,权景利故意板起一张脸,眼神厉芒闪烁,冷声斥责道:“贺三叔,你莫非是老糊涂了?忠勇堂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里领,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贺三闻言,诧异地看了权景利一眼,心中暗自嘀咕:大将军不在,他这狐狸尾巴终于不再掩藏了,平日里装得毕恭毕敬,如今却如此张狂。 贺三没有辩解,只是暗暗翻了个白眼儿,默默地往边上让了让。 就在这时,贺三身后,一道清朗的女声突然响起,打破了现场的沉寂:“五堂哥好大的威风啊,依我看,没规矩的人是你吧?贺三叔是父亲的人,在将军府里,什么时候轮到五堂哥来教训了?你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权景利凝目看去,眼中满是惊诧,瞪大了眼睛失声喊道:“景瑶!你怎么会在这里?” 权景瑶冷哼一声,眉宇间闪过一丝不悦,“怎么,这大将军府我权景瑶来不得?谁规定的?” 大哥权景朔有多宠这个妹妹,权景利是心知肚明的。 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权景朔对权景瑶的宠爱,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可以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一点儿也不夸张。 无论权景瑶提出什么要求,权景朔总是千方百计帮她达成,从来舍不得拒绝。 可以说,景瑶就是大哥权景朔的逆鳞,谁都不能碰,也不敢惹。 在老家里,众多兄弟姐妹中,就属她权景瑶过得最恣意。 也因此,景瑶在家里一直留到了二十几岁,对成亲之事丝毫不急,也完全没有打算。 家人虽然有时也会隐晦地催促权景瑶考虑婚事,但更多的时候,他们选择的是纵容。 毕竟,在这个家里,大家都知道,权景瑶就是那个最特别的存在。 家里人谁都不敢强逼她,生怕一不小心就触动了大哥权景朔的逆鳞,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逼急了她,谁也无法预料她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到时候,家里系住权景朔的那根情感纽带,恐怕就又会少了一根,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权景利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不是已经嫁人了么?怎么还会在这里?” 林如海从一旁适时上前,双手抱拳见礼道:“五舅兄安好!我是景瑶的夫君,林如海。” 言下之意,景瑶跟着夫君一起出行,有问题么? 权景利一噎。 第255章 权景强 当然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权景利心中愤愤。 他眼睁睁地看着权景瑶不容分说地将他们一行人安置在了平常空闲的院子里。 心中暗叹,不愧是大将军的亲妹妹,行事风格如此相似,一样的雷厉风行,一样的不容置疑。 权景瑶带来的人中,以那位年过半百、须发花白的老头儿最为年长,被权景瑶恭恭敬敬地安排住进了第二进院子的主屋。 权景利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权景瑶一副主人作派,指挥着下人忙前忙后,心里不禁有些不是滋味。 她竟然都不征求一下自己这个堂哥的意见,就擅自做主将客人安置在了这里,这让权景利感到有些面上无光。 他气得一甩袖子,脸色铁青,怒冲冲地出门去了,门框都被他带得震了一震。 三妹妹仍是一如既往地目中无人,一如既往地讨人厌。 权景瑶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眼皮子都没掀一下,只是淡淡地吩咐一旁等候的下人将他们的行李一一搬进各自住的屋子。 南安王世子和清虚真人、清风道长被妥善地安排在了东边两间厢房,林如海一家则住进了西厢房,其余近身侍候护卫的人,以及唐鹤和唐糖兄妹,则被安排在了两边的耳房,以便随时听候差遣。 越来越黏黛玉的牛皮糖琳琅小公主,也习惯性屁颠屁颠地跟着黛玉和小宇轩,小手紧紧抓着黛玉的袖子,一蹦一跳地进了西厢房。 圣上站在一旁,望着那三个小身影头也不回地拉着彼此的手,欢欢喜喜地走进房间,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小琳琅大概忘了,谁才是她的爹了。 权景瑶进了西厢房,便将黛玉拉到了一边,悄声询问凉州城的情况。 小琳琅和小宇轩两个小家伙,一脸好奇,悄咪咪竖起耳朵,眼睛亮晶晶的,明目张胆地偷听。 虽然什么都听不见,但二人的好奇心却丝毫不减。 尽管黛玉从未明言,但细心如权景瑶,又怎会察觉不到她另有一条隐秘而可靠的消息渠道呢。 林家人早已心中有数,只是从未曾点破。 果然,黛玉仅踌躇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将凉州城先前那场浩劫的始末,原原本本、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权景瑶。 那场灾难,其实原本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是有人心怀不轨,走漏了大将军此刻并不在城里的重要消息,还“无意”中向城内的探子透露了凉州城详细的布防情况。 很快,留在城内的探子,连夜将消息送了出去。 躲在深山之中的蛮夷,得到这确切的消息后,犹如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亢奋,迅猛地集结起来。 蛮夷的骑兵都训练有素,速度奇快。 他们穿梭在密林之间,借着夜色的掩护,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然无声地逼近凉州城池。 霎时间,凉州城笼罩在一股令人心悸的杀气之中。 而在此之前,大将军权景朔虽已带走了五万精兵强将,但凉州城内仍留有十万兵马驻守,个个兵强马壮,士气高昂。 更何况,留下守城的是经验丰富的副将郭离。 郭离智勇双全,原本是权景朔父亲麾下的一名校尉,他作战勇敢,智谋过人,在军中屡建奇功。 后来,得到权景朔的赏识,被一路提拔,官至从三品的安远将军,成为权景朔手下的得力干将。 因此,郭离对权景朔忠心耿耿,誓死效命。 加之他多年来一直驻守凉州,对凉州城的防守布局了如指掌。 凉州城的防务交给他,权景朔十分放心。 然而,世事无常,凡事总有意外。 即便是再周密的计划,也难以预料到所有的变数。 权景朔离开的当晚,郭离便突然感到身体不适,上吐下泻,整个人瞬间虚弱不堪,脸色苍白如纸。 城中的军医闻讯后,急忙赶来为他诊治,忙得团团转。 他们仔细检查了郭离的症状,询问了他的饮食起居,却始终找不出确切的病因,束手无策,只能初步判断可能是吃坏了肚子。 可是,郭离皱眉仔细回忆,这两日来,他吃住一直都在军营里,军营的伙食虽简单,但也干净卫生,不应该有问题。 只除了昨日傍晚,他因处理一些军务,耽误了用餐时辰。 大将军领兵支援甘州后,他肩上的担子更重了,整日带兵操练,不敢有半分懈怠。 昨日,照例在严苛的训练结束后,他满身疲惫地走出军营,无意间在军营门口碰到了大将军的堂弟权景强。 权景强虽只是小小七品的武信骑尉,但由于有大将军堂弟这一层身份在,在他们这些武将面前,还是颇有几分面子的,与他也颇为熟稔。 一见面,两人就热情地打起了招呼。 既然这么巧遇上了,权景强便拉他到了军营附近将士们常去的一家羊汤馆打牙祭。 两碗热腾腾的羊汤泡馍下肚,郭离觉得连日来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权景强喝完羊汤后,意犹未尽,还想要二两烧刀子过过瘾,被郭离坚决地制止了。 大将军不在,喝酒误事,他是坚决不敢的。 半夜时分,郭离突然感到腹部一阵剧痛,如同刀绞一般,让他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额头上迅速渗出层层密汗,脸色也变得煞白,毫无血色。 他双手紧紧捂住腹部,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试图减轻那难以忍受的疼痛。嘴里不住地呼喊着他的亲兵,声音中带着几分痛楚:“快!快来人!” 亲兵进来见状,心中大吃一惊,“将军,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那羊汤不干净?属下这就去请军医。” 郭离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也可能是晚间受了凉,那羊汤馆我们往常常去,从无问题,只是这腹痛实在难忍,让军医来瞧瞧也好。” 然而,郭离还没等来军医,他的情况便急剧恶化。 一股剧烈的恶心感突然从胃底涌上,肚子里翻江倒海般,让他无法抑制。 他忍不住“哇”地一声,一股秽物猛地冲口而出,溅落了一地,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郭离痛苦地皱着眉头,身体因为不适而微微颤抖。 还没等他来得及喘息,腹部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绞痛,仿佛有千万把刀在里面绞动,痛得他几乎要窒息。 他捂着肚子,踉跄着脚步,一趟趟地往茅厕跑,每次回来都像是经历了一场酷刑。 就这样折腾了大半夜,还未到天明,郭离已经虚脱无力地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额头上冷汗涔涔,湿透了枕巾,整个人看起来虚弱至极。 期间,军医一脸焦急背着沉甸甸的药箱匆匆赶来。 一进屋,军医便仔细查看了郭离的症状,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浓浓的担忧。 随即,熟练地从药箱中取出几味药材,一边吩咐士兵去煎药,一边叮嘱着煎药的火候和时间。 正在此时,城门口突然传来了阵阵喊杀声,打破了黎明前的宁静。 第256章 攻陷 原本沉睡在梦乡中的守城士兵,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战鼓声猛然惊醒。 他们睡眼惺忪,但心中却立刻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本能地纷纷从床榻上跃起,手忙脚乱地抓起身边的武器,有的士兵甚至只来得及抄起长矛,就匆匆向着城墙奔去。 在慌乱之中,铠甲的铁片相互碰撞,发出叮当作响的声音,与城外的战鼓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更加紧张而凌乱。 城楼下,一排排寒光在晨曦的微光中闪烁,蛮夷骑兵的刀刃,在冷风中泛着凛冽的杀气。 一匹匹战马不时地打着响鼻,喷出阵阵白气,嘶吼着,嚎叫着,仿佛也感受到了战争的临近。 整个城楼前,弥漫着一种压抑而紧张的气氛。 一场殊死搏斗正在如火如荼地展开,硝烟四起,遮蔽了天空。 喊杀声越来越近,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伴随着马蹄声如雷,震得地面微微颤抖,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士兵们奋勇当先,挥舞着兵器,呐喊声震天动地,战斗的激烈程度可见一斑。 郭离脑海中浮现出战场上的惨烈画面,鲜血、火光、呐喊声交织在一起,让他面色大变。 他猛地伸手,想抓起放在床边的那把宽背长刀,想要立刻投身到那血肉横飞的战场中去。 然而,长刀却如同有千斤重,他非但没有拿起来,反而眼前一黑,身形踉跄了一下,胳膊和腿瞬间失去了力气,软绵绵的。 郭离一头从床上栽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后脑勺不偏不倚地磕在了床脚上,顿时一阵剧痛传来,眼冒金星,似乎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他忍不住痛哼了一声,眉头紧锁,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郭离闭了闭眼,强抑住那阵如潮水般涌来的眩晕感。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从这突如其来的虚弱和疼痛中恢复过来,双手微微颤抖地撑着地面,慢慢让自己倚床而坐。 近两个时辰的上吐下泻,折腾得他筋疲力尽,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走了一般,连抬手的气力都没有。 “来人!”他用尽全力,勉强喊出了一声,声音微弱而嘶哑。 他的亲兵队长应声而进,看着摔落地上的上司,面色大惊:“将军!” 上前就要扶起他。 郭离摆摆手,示意无妨。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打迭起精神,双手撑地,缓缓抬起头,眉头紧锁,问道:“外面怎么回事?为何如此喧哗?是出了什么紧急状况吗?” 亲兵队长拱手:“将军,已派人去查了,相信很快就有回复!” 郭离心急如焚,听着城外传来的越来越激烈的打斗喊杀声,再也等不住了。 他大口大口喝下亲兵熬好的滚烫汤药,随后,在亲兵队长搀扶下,不顾身体虚弱,毅然决然地往城门口赶去。 刚出门,一名兵丁急匆匆地跑来回禀:“将军,大事不好了!有北戎骑兵来犯,而且,城门口还潜伏着北戎的探子作内应,他们已经里应外合,眼看北戎的骑兵就要攻进来了……” 郭离闻言,心中一紧,额头青筋暴跳,眼中闪过一丝冷厉,沉声道:“北戎竟敢如此猖狂,来人,速去找副将,让他即刻带兵支援,务必守住城门,不能让北戎骑兵再前进一步!” 一名亲兵应声而去,郭离则顾不得自己身体的虚弱,咬紧牙关,加快脚步赶路。 一路上,喊杀声如同潮水般越来越近,震得他耳膜生疼。 郭离心中愈发焦急,知道城门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北戎骑兵此次突袭没有一点儿征兆,他只希望副将能够及时赶到,守住这道生死攸关的防线。 当他快赶到城门口时,眼前的景象令他心头一紧。 城门外,北戎骑兵源源不断奔涌而来,铁蹄轰鸣,尘土飞扬,气势汹汹,仿佛要将整座城池踏平。 城中守军虽拼死抵抗,但终因应对仓促,且敌军太过凶悍,渐渐有些不支,防守摇摇欲坠。 城内,情况同样不容乐观。 北戎的探子潜伏已久,此时在内应和,趁机作乱,使得城门守军腹背受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郭离尽管已经服了药,上吐下泻的症状倒是止住了,但全身仍然酸软无力,仿佛被抽去了筋骨,只能勉强支撑着走路。 说到上阵杀敌,他这会儿连胳膊都举不起来,更别提挥刀斩敌了,上去只能成为大家的拖累。 他没有再向前,只是无力地挥了挥手,低声吩咐让亲兵给副将传令,启动早已备好的第二套护城方案。 郭离相信,尽管自己不上阵,副将也能很好地守护他们的城池。 然而,喊杀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如同汹涌澎湃的波涛,一波接着一波,不断地冲击着他的耳膜,也狠狠地冲击着他的心。 郭离眉头紧锁,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焦躁与不安。 片刻后,城门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嘚嘚”声由远及近,震得地面都似乎微微颤抖。 随之传来的,还有北戎人得意忘形的狂笑声,笑声中满是嚣张与狂妄。 与此同时,百姓们凄厉的惨叫声也交织在一起,响彻云霄,让人的心不由揪在一起,痛彻心扉。 郭离站在城墙下,望着内城门口尘土飞扬,心渐渐沉入了谷底。 郭离再也忍不住,他猛地一把推开一个还试图拦住他的亲卫,跌跌撞撞地冲向城墙。 然而,当他终于站在城墙上,放眼望去,他看到了什么? 眼前的一幕,如同噩梦般,让他心如刀绞。 城门内外,遍地狼藉,到处都是倒下的士兵的尸体,他们或蜷缩成一团,或伸展着四肢,却都无一例外地失去了生机。 鲜血染红了战袍,也染红了这片土地。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令人窒息。 入目刺眼的红,汇聚成一条条细流,蜿蜒曲折地流向远方。 厚重的城门被砍得斑驳不堪,裂痕如同蜘蛛网般纵横交错,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门面,仿佛随时都会轰然倒塌。 门闩早已断裂,城门半掩着,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凄凉。 北风呼啸中,北戎的战旗在城头猎猎作响。 郭离目眦欲裂,心如刀绞,他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惨烈的一幕。 他的士兵,那些曾与他并肩作战、曾在他麾下誓死守卫这片土地的勇士、生死相依的袍泽们,如今却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奉命驻守的城池,就这样在北戎蛮夷的铁蹄下,轻易被攻陷了? 这一切,如同噩梦般残酷又真实,让他无法接受,也不愿相信。 郭离双目赤红,愤怒地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地掐入掌心,鲜血渗出却也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怒火和难以言喻的愤恨,好似要将他整个人吞噬殆尽。 大将军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务必守好城池。 这是大将军对他的信任,也是他对大将军的承诺。 可是,他终究还是辜负了大将军殷切的期望,让北戎蛮夷找到了可乘之机,如豺狼虎豹般肆虐了城池。 他想披甲上阵,亲自冲入敌阵,手刃那些嚣张的蛮夷,将他们一个个赶出城去,为那些英勇牺牲、长眠于此的将士们报仇雪恨。 然而,他头里面突然传来一阵阵轰鸣,眩晕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天地在这一刻倒转,让他几乎无法站稳。 郭离努力想要稳住身形,但无济于事,身形一晃,眼看就要倒下。 倒下的瞬间,他似乎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好似是从将军府的方向传来,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然而他眼前一黑,整个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深邃的黑暗之中,身体无力地倒下,意识开始模糊,已无力再去探究。 第257章 大将军府的残疾府兵 来人是权景强和权景利兄弟二人,他们身后紧紧跟着大将军府的府兵。 此时,北戎骑兵已如狂风骤雨般突入凉州,来势汹汹,目标明确,直奔凉州城的府库。 意图昭然若揭,旨在抢夺城中的财物与粮草。 这些蛮夷,眼中的贪婪,掩都掩不住。 就仿佛,那府库之中堆积如山的一箱箱金银珠宝,和满库堆得高高的粮草辎重,都已经是他们囊中之物,只待他们伸手。 凉州城的守军,本应是坚不可摧的防线,今日却不知被何人暗中下毒,中了招。 近六成的士兵都手脚酸软,浑身无力,根本无法抵抗北戎骑兵的猛烈攻势。 只能如砧板上的鱼肉,抵抗无力,任人宰割。 防护营中,副将接到郭离的紧急传令后,心中猛地一惊,额头瞬间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令传令兵,吹响号角,紧急召集城中的兵马迅速集结。 然而,北戎骑兵的速度实在太快,如同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让人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防备。 他们如同迅猛的洪流,势不可挡地冲破了防线,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途中,遇到那些避之不及的无辜百姓,无论是年迈的老者,还是稚嫩的孩童,亦或是柔弱的妇女,北戎兵都毫不客气,抬手就是一刀。 刀锋无情地划过空气,带走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留下满地的哀嚎与恐惧。 就这样,一路上,不少无辜的百姓遭了殃。 本来,在正常的情况下,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只是,郭离和副将一样,也在不经意间,中了暗招。 等防守营的将士们闻讯赶到时,这场突如其来的抢掠已经接近尾声,敌人正带着抢来的财物急速撤离。 权景强兄弟二人率领着将军府的二百府兵赶到时,北戎骑兵已如狂风般席卷而过,他们欢呼着、咆哮着,脸上洋溢着得手后的欣喜与得意,拉着疯狂抢夺来的财物和粮食,正向着城门口急速撤离。 看守府库的士兵们,虽然个个奋不顾身,拼尽全力想要阻止这场浩劫,但在北戎骑兵的猛烈攻势下,却显得那么力不从心,就是以血肉作盾牌,也无法挽回被抢掠一空的命运。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敌人,带着战利品扬长而去,心中只剩满腔的愤恨与无奈。 北戎二千骑兵,数目上虽算不上浩浩荡荡的大军,但也绝不算少。 这样的兵力,若是用于搞一次突然袭击,进行抢掠行动,那绝对是绰绰有余。 北戎兵倒也有自知之明,凉州城虽地处边陲,但其战略地位重要,防守严密,他们想要抢占,无异于天方夜谭。 毕竟,他们目前的实力还远远不够,无法与凉州城的守军相抗衡。 就是一时抢占了,也终究守不住。 没有足够的人口与实力,一切都只是过眼云烟。 只是,北戎人今年的处境着实艰难。 草原上,干旱如同恶魔肆虐。 已有半年之久,天空晴空万里,一滴雨也未曾落下。 草木枯萎,大地裂开了道道口子,仿佛是大自然无声的哀嚎。 持续的干旱,给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灾难。 青稞严重欠收,原本金黄的麦浪如今只剩下一片枯黄,随风摇曳,却再无生机。 牲畜成群成群地死去,瘦骨嶙峋的尸体随处散落在草原上。 北戎人望着这片他们赖以生存的枯黄草地,眼中满是绝望。 若想活命,让族人填饱肚子,唯有抢,才能从死神手中夺回一线生机。 于是,他们将贪婪的目光瞄向了相对富庶、物资丰饶的凉州。 然而,凉州城守将,乃是大名鼎鼎、威震四方的大将军权景朔。 他文韬武略,足智多谋,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年纪轻轻,硬是凭借赫赫军功,封侯拜将,威名远扬。 治军严明,更赏罚分明,使得凉州城的防守,如铜墙铁壁般,固若金汤。 其麾下的凉州军,更是一支训练有素、战无不胜的铁军,令敌人闻风丧胆。 近十多年来,大将军权景朔与北戎人交手无数次,每一次交锋,都未让北戎人在他手中讨得半点便宜。 北戎人对他既敬又恼,却无可奈何。 于是,他们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条毒计。 他们与北边的漠北王暗中勾结,精心策划了这么一出调虎离山之计。 趁权景朔领兵外援,凉州城兵力大减,主将又不在之际,企图大肆抢掠凉州城,灭灭权景朔的威风。 此时正值夏收季节,凉州城的第一批粮食刚刚收割完毕,堆满了仓库。 看着眼前堆满了库房的金灿灿的粮食,北戎兵的眼中迸发出毫不掩饰的贪婪光芒…… 一车车粮食被他们从粮仓中搬出,往城门外运去。 就在这时,权景强和权景利两兄弟,带领大将军府的府兵匆匆赶到。 这些府兵,大多都是从硝烟弥漫的战场上退下来的伤残老兵。 以往在战场上,都是以一抵十的勇士,冲锋陷阵,无所畏惧。 现在,尽管他们有的断了一只胳膊,有的少了一条腿,行走间不得不依靠假肢或拐杖支撑,身上处处都是战争的创伤。 然而,他们的眼神却丝毫未减当年的锋锐,依然如刀锋般锐利,透露出不屈的战意。 负伤后,他们的身体已不允许他们再参加那些大规模、激烈的战役。 回到老家,也只会成为家人的拖累,让他们本就艰辛的生活更加不易。 征询了大家的意见后,大将军便将他们收编到了自己的府里。 平日里,除了干些府里的日常活计外,大将军为他们找来了专门适合残疾人修炼的拳谱。 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拳谱的操练中,无一人懈怠。 别说,经过一段时间的坚持和努力,他们还真就练出了不小的成效,身手较之以往有了明显的提升。 现在,面对烧杀抢掠、如狼似虎的北戎士兵,大将军府的这些伤残府兵,一点儿也不逊色,反而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意。 北戎士兵之前面对中了暗算的守城士兵,估计得手得太容易了,以至于他们现在个个气焰嚣张,眼中满是轻蔑和狂妄。 然而,他们却未曾料到,大将军府的这些伤残府兵,将会是他们此次侵袭中最难啃的一块硬骨头。 领头的一个北戎兵,满面络腮胡,面色黝黑,宛如从地狱中走出的恶魔,手持一对沉甸甸的大铁锤。 他傲慢地一抬下巴,看着眼前这些断胳膊少腿的残疾府兵,哈哈大笑,声音中充满了不屑与嘲讽:“哼,就凭你们这些虾兵蟹将,也敢挡你爷爷我的去路?还不乖乖找个地方当你们的缩头乌龟,拦在这里,是想将到嘴的肥肉抢回去?简直痴心妄想!” 然而,他的话语还未落音,权景强身后一个独臂府兵已然动了。 只见他手中大刀一挥,动作迅捷如电,一道匹练似的光芒闪过,速度快得简直在场之人都没看清。 只听得一声惨叫,那络腮胡北戎兵的话音戛然而止,脖子上的脑袋咕噜噜滚到了马下,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对面,刚刚还嚣张跋扈的一群北戎兵瞳孔一缩。 顿时,嚣张的气焰如被兜头浇了一桶刺骨的冰水,瞬间被熄灭了不少。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群看似不堪一击、身带伤残的府兵,武力值竟然强得惊人。 那独臂府兵在大刀一挥,利落斩敌之后,没有丝毫犹豫,战意盎然,气势如虹,身形宛如猎豹捕食般敏捷,微微一闪,便已逼近下一个目标,眼神如电,锐利无比,瞬间锁定了北戎兵中的一个新对手。 北戎兵中,一个看似小头目的壮汉,手持长枪,面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他强压下心头的震惊,嘴硬地哼了一声:“哼,不过是偷袭得手,有何得意?侥幸罢了!” 壮汉挥舞着手中的长枪,高声命令道,“给我上,杀了他们!” 随着他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北戎兵们如同潮水一般策马冲出,刀枪并举,寒光闪烁,喊杀声震天,向着权景强一行人猛扑过来。 然而,他明显错估了形势。 权景瑶带的这群大将军府的府兵,虽然身体残疾,但他们平日练武,却比任何人都要认真刻苦。 每一个人,都不畏艰辛,不惧摔打磨砺,无论是狂风暴雨,还是烈日炎炎,都日复一日地锤炼着自己,汗水与血水交织,却从未有过一丝退缩。 再一次上战场,他们仍是个个都热血沸腾,眼中闪烁着炽热的烈焰,那是不灭的斗志,和不屈的灵魂,好似要用自己残缺的身躯,去挑战命运的极限,谱写出独属于他们的英勇篇章。 只见一个双腿全断的府兵,坐在地上,行动全靠两支胳膊支撑,整个人像青蛙一样,一蹦一蹦地在地面上灵活移动,手中长剑一抖,剑光闪烁,竟以地为支点,剑尖如同灵蛇出洞,迅猛无比,直取一个北戎兵的咽喉,动作之敏捷,令人叹为观止。 另一边,一个瞎眼的府兵,虽然双眼失明,但他的耳朵却异常灵敏,好似能捕捉到在场每一丝细微的声响。 他侧耳倾听着马蹄声,准确地判断着敌人的位置,脸上毫无惧色。 手中铁棍一挥,力大无比,准确地砸向一个冲来的北戎兵。 铁棍带着呼呼的风声,犹如雷神之锤,让人闻风丧胆。 那北戎兵身子往后一仰,本以为能轻松躲过。 却没料到那瞎眼府兵的铁棍如同鬼魅一般如影随形,北戎骑兵终究慢了一步,躲避不及,被那铁棍狠狠地砸在头上,惨叫一声,身子如同断线的风筝,跌落马下。 那一刻,众人只见那名北戎骑兵脑袋开花,脑浆四溅,血肉横飞,场面惨烈至极。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北戎兵凭借着身强马壮的优势,悍不畏死地拉着夺来的粮草,向城门口突围。 然而,这些残疾府兵却展现出惊人的战力。 他们个个勇猛无比,将这最后一批北戎强盗,死死地拖在了城门口,一个也没有走脱。 第258章 两封奏折 最终,先前走脱的北戎骑兵,实在是狡猾至极,他们不仅马术精湛,而且特别熟悉西凉周边的地形地貌,对这里每一片土地、每一处山峦都了如指掌。 在城内,肆意抢掠一番,将能夺走的财物和粮食尽数卷走后,他们并不恋战,也不多作纠缠,便如同幽灵一般,迅速且有序地撤出了城池,消失在了茫茫的荒野之中。 一出城,便如鱼游大海,虎潜深山,很快寻不到丝毫踪迹。 最终,权景强以胸前挨了一枪,腿上被砍了两刀,而权景利也不遑多让,胳膊和后背上各被戳了一枪,其余伤残府兵更是拼死奋战,以七死八十六伤的惨重代价,才硬生生地从最后突围的二百北戎骑兵手中,抢下了最后十车粮食,还有军饷银子十万两。 郭离眼睁睁地看着其余北戎骑兵如饿狼般抢掠了粮草辎重,趾高气扬地扬长而去。 他的面色瞬间黑如锅底,眉头紧锁,眼中满是愤闷与不甘,心中的悲伤如同滔滔江水,逆流成河,难以抑制。 郭离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因心中的痛楚远超肉体。 军医匆匆赶来,仔细检查了士兵的身体,最后沉重地宣布,士兵们中的是软筋散。 一种让人浑身无力、任人宰割的毒药。 心中的猜测得到印证,让郭离的心再次沉入谷底。 软筋散起效缓慢,不会立即致命,而且它无色无味,混入食物或水中极难被察觉,因此最不容易被发现。 若是换了其它毒性猛烈的毒药,恐怕还没等到北戎骑兵攻城,就因为中毒者的异常反应而被提前发现了。 但,防守营这么多将士中毒,实在令人费解。 营里一向防守严密,特别是伙食营的人,无论是做饭做菜,还是日常行动,都是三人一组,互相监督,确保万无一失。 北戎的细作和探子,究竟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软筋散投到防守营的饮食中的呢? 北戎兵离去后,城中一片狼藉。 郭离因先前喝了军医紧急熬制的汤药汁子,身体已渐渐恢复了些气力。 他扶墙而立,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最起码行走已无碍了。 北戎兵抢掠后,留下的烂摊子还亟待收拾。 到处是断壁残垣,有些齐整些的民居更是惨不忍睹,屋顶被掀翻,墙壁被凿出大洞,家具被砸得粉碎,家中财物被席卷一空…… 这破败的景象,如同一幅凄凉的画卷,无声地控诉着战争的残酷与无情。 当务之急,是要迅速采取措施,解除防守营将士们所中的软筋散之毒,让他们尽快恢复体力,以应对后续可能出现的种种危机。 郭离勉强打迭起精神,迅速下令,让所有军医立即行动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出营中所有剩余的药材,尤其是那些能解软筋散的药材,一定要优先找出来。 软筋散虽非剧毒,不会让人立即致命,但其威力却不容小觑,它能让将士们浑身无力,失去战斗力,任人宰割。 这对于守城将士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如今北戎骑兵虽已退去,但凉州城的防守依旧不能有丝毫松懈,必须防止敌人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军医们领命后,立刻忙碌起来。 郭离坐在昏暗的军帐中,眼神凝重地看着管库房的校尉匆匆报上来的损失清单,眉头紧锁。 每一笔损失都如同重锤般敲击在他的心上,让他几欲呕血。 大将军将防守凉州城的重任交给他,本是对他极大的信任与倚重。 然而,在他防守期间,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粮草响银被抢去十之七八,这无疑是重大失职。 他的心中满是愧疚与自责。 多亏了大将军的两个堂弟挺身而出,率领二百名伤残府兵,不顾个人安危,毅然决然地拦截下了即将被敌人夺走的最后十车粮食,以及一部分银两。 这些粮食和银两,对于城中防守营的将士们来说,无疑是救命稻草。 否则,他们就要面临断粮的绝境,形势将不堪设想。 然而,拦截下的银两和粮食对于十五万将士来说,只是杯水车薪,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他必须得赶快想出办法,将被北戎人抢走的粮食和财物再抢回来。 郭离思绪飞转,脑海中不断闪过各种策略。 所幸的是,解除将士们所中的软筋散所需的药材,并不是什么珍稀之物,这让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一个时辰后,军医们忙碌的身影终于停了下来,所需的各种药材已经分门别类包好,摆放在药案之上。 随即,药童们领了药,开始紧张而有序地熬制软筋散的解药。 郭离也站起身,亲自来到熬药现场,监督解药的熬制过程。 毕竟,这解药不仅关乎着将士们的身体健康和战斗力,更与凉州城的安危息息相关。 随着时间的推移,药炉上的药材在药童们的精心熬制下,散发出了淡淡的清香。 解除软筋散的解药,终于熬制完成。 郭离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下令将刚刚熬制好的解药分发给所有中了软筋散的将士们。 这一命令被很快执行。 将士们服下解药后,不久便见效了。 他们的脸色渐渐恢复了红润,随着药效的发挥,体力也逐渐恢复,原本瘫软的身体开始有了气力。 今天被抢掠得也太窝囊了些,简直让人难以咽下这口冤气。 恢复体能的防守营将士们,一个个气愤填膺,眼中闪烁着怒火,纷纷叫嚣着要去报仇雪恨,将失去的粮食和银两抢回来,洗刷这份耻辱。 郭离看着将士们重新士气高昂,精神抖擞的样子,心中总算稍稍踏实了一些。 这场劫难虽然惨烈,但将士们的斗志并未被磨灭,这是他们最宝贵的财富。 随后,郭离回到营帐,沉思片刻后,沉气提腕,提笔写了两封折子。 一封是请罪折子,另一封则是请功折子。 请罪折子是他自己的,字里行间充满了深深的自责与愧疚。 郭离坦承自己因监督不力,使得细作和探子有机可乘,在防守营中下毒,导致军中将士战斗力大减。 正是这一疏漏,最终使得凉州城战备处的仓库被北戎骑兵几乎洗劫一空,军资损失惨重,他自身也深受其害,险些丧命。 事后,他立即组织了亲信,对军营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位人员都进行了细致入微的排查,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线索。 排查工作异常艰巨,但大家都亲身体会了一番软筋散的滋味后,对混入的细作和探子深恶痛绝。 凭借众人的支持与配合,很快,在他们的努力下,潜伏在军营里的细作和探子如同暗流中的礁石,一个个浮出水面,共计揪出了七名。 郭离在请罪折子中,详细陈述了事情的经过。 从细作和探子的潜入,到下毒事件的爆发,北戎骑兵在细作和探子的里应外合下,趁乱劫掠,以及最终细作和探子的落网,每一个环节都描述得清晰明了。 郭离痛心疾首地承认,自己在防范工作上存在着严重的疏忽,未能及时察觉细作潜藏的阴谋,以至于造成了如此重大的损失。 他知道自己的失职给朝廷和凉州军带来了不可估量的损失,他愿意承担一切责任,接受朝廷的任何惩处。 但,郭离也恳请朝廷能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他表示,自己愿意竭尽全力,想尽一切办法来挽回损失,以实际行动弥补自己的过错。 另一份折子,则是他特地为权景强和权景利两兄弟及他们率领的二百名英勇无畏的残疾府兵请功的。 在刚经历的那场突如其来的劫难中,权景强和权景利兄弟俩,不顾自身安危,率领着这支由残疾府兵组成的队伍,悍不畏死,拼死抵抗,成功抢救下了最后一批宝贵的物资,使得凉州城驻守的将士们得以在短期内免于饿肚子的困境。 郭离深感两兄弟和二百府兵,在这次抢回被劫掠粮草和军饷的行动中,表现卓越,功不可没。 他们应该得到朝廷的嘉奖。 就在这样的氛围中,黛玉和权景瑶一行人,悄然来到了凉州的大将军府。 第259章 请命 权景利在权景瑶这儿吃瘪后,怒气冲冲甩袖而去。 步伐急促而踉跄,看样子先前被伤得不轻。 权景利此时心中愤懑难平,每踏出一步,都好似踩着心中的怒火,背影中透露出的不甘与怨怼,有如实质。 很快,他的身影消失在曲折回廊的尽头。 权景瑶站在原地,目光紧紧追随着权景利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从黛玉那儿得到的消息看,北戎人的这次抢掠如此顺利,其中蹊跷,与她那两位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心机深沉的好堂哥,怕是脱不了关系。 权景瑶眼眸深邃,宛如一潭静水,表面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流涌动。 她尽管心中还存有诸多疑惑,不清楚黛玉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但以她对黛玉的了解,让权景瑶坚信,黛玉绝不是那种无的放矢、胡乱冤枉人之人。 权景瑶想起齐州老家那些所谓的亲人,心中五味杂陈,两侧太阳穴隐隐作痛,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所谓的亲情,在利益权势面前,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权景瑶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远方。 远处的天空中,残阳如血,绚烂而悲壮,美得令人窒息。 权景瑶心中隐隐不安,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虑感如同薄雾般笼罩着她。 甘州离凉州城并不远,在地图上只是短短不到一指的距离。 贺三叔的声音好似还在她耳边回响。 他说,大将军是连夜出发,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去救援,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时机。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估计明后天大将军就能带着他的队伍返回凉州。 他们一行人前几天赶路赶得实在太急,风尘仆仆的,大家都疲惫不堪。 连最活泼好动的琳琅,此时也怏怏的,耷拉着小脑袋,就如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权景瑶觉得,还是按原先预想的那样,先在凉州城好好地休整一番,让大伙儿都歇歇脚,养养精神,以备接下来的征程。 有关她两位堂兄的事,还是等大哥回来了再说。 毕竟,事关重大。 大将军府是小宇轩的家,圣上也许是真的看重权景朔,但也有可能是看在林如海的面子上,他们到来之前,圣上决定私下里见见权景朔。 这还是圣上微服出巡以来,第一次愿意以真面目接见他的臣子。 谁知道,不但没能如愿,反而在他管辖的区域内,发生了被劫掠这么大的纰漏。 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尽管得知这次疏漏,不能完全怪到大将军权景朔的身上。 但圣上的心情,恐怕已不足以以轻飘飘的“糟糕”两个字来形容。 权景瑶和黛玉站在林如海和南安王世子身后,离圣上的距离足有三米之远。 即便如此,她们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沉甸甸的威压,如同巨石压在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 权景瑶和黛玉对视一眼,权景瑶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刚欲开口,就见站在她前面的南安王世子已抢先一步,抱拳躬身,声音铿锵有力:“陛下,想不到北戎人如此猖獗,竟敢在我们眼皮之底下肆虐抢掠。臣请命,带人出城,先摸清他们的底细,请陛下允准!” 圣上闻言,双目微闭,面容沉峻,半晌不语。 屋子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等待着圣上的裁决。 权景瑶心中暗暗焦急,凉州城被劫掠的惨状历历在目。 虽说她大哥权景朔当时不在城中,但凉州城池的守卫以及粮草辎重的安危,整体上还是由她大哥全权负责的。 责任重大,又岂能因为简单的一句“不在场”,就轻易地推卸掉? 凉州城防护营的粮草和库银被劫,对大哥权景朔来说,无疑是沉重的打击。 而她,从小就受大哥的庇护,在大哥的羽翼下成长。 只要她大哥在,周围的任何人都别想欺辱她半分。 她作为大将军嫡亲的妹妹,理应在他遇到困难时,挺身而出,为他做点什么。 想到此,权景瑶上前一步,赶在南安王世子再次开口之前,抢先道:“圣上,城里刚刚遭受了抢掠,局势尚不稳定,南安王世子身份尊贵,武力值超群,理应寸步不离您左右,以保圣上安危。至于打探北戎人消息之事,臣妇愿意代劳,还是让臣妇去吧?” 权景瑶的话语刚落,屋子内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都聚焦在了权景瑶身上,带着几分诧异,几分审视,还有几分期待。 圣上一直黑沉的脸终于有了缓和的趋势,眉头微微舒展,嘴角也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似乎没料到权景瑶竟会主动请缨,眼中闪过一抹赞赏之色。 不愧是家学渊源,巾帼不让须眉。 然而,刺探敌踪,事关重大,稍有不慎便是有去无回。 第260章 答应 在场众人虽听说林如海新娶的夫人为将门之女,身负不俗的武功。 然而,究竟她的武力值有多高,却从不曾有人亲眼见过,心中难免存有几分好奇与揣测。 只听说曾在关键时候,这位新夫人挺身而出,救过林如海的性命。 本来众人还以为是林如海为了给自己新娶的夫人面上增光,故意夸大其辞。 现见她面容沉静,眼神坚定而深邃,腰背挺得笔直,宛如一株青松,稳稳地立在那里,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敢捋北戎人的虎须,这份勇气和胆识,怎么看怎么都不是那些只会花拳绣腿、虚有其表的闺阁千金可以相提并论的。 圣上心中明镜一般,自然明白权景瑶此番举动的用意,无非是为了弥补她大哥权景朔在之前事务中的疏漏,想要尽力挽回一些局面。 他本来也没打算对权景朔多加责怪,毕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更何况权景朔往日里战功赫赫,功不可没。 北戎人狡猾至极,专挑权景朔不在的空当悄然动手,这一举动无疑暴露出他们对权景朔的深深忌惮。 瑕不掩瑜的道理,圣上心中最清楚不过。 至于林如海新娶的夫人,圣上本没有多加关注。 毕竟这是臣子的家事,他作为一国之君,自然不会过多干涉。 但见她自告奋勇,毅然决然地要去闯危机四伏的北戎人老巢,圣上心中还是颇为赞赏她这份难能可贵的勇气与胆识,觉得此女实非池中之物。 想起林如海,身上可还挂着个太子少保的头衔。 林如海,是他精心挑选出来打算留给太子的纯臣。 事关未来储君,涉及江山社稷的长治久安,圣上深知留在太子身边之人的重要性。 因此,他为太子安置的每一个人,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这些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可能对太子将来的决策产生深远的影响。 圣上对权景瑶的提议,可耻地心动了一下。 林如海的身边,他女儿林黛玉,已被他封为了青阳县君。 林黛玉不仅品貌双全,而且武功能力也颇为不俗。 对她越是了解,就越不担心在她那里会出什么纰漏。 说实话,在今天之前,他对林如海新娶的夫人并没有多加关注,几乎可以说是完全忽视了她的存在。 在他看来,一个臣子的夫人而已,无论是才华横溢还是平庸无奇,都对朝局没有太大的影响。 他甚至觉得,妇人越是平庸,对别人的影响力也越小,这样反而更好,免得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但,一个敢孤身闯入北戎人老巢的妇人,这样的胆识和勇气,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他也想看一看,林如海新娶的这位夫人,到底都有哪些本事,适合不适合继续让她留在林如海的身边? 圣上心中思绪翻涌,面上却丝毫不显。 摸清北戎人的底细,这可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任务,稍有不慎便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倘若中途出了什么意外,甚至可能丢失性命,难免会被她家人怨恨……他才不会主动去招惹此等无端的忌恨和麻烦。 思及此,圣上不由得转眸,目光恰好对上林如海的视线,两人眼神交汇。 他微微沉吟片刻,随后缓缓启唇,“林爱卿,对于此事,你有何看法?” 林如海心中一凛。 从他回京以来,除了大小朝会等正式场合,圣上一直称呼他为“如海”,这会儿郑重地唤他“林爱卿”,这无疑是将皮球踢到了他这边。 是让他决定,到底要不要答应权景瑶的请求。 当然,由此引起的一切后果,自然也要他一力承担。 林如海并没有迟疑。 他对权景瑶的本事心知肚明,尤其是对她出神入化的易容之术,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心中暗自赞叹不已。 林如海知道,权景瑶若有心想要扮成其中一个北戎人,混入北戎人的老巢,对她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闻言,林如海不假思索地道:“陛下隆恩,夫人心怀凉州百姓,一心想为陛下,为西凉军,为大舅兄略尽绵薄之力,微臣心下甚慰。还请陛下允其所奏,以安其心。” 圣上闻言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似笑非笑地问道:“你就这么信任你夫人,知她一定能如她所愿,达成所图?” 北戎人的厉害,别人或许不得而知,但与西南蛮夷打了十多年交道的南安王世子,却是心知肚明。 西南蛮夷各族,宁肯对上地大物博、兵强马壮的中原,也不想与北戎人为敌。 北戎人的强悍与凶残,早已在西南蛮夷各族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其威名之盛,也可见一斑。 南安王世子这一路上,与林如海聊得甚是投机,两人话题广泛,从朝堂政事到诗词歌赋,无一不觉得相谈甚欢。 何况,林如海一家,还是他小外甥世简的救命恩人,这份恩情他铭记于心。 因此,他自是见不得林如海的夫人因北戎人而置身于危险之中。 南安王世子又跨前一步,显然还待进一步争取。 然而,他未曾料到,权景瑶一眼便看出了他的意图。 只见她身形一动,抢先一步站了出来,双手抱拳,语气斩钉截铁地道:“陛下,臣妇愿以性命担保,立下军令状!三日之内,若还摸不清北戎人的底细,臣妇愿接受陛下任何处罚,绝无怨言!” 南安王世子满腹的话,都被权景瑶这铿锵有力的保证,一下子堵回了喉咙里。 他本意是想凭借自己的身份和力量,为他们分担一些压力。 然而现在看上去,他的这番好意,却在不经意间,成了逼迫权景瑶立下军令状的催化剂,让她不得不以一种决绝的姿态来表明自己的决心。 这让南安王世子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愧疚和无奈。 林如海眼尖,没错过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懊恼神色,心中暗自叹息,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和理解。 圣上瞧着眼前的几人,原本因骤闻凉州城被北戎人抢掠而压抑郁闷的心情,在这团结和谐的氛围中,一下子一扫而光,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 他抚掌大笑,“好!好!好!”一连说了三声好字,一声比一声心情更畅快,“林夫人不愧是将门虎女,勇毅伯泉下有知,也当含笑瞑目了。” 圣上口中的勇毅伯,正是权景瑶的生父权易,也是凉州军上一任大将军,威名远扬,战功赫赫。 可惜天妒英才,他去世得太早。 所以权景朔在得知妻子有孕的那一刻,便匆匆将她送回了齐州老家待产。 而他,则毅然决然地接过了凉州军的帅印,肩负起守卫边城的重任。 权景瑶一听圣上这话,知道这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她心中一喜,眼眶微湿,连忙跪下谢恩:“臣妇遵旨,圣上的信任与重托,臣妇铭记于心。臣妇定当竭尽全力,必会将北戎人的情况,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助我大军,一雪前耻,夺回被抢走的一切,也让北戎人知道,我国威严,绝不容任何人侵犯!” 第261章 陪你一起 几人领完旨谢完恩,眼见着圣上伸手按上了两侧太阳穴,神色略显疲惫。 众人日夜兼程赶了半个月的路,也实在辛劳,便相继躬身告辞,轻手轻脚退出了屋外。 小琳琅和小宇轩先前被黛玉轻声细语地哄着,早已沉入梦乡。 这会儿,他们正躺在西厢房北面一间宽敞明亮屋子的大床上,睡得四仰八叉。 小琳琅拳头紧握,顶在小宇轩的腮帮子上,好似要随时准备揍人。 小宇轩则四肢摊开,像小螃蟹似的横卧在大床上,像极了一个刚打完胜仗的小将军,惬意地霸占着大床的中央。 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梦里正经历着什么趣事,偶尔还发出几声轻轻的呓语,夹杂着模糊不清的笑声。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们稚嫩的脸庞上,给这温馨的画面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辉。 伴随着小宇轩轻轻的鼾声,小琳琅的睡姿愈发显得“英勇”。 突然间,她的小拳头一伸,实实在在捣到了小宇轩的脸上。 小宇轩在梦中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又沉沉地睡去,嘴角那抹笑意却未曾消散。 黛玉探头进去看了一眼,见他们睡梦中如此香甜,不禁会心一笑,又悄悄退了出来。 随即,尾随她父亲和权景瑶,一同迈进了旁边他们用于休息的屋子。 屋内陈设简洁,却透着一股温馨的气息。 权景瑶已然换下了繁复的女装,换上了一身利落的男式劲装,头发也被她束到脑后,显得英气勃勃。 此刻,她正站在床边,低头认真地收拾着包袱,准备着接下来的行程。 黛玉稍稍犹豫了一下,心中尽管还是担忧父亲和小宇轩的安危,但现在,明显是权景瑶更需要她。 她目光渐渐坚定,上前一步,轻声道:“母亲,我陪你一起!” 权景瑶闻言,心中一暖。 她知道,黛玉若同去,肯定会成为她此行的一大助力。 然而,她看了看旁边也微微点头、表示赞同黛玉同去的林如海一眼,却还是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对黛玉道:“玉儿,你可知道,如今大将军府并不安全,事关圣上和你父亲的安危,半点马虎不得。你留在府上,才是最佳选择,也能让我心里少些牵挂。” 黛玉还待再说些什么,却被权景瑶抬手轻轻制止。 权景瑶轻声道:“玉儿,你知我易容术厉害,到北戎人地盘后,我自会小心行事,必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你且安心待在府中,照顾好自己,保护好圣上和你父亲的安危,便是对我最大的支持了。” 权景瑶顿了顿,为了加强说服力,又加了一句:“何况,琳琅小公主和小宇轩,现在可是一刻也离不得你。你若是跟我去了,他们怕是要闹翻了天,没人能哄得住。你想想,他们那么依赖你,你怎么能忍心丢下他们呢?” 不得不说,权景瑶很会抓重点,一句话就戳中了黛玉的软肋。 黛玉还真没想到哄那两个小家伙的办法。 要是小宇轩一人倒还好办,那小家伙机灵得很,知道她会隐身术,她只需施个术法,悄悄带他一起去便是。 可琳琅小公主却不同,她年纪虽小,却聪明伶俐,又极是粘人,要想哄得她安心留在府中,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小琳琅毕竟是皇家公主,黛玉有些本领,尤其是那些偏门奇巧的术法,还是不宜在她面前轻易展示,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黛玉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算是默认了权景瑶的说法。 有时候,被人太过依恋,真的就像是一种无形的枷锁,让人既感到温暖,又略显束缚。 倒是林如海忽然开了口:“景瑶,你还是让玉儿陪你一起去吧。我留在这里,自有办法让琳琅和小宇轩这两个小家伙在这三天内安分守己,不胡闹。” “咦?什么办法?”黛玉有点不敢置信地问。 林如海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记得景瑶曾提过一个极有趣的话本子,那里面有许许多多引人入胜的故事。景瑶给小宇轩讲的时候,我曾在一旁听过,那些故事连我这个大人都被吸引住了,不信还哄不住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娃。至于小宇轩,他向来懂事,事关他姑姑的安危,他定会乖乖配合,不会胡闹的。” 权景瑶给小宇轩讲故事时,黛玉大多时候也在一旁,或坐或倚在软榻上,听得津津有味。 听到父亲所讲的办法,她眼睛大亮,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拍手赞道:“这个办法好!肯定能吸引住那两个调皮蛋。” 权景瑶清楚那些神话故事的无穷威力。 有了周全的应对之策后,她再也说不出任何反对的话。 接下来,就是如何具体实施的问题了。 权景瑶私心里虽然还是不放心将林如海和小宇轩单独留在大将军府,但大将军府里有贺三叔这位经验丰富的老管家坐镇,还有二百名忠心耿耿、身经百战的伤残府兵守卫,只要她仔细叮嘱贺三叔一番,让他时刻保持警惕。 这样一来,即便权景强和权景利那两兄弟再能搅风搅雨,明面上也不敢再在大将军府里做什么手脚了。 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权景瑶的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纠结不已。 于是,她抛开心中的顾虑,开开心心地去找唐鹤兄妹准备这三天的食物了。 毕竟,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能让自己过得舒心,是她一直以来的追求。 而美食,总能给人带来慰藉和力量。 有了黛玉陪同,这一切都可以实现,要知道,黛玉可是有袖里乾坤的人。 有了不用委屈自己的便利条件,谁还会傻乎乎地自找罪受,即使身处北戎人的地盘,也要让自己吃好喝好,好吧? 黛玉目送着权景瑶轻盈地跨出房门,屋子里刹那间只剩下了她和父亲两个人,四周一片静谧。 她心中一动,再不迟疑,闭上双眸,意识沉入识海之中。 片刻之后,只见两道微光闪烁,雷灵和电灵两个小不点便被她从识海里召唤了出来,一左一右悬浮在她的手掌心上。 此前,两个小不点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在黛玉的识海里潜心研究了好久。 她们尝试了各种方法,经历了无数次失败,终于在前两天,成功研究出了无声无息地出入黛玉识海的法子。 其实很简单,每次她们想要从黛玉识海里出来时,只需先屏蔽掉自身那独特的雷电气息,不再把自己当成是威风凛凛的雷灵和电灵,而是化身为普通的绛珠精灵,这样一来,就可以避免造成惊天动地的出场气势,可以悄咪咪、神不知鬼不觉地出来了。 先前,是她们将事情想得太过于复杂了,钻了牛角尖,才憋屈地在黛玉的识海里委委屈屈地待了那么久。 像是被囚禁的小鸟儿一样,久久不能肆意展翅高飞。 现在想想,真是憋屈得很呢! 当两个小不点儿兴冲冲地将她们费尽心思研究出来的结果告诉黛玉时,黛玉若有所悟。 她隐隐觉得,自己的绛珠功法,在雷灵和电灵的启迪下,又快要翻到充满未知的下一页了。 第262章 爱屋及乌 林如海盯着黛玉右手手掌心,那里凭空突然显现出了两个拇指大的小人儿,一个站得笔直,一个悠然端坐。 林如海的眼神中已没有了以前的惊愕与不解。 如今的他,历经了诸多关于女儿的奇异之事,心湖早已被这些超乎常理的景象磨砺得波澜不惊。 林如海早已接受,他女儿身上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 因此,他不会再对女儿的这些奇异表现有丝毫的惊诧与疑惑。 之前,他可能还会说出“子不语怪力乱神”之类的话,对那些超乎寻常的事情嗤之以鼻。 然而现在,经历了黛玉身上种种不可思议的变故后,他已能平静地接受任何离奇的事情了,心中原先的那份坚守早已被现实磨平。 林如海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给女儿扯后腿,不让她分心。 他强行按捺下心中的种种疑惑与不安,静静地等待着女儿给他描绘的那个“父子团圆”的场景到来。 这个世界太玄幻,早已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能做的,就是相信女儿和等待,顺便帮女儿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黛玉见父亲只在雷灵和电灵刚现身那一刻,眼睛猛地睁大了一下,只透露出片刻的惊愕,但随即便恢复了平静,默不作声地站着,等待着她下一步的举动。 心中不由泛起一阵感慨:父亲的接受能力真强! 面对如此超乎寻常、令人匪夷所思的情景,他竟能以如此惊人的速度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没有丝毫的慌乱或排斥之情流露。 这份难能可贵的包容与接纳,何尝不是对她的无私关爱。 仿佛只要发生在她身上,无论是什么离奇古怪、难以预料的事情,他都能面不改色地接受。 雷灵和电灵性情孤傲,脾气暴躁。 然而,在黛玉面前,它们却像是变了个模样,乖顺非常,收敛起了所有的狂躁与不羁。 黛玉不知道,她不在的时候,这两个小不点会不会趁机闹出什么事来? 然而,仔细思量,若论保护人和所具备的杀伤力来说,恐怕再没有谁比她们留下来更合适的了。 当然,关键时刻,震慑力也更强。 马上要陪权景瑶出去,时间紧迫,黛玉便直接素手一挥,将手里一银一黑两个小人儿,轻飘飘地抛给旁边的父亲。 先前在识海里,她已与这两个小不点儿沟通妥当,嘱咐她们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务必要保护好父亲、小宇轩以及小琳琅,确保他们在她离开的这几日内,安然无恙。 若遇到那不开眼、妄图伤害父亲他们的人,尽管用雷电狠狠地劈,不必手下留情。 黛玉重生一世,知道这世间的险恶,也明白只有足够的实力,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怕两个小不点儿在保护过程中灵力耗尽,黛玉还特意从识海里将能补充灵力的绛珠果给她们每人多留了一颗,以备不时之需,确保她们有足够的力量应对一切突发情况。 所以乍一看上去,那一银一黑两个小人儿,每人头上都像绑着两颗红艳艳的、拇指大小的玛瑙,晶莹剔透,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玛瑙与她们圆嘟嘟的小脸相映成趣,更显得她们可爱至极,越发像是从童话世界里走出来的小精灵。 当然,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黛玉还是给这两个小不点儿施了隐身术。 施术后的雷灵和电灵,仿佛慢慢融入了空气之中,只有被黛玉特意点开隐目的林如海,才能敏锐地发现她们的所在。 这样一来,雷灵和电灵就能如同影子一般,在暗中默默地保护着想要保护的人,而不会被其他人察觉。 除了林如海,其他人甚至不会知道有这么两个小不点儿的存在。 林如海看着就这么随意被抛过来的小人儿,心里一哆嗦,下意识手忙脚乱地伸出双手去接。 雷灵和电灵两个小不点,本来是奔着林如海宽厚的肩膀去的,见此突又改了主意,半途齐齐一拐弯,轻盈地落到了林如海的手掌之上。 其中电灵还好巧不巧地,像是个顽皮的孩子,正好抱住了林如海的右手大拇指,她小小的手臂紧紧环绕,显得既亲昵又逗趣。 柔嫩的触感瞬间从指尖传来,林如海的心似被融化,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两个娇小可爱、充满灵气的小人儿。 以至于黛玉认真叮嘱他,让他时刻将她们带在身上,让她们贴身保护他,林如海却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在他心里,这两个小不点儿是如此娇嫩、如此弱小,就如同初春刚冒尖的嫩芽,需要细心呵护才能茁壮成长。 他呵护她们、宠爱她们都来不及,又怎么忍心让她们那瘦小的肩膀承担起保护自己的重任呢? 不得不说,林如海此时满脑子都是爱屋及乌的思想,对这两个与黛玉有关的小生命,稀罕得什么似的。 黛玉已指着她们向林如海介绍:“父亲,您看,黑色的这个是雷灵,银色的是电灵,她们俩有个共同的爱好,那就是吃肉。您只要像我平日那样,每餐给她们准备一些美味的肉食,保证她们吃得开开心心的,别的您就不用操心了,她们真的很好养活的。” 两个小不点听到黛玉提到好吃的肉食,眼睛顿时一亮,忙不迭地点动着小脑袋,一脸认同的小表情,仿佛在说:“对呀对呀,我们就爱吃肉!” 那萌萌的小模样,可爱极了,看得林如海一阵好笑。 黛玉见父亲只是稀罕地翻来覆去盯着雷灵和电灵看,眼神盯在两个小不点儿身上,都快拔不出来了。 知道刚刚有些关于雷灵和电灵的叮嘱,父亲并没有真正听进去。 她不由无奈地扯了扯林如海的袖子,神色郑重其事,又强调了一遍:“父亲,雷灵和电灵脾气真的不太好,她们还小,不懂控制自己的力量。非必要关头,或者人多的场合,还是不要放她们出来了,免得她们一时失控,吓坏了别人。” 这一次,林如海总算从雷灵和电灵身上移开了视线。 他看着黛玉,认真点了点头。 这两个小人儿如此神奇,若非必要,他也不欲让别人知道她们的存在,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黛玉还想再叮嘱父亲几句,门外却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林如海一惊,下意识就想将两个娇小可爱的小人儿藏起来,不让外人瞧见。 他手掌一翻,动作快得连脑子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将她们轻轻地放进了宽大的袖子里。 放进去之后,林如海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黛玉之前所说的,她已经给这两个小不点儿施了隐身术。 他心中一动,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想立刻试试玉儿所说的隐身术,到底灵不灵验。 还没动手,林如海的袖子就被两个小不点儿同时大力掀开,一银一黑两个气乎乎的小脑袋探了出来。 两张相似的小脸一脸懵地看着他,眼里满是疑惑,好似在无声地询问:你干嘛要把我们藏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嘟嘟”的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尴尬。 第263章 一方端砚 有人解围,林如海急忙快走几步,行至门前,伸手轻轻一拉,沉甸甸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门后,闪现出权景利含笑的面容。 他双手小心翼翼地环抱着一个刻画着精美图案的紫檀木匣子,匣子表面泛着淡淡的光泽,显得珍贵异常。 一见是他,林如海不禁愣了一下,心中有些意外。 他原本以为这会儿敲门来找他的,可能会是南安王世子,或是圣上身边的富海公公,亦或是清虚真人或清风道长,就是万万没想到,站在门外的竟然会是权景利。 毕竟,先前在忠勇堂门口,权景瑶与权景利之间那场不愉快的争执,还历历在目,两人几乎就差撕破脸了。 毕竟是亲戚,林如海尽管从黛玉和权景瑶那儿听到了他们的所作所为,心内颇为不齿,但在权景朔没回来之前,也不想与他们闹得太难看。 林如海回头朝屋里快速瞥了一眼,本想悄悄示意黛玉退到内室避一避。 然而,他目光所及之处,屋内静悄悄的,并未见到黛玉那抹熟悉的身影。 林如海心情一松,以为黛玉定是如他所想,不愿与讨厌的人打照面,于是先一步避让开了。 抬手,刚想将权景利请进门来,却在低眉时,不经意间瞄到原本被他塞到袖子中的雷灵和电灵,不知何时又钻了出来,正呲牙咧嘴对着权景利做鬼脸。 一边做鬼脸儿,一边挥手做着撵鸡打狗的动作。 林如海面皮一抽,使劲绷住笑,眼睛余光去扫权景利的反应。 对面的权景利一无所觉,正含笑看他。 林如海定了定神,退后一步,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将权景利让了进来。 他一边谦让,一边嘴上与权景利客套:“林某此番公干,恰好路过凉州,此行实在是匆忙,原打算拜会一下大舅兄就离开,却不曾想大舅兄竟不在府上。林某在凉州城还有些事务要处理,怕是要停留几日,这期间,少不得要叨扰四舅兄了。” 权景利先前怒气冲昏了头脑,行事有些冲动,待回到自己的院子,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才慢慢觉察出事情有些不对来。 他站在院墙边,眉头紧锁,听府里的人窃窃私语,说权景瑶一行人此次前来,排场极大,光是侍卫,就足足带了二百多名,个个看上去气势汹汹,身手不凡。 这让他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开始重新审视起整件事情来。 即便他这个堂妹夫身为左都御史,是朝廷中的二品大员,充其量出行也不过是几辆马车,随行侍卫不过数十人,哪会有如今这般大的排面? 他沉吟着,难道说,这次同行之人中,还有人的身份地位高过他这个堂妹夫不成? 这念头一起,便如野草般在他心中疯长,让他愈发好奇起另外几人的身份来。 他与二堂兄奉各自的父亲之命,来到凉州城,汲汲营营了三年多时光,所图的,可不仅仅是来做一个小小的武信佐骑尉。 堂妹夫乃是朝中的二品大员,位高权重,而此次与他同行之人,单论那气派和架势,地位好似还在他堂妹夫之上。 这么好的结交人脉的机会,对他来说简直是千载难逢,他可千万不能错过了,否则定会后悔莫及。 想明白这一点后,权景利心中一阵懊悔,差点给先前因为一时冲动而找茬的自己一耳光,暗骂自己怎么会如此糊涂,险些错失了这么好的机会。 先前,他得是有多蠢,才在得知贺三将人带去忠勇堂后,还没摸清楚状况,就在二堂哥三言两语的挑唆下,头脑发昏地去宣示主权? 何况,那死丫头已经嫁出去了。 俗话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 一旦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就再也回不到从前在娘家的日子了。 她即便回来省亲,也不过是匆匆几日,又能在这里待几天呢? 自己又何必与她针锋相对。 听到那死丫头去了小厨房,不在他们休息的屋子,他心中一动,赶紧趁这个机会赶了过来。 权景利心里盘算着,趁那死丫头不在场,尽快与这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堂妹夫打好关系。 毕竟,以后在官场上,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路。 何必为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口角和那点微不足道的面子,而错失了这么一个可以抱大腿、拓展人脉的良机呢? 权景利心下打定了主意,见林如海依礼相迎,举止间尽显卓尔不凡。 他心中暗暗赞叹:这堂妹夫不愧是二品大员,就这风姿气度,沉稳中透着儒雅,就远非他那泼辣无礼、毫无规矩的堂妹可比。 心绪翻涌间,两人按宾主依次落坐。 权景利见林如海儒雅有礼,举止投足间尽显文人风范,心下愈发满意,面上便显得更加和煦,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轻轻将手中抱着的紫檀木匣子往前一推,诚恳地说道:“妹夫,愚兄近日偶得了一方上好的端砚,只是愚兄是个粗人,不通文墨,此砚落在愚兄手里,怕是暴殄天物,糟蹋了好东西。思来想去,不若送于妹夫,妹夫才华横溢,定能让这方端砚物尽其用,发挥出它应有的价值!” 边说,权景利边轻轻地打开了手中的盒子。 盒子一开,一抹温润的光泽立刻映入眼帘。 林如海虽见过的好砚台不计其数,但此刻也被眼前这方端砚惊了一下。 只见盒子里的砚台,质地坚硬而又不失温润,好似蕴含着山川之灵气。 触手之间,细腻的纹理如同丝绸般滑过指尖,带来一股微微的凉意,宛如秋日里静谧的湖面,在微风的轻拂下,泛着淡淡的柔光,令人心旷神怡。 砚身的线条流畅而优雅,每一处转折都恰到好处,宛如天工开物,似乎是大自然这位最伟大的艺术家,精心雕琢出的无价之宝。 砚台的表面,经过匠人无数次的精心打磨,光滑如镜,无一丝瑕疵,细腻的纹理交织成一幅幅天然的画卷,铺展在眼前。 有的似山川起伏,连绵不绝,让人仿佛能听见山间的松涛声;有的则如云雾缭绕,缥缈虚幻,让人不禁驻足细赏,沉醉其中。 林如海一眼便看住了,目光久久不愿移开。 他文人的性子使然,天生对上好的笔墨纸砚没有抵抗力。 此刻,他忍不住轻轻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砚台从盒中取出,放在掌心细细品鉴。 越品鉴,林如海越觉得爱不释手。 权景利见他如此痴迷的模样,心下得意非凡。 他笑着从袖中又取出一锭松烟墨,抚掌笑道:“此砚之妙,可不仅仅在于它外观之美,妹夫你亲身一试,便能见其中的奥妙!” 第264章 试探 林如海眼睛紧盯着砚台,艰难地摆着双手,嘴里连连拒绝:“五舅兄如此厚爱,愚兄实在是愧不敢受。试砚就不必了,如此极品端砚,可遇而不可求,林某何德何能,怎敢轻易收受?无功不受禄,五舅兄还是请拿回去吧!” 他这番话并非矫情之语,实在是心中明白,重礼之下,必有所求。 他与这五舅兄平日里素无来往,就连他成亲时,对方也没露面。 今日这般慷慨,想必是另有图谋。 林如海不愿因一方砚台,而欠下难以偿还的人情。 何况,作为资深文人中的翘楚,林如海仅凭一眼便能洞悉,这样的极品砚台,非但外观精美绝伦,其实用性更是超乎寻常。 砚台质地温润,墨条只需轻轻呵气,便能迅速研磨出墨汁。 研磨出的墨汁发墨极为均匀,丝毫不会损伤笔毫。 墨色浓郁而纯正,滑润无比,仿佛蕴含着天地之精华。 用此砚台研墨书写,字迹饱满而遒劲有力,每一笔都宛如蕴含着无穷的生命力,跃然纸上,能赋予文字以鲜活的灵魂。 每每观之,总觉得用这样砚台的墨,比别的墨所写出的字要好上三分,更显神韵与风采。 不试,他已是心痒难耐,仿佛有千百只小虫在啃噬,让他蠢蠢欲动。 一旦试了,他恐怕就会如失智一般,一头栽入眼前之人精心挖好的坑里,再也难以自拔。 联想到权景利先前的所作所为,这会儿即便是送的是他心头之好,是他梦寐以求的宝贝,他也不敢轻易收下。 就怕是有命收,却没命享用。 林如海曾在圣上那儿瞧见过一方与这差不多品相的歙砚,圣上对其爱不释手,视若珍宝,平日里都舍不得轻易示人。 可见这砚台的珍贵,绝非寻常砚台所能比拟。 越珍贵的东西,越危险。 权景利满心以为林如海会欣然接受,一点也没想到林如海竟会拒绝,他得意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林如海已从桌上轻巧地拿过茶壶,手法娴熟地给权景利斟了一盏清茶,面带微笑地递给了他。 权景利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 他心中的念头并未打消,将那方端砚又往林如海这边推了推,笑道:“妹夫也太见外了些,这端砚,留在我这文墨不通的粗人手中,犹如明珠暗投,实在是暴殄天物。听闻妹夫乃是探花出身,任过翰林院学士,满腹经纶,这端砚配妹夫,才是相得益彰,更能显出它的价值。再者说,我平日里舞刀弄枪的,哪里懂得这劳什子的珍贵。放在我那里,万一哪天不小心磕了碰了,岂不可惜?妹夫你就再勿推辞了,痛快收下吧!” 林如海笑眯眯:“五舅兄,你的美意林某心领了,也感激不尽。” 他语气愈加平和,但声音中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决,“然而,我身为朝廷命官,自当恪尽职守,廉洁奉公,一丝一毫都不能马虎。这端砚虽好,但我却万不能因私废公,坏了规矩。” 权景利一脸的不认同,眉头紧蹙:“妹夫言重了,这只不过是我们亲戚间私下的一点人情往来,何须如此上纲上线?怎么就牵扯到因私废公了?不至于,真不至于如此严肃!” 他话说得漂亮,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这尴尬的局面,可惜林如海却不为所动,任他舌灿莲花,巧舌如簧,就是坚辞不受。 欲望难消,却易生。 林如海在当官上任的第一天,就暗暗告诫自己:身处这纷繁复杂的官场,务必保持一颗清心寡欲之心,坚守自己的本心与初衷,坚决杜绝任何糖衣炮弹的侵袭,不让一丝一毫的贪念腐蚀自己的灵魂。 他知道,人一旦让贪欲之念钻了空子,那便会如洪水滔天,汹涌澎湃,一发而不可收拾,最终将自己淹没在无尽的洪流之中。 面对权景利的屡屡馈赠,林如海心中虽有波动,但他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底限在哪里,清醒地牢牢坚守着堤坝,不让贪欲的洪水有丝毫的溢出。 权景利见状,知道再劝也是徒劳,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悻悻作罢。 林如海见气氛有些尴尬,便主动转开了话题,微笑着询问起凉州的风土人情。 不涉及敏感话题时,两人倒是其乐融融,相谈甚欢,氛围轻松而愉悦。 林如海发现,尤其在谈及商贾之道时,权景利便能侃侃而谈,言辞间流露出对商贸的独到见解,说得头头是道。 但论及仕途经济文章,刚刚还算伶俐人、口若悬河的权景利,此刻却如同钻进了厚厚的棉花套子里,思维变得迟钝,言语也支吾起来,死活不通透了。 林如海看着权景利这副模样,暗暗叹息,心中不禁琢磨:也不知“景利”这名字是他哪位长辈给取的,倒颇有几分先见之明。 权景利若去经商,凭借其对物件品质和价格的敏锐洞察力和过人的口才,必定能够春风得意,成就一番事业。 然而,在官场这错综复杂的名利场中,依他心性,却未必能让他顺遂,得偿所愿。 可惜,他家人让他踏上了一条完全不适合他的人生道路! 若是他和他家里人能摒弃对商贾的偏见,打破束缚他们的桎梏,一心一意地让他管理家族的庶务,凭借着权景利在商业上的才能,一定能闯出另一番广阔天地。 权景利见林如海言谈举止都有理有度,心中不由暗暗感叹权景瑶好命。 她都留成二十大几的老姑娘了,没想到一朝嫁人,竟嫁了这样一位有才有貌的清贵男子为妻,真是让人羡慕不已。 尽管只是继室,但眼前之人身居高位,气质非凡,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一看就是不少女儿家心中梦寐以求的理想良人。 他此次主动前来拜访,并非闲来无事,而是带着明确的目的,心中早有筹谋。 见屋里气氛越发融洽,权景利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稍稍压低了声音,不动声色地探问:“妹夫,大哥不在家,难得妹夫带着同僚来家里做客,二哥与我唯恐有失礼数,招待不周,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于是,我们便商议着,想给妹夫一行人办个小小的接风宴,以表心意。只是不知,以何种规格来筹办这场宴会才更为合适,还望妹夫不吝赐教。” 林如海从权景利进门后,始终提着的那颗心,此刻“咚”地一声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原来,他们在这儿等着呐! 还想套他的话。 林如海心中暗骂:不长眼的东西,想探问圣上和南安王世子的身份,就直说便是,何必绕这么大个弯子,拐弯抹角地试探。 第265章 女儿的安危,根本用不着他操心 你说他聪明吧,凉州城刚刚遭到北戎人的抢掠,城内一片狼藉,百姓们人心惶惶,守城的士兵们士气低迷。 在这个时候,大家伙儿都盼着报仇雪恨,一雪前耻,恢复凉州城往日的安宁。 权景利倒好,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搞什么接风宴,这不是明摆着往枪口上撞吗? 即便是不知圣上正微服私访到此,凉州城地处偏远,可谓是山高皇帝远,但权景利作为姻亲,是清楚他左都御史的身份的。 难道他就不怕自己不讲情面,上一封弹劾折子,将他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地上达天廷? 圣上正为凉州城的事恼怒呢,他这倒好,还想别出心裁搞这么一出,简直就是拿刀戳圣上的肺管子,这不是纯粹添堵吗? 可你说他蠢吧,他还知道投其所好,特意挑选了极品端砚作问路石,拐弯抹角地探问圣上他们的身份来历。 此举也明明白白地摆明了态度,大将军府对于刚刚过去的那场抢掠,似乎完全就没当回事。 知情者知道大将军此刻并不在营中,一切不过是有人借大将军府的名义,肆意妄为。 而这一幕落在那些不明内情的老百姓眼里,他们又会怎么想呢? 林如海瞧着提了接风宴后,就眼神闪烁,躲避着他的目光,不再与他对视的权景利,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有这样一位蹬着脚扯后腿的堂兄弟,林如海心中不由替权景朔感到寒心。 任谁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族亲,都会感到无奈又痛心的。 林如海冷下脸,直言不讳地拒绝了权景利办接风宴的示好,理由都是现成的。 “凉州城刚经历一场浩劫,许多百姓流离失所,粮草物资几被抢掠一空,如今正是需要节衣缩食、共克时艰的时候。林某身为左都御史,更应以身作则,岂能带头铺张浪费,落人口实,让百姓们寒心?此等宴席,还是免了吧。” 权景利直到这时,似才猛然醒悟自己先前的提议有多不恰当,连忙起身,双手抱拳,连连作揖陪罪:“是愚兄考虑失当,只一心沉浸在妹婿携贵客盈门的喜悦之中,满脑子都是要尽地主之谊,却全然忽略了凉州城眼下的艰难困境,实乃大不该啊。妹婿身居要职,时刻心系百姓,此等高风亮节,愚兄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还请妹婿原谅愚兄的鲁莽则个……” 林如海本就是与他虚与委蛇,见状,便微微缓了缓脸色,淡然一笑道:“五舅兄言重了,林某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只是眼下时局特殊,凉州城又遭此大劫,不得不谨慎行事,以免落人口实。五舅兄的心意,林某心领了!” 说着,也站起身,拱手一揖。 权景利经此一事,接下来的言谈举止中,显得谨慎了许多。 林如海耐着性子,陪着他东拉西扯,聊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他已从黛玉那儿了解到了此次西凉遭到抢掠的底细,但作为一名称职的巡访御史,不应该偏听偏信,更不能轻易下结论。 林如海打算多方了解各种信息,聆听不同人的心声,以便更全面地掌握情况,做出最公正的判断。 权景利闲谈期间,有意无意地,一个劲儿将话题往圣上和南安王世子身上引,看样子贼心不死。 林如海就像是位太极高手,一次又一次地四两拨千斤,用看似随意却又不失礼貌的话语,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岔开,始终不让他如愿。 双方你来我往,表面上谈笑风生,实则暗流涌动。 林如海在不知不觉间,巧妙地探问了许多关于西凉军的细枝末节。 从日常将士们的吃穿用度,到饷银的发放是否准时足额,再到平日里的士气如何,训练是否刻苦,是否有怨言等,他都一一询问得仔细。 一边询问,一边心中默默过滤提炼着这些信息。 别看权景利明面上对西凉军赞不绝口,溢美之词不绝于耳,可细细思量,却不难发现,他话里话外都潜藏着弦外之音。 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些许抱怨,分明是对上面打压他的不满和无奈。 西凉军的主将是权景朔。 这个“上面”,指的是谁,自然是不言而喻。 林如海在与权景利的交谈中逐渐发现,权景利表面上看似精明强干,处处显露出算计与谋略,但实际上却算不得真正的聪明人。 他还自视甚高,总以为自己有着经天纬地之才,好高骛远,却偏偏没有与其野心相匹配的脑子和实力。 很多时候,他的言行显得相当短视,只顾及眼前的利益,却忽略了长远的后果。 林如海对他了解越深,就越能理解,权景朔为何会压着他,不让他出头的做法。 显然,权景朔很清楚权景利的毛病,担心他一旦得势,会做出更多不理智的决定,从而祸及整个凉州军。 很快,一盏茶见底,茶香袅袅散去,只留下淡淡的余韵。 林如海起身,拿起桌上的茶壶,打算给权景利再续上一杯。 就在这时,他突然若有所感,下意识地转头一瞥,却看到黛玉从内室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脚步轻盈至极,宛如花涧中飘落的花瓣,不带一丝声响。 林如海手一抖,茶壶微微倾斜,茶水在壶口晃了晃,差点就斟到了外面。 他连忙稳住手势,心绪却如被狂风吹动的风车般,快速而杂乱地旋转起来。 黛玉在权景利刚到访时,既已避到了内室,按理说,此时再出来,无论是礼节上,还是情理上,都显得不怎么合适。 林如海脑子急速转动,拼命想给女儿的突然出场,找个既合理又完美的借口。 就在这分神的片刻,他正在斟着的茶盏中,茶水渐满,眼看就要溢出盏沿,弄湿古朴的桌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黛玉身形一闪,宛若一缕轻风悄然拂过,瞬间便移到了桌边。 她动作敏捷,一气呵成地将壶嘴轻轻一抬。 倒茶声戛然而止,壶中的茶水因这突如其来的停顿而晃荡不已,发出轻微的叮咚声。 随之,黛玉的声音轻柔地传入林如海耳边,带着一丝安抚:“父亲,您不必担忧,女儿出来时已施了隐身术,除了您之外,旁人看不到我。隔壁的小宇轩和琳琅小公主想必快要醒来了,在我与母亲前去探查北戎人底细之前,我想再去陪陪他们。我先出去了。” 说着,为了让林如海对她的隐身术有个更加直观且深刻的体验,黛玉故意伸出手掌,在权景利的眼前左右上下晃了三下。 林如海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只见权景利就如同一个睁眼瞎子一般,对于黛玉这么一个活生生站在他面前、还特意挥手示意的大活人,竟然视而不见,毫无反应。 房门正好开着,林如海又眼睁睁地看着黛玉施施然地走了出去,还得意地回身冲他眨了眨眼,才消失在了门外。 林如海胸中如同擂鼓般狂跳不止的心,久久不能平息。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那颗因惊讶和震撼而狂跳的心,才慢慢平复下来。 然后,心中的喜悦,如同春日里悄然绽放的花朵,一点一点开始蔓延。 直到这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女儿竟已拥有了如此神奇的本领,即便是要去北戎人的地盘,她的安危也根本用不着他操一点点心。 第266章 工具人雷灵和电灵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红日渐渐西斜,将天边染成了一片绚烂的金红。 看权景利还稳稳地坐着,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林如海心里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眉头不自觉地微微皱起。 想到晚餐过后,权景瑶和黛玉便要趁着夜色悄然出城。 林如海不想再虚与委蛇下去。 他再一次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茶香袅袅升起,缭绕在鼻尖,却难以平复他心中越来越纷乱的思绪。 转头再看权景利,却见他微微偏过头去,眼神闪烁,假装没看见自己端茶的动作。 林如海眼中闪过一抹冷笑:这是打算装聋作哑,不达目的不罢休,是吧? 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对待这样不识趣的客人,就没必要再给他留什么脸面了。 林如海饮完茶,没有将茶杯放回桌上,而是一直端在手里,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意谓端茶送客。 他都示意得这样明显了,看权景利这一次还怎么装下去。 哪知,权景利脸皮实在太厚,愣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像完全不清楚林如海意思似的,屁股下面仿佛坠了秤砣,稳稳当当地坐着,就是不起身。 一副“我可是舅兄,看你能奈我何”的架势。 这要放在今天之前,不撕破脸的情况下,林如海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 但现在,林如海身边不是有黛玉暂时留给他,让保护他的雷灵和电灵两个小不点儿么。 他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指尖微动,伸手屈指,“叩叩”地在桌面上轻叩了两下。 指尖灵巧地在放于桌上的左手衣袖上跳跃,动作看似随意,就如同在弹去衣袖上那并不存在的灰尘一般。 然而,这看似无关紧要的举动,实则暗藏玄机。 原来,林如海的目标并非衣袖,而是正将他的胳膊当作栅栏,玩得不亦乐乎的雷灵和电灵。 这会儿林如海性命无忧,两个小家伙正沉浸在他们自创的跨栏游戏中,乐此不疲。 她们将林如海的胳膊当作栅栏,一跃而过,再跃而回,玩得兴高采烈,全然不知自己即将成为临时主人手中的“隐形工具人”。 林如海嘴角微勾,指尖精准无误地落在了雷灵和电灵不停跳跃的小脚丫上。 两个小家伙,原本正欢快地捣腾着它们的小短腿,刮起一阵阵小旋风。 此时小脚丫被林如海指尖压住,一时间竟抬不起来,不由得一愣,齐齐疑惑地抬头望向林如海。 不动用雷电之力的雷灵和电灵,就是两个普通的小小人儿,只是身姿轻盈些罢了。 一银一黑两张懵懵懂懂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模一样的小表情,眉头微蹙,嘴角微翘,煞是逗人。 随即,两双圆溜溜的豆豆眼仿佛会说话一般,齐齐瞪向他,好似在无声地控诉:“喂,你干什么呀?” 林如海强压下心中翻涌而出的笑意,不动声色地瞄了眼桌子另一旁的权景利,嘴角轻轻一撇。 两个小不点儿眼珠咕噜噜一转,机灵的小脑瓜里迅速转动着思绪,瞬间秒懂了林如海的意思。 这个好办,雷灵和电灵对视一眼。 性急的电灵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猛地一跃而起,身形轻盈如闪电,小手一扯,利索地扯起了权景利宽大的衣袖。 她这一扯不要紧,却带翻了权景利面前刚斟满的茶杯。 茶水如同顽皮的孩子,溅洒在桌面上,形成一片湿漉漉的痕迹,场面一时有些慌乱。 权景利看看无风自动,且被茶水浸湿了一大片的衣袖,一时有些尴尬。 他上上下下,翻来覆去地查看了好几遍。 越看,心中越是惊异,一股极荒诞怪异的念头在心间悄然闪现。 真是大白天见鬼了! 他刚刚怎么觉得像有什么东西在拉扯他的袖子? 那感觉分外真实,却又如此不可思议。 他甚至想到了昨夜北戎人抢掠中,那些丢了性命、枉死的士兵,他们的面容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权景利后背浮上一层冷汗,人也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 雷灵和电灵的小动作,林如海瞧得真真的。 适才权景利察看被打湿的衣袖时,雷灵就调皮地站在权景利的胳膊上,小巧的身形几乎与衣袖融为一体。 而电灵呢,更是顽皮,拽着权景利被打湿的衣袖,飘飘荡荡,像在荡秋千。 两个小人儿都举着小手手,一个兴奋地做出“耶”的动作,另一个则比划着“ok”的手势。 然而,权景利愣是大睁着双眼,像是瞎了一般,硬是瞧不见。 他本就心里有鬼,加之衣袖湿了一大片,狼狈不堪,脸皮再厚,此刻也不好意思再赖着不走,只得起身告辞。 林如海客客气气地将他送到了院外。 权景利一边往外走,一边用眼角余光不时地瞄着主屋和东厢房。 奈何那两溜屋子屋门紧闭,门缝里透不出一丝光亮,里面也静悄悄的,连一点声响都没有,看不见半点光景。 权景利心下越发好奇,他先前就曾试图往客人住的这两个院子里派伺候的老兵,想探探几人的虚实。 但贺三叔早已私下里问过权景瑶,是否需要额外安排人手伺候?被权景瑶当时就斩钉截铁地拒了。 一路上,他们这行人已经形成了一套严密而高效的饮食起居链,每个环节都配合得天衣无缝,既安全又舒心,实在无意再改变这种已经磨合好的状态。 这才有了后面这一出,权景利亲自来探听消息。 没想到也铩羽而归。 林如海送走权景利,轻轻关上院门,转身返回院中。 刚刚还寂静无声的院子,此刻仿佛被按开了某个隐秘的开关,原本紧闭的各个屋门,就像同时接到了无声的指令,一扇接一扇地打开。 权景瑶带着唐鹤兄妹,将一个大盆和几盘配菜端到了主院的会客室里。 凉州城昨夜遭到了抢掠,街市上一片狼藉,今日的市场上几乎空无一人,连平日里忙碌的菜贩也不见了踪影。 好在林如海一行人早有准备,都带有足够的干粮以备不时之需。 侍卫们也不例外,他们的晚餐照例是在他们所在的院子里自行解决。 而权景瑶这边,因是在大将军府吃的第一顿饭,她格外重视。 尽管大哥不在场,权景瑶也不想怠慢了大家。 她特地找到贺三叔,说明来意。 贺三叔亲自为她挑选了三只府卫们自己精心饲养、体格健壮、羽毛鲜亮的大公鸡。 回到厨房后,她便与唐鹤兄妹分工合作,开始忙碌起来。 杀鸡的杀鸡,揉面的揉面,不一会儿,就和出了满满一大盆光滑柔韧、弹性十足的面团。 目前条件有限,没有太多的食材可以选择,权景瑶思来想去,决定充分利用现有的材料,给大家做一顿香喷喷的皮带面大盘鸡。 唐鹤和唐糖兄妹俩,在醒面的间隙,跟着贺三叔,来到了将军府后院单独劈出来的一块菜地里,选了几样新鲜的时蔬,有翠绿欲滴的小白菜,有鲜嫩可口的豆角,还有脆爽清甜的黄瓜,以及几枚红艳艳的辣椒。 选好食材后,两人便回到厨房,认真地将时蔬洗净切好,快速翻炒成几盘色泽鲜亮、清香扑鼻的佳肴。 不到半个时辰,一顿色香味俱佳、令人垂涎欲滴的美味晚餐便准备好了。 会客室里,圣上坐了主位,南安王世子和清虚真人与清风道长坐在两侧相陪。 林如海夫妇两人坐下首位置,充当临时主人招待他们。 小孩子总是最不爱讲究繁文缛节的规矩,琳琅小公主与小宇轩也不例外。 他俩照例是一左一右地紧紧围坐在黛玉身旁,眼巴巴地等着圣上先动筷子,好让他们也能大快朵颐。 第267章 在大将军府的第一顿饭 说实话,圣上对今日的所见所闻,感到极为不满。 任谁兴冲冲地前来看望自己的臣子,得知自己最为信赖、倚重的臣子所驻扎的地方,竟然遭到了敌军的抢掠,使得国威受损,军心涣散,不论什么原因,心里都不会感到舒服,更何况是身为一国之君的圣上呢? 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很想去凉州城里各处走一走,亲身了解并感受一下,凉州城百姓对他们大将军的信任度还剩下几分。 然而,这个念头刚从他的脑海中冒出来,还未及付诸行动,就被一旁的南安王世子和富海拼死劝住了。 两人的理由都是现成的,凉州城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城中四处残破,人心惶惶,且那些潜伏的探子和细作都还未被肃清,在这局势极为复杂危险的时刻,圣上万万不宜以身犯险,以免发生不测。 何况,问疆那边还在等着圣上主持大局呢! 圣上被他们最后一句话打动了。 事分轻重缓急,凉州城的抢掠,与问疆的问题一对比,简直小巫见大巫,的确算不得什么。 于是,他只得按捺下心中的愤懑与不甘,派出了身边最为信赖的隐卫,秘密分散于凉州城,暗访城中的实际情况,以图后续筹谋。 申时,权景利前来拜访林如海,圣上也是知道的。 作为帝王,习惯了掌控一切,他既已住进了大将军府,自是不能对府中的情况一无所知。 目前为止,凉州城遭劫的真相,黛玉也只跟林如海和权景瑶说过。 因此,对于权家内部的纷争,圣上并不清楚。 权景朔回来之前,圣上不想再给权家脸面,故而冷眼旁观。 然而,因为住得近,权景利与林如海之间的对话,还是一五一十地通过隐卫之口,传入了他的耳中。 其中就包括权景利想为他们办接风宴的事。 圣上当时就心中冷叱,若权家都是此等脑子拎不清,只知迎合权势,不顾大局的趋炎附势之辈,那他不介意让这凉州城换个主将。 此刻,圣上看着台面上摆上来的仅有的一个荤菜,心中的那股怒气总算稍稍平复了些,看权景瑶的目光也温和了不少。 权家除了权景朔外,总算还有一个明白人。 圣上拿起筷子,站在他身后的富海立刻眼疾手快地上前,从装大盘鸡的盆里捞了一根长长的皮带面,三口两口吞了下去。 倒不是他不懂规矩,这是当面试菜,是圣上用餐前必不可少的一道严谨手续,旨在确保食物进圣上之口,安全无虞。 富海试完菜,恭敬地垂手立于一旁,等了片刻,仔细留意着自己身体有无异常反应。 待确认一切正常,他才重新上前,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夹起靠近圣上这边的一块鲜嫩鸡脯肉,轻轻地放到了圣上的碗里。 饭菜上得甚合心意,圣上心情一松,冲大家一挥手:“都不要拘礼等着了,开始用膳吧!” 鸡肉的香气一阵阵往小琳琅的鼻孔里钻,小琳琅早就被馋得直流口水。 她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夹向她早就瞄好的一块金黄酥嫩的鸡翅。 她拿的是她从宫里带出来的那套专用银筷,筷身光滑细腻,略带些微凉意,能辨毒鉴毒,握在手中唯一的缺点是有些滑。 小琳琅兴冲冲夹了两次,可银筷似乎并不怎么听话,每次都是还没完全离开盆面,就“啪叽”一声又掉到了盆子里。 以往在宫中时,总有贴身服侍的宫女,细心地为她先将美食夹到碗里,她只需轻轻动筷,便能品尝到各式佳肴。 因此,她从未真正锻炼过自己筷子上的功夫。 久而久之,她的筷子使用技巧便显得有些生疏,不是很过关。 一旁专与她做对的小宇轩,瞧见小琳琅连个鸡翅膀都夹不住,故意拿起筷子在她面前绕了两圈儿,将她的视线都吸引过去。 接着,他半趴在桌子上,像小猴子一样伸长了他的小胳膊,筷子尖儿对准了他最喜欢吃的大鸡腿,稳稳当当地夹了起来。 转身,小家伙一脸得意地把大鸡腿放在了姐姐的碗里,还故意歪了歪头,一边放,一边不忘嘲讽地冲小琳琅做了个得意洋洋的鬼脸儿。 小琳琅被气得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小鼻子差点没给气歪,恨恨地瞪着小宇轩,眼里满是不服气。 出宫后,圣上也不再拿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之类的繁文缛节来约束她。 说实在的,即便是在宫里,只圣上和小琳琅两人单独相处时,小琳琅也未曾严格遵守过这些规矩。 更遑论出宫后,那宫中的种种规矩礼仪,简直都成了摆设。 小琳琅自知筷功比不过小宇轩,憋气地用小鼻子轻哼一声,撇过了脸,不愿再去看小宇轩得瑟的样儿。 黛玉看着一左一右两个活宝,一见面就互掐个不停,仿佛天生的冤家对头。 可一旦三分钟不见,又忍不住开始互相寻找,她好笑地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宠溺与无奈。 黛玉伸手,用筷子轻轻巧巧地将小琳琅刚刚不小心掉到盆子里的鸡翅夹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她的小碗里,还贴心地另外给小琳琅捞了两根长长的皮带面。 面条在热腾腾的汤汁中泛着诱人的光泽。 小宇轩见状,眼睛一亮,不甘示弱地也将自己的小碗举到了黛玉面前,眨巴着大眼睛,撒娇道:“姐姐,轩儿也要吃面面。” 黛玉无奈,只得化身端水大师,给小家伙的小碗里也捞了两根宽长且筋道的皮带面,外加了一块色泽诱人、香气扑鼻的鸡脯肉,刚刚小家伙夹给她的大鸡腿也原路返了回去。 小家伙这才满意地抓起碗里金黄酥嫩的大鸡腿,“啊呜”一口咬了下去,满脸都是幸福和满足。 小琳琅此时已顾不得理睬旁边这个幼稚鬼,她百忙之中抽空冲小宇轩那边翻了一个白眼儿,也不管他看到看不到,反正自己心里平衡了就行。 她这会儿正被大盘鸡浓郁的鸡汁煮出来的筋道十足的皮带面香得快要哭了。 宽宽长长的面条,吸饱了鸡汁的精华,每一根都透着诱人的光泽,散发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香气。 嚼在口中,根根筋道,口齿生香。 小琳琅平时最爱吃鸡翅。 哦,这么说其实还不太准确,应该说,她对一切禽类的翅膀都情有独钟,无论是鸡翅、鸭翅、还是鸽翅,都能让她垂涎三尺。 不是有句俗语说“吃什么补什么”嘛,琳琅小公主从小被关在深深的宫墙之内,很少有机会接触到外面的世界。 因此,她从小最大的愿望,就是躺在她的树屋里,仰望着天空中飞来飞去的各种小鸟,幻想着自己也能如小鸟一样,长出翅膀,飞越宫墙,去外面那广阔无垠的世界里,自由自在地翱翔、探索。 只是,尽管小琳琅吃了那么多的鸡翅膀、鸭翅膀、鹅翅膀,还有许许多多各类鸟儿大大小小的翅膀,她的两条手臂还是长得好好的,丝毫没有要变成翅膀的迹象。 然而,她这喜食翅膀的独特嗜好,却如同春风一般,不知不觉迅速地传遍了宫里宫外,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时至今日,喜食翅膀对于小琳琅而言,到底是一种深深的执念,还是仅仅成为了一种难以割舍的习惯,她自己也说不清了。 每当餐盘里有禽类出现,她总是会不由自主地伸手先去夹那诱人的翅膀,仿佛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而这一次,当她习惯性地去夹碗里的鸡翅时,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旁边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皮带面上。 眸光微微一转,小琳琅就瞧见了她最喜爱的青阳县君,也正优雅地将一根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皮带面送入口中,那满足的神情让她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鬼使神差的,她原本伸向鸡翅的筷子在半途拐了个弯,轻巧地夹起一根面条,好似被其上的香气牵引着,缓缓送入了口中。 下一刻,她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得圆圆的,味蕾仿佛在一瞬间被彻底唤醒。 鸡汁的鲜美,面条的筋道,还有那恰到好处的辣意,如同点睛之笔,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美味。 这滋味让她瞬间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再也顾不上与小宇轩斗气绊嘴。 所有的不快和争执,都在这绝妙滋味的冲击下,烟消云散。 第268章 隐身术 黛玉他们在大将军府的第一餐,就在实惠兼美味,且丝毫不显铺张浪费的情形下圆满结束了。 餐桌上,每样菜肴都色香味俱佳,既无奢华之风,又不失待客之诚。 美食往往蕴含着神奇的治愈功效。 原本因被抢一事,心情欠佳的圣上,在品尝了这一餐精心准备的佳肴后,心中的烦闷似乎也被眼前的美味一一化解,心情舒畅了不少。 最起码,能耐着性子,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等待着他的大将军回归了。 夜色渐浓,府中灯火阑珊。 权景瑶与黛玉,趁着浓黑的夜色,瞅准了林如海给小宇轩和小琳琅讲神话故事的空当,两人像做贼一般,踮着脚尖,悄然走出了院子。 原本权景瑶还想再等等,等到夜深人静之时,凭借着高超的轻功悄无声息地飞出城去,以避开城门口严密的守卫,以及潜伏的细作或探子。 黛玉却胸有成竹地告诉她,不用如此谨慎,城门随时可出,她有法子确保不让任何人发现。 甚至当权景瑶提出为了保险起见,要易容改扮,黛玉都连连摇头,说用不着如此麻烦。 基于对黛玉的信任,权景瑶没有再坚持己见。 夜色中,权景瑶拉着黛玉那匹枣红马,而黛玉则牵着琳琅小公主的果下马,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大将军府的后门。 大将军府的后门,离凉州城西城门最近。 刚经过战乱,街道上除了打更巡逻的士兵,再没有一个行人敢夜里踏出家门。 夜风带着丝丝凉意,吹过空旷的街道,更显出这座边城的寂静与肃杀。 两人拐过街角,穿过一条满是残垣断壁的巷子,就看到了城门。 权景瑶伸手从袖中掏出一块泛着微光的腰牌,那是贺三叔交给她的将军府出城的凭证。 她正要上前递给守城的士兵,却被黛玉一把拉了回来。 黛玉探头左右看了看,目光在昏暗的街巷中快速扫视,确认四周并无异样后,她轻轻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权景瑶先不要轻举妄动。 此时,黛玉的内心正激烈地进行着天人交战。 她看着权景瑶,要不要全心信任眼前这个人? 这个问题在她的脑海中不断盘旋。 因为刚刚遭遇过抢掠,城门口的氛围变得异常紧张,对出入之人检查得也格外严格。 守城门的士兵们个个眼神警惕,如临大敌,手持长矛,站得笔直。 腰牌是大将军府的信物,凭此出入城门理应畅行无阻,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然而,因为此前在城门口发现了北戎人的细作和探子,考虑到眼下将军府的局面,黛玉不想冒险。 她不知道城门口是否还有北戎人潜伏的暗探和细作,她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这次探查,确保万无一失。 打定了主意,黛玉为了打消权景瑶的顾虑,让她相信自己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出城门,见这会儿巷子里正好四下无人,便决定给权景瑶来个“大变活人”的戏法。 她走到果下马身前,轻轻抚摸着马儿的鬃毛,然后在马儿的额头轻轻点了一指。 下一刻,奇迹发生了! 黛玉和那匹果下马就像在黑雾中渐渐消散的幻影一般,在权景瑶的眼皮子底下,缓缓地、渐渐地融入了四周的夜色中,最终完全不见了踪影! 权景瑶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她尽管对黛玉的神通早有预料,但此刻亲眼目睹,还是感到震惊不已。 权景瑶万万没想到,黛玉的术法竟然能神通到这个地步。 若不是还能隐隐听到黛玉清冷如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险些惊得叫出声来,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黑暗中,黛玉的声音如清泉在夜空中流淌:“母亲不必惊慌,此乃我新近研习的隐身术。此术不仅能隐藏我们的身形,除你我之外,别人连我们的声音都听不见。从此刻起,我们尽管光明正大地出城,大摇大摆地去北戎人的营帐走上一遭,将我们被抢的粮食和财物拿回来。” 权景瑶将眼睛瞪到最大,仿佛要将四周的黑暗都瞪穿一般,却依旧没瞅见黛玉和她的马儿在哪里。 她疑惑地低下头,仔细地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迟疑地问:“玉儿,我……也能像你一样隐身吗?” 话音刚落,权景瑶突然感觉额头上被人轻轻点了一指,一股奇异的感觉瞬间涌遍全身。 刹时间,她就如被开了天眼一般,眼前原本模糊的景象变得清晰起来,黛玉和她拉着的那匹果下马又重新映入她的眼帘中,好似从虚空中缓缓走出。 马儿毛色光滑油亮,黛玉的身姿更是飘逸如仙。 这一刻,权景瑶心中的震撼达到了顶点,她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黛玉身为绛珠仙子的非凡能力。 普通人,谁能有如此非凡的造化? 即便是现代最厉害的魔术师,也仅仅是凭借着手法的迅捷灵动、道具的精巧设计,来营造出一幕幕令人目不暇接的幻象。 他们所追求的,不过是片刻的惊叹与掌声。 而黛玉,她纤指轻点,便能化腐朽为神奇,将自己与她这个大活人,还有两人的马匹,在众人面前销声匿迹。 黛玉将权景瑶和她们拉着的马都施展了隐身术后,自己当先拉着果下马,步伐轻盈,神态自若,大摇大摆地向城门口走去。 权景瑶见状,赶紧紧随其后,步步紧跟。 凉州城的西城门仍然是大门紧闭,只留了北面的一扇小门,供人进出。 门里门外,都站满了严阵以待的带刀校尉和士兵,各个身姿挺拔,眼神锐利,密切地注视着来往进出的每一个人。 黛玉和权景瑶走过去时,城门口几乎已没有人进出了。 权景瑶心跳得极快,极响,擂鼓似的,都快要从她嗓子眼蹦出来了。 她能清楚地听见枣红马和果下马的马蹄声。 那节奏分明的“哒哒~哒哒~”声,在寂静的城门口,显得格外突兀。 每一声都像是敲打在权景瑶的心上,让她背脊直冒冷汗。 黛玉甚至一边走,一边还若无其事地与她说着话,言辞间轻松自然,仿若闲庭信步在自家的后花园。 站在城门口的士兵,就像是被屏蔽了视力与听力一般,完全看不到她们的存在,也听不到她们细碎的交谈声,只是笔直地站着,目光直视前方。 就这样,两人大摇大摆,明目张胆地从一溜儿站得笔直、如同雕塑般的士兵眼皮子底下穿行而出。 权景瑶走在其中,心中却涌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她觉得,黛玉施展的隐身术,就好似她们两人和马匹都被一种神秘的磁场包裹,置身于与其他众人截然不同的一个平行空间里。 在这个空间里,她们能清晰地感知到外界的一切,接受到别人的信息,然而别人却对她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仿佛她们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就,太神奇了! 第269章 逆风变顺风 出城后,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愈发浓烈了,好似每一口呼吸都夹杂着无尽的杀戮与凶险。 四周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阴森森的气氛让人心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恐惧。 一般人,在这样的夜晚,恐怕连门都不敢出,更别说独自外出了。 走过一段略显宽敞的官道后,黛玉和权景瑶相视一眼,默契地拐进了一条崎岖不平、杂草丛生的小路。 她们早打听过,从这条小路到北戎人的驻地,能缩短近一半的路程。 不知何时,天空中突然刮起了阵阵西北风,带着几分寒意和凛冽,呼啸而过。 黛玉和权景瑶沉默地踏着夜色,向西进发。 这风恰好与她们的行进方向相悖,二人算是逆风而行。 权景瑶和黛玉不得不裹紧衣襟,顶着风,艰难地前行。 即便坐下的马儿都是千里挑一的良驹,她们也在这狂风中走得异常艰难,每一步都似乎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风沙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宛如鬼魅在低语。 黛玉见风刮得越来越猛,狂风呼啸着扑面而来,带着一股呛人的尘土。 她骑在马上,迎风而行,只觉风沙如刀割般刮在脸上,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有些噎喉的感觉,好似整个天地都被这狂风席卷。 夜色沉沉,道路崎岖难行,如此下去,辛苦赶路一晚,恐怕也走不了多远,更别说要赶到北戎人的地盘了。 黛玉走了一会儿,意念微动,还是将风灵召唤了出来。 先前为了这趟北戎之行能够顺畅无阻,更为了她和权景瑶能够顺利隐身,彼此行动不受影响,黛玉特意在施展隐身术时,费了一番心思,给权景瑶和马儿都暂时开了天眼。 如此一来,即便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行走,她们也犹如置身于白昼之中,一切景物都清晰可见,行动自然也就更加自如了。 因此,权景瑶将黛玉的一举一动都瞧得真真的。 她眼睁睁地看着黛玉凭空一挥手,掌心之中竟奇迹般地变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小人儿,那小人儿栩栩如生,灵动异常,尤其是一头七彩的长发,分外惹眼。 权景瑶不禁瞳孔一缩。 然而,她毕竟有两世的见闻,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平静下来。 小人儿被黛玉托在手心上,见黛玉低下头,嘀嘀咕咕对着她说了几句话,因为声音太低,权景瑶并没有听清她们说了什么。 就见小人儿很是乖巧地点头,下一刻,从黛玉手中一跃而起,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她的头顶上。 奇怪的是,那么大的风,四周的一切都被吹得摇摇欲坠,但那小人儿一头漂亮的七彩长发,却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定格,纹丝不动,在黛玉被风吹得凌乱、四处飞扬的发丝映衬下,显得分外突兀,宛如一幅动与静交织的奇妙画卷。 小人儿好似半点不受这狂风的影响,她举起细小的小手臂,随意挥动了几下。 立时,四周肆虐的风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抚平,变得柔和而轻缓。 她们原本逆风而行的那种艰涩感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顺畅无阻的感觉。 同时,她们的速度也明显有了提升,马儿的脚步变得轻快起来,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着她们前进。 就好似刚刚的逆风,在刹那之间突然转变成了顺风,让她们有了好风凭借力,直上青云霄的畅快感觉。 权景瑶下意识地转头,留意起周遭的风向来。 目光所及之处,小路两旁的树枝在风中摇曳生姿,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一幕,让她不禁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原来,除了她和黛玉所处的这片小天地,周身的气流似乎自成一派,而别的地方,竟然仍旧呼呼地刮着凛冽的西北风! 这极不科学。 权景瑶已经记不清这是她今天第几次震惊了,每一次的惊讶都像是巨浪一般,一次次冲刷着她的认知。 她觉得,再这样来几次,她的小心脏恐怕承受不了这种连续不断的刺激,迟早得像被过度充气的气球一样爆炸开来。 有了小风灵助力,黛玉和权景瑶行进的速度特别快。 小路两边的树影如同浮光掠影般迅速往身后退去,马蹄声清脆而急促,伴随着夜风的轻拂。 黛玉和权景瑶一路疾行,天蒙蒙亮时,一抹晨曦穿透薄雾,她们已来到了北戎人的驻地边缘。 北戎人的驻地与别处截然不同,他们没有固定的砖瓦房屋,只有一座座错落有致的可移动大毡房。 那是北戎人作为游牧民族的独特居所,无声地诉说着他们漂泊不定的生活。 北戎人以广袤无垠的草原为家,世代以放牧为生,过着与天地为伴、与牛羊为伍的生活。 每家每户都养着成群结队的牛羊。 长久以来,同一片草原上的牧民们繁衍生息,一代又一代,逐渐形成了相对固定的族群。 每个族群都有着自己独特的标记,或是旗帜上的图案,或是牛羊身上的烙印,彰显着族群的身份和荣耀。 同时,每个族群也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习性,有的擅长驯马,有的精于骑射,有的则擅于制作美味的乳制品。 这些族群在草原上相互依存,共同构成了草原上不可或缺势力的一部分。 在此过程中,由于突如其来的天灾,如暴风雪、干旱,或是人祸,如盗贼的掠夺、部落间的冲突,部分北戎人不幸丧失了自己的牛羊,生活陷入了困境。 为了生计,他们只能靠给牛羊多的人家放牧,或是成为护卫,以此换取食物和庇护。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牛羊最多、实力最为雄厚的人家,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这个族群的首领,引领着族群在草原上生生不息,共同抵御着外来的风雨。 草原上绝大多数的人,都是依赖着大自然的恩赐谋生的,靠天吃饭是他们生活的真实写照。 一年四季,他们的生计都与草原的天气息息相关。 冬天,当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席卷而来,狂风呼啸,大雪纷飞,就可能让一户原本殷实的牧民瞬间陷入困境,甚至倾家荡产。 牛羊在风雪中走失或冻死,毡房被大雪压垮,生活物资被掩埋,一切都可能化为乌有。 夏天,草原若遭遇了严重的干旱,烈日炎炎下,大地裂开了缝,原本绿油油的草地变得枯黄一片。 牛羊马匹找不到可以充饥的青草,水源一日日枯竭,等不到天降甘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空旷的荒野,饿得嗷嗷直叫。 牛羊马匹一只只倒下,它们瘦弱的身躯再也无法承受饥渴的折磨,草原上一片凄凉。 牧民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赖以生存的食物源逐渐消逝,只能日复一日地忍受着饥饿的煎熬。 饿得受不了的时候,他们就会铤而走险,去抢夺其他部落或是外族的粮食来充饥。 就这样,相距不远、人口众多、相对富庶的凉州城,便成了北戎人抢掠的首选。 第270章 火灵的用途 黛玉和权景瑶遥望着晨曦中朦朦胧胧的毡房,跳下了马背。 晨光微露,微风拂过她们的衣角,衣袂飘飘,增添了几分清晨的凉意。 黛玉意念一动,将看上去有些困顿、脸色略微苍白的风灵,轻轻地收回了自己的识海之中。 经过一夜的策马奔驰,权景瑶虽然内力深厚,能够支撑她长时间的高速行进,但此刻也难免感觉到了一丝疲惫。 她的身体虽强健,却不常骑马,经不起如此长时间的颠簸。 尤其是她的大腿根处,此时被摩擦得火辣辣的疼,不时传来的刺痛感让她不禁微微皱眉。 权景瑶不用看都知道,那里一定被磨破了皮。 相比而言,黛玉的状态比权景瑶好了太多,仍是面色红润,神采奕奕,丝毫没有疲惫或受罪的迹象。 毕竟,她看似骑在马上,身姿挺拔,但实际上,她并未与马背真正实打实地接触。 皮肤与马背之间,还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 这是黛玉最近修炼的绛珠功法的下一页。 她有种直觉,这层功法非同小可,若真能修炼成功,她便可以摆脱凡尘束缚,御风而行,如同传说中飘逸的仙子一般,在天地间自由翱翔。 所以这一夜,她看似骑在马上,身姿随着马儿的步伐轻轻摆动,实则却在暗中修炼功法。 每一次身体的摆动,每一丝肌肉的紧绷与放松,都是对这层功法的细致体会与不断锤炼,让她的心神与身体一次比一次达到更完美的和谐。 北戎人的驻地,隐藏在连绵起伏、层峦叠嶂的群山之中。 黛玉和权景瑶拉着马缰,悄然站在驻地边缘一处隐蔽的山坡上。 目光所及,是山坡下那一片辽阔无垠的草原。 由于长时间的干旱肆虐,草原早已丧失了往日的生机与活力,变得一片萧瑟。 原本繁茂葱郁、如茵如毯的绿草,如今已变得黯淡枯黄,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它们稀稀疏疏地散布在广袤的大地上,随风轻轻摇曳,仿佛在向上天无声地诉说着内心的干渴与煎熬,祈求着长生天能够怜悯这片土地,降下生命的甘霖,让草原重现生机。 远处的河流也缩减成了细细的一线,宛如一条银色的丝带,蜿蜒曲折地穿梭在枯黄的草原之中。 由于山石的遮挡,河流时断时续,在枯黄的草原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就像苟延残喘的老人,再也无力滋润这片广袤而干渴的土地。 河流的衰弱与草原的枯黄相互映衬,构成了一幅凄凉的画面。 身后的群山深处,隐隐约约,遥遥传来几声渗人的狼嚎,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悠长而凄厉,像是临死前的垂死哀嚎。 黛玉注目良久,轻叹一声,目光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几分悲悯与无奈。 她转身对身旁的权景瑶说道:“母亲,我们不如先找个隐蔽的山洞,吃点东西,等吃饱喝足,歇息片刻,养足精神再行动不迟,你认为如何?” 权景瑶沉思片刻,然后无声地点了点头。 北戎人的干旱,并不是凉州城的人造成的。 他们遭遇了自然灾害,生活陷入了困境,的确不幸。 但他们却不能将自己的灾难和痛苦,作为去伤害他人的理由,更不能将这份不幸,建立在对凉州人的烧杀抢掠上。 抢掠别人的人,无论处于何种境地,都不值得同情。 权景瑶目光在周围游走,试图寻找到能供人歇息的山洞。 却见黛玉已拉过马缰,举步沿着那嶙峋蜿蜒的山石小路向上走去。 权景瑶心中一动,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地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踏着崎岖不平的山路,沉默地穿梭在棱角分明的山石间。 黛玉不时地侧身避开路旁干枯的树枝和缠绕的藤蔓,或是轻巧地跃过横亘在路中、形状不规则的石块,似乎对这山间地形颇为熟悉。 权景瑶紧跟其后,心中万分疑惑,却始终未曾多问,只是更加留意四周的环境,以防不测。 行得片刻,黛玉忽然目光一亮,倏地停下脚步。 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伸手一指前面,回头冲权景瑶道:“母亲,此处倒是个绝佳的休憩之所,我们不妨在此稍作停留,歇息一番吧。” 权景瑶顺着黛玉手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一个被枯黄藤蔓遮掩的山洞映入眼帘。 洞前有一片开阔地,晨光洒落其上,几块大石错落有致地摆放着,表面光滑平整,恰好可以作为休憩的座椅。 洞口不大,只有半人多高,成人若想进入,得弯着腰才能勉强通行。 两人将马匹拴在洞外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又在周围捡了些枯枝落叶,堆成一小堆,准备生火取暖。 洞内空间虽不大,却足以容纳两人舒舒服服地歇息,避避山风。 权景瑶生起火堆,火苗欢快地跳跃着,火光映照在洞壁上,跳出斑驳陆离的影子。 黛玉则从识海中的玉葫芦里取出了昨日备好的饭菜,是两碗黄澄澄、香气扑鼻的蛋炒饭。 金黄的蛋液包裹着一粒粒晶莹的米饭,散发出一股令人垂涎的香气,一看就让人食欲大发。 权景瑶刚想接过,黛玉却将手往后微微一撤,笑道:“母亲稍等片刻,待我加热一下,这样吃起来更加香甜。” 权景瑶一脸诧异:“玉儿,莫非你出来还带了锅不成?” 黛玉点头又摇头,眼中迟疑一闪而过:“锅确实是带了,不过用不着那样麻烦去生火架锅,我有更简便的法子。” 权景瑶心里直犯嘀咕:“火是现成的,只需把锅架在这火堆上,稍微加热一下而已,怎么能说是麻烦呢?” 她以为是黛玉犯了懒病根儿,不想自己动手,刚要说声:“让我来!”话还未出口,就见黛玉手掌心里光芒一闪,又闪出一个通身火红、灵动可爱的小人儿。 小人儿眉目间与先前的风灵几乎一模一样,那灵动的眼神、秀气的眉毛,宛如孪生姐妹,只除了周身皮肤和头发,还有那一身炽热的红衣,与风灵的清冷截然不同。 黛玉见权景瑶一脸震惊,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主动介绍道:“母亲,这是火灵,她与风灵一样,都是我的灵宠。火灵可以操控火焰,一切与火有关的事,都可以放心交给她去做。” 话落,权景瑶就见那小人儿轻巧地围着黛玉拿出来的两碗蛋炒饭转了一圈儿,动作非常迅捷,甚至没见她与碗有丝毫的直接接触。 可就在眨眼之间,两个碗的上空都奇妙地冒出了丝丝缕缕的热气儿,热气袅袅上升,带着蛋炒饭的诱人香味儿,直往人的鼻孔里钻。 第271章 发现玉石矿 权景瑶怀着万分复杂的心情,吃完了这难忘的一餐。 蛋炒饭香味浓郁,米饭粒粒分明,鸡蛋和葱花搭配得恰到好处,嚼在嘴里颊齿生香,跟刚炒出来的滋味没有两样。 权景瑶望着饭后悠然坐在石头上,闭目养神、沉静如水的黛玉,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她的脑子里像过电影一般,一幕幕与黛玉意外相遇以来的画面不断闪现。 思绪如潮水般涌动,从龙卷风促成的偶然相逢,到后来的相知相伴,每一个瞬间都清晰难忘。 她从前世就一直喜欢黛玉,历久弥新。 本来,她与林如海达成协议婚姻,是想为黛玉和小侄子撑起一片天。 权景瑶希望,在自己的庇护之下,黛玉能够远离伤害,小侄子也能在无忧无虑的环境中安然成长。 却没想到,她遇到的黛玉,竟完全脱离了前世既定的悲剧路线。 在远离了贾府那个是非之地后,黛玉仿佛破茧成蝶,觉醒了隐藏的天赋技能。 她的能力,如同被春风唤醒的种子,日益茁壮,越来越强大。 强大到原本应由她和林如海共同庇护的这个小姑娘,如今却反过来给了她莫大的助力。 仅凭借自己,恐怕这会儿她还在风尘仆仆地赶往此地的路上呢,哪能如现在这样,气定神闲地站在这里。 一夜过去,黛玉昨夜施展的隐身术也悄然过了时效。 除了黛玉本人,权景瑶和两匹马的身影在晨光中重又暴露在空气中,只是当事人浑然不觉。 此时的黛玉,已然在洞口那块平坦的大石头上盘腿而坐,沐浴晨光,闭目凝神,打坐入定了。 随着入定,黛玉的神识与外界的一切纷扰都隔绝开来。 没错,黛玉先前在选择这山洞作为临时休憩之所时,并非是随意胡乱选的。 先前她行至这里后,脚步不由自主地放缓,莫名感到此处的空气分外清新舒适,与别处截然不同。 山上尽管荒芜,草木不生,但山洞周围,却萦绕着丝丝缕缕的灵气,如同细流汇入江海,争先恐后地往她身体里钻。 黛玉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预感,此处定然隐藏着什么她所未知的机缘,正等待着她去探索,去发掘。 吃完蛋炒饭后,她看似悠闲地闭目养神,实则早已从识海中悄然放出了机敏的土灵,吩咐她仔细查探这股萦绕不去的灵力的来源。 空气中逸散的灵力,如同温柔的春风,轻轻拂过她每一寸肌肤,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 即便是在皇宫小琳琅的树屋中,她也未曾有过如此强烈的感受,就好似天地间最纯净的能量都汇聚于此。 不知不觉间,她的心神完全沉浸在这片灵力的海洋中,很快便入定了。 作为修炼之人,每一次的入定,都不仅仅是简单的修行,更象征着一次极大的机缘,抓住了,就可能引领修行者迈向更高的境界。 很快,一阵轻微的颤动后,土灵从地下钻了出来,那双豆豆眼闪闪发亮:“主人,这山洞下面,隐藏着一座品质极佳的玉石矿!里面的玉石晶莹剔透,蕴含着无比纯净的天地灵气。主人若能将这玉石的精髓吸纳于身,对您的修炼定会有极大的助益,很可能让您的修为突飞猛进……” 吸纳整座玉石矿的灵气,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黛玉心中有些犯难,权景瑶还在焦急地等待着与她一同潜入敌营,探明虚实。 更何况,凉州城内,父亲与圣上都在翘首以盼,期待着她们的佳音,她肩负着重任,不能在此地无休止地消耗宝贵的时间。 但她又实在不愿放弃这么好的机缘。 文杰还在她识海中的玉葫芦里养魂,日日夜夜,都期盼着她绛珠功法大成的那一日,好让他得以复生,再续姐弟情缘。 黛玉思忖片刻,眉头微蹙,随即与识海中的土灵低声商量道:“时不我待,我若在此耗时太久,凉州城恐生变故。不若我只先吸纳这玉石矿中的一部分灵气,剩下的玉石,我直接带走,日后再慢慢炼化。你可有法子,将这些玉石转移到我灵府中的那枚玉葫芦里?” 土灵闻言,咧着小嘴儿得意地笑了。 她最大的本领,便是无与伦比、令人叹为观止的钻土挖矿能力。 不论是面对坚硬如铁的岩石,还是松软如绵的泥土,土灵都能游刃有余地穿梭其中,毫无阻碍。 这还是她诞生以来,主人第一次如此郑重其事地用到她,让她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荣耀。 “可以,太可以了!”土灵兴奋地点头如捣蒜,眼中闪烁着雀跃的光芒。 这本就是她的看家本领,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根本无需费多大力气。 于是,在那幽深的山洞下面,土灵满怀热情地开始了她如火如荼的挖矿搬运生涯。 小小的身形灵活穿梭在玉石之间,将一块块巨大的玉石准确无误地送入黛玉的灵府玉葫芦中。 而黛玉,则丝毫不敢懈怠,抓紧时间盘膝而坐,闭目凝神,开始全力吸纳玉石中那磅礴如海的灵气。 对此一无所知的权景瑶,瞧见黛玉正盘膝坐在大石头上闭目养神,暗暗思忖:反正别人也看不见自己,不如趁此机会,她先去前方探探路,等黛玉醒来,她们就可以直闯敌营,早日打探清楚被他们抢掠的粮草物资的存放处。 主意一定,权景瑶轻手轻脚地出了山洞,仍将马匹留在山上,迈步沿着山洞左边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快速往山下掠去。 一个时辰后,留在山上的黛玉缓缓从打坐中醒来。 她双目清明,神采奕奕,再无一丝一毫的倦意,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随后,她的头顶渐渐冒出了丝丝缕缕的五彩蒸气。 蒸气袅袅升起,在晨光的温柔映射下,散发着淡淡的水光,宛如晨曦中晶莹的露珠,又似山间清澈的溪流汇聚而成的精灵,轻盈飘逸,带着一丝清新与灵动。 起初,水雾细如丝缕,若有若无,只是稀疏的几点,轻盈地萦绕在她的头顶,宛如晨风带来的第一缕湿润。 渐渐地,随着时间的推移,水雾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密。 无数的水雾交织在一起,开始呈现出一种朦胧的形态,如同山间轻纱般的薄雾,缥缈又迷人。 在光影的交错中,一个微小而透亮的身影,如同晨曦中的露珠,逐渐从朦胧中显现。 第272章 水灵诞生 黛玉凝视着眼前小人儿那熟悉的眉眼,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 瞧着小不点儿那水润灵动的模样,肌肤如水,眼眸似星,一举一动皆透着水润丝滑,应是妥妥的水灵没跑了。 黛玉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即将干涸、满目苍凉的草原上,水灵竟会在此时此地悄然诞生! 她身形纤细娇小,宛如初绽的花蕾,肌肤似琉璃般透明,泛着淡淡的光泽,好似轻轻一触,就会像梦幻般破碎,让人不禁心生怜爱。 全身上下,最吸引人的,莫过于她那双好似会说话的眼睛,清澈而深邃,就像两汪深不见底的清泉,闪烁着灵动与聪慧的光芒,似是能洞察人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好像是为了印证黛玉心中的猜测,那小人儿身形在朦胧的光影中逐渐凝实,随后,整个小身子如同一阵欢快的风,直扑向黛玉的怀抱,脆生生地喊道:“主人,水灵来找你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水灵好想你呀!水灵要好多好多的亲亲、抱抱、举高高,还要……” 黛玉听着水灵叽叽喳喳、如同雀儿般欢快的话语,一时有些呆滞。 水灵这跳脱的性子着实有些活跃过头了,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黛玉曾无数次在脑海中幻想过水灵的模样,以为会是一位温柔似水的小不点儿,然而,当真正见到时,才发现与她想象中的形象大相径庭。 这纯粹就是个软萌娇俏的撒娇小能手么,让人见了便忍不住心生怜爱。 黛玉敏锐地感知到,随着水灵的诞生,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触动,渐渐变得清新而湿润。 以那山洞为中心,一股纯净而强大的气息向四周蔓延开来,如同春雨般滋润着每一寸土地。 整个山川都被这股纯净的力量所洗礼,原本枯黄的树木重新抽出了嫩绿的枝芽,干涸的溪流也再次涌动起了清澈的泉水。 一切都在这一刻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适才还朝阳遍布的山峦草原,顷刻间,阴云密布,天色仿佛被一层神秘的纱幔轻轻遮掩,整个草原都陷入了一片朦胧之中。 山风渐起,带着水灵诞生后特有的清新与润泽,吹拂于山川草木之间。 树叶随风轻摇,发出沙沙的悦耳声响,仿佛是大自然奏响了生命的乐章,让人心旷神怡。 阴云越积越厚,层层叠叠,如同沉重的帷幕缓缓拉下。 不一会儿,细雨如丝,轻盈地、悄悄地洒落,好似老天爷洒下的甘霖,无声地滋润着这片被水灵唤醒的大地,让每一寸土地都沐浴在温柔的雨丝中,焕发出勃勃生机。 雨滴轻盈地落在草叶上,晶莹剔透,滚落成珠,又悄然滑落,如同顽皮的孩童在叶间嬉戏,最终融入泥土之中,为早已焦渴难耐的山川草木带来无尽的甘霖,滋润着每一寸干涸的土地。 随着雨势渐大,山间的雾气也开始缭绕升起,如梦如幻,为大自然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让整个山川都沉浸在一片朦胧而迷人的景致之中。 黛玉仿佛置身于一幅绝美的水墨画中,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而梦幻,山峦、树木、草原枯黄的青草,都在雨幕的遮掩下,若隐若现,宛如仙境。 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这细雨带来的滋润与清凉,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惬意。 远远地,草原上传来牧民们阵阵欢呼声,声音中的喜悦,与群山深处的狼嚎虎啸声交织在一起,相互辉映,仿佛在共同唱着一曲生命的赞歌,颂扬着大自然的神奇与生命的顽强。 雨声潺潺,如细丝般绵绵不绝,如生命之泉,继续洗涤着尘世的喧嚣与浮躁,让人的心灵在这片宁静与美好中找到了片刻的安宁。 黛玉知道,这是水灵给予这片山川的馈赠,每一滴都蕴含着生命的源泉,也是大自然对世间生命最真挚、最深厚的祝福。 她静静地站在雨中,任由雨滴轻轻打湿衣裳,浸透发丝,心中却充满了难以言表的欢喜。 突然,黛玉的识海里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唤:“主人,不好了,你的同伴遇险了,情况万分危急!” 黛玉瞳孔骤然一缩,心中猛地一紧,随即从山石上弹射而起,整个人犹如离弦之箭,身形矫健地向木灵指示的方向疾射而去。 原来,黛玉自清晨赶到这里后,便立即让木灵开始打探北戎人的情况。 奈何北戎长时间遭受干旱之苦,绝大多数草木都已干枯萎缩,失去了生命的迹象,大地一片萧瑟。 而木灵获取消息的渠道,正是通过与当地千千万万的植物建立微妙的联系,从与它们沟通中捕捉信息,再将这些纷繁复杂的信息提炼反馈给黛玉。 现在,这里的植被在持续的干旱下,几乎都快旱死了,大地裸露,一片枯黄,往日的绿意盎然早已不复存在。 偶尔有个别存活的草木,也显得奄奄一息,叶子耷拉着,颜色黯淡,好似在无力地挣扎着,随时都可能随风而逝。 就如危重的病号,勉强用一口气吊着命,苟延残喘,随时都可能断气。 那些仅存的草木,也是如此。 它们生命力微弱,根本无力给木灵传递任何想要的信息,就像是自然界中无助的孤魂,等待着命运的终结。 因此,黛玉才决定先养精蓄锐,然后利用自身隐身术的优势,悄悄潜入北戎人的地盘,亲身查探敌情。 却不料,在休憩处,竟意外发现了一处上好的玉石矿。 玉石块块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灵气。 一接触那玉石,黛玉便感到一股纯净的力量涌入体内,不自觉地开始修炼起来,沉浸在了忘我境界之中。 而权景瑶,因担忧将军府前景堪忧,心焦如焚,已迫不及待地提前一步去探路了。 此时的黛玉与权景瑶皆浑然不知,黛玉先前所施展的隐身术,并非一劳永逸,其效力仅能维持六个时辰。 一旦时效过去,若不及时重新施展隐身术,被施术者只能现身于人前,暴露行踪。 第273章 暴露了 另一边,权景瑶沿着蜿蜒曲折的山间小路下山,她的脚步急促而匆忙,带着自己都没觉察到的焦虑。 谁知刚到山下,天空便细细密密地飘起了细雨。 雨点并不大,轻柔地落在身上,带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绵密感,仿佛是大自然最细腻的抚摸,悄无声息地滋润着大地,也无声地抚慰着权景瑶那颗焦急的心。 权景瑶甚至有点享受这种淋雨的感觉,细雨如丝,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带来一丝丝凉意,却也让她觉得格外清新,一点也没想起要找个地方躲雨,只是任由雨丝洒落。 下山后,她眯起眼睛瞄了瞄方向,只见远处东一座西一座散落着不少大大小小的毡房,像是草原上的点点星辰。 陆续有人从毡房里冲出来,他们顾不得草地上湿漉漉的,毫不犹豫地趴在地上,就在细雨中虔诚地磕起头来。 感谢长生天降下了这场救命的及时雨,他们的草原有救了。 细雨蒙蒙,如轻纱般笼罩着整个草原。 权景瑶眯起眼睛,极目眺望,也看不清最大的帐篷究竟在哪里,便决定走近些再仔细瞧瞧。 她走得光明正大,丝毫没有刻意掩藏行迹,心中暗自思量:反正自己此刻是隐身状态,别人又瞧不见自己,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必白费力气去躲躲藏藏了,倒也省去了许多麻烦。 故而,当她瞥见附近一座略显破旧的帐篷里,突然跑出来一个衣衫褴褛、面色黝黑的小男孩时,权景瑶甚至没有丝毫要避让的念头,就那样大剌剌地,旁若无人地走了过去。 虽然是夏末秋初的时节,草原上早晚的温差还是很大, 突如其来的细雨,给原本就有些清冷的空气更增添了几分渗人的寒凉。 冷风不时地吹过,像是直吹入人心底。 那小孩儿是因为帐篷里实在太冷,薄薄的毡布难以抵御寒气,他娘便吩咐他出来,在帐子后面堆放的牛粪中取些回去烧火取暖。 小孩儿裹紧了衣衫,将领口也拽得紧紧的,试图挡住钻进脖子里的寒风,然后小跑着出了帐篷。 他心里只想着快点取完牛粪回去,好让帐篷里暖和起来。 哪知道刚一钻出帐篷,就看到一个打扮得极漂亮的阿姨正向自己走来,小孩儿不禁愣了一下,脚步也随之慢了下来。 因为权景瑶身着一袭百合色洽淡金莲花纹路的紧身便袍,袍子剪裁得体,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而她的皮肤白得发光,在这草原上很少能见到有这样白皙肤色的人。 那小孩子一时间看呆了,眼睛瞪得圆圆的,连脚步都忘了迈动。 权景瑶却因为先前在凉州城出城时那神奇的隐身经历,此时还没意识到那小孩子竟然能看到她,依旧自顾自往前走。 看那孩子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神直勾勾的,一动不动,权景瑶心里还琢磨着,这该不会是个小傻子吧? 她心里这么想着,脚步却没停,继续朝着孩子走去。 直到她走到孩子面前,那孩子才突然像是回过神来,用小手指着她,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是谁啊?来,来我家做什么?” 那孩子吐字生硬,别扭,发音也有点奇怪,似乎是平时很少与人交流的模样。 权景瑶本想绕过这顶帐篷,向草原中间走走,看看能不能寻到北戎人首领的营帐,探听些有关粮草的有用消息。 听了这小男孩的话,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竟然暴露了! 原本以为自己的行踪隐蔽,却没想被这孩子一语道破。 刚刚那孩子问话的声音,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在这寂静的草原上,足以传得很远,说不定已经惊动了帐篷里的大人。 权景瑶心中一紧,眼前的情况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对面站着的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孩子,稚嫩的脸庞,无辜的眼神,比她的小侄儿小宇轩也大不了多少。 若是换个年长些的,她或许还能狠下心来,毫不犹豫地下手打晕他,以保全自己的行踪。 但面对这样一个孩子,她有些下不去手。 权景瑶握了握拳,大脑急速地旋转,思索着应对之策,面上却堆起了和煦的笑意,她俯下身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无害:“小朋友,我只是路过此地,不小心迷路了,正想找个人问问路呢。你知道从这里去阿克图汗部,该怎么走吗?” 她在和林如海闲聊时,曾偶然了解到凉州城西南面有一个名叫阿克图的汗部,实力颇为强大,时常骚扰周边的部落以及凉州、甘州、肃州等地。 她心中暗自盘算着,一个小孩子而已,肯定不清楚阿克图汗部在哪里。 如果这孩子进去问他家大人关于阿克图汗部的路,那她就能趁机退回到山里去,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藏起来,或者,回去找黛玉,让她重新施展一次隐身术。 她努力在心里默默回想了一下刚刚来时的路线,确保自己能够在这迷雾中快速返回时,不至于迷失方向。 山雨蒙蒙,细雨如丝,雾气缭绕间,那条小路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已不十分分明。 权景瑶心中有点懊悔,暗自责怪自己太过急躁。 她想,要是她能再沉得住气一点儿就好了,不那么焦急地离开。 最起码,也应该等黛玉打坐完,再请她补施一次隐身术,这样应该就一点问题也没有了。 果然,就像老话说的那样,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句话真是一点没错。 权景瑶现在算是深刻体会到了这个道理。 看样子,她不但吃不到热豆腐,还一不小心,很可能惹一身骚回去。 下一刻,只见那小孩儿双手拢在嘴上,像个小喇叭似的,叽哩咕噜地冲着帐篷里喊了一嗓子。 声音含糊不清,语速又快,权景瑶一个字也没听懂,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心知不妙。 她不敢再迟疑,立刻将身法运到极致,脚下生风,返身就向山里冲去。 这会儿,再执意往前深入,就真的太不明智了。 毕竟,草原是北戎人熟悉的地盘,他们在这里如鱼得水。 她现在已打了草,惊了蛇,再继续往前冲,无疑是自投罗网,将自己置于极度危险的境地。 很显然,那个小孩子防备意识很强,明显不信她所说的问路的借口。 权景瑶尽管动作迅捷,如同猎豹般迅速转身欲逃,但帐篷里还是冲出了三个人,两男一女,各个身形矫健,显然也是训练有素。 三人一出来,便立刻锁定了权景瑶的身影,毫不犹豫地向她追了过来。 第274章 狼狈逃窜 追了一会儿,他们发现权景瑶的身法实在是太快了,简直堪比林间穿梭的灵鹿,每一步都轻盈而迅捷,他们拼尽全力,却始终无法拉近与权景瑶之间的距离。 眼睁睁地看着权景瑶的身影越来越远,如同一抹飘逸的云彩,眼看就要跑进山林了。 三个人还远远地落在后面,气喘吁吁,胸口像拉着风箱一样起伏不定,汗流浃背,衣服早已被汗水湿透。 再这样追下去,体力迟早会耗尽。 他们心急如焚,再不想出办法来,前面的身影就要如一缕轻烟般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了。 三人中的其中一人终于急了眼,他慌忙从脖子里掏出一把一直挂着的骨哨。 骨哨在雨水的冲刷下,泛着微微的光泽,他深吸一口气,使劲地吹了起来。 哨声尖锐而急促,如同破晓的鸡鸣,划破了雨幕的宁静。 原本还跪趴在雨中,不停地磕头祈求的人们,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哨声,立刻纷纷抬起头,向这边看了过来。 那人吹响的是遇到猎物时召唤族人共同狩猎的哨声,哨声悠长有力,穿透雨幕,回荡在草原上空。 每当族人遇到难捕的猎物,只要吹响这哨声,附近草原上听到的人,都会赶来相助,共同围捕。 这样的哨声已好长时间没有出现了。 草原上长久干旱,草木枯黄,猎物难觅。 前几个月,还有凶兽不时下山,它们冒着风险闯进部落,咬死叼走部落里的牛羊,给部落带来了不小的损失。 后来,随着干旱的持续,草原上的生计变得越来越艰难。 有些牛羊,因为无草可吃,被部落里的人忍痛卖了,换来了一些粮食,以应对眼前的饥荒。 也有一部分牛羊,在饥饿的驱使下,被族人自己宰杀充饥。 村子里牛羊的数量日渐减少,族人们对此看守得更加严密。 他们轮流放牧,日夜守护,生怕再有什么闪失,让本已困窘的生活雪上加霜。 凶兽进村,往往是有来无回,它们一旦踏入村子的范围,便难逃被村民们合力围捕的命运,最终自己也成了村民们的口粮。 这一两个月来,已很少有凶兽会贸然进村子找死了。 他们听到骨哨声看过来时,尽管没看到凶兽的身影,但还是兴奋地一窝蜂向这边围拢了过来。 有那脑子灵活的,见大家都跑得飞快,害怕自己赶不及,索性骑上了自己的马,策马扬鞭追了过来。 离得近些的人,此时也渐渐地看清了他们拼命追赶的目标。 当发现竟然是一个孤身的女人时,他们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随即被更加浓烈的兴奋所取代。 在这场旷日持久、几乎让人绝望的干旱中,土地干裂,牧草枯萎,饿死了许许多多的牲畜。 为了活命,他们频繁地四处抢掠, 可抢掠,就意味着要有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每一次的抢掠行动,都伴随着无数血腥与死亡。 他们部族,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的生命。 如今,人口锐减。 若再没有足够的新生命来补充,持续下去,部族的实力势必要大打折扣,部族未来的生存与发展,也将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 他们部落里,如今最缺的就是年轻健康、能够孕育后代的女人。 何况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极美的女人。 在部落的交易市场中,越美的女人越值钱。 看那女人的样子,容颜俏丽,气质出众,只要能将人抓住,他们得到的报酬绝对低不了。 正好老天爷开恩,天降甘霖。 他们可以拿着丰厚的报酬,去市集上挑选新生的小羊羔、小马驹来养。 一想到这些,他们全身就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无穷的力量,热血沸腾,越想越兴奋。 脚下的步伐也不由自主地加快,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追得也越发起劲,好像已经看到无数的小羊羔和小马驹正欢快地向他们跑来。 被他们追着的权景瑶,此时心里暗暗叫苦。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满怀信心地下山探路,却竟会以如此狼狈逃窜的形式终结。 前面就是她下山时走过的小路,权景瑶心中一团乱麻。 理智告诉她赶紧往黛玉那儿跑,只要跑到黛玉身边,她纤纤玉手轻轻一点,施展出她独有的隐身术,她们就能瞬间隐身,让身后这些紧追不舍的人,想追都没地儿去追。 然而,另一个声音又在她心底不断地叫嚣着,你不能一惹出什么麻烦,就找黛玉帮忙解决,你这样,岂不是在坑她。 万一她练功正到紧要关头,你把这些人引去,惊扰了她,害她走火入魔,那该如何是好? 这还是你当初留在她身边,誓要保护她、守护她的初衷吗? 心念电转之间,权景瑶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开。 她的轻功在平坦的草原上本是占有绝对的优势,但一进了这山峦叠嶂、地形复杂的山地,因为不熟悉这里的地形,与那些一生下来就在各个山头奔走、踏山地如履平地的北戎人相比,就显得有些相形见拙了。 再加上追上来的北戎人实在太多,前后足有三四十人,个个身手矫健,如狼似虎,让她倍感压力。 权景瑶顺着另一条小路,拼尽全力爬到另一座山峰的断崖边时,心沉谷底——前面已无路可逃。 断崖陡峭,云雾缭绕,下方是万丈深渊。 她回头望了一眼,只见追逐她的北戎人如影随形,他们在山林间穿梭自如,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距离她越来越近。 断崖边,风呼啸而过,带着山林的野性与凉意,吹得她的衣衫猎猎作响。 她还没摸清北戎人抢掠来的粮草等物资究竟被藏在哪里,心中明白,此时硬碰硬,绝非上策,她不愿轻易冒险。 权景瑶目光在四周急切地搜寻着可能的生机。 突然,她的眼眸一亮,她发现断崖下方,竟然生长着一株碗口粗的松树,松树的枝干恰好伸出了崖壁一些。 这或许是唯一的希望了! 权景瑶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求生欲,目光紧紧锁定在那株松树上。 她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纵身一跃。 第275章 暂时脱离危险 耳边风声呼呼作响,身后紧接着响起追赶的人气急败坏的惊呼声,声音中夹杂着愤怒与不甘。 他们追到断崖边,看到权景瑶竟然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跳下了那深不见底的悬崖,都纷纷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异之色。 众人面面相觑,悬崖之下云雾缭绕,深不可测,这一跳下去,岂不是九死一生,很可能小命不保。 其中有几个人心中极为不甘,他们一路紧追不舍,耗费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眼看那女人就要走投无路,束手就擒,却没想到竟让她决绝地跳了崖,这让他们岂不是无功而返? 一股熊熊怒火在他们心底腾起,几人咬牙切齿,纷纷张弓搭箭,眼神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狠厉。 他们仿佛要将所有的怨气和不甘都倾注在这一箭之中,泄愤似的向正在悬崖下快速下落的权景瑶身上瞄准。 随着一声怒喝,一支箭矢如流星般狠狠地射去,带着无尽的杀意和冷酷。 “你不是要找死么,那我就送你一程,让你彻底解脱!”其中一人恶狠狠地说道。 剩余的人互相看了看,这一下,即便那女人跳崖侥幸不死,也应该逃不脱被箭射死的命运。 只因射箭的人,是他们部落中有名的神箭手,箭术超群,百发百中。 细雨蒙蒙中,他们看到一个身影,飘飘荡荡落下了悬崖,消失在一片迷雾之中。 到手的鸭子就这样飞了,一行人尽管满心的不甘,却也只能无奈地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 他们骂骂咧咧,满心不悦地踏上了返家的路途。 先前,权景瑶跳崖时,为了减缓下降的速度,在跃下悬崖的一瞬间,迅速从随身的包袱中取出一件宽大的披风,毫不犹豫地披在了身上。 接着,她用双臂奋力将披风撑到最大,让披风在半空中如同长了一双巨大的翅膀,以增大下降的阻力,减缓坠落速度。 权景瑶身体下坠,双眼则牢牢盯着下方那棵突出崖壁的松树,那是她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若是一不留神,错失了这唯一的生机,她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近了,更近了! 十米,三米…… 每一米的接近都让权景瑶的心跳加速一分。 尽管有披风的阻力在拼命拉扯,但她下坠的速度,还是快得惊人,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几乎是一瞬间,身下的崖壁、石块如闪电般掠过。 眨眼间,她已迫近了那棵在崖壁上傲然挺立的松树,那是她此刻唯一的希望。 只是,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 或许是突如其来的风力影响,又或许是披风在空中飘忽不定,导致她下坠的方向与松树稍稍有些偏离,错开了一米开外的距离。 权景瑶正要调整身形,忽然,一支箭羽如同流星划破夜空般疾射而来。 箭羽带着凛冽的风声,速度快得让她措手不及。 她侧身一扭,拼尽全力想要避开那致命的一箭,然而身在半空之中,四周空无一物,无处可以借力。 匆忙之间,她只能迅速解下身上半湿的披风,束衣成棍,企图以此格挡开那飞来的箭矢。 然而,就在她刚举起“棍棒”的瞬间,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力量猛然袭来,小臂上随之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手一松,那原本紧握在手中的披风如同断线的风筝,飘飘荡荡地随风飘落,向深不见底的崖底坠去。 从上面看,飘扬的披风在朦胧的雨幕中,像极了一个人在空中挣扎的身影。 手臂传来的剧痛如同烈火焚烧,让她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本能地低头查看。 只见一支黑色的箭羽,如同恶魔的利爪,已经深深地嵌入了她的肌肉中,箭头没入之处,皮肉翻卷,鲜血顺着箭头汩汩流出,染红了她的衣袖。 权景瑶顾不得理会左臂上的剧痛,咬牙强忍着,左脚迅速在右脚面上一点,身形借此向左偏移。 她双眼紧盯着那棵松树,双手猛地伸出,十指如钩,紧紧抓住了松树的枝干。 这一抓,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左臂上的伤口因用力而裂开,血流得更快了,鲜红的血液顺着手臂滑落。 权景瑶身子在空中猛烈晃荡了几下,终于稳住了身形,悬挂在了松树枝上。 松树在半空中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可能连根拔起。 权景瑶小心翼翼地顺着松树的枝干往下爬,每一步都谨慎至极,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坠落崖底。 她心中默默祈祷着,希望这棵松树能够承受住她的重量,成为她逃出生天的救命稻草。 权景瑶踩着脚下一根粗壮的树枝,借力稳住了身形。 崖顶上的怒骂声和呼喝声渐渐远去。 权景瑶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暂时摆脱了那些穷追不舍的追兵。 然而,权景瑶也明白,这只是暂时的喘息,危险并未完全解除。 她必须尽快找到下到崖底或上到崖顶的办法,才能真正脱离危险。 权景瑶找了个相对安全的树枝坐下来,稍作歇息,同时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 她从袍角撕下了一条手掌宽的长布条,用牙紧紧咬着一头,右手灵巧地将布条紧紧地缠在了受伤的左上臂上,然后将布条的两端交缠在一起,打了个结实的死结,确保布条不会松动。 接着,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咬牙忍住左臂传来的剧痛,右手猛然一用力,将扎在左臂上的箭矢毅然决然地拔了下来。 一瞬间,痛楚如潮水般涌来,但她紧咬牙关,硬是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也算她运气好,躲避及时,那箭矢只是擦骨而过,没有伤到骨头。 否则,她未必能有力气攀住那棵近在咫尺的松树,说不定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权景瑶将拔下的箭矢放于一旁的树叉上,随后,她从怀里掏出一包止血消炎的药粉,小心翼翼地揭开纸包,将药粉均匀地撒在伤口上。 药粉触碰到伤口,带来一丝丝清凉的感觉。 接着,她用右掌掌心紧紧按压住伤口,直至那汩汩流出的鲜血逐渐减缓,最终完全止住。 树上条件有限,权景瑶解下先前用来包扎的布条,仔细挑选了相对干净的一面,轻轻地缠裹住伤口的创面,尽量让伤口得到妥善的保护。 刚刚的逃生之路险象环生,耗费了她不少精力和体力。 权景瑶环顾四周,目光在错落有致的树枝间游走,最终选定了一根看起来既平缓又稳固的树枝。 她小心地挪动身体坐了上去。 坐定之后,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开始调动体内的内力,任其在周身经脉中缓缓运转,为接下来的行动蓄力。 第276章 银环蛇 第276章 银环蛇 雨还在细细密密地下着,如丝如缕,交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看样子,应该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权景瑶的衣服都淋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湿漉漉的,带着一股凉意,很不舒服。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滑落,滴在她的脸颊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权景瑶脑海中不期然地浮现出了火灵俏皮的模样,那个一秒热饭的小不点儿。 她不禁遐想,如果此刻黛玉也在这里,那个小不点儿会不会也施展它的神奇本领,来个一秒钟烘干她被雨水打湿的衣服呢? 想想那场景,一定非常温暖有趣。 此时的权景瑶,思绪纷飞。 她的脑海中,由火灵联想到黛玉,也不知黛玉此刻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在抓紧一切修炼机会,闭目凝神,刻苦修炼呢? 权景瑶轻轻摇了摇头,迫使自己抛开这些纷乱杂念,深吸一口气,让心灵归于宁静。 渐渐地,她自己也沉浸在了运功的状态中。 三刻钟后,权景瑶将太极内功心法运行完一周天,只觉体内气息顺畅,精神为之一振。 她用完好的右手扒住身旁粗壮的树干,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向四周观察。 这棵松树恰好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上,往下望,只见深渊之下,烟雨蒙蒙,深不见底;往上望,则是云雾缭绕,朦朦胧胧,难见崖顶。 但权景瑶根据之前跳下来的距离,以及周围险峻的地形,心里盘算着,与其冒险往下探寻未知的深渊,还不如想办法爬到崖顶上去,这样似乎更切合实际点儿。 她没有黛玉那样的袖里乾坤,能随时拿出各种东西来应对困境。 这会儿,她手里所有能用的东西,也只有缠在腰间那把锋利无比的软剑,和一条一丈见长、质地坚韧的长绫,以及绑在小腿上,随时可以抽出的两把手掌长的匕首了。 说不得,她只能靠这两把匕首,来表演一番徒手攀岩的绝技了。 主意已定,权景瑶便开始摒弃外界的一切干扰,将心神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体内。 她继续引导内力在经脉中游走,全神贯注地调整着气息,力争每一次呼吸,都能让身体得到最充分的滋养,让自己逐渐达到最佳的状态。 另一边,黛玉在接到木灵的传信后,心中一紧,随即按照木灵的提示,匆匆找了过来。 然而,这山林之中,由于长时间的干旱,目前活着的植物实在太少,木灵借助它们传递的信息也因此而变得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黛玉不得不时时停下脚步,让木灵仔细辨别和聆听那微弱的声音。 这一来二去,耽误了不少时间。 也幸亏因为水灵的诞生,随之附带来了这一场及时雨,使不少树木花草在这雨露的滋养下,渐渐恢复了些许生机。 尽管信息传递的艰难,信号时断时续,但还是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若非如此,黛玉恐怕只能在这茫茫山林和广袤草原中,如同一只无头苍蝇般,毫无方向地四处乱找了。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同样地,花草树木的恢复也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它们也需要慢慢汲取养分,修复受损的枝叶根茎,才能重新焕发生机。 这就大大减缓了它们之间传递信息的速度。 黛玉辗转找到这处断崖时,权景瑶已用两柄寒光闪闪的匕首,交替插在坚硬的崖壁上,借力一步步攀登到了离崖顶只有五六丈远的距离。 黛玉站在崖顶,俯身,已能清楚地看到权景瑶的身影了。 只是,也许老天也在考验她们。 就在黛玉刚到崖顶,从识海的玉葫芦里取出一条鸦青色的缎带,正欲将还在崖下奋力攀爬的权景瑶拉上来时,突然从权景瑶所攀爬的石壁崖缝里,传来了一阵令人心惊胆战的“嘶嘶”声响。 权景瑶身形一僵,攀爬的动作戛然而止。 那“嘶嘶”声,如同寒冰一般滑过她的脊背,让她的周身汗毛瞬间竖立起来。 她强忍着内心的慌乱,循声定睛望去,只见她身侧的石壁崖缝中,隐隐有银光在闪烁。 仔细一瞧,竟是一条足有成人两指粗细的银环蛇,它蜷缩在崖缝里,黑白相间的花纹在雨幕中显得格外醒目。 它正昂起头,吐着长长的信子,眼神冰冷而残酷,仿佛下一刻就要如离弦之箭般扑面而来,让人不寒而栗。 权景瑶的心瞬间揪成了一团,紧张得几乎要跳出胸膛。 她最怕的就是这种滑溜溜、冷冰冰,还带着致命危险的软体动物了。 此刻,她宁愿突然蹿出来一头凶猛的狮子,与她正面相对,也比遇到蛇这种生物要让她感觉更受欢迎些。 权景瑶不敢再动分毫,双眼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紧紧锁定在那条银环蛇身上,生怕一眨眼,它就会发动攻击。 她此时的肌肉紧绷得仿佛要裂开,全身的力道都集中在了插于崖壁上的两把匕首上,双手紧握匕首柄,两脚悬空,身体紧紧贴着崖壁,就如挂在墙上正待风干的腊肉一般。 最糟糕的是,她左手臂上的箭伤,因为刚才用力攀崖,此刻伤口裂开了,隐隐有血迹不断渗出,染红了她的衣袖。 权景瑶突然意识到,这银环蛇的出现,可能绝非偶然,很可能是被她手臂上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引来的。 这让她心中的恐惧更甚,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更加僵硬,生怕任何微小的动作,都会惊扰到这条危险的毒蛇。 一人一蛇就这样在悬崖壁上形成了僵持的对峙局面。 权景瑶紧贴着崖壁,一动也不敢动。 只是,权景瑶不敢动,并不代表那条银环蛇也会如此。 一人一蛇在悬崖壁上对峙了半晌,银环蛇再次“嘶嘶”地吐着信子,蛇身蜿蜒如波,又缓缓地向前爬行了半尺,离权景瑶已不足尺许,随时都可能发动致命的一击。 权景瑶心跳如擂鼓,咚咚作响,手心开始不受控制地冒汗,湿漉漉的,再这样下去,她匕首都有可能握不住。 第277章 柔软如柳的松枝 第277章 柔软如柳的松枝 忽然,银环蛇吐着分叉的信子,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迅速发起了攻击。 细长的身体如同一道银色的闪电,瞬间扑向权景瑶流血的左臂。 崖顶上正向下观望的黛玉,目光如炬,将底下的一切看得分明。 见状顿时惊呼出声:“景瑶,小心!” 她焦急之下,连这段时日里日渐喊习惯了的 “母亲”都顾不上喊了,直接脱口喊出了权景瑶的名字。 权景瑶闻声心中一凛。 下一瞬,她只觉眼前一花,一道银色的影子迅速逼近。 权景瑶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来不及多想,右手下意识地拔出了插在崖壁用以支撑身体的匕首,凭借着本能的反应,猛地扎向银环蛇的七寸之处。 银环蛇脑袋向后一缩,灵活地避开了权景瑶迅猛扎过来的匕首,匕首尖端几乎擦着它的鳞片划过。 随后,银环蛇“嘶嘶~”地吐着信子,眼中凶光更盛,身体如同闪电般,向权景瑶紧抓着插在崖壁匕首的左手腕狠狠咬去。 权景瑶心中一惊,想要躲开却已避无可避。 她清楚银环蛇毒性剧烈,若被它咬上一口,恐怕自己的小命就得交待在这里了。 权景瑶在心中迅速权衡着利弊,一边是被银环蛇咬一口,毒性发作,生死未卜地掉下悬崖;另一边则是直接松开匕首,冒着被摔得粉身碎骨的风险掉下悬崖。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她果断选择了后者,决定赌上一把。 在银环蛇咬上来的前一瞬,她咬紧牙关,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清楚,这一松手,可能就是生死的分界。 但她还是毅然决然地松开了紧握在匕首柄上的左手,任由身体向悬崖下坠去。 随即,一阵强烈的失重感传来,权景瑶的身体开始急速下坠。 黛玉见状大急,下意识地叫了声“木灵!风灵!” 同时,她手中的鸦青色缎带猛地甩出,化作一道青色的光影,伸向崖下。 黛玉不能确知会不会奏效,但让她眼睁睁地看着权景瑶跌落悬崖而死,她实在是做不到。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只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木灵和风灵两个小不点的身上。 因为黛玉心中很清楚,仅凭自己手中这一丈二尺长的缎带,无论如何也够不到那离悬顶五六丈之遥的权景瑶。 下一刻,权景瑶耳边风声呼呼作响,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以比爬上来时更快十倍的速度,猛地向下跌落。 跌落前,权景瑶隐约听到了黛玉的那声惊呼。 她的眼睫颤了颤,闭上眼,一股难以言喻的绝望涌上心头。 以如此惊人的速度,在这高耸入云的悬崖上跌落,权景瑶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会被摔成肉饼。 心中的遗憾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 黛玉和小宇轩都还没有长大,她与林如海也才刚刚彼此交心,美好的生活正在向她招手…… 然而,命运却似乎总爱捉弄人,这一切的幸福与美好,眼看就要因为她的一时性急而戛然而止。 权景瑶心中充满了不甘!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她一定不会再如此着急地单独行动,将自己置于此等绝境。 正当她头脑风暴中,急切地绞尽脑汁,试图寻找出自救的办法时,下方突然延伸上来一根看似不起眼、却异常坚韧的枝蔓,悄无声息地缠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权景瑶急速下落的身形猛地一顿,顿时,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异常清晰和缓慢! 她瞪大眼睛,满心惊愕地望过去,却发现接住她的,竟然是她先前落脚休息时,那棵看似年迈却生命力顽强的老松树的松枝。 松枝坚韧有力,紧紧地缠绕住她的身体,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更令人惊异的是,这松枝之前还略显干枯粗硬,好似历经沧桑,缺乏生机。 此时却有一枝,仿佛被莫名的力量赋予了新生,不仅伸缩自如,还柔软得如同春日里的垂柳。 它轻柔地在她的腰上缠了一圈儿,触感分外柔韧结实。 紧接着,腰上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传来。 权景瑶整个人就像荡秋千一般,被这根突然伸出来的柔软松枝从半山崖高高荡起,向悬崖上抛去, 风在耳边呼啸,权景瑶的心也随之飞扬。 随着松枝的飘荡,权景瑶的身形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衣袂飘飘,宛如一名凌空起舞的仙子。 然而,令权景瑶更加惊讶的是,随着她被松枝抛向空中,她耳边的风也忽然变得柔和起来。 仿佛化为一只无形的手,在她的身下形成了一股浮力,轻柔地托举着她,与松枝的抛举之力相辅相成,将她稳稳地往上托起。 这种奇妙的感觉,让权景瑶不禁想起了一句古诗:“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 此刻的她,仿佛真的借助了风力,正向那无垠的蓝天翱翔而去。 电光石火间,权景瑶的脑海中猛然闪过刚刚黛玉那声急促的呼喊——木灵、风灵! 权景瑶的心慢慢镇定了下来,所有的疑惑和不安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名状的信任。 尽管她从未亲眼见过木灵和风灵,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她们应该与先前所见的火灵同出一脉,都拥有着超乎寻常、令人难以置信的神异本领。 权景瑶也终于明白了,这突如其来变得柔软如柳的松枝是怎么回事,也清楚了那股温柔地托举她身体、让她如同凌空飞舞的风究竟是何方神圣。 一切谜团在这一刻迎刃而解,她心中豁然开朗。 原来,是木灵与风灵在暗中默默帮助她,让她在这危机时刻得以安然。 风在耳边呼啸,吹得权景瑶的发丝纷飞,但她却顾不上这些。 权景瑶紧紧握住右手中的匕首,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心中盘算着,万一松枝的力量不足以把她抛到崖顶,她该如何迅速反应,重新寻找落脚点自救。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能的变化,都在她的脑海中迅速闪过,她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渐渐地,权景瑶距崖顶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五丈、三丈…… 权景瑶仿佛能听见自己血液奔腾的声音,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崖顶,五米、三米…… 黛玉见木灵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子,脸色也苍白如纸,毫无血色。 小小的人儿,站在黛玉的脚边,身子摇摇晃晃,如喝醉酒似的,站也站不稳了,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适才为了救权景瑶,木灵在一瞬间透支了太多的生命力给那棵松树。 此刻的她,消耗太过,已是强弩之末。 黛玉心中不忍,眼眶微红,她见权景瑶已在触手可及的范围,果断抖手抛出了手中那条柔软的缎带。 权景瑶眼疾手快,伸手稳稳接过,黛玉再用力一拉,借着这股力量,权景瑶便被稳稳地拉上了崖顶。 权景瑶回头望去,只见原先那棵干枯粗硬的松树,此刻已经变得绿意盎然,枝叶苍翠如滴,每一片松针都似乎蕴含着无穷的生命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焕发出勃勃生机。 那模样,仿佛先前的干枯与衰败只是梦中的幻觉,从未真实存在过一般。 但权景瑶腰间尚未完全消失的被藤蔓和缎带束缚的感觉却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发生过。 第278章 黄金大饼 第278章 黄金大饼 权景瑶死里逃生,脸色苍白,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惊魂未定。 她低头看着还没到她肩头高的黛玉,那柔弱的身躯此刻在她眼中竟显得如此强大,一时惭愧地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权景瑶才缓过神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声音带着些许哽噎地道:“玉儿,对不住,都是我一时性急,没考虑周全,倒害你受累了!” 说着,她的眼眶微微泛红,满是歉意地看着黛玉。 她没有提起隐身术失效的事情,好像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这事儿,怎么说呢,毕竟是她不占理。 隐身术失效,这其实是她自己疏忽,没有及时发现。 若此时冒然提起,倒像是她在刻意推卸责任,不愿承担后果一般。 想当初,黛玉在为她施术之初,就曾郑重其事地提醒过,说这隐身术自己从未施展过太长时间,具体能有多久的时效,心里也没个准数。 但只要她们两人时刻待在一块儿,相互照应,问题就不大。 大不了,等术法快要失效时,她再及时为她施展一次便是。 是她太过性急,只因隐身术一整晚都未曾出现任何问题,那失效的可能性便被她想当然地忽视了。 这趟她们二人悄然出来,本就是为了她大哥辖下的凉州军失去粮草饷银一事,想要深入北戎查探消息。 却未曾想,在这关键时刻,她竟在隐身术上栽了个大跟头。 是她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以为仅凭自己高超的身手,就能轻而易举地混入北戎人之中,轻轻松松摸清被抢掠的粮草物资的下落。 可是,现实却如同晴天霹雳,给了她当头一棒。 没有了隐身术的庇护,她简直寸步难行。 北戎人里,即便是那么个六七岁的小男孩,都展现出了令人讶异的警惕心,仿佛天生就具备着对陌生人的防备。 她不禁暗自思量,自己就算凭借着高超的易容术混入了其中,事情就真的能如愿以偿,顺利查探到所需的消息吗? 权景瑶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了黛玉脚边的两个小不点儿身上。 木灵和风灵,虽说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但仔细观察,其实很好辨认。 今天的木灵换了一身浅碧色的小裙子,裙摆轻轻摇曳,如同春日里初绽的嫩叶,透着一股子清新与活泼。 而她旁边的小风灵,则是一袭隐有暗色花纹的素锦小道袍,袍角随风轻扬,显得飘逸又雅致。 两个小不点儿站在一起,就像是春日里最娇嫩的一抹绿意与春雪,各有各的灵动。 谁能想到,她们小小的身躯里,蕴藏着大大的能量。 就是她们,将原本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变为了可能,逆转了乾坤,最终在危急时刻救了她。 尽管权景瑶自恃武功高强,超越了当世大多数武者,但自从见识了黛玉和她身边几个绛珠精灵的种种神奇之处后,她不禁暗自惊叹。 搜遍脑海,她竟发现,自己在黛玉和这几个小不点儿面前,能拿得出手、值得一提的,唯有那一手还算拿手的厨艺。 于是,她蹲下身,诚挚地向她的救命恩人许诺:“以后,你们想要吃什么,尽管告诉我!无论是山珍海味,还是家常小炒,只要有材料,我一定尽力满足你们。” 几位绛珠精灵,无一例外,都曾有幸享用过权景瑶亲手烹制的美食,对她的厨艺赞不绝口。 木灵和风灵与火灵同出一脉,对于美食的热爱与追求,本性上如出一辙。 或许是因为性格使然,表现得没有火灵那样外露,但骨子里那份小吃货的本色,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只要仔细观察一番,就很容易发现她们都对美食难以抗拒。 闻言,木灵和风灵两双豆豆眼霎时晶亮起来,她们看着权景瑶的眼神中,满是小星星,仿佛权景瑶就是位能变出无数美味的魔法师。 两个小不点儿的眼前,甚至幻化出了一个个黄澄澄、金灿灿、香气扑鼻的黄金大饼,让她们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权景瑶看着眼前馋态毕露的两个小不点儿,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爱屋及乌,爱怜地轻轻抚了抚她们的小脑袋,眼中满是宠溺。 两个小不点儿知道权景瑶是主人很亲近的人,对她并没有丝毫的抗拒,更何况,还有无数的美食诱惑在那儿吊着她们的胃口呢,让她们更是心甘情愿乖乖地任由权景瑶抚摸。 两人还不自觉地在权景瑶手心里蹭了蹭,显得乖巧极了。 黛玉知道权景瑶此刻心急如焚,挂念着粮草的下落,也不再耽搁时间。 她伸手将木灵和风灵送入识海的灵泉水中,让她们恢复其受损的灵力,转身又递给权景瑶一杯经过木灵稀释好的灵泉水。 权景瑶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死里逃生,身心俱疲,正觉口渴难耐。 见状,也不客气,接过那杯灵泉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个净光。 清冽并略带甜丝丝滋味的水一入口,权景瑶的味蕾瞬间被唤醒,她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以前被龙卷风裹挟而致内伤的那个虚弱时刻,黛玉端来一杯同样的水,让她喝下。 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觉从身体各处传来,温暖而舒适。 随着灵泉水的滋润,权景瑶感到一股熟悉的力量在体内涌动,逐渐驱散了她的疲惫与虚弱。 等她重新焕发了精神,权景瑶心下才了然。 原来,真正神奇的并非那碗参汤,而是那杯并不打眼的水。 那么早,在她尚未察觉之时,就已经接受到了黛玉的默默关怀。 权景瑶心下涌起一股暖流,都说女儿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这话一点也不假。 她们现在有母女的名份,虽说不是亲的,但这份来自黛玉的贴心,却让她心里很是熨贴。 权景瑶动情地拉过黛玉,双手紧紧地环抱住她。 这一刻,她心中认定,以后黛玉就是她的亲生女儿。 无论风雨变换,她都会护她周全,谁若敢伤她分毫,她就跟谁拼命,绝不退缩。 细雨如丝,让这山里的早晨格外寒凉。 但在这清冷的晨曦中,黛玉却感觉到了权景瑶怀抱的温暖。 她冲权景瑶调皮地一笑,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走,我们去给你报仇!让那些欺负你的人知道,咱们可不是好惹的!” 说着,她当先举步,脚步轻快地往山下走去。 权景瑶张嘴,正欲提醒黛玉先施展隐身术以避人耳目,但转念一想,黛玉能在她危急时,如此精准地找到这儿来,显然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呢? 她应该相信她! 想通了这点,权景瑶心中豁然开朗,不再纠结,抬步坚定地跟了上去。 果然,黛玉一下山,脚步丝毫未停,直接向权景瑶之前遇到那小男孩的那顶帐篷而去。 她们还没走到帐篷前,就隐隐约约地听到帐篷里面传来一阵吱哇乱喊的哭闹声。 第279章 挨打的秃发无措 第279章 挨打的秃发无措 声音尖利刺耳,直穿人的耳膜,似乎是小孩子受到伤害或打骂后发出的惨烈啼哭。 哭声撕心裂肺,每一声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切割着每一个听到的人的神经,让人无法忽视。 权景瑶和黛玉相视一眼,随即都加快了脚步。 两人心中暗自揣测,莫不是那小男孩挨了打? 帐篷的帘子被风吹得轻晃,帐篷内传来的哭闹声也愈发清晰起来。 黛玉走到帐篷前,脚步不停,伸手掀开帘子。 只见帐篷内一片狼藉,桌椅马扎东倒西歪,碗碟碎片随处可见。 小男孩跪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小身子,眼泪和鼻涕混杂在一起,流了一脸,正张大嘴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男孩旁边,站着一个面相凶恶的青年,身材魁梧。 青年手里紧紧握着一根马鞭,鞭梢还在微微颤抖,仿佛随时都会再抽打几鞭。 他一脸嫌恶地看着小男孩,眉头紧皱,嘴角挂着一丝不屑,不停地数落着,言语间满是斥责和不满。 “让你看着秃发鸟孤,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驯鹰驯鹰不行,连看个孩子也能看到地上去,你说你还能干啥?真是废物一个,养你何用!今天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罚你今天一天不准吃饭,看你还敢不敢这么粗心大意!让你做事不用心!” 那青年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马鞭,一边怒不可遏地怒吼着。 小男孩被抽了一顿马鞭,疼得哇哇大哭,正伤心欲绝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惊得打了一个哭嗝,一下子收了声,只是眼泪还在不停地涌出,身体也在微微颤抖着。 连续的干旱如恶魔一样肆虐着这片土地,使得他有几个月都没吃过一顿饱饭,每天饱受饥饿的煎熬,他都饿怕了,一提到“饿”这个字眼,心里就忍不住发怵。 好不容易,昨夜家里分了一点粮食,他满心欢喜地以为,接下来不用继续饿肚子了。 哪知道,今天就听到了这样的惩罚,让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眼中的光芒也随之黯淡下去。 让他不吃饭,这对于小男孩来说,比抽他一顿鞭子更让他恐惧。 他小小年纪,就尝够了饥饿的滋味。 那种无力感、那种对食物的渴望,比身体上的疼痛更加难以忍受。 小男孩缩了缩脖子,身体微微颤抖,小声地抽泣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他边抽泣边向那青年认错,声音里满是恳求和畏惧:“叔叔,乌措再也不敢了,以后一定好好照顾鸟孤弟弟,求求你,别罚我不吃饭……我真的好饿,再也不想尝那种滋味了。” 靠近门边的角落里,缩着一位同样衣衫褴褛的妇人,她紧紧地抱着怀中的襁褓。 襁褓里的小婴儿大约六七个月大,柔嫩的脑门上鼓起了一个鸽子蛋大小的青红疙瘩,显得格外醒目。 小婴儿小脸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抽抽噎噎地,断断续续地吮吸着妇人的乳汁。 权景瑶看得分明,帐篷中的人,正是最先追出来的二男一女中的其中两人。 那个小男孩,也正是之前站在帐篷外,机警地向里面示警的那个孩子。 只是,此时的他,看起来更加狼狈不堪,衣袍比先前更加破旧,几处撕裂的地方让稚嫩的皮肤裸露出来,上面可以清晰地看到明晃晃、触目惊心的鞭痕。 帐篷的帘子被揭开的一瞬间,一缕微弱的光线透了进来,青年和妇人几乎同时向帐门投去了一瞥。 下一刻,他们就像是根本没看见站在帐门前的黛玉和权景瑶似的,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 权景瑶心下顿时明了,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黛玉已然又成功地再一次给自己和她都施展了隐身术,将她们两人的身形都隐匿了起来。 看样子,黛玉的功力又精进了不少,这隐身术使得简直是无声无息,连她这个当事人都丝毫感受不到任何异样,更别说其他人了。 想通了这一点,权景瑶心中大定。 于是,她也学着黛玉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大摇大摆地跨进了帐篷,脚步轻盈,一点也没有刚刚怕被人发现的那种紧张与惶恐感。 帐篷内,最中央的位置摆放着一个火撑子,火撑子上面的瓦罐中煮着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奶茶,袅袅升腾起的热气,成为了这凉如冰窖的帐篷里唯一的一丝温暖。 只是,奶茶的醇厚香气,与皮草和别的难以言喻的驳杂气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草原上独特的气息。 小男孩瑟缩着,小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眼巴巴地等待着青年的答复。 然而,回答小男孩的,是青年扬手兜头抽过去的一马鞭。 “啪!” “嘶拉~” “啊~” 鞭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伴随着布帛被撕裂的刺耳声响,男孩的惨叫声骤然响起,凄厉而令人心悸。 黛玉和权景瑶都看到,缩在角落里抱着孩子的女人,身体明显地瑟缩了一下,却强忍着没有吱声,仿佛被那鞭挞声和惨叫声触动了心底的恐惧。 女人的嘴角紧紧抿着,只是眼神中流露出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跪在地上的男孩双手抱头,放声大哭,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他的肩膀一抖一抖,显得无比无助。 之后便是那青年的怒骂声,如同响雷般在不大的帐篷中回荡:“吃,你就惦记着吃!让你驯鹰,鹰飞了;族里的孩子摔跤比赛,你垫底;让你看个孩子,孩子还掉地上了!你还有脸吃东西?草原上牛粪那么多,你怎么不去捡一坨来吃?我们秃发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青年的声音里满是愤怒和失望,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刀,刺在男孩的心上。 抱头大哭的小男孩,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和委屈,小声辩解道:“叔叔,我,我肚子饿,驯鹰和摔跤都没力气……我真不是故意的。” 那男孩不辩解便罢,一辩解,那青年仿佛被兜头浇了一桶油,怒火瞬间被点燃,戳指大骂:“那你也不能将驯鹰的肉自己偷偷吃了呀!那是给鹰的,你倒好,自己烤着吃了!你知不知道,我们草原上的勇士,没有鹰,就如同狼被拔去了狼牙,失去了最得力的助手!因为你,我们秃发家的鹰没了,摔跤比赛也输了,你让我在族里面怎么抬得起头,让你父亲的老脸往哪儿搁!” 青年越骂越生气,脸色涨得通红,举起手中的鞭子,又狠狠地向小男孩抽去。 下一刻,意外发生了。 第280章 他可能撞邪了! 第280章 他可能撞邪了! 那青年抽向小男孩的鞭子,不知怎么的,在半途中,意想不到地拐了个弯,精准无误地抽在了青年自己的身上。 他痛得惨叫一声,手中的鞭子倏然间脱手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青年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惊愕与不解,眼睛瞪得圆圆的,仿佛无法相信自己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正抱头躲避的小男孩也愣住了,他本已紧闭双眼,身体蜷缩成一团,准备承受那即将到来的疼痛。 然而,剧情却发生了如此意想不到的反转,让他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青年揉了揉被抽中的后背,眉头紧锁在一起,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他低头看了看落在脚边的鞭子,又转头望向小男孩,见小男孩一脸无辜地站在那里,眼里同样闪烁着疑惑和惊讶。 青年实在想不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自己甩的鞭子,怎么就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拐了那么大的一个弯,竟然狠狠地甩回到了他的后背上。 甚至他挨抽的部位,与他原本想抽小侄子的地方一模一样,就好似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暗中作梗,让鞭子的轨迹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偏移。 小男孩呢,则是怯生生地从地上爬起身来,连退了好几步,双手紧握成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青年,生怕这只是个短暂的停顿,接下来会有更猛烈的暴风雨等着他。 果然,青年不信邪。 他一把从地上抓起鞭子,像是要验证什么,再次高高地举起,手臂绷得紧紧的,肌肉在皮肤下隐约可见。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挥出鞭子,而是先盯着小男孩,眼神在小男孩身上来回扫视,目光如炬,似乎在寻找下手的最佳角度。 小男孩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全身都在微微颤抖,身体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青年突然发力,手臂猛地一挥,鞭子以比刚刚更大的力道,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地挥向小男孩。 然而,奇异的一幕再次发生。 青年挥出的鞭子,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牵引,完全违背了青年的意愿。 明明是带着一股不可阻挡的气势,对着小男孩挥去,却在半空中突然改变了方向,划出一道令人不可思议的弧线。 鞭子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竟然又一次落在了青年的后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他疼得龇牙咧嘴,脸上的肌肉因为疼痛而扭曲在一起,手中的鞭子差点脱手而出,他下意识紧紧地握住鞭柄,才又勉强稳住。 青年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惊愕与不敢置信,他使用了多年的鞭子,此刻却像是突然生出了自主意识一般,完全不听从他的使唤,且还专门跟他作对。 每一次他奋力挥出,鞭子都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精准无误地落回到他自己身上。 对面的小男孩也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青年,眼睛瞪得溜圆。 叔叔怎么又抽到了他自己?这不是他平时驾驭得游刃有余的鞭子吗?小男孩心里嘀咕着。 但很快,这份疑惑就被一种莫名的庆幸所取代。 他暗暗松了口气,心中暗自思量:叔叔脾气太暴躁了,动不动就抽鞭子,这回也该让他自己尝尝被抽鞭子的滋味,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这么随意动手。 想着,小男孩不由自主又往后退了几步,动作小心翼翼,生怕青年恼羞成怒,再次对他动手。 青年倒没注意男孩的小动作,他只顾着伸手去揉后背那处被鞭子抽到的地方。 指腹下传来的突起和阵阵疼痛,清晰而真实,无情地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在做梦。 青年的眉头拧起,脸色一下子阴沉得可怕。 他环顾四周,目光在帐篷中每一个角落停留,试图找出这诡异现象的源头。 然而,周围空荡荡的,除了他和小男孩站在帐篷中央,以及几乎蜷缩在角落里,恨不能隐形的女人和她紧紧抱着的孩子,再无其他人影。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了丝丝凉意。 草原上的人们,相信实力,更相信神明。 一瞬间,青年心中涌起无数的念头。 许许多多关于草原上的神灵传说、神秘的诅咒,以及那些古老而诡异的传闻,从他脑海里一一闪过。 青年的心跳骤然加速,仿佛要跳出胸膛。 他感到帐篷里弥漫着一股莫名的压抑感,好似有双看不见的眼睛,正躲在暗处,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让他浑身不自在,再也待不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大踏步向帐篷外走去,决心暂时逃离这令人不安的地方。 可是,他刚迈了两步,脚下却不知怎么突然绊了一下。 他身子一歪,失去了平衡,“砰!”地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青年右腿上传来一阵剧痛,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青年心更慌了,他咬着牙,双手撑地,试图站起来。 然而,腿上传来的剧痛如刀割一般,让他忍不住闷哼出声。 他低头看去,只见右腿以一个畸形的角度扭曲着,那一刻,他不得不认清一个残酷的现实——他,右腿断了! 冷汗顺着青年的额头缓缓滑落,滴落在地上。 青年忍着腿上的剧痛,看向他刚才绊倒的地方。 那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黛玉缓缓收起手里散发着幽幽寒光的断魂笔,冲权景瑶得逞地一笑。 青年心底莫名地升腾起一股寒意。 此刻,帐篷内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诡异,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闷而压抑。 那些原本熟悉的器具,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一片片扭曲的阴影,宛如一个个潜伏在暗处的怪兽,张牙舞爪,随时都可能扑上来将他吞噬。 青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想,他可能撞邪了! 一直缩在角落里的女人见状,赶忙走到帐篷最里面的简陋木床边,先将襁褓中的婴儿放在木床上,又三步并作两步赶到青年身边,伸手去扶他。 然而,却被青年挥手赶开了,声音中带着几分不耐烦和焦躁:“扎娜,不用你管,你走开!” 女人无措地垂下手,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低头默默地退回了床边。 青年则用手支撑着地面,咬紧牙关,一步一步,缓缓地、倔强地向帐门口爬去。 终于,他挪到了帐篷口,一把拉开了帘子。 外面的天空虽然阴沉,但相比帐篷内那令人窒息的压抑氛围,却让他感到一丝难得的畅快。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外面清新的空气,空气里夹杂着泥土和草木的熟悉气息。 青年仿佛将自己心中涌起的所有恐惧和不安随之缓缓吐出了一般,他的心情略微平复了一些。 雨还在细细密密地下着,没有停歇。 青年回身,冲着小男孩吩咐:“无措,你立刻去族长那里找你父亲,告诉他,让他以长生天的名义,尽快请部落的大巫师过来!” 断腿之伤,非巫医不能治。 无论是刚才那诡异莫测的情形,还是他如今断了的腿,都急需一位经验丰富的巫医来救治。 而在这部落里,若要论驱鬼治邪的本事,最厉害的莫过于部落的大巫师。 恰巧,大巫师的医术也颇为高明,正是解决眼前困境的最佳人选。 第281章 大巫师巫天 第281章 大巫师巫天 秃发无措诧异地抬头,却在接触到叔叔的复杂目光时,心中莫名一颤,低低地应了一声,从他身旁飞快地冲出了帐篷。 他三岁时,命运便对他开了个残酷的玩笑,没了娘。 听族里的人说,是几只饥肠辘辘的饿狼,趁着族里的男人们外出与阿克图汗部的人争夺水源,山寨防守空虚之时,悄无声息地跑下了山。 那日,他娘正带着年幼的他在山脚下的树林里捡蘑菇,没成想,竟与那几只饿狼遇了个正着。 他娘为了护他,挺身而出,与饿狼殊死搏斗,最终被其中一匹狼狠狠咬住了脖子,不幸丧生。 从那以后,他被视为不祥之人,经常挨打。 不止他爹会因为心情不好或他犯错而打他,他那脾气暴躁、性格乖戾的小叔,更是三天两头逮着机会就揍他一顿。 小叔每次动手都振振有词,美其名曰是为了监督他成才,让他多长记性,努力变强。 他爹深以为然,说他们也是从小这么过来的。 从此,他的日子便更加难过,三天两头挨小叔的揍,身上总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挨打,对他来说,简直成了家常便饭,几乎成了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族里人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无人过问,也无人伸出援手。 因为族里的孩子,绝大多数都是在挨打和磨砺中长大的,这似乎成了他们成长路上必经的一课。 只不过秃发无措被打得更狠一点罢了。 秃发无措出了帐篷,同样着迷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帐篷外的空气,因为细雨的洗礼,显得格外地湿润清新,夹杂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让人忍不住想感动落泪。 草原上已很久没有过如此舒服的时候了。 秃发无措定了定神,向帐篷东面看了一眼,随即,他撒开脚丫子,向那边飞奔而去,身影很快淹没在草原的雨幕中。 黛玉这边,她刚将最先追权景瑶的三人中的其中一人摔得腿骨断裂,青年的惨叫声还在帐篷中回荡。 她冷眼扫过又缩在床尾、话都不敢多说的妇人和她身边的婴儿,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但很快,她便收回了目光,与身旁的权景瑶对视一眼。 权景瑶轻轻摇了摇头,下一刻,两人心照不宣,齐齐转身,紧跟着秃发无措的脚步出了帐篷。 她要寻仇,找叫嚣着追她最紧的那几个北戎人和射伤她的箭手就好,就不必找这可怜女人的麻烦了。 别看秃发无措人小,但跑起来,速度却一点也不慢。 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片帐篷密集之地。 这里是部落的中心区域,帐篷林立,一座挨着一座,人影马匹来往穿梭,热闹非凡,各种声响交织在一起,构成了部落独有的生动画卷。 与外周那些稀疏散落、显得有些孤零零的帐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秃发无措穿过沐浴在雨露中的人群,小脑袋东张西望,边走,边向几位与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打招呼。 只有在这一刻,他的脸上才洋溢出一丝孩子纯真的笑容。 在这片广袤的草原上,年少的人若是没有惊才绝艳的本领,是很难引起成年人关注的。 因此,孩子们之间总是格外亲近。 即便他鼓起勇气,向大人们问好,他们也只会淡淡地哼一声,甚至有的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爱搭不理的。 久而久之,秃发无措也就不自讨没趣了。 他调整了一下心情,径直朝着最中间一座最为豪华、规模最大的毡房走去。 那毡房足有普通毡房的五六个大,金碧辉煌,在众多的毡房中显得格外耀眼。 毡房的顶部,用五彩斑斓的布幔层层叠加,每一层都绣着精美的图案,有奔腾的骏马,有翱翔的雄鹰,还有翩翩起舞的仙女。 每幅图案都栩栩如生,仿佛将整个草原的精华都凝聚在了这座毡房之上。 帐顶的四角,悬挂着长长的金色流苏,流苏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宛如金色的波浪在翻滚。 此时,流苏在微风的推动下,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如同天籁之音,悠扬动听,让人听了心旷神怡,仿佛所有的烦恼都随之飘散。 细雨如丝,轻柔地、悄悄地洒落在金碧辉煌的毡房上,为这座草原上的璀璨明珠,披上了一层朦胧而柔美的面纱。 雨珠沿着五彩斑斓的布幔缓缓滑落,每一滴都像是草原上的精灵,在布幔间跳跃、嬉戏,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最终,雨滴融入大地母亲的怀抱,与草原的芬芳融为一体,为这片土地带来了更多的生机与活力。 秃发无措站在巍峨的毡房前,细密的雨丝悄无声息地打湿了他的发梢,让他的头发贴在了额头上。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整了整衣衫,将衣摆抚平,将额头的发丝捋到脑后,规规矩矩双膝着地,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每一个头都磕得非常虔诚。 “族长爷爷,您在家吗?我爹爹是不是在您这儿?刚才叔叔在家里不小心,莫名其妙地就摔断了腿,现在疼得厉害。他特地让我来找爹爹,说想让爹爹去请大巫师到我们家里,给叔叔看伤并驱邪。” 秃发无措一口气将心底的话倾泻而出,说完诉求,他恭恭敬敬地伏下身子,额头触地,向族长表达了最崇高的敬畏和最诚挚的恳求。 在他们部落里,族长自然是万人之上,受众人敬仰。 而除了族长之外,部落中的大巫师巫天,更是族人们心中的精神支柱。 大巫师的智慧与本领,让每一个族人都对他充满了敬重与信服。 北戎人每一代的大巫师都沿袭着一个神圣的名字——巫天。 这名字不仅承载着族人对大巫师智慧与本领的崇敬,也象征着大巫师能与天地神灵沟通的特殊手段。 大巫师巫天,作为部落中的精神领袖,总是伴随着族长而居,共同守护着北戎的安宁与繁荣,他们的居所,也成为了族人心中最神圣的地方。 秃发无措虔诚地拜完后,仍跪得端端正正,只是抬起头,眼睛直勾勾盯着帐门。 过了片刻,帐门被轻轻拉开,一阵微风拂过,从里面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来。 第282章 诡异的一幕 第282章 诡异的一幕 当先一人,身披一件黑色长袍,袍角上绣着繁复的部落图腾,此人正是北戎部落的大巫师,巫天。 巫天面容苍老,皱纹如沟壑般纵横交错,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 然而,这些痕迹却并未削弱他的威严,反而如同陈年的佳酿,为他增添了几分历经风雨、饱经沧桑的深沉韵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源自心底的智慧与沉稳。 这些特质在他身上悄然融合,无声地又加重了他的威严,使他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峰,令人仰望。 巫天的眼神十分深邃,锐利如鹰隼,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与果敢。 当他看着你时,会让你感觉,自己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部落里的人,无论老少,谁也说不清大巫师巫天究竟活了多少岁。 他的年龄,就像他身上的神秘力量一样,是一个无人能解的谜。 只听部落里最老的老人说,他小的时候,巫天就是如今这般模样,连他身上的装束,都丝毫未曾变过。 那头如霜雪般的银发,简直成了大巫师巫天的活招牌,只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挽起,行动间,几缕碎发随风飘动,更显其逸然出尘,超凡脱俗。 巫天身后紧随的那人,正是先前最先追赶权景瑶的三人之中,年纪较长的那位,也是秃发无措的父亲,秃发哲别。 早先时候,权景瑶被逼无奈跳下了悬崖,紧急避险。 却不料被族中的心狠手辣的神箭手秃发赫石,眼疾手快地又补射了一箭。 箭矢去势汹汹,直取权景瑶要害。 追她的人眼见这一箭之威,皆认为权景瑶此番必死无疑,于是便纷纷撤了回来,不再继续追赶。 但搞出这么大的阵仗,秃发哲别心知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向族长详细禀报事情的经过。 于是,在回来的第一时间,他便匆匆赶往了族长的帐篷。 秃发无措起身站在一旁,满心疑惑。 他不知父亲是如何这么快就请动了大巫师的。 以往族人若是有事相求,想请大巫师出手相助,可没有这么容易,往往要费上好一番周折。 部落中,除了极少数与大巫师和族长有深厚交情或特殊渊源的人外,其他人要想请动大巫师,那可不是一件易事。 他们不仅要表现出百分百的虔诚之心,对大巫师言听计从,敬若神明,还要付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作为筹码,以表诚意。 这珍贵之物,可能是家传的宝物,可能是稀世的珍宝,也可能是对部落有着重大意义的物品。 或者,倘若求恳者实在没有大巫师看得上的东西,那也并非毫无办法。 求恳者可以许愿,将来大巫师若有需要,他们不论付出任何代价,即使要承担极大的风险,甚至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帮大巫师达成所愿。 只有这样,大巫师才会考虑出手相助,解决求恳者的燃眉之急。 否则,北戎部落这八万五千余人,要是谁遇到点事儿都找大巫师巫天,那大巫师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会被累得筋疲力尽,忙得像只不停转的陀螺,到头来恐怕还是得累成狗,也根本忙不过来。 这次父亲究竟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能让大巫师如此迅速地随他前来? 巫天和秃发哲别从族长的毡房中走出,两人脚步未停,一前一后地朝着秃发无措家的帐篷方向行去。 小秃发无措满心疑惑地默默跟在后面。 起先,一切倒还正常。 只是,当他们后来在部落中央地带,偶遇那位将权景瑶射伤的神箭手秃发赫石时,突变陡生。 今天以前,秃发无措一家在部落里并不起眼,他们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们。 甚至秃发无措的父亲与叔叔,在部落的一众勇士中也略显平庸,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表现。 然而,这一切,却因为权景瑶的到来,而使得秃发无措一家,在部落里大大地出了一回风头。 若是在平时,秃发赫石见到大巫师和秃发哲别时,会只向大巫师行礼,对于秃发哲别,他往往是不屑于理会的。 但如今,因为权景瑶的事情,部落中的局势似乎悄然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就如现在,秃发赫石这位平日里心高气傲的神箭手,在见到大巫师时,他也不得不收起傲慢,右手抚胸,半躬身,恭敬地向大巫师行了一个礼。 随即,秃发赫石下巴微抬,向秃发哲别骄矜地轻轻点头示意。 正在此时,草原上猛然刮过一阵劲风。 风势之猛,仿佛要将天地间的一切都席卷而去。 直吹得几人一下东倒西歪,站都站不稳,衣袂在风中狂舞,发丝也随风乱飞。 秃发赫石被这突如其来的狂风吹得眯了眼,他急忙以手遮眼,试图抵挡那肆虐的风沙。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身体却不知被谁狠狠撞了一下,一股巨大的力量让他措手不及。 秃发赫石一个趔趄,脚步踉跄,没有站稳,身不由己地向秃发哲别的方向倒了过去。 秃发无措人小身子轻,在狂风的肆虐下,直接被风刮得一个旱地拔葱,双脚离了地,眼看就像一片无助的叶子,不知要被吹去哪里? 他在空中手舞足蹈,却丝毫无法抵挡那股不可抗拒的力量。 秃发哲别平日里虽说对这个儿子吆五喝六的,总是一副严厉的模样。 但不管怎么说,秃发无措到底是他唯一的儿子,血脉相连。 遇到这生死危急的关头,秃发哲别还是下意识地留意着他这边。 见状忙伸手去拉。 “呯~” “咔嚓~” “哎呀!” “啊~” 一阵手忙脚乱之中,现场响起了一连串的惊呼和碰撞声。 在这片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看不到的角落,权景瑶悄无声息地收起了刚刚踢出去的脚尖。 这样单方面殴打这些将她逼下悬崖的北戎人的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有人惊呼连连,有人惨嚎不止,一片狼藉与混乱声中,在场众人清晰地听到了一声令人心悸的骨头断裂声。 秃发无措在狂风中失去了平衡,狠狠地砸在了他父亲秃发哲别的身上。 他的右腿膝盖不偏不倚,正巧顶在了秃发哲别的腰间,痛得秃发哲别脸色煞白,“噔噔噔”连退了三大步,一边大口倒抽着冷气,一边艰难地弯腰下蹲,试图调整姿势,以减轻那难以忍受的剧痛。 风来得快,去得更快。 不消片刻,风停雨歇。 天空竟然放晴,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落下来,重新照亮了大地。 秃发赫石左手紧紧捂着肿胀变形、疼痛难忍的右手腕,脸上满是惊骇莫名的神色。 他那张弓搭剑的右手,竟然骨折了! 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不断袭来,提醒他,这不是做梦。 更让大家不可思议的是,从始至终,大巫师巫天屹立在风暴之中,身上竟然没感受到丝毫风力的侵扰。 那么大的风,竟然奇迹般地完美避过了他,连衣角都未曾掀动分毫。 第283章 大巫师的卜算 第283章 大巫师的卜算 同一时间,草原上多处传来惊呼,声音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片刻后,有人冲出帐篷,脚步匆匆,仿佛被恶鬼撵着去投胎。 而另一些人,则是往最中间的豪华毡房急冲。 一边冲,一边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惊惶,面色煞白如纸,嘴里一个劲地叫嚷着:“鬼,见鬼了!快,快找大巫师来驱鬼啊……”他们慌不择路,眼中满是恐惧。 奔跑途中,有几人猛然瞥见了大巫师和秃发赫石他们的身影。 顿时,犹如在漆黑一片的暗夜中,骤然望见了一盏穿透黑暗的指路明灯。 他们急冲的脚步猛地刹停,慌乱的神情在刹那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所取代。 急促地,他们一步赶着一步,向大巫师聚拢过来,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渐渐地,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越聚越多,不一会儿,大巫师周围就汇聚了一大群人。 一眼望过去,聚集的人群足有五六十人之多,密密麻麻地站在那里。 秃发哲别留心看了看,发现眼前这些人,几乎全都是今天一路紧跟着他们,疯狂追赶那位神秘女子的人的家人。 一位年迈的老妇人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一见到大巫师,她就如同在茫茫大海中紧紧抓住了一根浮木。 连气息也顾不得喘匀,身子一歪,“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 双手紧紧揪住大巫师的衣角,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气喘吁吁,断断续续地哭诉着:“大……大巫师,求……求您,救救……我儿浑耀吧!他……他刚才,不知怎的,在平地上,无缘无故就摔了一跤,然后……然后就昏迷不醒了。我摇他、喊他,可他……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们全家老小,可都指着他讨生计呢,这……这可让我们怎么活啊!” 另一个年轻女人也站在一旁,抹着眼泪,接过那妇人的话头继续哭诉:“大巫师,我家的河诺也是遭了秧啊!他正在家里逗孩子玩呢,身上的袍子突然莫名其妙地无风自燃起来,火苗窜得老高,等我们把火扑灭,他腿上已经被烫起了明晃晃的十来个大水泡。他现在疼得直叫唤,跟中邪了一样……屋里好端端地怎么会起火呢?大巫师,您一定要帮帮我们啊!” 人群后面,一个半大小子连滚带爬地冲过来,苍白着脸,眼中满是惊恐。 他奋力扒拉开围着大巫师的众人,一路踉跄,终于挤到了大巫师面前,随即痛哭出声,“大,大巫师,不,不好了!我父亲正坐在椅子上,什么也没干,突然就‘咔嚓’一声,腿断了……您快去看看吧!” 围在一起的人们听闻此言,顿时炸开了锅。 东一言,西一语,议论纷纷。 大巫师周围瞬间成了养鸭厂一般,嘈杂声此起彼伏,像有几百只鸭子在“嘎嘎”乱叫,让人耳膜生疼。 跟在后面的秃发无措一直默默地聆听着众人的议论,越听越心惊,他感觉今天发生的事都太过玄幻。 听到后来,当又有人提及莫名其妙的断腿之事时,秃发无措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惊恐,不由自主地加入进来,声音中带着颤抖:“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我叔叔也是这样莫名其妙地摔断了腿,当时他脚下明明啥都没有,就平白无故地摔了一跤,然后就……” 秃发无措人微言轻,他的声音在嘈杂的人群中逐渐变得微弱,最终被完全湮没。 众人包围中的大巫师,却从始至终表现得异常平静。 他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连眼皮都不曾掀一下,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大巫师性格懒散,平日里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喜欢被人打扰,更不喜欢麻烦找上门。 因此,他特意定下了很高的出手门槛,这门槛在外人看来似乎有些苛刻,甚至难以逾越,实则为他避开了不少琐碎的、不必要的纷扰。 然而,一旦真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他都会以极其认真的态度去对待,绝不敷衍了事。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使得他赢得了整个北戎族人的爱戴和信任。 偶尔一两个人求他,他可以不紧不慢地提出各种新奇的条件。 然而,此刻却不同寻常,这么多人一同找他,熙熙攘攘,声势浩大,这已经远远不能视为族人的个体行为了,而是整个族群在面临困境时,发出的集体诉求。 他不能等闲视之。 大巫师又等了片刻,目光扫过四周,确认再没有新的人来。 他不慌不忙地伸出右手,缓缓探入怀中,仿佛在摸索着什么珍贵的宝物。 片刻之后,一面画着白色骷髅头的黑色布帛被他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 大巫师“啪”地一声展开布帛,骷髅头的图案在黑色背景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 接着,他踏着一种奇特的步伐,开始围绕着现场的人转圈。 大巫师踏出的步伐,看似像九宫八卦迷踪阵,却又在其中融入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变数。 他的身形随着步伐的变换而忽快忽慢,时而快如闪电,掠过地面不留一丝痕迹;时而慢若蜗牛,每一步都显得沉稳而有力。 嘴里,也念念有词,低沉而富有节奏的声音在众人耳边萦绕,好似在与某种神秘的力量进行着沟通。 众人见状,知道这是大巫师开始了卜算,于是纷纷噤声。 一时间,四周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大巫师低沉而神秘的咒语在空气中回荡。 每一个音符都似乎被赋予了奇异的魔力,它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让人莫名地心生敬畏。 那类似招魂幡的骷髅头布帛上,一双黑黢黢的无眼球眼眶骨, 在昏黄的太阳光映照下, 更显诡异,仿佛能窥视这起祸端的所有秘密。 霎那间,除了大巫师的低吟,周围再无一丁点儿声响,静得似乎连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得见。 所有人的呼吸都好似被这股莫名的力量所遏制,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越到后面,大巫师的咒语愈发低沉,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从遥远的地底贯穿而出,带着无尽的沧桑与神秘。 布帛上的骷髅头似乎也在随着咒语的节奏微微颤动,好似在回应着大巫师的召唤,准备揭示隐藏在这起祸端背后的秘密。 秃发哲别在这样的氛围中,心跳如鼓,心脏的每一次搏动,都像要冲破胸膛的束缚。 在他面前,无人可见,权景瑶挥着拳头,运足内力,隔空一下下打在秃发哲别的胸口。 落在秃发哲别的眼中,就是大巫师的每一声吟唱,都如同一把沉重的铁锤,狠狠砸在他的胸口上,让他只觉胸腔内似有一股狂躁的力量在汹涌澎湃,随时都要炸裂开来。 “噗~” 随着大巫师最后一声吟唱缓缓落幕,秃发哲别感觉胸口一阵剧痛,一股热血猛地涌上喉头。 他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身前的衣襟,身体也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直挺挺地向后栽去。 第284章 避邪的珠子 第284章 避邪的珠子 大巫师身形一顿,手中的黑色布帛猛然间一抖,发出“嗖”的一声轻响。 布帛上绣着的骷髅头,似乎在这一瞬间活了过来,两个眼眶骨闪烁着幽幽的、令人胆寒的光芒,仿佛虽无珠,也能洞察人心底的恐惧。 众人见状,惊呼声此起彼伏,连连后退几步,每人脸上都是惊骇之色。 原本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扶踉跄欲倒的秃发哲别的几个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失了魂,双手僵在空中,眼睁睁地看着秃发哲别“砰”的一声,重重地砸到了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大巫师缓缓收起布帛,眉头紧锁,深深的皱纹里印刻着他的忧虑,轻叹了口气,声音格外沉重:“此次占卜,风雨欲来,部族前途大凶啊!” 话音刚落,一旁一位年轻的族人顿时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急切地反驳道:“啊?大凶!这怎么可能呢?草原上不是刚刚下过一场及时雨,万物都呈现出生机勃勃的景象,怎么会是大凶之兆呢?” 刚刚着急想请大巫师驱邪施救家人的人,一个个目瞪口呆,差点惊掉了下巴,纷纷接着那年轻人的话茬你一言,我一语,议论起来。 “最啊,这雨一下,草原上的生机就回来了,用不了几天,绿油油的草就会像往常一样茂盛,马牛羊也都不会再饿着肚子,眼看着就能养得肥肥壮壮的,到时候卖了换粮,我还盘算着,等天气好了,就到山里去,采摘些山货,猎些野味来打打牙祭,这日子眼看着就要好过了,大巫师该不会是……” 他话没说完,但大家伙儿都明白他未尽之言。 大巫师该不会是……算错了吧? 尽管那年轻人说出了现场大多数人的心声,但他话出口时,还是遭到了不少人的白眼和轻声斥责。 在他们心目中,大巫师那般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人,怎么可能算错呢? 这么多年来,大巫师为族里占卜吉凶,预测未来,哪一次不是准确无误,从未有过半点差池? 这简直是对大巫师能力的质疑,是对大家信仰的挑衅。 反观大巫师本人,对此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他只是轻轻地叹息一声,“诸人状况,我已尽知于心。一切根由,皆在贪念。此次祸端,不过是冰山一角,仅仅是开始而已。接下来,我们的部族,将会遭遇更大的挑战,更严峻的凶险。若处理不善,稍有不慎,或可有灭族之灾……” 大巫师的语气沉重非常,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挤出来的一样,让在场的人都不禁跟着心情也沉重了几分。 众人越听越心惊,有人甚至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灭,灭族之灾?” 这个词如同晴天霹雳,震得每个人心神俱颤,一时之间,整个场地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大巫师巫天很肯定地点头,“对,占卜的结果确实是这样!” 有人连忙焦急地追问:“那,那……大巫师,该怎么化解这场灾难呢?我们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等着遭殃,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吗?您可一定要再想想办法啊!” 大巫师沉吟片刻,神色凝重地从怀中掏出一大串由桃木精心雕刻而成的珠子,每颗珠子上都刻着各种奇怪的符号,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他将这些珠子递给秃发无措,语重心长地说:“今日之祸,起因于你家,此串桃木珠能辟邪驱鬼,你将它每人一颗分发下去,让中邪之人佩戴于身,可保他们一时平安。之后再找族中的巫医为他们治伤即可。” 说到这里,大巫师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也更加沉重:“本来前两天,族长若是早些听我劝告,不去凉州,或许能避开此劫。唉!也怪我,看族中确实没有存粮了,心存侥幸,就没有力劝。现在,要想彻底根除祸端,还需将族里所抢掠来的不义之财和粮食,原数奉还,再奉上厚礼作为赔礼。否则,我们的部族会遭到更大的惩罚,损失将更为惨重……” 众人闻言,惊疑参半,面面相觑。 对大巫师巫天的本事,他们心中是信服的。 但对大巫师要将他们拼命抢来的钱粮送还回去,他们心里满是不情愿和抵触。 这些钱粮,是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历经千辛万苦才夺得的,如今却要轻易拱手让人,他们怎能甘心? 谁愿意将已经吃到嘴里的肉,再吐出去呢? 这无异于拿刀在割他们的肉,让他们痛彻心扉,难以接受。 隐在暗处的黛玉轻轻挑眉,与身旁的权景瑶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微微一笑。继续静观事态的发展。 不得不说,这大巫师,还真是有点儿真本事在身上的。 他随随便便一场占卜,就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推算个八九不离十,就好似真能洞察天机,预知未来。 这样的能力,可不是一般人能轻易做到的,让人不得不佩服。 权景瑶原本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从不相信世上有神明之说。 然而,发生在她身上的那场突如其来的穿越,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再加上黛玉身上接连不断的一连串奇异之事,件件超乎寻常,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世界。 也让她知道,这世上,的确存在着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神异之事。 她以前没见过,但这并不等于它们就不存在。 权景瑶原本以为,黛玉带她隐身进部落,是为了找寻被抢来的粮草和饷银的隐藏之处,毕竟那是她们此行的初衷。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黛玉先要做的,竟是替她报被逼下悬崖之仇。 这一举动,让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感动非常。 尽管她以为,她孤身一人进部落被追赶,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但黛玉的举动,却让她心头一暖,黛玉是真心实意地认可了她这个母亲,将她当做了自己人,才会如此护短,见不得她被欺。 在场的北戎人听了大巫师所言,纷纷上前领取那能辟邪的桃木珠子。 当他们听大巫师说,他们家人的意外与早上那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有关时,众人脸上倒是没露出什么激愤之色。 因为像早上那种情况,不论部族中是谁遇到了,应对的办法都都是如此。 大巫师正是因为深知这一点,才敢直言不讳地将事情点明了说。 否则,他这么大剌剌地说出来,岂不是在给秃发哲别家无端拉仇恨值,让本就复杂的局势更加雪上加霜? 大家面上没反应出来,至于心里怪罪不怪罪,就不得而知了。 大巫师站在一旁,目光如炬,静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他见秃发无措将那串桃木珠一一分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珠子一颗不多,一颗不少,恰好与在场的人数相匹配。 除了大巫师本人,以及刚刚幽幽转醒的秃发哲别没有领取外,其余的人刚刚好一人一颗。 秃发无措叔叔的那颗,就留在了秃发无措的手中。 秃发无措叔叔的那颗桃木珠,最终就静静地躺在了秃发无措的手中。 大巫师缓缓转身,目光穿越人群,望向那茫茫大山,眼神中天人交战。 良久,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狠狠闭目,“我去找族长商议,寻找彻底解除我族此次祸端的办法。尔等受伤之人,速去找族里巫医治疗,之后,暂且在家中静待消息,切勿轻举妄动, 说完,大巫师毅然转身,步履匆匆,向那座金碧辉煌、象征着权力与智慧的毡房走去。 第285章 族长秃发犲让 第285章 族长秃发犲让 完美隐身的黛玉和权景瑶,立刻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权景瑶留神看了看那些人的反应,没有丝毫异样,仿佛她们二人融入了周围的空气之中,不留一丝痕迹。 先前那些追赶权景瑶,甚至逼得她走投无路而跳崖的人,此刻已然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惩罚。 黛玉向来是个恩怨分明的小姑娘,对于追人的小插曲,便就此告一段落。 如今,她的心思已全然转到了集中精力处理那些被抢掠来的粮草和财物的事上了。 其实,被抢掠的粮草和财物藏在哪里,早在水灵诞生的那一刻起,草原落雨后,便已有了端倪。 雨露滋润,草木渐渐恢复了生机,不再是枯黄衰败,逐渐披上了嫩绿的新装,展现出了顽强的生命力。 恢复生机的草木,天然便是木灵的信使,在风的轻拂下,悄然将木灵所需要的各种消息,一条条地传递给了木灵。 只要黛玉愿意,木灵随时可以带她去将北戎人藏匿的粮草和饷银等物资收入玉葫芦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搬走。 但黛玉还不想这么做,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太过惊世骇俗。 她越强大,就越容易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而她的家人,也会随之成为别有用心之人的活靶子。 黛玉不愿因为自己所拥有的非凡能力,而给家人带来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害。 随着黛玉对绛珠功法修炼的日益精进与深刻领悟,她的修为如同春日里破土而出的嫩芽,迅速地增长着。 每一日的修炼,都让她对功法的理解更加透彻,修为也随之水涨船高。 与此同时,她的识海不断地扩张,变得愈发宽广无垠,好似能够容纳世间万物。 而与之相伴的,还有玉葫芦的空间。 随着黛玉修为的提升,玉葫芦空间也悄然发生着变化。 如今的玉葫芦,已非昔日仅仅有十几间屋子的狭小空间,而是变得异常广阔,足足有十来个足球场那么大。 葫芦内部,灵气充沛,云雾缭绕,让人好似置身于一个无边无际的灵幻世界。 黛玉未曾完全恢复她下凡前的所有记忆,但她不得不合理怀疑,警幻仙子托崔判官交给她的这枚玉葫芦,似乎与她有着某种难以割舍的渊源。 很可能,这本就是原身之物,冥冥之中与她有着不解之缘。 若非如此,又怎能如此契合地与她心意相通,随着她修为的增进而悄然变化,仿佛与她同呼吸、共命运? 细细想来,唯有这一种情况,方能合理解释得通,这玉葫芦与她之间的种种奇异之处。 目前,玉葫芦里面的养魂功效,相较于原先,已变得更加凝实、深厚。 林文杰小朋友如今安居在里面,有已诞生的火灵、风灵等几个小不点轮流陪着他嬉戏玩耍,能随时随地与葫芦外的姐姐进行心灵对话,在父亲闲暇之时,能聆听他亲自授课解惑,还能在里面尽情疯跑,做各种运动…… 这样的生活,除了暂时到不了外面的世界,其他方面简直不要太舒服,他简直有点乐不思蜀了。 这样的玉葫芦,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即便是搬空整个国库都绰绰有余,更不要说只是凉州军那区区几个月的军粮了。 只不过,黛玉在等,等权景瑶的大哥权景朔支援甘州后回程的消息。 故而她一点儿也不着急,步伐悠然地缀在大巫师的身后,跟进了草原上最豪华的大帐。 她要看看,大巫师和族长究竟会如何抉择,她才好决定她们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大帐内,金碧辉煌,装饰奢华,各色绸缎如彩虹般挂满了四壁,中央燃着一堆熊熊的篝火,火焰跳跃,将整个大帐照得光线通明,格外亮堂,也映照出众人严肃而凝重的脸庞。 大巫师坐在篝火旁,身披黑色的长袍,面容严肃,目光紧紧锁定在对面的老者身上。 老者一头惹眼的赭红色卷发,在火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全身上下,透出一股野性与力量。 正是北戎人现任的族长,秃发犲让。 秃发犲让尽管年纪已老,但仍坐姿挺拔,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整个人就像草原上威风凛凛的狮王,既霸气又冷傲,带着一丝狂妄和执拗。 平日里,在大巫师面前,秃发犲让总是收起自己尖利的牙齿和锋利的爪子,暂时蛰伏了起来。 但今日,大巫师的提议似乎触动了他的逆鳞,彻底激怒了他。 他像只被激怒的狮子,浑身的毛发乍起,眼神中闪烁着怒火,一点儿也没有收敛自己的怒气和锋芒。 “我不同意!” 秃发犲让咆哮着。 他年轻时精力旺盛,太能生,一连生了九个儿子。 这九个儿子个个身强体壮,不仅力大无穷,而且能征善战,是族中的佼佼者。 正因为他有了这样一群英勇善战的子孙后代,这些年北戎人渐渐又支棱起来了。 他们不再满足于偏安一隅,时不时地搔扰一下周边的部族,抢夺资源,扩张地盘。 更令人震惊的是,他们甚至连汉人的城池也敢招惹,不时地发动小规模的袭击,让汉人边境的守军头疼不已。 这会儿围在秃发犲让身旁的儿子,就有五个。 除了最小的老九,还有沉稳内敛的老二,机智灵活的老三。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老六和老七,他们是一对双胞胎,两人不仅长相一样,连动作都时常同步,让人难以分辨。 不得不说,这老族长的基因当真强大。 几兄弟尽管并非出自同一位母亲,但相貌却惊人的相似,如同与老族长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 老大前两天带领族人前往凉州城抢掠,不幸在战斗中受了些伤,虽然伤势不算太重,但也需要静养一段时日。 此时,他正躺在离此不远的自己的毡房中,由族中的巫医悉心照料,并未在场。 平素与老大关系最为要好的双胞胎兄弟,此刻也瞪眼跟着叫嚣:“对!父亲,咱们绝对不能还!那些抢来的东西,按照咱们草原上的规矩,一旦到手,那就是咱们的战利品,是咱们的荣耀!现在要是灰溜溜地还回去,岂不是在向权景朔认怂吗?咱们秃发部落可从来没有怕过谁,坚决不能还,不能折了咱们草原儿郎的骨气!” 前不久,那场夜袭凉州城的抢掠行动,就是秃发犲让的好大儿的杰作。 出发前,族长照例也曾请大巫师占卜过,结果显示“大凶”。 这个结果曾让当时在场的人都心头一紧,但秃发犲让的大儿子却毫无惧色。 草原上,天气持续干旱,烈日如火,烤得大地裂开了一道道口子。 族里的许多人家,存粮早已耗尽,家里是揭不开锅了,连一顿饱饭都成了奢望。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饥饿像阴魂一样笼罩着草原的每一个角落。 再这样下去,不去抢,等待他们的便只有饿死一途了…… 族长的大儿子一吆喝,族里几乎没有不应的。 呼啦啦一下聚集起了一大半人。 大巫师试图阻拦,但是没拦住。 主要是族长秃发犲让当时态度莫名,不说赞同,但也没表示反对。 任由着他大儿子在他眼皮子底下带走了族里绝大部分骑兵。 结果第二天下午,他们兴高采烈地满载而归了。 马车里、马背上,拉着、驮着沉甸甸的粮食和物资,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当时大巫师就摇头叹息,说什么“大祸将至”。 那时,被胜利冲昏头脑的族长大儿子还毫不客气地叱他:“危言耸听!” 老族长当时的态度就很奇怪, 其实,族长态度的变化,也有迹可寻。 从他不反对他大儿子带族人抢掠凉州城开始,或者是在更早的时候,族长的态度就变了,只是大巫师并没有意识到。 或者,是意识到了,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他活了一大把年纪了,族长的大儿子,甚至毫不夸张地说,老族长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只是,老族长的父亲对他有恩,在他还弱小时,将他从他仇人手中救了下来,让他拜了上一任大巫师为师,并一力扶持他坐上了大巫师的位子。 临终前留有遗言,让他看顾着秃发部落,看护下他的儿孙。 第286章 暗戳戳地搞事情 第286章 暗戳戳地搞事情 大巫师拧眉,耐着性子,语重心长地劝解道:“族长,抢掠来的粮草物资若不马上归还给原主,我北戎一族,恐怕将要面临灭族之灾!此事非同小可,万不可等闲视之啊!” 族长听后,仍旧沉默不语,只是那紧锁的眉头和眼底的不耐,隐隐透露出他内心的挣扎与抗拒。 就是平素与老大最不对盘的老三,此刻也难得的收起了往日的锋芒,迟疑地开口道:“大巫师,我记得你上次卜算的结果也是‘大凶’,可大哥他们那次却偏偏满载而归,会不会是……” 老三的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剩下的话他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但那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他对大巫师的卜算结果产生了怀疑。 大巫师深深地看了眼始终沉默不语、不表态的族长,眼神中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失望。 在这种时候,族长的不表态,无疑是一种对他的无声反对,尤其是他的儿子公然站出来反驳他的卜算结果时,这种无声的反对更显得尤为扎心。 大巫师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 但他想起老族长昔日对自己的栽培,那份恩情让他实在不愿眼睁睁看着他们大祸临头。 大巫师深吸一口气,坚持道:“我还是相信我卜算的结果没有错,我们必须立即将抢掠来的东西原封不动地还回去,这是避免更大灾难的唯一办法。” 他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又补充道:“那天,当少族长满载着粮食,兴高采烈地带着族人返回时,我就曾提醒过,大祸将至,不可不防。可惜,没有人愿意相信我的话。而如今的状况,正是应验了我当日的卜算,族长,我们不能再继续执迷不悟下去了!” 族长神色微动,似乎被他的话触动了心弦。 随后,族长的目光从他五个儿子面上一一掠过。 老三、老六和老七三人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角,认为大巫师显然有些杞人忧天了。 老二则依旧保持着他那副不动如山的神态,面容平静,眼神深邃,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倒是年纪最小的老九,犹豫了一下,小声提醒道:“父亲,儿子仔细想了想,大巫师的话并非危言耸听。凉州城此次吃了这么大的亏,他们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大哥这次能够得手,完全是因为他们大将军不在城中,我们的内应才得以趁机下药成功。但若是权景朔回来,得知那么多粮草被抢,他必定会疯狂报复,我们不得不防啊。” 一直端坐不说话的老二,这时才缓缓点头,附和道:“父亲,我同意老九的意见。东西未必要还回去,毕竟那也是牺牲了我们不少弟兄抢来的。但是,提防凉州军报复的准备,我们不能不做,必须未雨绸缪,以免到时候措手不及。” 族长这才往前倾了倾身子,双手扶在膝盖上,清了清嗓子,环视了一圈众人,一锤定音道:“那就这么办!老二、老三,你们俩个带领族人加强戒备,特别是要留意从凉州城方向传来的动静,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及时来报;老六、老七,还有老九,你们三个年轻力壮,就负责守好族里的粮仓,日夜巡防,不得有丝毫懈怠,千万不要给凉州军有可趁之机……大家现在就下去准备,按照刚才的分工,各司其职,不得有误。好了,都散了吧。” 说完,他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族长的几个儿子见状,纷纷从座位上起身,欲要行礼告辞离去。 大巫师失望地闭了闭眼,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也待起身离去。 族长用行动驳了大巫师的提议,许是感到有点过意不去。 他微笑着制止了大巫师欲起身的动作,温和地道:“天叔,您别急着走,还请留下,我们一起计议一下,该如何防备凉州城可能的报复。毕竟,我们部落的安危,还离不开您的智慧和经验呢。” 只是,他话未落音,毡房内已是意外频出。 起身正要走出毡房的五兄弟,突然间齐齐出了状况。 老二在站起时,一向以健壮着称的他,突然间头里面“嗡”地一响,好似有一千只蜜蜂在嗡嗡作响,眼前一黑,晕眩的感觉猛地袭来。 同时,腿上传来一阵麻意,如同电流一般迅速蔓延开来,让他的双腿一软,身形不由自主地一晃。 他努力想要稳住自己,却已是力不从心。 没站稳的他,竟直直地朝着正前方的族长扑去。 老二这突如其来的一扑,让族长完全措手不及。 他本稳稳地坐在虎皮椅子上,却不料被老二扑得失去了平衡,椅子后翻,身体也向后仰去,老二压在族长身上,两人一同摔倒在地,扬起一片尘土。 尘土飞扬中,族长只觉腰间“咯吧”一响,一阵剧痛袭来,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瞬间,他觉得胸闷气短,胸口仿佛有一块巨石压着,眼前一黑,差点没缓过气来。 老二也是头晕目眩,耳边嗡嗡作响,一睁眼,好似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他心中暗自纳闷:自己一向身强体壮,怎会突然如此?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脸茫然。 老九见状,连忙快步上前,双手施力,扶起族长,关切地问:“爹,您没事吧?有没有摔到哪里?” 族长摆摆手,喘着粗气,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 腰间的痛意如同刀割一般传来,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额头上渗出了黄豆大的汗珠。 老二勉强站起身,腿上那股麻意还未完全消散,如同千万根钢针在刺。 他试着走了两步,脚下一软,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意。 他低头一看,脚踝不知何时已经肿了起来,竟是扭伤了脚! 老二苦着脸,眉头紧锁成一道深深的沟壑,环顾四周,毡房内一切如常,并无任何异样之处。 他心中排除了暗中有人下手的可能。 在老二摔倒的同时,先前叫嚣着不还粮草物资叫得最凶的老三、老六和老七,突然之间,胳膊腿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击。 只听得“咔嚓”声一声接一声,声音清脆响亮,伴随着他们接二连三的惨叫倒地声。 老三捂着胳膊,痛得龇牙咧嘴;老六和老七更是惨不忍睹,两人莫名其妙地一个断了左腿,另一个断了右腿,更糟的是,他们正好一左一右,齐齐摔倒在了熊熊燃烧的火堆上。 火堆上的火焰,似是被这两人突如其来的惊扰所激怒,燃烧得更加猛烈,火舌“噼啪”作响,疯狂地舔舐着老六和老七的衣裳。 刹那间,两人的衣袍被火焰吞噬,化作了两个熊熊燃烧的火人,空气中弥漫起一股焦糊的味道,火光映照出他们惊恐万分的脸庞。 一时间,惨叫嘶吼声震耳欲聋,响彻整个毡房,场景混乱至极。 刚扶起族长的老九,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也微微张开,一时间竟忘了该如何反应。 不用说,这一切,都是隐身后的权景瑶与黛玉和她的绛珠精灵们的杰作。 第287章 小火灵现身 第287章 小火灵现身 不得不说,黛玉的隐身术,是真的好用,除了时效稍微短了点儿,当真挑不出别的毛病。 尤其是在对上仇家的时候,隐身术简直就是她的制胜法宝。 她可以悄无声息地接近对方,并视情况近身攻击,而对方却毫无察觉,完全就是单方面吊打的局面。 这种体验,那叫一个爽,简直不要太过瘾。 毡房内此刻一片混乱,唯有大巫师和老九还完好无损,没有受伤。 老九在最初的怔愣过后,赶忙行动起来,急匆匆迈开步子,赶过去帮着他六哥和七哥扑灭他们身上肆虐的火焰。 毡房的角落里,静静地放着几口大水缸和两个结实的木桶,都是先前干旱时,他们从别的地方拉水储水用的。 此刻,缸里的水依旧满满当当,刚好派上了用场。 老九眼见大巫师扶住了他父亲的手臂,心中一松,眼神四处一扫,便迅速跑向屋角,双手一边一个,提起了两只沉甸甸的木桶,快步走到毡房里最狼狈不堪、叫声最凄惨的老六和老七身边,毫不犹豫地将桶里的水兜头浇了下去。 然而,令他大为惊讶的是,那么大两木桶水浇下去,本以为能瞬间扑灭两人身上的火焰,却不料火苗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像是遇到了某种助燃剂一般,烧得更加旺盛了。 火熖一下腾起了老高,仿佛要冲破毡房的顶棚,显得异常诡异。 就好似他浇下去的不是清凉的水,而是火油。 若不是他们先前还喝过这其中一桶中的水烧得香浓的奶茶,他们真会以为这水本身就带着魔咒,是专门用来助燃的。 水从头上浇下,虽没泼灭火,倒也让老六和老七头脑清明了那么一秒。 看到身上的火焰丝毫没有被浇灭的迹象,两人不愧是心有灵犀的双胞胎,几乎在同一瞬间,不约而同地手脚并用着开始向屋角那几口装满清水的大水缸爬去。 两人的断腿在这时使不上力,每挪动一步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但身上的灼烧感促使他们咬紧牙关,用双手和另一条腿支撑着身体,艰难地向前挪动。 断腿使不上力,便拖拉着。 现场还是大巫师头脑最冷静。 他年迈,无力亲自动手,便指挥着现场还算完好的老二和老九:“快!将榻上那两床厚实的棉被抱去,在水缸里浸湿,然后裹在老六和老七身上,助其灭火!” 几兄弟间平素里多有争执,但一遇到紧要关头,倒也还算齐心,毕竟血浓于水。 闻言,老二和老九想也不想地照着大巫师的吩咐,没有丝毫犹豫,迅速行动起来。 厚重的滴水棉被被老二和老九合力披在了老六和老七的肩上,在二人身上围了一圈,几乎将他们裹得密不透风。 按说,这下,火熖接触不到空气里的氧气,总该被扑灭了吧? 众人都屏息以待,心中默默祈祷着。 但,事实是,老六和老七叫得更凄惨了! 他们能清楚地感受到,火苗在湿棉被的包裹下,四处乱蹿,燃烧得更加欢实了。 每一缕火苗都像是恶魔的爪子,无情地撕扯着他们的皮肤,让他们痛不欲生。 笑话!火灵在二人头顶掐着腰,一脸得意地哈哈大笑。 她冲着在一旁悠闲看戏的黛玉和权景瑶,满脸傲娇地扬了扬小下巴,不屑地道:“哼,就凭他们的区区两床湿棉被,就想扑灭由本灵操纵的火苗?真是痴心妄想,不自量力!” 黛玉奖励地摸了摸火灵的小脑袋。 火灵顿时得意非凡,加注在老六和老七身上的小火苗燃烧得更起劲了,直疼得二人嗷嗷直叫。 老二和老九眼见湿棉被并不奏效,急中生智,将二人奋力抱起,隔着棉被将二人整个放入了屋角的两个大水缸里。 他们心中暗自琢磨:这下,两人整个人都浸在水里,身上的火总该可以扑灭了吧? 事实真会如他们所愿吗? 非也。 老六和老七像栽水葱一样被放入了水缸之中,随着身上的棉被撤去,他们便如同正月十五元宵节时被放入河里的河灯一般,身上的火苗,非但没有被水熄灭,反而在水光的映照下,更显亮眼。 隔着水幕,火苗欢快地扭起了秧歌。 这诡异的一幕,让毡房中的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毡房内的混乱,几兄弟先后受伤,绝非是偶然的意外。 两兄弟身上用水浇不灭的火焰,显然也并非他们毡房里燃起的火堆中的普通火苗,而是另有蹊跷。 意识到这一点,帐中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了大巫师身上。 在草原上,每当遇到用常理难以解释、无法解决的事情时,找大巫师寻求帮助,几乎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一种本能和习惯。 于是,在族长和他几个儿子殷切期盼的目光下,苦逼的大巫师只得再次伸手入怀,缓缓地掏出了那块印着白色骷髅头的黑色布帛。 占卜之事,极为耗费精力,每一次施为都需倾注大量的心神。 大巫师在短短的一天之内,不得不两次进行占卜,这对他来说,无疑于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心中虽有几分无奈,却也只得咬紧牙关,尽力而为。 因为年事已高,体力与精力都已大不如前,这一次施为,大巫师动作比先前草原上那次明显慢了许多,强撑着完成了一套繁琐复杂的步伐,伴随着低沉而悠长的吟唱咒语,每一个动作、每一个音符都显得异常艰难。 当他终于强行占卜到尾声时,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摇摇欲坠,明显已是强弩之末,随时可能倒下。 占卜也进行到了最为关键的环节,只见黑色布帛上的白色骷髅头眼眶里,突然绽放出幽蓝的光束,直直地映照在正嚣张地站在老六头上,掐着腰大笑不止的火灵娇小的身子上。 族长和他的几个儿子看到眼前的一幕,大惊失色,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族长的瞳孔猛地一缩,眼中满是惊惧,指着火灵颤声问道:“你,你到底是谁?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来我毡房里作乱?” 火红的小人儿漫不经心地挥动着小手,指尖上正跳跃着一簇令在场众人心惊胆颤的小火苗,那火苗好似有生命一般,随着小人儿的动作忽明忽暗,散发着炽热的气息。 很清楚明白地告诉众人,老六和老七身上那扑不灭的怪火,正是眼前这小不点儿的杰作。 族长看她站在老六的头上,手上的火苗好似随时能将老六的头发点燃。 想想那场景,族长觉得头皮都炸了。 火灵斜睨了族长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脆声道:“哼,我主人乃是凉州军统率权大将军的亲戚,听闻你们抢掠了他的粮草和物资,特来替他讨回公道!” 当族长和他几个儿子听到火灵提到“凉州军”三个字时,就已面色大变。 此时,几人心中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大巫师几次语重心长的劝阻。 然而,当时的他们无一不是被利益所蒙蔽,并未将大巫师的忠告放在心上。 如今,当火灵提到她的主人竟是凉州军统帅权大将军权景朔的亲戚时,几人顿时惊得面无人色。 听这小不点儿话里的意思,她的主人似乎就在左近某处,但他们环顾四周,却看不出一丁点儿有人藏匿的痕迹。 这小不点儿已经如此厉害,那她的主人,又该是多么惊才绝艳的人物? 就在这时,大巫师突然身形一晃,他精力消耗太过,仿佛无法再支撑下去,直直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随后,大巫师身形无力地委顿在地,衣襟上的鲜血如同绽放的红花,映照着他满头的白发,显得格外凄悲。 与此同时,骷髅头眼眶中的幽蓝光芒也开始一点点熄灭,火灵的身影也随之变得模糊,最终在众人的视线中彻底消失。 第288章 北戎人的赔偿 第288章 北戎人的赔偿 “哎……” 族长还想再仔细探问一下火灵那位神秘主人的情况。 然而,火灵丝毫不给他留下任何询问的机会,族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团炽热的火焰包裹着的小身影逐渐消失在他眼前。 但他心里清楚,那个小不点并没有真正离开,而是依旧逗留在他的毡房之中。 只是,没有了大巫师的占卜之术,他们的肉眼无法看见她小小的身影罢了。 眼前,老六和老七在水缸里痛苦地惨叫,他们身上熊熊燃烧的火苗,丝毫没有熄灭的迹象。 断腿之痛,与这些滋滋燃烧的火苗相比,似乎都不算什么了。 族长站在一旁,眉头紧锁,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儿子在水缸中挣扎嘶吼,尝试了各种办法灭火,都无济于事。 大巫师的情形也糟糕至极,显然在短时间内,已经无法再凝聚起足够的力量进行下一次的占卜了。 族长的眼神中难得地透露出一丝惶然,难道他真的错了吗? 其实,这几年,对于大巫师能通灵的传言,他心中的怀疑如同野草般疯长。 随着年纪渐长,他越来越认为,大多所谓的“通灵”,不过是些故弄玄虚的把戏。 而大巫师在越来越多的事情上,与他意见相左。 也让他越来越开始质疑,大巫师那些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占卜,是否真的如人们所说,能够洞悉未来,指引迷途? 其中又有多少,藏着大巫师的私心? 但就在刚才,他终于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地亲眼看到了那一切,心中的疑虑瞬间烟消云散,他信了,信得彻彻底底。 那一刻,他的眼神中满是震撼与敬畏,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一瞬间颠覆了他的认知。 回想起先前大巫师的劝诫,那些他曾以为是故弄玄虚、危言耸听的话语,如今却如同重锤一般,一下下击打在他的心上。 族长痛苦地闭了闭眼,内心充满了懊悔与自责。 他意识到,自己曾经的轻视与怀疑,是多么的肤浅与无知。 终于,实在不忍看着自己的儿子被火活活烧死,族长上前两步,右手抚胸,朝着刚刚火灵站立的方位,也就是他六儿子所在的水缸之处,俯身下拜,嘶哑着嗓子哀求道:“还请神灵和您尊贵的主人高抬贵手,饶过我儿性命吧!只要您能将他们身上的火焰熄灭。我愿立即安排人手,将抢来的东西全部原物奉还!并且,我以长生天的名义郑重发誓,在我有生之年,我北戎一族,绝不再踏进凉州城半步,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若早知凉州城守将权景朔身后,竟藏着这么个高深莫测、实力惊人的后台,他就是宁肯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去抢掠阿克图汗部,也绝不敢去淌凉州城这趟浑水。 毕竟,招惹上这么一尊神出鬼没的煞神,那无疑是自掘坟墓。 说不定哪天夜里,当他正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之中,这小人儿一不高兴,悄无声息地潜入他的毡房,放一把扑不灭的烈火,让他在熊熊烈火中无处可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一切化为灰烬。 族长心中思绪纷飞,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 他暗暗祈祷着,希望那小人儿和她背后的主子是个好说话的,最好能够心慈手软,就此高抬贵手,放过他和他的族人。 然而,他心中明白,这恐怕只是自己的奢望。 事到如今,他非常懊悔,觉得自己没有早点听从大巫师的劝告,纵容自己的大儿子带族人惹来了今日的祸端。 心中念头刚闪过,就听耳边猛然响起一道清凌凌的声音,如同冰泉溅落在玉盘之上,清脆悦耳中带着几分寒意,“族长说得轻巧,那我凉州城死伤那么多的百姓和将士,他们为你们的贪婪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难道就这样白白算了不成?” 声音起初似乎是在他耳边低语,然而话音未落,已如同飞鸟掠过天际,从他头顶一掠而过,远远地传到了西边。 而且,那明显不是先前那小不点儿稚嫩清脆的童音,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年轻的女声。 莫非,这……就是那小不点儿主人的声音? 难道说,那小不点儿口中神秘莫测的主人,竟是位年轻的女子? 族长心思如潮水般翻涌,但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异样,只是苦着一张历经风霜的老脸,哀声恳求道:“还请女神仙明鉴,我草原上连日来干旱无雨,草木枯黄,牲畜饥渴,我们也是被逼无奈,为了活命,才不得已出去寻找粮食,还请女菩萨能体谅我们的苦衷……” 在他想来,女子大多心肠柔软,只要自己多说几句好话,再装装可怜,卖卖惨,说不定就能打动对方,蒙混过去。 可惜,他碰到了心思通透的黛玉和权景瑶,两人一眼看穿了他的伎俩。 正当秃发豺让酝酿着情绪,准备继续开口卖惨时,另一道更为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话头:“你草原上干旱无雨,难道是凉州城的百姓造成的?他们辛辛苦苦劳作,难道就不是为了活命?就活该被你们打劫?” 一句话,将秃发豺让所有辩解的理由都堵在了嗓子眼,让他一时之间竟无法反驳。 他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几声干涩的“呃~呃~”声。 任他昧着良心,也不能颠倒黑白,将老天爷不下雨这口大锅,硬生生地扣在凉州城百姓的脑门儿上。 那么,他又凭什么,能够纵容他的族人,去凉州城肆意抢掠,伤害那些无辜的百姓呢? 秃发豺让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但心底的震惊却如同翻涌的波涛,难以平息。 他勉强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可以再让族人尽力凑出一百只羊,十头牛,权当是对凉州城百姓的赔礼。但再多,真的是拿不出来了,族中已无存粮,牲畜在干旱中死的死,杀的杀,没有多少了!” 说完,他偷偷瞥了一眼四周,心中格外心惊。 刚刚发声的这位,声音明显比先前那位更加年轻,甚至还带着几分稚音,听起来绝对超不过十二三岁。 而且,先前那年轻女子的声音还隐隐有迹可循,虽飘渺却也有个方向。 但这一位一开口,声音却如同夜空中飘散的云雾,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又好似只在他耳边低语,想要追寻声音的来源,却发现它恰似羚羊挂角,飘忽不定,完全无迹可寻。 明显,这年少的一位,不仅道行深不可测,而且手段也更为高明,比先前的年轻女子难缠得多。 与她打交道,怕是要更费上不少心思。 他不知道她们一共来了几位,但仅凭这手隐匿无息的手段,就足以让他心生寒意。 这样的高人,绝不是他们能够轻易招惹的。 第289章 最基本的条件 第289章 最基本的条件 黛玉是想让北戎人受些教训,让他们不敢再轻易抢掠别人,但也不至于把他们逼到绝路。 正因如此,她才会让刚刚才诞生的水灵,就这样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雨,缓缓地滋润这片即将干涸的草原,来缓解他们的干旱。 黛玉和权景瑶对视一眼,最终还是由黛玉开口。 只不过,在开口之前,黛玉微微垂眸,暗暗与随她一同前来的几位精灵简单沟通了下。 再开口时,便是胸有成竹,“族长,我们要求,在刚刚那些赔礼的基础上,再增加一百匹骏马!这是我们最基本的条件。” 秃发豺让闻言,面色一变。 他们北戎的骏马,举世闻名。 虽说比不上西域的汗血宝马,但也不遑多让。 骏马对于他们北戎人来说,不仅仅是交通工具,更是他们最珍贵的财富,是他们北戎一族赖以生存、发展壮大的最关键因素之一。 多年来,北戎人在与周边外族的数次交锋中,总能屡屡获胜,以少胜多,战绩辉煌,这除了得益于他们族人的悍勇善战、不畏强敌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依赖于他们部族迅疾如风的骏马。 他们的骏马不仅耐力惊人,而且奔跑起来速度快得惊人,让他们在战场上占据了极大的优势。 平素里,他们与外族进行交易时,只是用牛羊等牲畜,换取一些生活必需的物资,例如食盐、茶叶、布匹等。 北戎人极少用马匹进行交易,尤其是那些膘肥体壮、奔驰如风的骏马,更是被视为族里的宝贝,轻易不会示人,更不用说拿出来交易了。 然而,如今对方竟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想要让他们赔偿一百匹心爱的骏马。 这对于秃发豺让来说,无异于在割他的心头肉,让他实在难以接受。 他刚想开口拒绝,然而对方似是先一步洞察了他的心思。 就听刚刚那个声音抢先一步道:“族长先别着急拒绝,你若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施展神通,给你们这片草原上再降下两天两夜的绵绵细雨,彻底解决你们草原上这段时日以来的干旱问题。” 秃发豺让耳畔敏锐捕捉到她话语中的那个“再”字,心中微微一动。 他目光投向毡房外,细雨仍旧淅淅沥沥地下着,绵绵不绝。 秃发豺让心中暗自思量,这雨若真能如她所言,再持续两个日夜,那草原上的干旱问题,或许真能迎刃而解。 今天下雨伊始,他便迫切地找大巫师询问过,这一场雨会下多久? 当时大巫师回答,说此雨下得蹊跷,故而他卜算不出来。 现在想来,难道这雨,竟也是那小不点儿神秘主人的手笔么? 莫非,她还能呼风唤雨不成? 若真是这样,这一百匹马儿,倒也不是不能割爱。 毕竟,马儿虽珍贵,但与族人休养生息的机会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百匹马,能换来族人安宁的日子,让他们得以休整,恢复元气,那这笔账,怎么算都是划算的。 等等,他的族人抢掠了凉州城,她怎会有如此好心,给他们草原降雨? 这其中说不定有诈! 秃发豺让心中暗自嘀咕。 为了印证他心中的猜测,秃发豺让故意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做出回应,而是又抬头看了几眼外面细细密密的雨幕。 秃发豺让的小动作没能逃过黛玉的眼睛。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声音里带着几分嘲讽,“看来,族长对草原上是否降雨,也并非如我所想的那般在意。既如此,这雨,也没必要再继续下了。” 随着她话落,毡房外面,刚刚还绵密如织的细雨,就像被突然关上了阀门的水龙头一般,刹那间停了下来,连一滴雨珠都不再落下。 秃发豺让心中一突,一种难言的惊愕涌上心头。 他快步走出毡房,抬眼向天空望去。 只见刚刚还阴雨绵绵,乌云密布的天空,随着那神秘主人清冷的话语落下之际,竟奇迹般地雨过天晴。 乌云迅速消散,阳光再次穿透云层,洒满整片山川,照亮了大地,也照亮了秃发豺让惊愕的脸庞。 若不是地上还残留着片片湿漉漉的水渍,反射着淡淡的光芒,秃发豺让真不敢相信,这儿此前竟然刚下过雨。 他抬头望向头顶已经湛蓝如洗的天空,心中不禁暗自惊叹:这天晴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就好似在变魔术一般。 仿佛刮风下雨,对于那神秘主人而言,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秃发豺让心中深深地震惊了。 草原上的旱情严重,土地干裂,草木枯黄,短短几个时辰的小雨如同杯水车薪,明显是不够的。 秃发豺让印证了心中所想,再加上心中挂念两个儿子身上的火苗还没有熄灭,种种因素交织在一起,也促使他下定了决心。 他再一次右手抚胸,黛玉无迹可寻,他便转身向毡房中先前权景瑶话音落下的西面行礼, “还请女神仙大发慈悲,先行灭了我儿身上的火焰,我这就吩咐族人,倾全族之力,为凉州城准备上好的牛羊马匹等物资,以表我们的歉意。” 但他到底是老奸巨滑的族长,心中算盘打得精。 说话间,他故意留了一个心眼,“只是,如今我族中正值旱灾,水源稀缺,族人们放牧,都要到很远的地方。要凑齐所有的赔礼,恐怕需要一两日的时间来筹备……” 秃发豺让陪着笑脸,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肌肉扯动,笑出了一朵朵皱巴巴的菊花,“只是不知道女神仙您所说的,这两日夜的雨,究竟何时能下?” 黛玉心中明镜一般,早就看透了这只老狐狸的心思。 秃发豺让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没看到实实在在的落雨,他是不会将马匹等物资交出来的。 黛玉本就想让水灵缓解这草原上的旱情,闻言,痛快地应道:“雨我可以先下,但你们需记住,两日后,在距此五十里的驿站里,你们将抢掠来的粮草物资和赔礼一样不少地交付给前来接手物资的凉州军,此事便算彻底了结,以后,不得再骚扰凉州城半步,否则,我有的是手段让你们生不如死,悔不当初!” 第290章 草原山川二日游 第290章 草原山川二日游 口头协议达成后,黛玉让火灵熄灭了族长的儿子老六和老七身上的火焰。 熄火的过程,看得族长和他几个儿子牙痛。 他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尝试了各种方法,却始终无法熄灭的顽固火焰,在火灵面前,也就只是她轻轻挥一挥小手的事。 随着小不点儿轻描淡写的挥手动作,那几簇肆虐的火苗,便如同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乖乖地、顺从地向着火灵的小手汇聚而去。 眨眼间,那几簇嚣张跋扈的火焰,便消失在了火灵的小手之中,连一丝痕迹都未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看着两个儿子身上大面积惨不忍睹的烧伤,族长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敢开口。 黛玉对此,冷眼旁观。 她并非滥好心之人。 就凭双胞胎先前对抢掠来的物资的态度,他们受的这一场罪,就不冤枉。 黛玉冷冷地站在一旁,全程目光中没有任何怜悯之意,更别提拿出珍贵的药泉水来为他们治伤了。 在她看来,这是他们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与族长谈妥了条件与交粮草物资的具体地点后,黛玉与权景瑶带着兴高采烈的火灵,从族长的毡房中退了出来。 火灵在刚刚的事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小脸蛋上洋溢着无法掩饰的喜悦。 在她们踏出毡房的那一刻,细细密密的雨丝,如同轻纱一般,又淅淅沥沥地飘洒了下来,给这片草原平添了几分朦胧的诗意。 水灵刚刚诞生,力量还相对弱小。 对于她而言,要在这一片草原和山林中下瓢泼大雨确实有些吃力,但在其他几位绛珠精灵的支持下,下上两日绵绵细雨,对她来说,还是游刃有余的。 出了族长的毡房后,黛玉在木灵的指引下,踏着轻快的步伐,带着权景瑶穿过一座座错落有致的毡房和帐篷,最终来到了距族长毡房不远处的几座黑色帐篷前。 这几座帐篷,乍一看之下,与周围密布的帐篷似乎也没什么两样。 然而,仔细观察,定会发现,每座帐篷前,都严阵以待地看守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手持刀枪,神情肃穆,好似随时都准备应对突发的状况。 不用说,帐篷里一定存放着族里最为珍贵、最有价值的东西。 而看守在帐篷前的士兵,虽然个个全神贯注,警惕性极高,但在施了隐身术的黛玉和权景瑶面前,却完全如同聋子的耳朵——虚设。 她们悄无声息地穿梭在这些士兵之间,丝毫未引起任何人的察觉。 二人成功地将他们变成了睁眼瞎子,调皮的火灵还轻巧地在领头的士兵头顶上翻了两个跟头。 借他们换防的机会,黛玉和权景瑶不仅查清了这几座帐篷中正存放着北戎人抢掠来的粮草等重要物资,还意外地发现里面存放了不少草原上的土特产。 有香味浓郁的奶酪,散发着诱人的乳香;还有鲜美可口的肉干,肉质紧实而有嚼劲。 其中,最特别的当属熏肉和马奶酒。 熏肉色泽深红,香气扑鼻,口感醇厚;马奶酒则清澈透明,酒香中带着一丝丝奶味,遗憾的是,这两种的数量都不多。 此外,环顾四周,就见各种皮子挂满了四壁,有色彩斑斓的虎皮,斑纹独特,彰显着草原之王的霸气;也有厚实保暖的狼皮,毛质浓密,透露出一种野性的粗犷。 这些皮子,不仅仅是悬挂在墙壁或穿在身上的华丽装饰,更是这片土地上人们勇气的象征。 两人亲眼确认了她们要带回去的物资后,权景瑶的心中一时涌起些许茫然。 除了先前她因性急独自闯入草原,从而引发的一系列风波外,她们此次来北戎的目的,竟然就这样轻易地完成了。 而且不仅仅完成了预期的查探任务,更是拿回了被抢掠的物资,还额外获得了不菲的赔偿。 结果出乎意料的完美。 一时之间,她竟不知接下来该再做些什么。 距离物资交付还有整整两日的时光。 难道,她们要像那无头苍蝇一般,在这广袤无垠的草原上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两日吗? 两人悠哉游哉地从北戎人储存物资的帐篷里出来后,权景瑶脸上洋溢着梦幻般的微笑,看向身旁的黛玉,随即直接出声询问:“玉儿,我们接下来去哪儿?是去找约定好的接应之人么?” 黛玉轻轻摇了摇头,道:“现在时间还早,接应的人应该还没到,我们不如先去草原或山里转转,好好领略一下这北地的风光。何况,水灵降雨之时,我不能离此太远。” 她话落,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感慨。 前世,困在荣国府那处狭小的天地里,枉送了自己的性命,重生以来,虽时常在外奔波,却还从没有正儿八经地浏览过草原的辽阔与山川的壮丽呢。 如今,既然有此闲暇,何不借此机会,好好领略一番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权景瑶闻言眼前一亮,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 她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一直忙于各种事务,还从来没有机会真正放松心神,畅游一番。 如今,既然有了这个难得的机会,又怎能轻易放过? 反正,她们出来的目的已经达到。 不如,就来个草原山川二日游好了! 好好地享受一下这难得的闲暇时光,也让自己的心灵在这广袤的大自然中得到真正的释放和洗礼。 打定了主意,权景瑶拉着黛玉的手,兴致勃勃地道:“正好现在下着雨,山里的蘑菇肯定长得正欢,野鸡也该出来觅食了。不如我们去山里采些新鲜的蘑菇,再打几只野鸡,我给你做一顿野鸡炖野蘑菇汤,保证鲜美得让你连舌头都吞下去!” 听了权景瑶这一提议,黛玉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一直对美食情有独钟的小吃货火灵已迫不及待地从黛玉的袖中飞了出来,拍着小手叫道:“好呀,好呀,我们快去!” 识海里,其他的木灵、风灵等几个小不点,虽然没有如火灵那般直接外露地表达出兴奋,但也都蠢蠢欲动,一个个都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黛玉骨子里其实也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对新鲜事物总是充满好奇和向往。 她还从没采过蘑菇呢。 更何况,她此时也才十岁出头,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 闻言,她那双明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雀跃,立即心动了。 都说心动不如行动。 当下,权景瑶拉着黛玉的手,兴高采烈地朝着不远处的大山跑去。 两人的脚下功夫都不弱,一座座帐篷或毡房不断地掠过她们的眼帘,快速地向后移动,渐渐地模糊成一片片斑驳的影子。 间或有牧民从帐篷中走出,手里拿着各种器具,或陶罐,或木桶,都忙着去接那绵绵细雨,为家畜饮用或储备生活用水,草原上到处呈现出一片和谐而忙碌的景象。 他们实在是被之前那场持续几个月的干旱整怕了,土地干裂,草木枯黄,连牲畜都一头接一头地渴死。 如今趁着这会儿天空又下起了雨,能多接点儿雨水储存起来,也是好的。 毕竟这雨水,对于这片土地来说,就如同甘露一般珍贵。 恍惚间,似是有什么从他们身旁掠过,带起一阵微微的轻风。 他们忙定睛细看,却只见雨丝绵绵,周围一片朦胧,又什么也没看见。 或许,是自己眼花了吧? 在牧民们的疑惑中,黛玉和权景瑶已携手并肩,欢快地跑入了附近那座巍峨耸立的大山中。 不得不说,山里的空气,那是真新鲜呐!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洗涤着心灵,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尤其是雨后的山林。 都说,雨后的山林似仙境,这话一点儿也不假。 雨珠挂在刚刚恢复生机的叶尖,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山间雾气缭绕,如梦如幻,让人仿佛置身于一个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 黛玉和权景瑶穿梭在山石间,脚下是软绵绵的落叶和才泛起绿意的青苔,每一步都踏出了清新的诗意。 光线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给这幽静的山林增添了几分梦幻的色彩。 二人沿着蜿蜒的小径前行,耳边是潺潺的山泉声,还有不远处鸟儿清脆的鸣叫,仿佛大自然最悠扬的乐章,让人心旷神怡。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让人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 “玉儿,你看那儿!”权景瑶突然指着前方,眼中闪烁着惊喜。 第291章 进山遇小松鼠 第291章 进山遇小松鼠 黛玉和权景瑶进山之后,为了替雨灵多节省一些宝贵的灵力下雨,黛玉便解除了二人身上施加的隐身术。 如此一来,她们两人就像其他正常进山的人一样,完全暴露在了空气中。 山间的凉风轻轻吹过,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使得身心格外舒畅。 黛玉顺着权景瑶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一棵高大的松树上,一只灰色的小松鼠正趴在树干上,瞪着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们这两个不速之客。 黛玉见状,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喜悦,嘴角微微上扬,轻笑出声。 笑声如山泉般清脆悦耳,回荡在幽静的山林间。 黛玉天生对这样毛茸茸、活泼可爱的小动物没有丝毫的抵抗力。 她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家伙,那灵动的小身影,在眼前跳跃着,仿佛有种难以言喻的魔力,瞬间将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瞧它那模样,似是一点儿也不怕生呢。”黛玉轻声呢喃。 她情不自禁地冲小松鼠招招手,语气中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欢喜与怜爱,“小家伙,过来!别怕,我这儿有好东西给你。” 说着,她缓缓伸出手,掌心向上,白嫩的手掌上静静地躺着两块乳白色的麦芽糖,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小松鼠小鼻子似乎耸了耸,小脑袋也随之歪了歪,圆溜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似是在无声地询问:“那是什么?”它的小爪子不安分地扒拉着树枝,略微动了动。 黛玉见状,心中一喜,向前走了两步,想要靠近一些,好让小松鼠看清她手中的糖。 哪知这一突如其来的动作,却惊到了这胆小的小家伙。 小松鼠猛地一窜,动作敏捷而又优雅,眨眼间便跳到了更远的树枝上,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警惕地从树叶间窥视着这边。 “很机警呢。”权景瑶望着躲在树枝后的小松鼠,轻声赞叹道。 她灵机一动,转头看向黛玉,“玉儿,你那袖里乾坤中向来备着不少好东西,不知有没有瓜子或豆子这类小零食?若有的话,不妨拿出来一试,看看能不能吸引这小家伙过来。” 黛玉从刚才起,目光就始终未离开过小松鼠的身影。 闻言,她微微闭目,神识瞬间沉入识海的玉葫芦中,轻轻一扫,便从最边上的一间屋子的架子上,精准地抓出了一把炒得香喷喷的葵花子和一把金黄酥脆的炒黄豆。 小松鼠的嗅觉异常灵敏,几乎在黛玉将瓜子和黄豆拿出来的那一瞬间,它圆溜溜的眼睛便亮晶晶地一瞬不瞬地盯着黛玉的手,小鼻子不停地翕动。 然而,尽管它很眼馋黛玉手里的东西,但它的小身子却迟疑着,爪子悄悄探出两步,又飞快收回去。 显然,理智与肚子里的馋虫正在打架。 黛玉见状,慢慢地走到那棵松树下,捡了两片枯黄的落叶,将瓜子和黄豆放在上面,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回来。 小松鼠黑豆似的眼眸看了看落叶上的瓜子和黄豆,又机警地看了看黛玉和权景瑶,小爪子蠢蠢欲动,却仍旧没有下来,继续警惕地看一眼黛玉,又看一眼树下的瓜子和黄豆,看一眼瓜子和黄豆,再看一眼黛玉。 小眼神仿佛在询问,“你真给我啦?那你怎么还不走开?你不走,我也不敢下去呀!难道这是你设的陷阱?” 黛玉看它那可爱的样子,无奈地拉着权景瑶一退再退,几乎快要离开那小松鼠的视线范围,两人才看到小松鼠小心翼翼地从树上跃了下来,一边慢慢向地上的食物接近,一边还不时地抬起小脑袋瞅瞅她们离开的方向。 黛玉和权景瑶见状,无奈地相视一笑,没有再返回去惊扰那只小松鼠,轻轻地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细细的雨丝如同天边垂下的轻纱,轻柔地落在黛玉和权景瑶身上,就如同两人此刻的心情一样,有种难以言喻的舒爽感。 她们慢悠悠地徜徉在这大自然的怀抱中,轻松惬意。 偶尔,一两只无名的鸟雀从头顶低空掠过,拍打着翅膀,发出悦耳动听的鸣叫,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悠扬婉转,让人听了心旷神怡。 忽然,黛玉在一片山坡上,目光不经意间被一堆像小馒头一样的东西所吸引。 那堆“小馒头”静静地躺在草丛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她好奇地停下脚步,眯起眼睛仔细端详。 那些“小馒头”,白白嫩嫩,宛如初雪般纯净无瑕。 它们有的挨挨挤挤,仿佛一群亲密无间的小伙伴;有的则散落在青草丛中,星星点点,就像是大自然精心布置的点缀。 “咦,这是什么?”黛玉一脸惊奇,忍不住出声询问。 说着,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要亲手触摸一下。 权景瑶也凑了过来,她自然是识得蘑菇的。 不止识得,她还亲手采过,对它们的生长习性和采摘技巧都颇为熟悉。 不用细看,就已认出,笑道:“这就是野生的蘑菇,哇!这一片竟然这么多呀!采完这些,回去煲汤足够了,味道肯定鲜美无比。” 说完,她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动手,小心翼翼地将这些蘑菇一朵朵地掰下来,尽量保持完整,生怕弄伤了它们。 黛玉也学着她的模样,轻手轻脚地开始采摘。 她小心翼翼地拨开草丛,生怕错过任何一朵。 不一会儿,这一片的蘑菇便被她们采得一干二净。 黛玉将采下来的蘑菇都轻轻地收进玉葫芦里,采完最后一朵蘑菇,她直起身来,满意地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脸上洋溢着收获的喜悦。 黛玉觉得采蘑菇这事儿真是挺有意思的,刚刚采的那些,数量虽不少,但对她来说还远远不够,完全没过足采蘑菇的瘾。 于是,她开始四处张望,目光在草丛间、树荫下搜寻着,打算再多采一些,都储存在玉葫芦宽敞的空间里,等以后慢慢享用。 两人完全是艺高人胆大,丝毫不担心会在深山老林里碰到什么猛兽毒蛇,只管一路往更深的山里行去。 谁都知道,山的外围,往往只是些很平常的山货,像是一些常见的野菜、野果,或是些普通的草药。 要想寻得真正珍稀、有价值的好东西,非得深入深山不可。 只有深山里,人迹罕至的地方,才藏着大自然的瑰宝,等待着有缘人去发现。 第292章 林如海的办法 第292章 林如海的办法 凉州城大将军府,这两天异常地安静。 前两日,因为有琳琅小公主与权宇轩小朋友在,两人都是活泼好动的性子,凑在一起,总是咋咋呼呼地闹个不停。 然而,从昨晚到今天,他们却反常地消停了下来,没有如往日般嬉闹和喧哗。 两人乖乖地跟着林如海读书,认字,听故事,就像两个异常听话、认真好学的小学生。 这乖巧的模样,连平日里见惯了他们调皮捣蛋的圣上都感觉到一丝不平常。 这一天,他破天荒地从自己居住的屋里踱步出来,站在书房的窗外,想看看林如海是如何让这两个皮猴子乖乖听话的。 时近巳时末,日光柔和而温暖,如同金色的细丝,透过窗棂细密的缝隙,斑驳地洒在书房的桌案上。 林如海正端坐在书案前,身着一袭素雅的衣袍,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卷,手指灵巧地翻过书页。 随着他翻书的动作,宽大的袖子从桌面拂过,感觉到里面胳膊上又被掐了一下,他眼眸一闪,不动声色地启唇,继续娓娓动听地讲述着孙猴子在菩提老祖座下学本领的传奇故事。 每一个细节,在他的讲述下都变得生动有趣,仿佛书里的石猴就跃然于眼前,令人神往。 琳琅和权宇轩小朋友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眼睛瞪得圆圆的,全神贯注听得极认真。 每当讲到惊险情节时,琳琅的小手就会不自觉地揪住衣角,紧张得小脸蛋都绷紧了;而权宇轩则是眼睛睁得更大,身体微微前倾,恨不得自己也跳进故事中去。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为这和谐的画面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色彩。 林如海讲故事的方式十分独特,他不仅会将故事中的人物都描绘得栩栩如生,还会时不时地穿插一些自己的见解和感悟,让琳琅和小宇轩在听故事的同时,也能学到不少知识。 琳琅这疯丫头,也唯有在此刻,安静得像个小淑女。 她歪着小脑袋,那双灵动的眼睛紧紧盯着林如海,心神完全被引人入胜的故事所吸引。 权宇轩小朋友更是听得入了迷,连攥在手中的桂花糕什么时候从指缝间悄悄滑落,掉在了椅子下,都没有觉察。 圣上目睹眼前这一幕,心中不禁暗自赞叹。 他原本还以为,林如海是以先生的身份,用了什么严厉苛刻的手段,才让这两个活泼好动的小家伙变得如此乖巧听话。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竟然是用如此温和而有趣的方式。 就这样春风化雨般,悄无声息地引导着他们,让他们沉浸其中,乐此不疲。 这让圣上对林如海的教育方法更加刮目相看。 他沉吟着,前不久赐了林如海个太子少保的虚衔,既然他有这方面的能力,不若转封太子少傅好了,让他以后对太子的教导上也多操点心。 圣上心里打定了主意,微微一笑,继续听下去。 而书房里的林如海却浑然不知,自己无意中的一个举动,又不经意间给自己肩上增加了一副不轻的担子。 他的故事也渐渐讲到了尾声,孙猴子在众人面前卖弄本领,一会儿翻筋斗云,一会儿变作一棵松树,引得众师兄弟阵阵喝彩。 却不料,喝彩声惊动了菩提老祖,当即抓了个现形,孙猴子被逐出师门。 琳琅和权宇轩小朋友从兴奋到替孙猴子委屈,也就一眨眼的工夫。 两人托着小下巴,着急地连连催促道:“先生,接下来呢?菩提老祖到底有没有收回成命?孙猴子后来怎么样了?” 林如海却在这时,故意卖了个关子,停了下来。 两个小家伙急得抓耳挠腮,小脸蛋上写满了焦急与期待,连连催促林如海:“先生,您快继续讲下去呀!孙猴子到底怎么样了?” 两人那样子,活脱脱两只坐立不安的小猢狲。 林如海却笑着摇了摇头,宣布道:“今天早上的故事就讲到这里,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你们接下来的表现。要是表现得好,说不定我下午就多讲一些哦!” 琳琅和小宇轩虽然有些失望,但有下午的故事吊着,倒也没有吵闹,乖乖地拿起一旁的书,做起功课来。 他们试过几次,深知做为先生的林如海,一向极有原则、言出必行。 他们越是吵闹,越是耍小脾气,只会越让先生推迟他们听故事的时间而已。 说不定,如果他们提前认认真真地完成功课,表现得格外乖巧,反而会有意外的惊喜。 先生或许会大发慈悲,提前讲上一段两段的,让他们饱饱耳福。 林如海微笑着看向眼前的两个捣蛋鬼。 只见一个正认认真真地背着书,声音虽稚嫩却透着专注;另一个则开始一笔一画地练字。 看了片刻,林如海将手悄悄探入了袖子中。 那里,雷灵和电灵两个小不点儿正像小猫挠痒一样,不停地掐着林如海的胳膊。 林如海心里暗自好笑,他知道,这是两个小家伙听他讲故事没听过瘾,正用他们特有的方式表达着对后续故事的渴望呢。 从今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悄悄探进房间开始,两个小不点儿身上的隐身术就失效了。 最先发现这一点的是与他同榻而眠的小宇轩。 小家伙睡眼惺忪地睁开眼,迷迷糊糊中,一眼就看到了眼前一银一黑两个拇指大小的小人儿,正分别挂在义父的衣襟和袖子上,叽叽喳喳地讨价还价。 银色的小人儿嘟着粉嫩的小嘴,一脸认真地道:“我今天要听三个,不,五个,五个故事才行!” 随着小人儿的话语,她先是举起三根细细的手指,但似乎觉得不够,很快又将蜷起来的拇指和食指也伸了出来,五根小手指全部展开,在义父面前晃了晃那小小的巴掌。 另一个面色漆黑,仿佛用墨汁涂过一般的小人儿,却冷着一张小脸,眉头微蹙,酷酷地提要求:“我今天想去街上玩儿!” 小宇轩看着那小人儿,用最酷的神情,说着最萌的话,忍不住猛地笑出声来。 刚刚还萦绕在眼角的睡意,一下子全都不翼而飞了。 第293章 琳琅的小心机 第293章 琳琅的小心机 就这样,小宇轩意外地发现了雷灵和电灵这两个小不点儿的存在。 与此同时,林如海也察觉到了异样。 他原本以为,隐身术会一直持续到黛玉归来。 然而,世事总是出人意料,仅仅一夜的时间,隐身术就悄然失去了效用。 雷灵与电灵感知敏锐,她们从小宇轩那既惊异又兴奋的目光中,映出了自己小小的身影。 立即意识到,自己已暴露了。 但她们并不惊慌,知道这小家伙对她们没有任何的恶意。 只要坦诚地言明其中的利害关系,让这小家伙清楚他们之间是盟友,那么小家伙不仅不会在外人面前拆穿她们的秘密,说不定还能很好地为她们打掩护呢! 林如海略一思忖,心中便已明了发生这种情况的缘由。 想来是玉儿平日里从未曾施展过隐身术太长的时间,因此对于隐身术的时效究竟有多久,她自然也是不清楚的。 鉴于黛玉交给雷灵和电灵的任务是贴身保护林如海和小宇轩,这两个小不点儿说什么都不愿意独自待在房间里,执意要与林如海形影不离。 无论怎么劝说,这两个小家伙都不会改变主意。 两个小不点儿的理由很充分——贴身! 不形影不离地待在一起,怎么能叫“贴身”呢? 林如海看着手心里两个倔强地仰着小脑袋与他据理力争的小不点,心中既感温暖又略带无奈。 于是,他只得摇了摇头,带着雷灵和电灵这两个小不点一起去给小宇轩和琳琅小公主上课。 好在,雷灵和电灵身形娇小,仅仅只有成人大拇指那么大,携带起来异常方便。 林如海只需轻轻地将这两个小不点儿揣进袖子里,便能达成目的,丝毫不会感到累赘。 思索片刻后,林如海为了保险起见,决定交给小宇轩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与他一起掩饰雷灵和电灵的踪迹,确保它们不会被外人发现。 条件是,在他们父子独处时,小宇轩可以与雷灵和电灵自在地玩耍。 可惜,由于琳琅总是找他绊嘴,白天里,小宇轩能与义父独处的时间几乎少得可怜。 想起可爱至极的雷灵和电灵,小宇轩在背书的间隙,思绪不由自主地短暂游离。 他眼角悄悄瞄向桌案后义父的袖子,忍不住猜想,雷灵和电灵在里面做什么呢? 早晨他撒娇卖萌,痴缠了好久,想要让义父同意,把雷灵和电灵交给自己藏在袖子里带着。 然而,一向对他千依百顺、有求必应的义父,这一次,却出乎意料地板起了脸,义正辞严地拒绝了他。 理由是,义父担心由他带着雷灵和电灵,一是容易被琳琅发现,二是容易干扰他听课学习。 想到这里,小宇轩不服气地嘟了嘟嘴,心里暗暗嘀咕,觉得自己只要足够小心,这些猜测都不会发生,义父真是太小看他了。 忽然,他眼角余光不经意地瞥见义父从座位上缓缓起身,脸色严肃地向他这边走来。 小宇轩心中猛地一惊,刚才还在脑海中盘旋的思绪瞬间被惊散。 他赶紧收敛心神,双眼紧盯着眼前的课本,又开始认真背诵起来。 林如海走到小宇轩身边,略站了站,目光在小宇轩专注的后脑勺上停留片刻,然后又慢慢踱步到旁边,低头去看琳琅小公主写的字。 只是,渐渐地,他越看,眉头也随之皱得越紧。 瞧着琳琅小公主那歪歪扭扭,如同稚童涂鸦般的字,林如海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忧虑。 小公主在书法上似乎少了些天赋。 不仅字写得歪歪扭扭,还胳膊腿分散在四处,横不是横,竖不是竖的。 林如海轻叹一声,强忍住想要直接指正小公主书写错误的冲动。 毕竟,教育孩子并非一蹴而就,更需要的是耐心和鼓励,不能打击她的积极性,要循循善诱,引导小公主慢慢改正,急不得。 他缓缓俯下身子,,仔仔细细端详着琳琅小公主的字,试图从中找出一丝可圈可点之处。 然而,那字迹却如同一群顽皮的孩子,完全不听使唤,肆意地在纸上嬉戏玩耍,横七竖八,歪歪扭扭,毫无章法可言。 得亏琳琅的功课都是他海亲自布置的。 面对着琳琅那难以辨认的字迹,他只能从脑海里调出布置给她的作业,一项一项地仔细对照,才勉强辨认出她到底写了些什么内容。 “小公主,”林如海从满纸的字迹中,好不容易挑出了一笔相对端正的,赞道:“书法之道,重在心静与手稳,缺一不可。写字,就如同人行路一般,需得站得直,行得正。你看,你这一竖,虽然略显稚嫩,但笔力稳健,就写得极好,颇有风骨……” 小琳琅和站在窗外的圣上同时嘴角微微一抽,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隐忍的笑意。 难为林如海,竟能从那张写得满满当当、杂乱无章的纸上,像寻宝一般,终于挑出了值得夸奖的一笔。 不是一个字,仅仅只是一个字中的其中一笔。 正在一旁背书的小宇轩,听义父夸得如此奇怪,心中不禁生出好奇,不由也偏过小脑袋,凑近那张纸仔细看去。 “噗嗤~” 小家伙一瞧之下,顿时忍俊不禁,直接笑喷了。 那些黑乎乎的墨团,也能称之为字? 简直就是一群肆意妄为的小墨鬼在纸上打架嘛! 比他半年前刚启蒙时写得都不如。 而当事人小琳琅,以往被先生训斥时从未觉得羞愧,即便遭父皇取笑,也能理直气壮地强词夺理,一副“普天之下我写得最好”的小模样。 但这会儿,被林如海这么一夸,她竟难得地有些羞赧,耳朵尖像是被阳光染红了一般,慢慢泛起了红晕。 林如海回头,目光平静地落在小宇轩身上,随即用中指轻轻敲了敲他的桌面,语气里没有丝毫波澜,“权宇轩,背书不专心,今天作业加写二十个大字,好好练练专注力。” 小宇轩一听,顿时傻眼了。 他不敢分辩,生怕再惹来额外的惩罚,赶忙低下头,嘴里继续念念有词地背着他的《琼林幼学》。 林如海又转回身,温声对琳琅小公主道:“小公主,你若今日能写出一张工整的大字,下午我便继续给你们讲那孙猴子的故事,而且一讲就是五个章节,如何?” “真的?”听着先生强调了要讲的故事数量,小琳琅惊喜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问道。 作为圣上最疼爱的小公主,琳琅其实心里很清楚,自己真实的写字水平当然不是现在表现出来的这么个水平。 只是,依照她以往的经验,她若一开始便写得好,先生对她的要求只会越来越高,越来越严。 她可不想整天被那些繁重的课业压得喘不过气来。 对于这趟出宫,只想着吃喝玩乐、享受悠闲时光的琳琅小公主而言,这完全违背了她的本心。 索性,她从一开始便摆烂了。 现在,为了她的故事,看来一味地摆烂这条路,是行不通喽。 第294章 小琳琅藏拙 第294章 小琳琅藏拙 小琳琅坐在书桌前,眉头轻锁,经过一番激烈的内心交战,小手执笔,终于一笔一画写了起来。 最终,交到林如海手中的,不再是一个个认不出的墨团,虽然还不尽完美,但至少看上去,基本能看过眼了。 林如海细细端详,不难发现,其中的结构仍显得比较零散。 然而,与先前那些难以辨认的字迹相比,这次小琳琅的字明显有了进步,基本上都能认得出她写了些什么。 小宇轩也老老实实地站在书桌前,流利地背完了功课,随后交上来两张大字。 将小宇轩的字和琳琅的放在一起,如果不署名的话,不知道情况的人,肯定会将两人的作业搞混。 三岁多不到四岁的小宇轩,写出的字已经比七八岁的琳琅小公主写的更有筋骨。 林如海瞧着两人交上来的大字,却把两人都夸奖了几句。 他重点夸奖了小琳琅,“公主,你这次的进步真是太大了,每一笔都写得很工整,看得出你下了不少功夫。请继续保持这样的状态,再接再励,相信你会写得越来越好!” 作为行家里手,林如海的目光自然是锐利无比,他仅仅扫了一眼小琳琅所写的字,心中便已然有了数。 他肯定看出,小琳琅写字的功底绝对不止眼前所展现出的这种水平。 字里行间,虽然看似歪歪扭扭,毫无章法,但他却能从那稚嫩的笔迹中,窥见一丝隐藏的锋芒。 真是难为她了,竟将字故意写得如此难看,简直连个三四岁的孩童都不如。 但林如海不但没有拆穿,反而反其道而行,对小琳琅所谓的“进步”赞不绝口,言辞之间满是鼓励与肯定。 小琳琅头一次面对夸奖,没有沾沾自喜,而是心虚地避开了先生的视线。 夸奖完小琳琅后,林如海又转而看向两人,分别针对她们的功课各提了一个问题。 他先问小琳琅:“公主,你来说说,学而时习之的主旨大意是什么?” 小琳琅微微仰起头,眼珠一转,刚要随口胡诌一个答案 林如海清咳一声,提醒她道:“今日的提问,若你俩都能正确解答,接下来会有惊喜哦!” 小琳琅眼睛一亮,略一思索,便清脆地回答道:“先生,‘学而时习之’的主旨大意,在于强调学习之后要经常温习所学的知识。通过不断地复习和实践,我们不仅能巩固记忆,还能在实际生活中运用所学,使知识真正转化为自己的东西。正如孔夫子所言,学习不是一时之事,而是需要持之以恒、反复琢磨。” 林如海听后,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微笑,轻轻点头赞许道:“公主解得甚是透彻,能将经典之言与自己的理解相融合,实为难得。学问之道,正需如此用心体会,方能得其真谛。” 说着,他将目光转向了小宇轩,指着书上昨日刚讲的一篇文章中的第二句话,问道:“宇轩,你来讲讲这一句话作何解释?” 小宇轩也毫不含糊,条理清晰,非常流利回答了出来,每一个关键字词都阐述得恰到好处。 林如海肯定了他的答案,满意地点了点头,宣布上午的教学就此结束。 窗外的圣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欣慰地笑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将来回宫之时,他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儿会成长成何等模样? 午饭是圣上父女和南安王世子并林如海和小宇轩五个人一起用的。 清虚真人和清风道长并不在。 他们在到达凉州城的第二日,便接到了来自昆仑山太清师叔的紧急传信。 两人匆匆与黛玉和圣上告辞,在与黛玉告别时,两位道长还特意与她约定好了到达昆仑山的大概日期。 随后,清虚真人和清风道长便先行一步,匆匆赶回了昆仑山。 五人午餐吃得极为简单,餐桌上只摆放着两道家常菜肴。 其中,一盘简单的酸辣土豆丝,外加一盘白菜粉条肉,此外,还有一盘半白不黑的杂粮馒头。 看似简薄的午餐,但由于掌勺的是唐鹤兄妹俩,两人各有绝活儿,手艺非凡,将简单的食材烹饪得极为美味。 土豆丝酸辣适中,脆爽可口;白菜粉条肉虽肉片不多,但肥而不腻,与白菜、粉条的搭配恰到好处。杂粮馒头也是松软适宜,麦香四溢。 简直可以称得上色、香、味俱全,让人回味无穷。 连一向最挑嘴的琳琅小公主,也在这顿午餐中吃得小嘴儿油乎乎的,满脸幸福满足的模样。 圣上和南安王世子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她都来者不拒,一一吃了个精光。 就连碗里的汤汁,她也舍不得浪费,学着小宇轩的样子,用馒头蘸着汤汁,刮了个一干二净。 末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 午餐结束后,众人短暂午休了一会儿。 林如海没有急着讲新课,而是给琳琅和小宇轩各布置了一篇要背诵的文章,再让他们巩固之前所学的知识。 布置完任务后,林如海便践行之前的承诺,给两个小弟子接着讲起了孙猴子的故事。 林如海讲故事,很讲究渲染气氛。 他能将本就精彩纷呈的故事,讲得跌宕起伏,扣人心弦。 随着他有声有色的讲述,仿佛将琳琅和小宇轩带入了一个又一个奇幻的世界。 及至讲到孙悟空被压到五行山下那一段时,小琳琅与小宇轩已完全被故事所吸引,两人直哭得稀里哗啦,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止都止不住。 琳琅不住地用小手抹着眼泪,小宇轩则抽噎着,肩膀一抖一抖的。 下午,圣上没有继续在窗外观看,林如海看着这两个听得入戏、哭得伤心的学生,无奈地结束了讲述。 承诺的五个故事讲完了。 许是知道再怎么哭求也没有用,两个小家伙倒是都没有开口央求继续,只是顶着两双红红的兔子眼,眼巴巴地望着林如海。 林如海用手轻轻安抚住了袖子里不停扭动、作乱的两个小不点儿,灵机一动。 不如,趁此机会,带他们上街走走,亲眼看看凉州城百姓的日常生活,也趁机让这两个小家伙换换心情,别总沉浸在故事的世界里。 林如海想到就做,丝毫不拖延,立即出声询问:“你们谁愿意与我一道去集市里转转?” 他话音一落,刚还伤心万分的小琳琅和小宇轩,立即像打了鸡血一样,高举着小手,争先恐后地回答。 “我要去!” “我!我!先生,还有我,带我去!” 第295章 行使姐姐的权利 第295章 行使“姐姐”的权利 小孩子的情绪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刚刚还沉浸在孙猴子被压到五行山下的遭遇中,而悲伤不已的小琳琅和小宇轩,此刻听到逛集市,脸上已换上了兴奋与期待的表情。 林如海看着他们那急切的小模样,心中不禁柔软一片,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连眼角的细纹里都藏着难以掩饰的笑意。 “好,都别急,我们这就出发。” 林如海边说边缓缓地站起身,伸手不动声色地将袖子里快要冒出头的小不点——电灵,又悄悄地塞了回去。 原来,电灵一听到林如海说“去集市”三个字,就兴奋得忍不住在他袖子里直翻跟头,差点儿翻出袖口,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小琳琅和小宇轩一听这话,顿时像两只被放出笼的小鸟,欢呼一声,一刻也等不得了。 他们从座位上猛地一蹦而起,手拉手,蹦跳着就要往外冲,两张小脸上洋溢着按捺不住的兴奋。 这两日,两个小家伙被大人们紧紧盯着,不让他们踏出府门半步。 这可把一向好动的他们憋得难受极了。 一跨出府门,凉州城的街道便豁然展现在眼前。 凉州城并不大,只有东西南北四条主街,街道两旁的房屋错落有致,青砖黛瓦间透露出一股古朴的气息。 两日前的那场风波,让这里留下了不少残垣断壁,但此刻明显已经过修补,新砌的墙壁与原有的建筑融为一体,就如断腿折胳膊的病人打上了石膏,分外醒目。 百姓的面上重新浮上了烟火气,街市上渐渐能听到稀稀拉拉的叫卖声。 路上行人也比前两日刚刚被抢掠后明显增多,但大都行色匆匆。 短短两日,这座城池已不见了他们刚到时那满目萧条、凄惨无比的样儿。 如今的街道,虽还残留着些许劫后余生的痕迹,但人们的生活似乎正在恢复正常,商贩们也逐渐三三两两地摆出摊位,开始他们各自的营生。 林如海牵着活泼可爱的小宇轩,小宇轩别别扭扭地拉着小琳琅,三人沿着西街一路向东,悠然地逛着。 阳光洒在青石板路上,将他们的身影渐渐拉长。 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四名身材高大、神情肃穆的侍卫。 他们各个步伐稳健,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走出不远,便看到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左肩上扛着一根长长的草把子,上面密密麻麻地插满了红彤彤的糖葫芦。 看得出每一颗山楂都是精挑细选,个个饱满诱人,红彤彤的外皮下藏着酸甜可口的果肉。 它们被裹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糖浆,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琳琅眼尖,远远地便瞧见了,双眼顿时一亮,就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欢快地大叫一声:“糖葫芦!我要吃最上面那个!” 说着,她迫不及待地扯着小宇轩的小手,连拖带拽地拉着小宇轩跑到老人跟前,仰着小脑袋瞅着草把子最上面一串最红最大的糖葫芦,二话不说,踮起脚尖干脆利落地拔到了手里。 随后,她指着旁边一串与刚才那串差不多大的糖葫芦上,笑着问小宇轩:“弟弟,你看这串也不错哦,特别红,看起来就很好吃,你要这串行不行?” 琳琅嘴里虽然在征求着小宇轩的意见,但她的手却已经极快地伸了出去,轻巧地把那串糖葫芦拔了下来,然后不容分说地塞进了小宇轩的手里。 小宇轩:“……” 小宇轩鼓了鼓腮帮子,圆乎乎的小脸上写满了不满。 他偷偷冲琳琅翻了个白眼儿,心里嘀咕着:“哼,每次都这样!” 气归气,小手还是很诚实地顺着心意,把琳琅塞过来的糖葫芦接在了手里。 其实,他心里更想自己亲自挑一根,顺便享受一下挑选的乐趣。 但这样的机会总是被眼前这个讨厌鬼毫不客气地剥夺,让他心里好不郁闷。 小宇轩曾激烈地抗议过。 他挥舞着小拳头,大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但遗憾的是,姐姐不在时,他的抗议完全无效。 大人们对于他们这样小孩子之间的小纠纷,根本不屑于理会。 在他们眼里,这或许只是孩子们间的嬉闹,完全不值得插手。 最让小宇轩生气的,是琳琅独对于他的霸道行径。 两人之间的争吵,最早也多来源于此。 琳琅每次看似在征求他的意见,实际上却总是我行我素,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一路上,为了沿途方便,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黛玉、琳琅和小宇轩三人,便对外以姐弟相称。 琳琅在皇宫里算是年纪最小的,难得遇到个能名正言顺当姐姐的机会,她哪能不过过瘾? 于是,一路上只要是遇到像买糖葫芦、糖人、这些小孩子们喜爱的小零嘴时,琳琅总是眼睛一亮,随即毫不犹豫地行使起“姐姐”的权利来。 她不管小宇轩是否愿意,总是直接替他做出决定,买下这个,又买下那个,一脸得意地享受着当姐姐的乐趣。 琳琅找的理由还贼充分,“我是姐姐,姐姐就是要多照顾弟弟呀!弟弟喜欢吃,姐姐当然得帮忙买下来,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这话听起来还真是没毛病,让人无法反驳。 小宇轩也只能无奈地接受了琳琅的“照顾”,还连申诉都不能。 他目光不自觉地从草把子上扫过,小宇轩生气地发现,除了琳琅手里紧紧攥着的那串,剩下的糖葫芦里,果然属他的这一串最红最大,还颗颗饱满均匀。 小宇轩恨恨地咬了一口,牙齿用力地嚼着,仿佛要把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在这串无辜的糖葫芦上。 哼!他心里不服气地想,如果让他自己选,他也肯定会选这串。 但这种被强行“照顾”的感觉,真的让他既无奈又生气。 心里就像暗暗憋着一股邪火,却发泄不出来。 正郁闷间,林如海慢慢从后面赶了过来。 他一边从袖子里摸出一把铜板,替琳琅和小宇轩两个小家伙付了账,一边与卖糖葫芦的老大爷闲聊起来。 得知老大爷家里还有个正值壮年的儿子,不过前两日北戎人突然抢掠凉州城,他儿子为了保住家里辛苦攒下的粮食,挺身而出与北戎人殊死搏斗。 可惜势单力薄,差点被北戎人砍死,身上多处受伤,鲜血淋漓。 如今虽捡回了一条命,却身受重伤,躺在家里炕上动弹不得,下不了炕。 老伴儿见儿子险些丧命,又惊又吓,当天夜里便也病倒了。 所幸,老大爷还有这门祖传的糖葫芦手艺,虽然年事已高,但手艺不减当年。 他强撑着身子,每天早起晚睡,精心制作糖葫芦,勉强养家糊口,支撑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最后,老大爷叹息着,眼眶泛红地说:“嗐!要是权大将军在就好了,有他在,北戎人绝不敢进城来抢掠……” 结果他话未落音,远远地,隐约传来一阵阵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 第296章 大将军回来了? 第296章 大将军回来了? 都说凉州城这地界邪门,事儿总是赶得那么巧,说曹操曹操就到。 这不,老大爷的话音还未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由远及近,在刚刚经历了抢掠的边城,就如战鼓擂动,震得人心头一颤。 紧接着,一阵欢呼声如同潮水般涌来,穿透了凉州城的大街小巷:“大将军回来了!是大将军回来了!” 最先看到军中旗帜在微风中猎猎作响的百姓,已忍不住高声欢呼起来。 听清了喊话的内容,小宇轩的心猛地一颤,一瞬间有片刻的怔忪。 小家伙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似乎没想到这一刻竟然来得如此突然。 他那个一直未曾谋面,只存在于传闻中的便宜老爹,这就要回来了吗? 小宇轩心中五味杂陈,这一刻的感觉异常奇怪。 既有一丝莫名的期待,让他心跳不禁加速;又夹杂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忐忑。 似是想马上见到他,但心底还有一丝丝莫名的别扭,像是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隔阂横亘在心间。 同时,也夹杂着一丝丝委屈。 这么多年来的父爱缺失与陌生,让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相逢”。 小宇轩从小就被姑姑告知,他娘亲已经去了天上,化作了夜空中最亮的星星,永远守护着他。 他还有个英勇无比、当大将军的父亲。 父亲是无数人敬仰的英雄。 只是,对于小宇轩来说,这个父亲始终像是个遥不可及的传说。 因为他从没见过父亲,父亲的身影,在他心中只是一片模糊的空白。 从他有记忆以来,就只有姑姑陪伴在他身边,教他走路,穿衣,吃饭……照亮他成长的道路。 有时候,看着别的小孩子都有爹娘陪着,独他没有,他的心里就会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滋味。 渐渐地,他变得越来越不爱出门,常常一个人闷在房间里,心里充满了无尽的沮丧。 外面的世界很热闹,但他却觉得自己像个被人遗弃的孩子,很孤单,很无助。 他曾疑惑地问姑姑:“姑姑,爹爹是不是不喜欢轩儿,所以从不来看我?我是不是像他们说的,是个不祥的孩子,克死了娘亲,让爹爹不想见我?” 但姑姑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不是,轩儿,你是个好孩子!你爹是大将军,他要守护边城的万千百姓,边城很远,所以不能回来看你。” 之后,姑姑还雷厉风行地处置了那几个乱嚼舌根的下人。 那时的小宇轩不懂,为什么父亲守护边城,就不能回来看他了呢? 边城在哪里?是在天边吗? 小小的他,常常独自一人静静地站在院子里,抬头仰望着无垠的天际,想象着父亲在边城英勇的模样,幻想着那么厉害的父亲,能身披战甲,手持长剑,像天神一般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然而,盼得多了,每一次的期待都化作了泡影,他的心中渐渐积累了太多的失落。 便渐渐不再幻想。 再后来,他遇到了义父。 小宇轩从义父的身上,得到了渴望已久的父爱,找到了父亲的感觉。 义父呵护他,陪伴他,教他读书…… 在义父的关爱与教导下,渐渐地,小宇轩对将军父亲的思念和期盼,也慢慢淡去。 在他的感觉中,他的大将军父亲就像是悬挂在遥远天际的一轮明月,存在着,却遥不可及。 也是每隔一段时日送来的一封家书,是那一张张信笺上的每一个文字,却从不是一个面目清晰的具像化的人。 有时,他握着那些家书,目光穿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慢慢在脑海中幻化出一个又一个身披盔甲的形象。 很高大,但又清冷孤傲,如同远山之巅的一抹孤云。 每次看信,他脑海中总会不自觉地幻化出写信人的形象,形象次次不同。 但无一例外的,都是面目模糊。 现在,那个在他心目中幻想过千百遍的便宜老爹,真的就要出现在他的眼前了吗? 小宇轩抿了抿小嘴,试图抑制住内心的波澜,但小手却不自觉地揪着衣角,泄露了他心中的紧张情绪。 他心里五味杂陈,千百种情绪交织缠绕,甚至有种荒唐得不太真实的感觉。 小琳琅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小伙伴这么复杂而微妙的情绪变化。 她只是纯粹地顺着人流看热闹。 是的,热闹! 随着一声声“大将军回来了”的高呼,凉州城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瞬间注入了无限活力,整个城池一下子就沸腾起来,热闹非凡。 原本寂静的街道上,临街铺子的门扉还有不少紧闭着,开门的不到三成。 但随着“大将军回来了”的呼声越来越响亮,紧闭的铺子像是听到了召唤,一家接一家地卸下了沉重的门板,吱呀声中,不断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有相熟的街坊上前来问货,不少铺面的掌柜见状,也趁机撑起了雕花的窗户,铺面便算开了张。 林如海站在街头,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心中不禁感慨万分。 他深刻体会到,凉州城的百姓,对大将军权景朔的依赖之深。 这可真是,一人影响一城。 有这个人在,凉州城的百姓便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有了主心骨儿。 街上的商贩们吆喝生意时,声音里都多了几分底气。 林如海自己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权景朔回来,去接应玉儿和景瑶的事便更多了几分保障。 单看百姓对权景朔这份发自内心的信任程度,林如海觉得,前两天北戎人的那场突如其来的抢掠,应该可以在圣上那里轻轻揭过去了。 毕竟,民心稳,则天下安。 就这一会儿工夫,街上的行人好像都多出来了两三倍,似乎又恢复了平日的繁华景象, 微服私访,本就是要在当事人毫无察觉的时候,悄悄地观察他与百姓之间的真实关系,看看他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深受欢迎,一心为民。 林如海转头看向有点发呆的小宇轩,轻轻拉过小宇轩的小手,又吩咐他拉紧身边的小琳琅。 这会儿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各种摊贩的叫卖声、行人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 林如海心想,照这个架势,估计待会儿人会更多,可得看好这两个小家伙,千万别走散了。 见他们小手拉得紧紧的,林如海心中稍安。 于是,他带着两人,慢慢往那喧哗得最热闹的地方走去。 第297章 作乱的雷灵和电灵 第297章 作乱的雷灵和电灵 林如海一边缓步前行,一边仔细地留意着四周的情况,眼神不时地扫过街边的店铺和行人。 就这么短短的一会儿工夫,街上的气氛已经肉眼可见地热闹起来。 街边有卖糖葫芦的,有卖小玩意的,还有卖各种小吃的,香气扑鼻,让人垂涎欲滴。 商贩们纷纷摆开了摊位,吆喝声此起彼伏,五颜六色的布幌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整个街道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和活力。 小宇轩还有些神思不属,脚步虚浮,眼神飘忽,心思似乎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而一旁的小琳琅,眼睛明显都不够用了,这儿看看,那儿瞧瞧,对这一切都充满了无尽的好奇。 林如海的袖子里,雷灵和电灵两个小不点儿这会儿简直闹翻了天。 黛玉的绛珠精灵,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小嘴特别的馋,见到什么好吃的都忍不住要尝上一尝。 尽管她们的小肚子里总共也装不了多少东西,常常是眼大肚子小,看着满桌的美食,最后却吃不下多少。 但对她们来说,吃多吃少其实没关系,关键在于要吃到,在于那份能够品尝到各种美食的独特体验。 每一口美食对她们都是一次全新的探索,无论是甜是咸,是辣是酸,都能勾起她们无限的味蕾享受。 那份品尝美食的乐趣,对她们来说,简直无与伦比。 这会儿,见琳琅和小宇轩手里都拿着红艳艳的糖葫芦,看着就诱人。 她们却只能躲在袖子里干瞪眼,闻得到,吃不到,心里那个馋啊,哪里还能忍得住。 两个小不点儿顿时就不乐意了,开始抗议起来。 她们先是用小手,不停地掐着林如海的胳膊。 林如海被两个小不点儿掐得嘴角微微抽搐,差点呲牙咧嘴,咬紧牙关,才勉强维持住自己的形象。 但好在两个小不点儿动手时还算知道分寸,虽然心里急切,却也不会真把他皮肤掐烂,至多不过是在他胳膊上留下些青青紫紫的掐痕罢了。 林如海咬牙强撑,脸上肌肉微微颤抖,倒也还能忍得住。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着面上的镇静,不让自己因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而失态。 其实,林如海这会儿心里也是有苦难言。 街边每隔一段路,就能碰到那些扛着草把子、吆喝着卖糖葫芦的人。 但这会儿,可不像以前能隐身时那么自在了。 他一个大男人,在大街上举着根糖葫芦,那形象……想想就觉得滑稽可笑。 林如海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自己举着糖葫芦,走在大街上,路人纷纷投来异样目光的情景。 光想想,就觉得傻透了,简直能成为凉州街头的一大“奇景”! 但雷灵和电灵两个小不点儿,才不管林如海心中做何感想呢。 她们此时此刻,心里,眼里,都是对美食的渴望,除了好吃的,别的什么也装不下。 见林如海又一次越过一个卖糖葫芦的商贩,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两个小不点儿顿时被彻底激怒了。 哼,雷电不发威,你还当我们是摆设! 要打雷闪电吗? 当然不! 两个小不点答应过黛玉,不到危急关头,绝不会轻易动用本命技能。 她们虽小,但也是讲原则、讲信誉、守承诺的人。 两个小不点把短短的袖子往上一挽,直接挽过了小小的胳膊肘,摆出了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 也不知这两个小不点究竟是从哪里学到的这些动作,只见她们有志一同地“呸~呸~”两声,往自己的小手手上吐了两口唾沫,然后便开始摩拳擦掌。 把准备干架的姿势拉得满满的。 随后,她们不约而同地在林如海的袖子里……翻起了跟斗。 林如海是能隐约感受到两个小不点儿的举动的。 起初他本没有多在意,后来是一头黑线。 他开始四处察看,心里盘算着要赶紧找个卖麦芽糖的小贩,借口给小宇轩和琳琅买糖,多买几块,言明每天给他们一人一块,剩余的,便可放入袖中,趁机哄袖子里两个几近暴走的小不点儿。 下一刻,林如海的眼帘中便果真映入了一个挑着杂货担子的货郎,担子上挂着的糖串儿,正随着货郎的步伐轻轻摇晃。 他刚抬手欲喊,猛地,一股难以言喻的奇痒从两侧胳肢窝猝不及防地传出,如同有无数只小蚂蚁在啃噬一般。 林如海全身一僵,胳膊下意识地紧紧一夹,试图压制住这股突如其来的异样感觉。 他脸上的肌肉也可疑地抽搐了几下,才强忍住即将爆笑出口的冲动,努力保持着表面的镇定。 跟在几人身后的四位侍卫中,有两位见状一愣,立刻上前几步,眼睛警惕地向四周扫视,一边扫视,一边向林如海关切地询问:“林大人,你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林如海强作镇定地摆摆手,“无事,退下吧,不必大惊小怪。” 那两个侍卫疑惑地退后两步,但仍不时地将目光往林如海身上瞄。 林如海心中苦笑,想不到这两个小不点儿,折磨起人来,竟有这么多的花样,险些让他招架不住。 袖子里,他夹紧胳膊的动作,丝毫未能止住两个小不点儿作乱的动作。 袖子很宽大,在林如海夹胳膊的同时,雷灵和电灵便如两条滑溜至极的小鱼儿,异常灵活地滑到了他的肩头和前胸。 两人并没有停下作乱的小手,反而变本加厉地闹腾起来,就像两个永不停歇的小马达。 一个抓起自己的一缕头发,另一个则不知从哪里变戏法似地变出了一根羽毛。 两个小不点儿一边在林如海的身上到处乱蹿,一边不停地用头发和羽毛,轻轻地、作乱地挠啊挠,痒得林如海直想发笑,又忍不住皱眉。 于是,这两个小不点所到之处,林如海便感觉身上有成百上千只蚂蚁在不停地爬…… 林如海哭笑不得。 这是在大街上,人来人往,失去了隐身术的遮掩,他既不能对这两个捣蛋鬼明目张胆地说话,以免引来旁人的侧目和猜疑,又不能有太大的动作去阻止她们,只能任由她们在自己的袖子里肆意妄为。 林如海心底暗暗叹气,心中不禁感慨:玉儿的这些灵宠,怎么就跟三岁前的玉儿一样,既顽皮又馋猫呢! 无奈之下,林如海将双手拢在袖子里,手指轻轻张开,准备悄悄向到处作乱的两个小不点儿抓去,试图将这两个小淘气包制服。 可雷灵和电灵怎么可能轻易被他抓到呢? 她们就像是涂了油的泥鳅一般,滑不溜手,身手敏捷得让人咋舌。 林如海刚伸出手,雷灵和电灵就嗖的一下溜开了,仿佛早就料到了他的动作,跟他开始了一场你抓我逃的嬉戏。 每当林如海的手快要触碰到那两只灵动的小家伙时,她们便又像是一阵风似的,灵活地躲开了。 前面的马蹄声已清晰可闻,连大地都仿佛在隐隐震动。 林如海紧锁眉头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意,眼前一亮,一个绝妙的主意瞬间浮现在脑海! 第298章 他不是小宇轩父亲 第298章 他不是小宇轩父亲 林如海缓缓俯身,抱起明显还有些神游天外的小宇轩,将他的一只小手紧握在自己宽厚的大掌中。 掌心暖意传出,如同春日暖阳,安抚意味极强,瞬间驱散了小宇轩心中所有的不安与迷茫。 在这看似平常的举动之下,林如海宽大的衣袖轻轻垂落,恰好遮挡住了袍袖下那两个闹腾不休的小不点。 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暖,小宇轩四处飘荡的心,总算晃晃悠悠找到了归宿,一下落到了实处。 想想自己,竟然为了一个一出生就将自己狠心抛下的人心神不宁,小宇轩不禁皱了皱小鼻子,心里暗暗唾弃了自己一番。 他暗自嘀咕:我可真有出息,怎么就这么容易心软,轻易被那点血脉亲情牵绊住了呢? 下一刻,他明显感觉到,有两个细小的身影,顺着义父宽大的袖子,悄无声息地蹿进了他的袖中。 小宇轩的眼睛猛地一亮,他知道那是什么。 他从早晨发现有这两个活泼可爱的小不点儿起,就眼馋不已,像是被魔力吸引住了一般,目光再也离不开她们。 小宇轩缠着义父,讨要了许久,撒娇,卖萌,撒泼,打滚……使出了浑身解数,就希望能让义父松口,平时也让那两个小不点儿陪着他。 可是,无论他怎么纠缠,义父都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不肯答应他的请求。 怎么,这会儿……? 林如海不动声色地瞄一眼他小手里那串红亮诱人的山楂糖葫芦。 电光石火间,小宇轩心领神会。 是那两个小不点儿,眼馋他手里的山楂糖葫芦了,闹得义父不得不妥协。 想清楚这一点,小宇轩的心里就像是突然打开了一扇明亮的窗,越发觉得这事儿好笑至极。 早知道这么简单,早晨他又何必在义父面前耍赖呢? 要知道,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馋猫,平日里,他的好吃的可是最多的。 还怕诱惑不来那两个同样馋嘴,一见到美食就眼睛发亮的小不点儿吗? 他晃了晃脑袋,越想越得意,忍不住“哈~”地一声笑出声来。 哪知刚笑了一声,小嘴就被义父宽厚的大手给捂住了。 小宇轩一愣,随即他立刻反应过来:雷灵和电灵的事,可是他与义父之间,还有那两个小不点儿共同守护的小秘密,绝对不能让其余的人知晓。 他赶紧收声,大眼睛像做贼似的,机警地向四周瞄了瞄,生怕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异样。 见四周无人留意这边,他悄悄松了口气,迅速将另一只手里紧握着的糖葫芦,不动声色地换到了藏着雷灵和电灵的那只手上。 有了林如海和小宇轩的身形作遮挡,再加上林如海有意识地用宽大袖袍掩护。 很快,雷灵和电灵如愿以偿地吃上了垂涎了好久的糖葫芦…… 马蹄声“嘚嘚~”作响,如同战鼓擂动,震得整个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随着远处第一道骑马的身影若隐若现,逐渐清晰起来的,是一列列整齐划一、气势磅礴的骑兵队伍。 他们身着铠甲,手持大刀长矛,骏马奔腾,尘土飞扬,宛如一股不可阻挡的铁流,席卷而来。 当先的一人身披重铠,跨坐于一匹雄壮威武的枣红色战马之上,马儿毛色油亮,肌肉隆起,四蹄翻腾,每一步都似乎能踏破虚空,展现出无穷的力量与速度。 在他头顶,高高飘扬着一面天蓝色镶金边的帅旗,旗面在风中烈烈作响,旗帜中央,一个龙飞凤舞的火红色的“权”字,跃然其上,字迹遒劲有力,霸气威武。 阳光下,铠甲的每一片甲片都闪耀着冷冽的光芒,与那人坚毅如铁的脸庞交相辉映。 他手持长枪,枪尖直指苍穹,宛如要刺破天际。 身后,是绵延不绝、浩浩荡荡的铁骑大军,马蹄声如雷,尘土飞扬中,展现出一种无可匹敌的英勇与豪迈。 林如海定睛望去,看清来人面庞,不禁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那人身后,将士们个个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身着戎装,头戴钢盔,在众人的注目下,有序前行。 尽管他们支援甘州的战役取得了圆满胜利,但此刻,众将士的脸上却不见一丝胜利的喜悦,反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肃穆。 小宇轩老早就将目光紧盯在为首那位重铠黑甲之人的脸上。 然而,那人目光却一直盯视着前方,神情肃穆,没有向他们这个方向看过来一眼,更不用说流露出丝毫的注意或回应。 小宇轩眼中原本燃起的那抹期待的光芒,在这无声的忽视中渐渐熄灭。 琳琅兴致盎然地指着队伍为首之人,问林如海:“林叔,那就是大将军吗?他可真威风啊!” 林如海摇了摇头,“不是,那应该是他的副将宇文恺。” 小宇轩抱着林如海脖子的手不自觉地一松,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他就说么,怎么看到那人的时候,心里一点特别的感觉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是他的父亲呢? 但下一瞬,他的小心脏猛然绞紧,一股不安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大军凯旋,他的大将军父亲却不在队列中,那么他去了哪里?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测? 是受伤了?或是…… 小宇轩的小身子猛地一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恐惧,他不敢再往下想,生怕那些可怕的猜想会成为现实。 前面,得到大军凯旋消息的郭离已带人匆匆迎了出来。 林如海清晰地感觉到,怀里的小宇轩,在听到他说,为首之人不是他父亲时,小身子一下僵住了,小胳膊竟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脖子,抱得紧紧的,就像是害怕一松手,就会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看得出,尽管小家伙平日里总是竭力表现出一副不在意亲生父亲的神色,好似父亲的存在与否,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但其实内心深处,他比谁都更在意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 他小小的内心深处,藏着对亲生父亲深深的思念和期盼。 是啊,有哪个小孩子,不奢望得到亲生父亲的疼爱和关怀呢? 既然在大军的队列中,没有看到权景朔的身影,那为首之人他又不熟悉,他便打算回大将军府打听情况。 相信,小宇轩此刻的内心深处,正如被烈火焚烧一般,焦灼不安。 他迫切地想知道,他那位英勇无畏的父亲,在这大军凯旋之际,究竟身处何方? 第299章 权景朔的行踪 第299章 权景朔的行踪 大将军权景朔到底去哪儿了呢? 前来迎接的郭离,此时也正向率兵回城的宇文恺问出了这个大家心中最想知道的问题。 “宇文将军,大将军呢?怎么没见人?” 他和宇文恺两人,算得上是权景朔最为倚重的亲信,也是他的左膀右臂,平日里关系最是亲厚。 他的武艺谋略都不差。 而宇文恺,可以说是纯纯的武力值惊人,力大无穷,冲锋陷阵之时,总是如同一头猛虎下山,令敌人闻风丧胆。 宇文恺若单论武艺,那真可谓是出类拔萃,一点儿也不逊于权景朔。 他的拳脚功夫、兵器运用,皆是炉火纯青,令人叹为观止。 然而,说到权谋,那可就真应了一个俗语——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 宇文恺虽然有着一身惊人的武艺,能在战场上纵横捭阖,令敌人闻风丧胆,但对于权谋之事,他却像是完全隔绝在外,毫不上心。 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似与他全然无关。 他原本只是凉州军中一个小小的百夫长,默默无闻。 是在一次大战中,权景朔发现他杀敌勇猛,悍不畏死,手中长枪如龙出海,所向披靡。 权景朔慧眼识英,心中大为赞赏。 战后,权景朔亲自将他提拔了上来,让他跟在了自己身边,给予了他更大的舞台和机会。 从那以后,宇文恺对权景朔死心塌地跟随,成为了权景朔麾下的一员猛将。 有与他不对付的人,常常在背后取笑他,不过是个只知冲锋陷阵的蛮夫。 宇文恺对此,却毫不介意,他从不将这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 反而豁达地说,自己就是一把锋利的刀,只需保持刀刃的锐利,能够斩敌于前便足够了。 至于如何挥舞这把刀,如何在战场上运筹帷幄,那便全权交给大将军来操心。 郭离佩服宇文恺武艺高强,更难得的是,宇文恺为人通透豁达,不拘小节,两人又同是权景朔的心腹,彼此间自然多了几分亲近与默契。 因此,当郭离见到只有宇文恺带人回归,便毫无赘言,直奔主题,开口询问起大将军的下落。 只是,二人交谈的声音太小,周围的人完全听不到,更不要说离他们七八丈远的林如海等人了。 林如海拉起看得正痴迷的琳琅小公主,就要转回大将军府。 大军既然回归,大将军府定然第一时间会收到消息。 与其在此胡乱猜疑,不若回府,圣上那儿一定有最确切的消息。 小公主似乎还沉浸在眼前的热闹中,依依不舍地回望了一眼,有点不想回去。 忽然,小宇轩抱着林如海脖子上的那只袖子轻轻地动了动,似是被一阵微风悄然吹起,遮住了他半边脸庞,当然也遮住了他左耳。 同时,耳边响起了电灵细小的仅他可闻的声音:“权大将军已收到主人她们前往北戎的消息,正前往北戎那边亲自去接应主人她们了。” 林如海一怔,随后反应过来:黛玉的灵宠,每一个都拥有特殊的能力,除此之外,她们作为灵体,感知力的敏锐,也是远超常人的。 想必是电灵听到了宇文恺与郭离的低声交谈,洞悉了他与小宇轩心中对权景朔情况的焦急与关切,才想法子将这一重要信息悄然告知于他。 林如海一时有些感慨,玉儿的这几只灵宠,乖起来的时候,真是乖巧得让人心疼;可一旦皮起来,那简直是天翻地覆,骨头都能给你折腾得散架喽;然而,真正遇到事情,却比任何人都更能干,更让人放心。 此时的林如海并不知道,黛玉的这些灵宠,她们的能干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她们竟然能替北戎的草原连续下了两天两夜的细雨,并以此为条件,直接索回了被抢掠的粮草物资。 更让人震惊的是,她们还让北戎的族长秃发豺让不得不低头赔偿了牛羊,甚至连北戎最为珍视的骏马,都割让出了一百匹。 当然,这也得益于机缘巧合。 恰巧在黛玉探寻得到了一座蕴藏丰富的玉石矿之后,她才有了足够的底气和实力,能够让水灵连续降下这么长时间的绵绵细雨。 得到了权景朔确切消息的林如海,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将原本抬起的脚又稳稳地落在了地上,脸上的神情也放松了许多。 林如海抬手将遮在脸上的袖子轻轻地拿下来,并顺手拍了拍小家伙的脊背,将新听到的消息低声告知了小宇轩。 果然,小宇轩听到消息后,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紧绷的小脸蛋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原本紧握的小拳头也缓缓松开。 他抱着义父的脖子,看着眼前战马激昂的嘶鸣声,铠甲的碰撞声,以及将士们迈着整齐划一、斗志昂扬的步伐,踏尘而归的壮观场景。 小家伙的思绪在这震撼人心的画面中不自觉地飘远,飘向他那位从未谋面、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父亲。 小宇轩想象着父亲的样子,是不是也像眼前的将士们这样威风凛凛,骑着骏马,身披闪亮的铠甲,手持长剑,在战场上驰骋?每一次挥舞都如同战神临世,令敌人闻风丧胆? 来凉州的这几日,对小宇轩来说,无疑是人生中冲击最大的日子。 他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般,简直可以用跌宕起伏、大起大落来形容。 没给他那颗幼小的心脏整出病来,都算他幸运。 毕竟,有林如海这个义父在身边,就像是一剂强心针,时刻稳定着他的心神。 再说凉州城百姓苦苦等待的权景朔,此时已经率领着五千精锐,策马狂奔在去往北戎的路上。 残阳如血,洒落在他们疾驰的身影上。 五千精锐,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他们紧随着权景朔,马蹄声如雷,震得大地都在颤抖,尘土在马蹄的践踏下飞扬而起,弥漫在空中,形成了一片朦胧的尘雾。 说实在的,权景朔刚助甘州守将打退了强敌,还没来得及高兴和庆功,就收到了凉州城遭到北戎人抢掠的消息。 他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块无形的巨石死死压住,刚刚燃起的胜利喜悦瞬间被这股兜头的冷水浇灭得无影无踪。 权景朔紧握双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中怒火熊熊燃烧,仿佛能喷出实质的火焰。 讲真,这种被人抄了老窝的感觉,就像是被人当面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真的很不好受。 他率援军出来前,明明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会发生这样的事? 刚收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时,权景朔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几乎都出离愤怒了。 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回凉州,指着郭离的鼻子,痛骂他一顿。 问问他,他究竟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会让凉州陷入如此境地? 他将守护凉州城的重任交给他,他就是这样守护的吗? 但,来送信的人是他的亲信,让他不得不按下心头的怒火,先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随着送信人透露的情况,权景朔对郭离的怒火渐渐憋回了胸腔。 他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觉得心中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懑。 想到家中书房里,还堆着他二叔和三叔派人送来的信。 权景朔冷冷一笑,平日里,权景强和权景利再过分,在府里作威作福,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都是血脉至亲,他不想把关系弄得太僵。 但现在,他们竟然胆敢触犯他的底线,让凉州城陷入了危机,这让他如何能忍? 权景朔眼中闪过一道寒芒,他暗暗发誓,等他收拾好烂摊子,回去之后,看他怎么收拾他们? 第300章 诡异的信笺 第300章 诡异的信笺 此前刚收到消息时,权景朔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尽快与甘州的主将韩荆辞别,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凉州。 然而,就在他匆匆收拾好行装,准备启程之际,一阵突如其来的风猛然吹过。 正是这阵突然而至的风,彻底打破了他原有的计划,促使他改变了主意。 原来,那天韩荆刚把他从帅帐中亲自送出来,正欲抬手抱拳作别时,迎面突然刮过来一阵旋风。 风来得很急,好似一头猛兽猛然间冲了过来,瞬间吹迷了他的眼。 狂风夹杂着无数的沙尘,猛烈地扑打在他的脸上,让他不得不闭上眼睛,暂时停步转身,以抵御这突如其来的侵袭。 只是,风中的沙尘,如同细小的针尖,刺激着他的喉咙,呛得他一阵发痒,忍不住一阵咳嗽。 闭眼之际,权景朔隐约瞥见风沙之中白光一闪,似是裹挟着什么东西。 他心中一紧,下意识地伸手去抓。 入手才发现,那是一张约三指宽的纸条。 权景朔拿过来一看,瞬间瞳孔地震,如遭雷击。 这竟然会是他妹妹给他的一封亲笔信! 权景朔游目四顾,目光锐利地扫过周遭的每一个角落,确认并无其他可疑人影潜伏在附近。 四周一片寂寥,只有风声在耳边呼啸。 那信仿佛就是以风为信使,穿越了无形的空间,神奇地送到了他的手中。 信上只有短短两句话,上面说她现在身处北戎,已探明被劫粮草所藏之地,让他务必尽快亲自带人去接应她。 权景朔拿着这封信,目光在字里行间游走,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看到这信的第一印象,直觉告诉他,这不可能! 北戎之地遥远且危险,妹妹怎会突然出现在那里? 更何况,这信来得如此蹊跷,怎么看怎么像是个陷阱。 他妹妹如今是左都御史夫人,理应安居于京城,又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跑到这蛮荒之地的北戎来呢? 此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充满了诡异与蹊跷。 怕不是北戎人故意设下的阴谋吧? 权景朔心中暗自思量,眉头紧锁,心中疑虑重重。 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想,他再一次从怀中掏出那信笺,小心翼翼地展开。 眯起眼睛,仔仔细细地辨认着信上的每一个字迹。 这一次,他每一笔都看得异常认真,眼睛几乎要贴到纸面上,生怕遗漏了任何一个细节。 然而,正因为如此,他越看越心惊,心中的惊愕与不安也愈发强烈。 景瑶是他父母的老来女,生下她时,他已经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郎了。 母亲在生景瑶的时候伤了身子,再加忧思过重,产后一直恢复得不好。 从那之后,她时常卧病在床,三天两头地生病,大半的时间都泡在药罐子里。 可以说,母亲后来吃药的次数比吃饭还要多,家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权景朔从小就对这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妹妹疼爱非常,可以说是把她当成了掌心上的宝。 每天,他从书院放学归来,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地跑去看妹妹。 妹妹景瑶可以说是权景朔一手带大的,他几乎倾注了所有的心血和关爱。 与其说是妹妹,倒不如说更像是女儿。 从蹒跚学步到牙牙学语,每一个成长的瞬间都有他的陪伴。 妹妹第一次开口说话,稚嫩的声音仿若天籁之音,说出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字,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软软糯糯地喊了一声“哥”。 那一声,听在权景朔耳中,无异于仙音绕耳。 此后,权景朔对妹妹的疼爱,更是变本加厉。 妹妹的启蒙,由他全权负责。 妹妹拿笔写的第一个字,也是他手把手亲自教的。 甚至妹妹打的第一套拳法,也是跟在他屁股后面,一招一式地模仿,他则在一旁细心指导,纠正每一个动作…… 所以,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手里那封信,正是他妹妹景瑶的亲笔之作呢? 甚至,景瑶写“哥”这个字时,那最后一笔的勾画,总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旋转,就像是她儿时,缠着他教她写字,他特意纠正却又被她顽皮融入的独特笔迹。 这一勾,既显露出了她性格中的那份灵动不羁,又藏着只有他俩才懂的兄妹默契。 他轻轻用指尖摩挲着那熟悉的笔触,指尖传来的触感,好似一把穿越时空的钥匙,瞬间将他带回那些与妹妹共同度过的温馨时光。 一时间,心中思绪万千。 几乎不曾犹豫,权景朔的内心已然有了决断。 妹妹从不会骗他。 哪怕那地方是刀山火海,万丈深渊,他权景朔也誓要义无反顾地去闯一闯! 另一边,北戎深山里,黛玉和权景瑶这两日简直像是掉进米缸的小老鼠,将北戎所在的这座深山转了个遍。 当然,她们俩不止是转转而已。 遇到灵芝、冬虫夏草这样珍稀名贵的药材,黛玉和权景瑶当然是毫不客气地收纳了。 这些药材在集市上难得一见,更别提这深山老林中的品质了,简直是可遇而不可求。 不得不说,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就是一座蕴藏着无尽机缘的天然宝藏。 山的外围,因长期受干旱的肆虐,草木枯黄,一片萧瑟之景。 然而,当你深入那片未被世俗打扰的深山之中,却会发现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天地。 那里,丝毫未曾受干旱的影响,绿意盎然,生机勃勃,仿若一个与世隔绝的仙境。 有的地方,甚至还覆盖着皑皑白雪,看样子是终年不化。 这里除了珍贵药材,还有各式各样的奇花异草竞相绽放,有的色彩斑斓,有的香气扑鼻,清新的芬芳仿佛能洗净心灵的尘埃,让人沉醉其中,久久不愿离去。 黛玉和权景瑶漫步其间,一边走,一边惊叹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不时停下脚步,细细观赏。 她们还意外发现了一处清澈见底的溪流,溪水潺潺,流淌着山间的清凉。 两人忍不住蹲下身,将手浸入溪水中,感受着那份透心的凉爽。 黛玉因修炼的功法特殊,体质异于常人,并不怕冷,溪水触及她的肌肤,只觉一股透心的凉爽,令她精神为之一振。 而权景瑶却不同,溪水冰凉刺骨,她手刚一触及水面,便被激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连忙缩回手来。 溪边生长着一些不知名的水草,随着水流轻轻摇曳,好似在向她们招手。 深山的腹地,有一处隐蔽的洞穴。 洞口被茂密的藤蔓和荆棘遮掩,若非特意寻找,很难被人发现。 走进洞穴,里面通风良好,一股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洞穴内部干燥宽敞,穴壁上还留着一些爪痕和磨损的痕迹,似乎昭示着,这里曾是某种野生动物的栖息地。 这两日,黛玉和权景瑶转累了,便返回这里歇息。 她们在洞穴内铺了黛玉从玉葫芦中拿出来的床和棉被,摆上了小凳子和小桌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要在这里长住呢。 两人不是没碰到过野兽。 但野兽的直觉最敏锐,看见她们,竟然远远地就避开了,无任何一只敢招惹她们。 这一点,看得权景瑶“啧啧”称奇。 第301章 收获老山参 短短两日光阴,如同白驹过隙,一晃而过。 黛玉和权景瑶一头扎进这孕育着无数宝藏的山林之中,几乎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若不是头顶渐渐西沉的夕阳,提醒着她们天色已晚,两人简直就要乐不思蜀。 在她们暂时栖身的山洞周围,生长着好几株年份不低的人参。 这些人参茎叶翠绿欲滴,根须粗壮有力。 最小的那株,少说也有二百多年的年份了,根茎粗壮,纹理清晰,透着一股岁月的沉淀与沧桑。 然而,黛玉竟是一株都看不上眼。 她看着眼前这些露出地面的参叶,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惊喜或赞叹,反倒是透露出一种淡淡的漠然。 这些被旁人视为珍宝的人参,在她眼中,仿佛与菜地里再寻常不过的大白菜无异。 只因,世上最好的人参,此时就静静地生长在她的识海里。 绛珠草,又名人参草。 其灵性非凡,蕴含着天地间最为精粹的灵力,岂是世间这些普通的野山参所能相提并论? 何况,黛玉识海深处的绛珠草,早在上界的飘渺仙境中,就已不知默默生长了千年万年。 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汲取着天地之精华,沐浴着日月之灵气,最终竟化形而出,衍生出了一个个灵动可爱、俏皮活泼的绛珠精灵。 山洞周围的这些人参,虽然也是难得一见的宝物,但与黛主识海中的绛珠草相比,却显得相形见绌,不过是区区凡尘俗物罢了,丝毫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但黛玉看不上这些普通的老山参,一旁的权景瑶却是看得格外眼热。 她轻轻扯了扯黛玉的衣袖,提醒道:“玉儿,你可别忘了,我林家藏有奇药的传闻,如今早已传了出去。日后少不得有人拿它做噱头,前来打探或是求取。既然今日我们碰巧遇上了这些野山参,不若多采些回去备着,有备无患么。万一哪日真的有人上门来求,我们也好有个应对。” 黛玉听了,神色微微一动。 觉得权景瑶说得确实很有道理。 若日后回京城,再去拜见她外祖母。这些人参便是最上乘的礼物。 想必,会皆大欢喜。 两人说干就干,当下便动起手来。 权景瑶身手敏捷,从左腿近脚踝处轻轻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将这匕首当作铲子,“哐哐哐”地挖起土来。 黛玉见状,不禁一愣,连忙上前阻拦,“母亲,不必如此麻烦,我这里有挖宝小能手,让她来挖土,保证又快又好,而且绝不伤及地下根茎,您且放心交给我吧。” 说着,黛玉一挥手。 刹那间,一个全身土黄色、模样娇小的可爱小人儿,就如同凭空变戏法一般,突然出现在了黛玉的手心里。 权景瑶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这个土黄色的小人儿,明显不是她先前见过的那一个。 就见黛玉轻轻摸了摸小不点儿的小脑袋,吩咐道:“土灵,将这周围所有百年以上的老山参都仔细挖起来,别伤了它们的根茎。挖好后,就放入玉葫芦中,我们带走。” 百年以下的,就让它们继续生长,留待以后的有缘人吧。 小人儿脆声应下。 挖山参呀,这个她最拿手了。 土灵一听主人又要用到自己,兴奋得一双豆豆眼熠熠生辉,仿佛夜空中最亮的星星。 自从她诞生以来,主人一直秉持着韬光养晦的原则,行事低调,力求不惹人注意,很少有需要她出手的时候。 除了前几天被临时召唤出去挖采玉石矿,几乎再也没有用得着自己的时候了,土灵觉得,再这样下去,她在玉葫芦里快要长蘑菇了。 这种被闲置的感觉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本领来。 难道说,她所拥有的能力,真的就这么鸡肋吗? 如今,终于等来了主人的召唤,土灵心中有种小孩子被重视的满足感和即将大展身手的激动。 她们绛珠精灵的技能,也是需要在各种实践中,经过不断的磨砺而精进的,好不好? 就在权景瑶好奇想瞧瞧如此娇小的小人儿,究竟是如何采挖这一颗颗体积数倍于她们身躯的老山参时,眼前的土灵,小身影从黛玉手中一跃而下,如同鬼魅一般,在地上一闪即逝,钻入地底,不见了! 权景瑶怔怔地站在原地,眼里满是震惊,她使劲揉了揉眼睛,仿佛想确认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切是不是幻觉。 紧接着,权景瑶感到脚下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震动细微却清晰,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地底下移动。 下一瞬,眼前的情景令权景瑶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刚刚还长着一片老山参的地方,此刻却如同被犁过田的庄稼地一般,泥土翻新,痕迹鲜明。 而那些原本深埋于土石之中的老山参,此时奇迹般地整整齐齐躺在了离她们脚边仅仅一米开外的新翻出的松软土壤之上。 被挖出的老山参,每一根都完好无损,根须完整,参体饱满,仿佛是被一双手精心呵护着,轻柔地捧出了地面。 而且,面前摆着的老山参,明显比她们先前视野中看到的多出了好几倍不止,足有上百根。 也不知这小不点,是不是将这座山上所有百年以上的老山参都一一挖了出来,聚集在了这里。 权景瑶愕然之余,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惊叹。 她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一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黛玉的这些绛珠小精灵,看似娇小柔弱,然而每一个都似有通天彻地之能! 她很想问问黛玉,这样的绛珠精灵,她还有多少个? 然而,当她抬头望向黛玉看着这些老山参无波无澜的眼眸时,到口的话语却突然哽住了。 黛玉对她的好,她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 没有直接告诉她,她猜想,或许是有什么忌讳,也说不定。 她还是耐心等待,等黛玉愿意主动开口告知的那一天吧。 黛玉轻轻弯腰,将地上的人参,按年份大小,一一收进了她识海中的玉葫芦里。 然后,两人相视一笑,权景瑶与她一同运起轻身功法,向山外迅速掠去。 两人脚步轻快,仿佛与山间清风融为一体,穿梭在林木之间,留下一道轻烟般的影子。 被施了隐身术的枣红马和果下马,如同幽灵一般,无声无息地跟在她们身旁。 第302章 突发的变故 黛玉和权景瑶决定回程,于是两人不再留恋周遭的风景,心无旁骛,一门心思地赶路。 两人的速度都极快,黛玉更是暗中借助了风灵之力,为自己和权景瑶加速。 在风灵的助力下,两人犹如插上了翅膀,不到半个时辰,便从幽深莫测的大山深处,风驰电掣般赶到了山的外围。 此时的北戎草原,经过接连两日夜绵绵细雨的温柔洗礼,仿佛被大自然无形的手轻轻抚过,变得焕然一新,完全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与活力。 青草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原本枯黄的色泽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鲜嫩的绿色,它们在雨中尽情舒展,叶片上挂着晶莹的雨珠,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枝叶也舒张开来,不再蜷缩,如同干渴已久的人终于喝饱了足够的水分,整个草原都呈现出一种水嫩润泽、生机勃勃的景象。 黛玉和权景瑶站在山脚,遥看这烟雨蒙蒙的草原景色,心中满是自豪。 这可是她们小水灵的杰作。 草木生命力越强,木灵传递消息的速度便愈发迅捷。 就在方才,黛玉让木灵去查探秃发豺让答应归还的粮草物资,还有作为赔偿的牛羊马匹,准备得如何了?是否已经悉数到位?” 草木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黛玉的指令刚刚传达出去,仅仅几个呼吸的工夫,那边的信息便如同回声一般,迅速反馈了回来。 木灵从脚边郁郁葱葱的草丛中一跃而出,宛如一片随风飘落的叶子,轻巧地跳上了黛玉的衣袖,小手紧紧握着黛玉的食指,豆豆眼中难掩气愤,“主人,秃发豺让倒是按照与主人的约定,准备了返还的粮草物资和赔偿,只是……” 黛玉一听,便知是出现了变故。 她的面色瞬间冷了下来,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问道:“只是什么?莫非那秃发豺让胆敢反悔?” 木灵气愤地跺了跺小脚,小手紧握成拳,眼中闪烁着怒火,道:“只是,那返还的粮草物资和赔偿,在运出北戎草原的途中,竟被秃发豺让的大儿子强势拦截了!” 权景瑶听了木灵的回答,不解地问:“返还物资和赔偿不是他们族长秃发豺让亲自下的命令么?怎么他大儿子竟有这么大的胆子,连族长的命令都敢违抗?” 木灵小小的脸上露出一抹一言难尽的表情,叹了口气,解释道:“秃发豺让的大儿子是他大夫人所生的,据说秃发豺让与他大夫人感情深厚,早就定好了,将来族长的位子,是要传给他大儿子的。因此,他大儿子在族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话语权极大。就如上次抢掠凉州城那事,其实就是他大儿子擅自做主,根本没和秃发豺让商量。这次听说他父亲将他抢来的粮草物资拱手送还,暴跳如雷,坚决不肯答应……” 权景瑶嗤笑一声,语气中满是不屑与嘲讽:“哼,权利大到可以不经过族长的命令就直接出兵,甚至还公然违抗族长的旨意,这简直就是篡权夺位的行径!秃发豺让身为族长,却连自己的儿子都无法镇住,威望低到这个地步,还做什么族长?再如此下去,北戎一族迟早得因为内部的纷争和混乱而土崩瓦解,走向灭亡!” 黛玉却没有像权景瑶那样流露出讥讽之色,她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似乎对北戎一族内部的纷争和秃发豺让大儿子的胡作非为并不感到意外。 她轻声询问道:“东西被拦截了,秃发豺让怎么说?他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儿子这般肆意妄为,而不加以管束吗?” 木灵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那老头儿,竟然被他大夫人一碗迷药给迷晕了,现在正躺在毡房里昏睡不醒呢!” 权景瑶闻言,嘴角不屑地一撇,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嘲讽之色,“堂堂一族之长,竟然如此没有防备之心,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人迷晕了?哼,我看他怕不是心里舍不得,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粮草物资就这样被如数奉还,还得附带赔偿上百匹的牛羊马匹,心里头不甘不愿的,因此才故意中了别人的圈套,想借此赖账,这种卑劣的手段,也未免太过低劣了些。” 反正,现在两日夜的绵绵细雨已经下了,收也收不回去,他不过是昏迷一下,就能保住那么多的粮草物资,还能免去一大笔赔偿,何乐而不为呢? 权景瑶看了一眼黛玉,只见黛玉面色虽平静无波,宛如一潭静水,但眼底却风暴凝聚,隐隐有怒火在燃烧。 显然,对于族长这种看似聪明实则愚蠢的行为,黛玉是真的怒了。 权景瑶安抚地拍了拍黛玉的肩膀,问道:“玉儿,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大哥现在到哪儿了?刚约定时间能赶到接应地点么?” 黛玉眉头微拧,她让风灵去给权景瑶的大哥传信,风灵回来时只带回了短短五个字——必准时抵达! 她刚才下山后,又让风灵去确认权景朔的行程,可到现在还未见回信呢。 距离近一些的信息,找木灵去打听,无疑是最准确的。 但若是这种远距离的信息,那就非得找风灵不可了。 只不过,风灵虽然速度快,但它传递的信息却有限制,只能传递她见到时那一刹那的画面,或是携带具体的信笺、口信之类的简短信息。 若是想要获取更加详细、连贯的信息,风灵就无能为力了。 黛玉沉吟片刻,问木灵道:“秃发豺让的另外几个儿子,此时在做什么?” 这一次,木灵应声直接答道:“秃发豺让的二儿子是个非常明智的人,那天亲眼见识过主人的手段之后,对他大哥的行为十分不满,便带着老八和老九前去劝阻。怎奈他大儿子刚愎自用,且势力庞大,根本不听劝,一言不合之下,双方竟动起了手。可恨那大儿子终究势大,最后竟带着老四和老五,将老二、老八和老九三人一同关了起来……” 黛玉眼眸一眯,看来,北戎人是敬酒不吃,喜欢吃罚酒。 她艺高人胆大,直接一拉权景瑶的手,两人一齐往族长的毡房而去。 第303章 找族长算账 两人选择了与权景瑶上次下山同样的路径。 然而,此番前来,只因多了一个人,景况便与上次全然不同。 踏入广袤无垠的草原,黛玉有意减缓了行进的速度。 一路上,两人仿若置身于无人之境,无视遇见的北戎人一张张惊愕的面孔。 对上他们或好奇、或疑惑、或警惕的眼神,黛玉和权景瑶都置之不理,两人优哉游哉地闲庭信步在绿色的草原上。 那样子,不似是去找他们算账,倒像是纯属来旅游观光的游客。 很快,两人穿过一片嫩绿的草地,前方就是秃发无措家的帐篷了。 秃发无措正在帐篷前那片空地上,用火烘干今天刚采摘的菌菇。 火堆里的火焰有些微弱,他弯着腰,又往火堆里添了一大块晒干的牛粪。 牛粪接触到火焰,立刻发出了哔哔啵啵的声响,火苗得到了新的助力,欢快地跳跃起来,映照着他那张被火光染得红扑扑的小脸。 汗水一滴一滴地从他面颊上滑落,浸湿了他的衣襟,但他却顾不得擦拭。 这些山菇是他辛苦一天在山林间穿梭才得来的成果,如果不尽快将这些山菇的水份烘干,第二天就很可能会生虫。 今天收获颇丰,洗净后切成薄片的山菇,密密麻麻地铺展在一张约一米见方的铁皮上。 铁皮被下方的火堆烤得微微发烫,热量透过薄薄的金属层,传递给了上面的山菇。 山菇的水分在热力的作用下渐渐蒸发,伴随着水分的散失,一阵阵诱人的香气悠然升起,弥漫在空气中。 秃发无措手持一根细长的树枝,小心翼翼地翻拨着铁皮上的菇片,调整着每一片山菇的位置,让它们能够更加均匀地受热,确保每一片都能被烘干得恰到好处,保留住最鲜美的味道。 待水分被烘干得差不多了,秃发无措便拿起一旁准备好的绳子,开始将山菇片一片片地串起来,挂在阴凉通风的地方。 经过这样精心处理的山菇,能保存好久而不失其风味。 每当煮汤时,只需放进去一把,那鲜美的味道,足以让人回味无穷。 正在专心致志烘干山菇片的秃发无措,无意中抬头,目光掠过前方的小径,突然发现有两个人正缓缓走来。 两人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金色的光芒洒在她们的身上,为这平凡的一刻增添了几分不平凡的色彩。 有些逆光,秃发无措眯着眼睛,努力想要看清那两人的面容。 当他的目光终于聚焦于其中一人脸上时,顿时惊得跳了起来,双脚几乎离地,小手指着那人,嘴唇颤抖,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 可惜,“你”了半天,秃发无措也没能“你”出个所以然来,只是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人。 这不是那天被他父亲和叔叔他们逼下悬崖,且身中一箭惨死的那个姨姨吗? 这么一想,一股寒意直冒上心头,该不会是她的鬼魂前来索命了吧? 然而,当他目光转向姨姨旁边的小姑娘时,却不由得愣住了。 那小姑娘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容颜清丽,眉眼如画,真的好美啊! 秃发无措心中暗自惊叹,老人们口中常常传颂的天仙,恐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他心中既惊又惧,腿肚子不由自主地发抖,随时都可能瘫倒在地。 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也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偷地去瞄黛玉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越看越移不开眼睛,草原上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姑娘。 铁皮上袅袅升起一阵轻烟,,伴随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道。 秃发无措却一无所觉,只管目不转睛地盯着黛玉发呆。 就在这时,帐帘被猛地掀开,闻着这股刺鼻味道的秃发哲别从里面大步走出,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刚要张嘴,准备严厉地喝叱儿子,责怪他连烘个山菇都烘不好,简直是废物点心一块。 却没料到,一眼就看到走到近前的黛玉和权景瑶,他顿时面色大变,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与惊慌。 权景瑶那张脸,他怎么可能忘记? 他带头追赶过的女人,他们一群人在崎岖的山路上紧追不舍,硬是将人逼到了悬崖边。 那女人走投无路,纵身一跃,跳了崖。 还被族里的神箭手秃发赫石,冷酷无情地补了一箭。 只是,世事无常,报应不爽。 后来,所有参与追赶这女人的人,无一例外地全都莫名其妙地遭了殃。 有的断了胳膊,有的折了腿…… 这突如其来的情景,不能不让他暗暗心惊,心中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 他本以为,之前他们接连遭殃,是这女人的鬼魂在作祟,来寻他们报仇。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仅仅过去两日,她却又活生生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仍是那日的一身衣装,她看上去好端端的,就连头发丝儿都没伤了一根,仿佛从未经历过那场生死劫难。 秃发哲别瞪大了眼睛,一时有些惊疑不定,感到不可思议。 黛玉和权景瑶却无意再与他们再有纠葛,该报的仇,该出的气,那日就已经清算得干干净净。 此刻,她们的心中唯一挂怀的,便是找他们的族长算账, 所以,黛玉和权景瑶丝毫未理会他们惊愕的神色,他们绕过一座座帐篷,径直往族长的毡房而去。 这一次,秃发哲别满心忌惮,再不敢招惹这两位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女子了。 一路上,不时有人好奇地上前询问,她们从哪里来?来这里找谁? 面对以礼相问的人,权景瑶便也以礼相待。 她微笑着,好声好气地告知他们,她们此行是特地来找他们族长的。 若碰到那些不怀好意、企图上前动手挑衅的人,根本无须黛玉和权景瑶亲自出手。 那些人还未曾挨到黛玉和权景瑶的身边,便遭遇了各种各样的厄运。 有的莫名其妙地脚下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有的则是身上突然莫名地着起了火,急得他们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第304章 讨债 今天,秃发豺让那豪华的毡房中,气氛显得格外沉肃,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毡房中央的火炉散发着幽幽的光芒,映照出四周色彩斑斓的壁毯,却驱不散毡房内压抑的氛围。 帐门口,严严实实地守着数十名佩带着寒光闪闪武器的大汉。 他们个个身材魁梧,神情紧张,如临大敌,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生怕错过任何风吹草动。 只因他们听说,前天草原上来了一位极其神秘的女子。 据说这女子本事大得惊人。 族长家的三公子、六公子和七公子,那可是族中出了名的悍勇之辈。 然而,听说那女子并未照面,就搞得他们几人人仰马翻,吃了个大亏。 这事儿从昨日到今日,已在族里传得沸沸扬扬。 有人对此事表示怀疑,于是便借口前去探望,实际上是专门去查证此事的真伪。 他们之所以如此置疑,只因以前无论是与外族激烈的对战中,还是在族内与勇士们的较量里,族长家的那几位公子,单打独斗时,俱都勇猛无比,少有落入下风的时候。 如今却听说被一位素未谋面的女子搞得人仰马翻,自然觉得难以置信。 听说,尤其是六公子和七公子,那天被整得惨不忍睹,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养着呢,连起身都困难。 事后,那天在场的二公子静下心来仔细分析,说那天他们几兄弟之所以会遭此大祸,其实是有原因的。 早先,草原上有近三十多人莫名其妙地出了事,接二连三地意外受伤,弄得人心惶惶。 大巫师卜算了一番,得出祸端竟然出在去凉州城的抢掠上。 大巫师建议族长,为了族里的安宁,还是将抢掠来的东西归还为好,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族长听了大巫师的话,心中犹豫不决。 毕竟那批粮草物资来之不易。 当时,大巫师提到归还这批粮草物资时,三公子首先提出了异议,而六公子和七公子则更是强烈反对。 听二公子说,来人的身手极为诡异,竟有隐匿身形的本事。 估计在大巫师尚未来之前,就已悄无声息地潜藏在族长身边了。 直到来人开口说话,他们才知来人是位年轻女子。 更为邪门的是,在场的众人竟无一人看清她究竟是如何出手的。 却让在场的几人人人吃了苦头。 最为离谱的是,六公子和七公子身上,竟无火自燃,那火即使浸到水中,也不熄灭。 逼得族长不得不当场答应退还粮草物资,并承诺给予相应的赔偿。 今天,依照之前的约定,族长命人将抢掠来的粮草物资装了满满十车,连同赔偿的牛羊马匹,正准备拉出草原,前往约定交接的地点。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出草原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草原的宁静,少族长闻迅而来,身后还跟着一队族里的勇士。 他神色严肃,一挥手,族里的勇士们迅速散开,将押运的队伍强行拦截了下来,“这些粮食,绝不能拉出草原!” 随后,他又特意调来了一队负责守卫的勇士,让他们严密守护这里。 他扣下了那批粮草物资和赔偿,心中明白,那个神出鬼没、行事诡秘的女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如幽灵般找上门来。 为首的大汉正严肃地提醒大家要提高警惕,时刻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逆着光走来两个人,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有些模糊,却透出一股飘然出尘的气息。 确切地说,是一个年轻美丽、气质出众的女人,和一个十岁出头、清丽绝伦的女孩。 两人踏着夕阳,步履轻缓,徐徐而行,看似走得悠然,但却倏忽间就到了近前。 “哗啦啦~” 守卫的人齐齐亮出了寒光闪闪的武器,四人迈着沉稳的步伐,上前几步,围成一个半弧,将前方的路堵得严严实实。 为首的大汉大声喝问:“站住,什么人?胆敢擅闯此地!” 声音如洪钟般震响,回荡在空旷的天穹中。 黛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眼神中不带丝毫波澜。 她并未停下脚步,也未开口回答,只是继续以一种从容不迫的步伐缓缓前行。 权景瑶的眼神里闪烁着决绝与冷冽,嘴里冷冷地吐出一句话,“找秃发豺让讨债!” 为首的大汉面色一沉,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大胆,竟敢直呼我们族长的名讳,你不要命了?站住,再往前走,我们就不客气了!” “呯!” 为首的大汉只觉一股不可抗拒的大力猛然袭来,他整个人已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飞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他重重地砸在了毡房的门口。 第305章 大开杀戎 众守卫大惊失色,齐齐后退了一步,目光不约而同地向躺在毡房门口的为首之人看去。 却见他落地后,如同一滩烂泥,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 四肢瘫软,毫无生气,像是个被人随意丢弃的破布娃娃似的,再也没有了先前的威风。 也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 众守卫心惊。 但眼前的两人刚刚出手实在太快,众守卫几乎没来得及看清是谁出的手,只觉眼前一花,他们为首的守卫已躺到了地上。 众守卫怔愣了片刻,随即回过神来。 见那两人脚步丝毫未停,继续径直往毡房里走去。 剩下的守卫心底打颤,但也只能硬着头皮,鼓起勇气上前阻拦。 动作迅捷而齐整,齐齐将手里的武器向上一抬,刀光剑影中,“呼啦啦”一声,守卫们围了上来,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将两人团团围住。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守卫们一边迅速地将黛玉和权景瑶围了起来,一边暗暗使眼色给站在最后面的守卫,示意他赶快去请少族长过来处理这突如其来的状况。 然而,黛玉和权景瑶此次上门,纯属讨债,又怎么会与这些守卫客气呢? 她们脚步不停,断续往毡房里走。 守卫们紧紧地围着二人,试图阻拦她们前进的步伐,然而,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动着,守卫们不得不一步步后退。 眼后退无可退,再退一步,他们的脚跟就要踏上毡房门槛了。 守卫们神情愈发焦急,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慌乱与无助,颇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都算是族中的勇士,可是在这一刻,他们所有悍勇和力量都像失去了用武之地。 其中有两人咬牙挡在了黛玉和权景瑶面前。 “啪!” “呯!” “哗啦啦~” 下一瞬,权景瑶身形一动,内力汹涌如潮,双掌猛地推出,排山倒海的掌力瞬间爆发,在这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之下,那两人仿佛被狂风卷起的落叶,身不由己地被震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变成了两个滚地葫芦,狼狈不堪。 权景瑶轻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等虾兵蟹将,不过是螳臂挡车,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随着这两人狼狈倒地,黛玉和权景瑶也恰好来到了毡房门前。 她们正欲踏入毡房之中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厉喝:“站住!” 这声厉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震得四周的空气都似乎为之颤抖。 黛玉和权景瑶闻声看去,只见斜刺里冲出一位身材魁梧、面容粗犷的大汉。 大汉的双眼如铜铃般瞪大,满脸横肉,带着一股杀气腾腾的气势,大踏步而来。 他身后紧跟着数十名壮汉,个个身材魁梧,肌肉贲张。 其中有两位,面容与他颇为相似,皆是浓眉大眼,面露凶光,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守卫们像是等到了救命稻草般,面露欣喜,“少族长来了!少族长,这两人不知从何而来,非要硬闯族长大帐,我们差点没有拦住……” 守卫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后怕,几分庆幸。 听到守卫们对那魁梧大汉的称呼,黛玉与权景瑶对视一眼。 看样子,就是眼前这人,突然间横插了一竿子,无端阻挠了她们精心策划的计划。 黛玉早就暗中吩咐木灵,探明了秃发豺让此时就昏迷在这座毡房里。 这三日来,黛玉时刻心系父亲和小宇轩。 离家的日子虽短,却让她感到无比漫长。 她盼着能快点办完手头的事,尽早踏上归途。 被称作少族长的秃发洪天,在接到守卫传来的紧急消息后,立刻马不停蹄地匆匆赶了过来。 当看到守卫们那副狼狈不堪、灰头土脸的样子时,秃发洪天眉头紧锁,怒火瞬间冲天而起。 “哼,哪里来的大胆狂徒?竟敢擅闯我北戎营地,胆子不小啊!” 秃发洪天冷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眼神中满是不屑与挑衅。 他上下打量着黛玉和权景瑶,似乎要将她们的底细一眼看穿。 黛玉面色微沉,却并未因对方的轻蔑而动怒,只是冷冷地开口:“两日前,我与秃发豺让立下约定,若我有本事令北戎草原降下两日夜的细雨,你们北戎部便须依约返还抢掠自凉州城的所有粮草物资,并赔偿牛羊马匹若干。如今,我已履行约定,贵部却背信弃义,扣下物资不还,是真不怕遭报应么?” 秃发洪天哈哈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不屑与嘲讽:“约定?哼,那不过是我父亲一时兴起的玩笑话罢了,你们也当真?真是可笑至极!再说,下雨那是老天爷掌管的大事,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也敢在这里大言不惭,冒领老天爷的功劳,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抬头望了望半个时辰前已然风停雨歇的草原。 遥远的天边彩霞满天,一片宁静祥和。 他冷笑一声,挑衅地说道:“有本事,你这会儿就当我们草原儿郎的面,让天再降甘霖,让我亲眼瞧瞧。若是你真能做到,我就信这两日夜的雨,真的是你下的。不过,我看你趁早别白费力气了,这等神迹,岂是你一个小小女子所能为?” 他抬头看看半个时辰前已然风停雨歇的草原,远处的天边彩霞满天,冷笑道:‘有本事,你这会儿当着我草原儿郞们的面,再让天降甘霖,我就信这两日夜的雨,真的是你下的。” 黛玉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对于你们这些背信弃义、出尔反尔的小人,我何必与你们多作无谓的纠缠!你们以为耍赖就能逃避责任?哼,天真!希望你们接下来,你们也能接得住弃约带来的严重后果,千万别后悔莫及,哼!” 族长秃发豺让的确就在眼前这座毡房里,毡房的门帘轻轻垂落,遮住了里头的所有情形,只透出一丝微弱的灯光。 刚刚,黛玉已让木灵给秃发豺让制了解药,并喂他服下了。 可是,秃发豺让的眼睫毛乱颤,显是已经悠悠转醒。 可听了毡房外的纷争,却立马闭上眼,仍佯装昏迷。 这不是摆明了想赖账么? 既如此,那就不能怪她大开杀戒了。 第306章 寸寸断裂 计议已定,黛玉心中再无半点迟疑,她抬起眼眸,与身旁的权景瑶深深对视了一眼。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穿透彼此看似平静无波的外表,直视到内心深处。 在平静的表现之下,是滔天的怒焰。 这场对决,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黛玉抬手,断魂笔悄然无声地滑落到她的掌心之中。 对面的秃发洪天,本性嚣张跋扈,历来对阵,从未有过丝毫的胆怯与退缩。 对阵时,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态,横扫四方。 然而此刻,他却感觉一阵莫名的心悸袭来,如同万针扎心,让他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一缕不安悄然无声地蔓延上他的心头。 对面的小姑娘,刹那间好似变了一个人。 眼神猛然变得冷冽如霜,周身散发出一股寒气,仿佛周围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度,冷得能冻死人。 秃发洪天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瞬间如同置身冰窟之中,周身寒意凛冽,直透骨髓。 他心中大惊,还未及反应,下一刻,就见小姑娘身形一闪,宛如夜空中划过的一道闪电,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整个人疾如风驰电掣,倏忽之间便已到了眼前。 手中的断魂笔,绿芒闪闪,直取他咽喉要害,气势汹汹,不容半点闪避。 秃发洪天瞳孔猛地一缩,一股前所未有的凉意直冲天灵盖。 他心头一震,清楚地感受到了那股死亡般的威胁,如影随形般笼罩全身,让他浑身汗毛竖立,心跳骤然加速。 但他毕竟也身经百战,临危之际,身形猛地一退,如猎豹般敏捷迅猛。 同时,手中那柄沉甸甸的金背大砍刀挥出,带起一阵呼啸的风声,横砍而出,刀光闪烁,气势如虹。 试图以一力破万招的绝技,来逼退黛玉近在咫尺的威胁。 秃发洪天是北戎的少族长,更是北戎族中的第一勇士。 天生力大无穷,就连他用的大砍刀,也比族中其他勇士的刀厚重得多。 刀背宽厚,刀刃锋利,好似能斩断世间一切阻碍。 至今为止,在这广袤的北戎之地,还没有人可以接下他全力挥出的一刀。 然而,对面的小姑娘面对秃发洪天呼呼挥来的大砍刀,竟是丝毫不闪不避。 只见她手腕轻轻一翻,掌心中瞬间绿芒闪动,一股奇异的能量团在她掌心汇聚。 就这样,黛玉直直地迎击上去,毫无畏惧之色。 秃发洪天见状,心中不禁暗喜。 到底是小姑娘,太过天真,竟敢以短短玉笔,硬接他的大砍刀。 这不是找死么? 可惜了,如此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呢! 秃发洪天再一次认为,自己做出抢掠并拦截下粮草等物资的决定,实在是太英明了。 这些物资,对于干旱了数月之久的北戎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能够大大缓解他们的困窘。 他父亲和几位兄弟,一定是被这两个擅长装神弄鬼的丫头给骗了。 什么无火自燃,还声称水浇不灭,都是些骗鬼的把戏罢了,根本经不起推敲。 汉人向来诡计多端,擅长用各种花样繁多的手段来迷惑人心,但这些雕虫小技,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不过如纸老虎一般,不堪一击。 他们只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凭借自身的实力,足以戳穿这些阴谋诡计,让她们无处遁形。 秃发洪天嘴角勾起一抹狞笑,眼中闪烁着狠厉的光芒。 他倒要看看,在他亲手手刃这两个装神弄鬼的丫头之后,族人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他要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的决定是正确的。 任何敢于挑战侵犯北戎族利益的人,都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他父亲确实是老了,年纪越大,越少了当年的锐气和决断。 如今竟然还想着以牛羊马匹作为赔偿,来息事宁人,真是可笑至极。 秃发洪天暗暗发誓,他绝不会像父亲那样软弱。 只要他秃发洪天还在,他们北戎一族,就永不可能向外族低头赔偿。 他脑海中已经清晰地浮现出两个丫头在他的大刀下瑟瑟发抖,最终被劈为两半的惨状。 而族人们,在见证了他的英勇后,齐齐推举他为族长的画面…… “咔咔咔……” 下一瞬,秃发洪天的手臂上猛然传来一股不可抗拒的大力,他只觉手臂一轻,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猛然拽走。 紧接着,一股刺痒剧痛的感觉如同电流一般,从胳膊迅速传遍全身,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榨样疼痛从胸腔深处涌起,如同巨石压胸,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一股腥甜的味道直冲咽喉。 他知道自己这是受了内伤,鲜血似乎已涌到了嘴边。 “哗啦啦~” “噗~” 秃发洪天目眦欲裂,口吐鲜血,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寸寸断裂的金背大砍刀,一节节散落在地上,并在地上摆成了一个触目惊心的“死”字模样。 这怎么可能? 他吃惊地瞪着对面云淡风轻般的小姑娘,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寒冰般顺着脊椎蔓延至全身。 他感到自己身上的力量在迅速流逝,连站立的力气都在被一点点剥夺。 四周的空气变得凝重,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这……绝不可能!”秃发洪天摇头,喃喃自语,目光中透露出迷茫与惊恐。 黛玉一步步向他逼近,他一步步后退,同时想举刀,阻止黛玉的靠近。 “当~” 手中仅剩的刀柄落地。 秃发洪天这才察觉到,他的右臂竟如同失去了支撑的软面条一般,无力地垂挂在身侧。 在金背大砍刀与那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相撞,瞬间被震得寸寸断裂、四溅飞散的同时,他右臂的骨骼也仿若遭遇了同样的厄运。 秃发洪天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怔怔地站在那里,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 自己威风半生,何曾想过,会栽在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手里? 然而,此刻的现实却如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打在他的脸上。 秃发洪天心中五味杂陈,既有不甘,又有羞辱,更多的却是对自己轻敌大意的懊悔。 面前的小姑娘眼神冷冽如霜,步步紧逼。 秃发洪天急忙后退,心神恍惚之下,左脚绊在了一块碎石上,身体猛地一晃,踉跄着倒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姑娘离自己越来越近…… “快……拦,拦住她!”秃发洪天声音颤抖,眼神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慌乱与焦急,向周围围着的草原儿郞们急切地下着命令。 原本惊呆了的草原儿郞们,这才醒神,纷纷上前阻拦。 然而,小姑娘周身仿若笼罩在一个无形的保护罩中,草原儿郞们还未近身,便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纷纷向外翻滚跌去,有的摔倒在地,有的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形。 无一人能靠近小姑娘身边,更别提阻拦她的去路了。 此时,若小姑娘起了杀念,他们谁都无力阻挡。 秃发洪天心如死灰,眼神中满是绝望与无奈。 他清楚地意识到,今日,自己恐怕是踢到了铁板,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强敌。 看着周围纷纷倒下的草原儿郞,他心中更是一片凄凉。 这小姑娘的实力,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恐怕,草原上没有一个人,是这小姑娘的一招之敌。 这种无力感,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今日之败,已在所难免。 他终于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听从大巫师的忠告,一意孤行地招惹了权景朔这个强大的敌人。 此刻,秃发洪天坐在地上,望着四周一片狼藉的景象和倒下的兄弟们,胸口闷痛难耐。 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辱感涌上心头,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草原上的雄鹰,曾翱翔天际,无畏无惧,又何曾如此狼狈过? 然而,现实却如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他的骄傲,将他从云端击落至尘埃。 第307章 败退 小姑娘一步步逼近,眼神清冷如雪,好似能穿透一切虚妄,直视人心最深处的贪婪。 周围不断传出北戎人的惨嚎。 然而,小姑娘绝美的小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就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平静得让人心生寒意。 好似刚才那一招,对她而言,不过是随手一挥,轻松自如,如同日常呼吸一般自然,并未费上多少力气。 同一时间,权景瑶那边,战况可就比黛玉这边要精彩喧嚣得多。 拳脚交加,剑影纷飞,双方你来我往,场面好不热闹。 权景瑶并没有黛玉那般超凡脱俗的灵力。 她所倚仗的,不过是一身深厚扎实的内功,以及手中那柄柔韧如蛇的软剑,配合着她灵巧无匹的身法,时而飘忽如燕,时而迅猛如虎,与众守卫打得难解难分。 别看这些草原汉子,个个身材魁梧,手持长刀,气势汹汹,仿佛能将眼前的一切都斩于刀下。 然而,在权景瑶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的攻势下,他们的长刀显得笨重无比,攻势也尽显笨拙。 权景瑶的软剑如同游龙出海,灵活穿梭在众守卫之间,让他们防不胜防。 在她的软剑下,这些草原汉子不过如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 权景瑶身形轻盈,宛如一只在天空中自由穿梭的乳燕。 每一次攻击,每一个闪避,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灵动与飘逸。 软剑在她手中,好似被赋予了生命,时而如灵蛇出洞,迅猛而狡黠,直击对手的要害;时而如流云拂月,轻柔而优雅,却在不经意间透露出锋锐之气。 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既不过分用力,也不失其锋锐。 在数名大汉的围攻之下,她游刃有余,以巧妙的剑法和灵动的身姿,一次又一次地化解了对方的猛攻,并伺机给敌人以致命的一击。 那些草原汉子,起初还满心以为,凭借着他们众多的人数和手中锋利无比的长刀,定能轻而易举、迅速地将这娇滴滴的小娘子拿下。 初交锋时,他们一个个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眼中闪烁着胜券在握的光芒,仿佛已经预见到了胜利的到来,准备好好炫耀一番。 然而,几轮交锋下来,他们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这看似柔弱的小娘子,身手竟如此矫健,剑法更是出神入化。 他们的长刀在她面前,仿佛失去了往日的锋利,每一次攻击都被她轻巧地化解。 权景瑶的内功深厚,软剑舞动间,带起阵阵剑风,呼啸而过,让他们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好似置身于狂风骤雨之中。 更令他们惊讶的是,权景瑶越斗越勇,身形也越来越飘忽,如同幽灵一般。 时而在左,轻盈一闪,避开了长刀的猛劈;时而至右,身形一晃,又躲过了另一把长刀横砍。 动作快如闪电,让他们捉摸不定,长刀每每砍去,却只能砍到空气,徒留下一道道凌厉的剑影在他们眼前闪过,令人心惊胆战。 随着时间的推移,草原汉子们的体力在激烈的交锋中逐渐消耗殆尽,他们喘息声渐重,额头上汗如雨下,时不时有人因体力不支,躲避不及权景瑶的剑锋,而倒在了广袤的草原上。 反观权景瑶,却依然游刃有余,呼吸平稳,眼神坚定,仿佛眼前的对决,对她来说,只是轻松的练习。 手中的软剑在她纤细的手指间跳跃翻飞,宛如一条条灵动异常的灵蛇,时而蜿蜒盘旋,时而迅猛突击,千般变化,令人目不暇接,万般妙用,尽显剑术之精妙。 剑尖所过之处,空气似乎都被切割开来。 每一次挥出,都能带起一阵剑风,让对手措手不及。 在她的凌厉攻势下,那些原本气势汹汹的草原汉子,如今却渐渐变得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他们的眼神中满是惊恐与绝望,面对权景瑶如鬼魅般的身影和越来越凌厉的剑法,只能徒劳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却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 黛玉在重创了秃发洪天之后,看他趴在地上,浑身是血,无力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冷厉。 随即,她转过身来,开始解决那些围上来的草原大汉。 不取秃发洪天的性命,并非黛玉心生怜悯,心慈手软。 而是,她要让这个曾经的掠夺者,亲眼见证自己所作所为带来的后果,让他亲身体验那种一切被剥夺、被掠夺的无助与绝望。 让秃发洪天真正明白,掠夺者,并非永远都能安然无恙,也会有那么一天,被别人掠夺,失去自己曾经所拥有的一切。 不是自己的东西,终究如同浮萍无根,始终不能长久地保留在手中,而且,在强占的过程中,往往会失去更多。 对于贪得无厌、肆意掠夺之人,仅仅直接取其性命,那岂不是太过便宜他了么? 与其轻易地让他解脱,逃避应有的惩罚,不如将他彻底打入无尽的深渊,让他在黑暗中挣扎,体味绝望的滋味。 于是,接下来的场面变得极其诡异而惊心。 “砰!” 毡房门被黛玉一脚踹开,门板狠狠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回声。 随着房门的敞开,屋内昏暗的光线瞬间被外面的亮光所冲淡,露出光影后秃发豺让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秃发豺让原本躲在毡房内,耳朵紧贴着门缝,抓耳挠腮地倾听外面的动静。 毡房外,喊杀声如潮水般汹涌澎湃,兵器交击声叮当作响,此起彼伏,震得人心惊胆战。 仔细聆听,分明是他们北戎这边节节败退,落了下风。 秃发豺让心中本就七上八下,随着惨叫声一声声传入,他的惊恐之情愈发加剧,周身好似被无尽的寒冰紧紧包裹,每一寸肌肤都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事,恐怕会给北戎带来前所未有的灾难。 之前准备归还给凉州城的粮草物资和赔偿,还是他亲自过目点头的。 一想到这么多珍贵的物资,将要从他们族里永远剥离出去,不再属于北戎族人,他的心中就如同被一把无形的利刃狠狠挖空了一大块,那种钻心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故而,在他大儿子秃发洪天的一次次耐心劝说下,他心中的坚持开始渐渐动摇,对归还物资和赔偿的态度也不再那么强硬和执着了。 第308章 断魂与轮回 那日,他们只听到有两个女子的声音,却始终未能见到真人。 或许,真如他大儿子秃发洪天所说,这两日连绵不绝的阴雨,真的只是凑巧,与那两个神秘女子并无任何关联。 本就是老天爷要降雨,只不过被那两个善于窥探天机的女子,提前预测到,并大胆地将其说了出来而已。 这世间呼风唤雨的本事,又岂是凡人轻易能够全然掌握的呢? 就连他们族里名声显赫、拥有通天本领的大巫师,也仅仅只能根据天象的变化,推测出天气的阴晴雨雪而已。 老天爷的心思,宛如浩瀚无垠、星光璀璨的夜空,深邃而又神秘莫测,其中蕴藏着无尽的奥秘与变幻,又岂是凡尘俗子所能轻易窥探清楚的? 更何况,对方听声音,还仅仅只是一两个年纪轻轻、涉世未深的女子呢? 都说,人总是有一种倾向,那就是选择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物,而对于那些不愿面对或难以接受的真相,往往会选择性地遗忘或忽视。 秃发豺让也不例外。 在想到那扑不灭、似乎蕴藏着无尽威力的异火时,他下意识地选择了逃避,将那扑不灭的异火给遗忘了。 仿佛这样,那令人心悸的异火,就会从他的记忆中消失一般。 她们那天,从始至终就没有露面,可能只是为了躲在暗处装神弄鬼,用种种诡谲的手段,来制造恐怖氛围,让人心生畏惧,从而更好地达成目的。 更有甚者,秃发洪天揣测,那日前来的其实只有一人,为了虚张声势,故意变换着嗓音,用两个人的口音交替说话,以此来迷惑众人,让所有人都以为,那神秘的力量来自不止一人。 不然,她们为何始终不露面呢? 越想越觉得,这其中必定有诈。 尽管心里选择相信儿子,但秃发豺让心中始终不安,便在大儿子前去拦截归还凉州城的粮草物资和赔偿时,顺势“中招”,被迷药“迷”晕了过去。 秃发豺让原本打算装死赖账,却万万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两个女子找上门来讨债。 而且,这两个女子皆非等闲之辈,每一个都身手不凡,手段惊人,将他心中原本的算盘也彻底打乱了。 仅仅两人,就搅得他们草原天翻地覆! 想起这些,秃发豺让的脸上不由自主地堆起了尴尬又勉强的笑容。 他身体微微前倾,几乎要弯下腰去,试图以见贵客的谦卑姿态,向黛玉打招呼,因为理亏,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甚至有些颤抖:“贵人,您……” 然而,黛玉却并不想听他废话。 她秀眉微蹙,纤手轻轻一抬,一股凌厉的气劲瞬间直逼他咽喉。 下一刻,秃发豺让惊骇地发现,自己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竟再也发不出半点声响。 惊愕之余,他试图活动身体,却发现不止说不出话,全身上下都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束缚住,除了头能勉强转动,其它地方连动动手指头都不能,整个人就像是被定格在了原地。 若不是发现头还能自主转动,秃发豺让此时就与一尊毫无生气的泥塑木偶无异。 周围的打斗惨呼声不断地传来,草原上的儿郞们,在这残酷的厮杀中,一个接一个地倒地,鲜血染红了这片绿色的土地。 秃发豺让心急如焚,因视野所限,他无法窥见全部的打斗情形。 但即便如此,仅听那此起彼伏的惨呼声,每一声都尖锐而凄厉,如同无情的利刃,一下又一下地刺入他的心房,让他痛不欲生。 只因那惨呼声,都是他草原儿郎们发出的生命的葬歌,是他们生命最后一刻的绝望呐喊。 听得见却看不见的惨呼,几乎要将他逼疯。 不知是不是老天爷终于听到了他内心的祈求,开了恩。 下一瞬,一根细长的藤蔓悄然从毡门口蜿蜒而来,如同一条灵动的蛇,从他脚底开始缠绕,一圈又一圈,紧紧地裹住了他的身体。 很快,他就被裹成了一个人形大粽子,动弹不得。 随后,藤蔓仿若有自己的意识,一点点地收紧,力量之大,让他的皮肤被勒得生疼,仿佛要被撕裂一般。 一股强大的拉力,紧接着从藤蔓中传来,身体不由自主地被这股力量牵引着,如同被巨手抛掷一般,猛地被甩到了毡房之外。 只是,这被甩出的姿势委实难看了些。 他是以一种极其不雅的狗吃屎动作,重重地摔落到了地上。 尘土飞扬中,显得格外狼狈。 这对他一个平日里威严无比的族长来说,无疑是极大的屈辱和难堪。 但,背信弃义之徒,不值得被尊重。 随着秃发豺让的挣扎,藤蔓越缠越紧,细长的藤条如同愤怒的鞭子,狠狠地勒进了肉里,不带丝毫的容情与怜悯。 疼痛如细针密布,沿着每一根神经末梢一路蔓延,直抵心尖。 秃发豺让紧咬着牙关,脸上的肌肉因疼痛而扭曲,额头上青筋暴起,显得格外狰狞。 汗水顺着脸颊滑落,一滴滴落在脚下的泥土中,瞬间被土地吞噬。 秃发豺让的头仍然能转动自如,他偷偷试着动了动手指,想变换一下这令他倍感屈辱的姿势。 实在是,这个跪趴在地上的姿态,有损他作为一族之长的威严与形象。 藤蔓似乎察觉到了他想要挣脱的意图,缠绕得愈发紧密,就连手指也似被无形的枷锁牢牢锁住,丝毫动弹不得。 到了毡房外,周围的惨呼声愈发剧烈与清晰,每一声都刺痛着他的耳膜。 秃发豺让环顾四周,只见一片混乱中,他那贪婪凶悍的大儿子,与他几乎是同样的姿势,跪趴在地上。 只不过,他大儿子身上并没有藤蔓缠绕。 不远处,那位身着淡紫色衣裙、面容绝美的小姑娘,宛若一尊冷艳杀神临世,眼中闪烁着寒芒,手中绿光一闪,很轻易地又收割走一条人命。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断魂笔,在北戎的广袤草原上,终于发挥出了它真正的威力。 一笔断魂,绿色的玉笔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宛如死神之吻,轻轻触碰,便是生死两隔,再无回头之路。 小姑娘的眼神,清冷如高山之巅的冰雪,深邃而幽静,没有丝毫的波动与犹豫。 小手中挥动的断魂笔,宛如死神手中的收割机,每一次挥动,都带走一条鲜活的生命。 北戎的草原上,风声呼啸,卷起阵阵绿浪,然而在这一刻,所有的喧嚣和纷乱,都被那玉笔一挥之间定格。 尸体倒下,尘土飞扬,而小姑娘却始终稳立如初,好似这世间的一切动荡都与她无关。 她身着一袭淡紫色的衣裙,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宛如一朵盛开在死亡之地、孤傲而冷艳的幽灵之花,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小姑娘的身影在人群中快速穿梭,每一次挥笔,都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响动,那是灵魂离体时发出的哀鸣,也是生命即将消逝的序曲。 没有人能够阻挡她的脚步。 在北戎的这片广袤草原上,她仿佛已化身为死神本尊,是裁决一切生死、掌控万物命运的至高存在,无人敢与之抗衡。 一笔一划,皆是生死;一挥一舞,终究轮回。 第309章 还不够 秃发豺让绝望地目睹着他的族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生命之火一点点熄灭。 他心中的悔恨如同汹涌澎湃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势不可挡地冲击着他的灵魂,将他仅存的一丝侥幸彻底淹没。 他想求饶,想恳求,想忏悔。 但,口不能张,手不能动,求饶都成了他的奢望。 秃发豺让心中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助感,他觉得自己仿佛被整个世界所唾弃,唾弃他的背信弃义、言而无信,更唾弃他那被贪婪蒙蔽的双眼和沦丧的良心。 曾经的约定,如今都化作了对他无尽的讽刺和刺耳的嘲笑。 未兑现的承诺,像是一把锋利的刀,深深地刺进他的心里,让他无处遁形。 眼前的一切,就是他背信弃义的报应! 他紧紧地闭上眼,试图逃离这无尽的谴责和唾骂。 然而,泪水却像是心底涌出的滂沱大雨,无声地滑落,浸湿了他的脸颊,模糊了他的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激烈的打斗声,渐渐地停了下来。 四周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寂静中回响,如同寒夜里最孤独的星辰。 黑夜如同沉重的幕布,悄无声息地降下,将白日的喧嚣与血腥统统覆盖,只留下一片深邃而压抑的黑暗。 秃发豺让依旧紧闭着双眼,睫毛微微颤抖,他不敢去直面眼前悲惨的结局。 四周的喧嚣与打斗声都离他远去,只留下他一人在这无尽的黑暗中沉沦。 但,还不够。 黛玉决意让他亲眼见证,他昧着良心试图截留的那些东西,最终一样也落不到他们手中。 夜幕低垂,星空黯淡无光,连天上的星辰也似为这世间的罪恶而黯然神伤。 四周散落着一地死尸,间或传来伤残之人低低的呻吟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刺鼻,呛人,令人作呕,每一口呼吸都夹杂着死亡的气息。 月光稀薄如水,淡淡地洒落,如同一层朦胧的薄纱,轻轻覆盖在这片死寂的大地上。 然而,却无法穿透这厚重的黑暗,更无法掩盖住眼前惨不忍睹的惨烈景象。 尸体横陈,鲜血遍地,一切都显得那么触目惊心,让人不忍直视。 权景瑶手握剑柄,猛地一挥,精准地敲晕了最后一位扑上来的北戎大汉。 她的衣衫在激烈的打斗中已被鲜血染红,斑斑血迹却非但没有减损她的风采,反而让她显得更加英姿飒爽。 她踩着满地的鲜血,缓缓走到黛玉身旁,与黛玉并肩而立。 月光如细纱般洒在二人身上,为她们披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黛玉目光清冷地扫过秃发豺让那张颓然的面庞。眼中的轻蔑与厌恶,犹如实质,化作锋利的刀刃,直刺秃发豺让的心灵深处。 似乎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和愚蠢。 秃发豺让的心跳如战鼓般在胸膛中狂乱地敲击,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一阵剧痛,时刻提醒他,他还活着,还在这残酷的现实中挣扎。 然而,这份活着,对他来说,却比死了更加煎熬。 正在他心如死灰之时,捆在身上的藤蔓却突然又动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猛地一惊,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挤压,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身上不停蠕动的藤蔓。 之前因为太惊骇,他没顾得上注意身上藤蔓的异常。 他还以为,那是小姑娘随身携带的绳索,因为绑缚的手法不同,才让自己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脱身。 此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他才发现,这哪是什么绳索,分明是草原上最常见的一株青草! 而这青草,不知何时,竟化作了坚韧无比的藤蔓,将他牢牢束缚。 只是,青草在生长得最为旺盛繁茂的时候,其高度也仅仅只有成人半人高而已。 那还是在阳光充足、雨露滋润,且草原上的牛羊还没有肆意嚯嚯、践踏的情况下,才能长得如此茁壮。 秃发豺让估算了下,缠绕在自己身上的这根青草,如果将其完全解开来,少说也有三丈长。 他瞪大了眼睛,心中这才觉得诧异。 而且,仔细端详之下,这青草也比寻常的青草粗壮了一点点,看上去竟有成人小手指那么粗。 寻常的青草,直接用手就能拔断,可他身上的这根青草,不仅长得超乎寻常,还格外的柔韧。 他使出浑身的劲,都挣不断青草的束缚,反而每挣一下,束缚便愈紧一分。 难道,这青草成了精? 或是…… 秃发豺让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前天,那时老六和老七身上突然莫名燃起了异火,那诡异的火焰,让他至今心有余悸。 他早在先前这小姑娘和他大儿子秃发洪天的对话中,就听出了这小姑娘,正是答应他在草原上降两日夜细雨的人。 应该也是那异火的主人。 难不成,这诡异的青草,也与眼前的小姑娘有关? 不得不说,吃一堑,长一智。 秃发豺让经过此次惨痛的教训,他总算长了些脑子。 只见,对面的小姑娘衣袖一展,从她飘逸的衣袖中,跳出一红一绿两个拇指大的小小人儿来。 这两个小人儿身形虽小,却灵动异常。 红衣小人儿如同火焰般炽热,周身散发着温暖而明亮的光芒;绿衣小人儿则宛若初春的嫩叶,浑身洋溢着勃勃生机与无限活力。 秃发豺让心中剧震,直觉告诉他,这两个小人儿此时出现,绝非好事。 不得不说,秃发豺让的直觉这次真是准得离谱。 只见眼前的小姑娘,冲红衣小人儿用这世上最轻柔的语言,下达了最残忍的命令:“火灵,去,把这毡房烧了!” 那红衣小人儿闻言,眉眼一弯,一双豆豆眼闪闪发亮。 她等这一刻,等了许久。 这会儿,总算来活儿了! 火灵心中一阵雀跃,她调皮地用小手手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模样说不出的俏皮可爱。 接着,她一个跟斗翻上了黛玉的肩头,稳稳地坐定。 秃发豺让在黛玉下令的那一刻,就一瞬不瞬地紧盯着这个红得似火的小人儿。 他心中涌动着一种强烈的预感,那日老六和老七身上着火的秘密,即将揭晓。 果然,下一刻,那红衣小人儿身形一动,对着几丈开外的毡房,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小人儿此时距离毡房,还隔着四五丈的空旷地带。 然而,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第310章 只对一个人下的雨 只见那毡房的屋顶,突然冒起了一缕青烟,紧接着,火焰如同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暗中操纵,猛地腾空而起,迅速蔓延开来,疯狂地吞噬着毡房的一切。 昔日的噩梦在这一刻重现,秃发豺让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那日老六和老七被烧得鬼哭狼嚎的凄惨情形,心跳骤然加速。 然后,他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嘣”的一声,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刻碎裂了。 毡房上的火焰,红得耀眼,热得炙人。 不一会儿,整个毡房便被熊熊烈火所包围,热浪如波涛般翻滚,扑面而来。 火舌肆意地舔舐着毡壁,家具和器皿,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好似要将一切都化为灰烬。 烟雾弥漫,呛得人无法呼吸。 秃发豺让的心,也像是被放在这无情的烈火中炙烤。 那种痛苦,如同千万根针同时刺入心底,让他几乎无法忍受。 心底的灼烧感,迅速蔓延至全身。 每一片火焰的跳跃,都如同恶魔的讪笑,嘲弄着他的贪婪与心底的绝望。 火光映照下,他的影子如狗一样趴在地上摇曳,显得格外孤寂和凄凉。 秃发豺让的心在胸膛里疯狂地呐喊,想要挣脱这束缚他的痛苦枷锁。 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一阵尖锐的刺痛,如同利刃无情地割过心房,留下一道道深深的伤痕,滴血不止。 他紧闭双眼,暗暗地祈求上天:他愿意无条件地履行曾经许下的承诺,将那些抢掠来的粮草物资一一归还,同时,他也愿意做出任何赔偿,只求,时间能够倒流,回到两日前一切都还未发生时的模样。 不,哪怕只是回到半日前也好,他一定不再做那个贪心的软耳朵,而是坚定地做一个诚实守信之人。 是的,他后悔了! 后悔自己心存侥幸,轻易就听从了大儿子的挑唆,将整个北戎族推向了绝境! 后悔听信大儿子说,草原上这么多英勇儿郎,个个身怀绝技,勇猛无畏,还怕她们几个弱女子上门找后帐不成? 哪怕当时,他也鬼迷心窍,内心深处竟觉得这话有理。 然而,事实是,他怕,怕得要命! 火焰越烧越旺,熊熊烈焰舔舐着毡房的每一寸角落,使其在火光中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可能崩塌成一片废墟。 热浪滚滚,扑面而来,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距他不过几步之遥的秃发洪天,此时也遭遇了突如其来的变故。 一根看似不起眼的青草,不知为何突然好似有了自主意识,紧紧缠住了他的脚踝。 青草一圈又一圈地缠绕着,缠得死紧。 秃发洪天本来伤势过重,昏迷了过去。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让他就这样沉沦。 脚踝上缠绕的青草如同一条桎梏,紧紧地束缚着他。 草叶边缘锋利如刃,且缠绕得并不温柔,甚至可以用粗暴来形容。 每一片草叶都像是带着使命,狠狠地扎进他的肌肤,丝毫不留情面。 秃发洪天脚腕被割伤,鲜血渗出,伤口处传来一阵刺痛,如同无数细针同时扎入肌肤,锐利而难以忍受。 这突如其来的剧痛,猛然间将秃发洪天从昏迷的深渊中狠狠拽出,让他猛地一颤,意识开始逐渐回归。 起初,他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仿佛还未从混沌中完全清醒。 紧接着,痛楚如同汹涌澎湃的潮水般猛然涌来,瞬间淹没了秃发洪天的意识。 他下意识地想要缩脚。然而,迎接他的是更加猛烈刺骨的剧痛。 疼痛将他从迷茫中彻底唤醒。 秃发洪天猛地睁开眼,眼前的情形却让他瞬间目眦欲裂,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与屈辱。 他恨恨地冲着黛玉怒骂:“妖女,你对我们做了什么?你怎敢如此狠毒,竟然对我们下此毒手……” 黛玉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回应他的是兜头一阵寒意浸人的瓢泼大雨。 而且这雨,着实很有特色,竟只在他一个人的头顶下。 不同于前两日的绵绵细雨,温润舒适。 而是像他头顶的天空突然破了个脸盆般大的口子,从那口子里,一股脑儿地往他身上倾倒着雪山上经年不化、冰冷刺骨的雪水。 真正是冰冰凉,透心凉! 如同千万根冰针同时扎进他的肌肤,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也将他所有骂人的话都冻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寒意,也让他被眼前惨状冲昏的头脑激灵灵一下醒了过来。 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惊呆了现场少数还保持着清醒的几人。 而其中最震惊的,莫过于秃发豺让。 他从刚才青草诡异地缠绕他大儿子脚踝的那一刻起,就吃惊得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他本就距离秃发洪天不远,因此,看得分外分明。 青草,就是草原上最普通、最不起眼的青草,平平无奇地生长在毡房的周围,只不过刚刚从土里冒出头 在人烟密集的毡房和营帐区,青草一向是长不高的,不是被人们来来去去踩平,就是成了牲畜们的口粮。 秃发豺让从小生在草原,长在草原。 他的一生,都与这片草原紧密相连。 可以说,对于草原上花草树木的生长规律,就没有他不熟悉的。 可是,眼前青草的异变,彻底颠覆了他对草木生长的认知。 秃发豺让亲眼目睹,在对面小姑娘手上跳跃的绿色小人儿的指挥下,那根刚刚冒头出来的青草,仿佛被注入了神奇的魔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生长着。 它不断地变粗,变长。 几乎在一眨眼间,那根青草就像被施了魔法一般,迅猛地生长到了成人大拇指般粗细,高度也直逼一人的肩头。 更令人震惊的是,不用面前的小姑娘和那绿色小人儿动手,青草就像是拥有了自主意识,自动自发地开始了一圈圈地缠绕。 就像那青草,成精了似的。 紧接着,更令秃发豺让毛骨悚然的事情猝不及防地出现了。 第311章 像拖死狗似的拖着 只见在他大儿子秃发洪天醒来,双眼迷茫,完全不能接受眼前这令人震惊的一切,他的脸庞因愤怒与无助而扭曲,无能狂怒之下,张口欲骂。 就在这时,秃发豺让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一幕奇异的景象:又一个与先前那红衣和绿衣小人儿一般大小、晶莹剔透的小人儿,从那小姑娘轻轻扬起的袖中翩然飞出,轻盈地跃上了他大儿子秃发洪天头顶的天空。 下一刻,天空仿佛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瓢泼大雨如瀑布般冲秃发洪天兜头浇下,雨点密集而猛烈,瞬间将他全身浸透,淋成了个彻头彻尾的落汤鸡。 雨势之大,好似天神在发怒。 且,下雨的范围,仅仅局限于秃发洪天那方寸之地,就好似天地间有一道无形的界限,将雨水精准地囚禁在了这狭小的空间里。 秃发洪天方圆一米开外,却是半点雨水也无。 夜色如墨,星辰点点,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挡,只偶尔透出几缕微弱的光线。 这方寸之地的暴雨与周遭的静谧形成了鲜明对比,仿佛天地间一个奇异的插曲。 雨水如注,暴雨将秃发洪天牢牢钉在原地,将他孤立于这片混沌之中。 秃发洪天环顾四周,再看面前小姑娘那嘲弄讽刺的眼神,他终于明白:这雨,是冲着他一个人来的,是他先前对那小姑娘降雨能力质疑的强有力反驳。 她在用事实告诉他,她不仅有能力随时随地呼风唤雨,更能精准地控制降雨的范围,雨量的大小也随她心意而定。 这一切无不在向他们证明,这两日草原上和山林里弥漫的细雨,切切实实都是小姑娘的手笔。 而且,人家之所以如此慷慨大方,先降下甘霖滋润草原,后收账,缘由有二:一是因为仗义,确实想解他们草原长久以来的干旱之苦,让他的族人得以安居乐业,草原重现生机;二是人家实力非凡,底气足,压根就不怕你赖账。 同样理清这一切前因后果的秃发豺让,这一刻,肠子都悔青了。 他若早知道这小姑娘有如此通天彻地的本事,说什么,他都得把那些粮草物资和赔款,亲自给她们拉到约定的地点去,绝不敢有丝毫怠慢。 然而,后悔药难寻。 对面被他视做小姑娘的黛玉,可没空理会他内心的懊悔与纠葛。 她从袖中取出一颗有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轻轻举在手上。 夜明珠散发着柔和而明亮的光芒,照亮了周围的道路。 黛玉看都不看被绑缚在旁、一脸懊丧如同霜打茄子般的父子二人,只是轻轻拂了拂衣袖,举步向前走去。 权景瑶见状,二话不说跟上。 说实在的,权景瑶从得知物资被截胡的那一刻起,整个人就都快被出离愤怒了,心中那股憋闷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所以,当与秃发豺让毡房外的守卫们对上时,她出手毫不容情,招招凌厉。 打杀到后来,随着守卫们一个个倒下,她心中的那口郁气才算稍稍散去了一些。 秃发豺让和秃发洪天父子落到这般凄惨的境地,权景瑶心中毫无怜悯,只觉他们是罪有应得。 她大概已经猜到了黛玉接下来会采取什么行动,这也是她们此次来到北戎的目的。 从刚才交手的情况来看,北戎一族显然并非铁板一块,内部矛盾重重。 秃发豺让的几个儿子间,明争暗斗,纷争不小。 他们各自为营,心怀鬼胎。 刚刚往前冲的,应该都是秃发洪天的亲信以及部分直接效忠于秃发豺让的人。 这里的打斗如此激烈,喊杀声震天响,血腥味弥漫四周。 秃发豺让的另外几个儿子,却像是约好了一般,一个都没出现。 显然是在暗中观望,各怀心思。 夜色如墨,深沉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连那天际最微弱的星光也隐匿了踪迹,不愿照亮这方充满哀戚的土地。 寒风凛冽,吹过夜色中的草原,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黛玉和权景瑶一走,秃发豺让和秃发洪天便只能跟上。 当然,他们的“跟”,绝非自愿,也非正常的“跟”法。 两人都被青草紧紧绑缚,如同绳索一般,拖拽着他们前行,像是拖着两条死狗,毫无尊严可言。 秃发豺让背部着地,蜷缩着身子,不时因路面的凹凸不平而翻滚着往前,往日威严的脸庞,在草地上蹭得满是泥土和伤痕。 秃发洪天,则是两脚朝前,背部着地,被倒拖着走。 平日里脆弱不堪、随风摇曳的青草,此刻在黑暗中,仿佛被赋予了神奇的力量,化作了坚不可摧的铁链,牢牢锁住了他们的自由与尊严。 锋利的青草磨砺着他们的肌肤,每动一下都带来刺痛的提醒,让他们深刻体会到背信弃义的绝望。 四周偶尔传来的虫鸣鸟叫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却更衬托出这夜的孤寂与凄凉。 秃发豺让惊恐地发现,拖拽着他们的青草,竟随着行程的推进,不断地快速生长变长,景象诡异至极。 他顾不上被磕碰到的胳膊和被摩擦的脊背,紧锁眉头,目光在不断延长的青草与一旁大儿子秃发洪天同样惊愕的脸上来回游移,试图从这不可思议的现象中找寻出一丝合理的解释。 然而,除了越来越长的青草和越来越浓重的夜色,其它什么也没有。 秃发豺让仍旧不能开口说话,只是心中愈发地恐惧与戒备。 与这两位女子相处的时间愈长,便愈会发现她们深不可测。 尤其是那个年纪小些的小姑娘,底牌层出不穷,手段神鬼莫测。 捆住他们的青草,并非有人用外力拖拽,而是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驱使,自主地拉扯着他们,让他们紧跟在黛玉和权景瑶的身后。 出发不久,秃发豺让便敏锐地察觉到,他们正被拖往仓库的方向。 这条路,他平日里走过无数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只是,往日里觉得很短的一段路,今日却变得格外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每一步都像是被拖拽在荆棘上,煎熬无比。 他们被青草拖拽着,经过了一座又一座毡房。 那些毡房错落有致地排列着,房门紧闭,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传出。 碎石划破了衣衫,尖锐的刺痛蔓延至肌肤,然而,肉体上的疼痛,却远不及他心中的伤痛来得深刻。 刚刚经过的一座座毡房,都是秃发豺让几个儿子的住所。 秃发豺让觉得,那一座座毡房后面,似乎隐着一双双偷窥的眼睛,冷漠而无情。 他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像拖死狗似的拖着走,却无一人出来阻止。 第312章 藤蔓发威 终于,当一缕微弱的光线显露于视野中时,他们的行程也迎来了终点。 眼前是四座比一般毡房更高大、也更坚固的库房,里面储存着北戎人历年的劳动所获,以及他们从周边掠夺来的各类珍贵物资,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那堆积如山的粮食。 这是北戎人度过漫长寒冬、维持部落繁荣的命脉。 黛玉与权景瑶两日前曾一同探访过这几座库房,它们的外表看上去与草原上常见的毡房无异,圆润的穹顶,雪白的毡布,只不过比一般毡房更大一些。 然而,待进入其中便知道,库房里面实则暗藏玄机,别有乾坤。 库房内壁,精选了草原上最为坚韧的松树作为支撑框架,每一根松木都经过精心挑选与打磨,坚固耐用;外层,则巧妙地覆盖上了厚实的牛皮,经过特殊处理,既能够有效抵御草原上肆虐的风沙,又能隔绝突如其来的雨水侵袭,使得库房内部始终保持着干燥与温暖。 库房的门是用厚重的木板精心打造而成,上面镶嵌着硕大的铁环,铁环表面因时光的磨砺而略显斑驳,却依旧散发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与之相配的是一把粗壮的铁锁,锁身布满锈迹,似在诉说着过往守护的岁月。 整个门户看上去坚固无比,好似能抵御一切外力的侵袭。 正常状况下,凭借着这门的严密防护,库房里存放的各类物资皆可确保万无一失。 每座库房,皆配备有训练有素的守卫专门看护,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巡逻。 当黛玉他们刚一靠近最前面的一座库房时,原本静谧的黑暗中,突然响起一声炸雷般的暴喝:“站住,什么人?” 紧接着,昏暗的拐角处,脚步声由远及近,疾步走出一队十余人来。 为首之人尤为引人注目,满脸的络腮胡子杂乱地生长着,犹如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将他的脸庞遮去了大半。 身上穿着件皮甲,经过岁月的洗礼,已有些陈旧,却依旧散发着一种粗犷的气息。 双手各持一柄锃光瓦亮的大铁锤,铁锤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寒光,好似随时都能爆发出巨大的威力。 再看他左脸颊,从额头一直延伸到眉尾处,一道狰狞的疤痕横亘其上,如同一条丑陋的蚯蚓,在粗糙的皮肤上蜿蜒爬行,看着就让人觉得十分骇人。 权景瑶刚要上前,一旁的黛玉抬手将她稳稳拦下。 下一瞬。 “砰!” “砰!” 两声闷响,原本绑缚秃发豺让和秃发洪天的青草,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操控,只见那青草如灵动的鞭子一般,在半空中划出两道长长的抛物线。 秃发豺让和秃发洪天二人,就像两个毫无生气的破麻袋,被这股力量狠狠抛出,重重地摔在胡子男面前,溅起一片尘土。 两人都被摔得呲牙咧嘴,嘴巴大张,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胡子男起初并不在意,瞪眼看过去。 忽然,他目光一凝,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在原地,颤抖的手,指着秃发洪天,结结巴巴地惊叫起来:“少,少族长?” 随后,他僵着脖子,将视线缓缓扫向被捆得像个大粽子似的、缩成一团的那人身上。 这一看之下,他更是惊骇莫名,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族,族长!这……这怎么可能?” 突然,胡子男猛地一扭头,犀利的目光如同利剑一般,在黛玉和权景瑶二人脸上不停地逡巡,双手紧握着大铁锤,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愤怒使他双眼燃起了熊熊怒火,厉声怒喝道:“妖女,你们……你们怎么敢,如此对待少族长和族长?还不快快放了他们!” 说着,他高举手中的大铁锤,好似恨不能一锤将她们砸成齑粉。 他身后的众守卫也蠢蠢欲动,紧随其后,气势汹汹地就要往黛玉和权景瑶身边扑去。 黛玉冷眼瞧着胡子男冲到近前,才不慌不忙地一挥手。 下一瞬,好似被某种神秘力量召唤,原本光秃秃的库房周边突然有了生机。 木缝间、墙角里、梁柱的阴影处,数十条藤蔓悄然钻出,如同沉睡了许久的灵蛇,一旦苏醒,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缠绕,草蛇似的,迅速缠向胡子男和他身后的众守卫。 胡子男刚迈出的脚步还未落稳,就被脚下突然破土而出的藤蔓绊了个趔趄,身体猛地一晃,差点摔倒。 随即怒意涌上心头,想也不想地,举起手中的大铁锤,用尽全身力气,砸向那缠住他脚踝的藤蔓。 “嗵~” 地面被砸出了一个深深的大坑,尘土飞扬,力道之大,差点就砸到了他自己的脚上。 然而,令人诧异的是,他竟然失手了! 缠向他脚踝的藤蔓,他却连一片叶子都未砸中。 原来,就在他高举着沉重的大铁锤,蓄势待发,狠狠砸下来的那一刻,藤蔓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如灵蛇般敏捷地甩尾而起,紧擦着大铁锤的边缘,荡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好似是在戏耍胡子男一般,险之又险地完美躲过了大铁锤的攻击。 紧接着,不等胡子男变招,那根藤蔓便鬼魅般地缠上了他的手腕。 然后,藤蔓顺着他的胳膊急速攀爬,这一变故让胡子男措手不及,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大惊失色,想挥舞着大铁锤砸断这些藤蔓,可惜已经迟了! 更多的藤蔓从四面八方涌来,有的缠住他的手腕,有的勒住他的脖颈,还有的紧紧缚住他的腰肢。 他越是挣扎,藤蔓便缠得越紧。 那架势,仿佛要将他活活勒进地里。 他身后的众守卫也没能逃脱厄运。 有的守卫还想拔刀反抗,然而,藤蔓却如同闪电一般迅猛,刹那间就缠住了刀柄,只用力一拽,刀便脱手而出,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紧接着,每一根藤蔓都仿佛有自己的意识,顺着他们手臂和双腿迅速蔓延攀爬,巧如灵蛇一般,将他们都缠裹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也有的守卫见势不妙,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求生欲,试图逃离。 可他们刚跑出两步,就被四面八方破土而出的藤蔓绊倒,瞬间被更多的藤蔓淹没。 一时间,库房周围惨叫连连。 守卫们几乎都被藤蔓捆成了一个个人形粽子,在地上翻滚挣扎,却始终无法挣脱。 有那挣扎厉害的,被长着细小倒刺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上去。 倒刺锋利而细密,毫不留情地刺入他们的皮肤,带来一阵阵钻心的刺痛。 第313章 破门 胡子男被勒得满脸通红,脖颈处青筋暴起,呼吸艰难,仿佛下一秒就会窒息。 双眼因充血而布满猩红的血丝,犹如困兽般愤怒地瞪着黛玉和权景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咒骂:“你们……你们这些妖女……不得好死……” 黛玉冷笑一声,缓步踱至胡子男面前,微微俯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中满是轻蔑:“哼!就凭你们,也敢去我凉州城撒野。还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厚,不自量力,自讨苦吃!” 说着,黛玉葱白般的手指轻轻一挥,浑身散发着莹莹绿光的小木灵,轻盈地跃上她的手心。 黛玉瞧着胡子男,嘴角不屑地一撇,发出一声轻嗤,“去,给他点苦头尝尝!” 小木灵在周围快速扫视,一眼便精准地捕捉到了被层层藤蔓缠裹在胡子男胸前的两柄大铁锤。 她歪了歪小脑袋,豆豆眼滴溜溜一转,狡黠的光芒在眼底一闪而逝,一个精妙的小计谋瞬间在心头成型。 只见她细细小小的小手,轻轻一扬,刹那间,原本紧紧缠裹在胡子男身前大铁锤上的藤蔓,像是突然松了劲的麻绳一般,一股股、一条条缓缓地拆解开来。 “嗵!” “嗵!” “啊~” 随着接连两声大铁锤落地的闷响,紧接着,一声如杀猪般的惨叫划破长空,声音尖锐而凄厉,好似能穿透人耳膜。 原来,胡子男身前那两柄大铁锤突然掉下,不偏不倚,其中一柄正重重地砸在胡子男的左脚上。 胡子男只觉左脚处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脚骨里疯狂搅动,疼得他瞬间五官扭曲,冷汗直冒。 铁锤本就分量十足,此刻又从高处直直落下,携着千钧之力,如泰山压顶一般。 黛玉和权景瑶站在一旁,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明显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胡子男惨绝人寰的惨叫。 胡子男左脚的脚骨几乎被砸碎,鲜血瞬间染红了脚下的土地,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颤抖,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抚摸自己被砸到的脚掌,然而,当他抬手时,才惊觉自己的双手还被坚韧的藤蔓紧紧绑缚在身侧,任他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 再低头看向双腿,除了那只被砸得血肉模糊、动弹不得的脚,另一只脚也被藤蔓缠得严严实实,仿佛被钉在了地上,根本无法挪动分毫。 他此刻只能像一只被无情铁笼禁锢的野兽,在地上痛苦地哀嚎,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缓解那深入骨髓的疼痛,却发现,所有的挣扎都不过是徒劳。 胡子男的面容因剧痛而极度扭曲变形,原本通红的脸庞,此刻变得青紫交加,双眼圆睁,布满血丝的眼球里,满是难以言喻的惊恐。 他痛苦地张着嘴,原本满嘴的污言秽语此刻却只能化作断断续续的呻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紧咬的牙缝中艰难挤出:“你……你们……好狠……” 权景瑶一脸淡然地站在一旁,双手悠然抱胸,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凉薄的眼神中满是冷漠,“狠?比起你们在凉州城犯下的令人发指的恶行,这又算得了什么?你们所承受的,不过是罪有应得罢了。” 黛玉懒得理会他们一个个无能狂怒的嘴脸,将头一偏,无声地向小木灵下达了下一道指令。 立刻,小木灵从她掌心跳下来,犹如一只欢快的小鹿,蹦蹦跳跳地跑到了胡子男那两柄大铁锤跟前。绕着它们欢快地转了一圈,灵动的瞳仁里,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下一瞬,从大铁锤所在的位置,无数翠绿的藤蔓如雨后春笋般,争先恐后地从地底钻出,蜿蜒曲折,相互缠绕,以一种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将那两柄曾经威风凛凛的大铁锤里里外外裹了个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若不是胡子男此刻正瞪大了双眼,亲眼目睹着这一切的发生,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这两个被绿色藤蔓紧紧包裹的大球,哪里还有半分他曾经引以为傲的称手兵器的模样? 小木灵才不管胡子男那一脸震惊到呆滞的神情,见藤蔓将大铁锤缠结实了,她小身子轻盈地跳起来,小手在两个被裹得密不透风的大绿球上,“啪”、“啪”欢快地拍了两下,两个大绿球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带着呼啸的风声,迅猛地飞向了库房的大门。 立刻,库房那原本厚实的木门,被这突如其来的“绿色大流弹”狠狠撞击。 只听“砰”、“砰”的两声巨响,仿佛惊雷在耳边炸开。 那厚实的木门被砸出了两个触目惊心的大洞,瞬间木屑四溅,整个木门摇摇欲坠,灰尘扑簌簌地掉落下来,弥漫在空气中,呛得人直犯咳嗽。 但这仅仅是开始,藤蔓继续裹挟着大铁锤肆意挥舞。 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咔咔”的巨响。 木门在痛苦地哀嚎,在绝望中发出最后的呻吟,每一声都让人心惊肉跳。 小木灵在空中欢快地跳跃着,为自己制造的破坏力拍着小手喝彩,每次拍手,都像是给这场混乱增添了一抹节奏。 在这欢快的节奏中,藤蔓与大铁锤的配合愈发默契,攻击也变得更加猛烈。 库房的木门,在这样连续不断的轰击下,渐渐失去了它原有的模样。 先是破洞,裂痕如蛛网遍布,接着是碎片纷飞,最终,在一片轰鸣声与弥漫四起的尘土之中,木门轰然倒下,化作了一地的木屑残渣。 胡子男早被这变故惊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老大。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引以为傲的称手兵器,有一天,会成为他日夜守护的库房的破门利器。 胡子男视线忍不住偷偷斜睨过去,落在了族长腰间那一大串钥匙上,心中咆哮:“其实完全不用如此暴力啊!库房的钥匙不就在那儿明晃晃地挂着嘛,只要轻轻伸手就能拿到,何必……” 可惜,黛玉和权景瑶丝毫没有察觉到胡子男内心的纠结与呐喊,听不到他的心声。 当然,即使听到了,她们也不会理会就是了。 承诺是用来遵守的,一旦有人胆敢违约,妄图打破约定,那她们绝不会心慈手软。 她们会以一种极具震撼力的方式,让违约者铭记一生,让其在往后的日子里,每当回想起这一刻,都会忍不住心生畏惧。 第314章 收!收!收! 库房门已破。 此时,在场的北戎族人,无一例外,都被无数的藤蔓紧紧地绑缚着,动弹不得。 他们眼中或惊恐,或不甘,但却都无可奈何。 曾经这些自恃武力、嚣张跋扈的北戎勇士,此刻都像待宰的羔羊,只能任人摆布。 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挡黛玉和权景瑶,取回属于她们自己的东西。 黛玉裙袂飘飘,宛如月下仙子;权景瑶则是一身利落的劲装,英姿飒爽。 她们抬步上前,款款步入库房。 那自在样儿,好似在自家的后花园闲庭信步,没有一丝深入敌方库房的慌张。 当然,秃发豺让和秃发洪天这两个罪魁祸首,依旧被拖拽着,“跟”在一旁。 此时,他们的样子,还不如两条丧家之犬。 让这两个背叛盟约、妄图霸占别人财物的人,亲眼看着他们不惜违约,强占不属于他们的东西,被黛玉她们取走,想必会让他们更加痛彻心扉吧。 几人踏着支离破碎的木门,进入库房。 刹那间,一股混杂且浓郁的气息如汹涌的潮水般扑鼻而来。 那是粮食特有的醇厚麦香,以及干草经过岁月沉淀后的质朴气息相互交织、混合的味道。 没错,这是一座粮草库。 抬眼望去,正前方是一堆堆如小山般金黄色的麦粒,在夜明珠柔和的光线映照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宛如一座座金色的山岗。 每一粒麦子,都饱满圆润,像是大地母亲精心孕育出的珍宝,承载着丰收的喜悦与希望。 权景瑶伸出手,轻轻抓起一把麦子,放在掌心细细端详。 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从没有哪一刻,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这些本属于凉州城军民的粮食,如今,终于又要回到他们自己人的手中了。 库房左边,一捆捆整齐排列的干草垛得高高的,好似一座座青绿的小山。 这些干草,是专门为牲畜储备的冬粮。 每一根都晒得干干的,燥而坚韧,散发着清新的草香。 在寒冷的冬天,这些干草,就是牲畜们温饱的依靠,是它们度过严寒的力量源泉。 权景瑶仿佛能看到,在冰天雪地之中,牲畜们依靠这些干草,安然度过寒冬的情景。 继续往里走,粮食便用一个个大麻袋装了,再码成垛。 这些麻袋堆积得密密麻麻,好似是一座由粮食筑成的坚固堡垒。 有个别麻袋上还残留着岁月的痕迹,有的地方已经磨损破旧,露出里面金黄的麦粒。 每一袋粮食都沉甸甸的,承载着无数人对未来的憧憬与期盼。 库房的墙壁上,悬挂着一些已经褪色的兽皮,上面画着一幅幅简单的图案,或许记录着北戎族人的历史、信仰或者神话传说。 黛玉和权景瑶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便都不再关注。 两人带着秃发豺让和秃发洪天,将整座库房都转了个遍。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黛玉朝着这些粮食轻轻一挥手,霎时间,眼前硕大的库房里,堆得满满当当的粮食,变戏法似的,挥手间,“唰、唰、唰”就不见了! 那些曾经让北戎人垂涎欲滴的粮食,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这下,秃发豺让和秃发洪天,惊得差点跳起来! 两人的眼睛都瞪得如同铜铃一般,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嘴巴大张着,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们本以为,所有的惊愕,早在先前就用尽了。 却没有想到,没有最惊,只有更惊! 他们莫不是惹到了,传说中的神仙? 普通人,哪有她们这样神鬼莫测的本事! 秃发豺让吓得全身瘫软,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地上,眼睛依旧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恐惧。 秃发洪天也是脸色煞白,豆大的冷汗珠子从额头滚落,浸湿了衣衫。 黛玉看着他们一副呆滞狼狈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就是故意的! 她目光在库房中扫视了一圈,然后冲铺在西北角最里面角落里的一张破旧的虎皮走去。 小木灵似乎感受到了黛玉的心意,小手上绿芒一闪,就从虎皮周围又伸出不少藤蔓,三下五除二,将这张不起眼的虎皮和它周围的几张皮子一起扯到了一旁。 移开了这些皮子,才发现,皮子下,另有机关。 小木灵上前,伸出细细小小的小手,轻轻在暴露出来的其中一块木板上一按,只听得一阵轻微的“咔咔”声,原本平整的地面竟缓缓裂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通道。 秃发豺让和秃发洪天见此情景,面如土色。 眼前的小姑娘,真有通天彻地、神鬼莫测之能! 在她们面前,他们北戎族没有一点秘密,连底裤都被扒得干干净净了。 通道里光线昏暗,墙壁上镶嵌着一些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宝石,勉强能照亮前行的道路。 黛玉和权景瑶沿着通道缓缓前行,她们的心情格外舒畅。每走一步,心中便更敞亮一分。 下了五十余级台阶后,眼前豁然开朗,一间间宽敞无比的地下密室呈现在眼前。 密室的顶部呈拱形,由巨大的花岗岩巨石搭建而成,巨石之间严丝合缝,看不到一丝缝隙,好似浑然天成。 墙壁上镶嵌着一颗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而明亮的光芒,将整个密室照得如同白昼。 黛玉和权景瑶走进其中一间密室,只见里面堆满了金银和奇珍异宝。 一箱箱的胖银锭和金光闪闪的金砖,闪得人眼睛直晃。 还有光彩夺目的宝石,精美的玉器,以及各种造型独特的饰品。 连黛玉这个见惯了好东西的人,眼睛都瞬间亮了起来。 她快步走到那些珠宝前,一件件地欣赏着。 据小木灵收到的信息,北戎是没有这么高超的工艺的。 这些价值连城的珠宝,大多是北戎人多年来从周边掠夺而来的。 欣赏片刻,她毫不客气地一挥衣袖。 “咻、咻、咻” 接下来,黛玉和权景瑶又脚步不停地辗转于另外两个库房。 无一例外,只有一个动作:收!收!收! 眨眼间,四座库房,搬空了三座。 只留下一座,以维持北戎人基本的生活所需。 最后,黛玉和权景瑶押着秃发豺让和秃发洪天,去他们的马场,毫不客气地将他们原来承诺赔偿的牛羊马匹赶了出来。 只不过,在原来的数量上,翻了个倍。 在几个绛珠精灵的驱赶下,这些牛羊马匹乖乖被赶出了北戎草原。 而且,这些平日里跑不出速度的牛羊,在今日都跑出了昔日里绝对跑不出的速度。 望着绝尘而去的黛玉和权景瑶的背影,秃发豺让和秃发洪天等人欲哭无泪,在身后绝望地哀嚎。 不出意外,全身骨头尽断的他们,不仅失去了健康和钱财,而且也失去了对北戎的控制权,失去了声望。 他们此后,将活在无尽的悔恨中,被他们曾经的贪婪吞噬…… 第315章 等待 夜幕沉沉,星月微辉。 在这片被夜色浸染的大地上,距北戎草原外五十里处,有一座破败不堪的庙宇。 庙宇的墙壁斑驳陆离,岁月在上面刻下了无数道伤痕;屋顶的瓦片残缺不全,在夜风中发出阵阵呜咽声。 此刻,庙宇外,一个身影正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此人正是常跟在贺三叔身边的岳小六。 他身形瘦小,脸上满是焦急之色,正不住地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向面前那唯一一条蜿蜒的小路左右张望。 夜风卷着几片枯叶,在他脚边打着旋儿,无序的旋转飘零,为这清冷的寒夜,更添了几分凄凉。 “她们怎么还不回来?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岳小六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焦虑与不安,微微颤抖着嘴唇喃喃自语。 劲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短刀的刀柄。 这把寒光凛凛、由精铁精心锻造而成的短刀,是他初到贺三叔身边时,贺三叔送他的见面礼。 彼时,怀揣着忐忑,他踏入这片陌生之地。 贺三叔看了岳老四的家书,又看着他单薄的户籍和路引,饱经沧桑的双眼显出一抹了然,然后就二话不说,从腰间抽出这把陪伴他多年的短刀,郑重地交到了他手中。 贺三叔当时的原话是:“孩子,你既已来到这里,就安心住下来吧,但身在边城,不能没有武器防身,这把刀,便权当是我给你的见面礼,望你能用它护自己周全,在这边城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想起满脸皱纹、笑起来慈爱和善的贺三叔,岳小六的思绪不由有些逸散。 若是他小叔,那个名义上的父亲,此刻若还活着,他的生活轨迹,会不会还像现在这般?或是,会比现在更自在吗? 岳小六眼神空洞,茫然地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恐怕未必! 他现在的父亲,曾是权老将军麾下四大亲随中的老四。 本来,依常理,作为老将军身边的亲随,本应是从世代忠诚、家规森严的家仆中精选而出,以确保绝对的忠心与可靠。 但权老将军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出身与经历。 他原是个地地道道的泥腿子,自小家境不丰,只上了三年私塾,家中便惨遭变故。 权老将军不得不退学,小小年纪便背井离乡,独自承担起了养家的重任。 然而,正是这段经历,磨砺出了他仗义疏财、重情重义的豪迈性格,加之他天生聪慧,眼界独到,头脑灵活,很快便在县城中崭露头角,创下了一番家业。 随着生意的扩张,他的身边也自然而然地聚集起了一帮志同道合、肝胆相照的朋友。 四大长随便是那时与权老将军最为意气相投的四位兄弟。 后来,时局动荡,朝廷征兵的号角响彻云霄。 身为家中顶梁柱的长子,权老将军在家族商道初露锋芒之际,毅然决然地做出了弃商从军的抉择。 临行前夜,月光如水,洒在权老将军新置办的那座初显峥嵘的庭院里。 权老将军将两位弟弟——正埋头苦读的老二和老三,召集至堂前。 他目光深邃,语气凝重:“大哥此去军中,必拼死为我们权家,搏一个前程,但不知何时能归,家中一切,便全托付给你们二人了。” 老二和老三闻言,眼眶微红,却也坚定地点了点头。 于是,三兄弟紧紧相拥,誓言要携手共进,齐心协力,让权家在这乱世之中,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不得不说,权老将军当真称得上是身负大气运之人。 初入军营,他不过是籍籍无名之辈。 然而,权老将军生得一副俊朗非凡的容貌,剑眉星目,身姿挺拔如松,在人群中极为惹眼。 到了战场上,他更是勇猛无畏,冲锋陷阵时总是悍不畏死冲在最前边,手中长枪挥舞得虎虎生风,令敌军闻风丧胆。 而且,他还极为擅长言辞,能言善辩,无论是鼓舞士气,还是与同僚交流,都能妙语连珠,让人心悦诚服。 这般出众的特质,很快便引起了军中一些有心人的注意。 三年时光匆匆流逝,权老将军凭借着自身过人的胆识,以及在战场上立下的赫赫战功,一路崭露头角,被封为奋武校尉,最终被选为了主将亲卫营的一员。 能进入亲卫营,那可是士兵们至高无上的荣耀,意味着他得到了主将的高度认可与信任,从此肩负起了更为重要的职责。 说来也真是奇妙,命运仿佛有着无形的丝线,将众人紧紧相连。 因连年征战,战火不断蔓延。 这三年来,贺三等四人,或是怀着保家卫国的壮志豪情,或是被生活所迫,也陆陆续续来到了军中。 也是机缘巧合,就在权老将军刚被选为主将亲卫不久,局势陡然紧张,边境敌军大举进犯,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战场上硝烟弥漫,喊杀声震天动地,双方将士如潮水般激烈碰撞,鲜血染红了大地。 正是在那场惨烈的战役中,先帝御驾亲征,亲临前线鼓舞士气,却不料走漏了消息,遭遇敌军精锐部队的突袭。 一时间,先帝身边护卫死伤惨重,陷入重重包围,情况万分危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主将率亲卫营拼死相救。 正是在那场战役中,权老将军奋不顾身,以身为盾,为先帝挡下了致命的一刀,救下了御驾亲征的先帝。 那一战后,先帝应主将所请,为当时还只是校尉的权老将军与主将独女赐婚。 先帝感念权老将军的忠勇,欣然应允。 此后,权老将军凭借着自身的才能与先帝的赏识,仕途一路顺风顺水,平步青云。 此后时光流转,局势风云变幻。 权老将军凭借着过人的胆识与卓越的军事才能,在岳父的指导下,于乱世中创立了威震四方的权家军。 后来,他受命驻守凉州,肩负起守卫边城的重任。 而贺三叔等四人,自权老将军创立权家军之时,便追随在他左右,不离不弃。 多年来,他们历经无数次生死考验,结下了过命的交情。 岳小六本是权老将军身边四大长随中排行第四的岳老四的侄儿。 四大长随一直追随权老将军,期间,老大和老二也曾娶妻,但却都未曾有子。 老大娶的妻子,是个满腹算计的女人,整日里不是挑唆着老大与权老将军的关系,就是在家中搬弄是非,搅得家里鸡犬不宁。 老二则娶了一位骄纵任性的女子,她不仅不孝顺长辈,还无理取闹,常常弄得家里乌烟瘴气。 最终,老大与妻子夫妻反目;老二也因妻子不断折腾,家中矛盾激化,自己父母也在一次意外中丧生,闹了个家破人亡。 当时,贺老三和岳老四目睹了老大、老二家的种种变故,心中对成家满是抗拒。 于是,两人就此歇了成家的念头,一心一意地追随在权老将军身边。 岳小六乃是岳老四大哥膝下最小的儿子,打小就生得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 平日里,最是少言寡语,在兄弟们中间也从不争抢什么。 可偏偏就是这份忠厚老实,让他在父母眼中成了最没“出息”的那一个。 即便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本应享受更多的疼爱,但在父母面前,他却是最不受待见的。 后来,岳老四不幸离世,膝下无子。 岳小六的爷奶心疼岳老四这一脉无人继承香火,便作主将岳小六过继给了岳老四当嗣子。 只是,爷奶相继离世后,岳小六在家里的处境便变得尴尬起来。 爷奶在世时,尚能护他几分周全,可如今爷奶一走,那些本该与他最亲近的亲生父母兄弟,却都像饿狼一般,眼红地盯着他从岳老四处得来的抚恤银子。 他们明里暗里地给他使绊子,或是故意在分配家务时,将最繁重、最辛苦的活儿丢给他;或是在家中,故意冷落他,让他像个局外人一般被晾在一边;更有甚者,还会在背后散布他的谣言,污蔑他的品行,为顺理成章地瓜分他的家产做铺垫。 起初,岳小六念着亲生父母兄弟之间那点稀薄的情分。面对他们明里暗里的刁难与使绊子,他总是默默忍受,从不辩驳半句。 在他看来,家和万事兴,只要自己多忍一忍,这些不愉快的事情总归会过去,一家人终究还是一家人。 可这一忍,却让那些人愈发得寸进尺。 他们见岳小六一如既往地好欺负,便更加变本加厉。 有一日趁他外出,他亲生的父母,竟带着一众兄弟,堂而皇之地将他屋里的银钱财物,如同蝗虫过境般,搬了个干干净净。 不仅如此,这对狠心的父母,还在村中四处宣扬,言辞凿凿地说,这是岳小六为了报答他们生养之恩,主动资助他哥哥们成亲的贺礼。 等岳小六归来,面对眼前空荡荡的房屋,如坠冰窖。 他们连床上唯一的棉被,都没给他留! 一夕之间,他从有爹有娘的孩子,变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在这偌大的村子里,竟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亲生的爹娘本就对他没有多上心。 不然,他们也不会为了贪图岳老四的那点家底,竟狠下心来,撺掇着爷奶将他过继了出去。 那时候的岳小六还是个半大少年,还不懂这过继其中的弯弯绕绕,只觉是爷奶和父母对小叔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也信了父母说的“过继不离家,一切如以往一样”的谎言。 心中虽有些失落,却也从未怨怼。 然而,家被搬空的那夜,岳小六亲耳听到了父母得意地讲他过继的真相,就是为了独霸小叔那份家产和留下的抚恤银子。 当时,他没有被子盖,半夜被冻醒,起夜途中,经过他亲生父母窗下,亲耳听到了这一残酷的算计。 那一刻,他的心仿佛被重锤狠狠击中,对这个所谓的“家”,再无半点留恋。 他默默收拾了几件哥哥们穿旧的补丁摞补丁衣服,拿着岳老四留下的那寥寥几页家书,连夜离开了那个冰冷刺骨的“家”。 就这样,岳小六一路风餐露宿,历经艰辛,终于找到了凉州城。 从那以后,岳小六便留在了贺三叔身边,由贺三叔亲自教导,开启了一段全新的生活。 他在两日前,被贺三叔安排秘密带了五十名身手矫健、训练有素的将军府府兵,趁着夜色掩护,悄悄来到了这座破庙,等待今日接应之人。 只是,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悄然流逝。 此刻,距离贺三叔预先说好的接应时间,已经超出一个多时辰了。 然而,那接应的人却如同石沉大海,依旧没有一点消息传来。 岳小六心中不免越来越焦虑。 第316章 接应 他眉头紧锁,不停地在破庙内外来回踱步,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一下又一下,好似更鼓般重重敲击在众人心头。 庙内,五十名府兵静静地待着,身姿虽保持着军人的挺拔,但岳小六能从他们紧绷的肩膀、微微颤动的睫毛中,感觉到他们心中的不安,也在悄然蔓延。 “六哥,我们是不是往前面去迎一迎?时辰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见人影?”一名身着黑色短褂,打扮得像个猎户的年轻府兵,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微微侧身凑近领头的岳小六,压低嗓音试探着询问。 岳小六停下脚步,眉头紧锁,目光缓缓扫过面前的一众府兵,最终仍定格在问话的年轻人身上,沉声道:“莫慌!三叔行事向来沉稳,他既然吩咐我们在此等候接应人,自然有他的考量。许是那人途中遇到琐事耽搁了,我们再耐心等等便是。” 岳小六嘴上虽这般宽慰众人,他自己心里却也着实没底,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刀。 这处破庙,地处极为偏僻,除了进山打猎之人偶尔落脚歇息,几乎都快被世人遗忘。 破庙四周荒草丛生,杂草长得几乎要没过膝盖,在夜风中肆意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时不时,远处传来几声夜枭的叫声,声音凄厉而尖锐,划破寂静的夜空,给这破庙更增添了几分阴森恐怖的气息。 岳小六心里头那股子不安愈发浓烈,又一次踱步到庙门口,借着微弱的月光,瞪大了双眼,极目朝着远方望去。 入目之处,一片漆黑,像是被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严严实实地笼罩着,没有一丝光亮透出来。 黑夜将一切事物都吞噬其中,连个鬼影子都瞧不见,寂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月影西斜,高悬于天际的朦胧月牙已渐渐偏离,洒下的清辉也愈发黯淡。 此时距离原本约定的接应时间,已超出了整整两个时辰。 岳小六的耐心,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正被一点点消磨殆尽,烦躁的情绪如野草般在他心底疯狂滋长。 “六哥,不能再等了,咱们总不能一直困在这里啊!”一名年纪稍大些的府兵,满脸焦急地走上前来。 他神色凝重地建议:“六哥,这地方,距离北戎可不算远。北戎那些蛮子向来阴狠,万一被他们察觉到咱们的踪迹,以他们一贯的心狠手辣,到时候咱们一个都别想活着回去!” 岳小六拧眉静静地站在一旁,月光洒在他坚毅的脸上,却照不清他此刻纷乱的思绪。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脑海中飞速思索着下一步的走向。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似是下定了决心,握拳道:“这样,咱们先挑选几个身手敏捷的兄弟,前去探探情况,摸清楚外面的状况。其余的人就暂且留在庙里,时刻保持警惕,做好随时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准备。” 众人听闻岳小六下达的指令,皆神色一凛,迅速行动起来。 岳小六目光如炬,扫视了一圈众人后,果断地点了八名身手最为敏捷的府兵。 这八人个个眼神坚毅,身姿挺拔,一看便是久经沙场、经验丰富的老兵。 岳小六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却又清晰地将此次任务的要点和注意事项又强调了一遍。 随后,这八名府兵悄无声息地出了破庙。 他们借着夜色的掩护,身形灵活地在荒草丛中穿梭,眼看就要消失在夜色中。 忽然,岳小六耳朵微微动了动,似是捕捉到了什么细微的声响。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起来,毫不犹豫地以手拢唇,学了一声布谷鸟短促的鸣叫。 八名府兵收到指令后,没有丝毫犹豫,齐齐蹲下了身子,迅速地埋伏在草丛中,一动不动,仿佛与这夜色和荒草融为一体。 岳小六刚刚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马蹄声,声音似有若无。 他赶忙趴在地上,将左耳紧紧贴地,全神贯注地认真听了起来。 这伏地听声的本事,还是岳小六到凉州城后,从贺三叔那里学来的聆听技巧。 贺三叔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跟着权老将军练就了一身非凡的侦察本领,曾是权家军中最出色的斥候。 岳小六虚心求教,贺三叔也毫无保留地将这本事倾囊相授。 果然,当岳小六依着所学的技巧趴在地上,将耳朵紧紧贴合大地之时,原本如游丝般若有若无的马蹄震动声,比刚刚明显清晰了不少。 岳小六心中一喜,刚要起身,却忽然间眉头一皱,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凝神细听,在那急促的“嘚嘚”声中,竟隐隐约约掺杂着另一股节奏,且这节奏分明是从截然不同的方向传来。 岳小六越听,心中越是惊异。 他眼神一凛,迅速从地上弹起身来,动作敏捷得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紧接着,他对着身后的八位府兵,伸出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并原地待命的手势。 随后,岳小六猫着腰,脚步轻盈得如同一片飘落的树叶,小心翼翼地回到了破庙中。 他目光扫过庙里剩下的四十二人,手一挥,带着他们悄咪咪地退到了庙后不远处的山上。 走之前,岳小六不敢有丝毫懈怠,他亲自带人俯身,用树枝仔细地扫去他们待过的每一处脚印,又仔细检查了周围是否有遗落的物品或明显的痕迹,确保一切都被处理得干干净净,不露半点破绽。 岳小六带人刚藏好不久,紧张的气氛还未完全消散,路的左右两边便传来了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 不一会儿,果然看到两拨人马,一左一右,迅速朝着他们之前所在的方向涌来。 左边是一队由牛羊和马匹混杂组成的队伍,领头的两匹马上,端坐着两位身姿各异的女子。 其中一位身形高挑,身着一袭素色劲装,眉眼间透着一种历经世事的沉稳与大气。 而她旁边的那匹马上面,悠然坐着位身量不高的女孩。 两人身后,紧跟着约两百匹骏马和近二十头成年白牦牛。 骏马各个体态矫健,皮毛油亮光滑,四肢修长,肌肉紧实,奔跑起来似有使不完的力气。 二十头成年白牦牛也毫不逊色,体型庞大得如同移动的小山丘,步伐沉稳,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 马和牛的背上,都驮着长长的粮袋子。 再往后,是一群雪白的羔羊,密密麻麻,好大一片,仿佛给大地铺上了一层移动的白色毛毯。 走得近了,岳小六已能看清,领先的两人,正是贺三叔说的将军府大小姐权景瑶和她的继女林姑娘。 岳小六心中一喜,这两人,正是贺三叔让他在这里接应之人。 第317章 兄妹相见 只是,从眼前这情形来看,大小姐与林姑娘此次出来,显然是收获颇丰,不虚此行! 至于另一侧隐隐传来的马蹄声,岳小六心中其实已有了几分猜测。 但此处离北戎草原太近了,马蹄扬尘若起,眨眼间便能卷至近前。 岳小六眯起眼,盯着远处尚未现形的尘雾,喉结微微滚动——没看清来人或明显标志前,绝不能掉以轻心。 毕竟这地界儿,变故颇多,一切皆有可能。 岳小六悄然转身,拇指和食指在唇间一撮,几声短促的布谷鸟鸣叫声响过后,身后近五十名府兵立刻如泥牛入海,悄无声息地伏进及膝的杂草丛里。 唯有岳小六反手抽出腰间佩刀,刀鞘与刀柄相击,发出极轻的\"叮\"声。 他压低嗓音对紧跟在身旁的一名府兵一扬手:\"跟上,我们去接大小姐她们过来!\" 两人足尖点地,借着半人高的杂草掩护,如两头灵鹿般掠向权景瑶与黛玉所在的小路。 趁着另一队不明来意的人马尚未逼近视线可及之处,在夜幕的掩护下,他还是先通知大小姐与林姑娘先行隐藏,待确认来人是敌是友后,再做打算。 岳小六疾步走到权景瑶与黛玉身旁,正欲开口。 身后,雷鸣般的马蹄声已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声势之浩大,令人胆战心惊。 仅凭这密集而有力的声响,便不难判断,来者必定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骑兵队伍,且人数众多,气势非凡。 在这危机四伏、分秒必争的当口,岳小六哪里还顾得上寒暄客套。 他神色焦急,动作干脆利落,一边迅速从怀中掏出将军府的信物,在权景瑶眼前猛地一亮,也不管权景瑶有没有看清;一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道:“大小姐,小人是贺三叔身边的岳小六,眼下情况未明,来者是敌是友难以预料,快,随我们赶紧先到那边山坳里暂避一时,等查清来人底细,再做计议!” 岳小六话音未落,手上动作不停,一把紧紧抓住权景瑶所乘马匹的缰绳,用力一拽,就要将马拉走。 边拉,他眼神边扫过身旁跟他过来的府兵,示意他赶紧去拉黛玉所骑之马的缰绳,好似身后有恶鬼追赶。 然而,岳小六拼尽全力往后拽了一下缰绳,哪知那匹马却纹丝不动,仿佛脚下生了根。 他顿时急得满头大汗,额角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只见他气呼呼地从地上随手捡起一根拇指粗细的树枝,高高扬起,作势就要往马屁股上抽去。 全然没有留意到坐在马背上的权景瑶和黛玉两人,此刻正眼角含笑,眉眼间满是戏谑,悠然自得地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模样。 就在岳小六手中的树枝即将狠狠落下之时,权景瑶轻轻抬手,一股无形却柔和的力道,轻柔地将他的手稳稳托了起来,让那树枝再也无法落下分毫。 岳小六不解地看过去,才见权景瑶不慌不忙地道:“莫要惊慌,来人是大将军!” 岳小六听闻,心中惊疑不定:大将军不是去支援甘州了么,听闻那边战事吃紧,又如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但他见权景瑶和黛玉皆气定神闲,神色平静如水,不见丝毫担忧之色,心中虽仍存疑虑,却也只得将信将疑地缓缓回身,朝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极目望去。 就在这一眨眼的工夫,一阵如滚滚惊雷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马蹄踏地之声震得大地都为之震颤。 尘土飞扬间,一队身着黝黑铮亮铠甲、气势磅礴如虹的铁骑,如黑色洪流般,带着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 铠甲在黯淡的夜光下,闪烁着冰冷且凌厉的寒芒,就像是来自幽冥的利刃,透着无尽的肃杀之气。 铁骑们手中高举的长枪,枪尖在夜色中泛着幽冷的光,好似能轻易洞穿世间万物,让人望而生畏。 为首的将军身姿挺拔如松,身下的坐骑是一匹通体乌黑、四蹄雪白的骏马。 骏马身形矫健,肌肉线条流畅优美,每一根毛发都似在诉说着它的神骏不凡。 这一人一马,正是凉州军大将军权景朔和他的名马玄影踏雪。 走近了细看,权景朔的面容犹如刀削斧凿般刚毅冷峻,剑眉斜飞入鬓,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霸气。 双眸犹如寒夜中的星辰,透着一种历经无数沙场磨砺的沉稳与锋锐,睥睨间,眼神犹如实质化的刀刃,凌厉无比,直刺得人心惊胆颤。 岳小六手中的树枝“啪”地一声掉落在地。 他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一脸的难以置信。 权景瑶和黛玉则相视一笑,眼中满是欣喜。 权景朔转瞬到了近前,猛地一拉缰绳。 骏马似是感受到主人的心意,发出一声激昂的长嘶,嘶鸣声划破长空,惊起山间飞鸟无数。 紧接着,骏马前蹄高高扬起,好似要踏破这天地间的沉闷,随后稳稳地落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马上之人目光如炬,似两道凌厉的闪电,在四周迅速扫视了一圈。 当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权景瑶身上时,原本冷峻的眼眸中,霎时闪过一丝惊喜与激动。 “妹妹!”权景朔身手矫健,利落地翻身下马,虎步生风,疾风般走向权景瑶,原本沉稳的声音中,此刻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透露出他内心深处的激动。 权景瑶也早已按捺不住心中对哥哥的思念,轻盈地从马背上跃下,脚步匆匆地迎了上去,眼中泪花闪烁,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说,最终只轻轻汇作一声:“哥哥!” 兄妹俩在相距三步处,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唯有彼此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清晰可闻。 细细算来,两人已有三年多未曾相见。 上一次相见,还是将军夫人诞下权宇轩后,不幸难产离世,一家人齐去送葬的悲痛时刻。 漫天纸钱飞舞,哭声震天。 彼时,兄妹俩皆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 将军府内愁云惨淡,每一寸空气都弥漫着哀伤的气息。 然而边关战事吃紧,一封封加急军报如雪片般飞来,容不得半刻耽搁。 权景朔望着襁褓中啼哭不止的唯一独子,心中五味杂陈,无奈之下,只能匆匆将儿子托付给妹妹。 那时的权景瑶,尚带着一丝不谙世事的娇憨。 而权景朔,因妻子的离世,本就满心悲痛,转眼又面临与儿子的分别,心中的苦涩如潮水般翻涌,但他只能将所有的情绪都深埋在心底,毅然奔赴充满硝烟的战场。 如今,时光流转,再次相见,两人都已在岁月的磨砺中成长了许多。 彼此心中都涌动着千言万语,然而,真正站在对方面前时,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觉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 过了许久,恍惚中好似过了漫长的几个世纪,权景瑶猛然醒神,双手交叠,缓缓屈膝,郑重地向着面前的大哥深深拜下,笑容与泪水交织,声音微微颤抖:“小妹拜见大哥……” 第318章 见面礼 权景朔轻轻抬手,虚虚将权景瑶扶起,目光细细在她脸上身上打量。 见她面色红润如春日桃花,眉宇间舒展开朗,神情逸然,不见半点郁色,想来平日里过得极舒心。 注目良久,终是展颜大笑,笑声裹着风声传开,惊起林间几只寒鸦。 “你传信与我,让我务必亲来接应,”权景朔眉眼舒展,眸中满是宠溺,像是揉碎了漫天星辰撒了进去,“正好甘州战事告一段落,我收到信后,都顾不上喘口气,立刻便率领五千铁骑,日夜兼程地赶来。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竟敢跑到北戎草原胡闹!” 他嘴上虽说着责怪的话,可那语气里哪有半分责备之意,满满的都是担忧。 说着,他目光一转,看向了一旁的黛玉。 这边黛玉一跃下马,身姿轻盈利落,稳稳地落在地上。 权景朔看得眉峰一挑,眼中闪过一抹意外之色。 正所谓行家看门道,黛玉这简单的一个动作,看似寻常,可权景朔立马就察觉到了端倪。 这小姑娘,身手极不简单。 黛玉朝着权景朔微微福身,身姿优雅,一举一动,如弱柳扶风,“侄女拜见叔父。” 权景朔听她口称“侄女”,就知自己没有料错,连忙示意权景瑶扶起黛玉,“玉儿不必多礼,此次多亏了你,不然我妹妹此次怕是很难全身而退。” 黛玉在权景瑶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微笑着抬头,目光清澈明亮,“叔父言重了,我们本就是一家人,理应相互关照,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而且,我也正有一份礼物,想送与叔父,权当我们一家人来凉州的认亲礼,还望叔父不要嫌弃。” 说着,她灵动的目光往身后牛羊马匹身上一溜,接着又落在牛马背上驮着的一个个鼓鼓囊囊的粮袋子上。 权景朔微微一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瞬间便明白了黛玉的用意。 他已收到凉州城惨遭北戎抢掠的消息。 说实在的,若只是单纯的接应,实在无需调动五千骑兵这般大规模的兵力前来。 权景朔当时收到信后,之所以二话不说,立刻点齐五千精锐骑兵,亲自率领,赶来接应,未尝没有存了率领五千铁骑踏平北戎草原,一雪前耻的念头。 只是,现在看来,好像不必他再大动干戈,一切在他们到来前就完美解决了。 权景朔为确认心中所想,转头看了权景瑶一眼,见她肯定地点了点头,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们兄妹这几年虽聚少离多,可权景瑶幼时,权景朔时常将她带在身边悉心照料,可以说她是权景朔一手带着长大的。 这般深厚的情谊,使得兄妹间的默契即便在分别的岁月中也未曾消减半分。 权景朔深深地看了黛玉一眼。 只见黛玉面色平静无波,那从容淡定的模样,就好似身后这一群数量可观的牛羊马匹,以及马背上驮着的那一袋袋沉甸甸的粮草,真就像平常走亲戚时送的节礼那般简单。 看来,他需要重新审视一下他这新鲜出炉的妹夫这一家人了。 尤其是这个看似柔弱的小侄女。 权景朔强压下心中的惊诧,爽朗大笑道:“好!这份大礼,叔父收下了。” 说着,他抬手探入怀中,摸出满满一大把五彩宝石。 宝石在他宽大的掌心堆成一座璀璨的小山,闪烁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仔细瞧去,这些宝石形状各异,有的浑圆如鸽卵,圆润光滑,仿佛是被岁月精心打磨过;有的则棱角分明似星芒,尖锐的边角折射出锐利的光。 其中还有几颗尤为特别,天然带着奇异的孔洞,像是大自然在创造它们时,特意留下的神秘印记,让人不禁遐想连篇。 宝石色泽更是斑斓夺目,有赤若晚霞浸染的玛瑙,红得浓烈似血,透着火焰般的纹路;蓝宝石则深邃如夜空,流转着星芒般的幽光;另有两枚泛着翡翠般的青碧,在月影下隐约透出几分孔雀翎羽的幻彩;还有几枚温润如脂,白若凝霜,在掌心泛着柔润的光晕,间或夹杂着淡青、烟紫的沁色;最奇的是一块猫眼石,在光线下泛着金绿交织的虹彩,仿佛藏着大漠的落日余晖。 眼前的宝石数量虽算不上很多,可每一颗都价值连城,世所罕见。 权景朔随手将它们装入一个绣着火红麒麟的青布荷包中,将荷包递与黛玉,“叔父刚从战场上下来,身上没带别的见面礼,这几块石头,你拿着玩罢!” 权景朔一边说,一边歉然地冲权景瑶一笑,“大哥也给妹妹准备了礼物,等回了凉州城,大哥定第一时间交到你手上!” 权景瑶轻轻摇头,“大哥身体平安康健,对妹妹来说,就是最好的见面礼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作为将门之女,她自幼耳濡目染。 大哥刚才交给黛玉的,恐怕是他此次出征支援时,于战场上拼杀所得的战利品。 宝石虽珍贵,可在她眼中,又哪里比得上大哥从小待她的深厚情意。 何况,此次能从北戎草原,夺回粮草和大量的牛羊马匹赔偿,基本全是黛玉的功劳。 她又怎会与玉儿去争呢? 三方人马顺利汇合,事情出奇地顺利。 权景朔听权景瑶简单讲述了她们这一次在北戎草原的经历,当然,隐去了太过奇幻的部分。 这一下,就不得不突出黛玉异乎寻常的身手了。 反正在来凉州途中也曾显露过,倒没什么好介意的。 尽管权景瑶将黛玉的武功夸得神乎其神,权景朔还是敏锐地听出了妹妹话里的隐瞒,但他也不戳破。 作为与北戎人时常打交道的人,权景朔知道,仅凭两个人,势单力孤闯入草原,要想全身而退,有多困难。 更不要说硬生生从秃发豺让和秃发洪天手中抢回这么多粮草,还有那么多牛羊马匹的赔偿了。 这就好比从虎口夺食,其中的艰难险阻,简直难以想象。 本来,他做好了亲自率兵去夺回粮草的准备。 但,那样一来,将士们势必会有伤亡。 做为一个好的主帅,能兵不血刃达到目的,方为上策。 权景朔强压下心中的疑惑,回身向身后大军下令:“留人在周围警戒,其余人下马,在路旁安营扎寨,埋锅造饭,休整歇息一个时辰后,所有人启程返回凉州!” 第319章 回归 黎明前,天欲破晓。 天际隐隐泛起一丝鱼肚白,似是苍穹正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撕裂,将黑幕后的光芒倾泻而出。 凉州城西,唯一的官道上,烟尘滚滚。 高耸入云的城墙之上,一座座了望塔楼错落有致地分布着,宛如一个个忠诚无畏的卫士,静静矗立。 了望塔内,一位负责警戒的小兵,身着一袭洗得发白的军衣,身姿挺拔,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城外的一举一动,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突然,小兵瞳孔猛地一缩,如同暗夜中猛然亮起的两点寒星。 他率先察觉到了城外不同寻常的动静——远处天际线处,滚滚烟尘腾空而起,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速度迅速蔓延开来。 小兵心头剧震,凉州城刚刚才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浩劫,再也经不起任何的风吹草动。 他眉头紧锁,双眼死死地凝视着远处那片异样的景象。 随着视线逐渐聚焦,眼前的画面愈发显得可疑,使他心中警铃大作,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潮水般涌来。 他下意识就要扯开嗓子示警。 然而,在开口的一刹那,他的眼神突然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影子——半空中一闪而过的,似是一面高扬的熟悉的旗帜。 这一发现,仿佛黑暗中的一缕曙光,瞬间照亮了他紧张到极致的心房。 小兵使劲眨了眨眼,试图让视线更加清晰,穿透那层模糊的光晕,让远处的景象更加分明地映入眼帘。 远处的旗子不停地变幻着移动。 小兵一怔,双眸陡然瞪大,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光芒。 他好似,确实看到了独属于他们凉州权家军的青焰火麒麟旗。 小兵心中惊疑与激动交织。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迅速回身,一路小跑,请来了他们值守的领头校尉确认。 青焰火麒麟,乃是他们大将军帅旗上的专属标志。 在战场上,凡这面旗帜所到之处,便如同一把利刃,能斩断敌人的胆魄,让将士们士气大振。 校尉眯眼,犹如老鹰锁定猎物一般,凝神细看。 片刻后,他的脸上陡然露出惊喜之色,猛地转身,对着身旁的士兵扯开嗓子喊道:“快,准备打开城门,迎接大将军回归!” 这激昂的声音,宛如一道划破苍穹的闪电,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与喜悦,在寂静的城墙上空回荡。 彼时,天际初绽的微光,尚不足以驱散夜的深沉。 随着校尉的呐喊,远处隐隐传来的马蹄声,战鼓般激荡在每一个守城士兵的心上,让他们的心也随之剧烈跳动起来。 渐渐地,一支铁骑如黑色洪流,以排山倒海之势,势不可挡地朝着这边涌来。 马蹄踏地,声震四野,整个大地都似为之颤抖。 人和马,被初升的晨曦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宛如神兵天降。 队伍最前方,权景朔一马当先,墨玉铠甲在微光中闪烁着凛冽寒芒,让人望而生畏。 在他身旁,权景瑶身姿挺拔,英姿飒爽,与柔美娇俏的黛玉并辔而行,一刚一柔,相映成趣。 顾盼之间,神采飞扬。 队伍两侧,旌旗猎猎,迎风招展。 权景朔头顶,一面硕大的旗帜上,精心绣着一只火红的麒麟,口吐烈焰,仿佛下一秒就要踏云而起;旗帜中间,是个大大的“权”字,刚劲有力,这是凉州城权家军独有的象征。 马上的士兵们身披重甲,手持长枪,面容坚毅如铁,眼神中闪烁着必胜的光芒。 他们身后,是岳小六带着五十名训练有素的府兵,赶着成群的牛羊马匹,有条不紊地跟随着队伍前行。 牛羊的叫声、马蹄的嗒嗒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独特的行军之歌。 随着队伍的临近,那股由铁血与荣耀交织而成的气息愈发浓烈。 城楼上的守军,目睹此景,一个个挺直了脊梁,胸膛中热血瞬间沸腾,好似有团烈火在燃烧,直冲脑门。 大将军驻守凉州城的这些年,带领将士们一次次击退外族的进犯。 在他的守护下,凉州城百姓鲜少受外族的欺辱,得以在这片土地上安居乐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在凉州百姓们心中,大将军就是他们凉州城的守护神。 大将军归来的消息,宛如一阵春风,瞬间吹遍了凉州城的每一个角落。 最先得到消息的众人,无论是守城门的士兵,还是等待进出城的百姓,无不欢欣鼓舞。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家伙什,发出震天的欢呼。 声音穿透了黎明的寂静,直上云霄。 城中的百姓,也被这喜讯感染了情绪,纷纷走出家门,前往城门口与将军府必经的街道两旁汇合,翘首以盼,只为能早一刻目睹大将军回城的风采。 街道两旁,很快就站满了人。 孩子们兴奋得在人群中跳跃着;老人们则眼中含泪,静静地站在一旁;妇女们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这一刻,凉州城因大将军回归,仿若从沉睡中苏醒,每一寸土地、每一缕空气都重新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生机与活力。 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下,大军缓缓停在了城门前。 权景朔勒马而立,双眸如炬,鹰隼般的目光缓缓扫视着眼前这片他守护多年的土地。 微风拂过,战甲轻响,却掩不住他心中翻涌的激动。 此前,他已从胞妹权景瑶口中得知,圣上决意御驾亲征问疆,且已微服悄然抵达凉州,此刻正安顿在他的将军府中。 这一消息,如惊雷般在他心中炸响。 皇恩浩荡,责任如山。 当然,也得知了,他那一出生便失去了母亲,被他无奈留在老家的独子,此刻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整整一晚,他的心情犹如波涛汹涌的大海,激荡不已。 权景朔归心似箭,一刻也等不了。 于是,他当机立断,连夜集结兵马,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城门口,人流还在不断地汇聚。 权景朔刚要下令进城,忽然,从城门旁的小门里,探出两个圆溜溜的小脑袋来。 第320章 认,还是不认? 就在方才,黛玉一行人经过一夜的策马疾驰,,眼见着前方,巍峨的城门已遥遥在望。 黛玉想到权叔父归来,而小宇轩自出生以来,还没真正意义上见过他父亲。 黛玉心念一转,悄然从识海里让木灵给雷灵和电灵传信,告知她们和大将军归来的喜讯。 雷灵和电灵知道了,相当于父亲林如海也知晓了。 父亲应该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他们此时所处的位置距凉州城近在咫尺,而城门口距离将军府更是只一街之隔,恰好,这距离,处于绛珠精灵们可直传消息的范围之内。 几乎在同一时刻,将军府也收到了城门校尉传来的大将军回归的消息。 只不过消息虽迅捷,却远不及林如海所获知的那般详尽。 彼时,街上的欢呼声一浪接着一浪,府里的嘈杂声也似炸开了锅。 脚步声、议论声交织在一起。 这些喧闹的声音,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向原本沉浸在甜美梦乡中的琳琅小公主和小宇轩。 这两日黛玉不在,没她镇着,这两个小家伙,便如同被取了紧箍咒的孙猴子,彻底释放了天性。 每日里,只要一完成林如海布置的作业,他们便像两只脱了缰的小马驹,上蹿下跳,穿梭于凉州城的大街小巷之间,浑身好似有使不完的劲儿。 若非有林如海跟着,这两个小调皮怕是要把西街集市边上的每一个老鼠洞都翻个底朝天,数清楚里面究竟藏着几只小耗子才肯罢休呢。 正所谓白天累,晚上困。 这般折腾下来,让本就睡眠不错的他们,每日晚上还没到戌时,眼皮就直打架,哈欠连天,乖乖地进入梦乡了。 小宇轩被这喧闹的嘈杂声搅醒。 他迷迷糊糊地,用那双稚嫩的小手揉了揉还带着惺忪睡意的眼睛,随后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眼神中还带着几分刚醒来的呆滞与茫然。 比他早一刻醒来的林如海见状,熟练地拿起一旁早已准备好的衣裳,轻手轻脚地给小宇轩穿上。 穿好衣裳后,林如海将还有些迷瞪的小家伙抱下床,牵起他肉乎乎的小手,缓缓走向洗漱的地方。 一路上,小宇轩时不时地打个哈欠,小脑袋也一点一点的,好似随时都能睡着。 平日里洗漱完毕,林如海会监督小宇轩在庭院中扎上半个时辰的马步。 扎完马步,他还会亲自陪着小宇轩打拳。 但今天,情况却有所不同。 林如海带他洗漱完,无声地摸了摸小宇轩毛茸茸的小脑袋,温声询问:“轩儿,你父亲要回来了,待会儿,义父带你去城门口迎接你父亲,让你亲眼看看大将军的威风,好不好?” 小宇轩听清义父的话,双眼中闪过一抹亮色,随即便小嘴紧抿,一言不发。 林如海从平日的相处中,早已十分熟悉他的性格。 此刻,看着小宇轩沉默不语的模样,他多少也了解一点这孩子别扭的小心思。 有哪个小孩子不希望得到亲生父亲的疼爱呢? 小家伙期望多了,愿望却一次次得不到满足,渐渐地,期望变成了失望,继而又转化为一种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既期待,又隐隐有些抗拒。 其实,细细琢磨,也许说是忐忑更为贴切些。 小家伙此时藏在心底的小心思,其实并不难猜。 他滴溜溜转的眼眸里,应该是既渴望与父亲的相见,想象着父亲能像别的孩子父亲那样,把自己举高高,或用满是胡茬的脸亲昵地蹭自己的小脸…… 但他又很不安,怕是父亲如以往那般,只是匆匆一瞥,对自己依旧是不闻不问、毫不在意的模样。 唉!林如海看着小宇轩纠结的小表情,忍不住轻轻叹口气。 解铃还需系铃人,这孩子心里的结啊,还是得孩子他父亲亲自来解开才行啊。 别看小家伙平日里总是咋咋呼呼,像个没心没肺的小皮猴,实际上小心思细腻着呢,鬼精鬼精的。 林如海带着小家伙洗漱完毕,微微弯腰,双手稳稳地将小家伙抱起。 小家伙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咯咯直笑。 随后,林如海迈着稳健的步伐,举步向门外走去。 哪知林如海一脚刚踏出门槛,冷不丁从斜刺里猛地冲出一个人来。 那人速度极快,像一阵小旋风似的,眨眼间就冲到了跟前,抬手紧紧拽住小宇轩的袖子,扯着嗓子大喊:“我也去,我也要去!你们休想丢下我!”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把林如海和小宇轩都吓了一跳。 两人不用看,都知道来人正是早伺机等在一旁的琳琅小公主。 她今日身着一袭火红色的罗裙,发间别着两枝蝴蝶珠花,粉嘟嘟的小脸上满是急切。 琳琅平日里是颇有些起床气的,被吵醒时,就像个小炮仗,一点就着。 今日她还在睡梦中酣甜着呢,冷不丁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睡眼惺忪间,那股子火气“噌”地就冒了上来,正要发脾气。 睡在她屋里榻上的唐糖,一直留意着她的动静,见状赶忙凑到琳琅耳边,小声又急切地告诉了她大将军要进城的消息,说有热闹可以看。 琳琅一听,原本鼓着腮帮子、将要发出来的脾气,瞬间就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被好奇和兴奋给压了下去。 原本还带着些许怒意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闪烁着雀跃的光芒。 在琳琅小公主这里,天大地大,看热闹最大。 管他什么起床气,什么小脾气,只要一有热闹可瞧,那些统统都能抛到九霄云外去。 她这次出宫来,最大的目的,便是奔着自由自在地看热闹来的。 在她心里,宫外的世界,就像一个装满新奇玩意儿的大宝箱,每一处角落都藏着能让她兴奋不已的热闹事儿。 闻得大将军要进城这消息,她立刻不闹了,原本还嘟着的小嘴瞬间咧开,笑意在脸上肆意蔓延。 她麻溜地以比平日里快上好几倍的速度洗漱完,就暗戳戳地等在了小宇轩门外,眼睛时不时地往屋里瞟。 小琳琅心里门儿清,若她说要单独带着侍卫出门,父皇准保不会允许。 但要是跟着父皇信任的林叔父就不一样了,有林叔父带着,父皇一般不会拦着。 哼!大将军可是小宇轩的亲爹,就不信,他爹来了,那小屁孩儿能忍住心痒不去瞧瞧。 小琳琅想到这儿,忍不住得意地嘿嘿直乐。 那模样,就像只偷了腥的小猫。 嘿嘿,本公主就是这么聪明! 这不,他们顺利无阻地到达了城门口。 只不过,这一路上小琳琅可没少对小宇轩“照顾有加”,明里暗里地嘲讽他是个没断奶的小屁孩儿,还要大人抱着。 小宇轩哪受得了这气,早就在小琳琅的明嘲暗讽下涨红了小脸,气鼓鼓地从林如海怀里挣扎着下来。 不一会儿,两个小家伙手牵手,倒腾着小短腿,一溜烟儿地往前奔哒。 刚要进城的权景朔一眼看过去,目光瞬间定格,对上了一张缩小版的自己的脸。 权景朔一愣,心脏瞬时无序地狂跳起来,仿佛要冲破胸膛。 没什么理由,权景朔仅一眼,就认定,眼前这个白白嫩嫩的小胖墩,圆嘟嘟的脸蛋上嵌着一双明亮又带着几分狡黠的大眼睛,挺翘的小鼻子,还有微微嘟起的小嘴,每一处轮廓、每一个神情,都像极了儿时的自己,这就是自己三年多未见的儿子。 权景朔喉结滚动了一下,喉间泛起久违的涩意。 “轩儿!”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不是疑问,也不是试探,而是非常肯定。 小宇轩原本心里就打着小算盘,打算偷偷来看看,看他那个别人口中的大英雄爹爹,是不是真如他想象中那样英武,那样威风? 还要看一看,看看他见了自己,能不能一眼就认出自己这个亲儿子? 要是爹爹当真威风,又能一下子就认出自己,那他,就勉为其难地认下这个爹爹。 可要是爹爹认不出自己,哼!那他才不会这么轻易就认爹爹呢! 第321章 八卦 确认了马上之人正是他们的大将军,城门校尉不敢有丝毫怠慢,急忙挥手示意,城门缓缓大开,城门守卫列队两旁,欢迎大将军入城。 小宇轩和小琳琅两个小家伙,仗着人小,身形灵活,趁着林如海一个不留神,像两条滑不留手的小泥鳅,“出溜”一下,就从人缝里灵活地蹿了出去,转眼间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两人倒是都清楚,一旦离开大人的视线,两人的小手不自觉拉得更紧了。 他们蹦蹦跳跳地冲到西侧门,小心翼翼地探出小脑袋,想要窥探一下外面的情况。 却不料,正好遇上大将军骑马进城,两人的目光直直地对上。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 小宇轩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瞬间呆住了。 他双眼瞪得溜圆,小嘴也不自觉地微微张开,小脸上满是惊讶与不知所措的神情。 小宇轩下意识地紧紧攥住小琳琅的手,力道大得仿佛要把小琳琅的手骨都捏碎。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小宇轩的手心里便满是汗液,滑腻腻的。 小身子也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像一片在狂风中摇曳的树叶。 此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往日里那些机灵的小点子,此刻全都不见了踪影,只余下满心的慌乱与紧张。 小琳琅的关注点则不同。 在宫里,她可没少趁着宫人不备,悄悄溜到太和殿外,偷偷看大臣们上朝。 朝堂之上,什么样的文臣武将她没见过? 故而,她不过匆匆抬眸,淡淡地扫了权景朔一眼,在心底暗暗赞了句:“确实威武不凡,气宇轩昂!”。 之后,她便将权景朔抛到了一边,心思也从权景朔身上移开。 她还是更喜欢由他归来而带来的这份热闹。 很快,小琳琅看到了骑在果下马身上的黛玉。 黛玉此时身着一袭淡紫色的锦衣,衣袂飘飘,眉目胜雪,宛如从画中走出的仙子。 小琳琅的视线就这样全被权景朔旁边的黛玉吸引住了,再也挪不开分毫。 她只觉得,也就三四日没见,青阳县君不仅人更美了,气质也更飘飘欲仙。 小琳琅原本就亮晶晶的眼眸里,此刻更是闪烁着细碎的星芒,双脚不受控制地向前挪了挪,想要与她更亲近些。 可不是么,此刻,在晨光映照下,黛玉肌肤胜雪,眉眼精致得如同画师精心勾勒而成,眉如远黛,眼含秋水,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透着灵动与婉约。 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柔和而迷人的光芒,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 不是身在战场,权景朔行事素来低调。 此次归来,他甚至没刻意提前知会郭离等一众人他归来的消息。 百姓们都是自觉自发地从四面八方赶来,迎接这位给予了他们庇护的大将军。 当小宇轩被他素未谋面的父亲弯腰一把捞上马背的时候,小家伙整个人都惊呆了。 小脸上满是懵懂与茫然。 原本灵动的双眼,此刻瞪得大大的,小嘴微微张开。 他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实,有一种强烈的“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的既视感。 大脑完全一片空白,根本反应不过来这突如其来的状况。 如果忽略他小手一直紧紧抱着权景朔胳膊的话。 小伙伴坐上了大将军的马背,被大将军抱在怀里带走了。 城门口,立时只剩下了孤零零的小琳琅。 小琳琅才不会让自己独自被丢下。她早就瞅好目标了。 小宇轩前脚刚被权景朔稳稳地抱上马背,下一刻,小琳琅就像一只敏捷的小兔子,“嗖”地一下冲向了黛玉,小短腿倒腾得飞快,边跑还边喊:“青阳姐姐,我也要骑马!” 对了,黛玉这会儿骑的果下马,还是小琳琅借给她的呢。 现在,小琳琅跟青阳姐姐一起骑她自己的小马,那真是一点毛病都没有。 一直默默骑马,安静地走在黛玉身旁的权景瑶,眼神不经意间一瞥,恰好瞧见了从琳琅小公主身后匆匆赶来的林如海。 她嘴角微微上扬,随后轻盈地翻身下马,动作优雅利落。 下马后,她将手中的马缰递到黛玉面前,轻声说道:“玉儿,你与小公主骑马先回,我与你父亲慢慢走回去。” 黛玉听了,先是看了看身旁满脸兴奋、跃跃欲试的琳琅小公主,又转头望向权景朔,只见权叔父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小宇轩身上,对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浑然不觉。 黛玉思索片刻,觉得这样安排并无不妥,便轻轻点了点头。 权景朔骑在马上,怀中抱着小宇轩进城。 凉州城的街道两旁,早已站满了热情的百姓。 他们自发地夹道欢迎,欢呼声此起彼伏。 “大将军回来了!大将军回来了!” “大将军威武!” “大将军将被北戎人抢走的粮草夺回来啦!” “大将军……” 听着这些欢呼声,凉州城的百姓们对大将军更崇敬了,纷纷投来敬仰的目光。 那模样,就好似大将军是他们心中的定海神针,多看一眼大将军,他们心中就更踏实一分。 还有不少百姓好奇,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大将军归来怎么怀中还抱着一个孩童呀?”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目光时不时地瞟向大将军怀中的孩子。 又有人注意到队列中还有两个女子,不禁又疑惑起来:“大将军旁边怎么还有两个女子?难不成是大将军的家眷?” 有百姓窃窃私语:“你们说,大将军是不是要成亲了?将军府自从将军夫人回乡待产之后,就再没住过女子。前几天我听说,大将军的妹妹和妹婿一家都过来了,这阵仗,是不是大将军要续弦了?可也没听闻大将军要续娶的消息呀,真不知道他娶的是谁家的女儿……”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热火朝天,全然没注意到被讨论的当事人一下黑了脸色。 黛玉和权景朔耳力都较常人灵敏数倍,百姓们的这些话语,一字不落地都钻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权景朔虽说此刻注意力几乎都倾注在了刚见面的儿子身上,那小小的身躯、稚嫩的脸庞,每一处都牵动着他的心弦,让他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多亲近几分。 然而,身为大将军多年所养成的本能,依旧如影随形,让他不自觉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周围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异动,都逃不过他的敏锐感知。 他是发誓要镇守边关的,在他有生之年,他定要将周边这些蠢蠢欲动的外族尽数收服,让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不再遭受战火的侵扰,更不要他的儿子将来再来尝他曾经受过的那些苦。 战场上刀光剑影的凶险、背井离乡的孤寂、对家人的无尽思念,他都不想让儿子再体验分毫。 权景朔总算将目光从小宇轩的小脸上艰难地挪开,这才发现妹妹权景瑶已不在他身旁。 他游目四顾,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扫视。 很快,就在不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发现了正含笑相视的妹妹和林如海。 第322章 绑人 权景朔一跃下马,手里仍紧紧抱着小宇轩不撒手。 待走到距林如海面前三步远,权景朔才微微弯腰,动作轻柔地将小宇轩放下。 随后,他双手抱拳,躬身深施一礼,整个人都几乎弯成了九十度,久久没有起身。 所有的感激,此刻都无声地包含在了这深深一揖之中。 论品级,权景朔与林如海实为同级,并无高低之分。 论亲情,他是权景瑶的兄长,自然也就是林如海的大舅哥了。 按礼,本应是林如海率先向他行礼问安,以示敬重与亲近。 但二人早先就相交莫逆,情谊深厚非比寻常。 权景朔这一举动,其中蕴含的深意,林如海自然是了然于心。 因此,他并未有丝毫避让,反而心安理得地坦然受了这一礼。 二人之间,一切尽在不言中。 是满怀诚挚的感谢,亦是郑重无比的托付。 权景朔这深深一拜,是将自己视若珍宝的儿子,与妹妹的往后余生,全权托付给他了。 同时,也为了感谢他在这段时日里,对小宇轩尽职尽责的悉心教导。 自打一见面,从儿子淘气灵动的眼眸里,权景朔就敏锐地瞧出,儿子是真的被养得极好,不仅身体健壮,更难得的是那股子聪慧机灵劲儿,无一不彰显着教导者的用心与付出。 何况,昨夜一路行来,妹妹权景瑶便向他讲了不少事,其间也讲了许多小家伙令人捧腹大笑的趣事,让原本乏味的行程都增添了几分趣味。 林如海待权景朔直起身,才双手抱拳,微微躬身,正儿八经地开始向他见礼,“小弟见过舅兄!舅兄这一路劳顿,想必甚是辛苦,我们还是先回府,再慢慢叙旧不迟!” 说话间,权景朔身旁的一名亲兵很有眼力见儿,脚步轻快地牵来了一匹通体雪白、毫无杂色的骏马。 亲兵也不多言语,径直将缰绳交到林如海手上,还贴心地叮嘱了一句:“大人,这马温顺,是被将军驯服了的。” 林如海微微点头,含笑接过,一个利落的翻身,便稳稳上了马背。 他端坐在马鞍之上,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大舅兄先行一步。 同一时间,黛玉也将先前权景瑶骑过的那匹枣红马牵还给了她。 她与琳琅小公主身量都未长成,两人同骑一骑,足够了。 权景朔目睹此景,倒也干脆,他双手抱拳,冲林如海利落地道了声:“好!” 便右臂一伸,弯腰将小宇轩稳稳抄在臂弯之中。 小宇轩尚在懵懂,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看时,自己已回到了便宜爹爹的怀抱。 权景朔脚尖轻点马镫,身形借力飞身而上,稳稳落在马背之上,扬起一阵尘土。 紧接着,他高声下令:“耿直,你即刻带领五千骑兵回营!将此次夺回的粮草物资,悉数清点后,与军需官交接清楚,不得有误!其余诸事,待我明日回营,再行安排!” 一直跟在权景朔身边的红脸小将,闻言立刻朗声应诺,随即迅速行动起来。 权景朔左手搂紧怀中的小宇轩,将他稳稳护在身前,右手扬起马鞭,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口中吆喝一声:“驾~” 玄影踏雪闻声而动,撒开四蹄,鬃毛在风中飞扬,如一道黑色的闪电,一骑当先朝着大将军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林如海与权景瑶默契地相视一眼,双双一夹马腹,紧随其后。 黛玉则不紧不慢,轻轻揽着小琳琅,嘴角噙着一抹淡笑,悠然地跟在几人身后。 因着距离极近,马蹄声未落,一行人便已到了将军府前。 抬眼望去,只见朱漆大门早已敞开,门楣上张灯结彩,悬着的大红灯笼随风轻晃,连檐角铜铃都系着彩绸,映得青石台阶泛着暖融融的光,一派喜气盈门的热闹景象。 权景强和权景利一左一右,如两尊门神般,分立于大门两侧。 听得马蹄声由远及近,两人下意识挺直脊背,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去。 见来人果然是他们的大堂兄,玄色披风猎猎作响,胯下骏马通体雪白,正是那匹日行千里的\"玄影踏雪\"。 两人眼中闪过两道阴鸷的暗芒,随即却迅速堆叠起笑脸,快步向台阶下迎来。 哪知权景朔勒马停在府门前,连马鞍都未下,便扬手下令,声音冷冽,惊得檐角铜铃轻颤:“来人,将这两个吃里扒外的逆臣贼子绑了!” 话音未落,府内的府兵已如鹰隼般扑出,玄色劲装在日光中划出凌厉的残影。 他们训练有素地分作两队,四人锁喉、四人擒腕,瞬间将还在挣扎叫嚷的权景强与权景利按倒在地。 这一举动,如同平地惊雷,大大出乎所有人意料。 权景强与权景利二人,再怎么说,也是大将军同宗同脉的堂弟。 如今这般,竟是连半分情面都不顾,直接命人将人绑缚。 这般冷硬手段,当真令人心惊。 权景强和权景利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强撑着气愤之色,腮帮子咬得死紧。 权景强紫涨了面皮,脖颈处青筋突突直跳,梗着脖子,扯着嗓子大喊:“大哥!咱们可是嫡亲的堂兄弟,平日里就算有些磕绊,也不至于如此绝情吧?我们哥俩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错,竟劳烦你这般五花大绑?我们不服!这要是传出去,咱们权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权景朔冷冷扫过二人,眼风如淬了冰的刀子似的,带着彻骨寒意,剐在二人面上。 权景利被这如刀锋般目光一刺,顿时心虚不已,原本强撑着的脊背微微佝偻,头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不敢与权景朔对视。 就听权景朔声音冷冽如寒冰,“犯了什么错?你们二人趁我不在,竟敢私下勾结外敌,泄露我凉州城机密,还胆大包天地在军营里下药,令将士们在北戎人临城时行动不便,如今证据确凿,铁证如山,你们还敢在此狡辩?” 权景利闻言,本就因心虚而紧绷的脸色瞬间煞白如纸,毫无血色,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他眼神闪烁,却仍强作镇定,结结巴巴地辩解道:“大哥,这……这都是污蔑啊!我们可是你亲弟弟,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权景强则是一脸惊愕,随即怒目圆睁,指着权景朔的鼻子破口大骂:“权景朔,你少血口喷人!我们兄弟二人一直忠心耿耿,为将军府鞠躬尽瘁,你今日如此对待我们,对得起我爹和三叔的托付吗?就不怕寒了府中众人的心吗?传了出去,看日后还有谁敢为你卖命!” 第323章 死不承认 权景朔冷笑一声,满面讥讽地从袖中抽出一封信件,眼神凌厉如刀,带着无尽的威压,狠狠地将信件甩在权景强和权景利二人面前。 “睁大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权景朔声音中淬着冰,渗出透骨的寒意,“这是你们与秃发洪天往来的密信!秃发洪天让你们在军营的饮食水中下软筋散,以此削弱我军战斗力。更可恨的是,他还答应在以后的对决中让你们立功,好让你们能加官进爵,满足你们的贪婪私欲!如今铁证如山,你们竟还敢抵赖,真是死不悔改!” 信件散落,权景强和权景利在侍卫的钳制下奋力挣扎,好不容易挣脱了扭着他们手臂的侍卫。 他们手忙脚乱地捡起信件,颤抖着手指匆匆翻阅。 随着一页页纸张的翻动,他们的脸色愈发难看。 心中恨死了秃发洪天这个蠢货,信件看完,不是再三叮嘱过他,一定要毁掉,不能留下任何痕迹,可他倒好,居然还留着! 这不明摆着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然而,即便心中怒火中烧,他们心里也清楚得很,这事儿是绝不能承认的。 一旦承认,就是通敌的罪名。 那可是死路一条,再无翻身的可能。 到时候,别说加官进爵了,连小命都保不住。 权景强双手青筋暴起,将手中信件撕得粉碎,纸屑如雪花般纷纷飘落。 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怨毒,声音嘶哑地吼道:“大哥,你定是被贼人蒙蔽了!这信件分明就是伪造的,有人处心积虑地要陷害我们兄弟,大哥,你可千万不能上当啊,不然就中了小人的奸计了!” 权景利也在一旁声泪俱下地帮腔,“大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的情分,你难道还不了解我们吗?我们怎么可能做出那等猪狗不如的事情!大哥,你可一定要相信我们啊!” 权景朔立在门前,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冷意。 他目光直直地盯着眼前这两个一起长大的弟弟,眼神冰冷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冻结。 “哼,事到如今,你们还想狡辩?看看这信件上的笔迹,与你们从小的习惯如出一辙,能骗过别人,难道还能骗过我?你们莫不是以为只要不承认,我就拿你们没办法?只要仔细查一查几日前你们的所作所为,事情便会真相大白,难道你们当真以为,能抵赖得掉?” 说罢,他将视线缓缓移到权景利面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们在军营伙食中下药还不够,你还在那日专门找郭副将饮酒。你那日在酒里做了什么手脚,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雁过留痕,你真以为能瞒天过海?” 权景利万万没想到,权景朔即便人不在凉州,竟还能将他的一举一动了解得如此清楚,不禁暗暗心惊,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好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紧紧地扼住他的咽喉。 眼见精心编织的谎言即将被无情戳穿,权景利的脸色愈发狰狞扭曲,原本还算周正的面容此刻变得如同恶鬼一般。 他双眼布满血丝,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在极度的惊惧之下,他不知从哪儿爆发出一股蛮力,死命地挣脱开侍卫的束缚,如一头发了狂的野兽,不管不顾地朝着权景朔疯狂冲去。 一边冲,一边声嘶力竭地咆哮着:“权景朔,你为了独揽大权,每次上战场,都将我们兄弟像扔垃圾一样安排到粮草供给处,不让我们上阵杀敌,不就是害怕我们抢了你的功劳,在权家军中站稳脚跟,顶替你的位置么?现在,你还不惜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陷害我们兄弟,你简直猪狗不如,不得好死!” 权景朔脚尖微微一转,身形如鬼魅般轻盈侧身,轻而易举地躲过了权景利的攻击。 随后,一脚踢在权景利的膝盖上。 这一脚力道十足,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权景利顿时感觉膝盖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双腿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一旁的权景强看到这一幕,心中顿时惊怒交加。 惊的是权景朔身手又精进了,且出手毫不留情;怒的是权景利如此轻易就被制服,而自己这边的计划眼看就要落空。 他心里头明镜似的,清楚今日这局面,自己怕是插翅难逃,定要栽个大跟头。 权景朔今日一回来就发难,让他没有丝毫防备。 突然,他眼珠子一转,大声喊道:“大哥!咱们可都是一家人,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你如今这般对待我们,就不怕大伯在天有灵怪罪你吗?还有我父亲和三叔,他们可是千叮咛万嘱咐,托你好好照顾我们。可你呢?你就是这么‘尽心尽力’照顾我们的?你对得起他们的信任吗?” 权景朔听对方提及父亲,身躯不由微微一震,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然而,这抹脆弱仅仅维持了一瞬,他眼神很快便重新变得坚定,“若非因为父亲,就凭你们那三脚猫的功夫,也配站在我将军府里叫嚣?你们身为权家子孙,却通敌叛国,卖主求荣,此等行径,若不严惩,如何对得起那些在凉州城浴血奋战、誓死守卫家国的将士们?又如何对得起在此次北戎人抢掠中无辜牺牲的凉州城百姓?他们的血,绝不能白流!” 言罢,权景朔从袖中抽出另外两封家书,毫不留情地甩在他们面前,嘴角勾起一抹鄙夷至极的冷笑,“至于二叔和三叔那儿,哼,他们让你们前来,本就不欲让你们上战场,不过是想着大树底下好乘凉,让你们来这里混个前程罢了。却不知,尔等竟有如此野心,竟想伺机取大树而代之!也不想想,你们有没有那份能耐,能不能担得起这幅重担!” 权景强和权景利一听,原本因被当众揭露心思而心虚的脸,此刻更是涨得通红。 权景强双目圆睁,眼中满是愤怒与不甘,率先怒声反驳:“你胡说,父亲和三叔送我们前来,明明就是嘱咐我们要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 权景利则一把抓住飘到他脚边的信纸,展开一看,越看越不可置信,一边后退,一边摇头,“母亲明明不是这样说的,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对,一定是搞错了……” 他手指用力捏着信纸,目光扫过那熟悉的字体。 可那分明是父亲的笔迹,与母亲嘱咐他的完全不同。 信上的内容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刺进他的心窝。 权景利眼神从最初的震惊,逐渐变得不可置信,瞳孔急剧收缩,好似看到了世间最荒谬的事情。 父亲和二叔怎么会在信中暗示大堂哥,不要让他们上战场呢?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他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父母送他们来凉州城时,当时父亲和二叔站在府门口,语重心长地叮嘱他们:“此次前往凉州,一定要好好地建功立业……” 那殷切的目光,鼓舞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可如今这信中的内容,却与之前的叮嘱大相径庭。 这其中的反差,如一团迷雾笼罩在他心头,怎么都挥之不去。 第324章 请罪 权景强不想就这样认命,还想垂死挣扎。 他眼神慌乱地四处扫视,最终将目光盯到了权景朔怀里的小宇轩,以及随后匆匆赶来的权景瑶身上。 权景强像是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突然死命推开压住他的府兵,不管不顾地朝着权景瑶扑去。 喉咙里发出嘶哑又尖锐的叫声:“大妹妹,轩儿,你们可一定要信我呀!我权景强,从来都没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凉州城百姓的事,这分明是有人恶意诬陷!” 权景瑶见权景强近乎疯狂地朝自己抓来,身形一闪,动作轻盈地退后一步,避开了他抓过来的大手,冷声道:“我只看证据!” 笑话!那封信,还是木灵从秃发洪天那里搜刮来的呢,也是她亲手交给大哥的。 若不是她亲眼见识过木灵的本事,知晓木灵断不会无端地凭空捏造出这样一封 “罪证”来诬陷人,说不定此时,看着权景强声泪俱下、悲愤交加的模样,她还真会相信,他真的是遭受了天大的不白之冤呢! 可她太了解自己这个三哥了,从小到大,他就是个自私到了极点的人。 但凡做错了事,从不认为是自己的错,总会想尽办法把责任推到别人的身上。 权景强就是个典型的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儿,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更不会心甘情愿地接受惩罚。 与她那心胸狭隘的二婶如出一辙,目光短浅,口腹蜜剑,暗藏祸心。 明明自身能力有限,却有着远超其能力的勃勃野心,总是不择手段地妄图获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权景朔懒得再与他们作口舌之争。 他面色一冷,命府兵将这二人直接押到了他的院门口。 之后,权景朔大手一挥,果断遣散了其他人,将小宇轩交到了林如海手上,安抚地摸了摸小家伙的小脑袋,便转过身,单手提溜起权景强和权景利二人,脚步沉稳地走进了院子。 林如海与权景瑶一行人抵达凉州后,权景瑶示意贺三叔,将他们都安置进了这个院子。 此时,林如海和权景瑶一行人也跟了进来。 林如海向来心思缜密,很快就猜透了权景朔的心思——权景朔是想趁机除去将军府潜藏已久的隐患。 待众人进入院子后,林如海主动上前,将院门缓缓合拢。 随着“吱呀”一声轻响,成功阻断了外界一切或好奇,或窥探的视线。 此前,圣上微服私访至凉州城的消息,除了他们一路同行之人外,任何人都未曾透露半分。 就连平日里消息最灵通的贺三叔,也仅仅知晓住进这院落的人中有南安王世子,其余一概不知。 权景朔面色冷峻,一手一个,如铁钳般提溜着权景强和权景利二人,大步流星地走进了院子。 他来到圣上所在的主屋前,将二人抛掷在地,并未贸然进屋,而是“扑通”一声,在院子里径直跪下,双手抱拳,额头紧贴地面,声音里带着深深的自责:“罪臣权景朔,叩见圣上,恭请圣上金安!臣未能管束好族中子弟,致其犯下大错,还望圣上责罚!” 因为要避免消息泄露,权景朔刻意压低了声音,可即便如此,他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如同重锤击鼓一般,铿锵有力,清晰地传入在场之人的耳中。 因保密工作做得极好,权景强和权景利只隐约知晓,府上住进了一位身份尊贵的南安王世子。 他们也几次三番试图进入院子拜见这位贵人,可每一次都无一例外吃了闭门羹,只能悻悻而归。 几次试探之后,也就放在了一边。 此时,乍然听权景朔提到了圣上,二人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双腿瞬间发软,吓得差点尿了裤子,脸上的血色也瞬间褪去,变得煞白如纸。 二人膝盖一软,“扑通~扑通~”两声闷响,齐刷刷地跟着跪倒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抖若筛糠,牙齿也“咯咯”作响。 哪里还有半分方才挣扎叫嚣的勇气。 他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这几日来,竟然都是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肆意蹦跶,如同跳梁小丑一般。 屋子里静悄悄地,没传出一丝儿声响。 时间仿若凝固了一般,连细微的呼吸声都被这压抑的氛围所吞噬。 权景朔在叩拜请罪之后,也不敢再作声,如同一尊雕像般静静跪着,大气都不敢出。 林如海心中暗自思忖,他们一行人刚刚踏入凉州城的地界,便撞见了凉州城遭到抢掠惨状。 而恰在此时,权景朔却并不在城中,他前往支援甘州去了。 也不知这到底是幸也不幸? 权景朔不在的这几天,圣上身边的侍卫们可没有闲着。 要说幸运,此次劫难,仔细探究起来,与权景朔并无直接的关系,他不过是恰巧在这段时间,不在凉州罢了。 他离开前的布置也绝无问题。 但要说此次凉州城发生的事与他毫无关系,也不尽然。 毕竟凉州城的防务,一直以来都是权景朔的责任。 不论他当时在与不在,只要凉州城出了事,他都要担起首要责任,这一点是板上钉钉、没跑了的。 何况,此次出事,大半还是他那两个不成器的堂弟在背后捣的鬼。 旁的不说,一个失察之罪,和管束不严之责,就妥妥地扣到了他的脑门儿上,是无论如何也难以逃脱的。 至于最终如何给他定罪,那就端看圣上如何裁量了。 林如海身为权景朔的姻亲,在这等敏感又微妙的时刻,实在是不方便贸然插手的。 他轻轻拉住身旁有些不知所措的小宇轩的小手,用眼神向一旁的琳琅小公主示意,让她进屋去瞧瞧情况。 这会儿除了她,估计也没其他人敢在这节骨眼儿上触圣上的霉头。 琳琅小公主见状,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咕噜噜一转,伸出小手,一把拉住黛玉,蹦蹦跳跳地进了主屋。 第325章 处罚 布置得典雅又不失奢华的房间内,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 富海公公正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半躺在一张雕花躺椅上的圣上品茶。 青瓷茶盏上茶香袅袅,圣上轻轻吹散浮沫,小啜一口,脸上洋溢着说不出的惬意之色,哪有半点众人想象中火冒三丈的愤怒模样。 琳琅小公主扯着黛玉一进屋,脚步猛地顿住,整个人像施了定身咒般愣住了。 眼前这情形,与她原本设想的大相径庭。 小琳琅平日里与小宇轩吵闹,胜负各半。 得知大将军是小宇轩的亲爹后,心中顿时打起了小算盘。 她满心里琢磨着,大将军是被他两个堂弟拖累的,如今自己若是能帮他说几句好话,在小宇轩面前那可就赚足了面子,还落了天大的人情,日后说不定还能理直气壮地“欺负”他一回,想想都觉得得意。 可现在这状况,让她怎么发挥呀? 就在这时,圣上抬眼间,瞧见了自己宝贝女儿欲言又止的小模样,嘴角不自觉往上翘了翘,一抹宠溺的笑意在脸上漾开。 他微微抬手,无声地指了指旁边两把椅子,示意二人落坐。 权景朔一进城,圣上便从侍卫口中得知了权景朔此次回城,不仅成功带回了被北戎人抢走的粮草,还额外让北戎人赔上了不少牛羊马匹。 要知道,北戎战马可是马中翘楚,其神骏之姿,丝毫不逊色于西域声名远扬的汗血宝马。 每一匹北戎战马,都像是草原上奔跑的精灵,身姿矫健,肌肉线条流畅有力,奔跑起来,四蹄如风,好似闪电划过天际。 他久闻北戎马的大名,每每想起,心里就像有只小猫在抓挠似的,眼馋得不行。 北戎人,就是凭借着北戎马的优势,才一步步从一个小部落发展壮大起来,成为周边各国都不敢小觑的一股强大势力。 作为帝王,他只看重最终的结果。 在凉州城的这短短三天里,他让身边的侍卫,对凉州城的防务进行了细致入微的了解。 从城门的守卫换防,到城内兵力的部署,再到粮草辎重的储备,每一处细节都不放过。 权景朔一直以来都恪尽职守,全力以赴守护着凉州城的百姓。 只是,负责暗中调查的侍卫们,经过一番细致深入的探查,也揪出了一些权景朔两个堂弟平日里见不得人的黑料。 但总体来说,瑕不掩瑜。 何况,权景朔一直对这两个堂弟刻意压制,即便他们心怀鬼胎、有再多的心思,可碍于职小位卑,能做的也有限。 而且,权景朔回府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雷厉风行地绑了他那两个犯下过错的堂弟,将他们押至他面前请罪。 这一举动,实实在在地做到了他的心坎儿上。 这足以证明,权景朔是个心思澄澈、赏罚分明的将领。 他始终坚守原则,不徇私枉法。 琳琅小公主与黛玉进屋已有一炷香的工夫,里面仍是没有传出半丝儿动静。 院子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权景朔身姿挺拔,如同一棵苍松,笔直地跪在青石板上。 而同样跪在一旁的权景强和权景利二人,却与权景朔大相径庭。 随着时间的推移,二人越跪越心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后背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 仿佛有无数只小虫子在不断啃噬着他们的内心,每过一秒,对他们都是一种煎熬。 他们快被这无形的压力吓破了胆。 林如海收到了黛玉的传音,知道无事,他长舒一口气,悄无声息地拉着权景遥和小宇轩回屋了。 又过了半晌,圣上所在的屋子,原本紧闭的屋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富海公公从里面缓缓走了出来。 他一甩拂尘,尖着嗓子通传:“圣上宣勇毅候权景朔觐见!” 从始至终,富海都目不斜视,连眼风都未曾扫向权景强和权景利二人,就好像这两人压根不存在似的,完全将他们当作了空气。 权景朔起身,微微整理了一下衣冠,跟在富海公公后面进屋。 屋内,一缕缕茶香如轻烟般袅袅升腾,弥漫在空气中。 圣上端坐在主位之上,面色阴沉如墨,剑眉紧蹙,深邃的眼眸中寒光闪烁,虽未吐露一言半语,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让整个屋子都被一层无形的阴霾所笼罩,压抑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权景朔心神一凛,紧走三步,来到圣前,双膝一弯,“扑通”一声俯身跪下。 他脊背挺得笔直,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再一次请罪:“罪臣权景朔治下不严,致使凉州城百姓遭遇抢掠,此乃罪臣之过,罪无可恕,恳请陛下责罚!” 琳琅小公主见父皇面色不虞,小嘴一撇,可不管这些。 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蹦蹦跳跳几步就跑到圣上跟前,仰起粉雕玉琢的小脸,像只小猫似的,轻轻蹭了蹭圣上的胳膊,撒娇道:“父皇,你不要生气嘛,当心气坏了身子,琳琅会心疼的。” 圣上本来就是绷着脸佯装生气,听了琳琅小公主软糯糯的话,紧绷的面容不由自主地缓和下来。 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琳琅的小脑袋,又看了看一旁同样站起来的黛玉,才慢悠悠地转向权景朔,冷声道:“算你借机得早,不然……”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但权景朔已然明白了圣上话里的意思。 言下之意,权景强和权景利二人的所作所为,他这个帝王早已了如指掌,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若不是他见机得早,当机立断地命人绑了二人准备发落,那这会儿,圣上发落的人,恐怕就会是他权景朔本人了。 权景朔身子伏得更低了,额头紧贴着冰凉的地砖,一个劲儿地请罪。 圣上沉吟半晌,才沉声道:“权景强与权景利二人,狼子野心,竟敢勾结北戎,此等卖国求荣之举,本应处以死罪,以儆效尤。然念及权景朔及其父两代对朝廷忠心耿耿、战功赫赫,朕亦不忍寒了忠臣之心,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即日起,罢免权景强与权景利二人一切职务,发配至潮州服劳役十年,且遇赦不赦,永世不得录用;至于权景朔,你支援甘州本应有功,但治下不严,致使凉州城百姓遭受抢掠之苦,功过不能相抵。现官降一级,着其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巴拉巴拉训戒了一大堆。 此次圣上并没有放低声音,带着怒意与威严的话语,清晰地传入跪在院中的权景强和权景利二人耳中。 第326章 起程 权景强和权景利身形一软,如被突然抽去全身的筋骨一般,彻底瘫倒在院中。 发髻散乱,衣襟歪斜,汗水混着尘土在脸上蜿蜒成沟壑,哪还有半分此前的趾高气昂。 圣上做事,雷厉风行。 很快,侍卫们应声而动。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方才还妄图垂死挣扎的权景强与权景利,便如两条死狗般被拖出垂花门,只余下两道蜿蜒的拖痕在青砖上触目惊心。 二人被关进了凉州府的大牢。 圣上一行人已在凉州城盘桓了数日,原定三日前便该启程前往下一州府,奈何凉州城突发变故,若非为等权景朔归来,他们早该离开了。 此刻,随着权景强与权景利二人被正式下狱,一场针对凉州军中清剿暗桩的行动也取得了重大进展。 正所谓“拔出萝卜带出泥”,在这场行动中,那些暗中为他们传递消息、充当眼线的细作和探子也纷纷浮出水面,被一网打尽。 至此,凉州城终于清除隐患,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北戎草原上,秃发豺让的几个儿子正为争夺下一任族长之位,上演着一场场血雨腥风的较量。 他们各自为政,明争暗斗,昔日本就不多的兄弟情谊,在权力的诱惑下,荡然无存。 加之此前,黛玉与权景瑶二人,宛如神兵天降,打着权景朔亲眷的名义,将北戎搅得七零八落。 现在,北戎人闻权景朔之名就胆寒。 估计最少十年之内,他们都会如惊弓之鸟,龟缩在草原一隅,再不敢有向凉州城出手的胆量。 圣上于这日午膳过后,即刻着人传召南安王世子、林如海以及权景朔三人在书房议事,商讨再次起程之事。 问疆情况危急,他们不可能再在凉州城继续耽搁下去。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透过书房的雕花窗棂,将斑驳的光影投射在青砖地面之上,为这严肃的场景增添了几分别样的氛围。 圣上一袭玄色锦袍,袖口用暗金丝线绣着腾云驾雾的蛟龙,在阳光的映照下隐隐闪烁着寒光,更衬得他面容沉肃,威严尽显。 他微微倾身,指尖有节奏地轻叩着案几上的紫檀木匣,匣中正是前段时间派往问疆的暗探刚刚传回的密报:问疆已暗中联络柔然残部,近期恐会反叛…… 圣上打开木匣,将密报展现给他们看,并说出自己的意见:“权爱卿请旨随朕一道平定问疆之乱,朕允了,并决定今日便出发,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南安王世子闻言,眉头紧皱。 他来回踱步片刻,停下脚步,神色凝重道:“北戎虽说此次已遭重创,元气大伤,但游牧民族向来坚韧,若其趁权大人离开之际,卷土重来,凉州城可就危矣!凉州城一旦失守,西境防线便会大开,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赞成圣上带权景朔同行的主意。 凉州是边陲的军事重镇,更是西部地区极为重要的门户之一,容不得半点差池。 北面还有柔然虎视眈眈,强敌环伺。 若他们西去征战,却被柔然抄了后路,切断我方补给线,我方将陷入腹背受敌之窘境,后果不堪设想。 届时恐怕战局将急转直下,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权景朔又看了一眼圣上手中的密信,羊皮卷上朱砂批注触目惊心:柔然十万铁骑陈兵沙州城外,守将王铎中毒昏迷,形势岌岌可危…… 又是熟悉的套路! 权景朔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他再也坐不住了,“圣上!”他霍然起身,腰间佩剑与铠甲相击,发出“叮当”脆响。 他双手抱拳,神情坚毅,“凉州城防务,微臣已安排妥当。微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并立下军令状,担保此次凉州城防务,定会万无一失。臣恳请圣上恩准,让臣即刻赶赴沙州,星夜驰援,解沙州之危!” 权景朔想到在妹妹和她继女的提示下,将凉州军上上下下都彻底肃清了一遍,揪出了不少潜藏的暗桩和细作,其中有些是他此前便已留意到,为了放长线钓大鱼而故意留下的;而另一些,则是连他都未曾察觉到的隐患。 如今,凉州城隐患已除。 他留手下两员最能干的副将,守护凉州城,足矣。 权景朔握拳,决心紧紧跟随圣上的步伐,在沙场上奋勇拼杀,建立足够的功勋,才能在之后波谲云诡的局势中站稳脚跟,为妹妹和轩儿撑起一片安稳的天地,保他们一世无忧。 圣上将手中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搁,只听“砰”的一声,茶汤溅出,滴落在桌上,漾起一圈圈水渍。 他拍案怒道:“问疆这帮逆贼,胆敢勾结柔然犯境,简直欺人太甚!” 他目光从众人面上扫过,眼神中带着不容冒犯的威严,高声吩咐:“富海,拟旨:着肃州守将吴剑峰即刻率三千骑兵支援沙州,解沙州之危……”话音稍顿,他指尖缓缓划过舆图上凉州至沙州蜿蜒的红线,略一沉吟,猛地抬头,语气中透着决绝,大声道:“朕与你们几人连夜出发,赶往沙州亲自督战!朕倒要看看,这问疆和柔然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他说“你们”时,手指特意指了指南安王世子、林如海和权景朔几人。 局势越来越严峻,不容再迟疑,每延误一刻,都可能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 圣令已下,众人皆神色一凛,随即纷纷起身,准备起来。 有人去检查战马的鞍鞯,有人准备各种文书和地图,还有人准备车马行装…… 暮色四合时,凉州城头旌旗猎猎。 权景朔身着玄色大氅,将他整个人严严实实地拢于披风之中,混在南安王世子的侍卫队伍里,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出了凉州城。 而另一边,圣上与林如海,在权景瑶和黛玉的严密护卫下,早已精心乔装改扮。 他们换上了商人的服饰,扮作行商,在权景朔等人出发前一个时辰,神不知鬼不觉地先行离开了凉州城,踏上了漫漫西去的旅程。 琳琅小公主与小宇轩,与他们一道。 说起与刚见面的父亲分别,小宇轩的小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舍之情。 见面至今,他还未叫过一声“父亲”呢! 第327章 走了 夜色如墨,沉沉地压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将万物都笼罩在一片深邃的黑暗之中,唯有天边那轮清冷的月,洒下些许银白的光辉,勉强为这夜色添上了一抹微弱的亮色。 权景朔一行人趁着这朦胧的月色,如离弦之箭般疾驰。 身下的骏马,似是也感受到了主人内心的焦急,四蹄翻飞,奋力向前。 马蹄踏在泥泞的小路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溅起细碎的水花,转瞬又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 权景朔回首遥望凉州城方向,只见城头高悬的灯笼次第亮起,星火般的光点连成蜿蜒的银线,随着城楼的起伏渐次隐没在黛色天幕下。 此去沙州,前方战事未卜,他只想尽快赶上前方队伍,趁战事未起,与轩儿多培养培养感情,以弥补这几年缺失的父爱。 \"驾!\"权景朔猛然扬鞭,玄影踏雪吃痛长嘶,踏碎满地月华。 凉州城最后一点星光终于消失在天际。 轩儿真的被妹妹与妹婿教导得很好,眉眼间透着机灵劲儿,灵动活泼,聪明机警。 只是,相见以来,这孩子对他虽谈不上排斥,却也未曾太过亲近,好似与他之间,始终横亘着一段无形的距离。 先前一提要出发,小家伙竟连头都不回一下,像一只欢快的小鹿,蹦蹦跳跳地就跟着妹妹妹婿一家出了门。 而他,还眼巴巴地站在原地,眼睛直直地盯着小家伙的背影。 小家伙自始至终,连瞄都未曾向他这个父亲瞄一眼,就好像他这个父亲不存在似的。 看着小家伙渐渐远去的背影,他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那感觉,就像原本满满当当的一杯水,突然被人倒空了一大半,空落落的,难受极了。 正思绪翻飞间,侧前方的南安王世子压了压速度,与他并肩而行。 世子神色凝重,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忧虑,低声道:“权将军,此番前往沙州,形势严峻,柔然十万铁骑压境,守将王铎又突然中毒昏迷,军中无主,局势危如累卵。不知权将军心中,可有破敌良策?” 权景朔摇头:“如今沙州城内城外,详细情况尚未明了,究竟是何等光景,我等皆是一无所知。具体决策,须得待我们亲至沙州,了解详细情况之后,方能做出最恰当的判断。” 权景朔与南安王世子所乘之马,皆为日行千里的良驹。 甫一出城门,权景朔便一抖缰绳,扬起马鞭,重重抽在马臀上。 骏马吃痛,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般飞驰而去,扬起一路尘土,将南安王世子远远甩在身后。 夜晚的城郊,月光如细腻的银纱,轻柔铺洒在蜿蜒曲折的小径上,给这幽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空灵与梦幻。 四周静谧至极,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睡,唯有他们胯下骏马的马蹄声,有节奏地“哒哒”作响。 本以为他们骑马,定能如疾风般快速追上前面的圣上一行人。 然而,等两拨人马汇合时,天边已隐隐泛起了鱼肚白,天欲破晓。 权景朔和南安王世子骑的都是千里挑一的良驹,一出城,权景朔便快马加鞭赶路。 夜晚的城外,月光如银纱般轻柔地铺洒在蜿蜒的小径上,四周静谧得只能听见马蹄的哒哒声。 本以为他们骑马,能很快追上前面的圣上一行人。 赶了一夜颠簸难行的路,众人皆疲惫不堪。 每个人都风尘仆仆,发丝凌乱地贴在满是汗水的额头,脸上露出深深的倦意,双眼布满血丝。 圣上坐在他的豪华马车之中,微微闭着眼,向外下令:“磨刀不误砍柴工,前面找个落脚的地儿,我们歇息一番,用些食水,再起程不迟。” 富海赶忙应下,正要派人前去查看,前方有无合适的落脚之处? 就听旁边马车里的黛玉,伸出纤纤玉指,脆声道:“圣上,前方不到一里,路边有一座驿站,我们可以去那儿休整一番。” 说话间,驿站已在近前。 这驿站规模不大,仅前后两进院子,整体看上去倒也整洁。 砖瓦泥坯砌就的围墙,环绕着整个驿站,围墙上爬满了碧绿的常青藤,它们顺着墙缝、攀着砖瓦,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整面围墙。 微风拂过,常青藤的叶子轻轻摇曳,好似是绿色的波浪在涌动,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驿站的大门是两扇厚重的木门,历经了岁月的洗礼,显得有些陈旧。 此时,木门半掩,门上的铜环,被岁月磨得锃亮。 走进驿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足有二百多平方的院子。 院子地面由粗糙的石板铺就,缝隙间零星长着几株顽强的小草。 院子四周,环绕着修筑整齐的一院子土坯房。 这些土坯房的墙壁虽略显粗糙,却也结实耐用,历经风雨的侵蚀,依然稳稳地伫立着。 木质的门窗半开着,好似在热情地邀请着来客。 客房的屋檐下,挂着几盏略显陈旧的灯笼,灯笼上蒙着一层淡淡的灰尘。 院子的中央位置,静静地矗立着一口古井,井口上稳稳地盖着一块巨大的青石板,旁边放着一只木桶和一个辘轳。 沿着院子的小径往后走去,后院里,是一排错落有致的马厩。 马厩的木栅栏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偌大的驿站里,只有一对年约而立的驿丞夫妻。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驿站后,驿丞满脸堆笑,忙不迭地上前招呼。 除圣上被安排在驿站最为宽敞舒适的房间外,其余人等也都各自分散开来。大家或三两结伴,或独自一人,寻了合适的房间休息。 一时间,驿站内只听得见众人轻缓的脚步声,和关门时轻微的“吱呀”声。 权景朔朝着不远处的小宇轩招了招手,“轩儿,来,你与为父一起歇息!” 哪知小家伙一扭小身子,灵活地“哧溜”一下,便从他胳膊下麻利地钻了过去,径直跑到黛玉身旁,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拉着黛玉的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328章 别扭 权景朔并未显露出丝毫愠怒之色,毕竟这些年,自己亏欠了儿子太多。 儿子年幼,有意见,在所难免。 此刻,众目睽睽之下,他实在拉不下脸面,腆着脸凑上前去哄孩子。 只能心里暗自盘算着,等安置妥当之后,再寻个合适的时机,好好与这小家伙亲近亲近,弥补这些年的遗憾。 驿馆不大,房间数量自然有限。 除了圣上父女、南安王世子、权景朔以及林如海一家外,只有近身伺候的人住了进来,其余随行人员,无论职位高低,都只能分散在驿馆的周围,暗中护卫。 住宿登记时报上的名头,依旧是用了南安王世子的名号。 即便如此,也将驿丞夫妇惊了个六魂出窍。 只见他们瞬间脸色煞白,双腿发软,“扑通”一声扑跪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脸上满是惶恐不安之色。 这驿馆地处偏僻,平日里,除了那些奔波于各地、传递公文与消息的差役在此落脚歇息外,连个当官的踪迹都极为少见,更遑论高高在上的王孙贵族了。 所幸,驿丞夫妇皆是极为尽责之人。 尽管平日里少有人来,驿馆显得有些冷清寂寥,但他们从未有丝毫懈怠。 每日里,夫妻二人都会认真地打扫每一个房间,从床铺的晾晒到桌椅的擦拭,每个角落都不曾放过。 驿馆内每一间房里,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权景朔特意选了林如海和权景瑶旁边的屋子住,进屋先简单地洗漱了一番,略微整理了下仪容,便迫不及待地去寻林如海和妹妹“交流感情”。 他踱步至林如海夫妇门外,正欲抬手叩门,忽闻屋内传来孩童稚嫩的声线,声音带着一丝莫名的委屈与倔强:“义父,我不愿意,那个人都没陪伴过我一天,在我心里,您才是我父亲!” “教我读书识字的是您,陪我上街,给我买糖人和糖葫芦的人是您和姑姑,还有姐姐,陪我放风筝的也是你们,他都没陪过我一天,我凭什么要叫他‘父亲’?” 权景朔悬在半空的手指顿住,透过窗棂的缝隙,只见林如海正将小家伙抱坐在膝头,神情温和,耐心地轻声劝解着。 “你姑姑说,你出生那日,西域各族正闹叛乱,边关的战事吃紧,局势危急万分,他身为将领,被紧急召回,军令如山,不能违抗。” 林如海一边劝说,一边用他宽厚的大掌,轻轻地抚摸着小家伙的头顶,“后来在平定叛乱中,你父亲身受重伤,在床上整整躺了三个月,才从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来。” 权景瑶坐在一旁,闻言抬眸轻笑:“守将不得擅离职守,大哥他年年都想回家看你,可年年都未能成行。前年,他好不容易费尽周折请了假,满心欢喜地踏上归途,哪知刚到半途,就接到了紧急军报,边关告急,刻不容缓。他连夜快马加鞭,又风尘仆仆地返回了边关。” “所以,不是大哥他不愿意陪伴你,而是情势所逼,身不由己。” 小家伙原本紧绷的小脸,此刻稍稍松动了少许。 一旁一直静静听他们谈话的黛玉,眼波流转间,轻启朱唇出声:“要我说,这是权叔父和小宇轩之间的事,顺其自然就好,强行劝和,没得让小宇轩心里别扭,反倒生出逆反之心。父子连心,只要有心,根本无需担心,相处时间久了,情谊自然就慢慢修复了。” 黛玉五感灵敏,早觉察到窗外有人。 她上一世吃够了至亲不在身边的苦,故而并不想出言劝解。 俗话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真正的善良,并非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以自己的标准去衡量他人的选择,而是要站在别人的角度,用心去体会、去感受他们的感受。 屋里安静下来。 窗外的权景朔不再犹豫,手指轻缓落下。 “嘟嘟嘟~”门外敲门声响起。 权景瑶下意识地就要起身去开门。可还没等她站起,一旁的黛玉眼疾手快,伸手轻轻拉住了她的袖子。 黛玉微微侧身,眉眼含笑,冲着小宇轩柔声道:“宇轩,去开门!” 小宇轩没有多想,以为是琳琅小公主又来找姐姐和自己玩了。 于是,他二话不说,灵活地从义父的膝上滑下,小短腿倒腾着,“哒哒哒”地快速跑过去,开开心心拉开了门。 预想中的小伙伴没有出现,入目是一堵人形的高墙,身影高大魁梧,将门口的光线都遮去了大半。 小宇轩原本咧开的嘴角瞬间僵住,整个人呆呆地愣在原地,小手还保持着拉门的姿势,好似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下一瞬,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双脚瞬间腾空,整个人已稳稳落入眼前之人的怀抱。 小宇轩哪肯乖乖就范,小身子拼命扭动着,双手双脚也不停地挣扎,嘴里还嘟囔着:“放开我,放我下去!” 可来人的双臂如同铁钳一般,紧紧箍住他,任他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 来之前,权景朔压根就没把他与小宇轩之间的问题当回事。 在他看来,小孩子嘛,顶多闹闹小情绪罢了。 可是,听小家伙那么多的不满后,他才惊觉,事情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小家伙心里头积攒的怨念,就像一座小火山,随时都有可能喷发。 看来,想要让这小家伙心甘情愿地叫他一声“父亲”,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权景朔与林如海一家相互见过礼后,众人便在屋内落坐,你一言我一语地寒喧起来。 就在大家相谈甚欢之时,糖鹤和唐糖兄妹俩,还有驿丞夫妇,一同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走了进来。 待饭菜上齐,众人这才发现,这饭菜着实简单,只是一碗碗简简单单的臊子面,配两个凉拌小白菜和豆角。 不过,那面条根根分明,臊子色泽红亮,上面还点缀着翠绿的葱花,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从凉州城出来时,想到沿途越来越荒凉,路上要风餐露宿,唐鹤便从将军府带了一大块豚肉,用油纸层层包裹好。 不然以这偏远驿馆的贫瘠,一时半会儿还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吃食。 唐鹤和唐糖兄妹,将五花肉、土豆、豆腐、白萝卜切成大小均匀的小丁。 接着,唐鹤往锅里倒上炼好的大油,待油温升高,将切好的食材有序地倒进去,只听“滋啦”一声,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他手持锅铲,不断翻炒,让每一块食材都均匀地裹上油脂。 之后,唐鹤往锅里添上适量的开水,水在锅里翻滚着,食材在其中上下沉浮。 临起锅前,点缀上几片碧绿的青菜叶和葱花,把这熬得浓稠鲜香的汤汁浇到煮好的面上,一碗碗香喷喷的臊子面便大功告成了。 面条筋道有嚼劲,臊子香气四溢,让人看了就忍不住食欲大动。 吃过饭,权景朔瞧着小宇轩满是倦意的小脸,没有征求他的意见,径直将他从椅子上抱了起来,稳稳地朝自己房间走去。 回到房内,权景朔亲自烧了热水,将小宇轩轻轻放入温热的水中。 小宇轩开始时有些害羞,但他抿紧小嘴,一言不发。 权景朔耐心地给小家伙擦洗着身子,让他慢慢放松下来。 洗完澡后,权景朔将小家伙从水里抱出,又替他擦干头发。 刚开始,小宇轩稚嫩的小脸始终紧绷着,像个倔强的小木偶,任由权景朔在他身边忙前忙后。 小家伙虽不说话,可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却并不安分,余光一直紧紧地追随着权景朔的身影,一刻也不曾离开。 他一会儿故意把头扭到一边,小鼻子里轻轻“哼”着,像是绝不屈服,一会儿又偷偷用眼角余光瞟上一眼,小动作里是藏不住的在意。 别扭的小模样,可爱得让人忍不住发笑。 权景朔将他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却也不戳破,只是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宠溺的纵容。 一直到上床睡觉时,权景朔开始褪去外衣。 小宇轩原本正坐在床上,不经意间忽然看到,眼前的人脖子里系着一根红绳,一直延伸到中衣下,显然是贴身戴着什么东西。 这引起了小家伙强烈的好奇心,但他又不想去问,只用眼角余光一眼一眼地偷瞄。 第329章 荷包 小宇轩心里像有只小猫在抓挠,痒痒的,好奇心怎么也按捺不住。 他实在太想知道,能让眼前这个人如此珍而重之地贴身保存的,究竟是何等样稀世珍宝? 可他年纪虽小,也有自己的骄傲,才不想冒冒失失地开口询问,哼! 于是,他抿紧小嘴,故作不在意。 可小家伙不知道,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如实地出卖了他的小心思。 他时不时用眼角余光,偷偷地、一眼又一眼地瞥向权景朔贴身藏东西的地方,好似这样就能透过那层衣衫,窥见里面的宝贝似的。 \"怎么,你想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那叫声‘父亲’来听听,为父就告诉你。”权景朔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期盼。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拉红绳,红绳系着的物件便从他怀里被缓缓抽出。 原来,是一个半旧的玄色荷包,大约不过成人半个巴掌大小,上面绣着一只火红麒麟,乍一看去,这荷包上的图案,竟与他帅旗上的极为相似,都透着一股威严与霸气。 荷包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的痕迹,颜色也不再如新的那般鲜艳,微微褪了色,却更添了几分岁月的韵味。 不难看出,荷包的主人对它着实珍爱非常。 荷包上有些许磨损,显然是时常拿在手中把玩。 小宇轩坐在床上,眼睛虽盯着荷包,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砰砰”直跳。 最终,他咬了咬嘴唇,没有答话,强逼着自己转过小脑袋,把目光从荷包上硬生生地扯开,仿佛只要不看,就能把心里那股好奇一股脑儿抹去。 只是他还太小,根本不懂得很好地掩藏自己的小心思,在转头前,他的一双眼睛忍不住又极快地瞥了一眼荷包。 权景朔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看着他别扭地使小性子,无奈地一笑。 他缓缓蹲下身子,让自己的视线和小家伙平齐,伸出宽厚的手掌,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温和地道:“你虽长得像我多些,可你的鼻子和唇,像极了你母亲,尤其是这使小性子的别扭样儿,也极像她,很可爱,活像一只炸毛的小猫,看到你,就像看到了她小时候。” 小宇轩原本气鼓鼓地转开了头,小脸蛋儿鼓得像只小仓鼠,似乎铁了心不想搭理对方。 可当那句“很可爱”轻飘飘地钻进他耳朵里时,他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般僵住,脖颈竟不受控制地猛然转了回来。 那双还泛着水光的眼睛瞪得溜圆,瞳孔里写满了震惊,嘴唇微微颤抖着,声音都拔高了几分:“您……您刚刚说什么?” 小家伙平日里被教导得极好,即便此刻正跟他闹着别扭,但那股子教养还是刻进了骨子里。 下意识脱口而出的“您”字,带着一丝倔强,又透着几分藏不住的乖巧。 平日里,义父和姑姑时常教他做人的道理,耳濡目染之下,小家伙虽做不到与他言笑晏晏,但也知道他是位受人尊敬的大将军,该有的敬意不会少。 此刻,权景朔声音低沉而沙哑,好似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无尽的思念,从遥远的地方悠悠飘来。 他左手轻轻抚上小家伙稚嫩的小脸,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用食指轻轻点了点小家伙挺翘的小鼻子,又缓缓移到他粉嘟嘟的唇上,动作轻柔得好似在触碰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权景朔哑着嗓子,声音里满是宠溺:“你使小性子的样子,与你母亲极像,可爱极了!” 小宇轩瞬间就像一头被踩了尾巴的小狮子,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小脸因气愤涨得通红,他双手紧紧握拳,小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大声吼道:“你胡说,我才没有使小性子!我娘也不会使小性子,你别在这里污蔑我和我娘!” 激愤之下,小家伙完全顾不上任何礼仪,这一次连敬语都忘了说。 他听姑姑讲过他娘,在姑姑的描述里,他娘明明温柔善良,通情达理,在他心中,母亲完美无瑕,又怎会如眼前人所说,是个会使小性子的人呢? 权景朔看着小家伙气鼓鼓的别扭小模样,明明傲娇,却坚决不承认的劲头,不禁无奈地轻轻叹气,这孩子的性子,果真是与他娘当年如出一辙。 他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轻声道:“就连这死鸭子嘴硬的劲头儿,也和你娘一模一样,像了个十成十。” 他与小宇轩的娘乃是姨表兄妹,打小就一起长大,两小无猜。 她在旁人面前,总是端庄娴雅,言行举止皆合乎礼数,宛如大家闺秀的典范;可一旦到了他面前,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会肆无忌惮地大笑,会俏皮地吐舌头,会撒娇耍赖,全然没有了那副端庄模样。 妹妹权景瑶小他十多岁,在妹妹懵懂记事起,她便已是他名正言顺的妻,是众人眼里温柔娴淑,极端庄大气的女子…… 权景朔望着小宇轩天真无邪的模样,心中一痛。 他挚爱的妻子,那个曾与他携手走过无数美好时光,与他相濡以沫的人,已永远地离他而去了。 可如今,他却连她唯一留下的孩子都没照顾好! 愧疚与自责如潮水般将他淹没,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小宇轩看他慢慢红了眼眶,不知怎的,一股莫名的酸涩也涌上了心头,心里很是不好受。 他眨巴着眼睛,小脑袋飞速转动,想着怎么才能让这个人转移注意力,不再沉浸在这奇怪的氛围里。 小家伙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权景朔手里紧紧攥着的那个荷包,瞬间,小家伙心中一动,一个主意冒了出来。 趁着权景朔不注意,小家伙的小手\"唰\"地探出去,从他手里扯过了那个荷包。 “刺啦~” 小家伙出手过于仓促,没控制好力道,竟将荷包一角生生扯出了道细长的裂口。 权景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胸腔里一股无名怒火\"噌\"地窜上脑门。 他甚至没来得及思考,左手五指已如铁钳般箍住荷包,将它抢了回来,另一只手高举过肩,眼看就要落在小家伙的小屁股上。 第330章 胎发 小宇轩睁大眼,愣愣地看着眼前之人,硬是挺直了脊背,小脸上满是倔强。 他偏就不躲! 他倒要看看,这个从他出生以来,从没陪过他一天的人,今天为了这个荷包,能怎样对他? 巴掌迟迟没有落下,手掌悬在半空,在离臀肉仅半寸的地方,生生顿住。 权景朔看着鼓着嘴、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的小宇轩,那神情,竟与童年的妻子如出一辙。 往昔温馨的画面,如潮水般在他脑海中翻涌。 此刻,面对这张与记忆中有几分相似的脸,他只觉心中一阵刺痛,高高扬起的手,无论如何也再落不下去。 小宇轩见他的巴掌迟迟没有落下,内心的激愤与倔强交织翻涌。 他猛地一下从床上爬起身来,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光着脚丫子就朝着门外冲去。 巴掌虽没有落下来,可小宇轩心里清楚,眼前的人分明就是想打他。 既然如此,那这个父亲,他不要也罢! 前面几年,没有这个所谓的父亲在身旁,他不也活得好好的? 往后,自己有义父在身边、便已足够。 他满心委屈与愤怒,一路“哒哒哒”跑到门前,小手胡乱地抓住门把手,用力一拉,却发现门竟纹丝未动。 门被一只大手抵住了。 小宇轩顺着视线仰起头,目光死死地盯着这个不让他出门的人,从牙缝里冷冷地挤出两个字:“放手!” 回答他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权景朔俯身,将不断挣扎、小脸气得通红的小宇轩重新抱了起来。 他并未将小家伙放回到床上,而是拢在自己的怀中,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竭力平复内心翻涌的情绪。 随后,权景朔伸出手,指了指那被扯破一个口子的荷包,声音沙哑得如被砂纸磨过一般,“轩儿,这荷包,是你母亲一针一线亲手绣给我的,是你母亲唯一留给我的念想了!” 小宇轩原本还在奋力扭动着小身子,想要挣脱开束缚,可这轻飘飘的话语传入耳中时,小家伙瞬间怔住了,小小的身子一下子变得僵硬无比,原本还在胡乱扑腾的四肢也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停止了挣扎。 他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惊讶,仰起小脑袋,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敢置信地问道:“娘……娘亲亲手绣的?” 这一刻,小家伙心中的怨念如潮水般退去。 在姐姐的袖里乾坤里,还珍藏着许多只属于他的宝贝。 有他婴儿时穿过的几套精致小衣服和小袜子,还有憨态可掬的小虎头鞋和虎头帽,以及那个曾裹着他小小身躯的小襁褓…… 听姑姑讲,这些小物件,都是他娘亲在怀着他的无数个日夜里,一针一线亲手为他缝制出来的。每一针都倾注了娘亲对他深深的疼爱。 他格外爱惜这些娘亲留下来的宝贝,看到它们,就好像是娘亲陪伴在自己身边一样。 无论走到哪里,他都很小心地把它们带在身边。 此次出门远行前,他偷偷求了姐姐,恳请她将那些物品收进了她的袖里乾坤之中。 没有哪里比姐姐的袖里乾坤保管东西更安全的了。 而且,他想看那些物品的时候,只要跟姐姐说一声,便能随时看到。 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小宇轩瞬间就理解了眼前人刚刚那番举动背后愤怒的心境。 在他心里,娘亲留给他的东西,就如同他的命根子一般。 谁若将它们损坏,他会跟对方拼命。 权景朔望着一下安静下来的孩子,神情复杂:“轩儿,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荷包里装的是什么吗?这里头装着的,是你的胎毛!” “啥?” 小宇轩听了这话,一下子怔住了,水汪汪的大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就那么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人。 小家伙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 权景朔小心翼翼地打开有些褪色的香囊,内里果然露出了几缕纤细的胎发,“这是你刚生下来那天,”权景朔目光温柔地凝视着那几缕发丝,好似陷入了遥远的回忆,“爹爹当时正守在你母亲产房外边,却突然接到军报和圣旨。军情紧急,可爹爹实在舍不得你,便亲手从你头上剪下了这几缕胎发,想着留个念想。” “之后,我将它放入你母亲亲手缝制的荷包里,每当夜深人静时,爹爹总会拿出来,看着它,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你一天天平安长大的模样。想着你从襁褓中那小小的一团,慢慢学会翻身,能稳稳地坐着,然后开始笨拙地爬行,再到摇摇晃晃地学会走路、奔跑,会叫我父亲’……”权景朔说着说着,眼中雾气氲氲。 听着他的解释,小宇轩所有的不满与委屈,都像被戳破的气球似的,“噗”地一声,一下子烟消云散。 原来,他将自己的胎发,像守护世间最珍贵的宝贝似的,放在了最靠近心口的地方。 小宇轩眼眶微微泛红:他没有不要自己…… 不知不觉间,小宇轩只觉鼻尖一阵酸涩,眼眶也渐渐发热,泪水竟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原来倔强地咬着牙不肯掉落的泪水,此刻宛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一颗接一颗地从脸颊滚落,打湿了衣襟。 “父亲!”心中长久压抑的情感再也无法抑制,小家伙一下子扑进了权景朔温暖的怀里,像个真正的孩童一样,小手揪着父亲的衣襟,嚎啕大哭起来,好似要把过往所有的孤单和委屈都通过哭声宣泄出来。 窗外,炽热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将大地烤得滚烫,连空气都似乎被这艳阳炙烤得微微扭曲,泛起层层热浪。 屋内,一片静谧。 小宇轩哭累了,趴在权景朔怀里沉沉睡去。 权景朔却一点睡意也无。 他轻轻地将怀里熟睡的小宇轩安置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起身,生怕惊扰了小家伙的美梦。 随后,压低声音唤来了跟着他的岳小六,轻声吩咐:“小六,去给我找针线来。” 岳小六虽有些疑惑,但还是很快便将针线递到了权景朔手中。 权景朔接过针线,坐在床边,笨拙地穿针引线,开始缝补那个破了的荷包。 他的手指因常年握剑而布满老茧,动作略显生疏,但却格外专注,每一针每一线都缝得极为仔细。 岳小六见状,赶忙凑上前去,关切道:“将军,您平日里领兵打仗,哪里做过这等精细活儿,还是让属下来吧。”说着,便伸手想要接过针线。 可权景朔却手一缩,将针线护在身前,神色坚定地拒绝了:“不必,我自己来。” 这荷包,旁人缝补,终究少了那份心意。 他年少随父混迹军中,领兵在外,风餐露宿乃是常事。 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为了守护身后的百姓,保家卫国,常常连续三五日不眠不休。 在他眼中,这点缝补的活计,又算得了什么呢。 行军途中,衣服破了是常有的事儿。 军中物资有限,途中又难以及时得到补给,有时也只能自己动手缝补。 可缝补荷包这样精细的物件儿,于他而言,还是第一次。 小小的荷包,承载着别样的情愫。 每一次穿针引线,都好似在编织着心中柔软又珍贵的回忆。 尽管缝得歪歪扭扭,针脚杂乱无章,很丑。 但权景朔就是不想假手于人。 这是他妻子在离世前亲手缝给他的,除了他们的孩子,怎么能沾染上别人的气息呢? 他不允许! 中途,小宇轩口渴,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喝水,隐约好似看到了父亲拿着针在补荷包。 小宇轩以为是自己在做梦,他也没多想,接过父亲递过来的水杯,“咕咚、咕咚”地喝完,随后便又倒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331章 草帽 休息两个时辰后,众人继续赶路。 此时正值夏末秋初之交,虽已出伏,但秋老虎的余威尚在。 毒辣辣的太阳高悬头顶,像一个巨大的火球,毫不吝啬地倾洒着炽热的光芒,无情地炙烤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燥热难耐的气息。 脚下的道路被晒得滚烫,每一脚踩下去,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灼热顺着鞋底往上蔓延。 路边的野草也未能幸免,它们被晒得蔫巴巴的,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像是被抽走了生机。 偶尔,有微风吹过,本应带来一丝凉意,可在这酷热的天气里,却只是带来了一股更加闷热的热浪。 队伍里的人们,一个个脚步沉重,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肆意流淌,将衣衫湿透,紧紧地贴在后背上,勾勒出他们因长时间跋涉而略显疲惫的脊梁。 小宇轩心结解开,消除了与父亲的隔阂后,整个人就像挣脱了无形枷锁的小鸟,变得更加开朗活泼。 如今,小家伙彻底变成了父亲身上的人形小挂件,无论是吃饭,还是休息和赶路,都形影不离。 此刻,他坐在父亲身前的马背上,小小的身躯也被这高温紧紧包裹,热得活脱脱像个刚从蒸笼里捞出来的小包子。 原本白皙的小脸,此刻红扑扑的,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冒出来,顺着脖颈直往衣领里钻,不一会儿,衣领就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小家伙时不时用小手胡乱地在脸上抹一把,却总也抹不干那股子黏腻,反倒因为这毫无章法的擦拭,很快把自己抹成了个花猫脸,黑一道、白一道的,滑稽又可爱。 “爹爹,今天这日头可真毒啊,我感觉自己快被蒸熟了!”小宇轩双手紧紧抓着马鞍,小嘴不满地嘟囔着,声音里满是孩子气的抱怨。 权景朔坐在他身后,正专注地留意着前方的路况,听到儿子的嘟囔,他微微低头,瞧了瞧小家伙被晒得通红的小脸,心疼地皱了皱眉,又抬头看了看头顶无遮无拦的大太阳,炽热的光芒刺得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他早已适应在这样的环境中行军,尽管汗流浃背,倒也没觉得多难熬。 眼神扫向四周,发现不远处的路边,长着一大丛芨芨草。 权景朔心念一动,忽然伸手将小家伙抄在怀中,身形从马背上掠起,如同一只矫健的雄鹰,稳稳地落在那丛芨芨草旁边。 权景朔将怀里的小宇轩放在一旁,随后,双手稳稳地抓住那丛芨芨草粗壮的茎部,双脚微微分开,扎稳马步,深吸一口气,丹田之气缓缓提起,内力开始在体内流转。 只见他眼神一凛,口中爆喝一声:“嗨”,双臂肌肉瞬间紧绷,青筋暴起。 原本足有成人一怀抱那么大的一丛芨芨草,竟被他连根拔起。 权景朔将拔起的芨芨草随意往地上一扔,就地蹲下,双手有力地“哐哐”几下,磕去根上多余的泥土。 接着,他动作娴熟地三下五除二便将芨芨草一根根分开,整齐地码放在一旁。 做完这些,权景朔又顺手从路边扯了一大把马蔺,有几根还带着蓝色的花茎。 权景朔蹲下身子,动作利落地用马蔺将分好的芨芨草捆成一捆,转头望向儿子,目光里满是宠溺,“轩儿,再忍忍,为父给你编个遮阳的草帽,很快你便不热了。” 小宇轩原本被晒得有些萎靡不振,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连身上那股燥热都似乎减轻了几分,他眉眼弯弯,欢快地回应:“好嘞,爹爹,咱们给姐姐也编一顶!” 小家伙从早晨睁开眼睛起,就像个小尾巴似的,一直缠着爹爹。 可即便如此,却也从未忘记时常陪伴自己、对自己关怀备至的姐姐。 这不,一有了好东西,从不忘也给姐姐一份。 儿子有情有义,权景朔极是满意。 他伸手揉了揉小宇轩毛茸茸的脑袋,朗声笑着逗弄儿子:“轩儿放心,爹爹定然给你姐姐也编一顶,女孩子爱美,我会编的比你的还仔细些,到时候你可不许找我闹腾,说爹爹偏心哟!” 说罢,也不管小家伙摇头摆手地保证,权景朔一手稳稳托住小宇轩的小胖腰,脚尖点地,轻轻一跃,父子俩便已稳稳落回到马背上,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权景朔单手将那捆芨芨草斜挂在马鞍边,抽了其中几根粗细适中的草茎,就开始循着记忆编织起来。 小宇轩骑在马上,两条小短腿在马腹两侧欢快地晃悠,歪着小脖子扭头去看父亲是如何编草帽的。 刚与儿子相见的权景朔,看不得宝贝儿子这样委屈自己。 他单手提起小家伙的后衣领,带着小家伙咕噜噜转了个圈,将小家伙面朝自己放好。 反正有他在,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宝贝儿子摔下马。 只是,权景朔常年待在军营里,早已习惯了军中粗犷豪迈的生活方式,哪里懂得怎样精细地照顾小孩子。 他一心只想着把儿子安置好,全然没考虑到,自己这样拎小鸡仔似的动作,小家伙会不会觉得难受。 权景朔看小家伙坐好,便拿起一旁的芨芨草,开始专注地编织起来。 只见他手指灵活地翻飞,草茎在他宽厚的掌心中来回穿梭,不过片刻,一顶漂亮小巧的草帽雏形便在他掌中悄然成形。 只是为遮挡阳光,权景朔为草帽编了宽宽的帽沿,并用几根马蔺草编制了一根精致的系带,穿在了帽沿上。 小宇轩在一旁瞪大眼睛,目光中全是小星星。 见父亲要将编好的草帽往自己小脑袋上扣,小家伙赶忙伸出肉乎乎的小手,一手扯住父亲的手腕,一手指着不远处的马车,仰起肉嘟嘟的小脸,向父亲讨好地一笑,“爹爹,这顶草帽先给姐姐戴,好不好?” 权景朔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队伍中行进的两辆马车。 马车在蜿蜒的小路上飞速前行,车帘随之轻轻晃动。 因今日太阳太过毒辣,富海公公忧心圣上的龙体,早早便劝着圣上上了其中一辆马车。 马车内,安放着南安王世子从京城带出来的一台冰鉴。 冰鉴造型古朴典雅,雕花精致细腻,通体散发着丝丝凉意。 然而,即便如此,车外的燥热依旧如影随形,透过车帘的缝隙,隐隐传来蝉鸣阵阵,更添几分暑气。 第332章 胡诌的吧? 而在另一辆辘辘而行的马车里,气氛却显得格外轻松惬意。 轻薄的鲛绡纱帘半垂,将车外的秋阳筛成细碎的金箔,在车厢内斑驳陆离地跳跃。 黛玉盘腿坐在靠里的坐榻上,闭目打坐练功。 百无聊赖的琳琅小公主,像只慵懒又黏人的小猫儿,毫无形象地歪倚在黛玉膝头。 纤细白嫩的指尖灵巧地缠绕着鬓边垂落的一缕乌黑发丝,一圈又一圈。 忽然,琳琅小公主小巧的鼻尖微微翕动,贪婪地嗅着从黛玉身上飘逸而出的那股似雪似梅的幽幽冷香。 香气萦绕在鼻尖,丝丝缕缕钻进心肺,让她只觉通体舒畅,忍不住轻笑出声,声音清脆悦耳:“青阳姐姐身上这冷香,清清凉凉的,倒是比盛着冰块的冰鉴还要令人舒服呢,闻着便觉暑气都消散了几分。” 她们所乘的马车,经过专门改装,四面通风,坐在车内,全然没有寻常马车里的憋闷之感。 只是,从马车外,看不分明里面的情形。 权景朔收回目光,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落在小宇轩毛茸茸的小脑袋上,宠溺笑道:“轩儿,这顶草帽是依你的头围编的,对你姐姐而言,终究是小了些。要不你先戴着,爹爹马上为你姐姐另编一顶更好的给她,可好?” 小宇轩闻言,下意识将草帽往自己脑门儿上一扣。 不大不小,正合适。 那姐姐戴,是可能小了点。 小宇轩小嘴一咧,正欲乖巧地点头应允,小脑袋瓜里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件极为紧要的事情。 小家伙伸出肉嘟嘟的小手,紧紧揪住权景朔的衣袖,小嘴一嘟,撒娇道:“爹爹,姐姐的帽子上要编朵漂亮的花花!” 权景朔手中正摆弄着芨芨草,闻言动作猛地一滞,暗自思忖:这小家伙,心里眼里满满都是他姐姐。早晨与他闲聊,十句话里也九句不离姐姐,这会儿连编顶草帽,都要这般仔细叮嘱,力求精致完美,不会真如妹妹所言,是个“姐姐控”吧? 都说真心换真心,瞧这小家伙,平日里提及林如海父女时,眼里闪烁的光芒,还有那股子挡也挡不住的亲昵劲儿,便可知晓,林家父女平日里待他,定是掏心掏肺、呵护备至,方才换得如今这孩子对他们的全心依赖。 有了好东西,也第一时间想着他们。 权景朔将小家伙的神情举动都看在眼里,心中一片柔软。 此时,见儿子满脸期待地望着自己,权景朔唇角微勾,干脆利落地应道:“行,爹爹给你姐姐的草帽上编朵最漂亮的花花。” 说罢,权景朔重新细细挑选了几根细长且柔韧性极好的草茎,手上动作不停,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草茎间轻盈跃动。 草茎时而被弯曲成优美的弧度,时而巧妙地交织缠绕,随着手指的不断翻飞,不多时,一顶比先前稍大、帽檐也更为精致的草帽,便在权景朔那双巧手中诞生了。 只是,花么? 权景朔脑海中思索着花朵的形状与编织技法,目光不经意落在一根马蔺花茎上,瞬时有了主意。 他捻起这根花茎,修长手指轻巧地一翻,翠绿的茎叶便在他掌心打了个转,手指翻飞间,三两下便将茎叶弯成月牙形状。 不过片刻工夫,草帽边缘便绽开一圈灵动的花边。 小宇轩圆溜溜的眼睛瞪得像两颗晶莹的黑葡萄,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顶草帽。 待最后一道草茎收尾,小家伙猛地拍起小手,若不是在马背上,指定会兴奋地跳起来:“爹爹好厉害!这草帽比街市上卖的还好看呢!” 当草帽递至黛玉掌心时,黛玉心中感动莫名。 自从小宇轩心甘情愿喊权景朔“父亲”起,黛玉的神识便下意识屏蔽了他们父子俩,以 免有窥探他们隐私的嫌疑。 有那几位绛珠精灵在,黛玉周身便似被赋予了天地间最精妙的造化。 只要她运转灵力,她的周边便自动萦绕着一层透明的气场。 其实就相当于自带了一台天然空调,有制冷制热功能,冬暖夏凉。 没看琳琅小公主,还一个劲儿往她身边凑吗? 她们之所以坐马车,不过是圣上一片爱女之心,怕小琳琅在大太阳下晒出个好歹,强令二人换乘马车。 黛玉不想惹人注意,顺水推舟遵从圣命,掩人耳目而已。 但她还是被小宇轩的赤诚感动了。 黛玉看了看头顶红彤彤的大太阳,向小宇轩伸手,“轩儿,要不姐姐先带你坐马车,待过两个时辰,太阳没这么毒了,再让权叔父带你骑马,可好?” 小宇轩抿唇,有些犹豫。 他既想与姐姐在一起,又舍不得离开父亲,尤其是这个肯为他亲手编织草帽的父亲,他还挺稀罕的。 黛玉玲珑心思,看他小脸上为难的神色,又看了看一直骑马走在她们马车旁边的父亲和权景瑶,心中有了主意。 黛玉是最清楚圣上接下来的打算的,尽管谁也没告诉过她。 但若论及消息灵通,他们同行的人中,黛玉若认第二,都没人敢称第一。 连圣上收到的消息,都没有她的详尽。 黛玉眉眼一抬,指着远处天边,笑道:“我看那边飘过去一朵积雨云,说不定一会儿就会下雨,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凉,天气很快会凉下来,你还是继续候在马背上吧。” 命运的手指总在不经意间拨弄人间聚散,又有谁能精准地预知阴晴圆缺? 也许,不定哪天,小家伙就不得不与权叔父再次分开。 现在,还是抓紧时间,让他们多相处的好。 权景朔抬头看看头顶的蓝天白云,疑惑地皱了皱眉。 作为一名带兵经验丰富的资深将领,日观天象,预测天气,虽没十分准,也八九不离十。 碧空似被清水涤过三遍的蜀锦,薄如蝉翼的浮云如碎玉般零落其间,连半缕游丝状的卷云都寻不见——这是朗日高悬之象,是烈日炙烤三日不歇的征兆,哪有半点下雨的迹象? 玉儿该不是信口胡诌的吧? 第333章 出乎意料的雨 接下来发生的事,大大出乎权景朔的意料。 他瞧着万里晴空,方在心底怀疑黛玉的\"天将要雨\"不过是稚语妄言。 可这念头还未及在心头落定,穹顶忽似被巨手打翻的砚台,泼墨般的乌云自天际线狂涌而来,不过眨眼间便吞没了头顶晴空。 翻涌的云涛里隐有电光游走,似蛰伏的银蛟撕开墨色鳞甲,将天穹割裂成破碎的琉璃,雷声自云海深处碾来。 初时不过几缕游丝般的暗云自天际漫溯,转瞬便聚成遮天蔽日的墨色旋涡。 忽听得\"咔嚓\"一声裂帛巨响,三道紫电自墨云深处撕咬而下,蜿蜒电光如淬毒金蛇绞碎苍穹,竟将当空骄阳生生劈作两半。 \"这……\"权景朔喉结滚动着咽下未尽之语,望向黛玉的目光里添了三分惊疑。 他这小侄女哪里是信口开河胡诌?分明是老天爷的亲闺女转世,简直言出法随。 细小的水珠儿滴落在面上,初时细若牛毫,不过半盏茶功夫,便织成朦胧珠帘。 这场落雨处处透着蹊跷——既非以往闷雷碾过后劈头盖脸的暴烈,亦无骤雨摧城时裹挟的倾盆之势。 细密的雨脚像是被天女捻碎的月光,斜斜地掠过众人身上,透出几分春蚕食桑的绵软。 雨丝簌簌拂过肩头时,竟叫人觉着暑气是被冰蚕啃啮过的薄纱,未及攥紧便碎作满地沁凉的雾。 直勾着人抛却罗伞,任这雨丝漫过眉眼。 漫天雨丝洒落,好似无数“降温特种兵”,“唰” 地一下冲进空气里。 刚刚还嚣张跋扈的燥热,瞬间丢盔卸甲,灰溜溜地逃跑了,只余下湿漉漉的满身清爽。 小宇轩惊奇地发现,父亲编织的草帽,就像“多功能保镖”。 太阳毒辣时,草帽张开“防御结界”,把热浪挡得严严实实;雨滴突袭时,又立刻切换成“防雨模式”,让小宇轩在雨中笑弯了眉眼,简直比哆啦 a 梦的道具还神奇! 小家伙晃动着藕节似的小短腿,整个人几乎陷进父亲宽阔的胸膛里。 他仰起胖乎乎的小脸,忽闪的睫毛下瞳仁亮得惊人,像揣着两簇跃动的火苗。 \"爹爹快看!‘小兔子’在追咱们跑呢!”小家伙兴奋地小手指着左前方的一朵形色灰兔的乌云大叫。 权景朔嘴角一勾,将儿子往怀里拢了拢,目光又一次掠过前方黛玉飞驰的身影。 老天爷刚掉了几滴金豆子,燥热去除,琳琅小公主不愧与小宇轩臭味相投,瞬间也开启 “人形挂件”模式。 她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嘴一嘟,活像被抢走蜂蜜的小熊,软磨硬泡地把黛玉拐上了她的“迷你战车”—— 果下马。 随着如丝如缕的细雨纷纷扬扬洒落,燥热被丝丝凉意悄然驱散。 马儿们原本因酷热而微微低垂的头颅渐渐昂起,打着响鼻,欢快地甩动着尾巴,四蹄在湿润的地上欢腾地踏动,似是重新被这清爽的天气点燃了活力。 骑在马背上的人们,也觉得周身舒爽,困倦瞬间消散无踪,精神为之一振,不自觉地扬起手中的缰绳,口中发出清脆的吆喝声,催促着马儿加快脚步。 一行人自凉州城出来后,一路向西。 起初,还能看到路边零星分布的村落,袅袅炊烟从屋顶的烟囱中升起,偶尔还能听到几声犬吠和孩童的嬉闹声。 然而,随着行程渐远,村落渐渐稀少,四周的景象也愈发荒凉。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连绵起伏的沙丘与稀疏的荒草,再难觅得半点人烟的踪迹。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这一队人马,在这广袤无垠的荒野中孤独前行。 绵绵细雨淅淅沥沥地持续下了近两个时辰。 就在权景朔心中对这突如其来的雨暗暗称奇时,一名负责外出打探消息的校尉匆匆策马赶回。 校尉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抱拳低声禀报道:“将军,属下带人探查四周,竟发现,这雨好似在跟着咱们队伍移动。咱们行至何处,这雨便下至何处,此外方圆一里开外,皆是一片晴朗,独独咱们这儿细雨不断。” 权景朔剑眉紧蹙,眉心拧出个深深的“川”字,深邃眼眸中疑云翻涌,似有惊涛暗藏。 他本就觉得,这雨来得实在诡谲,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瞬便泼墨成雨。 这在他以往的记忆中,从未遇到过如此诡异的情形。 权景朔抬手示意那校尉起身,目光沉沉地望向身边被细雨笼罩的队伍,沉吟道:“本将也觉此雨来得蹊跷,但这雨对我们行程有益,此事暂且不必声张!再去探来,除此外可还有其它可疑之处?” 校尉得令后,再度翻身上马,双腿猛地一夹马腹,骏马似通人性,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清越长嘶,旋即如离弦之箭般朝着雨幕深处疾驰而去。 蹄声踏碎雨帘,转瞬便只剩个模糊的影子,很快便与天地间那片朦胧雨雾融为一体。 待校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方才还安静如鹌鹑、乖乖窝在权景朔宽厚胸膛里的小宇轩,突然扬起粉雕玉琢的小脸,语出惊人:“爹爹,这雨一点儿都不奇怪,雨是姐姐召来的!姐姐超厉害,说打雷就打雷,说下雨就下雨!” 这可真是,一语惊起千层浪。 不提权景朔听了这话有多震惊,只见他向来沉稳如山的面庞,此刻竟浮起一抹难以置信的怔愣,瞳孔猛地收缩,似要将眼前这小小人儿的话看穿看透,想探寻其究竟是孩童的臆想,还是果真藏着什么惊天秘密。 再说小宇轩,初时压根没意识到自己这番话带来的震撼。 小家伙扬着小脸,眉眼弯弯,嘴角高高翘起,露出几颗珍珠般莹白的小乳牙,得意的小模样,活脱脱像在炫耀自家姐姐无所不能,满心满眼都是与有荣焉的骄傲。 权景朔乍闻此言,瞳孔剧烈地震,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面上却故作若无其事地打趣:“轩儿的姐姐如此厉害的吗,都能呼风唤雨啦?这本事,怕是连天上的神仙都要自叹弗如呢!” 小家伙原本还沉浸在夸赞姐姐的得意劲儿里,此刻才如梦初醒般突然想起,姐姐身边有雷灵与电灵的秘密,义父和姐姐千叮咛万嘱咐,告诫他不可对旁人提及,说好要保密的。 小家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说漏了嘴。 他慌慌张张地伸出肉嘟嘟的小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小嘴,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懊恼,小眉头也拧成了麻花,恨不得时光倒流,把方才脱口而出的话都收回来。 他怎么能在父亲面前,不知不觉卸下了所有的心防,心里话就脱口而出了呢? 看着父亲惊疑不定看过来的目光,小家伙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眼神闪烁,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耍赖似的找补:“我瞎说的!在我心里,姐姐是这世上最最厉害的人,无所不能!” 权景朔忆起上次收到妹妹从北戎千里传来的密信,那信笺来得就很蹊跷,未见信使踪影;想到妹妹与黛玉二人独闯北戎草原,彼时北戎如饿狼环伺,可她们不仅从虎口夺回了被抢的粮草,还逼得他们奉上了价值不菲的赔偿,最后,还将这泼天的功劳安到了他的头上…… 妹妹是他一手教导,有几斤几两,他心里明镜似的。 这背后,定有他不曾知晓的隐情。 权景朔眸色渐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纷乱的思绪,驱马来到黛玉与琳琅小公主所在的果下马旁。 第334章 雷达 权景朔双腿轻夹马腹,马通人性,座下玄影踏雪放缓了行进的速度。 他指尖轻抚过马儿乌黑油亮的鬃毛,玄影踏雪偏过大脑袋,温顺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权景朔抬眸望向琳琅小公主,见她正双臂伸展,双眸微阖,裙裾被斜风卷起,恍若春日里振翅欲飞的蝶。 权景朔眼底泛起星点笑意,变戏法似的,从披风下取出一顶新编的草帽,递给怀里的小宇轩。 小宇轩不情不愿地接过,目光从帽檐处轻飘飘掠过。 那儿别出心裁地缀着只蜷尾睨人的草编猴儿,碎玉镶嵌的眼珠在雨雾中泛着温润光泽,猴爪还勾着颗颜色鲜亮的红玛瑙,是权景朔支援甘州时仅剩的战利品。 \"琳琅,接着!这是我父亲为你编的。\"小宇轩气哼哼的嗓音混着坠落的雨滴,将草帽精准地扔到她怀里。 倒不是小宇轩当真吝惜这顶草帽,小猴儿尾巴里还缠着他偷偷拔下的玄影踏雪的马鬃呢。 只是,他与琳琅自打相识以来,便似两尾撞进琉璃缸的锦鲤,总要撞出些水花才肯罢休。 起先是为了彼此争夺黛玉更多的关注度,如今,若哪日不拌上两句嘴,倒像缺了佐餐的椒盐,连糖蒸酥酪都尝不出甜味儿。 琳琅兀自正欢快地嬉雨,闻言骤然抬头。 入目,草帽帽檐上的灵猴好似下一刻就要攀着雨丝荡秋千。 琳琅一下就被吸引住了,眸中霎时绽开耀眼的光彩,唇畔梨涡盛满星子,睫毛忽闪间似有细碎流光坠落,连鬓边沾着的雨珠都成了缀在笑靥旁的碎玉。 果真如预料般,琳琅的杏核眼甫一触到草帽檐上灵动小猴儿,便再难移开半分。 \"哼!这次又便宜你了!\"小宇轩鼻尖皱成颗酸梅子,傲娇地扭过了头,却仍梗着脖子将下巴扬得老高,气冲冲双手抱臂。 权景朔眼尾余光掠过怀中气鼓鼓的小身影,喉间溢出极轻的喟叹,唇角却悄然勾起——这别扭小模样,与印象中儿时的妻子,简直如出一辙。 一行人中就这么三个孩子,他也不能太厚此薄彼不是。 何况,用他妹妹的话说,琳琅还是他终极boss的爱女,妥妥的“惹不起大佬千金”!再加上还是自家儿子的“最佳游戏搭子”。 这层关系就像打游戏时的“双重buff”,既不能得罪,还得小心呵护,否则分分钟可能迎来“职场滑铁卢”! 马蹄踏碎水洼,溅起细碎银珠。 权景朔眼睛一眯,借着低头的动作,活像个偷偷开了“侦察模式”的特工,悄咪咪地打量起果下马背上相依而行的少女。 本想着随便“扫一眼”,结果这一瞧,好家伙!就跟拆盲盒开出隐藏款似的,可算被他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 天空细雨霏霏,老天爷像是打翻了装着雨水的“漏勺”,雨丝没完没了地往下掉,把周围的人淋得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大家的衣裳紧贴在身上,湿漉漉、皱巴巴,活像一群落魄的“落汤鸡”。 再瞧瞧黛玉和琳琅小公主,那可太“凡尔赛”了! 别人在雨中“渡劫”,她俩却好似自带“防雨结界”,一滴雨都没沾上,干净又清爽。 权景朔瞅着这神奇画面,心里疯狂打问号:要知道,这位琳琅小公主,可是出了名的“贪玩专业户”,别的孩子学武艺、练琴棋书画,她倒好,上课睡觉、逃课掏鸟窝……武术课?不存在的!那这“雨中不湿身”的技能,难不成是老天爷偷偷给她开的“隐藏外挂”? 权景朔大脑飞速运转,把所有可能性都过了一遍,最后所有线索都齐刷刷指向眼前这个有着一双灵动大眼睛、仅十岁出头的“柔弱”小姑娘身上。 先是未回凉州便莫名其妙白捡了个大功劳,跟天上掉馅饼砸中后脑勺似的;这会儿又预测出这么一场堪比魔法秀的诡异雨局…… 权景朔感觉自己像是在玩揭秘游戏,每解锁一关,就发现妹妹这继女身上又多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这小姑娘,绝非妹妹口中轻描淡写的“偶有奇遇”那般简单。 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接下来,权景朔秒变人形雷达,眼神就像装了追踪器,隔三岔五就往黛玉身上扫。 黛玉此时表面上优哉游哉地骑着马,实则脑内正开启“跨次元语音通话”——跟识海中玉葫芦里的弟弟文杰聊得热火朝天,愉快地与他分享着沿途见闻,小嘴叭叭根本停不下来! 全然没察觉到,身后权叔父的“侦探雷达”已经疯狂报警,她那藏得严严实实的马甲,正“刺啦刺啦”冒火星子,眼瞅着就要被扒得一干二净! 不论多忙,黛玉每天都会抽出一点时间,关注小文杰的神魂凝实状况,并与他简单交流一番。 可玉葫芦里的小文杰,这段时日,仿佛开启了“慢速成长卡”。 虽说没有了阴曹地府里“群鬼追着跑”的刺激日子,神魂一日比一日安稳,但成长速度却慢得让人抓狂。 黛玉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这玉葫芦宝贝归宝贝,就像个豪华版“保险柜”,能把小文杰的神魂妥妥地护在里头,使他免受那些阴邪的侵蚀。 可它又像个静谧的“囚笼”,把小文杰困在里头,外界天地间带着灵气的“成长大礼包”压根送不进去。 少了外界天地灵气的滋养与历练,小文杰神魂成长自然受限。 这么一想,黛玉的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愁云惨雾,就似有片乌云飘进了心里。 她暗暗给自己打气,必须加快练功的进度,争取早点把绛珠功法和断魂笔练至大成,尽快复活文杰,才是眼下最最要紧的事儿! 识海中,文杰精准地捕捉到了姐姐情绪的变化。 小家伙赶忙张嘴安慰:“姐姐莫要忧心,能得这玉葫芦庇佑,又能日日与姐姐说话,还可时不时看到父亲,文杰已心满意足。” 黛玉听着弟弟这格外暖心的话语,心里头那股子忧愁瞬间被冲散了不少。 看着眼前这个乖巧懂事、善解人意的小家伙,黛玉情不自禁地控制着意念,轻轻地抱了抱文杰小小的身子。 松手后,黛玉没再多说什么,眼睛微微眯起,开始尽情“捕捉”雨中那一缕缕若有若无的灵力。 等黛玉功行两个大周天,从那种奇妙的练功状态中回过神来,才惊觉一个多时辰已经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脚下的路像是逐渐被沙石“占领”了地盘,细碎的沙石越来越多。 没来过这里的人不清楚,可南安王世子和权景朔都知道,他们马上要穿过一处戈壁滩,进入茫茫大漠之中。 第335章 投石试探 不知何时起,老天悄然收起了雨帘,方才还淅淅沥沥、连绵不绝的细雨,竟似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关上了开关,悄无声息地停了。 南安王世子与权景朔四目相对,眸光交汇间,已进行了简单的沟通。 两人都是带过兵的将领,对沙漠也算熟悉。 无需多言,两人便已心领神会,旋即神色一敛,各自有条不紊地朝着身后下属抬手示意,默契十足地分配起任务来。 一道道指令随着他们沉稳的语调,迅速传达了下去。 “去!每人备足三日的口粮与饮水,待会儿就得横穿大片沙漠。尤其是水,万万不可短缺,在这黄沙漫天之地,缺了水可就是自寻死路!” “小六,你领着大伙儿多备些吃食,别等真到了荒无人烟的沙漠里头饿肚子,却连个能果腹的东西都寻不着……” 众人闻令,皆应声领命,旋即四散而去,各做筹备。 蓦地,风势陡然转急,似是老天爷骤然变了脸色。 茫茫戈壁滩上,狂风如一头突然暴怒的猛兽,裹挟着细碎沙砾,以排山倒海之势呼啸而过。 漫天黄沙卷起的沙砾,如利箭般,狠狠打在行路之人的脸上、身上,每一下都似针扎刀割,疼得人直咧嘴。 权景朔眼眸微眯,睫毛上凝着沙粒,粗粝的风卷着沙砾打在他后颈,带来阵阵灼痛。 他却浑然不觉,只是身体下意识前倾,扯起披风,将怀中的小宇轩又往里拢了拢,宽阔的肩背如同一堵坚实的墙,稳稳地为身前的小家伙挡去了大部分肆虐的风沙,将他牢牢地护在里面。 然而,即便如此,他的目光却仍不受控制地时不时从眼前的小家伙身上移开,悄无声息地落在斜前方的黛玉身上。 只见小姑娘身形袅娜,一袭月白裙裾在狂风中肆意翻飞,似流云舒卷,又似素羽轻扬。 可奇怪的是,这般猛烈的风沙侵袭,竟不见她有半分狼狈之态。 权景朔凝目细瞧,才发现,当漫天风沙如汹涌潮水般漫过她周身时,奇异之景陡现。 风沙竟似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在她身侧诡谲地旋起漩涡,原本张狂肆虐的风沙,皆被这旋涡裹挟着,引向了别处。 权景朔刚想转开目光,忽然感觉不对,这种情况,并不仅仅只是内力高深就能做到的。 他心里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戳了一下,一个念头“噌”地冒了出来。 权景朔瞳孔一缩。 方才,他亲眼目睹一粒绿豆大小的石子,被狂风裹挟着,如暗器般狠狠砸向小姑娘的眼眸。 可小姑娘竟连睫毛都未颤动分毫,眼波依旧清冷如霜,淡然自若地扫视着前方。 而且,小姑娘被石子“砸中”的眼眸,竟丝毫无损,依旧澄澈如初。 此景实在有悖常理。 除非……那粒石子自始至终都未曾真正砸中她。 权景朔缓缓收回目光,心中却似有惊雷炸响,笃定之感愈发强烈——这看似柔弱的小姑娘,身上定然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 此时,黛玉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微微阖上双眸,心神凝定,竭力去捕捉周遭空气中丝丝缕缕逸散而出的灵力,并以自身气机为引,小心翼翼地牵引着这些灵力,将它们缓缓纳入体内,使其如潺潺溪流般流淌于经脉之间,进一步滋养壮大自己的脉络。 与此同时,黛玉周身悄然漾起一层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的界结,宛如无形的琉璃罩,将黛玉与身前的小琳琅稳稳护在其中,隔绝了外界风沙的侵袭。 正因如此,在场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风沙逼得眯了双眸,唯有小琳琅如初临尘世的孩童,大睁着那双澄澈如泉、满是好奇的眼眸,滴溜溜地四处张望。 她久困于宫墙之内,心里早被那方寸之地逼得发慌,竟觉着,就连眼前这狂风怒卷、黄沙漫天的戈壁滩,也比深宫中雕琢精巧,却拘谨刻板的御花园,别有一番豪迈不羁的风情,恰似挣脱了枷锁的野马,肆意奔放。 蓦地,坐在她身后的黛玉“唰”地睁开双眸,眸中寒光乍现,目光如淬了冰的刀子,带着凌厉的锋芒,直直往权景朔那边扫去。 却见权景朔正微微俯身,垂首与小宇轩轻声交谈,眉眼间甚是专注。 黛玉见状,轻轻摇了摇头,心中暗自思忖:难不成自己的直觉出了差错,方才那惊险一幕,并非权叔父所为? 就在须臾之前,一粒黄豆大小的石子,混在漫天肆虐的黄沙里,似暗藏杀机的冷箭,裹挟着凌厉之势,直直朝着她的鼻梁袭来。 心思玲珑的黛玉,刹那间便敏锐觉察到,那石子袭来的力道与速度,与被风沙肆意裹挟时应有的态势截然不同。 似乎比寻常风沙带起的石子更为迅疾,力道也隐隐大上几分,直直朝着她奔袭而来。 果不其然,石子甫一触及她周身布下的防御结界,便似撞上了无形的弹簧,瞬间被弹飞消弭。 观其来势,虽携着几分劲道,却绝非冲着伤人害命而来,倒更像是投石问路的试探之举。 石子是从这边飞掠掠过去的。 奈何环顾四周,方圆十余丈开外,莫说摇曳的青草,便是在沙漠戈壁中随处可见、浑身带刺的蒺藜球,都寻不见一株。 若非周围环境受限,木灵定能精准无误地告诉她,方才那颗暗藏玄机的石子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黛玉眸光流转,先瞧了瞧正俯身与小宇轩低语、眉眼间透着无限耐心的权叔父,又瞥了眼其身旁端坐如松、目不斜视的南安王世子。 她轻叹一声,缓缓阖上双眸,将神识悄然放了出去。 怎奈,自那之后,她周身神识如入死寂之渊,再未捕捉到分毫异常波动。 殊不知,此刻正与小宇轩温声低语的权景朔,心底早已如万马奔腾,掀起了惊涛骇浪。 果不其然,恰似他心中所料,他暗中打出的石子,在堪堪靠近黛玉肌肤的刹那,仿若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被一股柔韧且不可抗拒的力道轻描淡写地挡了回来。 第336章 漠边客栈 权景朔确认了心中的猜想,此后便未再有所动作,一行人倒也风平浪静,继续在戈壁滩上行进。 脚下的沙石愈发密集,每一步踏下,都发出 “咯吱咯吱” 的闷响,好似大地不堪重负,正在发出痛苦的悲吟。 狂风依旧呼啸,裹挟而起的沙砾仿若细密尖针,无情地抽打在众人脸上,直叫赶路的众人苦不堪言。 可有了权景朔先前的试探,此刻,无论众人如何被风沙折磨得痛苦不堪,黛玉皆不动声色,只默默将小琳琅、父亲与权景瑶护住,随后便自顾自地沉浸于修炼之中。 她周身泛起一层透明的微光,随着气息流转,周围的风沙都诡异地在靠近她时,绕体而过,在她周身形成一个无形的气旋,将近身的风沙悄无声息地引走。 小宇轩被权景朔护在怀中,小小的身子随着马匹的颠簸微微晃动。 他眨着好奇的大眼睛,望着周围黄沙漫天的景象,若有所思地询问:“父亲,这里距凉州城不远,凉州城是不是也会刮如此大的风?” 权景朔揽着儿子的手臂又紧了几分,目光穿过飞扬的沙砾,直直望向天际阴沉压抑的云层,沉声道:“会,严重起来,漫天风沙遮天蔽日,莫说出门办事,便是在院子里走动都极为艰难。” 小宇轩闻言,圆嘟嘟的小脸瞬间皱作一团,奶声奶气地嘟囔:“那父亲在凉州城岂不是 很辛苦?” 儿子心疼自己,权景朔只觉心中暖意融融,极为熨帖。 刹那间,往昔独守凉州城数载的孤寂清苦,皆在这份关心中化作了云烟,再也算不得什么了。 他抬手抚上儿子毛茸茸的小脑袋,声线低沉:“不苦,只要你们和百姓皆平安顺遂,免受战乱之苦,我们所做的一切,便都值得。” 小宇轩眨巴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忽然一阵疾风掠过,眼睛猛地一痛,竟是细沙被风卷着,直直刮进了眼里。 小家伙下意识地紧闭双眸,抬起肉乎乎的小手,用力地揉了揉。 可眼里的异物感却愈发强烈,好似有根纤细的银针在眼皮下肆意翻搅。 钻心的疼痛让他眼眶瞬间泛起红晕,泪水不受拘束地夺眶而出,顺着稚嫩的脸颊簌簌滑落,在肌肤上蜿蜒出一道道湿漉漉的水痕。 权景朔察觉异样,忙垂首看去,这才惊觉情况有异。 他迅速勒紧手中马缰,骏马往路边迈开几步,长嘶一声,稳稳停住。 四周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射过来,权景朔却恍若未觉。 他轻轻托起小家伙布满泪痕的小脸,动作轻柔地翻起小家伙的眼皮,目光专注地细细查看。 只见小家伙原本如清泉般澄澈透亮的眼眸,此刻却布满了血丝,长长的睫毛被泪水黏连在一起,一簇簇地耷拉着,眼角还悬着几颗晶莹的泪珠。 权景朔心疼不已,伸出指腹,试图将小宇轩眼皮上沾着的恼人沙粒轻轻拂去。 然而,那沙子仿佛存心与他作对,紧紧地黏附在小宇轩的眼球表面,就是不肯离开。 权景朔的指腹不过轻轻一碰,小宇轩便疼得“哎哟”一声叫了出来,小小的身子也随之猛地瑟缩了一下。 权景朔见状,眉头微微蹙起,眼神中闪过一丝焦急。 拿惯了大刀的手,果然不适合做这等精细的活儿。 他当即利落转身,从马鞍一侧迅速取下随身的水囊,打算用水为小宇轩好好冲洗一番,说不定沙粒会被水冲出来。 谁料他刚将囊塞拔开,怀中便忽地一空。 权景朔急忙转头,只见小宇轩已然稳稳落入黛玉的怀抱。 同样是翻开眼皮取沙子,黛玉的动作就比权景朔轻柔了许多。 黛玉还借着指腹轻拭沙粒的时机,不动声色地将一滴药泉从指尖精准地滴入小宇轩的眼眸。 小家伙眨了眨眼,方才眼中如芒在刺的异物感,明显消散无踪了。 小宇轩缓缓睁开双眸,眼前的景象渐渐明晰起来。 原本还挂着晶莹泪珠的小脸,此刻如同春日里初绽的花朵,慢慢绽开了灿烂的笑容。 小家伙惊喜地喊道:“姐姐,爹爹,眼睛一点儿都不疼啦!” 黛玉眉眼含笑,抬手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而后将他重新交到权景朔手上,柔声叮嘱道:“没事便好,往后可得当心些,莫要再让沙子迷了眼。” 权景朔心里感激,黛玉是真将小宇轩疼到了骨子里,见不得这小家伙受一丝一毫的苦楚。 他眸光轻转,抬眼便瞧见黛玉身姿翩若惊鸿,盈盈一跃已稳稳落回马背之上。 这一刻,权景朔心中暗暗立下决意:无论这小姑娘身上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他都要如护小宇轩那般,倾尽全力护她无虞。 暮色渐染天际,一行人马不停蹄地穿过广袤无垠的戈壁滩,行至一处小镇。 抬眼望去,虽被唤作小镇,可实则更似一处集市。 人群熙攘,摊位错落,处处透着鲜活的烟火气。 小镇布局极为规整,呈十字状仅有东、西、南、北四条街道。 既无城墙环绕,自然也未设城门戍守,一行人马可从任何地方进入其中。 他们在南安王世子早先遣出的斥候引领下,沿着镇上百姓口中的“东街”前行。 说是街道,其实也只是一条稍宽的土路。 待行至路的尽头,眼前赫然便是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漠边客栈。 这名字倒也贴切得很,抬眼西望,尽是漫漫黄沙,无边无际,似要将天地都吞噬其中。 沿途,只见不少人沿街摆着摊位。 摊位后,林立着形形色色的各类店铺。 眼见涌进来这么多人,不管是街边摆摊的,还是店内忙碌的,皆一窝蜂似的围拢上前,七嘴八舌地招揽生意,喧闹声此起彼伏。 “客官留步!,您瞧瞧,我们店里头的皮子,可是这镇上数一数二的上等货色,众位客官不妨进店来,细细端详端详,保准让您满意!” “客官,我们店里的肉苁蓉和锁阳,都是从沙漠里寻摸来的,个个都是上佳的品质。客官们买些回去,自个儿用能滋补身子,送人那也是倍有面儿,要是想转手售卖,更是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客官……” 他们一行人乔装成客商模样,要说在动身之前,也是做了些粗浅的准备。 权景朔麾下的亲兵,每人马背上都驮着一只箩筐,筐内整整齐齐码放着一包包用油纸精心包裹的茶叶。 越往西行,人们对茶叶的渴求便愈发浓烈,茶叶是最为畅销的抢手货。 第337章 烤全羊 然而,这一行人里,竟无一人有过行商走贩的经验。 他们对商贾之事一窍不通,如今却要强装成商人,举手投足间自然满是破绽,扮得一点都不像。 平日里赶路时,他们尚能勉强佯装。 可这会儿路过街边店铺,一般的行商总会敏锐地捕捉商机,仔细挑选着能带来丰厚利润的货物。 但再看这一群人,大人们一个个目不斜视,没有一个人想起要进去逛逛,更别提收购一些或许用得着、能倒手转卖赚取差价的货物了。 小琳琅和小宇轩两个小家伙,倒是一直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得兴致勃勃。 他们俩一会儿指指这个,一会儿又手舞足蹈地嚷嚷着那个,只是他们毕竟年纪尚小,言行举止间满是稚气,任谁瞧了,都觉得这不过是小孩子天性使然,全然不会想到旁的。 一旁的权景瑶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隐隐觉得这样不妥。 她微微蹙眉,刚想开口轻声提醒两句,可目光一转,瞥见圣上那张满是威严的脸,权景瑶到了嘴边的话语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她张了张嘴,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默默地闭上了。 将那未说出口的话语,连同心底的担忧,一同咽了回去。 漠边客栈,孤绝地楔入黄沙漫卷的镇子尽头。 夯土墙垣被风沙蚀出蜿蜒的沟壑,檐角铜铃在夕阳下泛着幽暗哑光,唯有褪色的酒旗,仍倔强地在狂风中猛烈翻卷,发出“猎猎”的声响。 百米开外,一泓翡翠般的湖泊却自成天地,粼粼波光里浮沉着驼队的倒影,芦苇丛中惊起的水鸟掠过水面,与远处沙丘的赭黄形成冷暖交织的奇观。 客栈旁的木桩上,一匹匹骏马与骆驼或站或卧,门内飘出的胡笳声,正被湖面送来的湿润季风揉碎在沙粒间。 客栈门前挂着的风灯内,透出昏黄的灯光,在漫天黄沙的笼罩下,宛如暗夜中一盏指路的明灯,为风尘仆仆的旅人指引着归处。 一行人下马入内,店内弥漫着羊肉与烈酒交织的香气,瞬间抚去了众人身上的疲惫,让他们的精神为之一振。 南安王世子不动声色地瞄了瞄圣上的脸色,见他面容平静,未显露出丝毫喜怒,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轻抬手臂,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圣上穿过熙攘热闹的店堂,往最角落的位置走去。 那位置虽偏,却清净不少,四周没有往来人群的摩肩接踵,恰到好处地隔绝了旁人的打扰与冲撞。 而且,此处视野开阔,又恰好临窗而设,只需微微侧目,眼角余光轻轻一扫,便能不动声色地留意到店内外往来之人的神色举止,将店内外情形尽收眼底。 权景朔目光与林如海交汇,无需多言,便已心照不宣地认同了此处。 随后,一行人绕过几桌正推杯换盏的酒客,选了一张不大却透着古朴雅致气息的红木圆桌落坐。 待圣上落座后,众人为护卫圣驾,武功不错的南安王世子与身手不俗的权景朔,默契地分坐于圣上左右两侧,之后依次是林如海和权景瑶,黛玉与琳琅小公主。 机灵鬼小宇轩仗着人小,依旧赖在权景朔怀里。 侍卫们挨着他们,另寻了两桌相邻的位置坐下。 腰间的佩刀在马灯下泛着冷光,虽已入座,却仍保持着随时待命的警觉姿态,目光不时扫向四周。 南安王世子坐定,不慌不忙地清了清嗓子,目光一扫,唤来在旁恭敬等候的店小二,熟稔地报出这客栈的三道招牌吃食——烤全羊、羊汤和胡饼。 待点完菜,几人闲适地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旁边那扇独特的窗户上,不禁挑了挑眉。 难得的是,这客栈的窗户,竟然镶上了晶莹剔透的琉璃,只是在外边又加了一层可拆卸的木板。 这巧妙的设计,既能防风沙侵袭,又能在风和日丽时,观赏大漠独特的景致。 不仅如此,还兼顾了保暖的功效。 大漠之地,气候诡谲无常,昼夜温差极大。 待太阳西沉,隐没于漫漫黄沙之后,白日里积攒的温热便如退潮之水般迅速消散,温度会在短短时辰内急剧下降。 此处虽地处沙漠边缘,却也难逃这沙漠气候的“铁律”。 而这独具匠心的窗棂设计,恰似给客栈披上了一层温暖厚实的暖衾。 当炽热的太阳缓缓沉入大漠边际,外面光线也渐次暗下来时,客栈的伙计们便可将一块块厚实的木板严丝合缝地与窗棂紧密契合,不仅为客栈增添了一份安全保护,更如同筑起了一道保温的屏障,将大漠里如冰刃般凛冽的寒意,尽数阻隔在外,让客栈内的温暖得以长久留存。 此时,日影西斜,气温已渐渐凉了下来。 风沙裹挟着大漠特有的干燥与清冷,在客栈外呼啸穿梭。 琳琅身后的窗户外,搭着一顶不大的帐篷。 帐篷门恰好斜斜对着窗户,像是特意为这扇窗留出的“观景口”。 帐篷内,昏黄的光线如一层薄纱,影影绰绰地洒下,在沙地上勾勒出斑驳陆离的光影。 光影笼罩下,赫然支着四个烤全羊的大铁架子。 这些铁架子每个足有半人高,粗壮的支架带着岁月打磨出的厚重质感。 地面凹陷,支架稳稳地扎在沙地中。 陷下去的沙坑里,堆着一堆堆或大或小的柴火堆。 火焰燃起,为正在烤炙的羊肉增添着令人难以抗拒的烟火香。 每个架子上都穿着一只肥美的羊,羊身被处理得很干净,在铁架上稳稳地悬着。 每只羊身下,都架着一捆捆干燥的柴火,火舌欢快地跳跃着,舔舐着羊身,发出“噼里啪啦”的细微声响,烤肉的香气也随之在帐篷里逸散开来。 黛玉身形半转,动作间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雅致,不过轻轻一瞥,便将帐篷内的情形瞧了个真真切切。 琳琅本就贪嘴,此时更是按捺不住,整个身体都似没了骨头般软软趴在琉璃窗上,小脸紧紧贴着窗面,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直勾勾地盯着那几只在火上翻滚的烤全羊,小嘴微微张开,就好似鲜嫩多汁的羊肉香气已钻进了她小嘴里,就差“吧嗒吧嗒”地流下口水来。 烤架上的羊,有的才刚被伙计利落地架上火堆,有的则已经快烤好了。 刚放上去的烤羊,羊身上尚带着未褪尽的血色,在柴火热情的烘烤下,表皮渐渐泛起一层淡淡的水汽,好似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柴火在烤架下欢快地噼里啪啦作响,火星不时从火堆中迸溅而起,轻触着羊身,留下一道道浅褐色的印记。 随着热力不断渗透,羊肉的纹理在火光的映照下逐渐清晰。 不时有风穿梭掠过,裹挟着大漠独有的凛冽与豪放,吹得火苗一阵晃动。 在火光的映照下,那羊便也似跟着轻轻摇曳,羊身在火光中忽明忽暗,似乎在惬意地享受着这独特的“桑拿浴”,任由热力与香气将自己层层包裹。 黛玉在伙计端来的铜盆中净过手,纤指轻捻帕子擦拭,稍一思忖,眸中便泛起恍然之色,似是解开了心中一个谜题——原来,将烤羊架子置于客栈外面的帐篷里,竟藏着这般巧思。 此处空旷辽远,烟火气可如脱缰野马般肆意飘散,不必担忧那呛人的烟味熏扰了客栈内的客人;再者,烤全羊的醇厚香气,在外面帐篷内会借风力传得更远,能引得过往行人闻香驻足,无形之中便为客栈招揽了更多的生意,可谓一举两得。 而且,烤全羊到底用的是明火,火舌跳跃、火星飞溅,难保会发生什么意外。 若是在客栈内操作,万一火星迸溅到桌椅之上,引发火灾,那可就酿成大祸了。 将烤架外置,既能享受柴火烤制的独特美味,又能将安全隐患隔绝在客栈之外,实在是明智之举。 第338章 风波起 另一只快要烤好的羊,周身已是一片诱人的金黄,油脂在表皮上闪烁着晶莹的光泽,边缘也被烤得微微卷曲,泛起一层浅褐色的焦香,撩拨着每个人的嗅觉细胞。 柴火在它身下,已然燃烧得所剩无几,只余下几簇微弱的火苗,如即将燃尽的烛火,在凛冽的空气里瑟瑟摇曳。 可即便如此,它们仍在顽强地释放着最后的热量,似是不甘心就此熄灭,要将这烤羊的香气彻底激发出来。 最中间那只羊,此刻正处于烤制的黄金时期。 表皮呈现出一种恰到好处的红褐色,色泽浓郁得如同天边绚烂的晚霞,泛着令人垂涎欲滴的光泽。 轻轻一戳,便能真切感觉到,酥脆的外皮“咔嚓”轻响,宛如薄冰碎裂般干脆。 而其下,是紧紧包裹着的鲜嫩多汁的肉汁,正蓄势待发,准备在入口瞬间,迸发出绝妙的滋味。 羊肉醇厚浓郁的香气,与柴火特有的质朴烟熏味丝丝缠绕、相互交融,化作一股无可抗拒的滋味,直往人的鼻腔里钻。 恰在此时,一滴圆润透亮的油脂,从羊身上微微卷曲的表皮边缘滑落,“滋啦”一声,滴落在柴火上,瞬间,火苗欢快地跳跃起来,腾起一股更为浓郁,也更撩人的香气,好似一场嗅觉盛宴,在此刻达到了高潮。 引得旁边正在忙碌的小伙计,都忍不住喉结上下滚动,重重地咽了咽口水。 而最靠边的那只羊,此刻已然彻底烤好了。 一位小伙计正眼疾手快地拿起一把锋利的小刀,微微俯身,神情专注,沿着烤羊的骨骼纹理,极为熟练地轻轻划动。 刀刃与羊肉摩擦,发出“沙沙”的细微声响。 羊肉在小伙计精湛的刀工下,被一块块精准地切下,每一块都大小均匀,好似精心丈量过一般,泛着琥珀般诱人的光泽,让人看了就忍不住食指大动,腹中馋虫瞬间被勾起。 琳琅原本只是趴在琉璃窗上,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小伙计烤肉。 可随着香气钻进鼻腔,仅仅趴在窗户上,已远远不能满足她对烤全羊的渴望了。 小姑娘 “腾”地一下从座位上弹起身,小小的身躯似装了弹簧般敏捷,伸手急切地扯着黛玉绣着淡雅兰花的袖子,不由分说就往客栈外跑去。 隔着窗户看,哪有在烤架旁瞧得真切、闻得畅快呢? 她要站在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烤架旁,近距离看着滋滋冒油的烤羊,才叫过瘾呢! 窝在父亲怀中的小宇轩,原本正晃着两条小短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揪着父亲衣襟上的盘扣把玩。 瞧见琳琅突然像只欢快的小雀儿般,拉着姐姐黛玉就往外跑,小家伙一下子急了。 他赶忙从父亲腿上“哧溜”一下滑下来,圆滚滚的小身子还没站稳,就迈着踉跄的步伐跟着往外冲,活脱脱一只急切的小跟屁虫。 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着急地大叫:“姐姐,琳琅,你们去哪儿?等等我,我也要去!” 小家伙方才坐的离窗户远,又因他人小个矮,身子还没圆桌高,哪怕坐在父亲腿上,伸长脖子,也只能瞧见窗外晃动的人影,压根儿还没瞧见烤全羊那金黄油亮、滋滋冒油的诱人场景。 否则,就凭小家伙那贪吃的性子,还有对美食毫无抵抗力的馋劲儿,哪里能忍得住这勾人的诱惑,怕是早就嚷嚷着要冲到烤架旁,眼巴巴守着烤全羊出炉咯。 只是,三人跑出客栈时,恰好与从客栈外大摇大摆进来的十余个人撞了个正着。 这群人个个身形魁梧、面色不善,为首的是一个脸上横着狭长刀疤的男子。 那刀疤自他眉骨蜿蜒至嘴角,好似一条狰狞的蜈蚣,为他平添了几分凶狠煞气。 小宇轩跑得太急,躲避不及,小小的身子直直往前冲,眼瞅着就要撞在那刀疤男粗壮的腿上。 千钧一发之际,黛玉眼疾手快,回身,纤细的手臂如灵蛇般探出,一把将小宇轩拉到自己身边,这才险险避开了一场碰撞。 黛玉目光敏锐,一眼便瞧见这群人里有几人目光闪烁,透着不怀好意的邪光。 她素来心思细腻,见此情形,便紧抿着唇角,没有开口言语,只将一双清凌凌的眼眸淡淡瞥了那几人一眼。 但转念一想,终究是自己几人出来得急切,让小宇轩差点撞到对方,理亏在先。 黛玉微微颔首,以表歉意,而后便不再停留,径直拉着琳琅与小宇轩,进了摆满烤全羊、香气四溢的帐篷。 直到三人身影彻底从帐篷口消失,黛玉仍能敏锐地察觉到,身后那几束不怀好意的目光,仍然如黏腻的蛛丝,紧紧缠绕在她和琳琅身上。 而在那伙人鱼贯而入进了客栈后,原本喧闹的客栈,瞬间寂静下来,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食客们个个噤若寒蝉,原本推杯换盏、谈笑风生的动静,戛然而止,只余下众人压抑的呼吸声,在寂静的空气中隐隐浮动。 那群人目光所到之处,众人纷纷低头,皆不敢与那群人对视,只是闷头加快进餐的速度。 刀疤脸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大摇大摆地朝着客栈大堂最中央的两张桌子走去。 嚣张得好似这里本就是他的专属领地似的。 此时,最中间那两张桌子中,一张上正对坐着大快朵颐的两个带刀壮汉,一瞧见刀疤脸带着人气势汹汹而来,瞬间变了脸色。 两人急忙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羊腿,端起桌上那几盘还冒着热气的菜,像两只受惊的鹌鹑般,一声不吭、灰溜溜地移到了离那儿很远的一张空桌上,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刀疤脸大摇大摆地踱步至其中一张桌子的尊位,一屁股重重坐下。 木椅竟被他压得“嘎吱”作响,刀疤脸往椅背上一靠,双腿岔开,活脱脱一副山大王的做派。 跑堂的伙计见状,顿时双眼放光,双手在粗布衣襟上胡乱抹了两把,脸上堆起谄媚至极的笑容,三步并作两步,点头哈腰地就凑了上去。 只见他腰弯得都快呈九十度直角,再低一分,额头都快要贴到地面上了,活脱脱一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他一边弓着身子,一边用明显带着几分巴结的语调询问:“关爷!您老可算来了!您与众位爷今儿个大驾光临,是想尝尝咱店里的新菜,还是照老规矩,两只烤得外焦里嫩的烤全羊,三十张酥脆掉渣的胡饼,再配上二十斤的烧刀子,您看这么安排,成吗?” 刀疤脸却眼皮都没抬一下,懒得搭理这伙计。 倒是他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眼睛眯成缝的家伙,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令人高兴的事儿,心情很好地咧着嘴笑叱道:“嘿,你这小子,今儿个怎的这般啰嗦,废话恁多!当然是老规矩了,还不快去准备!” 一边说,一边漫不经心抛给伙计一个亮光闪闪的大银锭。 伙计脸上笑容更盛,层层叠叠的笑纹里都藏着讨好,中气十足地扯着嗓子冲柜台吆喝了一声:“关爷这两桌依照老规矩来喽~” 吆喝完,他从肩头取下一块洗得发白的抹布,将他们面前的桌子仔仔细细擦了两遍,连桌角的缝隙都不放过。 擦完桌子,他又小跑着拎起茶壶,挨个儿给他们每人面前倒了杯热气腾腾的茶,这才赔着笑,弓着身子往旁边的桌子去了。 待小二一走,刀疤脸身旁一个尖嘴猴腮、满脸猥琐之相的家伙,迫不及待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睛里泛着淫邪的光,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抑制不住的兴奋,小声笑道:“关爷,您刚刚瞧见没,门口那两个小娘子生得可真是标致,那肌肤嫩的,就跟刚剥了壳的鸡蛋似的,一点儿也不像是我们这边的人。” 第339章 截胡 刀疤脸正大马金刀地坐在桌前,粗糙厚实的手掌稳稳端起面前那盏还冒着热气的茶杯。 压根没心思细品茶香茶味,只粗鲁地仰起头,喉结上下滚动,“咕噜咕噜”几声便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许是喝得太急,茶水顺着他嘴角那道狰狞的疤痕汩汩流下,在衣襟前洇出一道深色的水痕。 这时,听得旁边手下兄弟不知死活地嘀咕起那两个小姑娘的闲话。 他眉头瞬间拧成了个疙瘩,如刀锋般凌厉的眼角狠狠一抽,斜睨了那人一眼,眼神中满是警告,厉声道:“都给老子把你们那臭嘴管严实喽!一个个都没长眼睛吗,那小姑娘能是简单人物?少在这儿给老子没事找事、惹祸上身!” 谁知那人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大大咧咧道:“管它什么人,到了咱这黄沙漫天、鸟不拉屎的沙窝窝里,是龙,他也得乖乖盘着;是虎,也得给老子老实卧着!咱弟兄们在这沙漠里纵横捭阖数十年,哪天过得不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啥时候怕过谁?” 坐在刀疤脸旁边的几人,也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地跟着帮腔起哄。 其中一人身子前倾,脸上堆满猥琐的笑,搓手谄媚道:“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儿,关爷!上次咱们在沙漠里截了西域那支倒霉商队,顺手掳来的那对西域姐妹花,到您身边也快伺候了半年了吧?再好吃的菜,天天吃,也该腻味了。” 另一人赶忙接上话茬,挤眉弄眼道:“关爷,要不您就换两个人尝尝鲜呗!您往外面瞅瞅,那俩小娘子,模样可比那对姐妹花俊俏多了,尤其那肌肤细嫩的,掐一把,都能掐出水来,正合关爷您的口味呢!” 都是天天混在一处的兄弟,彼此知根知底。 近一两个月来,他们不止一次地看到,那对西域姐妹花被刀疤脸从房里打骂着赶出来的情形。 也不知是刀疤脸本就意动,还是被几人三言两语撩拨得心头拱起了火,刀疤脸竟再没出口反对。 只见他猛地一咬牙,腮帮子上的横肉跟着抖了抖,蒲扇般的大掌重重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碗碟杯盏都跟着跳了跳。 他扭头扯着嗓子冲柜台那边吼道:“掌柜的,耳朵聋啦?麻溜儿地给老子拿酒来,肉也利索点儿上!弟兄们吃饱喝足了好办事儿!”声音粗粝沙哑,带着股不容置疑的蛮横。 随着他这一声吆喝,客栈里瞬间安静了一瞬。 很快,就有两个伙计小跑着,一人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大酒坛子赶了过来。 那酒坛子粗笨结实,每个里面都足可装下十斤的老酒,沉甸甸的。 两个伙计手脚麻利地在那十几个凶神恶煞的沙匪面前都放了一个大碗,而后双手抱起酒坛,拇指对着泥封用力一掀,“啪”的一声脆响,泥封应声碎裂,浓郁的酒香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两人手腕一翻,琥珀色的酒液便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给每个大碗都一一满上。 此时,满心满眼都是眼前滋滋冒油、香气扑鼻烤全羊的琳琅小公主,全然不知自己已成了别人口中的一盘菜,被盯上了。 她像只急切的小雀儿,早早便兴奋得扑棱着“翅膀”守在了那弥漫着诱人香气的烤架旁。 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伙计手中锋利的片肉刀,一刻也舍不得挪开。 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写满了迫不及待,不时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舔嘴唇。 那馋嘴的小模样,可爱极了。 每一缕升腾的烟火气都像小钩子似的,挠得她心里直痒痒。 好不容易等到那小伙计将烤羊取下烤架,手法娴熟地快速将烤得恰到好处的肉片好,满满当当盛了一大盘。 琳琅喜滋滋地紧跟在端肉的小伙计身后,一路小跑着回到了客栈大堂。 她可是早就向伙计打听确认过了,眼前这只烤得金黄油亮、滋滋冒油的羊,还有旁边那只正被炭火烘烤得泛着诱人色泽、眼瞅着快烤好的羊,都是他们这桌点的。 若非如此,伙计哪敢放任她们几人就这般堂而皇之地钻进烤架帐篷旁观? 毕竟这客栈往来鱼龙混杂,若是她们心怀不轨,瞅着伙计一时不备,偷偷往烤全羊里加点“料”,那伙计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喽。 只是,小琳琅做梦也想不到,她眼睁睁亲眼看着烤得香喷喷的羊肉,“飞”了。 小伙计双手稳稳地端着烤得外焦里嫩、香气四溢的羊肉,兴冲冲进了客栈。 本打算径直往小琳琅他们那桌走,可谁能料到,斜刺里突然冲过来另一位伙计,像堵墙似的横在他面前,不由分说就将那盘羊肉截胡了。 定睛一看,半路杀出并截走羊肉的,可不正是先前在刀疤脸面前点头哈腰、甘当哈巴狗,极尽谄媚之态的那位伙计嘛。 抢旁的也就罢了,可这天下竟真有人胆敢抢她即将到嘴的吃食,琳琅小公主一下就怒了。 伙计手里端着抢来的装满羊肉的盘子,脸上堆叠起虚伪的假笑,冲着琳琅和黛玉陪笑道:“几位小客官,您瞧瞧这事儿闹的,实在对不住啦!这盘羊肉,还有正拆解的那盘,都是那边那几位爷早早儿就订下的,小的这就先给他们送过去,烤架上后面那两只才是您那桌的,劳几位再耐心等上片刻哈,俗话说,好饭不怕晚,等会儿烤好了,小的再让小伙计给您几位重新片一份,绝不耽误您几位享用。” 说罢,便想脚底抹油,端着盘子往刀疤脸那桌奔去。 在那伙计心中,这戈壁滩可不是什么温柔乡,而是暗藏凶险、弱肉强食的修罗场。 在他看来,能一路跋山涉水、历经艰辛走到这戈壁滩的,哪个不是精于世故、心思缜密之辈? 动身来这儿前,必定得把这儿的门道打听得一清二楚,谁是这戈壁滩上说一不二的大小王,想必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想来,断没有哪个不开眼的蠢货,会不知死活地跟那几位浑身散发着狠劲儿、不要命的亡命徒争一口吃食,那不是自己往刀口上撞嘛! 第340章 沙匪 刀疤脸一伙人,恰似蛰伏在西北荒原上的毒蝎,无论在黄沙漫卷的茫茫大漠,还是在这满目苍凉的戈壁滩小镇,都可谓是声名远扬。 只可惜,并不是什么好名声,而是令人闻之色变的恶名。 商队马帮提起他们,总要啐口唾沫,咬牙切齿,就连蜷在断墙根的流浪汉听见他们的马蹄声,都要捂紧腰间铜板。 这伙人如沙暴中淬毒的铁棘,凭着剖心取胆的狠戾与豺狼噬骨的凶性,在驼铃绝迹的黄沙道上,织就了一张铁血大网——他们每每打劫,必定劫财夺命,抢掠妇女,其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凭借着心狠手辣、凶悍残暴的作风,俨然成了大漠里势力最庞大、最臭名昭着的大漠凶匪。 为首的刀疤脸,正是这伙人的头目。 他眼角蜿蜒至下颌的刀疤,是二十年前一次醉酒,误闯响马寨,恰逢寨主带人下山劫掠。 他无意中窥见寨主夫人美貌,见色起意,借着夜色将整包蒙汗药撒进后厨水缸。 待到寨中一百三十余人皆如烂泥般瘫倒在地,他潜入后宅,趁着酒劲于寨主卧房对那尚带稚气的幼女与哭哑嗓子的美貌妇人行了不轨之事。 后来酒醒,自知难逃被追杀的命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全寨上上下下都灭了口,包括那对被他糟蹋了的母女。 待寨主闻讯赶回,只来得及看见妻女青紫的尸身与满地狼藉,还有寨中血流成河的惨状。 这道疤便是那寨主用淬了火的弯刀亲手刻下的。 刀刃在火盆里烧得通红,每划过一寸皮肉,便腾起一股青烟。 寨主本意是要他受尽折磨而死,却不想最后竟被他绝地反杀。 如今每逢阴雨天,疤痕便泛起诡异的紫红,随着他嘴角抽搐的弧度扭曲蠕动,恍若地底蛰伏的百足毒虫正顶破腐土,叫人看了便觉后脖颈发凉。 他也因脸上的狰狞刀疤而得名。 这道疤,不仅是他过往罪恶的勋章,更是令无数人胆寒的标志。 刀疤脸姓关,至于他本名叫什么,久而久之,都没人知晓了。 别人都称其为“关爷”。 若九泉之下的那位知道了,怕是要攥着青龙偃月刀劈开棺盖,赤兔马踏碎三尺黄土怒骂:“竖子也配沾吾关氏名姓!” 盛怒之下,恐怕要将恶徒抽筋剥皮,挫骨扬灰,方能闭上眼睛。 这伙沙匪盘踞于沙漠深处,以此为据点,仗着对地形熟悉,四处烧杀抢掠。 惯常在商队必经之路设下埋伏,每逢驼铃穿透热浪,这群沙匪便如秃鹫俯冲,刀光掠过处,商队驮马尽成白骨,丝绸瓷器浸透血渍,连商队赶骆驼的驼工,干裂的唇齿间都塞满黄沙与断舌。 金银财宝、丝绸布帛、女人孩子……只要他们看上的,便绝不留情。 若遇商队护镖挥刀相抗,他们便化身地狱修罗,弯刀劈开人皮时溅起的血珠,能染红半边天穹。 待尸首在烈日下暴晒成干瘪的皮囊,便如抛洒草籽般将其掷入沙海,任黄风卷着碎骨在大漠上奏响哀歌。 这般行径,连荒漠中啃食腐尸的秃鹫都避之不及。 除了劫掠商队,他们还时常洗劫周边的集镇。 戈壁滩上的集镇本就物资匮乏、生活艰难,这伙人一来,更是雪上加霜。 所到之处,往往火光冲天,妇孺哭嚎震彻云霄。 他们不但将百姓积攒的家当洗劫一空,抢走他们仅有的口粮和牲畜,还对拒不交出细软者,竟以烙铁加身、尖刀剜目等酷刑相逼。 更有甚者,将孩童吊在村口大槐树上作为要挟。 荒漠风沙本已蚀尽了集镇的生气,如今更添血色阴霾。 无数镇民为求活命,躲避沙匪的侵害,只得仓促卷起褪色的包袱皮,背井离乡,远走他方。 使原本就荒凉的集镇,变得更加破败不堪,更有甚者,沦为鸦雀盘旋的废墟,最后形成一座座死镇。 这般泯灭人伦的兽行,直教苍天垂泪、黄沙呜咽,连地府阎罗都当拍案震怒。 总之,这群沙匪的眼珠子里早被铜臭浸透,只认银子。 只要给钱,估计叫他们掘开祖坟扒出骸骨,将先人尸骨抛进黄沙里喂狼,这群亡命徒也会咧着满口黄牙,把锄头挥得比劫掠商队时更利索三分——毕竟骸骨上沾的沙土,哪有白花花的银锭子香? 刀疤脸本人,更是心机深沉、心狠手辣、狡诈多疑。 他对手下兄弟从不信任,猜忌早渗进骨缝,时常在手下兄弟中安插眼线,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一旦发现有人有异心,便会毫不犹豫地将其剪除,手段残忍至极。 半年多前,他最为倚重的兄弟多饮了半碗烈酒,向他回禀事情时言辞闪烁,眸光躲闪。 翌日清晨,沙丘上便横着那人的残缺尸首。 而且,他惯用毒蝎刺穴的酷刑逼供,将人活剥至见骨后吊在旗杆上示众,待秃鹫啄尽腐肉方剁碎骨头,混进马槽食水中,美其名曰\"淬毒饲马,以儆效尤\"。 此人豺狼本性更显于贪图美色,尤其喜好年纪不大的豆蔻少女如恶狼嗅羔羊。 但凡看到颇有姿色的未成年女子,他便会想尽办法将其掳走,带回据点供他淫辱。 被刀疤脸掳走的女子,大多难逃悲惨的命运。 要么被他折磨致死,要么被他玩腻后,赏给手下的弟兄,或被逼着饮下催情药粉供匪众取乐,失去利用价值后,再像丢垃圾一样被无情丢弃。 若有胆敢逃跑者,娇嫩身躯先被烙上\"匪\"字烙印,在铁链捆缚中尝遍银针刺乳、烙铁炙肤的酷刑。 若熬不过三日便血尽而亡,倒算得了痛快;倘若苟延残喘,便沦为匪众手中的\"玩物\",被剥去罗裳,如羊羔般捆在篝火旁,生生将催情药粉灌入喉管,待药性发作时,交给沙匪们如饿狼撕咬羔羊般轮番凌辱。 直到女子目如死灰、肌肤溃烂,便像破布般被弃于荒漠之上,任由秃鹫啄食殆尽。 抢走琳琅小公主羊肉的伙计,正是听闻刀疤脸的凶名,也认准了他惯会纵容手下弟兄们\"劫掠弱小\"的规矩,才敢如此大胆地截胡。 第341章 呛声 在他满是铜臭的眼珠里,倒映着沙匪们狰狞的笑脸,心底的算盘珠子已噼里啪啦拨得飞响:只要把这群凶神恶煞的沙匪伺候得妥妥帖帖,让他们在客栈里吃舒心了,待他们离去时,自己就能得不少赏钱。 有了这些赏钱,足够他舒舒服服地过上好一阵子。 至于眼前的小姑娘一行人,在他那被利益蒙蔽的眼中,不过是些途经此地、无足轻重的过客罢了,又怎能与刀疤脸这伙在刀口舔血、杀人越货的沙匪相抗衡? 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规则向来简单粗暴——谁的拳头够硬,谁便是道理。 刀剑寒光、血肉横飞才是这里的主旋律,仁义道德不过是弱者自欺欺人的呻吟。 而小姑娘一行,对上那群如狼似虎、满脸凶光的暴徒,显然毫无胜算。 琳琅小公主眼眸瞬间瞪得滚圆,圆溜溜的杏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直直地盯着伙计手中端着本该属于他们的羊肉,头也不回地朝着沙匪那桌而去的背影,心中的怒火“噌”地一下如燎原之势猛然蹿起,烧得她五脏六腑都滚烫起来。 只见她原本白皙如玉的小脸“唰”地涨得通红,双手气呼呼地叉在略有些圆润的腰肢上,整个人活脱脱一只被惹毛的小兽。 双脚用力地“咚咚”跺着地面,好似要将满心的愤懑都通过这声响宣泄出来,扯着脆甜的嗓音吼道:“站住!你这伙计好没道理!这盘肉明明是我们先点的,你凭什么端给他们?莫不是瞧着我们好说话,你当本公……本姑娘是任人揉捏、好欺负的不成!” 激愤之下,琳琅小公主一句“本公主”差点脱口而出,还好,出口的瞬间,理智如明灯骤亮,话到嘴边硬生生改口成了“本姑娘”。 然而那伙计却如聋了一般,对她这番质问充耳不闻,脚步匆匆,头也不回地径直往前,只留下个冷漠的背影。 反正,这处矗立在漠边风沙里、看似破败却曾有过人情味的客栈,自七年前起就变了模样。 创建这漠边客栈的老板,在七年前,老板娘毫无征兆地失踪之后,没过多久,客栈老板也如同人间蒸发一般,跟着不见了踪影。 一时间,漠边流言四起。 最广为流传的说法是,妖娆美貌的老板娘,被那穷凶极恶的刀疤脸不知何时盯上了,趁夜将她掳走。 老板情急之下,不顾众人劝阻,孤身一人闯入危机四伏的沙匪巢穴,欲寻刀疤脸报仇雪恨、救回妻子,可最终,却如一粒沙子汇入沙海,没了声响。 众人猜测,他怕是已被心狠手辣的刀疤脸杀害了。 也有传言说,漠边客栈的老板,是当年响马寨寨主的义子。 在当年那场惨烈的厮杀中,侥幸逃脱了死亡的魔掌。 此后,他便隐姓埋名,改头换面,一路辗转来到了漠边。 之所以创办这间客栈,就是伺机寻刀疤脸报仇。 只是,关于漠边客栈老板夫妇来历与过往的传言,就像风中飘散的沙粒,始终在往来客商与当地居民的闲谈里打转,却从未得到过当事人只言片语的回应。 命运却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 先是老板娘在某个寻常的夜晚,如人间蒸发般没了踪迹。 紧接着,老板也像被这漠边的黄沙吞噬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自那以后,客栈掌柜除了在客人结账时,眯着眼,拨着算盘珠子,清点叮当作响的银钱,对客栈里客人们之间的纷争,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反正,在这片被烈日炙烤、黄沙漫卷的偏远小镇上,也只有这一家客栈。 此时,刀疤脸那伙人两张桌子拼在一起,正围坐一圈,旁若无人地猜拳拼酒。 忽听得这边起了动静,他们纷纷扭头看过来。 待看清情形后,那群人爆发出一阵哄笑。 其中一人将酒碗往桌上猛地一磕,酒水四溅。 他歪着脑袋,吊儿郎当地扯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叫嚷道:“哟呵!瞧瞧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小辣椒,小脾气这般火爆?不过两只“肥羊”罢了,爷爷们抢了便是抢了,瞧你这细皮嫩肉的样儿,不若过来陪我们关爷喝一杯,让关爷帮你消消火气,如何?” 说到“肥羊”,他还意有所指地将淫邪的目光往小琳琅和刚跟进客栈的黛玉身上瞄了瞄,那副猥琐又跋扈的模样,活脱脱一只张牙舞爪的恶犬。 琳琅小公主自幼在宫中锦衣玉食、备受尊崇,何曾受过这般羞辱? 如今在这荒僻客栈,竟被这沙匪粗鄙无礼地肆意羞辱,她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娇俏的小脸瞬间气得煞白。 小丫头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指着那人的鼻子,尖声骂道:“哪里来的一群不知死活的家伙,竟敢如此嚣张!真当这漠边是你们无法无天的法外之地?本姑娘今日若不教训教训你们,让你们这些狂徒尝尝苦头,你们还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能在这世间横着走!” 先前片肉的小伙计,听到这番疾言厉色的叫骂,难以置信地盯着小琳琅,没想到这看似柔弱的小姑娘,竟有这般胆量,敢指着那群刀口舔血、杀人不眨眼的亡命暴徒破口大骂。 他只觉后背发凉,冷汗顺着脊梁骨直往下淌,惊骇得脸都白了。 眼见那群凶神恶煞的暴徒,被小姑娘一番痛骂激得满脸狰狞,小伙计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小姑娘生得粉雕玉琢、灵动俏皮,在这满是粗野汉子的客栈里,宛如一只误入狼穴的小鹿,实在惹人怜惜。 他生怕这可爱的小姑娘下一秒便要遭殃,也顾不上自身安危,忙不迭地伸手去扯小姑娘的袖子,压低声音急道:“小姑奶奶,可别再逞强了,这伙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咱惹不起,赶紧躲着点啊!”想阻止她再与那群人争执下去。 刚刚发话的那人,正想在刀疤脸面前表现,见这小姑娘竟敢呛声,顿时觉得是个在刀疤脸面前露脸的好机会。 他“嗤”地冷笑一声,笑声里满是阴狠与不屑,猛地一抬手,将手中酒碗“哐当”一声掷在桌上,酒水瞬间四溅开来,在斑驳的桌面上晕开一片浑浊的痕迹。 随即,粗壮的臂膀一撑桌面,霍然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小山,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强烈压迫感,缓缓朝着琳琅小公主逼近。 每走一步,脚下的地面都发出“通通”的沉闷声响,好似重锤般,一下下敲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让在场之人无不胆战心惊。 第342章 小宇轩出手 满脸横肉、身形魁梧的恶汉,见她不过是个稚气未脱的小丫头,竟也敢出言不逊,要教训自己,顿时怒目圆睁,口中爆出一声鄙夷的嗤笑:“小丫头,人不大,口气倒是不小,老子在这沙漠里混迹多年,还从没人敢这么跟老子说话!今日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敢教训老子!” 言罢,猛地伸出一只手掌,那手掌粗壮得犹如熊掌一般,上面青筋暴起,还带着呼呼的风声,朝着琳琅小公主狠狠抓去,好似要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一把攥在掌心。 琳琅小公主原本还一脸倔强地瞪着那恶汉,见他气势汹汹的一掌袭来,心中“咯噔”一下,小脸瞬间有些煞白。 但她反应极快,迈开小步子,“噔噔噔”几步小跑着,迅速躲到了黛玉身后,紧紧拽着黛玉的衣角,好似找到了最安全的港湾。 待躲好后,她又探出圆溜溜的小脑袋,冲那恶汉“略略略”地吐着粉嫩的小舌头,小嘴一撇,丝毫不饶人地喊道:“我细胳膊细腿的,傻子才和你硬碰硬呢!有本事你抓到我再说!” 琳琅见识过黛玉的轻功,知晓其身法灵动飘逸、翩若惊鸿,听闻她武功极高,可却从未亲眼目睹过黛玉真正出手与人交锋。 此时,那恶汉来势汹汹,她心里实在没底,觉得仅靠黛玉的轻功避让终究不够保险。 于是,她小身子虽躲在黛玉身后,却猛地仰起头,朝着角落那边扯着嗓子大喊起来:“爹呀——您宝贝女儿我快被人欺负死啦!您瞧瞧,我好不容易亲自烤好的肉,打算孝敬您的,现在都被人抢走啦!您难道还只是眼睁睁坐着瞧热闹,也不说让人帮帮我?” 在小琳琅的心里,从这肉在火上翻滚开始,自己就一直眼巴巴地守着,眼珠子都快黏上去了,是她看着烤好的,四舍五入,这烤肉就跟自己亲手烤好的没啥两样,嗯,绝对没毛病! 没看宫里那些娘娘们,不也这般嘛。 每次呈给父皇的吃食,都口口声声是“亲手做的”。 可实际上呢,不过是看着宫女们忙前忙后,从备料、下锅到调味,全由宫女们一手包办。 到最后呈到父皇面前时,才假模假样地亲手端一下,这些吃食就摇身一变,成了娘娘们“亲手做的”啦。 小琳琅从小耳濡目染,早将这等“偷梁换柱”的话术学得炉火纯青,所以此刻说出“亲自烤好”这话时,小脸儿上不见一丝心虚,反倒透着股理直气壮的劲儿。 旁观的众人本就因这小姑娘先前面对刀疤脸那伙凶神恶煞之徒时,毫无惧色,还据理力争的模样,对她心生好奇、暗自揣测,还以为她小小年纪便身怀绝技、深藏不露,是个不好招惹的主儿。 可谁料想,仅一个照面,局势便急转直下。 她先是像只受惊的小鹿般,“嗖”地一下慌乱躲在另一个小姑娘身后,紧接着便扯着嗓子哇哇大叫起来,声音尖锐,活脱脱一个受尽欺负的小可怜,一边叫一边不忘向家里大人搬救兵。 周围众人瞧见这一幕,先是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可笑着笑着,心里又不由暗暗叹息起来。 在他们看来,这又是一个难逃那群恶徒魔掌的小丫头,就像之前无数个被恶徒欺凌的女子一样,命运似乎早已注定。 于是,一个个都向她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那大汉从一开始就没把小琳琅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这小丫头不过是只蝼蚁,随便一捏便能捏死。 此刻见到她又是躲又是哇哇乱叫的滑稽模样,顿时更加得意,嘴角咧到耳根,桀桀怪笑起来,笑声如同夜枭啼叫,刺耳又阴狠。 只见他大踏步上前,身形如一座移动的小山,轻易便绕过了挡在前面的黛玉。 蒲扇般的大手高高扬起,带着呼呼的风声,仍旧朝着小琳琅瘦弱的肩头狠狠抓去。 眼见着大手就要如铁钳般落到小姑娘的肩头,而挡在小琳琅身前的稍大一点的小姑娘,此刻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身体一动不动,既不躲避,也不出手阻拦,好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失了魂。 周围的众人瞧见这一幕,纷纷发出更为沉重的叹息声。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小琳琅被大汉抓住,遭受欺凌的惨状,心中满是不忍与无奈。 这两个小姑娘,生得一个比一个美。 大些的那位,身姿婀娜,眉眼如画,气质清冷似月中仙子;小的这位,粉雕玉琢,一双杏眼灵动有神,恰似林间俏皮的精灵。 两人的身形,又都透着股柔弱,细胳膊细腿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 何况她们身边,还跟着个三四岁大的小胖墩,肉嘟嘟的脸蛋粉嫩嫩的,顾盼间,透着股说不出的机灵劲儿。 众人打量着这三人,心里都暗暗惋惜:这三人一看便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平日里怕是连半点苦头都没吃过。 如今若落到这群恶徒手中,必定要遭尽罪孽,怕是连三天都挺不过去,就要香消玉殒了,唉! 就在众人满心以为这两个小姑娘终究难逃魔掌,皆为她们的命运扼腕叹息时,却听得人群中突然有人惊呼一声:“咦!” 声音中带着十足的诧异与意外,好似见到了什么不可置信之事。 紧接着,便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惊得众人皆是一颤。 惨叫声是从那凶神恶煞的大汉口中发出来的,声如破锣,震得周围人耳膜生疼。 许是这大汉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未将这两个柔弱的小姑娘放在眼里。 他大手抓向琳琅肩头时,全然没有一丝防备,脸上还挂着志在必得的狞笑,哪曾料到,下一刻便会遭受重创。 又或许是他心里也隐隐存着几分防备,只是这防备的视线充其量都盯着挡在琳琅前面的黛玉身上。 却万万没想到,就在他大手快要触及琳琅肩头时,从下方突然“嗖嗖嗖”飞出三支寒光闪闪的袖箭。 因二者距离近得几乎贴面,那三支袖箭又灌注了十足的巧劲,破空之势迅疾如电。 饶是这大汉临阵经验丰富,在听到“嗖嗖”锐响的刹那,便本能地缩手疾退。 可那袖箭来势实在太猛,终是有一支精准地扎在了他的大掌上,血花瞬间飞溅而出。 大汉吃痛,惊愕地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向那还抬着藕节似的小手臂、身高不过他大腿的小胖墩。 此刻这小胖墩圆溜溜的眼睛里哪还有半分天真,反倒透着股说不出的狡黠与嘲弄。 大汉只觉一股无名火“噌”地蹿起,眼中凶光毕露,似要将这胆敢伤他的小崽子生吞活剥。 可是,还没等他下一步动作,他的手腕处便传来一阵剧痛。 下一瞬,大汉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他愣愣地低头,瞧着地上那只血肉模糊、已然与自己身体分离的断掌,瞳孔急剧收缩,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惊愕,仿佛眼前的景象,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他刚刚抓向小姑娘的手,竟在电光火石间……被人齐腕干脆利落地砍了下来! 断口处鲜血如泉涌,喷溅在周围的地面上,瞬间晕开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 大汉起初还呆立在原地,灵魂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抽离。 直到后知后觉地,钻心入骨的疼痛如汹涌潮水般袭来,他才猛地瞪大双眼,喉间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啊——” 再看那小姑娘左右两边,不知何时已分别立着两个身姿挺拔的侍卫打扮的人。 他们身着靛青色劲装,腰束革带,脚蹬黑靴,周身散发着凛冽的气场,与周围慌乱的人群格格不入。 其中一人手中紧握的长刀,刀刃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正一滴一滴地坠落在地板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可诡异的是,在场众人,谁也没有看到这两个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两人容貌都极为普通,面庞眉眼皆无甚出彩之处,是丢在人群里都找不出来的那种。 果然,行走江湖,万万不能小看每一个人。 哪怕对方貌不惊人,说不定下一刻,就会爆发出令人瞠目结舌的实力,成为扭转乾坤的关键。 尤其是老人、女人和孩子! 这三类人最易被人轻视,却往往也最是深不可测。 那些看似风烛残年、老态龙钟的老者,或许曾是叱咤风云的武林前辈,一身绝学藏于岁月褶皱;那些看似柔弱温婉、弱不胜衣的女人,说不定身怀独门秘技,出手便能制敌于无形;而那看似天真懵懂、人畜无害的孩童,也许身负绝世武功,只待关键时刻一鸣惊人。 刚刚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刀疤脸那伙人全都看在了眼里。 毕竟旁观者清,他们甚至比那大汉看得更清楚。 挡在叫嚣的小姑娘面前,拉着发出袖箭的小胖墩的那个三人里最美的小姑娘,不是被吓傻了,小姑娘那叫镇定。 从始至终,她的脸上就没露出过一丝慌乱之色,灵动的眼眸平静得如同一汪深潭,周身散发着一股超乎寻常的沉稳气场,分明是镇定自若到了极点。 就连那大汉的断掌从她眉眼前飞过,都没见她眨一下眼睛。 也正因她这份远超常人的镇定,在这满场惊呼声的混乱里,才显得格外怪异。 这是否正无声地昭示着,小姑娘内心有着坚如磐石的底气? 她好似早已预判了局势走向,确信无论局面如何凶险,她们三人定能安然无恙,所以才能在眼前血光飞溅之时,依旧气定神闲? 第343章 透心凉 刀疤脸一伙人心中皆是一凛,彼此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今儿算是遇到硬茬子了。 原本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平日里在这片地界横行惯了,谁承想今日竟碰上了这般棘手的局面。 且先不论其他,单是瞧那小姑娘身旁静静伫立着的两个侍卫,便觉一股寒意自脚底直蹿脑门。 二人周身萦绕着的煞气,犹如无形的利刃,锐利逼人,竟丝毫不弱于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甚至隐隐有压过一头的趋势。 刀疤脸横亘在面庞的那道狰狞疤痕微微抽动,心思瞬间沉了沉,暗潮在眼底翻涌。 他不动声色地将阴鸷的目光缓缓扫向角落里那三桌人。 方才小姑娘求救的方向,可不正是那三桌人所在之处么。 这一眼扫去,刀疤脸原本满是算计与狠戾的眼眸也不禁为之一怔。 只见角落里三桌人中,中间那桌格外显眼,俨然是主人桌无疑。 坐在那桌的人或端杯慢饮,或含笑低语,皆姿态懒散,神情闲适,眉眼间透着一股从容松弛的气度,全然不像客栈里其他桌上的客人那般,要么缩着脖子、眼神闪躲,要么双手紧攥、战战兢兢。 分坐他们左右两旁的两桌人,坐姿挺拔如松,身上皆穿着与小姑娘身旁那两名侍卫相差无几的侍卫服。 深色的布料上,暗纹隐隐流转,腰间束着同色革带,配着锃亮的刀鞘,透着股训练有素的肃杀之气。 刀疤脸眯起眼,暗自掂量了一番。 他粗略一算,发现对方侍卫的人数与他今天带出来的手下弟兄数量相当,只是…… 小姑娘身旁站着的那两个侍卫,虽同为护卫打扮,却明显不是那两桌上的。 方才刀疤脸只顾着看热闹,压根没留意到这两个侍卫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此刻回想起来,心中不禁泛起嘀咕。 难道……这小姑娘背后,还有其他潜藏在暗处的侍卫不成? 一念及此,刀疤脸粗粝的眉头猛地一皱,眼底闪过一丝警惕。 刀疤脸这些年,能在如同炼狱修罗场、吃人不吐骨头的沙匪窝中稳稳占据老大宝座,当然不会是徒有其表、只靠蛮勇的莽夫。 除了自身武功过硬,心性残忍嗜杀,视人命如草芥之外,心机更是深不可测。 他眼珠子在眼眶里“嘟噜噜”急转,不过短短一瞬,便将局势利弊在心头飞速权衡了一遍。 眼见身边有个弟兄按捺不住“噌”地起身,作势就要冲过去帮那满脸痛苦之色的断掌大汉,刀疤脸脸色一沉,当即低喝出声:“等等!都坐下,别轻举妄动,先静观其变!” 刀疤脸手下的弟兄们,这些年跟着他刀口舔血,双手早已沾满血腥,烧杀抢掠、伤人害命的残忍之事做多了,心肠早被磨得比石头还硬。 在他们眼里,断只手不过是皮肉之伤,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比这更血腥恐怖的场面都见怪不怪了。 因此,一听刀疤脸的喝令,众人果然都偃旗息鼓,重又稳稳当当地坐回了原位。 而另一边,那断掌大汉此刻却是又惊又怒,豆大的汗珠顺着扭曲的面庞滚落,断腕处鲜血汩汩直冒,钻心的剧痛让他几近昏厥。 他万万没想到,竟真有人胆大包天,敢堂而皇之地触他们这伙凶神恶煞的霉头。 更令他肝胆俱裂的是,对方出手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犹豫,寒光一闪间,他的一只手便齐腕而断。 说实在话,此刻他心底早已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难以抑制的慌乱,好似置身于冰窟之中,寒意从脚底直蹿脑门。 弱肉强食,在他们沙匪内部,这条铁律更是被奉为圭臬,执行得淋漓尽致。 此刻,被人干脆利落地砍断了一只手,成了不折不扣的半个废人。 按理说,同为沙匪一伙,刀疤脸那边总该有些表示。 可现实却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刀疤脸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神色漠然,没有丝毫要为他出头的意思,更别提施以援手。 断掌大汉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绝望与悲愤在心底疯狂翻涌。 可他面上却更显癫狂,双眼血红,额角青筋暴起,活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他咬着牙,强忍着断腕处钻心的剧痛,快速撩起袍角,用手发力一扯,“刺啦——”一声,袍角便被生生撕下一截。 断掌大汉顾不得许多,胡乱将布料往断腕处一裹,血迹瞬间就洇透了布料,他却浑不在意,另一只手五指翕张,如鹰爪般带着狠厉的风声,朝着害他断掌的罪魁祸首狠狠抓去。 心底暴戾的恨意如汹涌的潮水般翻涌,恨不能即刻将那纤弱身影狠狠攥进掌心。 他要死死钳住她,用最残酷的法子折磨她——用烧红的烙铁烙她娇嫩的肌肤,用带刺的荆条抽她孱弱的身躯,让她在无尽的痛苦中苦苦挣扎,求生无门,求死不能,方能泄他心头的断掌之恨。 只是,断掌大汉此刻被剧痛冲昏了头,早已痛糊涂了。 理智被剧痛啃噬得七零八落,竟没细想,在他全须全尾、身形矫健之时,都没能碰到人家一片衣角,如今他残了一臂,行动受限,战斗力更是大打折扣,凭什么还天真地以为,凭这残破之躯,就能抓住她呢? 说白了,断掌大汉到现在都还在自欺欺人,固执地以为,先前自己折戟沉沙,不过是因轻敌大意,一时疏忽才着了小姑娘的侍卫的道。 他自认为吃一堑长一智,现在已然提高了十二分的戒备,全神贯注地死死盯着那两个青衣侍卫了,不仅如此,连脚边先前突然偷袭,害他中了袖箭的小崽子,也被他纳入了防备范围,余光时刻留意着那小家伙的动向,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再次袭来的攻击。 如此谨慎,总不会再出什么意外了吧? 然而,命运却跟他开了个残酷至极的玩笑。 就在他神经紧绷到极致,自以为万无一失之时,一柄青钢剑忽如毒蛇吐信般,悄无声息从他前胸直直穿到后背,来了个透心凉。 速度之快,仿若流星划破暗夜苍穹,仅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寒芒残影。 断掌大汉甚至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惨叫,只觉胸口一阵剧痛,浑身的力气好似在这一瞬间被抽干。 他瞪大了双眼,满是惊恐与不甘,身子轰然倒地,扬起一片沙尘。 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圆睁的双眼依旧死死地盯着前方,死不瞑目。 至死都没搞清楚,眼前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他只隐隐听得,头顶有道“轰隆隆”的炸雷,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向他兜头盖脸地狠狠劈下…… 第344章 报应 客栈中众人惊呆了。 眼前,断掌大汉的惨状简直难以名状。 他不仅被小姑娘另一边的侍卫手中的剑刺了个对穿。 青钢剑自前胸没入、后背透出。 剑尖还挂着几缕破碎的血肉,汩汩鲜血顺着剑身流淌,在脚下汇成一汪触目惊心的血泊。 更骇人的是,紧接着,一道粗壮如蟒的惊雷,穿透客栈屋脊,自九天之上直直劈下,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天灵盖,瞬间将他焚成了焦炭。 大汉原本魁梧的身躯此刻蜷缩扭曲,像是一截被烈火焚烧过的枯木,浑身漆黑如墨,散发着刺鼻的焦糊味。 衣衫早已被烧成灰烬,零星地附着在焦黑的皮肤上,周围稍有动静,便簌簌掉落。 四肢也呈不自然的姿态扭曲着,断腕处断裂的骨头刺破焦黑的皮肤,露出森森白骨,在令人窒息的空气中泛着诡异的白光。 唯一完好的手掌,手指蜷曲如鸡爪,还保留着抓人的姿势,指甲缝里残留着黑色的灰烬,明显是惊雷带来的烈焰灼烧所致。 脸上的五官已模糊难辨,唯有一双圆睁的眼珠,在焦黑的眼眶中凸起,满是惊惧与不甘,好似在临死前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周围的空气似是都被这惨烈的景象凝固了,客栈内寂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偶尔有风从客栈外吹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宛如幽冥鬼魅的低泣,让人毛骨悚然。 除了黛玉与她的父亲之外,此刻,客栈内亲眼目睹这一切的众人皆是一脸震惊。 无一人能道出个中玄机——那道撕裂天际的惊雷,是如何像长了眼睛般,径直劈开客栈的屋脊,裹挟着灼目的电光,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堂中正耀武扬威地挥舞着断掌的大汉的。 这时节,人们都分外迷信,相信因果报应。 众人眼见这突如其来的天罚,面上皆浮现出敬畏之色。 交头接耳间,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老辈人常念叨的\"善恶有报,天道轮回\"。 断掌大汉平日里烧杀抢掠、欺压良善的恶行,此刻竟似成了这雷火劈落的注脚,令在场之人愈发笃信,冥冥之中,自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人间的善恶是非。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青紫电光的惊雷轰然劈落的刹那,两道小小的身影自客栈梁柱间倏然掠过。 银芒如月下寒霜,黑影似暗夜流沙,相携着化作两道弧光,在雷声炸响的间隙里,悄无声息地钻入了黛玉衣袖的褶皱中。 一时间,客栈大堂内霎时炸开了锅。 众人或踮脚张望焦黑的尸体,或以袖掩鼻惊退几步,惊呼声与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有几人缩在桌后窃窃私语,也有的客人手中的肉“砰~”地掉在桌上,但他们却顾不得理会,只压低嗓音嘀咕:“莫不是这凶汉平日欺男霸女、恶事做绝,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 更有人攥紧了双手,嘴里念念有词:“不得了,雷公显灵,有人遭天谴了……” 可话音未落,眼角余光瞥见刀疤脸等余党铁青着脸,腰间刀鞘泛着寒光,众人便似被掐住了脖颈的鹌鹑,忙压低了嗓门,将惊惧与窃语化作喉间含混的嗡鸣。 唯有暗暗一直关注着黛玉的权景朔,如鹰隼般的目光惊异地凝着黛玉的衣袖,眸底波澜翻涌,喉结滚动着咽下惊疑,薄唇抿作一线,将未出口的疑问尽数碾碎在齿间。 另一侧,刀疤脸等人喉结发紧,一双双不可置信的眸子盯着焦尸,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们都是惯从刀口舔血的亡命徒,从不信邪。 可方才雷火劈落的刹那,也不禁心底发毛。 刀疤脸权衡利弊,目光在小琳琅身旁两个出手迅疾如电的侍卫身上掠过,明白此时再理论,莫说找回场子,怕是连弟兄们的命都要折在此处。 \"走!\"他喉间滚出低哑的闷喝,反手推开犹自战栗的哈巴狗伙计,将那盘滋滋冒油的烤全羊掀翻在地,就要夺门而出。 他甚至没替那断掌大汉收尸。 “噼里啪啦~” 一串金珠相撞的清越声响过,自客栈褪漆的乌黑门框后,探出半截枯瘦的手腕。 枯瘦的手中,算盘铁档上的铁钉映着火光,竟比檐角铜铃更亮三分。 众人惊疑地望过去,只见客栈掌柜慢腾腾地自门廊阴影里踱出,瘦得能瞧见肩胛骨凸起的身形直挺挺杵着,枯枝似的手指扣在铁档金珠的算盘上,珠串拨动声里竟透出几分金石铿锵:“关爷,上等烧刀子二十斤,烤全羊虽未动筷,但已端上你们桌面,按江湖规矩,也当作价,另添三壶雨前龙井、四碟酱瓜花生,拢共承惠纹银三十二两整,小本生意,概不赊欠!” 众人喉间不约而同漏出嘶嘶抽气声,都替这胆大的瘦掌柜暗暗捏了把冷汗。 几个常来往于沙漠的常客,眼珠子在刀疤脸铁青的面色与瘦掌柜挺直的脊梁间来回逡巡——这掌柜莫不是被雷火震坏了脑子?刀疤脸的刀刃上,月前才在这客栈劈开过三个过往商客的脑袋,此刻刀鞘上凝着的血渍都未干透! 当然,能在这三教九流、盗匪横行的客栈当掌柜收银的,本身没两把刷子,是决计不成的。 众人忽地想起去年腊月,镇上皮货商在客栈中大打出手,毁坏客栈三张八仙桌,八张椅子,瘦掌柜拄着算盘往当街一杵,硬是逼得皮货商赔了两倍银钱…… 但这一套,对付寻常客人,倒也罢了。 可眼下,对上穷凶极恶的刀疤脸一伙人…… 众人眼见着算盘珠仍在掌柜的指间\"咔嗒\"脆响,声声都似敲在众人绷紧的心弦上。 檐角铜铃被夜风掀得乱颤,却盖不过满堂急促的呼吸声。 没有了功力深厚的客栈老板做后盾,都觉得,瘦掌柜毕竟双拳难抵四手。 此刻,瘦掌柜枯枝般的手指仍稳稳扣着算盘上的金珠子,身形像是浸了桐油的桅杆,任风浪再急,也杵在门口,岿然不动。 刀疤脸额角青筋暴起,刀疤自眉骨斜劈至下巴的旧伤,似活过来般泛起紫红。 他双目淬了冰碴般死死钉住掌柜,喉间滚动着低哑的冷笑:\"老匹夫倒会挑时候算账,莫不是连雷公劈下的账目也要往关某头上记?\" 哪知,客栈掌柜像尊门神似的,挡在客栈门口,枯槁手掌横出,喉间溢出的字句也似裹着冰碴子,再一次重申:“三十二两纹银!” 言下之意,少一两都别想从这门内离开。 刀疤脸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指节悄然扣住刀柄,胸中气血翻涌。 奈何这些年,他数次遣人去找这掌柜的麻烦。 无论是派去的泼皮恶棍、杀手探子,都似落进深潭的石子,连个水花都未曾溅起。 这瘦如竹篾的掌柜,仍日日端坐在客栈柜台后。 刀疤脸脸上的疤痕一阵抽搐,狠狠斜睨了旁边的一个汉子一眼。 那汉子浑身一颤,慌忙自怀中摸出几枚大小不一的银锭,心存试探,天女散花般,向瘦掌柜袭去。 只见对面的瘦掌柜,枯枝般的手腕一抖,宽大袍袖如云垂落,几枚雪花银锭似是被无形丝线牵引,尽皆无声没入瘦掌柜袖中。 刀疤脸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喉间似被塞了团浸冰的棉絮,终未再吐一字,只将弯刀往腰间一收,带着他那帮凶神恶煞的弟兄,潮水般退出门外。 只是离去前,刀疤脸勒马回望。 胯下黑马人立长嘶,那双毒蛇似的三角眼,在瘦掌柜和黛玉与小琳琅三人面上狠狠地剜过,方啐出一口血沫,纵马踏碎满地残阳。 眼眸里淬着阴鸷的寒光,似两把冰冷的匕首,誓要将几人的面容深深刻进心底。 马蹄声杂沓远去时,檐角铜铃仍在风中晃荡着未尽的余音…… 第345章 踏进大漠 客栈里,瘦掌柜将要到手的纹银在掌心掂了掂,银锭相击的脆响如檐角风铃乱颤。 瘦掌柜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施施然回到了柜台里。 倒是先前谄媚的上赶着巴结刀疤脸的那个伙计,此刻却如被寒霜浸透的蔫叶,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忽听得身后\"当啷\"一声脆响,原来是瘦掌柜将算盘重新扣在了柜面上。 他僵着脖颈回头望去,正见掌柜枯枝般的手指叩在\"九归\"诀位,几枚刚收上来的银锭,在账簿旁泛着清冷的光。 方才瘦掌柜与刀疤脸一伙强势对峙的场景又浮上心头,伙计此刻喉间泛起的苦意,比昨日馊掉的酸浆汤还涩。 恍惚间,竟分不清是惧是悔,唯余耳畔嗡嗡作响,似有千万只沙螽在啃噬着脑仁。 忽然被算盘的声音惊醒,伙计如梦初醒般扑跪在地,快速收拾完被刀疤脸掀翻在地上沾了沙土的烤肉,垂头丧气地退了下去。 哈巴狗伙计捧着残羹退到后厨时,竟无一人理会,他不由后槽牙咬得发酸。 经过今天这一遭,他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没能得到期望的赏银,还得罪了客人,就连这客栈的伙计,往后,怕是也很难做下去了。 窗外帐帘轻晃,先前片肉的小伙计端着红漆木盘进来,盘里焦糖色的羊肋排滋滋作响,裹着椒盐香直往人肺腑里钻。 客栈的烤全羊,皆是现宰现烹,屠刀寒光未散,便见伙计们利落开膛、剥皮、净膛,动作行云流水。 面团裹着粗盐在羊身上揉搓三遍,将碎毛沙砾尽数卷走后,再用独家秘料腌制六个时辰,将香料沁入肌理,整只羊立刻上烤架烘烤。 如此烤出来的烤全羊,果然征服了所有人的味蕾。 烤全羊裹着蜜色焦香上桌时,大家皆屏息凝神,待圣上银箸夹起一块示意后,众人顷刻间便化作饕餮客,再难顾得上矜持。 案几间,箸影纷飞。 权景朔弃了银刀,一把抓起一块羊腿肉,油亮的脆皮在指尖“咔嚓”裂开细纹,焦香混着蜜汁顺着指缝蜿蜒而下。 “轩儿,且尝尝这漠上风味。”他手腕一转,将裹着琥珀色肉汁的另一块羊排递至小宇轩手中。 小宇轩瞧见义父掌中银箸已挑起半块焦香羊肋,姑姑指尖正捏着琥珀色酥皮,姐姐案前羊排亦被切作月牙薄片——小家伙顿时瞪圆了眼,毫不客气地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接过父亲递来的羊排,也顾不得烫,张大小嘴,“啊呜”一口,吃得满嘴流油,还不忘鼓着腮帮子,竖起大拇指,含糊不清地夸赞:“好次,好次,这味道,绝了!” 林如海执银刀的手腕稳如悬腕临帖,刀刃贴着肉纹游走,切下一指宽的肉片。 他将肉片置于鼻端轻嗅,茴香与孜然的异域气息混着炭火余温,引得他忍不住低叹:“这香味倒似是浸进了骨头里!” 席间众人食态各异,独林如海与黛玉吃相最为得体,都优雅地用刀切下一小块,细细品味,脸上满是陶醉之色。 小琳琅却全然顾不得仪态,油亮的小手攥着羊肋排直往小嘴里送,酥脆表皮碎屑沾了满襟,连鼻尖都沾上了油脂。 她腮帮子鼓成肉包,油星顺着嘴角蜿蜒成河,边咀嚼边含混嚷着“我还要那块带脆骨的!” 看她眼睛都吃得弯成了月牙儿,只觉指尖残香混着炭火气息,倒比宫中御膳房做得更勾人馋虫。 黛玉趁众人都被美食吸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面前碟子里又夹了两块滋滋冒油的烤羊排。 将玉葫芦里的几个绛珠精灵都一一施了隐身术,放她们出来与她一起共享这美味。 只见几个拇指大的绛珠精灵,“咻咻咻” 地一个接一个迫不及待地蹦出来,刚上桌,就被羊排的香味勾了魂,立刻化身干饭小能手,抱着羊排就往小嘴里塞,腮帮子鼓得像小仓鼠。 火灵更绝,直接抱起一块羊排当宝贝似的护在怀里,生怕被抢了去。 没一会儿,场面就失控了,这几个小不点为了一口肉,你扯我拽,打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活脱脱上演了一出 “精灵版干饭人抢食大战”! 不得已,黛玉将碟子里的羊排分成了小块,才避免了几个小不点儿继续大打出手。 也幸亏,小不点儿们个头不大,胃口更小,全部吃饱喝足,也没见面前碟子里的肉少下去多少。 众人刚吃完,暮色便如打翻的砚台倾泻而下,将最后一缕夕照在沙丘脊线上凝成血痂,转瞬便被夜色舔舐殆尽。 他们今夜便要在此歇脚,待明日启明星坠入沙海,第一声鸡鸣割破夜幕,他们也将纵马踏入茫茫瀚海,横穿沙漠,直奔沙州。 一夜无话,更深漏残,整座小镇蜷在黄沙织就的茧中。 风却似负伤的孤狼,在空巷间撞出呜咽的裂帛声,撕扯着客栈褪色的酒旗残片,卷起沙尘,扑向客栈龟裂的夯土墙。 偶尔有枯枝被风折断,在断墙间发出断弦般的脆响,转瞬便被沙暴埋作新的冢衣。 远处的胡杨林在风中簌簌作响,枝叶摇曳,遒劲的枝桠如苍老的手掌,将千年风沙刻进树皮褶皱,簌簌抖落满身沙尘,无声地诉说着沙漠岁月里不为人知的沧桑。 漠边客栈,门窗更是被风吹得哐当作响,门板在飓风推搡下发出吱呀惨叫,像是要被这肆虐的风撕扯下来一般。 天光渐明,窗外风声却仍未停歇。 客栈木格窗棂簌簌震颤,裹着砂砾的朔风将晨曦绞成碎金,却绞不散弥漫在镇口的土腥气。 小镇在风声里蜷缩着苏醒,街道上满是昨夜被风卷来的沙土,厚厚的一层。 早起的货郎跺着脚扫开门槛前的沙浪,竹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转眼就被风卷着消散在断墙残瓦间。 因为圣上同行,为保万无一失,昨天夜间,南安王世子连夜寻了两个沙漠 “活地图” 当向导。 这位世子爷深谙 “钞能力” 的精髓,出手阔绰。 一大早,两个向导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火急火燎地赶到客栈“蹲守”。 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怕世子反悔,或者担心被别人抢了这份 “肥差”,那着急忙慌的模样,活像生怕到嘴的大肥鸭子飞了,就差举个牌子写着“本人已就位,随时可出发”! 一行人在客栈中简单吃了早饭,是沙漠中特色的油茶,和胡饼夹沙葱。 端上桌的油茶,热气腾腾,还没喝呢,浓郁的香气就直往鼻子里钻,勾得人直咽口水;胡饼夹沙葱更是绝了,金黄酥脆的胡饼裹着嫩绿的沙葱,看着就食欲大增。 本以为能美滋滋享受一顿特色早餐,谁能想到,这早餐还自带 “隐藏彩蛋”—— 时不时就咬到沙子! 每咬到沙子,大伙儿都忍不住 “哎哟” 一声,那表情,简直能做成一系列表情包。 离开客栈时,小琳琅和小宇轩格外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脖子都快扭成麻花了。 第346章 变幻莫测 可他们前脚刚踏入茫茫大漠,后脚就被“啪啪打脸”。 方才还算晴朗的天幕骤然阴沉,狂风裹挟着黄沙铺天盖地袭来。 沙粒如万千钢针般直往人脸上糊,打得众人脸颊生疼,根本睁不开眼。 向导让大家用布巾死死裹住口鼻,却仍被呛得咳嗽连连——这分明是自然设下的修罗场。 没走几步,一行人马便都被折腾得灰头土脸。 脚下也变得艰难起来——马蹄每踏下一步,便深陷三寸,细密的沙砾如附骨之蛆缠住马腿,扬蹄时竟带起半尺高的沙雾。 行进不过半里,众人便觉脚下如负千钧。 沙漠的天,如小孩的脸,说变就变。 日头初升时,天穹尚是一片澄澈的钴蓝,转瞬风沙漫卷,还未待众人褪去满身的狼狈,便又被破空而出的烈日炙烤。 滚烫的日头毫无遮挡地倾泻而下,烤得沙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空气里浮动的沙土腥气裹着灼人的焦灼感,直往人鼻腔里钻,连马鬃,都被晒得卷了边。 权景朔手背青筋暴起,勒紧缰绳,眯眼望向远处沙丘,起伏的轮廓早被热浪揉碎,在虚空中扭曲成海市蜃楼般的幻影,时而如盘踞的巨蟒,时而似垂落的纱幔。 小宇轩被权景朔抱在身前,额发已被汗水浸透,却仍倔强地张大眼睛四处张望。 绷紧的小脸被晒得通红,鼻尖沁着细密汗珠,很困,但他不肯垂下眼皮。 只是,这黄沙织就的天地太过单调,连绵的沙丘如凝固的浪涛,很容易让人视觉疲劳。 不多时,小宇轩便眼皮发沉。 小家伙揉了揉发涩的眼角,睫毛上粘着的沙砾簌簌而落,他却仍固执地寻觅着,期望下一瞬就能从这片死寂中剜出一片新绿来。 他要亲自找寻传说中沙漠里的绿洲。 黛玉兀自调动体内灵力,将自己和小琳琅以及父亲与权景瑶小心地护在她的保护罩之下。 故而,一群人中,他们四人看上去精神算最好的。 无形的护罩在烈日下流转着水纹般的波纹,却总能被热浪撕扯出细碎裂痕,逼得她须臾不敢松懈——沙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蚕食着灵力,每道流光在虚空中多撑一瞬,黛玉体内的灵力便流失一分。 广袤无垠的沙漠如同被神明遗弃的焦土,空气中浮动着令人窒息的灼热。 荒芜之地,本就灵脉枯竭,焦渴的黄沙吸食灵气的速度远胜绿洲。 黛玉指尖凝出的透明护罩在热浪中明灭不定,宛如风中残烛,额角沁出的细汗顺着瓷白的肌肤蜿蜒而下,在烈日下折射出细碎的银芒。 素白广袖下,细长手指翻飞,不间断地将灵力源源不断注入护罩。 薄如蝉翼的透明光幕以肉眼难察的速度向沙地深处渗入。 也因为隔空,她也终究只能凝出半弧形气障,堪堪将父亲与权景瑶笼在他们周身见方的结界中。 风沙撞上无形的屏障便碎作齑粉,鼠蚁毒蝎触到涟漪般的灵光便蜷缩退去。 其它,却也顾不得了。 反观小琳琅与黛玉,,因为有水灵在,她们在这干渴的大漠中,竟然还能保持着皮肤的水嫩! 马车在进沙漠前,已被寄存在漠边客栈。 此时,权景瑶骑在黛玉的枣红马上,纱帷早被汗水浸透,湿漉漉地贴在颊边,喉间干涩,她艰难地取下水壶,“咕咚~咕咚~”连喝了几口,喉间瞬间舒服了好些。 唉!水壶中水又快见底了。 进沙漠之前,黛玉偷偷告诉她,她的袖里乾坤里备了足够的水,让她渴了尽管喝。 但她却不能不控制着些,没看周围有人的视线已暗戳戳看过来好几眼了么。 她不能太惹人注意,给玉儿带来麻烦。 权景瑶侧头看看林如海干裂的嘴唇,想必,夫君与她是同样的想法。 正午时分,风云突变。 方才还毒辣辣的日头,骤然被铅灰的云层吞没,狂风裹挟着沙粒自天际席卷而来,顷刻间,天地混沌如墨。 众人慌忙用面巾裹住口鼻,却仍觉细沙无孔不入,簌簌钻进领口、袖口。 小琳琅和小宇轩的惊呼声被风声撕碎。 向导早在变天的那一瞬,便翻身下马,招呼众人聚在一起,围成一个圈,人在内,马匹在外,形成一堵挡风的“马墙”。 狂风如一头暴怒的猛兽,一次次撞击着这脆弱的防线,马匹不安地嘶鸣、跺蹄,扬起阵阵尘土。 黛玉一只手紧紧抓着小琳琅,另一只手握着权景瑶。 风沙起时,众人第一时间将圣上围在了最中间。 父女天性,此时,小琳琅的另一只手被圣上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故而,黛玉一家,也在最中间的位置。 权景瑶身后是抱着小宇轩的权景朔。 他们刚靠近,小宇轩便张开小胳膊,一手扯住了黛玉的衣袖,一手抱住了林如海的脖子,看得权景朔感动的同时,又忍不住一阵心酸。 儿子在危险来临时,第一时间想要保护的,竟然不是自己这个父亲! 罢了,血脉亲情,哪抵日常润物细无声的长久陪伴。 儿子重情,这样就足够了。 两个向导站在圈外,背对着众人,目光如炬地盯着翻滚的云层和肆虐的狂风。 在这荒漠之中,这样的沙暴随时可能夺人性命。 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向导扯着嗓子喊:“都抱紧身边的马,千万别松手!这沙暴来得急,去得也快,咱们只要挺过这一阵就没事了!” 话音未落,一道刺目的闪电划破混沌的天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就像天神在云端擂起了战鼓。 这一次是真正的雷电,黛玉的雷灵和电灵正安静地在她的识海里打坐修炼。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浑身一颤。 狂风愈发猛烈,沙粒如子弹般打在身上,生疼生疼的。 众人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快被风声灌满了,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就在这时,外围的一匹马被雷电所惊,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眼看就要扬蹄飞奔。 向导惊呼:“抓住它!千万不能让它跑开!人有随众心理,马也亦然。它一跑,其它马也会跟着跑,这样,大家就危险了!” 然而,他们一行人,加上随行的侍卫,共二三十人。 那马隔着人群和四五层马墙,一时还真不好控制。 气氛紧张到窒息,众人惊呼连连,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第347章 危机悄然逼近 狂风愈发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巨兽,在广袤天地间横冲直撞,发出低沉而暴戾的嘶吼, 裹挟着漫天黄沙,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所过之处,飞沙走石,日月无光,将原本澄澈的天空搅得混沌不堪。 众人皆被这铺天盖地的威势所慑,谁也不敢在这肆虐狂风中贸然施展轻功,生怕一个不慎,便被这狂暴的风沙无情吞噬,坠入未知的险境。 这一刻,众人都深刻体会到了沙漠的喜怒无常。 每一缕风都化作无形的利刃,裹挟着凌厉的杀意,以摧枯拉朽之势,切割着周遭的一切。 漫天飞舞的沙砾如万箭齐发,以密不透风之态,裹挟着尖锐呼啸,朝着人狠狠扑来,直叫人睁不开眼、喘不过气。 此等绝境之下,若有人妄图逆风而上,施展轻功,简直无异于蚍蜉撼树、自寻死路。 轻功虽能助人踏风而行、身姿灵动,于寻常险地来去自如、化险为夷。 可此刻肆虐的风,却全然似狂魔乱舞,完全无迹可循,毫无章法可言,仿若一个被彻底激怒、陷入癫狂的疯子,在天地间肆意撒野。 时而,化作怒龙卷地,裹挟着数不清的沙砾,形成一股股强劲至极的旋涡。 一旦有人不幸被卷入其中,轻则会被这狂暴的力量抛向半空,在砂石如子弹般的疯狂撞击下,身体瞬间遍体鳞伤,血肉模糊;重则会被深深拖入流沙深处,任你轻功造诣再高、身法再快,也难以挣脱那无形的枷锁,只能眼睁睁看着黄沙一点点没过自己的身体,被这广袤的沙漠彻底吞噬,直至气息全无,成为一具无人知晓的枯骨。 正当众人苦思对策之际,权景朔看那马蹄腾空,眼看下一秒就要踏足飞奔。 权景朔心急如焚,竟动作先于思维,来不及多言,将小宇轩一把塞给一旁的黛玉。 动作干脆利落,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黛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 反应过来后,忙将小家伙紧紧搂住,抬眸间,只看到权景朔如离弦之箭般冲向马群。 马匹挤作一团,嘶鸣声、马蹄踏地声交织成一片。 权景朔身形如电,从马匹缝隙间灵活挤过,眼神如炬,精准锁定那匹即将失控的马。 几步冲上前,双手如铁钳般死死拽住缰绳。 那马匹吃痛,愈发狂躁,前蹄狠狠踏地,溅起一片沙尘,试图挣脱束缚。 权景朔咬紧牙关,脚下暗暗使出千金坠,双脚如生根般牢牢钉在地上,将全身力气都汇聚到双臂,硬生生将那匹受惊的马匹拽在原地,任其如何挣扎,都再难挪动分毫。 很快,权景朔原本冷峻的面庞因过度用力而扭曲变形,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从他紧绷的额头簌簌滑落,与扑面而来的沙粒迅速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淌下,在风沙中形成一道道蜿蜒的泥痕。 时间在这恐怖的沙暴中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如同一把钝刀,在众人的神经上缓缓切割。 狂风依旧呼啸,似是恶魔的低语,不断摧残着众人的意志,而权景朔只能咬紧牙关,与那匹惊马僵持着,等待这场噩梦的终结。 不知过了多久,风声渐渐有了收敛之势,似一头狂躁的野兽终于耗尽了气力。 沙粒也不再如密集的子弹般猛烈撞击着众人,力度与频率都明显减弱。 铅灰色的云层开始慢慢散开,一缕阳光艰难地穿透云障,带着温暖与希望,洒在众人身上,给这群历经劫难、满身尘土的人,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老一点的向导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眸中映出那缕穿透阴霾的阳光。 嘴唇微微颤抖,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权景朔在去拉住马之前,将小宇轩塞给黛玉,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 那一瞬间,他心里突然涌现出一个无比笃定的念头:将小家伙交给谁,都不如交给他姐姐安全。 终于,天空放晴,危机暂时散去。 权景朔只觉浑身力气都被方才那场与烈马的惊险角力抽干,双腿一软,整个人脱力般重重倒在地上。 他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待缓过神来,才觉双手手掌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低头看去,只见两道深深的勒痕如蜈蚣般横亘在掌心,火辣辣地疼,每动一下都似有千万根针在扎。 此时,众人也从方才的惊魂未定中回过神来,纷纷强撑着站起身。 他们顾不上自身的狼狈,赶忙上前牵开围在他们周围的马匹。 岳小六一直密切留意着权景朔的状况,见他脱力倒地,立刻心急如焚,如离弦之箭般奔向权景朔。 三步并作两步冲至跟前,双膝跪地,小心翼翼地将权景朔扶起,给他处理伤口。 岳小六心里特别自责:都怪自己没用,不能替将军分担。 一旁的两个向导历经这场沙暴,见没有人马受伤和失踪,此刻也如释重负。 年长一些的向导缓缓直起佝偻的脊背,长舒一口气,将方才的紧张与恐惧都随着这口气吐了出来。 抬手抹了把脸上厚厚的沙尘,原本因风沙侵袭而沙哑暗沉的嗓音,此刻竟也清亮了几分:“好了,这吃人的沙暴总算过去了!大伙儿别愣着,赶紧麻溜儿整理行装,咱们得争分夺秒继续赶路!争取赶在太阳落山前,到流沙湖边,今晚好好歇息一番,明日也好继续赶路。” 众人方才亲身体验过沙漠的凶险,险象环生,此刻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哪还敢有半分懈怠,瞬间如同被上了发条一般,纷纷打起精神,迅速行动起来。 南安王世子亲自带着几个经验丰富的随从,开始仔细检查每一匹马的状态,就连马鞍也未曾放过,生怕有任何细微的疏漏,给后续的行程埋下隐患。 直到确认无虞之后,他才微微点头,示意众人可以放心上马。 小宇轩在黛玉怀里探出小脑袋,小脸上脏兮兮的,但一双眼睛清亮有神,宛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崇拜地盯着不远处的父亲。 方才雷声惊马,父亲却临危不乱,独自控马的模样,在小宇轩小小的心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此刻,他眼中满是小星星,小嘴巴微微张开,花猫似的小脸上写满“父亲好厉害”的赞叹。 瞧他这模样,哪有半分刚刚经历一场沙漠风暴的惧意? 就好似,方才的凶险,不过是场有趣的游戏。 一行人稍作休整后,重新启程。 马蹄声“嘚嘚”作响,在空旷寂寥的沙漠中不断回响,扬起一片细碎的金黄。 阳光愈发灿烂,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与远处连绵起伏的沙丘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波澜壮阔的画面。 夕阳西斜,天际被染成一片绮丽的橙红色。 众人沿着蜿蜒的沙丘前行,随着与流沙湖越来越近,空气里似有若无地漫开了一丝清润的气息,让人的精神为之一振,连马蹄声都轻快了几分。 终于,在夕阳的余晖轻抚下,一片波光潋滟的湖泊宛如一颗遗落人间的明珠,毫无预兆地映入众人眼帘。 流沙湖,到了。 湖水澄澈得如一块毫无杂质的水晶,阳光穿透水面,将湖底每一粒细沙、每一株摇曳的水草都清晰呈现,似一幅天然的画卷。 天边绚烂的晚霞如同被揉碎的霓裳,斑斓色彩肆意泼洒在天空,又被这湖水完整倒映下来,天与水在暮色中交融,美得如梦似幻,直叫人沉醉其中。 众人欢呼着奔向湖边,纷纷清洗脸上的尘土,也洗去连日来的疲惫与紧张。 夜幕降临,篝火燃起,温暖的火光映照着每一张笑脸,大家围坐一圈,分享着干粮,一切似乎都那么静谧而美好。 然而,谁也想不到,危机正在悄然逼近。 第348章 流沙 流沙湖之所以得名,不仅仅因为这片浩渺无垠、波光粼粼的湖泊。 流沙湖宛如镶嵌在荒漠中的一颗蓝宝石,在炽热黄沙的映衬下,愈发显得灵动而珍贵。 然而,真正赋予它独特名字的,还有那如鬼魅般潜伏于周边的流沙。 别看湖畔水草丰美,嫩绿的枝叶在风中轻轻摇曳,五彩斑斓的野花肆意绽放。 这般如诗如画的美景,任谁看了都要沉醉其中,以为这是一处人间桃源。 可千万别被这表面的美好所蒙蔽,大自然向来是深藏不露的棋手,越是美不胜收之处,往往暗藏着越大的风险。 看似平静的沙地之下,实则暗流涌动,随时可能化作吞噬生命的深渊,将一切贸然闯入者无情吞噬。 当夜幕如一块巨大的深蓝色天鹅绒缓缓垂落,夜晚的流沙湖,便在满天璀璨星空的映照下,宛如一幅徐徐铺展的绝美画卷,带着静谧而深邃的诗意,悄然展露于天地之间。 星光洒下,湖面波光粼粼,碎银般的光斑随着水波轻轻晃动,闪烁、明灭,美得令人心神俱醉,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生怕惊扰了这份梦幻。 黛玉与小琳琅往昔皆久困于深宫高墙、绣阁雕栏之内,平素所见不过是庭院深深、檐角飞翘,几曾领略过这般天地间的奇景。 此刻,映入眼帘的这幅奇异瑰丽之景,仿若一把钥匙,瞬间开启了她们心中那扇尘封已久、对自然之美无限向往的大门。 二人眸中皆绽放出沉醉痴迷的光芒,目光似被眼前的美景施了魔法,一寸寸沦陷其中,一眼入心,便如丝线缠身,再难挣脱拔出。 她们的目光痴痴地流连于眼前的湖光山色、花草繁星,仿佛世间万物皆已消散,唯余这眼前令人心醉神迷的画卷。 此时,唐鹤与唐糖兄妹俩正围着篝火,将从漠北客栈带出来的烤全羊架在火上细细翻转、加热。 金黄油亮的羊肉在火焰的舔舐下滋滋作响,油花四溅,浓郁醇厚的香气随着夜风悠悠飘散,引得众人垂涎欲滴。 可这般人间至味,在眼前这天地造化的奇景面前,却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再难勾起黛玉与小琳琅分毫兴致。 她们的全副心神,早已被眼前美景俘获。 两个小姑娘手拉着手,似两只欢快的小鹿,流连漫步于湖畔的花草丛中。 她们本想带小宇轩一起,奈何小家伙赶了一天的路,实在困倦至极,早已在权景朔怀里沉沉睡去。 湖岸四周,像是大自然精心布置的绮丽花园,点缀着五颜六色的不知名野花。 红的似火,粉的像霞,白的如雪……五彩斑斓的花朵紧紧簇拥在一起,宛如一群亲密无间的伙伴,彼此依偎,相互映衬。 微风拂过,花草轻轻摇曳,散发出阵阵醉人的芬芳,引得彩蝶纷飞,蜜蜂忙碌穿梭,为这静谧的湖岸增添了无限生机与活力。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今夜要在这如诗如画的美景与潋滟湖光相伴下安然入眠,一定会做个美梦的时候,老向导略带沙哑却透着凝重的声音,却如同一记重锤,打破了众人心中美好的期许。 他神情郑重,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大家伙儿晚上睡觉,都要警醒着点。此地虽美,却暗藏二险:一为流沙,二为野兽。” 老向导这话,给众人猝不及防地浇下了一盆彻骨的冷水,将方才还萦绕心头的惬意与安然,瞬间浇灭了大半。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年轻些的向导深吸一口气,神情肃穆地向众人详细描述了他们当前面临的险情。 他抬手指向湖周边看似平静的沙地,语气凝重地说道:“诸位,这湖周围,时常有流沙涌动,可不似表面这般温和无害,它们宛如一头头潜伏在暗处的猛兽,隐匿于这茫茫黄沙之下,伺机而动。” 小琳琅向来思维最为活跃,对世间万物皆怀揣着无尽的好奇。 此刻,她眨着如黑曜石般明亮清澈的眼睛,满是困惑地询问:“什么是流沙呀?是能像小溪里的水一样流动的沙子么?我只晓得沙子会被风呼呼地刮着跑,难道它还能像流水那般潺潺流动不成?” 年轻些的向导瞧见小琳琅这副求知若渴的模样,眼中流露出赞赏,微微倾身,目光温和地看向她,很肯定地回答:“小姐形容得极为贴切呢。您瞧,水流动起来,便成了那潺潺流水;同理,沙若是流动起来,也就成了流沙。不过,流水有固定的沟渠,而流沙却无。说不定,此刻我们脚下踩着的看似坚实的沙子,下一瞬就会变成移动的流沙,悄无声息地将它上面的一切生物,不管是飞禽走兽,还是花草树木,都统统卷入其中,让人根本无从防范。稍有不慎,便会深陷其中,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众人听闻向导描述后,脑海中皆不由自主地勾勒起那骇人场景:原本静谧的沙地,突然间沙粒如活物般躁动翻涌,迅速将人、物裹挟吞噬,只留一片死寂。 想到此,众人脸色皆微微一变,眼中流露出惊惶与戒备。 只觉一股寒意顺着脊背上蹿,原本脚下松软舒适的沙,此刻好似变成了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随时准备扑上来将自己一口吞下。 试想一下,沙粒在脚下迅速流动,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将人的身体一点点往下拽。 越是惊慌挣扎,下沉的速度便越快,好似有一双无形却力大无穷的手,从黑暗的沙底深处探出,死死钳住你的脚踝,不顾一切地将你往无尽的黑暗深渊拖去…… 小琳琅听着向导绘声绘色描述流沙的恐怖,小脸瞬间失了血色,白得如纸一般。 身子微微颤抖,小手不自觉地紧紧抱住了黛玉的胳膊,不久前与黛玉悠然漫步、闲适赏景时的欢喜惬意,此刻,早已被恐惧驱赶得一干二净。 黛玉不忍见她如此紧张不安,轻拍小琳琅的手背以作安抚,随后目光望向向导,问出了在场所有人心底都悬而未决、迫切想要知晓的一句话:“敢问向导,流沙来袭之前,可有什么预兆吗?” 第349章 潜藏的危险 年轻向导微微颔首,饱经风沙磨砺的黝黑面庞上,镌刻着对这片荒漠的敬畏与熟知。 他深邃的目光缓缓在众人脸上扫过,似要将这关乎每个人生死的警示,刻进他们的心底, “流沙来袭,并非全无预兆。其一,沙地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可若仔细瞧去,便能发现端倪,有些地方的沙地会微微下陷,沙粒也比周围更为松软,人踩上去,就像踩在棉花上一般,毫无着力之感,这便是流沙蠢蠢欲动的迹象。” “其二,在这寂静的荒漠之中,偶尔能听到沙地下传来细微的‘沙沙’声,声音极轻,像是微风拂过树叶的簌簌,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沙中悄然蠕动。这便是流沙流动时沙粒相互摩擦发出的声响。不过,这声音极小,极易被夜风、虫鸣或是众人的谈笑声所掩盖,稍不留意便会错过,待到察觉时,或许已深陷泥沼。” “其三,周遭的空气也会变得有些异样。原本干燥炎热的空气里,会隐隐透着一股潮湿闷热之感,就好似沙地之下,正有一头蛰伏的巨兽在酝酿着,即将破土而出。这股湿气,是流沙涌动时带出的地底水汽,是大自然发出的危险信号,在无声地催促着众人警惕起来。” 众人听闻,皆神色一凛,纷纷下意识地低头查看自己脚下的沙地,目光在沙粒间来回逡巡,试图从这平常的沙地上,找出向导所说的微微下陷与松软之处。 同时,也忍不住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想确认自己站的这片沙地,安全不安全。 权景朔眉头紧锁,垂眸看向怀中熟睡的小宇轩,孩子粉嫩的脸颊贴着他的衣襟,呼吸均匀而轻柔,全然不知危险为何物。 权景朔将怀中小人儿又往里拢了拢,好似这样就能为他隔绝一切危险,而后沉声开口:“如此说来,这流沙防不胜防。那若是真不幸陷入其中,又当如何应对?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这次是年老的向导回应他。 老向导清咳一声,一字一顿地说道:“若真陷入流沙中,切莫惊慌失措,胡乱挣扎。流沙就似一张无形的巨网,越是挣扎,便缠得越紧,下沉得越快。此时,应尽量放松身体,平躺在流沙表面,增大身体与流沙的接触面积,想象自己是一片轻柔的落叶,缓缓落在水面上漂浮。而后,再慢慢将双腿从流沙中抽出,动作一定要轻缓,切不可用力过猛。抽出双腿后,以蛙泳的姿势,缓慢向流沙边缘移动,直至脱离险境。切记,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每一步都要稳当,不可操之过急。” 众人皆敛容屏息,一边竖耳听着向导沙哑却沉稳的讲解,一边不自觉地在脑海中反复模拟着陷入流沙后的应对之法,心中皆暗暗记下。 小琳琅紧紧依偎在黛玉身旁,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问道:“那……那除了流沙,向导方才说的野兽又是怎么回事?这湖边……真会有野兽出没吗?” 这个问题,现场清醒的人中,估计除了小琳琅,都心知肚明。 水是生命之源。 有水的地方,就有生命。 在这茫茫大漠中,估计没有哪一处地方的生物,比这流沙湖畔更多的了。 向导目光沉沉地望向不远处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的湖面,缓缓开口:“小姐有所不知,在这大漠里,水资源是最珍贵的,引得万千生灵趋之若鹜。流沙湖,就是这荒漠中的生命磁石。” 他抬手指向湖畔水草丰茂之处,“瞧那片芦苇丛,白日里是各类水鸟的天堂。赤麻鸭成群结队地在水面嬉戏,时不时一头扎进水里,叼起一条肥美的鱼儿;苍鹭则更像优雅的舞者,单脚独立,静静等待时机,一旦有鱼虾靠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击。芦苇丛中,不知藏着多少鸟巢,里面是嗷嗷待哺的雏鸟,这叫声,对于食肉动物来说,便是最动听的召唤。” “再说这湖边的草丛,”向导又转向湖岸边郁郁葱葱的半人高草地,“野兔、黄羊常在此出没。它们啃食着鲜嫩的青草,悠然自得,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了猛兽眼中的美餐。沙狼虎豹常在离它们不远处的暗中潜伏,一旦时机成熟,便会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将猎物扑倒在地。这些血腥的捕猎场景,在这片看似宁静的湖畔,时有发生。” 小琳琅听得眼睛大睁,在她听来,这些凶兽的猎捕,于她反倒并不陌生。 朝廷为了鼓励年轻人的骑射,每年都会举行秋猎。 故而对年轻向导讲到的捕猎场面,倒像听说书人讲故事般,听得津津有味。 向导并未留意到小琳琅将他当成了说书人,继续说道:“除了这些常见的野兽,还有狡黠的沙狐。它们身形敏捷,善于在沙地中穿梭。白天躲在阴凉处休息,夜晚便出来觅食。它们会趁着夜色,悄悄靠近营地,叼走人们放置在外的食物,甚至会冒险对熟睡中的孩童下手。” “还有沙漠中让人闻风丧胆的沙漠巨蜥,”向导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几分惊悚,“它们体型巨大,鳞片坚硬如铁,行动时悄无声息。常常潜伏在湖边的岩石缝隙或沙洞中,一旦有猎物靠近,便会猛地窜出,用锋利的爪子和牙齿将猎物制服。它的毒液更是厉害,只需一滴,便能让一头壮硕的骆驼在短时间内毙命。” “更可怕的是那些昼伏夜出的毒虫,”向导皱了皱眉头,“沙漠毒蝎便是其中之一。它们喜欢藏在沙粒之下,或是阴暗潮湿的角落。若是不小心被它蛰到,伤口会迅速肿胀,疼痛难忍,若不及时救治,毒素便会蔓延全身,危及生命。还有沙漠中有名的黑寡妇蜘蛛,毒性剧烈,被它咬伤后,人会陷入昏迷,最终在痛苦中死去。” 所以沙漠中,最难防备的,却是这些毒虫。 此时,夜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湖边的芦苇沙沙作响,好似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他们。 年轻向导皱着眉头想了想,没想到别的需要叮嘱的,将视线投向老向导,以眼神询问:再应该没什么需要补充的了吧? 老向导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所以大家务必小心,晚上睡觉时,一定要将帐篷四周的沙土压实,防止野兽挖洞闯入。食物也要妥善保管,莫要引来那些贪婪的家伙。而且,值夜的人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及时示警。” 众人听闻,皆收起了先前的闲适之态,纷纷开始检查自己的装备和营地的防护措施。 南安王世子扔掉手中吃剩的最后一块羊蝎骨,站起身来,果断开始安排值夜的人:“既如此,咱们便不能掉以轻心。大家伙儿晚上睡觉都警醒着点,本世子与权将军亲自带人轮流守夜,切莫出什么意外。” 他说话时,目光有意无意往圣上面上扫过。 见他微微点头,当下便就这样决定下来。 第一班由权景朔带岳小六等四个侍卫负责,每人手持利刃,东南西北各守一角,在他们宿营地周围来回巡逻,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夜色愈发深沉,四周寂静得只能听见风吹过草丛的沙沙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野兽嚎叫。 小琳琅紧紧依偎着黛玉,躺在一座小帐篷里。 在她旁边,是睡得四仰八叉的小宇轩。 小琳琅裹着被子,眼睛不时地向四周的沙地里瞄一眼。 野兽她不怕,但她怕向导讲的黑寡妇毒蜘蛛。 第350章 危险逼近 营地之中弥漫着一股压抑又紧张的氛围。 众人虽心中皆揣着几分忐忑,对未知的危险隐隐担忧,可经过一整日马不停蹄的奔波,身体早已疲惫到了极点。 星月西斜,倦意终究还是战胜了一切。 众人一个个眼皮沉重,缓缓地合上了双眸,渐渐进入了梦乡。 天边璀璨的星光,此刻也变得黯淡了几分。 周围一片静谧,唯有夜风轻轻拂过,带动着周边的草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似是这寂静夜晚的低声轻吟。 权景朔仰头望了望天色,暮色如墨汁般在天际洇染开来,几颗星子在云层后若隐若现。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岳小六,见他困得直揉眼睛,眼角还挂着没来得及擦去的哈欠泪花,上下眼皮直打架,站在那里就似要睡着。 权景朔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岳小六的肩膀,刚想示意他下去歇息。 他估摸着时辰,他们再巡逻最后一圈,也该将这值守的差使交到南安王世子手中了。 可就在他刚要迈出脚步的瞬间,一阵若有若无的“咚咚”声,从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地面,让人的心也跟着不自觉地悬了起来。 权景朔警觉地睁大眼睛,眼神锐利如鹰隼,直直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睡梦中的黛玉,正沉浸在一片混沌之中。 忽然,木灵清脆而焦急的声音,在她识海中回荡:“主人,快醒醒,有情况!” 她“唰”地一下睁开眼,警惕地环顾四周。 那声音起初极为微弱,就像微风轻柔地拂过树梢,发出若有若无的“沙沙”轻响,在这寂静的夜里,几乎难以捕捉。 可很快,声音就越来越清晰,好似有千军万马正于沙地下奔腾不息。 黛玉心下一凛,睡意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赶忙坐起身来,将神识外放,试图穿透这层层夜色,探查清楚究竟是何情况。 很快,黛玉便敏锐地察觉到,远处的沙丘背后,隐隐有黑影在不停攒动,恰似无数鬼魅在暗夜中游走。 黑影行动诡秘,借着夜色的重重掩护,朝着他们夜宿之处飞快逼近,每一步都透着不怀好意的危险气息。 那边权景朔也发现了端倪,神色一凛,深知情况危急,当下毫不犹豫,口中迅速发出三长两短尖厉且急促的“布谷鸟”叫声。 这叫声在寂静的夜空中乍然响起,显得格外突兀。 原本正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岳小六,以及正熟睡着的权景朔的亲卫,瞬间如同被电击一般,一下睁开了惺忪睡眼,迅速从地上一跃而起,纷纷向权景朔靠拢过来。 显然,这独特又隐秘的“布谷鸟”叫声,是权景朔与亲卫之间惯用的特殊暗号,用来传讯或示警,都极方便。 权景朔看着远处不断靠近的黑影,向离得最近的岳小六和围过来的亲卫们下令:“速速叫醒众人,有情况,有一队人马正急速向这边逼来!” 岳小六等人领命后,迅速分散开来,穿梭于各个帐篷之间,低声急促地唤醒众人。 一时间,流沙湖畔,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原本沉睡的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醒,睡意全无,纷纷起身,眼中满是警惕。 南安王世子正沉浸在香甜的美梦之中,梦到他的小外甥与小儿子正缠着他,要他带他们去逛街…… 忽然,他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低语声惊醒。 南安王世子猛地从一块铺在地上的狼皮上弹坐而起,睡眼惺忪间,目光扫过里面睡着了还眉头紧皱的圣上,以及蜷缩圣上脚边的富海,下意识放轻了动作,轻手轻脚地抓过放在枕边的外衣,匆忙披在身上,抓起剑,衣带都未系紧,便大步流星地朝着帐门外走去。 他很快来到权景朔身旁,只见权景朔正凝神盯着远处,眉头紧锁,似是心事重重。 南安王世子面上还带着几分未褪的困倦,却强打起精神,急切问道:“怎么回事?可是确认有敌来袭?这般慌慌张张将我唤醒,莫不是真遇上了那等凶险之事?” 权景朔目光依旧紧紧锁定着远处不断逼近的黑影,神色冷峻,沉声道:“世子,目前情况尚不明朗。” 顿了顿,他接着道:“白日里,末将听老向导提及,沙漠里有不少商队,为避开白日酷热,惯常在夜间赶路。据我们撒出去的探子来报,流沙湖东南方正有一支不下百人的马队朝着我们这儿赶来,但究竟是商队、流匪,还是别的什么别有用心之人,暂且难以分辨。为保万全,不得不唤世子起来,共商应对之策。” 此时,黛玉已得到木灵传来的确切消息:来人,正是与他们在漠边客栈有过龃龉的刀疤脸等人。 她从帐篷中探出头,将这一消息告诉了南安王世子与权景朔。 南安王世子听闻权景朔所言,眉头瞬间皱成了“川”字,凝重之色尽显于面。 他目光扫视了一圈,见所有侍卫皆已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醒,个个神情紧张,严阵以待。 当下,他神色一凛,挺直脊背,高声下令,声音洪亮且充满威严:“众侍卫听令,即刻做好迎敌准备!” 言罢,南安王世子猛地转身,冲权景朔郑重一拱手:“权将军,如今局势紧迫,若来人真如青阳县君所说是敌非友,你我二人便各带一半侍卫。一人负责迎敌,阻击来犯之敌;另一人则负责保护圣上和众人,务必做到万无一失。另外,弓箭手需迅速抢占有利地形,随时准备放箭射马腿,给予敌方迎头痛击;盾牌手,结成紧密的防御阵型,护住圣上!” 第351章 危机四伏 众人接到指令,迅速行动起来。 原本嘈杂的营地,瞬间变得井然有序。 侍卫们加快速度,在周围形成了一道道严密的防线。 渐渐地,随着“咚咚”声越来越近,原本模糊不清的黑影也逐渐清晰起来。 老向导踮起脚尖张望,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忽然,他瞳孔一缩,双眼瞬间瞪大,原本沟壑纵横的脸,刹那间失了血色,惨白如纸,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惊呼一声:“是……是沙匪!是那群杀人不眨眼的沙匪!” 疾驰的人马近前,为首一人,脸上赫然一道狰狞刀疤,从眼角直划到嘴角,正是沙漠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刀疤脸。 原来,刀疤脸自漠边客栈退走后,回到老巢,越想越觉得憋屈。 他一脚踹翻面前厚重的木桌,桌上的酒壶、酒杯“噼里啪啦”地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在这片广袤无垠、黄沙漫天的沙漠里,他向来横行霸道惯了,何时受过这等屈辱? 而且,自打在漠边客栈惊鸿一瞥,他瞧着黛玉和小琳琅模样出众,尤其是黛玉,身姿袅袅婷婷,气质清冷孤傲,仿若广寒宫中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直勾得刀疤脸色心愈发膨胀,像野草般在心底疯长。 他抢掠过的小姑娘虽多,但从没遇到过这般清冷出尘、气质卓绝的女子。 往日里被他掳来的女子,要么吓得花容失色、哭哭啼啼,要么便是满心恐惧却强装镇定,眼中尽是对他的畏惧与厌恶。 可她们,即便刀剑逼至身前,脸上也不见多少慌乱之色。 那淡然的神情,好似生死危机,皆如过眼云烟,没有什么能让她们心生畏惧、值得害怕的。 刀疤脸越想,越觉喉咙发干,心中那股占有欲愈发强烈。 此后,刀疤脸便派人时刻留意着黛玉一行人的动向。 这不,他们刚踏入这危机四伏的大漠,他安插在各处的眼线便火速将消息传到了他这儿。 刀疤脸收到消息,仰天大笑:“哈哈哈……天助我也!” 老天都把她们送上门来,他不收,岂不是对不起老天爷! 仗着对这片广袤沙漠地形了如指掌,刀疤脸暗暗派了几个机灵的小喽啰,远远地辍在黛玉等人身后,如一群嗅到血腥味的豺狼,一路小心翼翼地跟踪至此。 此刻,刀疤脸稳稳地骑在高头大马上,马蹄有节奏地敲击着沙地。 他眯起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营地中那三十余人,嘴角缓缓勾起势在必得的狞笑,好似那些人,已是他砧板上的鱼肉。 此次出来,他可谓是下了血本,足足带了二百多号人马。 刀疤脸心里盘算着,据收到的消息,对方不过三十余人,这人数对比,相当于六七个人围殴对方一人。 他不禁暗自得意:就算每人只上去踩一脚,也能将他们踩成肉泥。 到时候,那两个绝色小娘子,还不是任他摆布。 本来,从漠边客栈出来后,他还以为,或许会与他新盯上的猎物失之交臂。 却不曾想,命运似乎格外眷顾他。 他们果真如他期望的那般,一头撞进了这危机四伏的大漠。 刀疤脸确信,只要他们进了这漫漫沙海,就绝对逃不脱他的“五指山”。 在这片他们横行多年的地界,还从未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 刀疤脸猛地一挥手,露出满口参差不齐的黄牙,扯着嗓子嘶吼道:“杀!男人一个不留,全杀了!但都给老子记着,不要伤了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谁要是敢动她们一根汗毛,老子活剐了他!至于其它女人,谁抢到就是谁的!” 他满脸凶相,眼中透着迫不及待的贪婪,用力一夹马腹,胯下那匹毛色油亮的骏马,便如离弦之箭般猛地冲了出去。 马蹄扬起大团大团的沙尘,身后二百余名悍匪如狼似虎,紧紧跟随,嘴里“哇哇”大叫着,马蹄声震得大地都微微颤抖,扬起的漫天尘土,遮天蔽日。 南安王世子神色冷峻,见权景朔带人往外冲,便也当机立断,带了十个身手矫健的侍卫,迅速将圣上和琳琅小公主以及林如海一家团团围在中间,形成了一道坚实的护卫屏障。 刀疤脸双手紧握手中寒光闪闪的大刀,高高举起,带着排山倒海般的气势,朝着迎面而来的权景朔狠狠劈去。 权景朔反应极为敏捷,在刀疤脸裹挟着劲风的大刀劈来的瞬间,他身形如鬼魅般侧身一闪,巧妙避开这凌厉一击。 紧接着,他手腕一抖,手中长枪如灵蛇出洞般迅速出击,直逼刀疤脸要害,两人瞬间战作一团,枪影刀光闪烁不停。 与此同时,其余双方人马也混战在一起,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夜的宁静。 刀疤脸不愧是这伙沙匪的头儿,一把大刀挥舞得虎虎生风,所到之处,侍卫们纷纷避让。 他带得人多,并不想与这个满身肃杀之气的人纠缠,一心想要突破防线,直取黛玉和小琳琅所在之处。 所以一出手便是奔着夺权景朔性命去的。 手中大刀,以雷霆万钧之势,横劈权景朔脖颈。 刀光霍霍,似银河倾泻,带着凛冽的杀意,在这方天地间肆意纵横。 权景朔眼神一凛,身形如鬼魅般向后急退数步,手中长枪挽起朵朵梅花,枪影闪烁间,将刀疤脸凌厉的攻势一一化解。 刀疤脸见一击不中,心中恼怒更甚,大喝一声,手中大刀再度变招,由横劈改为竖砍,刀风呼啸,带着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向权景朔压来。 权景朔双脚稳稳扎根于沙地之中,手中长枪猛然一震,枪身发出一阵清脆的嗡鸣,大喝一声,迎着刀疤脸的刀锋冲了上去。 剑与刀狠狠相撞,迸射出一串耀眼的火花,强大的冲击力让两人脚下的沙地都微微下沉。 刀疤脸满脸狰狞,额头上青筋暴起,大刀挥舞得密不透风,口中不时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试图以蛮力将权景朔彻底压制。 权景朔则面色冷峻,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手中长枪犹如灵动的游龙,时而轻点,时而猛刺,巧妙地化解着刀疤脸的攻势,同时寻找着反击的时机。 第352章 变故陡生 权景朔与刀疤脸激战正酣,双方人马亦是杀得难解难分,刀光剑影闪烁不停,每一次兵器相交,都迸发出刺眼的火花,喊杀声震得周遭空气都好似在颤抖。 沙匪们仗着人多势众,发出阵阵怪叫,如同一群贪婪的野兽,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侍卫们的防线。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妄图一举冲破侍卫们的阻挡,将这些马匹财物和女人据为己有。 权景朔这边虽在人数上处于劣势,可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士。 彼此之间配合默契,无需言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心领神会。 面对沙匪如潮水般的凶猛进攻,他们没有丝毫退缩之意,眼神中满是坚定的战意。 互相密切协作,进退有序,侍卫一手持盾,稳稳抵挡着沙匪的攻击,另一手则瞅准时机,挥刀反击。 以血肉之躯,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 任凭沙匪们如何疯狂冲击,壁垒始终屹立不倒。 南安王世子面色凝重,眉头紧紧蹙起,深邃的目光仿若鹰隼,紧紧盯着战局,口中不断发出清晰有力的指令,指挥着侍卫们迅速调整战略,以应对沙匪一波又一波如狂风骤雨般的猛烈进攻。 双方人马在这片弥漫着血腥的战场上激烈厮杀,不断有人受伤或倒下,鲜血染红了脚下的黄沙。 权景朔和南安王世子此次带出来的人,皆是精英中的精英,他们久经沙场,对战经验丰富无比。 面对沙匪的凶狠攻击,毫不畏惧,凭借着精湛的武艺和默契的配合,一次次化险为夷。 一个时辰悄然流逝,双方都损失了过半人马。 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流淌成河的鲜血,无不诉说着战斗的惨烈。 对战双方依旧处于胶着状态,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不绝于耳,宛如一曲勾魂的乐章。 权景朔与刀疤脸的战斗也愈发激烈,刀光枪影闪烁不停,仿佛要将这天地都撕裂。 二人皆使出了浑身解数,每一次出招,都带着必杀的决心,好似要将对方彻底碾碎在这漫漫黄沙之中。 刀疤脸肩头挨了权景朔一枪,尖锐的枪头狠狠刺入皮肉,鲜血瞬间如泉涌般喷出,很快就将他那身黑色皮甲浸透。 然而,剧痛并未让他有丝毫退缩,反而激发了他骨子里的凶性,攻势愈发猛烈起来。 他瞪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手中大刀挥舞得呼呼作响,每一刀都带着破风之声,催动必杀诀,朝着权景朔疯狂砍去。 权景朔左腿也被刀疤脸狠狠砍了一刀,伤口深可见骨,钻心的疼痛让他行动间明显有些迟滞,每走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身上。 他沉稳应对着刀疤脸的每一次攻击,还要时不时替身边的侍卫们救个急。 手中长枪在他精湛的武艺下,犹如活了一般,时而如灵蛇吐信,快速而精准地刺向刀疤脸的脖颈;时而如蛟龙摆尾,将刀疤脸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一一化解。 突然,刀疤脸瞅准权景朔一个招式转换的空当,大喝一声,手中寒光凛凛的大刀,猛地朝着权景朔的腹部横扫而去,刀风呼啸,似要将眼前之人拦腰斩断。 权景朔反应极快,在刀疤脸大刀挥出的瞬间,敏锐地察觉到危险逼近,身形如鬼魅般向后一仰,整个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险险避过这凌厉一击,刀锋擦着他的衣摆呼啸而过。 然而,腿伤到底影响了他的行动。 刀疤脸趁他未起身之机,一脚踢向权景朔的胸口,权景朔躲闪不及,一口鲜血喷出,身形向后飞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将军!”在权景朔旁边奋力对敌的岳小六见状,瞳孔骤然紧缩,惊呼出声。 此时,一柄利剑正裹挟着风声,如毒蛇吐信般直直朝着他胸口刺来,可他全然顾不得这近在咫尺、快要刺到他身上的剑,脚步一错,急忙抢上前去,双手用力去扶。 刀疤脸听岳小六称眼前的人为“将军”,并没有多意外。 双方交手之初,他就对他们的身份有了猜忌,倒也没太放在心上。 此时确认,又见权景朔摔倒在地,刀疤脸眼中甚至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狰狞的脸上露出猖狂的笑意。 将军又如何? 在这大漠之中,他就是这大漠的无冕之王。 只要不让这些人走出大漠,谁知道他们袭击了官府之人。 刀疤脸又是一声大喝,声音如炸雷般在头顶上回荡,随即双手紧握大刀,高高举起,朝着权景朔猛扑过去,满心想着趁此绝佳时机,取他性命。 说实在话,这么多年来,刀疤脸在这危机四伏的沙漠中,几乎就是无敌的存在。 凭借着狠辣的手段、高强的武艺,横行大漠,让无数商队和路人闻风丧胆,所到之处,无人敢撄其锋芒。 可是今天,命运似乎跟他开了个玩笑,他的的确确遇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一场恶战,注定难以轻易收场。 对战持续了这么长时间,刀疤脸使尽浑身解数,却依旧没有将对方放倒,他内心深处已隐隐有些焦躁了。 不得不说,对面这些人,个个都是硬茬子。 无论他们如何发力,或是变换招式,他们都能沉稳应对,着实棘手。 他带来的人手,在这场激烈且残酷的恶战中,已然折损过半。 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兄弟,他不由暗暗庆幸:幸亏昨日,在漠北客栈,他没有贸然动手。 否则,以对方展现出的实力,他们很可能连客栈的门都走不出,便会全军覆没。 刀疤脸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对面被围在中间的几人,只见他看上的那两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和那位看上去貌似是家主的威严老头,竟然好整以暇地分别端坐在一张白虎皮上,神色从容,没有半点惊慌失措的模样。 他们周围此时仅留有五人负责防卫,其余人皆陆续加入了对战之中,与刀疤脸一伙人展开了殊死搏斗。 总体来说,刀疤脸这次精心策划的抢掠行动,非但没有占到半点便宜,反而深陷泥沼,自身伤亡惨重,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权景朔这方参与对决的人员,此刻虽大多伤痕累累,但都仍有一战之力。 反倒是刀疤脸带来的那些兄弟,就没这么幸运了,几乎都是非死即伤,惨叫连连。 如今,已有一半以上的人损失了战力。 刀疤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头青筋暴起,他心里清楚,自己必须尽快将眼前这个难缠的对手解决掉,尽快扭转局势。 否则,照如今这般己方不断损耗的情况发展下去,他们怕是都要葬身于此! 就在他猛一提气凝神,将全身的劲道都汇聚于双臂,准备以雷霆万钧之势,给眼前之人致命一击,一举定乾坤之时,忽然,脚下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动了,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拉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下陷去。 第353章 急沙流 刀疤脸心中大惊,手中即将挥出的大刀也不由得一顿。 刹那间,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依据他在这茫茫大漠摸爬滚打多年的经验,他瞬间就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踩中“彩蛋”——那令人防不胜防的流沙了! 而且,凝神细看脚下那不断翻涌的流沙,只见黄沙以一种极为迅猛的态势塌陷、流动,其速度比往日在大漠中所见的普通流沙要迅疾得多。 依他所知,这应该是沙漠传说中百年难得一见的“急沙流”。 据闻,急流沙极为凶险,一旦陷入,便再难脱身。 刀疤脸心中不禁暗自叫苦,这等比中彩票还小的机率,还真就让他给碰到了。 难道今日,当真要命丧于此? 他一时慌了神,脑袋“嗡”地一下,本能地低头看去。 只见脚下的黄沙,宛如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疯狂搅动,正以一种诡异至极的速度迅速塌陷,好似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正迫不及待地将一切吞噬。 周围的沙匪们,也很快察觉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异样,原本张狂凶狠的面孔,瞬间被惊恐填满。 他们瞪大了双眼,嘴巴大张,惊呼声此起彼伏。 原本如饿狼扑食般凌厉的攻势,骤然间被无形的千钧重担压得脚步踉跄。 裹挟着风雷之力的刀光剑影,此刻也似坠入深潭的陨铁,在半空凝滞成扭曲的残影。 权景朔强忍着胸口的剧痛和腿上的伤势,以手触地,在岳小六铁钳般的双臂支撑下勉力站起,染血的衣襟在朔风中猎猎作响。 鹰隼般的眸子微微眯起,似是要穿透这漫天黄沙与刀光剑影。 喉间一阵翻涌,血腥的铁锈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凭借着敏锐的洞察力,从眼前纷杂的战局中,精准捕捉到敌方阵营突然的骚乱。 “注意脚下,以防不测!”权景朔当机立断,迅速警示身边的侍卫。 随着他话音落下,地面塌陷的范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扩大。 那些原本张狂肆虐的沙匪们,此刻纷纷陷入流沙之中,就如陷入泥沼的困兽,拼命挣扎着,发出惊恐至极的惨叫。 刀疤脸脸色骤变,慌乱之中急忙将大刀狠狠插入身旁沙地,双手死死抓住刀柄,试图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形。 然而,这股流沙的力量,强大得超乎想象,且流动速度迅急,根本不给他丝毫喘息之机。 他的双腿在这股力量的拉扯下,不受控制地往下陷落。 不一会儿,膝盖以下的部分,已然完全没入沙中。 但他此刻不敢像往常遇到流沙时那样,直接“躺平”,以增加受力面积,减缓下陷速度。 毕竟眼下局势危急,周围还有一群虎视眈眈的对手,正瞪大了眼睛,伺机将他们置于死地呢。 等等……这流沙,很不对劲儿! 刀疤脸心中警铃大作,一股莫名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蛇,顺着脊背蜿蜒而上。 他的直觉向来很准。 他们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多少次在生死边缘徘徊,可以说,也正是凭借他敏锐的直觉,一次又一次提前预判了危机,从而保住了性命。 刀疤脸右手紧握大刀,神经紧绷地防备着权景朔趁势再攻过来,一边飞快地扫视着对面流沙的情况,试图找出这诡异流沙的端倪。 这一瞧,还真就让他发现了异常。 只见这流沙,竟然完全违背了常理,好似被赋予了诡异的灵性,能自动挑人追着流动。 在刀疤脸和他带来的一众手下的脚下,原本尚算平整的沙地,此刻正发生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 他们脚下的沙粒,如同被一只无形却又极具威慑力的巨手肆意拨弄,诡异地流动起来。 好似冥冥之中,有谁正操控着这一切,让人心底不由自主地泛起阵阵寒意。 在刀疤脸和他带来的一众手下的脚下,沙是流动的,不断变换着形态。 然而,目光转向权景朔那边,却见他们脚下的沙地半点流动的迹象也无,依旧静止如初,仿佛与这边混乱的场景是隔绝的两个世界。 刀疤脸双眼瞪得如同铜铃一般,眼球几乎要从眼眶中凸出来,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心中的惊疑如同汹涌的潮水般翻腾不止。 眼前这诡异的流沙,竟好似长了眼睛一般,专门冲着他们这一行人而来,沙粒流动的方向、速度,都精准地围绕着他们。 他不禁暗自揣测,莫非是对方使了什么邪术,才能弄出这般骇人的景象? 可,话又说回来,在这广袤无垠的大漠之中,从未听闻过有人拥有如此神奇的手段,能让流沙这般精准地针对他们。 只是,在场众人里,唯有被黛玉开过天眼、拥有特殊洞察力的林如海,以及心思缜密的权景瑶,隐约猜到了这诡异流沙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因为,就在刀疤脸和他身旁那些凶神恶煞的沙匪脚下,竟悄然出现了一个土黄色的小人儿。 这小人儿仅有拇指大小,五官精致,正不住地挥动着她那纤细的小手,看似随意,却在不住地搅动着周遭风云。 小小的人儿,却散发出巨大的能量。 随着脚下沙子的不断流动,刀疤脸只觉身体逐渐下沉,大半截腿都已被无情的沙子吞没,若再不采取自救措施,恐怕很快就要被这漫漫黄沙彻底掩埋。 所幸,也正因为他们脚下有这不断涌动的流沙,权景朔率领的攻击他们的侍卫,为了避开这危险区域,不得不纷纷向后退避,暂时与他们拉开了距离,刀疤脸等人也因此躲开了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不幸的是,兴许是他们平日里作恶多端,坏事做尽,如今终于遭到了报应。 不然,这诡异的流沙怎会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只朝着他们所在之地肆意流动,摆明了就是冲着他们来的啊! 时不我待,眼见流沙流动愈发迅急,刀疤脸当机立断,身体缓缓后倾,慢慢仰躺在沙地上。 他左臂伸展,尽可能地增大与沙地的接触面积,右手则紧紧握着大刀,护住前胸和脖颈等要害部位。 做完这些准备动作后,他才敢气沉丹田,深吸一口气,张嘴模仿狼的声音,连续发出三声悠长且带着几分凄厉的狼嚎:“嗷呜~嗷呜~嗷呜~”,似是在向未知的力量求救。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流沙,原本还算势均力敌、双方僵持不下的局势,瞬间变成了一边倒,刀疤脸等人陷入了绝境。 这是他们始料未及的。 原本以为胜券在握,却不想被这诡异的流沙搅得阵脚大乱。 刀疤脸满心愤懑又狼狈,目光狠狠扫向那边始终淡定坐着、仿若在看一场好戏似的几人。 尤其是那两个小姑娘,他竟然从她们眼中,捕捉到了疑似鄙夷和嘲讽的神情,这让他本就焦躁的心,愈发恼怒。 第354章 活下去 刀疤脸三声嚎叫,在夜风呼啸的大漠中,远远播散开去。 权景朔心中猛地一跳,若有所思地盯着刀疤脸的举动,越想越觉得奇怪。 他望了望暮色沉沉的大漠,本就因伤势而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添了几分凝重。 拒绝了岳小六的搀扶,权景朔一瘸一拐地退到了南安王世子身边。 两人凑近,压低声音,快速地商量了几句。 简短的交流后,他们迅速达成共识。 权景朔强忍着伤痛,抬手示意,将那些正与沙匪们激烈交手的侍卫都召了回来。 以沙匪们此刻正深陷于与流沙激烈抗争的艰难处境来看,自己这方着实没必要亲自动手。 他们每挣扎一下,身体便陷得愈深。 说不定,这凶猛无情的急流沙,不出片刻,就能将他们彻底吞噬,要了他们的性命。 侍卫们又何必冒着风险去与他们拼杀,白白增加自身人员的伤亡呢? 这流沙来得蹊跷,可真正是应了那句老话:恶人自有天收。 这些沙匪平日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算是报应不爽。 刀疤脸嚎叫过后,大漠里却如死一般沉寂,一时未得到任何回应。 唯有漫天黄沙,被凛冽的狂风卷起,如鬼魅般在空中翻腾、盘旋,发出尖锐刺耳的呼啸声,无情地嘲笑着他徒劳的挣扎。 刀疤脸两条腿几乎完全陷在松软的沙子中,只余大腿根以上的部位还勉强露在外面。 他上半身仰躺在不断流动的沙土之上,随着沙子的缓缓移动而微微起伏。 脚底下,好似有一头隐藏在暗处的巨兽,正张着血盆大口,释放出一股强大到难以抗拒的吸力,死死地缠裹在他的脚踝上,不依不饶地把他一个劲儿往地底下扯。 刀疤脸强打起十二分精神,拼尽全力与这吞噬生命的沙子抗争。 他双眼警惕地观察着权景朔这边的一举一动,生怕从这些对手手中,突然射出什么暗器或是箭矢,让自己在流沙的威胁下再添致命一击。 与此同时,他用沾满沙尘的手,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四周的流沙。 每一次摸索,都像是在黑暗中搜寻着救命稻草,试图找到一个可靠的着力点,好将自己从这死亡的漩涡中拉出来。 刀疤脸的手指一点点抠进沙土中,粗糙的沙粒无情地钻进指甲缝里,磨得他手指生疼。 可他顾不上这,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坚定无比的念头——活下去,哪怕再艰难,也要从这绝境中挣脱出来。 刀疤脸屏气凝神,缓慢地扭动着身躯,想要一点点挣脱那股仿佛来自地狱的无形吸力。 然而,流沙却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宛如一只贪婪到极点的巨兽,张着血盆大口,死死咬住他的脚踝,使那股蛮横的拖拽之力不断加剧,疯狂地将他拖拽往无尽的深渊。 每一次挣扎,都让他陷得更深。 沙子如汹涌的潮水般,一点点漫过他的大腿、臀部…… 沉重的禁锢感,让他每动一下,都感觉无比艰难。 不一会儿,刀疤脸的胸口,就好似压着块千斤巨石,呼吸也变得愈发艰难,每一次喘息,都像是在与死神抢夺空气。 刀疤脸涨红着脸,额角青筋暴起,试图将越陷越深的腿从那吃人的沙子里拔出来。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个沙匪声嘶力竭的呼救声:“救命啊!谁他娘的来拉老子一把!” 声音像是从地狱深渊中传来的哀嚎,满是恐惧与绝望,精神显然已在崩溃的边缘。 刀疤脸缓缓转过头去,目光投向那呼救的沙匪。 只见那沙匪比他陷得还要深,整个人几乎都要被流沙吞噬,整个身体只露出胸部以上的部分。 他脸部涨得通红,如同熟透的番茄,额头上青筋暴起,双眼瞪得滚圆,满是惊恐与无助。 双手在流沙中疯狂地胡乱抓挠着,每一次挥动,都扬起一片片沙尘,在幽深的暮色中弥漫开来。 可,这一切努力,显然都无济于事,流沙依旧无情地将他往下拉扯。 而且,沙子的流动速度越来越快,就像一条湍急的暗河,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胸口处被流沙挤压得生疼,每一寸肌肤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好似要被碾碎一般,让他忍不住发出痛苦的闷哼。 刀疤脸看着他胡乱挥舞的双手,眼神中突然闪过一丝光亮,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几乎立刻就想到了脱身的办法。 他向那沙匪轻喝一声:“老八,将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那沙匪此时已是六神无主,求生的念头促使他要抓住些什么,闻言,想也不想就将露在外面的身体,向刀疤脸这边倾斜靠拢,并将胳膊伸得长长的。 刀疤脸原本仰躺下去的方向是东南方,而此刻呼救的沙匪位置正处于刀疤脸的西面。 刀疤脸深知此刻流沙危险万分,自己若动作稍大,便可能加速下沉,更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于是,他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缓缓侧过上半身,每一下移动都极为谨慎,如同在薄冰上蹑足前行。 接着,他以一种近乎慢动作般滚动的姿势,一点一点地将上半身从东南方艰难地移到了西南方。 权景瑶看着他的动作,就如同在凝视一个不停摆动的摆钟。 说来也怪,前世今生,权景瑶虽从书中传闻里知晓,沙漠之中有流沙这种可怕的自然景观,可却从未亲眼见识过这般惊心动魄的场景。 权景瑶对如何在流沙中脱困,充满了兴趣,看得津津有味,目不转睛。 刀疤脸此时与她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区区十丈远。 故而,刀疤脸与他手下弟兄的对话,一字一句都清晰地传进了权景瑶的耳中。 对于这个此前就对黛玉和小琳琅起了贪欲之念、妄图行不轨之事的恶匪,权景瑶心中满是厌恶与愤怒,根本没打算放过他。 她从腰间荷包里,翻出了三枚泛着冷光的铁莲子,暗暗扣在手心里。 与此同时,也对这变幻莫测、危机四伏的沙漠,又增加了几分敬畏。 她与黛玉先前并未投身于混乱的战圈之中,心中早有决断——她们绝不会放这群作恶多端的沙匪活着离开。 这伙沙匪平日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不知残害了多少无辜百姓,放走他们,无异于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经过了前面她与黛玉二人的北戎草原之行后,权景瑶确信,她们有这个能力。 看到刀疤脸半个身子都已深陷流沙之中,却还要竭力去救手下兄弟。 权景瑶心下暗暗赞叹,暗道这恶匪倒还有几分江湖义气。 刀疤脸平日里作恶多端,手段狠辣,是出了名的恶匪,可此刻他深陷流沙困境,却仍对手下的兄弟不离不弃,拼了命地想要施救。 权景瑶和黛玉在一旁看得真切,自然留意到了这一幕。 一直密切留意着对战双方情况的权景朔和南安王世子。 这二人自幼习武,目力远超常人,战场之上任何细微动静都难逃他们双眼,又怎会错过这关键的一幕,当下便将刀疤脸救人的场景瞧了个真真切切。 正当他们暗自思忖,觉得凶恶如刀疤脸这般作恶多端之人,身上竟也有这般可取的仗义之处时,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如晴天霹雳,简直震碎了他们的既有认知。 第355章 暂时脱困 只见刀疤脸布满狰狞疤痕的脸上闪过一丝狠厉,左手如铁钳般紧紧抓住“老八”的一只手,右手猛地扬起,寒光一闪,锋利的大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下。 “噗嗤”一声,刀刃入肉,鲜血飞溅,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瞬间飞起,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咚”的一声,不偏不斜地狠狠砸到了他的头上,而后,又骨碌碌顺着他那满是沙尘与血污的肩头,滚落到了一边。 在场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瞪大了双眼,满脸的难以置信。 刀疤脸他,他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将“老八”的头……硬生生砍飞了! 刀疤脸这波毫无底限的操作,似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在这片弥漫着肃杀与紧张氛围的空间里炸开,直接惊呆了关注着他一举一动的几人。 就连向来冷酷无情、见惯了世间无数血腥杀戮与阴谋诡计的圣上,此刻面色也不禁陡然一变。 反倒是离刀疤脸最近的几个沙匪,只是下意识地匆匆瞥了一眼,便各自漠然地转开了目光,好似刚才发生的砍头惨事,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插曲。 他们眼中,对身边弟兄被刀疤脸砍头的漠然,就好似对方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而非平日里同吃同住、并肩作战的伙伴。 这般冷血无情,直让人细思极恐,似乎在他们心中,人命早已如草芥一般,毫无价值可言。 刀疤脸砍下老八人头的瞬间,温热的鲜血四溅开来,迸溅了他满头满脸。 鲜血裹挟着沙尘,迅速在他脸上凝结成一道暗红色的污垢,使得他本就狰狞的面容,愈发显得可怖。 按常理而言,以他用刀时的那股狠劲和力道,以及砍杀的方向,人头无论如何也不该砸到他头上才是。 可偏偏这诡异又惊悚的一幕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就好似冥冥之中,有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在作祟,或许,是老八对他的背刺行径的一种抗议或警示。 但刀疤脸此刻哪还有心思去理会这些,他双眼死死盯着老八死不瞑目的头颅,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愧疚,唯有对生存的极度渴望。 左手铁钳般紧紧抓住老八那只尚有余温的手,即便那手因失去供血正逐渐变得惨白、冰凉、僵硬,可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却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支撑。 刀疤脸咬牙,努力让自己放松躺倒的身体。 随后,如同一个赌徒,押上全部身家般,任由老八那具失去头颅的尸首,在流沙中缓缓地拉扯着自己,朝着他先前陷落的方向拖拽。 老八的身体在流沙里本就摇摇欲坠,此刻失去了主人的抗争,下陷的速度愈发快了,就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在泥沼中急速沉沦。 而刀疤脸要的,正是这股不断增强的拉扯力量。 刀疤脸借着老八身体下沉时产生的强大反作用力,双脚在流沙中配合地借力蹬踏,一点点将自己像拔萝卜般,从流沙中往外拔。 在老八无头尸首的持续拉扯下,刀疤脸的腰臀和大腿缓缓地从沙海中浮了出来。 汗水如断了线的珠子,顺着他满是沟壑的额头不断滚落,与脸上干涸的血污、飞扬的沙尘肆意混合在一起,糊作一团,让他本就狰狞的面容愈发可怖,宛如刚从地狱深处往外爬的恶鬼。 忽然,老八手上一直紧绷着的拉扯力道毫无征兆地消失了,老八的尸身停止了下沉。 刀疤脸心中猛地一紧,不确定是否是他的错觉,他感觉脚下拖拽的力道,竟在刹那间加大了许多,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暗中较劲,要将他重新拽入死亡的深渊。 此时,老八的无头尸身已然下陷到了脖颈部位,肩膀与沙面齐平,远远看去,就如同在茫茫沙海里,种了一个无头的人,徒留半截脖子孤零零地露在外面,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与惊悚。 在这透着丝丝寒意的星空下,尤其显得阴森可怖。 老八尸身处的流沙停止了下陷,可刀疤脸这边的沙却仍在继续撕扯着他。 身周的沙粒不断地挤压、涌动,在流沙的作用力下,老八那颗被他无情砍下的头颅,竟如一颗被随意拨弄的弹珠,骨碌碌又滚到了他的面前,与他几乎脸贴脸,残留在脸上的震惊表情,似在诉说着无尽的怨恨。 刀疤脸冷冷地望着眼前老八死不瞑目的头颅,眼神中没有泛起丝毫波澜,唯有深入骨髓的漠然。 他们这群亡命徒,哪个不是把命别在裤腰带上,在刀尖舔血的日子里摸爬滚打,同伴的生死,早就看麻木了。 平日里称兄道弟、虚与委蛇也就罢了,可真遇到生死关头,兄弟不就是用来垫脚保命的吗? 这世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刀疤脸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些所谓的兄弟,哪个背后不是暗戳戳地盼着他死? 要不是他身手好、本事过硬,在这危机四伏的大漠里闯出一片天,那些人想要背靠大树好乘凉。 易地而处,怕是早不知死在他们的阴险算计里几百回了。 故而,他神色淡漠地看着老八满是震惊的眼神、扭曲变形的面容,在清冷星光的映照下,好似带着无尽的怨念,直直地盯着他,仿佛要化作厉鬼索命。 刀疤脸心中嗤笑,觉得老八果然是个没脑子的蠢货,活该做他的救命浮木。 此刻,脚下流沙的吸力依旧不减,好似不甘心放过他这个作恶多端、双手沾满血腥的恶匪,正不遗余力地将他往地底下狠狠撕拽。 所幸,刚刚借助着老八的无头尸身在流沙中下陷时产生的拉扯力道,他的身体一点点地从流沙中艰难挣脱出来,膝盖逐渐露出了沙面,好似看到了活命的曙光。 见对面一直拉扯的力道忽然停了,刀疤脸立刻当机立断,将大刀的刀背往牙齿上一咬,毫不犹豫地死拽着老八即将僵直的胳膊,左右手交替,奋力往前爬。 流沙的力道实在太大了,他甚至清晰地听到了老八胳膊上传来的“咔吧”一声脆响。 也不知这胳膊是被拉脱臼了,还是拉骨折了。 在这绝境之中,死亡的阴影如影随形,什么也阻挡不住刀疤脸活下去的决心。 终于,在漫长的挣扎之后,奇迹发生了。 在刀疤脸近乎疯狂的努力下,他的身体竟然一点点地从流沙中挣脱了出来。 先是双膝,接着是小腿、脚踝……也依次挣脱了流沙的束缚。 当刀疤脸完全脱离流沙的那一刻,整个人如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上,双臂因为过度用力而颤抖不已。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庆幸自己终于死里逃生,从鬼门关前捡回了一条命。 随着他挣脱流沙枷锁般的束缚,周围的流沙也渐渐停歇了下来,若不是老八的尸身和头颅,刚刚那场惊心动魄的吞噬,好似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刀疤脸瘫坐在地上,喘息未定,目光缓缓移向身旁老八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此刻,他只想仰天大笑三声:他关某人又成功逃过一劫。 他的命,老天爷都不收。 试问这世间,还有谁能奈他何! 刀疤脸咬着牙,双手撑地,挣扎着缓缓站起身来。 每动一下,身体的酸痛便如潮水般袭来。 刀疤脸用力拍了拍身上沾满的沙尘,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凶狠与决绝。 “哼,老子福大命大,才没那么容易死掉!”他恶狠狠地咆哮。 只是他话音刚落,对面响起一个清冷至极的声音:“哦,是吗?等你真正逃出这吃人的地方再说这大话吧!” 第356章 驭兽 刀疤脸好不容易从那要命的流沙中挣扎着脱困,双脚刚踩稳柔软的沙地,还没来得及拍一拍满身的沙尘,便觉四周气氛陡然一冷。 抬眼望去,只见权景朔带着一众侍卫缓缓围拢过来,将他及他的弟兄们远远地困在了中间。 因为担心流沙再有异动,他们没有靠得太近。 侍卫们手中紧握着弓箭,箭在弦上,锋利的箭头在清冷的月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寒光,似是下一秒就要穿透他们的胸膛。 令人胆寒的杀意,瞬间在这片区域弥漫开来。 刀疤脸劫后余生,游目四顾。 这一瞧,他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这才惊觉,当下情况,于他们而言,已然极为不利。 除他之外,他带来的那些弟兄,此刻大多狼狈至极,十有八九竟都半截身子被无情地埋进了松软的沙子中,只余下上半身徒劳地扭动挣扎,却始终难以脱身。 每个人都满脸惊惧,面色惨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与脸上沾染的沙尘混作一团。 因为他们惊恐地发现,只要身体稍一活动,原本看似静止的流沙,便如同被唤醒的恶魔,又开始缓缓涌动,将他们一点点、一寸寸地往更深处拖拽。 他们简直成了权景朔等人砧板上的羔羊,只有待宰的份。 “老大,求求你救救我们吧!我们不想死在这儿!”有几个沙匪见刀疤脸脱困,心存侥幸,声嘶力竭地冲刀疤脸嘶喊。 他们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试图抓住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徒劳地搅动着流沙。 刀疤脸目光沉沉地望着弟兄们的惨样,眉头微微皱起。 然而,他的眼中却依旧毫无惧色。 在众人眼中,刀疤脸不过是个行事狠辣的沙匪头目,却无人知晓,他出身于北狄一个古老的特殊种族。 他们种族的人,天生便拥有能驭百兽的血脉。 只是这血脉,很难觉醒。 有时,百年都难觉醒一个。 千百年来,他们北狄有个约定俗成且不可撼动的规矩。 那便是,族中若有谁觉醒了驭兽的血脉,那他便是天选之子,是他们北狄顺理成章的王。 可这能觉醒的驭兽血脉,本就凤毛麟角。 漫长的岁月里,若中间没有出现觉醒驭兽血脉的王,那么王位便暂由上一任王的子女,或是与之血脉最近的至亲来继承,静候下一任觉醒血脉的王出现,再重新将权柄交还。 而且自古以来,驭兽的血脉从未有过同时觉醒两人的情况。 也正因如此,北狄王位的传承向来平稳有序,族中各方势力相安无事,在既定的规矩下各司其职。 然而,当血脉传承到刀疤脸与他哥哥这一代,平静的局面被打破,情况发生了变化。 刀疤脸与他哥哥乃是一母同胞的双胞胎兄弟,自诞生起,二人便被命运的红线紧紧缠绕,同吃同住,无论走到哪里都形影不离,那份纯真的兄弟情谊在朝夕相伴下愈发深厚。 然而,命运的齿轮在他们三岁时悄然转向。 这一年,他哥哥意外觉醒了驭兽的血脉,凭借着这稀世罕有的能力,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北狄的王,从此肩负起统领族人的重任。 刀疤脸打心底为哥哥感到骄傲,在他眼中,哥哥是北狄尊贵的王,而自己,不过是哥哥身边最忠诚的臣子。 他心甘情愿地做着哥哥手中的刀,毫无怨言地听从哥哥的调遣,凭借着自身过人的武艺与胆识,为哥哥在朝堂上铲除异己,开拓疆土,只盼哥哥的王位坐得更稳,让北狄更加繁荣昌盛。 然而,命运的齿轮总在不经意间悄然转动,事情在他十八岁那年,毫无征兆地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彼时,他的脸上还未顶着那道狰狞的刀疤,相貌英俊、仪表堂堂,眉眼间尽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引得不少怀春少女暗自倾心。 只是,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人。 他与哥哥竟同时深深爱上了一位青梅竹马的姑娘。 小姑娘是丞相的女儿,生得眉如远黛,目若星辰,温柔婉约又聪慧伶俐,引得他们兄弟俩都情根深种。 然而,那姑娘却与他走得更近,二人时常相伴,谈天说地,情意渐浓,几乎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那一年,北狄举办了一年一度盛大的皇家狩猎活动,王公贵族们身着华服、骑马佩弓,能人异士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各方豪杰齐聚一堂,场面热闹非凡。 就在狩猎进行得如火如荼之时,意外陡生,三头体型庞大、凶猛异常的黑熊从密林深处窜出,将他团团围住。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立当场,眼睁睁看着他陷入绝境。 情急之下,他只觉体内一股神秘力量如汹涌的潮水般翻涌而出,生生将三头黑熊压得跪伏在地,丝毫不敢反抗。 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意外地觉醒了驭兽的血脉。 不仅如此,他所展现出的驭兽能力,竟比早已成为北狄王的哥哥还要强大。 于是,风云突变。 原本亲密无间的兄弟情谊,在绝顶的权力诱惑面前,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简直不堪一击。 而且,在这场残酷的权力角逐中,连生他养他的父母,也站在了他哥哥那边。 一向对他疼爱有加的爹娘,竟成了最先反对他的人,眼神中满是对他的叱责,仿佛他不再是他们心爱的儿子,而是一个妄图夺权的罪人。 但那三只黑熊,是谁的手笔,在场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权力角逐的硝烟散去后,一切已物是人非。 哥哥在争斗中身死,而他也为父母所不容,失去了血脉亲人,伤重毁容,脸上留下了一道狰狞的刀疤,从此成为“刀疤脸”,再难在北狄立足。 而他心爱的姑娘,也被他父母秘密逼死。 经此变故,他断情绝爱,流落中原,在沙漠中摸爬滚打,终日与风沙为伴,与恶徒周旋,在残酷的环境中逐渐磨砺出铁石心肠,最终成为了令人闻风丧胆、无情无义的悍匪头子。 此刻,他又一次深陷绝境,四面楚歌。 然而,刀疤脸心中尚存一丝底气,因为他最大的保命底牌,至今还未曾使用过呢。 权景朔神色冷峻,带着一众侍卫,一步步向他们逼近,言简意赅:“你们今日插翅难逃,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莫要做无谓的挣扎。” 刀疤脸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猛地仰起头,对着广袤无垠的夜空,发出两短一长三声狼嚎。 声音凄厉而尖锐,在死寂的沙漠中不断回荡,好似是来自地狱深处幽魂的召唤,让人脊背发凉。 他从来就不是善类,狠厉早已刻进骨子里。 即便如今大限将至,他也绝不愿独自赴死,势必要拉够垫背的人,让妄图置他于死地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先前,他已凭三声悠长的狼嚎,将沙漠里的各种动物,都聚集起来待命。 此时,随着他“两短一长”进攻的信号扩散开来。 霎时间,四周像是被猛然炸开的火药桶,响起震耳欲聋的兽吼声,各类猛兽的咆哮此起彼伏。 狼的嚎叫、狮子的咆哮、老虎的怒吼、豹子的低吼、熊的嘶吼……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声浪,仿佛要将整个沙漠都掀翻。 紧接着,密密麻麻的野兽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来,尘土飞扬,少说也有成百上千只,将这片区域围得水泄不通。 第357章 闪电和火球 狼、狮子、老虎、豹子、熊,还有蜥蜴、蛇、蝎子、蜘蛛等各种毒虫猛兽,眼中都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凶残光芒,一步一步缓缓向权景朔等人逼近。 侍卫们看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握着弓箭的手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好多……好多的猛兽!”一个年轻侍卫惊恐地瞪大双眼,喉结剧烈滚动,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得尖锐,颤抖着嗓音喊道。 夜色下,密密麻麻的兽群已如潮水般汹涌压来,野兽的獠牙和利爪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寒光,直叫人毛骨悚然。 权景朔也微微一怔,浓眉紧蹙。 但他毕竟是身经百战、在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将军,什么样的绝境险局未曾见过? 很快,他便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声如洪钟地大声下令:“不要慌!列队,准备迎敌!” 然而,野兽们可不会管他们是否准备就绪,丝毫没有给他们准备的时间。 狼群作为先锋率先冲了过来,它们身形矫健,如同一道道灰色的闪电,在广袤的沙漠中穿梭,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眨眼间,几只体型壮硕、眼神凶狠的灰狼,如离弦之箭般迅猛冲出,瞬间便扑向了最近的几名侍卫。 狼群凭借着矫健的身姿和强大的冲击力,将侍卫们狠狠扑倒在地。 侍卫们来不及反抗,便重重摔在冰冷的沙地上,惨叫声瞬间在寂静的沙漠中炸响,手中尚未来及射出的弓箭,也“哐当哐当”掉落在一旁。 狮子和老虎见状,也不甘示弱,它们低吼着,张着血盆大口,露出尖锐的獠牙,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侍卫们猛扑过去。 一时间,喊杀声、兽吼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令人胆寒的死亡乐章,整个沙漠陷入了一片混乱。 刀疤脸站在不远处的沙丘上,双手抱胸,看着眼前这血腥混乱的场景,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狞笑。 他将双手高高举向天空,好似要将整个天地都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脸上满是张狂与得意,仰天放声大笑:“无知的蠢货,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你们以为能轻易地抓住我,简直是痴心妄想,自不量力!” 笑声在混乱的战场上显得格外刺耳。 权景朔在一片混乱中奋力抵挡着狼群的攻击,眼神坚定,手中长剑挥舞如风,剑光闪烁不定,每一次挥动都带着凌厉的气势,将靠近他的野兽纷纷斩杀,鲜血溅满了他的衣衫。 他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已被随行的军医仔细地包扎妥当,层层棉布裹得严实,倒也不影响他灵活地挥动长剑,每一招每一式依旧刚劲有力。 然而,权景朔心如明镜,这般一味地拼杀下去绝非长久之计。 四周的野兽仿若无穷无尽,从四面八方不断涌来,他们虽奋力抵抗,但体力却在一点点被消耗,长此以往,迟早会被耗尽体力,陷入绝境。 权景朔在与狼群激烈的对战中抽空转头,冲着不远处的南安王世子大喊,声音因焦急而略显破音:“快,召集附近待命的侍卫!你带圣上他们突围,务必确保圣上等人安然无恙!” 圣上出行,纵是轻车简从、微服暗访,亦绝无仅以三四十人随行护卫之理。 为了不引人注目,其余侍卫皆如暗夜流萤,悄无声息地散布于圣驾前后左右各处。 他们或扮作行商旅人,或混入市井小民,看似各行其是,实则彼此呼应,暗藏机锋。 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看似松散的队伍便能如百川归海般迅速集结,将圣上护得密不透风,滴水不漏。 只是沙漠地势独特,视野一览无余,其余护卫之人为了不暴露行踪,便离得更远了些。 在刀疤脸召唤百兽之前,整体情况一直处于可控范围内。 此时不用权景朔赘言,南安王世子早已心急如焚,一个箭步冲到圣上身边,双手扶起圣上,就要把他往马上送,准备突围。 突然,脚下的沙地一阵蠕动,一只巨大的蝎子猛地从他们脚底下钻了出来。 这蝎子体长几乎有成人手臂那么长,浑身漆黑发亮,挥舞着一对如同钢铁般坚硬的巨大钳子,气势汹汹地朝着南安王世子狠狠夹去。 南安王世子目光一凛,却并未躲避。 他心中很清楚,此刻自己身旁站着圣上呢,只要稍一挪动闪躲,圣上便会暴露在这危险之下,首当其冲地受到巨蝎的攻击。 南安王世子手中紧握着一把通体散发着冷冽寒气的宝剑,一看就锋利无比,据传削铁如泥,还是太上皇赐给他父王的呢。 眼见蝎子来势汹汹,他当机立断,大手猛然一挥,刹那间寒光如闪电般闪过,那蝎子竟被干脆利落地劈成了两半。 这一下,可算是捅到了马蜂窝。 下一瞬,原本看似平静的沙地瞬间沸腾起来,成千上百只黑压压的毒蝎子,密密麻麻地从四面八方的沙地里钻出。 毒蝎狰狞的毒针,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好似一根根淬了毒,直叫人看了毛骨悚然。 “护驾!”眼见毒蝎如潮水般涌来,南安王世子脸色骤变,向来冷峻的面容此刻更添几分凝重,他当机立断,大喝一声,旋即迅速侧身,将圣上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 与此同时,侍卫们迅速围拢过来,将圣上与一旁惊得目瞪口呆的琳琅小公主团团护在中间,手中长刀纷纷出鞘,严阵以待。 关键时刻,琳琅小公主小手紧紧抓着黛玉的手,一刻也不肯松开。 她平日里虽胆大,从不怕蛇虫鼠蚁,可到底也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此刻,瞧见这么多的毒蝎子密密麻麻聚在一起,来势汹汹,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蹿脑门,头皮阵阵发麻。 然而,即便心中满是恐惧,她还是咬了咬牙,暗暗发誓:自己是绝对不会丢下小伙伴儿,独自钻进保护圈的。 倒是圣上还能保持镇静。 他神色淡然,目光沉稳,只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如海,你们一家与朕一起!” 圣上话音刚落,瞬间,训练有素的侍卫们便默契地移动脚步,迅速在原本紧密的包围圈上敞开一个口子,将林如海一家也稳稳地圈了进来。 只是,权景瑶也从腰上解下了软剑,上前一步,与侍卫们并肩站在一起,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已然做好了迎接接下来苦战的准备。 眼看一场特殊的大战在所难免,突然,原本漆黑如墨的天空中风云变幻,电闪雷鸣。 一道道震耳欲聋的闪电如银蛇狂舞,猛然劈开了厚重深沉的夜幕,将这一方天地照得雪亮。 在这刺目的亮光中,只见一个巨大的火球在沙地上疯狂翻滚,所到之处,沙粒和各种动物瞬间被高温炙烤,腾起一股股刺鼻的焦糊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一时间,闪电和火球交织,天地都为之变色,宛如末日降临。 狂暴的炽热力量如脱缰野马般肆意宣泄,将周围的空气都灼烧得滚烫。 火球越滚越快,裹挟着灼人的气浪,带着焚毁一切的凌厉气势,如同火神降临,朝着聚拢成团的毒蝎猛冲而来。 更为诡异离奇的是,火球与闪电,竟似都长了眼睛一般,精准无比地避开了权景朔所率领的这方人马,像是冥冥中有股力量在庇佑,一股脑儿地朝着刀疤脸那群弟兄以及周遭的猛兽身上招呼过去。 第358章 沙匪覆灭 刀疤脸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大小,整张脸在刹那间褪去所有血色,如同被抽干生气的蜡像。 远处天际翻涌的雷云正将赤红火球与银白闪电编织成死亡之网,刺目光焰裹挟着电弧劈开浓雾,以毁天灭地的威势轰然迫近。 刀疤脸瞪大双眼,看着不断逼近的火球与闪电,喉结上下滚动,发出破碎的呜咽:\"天谴……这分明是九天雷火诛邪……竟真是……老天要亡我!\"颤抖的尾音消散在狂风里,膝盖不受控制地发软,刀疤脸踉跄着跪倒。 火球如天外坠落的熔岩,拖着长长焰尾,划破昏暗天际。 所经之处,砂砾在高温中爆出细碎的噼啪声,毒蝎们蜷曲的甲壳瞬间蜷曲焦黑,节肢关节处迸出青紫色毒液,与皮肉烧灼的焦糊味混作一团刺鼻腥风。 方才还张牙舞爪的蝎群瞬间溃散,铁钳般的螯足疯狂扒拉着滚烫沙地,四处逃窜。 但未及逃出十步,半空中劈落的银白电弧,已如死神锁链般缠住它们。 焦糊的甲壳迸出细小电火花,转瞬化作满地焦黑的残骸,在热浪中腾起缕缕青烟。 野兽们大都怕火,狰狞的兽瞳在跃动的火光中骤然收缩,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野兽,此刻竟如遇到天敌般蜷起利爪,焦躁地在火光外踯躅不前,喉间溢出低沉的呜咽,却不再踏前半步。 权景朔见此情形,心中虽也满腹疑云,不知这漫天的雷电与火球从何而来,但这是突围的绝佳时机。 箭在弦上容不得迟疑,他猛然挥剑大喝:“众侍卫听令,随我为圣上开路!”说罢,他率先挥舞着长剑,挑了一个猛兽最少的方向,向外冲去,势要闯出一条血路。 侍卫们绝处逢生,士气大振,纷纷跟在权景朔身后,喊杀声震彻云霄。 刀疤脸的弟兄们此时已乱作一团,他们本就大多被禁锢在沙地里,此时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 面对权景朔等人的猛烈攻击,竟是手软脚软,显得毫无还手之力。 有人双膝发软跪倒在地,长刀当啷坠入沙窝,旋即连滚带爬向后逃窜,靴底在流沙上犁出凌乱沟壑;更有人被侍卫剑锋扫中肩甲,惨叫着踉跄跌倒,暗红血线顺着甲片缝隙汩汩渗出,转瞬便将周遭黄沙染作绛色;有人发疯似的扒拉沙土,十指血肉模糊;更有人瘫坐在沙地上,望着头顶炸开的电光涕泪横流…… 南安王世子背脊紧绷如拉满的弓弦,将圣上护在身后,右手却始终紧握着宝剑把柄,剑尖横在胸前。 余光扫过四周,但见一团团雷火在沙地上明灭,沙匪残部与密集的猛兽仍如惊弓之鸟在远处游荡。 局势一夕三变,未确认脱险,仍不可掉以轻心。 他眼底寒芒未褪,猛然握紧剑柄,沉声对围在圣上周围的侍卫们下令:\"雷火诡谲,群兽未退,敌踪未绝!护驾为要,不得耽于缠斗,随我保护圣上突围!\" 侍卫们领命,迅速调整雁翎阵型,盾墙刀戟如鳞次第展开,将圣上一行人护在中间,刀光在火焰中织成流动的防护网,朝着权景朔率人撕开的血路缓缓移动。 琳琅小公主鬓发间玉簪微颤,左手被圣上冰凉的手指拢在掌心,右手与黛玉的纤细五指紧紧相扣,苍白小脸映着刀光,眼底却燃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星火,坚毅无比。 她踮脚凑近缩在林如海臂弯里的小团子,随声安慰:“小轩儿,别怕!有姐姐在呢。” 成功收获了小宇轩梗着脖子翻的一枚奶凶的白眼,心中暗道:哼!谁稀罕你哄?说得好像谁怕似的。 有姐姐在,他当然不怕啦。 大不了,姐姐一个隐身术,就会将他们全部隐藏。 让眼前的敌人和猛兽,全都找不到目标。 更有甚者,他与姐姐可隐身暗处,暗戳戳搞事情。 只是,此“姐姐”,非彼“姐姐”。 小宇轩偏头盯着黛玉,眼神里全是 “迷弟” 滤镜,目光黏在她身上就差拉丝了。 别人蒙在鼓里,他可是这场“闪电火球秀”的 “内幕知情人”! 如此厉害的闪电和火球,可都是他姐姐的手笔呢。 小家伙得意地翘了翘小鼻子,伸着小手捂住了嘴巴:不能炫耀,千万要忍住,不能炫耀!他可听姐姐话了,一定做个“沉默的知情人”。 赤红的火球裹挟着滚烫的气浪,仍在天际翻滚炸裂,将焦土映得通明;银白色的闪电如毒蛇吐信,接连劈落,在兽群与人群中炸开团团血雾。 刀疤脸麾下的弟兄们接连踉跄倒地,或被火舌卷成焦黑的残躯,或被雷光劈得皮开肉绽,浑身抽搐。 他驱使的猛兽,也发出凄厉的哀嚎,在火光洪流中挣扎抽搐,被火舌舔舐成焦炭, 刀疤脸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自己苦心谋划的保命底牌被彻底撕碎,喉间发出一声低哑的咆哮,不甘与愤怒如毒火般灼烧着他的心肺。 他胸膛剧烈起伏,喉间似被怒火与不甘哽住,恨不能撕开苍穹,将满腔悲愤化作仰天长啸:“凭什么!老天恁的不公!苦心筹谋半生,竟要被这般作弄!” 刀疤脸猛然暴喝一声,手中大刀裹挟着雷霆之势劈开浓烟,刀锋带起的气浪卷起焦沙,整个人如恶狼扑食般朝着权景朔狂冲而去,似要将这命运的不公尽数劈碎。 权景朔冷笑一声,眼底寒芒如刀锋乍现,反手攥紧剑柄,周身气息陡然凌厉如霜,不避不让,迎着刀疤脸裹挟雷霆之势的刀锋踏步而上。 两柄利器在半空悍然相撞,金属交鸣声刺破耳膜,迸溅的火星似血珠飞溅。 刀剑相击的震颤顺着臂骨直窜心脉,却让权景朔眼中战意愈炽,剑锋竟借着反震之力再压三分,寒光如瀑倾泻而下。 刀疤脸此前从流沙中脱困,耗费了不少体力。 几次激烈的对决下来,他持刀的右臂已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体力渐渐不支,加上他本就受伤,刀锋劈砍的动作愈发迟滞。 权景朔目光如炬,捕捉到刀疤脸挥刀时腰腹微滞的破绽,瞅准时机,足尖猛然点地,身形化作离弦之箭暴射而出,剑锋裹挟着破空锐响,直取对方心口要害。 刀疤脸惊觉寒芒逼近,双目暴突如铜铃,喉间迸出半声嘶哑的“不”字。 他踉跄后仰欲避锋芒,却见剑尖已穿透衣襟,冰凉的刃口刺入血肉,猩红血花霎时在衣襟绽开。 “啪!”地一声,刀疤脸高大的身躯如被抽去筋骨般轰然倒地,扬起一圈呛人的沙尘。 他狰狞的刀疤还凝固在扭曲的脸上,眼珠死死瞪向天际,瞳孔里残留着最后一缕未散尽的狠戾与不甘——至死都未能瞑目。 随着刀疤脸的倒下,他剩下为数不多的弟兄更是失去了斗志,手中兵刃“哐当”坠地声此起彼伏。 失去了刀疤脸的驱使,兽群瞳孔泛起猩红凶光,野兽们开始了无差别的攻击。 只是,权景朔这边有闪电和火球的强力助攻。 野兽的直觉比人类敏锐得多,很快就选择了危险性较少的沙匪展开攻击,利齿撕开皮肉的声音瞬间盖过了雷鸣。 刹那间,沙匪们乱作一团。 野兽们咆哮着,张牙舞爪地扑向那些仍被禁锢在沙地里的沙匪。 沙匪挥舞着手中的弯刀,试图抵挡野兽的攻击,可是他们一用力,身体便止不住地往下陷。 野兽的攻势太过猛烈,弯刀砍在它们身上,虽能划出一道道血痕,却丝毫没有让它们退缩,反而激起了它们更强烈的凶性。 一只体型巨大的棕熊,用它粗壮有力的熊掌,狠狠地拍向一个半截身子埋在沙里的沙匪胸口。 只听“咔嚓”一声,那沙匪的肋骨瞬间断裂,口中鲜血狂喷,身子如被折断了般,萎靡的弯倒在沙子上,眼见是活不成了…… 很快,不少野兽撕咬着它们的战利品离开了,更多的野兽涌上来,与仍在垂死挣扎的沙匪对峙。 剩下的野兽虽对权景朔这边的人虎视眈眈,但只要它们一露出攻击的意图,闪电和火球便交替落下,准保将它们劈成焦炭。 渐渐地,驻足观望的野兽越来越多,直至最后一个沙匪也沦落为一群鬣狗的腹中餐。 野兽们见再也不能猎到食物,又留恋许久后,才渐渐散去。 第359章 休整 权景朔这边,目光紧紧锁定兽群离去的方向,直至黑压压的兽影彻底消失在漫漫黄沙之中,他紧绷的神经才缓缓松弛下来,与身旁同样满身疲惫的侍卫们交换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眼神,大家才不约而同地暗暗松了一口气。 抬眼望去,除了被护卫层层护在中间、毫发无损的圣上父女,以及同样“受到”保护的林如海一家人外,其余众人皆狼狈不堪。 不少人都衣衫褴褛,浑身浴血,伤口处的血迹早已干涸,在衣衫上凝结成暗红色的印迹,破旧的衣衫被兽爪撕扯得七零八落。 然而,即便如此,众人脸上都难掩劫后余生的兴奋,是那种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后的庆幸与激动。 众沙匪的惨状与野兽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声仍萦绕在耳畔,但此刻,危险暂时退去,他们终于能安心地放下武器,稍作歇息了。 权景朔“咔嗒”一声收剑入鞘,剑刃上残留的血珠,顺着鞘口缓缓滑落,在沙地上晕开暗红色的花,无声地诉说着方才激战的惨烈。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抬步,脚步沉重地径直朝着圣上所在的方向走去。 此次遇袭,归根结底,是他对刀疤脸这伙穷凶极恶的沙匪了解得不够透彻,没能提前预判到他们竟会如此猖獗,公然发动猛烈的突袭,这才致使护卫工作出现了疏漏,让圣上陷入了危险的境地,他难辞其咎。 因此,他要去向圣上请罪。 自众人离开凉州之后,圣上出行途中外围的安保重任,便基本上落在了权景朔的肩头。 南安王世子与富海公公二人,则主要负责在圣上身边贴身保护。 然而,刀疤脸有如此强大的驭兽技能,却是众人始料未及的。 圣上端坐在临时搭建的简易坐席之上,神色平和,并未有丝毫怪罪之意,只是轻声勉励了几句,便抬手示意他退下了。 随后,权景朔与南安王世子低声商议了后续的行程与护卫事宜后,便沉声下令:“原地休整一个时辰后赶路,原定后半夜值守的人员警戒!” 侍卫们听到权景朔下令休整的指令,紧绷了许久、如拉满的弓弦般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 众人纷纷瘫坐在地,有人忙不迭地从腰间解下水囊,拔开塞子,仰头对着囊口猛灌;也有人干脆直接仰面倒在沙地上,任由粗粝的沙粒硌着后背…… 负责他们膳食的唐鹤和唐糖兄妹,此时仍惊魂未定。 他们从小到大,虽也听闻过出行路上的打打杀杀,可从未亲身经历过如此惊心动魄的时刻。 先前群兽环伺时,兄妹俩也被迫拿起刀剑,硬着头皮与凶猛的野兽群对峙。 此刻惊魂未定,哪里还有半分睡意。 兄妹俩见众人历经恶战后都疲惫不堪、饥肠辘辘,便默契地对视一眼,招呼了几个侍卫,默默开始准备吃食。 唐糖手里握着两把锋利的短刀,唐鹤和另外三个侍卫则各扛着一只灰狼的尸体,往流沙湖畔而去。 夜晚侍卫们砍死了十几只灰狼,此刻,倒成了他们历经凶险后的“战利品”。 说到做吃食,唐鹤兄妹可是专业的。 平日里,经他们之手做出的饭菜,色香味俱全不说,总能让大家吃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 此时,唐鹤大步走到权景朔身旁。 他刚从与群狼搏斗的紧张氛围中缓过神来,脸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污,看着有些狼狈。 抬手用力抹了把脸,泄愤似的建议:“将军,这些狼肉,可都是大补之物啊!营养丰富得很,足够咱们吃上好几顿了。大伙儿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正好给大家补补身子,恢复恢复元气!” 见权景朔微微颔首,并无异议,侍候圣上的富海公公也点头表示认可,唐鹤便不再耽搁。 他招呼着妹妹唐糖,又点了几名手脚麻利的侍卫,几人迅速围到灰狼尸体旁开始忙碌起来。 唐鹤手法娴熟地划开狼皮,唐糖在一旁默契配合,将剥下的狼皮整齐叠放,其他侍卫则负责清洗狼肉,动作娴熟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不一会儿,几堆篝火燃起,跳跃的火苗舔舐着铁架上的狼肉,在火上滋滋作响,油脂不断滴落在炽热的炭火上,发出诱人的“噼啪”声,香味瞬间在湖畔弥漫开来。 另外一侧的火堆上,稳稳地架起了一口硕大的铁锅。 锅中的肉骨头随着沸水的翻滚上下沉浮,浓郁醇厚的肉香弥漫开来,引得值守的侍卫不自觉地抽动鼻尖,忍不住频频向这边张望。 是之前从沙匪所骑马匹身上剁下的马肉,论肥美程度,自然不及鲜嫩多汁的狼肉。 然而在这荒漠中,已然算得上是难得的美味。 唐鹤招呼侍卫们将被沙匪所骑,在混战中不幸误杀而死的另外三匹马身上的马肉都剔下来,切成长条状,在流沙湖中反复漂洗,直至将血水彻底洗净,最后放上精心调配的佐料腌制起来,以备后续熏烤。 这是唐鹤应琳琅小公主的要求,特意给她和小宇轩这两个小馋猫做的他最拿手的熏马肉干。 随着时间的推移,空气中渐渐弥散开煮马肉和烤狼肉的浓郁香气。 香味丝丝缕缕,一个劲地往众人鼻腔里钻。 渐渐地,有人被这空气中弥散开来的香气勾得从疲惫的睡梦中睁开了眼睛。 古有 “闻香下马”的佳话,今儿个倒好,有了“闻香睁眼”的新鲜事儿。 这不,琳琅小公主与小宇轩这两个小家伙,睡得正香呢,却最先被空气中勾人的香气给“唤醒”,成了最先从睡梦中睁开眼睛的那一拨人。 两个小家伙并未参与到之前那场激烈的打斗中。 小孩子嘛,向来心里藏不住事儿,也没什么烦恼忧愁。 所以前半夜,他们睡得格外安稳香甜。 故而,当空气中那股诱人的香味悠悠飘来,钻进小琳琅的鼻子里时,她下意识地便睁开了那双灵动的大眼睛。 小宇轩尽管也闻到了味道,可他并没有立刻睁眼,而是小鼻子一耸一耸的,像只寻找肉骨头的小狗,在努力分辨这诱人香气的源头。 他这副滑稽的小模样,恰巧被刚从惺忪睡眼中挣扎着醒过来的小琳琅瞧了个正着。 立时,一阵银铃般的暴笑声从小琳琅口中传出,瞬间打破了夜的寂静,吵醒了更多沉睡中的人。 众人一个接一个地从简易的铺盖上爬了起来,揉着惺忪睡眼,梦游似的坐到了火堆旁,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篝火上滋滋冒油的烤狼肉,和一旁大锅里不断翻滚、冒着热气的肉汤。 小宇轩本就被弥漫在空气中的诱人香味馋得不行,在睡梦中都忍不住咽口水,硬生生被馋醒了。 这会儿又听到琳琅小公主魔性十足的笑声,小家伙一个激灵,一骨碌就爬了起来,没好气地送给他的“死对头”一枚大大的白眼儿。 恰在此时,唐鹤兄妹已经将一条烤得金黄酥脆,香气四溢的狼腿,恭恭敬敬地奉到了琳琅小公主面前。 小家伙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还躺在一张白虎皮上的圣上,见他依旧酣眠未醒,顿时来了精神,原本还带着几分慵懒的小身板瞬间挺直,迈开两条小短腿,“哒哒哒”欢快地朝着篝火边跑去。 第360章 大漠日出 狼腿在唐鹤的巧手下,已被片成了薄片,一片片整齐有序地铺展在竹编的盘子里,层次分明,边缘泛着诱人的光泽,宛如精心雕琢的艺术品,透着几分他片鸭时独有的韵味。 琳琅小公主闻香而动,小巧的鼻翼轻轻翕动,深吸了一口混合着炭火香与肉香的诱人气息,小脸上顿时浮现出陶醉至极的神色。 她刚想转过身,邀请一旁的黛玉一同来品尝这美味,却不料,一只胖乎乎的小手突然从旁边横空伸出,不偏不倚,将盘中的肉片抓了个满把。 “你……”琳琅小公主柳眉倒竖,胸脯剧烈起伏,肺都要被气炸了,刚要发飙。 却见小家伙被烫得“嘶”地倒抽一口凉气,小手如触电般猛然缩回,白嫩的小手瞬间红了一大片,疼得他抱着手直在原地蹦跶跳脚,刚刚被他抓在手里的烤肉,也重新散落在盘子里,东一片西一片,早没了原先的齐整模样。 “活该!”小琳琅一手叉腰,得意洋洋地翘起大拇指,嘴角高高扬起,幸灾乐祸地呲着小白牙,脆生生地嚷道,“让你抢我的烤肉,这下遭殃了吧!” 小宇轩气鼓鼓地瞪着她,狠狠翻了她个标志性的小白眼,越想越觉得不解气,小手猛地一伸,快如闪电般又从盘子里重新捏起一片烤肉。 这次小家伙可算是学聪明了,机智地没有满把抓,只伸出两根手指,精准地捏起一片狼肉脆皮的部分,献宝一般将狼肉送到黛玉嘴边,真心实意地说道:“姐姐先吃!” 黛玉正饶有兴致地笑看着这两个小家伙在一旁嬉笑玩闹,目光落在小宇轩身上,见他小嘴微张,哈喇子都快从嘴角溢出来了,馋嘴的小模样,逗得她心里直乐,也起了几分顽皮逗弄的心思。 黛玉伸手,佯装出一副推拒的模样,将他的小手往外推,轻声道:“姐姐还不饿呢,轩儿先吃吧!” 然而,就在小家伙正要缩回手的一刹那,黛玉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稳稳地夹住了那片还带着热气的狼肉,优雅地送入自己口中,细细咀嚼,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地道:“不过,既然轩儿如此盛情,姐姐可就却之不恭,生受啦!” 小宇轩瞬间傻眼,圆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先是一脸茫然地愣在了原地,随即突然反应过来,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清脆愉悦,肉乎乎的小脸上一脸满足,那神情,好似比自己吃了还要开心。 姐姐既然已经吃了,那接下来可就轮到轩儿啦,小家伙美滋滋地暗自琢磨,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小宇轩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馋虫在肚子里直打转,迫不及待地探出肉嘟嘟的小手,像只急切觅食的小雏鸟,朝着那盘诱人的烤肉伸去。 下一瞬,一股浓郁得让人垂涎欲滴的香气直钻鼻端。 定睛一看,是一片带着焦香脆皮的狼腿肉,被姐姐笑意盈盈地递到了他的小嘴边。 这一来一去的,烤肉虽依旧冒着丝丝热气,却已没了最初的滚烫,此刻吃到嘴里,温度恰到好处。 小家伙笑眯了眼,“啊呜”一口将那片狼腿肉吃到了嘴里,香味在口腔里爆开,嘴角还沾着一点肉沫,模样憨态可掬。 嗯,姐姐投喂的,果然格外香! 小宇轩腮帮子鼓鼓的,细细咀嚼着,像只可爱的小仓鼠,小表情别提有多陶醉了。 琳琅小公主在一旁看得眼红,小脚不停地跺地,双手叉腰,嗔怒道:“哼,你们俩合起伙来欺负我,不跟你们玩了!” 那气鼓鼓的模样,活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咪。 说着,她还气恼地背过小身子,小肩膀一抖一抖的,似是承载着无尽的落寞,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黛玉无奈,都是小祖宗,哄着呗。 赶忙起身,绕到琳琅面前,轻轻捏了捏她滑嫩的小脸,而后也捏起一片冒着热气的肉,动作轻柔地塞到她嘴里,柔声哄道:“好妹妹,姐姐怎舍得欺负你呢?来,这一口才是真正的‘美味’,姐姐亲自喂你,你就别气啦。” 琳琅小公主原本还打算佯装生气,小脸绷得紧紧的,双手抱在胸前,摆出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可怎奈肚里的馋虫实在不争气,浓郁醇厚的肉香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撩拨着她的味蕾。 小琳琅只觉那香气仿佛有魔力一般,动作竟先于意志,本能地小嘴微微一张,那片还带着余温的狼肉便顺势滑入她口中,牙齿也不受控制地咀嚼起来。 小吃货是从来抵挡不住一片嫩滑鲜香的烤肉的诱惑的,如果一片不行,就两片。 三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又和好了,欢快地围坐在竹盘旁,你一言我一语,你喂我一片,我再还你一块,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为这静谧的沙漠清晨增添了几许温馨与欢乐。 直到三人吃得心满意足,肚子都圆滚滚的,又每人喝了一小碗温热的肉汤“溜缝儿”,才结束了这丰盛的一餐。 那边圣上和林如海等人才陆续醒来。 在外面,圣上免了诸多繁文缛节的礼仪,一切从简。 在南安王世子和权景朔以及林如海夫妇的陪同下,几人围坐一处,用了一顿令他们难忘的沙漠早餐。 巧的是,用餐之际,恰逢沙漠日出时分。 圆盘似的太阳远远地从波光粼粼的流沙湖上缓缓升起,金色的光辉瞬间洒满整个沙漠。 光芒初时极为柔和、朦胧,恰似一层轻柔的薄纱,正不紧不慢地缓缓揭开夜的帷幕,让天地从沉睡中渐渐苏醒。 流沙湖面,被这初升的光芒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粼粼波光闪烁,恰似无数细碎的金子在湖面上欢快地轻轻跳跃。 随着太阳逐渐升高,光芒变得极为耀眼,宛如一把把金色的利剑,直直地穿透大气,将整片广袤无垠的沙漠,染成了绚烂的橘红色。 沙丘的轮廓在晨光中愈发清晰起来,犹如被精心勾勒的线条,每一道起伏都彰显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每一粒沙子都似乎被赋予了生命,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细碎的光芒,散发出一种雄浑、粗犷的美,让人不禁为大自然的神奇造化而惊叹。 天边的云彩也被这绚烂的色彩深深感染,在天空不断变换着形态。 从最初的淡蓝,渐渐晕染成温柔的粉红,再至绚烂的橙黄,最后,与天际完美地融为一体,形成了一幅动人心魄的画卷。 远处连绵起伏的沙丘,在晨光的映照下呈现出暖橘色调,线条流畅而优美;近处的流沙湖波光潋滟,湖水澄澈如镜,与天空的湛蓝相互交融,水天一色,美得让人仿佛置身于梦幻之境,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份极致的美好。 正在用餐的圣上等人,原本还沉浸在美食之中,此刻却都不自觉地停下手中的餐具,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不约而同地投向这壮丽无比的沙漠奇景,眼神中满是惊叹与沉醉。 一时间,四周静谧无声,唯有微风轻轻拂过,似乎连大自然都在为这一刻的美丽而屏息。 第361章 金灵现世 “朕一直想领略一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景致,只可惜,昨日风沙肆虐,铺天盖地,生生将那绝美之景掩了去,朕还暗自惋惜呢。未曾想,今晨便给朕送上了如此厚礼——‘瀚海晨辉映日新,金沙铺地耀乾坤’,这般奇景,当真是鬼斧神工,朕瞧着,应是一点也不比落日之景逊色!甚至更添几分磅礴大气!”圣上负手而立,目光悠远地望向天际,轻声赞叹道。 山河这般壮丽绝美,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馈赠,也是祖宗基业、万民安身立命之所。 可偏生就有那些狼子野心的刁民,或心怀不轨的外敌,妄图在这锦绣山河上割下一块去,这让他如何能忍! 林如海与权景瑶相视一笑,目光流转,同时投向了左前方。 那里,小琳琅和小宇轩两个小家伙正蹦蹦跳跳地拉着黛玉,一路欢笑着往流沙湖畔跑去。 黛玉被他们拉着,脸上也是掩不住的惊叹,一双美目映着天边的晨光,熠熠生辉。 在这如此美妙的时刻,能与家人一同见证这大漠日出的壮丽,实乃人生中难得的一大幸事。 南安王世子与权景朔二人,皆是阅历深厚、久经世事之人,他们曾踏遍山川湖海,见过无数奇景异象,可此刻望着眼前这震撼人心的自然美景,仍是不由自主地看得如痴如醉。 大漠流沙湖上,漫天绚烂的朝霞,如梦似幻,似是上苍挥毫泼墨绘就的绝美画卷,让他们满心沉醉,忍不住万千慨叹。 而一旁的小宇轩与琳琅小公主,哪里见过这般奇景,兴奋得简直要蹦到天上去。 他们蹦着、跳着、叫嚣着,小脸蛋因兴奋而红扑扑的,眼睛晶亮,不停指着天边不断变换、交织融合的色彩,欢呼雀跃,手舞足蹈。 这一刻,原本静谧无声的世界仿佛被注入了鲜活的灵魂,因这喷薄而出的金轮瞬间变得生动鲜活起来。 天边绚烂的色彩如灵动的画笔,肆意挥洒着生机。 “看,那片云好像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小宇轩双脚蹦哒着,高高扬起手臂,小手指着天边一片形状独特的云,扯着嗓子大声喊。 “不,明明更像是一条金龙在云海中翻腾!”琳琅小公主柳眉紧蹙,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笃定,双手叉腰站在小宇轩面前,激动地反驳。 黛玉站在一旁,嘴角噙着一抹柔和的笑,静静地看着两个小家伙热闹的争论,只觉心间一片澄澈安宁。 流沙湖面微风轻漾,波光粼粼,似被揉碎的万点金箔在跃动闪烁。 几只白羽鹤自湖心翩然掠过,修长的脖颈优雅地舒展着,翅尖轻扫水面,所到之处,细碎金沙随着荡开的涟漪缓缓散开,宛如星河自九天之上倾泻而下,美得令人心醉。 远处起伏的沙丘后,几头猛兽正伏身小心翼翼地踏着细碎如金的沙砾,每一步都走得极轻极缓,似是生怕惊扰了这方宁静天地,正悄无声息地朝着河岸缓缓靠近。 于这茫茫天地而言,但凡有生命的生灵,便都离不开水的滋养,这是亘古不变的生存法则。 哪怕这片土地危机四伏、暗藏杀机,生存的本能也终究压过了对危险的畏惧。 为首的斑斓猛虎,通体金纹如灵动的丝线般流转不息,煞是威风。 只是它背上那片被火团灼烧后留下的焦痕,终为它添了几分沧桑与狼狈。 它每向前迈出一步,铜铃般的眼睛都会警惕地朝着这边偷偷瞥上一眼,仿佛随时都在戒备着,只要这边那骇人的火球稍露形迹,它便会毫不犹豫地转身逃命。 猛虎身后不远处,零散地缀着几只苍狼与猎豹。 它们皆敛声屏气,全身肌肉紧绷,只只如临大敌般屏息凝神,唯有在日照下收缩成两道金线的瞳孔,透露出它们内心对周遭环境的警惕与戒备。 忽地,不知是谁不慎触动了芦苇,惊起了栖息其中的赤羽沙鹞。 沙鹞振翅高飞,羽翼掠过绚烂朝霞时,竟似燃起了一抹淡淡金焰,在晨光中划出一道璀璨夺目的轨迹。 黛玉静静伫立湖畔,目光悠悠地望着眼前如诗如画般流动的画卷。 绚烂的色彩、灵动的光影,似有神奇的魔力,刹那间,她只觉喉间泛起一股清冽甘泉,丝丝凉意沁入心脾,似海纳百川,整片璀璨的晨光,竟尽数融入她的识海之中。 恍惚间,只觉识海深处,也有缕缕金芒流转闪烁,恰似那细碎的沙粒凝成的星子,点点微光在黑暗中闪烁跳跃。 紧接着,这些星子不断汇聚融合,光芒愈发耀眼,最终竟化作一个拇指大小的金灿灿小人儿,憨态可掬地立于她识海深处。 小人儿初时双眼紧闭,整片流沙湖的倒影,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在她澄澈空灵的灵台中缓缓荡漾开来。 湖中细碎的金沙,化作了一缕缕流转不息的灵力,如灵动的丝线,在她灵台间穿梭交织。 湖面泛起的涟漪,则幻化成一个个跳动的符文,飞向湖底沉睡已久的金莲。 顷刻间,金莲被唤醒,在她识海中徐徐绽放,花瓣舒展间,散发出柔和而圣洁的光晕。 恰在此时,小人儿缓缓睁开了双眼,眼神清澈明亮,犹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嘴角微微上扬,向黛玉展颜一笑:“主人,金灵来喽,哇哇哇,好开心哦……\"说着,小人儿展开两条细小的胳膊,扑向黛玉的怀抱。 小不点儿指尖无意识划过虚空,竟引得流沙湖面浮起万千金砂。 彼时,沉醉在日出如梦似幻美景中的众人,只觉眼前光芒骤然大盛。 万点金光争先恐后地朝着湖畔静静伫立的小姑娘涌去,在她周身泛起一层琉璃色光晕。 最终,光晕缓缓凝聚,化为了她眉心一枚耀眼夺目的金莲花钿。 这一刻,时间似乎静止,一切都定格在了这震撼人心的瞬间。 “这……莫非是,天降异象?是吉兆!”好半天,圣上喃喃出声。 他于天文术法之道虽谈不上精通,未曾深入钻研那些晦涩深奥的星象变化与法术玄机,但多年来的阅历与见识,让他对天象基本的吉凶祸福,还是大致能分辨得出,心中自有一番判断。 圣上原本端坐在华丽的虎皮坐垫上,此刻却再也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来,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撼。 他虽贵为天子,坐拥四海、威加宇内,见惯了世间诸多恢宏壮丽之景,却也从未曾目睹过如此超脱凡尘的景象,心中对自然之力的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与此同时,望着在光芒中显得愈发耀眼的青阳县君,心底也对她生出了一层道不明、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似好奇,似探究,又隐隐带着一丝别样的期许。 此时,小琳琅站在她旁边,可那璀璨耀眼的金光,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完美地撇开了她,只洒下点点金辉在她身上。 青阳这孩子,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可今日这一番异象加身,绝非等闲之辈能有的造化! 圣上微微敛眉,忽而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下一瞬,看向林如海的目光愈加温和。 第362章 金灵献宝 黛玉周身的光晕愈发璀璨夺目,光芒炽热而明亮,恰似一轮初升的金阳,挣脱了夜的束缚,肆意地释放着磅礴的力量。 光芒所到之处,周遭的沙粒都被镀上了一层绚丽的金色,让原本平凡无奇的沙粒,在光芒的映照下,渐渐变成了半透明的金色晶体,每一颗都闪烁着梦幻般的光泽,宛如夜空中坠落的星辰。 金灵依偎在黛玉温暖的怀中,如同一只欢快的小喜鹊,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金色的小脸上洋溢着无尽的喜悦,小手欢快地挥舞着,每一次挥动,都带动一片光亮,将流沙湖原本平静无波的湖面,泛起层层绚丽的金纹。 金纹闪烁着迷人的光芒,与黛玉眉心隐隐浮现的金莲遥相呼应。 林如海与权景瑶二人目光交汇,短短一瞬,却似有千言万语。 权景瑶从林如海满是惊愕的神情中,清晰地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情绪在翻涌。 权景瑶虽也震惊,可心底深处却又隐隐觉得这似乎并非全然意外。 她是了解黛玉来历的,黛玉从来就不是凡俗儿女。 只是,权景瑶万万没有想到,黛玉竟会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暴露自己,引动天地灵气,更未曾料到,她这一次觉醒出的金灵,竟是如此耀眼夺目,好似要将这天地间的光芒都汇聚于一身。 南安王世子与权景朔二人,此刻脸上神色如同被雷击中一般,彻底炸裂开来。 他们瞪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黛玉怀中金光闪闪的小人儿。 小人儿周身光芒流转,似有无尽神秘力量蕴藏其中。 回想起早前惊心动魄的一幕,雷电如蛟龙般肆虐,火球似流星般飞射,可这些恐怖的力量却好似长了眼睛,选择性地只朝着沙匪攻去,对他们一行人却秋毫无犯。 当时他们只觉诡异侥幸,此刻望着这笼罩在金芒中的小人儿,心中顿时有了别样的感悟。 原来,在他们的队伍里,竟一直隐藏着一个上天的宠儿! 其实,权景朔并非毫无察觉。 此前黛玉曾给他送过一份功劳,彼时他心中便隐隐有了些猜测。 只是,这猜测所指向的事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与他平日的认知,大相径庭。 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将这份猜测生生压在了心底。 小宇轩与琳琅小公主原本正兴奋得手舞足蹈,可此刻却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双双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 他们完全忘了之前欢呼雀跃的劲头,再也顾不上蹦跳,只是呆呆地、一瞬不瞬地望着被璀璨金光环绕的黛玉。 光芒中的黛玉,身姿轻盈,气质超凡,二人仿佛看到了神话中的仙子降临人间。 恰在这时,小小的金灵突然从黛玉怀中一跃而出,周身光芒大盛,化作一道耀眼的金光,如离弦之箭般直冲天际。 众人纷纷仰起头,目光紧紧追随而去。 只见金光在半空中盘旋,化作万千金砂,宛如一场金色的流星雨,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大漠之上,在广袤的沙海中勾勒出一条若隐若现的路径,似是金灵特意留下的路引。 黛玉心神一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让她不由自主地迈开脚步,朝着金灵洒下的金砂缓缓走去。 金灵见黛玉跟上自己的“指引”,小脑袋顿时像拨浪鼓似的左摇右晃起来,那小模样别提有多得意了。 她欢快地飞回黛玉身侧盘旋飞舞,身姿轻盈灵动,还时不时发出清脆悦耳的笑声,似是在急切地催促着:“主人,快些,再快些!” 林如海和权景瑶一直留意着黛玉的动向,见此情景,二人想也不想,利落地起身,迅速伸手拉起前面发愣的小宇轩,紧紧跟上。 圣上也眸光一闪,心中有了计较。 只是,他显得就从容多了,慢悠悠地伸出手,拉着小琳琅,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步伐从容,神色莫测。 南安王世子和权景朔等人见状,心中虽满是疑惑,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多问,赶忙跟了上去。 众人沿着金灵所指引的方向一路向北,脚下的沙地逐渐变得潮湿,最终来到流沙湖北面的一片低洼之处。 就在这时,一直引领众人的金灵突然化作一道耀眼的金光,如流星般直直没入湖中。 紧接着,原本平静的湖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开始剧烈地翻滚起来,湖面泛起层层汹涌的波涛,一个巨大的漩涡在湖心悄然形成。 黛玉缓缓蹲下身子,葱白般的手指轻轻探入湖水之中。 湖水带着丝丝温热,似有一股暖流顺着指尖缓缓流淌进心底。 恰在此时,水里传来金灵欢快至极的小嗓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雀跃:“主人,湖底沉有整整五百二十箱黄金,每箱足有一千两,还有数不清的珠宝首饰,亮晶晶、闪亮亮的,都是金灵特意送给主人的见面礼!主人要下来收一下吗?” 声音是从黛玉的识海里传出来的,清晰可闻。 与此同时,黛玉从自己的识海里,借助金灵的视角,清晰地看到了湖底奇异又震撼的景象。 只见在无数骆驼白森森的骸骨旁,层层叠叠地堆满了锈迹斑斑的铁箱子。 有些箱子因岁月侵蚀,或是外力撞击,已然散开,即便置身于幽深冰冷的水底,箱中的金子依然散发着夺目的光芒,似是不甘被黑暗吞噬。 四周还散落着各种璀璨夺目的珠宝首饰,珍珠颗颗圆润饱满,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般点缀其中;翡翠温润透亮,似一汪碧波在水中荡漾;宝石更是流光溢彩,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华,将整个湖底映照得美轮美奂。 黛玉微微一怔,清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嘴角轻轻上扬,愉悦之情如同涟漪一般,从心底缓缓漾开,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晕里。 金灵已然临世,距离她救回弟弟文杰,如今就只剩下一步之遥了。 绛珠功法曾提示,只要集齐九灵,再运转此功法,便能打破生死界限,成功复活弟弟文杰。 如今,九灵之中,就只差最神秘莫测的云灵了。 时机已然成熟,是时候让林府重现昔日的荣光,为日后的复仇大计,铺就一条康庄大道了。 在弟弟回来之前,她定要荡平一切潜在的危险。尤其是那些平日里打着亲戚的幌子,看似亲近,实则如饿狼般贪婪,始终虎视眈眈地紧盯着林府这块肥肉,妄图分一杯羹的豺狼之辈。 她绝不允许这些人在关键时刻坏了大事,更不能让他们成为弟弟日后的绊脚石。 黛玉重生一世,对局势有着敏锐的洞察。 她心知此时国库并不丰盈,圣上为此次亲征,一直在彻底拿下问疆,和只是收服问疆,这两个决策之间游移不定,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便是银子。 缺乏足够的钱粮支撑,无论是彻底征服还是收服,都面临着诸多困难。 心中计议已定,黛玉神色从容,缓缓站起身来,身姿轻盈优雅,迎着圣上的方向稳步走去。 第363章 封侯 众人的目光本就都落在黛玉身上,此时见她走向圣上,更是一个个双目如探照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似要将她看穿。 黛玉在众目睽睽之下,盈盈下拜,声音清越恭谨,“圣上,金灵带臣女寻得了一批黄金珠宝,数目巨大,臣女不敢私藏,特献于圣上,望能解圣上之忧!” “什么?”此言一出,周围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此起彼伏。 他们原本还沉浸于方才视觉上对黛玉被金光笼罩的震撼之中,可此刻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众人耳膜上,让他们又遭受了新一轮猛烈的“暴击”。 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数目巨大!” 这究竟是什么神仙运道才能摊上这样的好事儿! 瞧瞧这泼天的富贵,这样的好运气,怎么就没落到自己头上呢? 一时间,众人看着黛玉的目光都似被镀了光,真是又羡又妒。 连带着,跟在她身后的林如海,也未能幸免,遭受了一轮别样目光的洗礼,有探究、艳羡,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连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圣上,此刻也难掩内心的惊涛骇浪。 只见他情不自禁地往前大大跨了两步,衣袍翻飞,带起一阵微风,待反应过来才又勉强收住前冲的势头,可脸上急切的神情却怎么也藏不住,还是急急追问了一句:“当真?那些黄金珠宝如今在哪儿?” 此事着实太过匪夷所思,圣上虽贵为九五之尊,见多识广,却也不得不质疑一句。 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大战在即,他如今正被缺钱的难题缠得焦头烂额,每时每刻都在为银钱发愁,这等送上门的“泼天财富”,哪能不赶紧落实一下,也好解了燃眉之急。 但转念一想,那个金色小人儿能凭空出现,这本就极为诡异,在这纷繁复杂的世间,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呢。 而黛玉此时,心思也百转千回,自重生以来,她细细回想过往种种,圣上对他们父女二人也算信任有加、颇为不错。 念及此处,她定了定神,耐着性子,将湖底的情况,简单却条理清晰地描述了一番。 众人听闻,皆露出惊愕之色。 在富贵窝里长大、向来见惯奇珍异宝的南安王世子,此刻更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双眼,嘴唇微微颤抖着喃喃道:“八百二十箱黄金,每箱约莫一千两,算下来就是八十二万两黄金!这若折合成白银,足有八百二十万两,更别提还有数不清的珠宝首饰。这……这简直就是天降横财,是老天爷把金山银山直接砸下来了!” 据他了解的情况,如今国库的银钱储备极为紧张,圣上都好多天没睡过囫囵觉了,整个国库里,目前都没这么多银子。 这笔钱一旦入账,无疑能极大缓解朝廷的燃眉之急。 圣上虽也被这消息震得心中波涛翻涌,但到底久居高位,还算镇定。 他微微眯起眼,看向黛玉,目光中带着一丝探寻与审视,缓缓开口道:“青阳,这金灵既认你为主,湖底之物,也是它告知你的,按理说,这批黄金和珠宝的归属权,理应是你。你真打算将它们全部献于朕?” 黛玉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众人,将那些或惊愕、或艳羡、或不解的神情尽收眼底。 最终,她的目光稳稳地落在林如海和权景瑶身上,只余坚定。 银钱于家人而言,无非就是能让一家人过上舒心安稳的好日子,衣食无忧。 都说“过犹不及”,若真将这些堆积如山的黄金珠宝留在自己这儿,它们不过就是一堆毫无生气的死物,除了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并无其他意义。 而倘若放到府里,府中人来人往、人多眼杂,难免会走漏风声。 俗话说,财帛动人心。 如此庞大的一笔财物堆放在府库之中,难免引得那些心怀不轨、贪欲作祟的有心人暗中觊觎。 到时候,这笔巨额财富便会如同烫手山芋,正所谓“珠玉无罪,怀璧其罪”,纵使自己不惧,却也不能给家人招来无端祸患。 倒不如一开始就果断舍弃,拿它去换取自己真正所需之物,如此方能保得家人周全与安稳。 黛玉心中主意既定,身姿轻盈地微微欠身,姿态端庄优雅,声音轻柔却决然:“这些财物虽是由金灵赠予臣女,可臣女与父亲皆为圣上的子民,蒙受圣上隆恩,食君之禄,自当分君之忧,臣父与臣女自当为圣上排忧解难,略尽绵薄之力。” 圣上闻言,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见黛玉始终神色坦荡无畏,眉眼间毫无惧色,眼神清澈坚定,犹如一汪幽潭,不见丝毫的犹豫与贪婪之色。 圣上心中大为触动,终是迈开步子,行至林如海身前,伸出宽厚的手掌,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膀,朗声大笑道:“好!好!好!爱卿真是养了个深明大义、心怀家国的好女儿啊!此等胸襟气度,当为我朝女子之典范!” 当下正值朝廷用度紧张之际,他正为钱粮之事愁眉不展,没想到青阳县君竟给他送来了这么大一笔天降横财,这不正是瞌睡遇到了枕头,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么。 有了这笔数额庞大的银钱入账,他此行仿若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增添了无尽的底气,原本悬着的心也稳稳落了地。 心中是抑制不住的高兴,他当即立刻吩咐南安王世子,让其即刻挑选出精通水性的侍卫,火速下到湖底,去仔细探查。 而他则负手而立,一边望着侍卫们忙碌的身影,一边在脑海中反复琢磨这笔钱究竟该怎么用,才能发挥出最大的用途。 青阳,还真是给了他太大的惊喜! 眼见着一箱箱金灿灿的黄金锭被侍卫们从湖底搬运上岸,耀眼的金色在晨光下闪烁着夺目的光芒,直观的视觉冲击扑面而来,使得岸上众人一个个都看直了眼。 除了圣上与整日和钱粮账目打交道的户部尚书,其他人哪里曾一次性见过如此多的黄金和珠宝? 都说黄金有价,珠宝无价。 被侍卫们小心翼翼搬上岸来的珠宝,在阳光下闪烁着五彩光芒,数量一点也不比黄金少。 瞧这阵仗,这些财宝的价值,都快赶上一年的国库收入了,这可一点也不是夸张之语。 确认了眼前这一箱箱献上来的黄金珠宝的具体数量后,南安王世子当即吩咐随行的人员,让他们逐一仔细登记造册,详细记录下每一件珠宝的品类、数量等信息,免得圣上日后使用起来心中没数。 圣上看着自己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的财富,心中激荡不已。 一直以来,国库空虚,用度紧张,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而如今,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他只觉压在身上的大山都减轻了许多。。 圣上心中高兴,对于此次献宝的黛玉父女,他便琢磨着该赏他们些什么才好。 此时,一向严肃脸、不苟言笑的圣上,竟难得地展露出和颜悦色的模样。 他微微抬手,唤过林如海和黛玉,语气温和地询问:“如海,青阳,此次你们为朕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朕心里记着这份功劳。来,说说看,你们想要些什么赏赐,只要是朕能做到的,一定满足你们。” 林如海见圣上如此询问,心中惶恐,赶忙拉着身旁的黛玉,一同跪地,恭敬地推辞道:“为圣上排忧解难,本就是臣应尽的份内之事,能有机会为圣上效力,是我们做臣子的荣幸,臣与臣女,委实不敢居功啊!” 这番话说得极为妥帖得体,字字句句都精准地熨贴在了圣上的心坎儿上。 若林如海真凭借此次献宝之事邀功,说不定非但讨不到半点好处,还会惹得圣上心生反感,就此厌弃了他,那他往后的仕途,可就岌岌可危了,又何谈庇护家人呢? 不得不说,林如海能在如此年纪,于朝堂沉浮中稳坐圣上心腹之位,撇开本身的才华能力,在揣摩圣意、处世为人方面,确实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果然,圣上龙颜大悦,直接高声冲站在一旁、垂首侍立的富海公公道:“来人,拟朕旨意:左都御史兼太子少傅林如海,为官清正廉明,且能力卓绝,朕心甚慰。今特加封其为长平侯,以彰其功。其女青阳县君敏慧端方,才德兼备,亦当嘉奖,特封为青阳县主,钦此!” 这旨意一下,林如海瞬间惊喜交加。 要知道,如何保住爵位,让林家再度光耀门楣,一直是林如海父亲临终前都难以释怀的一块心病。 林家世代列侯,荣耀加身,可到了林父这一代便戛然而止。 林父蒙太上皇格外开恩,破格多袭了一代,但此后便再无人能承此殊荣,爵位传承就此断绝。 林父生前常常为此长吁短叹,满心盼着林家能再出个封侯拜相之人,重振家族往昔的荣耀。 尽管后来林如海凭借自身才学,以科举入仕,一路披荆斩棘,高中探花,在仕途上闯出了一片天地,可祖上爵位传承至他而终,终究成了林如海父亲心中难以释怀的最大遗憾。 如今林如海借着女儿的机缘,意外得此殊荣,林家多年来的夙愿,终在这一刻得以实现。 侯爵之位失而复得,林如海心中感慨万千。 第364章 袖里乾坤现世 圣旨下,林如海忙伸手拉着身旁的黛玉,一同跪倒在地谢恩,权景瑶在一旁相陪。 只是,待他们起身,南安王世子望着眼前堆积如山的黄金珠宝,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自他们离开京城起,这一路上行程的诸多事宜,从侍卫人员的调度到路线规划,从食宿安排到突发状况应对,一应统筹安排的重担,当仁不让地落到了南安王世子的肩上。 此时,望着眼前这一批数量庞大、且价值连城的财物,如何将它们安全无虞地运往目的地,成了横亘在他面前的一个棘手大难题。 仅靠目前身边这些寥寥可数的侍卫,想要护送如此庞大且珍贵的财物安然前行,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这些侍卫虽说个个身手不凡,但当下没有马车可用,却要携带数量如此庞大且沉重无比的箱子赶路,且不说后续路上可能遭遇的诸多危险,单是这携带的重量而言,他们现有的力量还是太过单薄了。 所幸的是,先前召集附近侍卫的信号已然发出,相信很快就会有援军到来。 于是,一行人用过早餐后,并未依照原计划即刻启程,而是选择继续在流沙湖畔休养生息。 近一个时辰的光阴悄然流逝,在这略显漫长的等待里,南安王世子的心始终悬着。 终于,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声音起初微弱,似有似无,仿佛是从遥远的天际飘来。 很快,马蹄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起来,到后来,如同密集的鼓点,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敲打着众人的心弦,让每个人的神经都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直到收到斥候在远处挥动旗帜传来的明确旗语,表示一切无虞的信号,南安王世子高悬许久的心这才“扑通”一声落回肚子里,紧皱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 与此同时,随着愈发清晰的马蹄声如阵阵闷雷,由远及近滚滚而来。 紧接着,一队身着整齐铠甲、气势如虹的侍卫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他们个个训练有素,纪律严明,很快到了近前。 只听为首之人一声令下,众人齐齐勒马,骏马嘶鸣着前蹄扬起,而后稳稳落地,下马的动作整齐划一,马蹄扬起的沙尘还弥漫在空气中,他们便已迅速调整姿态,列队整齐,单膝跪地,齐声高呼:“参见世子!” 声音洪亮而整齐,在旷野中回荡。 有了这一大笔足以改变局势的财富,圣上继续微服掩藏形迹已无必要。 他与南安王世子目光交汇,无需多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南安王世子长舒一口气,仿佛将多日的忧虑都随着这口气吐了出来。 紧接着,他猛地站起身来,快步上前,径直走到为首的侍卫长身前,伸出双手,稳稳地扶起他,道:“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圣上在此,还有眼前这批堆积如山的黄金珠宝,数量众多,需尔等一同护送。此行责任重大,务必要保证万无一失。” 侍卫长目光坚毅,双手抱拳,声音洪亮地应道:“世子放心,我等定当拼死守护圣上与这批财宝的安全,纵使前方刀山火海,也绝不退缩半步!” 他此次过来,带来了南安王世子从京城带出来的全部侍卫,整整二百人。 然而,没有车,仅仅每人一匹马,面对这么多数量庞大且沉重无比的箱子,根本驮不走。 即便再加上暗中尾随、时刻保护圣上安全的一百名龙隐卫,他们虽身手不凡,却也同样受限于马匹驮运能力。 如此一来,地面上还有近一半的箱子依旧搬不走。 这难题如同一个沉重的包袱,压得南安王世子愁眉不展。 当下摆在面前的,无非两条路。 要么,他们就原地驻守在此处,火速派人返回凉州城调集兵力与车辆,待援军到来后再将这些财物妥善运走;要么,他们只能忍痛将那些实在搬不走的黄金珠宝重新沉入流沙湖底,做好标记,等日后局势稍缓,再派兵前来打捞。 可是,沙州城战事正吃紧,每一分每一秒都关乎着战局的胜负,他们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在这儿苦苦等候。 单说将眼前这么多亮瞎人眼的黄金珠宝重新沉入湖底,这想法乍一听似乎可行,可细细想来,却根本不现实。 毕竟人多嘴杂,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人心难测,难保其中会有人心生贪念,暗中打起这些财宝的主意,会想方设法地盗取。 而且,且不论旁人,单说圣上,如今这堆黄金珠宝就好似吃到嘴里的肥肉,色泽金黄、质地香糯,爽口无比,又怎会舍得再吐出来?那无异于剜心剔骨。 黛玉在一旁冷眼旁观,瞧见圣上听到要将一半的黄金珠宝重新沉入湖底这个提议时,眉头瞬间拧成了麻花,皱得仿佛能夹死苍蝇了,她心中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已经暴露了一部分底牌,局面已然如此,倒也不在乎多暴露一些了,横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只是,还需避着些人,免得横生枝节。 黛玉微微倾身,附在琳琅小公主耳畔,低语了一番。 琳琅小公主原本清澈的双眼瞬间一亮,满是惊喜之色,急切地问道:“‘袖里乾坤’魔法?真的吗?听起来好神奇,那我可以看吗?” 黛玉肯定地点点头,语气郑重地叮嘱道:“但你不可以再告诉其他人!” 琳琅小公主向来对稀奇事儿毫无抵抗力,此刻听闻有“袖里乾坤”这般新奇的魔法可看,要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当下便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而后像只欢快的小鹿般,兴高采烈地蹦到她父皇身旁,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压低声音、嘀嘀咕咕耳语一番。 圣上初时听闻此事,心中也是将信将疑。 在他的认知里,连神通广大的清虚真人,勤勤恳恳修炼了半生,道行高深莫测,也没听说能拥有“袖里乾坤”这般超乎寻常的神通。 不过,疑惑归疑惑,圣上还是决定亲眼见识一番。 他当即命身边得力大太监富海搬来了一箱金锭,随后按黛玉的要求,远远地屏退了众人,只留了林如海一家在身边。 几人神色各异,却都不约而同地团团围在一张白虎皮周围。 虎皮之上,霍然摆放着富海刚才费力搬来、此刻已然打开箱盖的满满一箱金锭,金灿灿的光芒晃得人眼晕。 其中,以圣上和小琳琅的情绪最为激动,圣上目光如炬,小琳琅眼眸晶亮,二人皆目光灼灼地紧盯着黛玉,满心期待着她接下来的举动。 林如海和权景瑶此前便已从黛玉口中知晓了她即将要做的事,而且他们早先就已亲眼见识过黛玉这项不同寻常的本事,所以此时倒是一点也不惊讶。 不过,二人还是谨慎地替黛玉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只见黛玉神色从容,微微闭上双眸,而后心念一动,先从识海中唤出了雷灵和电灵。 圣上和琳琅小公主正满心期待地盯着黛玉,却突见一银一黑两道灵动小巧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般从黛玉身边冲天而起,直上云霄。 “轰隆隆~” 下一刻,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炸响一阵震耳欲聋的惊雷,紧接着,便是如银蛇狂舞般的一阵电闪雷鸣,刺目的光芒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圣上瞳孔猛地一缩,电光石火间,他脑海中灵光乍现,瞬间想通了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一切谜团。 为何之前雷电会认准了人劈,只朝着沙匪狠狠落下,还有那火球,以及诡异的流沙,难道,也都是因她而起…… 黛玉趁着众人的视线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雷闪电牢牢吸引之际,轻轻一挥衣袖,飘逸的袖袍从箱子上悠悠拂过。 待众人回过神来,这才惊觉,原来搁在白虎皮上的一箱金锭竟已不见了踪影。 在场之人中,除了早已猜到几分内情的圣上,以及好奇心爆棚、眼睛一刻都舍不得从黛玉身上移开的琳琅小公主,其余人的目光皆被半空中惊心动魄的雷电牢牢吸引,根本无暇顾及其他,自然谁也没有瞧见那箱子是如何凭空消失不见的。 即便是圣上和琳琅小公主,虽目光始终紧盯着黛玉的袖子,知晓箱子确是被她收进了那看似普通的袖子里,可对于其中玄妙,也是一头雾水,全然摸不着头脑。 惊奇得小琳琅一直扒拉着黛玉的衣袖,恨不得能顺着衣袖爬进去探个究竟。 第365章 到沙州 为掩人耳目,圣上最终还是命人将他们无法运走的箱子重新沉入湖底。 数十名侍卫站在湖边,将系着铁链的箱子逐一推入水中。 湖水吞没箱体的刹那,湖面泛起细密涟漪,倒映的晨光碎成粼粼银鳞。 待最后一个箱子沉没,一切复归平静。 圣上最后驻足于流沙湖畔,凝望这潭他毕生难忘的湖水。 粼粼波光碎作万千银鳞,映照着他半生跌宕的倒影——登基前发誓,要振兴朝纲,开创盛世繁华,此刻只看到两鬓沧桑。 他抬头冲黛玉郑重地点了点头,手指抚过腰间冰凉的软剑。 富海牵来玄色战马,他忽地振袖翻身上鞍,马鬃掠过眼尾时,他最后望了一眼水中的虚影,随即扬鞭喝令:\"走!\"几百余铁骑如黑箭离弦,踏碎一地晨光。 马蹄扬起细沙,圣上始终未曾再回头,玄色披风在朔风中猎猎作响,似要割裂身后所有牵绊,孤注一掷奔赴他的征程。 见圣上与众人已策马离开,黛玉方敛衽行至湖畔。 她特意留到最后离开,这次,未将琳琅小公主带在身侧。 倒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圣上为了彰显对她的信任,不想让她受小琳琅的干扰,执意让权景瑶带走了她。 待四周彻底沉寂下来,黛玉才将手探入冰凉的湖水。 心念微动间,黛玉眼前便浮现出湖底景致——铁青色箱子四处散落堆砌,金灵与水灵两个小不点正小手交握着在箱缝间穿梭,欢快的笑声惊起一串串细密气泡。 有澄澈湖水为引,黛玉在金灵和水灵的帮助下,指尖凝起一缕青芒,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箱子一个个似被无形丝线牵引,随着水波轻旋着浮空而起,转瞬化作流光没入她识海的玉葫芦中。 做完这一切,黛玉双目微阖,眉心已隐去的金莲一闪,将意识沉入识海中。 玉葫芦内自成天地,她循着弟弟的气息踱至一间厢房,但见白玉小床上,弟弟文杰正仰面而卧,魂魄凝实如霜月映雪,隐约透出几分血肉温润的质感。 此刻,小家伙还在酣眠,睫毛垂落如鸦羽,呼吸轻得似风掠过竹叶。 养魂之途越到后面,沉睡的时日便愈发绵长。 就好似初生前的婴孩,蜷缩于母体中,无声地汲取着养份,静待诞生一样。 魂魄每凝实一分,便需三五日的休憩来沉淀。 黛玉望着榻上那团温润魂光,眸中泛起涟漪般的暖意。 自将文杰魂魄收进玉葫芦那日起,每日不管多忙,她的神识都会抽出时间,或倚着厢房的青玉案几陪他听檐角风铃,或在小家伙清醒时与他聊儿时日常…… 玉葫芦本就是一件至宝,内里灵雾萦绕,灵气充裕,对滋养魂魄确有夺天地造化之效。 如今,见文杰的魂魄有如此明显的变化,黛玉觉得,这些日子的努力终没有白费。 她指尖悬在小家伙小脸上方良久,终是未舍得落下,怕惊动他,悄然将意识从识海中退了出来。 起身拍了拍裙摆沾染的沙尘,旋即足尖点地,轻盈跃上马背,缰绳一勒便化作雪色流光,朝着圣驾离去的方向疾驰而去。 不多久,就追上了被众多侍卫簇拥在中间的圣上一行人。 琳琅小公主与小宇轩见她回来,立刻不约而同地撇开各自的父亲,直直扑向黛玉。 琳琅小公主现在一见黛玉的招牌动作,便是扒拉她的袖子。 一直将袖口银线绣纹翻来覆去看了三遍,仍旧没发现与往日有什么异常后,便干脆地抱着她的袖子不撒手了。 好似这般,便真能将她“袖里乾坤”中藏着的黄金珠玉都拥入怀中似的。 反倒是年幼的小宇轩,只歪着毛茸茸的脑袋瞥了琳琅一眼,便如春燕归巢般径直扑进黛玉怀里,藕节似的胳膊死死搂住她脖颈,小脸蛋儿在姐姐肩窝里蹭得发髻都散了,活似生离死别了八百年——明明才分开前后还不到一个时辰。 对姐姐拥有“袖里乾坤”的神通淡定不已。 小家伙还抽空鄙夷地冲琳琅小公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一副“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儿,没眼看,真是没眼看”的嫌弃模样,倒把琳琅小公主气得腮帮子鼓成河豚,恨恨地捏着小拳头,恨不能往他那张欠揍的小脸蛋上左右开弓揍出一个猪头。 不提两个小家伙针锋相对地争执吵闹,这一次黛玉重回到队伍里后,敏锐地察觉自身的待遇有些微妙。 圣上特意吩咐免去了她的跪拜礼,只道日后与琳琅小公主一般,行常礼即可。 连带着南安王世子和权景朔等人看她的目光竟隐隐有了敬意。 因圣上不再以寻常商队之姿掩藏行迹,出瀚海黄沙后,估摸着消息会如龙卷风过境般席卷四方。 接下来一路上,众人几乎没离过马鞍。 旌旗猎猎作响,行进速度竟比此前快了一倍有余。 有了新增的侍卫和龙隐卫,队伍的防御力量大大增强,即便途中遇到几个商队,他们也只敢远远地观望,不敢靠近。 又行进了大半日,黄昏时分,一行人终于踏出了茫茫大漠。 圣上心系沙州,无意因虚礼再生枝节,更厌烦各地官员的逢迎作态,便密令南安王世子避开官道,专拣人迹罕至的蜿蜒山径行进。 可圣上从附近调兵的消息如春草疯长,纵是荒岭野径,仍有各地官员披星戴月地赶来觐见。 圣上烦不胜烦,终是龙颜震怒,冷声斥道:“朕若见谁为谄媚误了差事,抗命来扰,朕不介意让刀剑替尔等长长记性!”此言一出,四野顿时噤若寒蝉,再无人敢擅越雷池半步。 之后才渐渐消停下来。 五日之后,队伍终于抵达了沙州城外。 但见城外硝烟弥漫,喊杀声裹挟着金铁交鸣,震得人耳膜生疼,战火映红半边天际,竟是两军鏖战正酣,箭矢如蝗虫掠空,沙尘里隐约可见断旗残甲。 沙州城垣在北图铁骑的冲车巨石轮番撞击下,已如垂暮老者般布满裂痕,青砖剥落处露出内里簌簌坠落的夯土,箭楼残角被火油烧得焦黑,在暮色中摇摇欲坠。 城头守军虽以血肉之躯死死抵住缺口,刀口都卷了刃,仍挥砍不止,然敌军的攻势太猛,守城的士兵终究显露出了力竭之态。 第366章 苦守 圣上站在沙州城外,距城十里的一座山坡上,手持千里镜,目光紧紧锁定远处沙州城外尘土飞扬、喊杀声震天的景象。 北图攻势越发凶猛,有好几次都被敌军攻到了城下。 圣上见此情形,原本就紧绷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阴霾密布。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向同样面色黑如锅底的南安王世子,眉头紧皱,带着几分怒意与急切,高声问道:“朕调的十万兵马何时能到?” 南安王世子赶忙躬身,恭敬回禀:“回圣上,肃州调来的五万兵马,据探子回报,今夜子时前必能抵达。只是,从伊州调遣的另外五万兵马,至今暂未收到确切消息,不知是行军途中遇阻,还是消息传递有所延误。” 本来听到肃州兵马能在今夜子时前赶到,圣上紧绷的面色瞬间和缓了几分。 然而,当听到后半句话后,圣上脸上的和缓之色瞬间消散,整个人沉肃起来,眉头紧紧锁起。 伊州与沙州之间的距离,相较于肃州到沙州而言,明显更近。 此次调兵驰援的命令早在十日前便以八百里加急的传令方式传出,即便传令兵在途中因各种状况而使消息传递延误了一日半日,但一般这种十万火急的军令,伊州守城的将军在接到命令后,理应迅速点齐兵马,即刻出发。 如此算来,伊州兵马无论如何也该比肃州兵更早抵达沙州才是,可如今却未收到任何消息。 这实在太过蹊跷,圣上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在他看来,如今这情况,不是伊州城内发生了什么突发状况,使得兵马无法按时出征,就是伊州守将心怀不轨,已然叛变,却故意扣押消息,按兵不动。 圣上当机立断,回头向权景朔下令:“权爱卿听令,即刻从你们凉州城借调八万将士,火速驰援沙州。” 凉州城驻军总数不过十万之众,圣上一纸调令将其中八万精锐尽数抽调至沙州前线。 如此一来,凉州城内剩余防务形同虚设,宛如空城。 权景朔此番被圣上点明随行,并非单纯护卫左右,实则是圣上给他机会,让他积攒军功,将功折罪。 权景强与权景利兄弟二人所犯之过,往大了论,是暗中勾结外族,有通敌叛国之嫌。 此事若深究细查,不仅他们自身难逃凌迟之刑,更会累及整个权家。 圣上暂且按下此事,只因沙州告急,战云密布,北图铁骑已调兵三十万,赶赴沙州。 值此存亡危急之秋,朝中正是用人之际,此时身边能独当一面的统帅不过寥寥数人。 圣上在凉州城盘桓数日,知权景朔治军严明、用兵如神,纵然其族弟铸下大错,仍需倚仗他来力挽狂澜,这才隐忍不发。 权景朔心中暗自长叹,往事如潮水般翻涌。 他忆起年少时孤身远游,恰逢彼时还是东宫太子的圣上微服私访,二人于市井茶肆中偶遇,一见如故,相交莫逆。 那时的圣上虽未登大宝,却已显露出帝王胸襟,与他论及兵法韬略时更是惺惺相惜。 如今想来,这份旧日情谊,竟成了他危难之际的救命稻草,让他多了次将功折罪的机会。 他想起妹妹所言\"估计十年内北戎无力大举进犯凉州\",再想想黛玉所表现出的异常,终是按捺下满腔复杂心绪,果断抱拳领命而去。 况且,权景朔心中自有一番计较,率领自己熟悉的兵马作战,彼此间早已形成无需言语的默契,这份熟稔与信任,岂是临时调遣来的兵马所能比拟? 念及此,他终究是将胸中万千思绪强行压下,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冷峻决然。 待权景朔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圣上忧心忡忡地看着从城头上射下的稀稀落落的箭支。 很显然,城内的弓箭数量严重不足,难以对攻城之人造成压制之势,而北图军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攻势愈发猛烈。 圣上面色凝重,当即对南安王世子沉声下令:“速遣精干传令兵,急传朕口谕至沙州城,令守将务必坚守至子时,不得有误!” 随即,一行人悄然策马,绕过沙州城烽烟弥漫的关隘,在暮色四合时分,寻到一处背倚断崖的村落。 村口歪斜的木牌上\"清河村\"三字已褪作灰白,泥泞小径间荒草及膝,唯有零星几缕炊烟自残破的屋檐袅袅升起。 原来,自战火燃至沙州城,城周各村中青壮早在半月前便扶老携幼离家避祸了。 如今留在村中的,尽是些行动不便的老者。 他们中稍有行动能力的人,见有官兵进村,便找地方躲了起来。 还有几个只能蜷在土炕上咳喘的老者,无力起身,便张着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却未出声,无可奈何地将生死看淡,冷眼观望。 后来,见来人竟未如传闻中那般持刀踹门,挨家挨户入户抢掠,反倒是先遣两人挨户查看门环积尘,确认屋主确已逃难后,才由领头者指派人手分批入内。 老人们藏在柴垛后窥见,这些人进屋时,连墙角腌菜的陶瓮都未碰歪半分,只是将随身行囊铺在地上和衣而卧。 没有一人胡乱翻动,很有章法,只是休息。 原本躲在柴垛后的老人们观察了半天,见他们的确没有伤人的意思,才慢慢腾腾走了出来。 圣上暂歇的居所乃是村中唯一青砖黛瓦的宅院,原是乡绅李氏祖宅,前院栽着两株百年银杏,后院青石砖墙围出半亩菜畦。 侍卫们推门查验时,正见门扉后探出两双浑浊的眼睛——竟是一对年逾古稀的老夫妻,头发都花白了,老丈右腿蜷曲着明显使不上力,老妪的粗布襦裙上还沾着灶灰,想来是慌乱间躲进灶间时蹭上的。 一番询问后,才知晓他们二人的身份,原来竟是地主管家的父母。 头发花白、面容和蔼的老妇人,年轻时曾是地主的奶娘。 而他们的儿子,自小就与地主相伴。 随着岁月流转,地主家业渐丰,而他们的儿子也凭借着多年的陪伴与了解,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地主的管家,帮着地主打理着家中大小事务。 只是三年前,寒露夜,老丈摸黑去后院入厕,不慎被青苔滑倒摔断了右腿。 养伤时他执意拄拐下地,却又在灶房门槛处二次跌倒,自此右腿便蜷成了僵硬的弯钩,彻底跛了。 此次全村逃难时,李地主本欲带他们同行,可老丈颤巍巍摆手:\"主子家三代基业,若让乱兵糟践了,等主子回来岂不心疼?\" 老妇人亦攥着丈夫的衣角附和:\"我们俩把老骨头了,何必拖累你们赶路?\"言罢便嘱咐儿子照顾好主子及孙儿,迈步进门,将门栓死死插上,执意不离故土。 李地主无奈,只得留下些钱粮,带人离开。 夫妻俩守着空荡荡的宅院,在灶间的柴房里心惊胆颤守了十七八个日夜。 老两口被侍卫找出来,搀扶着来到院中时,正见满院带刀的侍卫,惊得浑身筛糠般打颤。 老丈枯瘦的手指死死撑住地面,与老妇人双双跪地,额头贴到青砖上:\"官爷们若要用什么家伙什,尽管取用便是,只求……只求千万小心些,莫要损坏了!\" 后面的话说的底气不足,声音越来越小。 圣上立在廊下,望着这对白发交缠的老人,见老丈跛足仍要撑地叩首,老妪布满裂口的手正慌乱整理着被风吹乱的鬓发。 他忽觉喉间发涩,这二人宁肯守着空宅也不肯离乡,如此忠心,倒比朝中某些尸位素餐的臣子更可贵。 圣上凝视着这对风烛残年的老者,恍惚间,似见天下万民在战火中颠沛流离。 他转身对南安王世子沉声吩咐:\"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扰民,违令者军法处置。\" 老妪浑浊的眼珠霎时涌出泪光,与老丈一道伏地叩首。 圣上示意富海将他们从地上搀起,与村里其他老人一道安置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日头渐渐西斜,沙州城上依旧传来断断续续的喊杀声。 南安王世子派去传令的人,兜兜转转,终于在傍晚时分被接应之人从暗河引入了沙州城。 此时,沙州城门紧闭,城堞间滚烫的开水与滚木交叠落下,零星夹杂着几支锈迹斑斑的铁箭,喊杀声震得城墙砖缝簌簌落灰。 守军将士的玄甲被鲜血浸得发亮,却仍死死抵住攻城战车撞击的震颤。 传令兵自城下甬道疾驰而来,马鬃上还沾着前主人杀敌时未干的血渍。 他翻身滚落鞍鞯时,靴底正踩中半截断矛,却顾不得踉跄便扑至守将脚边,嘶声高喊:\"圣上急令!援兵将至,大家务必死守至子时三刻!\" 彼时,沙州城主将郭开一日前被流矢贯穿肩胛,此刻正躺在不远处的简易医帐中昏迷不醒,城中主事之人是郭开的副将宁远。 宁远正紧握长剑立在城堞后,甲胄上凝着暗褐色的血痂,面色凝重地指挥着城墙上士兵打退敌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忽闻传令兵高声嘶吼\"圣上急令\",他紧绷的脊背竟不自觉地挺直三分。 待听清传令的内容后,宁远精神一振,喉结滚动,咽下喉间泛起的血腥气。 耳畔炸开的欢呼声里,混着守军将士劫后余生的喘息。 他带着手下将士们苦守沙州,军备粮草一日日减少,实已到了强弩之末。 此时乍闻援军将至,宁远踉跄着跃上箭楼,嘶哑的嗓音裹着硝烟:\"弟兄们!圣上有令,撑到子时,援兵必至!待援军铁蹄踏碎敌阵,我带大家伙斩敌将首级祭旗,为郭将军报仇!\" 将士们听闻,士气大振,残破的铠甲下骤然迸发出震天吼声。 有人用断矛捶地,有人以血手抹面,沙哑的呼喝声裹着血腥味直冲云霄:\"誓死守城!人在城在!\"声浪惊起枝头寒鸦,扑棱棱掠过残破的旌旗。 第367章 劝阻 夜幕如泼墨般浸透天际,宁远率兵艰难地打退了敌军又一轮进攻,对方的攻势总算暂时停了下来。 战事间隙,沙州城外一片沉寂,唯有零星虫鸣自枯草间浮起,打破这份难得的宁静。 圣上负手立于清河村土丘之上,玄色龙纹袍角被夜风撕扯,却吹不散眉间凝结的霜色。 每隔半炷香,便有斥候回来伏地叩首,马蹄铁与青石相击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禀报声带着几分压抑的颤意:\"沙州城头敌军攻势暂歇,然北图大旗仍在三里外猎猎作响……\" “北图军正埋锅造饭,将领们调兵遣将,看样子要连夜准备下一轮的攻击……” “启禀圣上……” 一条又一条不利信息接踵报来,圣上面色铁青地听着,案前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却始终未有一字能令他舒展眉峰。 终于,在子时将至的沉沉夜色里,斥候策马疾奔而来,甲衣上还沾着未干的泥浆,翻身下马时踉跄半步才稳住身形,单膝跪地,喘息未定便高声回禀:\"圣上!肃州援军五万铁骑已距沙州城不足二十里,先锋军正燃火把开道,星火连天!\" 圣上原本紧攥着的指尖骤然一松,一直冷如寒铁的眸子,此刻终于迸射出一道灼灼锋芒,眼底战意如星火燎原,将连日阴霾烧得寸寸迸裂。 他猛然拂袖起身,玄色龙纹广袖带起一阵凌厉疾风,案头烛火被风势扑得明灭不定,光影在他棱角分明的面庞上跳跃,恍若暗夜中即将出鞘的利剑。 圣上浓眉倒竖,目光如炬扫向一旁待命的南安王世子和权景朔,声若洪钟下令:“尔等速去准备,待肃州援军抵达,你二人便随朕一同杀向敌营,助沙州守军破敌!” 南安王世子闻言大骇,猛地单膝跪地,急声劝谏:“圣上万金之躯,岂可亲临险地?沙州城外敌军尚有数万,若圣上有个闪失,臣等万死难辞其咎!攻城之事,臣与权将军定当拼死力战,圣上还是与林大人坐镇此处,静候捷报便是!” 圣上年轻时亦是沙场铁血儿郎,曾披玄甲跨战马,剑锋所指处敌血飞溅,弯弓能射落天狼;及至登基理政,又以雷霆手段安社稷、定乾坤,可谓“文能提笔安天下,武可策马定山河”的一代明君。 如今,好不容易又有了重上战场、一展身手的机会,他骨血中沉寂多年的战意如春雷乍动,早按捺不住胸中热血翻涌。 正待拂袖再言,却见林如海疾步趋前,素来沉稳的广袖竟带起疾风,案头烛火被掀得猛然倾斜,灯油在盏中剧烈晃动,险些泼洒而出。 一旁黛玉眼疾手快,衣袖轻挥,稳住灯盏。 林如海素来持重的面容此刻绷得极紧,额角青筋在烛影下隐约跳动,他撩袍跪地,声音沉如金石:\"圣上三思!沙州城外北图大军环伺,若龙驾稍有差池,臣等纵肝脑涂地亦难赎其罪!恳请圣上以社稷为重,万勿以身犯险!\" 话音未落,权景朔已单膝跪地,玄铁护腕与青砖相撞发出闷响:“末将愿立军令状,若不能保沙州城无恙,末将必提项上人头,血祭社稷!” 夜风忽起,屋中烛火如困兽般剧烈摇曳,将众人影子拉扯得扭曲。 南安王世子见圣上面色阴晴如晦云难测,知其心中犹在权衡,索性横心直言,声若金石掷地:\"臣斗胆,恳请圣上三思——朝中百官皆知圣驾安危系于臣等肩头,沙州城今夜之战,必是刀光剑影、血漫黄沙之局。圣上若亲临前线,臣等既要与敌殊死搏杀,又要分心护驾周全,岂非顾此失彼?如此一来,非但战局难料,更恐误了破敌良机!\" 他言辞如刀,字字直戳圣上要害,惊得随侍一旁的老太监富海面色骤变,倒抽一口冷气,又慌忙垂首屏息,生怕触了圣怒。 林如海也是一惊,袖中指尖微颤,忙躬身趋前半步,抬手引向案上泛黄的羊皮舆图,指尖重重点在沙州城外二十里处的山隘处:\"圣上请看——肃州援军虽至,然北图三万主力仍盘踞城东密林,臣以为,若圣上坐镇此处居中调度,令南安王世子与权将军分率援军前后夹击,再由沙州城守将趁乱出城合围,三军联动如铁钳合击,胜算倍增。\" 言及此处,他忽而压低嗓音,目光缓缓扫过窗外影影绰绰的龙影卫,一字一顿道:\"圣上乃天下万民之圣上,社稷安危系于一身。若圣上执意亲赴险地,臣等纵血溅三尺、肝脑涂地,亦当拼死阻拦!\" 圣上负手踱至窗前,夜风卷起衣袍,猎猎如战旗翻卷。 他抬眸望向沙州城方向,但见火光冲天而起,映得云层如血,风中隐隐传来金戈铁马之声。 圣上缓缓转身,目光一一扫过屋内众人,最终落在案头那盏将熄未熄的烛火上,终是长叹一声:“罢了,传朕旨意——着南安王世子与权将军接应援军攻敌,林卿……你随朕登高观战。” 权景朔与南安王世子对视一眼,正欲将各自麾下最精锐的侍卫留于圣上身边护驾,却见素来静默的黛玉忽而莲步轻移,广袖翩然上前一步,屈膝深深行礼,声音清越却掷地有声:“南安王世子与权叔父既为破敌而来,自当率亲信之人奔赴沙场。战阵之上若失臂膀,岂非自缚手足?圣上安危,自有龙隐卫如影随形,更有家父与臣女以命相护,断无疏漏之虞!” 南安王世子闻言面色骤沉,眉峰如刀锋般凌厉扬起,正待拍案厉喝\"胡闹!\",却见黛玉倏然挺直脊背,眸光清亮如寒星破云,竟透出几分金戈铁马的锋锐之气,将他到嘴的呵斥尽数逼回喉间,令他喉结滚动数下,终未再吐出半个字。 下一刻,一股凌厉的劲风扑面袭来。 南安王世子骤然变色,瞳孔猛地收缩如针,待看清那裹挟劲风的,竟是黛玉素手轻扬间掷出的羊脂玉簪。 他本能地侧身欲避,然簪锋破空之声已如裂帛,电光石火间簪尾寒芒骤现,堪堪擦过他耳畔肌肤,竟将半截青丝削落,飘然坠地。 再定睛时,玉簪已钉入身后雕花梁柱,入木三分,簪头流苏犹自颤动,似在无声昭示方才一击之威。 “世子现下可安心了?”黛玉声音清冷如霜,广袖间暗香浮动,竟是带着几分肃杀之气,“臣女这手飞簪之术,虽不及沙场将士勇猛,然于三丈之内取人性命、护圣驾周全,倒也堪用。\" 南安王世子喉结微动,额角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方才玉簪擦耳而过,竟比沙场箭雨更令人胆寒。 一路行来,虽屡见林家这位嫡女施展手段,知她绝非寻常深闺弱质,然终是被那清丽容颜与弱质纤纤身姿所惑,未料其身手竟凌厉至此。 玄铁护腕下的手指悄然攥紧——方才那玉簪破空袭来之际,他分明已暗运内力、凝神提气,却觉周身气机竟如被簪锋锁死,避无可避,那簪影似化作沙场宿将的必杀一剑,裹挟着凌厉杀意直逼命门,令他后背寒意骤生。 若黛玉真存杀心,此刻他恐怕早已血溅五步、横尸当场。 第368章 保护 现场气氛一时凝滞,原本嘈杂的屋子内瞬间安静下来。 圣上原本紧绷的面容突然一松,忽而抚掌大笑:“好!好个青阳县主!朕此次出征,安全便尽数交付于你,让朕的将军们,放手杀敌,无后顾之忧,待回朝,必记你大功一件!” 说罢,圣上目光灼灼,扫视一圈屋内众人,率先转身,径直走向门外。 门外守着的龙影卫立即跟上,圣上声如洪钟,声音穿透夜幕,“传朕旨意——着南安王世子即刻率援兵两万绕至敌军侧翼,权将军率剩余援军正面迎敌,不得有误!林卿与青阳县主随朕登高观战!” 黛玉微微屈膝领命,广袖间碧芒一闪,如暗夜中划过的一道流星,待光芒消散,断魂笔已然稳稳握在她纤细的手中,散发着幽冷而摄人的气息。 林如海心绪如乱麻般交织,女儿愈是出彩,他心中忧虑愈甚。 这世间对女子多有束缚,爱女如今锋芒毕露,只怕将来会惹来诸多非议,在旁人眼中,或许惊世骇俗,对她将来的婚嫁之事,绝非好事。 他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女儿已毅然转身,脚步沉稳地跟上圣驾。 背影纤弱得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可偏偏又透着几分决绝。 林如海长叹一声,说不得,他再努力站高一些,为女儿多一些庇护,哪怕只能挡去些许风雨。 目前,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夜风裹挟着血腥气掠过清河村,远处沙州城方向,火光愈发明亮,将半边天空都映得通红,一场恶战已然拉开序幕。 南安王世子目光紧紧追随着圣上与黛玉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戎马半生,却不料竟败于一个弱女子之手。 但身为将领,自当以保家卫国为使命。 片刻的犹豫后,他终是咬紧牙关,翻身上马,玄甲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马蹄声踏碎夜色,权景朔望向正一脸担心、目光紧紧锁在他身上的权景瑶,微微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不必忧心,又将目光移向她怀里抱着的熟睡的小宇轩,眼中闪过一丝不舍。 但战事紧急,容不得他有片刻的停留,终是狠下心,一勒缰绳,策马而去。 背影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直刺入茫茫夜色之中。 圣上与黛玉则径直出村。 山路崎岖,他们却顾不上许多,一心只想尽快抵达观战之处。 待一口气爬上后山半山腰,才停下。 此处地势较高,视野开阔,能将沙州城方向的战况尽收眼底。 黛玉手持断魂笔,笔身泛着幽幽的碧光,映得她神色愈发肃穆。 她既当众夸下海口,要保圣上无虞,那便如立下军令状一般,容不得半点差错。 她纵然武力值爆表,但一人精力终归有限,比不得绛珠精灵们时刻警惕。 黛玉深吸一口气,缓缓闭目凝神,识海中原本沉寂的八个绛珠精灵似有所感,一个接一个轻盈跃出,在她的袍袖中欢快跳跃。 她沉吟半晌,终是轻抬素手,给她们都施了隐身术,确保旁人无法察觉她们的存在,才将她们从袍袖中缓缓放出。 火灵向来性子最为跳脱,黛玉指令一下,她便身形一闪,悄无声息地跃到了圣上肩头,稳稳盘膝而坐。 只是那张红彤彤的小脸,此刻臭臭的,眉头也紧皱着,对主人分配她保护圣上的任务,满脸都是不情愿。 小嘴微微嘟起,好似挂了个小油瓶,似在无声地抗议着这差事。 黛玉意识沉浸在识海里,目光锁定在气鼓鼓的小火灵身上,满心宠溺地用意识化作轻柔的手,安抚性地摸了摸小火灵的小脑袋。 随后,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宠溺模样,接着便将水灵唤到了小火灵身旁,给这闹脾气的小家伙作伴。 原本还臭着一张小脸的小火灵,感受到水灵的气息,这才渐渐恢复了正常,神色也重新变得灵动起来。 都说水火不相融,这是世间皆知的铁律,可到了水灵和火灵身上,却全然倒了个个儿,二者相处得竟十分融洽。 火灵一遇到水灵,任是天大的火气,也像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瞬间撒不出来了。 恰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阵阵喊杀声,声音如滚滚惊雷,震得整个山体都微微颤抖。 沙州城方向,火光如汹涌的赤色浪潮,直冲天际。 圣上神色凝重,手持千里镜,一瞬不瞬地紧盯着战场的方向,不放过任何一丝战局的细微变化。 彼时,夜色沉沉,唯有战火明灭。 南安王世子率领的两万援兵趁着夜色掩护,如鬼魅般悄然绕至敌军侧翼。 他们行动迅速且悄无声息,恰似一把锋利无比的利刃,以雷霆之势狠狠插入正在攻城的敌军阵营,瞬间将敌军原本严密的攻势撕开了一道口子。 与此同时,权景朔率领的剩余援军也从正面发起了猛烈攻击。 喊杀声震破天际,刀光剑影纵横交错,鲜血飞溅,血肉横飞,一场惨烈的厮杀就此全面展开。 敌军显然未曾料到会有援军如神兵天降般突然杀出,原本整齐有序的攻势瞬间大乱,士兵们惊慌失措,四处奔逃,原本严密的阵法此刻漏洞百出。 南安王世子一马当先,身先士卒冲入敌阵,手中长枪挥舞得虎虎生风,枪影闪烁间,所到之处,敌军纷纷倒地,惨叫连连。 南安王世子在敌阵中纵横捭阖,一边奋力杀敌,一边声如洪雷般大喝,激昂的呼喊声似有魔力,鼓舞着身后将士们的士气。 将士们受其激励,个个如猛虎下山一般,气势汹汹地奋勇杀敌,喊杀声震得敌军胆寒。 权景朔同样毫不逊色,身上的银甲熠熠生辉,手持着寒光闪烁的宝剑,在敌军中穿梭自如,如入无人之境。 每一次利剑挥出,都能精准无误地带走一条敌军的性命。 黛玉站在山坡上,表面看来,她双眸紧紧追随着战场上瞬息万变的局势。 实则在她的识海之中,木灵正号令身旁的植物,不断地将战场上的战况,源源不断地反馈给她。 第369章 隐患 林如海静立在山坡之下,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凝视着远处那片硝烟弥漫的战场。 他虽身为文官,对行军布阵、刀光剑影之事知之甚少,但此刻,望着那飘摇的战旗、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心中也如明镜——此刻沙州城的形势,已是万分危急。 从先前斥候神色匆匆传来的紧急情报来看,沙州城外此刻正密密麻麻地盘桓着北图军马,粗略估算竟仍有近十二万人。 那连绵不绝的营帐、飞扬的尘土、震天的喊杀声,都在昭示着北图大军来势汹汹。 最初围攻沙州城的北图兵马有十五万人,他们气势汹汹地压境而来,企图一举攻下沙州城。 然而,自八日前北图军正式发动攻城之战以来,战况惨烈,北图已然折损了近三万人。 那一具具倒下的尸体、一摊摊殷红的血迹,都是这场残酷战争的见证。 但他们作为攻城的一方,在战略布局与行动选择上拥有绝对的主动权。 北图军依据战场形势,灵活调整进攻节奏与方向,而沙州城守军只能被动防御。 正因如此,北图军在战斗中的伤亡远远低于沙州城。 他们凭借着主动优势,不断消耗着沙州城守军的力量。 据悉,沙州城目前守军仅剩五万余人,与战前相比,人数几乎只是原来守军的一半。 长时间的攻防战,让沙州城守军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与损失,人员不断锐减,防御力量也随之大幅削弱。 之所以造成如今这般岌岌可危的局面,根源在于沙州城特殊的地理环境与气候条件。 沙州城本就地处干旱地带,土地贫瘠,水源稀缺,近年来,当地农户与军户的收成本就不尽如人意,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而今年夏季,更是遭遇了罕见的持续高温天气,炽热的骄阳无情地炙烤着大地,庄稼在酷热与干旱的双重夹击下,几乎颗粒无收。 朝廷向来有惯例,军备物资的筹措主要依靠从当地的军户征收,以及从官府粮库的税收中进行划拨。 军户们承担着为军队提供物资的重任,而官府粮库的税收也是维持军备运转的重要支撑。 然而,沙州这片土地却命运多舛,本就因连年气候异常、天灾频发,导致庄稼欠收,百姓生活困苦,官库也早已空虚。 如今,在这艰难的局势下,寥寥无几的储备根本难以满足军队庞大的需求。 这一现状,直接致使沙州城军备粮草严重不足,让沙州城如同在风雨中飘摇的孤舟,为后续沙州城所面临的困境,埋下了深深的隐患。 守将郭开心急如焚,眼见着军中粮草日益见底,他一次次地向上级催促军备物资的补充,每一次都满怀期待地递上奏报,但基本上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 作为沙州城的主将,为了让有限的粮草能支撑更久,他不得不忍痛做出决定,让将士们原本一日三餐的口粮,缩减为两顿,而且原本还算稠实的饭食,也变成了稀汤寡水。 可即便如此,在粮草极度匮乏的情况下,这点改变终究还是无以为继。 郭开每每望着将士们因饥饿而日渐消瘦的面庞,听着他们训练时因体力不支而发出的沉重喘息声,心里如刀绞一般。 他实在不忍心,更无法狠下心眼睁睁看着这些为保家卫国而毅然备战的将士们,每天拖着饥饿的身躯进行高强度的训练。 无奈之下,只能强忍着内心的煎熬,郭开下令减少了将士们的训练时间,让他们尽可能减少活动,以此来保存那本就所剩不多的体力。 但将士们每日的训练时长被大幅削减,空余时间陡然增多。 人一旦闲下来,心思便容易活络,加之饥饿感如影随形,搅得人坐立难安,于是各种事端便开始滋生。 在这般情形下,就有少数底层的士兵按捺不住,偷偷结伴到附近山中打猎充饥,妄图以此来缓解腹中饥饿。 有校尉察觉到部分士兵行踪异常,暗中留意后发现了他们偷偷到附近山中打猎的事,赶忙将此事报到了郭开面前。 郭开听闻后,心中五味杂陈。 他想到几乎见底的后勤军备库,里面少得可怜的粮食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困境。 思忖再三,他默默压下了此事,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未理会。 作为在沙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武将,郭开向来以刚毅果敢着称,可此刻看着手下那些将士们饿着肚子训练,他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疼。 将士们疲惫又饥饿的神情,深深刺痛着他的心。 说真的,每当夜深人静,饥饿感也爬上他的心头时,他满脑子都是附近山林中那些飞禽走兽,甚至都有些按捺不住,也想去深山里打猎,给自己和将士们打打牙祭,改善改善这难熬的伙食。 于是,沙州城内的气氛,在粮草匮乏的阴影下,日渐变得微妙起来。 将士们虽明面上依旧服从着命令,减少活动量,安静地待在营中,可私下里,对食物的渴望就像野火在干涸的草原上蔓延,一发不可收拾,根本难以遏制。 一日深夜,万籁俱寂,唯有虫鸣声在营地周围隐隐作响。 郭开放心不下营中状况,独自一人巡查营地。 月光如水,轻柔地洒在他坚毅却又因连日操劳而略显疲惫的脸上,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线条,也映照出他眉宇间深深的忧虑。 他缓缓踱步至一座营帐前,掀开帐帘,借着微弱的月光,望见那些因饥饿而蜷缩在角落的士兵,他们面色蜡黄,身形消瘦……郭开的心猛地一揪,越发不是滋味,只觉胸口像压了块巨大的石头。 回程路上,四周静谧得可怕。 突然,一阵细微的响动打破了夜的宁静,郭开警觉地循声望去,只见几名士兵正蹑手蹑脚地抬着一只肥硕的野猪往营地里移动,野猪的四肢无力地耷拉着,显然已被他们杀死。 “你们在干什么?”郭开的声音低沉而严厉,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士兵们闻言,浑身一震,赶忙扭头,这才惊觉自己正撞在将军的枪口上。 他们脸色瞬间煞白,纷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体瑟瑟发抖。 其中一人壮着胆子,抬起头,眼中满是哀求,“将军,弟兄们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肚子里空得像被火烧一样,这才……这才去山里打了些野味,求将军饶命!” 郭开望着眼前这群跪倒在地、满脸惶恐的士兵,心中一阵酸楚,都是他这主将无能。 这些士兵,原本都是怀揣着保家卫国的热血与壮志,才毅然决然地来到这苦寒之地。 可如今,他们却要为了填饱肚子,在深更半夜冒险进山打猎,运气不好的话,遇到凶猛的兽群,仅凭眼前这几个人,恐怕有去无回。 郭开望着这群满脸憔悴又透着几分期待的士兵,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终于缓缓开口道:“都起来吧,此次便饶过你们,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我们是军人,肩负着保家卫国的重任,不能因一时的饥饿而坏了规矩。从今往后,若再有此类事情发生,本将必不轻饶!” 士兵们闻言,如获大赦,额头与地面相撞,发出“砰砰”的声响,纷纷磕头谢恩。 然而,郭开心里十分清楚,此次放任士兵打猎、暂不追究,仅仅是权宜之计,如同在摇摇欲坠的房屋下勉强撑起一根柱子,难以长久维持。 要想真正解决军备粮草的燃眉之急,让将士们不再为饥饿所困,安心戍边卫国,必须另寻他法,从根本上扭转当前的困境。 郭开回到营帐后,在榻前踱来踱去,彻夜未眠。 烛火在帐中摇曳,映照着他紧锁的眉头,他反复思索着应对军备粮草危机的对策,脑海中各种念头不断闪过,却又都被一一否定。 次日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郭开便立刻召集了所有将领齐聚中军大帐,面色凝重地与众人商议解决之道。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众将领各抒己见,争论声此起彼伏。 最终,他们终于达成共识,决定双管齐下,解决目前粮草困境。 一方面,郭开再次派遣得力部下,亲自快马加鞭向朝廷求援,期望朝廷能尽快调拨粮草以解燃眉之急;另一方面,则组织士兵在城外适宜开垦的土地上,挥锄抡镐开垦荒地,种植一些诸如白菜、土豆等耐旱速成的作物,力求在短期内有所收获,缓解当前的粮食压力。 与此同时,郭开深思熟虑后,专门从将士中挑选出了五百名身强力壮、经验丰富的士兵,将他们分为十队,每队五十人,安排好轮流进山狩猎的计划,期望通过狩猎获取更多肉食,以解决全军将士们眼下的伙食危机。 如此一来,倒也暂时缓解了沙州城当前的饥荒,让将士们不再继续饿着肚子守城。 然而,这也为后来的沙州城埋下了安全隐患。 第370章 危急 八日前,按照原本的安排,出城打猎的是五个小队。 可到了第二日,恰逢中秋佳节,这本是阖家团圆、共赏明月的美好时刻,然而将士们却远在边疆,难以与家人相聚。 手下将领心疼将士们长久以来的艰辛,便满怀期待地向郭开提议,让十队人一起出动打猎,多猎些野味回来,让将士们饱餐一顿,在这苦寒边疆,也能好好过个中秋,感受一下节日的温暖。 郭开听闻此提议,微微一怔,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将士们平日里在沙场奋勇拼杀、浑身浴血的场景。 他们背井离乡,在这苦寒之地,饱受思乡之苦,每一个夜晚,都可能在思念远方的亲人。 而如今中秋佳节将至,他们对团圆的那份期盼,如同暗夜中的微光,虽微弱,却更加炽热。 郭怀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拒绝,点头应允了下来。 北图人向来对沙州城虎视眈眈,早已暗中留意其动向。 当得知沙州城狩猎队伍扩大的消息后,为首的将领狡黠的双眼中,瞬间闪过一抹狠厉之色,从中嗅到了将沙州城一举拿下的绝佳机会。 北图统帅马为龙当即召集部下,在昏暗的营帐中,众人围坐一团,马为龙面色阴沉,商议如何利用这一契机,给沙州城致命一击。 经过一番紧锣密鼓的密谋,北图人绞尽脑汁,最终决定设下浑水摸鱼之计。 他们挑选出部分面貌、身形、举止与沙州军相似的士兵,让他们伺机替换出城狩猎的沙州军士兵,伪装成狩猎归来的队伍,企图混入城中,来个里应外合。 中秋节前一日,沙州城的十队人马在晨曦中浩浩荡荡地出了城,马蹄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十队人满怀期待地深入山林,准备为中秋佳节猎取丰盛的野味。 过节的喜悦充斥在心头,他们一心只想着怎么多猎些野味,让将士们过个丰盛的中秋,谁也没有留意到,有数队北图人,正如鬼魅一般,分别悄悄尾随其后,伺机寻找下手的机会。 待到夜幕如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悄然降临,山林间被黑暗笼罩,狩猎队伍收获满满,正准备满载而归时,北图人瞅准了这稍纵即逝的时机,如凶猛的饿狼般,对其中八队人马发动了突袭。 这些北图士兵皆是经过层层筛选、精心挑选出来的勇士,个个身手矫健、武艺高强,且他们长期在周边活动,对地形了如指掌。 趁着沙州军八队人与山林中的猛兽激烈搏斗后,早已筋疲力尽、毫无防备,北图士兵用早已准备好的迷烟出其不意发起攻击,迅速将他们放倒。 随后,这些北图士兵麻利地换上沙州军的衣甲,刻意模仿着沙州军平日里的姿态与神情,伪装成狩猎归来的模样。 当这八队“沙州军”拖着看似疲惫的身躯,缓缓跟着前面两队人,陆续回到城下时,守城的士兵并未起疑,只当是弟兄们狩猎归来。 毕竟,中秋佳节本就是个团圆喜庆的日子,前两队将士先一步满载而归,脸上洋溢着收获的喜悦,笑容里满是即将与同袍共度佳节的欢欣,这在守城士兵看来,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于是,他们未作他想,依着惯例打开城门,痛痛快快地放行了这些“自己人”。 然而,原本平静祥和的氛围就在这一刻,被彻底打破,惨剧猝不及防地发生了。 伪装成沙州军的北图士兵一进城,便如脱缰野马般立刻发难。 他们迅速从抬着的猎物底下抽出暗藏的锋利兵器,眼神凶狠,朝着毫无防备的守城士兵发起了猛烈攻击。 与此同时,城外如幽灵般尾随而来的北图军大部队,瞅准城门口混乱的绝佳时机,也趁乱发动了总攻。 刹那间,喊杀声震天动地,沙州城门口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尘土飞扬,血光四溅。 郭开得知北图人趁机混入、城内陷入危机的消息后,双目圆睁,目眦欲裂,眼中满是愤怒与自责。 连日来的饥饿如附骨之疽,一点点耗损了他太多的精力,让他头脑昏沉、反应迟缓,以致于在防务安排上终于造成了如此大的纰漏。 大错既已铸成,唯有尽力补救。 形势危急,容不得半点迟疑,郭开迅速组织城内的将士,振臂高呼,鼓舞士气,带领他们投入到反击之中。 但北图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城内伪装成沙州军的北图士兵与城外大军里应外合,配合得天衣无缝,攻势如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让沙州城的守军应接不暇。 沙州城的守军虽奋勇抵抗,拼尽全力与敌人厮杀,然而终究因为粮草储备早已短缺,将士们体力不支,渐渐在敌人的猛烈攻势下陷入了劣势。 郭开知道,若不尽快将引入的“狼”和接应的“虎”驱逐出城,沙州城这座历经风雨的城池必将不保,城中百姓也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危急关头,他毅然决然地亲自率领手下最精锐的一支骑兵,如同离弦之箭,迅猛地冲入敌阵,与北图人展开了殊死搏斗。 在刀光剑影的激烈战斗中,郭开身先士卒,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勇猛无比地一次次击退北图人的进攻。 然而,北图人蓄谋已久,早有周全准备,其后续兵力源源不绝地涌来。 郭开虽拼尽全力,却渐渐感到力不从心,每一刀挥出都似乎比之前更沉重了几分。 就在这万分危急、局势看似难以挽回之时,被郭开最早派去向朝廷求粮的宁远,带着一批急需的粮草匆匆赶了回来。 宁远身为郭开的心腹爱将,多年来一直协助郭开处理城防事务,对沙州城的防务布局、兵力部署以及城内各处要点都了如指掌。 此刻战事正酣,他深知粮草的重要性,当机立断带人绕开激烈交火的战圈,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小心翼翼地先将粮草妥善安置在安全隐蔽之处。 待一切安排妥当,这才率人义无反顾地加入了战斗。 与此同时,宁远还大声将朝廷已派粮的消息公布了出去,给正在奋战的将士们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有了急需的粮草及时补给,沙州城的守军们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士气瞬间大振,心中燃起了必胜的信念,与北图军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响彻云霄。 经过一番惨烈至极的厮杀,鲜血染红了城门前的土地,郭开终于率领着将士们成功将混入的“狼”和接应的“虎”驱逐出了沙州城。 但这场战斗,还是让沙州城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无数将士倒在了血泊之中,他们的身躯渐渐冰冷,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郭开自己也未能幸免,在激烈的交锋中身负重伤,伤口处不断渗出鲜血,染红了他的战袍。 望着满目疮痍、一片狼藉的沙州城,郭开心中充满了自责。 他心如明镜,这场惨绝人寰的悲剧发生,与他的决策有着难以推脱的干系。 每一念及此,愧疚与悔恨便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但他更清楚自己肩头沉甸甸的责任,身为沙州城的守将,他绝不能一直沉浸在自责中一蹶不振。 他必须强打精神、振作起来,带领着幸存的将士们,筑起坚固的防线,全力抵御北图人接下来可能发动的更为猛烈的进攻。 第371章 昏迷 这一战,也是沙州军战力损耗最为严重的一役。 战场上,喊杀声震破天际,刀光剑影交错纵横,鲜血如流,在地上肆意蔓延。 沙州军将士们虽个个奋勇杀敌,毫不退缩,但北图军攻势如狂风暴雨般猛烈,且战术诡异多变,让沙州军防不胜防。 战至最后,沙州军损失了近四万兵力,原本整齐有序的军阵变得七零八落,营地中处处弥漫着哀伤与悲戚的气息,受伤将士的痛苦呻吟声不绝于耳。 此后,战事陷入了胶着。 双方都探知了彼此实力,不敢再贸然发动大规模进攻。 北图军虽在前一战中取得了一定优势,但自身也伤亡惨重,需要时间休整补充兵力、调整战术;沙州军则因损失惨重,元气大伤,急需重新整顿军备、鼓舞士气。 两军在沙州城周边对峙,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 沙州军此前因粮草短缺,将士们饿得面黄肌瘦,作战时也是有气无力。 如今,朝廷及时送来了粮草,有了补给,将士们终于能吃饱饭,有了充足的力气,脸上也重新焕发出神采,个个精神抖擞,士气大振,终于能抖擞起精气神,与北图军展开有力对抗。 日子就在这紧张又激烈的攻防中,一日日悄然过去。 后来几天,北图军攻城时,改变了策略,喊杀声震天,云梯、攻城车等器械轮番上阵,企图冲破沙州城的防线。 沙州军将士严阵以待,在城墙上奋勇抵抗,箭矢如雨,滚木礌石不断落下,一次次击退北图军的进攻,护城的战斗从未停歇。 然而,虽说朝廷及时送来的粮草为沙州军解决了燃眉之急,让将士们得以饱腹,有了持续作战的体力。 但刀剑弓弩这些军备,在残酷的战场上,却是实实在在的易耗品,尤其是箭支,用一支便少一支。 在夜以继日、持续不断的攻防大战之下,军备库中的长箭正以惊人的速度不断损耗。 一支支锐利的箭矢,在一次次激烈的交锋中,如同打狗的肉包子般,有去无回。 宁远历经艰难险阻带来的补给,虽在沙州军物资匮乏的危急时刻,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燃眉之急,为将士们带来了希望,可这补给终究有限。 在北图军如汹涌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不间断的猛烈攻势下,军备库中的弓箭储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减少,眼看着就要消耗殆尽。 郭开身着战甲,身姿挺拔地站在城墙上,目光紧紧锁住城外北图军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阵营,看着如蝗虫般密集的敌军,忧心如焚。 他眉头紧紧锁在一起,似被无形的巨手用力拧着,形成了一道深深的沟壑,眼中的焦虑如同阴霾般,一日更甚一日地笼罩着他。 每一支箭呼啸着射出,划破长空,都像是他心中的希望在一点点减少,那“嗖嗖”的破空声,倒像是希望破碎的哀鸣。 而城外北图军的攻势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如汹涌的浪涛,一波猛过一波,无情地冲击着沙州城的防线。 他知道,若再这样一味被动防守,任由北图军这般持续不断地猛烈进攻,沙州城必将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城池沦陷、百姓遭殃的结局恐怕难以避免。 终于,在两日前,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与艰难权衡,郭开做出了再一次出城迎战的决定,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胶着局面。 他心中无比清楚,此次出城迎战凶险万分,北图军士气正盛,且兵力雄厚,稍有不慎,他有可能命丧沙场。 可为了沙州城的安危,为了城中无辜百姓能免遭战火涂炭,为了并肩作战的将士们能有一线生机,他别无选择。 局势越拖延,对沙州城越不利。 这一次,郭开决定让宁远留在城中压阵,以防城防有失,自己则亲自披挂上阵,带领精锐部队迎战北图军。 他身着厚重的铠甲,双手紧握长枪,枪身在阳光下泛着寒光,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决绝,目光好似能穿透敌军的重重防线。 此刻的郭开,心中早已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 暗地里,他甚至吩咐亲兵将棺材都准备好了。 将军府里,棺材静静地放置在他主屋的一角,透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悲壮气息,彰显着他无畏生死、一心卫城的决心。 惨烈的战争在黎明时分无情地拉开了序幕。 那一战,战场上喊杀声震破苍穹,交战双方只杀得天昏地暗,原本湛蓝的天空被浓重的烟尘遮蔽,日月也似是被这血腥的杀戮吓得隐去了光芒,天地间只剩下一片混沌与惨烈。 郭开一马当先,率领将士们如猛虎下山般冲出城门,喊杀声震天动地,似要将这天地都掀翻。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刀光剑影闪烁,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与北图军展开了殊死搏斗。 北图军也不甘示弱,个个如饿狼般双眼泛着凶光,一波又一波地朝着沙州军猛冲过来,似是要将沙州军吞噬入腹。 战争的号角自清晨便骤然吹响,从旭日初升一直持续到日落西天,漫天烟尘遮蔽了半边天空。 每一次交锋,双方将士都拼尽了全力,直战至手脚发软、筋疲力尽,刀剑都几乎握不稳了,才不得不鸣金收兵。 可短暂的休憩过后,双方便又强撑着疲惫的身躯,重振旗鼓,再次投入这场残酷的战斗。 一开始,北图军被派出应战的不过是些普通将领,他们虽也奋勇拼杀,但在郭开及沙州军其他将领的凌厉攻势下,渐渐有些招架不住。 随着那些普通将领被郭开及沙州军的其他将领一个个斩落马下,北图军统帅马为龙终于按捺不住,亲自策马提枪上阵了。 他这一登场,局势瞬间变得更加紧张,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马为龙看上去甚为年轻,不过三十许人模样,面容白皙,面目阴柔,一双细长的眼睛里透着深邃与算计。 相传,他熟读孙子兵法,心思深沉难测,是北图军中有名的儒将。 他虽鲜少亲自冲锋陷阵,但本身武艺高强。 此次多名手下将领被杀,彻底激怒了他。 马为龙手中长剑挥舞得虎虎生风,每一次攻击,都带着排山倒海般的强大力量。 两军主将相逢,郭开不甘示弱,立刻上前迎战。 只见他身形矫健,手中长枪如蛟龙出海,枪法精湛绝伦,与马为龙杀得难解难分。 两人的兵器激烈碰撞在一起,发出令人胆寒的声响,火花四溅,照亮了他们坚毅的面庞。 周围的小兵们见两人激战正酣,兵器碰撞产生的金铁交鸣声震耳欲聋,纷纷惊恐地掩耳躲避,生怕被这股无情力量波及。 但郭开到底年纪摆在那里,岁月不饶人,整日的对战下来,他渐渐有些吃不消,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如针般不断刺痛、撕裂着他的神经,鲜血早已染红了他的铠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可他心中有一个坚定不移的信念,那就是,一定要重创对方,最好将其斩落马下,以挽回日渐恶劣、岌岌可危的局势。 局势紧迫,不容他再犹豫,于是郭开咬紧牙关,准备拼死与马有龙进行最后一次对决。 在两人枪剑又一次激烈碰撞、错身而过时,郭开骤然回身,俨然放弃了防护,手中长枪猛然回刺,犹如追云逐日般,闪电刺向了马有龙咽喉。 然而,马有龙的剑术着实厉害,几乎在郭开回身的刹那,马有龙往马背一仰,整个人平躺在马背上,抓住时机,手中长剑挥出,直刺郭开前胸。 郭开本就放弃了防护,百忙中只身子一侧,勉强避开了要害,“噌”地一声,剑身深深刺入他的胸膛,刹那间,鲜血如泉涌般汩汩流出。 可他顾不了许多,紧咬牙关,豆大的汗珠混着鲜血从额头滚落,强忍着钻心剧痛,双手死死攥住长枪,追魂夺命一枪使出。 这一枪凝聚了他毕生所有的力量,枪尖隐隐有寒芒闪烁,若能成功刺出,必能给马为龙致命一击。 却不料,正当郭开屏气凝神、全力施展出夺命一枪扭转战局时,对方阵营中突然如离弦之箭般飞出一人。 此人身法诡谲至极,行动间如鬼魅飘忽,只在眨眼之间,便瞬间来到郭开面前。 来人身形如电,不仅一把将马有龙从危险边缘抢了回去,还趁郭开重伤分神之际,手腕一抖,向郭开射出一支毒镖。 毒镖来势迅猛,郭开此时重伤在身,行动迟缓,根本来不及躲避,毒镖便深深刺入他的肩膀,瞬间带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郭开在剑伤与毒镖的双重夹击下,只觉眼前一阵发黑,天旋地转,他咬紧牙关稳住身形。 预期的目的没有达到,他还不能倒下。 郭开愣是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强撑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命令传令兵鸣金收兵。 随后,他率军回城,马每向前踏出一步,都要用尽他全身的力气,可他直挺挺坐在马背上,始终昂首挺胸。 一进城门,身后厚重的城门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响缓缓关闭,将城外的纷争与危险暂时隔绝。 而此刻的郭开,在经历了连番恶战与重伤后,早已到了强弩之末,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从马上重重摔下,瞬间昏迷不醒。 第372章 反击 正在城墙上全神贯注观战的宁远,见郭开收兵回城,立刻匆匆从城墙上迎了下来。 刚到城门口,便瞧见将军从马背上重重摔下,他心中大惊,连忙飞奔上前,一把将郭开稳稳扶起。 只见郭开面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嘴角还溢出一丝黑血,显然是中毒之兆,宁远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他一边命人速去请军医和城中最好的大夫,一边指挥着亲信将郭开小心翼翼地抬回将军府。 回到府中,军医和城中保和医馆有名的陶大夫也急匆匆赶来了。 军医迅速上前查看,一番仔细诊治后,面色凝重地拿起工具,给郭开剜出毒镖,清创包扎。 陶大夫把脉之后,在一旁眉头紧锁,目光紧紧盯着郭开的伤势,许久之后,摇头叹息道:“将军所中之毒极为凶险,老夫医术浅薄,虽能尽力,但也只能暂时以药物压制毒性蔓延。若要彻底解毒,恐需寻得解毒圣药——雪山冰莲。只是这雪山冰莲生长于极寒之地,终年不见人迹,极为罕见,寻之不易啊。” 宁远听闻陶大夫所言,心中猛地一沉,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 但看着昏迷不醒、气若游丝的将军,他咬了咬牙,目光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沉声道:“还请陶大夫尽全力保住将军性命,我这就即刻派人,去寻雪山冰莲,无论如何,也要救回将军。” 说罢,他片刻也不敢耽搁,立刻大步流星地出去,在府中精锐护卫里精心挑选了几名身手矫健、武艺高强且忠心耿耿的将军亲信,又唤来郭开的贴身长随,让其带队,严令即刻出发,前往雪山寻找冰莲。 所幸,郭开出战前,便已预料到此战凶险万分,做了必死准备,同时也对后续对战作了周密布署,以防自己万一遭遇不测,军中不至于陷入混乱。 出战前,郭开召集全军将领,将虎符交予宁远,直言道:“若本将在此次对阵中,有任何意外,沙州城防务便全权由宁远接手。” 此时,宁远望着床上昏迷不醒、面色如纸的郭开,悲痛如同决堤的洪水,在心底肆意蔓延,他多希望,此刻躺在床上的人,不是眼前这位对他恩重如山的将军。 他本是乱世中随波逐流的难民的孩子,于生死边缘苦苦挣扎。 是将军在巡视灾区时,从满是绝望的难民堆里将他救下。 此后,他便一直跟在将军身边,形影不离。 可以说,他是由将军亲手教养长大,从识字习武到为人处世,皆是将军言传身教。 就是他走到副将这个位置,也是由将军一手提拔。 从籍籍无名的小卒,到如今能独当一面的将领,每一步都凝聚着将军的心血。 在宁远心中,将军给予他的关怀与信任,比起将军的亲生儿子,也不差什么。 宁远知道自己肩负着将军的重托,这份责任重如泰山,容不得他有丝毫懈怠,更不能让他一味沉浸在伤痛之中。 于是,他果断压下了将军重伤昏迷的消息,生怕此消息在军中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与混乱。 紧接着,他马不停蹄地组织将士们,加强城防工事,检查武器装备,安排巡逻哨位,准备迎接北图军接下来可能更为猛烈的进攻。 而在城外,北图军营地内一片喧闹。 尽管他们尚未得到郭开重伤昏迷的确切消息,但此前马有龙瞅准时机,亲手刺了郭开当胸一剑,这一场景,众多北图士兵都看得真真切切的。 何况,他们主帅新近收了位武功高强的神秘助手。 此人一脸傲然,信誓旦旦地向主帅保证:“郭开那老匹夫,中了左某的毒镖,此毒凶猛异常,不出三日,必定性命不保!” 马为龙身姿挺拔地站在营帐前,目光如炬,一瞬不瞬地望着沙州城的方向,眼中晦暗莫名。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阴冷的笑,缓缓握拳,一副沙州城即将落入自己掌中的模样,喃喃自语道:“郭开一倒,沙州城必定群龙无首,军心涣散,不堪一击。这唾手可得的胜利,就在眼前了。” 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的传令兵大声下令:“传本帅命令,暂且围城两日。这两日里,给本帅把沙州城围得水泄不通,让他们插翅难逃。两日后,全力攻城,务必一举拿下沙州城!” 他心中打着如意算盘,要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效益,减少北图军的损伤。 然而,马为龙图谋虽然精妙,可这一切设想,也得沙州城这边也按他的“剧本”配合才行。 若圣上没有悄然微服来此,没有在暗中迅速向肃州和伊州调兵遣将,宁远的确曾下定决心,据城而守。 彼时,一封封求援的折子,早在郭开倒下的同时,如漫天雪片般,快马加鞭地飞向京城。 就在局势看似对沙州城极为不利之时,救兵仿若从天而降,带着雷霆之势现身沙州城。 不仅如此,还收到圣上御驾亲征,已身在沙州城外的消息。 被巨大悲痛和这些时日来被北图军压着挨打的憋屈感充斥心头的宁远,收到这一消息后,瞬间感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浑身上下好似一下被点燃,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终于有了发泄口。 他振臂高呼,率领着沙州城的将士,如猛虎下山般,带着满腔怒火,扑向积怨已久的北图兵,展开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本来,北图军向来以勇猛善战着称,在战场上横冲直撞,令不少对手心生畏惧。 但此刻,沙州军士气如虹,将士们心中人人憋着一股劲,每一刀每一剑都带着无尽的怒火与力量,仿佛要将这些日子所受的屈辱与伤痛,都统统宣泄出来。 宁远眼中满是决绝,目光如燃烧的火焰,炽热而凶狠,手持长枪,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为将军报仇,为沙州城雪耻。 这份执念化作无尽的力量,支撑着他在战场上勇往直前。 他身形矫健,如杀神临世般,身先士卒冲锋在前,在北图军阵中左突右冲,枪尖闪烁着凌厉寒光,所到之处,似是死神的镰刀,无情地收割着北图军性命。 此时,南安王世子率领的援军如神兵天降,从侧翼迅猛包抄而来,马蹄声如雷,喊杀声震天。 与此同时,正面冲进北图军营帐的权景朔,率领的援军也气势如虹,两股援军配合默契,如同一把锐利的大剪,狠辣地将北图军的阵型剪得七零八落。 南安王世子身着簇新的战甲,银色的战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尽显尊贵与英武。 他身姿矫健,英姿飒爽,手中宝剑挥舞得密不透风,剑影闪烁间,剑锋所指之处,北图军哀嚎连连,血花飞溅。 权景朔则宛如一头暴怒的猛兽,在敌群中横冲直撞,浑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煞气。 他本就力大无穷,每一击都带着排山倒海之势,所过之处,北图军纷纷避让,不敢与之正面交锋,生怕成为他刀下亡魂。 北图军原本高涨的士气,在这轮疾风骤雨般的猛烈攻击下,如被狂风席卷的火苗,瞬间一落千丈。 他们望着如猛虎般气势汹汹扑来的沙州军和援军,看着身旁割韭菜般一茬又一茬倒下的同伴,心中仅存的斗志也在这凌厉攻势下消散殆尽。 马有龙此前在与郭开的激烈对战中,虽最终全身而退,却也身负多处枪伤,伤口处鲜血汩汩渗出,染红了衣衫。 不过好在他身体底子不错,此刻还能强撑着起身活动。 他以为沙州军今晚的反扑,不过是因郭开中毒的激愤之举,本来没放在心上,只将指挥权交给了副将,自己在营帐中养伤,闭目思考接下来的战略。 此时听到外面越来越近的喊杀声,才意识到情况不对,急忙冲出营帐,只见自己的军队已经陷入了混乱之中。 “这到底怎么回事?敌军怎么会冲入营帐?”马有龙声嘶力竭地怒吼,双眼圆睁,满是难以置信与愤怒。 他一边挥舞着手臂,一边试图重新组织军队。 可此刻的北图军,早已被沙州军和援军的杀伐气势吓破了胆,失去了斗志,根本不听他的指挥,像无头苍蝇般乱作一团。 第373章 神秘左先生 马为龙挺立在帐门口,目光紧紧锁住远处如汹涌潮水般席卷而来的沙州军与援军。 入目所见,沙州军的旗帜猎猎作响,援军的队伍也浩浩荡荡,马蹄声、喊杀声交织在一起,震得大地都似在微微颤抖。 他的眼中,渐渐涌起惊怒交织的情绪,额角青筋根根暴起,似是要冲破皮肤,彰显出他此刻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回想起这段时间的攻城战,他不由心生懊悔,忍不住在心底狠狠责骂自己:终究还是太大意了! 本以为凭借北图军的骁勇善战,拿下沙州城不过是指日可待之事,却未曾料到,沙州城背后竟有如此强大的支援力量。 连日来的攻城战里,北图军士气如虹,攻势凌厉。 他们一次次冲破沙州城的防线,将沙州守军逼得节节败退,在战场上始终稳稳占据着上风。 马为龙心中笃定,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沙州城便会落入他的囊中。 然而,他终究还是犯了骄兵必败的大忌,只看到了眼前的战局,却忽视了至关重要的一点——沙州城背后,站着的是整个中原。 中原大地幅员辽阔、近年来他们的皇上又励精图治。 沙州城地处西部边陲,是重要的战略咽喉要塞,其地理位置,对于维护西部边疆稳定、沟通中原与西域邦交,意义非凡,中原皇帝向来视其为西部屏障,又怎会轻易舍弃这一战略要地? 可马为龙一心只想着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此时面对近在咫尺的沙州城,仿佛胜利的果实已然触手可及,他怎会甘心就此退兵,让这唾手可得的胜利眼睁睁地化为泡影? “来人,立刻去将左先生请来!就说本帅有要事相商!”马为龙厉声对着身旁正一脸惶恐的亲兵怒吼道。 声音里,满是焦躁与急切,似是再多耽搁一秒,局面便会彻底失控。 亲兵吓得浑身一哆嗦,赶忙单膝跪地,领命道:“是,将军!” 随后,他不敢有丝毫耽搁,像只受惊的兔子般,一路小跑着冲了出去。 不一会儿,亲兵便带着一个全身都笼罩在黑色大氅中的人匆匆赶回,那人头脸都笼在面巾中,身影在昏暗的营帐中显得格外神秘。 马为龙正心急如焚地在帐中来回踱步,见“左先生”到来,他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眼中满是急切与期盼,急切地说道:“左先生,如今沙州城援兵忽至,我军深陷困境,犹如困兽,还望先生施展妙计,出手为我军破局啊!” “左先生”听闻,抬手拿下面巾,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却又透着阴鸷之气的脸,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冲马为龙微一抱拳,道:“将军放心,我既已答应助你一臂之力,自不会袖手旁观、坐视不管。” 说罢,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瓷瓶,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似是要将这世间阻碍都一并碾碎。 马为龙见“左先生”掏出那神秘黑瓶,眼中瞬间闪过一抹亮光,心中大喜过望,连忙激动地说道:“有先生出手相助,这场战局定能峰回路转,扭转乾坤!” “左先生”神色淡然,伸手轻轻指着那黑色瓷瓶,幽幽地道:“此乃我精心研制的奇毒‘见风倒’,只要将瓶塞一拔,毒粉便会随风飘散,但凡闻到此毒之人,皆会瞬间失去战力,闻风而倒,绝无一人能够幸免。” 马为龙眉头紧锁,脸上满是为难之色,犹豫片刻后说道:“可是如今两军已然混战在一处,战场上局势错综复杂,若此时施放此毒,难免会波及到我北图的将士,先生可有十足把握避过我们自己人,不让他们受到伤害?” “左先生”听闻,轻轻摇头,神色平静地回应道:“将军此言差矣,即便左某身上备有解药,可当下战况激烈,将军您能在此时,将麾下所有将士都迅速召集回来服用解药吗?” 马为龙默然,这显然是不现实的,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要将十二万将士全部召回服用解药,根本难以办到。 就在这时,只听“左先生”又缓缓开口道:“此毒虽为无差别攻击,可眼下战况,于你北图军而言极为不利,已然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只要将军与您身边的人先服下解药,等所有人都中毒倒地后,将军再命身边可靠之人,将解药分发给北图将士服下,不就能解了目前的困境了么?” 马为龙原本黯淡的眼眸微微亮起,这倒也不失为一个扭转战局的可行办法,在如今这看似绝境的情况下,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然而,他转念一想,心中又不禁泛起疑虑,这“左先生”来得实在蹊跷。 当初他来到军中,辗转见到自己时,只轻描淡写地说他与中原皇帝有着深仇大恨,只要能狠狠让中原皇帝吃瘪、给他添堵,他就算不虚此行,至于其他背景来历,却只字不提。 可是,“左先生”始终也没有说明,究竟是何等样刻骨铭心的仇恨,才让他如此执着于针对中原皇帝。 在这纷繁复杂的局势下,谁又能保证他没有别的心思,说不定背后还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呢。 马为龙心中迟疑,但同时又忍不住心动。 毕竟“左先生”提出的办法,或许是目前摆脱困境伤亡最小的办法了,没有之一。 “左先生”将马为龙的迟疑与心动尽收眼底,他心中复仇的火焰早已熊熊燃烧,与中原皇帝的血海深仇,让他顾不得去计较太多。 但他心里也明白,在这世道,上赶着主动献计献策的,往往容易被人轻视,就如同买卖交易,过于急切反倒失了主动权。 “左先生”神色平静,静静地伫立在一旁等待着,脸上没有丝毫焦急之色,就好似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见他这般气定神闲、不慌不忙的模样,马为龙眼珠滴溜溜一转,瞬间计上心头。 他心里盘算着,这“左先生”来历不明,提出的法子又如此狠辣,不得不防。 马为龙微微侧头,看了眼身边的一个亲信,随后迅速将目光转回,冲“左先生”堆叠起一脸的笑容,说道:“先生莫要见怪,此事关系到我北图军数万将士的生死存亡,实在事关重大,不若先让人试试此毒的效果,若真如先生所说那般神效,先生再行施为也不迟。” “左先生”听闻马为龙之言,心下暗恼,觉得对方竟敢质疑自己精心研制的毒药,实乃不识好歹。 但他心里清楚,此后复仇大计,还要仰仗马为龙的兵力与势力良多,是以并未将这股恼意表现出来。 “左先生”仰头哈哈一笑,故作痛快地应道:“将军心思缜密,考虑周全,如此行事自是应当。” 说着,他便神色淡然地命人取来一个水壶和几个杯子。 “左先生”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粒黄豆大小的朱红色药丸。 那药丸色泽鲜艳,透着一股沁人的药香。 只见他轻轻将药丸放入壶水中,药丸刚一接触水面,便如冰雪消融般迅速化开,原本清澈的壶水瞬间泛起一抹淡淡的红色。 “左先生”双手稳稳地握住壶身,将壶里的水轻轻晃匀,那红色也随着晃动,在水中均匀地散开。 随后,他拿起几个杯子,动作娴熟地倒出几杯水来。 不过他倒得颇为节制,杯子并未倒满,每个杯子中也就刚好倒了一口左右的份量。 “左先生”自己先端了其中一杯,一饮而尽。 然后,才示意在场之人,除了留下试药的那人,每人都喝了一口。 此后,“左先生”手持瓷瓶,缓步走到上风口处,此处风势正好,能将毒雾更好地扩散出去。 “左先生”小心翼翼地拔出瓷瓶的塞子。 立时,一股浓烈且刺鼻的腥臭味如汹涌潮水般瞬间弥漫开来,直钻鼻腔,令人作呕。 站在离他最近位置的那位试毒的亲卫,原本还神色如常,此刻面色骤然一变,双眼圆睁,满是惊恐,紧接着“啪”的一声闷响,整个人仰面而倒,重重地砸在地上。 而其余事先喝了解药的人,此刻却都安然无恙,神色平静地站在原地,好似刚刚那股刺鼻的腥臭与突然倒地的亲卫都与他们无关。 与此同时,毒粉随着轻风悠悠飘散,宛如一群黑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却又带着致命的危险,朝着四周毫无防备的人飘去。 就这须臾片刻的功夫,离他们百步开外、正处在下风口激烈交战的士兵们,不论是沙州军或是援军,亦或是北图的士兵,都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 他们手中的兵器纷纷脱手而出,叮叮当当散落一地,紧接着身体不受控制地纷纷倒地不起,战场上顿时一片混乱。 第374章 毒攻 马为龙定睛瞧着远处瞬间倒下的大片士兵,心头猛地一喜,这毒药的效果,简直立竿见影,如此神效,正合他心意。 “左先生”见目的已然达成,不紧不慢地拿起瓶塞,稳稳塞住了瓶口,而后抬手示意早在一旁候着的随军军医,赶紧过来给大家诊视一番。 军医先来到中毒倒地的那位亲随身旁,蹲下身子,伸出手指轻轻搭在其手腕上把脉。 把完脉后,只见他眉头紧锁,神色凝重,似乎遇到了极为棘手的病症。 之后,军医又依次为在场的马为龙等人一一把脉。 随着把脉人数的增加,他的神态竟逐渐轻松起来,原本紧蹙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 此时,“左先生”神色沉稳,快步走到倒地的中毒亲随身旁,将壶中特意留存的解药缓缓倒入亲随口中。 几乎是解药入口的一刹那,那亲随便如被注入了一股神奇的力量,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动作利落,而后冲马为龙点了点头。 马为龙见状,挑了挑眉,神色微动,但依旧沉默不语,只是静静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等军医逐个细致地给马为龙身边的所有人都把过脉,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左先生”的脉象,以及那位先中毒而后又解毒的亲信,军医还特意为其二次把脉确认情况。 待一切检查完毕,军医才转身面向马为龙,恭敬地点头禀报道:“将军,左先生所制之毒,堪称是‘奇药’,解药也安全快捷,药效非凡,完全可用。” 亲眼见证过“见风倒”令人惊叹的神奇效果,又听闻军医如此肯定的评价,马为龙心中大喜,脸上浮现出难以抑制的喜悦,这才诚恳地请“左先生”放心大胆地施为。 “左先生”见目的达成,药效也得到了认可,这才志得意满地迈开步子,在马为龙四名亲随的“保护”下,昂首挺胸地朝着此时对战双方的上风口走去。 今日的天空中,刮着些许北风,这风虽不算凛冽,但在这无遮无拦的旷野中,风刃却如钝刀子一般,一下又一下地刮在人的面皮上,隐隐生疼。 几人经过一番探寻,选了一块地势较高的土坡。 “左先生”神色傲然,大步流星地登上坡顶,他居高临下,看着底下密密麻麻的士兵,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又一次拔开了塞子。 然而,就在毒药的气味即将逸散开来之时,天空风云突变。 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在眨眼间就变得乌云密布,厚重的云层像一块巨大的黑幕,沉甸甸地压下来。 “左先生”见此情景,心中直觉不妙。 他这精心研制的毒,虽说千好万好,威力惊人,但偏偏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不能见雨。 一旦遇雨,药效最起码得损失一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原本想轻松成事的如意算盘瞬间落了空。 “见风倒”的配制过程,颇为不易。 其毒性之强,堪称罕见,只需微量便足以令人或牲畜瞬间丧失行动能力,甚至危及性命。 而且,配制它所使用的材料极为难得,有的生长在深山老林的险峻之地,有的产于偏远蛮荒的隐秘角落,为了搜集这些材料,“左先生”没少费心费力、历经波折。 也正因如此,“左先生”迄今为止,耗费了大量时间、精力和金钱,也仅仅制得了三瓶。 按以往经验来看,在这片区域行事,他手中这一瓶药的药量与毒性,对付当前的局势,那是绰绰有余,足够了。 可如今,这风云突变的天气着实让他忧心,若是下雨……那这精心谋划的局面怕是会生出诸多变数。 他心底那股不祥的念头刚一冒起,脸上便悠悠地飘落几个雨滴。 这雨雨势不大,只是轻柔的毛毛细雨。 但,毛毛细雨也是雨呀! “左先生”见雨势渐起,眉头紧紧皱起,心痛如丧考妣。 他心一横,一咬牙,又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黑色瓷瓶来,双手微微颤抖着拔开了瓶塞。 刹那间,两股腥臭无比的味道随着凛冽的北风迅速飘散开来,在天空若有若无的细雨交织下,竟形成了一层诡异而致命的雾霭,令人感到万分不适。 烟尘弥漫的战场之上,正在交战的沙州军、援军以及北图军的将士们,皆陷入了这场无妄之灾,无一能幸免于难。 “见风倒”之毒,名副其实,随风如幽灵般肆意飘荡,所过之处,士兵们先是敏锐地闻到一阵刺鼻难耐的腥臭气味,让人浑身都不舒服。 紧接着,便觉四肢百骸如被抽去了筋骨,绵软无力,手中的兵器也“哐当”一声脱手落地,一个个纷纷瘫倒在地,动弹不得,只能绝望地望着天空。 原本激烈的厮杀声,在毒粉扩散的瞬间戛然而止,整个战场似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唯有偶尔从士兵们口中传来的痛苦呻吟声,和呼啸而过的风声交织在一起,在空旷的战场上空回荡,显得格外凄凉,像是为这残酷战争奏响的悲歌。 沙州军和援军的将领们见此情景,个个无不大惊失色,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愤怒。 就连平日里沉稳镇定的南安王世子和权景朔也未能例外,他们眉头紧锁,从马上和马一起摔落倒地时,眼神中满是忧愤不安。 他们万万没想到,向来以勇猛彪悍示人的北图军,竟会使用如此阴毒手段。 而北图军中,将士们起先也是纷纷失色,毕竟这般狠辣的行事方式,连他们自己都未曾料到,一时间,战场上到处弥漫着惊惶与不安的气息。 但随后,马为龙身边的亲信动作迅速,很快便送来了解药。 他们不敢有丝毫耽搁,赶忙开始先给领兵的将领们解毒。 随着被解毒的将领们毒解,面色逐渐恢复,原本因中毒而虚弱的身体也很快恢复了气力。 他们站起身来,大声安抚着慌乱的北图士兵,顾不得理会失力倒地的沙州军将士,也很快加入为自己身边士兵解毒的队伍中。 毕竟,为数万士兵一一解毒,不是一项小工程。 但这一举动,却极大地安抚了北图士兵们慌乱不已的心。 他们很快便从各方消息中得知,此次用毒攻击的狠辣策略,是他们大将军与那位神秘的“左先生”共同定下的破敌之计。 已亲身体验过“见风倒”可怕效果的北图军将领们,此刻看着喝了解药后,一个接一个很快站起身,重新精神抖擞拿起武器的同胞,心中不禁升腾起一股隐秘的快感,好似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很快,战场局势已彻底倒向北图军,他们很快就能展开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了。 想象着即将到来的血腥画面,嗜血的北图军将领们,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残忍的光芒,不由自主地将钦佩的目光投向帅营所在的方向。 果然,事实证明,还是他们的大将军深谋远虑、目光独到。 要知道最初,当大将军亲近这位神秘的“左先生”时,军中可是有不少人持反对意见,觉得此人身份不明、来路蹊跷。 但,战局瞬息万变。 很快,原本沉浸在即将获胜的喜悦中的北图军将士们,就都笑不出来了。 第375章 中毒 “左先生”施毒的同时,马为龙站在高处,望着战场上一批接一批如麦浪般倒下的士兵,心中五味杂陈,各种滋味翻涌交织。 这些将士们每日晨昏刻苦训练,挥洒无数汗水,只为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为国家开疆拓土。 可如今,他们的苦练却抵不上奇人异士的挥手弹指间,这般残酷的现实,让他心中满是震惊。 这会儿,虽成功利用“见风倒”之毒巧妙地毒倒了敌军,看着战场上敌军纷纷倒下,局势瞬间扭转,马为龙心中却没有太多胜利的喜悦。 他知道,这样的事情,可一而不可再,这种凭借他人手段或异能,用一次或许能出奇制胜,但绝非长久之计。 况且,倘若他识人不清,“左先生”若并非真心实意与北图军合作,亦或并非对中原皇帝仇视甚深,此次贸然施毒的后果,将不堪设想,只怕会给北图军带来灭顶之灾。 但,“左先生”为人孤傲,性情乖张难测,行事全凭自己心意,始终是一个不可控的因素。 此人就像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若不能全然掌控,不知何时就会给北图军带来难以预料的危机。 马为龙慢慢握紧了拳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不如…… 待此战过后,局势渐稳,马为龙暗自下定决心,定要想尽办法收服这位“左先生”,让他彻底为己所用。 以此人的能力,若能为北图军所用,必能使北图军如虎添翼。 但倘若他还如之前那般表现得不臣服,那此人便绝不能留。 毕竟,一个不受掌控且能力超群的人,对北图军而言,始终是个巨大的隐患。 另一边,对此一无所知的“左先生”,悠然自得地站在一处土坡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毒气在战场上肆虐,看着沙州军将士们纷纷倒下、痛苦挣扎,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他对这场战争的胜负结果毫不关心,那于他而言,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即使是北图军的伤亡,在他眼中也是不值一提,不过是一串冰冷的数字罢了。 他心中所念、所系,唯有一点,那便是,能否让中原皇帝,为过往的种种,付出惨痛代价。 “左先生”双手抱臂,神色冷漠地伫立在土坡上,目光阴鸷地盯着前方。 他在等待,等北图军将士们解毒之后,届时,将这些中原皇帝辖下的沙州军将士,当成砧板上的肉,任由他肆意切割、屠戮。 然而,就在这时,原本阴沉的天空中,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那刺目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战场。 紧接着,一声接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轰然炸响,似是上天对他这种不择手段、残忍狠辣的行径发出的强烈谴责。 “左先生”缓缓抬起头,目光阴沉地望向天空,只见头顶那片乌云愈发厚重,层层叠叠地压下来,似是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 雨势也开始渐渐变大,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地上。 但此时,“见风倒”的气味,早已随着北风远远逸散,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无孔不入。 看着战场上一大片一大片接连倒下的沙州军身影,“左先生”脸上缓缓浮上一抹狠毒至极的狞笑,那笑容,扭曲又阴森。 此时,即便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对他精心谋划的事情而言,都已造不成太大的影响了,一切似乎都在按照他预想的轨迹发展。 “左先生”静静地伫立着,眼神冷峻,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等待着早已在他预料之中的结局…… 另一边,正在半山腰一处视野开阔之地观战的圣上,忽见一名斥侯神色慌张地飞奔而来,跪地急报,带来了将士们突然中毒的惊人消息。 圣上面色骤变,浓眉紧紧拧起,眼中满是忧虑与急切,当即就要迈开步伐,亲临前线查看情况。 林如海和富海见状,心急如焚,拼死上前劝阻。 林如海一个箭步挡在圣上面前,身姿挺拔,眼神坚定,寸步不让,急切地劝道:“圣上,敌人不知用了何种阴损之毒,此时战场情况不明,您贸然赶去,于战局非但无益,反而可能让局势更加混乱。当务之急,是赶紧查清楚那股弥漫在战场上的腥臭味毒的来源和危害,想法子破解这毒,而不是上赶着去涉险,徒增伤亡啊!” 富海此时,也顾不上计较林如海说话难听,忙不迭地连声附和:“圣上,林大人所言极是,敌人突然使出这等毒计,从战场情况看,就连上战场的北图军将士们似乎都被蒙在鼓里,不然也不会被这毒毫无差别地放倒。此时,圣上即便亲临战场,中毒将士们被剧毒折磨,士气也根本鼓舞不起来,倒不如静下心来,另想对策破局!” 圣上适才也是被突然传来的消息震得一时昏了头,此刻经林如海和富海这么一劝,才如梦初醒,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彻底醒过神来。 圣上心急如焚,忙不迭地将充满希望的目光投到随行的太医与林如海身上。 他可是知道,早年青阳县主体弱多病,林如海为求良方,不仅遍请各地名医,还常常亲自翻阅医术典籍和脉案,钻研医理,否则,之前也不会请人制出那般神奇的药丸。 林如海心里倒也并不慌乱。 此前黛玉曾兴致勃勃地同他说起过,她体内的药泉,有着神奇的疗效,能解百毒。 只是,眼下近十万将士身中剧毒,情况危急,他实在不知黛玉体内的药泉存量究竟有多大,是否足够解这十万将士所中之毒呢? 林如海心有疑虑,不由抬眸,向一旁安静伫立的黛玉望去。 其实,黛玉早在“左先生”给马为龙亲信试毒时,就第一时间收到了木灵传来的消息。 只不过,黛玉历经两世沉浮,早已不是前世那个天真懵懂、一遇到事就头脑发热往上冲的傻白甜。 她心中始终铭记着,要为母亲、为弟弟报仇,可对手太过强大,且势力盘根错节,牵扯甚深,若贸然行事,不仅报不了仇,还可能搭上自己和父亲的性命。 所以,她必须得沉住气,积累足够的资本,谋定而后动,方有胜算。 反正,战局发展,皆在她掌控之中。 故而,她神色平静,不动声色地暗中吩咐木灵调配好了对症的药泉,将一切解毒的准备悄然布置妥当,只待随时能派上用场。 随后,她便冷眼旁观着事态发展,任由事情在远处酝酿发酵,静候最佳时机到来。 第376章 试药 此时,山坡上气氛有些压抑。 黛玉微微抬眸,恰见父亲眼带询问,目光温润地朝自己望来。 黛玉心中早有筹谋,有了前面的事件铺垫,她觉得,向圣上逐步展现实力的时机已然基本成熟。 于是,她微微扬起下巴,胸有成竹地冲着父亲轻轻点了点头。 林如海一直留意着女儿的动静,见黛玉这般反应,面色瞬间一喜。 他整了整衣衫,掩唇清咳一声,恭敬地向前一步,正要开口向圣上禀报这一喜讯。 黛玉突然移步上前,微微福身,抢先出声:“启禀圣上,臣女不才,有办法解除此毒。只是,臣女的解毒之法,实在有些匪夷所思,超乎常人想象。为防此后有人心怀不轨,以讹传讹,借此恶意攻击臣女父亲,恳请圣上亲临沙州城头观看解毒之法。” “这……”圣上不禁微微蹙眉,为难地扫了林如海和富海一眼。 他本也有意亲临前线,以便亲眼目睹将士们中毒的状况,尽快寻求破解之法。 再者,此毒中的蹊跷,若真寻到解毒之策,便将中毒经过传令各地驻军,让他们引以为戒,避免将来更多将士遭受此毒侵害。 但方才刚经过林如海与富海二人苦口婆心的劝说,圣上心中也泛起了犹豫。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自己虽贵为天子,却也并非武艺超群之辈。 若此时贸然亲身前往,万一有个闪失,不但于这紧张的战局无丝毫益处,反而会成为众人的拖累。 黛玉见圣上面露迟疑之色,略一思索后,心下了然,轻轻出声提醒道:“圣上,您可还记得,曾服用过家父进献的‘人参回春丸’?此药乃集天地之灵气、采百草之精华,更溶入了一支品相极佳的千年人参炼制而成,服用后,不但可回阳救逆,更可百毒不侵,自此无惧世间一切毒药。” 众人听闻黛玉所言,皆浑身一震,似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瞬间安静下来,随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脸上俱是难以置信。 就连一旁向来沉稳的林如海,听后也不由得怔愣住了,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 他微微眯起眼睛,在脑海中仔细地回忆起从黛玉手里接过那几瓶药丸时的情形。 当时,他耳边都回荡着黛玉讲这药丸能“回阳救逆、使人焕发新生”的神奇功效,注意力全然集中在了能“活死人、肉白骨”上面,至于这药丸能否解毒,他倒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就好似那部分记忆,被谁悄然抹去了似的。 不过,转念一想,此药乃是取自黛玉体内那汪神奇的药泉所制。 既然那药泉有解百毒的奇效,那是不是说,但凡由这药泉所制出来的药,都具备解百毒的能力呢? 也就黛玉不知他此刻心中所想,不然,定会无奈地苦笑出声。 这世间之事,哪能如此简单推论。 要知道,只有未经稀释过的药泉,所制之药,才真正具备解百毒的神奇功效。 一旦经过稀释,药泉原本解毒的功效便会大打折扣,不复往昔之盛。 不过,即便如此,稀释后的药泉,依旧能在一定程度上对毒产生几分抗药性,为人体抵御毒物的侵害筑起一道屏障。 只是,这稀释的程度,和与对毒的抵抗性之间,存在着微妙的联系。 药泉被稀释得越多,药中蕴含的解毒成分便愈发稀薄,对毒的抵抗性自然也就越低,犹如被层层削弱防护的堡垒。 而且,当下这般紧急关头,他们最该注意的,难道不是她能解毒这件事吗? 在场众人之中,除了富海公公对“人参回春丸”了解甚少,还对它疗效将信将疑,时不时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黛玉之外,其他几人倒是没有怀疑黛玉此话的真实性。 林如海在知晓圣上因服用“人参回春丸”而百毒不侵后,心中原本紧绷的弦松了几分,遂不再反对圣上亲临沙州城这一决定。 毕竟,有了这层保障,圣上前去沙州城头,也多了几分安全。 而且,他想起自己最早便服用了纯天然的药泉,其抗毒效果,应该比起后来精心炼制献给圣上的“人参回春丸”,只高不低,这也让他内心多了一份笃定。 而权景瑶和小宇轩,早在他们决定成为一家人的时候,黛玉便神不知鬼不觉地用药泉水,巧妙地为二人调理过身体,使他们能身强体健,远离病痛。 更不必说,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家中饮食所用的水,一直都是黛玉精心稀释后的药泉所化,日复一日潜移默化地滋养着全家人的身心。 圣上当时向几位太医确认“人参回春丸”的确切药效后,不仅毫不犹豫地自己服下一粒,还满心疼爱地唤来自己最宠爱的琳琅小公主,亲手喂她也服了一粒。 故而,在这场因毒而起的变故中,在场几人里,唯一对毒没有抗药性的,就只剩下富海公公一人了。 黛玉见富海公公面露疑色,犹似对“人参回春丸”的解毒功效并不全然相信。 她也不多言语,直接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玉瓶。 黛玉动作轻缓地拔开瓶塞,从中倒出一粒黄豆般大小的药丸。 刹那间,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味便弥漫开来,萦绕在众人鼻尖。 圣上嗅了嗅,不禁微微挑眉。 这股萦绕在鼻尖的药香味,对他而言,极为难忘,正是“人参回春丸”的独特味道。 此时战局紧张,黛玉也不愿多耽搁功夫。 她直接将手中的药丸递向富海,言辞笃定,当场立誓道:“富公公若仍心存疑虑,不妨亲身一试这药丸。不论是何种剧毒,哪怕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只要此药入口,毒性立解。圣上可在此为证,若此药不能立时清毒,青阳愿一死,为公公偿命,以证此药之效!” 富海听黛玉说得这般笃定,竟甘愿以性命担保,他心中微微一震。 可多年谨慎养成的习惯,并未使他疑虑瞬间消散。 此药关乎圣上安危,容不得他有丝毫懈怠,一番权衡后,他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他伸手接过药丸,咬了咬牙,转身,颤抖着伸出手在怀里摸索,好半天,才从中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玉葫芦。 他拔掉塞子,眼睛一闭,仰头将其内的药尽数吞下。 动作一气呵成,好似迟一秒,就会后悔。 富海作为圣上最为信任的内侍,自幼伴在圣上身边,没少为圣上处理各种棘手麻烦。 他心思缜密、行事果决,深得圣上倚重。 为了以防不时之需,应对各种复杂局面,他身边自然少不了携带各种毒药。 在宫中,这些东西都统一存放在圣上的内库里,那里戒备森严,只有得到圣上准许,用时才会被取来。 但现在出门在外,讲究轻装简行、一切从简。 这些毒药,总不能让圣上亲自带着,于是便只能由富海随身携带。 他刚刚毫不犹豫服下的,正是宫里最为常用的鹤顶红,也就是民间俗称的砒霜。 砒霜之毒,向来以剧猛狠辣着称,一旦入喉,便如熊熊烈火在体内疯狂灼烧,五脏六腑皆似被万千钢针无情刺穿,那种剧痛,非亲身经历者难以想象。 富海刚一将毒吞下,立时便觉一股辛辣灼热之感,如汹涌潮水般顺着喉咙直冲而下。 热浪所过之处,似有无数把锋利的刀刃在肆意切割,又似被重锤利斧猛劈,剧痛如潮水般汹涌袭来,让他几近窒息,难以忍受。 富海脸色瞬间变得青白交加,好似一张被揉皱的宣纸,额头上青筋暴起,如一条条狰狞的蚯蚓。 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瞬间湿透了衣衫。 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双腿发软,如同被抽去了全身筋骨,差点瘫倒在地。 腹中翻江倒海,钻心剧痛一波更甚一波袭来,他死死地咬住下唇。 很快,唇齿间传来血腥味,殷红的血珠隐隐渗出。 富海颤抖着抬手,试图将黛玉交给他的那粒“人参回春丸”送入口中。 然而,鹤顶红的毒力太过凶猛,剧痛如一把把利刃,狠狠地割裂着他的神经。 眼看就要送到嘴边,腹中一股更猛烈的剧痛猛然袭来,他手一抖,原本递到嘴边的药丸,竟骨碌碌顺着山坡滚了下去,眨眼间便消失在了草丛之中。 富海“哎呀!”一声惊叫脱口而出。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便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头顶似被一块巨大的黑幕瞬间笼罩,视线开始模糊不清,原本清晰的世界变得影影绰绰。 与此同时,耳边也传来阵阵嗡鸣声,好似有无数只蜜蜂在耳边疯狂飞舞,扰得他神思恍惚。 事出突然,这一幕倒是谁也没有料到,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立当场。 圣上见富海伸手扼住自己咽喉,口中“呵~呵~”急喘,情况万分危急,好似随时一口气上不来,就要一命呜呼,便赶忙伸手入怀,手指在身前衣物间慌乱摸索。 他记得,此次出门,为防万一,他特意随身带了林如海进献的一瓶“人参回春丸”,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就在富海觉得自己即将要彻底陷入无尽黑暗、意识逐渐消散之际,一抹土黄色的微光突然从黛玉袖中疾射而出,好似一道划破夜空的流星,直冲刚刚药丸滚落的山坡而去,所过之处,带起一阵轻微的空气波动。 不待众人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那抹微光又一闪,跟弹簧似的,以比去时更快的速度弹回黛玉手中,稳稳停住。 众人这才看清,那竟是一个通身土黄色、仅有拇指大小的小人儿。 它小小的身躯上,裹着一副同样呈土黄色、散发着淡淡柔光的小盔甲。 盔甲上精细的纹路纵横交错,小巧的造型独具匠心,再配上小人儿小巧精致的五官,模样可爱至极,恰似从神话故事中蹦出来的小精灵。 小人儿细小的左手掌中,满把握着一粒黄豆大小的药丸,满脸邀功似的放在黛玉的掌心。 众人定睛一看,可不正是刚刚富海不慎掉落的“人参回春丸”。 黛玉手指轻弹,药丸如流星般,精准地落入富海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富海只觉一股暖流自他腹中腾地升起,宛如春日暖阳,迅速蔓延至全身百骸。 所到之处,先前那如烈火焚身、万箭穿心般的剧痛,竟如同退潮的海水,迅速被压制下去。 原本模糊不清的视线,也开始如拨云见日一般,重新变得真切可辨。 耳边恼人的嗡鸣声,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驱赶,逐渐减弱,直至消失不见。 不消片刻,富海只觉身上所有的不适,似是被一阵清风瞬间吹散,神清气爽。 不仅如此,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原先身体上那些积年累月的陈伤旧疾,此刻正如同春雪在暖阳下消融一般,隐隐地处于修复之中。 体内四肢百骸,滋生出一股生机勃勃的柔和力量,在悄然滋养着每一个细胞,让他整个人如获新生,焕发出全新的活力。 富海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惊喜,心中对黛玉之前所言,再无半分怀疑。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波涛般汹涌的情绪,让自己镇定下来。 随后,快步走到圣上面前,身姿矫健有力,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满面敬服地回禀:“圣上,奴才方才服下鹤顶红,再服‘人参回春丸’,如今神清气爽。青阳县主所赠之药,确有解毒奇效,万分神奇!” 圣上亲眼目睹了富海在服下鹤顶红后,痛苦扭曲得不成样子的面容,在服下人参回春丸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正常,心中也是一阵惊叹。 黛玉适才让富海试药,也是因在几人之中,就数他未曾服用过药泉调配的药物,对毒药的抵抗力最为薄弱。 有意让他借着试药的机会,得一份机缘。 此时,富海因祸得福,自此对所有毒药免疫。 这无异于在他此后漫长的伴驾生涯中,不知为他避免了多少次送命的机会,就如同为他披上了一层无形的护甲。 试药顺利结束,富海服用鹤顶红又迅速恢复的惊人过程,让众人彻底心服口服。 这下,再无人敢反对圣上亲临沙州城,原本沉重的气氛也迅速缓和了下来。 一行人不再耽搁,迅速集结。 他们带着近百名气势凛然的龙影卫,翻身上马,快马加鞭朝着沙州城疾驰而去,马蹄扬起阵阵烟尘。 第377章 黛玉破局一 此时,沙州城下的战场,一片静寂。 原本的喊杀声虽因将士中毒逐渐减弱,可空气中弥漫的紧张肃杀之气,却愈发浓烈,局势依旧如紧绷的弦,一触即发。 圣上骑在马上,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痛苦倒地的将士。 他们或蜷缩着身躯,或在地上痛苦挣扎,口中发出无力的呻吟声,如同一把把利刃,刺痛着圣上的心。 圣上身下的马匹,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焦灼的情绪,四蹄不安地刨着地面,猛地扬起前蹄,长嘶一声,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朝着沙州城门疾驰而去。 马蹄踏起的尘土,在身后扬起一道长长的黄烟。 一路上,不断看到中毒的沙州城士兵和援军,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面色青紫,嘴唇乌黑,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浸湿了身下的土地,眼神愤怒而绝望。 而北图军那边,却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他们身着统一灰色士兵服,脸上挂着狰狞又兴奋的笑容,手中动作迅速,正飞速地为中毒的同伴解毒。瞧那架势,好似胜利已在囊中。 不难想象,以两军敌对的势头,一旦他们解毒成功,恢复战力,定会如饿狼般扑向沙洲城的将士。 届时,沙洲城的将士们怕是连反抗之力都没有,只能任由北图军宰割,沙洲城也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行程距离沙洲城本就不远,圣上一行人策马扬鞭,很快便抵达了沙洲城下。 远远望去,沙州城厚重的城门大开着,待走近些,只见城门口也倒着一排排中毒的士兵。 从眼前混乱的场景不难看出,沙州军的将士们分明是要出城去迎战。 却不料北图军竟突然使出下毒这等阴损手段,沙州军将士全无防备,毒雾弥漫开来,他们连城门都来不及关上,便纷纷瘫倒在地。 黛玉等人陪同圣上,在龙影卫的簇拥下,绕过那些倒下的士兵,快步登上了沙州城城头。 圣上面容冷肃地伫立在城墙上,凛冽的风吹动他明黄色的衣袍,猎猎作响。 望着下方如麦浪般一茬又一茬倒下的士兵,圣上忧心如焚,赶忙将焦急的目光投向了紧跟在他身后上来的黛玉身上,眼中的期盼之意,难以掩饰。 黛玉自从服用过药泉之后,视力就超乎常人。 此刻,更是目光如炬,一眼便将城下的情况尽收眼底。 只见不远处战场之上,沙州军与北图军清晰可辨,恰似星罗棋布的棋子,虽混杂在一起,却各有其独特标识,一眼便可分清。 沙州军将士皆身着黑衣,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如一只只待宰的羔羊。 而北图军那边,却与沙州军的惨状截然不同,你来我往,呈现出一片忙碌的景象。 他们俱身着统一的灰色衣衫,脸上隐隐带着得逞的笑容,看上去格外扎眼。 北图军众人穿梭在人群里,有条不紊地为中毒的同伴解毒,分工明确,动作娴熟。 每人手中都拿着碗或杯子,有的干脆手持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大到陶罐,小到瓷瓶,但凡能够找出来且能盛水的东西,都被他们当作解毒的器皿,拿来喂中毒的士兵解药,试图让同伴尽快恢复战力。 北图士兵在服下解药后,药效迅速在体内发挥作用。 原本因中毒而扭曲痛苦的面容渐渐舒缓下来,眉头逐渐舒展,不一会儿,他们便有了些许力气,开始挣扎着坐起身来,动作虽还带着几分虚弱与迟缓,但眼中已然重新燃起了生机。 他们相互搀扶着,彼此借力缓缓站起,脚步踉跄着加入到解救同伴的队伍中。 更令人心惊的是,原本还一门心思专注于给己方中毒士兵“解毒”的北图军阵营中,突然有一队人,像是接到了新的命令。 他们迅速集结,一个个神色冷峻,手持利刃,在战场上四处穿梭,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黛玉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那队人如凶神恶煞一般,径直越过脚边倒地痛苦呻吟的沙州军士兵,眼神中满是冷漠与狠厉,好似这些沙州军士兵,不过是一群蝼蚁,根本不值得他们多看一眼。 当他们经过一个身穿盔甲的沙州军将领身旁时,有两人停了下来,嘴角勾起一抹阴森的笑意,迅速拿出绳索,动作粗暴地将那将领绑了个结结实实,随后像拖着一头待宰的羔羊般,往马为龙的营帐拖去。 而其他人则头也不回,继续往前搜寻。 看样子,这队人显然是打算,趁着沙州城将士们中毒脱力、毫无反抗之力的时机,将沙州城这边的将领们一网打尽,全部绑了当俘虏。 黛玉站在城楼上,越看,脸色便越黑。 只因越到后来,那队北图军的行为愈发过分,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一旦发现目标,他们便如饿狼扑食般冲上去。 有的士兵扯出绳索,粗暴地将沙州城将领紧紧绑缚起来,动作毫不留情,似乎绑的不是人,而是一件任人摆弄的货物,随后像拖着麻袋一样,拖着将领在满是血迹的战场上拖行;有的更是嚣张跋扈,绑都懒得绑,直接伸出手臂,揪住将领的衣领或手臂,像拖死狗一样拖拽着,全然不顾其死活,只一门心思想着尽快去寻下一个目标。 这行径,简直也太侮辱人了! 他们本都是沙州城的英勇将领,平日里也是威风凛凛、独挡一面的角色,可如今却因为中毒,连挣扎的力气都提不上来。 身体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似被无形的巨手抽去了所有的筋骨,只能任由北图士兵肆意摆弄,那绝望又愤怒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如刀绞。 圣上目睹这一切,脸色阴沉得可怕,宛如暴风雨来临前压抑的天空,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怒意。 情况危急,若再不果断采取行动,沙州军将士必将全军覆没,届时,沙州城这座坚固的壁垒,也将毫无悬念地落入北图军之手。 他猛地转过头,心急如焚地紧盯着黛玉,“青阳,你既说有解毒之法,此刻便是救我沙州军于水火的关键时刻,还望速速施展,莫要让朕的将士们再受这等非人的折磨。” 林如海也在一旁焦急地看着黛玉,眼中满是期待与信任。 黛玉感受到众人炽热的目光,微微颔首,慨然应声:“好!” 之后,在众人或期待、或紧张的目光中,她跨前一步,而后缓缓伸手向天空一挥,动作轻盈灵动。 刹那间,黛玉袖中飞出一黑一银一透明三道颜色迥异的小身影。 她们身形小巧玲珑,却疾如流星,拖着细长的光尾,以风驰电掣之势射向天空,眨眼间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紧接着,原本平静的天空陡然变脸,电闪雷鸣轰然而至。 整个天幕似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然撕开,裂痕处道道银电如狰狞巨蟒,张牙舞爪地在墨云间肆意穿梭,将沙州城的天幕映照得忽明忽暗,好似一场末日浩劫即将降临。 惊雷声如汹涌的潮水般滚滚而来,似万马奔腾,又似远古巨兽在黑暗中咆哮,带着无尽的威慑力,震得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狂风就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在沙州城方圆五里内疯狂肆虐,张牙舞爪,所到之处,卷起漫天黄沙,疯狂地扑向刚刚施暴的北图军将士。 第378章 黛玉破局二 远处天空,厚重的乌云如黑色的潮水般,带着排山倒海之势,汹涌翻滚而来,层层叠叠,相互挤压、堆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云层之中,银色的电芒闪烁不定,似有无数力量在其中悄然酝酿,随时都要冲破云层,降临世间。 随着狂风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厚重的乌云如兽潮般迅速逼近,以一种不可阻挡的态势,将整个沙州城严严实实地笼罩在一片压抑至极的氛围之中,似是给这座城池蒙上了一层灰暗的幕布。 紧跟着,豆大的雨点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从铅灰色的天空中倾泻而下,噼里啪啦地砸向地面,溅起一朵朵细小的水花。 然而,这雨更神奇的一点,是它好像有着自己的意志,只选择性地降落在沙州城及援军将士们的身上,完美避开了北图军的所有将士。 受到雨滴眷顾的沙州城将士们,只觉一股清凉之意瞬间传遍全身,如同山间清泉,驱散了周身的疲惫无力。 雨滴中,隐隐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药香,丝丝缕缕沁人心脾。 雨幕如织,淅淅沥沥地洒落。 沙州军和援军将士们置身其中,原本因中毒而青紫交加的面容,在这突如其来的细雨的洗礼下,渐渐恢复了血色,宛如枯萎的花朵重新焕发生机;乌黑干裂的嘴唇,也慢慢变得红润起来,透出健康的色泽。 而另一边,北图军将士们则个个目瞪口呆,满脸惊愕地看着这一幕,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们的头顶上方,天空依旧阴沉,却不见一丝雨星子落下,似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们与那雨帘隔绝开来。 有北图军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缓缓伸出手,试图接住身旁沙州军和援军那边飘落的雨滴。 可那雨滴却似有了生命般,在离他们还有数尺之遥时,便似乎察觉到了异样,巧妙地绕开了他们的手掌。 更神奇的是,被甘霖润泽过的沙州城将士们,只觉体内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悄然涌起。 这力量如汹涌澎湃的潮水,势不可挡,瞬间从丹田之处奔涌而出,充斥向四肢百骸。 他们身上的无力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失,就像冰雪在暖阳下消融一般。 原本瘫软无力、好似被抽走了筋骨的身体,此刻也如被注入了钢铁般的意志,充满了力量, 恢复过来的沙州城将士们,如同被唤醒的雄狮,一个接一个地站了起来。 他们身姿挺拔,带着劫后余生的坚毅,迅速俯身拾起自己的武器,眼中重新燃起了熊熊斗志,浑身的战意迅速节节攀升,好似下一刻,就要穿透这阴沉的雨幕。 “这……我们这是……毒解了?”一名沙州军将士满脸惊愕,他低头看看自己手里那把曾因无力脱手的大刀,又抬眼环顾周围同样精神抖擞的同伴,不敢相信地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劫后余生的恍惚与惊喜。 “解了,真的解了!我明显感觉到全身又有力气了,就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样!”另一名士兵兴奋得满脸通红,双拳相握,扯着嗓子大喊,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一时间,战场上欢呼声此起彼伏,将士们的喜悦直冲云霄。 有了一人率先带头,其余的沙州城与援军将士们也纷纷行动起来。 他们迅速弯腰捡起之前因中毒无力而掉落的武器,双手紧紧握住,仿佛握住了自己的命运,带着劫后余生的坚毅,不约而同地将充满信任与期待的目光,投向自己带队的将领,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冲锋陷阵。 而另一边,北图军的阵营中却陷入了极大的惊慌之中。 将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都是惊愕与慌乱,原本有序的队伍开始变得混乱,嘈杂的议论声和不安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他们眼睁睁看着沙州军将士们竟在瞬间莫名其妙地解了毒,又一个个精神抖擞地重新站起,心中顿时被恐惧填满,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直往上蹿。 冥冥中,似乎是上天在护佑对方,否则,怎么解释眼前的这一切呢? 北图军统帅马为龙更是瞪大了双眼,眼球几乎要凸出来,死死地望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胸膛剧烈起伏着,转身冲身边的亲随怒吼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沙州军怎会突然之间恢复了力气?” 马为龙身边的人比他还要惊愕和迷惘,他们嘴巴大张,一个个震惊得嘴里像是能塞下一个鸭蛋,完全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 马为龙见状,心中一滞,似被重锤狠狠击中。 他心急如焚,胸膛中好像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再也按捺不住,猛地冲出人群,连平日里形影不离的长随都顾不上招呼一声,一路狂奔,朝着“左先生”所在的山坡疾奔而去。 一路风驰电掣般赶到山坡,马为龙便如发了疯的猛兽,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双手如铁钳般一把狠狠扯着“左先生”的领口,力道大得几乎要将衣领撕裂,“左先生”被拽得踉跄了几步,险些跌倒在地。 随后,马为龙恶狠狠地伸手指向那瞬间站起来一大片、黑压压如乌云压境般的沙州城将士,双眼圆睁,怒火中烧地大声质问:“你不是吹嘘你的‘迎风倒’除你之外,再无人能解吗?那现在,他们算是怎么回事?说,你是不是沙州军派来的奸细,故意来坑害我们的?” 殊不知此时,“左先生”也正神思不属,整个人好似丢了魂儿一般,呆呆地伫立在山坡上,一脸的茫然,全然没了往日高深莫测的模样。 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听到质问,本能地疯狂摇头。 头发随着他动作凌乱地散开,有几缕发丝贴在满是汗水的脸颊上,模样狼狈至极。 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这不可能,不该是这样……我精心调配的毒,耗费了我无数心血,怎会如此轻易就被化解……” 马为龙见“左先生”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顿时气急攻心。 他怒目圆睁,脸上的肌肉因愤怒而扭曲,大步上前,猛地伸出右脚,带着满腔的怒火与怨恨,一脚狠狠踹在“左先生”胸口。 “左先生”全无防备,只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袭来,整个人被踹得“噔噔噔”连退了七八步,脚步踉跄,身体摇摇欲坠。 只觉胸口一阵剧痛,喉头一甜,“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可还是收不住脚,整个人四脚朝天,一路翻滚着,骨碌碌地滚下了山坡。 他原本被失败的阴霾笼罩,整个人浑浑噩噩,可也被马为龙这带着雷霆之怒的一脚彻底踹清醒了。 “左先生”万万没想到,马为龙此人如此多疑,且刚愎自用到了极点。 只不过遇到一点挫折,便如此疑神疑鬼,竟怀疑是自己蓄意坑害了他们。 如此,他这报仇大计,也难借这般狭隘多疑之人之手施展。 看来,自己得从长计议、另行图谋了。 “左先生”强忍着浑身的剧痛,艰难地爬起身来。 他狠狠瞪了马为龙一眼,既然决定离开,倒也犯不上再与他客气。 他伸手一指马为龙,戳指大骂道:“竖子,不足为谋!”言罢,便纵身几个飞跃,身形如鬼魅般迅捷,眨眼间就逃入了城外的茫茫旷野里。 马为龙闻言,顿时勃然大怒,额头上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立刻亲自去追。 然而,眼前这混乱不堪的烂摊子,还急待他去收拾。 他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向身后匆匆跟来的两个亲随恶狠狠地下令:“你们两个,速去将人抓来,胆敢戏耍本帅,本帅定要将他扒皮抽筋,碎尸万段!” 此时,黛玉站在城头上,望着下方战场上截然不同的两种景象,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微微侧身,双手交叠于身前,转头看向圣上,郑重禀报道:“圣上,臣女已将精心调配的解药巧妙地溶于雨水之中,如今将士们所中之毒皆已解除,正是我们反击北图军的大好时机,还望圣上明断。” 圣上原本紧锁的眉头微微一挑,战场上的情形他当然也看到了。 只是,万万没料到,事情竟会如此简单,却又是如此不简单。 好似只是青阳轻轻抬手、弹指一挥间,眼前困扰着他的棘手难题,竟就这样迎刃而解。 但试想,竟有人能随时随地操控打雷下雨这样的自然之力,将解药巧妙地溶于雨水之中,更为神奇的是,还能将那细密的雨滴精准无误地控制落在每个要解毒之人的身上,这等手段,岂是凡夫俗子所能做到的? 这的确如青阳所言,是“令人匪夷所思”的神通手段,简直超出了常人的认知范畴。 联想起最近几次的奇异经历,圣上先是微微怔愣,随后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此刻,他心中对自己亲封的这位青阳县主,升腾起一股浓浓的兴趣。 青阳县主身上,好似藏着无数的秘密,正等着人去一一揭开。 所幸,青阳县主是自己人! 第379章 擂鼓助威 时不我待,圣上立于城楼高处,目光如炬,一眼便瞧见城头上那面历经风霜却依旧傲然屹立的战鼓,鼓面蒙着的兽皮在风中微微震动,似是在低吟着往昔的辉煌。 再望向城墙之下,只见沙州军将士们已在有条不紊地重整旗鼓,士气高昂。 圣上心中顿时一亮,此乃振奋军心之良机。 他虽不干预将领们的作战计划,但此刻,亲自擂鼓,以激昂的鼓点鼓舞士气,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圣上大步流星地朝着战鼓疾步走去,每一步都踏得铿锵有力,好似带着千钧之势。 行至鼓前,他伸双手稳稳地取过鼓槌,暗自运了运气,猛地发力,“咚——”地一声,用力敲下第一槌,沉闷且有力的鼓声瞬间划破雨幕,如惊雷般在战场上炸响,直击人心。 紧接着,他双手有节奏地快速挥动鼓槌。 鼓槌在他手中上下翻飞,每一次落下都精准有力。 “咚咚咚……”鼓声由缓至急,由弱渐强,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激昂。 不一会儿,战鼓声便似千军万马奔腾而来,蹄声震天,似是要将自己保家卫国、奋勇杀敌、驱除外敌的决心,通过这激昂的鼓声,毫无保留地传递给城墙下每一位将士。 沙州军与援军将士们听到这熟悉的战鼓声,顿时个个热血沸腾,只待一声令下,便冲向敌人。 他们紧握手中的武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似是要将手中的兵器与自己的血肉融为一体。 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战意如汹涌的潮水般在胸腔中翻涌。 适才被毒倒,全身绵软无力,瘫倒在地如待宰的羔羊,那种任人鱼肉、毫无反抗之力的屈辱感,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充斥上心头,让他们此刻的斗志愈发高昂。 如今局势已然反转,将士们个个摩拳擦掌,势要将适才那份屈辱,加倍地奉还回去,让敌人也尝尝这无力反抗的滋味。 南安王世子与权景朔皆是敏锐之人,先前在闻到空气中气味有异时,便察觉不妙,当即下令手下的将士们闭气撤退。 可还没等众人走出两步,那股诡异的气味便已侵入了体内,他们也终究不可避免地着了道。 不过,就在两人身体不受控制倒下去的瞬间,他们各自的亲随训练有素,眨眼间便将二人各自团团围在了中间。 南安王世子的亲随更是眼疾手快,屏息闭气,拼着最后一丝气力,迅速从身后扯过一件黑色大氅,轻轻盖在了南安王世子身上。 而权景朔今日率援军作战,本就身着一件通体黝黑的黑甲,在满场黑压压的士兵中,并不十分引人瞩目,再加上亲随有意遮挡,这才险险躲过了被北图军拖走当俘虏的厄运。 但,没被北图军拖走,并不意味着他们心中不憋屈。 若是真刀真枪的在正面交锋中落败,那也只能怪他们自身技艺不精、实力不济;退一步讲,哪怕是输在排兵布阵上,二人也只能暗自懊恼自己学艺未达化境。 可若输在这突如其来的毒药之下,而且对方竟狠辣到对全部将士下毒,两人只觉满心愤懑,胸中窝了一团熊熊烈火,烧得他们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 此时,激昂的战鼓声一响,便如吹响了冲锋号,他们哪里还能忍得住,立刻振臂高呼,率领各自队伍,如猛虎出山般冲杀过去。 一时间,喊杀声如惊涛拍岸,震天动地。 沙州军与援军将士们士气如虹,势不可挡,带着满腔的怒火与无畏的勇气,朝着惊慌失措、阵脚大乱的北图军猛攻过去,似要将敌人彻底淹没在这汹涌的攻势之中。 北图军将士本就因沙州军突然瞬间毒解而军心大乱,此刻,激昂的鼓声如闷雷滚滚,似是催命符般,震得他们耳膜生疼。 震天的喊杀声似汹涌潮水,直扑而来。 北图军将士们惊得肝胆俱裂,脸色煞白。 那些已解毒的士兵,慌乱地抓起武器,双手却止不住地颤抖,试图抵抗,可早已没了先前的斗志与锐气,很快便被沙州军与援军冲得七零八落。 但更多的北图军士兵,是被“见风倒”之毒放倒,瘫倒在地,连挣扎起身的力气都没有,更来不及解毒。 局势瞬间急剧反转,原本气势汹汹的他们,此刻自己却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心中的恐惧、绝望与不甘可想而知。 马为龙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眼前战场上惨不忍睹的一幕,自己的军队正被沙州军如猛虎般蚕食得节节败退。 刀光剑影闪烁中,北图军士兵不是被无情斩杀,便是狼狈逃窜。 马为龙心中明白,大势已去,此刻再挣扎,也不过是徒劳无功。 无奈之下,他只能咬着牙,命令传令兵立刻鸣金收兵,带着残余部队仓皇向后撤退。 “左先生”逃入旷野后,并未走远。 他缩头缩脑地躲在一处隐蔽的山坳里,借着山石的掩护,远远地凝望着战场上的局势。 眼见北图溃败,满心筹谋付诸东流,他双手紧握成拳,眼中满满都是不甘。 “左先生”眉头紧锁,满心疑惑,他迫切地想要搞清楚,沙州军究竟是如何在短短时间内成功解毒的。 他绞尽脑汁,反复思索,将所有可能的细节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 可想来想去,除了那场来势诡异得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雨,却再也没能理出什么有用的头绪。 可是,雨是由老天爷下的,难道,还能由人力控制不成? “左先生”不敢再想下去。 战场之上,沙州军与援军将士们士气如虹,左右冲杀,如入无人之境。 他们挥舞着兵器,呐喊着冲锋,所到之处,北图军毫无招架之力,纷纷丢盔弃甲,狼狈败退。 有的北图军士兵,一瞧见沙州军身影,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竟连手中的武器都握不住,丢下后慌慌张张转身就逃。 可沙州军之前被他们压制得太狠,憋屈久了,满肚子怒火正无处宣泄,又怎会轻易放过这些曾欺辱过自己的敌人,当下便紧追不舍。 沙州军与援军将士们一路追杀,喊杀声震得大地都隐隐颤抖。 圣上身姿挺拔地站在城头上,双手战鼓不停,目光紧紧追逐着激烈厮杀的战场。 看着己方军队势如破竹,将北图军打得节节败退。 这大快人心的场面,让他脸上露出了欣慰又自豪的笑容。 他忍不住转头,目光赞赏地看向黛玉,嘴角微微上扬,朗声道:“青阳,你此次于危难之际立下大功,朕定重重有赏,绝不亏待于你!” 隆隆鼓声中,黛玉微微欠身,恭敬回道:“圣上言重了,保家卫国,人人有责,臣女不过尽绵薄之力。能为圣上分忧解难,为将士们解除毒患,实乃臣女之幸,万万不敢居功。” 想到此后自己的计划,又加上一句:“此后圣上若能善待臣女家人,让他们安享太平,臣女便已心满意足,别无他求。” 战争又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喊杀声、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 随着马为龙丢弃的最后一个负隅顽抗的北图兵被斩于刀下,其余近二万的北图兵见大势已去,纷纷放下武器,全部沦为了俘虏。 至此,这一场残酷的战斗,也终于落下了帷幕。 宁远、南安王世子以及权景朔陆续带着麾下将士们回城。 此时,方才还淅淅沥沥的细雨骤然停歇,天际云开雾散,天边缓缓升起一抹绚烂的七彩霞光,交织缠绕间形成一道道瑰丽的彩虹,妍丽到了极致,像是大自然精心绘就的绝美画卷。 第380章 探病 南安王世子带着权景朔与宁远二人,大步流星地朝着城头方向行去。 一路上,风呼啸而过,吹得他们身上的甲胄猎猎作响,可三人却丝毫未受影响,目光坚定地直视前方。 待行至城头下,望着眼前高耸的城墙,南安王世子率先踏上了登城的阶梯,权景朔与宁远紧随其后,三人脚步匆匆,不多时便登上了城头。 城头上,战旗在风中烈烈飘扬,龙影卫个个神色肃穆,分列圣上两侧。 南安王世子、权景朔和宁远因身着厚重的甲胄,无法行全礼,三人俱都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齐声向圣上行礼,声音洪亮有力,在风中回荡开来。 南安王世子与权景朔二人,此前亲身经历过那场惊心动魄的流沙危机,更目睹过土灵、火灵精准地选择性攻击沙匪的奇异场景。 故而此前,当他们看到雨落而毒解,且雨幕好似长了眼睛一般,竟独独避开了北图军将士时,心中已然隐隐有了猜测,只觉这落雨解毒,定是又与黛玉脱不了干系。 三人之中,唯有宁远还一头雾水,满心满眼都是困惑。 他只觉得,将士们突如其来的解毒之事,来得太过蹊跷,但他却完全摸不着头脑,就像置身于一团迷雾之中,找不到丝毫头绪。 南安王世子和权景朔目光交汇,心照不宣地齐齐扫了黛玉一眼。 只见她神色淡然,静静地立于林如海身侧,宛如一朵遗世独立的幽兰,不声不响。 二人见状,默契地转回头,将解毒的功劳一股脑儿地往圣上脑门儿上安,齐声道:“臣等多谢圣上寻得能人异士,在危急时刻替将士们及时解毒,若非圣上圣明,后果必不堪设想!” 圣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却并不言语,只是微微颔首,默认了二人所言。 就在方才,他与黛玉已然达成了默契——替她严守身怀异能这一秘密,将其作为一张底牌,留待以后战局的关键时刻,出其不意,制敌于不备。 就在南安王世子等人登上城头之前,圣上向龙影卫下达了严苛的封口令,严令今日解毒之事,无论是过程还是细节,任何人都不得向外透露一个字,若有违令者,一律以通敌之罪论处,绝不姑息。 只是,宁远耳中乍然听闻圣上寻得了“解毒的能人异士”时,心中猛然一动,顾不得甲胄在身,行动极为不便,硬是咬着牙,拖着厚重的铠甲,艰难地以头触地,向圣上请求:“恳请圣上开恩!沙州城主将郭将军已然中毒镖昏迷三日之久,如今沙州得援军助力,虽侥幸取胜,可若此后没有郭将军坐镇,长此以往,沙州局势恐又生变故。臣斗胆恳请圣上,让那位会解毒的奇人异士随臣去将军府走一遭,为郭将军解毒。若能如此,臣等定当感激不尽,日后为圣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着,他整个人五体投地,额头紧紧贴着地面,诚意摆得十足,似是只要圣上应允,他便能立刻为圣上肝脑涂地。 圣上微微阖目,脑海中走马灯般浮现出不久前收到的斥候紧急奏报,字里行间满是沙州局势的严峻与危机。 念及郭开多年来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地驻守在沙州,抵御外敌、守护一方安宁,竟已有十数年未曾回京与家人团聚,圣上心中不禁泛起一阵不忍,对这位忠心耿耿的老将又多了几分怜惜。 如今,忠心的臣子身中剧毒、命悬一线,圣上自然也愿倾尽全力为他解毒,绝不能让这样的忠臣寒了心。 他略一沉吟后,缓缓抬眼,目光穿过人群,向黛玉看去。 却见黛玉微微垂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始终不与他目光对视,只是默默地缩在了她父亲林如海的身后。 圣上心思通透,瞬间便明白了她的心思,知晓她这是不愿亲自出面,有意将林如海推到前面,让她父亲来领这份功劳。 圣上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曾经朝野间隐隐流传出的“林府有奇药”的传言,心中不禁一动,忽然觉得黛玉如今不愿亲自出面,反而更合他心意。 毕竟,青阳县主作为他手中一张隐秘且关键的底牌,能不暴露于众人眼前,自然是不暴露的好,如此方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解毒之事,由林如海出面应对,巧妙地印证了林府的传言,恰是再合适不过的安排。 想清楚这一点后,圣上心中豁然开朗,面上露出和煦的笑容。 他迈步上前,虚扶了一把单膝跪地的南安王世子。 随后,又轻轻挥手,示意权景朔与宁远二人起身,爽朗一笑,道:“郭将军守城受伤,朕心甚忧,正要前去探望。宁爱卿,你便在前引路,大家一同前往将军府,去看看郭将军病情如何?” 宁远听圣上如此吩咐,赶忙双手抱拳,恭敬地应下,旋即脚步匆匆,快步走在侧前方,为众人引路。 当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城楼下来,上马的上马,步行的步行,马蹄声与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城中的宁静,一行人朝着城内的将军府疾行而去。 沙州城相较于凉州城而言,规模着实小了许多。 街道也不似凉州城纵横交错、宽阔繁华,街边的店铺略显简陋,路上行人也不多。 一行人不多时,便抵达了将军府。 郭开家眷大多都留在京城。 他唯一的儿子,自幼体弱多病,身子骨从生下便羸弱不堪,根本无法习武,便一直随郭夫人在京中生活。 此时府里冷冷清清,只有他一个侄子郭怀兴陪伴在侧。 当年郭开奉命前来驻守沙州时,郭夫人放心不下,便将身边最得力的两个亲信大丫鬟碧桃和碧莲开了脸,让她们跟着一同前来,好贴身照顾郭开的日常起居。 只是到了沙州后的第三年,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无情地夺走了碧莲的性命。 此后,这内宅之中,便只剩碧桃一人操持,尽心尽力地伺候着郭开。 此时,郭怀兴与碧桃两人,收到宁远早一步派人传来的消息,知晓圣上即将驾临将军府。 两人心中又是忧虑又是惶恐,在府门口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着。 待见圣上亲临,郭怀兴赶忙带着碧桃,和府中一众仆从,齐刷刷地跪地迎接,口中高呼:“恭迎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上温言安抚了几句,便抬手示意众人起身,不再耽搁,径直朝着郭开的卧房快步走去。 刚一踏入屋内,一股浓重的药味便扑鼻而来。 圣上脚步沉重地走到床边,目光落在这位忠心耿耿、为朝廷出生入死的臣子身上。 此刻的郭开,面色蜡黄如金纸,气若游丝,整个人虚弱地躺在床上,好似随时都会断绝生机,全然没了往昔那股令人胆寒的英武之气。 圣上心中不禁一阵痛惜,眉头紧锁,神色间满是哀伤。 他微微转头,将目光投向林如海,语气恳切,道:“林爱卿,郭将军多年来戍守沙州城,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却不幸身中剧毒,命悬一线,朕心急如焚。还望你能不吝舍药相救,莫要让朕的忠臣寒了心。不论最终结果如何,朕都记你一功,定不会亏待于你。” 林如海心思通透,自然明白圣上话中深意。 他微微欠身,神色庄重,恭敬地回应道:“能为郭将军尽绵薄之力,是臣的荣幸,臣不敢居功。圣上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定不辜负圣上所托,必要让郭将军脱离险境。” 说罢,他神色从容地从袖中取出刚刚黛玉悄悄塞入他手中的药瓶,动作轻缓地旋开瓶盖,从中倒出一粒黄豆大小的深褐色药丸,递给一旁等候的宁远。 宁远见林如海直接取药,也不把脉,微微一怔。 他不由想起此前曾听闻的一些传言,心中好奇,忍不住开口问道:“林大人,这药丸莫非就是坊间传言,林府那能起死回生的奇药?” 林如海微微拱手,神色谦逊:“宁将军言重了,当不得奇药之名。不过,它确实能解百毒,对回阳救逆也确有奇效,倒是千真万确。宁将军不妨给郭将军一试,或许能解眼前燃眉之急。” 宁远听他说得这般笃定,眼中顿时燃起希望之光,犹如夜空中突然亮起的星辰。 眼看着将军的毒愈发严重,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侵蚀着他的生机,再不能拖延下去了。 他之前派出去寻雪山冰莲的人,此刻还不知在茫茫雪山之中遭遇着怎样的艰难险阻,能否顺利采到药,更是个未知数。 既然如此,何不先试试这传闻中的奇药,说不定真能救将军于水火。 宁远盯着躺在榻上双眼紧闭的将军,见他呼吸越发气若游丝,不敢再耽搁下去。 他转过头,神色焦急地吩咐一旁的随从:“速去取水来,要快!” 随从领命后匆匆离去。 宁远则深吸一口气,缓缓俯身,轻轻掰开郭开紧闭的嘴唇,将那粒被寄予厚望的药丸缓缓送入他口中。 第381章 郭开旧事 药丸甫一触到郭开干裂的唇瓣,便如晨露渗入焦土般悄然化开。 三日未沾水米的枯槁喉管,在药丸入口的一刹那间,竟不自觉地微微蠕动,将溶化的药液缓缓咽下。 屋内众人皆屏气凝神,十余道目光如蛛丝般紧紧缠在了榻上之人身上——都想亲眼见证这传闻中的奇药,到底有多神奇! 其中以宁远与郭怀兴两人最为紧张,他们并肩立于郭开木榻前,双手紧攥,目光一瞬不瞬地紧盯着郭开的面容,生怕错过任何细微变化。 碧桃因身份低微,被挤到了人群最后边。 她默默地咬了咬唇,唇色被碾出淡淡血痕,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知道自己没立场去争,只能焦急地踮着脚尖,仰着脖颈,透过层层晃动的衣影,竭力望向她最关心的方向。 不过片刻光景,郭开如纸般苍白的面色竟如春雪消融般,渐渐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晕,本来细若游丝、几不可闻的呼吸声,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宁远心中大喜,眼中泛起泪光,双手激动地攥紧郭开大手,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林大人!您快瞧!将军有呼吸了!这药……这药当真神了!将军似乎有好转的迹象!” 林如海闻言,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面上却只是微微颔首,暗自思忖:玉儿如今是愈发懂得藏拙了,若按药泉往日效力,此刻早该睁眼了才是。 他面上不露声色,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宁远的肩:“宁将军且宽心,药效未显全貌,不妨再静候片刻。” 一炷香燃至半截时,榻上人鸦羽般的睫毛轻颤,那双蒙着雾气的眼眸缓缓睁开,眸光流转间,似有星火自枯井深处复燃。 昏沉间,他强撑着眼皮望过去,视线掠过几张关切的面容,不经意间瞳孔一缩,在人群中撞见了一张意想不到的容颜——圣上! 郭开瞳孔地震,顾不得虚弱的身躯,双手强撑榻沿欲坐起身,却因胳膊无力重新摔倒在木榻上。 圣上疾步上前,安抚性地双手按住他的肩头,语带嗔责地道:“爱卿身上的毒刚解,若再这般折腾,可就要辜负咱们林大人的奇药了,安心躺着,不必多礼。” 郭开肩头微微发颤,双手攥紧锦被又颓然松开,终是认命地合上眼帘,喉间溢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这位曾驰骋疆场、一生孔武有力的铁血武将,怎料一朝中毒,竟沦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之人。 往日里挥刀斩敌的豪情,与如今只能卧榻呻吟的孱弱相较,个中滋味,简直能用“生不如死”这四字来形容。 他偏过头,目光望向宁远,虚弱地问出了心中最牵挂的问题:“沙州城……防务,可还……安好?” 宁远垂首敛衽,将这几日对战的经过简明扼要汇报了一遍。 郭开听罢,苍白的面容浮起一抹潮红,在宁远的搀扶下,还是强撑着翻身下榻,挣扎着要下床向圣上和林如海等人行礼:“末将参见圣上,多谢圣上救命之恩,多谢林大人赐药之德,谢诸位解沙州城之危!” 圣上不待他双膝触地便连忙上前制止:“郭将军不必多礼,你为守沙州城立下汗马功劳,如今负伤中毒,朕岂能坐视不管?何况救你性命的良药,乃林爱卿所赠,朕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他抬手轻拍郭开肩头,语重心长地道:“你且安心将养,待你龙精虎猛之日,朕还有重任托付于你,朕用你的地方多着呢。” 一番君臣相得,圣上再三宽慰,郭开方才躺下。 随即他唤来宁远与郭怀兴,低声嘱咐道:“速去安排圣上与林大人一行人歇息,务必周全妥帖,不得有半分差池。” 待众人脚步声渐远,碧桃才敢抬袖拭去眼角洇开的泪痕,踉跄着扑到榻前。 郭开的手掌覆上她微凉的指尖,喉结滚动数次,终化作一声低哑的叹息:“是我对不住你……这些年,你随我辗转沙场,连个正经名分都未曾讨得,吃的是粗粝风沙,咽的是满心苦楚,福却一点也没享到。”他指尖微微发颤,眼底泛起血丝,“若此番阎王执意索我性命,你……” 说到这里,他喉头哽咽得如塞了团棉絮,眼眶酸胀得再难吐出半字。 当年他奉命驻守沙州时,家中独子年幼体弱,三天两头的闹病,夜里常攥着郭夫人衣襟抽噎,哭哑了嗓子也要娘亲陪,一日都不能离开。 最终还是由郭老夫人拄着沉香拐杖,颤巍巍拍板定夺,将郭夫人留在了京城府邸照顾儿子。 郭夫人垂首摩挲着幼子又滚烫起来的额头,泪珠“啪嗒啪嗒”砸在锦被上。 一边是高烧不退的稚儿攥着她的衣角不肯松手,一边是丈夫即将策马奔赴黄沙漫天的边关,郭夫人的心如被利刃劈作两半,血淋淋地疼。 正于去留间辗转煎熬、举棋难定时,忽然传来幼子高热惊厥的惊呼。 郭夫人踉跄奔至榻前,见稚儿小脸烧得通红,梦中仍呓语着“娘亲不走!”,她心尖如被滚油浇透,悬在亲情与夫妻情分间的秤砣,终究偏向了血脉相连的骨肉。 她攥着帕子在儿子床前枯坐整夜,泪珠滴落脸颊也浑然不觉。 最终,咬破唇角,含泪将两个自幼贴身服侍她的丫鬟唤到跟前,哽咽着嘱咐:“碧桃、碧莲,你二人自幼伴我,如今……便替我去照料将军罢。” 本来,官宦门庭,三妻四妾原是寻常事,可亲手将枕边人推给旁人,仍如钝刀割肉般,让她锥心刺骨地疼。 碧桃和碧莲,容颜娇美,原是家中为她精心调教十余年的臂膀,自幼习得诗书女红与管家理事之能,本是为她日后在深宅大院中周旋准备的助力。 只是自她与郭将军成婚后,二人琴瑟和鸣、心意相通,将军待她始终如一,府中亦无妾室纷扰,这双棋子便始终静默地守在暗处,未曾动用分毫。 谁料造化弄人,她终究没能挣脱官家女子被礼教桎梏的宿命。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夫君尚存几分体贴,在收用两个丫鬟前,命人端来绝子汤药,看着她们饮尽后才允其近身,也算全了她身为正妻的体面——至少在这深宅之中,不会再有庶子庶女来分薄她与幼子的骨肉情分。 郭开郑重立誓:“此生我郭开的血脉,唯夫人腹中所出方为正统,旁人休想染指分毫。” 夫妻二人约定:待稚子年岁稍长、体魄康健,她便卸下京中琐事,策马奔赴沙州城,从此与夫君共守边关明月,再不分离。 分别前两年,夫妻二人鸿雁传书,未曾断绝,信笺间尽是沙场霜雪与京城繁华的絮语。 他写边关冷月下,她绣的护膝如何暖身;她回府中新栽的西府海棠,开得如何娇艳。 字字句句,缠绵悱恻,纸短情长。 待到第三年,春寒料峭时,一场倒春寒,致使碧莲不慎染了风寒,骤然离世。 郭夫人自此便似被抽去了魂魄,书信渐渐成了月余一封的例行问候,再不提赴沙州之约,只说幼子咳疾反复,需日日守着药炉煎汤。 最近几年,两人书信往来愈发稀疏,每年仅在岁末年初时互寄一封家书,寥寥数语不过互报平安,字里行间似隔着千山万水,再寻不见往昔的缱绻温情。 终究是明白,人与人之间的情分,原是要靠朝夕相对的烟火气来煨着的,若长久疏离,便如陈茶失了香气,只剩空壳。 如郭开与他夫人这般,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促成的姻缘,纵使初见时也曾心生欢喜,可终究少了同甘共苦的深情积淀。 如今分隔两地,日子一长,情分便如风中残烛,渐渐黯淡下去。 郭开不知夫人是当真放不下体弱多病的儿子,还是不愿舍弃京城的安稳,来这苦寒边塞陪他冒险受苦。 可事已至此,他亦无意再去深究,只将满心怅惘都化作一声叹息。 这两年,他与远在京城的儿子书信往来倒是渐渐频繁起来。 前不久,郭开还收到儿子的来信,信中满心欢喜地提及他已凭借家族恩荫,顺利进入国子监读书,字里行间,尽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与期许。 这些年,碧桃始终如一地操持着他的饮食起居,晨起为他备好温热的茶汤,夜半替他掖紧被角,十数年光阴未改其心。 郭开渐渐习惯了她的妥帖周到,衣食住行皆离不开她打点,依赖之情与日俱增。 如今,每每回想起当初冲动之下赐她服用绝子汤的旧事,心中悔意便如潮水翻涌,只恨自己当年意气用事,竟生生断送了这忠心相伴自己半生的女子做母亲的权利。 若非当年那碗绝情的绝子汤,如今府中,他与碧桃的骨肉也该满院嬉闹了。 而今,他骤然遭难,倘若撒手西去,偌大内宅里,竟只剩她孑然一身,连个血脉相连的慰藉都寻不着,空余满室凄清…… 第382章 生日蛋糕 郭开握着碧桃的手,沉吟半晌方道:“待我身体好了,便正式纳了你做姨娘,再豁出这张老脸去求圣上身边的御医,看绝子汤有没有解药,若苍天垂怜,能让你有个一儿半女承欢膝下,我纵是马革裹尸、血染疆场,此生也再无遗憾……” 话音未落,碧桃早已泪如雨下,待听到“求御医”三字时,更是浑身轻颤,慌忙伸手捂住他喋喋不休的唇,哽咽着摇头:“将军莫要再提,奴婢此生能伴您左右,已是天大的福分……” 将军忠君爱国,自是难得的好人,可碧桃终究是个女人。 既是女人,骨血里便刻着对血脉延续的渴望,哪个女子不盼着能有自己的骨肉绕膝,在深宅冷院里有个暖心的牵挂呢? 可她自出生起,便是夫人的家奴,命如浮萍,半点不由自己。 夫人虽待下宽厚,早早派人教她们识字断句、研习针黹女红、精研庖厨之术,将她们调教得恭顺妥帖,只为日后能当好她的左膀右臂。 被夫人送到将军屋里的时候,她不过豆蔻年华,懵懵懂懂地被嬷嬷推着往前,连那碗黑漆漆的药汁递到唇边时,都未敢多问半句。 药汤苦涩,她却浑然不觉,只木然咽下。 哪料得这一口,竟生生掐断了她此生为人母的全部希望。 将军初时待她们,确如待手中兵刃般冷硬,将她们视作工具,相处时总是面容紧绷、不苟言笑,一举一动皆遵循着主仆的规矩。 可不知从何时起,他眉眼间的霜色渐融,偶尔也会温声询问她们几句冷暖,言语间透出几分寻常人家的温情。 再后来,将军每次从军务中抽身回到后宅,目光总会下意识落在她身上,留意她是否疲倦,连语气都染上几分关切。 若是她偶染风寒,将军也会亲自吩咐熬药,甚至笨拙地替她敷巾、掖紧被角。 这般体贴入微的举动,倒叫她恍惚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他们不是主仆,而是寻常巷陌里相濡以沫的平常夫妻。 可夜深人静时,心底那道因绝子汤而生的伤痕总会隐隐作痛——终究是意难平。 没有孩子,她便觉得未来如同被抽去灯芯的烛台,再燃不起半点光亮。 既无血脉可依,她便索性断了对往后岁月的念想,不争名分,不图恩宠,只将余生都揉进晨昏琐碎里,认认真真地侍弄好每一餐饭、每一件衣,把当下的日子,过成细水长流的诗。 与郭开相隔一个院子里,圣上权衡局势后,决意驻跸沙州城,静候朝中他调派的文武官员与粮草辎重抵达,以便整军备战、筹谋长远。 将军府的宅院虽不似王公贵族府邸般金碧辉煌、尽显奢华,却也别有一番规整大气之态,院落布局错落有致,各处建筑皆依规而建,井然有序。 林如海一家便被妥善安置在主院东侧的厢房之中。 东厢房恰是两间,左右相邻而立,彼此呼应。 一间宽敞明亮,正适合林如海夫妇居住;另一间温馨雅致,倒像是专为黛玉姐弟所留。 当然,自从黛玉身上的火灵和土灵等绛珠精灵们现于人前,琳琅小公主这块小狗皮膏药,便像是赖上了黛玉般,贴得更紧了,也一同欢欢喜喜地住了进去。 圣上驾临,自然被恭恭敬敬地安置到了主屋中。 主屋宽敞轩敞,不显奢华,尽显大气,倒是正合圣上之意。 主屋西侧的两间厢房,被下人们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打扫了个遍。 房内的桌椅擦拭得一尘不染,床榻上的被褥也换上了崭新的棉麻,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两间厢房分别住进了南安王世子与权景朔,二人各居一室,虽房间相邻,却互不干扰。 平日里,若有要事相商,只需几步之遥便可相聚,为他们商讨事宜提供了天然的便利。 黛玉的药泉虽经稀释,可药力仍胜过世间寻常汤药数倍。 郭开不过在榻上调养了半日,待到夕阳西沉时,竟已能扶着床沿缓缓起身,自己踱步而行,气色竟比中毒前还要红润三分。 他身子骨稍见起色,便惦记着要张罗一桌沙州地道的珍馐美味,一来为圣上等人接风洗尘,尽显待客之道;二来也借此良机,向慷慨赠药和率兵解围的林如海等人致谢。 府中郭开与宁远、郭怀兴三位主子的膳食,向来是碧桃姑娘亲自操持,从挑选食材到火候拿捏,她都事事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 郭开的心意一传达下去,碧桃便立刻带着厨房里几个手脚麻利的帮厨,挽起袖子任劳任怨地忙碌起来,切菜声、翻炒声交织成一片。 当然,少不了圣上的御用厨师唐鹤兄妹在一旁监工。 只是,这股热闹劲儿还未持续多久,便见权景瑶与黛玉携手而来,身后还跟着蹦蹦跳跳的琳琅小公主和懵懂好奇的小宇轩。 碧桃见状,顾不上手上还沾着面粉,忙不迭上前见礼,神色略显紧张:“奴婢见过小公主,见过夫人、县主和小公子!厨房脏乱,恐污了各位主子的眼。各位主子若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奴婢一声便是,主子们安心回房里歇着,奴婢定会尽心尽力,尽快让主子们吃上可口的饭菜!” 琳琅本就对这些繁琐的俗礼没什么耐心,此刻听到碧桃啰里啰嗦说了一大堆,心里更是烦躁,不高兴地嘟起了小嘴,后退一步,躲到了权景瑶身后。 权景瑶上前一步,伸出双手,稳稳地将碧桃扶起。 穿到这时空已然许久,可权景瑶骨子里现代人的观念依旧根深蒂固。 她还是不能如真正的古人一样,接受通房或小妾这种生物的存在。 每当看到她们,下意识里便将她们代入到现代打工人行列。 只是,听了木灵打听来的消息,权景瑶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对碧桃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丝怜悯。 黛玉虽有心为碧桃解除绝子汤的药性,可这等事,终究也要当事人提出来才行,旁人不好贸然插手。 否则,她若仅凭一腔善意,就任意插手此事,贸然介入他们一家人的生活,打破原本微妙的平衡,势必会搅乱他们的生活,引发诸多不必要的矛盾与纷争,那就违背了她原本想要助人的初衷了。 今儿个恰逢林如海的四十二岁生辰,权景瑶便想着亲手做一个生日蛋糕,为他庆生。 黛玉听闻,心中一动,想起父亲两世对自己的疼爱宽容,也想借此机会尽一份孝心,便打算与权景瑶一同筹备。 至于琳琅小公主和小宇轩,这两个小家伙,纯粹是听闻要做生日蛋糕,觉得新鲜得很,压根儿不知道生日蛋糕究竟长什么模样,心里好奇,便兴冲冲地跟着来凑趣了。 第383章 长寿面 权景瑶扶起碧桃,表明了来意。 碧桃原本因权景瑶的突然到来而有些局促不安,听到来意,眼中闪过一抹艳羡。 可很快,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黯然。 她轻轻垂下眼帘,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心中暗自叹息,这般寻常的幸福,于她而言,却如镜花水月,遥不可及。 这两年,将军虽将内院的大小事务都交予她打理,看似风光无限,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空有管家权的奴婢罢了。 在这将军府里,她没有名分,没有依靠,所有的权力都不过是将军一时的恩赐,随时都可能轻而易举地被收回。 前几日,将军在战场上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凶险,生死一线,让她至今想来仍心有余悸。 若非林府奇药,倘若将军就此一命呜呼,在这府中,失去将军庇护的她,最好的命运,也不过是被当作一件可有可无的物件,送回京城夫人身边。 夫人向来心高气傲,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难道真能容得下她这么一个曾贴身侍候过将军的奴婢留在身边,日日碍她的眼么? 届时,夫人定会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等待她的,不知是怎样的冷眼与刁难? 恐怕到那时,夫人会随便寻个由头,诸如“行事莽撞”、“不懂规矩”之类的借口,轻飘飘地将她打发到哪个偏远的庄子上,无人问津,任由她自生自灭,怕是连温饱都成问题,更别提什么安稳度日了。 有谁会在乎一个奴婢的死活呢? 到那时,她连自尽这样的念头都不敢有。 毕竟,她的老子娘还在夫人娘家当差,若她贸然自尽,触了夫人的霉头,夫人一怒之下,定会迁怒于她的家人,到时候,连累她老子娘被发卖,她便是到了阴曹地府,也是家里的罪人。 黛玉眼尖,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 她眉眼间暗藏着的苦涩、惶恐与挣扎,都被黛玉看在眼里。 黛玉心中泛起一丝怜悯,手指动了动,似是想做些什么,可最终,黛玉也只是神色平静地接过了她递过来的鸡蛋。 权景瑶动作利落地挽起袖子,微微俯身,开始有条不紊地准备制作蛋糕所需的材料。 面粉、鸡蛋、白糖、牛奶等材料一一整齐地摆放在案台上。 琳琅小公主和小宇轩瞬间被吸引过来,像两只闻到鱼腥味的小猫咪,眼睛瞪得溜圆,满脸都写着“好奇”与“兴奋”。 小宇轩忍不住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想要去触碰白白的面粉,琳琅小公主也紧随其后,小手朝着鸡蛋伸去。 权景瑶瞧见,笑着轻轻拍开他们作乱的手,嗔怪道:“小馋猫,不准捣乱!等做好了,自然有你们吃的份儿。” 说罢,轻轻刮了刮他们的小鼻子。 两个小家伙这才吐了吐舌头,乖乖地站在一旁,眼睛却还是好奇地紧紧盯着那些材料,一刻也不肯挪开。 黛玉将手缓缓探入温热的水中,仔细地揉搓着每一寸肌肤,将双手洗得干干净净。 待双手干爽后,她伸手拿起一个鸡蛋,轻轻在碗边沿一磕,只听“咔嚓”一声轻响,蛋壳裂开一道细缝,蛋液便流畅地滑入碗中,在碗底晕开一片金黄。 一个接一个鸡蛋被打入碗中,黛玉拿起一双筷子,开始快速地搅动着蛋液,手腕轻盈地转动,筷子与碗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与此同时,权景瑶在一旁轻声叮嘱着她制作蛋糕的细节。 讲的人细致,听的人专注。 黛玉还时不时轻轻点头,偶尔也会提出自己的疑问,权景瑶则耐心解答。 两人有时相视一笑,默契十足。 “……蒸蛋糕的时候,火候可得精准拿捏好。”权景瑶微微偏头,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火候大小,“火大了,蒸汽太猛,蛋糕容易蒸得干硬,口感全无;火小了,蒸汽不足,蛋糕又可能蒸不熟透,里面还是湿哒哒的,那可就前功尽弃,所有的努力都白费啦。” 她说着说着,有一瞬间晃神,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前世时,自己在微波炉做蛋糕的便利场景。 只需将食材按比例调配好,放进微波炉里,定好合适的时间,随后便能万事不操心,安心去做别的事儿。 微波炉会按照设定功能自动运转,不多时,松软香甜的蛋糕就新鲜出炉了。 想到这儿,权景瑶不禁心中轻叹:那会儿是多么便利啊!哪像现在这般,事事都得亲力亲为,还得时刻留意着火候。 权景瑶摇摇头,将脑海里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抛开,接着继续解说制作蛋糕的要点。 一边说,一边手上动作也丝毫不停,不断地上下震动着盆里搅拌好的面糊,让面糊里藏匿的气泡一个个乖乖地排出,好确保蒸出来的蛋糕口感细腻、没有气孔。 一番忙碌之后,权景瑶终于完成了所有准备工作。 黛玉见状,带着琳琅小公主和小宇轩围坐在灶台前的小马轧上,静静等待着。 三个小身影在暖黄的炉火映照下,显得格外温馨 权景瑶趁此空当,转身从面缸里又舀了一大盆白花花的面,打算给林如海再做份长寿面。 长寿面寓意福寿绵长,过生辰,哪能缺了长寿面呢。 说是给林如海做,可吃的人不会仅仅是他一人。 这般充满祝福心意的美食,自然是要与众人一同分享的。 做完了这最关键的两样,权景瑶长舒一口气,退到一旁,将后续的烹饪事宜放心地交给碧桃自由发挥。 权景瑶一退,唐鹤兄妹便接上了手。 他们打着帮厨的名义,暗中施行监督之责。 毕竟事关圣上的饮食,容不得半点差错。 兄妹俩一起给碧桃打下手,时而递递调料,时而帮忙切配,厨房里一片忙而有序的景象。 很快,厨房里弥漫起淡淡的奶香与蛋香,醇厚柔和,如同春日里轻柔拂面的微风,带着丝丝缕缕的甜蜜,在厨房的每一个角落肆意流淌,引得人不自觉地深吸几口,似是要将这股诱人的甜香都纳入肺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香气如同挣脱束缚的精灵,霸道地飘散开来,愈发浓郁,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直勾勾地撩拨着人的味蕾,让人垂涎欲滴。 琳琅小公主和小宇轩渐渐坐不住了,小屁股下像长了刺似的,不停地蹭来蹭去。 终于,小宇轩首先忍不住,“噌”地跳起来,迈着小短腿就往蒸蛋糕的炉灶前跑去。 到了炉灶旁,他像只小壁虎似的,踮起脚尖趴在灶台边,脑袋使劲往前探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蒸笼,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蛋糕好了没有?到底好了没有呀?”稚气的童音里,带着满满的期待和焦急。 黛玉身体前倾,想抓小家伙回来。 不料这一个还没抓回来,身旁另一个小身影也“哧溜”一下窜了出去,兴奋地大叫:“蛋糕好了吗?可以吃了么?” 权景瑶正忙着留意炉灶火候,被这两个小家伙连珠炮似的连番追问,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头疼不已。 无奈之下,她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黛玉。 殊不知,黛玉也从未见过这所谓的“生辰蛋糕”,她心里也好奇得紧,那蛋糕蒸出来究竟是何模样,又是怎样的香甜滋味? 这些问题在她心里像小猫爪子挠似的。两个小家伙叽叽喳喳问出的,恰好也是她藏在心底、想知道却不好意思开口的问题。 她到底比两个小家伙年长几岁,不好如他们那般毫无顾忌、直白明显地表现出来,只能强压着内心的期待,故作镇定。 终于,权景瑶在心里默默估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 她衬上厚厚的抹布,小心翼翼地将蒸笼盖子缓缓打开。 刹那间,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香气扑鼻而来,瞬间弥漫了整个厨房。 权景瑶被这香气熏得微微眯起眼睛,小心地避开腾腾上升的蒸气,稳稳地将蛋糕从蒸笼里提了出来。 眼前这个蛋糕极为惹眼,个头很大,直径足有三十公分,宛如一轮金黄的满月,稳稳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色泽金黄饱满,表面微微鼓起,恰似一座松软的小山丘,表面还泛着淡淡的光泽,似在无声地召唤着人们去品尝。 琳琅小公主和小宇轩像两只欢快的小兔子,不停地在地上蹦达着,小手用力地拍着,小嘴里欢呼声不断。 权景瑶轻轻地将刚出炉的蛋糕放置在案台上,让它慢慢晾凉。 望着这个朴实无华的蛋糕,她心中微微泛起一丝遗憾。 可惜,如今这条件实在有限,根本无法做出能塑形的奶油。 若是有奶油,再用上裱花袋,便能挤出各种漂亮的花纹,让这蛋糕瞬间变得精致又美观。 而且,也没有现成可搭配的水果,若是有草莓、火龙果、桔子之类的水果点缀其间,这蛋糕的口感和颜值定能更上一层楼。 在现有的食材与工具条件限制下,这已然是她所能做出的最好蛋糕了。 两个小家伙现在瞧着这个生辰大蛋糕,眼睛亮得惊人。 他们紧紧围着蛋糕,小嘴巴不自觉地吧唧着,口水顺着嘴角直流,那模样,别提多馋人了。 小宇轩眼睛亮晶晶的,像两颗黑宝石,突然迈着小短腿跑到权景瑶身边,紧紧抱住姑姑的腿,仰起粉嘟嘟的小脸,施展他的撒娇大法:“姑姑,姑姑,我生日也快到了,我生日那天,也想要一个这样香香甜甜的大蛋糕,可以吗?” 权景瑶看着小宇轩满脸期待的小模样,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随后又冲一旁的黛玉点了点头,干脆痛快地应道:“好,等你们生辰,都给你们做!” 话落,不经意间瞥见一旁的琳琅小公主,正眼巴巴地瞅着自己,小眼神颇为幽怨,似在无声地控诉着她的“偏心”。 权景瑶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啦,也给咱们的小公主做!”说完,才觉得心里那股负罪感隐隐消散了些。 琳琅小公主一下子笑开…… 第384章 许愿 在她们忙着做蛋糕、蒸蛋糕、做长寿面的这段时间里,碧桃等人也没闲着。 这会儿,厨房里已飘出阵阵诱人的香气,一大盆热气腾腾、香喷喷的黄焖羊肉色泽红亮,肉质软烂;沙州城特色抓饭颗粒分明,胡萝卜与羊肉的香气完美融合;金黄酥脆的石头饼,散发着质朴的麦香;墨绿油亮的沙葱,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一道道精心烹制的美食被依次端上案台,不一会儿,案台上便被摆得满满当当。 这么多从没见过的美食,看得小宇轩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了。 最后的最后,碧桃登上梯子,从房梁上挂着的篮子里拿出了她的绝活儿——一大块足有五斤左右的熏马肉。 熏马肉,此前一直只存在于唐鹤兄妹的传说之中。 兄妹俩在过了沙漠后,曾兴致勃勃地尝试熏制,只可惜一直在赶路,尚未能熏制成功。 没想到此刻,竟被心灵手巧的碧桃抢先拿了出来。 俗话说得好,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旁人或许只觉这熏马肉香味扑鼻,模样诱人。 可真正懂行的,一眼便能瞧出这熏制手法的高明之处。 身为御厨传人的唐鹤兄妹,更是对美食有着极高的鉴赏力。 他们只需瞄一眼,便瞧出这马肉熏制得极有功底:色泽棕红透亮,泛着诱人的油光,纹理间还隐隐透着熏制的独特焦香。 两人不约而同伸出大拇指,连连夸赞碧桃这熏肉的手艺堪称一绝。 权景瑶瞧着小宇轩和琳琅小公主被这么多美食勾起了馋虫,不住地耸动着小鼻子的馋样,不由又好气又好笑。 好像他们八百年没见过美食一样,哪一次有好吃的,不是先紧着他们? 她将装着蛋糕的拖盘轻轻放到黛玉手中,轻声道:“玉儿,这蛋糕就由你亲手端上桌,为你父亲祝贺生辰吧。” 碧桃赶忙唤来身旁机灵的小丫鬟,细细叮嘱一番后,便让她去请郭开安排大家入席。 又等了片刻,估计时间差不多了,一行人便有序地行动起来。 他们脚步轻缓,小心翼翼地将一道道精心烹制好的饭菜端到正厅。 宽敞明亮的正厅内,圣上与林如海等一众宾客皆已安然入座,每人都姿态闲适,正轻声交谈着,气氛融洽而惬意。 就在这时,黛玉脚步轻快地端着一个圆圆的蛋糕走了进来,轻轻放在林如海面前的桌上。 林如海原本正神情专注地与权景朔交谈,看到蛋糕的瞬间,先是一愣,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惊喜的神色便如春日暖阳般在脸上绽放开来。 只因黛玉接下来说得话,让他的心情一下子明媚起来。 黛玉双手拱起,盈盈祝福道:“父亲,今儿是您的生辰,女儿祝您生辰快乐,愿您往后余生,皆福寿安康!这生辰蛋糕,是母亲亲手为您做的,女儿也在一旁帮忙打下手了,希望父亲能喜欢。” 权景瑶也笑着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放到他面前,上面还零星散落着几片翠绿的呛拌葱花,煞是好看,“夫君,这是长寿面,,这碗面是由一根面拉成的,连绵不断,寓意着福寿绵长,可一定要吃完,也好讨个吉利。” 一旁的琳琅小公主和小宇轩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雀跃,迫不及待地催促道:“林大人\/义父,生辰快乐,福寿绵长!快快切蛋糕吧!” 说着,两人四只眼睛,亮晶晶的,眼巴巴地望着林如海,那模样,好似两只等待投喂的小馋猫。 林如海目光轻轻一扫,瞬间便看明白了这两个小家伙的未尽之言——切开这蛋糕,就可以开吃了! 看着眼前这温馨的场景,林如海心间涌入一股暖流,眼眶微微湿润。 自从唯一的儿子文杰意外离世后,有多久,他没过过这样的生辰了! 林如海伸手从桌上拿起一把匕首,朝着面前的蛋糕就要划下去。 然而,就在匕首即将触碰到蛋糕的瞬间,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突然伸了过来,稳稳地拦住了他的动作。 林如海不解地转头看着挡住他的权景瑶,疑惑地开口询问:“怎么了?” 他不以为妻子是突然不想让他吃了。 果然,权景瑶嘴角噙着笑,眉眼弯弯,轻声道:“夫君,你先闭眼许个愿望吧。诚心许下的生辰愿望,一年可就这一次机会呢,据说特别灵验,可千万不要错过了!” 林如海现在对权景瑶是越来越满意,成婚这么久以来,她与玉儿之间的相处也越发融洽,家中时常洋溢着温馨快乐的氛围,这让他愈发觉得,自己当初答应娶她的决定,无比正确。 林如海如权景瑶所说,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默许下心愿,然后重新拿起匕首,切了下去。 匕首触到蛋糕的瞬间,几乎没遇到什么阻力,绵软的触感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仿佛切开的不是蛋糕,而是一块滑嫩的豆腐。 林如海将蛋糕按在场人数仔细切成均匀等份,给每人分了一份。 小宇轩踮着脚尖趴在桌沿,鼻尖几乎要蹭到小盘子,琳琅小公主则双手托腮,琉璃般的眼珠随着匕首游走。 待最后一块蛋糕落到权景瑶手里,圣上和林如海也开始品尝,两个小家伙立刻捧起自己面前的瓷碟,迫不及待地送往唇边,“啊呜”一口,腮帮顿时鼓成圆溜溜的小仓鼠。 刹那间,绵密、丝滑的触感如灵动的精灵,在舌尖上轻盈地散开,细腻地抚过每一处味蕾。 每一口咬下去,都能真切地感受到恰到好处的湿润度,既不会干巴巴地让人噎得难受,也不会因过于湿软而丧失令人愉悦的口感,一切都恰如其分。 味道还甜而不腻,带着一股浓郁的奶香,在口腔中肆意蔓延,似是有无形的魔力一般,瞬间驱散了心底所有的烦恼,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浸在这甜蜜的滋味里,无法自拔。 小宇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小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嘴角还沾着些许蛋糕屑,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好吃,这是我吃过的最好次的蛋糕啦!” 琳琅小公主也吃得腮帮子鼓鼓的,活脱脱像只可爱的小仓鼠。 她腮帮子随着咀嚼的动作一鼓一鼓的,一边极快地咀嚼着香甜的蛋糕,一边忙不迭地用力点头,表达着对小宇轩话语的极度认可。 平日里,这俩孩子常因一些小事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有时侯为了谁出门快一步都能争上半天。 今日真是难得,竟对这蛋糕的美味有了共同的认知。 圣上见惯了宫中奢华却千篇一律的庆生排场,此次也是头一遭见到这般独特新颖的庆生方式。 至于生辰蛋糕,他更是闻所未闻,今日也是第一次听说。 第385章 备战 其余众人见状,也纷纷效仿,各自拿起一块色泽诱人的蛋糕,轻轻送入口中,闭目细细品味起来。 蛋糕的香甜在舌尖缓缓绽放,细腻的口感与恰到好处的甜度交织在一起,令人回味无穷。 林如海亦是如此,轻咬一口,任由绵密的蛋糕在口腔中慢慢化开,一种久违的幸福感如同春日暖阳,在他的心中缓缓漾开,温暖而惬意。 然而,就在众人沉浸在生辰蛋糕绵密香甜的滋味中,或细细咀嚼着沙州特色美食带来的独特风味中,脸上洋溢着满足与陶醉,似被眼前这美妙滋味紧紧攫住,完全无法自拔之时,厅堂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且杂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名派出去探听消息的侍卫满脸焦急地闯了进来。 他脚步匆匆,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沉声喊道:“报——,伊州传来急报!五天前,伊州副将端木宏突然叛变,投靠了北图!他设计杀了主将赵大彪,如今伊州城已被北图蛮夷占去!” 听闻此言,众人皆如遭雷击,脸上原本洋溢着的欢快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惊愕与难以置信。 原本热闹非凡、欢声笑语不断的氛围,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抽离,刹那间降至冰点,厅堂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圣上更是面色陡然阴沉下来,犹如暴风雨来临前阴霾密布的天空。 他双眼圆睁,眼中怒火熊熊燃烧,宛如实质,好似能将眼前的一切都化为灰烬,让人不寒而栗。 其实,自沙州城陷入困境,向伊州城发出求援信号,却始终未盼来援军的身影时,在场的几人心中便隐隐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们暗自揣度,伊州定是出了什么难以预料的意外,才致使无法及时伸出援手。 然而,当真相如惊雷般炸响在耳畔,他们才惊觉,这意外远比他们预想中要大得多、严重得多,犹如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将他们原本的设想搅得粉碎。 圣上听闻伊州沦陷、主将被杀的噩耗,只觉一股怒火在胸中疯狂翻涌,似要将他的理智彻底焚毁。 他双拳紧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额头上青筋暴起,努力抑制着胸中腾腾燃烧的火焰,可整张脸还是黑如锅底,阴沉得似能滴出水来。 宁远见状,心中亦是愤懑难平,猛地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起身,向侧方跨出一步,单膝跪地,抱拳高声请战:“圣上,伊州乃我朝边境重镇,犹如我朝竖立在西北边陲的一道坚固屏障,如今却落入蛮夷人之手,我们绝不能坐视不管!末将愿即刻率军前往伊州,定要夺回城池,将端木宏这个卖主求荣的叛徒斩于马下,以正国法!” 权景朔见宁远向圣上请战,心中炽热的战意瞬间被点燃。 当下,他毫不犹豫地起身,单膝跪地,抱拳高声道:“圣上,末将亦愿与宁将军一同奔赴伊州。端木宏背信弃义、投敌叛国,实乃我朝将士之耻。末将定要手刃此贼,以他之血,洗去他投敌的耻辱,用他的首级,祭奠我军英魂!!” 郭开原本坐在桌前,手中握着筷子,正欲夹菜,可这突如其来的噩耗让他瞬间没了胃口。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筷子,眉头紧锁,心中忧虑重重,好似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 伊州之事,绝非寻常边陲变故可比。 不仅关乎着边疆地区的安稳局势,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边疆动荡,让百姓陷入战火纷飞的苦难之中。 倘若处理不当,恐会令朝廷在天下人心中的威望受损,将士们的士气也会随之低落。 沙州与伊州距离并不算遥远,两地之间虽无战报通传,但民间往来、商旅穿梭,那边的消息或多或少还是传到了郭开的耳中,让他对伊州局势的恶化早有隐忧。 他思忖再三,还是缓缓开口:“圣上,依臣之见,伊州之变,绝非一朝一夕偶然所致。赵大彪此人,臣也曾与他有过几次交锋,在战场上,他确实作战勇猛,算得上是个将才。然而,臣也听闻他私德有亏,平日里为人骄奢淫逸,在伊州城内横行霸道,风评极差。此次端木宏叛变,背后必有隐情,要么是受人蛊惑,被北图许以重利而迷失心智;要么是早有预谋,对赵大彪的所作所为积怨已久,借机反叛。我们不仅要迅速夺回城池,更要查明背后真相,给伊州城百姓一个交代,以儆效尤,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不敢再有异心。” 圣上听闻此言,眉头紧锁,胸中怒火虽未平息,但深知此时,需冷静应对。 他深吸几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翻涌的火气,片刻间,便面色重新恢复平静,好似方才的愤怒,只是旁人的错觉。 圣上看众人都看着自己,他缓缓伸出筷子,面无表情地夹起桌上的一块色泽金黄、香气四溢的黄焖羊排,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待咽下后,才缓缓说道:“不急,伊州那边,暂且先按兵不动。如今局势复杂,贸然出击恐有不妥。等朕调遣的各路兵马和物资都到位了,再做周密部署,届时再一举反击,定要让北图蛮夷付出惨痛代价。” 他虽言辞之间语气平静,可在场之人皆是心思敏锐之辈,任谁都能听出,圣上平静表象之下,实则暗藏着汹涌澎湃的怒火,仿若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早已暗流涌动。 圣上微微侧目,转向南安王世子,神色凝重地吩咐道:“伊州局势错综复杂,犹如一团乱麻,如今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先派人去仔细查清楚,赵大彪和端木宏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是何缘由导致端木宏叛变,赵大彪又是如何遇害,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南安王世子闻令,立刻从座位上站起身,双手抱拳,声音洪亮:“臣领命,定不辱使命,这就派人去彻查此事。” 言罢,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大厅,行至门外,目光扫过等在门外的亲随,将他唤至近前,压低声音,仔细地吩咐了几句,随后,他又转身返回厅上,静待后续安排。 宽敞的正厅里,众人皆沉默地低着头,食不知味地吃着自己面前的食物,咀嚼声细微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连空气都似乎快凝固了。 没吃几口,林如海轻轻放下手中的银箸,平日里令人垂涎的美味,此刻在口中却已无半分滋味,满心都被伊州之事搅得烦乱不堪。 他抬眸看向圣上,忍不住拱手进言道:“圣上,伊州之失,于我朝而言,犹如在西北边境的防线上生生撕开一道触目惊心的裂口。北图等蛮夷势力向来虎视眈眈,若不及时将这裂口缝合,他们定会如闻到血腥味的恶狼,愈发猖獗难制。在调兵遣将与运送物资的这段时日,我们绝不能坐视局势恶化。当务之急,应加强沙州城防,增设防御工事,以防北图再次来犯,让沙州成为我朝最坚固的屏障。” 圣上微微颔首,目光威严地扫过众人,沉声道:“林爱卿所言极是,宁远,如今郭将军正在养伤,无法亲力亲为,便由你去安排加强城防之事。务必增派巡逻兵力,日夜巡查,不得有丝毫懈怠,确保沙州万无一失,让朕能安心筹备反击之事。” 宁远双手抱拳,郑重地领命而去。 权景朔见状,目光深邃,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抬起头,神情肃穆地开口道:“圣上,臣以为,仅加强城防尚显不足。还可派遣精锐斥候深入北图境内,让他们如同暗夜中的利刃,悄然插入敌方腹地,打探其军情动向。唯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为后续的反击做好万全准备。” 圣上赞许地点点头:“准了,权将军,此事便交由你去办。你需挑选最为机敏、经验丰富的斥候,务必小心行事,莫要打草惊蛇。北图素来狡诈,若让他们察觉我方意图,恐生变故。” 于是,原本精心筹备、热闹非凡的接风宴外加生辰宴,在这伊州之失的沉重阴霾下,气氛急转直下,众人皆无心再继续宴饮,就这样草草结束。 接下来的几日,沙州城内宛如一台精密运转的备战机器,处处弥漫着紧张而忙碌的气息。 宁远身着戎装,每日都早早来到城墙上,亲自监督。 一块块巨大的石料被搬运至城墙下,在众人齐心协力的吆喝声中,被缓缓吊上城墙;一架架崭新的防御器械在工匠们的巧手下迅速组装成型,被安置在城墙的关键位置,为沙州城增添了更多防御底气。 权景朔精心挑选并派出的斥候们,也陆续将北图的兵力部署、粮草储备等关键情况,有条不紊地一一呈报给权景朔。 而南安王世子那边,经过多日紧锣密鼓的调查与打探,也终于有了关于伊州之变的详细情报。 第386章 美人计 伊州以西的广袤地域,向来是多民族混居之地。 各个民族有着不同的语言、习俗与信仰,彼此之间既有贸易往来、文化交流,也时常因资源分配、宗教差异等问题产生摩擦与矛盾。 这里的局势,本就如同一团无序缠绕的乱麻,各个利益群体相互交织,关系错综复杂,让人难以理清其中的头绪。 而自伊州沦陷的消息传开,这片土地上的局势,更是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彻底失去了控制。 原本就紧张的民族关系瞬间被点燃,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冲突与纷争不断升级,局势愈发混乱不堪。 南安王世子派遣手下得力之人,历经数日不辞辛劳的查探,经过多方打听,终于探明了伊州之变的详细缘由。 原来,伊州城守将赵大彪,此人天生神力,力大无穷。 他手中惯用的武器,是一对大铁锤,足有百余斤重,挥舞起来虎虎生风,寻常人等根本难以近身,少有人能敌得过他。 他自奉命驻守伊州城以来,凭借着卓越的军事才能与丰富的作战经验,多次轻松打退了外敌的进攻,让伊州城在动荡局势中始终稳如磐石。 赵大彪此人,生性豪放不羁,平生最大的爱好便是美人。 初到伊州之时,他尚且知晓自己肩负守城重任,行事还有所收敛,不敢过于放纵。 等多次击退进犯的敌人后,大约是觉得此处天高皇帝远,朝廷的监管鞭长莫及,再无人能有力管束他的言行,便渐渐暴露出骄奢淫逸的本性。 平日里,除了在战场上,他尚能收起那副放纵模样,其余时候,整日都携着各种娇俏美人与一众部下,在府邸中大摆宴席,饮酒作乐。 靡靡之音,常常从府内传出老远。 伊州城内,人人都知晓他的脾性,也无人敢违逆他的心意,生怕触怒了他,惹来灾祸。 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 自赵大彪带头兴起骄奢淫逸的风气后,伊州军营里的将领们纷纷效仿,整日寻欢作乐。 一时间,奢靡之风如阴霾般,在伊州军营乃至整个官场弥漫开来。 谁能想到,此次伊州城之失,竟源于一个绝色美人儿,看似柔弱的女子,却成了搅乱伊州局势的最关键因素。 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伊州副将端木宏听闻西域美人风姿绰约、才艺超群,便动了心思,特意派人花费重金从西域寻来一个绝色美人儿,安置在自己府上做了舞妓。 这美人儿果真名不虚传,生得花容月貌、倾国倾城,且色艺双绝。 尤其是她那一支媚蛇舞,身姿婀娜,舞步轻盈,眼神流转间尽是风情,直跳得端木宏神魂颠倒,整个人似是被勾了魂儿去,满心满眼都是这美人儿的曼妙舞姿。 哪知,美人儿刚被接到端木宏府上不过三日,消息便如长了翅膀一般,在伊州城内悄然传开,最终被赵大彪听到了风声。 赵大彪向来行事霸道,横行无忌,听闻端木宏府上竟有如此绝色的美人儿,顿时心痒难耐,哪肯轻易放过。 他眼珠子一转,便寻了个冠冕堂皇的由头,以军中粮草接应事务紧急为由,将端木宏派出去接应朝廷派送的粮草。 等端木宏风尘仆仆地完成接应粮草这一艰巨任务回来,回府路上,他都在想着回府后与美人儿如何再续前缘。 然而,当他满心欢喜地赶到美人儿住处时,眼前的景象却如同一盆冷水,将他从头浇到脚——昔日温馨雅致的住处早已成了一捧焦土,残垣断壁在风中瑟瑟发抖。 端木宏只觉脑袋“嗡”的一声,他赶忙抓住府中下人询问,可府中上下皆支支吾吾,眼神闪躲,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端木宏哪肯罢休,他不信邪,更不信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美人儿就此香消玉殒,心中暗暗发誓,定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他一边佯装为美人儿办了丧仪,一边四处暗访,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最后,竟查到了赵大彪头上。 原来,美人儿竟成了赵大彪的第四房小妾,正被赵大彪金屋藏娇,宠爱有加。 端木宏平日里,对赵大彪那如雷霆万钧般的神力,向来心怀畏惧,不敢有丝毫忤逆。 可此刻,他正对美人儿着迷,满心都是与美人儿温存亲昵的念头,这还没来得及好好亲近、享受美人儿的温柔乡呢,美人儿却突然成了别人的小妾。 这事儿,可算狠狠戳到他的肺管子上了,让他怒火中烧。 他也万万没想到,堂堂将军,行事竟然如此没有下限,竟明目张胆地从他府上抢人,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端木宏心中愤恨难平,怒不可遏,一怒之下,直接来了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竟暗暗定下毒计。 端木宏深知赵大彪在伊州城的权势与蛮横,明白此刻绝不能与他硬碰硬,否则自己不仅讨不到好处,还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于是,他强压下心中熊熊怒火,先是佯装对赵大彪百般表忠心。 只见他满脸沉痛,眼眶泛红,似是真的在为自己的“过错”而懊悔不已,哽咽着说道:“自古以来,美女便应配英雄,绝世美人,自然要有‘绝世’英雄相配,才算是实至名归。像我这般的普通人,又怎留得住那样的绝世佳人呢。” 接下来,端木宏言辞间更是巧妙,话里话外都在暗示,那美人儿本就是他特意为赵大彪觅得的。 他一脸诚恳:“将军,在末将看来,这般绝色佳人,唯有您这样的‘绝世’英豪才留得住,也只有您,才能配得上她的倾国倾城之貌啊。” 接下来他话锋一转,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意,“听闻将军府里,新收了一位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为妾,将军,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末将在府里,略备薄酒,庆贺将军得此美人,祝将军洪福齐天!” 至此,事情算是摆在了明面儿上,彼此心中都跟明镜儿似的,心照不宣。 赵大彪府中向来歌妓环绕、美人成群,可真正能得他青睐,收房给予妾室名份的,迄今为止不过区区三人,这西域美人儿,便是那第四个,足见他对这美人的喜爱。 他见端木宏如此知情识趣,处处顺着他的心意,心中越发得意忘形。 赵大彪自恃实力超群,在伊州城积威已久,全然不把端木宏放在眼里,竟真的携新纳的小妾,大摇大摆、公然上门赴宴。 宴席之上,赵大彪彻底放浪形骸,与身旁美人调笑嬉闹,举止毫无顾忌,全然没察觉到,危险已悄然降临。 本来,端木宏在见到赵大彪的那一刻,望着他魁梧的身形和凌厉的眼神,慑于赵大彪往日的余威,心中对原先定下的毒计不禁有了迟疑。 但眼前那刺眼的一幕,如同一把利刃,扎得他双眼冒火,愤怒如汹涌的潮水般瞬间将他理智淹没,端木宏脑子一热,全然顾不得后果,便不管不顾地按照原先计划,将手中毒酒敬给了赵大彪。 事发突然,赵大彪毫无防备,只觉胸口一阵剧痛,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整个人直挺挺地倒下。 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赵大彪都圆睁着双眼,满脸的难以置信,怎么也不相信,平日里对自己毕恭毕敬的端木宏,竟敢对自己下手,最终死不瞑目。 端木宏毒杀赵大彪之后,整个人如梦初醒,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究竟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起先他一心只想着夺回美人、出一口恶气,压根就没细想赵大彪死了之后,会引发怎样的轩然大波。 此刻,看着眼前赵大彪冰冷的尸体,他一时间慌了神,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没了主意。 这时,那西域美人儿凑到端木宏身旁,在他耳边轻声细语,眼神中透着与她身份极不相衬的凌厉与狠绝。 端木宏本就慌乱无措,被她这么一引导,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趁赵大彪的死讯尚未传开,他迅速安排府中亲信,在府内各处设下重重埋伏,又以赵大彪的名义伪造请柬,将营中校尉以上的将官都骗到府上。 待那些将官毫无防备地陆续踏入府中,端木宏一声令下,埋伏的杀手一拥而上,将他们出其不意地杀了个七七八八,府中顿时血光冲天、惨叫连连。 之后,端木宏深知已无退路,直接大开城门,带着残余势力投了北图。 端木宏此时方知,那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实则本是北图精心培养的奸细。 北图探知赵大彪贪恋美色这一致命弱点,便精心策划了这一场环环相扣的阴谋。 他们耗费大量心力,将美人儿训练得风情万种、心思缜密,而后巧妙地将她送入伊州城。 美人儿凭借着绝世美貌与巧妙手段,成功离间了赵大彪和端木宏,让原本看似稳固的伊州城,内部矛盾不断激化,最终陷入了混乱不堪的局面。 第387章 求药 圣上听得南安王世子查得的奏报,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双手紧握成拳,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愤怒,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委以重任、寄予厚望的将军,竟如此不堪大用,轻易就败于北图的美人计上,让边境局势急转直下。 圣上紧急召集在府众臣商议应对之策,厅堂之上气氛凝重。 众人各抒己见,经过一番激烈讨论,皆认为如今局势复杂多变,贸然出击,恐有诸多不妥,稍有不慎,便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于是,在权衡利弊之后,众人一致决定,暂且在沙州城休整,养精蓄锐。 留待时任兵部尚书的镇国公韩佑,带领接下来从京城和附近各城抽调来参战的各路将领率兵前来汇合。 待兵力集结完毕、准备充分后,再一举向伊州及以西的问疆地带进发,彻底收拾这混乱复杂的局面。 黛玉与琳琅小公主以及小宇轩,客居于郭开的将军府中,闲来无事,三人年纪尚小,每日的生活倒也简单,除了享用美味佳肴填饱肚子,便是尽情嬉戏玩耍。 然而,此时的沙州城,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大战,到处是一片破败景象,百废待兴,实在寻不出什么新奇有趣的玩意儿能供他们消遣。 不过,碧桃厨艺精湛,每日都能变着花样,做出一道道不同的美味佳肴,倒把这三个小人儿的胃彻底征服了。 碧桃在厨艺一道上,全凭自己用心琢磨,又加上十余年如一日地一次次在灶台前实践摸索,竟练就了一手好厨艺,做出的沙州城美味,比当地居民的手艺还要地道几分。 别的不提,单说那熏马肉,那日初端上桌时,一股浓重的烟熏味扑面而来,黛玉、琳琅小公主和小宇轩三人齐齐皱起了小眉头,小脸儿上满是抗拒。 林如海生辰那日,宴席之上,那盘足有五斤多的熏马肉静静摆着,色泽棕红,散发着独特的烟熏气息,可众人都被端木宏叛变投敌、伊州城失守的消息震得失了魂,几乎没怎么动筷。 独权景瑶将这盘熏马肉放在了心上。 只因她前世有幸品尝过正宗的熏马肉,那醇厚的肉香、独特的口感,一直让她念念不忘,如今再见此物,心中自是别有一番计较。 她看着满桌琳琅满目的珍馐,几乎无人动,便不动声色地取了一个精致小碗,将熏马肉夹了些许放入碗中,而后悄悄单独留了下来。 待到第二日,她特意将这碗熏马肉拿出来,端到黛玉、琳琅小公主和小宇轩三人面前,想让他们也尝尝这独特滋味。 黛玉怀着些许好奇,轻轻咬了一口这权景瑶特别推崇的熏马肉。 刹那间,一股子浓烈的烟熏味在口腔中肆意散开,她只觉味道怪异,忍不住皱了皱眉,小巧的鼻尖微微翕动。 琳琅小公主见状,也鼓起勇气尝了一小口,旋即吐了吐舌头,小脸皱成一团,满是嫌弃。 小宇轩更是直接“哇”地一声,把刚入口的熏马肉吐了出来,挥舞着小手嚷嚷着:“这什么呀,太难吃啦!” 然后,三人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权景瑶,见她神色自若,将那在他们眼中“难吃”至极的熏马肉一块接一块地送入口中,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嘴角还带着满足的笑意。三人见状,皆是大为惊讶,面面相觑,眼中满是不解。 于是,三人依照权景瑶的指点,半信半疑地将熏马肉再次放入口中,小心翼翼地耐着性子咀嚼。 起初,那味道确实有些怪异,可随着咀嚼的深入,竟发觉,这熏马肉越嚼越有味道,一股独特的醇厚肉香在舌尖上渐渐弥漫开来,似是在味蕾上绽放开了一朵奇异的花。 熏马肉肉质紧实而富有嚼劲,每一口咬下去,都能感受到丝丝分明的纹理。 浓郁的烟熏味恰到好处地包裹着肉香,其间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咸香,在唇齿间交织缠绕,让人回味无穷,每一口,都是一场味蕾的奇妙之旅。 没两天,这原本被三人百般嫌弃的熏马肉,竟摇身一变,成了他们每天必吃的小零食,一有空闲,便忍不住嚼上几块。 要是哪天没吃上,三人便觉浑身不得劲儿,心里空落落的,好似少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就连平日里娇妗自持、举止优雅的黛玉,每日都会眼巴巴地盼着碧桃端上盘熏马肉。 琳琅小公主和小宇轩更是按捺不住,忍不住地往碧桃身边凑,小嘴还不住地催促嘟囔着,希望早些尝到那熟悉的美味。 郭开身上的伤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原本苍白的面色渐渐恢复了血色,行动也愈发利落起来。 说起来,郭开心中,一直有个心结。 十多年前,他接到调任沙城的命令,满心期待能与夫人一同前往,开启新的生活。 可夫人却以儿子体弱,沙城环境艰苦,怕孩子受不了为由,不愿陪他到沙城赴任吃苦,这让他心中满是失落。 尽管后来,儿子的身子骨好了许多,身形日益健壮,病痛也渐渐少了,可夫人依旧对来沙州城之事只字不提。 这十多年间,郭开身旁始终只有夫人派来的通房碧桃陪伴左右,在漫漫时光里,碧桃成了他在沙州城为数不多的慰藉。 郭开起初对夫人还怀揣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总想着夫人或许会在某一日突然转变心意,来沙州城与他相伴。 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一年又一年,夫人那边始终毫无动静,那丝希望就像风中残烛,渐渐微弱。 郭开终是冷了心肠,不再将心思放在遥不可及的期盼上,而是慢慢将目光转移到了身边一直默默陪伴的碧桃身上。 终于,在圣上一行人住到将军府的第五天,郭开身上的伤势基本痊愈,原本行动不便的他,如今已能健步如飞地在府中自如行动。 随着伤势痊愈,他胸中那股征战沙场、建功立业的热血再度沸腾起来。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郭开毅然决定追随圣上出征问疆,为家国再立赫赫战功。 郭开心中十分清楚,此次出征,绝非寻常,问疆地势复杂,局势凶险万分,生死实在难以预料。 念及自己若有个万一,碧桃往后在这世上孤苦无依。 碧桃跟过他,回到京城,他夫人是不会让她安稳度日的。 于是,他暗暗下定决心,在走之前,一定要为碧桃安排好以后的生活,让她能有个安稳的依靠。 思之再三,他想到圣上此次出行带出来的郑太医医术精湛,或许能有办法。 出征在即,郭开顾不上许多,他求到了郑太医跟前,言辞恳切地想请他为碧桃解了绝子汤的药性,好让碧桃日后能有个一儿半女傍身,万一他回不来,也不至于孤独终老。 郑太医听闻郭开的来意后,眉头微微皱起,脸上露出为难之色,缓缓地摇了摇头,无奈地道:“郭将军,这绝子汤药性已深入病人体内多年,想要解除,谈何容易啊。” 郭开见状,原本满怀期待的面容瞬间黯淡下来,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郑太医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泛起一丝不忍,犹豫片刻后,还是忍不住悄悄凑近郭开,压低声音给他指了条明路:“将军,或许您可以试着去求求林大人,他说不定会有办法。” 江湖上一直流传着林家奇药的种种传说,都说那奇药有着能解百毒的神奇功效,郭开此前,便有幸亲身体会了一番。 当时他身中剧毒,命悬一线,正是林如海的药,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但郭开正因为有过这般亲身体会,才更清楚这药的神奇与难得。 那药药效立竿见影,既是救命良药,数量当然也不会多,想要得到,谈何容易。 郭开思忖再三,内心反复权衡,深知此事艰难,但为了碧桃的未来,他决心一试。 于是,他将将军府这些年来积累的各类奇珍异宝,尤其是费尽心思收集到的珍稀药材,一股脑儿地端到了林如海面前。 林如海其实事先早已得了黛玉的叮嘱,此时他先是连连摆手推辞,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可郭开苦苦哀求,他这才装作推辞不过,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 随后,林如海告知郭开,原来那声名远扬的“奇药”如今是没有了,不过倒是有药效稍逊一筹的药,至于这药是否有效,一来要看他们求药的心意诚不诚,二来就得看天意了。 郭开听林如海这样说,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双手接过那药,郑重地揣入怀中,道过谢,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好似生怕晚一步,就会错失这最后的希望。 拿到药的第二天,郭开神色庄重,早早便吩咐下人备好纳妾文书,随后亲自带着文书前往府衙,正式办理了纳碧桃为侧夫人的手续,从此给了碧桃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这意味着,碧桃自此摆脱了通房丫鬟的奴婢身份,正式拥有了将军侧夫人的名分。 在沙州城这片土地上,将军夫人远在千里之外,如今,碧桃便有了足够的资格,代表将军府出面招待各方宾客,也能与别家府邸的夫人们进行正常的人情往来,再不必像从前那般处处受限、身份尴尬。 碧桃得知这个消息后,心中满是激动,泪水瞬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簌簌滑落。 她紧紧握住郭开的手,双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坚定地道:“将军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打理将军府,将府中上下照顾得妥妥当当,只盼着将军能平平安安归来。” 第388章 战前风云 随着镇国公韩佑的玄色旌旗刺破戈壁晨雾,各路将领的铁甲洪流次第涌入沙州城。 这座曾被驼铃与胡商的笑语浸润过的边城,此刻仿若被无形巨手扼住了咽喉。 青石板路上再不见孩童追逐嬉闹,酒肆茶摊的幌子在风中簌簌发抖,连檐角铜铃都哑了声响。 街边卖胡饼的老妪用围裙反复擦拭着陶碗,浑浊眼珠不时瞥向城门方向。 每当有兵卒踏过街石时,临街窗棂后便会闪过几道窥探的目光。 街头巷尾少了往日的喧闹,百姓们大都行色匆匆,眼神中透露出对未知战事的担忧。 久经沙场的沙州城将士们,都心知肚明,大战在即,再无人敢有半分懈怠。 每日卯时未至,城外校场已传来刀剑相击的铮鸣,长枪破空时带起的风声裹着黄沙,在晨雾中织成一张肃杀的大网。 兵士或持长刀劈斩草人,刀锋过处稻草纷飞如雪;或挽长枪突刺木桩,枪尖震颤间木屑四溅;更有弓箭手引弦如满月,箭矢离弦时划破长空的锐响惊起树上无数寒鸦。 喊杀声自晨至暮未曾停歇,声浪撞上沙州城墙又折返回来,与远处驼铃残响交织成战前独有的悲歌。 将士们喉间迸发的嘶吼里,既有对敌寇的愤恨,亦藏着对家国的赤诚,声音化作一柄柄利刃,刺破笼罩边城的阴云。 这一日,沙州城府衙正厅内烛火通明,圣上端坐于主位,眸中凛然,玄色龙纹衮服上的日月星辰在烛光下流转暗芒。 奔赴沙州城的文臣武将们,依品阶分列两侧,厅内只闻更漏声声。 随镇国公韩佑而来的,既有携着边关布防图疾步而入的兵部左侍郎徐恺,又有收到调兵命令的周边各城守将;户部主事捧着粮草账册紧随其后,工部郎中肩头还沾有维修的投石机上沾染的灰尘,连鸿胪寺译官都捧着讨伐西域各国的檄文,文武官员齐聚一堂,将肃穆气氛推至顶峰。 其中,就有荣国公贾赦。 他是世袭的神威将军,腰间玉带虽錾着虎符纹样,眉眼间却无半分沙场锐气。 旁人看他时,眼角总带三分讥诮——他这将军头衔,与国公爵位一般,皆是来自祖辈的荫封。 贾赦一生下来金尊玉贵,连马背都未曾正经骑过几回,却能安享高位,倒真应了那句“金印紫绶凭祖德,铁甲寒枪换锦袍”,端的是世袭爵位里最清闲的“将军”。 虽顶着神威将军的虚衔,腹中却无半点兵法韬略,这些年不过在兵部挂个闲差,每日点卯混日子,活脱脱一个“纸糊将军”。 此次能随镇国公出征,全赖他背后的“主子”暗中运作——一纸密令将他塞进随行名单。 这一路上,贾赦总觉芒刺在背。 他既怕完不成“主子”密令遭冷落,又恐贸然行事露出马脚,连马鞍都坐得战战兢兢。 夜宿时,曾借机向镇国公敬酒,旁敲侧击打探消息,却只换来对方一句“兵贵神速,岂容饮酒误事”。 他盯着篝火里噼啪作响的火星,耳边响起“主子”的交待,眉头紧皱,暗自盘算着该从何处突破,完成“主子”交付的任务。 可镇国公却只将清点粮草、安置营帐这类琐碎差事派给他,连军械库的钥匙都未让他碰过半分。 一路上,每当议事时,中军帐内烛火通明,将领们围着沙盘推演兵法,他却被晾在帐外喂蚊子,活像只被拴在辕门外的看门犬,空顶着个“将军”的名头。 直到奔赴沙州城,才得知圣上已在此等候他们多日了。 今日天色未明,圣上便已端坐沙州府衙正厅主位,召集镇国公及一众将领,商讨夺回伊州的时间,以及问疆地区的战略布署而展开激烈讨论。 烛火在雕花窗棂间摇曳,将斑驳光影投在诸将铁甲之上,忽明忽暗间竟似隐有金戈铁马之声。 众人围绕夺回伊州的时限与问疆地区的战略布署各抒己见,有人主张速战速决,有人力陈稳扎稳打,争论声与烛火爆裂声交织成一片。 将领们按剑而立的身影在光影中起伏,眸中跃动的火光里,既有对收复失地的急切,亦藏着沙场扬名的热望。 平日里,武将若想循着兵部考绩的章程按部就班升迁,少说也要熬上十年寒暑, 唯有在战场上,才能更快地积累军功,为妻子换得诰命加身、荫及子孙。 可此刻,贾赦僵立在厅中靠近门廓的阴影里,胸膛里的心脏“嘣嘣”狂跳,好似下一刻就要撞破薄薄的皮肉破皮而出。 他双眼死死盯着前方林如海清俊的背影,忽地福至心灵,隐约知晓背后的“主子”为何非要派他来了。 贾赦不由回想起这些日子的煎熬。 出征点将那日,镇国公当着神武营全体将士的面,“亲昵”地搭上他肩头,掌心力道重得似要将他钉在原地,面上却堆着三分笑意,朗声道:“荣国公,此乃天赐良机,正是国公你重振声威的好时候,可莫要辜负了这大好机会啊!” 哼!敢往他队伍里塞人,塞的还是此等“草包”,真当他这里是垃圾收容站么? 而随着镇国公话落,四周未被选上的将领,目光霎时如刀剑般刺来,有人暗自咬牙,有人冷笑垂眸。 贾赦僵在原地,喉头似哽了块炭,满腹苦涩却连半句辩解都吐不出,只能任由冷汗浸透里衣。 他本人内心里,是万分不愿前来的。 这些年,贾赦沉溺于声色犬马,府中姬妾成群,夜夜笙歌不断,早就被酒色掏空了筋骨。 单看他面色浮肿,脚步虚浮,连佩刀都嫌沉重,若是真上了战场,怕是只能沦为敌军刀下待宰的羔羊。 这般送命的“机会”,他避之唯恐不及,何曾有过半分盼望? 然而,他背后的主子却铁了心要他掺和这趟浑水,暗中传话时语气森然,许诺若此事办得妥帖,非但能让他官位再晋一级,更会为儿子贾琏在六部谋个油水丰厚的实缺,连他日袭爵时所需的朝中助力都一并铺平。 这般诱人的筹码砸下来,贾赦纵使双腿发软,也不得不强撑着应下,指甲掐进掌心时,倒像掐住了荣国公府摇摇欲坠的荣光。 第389章 韩钦的阴谋 圣上端坐在正厅主位之上,身姿端正,威严庄重。 他目光如炬,缓缓地扫过众人,沉声道:“伊州之变,北图的狼子野心,已然昭然若揭,我们绝不能姑息纵容。朕决定了,此次亲征,不但要一举夺回伊州,更要借此机会扫平边疆之乱,让北图和诸蛮夷知晓我朝的厉害,明白我朝的疆土,绝不容侵犯,我朝的子民,更不容欺凌!” 镇国公韩佑听闻圣上此言,立刻起身,双手抱拳,声音铿锵有力:“圣上,臣此番奉命前来,已就近从沿途各城池抽调来兵马,足有三十万之众,且粮草辎重皆筹备充足,足以支撑此次大战。臣以为,无需在伊州城耗费过多时间,此次进攻,当兵分三路,齐头并进。一路从正面强攻,以雷霆之势吸引北图主力的全部注意力,让他们疲于应对;一路从侧翼巧妙迂回,直捣其粮草供应要害,切断他们的补给线;还有一路深入敌后,如鬼魅般骚扰北图军的后方,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时间稍长,北图军自身就能陷入混乱之中,犹如困兽!” 郭开听完镇国公的作战计划,当即点头赞同,道:“镇国公所言极是!正面进攻伊州城,需派勇猛悍勇之将,方能势如破竹。末将愿领兵前往,为大军开路,顺便报北图此前暗射毒镖之仇,也让北图贼子见识一下我军的威猛!” 圣上见郭开主动请缨参战,微微颔首,眼中虽流露出几分赞赏之色,赞其心怀家国、积极参战的赤诚态度。 但他心目中,属意打头阵之人,另有其人。 论及勇猛果敢、战场杀伐之气,在场诸将领,谁也比不过镇国公。 镇国公久经沙场,身经百战,每逢战事必身先士卒,其勇猛之名威震四方,令敌军闻风丧胆。 郭开虽也是员猛将,但却少了一份勇往无前的悍勇之气。 说实在话,在圣上心中,若论此次出征谁最合适打头阵,那非镇国公莫属。 镇国公韩家,血脉中天生神力,代代相传,到了韩佑这一代,更是上了战场就不要命,年轻时,曾有“拼命三郎”之称。 每一代韩家儿郎,皆身负这等异禀,在战场上纵横驰骋,令敌军胆寒。 待到韩佑这一代,这股神力在他身上,更是展现得淋漓尽致。 韩佑上了战场,便似猛虎出笼,全然不顾自身安危。 他始终信奉“最好的防守,便是进攻”的信条,只要上了战场,便只顾奋勇杀敌,那股不要命的劲头,很快便在军中闯出了“拼命三郎”的赫赫威名。 韩佑在家中排行第三,乃是老镇国公的嫡次子。他上头还有两位兄长,一位嫡出大哥,另一位二哥为庶出。 依照常理,镇国公府的爵位传承自有定规,向来是嫡长子优先承袭,这爵位本应稳稳落在国公府嫡长子韩佐的头上。 韩佐身为老镇国公的嫡长子,自幼便接受着严格的教养,无论是文韬武略还是为人处世,皆有可圈可点之处,在众人眼中,他无疑是最合适的爵位继承人。 奈何天意弄人,老镇国公刚撰写了请封韩佐为镇国公世子的折子,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满心期待着圣上的批复。 可谁能想到,这折子刚呈上去不久,还未等到圣上的朱批,韩佐便遭遇了意外。 在一次寻常的皇家狩猎活动中,原本平静的山林间,竟有三头发狂的黑熊突然出现,将落单的韩佐团团围住,一场生死危机就此降临。 尽管他大哥韩佐继承了家族与生俱来的血脉之力,可彼时他毕竟年纪尚幼,不过是个尚未及冠、年仅十五岁的少年郎。 那三头发狂的成年黑熊,身形巨大、力大无穷,每一头都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丘,带着令人胆寒的凶悍之气。 韩佐虽勇,但彼此力量极为悬殊,又怎是这三头疯狂猛兽的对手? 韩佐只勉力抵抗了一会儿,就再也无力抗衡它们的疯狂攻击。 待护卫们赶到,拼尽全力,好不容易将他从黑熊铁钳般的掌下拖出来时,眼前的景象直令人痛心疾首。 只见他大哥的双腿,早已被疯狂的黑熊踩得血肉模糊,惨状让人不忍直视。 即便老镇国公立马请来了太医院最精通接骨之术的太医,还有几位对内外伤皆造诣不低的太医,他们也都是眉头紧锁、摇头叹息,直道对韩佐的腿,回天乏术、无能为力。 事发之前,京城里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则传言。 镇国公府的三公子韩佑,表现平平,据说是未能遗传到镇国公府令人称奇的天生神力血脉之故。 要知道,镇国公府有一把专门用于测试血脉传承的玄铁重刀,此刀重达百余斤,寻常人莫说挥舞,便是想要将其举起,都极为艰难。 身为镇国公府子孙,在他们十岁生辰这日,便要进行血脉测试。 而一年前,韩佑年已十岁,在旁人眼中,正是该初显天赋的时候,可他却连这把玄铁重刀都拿不起来,测试时,一张小脸涨得通红,那重刀却纹丝未动,引得府中众人私下里议论纷纷。 只因镇国公府有一条传承多年的祖训:镇国公府的爵位传承,只传于后世子孙中血脉之力最为强大之人! 当然,通常情况下,只要嫡庶子孙在能力、资质等方面实际差距并非悬殊到难以弥补的地步,镇国公府在爵位传承上,很大程度还是会遵循传统,将这象征着家族荣耀与责任的爵位传给嫡长子。 毕竟嫡长子身份尊贵,自幼接受的教育和培养更为全面,在家族事务的参与度上也更高,承袭爵位似乎顺理成章。 到了韩佑兄弟这一代,老镇国公膝下仅有他们弟兄三个儿子。 其中,庶出的二哥生母生得花容月貌、美艳动人,且性子温柔小意,深得老镇国公的宠爱。 平日里,老镇国公对他二儿子的关注也就多了几分,府中众人见此情形,私下里也难免多了些揣测。 老镇国公自觉秉持着公正公平之心,对待韩佐、韩佑、韩钦这三个儿子一视同仁。 无论是珍贵的书籍典籍、精美的兵器铠甲,还是外出游历增长见识的机会,只要韩佐、韩佑兄弟俩有的,韩钦也必然有一份,从不厚此薄彼。 哪知,老镇国公这些举动,竟然让韩钦心中滋生出了争夺镇国公世子之位的念头。 在韩钦也继韩佐之后,测试血脉传承之时,轻轻松松便拿起了府中那把象征着家族血脉之力的玄铁重刀。 这一壮举,让韩钦更多地得到了老镇国公的赞许,对他的培养也更重视了起来。 这更助长了韩钦那颗蠢蠢欲动的野心,在老镇国公的夸奖和慈爱的目光下,贪念如野草般疯狂膨胀。 却说韩钦自成功拿起象征着家族血脉传承的玄铁重刀后,整个人开始有些飘飘然,仿佛镇国公世子之位已然是他囊中之物。 连带着看向大哥韩佐的目光,都不自觉带上了些凶狠。 只要嫡长子韩佐还在,这位置便始终悬而未决,他心中的不安与贪婪交织,暗中开始谋划起如何除掉韩佐,好让自己能稳稳当当地坐上镇国公世子之位。 韩钦费尽心思,用重金买通了韩佐身边伺候的小厮。 那小厮家中老父好赌,近日又莫名其妙欠下了一大笔赌债,正向他讨要银子呢。 可怜他就一个小厮,哪有那么大一笔银钱去为烂赌鬼父亲填补那个窟窿? 在韩钦的威逼利诱之下,小厮很快便将韩佐那日要去狩猎的路线全盘托出。 韩钦得知后,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嘴角勾起一抹狠毒的笑。 随后,他悄悄潜入猎场,在韩佐的必经之地精心做了手脚。 第390章 急切 在韩钦的有心算计下,猎场莫名闯入了三头发狂的黑熊,将韩佐逼入绝境。 当韩佑得知大哥在狩猎时被三头发狂的黑熊围攻,双腿被踩得粉碎这一噩耗时,年仅十一岁的他,胸中瞬间燃起熊熊怒火,整个人怒不可遏。 韩佑顾不上其他,撒开腿一路狂奔至大哥的住处。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父亲坐在床边,满脸痛色的握着大哥的手,大哥昏迷不醒,面色惨白如纸地仰面躺在床上,身边的侍卫和小厮跪了一地。 韩佑看着这样的大哥,只觉心如刀绞,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似是要将心中的悲愤都通过这紧握的双拳宣泄出来。 韩钦跟在韩佑身后,落后一步赶到。 一见韩佐浑身是血的惨样,他装模作样地抬起衣袖轻轻抹着眼泪,那样子,好似悲痛到了极点,嘴里还假惺惺地念念有词:“大哥怎地如此不幸呐,狩猎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怎么就出了这等天大的意外,真是老天不开眼啊!” 可韩佑目光如炬,分明从他眼角眉梢,瞧见了他藏都藏不住的幸灾乐祸,还有他抹泪时,袍袖遮掩下上翘的唇角。 韩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眼神仿若寒冬腊月里最凛冽的冰刃,带着彻骨的寒意与凌厉,直直刺向韩钦,让韩钦心中不禁猛地一颤,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待老镇国公请来的太医们面色凝重地一个接一个看过韩佐后,都无一例外地摇头叹息着离开。 韩钦竟像是一刻都等不及了,急不可耐地凑到韩佐病床前,满脸“关切”地对老镇国公进言道:“父亲,您瞧瞧大哥这腿,连宫中最擅长正骨的老唐太医都束手无策,这伤势,大哥下半生怕是只能在轮椅上度日了。咱们镇国公府世代荣耀,可不能让一个瘸子来做世子啊,您看,是不是得把大哥请封世子的折子撤下来呀?” 此话一出,原本还带着些许嘈杂声的屋子,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周围的空气好似都凝固了,众人皆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老镇国公面色阴沉,目光如炬,深深地盯着韩钦看了半晌,好似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这个儿子的无情一般,他眼神里的审视、失望与愤怒,快要将韩钦的内心看穿。 说实在话,在今天以前,老镇国公从未觉得,自己对待韩佐、韩佑、韩钦这三兄弟一视同仁的做法有何不妥之处。 在他心里,三个都是他血脉相连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又怎会厚此薄彼、偏心偏爱呢? 甚至,在韩钦说出这番冷酷无情的混账话以前,老镇国公一直都以为,自家三个儿子兄友弟恭,全然没有别家嫡庶之间那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事儿。 他满心期待着,二儿子韩钦长大后,能成为大儿子韩佐的左膀右臂,日后一同支撑起镇国公府的门楣,让家族荣耀得以延续。 可如今……老镇国公望着这个曾经同样被寄予厚望的儿子,眼神晦暗不明,心中五味杂陈。 二儿子方才言语间所流露出的野心与贪婪,已然近乎毫无遮掩地摆在了明面儿上。 他言语间对镇国公世子之位的觊觎,任谁听了都难以忽视。 这般明显的表现,实在很难不让老镇国公心生疑窦——大儿子在猎场上突然遭遇意外,真的仅仅只是一场毫无预兆的巧合吗? 韩钦被父亲这样的目光紧紧盯着,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蹿脑门,心中悚然一惊,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因长久以来处心积虑的谋划眼看就要成功,竟一时得意忘形,行事太过心急,在父亲面前露出了马脚! 韩钦一时之间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该如何补救这糟糕的局面,直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好半天,他只得胡乱寻了个由头,佯装关切道:“父亲,我去替大哥看看药熬好了没有,可别耽误了大哥用药。”说罢,便一溜小跑跑去后院,打算找他姨娘商量补救之策。 但韩钦却浑然不知,他那副竭力欲盖弥彰的慌乱模样,却适得其反地更加深了老镇国公心中的怀疑。 再说韩佑,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大哥,脸色惨白。 韩钦口中的那句刺耳的“瘸子”,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刺痛了他的心。 愤怒的火焰在他胸中翻涌,韩佑再也按捺不住,独自一口气跑到镇国公府的演武场。 演武场入口处,赫然挂着那把他十岁时测试血脉的玄铁重刀。 当时,在众人面前,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那重刀却依旧纹丝不动,引得周围围观的人一阵哄笑。 此刻,重刀静静地躺在兵器架上,在柔和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幽光,似在无声诉说着往昔的种种。 韩佑静静地望着它,谁都不知道,早在他七岁之时,他就能单手稳稳举起这柄看似沉重无比的大刀,只是他一直隐而不发罢了。 镇国公府向来秉持着一条铁血祖训:以实力为尊,唯有实力最强者方能继任国公之位,以保家族荣耀与威望。 在他年幼时,他父亲一心追随先帝征战四方,在烽火弥漫的沙场上挥洒热血,很少有时间能待在家中。 韩佑自幼可以说是他大哥一手带大的,与韩佐感情深厚。 大哥对他关怀备至,呵护有加,他实在不忍心看到大哥错失继承爵位的宝贵机会。 所以,在十岁那场测试血脉的仪式上,他站在这把象征着实力与权威的大刀前,故意涨红了脸,装出一副使出全身力气的模样,实则心思全用在了如何隐藏自身实力上,并没有一分力气真正用于刀上。 看着父亲失望、大哥惊讶、二哥满是鄙夷的眼神,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嘲讽的笑意,韩佑暗暗撇了撇唇角。 他本无意与大哥争抢爵位,故而选择隐忍退让。 可他忘了,他不争,并不等于别人也与他一样安分守己、不争不抢。 虽说这么多年来,镇国公府祖训里从未有过庶子不能继承爵位的明文规定。 但只要是讲究规矩、看重门第传承的世家大族,对于嫡庶之别在爵位继承上的潜在规则,都是心照不宣的,默认嫡子才是继承爵位的不二人选。 哪知道,到了韩钦这儿,老镇国公秉持一视同仁的处事态度,对待三兄弟不偏不倚,这份公正,却意外地给了韩钦莫大的底气。 他竟将这份公平,视为自己也有争夺爵位的资格,野心如野草般疯长,也因此给他大哥的未来埋下了重重隐患。 第391章 拼命三郎 如今,大哥双腿刚刚惨遭重创被废,韩钦便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觊觎世子之位的心昭然若揭。 韩佑看着韩钦急不可耐、暗藏算计的模样,再联想到大哥突如其来的惨祸,让他不得不心生疑窦,大哥此次双腿被废遭遇的背后,会不会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无论如何,韩佑都绝不能眼睁睁看着镇国公府传承百年的爵位,落到一个包藏祸心、不择手段之人的头上。 韩佑缓缓走到满是岁月痕迹的刀架前,他微微仰头,目光凝视着那柄散发着冷冽气息的玄铁重刀,深吸一口气,似要将胸中杂念尽数排空。 随后,他猛地伸出右手,五指如钩,紧紧握住刀柄,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偷偷跟在他身后走出来的老镇国公,见此情景,眉头狠狠拧起,心中暗暗叹息:这孩子,怕又是与以往一样,空有架势,拿不起这柄重刀。 然而,就在老镇国公以为事情会如他所料时,只见韩佑右臂猛地一振,那柄沉重的玄铁重刀,竟被他单手稳稳地举了起来,刀身在阳光下闪烁着凛冽的寒光。 紧接着,韩佑身形如猛虎出山,猛地挥舞起手中的玄铁重刀。 刀风呼啸而过,似猛兽咆哮,带起阵阵尘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韩佑的动作刚劲有力,犹如蛟龙摆尾,每一刀都带着破竹之势,好似蕴含着无尽的力量,能够劈开世间一切阻碍。 那挥刀的姿态,哪还有半点曾经拿不起刀的孱弱模样,每一招每一式,都尽显英武豪迈之气。 隐在暗处的老镇国公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要知道,韩佑当时,年仅十一岁! 他单手握刀挥舞的姿势,虎虎生风,刀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灵性,上下翻飞,刀风猎猎,看上去竟比十五岁的韩佐和十三岁的韩钦双手挥舞时还要来得轻松自在,游刃有余。 老镇国公目光如磁铁般死死吸在韩佑身上,面容因极度震惊而泛起潮红,唇瓣翕动,眼底掠过恍然。 直到此刻,他才如梦初醒,自己这个平日里看似最不起眼的小儿子,原来一直以来,都在藏拙,深藏不露啊。 哪知,更令他瞠目结舌、大为吃惊的事还在后头。 只见韩佑手中的大刀越舞越急,刀光闪烁如流星赶月,凌厉的攻势直让人目不暇接。 渐渐地,那个小小的身影竟缓缓隐没在层层叠叠的刀影之中,直至再也分辨不清,哪里是人,哪里是刀? 好似人刀已然融为一体,只余下一片令人胆寒的刀光剑影。 老镇国公惊得双眼圆睁,瞳孔急剧收缩,嘴巴也不自觉地微微张开,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眼前所见,简直颠覆了他长久以来的认知。 定睛细看,韩佑使的刀法,竟然是他家祖传的风雷三十六刀中最为精妙、也最难练成的最后六刀! 那凌厉的刀势、精妙的招式,与记忆中先祖刀谱中演示的一模一样。 要知道,这整套风雷刀法,前十八式乃是基础刀法,入门门槛并不高,府中子弟无论资质如何,谁都可以练习。 用祖宗的话说:权当是强身健体、磨炼武艺根基。 可越到后面,刀法便愈发精深复杂,难度呈几何倍数递增,每一式都暗藏玄机,对习练者的悟性、耐力、体力皆是极大的考验。 即便是他,多年来苦心钻研、日夜勤练,也仅仅只是堪堪练会了前面的三十五式。 那最后一式,似乎是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所阻隔,任他如何绞尽脑汁、拼尽全力,也始终使不出来,成了他心中一道难以跨越的坎。 但老镇国公望着眼前小儿子身姿矫健如蛟龙,飞跃驣挪间,身形愈发模糊难辨,再瞧那刀锋交错间,隐隐传来的风雷轰鸣之声。 很显然,这风雷三十六刀的最后一式,不知何时,竟已被这最小的儿子悄然练成! 而且,从他行云流水般的熟练程度来看,显然已不是第一次施展。 就在这一刹那,老镇国公目光灼灼,心中思绪翻涌,暗暗做出了一个关乎家族未来、影响深远的决定。 与此同时,韩佑也恰到好处地停下了舞刀的动作。 他单手紧握刀柄,将那柄沉重的重刀,重重地插在地上,刀身入土三分,溅起些许尘土。 一番酣畅淋漓的刀法发泄过后,韩佑胸中那股积郁已久的怒火,稍稍平复了些许。 他深吸一口气,刚要抬步去寻父亲,打算把心中所想一吐为快,这才惊觉,父亲不知何时早已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身旁,正静静地看着他。 韩佑没有丝毫犹豫,目光坚定,直直地看向老镇国公,声音沉稳有力,“父亲,以往我并非拿不起这柄玄铁重刀,只是觉得,家族血脉传承的测试,不该如此草率行事,更不愿因这测试,让兄弟间心生嫌隙、反目成仇。但如今大哥遭此横祸,命悬一线,我若再继续藏拙,便是愧对大哥的信任,更对不起韩家的列祖列宗!镇国公府的千钧重担,从今往后,我来接!” 老镇国公目光凝在眼前这个尚显稚嫩,却已然透着非凡气魄的儿子身上,心中五味杂陈,悲喜如潮水般在胸腔内翻涌。 老镇国公既满心欣慰,欣慰于韩佑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深厚的神力,挥舞玄铁重刀如臂使指,更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沉稳心性与担当,他镇国公府后继有人;同时又怒火中烧,愤怒自己竟看走了眼,被韩钦蒙在鼓里,竟不知韩钦如此心狠手辣,为了一己私欲、争夺爵位,对亲兄弟也下此毒手! 老镇国公目光冷峻,心中已然断定,长子血肉模糊、伤势惨重的双腿,定然与次子脱不了干系。 老镇国公在得知长子出事的第一时间,便雷厉风行地派心腹侍卫前去严查出事现场的每一处线索,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对于胆敢谋害他儿子的幕后黑手,不论是谁,他都不会轻易放过,势必要让其付出惨痛代价! 果然,真相是经不起查的。 侍卫们经过一番细致入微、不遗余力的彻查,韩钦谋害兄长的种种罪行渐渐被扒拉开,桩桩件件,如铁证般摆在眼前,令人触目惊心。 老镇国公得知真相后,简直怒不可遏,额头上也青筋暴起,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他当即依照家训,毫不留情地命人将韩钦拖到宗祠前,重重地打了三十大板,每一板都饱含着他的愤怒与失望。 随后,又决然地禀明族长,将韩钦从族谱中除名。 从此,韩钦与镇国公府,再无瓜葛。 韩钦与其生母卫姨娘犯下这等谋害亲族的滔天恶行后,老镇国公雷霆震怒,当即下令将他们母子二人送去偏远荒僻的庄子上。 对外,更是严令二人禁止再以镇国公府之人相称,彻底与他们划清界限,以正家风。 而镇国公世子,这一承载着家族荣耀与责任的头衔,自然顺理成章地落到了年仅十一岁的韩佑头上。 韩佑承袭镇国公世子之位后,便立刻展现出了远超同龄人的果敢与担当。 年仅十一岁的他,毅然决然地放弃京中安逸的生活,随父奔赴烟尘弥漫的战场。 在刀光剑影、生死一线的战场上,韩佑凭借着无畏的勇气和顽强的斗志,搏了个“拼命三郎”的名头儿。 人如其名,韩佑不但天生神力、力大无穷,一上战场,更是如同猛虎出笼,全然不顾自身安危,只知奋勇杀敌,所向披靡,令敌军闻风丧胆。 韩佑信奉: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他整个人,从骨子里,都天然带着与战场契合的特质,天生便是为烽火连天、金戈铁马的战场而生的。 第392章 开始反击 此时,气氛略显凝重。 镇国公韩佑立于群臣之中,见圣上面色沉静,对于郭开慷慨激昂的请战之言,并未立刻应允,而是微微皱眉,陷入沉吟,且深邃的眼眸缓缓掠过自己。 他心思敏锐,瞬间便捕捉到了圣上这一细微举动。 本来,圣上将他调来此地,是圣上想要亲自统筹全局,期望他能辅助,把控好整个战局的走向与节奏。 尽管他心中也涌起了亲自率兵出战的豪情壮志,可转念一想,诸将皆奋勇争先,自己又何必与他们争功呢? 便稳稳站着未动,将出战的机会留给了别人。 此时见圣上目瞩自己,心中一动,突然间福至心灵,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声音铿锵有力:“圣上,臣也请战!臣愿立下军令状,若不能攻破伊州城,臣誓不回营,甘愿以死谢罪!” 圣上原本沉吟的面容上,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他等的就是韩佑这番表态,见韩佑主动请缨,心中大喜,当即不再迟疑,大手一挥,朗声道:“好!韩爱卿,朕准你所请。朕相信你的能力,定能不负朕望,凯旋而归!” 权景朔见圣上应允了镇国公韩佑的请战,心知时机稍纵即逝。 他赶忙向前一步,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神情急切且坚定:“圣上,臣愿带领从凉州紧急抽调而来的将士,从侧翼巧妙迂回,直捣北图粮草供应之处。粮草乃军队命脉,没了粮草,他们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失去依托,必乱阵脚。届时我军便可乘胜追击,一举击溃敌军!” 这一次,圣上颔首应允,目光中透着果决,果断下令:“权将军、郭将军听令,你二人各率一支队伍,分别从左右两翼包抄。不仅要截断北图粮草供应,更要斩断北图前来支援的援兵,让北图军陷入孤立无援之境!” 权景朔与郭开齐齐挺直了脊背,拱手应下。 此时,出征部署已近关键,按照计划,还差一位能深入北图军后方的将领。 圣上眉头微蹙,目光在众人身上缓缓扫过,似在寻觅现场众人中,有谁能担此重任。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与镇国公一同前来的一员年轻武将身上。 只见这武将,身姿挺拔,身形矫健有力,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眼神明亮而坚定,似是藏着星辰大海,让人一眼便觉其非池中之物。 圣上认出来,武将姓陈名番,乃是朝中兵部左侍郎陈允冲的长子。 他原本在京郊大营任职,尽管年纪尚轻,却展现出超乎常人的聪慧。 平日里,面对复杂多变的军中事务,陈番头脑灵活,总能迅速理清头绪,找到应对之策。 对于兵法谋略,陈番也是钻研至深,熟稔于心,无论是经典战例的剖析,还是实战策略的推演,他都能侃侃而谈,见解独到。 但凡上头交到他手中的任务,无论艰巨与否、繁杂与否,他从不推诿抱怨。 陈番凭借着自身过人的才智与踏实肯干的作风,总能将任务完成得极为出色,让众人皆为之赞叹。 久而久之,他在军中渐渐崭露头角,其卓越表现,甚至传到了圣上的耳中,引得圣上对他也多了几分关注。 此时,众臣皆屏息凝神。 陈番敏锐地察觉到圣上带着审视与探寻的目光稳稳落在自己身上。 他心中一喜,当即毫不犹豫地大步站出队列,身姿笔挺如傲立山巅的苍松,浑身上下都透着坚毅与果敢。 双眼紧紧地凝视着圣上,眼神热切得似能穿透重重阻碍,直抵圣心,里面透露着渴望建功立业、为国效力的炽热光芒,瞳仁中燃烧的火焰,熊熊不熄。 圣上被他灼人的目光烫了一下,本打算从他身上轻轻掠过的眼神,不由停了下来。 陈番的神情,以及眼中燃烧的斗志与渴望,让圣上不由嘴角上扬,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笑。 此次御驾亲征,圣上心中怀揣着多重考量, 其中之一,便是为太子培养一批年轻有为、能独当一面的将领。 太子未来要执掌江山社稷,身边需要忠勇且具谋略的将领辅佐,方能保江山稳固。 圣上思虑再三,终是微微启唇,声音沉稳而有力:“陈番,朕听闻你素来有勇有谋,在军中表现可圈可点。朕将此次深入敌后的重任交付于你,任务艰巨且凶险万分,你可有信心完成?” 陈番闻言,一股被信任的豪情壮志,如汹涌潮水般在心中翻涌不息,热血瞬间沸腾起来。 他“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上身挺得笔直,声音洪亮,斩钉截铁地向圣上保证:“回禀圣上,臣定当不负您所寄予的厚望!此去深入敌后,臣愿以性命担保,哪怕前方荆棘密布、刀山火海,臣也定搅得北图后方天翻地覆,为我大军创造绝佳战机!” 圣上满意地点点头,“好!朕信你。不过,此番前去,你需得谨慎行事,切不可鲁莽冲动,朕希望,你能如以往每一次一般,不仅圆满完成任务,还要保证自身安危,必要时候,朕会派人助你!稍后,朕命人将先前收到的北图各方势力信息交予你,望你能善加利用。” 圣上在提及派人相助时,目光意味深长地凝注在林如海面上,停了一瞬。 林如海瞬间便明白了圣上的意思,圣上这是暗示,要让黛玉暗中出手相助。 想到玉儿此前对自己的再三叮嘱,林如海神色未变,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陈番再次重重叩首,额头紧贴地面,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臣领命!臣定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制定出最为周密的计划,确保此次行动万无一失,不负圣上重托!” 圣上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双手负于身后,目光深邃而悠远,沉声道:“此次出征,关系重大。诸位爱卿,务必齐心协力,摒弃私心杂念,共克强敌。朕在此,静待你们凯旋而归!届时,朕定当论功行赏,犒赏三军,与有功之臣共享荣耀! 韩佑、权景朔、郭开和陈番四人皆目光灼灼,神情激昂,齐齐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高呼:“谢圣上隆恩!吾等定当以死报国,奋勇杀敌,不破伊州,誓不为人!” 声如洪钟,雄浑有力,明明仅有四人,可吼出的气势,却似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声浪在不算宽敞的厅堂内,久久回荡,余音不绝。 确定好主要出战之人后,圣上神色一敛,威严地挥了挥手,示意后面众人退出厅堂。 待众人退去,厅堂内只留下了南安王世子和林如海等少数几位亲信之人。 圣上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沉声道:“诸位皆是我朝栋梁,当齐心协力,共破北图。” 随后,众人围坐一处,仔细研讨地形、敌军兵力分布等关键信息,制定了详尽且周密的作战计划。 厅外,贾赦身形隐匿在昏暗的阴影处,微微眯起双眼,目光紧紧盯着厅门外不断巡逻的侍卫,眼神明灭不定,闪烁着算计与纠结。 他心里很清楚,眼下这情形,若想顺利完成主子交付的那个棘手的任务,似乎唯有从他妹夫林如海身上另辟蹊径、寻找突破口了。 是夜,万籁俱寂,唯有夜风低吟。 陈番身着黑色劲装,神色冷峻,带领着一小队乔装改扮的精锐士兵,趁着夜色,如鬼魅般悄然出了沙州城,向着北图军后方疾驰而去。 第二日,晨曦初照,是众人商定好的出征之日。 沙州城城里城外,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似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激战;战鼓雷鸣,声声震天,也似在为即将出征的将士们壮行助威。 韩佑、权景朔和郭开三人,身披战甲,面容冷肃,皆威风凛凛,各自率领着训练有素、士气高昂的三支队伍,如三条蜿蜒的巨龙,浩浩荡荡地向着伊州城进发,马蹄声踏碎了大地的宁静。 再说先前悄然出发的陈番,一路上骑马日夜兼程,在第三天深夜,接近了伊州城。 弯月高悬天际,洒下清冷光辉。 陈番一声令下,吩咐手下将所骑的战马,全部放归到伊州城外幽深茂密的山林中。 为免打草惊蛇,接下来的行程,需隐秘潜行,再骑马,便极为不便了。 不过,这些战马,都是从军中精心挑选、训练有素的神驹,它们个个灵性十足,且熟悉军中气息。 不出意外的话,等他们顺利完成任务归来,应是能将这些神驹一一找回来。 陈番带人屏息静气地快速穿梭于城外小道上。 沙州城以西,包括伊州在内的地形图,他早在出京前就已烂熟于胸,每一条山川脉络、每一处关隘要道,都清晰地印刻在他的脑海中。 一路上,他们如灵动的夜枭,巧妙地避开了北图军严密布防的主要防线,专挑那些人迹罕至、鲜有人知的偏僻小道前行。 只是,兵部收集来的地形图,有些地方实在过于笼统模糊,且年代久远,与当下实际地形已有不少出入,这给他们此行,增添了几分未知的变数。 步行不久,四周的寂静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破。 他们遇到了一小股骑马巡逻的北图兵,巡逻兵手持火把,在夜色中警惕地四处张望着,马蹄声由远及近。 若非陈番耳力惊人,在马蹄声初起时便敏锐察觉,见机得早,果断让手下士兵借着夜色迅速分散隐匿于路边的小树林中。 若稍慢一步,铁定会被这队巡逻兵发现行踪。 此后,陈番当机立断,派出了两个经验丰富的斥候在前面探路。 为确保信息传递准确无误,他与斥候约定,以布谷鸟叫声作为暗号传迅:若前方一切正常,便鸣叫两声,声音清脆悠长;若遇到潜在危险,需示警众人,则鸣叫三声,声音略显急促;要是情况万分危急,比如遭遇大规模敌军或难以逾越的险阻,便鸣叫三声以上,届时,他们便需迅速改道或果断退后…… 第393章 各路动态 陈番带着麾下众人,在崎岖蜿蜒的山林间小心翼翼地继续前行。 四周树木繁茂,枝叶交错,时不时传来几声不知名的鸟兽啼鸣,更添几分紧张氛围。 行进途中,前方探路的斥候,如同灵动的夜枭,凭借着独特的布谷鸟叫声,为众人指引着方向。 叫声时而急促,时而舒缓,众人都默契地依照这声音的指引,在山林间穿梭。 一路上,他们越过了陡峭的山坡、湍急的溪流,甚至还有北图军零散的巡逻小队,但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和过人的胆识,虽略有波折,却还算顺利地朝着北图军后方深入。 而另一边,韩佑、权景朔和郭开分别率领着三支队伍,如同三条出海的蛟龙,正按照既定计划,朝着伊州城方向进发。 韩佑的队伍,如它的将领一般,似一支支离弦的箭,带着破竹之势,迅猛地冲向前方。 马蹄扬起阵阵尘土,如滚滚浓烟,遮天蔽日。 士兵们眼神坚定,手中的兵器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勇往直前。 他们一路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高效的执行力,紧随陈番之后,第二个抵达了伊州城外。 与陈番他们选择从伊州城外蜿蜒曲折的小道悄然绕行不同,韩佑所率队伍如疾风般迅速抵达伊州城下,未作丝毫停顿,趁着城内北图军尚未从突如其来的状况中回过神来,便以雷霆万钧之势立刻发起了攻击。 韩佑麾下的将士们,个个如猛虎出山,与韩佑果敢凌厉的风格如出一辙。 战斗伊始,他们便迅速行动起来。 一排排身形魁梧、手持高大厚实盾牌的盾牌手稳稳地列于阵前,如同一堵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为身后的弓箭手提供着可靠的掩护。 而在盾牌手之后,是一波又一波训练有素的射手,他们手持重弓,神情专注,眼神中透着凌厉的杀意,手中的弓弦已然拉满。 随着一声令下,无数箭矢如蝗虫过境般,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向城墙上射去。 密集的箭雨,瞬间将城头笼罩,压得城头上的北图军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冒头。 紧接着,投石机发出低沉的轰鸣,巨石如流星般朝着城墙呼啸而去。 登城云梯在士兵们的推动下,迅速搭上城墙,无数士兵如蚁群般沿着云梯奋勇攀爬。 撞车也在众人的合力推动下,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一次比一次更狠地冲撞着城门。 各种武器轮番上阵,攻势如潮,让北图军一时难以招架。 不过,韩佑麾下士兵虽攻势如潮、各种武器齐齐上阵,但整个进攻节奏却有条不紊,忙而不乱。 北图军守城将领本在府中悠然待客,接到奏报后,匆匆赶到城头上。 从他惊愕的眼神中,似是完全没料到会突然遭遇这般猛烈的攻击。 看着眼前如雨点般砸来的巨石,顺着云梯蜂拥而上的敌军,还有那一次次撞击城门的巨大声响,让他瞬间慌了神。 在短暂的惊愕之后,他才如梦初醒,慌乱之中急忙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组织士兵抵抗。 一时间,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如汹涌潮水般席卷而来,与武器之间激烈的碰撞声相互交织,此起彼伏。 尖锐的金属摩擦声、沉重的撞击声,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声浪,震得城门都微微颤抖,好似下一刻,就要被这股声浪和攻势彻底冲垮。 韩佑稳稳地骑在战马之上,目光如炬,紧紧锁定着城头上的动静,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 手中的玄铁长刀不时有力地挥舞,刀光闪烁间,韩佑冷静而果断地指挥着士兵们变换阵型,以应对城头北图军不断变化的防守策略。 投石机发出沉闷的轰鸣,巨大的石块如流星般呼啸着,每一块都裹挟着千钧之力,带着破空之声,狠狠砸向城墙。 城墙上的北图军士兵,惊恐万分,纷纷四处躲避,乱作一团。 有的慌不择路,撞到了身旁的同伴;有的则直接被吓得瘫倒在地,还有的则躲避不及,直接被巨石砸中,惨叫连连,瞬间血肉模糊,鲜血飞溅到了城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与此同时,登城云梯在士兵们的奋力推动下,迅速搭上了城墙。 韩佑麾下的士兵们如训练有素的蚂蚁一般,源源不断地沿着云梯奋勇向上攀爬,毫不畏惧城头上北图军的刀枪剑戟。 一边攀爬,一边还喊着激昂的口号,手脚并用,快速接近城头。 待攀上城头,他们便立刻与北图军展开了激烈的近身搏斗,刀光剑影间,喊杀声震天。 而那笨重却充满力量的撞车,在数十名士兵齐心协力的推动下,如一头狂暴的巨兽,一次次狠狠地撞击着厚重的城门。 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震耳的巨响,好似是死神在敲响丧钟,沉闷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仿若死亡的倒计时,让城内守军的心也随之颤抖。 此时北图派来驻守伊州城的主将,名叫马为虎,乃是马为龙的一位堂弟。 老话常说“龙虎斗,龙虎斗”,此言当真一点不假。 马为龙和马为虎二人,自小就如同水火不容一般,关系极为不睦,军中人人皆知,是出了名的死对头,彼此间明争暗斗,从未停歇。 这两人从出生起,就好似生死冤家,天生带着一股较真的劲儿,你争我抢成了家常便饭。 两人儿时,为了一只新奇的玩具,能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为了博得家中长辈一句夸赞,更是绞尽脑汁,想尽办法抢夺长辈的关注。 待长大后,入了军营,争抢的毛病也丝毫未改,一有立功的机会,便争先恐后,明里暗里抢夺功劳,好似不把对方比下去就绝不罢休。 先前,马为龙争到了攻打沙州城的机会,马为虎便绞尽脑汁定下了美人计夺得了伊州城。 或许,是伊州城得来的太容易,马为虎很是得意了一阵,尤其是得知马为龙攻打沙州城失利后,马为虎的得意更是如决堤的洪水般,泛滥得不可收拾。 他整日里在城内将军府大摆筵席,与手下将领们饮酒作乐,笑声震得大厅的屋顶都微微颤动。 然而,他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份过度的得意,正悄然侵蚀着他的理智,让他渐渐失去了应有的警惕。 他不再像之前攻城略地时那般,日夜精心谋划,对于士兵们的训练,也渐渐松懈下来。 马为龙和马为虎的家庭在北图极有势力,营帐中的将领们为了自身的前途,都没人敢去触碰马为虎那过度膨胀的攀比心。 而此时,伊州城周边的局势正悄然发生着变化,一场危机已然逼近,可马为虎却还沉浸在自己的得意之中,浑然不觉…… 直到,城外传来震耳欲聋的攻城声,马为虎才匆匆套上战甲,上了城头。 城外,韩佑的攻势愈发猛烈,如狂风暴雨般一波又一波地袭来。 马为虎站在城楼上,望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终是心里一沉,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不断滚落,浸湿了衣领。 他此时才心急如焚,站在城楼上扯着嗓子不停大声呼喊,声音都因焦急而变得嘶哑,声嘶力竭地命令士兵们加强防守,加固城墙防线、盯紧各个攻城点位。 可是,面对韩佑这般凌厉且排山倒海般的攻势,北图军的防线就像被洪水不断冲击的堤坝,渐渐出现了松动,不少地方已隐隐有溃败之象。 与此同时,权景朔率领的队伍也正朝着伊州城迅速进发,在距离伊州城不远处,与北图军的一支巡逻小队不期而遇。 第394章 截断粮草 权景朔骑在战马上,耳畔不断传来伊州城下震天的攻城呐喊声,声音似汹涌浪潮,一波接着一波,连绵不绝。 权景朔眼神一凛,没有丝毫犹豫,果断地大手一挥,向队伍下达了展开攻击的命令。 士兵们训练有素,听到命令后,迅速行动起来,如灵动的猎豹般呈扇形散开,眨眼间便将北图军的巡逻小队紧紧包围起来。 北图军巡逻小队眼见被权景朔的队伍团团围住,形势极为不妙,队中有士兵顿时慌了神,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他们左冲右突,像无头苍蝇般朝着不同方向冲去,试图拼尽全力,寻得一线生机。 然而,权景朔率领的士兵个个训练有素,士兵们配合默契,进退有序。 他们迅速以凌厉的攻势迎击,刀光剑影间,很快就将这支巡逻小队彻底歼灭,只留下一片狼藉的战场和横七竖八的尸体。 权景朔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他望向伊州城方向,随即果断命令士兵们加快速度,朝着伊州城南进发,准备与郭开的队伍,形成南北夹击之势,配合正面进攻的镇国公,一举攻破伊州城。 郭开率领的队伍,相对而言进展较为顺利。 他们严格按照既定路线前行,郭开深谙行军之道,凭借着对地形和北图军布防的熟悉,巧妙地避开了北图军的主要防线,悄无声息地朝着伊州城北缓缓靠近。 郭开同样听到了伊州城方向传来的攻城声,心中十分清楚自己队伍肩负的重任——切断北图军的援军和粮草,这是关乎整场战役胜负的关键一环。 所以,一靠近伊州城北,郭开便神色凝重,立刻命令手下的将领用厚实的布将马蹄仔细包裹起来,尽可能地消去马蹄踏地产生的声响。 随后,队伍悄无声息地在伊州城北十里的地方,寻得了一处地势低洼、草木茂盛的适合隐藏之地,迅速埋伏了起来,只待时机成熟,给予北图军致命一击。 而在伊州城后方,陈番等人正随着斥候一路小心翼翼地探查敌情。 他们行军谨慎,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就在这时,阴差阳错之下,竟与北图运送粮草的队伍撞了个正着。 此时,天色将晚,天边残阳如血,渐渐隐没于地平线之下。 押送粮草的北图军小将抬头看了看天色,心中盘算着行程,随后果断命令押送的士兵们借着这渐渐浓重的暮色,在路边空旷处埋锅造饭。 等士兵们吃饱喝足,养足精神,便可趁着夜色加快行军速度,将这批至关重要的粮草补给及时送到伊州城去。 陈番望着前方黑压压运送粮草的队伍,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之色,目光不断地在不远处袅袅升起的炊烟上游移。 他又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身边跟随自己的百十来人,人数虽少,却个个身姿挺拔、目光锐利。 此次为了顺利打入北图军后方,执行这极为关键且危险的任务,他特意从军中精心挑选出这些以一敌十的精兵。 队伍中人人都有数技傍身,堪称一支奇兵,肩负着扭转战局的重任。 圣上心中早有谋略布局,特意召见陈番,向他传达了极为关键的旨意。 圣上的意思,是让陈番带领麾下精锐,深入北图后方,搅乱其原本稳固的局势。 若有机会,便要他设法刺杀掉北图军中的重要将领,让北图军群龙无首、军心大乱。 又或者,巧妙施展离间之计,挑拨北图君臣之间的关系,制造他们之间的猜忌与矛盾,以此削弱北图的整体实力。 若能再添些手段,不妨暗中散播些不利于北图军的谣言,让北图士兵人心惶惶,无心恋战。 同时,安排细作混入北图后方,破坏他们的补给线路,截断其粮草与物资的输送,使得北图军在前线作战时,陷入后继无力的困境。 另外,还可利用北图周边地形复杂的特点,设下重重陷阱与埋伏,引诱北图军深入,再发动突然袭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让他们在慌乱之中自乱阵脚,进一步瓦解其战斗力。 “烧北图军的粮草”,这突如其来的想法,本不在陈番原本周密的计划之列。 但眼前有很好的机会,甚为难得,若成功,同样会对北图军造成不小的打击。 此刻,陈番抬眼望向对面,只见黑压压一片,北图军押粮队伍的人数是近十倍于他们。 密密麻麻的士兵,如同一群蓄势待发的豺狼虎豹,让他眉头狠狠皱起,心中也不禁泛起一丝忧虑。 若冒险动手,以己方这区区百十来人的微薄势力,极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要付出惨痛至极的代价,甚至全军覆没,也未可知。 可就这样眼睁睁放这批粮草队伍过去,任由他们将粮草物资顺利运往伊州城,他又实在不甘心。 不知怎么的,陈番觉得,错过了这绝佳机会,就等于亲手葬送了扭转战局的一丝曙光。 陈番目光紧紧盯着前方北图军押粮队伍的动向,思索片刻后,他猛然大手一挥,动作干脆利落,对身后的士兵们做了个隐蔽的手势。 士兵们皆训练有素,,瞬间领会了陈番的意图。 他们迅速行动起来,如灵动的狸猫般,眨眼间便藏身于周围的草丛和树木之后,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暴露了行踪。 北图每辆粮车的周围,防守可谓严密至极,里三层外三层地护卫着押粮的士兵。 那些士兵们个个身披铠甲、手持兵器,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每辆粮车上,护卫的人数都不少于五十人,宛如铁桶一般将粮车紧紧围住。 即便此时粮车已然停驻,围着的士兵数量也丝毫没有减少,依旧保持着高度的戒备,仿佛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便会立刻展开反击。 每辆粮车的四角,各有一名士兵稳稳地站立着,他们手中高举着亮晃晃的火把。 火把燃烧得正旺,跳跃的火苗将粮车周围照得如同白昼一般透亮,连一只蚊子的踪迹都别想轻易靠近,更别提有什么可疑之人能悄然潜入了。 而在粮车不远处,数十名士兵正忙活着淘米做饭。 他们有的挽着袖子洗米,有的蹲在地上切菜,动作熟练有序,看样子是打算在将粮草顺利运到伊州之前,再饱餐一顿,养足精神。 此刻的他们,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临近,脸上还带着即将完成任务前的轻松与惬意。 随着时间的推移,押送粮草的北图军士兵们,状态显得越来越懈怠。 有的士兵随意地席地而坐,双腿大剌剌地叉开,双手撑在身后,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有的则直接背靠在粮车上,身体软绵绵地倚着,脑袋还不时地晃悠两下。 他们交头接耳,声音虽不大,但在这寂静的氛围中却显得格外嘈杂,脸上尽是松松垮垮的神情。 陈番躲在暗处,仔细观察着这支队伍。 他发现,虽说这支队伍人数不算少,可防守却极为松散,各个区域之间的衔接漏洞百出。 而且,大多数士兵都显得疲惫不堪,眼神中透着浓浓的倦意,仿佛连站直身子都成了负担。 不到两炷香的工夫,饭食便热气腾腾地做好了。 不过,并非是北图人平日里常吃的鲜香羊肉,只是一锅色泽红润的红薯稀饭,搭配着几张金黄酥脆的油饼。 陈番藏身于隐蔽之处,目光紧紧盯着北图军的动向,心中暗自盘算着:士兵们就餐之时,注意力分散、防守松懈,无疑是个绝佳的突袭机会,或许能借此打破僵局。 果然,随着开饭的哨子尖锐地响起,原本还围在粮车四周的北图军士兵瞬间躁动起来。 只见每辆粮车周围,唯有那举着火把的四人还勉强坚守着岗位,其余人皆如脱缰野马一般,一窝蜂似的朝着大锅那边跑去,争抢着那热气腾腾的饭食。 看着不远处北图军士兵一个个迫不及待地端起碗,狼吞虎咽地准备享受饭食,陈番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猛地从草丛里如猎豹般迅猛地跳起身,双手用力一挥,动作干脆利落,发出了冲锋的号令。 早已蓄势待发的士兵们瞬间如猛虎下山般,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冲了出去。 无数燃烧着的火把带着决绝的气势,被一双双有力的手狠狠扔向了那一辆辆满载粮食的运粮车。 火把划破夜空,似流星般急速坠落。 再往远处望去,一支支裹挟着火焰的利箭呼啸而去,带着凌厉的杀气。 刹那间,熊熊烈火冲天而起,炽热的火舌如同疯狂的野兽,肆意地舔舐着每一辆粮车,粮食在高温下迅速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似是这场激烈攻击的激昂鼓点。 第395章 激战 北图军士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惊慌失措,原本围在用石块垒起的锅灶旁打饭的他们,脸上的惬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惊恐与慌乱。 手里的饭碗再也顾不得往嘴边送了,“稀里哗啦”一阵乱响,碗筷不受控制地掉的掉,扔的扔,清脆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随后,个个手忙脚乱地抄起武器,一部分人打水灭火,还有一部分人朝着陈番等人气势汹汹地冲来。 然而,就餐时片刻的松懈,到底让他们反应慢了一拍,陈番等人抓住先机,再加上火箭准备的足够,早已如利刃般冲入敌阵,在敌军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陈番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剑影闪烁,所到之处,北图军士兵纷纷倒地。 士兵们也个个奋勇杀敌,喊杀声震得山谷都为之颤抖。 那些举着火把的士兵见状,急忙想要去救火,却被陈番的士兵们缠住,脱不开身。 北图军押送粮草的小将见势不妙,大声呼喊着组织士兵反击。 可此时士兵们早已乱作一团,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抵抗。 陈番瞅准时机,带着几名士兵朝着那名小将冲去。 小将见陈番来势汹汹,心中一惊,急忙挥舞着手中的长枪抵挡。 陈番与小将战在一处,刀光剑影交织成一片寒芒。 陈番身形如电,手中长刀挥舞间带起阵阵呼啸,刀锋所指,空气仿佛被撕裂,发出尖锐的嘶鸣。 小将亦非等闲之辈,身姿矫健,手中长枪如龙,时而如灵蛇出洞,直刺陈番要害;时而如蛟龙摆尾,横扫千军,枪尖闪烁着寒光,与陈番的刀光碰撞出点点火星。 陈番后退一步,巧妙地避开了小将刺来的一枪,同时手中长刀猛地一挥,朝着小将的腰间砍去。 凌厉的刀锋裹挟着呼呼风声,带着破竹之势,其势之猛,好似要将那小将拦腰斩为两半,令周围空气都为之震颤。 小将反应极快,长枪一收,挡在身前,“铛”的一声巨响,刀枪相交,震得两人手臂都微微发麻。 小将趁势一个转身,长枪如旋风般旋转起来,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枪网,朝着陈番前胸笼罩而去。 陈番不慌不忙,脚尖轻点地面,身形向后飘退数步,躲开了这凌厉的攻势。 待小将的枪势稍缓,陈番突然大喝一声,身形如猛虎下山,朝着小将猛扑过去。 手中的长刀高高举起,带着一股排山倒海的气势,狠狠地朝着小将的头顶劈下。 小将心中一惊,连忙将长枪竖起,想要架住陈番这一刀。 然而。陈番这一刀力道惊人,“咔嚓”一声,长枪竟被硬生生地砍出了一个缺口。 小将脸色剧变,身形急速后退,与陈番拉开了一段距离。 但陈番岂会给他喘息的机会,他脚下一蹬,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小将追去。 两人再次战在一起,刀枪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周围的风沙被他们的打斗激起,弥漫在空气中,使得二人身周都变得模糊起来。 几番激烈交锋,数招刀来枪往之后,陈蕃凭借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和敏锐的洞察力,已然基本摸清了对手的底细。 他越战越勇,刀法也越发凌厉,每一刀都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小将渐渐有些招架不住,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但他咬紧牙关,拼尽全力与陈番周旋,试图寻找陈番的破绽。 就在这剑拔弩张、双方激斗正酣之时,陈番一心专注于对手攻势,全然没防备脚下状况。 左脚冷不丁踩中一块圆润石子,只觉脚底一滑,身形瞬间不受控制,一个趔趄,整个人身子往后仰,差点仰面摔倒在地。 小将心中一喜,他以为机会来了,便不顾一切地朝着陈番的左心刺去。 陈番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刚刚那一摔,只不过是他故意露出的一个破绽。 他稳住身形,左手迅速在腰间一按,似有机关触动,一柄寒光闪烁的软剑瞬间弹射而出。 紧接着“铛”的一声清脆巨响,左手迅速抬起,软剑如灵蛇般精准架住了小将刺来的凌厉一枪。 与此同时,他右手长刀顺势一转,带着凌厉的气势,以牙还牙,朝着小将的胸口猛刺而去。 小将瞪圆双眼,拼尽浑身解数左躲右闪,身形在刀光中狼狈地腾挪。 然而,陈番的刀势如狂风骤雨般迅猛,根本不容他多做喘息。 躲避不及的瞬间,小将只觉胸口猛地一凉。 陈番锋利无比的刀尖已如毒蛇吐信般,带着凌厉的劲道,在他胸口上划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鲜血刹时喷涌而出。 在陈番狂风骤雨般的凌厉攻势下,小将顿感压力如山,四周皆是陈番挥舞长刀带起的劲风,避无可避。 情急之下,他只得脚尖猛地在地上一点,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往上跃起。 陈番一直暗自蓄力,等待的就是这稍纵即逝的绝佳时刻。 他手腕猛地一抖,左手紧握的软剑如灵蛇出洞般脱手飞出。 小将身形再快,也没有飞剑的速度快。 他身形微滞,那柄淬着寒光的软剑破空而来,剑尖精准地刺向他咽喉要害。 小将的瞳孔骤然收缩,喉间发出\"嗬\"的短促气音,脖颈处绽开一朵血花。 手中长枪\"当啷\"坠地,整个人如被抽去骨头的木偶般直挺挺向下跌落,溅起的尘土混着血珠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 小将一死,剩下的北图军士兵军心大乱,大部分纷纷溃逃。 陈番趁机指挥着士兵扩大战果,将剩余的粮车也一一点燃。 一时间,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北图军的粮草在熊熊大火中很快化为灰烬。 然而,北图军士兵们并未完全放弃抵抗,有几名悍不畏死的士兵趁着混乱,朝着陈番扑了过来。 陈番刚在混战中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的激烈厮杀,身形一闪,才躲过一名士兵从侧面发起的迅猛攻击,然而还没等他喘口气,另一名矮个子士兵瞅准时机,从斜刺里冲出。 矮个子士兵挥舞着利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向陈番,陈番躲避不及,左肩瞬间被砍出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汩汩流出。 他怒目圆睁,强忍着钻心的剧痛,反手一剑,寒光闪过,矮个子士兵便应声倒地,被斩杀当场。 另外几名士兵见状,更加疯狂地扑来,陈番身边的士兵也急忙上前帮忙,与他们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双方经过一番苦战,终于将这几百名顽抗的北图军士兵全部歼灭。 看着满地的尸体和熊熊燃烧的粮草,陈番长舒了一口气。 这一战虽然胜利了,但自己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不过,能烧掉北图军的粮草,对于此次行动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胜利。 陈番迅速命令士兵们打扫战场,将受伤的士兵抬到一旁进行包扎。 同时,他派人去通知韩佑等人,告知他们粮草已被烧毁的消息。 而在伊州城下,韩佑的攻势愈发猛烈。城门在撞车的撞击下,已经出现了巨大的裂缝,随时都有可能被撞开。 马为虎心急如焚,他不断催促着士兵们加固城门,可面对韩佑军队的疯狂攻击,北图军士兵们渐渐力不从心。 就在这时,权景朔率领的队伍及时赶到,从南门发起了攻击。 北图军腹背受敌,防线彻底崩溃。 马为虎见大势已去,心中充满了绝望。 他知道,除非奇迹出现,伊州城基本已经守不住了! 马为虎看着城外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心中涌起一股悲壮之情。 他拔出腰间的佩剑,准备与敌军决一死战。 然而,还没等他动手,一名北图军士兵突然冲过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喊道:“将军,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第396章 旋风 马为虎紧咬着牙关,双目圆睁,眼中满是不甘与愤懑。 他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思量着,若此时就这么灰溜溜地撤走,那岂不是和之前在沙州城被打得落荒而逃的堂兄一样,成了遭人耻笑、灰头土脸的败兵之将? 然而,当他把目光投向如汹涌的潮水一般,一波接着一波不断逼近的敌军,喊杀声震得城墙都微微颤抖。 再转头看看身边,一批又一批的士兵在猛烈攻击下,纷纷倒下,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息。 这一刻,他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这场战斗,大势已去,再挣扎也只是徒劳。 若继续这般固执地坚守下去,局势只会愈发危急,恐怕连最后一线生机都将如流沙般从指缝间溜走。 到那时,自己性命堪忧不说,这满城跟随自己浴血奋战的将士们,也会因这无谓的坚守而白白丢掉性命,沦为战争的牺牲品。 就在他内心犹如翻江倒海一般,在坚守与撤离间痛苦挣扎、犹豫不决之时,不远处,原本平静的空气突然躁动起来,平地竟猛地刮起一阵诡异的旋风。 旋风如一头狂怒的猛兽,裹挟着漫天沙尘,以一种摧枯拉朽般的速度席卷而来。 所过之处,空气都被搅得混浊不堪,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北图军旗帜,被这股强大的力量吹得猎猎作响,连旗杆也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而在那旋风的中心,隐隐似有奇异的光芒闪烁。 马为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暂时忘却了内心的挣扎,瞪大双眼紧盯着那股不断逼近的劲风。 只见旋风越刮越猛,似是被什么力量不断加持,带着尖厉得如同鬼哭狼嚎般的呼啸声,如一头凶猛的恶兽,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直扑而来。 马为虎心中没来由地升腾起一股极为不好的预感,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惊惧如潮水般迅速蔓延。 他死死地盯着冲他直扑而来的旋风。 就在这时,旋风中原本闪烁的奇异光芒陡然变得刺目起来,似是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刹时间,旋风以排山倒海之势,瞬间便将他紧紧笼罩在其中,狂风呼啸声灌满他的耳畔。 紧接着,那奇异光芒好似被点燃的火药桶般剧烈翻涌,无数道细小却锋利得如同淬毒利刃般的风刃,从光芒核心处猛然激射而出。 风刃闪烁着幽冷的光泽,仿若死神的镰刀,带着尖锐刺耳的破空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马为虎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凶猛袭来。 马为虎心中猛地一惊,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蹿脑门。 他下意识地想要侧身躲避,可这风刃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他刚一侧身,无数道风刃便如鬼魅般擦着他的脸颊凶狠划过,瞬间带起一串串血珠,刺痛感如针般扎进他的神经。 疼痛瞬间传达至全身,马为龙不敢再有丝毫迟疑,急忙抽出腰间寒光闪闪的佩刀,拼尽全力想要抵挡后续如潮水般涌来的风刃。 然而,风刃仿若汹涌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毫无停歇之意。。 马为虎紧咬着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强忍着伤口传来的剧痛,双手紧握佩刀,奋力地挥舞着,左挡右劈,试图在这狂风暴雨般猛烈的风刃攻击中,为自己寻得一丝渺茫的生机。 但从那肆虐的旋风中迸射而出的风刃,好似无数支密密麻麻的利箭,如蝗虫过境般,从各个刁钻到令人防不胜防的角度射来,根本不给他留下一丝可以躲避的空间。 不消片刻,马为虎已然避无可避。 裹挟着无数凌厉风刃的旋风,如一头张牙舞爪的狮子,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疯狂刮过。 马为虎只觉一股股钻心的剧痛迅速涌遍全身,每一寸肌肤好似被千万根细针猛刺,每一块肌肉都仿若在被锋利刀刃一点点切割,承受着凌迟般的残酷折磨。 他艰难地低头看去,只见自己身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细而深的伤口,像是被无数把锋利的小刀同时划过。鲜血汩汩地流淌着,整个人已然变成了一个血人,惨状触目惊心。 温热的血液如决堤的洪水般,不受控制地从伤口处疯狂喷涌而出,瞬间将他身下的土地染成了一片刺目的红色。 马为虎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脑袋里嗡嗡作响,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了几下,整个人仿若狂风中飘零的残叶,随时都可能被无情地卷走。 最终,他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扑通”一声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马为虎双眼圆睁,眸子里似乎还残留着未消散的不甘和疑惑,双眼死死地望着那股莫名而来、裹挟着无尽杀意,又呼啸着离去的旋风,直至生命的气息如风中残烛般渐渐消散。 刚刚还苦心劝他离开的北图军亲兵,亲眼目睹主将被这奇异旋风中迸射的风刃无情杀害,整个人瞬间被惊恐攫住,呆立当场。 附近原本还在坚守的士兵,瞧见这不可思议、宛如噩梦般的一幕,个个吓得肝胆俱裂,纷纷如惊弓之鸟般四散奔逃。 原本就岌岌可危、摇摇欲坠的北图军防线,在这一瞬间彻底土崩瓦解。 一时间,喊叫声、惊呼声、哭嚎声交织在一起,如汹涌浪潮般回荡,让本就混乱不堪的战场愈发嘈杂喧嚣。 与此同时,在伊州城西南方的一片遮天蔽日、茂密幽深的山林里,权景朔和岳小六他们啃着干硬如铁的干粮,啃得脸色发黑。 就在这时,权景朔隐隐约约听到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以及众多人奔跑时杂乱却急促的脚步声。 很快,派在最前方探路的斥候一路狂奔回来,单膝跪地,急声禀报:“将军,北图军的援军到了!” 权景朔闻言,精神陡然一振,双目闪过锐利光芒,急忙问道:“来了多少人?” 斥候微微喘气,快速回应:“不多,粗略估算也就一万人左右,不过对方骑兵大约有一千人,数量是我们骑兵的两倍。” 权景朔眉头瞬间一皱,原本还算平静的神色刹那间变得凝重起来,犹如暴风雨来临前阴沉的天空。 在战场上,不同兵种间的实力差异与配合优劣,往往能如蝴蝶效应般,直接决定战局的最终走向。 就常规的情况而言,骑兵宛如战场上的利刃,凭借着马匹奔腾带来的强大冲击力,在冲锋陷阵时,其作战能力远非行动相对迟缓的步兵所能比拟,差不多能达到步兵的数十倍之巨。 此次被抽调来的五万凉州精兵,权景朔因种种考量,只带来了一万,而骑兵更是少得可怜,仅仅带了五百。 权景朔目光沉凝如渊,迅速在脑海中如精密算盘般盘算着应对之策。 以自己带来的骑兵力量,正面硬刚这支援军,胜算着实不大。 尤其是对方骑兵数量占优,一旦正面相冲,在潮水般的骑兵冲击之下,自己一方必定吃亏,后果不堪设想。 权景朔目光冷峻,扫视一圈四周,压低声音,语气果决地对身旁的传令兵说道:“传我军令,让将士们拉好绊马绳,隐蔽起来,等北图军进入山林,利用地形优势,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传令兵领命,随即如灵巧的狸猫般迅速消失在幽深的山林之中。 一阵叮叮当当的兵器或甲胄碰撞声过后,山林中很快便陷入一片死寂,静得只能听见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权景朔和将士们如同蛰伏在暗处的猎豹,屏气凝神,静静地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马蹄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透过层层叠叠、茂密繁杂的枝叶缝隙,北图军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宛如一股涌动的暗流。 为首的将领骑在一匹通身乌黑油亮、鬃毛随风飘动的高头大马上,他仰着头,脸上满是志得意满之色,似乎觉得此次增援伊州城,不过是一场毫无压力、轻松惬意的旅行。 第597章 伏击 北图军的骑兵宛如一股黑色洪流,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 骑兵们身着乌黑发亮的铠甲,在幽暗的山林间闪烁着冷冽的光。 他们胯下的战马亦是毛色油亮,鬃毛随风飞扬,如暗夜中的幽灵般疾驰。 在这股黑色洪流之后,是同样黑压压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步兵。 步伐整齐有力,浩浩荡荡地朝着这边涌来。 马蹄声与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如同密集的鼓点,一下下重重地踏在大地上,震得大地都微微颤抖起来。 扬起的尘土在山林间弥漫开来,让整个山林都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权景朔如一尊沉默的雕像,静静地蹲在一丛半人高的草丛后,茂密的草叶掩去了他大半身形。 身旁的战马颇通人性,四蹄蜷缩,一动不动地卧在地上。 权景朔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马脖子上光滑油亮的鬃毛,另一手则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似要将那刀柄嵌入掌心。 目光锐利似鹰隼,死死地盯着北图骑兵涌动的动向。 他身旁的将士们个个严阵以待,手中的兵器在山林间微弱光线的映照下,闪烁着凛冽的寒光,似在无声地诉说着即将到来的血腥与残酷。 每个人都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只听得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山林间偶尔传来的虫鸣。 当北图的骑兵毫无察觉地进入到他们预先精心布置好的绊马索区域时,权景朔一直紧绷的神经瞬间高度警觉。 他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敌军,猛地一挥手,同时大喝一声:“拉!” 刹那间,原本寂静无声的树林中,隐藏在各处的凉州精兵们,齐心协力,同时憋足了劲儿用力拉动绊马索。 只见一道道细而坚韧的钢索从地面猛地弹起,好似一柄柄寒光闪闪的利刃,冷酷无情地横在了北图军骑兵的马腿前。 北图军的骑兵们正纵马在山林间狂奔,他们一心只想快速突进,全然未察觉到隐藏在暗处致命的危机,正悄然等待着他们。 随着权景朔一声令下,跑在最前方的十几匹战马毫无预兆地被钢索绊倒,战马发出极为凄厉的嘶鸣。 马背上的骑兵因强大的惯性,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前飞扑出去,一头栽进飞扬的尘土之中。 有的脑袋重重磕在尖锐的石头上,鲜血如泉涌般直流,瞬间染红了地面,人也顿时昏死过去。 后续的骑兵正全速冲锋,根本来不及对眼前突发的状况做出任何反应。 他们就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般,接二连三地被隐藏的钢索无情绊倒。 刹那间,前方的几十匹战马相互猛烈地撞在一起,发出沉闷而又惊心的声响;骑兵们则被挤成一团,在混乱中彼此推搡,一时间人仰马翻,整个队伍乱作了一锅粥。 原本次第有序向前冲锋的骑兵队伍,刹那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搅得七零八落。 战马受惊的嘶鸣与骑兵们痛苦的惨叫交织在一起,响彻山林。 尘土如浓烟般肆意飞扬,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 受伤的战马惊恐得双眼圆睁,在剧痛中疯狂地挣扎着,四蹄胡乱踢蹬,似要将这可怕的混乱撕裂。 被甩下马的骑兵们,有的重重摔在坚硬的石头上,疼得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有的甚至不幸被慌乱奔跑的马蹄踩中,发出更加凄厉绝望的惨叫,那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北图为首的将领察觉到局势急转直下、大为不妙,多年征战养成的敏锐直觉,让他反应奇快。 他本就身居队伍靠前,被一群亲兵紧紧围在中间,如众星拱月般,此刻正一马当先,奔驰在最前面。 他被这股强大的冲锋之势裹挟着,一路疾驰。 怎料此时,座下的快马,马腿冷不丁被隐藏的绊马钢丝猛地截断,马匹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身躯不受控制地往地上倒去,眼看着就要狠狠摔倒在乱作一团的马群之中。 千钧一发之际,他反应迅疾如电,双手在马背之上用力一按,整个人借着这股力道向上高高跃起。 权景朔敏锐地瞅准北图军因马匹受惊而阵型大乱的绝佳时机,他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声震云霄地大喝一声:“杀!” 声音仿若洪钟巨响,在幽深静谧的山林中激荡回荡,久久不散。 他身旁的战马同时站起,权景朔跃上马背,双腿猛地一夹马腹。 胯下战马似感知到主人的冲天豪情,甩开四蹄飞奔。 权景朔身先士卒,从山林中率先冲了出来,手中长刀挥舞,所到之处,北图骑兵根本来不及抵挡,纷纷惨叫着倒下。 权景朔身后的骑兵们听到那声激昂的“杀”令,顿时热血沸腾,呐喊着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出,在陷入混乱的北图骑兵中肆意砍杀。 仅仅不到一炷香工夫,北图骑兵的战马便折损了一百多骑,现场一片狼藉。 北图的骑兵虽已深陷困境,马蹄在绊马索与混乱中失了章法,队形也七零八落,但他们毕竟久经沙场、训练有素。 短暂的慌乱后,很快便反应过来,开始奋力抵抗。 除了那些不幸掉下马,被马匹沉重身躯压到或被慌乱马蹄踩伤的骑兵外,剩余近九百名骑兵迅速调整状态,怒吼着挥舞着手中的刀剑,在尘土与混乱中绕过前方拦路的障碍物,拼尽全力试图杀出一条血路。 跟在后面的北图步兵,看到前方骑兵的惨状,先是一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呐喊着朝着凉州士兵冲了过来。 跟在后方的北图步兵,眼见前方骑兵在凉州士兵的攻势下惨状连连,先是一怔,脸上满是不知所措的茫然。 但这些久经战阵的士兵很快便回过神来,眼中凶光毕露,呐喊着朝着凉州士兵猛冲了过来。 权景朔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冷峻,大声喊道:“放箭!” 早已悄无声息埋伏在齐腰草丛中的弓箭手们,闻听号令瞬间如弹簧般弹射而起。 他们迅速拉满强弓,手指一松,一支支利箭裹挟着破风之声,如倾盆雨点般朝着北图步兵疾射而去。 刹那间,北图步兵阵中惨叫连连,许多人躲避不及被利箭射中,身体摇晃着纷纷倒地。 但北图士兵人数众多,即便前方同伴不断倒下、伤亡惨重,他们也全然不顾,依旧如疯魔般继续向前猛冲。 权景朔见状,再次高高挥舞起手中长刀,带领凉州精兵们与北图军展开了白热化的激烈近身搏斗。一时间,刀光剑影交织闪烁,鲜血四处飞溅,震天的喊杀声震得山林都瑟瑟发抖、枝叶簌簌掉落。 然而,随着战斗的持续推进,时间稍长,凉州骑兵数量少的劣势便如潜藏暗处的毒蛇,慢慢显露了出来。 短暂的慌乱如同疾风掠过湖面,很快便平息下去。 北图军迅速镇定下来,他们目光如炬,瞅准凉州骑兵数量不足这一致命破绽,果断且迅速地调整战术。 他们绕过倒地的马匹,将剩余的骑兵集中起来,形成数个紧密的战斗方阵,如同铜墙铁壁一般朝着凉州精兵们缓缓推进。 每个方阵中,步兵们手持长盾,相互交叠,组成坚固的防线,将后方的弓箭手和长枪兵保护得严严实实。 权景朔挥舞着长刀,试图带领骑兵冲破北图军的方阵,可每一次冲击都如同撞在了巨石之上。 北图军的步兵们训练有素,他们齐声呐喊,用长盾稳稳地抵挡住骑兵的冲击,同时长枪兵从盾牌的缝隙中猛地刺出,如同一条条毒蛇,让凉州骑兵防不胜防。 第398章 殊死拼杀 随着战斗的持续,战场上烟尘弥漫,喊杀声震天。 权景朔一马当先,率领着五百凉州骑兵和一万士兵奋勇拼杀。 然而,北图骑兵到底占了数量上的优势,且个个弓马娴熟,在人数和气势的双重压力下,凉州骑兵渐渐寡不敌众。 他们被北图骑兵从四面八方不断挤压着活动空间,眼看着就要被彻底包围,陷入困境。 北图骑兵这边,一开始由于权景朔战术得当、出其不意,让他们损失了近一百骑。 后又用弓箭射伤了他们一部分战马和将士,但这些久经沙场的北图人,很快便从最初的慌乱中回过神来。 他们迅速调整战略,指挥骑兵们变换阵型,从各个方向对凉州骑兵发起了更为猛烈的攻击。 两军步兵阵列严整地对峙着,人数上旗鼓相当,双方你来我往,刀枪碰撞间火花四溅,一时间竟难分高下,呈现出势均力敌之态。 然而,骑兵这边,局势却急转直下。 凉州骑兵虽也个个身手矫健、英勇善战,但很快就被北图骑兵压制了势头,在北图骑兵的猛烈攻势下,渐渐有些招架不住。 要知道,北图人自幼便在马背上成长,马背就如同他们的第二个家。 从他们牙牙学语、蹒跚学步之时,北图人无论男女老少,便开始养马、骑马,骑射似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本领,流淌在他们的血液之中。 权景朔单手紧握长枪,枪尖在风中嗡鸣,目光急切地在战场上来回扫视,大脑飞速运转,苦思着破局之法。 此刻,骑兵这边的局势,已然万分危急,北图骑兵如汹涌潮水般不断涌来。 凉州军将士们虽个个都是铁骨铮铮、英勇善战,挥舞着刀枪奋勇拼杀,但无奈北图骑兵人人骑术精湛、箭术高超,且数量上又占据着明显优势,凉州骑兵一时也有些束手无策。 北图骑兵仿若一群饥饿嗜杀的恶狼,以迅猛且默契的姿态,将凉州骑兵团团围住,密不透风。 他们拉满强弓,弓弦震颤之声不绝于耳,一支支箭矢带着凌厉的劲风,如密集的雨点般朝着凉州骑兵座下的战马疯狂射去。 凉州骑兵们毫不退缩,奋力挥舞着手中的刀枪剑戟,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弧线,竭力地抵挡着如蝗虫般飞来的箭矢。 与此同时,还得时刻警惕着北图骑兵的近身攻击,稍有不慎便会血溅当场。 一时间,战场上宛如人间炼狱,刀光剑影交错间,血肉横飞,残肢断臂伴随着飞溅的鲜血四处散落。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好似要将这苍穹撕裂。 凉州骑兵原本凭借着出其不意的战术,在战场上取得了短暂优势。 可北图骑兵反应极快,迅速调整战略,如凶猛的潮水般反扑过来,来之不易的优势眨眼间就消失殆尽。 权景朔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在刀光剑影中敏锐捕捉着每一丝危险。 当左边的北图小将怒目圆睁,挥舞着寒光凛冽的大刀向他拦腰砍来时,他反应迅疾,左手猛地抬起,以钢铁般的臂力稳稳架住那势大力沉的一刀。 与此同时,他敏锐察觉到身后有一杆长枪裹挟着劲风,直刺他的后心。 权景朔身形如灵蛇般后仰,整个身子几乎仰躺在了马背上,让那致命的一枪擦身而过。 同时,他抓住时机,右手长剑如闪电般划出,精准无误地刺入从后方围攻他的北图骑兵所骑战马的左眼中。 那马吃痛,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前蹄高高扬起,疯狂地扭动身躯,将马上的北图骑兵狠狠掀翻在地。 权景朔瞅准北图骑兵落马的时机,趁机猛然俯身发力,长枪往前一送,精准无误地贯穿了那名北图骑兵的咽喉。 鲜血瞬间从伤口喷涌而出,北图骑兵瞪大了双眼,眼神中满是惊恐与不甘。 权景朔待要收枪,眼尾扫到寒芒一闪,斜刺里又是一刀砍来。 权景朔毫不迟疑,手腕一抖,长枪猛地一甩,那尸体便如破麻袋般被高高挑起。 “咔嚓”一声,北图骑兵的尸身被砍来的弯刀拦腰砍为两截。 权景朔目光冷峻,对被砍成两截的尸身看都未看一眼,长枪在手中灵活一转,如灵蛇回洞般迅速收回。 此时,又有几名北图骑兵围拢过来。 他们面目狰狞,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手中弯刀挥舞得呼呼作响,带着凌厉的杀意从不同方向砍向权景朔。 权景朔身形如电,在马背上微微一侧身,躲过左侧砍来的一刀,同时长枪如蛟龙出海,猛地刺向右侧一名骑兵的胸口。那骑兵反应不及,被长枪贯穿,惨叫一声跌落马下。 权景朔顺势一抽枪,鲜血溅了他一身,可他浑然不觉,眼神中只有凌冽的战意。 这时,又一名北图骑兵瞅准机会,从权景朔背后偷袭而来,弯刀高高举起,朝着他的后脑勺狠狠劈下。 权景朔在刀即将落下的瞬间,猛地一低头,弯刀擦着他的头盔划过。 他趁势一转身,长枪横扫而出,“砰”的一声,将偷袭他的骑兵扫落马下。 那名骑兵摔在地上,口吐鲜血,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然而,北图骑兵越来越多,将权景朔和他的马团团围住,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权景朔皱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手中长枪疯狂舞动,如同一朵盛开的死亡之花,所到之处,北图骑兵纷纷倒下。 但他身上也多了几道伤口,鲜血染红了他的战甲。 北图骑兵见此,攻势愈发迅猛,好似一群被彻底激发了凶性的恶兽。 一个个双眼通红,透着嗜血的疯狂与暴虐,口中发出阵阵野兽般的咆哮,手中弯刀在昏暗的暮色中闪烁着森冷的光,似是死神的镰刀。 每一次挥舞,都带着要将对方碎尸万段的狠劲,刀风呼啸,似要撕裂空气。 一名北图骑兵死死紧盯着面前的一名凉州骑兵,眼中杀意凛然,手中弯刀如闪电般迅猛划过,凉州骑兵躲避不及,只听“咔嚓”一声,一条左臂齐肩而断,鲜血如泉涌般喷出,瞬间染红了马鞍。 凉州骑兵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声音冲破血腥气弥漫的战场。 但他心中战意未灭,强忍着左臂断处传来的钻心剧痛,右手紧握长剑,拼尽全力朝着北图骑兵挥手反击。 可那北图骑兵骑术着实奇佳,只见他身形如鬼魅般一闪,竟在疾驰的马上来了个惊险的单手倒立,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这一剑。 待翻身重新坐上马背的瞬间,他目露凶光,手中弯刀高高扬起,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砍在那名凉州骑兵的背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绽开,鲜血狂涌,凉州骑兵瞬间失去了战斗力,一头栽落马下。 另一边,几名北图骑兵如狡黠默契的猎手,将支援权景朔的一名亲兵紧紧围在中间,形成了一个无形的牢笼。 几人眼神交汇间,便已达成围捕猎物的共识。 一名高大的北图骑兵率先从正面发起凌厉进攻,手中弯刀挥舞得虎虎生风,直逼亲兵面门,成功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与此同时,另外两名北图骑兵如同暗夜中潜行的捕猎者,从侧面和后方同时迅猛出击。 那名亲兵虽拼尽全力奋力抵挡,可终究难敌众人围攻,被侧面的一名北图骑兵瞅准时机,一刀狠狠砍在腿上,鲜血如泉涌般汩汩流出,他一个踉跄,险些从马上摔落。 就在这时,后方一名北图骑兵瞅准这稍纵即逝的战机,猛然发力,手中长枪如毒蛇吐信般迅猛刺来,瞬间贯穿了那名亲兵满是伤痕的后胸,枪尖透胸而出。 亲兵瞪大了双眼,身子晃了晃,一头栽下马背。 瞬间被北图骑兵的马蹄踩成了肉泥。 权景朔目眦欲裂,眼看着手下骑兵们一个接一个倒在敌人的马蹄或刀枪下,惨烈的场景如同一把把利刃,刺痛着他的心。 他一边脑中风车般急速地旋转,试图从这混乱的战局中寻求一条有力的突破口。 与此同时,手中长枪不停翻飞,似蛟龙出海般气势磅礴,带着万钧之力迅猛刺向一名攻向他的北图骑兵。 那名北图骑兵见状,脸色骤变,急忙奋力举刀抵挡,只听“当”的一声巨响,刀枪狠狠相交,迸溅出耀眼的火星。 北图骑兵只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大力量顺着刀身汹涌传来,震得他手臂一阵酸麻,虎口处更是传来阵阵剧痛,手中的刀差点脱手飞出。 权景朔不给他喘息的时机,趁势手腕一抖,长枪如灵蛇吐信般迅猛直刺,直取那北图骑兵的胸口。 北图骑兵心中大骇,本能地向后躲避,试图避过这致命一击。 然而,电光火石间,一旁的岳小六瞅准时机,手中大刀如一道闪电,寒芒骤现,带着凌厉的气势,封死了他的退路。 北图骑兵避无可避,惊恐地瞪大双眼,只能眼睁睁看着权景朔长枪如龙,一枪贯穿他的前胸,当场毙命。 可还没等权景朔稍稍喘口气,又有几名北图骑兵如恶狼般从不同方向凶猛地向他攻来。 手中的弯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凌厉至极的弧线,刀风呼啸,带着呼呼的破风声。 权景朔在马背上如灵动的游鱼般左挪右闪,灵活地躲避着北图骑兵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很快,又有几名北图骑兵被他斩落马下。 然而,北图骑兵的攻势并未因同伴的折损而有丝毫减弱,反倒如被激怒的猛兽般,愈发疯狂起来。 几乎每位凉州骑兵身边都紧紧围着一到数名北图骑兵,刀光剑影中,双方不断地进行着殊死拼杀。 一时间,短兵相接,喊杀声震破云霄,刀枪碰撞声密集如骤雨,鲜血在沙尘中肆意飞溅,战况陷入了令人胆寒的白热化。 第399章 奇异助力 权景朔原本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悄然埋伏了一百名连驽手。 这些连驽手皆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士,他原本打算事先布置好绊马索,在北图骑兵冲过来之时,绊倒冲在最前面的一批,打乱他们的阵型与节奏。 待北图骑兵因马匹被绊而陷入混乱,再指挥连驽手齐齐发射,用密集如雨的弩箭,再迅速解决掉一部分北图骑兵,从而为这场战斗赢得先机。 只可惜,战场局势瞬息万变。 权景朔刚要抬手发出指挥连驽手射击的命令,可还没来得及下令,北图骑兵已经迅速反应过来,如发了疯一般,不顾一切地冲进了战圈,与己方骑兵混战到了一处。 一时间,刀光剑影、喊杀声震天,场面混乱至极,再加上天色昏暗,连驽手们根本无法清楚地分辨敌我,找准时机射击。 精心布置的连驽战术,终究没能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此时,数名北图骑兵在混战中,目光死死锁定权景朔,要将他置于死地。 其中一名北图骑兵,瞅准权景朔刚刚施展回马枪,还未及转回身的绝佳机会,猛地从侧面催动战马,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冲向权景朔,手中的弯刀高高扬起,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狠狠朝着他的腰间砍去。 权景朔本就身负多处伤痛,身体机能大不如前,此刻受伤后更是气血翻涌,反应也变得迟滞起来。 那名北图骑兵高举着弯刀,裹挟着劲风疾如闪电般砍来,他虽竭力想要侧身闪躲,却终究慢了半拍,只听“哧啦”一声,左肋处瞬间被划开一道狰狞口子,深可见骨,鲜血汩汩涌出。 权景朔只觉左肋处一阵剧痛袭来,痛感尖锐而清晰,他甚至都能听到刀砍到肋骨上时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 多年来在沙场上纵横驰骋、浴血奋战,上战场受伤这件事,对权景朔而言,就如同日常吃饭喝水一般,早已是稀松平常了。 故而,即便伤口带来的剧痛如汹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神经,权景朔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神色冷峻,动作干脆利落,趁着周围几名亲兵奋不顾身替他挡开攻击的时机,飞快地俯身从袍角撕下一块布巾,迅速在腰间缠绕两圈,而后用力打了个死结,以期让血流得慢一点儿,接着便毫不犹豫地再次握紧兵器,继续投入了惨烈的厮杀当中。 但越来越多的北图骑兵,如闻到血腥味的恶狼般,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将权景朔紧紧困在中间。 他奋力挥舞长枪厮杀,可随着时间推移,体力不断消耗,渐渐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或许是失血过多,权景朔只觉脑袋愈发沉重,头脑开始阵阵发晕,眼前也时不时地闪过一些模糊黑影,连周围北图骑兵的呼喊声都仿佛隔了一层薄纱,变得遥远而模糊。 权景朔闭了闭眼,咬牙强忍着这股钻心的难受劲儿,手臂全凭本能,机械地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将又一名攻来的北图骑兵挑飞出去。 然而,北图骑兵的攻势愈发凶猛,恰似汹涌澎湃的潮水,一波刚退去,下一波便又裹挟着凌厉的气势汹涌扑来,令他连片刻喘息的间隙都难以寻得。 尽管有岳小六等亲卫在周边不断地拼命挥舞兵器,替他挡去一波又一波的凶猛攻势,但北图骑兵的攻击实在太过密集。 权景朔的身上还是又添了几道新的伤口,鲜血汩汩地从伤口中涌出,很快便浸透了他的战甲,在地上留下了一滩滩触目惊心的刺眼血迹。 就在他感觉体力即将耗尽、快要支撑不住,整个人摇摇欲坠之时,一阵轻柔的微风拂过,让他昏沉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权景朔游目四顾,想看清楚周围的战况,但他却被四周的景象惊得瞪大了双眼。 起先,沙沙的声响随着微风传来,权景朔还以为只是寻常的风吹草动,是这荒郊野外再正常不过的景象,便没怎么放在心上,依旧警惕地察看着北图骑兵的攻势。 可是,就在这眨眼间的工夫,权景朔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一株原本安静趴伏在地几棵粗壮的白杨树下的爬山虎藤蔓,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猛然窜出,如一条灵动的绿蛇般,死死缠上了一名北图骑兵的胳膊,硬生生让那名骑兵高高举起的大刀,在距岳小六面门不足一寸时,戛然停了下来。 权景朔心中猛地一惊,一股奇异的感觉如电流般瞬间传遍全身。 他还未来得及细细思索眼前这一切突然变化的缘由,便惊见周围的草木竟都似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疯狂地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生长蔓延。 原本隐匿于地下的粗壮藤蔓,疯狂地从地下破土而出。 它们扭动着身躯,如一条条张牙舞爪的绿色巨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缠住了北图骑兵的马腿。 马匹陡然受惊,发出一声声尖锐而凄厉的嘶鸣。 它们高高扬起前蹄,身躯剧烈地晃动,疯狂地摇头摆尾,蹄子在空中胡乱踢蹬,试图挣脱如枷锁般紧紧缠住马腿的藤蔓的束缚。 不少北图骑兵因马匹失控,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从马背上如断线木偶般重重地摔了下来,在尘土飞扬的山林里狼狈地翻滚。 但他们挣扎着试图爬起来时,却发现原先只缠裹马匹的藤蔓,此刻如灵动的绿蛇般迅速蔓延开来,将北图的骑兵和他们身后跟着的步兵,捆了个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那些摔下马背、还未来得及起身的北图骑兵,整个人狼狈地瘫在地上,紧接着便被奔跑中冲来的战马无情踩踏,口中发出痛苦至极的惨叫,在整个山林中回荡。 与此同时,地上的杂草像是被注入了魔力,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疯狂生长起来。 原本仅仅只有盖过脚面高度的小草,刹那间仿佛化作了一条条从洞中窜出的灵蛇,不断向着四周蔓延、伸长。 仅仅片刻的工夫,眼前便形成了一片浩瀚的绿色海洋,汹涌的绿意铺天盖地。 这些杂草瞬间缠裹上了北图步兵的脚踝,继而又紧紧缠住他们的双腿和双手,让他们动弹不得。 此刻的北图步兵,别说挥刀作战了,每迈出小小的一步,都好似要耗尽全身的力气,真真是寸步难行。 原本北图骑兵占据着绝对优势,可眨眼间,局势风云突变,形势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 权景朔瞪圆了双眼,眼眸中满是难以置信,心中恰似翻涌的潮水,被这突如其来的惊人变化所惊。 脑中如闪电般闪过出发前妹妹权景瑶提及的神秘助力之语,他目光一凝,刹那间便反应过来,这定是黛玉在暗中施展手段相助。 第400章 穿云箭 此后,原本胶着的战况急转直下。 权景朔所率凉州军好似被上天眷顾一般,接下来的攻击,每一招每一式都精准无比地招呼到了北图军的要害,就好似神明在暗中相助,一路势如破竹,顺利得不可思议。 很快,权景朔统率的凉州军一路势如破竹,恰似砍瓜切菜般锐不可当,士气高昂得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九百北图骑兵虽以勇猛善战闻名,可在凉州军突然运气爆表、犹如神助的攻势下,数量锐减,逐渐从优势转为了劣势,最终渐渐乱了方寸,阵脚大乱。 近一万步兵也被分割成数块,分别包围,陷入了孤立无援、四面楚歌的绝境。 不到一个时辰,北图军便溃不成军,被杀得血溅沙场,尸横遍野,受伤者更是痛苦地哀嚎,彻底惨败。 另一边,郭开率领的沙州城军队,依照既定计划,早早便在伊州城北门外寻好隐蔽之处悄然埋伏。 他们严阵以待,静心等待着北图援军的到来,好打一场漂亮的伏击战。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半日的光阴在紧张的等待中悄然流逝,将士们被蚊虫叮咬得浑身是包,却始终不见北图援军的踪影。 郭开听着从东城门传来的阵阵战鼓声和喊杀声,渐渐有些等不下去了。 战鼓声如密集的雨点,一下下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远处传来的喊杀声也似汹涌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焦躁的内心。 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将军,他清楚地意识到,再等下去,他真的只能喝西北风了。 他带着手下的将士们出来,是要挣军功的,可不是在这荒郊野外白白耗着,任由时间像流水般溜走,最后落得个两手空空。 郭开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自埋伏的草丛中一跃而出,手臂如铁鞭般狠狠一挥,声如洪钟般喝道:“传我将令!全军听令,即刻向北城门进发!北图援军至此未现,怕是来不了了。众将士随本将去助镇国公攻城,咱们先杀进城去,把北城门拿下再说!” 他们埋伏的地方距离伊州城北门不到五里地,将士们听闻此令,原本焦躁的神情瞬间焕发出斗志,纷纷握紧手中的兵器,如猛虎出山般,发出阵阵欢呼,士气高昂,浩浩荡荡地朝着北城门疾驰而去。 不过一炷香的时辰,北城门便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此时,北城门这边的城墙上,北图守军寥寥无几。 原来守门的主力军,早被镇国公韩佑在东城门发起的凌厉攻势吸引过去,全力应对东城门的战事了。 留下驻守在北城门的,是一位初出茅庐、尚显稚嫩的年轻小将。 他死死攥紧手中的长枪,目光掠向城下,当望见远处那如浓重乌云般黑压压一片、裹挟着冲天杀气,不断逼近的队伍时,心中终究还是不可遏制地涌起一股惊惧之情。 就在不久前,东城门战场局势初显端倪,主将马为虎一声令下,调走了他的顶头上司前往东城门支援。 彼时,年轻小将站在一旁,眼中满是羡慕之色,心里直痒痒,只恨不能被调过去的那个幸运儿是自己,满心想着能在这场激战中一展身手、建功立业。 然而,世事难料,如今让他独自率领寥寥兵卒防守一座城门。 真到了这节骨眼儿上,他望着城外迅速逼近的无数敌军,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有些发慌。 郭开此次受命出征,主要意图在于截断北图援军、牵制敌军、制造声势,并非以攻城池为主要目标,故而行军时并未携带投石机、撞车以及攻城梯这类笨重且用于强攻城池的设备。 不过,幸运的是,他率领的沙州军人数众多,远远超过了城墙上负责守卫北城门的北图士兵,在兵力上占据着绝对优势。 郭开骑马径直驰到北城门敌军射程之外,随后命人擂响战鼓,自己则扯开嗓子,破口大骂起来。 他骂得那叫一个花样百出,把那北图小将的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个遍,各种侮辱性的话语如连珠炮般不断输出,想以此激得守门的小将怒火中烧,不顾一切地出城迎战。 可那小将虽年轻气盛,却并非莽撞之人。 他的顶头上司临去东城门时,特意千叮咛万嘱咐,若有人从北城门进攻,让他只管放箭,万万不可开城门迎战。 小将血气方刚,面对郭开在城下那等肆无忌惮的挑衅,心中怒火瞬间熊熊燃烧起来,直烧得他双眼通红,恨不得立马生出翅膀,飞下城头,将郭开一刀劈成两半,以泄心头之恨。 然而,军令如山,想起顶头上司临走前的再三叮嘱,他终究还是硬生生地咬着牙,强忍着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哑着嗓子命令士兵们放箭,决然不理会城下恶毒的叫骂声。 一时间,城头上的士兵们纷纷挽弓搭箭,只听“嗖嗖”声不绝于耳,箭如雨下,朝着离城门最近的郭开和他身后的将士们猛烈射去。 郭开手中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弧线,将长刀舞得密不透风,不断磕飞射来的箭矢。 长刀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叮叮”声响,郭开置身于蝗虫般密集的箭雨之中,身姿却稳如巍峨泰山。 他一边扯着粗犷豪迈的嗓子,肆无忌惮地大声嘲笑城墙上的小将:“你个乳臭未干、没断奶的龟孙子,射出来的箭,给你爷爷我挠痒痒都嫌力道绵软!今儿个,就让你爷爷我给你开开眼,见识见识何谓真正的射箭!” 言罢,他声如洪钟,朝着身后挥刀高呼下令:“强弓手听令,给我准备好穿云箭,把城墙上敢露头的北图军贼子,统统射杀个干净!” 穿云箭是郭开麾下独有的一支精锐弓箭手队伍的“杀手锏”。 其箭身修长且坚韧无比,箭头呈独特三棱状,射程远超平常弓箭三到五倍,射力更是强劲,一旦离弦,便如闪电般迅猛,能轻易穿透厚重的铠甲。 而且,穿云箭还分为穿云火箭和穿云重箭两种,各有其独特威力。 随着郭开大嗓门刚落,从队伍后面迅速跑出两队手持弓箭的强弓手队伍。 其中一拨弓箭手眼神专注,动作娴熟地从特制箭囊中抽出穿云火箭,箭头闪烁着幽蓝的光泽,蓄势待发。 这种箭箭身采用中空设计,内部精心填充着经严格调配的火药与高效助燃之物。 箭头处更是巧妙地包裹着一层浸满油脂的易燃材料,当箭支如闪电般在空气中急速旋转飞行时,与空气剧烈摩擦产生热量,使得箭头在接近目标的瞬间被迅速点燃。 在火攻作战中,穿云火箭比一般直接点燃后射出的火箭更具隐蔽性,常常令敌军防不胜防。 更为关键的是,穿云火箭射出之时,凭借其强大的冲击力,能轻易穿透敌军精心构筑的防御。 一旦精准命中目标,箭头上的火焰会瞬间引燃箭身内精心调配的火药,产生剧烈爆炸,爆炸产生的火舌与冲击波能在小范围内造成极大的杀伤力,令敌人根本来不及做出应对之策。 另一拨训练有素的弓箭手神色冷峻,他们迅速从箭袋中抽出穿云重箭。 穿云重箭的箭身,明显比普通箭矢粗,长度更是普通弓箭的两倍有余,其材质乃是选用极为稀有的铁桦木。 铁桦木质地坚硬无比,其密度堪比钢铁,如此特性,让重箭在高速飞行过程中,能始终保持极佳的稳定性,不受外界气流等因素的干扰。 箭头采用独特的三棱状设计,历经工匠无数次的精心打磨与实战试验,具备惊人的穿透力,可轻易洞穿厚重的铠甲与坚固的盾牌。 再加上箭尾精心雕琢设计的尾羽,能让重箭在远距离飞行时,如同精准的导航仪,确保其精准无误地射中目标。 其令人胆寒之处,在于能够对身着重装铠甲的敌人造成致命重创。 哪怕是身披多层精良铁甲的北图精锐骑兵,在穿云重箭的凌厉攻势面前,也脆弱得如同薄纸一般。 只需一箭,便能如利刃穿腐土般轻易洞穿其身躯,让他们瞬间丧命。 只是,穿云箭制备过程极为困难,需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与时间。 第401章 穿云弓一 制作穿云箭,摆在首位且极为棘手的难题便是材料难寻。 穿云箭威力非凡,其关键在于箭身中空填充的特殊火药与助燃之物。 而这火药与助燃之物的配方,背后有着一段惨痛又执着的过往。 郭开麾下原有一位英勇的亲卫队长,在一次与西域人的激烈交锋中,不幸遭受西域人火箭攻击。 火箭带着炽热与毁灭,不仅让他们吃了败仗,而且亲兵队长脸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痕。 亲兵队长从此面容尽毁,只能戴着铁制面具遮掩伤痛。 但这位队长并未被伤痛打倒,他怀着为军队打造利器的坚定信念,戴着铁制面具,在简陋的试验场地中,历经无数次试验。 每一次试验都伴随着危险与失败,每一次失败都意味着大量资源的消耗。 可他与郭开从未放弃,耗时许久,经过无数次失败,才终于摸索出了穿云箭的珍贵配方。 火药之中,硝石堪称关键“角色”,其纯度要求近乎苛刻。 为了获取符合标准的硝石,工匠们必须深入特定的矿脉。 这些矿脉往往埋藏于人迹罕至的深山或是地势复杂的险地,开采过程艰难万分。 待硝石开采出来后,还需经过一道道复杂且繁琐的反复提纯工序,每一道工序都容不得半点马虎。 要知道,在提纯过程中,哪怕是极其细微的失误,都极有可能导致硝石纯度不够,进而严重影响火药的爆炸威力,让前期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 而助燃之物的选取条件,更是严苛到了极致。 它需要从多种植物油脂与特殊矿石粉末中精心调配。 每一种材料的选取都大有讲究,不仅要考虑其自身的特性,还得兼顾与其他材料的兼容性。 在调配时,每一种材料的比例都要精确到毫厘之间,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偏差。 倘若某一种材料多加了一分,就极易使助燃之物过早引燃,让穿云箭在发射过程中出现意外;要是少加了一分,又无法达到预期的爆炸效果,使穿云箭的威力大打折扣。 为了获取足够纯度、能满足火药制作严苛标准的硝石,工匠们毅然背上行囊,深入遮天蔽日的深山老林。 他们穿梭在茂密丛林间,朝着人迹罕至的矿脉艰难进发,只为探寻深埋地下的关键原料。 而当他们踏入矿脉,恶劣的环境便如影随形。 矿脉中空气污浊不堪,弥漫着刺鼻的腐臭与矿石散发的怪味,让人呼吸都变得艰难。 更可怕的是,这里时常伴有塌方和爆炸的危险,每一次劳作都像是在与死神赛跑。 矿工们手持简陋的工具,在幽深的矿洞中,一下又一下奋力地挥舞着。 他们凭借着顽强的毅力与坚韧的耐力,一点点地凿开坚硬的矿石,每挖出一块矿石,都好似在与大自然进行一场艰难的角力。 随后,他们将沉重的矿石一筐筐地背在肩上,沿着崎岖陡峭的山路,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出深山。 待回到作坊后,他们顾不上休息,又马不停蹄地投入到矿石的处理工作中。 先是小心翼翼地将矿石进行细致研磨,让矿石变成细腻的粉末;接着又一丝不苟地筛选,去除其中的杂质;最后再进行反复提纯,每一个步骤都全神贯注,容不得有半点马虎,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影响最终硝石的纯度。 而助燃之物的调配,更是需要经验丰富、技艺精湛的老工匠亲自操刀。 老工匠们神情专注地守在熊熊燃烧的炉火旁,跳动的火苗映照着他们坚毅的脸庞。 他们将各种植物油脂与精心研磨的矿石粉末,严格按照配方比例,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混合在一起。 随后,手持特制的工具,不断地搅拌,让每一种材料都能充分融合;接着进行加热,密切观察着温度与材料的变化;而后又迅速冷却,再反复进行试验,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环节,直至找到最佳的组合。 至于打造穿云重箭不可或缺的铁桦木,更是稀少得如同凤毛麟角,寻觅起来极为艰难。 铁桦木对生长环境极为挑剔,多隐匿于深山老林、人迹罕至的幽僻之地。 那里山高林密,荆棘丛生,毒虫猛兽更是时常出没。 而且,铁桦木生长速度极为缓慢,宛如一位历经沧桑的老者,在漫长的岁月中缓缓积蓄力量。 一棵成材的铁桦木,往往需要历经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时光沉淀,才能达到制作穿云重箭的要求。 为了寻觅到符合制作要求的合适铁桦木,工匠们往往会自发地组成一支支勇敢无畏的探险队,毅然决然地深入神秘莫测的山林深处。 在山林间,他们手持利刃,披荆斩棘,硬生生在茂密丛林中开辟出一条前行的道路;之后手脚并用,攀爬陡峭险峻的山峰,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期间,还得忍受着蚊虫如影随形的疯狂叮咬,以及随时可能遭遇野兽出没的致命危险。 即便工匠们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寻觅到了珍稀的铁桦木,可接下来的砍伐工作,却成了横亘在他们面前的又一大棘手难题。 铁桦木质地坚硬无比,好似被大自然赋予了钢铁之躯,普通的斧头砍上去,仅仅能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根本无法撼动它分毫。 无奈之下,工匠们只能拿出特制的陨铁打造的斧头。 同时,还需寻觅身强力壮的大力工匠,手持陨铁斧,憋足劲儿,一下又一下地奋力砍伐。 往往一棵铁桦木,需要数名大力工匠齐心协力,花费数天时间,才能将其砍倒。 当历经波折将所有材料一一备齐后,本以为可以松一口气,可工艺上的难题却接踵而至。 其中,穿云火箭箭头的制作便是难上加难。 需把浸满油脂、极易燃烧的材料,精准无误地包裹在箭头之上,还要涂上薄厚适度的保护膜,任何一步稍有偏差,便会影响穿云火箭的威力。 这无疑对工匠们的手工技艺提出了极高的要求。 他们静坐在光线昏暗的作坊里,四周堆满了各种工具和材料,仅有几盏油灯散发着微弱光芒,照亮他们手中的活计。 工匠们手持细小的工具,全神贯注地将浸满油脂、极易点燃的易燃材料,如蚕丝般一点点地缠绕在箭头上。 中途容不得半点疏忽,既要保证材料包裹得紧密牢固,让穿云火箭在飞行中不会脱落,又不能影响箭头原本的锋利度,确保其能精准穿透目标。 每一个制作完成的箭头,都需要经过工匠们反复细致的检查和精心修整。 哪怕只有一丝细微的瑕疵,都逃不过他们敏锐的眼睛,稍有瑕疵的箭头便会被果断弃用。 而中空的箭身中填充火药与助燃之物的过程,可谓是危险重重。 狭长的箭身空间逼仄,工匠们必须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地将火药与助燃之物一点点填充进去,每一个动作都要精准无误。 一旦操作稍有不当,都极有可能引发剧烈爆炸,届时,飞溅的碎片、肆虐的火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工匠们必须凝神静气、稳住心神,凭借着多年来积累的丰富经验以及沉稳娴熟的手法,才敢尝试完成这一高难度且充满危险的作业。 穿云重箭的箭头,采用独特三棱状设计,对打磨工艺的要求极高。 工匠们需精心挑选表面粗糙程度各异的石头,对箭头展开反复打磨。 从最初利用粗糙石块进行的大刀阔斧式粗磨,到后续换用细腻石块小心翼翼的精磨,每一个步骤都全神贯注,力求做到精益求精。 工匠们神情专注,稳稳地手持着箭头,在石头上缓缓地来回摩擦。 每一次摩擦,都全神贯注地感受着箭头传来的每一个细微变化,凭借着丰富的经验,不断灵活调整打磨的角度和恰到好处的力度。 经过这样无数次耐心细致的打磨,箭头才最终呈现出锋利无比、光滑如镜的完美效果。 箭尾尾羽的制作,更需要工匠们花费大量精力挑选合适的羽毛。 这些羽毛需同时具备轻盈似云、坚韧如丝、弹性绝佳的特点,如此才能保证穿云箭在飞行时稳定且精准。 工匠们为了找到最适配穿云箭箭尾的尾羽,对各类羽毛的性能反复考量、比对,最终慎重地选定了孔雀翎。 接着,他们从搜集来的大量孔雀羽毛中,精心挑选出最合适、最完美的几根。 随后,又以精湛的技艺,将这些羽毛精心修剪至恰到好处,再巧妙地熔炼固定在箭尾之上。 熔炼尾羽的过程极为讲究,需运用特殊工艺,工匠们得精准把控火候与力度,既要确保尾羽能牢固地与箭尾完美熔于一体,如同天生长就,又绝不能有丝毫偏差影响箭的飞行平衡,否则箭身在飞行中便会失了准头、乱了轨迹。 从精心挑选并采集制作穿云箭所需的各类材料,到不辞辛劳地将这些材料运输至作坊,再到由技艺精湛的工匠们对每一个零部件进行细致入微的制作、严谨有序的组装,整个流程都离不开众多工匠们默契无间的协同合作。 要知道,每一个环节都如同精密机械上的齿轮,紧密相连、环环相扣,倘若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哪怕一丝一毫的问题,都极有可能如多米诺骨牌般,对穿云箭最终的质量和性能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而且,制作穿云箭的周期漫长得超乎想象,从前期四处奔波、精心筹备所需材料,到后续一道道工序细致打磨直至最终成品诞生,往往需要耗费数月甚至数年的光阴。 在这漫长过程中,工匠们需倾注大量的心血与汗水,日复一日地忍受着重复劳作带来的枯燥,承受着身体与精神的双重疲惫,唯有如此,才能成功制作出一批威力惊人、令人惊叹的穿云箭。 郭开于沙州城驻守的这十数年里,始终秉持着勤俭节约的作风,将每一场战斗所得的战利品都精打细算地利用起来,耗费无数心血与精力,最终总共制成的穿云箭,也仅仅不过一千余支。 然而,仅有穿云箭还远远不够,要想实现远距离精准射击、发挥穿云箭的最大威力,还得精心制备出与之相匹配的穿云弓才行。 而穿云弓的制备,其工艺繁复精细程度甚至远超制备穿云重箭。 第402章 穿云弓二 制作穿云弓时,首当其冲摆在工匠面前的便是弓胎的选材难题。 弓胎堪称穿云弓的核心支撑部件,犹如整张弓的脊梁,必须具备极佳的韧性与弹性,如此方能在射手开弓时,承受住巨大的拉力而不发生变形,更不会出现断裂的险况。 而铁桦木虽说质地坚硬如铁,然而其韧性却有所欠缺,直接用作弓胎很难满足穿云弓严苛的性能要求。 为此,工匠们不得不将探寻的目光投向紫檀木与犀牛角。 其中,紫檀木与铁桦木一般,生长速度极为缓慢,往往历经数百年才能成材,且多生长在气候炎热、雨量充沛的热带地区,这使得其数量更为稀少,想要获取它,可谓是困难重重。 工匠们为了获取紫檀木,不得不不辞辛劳地远赴南方神秘广茂的丛林。 在那里,他们与当地有着独特文化和习俗的部落耐心地交涉,历经诸多波折,才得到少量的紫檀木。 而用于制作穿云弓的犀牛角,要求更为严苛,必须选用健壮公牛的角,并且要保证这角完整无损,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为了获取足够的犀牛角以满足穿云弓的制作需求,郭开深思熟虑后,专门组织了一支百人规模的捕犀牛小队。 这支小队个个身手矫健,他们带着精良的装备,毅然决然地深入人迹罕至、危险重重的深山之中,只为捕牛割角。 当好不容易准备好所需材料后,弓胎精妙复杂的制作工艺便成了决定穿云弓品质的关键所在。 工匠们着手制作弓胎时,需先将精心挑选的紫檀木与犀牛角进行极为精细的熔合处理。 这一过程犹如在针尖上跳舞,需要工匠具备极高的技艺水准,稍有疏忽或不慎,拼接处便会出现缝隙,或是表面变得不平整,进而严重影响弓胎的整体性能与品质。 待弓胎制作完好无瑕后,便正式进入了至关重要的弯曲定型阶段。 工匠们小心翼翼地将弓胎放置在特制的、契合其弯曲形状的模具之中,再用坚韧的牛筋一圈圈紧紧捆绑固定,随后通过慢慢加热的方式,让弓胎在适宜的温度下逐渐弯曲成理想的弧度。 加热过程中,温度与时间的把控容不得半点马虎,必须严格精准控制。 一旦温度过高,弓胎便会如被烈火焚身的枯木,迅速烧焦断裂,前功尽弃;而温度过低,弓胎又会像倔强的硬铁,无法按预期弯曲成型。 工匠们知晓其中利害,凭借着多年积累的丰富经验,全神贯注地不断调整加热的火候与时间,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精准操控着弓胎的弯曲程度。 经过数日如履薄冰般的反复调整与耐心加热,弓胎终于在他们的精心雕琢下弯曲成了恰到好处的形状。 待弓胎定型完毕,接下来便是制作同样关键的弓弦。 穿云弓的弓弦堪称力量与坚韧的完美结合,其强度与韧性远超普通弓弦十倍不止,即便承受着排山倒海般的巨大拉力,也能稳如泰山,绝不断裂。 为了达成这般卓越性能,工匠们独具匠心,选用的是西域特产的骆驼筋,其性坚韧耐拉,再搭配上极为珍稀的天蚕丝,二者相辅相成。 骆驼筋需从体格健壮的成年骆驼腿部精心抽取。 抽出的骆驼筋要经过反复细致的揉搓与长时间在阴凉处晾晒,才能彻底去除其中潜藏的杂质与多余水分,最终使其质地变得极为坚韧,为弓弦的强度奠定基础。 天蚕丝的选材同样严苛,必须挑选上等的生丝作为原料。 之后,工匠们凭借精湛技艺,对其进行精细的编织与特殊处理,最终制成细密且富有弹性、极为结实的丝线,为弓弦的韧性提供保障。 工匠们将精心处理好的骆驼筋与天蚕丝,依照特定的比例精准混合在一起,随后运用传承已久的特殊工艺,有条不紊地将其编织成弓弦。 编织过程中,需倾注极大的耐心与细心,每一根骆驼筋丝与天蚕丝线都要紧密相连、丝丝入扣,容不得丝毫的松动,否则便会前功尽弃。 经过无数工匠日夜的编织,一根根粗细均匀、坚韧无比的弓弦才在漫长的时光中渐渐成型,最终制作完成。 接下来,弓弦与弓胎的安装工作接踵而至。 这又是一项极具挑战性、容不得半点差错的精细活儿。 工匠们需凭借着多年积累的精准手感与丰富经验,将弓弦一丝不苟地准确安装在弓胎的两端,仔细调整好弓弦的松紧度。 这一步至关重要,若弓弦过紧,弓胎便会承受超出其承受极限的巨大拉力,从而导致受力过大而断裂;若弓弦过松,穿云弓在发力时便无法充分蓄力,也就无法发挥出其应有的强大威力。 能工巧匠们凭借着多年来在无数次实践中摸索出的丰富经验,以及早已融入血脉的精准手感,小心翼翼地一点点调整着弓弦的松紧度,直至达到最佳状态。 制作一把穿云弓,从选材到成品,同样往往需要数月甚至数年的时间。 这些年,郭开几乎穷尽了整个将军府的人力、物力与财力,耗费诸多心血,也仅仅制备出了五十把穿云弓。 这五十把穿云弓,从选材到制作,每一道工序,每一个环节,都凝聚着工匠们无数的心血与智慧,每一处细节,都淋漓尽致地彰显着他们对工艺的不懈追求。 郭开将穿云弓和穿云箭视为沙州军的镇军之宝和杀手锏,平日里严加管控,非到生死存亡、关乎胜败的关键时刻,绝不会轻易动用。 也正因郭开这般谨慎珍视,穿云箭在郭开麾下的弓箭手队伍中,始终是极为珍贵的存在。 每一次使用,都需经过慎重的考虑和精细的策划。 迄今为止,郭开动用穿云箭的次数屈指可数,一个巴掌都能轻松数得过来。 而且,每次到了不得不用穿云箭的关头,郭开都极为吝惜,恨不得将一支箭掰成两支来使,力求发挥其最大效用。 故而,尽管穿云箭威力惊人、声名远扬,却从未曾真正被大规模运用到战场上。 而此刻,面对伊州城北城门上的北图军,郭开毫不犹豫地下令使用穿云箭,足见他对这场战斗志在必得。 随着一声令下,强弓手们迅速就位,手中的弓弦缓缓拉动,一支支穿云箭如璀璨流星般划破暗沉长空,带着凌厉的气势和致命的威胁,朝着北城门上的北图军呼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