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黛玉清仇录》 第1章 绛珠仙苑 林黛玉在潇湘馆呕血焚稿,含着无尽的遗恨死去,且死不瞑目。 死前竟是一滴眼泪也无。 真正是凄风冷雨,泪尽而亡。 死后,黛玉魂魄恍恍惚惚飘然而起,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系着,引领着直往云端升去。 也不知飘了多久,云层的尽头,忽然出现了一个能容千人的巨大平台。 平台上云雾缭绕,上方,凭空现出斗大的三个闪着金光的大字:涤尘台。 黛玉一踏上这个平台,身上就觉得一轻。 仿佛有什么重担从她身上卸下。 黛玉茫然间回头望去,却见前尘往事,像一张张画似的,一幕幕从她眼前闪过。 画面有许多她都没有印象,她凝神望去。 这画面竟是从她投胎开始,到呀呀学语,蹒跚迈步,事无巨细,记录了她短短的一生。 除了幼时在家中那几年,真正是一部血泪史。 转眼间,就到了她第一次离家进贾府的时候。 那年,她应该还不到七岁。 画面来到她家的前院书房。 父亲当着琏二哥的面,又不放心嘱咐了一番她的饮食起居,吩咐她到外间去玩。 待她出去后,父亲从旁边书架上取下一个一尺来长的匣子,交给了琏二哥,道:“这里面有十万两银票,权做玉儿在贾府这一年的开销,玉儿贾府里表兄弟姊妹众多,她去到,也有人伴着,或许可以少许多忧思,也未可知。” 琏二哥本来只垂目听着,若细看,还可分辨出眼里那淡淡的不耐。 但听到匣子里装着十万两银票后,身形不由站直了些,眼里也一下子亮起来。 嘴里倒还一个劲儿推辞:“姑夫,这可万万使不得,按说妹妹到了府里,就和府里的姐妹是一样的,哪里还用姑夫来破费,这不是让亲戚们说嘴么……” 手里的匣子虽向父亲方向推去,却五指紧紧的抓着不放。 二人推让一番,琏二哥才勉强掩住心中的喜意,将手里的匣子交给跟着的兴儿。 态度却比之前明显恭敬谦逊了许多。 黛玉看到这儿,不由心中堵得难受。 她知道父亲给贾府众人都带了礼,虽料到也带了银两,却没想到有这么多。 十万两,只是她一年的花用。 想必以后每年,这花用也是按时送了的。 怪道她初进府时,府里各处处处周到,原是用银子铺出来的路。 却不想,正是这每年十万两银子,养大了某些人的胃口,也埋下了祸端…… 画面又往后翻。 大约在她到贾府的第二年,父亲思念她,想派族中大堂伯家的二兄林知学,到京城接她归家住一段时日。 于是给两个舅兄送了信,透露了这一信息。 本是平常的一则消息,却不想在贾府引起了轩然大波。 贾府这些年外表看着风光,内里实则一日不如一日。 都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贾府已风光了足有三代,早就养成了骄奢淫逸的作风。 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填补亏空的进项,若将黛玉接走,哪里再找这样一个体面又便宜的差使? 信是写给黛玉两个舅舅的,却急坏了三个人。 不,应该是五个人。 前院书房里,她两个舅舅并琏二哥搓着手急得团团转,在想法怎么留下她。 后院,荣国公府有管家之权的王熙凤,同样躺在拔步床上想辄。 每年十万两银子啊,府里刚刚松缓了两年,再让她回到殚精竭虑的境地,说实话,她不愿意。 那么,唯有…… 王熙凤握紧了拳头。 距她不远的主院内,王夫人紧皱眉头,坐在屋子里床头上,对着屏风沉思,眼中偶见有厉芒闪过…… 书房里,也商议出了结果。 尽管没有明说,但都决定要想法子让黛玉留在府里。 根据府里现下的状况,甚至,是要想法子把这个金娃娃长长久久留下来。 夜已深,几人各自散去。 除贾赦径直去了一个新收的胰娘房里外,其余两人都去了各自的主屋。 屏退下人,分别与王夫人和王熙凤嘀嘀咕咕商议起来。 声音虽低,但黛玉现在涤尘台上,尘世凡经历的,哪能瞒得过她去。 她听得脸色越来越黑,也越来越冷…… 又听到他们在给她吃的人参养荣丸里的人参,都被替换成了次一等的劣质参…… 黛玉知道自己吃人参养荣丸费钱,却不知道是这么个费法儿,也不知道这钱,原来还是父亲那边送过来的! 纵观她到贾府这几年,所有花费,加起来恐怕都抵不上父亲送到贾府一年的开销。 亏她还在贾府处处看人脸色,不敢给他们多添麻烦。 却原来,不管她自己,所吃所用,都是她父亲送来的不说。 就连贾府诸人,都没少沾她的光去。 但她但凡所用,除却摆在明面儿上的,其余一应所用,无一不是别人挑剩下的。 更可恨的,被她视为亲近的人,竟然是害她成为孤儿的罪魁祸首。 她可真正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黛玉看到这里,一口气被实实在在堵在嗓门儿上,上不来,下不去,直噎得白眼儿一翻,软软地倒了下去。 迷迷糊糊中,黛玉飘然来到了一处朱栏玉砌,绿树清溪之地。 眼前雕梁画栋,珠帘绣幕,仙花馥郁,异草芬芳,只觉异常熟悉,竟恍惚间似在哪里见过? 她正凝神细想,忽听得耳边响起一个天籁般的声音,“春梦随去散,飞花逐水流,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 黛玉电光火石般,脑中浮现一熟悉的身影,脱口而出叫道:“警幻姐姐!” 只见一仙娥蹁跹袅袅而来,到她面前停住。 面上有几分怒其不争,但眼里的亲近之意,却掩也掩不住。 正是她历劫前在灵河岸边与她关系最好的警幻仙子。 黛玉欣喜扑上前去,想与她亲密拥抱,却不想,手和身子却穿过警幻的身体,无法接触到她。 她这才想起,她此时仍是魂体,神魂俱还未归位。 既见警幻,黛玉也想起了仙界的一切。 警幻伸出食指,虚虚点她额头,轻声责备道:“痴儿,既已历劫归来,便该前尘往事俱消,在涤尘台,不过是让你洞明世事,之后便不染尘埃,你怎的反比尘世更情绪激动,这样与你以后的修行,大为有碍……” 警幻说到这里,见黛玉眉眼间还颇不服气,便蹙眉思量起对策来。 黛玉这时心里半明白,半不明白,思忖道:我此次应劫,只顾偿还神瑛的灌溉之恩,旧债虽偿,又添新债,父亲,怕是对自己最无私爱着的人了,眼见他被人算计,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不成? 自己虽为绛珠幻化而成,但既生成灵智,便有了人的七情六欲,又岂是说放就能放下的? 对面警幻自是明白这个姐妹心中所想,不由叹道:“罢了,姐妹一场,我不妨先送你一场造化,助你早日明白,万事俱互为因果,种何因,得何果,只是早晚罢了,希望妹妹早早堪破此关,不要再执迷……” 说罢,拿指尖在黛玉眉心轻轻一点。 黛玉只觉一阵清凉之意袭来,脑中多了些事物,视线也渐渐清明起来。 她内视识海,只见那里多了一株焕发着蓬勃生机的绛珠仙草,仙草旁边还放着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 黛玉拿起小册子看了看,封面上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绛珠功法。 字迹是清秀的簪花小楷,很像她的笔迹,但她却记不得什么时候有写过这个东西了? 还有,功法?听上去怎么那么像修仙呢? 黛玉心中一喜,抬手翻开了它。 第一页画着一个很小的小女孩,约莫一岁左右,与她有七八分像,正笨拙地给绛珠草浇水。 第二页画着女孩闭目,盘膝倚绛珠草而坐,旁边还印着经脉走向和几句口诀。 看样子有点像话本子里练内功或气功的模样。 再往下翻,却打不开了。 黛玉也不气馁,将口诀和图都记在脑海里,然后将册子放到一旁。 学着那小女孩,从旁边药泉里舀了一勺水,浇到了绛珠草根部。 绛珠草,也就是世人俗称的野生人参。 她识海里这株绛珠草,伞形花序,头顶结了十几棵深红色珠形果实,其下是一白胖的成形人参,正是她本体幻化而成。 绛珠草旁边,有一药泉,有泉水缓慢从上面滴落。 黛玉心中有了了悟。 这药泉,怕不是她前世泪水汇聚,经天地灵气净化而成? 她伸手接了一滴,放入口中细细品尝,果然有股淡淡的咸味…… 同时,眼前浮现四个朱红色大字:绛珠仙苑。 第2章 黛玉重生 缘来如此! 黛玉心绪平静了少许,抬目望去,警幻姐姐已不见人影,眼前又是在涤尘台上,画面接着一页页向下翻去。 很快,与她有关的那些人物的命运,一幕幕展现在她面前…… 也许与警幻的点醒有关,此后,既便看到贾母的死,眼睁睁看到那二人成就金玉良缘,拜堂成亲,看到那些人被关押,死的死,卖的卖,流放的流放,也再未引起她更大的情绪波动。 她像一个旁观者,看完了她短短悲惨的一生。 面上平静,心绪却翻涌个不停。 眼前出现了一道门,门上又是金红色气势磅礴的三个大字:登仙门。 黛玉知道,只要跨过这道门,她的渡劫才算圆满。 她也就真正放下前尘往事,回归仙班了。 她犹豫半晌,最后还是抬脚,缓缓向那道门走去…… 既便心有不甘,难道她此时还有别的法子不成? 哪知,就在她一只脚跨过登仙门,将落未落之际,变故突生。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午夜梦回中,在耳边回荡过千百遍的声音:“玉儿……” 黛玉身形一震,一个踉跄,失足跌下了登仙门,人也失去了知觉…… 黛玉再次悠悠醒转,竟然是在船上。 她看着面前明显缩小版的紫鹃,又看看眼前熟悉的景物,心中不由惊疑不定…… 为证实心中所想,她起身,向船舱外走去,却被紫鹃拦住:“姑娘,你昨儿感染了风寒,这才刚好些,外面风大,你身子骨弱,仔细又着凉。” 但黛玉自从尝过她识海里的药泉后,自觉身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轻快。 醒来到这会儿,竟然半点没感觉到气弱,竟像是大好了。 她轻轻推开紫鹃,仍向外走去。 紫鹃赶紧拿了披风给她披上,还要去取手炉,被黛玉制止,这才扶着黛玉的手,慢慢走出舱外。 一出舱门,看到眼前熟悉的景物,黛玉确认:她重生了,重生在她九岁这年,回扬州探望生病父亲的路上。 现在是冬日,距父亲离去还有近一年时间。 也许,一切还来得及。 黛玉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天近黄昏,船桅上的风帆被风吹得烈烈作响。 雪雁端来了晚饭。 确认了现在的处境,黛玉便也顺势回了船舱。 晚餐是一道松鼠鳜鱼,并一道蟹粉狮子头,还有三四道清淡小菜。 黛玉令紫鹃作陪,配着粳米饭,满满吃了一碗。 几盘菜也下去了好些。 喜得紫鹃连连念佛:“阿弥陀佛,姑娘总算是大好了,以后也要仔细将养着才是。” 黛玉因父亲之死是她此生命运最大的转折点。 贾府诸人对她前后态度的变化,本身敏感细心的她,又怎会感受不到? 重活一世,前债已偿。 她要为家人,为自己好好地活一场,方不负重来这世上走一遭。 现在当务之急,是父亲的病。 黛玉本想饭后到甲板上散步消食,但想到贾琏可能也会去,便失了兴致。 只在船舱里略走了走,便又歪在了床上。 紫鹃只道姑娘路途劳累,精神不济,贴心地给她放下了帘帐。 殊不知帘帐一隔绝外面的视线,黛玉便立刻坐起身,闭眼凝神,向识海里探去。 果然,她所料不差,绛珠仙苑还在。 好好的盘横在她的识海里。 黛玉从床头随身带的箱子暗格里取了一个小巧的白玉瓶,从已聚集而成的药泉里装了几滴药泉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收好玉瓶后,她盘膝坐在床上,开始打坐。 自从拥有绛珠仙苑后,她还没有好好研究下它的用法。 现在已经确定的是,药泉可以治病。 只是不确定,那药泉是只治她的病,还是其它所有的病都能治? 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自从她服了一滴药泉,自己身体前后的变化。 往常总是迎风就咳个不停,手脚也总像是浸在冰块里,寒凉寒凉的。 然而刚刚出船舱,风吹过她脸颊,她不仅没咳,反而还觉得十分舒服。 手脚也一直是温热的。 这种感觉,真的不要太好! 她本就聪敏,此时无人打搅,她便照着小册子上的图,循着经脉线路,细细感受体内那股若有似无的气体。 运行了一个周天,黛玉只觉从来没有过的神清气爽。 她收势起身,推开船舱窗户。 身体好了,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月光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别有一番景致。 船到了夜晚,因光线不佳,一般是不航行的。 她看得入迷。 前世,因身体多病,她竟从未欣赏过沿途的美景。 亏了,亏了…… 夜渐渐深了,周围安静到诡异,好似天地都陷入沉睡。 在紫鹃的不知第几次催促下,黛玉终于让关了窗户,沉沉睡去。 此后几日,黛玉尝到了打坐修炼的甜头,只要无事,便只管拉了帘帐,在里面打坐修炼。 精神头竟是一日比一日好。 几日时光一晃而过。 这一日清晨,大船到了湖州地界,再行个两三日,便可回家见到父亲了。 都说近乡情怯。 黛玉却心中充满了兴奋。 她只是离家越近,心中越着急。 看着水面上飞掠而过的水鸟,黛玉恨不能也给船装上两个巨大的翅膀,一下飞到家里去。 黛玉思绪正跟着那飞鸟飘远,忽然,耳畔响起烈烈风响。 起风了,黛玉拉住被风吹起的披风。 这风来得蹊跷,宛如平地而起的风云。 心下正思忖着,身后,远处,忽然传来无数声惊呼。 黛玉转身,循声望去,不由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第3章 龙卷风带来的姑娘和孩子 只见从岸边呼啸着卷过来一道足有十多米高的旋风,犹如一条巨龙在天地间翻腾。 那是……龙卷风! 龙卷风带着尖锐的呼哨声,以无可抵挡的态势,直向这边压迫而来。 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黛玉亲眼看到,龙卷风经过跟在她们不远处的一艘小渔船时,不止刮断了桅杆,还带翻了小船。 小船上的人和刚打上来的鱼,全部都落了水。 这引起了周围不少船只的恐慌。 黛玉听到他们船上也惊乱起来。 不少人在甲板上像无头苍蝇似的跑来跑去,被撞倒的,踩到的,不在少数。 一时间,哭喊声,呼号声,嘈杂声,响成一片。 间或有人冲她们大声嘶吼,让她们赶快进舱里去。 然而,这股龙卷风来得太快,她们什么也来不及做。 就见那道灰色的旋风打着转儿地直直向黛玉砸过来。 旁边紫鹃想也不想,挺身挡在了姑娘前面。 就在旁边众人都以为这对主仆要倒大霉时,那龙卷风却忽然悄无声息地散去了。 就消散在黛玉和紫鹃面前,一如来时那般突然。 风是停了,二人丝毫没受到波及。 但却仍被惊得不轻。 原因无它,只因散去的龙卷风中,露出被风裹挟而来的两个人来。 一个年约二十二三岁的浓眉大眼的女子,按年纪应该是个妇人,却仍是姑娘家打扮。 在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年约两三岁的白胖小男孩。 两人都脸色煞白,双目紧闭,显是被吓昏过去了。 “林妹妹安!” 上船这么多天,一直避着不见的贾琏总算是冒头了。 在一旁含笑抱拳施礼。 这些日子,说是为了避嫌,一直打发跟他的小厮在船舱外问安。 黛玉便也让紫娟和雪雁应付过去。 原以为见面要到下船了,没想到却因为这龙卷风而提前碰了面。 黛玉两手放在腰间,福了一福,并没有开口说话。 她觉得,尽管她几次来回,都是这人跑前跑后张罗陪同。 但知道了内里情由,她是一句话也不想和他说。 贾琏知道这个表妹见外人一向话少,也不以为意。 只命将船靠岸,让兴儿去请个大夫来,先确认被龙卷风卷来的二人无事,再做道理。 河岸离此还有段距离,总不能一直让二人就这样倒在甲板上。 见那女子衣着光鲜,应是哪家小姐。 小孩儿虽身着细绵,脖子上却挂着一个沉甸甸赤金打造的长命锁。 便先让紫鹃带两个小丫头将她扶进黛玉船舱。 又见那女子昏迷中仍双手紧紧抱着那小孩不撒手,便猜想可能是她儿子。 也只有血脉亲情,才能在临危时,仍牢牢护着自己的孩子。 紫鹃掰不开她手,便将二人一并半抬半扶了进去,临时放在了她值夜的床上。 哪知刚扶进去不久,船正要靠岸时,那女子悠悠醒了。 乍一醒来,便接连喷出了好几口鲜血。 将船舱里紫鹃雪雁等小丫头都骇得脸色白得像鬼一样。 只黛玉早料到可能有这种情况,神色还算镇静。 那女子昏迷时,黛玉只看到她浓眉长眼,哪知一睁眼,才知她所有的光彩,都在那一双熠熠生辉的丹凤眼里。 此时人虽吐血,眼中神彩却似未减分毫。 随着她眼睛睁开,就见一个肤色冷白,袅袅婷婷的小姑娘在她面前晃了过去。 她视线追着过去,只觉小姑娘容貌之美,平生仅见。 一时给看呆了。 什么时候将怀里孩子给松开的,竟是全然没有印象。 黛玉见她醒了,忙让紫鹃奉上早准备好的茶。 自己接过那小脸惨白的孩子,紧紧抱在怀里。 你道为何? 原来黛玉曾有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在他三岁那年,失足落入后花园湖中,就此没了。 母亲受不了这一打击,一直抑郁寡欢,缠绵病榻,没几年也跟着走了。 这会儿抱着他,倒像是弟弟又回来了一样。 那女子扫了黛玉一眼又一眼,满脸震惊地回神,想起身接茶,试了几次没有成功,只觉全身无力。 后在紫鹃搀扶下才勉强坐起身,在紫鹃的服侍下,漱了口,口里的血腥味这才淡了些。 她强撑着转向黛玉,低声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黛玉含笑答了,她这会儿心中万分惊奇。 觉得这女子奇奇怪怪的。 一般人遇到这种事,醒来第一句话,不应该是问这是哪里么?怎么还反倒问起自己名字来? 也不知道这女子与怀里的小孩是怎么被龙卷风卷到这里来的? 看样子,除了受到惊吓,内伤也是不轻! 也是,能在龙卷风的裹挟下,逃出生天,也算命大。 这已是天大的造化,一时脑子有些不清醒,也是有的。 殊不知,她对面的女子,心中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有个土拔鼠的声音在她心底尖叫:哎呀呀,看到活生生的林黛玉啦!长得好美!好可爱!声音也贼好听! 想捏一捏她瓷白的小脸! 可惜她现在连抬手指头的气力都没有。 她又将视线转到黛玉抱着的小孩子身上。 黛玉忙告诉她:“放心吧,孩子没事。” 她刚刚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发现小家伙好好的,身上竟是连个青印子都没有。 想来只是受了些惊吓。 不由暗道侥幸。 那女子如她外表一样,是个明艳爽利的性子。 弄清楚她现在的处境,很痛快地交待了自己的来历。 竟是家乡在隔壁府城的权大将军权景朔的妹妹权景瑶,那孩子,是权大将军的独子权宇轩。 权景瑶没说的是,她本是华国一家有名的武术院校的教练,受情伤,前不久才穿到这具身体里的。 而这原身的主人,从小受家族熏陶,喜欢舞刀弄棒,不喜欢读书。 却因此受到未婚夫家嫌弃,被退了亲。 后又适逢祖父祖母先后病逝,守了六年孝期,蹉跎到了如今世人眼里的老姑娘。 别人都替她着急可惜,于她却是正好。 而大哥权景朔,原为勋贵世家出身,现任西北驻军统帅,领一品大将军衔,加封勇毅侯。 细究下来,竟还与黛玉父亲林如海是同年。 只不过林如海中的是文探花,权景朔中的是武状元。 在京中时,二人曾有过几次交往,关系还算不错。 今天,她正领着侄儿上街玩耍,不想却被突然而起的龙卷风给莫名奇妙卷到了这里。 权景瑶前世看电视和小说,对黛玉的结局最是不满。 觉得这样一个钟灵毓秀的小才女,不应该落到那般境地。 她穿过来后,本来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现在忽然有了目标——她要改变黛玉的命运,阻止她再回到贾府那个吃人的狼窝里去! 只是,该怎么实行呢? 她皱眉沉思,视线渐渐落在她那小侄儿身上。 她那小侄儿,除了他父亲,平日也只黏着她这个姑姑,别的人多瞅一眼都不肯。 刚才醒来却乖乖窝在黛玉怀中,一动不动。 倒也少见。 她眼睛渐渐亮了…… 第4章 到家 未几,兴儿请的大夫到了。 把了脉,给权景瑶开了个止血和治疗内伤的方子,又给几人分别开了定惊安神汤药,交待权景瑶不宜远途跋涉,最好静养,便径自下船离开。 此处离隔壁府城远隔千里,倒是离黛玉家还近些。 黛玉见权宇轩小家伙眼巴巴瞅着自己,再看权景瑶眼眸极清明,也是极对自己脾性,便力邀这姑侄二人先到自己家去静养几日。 又叫来家里一个小厮,替权景瑶到隔壁府城权家传信,免得突然失踪,引得家里人着急。 权景瑶本就不欲与黛玉分开,闻言正中下怀。 只是她此时精力不济,想到来日方长,便将权宇轩放心交于黛玉,自己服了药,沉沉睡去。 如此,一行人路上再不耽搁。 不日,回到了黛玉父亲林如海在任所扬州城的别院。 别院建在江边,黛玉透过高高的院墙,隐约可看到最里面院子里,那特特为她修建的二层绣楼,最是欣赏美景的好去处。 可惜,她幼时体弱,白费了父亲母亲为她的一番心意。 此时,看着闻讯强撑病体拄着竹杖前来迎接自己的父亲。 黛玉再也忍不住,扑上前,跪拜在地,泪如雨下。 林如海哪忍自己爱女如此伤心,忙上前扶起,用眼睛细细端详黛玉气色。 见她面色红润,隐隐透着光泽,遂暗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这才与等在一边的贾琏等人见礼。 又见一女子面色惨白被黛玉的侍女搀扶下船,腿边还跟着一个两三岁的幼童。 便知是女儿信中所写的被龙卷风卷来的姑侄二人了。 见权景瑶虽面色惨白,却仍不失英气,行动间,全身上下落落大方,尤其是那双丹凤眼,犹如黑夜里闪耀的明珠,分外明亮有神。 权景瑶也见林如海虽年约三四旬的样子,样貌却颇为清俊,虽有病容,但丝毫不掩其风骨。 心中不由一动。 也是,能生下黛玉这样的女儿,其父母,又怎会是相貌平庸之辈? 林如海见她气弱,略略问了两句“令兄可好?”此类的面子话,便不再多言,只让黛玉带着姑侄二人去她院子里安置。 自己请了贾琏去前院叙话。 贾琏等人并不住在这里。 贾府在扬州城,也是有产业和别院的。 林如海现任兰台寺大夫,被钦点巡盐御史,近日因身子不爽利,一场风寒后一直没好利落。 总感觉头脑昏沉,手脚更像被绑了千金坠似的,干什么都累。 他心中有预感,觉得自己应是好不了了,便写信接女儿来见最后一面,趁着精神还行,好替她细细安置好以后的生活。 说不得,以后还要多仰仗她外祖母,仰仗贾府诸位姻亲。 所以此时对上贾琏这个内侄,也不端着长辈架子,态度十分热络。 着重问了贾老夫人身体状况后,林如海略略放下了心。 两人寒喧了一刻钟,贾琏得到了林如海隐约想托孤的意愿,面上不显,心中却暗暗高兴。 目的已达到,便不再多留,起身告辞。 林如海想他旅途劳累,约明日给他接风洗尘,便放他去了。 自己又往内宅而来。 近两年未见女儿,适才见她气色虽好,却也要细细问过,才好给她再作打算。 所以刚刚虽透露了些托孤的意思,却未将话说透。 做任何事,都要留有余地。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总结出的人生哲理。 慢慢踱步到了翠竹苑,这是黛玉院子的名字。 问过守门的丫头,知道那姑侄二人已被安置在客房。 便抬脚进了院子,向女儿所在的主屋行去。 翠竹苑,如其名,院中翠竹环绕,苍翠欲滴。 叶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宛如天籁之音。 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为竹林更增添了几分静谧。 院子的中央,是一座小巧玲珑的亭子。 亭子的檐角翘起,宛若展翅欲飞的凤凰,檐下有风铃随风摇曳,发出悦耳的声响。 仿佛黛玉那清脆的笑声。 亭中摆放着一张石桌和几只绣墩。 幼时,黛玉常伴她母亲在此品茶,读书,下棋…… 林如海脑中浮现出过去两年间无数次回想过的画面,真好,他的玉儿,现在回来看他了。 林如海摇摇头,晃去眼前的幻景,穿过亭边清澈见底的池塘,向黛玉房中走去。 尽管天气渐冷,池塘里还漂浮着几许残荷。 残而不败,颓而不倒,千姿百态,疏影横斜。 颇有几分看头。 林如海离女儿越近,心情越急迫。 这最后一段路,不免走得急了些。 还未到门口,便觉胸中一阵憋闷,有些喘不上来气。 不得已,只好停下脚步,略略弯腰,调匀呼吸。 门内黛玉早已看见,急步迎了出来。 见父亲额头已渗出细密的冷汗珠子,不由跺脚急道:“父亲缘何这般着急?左右女儿已回到家中,有的是见面的日子,父亲还是仔细保养为上。” 林如海缓了缓,胸中已没有那么难受了。 听着女儿看似娇嗔,实则关心地话语,一张满是病态的面上,浮上熨帖的笑容,任由女儿扶着他跨进房里去。 黛玉扶父亲在桌前坐下,亲自倒了一杯茶,趁众人不注意,悄悄从袖中取出白玉瓶,将药泉水滴了一滴。 没敢多滴。 黛玉亲身试过她这药泉的神奇。 但凡事都过犹不及,以父亲目前的身体状况,一滴已足够。 她有太多的话与父亲说,但看父亲刚刚紧走几步路就喘的样子,怕是听到她不想再回贾府,一定会猜到些什么。 就恐他气怒之下,身体受不住。 要是有个好歹…… 黛玉实在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再者,她太想她所有的亲人,都与现在的她一样,健健康康的活着。 有个好身体,才能再谋其他。 第5章 药泉 黛玉行动虽隐秘,又怎能逃过一直关注着女儿一举一动的林如海的眼睛? 林如海见黛玉偷偷在他茶水里加了滴什么,还用身体有意遮挡住了紫鹃和雪雁,不由垂眸,眼里多了抹沉思。 他并不以为女儿会害他。 所以接过茶,毫不犹豫就抿了一口。 茶入口甘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他疑惑地抬眸,正对上女儿殷切的目光。 黛玉眼眸里的光太直白,使得林如海一眼便明白了女儿的意思。 做为一个疼宠女儿的父亲,又怎么能让女儿失望呢? 他展颜一笑,抬手,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黛玉见父亲饮完,又接过茶盏,续了一杯,还轻轻摇了摇,估摸着将杯壁上的药泉全溶进水里,又双手奉给父亲。 林如海见女儿如此郑重,心中越发惊疑。 料定这茶水必有古怪,伸手接过,也不用黛玉再催,复又仰头饮下。 黛玉接过空杯,放在桌子上,就站在父亲跟前,眼巴巴地瞅着他。 林如海看得好笑,很想像小时候那样将女儿揽在怀里,再摸摸她的小脑袋,安抚一番。 然而,礼教不允许。 招手让紫鹃搬过一把小圆凳来,让黛玉坐下。 又挥手让她们都退下去,准备与女儿好好地谈一谈。 见屋子里没人了,黛玉便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父亲面容,着急地问道:“父亲,你喝了茶,身体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林如海失笑:“不过一杯茶,又不是神水,怎么会……” 话未说完,身体传来的异样让他一下子闭了嘴。 十一月的天气,到底有了几分寒凉。 但林如海却觉得身体突然有些发热。 黛玉已指着他额头,眼睛大亮,“父亲,你出汗了!” 林如海抹了抹额头,颔首道:“是啊,都快要入冬了,怎么突然热起来了?” 尽管刚刚才喝了两盏茶,这会儿林如海仍觉得口干舌燥。 他拎起桌上茶壶要倒水,一旁的黛玉忙伸手接过,殷勤的给他倒满。 林如海一连喝了七八杯,直到一壶茶都喝完,才放下杯子。 他现在全身不停地出汗,身上还不时升腾起一股股热意,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烧了。 转眼看向闺女,却发现黛玉眼含欣喜,似乎是很开心? 想到闺女倒茶时加入的那一滴什么,林如海惊疑不定的心一下子平稳下来。 黛玉拉起父亲的手,学着大夫的样子给他轮换着把脉。 前世她虽久病,可惜心思未用在这方面上,虽也翻了几本医书,却未能成医。 只约略能摸懂脉搏强弱与否。 林如海的脉搏时快时缓,但黛玉的确摸到,指腹下的搏动,一次比一次强劲起来。 不由自主的,黛玉的心情也跟着跳动的脉搏雀跃起来。 这药泉,果然能治好父亲的病! 它果真也是包治百病的神泉! 林如海后来想通了其中关窍,便一直注意着小闺女的神色。 见她小脸儿泛光,眼露欣喜。 便屈指敲了敲桌面,漫声唤道:“玉儿,为父感觉精神好多了,告诉为父,这是怎么回事儿?” 黛玉见父亲就这一会儿工夫,身上的衣衫快要被汗水浸透了。 便俏皮地一笑,“不急,父亲先去沐浴更衣,稍后女儿再与父亲细说。” 林如海也觉得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便待起身。 黛玉早扬声吩咐外面侍候的人,去取父亲的披风来。 一时取来,黛玉亲手给父亲披了,又上下整理妥贴,才允许他出门。 林如海这才发现,自己捧在手心的小闺女,竟是不知不觉间长大了。 不止个头快达到他肩头高了,行事也处处妥贴,一举一动,都像个小大人。 又想起她娘,一时间又悲又喜,竟是五味杂陈,滋味难辩。 …… 待林如海洗漱过,再过来时,桌上已摆好了饭菜。 他这时精气神已与先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整个人精神焕发,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若不是为女儿遮掩,他觉得自己能围着院子跑十圈,都不带累的。 但尽管他只是脚步轻快的走过去,却仍引起了府里下人惊疑的目光。 老爷不是病得半个月都下不来床么? 也就是姑娘回来了,才勉强支撑着下床来,怎么这会儿竟像没事人似的。 难道这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么? 身体上的变化,没有人比林如海自己更清楚。 说实在的,他心里跟猫抓似的,满脑袋问号,恨不得立时让女儿给他解惑呢。 在他满含期待的目光中,黛玉将一个小白玉瓶推到了他面前。 “这是什么?”林如海揭开看了看,还凑近鼻端闻了闻,无色无味,便含笑问道。 “药泉,能治百病。”黛玉不欲绕弯子,直白地回答。 林如海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惊喜,情不自禁地上前,两手抓住黛玉的肩头,狂喜道:“这么说,玉儿,你的病……你的病……好了?” 黛玉点动小脑袋。 林如海眼里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他没有怀疑女儿的话。 活生生的例子就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身上。 没有谁比他更深刻地体会到这种神奇的改变。 从女儿出生后,他就一直为女儿的体弱忧心。 这么多年来,心心念念的,就是期盼一家人健健康康。 可惜,天不遂人愿。 小儿子和妻子先后离他们而去,玉儿的身体也一直不见好。 为了玉儿以后着想,无奈送她到她外祖母家。 他这次风寒后,预感很不好。 听说,玉儿在贾府,与她那个衔玉而生的表哥最是要好。 本想接来见她最后一面,再细细替她谋划一番。 哪想到柳暗花明…… 想到这里,他抹去眼泪,拉黛玉在他面前的圆凳上坐了,细细打量起来。 见女儿面色红润,肌肤莹白透亮,与以前在病中的情形全然不同。 心中又是一喜,道:“玉儿,你老实说,你这病,是不是在你外祖母家好的?还有,这药泉,又是哪里得来的?是你外祖母或你表哥替你从何处求来的么?” 黛玉心中重重一叹。 她明白,是到她揭开那层遮羞布的时候了。 尽管真相撕裂开来,会留下血淋淋的伤口。 但唯有面对,割去腐肉,才能找到真正的疗愈之路,让生命重新焕发生机。 第6章 父女谈心 黛玉离座,跪在父亲膝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道:“父亲,是女儿不孝,女儿不该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不该离开父亲,请父亲允准,往后就让女儿陪在父亲身边吧!” 林如海心里,当然也想让女儿陪着的。 但为了女儿的将来,他不能太自私。 他家三世列侯,到了他父亲这里,还恩袭过一代。 再往下,却是没有了。 好在他读书尚算争气,高中探花。 出任兰台史大夫,又受陛下信重,被钦点为巡盐御史。 但无爵可袭,到底算不得勋贵了。 现下她母亲又不在了,玉儿眼看也一日大似一日。 不像她外祖家,一门两国公,门庭显赫。 据他得到的消息,玉儿在国公府,极得她外祖母的宠。 父母为子女,当为之计深远。 不论从哪方面说,玉儿留在贾府,都比留在他身边强上百倍。 他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将女儿从地上拉起来,按坐在椅子上,道:“玉儿,你先起来,这个问题,咱们稍后再说,你先回答为父先前的问题。” 黛玉也知道自己心急了。 她坐回圆凳上,斟酌着道:“父亲,我的病,不是在贾府好的,是回来路上,偶然间得了药泉,才治好的。” 林如海面色变了变,这与他设想的很不一样。 他瞅了瞅女儿神色,总算想到她说的‘想陪在自己身边’那话,应该不是假的。 他没有说话,示意女儿继续说。 黛玉为增强可信度,拿起桌上的一个空茶杯,闭目凝神。 林如海便亲眼看到,女儿左手食指指尖上,变戏法似的凝出一滴晶莹的水珠来,在杯沿上空要掉不掉……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林如海骇然站起身来,震惊地望着女儿,“这,这,这……” 黛玉点动小脑袋,轻声证实:“这就是药泉,三日前在梦中,突然出现在女儿识海里,还治好了女儿的体弱之症。” 林如海惊骇莫名。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怎么也不会相信,女儿会有这般匪夷所思的奇遇。 他将视线飞快地扫过门口。 见下人都被黛玉早早打发了,就连院子里都没几个人。 女儿那个贴身服侍的丫鬟,名唤紫鹃的,正远远坐在亭子里,拉着雪雁绕线团。 确认没有外人看见,林如海那颗疯狂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才慢慢又放回肚子里。 黛玉既开了头,就不待父亲再催,扶他坐下,道:“父亲,我三天前在船上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她将梦中梦到前世,进贾府后,所受的对待,包括外祖母的宠爱,以及梦到父亲病逝,贾府众人前后态度的变化,人情冷暖,包括最后惨死,以及贾府被抄的情景,都以梦境的方式,一一展现在父亲面前。 当然,也着重讲述了贾府各人的一番算计。 既下定决心要远离,那就离开得彻底一点。 免得以后再遇到什么事,父亲又要将她托孤过去。 这一世,她哪里都不去。 林如海听得心潮起伏,脸色变幻不定。 有那神秘的药泉在,林如海并不觉得那仅仅是梦,未尝不是上天给他的警示! 去她外祖母家,本就是不得已之举。 现下父女俩身体俱已恢复了健康,玉儿想留在家里,那就留下吧。 女儿虽说,那是梦。 但到底寄人篱下,现实恐怕也未必好得了多少。 黛玉见气氛因她的讲述而沉闷起来,这可不是她的本意。 她倒了一杯茶,双手奉给父亲,道:“父亲,既然梦里有预警,那我们远离就是了。我认为,这反倒是好事儿,现在,有了药泉,我们父女两人的身体都好了。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当为之贺才是。” 几句话,说得林如海转忧为喜。 林如海不放心地叮嘱女儿:“药泉的事,千万不能透露给第三个人知晓,否则会引起祸端。” 黛玉点头应下。 桌上的饭菜,再不吃,就要凉了。 父女俩边吃边聊,将以后黛玉要待在扬州的事定了下来。 事情说开,黛玉暂时算了了一桩心事儿。 她本就聪敏机警,不一会儿,就将父亲原本紧锁的眉头逗得舒解开来。 俩人不知不觉间,每人都多用了半碗饭。 饭后,林如海见黛玉精神仍旧很好,得知黛玉体内药泉还有不少,便将黛玉送他的小白玉瓶收进怀里。 正要再说些什么,门口忽然探进一个圆乎乎的小脑袋来。 原来是应邀随姑姑来家做客的小家伙权宇轩。 小家伙先前随姑姑睡着了,这会醒了。 趁着屋里伺候的丫鬟不注意,偷偷溜出了屋子,来找黛玉。 这两天,或许是权景瑶病着的缘故,小家伙只要醒着,谁都不黏,就黏黛玉。 黛玉也很喜欢这个机灵乖巧的小家伙。 小家伙除了长得圆乎乎的,不太像她弟弟外,言行举止,简直就是弟弟的翻版。 短短两天相处,那些往日渐渐淡忘的记忆,又潮水般涌上心头。 黛玉将小家伙拢进怀里。 或许,她可以重新拥有曾经的一切…… 黛玉回家才知道,在她去贾府里这几年,父亲已将院子里原来侍候的几个胰娘侍妾都陆续打发了出去。 现在,父亲身边,除了从小跟着他的小厮,竟是一个丫鬟婆子也没有。 黛玉不忍父亲一直这么自苦下去。 头一件,便是劝父亲心甘情愿地续弦。 父亲年纪并不老,可以说正值壮年。 找个脾气性情都不错的人,再生个弟弟或妹妹。 这个家,必能恢复昔日的欢声笑语。 只要彼此诚心相待,父亲老年必不孤单。 有了警幻仙子的那一段,黛玉知道,她早晚,必会回到天上。 在此之前,她一定要安排好父亲的生活。 让他老有所倚。 黛玉不觉间,神飞天外。 小家伙趁着黛玉愣神,三下两下扒着黛玉的胳膊,爬到黛玉腿上坐好。 大眼睛眨啊眨,望了林如海许久。 突然咧嘴一笑,石破天惊般从那红润的小嘴里吐出两个字:“父亲!” 惊得林如海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今天收到的惊吓太多,多到他的小心脏差点承受不住。 直接停摆! 第7章 义子 黛玉听着那一声奶乎乎的‘父亲’,搂着他小身子的手臂一僵。 低头,就对上一张懵懂到有点委屈巴巴的小脸。 是的,现在的权宇轩小朋友,可委屈啦。 小心脏简直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他从记事起,就没见过父亲。 一直听姑姑说,父亲是大将军,是大英雄。 他又没见过大将军和大英雄是啥样。 他喜欢姐姐,听姐姐叫那个叔叔‘父亲’,叔叔很高兴,他也就叫了一声,有什么不对么? 难道叔叔只喜欢姐姐,不喜欢他? 弄明白缘由的黛玉,耐心地给他讲了半天‘父亲’的特殊性,以及父亲不能乱叫的道理。 奈何小家伙太小,加之脑海里从没有父亲的印象,黛玉给他解释了半天,他还是固执地不肯叫林如海“叔叔”,一定要跟着黛玉叫“父亲”。 林如海看着小家伙倔强的小脸,另一张瘦小苍白的面庞隐隐浮上心头。 心中不由一动。 若是认个义子,也不是不可以。 一刻钟后,黛玉拉着权宇轩小朋友的小手,出现在隔壁权景瑶的客房里。 权景瑶经过这两天的休养,精神略好了些。 只是,内伤不是那么容易养好的。 从她那仍旧惨白的面色就可看出来。 这两日,仍是睡的多,醒的少。 黛玉端着一碗参汤,带权宇轩小家伙过来的时候,她仍是昏睡着的。 听到旁边有声音,慢慢睁开了眼睛。 见是黛玉领着她小侄子,不由一喜。 屋里静悄悄的,再无别人。 在船上时,身边时刻都围着人,不好说话。 这会总算找到了机会。 她也顾不得冒昧,在黛玉坐在她床边问候时,抬手抓住了她的手,低低地道:“黛玉,听姐的话,别再进贾府,那不是个好去处。” 黛玉一愣,心道,她怎么知道我不想再进贾府的事? 心中惊疑,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姐姐何出此言?” 权景瑶看她似不信,急道:“你再进贾府,会将性命葬送进去!” 黛玉一惊。 这人,莫不是也是个重生的,不然怎么会知道这些? 但,前世,她确信与权景瑶并无交集。 无论怎样,能提醒,总是好意。 她既释放出善意,黛玉也不能无动于衷。 她本就对权景瑶极有好感,看着她被内伤折磨了这两日,心中不忍。 黛玉揭开桌上的茶壶看了看,壶里水是满的。 她极快地往壶里滴了一滴药泉。 经过稀释后的药泉,作用可能没有那么明显吧? 黛玉惴惴不安的想着。 一边顺手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权景瑶睡醒,刚好渴了,接过去一饮而尽。 黛玉又将手里的参汤递过去,权景瑶也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 这次黛玉等的时间要稍久一些。 但效果仍是杠杠的。 药泉的功效实在太好了,想瞒都瞒不住。 权景瑶面色肉眼可见地恢复了红润,顶着一脑袋汗珠子,起身下床,走到桌边,端起装参汤的碗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就又拿起这边茶壶揭开又是嗅又是看。 半晌,疑惑地道:“你给我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怎么我感觉咻的一下就好了?” 黛玉额头冒出三根黑线。 她没想到,经过稀释的药泉,仍有这么强的功效。 只得装傻,“可能今天的参好,听父亲说是得了支百年老参,对内伤最是有效。” 权景瑶将信将疑。 百年老参,是这样吗? 权景瑶觉得她被忽悠了,但她没证据。 但言而总之,总而言之,她的伤是一下子好了七七八八了。 这总是件值得庆祝的事。 于是,洗漱更衣后的权景瑶,神采奕奕地拉着黛玉和权宇轩小朋友,去了院中的亭子里。 受伤躺在床上这两天,她觉得她都躺废了。 再不活动活动,她觉得她关节都要生锈了。 好了内伤的权景瑶,周身活力四射,兴致勃勃地拉着黛玉,将府里的园子逛了个遍。 黛玉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笑容灿烂,举止洒脱而恣意,整个人像一轮暖阳,照得周围人的心都是暖的。 幸而黛玉按着绛珠功法修炼后,开始引五行之气入体,这两日已摸着了点门道。 五色光气游走在全身经脉时,最终化为一点点灵液,落入丹田。 而她的神魂,也一点点变得强韧,就像是有什么滋养了似的。 她的精力也一日强似一日,否则,还真陪不住她。 紫鹃和雪雁二人抱着黛玉的披风,提着心气喘吁吁跟了一路。 总担心姑娘下一刻会累倒,吸了凉风会咳得喘不过气。 然而,看着兴致勃勃与权姑娘姑侄二人坐在亭子里的姑娘。 俩丫鬟迷糊了:这还是她们那个走三步喘两喘的病弱的姑娘吗? 黛玉也直到这会儿,看着毫不犹豫在他姑姑和自己之间,选择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小家伙。 才想起今天找权景瑶的主要目的。 这仗着有丁点恩情,就要讨要人家侄儿当自己父亲的干儿子。 她脸嫩,有些张不开口,肿么破? 倒是权景瑶见她期期艾艾的,开口问道:“有事?” 黛玉又看了一眼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家伙,眼一闭,心一狠,张嘴道:“我父亲想认宇轩做义子,想问问你,你家里会不会同意?” 接着就将小家伙睡醒后跑去找她,扒拉着她硬是也跟着她叫父亲的那一幕说了出来。 结果触动了父亲心底的旧伤,便让她来探探口风。 又说父亲说了,如果为难,或有其他难言之隐,就当他们没提过这事。 若此事可行,父亲即刻便给西北的权大将军写信,征求他的同意后,正式收权宇轩当义子。 以后就当正经亲戚走动起来。 权景瑶听得瞪大了眼睛。 她的确想过借小侄儿亲近黛玉,达到与黛玉常来常往的目的。 但也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 小家伙竟直接擒贼先擒王,拿下了一家之主。 这可真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她回过神来,一叠连声地道:“不用,不用,宇轩的事,我能全权作主。” “大嫂,也就是宇轩的娘,在生宇轩时,就难产去世了,之后大哥也没有续娶,直接去了西凉城驻守。” “走时,将宇轩全权拜托给我照顾。” “我就说么,宇轩平日可是谁都不理,看着倒是与你有缘的很。” “没想到缘分应在这里。” 她点了点权宇轩的小额头,“你倒是机警,合着你爹没空教导你,你就给自己又认了个探花爹,还搭上这么好一个姐姐。” 小家伙得意地一仰小脑袋。 “嘿嘿……” 那神情,就差在脑门儿上写上:那是,还是我厉害,快来夸我吧! 那得意的小眼神,要多欠扁就有多欠扁。 小家伙转头,对上黛玉那不知看了多久,忍俊不禁的神色。 调皮地吐了吐小舌头,难得羞赧的拖长小奶音,叫了声:“姐姐~” 黛玉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伸手抱起他小身子,道:“父亲还在书房等消息,明日父亲要给琏二哥接风,我们在内院也摆一桌,给你与宇轩也接个风,洗个尘,可好不好?” 权景瑶想起那日被龙卷风裹挟到黛玉面前的情景,总觉着冥冥中有一根线,将她们的命运牢牢的绑在了一起。 不然她无法解释她突如其来的穿越,也无法解释怎么会见到了与她命运相似的黛玉。 她的意难平,难道不正与黛玉异曲同工么? 她的命运,她自己掌握,黛玉的,亦然。 第8章 交锋 林府前院暖阁里,林如海设宴招待贾琏,请了他的两个副手作陪。 这两个副手,周忠年约而立,原是户部郎中,为人仔细有才,但据说因得罪了人,被陷害而贬出京城。 正好林如海那时得了巡盐御史的差使,需要副使,吏部便将此人派给了他。 另一人更年轻,一身劲装,面容俊朗而不失刚毅。 却是离京前圣上钦点的御前带刀侍卫蒙刚。 蒙刚明面上是他的副手,实则是圣上派给他的护卫。 江南的巡盐御史是个危险的差使,一般人很难全身而退。 圣上派林如海来,一则他本就是江南人,有家族庇护,危险大大减少。 二则林如海为人忠心,又有整顿江南盐税的才干。 即便这样,在江南的这几年,蒙刚也大大小小给林如海挡了不少刀枪。 林如海养病这些日子,手上的差使已渐渐移交给了他们二人。 前两日他们来探病,御史大人还病得起不了床。 一副随时都要去了的样子。 周忠与蒙刚对视一眼,怎么女儿一回来,就像是百病全消。 别是什么回光返照吧? 不止是林如海的两个副使有这种感觉,就是昨日刚见过面的贾琏,都有些心惊胆战的看着他。 他本不想这会儿再刺激这个姑夫,但想到临出门父亲与二叔的叮嘱,他又不得不开口,“姑夫,快过年了,让妹妹在家陪您十日,十日后,我们启程回京,可好?” 他一边说,一边极快地扫了一眼另一边屋子里的那些古董字画。 心里暗戳戳的想着,这次带走那些东西的机会有多大。 林如海若不是有女儿提醒,一定不会注意他这些小动作。 但有了女儿梦境的警示,回过头再看他这亲戚的嘴脸,就多少有些看不过眼了。 他以前得是有多瞎? 才想着将女儿托付给这些连眼里的贪婪之色都藏不住的所谓亲戚。 心里不痛快了,脸上的神色就带出来几分,语气也冷了下来,“昨晚玉儿说,想留在扬州陪我,给我侍疾。” “你姑夫我也是有几年没见着你表妹了,舍不得她,这次,她就不跟着你回京了。” 贾琏闻言,脸色大变,惊得一下站起身,刚夹起的一大块儿东坡肘子“啪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他想也不想地,一句话脱口而出:“这怎么使得?绝对不行!” 黛玉不随他返京,贾府还怎么得那每年十万两银子的花销? 何况,林姑父就林表妹这一个女儿。 有林表妹在,林姑父一旦不在了,林府的偌大家业,最后还不是要落在他们贾府手里。 贾琏的反应太大,太奇怪,同桌的周忠和蒙刚都诡异地看了他一眼。 贾琏这才反应过来,他一激动,将心里话儿说出口了。 不好意思的讪笑着找补道:“我是说,家里老祖母爱重疼惜表妹,侄儿出门前,老祖母一再叮嘱,要侄儿将表妹全须全尾地带回去,要是表妹少了一根头发丝儿,就要揭了侄儿的皮……” 这倒也正常。 都说隔辈亲,隔辈亲。 小儿子,大孙子,老爷子的命根子。 尤其现在社会,还讲究抱孙不抱子。 父母子女一辈,倒不见得有多亲近,但祖孙一辈,却十有八九真是亲近得不行。 听说御史夫人,更是贾府老夫人的老来女。 祖母疼宠失了母亲的嫡亲外孙女儿,再正常不过了。 林如海感叹贾琏脑瓜子转得快,更感叹他要是将这脑子,用在正途上,又何愁仕途不顺? 还用得着算计来算计去。 到底是亲戚,不能扯破了脸面。 林如海向京城方向抱拳笑道:“岳母慈爱,本应让小女承欢膝下,奈何小女从小在苏州长大,不服京城水土,离家几年,一直病病歪歪,让岳母操碎了心,这就是小婿和小女的不是了。” 说到这里,他冲贾琏微微一笑,道:“可喜的是,玉儿昨日归家,竟然神清气爽,觉得往日的病,一下子好了大半,可见,玉儿还是适宜待在扬州。” “就连你姑父我,膝下只剩你表妹一个孩子,往日里你表妹不在身边,心情难免郁闷,久而久之,连一场小小的风寒,都差点要了命去,昨日见了你表妹,才知是心中一直牵挂于她……” “大夫说,心病还须心药医。” 林如海微笑,“侄儿你一定不会让姑父失去这唯一的天伦之乐的,对吧?” 贾琏:“……” 说实话,他被林如海这一连串的重拳给打懵了。 昨日初见,还话里话外都是命不久矣,想托孤的意思。 仅仅一天,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林姑父言外之意,若他执意带林表妹走,就成了要他老命的催命鬼了。 这中间,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 难道,是表妹察觉了他们的谋算,在林姑父面前说了什么? 不会的,表妹身处内宅,又体弱多病,以她二婶的老谋深算,和他妻子王熙凤的精明,不可能让她发现端倪。 其他人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谋算,表妹又从何而知? 对了,林姑父说林表妹不服京城的水土,一定是托辞。 在家时就常听他妻子和平儿常念叨林表妹身子骨弱,三天两头的病。 这一路上,听兴儿和昭儿也不时禀报,紫鹃和雪雁两个丫头经常熬苦药汁子。 多年的病根儿,哪能就简单一句水土服不服便轻易去了呢? 贾琏很快理清了思绪,起身冲林如海拱手一礼,“姑父见谅,因祖母她老人家出门时一再叮嘱,让仔细表妹的身子骨儿,侄儿今儿还未见过表妹,所幸这里也没外人,表妹也还小,不若请表妹出来一见,侄儿在给祖母的家信中也好措辞。” 林如海见他不死心,竟是不相信黛玉已大好,想从这方面破局。 心中冷笑连连,口中却故做为难:“按说该叫玉儿出来也认认他两位叔叔,只是她女孩儿家脸嫩,怕见生人,恐失了礼数……” 贾琏见他推托,越发确信表妹京城水土不服,回来就大好的话,都是糊弄人的鬼话。 忙道:“姑夫万不可如此苛责表妹,常听家中祖母说起,说府里一众姐妹中,林表妹无论学问礼仪,都是顶顶出色的,家中姐妹除了大姐姐,万万比不上,姑父万勿替林表妹自谦。” 总之,就是摆明了,今天一定要亲眼见到黛玉,看她是不是如林如海所说的那样:大好了? 这下,不止林如海,就是作陪的周忠和蒙刚二人,都看出贾琏的意图来了。 林如海见推辞不过,无奈,只得吩咐候在一旁的小厮去通知内院的丫头婆子,请小姐出来拜见二位叔父,顺便给她琏二表哥见个礼。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一阵悉悉簌簌的脚步声。 门帘挑起,一个身量未足的小姑娘袅袅婷婷在丫头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室内众人呼吸顿时为之一窒。 怎么说呢,屋里的人都被小姑娘的美给震住了,包括早已见过她的贾琏。 黛玉一袭青绿色的衣裙,全身上下除了一根白玉簪外,别无饰物。 长长的睫毛微微地卷翘着,吹弹可破的肌肤白净如玉,泛着健康莹白色的光泽。 美得不可方物。 哪里有往日一丝半点儿的病弱之色? 贾琏若不是熟悉她,确认他就是前两日刚见过的林表妹,一定也认为换了一个人。 黛玉已在林如海的引见下,盈盈俯身见礼,态度落落大方,声音更如清泉落雨,说不出的清脆悦耳。 “小女见过两位叔父,见过琏二表哥。” 第9章 初提亲事被拒 贾琏没想到林黛玉回家后,病竟然真的好了,林如海不是诳骗他的。 他一下怔愣在那里,听到黛玉问安的声音,才又回过神来。 父亲和二叔二婶让他无论怎样也将林表妹及一应物事完好无损地带回京去。 本以为是个很轻松的差使,无非多带点人罢了。 现在林表妹回家病好,林姑父看样子也不是拿乔,提出了要林表妹承欢膝下的意思。 人家本就是父女,这要求无可厚非。 可是…… 他头疼地揉揉额角,他要怎么样才能完成家里交待给他的任务呢? 贾琏脑子里急剧地运转着。 急切间,还真给他想到一个借口。 “妹妹的病好了,真是可喜可贺,祖母和宝兄弟听了,不定有多欢喜,妹妹自小与宝兄弟一处玩耍惯的,这会子宝兄弟定然眼巴巴等着妹妹回去呢?” 说不得,只得用上他妻子王熙凤的法子了。 王熙凤来前说,祖母肯定盼着“双玉亲事成真”,两好并一好,如此,外孙女儿和最疼爱的孙子,老祖宗就再不揪着心了。 二婶先前嫌弃林表妹身子弱,唯恐拖累了宝兄弟。 现在黛玉病好了,那一条嫌弃的理由不存在了,想她再没有话说。 哪知他这话一说,黛玉却面色大变,厉声喝道:“琏二哥慎言!” 贾琏疑惑地看过去。 就见黛玉俏脸含霜,义正言辞地道:“小妹进府后,得外祖母疼爱,与宝二哥一并养在膝下,见面的机会是多了点,但与姐妹们相处的更多,后来大了,更是处处谨言慎行,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贾琏心下一思量,已知自己失言。 现下男女七岁不同席。 黛玉已九岁,宝玉更大了黛玉一岁,他说二人常一处玩耍,岂不是说二人不知礼。 这于宝玉倒没什么,但于黛玉,却无异于一把杀人的刀。 黛玉眼中的怒火犹如实质,灼得贾琏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忙起身,躬身抱拳陪笑道:“是我失言,妹妹宽恕则个。” 话锋一转,却对林如海道:“来前老祖母与二叔二婶交给我一件差使,说若姑父病重,便让我找官媒上门,将宝兄弟与林表妹亲事定下,也算了了姑父后顾之忧,我本忧心姑父病情,还不好出口,现姑父与林表妹都见大好了,何不来个喜上加喜?” 说着朝周忠和蒙刚二人又作了一揖,道:“烦请二位大人做个见证!” 这是要霸王硬上弓,强逼着两家结亲了。 黛玉心下明镜似的。 他们先前派人在父亲药中做了手脚。 这次来扬州,本想是为父亲料理后事的,顺便接手父亲在扬州的所有产业,所以不止带的人多,还包了官船。 谁知她与父亲身体突然康复,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若这会儿父亲果真病重,无奈之下托孤,亲事什么的他们这会儿提都不会提。 只管如前世一样,卷了他们的产业,到那时,自己还不任由它们乖乖搓扁捏圆? 这一点,黛玉都能看明白,又岂能瞒过林如海的眼去? 他心中恼怒,看着贾琏的眼眸中再不带一丝笑意,冷冷地道:“琏儿慎言!不说玉儿如今还在孝期,就是除了孝,也没有走个亲戚便硬要订亲的道理,这样以后谁家姑娘还敢再走亲戚?” “听说二嫂在玉儿刚进贾府时便‘好心’提点过,让不可接近宝玉,玉儿可是时时铭记于心,突然之间,便要结亲,这怕不是你自作主张?” 贾琏没想到林姑父连这样的事都知道。 但凡疼爱女儿的人家,受了这样的警告,是一定不会考虑再将女儿嫁进来的。 以林姑父这两年多来,每年派人送入贾府给林表妹的花销看,那是将这个表妹当成眼珠子来疼的。 这是,完全断绝了与府里再做亲的念头。 贾琏极快地扫了黛玉一眼,见她低垂着眼眸,一副但凭父亲作主的模样。 与他原先设想的情景完全不同。 据他以往听到的消息,黛玉这会儿不是应该满面娇羞地请林姑父应下这门亲事么? 难道以前的消息,都是假的? 不应该呀! 以他妻子的精明,以平儿的细致周到,不可能弄出这样的误会来才是。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贾琏百思不得其解。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就在他苦思对策时,暖阁外探进一个小脑袋。 看到要找的人就在这里,眼睛大亮,露出一口小米牙,冲黛玉仰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姐姐。” 声音清脆奶甜,人也像颗小炮弹似的冲到了黛玉身边,小手揪住了她裙角。 又转头看到林如海,小嘴一咧,脆生生叫了声“爹爹”。 贾琏见是那日被龙卷风卷来的小子,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爹爹’,给惊得心中一跳。 将疑惑的目光投入到林如海面上。 林如海招手将小家伙叫到跟前,拉着他小手向众人解释道:“这小家伙与我投缘,便收了他当义子,本想过些日子给他办几桌席面,请诸位热闹热闹的,今儿既碰上了,先向诸位透个信儿,到时请一定赏光啊!” 又引见着小家伙一一给他们见礼。 几人见权宇轩人虽小,但礼仪规矩却学得似模似样的。 便知这小家伙出身也不差,又听竟是龙卷风这样的奇遇。 便一边应承到时一定到场,一边感叹这真是既定的缘分。 只贾琏一人面上带笑,心中却郁闷万分。 这当儿,每个出现在林如海和黛玉身旁的人,都被他视作潜在的敌人,要跟他们贾府争林府的产业。 他这几年,已根深蒂固地觉得,林府的一切,都是他们的囊中之物,早晚会落到他们的口袋里去。 他也不想想,若林如海安好,若黛玉再不与他们贾府扯上关系。 林府的一切,跟他又有半毛钱的关系么? 只能说,贪婪的人,心已被扭曲的失去了正常人的思维。 一旦生了执念,是很难从牛角尖钻出来了。 却见权宇轩小朋友睁着一双纯澈的圆溜溜的大眼睛,万分委屈地冲贾琏小声嘟囔道:“琏二表哥,你干嘛一直瞪着我,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贾链的确不喜欢他,但他觉得自己情绪隐藏的挺好,连脸上的肌肉都笑僵了。 没想到这小家伙这么敏锐,这样都能被发觉。 他尴尬的一笑,“怎么会呢?来,这是二哥给你的见面礼。” 他边说边从身上摸出一块玉佩,递到小家伙小手上。 心里却在滴血。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水头极好,晶莹剔透,所以才一直带在身上,时时把玩。 小家伙很是识货,眼睛一亮,笑得弯成了月牙儿,“谢谢琏二表哥,刚刚是小弟看错了,琏二哥还是喜欢小弟的。” 不得不说,这小家伙是很懂得怎么气人的。 黛玉看着贾琏那一瞬间僵住的脸,心情暗爽地带着小家伙施礼告退。 小家伙刚收了好几样见面礼,心满意足的跟着姐姐退下了。 走出暖阁几步,就听小家伙用自以为小小的声音问黛玉:“姐姐,这玉看着不错,不如等下让姑姑带我们上街去换几串糖葫芦来吃吧,应该是能换几串的吧?好不好嘛,姐姐?” 说到后来,语气就带了一点乞求加撒娇的意味了。 暖阁里一时间众人面色各异,看着贾链那犹如打翻了调色盘般的五味杂陈的脸,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声来。 最后还是脾性最直的蒙刚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擦着流出来的眼泪道:“大人,你,你收的这义子,不简单啊!” 走在长廊上的黛玉,刮了刮小家伙挺翘的小鼻子,漫声应了声:“好!” 她说错了,小家伙不止会气人,他还懂得怎么往人伤口上捅刀子。 有苦说不出那种。 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心里有啥,随口就说出来了,又哪里有什么坏心思呢? 第10章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 扬州城的廊坊街上,权宇轩小朋友一只小手紧紧抓着黛玉的一只手,另一只小手举着一根红艳艳的山楂糖葫芦,鼓动着肉嘟嘟的腮帮子,像只贪吃的小仓鼠,满足地咽下嘴里酸甜的山楂,张着一嘴小米牙,又咬下了另一颗。 或是这颗山楂有点酸,小家伙眯了眯眼,到底上面裹了一层甜甜的糖浆,小家伙还是幸福的两只眼睛笑成了月牙儿,走路都一蹦一跳的。 走在另一边的权景瑶见他嘴角糊上了一点糖汁子,从袖中取出手帕,细心地给他擦去。 小家伙冲她甜甜的一笑,小嘴里炫满糖葫芦的他,不方便说话,以最纯真的笑脸感谢小姑姑。 黛玉长这么大,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自由自在的逛街。 几人随兴而走,看到有好玩的,好吃的,便买下来。 不大会儿工夫,身后跟着的紫鹃和雪雁二人便抱了满怀的小玩意儿。 牛皮糖,千层油糕,界首茶干,剪纸,铁投壶,竹蜻蜓…… 几乎将扬州城有名的小吃和有趣的玩具都扫荡了个遍。 紫鹃起初怕姑娘累着,出来逛了两刻钟便催着她们回去。 可黛玉几人兴致正浓,哪里肯依。 紫鹃见姑娘呼吸平稳,脸色红润,身子怕不是真见好了。 便只跟在后面暗暗留心,不再催促。 黛玉隐约记得小时候也曾坐在父亲肩头看过花灯,可那已是上辈子的事了。 现在,口袋里装着回家后,父亲交给自己的一千两银票。 身后,紫鹃和雪雁身上还揣着一百两散碎银票和碎银子,一直压在她心头的那颗寄人篱下无所倚从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还记得前世回苏州老家奔丧回到贾府后,有一次夜里咳得狠了,打发雪雁去公中领些川贝和雪梨来熬汤,最后雪雁是红着眼睛空手回来的。 都是聪明人,她平日也没少听那些丫头婆子背后嚼舌根。 她偷偷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夜。 只是,从那以后,再没打发丫鬟去额外支领过什么。 重活一世,才知道,父亲去世后,贾府几乎卷走了林府近七成的家产。 足有二三百万两。 贾府后来修大观园的钱,竟都是从这里面出的。 占了她家那么多,竟吝啬于从手指缝里露给她一丝半点儿。 真正是一家子坏了心肠的。 这些事,难道外祖母一点都不知么? 未必。 只不过有个亲疏远近。 她不过是个外孙女儿,哪里又比得上她嫡亲的孙儿和儿子? 所以就睁一眼闭一眼,在看得到的地方,弥补一二罢了。 这样,她良心才好受些。 现在回家,理所当然地花着父亲给的银子,当主人般招待自己想招待的朋友,再也不用看谁的脸色。 这种当家作主的感觉,不要太爽。 难怪人们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 没有过寄人篱下经历的人,是很难明白这种心境的。 总算,以后都不用过那样的生活了。 黛玉心里欢喜,面上便不由也浮上了笑模样,将一张本就灵动的小脸更增了三分丽色。 却没想到,她言笑盈盈的模样,早就落入了有心人的眼睛里。 扬州城廊坊街最大的酒楼鸿燕楼二楼一间包厢里,一位年约四旬的中年美妇,正带着人在这里用饭。 忽然,看到她那小儿子,紧盯着窗外一处地方,眼珠子都不动了。 她顺着视线望过去,也看到了下面说笑着的几人。 一眼看到了那个耀眼的小姑娘。 小姑娘长得实在太出色了,想让人不注意到都难。 只是,扬州城几乎所有官宦之家的女眷,她基本都熟悉,却独独对这一位没有丝毫印象。 看那小姑娘行事作派,不像是个没背景的。 她是个谨慎的人,悄悄喊过一个跟着的小厮,让他去远远盯着,查清楚她的来历。 黛玉几人好似一无所觉,一直逛到天色渐晚,才回转。 经过一个偏僻幽深的巷子时,昏暗的光线斑驳地洒落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 巷子里突然响起一阵桀桀怪笑声。 随着笑声,三个猥琐的身影堵在了几人面前。 有路过的人认出那三个人,惊呼一声:“扬州三害!” 便惊得面色发白,低着头,匆匆掩面离去,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紫鹃心里暗暗叫苦。 她尽管刚到扬州,却对这三人的名号,如雷贯耳。 今日逛街时,就不止一次听说过他们的恶行。 这三人是扬州城有名的混混。 平日里在扬州城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若谁要报官,事后都会遭到三人残忍的报复。 因三人下手极其狠辣,让人心惊。 一般小老百姓,往往不敢报官,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但三人心中也有数,从不对官宦人家动手。 这时节,都讲究‘民不报,官不究’。 何况,自古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俗语,天下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 一般的小老百姓,但凡还有个活路,是不会主动往衙门里跑的。 久而久之,倒是让他们钻了空子,逍遥至今。 背地里,扬州百姓称他们为“扬州三害”。 他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这会儿,堵在三人面前的,中间之人,身材魁梧,皮肤黝黑,如同被烈日长期炙烤过的古铜。 正是扬州三害之首李豹。 他穿着半旧的短衣,敞着胸膛,露出肌肉横生的臂膀,仿佛一头未驯服的野兽。 脸上有一道从眼角延伸到下颌的疤痕,使他看起来更加凶恶。 李豹的左侧,是一个瘦得像细竹竿似的混混。 虽身材瘦小,但动作却异常敏捷,仿佛一只在树梢间跳跃的猴子。 脸色苍白,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阴狠和狡猾,头发乱糟糟的,像极了一团被揉乱了的稻草。 他手持一根白蜡木棍,轻轻敲打着地面,发出“咚咚”的声响。 让人的心里不由自主跟着紧张起来。 这应该是扬州三害中的第二害张猴。 李豹的右侧,则站着三害王猪。 王猪原名叫王诸,因他身材矮胖臃肿,脸上肥肉横生,看起来就像一个发面馒头。 他的眼睛小的几乎看不见,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眼眸深处,闪烁着狡黠凶狠的光芒。 因他特别能吃,久而久之,别人便叫他王猪,本名倒是渐渐被人遗忘了。 第11章 杀招 看着三人围上来,抱着东西的紫鹃和雪雁又累又惊,身子一抖,怀里的东西便洒了一地。 紫鹃顾不上地上的东西,像个老母鸡似的,冲上去张开双臂挡在黛玉面前。 颤抖着声音道:“你,你们,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不要乱来啊!我,我家小姐,可是巡盐御史府的千金,若出了事,我家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李豹狞笑一声,道:“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儿呢?这扬州城谁不知道,巡盐御史林大人家的千金不在家,小丫头活得不耐烦了,还敢蒙骗你爷爷我?” 说着,挥动着蒲扇般的大手就要向紫鹃面门抓来。 被旁边的张猴拦住了。 他陪笑道:“豹哥,杀鸡焉用宰牛刀,您一旁歇歇,对付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用得着您亲自动手?” 王猪也嬉笑着上前,眼睛紧盯着散落在地上的糕点不放,嘴里还嘟嘟囔囔的。 “扬州城谁不知道林御史病得快断气儿了,今儿莫说你们不是巡盐御史家的千金,就真是,一只快要病死的猫,在这扬州城得罪了那么多地头蛇,看谁还能替你们撑腰,就凭林御史,你先让他从病床上爬起来再说吧!” 说完,三人一起哈哈大笑,态度十分嚣张。 黛玉听他们这样编排父亲,气得一张俏脸如冰川下的千年寒雪。 暗悔不该大意,出来该带几个会武的小厮的。 但对面三人辱骂父亲太甚,叔可忍,黛玉也不能忍。 今日买的东西太多,她除了一只手牵着权宇轩,另一只手里也提着东西。 这时气愤之下,未及多想,松开小家伙的小手,随手拿起一件便向王猪砸了过去。 “啪!” “哗啦啦……” 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响过,王猪额头流下血来,人也应声而倒。 直接晕了。 黛玉这才看清,刚刚自己随手拿的,竟是件窑制的小型兽面瓷玩具。 她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仍是细长柔嫩,与以往并没有不同。 但,怎么可能? 那个王猪,一看就是有身手的,她随手一砸,怎么可能就砸得中他? 何况,她还清楚地看到他躲了啊! 竟然没能躲开! 但黛玉了解自己有几斤几两,张猴说得没错,她的确是手无缚鸡之力。 不可能随手一砸,就将人给砸晕。 她皱眉思索。 忽然,黛玉心中一动。 好像,刚刚一生气,手臂上似乎涌起一股气流,随着手里的兽面瓷玩具,一起飞了出去。 难道,是那股气流的功劳? 她又试着甩甩手指,这一次手上却再无丝毫异常。 黛玉又去看倒在地上的王猪,却见他双眼紧闭,额角的鲜血还在不断汩汩的流出来。 甚少见过如此场面的黛玉,不适地将头撇到了一边。 那边李豹和张猴二人先是一愣,接着就是大怒。 他们没想到看中的猎物,竟然敢反抗,还将老三给伤了。 这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 李豹一个眼神过去,张猴就挥舞着他那根白蜡木棍,张牙舞爪的向黛玉扑了过来。 黛玉心中一紧,下意识后退一步。 旁边的紫鹃和雪雁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心里慌得不行,身体却很诚实地挡在黛玉面前,扭头向黛玉吼道:“姑娘快跑!” 黛玉心中苦笑:跑?能跑得过这几个地皮吗? 低头从下午买的东西中拿了一根竹笛,紧紧握在手里。 紫鹃和雪雁平日里伺候黛玉,连粗活都没做过,哪里能挡住盛怒中的张猴? 只一照面,便被他一棍拨拉到了一边,各自斜斜歪出去三五步。 紫鹃勉强踉跄了几步,稳住了身形。 雪雁比紫鹃还要瘦小,直接摔在了地上,手掌擦破了皮,火辣辣的疼。 二人又气又急,却毫无办法,眼睁睁看那张猴举着木棍,将木棍的一头眼看就要抵着黛玉的下巴。 忽然,斜刺里寒光一闪。 “铮”的一声,那根光滑的白腊木棍断成了两截,掉在了地上。 紧接着一声惨叫,张猴已捂着被削断两根手指的右手,神情惊恐,连连后退。 在他面前,权景瑶手持一柄软剑,懒懒的嗤笑道:“爪子痒痒了?要不要本姑娘将你剩下的三根手指也给修理修理?” 张猴一边疯狂摇头,一边习惯性向李豹看去。 却见李豹正趁乱绕过几人,悄无声息向站在她们身后的那个小不点儿摸去。 紫鹃和雪雁全副心神都在黛玉身上。 黛玉也侥幸砸晕一人,又刚刚躲过一劫,惊魂未定。 这时正以异常崇拜的小眼神瞧着挡在她面前气定神闲的权景瑶的背影。 谁也没注意到,被几人有意无意护到身后的小不点权宇轩小朋友,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危险。 李豹原本就是强盗出身,山寨后来被官府剿匪剿了。 他侥幸逃了出来。 在外面躲了几年,等风头过去,才流落到扬州街头,当了混混。 三人中,也就李豹正经学过几天拳脚功夫。 要说有多精通,却也不见得。 他知道,这年头,都是冲的怕愣的,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完全凭着一把子蛮力,和那股看上去不怕死的劲头儿。 他愣是在这扬州城混混里当上了老大。 直觉告诉他,今天他们踢到了铁板。 但他又不愿意认输。 盯了她们一路,他知这个最小的小胖墩在几人中最受宠。 一路上买的绝大多数东西都是给他的。 跟了一路,就见到他吃了一路。 这会儿,小手里还拿着一根山药豆糖葫芦呢。 只要抓了他,那几人投鼠忌器,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已成功绕到小家伙身后,手臂一伸,眼看就要抓住小家伙后脖领了。 忽然,一直背对着他的小家伙,突然转身,冲着他不怀好意地“嘿嘿”一笑。 小手臂一抬,一支袖箭又快又疾地直冲他面门而来。 李豹大惊,立马后退,却已来不及了。 袖箭直直扎中他右眼,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立时回荡在众人的耳边。 一时间,场中几人都呆若木鸡。 谁也想不到,这个看上去吃着糖葫芦,最软萌无害的奶娃娃,竟是几人中最大的杀招! 第12章 权府来人 最后,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权景瑶三下五除二,不顾三人的惨叫,将他们的几只胳膊都卸脱臼了。 既有做恶的心,想必也有了承受恶果的准备。 对付这样的恶人,你只有比他们更恶,才能震慑住他们。 扫视了紫鹃和雪雁两个小丫头一眼,见二人身子还是忍不住颤抖,摇摇头,忠心虽有,但胆子还是太小了,得练。 不着急,慢慢来。 几人下午大包小包的,买了不少东西,散落了一地。 权景瑶和黛玉带头,领着紫鹃和雪雁将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来。 东西太多,几人决定先回府,然后让府里的小厮将几人送到知府衙门去。 权景瑶看了权宇轩小朋友一眼。 小家伙眼睛大亮,心领神会地噔噔噔跑过去捡起被她削断的长一点的白腊木棍,兴致勃勃地走到痛呼着的扬州三恶身后,像赶小鸡仔一样,赶着他们向回府方向走去。 谁若是走偏了道,或是走得慢了,小家伙便毫不客气地用棍子胡乱捅他的腿,屁股或腰,一边捅还一边“咯咯咯”直笑。 这显然是他很喜欢玩的赶坏人游戏,想必在家时没少玩。 扬州三恶这辈子都没有这样憋屈过,被个小奶娃玩弄于股掌之上,还半点不敢反抗,只能忍着身上的疼痛,闷头往前走。 很快,几人到了府里。 黛玉叫过管家林伯,让他亲自带人将扬州三恶交到知府衙门去。 府门外,远远跟着的人亲眼看到她们进了林府大门,才转身离去。 听到消息急忙赶过来的林如海,没想到女儿回府,第一次上街就碰上了这么糟心的事儿。 所幸有权景瑶姑侄二人在,总算有惊无险。 听说还是自己新收的义子权宇轩小朋友制住了扬州三恶中的老大,林如海惊得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一把抱起鼻子快要翘到天上去的小家伙,左看看,右看看,稀罕得不得了。 权宇轩小朋友此时挺了挺小胸膛,心里就跟打了胜仗的大将军似的得意。 别看他小,他很能干的。 看,都能保护姐姐了都。 相处了两天,林如海已基本摸清了小家伙的套路。 最大的特点就是嘴馋,是个典型的小吃货一枚。 其它事情全凭喜好。 为了奖励他机智保护姐姐的勇敢行径,林如海吩咐下去,明早去买一笼高邮湖大闸蟹来。 眼下正是吃蟹的好时节,蟹肉鲜嫩,蟹膏肥美。 小家伙一听,这个奖励简直是比着他心坎儿上奖的。 喜得两只小胖手抱着义父的脖子,“吧唧”在林如海脸颊上亲了一口。 小家伙质朴而又直白的表达方式,直接逗乐了林如海。 也不嫌他重,径直抱了他向后院走去。 别说,小家伙抱在手里,跟抱了一个石头墩儿似的,沉甸甸的,压手。 主院里,林如海已吩咐摆好了饭菜。 主食是经典的扬州炒饭。 不过疼爱女儿又好客的林如海当然不会这么简慢客人。 配菜精美而有扬州地方特色,有盐水虾,天香荷藕,三套鸭,水晶肴肉,文思豆腐等,道道制作精细,清淡鲜嫩。 还没开吃,小家伙嘴角就有可疑的水迹闪烁。 雪雁和紫鹃给众人盛好饭,宇轩小朋友小鼻子忍不住抽了抽。 没办法,谁让饭菜的香气一个劲地往他鼻孔里钻呢。 随着林如海一声“请”字出口,众人的筷子都朝各自面前的小碟子里伸去,最后却不约而同都汇聚到了小家伙的小碗里。 小家伙看着碗中堆得小山似的菜和虾,咧嘴谢过。 虾端上来就是剥好的,红彤彤的看着分外诱人。 小家伙将头埋在小碗里,吃得头也不抬。 别看他人小,穿衣梳头虽还要人帮忙,唯独吃饭却不用。 小手拿着小勺子,上下翻飞,将小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像只贪吃的小仓鼠。 看着就香甜。 几人刚吃过饭,管家从衙门回来了。 还从门房里带了一份请柬和几个人来。 权景瑶和权宇轩见了,面露震惊,齐齐上前见礼:“二哥\/二叔,您怎么来了?” 又对跟在她旁边的两个丫鬟抬手示意。 那两个丫鬟见到权景瑶和权宇轩,又惊又喜,俯身下拜:“侍书,侍剑见过姑娘,见过小公子,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权景瑶令她们起身,又引他们给林如海见礼。 原来来人正是他二堂哥权景逸。 权景瑶祖父祖母共生了三个孩子。 权景瑶父亲权易是老大,本是继承了他祖父勇毅伯的爵位。 但权易在权景瑶十三岁那年就战死沙场,没多久她母亲也跟着去了。 爵位传到了权景朔这一代。 因权景朔从小就文武双全,本来能直接袭爵,但权景朔不愿走父辈的老路,执意要考武举。 他从小习武,武功本就十分高强,在一众武举人中一路遥遥领先,拔得头筹。 后来因能力卓绝,在对上匈奴人的战争中,接连取得了几场大的胜利,被圣上加封为勇毅侯。 权景瑶的二叔和三叔并没有从军,只在家中打理庶务。 权景瑶祖父母去世后,权家也并没有分家,三房人仍旧住在侯府里。 权景朔这支虽守着爵位,但到底人丁单薄。 加之权景朔这个最有权势的人常年驻守西北边境,不在府里。 二叔和三叔都是多子多孙,枝繁叶茂。 虽三兄弟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权易在时还好,三兄弟和和睦睦,一起在他们父母面前尽孝。 后来老大权易不在了,但那时府里的定海神针祖父祖母还在。 侯府的一切弊端还没有显露出来。 待到祖父祖母先后离去,权景朔又常年不在家。 府里的一些算计和矛盾,便如雨后的春笋般显露了出来。 以至于权景瑶穿过来后不久,就明白大嫂没了后,府里借着为祖母守孝的由头儿,不催着夺情起复的大哥续弦的原因了。 若大哥在战场上有个意外,宇轩还小,勇毅侯的爵位即使降袭,也还能袭两代。 到那时,这爵位,能落在谁的脑门儿上,还不一定呢。 难怪除孝后,府里大大小小都对她的亲事异常热心。 相对的,对大哥么,就巴不得他不再成婚。 到时候,她成了外嫁女,还怎么好伸手管娘家的事? 府里他们这一支,可不就剩下宇轩这个小可怜。 即便再聪明机警,也不过才两岁半,不到三岁。 能斗得过府里那一窝各怀心思的人? 第13章 隔阂 权景逸是权景瑶二叔家的长子。 因没分家,排行便排在她大哥权景朔之后,成了老二。 虽然她知道这个二哥,在家对她与宇轩都还不错。 平日也嘘寒问暖,关爱有加。 不论他怎样想,但架不住他有一个视她和宇轩为眼中钉的娘。 所以,即便他有十分好,到了权景瑶与权宇轩这儿,也只剩下了五分。 这会儿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估计是一收到她的信,便带着她两个贴身丫鬟找了过来。 她给家里带的口信是她和宇轩安好,只是受了一点点伤。 大夫说是不宜移动,她与宇轩会在扬州巡盐御史林家养伤,等伤养好就回家。 不论他是领着怎样的任务,抱着怎样的心思来的。 这份情她领。 权景逸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权景瑶一番,又蹲下身抱住宇轩查看。 见二人身上都没有伤口,才松了一口气。 侍书哭道:“那天姑娘和小公子被龙卷风卷走,奴婢和侍剑都吓傻了,慌忙跑回家报信。” 侍剑接口道:“当时二公子和七公子便要出来寻你和小公子,可龙卷风的速度太快,谁也不知道它刮去了哪里?” 在侍书和侍剑你一句我一句的诉说中,权景瑶了解了他们被龙卷风刮走后的情形。 二公子和七公子便带着家里人,像无头苍蝇般逢人便问那股龙卷风的走向。 奈何龙卷风速度太快,看到的人也只在城内。 一出城,龙卷风刮去了哪里,无人得知。 众人找到深夜,满身疲惫地无功而返。 索幸第二日中午刚过,收到权景瑶派人送去的消息。 当天下午,权景逸便带着侍书和侍剑出发了。 权景逸说,本来小七也要来的,却在前一日傍晚找寻他们的过程中,意外落了水。 当天夜里便发起了烧,他们出发时,烧虽退了,却全身无力,起不了床。 小七,就是侍书和侍剑口中的七公子。 是权景瑶三叔的小儿子,名唤权景睿,今年十五岁了,平日与宇轩玩得最好。 小家伙一听七叔生病了,立马缩了缩脖子,大眼睛里满是同情。 生病好难受,还要吃苦苦的药。 好可怜! 他应该是想到了那苦苦的药汁子的味道,小身子还抖了抖。 便又缩到林如海怀里,不出声了。 权景逸看他这样,起身拱手施礼,“林大人,舍妹和宇轩多亏林大人一家收留照顾,救命之恩,我权家必不敢忘。”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礼单,双手奉上,“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林如海没接他的礼单,推拒了回去,“不用,再说宇轩现在是我的义子,父亲救儿子,天经地义。” “义子?!”权景逸惊诧万分。 他将视线投在林如海怀里的宇轩身上时,小家伙扭过身子,将自己扭成了一截小麻花,伸出胖乎乎的手臂圈住了林如海的脖子。 那亲热劲儿,不知情的人见了,还真以为是亲父子呢。 这样的场景,他在家里从没看到过。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除了景瑶,宇轩好像对家里人都不亲近。 就连与他玩得最好的小七,也充其量与他一样,能拉拉他小手罢了。 认义子,这件事不是他能置喙的。 沉默,是今晚的林府。 权景逸沉默了,小家伙却不。 他将扭成麻花的小身子转直溜了,突然向权景逸这边探过来。 事出突然,小家伙这会儿背对着林如海,眼看半个身子已脱离他掌控。 林如海本能地伸手一捞,才险险地把差点栽出去的小家伙重新捞入怀里。 林如海惊出了一身冷汗,想也不想,“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小家伙小屁股上。 小家伙一手拿着刚刚捞到小手上的礼单,另一手捂着小屁股,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他,他,他竟然被打屁股了!!! 林如海板起脸,训道:“做事不计后果,摔下去怎么办?你要知道,刚刚要不是我捞得快,你很可能会后脑着地,栽倒在地上,后果不可设想,万一摔坏了脑子,你以后就成个小傻子了!” 小家伙红了眼,泪水涌上眼眶。 林如海一下子心软了,用手指替他擦去脸颊上的泪水,柔声哄道:“好了,不哭了,以后做事万不可再这样冲动了。” 边说边将小家伙搂进怀里,用手轻拍他的小肩膀安抚着。 小家伙将小脸埋进义父怀里,两只小手紧紧揪着义父的衣襟不放,小嘴里嘟嘟囔囔的道:“在家里,除了姑姑,都没人像义父这样管着我。” 林如海一下没明白小家伙的意思,还以为小家伙被打了屁股,闹起了小情绪。 认真地扳过他的小脸,给他讲道理:“做错事,就要受到惩罚。” “也许义父刚刚打你小屁股,是做得有些过了,该给你讲道理。” “可你刚刚的动作真的很危险,义父一时情急,没有控制好脾气。” “轩儿以后不可如此冒失,义父也尽量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不再打你,可好?” 哪知小家伙睁着一双明净纯澈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林如海的眼睛,认真地道:“不是的,义父,您刚刚的那一巴掌,有父亲的感觉……” 屋子里人并不多,小家伙也并没有压着声音。 所以每个人都听见了。 屋里一下子安静如鸡。 每人反应不一。 林如海心头一紧,陡然搂紧了小家伙的小身子。 权景逸脸上像打翻了调色盘,神色变幻不定。 他没想到小家伙如此敏感通透。 仅仅一句话,将他在权家的处境表述得清清楚楚。 他曾怪过他这个小侄儿从小性情古怪,除了景瑶,从不主动与家里其他人亲近。 与他们相处,总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他这侄儿,从一生下来,便是景瑶带着奶娘在照顾。 一岁以前,彼此都没见过几次面。 后来宇轩渐渐开始认人,会喊人,会走,到各院子乱跑,好像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如他自己,总想着这个小侄儿从小没了娘,大哥又常年不在家。 怪可怜见儿的。 便叮嘱家里的孩子们多让着点。 碰到他淘气调皮,也不忍多责备,更不要说是打骂了。 估计家里抱着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却没想到,无形中将这孩子推开了,产生了隔阂。 也隔开了他与家里其他孩子的距离。 原来,是他们自己先做错了。 第14章 受邀 屋子里大人一时间都沉默了。 权宇轩小朋友却不管这些。 他扬起小手中捞到的礼单,直接塞到义父怀里,一副不容拒绝的神态,“轩儿想给义父和姐姐送礼物。” 他皱着小鼻子,摆出一副‘你不收我就哭给你看’的架势。 林如海觉得额角有点胀痛。 他张口,试图给小家伙讲道理。 哪知小家伙不待他开口,便用两只小手分别捂着自己的两只耳朵,做出‘不听不听就不听’的样子,完全耍起了小无赖。 林如海只觉得两侧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第一次对收小家伙为义子的事产生了怀疑。 不清楚这件事做得对不对? 权景瑶和黛玉都两世为人,也对这件事有不同的看法。 黛玉觉得,自家家底丰厚,不必全收,但是可以收下一两件,以安权家感激之心。 权景瑶却支持自家小侄儿的做法。 她心里清楚,她内伤的突然好转,绝对不像黛玉说的用了支百年老参那样简单。 肯定是另有乾坤。 但黛玉不说,也一定有她不为人知的理由。 她不能得了实惠,还反而强人所难。 那不是她的风格。 要她说,二哥拿出任何东西来感谢,都不为过。 侯府的爵位,都是父亲和大哥他们这一房一代一代流血拚杀而得来的。 三哥和四哥去军营帮衬大哥,那是在他立功封侯之后。 说是帮衬,实则还不是看大哥有了好前程,想让大哥提携家里人罢了。 二叔和三叔两家人享受着侯府加将军府的双重荣耀,但有些人却仍觉不满足。 暗地里谋算府里的爵位,就差将算盘珠子拨拉到她们眼前了,还自以为隐藏得挺好。 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一点不假。 要她说,大哥最好辞了大将军的职位,留在家里,安安稳稳将宇轩平安养大,培养成才是正经。 他这样不要命地拼杀,若万一有个好歹,他辛苦拼搏来的一切,还不知道落到谁头上? 这年头,孝字大过天。 父母不在了,叔叔婶婶就成了她名正言顺的长辈。 到时候,随便将她定一门外表光鲜的亲事,她都没法明着反抗。 剩下权宇轩一个小萝卜头,还不是任他们想怎么切就怎么切,能保住命,都算他们心善了。 所以,她才在林如海提出收宇轩为义子时,迫不及待地答应了。 她知道,大哥也一定会赞成的。 这也算宇轩的缘分。 有这层关系在,以后万一有什么变故,宇轩也算多了层保障。 小家伙将礼单拿过来,她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所以,她看林如海还要推辞,也赶忙开口劝道:“大人还是收下吧,不然我们心里过意不去。” 听权景瑶这样说,小家伙更紧紧拽着他袖子不放。 林如海也没再坚持将礼单退回了,放在了旁边桌子上。 权景逸见礼单一事告一段落,便提起了明天返家的事。 本以为景瑶受了内伤,还要在这边住几天。 哪知一见面,景瑶与宇轩都面色红润,哪有一点受过伤的痕迹? 便决定第二天返程。 哪知他刚一提出,权宇轩小朋友就不干了。 皱着小眉头,跺着小脚脚,倔强地扭头,“我不要回去,我要在义父家住!” 权景逸还待再劝。 小家伙又使出了先前‘捂耳朵不听’那一招。 熊孩子撒起赖来,没有道理可讲。 他将求救的目光投到了权景瑶身上。 权景瑶摊摊手,摇头,表示她也没有办法。 林如海趁机留人,“不若权兄弟也在寒舍多留几日,林某写给令兄的信,想必过两日也就到了,等事情有了定论,再决定轩儿的去留不迟。” 权景逸这才知晓这件事还惊动了兄长。 复又一想,却又佩服林如海做事妥贴。 宇轩的事虽被托付给了景瑶,但到底是认义父这样的大事,还是要经过大哥同意才圆满。 他心里也很无奈。 母亲对爵位虎视眈眈,谁劝也不听。 大哥还在呢,只不过听说上次大战受了重伤,一直在调养。 军营是他亲兄弟三弟景弘和四弟景城在协助支撑。 母亲就起了心思。 一个人一旦起了贪念,就如练功的人走火入魔,止都止不住。 三叔和三婶又都贪财。 自从前不久母亲和三婶合谋,设计景瑶的亲事失败后,景瑶就明显变了一个人。 跟宇轩一样,再不与他们交心了。 权景瑶不知他这时心里所想,不然,肯定啐他一脸。 人都被你们陷害死,芯子都换了,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人。 再跟以前一样,她是白痴么? 说实话,那个没有大哥在的家,她也暂时不想回去。 若是过几日大哥来信,同意轩儿做林大人义子,留在林府,那她也要好好想想她的归处了。 权景逸见无法说动小侄儿跟他回家,便起身告辞。 林如海再三热情挽留。 权景逸看了小侄儿与林如海相处时真情流露的模样,对他多一个义父疼爱,并没有多少抗拒。 所以也没多作推拒,便顺势留下了,带着他的小厮跟着林管家到了前院客房安置。 侍书和侍剑本来就是跟来伺候权景瑶的,便留在了后院。 权景逸走后,林如海拿出管家拿进来的请柬,打开一看,随手递给了黛玉,道:“是李知府家的帖子,请你和权姑娘后日去赏梅。” 黛玉接过来一看,见是一张制作精美的烫金请柬,上写: 送呈 林御史 尊府 林小姐及贵友 妆次: 家中小姐 李谨萱 谨定于庚子年仲冬十一月二十八日 巳时正刻 于寒舍梅园 特备薄宴,同赏蜡梅,以叙情意,恭候光临 李谨萱 敬邀 林御史 同启 请柬上印着‘扬州知府李’的标记。 黛玉既回了扬州,又不打算隐居,与扬州官场上的女眷就得走动起来。 她不知这李知府与父亲关系怎样,便将询问的目光投到了父亲面上。 林如海“呵呵”一笑,“李知府为官还算清廉,为人也很随和……玉儿只管随自己心意就好。” 黛玉又征求权景瑶意见,权景瑶也与林如海同一个意思。 黛玉便决定:去。 第15章 奇梦 当晚,黛玉在帘帐内打坐修炼时,明显感觉体内吸收五色之气的速度变快了。 周身气流随着皮肤、口鼻、眼睛和耳朵等所有能接触到的地方向体内涌。 最终在丹田处形成一个五彩的气旋,慢慢盘桓沉寂下来。 旁边的绛珠功法册子忽然闪了一下。 黛玉心中一动,拿起功法翻看。 果然,那功法又往下解封了一页。 这一页仍画着那个小女孩在浇绛珠草。 不过,这一次浇的不再是一滴药泉,而是三滴。 黛玉照做。 正要合上册子,电光石火间,福至心灵。 取了一个空白干净的小白玉瓶,又接了三滴药泉,一仰脖子饮下。 不一会儿,黛玉便觉一阵热浪从丹田升起,全身经脉胀痛,似被塞了一根空心管子强行往外撑。 黛玉额头上渗出黄豆大的冷汗珠子,一滴一滴往下掉。 不一会儿,身下的被单就被汗水浸透了。 她咬牙强忍了一阵,还是没忍住,痛哼出声。 紫鹃在外间床上听见了,冲进来揭起帘子一看。 就看到了床上缩成一团,似刚从水里捞出来,五官痛到扭曲变形的她家姑娘。 紫鹃骇得变了脸色,外衣都没穿,就要惊慌失措地冲出去请大夫。 被黛玉一把拉住,“不,不能叫人!” 黛玉痛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并不是疾病,请大夫并没有什么用。 紫鹃急得跳脚,“姑娘,身体要紧,怎么能不请大夫呢?你这次的病症与以往都不一样,一定是越发厉害了……” 黛玉这会儿已熬过了最痛的阶段,疼痛感在慢慢减弱,已经能正常说话。 她拍拍紫鹃的手,以示安慰,“去给我准备一桶热水,我要沐浴。” 紫鹃看着黛玉渐渐舒张开的眉眼,稍稍放心了一点。 她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姑娘,你适才疼成那样,真的不需要请个大夫来瞧瞧么?” 黛玉肯定地点头。 紫鹃便出去吩咐底下的丫头准备热水,她还是返回来盯着。 主子太任性,做丫鬟的真是放心不了一点。 黛玉经脉中的胀痛渐渐平复,肚子却又开始痛起来。 她脸色白了白,赶紧起身去了净房。 这药泉,这么折腾人的吗? 黛玉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她理解错了。 图上只让她浇绛珠草,并没让她喝,她是不是太心急了? 黛玉去净房的时间久了点。 紫鹃让人备好水,又等了好一会儿,黛玉才回到房中。 此时的黛玉,除了先前疼出一身冷汗,所以头发湿哒哒地粘在头皮上,衣服也贴在身上外,整个人笑容满面,容光焕发,跟前一刻判若两人。 看得紫鹃怔愣在了原地,直到黛玉抬手解衣,才回过神来,赶忙上前伺候。 待黛玉从浴桶里出来,不知是不是紫鹃的错觉,她总觉得她家姑娘更美了,整个人白得像是在发光。 此时黛玉心里也美滋滋的。 适才在净房里,她身体排出了不少杂质。 尽管点了香,整个净房里味道还是难以描述。 再待久些,黛玉估计自己不是被憋过气去,就是被熏晕。 洗浴后,她觉得她身上像是开启了某个开关,现在只要站在那儿,什么也不用做,周围空气里若有似无的灵气就直往她身体里钻。 不止是身轻如燕,像是展臂就能飞起来,还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精力充沛得用不完,直接用不完。 现在不用她打坐修炼,只要她在,不管是站或坐,是走路是吃饭……都在无时无刻吸收灵气。 就像一块干涸的大地,恰逢天降甘霖。 而这甘霖,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停。 遇到这么好的好事儿,黛玉以为自己今夜会兴奋地睡不着。 谁知她在紫鹃吩咐人将浴桶抬出去,雪雁替她绞干了头发,劝她早睡时。 她头刚沾着枕头,就沉沉睡去。 睡梦中,她梦到了她的弟弟林文杰。 小家伙蹲在地府的一个墙角边,穿得破破烂烂,整个人面黄肌瘦,特别像是难民营里的小难民。 只是个头稍长高了点。 见到她很高兴,甩着两只小胳膊就冲过来,仰头叫她“姐姐”。 黛玉拉着他小手问他,母亲也去陪他了,他有没有见到? 小家伙流泪,摇头不语。 黛玉又问他为何没去投胎? 小家伙撇着小嘴委屈地道:“阎王伯伯说我阳寿未尽,不让我去投胎,让我在这儿等着,说有缘人会来救我的。” 他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继续道:“可我等啊等,等啊等,一直等不到人,也没有人和我说话。” 小家伙两眼含泪,满含希冀的道:“姐姐,你是来救我的,对吗?” 黛玉心如刀绞。 这是她自小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弟弟啊! 现在却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若在他面前摆个破碗,那就是个活脱脱的小乞丐。 她也想救他,比任何人都想。 可是,怎么救? 她想起药泉,不知这东西在阴间有没有效? 不管了,反正她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就姑且试一试吧。 黛玉见周围没人,便从识海里接了一滴药泉,试着喂到小家伙嘴里。 小家伙对姐姐是全心的信任依赖,张开小嘴,咽了下去。 黛玉认真地观察小家伙的反应。 观察的结果就是:没反应。 她百思不得其解。 这药泉,难道对阴间的人无用? 不对,是对阴间的鬼无用。 小家伙现在明显是一团魂魄,不知什么原因,虽然能接触和摸得到,却入手冰凉,没有人体的温度。 黛玉游目四顾,入眼一片虚无。 周围的一切都模糊起来。 虚空里传来弟弟的一声呼唤:“姐姐救我!” 黛玉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急剧地往上飞升,然后就一下醒了。 是被弟弟的那一声呼唤惊醒的。 她不知刚才的那一幕是真是幻? 但只要有一点点可能,她都想试试。 她自己都能够重生,弟弟或许也能有他的机缘呢? 不过,弟弟毕竟已死去三年多了,这事情太匪夷所思。 没有眉目之前,就不要再惊动其他人了。 这一夜,黛玉看着窗外的星光,在帐帘内一直坐到天明…… 第16章 赏蜡梅 辰时,黛玉和权宇轩小朋友陪着父亲用了早饭,并把父亲送出了大门。 从黛玉回来,父亲身体康复,第二天办了场接风宴后,父亲就回衙门销了假,开始正常办公了。 也是从那日起,权宇轩小朋友晚上就一直陪着父亲睡,白天才跟着她和权景瑶。 若不细究底细,单看他们相处的情形,倒真像是对亲父子。 黛玉想起昨夜梦中的情形,心下虽难过,手却更紧地握紧了权宇轩的小肉手。 小家伙的手,软软的,绵绵的,握在手里十分舒服。 黛玉的心也如小家伙的手一般柔软起来。 这也是个苦孩子。 从小没了母亲,父亲又不在身边,有相当于无。 相依为命的只有权景瑶这个姑姑。 可这姑姑也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家里人给许了人家。 那时,他可怎么办呢? 黛玉委实替这小家伙发愁,却一时也没想到更好的办法。 只能期望他父亲同意自己父亲的提议,到时,尽可能将小家伙留在自己家里…… 黛玉打定主意,回房换了身做客的衣裳,又从旁边屋里接上权景瑶,一行人坐马车去李知府家做客。 没错,今日到了黛玉和权景瑶应邀带权宇轩小朋友前往李知府家做客的日子。 马车沿着街道穿过了两条街。 一路上,从马车纱窗中向外瞧,扬州城的繁华,人烟之阜盛,又与京城不同。 很快,马车停在了一扇朱红色大门前。 车夫从车辕上拿下长凳,让她们踩脚。 紫鹃和雪雁先下了车,习惯性地伸手要在车旁接黛玉。 哪知权景瑶抢先在车门口直接给她们表演了一个白鹤亮翅,双臂一展,飞身落地。 然后转身就将黛玉给抱下了马车。 那帅气利落的姿势,直接惊呆了车上车下的一众人。 “哇~” 周围一片惊叹! 紫鹃更是叫嚷着要拜师。 小姐身子骨弱,若是再碰到那晚那样劫道的,权姑娘姑侄不一定能在身边。 不若她与雪雁学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雪雁拿着请柬递给门房。 里面立刻有人迎了出来。 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圆滚滚小姑娘。 是的,这小姑娘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圆。 圆圆的脸,圆圆的眼,圆圆的小肚子……加上天气冷,穿得稍厚了些,整个人过来时,像是个圆润滚动过来的皮球。 小姑娘手臂和腿都显得肉嘟嘟的,像刚出炉的面包,柔软而有弹性。 在她跑过来时,全身的肌肉都微微颤动。 权景瑶手又有些痒痒,想捏,好想捏。 小姑娘到了近前,扬起一张大大的笑脸,圆圆的大眼睛便眯成了一条缝,俯身见礼,“小女李瑾萱,见过权姑姑和林妹妹,你们能来我家做客,真是太好了!” 说着,不待二人回礼,便上前拉起黛玉的手,细细打量,惊叹道:“林妹妹,你长得可真美!怪道那日我三哥在酒楼上看到你,惊为天人……” 说到这里,发现失言,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神情说不出的调皮可爱。 怕黛玉生气,连忙找补道:“林妹妹不要误会,我三哥没有恶意,我那日不在酒楼,事后听三哥和母亲说起你,引起了我的好奇……” “是我吵着非要请你来玩,母亲拗不过我,才同意我冒昧给妹妹下了帖子……” 说着,又是作揖,又是赔礼,礼数周到的不行,让黛玉想生气都生不起来。 又听小胖丫头得意道:“今儿三哥要去府学,不在家,林妹妹就是我一个人的客人啦……” 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 黛玉失笑。 相处时间虽短,黛玉也看得出,这是个被保护得很好,且受尽家人宠爱的小姑娘。 李瑾萱很健谈,可以称得上是个小话痨。 有她在,简直没有冷场的可能。 都说爱笑的人,有福气。 笑容就像是长在了这个小姑娘的脸上。 尽管话多了点,但她全身上下都洋溢着快乐,也无时无刻不在感染着身边的人。 竟是一点也不惹人厌烦。 几人就在李瑾萱滔滔不绝的话语声中,去后院拜见了李夫人,也就是李瑾萱的娘。 李夫人是个通情达理的母亲,知道自己一双小儿女爱美。 并没有像其他人家那样训斥责备他们,而是引导他们怎样正确的去爱美,欣赏美。 考虑到小丫头们会拘谨,李夫人并没有多留她们,略夸了几句,叮嘱李瑾萱仔细招待客人,便让她们自去后花园玩。 一走进后花园,黛玉便惊呆了。 繁花似锦,绿树成荫,各种植物错落有致地分布在院落里。 清冷的阳光洒在花树上,为这冬日的园子增添了几分暖意。 一片翠绿中,几株腊梅傲然绽放,香气袭人,仿佛大自然最精致的馈赠。 腊梅树下,搭了一架精巧别致的秋千。 这也就罢了,最神奇的是,不大的一点地方,竟然还挖出了一眼喷泉! 这景致,就连权景瑶也看得目瞪口呆。 花园总体并没有多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世界里包罗万象。 蜡梅旁边的八角亭里,已有先到的几个客人在叮叮咚咚弹琴。 琴音流泻,伴着泉水零叮,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滚落而出。 还有箫声呜咽应和。 黛玉听得分明,恰是一曲“迎客来”。 李瑾萱笑道:“婉姐姐这是在欢迎咱们呢,我们快些过去吧。” 哪里还待她说,权宇轩小朋友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喷泉,早就松开了黛玉姐姐和姑姑权景瑶的手,一溜烟儿跑到喷泉边,眼睛亮晶晶地一眨不眨地看着飘落的水滴,欣喜异常。 喷泉池子里水并不深,几尾红色的小金鱼在里面游来游去。 看小家伙看得痴迷,权景瑶便留侍剑在一旁照看,以防他不小心落入水中。 自己便伴着黛玉随李瑾萱向亭子里去。 琴架前,有香雾缭绕,指音断,烟雾散,露出一张清秀脱俗的十七八岁少女的脸。 论容貌,其实算不得绝色,至少比起黛玉来要差上很多。 但她举手投足间,极尽雅致,笑不露齿,眼角眉梢和嘴角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声音也十分轻柔,“听闻林小姐和权小姐到我侄女儿这儿来赏梅,我奉长嫂之命陪侄女儿一道招待,诸位不介意吧?” 旁边还站着两个与瑾萱年岁差不多的小姑娘。 一人手持玉箫,刚刚的琴箫合奏,也有她的手笔。 黛玉以眼神询问。 李谨萱忙上前介绍,指着刚刚弹琴的那位年长些女子道:“这是我堂姑姑李倩,你随我称姑姑便是。” 又指着旁边的两个小姑娘道:“这两位是孙同知家的姐姐,孙知婉,孙知茹。” 黛玉看那孙知婉手持玉箫,看似略小一些,但孙知茹却无论做什么,都略略后一步,隐隐以孙知婉为先,便知她是庶女。 李倩与权景瑶年岁稍大,两人便坐在一处说话。 黛玉被李瑾萱和孙知婉二人拉着手一起去赏蜡梅,孙知茹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得知黛玉会作诗,两个小姑娘便架秧子起哄。 黛玉虽性子略清冷,终究只是个九岁的小姑娘,被李瑾萱和孙知婉叽叽喳喳的围着,到底做了一首赏梅诗: 腊梅初绽报冬归,冷艳寒香绕翠微。 不畏严寒迎雪笑,只将傲骨向天飞。 花开一树映红日,叶落千枝伴月辉。 莫道此花无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其他人不会,李倩便和了一首: 冬日闲情步小园,腊梅迎客笑开颜。 金黄点点枝头缀,玉洁冰清遇眼前。 雪压枝头浑未觉,风吹花瓣更嫣然。 此情此景无限好,愿与梅花共岁年。 临了,李瑾萱大方送了几位客人每人一枝子蜡梅带回家插瓶。 总之,黛玉人生中第一次没有家里长辈陪同的作客,很圆满。 不止欣赏了初绽花蕾的蜡梅,还交到了李瑾萱这样一个好友。 只是,几人中,李倩的态度颇有些奇怪,时常对着黛玉愣神…… 第17章 贾琏回京 李倩的态度,在第二日林如海下衙回家时有了答案。 这一日,回来的不止有林如海,还有李知府。 一个目光锐利如刀的中年人,年纪看上去比林如海要大几岁。 林如海将人让到书房坐下,上了茶。 李知府端起来呷了一口,眼睛一亮,赞道:“好茶!” 他将茶杯端到鼻端,陶醉地深吸一口气,又仔细看了看杯中飘浮的茶叶,道:“色泽翠绿如玉,汤色清澈明亮,入口先是淡淡的清香,随即转为醇厚,余味悠长,当是茶中极品啊!” 林如海但笑不语。 此茶是今秋他偶然间所得,名为“云雾翠峰”,听说只生长在云雾缭绕的高山之巅,每年产量极少,是以还未流传出来,他也只得了一两。 李知府见他不接话茬,话锋一转,“李某有个堂妹,平素极爱品茶,又喜诗文,前日与令爱一见,很是投缘。” 他索性开门见山地道:“林大人爱妻已去三载,不知可有什么想法?” 林如海这才知他今日来意,原来是来做媒。 他苦笑摇头婉拒,“林某身体不好,不想耽误了令妹青春。” 他知道那姑娘,有一次在街上远远路过,别人旁敲侧击地向他提过。 说是有一门自小订下的亲事,后来未婚夫出意外没了,成了望门寡,自此不好再说亲事。 但他确实对那小姑娘没兴趣。 他若成婚早些,黛玉年纪都可能与她一般大了,总感觉像是两代人,强行绑在一起,别扭。 李知府见他一口回绝,倒也没再纠缠。 又吃了一回茶,门房来报,贾琏到访,李知府便起身告辞。 林如海客气留饭,被拒了。 林如海便送他出门。 在门口碰到贾琏,见他面现喜色。 便让管家带他去客房稍坐,自己仍送李知府到府门外。 回到客房,贾琏仍一脸喜色地在地上走来走去。 见他进来,抑制不住心中喜意,道:“姑父,才刚收到家里加急传信,让侄儿速回京城,大姐姐才选凤藻宫尚书,加封了贤德妃,说是省亲呢!” 林如海因听黛玉说过贾府的兴衰,倒不十分兴奋。 只道了喜,嘱咐了几句‘盛极必衰,要懂得居安思危,未雨绸缪的道理’之类的话,眼见得贾琏脸上的笑模样都要挂不住了,便也住了口。 心底暗暗叹气:罢了,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估计贾府众人这会儿正得意呢,听不了这不吉利的话。 可叹荣国府上下,上至老太太,从大舅兄至二舅兄,竟是连一个有远见的人都找不出来。 都说这贾琏最是精明能干,就他看到的,只看得到眼前方寸之地,倒也罢了。 贾琏留在扬州,本是伺机劝林如海和黛玉改变主意,让黛玉跟他回贾府。 现在情况有变。 他也再顾不得黛玉上京之事。 今天来,一是辞行,二是想让林如海和黛玉借此进一步认清他们府里的富贵,好主动提出跟他回去。 没想到他们不但没有跟去的意思,反劝自己低调行事。 皇妃省亲,这是多大的荣耀! 不适时风光,圣上还道府里对这封赏不满呢! 姑父这是糊涂了不成? 罢了,他且先回府,黛玉的事,以后慢慢再作道理。 主意一定,脸上重又挂起笑容,“姑父,侄儿定了明儿一早的船回去,此次事情紧急,侄儿少不得要快马加鞭,表妹身子骨弱,必受不住,此行表妹就不跟着受罪了,待空闲,侄儿再亲自来接表妹家去。” 一边说,一边觑看林如海脸色。 见他面容平静,并没有懊恼悔恨之色。 贾琏不由暗暗咬牙,硬着头皮道:“不知姑父和表妹可有往家里带的信件或口信什么的没有?若有,侄儿明早辰时初来取,若没有,侄儿今儿就拜别姑父,再与表妹告个别,明儿一早便起程了。” 林如海本就极聪敏,不然也考不中探花。 又经黛玉药泉洗礼,如今更是耳聪目明,心思通透。 这是变着法儿要礼物呢。 罢了,也不值什么。 玉儿不跟去,少了那十万两银子的开销,其他的,多少准备些扬州土特产回去,全了这个面子情儿。 就当贾琏辛苦送玉儿回来的谢礼。 当下,约定明早来取信,贾琏兴冲冲去了。 在扬州的最后一晚,他可要去小秦淮河上好好地领略一番…… 贾琏走后,林如海使人叫来黛玉,告知他元春加封和省亲的事,以及贾琏要回去之事。 黛玉大大松了口气。 说实在的,这些天,贾琏隔两天便上门,苦口婆心地劝她跟他回去,他们也是烦了。 当下父女二人商议给府里诸人带的礼物。 林如海让管家去采买了些时令特产,另给大舅兄和二舅兄写了几句问安的书信。 黛玉也给祖母写了信,细说回扬州后身体好转的事。 给贾母单独备了礼。 给府里李纨并众姐妹一人送了一幅精美的苏绣。 另给香菱,晴雯和红儿也备了礼,只是又略简薄了些,是着人绣纺里买的团扇,甚是精美。 想了想,又添了一幅绣品,指明给妙玉。 别的,便没有了。 话说第二日一早,贾琏来到林府,只见到了等在门房的管家林伯。 林如海已上衙去了,吩咐他将几封信亲手交给贾琏,并一车礼物。 贾琏看了一眼礼单,脸色便呱唧一声沉了下来。 只因以往回去,哪一次不是大车小车的装。 不但有土特产,还有路银。 这一次,礼物只有一车不说,路银也只有二百两。 也就刚够他来回在路上的开销。 竟是比不上以往的零头儿。 及至他紧赶慢赶回到府里。 看到眼巴巴等着他带银子回来的府里众人,又是另一番光景。 不用说,贾赦和贾政书房的瓷器少不得碎了几件。 贾母看到黛玉的信,知外孙女儿身子骨好了,还没来得及高兴。 就从贾琏处得知黛玉不打算回来的消息,也沉默了。 再说邢夫人王夫人和王熙凤,得知李纨并众姐妹,连湘云和妙玉都收到了黛玉的礼物,却独独没有他们的,面上不显,在心里大骂黛玉白眼儿狼不提。 单说宝玉,见带回来的礼物也没有他的,除了送到公中的,其他竟连提都没提他一句。 还追着问贾琏,是不是将给他的信丢了? 再三确认只有三封信后,大哭大闹了一场,口口声声要到扬州去问问林妹妹,就连妙玉香菱和小红都能有礼物,他却没有。 难道几年相处,他们之间的情意,竟连这几人都不如? 宝钗得知姐妹们都有团扇,独她没有,也是好生没趣,悄悄又回去了。 袭人却心里七上八下,难道,她背底里给太太说的小话,被林姑娘知道了不成? 第18章 契约联姻 不提贾琏回到贾府引起的风波。 却说黛玉在扬州,这一段时日,真正是心情舒畅,连看天空都感觉格外的蓝。 那日在李府赏蜡梅,她一靠近那些树木,便能够感受到自己好像多了项特异功能。 她“看”到了一些绿色的能量在树中游走…… 她的脚好像化作了树根,能源源不断地从树木中汲取那些能量,同时能清晰地感受到树的脉动。 当时当着众人,她不敢露出异样。 强压下心中悸动,与众人一起赏梅作诗。 回来后,在自家花园里也试了试。 果然,她与草木之间多了些丝丝缕缕的联系。 一靠近树木,她吸收灵气的速度都变快了。 到了晚间,她的丹田里竟然长出了一株细细的幼苗,虽然只有一个小指甲盖大点的叶子,黛玉也认了出来,那就是她的本体——绛珠草。 从这日起,黛玉的房里渐渐摆满了各种盆栽。 就连她的房前屋后也移植了不少花草树木。 黛玉也将更多的时间留在了花园里。 …… 这日一早,林如海收到了权宇轩小朋友父亲权景朔的来信。 不仅赞成权宇轩拜林如海为义父,还提议让权宇轩拜林如海为老师。 将权宇轩的教导和进学之事也一并拜托了他。 随信而来的,还有一张一万两的银票。 林如海气笑了,感觉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这是直接不将他当外人,儿子扔给他,自己做甩手掌柜的了。 他自己的儿子,都还没怎么教导过呢。 林如海遗憾地叹口气:好吧,文杰是没有机会教导,这就当给文杰认了个弟弟,教导就教导吧,也免得闲暇时东想西想的。 一晃,到了权宇轩小朋友正式认义父的日子。 有了黛玉的“梦境”,林如海现在对气运风水之类比较信服。 他特意选了个休沐日,带小宇轩去城外三清观算了两人的八字,专门请了日期回来。 在家里摆了两桌,请了李知府和孙同知,还有权景逸,周忠,蒙刚,以及衙门里一些同僚。 席上,林如海拿出了权宇轩父亲权景朔知情同意的书信,当着大家的面念了一遍。 附上权景朔已签了名的一封收养文书。 林如海拿起笔在旁边认真签下自己的大名,又请权景逸和李知府在见证人那一栏分别签了名。 最后,权宇轩小朋友趴在地上,给林如海“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认权宇轩为义子的事算是正式落到了实处。 内院里,权宇轩小朋友小手捧着一块碧绿碧绿的翡翠,笑得见牙不见眼。 “姐姐,你看,我也有一块和你脖子里一样的翡翠!” 黛玉身上这一块,是她出生后,父亲亲手将一块祖传的祖母绿交给一个大匠,切割成了四块,打磨成一样形状的玉玦。 原来设想他与母亲会至少要四个孩子。 却没想到,仅仅生下了两个,母亲就不在了。 而弟弟,也没有站住。 黛玉现在看着捧着玉玦傻乐的新弟弟,心中百感交集。 又想起那晚做的那个奇奇怪怪的梦。 心里打定了主意,只要有一点可能,都要想法救活弟弟,不管让她付出任何代价! 旁边的权景瑶,看看黛玉,又看看小宇轩。 这几日时时在心里浮现的念头,又涌上心头,并且越来越坚定起来。 这天晚上,林如海的书房里,闯进了一个不速之客。 今天认宇轩为义子,心里高兴,就多喝了几杯。 林如海晃晃喝得有点晕晕糊糊的脑袋,强烈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你说什么?!!!” “我们成婚。”权景瑶又以极慢的速度重复了一遍。 不过,这一遍比刚才说得更坚定。 她看一眼被她的提议震惊到说不出话的林如海,才开始一条一条阐述她的理由。 “你我契约联姻,不必履行夫妻义务。” 权景瑶见他情绪激动,抬手压下他踉跄站起的身体。 林如海瞪了一眼她落到自己肩上的手,身体一僵,坐了下去。 权景瑶接着说:“我不想回权家,宇轩又是我侄儿,从今儿起可以名正言顺地住在这里,我不想离他太远。” 她顿了顿,又道:“我知道,黛玉是你的命根子,余生你会拼尽全力护她周全,我也会!” “我喜欢黛玉,从被龙卷风卷到她面前,睁开眼一眼就喜欢上了。” “这是前世的缘分!” “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任何人,我在龙卷风里,看到了黛玉凄惨的前世,有我在,绝不会再让她落到那般境地。” “所以,与我成婚,我不会让她再受她外祖家摆布,你也不用背负丈夫的责任,我可以用我的嫁妆养活自己,我还可以陪伴宇轩与黛玉,两全齐美。” “不会有任何人比我对她更好。” 林如海从听到她说在龙卷风里看到了黛玉的前世时,心脏就“怦怦怦”地疯狂跳起来。 他本以为黛玉的梦,已足够离奇了。 从没想到,有另一个人,也早一步窥得了天机。 不知二人最后是怎么谈的,第二日一早,黛玉被父亲叫进去说了一会儿话。 之后,一脸喜色的出来了。 从书房出来的黛玉,直奔权景瑶居住的客房。 第三日,权景瑶随权景逸回了家。 一同跟去的,还有林如海派去权家提亲的官媒。 …… 林如海与权景瑶的婚事进行得很顺利。 林如海亡妻已走了足有三年多,权景瑶也二十四岁了,是别人口中的老姑娘,也是权家人头痛的存在。 现在有人来提亲,还经过了权景瑶本人同意,不会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何况求亲的人家虽是继娶,也是功勋世家,不算辱没了她。 权家人求之不得。 仅仅三个月,就走完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这些步骤。 今儿是亲迎的日子。 权家离扬州甚远,林如海在任上不可能离开。 所以,亲迎是二哥权景逸和老七权景睿先陪权景瑶提前一天住进林如海在城外的别院,再在正日子里由林如海从别院迎娶。 权景瑶身着大红色喜服,看着走在前面的一担担嫁妆,心情好到飞起。 想到林黛玉,想到她可爱的小侄子,以后,她就要与他们名正言顺地生活在一起。 她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渴望。 第19章 成婚 很快,花轿到了林府大门口。 踢轿门,跨火盆……一系列操作过后。 权景瑶被林如海用一股红绸花绳牵引着,到了大堂拜堂成亲。 府中负责操持的是苏州老家的人。 族长派了林如海的一个族叔和两个族兄,还有他们的夫人以及儿子来帮忙。 林如海是目前族中最出色的儿郞。 收到林如海要再婚的消息,他们心情十分复杂。 贾敏刚不在头两年,族里也替林如海张罗过。 可每次,他们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当事人丝毫无续娶的意思,热着热着,他们也就凉下来了。 后来,传出林如海病重,命不久矣的消息。 说实话,族中已做好了接手林如海家产的准备。 林如海是族里的嫡支,幼子早夭,只剩下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儿,又在她外祖母家长大,与族里并不亲近。 不过女孩儿家好办,横竖一幅体面些的嫁妆就能打发。 林如海如不在了,他那些家产,族里好些人都眼热。 好歹林府以前是四代侯府,底蕴深厚。 俗话说,‘破船还有三寸钉’呢,何况堂堂林府。 这次收到林如海给族长的信,本以为会是报丧,哪知是报喜。 林如海身体恢复健康,终于要续娶了! 族里除了少数几人替他高兴,大部分人都有些失望。 人总是这样,眼看到手的财产没了,都有些不甘心。 尽管那财产本就与他们没多大关系。 当然,族长是高兴的。 族中有个活着做官的探花郎,可比任何家产都值钱。 别的不说,每年回乡祭祖,指点族中进学的子弟几句,就让他们受用不尽了。 何况还有探花郞的人脉,那是多少家产都换不回来的。 巡盐御史,非皇帝亲信不能任,定期直接向皇帝禀报扬州的盐务。 做好了,直接调到京城任职,当天子近臣,前程不可限量。 所以这次派来的,都是离林如海血缘最近的堂叔和堂兄。 众人从苏州坐船到扬州 原以为这府里没有女主人,会乱糟糟的。 哪知道来一看,一切都井井有条。 就连成婚的各色用具,都置办得明明白白的。 得知这些都是黛玉安排去办的,不由对她刮目相看。 在他们看来,不到十岁的黛玉还是个小姑娘呢,离管家,还早。 却没料到她不但回来后就接手了管家,还将父亲的婚事儿所需所用,都置办了个八九不离十。 真正能干至极。 却不知被他们暗暗赞叹不已的黛玉,此时正拉着权宇轩小朋友的小手,探头探脑挤在人群里看拜堂的热闹。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随着唱礼的人声音落下,早就等不及的权宇轩小朋友已像小炮弹一样冲上前,小手推着义父与姑姑的腿,使劲把他们往新房里推。 以后,他与义父,姑姑,还有姐姐,就可以一直一直一起生活啦。 想想就兴奋。 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的,似溢满星光。 黛玉护在他一旁,以防他被来做客的人冲撞了。 喜婆婆引导着林如海揭盖头,喝交杯酒…… 做完这些礼节后,林如海去外面给来客敬酒。 新房中便只剩下权景瑶、黛玉和权宇轩三人。 黛玉早让紫鹃和雪雁摆上一早准备好的饭菜,招呼权景瑶吃起来。 权宇轩小朋友在权景瑶吃饭的间隙,不放心地追问:“姑姑,姑姑,这下你再也不离开我和姐姐了,是吧?” 权景瑶很肯定地点头,“是,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小家伙咧着小嘴儿,嘿嘿嘿笑了…… 这次林如海成亲,给贾府也送了信。 只是府里因恼怒黛玉没跟着贾琏回去,钱袋子落了空,甚是恼怒。 又加建造大观园,人手紧张。 缺钱也缺人。 但又不能失了礼数。 便派了旁支的贾芸,并一个不怎么得用的管家,前来道喜。 哪知贾芸带那管家走出城外五十里地时,才发现宝玉带着茗烟骑马等在路边。 二人是趁着家里女眷去护国寺上香,偷溜出来的。 出来后宝玉就打马拼命跑,苟烟死命在后面追。 宝玉不相信贾琏的话。 林妹妹不可能弃他而去,也不会不应他的亲事,他一定要亲去问个明白。 说什么也要跟着贾芸一起去扬州找林妹妹。 贾芸和茗烟得知他的打算,魂都快被他吓掉了。 贾芸说什么都不敢带着宝玉走,若是路上有个闪失,他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奈何宝玉执拗异常,扬言若不带着他,他就要自己找去扬州。 贾芸无法,只得一面带着宝玉慢慢往前走,一面派人往府里送信。 岂不知此时,荣国公府早已炸开了锅。 伺候宝玉的丫鬟和小厮,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打得皮开肉绽。 就连袭人,都挨了五板子。 贾母沉着脸坐在上首。 王夫人捏着哭湿的帕子,一双眼睛红的似要喷火,“我活生生一个人交给你们,现在人去了哪里,你们竟是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养着你们有何用?废物,真正是一群废物点心……” 正在这时,王熙凤疾步走进来,众人目光唰地一下都向她转了去。 王熙凤浑不在意,脸上浮现笑意,道:“刚刚我们二爷的小厮来报,他问了城门口几个叫花子,说是今日辰时,看到有两个骑马的少年出城去了,听形容应该就是宝玉无疑,太太,我已派了二管家带人去寻,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 王夫人听到有了眉目,总算收了泪,诧异问道:“这个孽障,好好地出城做什么去,看他回来我不禀了他老子,打断他的腿。” 正说着话,林之孝家的进来回话:“禀二奶奶,芸少爷派人回来了,说有要紧事禀二奶奶和太太。” 王熙凤沉吟:“芸哥儿不是被派往扬州林姑父家去贺喜么,怎么又……” 话未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一叠连声地道:“快,快让他进来回话。” 片刻后,一人在林之孝家的带领下,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 正是先前派给贾芸的那个管事。 管事满面风尘,一进来就跪下道:“奴才奉芸少爷之命,来给太太和奶奶们报个信儿,宝二爷此时与芸少爷在一处,死活要跟着芸少爷去扬州,芸少爷劝不回宝二爷,让奴才回府向太太和奶奶讨个主意。” 此言一出,室内众人面色各异。 第20章 争执 一直沉着脸的贾母面色一松。 她今儿带府里女眷上香,又是车马,又是轿子的,也着实累着了。 要不是宝玉丢了,她早就回去歇着了。 此时有了宝玉确切消息,又见二儿媳眼里冒着火花,心里腻味。 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扶着鸳鸯的手,起身回去歇着了。 王夫人一直提着的心总算落到了肚子里,但心里的火却噌噌噌往上冒。 她拧着帕子,恨得咬牙切齿,“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转身吩咐玉钏,“去看看老爷回来了没有,回来了请他进来一趟,就说我有事找他。” 众人得了宝玉无事的消息,也走的走,散的散了。 室内只剩下王夫人和王熙凤这对姑侄。 两人对望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都在心中打起了自己的如意算盘。 要王熙凤来说,不如让宝玉亲自上一趟扬州。 如能因此定下与黛玉的亲事,也是宝玉的造化。 黛玉品性不错,人又长得出挑,门当户对,最主要的,林府还家资丰厚。 宝玉能订着这样一门亲事,再合适也没有了。 否则,就宝玉那样的,除了长得好,于仕途经济上就是个白痴。 与姐妹们做个诗,对个对子,或许可以。 但要走仕途,未必能走远。 以时下人们对乘龙快婿的标准,宝玉未必符合。 也就黛玉心思单纯,没接触太多的世俗,会被日常的关心打动。 若黛玉一旦醒悟,宝玉再想找那样的,难! 但对宝玉的亲娘王夫人来说,自己的儿子,千好万好。 黛玉现在也就一个普通官家女,身子骨儿还弱,配不上。 是的,只病弱这一条,就在王夫人眼里被绝大多数女子比下去了。 何况,她还是那个女人的女儿。 古人都重视子嗣,尤其是嫡子。 在王夫人看来,就黛玉那走一步咳三咳,来阵大点的风都能被刮跑的身子,注定不好生养。 说什么身子骨儿弱是因水土不服,一回扬州,病竟然全好了。 屁话。 这话只能用来糊弄傻子。 黛玉第一次来贾府前,身子骨儿就弱,她自己也说,是生下来会吃饭时就吃药,分明是先天不足。 这样的病,哪能说好就好! 她也不相信林如海好了。 她亲自埋下的钉子,亲自传话让动的手,而且收到明确信息,已得手。 没道理贾敏那会儿都成了。 第二回下手,反倒能在林如海这里翻车。 林如海要真好了,她把王字倒过来写。 黛玉不知她的这番心理活动,不然,定会不屑地嗤笑,倒过来写不还是个‘王’字,不如在后面加个‘八’字,就圆满了。 话说不一会儿,贾政大踏步跨进了荣禧堂。 看到侄媳妇在,只愣了一瞬,便径直走了进去。 王熙凤上前见过礼,便主动起身告辞。 王夫人示意她到旁边西厢房等一会儿。 隐约中,房中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啪!” 王熙凤心中一紧。 “哗啦啦~” 紧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贾政大踏步走了出来,帘子摔得老高。 经过西厢房门口,停住了脚步,隔门吩咐:“琏儿媳妇,你派个得力管家婆子,再带上厚礼,与李管事一并送宝玉去扬州见他林姑父,若能将黛玉接来最好,若不能,想办法定下二人亲事。” 他向正在修建的园子那边看了一眼,叹气道:“若非修园子,府里也离不开,其实你去走一趟是最合适的。” 王熙凤心中一跳,忙俯身施礼:“二叔明鉴,太医昨儿刚把过脉,说侄媳近日不宜外出和操劳……” 贾政叹口气:“罢了,去办吧!” “是。”王熙凤曲膝应下。 再抬头,贾政已然出了荣禧堂。 王熙凤不屑地撇了撇嘴,没再进去,直接回了后面自己的院子。 一边走,一边吩咐人去传林之孝家的来见她。 刚才在西厢房她分明听得低低的争执,中间夹杂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显见是他们意见不一致,起了冲突。 让她没料到的是,竟然还动上了手! 二叔平日里多道貌岸然的一个人,竟是个会打女人的,真真看不出来。 她这两日还是避着点儿二太太,免得她面子上下不来,又找自己的事儿。 这边王熙凤照着贾政的吩咐,重新备了贺礼和礼单。 派了林之孝家的,跟着李管事去见了贾芸和宝玉,一路风尘仆仆向扬州赶路不提。 当然了,周全人儿王熙凤,让林之孝家的走之前,去了一趟王夫人处,说是母子连心,恐王夫人有什么话嘱咐宝二爷,让她去仔细听听。 只是,他们出发本就迟了些,路上又耽搁了几天。 一行人紧赶慢赶,到达扬州城时,还是迟了。 第21章 拒见 黛玉听到管家来报,京城荣国公府来人时,还愣了一会儿。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京城荣国公府,不就是贾府么? 因京城路远,成亲日期定下后,贾府的信与请柬是第一批被送出去的。 距今少说也有两个月时间。 却偏偏踩着点儿到来。 此时日影西斜,天空开始染上一抹淡淡的暗影。 拜堂已毕,新娘子也被送入了新房。 贺喜迟到,是很失礼的事情。 这是,对父亲续娶表示不满么? 黛玉吩咐管家先将来人带去坐席面。 哪知管家面露难色,道:“来人吵着要先见小姐您,才肯去坐席。” 黛玉心中骤然生出一股烦闷之意,皱眉问道:“来人是谁,怎的如此无礼?” 管家应道:“是宝二爷。” 黛玉惊的瞪大了眼睛,哑了声,这还真是那位主儿能干出来的事儿。 她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又硬生生停住。 眼前浮现出她的魂魄飘在半空,自己重病卧床,素日疼爱自己的外祖母,硬是没来看自己一眼。 外面这一位,更是在她弥留之际,与别人成婚,即便后来发现错了,也将错就错。 早该知道,他的妻子,不是非她不可。 最后让自己生生呕血,死不瞑目! 既如此,何必多做纠缠。 在经历了前世那么多事情之后,她做不到再心平气和地与他们如前世那样若无其事的相处谈笑。 远离宝玉,珍爱生命。 适当发疯,有益健康。 是她这一世想遵循的人生信条。 黛玉叫过紫鹃,附耳如此这般地交待了一番。 紫鹃听得宝二爷来了,本来还很高兴。 觉得姑娘的一番心意,总算没有白费。 哪知现在听了姑娘的话,越听越不对劲。 姑娘竟然不想第一时间见到宝二爷! 这还是她们姑娘么? 但姑娘的命令,她又不能不听。 只得怀揣着疑惑,去二门外见宝二爷。 早就等在二门外的宝玉,正望眼欲穿地眼巴巴向二门里张望。 今日喜宴,府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甬道里过往的人也不少,紫鹃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淹没在人群中并不显眼。 尽管宝玉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到紫鹃时,也快到了二门口。 宝玉一下激动了,跳起来扬手就喊:“紫鹃,这儿~” 若不被两个守门婆子死死拦着,眼看着就要冲进内院。 少年的嗓音尖锐清脆,引得周围一众人都看了过来。 见是个面如朗月的少年,通身上下的装束,一看就非富即贵 面颊因激动而泛红,倒是与他的装扮颇为不符。 紫鹃出了院门,俯身给宝玉行礼。 宝玉因没见黛玉同来,适才的兴奋已下去一半儿。 只急得团团转,一把拉起紫鹃,急急问道:“林妹妹呢?林妹妹怎的不来?是又身子不舒服么?定是林姑父再娶,无暇照应妹妹,紫鹃,你快带我去瞧瞧去,我去劝她,让她不要急,待婚宴结束,明儿就跟着我回家去……” 一照面,紫鹃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宝玉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听他越说越离谱,紫鹃不得不打断他,“宝二爷别急,我们姑娘身子好着呢,只是今儿事太多,姑娘让宝二爷先去坐席,等明儿空了再相见。” 宝玉长途跋涉而来,路上因赶得急,还病了几天,因此才迟了。 没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哪肯就此罢休? 紫鹃因跟着黛玉,宝玉与她也是自小玩惯了的。 当下躬身作揖,“好姐姐,你就让我见见林妹妹吧,就见一眼,见一眼我就去乖乖坐席,好不好?” 紫鹃虽不明白姑娘为何不见宝二爷,但她是个忠心的丫头,向来以姑娘之命是从。 是以摇头道:“姑娘说,客随主便,宝二爷若不明白这个道理,那就不必见了!” 宝玉一腔热忱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一下冷静下来。 他心里有两个小人儿在打架。 一个说,林妹妹不可能说这话,不想见他。 另一个小人儿说,紫鹃对林妹妹最为忠心,不可能骗他。 这两个不可能,撕扯着他的脑仁儿和心脏,像是兜头挨了一闷棍,钝钝的疼。 然而无论是哪一种,他立时见林妹妹的愿望,都不可能达到了。 他像被霜打过的茄子,蔫耷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好,我去坐席。” 在管家的引领下,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管家心中暗哂,这正是一物降一物。 先前与他同来的芸少爷和他的小厮咋劝都不听的莽撞少年,就这样被自家小姐的丫鬟一两句话就打发了。 宝玉因没见着黛玉,心中烦闷,席上便多饮了几杯。 待席散,竟是喝得个酩酊大醉。 嘴里还不停念念有声,若细听,还能听出隐约有‘林妹妹’三个字。 只不过醉鬼的话,含含糊糊,若不是熟悉他的人,谁也不知他在咕哝啥。 自有人安排他们住下。 …… 晨光微曦,万籁俱寂。 权景瑶迷茫地睁开了眼,入眼一片红色。 桌上的红烛将熄未熄。 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想起,她昨儿成亲了。 身边没有人,都被她打发了出去。 就连林如海这个新郞,也被她安排到了左边的套间里歇息。 不管怎么说,新婚三日,新郞都要住在她这里的。 她伸展胳膊,长长伸了个懒腰,从床边衣柜里取了一套箭袖茜红色劲装,穿在了身上。 到底是新婚,衣服还是喜庆些好。 按说今日她不该起这么早,奈何多年的生物钟太准时了,她也没法子。 主院的布局,在成亲前,按她的意见做了修整。 其他倒没大改,重点将小厨房扩了一倍。 只因,她不仅会吃,还会做。 前世,她不止是武术教练,还继承了她妈的一手好厨艺,其水平可以直接开酒楼的那种。 在权家,她并没将这一点展示出来。 她的好,只能让值得的人知道。 更何况,她的周围,到处是别人安插的眼线。 在林府客居时,她也不能喧宾夺主。 现在,她终于做了林府的女主人,最起码名义上是。 她可以做回真正的自己,也能肆无忌惮地对想要保护的人好了。 权景瑶从陪嫁的一个箱子里,取出一柄长剑,推门走到院中。 第22章 不一样的权景瑶 门外,夜色尚未完全褪去,晨雾缭绕,空气清新。 权景瑶抱剑站定,身姿挺拔如松。 稍倾,随着一声清脆的剑鸣,她猛然挥剑,剑气如虹,瞬间划破了周围的宁静。 剑势时而如行云流水,飘逸灵动,时而又如雷霆万钧,势不可挡,延展开去。 渐渐地,那剑仿佛有了灵魂,在空中翻腾,跳跃,与清晨的微风和阳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道绚烂的剑影,激起层层气浪,连周围的空气都为之震颤。 她挥剑太投入,连林如海啥时候出来站在一旁观看都没有觉察。 剑光在晨曦的照耀下,仿佛被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辉。 每一次挥动都洒下点点光波,如同星辰陨落,璀璨夺目。 直到噌的一声,剑尖在空中勾勒出一道绚烂的银色弧线,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子,一闪即逝。 林如海再看过去,剑身已回到剑鞘。 或许是几日未练,权景瑶的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薄汗,气息也有些微喘。 林如海张开的唇还未及完全合上。 这样的权景瑶,他从未见过。 或者说,他从未见过权景瑶这样的女子。 昨夜,借着敬酒,他喝了很多。 本想借醉酒来避开这个有些尴尬的夜晚。 他没想一直逃避,只想再熟悉熟悉。 以前,她是女儿的客人,宇轩的姑姑,他一直未曾往真正的一家人方向想过。 突然之间,与她成为了夫妻,要朝夕相处,还是有稍许的别扭。 既已成婚,他本做好了尽丈夫的义务,与她好好的过日子。 只要她对玉儿好。 他却未曾料到,新婚之夜,小妻子就安排他一个人到套间安睡。 她未免将他们的口头协议执行得太彻底了些。 这让他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同时,也暗暗舒了一口气。 又因饮了酒,昨夜迷迷糊糊睡得早。 今晨醒得也早,醒来孤衾冷被…… 他苦笑,真是一个难忘的洞房花烛夜啊! 他正辗转反侧间,听得外间悉悉簌簌起床的声音。 看了眼沙漏,时辰还早。 再闭眼,却是怎么也躺不住了。 外间,他的小妻子好像出去了。 他便也披衣下床,信步走出房间。 不料,一出门,便被院中那一幕震撼了心灵。 待收剑,望着那一步步走向自己的矫健灵动的身姿,他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强烈而清晰。 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在他心中悄然发生了改变…… 权景瑶转头瞧见了他。 走了过来,一边掏出帕子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笑着建议:“夫君也可以每天锻炼一下身体,毕竟,要保护玉儿,首先需要你健康的活着。” 林如海看着她泛着光泽的红润俏脸,神情有些恍惚。 君子六艺,他少时都一一学过的。 其他方面他可称得上精通。 只有骑射武艺,是他的弱项。 先生说他差了这方面的天赋。 他那时立志学文,将来做文官,本以为影响不了什么,却在踏入扬州的官场后成了他的掣肘。 只能花重金请了身手高强的侍卫。 权景瑶见他未答,还以为他不同意。 她不勉强自己,同样也不勉强别人。 喊来侍书侍剑,打水洗潄。 然后一头钻入了小厨房。 林如海再见她时,是在膳厅。 权景瑶一身大红色素纱罗裙,衬得她肌肤都莹白了几分,明艳端丽。 黛玉和小宇轩都在。 宇轩昨晚没跟着义父睡,颇有点闷闷不乐。 这会儿窝在义父怀里,将穿好的衣服重又扯得七扭八歪的,扣子也嘣开了好几颗。 愣是让林如海重新给他穿了一遍,才罢休。 厅里众人却没觉得他顽皮,只心疼他。 这是个缺乏父爱,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只短暂的在林如海这里得到了点父爱,却害怕他一成婚,又失去了。 这不,最明显的一点,晚上都不陪他睡觉觉了。 他可不得找点存在感,证明一下么? 黛玉一把揽过他小身子,向他发出邀请,“宇轩以后陪姐姐睡好不好?” 小家伙眼睛一亮,偷瞄了林如海一眼,见义父没反对,小鼻子一翘,傲娇地点了点小脑袋,“行叭。” 哼,他可是很抢手的。 众人看他那臭屁的小模样,都忍俊不禁。 黛玉拉着他小手坐在自己旁边,给他系好围兜。 男女七岁不同席,在小宇轩七岁前,她还能陪他照顾几年。 那时,经过几年的相处,小家伙应该就不会患得患失了。 早餐是权景瑶带着侍书侍剑在小厨房做的,与往常都不一样。 每人一碗蒸蛋羹,一盘蟹粉小笼包,并两个小菜。 并不十分丰盛,却足见用心。 只那蒸蛋,宛如细腻丝滑的奶冻,色泽淡雅而温润,如晨曦中轻轻铺展的云朵,表面平滑如镜,没有丝毫气泡和裂痕。 轻轻一晃,细腻的蛋羹微微颤动,尽显其柔嫩与q弹。 小宇轩挖了一勺,颤颤巍巍向小嘴里送。 可惜小家伙自己开始吃饭不久,有一半洒落到了桌上,还有少许沾到了嘴角,只有一少半送进了张得圆溜溜的小嘴里。 尽管如此,那蛋羹入口即化,清香润滑的口感仍让小家伙幸福地眯了眼。 林如海和黛玉不愧是父女,俩人不约而同夹起了盘中的蟹粉小笼包。 小笼包的皮,薄如蝉翼,晶莹剔透,仿佛能透过它看到里面满满的蟹粉馅料。 一口咬下,黛玉和林如海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太好吃了! 简直能香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蟹肉的细嫩多汁,与蟹黄的浓郁醇厚相互交织,包子中的汤汁也在这一刻涌出,充斥整个口腔,令人颊齿留香,回味无穷…… 新鲜出炉的一家人,惊叹又满足地吃了他们第一顿饭。 得知今日早餐是权景瑶亲手所做,黛玉和小宇轩高兴坏了。 小宇轩更是直接点餐,“姑姑,我喜欢吃蛋羹,明早我还要!” 权景瑶能怎么办呢? 她弯唇笑着答应,“好。” 活出自我,不让黛玉和小宇轩受委屈,本就是她嫁来林府的目的。 何况是吃食这么点小小的要求呢。 她答应得太高兴,脸上闪着满足的光。 就连林如海都深深地看了他新婚的小妻子一眼。 这真是意外之喜! 以后他们,有口福了。 有了以前相处的经验,气氛还算和谐温馨。 饭后,到了认亲的环节。 第23章 认亲 林如海父母都不在了,但昨日族中派来操持他婚事的族叔和几个族兄还在,还是要见一见的。 因只是族亲,认亲礼没有那么繁琐。 林如海先带着权景瑶到了祠堂,恭恭敬敬地叩拜了父母先人的灵位。 他先夫人贾敏的牌位在最边上。 依礼,权景瑶还要向贾敏的灵位行礼。 她正要上前,却被林如海一把拽住,直接拉出了祠堂。 权景瑶心中一动。 看来,贾敏的死,并不是外界所传病死的那样简单,应该另有蹊跷。 林如海带着新婚小妻子到正堂时,族叔族婶和堂兄堂嫂他们都已经就位了。 看到堂上的情景,权景瑶正要进门的脚步迟缓了一下。 林如海立刻察觉到了,不动声色的上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与她携手而进。 权景瑶一愣,还是配合地跟上了。 在他们身后,黛玉将这一幕收进眼里,也拉紧了旁边权宇轩的小手。 林如海先带着权景瑶叩拜了族叔族婶,感谢他们昨日的辛劳。 族叔是与他们隔了房头的二叔公家的小儿子,族内排行七,与族婶坐在上座,端了茶,对着林如海与权景瑶点点头。 笑容是有,不过细看,有些勉强。 族婶从一旁丫鬟手里接过一个精美的盒子,打开,里面装着一本灰扑扑的线装女戒。 林如海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偏他族婶像看不到似的,板着一张棺材脸,絮絮叨叨地训诫权景瑶要三从四德,贤慧大度云云。 直听得权景瑶一头雾水。 不明白林如海这婶母怎的如此讨嫌? 不要说是隔房的婶母,就是后娘,也少有在新婚第二日认亲时给的见面礼是一本女戒的。 要她说,这纯属脑子有病。 权景瑶在订亲后,派人了解过林氏宗族。 目前林氏子弟中,最出息的就数探花郞出身的林如海了。 这得多大的脸? 仗着身为长辈,逮着机会给她在这整了出下马威。 林如海越听脸越黑,就要忍不住发作。 那族叔见势不对,轻咳一声,族婶才讪讪的住了口。 总算完了,权景瑶舒了口气,刚要起身。 却见那族婶招手从旁边唤过一个妖妖娆娆丫鬟打扮的十六七岁的姑娘,冲权景瑶道:“这是婷兰,为人本分老实,周到细致,你带回去,以后服侍你和如海……” 权景瑶只觉脑子“嗡”地一下炸响。 她前世爱看话本子,知道这世道,成亲后,有长辈往小辈屋里塞人的伎俩。 却没想到这狗血剧本,在她刚成亲第二日就“哐当”一声砸到了她的脑门儿上。 而且,这塞人的,不是公婆,也不是嫡亲的祖父祖母。 而是隔着房头的族婶。 这就很少见了。 莫非他们与相公有仇? 不然,谁会脑残的在新婚第二日,就迫不及待干出这等挑拨人家夫妻感情的勾当? 果然,族婶话音一落,林如海就腾地一下拉着权景瑶站起身,声音冷得能掉下冰碴子。 “七婶好意,侄儿心领,恕侄儿福薄,无福消受,七婶的人,还是领回去伺候您与七叔吧。” 随着林如海话落,那婷兰原本一张含羞带怯的俏脸猛然间变得煞白,一双美目盈盈含泪,望着林如海,如看负心人。 看得权景瑶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心中暗叹:这婷兰当真天生尤物,我见犹怜。 她与林如海本是协议成婚,又不是真正的夫妻。 于她,领回去,倒也没什么。 反正林如海身边现在没有伺候的人。 不是婷兰,也会是别人。 但,她见这婷兰眉宇间有一股天然媚态,倒不像是正经人家的女儿。 可不要领回去一个祸害。 她看了跟在她身旁的侍书一眼。 侍书会意,上前附在她耳边耳语几句。 权景瑶一下变了脸色。 她皱眉,直接拒绝道:“七婶送一个有孕的婢女给我们夫妻,到底有何目的?”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不止林如海面色变得很难看,所有人都用惊疑不定的目光望着七婶。 七婶一下涨红了老脸,起身指着权景瑶大骂:“你个贱人,长者赐,不可辞的道理,不懂也罢了,还胡说八道污蔑长辈。” 她转头对林如海叱道:“那么好的姑娘你不娶,看看你娶了个什么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她又对厅上众人道:“别的我不敢说,婷兰自买来后,就在我身边伺候,从不行差踏错一步,至于什么身孕,更是无稽之谈。” 她没有看到,婷兰的面色,在权景瑶说出她有身孕的那刻起,已变得惨白如纸。 还有她的丈夫,林如海的七叔,面色也变了一变,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权景瑶将她们夫妻二人和婷兰的神色一一收在眼里,心中便有了个大概。 她不慌不忙地吩咐人去请扬州城百草堂最有名的傅大夫来。 七叔见权景瑶胸有成竹,心中也打起了鼓。 他假意劝道:“侄儿媳妇刚成亲,不想有人横在中间,也是有的,不想要婷兰,我们带回去就是,何必请什么大夫,搞得满城风雨……” 权景瑶冷笑,“七叔几句话就将一顶善妒的大帽子戴在侄媳头上,七婶更是说我恶意污蔑,今天若不请大夫证明我的清白,还有侄媳的活路吗?” 七婶气得直喘粗气,冷笑连连,“忤逆不孝的东西,好,让你请,大夫来了,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一时厅中寂静无声。 黛玉拉着宇轩的小手,依偎在权景瑶身边,给她无声的支持。 林如海俯身抱过小宇轩,坐在权景瑶身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别人不清楚,他可是知道两人是什么情况。 他们连真正的夫妻都不是。 依昨夜的状况,她也不打算是。 又何来的善妒不容人之说? 他本也没打算要别人,只不过,亲人的“好意”,他已领教过了。 眼下,只是让他更心寒罢了。 他不是瞎子,七叔与那个婷兰的神色,他又不是看不见。 他等着他这些所谓的亲人,被打脸的那一刻。 百草堂就在他们这条街上,很快,一个年过半百的山羊胡老者被领了进来。 这也是个有脾气的。 进来后,只扫了一眼厅上众人,问了声:“谁要看诊?要看就快点,老朽还有病人等着呢。” 林如海请傅大夫坐下,这才转头看向七婶,淡淡地道:“麻烦七婶让你的丫鬟过来,我们时间都有限!” 七婶被他气得心火突突直冒。 林如海这态度,摆明了不接受她赐人这事。 她觉得这侄儿不识抬举,驳了她的颜面。 她冷哼一声,冲婷兰叱道:“还不过来!” 等大夫证明了婷兰的清白,看她这侄儿还有何话说? 婷兰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点慌。 她确信自己没有怀孕,前两日她身上才干净了,怎么会有孕呢? 她就是不想看大夫。 但,这能由着她吗? 婷兰在大家的逼视下,战战兢兢坐到了老大夫的下首,伸出了她纤细的胳膊。 第24章 见面 老大夫闭眼把脉,稍倾,又换了另一只手。 众人的视线都紧盯在老大夫身上。 半晌,老大夫睁眼,摇头吐出一句话:“孕一月,有流产迹象,宜卧床保胎。” 短短一句话,似炸雷,响彻在厅内众人耳边。 七婶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失声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一个月,她都在我眼皮子底下,怎么会……”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没有再说下去。 狠狠瞪了身旁的老头子一眼,整张脸阵红阵白,像打翻了调色盘。 最震惊的莫过于婷兰本人。 她皮肤本就莹白,这会儿更是一丝血色也无。 整个人像是块破败的布,瘫倒在椅子上。 目中有惊恐,也有绝望。 最不受影响的,反倒属林如海一家四口了。 林如海吩咐人拿来诊金,让管家好生送老大夫出去,又返回厅内。 七叔和七婶这会儿脸色很不好看。 尤其七婶,眼里冒火地盯着婷兰,恨不得活撕了她,“你这个贱蹄子,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 在一旁同样面色不好的七叔,低咳一声,打断了她的责骂,“行了,你这泼妇样儿,没的叫人笑话。” 七婶恨得咬牙,这死老头,到这会儿了,还护着这贱人。 但她先前信誓旦旦的夸婷兰本分老实,转眼就被啪啪打脸。 她再是仗着长辈的身份,奈何老脸实在被打得有些生疼。 这会再也嚣张不起来,只得灰溜溜的不再作声。 七叔转头,冲林如海道:“我与你七婶儿出来也几天了,该回去了,都是自家人,就不与你们见外了。” 说着,起身扯起身旁的老伴儿,就向外走去。 竟是等不到认亲结束了。 老两口这会在林如海这儿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也实在没脸再待下去。 这事若传出去,不止会被人戳脊梁骨,还会笑话他们为老不尊,荒诞无礼。 这下,两家算是彻底的撕破了脸…… 后来权景瑶才知道,早先时候,贾敏故去才几个月。 七婶便着急忙慌要介绍她娘家侄女儿给林如海做续弦。 被林如海以无意续娶的由头给拒了。 几个月前,林如海病重的那段时日,族里商量着给他过继个儿子。 以承继他的香火。 人选,正是这位七叔三岁的小孙子。 若是过继个能直接顶门立户,能护得住黛玉的,林如海或许就应了。 三岁,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过继来能做什么? 算盘珠子直接嘣到脸上来了。 吃相不要太难看,被林如海给严词拒了。 眼看到手的肥鸭子飞了,还得罪了人,脸色能好看才怪了。 这次,本是奔着修补两家关系来的。 只是,看到精神抖擞没有一点病态的侄子,到底意难平。 也许想欺权景瑶是新妇,脸嫩,想给他们夫妻添堵。 也或许是纯粹想恶心人。 这才有了先前那一出。 不得不说,林如海和权景瑶的确被恶心到了。 讨厌的人走后,接下来轮到坐在下首的两位族兄族嫂,就比较正常了。 几人都痛快端了茶,一位给了一支镶金翡翠步摇,另一位给了根羊脂玉的白玉簪子做见面礼,勉励了几句‘好好过日子,多走动’之类的车轱辘话。 剩下几个小辈,权景瑶回了精心准备的见面礼,价值绝对在她今日收到的认亲礼之上。 或许是受先前七叔七婶行为的影响。 族兄族嫂在认完亲后就张罗着带着家里孩子们回去了。 林如海经过过继一事,本就歇了依靠宗族的想法。 再加上对七叔七婶的行事实在膈应,对族人也彻底失望,并不挽留。 送走了族人,林如海回到家中。 就看到了等在厅中的贾宝玉和贾芸叔侄。 他的小妻子权景瑶带着黛玉和小宇轩在尽职尽责地招待。 只是,厅里的气氛不太对。 有点剑拔弩张。 尤其在小宇轩与贾宝玉之间。 小宇轩黑着一张小脸,怒瞪着宝玉。 像是他抢了他心爱的宝贝玩具似的。 原来宝玉醒来后,就想迫不及待来见黛玉。 但新婚第二日,三岁孩童都知道要认亲。 贾芸拉着他,让他再等等。 好不容易等到认亲结束,宝玉就兴冲冲来见黛玉。 先前,琏二婶子给他带了口信,说宝玉怕是被家里老太太宠坏了。 让他盯着点儿,不要失礼。 路上还好,宝玉除了心急赶路,倒也听话。 他还说琏二婶子多虑了。 哪知一到扬州林府,正赶上成亲当日,府里正忙。 宝玉就跟失智的三岁小孩似的,不顾礼仪大吵大闹,要马上见林妹妹。 后来听说被紫鹃给劝住了。 今日一早起来,疯病又犯了。 贾芸怕他失礼,连忙跟上。 到了院门口,等不及下人禀报,就闯进了内院。 贾芸拉都拉不住。 正好黛玉权景瑶和小宇轩三人在商议,以后晨起要一起健身习武,就见宝玉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 这还是黛玉重生后第一次直面宝玉。 黛玉眼前又浮现出前世她呕血焚稿,这人正与人拜堂成亲的画面。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有一瞬间的停滞,眼前一片眩晕。 她身子晃了晃,一只手伸了过来,将她扶住了。 “林妹妹!” 宝玉的惊呼传来。 一旁挥着小铲子挖沙子的小宇轩见了,小脸嗖的黑了,扔了铲子,哒哒哒跑上前,将这个讨厌的人一巴掌拍开,然后将自己的小手放进黛玉的手心里。 “姐姐拉我的手手,不拉他的,他的手臭,不香。” 稚嫩的童音响起,黛玉脑海渐渐恢复清明。 继而被小宇轩霸道的宣言逗笑,顾不得理会宝玉那张惊愕莫名的脸。 俯身将小家伙抱在怀里。 别看小家伙小,抱在怀里跟个石头墩儿似的,可沉了。 黛玉安抚住了小家伙,转身向宝玉行了个万福礼。 口称:“表哥万福!” 在贾府时,姐妹们和宝玉之间从来不用敬称,基本都直呼名字。 黛玉这一正经起来,双方距离一下子拉远了。 宝玉心里十分不得劲儿。 千言万语都被这一句疏远的“表哥”给堵在了嗓子眼里。 第25章 说开 但他又挑不出黛玉有什么错。 他心里明白,本就应该这样。 只是在贾府,老祖宗疼爱于他,他也与姐妹们玩闹相处习惯了,才与姐妹们模糊了界限。 这会儿见林妹妹规规矩矩的与他见礼。 他总算从记忆深处扒拉出了那些被他遗忘很久的礼仪规矩。 无法,只得也拱手回礼,“林妹妹安好!” 直起身后,迫不及待用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他自以为隐晦地扫了一眼权景瑶,是不是受人胁迫了? 黛玉无视他的眉眼官司,侧身为他引见:“这是我母亲。” 又向权景瑶介绍道:“这是我二舅舅家的二表哥,名唤宝玉。” 宝玉先入为主地对权景瑶存了偏见,见礼时便多少有些敷衍。 权景瑶看得直摇头,世人眼瞎。 这宝玉,也就生了副好皮囊,投了个好胎罢了。 心性人品,还真配不上黛玉。 态度上便有些淡淡的。 黛玉现在对宝玉没了前世的滤镜,对他的心思,并不多加理会。 又向权景瑶引荐了贾芸。 权景瑶对贾芸的印象很好,倒比对宝玉还热络几分。 小宇轩见那个讨厌的哥哥一直盯着姐姐,大眼睛一转,噔噔噔跑过去,窝在了姐姐的怀里,并用两只小手将姐姐的头推向了另一边。 一边推一边冲着宝玉做鬼脸儿:哼,姐姐,我的,就不让你看! 林如海就在这时踱步走了进来。 众人又是一番见礼。 宝玉在众目睽睽之下,终是没能如愿与林妹妹亲密地说上话。 反倒有种感觉,尽管与林妹妹同在一个屋檐下,但他们之间却远隔山川大海。 远到他再也够不到的那种。 这次的会面在林如海和权景瑶的干预下,中规中矩的草草结束。 然而,宝玉不甘心。 他不相信一向与他亲近的林妹妹,回家就变了一个人。 他一定要找出林妹妹变化的原因。 阳春三月的夜晚,天气乍暖还寒。 林府小花园。 半园子的迎春花在一夕之间全开了。 迷蒙的夜色中,园子被染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 细长柔软的枝条在微风中轻盈的摇曳。 花瓣随风轻颤,淡淡香气萦绕四周。 黛玉坐在迎春花间的秋千上,悠闲地晃动着,静静地感悟枝叶间春天的气息。 她闭上眼,仿佛自己也融入了这片生机盎然的绿意之中。 她的指尖轻轻触碰过嫩绿的叶尖,感受到一股细微却坚定的生命力在指尖跳跃。 那不仅仅是叶子的脉动,更像是植物与她之间建立起来的无声对话。 她俯下身,将耳朵贴近湿润的土壤。 她似乎真的听到了泥土的呼吸。 那是一种深沉而有力的节奏,伴随着根系的延展,养分在土壤中缓缓流动。 这一刻,她仿佛能听懂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每一根枝条的呢喃。 风中响起一声稚嫩的低语,像是孩童的声音,“他来了,贾宝玉,正鬼鬼祟祟的穿过花厅,向这里偷溜。” 黛玉一怔,谁在说话? 她站起身,游目四顾。 夜风中,花枝摇曳。 除了自己,四周再无人影。 花厅方向也一片寂静。 黛玉怀疑自己幻听了。 她重新坐上秋千,闭上眼,享受着近来每晚独特的感悟。 是的,她在修炼。 她的修炼地点,转移了。 每晚子时和卯时,黛玉发现,她在花园里修炼,她丹田里的绛珠草,长得都特别快。 现在,丹田内的小苗,已长到两片叶子了。 枝叶舒展,翠绿欲滴,生机盎然。 她收敛心神,集中精力吸收周围的灵气。 就在她又一次沉浸在对周边植物的沟通中时。 刚刚那貌似孩童的声音又一次传入耳中,这一次,多了一丝急切。 “快,贾宝玉距离你只有三步了!” 这一次,她听清楚了。 声音是从她丹田里的绛珠草上发出来的。 黛玉霍然一下睁开了眼睛。 就对上了一双痴痴盯着她面颊的眸子。 黛玉一阵无力,面色也冷了下来。 既然能丢下她与别人做夫妻,可见也没有多衷情,这会儿做这副痴情的样子给谁看? 何况,前世这会儿,他不是已与花袭人成了好事儿了么? 独独将她瞒得好苦。 黛玉思绪到了这儿,更没有好脸色。 宝玉见她睁眼,急步上前,就要握她的手。 黛玉一缩,将手背到了身后。 顺势退后一步,避开了他的纠缠。 冷冷叱道:“宝玉,不得无礼!” 宝玉一呆,不可置信地摇头,“林妹妹,你说什么?!” 黛玉言语如刀,“男女授受不清,二表哥这会子私闯后宅,实非君子所为。” 宝玉听着这冷冷的叱责,犹不相信这些话是从素日与他最要好的林妹妹口里说出来的。 他着急上前,又去拉黛玉的手。 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急切道:“林妹妹,你看清楚,我是宝玉啊,是与你朝夕相处了近三年的宝玉啊,你怎么可以对我这样冷淡,还说这些伤人的话?” 黛玉又后退两步避开,见他到现在还在糊涂,心中更是无力。 前世,她到贾府时才六岁,没人教她这些道理。 稀里糊涂的与宝玉和姐妹们打成了一片。 才最终酿成这世上最苦的果子,让她生生咽下。 今生重来,她一定不能重蹈覆辙。 心中无男人,拔剑自然神,剑谱第一页,先斩意中人。 黛玉闭眼,再睁开,眼中已无波无澜。 启唇,语声轻柔,话锋却冷硬如刀,一刀刀割在宝玉的心上,状若凌迟。 “二表哥,早前我们年幼,玩闹间或失了分寸,回来幸得父亲重新请了教养嬷嬷,才知以前行为不妥,你终归有你的路要走,此后,红尘纷扰,终须一别,我们各归本心,方得自在。” 宝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执意追到扬州,会得到这么个结果。 先前听闻琏二哥说林姑父拒了给他的提亲,说林妹妹也知晓,他还不信。 现在亲耳听闻,他心中如尖刀剜割一般疼,怔怔的流下泪来。 良久,失魂落魄的抬头。 眼前哪里还有林妹妹的影子? 远处,有烟花炸开,转瞬即逝的光彩在片刻后只留下满天的残烬。 一如他支离破碎的心…… 第26章 切磋 夜色渐渐消退,天边露出一抹淡淡的晨光。 新的一天开始了。 今儿是权景瑶回门的日子。 然而权家不在扬州,也没在扬州置办下宅院。 权景瑶的娘家人权景逸和权景睿还住在林府。 回门便省了,礼物在他们归程时捎带回去就好。 所以一大早,权景瑶又带着林如海和黛玉、权宇轩开始晨练。 在黛玉的提议下,晨练地点由主院改为了后花园。 毕竟这里地势开阔,花木繁茂,空气也更清新宜人。 小宇轩围着花园跑圈,之后再扎马步。 权景瑶先教黛玉和林如海练了一套基础太极拳。 并将内功心法也一并传授了。 等他们有了一定的基础,她再教他们剑法。 或许是黛玉暗自练过绛珠功法,能吸收灵气的缘故。 黛玉发现,她的绛珠功法,与太极内功心法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所以,黛玉很快就进入了一种很玄妙的状态。 在她调动内息练拳的过程中,周围的灵气争先恐后的朝她的身体里挤。 三月的天气其实还有些春寒料峭。 但她的丹田和四肢百骸却如浸泡在温泉中,暖洋洋的,异常舒服。 随着她吸收灵气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渐渐地,更多的灵气被吸引过来,在她头顶和周身形成了一个又一个气旋。 远远望去,整个人像是被云雾包围,云蒸霞蔚,犹如置身仙境。 这种情景持续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才渐渐消散。 期间,在林府待了三个多月,成功胖了一圈的小宇轩,看着围绕姐姐周身的气旋,吃惊得张大了嘴巴。 在他要惊讶大叫时,被权景瑶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张成快能塞下一枚鸡蛋的小嘴,带到了一边。 “嘘……别作声,别惊扰你姐姐练功!” 权景瑶尽管心中也震惊万分,却到底有几分见识。 只吩咐侍书侍剑和紫鹃雪雁看牢了通往后花园的路,不准别人再进来。 便拉着林如海和小宇轩在一旁静等着黛玉练功结束。 说实在的,黛玉在她心中一直是柔弱的,娇俏的,是需要她去护佑的人。 眼前的情形太出乎权景瑶的意料了。 以黛玉眼前展示出来的状况,显然早已练功入门了。 但,明明黛玉刚刚才接触太极功法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不提权景瑶内心的疑惑。 就说黛玉照权景瑶给的内功心法,认真按上面标注所示,一呼一吸打起了太极拳。 她人本就聪明,记东西又快,只看了一遍,就将拳法和心法都印在了脑子里。 随拳打出,心法自然而然就流泻到四肢百骸。 心随意动,水到渠成。 竟然打出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气势澎湃,停都停不下来。 直到灵力在体内游走流畅,均匀地分布在身体每一个细胞,滋养生息。 那股凌厉的劲头才慢慢的平息下来。 黛玉收拳,就对上了三双亮晶晶的眼眸。 权景瑶拉开架势,要陪黛玉过几招。 黛玉欣然应允。 她也想知道她修炼了这么久,有了什么成就。 此时,晨光初现,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洒落在这座古色古香的庭院中。 万物似乎都在这片柔和的光线中苏醒。 忽然,权景瑶身形一晃,如同水蛇般灵活,瞬间贴近黛玉,右手化作掌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黛玉的肩头拍去。 看着轻飘飘似不着力,但站在对面的黛玉却面色一凛。 在掌力将到未到之际,侧身险险避开,鬓发被掌风吹起,略显凌乱。 权景瑶似有预料,紧跟着第二掌,第三掌……一掌接一掌,不容黛玉喘息,排山倒海而来。 黛玉此前从未与人有过争执,更遑论切磋。 刚开始还有些手忙脚乱,但成功避过两三掌后,很快便镇静下来。 渐渐地,也被她摸索出了门道。 十余招过后,竟显得越来越游刃有余。 只见她身姿轻盈,仿佛没有重量一般,衣袂飘飞间,轻轻松松不仅避开了权景摇的重拳,还掌心一竖,反手攻向权景瑶的侧腰。 权景瑶并没有避,挥掌接住。 “啵~” 两掌相接,一声脆响,空气中似爆出了火花。 两人都没有退,竟是势均力敌。 “呵~” 黛玉轻笑一声,似是打出了兴致。 右手握拳,猛然挥出,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击权景瑶腹部。 权景瑶左手迅速探出,试图锁住黛玉的拳风。 黛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身形再次变化,如同游鱼般滑脱,又一次避过了权景瑶的攻击。 两人你来我往,招式层出不穷,动作也越来越快,仿佛两道光影在庭院中交织舞动。 已分不清谁是谁。 旁观的林如海和权宇轩小朋友,刚开始还看得津津有味,拍手鼓掌。 到后来,直接目瞪口呆,嘴巴大张,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林如海:我女儿,我媳妇,啥时候这么厉害了?这不将我秒成了个渣渣,还要不要我活了? 权宇轩:我就知道,姑姑和姐姐是最厉害的! 随着又一声爆响,场中两人同时收手,后退。 竟真的打成了平手! 黛玉调皮一笑,抱拳行了个江湖礼,“承让!” 她知道,权景瑶并没有使出全力,有所保留。 但她已经很开心了。 早前她们与扬州三害对上时,早已见识过权景瑶的身手。 那时就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 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有与她交手的能力。 权景瑶也暗自心喜,黛玉现在身体强健,性格也愈加开朗,这是她喜闻乐见的。 只是,她视线扫过一旁满脸欣慰的林如海。 全家,一家之主,反倒成了个拖后腿的,这怎么成? 权景瑶不客气地督促着林如海打了两遍太极拳,才算放过他。 林如海打拳时,小宇轩也在后面跟着。 小家伙很喜欢一家人这样的互动。 摇晃着小脑袋,两个小拳头舞的虎虎生风。 一家人间的气氛愈来愈融洽。 权景瑶看看小家伙,再看看得知自己已有高深武功后,魂游天外的黛玉,心里暗暗发誓。 她一定要保护好黛玉和宇轩。 让他们恣意安然的活着。 那么,他们的保护伞,林如海就不能倒。 不但不能倒下,还要努力成长,长成暴风雨都吹不倒的大树。 权景瑶做早餐时,拉林如海到了他们院中单独设立的小厨房。 倒不是要林如海帮她做饭。 她还没有那么自不量力,以一己之力挑战老祖宗传下来的‘君子远庖厨’的传统。 第27章 精制盐 权景瑶俯身,从厨柜里拿出一罐盐。 里面的盐呈大小不一的方块结晶,色暗青,含有不少杂质。 看着像是从灰土里扒拉出来的。 她从里面取了一小块,递给林如海,示意他品尝。 林如海将盐块放入嘴里,咸涩的滋味充斥口腔,还带着股淡淡的苦味。 他不明所以地皱眉将剩下的盐粒吐出,端起灶台上的水碗,漱口。 然后一头雾水地问道:“这是今年扬州青平县码头新煮出来的官盐,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权景瑶指着罐子里的盐,问道:“还有比这品相和质量更好的盐吗?” 林如海点点头,“有!” 但接着又摇摇头,“不过数量太少,是从这些青盐中挑捡出来的,色泽相对白净的贡盐,专门上贡至皇宫里的。” 他埋头在罐子里翻翻捡捡,最后从这一大罐盐块中挑出了两粒,放在权景瑶手上,“呶,就是这样的。” 权景瑶一看,见这盐说是白净,其实也没有多白,仍是有些青色在的,只不过没有黑点罢了。 权景瑶将正在厨房里准备打下手做早餐的侍剑打发了出去,这才神神秘秘地道:“相公,我可以做出精制盐,你要不要知道方法?” “精制盐?没听过,何种样子的?难道比贡盐更好?” 权景瑶得意一笑,“当然。” 然后在林如海惊诧的目光中,在炉子上架上了一口砂锅,添了小半锅水。 又将整罐盐‘哗啦’一声,倒进砂锅里。 架起柴火,烧了起来。 不一会儿,砂锅冒出咕嘟咕嘟的热气。 权景瑶拿了一双长竹筷子,在砂锅里慢慢搅拌。 渐渐地,砂锅里的盐疙瘩化成了一锅盐水。 权景瑶拿过一块纱布,绑在旁边另一口同样大小的砂锅上。 然后,衬了抹布,端起炉子上的砂锅,将盐水一边过滤,一边缓慢地倒入另一口砂锅中。 再用小火将砂锅里的水熬干。 小半锅洁白晶莹如细沙的盐晶呈现在林如海面前。 权景瑶熄了灶火,将砂锅端在一旁晾凉。 用筷头蘸了少许砂锅中白粒,递到林如海嘴边。 林如海早就看得眼睛发直,他愣愣地张开嘴,含住。 咸! 太咸了! 这就是他小妻子说的那精制盐? 林如海后知后觉地发现,经过小妻子这样一加工,制出来的盐不仅色泽洁白如雪,还没有原先的涩苦味。 他心中如擂鼓。 这足可成为制盐史上的一次变革! 而且,方法又如此简单易学。 林如海在这一刻心脏跳得极快,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与小妻子目光交汇。 权景瑶肯定地点了点头。 是,他没领会错。 她就是想让他借机立功,最好在皇帝那里挂名,成为不可或缺的存在。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林如海早就在皇帝那里挂了名,不然也不会将江南盐场巡盐御史这么大的肥差派给他。 但,肥差谁不想要? 机遇总是伴随着风险而来。 有多大的机遇,也就预示着有多大的风险在前面等着你。 制精制盐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 林如海去写请求进京的折子,他要面见圣上,进献精制盐的秘方。 林如海去书房后,侍书侍剑重又进了小厨房。 此时也就刚刚辰时正。 林如海还在休婚假。 官员的婚假一般都是三天。 这一次,林如海的折子没走驿站,而是将折子写好后,偷偷避过人放进了后院假山后的一个树洞里。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放信时,已在主院和小宇轩一起等他们吃早餐的黛玉耳朵动了动。 黛玉内视丹田,丹田里的绛珠草叶子一张一合,轻柔摆动,似在诉说着什么。 一刻钟后,正吃早餐的黛玉,眉心一跳,忽然张大了嘴巴。 一旁的权景瑶发现了她的异常,担心地问道:“玉儿,怎么啦?可是不舒服?” 黛玉一惊,伸手扶住下巴,强行让嘴巴闭拢,“无碍,可能早晨打拳消耗太过,肚子有点饿。” 她从桌上夹起一块蜜汁火腿,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耳边回响着绛珠草传递过来的消息:那折子,刚被一个看不清面目的黑衣人取走了。 青天白日的,怎么会看不清面容呢? 问就是,黑衣人速度太快,黑影一闪,未及看清来人,安放在树洞里的折子已不见了。 黛玉早晨刚小试身手,还有点沾沾自喜,这就被打击到了。 来人比她强太多。 她,还得修炼! 黛玉看了正喝皮蛋瘦肉粥的父亲一眼,担忧的叹了口气。 她从早晨练功回来,突然发现丹田里的绛珠草,能与周围的植物沟通交流。 刚开始她吓了一跳。 很快,她就发现了这一技能的益处。 只要她想,府里各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她的耳朵。 她这是,多了一个收集情报的消息网! 而且,还是免费的。 她继母与父亲在小厨房里的互动,也没瞒过她的耳目。 这一世,她体内有灵气傍身,还有便捷的消息渠道,坚持修炼提升自己,一定可以护父亲和家人无恙。 新婚假期过后,林如海又照常去上衙。 权景逸和权景睿也带着林如海给权景瑶准备的回门礼回家去了。 府里的客人只剩下贾宝玉和贾芸这对叔侄还没走。 按贾家人原来的设想,宝玉和黛玉见面,至少能引起他们曾经青梅竹马的情思,或许能因此顺利给二人定亲,也未可知。 但,现实给他们泼了好大一盆冷水。 黛玉不但未能因此亲近宝玉,反而说他们曾经朝夕相处的模式是错误的。 对曾经的他们来了一个全盘否定。 宝玉受此打击,大病了一场。 请了扬州城百草堂最有名的老大夫看诊,连吃了半个月汤药,才渐渐好转。 在这半个月里,权景瑶女扮男装,扮作林如海的贴身侍卫,跑遍了江南各个盐场。 将这时代的制盐技术,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让权景瑶震惊的是,这里制盐,竟然还采用最原始的煮盐法。 盐工们利用大量的木柴和人力投入,烧煮,得到浓盐水。 然后将浓盐水倒入火炕上面的长方形大铁槽中,慢慢烘干,就得到了前面看到的盐疙瘩。 效率低,杂质多,耗人耗力耗物。 得到的盐,品相和质量都不理想。 权景瑶结合前世所了解的知识,心中渐渐形成了一套新的制盐方法。 只待实践。 这一天,林如海满面喜色回到家。 宣布了一则消息:京里传来皇帝的批复,让他赶月底回京述职。 第28章 再见文杰 时间很紧。 林如海立即着手上京的事宜。 精制盐是权景瑶制出来的,此次回京,必少不了她。 但他和权景瑶一走,家中便只剩黛玉和不到三岁的小宇轩。 林如海再是心大,也不能放心留两个孩子在家。 何况,家中还有两个令人头痛的亲戚。 最后,林如海决定,全家一起上京。 消息一出,黛玉惊呆了。 兜兜转转,她还是要与决心远离的人再次见面。 她不禁感叹:果真是世事无常,事无绝对。 这半个月来,黛玉将自己沉浸在修炼中,不可自拔。 只因半个月前,也就是黛玉丹田内的绛珠草成功与植物交流的那晚,黛玉的绛珠功法,又解锁了一页。 上面只有一句话:百草之王,勾通阴阳。 旁边画了个梳着朝天辫的白胖小娃娃,只有拇指大小,辫子上挂着一颗红丢丢的……绛珠果。 倒像是玛瑙一样,分外讨喜可爱。 黛玉百思不得其解。 绛珠功法前两页都很明了,也简单易学。 怎么越到后面,越扑朔迷离起来? 也是在那晚,她又一次梦到了她的弟弟林文杰。 小家伙这一次瞧着比上次还要狼狈,脸色青白,魂魄也比上次见时更虚幻了。 他坐在阎罗大殿前,皱巴着小脸,眼泪汪汪地向她伸出小手:“姐姐,救我!” 那苍白消瘦蔫巴的小模样,一下刺痛了黛玉的心。 尽管药泉上次证明对文杰无用,黛玉还是又给他喝了一大杯。 周围的鬼来来往往,却无一鬼魂敢向这边靠拢。 谁都知道,这小鬼,是阎王爷罩着的。 不然,能放任他一天到晚在阎王殿周围晃悠? 这里除了鬼差,是不允许其它鬼魂滞留的。 稍一耽搁,便有鬼差上前驱赶。 几年来,只有他这个小鬼,日日夜夜留在这里,无人理。 不,他被阎王爷丢到殿门口的第一天,遇到鬼差赶鬼,也曾惊惶失措地随着那些断头鬼,饿死鬼,吊死鬼,长舌鬼,疯癫鬼……一股脑儿往外跑。 只是,刚跑出阎王殿范围,就遭到了适才被同样驱赶出来的同道的反扑。 那些人,不,那些鬼,张着血盆大口,张牙舞爪向他扑来的凶狠样子,是他这一生的噩梦。 是啊,他一个才三岁的小鬼,生前虽体弱,但也养得细皮嫩肉的,从没经人间疾苦。 可不是那些饿死鬼的美味点心么? 他惊惶之下,闷头乱跑一气,身上的衣服被扯破了,手臂上多了三道血痕,鞋子也跑丢了一只。 气喘吁吁的停下时,周围一片寂静。 那些追他的鬼不知何时都不见了。 他惊魂未定的四处打量,才发现,他又回到了阎王殿前。 那些鬼差明明都看见他了,却装作没看见。 他试着与他们说话,他们也不理。 他便就这样留了下来。 幸运的是,家里一直没断了给他烧纸。 他算夭折,不能葬入祖坟,享不了家里的香火。 家里应是将他葬在了祖坟旁边。 每到祭祀时节,都可收到烧给他的冥币,不缺钱。 他便拿钱与鬼差换些吃食。 几年下来,倒是没饿着。 黛玉前世在贾府时,每到节气,也往往抄些心经供奉佛前。 就不知他有没有收到功德? 现在看他日渐苍白的小脸,显然是没有的。 黛玉这次既来了,就没想轻易离开。 弟弟是阎王爷亲自带到这儿的,说他阳寿未尽的判词,也出自他口。 那么,阎王爷应该清楚怎么能救他的吧? 安抚好弟弟,黛玉试着推开了眼前的殿门。 随着“吱呀~”一声,殿门打开,阴森恐怖的气息扑面而来。 黛玉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抬眼望去,眼前出现一面巨大的幻镜。 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孽镜台了。 据说所有人死后,鬼魂都要经过这面幻镜的照射。 就如神话传说中的照妖镜似的,是人是鬼是妖,在这面幻镜前都无所遁形。 它能照出每一个鬼魂在阳间所做的一切罪恶。 然后,根据孽镜台的显示结果,鬼魂被分送到两边相应的殿堂接受审判。 审判过程中,允许鬼魂为生前所作所为辩护。 判官再依据其罪行的轻重进行判决。 最后送交阎罗王审批。 对于十恶不赦的鬼,阎罗王会将其打入无间地狱,永生受苦,不得超生投胎。 黛玉回想起关于阎罗殿的种种传说,缓缓站在了幻镜前。 眼前出现的情景让她愕然。 镜子里刚开始什么都没有。 她正想离开,突然画面出现了。 竟是一株三叶绛珠草! 草体比她丹田里那株稍大些,叶片也多了一片。 黛玉没忍住内视丹田,与其比较了一番。 却见丹田里的绛珠草,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长大了,叶片也是三片。 镜子里,正是她丹田绛珠草的投影。 黛玉这才想起,孽镜台,只照本源。 她收回目光,沿着中间的阴路向前,道路两旁,鬼哭狼嚎,鬼影四处逃窜。 都说人走中间,鬼走两边,黛玉心中一哂,原来传说都是真的。 中间通往远方王座的大道上,一个鬼影都没有。 黛玉从踏进大殿起,周身便浮现一层淡淡的金光,萦绕四周。 如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与那些鬼魅魍魉隔开。 一路上鬼差见了,纷纷避让。 黛玉并没有见到阎罗王,接待她的是判官崔珏。 一米九的身高,让黛玉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仰头站在他面前,仰得脖子都酸了。 黛玉有求于人,态度十分恭敬。 见面就施礼,却被崔判官闪身避开。 “绛珠仙子不必多礼,你我同属三界一份子,以后少不了要多打交道。” 他也不卖关子,扬了扬手里的生死簿,“令弟还有五十六年阳寿,意外流落到此,只等有缘人搭救。现在看来,有缘人应该就应在绛珠仙子身上了。” 黛玉心头一跳,她两次做梦,难道并非无因? 黛玉上前,再一次施礼,“还请大人教我,如何才能解救舍弟?” 她试过,她带不走他。 一旦出了阎罗殿范围,文杰就头痛难忍。 即使不被其他鬼魂当做美味食物,也有魂飞魄散的风险。 何况,文杰已离世三年,估计尸体都化作了枯骨。 如何复活? 是个难题。 第29章 乘船 崔判官并没有正面答复她,而是意有所指的看了她一眼,漫声道:“时机未到,不可强求。” 黛玉听得一头雾水,正待上前细问。 崔判官却已转身,一句低不可闻的声音传入耳际,“警幻给你的造化,不要辜负了。” 黛玉一怔:崔判官认识警幻姐姐,还知道警幻姐姐暗地里帮了她? 那么,复活文杰这件事,有没有警幻姐姐在后面推波助澜呢? 就这么一愣神间,眼前早已失了崔判官的身影。 而她,又一次站在了阎罗殿外,看着殿门在她眼前缓缓关上。 手心里塞进来一只柔软冰凉的小手。 黛玉蹲下身,将文杰的小身子搂进怀里。 她知道,她太弱了。 这次还是救不了他。 她也知道,她不能在这里久待。 但她愿意将自己所有的温暖,都留给这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小人儿。 经过这次地府之行,她对救回文杰又多了丝信心。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黛玉被迫离开时,最起码与小家伙约了时间,“等我参悟透这层功法,我们就会再见面,小杰,等我,总有一天,姐姐会救你回去!” 随着她凌空向上飞升得越来越高,她又一次离开了地府。 从那天起,父亲与权景瑶早出晚归,她带着小宇轩在家练功。 小宇轩大多时候,是个极为乖巧的孩子。 他所求不多,只要他喜欢的家人,能陪伴他。 义父和姑姑有事不在,但还有姐姐在身边,他很知足。 这些天里,一直很认真地扎着马步,练姑姑教给他的太极功法。 有了姐姐的陪伴,他过得很快活。 听到明天要和义父,姑姑还有姐姐一起去京城。 “真的吗?真的吗?” 小家伙叽叽喳喳像只快活的小麻雀,眼睛亮晶晶地问。 得到肯定的答复,小家伙张开两只小胳膊,学着飞飞的姿势,高兴地在院子里跑进跑出,快活的像一只即将飞出扬州城的小鸟。 除了每天一家四口雷打不动的晨练和相互切磋,其他时间,黛玉都在如饥似渴的修炼绛珠功法。 崔判官让她不要辜负了警幻姐姐的一片心意,她唯有尽早将她赠予的功法修炼至大成。 也许,可解她心头之惑,也未可知。 翌日,天空如洗,阳光明媚。 夹杂着一丝微风的扬州街道上,店铺林立,行人如织,一派热闹景象。 街道中央,几辆马车缓缓驶来。 马车前后,簇拥着十几个骑马的带刀侍卫, 所到之处,人群纷纷自动避让。 权宇轩小朋友脱了鞋子,站在靠窗的软塌上,向车窗外张望,一双眼睛都不够用了。 黛玉的眼神,跟小家伙一样样的。 马车一直驶到了江边。 码头上停着一艘官船,上下两层,气势恢宏。 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 林如海抢先下车,伸手将跟到车门口的权宇轩小朋友抱下来,才又去接黛玉和他的小妻子。 等他们全部下车后,视线投到站在甲板上最前面月白色蟒袍男子面上。 林如海吃了一惊:好一个风神俊秀的少年郞! 只见他十七八岁年纪,面如美玉,目似明星,头戴簪缨银翅王帽,越发将他衬得英姿勃发。 心知这必是圣上密折中所说的北静王世荣了。 圣上怕他路上有危险,特意让他顺路搭乘刚办差回京的北静王的官船。 若有那不开眼的要在路上动手,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够不够与一个当朝王爷掰手腕。 安全,省事。 心绪只是一瞬间。 眼前船上的少年抬步,林如海赶紧带人上前。 林如海顺着放下的踏板上船,刚踏上甲板,便要跪下施礼,“下官林如海参见王爷。” 还未拜下,早被北静王几步上前扶起,“世叔快快请起,世叔与先父同朝为官,每每提起,都被世叔才学风骨折服,世叔现在这样,岂不折煞小侄了?” 林如海又引见妻女见过北静王。 北静王眼睛掠过黛玉那精致的眉眼,心中一动。 这就是父王生前时时提到的贾姑姑的女儿? 父王那时时常感叹两人年纪相差太大,不然倒可以给他讨来做王妃。 又遗憾可惜他几个兄弟都是庶出,但凡有一个投生在他母妃肚子里,也可圆他此生的憾事。 世荣生在皇家,从小就知父王和母妃关系不睦,二人貌合神离。 母妃成日里除了念经,还是念经。 对父王的每一个子女态度都很冷淡,包括他这个嫡亲的儿子。 从记事起,他就被父王带在身边教导。 父王书房的休息室,从不让别人进。 就是他这个父王最看重的嫡子都不行。 小孩子都好奇心重,大人越是不让做的事,越想干。 他偷偷观察了好久,终于在一日午后,趁父王午休的机会,偷溜进了休息室。 休息室里并没有他以为的藏着什么稀奇宝贝。 只有一张软榻和一套桌椅,别无他物。 那时的他疑惑不解,既然没有宝物,为什么父王宁愿住在书房休息室,也不愿回后院安歇呢? 在他疑惑间,父王翻了个身,一卷画咕噜噜滚到了他的脚下。 随着画卷滚动,画里的人物也铺展在他面前。 那是一个在园子里扑蝶的少女。 她发髻上插着几朵初绽的春花,与周围的景致相得益彰,粉嫩的脸颊上洋溢着青春的欢笑。 可惜,蝶飞了,她没扑着。 画面精准的捕捉到了这一瞬间,少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来得及变幻…… 好美! 小小少年心如擂鼓。 他,好像发现了父王不得了的秘密。 他蹑手蹑脚的向外退去…… 后来,他通过各种渠道,知道了那画上女子的身份。 也知道父王有个从小玩到大的小青梅。 只是,在他奉命领兵出征时,小青梅嫁人了。 彼时,父王以为他与小青梅心照不宣。 他知道自己亲事,不由自己做主。 要考虑方方面面。 也知道自己与小青梅父母,分属不同的阵营。 但他还想以军功,求一个恩典,让他能求娶意中人。 年少的他,哪里知道。 世事变幻,万般不由人。 就在他率兵出征五个月后,边境传来他兵败身亡的消息。 却不知,那只是他的诱敌计划。 他只是假装受伤,以图一举歼灭敌人。 等他第二年秋彻底打败敌人,凯旋回京,他心心念念的人,已然远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空余恨…… 三年前,父王收到一则南面传来的消息,突然吐血,一病不起。 身上的沉疴旧伤,也一发不可收拾。 没过几个月,就薨了。 薨逝前,曾让他发誓照看护佑那人唯一的女儿…… 所以,黛玉在贾府的情况,他其实是知晓的。 只是素未谋面。 北静王收回思绪。 眼前灵动的少女,就是那个人的女儿么? 少女的眉眼,渐渐与记忆中画里扑蝶的女子相融合…… 闪神间,贾宝玉带着贾芸上前见礼。 北静王与贾宝玉在京中曾有过一面之缘,眼下见了,更加热络起来。 权景瑶便趁机带黛玉和小宇轩去船舱中安置。 不出意外,接下来好长时间,他们要在船上度过了。 第30章 黑夜生变 他们一家的住处在二楼偏里的位置。 北静王的长随倒像是林如海肚子里的蛔虫,十分贴心地将贾宝玉和贾芸二人的住处,安排在他们房间的背面。 若非专门找过去,基本不会碰面。 在外面,权景瑶不放心黛玉和小宇轩两个孩子单独住一间。 在出门前,一家人便商量好,权景瑶带着黛玉和小宇轩住,林如海也许会有公务或应酬,独自一个人住。 多了一个亲人陪,权宇轩小朋友对这次上京之行更满意了。 进舱之后,一双眼睛跟个探照灯似的在船舱里扫了一圈。 眼尖地发现靠窗床上的小桌子上摆了两盘小糕点。 其中一盘是黄澄澄的南瓜豆沙饼。 他的最爱。 小家伙眼睛立马一亮,像夜空里闪闪发亮的黑宝石。 他吃力的撅着小屁股,吭哧吭哧爬到了床上。 伸着小手去够桌上盘子里的小点心。 船有些晃,小家伙刚将一块南瓜饼捏到小手上,船便“咯噔”晃了一下。 小家伙没拿稳,南瓜饼像是长了腿,咕噜噜滚到了船舱地板上,藏到了凳子下面。 权宇轩小朋友不可置信地看看小手,又低头看看凳子下面的南瓜饼。 小身子一扭,窝进刚坐在床上的黛玉怀里,委屈巴巴的开始告状:“姐姐,南瓜饼它欺负我……” 黛玉失笑,小家伙这纯属是戏精附身,来她这儿找存在感了。 她一边安抚地拍拍他的背,一边用两根手指从盘子里又捏起一块南瓜饼,作势要给小家伙投喂。 却在小家伙张大小嘴去接时,南瓜饼在他眼前虚晃一圈,拐了个弯,进了黛玉自个儿的嘴巴里…… 正张着小嘴去接的小胖墩儿,小脸一僵。 顿时不可置信的瞪大眼,一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的玄幻既视感。 小眼神一眼一眼地瞅着黛玉,发出了灵魂三问。 姐姐你怎么能是这样的姐姐呢? 你怎么能忽悠你这么可爱的弟弟呢? 良心不会痛痛吗? 在一旁看了全程的权景瑶,扶着桌子笑得直不起腰…… 跟在她后面的侍书几人也笑得肩膀直颤。 紫鹃几步上前,蹲身从椅子下找出那块“罪魁祸首”的南瓜饼,反手递给了雪雁。 几人中,雪雁年纪最小,也最贪嘴儿。 南瓜饼掉下去,即使吹了灰,也不敢再给小主子用,又不能浪费粮食,正好便宜了她。 外面,林如海没有立刻进舱,信步踱到二楼船头,双手背负在身后,眺望远方。 风吹起了他的宽袍大袖。 想到此去的目的。 一时间,胸中豪情顿生。 颇有些乘风破浪,直挂云帆济沧海的意境…… 船上的日子,除了刚开始一个时辰,还有些新鲜劲儿外,其余时间,其实都很无聊。 小宇轩趴在船舱的窗户上,看了一炷香时间的水天一色,就坐不住了。 想出去玩。 船上人多而杂,走来走去的,黛玉潜意识不想出去。 权景瑶看出她面上的抗拒之意,不勉强她。 单独牵着小宇轩肉乎乎的小手,交给了林如海,让他带着长长见识。 回到船舱,见黛玉斜靠在枕头上,拿着一本书翻看。 她便盘腿上床,开始打坐练功。 最近一家人晨练切磋时,她对上黛玉,渐渐感到力不从心。 黛玉看着柔弱,却是练武的好苗子。 短短时日,进步飞快。 她如再不加紧努力,不久的将来,可能会不是黛玉的对手。 尽管在外人面前,她们是母女关系。 但私下里,二人处得仍就像朋友,更多的像是个贴心的大姐姐。 她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 她不知道的是,黛玉此时虽是歪在床上的,但周身吸收灵气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只不过没有外露,其他人感受不到而已。 而且,今天丹田里的绛珠草异常活跃。 一边疯狂吸纳周遭的灵气,一边前后左右摇摆。 黛玉心跳得有些快,总感觉像是要出事。 然而,直到晚饭过后,林如海将小肚皮吃得溜圆的小宇轩送回黛玉她们住的船舱,仍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船上挂起了马灯,三步一盏,上下错落开来,将整艘船周围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灯光映照在江面上,波光粼粼,有一种奇异的美。 像这样的官船,不像一般的小船,怕翻。 只要熟悉水道,再由有经验的人掌舵,是不惧夜间行走的。 夜深了,周围渐渐陷入了沉睡,浓稠的夜色如化不开的砚墨,好似能掩藏一切阴谋诡计。 水面只余整齐划一的划水声,划船的人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换了一拨。 没有了白日的喧嚣,大船安静地在静谧的江面上划行。 船身十余米开外,伸手不见五指。 船上除了行船的船工,其他人都早已沉入了梦乡。 忽然,黛玉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丹田里的绛珠草前后左右摇摆,躁动得厉害。 在绛珠草生动的描述下,黛玉宛如亲眼所见,寂静的江面上,几根芦苇管悄悄的向大船移动。 在这浓重的夜色下,遮掩了一切痕迹。 很快,从船舱底下,无声无息的钻出四条穿黑色水靠的人影。 每一人都黑巾蒙面,全身上下只露出两只闪着寒光的眼睛。 黛玉来不及多想,先推醒了睡在身边的权景瑶。 权景瑶睡眠很好,本来睡迷糊了。 冷不丁被黛玉推醒,刚想询问究竟,忽然面色一凛,身形弹跳而起。 船舱外的异常,她也感觉到了。 出门在外,要时刻保持警惕。 两人都衣衫完好。 黛玉伸手一指呼呼睡得像头小猪崽儿的小宇轩,示意权景瑶保护好他。 自己起身下床,悄悄唤醒打地铺的侍书侍剑和紫鹃雪雁四个丫头。 蹑手蹑脚来到门口。 拔下门栓,轻微开了一条缝,向外看去。 就这一会儿工夫,水下的四人都上了船。 有两人更是停留都不停留,直接飞身跃上二楼甲板,稍稍张望片刻,便径直轻手轻脚向这边摸来。 黛玉看的分明,黑衣人目标十分明确,正是父亲的船舱。 这情况,要说没有内幕,就有鬼了。 黛玉再不迟疑,拉开门,清叱一声:“有刺客!” 声音虽不十分响亮,但在这静谧的夜晚,却宛如一声炸雷,惊得整艘船刹时沸腾起来。 黛玉一声警示之后,人也疾步向旁边父亲的舱门口冲去。 第31章 刺杀 林如海在船舱里睡得正香,突然被黛玉的声音吵醒。 一下惊起,下意识套上鞋子就往外冲。 跑了两步,才发现自己只身着中衣。 又回头,捞起挂在床头上的袍子套在身上。 视线扫到放在枕头旁的短剑,顺手抓在手里。 就这一会儿工夫,人也镇静下来。 外面已乒乒乓乓响起打斗的声音,伴随着几声怒喝。 林如海没有贸然开门,只拉开一条缝,观察外面的情形。 船舱外刀光剑影,在林如海有限的视野里,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林如海心中焦急,他刚刚听到了玉儿的示警。 玉儿肯定在外面。 那么,景瑶和宇轩呢,他们在哪里?安全吗? 经过这段时间的晨练,他知道女儿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也知道自己武功不济,出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但老父亲的一颗心,却不容他躲在门后。 仅仅迟疑了一瞬,便心一横,拉开了门。 霎时间,刀锋剑气扑面袭来。 剑影刀光在狭小的空间内,交织成一张张密集的网。 每一声兵器的碰撞,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要将整个船只撕裂开来。 剑势太快,林如海只看到一群侍卫围着十来个黑衣蒙面人缠斗。 黑衣蒙面人左冲右突,试图撕开一道缺口,向他这边冲杀。 却被一道墨绿色的身影带人牢牢挡在外面。 那是蒙刚。 林如海按了按装在荷包里的精制盐包,皱了皱眉。 即便他没有出去迎敌,也看出这些黑衣蒙面人都是冲他来的。 精制盐的事他没向外人透露。 这次圣上急召他入京,事出突然。 应该是某些人插手了盐政,心里有鬼,绷不住了。 这些年盐价一年年上涨,居高不下。 而全国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盐出自江南。 他在扬州的这几年,也确实查出了些内幕。 有人迫不及待想将他留在江南,或者直接灭口…… 可惜,太迟了。 密报在他离开扬州前就从秘密渠道送走了。 若他在上京路上出事,只能使他们罪加一等罢了。 但,他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他还有女儿,现在又有了妻儿。 好日子正在前面向他招手,他怎么会轻易死去? 林如海凝神望去。 人群中,隐约可见一抹淡紫色的身影飘忽来去。 那是他的玉儿,林如海的心一下落到了肚子里。 只是,还没容他松一口气,他前面一个正在围攻刺客的侍卫,突然转身向他反扑。 剑尖划破空气,带着刺耳的呼啸声,直奔他心脏而来。 事发突然,任谁都没有想到,刺客还混在侍卫中间。 刺客精准地钻了他的侍卫与北静王侍卫不熟的空子。 “蒙刚,注意刺客扮作侍卫混在人群里!” 林如海急切地冲背向他堵在船舱口的蒙刚喊了一声。 蒙刚应下,但他正被一个刺客缠住,来不及救他。 刺客的剑已近在咫尺,林如海来不及多想,一边挥短剑格挡,一边后退。 刺客剑上的力道太强,林如海并没有完全挡开,只是稍稍将剑尖磕偏了些。 剑尖刺入肩头。 林如海复又被逼回船舱。 刺客反手拔剑。 林如海闷哼一声,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衣襟。 刺客并不满足,第二剑又势如破竹般刺来,这一次目标是他的咽喉。 脖子上闪过刺痛,林如海瞳孔一缩,清晰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他知道自己力量敌不过,一退再退,忙乱间抓起桌上的烛台掷出去。 情况危急,林如海并没有指望这小小的烛台能制敌,只是垂死挣扎而已。 然而,烛台却直接掷到了刺客的脑门儿上。 铜制的烛台将那人的额头砸出了一个血洞。 侍卫装扮的刺客并没有蒙面,本来平平的五官随着受伤而面容一厉,鲜血顺着面颊流下,在这本就光线微弱的船舱里,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活脱脱像是个索命厉鬼。 看到他又举剑刺来,林如海闭了闭眼,吾命休矣! 下一刻,那刺客直挺挺扑倒在他怀里,持剑的右手从他腋下穿过。 林如海大惊,慌乱间垂头后退一步,脚绊在后面的太师椅上。 “哗啦啦……” “嘶~” 椅倒人翻,林如海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尾椎骨摔得生疼。 同一时间,刺客“砰”的一声倒在他面前。 一动不动,竟是死了! 林如海诧异抬头,这才发现,刺客背后还站着一个人。 严格地说,是两个人,只不过小的那个是用一条锦帛缚在另一个人的怀里。 正是他新婚不久的小妻子和他那即将满三岁的义子。 小家伙背靠在他小妻子怀里,面朝外,胳膊腿还在不住地挥摆踢腾。 右手小胳膊上绑缚着他的小袖箭,箭孔已空,左手捏着三根箭驽,正待往上装。 小妻子手持软剑,剑尖刚从扑倒的刺客后心脱离。 是他小妻子救了他! “景瑶!” “义父!” 林如海和权宇轩同时出声。 林如海抢上一步,将小宇轩从权景瑶怀里解下来,放在地上,转身拱手道:“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危险暂时解除,权景瑶也不矫情,坦然受了这一礼。 天知道刚才她到舱门口,看到那一幕有多骇人。 差一点点,她就要做了寡妇! 这倒也罢了,但失去了撑门立户的人,她与黛玉未来的路,会走的磕磕绊绊,万分艰难。 在这男尊女卑的世道,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幸好,她赶上了。 她本来与黛玉议定,在船舱里乖乖保护宇轩。 但外面情形未明,她在船舱里待得也不安心,心里猫抓似的。 凑在舱门边,隔着门缝向外瞄。 不防小宇轩被外面打斗的声音吵醒。 小家伙穿着权景瑶设计的小睡袍,胸前绣着两只毛绒绒的小黄鸭,憨萌可爱。 小家伙翻身坐起,伸出小肉手揉揉困顿的眼睛,“姑姑,到练剑的时间了吗?不是说船上暂时不练了么?” “咦,姐姐呢?” 小家伙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姐姐不在屋里。 立马爬起来,撅着小屁股爬下床,鞋子都顾不得穿,光着脚丫子哒哒哒跑到舱门边,学着姑姑的样子偏着小脑袋往外瞄。 这一瞄,就瞄到了外面的一场混战,剑光冲天。 第32章 力竭 靠近舱门这边,姐姐与另外两个侍卫打扮的人正围攻一个黑衣蒙面人,剑影中,鲜血纷飞。 小家伙小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他从一生下来,就是姑姑带着的,姑姑就像他娘。 但要说亲近,还得是姐姐。 小孩子都和年龄相近的小孩子能玩到一处。 黛玉现下年岁不大,心性又纯善,待他宛如亲弟。 小宇轩自从遇到姐姐,日日与姐姐相处,姐姐在他心目中的份量,已不在姑姑之下。 现在见姐姐有危险,哪里能待得住。 小手推着姑姑的腿往外搡,“姑姑,你去帮姐姐,快去!” 权景瑶本就心中焦急,被小家伙这样一催,更是像热锅上的蚂蚁。 但,看门外刺客的目标,很明显是冲着她相公来的。 她与相公刚成亲,一家四口上京的消息,指不定早已传出去了。 很难保敌人不会拿相公亲人来威胁他就范。 她不能单独留小家伙在这里。 虽说侍书侍剑也从小跟着原身练剑,但习武天赋有限。 这么多年,也就仅仅够自保。 救人,那是痴心妄想。 紫鹃和雪雁就更不用说了,才跟着练了几天,还需要别人保护呢。 她的迟疑,小家伙都看在眼里。 小家伙小小的心眼子里,也知道自己是拖累。 他本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但船舱就那么大,一眼看去,除了床底下,竟无处可躲。 而床底下,也并不安全。 进门扫一眼,床下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最后侍书从箱子里找出一块锦帛,将小家伙脸朝外绑缚在权景瑶怀里。 小家伙小身子和小屁股被兜着绑缚住,胳膊腿是自由的。 这是小家伙强烈要求的。 他才不要做个只被保护的小宝宝,他胆子大,还要伺机杀敌呢。 遇到扬州三害时,他不也出手了么? 几人拗不过他,只得依了。 权景瑶往上蹦了蹦,确定绑结实了。 唰的一下拉开舱门,手提软剑冲了出去。 一出去,就刚好碰上隐藏在侍卫中的刺客,向林如海出其不意反杀过来的那一幕。 那一瞬,权景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还好,一切都赶得及。 权景瑶将软剑从刺客背心上拔出来。 让她惊讶的是权宇轩这个小家伙。 本想着他人小,能不添乱就万幸。 哪里知道关键时刻派上了大用场。 在这场对决中,小家伙充分展示了人小也能顶大用的道理。 不声不响闷声干大事。 一出船舱,看到姐姐和另两个侍卫围着一个黑衣蒙面人打,二话不说,小手一扬,一支子袖箭直奔那黑衣人右眼。 未及验收战果,转头又看到义父被一个穿着侍卫服的刺客逼进了船舱。 情急之下,一按机括,两支子袖箭一上一下,直直冲那刺客后心和右腿而去。 袖箭速度快。 也正是因为那两支袖箭,使得刺客的身形迟滞了一瞬。 才让权景瑶的软剑在刺客刺穿林如海喉咙前,狠狠刺入了刺客的后心。 一剑穿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船舱外,刺杀陷入了胶着。 围上来的刺客越来越多。 先前本着出其不意偷袭,所以上来的人不多。 其他人都在不远处待命。 黛玉刚觉醒了与草木沟通的技能,但她本身灵力弱,能与草木沟通的范围有限。 所以先前黑衣刺客都摸到大船周边了,绛珠草才通知她。 后来刺客见偷袭未成,索性发信号通知同伴进行全面刺杀。 这就是强攻了。 蒙刚带着林如海的十几个侍卫正苦苦围剿陆续摸上船的刺客。 北静王府的侍卫也闻讯赶来,与他们会合。 不一会儿,四面爬到船舷上的刺客已足有五十余人。 放在普通人中,每一个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手。 船舱四周都响起了刀剑碰撞的声音,黑衣人和侍卫也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黛玉这会儿已无暇顾及后面摸上船的刺客了。 她真切的感受到,晨练切磋,与真正的对敌是不一样的。 眼前的刺客,手持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剑剑不离她周身要害。 这是她的第三个对手。 前两个被挑下船喂了鱼。 此时,她体内的灵力正飞速消耗。 每一次挥剑,丹田内的灵力就会通过她手里的剑挥撒出去。 她一边努力捕捉空气中的灵力滋养经脉丹田,一边不得不抽取体内经脉骨血中的灵力对敌。 真正的对敌,这还是第一次。 她还是太弱了。 才打倒了两个刺客,就明显体力不足,得与另两位侍卫合力,才勉强牵绊住下一个刺客。 在她旁边的蒙叔叔,一个人就与两个黑衣蒙面刺客斗得难分难解。 殊不知,与她交手的刺客,这会儿心中也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次派出的,无一不是主子手下的精兵。 而他,更是主子手下数一数二的高手。 寻常,十数个人都不是对手。 今日,本以为很快就能完成任务。 却不想,眼前这个看上去不到十岁的娇弱少女,竟然挡下了他绝大多数攻势。 据他们收到的情报和目标人物的画像。 眼前的小姑娘应该就是他们刺杀的一号目标的女儿。 就很离谱,离大谱了! 他们接到的消息,一号目标的女儿不是个病病歪歪弱柳扶风的病秧子么? 这神特么的病秧子! 谁家的病秧子,能在一个一流绝顶高手全力拼杀下坚持那么久? 剩下的侍卫,武功明显不如蒙刚和黛玉。 有的四五人围攻一人,也有七八人围攻一人的,不一而足。 随着时间流逝,黛玉脸色越来越白。 与她联手的两个侍卫已倒下了一个。 旁边与蒙叔叔交手的两个刺客,一个已被一剑封喉,踢到了水里。 另一个步履蹒跚,还在苦苦支撑。 黛玉丹田内的绛珠草已蔫头耷脑软趴趴的倒伏在了那里,滋养绛珠草的药泉,也几近干涸,久久不再有泉水滴落。 从一炷香前开始,她就从绛珠草那里再也接收不到任何提示消息了。 黛玉脚步渐渐虚浮,原来飘逸灵动的身形,越来越迟滞。 她的对手也没好到哪里去。 那黑衣人从头到脚,受伤的地方,不下三十余处。 小宇轩偷袭的那支箭驽,擦着他的耳朵,斜斜飞了过去,在他的耳垂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对手尽管每次都险险避开了要害,但纠缠这么久,本身已是个血人。 黛玉瞅准时机,拼着受伤,压榨出丹田内最后一丝灵气,凝聚于剑上。 一剑划下,剑光匹练。 似是划开了天际。 她恍惚间看到对面一颗头颅高高飞起,伴随着一片腥红血雨。 黛玉眼冒金星,以剑拄地,勉强站立。 她吃力地牵动唇角,感受到身体已到了油尽灯枯地境地,每挥出一剑,便药池翻腾,丹田震荡。 好似卷起了滔天风暴。 体内每一个细胞,仿佛都跟千万根针刺似的,痛不可挡。 暴风席卷着她体内每一寸经脉。 撕扯,席卷,再撕扯,再席卷。 仿佛过了很久,似乎又只是片刻,她丹田干涸,药泉蓄池干枯,风暴才停了下来。 黛玉虚软地倒在了地上。 第33章 绛珠精灵 周围的一切都仿佛离她很远。 她感觉像进入了生命的倒计时,每一秒都好似被拉长。 隐约间,远远传来父亲的呼唤,却似隔着山海,那么远…… 她想抬手回应父亲,却发现,连抬抬手指的气力都没有了。 整个人如同离了水的鱼儿,被烈日暴晒了三日。 又似被晒干了水分的菜叶子,轻轻一碰,就碎了。 她头脑发昏,眼前阵阵发黑,眼皮打架,意识昏沉,想睡。 但识海深处突然响起弟弟虚弱至极的呼唤:“姐姐,救我!” 她又强撑着支棱起了眼皮。 周围,双方的对决已到了白热化,几乎每个人都成了强弩之末。 权景瑶就是在这时,闪身将黛玉抢回了船舱内。 将黛玉放在林如海床上时,林如海看着黛玉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脸,心如刀绞。 权景瑶握上黛玉的手心,想将自身的内力渡给她。 却发现怎么也渡不过去。 内力到了黛玉虎口,被自动反弹回来。 她想调用内力给黛玉梳理下经脉,也同样遭到了反弹。 这下,权景瑶是彻底束手无策了。 权宇轩小朋友急得眼泪汪汪,抱着姐姐的脖子,想哭。 外面的打斗还没有停止,这会儿不可能找北静王请大夫。 权景瑶叹道:“要是有老参片就好了,先让玉儿含一片……” 一语惊醒梦中人! 林如海猛然想起黛玉刚从贾府回家时,给他的那个药瓶。 里面还装着一瓶能治百病的药泉。 不管有没有用,总得试试。 林如海从怀中掏出玉瓶,顾不得暴露,扳开黛玉的唇角,向她嘴里倒了一滴。 静静观察。 他记得玉儿说过,药泉治病,一次一滴足够。 权景瑶目光微闪,却什么也没有说。 等了半晌,黛玉看上去仍然惨白着小脸,那一滴水仿佛渗入了沙子,了无痕迹。 林如海急了,顾不得黛玉“不可多服”的叮嘱,将玉瓶中的药泉一股脑儿全倒入黛玉的嘴里。 玉瓶没有多大,一共也就几滴。 这一次,明显有了效果。 昏昏沉沉的黛玉,正焦渴欲死,突然饮到了生命之水。 就如同枯木逢春,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叶片脉络重新舒张,一片一片蔓延开去,扩展到整棵树,整片森林。 黛玉的丹田里,此刻如同被烈日炙烤了多日的沙漠,突逢天降甘霖。 每一粒沙砾都自动自发的拼命吸收空气中的水汽。 补充丹田和四肢百骸中的灵力。 只是半睡半醒中她没有想到,她还没有运行内力,她的身体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自动自发地开始席卷周遭的灵气。 先是船舱内,船舱外,江面上,江水中,江底…… 无形的灵气团争先恐后的涌入黛玉的体内。 黛玉的经脉丹田,渐渐重新丰盈,扩张,坚韧…… 丹田里的绛珠草,也一点一点支棱起它的枝叶,重新站直了身子。 渐渐地,丹田内升腾起了浓雾。 黛玉再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但四肢百骸每一个毛孔都开始透着股说不出的舒服劲儿。 黛玉虽看不清丹田,但她的五感比先前更敏锐。 她仿佛看见有一些五彩光团,从四面八方不断地涌来,渗入她的皮肤,经脉,五脏六腑…… 滋养,锻造,重塑,再滋养,再锻造,再重塑。 一遍又一遍,循环往复,无穷无尽……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些光团渐渐平静下来,不再往她身体里钻。 丹田也不再雾气缭绕。 她清晰地看到,原先药泉的地方,不断地渐深渐大,逐渐由一滴一滴的泉眼,慢慢汇聚成了一片湖,而药泉,也变成了涓涓细流,成了一湖的水。 旁边的绛珠草,枝头渐渐长出了一颗指头大的朱红色果实。 渐渐的,绛珠草的根,慢慢就幻化成一个拇指大小的白胖晶莹的小娃娃。 活像童话故事里的一寸法师。 一切如功法展示那样。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小娃娃竟然是活的。 能跑,能跳,能说,能笑…… 黛玉眼睁睁看着她伸出小手,像拔萝卜樱子那样,将绛珠草从她头上拧下来。 留在她头上的绛珠草根须,一根根幻化出一头乌黑浓密的发。 小不点趴在药湖上照了照,小眉头皱了皱,对自己的形象不太满意。 她四处瞅了瞅,最后视线落在被她刚拧下来的绛珠草上。 小眼神一亮,小身子嗖的一声跃过去,将刚结成的绛珠果揪下来,在她的小脑袋上,扎起了一根朝天辫,将绛珠果绑在了上面当装饰。 绑好后又在药湖上照了照,小手比了个耶,满意地咧着红豆大小的小嘴笑了。 打扮好自己,她在丹田内连翻了几个跟头,才仰着小下巴自我介绍道:“主人,我是你的绛珠精灵,恭喜主人功法正式入门。” 黛玉神情恍惚。 她躺在船舱中,神识外放,就好似凌空站立,将整个船舱看在眼里。 眼前万物变幻,意识毫无障碍地透过船舱,水面…… 外面的打斗已接近尾声。 刺客到底拼不过侍卫人多,被全部歼灭。 在船舱的另一面,北静王也受了重伤。 胸口被刺了一剑,只差一寸,就正中心脏,差点没命。 贾芸在这次的对峙中,替北静王挡了一刀,被砍伤了肩膀,给北静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倒是宝玉,一直待在船舱里没出去,除了被吓得不轻,全身上下无一丝伤痕。 黛玉慢慢睁开了眼睛。 不知是不是错觉,权景瑶总觉得黛玉跟先前完全不同了。 眼眸宛如夜空里最亮的星辰,又像是晨曦中第一缕穿透薄雾的阳光,明亮而充满生机。 不自觉就吸引去了周围所有的光亮。 肌肤更是如同初春清晨的露珠,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和而温润的光泽,仿佛是上好的羊脂白玉,细腻光滑,触手生温。 她心中不觉浮现一句诗: 肤如冰雪透轻纱,细腻温婉似月华。 这样的黛玉,光芒掩都掩不住。 第34章 治伤 船上经过这一场血战,折损了不少人手。 北静王始终没露面,听说是重伤昏迷了。 出面的是北静王府的长史傅佐,一个态度温和,举动斯文优雅的中年人。 来探望慰问时,黛玉已回到自己的船舱。 林如海肩头的伤已被权景瑶敷药包好,用的是他们权家上好的金创药。 脖子上被剑锋划过,只破了皮,稍稍渗了点血,倒也用不着包扎。 看着那红痕,就知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 傅佐来时带着府医,要替林如海重新诊治包扎,被拒了。 权家以武立世,祖传的金创药比外面绝大多数外伤药要好。 傅佐看了看一旁坐着的权景瑶和依偎在林如海膝前的权宇轩,笑道:“林大人爱女倒是巾帼不让须眉,武功高强得让人吃惊。” 林如海听出他话里面的试探,苦笑道:“小女生来体弱,不得已请了个武师傅,只求强健体魄,身体安康而已。” 连连摆手,“小孩子家的玩闹,当不得真。” 北静王府一直关注着黛玉的事。 做为北静王心腹的傅长史,又怎么会不清楚黛玉以前不要说练武,就是多走动几步路,都嫌累的事实。 黛玉学武,只能是回到扬州后的事了。 但能与武功高强的刺客对打,还杀了两个刺客的事,仍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傅佐又提出让府医给黛玉看看。 同样被林如海婉拒了。 “小女只是脱力,并无大碍,就不劳烦了。” 傅佐想到北静王的打算,本想趁王爷受伤昏迷,提前替王爷探探底。 现在看林如海明显无意深谈的模样,不想引起怀疑,只得拱手告辞,“那下官就不打扰大人休息了,有什么需要,大人尽管遣人来告诉下官,下官必竭尽所能为大人效劳。” 言辞间将姿态摆得极低。 林如海心中疑惑,面上却不显,只将傅佐客客气气送出了船舱。 甲板上有丫鬟、婆子和小厮在沉默的擦洗血迹。 死了不少人,那些人中不乏有与他们熟悉交好的亲人和朋友。 林如海带的侍卫也折损了三个,他已命长随将抚恤金安排下去了。 气氛显得有些低迷。 林如海返回船舱,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左手便不由自主抚上右肩。 那里,被纱布包扎的地方,看上去有渗血,实则内里伤口已愈合。 愈合的速度委实有些吓人。 不亲眼所见,必难相信,世上竟然真的有如此神药。 只不过在伤口上滴了一滴,原本还狰狞外翻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结痂,脱落。 几个呼吸间,一寸多长的伤口,竟然连个疤痕都无。 皮肤平整得像他先前的受伤好似一场梦。 把从未见过如此情景的权景瑶和小宇轩惊得张嘴瞪圆了眼睛,下巴掉到地上,拾不起来了。 权景瑶总算知道她先前被龙卷风裹挟而来的内伤是怎么好的那样快的。 她是知道黛玉原身的不凡的。 想是黛玉有了她自己的机缘。 想通了这些,那么,黛玉身上发生的一切不合理的事便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不纠结这些细节,她和小宇轩也欢欢喜喜一人得了一小瓶药泉。 珍而重之的贴身藏起来。 以后,少不得她为黛玉遮掩着些罢了。 看着林如海送客回来,屁股下似有钉子戳着似的,坐立不安。 不由出声安慰,“夫君不必忧虑,玉儿现在身手不在我之下,有我们二人在,必会保夫君平安到京。” 林如海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是想到蒙刚他们,一个个都受了伤,有的还受伤不轻,他们都是为了护我,我却有好药不敢给他们用……” 权景瑶一下明白了。 这是又想给他们治伤,却又不想暴露黛玉身负神奇的药泉的事。 略一思忖,起身回了隔壁船舱,从她随身带的包袱里取出一根老参,切了一段,交给侍书去熬煮。 特意交待参汤要用大锅煮,煮多一些,跟着他们的侍卫要一人喝一碗。 然后从怀里掏出黛玉交给她的装药泉的小玉瓶,从中倒出一小滴到水壶中,拿了筷子搅拌稀释。 待药泉稀释均匀,取了个十锦珐琅杯,小心翼翼的倒了一滴出来。 端到了林如海舱中,如法炮制,在他船舱中的水壶里又稀释了一回。 为免杯中沾有药泉,将原先那只珐琅杯弃之不用,另取了一只。 仍取了经过再稀释的药泉一滴,在侍书将参汤煮好前,装着要先给林如海舀一杯,将杯中的那滴稀释又稀释的药泉,无声无息渗入了那一大锅参汤中。 有了权家金创药这个噱头,又有上了年份的参汤“辅助”,林如海带的侍卫伤好的快便有了完美的借口。 当然,身为官船的主人,北静王也没被落下。 林如海在吩咐侍书侍剑给侍卫送参汤时,他亲自端了一碗送去给北静王。 以感谢他派侍卫保护之情。 于是,被府医判定会昏迷一两天的北静王,当天凌晨便醒了过来。 而且,身上的伤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 府医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归咎于王爷福泽深厚,有龙气护佑。 造成这一切的黛玉,隐身幕后,深藏功与名,在船舱里与小宇轩头挨头,睡得人事不知。 黛玉前半夜与人交手,确实累坏了。 本想着后半夜安安稳稳踏实睡一觉。 哪料到睡梦中又梦游到了阎罗殿。 一个人在阎罗殿遇到被自己亲手杀死的鬼魂有多惊悚,不知有没有人亲身体验过? 当黛玉刚到阎罗殿前,还未来得及与扑到她怀里的文杰打招呼,就看到被黑白无常用勾魂链拘着的三个刺客时,整个人都麻了。 三个刺客看到前半夜杀死他们的人,这会儿好端端站在阎罗殿门口,也都惊惧非常。 小姑娘一看就与他们这些被鬼差捉来的鬼魂不一样。 那些鬼差见了她,都远远地停下,恭恭敬敬地施礼后才各办各的差事。 三人中一个被一剑穿心,一个被重伤后逼下了甲板,掉到水里淹死,只有最后杀死的那人是身负多处剑伤后被黛玉拼着最后的气力一剑封喉。 每个人都有失血过多之症,故而都惨白着脸。 此时看到黛玉,三人本就惨无血色的脸,更是变得煞白。 被黛玉最后杀死的刺客想向白无常探问下小姑娘的身份,被白无常翻了个白眼无视了。 直接将他们推入了阎罗殿。 黛玉想知道这三人在阳间还造过什么孽?这次刺杀的幕后主使又是谁? 便不声不响跟在后面,探头向孽镜台看去。 哪知,她越看越心惊,到后来,直惊出了一身冷汗。 再被阎罗殿的阴风一吹,整个人打了一个寒噤,人也不知什么时候退回了殿外。 第35章 隐息指 黛玉刚刚看到孽镜台中那三个刺客的前尘往事,一时间心绪烦乱,有些魂不守舍。 刺客的后台太硬了,父亲的处境堪忧…… 直到双腿被一双冰凉的小手抱住,才渐渐回过神来。 目光瞄到小人儿肩上那个拇指大小更小的人儿时,才眉心一跳,神魂彻底归位。 这小不点不在她丹田里安营扎寨,什么时候竟然跑外面来了? 不是,这小不点竟然能不经她同意,就能随意出来溜达么? 她下意识瞄了一眼丹田。 丹田里药泉成湖,旁边三叶绛珠草还生机盎然的长在那里,朱红的绛珠果红艳艳的,像是大自然精心雕琢的红色玛瑙。 草叶下,不知何时又新生长出了一截根茎,形状神似不动时的小不点。 黛玉神识退出丹田,正对上小不点那双黑亮深邃的眼睛,不由一怔。 小不点仿佛已洞察了她心中的秘密,咧着小小的嘴一笑,两只小手扯着文杰的两缕头发荡起了秋千。 一边荡一边给她解惑:“那是我的分身!” “绛珠草成精后,随着主人绛珠功法大成,最多可幻化出九尊分身,每尊分身都能帮主人完成不同的任务。” 小不点得意地冲她笑,“比如我灵一,能勾通阴阳万物,通灵消息,只要我出手,这世间就没有我打探不到的消息。” 听了半天,这就是个身边的情报系统。 黛玉有些失望。 她看着这小不点与文杰很亲近,还以为她能救文杰呢。 文杰抗拒鬼魂靠近,却不排斥她。 小不点像是有读心术,一眼看到她的不以为然,不服气地嚷道:“我还可以养魂!” 小不点没说的是,任何一个绛珠精灵都可以养魂,不仅仅是她。 但只这一条,已够黛玉对她刮目相看了。 这意味着,离她救回文杰,又近了一步。 文杰抓着黛玉衣襟的小手陡然一紧,小身子激动得都颤抖了。 在地府这么久,魂魄越来越稀薄,好像一直陷在迷雾中。 这还是第一次,心里照进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几人沉浸在这则好消息中。 却没发现,他们周围不知不觉聚集了黑压压一群强大的鬼魂。 一个个对着小不点贪婪地流口水。 香,太香了! 别看这小小的一团,可是顶级补品。 阴间最常见的大补之物是童男童女。 越小的孩子魂魄越纯净,若无先人护佑,往往刚入地府,就懵懵懂懂中失了魂,丢了命。 还不会牵扯太多的因果。 但这比婴孩还小的小不点,却是比之初生即夭折的婴儿还要诱人千万倍。 诱得附近方圆百里内的鬼魂都趋之若鹜。 黛玉感觉周围的气温不住地降低,抬眸才发现周围虎视眈眈地围着一群垂涎欲滴的老鬼。 他们看小不点的眼神,就如饿死鬼见了肉糜一样。 还有些鬼魂用自以为隐晦的眼神盯着文杰的魂魄,兀自吞咽着口水。 但眼神里对自己的忌惮,同样如同刻在骨子里一样深刻。 黛玉毫不怀疑,若非自己在此,只单独留两个小家伙在这里一刻。 两个小家伙就会被这些厉鬼吞噬得渣都不剩一滴。 但,同样面临万鬼围困,两个小家伙的态度却截然不同。 文杰吓得瑟瑟发抖。 灵一小不点却得瑟的挑眉,用她细细小小的食指勾着,挑衅着众鬼。 仿佛在说,来呀来呀,有本事来抓我呀…… 那贱兮兮的模样,激得黛玉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恨不能将她直接扔给那群厉鬼。 扔是不可能扔的。 黛玉心中暗叹,抽出随身宝剑,默运绛珠功法。 随着功法运行,她的周身被一层五彩霞光笼罩,外周还包着一层淡金色的光芒。 金光一凝,功德护身,冲天而起,震慑四方。 围着的厉鬼们心中一惊,胆寒地看向黛玉。 有鬼识货,惊叫出声:“是仙气!仙界的人怎么到地府里来了?!” 嚯。 围着她的鬼影瞬间退出了百米开外。 谁不知道,鬼对上仙,是完全没有胜算的。 即使是下凡历劫的仙,也不行。 “吱呀~” 阎罗殿大门大开,崔判官从里面缓步而出。 看了一眼吊在文杰头发上的灵一,“咦”了一声。 又看看死死抱着黛玉腿不丢的文杰,眼中光芒一闪。 从袖中取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碧玉葫芦,递给黛玉,道:“这是警幻托我带给你的养魂葫芦,可滋养神魂。” “你弟弟在地府这几年,虽说耗得魂体不稳,但好在三魂六魄俱在,只是不凝实。” “你可将他的魂魄装入此玉葫芦中将养,等你有能力为他重塑骨肉血脉时,你就能救回他了。” 黛玉心中惊疑不定,“大人是说,我弟弟不用再待在地府,可以随我回家了么?” 崔判官肯定地点头,“令弟在地府并不十分安全,虽有阎王和我照看,但我们也不能不错眼地盯着他。” 他顿了顿,接着道:“先前你未幻化出绛珠精灵,虽有玉葫芦养魂,但无法放入你识海或丹田,现有了精灵,便可借助她将养魂玉葫芦带进去,不会对他和你家人有任何影响。” 崔判官看了眼远远退开的众厉鬼,叹了口气。 伸指在灵一的额头一点。 灵一被点得又翻了两个跟头,爬起来坐在文杰肩膀上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黛玉也怔愣着同款表情看他。 崔判官又叹口气,绛珠仙子下凡历劫,这是将历劫前的本事都忘干净了吗? 只得解释给她听,“我那是隐息指,绛珠精灵不论在人界,还是在鬼界,亦或是在仙界,都是惹人垂涎的所在,为她的安全计,还是隐去她的气息,这样对她,对你,都会少去许多麻烦。” 黛玉又看了眼随着他一指点下去,远处开始溃散的那些厉鬼,心中有了明晤。 俯身拜谢。 崔判官又叹了口气。 他觉得遇到这姐弟俩后,他叹的气比他前几百年加起来还要多。 “这项技能,绛珠仙子本来也会的。” 黛玉惊诧得瞪大了眼睛:真的吗?真的吗?她以前这么厉害的吗? 第36章 说梦 黛玉从地府回去时,与前两次愁容满面心事重重不同。 这次是满脸欢喜地回去的。 落在权景瑶和权宇轩小朋友眼里,黛玉就成了做梦笑醒的了。 她能不乐吗? 这一趟地府之行,可谓收获满满。 她不仅带回了弟弟的魂魄,让他在她的丹田里安了家。 再也不用担心弟弟被恶鬼吞噬。 还收获了一枚养魂的储物宝贝。 是的,那枚养魂葫芦,崔判官让她滴血认主了。 现在不但可以养魂,还可以储物。 里面的空间可大着呢! 神识探进去,足有十来间房子那么大。 只不过,除了魂魄,不能存活物。 她也只能以魂体的形式进去。 不过这也有便利,她可以每天都进去陪弟弟一个时辰,教弟弟课业什么的,这样弟弟救回来后,不会与现实脱节,也不会缺少生活技能。 黛玉笑意盈盈的睁开眼,就对上了两张好奇的面庞。 权宇轩小朋友努力盘着小短腿坐在她枕头边,睁着圆溜溜地大眼睛,好奇地问:“姐姐,你做什么美梦了,竟然能笑醒来?” 黛玉:“……” 她表现得有那么明显么? 事实是,还真就那么明显。 黛玉看着同样含笑盯着她的权景瑶,本想糊弄过去,却忽然心思一动,道:“我梦到我弟弟文杰,梦到他没死,被人救了,他等着我去找他呢!” 她得提前打好预防针。 现在她确信,可以让文杰复活。 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那就要找个说得过去的说辞,将来可以让文杰,名正言顺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也就是以舆论造势。 权景瑶闻言,探究地盯着黛玉猛瞧。 看她是仅仅只做了这样一个梦,还是认真的? 却发现黛玉眼里并没有玩笑的意味。 不由陷入了沉思。 权宇轩小朋友却直接当真了,兴奋的同时又有些忧愁。 他听姑姑和姐姐讲过,姐姐曾有个弟弟,三岁那年不小心溺水死了。 不然,现在都六岁了,到了可以进学的年纪。 适才听姐姐讲,竟是被人救了么? 那……小哥哥没死,如果找回来,他还能不能做姐姐的弟弟? 义父还是他的义父吗? 小家伙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发愁,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 看得黛玉忍不住发笑。 她捏捏小家伙挺翘的小鼻梁,忍笑问道:“瞧你愁得,小脸都皱成包子了,来,给姐姐说说,咱们小宇轩碰到啥为难的事儿了?” 小家伙踌躇半晌,期期艾艾的说:“如果……姐姐,我是说如果……如果小哥哥找回来了,我还是不是你最喜欢的弟弟了?” “噗~” 黛玉喷笑。 她用食指点着小家伙额头,忍俊不禁的笑道:“人不大,小心思不少,合着个头不长,全用来长心眼子去了。” 黛玉正了正神色,瞧着小家伙一脸羞赧的小表情,认真地道:“你一日是我弟弟,终身都是我弟弟,就是找回了文杰,你也是我最疼爱的弟弟,你只是又多了个疼爱你的哥哥,还可以陪你一起吃,一起睡,一起玩……” 小家伙越听眼睛越亮。 他以前,最羡慕那些有哥哥的小屁孩,被哥哥护着,一起玩,一起爬树,一起掏鸟蛋,一起打架淘气…… 现在,姐姐说,他也能过那样的日子。 这个饼太香了,他好想快点吃到。 他撅着小屁股吭哧吭哧爬起来,扯上姐姐的手,兴奋地道:“走,我们去找哥哥!” 黛玉:“……” 权景瑶哭笑不得地拉住听风就是雨的小侄儿,点着他的小鼻头,笑道:“这只是你姐姐的一个梦而已,何况,咱们现在还在船上呢,去哪儿找?” 小家伙一呆,沮丧的耷拉下了小脑袋。 对哦,他怎么把这一点儿忘了。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一会儿,他又从床头抓起义父给他削的小木剑,兴致勃勃地要将这个好梦告诉义父去。 看着小家伙迈着小短腿跑出船舱,权景瑶握着黛玉的手,郑重地道:“玉儿,待你父亲从京城回来,去哪儿找文杰,我陪你去!” 黛玉狠狠地点头。 人与人的相处,是需要缘分的。 她们因龙卷风而结缘。 此后,权景瑶便陪在她身边,直至成了她的继母。 她从权景瑶身上,从未感受过丝毫恶意。 她就像她的姐姐,无微不至的关心着她。 又像是她的母亲,将满腔的母爱倾注在她身上。 连梦境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她也能信以为真,陪着她去胡闹! 想起她记忆中的母亲,现在已模糊了面容。 只记得她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淡淡地告诉她应该这样,应该那样…… 看似对她很关心,却又像隔着一层什么。 远不似与现在的继母般亲近。 黛玉湿了眼眶,起身,依偎在她温暖的怀里…… 丹田里,灵一在翻跟头抗议,她要出来玩。 她早按捺不住了。 记忆中,她上一次无忧无虑痛快玩耍,还是在仙界…… 昨夜在地府的那次不算,那是做正事。 黛玉一个没按住,被她连着几个跟头翻出了丹田,小小的手指拽住了她裙子前襟上的盘扣。 像猴子挂在树上的姿势,一只小小的胳膊挂在她的扣子上,荡来荡去,冲她做着各种鬼脸儿。 黛玉一惊,抬头去看权景瑶,唯恐小不点的突然出现惊到了她。 却见权景瑶一脸莫名地看着她。 黛玉拍拍胸口,将怦怦乱跳的快要蹦出嗓子眼的心脏拍回胸腔里。 她怎么忘了,凡人不可能看见灵一。 她被崔判官以隐息指隐去了身形和气息。 黛玉就着紫鹃端来的盆洗漱后,就势坐在梳妆镜前,让紫鹃给她梳头。 实则是在观察那个小不点。 小不点儿基本没什么重量,挂在她衣襟上,轻飘飘的,她衣裙的纹理都没被拽起一个褶皱。 小不点从出来后,没有一刻消停。 从她的衣襟上翻坐到她的肩膀,又拽着她的头发,荡到了她的头顶。 小不点身形小巧灵活,巧妙地避开了紫鹃挽发的手,将她的头当成了游乐场。 趁着紫鹃将她的头发梳顺,小不点就爬到头顶,顺着头发滑起了滑梯。 不得不说,小不点是懂得怎么完美利用现有的资源的。 难得的是,竟然没有妨碍到紫鹃,两人各行其事,互不干扰。 待紫鹃将一根嵌玉花蝶步摇插到她的发髻上时,小不点已丝滑地拽着步摇上的流苏,荡起了秋千。 黛玉梳妆完毕,也彻底放下了心。 小不点以在她身上的各种作妖,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隐息”。 第37章 灵一干饭 梳好头,船舱外也传来饭菜的香气。 船上的条件有限,所有的饭菜都是从二楼船舱尽头的大厨房拿来的。 雪雁和侍书侍剑摆好饭,便来请黛玉和权景瑶过去。 二人进门时,看到小宇轩熟稔的窝在林如海怀里,父子两个相对笑眯了眼。 气氛温馨自然。 黛玉想到丹田里文杰的魂魄,微微闪了一下神。 很快便恢复如常。 让黛玉大跌眼镜的是,灵一也要吃饭! 他们刚在桌子旁坐定,小不点便“嗖”地一下蹿到了桌子上。 对着桌上的盘子和碗猛抽小鼻子,一边嗅一边乐,“香,真是太香了!” 她也要吃。 尽管她没有说一个吃字,但她全身的细胞都叫嚣着,她要干饭! 小不点嗦着她的小手指,围着碗盘快乐地翻起了跟头。 人小,还不到碗高。 若不是黛玉眼疾手快挡了一下,小不点差点一个跟头翻进汤盆里洗一个澡。 被黛玉用汤勺稳稳地接到了勺子里,手腕微翻,扣到了桌子上。 满桌的人都愣愣地看着她的骚操作。 黛玉尴尬的脚趾抠地,“我以为有个蚊子要飞到汤里了,结果看错了。” 林如海定定地看了黛玉三秒。 好大一只蚊子,需要汤勺去……接? 黛玉垂眸,心虚地避开了父亲的视线。 小不点也知道自己差点闯了祸,吐了吐小舌头,将自己摊平在桌子上装死。 只是,她装死不过三秒,见桌上众人又开始夹菜吃饭。 小不点一下从桌子上蹦起来,很快故态重萌,翻着跟头去寻好吃的。 黛玉叹口气,从布菜的雪雁手中接过一个小碟子,将面前自己盘子里各样的菜都各夹了一块,又从一盘扬州炒饭中夹了三粒米,特意堆在碟子的边上,放在自己面前。 示意小不点去吃,小不点没有回应。 抬头去看,小家伙正趴在一盘鱼香肉丝旁,伸着小小的爪子去够一根肉丝。 黛玉不得不轻轻敲了她的小爪子一筷子。 小不点不满地嘟起了小嘴,把黛玉看得又好气又好笑。 再稍迟一点儿,她还真就可能用她那小小的两双半拿了菜肴来吃。 可不能惯她这个坏毛病。 小不点被黛玉用神识好好教育了一番后,才撇着小嘴,委委屈屈的趴在给她的碟子边,准备享用美餐。 只是,还没开吃,又作起了妖。 她皱着小眉头,嫌弃地让黛玉将所有的青菜都夹走,她不爱吃。 黛玉被她尖细的小嗓音吵得头痛,照做。 小不点看她这么配合,开始得寸进尺。 她是不懂客气为何物,大剌剌开始点餐,指挥着黛玉将她刚闻着喜欢的味道的菜都夹了些到她碟子里。 只是,她忘了她的个头了。 小不点是典型地眼大肚子小,尽管黛玉给她夹的饭菜都是各样一点儿,小不点还是没有吃完。 在众人眼里,黛玉放在碟子里的饭菜,几乎没被动过,小不点就抱着她小肚子,哼哼唧唧表示吃撑了…… 因为有了前面的梦做铺垫。 林如海和权景瑶都以为那一小碟饭菜是黛玉给文杰留着的,都默契的没有发表意见。 小宇轩是根本没留意,想不到这些。 于是,往后每吃饭时,黛玉的这个小习惯就沿袭了下来。 直到很久以后,久到黛玉救回了文杰,众人才发现这是个美丽的误会…… 饭后,林如海将黛玉留了下来。 知道父女二人要说文杰的事,权景瑶贴心地将赖在林如海腿上的小宇轩抱走,领到甲板上散步。 一刻钟后,北静王府的长史傅佐来访。 权景瑶推开舱门,领人进来时,看到父女两人的眼眶都有些红,却又都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意。 权景瑶微微挑眉,与黛玉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傅佐是来请林如海过去议事的。 北静王醒了。 接下来如何平安到达京城,总得有个章程。 经过昨夜的刺杀,基本可以确定,林如海是他们此行的主要目标。 接下来的路程,肯定也太平不了。 而北静王府的护卫,也非铁板一块。 傅佐走时隐晦地提醒:“林大人在船上去任何地方,都可带上自己最信任的护卫,以防不测。” 最终,林如海是带着黛玉过去的。 只不过黛玉出来时,换了身装束。 北静王和傅佐再看到黛玉时,都呆呆的怔愣住了。 只见眼前的小公子,身着淡紫色儒袍,面容精致绝伦,如同雕刻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鼻梁挺直,唇色淡红,嘴角微微上扬。 肌肤白皙胜雪,仿若初春时初绽的花瓣,透着淡淡的粉意,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轻触,却又怕惊扰了这份纯净的美好。 身姿挺拔,虽年幼,却已显露出不凡的气度,步伐轻盈而稳重,每一步都似踩在云端,不染尘埃。 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被精心束起,以玉簪固定,几缕碎发随风轻轻摇曳,更添了几分灵动与不羁。 额前细碎的发丝下,是一对仿佛能洞察人心的明亮眼眸,眸色深邃,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辰,闪烁着智慧而灵动的光芒。 林如海向众人介绍:“此乃林某侄儿林钰,以后遇到了,请诸位多多关照……” 北静王眼眸闪烁。 他是见过黛玉的真容的。 眼前的小公子,分明是那小丫头假扮的。 只是,短短一日不见,风采更胜往昔。 听傅长史禀报说,有侍卫看见,林御史的女公子在昨夜大展神威,身手高强,杀了好几个刺客…… 他本来还不以为意。 现在见林如海大剌剌只带了她一人过来,可见对她的本事很是认可。 北静王嘴角浮上一抹玩味的笑意。 只是那笑,不达眼底。 第38章 对策 北静王母妃原是京中有名的美人,老北静王本身基因也不差。 北静王更是挑着两人的优点长的,生得凤表龙姿,仪表堂堂,是京中出了名的美男子。 此时一身四爪金龙蟒袍,居中闲适而坐,不怒自威。 林如海带着黛玉向北静王见礼。 “下官携侄儿参见北静王!” “世叔快快请起,贤弟也请起来。” 北静王不待他们躬身拜下,忙含笑站起,亲手扶住林如海,转身又去扶黛玉。 黛玉皱眉,快速起身避过。 北静王手微顿,捻了捻手指,若无其事地退回原位坐下。 又请林如海与黛玉入座。 边上早有准备好的金丝楠木太师椅,林如海依言落座,黛玉坐在父亲下首。 厅内同时出现两个风姿出众的人,有好事者不由暗暗将两人做了比较。 这一较之下,竟是难分轩轾。 一个是玉树临风少年郎,俊逸出尘自非凡。 只是稍显稚嫩。 假以时日,还不知会长成何等惊才绝艳之人! 另一人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反倒是那身华贵异常的蟒袍,生生压住了他令人惊艳的五官。 让人只看到他的贵气,而忽略了其他。 北静王这次出来,是奉命到湖广之地公干,办完回京复命。 适逢林如海也奉旨回京。 圣上料定他路途不太平,便让二人同行。 却没想到有人这么大胆,连一日都没撑过,便派人来刺杀。 经此一役,北静王府的侍卫折损近半,若再来一次,可能招架不住。 议事厅里这会儿除了林如海父女,其余都是北静王心腹。 北静王之意,要么在徐州请徐州大营的驻军派兵护送他们上京。 要么他们在徐州下船,一行人轻车简从,易装而行,快马加鞭赶往京城,只留替身在船上迷惑敌人。 明面上看,第一种最为保险,毕竟徐州大营的将士不可能明着对他们不利。 第二种方案,变数就太多了。 离开众多侍卫的保护,虽说目标小了,但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北静王倾向于第二种。 因为他也不敢保证,徐州大营的人就完全忠实可靠。 但他手下的谋士和傅长史都不赞成他冒险。 他又一向爱惜羽毛,以礼贤下士和善于纳谏示人。 不到万不得已,不希望给人留下独断专行的恶名。 所以他将希望寄托在林如海身上。 林如海其实也倾向于向徐州大营借兵。 但黛玉昨夜在孽镜台看清了派来刺客的幕后黑手,悄悄附身在父亲耳边嘀咕了两句。 林如海神情怔愣了片刻,便果断选择下船另行。 并提出也不用等到徐州码头了,直接趁这会儿天色刚明,就用官船上的备用小舟,分头行动。 北静王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倒是将先前心底的轻视减轻了几分。 林如海拒绝了北静王同行的邀约,只向他要了一艘小船和两个经验丰富的船家,就带着黛玉告辞出来了。 途经贾芸和贾宝玉的船舱,两人犹豫片刻,还是敲了门。 昨夜外面那么乱,贾宝玉被吵醒后,就嚷嚷着要去保护林妹妹,谁劝都不听。 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出去了纯粹是给人添乱的。 贾芸当机立断,抬手一个手刀,砍在他的后脖颈处,将他砍晕了。 后半夜醒来,刺客已全部伏诛。 外面冷月无声,只有血腥气扑鼻。 他总算没有再闹,只揉着后脖颈,默默流泪。 也不知是疼的,还是什么? 贾芸跟了他这一路,总算摸清了他这位宝二叔的脾性。 你越理他,他越是来劲。 你不理他,他倒消停了。 便假装睡着,没陪他折腾。 天快亮时,也可能把自个儿折腾累了,闭眼又睡了过去。 林如海敲门时,他可能真的困了,竟然没醒。 贾芸拉开门,见是林如海,忙跪下见礼。 林如海挥手让他起来。 因带着黛玉,便没进门,就站在门口说。 贾芸要去叫宝玉,被林如海拦住了。 林如海简单交待了贾芸几句,让他和宝玉带着他们的人,安生随大船回京,他有事要提前下船云云…… 贾芸听了,暗暗吁了口气。 幸亏没有叫醒宝二叔,否则,又不知要怎样闹呢? 或者,吵着也要下船跟去,岂不叫人为难? 他算是发现,宝二叔不愧是富贵窝子里长大的,经不起一点子风雨。 真遇到事,尽拖了后腿,一点事儿都不顶。 难怪林家的姑爷爷不想将林表姑许给他。 林如海交待完,想起黛玉来前的嘱咐,从荷包里取了一百两银票,递了过去。 贾芸不解,连连推辞道:“此次出来,东府里琏二奶奶给了盘缠的,路上尽够了……” 林如海打断他的话,“这银子算是我借你的,我观你是个可造之才,回去或读书,或做个小买卖,贴补家用也可,将来出息了,再还我也是一样的。” 贾芸想起来前,在东府西府求爷爷告奶奶的往事,想到舅舅舅母的嘴脸,再想想家里病弱的老母亲,正待推辞的手便没有伸出去。 只无声地跪倒给林如海又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 懂得感恩是好事,这一回林如海没再拦着他。 待他起来,拍拍他肩膀,便带着黛玉,回自己船舱去了。 北静王办事的速度很快。 他们到舱门口时,傅佐已带着两个年约不惑的艄公等着了,两人一个姓赵,一个姓孙。 小船也已下水,只等他们上船。 林如海谢过傅佐,又让他代为谢北静王。 傅佐人已带到,还要回去安排北静王离船,匆忙告辞了。 林如海让两个艄公稍等片刻,他们进船舱拿些东西。 其实就是些换洗的衣物和几本书,再就是些金银细软。 黛玉不同,她有储物的玉葫芦。 在别人收拾包袱时,她只拿了一件带兜帽的长披风。 其它的,她暗搓搓地全移到了储物空间里,还挑权景瑶和小宇轩用得着的,也移进去不少。 当然,侍书侍剑和紫鹃雪雁的东西她没动。 几人很快就收拾好出来。 林如海这次除了他们一家四口,随行人等一个都没带。 确实够轻车简从了。 几人依着黛玉的意见,每人一件带兜帽的长披风,将几人从头到脚遮了个严严实实。 小宇轩像个小包袱似的,被权景瑶绑缚在胸前,再拿大披风一遮。 看在外人眼里,只看见下到小船上的是高矮胖瘦不一的三个人。 第39章 易容改扮 北静王准备的小船是带有船舱的小渔船。 这种船在江岸边很常见。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这里水域广阔,百姓们农忙之余,时常会到附近的河道去捞鱼虾打牙祭。 还有的就是专门以捕鱼为生的渔民。 他们在岸上没有地,也没有房屋。 不少渔民家家户户常年住在渔船上,捕鱼就是他们全部的生活来源。 现在官船四周,就分布着不少这样的渔船,船上有渔夫正在撒网。 林如海他们的渔船悄无声息地融入这一方水域,没引起一点波澜。 林如海下船时,就吩咐二人将船往宿迁方向划。 任谁都不会想到,他们竟然不去下一个渡口,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将船划往他们离开的扬州方向。 官船上,隐在暗处的北静王,静静看着他们船行的方向。 半晌,轻笑一声,转身入舱。 他要按计划在晚上才离开。 也要布置接应的人手。 林如海几人上船就钻入了船舱。 黛玉本来以为这船舱太小,四人窝在船舱里不便。 哪知进去后,才发现里面用木板隔开,穿衣吃饭都不影响。 甚至在最里边,还有专门更衣的地方。 真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几人进船舱的主要目的是易容改扮。 这一点权景瑶熟。 她一进船舱,先状似嫌弃地将绑在胸前的权宇轩小团子解下来,作势要将他往船舱外头扔。 逗得小家伙“咯咯”直乐,一把抱住了她的脖子,讨好地给了她一个亲亲,涂了她一脸口水。 林如海解下披风,顺手接过小家伙。 权景瑶从她带的包袱中取出她的胭脂水粉,还有一大堆的瓶瓶罐罐。 在几人面上掠过,果断选了林如海做她的第一个小白鼠。 前世,她虽常给学生化妆。 但那是比赛和表演节目用。 易容,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形貌,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得找个人试试手。 黛玉和小宇轩睁着两双好奇的大眼睛,在一旁瞅。 权景瑶先将林如海头发散开,从船舱里找了一个碗来,从一个罐子里舀了半勺黑乎乎的药膏,用水化开。 又从另一个瓶子里舀了一勺白色的粉末,搅和在里面。 待搅匀后,就用梳子沾上,一下一下给林如海梳头。 着重梳了两鬓,然后用布巾将头发绑起来捂着。 接着又打开妆奁盒,拿了毛刷和眉笔在他脸上涂涂抹抹,勾勾画画,脖子和胳膊手都没放过。 慢慢地,黛玉和小宇轩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眼前的林如海,面容慢慢变了。 原先冷白的皮肤渐渐变成了深褐色,脸上沟壑纵横,像是经年累月风吹日晒的成果。 不知是不是药膏没拌匀的缘故,皮肤颜色并不十分均匀。 形成了深浅不一的黑色斑块。 十分像老年斑,倒是弄拙成巧。 两只手就像那干枯的枯树枝子,指甲也暗淡无光,有几个指甲盖竟然凹陷了下去。 然后,权景瑶将包头的布巾解开。 林如海的头发已由乌黑变为灰白,尤其是两鬓,呈苍灰色。 配上他那张老树皮似的脸,整个人一下子苍老了至少三十岁。 权景瑶又让他换了一身当地渔民常穿的粗青布短褂。 要不是黛玉和小宇轩一直盯着看,迎面碰到,怎么也认不出,眼前的人,是他们那清竣的探花郎父亲\/义父! 小宇轩撇嘴儿,“不喜欢义父这么老,我还是喜欢原先的义父!” 权景瑶失笑,小家伙还是外貌协会的,学会以貌取人了。 林如海照着镜子端详了半天,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合适,看着怪怪的。 黛玉一针见血,“父亲,您眼神没有这么老,而且,您得弯腰驼背!” 林如海恍然大悟。 权景瑶摇头,其他的她可以想办法遮掩,眼神她却无计可施。 黛玉出主意,“要不父亲您到外面时眯缝着眼睛吧!” 林如海照着试了试,这一次效果果然好很多。 接下来,给黛玉化成了一个皮肤黝黑,浓眉大眼的少年。 整个人看上去比她本人要大上两三岁。 原先柳叶似的黛眉,加粗了一倍有余,变成了粗粗的剑眉。 权景瑶摇身一变,变成了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多岁的大汉。 两人都各换了一身渔民们常穿的青粗布短褂,而且补丁摞补丁。 虽破,但胜在洗得干净。 小宇轩打扮成了一个穿着粗布碎花裙的小姑娘。 只稍稍将他皮肤涂成了小麦色,其他都没有变。 对外的称呼是祖孙四人:甄大爷,甄三郎,甄大头,甄小丫。 外面划船的两个艄公,则摇身一变,成了甄大郎和甄二郎,甄大爷的两个侄儿。 两人本就一身渔夫打扮,倒不用再倒饬。 林如海此次出行,别的不敢说,各地的空白户凭路引,准备了不少。 林如海带有笔墨,几笔填上。 小宇轩人小,还没有羞耻心,对扮小姑娘并不排斥,还以为这是和他做游戏。 很快入戏。 刚换上粗布碎花小裙子,就欢快地在船舱里转了个圈,围着黛玉叫哥哥。 又冲权景瑶叫爹,还叫了林如海一声爷爷。 黛玉对改叫甄大头这个名儿,分外不适应。 最起码比她穿粗布补丁衣裳还要别扭。 一直木着一张乌漆嘛黑的小脸,不作声。 但权景瑶坚持,说越是这样,越让人联想不到他们原来身份上去。 黛玉怀疑这就是她的恶趣味,想借此故意捉弄人。 但她没证据。 不管怎么说,易容改名完成,反对无效。 更何况还有个玩兴正浓的“甄小丫”! 从下官船到上小渔船,再到易容改妆这段时间,黛玉一直让灵一暗地里盯着,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异常? 也许是敌人没想到他们会金蝉脱壳,这么快就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 直到他们返回宿迁,周围竟然一点动静都无。 黛玉昨夜因祸得福,体内灵力大增,绛珠功法真正入门。 还幻化出了灵一,与周围植物的沟通能力也大大增强了。 方圆一里内的异动,别想逃过她的眼睛。 确认周围没有危险,黛玉和权景瑶决定,上码头上去采买些物资,然后再沿江北上。 第40章 码头 码头上很热闹。 离码头不远,有一溜沿街的商铺。 卖什么的都有,吃食,鱼虾类,茶叶,瓷器,药铺,粮油杂货,绸缎布匹,还有成衣铺…… 应有尽有。 黛玉拉着蹦蹦跳跳的权宇轩小朋友在前边走。 权景瑶搀扶着佝偻着背眯着眼的林如海,慢悠悠地跟在后头。 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灵一小不点猴子似的蹲在黛玉的肩膀上,一只小手紧紧扯着她的发丝,两只豆豆眼都转得突碌碌不够用了。 路过卖糖人的,小宇轩看着亮晶晶的糖人儿,脚步慢了下来,嗦着小手指眼巴巴地看着。 将一个馋糖人儿的渔家小姑娘的形象,展现的淋漓尽致。 黛玉刚想掏钱给他买,忽然想起他们现在的身份,并不是官家的小姐少爷,便迟疑地回头去看父亲。 林如海比她更心软,眯着眼艰难地转开了头。 权景瑶也左顾右盼,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 黛玉便蹲下身,耐心哄他,“小丫,下次哥出来再给你买好不好?今儿我们来,是买衣裳粮食的,买了糖人,就不够钱买米了,小丫就要饿肚肚了……” “小丫头”下意识摸了摸小肚子,扁着一张鸭子嘴,讨价还价,“那我可以少吃点,娘生前常给我买的……” 黛玉头痛,怎么小家伙扮成小姑娘后,这么难缠? 尽管上岸前,几人商定,让小家伙扮做一个受宠又有点任性的失母小丫头。 但,小家伙这入戏是不是太深了? 黛玉蹲在小家伙面前,趁周围人不注意,给他猛使眼色,让他见好就收。 小家伙眨眨眼,长长的睫毛上慢慢浮上水气,猛然往地上一坐,脚跐脚哇哇大哭起来。 黛玉傻眼。 剧情走向不对啊! 黛玉求救地看向躲在后面的无良爹娘。 旁边一个路人看不过眼,劝道:“不就一个糖人儿么,不过两文钱,又不值什么,孩子哭得这么厉害,买一个给甜甜嘴得了。” 另一个吊稍眉的女人翻了他一个白眼,“要我说,这丫头片子可不能惯,惯会蹬鼻子上脸,这次给她买了糖人儿,下次就会问你要肉包子……” 最后还是林如海扮演了一回疼小孙女的爷爷,咬牙做主给“小孙女”买了一个猴子糖人儿。 小家伙喜滋滋舔着耍赖拿到的糖人儿,一脸得意…… 黛玉和权景瑶:“……” 她们扮演的是贫苦的渔民,要不是怕身份暴露,她们何至于此? 前面是成衣铺,权景瑶和黛玉进去,林如海弯腰拉着得意洋洋吃糖人的小宇轩等在外面。 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灵一小不点扒拉在猴子糖人儿上,吃得比小宇轩更欢…… 两人给他们每人买了两身换洗的粗布衣裳。 又去粮油铺子,将柴米油盐酱醋调味料各样买了些。 为防引人怀疑,都没有多买。 就这样,最后走的时候,都大包小包装了满满一筐。 筐是借粮油杂货铺的。 掌柜见他们老的老,小的小,何况买的东西又多,便十分热情地派了个伙计帮他们将货送到了船上。 顺便将筐拿回来。 刚回到码头,有一艘十二三米的大货船靠岸。 船上下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招募码头上的帮闲装卸货物。 他扫了一眼抬着筐的权景瑶和粮铺伙计,又看看一旁跟着的林如海和黛玉以及小宇轩,漠然地撇开了目光。 本来,像权景瑶这样的渔民和店铺伙计,往日都是他重点招募对象。 工钱给的低,活却不少干,可惜了…… 权景瑶和伙计刚将筐抬到小船边,就扬声朝船上喊:“大哥,二哥,出来拿一下东西!” 船上赵大和孙二听见了,忙钻出船舱,快步迎上前接过。 赵大一边接,还一边絮叨:“怎么买这么多?不是说要将钱省下来,去大地方给二叔看病么?” 权景瑶惭愧的低头认错:“大哥,我错了,就这一回,我再也不乱花钱了。” 心中暗笑,得,一个两个的,都是戏精。 几人将筐抬回船舱,将里面的东西都取出来,又将筐拿出来还给那店伙计。 权景瑶在袖子里摸了摸,习惯性想给那伙计几文钱做答谢。 钱都捏在手里了,最后还是没拿出来。 只对那伙计抱拳一揖。 伙计习以为常,拿着筐径直去了。 林如海和黛玉牵着小宇轩的小手,并没有上船,而是站在一旁看热闹。 有人的地方,哪里都不缺谋生的人。 每个码头上,都有专门在附近转悠,就等来了船,帮着装卸货物,挣几个辛苦钱的人。 就这一会儿工夫,管事已招了二十个人,带着进船舱去卸货了。 他们这次从北边运回来的货物有瓷器、布料、茶叶、琉璃,还有玉等摆件,都是贵重东西。 东西搬下来,管事并没有让立即收到库房里去。 按照惯例,当然是在码头先开个张,讨个好彩头,能卖一波是一波呀。 运气好,碰到大主顾,说不定都不用再租库房了。 东西搬下来,管事便带着伙计,小心翼翼地在码头上寻了一块相对平整的空地,将他们的东西摆出来。 果然,刚摆好,便有不少人好奇地围上去看。 黛玉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也好奇地凑上去。 小宇轩更是仗着人小,看见人缝就钻。 很快两人挤进人群里不见了。 倒是权景瑶前世见惯了庙会和各种市场,不太感兴趣,陪着林如海留在人群外。 林如海向她摆手,示意不用管他,让她尽管去逛。 权景瑶摇头,她是真不感兴趣。 相反,如她真不管他,将年纪这么大的老父亲丢在一旁,自个儿去逛,旁人肯定会指责她不孝的。 她不但没走,反而挽住了林如海的胳膊。 林如海身形一僵,僵硬着脖子转头看她。 哪知权景瑶俨然进入了角色,扶着他手臂,对他笑意盈盈地道:“爹,您走了这么久的路,怕是累了,不如儿子扶您先回船舱里歇着去?” 林如海:“……” 看着小妻子这满脸的络腮胡子,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好像每一个人都很好地进入了角色,就数他最拉胯。 第41章 返回 黛玉拉着小宇轩在人群里穿梭,七拐八弯的,绕到了离那管事不远处。 装作被那些亮晶晶的透明琉璃杯盏吸引,一件件看过去。 却又谨守着一个贫穷看客的本分,只看,不摸。 还看着不让小宇轩的小手触碰。 这成功引起了那管事的好感。 黛玉经过易容,虽皮肤黑了些,眉毛浓了些,但本身轮廓摆在那里,还是个英俊少年。 长得好看的人走到哪里都比较受欢迎。 何况,那管事家中,有个儿子,与黛玉差不多大。 出来时间长了,就有些想念。 不自觉就对黛玉多看了几眼,有了几分宽容。 所以当黛玉蹭到他面前,向他打听徐州以北,有什么医术高明的好郎中时,那管事还仔细想了想,从回忆里扒拉起那些他听闻过的医术高明的郎中来。 “徐州保和堂里的老宋大夫不错,再往北,到沧州,沧州有个老纪大夫,跌打骨痛最是拿手,任你再严重的摔伤跌伤,到了他手里,没有治不好的……再远,就到蓟州了,蓟州济世堂里的老杨大夫,听说看湿痹很是有名……” 管事见少年听得认真,加上摊子上没来什么大主顾,索性将自己一路上听来的医术好点的大夫,竹筒倒豆子般,倒了个彻底。 到后来,看这少年一直静静聆听,也不胡乱插嘴,不由对他又爱惜了几分。 见他一身渔民的打扮,肩膀和胳膊肘膝盖都打着补丁,想是日子十分不好过。 不由试探道:“小子,不若你跟了我,替我跑个腿儿,时间长了,学些买卖经济的本事,不比你捞鱼强?” 他撇了撇嘴,嫌弃的意味不要太明显,“就你这小身板,还捞鱼,碰到大一点的鱼,怕不是会被鱼捞到水里去。” 黛玉尽管易了容,但她的骨架子摆在那里,整个人仍显得瘦削单薄。 对外的借口是,她娘怀她时亏了身子,早产,先天不足。 这几乎是贫苦人家通用的借口,没有之一。 黛玉觉得她扮不像一个贫苦的捕鱼少年,在来宿迁的路上,还特意请教过赵大和孙二怎么捕鱼,一家人都跟在后面看。 几人中,只有权景瑶前世在江南生活过,跟着渔船出过海,知道捕鱼撒网是怎么回事。 她苦笑着摇头拒绝,“家中祖父年迈多病,幼妹还小,需要人照料,实在走不开。” 那管事听她说话还文绉绉的,不由奇道:“你读过书?” 黛玉一愣,暗忖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她已经尽量寡言慎行了,好不好? 嘴上却有些磕绊地答道:“母……娘亲在时,家里还有些地,送我去私塾念了一年书,些许认得几个字。” 她已经意识到,是她的对答出了问题。 刚刚下意识地想说‘母亲’,但这个词大户人家用得多,一般小门小户的,直接称娘或娘亲,哪里有那么多规矩?‘母亲’两个字到了嘴边,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儿,含混了一下,又吞了回去,出口改为了娘亲,希望这管事没有听出来吧! 管事的确没有听出来,还以为‘他’在思考。 听到‘他’确实认识字,更想让‘他’跟着自己了。 等他使出了杀手锏,不愁‘他’不听他的。 他循循善诱:“我是徐州商行的钱管事,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黛玉低下头,不肯回答。 她说不出口。 一直跟在她脚边的小宇轩,仰着小脑袋,脆生生的替‘他’回答:“哥哥叫大头,甄大头。” 黛玉的头埋得更低了。 钱管事听了这名,倒不以为意。 穷苦人家,谁家取名不是随意取的? 没有叫狗蛋儿,驴蛋儿什么的,算是不错了。 他拍拍黛玉的肩膀,好意提醒道:“小伙子,出门这么腼腆可不行,你得多煅练煅练,干我们这行的,得学会和各行各业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 只是,钱管事接下来的话题,越来越偏。 “我是徐州商行的二管事,跟着我,每月少说也能得着二百钱,运气好,碰到主家高兴,还有额外的打赏,吃住又不花钱,两三年下来,少说也能攒够你娶媳妇儿的钱,怎么也比你在水上讨生活强……” 黛玉以往哪里能听得这些话,早羞得涨红了脸,连脖子都跟着红了。 所幸,她被画得皮肤黑,看不出来。 不过面上羞赧的神情却骗不了人。 钱管事看得有趣,哈哈大笑起来。 心里暗笑,这小子忒老实了。 这样的人,带在身边,放心。 周围有看热闹的,也跟着一起乐。 有那开玩笑不嫌事大的,跟着架秧子起哄:“就是,你这后生,被钱管事看上,是你的福气,还不快谢过跟了去,徐州商行,那可是在京里有后台的……” 黛玉现在最怕跟京里什么人扯上关系。 正好话赶话赶到这儿,装作受不住,拉着小宇轩的手,扭头钻出人群,逃了。 黛玉一溜烟儿的跑回船舱,关上门,发誓再不出去了。 这外面的人也太孟浪了。 刚见面的人,什么话都往外说。 但她想知道的消息,一圈下来,也打听了个七七八八。 平复了一下心情,去见父亲和权景瑶。 将打听到的消息粗略讲了一遍,建议道:“父亲,走陆路太慢了,不如我们就以为您求医的名义,划船北上吧?” 林如海与权景瑶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在宿迁码头上岸,是他们的一次试探。 一来看看有没有被缀上尾巴,二看有没有人能识破他们的伪装。 一圈走下来,心里有底了。 看样子他们的金蝉脱壳,脱得很成功。 林如海略沉思了一下,便同意了黛玉的意见。 既然要去求医,林如海的妆就需要再修饰一下了。 权景瑶将林如海的面色画得又暗沉了不少,眼窝也凹陷下去,看上去还隐隐发青,一看就是被病痛折磨的长时间睡不好觉。 这下,不用别人说,一眼看上去,这就是个被病痛折磨惨了的老人。 做好了准备,小船便又掉转船头,向徐州城方向行去。 刚出发不久,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第42章 水里救上来的孩子 雨不大,细细密密的,落在人身上,很舒服。 天空也随之雾蒙蒙的。 黛玉懒懒地倚坐在船舷上,淋雨。 神识外放,静静地吸收着雨水中的灵气。 灵一在她身周跳跃,忙忙碌碌地伸着细细小小的爪子,抓雨丝玩。 绛珠功法一入门,不止五感更灵敏,一呼一吸间,都是修炼。 下雨后,除了他们,别的捕鱼的小船都靠了岸。 周围异常寂静。 旁边林如海穿着蓑衣,坐在小马扎上,拿一根钓竿,钓鱼。 小宇轩跑前跑后地给义父打下手,穿鱼饵,忙得不亦乐乎。 权景瑶坐在船舱门口,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恍惚间,有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倏忽之间,黛玉伸长右臂,张开手学着灵一的样子,去接雨丝。 一首绝句随之低低吟出: “江南三月烟雨蒙,轻纱漫卷水云重。 两岸桃花嫣然笑,一叶扁舟画中行。 青山叠翠映碧水,柳丝轻舞醉春风。 细雨如丝织锦绣,愿留此间度流年。” “啪,啪,啪~” “啪啪啪……” 林如海和权景瑶同时鼓掌,只不过两人节奏完全不同步。 权景瑶早知黛玉是才女,近身体会,感受更不一样。 除了惊叹,还是惊叹! 林如海弃了钓竿,抚掌赞道:“好诗,玉儿做诗的功底,又增强了不少!” 黛玉不依,“父亲又取笑女儿,好久没听父亲作诗了,不如您也来一首。” 林如海并不推辞,爽快笑道:“为父刚刚垂钓时,打了腹稿,一首《菩萨蛮·江南雨》,聊以应景吧!” 他清清嗓子,轻声低吟。 “江南烟雨三月暮,碧波荡,轻舟渡。 两岸青山相对诉。 柳丝轻舞,桃花笑语,春色满江渚。 此情此景难留住,唯有诗心共朝暮。 便把余生付流水,随君去,天涯路。 梦回江南,不问归期何处?” 权景瑶不会作诗,更不懂作词。 但前世读了近二十年的书,基本的欣赏还是会的。 林如海不愧是探花郞。 人未离,梦已回。 将他对江南的深厚感情寄托在字里行间。 通篇意境优美,情感真挚,语言流畅,韵律和谐, 是一首不可多得的绝妙好词。 是啊,仅仅回京述职,就要冒丢命的风险。 要不是知道林如海有“达则兼济天下”的抱负,她很可能会劝说他,干脆辞官归隐,别干了。 他这官当得,风险太高了。 不仅自身危险,还有可能祸及家人,万劫不复。 就这一会儿工夫,江面上起了风,雨也下得更急了。 林如海起身,招呼黛玉和小宇轩回船舱里去。 忽然,黛玉进舱的身形一滞。 她低头向前襟上看去。 只见灵一小嘴一张一合,小手焦急地指着一个方向,“有人落水了,快救人!” 黛玉在识海里问:“是什么人?多大年纪?” 她怀疑是不是昨夜那些被杀死的刺客,尸体没清理干净,顺水漂下来了。 灵一感应到她的思想,斩钉截铁的否定,“不是,和昨晚的刺客没关系,是个小孩子,在喊救命。” 黛玉一听是小孩子,面色大变,神情也焦灼起来。 自从她弟弟文杰溺水后,她再听不得小孩落水。 顿时转身,几大步迈到船头,极目向远处看去。 赵大疑惑地问:“少爷,您在看什么?” 黛玉偏头,急道:“赵叔,我好像听到一个孩童在呼救……” 赵大凝神细听,除了雨声,什么也没有听到。 跟过来的林如海和权景瑶细细听了听,也是一无所获。 但黛玉坚持说是听到了求救声。 她指挥着赵大和孙二将船往灵一指引的方向划。 几分钟后,一个浮浮沉沉的小身影出现在几人的视野里。 近了,才发现是一个六七岁的眉目清秀的小男孩。 男孩双手牢牢抱着一块木板,飘飘荡荡到了小船边。 赵大拿浆挡住,抓住小男孩后脖领子,将他提了上来。 小男孩一身锦衣,浑身都湿透了,双眼微闭,一张小脸透着股不健康的青白色,牙齿打颤,显示冻得狠了。 整个人几近昏迷,小嘴里还不自觉地叫着“救命”。 若不是离这么近,都听不分明。 赵大奇怪的瞥了黛玉一眼,心中肃然起敬:小公子可真厉害!隔那么老远,竟然能听到这孩子的求救声。 要知道,刚才在船边,近在咫尺,他都没听见呢。 黛玉不知他心中所想,不然指定惭愧。 她也是有灵一提醒,不过后来,在看到这孩子时,她也听到了呼救声就是了。 林如海浑身颤抖,昔日小儿子落水后,被捞上来的一幕,一遍遍在他脑海里回荡。 眼前的情景,仿佛昔日的场景重现。 他飞快伸出手,从赵大手里将那孩子接过来,三步并作两步抱到船舱里。 亲自动手,给那孩子换下湿衣。 孩子的锦衣下,还戴着一个份量不轻的赤金长命锁。 林如海手一顿,将锁取下来,轻轻放在枕边。 又从旁边架子上抽了一块干净的布,给他擦身体。 待完全擦干,已换了三块布巾。 之后,林如海又给他换上了今天刚在码头上女儿为他买的短褂。 孩子小,他的短褂套在身上,还嫌长,正好连脚也包了进去。 看孩子还冷得发抖,便将床上被子抖开,又给他裹上。 渐渐地,孩子身子停止了颤抖。 可能感觉没那么冷了,那孩子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看到周围都是陌生人,他惊恐地坐了起来,同时小身子也往后缩去。 林如海温声道:“别怕,孩子,我们不是坏人,你只是落水,恰好被我们救了。” 权景瑶在刚才他被救上来时,看到人半醒着,已飞快地返回船舱,生起了火,丢了几块老姜熬汤。 这会儿端着姜汤过来,笑道:“这时节江水仍寒凉,快将这姜汤喝了,祛祛寒。” 那孩子仍警惕地瞪着他们,不动也不出声。 权景瑶暗叹,看这孩子衣着,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就不知是什么光景,养成了这样警惕的性子? 第43章 断魂笔 那孩子对陌生人的警惕,简直到了杯弓蛇影的地步。 不论林如海和权景瑶怎么劝,都不肯喝那碗姜汤,仿佛那是穿肠毒药。 问他名姓,家住哪里,也闭紧嘴巴不说话。 若非曾听过他叫“救命”,会以为他是个哑巴。 只两只眼睛惊恐地盯着他们,仿佛他们才是害他落水的罪魁祸首。 权景瑶想着小孩子对他们防备得紧,对同样是小孩子的小宇轩应该不一样吧,示意小宇轩上前。 哪知小宇轩刚一上前,踮着脚尖趴到床沿,探出小脑袋看他。 那孩子却猛地转头盯住了他的眼睛,眼神凶狠。 小宇轩在同龄孩子中算是胆大的了,那一刻,却觉毛骨悚然。 有一瞬间,小宇轩感觉不能呼吸,快要窒息了。 小宇轩这时还不知道,那是被捕猎的野兽盯上的感觉。 还是灵一敏锐地发现了两小孩间噼里啪啦的火花。 这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兴奋地挥舞着小爪子,另一只小爪子牢牢抓着黛玉的衣袖,吊在她手臂上振臂呐喊:“打起来,打起来,快看,他在瞪你……” “闭嘴!” 黛玉头痛地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儿,灵一没防备,成功地被弹坐到了地上。 灵一一脸懵。 这还是黛玉第一次“揍”她。 小人儿可委屈啦,作势抹眼泪,要哭。 黛玉不理她,转头去看床上的小男孩。 灵一见黛玉不理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抱胸,小嘴一嘟,小脸颊气鼓鼓的,像只小河豚,小小的脑袋瓜使劲地往细细的脖子后面扭。 满脸都写着:哼!我生气了!不理你。 还挺可爱。 黛玉余光扫过,差点没绷住笑。 小男孩对四周的感知很敏锐,唰地一下掉转目光看她。 黛玉分明看见,他那凶狠后面隐藏的恐惧。 他的小身子在不自觉颤抖。 黛玉从权景瑶手里接过姜汤,自己先喝了一大口,才将剩下的递给他。 这一次,小男孩没有拒绝。 沉默地接过碗,大口大口地喝了。 估计是喝得太快,中间还呛了一下,小男孩剧烈地咳嗽起来。 林如海就在他身边,给他轻轻拍着背,一下一下地顺气。 慢慢地,小男孩一碗姜汤喝完,对他们也不似刚开始那么抗拒了。 但一问到他名字和住址,他就像个小刺猬般,竖起满身的刺警惕地看着你。 仿佛这是他的逆鳞,谁碰都不可以。 后来,林如海索性不问了,只让权景瑶烧了热水,给他洗了个热水澡。 小家伙洗完澡,也可能先前在水里挣扎了许久,强烈的求生欲使他硬撑到被救起。 这会儿累极,沉沉睡去。 江南润泽,雨水颇多。 外头细密的雨丝早已变成了黄豆大的雨滴。 叮叮咚咚砸在船舱上,和划船人的身上,脸上。 冰冷而无情。 这样的天气,不利于行船。 如果风再刮大些,小船有可能被风掀翻。 林如海让赵大和孙二将小船靠岸,用锚固定。 等风和雨停了再走。 一时间,周围除了风雨声,再不闻其他。 船舱中间用木板隔开,林如海和权景瑶在左面船舱照顾小男孩。 黛玉便领着小宇轩回到了右边船舱。 这儿打了另一张木床,与船身打在一起,任船在风雨中飘摇,床自巍然不动。 外面的风雨声渐渐汇成了一曲催眠曲, 黛玉眼睑慢慢下垂,呼吸变得绵长。 睡梦中,黛玉丹田里的功法又成功翻到了下一页。 这一页纸上画着一支笔。 并不是她平日写诗做画的湖笔,而是一支通体碧绿的玉笔。 笔身上刻着体正势圆的三个篆体字:断魂笔。 黛玉一惊,好凶残霸气的名字! 笔的旁边,标注着一行蝇头小楷:一字杀一人,一笔杀一魂,断魂笔在手,万物我都有。 再旁边,密密麻麻,杂乱无章的画着许多的线条。 像一团乱麻,解都解不开。 黛玉凝神看了一会儿,两侧太阳穴便突突地跳起来。 头里面传来针扎样的疼痛。 黛玉赶紧闭上眼,不敢再看。 待那阵疼痛缓过,再睁眼,却看到权景瑶正关切地看着她。 而小宇轩,不知什么时候窝在她怀里,睡得正香。 嘴角边,有可疑的水渍流出。 见她睁眼,权景瑶习惯性地摸了摸她的头,又顺手将她皱起的眉头抚平,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怎么连睡觉都皱着个眉?” 黛玉摇头,她下意识去摸眉头,却惊讶地发现,她右手心里,紧紧握着梦中的那支断魂笔。 笔看上去没有梦里那么大,只有她并排的四个手指长,刚好握在手心里。 只要她不伸开手,谁也发现不了。 黛玉惊了一跳。连忙将手垂在袖子里,掩住。 看船舱里光线愈加昏暗,透过船舱向外望去,雨不知何时早已停了。 水面波纹荡漾,小船轻盈地掠过水面,如同穿梭于时间的长廊,每一道水波都似乎在低语着过往的故事。 黛玉步出船舱,远望。 天际如洗,西面的天空宛如被神只点燃的火焰,绽放出万道霞光,绚烂而壮丽。 微风拂面,带着雨后特有的清新与凉爽,让人心旷神怡。 黛玉每呼吸一次,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灵力的涌动。 似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凝神去寻,却又了无痕迹。 黛玉索性不再追寻,长吁一口气,功法的事急不得。 放松心情,顺其自然。 回头发现,权景瑶已开始淘米做饭,黛玉便走过去给她打下手。 为符合他们渔民的身份,她们在宿迁码头买的米粮都是最便宜的粗粮。 权景瑶准备熬粥,再配几条林如海钓起来的鲈鱼清炖。 锅里渐渐冒出稻米的香气时,林如海那边船舱里却突然响起一声惊呼。 黛玉霍然起身,向父亲的船舱冲去。 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那小破孩还是发烧了! 他双眼紧闭,眉头紧锁。 额头滚烫得如同被烈日炙烤过的岩石,手脚却冰冷得像冬日坚硬的冰块。 手脚上透出来的寒意,仿佛能穿透一切,直抵人心。 额头上敷的布巾不到三分钟就变得滚烫。 林如海一边给他换布巾,一边用手不停地去探试他的体温。 小男孩偶尔发出几声微弱的呻吟,昭示着小人儿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渐渐地,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每一次喘息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脸颊因高热而泛红,嘴唇却干裂发白,整个人陷入了昏迷之中。 第44章 杜简的请求 高烧如同恶魔,侵蚀着他的身体。 随着夜幕降临,小男孩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 忽然,小男孩停止了呻吟。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 他双眼紧闭,牙关紧咬,四肢不受控制地乱舞。 仿佛在与死神做着殊死的搏斗。 这会儿小船还滑行在江面上,估计到徐州还要半个时辰。 林如海为难地将目光投向黛玉,无声地询问。 药泉的疗效太惊人。 即使经过稀释,伤口愈合的速度也比寻常的药好百倍,千倍。 疾病亦然,只不过更隐蔽一些。 本来在经过昨晚的刺杀后,他们决定,非至亲好友,轻易不再动用药泉疗伤治病。 现在看来,他们不得不食言了。 谁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小孩在他们面前受苦,甚至殒命,而无动于衷。 黛玉这一次不用再避开权景瑶和小宇轩,直接当着他们的面,从手指尖凝出一滴药泉,滴入水壶中,摇匀。 从中倒出一滴,又均匀稀释在另一只水壶里。 倒出一杯,端到了小男孩面前。 如何成功给他将药泉喂进去,是个问题。 黛玉想了想,从灶台上拿了一根筷子,蘸了滴水,小心地避开他乱动的四肢,向他嘴唇滴去。 眼看就要成功了,却突然被小男孩挥过来的胳膊打到了地上。 黛玉没有气馁。 她捡起筷子放到灶台上,从竹篓里重新取了柄小木勺,舀了一勺水,趁着小男孩抽搐间隙,飞快地对到了他嘴边。 也许是小男孩渴狠了。 水一沾唇,他就不自觉微微张开了嘴。 勺子很小,一勺水也就几滴。 不知是小男孩太渴,亦或是稀释后的药泉作用仍然很强。 几滴水入喉,小男孩竟然渐渐停止了抽搐,全身慢慢地放松下来。 见他不再惊厥,黛玉便让父亲将小男孩扶起,斜倚在他身上,一手托起他下巴,方便她喂药泉水。 一杯水很快喂完。 渐渐地,小男孩额头、鼻尖、脸颊开始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汗滴越渗越多,仿佛孩子体内积蓄已久的热量终于找到了排泄口,肆意流淌。 林如海不得不拿布巾给他不停地擦拭。 随着汗出,小男孩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平稳,慢慢睁开了眼。 这一回,小男孩眼中的神情与先前完全不同。 尽管还有些虚弱,但眼中渐渐带上了光彩。 对他们的警惕也没有那么深。 林如海伸手去摸他额头,他也没有避开。 很快,小男孩身上的短褂就浸湿了,此刻紧紧的贴在他的皮肤上,仿佛第二层肌肤一般。 汗还在出,短褂上很快便能拧出水来。 这样的情景,林如海和权景瑶都经历过。 权景瑶去灶上烧了一大锅姜汤,倒进浴桶里,又往里加了不少凉水,试着水温合适了,提进了船舱。 然后掩上舱门,退了出来。 今晚,他们的船将停靠在徐州码头。 林如海的打算是,在徐州码头上打听一下,谁家有孩子落水了? 看那孩子的穿着,应该是官宦人家的孩子。 不然,也不可能穿着那么合身的锦衣。 若在平时,多一个人也没什么,多就多了,不过多一双筷子的事。 可现在,昨夜的刺杀还历历在目。 跟着他们,简直是在找死。 依他的经验,小男孩洗完澡,身体就应该好得差不多了。 不,应该比他落水前还要好。 若他仍不开口,说不得让赵大和孙二去岸上打听打听,今天有没有人听说谁家的孩子落水什么的? 林如海拿起布巾,给小男孩一下下擦洗着后背。 他没有看见,小男孩背对着他,小眼神明明灭灭,闪烁不定。 林如海给小男孩洗完澡,替他换上早已烤干了的他自己的那身锦衣。 又从枕头旁拿出他的赤金长命锁,正要给他戴到脖子上。 被他伸着一双小手挡了。 “爷爷,这个长命锁留给你们,权当是报答你们救命之恩。” 林如海现在易了容,面容十分苍老,小家伙理所当然将他认成了爷爷辈。 见面至今,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还有些嘶哑,但出口的话语却像是射出膛的子弹,一旦发射便誓不收回。 林如海还待推辞。 这长命锁一看就是小家伙从小佩戴的东西,他又不是真正的渔民,不缺这个,要来做什么? 但小家伙接下来的话,却成功的让他将推让的手收了回来。 “我是徐州知府杜安如的唯一嫡子杜简,母亲是嘉禾县君,南安王的嫡次女。” “父亲宠妾灭妻,害死了我母亲,我要替母亲报仇。” 说这话时,小家伙目中全是寒芒。 林如海毫不怀疑,若杜安如这会在他面前,他会毫不犹豫用目光杀死他。 “听爷爷要沿江北上去治病,若去京城,麻烦拿这把锁去南安王府报个信。” “爷爷若能将信平安送到,南安王府会在不违背良心的前提下,答应爷爷一件事。” 说这些话时,小家伙简直不像个六七岁的小孩,反倒像个小大人,思维缜密,言辞间透露出超越年龄的成熟与睿智。 林如海想到此次回京的目的,缓缓点了点头。 他虽不能带他一起走,但带封信还是可以的。 接下来,杜简讲了他母亲的故事,也讲了他此次落水的起因。 一切都从杜安如当年上京赶考说起,一个很俗套的美女救才子的故事。 杜安如八年前上京赶考,路遇劫匪,被抢了盘缠不说,还被打个半死,恰逢嘉禾县君上护国寺上香,命人救了他。 杜安如中了二甲第五名,名次还不错,便请了媒人上南安郡王府求娶。 南安王本来不同意,嫌他一介寒门士子,没有底蕴。 但架不住嘉禾县主长了个恋爱脑,才子佳人的话本子读多了,闹得死活要嫁。 南安王拗不过女儿,派人打听过,杜安如在京中名声很好,洁身自好,人也上进,便应了。 成亲后,杜安如在京中翰林院待了三年,一直勤勤恳恳地上值,待嘉禾县君也温柔体贴,很是周到。 两人在成亲第二年有了孩子,也就是杜简。 后来杜安如求到南安王面前,说想为百姓干点实事,想谋外放,请南安王在吏部帮着说句话。 南安王听了,很欣赏他的抱负,欣然应了。 就这样,嘉禾县君跟着他,先到了青河,任了三年县令,期满,考绩优等,直接升了徐州府知府。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是到了徐州后,杜安如接来了家里的老母亲,也就是杜简的祖母,一切都变了。 老太太刚来时,还对嘉禾县君客客气气,不敢造次。 后来发现嘉禾县君性子软,好拿捏,便越来越得寸进尺。 事情直到老太太将她的娘家侄女塞到杜安如房里作妾后,一发不可收拾。 第45章 骗局 老太太是前年被接到徐州的。 那时,杜安如也刚任徐州知府不久。 老太太来时,带着她娘家侄女,魏佳宁,一个带着八岁儿子的寡妇。 说是魏佳宁刚成亲,丈夫就死了。 婆家人嫌她是个克夫的扫把星,把她撵回了娘家。 娘家人嫌她命不好,对她也没有好脸色。 哪料到回娘家后不久,她便时时感到恶心,想吐。 请了郎中看,却说是有孕了。 她夫君兄弟多,婆家人不稀罕她肚子里的孩子,硬说是她回娘家后不知和什么人搞出来的,不认。 孩子生下后,磕磕绊绊长到了两岁。 那两年,娘家兄弟不是这个跌断了腿,就是那个被人打破了头,一直不顺。 娘家嫂子就断言,是她将霉运带回了娘家,要赶她离开,不然就要将她嫁给村里的老鳏夫。 魏佳宁嫁了一回人,吃尽了苦头,这辈子再也不愿嫁人了。 恰好杜安如上京赶考,家中老母亲无人照顾。 魏佳宁便搬了过来。 这一陪,便是八年。 老太太走到哪里都离不了她。 她的儿子,魏亭,在老太太跟前长大,也被老太太当成亲孙子般疼爱。 反倒是杜简,因从小不在跟前,与她显得很是生疏,一点儿也不亲近。 刚来时,老太太顾忌着嘉禾县君的身份,还不敢太造次。 过了不久,渐渐发觉嘉禾县君性子软,便慢慢摆起了婆婆的谱。 嘉禾县君看在杜安如面子上,忍了。 结果,越忍,问题越大。 不到一年,老太太就变本加厉,对嘉禾县君开始横挑鼻子竖挑眼,就差指着她鼻子大骂了。 嘉禾刚开始不想拿后宅这些琐事烦杜安如,想着自己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可是,这一忍,就忍到了魏佳宁大了肚子。 老太太得意洋洋地说,魏佳宁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的孙子,要杜安如对魏佳宁负责,纳她为妾! 并趾高气扬的要求嘉禾县君认真操办,要办得体面。 嘉禾县君犹如被兜头敲了一闷棍,脑子里嗡嗡直响。 杜安如痛哭流涕地抱着嘉禾县君忏悔,说那晚喝多了,错将魏佳宁认成了她,糊里糊涂地成了事。 之后他一直坐立不安,愧悔难当…… 还是魏佳宁劝他,说他只是喝多了,不用他负责,就当没这回事。 过后,两人都尽量避着不见面。 哪里知道,就那么一回,魏佳宁就有了…… 杜安如诅咒发誓,对魏佳宁绝无情义,只是给她个名分,让她生下这个孩子,不然,世人的唾沫星子,都能将她淹死。 这世上,三妻四妾本就平常,更遑论,嘉禾县君以往的认知里,早就对此习以为常。 尽管伤心,也还相信,夫君的心还是在她这里。 她还是太善良了,南安王府也将她保护得太好。 她强颜欢笑地为夫君纳了魏佳宁。 渐渐地,夫君去魏佳宁房里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长。 有时候,嘉禾县君看他们其乐融融相处,觉得他们才像一家人。 等魏佳宁生下他夫君的掌上明珠之后,这种情况更是一发而不可收拾。 很多时候,连他们唯一的儿子,杜简,也被排在了那“明珠”之后。 没错,杜安如给他女儿取名为“明珠”,取掌上明珠之意。 杜明珠。 事实也确如其名,疼如掌上明珠。 等小姑娘会说话,会走,会跑,会撒娇…… 更是不得了,恐怕杜明珠想要天上的星星,杜安如都会架个梯子给她摘下来。 以至于后来,小姑娘哭闹着要给她大哥魏亭改姓,叫杜亭,要记在杜家祖谱上,杜安如都只能无奈又宠溺地答应了。 嘉禾县君此时才觉察到不对劲。 大人不教唆,两岁的小孩子能懂啥祖谱不祖谱的? 她只是天真,又不是真的傻。 这年头的人对姓和血脉传承特别重视。 在有了嫡子的情况下,谁还会认一个不是自己血脉的人做儿子? 还记入祖谱。 那就和自己亲生的没两样了。 在律法上,同样享有杜家的资源和人脉。 将来成亲生子,会以杜安如长子的名义,分杜简应得的家产。 而且,魏亭居长,杜简以后,还要时时受魏亭的掣肘。 不然就是违逆,不敬兄长。 凭什么? 杜安如他是脑子被驴踢坏了么? 嘉禾县君一边花重金收买了杜安如身边的长随,也就是从进京赶考就一直跟在他身边伺候的杜子腾。 一边派她外面铺子里的心腹,到杜安如老家,去打听魏佳宁和杜安如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一打听,好家伙! 简直震碎了她的三观! 她的婚姻,整个就是一场骗局,是个笑话! 她从没想到,她的噩梦,从遇见杜安如那刻,就开始了! 他救了一条吃人不吐骨头的白眼狼。 杜安如是这世上最出色的戏子,伪君子,骗子,没有之一。 魏佳宁本是杜安如的妻子,也是杜安如的娘嫡亲的娘家侄女儿。 两人青梅竹马长大,从小就订了亲。 三书六礼,一步不缺,都走完了的。 魏亭本就是杜安如的长子。 而且按律法算,还是嫡长子。 两人在杜安如考中秀才后完婚,后来生下了长子杜亭。 母子二人在老家陪伴杜安如的娘。 杜安如进京赶考,结果在路上遇险被救。 在得知嘉禾县君的身份后,杜安如心中涌起一个极为大胆的念头。 那一刻,也许是见色起意,也许是被富贵迷了眼。 总之,杜安如犹如一头饿狼,看到了一块肥美多汁的肉,牢牢盯上了娇美动人的嘉禾县君。 杜安如家中只略有薄产,要想出人头地,安享富贵,那是难如登天。 几人一合计,为了荣华富贵,拼了。 他们编了一个能自圆其说的故事,自以为天衣无缝。 骗得嘉禾县君信以为真,一头栽了进去…… 却不知,骗局就是骗局。 再好的骗局,也终有被揭穿的一天。 正如谎言再美,也掩盖不了真相的光芒。 伪装再深,也逃不过时间的检验。 查到这一切后,嘉禾县君只觉得荒谬! 她以前是有多眼瞎?才闹腾着嫁了这么一个称不上人的玩意儿! 她嘉禾,南安王府最受宠的小女儿,因为任性,沦为了这天下最大的笑话! 而且,把她唯一的儿子,置于了尴尬又难堪的境地…… 她只恨,恨那时没听父王的话。 父王说杜安如没有底蕴,不靠谱…… 现在看来,可不都一一应验了么? 甚至在她们从老家来的第一天晚上,杜安如借口府衙有公务要忙,没有回来。 那晚魏佳宁也带着魏亭找了借口出去了,说是给魏亭在城东置办了个三进院子,要去看看。 恐怕那时,他们就迫不及待在一起了…… 一旦起疑,循着蛛丝马迹,一切都不言而喻。 他们刚来那一年,每隔几日,魏佳宁母子都会回到他们外面的小院去住一两日。 每当那时,杜安如都在府衙忙得回不来…… 只将她瞒得死死的。 一个个把她当傻子骗。 嘉禾胸中怒火中烧。 她给父王写了信,她要休夫! 要揭穿杜安如丑陋的嘴脸。 还要带走她儿子杜简,给他改她的姓。 做这些事时,她没瞒着杜简。 要顺利带走他,首先杜简得心甘情愿跟她走。 她看得出,杜简对他父亲有感情。 毕竟小时候,他也用心陪了……不,是骗了他几年的。 所以,嘉禾将杜安如做的事,捡能讲的,挑挑拣拣给杜简讲了个七七八八。 小家伙震惊得七荤八素的,整个人都傻了! 第46章 恶毒 杜简浑浑噩噩消化了整整三天,才含着泪,答应跟娘亲一起回外公家去。 嘉禾当初是硬闹腾着嫁给杜安如的,如今离开,她准备再任性一回。 为了让杜简亲眼看到杜安如无耻的嘴脸,嘉禾在将休夫书摔到杜安如脸上前,偷偷将杜简藏到了衣柜中。 层层叠叠的衣服遮着,柜门开了一条缝,别人自以为没关严,却不会想到里面藏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杜简就这样目睹了他的父亲,恼羞成怒地亲手捂死了他的母亲。 杜安如不接休夫书。 在发现自己精心设下的骗局被揭穿后,杜安如先是惊慌失措,后痛哭流涕的忏悔。 可惜,嘉禾这两年,早已被伤透了心,看清了他的嘴脸,不上当。 两人争执推搡间,从嘉禾怀里掉出了她写给南安王的信。 杜安如大惊失色。 他不愿唾手可得的富贵,就这样从他身边溜走。 他心里很清楚,他仕途顺利,绝大多数是仗着南安王府的势。 这个大靠山,绝不能丢。 他想起了杜简,只要杜简仍是他儿子,南安王府这根线就断不了。 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 杜简透过柜门,看到母亲死死的瞪着他。 别人看她手臂乱挥,似在挣扎,实则是叮嘱他千万藏好,别出声,更别出来。 他是直到晚间,才趁黑偷偷溜了出去。 母亲死后,府里乱成一团。 他那便宜大哥,得意洋洋地找他炫耀:以后,他就是杜知府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啦。 杜简看着他那蠢样,一言不发。 只要他联系上他外公,他那知府爹的脑袋,还能不能好端端地长在他脖子上,都不好说,还嫡长子? 屁的嫡长子! 他现在听到这个“嫡”字,就头痛! 好像以往与他一起玩的那些小伙伴儿,变成妖魔鬼怪,呲牙咧嘴的,都在笑他。 他故意装作哭着闹着要找母亲,杜安如哄骗他母亲得了重病,怕给他过了病气,暂时不能见。 他本想趁外公家来人吊唁时,揭穿杜安如杀害母亲的真相。 谁知母亲死后,杜安如却密不发丧。 对外放出风声,说知府夫人,嘉禾县君夜晚贪凉,开窗吹风,受了寒,卧床不起。 母亲一日不发丧,杜简便一日不能主动联系上外公。 杜安如派人将他看住了,不让他外出,也不让他与外面的人联系。 母亲的心腹,也被他寻了由头,打发的打发,发卖的发卖,还有两个直接被施以杖刑,杖毙了。 府里的异动,全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有人认为,她的机会来了。 母亲已死,只要再除了他,他们就会各归其位。 她魏佳宁有当初的婚书在手,仍旧是这杜知府的原配嫡妻。 她的儿子,自然也是这杜府的嫡长子。 呵呵…… 当谁稀罕! 但,不得不说,杜简还是低估了人性。 当母亲当初身边的贴身丫鬟,乔装改扮,鬼鬼祟祟来见他时,他还真就信了。 相信她找到了舅舅的长随,长随在徐州码头的一艘官船上等着他,要带他去找舅舅。 也怪他太想联系外公家的人,替母亲报仇了,竟然就那样跟她走了。 结局就是如大家所见,被人推进了水里。 入水的前一刻,他仿佛在船上看到了魏亭的背影。 只一闪,就不见了。 他没多想,魏亭去了书院读书,又怎么会跑到船上来呢? 他一定是眼花了。 下一刻,一股大力向他撞来。 入水的一瞬间,他恍惚又看到了魏亭那张狞笑的脸…… 也许他命不该绝。 慌乱中抱住了上游漂下来的一块木板,又恰好被林如海他们给救了…… 小小的人儿,人生才刚刚开始,内心里却已是千疮百孔。 他不敢再相信任何人。 更厌恶十一二岁的少年和两三岁的小女孩。 但相处下来,他渐渐发现,人与人还是不同的。 眼前的一家人,虽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但几人都神情平和自然。 无需言语,举手投足间,就流露出来浓浓的温情与默契。 让人羡慕又嫉妒…… 故事讲完,几人相对无言。 林如海想不到,这徐州知府,竟这样丧心病狂。 为了荣华富贵,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既攀了富贵,抛妻弃子,却又贪得无厌,既要,还要。 事发后,又胆大包天,杀人灭口。 这是吃了嘉禾县君的血肉,连骨头都嚼碎了吞噬入腹,就这样还不满足。 还要扒着嘉禾县君的亲人,继续吸血。 也不怕遭天谴! 小心胃口太大,最后连自己也吞进去。 黛玉和权景瑶询问他可有别的地方可去? 比如说嘉禾县君信任的徐州铺子的管事那里,暂时躲一躲,或者让亲信送他去南安王府? 若怕杜安如发现,杜简可以暂时躲在他们船上,他们代为送信过去,让亲信来接他。 被杜简拒绝了。 他是下定决心,要回去等待伺机复仇。 小家伙脑子极为清晰地分析,杜安如功利心极重,他只要还想借南安王府的势,就绝不敢让他这个南安王府仅剩的纽带有事。 这会儿,杜安如应该已经发现,他失踪的事。 以杜安如的能力,很快就能查到魏亭和那个背主的丫鬟的头上。 紧接着,徐州城内,就会掀起一波寻他的热潮。 而且是找不到他誓不罢休的那种。 以便将来,若他万一真出了意外,寻不回来,全徐州百姓都能给他杜安如作证,将他干干净净的摘出去。 几人听了他这一番有理有据的分析,相对骇然。 这哪里是一个六七岁的孩童,怕不是哪个千年的老狐狸成了精,附身在他这具小小的身体里? 正怔愣间,远远传来一阵急促又杂乱的喧闹声。 第47章 美梦成真 黛玉听得分明,那群人吵吵嚷嚷,正是徐州知府杜大人,派人大张旗鼓,在徐州码头上,来找寻失踪爱子消息的其中之一。 听说如他们一样,被派出来的,还有八拨。 分别被派往徐州城的东西南北,大街小巷。 只徐州码头,就派了三拨。 杜知府深谙人心之道。 遣心腹出来找寻时,逢人就说,爱子年幼,秉性纯良,不慎为奸佞之语所惑,一时冲动,离家出走。 嘉禾县君闻此噩耗,心如刀绞,竟至晕厥。 杜知府愿倾尽所能,只求爱子平安归来,以慰嘉禾县君一片慈母之心。 也希望有人若看到或听到他爱子的消息,前往徐州城杜府报个信,必有重谢,云云…… 黛玉耳目灵敏,将吵闹处的情景向他们原原本本转述了一遍。 “呵呵……”杜简小脸上挂上了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讥诮笑意。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杜知府有多爱他的娇妻稚子呢? 众人都惊得面面相觑,却又相对无言。 杜知府这是有多黑的心肠,多厚的脸皮! 连死去的人都能随手拎出来做幌子。 嘉禾县君,可真是被利用了个彻底。 杜知府这套说辞,看上去言辞恳切。 可谓老谋深算,进可攻,退可守。 他言语间避重就轻,丝毫未提及他那些污浊行径,也未提杜简失踪的具体前因后果, 只言“年幼,受奸人挑唆”,既保留了杜府颜面,又避免了因细节泄露而可能引发的更多纷扰。 同时以“嘉禾县君晕倒”,为嘉禾县君的死亡做了铺垫,可谓一举数得。 可惜,他不知杜简早将他罪恶的一幕看在眼里,并以此精准推断了他下一步的举动。 黛玉无言地拍了拍杜简的肩膀。 遇上这么个利令智昏的爹,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她看了林如海一眼,幸亏,她的爹不是这样。 杜简不欲给他们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跳下船,轻施一礼,回身,脚步飞快地向喧嚣处迎去…… 林如海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逐渐远去的小小身影,看他步伐虽小,却异常坚定,每一步都踏出了超出他年龄的执着。 良久,叹道:“这小子,多智近妖,可也……慧极必伤啊……” 这若是他的文杰,他必为他筑起一道坚实的屏障,让他在无忧无虑中慢慢成长,享受童年的纯真与快乐。 而不会,逼迫他小小年纪,就直面人性的黑暗与复杂,让他过早承受成人世界里的尔虞我诈与勾心斗角。 思绪不由跳到女儿讲得那个匪夷所思的梦境。 女儿体内能滋生出药泉那样能治百病的神奇药水来,未必奇迹就不能在文杰身上重演。 亲眼看着那小身影融入那群找寻的人中,被簇拥而去。 林如海率先回头,向船舱走去,“走吧,回去好好休息,明日还得尽早赶往济宁,这一段行程听说常有水匪出没,可得养足了精神……” 几人回了船舱,直到吃晚饭,船舱的气氛都有些沉闷。 小宇轩抱着林如海胳膊,沉默地窝进他怀里。 只是,抱着他胳膊的小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紧。 黛玉也没有即刻回到自己船舱。 四周的喧嚣逐渐远去,渔火点点亮起。 夜幕如厚重的织锦,缓缓垂落。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蛙鸣,和近处草叶间细微的虫鸣,交织成一首夜的安魂曲,让这方天地更加静谧安祥。 小宇轩脑袋一点点下垂。 黛玉起身,从父亲怀里将小家伙接过,回舱歇息。 一夜无话。 黛玉昨夜研究了一晚上的断魂笔,直至天色微明,方才理出了一点点头绪。 那一团乱麻似的功法,也被她稍稍捋顺了一丢丢。 随着乱麻的解开,断魂笔的用法,也渐渐显露出来。 原来就是画符。 但又和传统意义上的画符不一样。 传统的画符,需要朱砂和符纸。 断魂笔不用。 是直接调用体内灵力,在空气中凭空画。 而且,其功力,与体内灵力与书法的功底息息相关。 灵力越充沛,书法的功底越深厚,断魂笔发挥出来的威力就越大。 黛玉从小练字,一手簪花小楷,宛如春水初生,细腻中透着坚韧,一笔一划,皆是耗着心血的深厚积淀。 前世于潇湘馆内,闲来无事,将满腔的少女才情与细腻心事,尽数倾注于方寸宣纸之上。 然而,红尘情事,纷繁复杂。 失去了家世背景的坚实依托,加之自身并无足够的手段完全掌握命运的舵盘。 那些曾经以为可以永恒相伴的年少情感,终是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化作夜空中的流星般,一闪即逝…… 少女心事虽错付了,但曾经付诸纸笔的努力,却未曾白费。 她的书法功底,在那无数次情感的倾泻与磨砺中,愈发深厚而精湛。 它们或许不会立即显现其价值,但正如种子深埋于泥土,静待春风化雨,终将迎来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黛玉看着空气中断魂笔划出的淡淡印迹,心中五味杂陈。 若非前世的书法功底托底,她这会儿连这浅浅的一笔都划不出来。 越练,她心中的预感越强烈。 这断魂笔,与她救活弟弟,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昨晚,修炼之前,她先进玉葫芦里,给文杰讲了半个时辰的三字经,又教他认了十个大字,还教他怎么握笔写。 小家伙在玉葫芦里自觉地寻了一间屋子,收拾出来,当作他的地盘。 黛玉魂体进来时,他正窝在一张雕花小木床上,睡得正香。 屋子的布局,与他在林府原先的房间一模一样。 是黛玉从他从前住的房间中搬来的。 一桌一椅,都承载着他们儿时的回忆。 恍惚间,黛玉仿佛又回到林府,小小的文杰,那时是一岁半还是两岁来着,刚学会走路,还不是太稳,跌跌撞撞给她托着墨盒,她提着毛笔,蹑手蹑脚地穿过回廊,偷偷给廊下打瞌睡的雪雁脸蛋上画小乌龟的淘气往事…… 没有了地府鬼怪的骚扰威胁,再加上玉葫芦的滋养,小家伙脸色明显开朗了起来,小脸上甚至带上了笑模样。 几缕发丝顽皮的贴在他额前,更增添了几分稚气。 黛玉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情。 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指尖轻轻掠过那几缕发丝,将它们轻柔地拨到一旁,生怕惊扰了弟弟的美梦。 然而,可能是地府养成的敏锐感觉,这细微的动作还是触动了弟弟的感官。 他睫毛微颤,迷茫地睁开了眼。 随即被睁眼就看到姐姐的巨大喜悦所取代。 他猛地坐起身,小手紧紧抱住黛玉的脖子,小脸蛋在她的颈间蹭来蹭去,小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姐姐……姐姐……” 这种一睁眼,即能看到姐姐的美梦,他不知做了多久? 这一刻,终于美梦成真! 第48章 再遇北静王 窗外,晨光如细丝般穿透薄雾,轻轻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为这宁静的早晨披上了一层梦幻的轻纱。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随后是淡淡的蓝。 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重新洗涤过一般,清新,纯净,而又充满希望。 赵大和孙二早已悄无声息地将小船划离了岸边。 船桨划破水面的宁静,泛起层层涟漪。 两岸的风光,悠然隐退,宛如流光掠影,渐渐淡出视野。 化作一抹淡雅的诗意,随着水波轻轻摇曳,渐行渐远…… 在此期间,几人匆匆轮换,填饱了肚子。 前世过惯了菜肉鲜果随意吃的日子,实在无法适应现在的顿顿粗粮。 看黛玉和小宇轩,伸着脖子,微微皱起眉头而不自知,使劲吞咽的样子,心里实在不落忍。 早知道,就扮成别的身份了,也不用受这份罪。 权景瑶决定,中午给大家烤鱼吃。 渔民,虽无他物富足,但论及鱼鲜,岂会匮乏? 渔网一撒,碧波之下,皆是大自然的馈赠。 但,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句话仿佛成了这世上最灵验的咒语。 这不,还未到午时,小船刚拐过一个水湾。 原本平静如镜的湖面,突然泛起层层涟漪。 云层也在不经意间聚拢,一抹阴影悄然笼罩了四周。 起风了。 很快,这涟漪似是得到了某种无形的力量加持,逐渐汇聚成波浪。 一浪接一浪,前赴后继地涌向岸边。 船身也开始随着波浪左右摇晃。 随着风势的快速增强,湖面上波浪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在这样的风起云涌之中,小船宛如一叶扁舟在波涛中舞蹈。 黛玉和小宇轩早在风起时就已到了林如海的船舱,权景瑶也在这里。 这是他们经过那晚的刺杀后得出的经验。 遇到事,不论多危险,都要一起面对。 这会儿,黛玉紧紧抓住左面的床柱,这是船舱里最稳定的东西了。 林如海与权景瑶抱着另一根。 小宇轩抱着姐姐的腿,小脸上既有紧张,也有兴奋。 他除了上次被龙卷风突如其来的卷起,还从没在船上看到过这么大的风浪呢! 而且那次,被卷起来不久,他就晕了。 再醒来就在姐姐的床上了。 根本没印象。 现在,层层叠叠的乌云,遮天蔽日。 仿佛响应风的号召,与下面的湖水交相辉映,奏响大自然最狂野的赞歌。 整个湖面,在这风起云涌的洗礼下,仿佛变成了一片沸腾的海洋。 波浪翻滚,白沫四溅。 相互追逐,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在这汹涌澎湃之中,小船却如同一叶孤舟,在波涛中挣扎求生。 几人被甩得东倒西歪,狼狈不堪。 又一个浪头打来,小宇轩没防备,小手一松,眼看就要被甩出去。 黛玉眼疾手快,一把提住了小家伙的衣领。 她调整了个姿势,一手牢牢抓住床柱,另一手将小宇轩紧紧揽在了怀里。 这么大的风浪,只凭小家伙的力气,接下来可能只剩下被炒豆子的命了。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这场风暴会持续下去时,它却如同来时一般突然,骤然间停了下来。 湖面再次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乌云散去,阳光重新洒落,将湖面照得更加明亮耀眼。 小船经过刚才风暴的一番肆虐,如同一位疲惫的旅人,找到了归宿,轻轻地依偎在湖面上。 只是,绑在船舱外的几个渔篓,此时都东倒西歪,没有一个是站着的。 里面的鱼,也早随着风浪倒进了湖水中,只剩零星几条,一动不动地趴在甲板上,也不知是被拍晕了,还是死了? 权景瑶拿鱼钩将它们都勾了回来,重新清洗干净,拿调料腌渍了,准备烤。 刚将红泥小火炉里的柴烧起来,远处隐隐传来兵器的碰撞声,夹杂着几声怒喝。 权景瑶心中猛然一紧,将燃起的火又熄灭了。 赵大和孙二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默契地停下了划桨的动作。 只有黛玉,蹙起了眉头。 她缓步走到林如海身边,轻声道:“父亲,前面好像是北静王。” 这下,林如海也皱起了眉。 于公,北静王遇险,他应该去救。 何况,这小船,还是北静王所赠。 虽说到京后,也不是不还。 但到底欠了他一份情。 于私,他本身没什么武功,真遇了歹人,他连自保都难。 自身的安危,还全依赖女儿和小妻子呢。 去救,岂不是陷她们于险地? 斟酌片刻,他悄悄侧过身子,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问:“玉儿,前面歹人多吗?” 黛玉凝神听了听,“不多,只有五个人。” 林如海稍松了一口气,仍就小声问:“玉儿,不受伤的情况下,你能不能打得过他们?” 见黛玉肯定地点头。 林如海就起身,准备去吩咐赵大和孙二将船划过去,救人。 一旁的权景瑶内力深厚,早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中。 见林如海懂得审时度势,将黛玉的安危放在首位,而不是盲目的充英雄,慷他人之慨。 心中对他又认可了两分。 此时,不待林如海起身,早转身出去传话了。 前面不知是什么光景,林如海这个仅有三脚猫功夫的人,还是待在船舱里保险。 好在赵大和孙二二人,虽不明白林大人他们为什么明知前面有危险,还要上赶着往前凑。 但二人听命惯了,二话不说,又拿起了桨。 第49章 北静王遇险 微风拂面,隐约带来了远处芦苇特有的清新气息。 小船轻巧地又拐过一道弯,眼前的景象瞬间变了。 一大片辽阔无垠的芦苇荡霍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宛如一幅精心布置的画卷,在这一刻骤然展开。 风吹过,芦苇荡发出沙沙的声响,宛如天籁。 打斗声就是从前面的芦苇荡里传出来的。 黛玉示意赵大和孙二将小船沿着芦苇荡的边缘缓缓穿行,小心地向打斗处靠近。 又行了一段,打斗声更激烈了。 听着就在耳边,却始终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现在,他们总算知道这一路段为何多水匪的缘故了。 这一段水路位于过往商船的必经之路上。 更重要的是,地形复杂。 有这片芦苇荡做天然的屏障,水匪们仗着熟悉地形,极易隐蔽和偷袭。 万一碰上打不过的,将船往芦苇荡里一划,瞬间掩藏身形,谁也找不着。 听着前方打斗声越来越急。 不得已,黛玉唤了灵一帮忙。 灵一与眼前的芦苇无障碍交流后,指引着黛玉快速往交手处靠近。 小船终于驶入了打斗现场。 芦苇荡内,风起云涌。 剑光和刀斧影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死亡的旋涡。 每一根芦苇,都被交手双方的气流驱使着,狂舞着,为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伴奏。 阳光试图穿透这片密不透风的绿色屏障,却只能投下些许斑驳陆离的光影,为这洒血的战场平添了几分阴森与神秘。 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 随着一阵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过,对战的双方踉跄着分开。 两边都已倒下了不少人。 从衣着上看,水匪都是清一色青衣短褂,那边倒下的人是北静王这边的数倍。 现在幸存的,估计都是双方的头儿。 北静王今日没有穿象征他身份的蟒袍,只穿了件银白色绣暗纹的锦衣。 原本俊美的左脸颊上,此刻斜斜多了道一寸余长的伤口。 前胸,后背,胳膊腿上多处裂开,肌肉外翻,血肉模糊。 衣袍已被鲜血染红,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像个血人。 以剑抵拄舱舷,正不住地大口喘气。 他竭力稳住身形,使自己不至于跌倒。 傅佐看样子比他要稍强一点儿,身着一件黑色箭袖长袍,还能站直身子。 与北静王背向而立,互为犄角。 胸前从左肩到右腰,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里面隐约可见皮肉翻飞。 被一块不知从哪里扯下的白布随意绑着,血早已渗透了。 他一手握鞭,另一手持一把短刀,鲜血从刀尖滴落,整个人宛如地狱修罗,哪有一丝平日里文质彬彬的模样? 与他们持刀对立的三个水匪,呈三角分立于三艘不大的扁舟上,将北静王和傅佐围于中间。 与北静王对峙的那人,身形魁梧,面目狰狞,一双三角眼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 他的脸上横亘着一道刀疤,从左眼角直划到下巴,如同一条扭曲的蜈蚣,为那张脸平添了几分凶残。 右手中握着一柄巨大的开山斧,斧刃寒光闪烁,仿佛能劈开世间一切阻碍。 正睥睨着对面的北静王与傅佐狞笑,笑声低沉而嘶哑,每笑一声都让人不寒而栗。 与傅佐对决的两位,一位满脸虬须,皮肤被湖水和阳光染成了古铜色,体格健壮,肌肉如同礁石般坚硬。 眉宇间凝聚着常年累积的戾气,仿佛随时准备着,一言不合,便与人干架。 左手持一柄三叉戟,戟尖锋利无比。 每当他挥舞起三叉戟,都仿佛能搅动起滔天的怒涛,带来死亡的阴影,令人心惊胆战。 另一人五官看起来毫不起眼,丢在人堆里找都找不出来。 但他身上有一股阴冷至极的气息。 被他盯着,就宛如被盯上了一条毒蛇。 他擅使一柄细长的弯刀,刀身轻盈而锋利,仿佛能轻易划破空气。 整个人如同一位暗夜幽灵,悄无声息在几人间穿梭,伺机给予致命一击。 也许是几人之前的拼杀太投入。 也或许是这场拼杀耗费了双方太多的精力,到了这会儿,双方都成了强弩之末,抽不出精力去关注其它。 直到黛玉他们的船径直驶入他们视野三丈之内,才被对峙的双方发现。 三个水匪见是一艘小渔船,船上的人也都一副时下最贫穷的渔民打扮。 没什么油水。 另两个水匪只斜着眼瞥了一眼,便冷哼一声,扭过头去,懒得理会。 像这样的穷鬼,只要他们不来惹他们,一般都懒得理会。 等会儿他们看清眼前场景,自会离开。 今天便宜他们了,白捡回几条命。 只有那五官平平的阴冷男子扬了扬手里细长的弯刀,冷声斥责:“快滚!否则爷爷宰了你!” 人阴狠,连声音都透着股说不出的阴冷,刺骨的寒。 这边北静王抬目看了看,不认识,也以为是误闯进来的渔民。 但站在他身后的傅佐却双眼一亮。 络腮胡子的大汉和皮肤黝黑的少年他不认识,但划船的赵大和孙二他熟啊。 这二人还是他亲自派给林大人的呢! 这么说,黑脸少年毋庸置疑必是林御史的女公子林黛玉了。 那少年身边这位满脸络腮胡的大汉,看身高,应该是林御史那位新婚不久的小妻子。 确认了身份,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一个两个的,可真能扮! 扮得与原来的形象大相径庭。 若不是与赵大和孙二在一起,走大街上,估计迎面碰上,他压根儿不会想到,会是那两位主儿。 他们既到了,他倒不着急王爷和自身安危了。 他这会儿万分好奇:林御史林大人,会是个什么扮相? 可惜,对面舱门紧闭,没有一点要打开的迹象。 三个水匪见对面小渔船上的人在他们喝斥后,仍不离开。 面上也没有寻常渔民的惊惧之色,已意识到情况不对了。 拿开山斧的水匪怒目圆睁,宛如山中巨兽觉醒,双手持斧,大吼一声,炸雷似的,声震天际。 随即猛然高举巨斧,力贯斧身,斧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朝着北静王猛然劈下。 斧风呼啸,带着撕裂空气的轰鸣声,仿佛整个湖都要被这一斧劈成两半。 当剑与斧交汇,金铁交鸣,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咔嚓~” 北静王的剑受不住这样大力的撞击,突然断裂。 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银芒,没入远处的湖水中。 三角眼大汉手中巨斧不停,带着开天劈地之势,向北静王劈去。 那样子,势不把北静王劈成两半不罢休。 时间仿佛凝固。 生死关头,北静王露出短暂的惊愕。 他全身是伤,力已竭,眼看避无可避。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斧刃临肩的锋锐。 他下意识闭了闭眼,咬紧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嘶吼,但额头上密布的汗珠和苍白如纸的脸色,却出卖了他的痛苦与煎熬。 第50章 黛玉出手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耳边斧刃划过的震鸣声也完全消失了。 北静王睁眼,下一瞬,眼前的情形让他一下子瞪圆了眼睛。 原来还在他们三丈开外的黑脸少年,此时距他和那三角眼凶徒不足一丈。 少年手持一根轻飘飘的长腰带,那腰带到了“他”手里,仿佛有了生命,牢牢绑缚住那柄给他带来生命威胁的巨斧。 巨斧离他的脖颈不足一尺! 三角眼凶徒眼眸一缩,他最清楚自己的臂力。 凭着这把开天巨斧,在这处芦苇荡里称雄多年,从未遇到过对手。 今日,那少年仅用一条轻若无物的腰带,就让他斧子动弹不得。 他双手使力,胳膊上青筋暴起,卯足了劲要将他斧子夺回来。 斧子纹丝不动。 三角眼心中一沉。 这是,碰到真正的硬碴子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战斗同样惊心动魄。 本来十拿九稳的对决,出现了变故。 水匪们互相对视一眼。 多年的默契使他们无需过多言语,一个眼神足以表明心中所想。 都想速战速决,将剩下的那一半报酬拿到手,远走高飞。 本来,他们水匪也是有原则的。 不劫官员,不招惹官府之人。 但,谁叫对方给得太多,多到够他们所有的水匪不吃不喝,躺在床上,大鱼大肉享受三辈子,都花不完。 他们每一个人都可耻地心动了。 他们本就是各地聚集起来的亡命之徒。 早已被官府盯上。 干完这一票,他们远走高飞,金盆洗手,换个身份,逍遥快活地过一生,不好吗? 所以,明知这单生意不好做,还是接了。 本已踩好了点,十几个人的骨头,再硬能硬到哪里去。 他们全芦苇荡里的水匪,加起来一百多号人,每人咬一口,都足够咬死一头大象了。 还能收拾不了这区区十几人? 笑话! 现在看来,也的确是笑话。 不过被笑的人,从猎物变成了他们自己。 一百多号人,现在就剩下了他们三个。 在这黑脸少年出现前,他们还笃定,他们这一票,不亏。 酬金一百多人花,哪有三个人花,来得爽? 现在看来,很可能有命赚,没命花。 但,到手的大肥鸭子就这样让它飞走,他们又实在不甘心。 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不约而同下了个决定。 那就是再拼最后一把,不成功,就撤! 身后是他们最为熟悉的赖以保命的芦苇荡。 实在危急,往芦苇荡里一躲,任它天王老子来了,也拿他们没辙。 持三叉戟的水匪与手持细长弯刀的水匪,目光一闪,同时如同鬼魅般穿梭在傅佐的周围。 一攻一守,配合默契。 三叉戟水匪如游龙出海,高高跃起,企图从上而下,给傅佐致命一击。 而细长弯刀男子则试图从下盘寻找破绽,每次挥动,都如灵蛇出洞,精准而致命地直指要害。 两人都抱着速战速决的念头,出手绝不容情,三叉戟直奔傅佐百会穴,弯刀则是冲着他双腿砍去。 若在平时,这样的攻击对他并无威胁。 但现在,他左腿上长长的刀口,使得他使不上劲,连闪身避开都不能。 何况,头顶上还有要命的三叉戟虎视眈眈。 长鞭对这种近距离攻击没用,他将短刀换到右手,用左手的鞭去缠那细长的弯刀,右手斜斜上举,去抵挡那要命的戟。 尽管知道这次全身而退的希望渺茫,但,总要试一试,不是吗? “轰!” 短刀与戟相击,发出刺耳的巨响。 因那水匪是从上往下,以泰山压顶之势下击,力道奇大。 傅佐一方面还要分心抵挡下盘的细长弯刀,手上的劲力不足,短刀被斜斜磕飞,在半空中画出一道银色的光芒,没入船舱顶上。 这下,那水匪手腕一翻,三叉戟再无遮拦,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向傅佐头顶刺下。 傅佐再想闪避,已是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巨斧悄然而至。 “铛!” “哐啷!” 巨斧在黛玉手腕轻抖下,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被猛然从三角眼水匪手中抽离,在空中划出一道璀璨的弧线,携带着开天劈地的气势,精准无误地劈向了那泛着寒光的三叉戟。 随着两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三叉戟在巨大的力道下,瞬间被劈成了两截。 残戟如流星般在天空划过,在湖里找到了它最后的归宿。 那持戟水匪,也被这强劲的力道所伤,一口鲜血喷出,人也被向后击飞,落入了水面。 而那持巨斧的水匪,手中斧子被夺,瞪着一双不可置信的三角眼,身形也被夺斧的力道带着向前,斜斜与持弯刀水匪撞在一起,正好撞歪了砍向傅佐小腿的弯刀,只险险划破了他衣袍的下角。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令人目不暇接。 轻飘飘的腰带,到了黛玉手里,宛如被赋予了神奇的魔力,化作一条灵动的银龙,时而春风化雨,轻柔如拂面微风,不着一物;时而又雷霆万钧,如银鳞闪耀,带着所向披靡的霸气和力量,直击目标。 对决到这会儿已没了悬念。 三个水匪头子趁着北静王和傅佐被震惊得愣神的工夫,猛然跃入水面,潜入水底遁逃。 第51章 抓捕 本来依着那三人原先的打算,只要逃进了芦苇荡,他们就算安全了。 仗着地形熟,又精通水性。 这湖水颇深。 他们拿一根芦管,在这水底潜三天三夜,都没问题。 以前官府不止一次围剿过他们。 他们面对十倍百倍于他们的官兵,都丝毫不惧。 官兵来了,他们往水下一藏,谁也找不到。 官兵一走,他们照样在这片水域逍遥。 甚至有一年,官兵一怒之下,火烧芦苇荡。 大火染红了天空,烧了三天三夜。 水面上的芦苇烧没了,水里的根还在。 第二年,新的芦苇又长起来了…… 后来,官府就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闹得不厉害,不惹到他们非管不可的人,基本就当他们不存在。 逃命和躲藏,这题他们熟,都会。 三人不约而同躲去了距此不到一里地的水底一块大岩石后面。 他们盘算着,在这躲两天,等水面上那些人走了,他们就去拿定金。 接这单生意前,他们就知道,他们出手的人的身份不简单。 毕竟,那可是整船的金锭子呀! 简直闪瞎了一众弟兄们的眼。 这还仅仅是一半的定金。 能值这么多金锭子的人,能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本来还有几分理智的他们,在看到这定金后,仅有的理智也被这金闪闪的金锭掩埋了。 经过踩点,最终确认了目标身份,是当朝的郡王爷。 那又怎么样呢? 反正在他们水匪眼里,只认金子不认人。 等取了那黄澄澄金灿灿的大金元宝,远走高飞。 最好去塞外,或西域,那里谁也不认识他们。 他们安顿下来后,娶个媳妇,再生两三个娃…… 想到得意处,古铜色肌肤的那人还顾自“嘿嘿嘿……”偷着乐了。 可惜,乐极生悲。 他们自信只要躲到了水下,就是龙王爷来了,都找不到他们的三水匪。 才刚躲到大石头后,面前就出现了一条令他们眼熟得不得了的长腰带。 说实话,有点胆颤心惊。 长腰带宛如长着眼睛,透着重重水幕,灵活地缠上了三角眼的腰身,将他牢牢绑缚住。 三人大惊失色。 尤其是被绑的三角眼,箕张着两只蒲扇般的大掌,就要去解开绑缚在身上的束缚。 但,解不动,纯粹解不动。 原来轻柔的腰带,此时坚硬如铁。 三角眼稍一使力,腰带便锋锐如刀,将他的手割得鲜血淋漓。 三人相顾骇然。 三角眼将求救的目光投到身边同伴身上,希望他们能救他。 但,怎么救? 水匪本就是因利益而凑在一起,在长期的打劫杀虐中,他们因身手好,而渐渐成了这伙人的头。 没事时,他们是伙伴。 一旦有难,没立即掉头跑,便算是义气了。 在三角眼看过来时,另两人早已悄然退开了三米远,准备开溜! 三角眼看了眼自己滴血的手,无力地垂下了手臂。 黛玉手腕一抖,三角眼便像落水狗一样,被捞到了小船上。 北静王和傅佐都没想到抓捕会这样顺利。 他们原来的设想,是赶到前方济宁,调侍卫来翻找这三个逃走的水匪。 他的官船此时应该已到济宁,附近赶来接应的侍卫会在那里等他汇合。 经过今天的一场厮杀,这一片水域的水匪也所剩无几了。 趁水匪元气大伤,正是斩草除根的好时机。 但,就那几个漏网之鱼,再大动干戈,殊为不智。 自己派得力的人,带上几十个侍卫,也尽够了。 自己和傅佐,还是趁早养好伤,回京复命的好。 他这次出京,可是有重大发现要禀报圣上的。 也因此,动了京里某些人的蛋糕,才被人盯上。 蛋糕太大,牵动国运,那些人才不顾一切要阻挠他回京。 他不能落入对方的圈套,舍本逐末。 但,黛玉不同意。 落水狗就要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痛打。 何况,并不费许多功夫。 意见相左之下,傅佐是倾向于黛玉的意见的。 三个匪首已受重伤,都说趁你病,要你命。 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若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万一给他们仗着地形逃脱,那他身上这道几乎将他斜劈成两半的伤,岂不白挨了? 他睚眦必报的名声,是白得的吗? 但,他作为北静王府的长史,不好明着反对北静王的意见。 灵机一动,请林如海出来裁决。 所以,当两人看到一个头发花白,弯腰驼背,脸似枯干的老树皮似的“病弱渔夫”,蹒跚着走出来时,脸上的神情,比看到林黛玉扮成个皮肤黝黑的少年渔夫,还要震惊。 及至看到他手边拉着的那个扎着两个小揪揪,穿着碎花小裙子的可爱小姑娘时,已无力吐槽。 每一个人都化得很离谱,但不得不说,他们易容得很成功。 每一个人的形象都和他们本人大相径庭,让人意想不到。 林如海现在就是个女儿控,女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意见一边倒地倾向于黛玉。 所以,在三水匪以为逃脱了追踪,喜滋滋畅想未来时,厄运降临。 三角眼水匪首先被绑上船舱,本想着一定会被拷问这芦苇荡里的其它藏身之处。 他说,还是不说呢? 但他多虑了。 他所设想的情形,都没成立。 那黑脸少年将他扔到船上后,便由傅佐拿绳子将他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嘴里还被塞上了他自己的臭袜子。 然后,小船在少年的指引下,毫不迟疑地前往他们第二个,第三个据点。 少年好像长着一双透视眼,能透过水下的迷障,精准地捕获每一条漏网之鱼。 不仅刚逃跑的两个水匪被不费吹灰之力绑缚了上来,还将留在大本营里看家的几个半大小子也一个不漏俘虏了过来。 当然,那船定金也没漏掉。 抓捕的过程异常顺利,以至于人都被绑到跟前了,北静王还觉得似在做梦,不真实。 不仅北静王有这种感觉,傅佐也有。 他禁不住怀疑,这林姑娘是不是有什么异能? 不得不说,傅佐做为北静王的心腹智囊,是有点脑子在身上的。 他真相了! 但林如海能让这么匪夷所思的名头落到爱女头上吗? 所以,他拉着权景瑶的手,在船舱里与权景瑶详细了解了太极功法的奥妙之后,气定神闲地揽着傅佐的肩膀,自豪地吹嘘他女儿是个练武奇才。 武功练到一定境界,飞花摘叶皆可伤人。 他女儿虽未达到此等境界,但也距此境不远。 更何况黛玉的感悟力惊人,对环境的敏锐度也远超常人。 空气中的风吹草动,一呼一吸都逃不脱她的耳目。 所以才能在迷宫一样的芦苇荡里找到他们,救下他们。 所以才能感知到水匪们的藏身之处,一举捕获…… 傅佐无言,看了北静王一眼,从善如流的改口:“大人有如此天赋的爱女,必定此行无忧,如此,这一路上,郡王爷和傅某,就有劳贵千金保护了!” 林如海:“……” 他想不到堂堂一个郡王,一个长史,会顺杆爬。 这爬杆的本事,信手拈来,毫无违和感。 第52章 北静王心思 抓捕了剩余的水匪后,他们在水匪的老巢里找出了一艘能容十多人的稍大点的船,驶了出来。 没办法,水面下藏着的金元宝太多,他们乘坐的小船,任何一艘都吃不住那样重的份量。 在黛玉的武力镇压下,留守的水匪苍白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沉入水底的金元宝一箱箱搬上了船。 足足十大箱。 每箱一百锭,每锭五十两。 都说财帛动人心,足足五万两黄金摆在眼前。 说实话,在场之人就没有不心动的。 可惜,看得,拿不得。 北静王芦苇荡二次遇刺这么大的事儿,不可能瞒得过圣上的眼。 何况,趁机扫平了让官府头疼的水匪,这一功劳,也不能不领不是? 那这金锭,就是贼赃,是证据,得上交国库。 金灿灿的黄金被抬入了舱底。 北静王想了想,让傅佐将水匪也关在了那里。 就让他们眼睁睁看着为之拼命的黄金,却没命花,不知他们心中是何滋味? 傅佐找上了林如海。 他是来找林如海讨药的。 上次遇刺,林如海送来的参汤和权家的金创药,效果奇好。 话说得很漂亮,他们不白要,知道好药难求,他们付银子。 傅佐从怀里拿出一千两银票,放在桌上。 林如海心里发沉,知道自己一时心软,可能给女儿招来了麻烦。 他苦笑,“林某祖上偶得了一根千年人参,这些年已陆续用去半根,去年林某病重,又用去好些,后来遇到一位癞头和尚,说我暴殄天物,教了我个熬煮的方子,竟然功效大增,可惜,千年人参难得,现已所剩无几。” 他拱手,“林某这就去给王爷煮来。” 说着,站起身,端茶送客。 傅佐定定地看了林如海好一会儿,才起身,缓步向外走,边走边道:“如此,就多谢林大人了。” 这林如海说话做事,滴水不漏。 不愧是曾经享誉京师的探花郎! 想到王爷心中所想,有心想探一探底,又恐打草惊蛇,弄巧成拙,反为不美。 想到这里,极力压抑住心中想探究的欲望,一步一步往外行去。 在出舱门时,不小心牵动腹部伤口,不由闷哼一声。 现在船上除了林如海一家,就剩王爷和他,赵大和孙二控船,是以他和王爷的伤,到现在也未重新清洗包扎。 有心想请林黛玉去给王爷包扎,但到底男女有别,不好开口。 老王爷的遗命他知道。 老王爷的毕生遗憾他也心知肚明。 要他说,小主子看着风光,实则命苦。 老王爷与老王妃一辈子不睦。 作为他们唯一的儿子,常常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就连小主子的婚姻大事,也成了二人博弈的牺牲品。 老王爷想让小主子晚成婚,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言而喻。 但老王妃却想早日抱上孙子,执意给小主子定了她娘家的侄女儿。 老王妃虽就小主子这一个儿子,但平日里对小主子并不关心。 也就根本不知他的喜好,盲目定亲。 害怕老王爷从中作梗,更是在小主子十四岁时,就催促两人完了婚。 那时小主子年幼,心性不定。 世子妃更小,也是小孩子心性。 结果新婚之夜,小主子与世子妃二人,就因一件小事意见相左,而闹了矛盾。 世子妃更是借第二日认亲时,仗着姑母给自己撑腰,当堂告状,硬逼着小主子向他认错。 小主子本就心高气傲,吃了这个闷亏,岂能善罢甘休? 当时看老王妃的面子,忍了。 世子妃在家被惯得有些娇纵,只在老王妃面前扮巧卖乖。 一看这招告状好使,便一有不痛快,就哭哭啼啼去老王妃面前哭诉。 偏她告状又不实事求是,往往添油加醋歪曲事实,将一分的委屈夸大到十分,十二分…… 老王妃本就不是个多有见识的,这也罢了。 但她偏偏还有个最大的毛病:犟! 认准的死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一条道走到黑,死犟! 别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非要在南墙上撞开一个洞,然后,爬也要爬进去。 她认为她挑得儿媳妇天下第一好。 那就连儿媳妇放屁都是香的。 儿子与儿媳闹矛盾,正常情况下,母亲都是站儿子这边的。 最不济,两人各打五十大棒。 老王妃不,只要世子妃一哭诉,老王妃就把小主子找过去,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小主子本就对老王妃没多少感情。 这下,更是耗得一滴都不剩了。 这种情况,在老王爷意外薨逝之后,表现得更明显。 老王妃一辈子没得到老王爷真心。 后来进了佛堂,吃斋念佛了一辈子,却没学到佛爷的一点慈悲宽容心肠。 反倒认为,儿子是她生的,就得听她的话,若有违逆,就是不孝。 老王爷一走,她倒从小佛堂出来了,开始操控起儿子的生活来了。 她做姑娘时受到的教育是:女子无才便是德。 这种观念根深蒂固。 她找儿媳妇,也是按着这个标准找的。 婆媳两个像了个十成十。 害的小主子一年四季,都不愿意回府。 经常找圣上讨要外出的差使。 圣上知道北静王府的情况,怜惜这个侄儿,倒也十次里有九次愿意成全他。 所以直到现在,王爷在老王爷薨后,已袭爵三年有余,却始终未给府里的那位请封。 老王妃多次施压,王爷索性避而不见。 上次回府,府里那位为了稳固地位,怀上子嗣,竟然在饭菜里给王爷下药。 饭是在老王妃那里吃的,是谁的主意,不言而喻。 害得王爷发现不对,愣是泡了大半夜冷水澡。 事后,王爷一怒之下,写下休书,要休妻。 也被老王妃以死相逼,将此事压了下来。 从那以后,母子情分彻底断了…… 要他说,王爷遇见那样一对父母,也是可怜。 没有人真正替王爷考虑。 他冷眼旁观,王爷待林大人的女儿是不同的。 就不知,这种不同,是受了老王爷的影响,还是因为她本身。 第53章 风华 王爷的心思,在经过上次被下药之后,就越发的不好猜了。 傅佐出了船舱,回头看了眼已经被关严实的舱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还在渗血的伤口,叹了口气。 他还是先去将王爷身上的伤给清洗包扎一下吧。 指望林家人,不太现实。 林御史一家一看就不想与王爷有太多牵扯。 这次若不是圣命难违,估计他们更喜欢一家人乔装改扮,偷偷进京。 刚刚只提了一嘴上次的金创药和参汤,林御史就话里话外都说,那药他们也没多少了。 就差直接告诉他,下次别再找他们张口了,他们自个儿留着救命呢。 还真是不客气。 傅佐脚步一转,拐进了相邻的船舱。 这艘船除了做饭烧水用的小厨房,和狭小的底舱外,一共还有并排四间舱房。 林如海一家人占了靠右侧的两间,另外两间,便由北静王和傅佐一人各占了一间。 傅佐进的,是北静王的房间。 他进去时,刻意放轻了手脚。 阳光透过半掩的窗棂,斑驳地洒在地板上,为这午后平添了几分慵懒与闲适。 北静王仰躺于软榻之上,头微微偏向一侧,手臂自然地枕于脑后,姿态随性而不失尊贵,看上去似在发呆。 实则脑海里正放电影般回想着这次遇到“黑脸少年”之后的一幕幕。 想着“他”制敌,救人,绑人的一连串动作,眼神明亮而锐利,那种从容不迫、自信满满的气场,很难从一个女子身上看到。 与以往他安排在贾府的探子报给他的林黛玉柔弱、多愁善感的形象完全不符。 心中不由又想起父王的遗憾和愿望,他沉思起来。 本来,他是跟在父王身边长大的,对父王的感情更深。 但自从他发现父王的秘密后,他对整天吃斋念佛的母妃就心生同情,关注更多了起来。 常常是不等母妃叫,便主动过去请安。 渐渐地,他发现母妃并没有因为他去得次数多,心情便好起来。 慢慢便又恢复了每月初一和十五,请两次安的节奏。 后来,母妃给他强势定亲,完全没有过问他的意见。 他因无意中窥得父王的心事,心中别扭,便赌气默认了母妃的做法。 他本来有机会反对的。 父王在得知母妃给他定亲的人选后,问过他的意见,若他不同意,便出面替他回绝。 可惜他那时认为,他父王母妃感情不和,责任主要在父王。 但子不言父过,他不能指责父王,只有在别的事上补偿给母妃,让她找补回来。 那时在他的潜意识里,娶媳妇儿,主要是为了在后院陪伴母妃。 那就娶个母妃中意的。 处在叛逆期的他,甚至没弄明白娶媳妇儿的真正涵义,就斩钉截铁回绝了父王。 当时,父王眼中的怜悯和遗憾十分明显。 他那时不懂。 之后,从母命迅速成婚。 新婚当天,他妻子的刁蛮、任性,闹得二人不欢而散。 第二日认亲礼上的蛮不讲理,胡搅蛮缠,恶人先告状,突然如当头棒喝,给他敲清醒了。 他看着父王不耐地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他的两鬓也剧烈地胀痛起来。 那一刻,他突然就理解了父王。 从父王薨逝至今,他一天比一天更清楚的了解了父王的无奈。 遇上一个不懂自己,自私愚昧,遇事一味胡搅蛮缠的妻子,真是人间悲剧。 更可怕的是,再加一个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母亲。 可惜,他醒悟的太晚了。 从上次下药事件后,他就再没回过府。 无论是母妃装病,还是寻死觅活,他都没再理会。 这样的把戏演多了,是个人都会累,会厌烦。 反正他已给那个女人留了他签好了字的休书,她什么时候搬走,他什么时候回府。 这是他留给他母妃和那个女人最后的体面…… 有时候他想,假如那时他不那么叛逆,没有发现父王心里的秘密,一切是不是就不一样? 父王在他心中仍旧是天神一般的存在,冷峻,威武,霸气…… 不得不说,他后悔了! 父王在时,王府还能勉强称之为“家”。 虽然父王对他也没有多少温情,但宗室子弟该有的,他都有。 该教他的,也都教了。 父王不在了,王府在他心里,纯粹就成了令人厌烦的牢笼。 让他再也不愿意回去……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转眸望去,傅佐一手端着清水,一手拿着干净的白布,走了进来。 他坐起身,配合地解开衣衫,转动身子,让傅佐给他清洗包扎前胸后背的伤口。 伤口都不深,每次都是险险避开。 没办法,不避开,只有死。 刚开始有护卫护着。 这次出来,他身边只带了傅佐和两个扮作船夫的侍卫,别的人分坐三艘小船,远远地跟在后面。 路过芦苇荡时,傅佐像以往一样,亮出了王府长史的身份令牌。 却并没有如以往一样,顺利通行。 而是刚进去不久,四面呼哨声响起,呼啦啦围上来一百多号人。 为首的水匪,也就是那手持开山巨斧的三角眼大汉,手持一张他的画像,反复对比后,贪婪地狞笑着,大喊一声:“弟兄们,操家伙,财神爷给大家伙送钱来啦……” 然后一场混战…… 若不是林御史一家及时赶到,他们今日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他眼前又萦绕着那根轻飘飘的天青色腰带,挥之不去…… 北静王本身文武双全,从记事起,就被父王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最是知道,能将一根至柔至软的普通蜀锦腰带,舞成一柄至刚至坚,锋锐如宝剑的利器,需要有多么惊世骇俗的功力。 据他了解,也就皇伯父身边的侍卫头领,和他贴身的几个暗卫,有如此能耐。 那都是苦练了多少年,才有此成就。 而那小丫头,就算从娘肚子里就开始练功,满打满算也才练了多久? 这天赋,也太逆天了吧?! 或者,她有什么传说中的奇遇不成? 这一刻,北静王对黛玉的好奇,达到了顶点。 而被惦记着的黛玉,此刻已洗去了她脸上的装扮,恢复了细腻如玉的面容,宛如初绽的芙蓉,清新脱俗。 头发用一根天蓝色缎带松松挽起,几缕碎发轻轻垂落肩头,为她平添了几分温婉与柔美。 身上是一件同色系的箭袖长衫,仍作男子打扮。 出门在外,还是扮作男子更随意些。 只是,她长得太出色了,即使一身男装,也掩不住她满身风华。 第54章 烤鱼 小宇轩彻底暴露了他颜控的本色,两只小手托着自己的小脸蛋,胳膊肘撑着小膝盖,坐在这船舱里唯一的一个小马扎上,愣愣地看姐姐卸妆。 直到姐姐细细地清洗完脸上的残妆,擦干最后一滴水渍,才一蹦而起,小手指着黛玉兴奋地大叫:“哇!姐姐,你又变美了哦,难道姑姑的易容药粉还有美容的功效?” 他眼中闪烁着兴奋和崇拜的光芒,本就易容成小麦色的小脸蛋因激动而更泛着红晕。 小家伙表达喜爱的方式很简单,他直接扑上前,张开双臂,给了黛玉一个大大的拥抱,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热情和喜爱都包裹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中。 拥抱的同时,他还不忘嘟着小嘴,献上几枚带有口水的亲亲。 黛玉失笑,小家伙的亲吻,如同晨曦中第一缕阳光下的露珠轻吻花瓣,带着一种难言的清新与纯真,触动了黛玉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她俯身抱起小家伙,捏捏他肉嘟嘟的富有弹性的小脸,道:“走,姐姐也给你洗洗小脸,看看我们小宇轩有没有变得美美哒?” 小宇轩顺手拉上了一旁看热闹的姑姑和还在“熬参汤”的义父。 一炷香时间悄然而逝。 小宇轩洗干净了小脸庞,他满怀信心地睁开眼。 然而,下一瞬,他小脸上还未来得及绽放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那里,一颗孤零零的小米粒大小的红疙瘩,倔强地守在他挺翘的鼻尖旁。 在他粉嫩白皙的小脸上,显得异常醒目。 小宇轩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偏头,偷偷瞄了左边正微笑看他的姑姑一眼,又转头仔细看了看右边沉稳坐着的义父。 小嘴儿不自觉地一撇,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开始打转,整个人情绪仿佛即将崩溃,委屈地快要哭出声来,小嗓音也带上了哭腔,“为什么姐姐变美,姑姑也变美,义父没变,独我变丑了?” 他跺着小脚丫,用幽怨的小眼神控诉地看着姑姑,妆是姑姑化的,他也不想埋怨姑姑。 可是,为什么一家人中,唯有他小心脏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权景瑶被小家伙这样盯着,又好气又好笑。 拉过他小手,顺手在他小肥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笑骂道:“那是因为全家就属你的皮肤最娇嫩,受不得易容药粉的刺激,放心吧,今晚睡一觉,明早起来保证你小脸蛋白白净净的,比所有人都美。” 小宇轩将信将疑地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小手指不自觉摸了摸鼻尖旁的小红疙瘩。 “真……真的吗?姑姑,你不骗我?”他小声不确定地反问了一遍,声音里既有期待,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 权景瑶肯定地点头,“嗯,不骗!姑姑保证,明天一早醒来,你就是这全天下最靓的崽!” 小家伙没听懂“最靓的崽”是啥意思。 他一愣,自动将它解读成“最漂亮的小娃娃”,再代入自身,嗯,完美。 小家伙满意了,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摸摸有些瘪的小肚皮,拉着姑姑的手,把她往厨房的方向扯:“姑姑,你早晨答应给我们烤鱼吃的,我肚肚饿了,现在就烤吧?我要吃这么大一条……” 他一边走,一边将小胳膊张得大大的,比划着他要吃的鱼的大小。 嗯,他比划的和他的小身子差不多长。 话语中带着几分稚气未脱的急切,权景瑶还听到了小家伙吞咽口水的声音,仿佛那想象中的烤鱼已化作他满口的鲜香,牵引着他的味蕾。 权景瑶抬头看看,日影确实开始向西偏移了。 她嘴角上扬,眼里满是宠溺,握紧他小手,道:“好,小宇轩也帮姑姑烤,好不好?” 小宇轩兴奋得如同得到军令的小将军,响亮地回答:“好!” 一蹦一跳地向前跑去。 那欢快劲儿,仿佛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 早在水匪全部落网时,权景瑶就吩咐了赵大和孙二到附近捞了几条肥美的鲤鱼,宰杀清洗干净,淹渍了。 这会儿鱼早已入味。 船上不好直接架柴堆烤,权景瑶便将这条船上的三个小火炉都集中到一起,生起火,在上面铺了一层铁丝网,将鱼放在上面。 很快,火苗舔舐着鱼肉,发出“滋滋”的声响,香气渐渐弥漫了船上每一个空间。 权景瑶熟练地翻转着鱼身,确保每一面都能均匀受热。 随着翻转,烤鱼的香气愈发浓郁,鱼肉也逐渐变得金黄酥脆。 小宇轩吸了吸小鼻子,眼眸弯成了一轮月牙儿,整个人仿佛被这股香气牵引着,一步步向火炉靠近。 很快,被香味吸引过来的,不止有他,还有黛玉和林如海。 紧接着,靠近左边的两间舱房门也打开了。 傅佐和北静王一左一右踱步而出。 终于,当烤鱼的香气渐渐达到顶峰。 权景瑶宣布:“可以开吃了!” 小宇轩欢呼一声。 这会儿全场就属他最忙碌,像个小陀螺般不停的旋转着。 一会儿拿盘子,一会儿拿碗,不停地在烤炉和餐桌间欢快地穿梭。 小家伙端起姑姑装在白瓷盘子里的第一条烤鱼,先抬起小脑袋向义父看去。 他也知道他人小,不可以先吃。 看义父将视线往北静王那里一瞄。 小家伙嘟了嘟小嘴,鼓了鼓腮帮子,尽管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过去,轻轻将盘子放在北静王手边。 第二条是给傅佐的,傅佐谦让,让林如海先吃。 结果推让间,小家伙盘子没拿稳,手腕一斜,盘子里的鱼差点掉在地上。 权景瑶眼疾手快,从旁边操起一个空盘子,一招“海底捞月”,险而又险地将快要掉到地上的鱼捞了回来。 她左手里本就端着一条鱼,这下,一条放在傅佐桌前,另一条顺手递给了林如海, 谁也不用让谁。 北静王和傅佐交换了个眼神,看来,林如海这位小妻子,也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呀! 第55章 隐晦暗示 黛玉趁他们谦让的工夫,给小宇轩和权景瑶一人夹了一条鱼,另外一条放在自己面前的盘子里。 用筷子挑开小宇轩盘子里的烤鱼,细心地给他将鱼刺剔掉,才叮嘱小家伙慢慢吃。 这友爱和谐的一幕,落入对面的北静王眼里,又是另一番思量…… 北静王看着盘子里表皮被烤得金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烤鱼,轻轻咬一口,酥脆的外皮与鲜嫩的鱼肉在口腔中瞬间爆发开来,香气四溢,满口生津。 他嘴角不自觉微微翘起,觉得今日的烤鱼分外鲜美。 如果不是全身伤痕隐隐作痛的话。 他简直觉得,一直过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这几乎是他近几年来,少有的心情松快的日子了。 烤鱼不多不少,每人一条。 赵大与孙二不敢与北静王一处吃,局促地端着自己那份到船头或船尾找地方吃了。 小宇轩小嘴油乎乎的,吃得头也不抬,差一点将整颗小脑袋都埋进盘子里。 鱼肉的鲜香嫩滑,每一口都在挑战他的味蕾。 那细腻的肉质,在唇齿间轻轻一抿便化开,释放出层层递进的香醇,让他想将舌头都吞下肚里去。 灵一这一回难得的没有跑出来作妖,在黛玉丹田里沉睡。 丝丝缕缕的灵气从周围的芦苇,水面上涌过来,透过黛玉的皮肤,渗透到她的全身每一寸肌肉,经脉,最后慢慢汇入丹田,流向灵一的眉心。 黛玉知道,灵一又成长了。 小不点儿每一次沉睡,她的灵力便凝实一分。 她与人对决,体内能调动的灵力也更浑厚。 黛玉神识扫过,见无异常,心神便又放到了专心品尝美食上,只分出一缕来看着小宇轩不要被细小的看不见的鱼刺卡住。 吃完鱼,众人散去。 北静王没有回舱,静静伫立在甲板上远眺。 林如海见了,回自己船舱,端出早已熬煮准备好的“参汤”,双手恭敬地递给北静王,“王爷请用!” 北静王眉头一皱,莫名不喜欢这种氛围。 林如海的态度看似恭敬,实则透着客气疏离。 他并未立刻接过那碗还冒着热气的参汤,而是意有所指的问道:“不知林大人回京后,有何打算?” “嗯?” 林如海没明白北静王的意思,疑惑地抬头看他。 北静王屈指在船舷上轻轻敲击,索性将话说明白了:“林大人可有想过调任回京?” 林如海刚想摇头拒绝,被北静王摆手制止,“林大人还是回去好好想一想,再答复本王。” 他慢条斯理,几乎一字一顿地道:“令爱如此品貌人品,落在有心人眼里,林大人可想想,以你现在的身份地位,能不能将她护住?” 说完这话,他才从目瞪口呆的林如海手里接过参汤,施施然回舱去了。 林如海呆若木鸡。 湖面不觉间起了风。 丝丝凉风带着冬末春初特有的寒凉,悄无声息地穿梭在船舷之间,将每一寸空气都染上了几分寒意。 这风,不仅吹皱了湖面,更似乎穿透了衣物,直抵人心,让心比这眼前波光粼粼的湖水更加冰冷。 林如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回神。 他沉默地回到船舱。 北静王的意思他明白。 玉儿入了他的眼。 北静王在隐晦地向他施压,同时,也伸出了橄榄枝。 可是,凭什么? 玉儿才十岁,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 他知道以女儿的优秀,终会被世人发现。 如同深藏于蚌中的珍珠,历经时光洗礼,终将在某个璀璨的时刻,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可是,现在女儿还太小,宛如初绽的花蕾,娇嫩而纯洁。 还未到需要她独自面对外面纷繁复杂世界的时候。 他总希望,在他有生之年,能够用自己宽厚的肩膀,为她撑起一片晴朗的天空,给她挡去这世间的一切风雨…… 但因为这次的意外,让女儿提前现身于人前。 他心中生出了浓浓的悔意。 后悔这次出来,带上了女儿,将她拉入了这尘世的污淖之中。 但,留她在扬州,她就安全了吗? 他给不了肯定的回答。 世人都知北静王三年前就已成婚,玉儿进王府,充其量也就是个侧妃。 这对他,对他的玉儿,都是侮辱。 他打定主意,等船到了济宁,就带着一家人告辞,单独走。 说什么也不再跟北静王一路了。 只要他赶在北静王之前到京复命,就不算是抗旨了。 也许,北静王只是一时兴起。 以后,他们尽量绕着北静王走,时间长了,也许他就渐渐忘记了。 毕竟,离玉儿及笄,还有五年的时光呢! 打定了主意,他一直紧绷着的眉头才放松下来。 抬头,就对上一双关切望着他的眸子。 权景瑶直接发问:“发生了何事?” 林如海摇头,“无事。” 权景瑶气结:“无事你从刚回到船舱后,就一副心事重重地样子,一会儿摇头叹气,一会儿咬牙切齿的,连宇轩在一旁喊你,你都不搭理……” 她是个爽利性子,最看不得有人这样,将事都藏在心里,却看得别人干着急。 她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上面,将林如海堵在墙角,大有一副“你不说,我就不离开”的架势。 林如海无法,只得将刚刚与北静王的对话,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向她倒了个干净。 权景瑶一听就火大,当下就要拉林如海去找北静王理论。 这个白眼狼! 亏黛玉前不久才从水匪手里救下他! 亏她还好心给他烤鱼吃! 他就是这样恩将仇报的? 早知道,还不如让水匪将他杀了呢! 林如海赶忙拦住头顶快要冒烟的小妻子。 他就知道会这样,才不愿将这件事早早地告诉她。 林如海在权景瑶气冲冲拉开舱门前,将她重新按坐到桌旁。 “现在北静王还没将话挑明,我们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假装不明白他的意思。等船到了济宁,我们就告辞,单独进京。” “以后我们一家离北静王远些,绕着他走。” “述职之后,我们一家人回扬州,北静王还能追着我们去扬州不成?” “时间一长,也许北静王自己就忘了这回事,也不一定。” “即便不忘,我们这两年留意着,给玉儿好好定一门人品好,公婆慈善的好亲事,难道北静王还能拆散他们不成?” 随着林如海的分析,权景瑶也渐渐平静下来。 她忘了,现在是皇权至上的年代。 官大一级都能压死人,何况,北静王作为皇室宗亲,仗势欺人,世人看来,那是理所应当的。 或许在有些人眼里,那还是对他们的抬举! 冲动,只能将事情变得更糟! 第56章 辞行 接下来的时间,黛玉和小宇轩都被林如海夫妇有意地拘在船舱里,练字。 林如海亲自给小宇轩开蒙,教他三字经和千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暑往来,秋收冬藏……” 林如海前面念一句,小宇轩扯着小奶音在后面跟读一句,声音还挺大。 刚开始启蒙,船上也没别的好玩的,小宇轩学习的兴趣很高。 至于蹲在船头看水,看撒网捞鱼和钓鱼,坐船这么几天,小孩子都是三分钟热度,早看腻了。 林如海教完前面几句后,又亲自手把手教他执笔,纠正他握笔的姿势…… 黛玉也从丹田里,唤出了她的断魂笔,耐心地挥动着,拆解那团剩下的乱麻似的功法。 每挥动一次,都能拆解开一点点。 尽管慢,但,总是在不断地往前推进,不是吗? 当晚,林如海一家安安静静的待在船舱里没有露面。 晚饭仍是权景瑶做的。 不过,权景瑶心中有气,便没心情张罗别的,只熬了小米粥。 这一次全然没有了中午烤鱼的殷勤。 粥熬好后,只让小宇轩去敲了敲傅长史的门,隔门喊了声:“吃饭了!” 便再无下文。 傅长史一下午都老老实实躺在船舱里睡觉,啊呸……养伤。 一觉起来,莫名觉得变天了。 他望着远处渐渐被夜色吞噬的天际线。 起身将桌上的油灯点亮,还挑了挑灯芯,让光线更明亮了点儿。 身影在摇曳的灯光下拉长,又缩短,如同这世事无常,变幻莫测。 傅佐拉开舱门。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异常宁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渔舟唱晚,和连绵不绝的风声,交织成这湖面悠长的夜曲。 船舱外没有人走动,只有隔窗透出的微弱灯光显示,每个船舱里都有人。 他迟疑了一瞬,还是转身先进了北静王的船舱。 作为北静王府的长史,他不仅得时刻关注王爷的身体状况和情绪变化,还要及时洞察朝局动态,预测朝廷风向变化,为王爷的决策提供最为精准和全面的信息。 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有可能牵动王府未来的命运。 北静王也听到了小宇轩的那声吃饭通知。 没错,是通知。 他孤身立于窗前,灯光将他身影拉得长长的。 拜林如海送来的“参汤”和金创药所赐,他身上的伤正在快速结痂,愈合。 再一次见证了这药的神奇,他却越发不相信林如海的说辞。 千年人参他府里也有一株,是先皇赐给他父王的。 但绝对没有这样好的疗效。 所以,林大人一定是隐瞒了什么。 他压根不信什么癞头和尚教的煮参的方儿,那一听就是托辞。 不过,既是人家的独门秘方儿,他也无意深究。 世人,谁还没有个保命的秘方儿了? 他只是对眼下他们通知吃饭的方式很不理解。 按理,这船是水匪窝里所剿,船上不存在主客关系。 但,他是郡王,身份地位都在船上所有人之上,应以他为尊。 可是,他带的所有侍卫和长随,都在这次与水匪突如其来的交锋中丧生了。 他和傅长史也受伤了。 他身边再没有可用之人。 船上只有林御史一家毫发无损。 按说,该他们照顾他们这两个伤员才是。 中午还一切正常,到了晚上,这画风突变。 难道,是他在不经意间得罪了他们? 想到他下午与林如海的对话,在他看来,那只是他的示好而已。 养尊处优的北静王,从没想到,他下午的几句提点和试探,会将林如海一家从他身边推开。 在大多数人看来,北静王既已伸出了橄榄枝,那你就该欢欢喜喜地接过,有一点迟疑,都是对北静王的不尊重。 北静王从没想过,会有人拒绝。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是要有上位者的气势,不能被人拿捏。 即使在婚事上栽了跟头,跌了个头破血流,但那是因为他误解了父王,为母妃而有意做的让步。 即便如此,他也从没让那个女人拿捏过。 这次回京前,他已收到消息,那女人有意签和离书离开王府。 只要她愿意离开,不论是休书也好,和离书也罢,他都无所谓。 他只希望,这次回去,将这桩婚事儿,快刀斩乱麻做一个切割,不要让他以后再见到那个女人就好。 他现在见到她,就想到她给他下药的那晚,那疯狂发癫的模样,完全没眼看。 现在想起来,都浑身不舒服。 在他心里,从新婚那日闹矛盾开始,就从没将那女人当成他的妻子过。 因而也就想不到,他白天提的事,对林如海,对他女儿,有何冒犯之处? 这就纯粹是当局者迷了。 别人又不清楚你王府里的事。 再说了,既已三媒六聘娶回家,在律法上,那就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 你在已有妻子的情况下,觊觎别人家的姑娘,这合适吗? 谁家疼爱姑娘的人家,会将好好的姑娘送到别人家给人做妾? 除非脑子有病! 于是,在傅佐向他拐弯抹角地询问林家人态度转变的原因时,北静王也是一头雾水。 自然也就没有及时解开误会。 傅佐从厨房自己盛好饭,亲自端去给北静王吃了。 他自己也盛了一碗,在一旁相陪。 两人看着突然降低了标准的伙食,半晌没理出头绪。 最终归结于他们身上有伤,要饮食清淡。 自我安慰了一番,就草草歇下了。 这一切,当事人黛玉都被蒙在鼓里。 所以第二日一早,他们到达济宁,与北静王府等在那里的官船接上头时,北静王和傅佐还没来得及高兴,林如海已收拾好包裹,来向他们辞行了。 第57章 月华轩 尽管北静王和傅佐诚心一再挽留,林如海还是很坚决地辞别了他们。 甚至连借口都找的不太走心:想带儿女一路上多走走,看看。 有了圣上让他们尽快回京的旨意,林如海这是有几个脑袋,敢带儿女在路上多耽搁? 这一次,他们甚至没再要北静王赠他们的小船,就那样每人拎了一个不大的包裹,施施然下船去了。 这下,任是傅佐再迟钝,也意识到很可能是王爷无意间又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他看着林如海一家远去,王爷却仍是盯着他们的背影出神,不由太阳穴又隐隐作痛起来。 他是从小跟着老王爷的,自是清楚老北静王的心思。 北静王又是老北静王亲自教导,身体力行,其性子其实与老北静王像了个十成十。 先前因误会了老王爷,而在婚事上赌气,摔了跟头。 现在老王爷不在了,他那些潜移默化的教导,其实早在北静王心底生了根,发了芽。 不定哪天,就冒了头,长成了参天大树。 看林如海一家的身影已没入码头的人群中,再也难觅踪迹。 北静王才带着傅佐踏上踏板,上船。 黛玉一大早从父亲那里得知要和北静王分开走的消息,就一直让灵一关注着北静王的举动。 直到北静王不再盯着他们,黛玉才拉着父亲,与权景瑶在码头上找了间不起眼的客栈,重新易容改装。 这一次,吸取了前次的教训,再没改扮成他们不熟悉的渔民。 林如海改扮成了一个教书的老夫子,郑老夫子。 郑,是林如海母亲的姓氏。 郑老夫子这次是带着一双儿女和年幼的小孙女,北上通州探亲,顺便带家中幼子游学。 一家人再出来时,已成功改换了模样。 黛玉在他们进出客栈时,都让灵一盯紧了附近,看有没有人盯着他们。 万幸没有。 这一次,林如海的形象从清瘦的容长脸变成了国字脸,五官也随之更加立体。 整张脸脸型方正而苍桑,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下颚线条清晰有力,柔和而不失刚毅,为他平添了几分威严。 头发已经斑白,不像往日那般乌黑油亮,但却被梳理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凌乱。 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长袍,衣襟上绣着淡雅的竹叶图案,走动间灵动飘逸,仿佛每一步都踏着文人的韵律。 黛玉和权景瑶仍扮作兄弟。 只不过,这一次的扮相皮肤没有上次那么黝黑,权景瑶也没再粘满脸的络腮胡子。 两人都是小麦色的肌肤,浓眉大眼,眉目清秀,乍一看,还真有三分相象。 只不过大一点的约有二十五六岁年纪,长着一双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一看就不是个好脾气的。 小的那个约莫十一二岁,眼似杏仁,黑亮有神,看着你时,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 站在那里,宛如初升朝阳下的一棵青苗,沐浴着柔暖的阳光,周身散发出生机勃勃的气息。 小宇轩仍就是前几天的碎花裙小姑娘形象,五官基本没变,只是比那几日略白嫩了些。 这是小宇轩激烈抗争的结果。 小家伙晨起,看到鼻尖上的小红疙瘩确如姑姑所说消失不见了,小手捧着小下巴美滋滋。 还没美够呢,就惊闻噩耗:还要再画一次妆。 这不是要他的小命吗? 一想到他白白嫩嫩的小脸上,要长那样一颗丑丑的红疙瘩,小家伙激灵灵抖了抖小身子。 脑门儿上写满了抗拒,他才不要变丑。 最后在姑姑的再三保证下,这次会画得比上次还要可爱,而且不会起痘,让人一看就知道与姐姐和姑姑是一家人。 小家伙这才将信将疑地坐在凳子上,勉强让姑姑画。 权景瑶给他减轻了药粉的量,挑去了可能引起他长痘的成份,捯饬了足有半个时辰,才给小家伙画了一个令他满意的妆容。 权景瑶一边画,一边叹气,也不知道小家伙这爱美的天性,是随了谁? 纵观他们权家,好像都没他这样的人。 这里,距离齐州权府已不远,也就拐个弯一天的路程。 林如海是个体贴的夫君,几人商议下一步行程时,突然转头问她:“要不要回去看看?”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权景瑶却莫名懂了他的意思。 是在问她要不要回娘家? 话说,他们成亲后,她还没回去过呢。 权景瑶叹了口气,摇摇头。 离家咫尺之遥,她却无意回去。 那里,已没有她非见不可的人。 而且,他不是要着急进京么? 没有了北静王官船和赠送小船的便利,这一路上,就得完全靠他们自己了。 行路要靠什么?当然是体力了。 一家人装扮完毕,便兴致勃勃的到济宁的码头上去找好吃的。 这一点,权宇轩小朋友的小鼻子最好使了。 只见他小鼻头微微翕动,就像小狗儿循着了肉骨头般,比那美食小侦探探寻得还要精准。 几人在小宇轩的带领下,时而左转,时而右拐,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愈向前,香味愈浓。 当一阵浓郁的海鲜香气袭来时,小家伙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这下,不用他再多说,几人就循着香气站到了一座高大的酒楼前。 楼门口镶嵌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月华轩。 银辉熠熠,十分醒目。 左右两旁,悬挂着一幅简练精当的对联: 上联:月华如水洗尘心 下联:轩内高朋话古今 横批:雅聚清辉 林如海文人心性,见了这楼名和门上的对联,就先自喜欢了三分。 再加上对联上的字迹,在阳光的映照下,更显得铁画银钩,遒劲有力。 此时不用小家伙催促,腿脚便像有自主意识似的,迈了进去。 月华轩上下三层。 一楼是一排排敞开的桌椅,一眼望去,黑压压都是人,几乎坐满了。 霸道的香气从邻近桌子上不讲理地直往人鼻孔里钻。 权景瑶一眼看到离他们近的几个桌子上,都摆着一盆盆红彤彤的麻辣小龙虾,她的味蕾就疯狂地开始分泌唾液。 脑海里只叫嚣着两个字:想吃! 转头去看身边的人,黛玉在游目四顾,看哪里还有空位子。 店小儿已甩着毛巾迎上前来,殷勤的招待:“客官就四位吧?不如请去楼上,我们楼上有雅座,环境也更清幽……” 不得不说,能在这样的大酒楼跑堂,也是有几分眼力见儿的。 伙计一眼就精准地把住了几人的脉膊,几乎是他话一落音,林如海就抬步率先往楼上走去。 第58章 福寿膏 上了楼梯,楼下的热闹喧嚣,轰然远去。 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帷幕轻轻隔挡开来。 雅座确实称得上一个“雅”字。 每一张案几,都以屏风巧妙地分隔开,营造出一个个私密而雅致的用餐空间。 屏风上绘有山水花鸟,每一幅都堪称精品。 让人在品尝美食的同时,也能享受一场视觉的盛宴。 伙计笑容满面的引着他们到靠窗的一个雅座坐下,笑问道:“几位客官是第一次来?可要小的给你们推荐些菜色?” 林如海看了看依偎在他腿边的小宇轩,俯身将他抱坐在身边,略一沉吟,便道:“来一碗粉蒸肉和一份葱烧海参,再来一道时蔬和一道红枣银耳羹,四小碗米饭。” 小宇轩听义父一直没点他最想吃的那道,急得直扒拉他的袖子。 林如海看他小脸都快涨红了,才慢悠悠地向小二道:“再加二斤麻辣小龙虾。” 小家伙一下笑开,小脸乐成了一朵花。 小二也乐,“麻辣小龙虾是我们店里的招牌菜,客官便是不点,小的也打算向客官推荐的,保您们吃了一回,还想来第二回。” 权景瑶笑,这小二招得值,有眼力见,嘴还会说。 关键是,她越来越对林如海有好感了。 细心不说,还周到。 就拿点菜来说,体贴地照顾到了每一个人的爱好。 月华轩上菜的速度还算快。 先上来的是粉蒸肉。 林如海先给小宇轩夹了一块,鼓励地看着他道:“尝尝看。” 小宇轩咬了一口,嚼了嚼后眼睛大亮,兴奋地直点头。 林如海便笑看向黛玉和权景瑶。 两人也各夹了一块尝了,真的很好吃,既软糯,又温香,还不油腻,有一股咸香和清鲜在舌尖漫开。 黛玉忍不住看向权景瑶,小宇轩也跟着看向她,满眼希冀。 权景瑶:“……” 她感觉肩上“哐当”一下砸下了一副重担。 虽然她喜欢美食,也喜欢做,但也别给她这么大压力好吧。 她又不是神,只尝尝味道,便能完美地将菜的味道复制出来。 她又夹了一筷子,细细品尝,“这里面有糯米和八角,还有些其它香料,至于怎么做,等有机会,我再慢慢研究……” 黛玉笑开,小宇轩则是狠狠地点头,好像她已经将这道菜研究出来了一样。 其它菜也一道接一道的上。 月华轩不愧是大家循着香味找来的。 这里头的每一道菜,都尽最大可能保留了食材最本真的味道。 每个人都吃得笑容满面,十分满足。 当那盘令人垂涎欲滴的麻辣小龙虾终于被端上桌时,整个空气都似乎被点燃,弥漫着诱人的香气。 黛玉和小宇轩的目光瞬间被吸引。 待热气稍散,小宇轩看义父和姑姑先开动后,就迫不及待地伸出小手,用稚嫩的手指捏住小龙虾的尾部,轻轻一提,一只小龙虾便顺从地脱离了盘中的“大军”。 再用两只小手一扯,龙虾的头身便顺利分家,轻轻一剥,露出里面粉嫩嫩的虾肉。 他学义父的样子,蘸取了一点小碟中特制的酱料,就毫不犹豫的将虾肉送入了他的小嘴中。 瞬间,麻与辣的双重冲击,让他的小脸皱成一团,眼里泛起了泪花。 但麻辣鲜香的味道,充斥着他的口腔,他又舍不得吐出,只得一边嘶哈着吸气,一边用力地咀嚼着咽下。 但实在是太辣了! 他拧紧小眉头,连嗓子都是火辣辣的。 他立刻一边吐出小舌头,用小手扇着风,一边又迫不及待将小手伸向了下一只。 那份既怕辣又想吃的纠结与坚持,反复撕扯着他弱小的神经,让人忍俊不禁。 几人中,让人最意想不到的,倒是黛玉。 她外表虽柔弱,但面对麻辣小龙虾时,却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只见她伸出两根手指,优雅的捏起一只小龙虾,手法娴熟的剥开虾壳,露出里面饱满的虾肉。 轻轻蘸了蘸碗边的调料,便一口将虾肉送入口中。 她似乎对辣味有着天生的抵抗力,或是味蕾早已习惯了这种刺激。 脸上没有丝毫的勉强与挣扎,只有享受和满足。 一只入口,手指丝滑地移向下一只…… 这顿饭,是在小宇轩两眼泪汪汪里结束的。 小二将碗盘撤下去后,给他们续上茶。 小宇轩抱着杯子,“咕咚咕咚”连喝了两大杯,才停下来。 黛玉看得好笑,故意逗他道:“我们回来时,再来这里吃小龙虾,好不好?” 小家伙鼻尖都被辣红了,却毫不迟疑地大声道:“好!” 那馋嘴的小模样儿,又引起了一片哄笑声。 一行人起身,在小二的引领下,去楼下柜台前结账。 下楼时,恰好碰到从三楼上下来的一行人。 月华楼三楼都是包间,装修更豪华,私密性也更好。 只不过价格也很美丽就是了。 一般能上三楼的,非富即贵。 那几人或许是急着赶路,看他们走得慢,就想越过他们赶到前头去。 结果走得太急,也可能是小宇轩个子太矮,他们没看清。 抢路的结果,就是被小宇轩绊了一个跟头,眼看就要将小宇轩撞下楼梯,自己也要一个倒栽葱差点摔下去。 权景瑶猛然收紧手,将眼看要撞飞的小宇轩扯到自己怀里,另一手安抚地给他拍背。 被他绊着就要栽倒的那人,被身后的人眼疾手快拉了一把,才幸免了他栽得头破血流的悲剧。 只不过,他身上背着的包袱就没那么幸运了。 “哗”的一下散落开来,里面的东西咕噜噜滚了一地。 黛玉识海里的灵一一声惊呼:“福寿膏!” 第59章 冲突 黛玉一惊,下意识向地上看去。 只看见了一块黑乎乎的东西。 还待细看,就被那人的同伴眼疾手快地收到包袱里去了。 另一边的权景瑶也看见了那个黑块。 她眉头一皱,直觉有点像前世某些教育类图片里面的东西,但是又不太肯定。 转头看去,就对上一个有些飘忽地视线,他旁边那黑衣人却恶狠狠地叱了一句:“看什么看,再看将你眼珠子抠出来!” 权景瑶没想到吃个饭,也能惹上是非。 对上这不讲理的人,你若跟他生气,却不值得。 她笑吟吟接口道:“长的丑不是你的错,但是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难为你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长得见不得人,不想让人看,在下建议你从现在起,将自己拴在家里,别再放出来乱咬人了!” 黑衣人气结:“你……” 这人竟然将他比喻成了一条疯狗。 他没想到,对面的人会这么刚,直接回怼他。 他们一行有五个壮汉,每一个都五大三粗的,一看就很不好惹的样子。 权景瑶斜了他一眼,“撞到人还不道歉,态度蛮横无理,你娘生你的时候,是不是忘记给你带脑子了?” 黑衣人张口结舌。 他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狠话,会招惹到一个毒舌。 以往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况,对方都很快地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们。 今儿,倒是碰上硬骨头了。 黑衣人气不顺,又狠狠瞪视过来。 权景瑶本不想与这样的人计较,刚想移开目光,耳边却传来黛玉的声音,“母亲,他们身上带有福寿膏。” 声音凝丝成线,似是传说中的传音入密功夫。 权景瑶眉眼一厉,福寿膏,那不是害人的玩意儿么? 这么说,她刚刚并没有看错。 那就不能就这样放过他们。 她也立刻沉下脸,冷冷的瞪视过去,眉峰间是前所未有的冷冽。 两边互不相让,气氛立时剑拔弩张,空气中似能听到噼里啪啦的火花。 眼看一场冲突在所难免。 方才引路的小二,忙回过头陪笑打圆场:“两位客官息怒,全怪本店招待不周,才让两位起了龃龉,二位也没有生死大仇,不如就此各退一步,如何?” 此时,林如海也拉住了权景瑶的手,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走在黑衣人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锦衣男子,看样子是这五人的头儿,此时也不耐烦地冷冷发声:“行了,宋二,等下还有事呢!” 那黑衣人这才不再作声,转开了头。 转眼楼梯走完,几人来到柜台前结账。 林如海他们这桌近,先到先结,那五人等在一边。 米饭和菜总共结了一两二钱银子,相当于这时代穷困家庭一个成年人一年的花销了。 还挺贵! 等在一旁的锦衣男子,见林如海眼都不眨地从随身荷包中掏出一张十两的银票,递到柜上,目光就一闪。 林如海结完账,目不斜视的从几人身边走过。 权景瑶过去时,那黑衣人突然伸出腿来,想绊她一个跟头,让她出糗。 权景瑶嘴角一撇,轻哂一声。 她五感敏锐,早在黑衣人脚步微动时,就察觉了他的意图。 此时轻轻一个纵跃,落脚时刚好踩在那黑衣人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脚面上,脚尖轻轻用力。 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响过,黑衣人杀猪似的发出一声惨叫:“啊~” 叫声凄厉,引得楼上楼下的人都朝这边望过来。 权景瑶看着黑衣人未及收回去的脚,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没留意你的腿能伸这么长,难怪我觉得垫脚呢?以后走路,腿脚还是不要越界的好……” 她话没说完,黑衣人已收起脚,伸手抱着,用另一只脚跳着,哀嚎着转起圈圈来。 众目睽睽,刚才的位置,谁都可以看出是黑衣人自己将脚伸过去的,怪不得权景瑶。 锦衣人没想到宋二这么不受约束,刚叮嘱他不要惹事,就又主动招惹事端。 想到同伴身上还背着的东西。 买主提出要提前验看成色,他们奉命送过来。 本来一切顺利,买主也很满意,却不想被宋二这个愣头青心急赶路,一时失误,而提前暴露于人前。 好在刚才看到的人不多…… 那老夫子一家,应该是不认识那东西的吧? 否则,也不会与他们这些刀口舔血的人硬杠。 权景瑶不知道,自己歪打正着的消弭了一场祸事…… 锦衣人又扫了一眼跳脚哀嚎的宋二,干他们这行的,虽说不惧与人争斗,但朝廷已颁下了禁烟令,还是要避着人的。 看样子,宋二是不适合留在他们队伍中了。 他示意两个同伴扶住他,又深深地看了权景瑶一眼,到底没多说什么,迅速结完账,带着几人抢先出了风华轩。 落在后面的林如海几人对视一眼,并不急着离开。 而是给了那小二一把铜钱,向小二打听起来,近日可有去往通州或幽州的客船,他们一家四口想走水路去通州探亲,顺便搭个便船…… 小二对林如海一家还是很有好感的。 他快速地在柜台前搬过来几张凳子,请林如海他们稍坐, 自己去风华轩消息最灵通的掌柜那儿打听。 林如海知道,一般这样的酒楼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这比自己出去盲目地找船要节省时间,所以也不着急,一边等一边观察楼里的情况。 这才发现,这风华轩是真大啊! 东边都是四四方方的八仙桌配高脚雕花靠背椅,西边是长条松木桌椅,大堂中央,则是黄花梨木的圆桌。 一眼看过去,足够容纳二三百人在此进餐。 此时整个大堂人来人往,却是忙而不乱,井然有序。 十几个跑堂的小二身着统一的服装,面带笑容,穿梭于宾客之间。 远处,有悠扬的古筝声,如泉水般叮叮咚咚流泻于空气中,宁静而幽远,一点也不显得嘈杂和厌烦。 林如海正看得入神,小二便带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了过来。 小二躬身引见:“客官,这位是四海商行的钱掌柜,还真是巧了,今儿钱掌柜恰好约了人在我们酒楼谈生意,他们的船刚好要往幽州去,正好路过通州,今儿午时便出发,要不,客官您亲自与钱掌柜谈?” 林如海忙起身,抬眸看去。 见那钱掌柜年约五旬,面容清矍,皮肤因常年在外奔波,而略显风霜之色。 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的本质,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邃和睿智,让人不敢小觑。 他眉宇间带着几分笑意,这笑容既不过分张扬,也不显得冷漠,恰到好处的展现了他的亲和力与自信。 第60章 袖里乾坤 林如海在打量他时,他也在打量对面林如海一行人。 小二说要搭船的是一个老夫子,带着他两个儿子和一个小孙女。 说要找一艘稳妥的船,因为路远,宁可多付些银钱,也要保证住的舒适和安全,吃食还要精细些。 他船上刚好还剩两间上等舱,原是订给了别人。 但今早刚收到消息,说那人家中老人突然中风了,他现在走不开,只能下次再合作了。 钱掌柜正心中懊恼,重新找合适的船客,这不是打乱他的计划,耽误他开船的时辰么? 这年头,有钱住上等舱的客人,并不多。 没想到刚与人谈完生意,掌柜就派人来问他行船的消息。 这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两厢便利。 他正好要回船上,这就亲自来看,若人合适,他就直接带到船上了。 当下见举止对答都没问题,又接过几人的路引仔细察看。 林如海准备的路引是一个叫郑拓的老秀才的。 底下两个儿子,一文一武。 大儿子郑思城,从小不喜读书,好舞刀弄棒。 小儿子郑思远,却从会走路起,就书不离手,是个名副其实的书呆子。 郑思城的女儿郑雨萱,今年刚三岁。 路引都是早就准备好的,查起来根本看不出来什么,除非回宿迁去衙门里一一核对。 钱掌柜当然不想费那工夫,查看无误后,便问:“我们是午时初正式开船,老先生可还有什么要准备的?若没有,现在就可随我去船上了。” 林如海看了女儿和小妻子一眼,见她们都看向街上,便知她们还有要买的东西,便与钱掌柜约好了登船的时辰,又依钱掌柜所言,交付了一两银子的定金,便带着黛玉和权景瑶,外加一个魂不守舍的小宇轩,高高兴兴出门去了。 小宇轩一出门,就如脱了缰绳的小马驹儿,撒着欢儿地拽着黛玉的手往前跑。 他刚才等待的时候,看到有卖糖葫芦的,从风华轩门口过去了。 现在去追,应该还能追得上。 林如海经过一场大病,现在是彻底大彻大悟,一切都没有自身健康和家人平安喜乐重要。 所以这会儿也不拘着,只要与身体无大碍,便随他们去,只是跟在后面,只管付钱。 只是后来,见黛玉吃的,穿的,用的……但凡平日里用的着的,只管挥手买买买,不一会儿就买了一大堆,就连烧火用的木炭,小孩子玩得玩具,都各买了一大筐,小点的马车都不见得能一车装完。 不由将她拉到一边,小声劝道:“玉儿,我们是行路坐船,吃住四海商行都包在船资里了,用不了这许多,何况,我们带着这么多东西赶路,也不方便不是?不如少买点,等用到的时候再买不迟。” 黛玉看看已买到的东西,见确实已买了不少,便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只不过她神秘地冲父亲笑笑:“我们上船时只拿今早的包袱就好,别的东西我都有地方放,不会不方便的。” 她喊了店铺的伙计,将她们买的所有东西都装到一辆马车里,让店伙计送到先前经过的一个僻静巷子里,将货卸下,就让店伙计回去了。 林如海与权景瑶带着小宇轩,看着眼前这一大堆东西发呆,不明白黛玉为什么让伙计将东西卸在了这儿。 黛玉让小宇轩闭上眼睛,转过身,说要给他变个戏法。 小宇轩一听,小脸儿发光,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更是闪过兴奋。 变戏法,他最喜欢了! 他转身,索性将小脸埋进义父的膝盖上,以示他没偷看。 只听姐姐口中数着“一、二、三”,三个数数完,小家伙迫不及待地转身。 就见,刚刚还堆在他们身旁的一大堆东西都不见了! 小宇轩惊得张大了小嘴。 林如海与权景瑶也是目瞪口呆。 他们并没像小宇轩那样转身和捂眼,但正因为这样,才更震惊! 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一大堆东西,在黛玉的一挥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普通的戏法,哪有这么神奇? 黛玉笑着解释,这是她前两日刚刚练成的武功:袖里乾坤。 能将东西都藏在袖子里,而让别人都察觉不了。 林如海将信将疑。 权景瑶却是知道黛玉的前身的,她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恐怕黛玉是与仙界那边取得了联系,或者就是得了大机缘。 但她不说。 黛玉有这样的本事,是好事儿,她只有替她高兴的份儿。 小宇轩却是没有亲眼看见,嚷嚷着“不信”,让姐姐变给他看。 黛玉被她缠得无法,只得一挥手,将刚刚收进玉葫芦里的东西,又变到了地上。 然后一挥袖子,东西又消失不见。 小家伙这下相信了。 小眼神亮晶晶的,直呼“好玩”。 将姐姐的袖子翻过来掉过去查看,没找到东西,又将小脸凑在袖口,瞪大眼睛使劲往里瞅,直恨不得自己也能钻进姐姐袖子里去瞧瞧,那些东西到底变到哪里去了? 一家人花了好大一会儿工夫,才接受了黛玉拥有了神奇武功——袖里乾坤的事实。 之后,就是整理行囊。 三人只各留下两套换洗的衣物在各自的包袱里,每人身上带了几两碎银子,和一些铜板,将其余的东西和银票银两都一股脑儿让黛玉收进了她的“袖里乾坤”里。 毕竟,再没有比那里更安全的地方了,不是吗? 第61章 冤家路窄 于是,巳时二刻。 林如海一家赶在约定登船的时间,赶到四海商行的大船上时,钱掌柜看到的就是一行四人,不管大小,每人就背着一个轻飘飘的包袱,估计四人的包袱加起来都没有一斤重。 给钱掌柜的印象就是,这一家人心真大! 从来没见过如此轻装上阵出远门的人。 当然,这样的客人他们最欢迎了。 不用麻烦商行的伙计搬运行李不说,给钱也痛快。 不拿东西,一定是身上带足了银票,才这样有恃无恐。 所以钱掌柜笑容满面地将四人迎上了船,还亲自将他们带到了二楼靠里面的两间相邻的甲等舱里。 林如海看了,船舱宽敞明亮,打开窗户,可直接远眺两岸的风光。 舱内设备十分齐备,而且收拾得很干净。 床,桌椅,软榻,屏风,洗漱用具,烧水用的小炉子,和一些简单的灶具,商行将能想到的东西都配备齐了,甚至还有独立的更衣区。 几人看了,十分满意。 林如海非常痛快的按说定的价格付了银子。 两间甲等舱从济宁到通州,一间十两银子,共二十两。 吃饭以四人每日吃的具体饭菜另算。 从济宁到通州,天气好,路上不耽搁的话,满打满算十天差不多就到了。 也就是说,这甲等舱每间每日要花一两银子。 价格的确是不便宜。 钱掌柜冷眼旁观,见郑老夫子眼都不眨地示意小儿子掏银子。 心里踏实的同时,又有些诧异。 他还以为钱财是由年纪大些的大儿子保管呢,结果却猜错了。 林如海见他疑惑,笑着解释道:“老大忘性大,性子莽撞迷糊,银子交给他,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丢在什么地方了,反倒是小儿子,仔细谨慎,重要东西放在他那里,从来放心。” 钱掌柜就特意看了那小儿子一眼。 就见“他”果真从袖子里抽出两张十两的银票来,其余钱财,在袖子里丝毫不露。 果真十分仔细妥贴。 而那老大,就那样含笑看着,既不恼父亲说他莽撞迷糊,也对银钱交给他弟弟保管一事十分认同。 便十分赞赏地点点头,“老先生生了两个好儿子啊!” 林如海连连点头。 小宇轩在一旁捂嘴偷笑。 两个“好儿子”黛玉和权景瑶:“……” 几人客客气气送走了钱掌柜,正要回舱,眼角却扫到正向二楼走来的几道身影身上,不由一怔。 正沿着台阶上二楼甲板的几人这时也看到了他们,同样愣住了。 几人同时心中涌起一个荒诞的念头:冤家路窄。 来人正是不久前在风华轩与他们起了争执的锦衣人一行。 只不过,原来引起争端的那宋二不见了,另换了位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刀的蓝袍中年人。 而看那锦衣人的站位,隐隐落后蓝袍人半步,似是以蓝袍人为首。 原先的另外三人,每人手里抱着一个一尺半见方的不大不小的箱子,跟在两人身后。 黛玉猜测,箱子里,怕不是都装着福寿膏吧? 这时,锦衣人附耳在蓝袍人耳边说了什么。 那蓝袍人淡淡扫了这边一眼,便移开了眼。 几人径直走到林如海他们船舱的隔壁,推门进去了。 看样子,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这些天,这几人是要与他们做邻居了。 黛玉与权景瑶对视一眼,转身进了林如海的船舱。 权宇轩小朋友拉着义父的手,不高兴地嘟嘴跟在后面,那小嘴撅的,都能挂油瓶了。 一边走一边愤愤地嘟囔着:“真倒霉,怎么又与他们碰到一起了?” 林如海摸摸他的头,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小家伙还太小,无法给他讲那么多大道理。 出门在外,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 有讲理的,当然就有不那么讲理的。 有喜欢的,同样也有讨厌的。 见的多了,自然明白。 几人在船舱里找位置坐下,黛玉让灵一盯着隔壁船舱的几人,尤其是那个新加入的蓝袍人。 直觉告诉她,那蓝袍人很难对付。 果然,才一落座,就听那蓝袍人冲锦衣人冷冷下令:“去,找人摸摸那几人的底细,我敢说,那老夫子,绝对不简单!” 那锦衣人张嘴欲言,又闭上了。 他倒觉得,几人中,那丹凤眼的小子最不顺眼。 想到蓝袍人的阴狠,他顺从地应了声,亲自找钱掌柜打听情况去了。 黛玉收回神识,将情况与父亲和权景瑶说了。 让父亲近日都不要单独一人出舱,以免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 林如海一听那些人有可能随身带着福寿膏这样害人的东西,顿时怒了。 只因他刚到扬州上任时,就差点着了这东西的道。 时任扬州同知的,是他的一个知交好友。 他请林如海赴宴。 林如海想着以后要时常打交道,便欣然同意了。 哪知宴到半途,那好友不但请了扬州有名的伶人来献舞,还神秘兮兮献宝似的捧出了一个精美的盒子。 打开,里面装着一块块深褐色的东西。 好友说,这是能使人快活似神仙的好东西,要与他一同分享。 那时候还没有禁烟令,这东西林如海也第一次见,非常好奇。 正要按好友说的,点燃烟枪,试试那腾云驾雾的神仙感觉。 忽然,从后堂跌跌撞撞冲出一个人来。 来人衣衫凌乱,全身颤抖,涕泪横流,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 只知道那人跑得异常急切,鞋子都不知在何时跑丢了一只,整个人像个疯子似的,劈手抢过他快要送到嘴边的烟枪,就往嘴边凑。 那模样,活像是八辈子没吸过那玩意儿似的,再耽误片刻,就会要了命。 他那好友一见来人,面色大变。 厉声呵斥身旁伺候的丫鬟将来人拉下去。 被林如海阻止了。 他这时已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他想知道,这在友人口中神乎其神的福寿膏,到底有何神奇的魔力? 于是,林如海亲眼看见,那人猛吸了几口被点燃的烟枪后,刚刚还状似疯魔的人,慢慢恢复了平静。 只见那人慢条斯理地理了理鬓发,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还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擦了脸。 抬头,看过来。 那一刻,林如海全身血液像是被凝固。 第62章 惊呆了 那竟然是,他那位从小就活泼伶俐的远房表妹! 是他小姑父嫡亲的侄女儿。 说起来,二人最开始相识,还是因为他。 他们一起去京城赶考,因出发的早,几人相约边游学边赶路,顺便拜访先生推荐的几位大儒。 这一游学,便到了青州。 他小姑父一家便在那里。 按照行客拜坐客的礼节,林如海备了礼物,上门拜见。 小姑父得知他是上京赶考,游学路过此地,十分热情地请了他们几位学子招待。 小姑娘不知此事,刚从外家探亲回来,冒冒失失闯了进来,也因此与他几位好友相见,因而结缘。 后来,他与友人同科考中,只不过他是那届的探花,他友人名次靠后,中了二甲第八十六名。 回家后,友人家中派人去向他表妹提亲。 表妹父母允了。 后来他们成亲,他还亲去祝贺。 却不想,十余年不见,故人给了他一个惊悚的重逢。 平静下来后,当初的小姑娘一脸沧桑。 难怪,好友不敢让他相见。 刚见面时问起,推脱说是回了老家。 原来,是拜福寿膏所赐,整个人,所有的事,都变得面目全非。 她这位远房表妹,是拼了命来阻止已丧尽天良的夫君,把他拖入地狱的…… 林如海这才了解了福寿膏的危害。 从表妹的哭诉中,他才知道,他那位曾经的好友,到扬州任同知的第二年,就已被福寿膏腐蚀了意志,与这里的贪官同流合污。 这次,得知他与新任巡盐御史有旧,是特意派他来拉他下水的…… 后来,林如海的旧友东窗事发,锒铛入狱。 可惜的是,那位良知尚存的表妹,在旧友入狱之前,就上吊自尽了…… 从那以后,林如海对福寿膏深恶痛绝。 圣上年前的禁烟令,其中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现在,一听这船上有可能又出现了那害人的东西,立时就要下船报官。 最后被黛玉和权景瑶合力劝住了。 黛玉悄声道:“父亲别急,女儿保证他们若真有那些东西,绝对逃不出女儿的手掌心,父亲难道忘了,女儿还练有袖里乾坤功法吗?” 她胸有成竹地一笑,“放心,保管叫他们那些害人的东西走不出这艘船去。” 权景瑶则看着义愤填膺的林如海,陷入了沉思。 她想起了后世姓林的那位以禁烟而名垂青史的名臣,两人都对福寿膏深恶痛绝。 两人都姓林,或许,冥冥中,两者真有什么关联也说不定。 林如海知道黛玉的本事,也知道她人虽在这里,但旁边船舱里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脱她的耳目。 黛玉以暂不打草惊蛇,看能否引蛇出洞,引出隔壁这些人身后的人为由,并以每日向他汇报他们的新动向为条件,成功安抚住了林如海的情绪。 这会儿,隔壁除了那锦衣人出去向钱掌柜打听他们的底细外,其余人都再无动静。 林如海便又拿着千字文和百家姓开始给小宇轩启蒙。 黛玉和权景瑶不放心他们父子俩独自待在船舱里,便也在这里作陪。 权景瑶在床上打坐练太极内功心法。 黛玉却神识投入了玉葫芦。 看父亲给小宇轩上课,她想起在玉葫芦里孤孤单单的小文杰了,便也进来陪他。 小文杰正在玩早先黛玉给他买的九连环。 没错,早先那一筐各式各样的玩具,说是给小宇轩买的,不如说是买给小文杰解闷的。 黛玉进来时,他正皱着小眉头,拆解得全神贯注,连姐姐进来都没察觉到。 黛玉便没有打搅他,静静地坐在那里陪着。 越陪,越怜惜。 弟弟出事时,她那时才六岁。 很多事情她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小家伙生前很黏她。 醒来大半时间都耗在她那里。 后来,父亲请了先生给她上课,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他了。 刚开始那几天,她下课回去,总看到他红着眼睛,可怜巴巴地等在她屋子里,饭也不好好吃。 后来她答应每日中饭和晚饭,都陪他用,才好些。 但没过多久,小家伙就出事了…… 黛玉神思悠悠,一边看着一个人孤伶伶玩得很认真的弟弟,一边听着外边父亲给小宇轩授课。 突发奇想:弟弟能不能也听到外面父亲的讲课呢? 说起来,弟弟在地府这三年多,一直是一个人担惊受怕中度过的。 虽有阎王和崔判官以及鬼差的照应,但他们都有各自的职责,照顾得毕竟有限。 单看小家伙进入玉葫芦这短短时间,魂魄都凝实了不少,就可推断出,小家伙以前吃了不少苦。 若是小家伙能看到外面的世界,甚至当自己在外面时,也能与自己联系沟通,那等他获救,他就能像一个获救年龄段的正常孩子一样行事。 而不是获救后,他的认知还只是个三岁的孩童。 黛玉觉得,她有必要再去一躺地府。 玉葫芦既是警幻姐姐托崔判官带给自己的,那他一定知道,魂魄待在玉葫芦里,能否与外界沟通,或是怎么沟通的事儿吧? 哪知她念头才起,灵一就一个跟头翻到了她的鼻尖尖上,伸出她那细细的食指,点着她的鼻子嘲笑她:“你是不是傻?如今你整个灵台,都由我掌管,你不来问我,却舍近求远,想去请教崔判官,那老头儿能知道什么?” 若在平时,灵一用这么得瑟欠扁的语气跟黛玉说话,黛玉指定会再弹她几个脑瓜崩儿。 此时却顾不上计较这许多。 她惊喜地将灵一从自己鼻尖上取下来,放在左手掌心里,迫不及待地问:“快说,我方才所想,可行吗?” 黛玉心中着急,刚刚取下小不点儿时手上便没掌握好力道,将小不点捏疼了。 灵一朝她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儿,慢吞吞地道:“也不是不行,只是……” 也许是听到了想听的答案,黛玉竟然觉得小不点儿刚刚翻的那个白眼儿可爱到不行。 她甚至还没听完灵一后面的话,就激动得将小不点儿捧到嘴边,亲了一下。 灵一话语被打断,伸着小手,捂着自己被亲的地方,惊呆了! 第63章 小文杰又见父亲 被美美的主人亲亲是什么威力,灵一总算体会到了。 简直是哈雷彗星撞地球——毁灭啊! 她晕晕乎乎地捧着小脸在黛玉的手心里转圈圈。 完了,完了,她的小心脏快要蹦出嗓子眼了。 小不点儿晕头转向地转了一会儿圈,“叭叽”一声,瘫坐在黛玉的手心里。 黛玉还是第一次看见小不点儿那蠢萌蠢萌的样子,不由被逗笑了。 得知有办法让小文杰接触外面的世界,黛玉耐心很好地等待小不点儿恢复神智。 一刻钟后,小不点儿呆滞的眼神恢复了清明。 黛玉脸上难得的露出慈母笑,“灵一,快说说,怎么让小文杰与外界沟通?” “咔嗒~”一声。 正在全神贯注拆解九连环的林文杰,此时终于将最后一个环解开,刚回神就听到如此激动人心的话语。 “哗啦啦~” 太震惊,以致不知不觉间,小手一松,刚拆解开的九个环全部散落在地上。 整个人像乒乓球一样弹跳而起,小脸上也浮现出巨大的不可置信的惊喜神色,“姐姐……” 剩余的话因期盼太过而不敢再说出口,唯恐说出来就不是真的了。 只有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擂鼓似的跳得飞快。 灵一抬小手指指自己小脑袋上的朱红色绛珠果,脆生生的道:“就用主人识海里那株绛珠草上结的果子,那里的绛珠果本是主人前世历劫修行的成果,每年结一枚,前世至主人泪尽而亡,刚好结了十三枚。” “绛珠果本是主人精气而化,每一枚,都有活死人,肉白骨,通阴阳,续前缘的非凡功效。” “不过,每消耗一枚,主人都要减寿一年,还是不要轻易使用的好。” 灵一话刚说完,就见主人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指着她头上的那颗绛珠果,痛心地说不出话来。 灵一吓了一跳,还以为主人想揪了自己脑袋上这颗给她弟弟用。 两只小手抱着小脑袋,灵活地向后跳开。 “这颗不行,这是绛珠灵果,不能揪!” “绛珠灵果乃绛珠草本命精气所化,与主人生命息息相关,共有九颗,我们九个绛珠精灵每人一颗。” “主人只有集齐九颗本命绛珠灵果,并练成断魂笔的三重境界,才有可能复活主人的弟弟,缺一不可。” “所以,只能揪主人识海里的那些,那里主人每增加一岁,就会长出一颗普通的绛珠果……” 黛玉这还是第一次清楚明白地了解了复活弟弟的具体条件。 一时又惊又喜。 惊的是,以她现在这样的速度,要集齐九颗绛珠灵果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更何况还要将断魂笔完全练成,更是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了? 喜的是,总算知道了个明确的方向。 只要不放弃,总有一天会将健康的小文杰平安带回家。 以后目标更明确了,小文杰也能正常看到外面的世界,学习新知识了。 虽然,暂时只能以旁观者的身份。 但,已是很大的进步了,不是吗? 只是,小小的文杰得知自己要获知外界的信息,与外界沟通需要姐姐一年的寿命做代价,说什么都不愿意。 他年纪虽小,却已是死过一回的人了。 知道短寿一年意味着什么。 现在在姐姐丹田的玉葫芦里住着,没有了外界的威胁,小小的他觉得分外安心。 何况还有姐姐每晚给他讲解功课,教他练习写字,此外还有许多新奇玩具玩,他已经很满足了。 小家伙小手捂着耳朵,头摇得像拨浪鼓,一副“不听,不听,就不听”的架势。 黛玉见无法说动他,干脆来了个先斩后奏。 直接从识海里摘了一颗绛珠果,不由分说塞进了小家伙嘴里。 只不过摘的时候,黛玉的心一下拧了起来,像是有什么正在剥离,疼得她满头大汗。 灵一一呆,反应过来后跺着小脚一边大骂她蠢,一边飞快地取了药泉滴在她揪绛珠果的那根受伤的根茎上。 灵一跳着脚,“你以为人们摘果子,那些果树不疼么?不,它们也有受伤,不过熟透的果子受伤小,几乎感受不到疼,但那些还没熟透的,就要受大罪了。” “刀子没割在自己身上,都不知道疼,现在知道了吧?” “摘果子也要有技巧的,哪像你这么简单粗暴……” 随着她一边絮叨一边将药泉滴在伤处,黛玉才渐渐缓过劲来。 小文杰小嘴里被强行塞进了一颗红果。 果子没有多大,只有小小的一口,入口即化,带着股淡淡的甜味儿。 随即身上渐渐回温,仿佛有一股暖流,自心底涌出,缓缓流淌至四肢百骸,驱散了周遭长久以来包围着他的寒意。 小文杰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与安宁,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柔起来。 他眼里含着泪花,深吸一口气,张开两只小手臂拥抱住了姐姐,让这份温暖与宁静渗透进每一个细胞。 黛玉也发现了他身体的变化,很是为他高兴。 她重生以来,早接受了自己是仙草下凡历劫的事实。 一年寿命,于她本体而言,不过是浩渺星空中的一粒微尘,微不足道。 却能救小文杰于水火,解他长久以来的困境。 很值得了。 小文杰到底是小孩子,经过黛玉的劝解,很快不再纠结这件事。 何况绛珠果已入口,开始起效,再纠结也无济于事。 慢慢地,随着身体的回暖,小文杰的小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的脚步变得轻快,他走向玉葫芦入口处。 他已隐约听到了外面有声音传进来。 透过那层温润的绿意,小文杰仿佛穿越了时空,眼前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不可置信地用小手揉了揉眼睛,影子渐渐清晰。 下一瞬,小家伙泪流满面。 他竟然看到,父亲给一个小男孩在授课! 父亲温润敦厚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 在地府的几年,父母的面容本已在他的记忆里渐渐淡去,模糊不清。 可当重新看到的这一刻,小家伙才清楚,他的记忆从未褪色。 父亲的容颜,添了几许岁月的痕迹,额头的皱纹如同沟壑般深刻,鬓角也悄悄染上霜白,但他的眼睛,依旧如以往一样,闪烁着睿智和慈爱的光芒。 这一刻,小文杰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感。 悲喜交加,难以言喻。 第64章 只闻其声 父亲,竟然这样苍老! 时隔三年,他终于又看到除姐姐外的家人了。 小宇轩的眼眶不禁渐渐湿润。 他紧紧的扒在玉葫芦口上,目不转睛的向外张望,舍不得眨一下眼睛。 唯恐一眨眼,眼前在梦里出现过千万遍的场景,就会消失不见。 小文杰心里像打翻了调料瓶,五味杂陈。 三年光阴如同一条蜿蜒的河流,悄无声息的将它与亲人分隔两地。 而今重逢,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父亲~” 他轻声呼唤,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和颤抖。 船舱中,林如海正在给小宇轩授课。 “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日月五星,谓之七政,天地与人,谓之三才……” 他读一句,小宇轩摇头晃脑地后面跟读一句。 正读得入神,林如海耳边忽然响起一声似曾熟悉的呼唤。 声音不大,但听在林如海的耳中,却像炸雷。 他神情仓惶的游目四顾,想寻找声音的来源。 寻遍船舱,无果。 好似刚刚那一声“父亲”,仅仅是他的幻听。 他神情怔忡。 “父亲~” 正当他以为是昨夜没休息好,出现幻听时,又一声比刚刚更清晰的呼唤,传入耳中。 “啪!” 林如海手里的《幼学琼林》掉在了地上。 他惶惑地向黛玉看过去,“玉儿……” 却见黛玉正在发呆,连他叫她都好似没听见。 他本来不太确定的目光,一下子亮了起来。 那声呼唤,玉儿也听见了,是不是? 所以他又唤了第二声:“玉儿……” 这一次黛玉抬眼看着他,眼里的光亮得惊人。 “父亲,文杰可以与您讲话了!他可以看到您给宇轩授课,也能听到您的声音,只是您暂时还看不到他……” 惊喜来得太大,太突然。 林如海感到头有些眩晕。 他身体前后晃了晃,扶住了眼前的桌子,才堪堪站稳身子。 在一旁打坐练功的权景瑶没发现,但跟着义父读书的小宇轩却一眼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小家伙哒哒哒三两步跑到林如海身边,仰着小脑袋问他:“义父,您怎么啦?身体不舒服么?” 小家伙的问询声惊动了权景瑶。 她睁开眼,“相公?” 林如海与黛玉对视一眼,伸手摸了摸小宇轩的小脑袋。 黛玉明白父亲的意思,让她做决定,要不要将文杰的事告诉二人。 黛玉沉吟半晌,还是决定坦然相告。 前路危机重重,有了文杰的加入,关键时刻,也能让他与他们互通消息,而不被别人察觉。 最重要的是,让文杰早日与他们有了交流,建立了情感上的联系,以后相处起来,才不至于太突兀。 想到这里,黛玉将那个玉葫芦从袖子里拿了出来。 “母亲,宇轩……” 黛玉将做梦在地府遇到文杰,以及后来的事儿原原本本与权景瑶和小宇轩讲了一遍。 古人本就迷信,神鬼之说,在他们心中本就存在。 权景瑶本来是不信的,但自从发生她穿越的事件后,也由不得她不信。 更何况她还清楚的知道,黛玉乃绛珠仙子转世的事。 现在听了文杰的魂魄被收在这小小的玉葫芦里养着,便也觉理所应当。 小宇轩却是一双大眼睛睁得溜圆,小嘴更是张得圆溜溜的,能塞下一颗鸡蛋模样。 只觉好神奇。 那个叫文杰的,现在在这个小玉葫芦里装着,是义父的亲儿子,比他大三岁,他以后要叫他哥哥…… 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竟然就发生在他的身边。 等到他听着从玉葫芦里传来一叠连声清脆的问好声:“父亲好,母亲好,宇轩弟弟好……”时,他眼里的震惊,已化作实实在在的惊喜。 一个蹦子跳起来,手里的书“啪”的一下砸在了脚面上。 他也顾不得疼,忙忙的先扒到玉葫芦口上,回了一声:“哥哥好!” 又扭头冲一旁怔愣的义父和姑姑“嘿嘿嘿”傻乐。 拍着小手笑道:“太好了,我就要有哥哥了!” 转身又要去扒拉他的玩具箱,“我要将我的万花筒给哥哥玩,还有其他好玩的也给哥哥……” 扒拉到一半,才想到一个问题。 偏着小脑袋,问黛玉:“对了,姐姐,哥哥啥时候可以出来与我玩啊?” 黛玉想到要集齐的九个绛珠精灵,还有丹田里的那一团乱麻,肩膀略略一垮。 但她很快又打起了精神,笑道:“快了,快了,等我武功再高些,学好了本领,你文杰哥哥就回来了。” 也不知道小家伙脑子是怎么长的,一会儿一个主意。 刚刚还兴奋的不得了的神色,这会儿就带上了愁容。 小眉头皱的紧紧的。 他偷偷迟疑地小声问姑姑:“姑姑,你说,哥哥会不会不喜欢我?有了哥哥,义父和姐姐会不会不要轩儿,不疼轩儿了?” 不得不说,小家伙这小脑袋瓜转的,真是九曲十八弯啊。 而且反射弧还长。 两厢里招呼都打过了,连自己最喜欢的玩具都打算送出去了,才想到对方的喜好或自己会不会失宠。 这话当然也一字不落地听在了黛玉耳中。 黛玉平日里极疼他,听了他这话,一下黑了脸。 不待权景瑶回答,不由分说,伸手揪了小家伙耳朵。 第一次不理会他小手捂耳朵的痛呼。 “宇轩,你这小脑瓜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她轻叹一声,语气中既有责备,也有宠溺。 “你已是父亲的义子,我的弟弟了,你难道还想反悔不成?” 黛玉发现,手指尖下,小家伙的耳垂,已泛红色。 只这么一下下,小耳朵已然被揪红了。 黛玉看看自己的手,小家伙皮肤这么娇嫩的吗?她没使力啊? 黛玉赶紧松开了揪着的小耳朵,手臂一伸,将小家伙拢到自己怀里。 “以后,你上课时,可以叫上哥哥一起听。” “只有我们四人时,你也可以叫上哥哥陪你一起玩。” “有了哥哥,意味着以后又多了一个人爱你,喜欢你……” 小宇轩一向相信姐姐,小眉头渐渐舒展。 听到后来,他一双凤眼亮得惊人,像两颗宝石。 第65章 新交流方式 想象一下,他有哥哥后,一手姐姐,一手哥哥,陪他玩,陪他吃饭,陪他读书…… 这样的日子,简直不要太美! 所以,小家伙一点儿也顾不得被揪红的耳朵,只管咧着一张小嘴傻乐,跟个小傻子似的。 那模样,简直没眼看。 不知怎么的,他其实并不太担心哥哥回来后他的处境。 义父和姐姐对他的真心,他又不是感受不到。 他只是想再确认一遍,顺便皮一下而已…… 时间就在林如海给文杰和小宇轩的授课中悄然而过。 这几日,几人的相处也愈加默契。 林如海日日能得儿子问安,整个人每日跟打了鸡血似的,授课时也有使不完的精力,不知疲惫。 而且,船上岁月长,除了给两小儿讲课,他也没有其它事可做。 只是,两个小人儿,上课时回答问题,一个比一个积极,不知是有了竟争,还是什么。 故而他讲课的进度,一日快似一日。 林如海发现,无论前一日他讲多少内容,第二日复查,两个小家伙都能将前一日的功课背得滚瓜烂熟。 这是原先单独教授小宇轩时想也不敢想的。 林如海暗暗诧异,难道这两个小家伙都有过目不忘之能? 小宇轩还太小,林如海还没有开始教他写字。 只管让他背《三字经》,《千字文》,《幼学琼林》 这一日,林如海刚讲到《幼学琼林》兄弟篇。 “……世间最难得者兄弟。须贻同气之光,无伤手足之雅。玉昆金友,羡兄弟之俱贤;伯埙仲篪,谓声气之相应……” 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正在打坐练功的黛玉和权景瑶,与正摇头晃脑跟读的小宇轩齐齐抬头,向门口望去。 林如海讲课,手里并没有拿书。 那些书,早已被他印入了脑中,烂到了肚里。 这时背着手走到门边,随手拉开舱门。 门外站着四海商行的钱掌柜。 又是一番见礼后,钱掌柜开门见山,“郑老先生,我们船已过了沧州,明日就要到通州了,老先生一家是要下船,还是继续走,须要早做决断……” 林如海回身看了黛玉一眼,见她微微点头,便果断对钱掌柜道:“多谢钱掌柜告知,老朽此行主要是为探亲,明日到通州下船便是。” 钱掌柜得到了确切的答复,含笑道:“老先生客气了,能为老先生效劳,是钱某的荣幸。” 他本来以为他们会直接到幽州。 毕竟,幽州是整个皇朝的京城,是政治皇权的中心,也是文人聚集地。 要游学,还有哪里能比得上? 这一路上,老先生一家很少出船舱。 只每日早晚出来一会儿,其余时间都窝在船舱中。 船舱里从早到晚都是琅琅的读书声。 他们商行最欢迎的就是这样的船客了。 大方,不惹事,省心。 不过,通州距幽州也没多远。 两间甲字号的舱房,空出一日半日,在他们行船途中,再正常不过了。 钱掌柜含笑道:“不知老先生何日回宿迁?回程时不妨仍坐我们四海商行的船,安全舒适。” “我们四海商行在每个城镇都有客栈,老先生只要到客栈里,报上钱某的名号,自有人给老先生行方便。” 林如海抱拳谢过。 这四海商行的船,确实不错。 中间客人之间也有几起争执,但都被四海商行押船的护卫强硬制止了。 听说四海商行的护卫,都是从四海镖局出来的镖师,其身手,也都是一等一的。 而四海镖局,是全国赫赫有名的第一大镖局。 四海商行奉行的主旨:不论是何人,上了四海商行的船,都是四海商行的客人,船上不允许打斗,无论有何恩怨,都等下船再去解决。 故而这么多年,从未出过安全事故。 这钱掌柜不愧是个天生的生意人,字字句句不忘给四海商行拉生意。 林如海笑道:“钱掌柜客气!老朽目前还不确定何时返程?也许要等到春闱过后了,回去时只要还走水路,一定还会麻烦钱掌柜照顾的。” 何时回扬州,见过圣上才能定,他这会儿可不敢私自作主。 钱掌柜见此,也不失望,还是乐呵呵地道:“钱某这就安排船只明日在通州码头停靠,今晚会吩咐厨房为老先生多加两个菜,权当四海商行为老先生提前饯行……” 送走钱掌柜后,林如海担忧地看着黛玉。 他没有张口,只在脑子里升腾起一股意念:玉儿,你确定要今晚行动么? 黛玉没有说话,只点点头。 自从林如海他们能与小文杰用意念沟通后,他们之间又多了一项交流技能。 可以不用说话,只用意念通过文杰的魂魄与黛玉直接沟通。 就像是读心术那样,只要对方不屏蔽,交流不用通过口说,照样毫无障碍。 上船这些天,他们隔壁船舱里的那些人,对他们的打探,不止一次。 他们一直装作不知情。 不但装不知情,大多时间还待在船舱里读书。 平日的言行也甚为注意,从无半点惹人怀疑的地方。 当然,隔壁那些人不知道的是,只要稍有涉及敏感的字样,他们都通过意念与黛玉交流,从不落人话柄。 每晚,那蓝衣人和锦衣人,都会在夜深人静时,打开他们随身携带的箱子瞧一瞧。 上船这些天,灵一仗着别人看不到她,闲不住时,都不知往他们船舱里跑了多少趟了? 他们藏在箱子中的那点猫腻,早就暴露于无形。 黛玉打算今晚在那锦衣人与蓝衣人查看完后再动手。 将他们带的货物都强行没收,以免流出去害人。 …… 夜色如墨,星辰稀疏。 万物都陷入沉睡。 远处,山影朦胧,与夜色融为一体,只隐约可见起伏的轮廓,如同沉睡的巨兽,守护着这一方水土。 偶尔,一两声夜鸟的啼鸣,划破夜空,清脆而悠长。 在这万籁俱寂中,一道娇俏的黑影,悄然从紧闭的船舱中闪出,敏捷而无声。 正是黛玉。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水汽与草木的清香,夹杂着江边特有的凉意。 所有的喧嚣与骚动纷扰都被隔绝在外。 偶尔有几点星辰,在漆黑的天幕上闪烁,宛如远古时代遗落的珍珠。 黛玉看到,前面一蹦一跳的灵一,弹簧似的跳到了隔壁舱门口,小手灵巧的一拨,就拨开了隔壁的舱门。 然后回身,朝她猛招小手。 黛玉一顿,四处看了看,悄无声息的上前,步伐轻盈而敏捷,宛如一只在夜色中潜行的猫。 “吱呀~” 随着一声轻微的门响,黛玉闪身进了船舱。 船舱内,只有半隐的月轮透出的微光,照射进来。 黛玉闪在门后未动,待渐渐适应了船舱里昏暗的光线,才看到,不远处的床榻上,和衣并排躺着两道人影。 床的里侧,叠放着两只朱红色木箱子。 黛玉自练了绛珠功法后,夜间也能视物。 船舱中两人,一人仰面躺着,双眼紧闭,即使在睡梦中,也紧皱着眉头,双手交叠放在腹部。 另一人侧卧,面向床里,看不清神态,只是一只手搭在床里面的箱子上。 看清里面的情形,黛玉不由皱眉。 她的目标,正是那两只叠放的箱子。 只是,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将箱子里的东西取出来呢? 第66章 发现 黛玉收敛了身上全部的气息,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 如果这时有人看见,一定会惊异万分。 此时的黛玉,几乎可以说是脚不沾地。 所过之处,没有留下一点印迹。 她在床边站了片刻,忽然抬手,双手同时迅如闪电般先封了床上两人的哑穴。 在对方将要睁眼起身前,“砰~砰~”两声,将二人打晕了过去。 然后,将两人还像刚刚那样摆放好。 灵一早在黛玉做这些时,从那蓝袍人身上取出一串钥匙,打开了箱子。 黛玉看去,箱子里除了最上面铺了薄薄的一层茶饼外,下面都是一块块黑色的福寿膏,每块都用油纸仔仔细细地包着。 黛玉没有犹豫,立刻手一扬,将它们全都收进了玉葫芦里,连那些茶饼都没有留下。 黛玉合上箱子,从灵一小手上接过钥匙,重新锁好。 做好这一切,黛玉侧耳听了听,外面仍是寂静无声。 她运起灵力,整个人幽灵一般,悄无声息飘回了自己的船舱。 在她后面,灵一小手举着块比她个头稍大点的抹布,无声地抹去黛玉的所有痕迹。 黛玉的船舱内,小宇轩摊着手脚,被子被他蹬到了一边。 小家伙小肚皮朝天,一起一伏,睡得跟个小猪仔似的。 他嘴角挂着一抹满足的微笑,伴随着一两声磨牙声,仿佛梦到了什么美味佳肴。 隔壁船舱里林如海和权景瑶都没睡着,一直在等她的消息。 黛玉看得好笑,踢鞋上床,给小宇轩盖上了被子。 小宇轩闻到了熟悉的气息,眼睛都没睁,熟门熟路地滚到了黛玉的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又呼呼大睡起来。 黛玉笑了笑,这才让小文杰给父亲传迅:东西到手,一切顺利。 至此,一家人才安然入睡。 次日一早,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轻轻拂过船舷。 黛玉从梦中悠悠醒来。 晨光透过窗户,斑驳的洒在她脸上。 她轻轻掀开眼帘,眼前是一张稚嫩的放大笑脸。 黛玉早从小家伙奶乎乎的呼吸中,觉察了他的动机。 并没有被他吓到,反倒手一伸,捏住了小家伙挺翘的小鼻子。 小家伙挣脱不开,熟练地用意念向小文杰告状:“哥哥救命,我的小鼻子要遭殃了……” 玉葫芦中的小文杰,早将他们的一举一动瞧在眼里。 这时,无语就是他的母语。 他这几天除了睡觉,其他时间几乎都是趴在玉葫芦口向外张望。 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也是喜欢的紧。 对他无事就调皮捣蛋的性子,更是摸了个七七八八。 这是怕他在玉葫芦里寂寞,所以事事都要拉上他。 这几日,小家伙除了睡着和上课,其余时间就爱缠着他,与他在识海里不停地“叭叭叭……”。 让他从一开始的欢喜,到听到后面就觉得脑仁儿疼。 也不知他怎么那么能说。 可能是兴奋,也可能是想多陪他说说话。 不过,小家伙的好意,他心领了。 他张了张口,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知道姐姐只是与小宇轩闹着玩,并不真的捏疼那个小家伙。 便不理会,将视线投入旁边的船舱中。 那里,父亲和继母,都和衣躺在床上。 一人床里,一人床外,两人之间,相隔足有二尺。 小文杰不解地晃晃小脑袋,他总觉得,他们二人相处的模式很怪。 但要他说出怪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 突然,隔壁舱门“砰”地一声巨响。 很快,船舱外响起一片嘈杂声。 林如海和权景瑶同时睁开眼,起身下床。 林如海拉开舱门,向外看去。 争执发生在他们隔壁的船舱。 舱门外围了一圈人。 船上来送洗漱用水的伙计手里还端着个盆,肩上搭着一条雪白的毛巾,嘴里不停地在规劝什么。 仍是由隔壁那个锦衣人首先发难,说是他们船舱里昨夜丢了两箱极品茶叶,价值千金。 东西在四海商行船上丢的,要四海商行给个说法。 锦衣人和蓝袍人身后站着与他们一起上船的那三个大汉。 蓝袍人背负着双手,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只用刀锋般的厉眸在周围人群的面上刮来刮去。 似在寻找可疑的对象。 有人受不住他的逼视,转过头去。 也有人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争吵声很快引来了钱掌柜。 钱掌柜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原本还陪笑的脸,一下冷了下去。 他站直身子,冷笑道:“客官说哪里话来?四海商行行船这么多年,从没出过差错,更别说丢失贵重货物这么离谱的事了。” “客官船舱昨夜是从里边插上的,晨起门窗又完好无损,值夜的护卫也未听到丝毫动静,客官莫不是监守自盗,想讹上我们四海商行?” 他轻蔑地一笑,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道:“何况客官与四海商行签过协议,你们有三箱茶叶是寄存在我们货舱,若那三箱茶叶有任何损失,四海商行二话不说,照价赔偿。” “另两箱你们不放心交给我们保管,要随身携带,路途中有任何闪失,与四海商行无关,客官莫不是忘了?” 也有那不怕事的,无视蓝袍人那扎人的眼刀子,上前规劝。 人群中有个青衣大汉发声:“是这个理儿,四海商行只负责客人寄存保管货物的安全,随身携带的行李一概不管,兄台若有贵重物品,更应该保个价,交给四海商行保管才稳妥。” 那钱掌柜见有人向着他说话,言语间更是不留情面。 “随身携带的茶叶出了问题,谁知道你是不是卖给了什么人,或是自己喝了,真以为我们四海商行是冤大头不成?” “你……” 那锦衣人出门在外,还从未被人这样嘲讽过。 他怒目圆睁,双拳紧握,手上青筋暴跳。 好似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连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权景瑶落后林如海一步,站在他身后。 不动声色地往右移了移,挡住了刚刚跨出舱门看热闹的黛玉和小宇轩。 就见那蓝袍人目光犹如实质,死死地盯在了她身后。 权景瑶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难道昨夜黛玉的行动,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不成。 哪知黛玉拉着小宇轩,左挤右搡,一下就挤到了蓝袍人身边。 浑不将他的目光放在心上。 活脱脱一个一心凑热闹的少年郎。 那蓝袍人瞪视片刻,见黛玉始终不为所动,终于移开了目光。 权景瑶暗暗舒了口气。 这边黛玉却是艺高人胆大。 她不是感受不到那如芒在身的目光,但她确信,对方找不到一丝证据。 对付作恶的人,她万分坦然。 只将目光盯在锦衣人那捏得咯咯作响的拳头上。 周围的人群见状,纷纷后退几步,生怕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波及。 钱掌柜回头向身后看了一眼。 立刻,他身后围上来五六个膀大腰圆的护卫,个个都扶刀而立,虎视眈眈。 第67章 玉笔现 眼看一场打斗在所难免。 世人都有趋利避害的心思,看热闹可以,但若因此而受伤,或是丢了小命,那就划不来了。 围观的众人飞速后退。 不一会儿,舱门口就只剩下对峙的双方和林如海一家人。 权景瑶也急忙上前,一手一个,拖着黛玉和小宇轩往自己住的船舱拉。 路过林如海时,权景瑶将小宇轩推到他怀里。 林如海弯腰抱起,与她们一起进了舱里。 只是舱门未完全关闭,还留了一道缝,几人站在门里扒着看。 黛玉想到这几天让灵一收集到的信息,心里雀跃。 对即将到来的热闹抱着十分的热忱,就差在心里擂鼓呐喊:“打起来!打起来!快打起来……” 奈何,老天爷没有听到她的心声。 尽管那锦衣人已被钱掌柜气得都双眼滋滋冒着火星子,双方最后还是没能打起来。 原因是,就在战况一触即发时,那蓝袍人突然从袖中掏出一个令牌,在钱掌柜眼前晃了一下。 钱掌柜面色大变,突然挥手令他身后的护卫退下。 锦衣人也被眼前的变故惊着了,不解地看看蓝袍人,又看看钱掌柜。 蓝袍人也挥手让后面的三人退去,抬手邀请钱掌柜进船舱一叙。 钱掌柜犹豫片刻,点头答应了。 黛玉见他们最终还是没打起来,双方握手言和,心中说不出的失望。 同时,也对蓝袍人更提高了警惕。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料到,等到船到了码头,靠岸下船时,所有下船的人多了一道手续。 要检查行李。 钱掌柜给出的理由是,有客人丢了东西,总要找回来。 他们这样做也是为所有的客人负责。 船头上左右两旁各站了四个彪形大汉。 那蓝袍人和钱掌柜并肩立在一旁,目光如炬的紧盯着下船的客人。 彪形大汉的前面,摆着两张长条桌,桌子后面各站着两个面容肃然的男女。 男客的行李由那两个男子检查,两个女子检查女客的。 有客人抗议,被几个彪形大汉不由分说扭着胳膊押到了一旁。 剩下的人便敢怒而不敢言,憋屈地不再反抗。 林如海一家除小宇轩外,都作男子打扮,小宇轩又太小,还未到男女大防的年纪,所以都站到了男客那一边。 所幸他们除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再没别的行李。 倒也不惧检查。 人群有条不紊的向前移动。 权景瑶站在一家人最前面,看着眼前的男子打开了“他”的包袱。 那男子在她将包袱放到桌上时,就看出里面轻飘飘的,除了衣服,应该没有可疑的东西。 随意翻捡了两下,看到里面确实只有两套换洗的七成新素青色长袍,并两套小女孩的碎花裙子,便漫声吩咐:“过,下一位!” 权景瑶拿过包袱背在肩上,转身从林如海手中接过小宇轩抱在怀里,迈步下船。 后面排着的是林如海。 林如海行李更少,很快也下了船。 轮到黛玉时,黛玉也学父亲那样,将包袱放在桌上。 那男子照例翻检过,刚要张口喊下一位。 一直站在一边观看的蓝袍人突然挥手道:“等一下!” 黛玉眉头一皱,不耐地望过去。 蓝袍人踱步到了黛玉身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 黛玉垂下目光,静静站立,任他打量。 蓝袍人鹰隼般的目光,如锋利的刀刃,在黛玉身上来回切割,企图从“他”每一个细微的反应中,捕捉到一丝丝恐惧和慌乱。 然而,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黛玉丝毫不为所动,淡然自若地站在那里,连呼吸都没有乱了一分。 愈是这样,那蓝袍人却愈觉得黛玉有问题。 别问为什么? 问就是,他也不知道。 这个少年给他的感觉与船上其他所有人都不同。 身上有一股隐隐的敌意。 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能放他走。 他冷哼一声,冷冷下令:“搜身!” 随着令下,黛玉感到他周身散发出一股摄人的阴冷之气,仿佛要透过肌肤,钻入骨髓。 黛玉心中微讶,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眼眸微眯,向钱掌柜冷笑道:“这就是钱掌柜的待客之道?” 说实在话,钱掌柜也不知蓝袍人为何要为难这个少年。 从他的角度来看,这少年衣着单薄,身上的东西一眼便可看透。 实在没必要搜身。 做为读书人,被搜身相当于是一种变相的侮辱。 何况,他一直对林如海一家有莫名的好感。 这就是一家地道的读书人,又怎么会与丢失的货物有关呢? 在他看来,船上谁都有可能偷拿那些东西,就这一家子不可能。 他抱拳对蓝袍人道:“胡兄……” 然而他讲情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蓝袍人打断了。 蓝袍人面沉似水,道:“不是兄弟不给钱掌柜面子,只是兄弟有强烈的直觉,丢失的东西,必在这少年身上。” 黛玉闻言,心中暗惊,面上却不动声色。 但,搜身是不可能让他搜身的。 尽管,她现在还不到十岁,被搜身也不可能被发现什么。 然而,士可杀而不可辱。 眼看那蓝袍人上前一步,伸出手来,看样子是想亲自动手。 黛玉冷叱一声,声音如冰雪般冷冽,“欺人太甚!所有人都看出我身无长物,独你瞎了狗眼,将这贼名儿往我身上安,你当我好欺负不成?” 说罢,忽然抬手,身形倏忽一闪,右手爆出一团光芒,点向蓝袍人双目。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意料。 就是蓝袍人都没有想到。 他大吃一惊,急切间,健壮的身躯轻如鸿毛,闪电般后飘,手中长剑挽起潋滟的光芒,架住黛玉如电闪雷霆的一击。 铿然一声,光华暴起。 蓝袍人目光一凝,这才看清,面前的少年手中拿着一根手掌长短、通体碧绿的玉笔。 玉质脆硬,这少年竟能凭此笔与他削铁如泥的宝剑硬拼,而笔却毫无毁损。 眼前少年实力深不可测! 是他看走眼了。 少年身上没有丝毫练武的气息,只有浓浓的书卷气。 还以为是个小书呆,没想到,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他更怀疑那批货的丢失与这少年有关了,肿么破? 第68章 下船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蓝袍人刚与黛玉交手一招,便被震得胸中气血翻涌。 他努力压下心头滔天骇浪。 抬起头来,却见黛玉面色淡然,那双清冷的眼眸中似乎蕴藏着无尽的深邃与从容。 他稳了稳心神,暗自提高了警惕,再不敢轻忽大意,凝神迎接黛玉接下来的攻势。 黛玉一击不成,手中玉笔翻飞,由下撩上,再度攻向他双目。 笔尖未至,笔风劲啸。 蓝袍人知不能强搠,侧身闪避。 同时以退为进,手腕一翻,挥剑刺向黛玉前胸。 黛玉身后站着四海商行的护卫,不确定他们会不会插手。 她左足忽然一旋,纵身跃上蓝袍人剑身,借力一飘,身子在空中数个盘旋,已如云中飞鹤,避开了蓝袍人挽起的森森剑气。 蓝袍人心中一喜,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 一声厉啸,剑芒突盛,人剑合一,势如破竹,扑向跃于空中,尚未落地的黛玉。 黛玉第一次以断魂笔对敌,用起来还不太熟练。 都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蓝袍人瞅准了黛玉手中的笔太短,才敢这样孤注一掷。 眼看黛玉避无可避,就要被蓝袍人剑光搅碎。 早已收到黛玉用意念传信的林如海与权景瑶,让他们下船后只管自己先走,不用管她。 可是,怎么能不管呢? 两人下船后并没有走远,就站在岸边抱着小宇轩等。 都看到了这一刻的危机。 两人齐齐变了脸色。 权景瑶将小宇轩往林如海怀中一塞,就要不管不顾回身冲上船去。 抬腿的一瞬间,脑中传来小文杰清脆的声音:“姐姐没事!” 权景瑶堪堪抬起的脚,微微向前踉跄了一下,复又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就见黛玉唇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仿佛早已成竹在胸。 她在空中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左脚在右脚上轻轻一点,竟然成功接力,身形又往上升了近一丈,完美避开了蓝袍人势在必得的一剑。 船上众人一下都呆滞了! 从来没听过还有人能凭空借力的。 下一刻,黛玉凌空一个轻盈的后滚翻,如灵蛇扑鼠,迅捷从空中俯冲而下。 玉笔在空中化为一道银光,再次疾刺蓝袍人右眼。 看样子,是要坐实那蓝袍人眼瞎的断言。 蓝袍人对刚才那一剑抱定了十足的信心,一时还不敢相信有人真能从那一剑下逃命。 此时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竟像是忘了闪避。 双方距离太近,他的长剑来不及收回。 锋锐的笔尖已划破蓝袍人眉梢,眼看就要刺入他右眼。 蓝袍人呼吸一窒。 他怎么忘了,玉笔虽短,却胜在灵巧机变。 近身缠斗,短兵器无人能敌。 就在他觉得眼睛不保时,黛玉玉笔稍稍一偏,力道略收,挑破了蓝袍人眉梢。 玉笔顺势下滑,点在了他的肩井穴上。 蓝袍人一下子身形停滞,动不了半点。 黛玉稳稳落地,掌心的玉笔风车般旋转,双目神采飞扬,含笑望着蓝袍人,眼神却寒如冰霜,冷如利刃。 “怎么,还要搜我的身么?” 蓝袍人张口,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不……” 他知道眼前的少年刚刚手下留了情,不然,这会儿他早已变成了独眼龙。 他有点后悔招惹这少年了。 蓝袍人心中悔恨,他的直觉害了他。 不然,为什么直觉没告诉他这少年是个高手呢? 一道殷红的血迹,顺着眉梢,蜿蜒而下,滴入眼帘。 蓝袍人缓缓闭上了眼。 黛玉转头向四周扫了一眼,冷笑道:“还有谁想来搜身?不妨一试!” 她目光如刀,扫到谁身上,谁便觉面上被刮得生疼,都不自觉后退一步,避了开去。 搜身一事,本就是蓝袍人搞出来的。 船上的人都不是瞎子,任谁都可看出刚刚那一出,分明是蓝袍人没事找事。 却不想踢到了铁板。 黛玉最后目光落到钱掌柜面上。 钱掌柜早已被惊得目瞪口呆。 见黛玉看过来,忙不迭做出恭送的姿态。 黛玉想到父亲急着赶路,便没再计较,向他略一点头,飘然下船。 与林如海和权景瑶汇合后,几人没急着进城,先到通州码头上买了一辆马车。 只是,马车买到了,却没人会赶。 他们不想再随便买人或雇人,只得又跟卖马车的伙计学习了半个时辰怎样赶马车。 最后,马车是林如海赶着走在了通州的大街上。 行出不远,黛玉便发现身后远远缀上了几条尾巴。 她将这一情况在识海里与林如海和权景瑶沟通了一下。 林如海略一沉吟,觉得这应该是那蓝袍人不死心,派人盯着他们。 想起黛玉那手神乎其神的袖里乾坤,只要她不主动将福寿膏拿出来,任谁也抓不到她的把柄。 林如海让她们只作不知,只管做自己的事。 他们来通州的借口是游学和探亲,便索性做戏做全套。 几人在城门口找了个十二三岁的小乞儿打听,这通州城有名的酒楼,以及文人们常去的汇聚之地。 顺便打听这通州城可有一位叫郑展的举人老爷? 之所以找上这小乞儿,是他看上去是那群乞丐中最顺眼的一个。 身上衣服虽补丁摞补丁,但胜在浆洗得还算干净。 他们到的时候,别的小乞儿都是一窝蜂地围上前,恨不能扑到人身上来。 独他站在离他们三步开外,看到有个年幼的乞儿被挤倒,不顾别的乞丐的白眼,上前扶起了他。 林如海从黛玉手里接过一把糖果,散给了那些乞丐,独独留了他问话。 小乞丐脸上浮起一抹诚挚的笑意,“几位客官是想找地儿吃饭歇脚呢,还是要晚上住宿?” 黛玉问:“这有什么不同吗?” 小乞丐搔搔头,道:“若只是吃饭,小人建议客官去南锣鼓巷的知味楼,那里的饭菜味道是一绝,凡是吃过的人没有不伸大拇指的。” 说完,他又踌躇着补上一句,“只是知味楼里的饭菜价格偏高,一般百姓是吃不起的。” 黛玉“哦”了一声,心里暗暗决定等会一定要去那里大吃一顿。 那小乞丐见几人还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他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接着道:“客官若是要住宿,那不如直接去知味楼旁边的仙客来,那里既能住宿,又能吃饭,饭菜味道也不错,还比知味楼便宜。” 第69章 知味楼 林如海早看见那小乞丐提到知味楼时,黛玉和权宇轩眼里都溢满了星星。 自从听了黛玉的梦境后,林如海几乎没拒绝过黛玉的任何要求。 尽管后来反应过来,那恐怕不仅仅是简单的梦境。 想通这一点后,他恨不能将所有的好东西都给黛玉。 何况祖上遗留下来的资产本就颇丰。 他索性将找寻郑展的任务也交给那小乞丐。 约好见面的地点后,一行人便径自直奔知味楼而去。 反正他们自己知道,小乞丐是找不到郑展其人的。 这本就是他们随意杜撰的人物,不过为他们的行程掩人耳目罢了。 顺着小乞丐指引的方向,他们赶着马车走了一刻钟,便远远看到一座高高的酒楼。 未至近前,热闹喧嚣扑面而来。 那是一座三层的木楼,远远瞧着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但走进去就发现,里面虽然坐的人不少,其实很安静。 林如海他们刚一进去,便有伙计陪笑迎上来问道:“客官几位?” 林如海张口欲言。 权景瑶低头瞧了兴冲冲的小宇轩一眼,眼珠一转,抢先答道:“三位。” 走在她脚边的小宇轩猛地一下停住了小步子。 小脸上满是被忽视的委屈。 姑姑今天一点儿也不乖,明明吃饭的有四个人,偏说是三个人。 他嘟了嘟嘴,姑姑一定是将他这个小可爱给忘了。 权景瑶见他鼓着腮帮子,却赌气一声不吭。 心里暗暗好笑。 故意“哎呀~”一声道:“小二哥,对不住,应该是四位,你看给安排到哪个位置合适?刚刚我将自个儿忘了算进去了。” 果然,她话音一落。 刚刚还委屈的不行的小家伙,一下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姑姑原来不是忘了他,是忘了她自己呀。 那他还生姑姑的气。 小家伙心虚的抬头,偷偷望了姑姑一眼,悄悄伸出小手,扯住了姑姑的衣角。 小家伙的反应被几人看在眼里,引得众人都暗暗发笑。 就连那个伙计,都忍笑忍得肩膀发抖。 谁都知道权景瑶在逗他,就他还一脸懵。 黛玉忍笑在他小鼻头上轻轻刮了刮,打趣道:“小宇轩是家里最重要的人呢,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你的,好不好?” 小家伙听了这话,不知想到了什么,小脸上漾出大大的笑容,眼里,却慢慢噙了泪。 黛玉心思细腻,略一思量,便知自己的话无意中触到了小家伙的痛脚,不由有些无奈。 小家伙这敏感的性子,多像前世的自己呀! 正在空间里向外张望的小文杰,将这一切都收在眼底。 他的小脸上充满了向往和羡慕的神情。 他什么时候才可以出去,和家里人一起吃饭,一起笑闹呢? 不过,比起以前的担惊受怕,现在能安心地待在姐姐识海里,还能与亲人随意交流,慢慢等待与他们相见的日子,这样已经很好了。 小文杰收起心里的怅然,决定逗小宇轩一逗。 他突然冲小宇轩做了个鬼脸,皱了皱小鼻子,不满地抗议道:“臭弟弟,吃饭的明明是五个人,你们怎可忘了我?” 小宇轩刚被姐姐一句“小宇轩是家里最重要的人”给触动了心绪,想起了以前在权家,自己几乎就是个小透明,不由心里酸酸的胀胀的。 又见姐姐和义父都关切地望着自己,瞳仁里清晰地印出自己的身影,小心眼子里又感觉暖暖的。 他也不想哭的,可眼泪却不听话,他忍不住。 就在泪珠将落未落时,脑海里响起哥哥文杰愤愤不平的声音。 小宇轩一下子张大了小嘴,眼里闪过慌乱。 是啊,他们都把哥哥给忘了! 论理,哥哥才应该是这家里最重要的人。 他用小手快速地抹了一把泪,急声道:“没忘,没忘,哥哥,每次吃饭,姐姐都会单独给你拨一份出来在小碟子里,只是数量太少了,姐姐说那些你就够吃了,今天我也给你夹,夹多多的,好不好?” 小文杰作为魂体,是能看到灵一的。 知道小家伙误会了,把姐姐给灵一的饭菜误认为是给他的了。 家里其他人都还不知灵一的存在呢。 小文杰在黛玉识海里住下后,灵一已成为他最重要的小玩伴,没有之一。 灵一不出去时,几乎时时刻刻都陪着他,就连晚上睡觉,都是和他一块儿睡的。 灵一身上的气息很好闻,每每抱着灵一入睡,小文杰都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着说不出的舒适。 所以这会儿知道自己替灵一背了锅,也不拆穿。 他看看窝在自己腿上呼呼大睡的小不点,一本正经地答应:“嗯,嗯,多夹点,多夹点……” 在一旁旁观了全程的黛玉:“……” 很快,几人在伙计的引领下,来到了最里边靠窗的一张长条桌旁。 桌子是松木做的,纹理清晰,自然色泽中透露出一种温馨而质朴的气息。 桌面被打磨得光滑如镜,倒映出窗外轻轻摇曳的竹叶和偶尔掠过的飞鸟影子,为这用餐的角落增添了几分生机与雅致。 长条桌两侧各摆放着几把竹编的椅子,上面铺着厚厚的软垫子,看上去轻便又舒适,仿佛能瞬间卸去旅途的疲惫。 桌上早已备好了一套精致的茶具,瓷壶与茶杯交相辉映,似在等待客人唤醒他们沉睡已久的茶香。 小宇轩见义父在西面尊位坐下,便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到对面,撅着小屁股,吭哧吭哧地往椅子上爬。 竹椅质轻,禁不住他这么折腾,发出“吱吱”的移动声。 黛玉上前一步,一手扶着椅背,另一手托着他的小屁股,微微一使力,小家伙便轻松爬上了椅子。 他翻身坐下。 椅子有些深,小家伙的两条小短腿全搭在椅子上,脚刚刚够到椅子的边缘。 小家伙抿抿唇,抬头勉力向桌面上看去。 是真的勉力。 小家伙坐在竹椅子里,整个人陷在里面,只将将露出个头顶,两只大眼睛刚好与桌面平齐。 与坐在对面的义父和姑姑大眼对小眼。 场面一时颇有几分滑稽。 第70章 片鸭 黛玉正要招手叫伙计。 就见刚刚引他们过来的伙计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蒲团,一溜小跑跑了过来。 机敏的脸上浮上大大的笑容,“对不住,是小人疏忽了,小客官将这个蒲团架在椅子上,就不影响吃饭了。” 说着绕过黛玉,将小宇轩抱下椅子,先在竹椅上铺上了一块油布,然后将蒲团放了上去,才又将小宇轩抱坐在蒲团上。 他拿来的蒲团颇厚,足有将近二十公分。 小宇轩坐上去,就像是椅子上又加了个小凳子般,小宇轩坐在椅子上面的小凳子上,两条腿自然下垂,踩在伙计刚刚铺好的油布上,又稳当又舒适。 小宇轩在外面吃饭,第一次得到这么妥贴的服务。 小人儿心里乐开了花,露出一口小白牙。 冲伙计笑着道谢:“谢谢小二哥!” 黛玉也佩服这伙计服务周到,从袖中掏出十来枚铜钱递给他。 “小二哥辛苦,这几文钱,小二哥喝杯茶吧。” 喜得那伙计连连作揖谢赏。 黛玉顺便让那伙计推荐了几道知味楼的招牌菜。 豌豆黄儿,驴打滚,鹿茸三珍,金毛狮子鱼…… 随着一道道精美的菜肴上桌,香气逸散开来,每个人的眼睛都忍不住开始发光。 黛玉目光落在那碟带着透明质感的浅黄色豌豆黄儿上。 那色泽宛如初晨露珠轻挂于嫩叶之上,既清新又诱人。 看到父亲与权景瑶分别将筷子伸向鹿茸三珍和驴打滚。 黛玉也不再谦让,拿筷子轻轻夹起一块,要移到面前的小碗中。 哪知那豌豆黄太滑嫩,宛如调皮的孩童,不愿受筷子的束缚,竟在半途轻轻一滑,跳到了桌子上。 黛玉放下筷子,用指尖轻轻拈起那块试图逃逸的豌豆黄儿。 触感细腻而柔滑,宛如绵润的玉石,透着淡淡的凉意。 黛玉将它放入一旁备用的瓷碟子里,桌上留下一抹淡淡的水痕。 站在他们不远处的小二颇有眼力见儿,见状不待吩咐,几步上前,悄无声息地拿抹布拭去,又退开来。 黛玉不信邪,又拿起筷子伸向那盘子豌豆黄。 指尖的触感仍在,吃不到口,实在不甘心。 这一次,黛玉暗暗调动了体内灵力,豌豆黄稳稳地落在了小碗里。 灵一没有跳出来。 黛玉将意识沉浸在识海里。 灵一仍安安静静卧在小文杰腿上,睡得正香。 不知为什么,这次小不点睡得时间有点久。 平时,看到他们吃饭,小不点跳腾得比谁都欢。 与她和小宇轩一样,都属于眼大肚子小那一拨的。 黛玉又拿了一个空碟子,将各样菜照例都夹了一筷子出来,放在一旁。 不管小不点吃不吃,该给她留的还得留出来。 做好这一切后,黛玉才将小碗里的豌豆黄放入了嘴里。 甫一入口,黛玉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味道香甜而不腻,清凉爽口。 口感细腻,入口即化。 不需要咀嚼,就能感受到那份丝滑与绵软。 这道菜仿佛踩着她的味蕾做的。 黛玉看看身旁挽着袖子大快朵颐的三人,又看看周围众人面上满足的神情。 不由弯唇微笑。 这知味楼,果然来着了! 不得不说,贵有贵的道理。 每一道菜,无论是食材的选取,还是烹饪的技艺,都彰显了知味楼对美食的极致追求。 随着小二一声:“客官,你们的菜齐了。” 最后一道烤鸭也上来了。 跟着整只烤鸭一起来的,还有一位身穿月白色短褂的片鸭小师傅。 他的短褂洁净如雪,没有一丝油渍或褶皱。 小师傅的双手也保养得极好,白皙且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干净。 小师傅站在桌边,恭敬的向众人行了一礼。 随后便站到了烤鸭旁。 烤鸭旁的碟子里放着蘸料,还有一小碟酒。 权景瑶在前世是吃过北京烤鸭的。 蘸料没什么问题,很眼熟。 只是,旁边那一小碟酒是怎么回事? 就在权景瑶疑惑不解时,那小师傅挽起袖子,将那碟酒端起来,淋了约三分之一到手上。 然后仔仔细细在两只手上搓洗起来。 他的手本就干净,在酒液的清洗下,整只手犹如被晨露滋润过的玉石,更加显得温润而剔透,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酒液涂到手上,不一会儿就全部挥发了。 权景瑶后知后觉地发现,知味楼这是要向他们展示传统的片鸭技术么? 那酒,是片鸭小师傅用来净手的? 她前世吃过的烤鸭,都是片好后送上来的。 只听闻一个好的片鸭师傅,其片鸭技艺精湛,堪比画师挥毫泼墨,每只烤鸭,都是他们手中的艺术品。 权景瑶不禁期待起来。 她转头去瞧黛玉和小宇轩,两人也看的目不转睛,眼神隐隐透着兴奋。 再看林如海,身子侧着,微微前倾,一双眸子满是兴味。 看样子,想观瞻这门手艺的人不止她一个啊。 只见那小师傅不慌不忙的将手足足净了三遍,待酒液干透,才轻巧的一手托起鸭子,另一手拿起一把锋利的刀片。 刀片在手,小师傅身上的气势都变得不一样了。 整个人如一柄出鞘的刀。 锋锐,犀利。 那刀在他手中也仿佛有了生命,灵活的跳跃着。 随着他手腕微微转动,刀尖轻轻触碰烤鸭,宛如寒鸦戏水,轻巧而又精准地一划…… 第一片鸭肉被灵巧地片下。 薄如蝉翼,晶莹剔透。 仿佛不是从烤鸭身上切下的,而是自空中直接凝结而成。 紧接着,第二片、第三片…… 一片接一片鸭肉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飞入细瓷白盘中。 每一片都保持着同样的厚度与完美。 小师傅开始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与凝滞。 整个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舞蹈的韵律和美感。 渐渐地,他片鸭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肉片翻飞,手速快到几乎只剩下一片残影。 片刻之间,一整只烤鸭便被他拆解成了一盘如艺术品般的鸭肉片,每一片都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与香气,令人垂涎欲滴。 更难得的是,鸭肉片经过空中飞舞,最后在餐盘中形成了一只完整的鸭子形状…… 第71章 听八卦 楼里不知何时响起了一片喝彩声。 小宇轩更是兴奋地小脸红扑扑,眼睛亮晶晶的,一双小手已拍得通红。 小师傅片完鸭,躬身轻施一礼,就要退下。 黛玉从袖中掏出一个胖乎乎的银锭子,轻轻抛给了他。 一旁的伙计看得一呆,忙上前阻止道:“客官,这不合规矩,楼里规定,片鸭师傅不得擅自接受客人的赏赐。” 那小师傅也被黛玉的大方惊了一跳,忙不迭将黛玉抛给他的银锭子放回到桌上,神色中带着几分惶恐,慌慌张张地施了一礼,脚步匆匆地向后堂走了。 因为慌乱,在拐弯处还碰到了桌子角上,“哐”的一声,听得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小师傅却再没有回头。 只是肩膀垮着,背影透着几分颓唐。 一点也没有了方才片鸭时的气势。 黛玉奇怪地看了小师傅一眼。 就算不能要赏赐,也用不着这么惊慌吧? 她又不是洪水猛兽。 小师傅背影转入后堂不见后,黛玉见那伙计仍站在原地,看着小师傅的背影出神,目光中透着……同情? 看来,那小师傅,还是个有故事的人。 黛玉实在欣赏他片鸭的那手刀法,忍了几忍,还是没忍住。 向那伙计打听道:“你们知味楼有几位片鸭师傅?东家为何不允片鸭师傅接赏银?你们楼里还有哪些人不能接赏银吗?” 那伙计将手里的抹布往肩膀上一搭,拱手道:“回客官,知味楼片鸭师傅只有一位。” 他抄着手,态度更恭敬了些,斟酌着答道:“东家说,知味楼烤鸭一只二两银子,比别处的要贵上几乎一倍,除了我们酒楼的烤鸭味道是一绝外,就是因为这片鸭技术,客官在点这道菜时,将随之而来的片鸭服务的银子也一并支付了,所以东家规定了,不得再额外收取任何费用……” 说到这里,伙计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楼里再没有其它不准接受赏银的规定。” 黛玉明白了,这东家明显就是在针对那小师傅。 赏银是客人自愿给的,给时就清楚烤鸭的价格。 连跑堂的小二都能随意接受客人的打赏,独片鸭师傅不行。 明眼人都知道,这规定对那片鸭小师傅不公。 黛玉从小受到的教育,对赏错罚。 她觉得那小师傅别看年纪不大,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可是已将片鸭这门技艺发挥到了极致。 她还未品尝美食,就先享受到了一场视觉盛宴。 小师傅的这一手绝活,对得起她给的赏银。 皆大欢喜的事。 不明白知味楼东家,为什么会定下这样一条规矩,阻碍小师傅发财? 按说有这样的技艺,知味楼东家更应该捧着他才是。 怎么感觉像是在打压呢? 就不害怕那小师傅甩手不干吗? 黛玉摇摇头,将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赶走。 她从桌子上抓起银锭,收回袖中。 既然知味楼里有这么条规定,那她就不多事了。 她拿起一张薄饼,用筷子夹了几片鸭肉并一块鸭皮,蘸了料,卷巴卷巴,送入口中。 尽管早有预料,但,当那酥脆的鸭皮与鲜嫩的鸭肉在口中交织,像是一首绝美的乐曲,每一个音符都恰到好处,让人陶醉其中。 她忍不住闭上双目,沉浸在那独特的味觉体验中! 那滋味,简直妙不可言。 她的嘴角不自觉上扬,细细回味着那触动她每一个味蕾的极致感受。 过了好一会儿,黛玉睁开眼,眼里星河闪耀。 睁眼第一句话是对林如海说的。 “父亲,回程我们再来吃这知味楼的烤鸭,好不好?” 一旁早吃得满嘴流油的小宇轩眼睛大亮,疯狂点动小脑袋。 那点头的频率和幅度,让人忍不住担心他小脖子快要承受不住那点头的力道,好像随时都可能将小脑袋点得“啪嗒”一声掉下来似的。 这一刻,权景瑶看着这一大一小,仿佛看到,黛玉从一个文静清雅、气质如兰的少女,一路向着不折不扣的小吃货的路上,被越带越远……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是彻底被小宇轩给同化了啊! 权景瑶看了眼林如海。 林如海却一点也没发现女儿的转变,只顾高兴地答应着:“好,好,好,我们回来时再来吃……” 女儿以前病病歪歪的,这不能吃,那不能克化的,现在好不容易身体好了,不就是些口腹之欲么,怎么就不能满足了? 又不是吃不起。 难得玉儿对这烤鸭感兴趣,他都在暗戳戳考虑将这烤鸭师傅挖走的可能性。 再不济,他派人来学这门烤鸭的技艺,也不是不可以。 林如海哪里知道,黛玉可不仅仅是对烤鸭的技艺感兴趣。 知味楼环境清雅。 几人吃完饭,不急着走,又叫了几样茶点。 一边悠闲品茶,一边听着楼里的客人低声聊八卦。 距他们三四桌远,有一桌客人,刚刚落座不久。 在等着上菜的间隙,其中一个穿湖蓝色长衫的年轻人,压低声音道:“唉,你们听说没有?说是又要海禁?” 与他同坐的另一人身体立刻前倾,感兴趣道:“你听谁说的,啥时候的事?这次又是谁的主意?不是说海禁已经放开了么?怎么又要禁了?” 旁边另外几人知道他家里有人在朝中做官,消息灵通,饭也顾不得吃,身体前倾,又往他跟前凑了凑。 那湖蓝色长衫的人四处望了望,见好像没人注意他们,伸指悄悄往上面指了指,道:“是那位的主意,听说从大洋彼岸来了个叫什么马嘎尔尼的使臣,长得黄头发蓝眼睛的,好不吓人!那人求见圣上,但却拒绝跪拜,把圣上给惹怒了,差点一刀把人给砍了。” 那人讲到这儿,估计口渴了,伸手从桌子上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另外几人正听到兴头上,不住地催促他,“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那人声音又压低了几分,道:“要不是太子和南安王劝阻,那使臣就人头落地了。” 他稍顿了顿,咽了一口唾沫,接着讲下去:“最后被圣上下令赶走了,那人没达成目的,临走时恼羞成怒,还威胁送他离开的官差,吹嘘他们国家海军力量强大,早晚要灭了我们呢!” 听的那几人义愤填膺,“我朝地大物博,从古到今,怕过谁来,让他尽管放马过来……” 也许是心情激动,说到这里,声音渐大,被掌柜听到了,怕给酒楼惹祸,过来阻止他们再说下去。 几人离得不远,他们的谈话一字不落地全落入了权景瑶耳朵里。 与几人不同的是,权景瑶听了,心里却沉甸甸的。 只有她知道,在遥远的西方,一场轰轰烈烈改变世界格局的变革正在开展…… 权景瑶扫了一圈周围,见所有人都不以为意,就连林如海都神色淡淡的。 思忖再三,她还是决定,找个时间给林如海提个醒,最好能规劝圣上一二,别再闭关锁国了。 毕竟涉及到子孙后代的命运。 有了主意,权景瑶也将这件事暂时抛到了脑后,继续喝茶听八卦。 期间,黛玉好似看到了从楼上下来的一群客人中,有一人背影神似北静王。 黛玉一怔,凝神细看。 正巧那人也似有所感,扭头向这边看了一眼。 黛玉见他是个面容呈古铜色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 刚要转头,灵一很肯定地告诉她,那就是北静王。 他旁边那个弯腰驼背扮作痨病鬼的,是他的左右手傅佐。 黛玉闻言立刻低下了脑袋,并严令灵一和文杰不得将这件事向父亲透露。 她并不想再与他们同路。 只心下赞叹:北静王这次倒学乖了! 就凭这扮相,只凭肉眼,不是十分熟悉的人,绝计认不出来。 北静王刚才觉得有人在看他,还以为又被人盯上了。 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便也不再理会,下楼出门而去。 第72章 小师傅身世 北静王那群人走后,那片鸭小师傅又出来了几次,每一次都赢得了满堂喝彩。 让黛玉纳闷的是,客人们越喝彩,那小师傅面上的神色越差。 也有客人给小师傅打赏,都被那些跑堂的伙计给一一推拒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后面黛玉总觉得那小师傅有些沮丧。 黛玉和权景瑶都耳目灵敏,哪怕客人坐得位置再远,八卦的声音再小,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因为有文杰和灵一在,黛玉听着了,就相当于林如海和小宇轩也听着了。 能到知味楼吃饭的,不会是贫苦百姓。 商人居多,官宦和读书人次之。 大家有聊生意的,有讲天南海北的奇闻轶事的,有说知府家昨儿又添了个小公子的,还有的预测今年春闱通州中进士的能有几人…… 一时间,倒也让黛玉几人听到了不少小道消息。 其中就有那片鸭小师傅的。 消息是坐在大堂中央的一桌客人,在闲聊时无意中透露出来的。 坐在主位请客的那位,明显是个行商,听那语气,与这知味楼东家颇为熟悉。 原来,片鸭小师傅姓唐名鸭,是这知味楼东家唐诃同父异母的弟弟。 唐鸭是两年前被父亲带到唐家的。 那年他十四岁。 与他一起被带来的,还有他十二岁的妹妹唐糖。 来唐家时,唐鹤手里抱着一只大肥鸭子。 据说是他从小养到大,形影不离的伙伴。 他与妹妹都非常喜欢。 说到这里,那行商不屑地冲不远处片鸭的小师傅撇撇嘴。 喜欢又怎么样呢? 鸭子最后还不是被活活烤了! 至于唐父带人从边塞千里迢迢拉回来的唐鸭和唐糖的母亲的尸身,到底也没能如唐父的意愿安葬到唐家祖坟。 在唐父死后,被唐诃的母亲下令从棺材里扒出来,一张草席裹了,扔到了乱葬岗。 唐鸭和唐糖也未能记入唐家族谱。 现在通州谁不知道他们兄妹只是外室子,连唐家的奴仆都不如。 就像两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听说,唐父带人拉着兄妹俩母亲尸身的棺椁,与兄妹俩回唐家后的当天夜里,唐家便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谁也不知那天唐家主屋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第二天传出消息,唐父被新来的兄妹俩给气死了! 听到这里,黛玉若有所思。 她也算看过不少话本子。 这一听就是个家外有家的老套故事。 这在行商家里,并不是太稀奇。 只是,是什么致使一家之主,一命呜呼了呢? 她可不信那行商说的,唐父是被唐鸭兄妹俩气死的鬼话。 他们若真那么不孝,唐父不会从那么老远的地方把他们带回来。 听那行商的话音,这唐鸭与他那妹妹,在唐家应该过得很不好。 只是,单从唐鸭的外表看,除了不准他领客人的赏钱,也看不出明显虐打过的痕迹。 既然过得不好,他又有这一手片鸭的绝活儿,为什么不带着妹妹离开唐家,另谋生计呢? 被人议论的小师傅,这时刚回到后厨。 在旁边一间只容两三人转身的狭小房间里,换下身上干净的月白色短褂,仔仔细细地挂起来。 他揉揉酸胀的太阳穴,长叹一口气。 刚刚大堂的八卦他也听到了。 虽然明知道那传言绝大多数都是假的,但,他想到病弱卧床的小妹,一个字都不敢分辩。 唐家掐中了他的死穴,将他牢牢地钉死在这知味楼里。 不敢有丝毫反抗。 以前,他们住在离通州很远的一个边塞小镇上。 那时,他名字不叫唐鸭,叫唐鹤。 名字是父亲亲自取的。 时人以鹤为吉祥的象征,寓意长寿和安康,还含有鹤立鸡群,隐含出人头地之意。 父亲对他给予了深厚的期望。 父亲每年都会陪他们一两个月,其余时间都在外面奔波。 偶尔小住,也是来去匆匆。 邻居们都知道父亲是做生意的。 纷纷说,有本事的生意人都这样,走南闯北的,见多识广。 他听了很自豪,以有这样的父亲为荣。 父亲每次来,都会给他和妹妹带很多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有许多都是小镇上没有的,引得他的小伙伴们都很羡慕。 那时,他的生活中只有美好、快乐。 镇子旁边有一座很高的山,山下有一条河。 他每天不仅能与镇里的小伙伴儿爬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还能上山满山遍野的疯跑,间或摘野果子给妹妹吃。 后来到了上学的年纪,父亲将他送进了刘夫子的私塾念书。 他记性好,人又机灵,学什么都快。 要说他人生中唯一的缺憾,就是妹妹是早产儿,生来病弱。 镇上的老大夫说她先天心气不足。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病,只知道妹妹从不与他一起跑跳。 从他记事起,妹妹总是三天两头生病。 不是受凉风寒了,就是饮食又不能克化了…… 这样,那样,少有好着的时候。 在妹妹六岁生日时,父亲给他和妹妹带回来一群小鸭子。 小鸭子毛绒绒软乎乎的,可爱极了。 妹妹平日因身体的原因,很少出门。 自从养了小鸭子后,常常端个小椅子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看小鸭子玩,一看就是半天。 那段时间,他从隔壁刘夫子家的私塾回来,第一件事便是与妹妹一起喂鸭子。 后来,一年年过去,当初的小鸭子长成了大鸭子。 大鸭子又孵出了小鸭子…… 最初父亲送的那一群,渐渐地老的老,死的死。 最后就剩下了一只,被他和妹妹一直亲手喂养,带到了唐家…… 小师傅心中一阵绞痛,他捂着心口弯下了腰,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印象中,他那美丽的娘亲总是眼带轻愁。 那时以为娘亲是忧愁妹妹的病。 娘亲做饭的手艺很好。 听镇上的人说,娘亲认识父亲以前,家里是开食肆的。 祖上留下的手艺。 只是外祖家子嗣凋零。 到了外祖父这一代,只得了娘亲这一个女儿。 因生得好,又是独女,便养得娇憨了些。 离外祖父家食肆隔了三家的地方,是刘夫子家的私塾。 刘夫子是个鳏夫,头发胡子都白了。 比外祖父还要老。 听镇上的老人讲,刘夫子原本有妻有子,儿子比他还早一年中的秀才,同年给他生了一对龙凤胎,一家人和和美美。 刘秀才是四十二岁上中的秀才。 中了秀才后,受聘到镇上唯一的一家书院——清和书院任教。 教导初级班的学童,边教书边备考。 可惜他接下来连考了三次,儿子都已经是举人了,他还是个秀才。 人也蹉跎到了年过半百。 在他五十一岁的这一年,刘夫子再一次背起考篮,准备最后再努力一次。 若这次还考不中,以后就不考了。 让儿子替他完成他中进士的梦想。 按说儿子这次应该赴京参加会试的,但是因为儿媳的爹两个月前去世了。 儿子陪儿媳在家守孝,主动放弃了这一次的会试。 可惜,刘夫子人还没进考场,变故陡生。 第73章 红契婚书 跟在儿子身旁的书僮跌跌撞撞地跑来,告诉他镇上遭到敌袭和抢掠,家里的人无一幸免,全被杀害了…… 身处边陲小镇,时常面临战乱,是边境居民无可避免的事。 然而,这些年先皇与当今励精图治,边境一日比一日安稳。 这样的烧杀抢掠,已有十多年未曾出现了。 人们大多都健忘。 安稳日子过久了,难免就放松了警惕…… 那一刻,刘夫子感觉天旋地转,周围一片灰暗。 世界在他的眼前崩塌了! 他喷出一口血,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晕了过去…… 从小伺候他的老家人将他送到了医馆,让大夫给把了脉。 大夫说他的症状是急火攻心,心失涵养。 忌大悲大喜,情绪起伏。 开了些清心降火和补益气血的药,让拉回家仔细将养。 刘夫子再醒来,已回到小镇。 小镇经历了一场浩劫,千疮百孔。 就如刘夫子的心。 小镇到处是残垣断壁。 空气中不仅弥漫着浓重的烟尘和烧焦的味道,还夹杂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街道两旁曾经繁华的商铺和房屋,如今只剩下黑乎乎的框架,门窗俱毁。 屋内的财物被洗劫一空,留下满地的灰烬,破碎的生活用品,以及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 四处可见被烈火焚烧扭曲变形的金属器具,以及散落一地的瓦砾碎石。 似在无声的诉说着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的惨烈。 一些未能逃走的居民和牲畜的遗体在废墟中显得格外凄凉,有的遗体上还有着明显的刀伤和剑伤,血迹已经干涸,但那刺鼻的血腥味却久久不散。 整个小镇仿佛被一只无情的大手磨去了往日的生机与活力,只剩下死寂、荒凉和挥之不去的深深的绝望。 仇恨在心底蔓延。 刘夫子撑着病体,料理完妻子儿孙们的后事,便病倒了。 这一病,迁迁延延就是半年。 到后来,渐渐能下床走动了。 之后开了这间私塾, 外祖家就是在那时被朝廷强令迁来的。 娘亲小时候贪玩,常趴在私塾门口探着小脑袋往里望。 望着望着,就记住了三字经,千字文…… 后来刘夫子发现了,喜欢她的聪慧,又想起了那个已经不在的小孙女儿,便在每天下学后单独教她识字,渐渐地也教一些算学。 外祖父发现了这事,没有声张,只每天在娘亲过去时,让她带一些食肆里做好的吃食过去。 娘亲到十岁时,已经能够独自看话本子,帮食肆记账了。 镇上渐渐有流言传出。 刘夫子便不再让她过去了。 外祖父知道刘夫子是为女儿好,但面对镇上的流言蜚语,毫无办法。 气急,索性让女儿正式拜了刘夫子做老师。 拜了师,就相当于刘夫子的子女一般。 不但将来要替刘夫子养老送终,就是娘的亲事,刘夫子也能说上话,做得一半的主。 像娘这样长得好的小娘子,家里略有薄产,又读书识字的,在小镇上是很出挑的。 到了快及笄的年纪,家里媒人都快踏破了门槛。 娘却一个都没看上,一直到外祖父将他们的父亲救回了家。 父亲是在去西域行商的路上,遇到土匪,脑袋受到重击,身上的钱财被劫掠一空后,昏迷在了路旁。 被外出采买的外祖父发现,救回了家。 狗血的是,父亲醒来后,失忆了。 想不起自己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身上路引户凭全无。 经过一段时间,在外祖父母和他们娘的精心照料下,父亲头上的伤一天天好了。 头上的伤疤长好了,记忆却没有恢复。 父亲便留在外祖家的食肆帮忙。 他手脚勤快,头脑灵活。 人失忆了,以前做生意的本能还在。 很快,就将食肆的生意经营得红红火火。 就这样过了近一年,父亲一直没想起自己的来历。 但却渐渐被外祖父看入了眼。 征得他同意后,外祖父给父亲在小镇上花钱重新办了张户籍。 就入在外祖母娘家兄弟的名下。 外祖母姓陆,父亲便起名陆重生。 寓意路遇新生之意。 就这样,父亲入赘到了外祖家。 哪知道,这件事引起了刘夫子的强烈反对。 刘夫子倒不是看不上父亲,只是怕,万一哪一天,父亲恢复了记忆,或者父亲的家人找了来,会有麻烦。 此时距父亲失忆已近两年。 父亲对过往仍毫无印象,也一直没有什么人找过来。 那时他父亲与他娘朝夕相对,看对了眼。 信誓旦旦的拍胸脯保证,不会有什么麻烦。 何况,外祖父与娘还是他救命恩人呢。 退一万步讲,即使家里人找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无可厚非。 若他家里人真找上门来,就当多一门亲戚走动。 因父亲那时面相嫩,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刘夫子最终被他说服了。 父亲便拿着陆重生的户凭,与他们的娘办了婚书,在小镇上摆了酒。 婚书也拿到官府备了案,盖了戳,是红契。 二人成婚后第二年,他娘生下了他。 便渐渐地不再去食肆,专心在家带孩子。 又过了两年,他娘又生下了他妹妹。 妹妹是早产,比预产的日期提前了足足一个半月。 生下来小猫儿似的,哭声细弱,听着就有气无力的。 他娘也渐渐开始愁眉苦脸起来。 那时的他,简单地以为他娘是为他妹妹的身体发愁。 却不知道,他娘忧心的,另有其事…… 他不知道父亲是何时恢复记忆的。 只是从他记事起,父亲就总是脚步匆匆,很少在家中待够一个月。 父亲拿回家的钱越来越多,在家里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他娘也越来越沉默。 后来有一天休沐,他与妹妹玩捉迷藏。 他躲在父母亲的床底下。 好久不见的父亲突然回来了。 他高兴极了,顾不得会被妹妹找到,就要从床下爬出去。 却突然听到了父母的争执。 母亲哭着要与父亲和离,父亲不同意。 母亲问父亲:“那你那边的妻儿怎么办?” 父亲半天不说话。 最后才低低地道:“会想到办法的。” 当晚,他父母二人抱头痛哭了一场。 第74章 憋屈的小师傅 也是直到那天,他才知道了父亲以前的事。 没错,父亲恢复记忆了。 他是通州富商唐家唯一的嫡子。 在他出事前,已在通州成了亲,娶得是他们世交家的女儿。 不仅与他青梅竹马长大,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出事时,他真正的年龄是二十一岁,而不是看上去的十六七岁。 他只是生得面嫩。 他出事前,在茶楼里听了说书先生讲西域的奇闻异事,很是向往。 便偷偷跑了出来,想去亲自见识一番。 但他家的生意都在南边,想也家里人不会同意。 为免家里人发现,与谁都没有说,只带了经常跟着他的两个小厮。 当然,为不让家里人担心,他偷偷在书房里给父母和妻子分别留书,说想出去江南一带游历,顺便做些小生意。 谁也不知他出来后,竟然南辕北辙,向西北方向而去。 那时,唐家在通州的铺子,差不多有一半已经交到他手上。 所以他手头不缺钱,已经算是个老道的生意人了。 家里人起初看到他的留书,并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几个月音信全无,才渐渐发现不对劲。 派人去江南一带寻找,没有查到一点痕迹。 唐家人找了半年,一年,两年…… 从江南找到了中原,一无所获。 做梦也想不到,他胆大包天,去了西北方向…… 渐渐地,唐家人绝望了,认定他出了意外。 在第三年头上,给他立了衣冠冢…… 巧合的是,外祖父也姓唐。 因父亲当初是入赘,他和妹妹便都姓了母亲的姓。 这时倒不存在改姓什么的。 他才知道,他娘生他妹妹时早产,并不是意外,而是他娘发现他父亲那时老是发呆,有时大声喊他都听不见。 关切询问他是不是生意出了什么问题?或有什么麻烦? 终于在一天夜里,他父亲受不住良心的煎熬,向他娘讲述他恢复了记忆,并坦白了过往的事情。 她娘情绪激动,导致了他妹妹的早产…… 那时,他娘和他外祖父才后悔没听刘夫子的劝,造成如今这般尴尬的境地。 后来,他父亲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短。 在他十岁那年,外祖母外祖父相继去世。 没两年,刘夫子也走了。 刘夫子走得很遗憾,没能为家里人报仇。 家里人出事后,刘夫子辞了清和书院教书的活计,自己开起了私塾。 不仅教学生读书识字,还教一些简单的防身术。 课堂上时常巧妙地穿插一些历史上民族英雄的故事,潜移默化的在学生们心中播撒下抗击外敌、保家卫国的种子…… 小镇的官员们对他这一行为喜闻乐见,还奖励了刘夫子二十两银子。 于是刘夫子收的学生更多了。 镇上几乎所有有条件启蒙的儿童都送到他这儿来了。 自从刘夫子开了私塾后,收到的束修,除了留一点维持日常的开销外,其余全都用来购买各种武功秘籍。 刘夫子自己年纪大,没有练武的天赋,便在学生中寻摸。 发现有爱好练武的,便将搜集到的功法送给他。 唐鸭的刀法便是从刘夫子那儿得来的。 外祖父母和刘夫子相继去世后,他娘再也没提过和离的话。 期间父亲曾商议带他们回通州唐家,他娘没应。 但她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也开始三天两头病病歪歪的。 直到两年前,他娘病重,不治身亡。 至死,他娘只交待他照顾好他妹妹,其他话一句也没多说。 父亲听到消息,匆匆赶来。 说是接他们回家。 他们跟着父亲,一路懵懵懂懂的,经过长途跋涉,到了通州唐家。 哪知这才是他们噩梦的开始。 那晚,进了唐府的大门后,他与妹妹被人领去休息。 赶了那么多天的路,他和妹妹早已困顿不堪。 简单吃了些饭,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天就变了! 他们被关了起来,成了气死父亲的罪大恶极不孝之人! 他娘的尸身被毁,听说被扔去了乱葬岗。 他原来抱下马车的鸭子,听说被父亲在通州的妻子下令,直接扔到了炉火里,被烤得骨头都不剩一根。 在下人们的只言片语中,他了解到,昨夜父亲与他的原配妻子之间,产生了激烈的争吵。 父亲想让他娘以平妻之礼入唐家族谱,葬入唐家祖坟。 他原配妻子不同意。 她恨他娘! 恨她抢走了她的夫君,让她这么多年有夫君相当于没夫君。 她也恨他,恨他抢了他儿子的父爱,让他儿子这么多年没有爹的疼爱。 她连他娘妾的身份都不承认,又怎么会让她与她平起平坐? 至于婚书,那是他娘与陆重生的,与她夫君又有什么关系? 她夫君姓唐,又不姓陆。 在他失踪的那几年,她为他流了多少泪,伤了多久的心? 后来衣冠冢立起来。 她娘家爹娘兄弟劝她改嫁。 她不依,坚持要为他守着。 她守了这么多年,以前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 恨他让她活成了通州城最大的笑话。 他父亲不想与她吵。 这么多年,他愧对她。 所以,通州的产业,他全留给了在通州的儿子。 这些年,他没日没夜地在外奔波,挣得银子,平分成两份,一份交边陲小镇上,一份交通州这边。 到头来,两边亏欠,谁也对不住。 他娘早逝,与他父亲恢复记忆后,得知他父亲原来有妻有子有很大的关系。 既狠不下心与他父亲一刀两断,也不忍他父亲对通州的妻儿不管不顾。 就这样睁一眼闭一眼,蹉跎着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这一点,他父亲心知肚明。 时人讲究香火传承,讲究叶落归根。 他父亲不想让她娘死得不安生。 想着,人死如灯灭。 所有的恩怨,都是他惹出来的,与鹤儿母子没关系。 何况,死者为大。 唐鹤和唐糖还小,也该让他们认祖归宗。 却没想到,遭到原配妻子激烈的反抗。 她甚至以死相逼,扬言如果把唐鹤他们母子三人以平妻和嫡子女的名义记入祖谱,她就当场碰死! 让世人都看看他狼心狗肺的真面目…… 争执中,他父亲突然捂着心口倒了下去,一口气没上来,就那样猝然死了! 而他父亲的原配妻子,听说疯了…… 唐家人将这一切,怪到了他们兄妹二人头上。 说他们母子三人,都是不祥之人,将晦气带到了唐家。 就仿佛是他们用恶毒的诅咒,夺走了他父亲的生命,诅咒父亲原配妻子发了疯! 第75章 不知心恨谁 这无端的罪责和深重的冤屈,让他心中充满了难以言语的苦楚与愤懑。 唐家人将他和唐糖隔离开来,每天只能远远地望一眼,确认她还安好。 然后,就是被下人从早到晚的挖苦和责难。 他刚开始还试图与他们讲道理。 可是,没人听他的。 他想带妹妹离开,回到小镇上去,也没有人理。 后来还是从下人的口中得到答复。 那婆子向他“呸”了一口涶沫,冲他冷笑道:“想什么美事儿呢?把好好的一个家,搅得死的死,疯的疯,还想抽身而退……早干什么去了?” 唐鹤:“……” 这也能怪到他头上? 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现在算是知道了。 不仅如此,他们随身携带的财物也全被冲进来的小厮婆子搜刮了个干净。 没有盘缠,妹妹又病病歪歪的,离不了药养着。 他就这样被困在了唐府。 除了每天面对下人的冷嘲热讽和羞辱,在精神方面打压摧残他,在其它方面,唐府对他倒还可以。 除了不能出院子,送来的饭菜是冷的,还真说不出什么。 就这样,过了半年。 那时他已然静下心来,潜心修练刘夫子留给他的刀法。 随着刀法精进,他人也愈加平和。 却忽然有一天,他被放出了院子,见到了他那传说中的大哥唐诃。 唐诃让他到知味楼里做烤鸭。 后来从别人口中得知。 唐诃派人到了他们以前住的小镇,打听了他们以往的事迹。 得到的消息与他父亲回家讲的一样。 他父亲被打劫后昏迷,被食肆的唐掌柜所救。 记忆全无。 唐掌柜怜他无处可去,留他在食肆帮工。 一年后,入赘唐家做了上门女婿…… 直到唐家小姐病逝,唐家上门女婿回来,带走了唐家小姐的棺椁和一双子女。 事无巨细,都放在唐家现在的当家人唐诃的面前…… 然后,他就见到了面色复杂的唐诃。 他再一次提出带妹妹唐糖离开。 不出意外又被拒了。 不过,这一次,他近距离见到了妹妹。 妹妹在唐家的境遇比他的好。 身边有两个贴身的小丫鬟伺候着,还有一个年约三旬左右的女夫子教导。 妹妹见到他,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是真的很开心。 大哥长,大哥短的,讲了这半年来自己的经历。 刚开始,她也受到了不少冷嘲热讽。 她本就体弱,心思又敏感。 在家里一向受宠,哪里受得了这许多的闲言碎语? 很快便忧思成疾,病倒了。 刚开始看管她的下人不以为意,以为她装病博同情。 但很快,她便昏迷不醒。 派去看管她的丫鬟婆子这才慌了,报了上去。 管家给她请了大夫。 但大夫的话让管家大吃一惊。 大夫说她本就早产,先天不足,心悸,气弱。 本该如以前一样仔细调养着,也许还能活过二十岁。 可惜以前好不容易垒下的根基,全被这些日子的忧思和情志不畅给毁掉了。 他医术浅薄,无能为力,还请府上另请高明。 言语之间,隐隐透露着,要他们早早准备后事的意思。 管家这才急了,禀报了唐诃。 就这样,唐糖比他早半年见到了他们这位血缘上的大哥。 也不知唐糖什么地方入了他们这位大哥的眼? 唐诃见了唐糖后,给她请了通州最有名的大夫,硬是花了两天一夜的工夫,将她从鬼门关抢了回来。 然后换了原先看管她的人,将自己身边一个最得力的丫鬟派去伺候她,还给她请了个女先生,专门教她琴棋书画…… 见妹妹过得开心,他本想带她离开的心迟疑了。 唐诃面无表情地向他转述了大夫对唐糖活不过二十岁的断言。 在通州这个繁华之地,做什么都便利。 就是请的大夫,也比边城小镇医术高明。 再不济,通州离京城近,实在不行,可以带过去花重金请太医,也能让唐糖多活几年。 不得不说,唐诃拿捏人心很有一套。 每句话都掐准了他的死穴。 他并不能保证妹妹跟着她,会受到比在唐府更妥帖的照顾。 然而唐诃对他妹妹唐糖释放出了善意,却仍对他充满敌意。 唐诃说唐府不养闲人,让他到知味楼做烤鸭。 想来是了解到了他们在边城小镇的食肆里最拿手的招牌菜。 让他以工抵债,抵他们到唐府后的所有开销,并不许他收取客人的赏银。 这样,他在知味楼里做工的日子就遥遥无期了。 并给他不由分说改了名字——唐鸭。 就这样,他成了知味楼里的烤鸭和片鸭小师傅…… 他其实能理解唐诃的心情。 父亲莫名其妙成了别人的父亲。 十多年来只有源源不断送来的银钱,却从不在家中多待。 每次见面,都是匆匆忙忙。 以往将他抱在怀里的疼爱,现在全给了别人。 父亲当年去西域时,唐诃已近五岁,记事了。 忆及过往,倒像是做梦一般。 若从没有得到过疼爱也就罢了,既得到过,又失去,才是最不能忍受的! 唐鸭远远见过一次父亲的原配妻子。 是个美丽端庄的女子。 可发起疯来,会拿刀捅人,会烧房子,会将眼前见到的一切都摔烂砸碎,而自己光脚站在碎片上疯狂哭笑…… 她衣袖很长,整只手都严严实实地藏在袖子里。 听府里的丫鬟说,她胳膊上,手上,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刀伤。 整个人只有那张脸和露在外面的脖子皮肤是完好的。 她本是个骄傲的女子。 这些年,每当她想到负心的丈夫,伤心难过了,就在自己身上划一刀,以身体的疼痛抵挡她心里的痛。 却从不让任何人知道。 直到父亲将他们和他娘的遗体带回来,要并嫡记入族谱…… 一向要强的她终于崩溃了! 这些年,支撑着她的全凭一口气。 说破天,无论多少恩情,她是原配嫡妻。 她的儿子是嫡长子。 今天,这口气像个泡沫一样,被那个她爱了一辈子,恨了半辈子的人亲手戳破。 她再也忍不住,冲父亲嘶吼出声,向他展示了她体无完肤的身体,以及被伤得鲜血淋漓、伤痕累累的内心! 父亲瞳孔剧烈地震,耳边天雷滚滚,眼前血雾弥漫…… 他的心脏急剧的收缩,绞紧。 他死死按住心口,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随后,轰然倒地…… 眼前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分不清是疯狂的笑声,还是哭声,在主院的上空久久回荡,经久不散…… 第76章 灵二 知味楼一楼最里边雅座上,黛玉一家吃饱喝足,也听够了八卦。 几人迈着悠闲的步子,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临近门口时,唐鹤又在给一桌新来的客人,展现他高超的片鸭技术。 一片惊叹声中,黛玉叹口气。 结合听来的八卦,她总觉得,知味楼,不应该是唐鹤的归宿。 这个人,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 但,一个人自愿被困在此,总有他的道理。 外人并不能置喙什么。 知味楼不愧是通州最有名的酒楼。 几人刚走到门口,楼里的伙计早将他们的马车从后院赶了过来。 权景瑶上前接过缰绳,待几人上了车,便将马车慢悠悠向右边邻近的仙客来赶去。 早在先前下船时,林如海便决定,今日不继续赶路。 通州离京城并不远,坐马车的话,还不到一日的路程。 现在已过午时,赶到京城时恐怕城门已关,还得在城外露宿一晚。 不如就在小乞丐推荐的仙客来住下,明日一早出发,更好。 何况,他们约好了小乞丐,还得在仙客来等小乞丐打听来的消息呢。 做戏,总要做全套,不是吗? 仙客来最早单纯是一家大客栈。 但因为通州是离京城最近的一座城池,这些年随着京城繁华日盛,这里每日的客流量越来越大。 后来应顾客要求,为了便利,便在一楼设了座位,专供各地的风味小吃。 虽说,烹饪技艺或许不及知味楼专业精湛,但却以其全面周到、快速便捷的服务赢得了众多客人的青睐。 更值得一提的是,仙客来深谙各地饮食习惯之精髓。 无论是北方的面食爱好者,还是南方的清淡口味追求者,亦或是喜欢辛辣刺激的川湘风味客人,都能在这里找到满足味蕾的美食。 难得的是,价格还非常亲民。 让每一位踏入仙客来的客人,都能感受到宾至如归的温暖和满足。 林如海照例在仙客来要了两间上房,四人进了房间小憩。 之后,林如海给小文杰和小宇轩上课,黛玉与权景瑶便坐在一旁打坐练功。 自从上次以断魂笔应敌后,黛玉拆解丹田里那团乱麻似的功法时,速度便加快了许多。 原先感觉杂乱无章的线头,渐渐被理出了头绪。 仿佛找到了一把开启断魂笔功法的钥匙,每每练功,她都能感受到体内灵力流转的轨迹,一日比一日清晰。 那些曾经难以捉摸的微妙变化,如今却如同掌纹一般,一目了然。 这一次,黛玉练着练着,又进入了那玄而又玄的状态。 这波操作她熟,她又进益了。 她能听到父亲给两个小家伙讲课的声音,也能听到两个小家伙的提问和应答。 但那声音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薄纱,朦朦胧胧。 就好似在半梦半醒间听到的话一般。 体内灵力快速充盈,又开始一点一点的撑开她的经脉。 黛玉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子。 疼,实在是太疼了。 每推进一寸,她就青筋暴跳,心率加快,整个人恨不能疼死过去。 就好比有人强掰着她的胳膊腿,要给她拉伸筋骨的疼痛还要疼上一百倍,一千倍。 但黛玉坚持咬牙忍着,以全副身心,控制着灵力在经脉间开凿,慢慢拓宽…… 汗水浸透了衣衫,周身雾气弥漫。 也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渐渐减弱,被拓宽的经脉也慢慢变得坚韧。 但今日灵气仿佛无有穷尽,经脉夯实了,灵气仍在丹田里萦绕不去。 渐渐地,丹田里悄悄冒出一截新芽。 新芽随着灵气的环绕催动,一点点形成一个小人儿的形状。 黛玉心头一喜,随之,强烈地喜悦充盈着她的每一个细胞。 第二个绛珠精灵成形了! 除了她红色的外衣,其它简直与灵一长得一模一样。 这是灵二,五行属火,个性热情而奔放。 刚成形,就几个跟头翻上了识海里黛玉的肩头,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灵二的突然出现,把正认真听课的小文杰吓了一跳。 他扭头去看还趴在他腿上没醒过来的灵一,又回头看看手舞足蹈的灵二。 眼里渐渐蔓上喜意。 黛玉睁开眼,眸子里的光芒能闪瞎人的眼睛。 这意味着,她距离救回小文杰又跨了一大步。 她用灵力将身上的衣服烘干,喜滋滋下了床。 黛玉脸上的喜色太明显,明显得是个人都不能忽视。 林如海放下小宇轩的书,结束了今天的讲解。 小宇轩心里藏不住事,哒哒哒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斜倚在黛玉腿上,仰着小脑袋问:“姐姐,有什么好事儿吗?说出来让我们也高兴高兴。” 黛玉一招手,一个拇指大小的小人儿就站在了她手心上。 小不点儿穿着一身鲜红的小裙子,像是刚从糖果堆里跳出来的小精灵。 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豆豆眼,闪烁着好奇与兴奋的光芒,认真观察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仿佛能洞察每个人心中的小秘密。 然后,她举了举她那细小却充满活力的小手,热情的向大家打招呼。 声音清脆响亮,就像是夏日午后的雷鸣。 未语先笑,“嘿嘿嘿……大家好,我是绛珠精灵,你们可以叫我灵二,我喜欢吃辛辣食物,以后就和大家朝夕相处了,请大家多多关照,以后,餐桌上越辣的菜,大家尽管夹给我……” 灵二性子太活泼了。 黛玉听她将一通简单的自我介绍,愣是即兴发挥成了一场生动活泼的小剧目。 她站在黛玉的手心儿上,不仅介绍了自己的名字,还即兴加上了几个滑稽搞笑的动作。 一下子就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喜爱。 尤其是小宇轩,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惊喜从心底蔓延上来。 小家伙离姐姐最近。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这话一点不假。 他使劲踮起脚尖,一只小手撑在姐姐腿上,另一只小手伸得高高的,去够黛玉托着灵二的那只手。 只是,没够着。 黛玉故意逗他,恶作剧似地把胳膊往上抬了抬。 小家伙急了,两只小手紧紧揪住姐姐衣衫,手脚并用就要往上爬。 正在两人闹做一团时,外面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 黛玉意念一闪,灵二刹时遁入黛玉丹田,消失不见。 第77章 傅佐来访 权景瑶拉开门,门外是他们住进来时带他们上来的伙计。 伙计还一手抬起,保持着敲门的动作。 身后,站着一位年约五旬左右的精瘦老者。 他身穿一件半新不旧的天青色长袍,头戴一顶同色员外冠。 那伙计冲权景瑶抱拳施礼道:“客官,这位客官说是有要事要找你们。” 权景瑶抬头打量了他半晌,只看出眼前之人易了容。 但此人易容手法十分高明,她并不能辨认出是谁? 不由满腹疑惑。 刚敲门的一瞬间,林如海他们都以为是小乞丐来了。 谁知不是。 在这通州,他们以现在的身份,也的确不认识其他什么人。 连驿站都不能去住。 权景瑶回头看向林如海,却见林如海也满脑袋问号。 显然也想不起与这人有什么交集。 在场唯有黛玉被灵一在识海里告知,眼前这人是北静王长史傅佐。 黛玉倒没显得多意外。 她见识了权景瑶易容的手段,对眼前顶着张陌生面孔的傅长史并没有多惊讶。 只是,先前在知味楼,傅佐明明不是这副装扮。 而且,他们不是从知味楼先离开了么? 难道他们也没走,住进了仙客来? 站在门口说话,多有不便。 黛玉上前一步,伸手拉了拉权景瑶袖子,叹气道:“大哥,来者是客,先请进房间里来说吧。” 权景瑶后退一步,让开了路。 傅佐目光一闪,唇角微勾,抱拳道声:“叨扰!” 便一撩衣摆,进了屋。 在他往里走的当儿,黛玉在识海里通过文杰,告知了大家眼前之人的身份。 林如海和权景瑶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想自己一家人清清静静的赶个路,怎么就这么难呢? 那伙计见人已带到,便轻手轻脚掩上房门,退下了。 林如海请傅佐在桌前坐下,顺手提起桌上茶壶,给他倒了杯茶。 傅佐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刻意将声音往低里压了压,开门见山道:“王爷在知味楼用餐,下楼时发现林大人一家也赶到了这里,刚好王爷的五百府兵赶来接应,王爷便想请大人一家一起回京,大人意下如何?” 权景瑶趁傅佐与林如海说话的当儿,转过身很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儿。 还能如何? 官大一级压死人。 都改头换面了,还没有避开。 不过,黛玉和林如海都有些疑惑,黛玉认得出北静王他们,是因为有灵一在。 北静王和傅佐又是如何认出他们来的? 北静王主动派傅佐来邀约一起上路,还有府兵相护,摆明了没有危险。 再推辞,就是不识抬举了。 林如海拱手笑道:“王爷有命,敢有不从?就不知王爷此时身在何处?何时起程?” 傅佐也起身笑道:“为免夜长梦多,王爷想即刻就走,林大人在通州若无要事,不妨与傅某一起去见王爷。” 皇室宗亲在进城门时有特权,不会受宵禁限制。 不过,一般没有急事,他们的这项特权,也很少有人使用。 林如海沉吟半晌。 既然避不开,不如坦然面对。 只是,小乞丐那里…… 黛玉十分了解自己父亲,见他为难,主动开口道:“父亲,不若在柜台上放上些银钱,权当他的辛苦钱,至于消息,回程时我们再来听,也不迟。” 她这会儿想起知味楼的饭菜,又禁不住吞了吞口水。 十分确信,通州,她一定会再来的。 林如海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于是,拿着路引登记住宿的一家人,住进来还没一个时辰,便又办理了退住手续。 当然,只退到了一半的房钱。 傅佐是骑马过来的,他的两个长随这会儿就牵着马等在仙客来门口。 几人便也在门口,等待店伙计从后院去赶他们的马车。 就在这时,一个小身影远远地跑了过来。 黛玉眼尖,早看清过来的正是给他们指路的那个小乞丐,心中一喜。 小乞丐这时也看到了他们,气喘吁吁的停到他们面前。 用补着补丁的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喘着粗气道:“客,客官们,找的郑老爷,小的问了熟悉情况的各个坊的乞儿,都说没有这么个人。” 小乞丐不愧是在外面跑惯了的,几句话工夫,气息已恢复均匀。 他又抹了一把汗,继续道:“倒是有三个差不多条件的郑老爷,可他们原籍都不是从宿迁来的,一个祖籍在巴州,一个宜州,还有一个是从雷州来的……” 就这么几句话,林如海已知这小乞儿的确是认真打听了的。 他从衣袖中掏出一块碎银子,约莫有二两左右,递给了那小乞儿。 那小乞儿本来见他们站在台阶下,又见这店里的伙计拉来了他们的马车,看样子是要走。 还以为消息报得迟了,不想给的赏银比原先讲好的还多。 小乞儿一下高兴起来,跪在地上“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兴奋地道:“客官以后在通州城再打听什么消息,只管去城门口找小的,小的名叫罗三……” 林如海含笑点头。 他本就不是为了找人,只是做出找人的样子罢了。 见这小乞儿在这么短时间里,将消息打听得这么详尽,可见是个机灵能干的。 倒起了几分爱才的心。 他扫了旁边已骑在马上的傅佐一眼,到底也没多说什么。 俯身要将小宇轩抱上马车,哪知小家伙小身子一扭,抱紧黛玉的胳膊不松手。 他这会儿心神都在刚刚被黛玉收走的灵二身上,哪里肯与姐姐分开。 与他手掌大小的精致小人儿,他正稀罕呢,就被傅佐的到来打断了。 从那时起,小家伙就嘟着小嘴儿,隐晦的眼刀子一刀一刀朝那个讨人厌的老头儿飞,从未停歇。 这时见义父要抱他上马车,心里美滋滋的。 但他还是想让姐姐抱。 小家伙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小嘴里谦让得不行:“义父您先上,别管轩儿,小心累着了,轩儿会心疼的。” 他一边说,一边用小手推搡在义父的腿上,将他往马车前推。 林如海又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小心思,失笑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也不揭穿,转身上了马车。 小宇轩转头,扯着姐姐的袖子,手脚并用就要往黛玉身上扒。 黛玉无奈一笑,俯身抱起他石头墩儿似的小身子,放进马车里。 随后自己也一纵身,跃了上来。 小宇轩立刻迫不及待地拉着她袖子,将她拉到左边软凳上坐好,一双眸子亮晶晶地紧盯着她的袖子不放。 权景瑶见他们都上了马车。 转身从伙计手中接过马鞭,扶着车辕一撑一跃,稳稳坐在车辕上。 手轻轻一扬,马车哒哒哒顺着傅佐的方向,启动。 第78章 难管教 车帘一放下来,小宇轩就跟块牛皮糖似的粘了上来。 扒拉着黛玉的袖子,要看看那个可可爱爱的灵二是不是钻到了里面。 黛玉说不在,小家伙还非不信,两只小手将黛玉袖子撑开。 那样子,也就自己脑袋钻不进去,不然,非爬进去瞧瞧不可。 黛玉被他缠得没了脾气,竖起一根手指,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家伙两手食指和拇指捏紧,向嘴角两边一拉,表示他的小嘴已被封口,再也说不了话。 黛玉这才事先叮嘱灵二不准开口,有什么话要通过自己与人沟通,才从识海里将她放了出来。 灵二性子本就比灵一张扬跳脱,这会儿出场,依旧选了个比较拉风的姿势。 她是翻着连环跟斗从黛玉袖子里蹿出来的。 到了黛玉手掌心,还不停歇,又一连翻了几十个跟斗。 前翻了后翻,转着圈儿翻,变着花样儿翻…… 直看得马车里几人眼花缭乱。 出尽了风头,才在看直了眼的小宇轩崇拜的目光中停了下来。 小宇轩凑上前,拿小手小心翼翼的摸上去。 他的手小,灵二也不大。 小宇轩拇指和其余四指拢成一圈,刚刚好将灵二的小身子握住,露出一颗桃仁儿大的小脑袋,东张西望。 若不是听过灵二说话,这会儿,很像拿着一个机括小人儿。 也许是小宇轩手太小了,捏得有点紧。 小不点伸出两只细细小小的爪子,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扒拉小宇轩越攥越紧的小手。 小宇轩怕她掉下去,下意识又往紧里握了握。 这一下,可把小不点惹火了。 只见她眉眼一竖,鼓了鼓小小的腮帮子。 立刻,小人儿从脸到脖子,再到小手小脚,整个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渐渐变红,几乎跟她的小裙子一个颜色。 小宇轩更惊奇了。 这小不点儿还会变颜色? 这肤色,也变得太均匀了吧! 不像一般人害羞,只局部皮肤变红,而是从头到脚,就像她本就长着这样一身红彤彤的皮肤似的。 黛玉已预知情况不妙,小不点儿不高兴了。 她刚想伸手,想将小不点儿拿回来。 小宇轩还没稀罕够呢,哪里肯依。 他缩回小手,飞快地后退,三两步跑到林如海怀里一窝。 就这一会儿工夫,小人儿小身子突然发烫,灼得小宇轩小手一疼,不得不松开手。 小宇轩松手的一刹那,灵二扒着他衣襟,从他小手里蹿到了肩膀上。 小宇轩惊奇地看看被烫红了的小手,倒是没有生气,反倒瞪圆了眼,不可置信地叫道:“姐姐,她,她会烧人!她好厉害呀!” 黛玉在灵二诞生的那刻起,就详细了解了这个小不点儿的功能。 她五行属火,不仅性子暴烈如火,还擅长控火。 本身就是一团可焚毁一切的行走的火焰,其厉害程度,堪比三昧真火。 不止如此,她还能与包括人在内的一切动物无障碍沟通对话。 说实在话,黛玉刚开始也被这小不点强大的功能惊得神魂俱震。 也就更加地抓紧一切机会练功。 要知道,后面还有七个小人儿呢,还不知会解锁哪些骇人听闻的能力? 黛玉斜睨了灵二一眼,在识海里训斥她:“再胡乱伤人,你就不要出去了,只待在我识海里就好!” 黛玉责备灵二的话是在她识海里说的,小宇轩并不知晓,也就不可能替小不点儿辩解。 黛玉从先前傅佐到访,她不情不愿回到识海里去,到刚才一让她出来时,她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出的欢脱劲儿,不费吹灰之力就推断出,这是个闲不住的小猴儿。 小猴儿受到这劈头盖脸的一番责备,有点儿委屈。 明明是这小鬼头把人捏疼了,怎么挨批评的却是自己呢? 她不服! 不服,就要搞点事情出来。 小不点儿伸出小爪子,揪起小宇轩一缕头发,用三根细手指捏着,开始攀“岩”。 她要爬到他头顶上去,再想怎么出气。 黛玉轻叱了小不点儿两句,见她不吭声,也就放过去。 她还不知道人家小不点儿在暗戳戳预备搞事情。 兀自伸手抓过小宇轩的小手一瞧,见只是烫红了点皮,并没有起泡,长松了一口气。 小不点儿看在自己人份上,到底手下留情了! 也许是她控制了火候,也许是接触时间短。 小宇轩小手上的皮肤,仅仅是表皮烫红,底下真皮层好好的。 不消半天,准保一点印迹都不会留。 小宇轩不把手上的红印子当回事,黛玉和林如海却不放心。 黛玉从袖子中(玉葫芦)里取出一个白瓷瓶。 里面装着预先稀释好的药泉,含量是原药泉的百分之一。 经过稀释的药泉,功效仍比一般药物高出太多,但到底没那么扎眼了。 这会儿,黛玉就准备给小宇轩拿这稀释后的药泉涂一涂。 林如海从小家伙肩头,拉下他准备抓这时已蹿到他头顶上的小不点儿的小手,固定在身前,方便黛玉给他涂药。 小家伙手拉下来了,脖子还拧着,头抬得高高的,使劲去瞅那个跳到他头上的小不点儿。 在他头顶的灵二,随着他抬头,慢慢地移动小步子,牢牢地站在了他的额头。 轻蔑的扫了一眼他正在涂药泉的小手,心里升腾起一股火。 小腮帮子一鼓,于是,马车里众人都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怎么说呢? 就是人们家中过年时,准备年货,燎猪毛的味道…… 众人顺着气味看过去。 就看到小不点儿蹲在小宇轩额头上,仰着小脑袋,小手里揪着一缕头发,正凑在她小鼻子前。 罪魁祸首正左边儿小鼻孔儿朝天,从里面喷出一丝细细的幽蓝色的火苗…… 没错,小不点儿想到的泄愤方式,就是——烧头发! 黛玉一滞。 急起来就顾不得用识海传声了,直接又气又好笑地斥道:“住手,皮痒是吧?” 灵二没想到做坏事这么快就被抓包。 她忙不迭将烧着的那截头发上的火扑灭,团巴团巴塞到小宇轩扎着的小揪揪里。 先来个毁尸灭迹。 转身,扑闪着两只黑亮黑亮的豆豆眼,小脸上满脸的问号。 仿佛在问,‘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我可啥都没干呀!’的无辜小表情。 看得黛玉和林如海一阵无语。 小宇轩还不知道他头顶有一缕头发被烧得跟狗啃过似的,没眼看,根本没眼看。 还在努力地眼睛上翻,想去看看那个惹祸后装乖的小不点在做什么? 怎么就那么吸引他眼球呢? 黛玉气闷。 这一个两个的,遇到一起,怎么就这么多戏呢? 最让她郁闷的是,这小不点怎么这么难管教呢? 一刻不惹事,就不舒服,是吧? 她回头在马车里左右张望,想找出一个家伙什,给这淘气的小不点儿好好长长记性。 就感觉马车渐渐慢了下来,外面傅佐的声音响起:“属下见过王爷!” 第79章 理不直却气壮 原来,马车已不知不觉间驶到了城门口。 北静王宽敞豪华的马车正等在那里。 黛玉正要收起灵二,就见小宇轩眼疾手快地伸手从额头上将她拿了下来。 有了前面的教训,这一次他不敢握紧,只五根手指松松地把她拢在手心里。 在黛玉和林如海的注视下,小宇轩拉开背着的小荷包,将正冲他吐着小舌头做鬼脸儿的灵二放了进去。 小荷包不大,只有成人巴掌大小。 平日里装些小宇轩的小零食。 此时,尽管荷包里的零食还有一多半,但装下一块饴糖大的灵二还是绰绰有余的。 灵二刚开始还想抗议来着。 待看清周围都是各种小零食后,立马乖乖坐在了荷包里,不吭声了。 林如海这才掀起车帘,透过大开的城门望过去。 城外,队列整齐地等候着黑压压的一群府兵。 他们个个身着玄色劲装,肩披黑色大氅,宛如一尊尊岿然不动的雕像,屹立在午后的阳光之中。 府兵们眼神坚毅而深邃,身姿挺拔而矫健。 一眼看去,如同一柄柄即将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周围进出城的人见了,纷纷不自觉远远地避开。 林如海下了马车,站在傅佐旁边,向北静王抱拳见礼。 北静王视线扫过他身后垂下车帘的马车,里面寂然无声。 显然,车里的人并没打算下车来与他相见。 他心头微微一滞,莫名有些烦躁。 车辕上,权景瑶见他看过来,不好视而不见。 这会儿她作男子打扮,便也学林如海的样子,抱拳拱手,无声地行了一礼。 北静王颔首,伸手邀请林如海与他同坐,乘他的马车。 林如海婉拒,“王爷厚爱,本不该辞,只是下官车中小儿年幼,小女娇弱,离不了下官左右,下官还是跟在王爷车后即可,谢王爷体恤!” 北静王:“……” 如果说上次分开,北静王还没意识到林如海与他刻意拉开距离。 那么,这一次,林如海的意图几乎摆到了明面儿上。 听听这托辞:小女娇弱。 要找借口也不找个靠谱些的。 如果说以一己之力,力抗徐州到济宁这一路段中芦苇荡里的水匪首领,还一举抄了他们老巢的黛玉娇弱的话…… 那么,世上,可还有哪个女孩儿,敢称自己身体康健? 本想趁路上赶路的机会,又有早先圣上口谕在,与林如海一家先拉近距离,再谋其它。 但,现在看林如海这样,明显油盐不进。 北静王叹口气,面上不显,心里面却多少有些沮丧。 他转身,示意傅佐跟上,自己当先上车。 他没意识到,他这会儿跨上马车的动作,肩膀是塌着的。 一行人重新上路。 五百府兵仿佛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自动自发地将两辆马车紧紧护卫在中间。 马蹄哒哒,每一步都踏出了震天的回响,宛如战鼓在心头擂动。 阳光洒在府兵们玄色的劲装上,闪烁着冷冽而耀眼的光芒,仿佛为它们披上了一层战无不胜的铠甲。 马车在府兵的护卫下,稳稳地行驶在道路上。 车轮碾过尘土,扬起一阵阵青烟。 仿佛是战场上的硝烟,无声地警告着胆敢前来冒犯的未知敌人。 沿途的风景一幕幕掠过。 黛玉收回视线,马车内重新归于宁静。 小宇轩迫不及待打开他的小荷包,只一眼,便愣住了。 只见小荷包里,灵二靠坐在一边,怀里抱着一块油纸包着的,比她小身子还高出一大截的麻辣小鱼干,正吃得津津有味。 这麻辣小鱼干,还是在徐州采买时买的,每一块都有成人食指那么长。 小火在油里面炸得干干的,再用油纸仔细包裹起来,能放很久。 是馋嘴的小宇轩最喜爱的零嘴儿,平时都舍不得吃。 放在随身的小荷包里, 隔一日拿出一块来解解馋…… 他记得荷包里就剩最后一块了。 小宇轩的小心脏似被一只看不见的小手拧了一下,揪着疼。 但,对灵二的喜爱,使他迟疑了。 他到底是要扞卫它的小鱼干,还是就装作大方地将小鱼干让给这个小不点儿? 是个难题。 他一时决择不下。 但不妨碍他将小不点儿从荷包里拎出来。 小不点儿正用她那米粒大小的一颗颗牙齿,将小手里紧紧抱着的麻辣小鱼干撕碎。 被关在荷包里后,她看过了。 荷包里大多都是泛着甜意的糖块,还有些酸酸甜甜的果干。 那些她都不怎么喜欢。 循着气味,她本能的找到了被仔细藏在荷包角落里的这块小鱼干。 小鱼干很大,够她吃好几天的了。 她用豆豆眼瞄了一眼将她提溜起来的小屁孩,还记得这个小屁孩前面捏疼过她。 她不满地小声嘟喃道:“臭小子,扰人吃饭,犹如蚊蚋扰梦,很烦的,好不好?” 黛玉不让她出声。 所以小不点声音放得很低。 这句话几乎是对着小宇轩耳朵说的。 所以林如海没听清。 但作为灵二的宿主的黛玉,和被吐槽对象的小宇轩,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小宇轩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作为小鱼干的主人,他还没找她算账呢。 私自拿人零嘴的小不点,是如何理不直却气壮地说出那句抱怨的话的? 灵二…… 作为绛珠精灵的她,当然没有那份愧疚的自觉啦! 她只会认为,是这小屁孩将她放在荷包里的。 既然放进去了,那一荷包的好吃的,当然也就归她所有了。 这叫领地意识! 于是,小宇轩掐着他软乎乎的小胖腰,给她讲什么‘不问自取是为偷’的道理。 灵二不甘示弱地努力仰着小脑袋,瞪大眼…… 发现即便这样,她对上对面的小宇轩,她在气势上也很难取得优势。 她豆豆眼滴溜溜一转,伸出两截小葵花子长短的细短小胳膊,张开,张得大大的。 绿豆大小的小嘴儿里,嘣豆子般脆生生嘣出一个字:“抱!” 小宇轩:“……” 小宇轩发现,他对上这个小不点儿,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摇摇头,认命地俯身将小不点儿捧在了手心里。 灵二见自己被小屁孩捧到了胸口高度,还得仰脑袋看他。 趁小宇轩不备,拽着他领口和头发,三个跟斗就又翻坐在了小宇轩鼻子上。 让小宇轩实实在在见识了一番,什么叫‘蹬鼻子上脸。’ 于是,一个小家伙,与另一个更小的小不点儿,大眼瞪小眼,就荷包里零嘴儿的归属问题,压着嗓子在马车里探讨了很久…… 久到日暮西斜,马车里的人与护卫的府兵,都渐渐露出疲态。 小宇轩和灵二的这场口水官司,还没有打明白。 此处离京也仅仅只剩三十里路。 人困马乏。 北静王派傅佐过来,请林如海一家到距此约二里地的一处别院安歇。 养足精神,明日一早进京。 林如海痛快应下。 在府兵的护卫下,马车拐入了前面一个岔路口。 这条路明显比刚才的官道侠长许多。 马车驶上去,车两旁便几乎站不下更多的护卫了。 原来层层护卫在马车两旁的府兵,不得不向前或向后散去。 变故就在这时,发生了! 第80章 杀手 此时正值黄昏,天色如同被厚重的墨汁逐渐浸染,暗淡悄然爬上天际,将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缓缓吞噬。 小径两旁高耸的树木,在昏黄的暮色中,更显阴森。 它们枝叶交织,形成一道道密不透风的屏障,活像一只只潜伏在暗处的怪兽,张着幽深的大口,静待着过往猎物的到来。 马车就在这样的氛围中,辘辘拐进了通向别院的小径。 车身两旁的空间,狭小得仅能容下一两个府兵前后错位骑马而行。 其余人不得不被迫分散,队形顿时显得松散而脆弱。 就在这戒备最为松懈的一刻,变故如同暗夜中的闪电,突兀而致命。 分别潜伏在小径两旁高树上的两个杀手,同时动了。 目标分别是前后两辆马车。 左边的黑衣杀手,如幽灵般悄无声息的从树梢跃下,身形快得几乎只留下一道残影。 他武功高绝,每一步移动都似乎违背了物理法则,轻盈得仿佛不受地心引力的束缚,身上同时散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手中长剑直指北静王。 马车里,北静王岿然端坐,闭目养神。 他仿佛能感受到车外怪兽的窥视,无声地睁开眼。 面容虽然平静,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紧张。 多年来面临危险时的经验,使他本能地生出一股警觉。 他俯身从马车暗匣里取出一柄短剑,握在手上。 但不等他做出更多的反应,黑衣杀手已如一柄利刃,插到了眼前。 黑衣杀手眼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仿佛已将万物生死尽握掌中。 他手中长剑挥动,寒光一闪,犹如天际划过的流星,直取北静王心脏。 傅佐在北静王取剑前,就已然提剑戒备。 不,应该说,他从跨入马车那一刻起,就无时无刻都在准备迎接突如其来的各种危险。 他反应已是极快。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察觉到了危机,手中长剑猛地挥出,企图拦截那致命的一击。 然而,那黑衣杀手的武功实在太过高绝。 只见他长剑在空中灵蛇般一转,便轻易绕过了傅佐的剑锋。 黑衣人长剑绕过傅佐剑锋后,突然间爆发出了惊人的杀伤力,剑势不变,仍然势如破竹般刺向北静王胸口。 在黑衣人雷霆一击之下,傅佐脸色巨变,惊呼一声:“保护王爷!”。 同时,手中长剑再一次全力挥出,但也只来得及抬剑将刺来的剑身稍稍磕偏少许,勉强改变了黑衣杀手长剑的轨迹,却未能完全阻挡这致命的一击。 北静王马车虽宽,但到底空间有限,无法全然退避开。 “嚓!” 一声轻响,利刃穿透衣物,紧接着是两声沉闷的痛呼。 北静王的一个护卫,情急之下,合身扑到北静王身上,以身挡剑。 长剑从侍卫后背透心而过,剑势未停,像串糖葫芦般,又狠狠刺入北静王胸口。 侍卫当场气绝身亡,身形一震,随即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无力地向前倾倒,重重摔落在马车里。 这也使得北静王手中的短剑未能全力挥出,只在杀手长剑刺出时,狠狠地扎在杀手的左肩上。 黑衣杀手也是硬气,即使肩头中剑,也仅是眉头微蹙。 他咬紧牙关,强忍着剧痛,猛然间拔出了深深嵌入肩头的短剑,鲜血随之喷涌。 黑衣杀手却仿佛被这鲜红的血液激发了他求生的欲望。 他的身形在这一刻如同鬼魅般,一个闪烁间,已从马车中掠出,动作之快,令人咋舌。 就如同他来时那般突兀,此刻,他再次化身为夜的使者,飞鸟投林,身形在夜色中忽隐忽现,几个起落间,已融入那逐渐深邃的夜色之中。 马车里,北静王脸色苍白如纸。 胸口的血洞触目惊心,鲜血喷涌而出,片刻间就染红了他绣着暗纹的月白锦衣。 他眼神中既有震惊,也有不甘。 生命之火,在这一刻仿佛被寒风猛然吹熄。 只余下一口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断绝。 散开的府兵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惊呼着涌向马车。 但一切为时已晚。 黑衣杀手得手了! 他如来时一般,身形鬼魅般没入无边夜色中,消失不见。 之前,他在小径旁大树上,已一动不动潜伏了一日夜。 仿佛他本身就是身旁树木的一部分。 与周围的树木同呼吸,共命运。 在马车驶入时,他头顶上,甚至还有叽叽喳喳鸟雀的鸣叫声。 是以,没引起北静王一行人丝毫的怀疑。 同一时间,黛玉正歪倒在车厢左侧的软榻上,昏昏欲睡。 她与父亲被小宇轩和灵二吵吵了一下午。 刚开始时,觉得有趣,还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斗嘴。 后来,渐渐被吵得脑仁儿疼。 想想越来越近的京城,想想即将要见到的故人,心里涌不起一点喜意。 索性便从坐垫下抽出一本线装的《西游记》,随意翻阅起来。 或许是马车有节奏的晃荡,也或许是车外马蹄的嘚嘚声,十分单调催眠,竟将黛玉催瞌睡了。 正迷迷糊糊中,忽然,一直在识海里趴在小文杰腿上沉睡的灵一,唰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她眯了眯眼,用细小的手臂去扒拉黛玉的胳膊。 黛玉没有反应。 现在的黛玉,因为有灵一和灵二这两个免费又好使的暗哨在,便将警戒的任务完全交给了她们。 灵一见黛玉没醒,眉宇间闪过一抹焦急,用她黄豆大小的小脚丫子,使劲一蹬,小小的身子凌空飞起,一下跃到了黛玉耳边。 扒着她耳朵,大喊:“有刺客!” 黛玉一下从迷蒙中惊醒,从坐榻上翻身坐起。 余光扫到父亲正好好地坐在对面坐榻上,慢悠悠地翻着一本书看,神情透着股说不出的惬意。 黛玉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父亲没事就好。 她重生以来,不就是为了护佑亲人性命么? 然而松快不过一秒,一股未知的危机感陡然降临。 黛玉唰地一下撩起车帘,向道路两旁的大树上看去。 入目,马车将狭小的道路完全占据,两侧也仅仅只能容一个侍卫护佑。 两旁树木枝叶茂密,树枝张牙舞爪的伸向天空。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拂过,带着一股莫名的寒意,让在场之人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紧接着,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飞扑向两辆马车。 前面那辆自有北静王的护卫在,黛玉没有理会。 只专心盯着飞身向自己车上越来越近的墨绿色身影。 这是一个身材魁梧的蒙面大汉,手持一把沉重的宽刃剑。 看上去力大无穷,仿佛能够劈开一切阻碍。 还未近身,黛玉已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浓重杀气。 电光石火间,黛玉与车辕上的权景瑶对了个眼神。 权景瑶便稳坐在车辕上没动。 或许是感受到这凝重的气氛,不知何时,权宇轩小朋友小手握着灵二,已乖乖依偎进义父的怀里。 林如海倒是车中最平静的一位。 或许是信任黛玉和车外守着的权景瑶,又或许是自知自身无力抵挡,所以反而看淡了生死危机。 他将小宇轩拢在怀里,面容保持着一贯的沉稳。 黛玉悄然握玉笔在手。 下一瞬,一声低沉的咆哮划破了马车的宁静,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呼唤,令人格外心悸。 那杀手,通身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猛扑而下。 厚重的宽刃剑在他手中,闪着透人肌肤的凛冽寒光,直逼林如海要害。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 林如海一瞬间,只觉毛骨悚然,头皮发麻,汗毛根根竖起! 他透不过气来,身体仿佛被定格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感觉那重剑如天河倾泻,剑尖所过之处,空气都被撕裂开来,发出刺耳的啸声。 第81章 耀眼的黛玉 这一刻,林如海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就在重剑临身的生死存亡千钧一发之际,黛玉动了。 她脚尖轻点,宛如因风而起的柳絮,轻飘飘闪到了林如海身前,身姿轻盈得仿佛不受尘世羁绊。 手中的断魂玉笔滴溜溜转动间,手臂轻轻一挥,将逼到眼前的重剑荡了开去。 刚刚飞落到马车里的杀手身形一僵。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少年,如刀锋般的眸光宛如实质,仿佛要穿透“他”的伪装,在“他”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杀手简直不能相信。 自己无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历经无数血与火的洗礼,日以继夜的钻研,苦练,才练就的无往不利的必杀招——暗影绝杀,竟然就被眼前这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年,以一种轻描淡写,近乎优雅的方式,化解于无形之中。 要知道,他就是以这招“暗影绝杀”而成名。 在以往二十多年的杀手生涯中,从无失手。 甚至因此,他在杀手盟里的代号,也直接改为了“绝杀”。 内行的人听到他的代号,都要抖三抖。 因为,这象征着死亡。 这不仅仅是他的招式,更是他身份的象征。 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惊骇与挫败,就像是精心构建的城堡,在一瞬间坍塌。 所有的自信与骄傲都化为了无有。 刚刚重剑落下时,他感到的不是以往那令人心悸的剑尖穿透血肉的沉闷声响。 甚至不是兵器与兵器碰撞时火花四溅的金铁交鸣。 反倒像是撞到了一团无形却柔韧之极的棉花上,那触感轻飘飘的,无丝毫着力之处。 让他不由自主的一阵恍惚,仿佛自己像撞了邪,踏入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梦境之中。 然而,他不信邪! 一股强烈的斗志与不甘,在他心中熊熊燃烧。 他猛地一跃,重剑在空中划过一道璀璨的银色轨迹,带着呼啸的风声,卷起一股飓风。 那力量,仿佛能撕裂空气,带着排山倒海、摧枯拉朽之势,向黛玉猛攻而去。 车厢早在凌厉的剑气冲击下碎裂成了废渣,四处飞散。 残破的木片,如同冬日里细碎的冰凌,铺满了周围的地面。 黛玉面对这铺天盖地的一击,却并未显出丝毫慌乱。 她如花间的精灵,翩然起舞,悄无声息的穿梭于危机四伏的空气中,又一次轻松躲过了杀手的重重攻势。 下一瞬,黛玉断魂玉笔轻挥,一招“星河断魂”使出。 那杀手瞳孔急剧收缩,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黛玉玉笔在空中划过一道绚烂的轨迹,犹如夜空中最亮的流星,却带着致命的寒意。 玉笔过处,空气仿佛被撕裂,一道无形的力量直击杀手颈部。 杀手只觉得喉咙一紧,随即,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涌入体内。 那是一种从脊髓深处涌出的恐惧,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的眼神瞬间黯淡,手里的重剑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支撑,无力地掉落在马车上,砸出沉闷的巨响。 杀手手捂着颈部,缓缓倒地,再无生机。 他的双眼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仿佛要将这世界的最后一刻永远烙印在眼底。 临死前,他的眼前闪过一片璀璨的星河。 那星河美得令人窒息,却也冷得让人心寒。 每一颗星辰都像是死亡的预兆,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仿佛在嘲笑他自不量力、飞蛾扑火般的这次失败的刺杀。 星河虽美,却断人魂魄,一击必杀,彻底毁灭了他的生命。 这一幕,除了已陷入昏迷中的北静王,和忙着为北静王止血包扎、心无旁骛的北静王府府医外,其他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 黛玉的身影,在这一刻,犹如破晓时分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了夜的深沉,成为了他们眼中最为耀眼的存在。 “他”以那看似柔弱、实则蕴含着无穷力量的身姿,展现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惊人能力。 今夜,那两个曾经不可一世、令朝野闻风丧胆的顶级杀手,所带来的惊惧和不安,在黛玉的玉笔轻挥下,瞬间被抚平。 相信“暗影绝杀”的陨落,很快会传遍朝野,成为杀手盟和他们背后之人心中的噩梦。 这一点,傅佐心中感受尤甚。 他目中异光闪烁,那是一种融合了惊异、赞叹、与深深忧虑的复杂神色。 每一次与黛玉相见,她都能带给他全新的震憾。 他扫了一眼身旁气弱游丝的北静王,又看看那身姿柔弱,实际却强的仿佛能与天地相抗衡的小姑娘,忧心地叹了口气。 小姑娘的实力,仿佛没有极限,一次比一次强大。 那成长的速度之快,简直世所罕见。 如同春日里破土而出的竹笋,一夜之间便能直冲云霄。 作为北静王府的长使,傅佐是看着北静王长大的。 他心中承载着老北静王的期望,希望北静王能够如愿以偿,娶黛玉为妻,成就一段佳话。 然而,现实却残酷地摆在他的面前。 北静王身负重伤。 从小到大,即使身处战场,北静王也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 刚刚府医断言,王爷这次生死悬于一线,能否活下来,全凭天意。 这份沉重的担忧,如同巨石一般,压在傅佐的心头,让他难以喘息。 更何况,虽然北静王与现任北静王妃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 由于北静王没有上表请封,王妃的封诰也没有下来,更没有被记入玉碟。 但毕竟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那里,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北静王的姻缘路上。 这桩事情不解决,一切美好的愿望,都只能是镜花水月,虚无缥缈。 傅佐望着黛玉屹立在马车上的身影,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奈与惋惜。 王爷的心思,他看得分明。 但以王爷那高傲又别扭的不讨喜的性子,他深知,这段情感之路,注定充满了坎坷与波折。 眼下,还是以保住王爷性命为第一要务。 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傅佐长叹一口气。 尽管为难,但还是厚着脸皮,冲这边踩在只剩个车厢底的林如海抱拳道:“林大人,傅某惭愧,还得请大人仗义援手,不知大人手中那药,可否再匀一些给我们王爷?” 上次讨要,就差被林如海明言回绝了。 但今次不同往日。 这一次,是真的命悬鬼门关了。 林如海这次倒没有迟疑,直接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两指见宽的小白瓷瓶,上前递给了傅佐。 傅佐又转手交给了府医。 府医急切地接过,轻轻旋开瓶盖。 一股沁人心脾的馨香瞬间弥漫开来,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人参香气,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府医心头大喜,暗道:“果真是好东西!” 他这次随府卫前来接应王爷,路上听傅长使和王爷多次提起这药,早就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现在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有了这药吊命,王爷定能支撑到京里。 只要回到京城,皇宫里那么多比他医术高明的太医,还愁救不下王爷一命么? 他用左手小心翼翼地托起王爷后脑勺,右手迫不及待地将瓷瓶兑到了北静王口边。 然而,北静王此刻早已陷入昏迷,生命垂危,气息微弱,嘴唇更是闭得如蚌壳一样。 一时间,药液虽好,却难以喂入。 一旁傅佐试图扳开王爷嘴角,好让府医将药倒入。 试了几次,北静王牙关紧咬,都失败了。 就在他们束手无策时,黛玉轻步上前,站在北静王三尺开外。 右手伸出,掌心对着北静王的胃脘穴,隔空缓缓使力。 霎时,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随着她的动作流淌。 北静王的身体竟微微有了反应,喉咙间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嘴唇也微微张开。 府医见状,连忙趁机将药液缓缓喂入北静王口中。 这一次,药液竟奇迹般顺利滑入。 不知是不是府医的错觉,随着药液喂下,他感觉王爷的脸色似乎有了好转。 府医唯恐自己看错,忙将手探向了王爷脉门。 片刻后,他脸上的震惊之色,愈来愈浓…… 第82章 到京 就这短短数息之间,府医紧握北静王手腕的手指,清晰地感受到了变化。 原本那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时断时续的脉搏,此刻竟如同枯木逢春,渐渐恢复了生机,开始变得有力而规律,仿佛有一股生命力正在他体内悄然复苏,将死亡的气息一点点驱散。 指尖的触感告诉他,完全不用回京找太医,王爷的性命,无忧矣! 仿佛在见证他的判断,北静王的面色也肉眼可见地逐渐好转。 原本苍白如纸的脸颊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润,胸腔也开始有规律地微微起伏。 见此,傅佐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若北静王在路上有什么意外,同行的林如海一家会不会受牵累他不知道,但作为北静王府长史的他,与府医,以及跟随着的五百府卫,都注定不会善终。 遭遇了两个绝顶杀手的事,傅佐不敢再继续冒险去别院了。 何况,其中一个杀手还给他逃了。 谁知道前面还有没有同样的危险等着他们? 计议已定,傅佐果断下令,掉转马头立刻连夜进京。 空气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儿。 有个府兵将暗影绝杀的尸身,像扔破麻袋一样扔到了马背上,准备带回京城。 刺杀一时爽。 但幕后之人,以及那个刺杀了北静王后逃走的鬼影幽灵般的杀手,怎么能让他们逍遥法外呢? 林如海他们的马车已毁,残骸散落一地,显然无法再乘坐。 傅佐见状,便顺势热情地邀请林如海一家同乘北静王的马车。 这两次相见,林如海一家对王爷态度都不如以前热络。 他虽不明白具体问题出在哪里? 但,不说老北静王生前的期许,就单以他们拥有那救命良药来说,两家也绝不能生分了。 正苦于没有借口让王爷与他们多亲近接触。 这下,机会来了,他还不赶紧抓住吗? 然而,林如海却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脸上挂着一抹淡然的微笑,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这一提议。 只请他让府兵让出来一匹马。 这里离京城不远,骑马很快就到了。 权景瑶自从林如海口中得知北静王对黛玉起了心思后,恨不得离他们越远越好。 这次若不是傅佐亲上仙客来去请,剩下的路程也不远,她也不会默认了与他们同行。 何况,北静王那辆马车再宽大,也只是马车而已,又不是屋子。 那马车上本就已坐了三个人,其中一人还只能躺着。 剩下的空间,能容他们一家四口舒服的坐在里面走完接下来的行程吗?她可不想像沙丁鱼一样被挤在马车里。 她跳下车辕,三两下解开套车的绳子,将车板卸下来,只留下驾车的马。 她提议黛玉坐上去,又让林如海坐在黛玉身后。 本来,她与黛玉共乘一骑,最合适不过。 但前面杀手的突袭还历历在目,谁也不能保证后面的路途就没有危险。 黛玉表现出来的强大的武力值,像一根定海神针似的牢牢地钉在每个人心头。 权景瑶相信,当今武林,已少有人能与之匹敌,更遑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伤人了。 但,这一提议,却被林如海否了。 黛玉虽是他女儿,但到底已十岁了。 男女七岁不同席,男女大防,是刻在林如海骨子里的。 让他众目睽睽之下,与长大的女儿共乘一骑,多少于女儿清誉有损。 他不能为了那不知是否存在的危险,就让女儿声誉有瑕。 他抱起小宇轩放到马背上,自己也一蹬马镫,就要跨坐上去。 权景瑶见林如海在这个关头迂腐起来,也是无奈。 略一沉吟,上前将小宇轩从林如海怀里抱下,转身交给黛玉。 自己脚尖轻点,纵身跃坐在林如海身前。 他们现在在外人眼中是夫妻,他总不会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了吧? 林如海毕竟是在官场上行走的人,身为男子和丈夫的尊严,权景瑶还是要维护的。 而且,以她的身手,她自信即使再遇到暗影绝杀那样的杀手,也能与之一拼。 这样一调整,林如海果然没有再多说什么。 然而,马跑出几丈远后,权景瑶就被身后林如海的举动惹得哭笑不得。 林如海人虽坐在了她身后,身子却僵直得如同一尊泥塑的雕像。 他只用手指虚虚地揪住了她后背的衣衫,力度轻柔的如同是在捏着一根随时可能折断的救命稻草。 但这根“稻草”仿佛长满了刺,让他既不敢放手,又不敢抓得太紧,着实扎手。 他的身体与她的后背之间,刻意保持着一段微妙的距离, 仿佛是一道无形的鸿沟。将他们分隔在两个世界。 权景瑶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之人正努力后仰着身子,生怕与她接触近了,唐突了她。 但同时却又不得不拼尽全力坐稳身形。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既让她感到好笑,又有一丝莫名的温暖涌上心头。 马匹在行进中不时颠簸。 林如海那僵硬的身子,便随马背的起伏,而摇摇晃晃。 有好几次,都险些从马背上颠下去,直看得人心惊胆颤。 权景瑶心中好笑之余,却又不免泛起一丝无奈。 她选的这个相公,确实是个端方君子。 但君子太端方了,就让人忍不住想要逗弄一番。 要知道,权景瑶可是一个从现代魂穿而来的人,穿来的时间不长,芯子里可是个地地道道的现代人。 对于这些古代的繁文缛节和男女大防,本就不怎么在乎。 否则,她也不会主动找上林如海,与他做一对协议夫妻了。 或许正是这协议,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束缚住了林如海的手脚。 让他在面对她时,总是显得有些拘谨和顾忌。 于是,在又一次马匹颠簸中,林如海身体失去了平衡,差点被掀下马背时,权景瑶终于忍不住了。 她左手稳稳地持住缰绳,右手则迅速往后伸,精准地抓住了林如海胡乱伸向空中的胳膊,轻轻一拉一扯。 林如海的右手便不由自主地从她腋下穿过,环绕了半圈后,牢牢地禁锢在她的腰上。 接着,她又将缰绳递交到右手上,如法炮制,林如海的左手也被她引导着环了上来。 如此一来,两人的身躯便紧紧相依,再无丝毫的缝隙。 仿佛连空气都被这份亲密所排挤,两颗心,也在这紧密的贴合中,悄无声息地逐渐靠近。 权景瑶的脸上绽放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然而,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身后,权景瑶能清晰的感受到,林如海的身体,似乎比先前还要僵硬和紧张。 为了打破这略显尴尬的局面,她故意回身,冲身后的林如海嗔道:“你放轻松点好不好?我的衣裳快被你扯破了,就你这样骑马,还未到京城,自己整个人恐怕首先就被颠散架了。” 她语气里难得带了丝调侃和无奈的意味:“而且我们是夫妻呀,你看有哪对夫妻表现得像我们这样生疏的?” 这话听在林如海耳中,莫名有了丝缠绵缱绻的意味,让他的心湖泛起了层层涟漪。 他本就被权景瑶先前的举动弄得有些面红耳赤,此刻更是整张脸庞如同被绚烂的火烧云染红,腾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热意。 也就权景瑶坐在前面,后脑勺上没长眼睛。 否则,一定能欣赏到林如海此时窘迫异常的囧态。 林如海环抱住权景瑶后,再骑马时,确实感到轻松了许多。 他渐渐放松了身体,终于找到了以往那种惬意策马的感觉。 只是,这感觉随着马匹的行进,渐渐变了味。 身前软玉温香在怀,他又是个经过人事的正常男人。 林如海心中久违地涌起了一股异样的情感。 权景瑶身上的幽香,勾魂似的一缕缕直往他鼻孔里钻。 二人成亲也有一段时日了。 朝夕相处之下,林如海对权景瑶并非无感。 何况,权景瑶对黛玉,那是没得说,是真的当成亲生女儿来疼的。 这一段时日,黛玉跟着权宇轩,也养得嘴刁了起来。 权景瑶只要有时间,都是亲力亲为地为家里两个小家伙做各种美食。 衣食住行照顾得无一不妥贴。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便是贾敏复生,对黛玉的照顾疼爱,也恐怕不过如此了。 二人除了年岁对不上,其余跟亲生母女,也不差什么。 氛围烘托到这里,林如海禁不住有些想入非非:要不,就真的做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何如? 而坐在他身前的权景瑶,刚开始还没觉察什么。 随着马蹄嘚嘚,林如海放在她腰间的手收紧,渐渐也有些心思摇曳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高耸地城墙,厚重的城门次第映入眼帘。 京城,到了! 第83章 检查 然而,夜色已深。 城门紧闭。 巍峨挺拔的城墙,紧紧闭合的城门,如同沉睡的巨龙,横亘在夜间行人与京城之间。 像是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城墙之上,灯火阑珊。 星星点点的光芒,在夜风中摇曳。 为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神秘与肃杀。 巡逻的兵士身影,在城墙上若隐若现。 离得老远,都能听到他们坚定有力的步伐。 仿佛是这座古老城池的守护者,时刻警惕着任何可能外来的威胁。 傅佐起身,正要下马车与城门口校尉交涉。 恰在这时,原本昏迷的北静王,仿佛感受到了周围紧张的气氛,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透出一抹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那光芒,仿佛是从他内心深处迸发出来的,带着不屈与坚韧,向众人宣告着,他已经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重新掌握了生命的主动权。 傅佐见状,心中一喜,连忙上前一步,低声向北静王禀报了他受伤昏迷后的情景。 北静王听着傅佐的禀报,那些原本在脑海中混沌不清的思绪,如同被清风拂过一般,渐渐回笼,凝聚成一股清晰而深邃的力量。 他的眼神也随之变得明亮起来,仿佛是两汪深不见底的潭水,里面思绪浮沉。 其实在受伤的那一刻,北静王就已经预感到了,自己这一次凶多吉少,甚至极有可能命丧黄泉。 他目光透过车窗,扫向林如海一家。 幸而,老天垂怜。 命运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弃他,竟然让他在这绝境之中捡回了一条命。 而且,他此时的感觉,异常奇妙。 全身上下,并没有濒死之人,那种空虚无力的感觉,反而像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体内涌动。 他的气力,在一点点凝聚,筋骨血脉重新被生机充盈,就如同被暴晒了多日的沙漠,突逢天降甘霖,重新焕发了勃勃的生命力。 他缓缓地伸出手,示意傅佐扶他坐起来。 这个动作虽然轻微,但却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力量。 上天既然留了他的性命,那他必然与那杀手背后之人相抗到底,不死不休! 车内,傅佐为难地看了府医一眼。 似乎在用眼神询问:“王爷胸前刚受过那么重的伤,现在真的能坐起来吗?不会对伤口有什么影响吧?” 府医肯定地点了点头,还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这就是无碍了。 傅佐惊异的同时,对林如海给的那瓶救命良药的药效,有了更深切的感悟。 他收回到嘴边欲劝阻的话语,伸出双臂,半托半抱地,小心翼翼将北静王上半身托起,让他靠坐在车厢边,并顺手从木榻上取了个软垫塞在他身后。 北静王隔着掀起的车帘,往外看去。 夜幕沉沉,宛如一幅深邃的水墨画。 几点星子在夜空中闪耀,像是遗落人间的珍珠,点缀着这片寂静的夜空。 几步开外,林如海一家四口,分乘在两匹白色的骏马上,静静地守望着这边。 北静王一时有些百感交集。 他有些庆幸,幸亏自己先前邀请林如海一家同行的举动,救了自己。 否则,以他这么多年受过大大小小的伤的经验。 那一剑,必将致命。 他目光微转,自然而然地投射到那道看似娇弱,实则蕴含着巨大能量的小姑娘身上。 她静静伫立,似是万事万物都不萦于心,有份超脱俗世的清冷。 真遇到事,却又坚韧得仿佛能扛起整个世界。 北静王就那么呆呆看着,思绪一瞬间飘了好远。 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隧道,回到了他初次看到她的那一刻。 那时她才六七岁的模样,娇弱得仿佛一阵风都能把她刮跑。 听闻她失了母亲,荣国公府老夫人怜她孤苦,将她接到膝下抚养。 船到京那日,他曾带人专程去看。 但没有近前,只远远地看了一眼。 那时心中尽管还存有偏见,却也觉得小姑娘着实令人怜惜。 便派了人,时刻关注着…… 哪里料到,曾经让他心生怜惜的小姑娘,如今已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武力值爆棚,自己还得赖她数次相救呢? 一阵冷风吹过,北静王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仿佛被夜风吹醒了沉睡的记忆。 他突然回过神来,抬手向林如海的方向一指。 傅佐从北静王启蒙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关照他。 因此,对北静王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他都能洞若观火,了如指掌。 知道这是要他请林如海过来。 然而,不待傅佐传话,将这边马车上人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的黛玉,早已先一步告知了父亲这个消息。 林如海闻言,立刻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来到北静王马车前,恭敬地抱拳施礼,“下官见过王爷,不知王爷招下官过来,所为何事?” 北静王斜倚在马车里,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能穿透夜色,直达人心。 “本王有要事在身,欲连夜进宫面圣,不知大人是与本王一起前往呢,还是暂且在城中安歇,待明日奏明圣上,再作计较? 林如海闻言,略作沉吟。 他心中盘算着,自己此次进京,不仅携带着关于盐业的重要奏报,还有路途上发现的福寿膏这一事件。 此两件事都关乎国计民生,兹事体大。 也须尽早禀明圣上知晓,以便早做处置。 若等到明日按正常流程见驾,还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得圣上召见? 为免夜长梦多,多生波折,还是借着北静王皇室宗亲身份的便利,尽早见驾的好。 更何况,圣上素来勤勉,此时进宫,想来他还在批阅奏折吧? 念及此,林如海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果断地道:“下官与王爷一道遇袭,同舟共济,也一同回的京,下官还是陪王爷一道进宫面圣吧!” 于是,几人迅速商定了计划:进皇城后,北静王带着傅佐和林如海进宫面圣,其余夜间进城的人,都在宫门口等候消息。 事情定下。 几人从侍卫手中接过水囊,略微洗梳了一番,整理了下仪容,恢复了往日面貌。 北静王挣扎着从怀里取出一块墨绿色令牌,递给傅佐,示意他上前敲城门。 傅佐接在手中,只觉那令牌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力量与权威。 他翻过来一看,令牌后面刻着“如朕亲临”四个烫金的大字,下面还有个小小的“万”字。 傅佐心中一惊。 这令牌,权力极大,甚至超过了尚方宝剑。 危急关头,持此令牌者,犹如皇权附体,可事急从权,有先斩后奏、处置地方官员的职权。 甚至……可调动万人以下的地方官兵,如臂使指。 这说明,圣上对王爷倚重之深,信任之重…… 他回想起这一趟跟着王爷公干的经历。 两人吃饭睡觉,几乎都在一处,形影不离。 王爷也真能沉得住气。 办差过程中,遇到那么多危急和险境。 王爷从未动用过这令牌,甚至连一点苗头都没露出来过! 这份定力与城府,实令人叹服。 好在,他们每次都能得遇贵人相助,化险为夷。 傅佐视线隐晦地扫过黛玉和林如海身上,心中又一次庆幸,幸亏他听从王爷命令,邀了他们同行。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敲响了沉重的城门。 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而深远,仿佛一曲激昂的战歌,打破了夜的宁静,也让人心生惊悸。 一般在这种时候敲门进城的,都是权势滔天的权贵,或是边疆传来的八百里加急战报。 城头上很快燃起了几束火把。 有人向下面张望,喊话声随风飘荡,时断时续:“来者何人?” 傅佐运起内力,低沉而有力的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北静王公干回京,有要事禀明圣上,速开城门!”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让城头上的守卫为之一振。 很快,城门旁侧那沉重的小门,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吱嘎声。 仿佛是沉睡的巨人被轻轻唤醒,缓缓的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束昏黄的灯光从门缝中透出,如同探照灯一般,在傅佐的脸上反复掠过,将他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 确认无误后,门内的人终于伸出了一条手臂。 那手臂粗壮有力,仿佛能够轻易撼动城门。 傅佐知道,这是要他们出示身份凭证了。 他走上前去,将那枚墨绿色的令牌,并着几人的户籍路引,往里一递。 里面的人伸手接过,就着灯光,仔细验看了起来。 片刻之后,小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刺耳声响,仿佛是巨人在沉睡中发出的呻吟。 门扉缓缓打了开来…… 第84章 进宫 守城门的官兵还是很小心谨慎的。 怕五百府兵深夜进城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尽管已仔细查验了户凭和路引,对傅佐这位北静王府的长史也不能说不认识。 但职责所在,他们依然坚守原则。 那守城的校尉,还是坚持把五百府兵挡在了城门外。 除林如海一家外,仅允许北静王带着傅佐、府医,以及他的近身侍卫等二十余人进城。 当然,作为罪证之一的那具杀手的尸体,也被侍卫首领扔上马背,带了进去。 其余府兵,在府卫副首领的带领下,在城外五里处搭帐安歇,等天明,城门大开时,随入城的百姓一起进来。 城外安排妥当后,北静王的马车当先辘辘驶入城门,其余人紧随其后,鱼贯而入。 黛玉骑着马,身姿如玉。 怀里紧紧抱着早已沉入梦乡的权宇轩小朋友。 为防小家伙着凉,黛玉这一路上,都催动体内灵力,将小家伙牢牢地守护住,确保他不受一丝风寒的侵扰。 再次踏入京城,黛玉心中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慨。 以往那些尘封的记忆,如同被打开的闸门,潮水般涌入,让她的眼眶不禁微微湿润。 她回想起自己初次来到京城的情景。 严格来说,那已是前世的事了。 她那时还是个年仅六七岁的小姑娘,初次离家,满怀忐忑、好奇与憧憬,像一只懵懵懂懂的小鹿,一头栽进了荣国公府那个深不见底的大坑里,再也没有机会爬出来。 这一点,恐怕无论是当初执意要接她来的荣国公府的老太君、她的嫡亲的外祖母,还是一心想要给女儿找个得力倚仗的她的父亲,亦或是她本人,都是没有预料到的。 所幸她本身福泽深厚,在回扬州探病的路上,蒙上天眷顾,得遇机缘,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整个人犹如醍醐灌顶,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距今也不过短短半年多,却已是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切都不再是曾经的模样。 她心中少了以往的彷徨,多了份从容与坚定。 以往那些闺中小女儿的心思,轻淡得如一缕轻烟,被风一吹,早不知飘向了何方? 而且,据她在涤尘台上看到的,她母亲的死,并非偶然,而是另有蹊跷。 与荣国公府里那位平日里装得道貌岸然的二舅舅,还有他那位吃人不吐骨头的夫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更让她痛心的是, 她前世落得那样一个悲惨结局,也少不了那府里有些人的推波助澜。 这笔账,她势必要与他们一一清算。 让那些曾经欺她、负她、害她家人之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 京城,繁华之地,富贵之都。 即便是在深夜,也依然流露出不凡的气度。 当今圣上励精图治,勤勉不怠。 将这座古城治理得花团锦簇,井井有条。 仿佛一幅流动的画卷,无论是在白昼还是夜晚,都洋溢着无尽的生机与活力。 京城由皇城、内城、郭城三部分组成。 每一部分都蕴含着深厚的历史底蕴和丰富的文化内涵。 皇城巍峨壮观,金碧辉煌,那高耸的城墙和雄伟的宫殿,在夜色下显得更加庄严,仿佛是皇权至高无上的永恒象征。 内城则繁华喧嚣,权贵云集。 若是在白天,街道两旁的店铺里,各种奇珍异宝,美味佳肴,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而郭城,则宽广辽阔,民居错落有致。 在夜色中,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流露出一种无法言喻的宁静与祥和。 偶尔传来几声不知谁家看门护院的狗吠声,为这宁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生气。 此时,城内早已宵禁,街道上空无一人。 空旷的道路上,只有北静王的马车和林如海等一行人的身影,在夜色中穿行。 他们身下,传出“嘚嘚”的马蹄声,将这份夜的宁静打破。 远远地,不时响起更夫打更的声音。 还有巡逻的衙役,扯着破锣嗓子,一声声警示:“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北静王本想邀林如海一家住到他在京城的琼林坊的宅子里去。 那里环境优雅,诸物齐备。 这几年他在京城时,几乎不住王府,而是歇在那里。 被林如海婉言谢绝了。 林如海早就为黛玉在京城准备了一座三进的院子。 这院子,本是林家被封列候的时候购置的。 历经风雨,见证了林家的兴衰荣辱。 去年他病重,整理产业时,将这院子单独留了出来,并连同城外一个占地五十亩的温泉庄子,一起留给黛玉做嫁妆。 他想着女儿以后嫁在京里,这些产业留给她正合适。 既能让她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又让她在繁华喧嚣的京城中,时时感受到来自家人的惦念和庇护,仿佛是一处永远的避风港。 林如海体谅女儿和权景瑶一路上辛劳,本想让她们进城后就去墨竹巷那所宅子里休息。 宅子早在他们从扬州起程前,林如海就让管家林伯派人重新修整打扫了一番,估计现在随时都能入住了。 然而,黛玉和权景瑶说什么都不放心他一人入宫面圣。 这一路上,他们遭遇到了那么多次刺杀,每一次都险象环生。 要不是有黛玉和权景瑶这两个出人意表的高手在,再加上他们易容改扮,巧妙周旋,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呢? 现在,九十九步都走过来了,就差这最后的一哆嗦,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她们都将追悔莫及。 反正她们二人有功夫在身,就是候在马背上,也能调息休养。 林如海见二人精神果然比他们所有人都好,便也不再坚持,同意了被她们护送去宫门口的要求。 其实,他的心中正暗自熨帖:被宝贝闺女和名义上的夫人宠着的滋味,他还挺受用的。 黛玉也是从通州到京城的路上,才得知父亲早已在京城还给她留下了一个宅子。 上一世,在她的印象里,根本没有这么回事。 也或者说,是她不知有这么回事而已…… 马车很快绕过宽广而宁静的郭城,驶入了繁华却不失静谧的内城。 车轮在光滑的石板路上滚动,发出轻柔而又有节奏的声响,伴着马蹄的“嘚嘚”声,宛如一首悠扬的夜曲。 不知不觉间,那座庄严而神秘的宫门,已经赫然出现在眼前。 北静王的身体,在药泉的不断修复下,此时已能勉强自己坐起。 在宫门口侍卫满是惊诧的眼神中,北静王递上了请见的奏折。 接下来便是耐心的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格外寂静。 仿佛过了很久,又恍若只是片刻。 里面传来一阵小跑的脚步声。 一个面色白净的小内侍,气喘吁吁跑来,传圣上口谕,宣他们在御书房觐见…… 并且因为北静王受伤,还特地允许他乘坐软轿进宫。 四个穿着鸦青色马褂的小内侍,抬着一顶宝蓝色八宝软轿跟在后面。 北静王在傅佐和府医的搀扶下,慢慢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坐上了内侍抬来的软轿。 林如海与傅佐并排走在软轿后面。 北静王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那刺客的尸首,他的侍卫首领会意,上前将已经有些发僵的刺客尸首扛在肩膀上,一声不响地跟上。 很快,他们来到了御书房外。 御书房的内监总管富海早奉命等在那里。 见到他们到来,一张白胖得像是发面馒头的脸上堆满了笑,将原来就不大的两只眼睛,笑得只剩下两道细细的缝。 不等北静王下轿,富海已像个笑弥佛似的,笑着团团向几人作了个揖。 这才将手里的拂尘甩到肩膀上,作势上前来搀扶北静王下轿。 第85章 面圣 富海从小就陪在圣上身边,是圣上最为信任之人。 可以这么说,这世间纷扰,人心叵测。 但若要寻得一人,能在关键时刻,不计个人得失,全心全意替圣上筹谋,那此人非富海莫属。 这一点,即便是孝懿仁皇太后,那位与圣上血脉相连、尊贵无比的亲娘,都不能不承认。 毕竟,她膝下不止圣上这一个儿子。 虽母爱如海,却也不免有所偏颇。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更偏向于康王这个小儿子。 如今,富海主动伸出橄榄枝,向北静王亲近示好。 北静王又不傻,当然不会拒绝。 北静王在富海和傅佐的细心搀扶下,蹒跚着脚步缓缓迈进了御书房大门。 与此同时,林如海则被一名机灵的小内侍引领,步入了偏殿等候。 那小内侍还贴心地给他奉上一杯香茶,才躬身退到了屋角。 不多时,一位身穿宝蓝色内侍服的小太监,从御书房出来,站在门口低声向那名屹立于殿门外的侍卫首领传召,圣上召见。 侍卫首领为难地看了眼被扔在地上弯曲成弓形的刺客尸身,不知是不是也要带进去。 若不带进去,他实在想不明白,圣上为何要召见他一个小小的王府侍卫? 若带,这深更半夜的。 死人,一般被列为不祥之人,不会犯了圣上的忌讳吗? 小内侍倒也没有为难他,示意他扛上尸首跟他进去。 圣上就是想亲眼见证一下,这位在杀手榜上赫赫有名,被誉为“暗影绝杀”的绝顶高手,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的刺杀皇室宗亲和朝廷命官。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说法。 真实情况是,圣上登基前,也曾遇到过一次凶险之极的刺杀。 只不过,那一次死的是他的替身。 当时,他就扮做一名不起眼的侍卫,混在人群里。 亲眼目睹了刺杀的全过程,也看到了那刺客的脸。 得手后,刺客飘然而去。 在场那么多侍卫,竟无一人拦得住他。 事后,他多方派人寻找,却一无所获。 刚刚听北静王禀报,他突然想起这茬,心血来潮,就想确认一下。 很快,里面传来了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伴随着圣上怒不可遏的咆哮。 声音之大,如同炸雷。 林如海即使身在偏殿,也能够感受到那股强烈的怒意。 他心底暗自揣测:就不知这怒火,是不是冲着北静王和傅佐发的? 这会儿御书房里面,应该就只有刚刚进去的北静王和他的长史傅佐了。 难道,是差事办砸了? 林如海轻轻端起桌上那杯已经有些冷了的茶水,呷了一口。 那清洌的滋味,如同山间清泉,缓缓流淌过心田,不仅驱散了心头的尘埃,更仿佛为他那翻涌如潮的思绪,披上了一层宁静的纱幔。 他缓缓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摒除心中的杂念。 打算利用这难得的空隙,将待会儿要奏禀给圣上的事情,再细细地梳理一遍,确保不遗漏下一星半点。 时间悄然流逝。 桌上的灯烛突然发出“啪”的一声爆鸣,将林如海从沉思中猛然惊醒。 他抬头望向墙边那古老的更漏,指针已悄然指向了子时。 林如海站起身,轻轻的活动了下胳膊和腿,以及有些酸痛的脖子,试图驱散长时间坐着带来的僵硬感。 扭动脖子时,不经意间,目光掠向窗外。 夜幕如墨,深沉而广阔。 零星的几颗星子在上空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也困倦到了极点,等待着沉入梦乡。 终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如同清风拂过湖面,带起一圈圈涟漪。 富海轻手轻脚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如同薄雾轻笼,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他轻声对林如海道:“林大人,圣上有请,请大人速随我去见驾!” 林如海正等得心焦,闻言立刻抬脚,跟上了富海的步子。 走着走着,心中不期然涌起一阵感慨。 上一次面圣,已是五年前的事了。 记忆的闸门悄然开启,那些尘封的往事,如潮水般涌来。 一切清晰得历历在目,仿若还如昨日,却又遥远得如同隔世。 那时,圣上派他回江南督查盐务。 为不惹人注意,给的职务是巡盐御史。 官品虽不高,但在官场中却是个极为敏感和重要的位置,历来都只有圣上亲信才能担任。 江南的官员很少有人知道,他身上还兼任着都察院左都御史的职位,正二品。 这是圣上给他的保命符。 谁都知道,在官场上,历来都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正二品,在江南地界上,关键时刻,拿出来,也是颇能震慑到不少人的。 这既是信重,也是考验。 他深知这份权力背后的份量,从不敢轻易滥用。 盐,这个看似普通的调味品,实则关乎国计民生,家家户户灶台上都离不开它。 因此,也是暴利。 有多少人为了分一杯羹,争得头破血流?又有多少人为此掉了脑袋? 初到江南,险象环生。 那是一段艰难而充实的日子,也是对他仕途的重要历练。 若非他老家就在苏州,根基人脉深厚,再加上圣上派了得力的侍卫相助,恐怕他现在已化作一捧白骨。 一晃眼,时光如白驹过隙,五年的光阴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流失了。 他踏进殿门,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御案前正专心致志批阅奏折的圣上。 圣上的身影,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庄重与威严,仿佛一座巍峨的高山,让人心生敬畏。 烛光摇曳地映照在他脸上,明暗交错间,那几分岁月的痕迹愈发显得清晰。 都言圣上继位以来,殚精竭虑,夜以继日的为国事操劳,少有休息,此刻看来,传言果然不虚。 林如海心中不禁暗自感叹:日夜操劳,可不就老得快了些! 殿里静悄悄的,北静王与傅佐已不见了踪影。 圣上不愧是经过多年的养气功夫,这会儿,已丝毫看不出先前的震怒了。 桌前的人察觉到人已进来了,抬起了头。 下一瞬,一向不苟言笑、威严庄重的脸上,竟难得的蔓延上了一丝笑意。 仿若春日里初融的冰雪,不仅驱散了这深夜的寒意,更让人心生暖意,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温柔起来。 他不等林如海上前跪下见礼,便已迫不及待从椅子上站起身,几个跨步来到林如海面前,神情显得异常亲切。 林如海见状,心中涌起一阵感动,以往那种君臣间默契相得的感觉还在。 他连忙屈膝下跪,正要恭敬地叩拜行礼,却感觉身子被圣上双臂牢牢托住,再也拜不下去。 圣上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如海啊,你我过命的交情,多年未见,又无外人在此,何须如此拘礼?快快起身,咱们好好说说话!” 林如海闻言,心中一暖,抬眼望向圣上,只见那双眸里满是关怀和期待。 他不再坚持,顺着圣上手臂的力道缓缓站了起来。 两人把臂,四目相望,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倾诉,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林如海到底没忍住心底的关切,率先问询劝解:“圣上龙体一向可安好?微臣在江南时,时常听闻圣上日日操劳,夜不能寐,圣上还是要注意保重龙体,切勿再过度劳累,以免伤了根本!”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真诚的担忧,仿佛是在关心自己的亲人一般。 一旁已退到殿门口候着的富海,闻言忍不住低声嘟喃了一句:“哪里能好的了?每日里能安歇三个时辰,老奴就谢天谢地了……” 他的话音未落,就被圣上斜着眼瞪了过去。 富海剩下的抱怨就这样噎在了嗓子眼里。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模样,莫名有些委屈。 林如海见状,心里暗自叹了口气,他伸手摸了摸袖子,暗暗决定,速战速决,尽快奏禀完事情,然后走人,让圣上能够早些安歇。 然而,他的算盘打得虽好,奈何有人打定了主意不让他逞心如意。 第86章 召见 圣上携着林如海的手,步至御案之前,指着旁边一张雕工精细、鹤舞云间的黄花梨木太师椅,示意他坐。 随后自己也坐在了先前坐着的雕龙刻凤的紫檀木龙椅上,转头吩咐富海上茶点。 看那架势,是要长谈。 林如海先从怀里小心翼翼取出一个小瓷瓶和一个油纸包。 那瓷瓶小巧玲珑,三指见宽,釉色温润如玉,油纸包则紧实方正,巴掌大小。 林如海双手恭敬地递上。 里面的东西,圣上大概心里有数,林如海在暗折中已向他奏禀过了。 圣上一边伸手去接,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朕听说,这次你继娶的夫人和黛玉那丫头也跟你一同来了京城?” 林如海闻言,心中微微一动,但面上却不动声色,点头称是:“回圣上,确有此事。” 圣上闻言,缓缓点了点头,又道:“听北静王说,黛玉那丫头还几次救他于危难之中,这是怎么回事?” 他稍停顿了下,不待林如海回答,就面带疑惑地问道:“还有,听闻暗影绝杀竟是黛玉杀的?这丫头何时学的武功,竟如此厉害!连北静王那习武多年的侍卫首领都直言自愧不如?” 林如海心中暗自懊恼。 他本不愿黛玉身上那些异于常人的能力被外人知晓,哪怕是对他有着知遇之恩、相交莫逆的圣上,也不行。 毕竟,,一个女子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里,拥有超乎寻常的力量,往往只会招来更多的麻烦和非议。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北靖王竟然是个大嘴巴,刚一到京,就将这件事捅到了圣上面前。 林如海在心里暗暗埋怨:你禀报就禀报,做什么还要提及玉儿?白瞎了他们一路上送的那些稀释过的药泉了。 她一个女孩儿家,既不指望靠拿下水匪和杀手这些事建功立业,也不指望你报答。 只是碰上了,不能见死不救而已。 何况,最后这次,“暗影绝杀”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根本没你什么事,你胡乱攀扯个什么劲儿? 林如海哪里知道,北静王这是另存了心思,隐晦地提了请圣上赐婚的打算,引起了圣上的注意。 圣上与林如海相交莫逆,分明记得林如海的女儿年岁不大,他还想等再过几年,留给自己儿子呢。 没想到却被侄儿给捷足先登了。 要他说,他这个侄儿,还真是白长了一副聪明皮囊。 在正事上,北静王倒也颇得他心,就是家里的事理得一团糟。 尤其府里还有那么个脑子糊涂、拎不清的娘,他有些嫌弃,不想如海好好的女儿送进去,给他娘磋磨。 因此,当北静王提起赐婚之事时,他虽然心中不悦,但也没好明着拒绝,只是胡乱搪塞了过去。 然而,北静王的讲述,却在他心中种下了好奇的种子。 使他产生了见见那小丫头的念头。 想亲眼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习武天才,小小年纪,竟能修成如此高深的武功,甚至能杀死“暗影绝杀”那样的绝顶高手! 自从他遭遇过那次刺杀,回来后,所有时常跟随他的侍卫,全被他扔回侍卫营回炉重造。 他不需要一群护不住主子的废物。 他曾私下派人寻找过那个杀手的踪迹。 透过蛛丝马迹,最终确认了那杀手的身份,就是“暗影绝杀”。 因为那就是他的成名绝技,只要出手,就无所遁形。 但从那次刺杀之后,那人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销声匿迹了。 不知藏到了什么地方,就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个人似的。 后来他事情繁多,渐渐的就将这件事丢到了脑后。 直到最近,杀手盟这个组织的出现,又重新勾起了他的回忆。 这个组织近一年来声名鹊起,行事神秘莫测。 让他隐约觉得,其刺杀风格,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据传,人只要倒霉被杀手盟盯上,就没有他们杀不了的人。 他们的刺杀极其高效,隐身暗处,一击必杀,令人防不胜防。 一旦得手,即功成身退,绝不多做纠缠。 至今没有人能抓住他们。 只是,杀手盟一直坚守着一个原则。 据说只接江湖上有恩怨的任务,不接朝廷官员的生意。 他也就一直没腾出手来处理。 没想到,再次见到“暗影杀手”,看到的是他的尸体! 林如海看圣上将话题越扯越远,不由指着他手里的瓷瓶提醒他:“圣上请看,这就是臣与夫人提纯出来的精制盐。” 圣上这才收住话头,先将那油纸包放在桌上,一手握住瓶身,一手拔开瓶塞,从中倒了一小撮在手心里,凑到灯前细细观看。 这一看,就大为吃惊地瞪大了眼。 竟然真像林如海暗折中所描述的那样——洁白如雪,晶莹剔透! 他用右手拇指和中指捏起几粒,丢到了嘴里,细细品尝滋味。 “唉……嗐~” 一旁的富海见圣上将那雪白的盐晶捻在指间时,就已暗自戒备着了。 现在见圣上毫不犹豫就将那东西丢进嘴里,急得白了脸,忙伸手去阻止,却还是没能来得及。 眼睁睁看着圣上毫无防备地将那雪白的颗粒吃进了嘴里。 不由暗自吐槽:如果林大人拿进来的是一把毒药,圣上这会儿就该一命呜呼了。 这得是有多信任林大人啊! 是将性命都完全交付的信任吧? 要知道,圣上入口的每一样东西,都要经过严格检查,甚至要人试吃的。 富海斜睨了林如海一眼。 主子为他,破例太多了! 原来,林如海赴京赶考前,与奉命去苏州办差的主子偶然结识。 那时主子还只是个普通的皇子,甚至不是太子。 在一众皇子中也显得异常低调。 外出时,甚至不曾打出皇子的名号。 但,先皇子女众多,众皇子间的争斗也异常激烈。 往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所以,外出办差的主子,遭到了一次又一次的明枪暗箭。 遇到林如海时,主子正好中了暗算,没能躲过去,昏迷在了路上。 被刚参加完文人聚会回家的林如海碰上,捡了回去。 也许是主子有龙气护身,也或许是他命大。 总之,主子被林如海救回了家。 林如海本是侯府公子,奈何他时运不济,爵位偏偏传到他父亲这一代,不能再袭。 好在林如海从小争气,于学业上颇有所得,常常受到书院先生的夸赞。 还一路顺风顺水地考取了苏州府解元。 主子年轻时博览群书,与同样满腹经纶的林如海一见如故,相交莫逆。 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遇到林如海时,主子差事刚好办完。 本该即刻启程回京。 但因着伤势,主子拼着惹怒先皇的风险,只派人将办差的经过以奏折的形式呈给先皇,人却愣是在苏州又蹉跎了半月。 这才等到了林如海一道上京参加会试。 一路上,两人出则同行,住则同榻。 若非富海知道那时主子早已开府,娶了王妃。 他非怀疑这两人是不是那什么“断袖”! 林如海上京赶考的路上,并不知眼前之人就是将来的九五之尊,甚至不知他是皇子。 只因那时主子用的是假名。 进京前,主子才坦言告知身份。 只那时,两人情义早已非比寻常。 后来会试、殿试…… 林如海果然一鸣惊人,最终夺得探花! 长相俊朗,身份清贵,文采出众的探花郎,曾是那个春日里京城最耀眼的少年郎。 榜下捉婿的人差点儿踩破了鞋子。 后来听说,新科的探花郎已名花有主,是寿安公主选中的驸马。 消息传出,众人这才惧于公主的权威,不敢再争。 京城里的闺阁千金,长了几颗脑袋,胆敢与公主抢人? 但,传说毕竟只是传说。 寿安公主因着主子的关系,跟着出了几趟宫,也确实对林如海青眼有加。 但,天家的公主,婚事都不由自主。 很快,宫里传下圣旨,寿安公主和亲塞外。 最终,年轻俊秀、才华横溢的探花郎,被荣国公府的嫡小姐捡了漏,成了荣国公府的姑爷。 思绪转到这里,富海眼神横了林如海一眼。 那边圣上尝了那盐粒,眼睛大亮。 这盐的品质,就是宫里的贡盐都丝毫不能比。 不仅没有寻常盐的咸苦味儿,甚至连那股涩味儿,都品不出来。 若是他治下的百姓,都用这盐做菜,价格又与粗盐相比,也贵不到哪里去。 百姓们辛苦一天,吃上香甜可口的饭菜,心里的满足感…… “好!好!好!” 他一时心情激荡,无以言表,伸手就在林如海肩头重重拍了三掌,连说了三个“好”字! 林如海:“……” 林如海被拍得龇牙咧嘴。 这还不算,在得知这盐是他新继娶的夫人献得方子,现正在宫门口与黛玉一起等他回家后,圣上连声叫富海去传话,传权景瑶和林黛玉御书房觐见! 第87章 往事 富海心底暗暗翻了个白眼儿。 心中暗自嘀咕:圣上也真是的,也不看看现在几更天了,您不睡,也不让别人早些回去安歇,这样点灯熬油的,身子骨儿哪能吃得消啊! 他暗戳戳的瞪了林如海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无奈和埋怨。 原以为这下林大人来了,好歹能劝解圣上一二,让他别那么拼命呢。 现在看来,也是白瞎! 富海无奈地摇了摇头,仿佛所有的疲惫都写在了脸上。 他慢吞吞地转过身,向殿外走去。 昏黄的烛光下,他的背影微微有些佝偻,肩膀也有些塌,仿佛承载着无形的重担。 影子被殿中的烛火拉得长长的,投射在地上,看上去莫名有种沧桑与辛劳交织的气息。 仿佛比正在殿中商议盐政的圣上和林如海更加心累。 富海轻轻叹了口气。 唉,这操不完的心啊…… 这头,林如海趁着这会儿殿中再无别人,郑重地拿起桌上那紧包着的油纸包,仿佛它承载着千钧之重。 他小心翼翼的打开,将里面的东西用一只手掌托着,展示到圣上面前,脸色随之也难看到了极点。 “圣上请看,这是微臣从路上遇到的一伙人手里,冒险偷拿到的福寿膏。” 他的话语愤慨不平,透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那伙人随身只带了两箱,但这只是冰山一角。” 林如海眼神中流露出讥诮的光芒,继续说道:“恰逢微臣船舱就在他们隔壁,有幸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说这只是要带给京里的某个贵人验看的样品,倘若验看中了,后续这东西会源源不断地运来……” 圣上在林如海将那油纸包展开时,面色就犹如乌云密布,渐渐沉郁下来。 待听到这福寿膏竟公然被人带上客船,他心中的怒火已如燎原之势,不可遏制。 整个人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周身散发出令人胆寒的气息。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他的愤怒而凝滞,温度骤降,沉闷得令人无法呼吸。 圣上铁青着脸庞,神情犹如暴风雨前的宁静,压抑着胸腔中汹涌澎湃的怒气。 他一把从林如海手中夺过那个油纸包,将里面黑色的膏体凑近鼻尖,闻了闻。 立刻,一股熟悉而又令人厌恶的气味,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钻入了他的鼻腔,勾起了他深藏心底的愤怒与痛恨。 那些被他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往事,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一下子涌入他的脑海。 先皇极其厌恶福寿膏。 曾直言不讳的说,福寿膏这东西,除了能在治病时暂时缓解病人的痛苦外,其他方面,简直就是一无是处。 它像一把无形的利刃,无情的摧残着人的精神,消磨着人的意志。 一旦沾染上它,便会让人陷入无尽的痛苦与绝望的深渊之中。 他回想起自己还是皇子时的那段岁月。 先皇子嗣众多,其中不乏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兄弟。 而他,作为兄弟中最不起眼的一位。 因性子孤僻,不善逢迎,更不懂得如何讨好他人,因此被戏称为“冷面王爷”。 起先,在皇室那纷繁复杂的权力斗争中,没有人会预料到,最终,竟是他,一步步攀登上了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事情的转折,就是因为福寿膏。 谁也没料到,兄弟间的夺嫡之争,手段竟然会如此毒辣,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那时,他刚在户部领了个不起眼的闲差不久。 有一段时间,他时常感到莫名的困倦。 办差时,他往往坐着坐着,就忍不住哈欠连天,涕泪横流,整个人也日渐消瘦,身体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一点点掏空。 起初,他以为自己只是不慎染上了风寒,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然而,奇怪的是,只要他一回到寝殿,这种症状就会神奇的消失。 而每当他外出办差,那令人痛苦的困倦又会如影随形卷土重来。 如是反复,他渐渐感到事情并不简单。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中悄然升起。 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将他一步步拖向深渊。 后来,他终于忍不住请来了宫里的太医为自己诊治。 那太医给他把了脉,竟吓得瑟瑟发抖,仿佛遇到了极其恐怖的事情。 太医在他寝殿中细细查看,最终才发现了问题所在——他日常用的香里,竟然被偷偷掺入了福寿膏! 这个发现让他震惊不已,也让他瞬间明白了这段时日为何会陷入如此困境。 所幸,太医说,他沾染的时间并不长,有救。 为了戒掉这鬼东西,他不得不辞了好不容易到手的差事。 在城郊的庄子上,他被福寿膏的余毒,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仿佛置身于人间炼狱。 戒断的过程痛苦不堪,不足以对人言表。 每日凌晨早早起来,强忍着身上蚀骨的痒意,咬牙跟着侍卫,坚持苦练了整整一年武功,身体才慢慢恢复过来。 即使这样,最后他也被折磨得脱了一层皮。 后来,此事被先皇知晓了,赞他性格坚毅…… 他也因此因祸得福,入了先皇的眼。 登基后他常常感慨,祸福相依。 先皇曾大力禁烟,却收效甚微。 而他又深受其害,视高福寿膏为洪水猛兽。 先皇传位于他,未必没有这方面的考量。 但一码归一码,曾经因这东西受到的屈辱和折磨,永远烙印在他的记忆里,成为他心中无法抹去的噩梦。 每每想起,都深恶痛绝! 誓要将那些潜藏在暗处的罪恶连根铲除。 第88章 觐见 圣上心中思绪如潮水般翻涌,怒气如同被压抑已久的火山,终于喷发而出。 他猛然举起手,那紧握的拳头仿佛凝聚了所有的愤怒与决心,“啪”的一声,将手里的油纸包用力掷向了地面。 仿佛这样,就能将那害人的东西摔个稀碎,将那些潜藏在暗处、肆意妄为的罪恶一并摧毁,让他们再无翻身之日。 也难怪他如此震怒。 在先帝时,福寿膏就已被明令禁止流通和贩卖。 他登基之初,颁下的第一条关乎国计民生的政令,便是全面禁烟令。 然而,总有人为了一己私利,不惜铤而走险。 将先皇的禁令,他的政令,抛之脑后,阳奉阴违。 圣上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愤怒。 他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那些因福寿膏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乡绅商贾,他们的哭声,他们的绝望,如同利刃般刺痛着他的心。 其实,此次派北静王去两广一带进行巡查,主要也是听闻那边福寿膏泛滥,已经如同野火燎原,蔓延至无法忽视的地步。 他心中暗自发誓,定要彻底铲除这个祸害他治下百姓的毒瘤,还天下一个清朗乾坤。 当北静王带着满身伤痕,和沉甸甸的奏折返回京城,与林如海所提供的消息相互印证时,他心中的怒火更是难以平息。 看来,若不用重典,这福寿膏的祸患是断然禁绝不了的了。 林如海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与北静王两人,一个督查盐政,一个盯上了福寿膏。 两者虽看似无关,实则都触动了官场中最为敏感的利益神经。 北静王此行回京,一路被追杀,并非霉运缠身,而是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捅了马蜂窝。 他所查到的真相,与黛玉在四海商行的船上,利用灵一暗中偷听到的消息,几乎如出一辙,令人不寒而栗。 而他巡查的盐政,同样牵连甚广,其背后的黑暗与腐败,与福寿膏的祸患,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这两项问题,任何一项单独拎出来,都足以让整个官场为之震动,人心惶惶。 难怪他们一路上会遭到如此疯狂的追杀…… 难怪,在临近京城之际,对方还孤注一掷,请了杀手盟的绝顶杀手,企图将他二人拦杀于京城之外,永绝后患。 可惜,对方万万不会想到,他身边有黛玉这个秘密保命符。 连带着北静王也沾了光,从鬼门关前捡回了一条命。 对方未能得逞,林如海心中明白,接下来倒霉的将会是那些胆敢挑战皇权、祸乱朝纲的奸佞之徒。 思忖间,殿外传来一阵轻盈而有序的脚步声。 被传召的权景瑶和黛玉,到了! 权景瑶怀里紧紧抱着权宇轩小朋友。 那小家伙睡得像小猪仔似的,好梦正酣。 也不知他睡梦中梦到了什么好吃的,小脸蛋上洋溢着满足与幸福的笑容,嘴角有可疑的水渍流出,小家伙还意犹未尽地咂吧了下小嘴儿,模样煞是逗人喜爱。 按理来说,权宇轩小朋友没得到传召,是不应踏入这庄严的大殿来见驾的。 但大晚上的,权宇轩又年幼。 加之此次林如海等人上京,随行的侍从在宿迁下船时,为掩人耳目,都被暂时留在了北静王府的官船上。 据傅佐讲,船已于三日前平安抵京。 此时,想必那些侍从们,都已在墨竹巷的宅邸中安然如梦,与周公相会了吧? 于是,富海便擅自做主,让权景瑶抱着小宇轩一同进入了大殿。 两人在宫门口时,已经洗去了易容的妆容,恢复了原本清丽脱俗的面貌。 由于宫门口条件有限,又是半夜时分,两人都未曾料到会突然得到圣上的召见。 因此,两人此时都是素面朝天,未施粉黛,却更显露出两人天生丽质,清丽脱俗的姿容。 俗话说,“灯下观美人,美上加三分”。 权景瑶青春靓丽,英气勃勃,宛如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 而黛玉,则柔美婉约,弱柳扶风,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这样的两个人,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身怀绝技,武功高强之人。 第89章 方子的来历 权景瑶前世在电视上和电影院,见识了不少拜见皇帝的戏码,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刚刚在进宫的路上,又经过了富海的紧急点拨,是以心中倒丝毫不慌。 黛玉更是自幼便被雕琢的举止娴雅,一举一动皆透露出大家闺秀的风范。 起居有方,行止有度。 两人步入殿门的那一刻,便头颅微低,眼帘低垂,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四处乱瞄。 只眼角余光,将大殿内的情形扫视了个大概。 此时进到殿中,权景瑶先是不慌不忙地上前,从容不廹地将怀里的小家伙放在林如海腿上。 这才后退几步,与黛玉两人一前一后,黛玉稍稍落后半步,一起伏身,三呼万岁。 权景瑶心中还暗自吐槽:这万恶的阶级制度,圣上也就长着两只眼睛两只耳朵,并没有比旁人多了什么,凭什么其他人见了就得向他跪地磕头? 吐槽归吐槽,行动却丝毫未怠,每一次跪拜都标准至极,每一声“万岁”都饱含诚挚。 她是个明哲保身的人。 穿越到这里,并不以为自己就是那能够颠覆封建礼教,改写命运的女主角。 她所求,不过是在这纷繁复杂的尘世间,构筑一片属于自己的宁静港湾,庇护那些她心之所系之人,使之岁月静好,安然无恙,便已心满意足。 正当她心中的腹诽还未尽数倾吐。 一个低沉而饱含威严的声音自头顶上方悠悠传来:“平身!” 权景瑶与黛玉谢恩起身,目光所及之处,一位年岁略长于林如海的中年男子映入眼帘。 他矗立于她们三步之遥,身形挺拔,一张国字脸,眉目清朗。 若单论相貌,也算得上很出色了。 然而,长年累月的权势积淀,如同厚重的铠甲,将他这份英俊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所掩盖,令人一眼望去,只觉威严赫赫,其他特质倒显得不那么显眼了。 他先是对着黛玉点点头,赞赏地道:“你叫黛玉,是吧?听闻是你手刃暗影绝杀,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胆识与能耐,实属难得!” 言罢,他轻挥衣袖,转头指着林如海旁边的一溜儿雕工精细的黄花梨木椅,温言吩咐道:“坐下说话吧!” 随后,他又将目光转向权景瑶,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听如海提及,精制盐的法子是你教给他的,你是从哪里找来的如此简单便捷的法子的?” 权景瑶与黛玉交换了一个眼神,见林如海并未有其他示意,便依礼坐在了他的下首。 面对圣上对精制盐方子的询问,权景瑶心中暗自思量。 那法子,实则源自她前世上学时期,在学校实验室里进行过的众多小试验中的一个。 权景瑶心中暗道,方子有用就行,又何必非要追究其来源? 这岂不是逼人编造谎言吗? 心里虽然如此吐槽,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她略一沉吟,便缓缓的回道:“禀圣上,臣妇在闲暇之余,颇爱琢磨各种美食。市面上购得的盐,总带着一股咸苦和涩味儿,大大影响了菜肴的口感。于是,就多方打听,想将它改良一下,为此,臣妇还翻阅了不少杂书,始终未能找到满意的方法。” 说到这里,权景瑶话锋一转,脸上浮现出一抹奇特的笑容:“有一日,臣妇正在自己院子里的小厨房捣鼓一种小点心,突然听到臣妇的小侄儿在外面哇哇大哭。” 说着,她还扫了一眼被林如海揽在怀里,正甜甜打着小呼噜的小家伙。 酣睡中的小家伙,丝毫不知一口大锅从天而降,扣到了自己的小脑门儿上。 权景瑶接着说下去:“臣妇心里一急,慌乱之中,不慎将灶头上摆着的盐罐子打翻进了锅里。” 她不好意思地一笑,娓娓道来:“当时小厨房只有臣妇一人,急切间,并没有留意到这事儿。” “等臣妇哄好了小侄儿回到小厨房,才发现满满的一大罐盐都被融化在了滚烫的开水里。” “而当那些水分逐渐蒸发,原本大颗的青灰色盐疙瘩,竟然都变成了晶莹雪白的盐粒,而且尝起来丝毫没有原来的苦涩味儿……” 这便是她急切间想出来的,对精制盐出炉过程的最合理解释。 第90章 封赏 这些小知识,几百年后的人们,几乎家喻户晓。 她总不能说,她是从几百年后的未来穿越过来的吧? 否则,以这些古人的迷信程度,她恐怕会被当作妖魔鬼怪,一把火烧了! 圣上听后,不禁一怔。 他万万未曾料到,这精制盐的制法,竟是被权景瑶在如此偶然的情况下轻易得到的。 一时间,他不由由衷的感叹:“如此看来,你也是个福泽深厚之人呐!” 然而,不论这法子是如何被她得到的,如今既然献到他面前来,这就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儿。 听林如海讲,他这新娶的夫人,对盐业还有不少独到的见解,使他听了茅塞顿开,深受启发。 林如海坦言,这次上的密折中,不少关于盐政改革的提议,便是源自于此。 圣上执政已久,向来赏罚分明,自然不会忽视这份贡献。 他转头看向林如海,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深意:“你们既已回京,必然免不了要在京城的亲友间走动起来,朕恍惚记得,你那前岳母是荣国公府的贾氏吧?” 说到这儿,圣上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向一旁的富海确认道:“这么说,贤德妃就是如海先夫人的内侄女吧?与黛玉这丫头算是姑表姐妹,得闲儿,倒是可以进宫来,让她们姊妹们一起说说话。” 黛玉闻言,心中不禁泛起层层涟漪。 她回想起前世贾元春对自己的那种微不可察的冷漠态度。 其实,前世此事早有苗头。 只可惜当时自己年幼无知,性情又过于单纯愚钝,未能完全领悟其中的深意。 记得那次元妃省亲,众姐妹们与宝玉一同作诗。 她的诗句虽然得到了众人的赞誉,但在后来得的赏赐中,却是她与迎春、探春和惜春是一例儿。 独独宝钗与宝玉的赏赐一样。 那时,她或许就应该察觉到,王夫人母女心中已经萌生了“金玉良缘”的念头。 毕竟那时,林家的七成家产,早已被他们在修建大观园中挥霍殆尽。 她也沦落为了彻头彻尾的寄养孤女,再也压榨不出丝毫价值。 可恨自己,那时极厌恶这些仕途经济,被小儿女的情态迷了心智,以至于忧思成疾,再加上有心人在她的药中暗动了手脚,让她最终白白丢了性命…… 贾元春是她那二舅母王氏的亲生女儿,自然与王氏一条心。 更让她难以释怀的是,她在涤尘台上目睹的一切,完全令她对这段亲情彻底失去了希望。 这一世,她不愿再与她们上演什么亲近的戏码。 于是,只淡淡一笑,直言道:“臣女谢圣上体谅,回禀圣上,只是,臣女与娘娘素未谋面,想必相见也极为尴尬,倒不如不见的好!” 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不熟,没交情,不见! 黛玉将不愿与贾元春亲厚的意思,表达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圣上难得遇到将喜怒表达得如此直白的女孩儿。 他本性也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只是在这个位子上坐久了,不得不收敛起几分自己的性情。 然而,他心里对黛玉的欣赏和喜爱,却不由自主又多了几分。 最终,因着林如海进献了权景瑶那份精制盐的方子,再加上他这几年在巡查盐务上的卓越功绩,圣上慷慨地将琼林坊一座气派非凡的五进宅邸赐给了他,并正式任命他为左都御史,还额外加封了他太子少保的显赫头衔。 更令人意外的是,圣上还赐予了权景瑶正二品诰命夫人的封诰。 就连黛玉,也不知是因为她为圣上除去了暗影绝杀这个心头隐患,还是真的深得圣上的青睐,竟破例被赐封了青阳县君的爵位,这可是莫大的荣耀啊! 圣旨将于明日早朝当朝颁发…… 林如海起身,带着权景瑶和黛玉一同向圣上谢恩。 当一家人晕晕乎乎地回到他们墨竹巷的宅子里时,仍仿佛置身于梦幻之中。 第91章 升官 这一趟进宫,一家人可谓是满载而归。 黛玉和权景瑶觉得,圣上对有功之臣,还是很慷慨大方的。 别的不提,单就论琼林坊的五进宅子,就足够让她们惊讶了。 听说,那里的宅子,寻常人即便腰缠万贯,也未必就能轻易购得。 琼林坊位于内城,紧临皇城。 其地理位置之优越,简直令人咂舌。 这里不仅是一片繁华之地,更是权贵士族的聚居之所。 都说京城之地,一块瓦片掉下来,都能砸到三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是皇亲,一个是国戚,另一个则必是官宦之家。 这话用来形容琼林坊,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对于那些出身寒微、缺乏人脉和财力的家族来说,想要在这片寸土寸金的地段上购置宅邸,无疑是天方夜谭。 而先前,北静王曾邀请他们小住的地方,也恰恰就在这官员们人人向往的琼林坊内。 黛玉和权景瑶相视一笑,两人一致决定,待明日圣旨正式颁发之后,就立即前往琼林坊,一睹那宅子的真容。 若是有需要修整的地方,也好及早做准备。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当晨曦的一缕微光轻轻洒落,林如海一家人还沉浸在梦乡之中。 然而,他们很快便被这宅子内院的管事,林木家的拍门的声音,唤醒了。 这边宅子里的外院管事名叫林木,名字虽带“木”字,人却一点也不显得木讷呆板。 他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眼神中透着股说不出的机灵劲儿。 年少时,他曾做过林如海的书僮,陪伴林如海度过了许多寒窗苦读的日子。 后来,林如海中了探花,而林木却因一次意外摔断了腿,行动变得不便。 林如海心疼他,便命他回家休养。 休养期间,林伯意外发现林木是个管家的好苗子,于是细心培养了他两年,最终派他来京里的宅子里独当一面。 林木的娘子,按时下人流行的称呼,人称林木家的,也是个精明能干的女子。 她穿着一件雪青色中衣,外罩一件白色粉绿绣竹叶梅花领褙子,整个人收拾得清爽整洁。 林木家的天生爱笑,逢人先带出三分笑意,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因此,林伯便让她跟过来,做了内院的管事婆子,帮着管理宅子的日常事务。 昨晚,当林如海一行人从金碧辉煌的皇宫中走出,已是半夜。 街上除了巡逻的官兵和几个零星打更的更夫外,再不闻一点声音。 他们也未多做停留,而是径直驱车前往墨竹巷的宅邸。 刚至门口,便见林木与林木家的,带着府里的一众下人,从门房迎了出来。 然而,在欢迎的人群中,不仅黛玉的贴身丫鬟紫鹃和雪雁不见踪影,就连权景瑶的丫鬟侍书和侍剑也未曾出现。 一番询问之下,才得知她们竟被一同来京的宝玉强硬带去了贾府。 宝玉的原话:“林妹妹和林姑父来京,怎么能不来我们府里住?紫鹃和雪雁她们先去府里等着,赶明儿林妹妹和林姑父进京了,一准儿会来。” 黛玉听了,简直无语至极。 听听,这叫什么话? 仿佛他们林家,除了住在他贾府,再别无住处似的。 她前世,竟将这样一个糊涂蛋当宝…… 也许,大概,那时她脑子里真的进水了! 不然怎么那么多流不完的眼泪? 后来泪干,脑子里的水也控干了,人也就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冷笑一声,且先作罢。 待她下次去贾府,将紫鹃的卖身契彻底讨要过来,再作道理。 所幸,内外院的两个管事显然做过府里各位主子的功课。 收拾的院子,无论是布局还是装饰,都很合黛玉几人的心意。 各间屋子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室内的布置也显得既雅致又不失温馨,让人一眼望去便觉舒心。 于是,一家人便按照管事的安排,洗漱之后,安然歇下。 由于昨夜在宫中逗留到很晚,加上圣上体谅林如海一路舟车劳顿,又在京郊外遭遇了杀手的刺杀,心中难免受到惊吓。 因此特许了他一日的假期,让他今日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明日一早,再行上朝。 在扬州的那几年里,林如海已经把江南盐政方方面面的门道,都摸得清清楚楚。 他针对以前盐政上存在的种种弊端,提出了许多行之有效的策略。 因此,以后他无需再时时守在扬州了。 圣上的意思,往后,他主要的职位是左都御史和太子少保。 一方面负责督查百官,确保朝纲严明,另一方面,还需承担起教导太子的重任,为国家的未来培育栋梁。 至于江南的盐政事务,每年只需他亲自前去巡查一两个月,以确保一切井然有序,即可。 这意味着,林如海一下从地方调任到了京城,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第92章 圣旨 升官了,林如海心中自然是高兴的。 只不过,今日既然休沐,林如海也确实累得够呛。 好不容易熬到家,便放心的倒头睡了过去。 却不知道,当他们一家人还沉浸在梦乡之中,浑然不知外界风云变幻时,宫里的旨意已大张旗鼓被送达了府邸门口。 话说,此次北静王和林如海回京,所奏之事,在朝堂掀起了轩然大波。 犹如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 圣上在朝堂上接连颁布了几道重量级的政令,宛如雷霆万钧,打了众官员一个措手不及。 头一道,就是针对那些贩卖和吸食福寿膏的罪魁祸首,一经发现,即处以绞刑,绝不姑息。 这一举措,无疑是对那些毒害百姓、扰乱社会秩序的恶行,给予了最严厉的打击。 紧接着,第二道政令,又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却同样震撼人心。 圣上命人将精制盐的法子,誊抄数份,以皇榜的形式,下发至各府各州各县,公告百姓,广而告之,让千家万户都知晓这一利民之策。 这两道政令一出,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 一时间,宛若冷水溅进了热油锅里,引发了激烈的讨论与争议。 因而到后来,圣上颁发对林如海及其家人破例封赏的圣旨时,在这两道政令的强烈冲击下,竟然无人过分关注, 贾政与贾赦,在早朝之上初闻林家所受的封赏时,既惊又喜。 仿若天边突然绽放的绚丽烟火,照亮了他们心中的某个角落。 惊喜之余,又夹杂着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嫉妒。 要知道,他们二人,都是恩荫入职,在各自的职位上,已许久不曾升迁过了。 林如海作为他们的妹婿,身处高位,对他们以后的仕途自然大有助益。 然而,他们的笑容很快便凝固在了脸上。 刚下朝,踏出宫门的那一刻,他们便分别接到了各自背后势力的密令。 那密令如同寒冰刺骨,让他们不禁从心底打了个寒战。 密令中,他们被要求设法说服林如海,让他在圣上面前为福寿膏进言,莫要对福寿膏赶尽杀绝。 背后的势力,竟将福寿膏誉为“好东西”。 声称只需一口,便能让人快活似神仙。 更甚者,他们还强调,福寿膏在朝野间拥有庞大的市场,能够为国库带来可观的收益。 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 圣上之所以下禁烟令,是还没意识到这东西的好处…… 不提后来,贾赦与贾政,轮流前往林府,是如何化身说客,为那所谓的“好东西”厚着脸皮讲情的。 这是后话,且先不提。 这边,黛玉一行人被“啪啪”的拍门声惊醒后,穿衣下床,打开门,就看到了鞋子都跑丢了一只,狼狈中透着些许惊慌的林木家的。 只见她气喘吁吁地禀报道:“姑娘,圣,圣旨到了!快,快去接旨!” 黛玉看了看天色,也就刚过辰时。 不由再次感叹:论勤勉,他们这位圣上,该是皇帝中的翘楚了。 她认命地先给林木家的吃了颗定心丸:“放心,是好事儿!” 让她不必过分惊慌。 然后,才让她着人去前院摆香案接旨。 来颁圣旨的是昨夜才见过的圣上身边的总管太监富海。 林如海一家接了旨,客气地请富海去书房喝杯水酒时,被富海拒绝了。 他明言告诉林如海:“林大人既回京,就多劝劝圣上,凡事不可太过操劳,咱家看着,林大人的话,圣上还是能听得进几分的……” 林如海痛快地应下,富海便高高兴兴地转身回宫复命了。 林如海一直将其送至大门外,目送他远去。 手握着圣上赐下的琼林坊宅子地契,一家人满心欢喜,决定立刻去实地瞧瞧。 看看有哪些地方需要翻修改造,以便尽早行动起来。 不过在出门前,黛玉特地先使人往南安王府送了张拜帖。 询问南安王何时有空,请抽时间一见。 拜帖上简要提了一句:有他女儿嘉禾县主和外孙杜简的信,受托要亲手交到他手上。 他们前脚出门,后脚便有贾府的马车到了府门口。 第93章 接人 马车内,探春和惜春并肩而坐,鸳鸯坐在她们对面。 三人都不时地轻轻掀开车帘一角,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宅子。 马车旁,宝玉骑着一匹白色的骏马,配上他织金飞鸟染花大红箭袖,束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更衬得眉目俊秀,容光焕发。 此刻,他轻盈的跃下马背,迫不及待迈向那府邸的大门,身影在晨光中被拉长,显得格外挺拔。 林如海他们虽于昨夜星沉月落之时抵京,但今日一大早,贾府的当家人仍是得着了消息。 知道贾母一直在等着,便立马上报了进去。 贾母一听,果然立时安排人来接黛玉。 本来,贾母只派去了鸳鸯。 是因为鸳鸯是她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既代表了她的身份,表明了想接的态度,又给黛玉预留了转圜的余地。 贾母心知,初至京城,万事开头难。 怕黛玉他们初来乍到,难免会有许多不便。 只派鸳鸯来,黛玉有充分推诿的余地。 若派其他人,如王熙凤、探春之流过来,怕黛玉再为难也抹不开面子,从而屈从。 那样就非她本意了。 可叹,她哪里知道:今日之黛玉早已非昨日之黛玉。 王熙凤在黛玉那里,是有几分薄面不假,可也其“薄”如纸,还不如鸳鸯在黛玉心中的份量。 可惜,美好的愿望,总是容易被现实的棱角所打破。 正当鸳鸯乘坐马车,满心欢喜地出府去见黛玉时,不料在府门口,碰到了下早朝归来的贾赦。 贾赦是世袭的一等将军,头衔虽响亮,可惜却只是个空有其表的虚衔,每日里不过是在衙门里应卯点名,混日子罢了。 唯有在祭祀之时,或是旁人口中的恭维之语,才能让他感受到一丝虚幻的荣耀。 说白了,就是驴粪蛋子外面光。 唬一唬那些不明真相的平民百姓而已。 今日朝堂之上,风云变幻。 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还与自家亲戚息息相关,一散朝,贾赦哪里能在衙门坐得住? 在当值的上官面前勉强晃了一圈儿后,便推说身体有恙,匆匆借故往家赶。 说来也巧,刚至府门口,便与正准备出门的鸳鸯不期而遇。 贾赦心中本就对鸳鸯存有几分念想,此刻见状,忙上前拦住询问。 得知鸳鸯是独自奉贾母之命,前往墨竹巷林府接黛玉来家小住,贾赦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暗自思量,觉得以林如海如今的官品地位,府里仅派鸳鸯一个丫鬟去,未免太简慢了些。 正当贾赦思索之际,眼角余光瞥见大门外一闪而过的衣角。 他眼尖,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宝玉。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扬声笑骂道:“是宝玉吗?躲什么?我又不是你老子,出来!” 院门外,一个人影慢慢吞吞移了过来,脚步迈的能踩死蚂蚁。 宝玉耷拉着脑袋,垂着手,一副又做错了事的心虚模样儿,挪到了贾赦面前。 贾赦没有介意。 他对这个侄儿倒是颇有几分喜爱,觉得他有自己年轻时的风范。 当下,贾赦和颜悦色地责备道:“躲着做什么?鬼鬼祟祟的,成何体统?” 宝玉本是躲在大门口等鸳鸯,只是这话他不好说出口,只得陪笑不语。 贾赦也没多加在意,话锋一转,道:“你林表妹昨夜已从扬州回来了,你祖母要派鸳鸯去接……” 他沉吟道:“我看不如这样,不如你去找上三丫头和四丫头,让她们一同前去,没得让人说我们怠慢了你林表妹,毕竟,她们姊妹们久不见面,想是也想念得紧……” 宝玉原以为自己被抓包,少不得又要挨训。 心里正暗自嘀咕呢。 听到这话,他猛地抬起头,眼里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这可真是瞌睡递来了枕头。 他正愁等下以什么借口和鸳鸯一块去见黛玉呢,这下,名正言顺了,奉长辈命去接! 于是他很是干脆利落地拱手,应了声:“是,侄儿遵命!” 就欢快地转身往后院跑去,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回头叮嘱鸳鸯:“好姐姐,你一定要等着我们呐!” 鸳鸯见大老爷目光盯着自己,心中不由一紧。 大老爷最近目光有事没事在她身上打转,她可不想与大老爷单独待在大门口,惹人闲话。 于是,她忙吩咐车夫将马车缓缓驶到二门处等候,以免等会儿三姑娘和四姑娘走到这里脚疼受累,同时,也不动声色的避开了贾赦那两道灼热的目光。 贾赦见鸳鸯避开,心中不禁哂笑: 不急,量你也逃不出我的五指山去。 他心中回味着鸳鸯那曼妙的身影,冲她离去的方向缓缓翻转手掌,慢慢握拢成拳……脚步一转,向贾母所在的荣庆堂而去。 第94章 闭门羹 宝玉欢欢喜喜跑到探春的院子里,正巧见李纨和惜春都在那里描花样子,这下倒是省了他再跑一趟了。 李纨见他跑得满头的汗,忙让自己的丫鬟素云拿帕子给他拭了。 这才细问缘由。 得知是奉大老爷之命来让几位姑娘一起去接黛玉。 李纨心中不禁泛起疑惑:以往也没看到大老爷对黛玉如此重视呀,怎么突然之间亲情大爆发了? 但她并未将疑惑表露出来,只笑着催促他们快去:“那敢情好,林姑娘来了,正巧我听说,二夫人家有个姨表姑娘,名唤宝钗的,也生得天资聪慧,贞静娴雅,这阵子也在来的路上,不日就要到了,到时候,大家又可以一起起诗社了。” 宝玉听了这话,喜得一下原地蹦了三尺高,连声道:“太好了!这可真是大好消息!” 说完,他迫不及待的催着探春和惜春去换了出门的衣裳。 因迎春前日偶感了风寒,此时正在自己屋里喝苦药汁子,不宜出门,他们便没惊动她。 几人径直各回房里换衣,依旧约在探春院门口汇合,一路说笑着往二门上去。 李纨欲待吩咐人喊轿子,只因这里到大门口还有好一段距离。 被探春含笑拦住:“大嫂子快别忙活了,我与大嫂子打个赌儿,以鸳鸯的周全,此时必定在二门上等着我们呢,你们信也不信?” 李纨一想也是,一笑作罢,自回自己院子去了。 几人来到二门口,果见鸳鸯一手托腮,眼巴巴地坐在马车上等在那里。 不由相视而笑。 宝玉便骑了马,跟在马车后面,一行人兴冲冲往墨竹巷而来。 没想到,刚到林府门口,就吃了闭门羹。 门房说,黛玉不在府里。 几人相视,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宝玉欲待细问,哪知那门房口风极紧,只告诉他,他家大人一大早就和夫人领着小姐和小少爷出门去了,至于去了哪里?几时能回?却是无可奉告。 他只是个小小的门房,无权窥探主子的行踪。 宝玉被这门房的软刀子刺得只翻白眼儿,但却无可奈何。 几人苦等未果,只得一步三回头,怏怏而回。 那头,黛玉一家循着房契上的地址,乘马车缓缓拐进了琼林坊。 进了琼林坊才知道,这个坊占地面积极为宽广。 整个琼林坊,东西南北四条大街纵横交错,构成了一幅繁忙而有序的都市画卷。 他们乘着马车,在这如织的街巷中穿行,足足又走了两刻钟的光景,才终于抵达了房契上所描绘的那座宅邸前。 圣上曾提及,这是一座五进的宅子,他们心中虽已有所准备。 但当这座宏伟的宅邸实实在在的呈现在眼前时,他们还是被惊得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他们所置身的这条街道,乃是琼林坊的南街,又名大华街。 其地理位置极为优越,距离皇城仅仅相隔了三条街。 黛玉和权景瑶相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涌上一个念头:若是父亲\/林如海从这里乘马车出发去上早朝,起码在路上要节省两刻钟的时间。 然而,俗话说得好,“京城居,大不易”。 黛玉和权景瑶望着眼前这座庞大的府邸,心中不禁又想起了这句老话。 这么大的宅子,就住他们几个主子,加上里面洒扫、修整的人手,得需要多少人,才能拾掇得过来啊? 两人拉着权宇轩小朋友的小手,轻盈地下了马车,林如海紧随其后。 一家人一同仰头,凝视着这座宅子的大门,那古朴而庄重的门扉,仿佛在诉说着过往的荣耀。 随后,他们又回身,扭头看了一眼周围安静而宽大的街道,心中不禁慢慢涌上一股对京城生活的憧憬。 权景瑶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爽朗的笑声如春风般拂过心田:“倒是个好地方。” 黛玉也震惊地点了点头,可不是好地方么? 她记得荣国公府是在皇城的另一边儿,虽然同样占地极大。 但与之相比,这座府邸的地理位置更让她心仪。 单是这宅子与荣国公府中间相隔了整座皇城,只这一点,就极得她心。 这意味着,她不用过度频繁地与荣国公府的人有太多的交集。 即使不得不交集,她也可以借口回府提早离开…… 权景瑶小朋友才不管这宅子大不大,他是只要和义父、姑姑、姐姐在一块儿,不管宅子大小,他都高兴。 此时,见他们都抬头呆呆看着这宅子的门匾,小家伙也有样学样,好奇的仰起小脑袋,试图也看出些什么来。 然而,他看来看去,也只是看到一块写着“林府”两个烫金大字的门匾。 他小脑袋上挂满了问号,这没毛病呀?怎么义父他们一直看呢? 他仰头仰得脖子都酸困了。 小家伙想不明白,索性不想。 他扭过小脸,眨巴着大眼睛问道:“义父,姐姐,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了吗?” 得到肯定回答后,小家伙兴奋地迈着小短腿就往门口台阶上爬。 路过门两旁矗立的石狮子时,他还伸出小手好奇地摸了摸,仿佛在与这些古老的守护者打招呼。 然后,他站在大门前,抡起两个小拳头,就开始“哐哐”砸门。 第95章 我干什么呀? 黛玉三人听到厚重的铁力木镂空雕花门上响起沉闷的回响声,回过神来,不由相视一笑。 他们适才全神贯注于门匾上那苍劲有力的字迹,却未曾想,被这小家伙抢了个头彩。 几人随之也缓步上前。 门内一阵响动,仿佛这古老宅院沉睡已久的灵魂在轻轻唤醒,众人不由自主的屏息以待,生怕惊扰了这份静谧。 “吱呀~”一声,大门缓缓开启,仅露出一道狭窄的缝隙,恰能容一个人窥探。 然后,一颗圆滚滚的脑袋突然从门后探出来,带着几分戒备,瓮声瓮气的问道:“你们找谁?” 黛玉眉梢微挑,嘴角勾出一抹自得的笑意,扬了扬手里的房契,“这里现在是我家了!” 她特意将“我家”两个字咬得重了些。 门房闻言,面色微微一滞,随即目光转向林如海,细细打量了一番。 这才缓缓将门又推开了一些,但也仅能容一个人进出。 他一边开门一边确认:“您可是林大人?” 声音里带着几分试探。 林如海含笑点头:“正是。” 门房连忙俯身行礼,动作中带着几分恭敬,“小的见过林大人。” 然后直起身,向林如海迟疑地伸出手,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那个,小人职责所在,还请大人允许小人查验一下房契……” 黛玉见状,立刻上前几步,将手里房契轻轻放在他摊开的手掌心上。 门房忙弯腰伸双手接下,仔细地将房契展平,待看清楚确是这所宅子的,脸上立即绽开了灿烂的笑容,仿佛春日里盛开的花朵。 他侧身一让,那沉重的大门仿佛被无形的手推开,轰然间敞开了怀抱,犹如一位慈祥的老者,正以最隆重的礼仪迎接着远行归来的亲人。 这时,权宇轩小朋友因为门槛太高,他那双小短腿显得力不从心,迈不过去,索性整个身子都趴在了门槛上,像极了一只试图翻越障碍的小企鹅。 众人见状,纷纷想要上前援手,不料他却急了。 小手摆的像风车一般,嘴里连连喊着:“不用,不用,我自己进,我自己能进去。” 话音未落,只听得“哎哟~”一声。 众人就眼睁睁看着小家伙翻过门槛后,咕噜噜滚了几圈,才笨拙地撅着小屁股从地上爬起来。 然后,或许也意识到自己的“豪言壮语”与现实的差距,可能也觉得自打了嘴巴,他不好意思地吐了吐小舌头,用两只小手捂着小脸,只从指缝间露出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 这一幕,瞬间逗乐了周围的所有人,连空气中都弥漫起一股温馨而欢乐的气息。 黛玉忍俊不禁,俯下身子,细心的为他拍去衣服上的尘土,又取出帕子,轻柔的擦拭他那沾满灰土的小手和小脸。 将他那张小花猫脸清理干净后,顺手宠溺地刮了一下他那挺翘的小鼻子,那熟稔的样子,仿佛这动作已做过千万遍。 随后,才拉着他绵软的小手,紧跟在父亲和权景瑶身后,一同向府里走去。 穿过第一进大门,不远处便迎面矗立着一面高大的照壁,将府内后方的景物遮挡得严严实实。 门房则紧随在林如海另一边,他边走边尽职尽责的绘声绘色介绍着府内的布局。 哪里是会客室,哪里是书房,哪里又是停放车马之地…… 他的声音清晰而流畅,仿佛一幅生动的宅邸画卷,正随着他的讲述缓缓展开。 门房口齿伶俐,众人行至第三进院落时,他已然将整座宅子的布局娓娓道来,每一个细节都描绘得栩栩如生,跃然于眼前。 这宅子里原本除了门房外,每个院子里又都安排了一个洒扫的人。 他们不仅要负责所分配到的院落的清洁,还要查看有没有破损和脱落的地方。 一旦发现,便要及时修整,让这座宅子始终保持着最佳的状态。 这些活计看似轻松,实则繁琐而耗时,足以让他们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宅子的最后面,是个占地很大的花园,其规模之大,竟比他们在扬州林府的花园还要大三倍有余。 花园内,一个碧波荡漾的湖泊静静地躺在那里。 湖面上泊着两艘敞篷小船,仿佛随时准备载着人们去探寻那未知的湖心秘密。 一行人转了一圈,对着宅子的每一处都赞不绝口。 宅子被维护得很好,几乎只需稍加修整和改造,就可成为他们温馨的家。 然而,宅子太大,也让小宇轩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刚开始,他还甩着小手,兴冲冲的想要用自己的小脚步,量遍这宅邸每一个角落。 但到了后花园时,小家伙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他白嫩的小脸蛋上挂满了汗水,一眼就看到湖边不远处的八角凉亭,眼睛一亮,二话不说,便拉着姐姐的手,咧着身子将姐姐往凉亭里拽。 林如海见状,心中满是疼爱,便随了他的意,带着几人走到凉亭里坐下。 微风拂面,花草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那门房见各处都已介绍完毕,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大把串在一起的钥匙,双手恭恭敬敬的交给林如海,道:“林大人,这是这宅子里各个院落的钥匙,您收好!若没别的吩咐,小的们就回宫去复命了,你看……” 林如海从身上掏出一把碎银子,粗略一看,足有七八块之多。 他也不细看,一股脑儿地递给那门房,道:“行,你们先走吧,这些碎银,你们几人分一分,劳你们照看这宅子,辛苦了!” 门房闻言,脸上立刻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他也不故作推辞,高高兴兴地伸手接过,揣在怀里,连声道谢。 然后,沿着长长的甬道,一溜烟儿跑出了宅子。 当然,叫上了那几个洒扫的人一起。 他们心中自然是喜不自胜。 只要回了宫,他们就会被派遣到其他的差事上。 再不用每天一睁眼,就面对着空荡荡的院落黯然神伤。 待在这里,主子都没有,更不用说捞油水了,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尽管回去后,他们也不一定能出人头地,但总比呆在这空落落的宅子里强。 要知道,下人们纯靠月钱的并不多,尤其在这里,吃穿都要他们自己负责。 那月钱也就勉强够吃,日子比起宫里,那可是差远啦。 第96章 群英荟萃楼 外人离去后,一家子便安然坐在凉亭之中,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一边歇息调整,一边商讨这宅子的修整计划。 林如海环视四周,心中已有了定夺。 考虑到家中人手不多,他提议,平日里若无外客,一家人便都住在正院。 刚才看了,那正院宽敞明亮,书房、厢房、小厨房一应俱全。 住下他们一家子绰绰有余,既方便,又温馨。 第四进院子虽比主院稍小,却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黛玉一眼便喜欢上了那里。 林如海就提议,那院子便按照黛玉的喜好来布置。 待她想要独处,或是招待京中的小姐妹时,便可前往那个院子。 至于权宇轩小朋友,由于年纪尚小,暂时就跟着姐姐一道住。 待日后长大一些,再另行分派住处不迟。 而黛玉最为满意的,莫过于这座广阔的花园了。 花园面积之大,竟比前面四个院子加起来还要宽敞,不仅可以在里面悠然划船,甚至还能在园中驰骋跑马。 花园里零星点缀着不少野花,星星点点,虽未曾精心打理,杂草丛生。却也别有一番野趣。 黛玉看着眼前的景致,心中激动难抑。 好像有使不完的力,在她的血液中沸腾。 她自告奋勇地揽下了修整后花园的重任。 权景瑶则负责前面院子的布置。 两人都干劲满满,跃跃欲试,恨不得立时就行动起来。 权宇轩小朋友见姑姑和姐姐都领了差事,急得在原地直打转。 他撸起袖子,露出两截白嫩如藕节般的小胳膊,眼巴巴望着他们,问:“姑姑,姐姐,我呢?我干什么呀?” 几人一看他那架势,差点笑喷。 能不能干活暂且不说,但这架势倒是先摆得足足的,让人忍俊不禁。 笑声在凉厅内回荡,久久不散。 笑过之后,林如海抬头望了望天色,突然提议道:“中午我们不妨就在外面用餐吧?饭后,正好去荣国公府登门拜见你外祖母和两个舅舅。” 此言一出,原本欢快的氛围顿时变得凝滞起来。 权景瑶看了黛玉一眼,轻轻叹了口气,随后转头向林如海道:“行吧,这是绕不开的。再说,明日你便要开始上朝了,等下先让林木使人去荣国公府送张拜帖,再准备一份上好的拜礼。我们初来乍到,行客拜坐客,总不能让人说我们不通礼数。” 黛玉静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她在荣国公府里也还有许多书籍和私房物品,去年回扬州时走得匆忙,许多东西都没带出来呢,这次正好多带几个人,一并去收拾了。 顺便也看看那些曾经对她表现出善意的几个丫头,是否愿意跟她出来?若愿意,她便要了她们;若不愿,便也罢了。 横竖紫鹃是铁了心要跟着她的。 计议已定,几人便起身往外院走去。 见到林木后,他们一件件吩咐下去。 林木则一一照办,命令执行得又快又好,果然是把天生的管家好手。 待他们走出大门时,早已有一个老成的家人赶着马车候在门口。 林如海记得离他们墨竹巷宅子不远的地方,有一家京城有名的酒楼,名叫“群英荟萃”的,里面的饭菜做得甚是地道。 于是,他便吩咐车夫将马车直接赶到那里。 墨竹巷因居住的多是孤高清傲的读书人而得名。 他们酷爱竹子,因此整条巷子里不时地飘浮着墨香和竹子的清香。 同样,“群英荟萃”楼不仅仅因为其饭菜如百川汇海,聚齐了四面八方的美味佳肴和经典名菜而声名远播,更因它常常成为文人雅士们交流切磋,吟诗作对的聚集地,而备受推崇。 在那酒楼之内,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墨宝。 有苍劲有力的书法,有细腻温婉的画作,有深邃悠远的诗词,有精辟独到的策论…… 每一件都透露出创作者深厚的文化底蕴和独特的艺术风格。 这些英才们的作品汇聚一堂,真正是群英荟萃,实至名归。 让人每每进去,都流连忘返。 林如海想到这里,嘴角不禁泛起一抹微笑。 他的思绪飘回了多年前,那时,他还是年轻气盛的赶考书生,也曾在那里留下过自己的涂鸦之作。 不知道那些稚嫩却充满激情的诗作和策论,如今是否还挂在酒楼的某个角落,见证着岁月的流逝和人事的变迁? 第97章 神秘的群英荟萃楼幕后东家 车轮辘辘,平稳地穿行过一条又一条人声鼎沸的繁华街道,最终停驻在一座巍峨壮观的建筑前——群英荟萃楼。 这座酒楼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内城这片区域的心脏地带。 楼高足有六层,算得上京城最高最大的酒楼。 坊间传闻,据说这家酒楼的东家并非眼前明面上的掌柜,而是隐藏在幕后的一位权势滔天的人物。 此人开设酒楼的初衷,,也并非为了赚钱,实则是为了在这熙熙攘攘的人世间,慧眼识珠,发掘并聚集那些散落在民间的英才。 然而,岁月流转。 酒楼一日日门庭若市,却始终无人得以窥见那位传说中的幕后东家的真容。 他就如同一位隐形的织梦者,给每一个来这里的读书人默默编织着属于自己的人生梦想。 马车轻轻晃动后稳稳停下。 黛玉身姿灵动,宛如春日里翩翩起舞的蝴蝶,率先从马车内轻盈跃出。 随着她体内灵力日渐充沛,她的身姿也日渐轻盈而矫健。 每踏出一步,仿佛都欲乘风飞起。 黛玉清晰的感觉到,地心地引力,对她的束缚愈来愈小了。 她转身,双手掐在小宇轩的腋下,将他稳稳抱下车来。 权景瑶紧随其后,双臂一展,如白鹤亮翅般飘然落地,自有一股不凡的气度。 最后,林如海也缓步出了马车。 相较于黛玉下马车时的灵动飘逸,权景摇的轻松自如,林如海的动作则略显笨拙。 他一手紧握着车壁,仿佛是借力于这坚实的依靠,才稳稳踏足于地面,以免因车厢与地面的高度差而站立不稳,摔倒出丑。 三人矗立于酒楼之前,不约而同的抬头仰望,眼中闪过有志一同的赞叹。 足足六层之高的群英荟萃楼,在这繁华的京城,也是足够引人注目的。 它不仅仅是一座供人品尝美食的酒楼,更像是一座引领文化的灯塔,照亮了天下无数读书人的心。 对于那些渴望在出仕前扬名立万,却又苦于没有合适途径的才子们来说,群英荟萃楼无疑是他们最好的舞台。 在这里,他们可以展示自己的才华,结识志同道合的朋友,甚至得到权贵们的赏识,从而踏上成功的捷径。 酒楼内进出之人,基本都是衣着光鲜,举止文雅之人,谈吐间流露出深厚的学识与修养。 可以说,“出入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就是群英荟萃楼最生动的写照。 这一切,无疑与位于同一条街上的聚贤书院息息相关。 聚贤书院作为京城除了国子监外规模最大、名声最响亮的民办私学,为这条街乃至整个京城的文化氛围增添了浓厚的底蕴。 群英荟萃楼正是借助了这样的文化氛围,吸引了无数文人墨客前来光顾。 再加上这酒楼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地处内城繁华地段,与国子监也相距不远,名字寓意又好。 因此,来这儿吃饭喝酒的多是国子监和聚贤书院的学子,甚至京城里的官员们下衙后也喜欢来这里,约三五好友,品酒谈天,打发时间。 黛玉一行人踏入群英荟萃楼,首先便被左右两边墙上张贴的字画给吸引住了。 林如海是来过群英荟萃楼的,他目光掠过墙上的一幅幅作品,未寻到自己那熟悉的字迹,却也并不在意。 时间过去太久,若是能保留到现在,他才奇怪呢。 注意到楼内投过来不少好奇的目光,他便也不急着上楼,而是陪着黛玉和权景瑶慢慢挪动步子,仰头细细观赏着墙上的墨宝。 他们注意到,上面的墨渍很新,显然都是近期所作。 看出几人的疑惑,候在一旁的小二忙机敏地上前介绍,说这些楼下的墨宝,皆是近三年间光顾本楼的文人墨客留下的。 说着,小二还指了指其中挂在最显眼位置的几幅字画,“客官请看,这幅是去年科举的状元的亲笔题词,而那幅,则是当朝陈大学士于上元节时,酒酣耳热之际,所提的佳作……” 权景瑶听后,好奇心起,追问道:“听你这么一说,楼里还保留着三年前的墨宝喽?那那些更早的墨宝都到哪儿去了呢?” 伙计自豪地抬起头,望向二楼,解释道:“不瞒客官,三到九年前的墨宝,我们都精心收藏在二楼;十年至二十年前的,则在三楼;二十年至三十年前的,位于四楼。每十年上一层楼,以此类推……” 黛玉虽重生了,但对诗文的喜爱那是刻在骨子里的。 此时见了这些优秀的诗文,双眼就紧紧地黏在上面,仿佛被磁铁吸引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林如海将底下大致浏览了一遍,目光在大厅里一扫,见一楼几乎客满,就抬脚往二楼走去。 第98章 心生恶念 这会儿正赶上吃饭的饭点儿,看这楼里的客人举止还算规矩,他还是先上去占个座儿吧! 权宇轩人小,何况那些诗文策论他也看不懂,索性也就不去看,而是转动着小脑袋,看楼里的热闹。 此时见义父上楼,他便伸手拽着姐姐也要跟上去。 嗯?没拽动! 姐姐的两条腿像是钉子钉在了地上,纹丝不动。 急得小家伙扯着小奶音,冲林如海大叫:“义父,您等等我!” 这一嗓子喊得黛玉猛地回过神来,她这才发觉小家伙正使出吃奶的劲儿和自己拉扯。 于是,黛玉微微弯腰,一只手扶着他肩膀,防止他跌倒,这才将另一只手缓缓松开。 柔声道:“轩儿先跟着父亲去二楼点好菜等姐姐,姐姐很快看完这些诗,就去找你们,好不好?” 权宇轩小朋友乖巧起来,那是真乖巧。 他看看上楼的义父,又仰着小脑袋看看姐姐,小表情显得有些纠结。 他既想陪姐姐,但又不想看这些他看不懂的东西,怎么是好? 林如海替他做了决定。 正上楼的他听了小家伙那脆生生的小嗓音,停下了脚步,回身望过来。 然后,林如海向小家伙招手,“走,我们先上去把菜点好了,你姐姐和姑姑一上来就可以吃了。” 小家伙一听,高高兴兴地应下,一溜小跑儿跑向林如海,仿佛一只欢快的小鸟。 权景瑶对这些诗词书法虽无特别的兴趣,却也不至于反感。 她的心思更多的放在了陪伴黛玉上。 在这群英荟萃楼中,她敏锐的察觉到,用餐的顾客绝大多数都是男子,他们的目光不时在黛玉和她身上游走,虽不至于令人不悦,却也让人难以全然放松警惕。 因此,权景瑶紧随着黛玉的脚步,一边分出三分心神浏览墙上的作品,一边将剩余的七分注意力牢牢锁定在楼内的顾客身上,以防不测。 就在这时,一位醉醺醺的顾客摇摇摆摆的经过黛玉身旁,仿佛失去了控制一般,直挺挺地向黛玉撞来。 权景瑶眼疾脚快,毫不客气地抬脚狠狠一踹,直接将那醉鬼踹飞了出去。 “哗啦啦……” 随着一声巨响,那醉鬼被她踹得身子失衡,直接撞倒了身后的桌椅。 权景瑶这一脚虽说已收了力道,但也不是一个普通的酒囊饭袋能承受的起的。 那桌上的饭菜、杯盏瞬间破碎,散落一地,场面一片狼藉。 黛玉的识海中,灵二已叽叽喳喳将刚才发生的一幕告诉了她。 自从灵二诞生,活泼好动的她,彻底抢过了灵一的活计。 好在灵一也不与她争,有人替她干活,她乐得睡觉。 因此,当黛玉转过身来时,脸上并无惊讶之色。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那醉鬼脸上时,却不由自主的怔了一下,同时眼中闪过一抹嫌恶之色。 心中暗道:竟然是薛蟠这个草包!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真是晦气! 不是说这群英荟萃楼里光顾的都是文人雅士么? 可见,世事无绝对。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黛玉失去了继续欣赏墙上诗词的兴致。 她回身挽上权景瑶的胳膊,冲她微微一笑,道:“母亲,我们上楼去找父亲吧!” 黛玉本想宽宏大量,不与薛蟠计较。 反正这呆霸王也没有真正冒犯到自己,何况,前世那些龌龊腌臜事,他也未曾参与,自己就放他一马算了。 然而,事情往往不遂人愿。 你想要大度放手,却总有人偏偏不让你如愿。 此时,跟在薛蟠身后的小厮抢步上前,拦在了她们面前。 他嘴角挂着一抹轻佻的笑意,调笑道:“慢着,踹了人,就想这样一走了之,天下哪里有这样的便宜事?” 这小厮跟在薛蟠身边,见惯了他欺男霸女的样子,自然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最是擅长见风使舵,看人下菜碟。 他眯缝着双眼,打量着黛玉和他身旁的权景摇。 见黛玉虽然长得绝美,但身量尚未长开,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心中便盘算着,再过两三年,这小姑娘定能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 看刚才主子虽醉酒,人却径直冲这小姑娘而去,显见是对她有意了。 而她身旁这位,虽梳着妇人发髻,举手投足间仍像未经世事的姑娘一般直爽,最是符合主子的胃口。 薛家因经营着众多布庄,故而薛家人对衣服的料子最是门清。 这小厮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这两位身上的衣服料子虽属上乘,但并非稀有之物,寻常布庄都能轻易购得。 何况,她们身上的配饰也相当简单,没有半点奢华之气。 他又仔细打量了四周,发现附近只有她们二人孤零零的站着,身边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这让他更加确信,这两位女子背后并没有什么有权有势的家族支撑。 思及此,心中恶念顿生。 第99章 助纣为虐的小厮 小厮心中那见不得光的计谋如同暗夜中的烛火,忽明忽暗,却燃得他心头一片炽热。 他嘴角勾勒出一抹狡黠的奸笑,仿佛一切已尽在掌握之中。 他得找个完美的借口,将这二人留在主子身边,最好能拿到她们的卖身契。 这样,待主子酒醒后,他又是大功一件。 想到得意处,他哈哈一笑,那双三角眼瞬间焕发出异样的神彩。 权景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便给他搭了一个台阶,问道:“你待如何?” 那小厮见状,误以为她们被自己刚才的威吓拿捏住了,眼中的轻蔑之意更甚,仿佛在看两只即将落入他掌心的小兽。 在他看来,女人,多半都长了老鼠胆子,真遇事,哪有不害怕的? 权景瑶的询问,在他看来,不过是弱者的求饶,但这不但没令他心软,反而更增添了他几分得意。 他扬起下巴,轻蔑的一笑,气焰更加嚣张,趾高气扬的道:“你刚踢伤了我们公子,除了赔偿我们公子昂贵的医药费外,还须得贴身伺候我们公子,至于这期限么……”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嘿嘿,自然是一直到我们公子伤养好为止。” 他心下的如意算盘打的“啪啪”响:至于到时公子的伤啥时候好,那时还不是由他们公子说了算,也许,可能,嘿嘿,一辈子也好不了,也不一定…… 想到得意处,他仿佛已经预见到自己因“忠心护主”而备受赏识的未来,嘴角的笑意愈发狰狞。 他目光扫过那些被掀翻而砸碎的桌椅杯盏,心中盘算着如何将这一切损失也转嫁到这两个倒霉的弱女子身上。 遇到他们公子,当然算她们倒霉。 他眼珠子一转,呶呶嘴,指着地上那一片狼藉,不容置疑地道:“另外,这酒楼的一切损失,自是不能由我们公子承担,你们,可得好好想想如何赔偿才是……” 黛玉听闻那小厮一番荒谬绝伦的无理言语,心中的怒火犹如被狂风卷起的烈焰,瞬间熊熊燃烧。 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此刻仿佛被愤怒的火焰点燃,闪烁着不可遏制的怒火。 怒极反笑,她刚刚听到了此生最好笑的笑话! 那小厮,竟然大言不惭地要求她们侍候薛蟠那个草包养伤,直至痊愈! 他怎么敢的? 看来,经常闯祸的人,并不因为受到教训,就会有所收敛! 权景瑶不知他们是谁,她可是清楚他们的底细。 还不是因为薛霸王与冯渊争抢甄英莲而将其活活打死,为逃人命官司跑到京城来避难么? 怎么?以为来了京城,就万事大吉,这又开始找事了? 黛玉拉住气得脸色通红,正欲与那小厮理论的权景瑶,目光如炬,冲那小厮冷笑道:“怎么,你们主子在京陵犯下的人命官司了结了?需不需要我派人去顺天府衙一趟,将京陵那边结案的卷宗调过来,让大家瞧瞧?五百两,就能买一条人命,这人命,也太不值钱了些!” 黛玉的话语如同寒冰刺骨,刺得那小厮心头猛地一颤,仿佛被重锤击中。 他心里“咯噔”一声,暗暗叫苦:不好,这回怕是要糟! 这小姑娘看似年纪不大,又柔弱无依,不想却如此厉害,初次见面,就将他们公子的底细扒得一干二净,连底裤都不剩。 及至听到后来的“五百两买命钱”,他脸色更是一下子变得惨白惨白的,一丝血色也无,如同大白天撞了鬼。 这事做得极隐秘,只公子身边的一两个亲信和当时经手的老管家与官差知道。 这小姑娘是如何得知的? 关键是,这事他能做不能说啊! 尤其还拿到这天子脚下的京城,在大庭广众之下说。 他心中惶恐不安。 感觉自己的脚仿佛撞到了一块厚重而无形的铁板上,疼得难以忍受。 小厮的眼神开始如同风中残烛,闪烁不定。 就在他惨白着脸色,犹豫着是不是跪下求饶时。 地上那一直趴着、貌似装死的薛蟠,突然有了动静。 第100章 薛蟠小心脏受到惊吓 薛蟠是脑子混沌时,被耳边断断续续飘进的“冯渊”、“人命官司”、“五百两”等字样,生生吓清醒的。 他摇摇摆摆的站起身,先是对着那小厮狠狠踹了一脚,怒骂道:“狗奴才,净给我惹事!” 然而,由于酒醉未醒,自己都站不稳,他这一脚不仅没踹着小厮,反而脚下一软,把自己跌了个狗吃屎。 薛蟠顾不得身上的狼狈与疼痛,扶着桌子勉强站起,稳住身形后,冲黛玉抱了抱拳,企图用言语蒙混过关。 “姑娘恐怕认错了人,我们是来京城荣国公府投亲的,晌午刚到京城,因腹中饥饿,早听说京城群英荟萃楼的大名,就想来见识见识……” 他开口就特意点明了是来荣国公府投亲的,希望借荣国公府的名头震慑对方。 都说官官相护,听那小姑娘提到顺天府,怕不是与顺天府有什么关系。 再不济,看在荣国公府的面子上,也不会再揪着那劳什子死人案子不放。 然而,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黛玉真心觉得,这薛蟠,是真不负他那呆霸王的名声。 他也算有点脑子,但不多。 估计那点有限的脑容量,全用来如何算计赚银子去了。 他也不想想,刚见第一面,对方就能将他底细了解得如此清楚的,能是什么普通人吗? 旁边的权景瑶一听黛玉提起这一茬,立马明白过来眼前之人是哪位? 她冷笑一声,嘲讽道:“惹了官司,不缩着脖子窝在家里等待审判,还大摇大摆跑到天子脚下,仍旧张扬嚣张的,你们主仆算是头一份儿。怎么,抬出荣国公府,你以为,就能把我们吓退?” 说着,她话锋一转,语气更加冰冷:“正巧,我相公就在楼上,就让他行使下御史的职权,赶明儿让他上奏一本,看看审理这案子的糊涂官儿,是如何尸位素餐、草菅人命的?” 薛蟠一听“御史”二字,如同被闷雷击中,直吓得三魂七魄瞬间飞散。 御史啊,那可是连圣上都敢直言相谏而不加罪的言官! 他心中暗自嘀咕,听说,官员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宁惹阎王,不惹御史! 荣国公府的名头虽大,但在御史面前,也只有夹着尾巴绕道走的份儿。 因为,只要是官员,哪个能不留下几条小辫子? 谁又能保证自己手上的差使都办得尽善尽美? 御史都有闻风而奏的职权,本就擅于鸡蛋里面挑骨头,哪天犯到他手里,不得连头皮带血肉都给你撕扯下一块来,都算他善良…… 想到这里,薛蟠再也顾不上拿跷,翻身趴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对不住,姑娘,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高抬贵手,饶过我们这一遭。我家有钱,姑娘想要任何赔偿,尽管提出来……” 黛玉与权景瑶对视一眼,心中已有计较。 这案子,肯定是要打回去重审的。 不过,在此之前,她们不妨先将香菱那可怜的丫头救出来,再让这薛家出点血。 他不是银子多得没地儿使,尽用来作恶了吗? 那她们就帮他“花”掉一些。 思及此,黛玉冲薛蟠微微点头,道:“高抬贵手,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么……” 说到这儿,她故意停顿了片刻。 薛蟠心里本来七上八下,忐忑不已。 一听她话里还有转圜的余地,不由大喜过望,连声道:“不过什么?姑娘快说!” 黛玉慢条斯理地竖起一根纤细白嫩的手指,缓缓道:“第一件,赔偿这群英荟萃楼的损失,包括那两位客官的饭菜。” 黛玉指了指那两个吃饭中途,被薛蟠撞倒桌子,杯盏饭菜洒落一地的书生。 其实事情发生到现在,也不过挥袖之间。 那两位书生遭受了这无妄之灾,本想发怒。 但看罪魁祸首是一个醉鬼,心中无奈,也只有暗叹倒霉。 然而,两人接下来却被那恶仆的无理言行震惊到了,便想着留下来看看后续,万一闹到衙门,他们作为当事人和目击者,还能作个证什么的。 一旁的小二在那恶仆拦人时,本想出面,却被黛玉一个眼神制止了。 小二心中暗暗心惊:这小姑娘别看小,却气势不凡,那一眼并不凌厉,但却看得他心里直冒寒气,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得,顾客就是爷,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衣食父母的命令,不能不听。 第1章 绛珠仙苑 林黛玉在潇湘馆呕血焚稿,含着无尽的遗恨死去,且死不瞑目。 死前竟是一滴眼泪也无。 真正是凄风冷雨,泪尽而亡。 死后,黛玉魂魄恍恍惚惚飘然而起,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系着,引领着直往云端升去。 也不知飘了多久,云层的尽头,忽然出现了一个能容千人的巨大平台。 平台上云雾缭绕,上方,凭空现出斗大的三个闪着金光的大字:涤尘台。 黛玉一踏上这个平台,身上就觉得一轻。 仿佛有什么重担从她身上卸下。 黛玉茫然间回头望去,却见前尘往事,像一张张画似的,一幕幕从她眼前闪过。 画面有许多她都没有印象,她凝神望去。 这画面竟是从她投胎开始,到呀呀学语,蹒跚迈步,事无巨细,记录了她短短的一生。 除了幼时在家中那几年,真正是一部血泪史。 转眼间,就到了她第一次离家进贾府的时候。 那年,她应该还不到七岁。 画面来到她家的前院书房。 父亲当着琏二哥的面,又不放心嘱咐了一番她的饮食起居,吩咐她到外间去玩。 待她出去后,父亲从旁边书架上取下一个一尺来长的匣子,交给了琏二哥,道:“这里面有十万两银票,权做玉儿在贾府这一年的开销,玉儿贾府里表兄弟姊妹众多,她去到,也有人伴着,或许可以少许多忧思,也未可知。” 琏二哥本来只垂目听着,若细看,还可分辨出眼里那淡淡的不耐。 但听到匣子里装着十万两银票后,身形不由站直了些,眼里也一下子亮起来。 嘴里倒还一个劲儿推辞:“姑夫,这可万万使不得,按说妹妹到了府里,就和府里的姐妹是一样的,哪里还用姑夫来破费,这不是让亲戚们说嘴么……” 手里的匣子虽向父亲方向推去,却五指紧紧的抓着不放。 二人推让一番,琏二哥才勉强掩住心中的喜意,将手里的匣子交给跟着的兴儿。 态度却比之前明显恭敬谦逊了许多。 黛玉看到这儿,不由心中堵得难受。 她知道父亲给贾府众人都带了礼,虽料到也带了银两,却没想到有这么多。 十万两,只是她一年的花用。 想必以后每年,这花用也是按时送了的。 怪道她初进府时,府里各处处处周到,原是用银子铺出来的路。 却不想,正是这每年十万两银子,养大了某些人的胃口,也埋下了祸端…… 画面又往后翻。 大约在她到贾府的第二年,父亲思念她,想派族中大堂伯家的二兄林知学,到京城接她归家住一段时日。 于是给两个舅兄送了信,透露了这一信息。 本是平常的一则消息,却不想在贾府引起了轩然大波。 贾府这些年外表看着风光,内里实则一日不如一日。 都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贾府已风光了足有三代,早就养成了骄奢淫逸的作风。 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填补亏空的进项,若将黛玉接走,哪里再找这样一个体面又便宜的差使? 信是写给黛玉两个舅舅的,却急坏了三个人。 不,应该是五个人。 前院书房里,她两个舅舅并琏二哥搓着手急得团团转,在想法怎么留下她。 后院,荣国公府有管家之权的王熙凤,同样躺在拔步床上想辄。 每年十万两银子啊,府里刚刚松缓了两年,再让她回到殚精竭虑的境地,说实话,她不愿意。 那么,唯有…… 王熙凤握紧了拳头。 距她不远的主院内,王夫人紧皱眉头,坐在屋子里床头上,对着屏风沉思,眼中偶见有厉芒闪过…… 书房里,也商议出了结果。 尽管没有明说,但都决定要想法子让黛玉留在府里。 根据府里现下的状况,甚至,是要想法子把这个金娃娃长长久久留下来。 夜已深,几人各自散去。 除贾赦径直去了一个新收的胰娘房里外,其余两人都去了各自的主屋。 屏退下人,分别与王夫人和王熙凤嘀嘀咕咕商议起来。 声音虽低,但黛玉现在涤尘台上,尘世凡经历的,哪能瞒得过她去。 她听得脸色越来越黑,也越来越冷…… 又听到他们在给她吃的人参养荣丸里的人参,都被替换成了次一等的劣质参…… 黛玉知道自己吃人参养荣丸费钱,却不知道是这么个费法儿,也不知道这钱,原来还是父亲那边送过来的! 纵观她到贾府这几年,所有花费,加起来恐怕都抵不上父亲送到贾府一年的开销。 亏她还在贾府处处看人脸色,不敢给他们多添麻烦。 却原来,不管她自己,所吃所用,都是她父亲送来的不说。 就连贾府诸人,都没少沾她的光去。 但她但凡所用,除却摆在明面儿上的,其余一应所用,无一不是别人挑剩下的。 更可恨的,被她视为亲近的人,竟然是害她成为孤儿的罪魁祸首。 她可真正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黛玉看到这里,一口气被实实在在堵在嗓门儿上,上不来,下不去,直噎得白眼儿一翻,软软地倒了下去。 迷迷糊糊中,黛玉飘然来到了一处朱栏玉砌,绿树清溪之地。 眼前雕梁画栋,珠帘绣幕,仙花馥郁,异草芬芳,只觉异常熟悉,竟恍惚间似在哪里见过? 她正凝神细想,忽听得耳边响起一个天籁般的声音,“春梦随去散,飞花逐水流,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 黛玉电光火石般,脑中浮现一熟悉的身影,脱口而出叫道:“警幻姐姐!” 只见一仙娥蹁跹袅袅而来,到她面前停住。 面上有几分怒其不争,但眼里的亲近之意,却掩也掩不住。 正是她历劫前在灵河岸边与她关系最好的警幻仙子。 黛玉欣喜扑上前去,想与她亲密拥抱,却不想,手和身子却穿过警幻的身体,无法接触到她。 她这才想起,她此时仍是魂体,神魂俱还未归位。 既见警幻,黛玉也想起了仙界的一切。 警幻伸出食指,虚虚点她额头,轻声责备道:“痴儿,既已历劫归来,便该前尘往事俱消,在涤尘台,不过是让你洞明世事,之后便不染尘埃,你怎的反比尘世更情绪激动,这样与你以后的修行,大为有碍……” 警幻说到这里,见黛玉眉眼间还颇不服气,便蹙眉思量起对策来。 黛玉这时心里半明白,半不明白,思忖道:我此次应劫,只顾偿还神瑛的灌溉之恩,旧债虽偿,又添新债,父亲,怕是对自己最无私爱着的人了,眼见他被人算计,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不成? 自己虽为绛珠幻化而成,但既生成灵智,便有了人的七情六欲,又岂是说放就能放下的? 对面警幻自是明白这个姐妹心中所想,不由叹道:“罢了,姐妹一场,我不妨先送你一场造化,助你早日明白,万事俱互为因果,种何因,得何果,只是早晚罢了,希望妹妹早早堪破此关,不要再执迷……” 说罢,拿指尖在黛玉眉心轻轻一点。 黛玉只觉一阵清凉之意袭来,脑中多了些事物,视线也渐渐清明起来。 她内视识海,只见那里多了一株焕发着蓬勃生机的绛珠仙草,仙草旁边还放着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 黛玉拿起小册子看了看,封面上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绛珠功法。 字迹是清秀的簪花小楷,很像她的笔迹,但她却记不得什么时候有写过这个东西了? 还有,功法?听上去怎么那么像修仙呢? 黛玉心中一喜,抬手翻开了它。 第一页画着一个很小的小女孩,约莫一岁左右,与她有七八分像,正笨拙地给绛珠草浇水。 第二页画着女孩闭目,盘膝倚绛珠草而坐,旁边还印着经脉走向和几句口诀。 看样子有点像话本子里练内功或气功的模样。 再往下翻,却打不开了。 黛玉也不气馁,将口诀和图都记在脑海里,然后将册子放到一旁。 学着那小女孩,从旁边药泉里舀了一勺水,浇到了绛珠草根部。 绛珠草,也就是世人俗称的野生人参。 她识海里这株绛珠草,伞形花序,头顶结了十几棵深红色珠形果实,其下是一白胖的成形人参,正是她本体幻化而成。 绛珠草旁边,有一药泉,有泉水缓慢从上面滴落。 黛玉心中有了了悟。 这药泉,怕不是她前世泪水汇聚,经天地灵气净化而成? 她伸手接了一滴,放入口中细细品尝,果然有股淡淡的咸味…… 同时,眼前浮现四个朱红色大字:绛珠仙苑。 第2章 黛玉重生 缘来如此! 黛玉心绪平静了少许,抬目望去,警幻姐姐已不见人影,眼前又是在涤尘台上,画面接着一页页向下翻去。 很快,与她有关的那些人物的命运,一幕幕展现在她面前…… 也许与警幻的点醒有关,此后,既便看到贾母的死,眼睁睁看到那二人成就金玉良缘,拜堂成亲,看到那些人被关押,死的死,卖的卖,流放的流放,也再未引起她更大的情绪波动。 她像一个旁观者,看完了她短短悲惨的一生。 面上平静,心绪却翻涌个不停。 眼前出现了一道门,门上又是金红色气势磅礴的三个大字:登仙门。 黛玉知道,只要跨过这道门,她的渡劫才算圆满。 她也就真正放下前尘往事,回归仙班了。 她犹豫半晌,最后还是抬脚,缓缓向那道门走去…… 既便心有不甘,难道她此时还有别的法子不成? 哪知,就在她一只脚跨过登仙门,将落未落之际,变故突生。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午夜梦回中,在耳边回荡过千百遍的声音:“玉儿……” 黛玉身形一震,一个踉跄,失足跌下了登仙门,人也失去了知觉…… 黛玉再次悠悠醒转,竟然是在船上。 她看着面前明显缩小版的紫鹃,又看看眼前熟悉的景物,心中不由惊疑不定…… 为证实心中所想,她起身,向船舱外走去,却被紫鹃拦住:“姑娘,你昨儿感染了风寒,这才刚好些,外面风大,你身子骨弱,仔细又着凉。” 但黛玉自从尝过她识海里的药泉后,自觉身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轻快。 醒来到这会儿,竟然半点没感觉到气弱,竟像是大好了。 她轻轻推开紫鹃,仍向外走去。 紫鹃赶紧拿了披风给她披上,还要去取手炉,被黛玉制止,这才扶着黛玉的手,慢慢走出舱外。 一出舱门,看到眼前熟悉的景物,黛玉确认:她重生了,重生在她九岁这年,回扬州探望生病父亲的路上。 现在是冬日,距父亲离去还有近一年时间。 也许,一切还来得及。 黛玉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天近黄昏,船桅上的风帆被风吹得烈烈作响。 雪雁端来了晚饭。 确认了现在的处境,黛玉便也顺势回了船舱。 晚餐是一道松鼠鳜鱼,并一道蟹粉狮子头,还有三四道清淡小菜。 黛玉令紫鹃作陪,配着粳米饭,满满吃了一碗。 几盘菜也下去了好些。 喜得紫鹃连连念佛:“阿弥陀佛,姑娘总算是大好了,以后也要仔细将养着才是。” 黛玉因父亲之死是她此生命运最大的转折点。 贾府诸人对她前后态度的变化,本身敏感细心的她,又怎会感受不到? 重活一世,前债已偿。 她要为家人,为自己好好地活一场,方不负重来这世上走一遭。 现在当务之急,是父亲的病。 黛玉本想饭后到甲板上散步消食,但想到贾琏可能也会去,便失了兴致。 只在船舱里略走了走,便又歪在了床上。 紫鹃只道姑娘路途劳累,精神不济,贴心地给她放下了帘帐。 殊不知帘帐一隔绝外面的视线,黛玉便立刻坐起身,闭眼凝神,向识海里探去。 果然,她所料不差,绛珠仙苑还在。 好好的盘横在她的识海里。 黛玉从床头随身带的箱子暗格里取了一个小巧的白玉瓶,从已聚集而成的药泉里装了几滴药泉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收好玉瓶后,她盘膝坐在床上,开始打坐。 自从拥有绛珠仙苑后,她还没有好好研究下它的用法。 现在已经确定的是,药泉可以治病。 只是不确定,那药泉是只治她的病,还是其它所有的病都能治? 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自从她服了一滴药泉,自己身体前后的变化。 往常总是迎风就咳个不停,手脚也总像是浸在冰块里,寒凉寒凉的。 然而刚刚出船舱,风吹过她脸颊,她不仅没咳,反而还觉得十分舒服。 手脚也一直是温热的。 这种感觉,真的不要太好! 她本就聪敏,此时无人打搅,她便照着小册子上的图,循着经脉线路,细细感受体内那股若有似无的气体。 运行了一个周天,黛玉只觉从来没有过的神清气爽。 她收势起身,推开船舱窗户。 身体好了,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月光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别有一番景致。 船到了夜晚,因光线不佳,一般是不航行的。 她看得入迷。 前世,因身体多病,她竟从未欣赏过沿途的美景。 亏了,亏了…… 夜渐渐深了,周围安静到诡异,好似天地都陷入沉睡。 在紫鹃的不知第几次催促下,黛玉终于让关了窗户,沉沉睡去。 此后几日,黛玉尝到了打坐修炼的甜头,只要无事,便只管拉了帘帐,在里面打坐修炼。 精神头竟是一日比一日好。 几日时光一晃而过。 这一日清晨,大船到了湖州地界,再行个两三日,便可回家见到父亲了。 都说近乡情怯。 黛玉却心中充满了兴奋。 她只是离家越近,心中越着急。 看着水面上飞掠而过的水鸟,黛玉恨不能也给船装上两个巨大的翅膀,一下飞到家里去。 黛玉思绪正跟着那飞鸟飘远,忽然,耳畔响起烈烈风响。 起风了,黛玉拉住被风吹起的披风。 这风来得蹊跷,宛如平地而起的风云。 心下正思忖着,身后,远处,忽然传来无数声惊呼。 黛玉转身,循声望去,不由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第3章 龙卷风带来的姑娘和孩子 只见从岸边呼啸着卷过来一道足有十多米高的旋风,犹如一条巨龙在天地间翻腾。 那是……龙卷风! 龙卷风带着尖锐的呼哨声,以无可抵挡的态势,直向这边压迫而来。 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黛玉亲眼看到,龙卷风经过跟在她们不远处的一艘小渔船时,不止刮断了桅杆,还带翻了小船。 小船上的人和刚打上来的鱼,全部都落了水。 这引起了周围不少船只的恐慌。 黛玉听到他们船上也惊乱起来。 不少人在甲板上像无头苍蝇似的跑来跑去,被撞倒的,踩到的,不在少数。 一时间,哭喊声,呼号声,嘈杂声,响成一片。 间或有人冲她们大声嘶吼,让她们赶快进舱里去。 然而,这股龙卷风来得太快,她们什么也来不及做。 就见那道灰色的旋风打着转儿地直直向黛玉砸过来。 旁边紫鹃想也不想,挺身挡在了姑娘前面。 就在旁边众人都以为这对主仆要倒大霉时,那龙卷风却忽然悄无声息地散去了。 就消散在黛玉和紫鹃面前,一如来时那般突然。 风是停了,二人丝毫没受到波及。 但却仍被惊得不轻。 原因无它,只因散去的龙卷风中,露出被风裹挟而来的两个人来。 一个年约二十二三岁的浓眉大眼的女子,按年纪应该是个妇人,却仍是姑娘家打扮。 在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年约两三岁的白胖小男孩。 两人都脸色煞白,双目紧闭,显是被吓昏过去了。 “林妹妹安!” 上船这么多天,一直避着不见的贾琏总算是冒头了。 在一旁含笑抱拳施礼。 这些日子,说是为了避嫌,一直打发跟他的小厮在船舱外问安。 黛玉便也让紫娟和雪雁应付过去。 原以为见面要到下船了,没想到却因为这龙卷风而提前碰了面。 黛玉两手放在腰间,福了一福,并没有开口说话。 她觉得,尽管她几次来回,都是这人跑前跑后张罗陪同。 但知道了内里情由,她是一句话也不想和他说。 贾琏知道这个表妹见外人一向话少,也不以为意。 只命将船靠岸,让兴儿去请个大夫来,先确认被龙卷风卷来的二人无事,再做道理。 河岸离此还有段距离,总不能一直让二人就这样倒在甲板上。 见那女子衣着光鲜,应是哪家小姐。 小孩儿虽身着细绵,脖子上却挂着一个沉甸甸赤金打造的长命锁。 便先让紫鹃带两个小丫头将她扶进黛玉船舱。 又见那女子昏迷中仍双手紧紧抱着那小孩不撒手,便猜想可能是她儿子。 也只有血脉亲情,才能在临危时,仍牢牢护着自己的孩子。 紫鹃掰不开她手,便将二人一并半抬半扶了进去,临时放在了她值夜的床上。 哪知刚扶进去不久,船正要靠岸时,那女子悠悠醒了。 乍一醒来,便接连喷出了好几口鲜血。 将船舱里紫鹃雪雁等小丫头都骇得脸色白得像鬼一样。 只黛玉早料到可能有这种情况,神色还算镇静。 那女子昏迷时,黛玉只看到她浓眉长眼,哪知一睁眼,才知她所有的光彩,都在那一双熠熠生辉的丹凤眼里。 此时人虽吐血,眼中神彩却似未减分毫。 随着她眼睛睁开,就见一个肤色冷白,袅袅婷婷的小姑娘在她面前晃了过去。 她视线追着过去,只觉小姑娘容貌之美,平生仅见。 一时给看呆了。 什么时候将怀里孩子给松开的,竟是全然没有印象。 黛玉见她醒了,忙让紫鹃奉上早准备好的茶。 自己接过那小脸惨白的孩子,紧紧抱在怀里。 你道为何? 原来黛玉曾有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在他三岁那年,失足落入后花园湖中,就此没了。 母亲受不了这一打击,一直抑郁寡欢,缠绵病榻,没几年也跟着走了。 这会儿抱着他,倒像是弟弟又回来了一样。 那女子扫了黛玉一眼又一眼,满脸震惊地回神,想起身接茶,试了几次没有成功,只觉全身无力。 后在紫鹃搀扶下才勉强坐起身,在紫鹃的服侍下,漱了口,口里的血腥味这才淡了些。 她强撑着转向黛玉,低声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黛玉含笑答了,她这会儿心中万分惊奇。 觉得这女子奇奇怪怪的。 一般人遇到这种事,醒来第一句话,不应该是问这是哪里么?怎么还反倒问起自己名字来? 也不知道这女子与怀里的小孩是怎么被龙卷风卷到这里来的? 看样子,除了受到惊吓,内伤也是不轻! 也是,能在龙卷风的裹挟下,逃出生天,也算命大。 这已是天大的造化,一时脑子有些不清醒,也是有的。 殊不知,她对面的女子,心中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有个土拔鼠的声音在她心底尖叫:哎呀呀,看到活生生的林黛玉啦!长得好美!好可爱!声音也贼好听! 想捏一捏她瓷白的小脸! 可惜她现在连抬手指头的气力都没有。 她又将视线转到黛玉抱着的小孩子身上。 黛玉忙告诉她:“放心吧,孩子没事。” 她刚刚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发现小家伙好好的,身上竟是连个青印子都没有。 想来只是受了些惊吓。 不由暗道侥幸。 那女子如她外表一样,是个明艳爽利的性子。 弄清楚她现在的处境,很痛快地交待了自己的来历。 竟是家乡在隔壁府城的权大将军权景朔的妹妹权景瑶,那孩子,是权大将军的独子权宇轩。 权景瑶没说的是,她本是华国一家有名的武术院校的教练,受情伤,前不久才穿到这具身体里的。 而这原身的主人,从小受家族熏陶,喜欢舞刀弄棒,不喜欢读书。 却因此受到未婚夫家嫌弃,被退了亲。 后又适逢祖父祖母先后病逝,守了六年孝期,蹉跎到了如今世人眼里的老姑娘。 别人都替她着急可惜,于她却是正好。 而大哥权景朔,原为勋贵世家出身,现任西北驻军统帅,领一品大将军衔,加封勇毅侯。 细究下来,竟还与黛玉父亲林如海是同年。 只不过林如海中的是文探花,权景朔中的是武状元。 在京中时,二人曾有过几次交往,关系还算不错。 今天,她正领着侄儿上街玩耍,不想却被突然而起的龙卷风给莫名奇妙卷到了这里。 权景瑶前世看电视和小说,对黛玉的结局最是不满。 觉得这样一个钟灵毓秀的小才女,不应该落到那般境地。 她穿过来后,本来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现在忽然有了目标——她要改变黛玉的命运,阻止她再回到贾府那个吃人的狼窝里去! 只是,该怎么实行呢? 她皱眉沉思,视线渐渐落在她那小侄儿身上。 她那小侄儿,除了他父亲,平日也只黏着她这个姑姑,别的人多瞅一眼都不肯。 刚才醒来却乖乖窝在黛玉怀中,一动不动。 倒也少见。 她眼睛渐渐亮了…… 第4章 到家 未几,兴儿请的大夫到了。 把了脉,给权景瑶开了个止血和治疗内伤的方子,又给几人分别开了定惊安神汤药,交待权景瑶不宜远途跋涉,最好静养,便径自下船离开。 此处离隔壁府城远隔千里,倒是离黛玉家还近些。 黛玉见权宇轩小家伙眼巴巴瞅着自己,再看权景瑶眼眸极清明,也是极对自己脾性,便力邀这姑侄二人先到自己家去静养几日。 又叫来家里一个小厮,替权景瑶到隔壁府城权家传信,免得突然失踪,引得家里人着急。 权景瑶本就不欲与黛玉分开,闻言正中下怀。 只是她此时精力不济,想到来日方长,便将权宇轩放心交于黛玉,自己服了药,沉沉睡去。 如此,一行人路上再不耽搁。 不日,回到了黛玉父亲林如海在任所扬州城的别院。 别院建在江边,黛玉透过高高的院墙,隐约可看到最里面院子里,那特特为她修建的二层绣楼,最是欣赏美景的好去处。 可惜,她幼时体弱,白费了父亲母亲为她的一番心意。 此时,看着闻讯强撑病体拄着竹杖前来迎接自己的父亲。 黛玉再也忍不住,扑上前,跪拜在地,泪如雨下。 林如海哪忍自己爱女如此伤心,忙上前扶起,用眼睛细细端详黛玉气色。 见她面色红润,隐隐透着光泽,遂暗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这才与等在一边的贾琏等人见礼。 又见一女子面色惨白被黛玉的侍女搀扶下船,腿边还跟着一个两三岁的幼童。 便知是女儿信中所写的被龙卷风卷来的姑侄二人了。 见权景瑶虽面色惨白,却仍不失英气,行动间,全身上下落落大方,尤其是那双丹凤眼,犹如黑夜里闪耀的明珠,分外明亮有神。 权景瑶也见林如海虽年约三四旬的样子,样貌却颇为清俊,虽有病容,但丝毫不掩其风骨。 心中不由一动。 也是,能生下黛玉这样的女儿,其父母,又怎会是相貌平庸之辈? 林如海见她气弱,略略问了两句“令兄可好?”此类的面子话,便不再多言,只让黛玉带着姑侄二人去她院子里安置。 自己请了贾琏去前院叙话。 贾琏等人并不住在这里。 贾府在扬州城,也是有产业和别院的。 林如海现任兰台寺大夫,被钦点巡盐御史,近日因身子不爽利,一场风寒后一直没好利落。 总感觉头脑昏沉,手脚更像被绑了千金坠似的,干什么都累。 他心中有预感,觉得自己应是好不了了,便写信接女儿来见最后一面,趁着精神还行,好替她细细安置好以后的生活。 说不得,以后还要多仰仗她外祖母,仰仗贾府诸位姻亲。 所以此时对上贾琏这个内侄,也不端着长辈架子,态度十分热络。 着重问了贾老夫人身体状况后,林如海略略放下了心。 两人寒喧了一刻钟,贾琏得到了林如海隐约想托孤的意愿,面上不显,心中却暗暗高兴。 目的已达到,便不再多留,起身告辞。 林如海想他旅途劳累,约明日给他接风洗尘,便放他去了。 自己又往内宅而来。 近两年未见女儿,适才见她气色虽好,却也要细细问过,才好给她再作打算。 所以刚刚虽透露了些托孤的意思,却未将话说透。 做任何事,都要留有余地。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总结出的人生哲理。 慢慢踱步到了翠竹苑,这是黛玉院子的名字。 问过守门的丫头,知道那姑侄二人已被安置在客房。 便抬脚进了院子,向女儿所在的主屋行去。 翠竹苑,如其名,院中翠竹环绕,苍翠欲滴。 叶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宛如天籁之音。 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为竹林更增添了几分静谧。 院子的中央,是一座小巧玲珑的亭子。 亭子的檐角翘起,宛若展翅欲飞的凤凰,檐下有风铃随风摇曳,发出悦耳的声响。 仿佛黛玉那清脆的笑声。 亭中摆放着一张石桌和几只绣墩。 幼时,黛玉常伴她母亲在此品茶,读书,下棋…… 林如海脑中浮现出过去两年间无数次回想过的画面,真好,他的玉儿,现在回来看他了。 林如海摇摇头,晃去眼前的幻景,穿过亭边清澈见底的池塘,向黛玉房中走去。 尽管天气渐冷,池塘里还漂浮着几许残荷。 残而不败,颓而不倒,千姿百态,疏影横斜。 颇有几分看头。 林如海离女儿越近,心情越急迫。 这最后一段路,不免走得急了些。 还未到门口,便觉胸中一阵憋闷,有些喘不上来气。 不得已,只好停下脚步,略略弯腰,调匀呼吸。 门内黛玉早已看见,急步迎了出来。 见父亲额头已渗出细密的冷汗珠子,不由跺脚急道:“父亲缘何这般着急?左右女儿已回到家中,有的是见面的日子,父亲还是仔细保养为上。” 林如海缓了缓,胸中已没有那么难受了。 听着女儿看似娇嗔,实则关心地话语,一张满是病态的面上,浮上熨帖的笑容,任由女儿扶着他跨进房里去。 黛玉扶父亲在桌前坐下,亲自倒了一杯茶,趁众人不注意,悄悄从袖中取出白玉瓶,将药泉水滴了一滴。 没敢多滴。 黛玉亲身试过她这药泉的神奇。 但凡事都过犹不及,以父亲目前的身体状况,一滴已足够。 她有太多的话与父亲说,但看父亲刚刚紧走几步路就喘的样子,怕是听到她不想再回贾府,一定会猜到些什么。 就恐他气怒之下,身体受不住。 要是有个好歹…… 黛玉实在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再者,她太想她所有的亲人,都与现在的她一样,健健康康的活着。 有个好身体,才能再谋其他。 第5章 药泉 黛玉行动虽隐秘,又怎能逃过一直关注着女儿一举一动的林如海的眼睛? 林如海见黛玉偷偷在他茶水里加了滴什么,还用身体有意遮挡住了紫鹃和雪雁,不由垂眸,眼里多了抹沉思。 他并不以为女儿会害他。 所以接过茶,毫不犹豫就抿了一口。 茶入口甘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他疑惑地抬眸,正对上女儿殷切的目光。 黛玉眼眸里的光太直白,使得林如海一眼便明白了女儿的意思。 做为一个疼宠女儿的父亲,又怎么能让女儿失望呢? 他展颜一笑,抬手,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黛玉见父亲饮完,又接过茶盏,续了一杯,还轻轻摇了摇,估摸着将杯壁上的药泉全溶进水里,又双手奉给父亲。 林如海见女儿如此郑重,心中越发惊疑。 料定这茶水必有古怪,伸手接过,也不用黛玉再催,复又仰头饮下。 黛玉接过空杯,放在桌子上,就站在父亲跟前,眼巴巴地瞅着他。 林如海看得好笑,很想像小时候那样将女儿揽在怀里,再摸摸她的小脑袋,安抚一番。 然而,礼教不允许。 招手让紫鹃搬过一把小圆凳来,让黛玉坐下。 又挥手让她们都退下去,准备与女儿好好地谈一谈。 见屋子里没人了,黛玉便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父亲面容,着急地问道:“父亲,你喝了茶,身体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林如海失笑:“不过一杯茶,又不是神水,怎么会……” 话未说完,身体传来的异样让他一下子闭了嘴。 十一月的天气,到底有了几分寒凉。 但林如海却觉得身体突然有些发热。 黛玉已指着他额头,眼睛大亮,“父亲,你出汗了!” 林如海抹了抹额头,颔首道:“是啊,都快要入冬了,怎么突然热起来了?” 尽管刚刚才喝了两盏茶,这会儿林如海仍觉得口干舌燥。 他拎起桌上茶壶要倒水,一旁的黛玉忙伸手接过,殷勤的给他倒满。 林如海一连喝了七八杯,直到一壶茶都喝完,才放下杯子。 他现在全身不停地出汗,身上还不时升腾起一股股热意,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烧了。 转眼看向闺女,却发现黛玉眼含欣喜,似乎是很开心? 想到闺女倒茶时加入的那一滴什么,林如海惊疑不定的心一下子平稳下来。 黛玉拉起父亲的手,学着大夫的样子给他轮换着把脉。 前世她虽久病,可惜心思未用在这方面上,虽也翻了几本医书,却未能成医。 只约略能摸懂脉搏强弱与否。 林如海的脉搏时快时缓,但黛玉的确摸到,指腹下的搏动,一次比一次强劲起来。 不由自主的,黛玉的心情也跟着跳动的脉搏雀跃起来。 这药泉,果然能治好父亲的病! 它果真也是包治百病的神泉! 林如海后来想通了其中关窍,便一直注意着小闺女的神色。 见她小脸儿泛光,眼露欣喜。 便屈指敲了敲桌面,漫声唤道:“玉儿,为父感觉精神好多了,告诉为父,这是怎么回事儿?” 黛玉见父亲就这一会儿工夫,身上的衣衫快要被汗水浸透了。 便俏皮地一笑,“不急,父亲先去沐浴更衣,稍后女儿再与父亲细说。” 林如海也觉得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便待起身。 黛玉早扬声吩咐外面侍候的人,去取父亲的披风来。 一时取来,黛玉亲手给父亲披了,又上下整理妥贴,才允许他出门。 林如海这才发现,自己捧在手心的小闺女,竟是不知不觉间长大了。 不止个头快达到他肩头高了,行事也处处妥贴,一举一动,都像个小大人。 又想起她娘,一时间又悲又喜,竟是五味杂陈,滋味难辩。 …… 待林如海洗漱过,再过来时,桌上已摆好了饭菜。 他这时精气神已与先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整个人精神焕发,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若不是为女儿遮掩,他觉得自己能围着院子跑十圈,都不带累的。 但尽管他只是脚步轻快的走过去,却仍引起了府里下人惊疑的目光。 老爷不是病得半个月都下不来床么? 也就是姑娘回来了,才勉强支撑着下床来,怎么这会儿竟像没事人似的。 难道这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么? 身体上的变化,没有人比林如海自己更清楚。 说实在的,他心里跟猫抓似的,满脑袋问号,恨不得立时让女儿给他解惑呢。 在他满含期待的目光中,黛玉将一个小白玉瓶推到了他面前。 “这是什么?”林如海揭开看了看,还凑近鼻端闻了闻,无色无味,便含笑问道。 “药泉,能治百病。”黛玉不欲绕弯子,直白地回答。 林如海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惊喜,情不自禁地上前,两手抓住黛玉的肩头,狂喜道:“这么说,玉儿,你的病……你的病……好了?” 黛玉点动小脑袋。 林如海眼里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他没有怀疑女儿的话。 活生生的例子就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身上。 没有谁比他更深刻地体会到这种神奇的改变。 从女儿出生后,他就一直为女儿的体弱忧心。 这么多年来,心心念念的,就是期盼一家人健健康康。 可惜,天不遂人愿。 小儿子和妻子先后离他们而去,玉儿的身体也一直不见好。 为了玉儿以后着想,无奈送她到她外祖母家。 他这次风寒后,预感很不好。 听说,玉儿在贾府,与她那个衔玉而生的表哥最是要好。 本想接来见她最后一面,再细细替她谋划一番。 哪想到柳暗花明…… 想到这里,他抹去眼泪,拉黛玉在他面前的圆凳上坐了,细细打量起来。 见女儿面色红润,肌肤莹白透亮,与以前在病中的情形全然不同。 心中又是一喜,道:“玉儿,你老实说,你这病,是不是在你外祖母家好的?还有,这药泉,又是哪里得来的?是你外祖母或你表哥替你从何处求来的么?” 黛玉心中重重一叹。 她明白,是到她揭开那层遮羞布的时候了。 尽管真相撕裂开来,会留下血淋淋的伤口。 但唯有面对,割去腐肉,才能找到真正的疗愈之路,让生命重新焕发生机。 第6章 父女谈心 黛玉离座,跪在父亲膝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道:“父亲,是女儿不孝,女儿不该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不该离开父亲,请父亲允准,往后就让女儿陪在父亲身边吧!” 林如海心里,当然也想让女儿陪着的。 但为了女儿的将来,他不能太自私。 他家三世列侯,到了他父亲这里,还恩袭过一代。 再往下,却是没有了。 好在他读书尚算争气,高中探花。 出任兰台史大夫,又受陛下信重,被钦点为巡盐御史。 但无爵可袭,到底算不得勋贵了。 现下她母亲又不在了,玉儿眼看也一日大似一日。 不像她外祖家,一门两国公,门庭显赫。 据他得到的消息,玉儿在国公府,极得她外祖母的宠。 父母为子女,当为之计深远。 不论从哪方面说,玉儿留在贾府,都比留在他身边强上百倍。 他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将女儿从地上拉起来,按坐在椅子上,道:“玉儿,你先起来,这个问题,咱们稍后再说,你先回答为父先前的问题。” 黛玉也知道自己心急了。 她坐回圆凳上,斟酌着道:“父亲,我的病,不是在贾府好的,是回来路上,偶然间得了药泉,才治好的。” 林如海面色变了变,这与他设想的很不一样。 他瞅了瞅女儿神色,总算想到她说的‘想陪在自己身边’那话,应该不是假的。 他没有说话,示意女儿继续说。 黛玉为增强可信度,拿起桌上的一个空茶杯,闭目凝神。 林如海便亲眼看到,女儿左手食指指尖上,变戏法似的凝出一滴晶莹的水珠来,在杯沿上空要掉不掉……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林如海骇然站起身来,震惊地望着女儿,“这,这,这……” 黛玉点动小脑袋,轻声证实:“这就是药泉,三日前在梦中,突然出现在女儿识海里,还治好了女儿的体弱之症。” 林如海惊骇莫名。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怎么也不会相信,女儿会有这般匪夷所思的奇遇。 他将视线飞快地扫过门口。 见下人都被黛玉早早打发了,就连院子里都没几个人。 女儿那个贴身服侍的丫鬟,名唤紫鹃的,正远远坐在亭子里,拉着雪雁绕线团。 确认没有外人看见,林如海那颗疯狂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才慢慢又放回肚子里。 黛玉既开了头,就不待父亲再催,扶他坐下,道:“父亲,我三天前在船上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她将梦中梦到前世,进贾府后,所受的对待,包括外祖母的宠爱,以及梦到父亲病逝,贾府众人前后态度的变化,人情冷暖,包括最后惨死,以及贾府被抄的情景,都以梦境的方式,一一展现在父亲面前。 当然,也着重讲述了贾府各人的一番算计。 既下定决心要远离,那就离开得彻底一点。 免得以后再遇到什么事,父亲又要将她托孤过去。 这一世,她哪里都不去。 林如海听得心潮起伏,脸色变幻不定。 有那神秘的药泉在,林如海并不觉得那仅仅是梦,未尝不是上天给他的警示! 去她外祖母家,本就是不得已之举。 现下父女俩身体俱已恢复了健康,玉儿想留在家里,那就留下吧。 女儿虽说,那是梦。 但到底寄人篱下,现实恐怕也未必好得了多少。 黛玉见气氛因她的讲述而沉闷起来,这可不是她的本意。 她倒了一杯茶,双手奉给父亲,道:“父亲,既然梦里有预警,那我们远离就是了。我认为,这反倒是好事儿,现在,有了药泉,我们父女两人的身体都好了。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当为之贺才是。” 几句话,说得林如海转忧为喜。 林如海不放心地叮嘱女儿:“药泉的事,千万不能透露给第三个人知晓,否则会引起祸端。” 黛玉点头应下。 桌上的饭菜,再不吃,就要凉了。 父女俩边吃边聊,将以后黛玉要待在扬州的事定了下来。 事情说开,黛玉暂时算了了一桩心事儿。 她本就聪敏机警,不一会儿,就将父亲原本紧锁的眉头逗得舒解开来。 俩人不知不觉间,每人都多用了半碗饭。 饭后,林如海见黛玉精神仍旧很好,得知黛玉体内药泉还有不少,便将黛玉送他的小白玉瓶收进怀里。 正要再说些什么,门口忽然探进一个圆乎乎的小脑袋来。 原来是应邀随姑姑来家做客的小家伙权宇轩。 小家伙先前随姑姑睡着了,这会醒了。 趁着屋里伺候的丫鬟不注意,偷偷溜出了屋子,来找黛玉。 这两天,或许是权景瑶病着的缘故,小家伙只要醒着,谁都不黏,就黏黛玉。 黛玉也很喜欢这个机灵乖巧的小家伙。 小家伙除了长得圆乎乎的,不太像她弟弟外,言行举止,简直就是弟弟的翻版。 短短两天相处,那些往日渐渐淡忘的记忆,又潮水般涌上心头。 黛玉将小家伙拢进怀里。 或许,她可以重新拥有曾经的一切…… 黛玉回家才知道,在她去贾府里这几年,父亲已将院子里原来侍候的几个胰娘侍妾都陆续打发了出去。 现在,父亲身边,除了从小跟着他的小厮,竟是一个丫鬟婆子也没有。 黛玉不忍父亲一直这么自苦下去。 头一件,便是劝父亲心甘情愿地续弦。 父亲年纪并不老,可以说正值壮年。 找个脾气性情都不错的人,再生个弟弟或妹妹。 这个家,必能恢复昔日的欢声笑语。 只要彼此诚心相待,父亲老年必不孤单。 有了警幻仙子的那一段,黛玉知道,她早晚,必会回到天上。 在此之前,她一定要安排好父亲的生活。 让他老有所倚。 黛玉不觉间,神飞天外。 小家伙趁着黛玉愣神,三下两下扒着黛玉的胳膊,爬到黛玉腿上坐好。 大眼睛眨啊眨,望了林如海许久。 突然咧嘴一笑,石破天惊般从那红润的小嘴里吐出两个字:“父亲!” 惊得林如海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今天收到的惊吓太多,多到他的小心脏差点承受不住。 直接停摆! 第7章 义子 黛玉听着那一声奶乎乎的‘父亲’,搂着他小身子的手臂一僵。 低头,就对上一张懵懂到有点委屈巴巴的小脸。 是的,现在的权宇轩小朋友,可委屈啦。 小心脏简直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他从记事起,就没见过父亲。 一直听姑姑说,父亲是大将军,是大英雄。 他又没见过大将军和大英雄是啥样。 他喜欢姐姐,听姐姐叫那个叔叔‘父亲’,叔叔很高兴,他也就叫了一声,有什么不对么? 难道叔叔只喜欢姐姐,不喜欢他? 弄明白缘由的黛玉,耐心地给他讲了半天‘父亲’的特殊性,以及父亲不能乱叫的道理。 奈何小家伙太小,加之脑海里从没有父亲的印象,黛玉给他解释了半天,他还是固执地不肯叫林如海“叔叔”,一定要跟着黛玉叫“父亲”。 林如海看着小家伙倔强的小脸,另一张瘦小苍白的面庞隐隐浮上心头。 心中不由一动。 若是认个义子,也不是不可以。 一刻钟后,黛玉拉着权宇轩小朋友的小手,出现在隔壁权景瑶的客房里。 权景瑶经过这两天的休养,精神略好了些。 只是,内伤不是那么容易养好的。 从她那仍旧惨白的面色就可看出来。 这两日,仍是睡的多,醒的少。 黛玉端着一碗参汤,带权宇轩小家伙过来的时候,她仍是昏睡着的。 听到旁边有声音,慢慢睁开了眼睛。 见是黛玉领着她小侄子,不由一喜。 屋里静悄悄的,再无别人。 在船上时,身边时刻都围着人,不好说话。 这会总算找到了机会。 她也顾不得冒昧,在黛玉坐在她床边问候时,抬手抓住了她的手,低低地道:“黛玉,听姐的话,别再进贾府,那不是个好去处。” 黛玉一愣,心道,她怎么知道我不想再进贾府的事? 心中惊疑,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姐姐何出此言?” 权景瑶看她似不信,急道:“你再进贾府,会将性命葬送进去!” 黛玉一惊。 这人,莫不是也是个重生的,不然怎么会知道这些? 但,前世,她确信与权景瑶并无交集。 无论怎样,能提醒,总是好意。 她既释放出善意,黛玉也不能无动于衷。 她本就对权景瑶极有好感,看着她被内伤折磨了这两日,心中不忍。 黛玉揭开桌上的茶壶看了看,壶里水是满的。 她极快地往壶里滴了一滴药泉。 经过稀释后的药泉,作用可能没有那么明显吧? 黛玉惴惴不安的想着。 一边顺手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权景瑶睡醒,刚好渴了,接过去一饮而尽。 黛玉又将手里的参汤递过去,权景瑶也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 这次黛玉等的时间要稍久一些。 但效果仍是杠杠的。 药泉的功效实在太好了,想瞒都瞒不住。 权景瑶面色肉眼可见地恢复了红润,顶着一脑袋汗珠子,起身下床,走到桌边,端起装参汤的碗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就又拿起这边茶壶揭开又是嗅又是看。 半晌,疑惑地道:“你给我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怎么我感觉咻的一下就好了?” 黛玉额头冒出三根黑线。 她没想到,经过稀释的药泉,仍有这么强的功效。 只得装傻,“可能今天的参好,听父亲说是得了支百年老参,对内伤最是有效。” 权景瑶将信将疑。 百年老参,是这样吗? 权景瑶觉得她被忽悠了,但她没证据。 但言而总之,总而言之,她的伤是一下子好了七七八八了。 这总是件值得庆祝的事。 于是,洗漱更衣后的权景瑶,神采奕奕地拉着黛玉和权宇轩小朋友,去了院中的亭子里。 受伤躺在床上这两天,她觉得她都躺废了。 再不活动活动,她觉得她关节都要生锈了。 好了内伤的权景瑶,周身活力四射,兴致勃勃地拉着黛玉,将府里的园子逛了个遍。 黛玉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笑容灿烂,举止洒脱而恣意,整个人像一轮暖阳,照得周围人的心都是暖的。 幸而黛玉按着绛珠功法修炼后,开始引五行之气入体,这两日已摸着了点门道。 五色光气游走在全身经脉时,最终化为一点点灵液,落入丹田。 而她的神魂,也一点点变得强韧,就像是有什么滋养了似的。 她的精力也一日强似一日,否则,还真陪不住她。 紫鹃和雪雁二人抱着黛玉的披风,提着心气喘吁吁跟了一路。 总担心姑娘下一刻会累倒,吸了凉风会咳得喘不过气。 然而,看着兴致勃勃与权姑娘姑侄二人坐在亭子里的姑娘。 俩丫鬟迷糊了:这还是她们那个走三步喘两喘的病弱的姑娘吗? 黛玉也直到这会儿,看着毫不犹豫在他姑姑和自己之间,选择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小家伙。 才想起今天找权景瑶的主要目的。 这仗着有丁点恩情,就要讨要人家侄儿当自己父亲的干儿子。 她脸嫩,有些张不开口,肿么破? 倒是权景瑶见她期期艾艾的,开口问道:“有事?” 黛玉又看了一眼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家伙,眼一闭,心一狠,张嘴道:“我父亲想认宇轩做义子,想问问你,你家里会不会同意?” 接着就将小家伙睡醒后跑去找她,扒拉着她硬是也跟着她叫父亲的那一幕说了出来。 结果触动了父亲心底的旧伤,便让她来探探口风。 又说父亲说了,如果为难,或有其他难言之隐,就当他们没提过这事。 若此事可行,父亲即刻便给西北的权大将军写信,征求他的同意后,正式收权宇轩当义子。 以后就当正经亲戚走动起来。 权景瑶听得瞪大了眼睛。 她的确想过借小侄儿亲近黛玉,达到与黛玉常来常往的目的。 但也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 小家伙竟直接擒贼先擒王,拿下了一家之主。 这可真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她回过神来,一叠连声地道:“不用,不用,宇轩的事,我能全权作主。” “大嫂,也就是宇轩的娘,在生宇轩时,就难产去世了,之后大哥也没有续娶,直接去了西凉城驻守。” “走时,将宇轩全权拜托给我照顾。” “我就说么,宇轩平日可是谁都不理,看着倒是与你有缘的很。” “没想到缘分应在这里。” 她点了点权宇轩的小额头,“你倒是机警,合着你爹没空教导你,你就给自己又认了个探花爹,还搭上这么好一个姐姐。” 小家伙得意地一仰小脑袋。 “嘿嘿……” 那神情,就差在脑门儿上写上:那是,还是我厉害,快来夸我吧! 那得意的小眼神,要多欠扁就有多欠扁。 小家伙转头,对上黛玉那不知看了多久,忍俊不禁的神色。 调皮地吐了吐小舌头,难得羞赧的拖长小奶音,叫了声:“姐姐~” 黛玉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伸手抱起他小身子,道:“父亲还在书房等消息,明日父亲要给琏二哥接风,我们在内院也摆一桌,给你与宇轩也接个风,洗个尘,可好不好?” 权景瑶想起那日被龙卷风裹挟到黛玉面前的情景,总觉着冥冥中有一根线,将她们的命运牢牢的绑在了一起。 不然她无法解释她突如其来的穿越,也无法解释怎么会见到了与她命运相似的黛玉。 她的意难平,难道不正与黛玉异曲同工么? 她的命运,她自己掌握,黛玉的,亦然。 第8章 交锋 林府前院暖阁里,林如海设宴招待贾琏,请了他的两个副手作陪。 这两个副手,周忠年约而立,原是户部郎中,为人仔细有才,但据说因得罪了人,被陷害而贬出京城。 正好林如海那时得了巡盐御史的差使,需要副使,吏部便将此人派给了他。 另一人更年轻,一身劲装,面容俊朗而不失刚毅。 却是离京前圣上钦点的御前带刀侍卫蒙刚。 蒙刚明面上是他的副手,实则是圣上派给他的护卫。 江南的巡盐御史是个危险的差使,一般人很难全身而退。 圣上派林如海来,一则他本就是江南人,有家族庇护,危险大大减少。 二则林如海为人忠心,又有整顿江南盐税的才干。 即便这样,在江南的这几年,蒙刚也大大小小给林如海挡了不少刀枪。 林如海养病这些日子,手上的差使已渐渐移交给了他们二人。 前两日他们来探病,御史大人还病得起不了床。 一副随时都要去了的样子。 周忠与蒙刚对视一眼,怎么女儿一回来,就像是百病全消。 别是什么回光返照吧? 不止是林如海的两个副使有这种感觉,就是昨日刚见过面的贾琏,都有些心惊胆战的看着他。 他本不想这会儿再刺激这个姑夫,但想到临出门父亲与二叔的叮嘱,他又不得不开口,“姑夫,快过年了,让妹妹在家陪您十日,十日后,我们启程回京,可好?” 他一边说,一边极快地扫了一眼另一边屋子里的那些古董字画。 心里暗戳戳的想着,这次带走那些东西的机会有多大。 林如海若不是有女儿提醒,一定不会注意他这些小动作。 但有了女儿梦境的警示,回过头再看他这亲戚的嘴脸,就多少有些看不过眼了。 他以前得是有多瞎? 才想着将女儿托付给这些连眼里的贪婪之色都藏不住的所谓亲戚。 心里不痛快了,脸上的神色就带出来几分,语气也冷了下来,“昨晚玉儿说,想留在扬州陪我,给我侍疾。” “你姑夫我也是有几年没见着你表妹了,舍不得她,这次,她就不跟着你回京了。” 贾琏闻言,脸色大变,惊得一下站起身,刚夹起的一大块儿东坡肘子“啪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他想也不想地,一句话脱口而出:“这怎么使得?绝对不行!” 黛玉不随他返京,贾府还怎么得那每年十万两银子的花销? 何况,林姑父就林表妹这一个女儿。 有林表妹在,林姑父一旦不在了,林府的偌大家业,最后还不是要落在他们贾府手里。 贾琏的反应太大,太奇怪,同桌的周忠和蒙刚都诡异地看了他一眼。 贾琏这才反应过来,他一激动,将心里话儿说出口了。 不好意思的讪笑着找补道:“我是说,家里老祖母爱重疼惜表妹,侄儿出门前,老祖母一再叮嘱,要侄儿将表妹全须全尾地带回去,要是表妹少了一根头发丝儿,就要揭了侄儿的皮……” 这倒也正常。 都说隔辈亲,隔辈亲。 小儿子,大孙子,老爷子的命根子。 尤其现在社会,还讲究抱孙不抱子。 父母子女一辈,倒不见得有多亲近,但祖孙一辈,却十有八九真是亲近得不行。 听说御史夫人,更是贾府老夫人的老来女。 祖母疼宠失了母亲的嫡亲外孙女儿,再正常不过了。 林如海感叹贾琏脑瓜子转得快,更感叹他要是将这脑子,用在正途上,又何愁仕途不顺? 还用得着算计来算计去。 到底是亲戚,不能扯破了脸面。 林如海向京城方向抱拳笑道:“岳母慈爱,本应让小女承欢膝下,奈何小女从小在苏州长大,不服京城水土,离家几年,一直病病歪歪,让岳母操碎了心,这就是小婿和小女的不是了。” 说到这里,他冲贾琏微微一笑,道:“可喜的是,玉儿昨日归家,竟然神清气爽,觉得往日的病,一下子好了大半,可见,玉儿还是适宜待在扬州。” “就连你姑父我,膝下只剩你表妹一个孩子,往日里你表妹不在身边,心情难免郁闷,久而久之,连一场小小的风寒,都差点要了命去,昨日见了你表妹,才知是心中一直牵挂于她……” “大夫说,心病还须心药医。” 林如海微笑,“侄儿你一定不会让姑父失去这唯一的天伦之乐的,对吧?” 贾琏:“……” 说实话,他被林如海这一连串的重拳给打懵了。 昨日初见,还话里话外都是命不久矣,想托孤的意思。 仅仅一天,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林姑父言外之意,若他执意带林表妹走,就成了要他老命的催命鬼了。 这中间,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 难道,是表妹察觉了他们的谋算,在林姑父面前说了什么? 不会的,表妹身处内宅,又体弱多病,以她二婶的老谋深算,和他妻子王熙凤的精明,不可能让她发现端倪。 其他人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谋算,表妹又从何而知? 对了,林姑父说林表妹不服京城的水土,一定是托辞。 在家时就常听他妻子和平儿常念叨林表妹身子骨弱,三天两头的病。 这一路上,听兴儿和昭儿也不时禀报,紫鹃和雪雁两个丫头经常熬苦药汁子。 多年的病根儿,哪能就简单一句水土服不服便轻易去了呢? 贾琏很快理清了思绪,起身冲林如海拱手一礼,“姑父见谅,因祖母她老人家出门时一再叮嘱,让仔细表妹的身子骨儿,侄儿今儿还未见过表妹,所幸这里也没外人,表妹也还小,不若请表妹出来一见,侄儿在给祖母的家信中也好措辞。” 林如海见他不死心,竟是不相信黛玉已大好,想从这方面破局。 心中冷笑连连,口中却故做为难:“按说该叫玉儿出来也认认他两位叔叔,只是她女孩儿家脸嫩,怕见生人,恐失了礼数……” 贾琏见他推托,越发确信表妹京城水土不服,回来就大好的话,都是糊弄人的鬼话。 忙道:“姑夫万不可如此苛责表妹,常听家中祖母说起,说府里一众姐妹中,林表妹无论学问礼仪,都是顶顶出色的,家中姐妹除了大姐姐,万万比不上,姑父万勿替林表妹自谦。” 总之,就是摆明了,今天一定要亲眼见到黛玉,看她是不是如林如海所说的那样:大好了? 这下,不止林如海,就是作陪的周忠和蒙刚二人,都看出贾琏的意图来了。 林如海见推辞不过,无奈,只得吩咐候在一旁的小厮去通知内院的丫头婆子,请小姐出来拜见二位叔父,顺便给她琏二表哥见个礼。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一阵悉悉簌簌的脚步声。 门帘挑起,一个身量未足的小姑娘袅袅婷婷在丫头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室内众人呼吸顿时为之一窒。 怎么说呢,屋里的人都被小姑娘的美给震住了,包括早已见过她的贾琏。 黛玉一袭青绿色的衣裙,全身上下除了一根白玉簪外,别无饰物。 长长的睫毛微微地卷翘着,吹弹可破的肌肤白净如玉,泛着健康莹白色的光泽。 美得不可方物。 哪里有往日一丝半点儿的病弱之色? 贾琏若不是熟悉她,确认他就是前两日刚见过的林表妹,一定也认为换了一个人。 黛玉已在林如海的引见下,盈盈俯身见礼,态度落落大方,声音更如清泉落雨,说不出的清脆悦耳。 “小女见过两位叔父,见过琏二表哥。” 第9章 初提亲事被拒 贾琏没想到林黛玉回家后,病竟然真的好了,林如海不是诳骗他的。 他一下怔愣在那里,听到黛玉问安的声音,才又回过神来。 父亲和二叔二婶让他无论怎样也将林表妹及一应物事完好无损地带回京去。 本以为是个很轻松的差使,无非多带点人罢了。 现在林表妹回家病好,林姑父看样子也不是拿乔,提出了要林表妹承欢膝下的意思。 人家本就是父女,这要求无可厚非。 可是…… 他头疼地揉揉额角,他要怎么样才能完成家里交待给他的任务呢? 贾琏脑子里急剧地运转着。 急切间,还真给他想到一个借口。 “妹妹的病好了,真是可喜可贺,祖母和宝兄弟听了,不定有多欢喜,妹妹自小与宝兄弟一处玩耍惯的,这会子宝兄弟定然眼巴巴等着妹妹回去呢?” 说不得,只得用上他妻子王熙凤的法子了。 王熙凤来前说,祖母肯定盼着“双玉亲事成真”,两好并一好,如此,外孙女儿和最疼爱的孙子,老祖宗就再不揪着心了。 二婶先前嫌弃林表妹身子弱,唯恐拖累了宝兄弟。 现在黛玉病好了,那一条嫌弃的理由不存在了,想她再没有话说。 哪知他这话一说,黛玉却面色大变,厉声喝道:“琏二哥慎言!” 贾琏疑惑地看过去。 就见黛玉俏脸含霜,义正言辞地道:“小妹进府后,得外祖母疼爱,与宝二哥一并养在膝下,见面的机会是多了点,但与姐妹们相处的更多,后来大了,更是处处谨言慎行,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贾琏心下一思量,已知自己失言。 现下男女七岁不同席。 黛玉已九岁,宝玉更大了黛玉一岁,他说二人常一处玩耍,岂不是说二人不知礼。 这于宝玉倒没什么,但于黛玉,却无异于一把杀人的刀。 黛玉眼中的怒火犹如实质,灼得贾琏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忙起身,躬身抱拳陪笑道:“是我失言,妹妹宽恕则个。” 话锋一转,却对林如海道:“来前老祖母与二叔二婶交给我一件差使,说若姑父病重,便让我找官媒上门,将宝兄弟与林表妹亲事定下,也算了了姑父后顾之忧,我本忧心姑父病情,还不好出口,现姑父与林表妹都见大好了,何不来个喜上加喜?” 说着朝周忠和蒙刚二人又作了一揖,道:“烦请二位大人做个见证!” 这是要霸王硬上弓,强逼着两家结亲了。 黛玉心下明镜似的。 他们先前派人在父亲药中做了手脚。 这次来扬州,本想是为父亲料理后事的,顺便接手父亲在扬州的所有产业,所以不止带的人多,还包了官船。 谁知她与父亲身体突然康复,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若这会儿父亲果真病重,无奈之下托孤,亲事什么的他们这会儿提都不会提。 只管如前世一样,卷了他们的产业,到那时,自己还不任由它们乖乖搓扁捏圆? 这一点,黛玉都能看明白,又岂能瞒过林如海的眼去? 他心中恼怒,看着贾琏的眼眸中再不带一丝笑意,冷冷地道:“琏儿慎言!不说玉儿如今还在孝期,就是除了孝,也没有走个亲戚便硬要订亲的道理,这样以后谁家姑娘还敢再走亲戚?” “听说二嫂在玉儿刚进贾府时便‘好心’提点过,让不可接近宝玉,玉儿可是时时铭记于心,突然之间,便要结亲,这怕不是你自作主张?” 贾琏没想到林姑父连这样的事都知道。 但凡疼爱女儿的人家,受了这样的警告,是一定不会考虑再将女儿嫁进来的。 以林姑父这两年多来,每年派人送入贾府给林表妹的花销看,那是将这个表妹当成眼珠子来疼的。 这是,完全断绝了与府里再做亲的念头。 贾琏极快地扫了黛玉一眼,见她低垂着眼眸,一副但凭父亲作主的模样。 与他原先设想的情景完全不同。 据他以往听到的消息,黛玉这会儿不是应该满面娇羞地请林姑父应下这门亲事么? 难道以前的消息,都是假的? 不应该呀! 以他妻子的精明,以平儿的细致周到,不可能弄出这样的误会来才是。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贾琏百思不得其解。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就在他苦思对策时,暖阁外探进一个小脑袋。 看到要找的人就在这里,眼睛大亮,露出一口小米牙,冲黛玉仰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姐姐。” 声音清脆奶甜,人也像颗小炮弹似的冲到了黛玉身边,小手揪住了她裙角。 又转头看到林如海,小嘴一咧,脆生生叫了声“爹爹”。 贾琏见是那日被龙卷风卷来的小子,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爹爹’,给惊得心中一跳。 将疑惑的目光投入到林如海面上。 林如海招手将小家伙叫到跟前,拉着他小手向众人解释道:“这小家伙与我投缘,便收了他当义子,本想过些日子给他办几桌席面,请诸位热闹热闹的,今儿既碰上了,先向诸位透个信儿,到时请一定赏光啊!” 又引见着小家伙一一给他们见礼。 几人见权宇轩人虽小,但礼仪规矩却学得似模似样的。 便知这小家伙出身也不差,又听竟是龙卷风这样的奇遇。 便一边应承到时一定到场,一边感叹这真是既定的缘分。 只贾琏一人面上带笑,心中却郁闷万分。 这当儿,每个出现在林如海和黛玉身旁的人,都被他视作潜在的敌人,要跟他们贾府争林府的产业。 他这几年,已根深蒂固地觉得,林府的一切,都是他们的囊中之物,早晚会落到他们的口袋里去。 他也不想想,若林如海安好,若黛玉再不与他们贾府扯上关系。 林府的一切,跟他又有半毛钱的关系么? 只能说,贪婪的人,心已被扭曲的失去了正常人的思维。 一旦生了执念,是很难从牛角尖钻出来了。 却见权宇轩小朋友睁着一双纯澈的圆溜溜的大眼睛,万分委屈地冲贾琏小声嘟囔道:“琏二表哥,你干嘛一直瞪着我,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贾链的确不喜欢他,但他觉得自己情绪隐藏的挺好,连脸上的肌肉都笑僵了。 没想到这小家伙这么敏锐,这样都能被发觉。 他尴尬的一笑,“怎么会呢?来,这是二哥给你的见面礼。” 他边说边从身上摸出一块玉佩,递到小家伙小手上。 心里却在滴血。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水头极好,晶莹剔透,所以才一直带在身上,时时把玩。 小家伙很是识货,眼睛一亮,笑得弯成了月牙儿,“谢谢琏二表哥,刚刚是小弟看错了,琏二哥还是喜欢小弟的。” 不得不说,这小家伙是很懂得怎么气人的。 黛玉看着贾琏那一瞬间僵住的脸,心情暗爽地带着小家伙施礼告退。 小家伙刚收了好几样见面礼,心满意足的跟着姐姐退下了。 走出暖阁几步,就听小家伙用自以为小小的声音问黛玉:“姐姐,这玉看着不错,不如等下让姑姑带我们上街去换几串糖葫芦来吃吧,应该是能换几串的吧?好不好嘛,姐姐?” 说到后来,语气就带了一点乞求加撒娇的意味了。 暖阁里一时间众人面色各异,看着贾链那犹如打翻了调色盘般的五味杂陈的脸,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声来。 最后还是脾性最直的蒙刚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擦着流出来的眼泪道:“大人,你,你收的这义子,不简单啊!” 走在长廊上的黛玉,刮了刮小家伙挺翘的小鼻子,漫声应了声:“好!” 她说错了,小家伙不止会气人,他还懂得怎么往人伤口上捅刀子。 有苦说不出那种。 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心里有啥,随口就说出来了,又哪里有什么坏心思呢? 第10章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 扬州城的廊坊街上,权宇轩小朋友一只小手紧紧抓着黛玉的一只手,另一只小手举着一根红艳艳的山楂糖葫芦,鼓动着肉嘟嘟的腮帮子,像只贪吃的小仓鼠,满足地咽下嘴里酸甜的山楂,张着一嘴小米牙,又咬下了另一颗。 或是这颗山楂有点酸,小家伙眯了眯眼,到底上面裹了一层甜甜的糖浆,小家伙还是幸福的两只眼睛笑成了月牙儿,走路都一蹦一跳的。 走在另一边的权景瑶见他嘴角糊上了一点糖汁子,从袖中取出手帕,细心地给他擦去。 小家伙冲她甜甜的一笑,小嘴里炫满糖葫芦的他,不方便说话,以最纯真的笑脸感谢小姑姑。 黛玉长这么大,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自由自在的逛街。 几人随兴而走,看到有好玩的,好吃的,便买下来。 不大会儿工夫,身后跟着的紫鹃和雪雁二人便抱了满怀的小玩意儿。 牛皮糖,千层油糕,界首茶干,剪纸,铁投壶,竹蜻蜓…… 几乎将扬州城有名的小吃和有趣的玩具都扫荡了个遍。 紫鹃起初怕姑娘累着,出来逛了两刻钟便催着她们回去。 可黛玉几人兴致正浓,哪里肯依。 紫鹃见姑娘呼吸平稳,脸色红润,身子怕不是真见好了。 便只跟在后面暗暗留心,不再催促。 黛玉隐约记得小时候也曾坐在父亲肩头看过花灯,可那已是上辈子的事了。 现在,口袋里装着回家后,父亲交给自己的一千两银票。 身后,紫鹃和雪雁身上还揣着一百两散碎银票和碎银子,一直压在她心头的那颗寄人篱下无所倚从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还记得前世回苏州老家奔丧回到贾府后,有一次夜里咳得狠了,打发雪雁去公中领些川贝和雪梨来熬汤,最后雪雁是红着眼睛空手回来的。 都是聪明人,她平日也没少听那些丫头婆子背后嚼舌根。 她偷偷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夜。 只是,从那以后,再没打发丫鬟去额外支领过什么。 重活一世,才知道,父亲去世后,贾府几乎卷走了林府近七成的家产。 足有二三百万两。 贾府后来修大观园的钱,竟都是从这里面出的。 占了她家那么多,竟吝啬于从手指缝里露给她一丝半点儿。 真正是一家子坏了心肠的。 这些事,难道外祖母一点都不知么? 未必。 只不过有个亲疏远近。 她不过是个外孙女儿,哪里又比得上她嫡亲的孙儿和儿子? 所以就睁一眼闭一眼,在看得到的地方,弥补一二罢了。 这样,她良心才好受些。 现在回家,理所当然地花着父亲给的银子,当主人般招待自己想招待的朋友,再也不用看谁的脸色。 这种当家作主的感觉,不要太爽。 难怪人们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 没有过寄人篱下经历的人,是很难明白这种心境的。 总算,以后都不用过那样的生活了。 黛玉心里欢喜,面上便不由也浮上了笑模样,将一张本就灵动的小脸更增了三分丽色。 却没想到,她言笑盈盈的模样,早就落入了有心人的眼睛里。 扬州城廊坊街最大的酒楼鸿燕楼二楼一间包厢里,一位年约四旬的中年美妇,正带着人在这里用饭。 忽然,看到她那小儿子,紧盯着窗外一处地方,眼珠子都不动了。 她顺着视线望过去,也看到了下面说笑着的几人。 一眼看到了那个耀眼的小姑娘。 小姑娘长得实在太出色了,想让人不注意到都难。 只是,扬州城几乎所有官宦之家的女眷,她基本都熟悉,却独独对这一位没有丝毫印象。 看那小姑娘行事作派,不像是个没背景的。 她是个谨慎的人,悄悄喊过一个跟着的小厮,让他去远远盯着,查清楚她的来历。 黛玉几人好似一无所觉,一直逛到天色渐晚,才回转。 经过一个偏僻幽深的巷子时,昏暗的光线斑驳地洒落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 巷子里突然响起一阵桀桀怪笑声。 随着笑声,三个猥琐的身影堵在了几人面前。 有路过的人认出那三个人,惊呼一声:“扬州三害!” 便惊得面色发白,低着头,匆匆掩面离去,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紫鹃心里暗暗叫苦。 她尽管刚到扬州,却对这三人的名号,如雷贯耳。 今日逛街时,就不止一次听说过他们的恶行。 这三人是扬州城有名的混混。 平日里在扬州城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若谁要报官,事后都会遭到三人残忍的报复。 因三人下手极其狠辣,让人心惊。 一般小老百姓,往往不敢报官,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但三人心中也有数,从不对官宦人家动手。 这时节,都讲究‘民不报,官不究’。 何况,自古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俗语,天下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 一般的小老百姓,但凡还有个活路,是不会主动往衙门里跑的。 久而久之,倒是让他们钻了空子,逍遥至今。 背地里,扬州百姓称他们为“扬州三害”。 他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这会儿,堵在三人面前的,中间之人,身材魁梧,皮肤黝黑,如同被烈日长期炙烤过的古铜。 正是扬州三害之首李豹。 他穿着半旧的短衣,敞着胸膛,露出肌肉横生的臂膀,仿佛一头未驯服的野兽。 脸上有一道从眼角延伸到下颌的疤痕,使他看起来更加凶恶。 李豹的左侧,是一个瘦得像细竹竿似的混混。 虽身材瘦小,但动作却异常敏捷,仿佛一只在树梢间跳跃的猴子。 脸色苍白,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阴狠和狡猾,头发乱糟糟的,像极了一团被揉乱了的稻草。 他手持一根白蜡木棍,轻轻敲打着地面,发出“咚咚”的声响。 让人的心里不由自主跟着紧张起来。 这应该是扬州三害中的第二害张猴。 李豹的右侧,则站着三害王猪。 王猪原名叫王诸,因他身材矮胖臃肿,脸上肥肉横生,看起来就像一个发面馒头。 他的眼睛小的几乎看不见,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眼眸深处,闪烁着狡黠凶狠的光芒。 因他特别能吃,久而久之,别人便叫他王猪,本名倒是渐渐被人遗忘了。 第11章 杀招 看着三人围上来,抱着东西的紫鹃和雪雁又累又惊,身子一抖,怀里的东西便洒了一地。 紫鹃顾不上地上的东西,像个老母鸡似的,冲上去张开双臂挡在黛玉面前。 颤抖着声音道:“你,你们,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不要乱来啊!我,我家小姐,可是巡盐御史府的千金,若出了事,我家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李豹狞笑一声,道:“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儿呢?这扬州城谁不知道,巡盐御史林大人家的千金不在家,小丫头活得不耐烦了,还敢蒙骗你爷爷我?” 说着,挥动着蒲扇般的大手就要向紫鹃面门抓来。 被旁边的张猴拦住了。 他陪笑道:“豹哥,杀鸡焉用宰牛刀,您一旁歇歇,对付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用得着您亲自动手?” 王猪也嬉笑着上前,眼睛紧盯着散落在地上的糕点不放,嘴里还嘟嘟囔囔的。 “扬州城谁不知道林御史病得快断气儿了,今儿莫说你们不是巡盐御史家的千金,就真是,一只快要病死的猫,在这扬州城得罪了那么多地头蛇,看谁还能替你们撑腰,就凭林御史,你先让他从病床上爬起来再说吧!” 说完,三人一起哈哈大笑,态度十分嚣张。 黛玉听他们这样编排父亲,气得一张俏脸如冰川下的千年寒雪。 暗悔不该大意,出来该带几个会武的小厮的。 但对面三人辱骂父亲太甚,叔可忍,黛玉也不能忍。 今日买的东西太多,她除了一只手牵着权宇轩,另一只手里也提着东西。 这时气愤之下,未及多想,松开小家伙的小手,随手拿起一件便向王猪砸了过去。 “啪!” “哗啦啦……” 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响过,王猪额头流下血来,人也应声而倒。 直接晕了。 黛玉这才看清,刚刚自己随手拿的,竟是件窑制的小型兽面瓷玩具。 她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仍是细长柔嫩,与以往并没有不同。 但,怎么可能? 那个王猪,一看就是有身手的,她随手一砸,怎么可能就砸得中他? 何况,她还清楚地看到他躲了啊! 竟然没能躲开! 但黛玉了解自己有几斤几两,张猴说得没错,她的确是手无缚鸡之力。 不可能随手一砸,就将人给砸晕。 她皱眉思索。 忽然,黛玉心中一动。 好像,刚刚一生气,手臂上似乎涌起一股气流,随着手里的兽面瓷玩具,一起飞了出去。 难道,是那股气流的功劳? 她又试着甩甩手指,这一次手上却再无丝毫异常。 黛玉又去看倒在地上的王猪,却见他双眼紧闭,额角的鲜血还在不断汩汩的流出来。 甚少见过如此场面的黛玉,不适地将头撇到了一边。 那边李豹和张猴二人先是一愣,接着就是大怒。 他们没想到看中的猎物,竟然敢反抗,还将老三给伤了。 这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 李豹一个眼神过去,张猴就挥舞着他那根白蜡木棍,张牙舞爪的向黛玉扑了过来。 黛玉心中一紧,下意识后退一步。 旁边的紫鹃和雪雁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心里慌得不行,身体却很诚实地挡在黛玉面前,扭头向黛玉吼道:“姑娘快跑!” 黛玉心中苦笑:跑?能跑得过这几个地皮吗? 低头从下午买的东西中拿了一根竹笛,紧紧握在手里。 紫鹃和雪雁平日里伺候黛玉,连粗活都没做过,哪里能挡住盛怒中的张猴? 只一照面,便被他一棍拨拉到了一边,各自斜斜歪出去三五步。 紫鹃勉强踉跄了几步,稳住了身形。 雪雁比紫鹃还要瘦小,直接摔在了地上,手掌擦破了皮,火辣辣的疼。 二人又气又急,却毫无办法,眼睁睁看那张猴举着木棍,将木棍的一头眼看就要抵着黛玉的下巴。 忽然,斜刺里寒光一闪。 “铮”的一声,那根光滑的白腊木棍断成了两截,掉在了地上。 紧接着一声惨叫,张猴已捂着被削断两根手指的右手,神情惊恐,连连后退。 在他面前,权景瑶手持一柄软剑,懒懒的嗤笑道:“爪子痒痒了?要不要本姑娘将你剩下的三根手指也给修理修理?” 张猴一边疯狂摇头,一边习惯性向李豹看去。 却见李豹正趁乱绕过几人,悄无声息向站在她们身后的那个小不点儿摸去。 紫鹃和雪雁全副心神都在黛玉身上。 黛玉也侥幸砸晕一人,又刚刚躲过一劫,惊魂未定。 这时正以异常崇拜的小眼神瞧着挡在她面前气定神闲的权景瑶的背影。 谁也没注意到,被几人有意无意护到身后的小不点权宇轩小朋友,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危险。 李豹原本就是强盗出身,山寨后来被官府剿匪剿了。 他侥幸逃了出来。 在外面躲了几年,等风头过去,才流落到扬州街头,当了混混。 三人中,也就李豹正经学过几天拳脚功夫。 要说有多精通,却也不见得。 他知道,这年头,都是冲的怕愣的,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完全凭着一把子蛮力,和那股看上去不怕死的劲头儿。 他愣是在这扬州城混混里当上了老大。 直觉告诉他,今天他们踢到了铁板。 但他又不愿意认输。 盯了她们一路,他知这个最小的小胖墩在几人中最受宠。 一路上买的绝大多数东西都是给他的。 跟了一路,就见到他吃了一路。 这会儿,小手里还拿着一根山药豆糖葫芦呢。 只要抓了他,那几人投鼠忌器,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已成功绕到小家伙身后,手臂一伸,眼看就要抓住小家伙后脖领了。 忽然,一直背对着他的小家伙,突然转身,冲着他不怀好意地“嘿嘿”一笑。 小手臂一抬,一支袖箭又快又疾地直冲他面门而来。 李豹大惊,立马后退,却已来不及了。 袖箭直直扎中他右眼,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立时回荡在众人的耳边。 一时间,场中几人都呆若木鸡。 谁也想不到,这个看上去吃着糖葫芦,最软萌无害的奶娃娃,竟是几人中最大的杀招! 第12章 权府来人 最后,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权景瑶三下五除二,不顾三人的惨叫,将他们的几只胳膊都卸脱臼了。 既有做恶的心,想必也有了承受恶果的准备。 对付这样的恶人,你只有比他们更恶,才能震慑住他们。 扫视了紫鹃和雪雁两个小丫头一眼,见二人身子还是忍不住颤抖,摇摇头,忠心虽有,但胆子还是太小了,得练。 不着急,慢慢来。 几人下午大包小包的,买了不少东西,散落了一地。 权景瑶和黛玉带头,领着紫鹃和雪雁将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来。 东西太多,几人决定先回府,然后让府里的小厮将几人送到知府衙门去。 权景瑶看了权宇轩小朋友一眼。 小家伙眼睛大亮,心领神会地噔噔噔跑过去捡起被她削断的长一点的白腊木棍,兴致勃勃地走到痛呼着的扬州三恶身后,像赶小鸡仔一样,赶着他们向回府方向走去。 谁若是走偏了道,或是走得慢了,小家伙便毫不客气地用棍子胡乱捅他的腿,屁股或腰,一边捅还一边“咯咯咯”直笑。 这显然是他很喜欢玩的赶坏人游戏,想必在家时没少玩。 扬州三恶这辈子都没有这样憋屈过,被个小奶娃玩弄于股掌之上,还半点不敢反抗,只能忍着身上的疼痛,闷头往前走。 很快,几人到了府里。 黛玉叫过管家林伯,让他亲自带人将扬州三恶交到知府衙门去。 府门外,远远跟着的人亲眼看到她们进了林府大门,才转身离去。 听到消息急忙赶过来的林如海,没想到女儿回府,第一次上街就碰上了这么糟心的事儿。 所幸有权景瑶姑侄二人在,总算有惊无险。 听说还是自己新收的义子权宇轩小朋友制住了扬州三恶中的老大,林如海惊得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一把抱起鼻子快要翘到天上去的小家伙,左看看,右看看,稀罕得不得了。 权宇轩小朋友此时挺了挺小胸膛,心里就跟打了胜仗的大将军似的得意。 别看他小,他很能干的。 看,都能保护姐姐了都。 相处了两天,林如海已基本摸清了小家伙的套路。 最大的特点就是嘴馋,是个典型的小吃货一枚。 其它事情全凭喜好。 为了奖励他机智保护姐姐的勇敢行径,林如海吩咐下去,明早去买一笼高邮湖大闸蟹来。 眼下正是吃蟹的好时节,蟹肉鲜嫩,蟹膏肥美。 小家伙一听,这个奖励简直是比着他心坎儿上奖的。 喜得两只小胖手抱着义父的脖子,“吧唧”在林如海脸颊上亲了一口。 小家伙质朴而又直白的表达方式,直接逗乐了林如海。 也不嫌他重,径直抱了他向后院走去。 别说,小家伙抱在手里,跟抱了一个石头墩儿似的,沉甸甸的,压手。 主院里,林如海已吩咐摆好了饭菜。 主食是经典的扬州炒饭。 不过疼爱女儿又好客的林如海当然不会这么简慢客人。 配菜精美而有扬州地方特色,有盐水虾,天香荷藕,三套鸭,水晶肴肉,文思豆腐等,道道制作精细,清淡鲜嫩。 还没开吃,小家伙嘴角就有可疑的水迹闪烁。 雪雁和紫鹃给众人盛好饭,宇轩小朋友小鼻子忍不住抽了抽。 没办法,谁让饭菜的香气一个劲地往他鼻孔里钻呢。 随着林如海一声“请”字出口,众人的筷子都朝各自面前的小碟子里伸去,最后却不约而同都汇聚到了小家伙的小碗里。 小家伙看着碗中堆得小山似的菜和虾,咧嘴谢过。 虾端上来就是剥好的,红彤彤的看着分外诱人。 小家伙将头埋在小碗里,吃得头也不抬。 别看他人小,穿衣梳头虽还要人帮忙,唯独吃饭却不用。 小手拿着小勺子,上下翻飞,将小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像只贪吃的小仓鼠。 看着就香甜。 几人刚吃过饭,管家从衙门回来了。 还从门房里带了一份请柬和几个人来。 权景瑶和权宇轩见了,面露震惊,齐齐上前见礼:“二哥\/二叔,您怎么来了?” 又对跟在她旁边的两个丫鬟抬手示意。 那两个丫鬟见到权景瑶和权宇轩,又惊又喜,俯身下拜:“侍书,侍剑见过姑娘,见过小公子,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权景瑶令她们起身,又引他们给林如海见礼。 原来来人正是他二堂哥权景逸。 权景瑶祖父祖母共生了三个孩子。 权景瑶父亲权易是老大,本是继承了他祖父勇毅伯的爵位。 但权易在权景瑶十三岁那年就战死沙场,没多久她母亲也跟着去了。 爵位传到了权景朔这一代。 因权景朔从小就文武双全,本来能直接袭爵,但权景朔不愿走父辈的老路,执意要考武举。 他从小习武,武功本就十分高强,在一众武举人中一路遥遥领先,拔得头筹。 后来因能力卓绝,在对上匈奴人的战争中,接连取得了几场大的胜利,被圣上加封为勇毅侯。 权景瑶的二叔和三叔并没有从军,只在家中打理庶务。 权景瑶祖父母去世后,权家也并没有分家,三房人仍旧住在侯府里。 权景朔这支虽守着爵位,但到底人丁单薄。 加之权景朔这个最有权势的人常年驻守西北边境,不在府里。 二叔和三叔都是多子多孙,枝繁叶茂。 虽三兄弟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权易在时还好,三兄弟和和睦睦,一起在他们父母面前尽孝。 后来老大权易不在了,但那时府里的定海神针祖父祖母还在。 侯府的一切弊端还没有显露出来。 待到祖父祖母先后离去,权景朔又常年不在家。 府里的一些算计和矛盾,便如雨后的春笋般显露了出来。 以至于权景瑶穿过来后不久,就明白大嫂没了后,府里借着为祖母守孝的由头儿,不催着夺情起复的大哥续弦的原因了。 若大哥在战场上有个意外,宇轩还小,勇毅侯的爵位即使降袭,也还能袭两代。 到那时,这爵位,能落在谁的脑门儿上,还不一定呢。 难怪除孝后,府里大大小小都对她的亲事异常热心。 相对的,对大哥么,就巴不得他不再成婚。 到时候,她成了外嫁女,还怎么好伸手管娘家的事? 府里他们这一支,可不就剩下宇轩这个小可怜。 即便再聪明机警,也不过才两岁半,不到三岁。 能斗得过府里那一窝各怀心思的人? 第13章 隔阂 权景逸是权景瑶二叔家的长子。 因没分家,排行便排在她大哥权景朔之后,成了老二。 虽然她知道这个二哥,在家对她与宇轩都还不错。 平日也嘘寒问暖,关爱有加。 不论他怎样想,但架不住他有一个视她和宇轩为眼中钉的娘。 所以,即便他有十分好,到了权景瑶与权宇轩这儿,也只剩下了五分。 这会儿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估计是一收到她的信,便带着她两个贴身丫鬟找了过来。 她给家里带的口信是她和宇轩安好,只是受了一点点伤。 大夫说是不宜移动,她与宇轩会在扬州巡盐御史林家养伤,等伤养好就回家。 不论他是领着怎样的任务,抱着怎样的心思来的。 这份情她领。 权景逸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权景瑶一番,又蹲下身抱住宇轩查看。 见二人身上都没有伤口,才松了一口气。 侍书哭道:“那天姑娘和小公子被龙卷风卷走,奴婢和侍剑都吓傻了,慌忙跑回家报信。” 侍剑接口道:“当时二公子和七公子便要出来寻你和小公子,可龙卷风的速度太快,谁也不知道它刮去了哪里?” 在侍书和侍剑你一句我一句的诉说中,权景瑶了解了他们被龙卷风刮走后的情形。 二公子和七公子便带着家里人,像无头苍蝇般逢人便问那股龙卷风的走向。 奈何龙卷风速度太快,看到的人也只在城内。 一出城,龙卷风刮去了哪里,无人得知。 众人找到深夜,满身疲惫地无功而返。 索幸第二日中午刚过,收到权景瑶派人送去的消息。 当天下午,权景逸便带着侍书和侍剑出发了。 权景逸说,本来小七也要来的,却在前一日傍晚找寻他们的过程中,意外落了水。 当天夜里便发起了烧,他们出发时,烧虽退了,却全身无力,起不了床。 小七,就是侍书和侍剑口中的七公子。 是权景瑶三叔的小儿子,名唤权景睿,今年十五岁了,平日与宇轩玩得最好。 小家伙一听七叔生病了,立马缩了缩脖子,大眼睛里满是同情。 生病好难受,还要吃苦苦的药。 好可怜! 他应该是想到了那苦苦的药汁子的味道,小身子还抖了抖。 便又缩到林如海怀里,不出声了。 权景逸看他这样,起身拱手施礼,“林大人,舍妹和宇轩多亏林大人一家收留照顾,救命之恩,我权家必不敢忘。”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礼单,双手奉上,“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林如海没接他的礼单,推拒了回去,“不用,再说宇轩现在是我的义子,父亲救儿子,天经地义。” “义子?!”权景逸惊诧万分。 他将视线投在林如海怀里的宇轩身上时,小家伙扭过身子,将自己扭成了一截小麻花,伸出胖乎乎的手臂圈住了林如海的脖子。 那亲热劲儿,不知情的人见了,还真以为是亲父子呢。 这样的场景,他在家里从没看到过。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除了景瑶,宇轩好像对家里人都不亲近。 就连与他玩得最好的小七,也充其量与他一样,能拉拉他小手罢了。 认义子,这件事不是他能置喙的。 沉默,是今晚的林府。 权景逸沉默了,小家伙却不。 他将扭成麻花的小身子转直溜了,突然向权景逸这边探过来。 事出突然,小家伙这会儿背对着林如海,眼看半个身子已脱离他掌控。 林如海本能地伸手一捞,才险险地把差点栽出去的小家伙重新捞入怀里。 林如海惊出了一身冷汗,想也不想,“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小家伙小屁股上。 小家伙一手拿着刚刚捞到小手上的礼单,另一手捂着小屁股,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他,他,他竟然被打屁股了!!! 林如海板起脸,训道:“做事不计后果,摔下去怎么办?你要知道,刚刚要不是我捞得快,你很可能会后脑着地,栽倒在地上,后果不可设想,万一摔坏了脑子,你以后就成个小傻子了!” 小家伙红了眼,泪水涌上眼眶。 林如海一下子心软了,用手指替他擦去脸颊上的泪水,柔声哄道:“好了,不哭了,以后做事万不可再这样冲动了。” 边说边将小家伙搂进怀里,用手轻拍他的小肩膀安抚着。 小家伙将小脸埋进义父怀里,两只小手紧紧揪着义父的衣襟不放,小嘴里嘟嘟囔囔的道:“在家里,除了姑姑,都没人像义父这样管着我。” 林如海一下没明白小家伙的意思,还以为小家伙被打了屁股,闹起了小情绪。 认真地扳过他的小脸,给他讲道理:“做错事,就要受到惩罚。” “也许义父刚刚打你小屁股,是做得有些过了,该给你讲道理。” “可你刚刚的动作真的很危险,义父一时情急,没有控制好脾气。” “轩儿以后不可如此冒失,义父也尽量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不再打你,可好?” 哪知小家伙睁着一双明净纯澈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林如海的眼睛,认真地道:“不是的,义父,您刚刚的那一巴掌,有父亲的感觉……” 屋子里人并不多,小家伙也并没有压着声音。 所以每个人都听见了。 屋里一下子安静如鸡。 每人反应不一。 林如海心头一紧,陡然搂紧了小家伙的小身子。 权景逸脸上像打翻了调色盘,神色变幻不定。 他没想到小家伙如此敏感通透。 仅仅一句话,将他在权家的处境表述得清清楚楚。 他曾怪过他这个小侄儿从小性情古怪,除了景瑶,从不主动与家里其他人亲近。 与他们相处,总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他这侄儿,从一生下来,便是景瑶带着奶娘在照顾。 一岁以前,彼此都没见过几次面。 后来宇轩渐渐开始认人,会喊人,会走,到各院子乱跑,好像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如他自己,总想着这个小侄儿从小没了娘,大哥又常年不在家。 怪可怜见儿的。 便叮嘱家里的孩子们多让着点。 碰到他淘气调皮,也不忍多责备,更不要说是打骂了。 估计家里抱着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却没想到,无形中将这孩子推开了,产生了隔阂。 也隔开了他与家里其他孩子的距离。 原来,是他们自己先做错了。 第14章 受邀 屋子里大人一时间都沉默了。 权宇轩小朋友却不管这些。 他扬起小手中捞到的礼单,直接塞到义父怀里,一副不容拒绝的神态,“轩儿想给义父和姐姐送礼物。” 他皱着小鼻子,摆出一副‘你不收我就哭给你看’的架势。 林如海觉得额角有点胀痛。 他张口,试图给小家伙讲道理。 哪知小家伙不待他开口,便用两只小手分别捂着自己的两只耳朵,做出‘不听不听就不听’的样子,完全耍起了小无赖。 林如海只觉得两侧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第一次对收小家伙为义子的事产生了怀疑。 不清楚这件事做得对不对? 权景瑶和黛玉都两世为人,也对这件事有不同的看法。 黛玉觉得,自家家底丰厚,不必全收,但是可以收下一两件,以安权家感激之心。 权景瑶却支持自家小侄儿的做法。 她心里清楚,她内伤的突然好转,绝对不像黛玉说的用了支百年老参那样简单。 肯定是另有乾坤。 但黛玉不说,也一定有她不为人知的理由。 她不能得了实惠,还反而强人所难。 那不是她的风格。 要她说,二哥拿出任何东西来感谢,都不为过。 侯府的爵位,都是父亲和大哥他们这一房一代一代流血拚杀而得来的。 三哥和四哥去军营帮衬大哥,那是在他立功封侯之后。 说是帮衬,实则还不是看大哥有了好前程,想让大哥提携家里人罢了。 二叔和三叔两家人享受着侯府加将军府的双重荣耀,但有些人却仍觉不满足。 暗地里谋算府里的爵位,就差将算盘珠子拨拉到她们眼前了,还自以为隐藏得挺好。 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一点不假。 要她说,大哥最好辞了大将军的职位,留在家里,安安稳稳将宇轩平安养大,培养成才是正经。 他这样不要命地拼杀,若万一有个好歹,他辛苦拼搏来的一切,还不知道落到谁头上? 这年头,孝字大过天。 父母不在了,叔叔婶婶就成了她名正言顺的长辈。 到时候,随便将她定一门外表光鲜的亲事,她都没法明着反抗。 剩下权宇轩一个小萝卜头,还不是任他们想怎么切就怎么切,能保住命,都算他们心善了。 所以,她才在林如海提出收宇轩为义子时,迫不及待地答应了。 她知道,大哥也一定会赞成的。 这也算宇轩的缘分。 有这层关系在,以后万一有什么变故,宇轩也算多了层保障。 小家伙将礼单拿过来,她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所以,她看林如海还要推辞,也赶忙开口劝道:“大人还是收下吧,不然我们心里过意不去。” 听权景瑶这样说,小家伙更紧紧拽着他袖子不放。 林如海也没再坚持将礼单退回了,放在了旁边桌子上。 权景逸见礼单一事告一段落,便提起了明天返家的事。 本以为景瑶受了内伤,还要在这边住几天。 哪知一见面,景瑶与宇轩都面色红润,哪有一点受过伤的痕迹? 便决定第二天返程。 哪知他刚一提出,权宇轩小朋友就不干了。 皱着小眉头,跺着小脚脚,倔强地扭头,“我不要回去,我要在义父家住!” 权景逸还待再劝。 小家伙又使出了先前‘捂耳朵不听’那一招。 熊孩子撒起赖来,没有道理可讲。 他将求救的目光投到了权景瑶身上。 权景瑶摊摊手,摇头,表示她也没有办法。 林如海趁机留人,“不若权兄弟也在寒舍多留几日,林某写给令兄的信,想必过两日也就到了,等事情有了定论,再决定轩儿的去留不迟。” 权景逸这才知晓这件事还惊动了兄长。 复又一想,却又佩服林如海做事妥贴。 宇轩的事虽被托付给了景瑶,但到底是认义父这样的大事,还是要经过大哥同意才圆满。 他心里也很无奈。 母亲对爵位虎视眈眈,谁劝也不听。 大哥还在呢,只不过听说上次大战受了重伤,一直在调养。 军营是他亲兄弟三弟景弘和四弟景城在协助支撑。 母亲就起了心思。 一个人一旦起了贪念,就如练功的人走火入魔,止都止不住。 三叔和三婶又都贪财。 自从前不久母亲和三婶合谋,设计景瑶的亲事失败后,景瑶就明显变了一个人。 跟宇轩一样,再不与他们交心了。 权景瑶不知他这时心里所想,不然,肯定啐他一脸。 人都被你们陷害死,芯子都换了,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人。 再跟以前一样,她是白痴么? 说实话,那个没有大哥在的家,她也暂时不想回去。 若是过几日大哥来信,同意轩儿做林大人义子,留在林府,那她也要好好想想她的归处了。 权景逸见无法说动小侄儿跟他回家,便起身告辞。 林如海再三热情挽留。 权景逸看了小侄儿与林如海相处时真情流露的模样,对他多一个义父疼爱,并没有多少抗拒。 所以也没多作推拒,便顺势留下了,带着他的小厮跟着林管家到了前院客房安置。 侍书和侍剑本来就是跟来伺候权景瑶的,便留在了后院。 权景逸走后,林如海拿出管家拿进来的请柬,打开一看,随手递给了黛玉,道:“是李知府家的帖子,请你和权姑娘后日去赏梅。” 黛玉接过来一看,见是一张制作精美的烫金请柬,上写: 送呈 林御史 尊府 林小姐及贵友 妆次: 家中小姐 李谨萱 谨定于庚子年仲冬十一月二十八日 巳时正刻 于寒舍梅园 特备薄宴,同赏蜡梅,以叙情意,恭候光临 李谨萱 敬邀 林御史 同启 请柬上印着‘扬州知府李’的标记。 黛玉既回了扬州,又不打算隐居,与扬州官场上的女眷就得走动起来。 她不知这李知府与父亲关系怎样,便将询问的目光投到了父亲面上。 林如海“呵呵”一笑,“李知府为官还算清廉,为人也很随和……玉儿只管随自己心意就好。” 黛玉又征求权景瑶意见,权景瑶也与林如海同一个意思。 黛玉便决定:去。 第15章 奇梦 当晚,黛玉在帘帐内打坐修炼时,明显感觉体内吸收五色之气的速度变快了。 周身气流随着皮肤、口鼻、眼睛和耳朵等所有能接触到的地方向体内涌。 最终在丹田处形成一个五彩的气旋,慢慢盘桓沉寂下来。 旁边的绛珠功法册子忽然闪了一下。 黛玉心中一动,拿起功法翻看。 果然,那功法又往下解封了一页。 这一页仍画着那个小女孩在浇绛珠草。 不过,这一次浇的不再是一滴药泉,而是三滴。 黛玉照做。 正要合上册子,电光石火间,福至心灵。 取了一个空白干净的小白玉瓶,又接了三滴药泉,一仰脖子饮下。 不一会儿,黛玉便觉一阵热浪从丹田升起,全身经脉胀痛,似被塞了一根空心管子强行往外撑。 黛玉额头上渗出黄豆大的冷汗珠子,一滴一滴往下掉。 不一会儿,身下的被单就被汗水浸透了。 她咬牙强忍了一阵,还是没忍住,痛哼出声。 紫鹃在外间床上听见了,冲进来揭起帘子一看。 就看到了床上缩成一团,似刚从水里捞出来,五官痛到扭曲变形的她家姑娘。 紫鹃骇得变了脸色,外衣都没穿,就要惊慌失措地冲出去请大夫。 被黛玉一把拉住,“不,不能叫人!” 黛玉痛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并不是疾病,请大夫并没有什么用。 紫鹃急得跳脚,“姑娘,身体要紧,怎么能不请大夫呢?你这次的病症与以往都不一样,一定是越发厉害了……” 黛玉这会儿已熬过了最痛的阶段,疼痛感在慢慢减弱,已经能正常说话。 她拍拍紫鹃的手,以示安慰,“去给我准备一桶热水,我要沐浴。” 紫鹃看着黛玉渐渐舒张开的眉眼,稍稍放心了一点。 她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姑娘,你适才疼成那样,真的不需要请个大夫来瞧瞧么?” 黛玉肯定地点头。 紫鹃便出去吩咐底下的丫头准备热水,她还是返回来盯着。 主子太任性,做丫鬟的真是放心不了一点。 黛玉经脉中的胀痛渐渐平复,肚子却又开始痛起来。 她脸色白了白,赶紧起身去了净房。 这药泉,这么折腾人的吗? 黛玉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她理解错了。 图上只让她浇绛珠草,并没让她喝,她是不是太心急了? 黛玉去净房的时间久了点。 紫鹃让人备好水,又等了好一会儿,黛玉才回到房中。 此时的黛玉,除了先前疼出一身冷汗,所以头发湿哒哒地粘在头皮上,衣服也贴在身上外,整个人笑容满面,容光焕发,跟前一刻判若两人。 看得紫鹃怔愣在了原地,直到黛玉抬手解衣,才回过神来,赶忙上前伺候。 待黛玉从浴桶里出来,不知是不是紫鹃的错觉,她总觉得她家姑娘更美了,整个人白得像是在发光。 此时黛玉心里也美滋滋的。 适才在净房里,她身体排出了不少杂质。 尽管点了香,整个净房里味道还是难以描述。 再待久些,黛玉估计自己不是被憋过气去,就是被熏晕。 洗浴后,她觉得她身上像是开启了某个开关,现在只要站在那儿,什么也不用做,周围空气里若有似无的灵气就直往她身体里钻。 不止是身轻如燕,像是展臂就能飞起来,还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精力充沛得用不完,直接用不完。 现在不用她打坐修炼,只要她在,不管是站或坐,是走路是吃饭……都在无时无刻吸收灵气。 就像一块干涸的大地,恰逢天降甘霖。 而这甘霖,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停。 遇到这么好的好事儿,黛玉以为自己今夜会兴奋地睡不着。 谁知她在紫鹃吩咐人将浴桶抬出去,雪雁替她绞干了头发,劝她早睡时。 她头刚沾着枕头,就沉沉睡去。 睡梦中,她梦到了她的弟弟林文杰。 小家伙蹲在地府的一个墙角边,穿得破破烂烂,整个人面黄肌瘦,特别像是难民营里的小难民。 只是个头稍长高了点。 见到她很高兴,甩着两只小胳膊就冲过来,仰头叫她“姐姐”。 黛玉拉着他小手问他,母亲也去陪他了,他有没有见到? 小家伙流泪,摇头不语。 黛玉又问他为何没去投胎? 小家伙撇着小嘴委屈地道:“阎王伯伯说我阳寿未尽,不让我去投胎,让我在这儿等着,说有缘人会来救我的。” 他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继续道:“可我等啊等,等啊等,一直等不到人,也没有人和我说话。” 小家伙两眼含泪,满含希冀的道:“姐姐,你是来救我的,对吗?” 黛玉心如刀绞。 这是她自小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弟弟啊! 现在却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若在他面前摆个破碗,那就是个活脱脱的小乞丐。 她也想救他,比任何人都想。 可是,怎么救? 她想起药泉,不知这东西在阴间有没有效? 不管了,反正她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就姑且试一试吧。 黛玉见周围没人,便从识海里接了一滴药泉,试着喂到小家伙嘴里。 小家伙对姐姐是全心的信任依赖,张开小嘴,咽了下去。 黛玉认真地观察小家伙的反应。 观察的结果就是:没反应。 她百思不得其解。 这药泉,难道对阴间的人无用? 不对,是对阴间的鬼无用。 小家伙现在明显是一团魂魄,不知什么原因,虽然能接触和摸得到,却入手冰凉,没有人体的温度。 黛玉游目四顾,入眼一片虚无。 周围的一切都模糊起来。 虚空里传来弟弟的一声呼唤:“姐姐救我!” 黛玉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急剧地往上飞升,然后就一下醒了。 是被弟弟的那一声呼唤惊醒的。 她不知刚才的那一幕是真是幻? 但只要有一点点可能,她都想试试。 她自己都能够重生,弟弟或许也能有他的机缘呢? 不过,弟弟毕竟已死去三年多了,这事情太匪夷所思。 没有眉目之前,就不要再惊动其他人了。 这一夜,黛玉看着窗外的星光,在帐帘内一直坐到天明…… 第16章 赏蜡梅 辰时,黛玉和权宇轩小朋友陪着父亲用了早饭,并把父亲送出了大门。 从黛玉回来,父亲身体康复,第二天办了场接风宴后,父亲就回衙门销了假,开始正常办公了。 也是从那日起,权宇轩小朋友晚上就一直陪着父亲睡,白天才跟着她和权景瑶。 若不细究底细,单看他们相处的情形,倒真像是对亲父子。 黛玉想起昨夜梦中的情形,心下虽难过,手却更紧地握紧了权宇轩的小肉手。 小家伙的手,软软的,绵绵的,握在手里十分舒服。 黛玉的心也如小家伙的手一般柔软起来。 这也是个苦孩子。 从小没了母亲,父亲又不在身边,有相当于无。 相依为命的只有权景瑶这个姑姑。 可这姑姑也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家里人给许了人家。 那时,他可怎么办呢? 黛玉委实替这小家伙发愁,却一时也没想到更好的办法。 只能期望他父亲同意自己父亲的提议,到时,尽可能将小家伙留在自己家里…… 黛玉打定主意,回房换了身做客的衣裳,又从旁边屋里接上权景瑶,一行人坐马车去李知府家做客。 没错,今日到了黛玉和权景瑶应邀带权宇轩小朋友前往李知府家做客的日子。 马车沿着街道穿过了两条街。 一路上,从马车纱窗中向外瞧,扬州城的繁华,人烟之阜盛,又与京城不同。 很快,马车停在了一扇朱红色大门前。 车夫从车辕上拿下长凳,让她们踩脚。 紫鹃和雪雁先下了车,习惯性地伸手要在车旁接黛玉。 哪知权景瑶抢先在车门口直接给她们表演了一个白鹤亮翅,双臂一展,飞身落地。 然后转身就将黛玉给抱下了马车。 那帅气利落的姿势,直接惊呆了车上车下的一众人。 “哇~” 周围一片惊叹! 紫鹃更是叫嚷着要拜师。 小姐身子骨弱,若是再碰到那晚那样劫道的,权姑娘姑侄不一定能在身边。 不若她与雪雁学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雪雁拿着请柬递给门房。 里面立刻有人迎了出来。 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圆滚滚小姑娘。 是的,这小姑娘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圆。 圆圆的脸,圆圆的眼,圆圆的小肚子……加上天气冷,穿得稍厚了些,整个人过来时,像是个圆润滚动过来的皮球。 小姑娘手臂和腿都显得肉嘟嘟的,像刚出炉的面包,柔软而有弹性。 在她跑过来时,全身的肌肉都微微颤动。 权景瑶手又有些痒痒,想捏,好想捏。 小姑娘到了近前,扬起一张大大的笑脸,圆圆的大眼睛便眯成了一条缝,俯身见礼,“小女李瑾萱,见过权姑姑和林妹妹,你们能来我家做客,真是太好了!” 说着,不待二人回礼,便上前拉起黛玉的手,细细打量,惊叹道:“林妹妹,你长得可真美!怪道那日我三哥在酒楼上看到你,惊为天人……” 说到这里,发现失言,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神情说不出的调皮可爱。 怕黛玉生气,连忙找补道:“林妹妹不要误会,我三哥没有恶意,我那日不在酒楼,事后听三哥和母亲说起你,引起了我的好奇……” “是我吵着非要请你来玩,母亲拗不过我,才同意我冒昧给妹妹下了帖子……” 说着,又是作揖,又是赔礼,礼数周到的不行,让黛玉想生气都生不起来。 又听小胖丫头得意道:“今儿三哥要去府学,不在家,林妹妹就是我一个人的客人啦……” 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 黛玉失笑。 相处时间虽短,黛玉也看得出,这是个被保护得很好,且受尽家人宠爱的小姑娘。 李瑾萱很健谈,可以称得上是个小话痨。 有她在,简直没有冷场的可能。 都说爱笑的人,有福气。 笑容就像是长在了这个小姑娘的脸上。 尽管话多了点,但她全身上下都洋溢着快乐,也无时无刻不在感染着身边的人。 竟是一点也不惹人厌烦。 几人就在李瑾萱滔滔不绝的话语声中,去后院拜见了李夫人,也就是李瑾萱的娘。 李夫人是个通情达理的母亲,知道自己一双小儿女爱美。 并没有像其他人家那样训斥责备他们,而是引导他们怎样正确的去爱美,欣赏美。 考虑到小丫头们会拘谨,李夫人并没有多留她们,略夸了几句,叮嘱李瑾萱仔细招待客人,便让她们自去后花园玩。 一走进后花园,黛玉便惊呆了。 繁花似锦,绿树成荫,各种植物错落有致地分布在院落里。 清冷的阳光洒在花树上,为这冬日的园子增添了几分暖意。 一片翠绿中,几株腊梅傲然绽放,香气袭人,仿佛大自然最精致的馈赠。 腊梅树下,搭了一架精巧别致的秋千。 这也就罢了,最神奇的是,不大的一点地方,竟然还挖出了一眼喷泉! 这景致,就连权景瑶也看得目瞪口呆。 花园总体并没有多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世界里包罗万象。 蜡梅旁边的八角亭里,已有先到的几个客人在叮叮咚咚弹琴。 琴音流泻,伴着泉水零叮,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滚落而出。 还有箫声呜咽应和。 黛玉听得分明,恰是一曲“迎客来”。 李瑾萱笑道:“婉姐姐这是在欢迎咱们呢,我们快些过去吧。” 哪里还待她说,权宇轩小朋友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喷泉,早就松开了黛玉姐姐和姑姑权景瑶的手,一溜烟儿跑到喷泉边,眼睛亮晶晶地一眨不眨地看着飘落的水滴,欣喜异常。 喷泉池子里水并不深,几尾红色的小金鱼在里面游来游去。 看小家伙看得痴迷,权景瑶便留侍剑在一旁照看,以防他不小心落入水中。 自己便伴着黛玉随李瑾萱向亭子里去。 琴架前,有香雾缭绕,指音断,烟雾散,露出一张清秀脱俗的十七八岁少女的脸。 论容貌,其实算不得绝色,至少比起黛玉来要差上很多。 但她举手投足间,极尽雅致,笑不露齿,眼角眉梢和嘴角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声音也十分轻柔,“听闻林小姐和权小姐到我侄女儿这儿来赏梅,我奉长嫂之命陪侄女儿一道招待,诸位不介意吧?” 旁边还站着两个与瑾萱年岁差不多的小姑娘。 一人手持玉箫,刚刚的琴箫合奏,也有她的手笔。 黛玉以眼神询问。 李谨萱忙上前介绍,指着刚刚弹琴的那位年长些女子道:“这是我堂姑姑李倩,你随我称姑姑便是。” 又指着旁边的两个小姑娘道:“这两位是孙同知家的姐姐,孙知婉,孙知茹。” 黛玉看那孙知婉手持玉箫,看似略小一些,但孙知茹却无论做什么,都略略后一步,隐隐以孙知婉为先,便知她是庶女。 李倩与权景瑶年岁稍大,两人便坐在一处说话。 黛玉被李瑾萱和孙知婉二人拉着手一起去赏蜡梅,孙知茹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得知黛玉会作诗,两个小姑娘便架秧子起哄。 黛玉虽性子略清冷,终究只是个九岁的小姑娘,被李瑾萱和孙知婉叽叽喳喳的围着,到底做了一首赏梅诗: 腊梅初绽报冬归,冷艳寒香绕翠微。 不畏严寒迎雪笑,只将傲骨向天飞。 花开一树映红日,叶落千枝伴月辉。 莫道此花无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其他人不会,李倩便和了一首: 冬日闲情步小园,腊梅迎客笑开颜。 金黄点点枝头缀,玉洁冰清遇眼前。 雪压枝头浑未觉,风吹花瓣更嫣然。 此情此景无限好,愿与梅花共岁年。 临了,李瑾萱大方送了几位客人每人一枝子蜡梅带回家插瓶。 总之,黛玉人生中第一次没有家里长辈陪同的作客,很圆满。 不止欣赏了初绽花蕾的蜡梅,还交到了李瑾萱这样一个好友。 只是,几人中,李倩的态度颇有些奇怪,时常对着黛玉愣神…… 第17章 贾琏回京 李倩的态度,在第二日林如海下衙回家时有了答案。 这一日,回来的不止有林如海,还有李知府。 一个目光锐利如刀的中年人,年纪看上去比林如海要大几岁。 林如海将人让到书房坐下,上了茶。 李知府端起来呷了一口,眼睛一亮,赞道:“好茶!” 他将茶杯端到鼻端,陶醉地深吸一口气,又仔细看了看杯中飘浮的茶叶,道:“色泽翠绿如玉,汤色清澈明亮,入口先是淡淡的清香,随即转为醇厚,余味悠长,当是茶中极品啊!” 林如海但笑不语。 此茶是今秋他偶然间所得,名为“云雾翠峰”,听说只生长在云雾缭绕的高山之巅,每年产量极少,是以还未流传出来,他也只得了一两。 李知府见他不接话茬,话锋一转,“李某有个堂妹,平素极爱品茶,又喜诗文,前日与令爱一见,很是投缘。” 他索性开门见山地道:“林大人爱妻已去三载,不知可有什么想法?” 林如海这才知他今日来意,原来是来做媒。 他苦笑摇头婉拒,“林某身体不好,不想耽误了令妹青春。” 他知道那姑娘,有一次在街上远远路过,别人旁敲侧击地向他提过。 说是有一门自小订下的亲事,后来未婚夫出意外没了,成了望门寡,自此不好再说亲事。 但他确实对那小姑娘没兴趣。 他若成婚早些,黛玉年纪都可能与她一般大了,总感觉像是两代人,强行绑在一起,别扭。 李知府见他一口回绝,倒也没再纠缠。 又吃了一回茶,门房来报,贾琏到访,李知府便起身告辞。 林如海客气留饭,被拒了。 林如海便送他出门。 在门口碰到贾琏,见他面现喜色。 便让管家带他去客房稍坐,自己仍送李知府到府门外。 回到客房,贾琏仍一脸喜色地在地上走来走去。 见他进来,抑制不住心中喜意,道:“姑父,才刚收到家里加急传信,让侄儿速回京城,大姐姐才选凤藻宫尚书,加封了贤德妃,说是省亲呢!” 林如海因听黛玉说过贾府的兴衰,倒不十分兴奋。 只道了喜,嘱咐了几句‘盛极必衰,要懂得居安思危,未雨绸缪的道理’之类的话,眼见得贾琏脸上的笑模样都要挂不住了,便也住了口。 心底暗暗叹气:罢了,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估计贾府众人这会儿正得意呢,听不了这不吉利的话。 可叹荣国府上下,上至老太太,从大舅兄至二舅兄,竟是连一个有远见的人都找不出来。 都说这贾琏最是精明能干,就他看到的,只看得到眼前方寸之地,倒也罢了。 贾琏留在扬州,本是伺机劝林如海和黛玉改变主意,让黛玉跟他回贾府。 现在情况有变。 他也再顾不得黛玉上京之事。 今天来,一是辞行,二是想让林如海和黛玉借此进一步认清他们府里的富贵,好主动提出跟他回去。 没想到他们不但没有跟去的意思,反劝自己低调行事。 皇妃省亲,这是多大的荣耀! 不适时风光,圣上还道府里对这封赏不满呢! 姑父这是糊涂了不成? 罢了,他且先回府,黛玉的事,以后慢慢再作道理。 主意一定,脸上重又挂起笑容,“姑父,侄儿定了明儿一早的船回去,此次事情紧急,侄儿少不得要快马加鞭,表妹身子骨弱,必受不住,此行表妹就不跟着受罪了,待空闲,侄儿再亲自来接表妹家去。” 一边说,一边觑看林如海脸色。 见他面容平静,并没有懊恼悔恨之色。 贾琏不由暗暗咬牙,硬着头皮道:“不知姑父和表妹可有往家里带的信件或口信什么的没有?若有,侄儿明早辰时初来取,若没有,侄儿今儿就拜别姑父,再与表妹告个别,明儿一早便起程了。” 林如海本就极聪敏,不然也考不中探花。 又经黛玉药泉洗礼,如今更是耳聪目明,心思通透。 这是变着法儿要礼物呢。 罢了,也不值什么。 玉儿不跟去,少了那十万两银子的开销,其他的,多少准备些扬州土特产回去,全了这个面子情儿。 就当贾琏辛苦送玉儿回来的谢礼。 当下,约定明早来取信,贾琏兴冲冲去了。 在扬州的最后一晚,他可要去小秦淮河上好好地领略一番…… 贾琏走后,林如海使人叫来黛玉,告知他元春加封和省亲的事,以及贾琏要回去之事。 黛玉大大松了口气。 说实在的,这些天,贾琏隔两天便上门,苦口婆心地劝她跟他回去,他们也是烦了。 当下父女二人商议给府里诸人带的礼物。 林如海让管家去采买了些时令特产,另给大舅兄和二舅兄写了几句问安的书信。 黛玉也给祖母写了信,细说回扬州后身体好转的事。 给贾母单独备了礼。 给府里李纨并众姐妹一人送了一幅精美的苏绣。 另给香菱,晴雯和红儿也备了礼,只是又略简薄了些,是着人绣纺里买的团扇,甚是精美。 想了想,又添了一幅绣品,指明给妙玉。 别的,便没有了。 话说第二日一早,贾琏来到林府,只见到了等在门房的管家林伯。 林如海已上衙去了,吩咐他将几封信亲手交给贾琏,并一车礼物。 贾琏看了一眼礼单,脸色便呱唧一声沉了下来。 只因以往回去,哪一次不是大车小车的装。 不但有土特产,还有路银。 这一次,礼物只有一车不说,路银也只有二百两。 也就刚够他来回在路上的开销。 竟是比不上以往的零头儿。 及至他紧赶慢赶回到府里。 看到眼巴巴等着他带银子回来的府里众人,又是另一番光景。 不用说,贾赦和贾政书房的瓷器少不得碎了几件。 贾母看到黛玉的信,知外孙女儿身子骨好了,还没来得及高兴。 就从贾琏处得知黛玉不打算回来的消息,也沉默了。 再说邢夫人王夫人和王熙凤,得知李纨并众姐妹,连湘云和妙玉都收到了黛玉的礼物,却独独没有他们的,面上不显,在心里大骂黛玉白眼儿狼不提。 单说宝玉,见带回来的礼物也没有他的,除了送到公中的,其他竟连提都没提他一句。 还追着问贾琏,是不是将给他的信丢了? 再三确认只有三封信后,大哭大闹了一场,口口声声要到扬州去问问林妹妹,就连妙玉香菱和小红都能有礼物,他却没有。 难道几年相处,他们之间的情意,竟连这几人都不如? 宝钗得知姐妹们都有团扇,独她没有,也是好生没趣,悄悄又回去了。 袭人却心里七上八下,难道,她背底里给太太说的小话,被林姑娘知道了不成? 第18章 契约联姻 不提贾琏回到贾府引起的风波。 却说黛玉在扬州,这一段时日,真正是心情舒畅,连看天空都感觉格外的蓝。 那日在李府赏蜡梅,她一靠近那些树木,便能够感受到自己好像多了项特异功能。 她“看”到了一些绿色的能量在树中游走…… 她的脚好像化作了树根,能源源不断地从树木中汲取那些能量,同时能清晰地感受到树的脉动。 当时当着众人,她不敢露出异样。 强压下心中悸动,与众人一起赏梅作诗。 回来后,在自家花园里也试了试。 果然,她与草木之间多了些丝丝缕缕的联系。 一靠近树木,她吸收灵气的速度都变快了。 到了晚间,她的丹田里竟然长出了一株细细的幼苗,虽然只有一个小指甲盖大点的叶子,黛玉也认了出来,那就是她的本体——绛珠草。 从这日起,黛玉的房里渐渐摆满了各种盆栽。 就连她的房前屋后也移植了不少花草树木。 黛玉也将更多的时间留在了花园里。 …… 这日一早,林如海收到了权宇轩小朋友父亲权景朔的来信。 不仅赞成权宇轩拜林如海为义父,还提议让权宇轩拜林如海为老师。 将权宇轩的教导和进学之事也一并拜托了他。 随信而来的,还有一张一万两的银票。 林如海气笑了,感觉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这是直接不将他当外人,儿子扔给他,自己做甩手掌柜的了。 他自己的儿子,都还没怎么教导过呢。 林如海遗憾地叹口气:好吧,文杰是没有机会教导,这就当给文杰认了个弟弟,教导就教导吧,也免得闲暇时东想西想的。 一晃,到了权宇轩小朋友正式认义父的日子。 有了黛玉的“梦境”,林如海现在对气运风水之类比较信服。 他特意选了个休沐日,带小宇轩去城外三清观算了两人的八字,专门请了日期回来。 在家里摆了两桌,请了李知府和孙同知,还有权景逸,周忠,蒙刚,以及衙门里一些同僚。 席上,林如海拿出了权宇轩父亲权景朔知情同意的书信,当着大家的面念了一遍。 附上权景朔已签了名的一封收养文书。 林如海拿起笔在旁边认真签下自己的大名,又请权景逸和李知府在见证人那一栏分别签了名。 最后,权宇轩小朋友趴在地上,给林如海“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认权宇轩为义子的事算是正式落到了实处。 内院里,权宇轩小朋友小手捧着一块碧绿碧绿的翡翠,笑得见牙不见眼。 “姐姐,你看,我也有一块和你脖子里一样的翡翠!” 黛玉身上这一块,是她出生后,父亲亲手将一块祖传的祖母绿交给一个大匠,切割成了四块,打磨成一样形状的玉玦。 原来设想他与母亲会至少要四个孩子。 却没想到,仅仅生下了两个,母亲就不在了。 而弟弟,也没有站住。 黛玉现在看着捧着玉玦傻乐的新弟弟,心中百感交集。 又想起那晚做的那个奇奇怪怪的梦。 心里打定了主意,只要有一点可能,都要想法救活弟弟,不管让她付出任何代价! 旁边的权景瑶,看看黛玉,又看看小宇轩。 这几日时时在心里浮现的念头,又涌上心头,并且越来越坚定起来。 这天晚上,林如海的书房里,闯进了一个不速之客。 今天认宇轩为义子,心里高兴,就多喝了几杯。 林如海晃晃喝得有点晕晕糊糊的脑袋,强烈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你说什么?!!!” “我们成婚。”权景瑶又以极慢的速度重复了一遍。 不过,这一遍比刚才说得更坚定。 她看一眼被她的提议震惊到说不出话的林如海,才开始一条一条阐述她的理由。 “你我契约联姻,不必履行夫妻义务。” 权景瑶见他情绪激动,抬手压下他踉跄站起的身体。 林如海瞪了一眼她落到自己肩上的手,身体一僵,坐了下去。 权景瑶接着说:“我不想回权家,宇轩又是我侄儿,从今儿起可以名正言顺地住在这里,我不想离他太远。” 她顿了顿,又道:“我知道,黛玉是你的命根子,余生你会拼尽全力护她周全,我也会!” “我喜欢黛玉,从被龙卷风卷到她面前,睁开眼一眼就喜欢上了。” “这是前世的缘分!” “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任何人,我在龙卷风里,看到了黛玉凄惨的前世,有我在,绝不会再让她落到那般境地。” “所以,与我成婚,我不会让她再受她外祖家摆布,你也不用背负丈夫的责任,我可以用我的嫁妆养活自己,我还可以陪伴宇轩与黛玉,两全齐美。” “不会有任何人比我对她更好。” 林如海从听到她说在龙卷风里看到了黛玉的前世时,心脏就“怦怦怦”地疯狂跳起来。 他本以为黛玉的梦,已足够离奇了。 从没想到,有另一个人,也早一步窥得了天机。 不知二人最后是怎么谈的,第二日一早,黛玉被父亲叫进去说了一会儿话。 之后,一脸喜色的出来了。 从书房出来的黛玉,直奔权景瑶居住的客房。 第三日,权景瑶随权景逸回了家。 一同跟去的,还有林如海派去权家提亲的官媒。 …… 林如海与权景瑶的婚事进行得很顺利。 林如海亡妻已走了足有三年多,权景瑶也二十四岁了,是别人口中的老姑娘,也是权家人头痛的存在。 现在有人来提亲,还经过了权景瑶本人同意,不会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何况求亲的人家虽是继娶,也是功勋世家,不算辱没了她。 权家人求之不得。 仅仅三个月,就走完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这些步骤。 今儿是亲迎的日子。 权家离扬州甚远,林如海在任上不可能离开。 所以,亲迎是二哥权景逸和老七权景睿先陪权景瑶提前一天住进林如海在城外的别院,再在正日子里由林如海从别院迎娶。 权景瑶身着大红色喜服,看着走在前面的一担担嫁妆,心情好到飞起。 想到林黛玉,想到她可爱的小侄子,以后,她就要与他们名正言顺地生活在一起。 她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渴望。 第19章 成婚 很快,花轿到了林府大门口。 踢轿门,跨火盆……一系列操作过后。 权景瑶被林如海用一股红绸花绳牵引着,到了大堂拜堂成亲。 府中负责操持的是苏州老家的人。 族长派了林如海的一个族叔和两个族兄,还有他们的夫人以及儿子来帮忙。 林如海是目前族中最出色的儿郞。 收到林如海要再婚的消息,他们心情十分复杂。 贾敏刚不在头两年,族里也替林如海张罗过。 可每次,他们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当事人丝毫无续娶的意思,热着热着,他们也就凉下来了。 后来,传出林如海病重,命不久矣的消息。 说实话,族中已做好了接手林如海家产的准备。 林如海是族里的嫡支,幼子早夭,只剩下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儿,又在她外祖母家长大,与族里并不亲近。 不过女孩儿家好办,横竖一幅体面些的嫁妆就能打发。 林如海如不在了,他那些家产,族里好些人都眼热。 好歹林府以前是四代侯府,底蕴深厚。 俗话说,‘破船还有三寸钉’呢,何况堂堂林府。 这次收到林如海给族长的信,本以为会是报丧,哪知是报喜。 林如海身体恢复健康,终于要续娶了! 族里除了少数几人替他高兴,大部分人都有些失望。 人总是这样,眼看到手的财产没了,都有些不甘心。 尽管那财产本就与他们没多大关系。 当然,族长是高兴的。 族中有个活着做官的探花郎,可比任何家产都值钱。 别的不说,每年回乡祭祖,指点族中进学的子弟几句,就让他们受用不尽了。 何况还有探花郞的人脉,那是多少家产都换不回来的。 巡盐御史,非皇帝亲信不能任,定期直接向皇帝禀报扬州的盐务。 做好了,直接调到京城任职,当天子近臣,前程不可限量。 所以这次派来的,都是离林如海血缘最近的堂叔和堂兄。 众人从苏州坐船到扬州 原以为这府里没有女主人,会乱糟糟的。 哪知道来一看,一切都井井有条。 就连成婚的各色用具,都置办得明明白白的。 得知这些都是黛玉安排去办的,不由对她刮目相看。 在他们看来,不到十岁的黛玉还是个小姑娘呢,离管家,还早。 却没料到她不但回来后就接手了管家,还将父亲的婚事儿所需所用,都置办了个八九不离十。 真正能干至极。 却不知被他们暗暗赞叹不已的黛玉,此时正拉着权宇轩小朋友的小手,探头探脑挤在人群里看拜堂的热闹。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随着唱礼的人声音落下,早就等不及的权宇轩小朋友已像小炮弹一样冲上前,小手推着义父与姑姑的腿,使劲把他们往新房里推。 以后,他与义父,姑姑,还有姐姐,就可以一直一直一起生活啦。 想想就兴奋。 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的,似溢满星光。 黛玉护在他一旁,以防他被来做客的人冲撞了。 喜婆婆引导着林如海揭盖头,喝交杯酒…… 做完这些礼节后,林如海去外面给来客敬酒。 新房中便只剩下权景瑶、黛玉和权宇轩三人。 黛玉早让紫鹃和雪雁摆上一早准备好的饭菜,招呼权景瑶吃起来。 权宇轩小朋友在权景瑶吃饭的间隙,不放心地追问:“姑姑,姑姑,这下你再也不离开我和姐姐了,是吧?” 权景瑶很肯定地点头,“是,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小家伙咧着小嘴儿,嘿嘿嘿笑了…… 这次林如海成亲,给贾府也送了信。 只是府里因恼怒黛玉没跟着贾琏回去,钱袋子落了空,甚是恼怒。 又加建造大观园,人手紧张。 缺钱也缺人。 但又不能失了礼数。 便派了旁支的贾芸,并一个不怎么得用的管家,前来道喜。 哪知贾芸带那管家走出城外五十里地时,才发现宝玉带着茗烟骑马等在路边。 二人是趁着家里女眷去护国寺上香,偷溜出来的。 出来后宝玉就打马拼命跑,苟烟死命在后面追。 宝玉不相信贾琏的话。 林妹妹不可能弃他而去,也不会不应他的亲事,他一定要亲去问个明白。 说什么也要跟着贾芸一起去扬州找林妹妹。 贾芸和茗烟得知他的打算,魂都快被他吓掉了。 贾芸说什么都不敢带着宝玉走,若是路上有个闪失,他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奈何宝玉执拗异常,扬言若不带着他,他就要自己找去扬州。 贾芸无法,只得一面带着宝玉慢慢往前走,一面派人往府里送信。 岂不知此时,荣国公府早已炸开了锅。 伺候宝玉的丫鬟和小厮,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打得皮开肉绽。 就连袭人,都挨了五板子。 贾母沉着脸坐在上首。 王夫人捏着哭湿的帕子,一双眼睛红的似要喷火,“我活生生一个人交给你们,现在人去了哪里,你们竟是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养着你们有何用?废物,真正是一群废物点心……” 正在这时,王熙凤疾步走进来,众人目光唰地一下都向她转了去。 王熙凤浑不在意,脸上浮现笑意,道:“刚刚我们二爷的小厮来报,他问了城门口几个叫花子,说是今日辰时,看到有两个骑马的少年出城去了,听形容应该就是宝玉无疑,太太,我已派了二管家带人去寻,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 王夫人听到有了眉目,总算收了泪,诧异问道:“这个孽障,好好地出城做什么去,看他回来我不禀了他老子,打断他的腿。” 正说着话,林之孝家的进来回话:“禀二奶奶,芸少爷派人回来了,说有要紧事禀二奶奶和太太。” 王熙凤沉吟:“芸哥儿不是被派往扬州林姑父家去贺喜么,怎么又……” 话未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一叠连声地道:“快,快让他进来回话。” 片刻后,一人在林之孝家的带领下,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 正是先前派给贾芸的那个管事。 管事满面风尘,一进来就跪下道:“奴才奉芸少爷之命,来给太太和奶奶们报个信儿,宝二爷此时与芸少爷在一处,死活要跟着芸少爷去扬州,芸少爷劝不回宝二爷,让奴才回府向太太和奶奶讨个主意。” 此言一出,室内众人面色各异。 第20章 争执 一直沉着脸的贾母面色一松。 她今儿带府里女眷上香,又是车马,又是轿子的,也着实累着了。 要不是宝玉丢了,她早就回去歇着了。 此时有了宝玉确切消息,又见二儿媳眼里冒着火花,心里腻味。 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扶着鸳鸯的手,起身回去歇着了。 王夫人一直提着的心总算落到了肚子里,但心里的火却噌噌噌往上冒。 她拧着帕子,恨得咬牙切齿,“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转身吩咐玉钏,“去看看老爷回来了没有,回来了请他进来一趟,就说我有事找他。” 众人得了宝玉无事的消息,也走的走,散的散了。 室内只剩下王夫人和王熙凤这对姑侄。 两人对望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都在心中打起了自己的如意算盘。 要王熙凤来说,不如让宝玉亲自上一趟扬州。 如能因此定下与黛玉的亲事,也是宝玉的造化。 黛玉品性不错,人又长得出挑,门当户对,最主要的,林府还家资丰厚。 宝玉能订着这样一门亲事,再合适也没有了。 否则,就宝玉那样的,除了长得好,于仕途经济上就是个白痴。 与姐妹们做个诗,对个对子,或许可以。 但要走仕途,未必能走远。 以时下人们对乘龙快婿的标准,宝玉未必符合。 也就黛玉心思单纯,没接触太多的世俗,会被日常的关心打动。 若黛玉一旦醒悟,宝玉再想找那样的,难! 但对宝玉的亲娘王夫人来说,自己的儿子,千好万好。 黛玉现在也就一个普通官家女,身子骨儿还弱,配不上。 是的,只病弱这一条,就在王夫人眼里被绝大多数女子比下去了。 何况,她还是那个女人的女儿。 古人都重视子嗣,尤其是嫡子。 在王夫人看来,就黛玉那走一步咳三咳,来阵大点的风都能被刮跑的身子,注定不好生养。 说什么身子骨儿弱是因水土不服,一回扬州,病竟然全好了。 屁话。 这话只能用来糊弄傻子。 黛玉第一次来贾府前,身子骨儿就弱,她自己也说,是生下来会吃饭时就吃药,分明是先天不足。 这样的病,哪能说好就好! 她也不相信林如海好了。 她亲自埋下的钉子,亲自传话让动的手,而且收到明确信息,已得手。 没道理贾敏那会儿都成了。 第二回下手,反倒能在林如海这里翻车。 林如海要真好了,她把王字倒过来写。 黛玉不知她的这番心理活动,不然,定会不屑地嗤笑,倒过来写不还是个‘王’字,不如在后面加个‘八’字,就圆满了。 话说不一会儿,贾政大踏步跨进了荣禧堂。 看到侄媳妇在,只愣了一瞬,便径直走了进去。 王熙凤上前见过礼,便主动起身告辞。 王夫人示意她到旁边西厢房等一会儿。 隐约中,房中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啪!” 王熙凤心中一紧。 “哗啦啦~” 紧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贾政大踏步走了出来,帘子摔得老高。 经过西厢房门口,停住了脚步,隔门吩咐:“琏儿媳妇,你派个得力管家婆子,再带上厚礼,与李管事一并送宝玉去扬州见他林姑父,若能将黛玉接来最好,若不能,想办法定下二人亲事。” 他向正在修建的园子那边看了一眼,叹气道:“若非修园子,府里也离不开,其实你去走一趟是最合适的。” 王熙凤心中一跳,忙俯身施礼:“二叔明鉴,太医昨儿刚把过脉,说侄媳近日不宜外出和操劳……” 贾政叹口气:“罢了,去办吧!” “是。”王熙凤曲膝应下。 再抬头,贾政已然出了荣禧堂。 王熙凤不屑地撇了撇嘴,没再进去,直接回了后面自己的院子。 一边走,一边吩咐人去传林之孝家的来见她。 刚才在西厢房她分明听得低低的争执,中间夹杂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显见是他们意见不一致,起了冲突。 让她没料到的是,竟然还动上了手! 二叔平日里多道貌岸然的一个人,竟是个会打女人的,真真看不出来。 她这两日还是避着点儿二太太,免得她面子上下不来,又找自己的事儿。 这边王熙凤照着贾政的吩咐,重新备了贺礼和礼单。 派了林之孝家的,跟着李管事去见了贾芸和宝玉,一路风尘仆仆向扬州赶路不提。 当然了,周全人儿王熙凤,让林之孝家的走之前,去了一趟王夫人处,说是母子连心,恐王夫人有什么话嘱咐宝二爷,让她去仔细听听。 只是,他们出发本就迟了些,路上又耽搁了几天。 一行人紧赶慢赶,到达扬州城时,还是迟了。 第21章 拒见 黛玉听到管家来报,京城荣国公府来人时,还愣了一会儿。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京城荣国公府,不就是贾府么? 因京城路远,成亲日期定下后,贾府的信与请柬是第一批被送出去的。 距今少说也有两个月时间。 却偏偏踩着点儿到来。 此时日影西斜,天空开始染上一抹淡淡的暗影。 拜堂已毕,新娘子也被送入了新房。 贺喜迟到,是很失礼的事情。 这是,对父亲续娶表示不满么? 黛玉吩咐管家先将来人带去坐席面。 哪知管家面露难色,道:“来人吵着要先见小姐您,才肯去坐席。” 黛玉心中骤然生出一股烦闷之意,皱眉问道:“来人是谁,怎的如此无礼?” 管家应道:“是宝二爷。” 黛玉惊的瞪大了眼睛,哑了声,这还真是那位主儿能干出来的事儿。 她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又硬生生停住。 眼前浮现出她的魂魄飘在半空,自己重病卧床,素日疼爱自己的外祖母,硬是没来看自己一眼。 外面这一位,更是在她弥留之际,与别人成婚,即便后来发现错了,也将错就错。 早该知道,他的妻子,不是非她不可。 最后让自己生生呕血,死不瞑目! 既如此,何必多做纠缠。 在经历了前世那么多事情之后,她做不到再心平气和地与他们如前世那样若无其事的相处谈笑。 远离宝玉,珍爱生命。 适当发疯,有益健康。 是她这一世想遵循的人生信条。 黛玉叫过紫鹃,附耳如此这般地交待了一番。 紫鹃听得宝二爷来了,本来还很高兴。 觉得姑娘的一番心意,总算没有白费。 哪知现在听了姑娘的话,越听越不对劲。 姑娘竟然不想第一时间见到宝二爷! 这还是她们姑娘么? 但姑娘的命令,她又不能不听。 只得怀揣着疑惑,去二门外见宝二爷。 早就等在二门外的宝玉,正望眼欲穿地眼巴巴向二门里张望。 今日喜宴,府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甬道里过往的人也不少,紫鹃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淹没在人群中并不显眼。 尽管宝玉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到紫鹃时,也快到了二门口。 宝玉一下激动了,跳起来扬手就喊:“紫鹃,这儿~” 若不被两个守门婆子死死拦着,眼看着就要冲进内院。 少年的嗓音尖锐清脆,引得周围一众人都看了过来。 见是个面如朗月的少年,通身上下的装束,一看就非富即贵 面颊因激动而泛红,倒是与他的装扮颇为不符。 紫鹃出了院门,俯身给宝玉行礼。 宝玉因没见黛玉同来,适才的兴奋已下去一半儿。 只急得团团转,一把拉起紫鹃,急急问道:“林妹妹呢?林妹妹怎的不来?是又身子不舒服么?定是林姑父再娶,无暇照应妹妹,紫鹃,你快带我去瞧瞧去,我去劝她,让她不要急,待婚宴结束,明儿就跟着我回家去……” 一照面,紫鹃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宝玉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听他越说越离谱,紫鹃不得不打断他,“宝二爷别急,我们姑娘身子好着呢,只是今儿事太多,姑娘让宝二爷先去坐席,等明儿空了再相见。” 宝玉长途跋涉而来,路上因赶得急,还病了几天,因此才迟了。 没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哪肯就此罢休? 紫鹃因跟着黛玉,宝玉与她也是自小玩惯了的。 当下躬身作揖,“好姐姐,你就让我见见林妹妹吧,就见一眼,见一眼我就去乖乖坐席,好不好?” 紫鹃虽不明白姑娘为何不见宝二爷,但她是个忠心的丫头,向来以姑娘之命是从。 是以摇头道:“姑娘说,客随主便,宝二爷若不明白这个道理,那就不必见了!” 宝玉一腔热忱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一下冷静下来。 他心里有两个小人儿在打架。 一个说,林妹妹不可能说这话,不想见他。 另一个小人儿说,紫鹃对林妹妹最为忠心,不可能骗他。 这两个不可能,撕扯着他的脑仁儿和心脏,像是兜头挨了一闷棍,钝钝的疼。 然而无论是哪一种,他立时见林妹妹的愿望,都不可能达到了。 他像被霜打过的茄子,蔫耷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好,我去坐席。” 在管家的引领下,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管家心中暗哂,这正是一物降一物。 先前与他同来的芸少爷和他的小厮咋劝都不听的莽撞少年,就这样被自家小姐的丫鬟一两句话就打发了。 宝玉因没见着黛玉,心中烦闷,席上便多饮了几杯。 待席散,竟是喝得个酩酊大醉。 嘴里还不停念念有声,若细听,还能听出隐约有‘林妹妹’三个字。 只不过醉鬼的话,含含糊糊,若不是熟悉他的人,谁也不知他在咕哝啥。 自有人安排他们住下。 …… 晨光微曦,万籁俱寂。 权景瑶迷茫地睁开了眼,入眼一片红色。 桌上的红烛将熄未熄。 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想起,她昨儿成亲了。 身边没有人,都被她打发了出去。 就连林如海这个新郞,也被她安排到了左边的套间里歇息。 不管怎么说,新婚三日,新郞都要住在她这里的。 她伸展胳膊,长长伸了个懒腰,从床边衣柜里取了一套箭袖茜红色劲装,穿在了身上。 到底是新婚,衣服还是喜庆些好。 按说今日她不该起这么早,奈何多年的生物钟太准时了,她也没法子。 主院的布局,在成亲前,按她的意见做了修整。 其他倒没大改,重点将小厨房扩了一倍。 只因,她不仅会吃,还会做。 前世,她不止是武术教练,还继承了她妈的一手好厨艺,其水平可以直接开酒楼的那种。 在权家,她并没将这一点展示出来。 她的好,只能让值得的人知道。 更何况,她的周围,到处是别人安插的眼线。 在林府客居时,她也不能喧宾夺主。 现在,她终于做了林府的女主人,最起码名义上是。 她可以做回真正的自己,也能肆无忌惮地对想要保护的人好了。 权景瑶从陪嫁的一个箱子里,取出一柄长剑,推门走到院中。 第22章 不一样的权景瑶 门外,夜色尚未完全褪去,晨雾缭绕,空气清新。 权景瑶抱剑站定,身姿挺拔如松。 稍倾,随着一声清脆的剑鸣,她猛然挥剑,剑气如虹,瞬间划破了周围的宁静。 剑势时而如行云流水,飘逸灵动,时而又如雷霆万钧,势不可挡,延展开去。 渐渐地,那剑仿佛有了灵魂,在空中翻腾,跳跃,与清晨的微风和阳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道绚烂的剑影,激起层层气浪,连周围的空气都为之震颤。 她挥剑太投入,连林如海啥时候出来站在一旁观看都没有觉察。 剑光在晨曦的照耀下,仿佛被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辉。 每一次挥动都洒下点点光波,如同星辰陨落,璀璨夺目。 直到噌的一声,剑尖在空中勾勒出一道绚烂的银色弧线,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子,一闪即逝。 林如海再看过去,剑身已回到剑鞘。 或许是几日未练,权景瑶的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薄汗,气息也有些微喘。 林如海张开的唇还未及完全合上。 这样的权景瑶,他从未见过。 或者说,他从未见过权景瑶这样的女子。 昨夜,借着敬酒,他喝了很多。 本想借醉酒来避开这个有些尴尬的夜晚。 他没想一直逃避,只想再熟悉熟悉。 以前,她是女儿的客人,宇轩的姑姑,他一直未曾往真正的一家人方向想过。 突然之间,与她成为了夫妻,要朝夕相处,还是有稍许的别扭。 既已成婚,他本做好了尽丈夫的义务,与她好好的过日子。 只要她对玉儿好。 他却未曾料到,新婚之夜,小妻子就安排他一个人到套间安睡。 她未免将他们的口头协议执行得太彻底了些。 这让他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同时,也暗暗舒了一口气。 又因饮了酒,昨夜迷迷糊糊睡得早。 今晨醒得也早,醒来孤衾冷被…… 他苦笑,真是一个难忘的洞房花烛夜啊! 他正辗转反侧间,听得外间悉悉簌簌起床的声音。 看了眼沙漏,时辰还早。 再闭眼,却是怎么也躺不住了。 外间,他的小妻子好像出去了。 他便也披衣下床,信步走出房间。 不料,一出门,便被院中那一幕震撼了心灵。 待收剑,望着那一步步走向自己的矫健灵动的身姿,他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强烈而清晰。 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在他心中悄然发生了改变…… 权景瑶转头瞧见了他。 走了过来,一边掏出帕子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笑着建议:“夫君也可以每天锻炼一下身体,毕竟,要保护玉儿,首先需要你健康的活着。” 林如海看着她泛着光泽的红润俏脸,神情有些恍惚。 君子六艺,他少时都一一学过的。 其他方面他可称得上精通。 只有骑射武艺,是他的弱项。 先生说他差了这方面的天赋。 他那时立志学文,将来做文官,本以为影响不了什么,却在踏入扬州的官场后成了他的掣肘。 只能花重金请了身手高强的侍卫。 权景瑶见他未答,还以为他不同意。 她不勉强自己,同样也不勉强别人。 喊来侍书侍剑,打水洗潄。 然后一头钻入了小厨房。 林如海再见她时,是在膳厅。 权景瑶一身大红色素纱罗裙,衬得她肌肤都莹白了几分,明艳端丽。 黛玉和小宇轩都在。 宇轩昨晚没跟着义父睡,颇有点闷闷不乐。 这会儿窝在义父怀里,将穿好的衣服重又扯得七扭八歪的,扣子也嘣开了好几颗。 愣是让林如海重新给他穿了一遍,才罢休。 厅里众人却没觉得他顽皮,只心疼他。 这是个缺乏父爱,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只短暂的在林如海这里得到了点父爱,却害怕他一成婚,又失去了。 这不,最明显的一点,晚上都不陪他睡觉觉了。 他可不得找点存在感,证明一下么? 黛玉一把揽过他小身子,向他发出邀请,“宇轩以后陪姐姐睡好不好?” 小家伙眼睛一亮,偷瞄了林如海一眼,见义父没反对,小鼻子一翘,傲娇地点了点小脑袋,“行叭。” 哼,他可是很抢手的。 众人看他那臭屁的小模样,都忍俊不禁。 黛玉拉着他小手坐在自己旁边,给他系好围兜。 男女七岁不同席,在小宇轩七岁前,她还能陪他照顾几年。 那时,经过几年的相处,小家伙应该就不会患得患失了。 早餐是权景瑶带着侍书侍剑在小厨房做的,与往常都不一样。 每人一碗蒸蛋羹,一盘蟹粉小笼包,并两个小菜。 并不十分丰盛,却足见用心。 只那蒸蛋,宛如细腻丝滑的奶冻,色泽淡雅而温润,如晨曦中轻轻铺展的云朵,表面平滑如镜,没有丝毫气泡和裂痕。 轻轻一晃,细腻的蛋羹微微颤动,尽显其柔嫩与q弹。 小宇轩挖了一勺,颤颤巍巍向小嘴里送。 可惜小家伙自己开始吃饭不久,有一半洒落到了桌上,还有少许沾到了嘴角,只有一少半送进了张得圆溜溜的小嘴里。 尽管如此,那蛋羹入口即化,清香润滑的口感仍让小家伙幸福地眯了眼。 林如海和黛玉不愧是父女,俩人不约而同夹起了盘中的蟹粉小笼包。 小笼包的皮,薄如蝉翼,晶莹剔透,仿佛能透过它看到里面满满的蟹粉馅料。 一口咬下,黛玉和林如海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太好吃了! 简直能香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蟹肉的细嫩多汁,与蟹黄的浓郁醇厚相互交织,包子中的汤汁也在这一刻涌出,充斥整个口腔,令人颊齿留香,回味无穷…… 新鲜出炉的一家人,惊叹又满足地吃了他们第一顿饭。 得知今日早餐是权景瑶亲手所做,黛玉和小宇轩高兴坏了。 小宇轩更是直接点餐,“姑姑,我喜欢吃蛋羹,明早我还要!” 权景瑶能怎么办呢? 她弯唇笑着答应,“好。” 活出自我,不让黛玉和小宇轩受委屈,本就是她嫁来林府的目的。 何况是吃食这么点小小的要求呢。 她答应得太高兴,脸上闪着满足的光。 就连林如海都深深地看了他新婚的小妻子一眼。 这真是意外之喜! 以后他们,有口福了。 有了以前相处的经验,气氛还算和谐温馨。 饭后,到了认亲的环节。 第23章 认亲 林如海父母都不在了,但昨日族中派来操持他婚事的族叔和几个族兄还在,还是要见一见的。 因只是族亲,认亲礼没有那么繁琐。 林如海先带着权景瑶到了祠堂,恭恭敬敬地叩拜了父母先人的灵位。 他先夫人贾敏的牌位在最边上。 依礼,权景瑶还要向贾敏的灵位行礼。 她正要上前,却被林如海一把拽住,直接拉出了祠堂。 权景瑶心中一动。 看来,贾敏的死,并不是外界所传病死的那样简单,应该另有蹊跷。 林如海带着新婚小妻子到正堂时,族叔族婶和堂兄堂嫂他们都已经就位了。 看到堂上的情景,权景瑶正要进门的脚步迟缓了一下。 林如海立刻察觉到了,不动声色的上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与她携手而进。 权景瑶一愣,还是配合地跟上了。 在他们身后,黛玉将这一幕收进眼里,也拉紧了旁边权宇轩的小手。 林如海先带着权景瑶叩拜了族叔族婶,感谢他们昨日的辛劳。 族叔是与他们隔了房头的二叔公家的小儿子,族内排行七,与族婶坐在上座,端了茶,对着林如海与权景瑶点点头。 笑容是有,不过细看,有些勉强。 族婶从一旁丫鬟手里接过一个精美的盒子,打开,里面装着一本灰扑扑的线装女戒。 林如海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偏他族婶像看不到似的,板着一张棺材脸,絮絮叨叨地训诫权景瑶要三从四德,贤慧大度云云。 直听得权景瑶一头雾水。 不明白林如海这婶母怎的如此讨嫌? 不要说是隔房的婶母,就是后娘,也少有在新婚第二日认亲时给的见面礼是一本女戒的。 要她说,这纯属脑子有病。 权景瑶在订亲后,派人了解过林氏宗族。 目前林氏子弟中,最出息的就数探花郞出身的林如海了。 这得多大的脸? 仗着身为长辈,逮着机会给她在这整了出下马威。 林如海越听脸越黑,就要忍不住发作。 那族叔见势不对,轻咳一声,族婶才讪讪的住了口。 总算完了,权景瑶舒了口气,刚要起身。 却见那族婶招手从旁边唤过一个妖妖娆娆丫鬟打扮的十六七岁的姑娘,冲权景瑶道:“这是婷兰,为人本分老实,周到细致,你带回去,以后服侍你和如海……” 权景瑶只觉脑子“嗡”地一下炸响。 她前世爱看话本子,知道这世道,成亲后,有长辈往小辈屋里塞人的伎俩。 却没想到这狗血剧本,在她刚成亲第二日就“哐当”一声砸到了她的脑门儿上。 而且,这塞人的,不是公婆,也不是嫡亲的祖父祖母。 而是隔着房头的族婶。 这就很少见了。 莫非他们与相公有仇? 不然,谁会脑残的在新婚第二日,就迫不及待干出这等挑拨人家夫妻感情的勾当? 果然,族婶话音一落,林如海就腾地一下拉着权景瑶站起身,声音冷得能掉下冰碴子。 “七婶好意,侄儿心领,恕侄儿福薄,无福消受,七婶的人,还是领回去伺候您与七叔吧。” 随着林如海话落,那婷兰原本一张含羞带怯的俏脸猛然间变得煞白,一双美目盈盈含泪,望着林如海,如看负心人。 看得权景瑶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心中暗叹:这婷兰当真天生尤物,我见犹怜。 她与林如海本是协议成婚,又不是真正的夫妻。 于她,领回去,倒也没什么。 反正林如海身边现在没有伺候的人。 不是婷兰,也会是别人。 但,她见这婷兰眉宇间有一股天然媚态,倒不像是正经人家的女儿。 可不要领回去一个祸害。 她看了跟在她身旁的侍书一眼。 侍书会意,上前附在她耳边耳语几句。 权景瑶一下变了脸色。 她皱眉,直接拒绝道:“七婶送一个有孕的婢女给我们夫妻,到底有何目的?”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不止林如海面色变得很难看,所有人都用惊疑不定的目光望着七婶。 七婶一下涨红了老脸,起身指着权景瑶大骂:“你个贱人,长者赐,不可辞的道理,不懂也罢了,还胡说八道污蔑长辈。” 她转头对林如海叱道:“那么好的姑娘你不娶,看看你娶了个什么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她又对厅上众人道:“别的我不敢说,婷兰自买来后,就在我身边伺候,从不行差踏错一步,至于什么身孕,更是无稽之谈。” 她没有看到,婷兰的面色,在权景瑶说出她有身孕的那刻起,已变得惨白如纸。 还有她的丈夫,林如海的七叔,面色也变了一变,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权景瑶将她们夫妻二人和婷兰的神色一一收在眼里,心中便有了个大概。 她不慌不忙地吩咐人去请扬州城百草堂最有名的傅大夫来。 七叔见权景瑶胸有成竹,心中也打起了鼓。 他假意劝道:“侄儿媳妇刚成亲,不想有人横在中间,也是有的,不想要婷兰,我们带回去就是,何必请什么大夫,搞得满城风雨……” 权景瑶冷笑,“七叔几句话就将一顶善妒的大帽子戴在侄媳头上,七婶更是说我恶意污蔑,今天若不请大夫证明我的清白,还有侄媳的活路吗?” 七婶气得直喘粗气,冷笑连连,“忤逆不孝的东西,好,让你请,大夫来了,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一时厅中寂静无声。 黛玉拉着宇轩的小手,依偎在权景瑶身边,给她无声的支持。 林如海俯身抱过小宇轩,坐在权景瑶身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别人不清楚,他可是知道两人是什么情况。 他们连真正的夫妻都不是。 依昨夜的状况,她也不打算是。 又何来的善妒不容人之说? 他本也没打算要别人,只不过,亲人的“好意”,他已领教过了。 眼下,只是让他更心寒罢了。 他不是瞎子,七叔与那个婷兰的神色,他又不是看不见。 他等着他这些所谓的亲人,被打脸的那一刻。 百草堂就在他们这条街上,很快,一个年过半百的山羊胡老者被领了进来。 这也是个有脾气的。 进来后,只扫了一眼厅上众人,问了声:“谁要看诊?要看就快点,老朽还有病人等着呢。” 林如海请傅大夫坐下,这才转头看向七婶,淡淡地道:“麻烦七婶让你的丫鬟过来,我们时间都有限!” 七婶被他气得心火突突直冒。 林如海这态度,摆明了不接受她赐人这事。 她觉得这侄儿不识抬举,驳了她的颜面。 她冷哼一声,冲婷兰叱道:“还不过来!” 等大夫证明了婷兰的清白,看她这侄儿还有何话说? 婷兰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点慌。 她确信自己没有怀孕,前两日她身上才干净了,怎么会有孕呢? 她就是不想看大夫。 但,这能由着她吗? 婷兰在大家的逼视下,战战兢兢坐到了老大夫的下首,伸出了她纤细的胳膊。 第24章 见面 老大夫闭眼把脉,稍倾,又换了另一只手。 众人的视线都紧盯在老大夫身上。 半晌,老大夫睁眼,摇头吐出一句话:“孕一月,有流产迹象,宜卧床保胎。” 短短一句话,似炸雷,响彻在厅内众人耳边。 七婶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失声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一个月,她都在我眼皮子底下,怎么会……”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没有再说下去。 狠狠瞪了身旁的老头子一眼,整张脸阵红阵白,像打翻了调色盘。 最震惊的莫过于婷兰本人。 她皮肤本就莹白,这会儿更是一丝血色也无。 整个人像是块破败的布,瘫倒在椅子上。 目中有惊恐,也有绝望。 最不受影响的,反倒属林如海一家四口了。 林如海吩咐人拿来诊金,让管家好生送老大夫出去,又返回厅内。 七叔和七婶这会儿脸色很不好看。 尤其七婶,眼里冒火地盯着婷兰,恨不得活撕了她,“你这个贱蹄子,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 在一旁同样面色不好的七叔,低咳一声,打断了她的责骂,“行了,你这泼妇样儿,没的叫人笑话。” 七婶恨得咬牙,这死老头,到这会儿了,还护着这贱人。 但她先前信誓旦旦的夸婷兰本分老实,转眼就被啪啪打脸。 她再是仗着长辈的身份,奈何老脸实在被打得有些生疼。 这会再也嚣张不起来,只得灰溜溜的不再作声。 七叔转头,冲林如海道:“我与你七婶儿出来也几天了,该回去了,都是自家人,就不与你们见外了。” 说着,起身扯起身旁的老伴儿,就向外走去。 竟是等不到认亲结束了。 老两口这会在林如海这儿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也实在没脸再待下去。 这事若传出去,不止会被人戳脊梁骨,还会笑话他们为老不尊,荒诞无礼。 这下,两家算是彻底的撕破了脸…… 后来权景瑶才知道,早先时候,贾敏故去才几个月。 七婶便着急忙慌要介绍她娘家侄女儿给林如海做续弦。 被林如海以无意续娶的由头给拒了。 几个月前,林如海病重的那段时日,族里商量着给他过继个儿子。 以承继他的香火。 人选,正是这位七叔三岁的小孙子。 若是过继个能直接顶门立户,能护得住黛玉的,林如海或许就应了。 三岁,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过继来能做什么? 算盘珠子直接嘣到脸上来了。 吃相不要太难看,被林如海给严词拒了。 眼看到手的肥鸭子飞了,还得罪了人,脸色能好看才怪了。 这次,本是奔着修补两家关系来的。 只是,看到精神抖擞没有一点病态的侄子,到底意难平。 也许想欺权景瑶是新妇,脸嫩,想给他们夫妻添堵。 也或许是纯粹想恶心人。 这才有了先前那一出。 不得不说,林如海和权景瑶的确被恶心到了。 讨厌的人走后,接下来轮到坐在下首的两位族兄族嫂,就比较正常了。 几人都痛快端了茶,一位给了一支镶金翡翠步摇,另一位给了根羊脂玉的白玉簪子做见面礼,勉励了几句‘好好过日子,多走动’之类的车轱辘话。 剩下几个小辈,权景瑶回了精心准备的见面礼,价值绝对在她今日收到的认亲礼之上。 或许是受先前七叔七婶行为的影响。 族兄族嫂在认完亲后就张罗着带着家里孩子们回去了。 林如海经过过继一事,本就歇了依靠宗族的想法。 再加上对七叔七婶的行事实在膈应,对族人也彻底失望,并不挽留。 送走了族人,林如海回到家中。 就看到了等在厅中的贾宝玉和贾芸叔侄。 他的小妻子权景瑶带着黛玉和小宇轩在尽职尽责地招待。 只是,厅里的气氛不太对。 有点剑拔弩张。 尤其在小宇轩与贾宝玉之间。 小宇轩黑着一张小脸,怒瞪着宝玉。 像是他抢了他心爱的宝贝玩具似的。 原来宝玉醒来后,就想迫不及待来见黛玉。 但新婚第二日,三岁孩童都知道要认亲。 贾芸拉着他,让他再等等。 好不容易等到认亲结束,宝玉就兴冲冲来见黛玉。 先前,琏二婶子给他带了口信,说宝玉怕是被家里老太太宠坏了。 让他盯着点儿,不要失礼。 路上还好,宝玉除了心急赶路,倒也听话。 他还说琏二婶子多虑了。 哪知一到扬州林府,正赶上成亲当日,府里正忙。 宝玉就跟失智的三岁小孩似的,不顾礼仪大吵大闹,要马上见林妹妹。 后来听说被紫鹃给劝住了。 今日一早起来,疯病又犯了。 贾芸怕他失礼,连忙跟上。 到了院门口,等不及下人禀报,就闯进了内院。 贾芸拉都拉不住。 正好黛玉权景瑶和小宇轩三人在商议,以后晨起要一起健身习武,就见宝玉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 这还是黛玉重生后第一次直面宝玉。 黛玉眼前又浮现出前世她呕血焚稿,这人正与人拜堂成亲的画面。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有一瞬间的停滞,眼前一片眩晕。 她身子晃了晃,一只手伸了过来,将她扶住了。 “林妹妹!” 宝玉的惊呼传来。 一旁挥着小铲子挖沙子的小宇轩见了,小脸嗖的黑了,扔了铲子,哒哒哒跑上前,将这个讨厌的人一巴掌拍开,然后将自己的小手放进黛玉的手心里。 “姐姐拉我的手手,不拉他的,他的手臭,不香。” 稚嫩的童音响起,黛玉脑海渐渐恢复清明。 继而被小宇轩霸道的宣言逗笑,顾不得理会宝玉那张惊愕莫名的脸。 俯身将小家伙抱在怀里。 别看小家伙小,抱在怀里跟个石头墩儿似的,可沉了。 黛玉安抚住了小家伙,转身向宝玉行了个万福礼。 口称:“表哥万福!” 在贾府时,姐妹们和宝玉之间从来不用敬称,基本都直呼名字。 黛玉这一正经起来,双方距离一下子拉远了。 宝玉心里十分不得劲儿。 千言万语都被这一句疏远的“表哥”给堵在了嗓子眼里。 第25章 说开 但他又挑不出黛玉有什么错。 他心里明白,本就应该这样。 只是在贾府,老祖宗疼爱于他,他也与姐妹们玩闹相处习惯了,才与姐妹们模糊了界限。 这会儿见林妹妹规规矩矩的与他见礼。 他总算从记忆深处扒拉出了那些被他遗忘很久的礼仪规矩。 无法,只得也拱手回礼,“林妹妹安好!” 直起身后,迫不及待用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他自以为隐晦地扫了一眼权景瑶,是不是受人胁迫了? 黛玉无视他的眉眼官司,侧身为他引见:“这是我母亲。” 又向权景瑶介绍道:“这是我二舅舅家的二表哥,名唤宝玉。” 宝玉先入为主地对权景瑶存了偏见,见礼时便多少有些敷衍。 权景瑶看得直摇头,世人眼瞎。 这宝玉,也就生了副好皮囊,投了个好胎罢了。 心性人品,还真配不上黛玉。 态度上便有些淡淡的。 黛玉现在对宝玉没了前世的滤镜,对他的心思,并不多加理会。 又向权景瑶引荐了贾芸。 权景瑶对贾芸的印象很好,倒比对宝玉还热络几分。 小宇轩见那个讨厌的哥哥一直盯着姐姐,大眼睛一转,噔噔噔跑过去,窝在了姐姐的怀里,并用两只小手将姐姐的头推向了另一边。 一边推一边冲着宝玉做鬼脸儿:哼,姐姐,我的,就不让你看! 林如海就在这时踱步走了进来。 众人又是一番见礼。 宝玉在众目睽睽之下,终是没能如愿与林妹妹亲密地说上话。 反倒有种感觉,尽管与林妹妹同在一个屋檐下,但他们之间却远隔山川大海。 远到他再也够不到的那种。 这次的会面在林如海和权景瑶的干预下,中规中矩的草草结束。 然而,宝玉不甘心。 他不相信一向与他亲近的林妹妹,回家就变了一个人。 他一定要找出林妹妹变化的原因。 阳春三月的夜晚,天气乍暖还寒。 林府小花园。 半园子的迎春花在一夕之间全开了。 迷蒙的夜色中,园子被染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 细长柔软的枝条在微风中轻盈的摇曳。 花瓣随风轻颤,淡淡香气萦绕四周。 黛玉坐在迎春花间的秋千上,悠闲地晃动着,静静地感悟枝叶间春天的气息。 她闭上眼,仿佛自己也融入了这片生机盎然的绿意之中。 她的指尖轻轻触碰过嫩绿的叶尖,感受到一股细微却坚定的生命力在指尖跳跃。 那不仅仅是叶子的脉动,更像是植物与她之间建立起来的无声对话。 她俯下身,将耳朵贴近湿润的土壤。 她似乎真的听到了泥土的呼吸。 那是一种深沉而有力的节奏,伴随着根系的延展,养分在土壤中缓缓流动。 这一刻,她仿佛能听懂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每一根枝条的呢喃。 风中响起一声稚嫩的低语,像是孩童的声音,“他来了,贾宝玉,正鬼鬼祟祟的穿过花厅,向这里偷溜。” 黛玉一怔,谁在说话? 她站起身,游目四顾。 夜风中,花枝摇曳。 除了自己,四周再无人影。 花厅方向也一片寂静。 黛玉怀疑自己幻听了。 她重新坐上秋千,闭上眼,享受着近来每晚独特的感悟。 是的,她在修炼。 她的修炼地点,转移了。 每晚子时和卯时,黛玉发现,她在花园里修炼,她丹田里的绛珠草,长得都特别快。 现在,丹田内的小苗,已长到两片叶子了。 枝叶舒展,翠绿欲滴,生机盎然。 她收敛心神,集中精力吸收周围的灵气。 就在她又一次沉浸在对周边植物的沟通中时。 刚刚那貌似孩童的声音又一次传入耳中,这一次,多了一丝急切。 “快,贾宝玉距离你只有三步了!” 这一次,她听清楚了。 声音是从她丹田里的绛珠草上发出来的。 黛玉霍然一下睁开了眼睛。 就对上了一双痴痴盯着她面颊的眸子。 黛玉一阵无力,面色也冷了下来。 既然能丢下她与别人做夫妻,可见也没有多衷情,这会儿做这副痴情的样子给谁看? 何况,前世这会儿,他不是已与花袭人成了好事儿了么? 独独将她瞒得好苦。 黛玉思绪到了这儿,更没有好脸色。 宝玉见她睁眼,急步上前,就要握她的手。 黛玉一缩,将手背到了身后。 顺势退后一步,避开了他的纠缠。 冷冷叱道:“宝玉,不得无礼!” 宝玉一呆,不可置信地摇头,“林妹妹,你说什么?!” 黛玉言语如刀,“男女授受不清,二表哥这会子私闯后宅,实非君子所为。” 宝玉听着这冷冷的叱责,犹不相信这些话是从素日与他最要好的林妹妹口里说出来的。 他着急上前,又去拉黛玉的手。 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急切道:“林妹妹,你看清楚,我是宝玉啊,是与你朝夕相处了近三年的宝玉啊,你怎么可以对我这样冷淡,还说这些伤人的话?” 黛玉又后退两步避开,见他到现在还在糊涂,心中更是无力。 前世,她到贾府时才六岁,没人教她这些道理。 稀里糊涂的与宝玉和姐妹们打成了一片。 才最终酿成这世上最苦的果子,让她生生咽下。 今生重来,她一定不能重蹈覆辙。 心中无男人,拔剑自然神,剑谱第一页,先斩意中人。 黛玉闭眼,再睁开,眼中已无波无澜。 启唇,语声轻柔,话锋却冷硬如刀,一刀刀割在宝玉的心上,状若凌迟。 “二表哥,早前我们年幼,玩闹间或失了分寸,回来幸得父亲重新请了教养嬷嬷,才知以前行为不妥,你终归有你的路要走,此后,红尘纷扰,终须一别,我们各归本心,方得自在。” 宝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执意追到扬州,会得到这么个结果。 先前听闻琏二哥说林姑父拒了给他的提亲,说林妹妹也知晓,他还不信。 现在亲耳听闻,他心中如尖刀剜割一般疼,怔怔的流下泪来。 良久,失魂落魄的抬头。 眼前哪里还有林妹妹的影子? 远处,有烟花炸开,转瞬即逝的光彩在片刻后只留下满天的残烬。 一如他支离破碎的心…… 第26章 切磋 夜色渐渐消退,天边露出一抹淡淡的晨光。 新的一天开始了。 今儿是权景瑶回门的日子。 然而权家不在扬州,也没在扬州置办下宅院。 权景瑶的娘家人权景逸和权景睿还住在林府。 回门便省了,礼物在他们归程时捎带回去就好。 所以一大早,权景瑶又带着林如海和黛玉、权宇轩开始晨练。 在黛玉的提议下,晨练地点由主院改为了后花园。 毕竟这里地势开阔,花木繁茂,空气也更清新宜人。 小宇轩围着花园跑圈,之后再扎马步。 权景瑶先教黛玉和林如海练了一套基础太极拳。 并将内功心法也一并传授了。 等他们有了一定的基础,她再教他们剑法。 或许是黛玉暗自练过绛珠功法,能吸收灵气的缘故。 黛玉发现,她的绛珠功法,与太极内功心法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所以,黛玉很快就进入了一种很玄妙的状态。 在她调动内息练拳的过程中,周围的灵气争先恐后的朝她的身体里挤。 三月的天气其实还有些春寒料峭。 但她的丹田和四肢百骸却如浸泡在温泉中,暖洋洋的,异常舒服。 随着她吸收灵气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渐渐地,更多的灵气被吸引过来,在她头顶和周身形成了一个又一个气旋。 远远望去,整个人像是被云雾包围,云蒸霞蔚,犹如置身仙境。 这种情景持续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才渐渐消散。 期间,在林府待了三个多月,成功胖了一圈的小宇轩,看着围绕姐姐周身的气旋,吃惊得张大了嘴巴。 在他要惊讶大叫时,被权景瑶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张成快能塞下一枚鸡蛋的小嘴,带到了一边。 “嘘……别作声,别惊扰你姐姐练功!” 权景瑶尽管心中也震惊万分,却到底有几分见识。 只吩咐侍书侍剑和紫鹃雪雁看牢了通往后花园的路,不准别人再进来。 便拉着林如海和小宇轩在一旁静等着黛玉练功结束。 说实在的,黛玉在她心中一直是柔弱的,娇俏的,是需要她去护佑的人。 眼前的情形太出乎权景瑶的意料了。 以黛玉眼前展示出来的状况,显然早已练功入门了。 但,明明黛玉刚刚才接触太极功法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不提权景瑶内心的疑惑。 就说黛玉照权景瑶给的内功心法,认真按上面标注所示,一呼一吸打起了太极拳。 她人本就聪明,记东西又快,只看了一遍,就将拳法和心法都印在了脑子里。 随拳打出,心法自然而然就流泻到四肢百骸。 心随意动,水到渠成。 竟然打出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气势澎湃,停都停不下来。 直到灵力在体内游走流畅,均匀地分布在身体每一个细胞,滋养生息。 那股凌厉的劲头才慢慢的平息下来。 黛玉收拳,就对上了三双亮晶晶的眼眸。 权景瑶拉开架势,要陪黛玉过几招。 黛玉欣然应允。 她也想知道她修炼了这么久,有了什么成就。 此时,晨光初现,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洒落在这座古色古香的庭院中。 万物似乎都在这片柔和的光线中苏醒。 忽然,权景瑶身形一晃,如同水蛇般灵活,瞬间贴近黛玉,右手化作掌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黛玉的肩头拍去。 看着轻飘飘似不着力,但站在对面的黛玉却面色一凛。 在掌力将到未到之际,侧身险险避开,鬓发被掌风吹起,略显凌乱。 权景瑶似有预料,紧跟着第二掌,第三掌……一掌接一掌,不容黛玉喘息,排山倒海而来。 黛玉此前从未与人有过争执,更遑论切磋。 刚开始还有些手忙脚乱,但成功避过两三掌后,很快便镇静下来。 渐渐地,也被她摸索出了门道。 十余招过后,竟显得越来越游刃有余。 只见她身姿轻盈,仿佛没有重量一般,衣袂飘飞间,轻轻松松不仅避开了权景摇的重拳,还掌心一竖,反手攻向权景瑶的侧腰。 权景瑶并没有避,挥掌接住。 “啵~” 两掌相接,一声脆响,空气中似爆出了火花。 两人都没有退,竟是势均力敌。 “呵~” 黛玉轻笑一声,似是打出了兴致。 右手握拳,猛然挥出,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击权景瑶腹部。 权景瑶左手迅速探出,试图锁住黛玉的拳风。 黛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身形再次变化,如同游鱼般滑脱,又一次避过了权景瑶的攻击。 两人你来我往,招式层出不穷,动作也越来越快,仿佛两道光影在庭院中交织舞动。 已分不清谁是谁。 旁观的林如海和权宇轩小朋友,刚开始还看得津津有味,拍手鼓掌。 到后来,直接目瞪口呆,嘴巴大张,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林如海:我女儿,我媳妇,啥时候这么厉害了?这不将我秒成了个渣渣,还要不要我活了? 权宇轩:我就知道,姑姑和姐姐是最厉害的! 随着又一声爆响,场中两人同时收手,后退。 竟真的打成了平手! 黛玉调皮一笑,抱拳行了个江湖礼,“承让!” 她知道,权景瑶并没有使出全力,有所保留。 但她已经很开心了。 早前她们与扬州三害对上时,早已见识过权景瑶的身手。 那时就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 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有与她交手的能力。 权景瑶也暗自心喜,黛玉现在身体强健,性格也愈加开朗,这是她喜闻乐见的。 只是,她视线扫过一旁满脸欣慰的林如海。 全家,一家之主,反倒成了个拖后腿的,这怎么成? 权景瑶不客气地督促着林如海打了两遍太极拳,才算放过他。 林如海打拳时,小宇轩也在后面跟着。 小家伙很喜欢一家人这样的互动。 摇晃着小脑袋,两个小拳头舞的虎虎生风。 一家人间的气氛愈来愈融洽。 权景瑶看看小家伙,再看看得知自己已有高深武功后,魂游天外的黛玉,心里暗暗发誓。 她一定要保护好黛玉和宇轩。 让他们恣意安然的活着。 那么,他们的保护伞,林如海就不能倒。 不但不能倒下,还要努力成长,长成暴风雨都吹不倒的大树。 权景瑶做早餐时,拉林如海到了他们院中单独设立的小厨房。 倒不是要林如海帮她做饭。 她还没有那么自不量力,以一己之力挑战老祖宗传下来的‘君子远庖厨’的传统。 第27章 精制盐 权景瑶俯身,从厨柜里拿出一罐盐。 里面的盐呈大小不一的方块结晶,色暗青,含有不少杂质。 看着像是从灰土里扒拉出来的。 她从里面取了一小块,递给林如海,示意他品尝。 林如海将盐块放入嘴里,咸涩的滋味充斥口腔,还带着股淡淡的苦味。 他不明所以地皱眉将剩下的盐粒吐出,端起灶台上的水碗,漱口。 然后一头雾水地问道:“这是今年扬州青平县码头新煮出来的官盐,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权景瑶指着罐子里的盐,问道:“还有比这品相和质量更好的盐吗?” 林如海点点头,“有!” 但接着又摇摇头,“不过数量太少,是从这些青盐中挑捡出来的,色泽相对白净的贡盐,专门上贡至皇宫里的。” 他埋头在罐子里翻翻捡捡,最后从这一大罐盐块中挑出了两粒,放在权景瑶手上,“呶,就是这样的。” 权景瑶一看,见这盐说是白净,其实也没有多白,仍是有些青色在的,只不过没有黑点罢了。 权景瑶将正在厨房里准备打下手做早餐的侍剑打发了出去,这才神神秘秘地道:“相公,我可以做出精制盐,你要不要知道方法?” “精制盐?没听过,何种样子的?难道比贡盐更好?” 权景瑶得意一笑,“当然。” 然后在林如海惊诧的目光中,在炉子上架上了一口砂锅,添了小半锅水。 又将整罐盐‘哗啦’一声,倒进砂锅里。 架起柴火,烧了起来。 不一会儿,砂锅冒出咕嘟咕嘟的热气。 权景瑶拿了一双长竹筷子,在砂锅里慢慢搅拌。 渐渐地,砂锅里的盐疙瘩化成了一锅盐水。 权景瑶拿过一块纱布,绑在旁边另一口同样大小的砂锅上。 然后,衬了抹布,端起炉子上的砂锅,将盐水一边过滤,一边缓慢地倒入另一口砂锅中。 再用小火将砂锅里的水熬干。 小半锅洁白晶莹如细沙的盐晶呈现在林如海面前。 权景瑶熄了灶火,将砂锅端在一旁晾凉。 用筷头蘸了少许砂锅中白粒,递到林如海嘴边。 林如海早就看得眼睛发直,他愣愣地张开嘴,含住。 咸! 太咸了! 这就是他小妻子说的那精制盐? 林如海后知后觉地发现,经过小妻子这样一加工,制出来的盐不仅色泽洁白如雪,还没有原先的涩苦味。 他心中如擂鼓。 这足可成为制盐史上的一次变革! 而且,方法又如此简单易学。 林如海在这一刻心脏跳得极快,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与小妻子目光交汇。 权景瑶肯定地点了点头。 是,他没领会错。 她就是想让他借机立功,最好在皇帝那里挂名,成为不可或缺的存在。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林如海早就在皇帝那里挂了名,不然也不会将江南盐场巡盐御史这么大的肥差派给他。 但,肥差谁不想要? 机遇总是伴随着风险而来。 有多大的机遇,也就预示着有多大的风险在前面等着你。 制精制盐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 林如海去写请求进京的折子,他要面见圣上,进献精制盐的秘方。 林如海去书房后,侍书侍剑重又进了小厨房。 此时也就刚刚辰时正。 林如海还在休婚假。 官员的婚假一般都是三天。 这一次,林如海的折子没走驿站,而是将折子写好后,偷偷避过人放进了后院假山后的一个树洞里。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放信时,已在主院和小宇轩一起等他们吃早餐的黛玉耳朵动了动。 黛玉内视丹田,丹田里的绛珠草叶子一张一合,轻柔摆动,似在诉说着什么。 一刻钟后,正吃早餐的黛玉,眉心一跳,忽然张大了嘴巴。 一旁的权景瑶发现了她的异常,担心地问道:“玉儿,怎么啦?可是不舒服?” 黛玉一惊,伸手扶住下巴,强行让嘴巴闭拢,“无碍,可能早晨打拳消耗太过,肚子有点饿。” 她从桌上夹起一块蜜汁火腿,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耳边回响着绛珠草传递过来的消息:那折子,刚被一个看不清面目的黑衣人取走了。 青天白日的,怎么会看不清面容呢? 问就是,黑衣人速度太快,黑影一闪,未及看清来人,安放在树洞里的折子已不见了。 黛玉早晨刚小试身手,还有点沾沾自喜,这就被打击到了。 来人比她强太多。 她,还得修炼! 黛玉看了正喝皮蛋瘦肉粥的父亲一眼,担忧的叹了口气。 她从早晨练功回来,突然发现丹田里的绛珠草,能与周围的植物沟通交流。 刚开始她吓了一跳。 很快,她就发现了这一技能的益处。 只要她想,府里各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她的耳朵。 她这是,多了一个收集情报的消息网! 而且,还是免费的。 她继母与父亲在小厨房里的互动,也没瞒过她的耳目。 这一世,她体内有灵气傍身,还有便捷的消息渠道,坚持修炼提升自己,一定可以护父亲和家人无恙。 新婚假期过后,林如海又照常去上衙。 权景逸和权景睿也带着林如海给权景瑶准备的回门礼回家去了。 府里的客人只剩下贾宝玉和贾芸这对叔侄还没走。 按贾家人原来的设想,宝玉和黛玉见面,至少能引起他们曾经青梅竹马的情思,或许能因此顺利给二人定亲,也未可知。 但,现实给他们泼了好大一盆冷水。 黛玉不但未能因此亲近宝玉,反而说他们曾经朝夕相处的模式是错误的。 对曾经的他们来了一个全盘否定。 宝玉受此打击,大病了一场。 请了扬州城百草堂最有名的老大夫看诊,连吃了半个月汤药,才渐渐好转。 在这半个月里,权景瑶女扮男装,扮作林如海的贴身侍卫,跑遍了江南各个盐场。 将这时代的制盐技术,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让权景瑶震惊的是,这里制盐,竟然还采用最原始的煮盐法。 盐工们利用大量的木柴和人力投入,烧煮,得到浓盐水。 然后将浓盐水倒入火炕上面的长方形大铁槽中,慢慢烘干,就得到了前面看到的盐疙瘩。 效率低,杂质多,耗人耗力耗物。 得到的盐,品相和质量都不理想。 权景瑶结合前世所了解的知识,心中渐渐形成了一套新的制盐方法。 只待实践。 这一天,林如海满面喜色回到家。 宣布了一则消息:京里传来皇帝的批复,让他赶月底回京述职。 第28章 再见文杰 时间很紧。 林如海立即着手上京的事宜。 精制盐是权景瑶制出来的,此次回京,必少不了她。 但他和权景瑶一走,家中便只剩黛玉和不到三岁的小宇轩。 林如海再是心大,也不能放心留两个孩子在家。 何况,家中还有两个令人头痛的亲戚。 最后,林如海决定,全家一起上京。 消息一出,黛玉惊呆了。 兜兜转转,她还是要与决心远离的人再次见面。 她不禁感叹:果真是世事无常,事无绝对。 这半个月来,黛玉将自己沉浸在修炼中,不可自拔。 只因半个月前,也就是黛玉丹田内的绛珠草成功与植物交流的那晚,黛玉的绛珠功法,又解锁了一页。 上面只有一句话:百草之王,勾通阴阳。 旁边画了个梳着朝天辫的白胖小娃娃,只有拇指大小,辫子上挂着一颗红丢丢的……绛珠果。 倒像是玛瑙一样,分外讨喜可爱。 黛玉百思不得其解。 绛珠功法前两页都很明了,也简单易学。 怎么越到后面,越扑朔迷离起来? 也是在那晚,她又一次梦到了她的弟弟林文杰。 小家伙这一次瞧着比上次还要狼狈,脸色青白,魂魄也比上次见时更虚幻了。 他坐在阎罗大殿前,皱巴着小脸,眼泪汪汪地向她伸出小手:“姐姐,救我!” 那苍白消瘦蔫巴的小模样,一下刺痛了黛玉的心。 尽管药泉上次证明对文杰无用,黛玉还是又给他喝了一大杯。 周围的鬼来来往往,却无一鬼魂敢向这边靠拢。 谁都知道,这小鬼,是阎王爷罩着的。 不然,能放任他一天到晚在阎王殿周围晃悠? 这里除了鬼差,是不允许其它鬼魂滞留的。 稍一耽搁,便有鬼差上前驱赶。 几年来,只有他这个小鬼,日日夜夜留在这里,无人理。 不,他被阎王爷丢到殿门口的第一天,遇到鬼差赶鬼,也曾惊惶失措地随着那些断头鬼,饿死鬼,吊死鬼,长舌鬼,疯癫鬼……一股脑儿往外跑。 只是,刚跑出阎王殿范围,就遭到了适才被同样驱赶出来的同道的反扑。 那些人,不,那些鬼,张着血盆大口,张牙舞爪向他扑来的凶狠样子,是他这一生的噩梦。 是啊,他一个才三岁的小鬼,生前虽体弱,但也养得细皮嫩肉的,从没经人间疾苦。 可不是那些饿死鬼的美味点心么? 他惊惶之下,闷头乱跑一气,身上的衣服被扯破了,手臂上多了三道血痕,鞋子也跑丢了一只。 气喘吁吁的停下时,周围一片寂静。 那些追他的鬼不知何时都不见了。 他惊魂未定的四处打量,才发现,他又回到了阎王殿前。 那些鬼差明明都看见他了,却装作没看见。 他试着与他们说话,他们也不理。 他便就这样留了下来。 幸运的是,家里一直没断了给他烧纸。 他算夭折,不能葬入祖坟,享不了家里的香火。 家里应是将他葬在了祖坟旁边。 每到祭祀时节,都可收到烧给他的冥币,不缺钱。 他便拿钱与鬼差换些吃食。 几年下来,倒是没饿着。 黛玉前世在贾府时,每到节气,也往往抄些心经供奉佛前。 就不知他有没有收到功德? 现在看他日渐苍白的小脸,显然是没有的。 黛玉这次既来了,就没想轻易离开。 弟弟是阎王爷亲自带到这儿的,说他阳寿未尽的判词,也出自他口。 那么,阎王爷应该清楚怎么能救他的吧? 安抚好弟弟,黛玉试着推开了眼前的殿门。 随着“吱呀~”一声,殿门打开,阴森恐怖的气息扑面而来。 黛玉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抬眼望去,眼前出现一面巨大的幻镜。 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孽镜台了。 据说所有人死后,鬼魂都要经过这面幻镜的照射。 就如神话传说中的照妖镜似的,是人是鬼是妖,在这面幻镜前都无所遁形。 它能照出每一个鬼魂在阳间所做的一切罪恶。 然后,根据孽镜台的显示结果,鬼魂被分送到两边相应的殿堂接受审判。 审判过程中,允许鬼魂为生前所作所为辩护。 判官再依据其罪行的轻重进行判决。 最后送交阎罗王审批。 对于十恶不赦的鬼,阎罗王会将其打入无间地狱,永生受苦,不得超生投胎。 黛玉回想起关于阎罗殿的种种传说,缓缓站在了幻镜前。 眼前出现的情景让她愕然。 镜子里刚开始什么都没有。 她正想离开,突然画面出现了。 竟是一株三叶绛珠草! 草体比她丹田里那株稍大些,叶片也多了一片。 黛玉没忍住内视丹田,与其比较了一番。 却见丹田里的绛珠草,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长大了,叶片也是三片。 镜子里,正是她丹田绛珠草的投影。 黛玉这才想起,孽镜台,只照本源。 她收回目光,沿着中间的阴路向前,道路两旁,鬼哭狼嚎,鬼影四处逃窜。 都说人走中间,鬼走两边,黛玉心中一哂,原来传说都是真的。 中间通往远方王座的大道上,一个鬼影都没有。 黛玉从踏进大殿起,周身便浮现一层淡淡的金光,萦绕四周。 如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与那些鬼魅魍魉隔开。 一路上鬼差见了,纷纷避让。 黛玉并没有见到阎罗王,接待她的是判官崔珏。 一米九的身高,让黛玉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仰头站在他面前,仰得脖子都酸了。 黛玉有求于人,态度十分恭敬。 见面就施礼,却被崔判官闪身避开。 “绛珠仙子不必多礼,你我同属三界一份子,以后少不了要多打交道。” 他也不卖关子,扬了扬手里的生死簿,“令弟还有五十六年阳寿,意外流落到此,只等有缘人搭救。现在看来,有缘人应该就应在绛珠仙子身上了。” 黛玉心头一跳,她两次做梦,难道并非无因? 黛玉上前,再一次施礼,“还请大人教我,如何才能解救舍弟?” 她试过,她带不走他。 一旦出了阎罗殿范围,文杰就头痛难忍。 即使不被其他鬼魂当做美味食物,也有魂飞魄散的风险。 何况,文杰已离世三年,估计尸体都化作了枯骨。 如何复活? 是个难题。 第29章 乘船 崔判官并没有正面答复她,而是意有所指的看了她一眼,漫声道:“时机未到,不可强求。” 黛玉听得一头雾水,正待上前细问。 崔判官却已转身,一句低不可闻的声音传入耳际,“警幻给你的造化,不要辜负了。” 黛玉一怔:崔判官认识警幻姐姐,还知道警幻姐姐暗地里帮了她? 那么,复活文杰这件事,有没有警幻姐姐在后面推波助澜呢? 就这么一愣神间,眼前早已失了崔判官的身影。 而她,又一次站在了阎罗殿外,看着殿门在她眼前缓缓关上。 手心里塞进来一只柔软冰凉的小手。 黛玉蹲下身,将文杰的小身子搂进怀里。 她知道,她太弱了。 这次还是救不了他。 她也知道,她不能在这里久待。 但她愿意将自己所有的温暖,都留给这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小人儿。 经过这次地府之行,她对救回文杰又多了丝信心。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黛玉被迫离开时,最起码与小家伙约了时间,“等我参悟透这层功法,我们就会再见面,小杰,等我,总有一天,姐姐会救你回去!” 随着她凌空向上飞升得越来越高,她又一次离开了地府。 从那天起,父亲与权景瑶早出晚归,她带着小宇轩在家练功。 小宇轩大多时候,是个极为乖巧的孩子。 他所求不多,只要他喜欢的家人,能陪伴他。 义父和姑姑有事不在,但还有姐姐在身边,他很知足。 这些天里,一直很认真地扎着马步,练姑姑教给他的太极功法。 有了姐姐的陪伴,他过得很快活。 听到明天要和义父,姑姑还有姐姐一起去京城。 “真的吗?真的吗?” 小家伙叽叽喳喳像只快活的小麻雀,眼睛亮晶晶地问。 得到肯定的答复,小家伙张开两只小胳膊,学着飞飞的姿势,高兴地在院子里跑进跑出,快活的像一只即将飞出扬州城的小鸟。 除了每天一家四口雷打不动的晨练和相互切磋,其他时间,黛玉都在如饥似渴的修炼绛珠功法。 崔判官让她不要辜负了警幻姐姐的一片心意,她唯有尽早将她赠予的功法修炼至大成。 也许,可解她心头之惑,也未可知。 翌日,天空如洗,阳光明媚。 夹杂着一丝微风的扬州街道上,店铺林立,行人如织,一派热闹景象。 街道中央,几辆马车缓缓驶来。 马车前后,簇拥着十几个骑马的带刀侍卫, 所到之处,人群纷纷自动避让。 权宇轩小朋友脱了鞋子,站在靠窗的软塌上,向车窗外张望,一双眼睛都不够用了。 黛玉的眼神,跟小家伙一样样的。 马车一直驶到了江边。 码头上停着一艘官船,上下两层,气势恢宏。 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 林如海抢先下车,伸手将跟到车门口的权宇轩小朋友抱下来,才又去接黛玉和他的小妻子。 等他们全部下车后,视线投到站在甲板上最前面月白色蟒袍男子面上。 林如海吃了一惊:好一个风神俊秀的少年郞! 只见他十七八岁年纪,面如美玉,目似明星,头戴簪缨银翅王帽,越发将他衬得英姿勃发。 心知这必是圣上密折中所说的北静王世荣了。 圣上怕他路上有危险,特意让他顺路搭乘刚办差回京的北静王的官船。 若有那不开眼的要在路上动手,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够不够与一个当朝王爷掰手腕。 安全,省事。 心绪只是一瞬间。 眼前船上的少年抬步,林如海赶紧带人上前。 林如海顺着放下的踏板上船,刚踏上甲板,便要跪下施礼,“下官林如海参见王爷。” 还未拜下,早被北静王几步上前扶起,“世叔快快请起,世叔与先父同朝为官,每每提起,都被世叔才学风骨折服,世叔现在这样,岂不折煞小侄了?” 林如海又引见妻女见过北静王。 北静王眼睛掠过黛玉那精致的眉眼,心中一动。 这就是父王生前时时提到的贾姑姑的女儿? 父王那时时常感叹两人年纪相差太大,不然倒可以给他讨来做王妃。 又遗憾可惜他几个兄弟都是庶出,但凡有一个投生在他母妃肚子里,也可圆他此生的憾事。 世荣生在皇家,从小就知父王和母妃关系不睦,二人貌合神离。 母妃成日里除了念经,还是念经。 对父王的每一个子女态度都很冷淡,包括他这个嫡亲的儿子。 从记事起,他就被父王带在身边教导。 父王书房的休息室,从不让别人进。 就是他这个父王最看重的嫡子都不行。 小孩子都好奇心重,大人越是不让做的事,越想干。 他偷偷观察了好久,终于在一日午后,趁父王午休的机会,偷溜进了休息室。 休息室里并没有他以为的藏着什么稀奇宝贝。 只有一张软榻和一套桌椅,别无他物。 那时的他疑惑不解,既然没有宝物,为什么父王宁愿住在书房休息室,也不愿回后院安歇呢? 在他疑惑间,父王翻了个身,一卷画咕噜噜滚到了他的脚下。 随着画卷滚动,画里的人物也铺展在他面前。 那是一个在园子里扑蝶的少女。 她发髻上插着几朵初绽的春花,与周围的景致相得益彰,粉嫩的脸颊上洋溢着青春的欢笑。 可惜,蝶飞了,她没扑着。 画面精准的捕捉到了这一瞬间,少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来得及变幻…… 好美! 小小少年心如擂鼓。 他,好像发现了父王不得了的秘密。 他蹑手蹑脚的向外退去…… 后来,他通过各种渠道,知道了那画上女子的身份。 也知道父王有个从小玩到大的小青梅。 只是,在他奉命领兵出征时,小青梅嫁人了。 彼时,父王以为他与小青梅心照不宣。 他知道自己亲事,不由自己做主。 要考虑方方面面。 也知道自己与小青梅父母,分属不同的阵营。 但他还想以军功,求一个恩典,让他能求娶意中人。 年少的他,哪里知道。 世事变幻,万般不由人。 就在他率兵出征五个月后,边境传来他兵败身亡的消息。 却不知,那只是他的诱敌计划。 他只是假装受伤,以图一举歼灭敌人。 等他第二年秋彻底打败敌人,凯旋回京,他心心念念的人,已然远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空余恨…… 三年前,父王收到一则南面传来的消息,突然吐血,一病不起。 身上的沉疴旧伤,也一发不可收拾。 没过几个月,就薨了。 薨逝前,曾让他发誓照看护佑那人唯一的女儿…… 所以,黛玉在贾府的情况,他其实是知晓的。 只是素未谋面。 北静王收回思绪。 眼前灵动的少女,就是那个人的女儿么? 少女的眉眼,渐渐与记忆中画里扑蝶的女子相融合…… 闪神间,贾宝玉带着贾芸上前见礼。 北静王与贾宝玉在京中曾有过一面之缘,眼下见了,更加热络起来。 权景瑶便趁机带黛玉和小宇轩去船舱中安置。 不出意外,接下来好长时间,他们要在船上度过了。 第30章 黑夜生变 他们一家的住处在二楼偏里的位置。 北静王的长随倒像是林如海肚子里的蛔虫,十分贴心地将贾宝玉和贾芸二人的住处,安排在他们房间的背面。 若非专门找过去,基本不会碰面。 在外面,权景瑶不放心黛玉和小宇轩两个孩子单独住一间。 在出门前,一家人便商量好,权景瑶带着黛玉和小宇轩住,林如海也许会有公务或应酬,独自一个人住。 多了一个亲人陪,权宇轩小朋友对这次上京之行更满意了。 进舱之后,一双眼睛跟个探照灯似的在船舱里扫了一圈。 眼尖地发现靠窗床上的小桌子上摆了两盘小糕点。 其中一盘是黄澄澄的南瓜豆沙饼。 他的最爱。 小家伙眼睛立马一亮,像夜空里闪闪发亮的黑宝石。 他吃力的撅着小屁股,吭哧吭哧爬到了床上。 伸着小手去够桌上盘子里的小点心。 船有些晃,小家伙刚将一块南瓜饼捏到小手上,船便“咯噔”晃了一下。 小家伙没拿稳,南瓜饼像是长了腿,咕噜噜滚到了船舱地板上,藏到了凳子下面。 权宇轩小朋友不可置信地看看小手,又低头看看凳子下面的南瓜饼。 小身子一扭,窝进刚坐在床上的黛玉怀里,委屈巴巴的开始告状:“姐姐,南瓜饼它欺负我……” 黛玉失笑,小家伙这纯属是戏精附身,来她这儿找存在感了。 她一边安抚地拍拍他的背,一边用两根手指从盘子里又捏起一块南瓜饼,作势要给小家伙投喂。 却在小家伙张大小嘴去接时,南瓜饼在他眼前虚晃一圈,拐了个弯,进了黛玉自个儿的嘴巴里…… 正张着小嘴去接的小胖墩儿,小脸一僵。 顿时不可置信的瞪大眼,一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的玄幻既视感。 小眼神一眼一眼地瞅着黛玉,发出了灵魂三问。 姐姐你怎么能是这样的姐姐呢? 你怎么能忽悠你这么可爱的弟弟呢? 良心不会痛痛吗? 在一旁看了全程的权景瑶,扶着桌子笑得直不起腰…… 跟在她后面的侍书几人也笑得肩膀直颤。 紫鹃几步上前,蹲身从椅子下找出那块“罪魁祸首”的南瓜饼,反手递给了雪雁。 几人中,雪雁年纪最小,也最贪嘴儿。 南瓜饼掉下去,即使吹了灰,也不敢再给小主子用,又不能浪费粮食,正好便宜了她。 外面,林如海没有立刻进舱,信步踱到二楼船头,双手背负在身后,眺望远方。 风吹起了他的宽袍大袖。 想到此去的目的。 一时间,胸中豪情顿生。 颇有些乘风破浪,直挂云帆济沧海的意境…… 船上的日子,除了刚开始一个时辰,还有些新鲜劲儿外,其余时间,其实都很无聊。 小宇轩趴在船舱的窗户上,看了一炷香时间的水天一色,就坐不住了。 想出去玩。 船上人多而杂,走来走去的,黛玉潜意识不想出去。 权景瑶看出她面上的抗拒之意,不勉强她。 单独牵着小宇轩肉乎乎的小手,交给了林如海,让他带着长长见识。 回到船舱,见黛玉斜靠在枕头上,拿着一本书翻看。 她便盘腿上床,开始打坐练功。 最近一家人晨练切磋时,她对上黛玉,渐渐感到力不从心。 黛玉看着柔弱,却是练武的好苗子。 短短时日,进步飞快。 她如再不加紧努力,不久的将来,可能会不是黛玉的对手。 尽管在外人面前,她们是母女关系。 但私下里,二人处得仍就像朋友,更多的像是个贴心的大姐姐。 她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 她不知道的是,黛玉此时虽是歪在床上的,但周身吸收灵气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只不过没有外露,其他人感受不到而已。 而且,今天丹田里的绛珠草异常活跃。 一边疯狂吸纳周遭的灵气,一边前后左右摇摆。 黛玉心跳得有些快,总感觉像是要出事。 然而,直到晚饭过后,林如海将小肚皮吃得溜圆的小宇轩送回黛玉她们住的船舱,仍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船上挂起了马灯,三步一盏,上下错落开来,将整艘船周围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灯光映照在江面上,波光粼粼,有一种奇异的美。 像这样的官船,不像一般的小船,怕翻。 只要熟悉水道,再由有经验的人掌舵,是不惧夜间行走的。 夜深了,周围渐渐陷入了沉睡,浓稠的夜色如化不开的砚墨,好似能掩藏一切阴谋诡计。 水面只余整齐划一的划水声,划船的人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换了一拨。 没有了白日的喧嚣,大船安静地在静谧的江面上划行。 船身十余米开外,伸手不见五指。 船上除了行船的船工,其他人都早已沉入了梦乡。 忽然,黛玉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丹田里的绛珠草前后左右摇摆,躁动得厉害。 在绛珠草生动的描述下,黛玉宛如亲眼所见,寂静的江面上,几根芦苇管悄悄的向大船移动。 在这浓重的夜色下,遮掩了一切痕迹。 很快,从船舱底下,无声无息的钻出四条穿黑色水靠的人影。 每一人都黑巾蒙面,全身上下只露出两只闪着寒光的眼睛。 黛玉来不及多想,先推醒了睡在身边的权景瑶。 权景瑶睡眠很好,本来睡迷糊了。 冷不丁被黛玉推醒,刚想询问究竟,忽然面色一凛,身形弹跳而起。 船舱外的异常,她也感觉到了。 出门在外,要时刻保持警惕。 两人都衣衫完好。 黛玉伸手一指呼呼睡得像头小猪崽儿的小宇轩,示意权景瑶保护好他。 自己起身下床,悄悄唤醒打地铺的侍书侍剑和紫鹃雪雁四个丫头。 蹑手蹑脚来到门口。 拔下门栓,轻微开了一条缝,向外看去。 就这一会儿工夫,水下的四人都上了船。 有两人更是停留都不停留,直接飞身跃上二楼甲板,稍稍张望片刻,便径直轻手轻脚向这边摸来。 黛玉看的分明,黑衣人目标十分明确,正是父亲的船舱。 这情况,要说没有内幕,就有鬼了。 黛玉再不迟疑,拉开门,清叱一声:“有刺客!” 声音虽不十分响亮,但在这静谧的夜晚,却宛如一声炸雷,惊得整艘船刹时沸腾起来。 黛玉一声警示之后,人也疾步向旁边父亲的舱门口冲去。 第31章 刺杀 林如海在船舱里睡得正香,突然被黛玉的声音吵醒。 一下惊起,下意识套上鞋子就往外冲。 跑了两步,才发现自己只身着中衣。 又回头,捞起挂在床头上的袍子套在身上。 视线扫到放在枕头旁的短剑,顺手抓在手里。 就这一会儿工夫,人也镇静下来。 外面已乒乒乓乓响起打斗的声音,伴随着几声怒喝。 林如海没有贸然开门,只拉开一条缝,观察外面的情形。 船舱外刀光剑影,在林如海有限的视野里,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林如海心中焦急,他刚刚听到了玉儿的示警。 玉儿肯定在外面。 那么,景瑶和宇轩呢,他们在哪里?安全吗? 经过这段时间的晨练,他知道女儿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也知道自己武功不济,出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但老父亲的一颗心,却不容他躲在门后。 仅仅迟疑了一瞬,便心一横,拉开了门。 霎时间,刀锋剑气扑面袭来。 剑影刀光在狭小的空间内,交织成一张张密集的网。 每一声兵器的碰撞,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要将整个船只撕裂开来。 剑势太快,林如海只看到一群侍卫围着十来个黑衣蒙面人缠斗。 黑衣蒙面人左冲右突,试图撕开一道缺口,向他这边冲杀。 却被一道墨绿色的身影带人牢牢挡在外面。 那是蒙刚。 林如海按了按装在荷包里的精制盐包,皱了皱眉。 即便他没有出去迎敌,也看出这些黑衣蒙面人都是冲他来的。 精制盐的事他没向外人透露。 这次圣上急召他入京,事出突然。 应该是某些人插手了盐政,心里有鬼,绷不住了。 这些年盐价一年年上涨,居高不下。 而全国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盐出自江南。 他在扬州的这几年,也确实查出了些内幕。 有人迫不及待想将他留在江南,或者直接灭口…… 可惜,太迟了。 密报在他离开扬州前就从秘密渠道送走了。 若他在上京路上出事,只能使他们罪加一等罢了。 但,他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他还有女儿,现在又有了妻儿。 好日子正在前面向他招手,他怎么会轻易死去? 林如海凝神望去。 人群中,隐约可见一抹淡紫色的身影飘忽来去。 那是他的玉儿,林如海的心一下落到了肚子里。 只是,还没容他松一口气,他前面一个正在围攻刺客的侍卫,突然转身向他反扑。 剑尖划破空气,带着刺耳的呼啸声,直奔他心脏而来。 事发突然,任谁都没有想到,刺客还混在侍卫中间。 刺客精准地钻了他的侍卫与北静王侍卫不熟的空子。 “蒙刚,注意刺客扮作侍卫混在人群里!” 林如海急切地冲背向他堵在船舱口的蒙刚喊了一声。 蒙刚应下,但他正被一个刺客缠住,来不及救他。 刺客的剑已近在咫尺,林如海来不及多想,一边挥短剑格挡,一边后退。 刺客剑上的力道太强,林如海并没有完全挡开,只是稍稍将剑尖磕偏了些。 剑尖刺入肩头。 林如海复又被逼回船舱。 刺客反手拔剑。 林如海闷哼一声,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衣襟。 刺客并不满足,第二剑又势如破竹般刺来,这一次目标是他的咽喉。 脖子上闪过刺痛,林如海瞳孔一缩,清晰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他知道自己力量敌不过,一退再退,忙乱间抓起桌上的烛台掷出去。 情况危急,林如海并没有指望这小小的烛台能制敌,只是垂死挣扎而已。 然而,烛台却直接掷到了刺客的脑门儿上。 铜制的烛台将那人的额头砸出了一个血洞。 侍卫装扮的刺客并没有蒙面,本来平平的五官随着受伤而面容一厉,鲜血顺着面颊流下,在这本就光线微弱的船舱里,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活脱脱像是个索命厉鬼。 看到他又举剑刺来,林如海闭了闭眼,吾命休矣! 下一刻,那刺客直挺挺扑倒在他怀里,持剑的右手从他腋下穿过。 林如海大惊,慌乱间垂头后退一步,脚绊在后面的太师椅上。 “哗啦啦……” “嘶~” 椅倒人翻,林如海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尾椎骨摔得生疼。 同一时间,刺客“砰”的一声倒在他面前。 一动不动,竟是死了! 林如海诧异抬头,这才发现,刺客背后还站着一个人。 严格地说,是两个人,只不过小的那个是用一条锦帛缚在另一个人的怀里。 正是他新婚不久的小妻子和他那即将满三岁的义子。 小家伙背靠在他小妻子怀里,面朝外,胳膊腿还在不住地挥摆踢腾。 右手小胳膊上绑缚着他的小袖箭,箭孔已空,左手捏着三根箭驽,正待往上装。 小妻子手持软剑,剑尖刚从扑倒的刺客后心脱离。 是他小妻子救了他! “景瑶!” “义父!” 林如海和权宇轩同时出声。 林如海抢上一步,将小宇轩从权景瑶怀里解下来,放在地上,转身拱手道:“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危险暂时解除,权景瑶也不矫情,坦然受了这一礼。 天知道刚才她到舱门口,看到那一幕有多骇人。 差一点点,她就要做了寡妇! 这倒也罢了,但失去了撑门立户的人,她与黛玉未来的路,会走的磕磕绊绊,万分艰难。 在这男尊女卑的世道,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幸好,她赶上了。 她本来与黛玉议定,在船舱里乖乖保护宇轩。 但外面情形未明,她在船舱里待得也不安心,心里猫抓似的。 凑在舱门边,隔着门缝向外瞄。 不防小宇轩被外面打斗的声音吵醒。 小家伙穿着权景瑶设计的小睡袍,胸前绣着两只毛绒绒的小黄鸭,憨萌可爱。 小家伙翻身坐起,伸出小肉手揉揉困顿的眼睛,“姑姑,到练剑的时间了吗?不是说船上暂时不练了么?” “咦,姐姐呢?” 小家伙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姐姐不在屋里。 立马爬起来,撅着小屁股爬下床,鞋子都顾不得穿,光着脚丫子哒哒哒跑到舱门边,学着姑姑的样子偏着小脑袋往外瞄。 这一瞄,就瞄到了外面的一场混战,剑光冲天。 第32章 力竭 靠近舱门这边,姐姐与另外两个侍卫打扮的人正围攻一个黑衣蒙面人,剑影中,鲜血纷飞。 小家伙小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他从一生下来,就是姑姑带着的,姑姑就像他娘。 但要说亲近,还得是姐姐。 小孩子都和年龄相近的小孩子能玩到一处。 黛玉现下年岁不大,心性又纯善,待他宛如亲弟。 小宇轩自从遇到姐姐,日日与姐姐相处,姐姐在他心目中的份量,已不在姑姑之下。 现在见姐姐有危险,哪里能待得住。 小手推着姑姑的腿往外搡,“姑姑,你去帮姐姐,快去!” 权景瑶本就心中焦急,被小家伙这样一催,更是像热锅上的蚂蚁。 但,看门外刺客的目标,很明显是冲着她相公来的。 她与相公刚成亲,一家四口上京的消息,指不定早已传出去了。 很难保敌人不会拿相公亲人来威胁他就范。 她不能单独留小家伙在这里。 虽说侍书侍剑也从小跟着原身练剑,但习武天赋有限。 这么多年,也就仅仅够自保。 救人,那是痴心妄想。 紫鹃和雪雁就更不用说了,才跟着练了几天,还需要别人保护呢。 她的迟疑,小家伙都看在眼里。 小家伙小小的心眼子里,也知道自己是拖累。 他本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但船舱就那么大,一眼看去,除了床底下,竟无处可躲。 而床底下,也并不安全。 进门扫一眼,床下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最后侍书从箱子里找出一块锦帛,将小家伙脸朝外绑缚在权景瑶怀里。 小家伙小身子和小屁股被兜着绑缚住,胳膊腿是自由的。 这是小家伙强烈要求的。 他才不要做个只被保护的小宝宝,他胆子大,还要伺机杀敌呢。 遇到扬州三害时,他不也出手了么? 几人拗不过他,只得依了。 权景瑶往上蹦了蹦,确定绑结实了。 唰的一下拉开舱门,手提软剑冲了出去。 一出去,就刚好碰上隐藏在侍卫中的刺客,向林如海出其不意反杀过来的那一幕。 那一瞬,权景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还好,一切都赶得及。 权景瑶将软剑从刺客背心上拔出来。 让她惊讶的是权宇轩这个小家伙。 本想着他人小,能不添乱就万幸。 哪里知道关键时刻派上了大用场。 在这场对决中,小家伙充分展示了人小也能顶大用的道理。 不声不响闷声干大事。 一出船舱,看到姐姐和另两个侍卫围着一个黑衣蒙面人打,二话不说,小手一扬,一支子袖箭直奔那黑衣人右眼。 未及验收战果,转头又看到义父被一个穿着侍卫服的刺客逼进了船舱。 情急之下,一按机括,两支子袖箭一上一下,直直冲那刺客后心和右腿而去。 袖箭速度快。 也正是因为那两支袖箭,使得刺客的身形迟滞了一瞬。 才让权景瑶的软剑在刺客刺穿林如海喉咙前,狠狠刺入了刺客的后心。 一剑穿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船舱外,刺杀陷入了胶着。 围上来的刺客越来越多。 先前本着出其不意偷袭,所以上来的人不多。 其他人都在不远处待命。 黛玉刚觉醒了与草木沟通的技能,但她本身灵力弱,能与草木沟通的范围有限。 所以先前黑衣刺客都摸到大船周边了,绛珠草才通知她。 后来刺客见偷袭未成,索性发信号通知同伴进行全面刺杀。 这就是强攻了。 蒙刚带着林如海的十几个侍卫正苦苦围剿陆续摸上船的刺客。 北静王府的侍卫也闻讯赶来,与他们会合。 不一会儿,四面爬到船舷上的刺客已足有五十余人。 放在普通人中,每一个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手。 船舱四周都响起了刀剑碰撞的声音,黑衣人和侍卫也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黛玉这会儿已无暇顾及后面摸上船的刺客了。 她真切的感受到,晨练切磋,与真正的对敌是不一样的。 眼前的刺客,手持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剑剑不离她周身要害。 这是她的第三个对手。 前两个被挑下船喂了鱼。 此时,她体内的灵力正飞速消耗。 每一次挥剑,丹田内的灵力就会通过她手里的剑挥撒出去。 她一边努力捕捉空气中的灵力滋养经脉丹田,一边不得不抽取体内经脉骨血中的灵力对敌。 真正的对敌,这还是第一次。 她还是太弱了。 才打倒了两个刺客,就明显体力不足,得与另两位侍卫合力,才勉强牵绊住下一个刺客。 在她旁边的蒙叔叔,一个人就与两个黑衣蒙面刺客斗得难分难解。 殊不知,与她交手的刺客,这会儿心中也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次派出的,无一不是主子手下的精兵。 而他,更是主子手下数一数二的高手。 寻常,十数个人都不是对手。 今日,本以为很快就能完成任务。 却不想,眼前这个看上去不到十岁的娇弱少女,竟然挡下了他绝大多数攻势。 据他们收到的情报和目标人物的画像。 眼前的小姑娘应该就是他们刺杀的一号目标的女儿。 就很离谱,离大谱了! 他们接到的消息,一号目标的女儿不是个病病歪歪弱柳扶风的病秧子么? 这神特么的病秧子! 谁家的病秧子,能在一个一流绝顶高手全力拼杀下坚持那么久? 剩下的侍卫,武功明显不如蒙刚和黛玉。 有的四五人围攻一人,也有七八人围攻一人的,不一而足。 随着时间流逝,黛玉脸色越来越白。 与她联手的两个侍卫已倒下了一个。 旁边与蒙叔叔交手的两个刺客,一个已被一剑封喉,踢到了水里。 另一个步履蹒跚,还在苦苦支撑。 黛玉丹田内的绛珠草已蔫头耷脑软趴趴的倒伏在了那里,滋养绛珠草的药泉,也几近干涸,久久不再有泉水滴落。 从一炷香前开始,她就从绛珠草那里再也接收不到任何提示消息了。 黛玉脚步渐渐虚浮,原来飘逸灵动的身形,越来越迟滞。 她的对手也没好到哪里去。 那黑衣人从头到脚,受伤的地方,不下三十余处。 小宇轩偷袭的那支箭驽,擦着他的耳朵,斜斜飞了过去,在他的耳垂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对手尽管每次都险险避开了要害,但纠缠这么久,本身已是个血人。 黛玉瞅准时机,拼着受伤,压榨出丹田内最后一丝灵气,凝聚于剑上。 一剑划下,剑光匹练。 似是划开了天际。 她恍惚间看到对面一颗头颅高高飞起,伴随着一片腥红血雨。 黛玉眼冒金星,以剑拄地,勉强站立。 她吃力地牵动唇角,感受到身体已到了油尽灯枯地境地,每挥出一剑,便药池翻腾,丹田震荡。 好似卷起了滔天风暴。 体内每一个细胞,仿佛都跟千万根针刺似的,痛不可挡。 暴风席卷着她体内每一寸经脉。 撕扯,席卷,再撕扯,再席卷。 仿佛过了很久,似乎又只是片刻,她丹田干涸,药泉蓄池干枯,风暴才停了下来。 黛玉虚软地倒在了地上。 第33章 绛珠精灵 周围的一切都仿佛离她很远。 她感觉像进入了生命的倒计时,每一秒都好似被拉长。 隐约间,远远传来父亲的呼唤,却似隔着山海,那么远…… 她想抬手回应父亲,却发现,连抬抬手指的气力都没有了。 整个人如同离了水的鱼儿,被烈日暴晒了三日。 又似被晒干了水分的菜叶子,轻轻一碰,就碎了。 她头脑发昏,眼前阵阵发黑,眼皮打架,意识昏沉,想睡。 但识海深处突然响起弟弟虚弱至极的呼唤:“姐姐,救我!” 她又强撑着支棱起了眼皮。 周围,双方的对决已到了白热化,几乎每个人都成了强弩之末。 权景瑶就是在这时,闪身将黛玉抢回了船舱内。 将黛玉放在林如海床上时,林如海看着黛玉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脸,心如刀绞。 权景瑶握上黛玉的手心,想将自身的内力渡给她。 却发现怎么也渡不过去。 内力到了黛玉虎口,被自动反弹回来。 她想调用内力给黛玉梳理下经脉,也同样遭到了反弹。 这下,权景瑶是彻底束手无策了。 权宇轩小朋友急得眼泪汪汪,抱着姐姐的脖子,想哭。 外面的打斗还没有停止,这会儿不可能找北静王请大夫。 权景瑶叹道:“要是有老参片就好了,先让玉儿含一片……” 一语惊醒梦中人! 林如海猛然想起黛玉刚从贾府回家时,给他的那个药瓶。 里面还装着一瓶能治百病的药泉。 不管有没有用,总得试试。 林如海从怀中掏出玉瓶,顾不得暴露,扳开黛玉的唇角,向她嘴里倒了一滴。 静静观察。 他记得玉儿说过,药泉治病,一次一滴足够。 权景瑶目光微闪,却什么也没有说。 等了半晌,黛玉看上去仍然惨白着小脸,那一滴水仿佛渗入了沙子,了无痕迹。 林如海急了,顾不得黛玉“不可多服”的叮嘱,将玉瓶中的药泉一股脑儿全倒入黛玉的嘴里。 玉瓶没有多大,一共也就几滴。 这一次,明显有了效果。 昏昏沉沉的黛玉,正焦渴欲死,突然饮到了生命之水。 就如同枯木逢春,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叶片脉络重新舒张,一片一片蔓延开去,扩展到整棵树,整片森林。 黛玉的丹田里,此刻如同被烈日炙烤了多日的沙漠,突逢天降甘霖。 每一粒沙砾都自动自发的拼命吸收空气中的水汽。 补充丹田和四肢百骸中的灵力。 只是半睡半醒中她没有想到,她还没有运行内力,她的身体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自动自发地开始席卷周遭的灵气。 先是船舱内,船舱外,江面上,江水中,江底…… 无形的灵气团争先恐后的涌入黛玉的体内。 黛玉的经脉丹田,渐渐重新丰盈,扩张,坚韧…… 丹田里的绛珠草,也一点一点支棱起它的枝叶,重新站直了身子。 渐渐地,丹田内升腾起了浓雾。 黛玉再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但四肢百骸每一个毛孔都开始透着股说不出的舒服劲儿。 黛玉虽看不清丹田,但她的五感比先前更敏锐。 她仿佛看见有一些五彩光团,从四面八方不断地涌来,渗入她的皮肤,经脉,五脏六腑…… 滋养,锻造,重塑,再滋养,再锻造,再重塑。 一遍又一遍,循环往复,无穷无尽……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些光团渐渐平静下来,不再往她身体里钻。 丹田也不再雾气缭绕。 她清晰地看到,原先药泉的地方,不断地渐深渐大,逐渐由一滴一滴的泉眼,慢慢汇聚成了一片湖,而药泉,也变成了涓涓细流,成了一湖的水。 旁边的绛珠草,枝头渐渐长出了一颗指头大的朱红色果实。 渐渐的,绛珠草的根,慢慢就幻化成一个拇指大小的白胖晶莹的小娃娃。 活像童话故事里的一寸法师。 一切如功法展示那样。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小娃娃竟然是活的。 能跑,能跳,能说,能笑…… 黛玉眼睁睁看着她伸出小手,像拔萝卜樱子那样,将绛珠草从她头上拧下来。 留在她头上的绛珠草根须,一根根幻化出一头乌黑浓密的发。 小不点趴在药湖上照了照,小眉头皱了皱,对自己的形象不太满意。 她四处瞅了瞅,最后视线落在被她刚拧下来的绛珠草上。 小眼神一亮,小身子嗖的一声跃过去,将刚结成的绛珠果揪下来,在她的小脑袋上,扎起了一根朝天辫,将绛珠果绑在了上面当装饰。 绑好后又在药湖上照了照,小手比了个耶,满意地咧着红豆大小的小嘴笑了。 打扮好自己,她在丹田内连翻了几个跟头,才仰着小下巴自我介绍道:“主人,我是你的绛珠精灵,恭喜主人功法正式入门。” 黛玉神情恍惚。 她躺在船舱中,神识外放,就好似凌空站立,将整个船舱看在眼里。 眼前万物变幻,意识毫无障碍地透过船舱,水面…… 外面的打斗已接近尾声。 刺客到底拼不过侍卫人多,被全部歼灭。 在船舱的另一面,北静王也受了重伤。 胸口被刺了一剑,只差一寸,就正中心脏,差点没命。 贾芸在这次的对峙中,替北静王挡了一刀,被砍伤了肩膀,给北静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倒是宝玉,一直待在船舱里没出去,除了被吓得不轻,全身上下无一丝伤痕。 黛玉慢慢睁开了眼睛。 不知是不是错觉,权景瑶总觉得黛玉跟先前完全不同了。 眼眸宛如夜空里最亮的星辰,又像是晨曦中第一缕穿透薄雾的阳光,明亮而充满生机。 不自觉就吸引去了周围所有的光亮。 肌肤更是如同初春清晨的露珠,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和而温润的光泽,仿佛是上好的羊脂白玉,细腻光滑,触手生温。 她心中不觉浮现一句诗: 肤如冰雪透轻纱,细腻温婉似月华。 这样的黛玉,光芒掩都掩不住。 第34章 治伤 船上经过这一场血战,折损了不少人手。 北静王始终没露面,听说是重伤昏迷了。 出面的是北静王府的长史傅佐,一个态度温和,举动斯文优雅的中年人。 来探望慰问时,黛玉已回到自己的船舱。 林如海肩头的伤已被权景瑶敷药包好,用的是他们权家上好的金创药。 脖子上被剑锋划过,只破了皮,稍稍渗了点血,倒也用不着包扎。 看着那红痕,就知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 傅佐来时带着府医,要替林如海重新诊治包扎,被拒了。 权家以武立世,祖传的金创药比外面绝大多数外伤药要好。 傅佐看了看一旁坐着的权景瑶和依偎在林如海膝前的权宇轩,笑道:“林大人爱女倒是巾帼不让须眉,武功高强得让人吃惊。” 林如海听出他话里面的试探,苦笑道:“小女生来体弱,不得已请了个武师傅,只求强健体魄,身体安康而已。” 连连摆手,“小孩子家的玩闹,当不得真。” 北静王府一直关注着黛玉的事。 做为北静王心腹的傅长史,又怎么会不清楚黛玉以前不要说练武,就是多走动几步路,都嫌累的事实。 黛玉学武,只能是回到扬州后的事了。 但能与武功高强的刺客对打,还杀了两个刺客的事,仍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傅佐又提出让府医给黛玉看看。 同样被林如海婉拒了。 “小女只是脱力,并无大碍,就不劳烦了。” 傅佐想到北静王的打算,本想趁王爷受伤昏迷,提前替王爷探探底。 现在看林如海明显无意深谈的模样,不想引起怀疑,只得拱手告辞,“那下官就不打扰大人休息了,有什么需要,大人尽管遣人来告诉下官,下官必竭尽所能为大人效劳。” 言辞间将姿态摆得极低。 林如海心中疑惑,面上却不显,只将傅佐客客气气送出了船舱。 甲板上有丫鬟、婆子和小厮在沉默的擦洗血迹。 死了不少人,那些人中不乏有与他们熟悉交好的亲人和朋友。 林如海带的侍卫也折损了三个,他已命长随将抚恤金安排下去了。 气氛显得有些低迷。 林如海返回船舱,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左手便不由自主抚上右肩。 那里,被纱布包扎的地方,看上去有渗血,实则内里伤口已愈合。 愈合的速度委实有些吓人。 不亲眼所见,必难相信,世上竟然真的有如此神药。 只不过在伤口上滴了一滴,原本还狰狞外翻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结痂,脱落。 几个呼吸间,一寸多长的伤口,竟然连个疤痕都无。 皮肤平整得像他先前的受伤好似一场梦。 把从未见过如此情景的权景瑶和小宇轩惊得张嘴瞪圆了眼睛,下巴掉到地上,拾不起来了。 权景瑶总算知道她先前被龙卷风裹挟而来的内伤是怎么好的那样快的。 她是知道黛玉原身的不凡的。 想是黛玉有了她自己的机缘。 想通了这些,那么,黛玉身上发生的一切不合理的事便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不纠结这些细节,她和小宇轩也欢欢喜喜一人得了一小瓶药泉。 珍而重之的贴身藏起来。 以后,少不得她为黛玉遮掩着些罢了。 看着林如海送客回来,屁股下似有钉子戳着似的,坐立不安。 不由出声安慰,“夫君不必忧虑,玉儿现在身手不在我之下,有我们二人在,必会保夫君平安到京。” 林如海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是想到蒙刚他们,一个个都受了伤,有的还受伤不轻,他们都是为了护我,我却有好药不敢给他们用……” 权景瑶一下明白了。 这是又想给他们治伤,却又不想暴露黛玉身负神奇的药泉的事。 略一思忖,起身回了隔壁船舱,从她随身带的包袱里取出一根老参,切了一段,交给侍书去熬煮。 特意交待参汤要用大锅煮,煮多一些,跟着他们的侍卫要一人喝一碗。 然后从怀里掏出黛玉交给她的装药泉的小玉瓶,从中倒出一小滴到水壶中,拿了筷子搅拌稀释。 待药泉稀释均匀,取了个十锦珐琅杯,小心翼翼的倒了一滴出来。 端到了林如海舱中,如法炮制,在他船舱中的水壶里又稀释了一回。 为免杯中沾有药泉,将原先那只珐琅杯弃之不用,另取了一只。 仍取了经过再稀释的药泉一滴,在侍书将参汤煮好前,装着要先给林如海舀一杯,将杯中的那滴稀释又稀释的药泉,无声无息渗入了那一大锅参汤中。 有了权家金创药这个噱头,又有上了年份的参汤“辅助”,林如海带的侍卫伤好的快便有了完美的借口。 当然,身为官船的主人,北静王也没被落下。 林如海在吩咐侍书侍剑给侍卫送参汤时,他亲自端了一碗送去给北静王。 以感谢他派侍卫保护之情。 于是,被府医判定会昏迷一两天的北静王,当天凌晨便醒了过来。 而且,身上的伤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 府医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归咎于王爷福泽深厚,有龙气护佑。 造成这一切的黛玉,隐身幕后,深藏功与名,在船舱里与小宇轩头挨头,睡得人事不知。 黛玉前半夜与人交手,确实累坏了。 本想着后半夜安安稳稳踏实睡一觉。 哪料到睡梦中又梦游到了阎罗殿。 一个人在阎罗殿遇到被自己亲手杀死的鬼魂有多惊悚,不知有没有人亲身体验过? 当黛玉刚到阎罗殿前,还未来得及与扑到她怀里的文杰打招呼,就看到被黑白无常用勾魂链拘着的三个刺客时,整个人都麻了。 三个刺客看到前半夜杀死他们的人,这会儿好端端站在阎罗殿门口,也都惊惧非常。 小姑娘一看就与他们这些被鬼差捉来的鬼魂不一样。 那些鬼差见了她,都远远地停下,恭恭敬敬地施礼后才各办各的差事。 三人中一个被一剑穿心,一个被重伤后逼下了甲板,掉到水里淹死,只有最后杀死的那人是身负多处剑伤后被黛玉拼着最后的气力一剑封喉。 每个人都有失血过多之症,故而都惨白着脸。 此时看到黛玉,三人本就惨无血色的脸,更是变得煞白。 被黛玉最后杀死的刺客想向白无常探问下小姑娘的身份,被白无常翻了个白眼无视了。 直接将他们推入了阎罗殿。 黛玉想知道这三人在阳间还造过什么孽?这次刺杀的幕后主使又是谁? 便不声不响跟在后面,探头向孽镜台看去。 哪知,她越看越心惊,到后来,直惊出了一身冷汗。 再被阎罗殿的阴风一吹,整个人打了一个寒噤,人也不知什么时候退回了殿外。 第35章 隐息指 黛玉刚刚看到孽镜台中那三个刺客的前尘往事,一时间心绪烦乱,有些魂不守舍。 刺客的后台太硬了,父亲的处境堪忧…… 直到双腿被一双冰凉的小手抱住,才渐渐回过神来。 目光瞄到小人儿肩上那个拇指大小更小的人儿时,才眉心一跳,神魂彻底归位。 这小不点不在她丹田里安营扎寨,什么时候竟然跑外面来了? 不是,这小不点竟然能不经她同意,就能随意出来溜达么? 她下意识瞄了一眼丹田。 丹田里药泉成湖,旁边三叶绛珠草还生机盎然的长在那里,朱红的绛珠果红艳艳的,像是大自然精心雕琢的红色玛瑙。 草叶下,不知何时又新生长出了一截根茎,形状神似不动时的小不点。 黛玉神识退出丹田,正对上小不点那双黑亮深邃的眼睛,不由一怔。 小不点仿佛已洞察了她心中的秘密,咧着小小的嘴一笑,两只小手扯着文杰的两缕头发荡起了秋千。 一边荡一边给她解惑:“那是我的分身!” “绛珠草成精后,随着主人绛珠功法大成,最多可幻化出九尊分身,每尊分身都能帮主人完成不同的任务。” 小不点得意地冲她笑,“比如我灵一,能勾通阴阳万物,通灵消息,只要我出手,这世间就没有我打探不到的消息。” 听了半天,这就是个身边的情报系统。 黛玉有些失望。 她看着这小不点与文杰很亲近,还以为她能救文杰呢。 文杰抗拒鬼魂靠近,却不排斥她。 小不点像是有读心术,一眼看到她的不以为然,不服气地嚷道:“我还可以养魂!” 小不点没说的是,任何一个绛珠精灵都可以养魂,不仅仅是她。 但只这一条,已够黛玉对她刮目相看了。 这意味着,离她救回文杰,又近了一步。 文杰抓着黛玉衣襟的小手陡然一紧,小身子激动得都颤抖了。 在地府这么久,魂魄越来越稀薄,好像一直陷在迷雾中。 这还是第一次,心里照进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几人沉浸在这则好消息中。 却没发现,他们周围不知不觉聚集了黑压压一群强大的鬼魂。 一个个对着小不点贪婪地流口水。 香,太香了! 别看这小小的一团,可是顶级补品。 阴间最常见的大补之物是童男童女。 越小的孩子魂魄越纯净,若无先人护佑,往往刚入地府,就懵懵懂懂中失了魂,丢了命。 还不会牵扯太多的因果。 但这比婴孩还小的小不点,却是比之初生即夭折的婴儿还要诱人千万倍。 诱得附近方圆百里内的鬼魂都趋之若鹜。 黛玉感觉周围的气温不住地降低,抬眸才发现周围虎视眈眈地围着一群垂涎欲滴的老鬼。 他们看小不点的眼神,就如饿死鬼见了肉糜一样。 还有些鬼魂用自以为隐晦的眼神盯着文杰的魂魄,兀自吞咽着口水。 但眼神里对自己的忌惮,同样如同刻在骨子里一样深刻。 黛玉毫不怀疑,若非自己在此,只单独留两个小家伙在这里一刻。 两个小家伙就会被这些厉鬼吞噬得渣都不剩一滴。 但,同样面临万鬼围困,两个小家伙的态度却截然不同。 文杰吓得瑟瑟发抖。 灵一小不点却得瑟的挑眉,用她细细小小的食指勾着,挑衅着众鬼。 仿佛在说,来呀来呀,有本事来抓我呀…… 那贱兮兮的模样,激得黛玉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恨不能将她直接扔给那群厉鬼。 扔是不可能扔的。 黛玉心中暗叹,抽出随身宝剑,默运绛珠功法。 随着功法运行,她的周身被一层五彩霞光笼罩,外周还包着一层淡金色的光芒。 金光一凝,功德护身,冲天而起,震慑四方。 围着的厉鬼们心中一惊,胆寒地看向黛玉。 有鬼识货,惊叫出声:“是仙气!仙界的人怎么到地府里来了?!” 嚯。 围着她的鬼影瞬间退出了百米开外。 谁不知道,鬼对上仙,是完全没有胜算的。 即使是下凡历劫的仙,也不行。 “吱呀~” 阎罗殿大门大开,崔判官从里面缓步而出。 看了一眼吊在文杰头发上的灵一,“咦”了一声。 又看看死死抱着黛玉腿不丢的文杰,眼中光芒一闪。 从袖中取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碧玉葫芦,递给黛玉,道:“这是警幻托我带给你的养魂葫芦,可滋养神魂。” “你弟弟在地府这几年,虽说耗得魂体不稳,但好在三魂六魄俱在,只是不凝实。” “你可将他的魂魄装入此玉葫芦中将养,等你有能力为他重塑骨肉血脉时,你就能救回他了。” 黛玉心中惊疑不定,“大人是说,我弟弟不用再待在地府,可以随我回家了么?” 崔判官肯定地点头,“令弟在地府并不十分安全,虽有阎王和我照看,但我们也不能不错眼地盯着他。” 他顿了顿,接着道:“先前你未幻化出绛珠精灵,虽有玉葫芦养魂,但无法放入你识海或丹田,现有了精灵,便可借助她将养魂玉葫芦带进去,不会对他和你家人有任何影响。” 崔判官看了眼远远退开的众厉鬼,叹了口气。 伸指在灵一的额头一点。 灵一被点得又翻了两个跟头,爬起来坐在文杰肩膀上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黛玉也怔愣着同款表情看他。 崔判官又叹口气,绛珠仙子下凡历劫,这是将历劫前的本事都忘干净了吗? 只得解释给她听,“我那是隐息指,绛珠精灵不论在人界,还是在鬼界,亦或是在仙界,都是惹人垂涎的所在,为她的安全计,还是隐去她的气息,这样对她,对你,都会少去许多麻烦。” 黛玉又看了眼随着他一指点下去,远处开始溃散的那些厉鬼,心中有了明晤。 俯身拜谢。 崔判官又叹了口气。 他觉得遇到这姐弟俩后,他叹的气比他前几百年加起来还要多。 “这项技能,绛珠仙子本来也会的。” 黛玉惊诧得瞪大了眼睛:真的吗?真的吗?她以前这么厉害的吗? 第36章 说梦 黛玉从地府回去时,与前两次愁容满面心事重重不同。 这次是满脸欢喜地回去的。 落在权景瑶和权宇轩小朋友眼里,黛玉就成了做梦笑醒的了。 她能不乐吗? 这一趟地府之行,可谓收获满满。 她不仅带回了弟弟的魂魄,让他在她的丹田里安了家。 再也不用担心弟弟被恶鬼吞噬。 还收获了一枚养魂的储物宝贝。 是的,那枚养魂葫芦,崔判官让她滴血认主了。 现在不但可以养魂,还可以储物。 里面的空间可大着呢! 神识探进去,足有十来间房子那么大。 只不过,除了魂魄,不能存活物。 她也只能以魂体的形式进去。 不过这也有便利,她可以每天都进去陪弟弟一个时辰,教弟弟课业什么的,这样弟弟救回来后,不会与现实脱节,也不会缺少生活技能。 黛玉笑意盈盈的睁开眼,就对上了两张好奇的面庞。 权宇轩小朋友努力盘着小短腿坐在她枕头边,睁着圆溜溜地大眼睛,好奇地问:“姐姐,你做什么美梦了,竟然能笑醒来?” 黛玉:“……” 她表现得有那么明显么? 事实是,还真就那么明显。 黛玉看着同样含笑盯着她的权景瑶,本想糊弄过去,却忽然心思一动,道:“我梦到我弟弟文杰,梦到他没死,被人救了,他等着我去找他呢!” 她得提前打好预防针。 现在她确信,可以让文杰复活。 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那就要找个说得过去的说辞,将来可以让文杰,名正言顺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也就是以舆论造势。 权景瑶闻言,探究地盯着黛玉猛瞧。 看她是仅仅只做了这样一个梦,还是认真的? 却发现黛玉眼里并没有玩笑的意味。 不由陷入了沉思。 权宇轩小朋友却直接当真了,兴奋的同时又有些忧愁。 他听姑姑和姐姐讲过,姐姐曾有个弟弟,三岁那年不小心溺水死了。 不然,现在都六岁了,到了可以进学的年纪。 适才听姐姐讲,竟是被人救了么? 那……小哥哥没死,如果找回来,他还能不能做姐姐的弟弟? 义父还是他的义父吗? 小家伙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发愁,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 看得黛玉忍不住发笑。 她捏捏小家伙挺翘的小鼻梁,忍笑问道:“瞧你愁得,小脸都皱成包子了,来,给姐姐说说,咱们小宇轩碰到啥为难的事儿了?” 小家伙踌躇半晌,期期艾艾的说:“如果……姐姐,我是说如果……如果小哥哥找回来了,我还是不是你最喜欢的弟弟了?” “噗~” 黛玉喷笑。 她用食指点着小家伙额头,忍俊不禁的笑道:“人不大,小心思不少,合着个头不长,全用来长心眼子去了。” 黛玉正了正神色,瞧着小家伙一脸羞赧的小表情,认真地道:“你一日是我弟弟,终身都是我弟弟,就是找回了文杰,你也是我最疼爱的弟弟,你只是又多了个疼爱你的哥哥,还可以陪你一起吃,一起睡,一起玩……” 小家伙越听眼睛越亮。 他以前,最羡慕那些有哥哥的小屁孩,被哥哥护着,一起玩,一起爬树,一起掏鸟蛋,一起打架淘气…… 现在,姐姐说,他也能过那样的日子。 这个饼太香了,他好想快点吃到。 他撅着小屁股吭哧吭哧爬起来,扯上姐姐的手,兴奋地道:“走,我们去找哥哥!” 黛玉:“……” 权景瑶哭笑不得地拉住听风就是雨的小侄儿,点着他的小鼻头,笑道:“这只是你姐姐的一个梦而已,何况,咱们现在还在船上呢,去哪儿找?” 小家伙一呆,沮丧的耷拉下了小脑袋。 对哦,他怎么把这一点儿忘了。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一会儿,他又从床头抓起义父给他削的小木剑,兴致勃勃地要将这个好梦告诉义父去。 看着小家伙迈着小短腿跑出船舱,权景瑶握着黛玉的手,郑重地道:“玉儿,待你父亲从京城回来,去哪儿找文杰,我陪你去!” 黛玉狠狠地点头。 人与人的相处,是需要缘分的。 她们因龙卷风而结缘。 此后,权景瑶便陪在她身边,直至成了她的继母。 她从权景瑶身上,从未感受过丝毫恶意。 她就像她的姐姐,无微不至的关心着她。 又像是她的母亲,将满腔的母爱倾注在她身上。 连梦境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她也能信以为真,陪着她去胡闹! 想起她记忆中的母亲,现在已模糊了面容。 只记得她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淡淡地告诉她应该这样,应该那样…… 看似对她很关心,却又像隔着一层什么。 远不似与现在的继母般亲近。 黛玉湿了眼眶,起身,依偎在她温暖的怀里…… 丹田里,灵一在翻跟头抗议,她要出来玩。 她早按捺不住了。 记忆中,她上一次无忧无虑痛快玩耍,还是在仙界…… 昨夜在地府的那次不算,那是做正事。 黛玉一个没按住,被她连着几个跟头翻出了丹田,小小的手指拽住了她裙子前襟上的盘扣。 像猴子挂在树上的姿势,一只小小的胳膊挂在她的扣子上,荡来荡去,冲她做着各种鬼脸儿。 黛玉一惊,抬头去看权景瑶,唯恐小不点的突然出现惊到了她。 却见权景瑶一脸莫名地看着她。 黛玉拍拍胸口,将怦怦乱跳的快要蹦出嗓子眼的心脏拍回胸腔里。 她怎么忘了,凡人不可能看见灵一。 她被崔判官以隐息指隐去了身形和气息。 黛玉就着紫鹃端来的盆洗漱后,就势坐在梳妆镜前,让紫鹃给她梳头。 实则是在观察那个小不点。 小不点儿基本没什么重量,挂在她衣襟上,轻飘飘的,她衣裙的纹理都没被拽起一个褶皱。 小不点从出来后,没有一刻消停。 从她的衣襟上翻坐到她的肩膀,又拽着她的头发,荡到了她的头顶。 小不点身形小巧灵活,巧妙地避开了紫鹃挽发的手,将她的头当成了游乐场。 趁着紫鹃将她的头发梳顺,小不点就爬到头顶,顺着头发滑起了滑梯。 不得不说,小不点是懂得怎么完美利用现有的资源的。 难得的是,竟然没有妨碍到紫鹃,两人各行其事,互不干扰。 待紫鹃将一根嵌玉花蝶步摇插到她的发髻上时,小不点已丝滑地拽着步摇上的流苏,荡起了秋千。 黛玉梳妆完毕,也彻底放下了心。 小不点以在她身上的各种作妖,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隐息”。 第37章 灵一干饭 梳好头,船舱外也传来饭菜的香气。 船上的条件有限,所有的饭菜都是从二楼船舱尽头的大厨房拿来的。 雪雁和侍书侍剑摆好饭,便来请黛玉和权景瑶过去。 二人进门时,看到小宇轩熟稔的窝在林如海怀里,父子两个相对笑眯了眼。 气氛温馨自然。 黛玉想到丹田里文杰的魂魄,微微闪了一下神。 很快便恢复如常。 让黛玉大跌眼镜的是,灵一也要吃饭! 他们刚在桌子旁坐定,小不点便“嗖”地一下蹿到了桌子上。 对着桌上的盘子和碗猛抽小鼻子,一边嗅一边乐,“香,真是太香了!” 她也要吃。 尽管她没有说一个吃字,但她全身的细胞都叫嚣着,她要干饭! 小不点嗦着她的小手指,围着碗盘快乐地翻起了跟头。 人小,还不到碗高。 若不是黛玉眼疾手快挡了一下,小不点差点一个跟头翻进汤盆里洗一个澡。 被黛玉用汤勺稳稳地接到了勺子里,手腕微翻,扣到了桌子上。 满桌的人都愣愣地看着她的骚操作。 黛玉尴尬的脚趾抠地,“我以为有个蚊子要飞到汤里了,结果看错了。” 林如海定定地看了黛玉三秒。 好大一只蚊子,需要汤勺去……接? 黛玉垂眸,心虚地避开了父亲的视线。 小不点也知道自己差点闯了祸,吐了吐小舌头,将自己摊平在桌子上装死。 只是,她装死不过三秒,见桌上众人又开始夹菜吃饭。 小不点一下从桌子上蹦起来,很快故态重萌,翻着跟头去寻好吃的。 黛玉叹口气,从布菜的雪雁手中接过一个小碟子,将面前自己盘子里各样的菜都各夹了一块,又从一盘扬州炒饭中夹了三粒米,特意堆在碟子的边上,放在自己面前。 示意小不点去吃,小不点没有回应。 抬头去看,小家伙正趴在一盘鱼香肉丝旁,伸着小小的爪子去够一根肉丝。 黛玉不得不轻轻敲了她的小爪子一筷子。 小不点不满地嘟起了小嘴,把黛玉看得又好气又好笑。 再稍迟一点儿,她还真就可能用她那小小的两双半拿了菜肴来吃。 可不能惯她这个坏毛病。 小不点被黛玉用神识好好教育了一番后,才撇着小嘴,委委屈屈的趴在给她的碟子边,准备享用美餐。 只是,还没开吃,又作起了妖。 她皱着小眉头,嫌弃地让黛玉将所有的青菜都夹走,她不爱吃。 黛玉被她尖细的小嗓音吵得头痛,照做。 小不点看她这么配合,开始得寸进尺。 她是不懂客气为何物,大剌剌开始点餐,指挥着黛玉将她刚闻着喜欢的味道的菜都夹了些到她碟子里。 只是,她忘了她的个头了。 小不点是典型地眼大肚子小,尽管黛玉给她夹的饭菜都是各样一点儿,小不点还是没有吃完。 在众人眼里,黛玉放在碟子里的饭菜,几乎没被动过,小不点就抱着她小肚子,哼哼唧唧表示吃撑了…… 因为有了前面的梦做铺垫。 林如海和权景瑶都以为那一小碟饭菜是黛玉给文杰留着的,都默契的没有发表意见。 小宇轩是根本没留意,想不到这些。 于是,往后每吃饭时,黛玉的这个小习惯就沿袭了下来。 直到很久以后,久到黛玉救回了文杰,众人才发现这是个美丽的误会…… 饭后,林如海将黛玉留了下来。 知道父女二人要说文杰的事,权景瑶贴心地将赖在林如海腿上的小宇轩抱走,领到甲板上散步。 一刻钟后,北静王府的长史傅佐来访。 权景瑶推开舱门,领人进来时,看到父女两人的眼眶都有些红,却又都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意。 权景瑶微微挑眉,与黛玉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傅佐是来请林如海过去议事的。 北静王醒了。 接下来如何平安到达京城,总得有个章程。 经过昨夜的刺杀,基本可以确定,林如海是他们此行的主要目标。 接下来的路程,肯定也太平不了。 而北静王府的护卫,也非铁板一块。 傅佐走时隐晦地提醒:“林大人在船上去任何地方,都可带上自己最信任的护卫,以防不测。” 最终,林如海是带着黛玉过去的。 只不过黛玉出来时,换了身装束。 北静王和傅佐再看到黛玉时,都呆呆的怔愣住了。 只见眼前的小公子,身着淡紫色儒袍,面容精致绝伦,如同雕刻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鼻梁挺直,唇色淡红,嘴角微微上扬。 肌肤白皙胜雪,仿若初春时初绽的花瓣,透着淡淡的粉意,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轻触,却又怕惊扰了这份纯净的美好。 身姿挺拔,虽年幼,却已显露出不凡的气度,步伐轻盈而稳重,每一步都似踩在云端,不染尘埃。 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被精心束起,以玉簪固定,几缕碎发随风轻轻摇曳,更添了几分灵动与不羁。 额前细碎的发丝下,是一对仿佛能洞察人心的明亮眼眸,眸色深邃,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辰,闪烁着智慧而灵动的光芒。 林如海向众人介绍:“此乃林某侄儿林钰,以后遇到了,请诸位多多关照……” 北静王眼眸闪烁。 他是见过黛玉的真容的。 眼前的小公子,分明是那小丫头假扮的。 只是,短短一日不见,风采更胜往昔。 听傅长史禀报说,有侍卫看见,林御史的女公子在昨夜大展神威,身手高强,杀了好几个刺客…… 他本来还不以为意。 现在见林如海大剌剌只带了她一人过来,可见对她的本事很是认可。 北静王嘴角浮上一抹玩味的笑意。 只是那笑,不达眼底。 第38章 对策 北静王母妃原是京中有名的美人,老北静王本身基因也不差。 北静王更是挑着两人的优点长的,生得凤表龙姿,仪表堂堂,是京中出了名的美男子。 此时一身四爪金龙蟒袍,居中闲适而坐,不怒自威。 林如海带着黛玉向北静王见礼。 “下官携侄儿参见北静王!” “世叔快快请起,贤弟也请起来。” 北静王不待他们躬身拜下,忙含笑站起,亲手扶住林如海,转身又去扶黛玉。 黛玉皱眉,快速起身避过。 北静王手微顿,捻了捻手指,若无其事地退回原位坐下。 又请林如海与黛玉入座。 边上早有准备好的金丝楠木太师椅,林如海依言落座,黛玉坐在父亲下首。 厅内同时出现两个风姿出众的人,有好事者不由暗暗将两人做了比较。 这一较之下,竟是难分轩轾。 一个是玉树临风少年郎,俊逸出尘自非凡。 只是稍显稚嫩。 假以时日,还不知会长成何等惊才绝艳之人! 另一人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反倒是那身华贵异常的蟒袍,生生压住了他令人惊艳的五官。 让人只看到他的贵气,而忽略了其他。 北静王这次出来,是奉命到湖广之地公干,办完回京复命。 适逢林如海也奉旨回京。 圣上料定他路途不太平,便让二人同行。 却没想到有人这么大胆,连一日都没撑过,便派人来刺杀。 经此一役,北静王府的侍卫折损近半,若再来一次,可能招架不住。 议事厅里这会儿除了林如海父女,其余都是北静王心腹。 北静王之意,要么在徐州请徐州大营的驻军派兵护送他们上京。 要么他们在徐州下船,一行人轻车简从,易装而行,快马加鞭赶往京城,只留替身在船上迷惑敌人。 明面上看,第一种最为保险,毕竟徐州大营的将士不可能明着对他们不利。 第二种方案,变数就太多了。 离开众多侍卫的保护,虽说目标小了,但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北静王倾向于第二种。 因为他也不敢保证,徐州大营的人就完全忠实可靠。 但他手下的谋士和傅长史都不赞成他冒险。 他又一向爱惜羽毛,以礼贤下士和善于纳谏示人。 不到万不得已,不希望给人留下独断专行的恶名。 所以他将希望寄托在林如海身上。 林如海其实也倾向于向徐州大营借兵。 但黛玉昨夜在孽镜台看清了派来刺客的幕后黑手,悄悄附身在父亲耳边嘀咕了两句。 林如海神情怔愣了片刻,便果断选择下船另行。 并提出也不用等到徐州码头了,直接趁这会儿天色刚明,就用官船上的备用小舟,分头行动。 北静王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倒是将先前心底的轻视减轻了几分。 林如海拒绝了北静王同行的邀约,只向他要了一艘小船和两个经验丰富的船家,就带着黛玉告辞出来了。 途经贾芸和贾宝玉的船舱,两人犹豫片刻,还是敲了门。 昨夜外面那么乱,贾宝玉被吵醒后,就嚷嚷着要去保护林妹妹,谁劝都不听。 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出去了纯粹是给人添乱的。 贾芸当机立断,抬手一个手刀,砍在他的后脖颈处,将他砍晕了。 后半夜醒来,刺客已全部伏诛。 外面冷月无声,只有血腥气扑鼻。 他总算没有再闹,只揉着后脖颈,默默流泪。 也不知是疼的,还是什么? 贾芸跟了他这一路,总算摸清了他这位宝二叔的脾性。 你越理他,他越是来劲。 你不理他,他倒消停了。 便假装睡着,没陪他折腾。 天快亮时,也可能把自个儿折腾累了,闭眼又睡了过去。 林如海敲门时,他可能真的困了,竟然没醒。 贾芸拉开门,见是林如海,忙跪下见礼。 林如海挥手让他起来。 因带着黛玉,便没进门,就站在门口说。 贾芸要去叫宝玉,被林如海拦住了。 林如海简单交待了贾芸几句,让他和宝玉带着他们的人,安生随大船回京,他有事要提前下船云云…… 贾芸听了,暗暗吁了口气。 幸亏没有叫醒宝二叔,否则,又不知要怎样闹呢? 或者,吵着也要下船跟去,岂不叫人为难? 他算是发现,宝二叔不愧是富贵窝子里长大的,经不起一点子风雨。 真遇到事,尽拖了后腿,一点事儿都不顶。 难怪林家的姑爷爷不想将林表姑许给他。 林如海交待完,想起黛玉来前的嘱咐,从荷包里取了一百两银票,递了过去。 贾芸不解,连连推辞道:“此次出来,东府里琏二奶奶给了盘缠的,路上尽够了……” 林如海打断他的话,“这银子算是我借你的,我观你是个可造之才,回去或读书,或做个小买卖,贴补家用也可,将来出息了,再还我也是一样的。” 贾芸想起来前,在东府西府求爷爷告奶奶的往事,想到舅舅舅母的嘴脸,再想想家里病弱的老母亲,正待推辞的手便没有伸出去。 只无声地跪倒给林如海又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 懂得感恩是好事,这一回林如海没再拦着他。 待他起来,拍拍他肩膀,便带着黛玉,回自己船舱去了。 北静王办事的速度很快。 他们到舱门口时,傅佐已带着两个年约不惑的艄公等着了,两人一个姓赵,一个姓孙。 小船也已下水,只等他们上船。 林如海谢过傅佐,又让他代为谢北静王。 傅佐人已带到,还要回去安排北静王离船,匆忙告辞了。 林如海让两个艄公稍等片刻,他们进船舱拿些东西。 其实就是些换洗的衣物和几本书,再就是些金银细软。 黛玉不同,她有储物的玉葫芦。 在别人收拾包袱时,她只拿了一件带兜帽的长披风。 其它的,她暗搓搓地全移到了储物空间里,还挑权景瑶和小宇轩用得着的,也移进去不少。 当然,侍书侍剑和紫鹃雪雁的东西她没动。 几人很快就收拾好出来。 林如海这次除了他们一家四口,随行人等一个都没带。 确实够轻车简从了。 几人依着黛玉的意见,每人一件带兜帽的长披风,将几人从头到脚遮了个严严实实。 小宇轩像个小包袱似的,被权景瑶绑缚在胸前,再拿大披风一遮。 看在外人眼里,只看见下到小船上的是高矮胖瘦不一的三个人。 第39章 易容改扮 北静王准备的小船是带有船舱的小渔船。 这种船在江岸边很常见。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这里水域广阔,百姓们农忙之余,时常会到附近的河道去捞鱼虾打牙祭。 还有的就是专门以捕鱼为生的渔民。 他们在岸上没有地,也没有房屋。 不少渔民家家户户常年住在渔船上,捕鱼就是他们全部的生活来源。 现在官船四周,就分布着不少这样的渔船,船上有渔夫正在撒网。 林如海他们的渔船悄无声息地融入这一方水域,没引起一点波澜。 林如海下船时,就吩咐二人将船往宿迁方向划。 任谁都不会想到,他们竟然不去下一个渡口,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将船划往他们离开的扬州方向。 官船上,隐在暗处的北静王,静静看着他们船行的方向。 半晌,轻笑一声,转身入舱。 他要按计划在晚上才离开。 也要布置接应的人手。 林如海几人上船就钻入了船舱。 黛玉本来以为这船舱太小,四人窝在船舱里不便。 哪知进去后,才发现里面用木板隔开,穿衣吃饭都不影响。 甚至在最里边,还有专门更衣的地方。 真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几人进船舱的主要目的是易容改扮。 这一点权景瑶熟。 她一进船舱,先状似嫌弃地将绑在胸前的权宇轩小团子解下来,作势要将他往船舱外头扔。 逗得小家伙“咯咯”直乐,一把抱住了她的脖子,讨好地给了她一个亲亲,涂了她一脸口水。 林如海解下披风,顺手接过小家伙。 权景瑶从她带的包袱中取出她的胭脂水粉,还有一大堆的瓶瓶罐罐。 在几人面上掠过,果断选了林如海做她的第一个小白鼠。 前世,她虽常给学生化妆。 但那是比赛和表演节目用。 易容,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形貌,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得找个人试试手。 黛玉和小宇轩睁着两双好奇的大眼睛,在一旁瞅。 权景瑶先将林如海头发散开,从船舱里找了一个碗来,从一个罐子里舀了半勺黑乎乎的药膏,用水化开。 又从另一个瓶子里舀了一勺白色的粉末,搅和在里面。 待搅匀后,就用梳子沾上,一下一下给林如海梳头。 着重梳了两鬓,然后用布巾将头发绑起来捂着。 接着又打开妆奁盒,拿了毛刷和眉笔在他脸上涂涂抹抹,勾勾画画,脖子和胳膊手都没放过。 慢慢地,黛玉和小宇轩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眼前的林如海,面容慢慢变了。 原先冷白的皮肤渐渐变成了深褐色,脸上沟壑纵横,像是经年累月风吹日晒的成果。 不知是不是药膏没拌匀的缘故,皮肤颜色并不十分均匀。 形成了深浅不一的黑色斑块。 十分像老年斑,倒是弄拙成巧。 两只手就像那干枯的枯树枝子,指甲也暗淡无光,有几个指甲盖竟然凹陷了下去。 然后,权景瑶将包头的布巾解开。 林如海的头发已由乌黑变为灰白,尤其是两鬓,呈苍灰色。 配上他那张老树皮似的脸,整个人一下子苍老了至少三十岁。 权景瑶又让他换了一身当地渔民常穿的粗青布短褂。 要不是黛玉和小宇轩一直盯着看,迎面碰到,怎么也认不出,眼前的人,是他们那清竣的探花郎父亲\/义父! 小宇轩撇嘴儿,“不喜欢义父这么老,我还是喜欢原先的义父!” 权景瑶失笑,小家伙还是外貌协会的,学会以貌取人了。 林如海照着镜子端详了半天,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合适,看着怪怪的。 黛玉一针见血,“父亲,您眼神没有这么老,而且,您得弯腰驼背!” 林如海恍然大悟。 权景瑶摇头,其他的她可以想办法遮掩,眼神她却无计可施。 黛玉出主意,“要不父亲您到外面时眯缝着眼睛吧!” 林如海照着试了试,这一次效果果然好很多。 接下来,给黛玉化成了一个皮肤黝黑,浓眉大眼的少年。 整个人看上去比她本人要大上两三岁。 原先柳叶似的黛眉,加粗了一倍有余,变成了粗粗的剑眉。 权景瑶摇身一变,变成了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多岁的大汉。 两人都各换了一身渔民们常穿的青粗布短褂,而且补丁摞补丁。 虽破,但胜在洗得干净。 小宇轩打扮成了一个穿着粗布碎花裙的小姑娘。 只稍稍将他皮肤涂成了小麦色,其他都没有变。 对外的称呼是祖孙四人:甄大爷,甄三郎,甄大头,甄小丫。 外面划船的两个艄公,则摇身一变,成了甄大郎和甄二郎,甄大爷的两个侄儿。 两人本就一身渔夫打扮,倒不用再倒饬。 林如海此次出行,别的不敢说,各地的空白户凭路引,准备了不少。 林如海带有笔墨,几笔填上。 小宇轩人小,还没有羞耻心,对扮小姑娘并不排斥,还以为这是和他做游戏。 很快入戏。 刚换上粗布碎花小裙子,就欢快地在船舱里转了个圈,围着黛玉叫哥哥。 又冲权景瑶叫爹,还叫了林如海一声爷爷。 黛玉对改叫甄大头这个名儿,分外不适应。 最起码比她穿粗布补丁衣裳还要别扭。 一直木着一张乌漆嘛黑的小脸,不作声。 但权景瑶坚持,说越是这样,越让人联想不到他们原来身份上去。 黛玉怀疑这就是她的恶趣味,想借此故意捉弄人。 但她没证据。 不管怎么说,易容改名完成,反对无效。 更何况还有个玩兴正浓的“甄小丫”! 从下官船到上小渔船,再到易容改妆这段时间,黛玉一直让灵一暗地里盯着,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异常? 也许是敌人没想到他们会金蝉脱壳,这么快就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 直到他们返回宿迁,周围竟然一点动静都无。 黛玉昨夜因祸得福,体内灵力大增,绛珠功法真正入门。 还幻化出了灵一,与周围植物的沟通能力也大大增强了。 方圆一里内的异动,别想逃过她的眼睛。 确认周围没有危险,黛玉和权景瑶决定,上码头上去采买些物资,然后再沿江北上。 第40章 码头 码头上很热闹。 离码头不远,有一溜沿街的商铺。 卖什么的都有,吃食,鱼虾类,茶叶,瓷器,药铺,粮油杂货,绸缎布匹,还有成衣铺…… 应有尽有。 黛玉拉着蹦蹦跳跳的权宇轩小朋友在前边走。 权景瑶搀扶着佝偻着背眯着眼的林如海,慢悠悠地跟在后头。 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灵一小不点猴子似的蹲在黛玉的肩膀上,一只小手紧紧扯着她的发丝,两只豆豆眼都转得突碌碌不够用了。 路过卖糖人的,小宇轩看着亮晶晶的糖人儿,脚步慢了下来,嗦着小手指眼巴巴地看着。 将一个馋糖人儿的渔家小姑娘的形象,展现的淋漓尽致。 黛玉刚想掏钱给他买,忽然想起他们现在的身份,并不是官家的小姐少爷,便迟疑地回头去看父亲。 林如海比她更心软,眯着眼艰难地转开了头。 权景瑶也左顾右盼,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 黛玉便蹲下身,耐心哄他,“小丫,下次哥出来再给你买好不好?今儿我们来,是买衣裳粮食的,买了糖人,就不够钱买米了,小丫就要饿肚肚了……” “小丫头”下意识摸了摸小肚子,扁着一张鸭子嘴,讨价还价,“那我可以少吃点,娘生前常给我买的……” 黛玉头痛,怎么小家伙扮成小姑娘后,这么难缠? 尽管上岸前,几人商定,让小家伙扮做一个受宠又有点任性的失母小丫头。 但,小家伙这入戏是不是太深了? 黛玉蹲在小家伙面前,趁周围人不注意,给他猛使眼色,让他见好就收。 小家伙眨眨眼,长长的睫毛上慢慢浮上水气,猛然往地上一坐,脚跐脚哇哇大哭起来。 黛玉傻眼。 剧情走向不对啊! 黛玉求救地看向躲在后面的无良爹娘。 旁边一个路人看不过眼,劝道:“不就一个糖人儿么,不过两文钱,又不值什么,孩子哭得这么厉害,买一个给甜甜嘴得了。” 另一个吊稍眉的女人翻了他一个白眼,“要我说,这丫头片子可不能惯,惯会蹬鼻子上脸,这次给她买了糖人儿,下次就会问你要肉包子……” 最后还是林如海扮演了一回疼小孙女的爷爷,咬牙做主给“小孙女”买了一个猴子糖人儿。 小家伙喜滋滋舔着耍赖拿到的糖人儿,一脸得意…… 黛玉和权景瑶:“……” 她们扮演的是贫苦的渔民,要不是怕身份暴露,她们何至于此? 前面是成衣铺,权景瑶和黛玉进去,林如海弯腰拉着得意洋洋吃糖人的小宇轩等在外面。 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灵一小不点扒拉在猴子糖人儿上,吃得比小宇轩更欢…… 两人给他们每人买了两身换洗的粗布衣裳。 又去粮油铺子,将柴米油盐酱醋调味料各样买了些。 为防引人怀疑,都没有多买。 就这样,最后走的时候,都大包小包装了满满一筐。 筐是借粮油杂货铺的。 掌柜见他们老的老,小的小,何况买的东西又多,便十分热情地派了个伙计帮他们将货送到了船上。 顺便将筐拿回来。 刚回到码头,有一艘十二三米的大货船靠岸。 船上下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招募码头上的帮闲装卸货物。 他扫了一眼抬着筐的权景瑶和粮铺伙计,又看看一旁跟着的林如海和黛玉以及小宇轩,漠然地撇开了目光。 本来,像权景瑶这样的渔民和店铺伙计,往日都是他重点招募对象。 工钱给的低,活却不少干,可惜了…… 权景瑶和伙计刚将筐抬到小船边,就扬声朝船上喊:“大哥,二哥,出来拿一下东西!” 船上赵大和孙二听见了,忙钻出船舱,快步迎上前接过。 赵大一边接,还一边絮叨:“怎么买这么多?不是说要将钱省下来,去大地方给二叔看病么?” 权景瑶惭愧的低头认错:“大哥,我错了,就这一回,我再也不乱花钱了。” 心中暗笑,得,一个两个的,都是戏精。 几人将筐抬回船舱,将里面的东西都取出来,又将筐拿出来还给那店伙计。 权景瑶在袖子里摸了摸,习惯性想给那伙计几文钱做答谢。 钱都捏在手里了,最后还是没拿出来。 只对那伙计抱拳一揖。 伙计习以为常,拿着筐径直去了。 林如海和黛玉牵着小宇轩的小手,并没有上船,而是站在一旁看热闹。 有人的地方,哪里都不缺谋生的人。 每个码头上,都有专门在附近转悠,就等来了船,帮着装卸货物,挣几个辛苦钱的人。 就这一会儿工夫,管事已招了二十个人,带着进船舱去卸货了。 他们这次从北边运回来的货物有瓷器、布料、茶叶、琉璃,还有玉等摆件,都是贵重东西。 东西搬下来,管事并没有让立即收到库房里去。 按照惯例,当然是在码头先开个张,讨个好彩头,能卖一波是一波呀。 运气好,碰到大主顾,说不定都不用再租库房了。 东西搬下来,管事便带着伙计,小心翼翼地在码头上寻了一块相对平整的空地,将他们的东西摆出来。 果然,刚摆好,便有不少人好奇地围上去看。 黛玉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也好奇地凑上去。 小宇轩更是仗着人小,看见人缝就钻。 很快两人挤进人群里不见了。 倒是权景瑶前世见惯了庙会和各种市场,不太感兴趣,陪着林如海留在人群外。 林如海向她摆手,示意不用管他,让她尽管去逛。 权景瑶摇头,她是真不感兴趣。 相反,如她真不管他,将年纪这么大的老父亲丢在一旁,自个儿去逛,旁人肯定会指责她不孝的。 她不但没走,反而挽住了林如海的胳膊。 林如海身形一僵,僵硬着脖子转头看她。 哪知权景瑶俨然进入了角色,扶着他手臂,对他笑意盈盈地道:“爹,您走了这么久的路,怕是累了,不如儿子扶您先回船舱里歇着去?” 林如海:“……” 看着小妻子这满脸的络腮胡子,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好像每一个人都很好地进入了角色,就数他最拉胯。 第41章 返回 黛玉拉着小宇轩在人群里穿梭,七拐八弯的,绕到了离那管事不远处。 装作被那些亮晶晶的透明琉璃杯盏吸引,一件件看过去。 却又谨守着一个贫穷看客的本分,只看,不摸。 还看着不让小宇轩的小手触碰。 这成功引起了那管事的好感。 黛玉经过易容,虽皮肤黑了些,眉毛浓了些,但本身轮廓摆在那里,还是个英俊少年。 长得好看的人走到哪里都比较受欢迎。 何况,那管事家中,有个儿子,与黛玉差不多大。 出来时间长了,就有些想念。 不自觉就对黛玉多看了几眼,有了几分宽容。 所以当黛玉蹭到他面前,向他打听徐州以北,有什么医术高明的好郎中时,那管事还仔细想了想,从回忆里扒拉起那些他听闻过的医术高明的郎中来。 “徐州保和堂里的老宋大夫不错,再往北,到沧州,沧州有个老纪大夫,跌打骨痛最是拿手,任你再严重的摔伤跌伤,到了他手里,没有治不好的……再远,就到蓟州了,蓟州济世堂里的老杨大夫,听说看湿痹很是有名……” 管事见少年听得认真,加上摊子上没来什么大主顾,索性将自己一路上听来的医术好点的大夫,竹筒倒豆子般,倒了个彻底。 到后来,看这少年一直静静聆听,也不胡乱插嘴,不由对他又爱惜了几分。 见他一身渔民的打扮,肩膀和胳膊肘膝盖都打着补丁,想是日子十分不好过。 不由试探道:“小子,不若你跟了我,替我跑个腿儿,时间长了,学些买卖经济的本事,不比你捞鱼强?” 他撇了撇嘴,嫌弃的意味不要太明显,“就你这小身板,还捞鱼,碰到大一点的鱼,怕不是会被鱼捞到水里去。” 黛玉尽管易了容,但她的骨架子摆在那里,整个人仍显得瘦削单薄。 对外的借口是,她娘怀她时亏了身子,早产,先天不足。 这几乎是贫苦人家通用的借口,没有之一。 黛玉觉得她扮不像一个贫苦的捕鱼少年,在来宿迁的路上,还特意请教过赵大和孙二怎么捕鱼,一家人都跟在后面看。 几人中,只有权景瑶前世在江南生活过,跟着渔船出过海,知道捕鱼撒网是怎么回事。 她苦笑着摇头拒绝,“家中祖父年迈多病,幼妹还小,需要人照料,实在走不开。” 那管事听她说话还文绉绉的,不由奇道:“你读过书?” 黛玉一愣,暗忖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她已经尽量寡言慎行了,好不好? 嘴上却有些磕绊地答道:“母……娘亲在时,家里还有些地,送我去私塾念了一年书,些许认得几个字。” 她已经意识到,是她的对答出了问题。 刚刚下意识地想说‘母亲’,但这个词大户人家用得多,一般小门小户的,直接称娘或娘亲,哪里有那么多规矩?‘母亲’两个字到了嘴边,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儿,含混了一下,又吞了回去,出口改为了娘亲,希望这管事没有听出来吧! 管事的确没有听出来,还以为‘他’在思考。 听到‘他’确实认识字,更想让‘他’跟着自己了。 等他使出了杀手锏,不愁‘他’不听他的。 他循循善诱:“我是徐州商行的钱管事,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黛玉低下头,不肯回答。 她说不出口。 一直跟在她脚边的小宇轩,仰着小脑袋,脆生生的替‘他’回答:“哥哥叫大头,甄大头。” 黛玉的头埋得更低了。 钱管事听了这名,倒不以为意。 穷苦人家,谁家取名不是随意取的? 没有叫狗蛋儿,驴蛋儿什么的,算是不错了。 他拍拍黛玉的肩膀,好意提醒道:“小伙子,出门这么腼腆可不行,你得多煅练煅练,干我们这行的,得学会和各行各业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 只是,钱管事接下来的话题,越来越偏。 “我是徐州商行的二管事,跟着我,每月少说也能得着二百钱,运气好,碰到主家高兴,还有额外的打赏,吃住又不花钱,两三年下来,少说也能攒够你娶媳妇儿的钱,怎么也比你在水上讨生活强……” 黛玉以往哪里能听得这些话,早羞得涨红了脸,连脖子都跟着红了。 所幸,她被画得皮肤黑,看不出来。 不过面上羞赧的神情却骗不了人。 钱管事看得有趣,哈哈大笑起来。 心里暗笑,这小子忒老实了。 这样的人,带在身边,放心。 周围有看热闹的,也跟着一起乐。 有那开玩笑不嫌事大的,跟着架秧子起哄:“就是,你这后生,被钱管事看上,是你的福气,还不快谢过跟了去,徐州商行,那可是在京里有后台的……” 黛玉现在最怕跟京里什么人扯上关系。 正好话赶话赶到这儿,装作受不住,拉着小宇轩的手,扭头钻出人群,逃了。 黛玉一溜烟儿的跑回船舱,关上门,发誓再不出去了。 这外面的人也太孟浪了。 刚见面的人,什么话都往外说。 但她想知道的消息,一圈下来,也打听了个七七八八。 平复了一下心情,去见父亲和权景瑶。 将打听到的消息粗略讲了一遍,建议道:“父亲,走陆路太慢了,不如我们就以为您求医的名义,划船北上吧?” 林如海与权景瑶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在宿迁码头上岸,是他们的一次试探。 一来看看有没有被缀上尾巴,二看有没有人能识破他们的伪装。 一圈走下来,心里有底了。 看样子他们的金蝉脱壳,脱得很成功。 林如海略沉思了一下,便同意了黛玉的意见。 既然要去求医,林如海的妆就需要再修饰一下了。 权景瑶将林如海的面色画得又暗沉了不少,眼窝也凹陷下去,看上去还隐隐发青,一看就是被病痛折磨的长时间睡不好觉。 这下,不用别人说,一眼看上去,这就是个被病痛折磨惨了的老人。 做好了准备,小船便又掉转船头,向徐州城方向行去。 刚出发不久,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第42章 水里救上来的孩子 雨不大,细细密密的,落在人身上,很舒服。 天空也随之雾蒙蒙的。 黛玉懒懒地倚坐在船舷上,淋雨。 神识外放,静静地吸收着雨水中的灵气。 灵一在她身周跳跃,忙忙碌碌地伸着细细小小的爪子,抓雨丝玩。 绛珠功法一入门,不止五感更灵敏,一呼一吸间,都是修炼。 下雨后,除了他们,别的捕鱼的小船都靠了岸。 周围异常寂静。 旁边林如海穿着蓑衣,坐在小马扎上,拿一根钓竿,钓鱼。 小宇轩跑前跑后地给义父打下手,穿鱼饵,忙得不亦乐乎。 权景瑶坐在船舱门口,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恍惚间,有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倏忽之间,黛玉伸长右臂,张开手学着灵一的样子,去接雨丝。 一首绝句随之低低吟出: “江南三月烟雨蒙,轻纱漫卷水云重。 两岸桃花嫣然笑,一叶扁舟画中行。 青山叠翠映碧水,柳丝轻舞醉春风。 细雨如丝织锦绣,愿留此间度流年。” “啪,啪,啪~” “啪啪啪……” 林如海和权景瑶同时鼓掌,只不过两人节奏完全不同步。 权景瑶早知黛玉是才女,近身体会,感受更不一样。 除了惊叹,还是惊叹! 林如海弃了钓竿,抚掌赞道:“好诗,玉儿做诗的功底,又增强了不少!” 黛玉不依,“父亲又取笑女儿,好久没听父亲作诗了,不如您也来一首。” 林如海并不推辞,爽快笑道:“为父刚刚垂钓时,打了腹稿,一首《菩萨蛮·江南雨》,聊以应景吧!” 他清清嗓子,轻声低吟。 “江南烟雨三月暮,碧波荡,轻舟渡。 两岸青山相对诉。 柳丝轻舞,桃花笑语,春色满江渚。 此情此景难留住,唯有诗心共朝暮。 便把余生付流水,随君去,天涯路。 梦回江南,不问归期何处?” 权景瑶不会作诗,更不懂作词。 但前世读了近二十年的书,基本的欣赏还是会的。 林如海不愧是探花郞。 人未离,梦已回。 将他对江南的深厚感情寄托在字里行间。 通篇意境优美,情感真挚,语言流畅,韵律和谐, 是一首不可多得的绝妙好词。 是啊,仅仅回京述职,就要冒丢命的风险。 要不是知道林如海有“达则兼济天下”的抱负,她很可能会劝说他,干脆辞官归隐,别干了。 他这官当得,风险太高了。 不仅自身危险,还有可能祸及家人,万劫不复。 就这一会儿工夫,江面上起了风,雨也下得更急了。 林如海起身,招呼黛玉和小宇轩回船舱里去。 忽然,黛玉进舱的身形一滞。 她低头向前襟上看去。 只见灵一小嘴一张一合,小手焦急地指着一个方向,“有人落水了,快救人!” 黛玉在识海里问:“是什么人?多大年纪?” 她怀疑是不是昨夜那些被杀死的刺客,尸体没清理干净,顺水漂下来了。 灵一感应到她的思想,斩钉截铁的否定,“不是,和昨晚的刺客没关系,是个小孩子,在喊救命。” 黛玉一听是小孩子,面色大变,神情也焦灼起来。 自从她弟弟文杰溺水后,她再听不得小孩落水。 顿时转身,几大步迈到船头,极目向远处看去。 赵大疑惑地问:“少爷,您在看什么?” 黛玉偏头,急道:“赵叔,我好像听到一个孩童在呼救……” 赵大凝神细听,除了雨声,什么也没有听到。 跟过来的林如海和权景瑶细细听了听,也是一无所获。 但黛玉坚持说是听到了求救声。 她指挥着赵大和孙二将船往灵一指引的方向划。 几分钟后,一个浮浮沉沉的小身影出现在几人的视野里。 近了,才发现是一个六七岁的眉目清秀的小男孩。 男孩双手牢牢抱着一块木板,飘飘荡荡到了小船边。 赵大拿浆挡住,抓住小男孩后脖领子,将他提了上来。 小男孩一身锦衣,浑身都湿透了,双眼微闭,一张小脸透着股不健康的青白色,牙齿打颤,显示冻得狠了。 整个人几近昏迷,小嘴里还不自觉地叫着“救命”。 若不是离这么近,都听不分明。 赵大奇怪的瞥了黛玉一眼,心中肃然起敬:小公子可真厉害!隔那么老远,竟然能听到这孩子的求救声。 要知道,刚才在船边,近在咫尺,他都没听见呢。 黛玉不知他心中所想,不然指定惭愧。 她也是有灵一提醒,不过后来,在看到这孩子时,她也听到了呼救声就是了。 林如海浑身颤抖,昔日小儿子落水后,被捞上来的一幕,一遍遍在他脑海里回荡。 眼前的情景,仿佛昔日的场景重现。 他飞快伸出手,从赵大手里将那孩子接过来,三步并作两步抱到船舱里。 亲自动手,给那孩子换下湿衣。 孩子的锦衣下,还戴着一个份量不轻的赤金长命锁。 林如海手一顿,将锁取下来,轻轻放在枕边。 又从旁边架子上抽了一块干净的布,给他擦身体。 待完全擦干,已换了三块布巾。 之后,林如海又给他换上了今天刚在码头上女儿为他买的短褂。 孩子小,他的短褂套在身上,还嫌长,正好连脚也包了进去。 看孩子还冷得发抖,便将床上被子抖开,又给他裹上。 渐渐地,孩子身子停止了颤抖。 可能感觉没那么冷了,那孩子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看到周围都是陌生人,他惊恐地坐了起来,同时小身子也往后缩去。 林如海温声道:“别怕,孩子,我们不是坏人,你只是落水,恰好被我们救了。” 权景瑶在刚才他被救上来时,看到人半醒着,已飞快地返回船舱,生起了火,丢了几块老姜熬汤。 这会儿端着姜汤过来,笑道:“这时节江水仍寒凉,快将这姜汤喝了,祛祛寒。” 那孩子仍警惕地瞪着他们,不动也不出声。 权景瑶暗叹,看这孩子衣着,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就不知是什么光景,养成了这样警惕的性子? 第43章 断魂笔 那孩子对陌生人的警惕,简直到了杯弓蛇影的地步。 不论林如海和权景瑶怎么劝,都不肯喝那碗姜汤,仿佛那是穿肠毒药。 问他名姓,家住哪里,也闭紧嘴巴不说话。 若非曾听过他叫“救命”,会以为他是个哑巴。 只两只眼睛惊恐地盯着他们,仿佛他们才是害他落水的罪魁祸首。 权景瑶想着小孩子对他们防备得紧,对同样是小孩子的小宇轩应该不一样吧,示意小宇轩上前。 哪知小宇轩刚一上前,踮着脚尖趴到床沿,探出小脑袋看他。 那孩子却猛地转头盯住了他的眼睛,眼神凶狠。 小宇轩在同龄孩子中算是胆大的了,那一刻,却觉毛骨悚然。 有一瞬间,小宇轩感觉不能呼吸,快要窒息了。 小宇轩这时还不知道,那是被捕猎的野兽盯上的感觉。 还是灵一敏锐地发现了两小孩间噼里啪啦的火花。 这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兴奋地挥舞着小爪子,另一只小爪子牢牢抓着黛玉的衣袖,吊在她手臂上振臂呐喊:“打起来,打起来,快看,他在瞪你……” “闭嘴!” 黛玉头痛地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儿,灵一没防备,成功地被弹坐到了地上。 灵一一脸懵。 这还是黛玉第一次“揍”她。 小人儿可委屈啦,作势抹眼泪,要哭。 黛玉不理她,转头去看床上的小男孩。 灵一见黛玉不理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抱胸,小嘴一嘟,小脸颊气鼓鼓的,像只小河豚,小小的脑袋瓜使劲地往细细的脖子后面扭。 满脸都写着:哼!我生气了!不理你。 还挺可爱。 黛玉余光扫过,差点没绷住笑。 小男孩对四周的感知很敏锐,唰地一下掉转目光看她。 黛玉分明看见,他那凶狠后面隐藏的恐惧。 他的小身子在不自觉颤抖。 黛玉从权景瑶手里接过姜汤,自己先喝了一大口,才将剩下的递给他。 这一次,小男孩没有拒绝。 沉默地接过碗,大口大口地喝了。 估计是喝得太快,中间还呛了一下,小男孩剧烈地咳嗽起来。 林如海就在他身边,给他轻轻拍着背,一下一下地顺气。 慢慢地,小男孩一碗姜汤喝完,对他们也不似刚开始那么抗拒了。 但一问到他名字和住址,他就像个小刺猬般,竖起满身的刺警惕地看着你。 仿佛这是他的逆鳞,谁碰都不可以。 后来,林如海索性不问了,只让权景瑶烧了热水,给他洗了个热水澡。 小家伙洗完澡,也可能先前在水里挣扎了许久,强烈的求生欲使他硬撑到被救起。 这会儿累极,沉沉睡去。 江南润泽,雨水颇多。 外头细密的雨丝早已变成了黄豆大的雨滴。 叮叮咚咚砸在船舱上,和划船人的身上,脸上。 冰冷而无情。 这样的天气,不利于行船。 如果风再刮大些,小船有可能被风掀翻。 林如海让赵大和孙二将小船靠岸,用锚固定。 等风和雨停了再走。 一时间,周围除了风雨声,再不闻其他。 船舱中间用木板隔开,林如海和权景瑶在左面船舱照顾小男孩。 黛玉便领着小宇轩回到了右边船舱。 这儿打了另一张木床,与船身打在一起,任船在风雨中飘摇,床自巍然不动。 外面的风雨声渐渐汇成了一曲催眠曲, 黛玉眼睑慢慢下垂,呼吸变得绵长。 睡梦中,黛玉丹田里的功法又成功翻到了下一页。 这一页纸上画着一支笔。 并不是她平日写诗做画的湖笔,而是一支通体碧绿的玉笔。 笔身上刻着体正势圆的三个篆体字:断魂笔。 黛玉一惊,好凶残霸气的名字! 笔的旁边,标注着一行蝇头小楷:一字杀一人,一笔杀一魂,断魂笔在手,万物我都有。 再旁边,密密麻麻,杂乱无章的画着许多的线条。 像一团乱麻,解都解不开。 黛玉凝神看了一会儿,两侧太阳穴便突突地跳起来。 头里面传来针扎样的疼痛。 黛玉赶紧闭上眼,不敢再看。 待那阵疼痛缓过,再睁眼,却看到权景瑶正关切地看着她。 而小宇轩,不知什么时候窝在她怀里,睡得正香。 嘴角边,有可疑的水渍流出。 见她睁眼,权景瑶习惯性地摸了摸她的头,又顺手将她皱起的眉头抚平,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怎么连睡觉都皱着个眉?” 黛玉摇头,她下意识去摸眉头,却惊讶地发现,她右手心里,紧紧握着梦中的那支断魂笔。 笔看上去没有梦里那么大,只有她并排的四个手指长,刚好握在手心里。 只要她不伸开手,谁也发现不了。 黛玉惊了一跳。连忙将手垂在袖子里,掩住。 看船舱里光线愈加昏暗,透过船舱向外望去,雨不知何时早已停了。 水面波纹荡漾,小船轻盈地掠过水面,如同穿梭于时间的长廊,每一道水波都似乎在低语着过往的故事。 黛玉步出船舱,远望。 天际如洗,西面的天空宛如被神只点燃的火焰,绽放出万道霞光,绚烂而壮丽。 微风拂面,带着雨后特有的清新与凉爽,让人心旷神怡。 黛玉每呼吸一次,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灵力的涌动。 似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凝神去寻,却又了无痕迹。 黛玉索性不再追寻,长吁一口气,功法的事急不得。 放松心情,顺其自然。 回头发现,权景瑶已开始淘米做饭,黛玉便走过去给她打下手。 为符合他们渔民的身份,她们在宿迁码头买的米粮都是最便宜的粗粮。 权景瑶准备熬粥,再配几条林如海钓起来的鲈鱼清炖。 锅里渐渐冒出稻米的香气时,林如海那边船舱里却突然响起一声惊呼。 黛玉霍然起身,向父亲的船舱冲去。 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那小破孩还是发烧了! 他双眼紧闭,眉头紧锁。 额头滚烫得如同被烈日炙烤过的岩石,手脚却冰冷得像冬日坚硬的冰块。 手脚上透出来的寒意,仿佛能穿透一切,直抵人心。 额头上敷的布巾不到三分钟就变得滚烫。 林如海一边给他换布巾,一边用手不停地去探试他的体温。 小男孩偶尔发出几声微弱的呻吟,昭示着小人儿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渐渐地,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每一次喘息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脸颊因高热而泛红,嘴唇却干裂发白,整个人陷入了昏迷之中。 第44章 杜简的请求 高烧如同恶魔,侵蚀着他的身体。 随着夜幕降临,小男孩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 忽然,小男孩停止了呻吟。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 他双眼紧闭,牙关紧咬,四肢不受控制地乱舞。 仿佛在与死神做着殊死的搏斗。 这会儿小船还滑行在江面上,估计到徐州还要半个时辰。 林如海为难地将目光投向黛玉,无声地询问。 药泉的疗效太惊人。 即使经过稀释,伤口愈合的速度也比寻常的药好百倍,千倍。 疾病亦然,只不过更隐蔽一些。 本来在经过昨晚的刺杀后,他们决定,非至亲好友,轻易不再动用药泉疗伤治病。 现在看来,他们不得不食言了。 谁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小孩在他们面前受苦,甚至殒命,而无动于衷。 黛玉这一次不用再避开权景瑶和小宇轩,直接当着他们的面,从手指尖凝出一滴药泉,滴入水壶中,摇匀。 从中倒出一滴,又均匀稀释在另一只水壶里。 倒出一杯,端到了小男孩面前。 如何成功给他将药泉喂进去,是个问题。 黛玉想了想,从灶台上拿了一根筷子,蘸了滴水,小心地避开他乱动的四肢,向他嘴唇滴去。 眼看就要成功了,却突然被小男孩挥过来的胳膊打到了地上。 黛玉没有气馁。 她捡起筷子放到灶台上,从竹篓里重新取了柄小木勺,舀了一勺水,趁着小男孩抽搐间隙,飞快地对到了他嘴边。 也许是小男孩渴狠了。 水一沾唇,他就不自觉微微张开了嘴。 勺子很小,一勺水也就几滴。 不知是小男孩太渴,亦或是稀释后的药泉作用仍然很强。 几滴水入喉,小男孩竟然渐渐停止了抽搐,全身慢慢地放松下来。 见他不再惊厥,黛玉便让父亲将小男孩扶起,斜倚在他身上,一手托起他下巴,方便她喂药泉水。 一杯水很快喂完。 渐渐地,小男孩额头、鼻尖、脸颊开始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汗滴越渗越多,仿佛孩子体内积蓄已久的热量终于找到了排泄口,肆意流淌。 林如海不得不拿布巾给他不停地擦拭。 随着汗出,小男孩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平稳,慢慢睁开了眼。 这一回,小男孩眼中的神情与先前完全不同。 尽管还有些虚弱,但眼中渐渐带上了光彩。 对他们的警惕也没有那么深。 林如海伸手去摸他额头,他也没有避开。 很快,小男孩身上的短褂就浸湿了,此刻紧紧的贴在他的皮肤上,仿佛第二层肌肤一般。 汗还在出,短褂上很快便能拧出水来。 这样的情景,林如海和权景瑶都经历过。 权景瑶去灶上烧了一大锅姜汤,倒进浴桶里,又往里加了不少凉水,试着水温合适了,提进了船舱。 然后掩上舱门,退了出来。 今晚,他们的船将停靠在徐州码头。 林如海的打算是,在徐州码头上打听一下,谁家有孩子落水了? 看那孩子的穿着,应该是官宦人家的孩子。 不然,也不可能穿着那么合身的锦衣。 若在平时,多一个人也没什么,多就多了,不过多一双筷子的事。 可现在,昨夜的刺杀还历历在目。 跟着他们,简直是在找死。 依他的经验,小男孩洗完澡,身体就应该好得差不多了。 不,应该比他落水前还要好。 若他仍不开口,说不得让赵大和孙二去岸上打听打听,今天有没有人听说谁家的孩子落水什么的? 林如海拿起布巾,给小男孩一下下擦洗着后背。 他没有看见,小男孩背对着他,小眼神明明灭灭,闪烁不定。 林如海给小男孩洗完澡,替他换上早已烤干了的他自己的那身锦衣。 又从枕头旁拿出他的赤金长命锁,正要给他戴到脖子上。 被他伸着一双小手挡了。 “爷爷,这个长命锁留给你们,权当是报答你们救命之恩。” 林如海现在易了容,面容十分苍老,小家伙理所当然将他认成了爷爷辈。 见面至今,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还有些嘶哑,但出口的话语却像是射出膛的子弹,一旦发射便誓不收回。 林如海还待推辞。 这长命锁一看就是小家伙从小佩戴的东西,他又不是真正的渔民,不缺这个,要来做什么? 但小家伙接下来的话,却成功的让他将推让的手收了回来。 “我是徐州知府杜安如的唯一嫡子杜简,母亲是嘉禾县君,南安王的嫡次女。” “父亲宠妾灭妻,害死了我母亲,我要替母亲报仇。” 说这话时,小家伙目中全是寒芒。 林如海毫不怀疑,若杜安如这会在他面前,他会毫不犹豫用目光杀死他。 “听爷爷要沿江北上去治病,若去京城,麻烦拿这把锁去南安王府报个信。” “爷爷若能将信平安送到,南安王府会在不违背良心的前提下,答应爷爷一件事。” 说这些话时,小家伙简直不像个六七岁的小孩,反倒像个小大人,思维缜密,言辞间透露出超越年龄的成熟与睿智。 林如海想到此次回京的目的,缓缓点了点头。 他虽不能带他一起走,但带封信还是可以的。 接下来,杜简讲了他母亲的故事,也讲了他此次落水的起因。 一切都从杜安如当年上京赶考说起,一个很俗套的美女救才子的故事。 杜安如八年前上京赶考,路遇劫匪,被抢了盘缠不说,还被打个半死,恰逢嘉禾县君上护国寺上香,命人救了他。 杜安如中了二甲第五名,名次还不错,便请了媒人上南安郡王府求娶。 南安王本来不同意,嫌他一介寒门士子,没有底蕴。 但架不住嘉禾县主长了个恋爱脑,才子佳人的话本子读多了,闹得死活要嫁。 南安王拗不过女儿,派人打听过,杜安如在京中名声很好,洁身自好,人也上进,便应了。 成亲后,杜安如在京中翰林院待了三年,一直勤勤恳恳地上值,待嘉禾县君也温柔体贴,很是周到。 两人在成亲第二年有了孩子,也就是杜简。 后来杜安如求到南安王面前,说想为百姓干点实事,想谋外放,请南安王在吏部帮着说句话。 南安王听了,很欣赏他的抱负,欣然应了。 就这样,嘉禾县君跟着他,先到了青河,任了三年县令,期满,考绩优等,直接升了徐州府知府。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是到了徐州后,杜安如接来了家里的老母亲,也就是杜简的祖母,一切都变了。 老太太刚来时,还对嘉禾县君客客气气,不敢造次。 后来发现嘉禾县君性子软,好拿捏,便越来越得寸进尺。 事情直到老太太将她的娘家侄女塞到杜安如房里作妾后,一发不可收拾。 第45章 骗局 老太太是前年被接到徐州的。 那时,杜安如也刚任徐州知府不久。 老太太来时,带着她娘家侄女,魏佳宁,一个带着八岁儿子的寡妇。 说是魏佳宁刚成亲,丈夫就死了。 婆家人嫌她是个克夫的扫把星,把她撵回了娘家。 娘家人嫌她命不好,对她也没有好脸色。 哪料到回娘家后不久,她便时时感到恶心,想吐。 请了郎中看,却说是有孕了。 她夫君兄弟多,婆家人不稀罕她肚子里的孩子,硬说是她回娘家后不知和什么人搞出来的,不认。 孩子生下后,磕磕绊绊长到了两岁。 那两年,娘家兄弟不是这个跌断了腿,就是那个被人打破了头,一直不顺。 娘家嫂子就断言,是她将霉运带回了娘家,要赶她离开,不然就要将她嫁给村里的老鳏夫。 魏佳宁嫁了一回人,吃尽了苦头,这辈子再也不愿嫁人了。 恰好杜安如上京赶考,家中老母亲无人照顾。 魏佳宁便搬了过来。 这一陪,便是八年。 老太太走到哪里都离不了她。 她的儿子,魏亭,在老太太跟前长大,也被老太太当成亲孙子般疼爱。 反倒是杜简,因从小不在跟前,与她显得很是生疏,一点儿也不亲近。 刚来时,老太太顾忌着嘉禾县君的身份,还不敢太造次。 过了不久,渐渐发觉嘉禾县君性子软,便慢慢摆起了婆婆的谱。 嘉禾县君看在杜安如面子上,忍了。 结果,越忍,问题越大。 不到一年,老太太就变本加厉,对嘉禾县君开始横挑鼻子竖挑眼,就差指着她鼻子大骂了。 嘉禾刚开始不想拿后宅这些琐事烦杜安如,想着自己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可是,这一忍,就忍到了魏佳宁大了肚子。 老太太得意洋洋地说,魏佳宁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的孙子,要杜安如对魏佳宁负责,纳她为妾! 并趾高气扬的要求嘉禾县君认真操办,要办得体面。 嘉禾县君犹如被兜头敲了一闷棍,脑子里嗡嗡直响。 杜安如痛哭流涕地抱着嘉禾县君忏悔,说那晚喝多了,错将魏佳宁认成了她,糊里糊涂地成了事。 之后他一直坐立不安,愧悔难当…… 还是魏佳宁劝他,说他只是喝多了,不用他负责,就当没这回事。 过后,两人都尽量避着不见面。 哪里知道,就那么一回,魏佳宁就有了…… 杜安如诅咒发誓,对魏佳宁绝无情义,只是给她个名分,让她生下这个孩子,不然,世人的唾沫星子,都能将她淹死。 这世上,三妻四妾本就平常,更遑论,嘉禾县君以往的认知里,早就对此习以为常。 尽管伤心,也还相信,夫君的心还是在她这里。 她还是太善良了,南安王府也将她保护得太好。 她强颜欢笑地为夫君纳了魏佳宁。 渐渐地,夫君去魏佳宁房里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长。 有时候,嘉禾县君看他们其乐融融相处,觉得他们才像一家人。 等魏佳宁生下他夫君的掌上明珠之后,这种情况更是一发而不可收拾。 很多时候,连他们唯一的儿子,杜简,也被排在了那“明珠”之后。 没错,杜安如给他女儿取名为“明珠”,取掌上明珠之意。 杜明珠。 事实也确如其名,疼如掌上明珠。 等小姑娘会说话,会走,会跑,会撒娇…… 更是不得了,恐怕杜明珠想要天上的星星,杜安如都会架个梯子给她摘下来。 以至于后来,小姑娘哭闹着要给她大哥魏亭改姓,叫杜亭,要记在杜家祖谱上,杜安如都只能无奈又宠溺地答应了。 嘉禾县君此时才觉察到不对劲。 大人不教唆,两岁的小孩子能懂啥祖谱不祖谱的? 她只是天真,又不是真的傻。 这年头的人对姓和血脉传承特别重视。 在有了嫡子的情况下,谁还会认一个不是自己血脉的人做儿子? 还记入祖谱。 那就和自己亲生的没两样了。 在律法上,同样享有杜家的资源和人脉。 将来成亲生子,会以杜安如长子的名义,分杜简应得的家产。 而且,魏亭居长,杜简以后,还要时时受魏亭的掣肘。 不然就是违逆,不敬兄长。 凭什么? 杜安如他是脑子被驴踢坏了么? 嘉禾县君一边花重金收买了杜安如身边的长随,也就是从进京赶考就一直跟在他身边伺候的杜子腾。 一边派她外面铺子里的心腹,到杜安如老家,去打听魏佳宁和杜安如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一打听,好家伙! 简直震碎了她的三观! 她的婚姻,整个就是一场骗局,是个笑话! 她从没想到,她的噩梦,从遇见杜安如那刻,就开始了! 他救了一条吃人不吐骨头的白眼狼。 杜安如是这世上最出色的戏子,伪君子,骗子,没有之一。 魏佳宁本是杜安如的妻子,也是杜安如的娘嫡亲的娘家侄女儿。 两人青梅竹马长大,从小就订了亲。 三书六礼,一步不缺,都走完了的。 魏亭本就是杜安如的长子。 而且按律法算,还是嫡长子。 两人在杜安如考中秀才后完婚,后来生下了长子杜亭。 母子二人在老家陪伴杜安如的娘。 杜安如进京赶考,结果在路上遇险被救。 在得知嘉禾县君的身份后,杜安如心中涌起一个极为大胆的念头。 那一刻,也许是见色起意,也许是被富贵迷了眼。 总之,杜安如犹如一头饿狼,看到了一块肥美多汁的肉,牢牢盯上了娇美动人的嘉禾县君。 杜安如家中只略有薄产,要想出人头地,安享富贵,那是难如登天。 几人一合计,为了荣华富贵,拼了。 他们编了一个能自圆其说的故事,自以为天衣无缝。 骗得嘉禾县君信以为真,一头栽了进去…… 却不知,骗局就是骗局。 再好的骗局,也终有被揭穿的一天。 正如谎言再美,也掩盖不了真相的光芒。 伪装再深,也逃不过时间的检验。 查到这一切后,嘉禾县君只觉得荒谬! 她以前是有多眼瞎?才闹腾着嫁了这么一个称不上人的玩意儿! 她嘉禾,南安王府最受宠的小女儿,因为任性,沦为了这天下最大的笑话! 而且,把她唯一的儿子,置于了尴尬又难堪的境地…… 她只恨,恨那时没听父王的话。 父王说杜安如没有底蕴,不靠谱…… 现在看来,可不都一一应验了么? 甚至在她们从老家来的第一天晚上,杜安如借口府衙有公务要忙,没有回来。 那晚魏佳宁也带着魏亭找了借口出去了,说是给魏亭在城东置办了个三进院子,要去看看。 恐怕那时,他们就迫不及待在一起了…… 一旦起疑,循着蛛丝马迹,一切都不言而喻。 他们刚来那一年,每隔几日,魏佳宁母子都会回到他们外面的小院去住一两日。 每当那时,杜安如都在府衙忙得回不来…… 只将她瞒得死死的。 一个个把她当傻子骗。 嘉禾胸中怒火中烧。 她给父王写了信,她要休夫! 要揭穿杜安如丑陋的嘴脸。 还要带走她儿子杜简,给他改她的姓。 做这些事时,她没瞒着杜简。 要顺利带走他,首先杜简得心甘情愿跟她走。 她看得出,杜简对他父亲有感情。 毕竟小时候,他也用心陪了……不,是骗了他几年的。 所以,嘉禾将杜安如做的事,捡能讲的,挑挑拣拣给杜简讲了个七七八八。 小家伙震惊得七荤八素的,整个人都傻了! 第46章 恶毒 杜简浑浑噩噩消化了整整三天,才含着泪,答应跟娘亲一起回外公家去。 嘉禾当初是硬闹腾着嫁给杜安如的,如今离开,她准备再任性一回。 为了让杜简亲眼看到杜安如无耻的嘴脸,嘉禾在将休夫书摔到杜安如脸上前,偷偷将杜简藏到了衣柜中。 层层叠叠的衣服遮着,柜门开了一条缝,别人自以为没关严,却不会想到里面藏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杜简就这样目睹了他的父亲,恼羞成怒地亲手捂死了他的母亲。 杜安如不接休夫书。 在发现自己精心设下的骗局被揭穿后,杜安如先是惊慌失措,后痛哭流涕的忏悔。 可惜,嘉禾这两年,早已被伤透了心,看清了他的嘴脸,不上当。 两人争执推搡间,从嘉禾怀里掉出了她写给南安王的信。 杜安如大惊失色。 他不愿唾手可得的富贵,就这样从他身边溜走。 他心里很清楚,他仕途顺利,绝大多数是仗着南安王府的势。 这个大靠山,绝不能丢。 他想起了杜简,只要杜简仍是他儿子,南安王府这根线就断不了。 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 杜简透过柜门,看到母亲死死的瞪着他。 别人看她手臂乱挥,似在挣扎,实则是叮嘱他千万藏好,别出声,更别出来。 他是直到晚间,才趁黑偷偷溜了出去。 母亲死后,府里乱成一团。 他那便宜大哥,得意洋洋地找他炫耀:以后,他就是杜知府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啦。 杜简看着他那蠢样,一言不发。 只要他联系上他外公,他那知府爹的脑袋,还能不能好端端地长在他脖子上,都不好说,还嫡长子? 屁的嫡长子! 他现在听到这个“嫡”字,就头痛! 好像以往与他一起玩的那些小伙伴儿,变成妖魔鬼怪,呲牙咧嘴的,都在笑他。 他故意装作哭着闹着要找母亲,杜安如哄骗他母亲得了重病,怕给他过了病气,暂时不能见。 他本想趁外公家来人吊唁时,揭穿杜安如杀害母亲的真相。 谁知母亲死后,杜安如却密不发丧。 对外放出风声,说知府夫人,嘉禾县君夜晚贪凉,开窗吹风,受了寒,卧床不起。 母亲一日不发丧,杜简便一日不能主动联系上外公。 杜安如派人将他看住了,不让他外出,也不让他与外面的人联系。 母亲的心腹,也被他寻了由头,打发的打发,发卖的发卖,还有两个直接被施以杖刑,杖毙了。 府里的异动,全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有人认为,她的机会来了。 母亲已死,只要再除了他,他们就会各归其位。 她魏佳宁有当初的婚书在手,仍旧是这杜知府的原配嫡妻。 她的儿子,自然也是这杜府的嫡长子。 呵呵…… 当谁稀罕! 但,不得不说,杜简还是低估了人性。 当母亲当初身边的贴身丫鬟,乔装改扮,鬼鬼祟祟来见他时,他还真就信了。 相信她找到了舅舅的长随,长随在徐州码头的一艘官船上等着他,要带他去找舅舅。 也怪他太想联系外公家的人,替母亲报仇了,竟然就那样跟她走了。 结局就是如大家所见,被人推进了水里。 入水的前一刻,他仿佛在船上看到了魏亭的背影。 只一闪,就不见了。 他没多想,魏亭去了书院读书,又怎么会跑到船上来呢? 他一定是眼花了。 下一刻,一股大力向他撞来。 入水的一瞬间,他恍惚又看到了魏亭那张狞笑的脸…… 也许他命不该绝。 慌乱中抱住了上游漂下来的一块木板,又恰好被林如海他们给救了…… 小小的人儿,人生才刚刚开始,内心里却已是千疮百孔。 他不敢再相信任何人。 更厌恶十一二岁的少年和两三岁的小女孩。 但相处下来,他渐渐发现,人与人还是不同的。 眼前的一家人,虽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但几人都神情平和自然。 无需言语,举手投足间,就流露出来浓浓的温情与默契。 让人羡慕又嫉妒…… 故事讲完,几人相对无言。 林如海想不到,这徐州知府,竟这样丧心病狂。 为了荣华富贵,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既攀了富贵,抛妻弃子,却又贪得无厌,既要,还要。 事发后,又胆大包天,杀人灭口。 这是吃了嘉禾县君的血肉,连骨头都嚼碎了吞噬入腹,就这样还不满足。 还要扒着嘉禾县君的亲人,继续吸血。 也不怕遭天谴! 小心胃口太大,最后连自己也吞进去。 黛玉和权景瑶询问他可有别的地方可去? 比如说嘉禾县君信任的徐州铺子的管事那里,暂时躲一躲,或者让亲信送他去南安王府? 若怕杜安如发现,杜简可以暂时躲在他们船上,他们代为送信过去,让亲信来接他。 被杜简拒绝了。 他是下定决心,要回去等待伺机复仇。 小家伙脑子极为清晰地分析,杜安如功利心极重,他只要还想借南安王府的势,就绝不敢让他这个南安王府仅剩的纽带有事。 这会儿,杜安如应该已经发现,他失踪的事。 以杜安如的能力,很快就能查到魏亭和那个背主的丫鬟的头上。 紧接着,徐州城内,就会掀起一波寻他的热潮。 而且是找不到他誓不罢休的那种。 以便将来,若他万一真出了意外,寻不回来,全徐州百姓都能给他杜安如作证,将他干干净净的摘出去。 几人听了他这一番有理有据的分析,相对骇然。 这哪里是一个六七岁的孩童,怕不是哪个千年的老狐狸成了精,附身在他这具小小的身体里? 正怔愣间,远远传来一阵急促又杂乱的喧闹声。 第47章 美梦成真 黛玉听得分明,那群人吵吵嚷嚷,正是徐州知府杜大人,派人大张旗鼓,在徐州码头上,来找寻失踪爱子消息的其中之一。 听说如他们一样,被派出来的,还有八拨。 分别被派往徐州城的东西南北,大街小巷。 只徐州码头,就派了三拨。 杜知府深谙人心之道。 遣心腹出来找寻时,逢人就说,爱子年幼,秉性纯良,不慎为奸佞之语所惑,一时冲动,离家出走。 嘉禾县君闻此噩耗,心如刀绞,竟至晕厥。 杜知府愿倾尽所能,只求爱子平安归来,以慰嘉禾县君一片慈母之心。 也希望有人若看到或听到他爱子的消息,前往徐州城杜府报个信,必有重谢,云云…… 黛玉耳目灵敏,将吵闹处的情景向他们原原本本转述了一遍。 “呵呵……”杜简小脸上挂上了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讥诮笑意。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杜知府有多爱他的娇妻稚子呢? 众人都惊得面面相觑,却又相对无言。 杜知府这是有多黑的心肠,多厚的脸皮! 连死去的人都能随手拎出来做幌子。 嘉禾县君,可真是被利用了个彻底。 杜知府这套说辞,看上去言辞恳切。 可谓老谋深算,进可攻,退可守。 他言语间避重就轻,丝毫未提及他那些污浊行径,也未提杜简失踪的具体前因后果, 只言“年幼,受奸人挑唆”,既保留了杜府颜面,又避免了因细节泄露而可能引发的更多纷扰。 同时以“嘉禾县君晕倒”,为嘉禾县君的死亡做了铺垫,可谓一举数得。 可惜,他不知杜简早将他罪恶的一幕看在眼里,并以此精准推断了他下一步的举动。 黛玉无言地拍了拍杜简的肩膀。 遇上这么个利令智昏的爹,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她看了林如海一眼,幸亏,她的爹不是这样。 杜简不欲给他们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跳下船,轻施一礼,回身,脚步飞快地向喧嚣处迎去…… 林如海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逐渐远去的小小身影,看他步伐虽小,却异常坚定,每一步都踏出了超出他年龄的执着。 良久,叹道:“这小子,多智近妖,可也……慧极必伤啊……” 这若是他的文杰,他必为他筑起一道坚实的屏障,让他在无忧无虑中慢慢成长,享受童年的纯真与快乐。 而不会,逼迫他小小年纪,就直面人性的黑暗与复杂,让他过早承受成人世界里的尔虞我诈与勾心斗角。 思绪不由跳到女儿讲得那个匪夷所思的梦境。 女儿体内能滋生出药泉那样能治百病的神奇药水来,未必奇迹就不能在文杰身上重演。 亲眼看着那小身影融入那群找寻的人中,被簇拥而去。 林如海率先回头,向船舱走去,“走吧,回去好好休息,明日还得尽早赶往济宁,这一段行程听说常有水匪出没,可得养足了精神……” 几人回了船舱,直到吃晚饭,船舱的气氛都有些沉闷。 小宇轩抱着林如海胳膊,沉默地窝进他怀里。 只是,抱着他胳膊的小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紧。 黛玉也没有即刻回到自己船舱。 四周的喧嚣逐渐远去,渔火点点亮起。 夜幕如厚重的织锦,缓缓垂落。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蛙鸣,和近处草叶间细微的虫鸣,交织成一首夜的安魂曲,让这方天地更加静谧安祥。 小宇轩脑袋一点点下垂。 黛玉起身,从父亲怀里将小家伙接过,回舱歇息。 一夜无话。 黛玉昨夜研究了一晚上的断魂笔,直至天色微明,方才理出了一点点头绪。 那一团乱麻似的功法,也被她稍稍捋顺了一丢丢。 随着乱麻的解开,断魂笔的用法,也渐渐显露出来。 原来就是画符。 但又和传统意义上的画符不一样。 传统的画符,需要朱砂和符纸。 断魂笔不用。 是直接调用体内灵力,在空气中凭空画。 而且,其功力,与体内灵力与书法的功底息息相关。 灵力越充沛,书法的功底越深厚,断魂笔发挥出来的威力就越大。 黛玉从小练字,一手簪花小楷,宛如春水初生,细腻中透着坚韧,一笔一划,皆是耗着心血的深厚积淀。 前世于潇湘馆内,闲来无事,将满腔的少女才情与细腻心事,尽数倾注于方寸宣纸之上。 然而,红尘情事,纷繁复杂。 失去了家世背景的坚实依托,加之自身并无足够的手段完全掌握命运的舵盘。 那些曾经以为可以永恒相伴的年少情感,终是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化作夜空中的流星般,一闪即逝…… 少女心事虽错付了,但曾经付诸纸笔的努力,却未曾白费。 她的书法功底,在那无数次情感的倾泻与磨砺中,愈发深厚而精湛。 它们或许不会立即显现其价值,但正如种子深埋于泥土,静待春风化雨,终将迎来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黛玉看着空气中断魂笔划出的淡淡印迹,心中五味杂陈。 若非前世的书法功底托底,她这会儿连这浅浅的一笔都划不出来。 越练,她心中的预感越强烈。 这断魂笔,与她救活弟弟,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昨晚,修炼之前,她先进玉葫芦里,给文杰讲了半个时辰的三字经,又教他认了十个大字,还教他怎么握笔写。 小家伙在玉葫芦里自觉地寻了一间屋子,收拾出来,当作他的地盘。 黛玉魂体进来时,他正窝在一张雕花小木床上,睡得正香。 屋子的布局,与他在林府原先的房间一模一样。 是黛玉从他从前住的房间中搬来的。 一桌一椅,都承载着他们儿时的回忆。 恍惚间,黛玉仿佛又回到林府,小小的文杰,那时是一岁半还是两岁来着,刚学会走路,还不是太稳,跌跌撞撞给她托着墨盒,她提着毛笔,蹑手蹑脚地穿过回廊,偷偷给廊下打瞌睡的雪雁脸蛋上画小乌龟的淘气往事…… 没有了地府鬼怪的骚扰威胁,再加上玉葫芦的滋养,小家伙脸色明显开朗了起来,小脸上甚至带上了笑模样。 几缕发丝顽皮的贴在他额前,更增添了几分稚气。 黛玉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情。 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指尖轻轻掠过那几缕发丝,将它们轻柔地拨到一旁,生怕惊扰了弟弟的美梦。 然而,可能是地府养成的敏锐感觉,这细微的动作还是触动了弟弟的感官。 他睫毛微颤,迷茫地睁开了眼。 随即被睁眼就看到姐姐的巨大喜悦所取代。 他猛地坐起身,小手紧紧抱住黛玉的脖子,小脸蛋在她的颈间蹭来蹭去,小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姐姐……姐姐……” 这种一睁眼,即能看到姐姐的美梦,他不知做了多久? 这一刻,终于美梦成真! 第48章 再遇北静王 窗外,晨光如细丝般穿透薄雾,轻轻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为这宁静的早晨披上了一层梦幻的轻纱。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随后是淡淡的蓝。 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重新洗涤过一般,清新,纯净,而又充满希望。 赵大和孙二早已悄无声息地将小船划离了岸边。 船桨划破水面的宁静,泛起层层涟漪。 两岸的风光,悠然隐退,宛如流光掠影,渐渐淡出视野。 化作一抹淡雅的诗意,随着水波轻轻摇曳,渐行渐远…… 在此期间,几人匆匆轮换,填饱了肚子。 前世过惯了菜肉鲜果随意吃的日子,实在无法适应现在的顿顿粗粮。 看黛玉和小宇轩,伸着脖子,微微皱起眉头而不自知,使劲吞咽的样子,心里实在不落忍。 早知道,就扮成别的身份了,也不用受这份罪。 权景瑶决定,中午给大家烤鱼吃。 渔民,虽无他物富足,但论及鱼鲜,岂会匮乏? 渔网一撒,碧波之下,皆是大自然的馈赠。 但,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句话仿佛成了这世上最灵验的咒语。 这不,还未到午时,小船刚拐过一个水湾。 原本平静如镜的湖面,突然泛起层层涟漪。 云层也在不经意间聚拢,一抹阴影悄然笼罩了四周。 起风了。 很快,这涟漪似是得到了某种无形的力量加持,逐渐汇聚成波浪。 一浪接一浪,前赴后继地涌向岸边。 船身也开始随着波浪左右摇晃。 随着风势的快速增强,湖面上波浪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在这样的风起云涌之中,小船宛如一叶扁舟在波涛中舞蹈。 黛玉和小宇轩早在风起时就已到了林如海的船舱,权景瑶也在这里。 这是他们经过那晚的刺杀后得出的经验。 遇到事,不论多危险,都要一起面对。 这会儿,黛玉紧紧抓住左面的床柱,这是船舱里最稳定的东西了。 林如海与权景瑶抱着另一根。 小宇轩抱着姐姐的腿,小脸上既有紧张,也有兴奋。 他除了上次被龙卷风突如其来的卷起,还从没在船上看到过这么大的风浪呢! 而且那次,被卷起来不久,他就晕了。 再醒来就在姐姐的床上了。 根本没印象。 现在,层层叠叠的乌云,遮天蔽日。 仿佛响应风的号召,与下面的湖水交相辉映,奏响大自然最狂野的赞歌。 整个湖面,在这风起云涌的洗礼下,仿佛变成了一片沸腾的海洋。 波浪翻滚,白沫四溅。 相互追逐,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在这汹涌澎湃之中,小船却如同一叶孤舟,在波涛中挣扎求生。 几人被甩得东倒西歪,狼狈不堪。 又一个浪头打来,小宇轩没防备,小手一松,眼看就要被甩出去。 黛玉眼疾手快,一把提住了小家伙的衣领。 她调整了个姿势,一手牢牢抓住床柱,另一手将小宇轩紧紧揽在了怀里。 这么大的风浪,只凭小家伙的力气,接下来可能只剩下被炒豆子的命了。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这场风暴会持续下去时,它却如同来时一般突然,骤然间停了下来。 湖面再次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乌云散去,阳光重新洒落,将湖面照得更加明亮耀眼。 小船经过刚才风暴的一番肆虐,如同一位疲惫的旅人,找到了归宿,轻轻地依偎在湖面上。 只是,绑在船舱外的几个渔篓,此时都东倒西歪,没有一个是站着的。 里面的鱼,也早随着风浪倒进了湖水中,只剩零星几条,一动不动地趴在甲板上,也不知是被拍晕了,还是死了? 权景瑶拿鱼钩将它们都勾了回来,重新清洗干净,拿调料腌渍了,准备烤。 刚将红泥小火炉里的柴烧起来,远处隐隐传来兵器的碰撞声,夹杂着几声怒喝。 权景瑶心中猛然一紧,将燃起的火又熄灭了。 赵大和孙二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默契地停下了划桨的动作。 只有黛玉,蹙起了眉头。 她缓步走到林如海身边,轻声道:“父亲,前面好像是北静王。” 这下,林如海也皱起了眉。 于公,北静王遇险,他应该去救。 何况,这小船,还是北静王所赠。 虽说到京后,也不是不还。 但到底欠了他一份情。 于私,他本身没什么武功,真遇了歹人,他连自保都难。 自身的安危,还全依赖女儿和小妻子呢。 去救,岂不是陷她们于险地? 斟酌片刻,他悄悄侧过身子,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问:“玉儿,前面歹人多吗?” 黛玉凝神听了听,“不多,只有五个人。” 林如海稍松了一口气,仍就小声问:“玉儿,不受伤的情况下,你能不能打得过他们?” 见黛玉肯定地点头。 林如海就起身,准备去吩咐赵大和孙二将船划过去,救人。 一旁的权景瑶内力深厚,早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中。 见林如海懂得审时度势,将黛玉的安危放在首位,而不是盲目的充英雄,慷他人之慨。 心中对他又认可了两分。 此时,不待林如海起身,早转身出去传话了。 前面不知是什么光景,林如海这个仅有三脚猫功夫的人,还是待在船舱里保险。 好在赵大和孙二二人,虽不明白林大人他们为什么明知前面有危险,还要上赶着往前凑。 但二人听命惯了,二话不说,又拿起了桨。 第49章 北静王遇险 微风拂面,隐约带来了远处芦苇特有的清新气息。 小船轻巧地又拐过一道弯,眼前的景象瞬间变了。 一大片辽阔无垠的芦苇荡霍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宛如一幅精心布置的画卷,在这一刻骤然展开。 风吹过,芦苇荡发出沙沙的声响,宛如天籁。 打斗声就是从前面的芦苇荡里传出来的。 黛玉示意赵大和孙二将小船沿着芦苇荡的边缘缓缓穿行,小心地向打斗处靠近。 又行了一段,打斗声更激烈了。 听着就在耳边,却始终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现在,他们总算知道这一路段为何多水匪的缘故了。 这一段水路位于过往商船的必经之路上。 更重要的是,地形复杂。 有这片芦苇荡做天然的屏障,水匪们仗着熟悉地形,极易隐蔽和偷袭。 万一碰上打不过的,将船往芦苇荡里一划,瞬间掩藏身形,谁也找不着。 听着前方打斗声越来越急。 不得已,黛玉唤了灵一帮忙。 灵一与眼前的芦苇无障碍交流后,指引着黛玉快速往交手处靠近。 小船终于驶入了打斗现场。 芦苇荡内,风起云涌。 剑光和刀斧影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死亡的旋涡。 每一根芦苇,都被交手双方的气流驱使着,狂舞着,为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伴奏。 阳光试图穿透这片密不透风的绿色屏障,却只能投下些许斑驳陆离的光影,为这洒血的战场平添了几分阴森与神秘。 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 随着一阵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过,对战的双方踉跄着分开。 两边都已倒下了不少人。 从衣着上看,水匪都是清一色青衣短褂,那边倒下的人是北静王这边的数倍。 现在幸存的,估计都是双方的头儿。 北静王今日没有穿象征他身份的蟒袍,只穿了件银白色绣暗纹的锦衣。 原本俊美的左脸颊上,此刻斜斜多了道一寸余长的伤口。 前胸,后背,胳膊腿上多处裂开,肌肉外翻,血肉模糊。 衣袍已被鲜血染红,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像个血人。 以剑抵拄舱舷,正不住地大口喘气。 他竭力稳住身形,使自己不至于跌倒。 傅佐看样子比他要稍强一点儿,身着一件黑色箭袖长袍,还能站直身子。 与北静王背向而立,互为犄角。 胸前从左肩到右腰,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里面隐约可见皮肉翻飞。 被一块不知从哪里扯下的白布随意绑着,血早已渗透了。 他一手握鞭,另一手持一把短刀,鲜血从刀尖滴落,整个人宛如地狱修罗,哪有一丝平日里文质彬彬的模样? 与他们持刀对立的三个水匪,呈三角分立于三艘不大的扁舟上,将北静王和傅佐围于中间。 与北静王对峙的那人,身形魁梧,面目狰狞,一双三角眼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 他的脸上横亘着一道刀疤,从左眼角直划到下巴,如同一条扭曲的蜈蚣,为那张脸平添了几分凶残。 右手中握着一柄巨大的开山斧,斧刃寒光闪烁,仿佛能劈开世间一切阻碍。 正睥睨着对面的北静王与傅佐狞笑,笑声低沉而嘶哑,每笑一声都让人不寒而栗。 与傅佐对决的两位,一位满脸虬须,皮肤被湖水和阳光染成了古铜色,体格健壮,肌肉如同礁石般坚硬。 眉宇间凝聚着常年累积的戾气,仿佛随时准备着,一言不合,便与人干架。 左手持一柄三叉戟,戟尖锋利无比。 每当他挥舞起三叉戟,都仿佛能搅动起滔天的怒涛,带来死亡的阴影,令人心惊胆战。 另一人五官看起来毫不起眼,丢在人堆里找都找不出来。 但他身上有一股阴冷至极的气息。 被他盯着,就宛如被盯上了一条毒蛇。 他擅使一柄细长的弯刀,刀身轻盈而锋利,仿佛能轻易划破空气。 整个人如同一位暗夜幽灵,悄无声息在几人间穿梭,伺机给予致命一击。 也许是几人之前的拼杀太投入。 也或许是这场拼杀耗费了双方太多的精力,到了这会儿,双方都成了强弩之末,抽不出精力去关注其它。 直到黛玉他们的船径直驶入他们视野三丈之内,才被对峙的双方发现。 三个水匪见是一艘小渔船,船上的人也都一副时下最贫穷的渔民打扮。 没什么油水。 另两个水匪只斜着眼瞥了一眼,便冷哼一声,扭过头去,懒得理会。 像这样的穷鬼,只要他们不来惹他们,一般都懒得理会。 等会儿他们看清眼前场景,自会离开。 今天便宜他们了,白捡回几条命。 只有那五官平平的阴冷男子扬了扬手里细长的弯刀,冷声斥责:“快滚!否则爷爷宰了你!” 人阴狠,连声音都透着股说不出的阴冷,刺骨的寒。 这边北静王抬目看了看,不认识,也以为是误闯进来的渔民。 但站在他身后的傅佐却双眼一亮。 络腮胡子的大汉和皮肤黝黑的少年他不认识,但划船的赵大和孙二他熟啊。 这二人还是他亲自派给林大人的呢! 这么说,黑脸少年毋庸置疑必是林御史的女公子林黛玉了。 那少年身边这位满脸络腮胡的大汉,看身高,应该是林御史那位新婚不久的小妻子。 确认了身份,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一个两个的,可真能扮! 扮得与原来的形象大相径庭。 若不是与赵大和孙二在一起,走大街上,估计迎面碰上,他压根儿不会想到,会是那两位主儿。 他们既到了,他倒不着急王爷和自身安危了。 他这会儿万分好奇:林御史林大人,会是个什么扮相? 可惜,对面舱门紧闭,没有一点要打开的迹象。 三个水匪见对面小渔船上的人在他们喝斥后,仍不离开。 面上也没有寻常渔民的惊惧之色,已意识到情况不对了。 拿开山斧的水匪怒目圆睁,宛如山中巨兽觉醒,双手持斧,大吼一声,炸雷似的,声震天际。 随即猛然高举巨斧,力贯斧身,斧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朝着北静王猛然劈下。 斧风呼啸,带着撕裂空气的轰鸣声,仿佛整个湖都要被这一斧劈成两半。 当剑与斧交汇,金铁交鸣,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咔嚓~” 北静王的剑受不住这样大力的撞击,突然断裂。 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银芒,没入远处的湖水中。 三角眼大汉手中巨斧不停,带着开天劈地之势,向北静王劈去。 那样子,势不把北静王劈成两半不罢休。 时间仿佛凝固。 生死关头,北静王露出短暂的惊愕。 他全身是伤,力已竭,眼看避无可避。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斧刃临肩的锋锐。 他下意识闭了闭眼,咬紧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嘶吼,但额头上密布的汗珠和苍白如纸的脸色,却出卖了他的痛苦与煎熬。 第50章 黛玉出手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耳边斧刃划过的震鸣声也完全消失了。 北静王睁眼,下一瞬,眼前的情形让他一下子瞪圆了眼睛。 原来还在他们三丈开外的黑脸少年,此时距他和那三角眼凶徒不足一丈。 少年手持一根轻飘飘的长腰带,那腰带到了“他”手里,仿佛有了生命,牢牢绑缚住那柄给他带来生命威胁的巨斧。 巨斧离他的脖颈不足一尺! 三角眼凶徒眼眸一缩,他最清楚自己的臂力。 凭着这把开天巨斧,在这处芦苇荡里称雄多年,从未遇到过对手。 今日,那少年仅用一条轻若无物的腰带,就让他斧子动弹不得。 他双手使力,胳膊上青筋暴起,卯足了劲要将他斧子夺回来。 斧子纹丝不动。 三角眼心中一沉。 这是,碰到真正的硬碴子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战斗同样惊心动魄。 本来十拿九稳的对决,出现了变故。 水匪们互相对视一眼。 多年的默契使他们无需过多言语,一个眼神足以表明心中所想。 都想速战速决,将剩下的那一半报酬拿到手,远走高飞。 本来,他们水匪也是有原则的。 不劫官员,不招惹官府之人。 但,谁叫对方给得太多,多到够他们所有的水匪不吃不喝,躺在床上,大鱼大肉享受三辈子,都花不完。 他们每一个人都可耻地心动了。 他们本就是各地聚集起来的亡命之徒。 早已被官府盯上。 干完这一票,他们远走高飞,金盆洗手,换个身份,逍遥快活地过一生,不好吗? 所以,明知这单生意不好做,还是接了。 本已踩好了点,十几个人的骨头,再硬能硬到哪里去。 他们全芦苇荡里的水匪,加起来一百多号人,每人咬一口,都足够咬死一头大象了。 还能收拾不了这区区十几人? 笑话! 现在看来,也的确是笑话。 不过被笑的人,从猎物变成了他们自己。 一百多号人,现在就剩下了他们三个。 在这黑脸少年出现前,他们还笃定,他们这一票,不亏。 酬金一百多人花,哪有三个人花,来得爽? 现在看来,很可能有命赚,没命花。 但,到手的大肥鸭子就这样让它飞走,他们又实在不甘心。 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不约而同下了个决定。 那就是再拼最后一把,不成功,就撤! 身后是他们最为熟悉的赖以保命的芦苇荡。 实在危急,往芦苇荡里一躲,任它天王老子来了,也拿他们没辙。 持三叉戟的水匪与手持细长弯刀的水匪,目光一闪,同时如同鬼魅般穿梭在傅佐的周围。 一攻一守,配合默契。 三叉戟水匪如游龙出海,高高跃起,企图从上而下,给傅佐致命一击。 而细长弯刀男子则试图从下盘寻找破绽,每次挥动,都如灵蛇出洞,精准而致命地直指要害。 两人都抱着速战速决的念头,出手绝不容情,三叉戟直奔傅佐百会穴,弯刀则是冲着他双腿砍去。 若在平时,这样的攻击对他并无威胁。 但现在,他左腿上长长的刀口,使得他使不上劲,连闪身避开都不能。 何况,头顶上还有要命的三叉戟虎视眈眈。 长鞭对这种近距离攻击没用,他将短刀换到右手,用左手的鞭去缠那细长的弯刀,右手斜斜上举,去抵挡那要命的戟。 尽管知道这次全身而退的希望渺茫,但,总要试一试,不是吗? “轰!” 短刀与戟相击,发出刺耳的巨响。 因那水匪是从上往下,以泰山压顶之势下击,力道奇大。 傅佐一方面还要分心抵挡下盘的细长弯刀,手上的劲力不足,短刀被斜斜磕飞,在半空中画出一道银色的光芒,没入船舱顶上。 这下,那水匪手腕一翻,三叉戟再无遮拦,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向傅佐头顶刺下。 傅佐再想闪避,已是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巨斧悄然而至。 “铛!” “哐啷!” 巨斧在黛玉手腕轻抖下,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被猛然从三角眼水匪手中抽离,在空中划出一道璀璨的弧线,携带着开天劈地的气势,精准无误地劈向了那泛着寒光的三叉戟。 随着两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三叉戟在巨大的力道下,瞬间被劈成了两截。 残戟如流星般在天空划过,在湖里找到了它最后的归宿。 那持戟水匪,也被这强劲的力道所伤,一口鲜血喷出,人也被向后击飞,落入了水面。 而那持巨斧的水匪,手中斧子被夺,瞪着一双不可置信的三角眼,身形也被夺斧的力道带着向前,斜斜与持弯刀水匪撞在一起,正好撞歪了砍向傅佐小腿的弯刀,只险险划破了他衣袍的下角。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令人目不暇接。 轻飘飘的腰带,到了黛玉手里,宛如被赋予了神奇的魔力,化作一条灵动的银龙,时而春风化雨,轻柔如拂面微风,不着一物;时而又雷霆万钧,如银鳞闪耀,带着所向披靡的霸气和力量,直击目标。 对决到这会儿已没了悬念。 三个水匪头子趁着北静王和傅佐被震惊得愣神的工夫,猛然跃入水面,潜入水底遁逃。 第51章 抓捕 本来依着那三人原先的打算,只要逃进了芦苇荡,他们就算安全了。 仗着地形熟,又精通水性。 这湖水颇深。 他们拿一根芦管,在这水底潜三天三夜,都没问题。 以前官府不止一次围剿过他们。 他们面对十倍百倍于他们的官兵,都丝毫不惧。 官兵来了,他们往水下一藏,谁也找不到。 官兵一走,他们照样在这片水域逍遥。 甚至有一年,官兵一怒之下,火烧芦苇荡。 大火染红了天空,烧了三天三夜。 水面上的芦苇烧没了,水里的根还在。 第二年,新的芦苇又长起来了…… 后来,官府就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闹得不厉害,不惹到他们非管不可的人,基本就当他们不存在。 逃命和躲藏,这题他们熟,都会。 三人不约而同躲去了距此不到一里地的水底一块大岩石后面。 他们盘算着,在这躲两天,等水面上那些人走了,他们就去拿定金。 接这单生意前,他们就知道,他们出手的人的身份不简单。 毕竟,那可是整船的金锭子呀! 简直闪瞎了一众弟兄们的眼。 这还仅仅是一半的定金。 能值这么多金锭子的人,能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本来还有几分理智的他们,在看到这定金后,仅有的理智也被这金闪闪的金锭掩埋了。 经过踩点,最终确认了目标身份,是当朝的郡王爷。 那又怎么样呢? 反正在他们水匪眼里,只认金子不认人。 等取了那黄澄澄金灿灿的大金元宝,远走高飞。 最好去塞外,或西域,那里谁也不认识他们。 他们安顿下来后,娶个媳妇,再生两三个娃…… 想到得意处,古铜色肌肤的那人还顾自“嘿嘿嘿……”偷着乐了。 可惜,乐极生悲。 他们自信只要躲到了水下,就是龙王爷来了,都找不到他们的三水匪。 才刚躲到大石头后,面前就出现了一条令他们眼熟得不得了的长腰带。 说实话,有点胆颤心惊。 长腰带宛如长着眼睛,透着重重水幕,灵活地缠上了三角眼的腰身,将他牢牢绑缚住。 三人大惊失色。 尤其是被绑的三角眼,箕张着两只蒲扇般的大掌,就要去解开绑缚在身上的束缚。 但,解不动,纯粹解不动。 原来轻柔的腰带,此时坚硬如铁。 三角眼稍一使力,腰带便锋锐如刀,将他的手割得鲜血淋漓。 三人相顾骇然。 三角眼将求救的目光投到身边同伴身上,希望他们能救他。 但,怎么救? 水匪本就是因利益而凑在一起,在长期的打劫杀虐中,他们因身手好,而渐渐成了这伙人的头。 没事时,他们是伙伴。 一旦有难,没立即掉头跑,便算是义气了。 在三角眼看过来时,另两人早已悄然退开了三米远,准备开溜! 三角眼看了眼自己滴血的手,无力地垂下了手臂。 黛玉手腕一抖,三角眼便像落水狗一样,被捞到了小船上。 北静王和傅佐都没想到抓捕会这样顺利。 他们原来的设想,是赶到前方济宁,调侍卫来翻找这三个逃走的水匪。 他的官船此时应该已到济宁,附近赶来接应的侍卫会在那里等他汇合。 经过今天的一场厮杀,这一片水域的水匪也所剩无几了。 趁水匪元气大伤,正是斩草除根的好时机。 但,就那几个漏网之鱼,再大动干戈,殊为不智。 自己派得力的人,带上几十个侍卫,也尽够了。 自己和傅佐,还是趁早养好伤,回京复命的好。 他这次出京,可是有重大发现要禀报圣上的。 也因此,动了京里某些人的蛋糕,才被人盯上。 蛋糕太大,牵动国运,那些人才不顾一切要阻挠他回京。 他不能落入对方的圈套,舍本逐末。 但,黛玉不同意。 落水狗就要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痛打。 何况,并不费许多功夫。 意见相左之下,傅佐是倾向于黛玉的意见的。 三个匪首已受重伤,都说趁你病,要你命。 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若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万一给他们仗着地形逃脱,那他身上这道几乎将他斜劈成两半的伤,岂不白挨了? 他睚眦必报的名声,是白得的吗? 但,他作为北静王府的长史,不好明着反对北静王的意见。 灵机一动,请林如海出来裁决。 所以,当两人看到一个头发花白,弯腰驼背,脸似枯干的老树皮似的“病弱渔夫”,蹒跚着走出来时,脸上的神情,比看到林黛玉扮成个皮肤黝黑的少年渔夫,还要震惊。 及至看到他手边拉着的那个扎着两个小揪揪,穿着碎花小裙子的可爱小姑娘时,已无力吐槽。 每一个人都化得很离谱,但不得不说,他们易容得很成功。 每一个人的形象都和他们本人大相径庭,让人意想不到。 林如海现在就是个女儿控,女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意见一边倒地倾向于黛玉。 所以,在三水匪以为逃脱了追踪,喜滋滋畅想未来时,厄运降临。 三角眼水匪首先被绑上船舱,本想着一定会被拷问这芦苇荡里的其它藏身之处。 他说,还是不说呢? 但他多虑了。 他所设想的情形,都没成立。 那黑脸少年将他扔到船上后,便由傅佐拿绳子将他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嘴里还被塞上了他自己的臭袜子。 然后,小船在少年的指引下,毫不迟疑地前往他们第二个,第三个据点。 少年好像长着一双透视眼,能透过水下的迷障,精准地捕获每一条漏网之鱼。 不仅刚逃跑的两个水匪被不费吹灰之力绑缚了上来,还将留在大本营里看家的几个半大小子也一个不漏俘虏了过来。 当然,那船定金也没漏掉。 抓捕的过程异常顺利,以至于人都被绑到跟前了,北静王还觉得似在做梦,不真实。 不仅北静王有这种感觉,傅佐也有。 他禁不住怀疑,这林姑娘是不是有什么异能? 不得不说,傅佐做为北静王的心腹智囊,是有点脑子在身上的。 他真相了! 但林如海能让这么匪夷所思的名头落到爱女头上吗? 所以,他拉着权景瑶的手,在船舱里与权景瑶详细了解了太极功法的奥妙之后,气定神闲地揽着傅佐的肩膀,自豪地吹嘘他女儿是个练武奇才。 武功练到一定境界,飞花摘叶皆可伤人。 他女儿虽未达到此等境界,但也距此境不远。 更何况黛玉的感悟力惊人,对环境的敏锐度也远超常人。 空气中的风吹草动,一呼一吸都逃不脱她的耳目。 所以才能在迷宫一样的芦苇荡里找到他们,救下他们。 所以才能感知到水匪们的藏身之处,一举捕获…… 傅佐无言,看了北静王一眼,从善如流的改口:“大人有如此天赋的爱女,必定此行无忧,如此,这一路上,郡王爷和傅某,就有劳贵千金保护了!” 林如海:“……” 他想不到堂堂一个郡王,一个长史,会顺杆爬。 这爬杆的本事,信手拈来,毫无违和感。 第52章 北静王心思 抓捕了剩余的水匪后,他们在水匪的老巢里找出了一艘能容十多人的稍大点的船,驶了出来。 没办法,水面下藏着的金元宝太多,他们乘坐的小船,任何一艘都吃不住那样重的份量。 在黛玉的武力镇压下,留守的水匪苍白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沉入水底的金元宝一箱箱搬上了船。 足足十大箱。 每箱一百锭,每锭五十两。 都说财帛动人心,足足五万两黄金摆在眼前。 说实话,在场之人就没有不心动的。 可惜,看得,拿不得。 北静王芦苇荡二次遇刺这么大的事儿,不可能瞒得过圣上的眼。 何况,趁机扫平了让官府头疼的水匪,这一功劳,也不能不领不是? 那这金锭,就是贼赃,是证据,得上交国库。 金灿灿的黄金被抬入了舱底。 北静王想了想,让傅佐将水匪也关在了那里。 就让他们眼睁睁看着为之拼命的黄金,却没命花,不知他们心中是何滋味? 傅佐找上了林如海。 他是来找林如海讨药的。 上次遇刺,林如海送来的参汤和权家的金创药,效果奇好。 话说得很漂亮,他们不白要,知道好药难求,他们付银子。 傅佐从怀里拿出一千两银票,放在桌上。 林如海心里发沉,知道自己一时心软,可能给女儿招来了麻烦。 他苦笑,“林某祖上偶得了一根千年人参,这些年已陆续用去半根,去年林某病重,又用去好些,后来遇到一位癞头和尚,说我暴殄天物,教了我个熬煮的方子,竟然功效大增,可惜,千年人参难得,现已所剩无几。” 他拱手,“林某这就去给王爷煮来。” 说着,站起身,端茶送客。 傅佐定定地看了林如海好一会儿,才起身,缓步向外走,边走边道:“如此,就多谢林大人了。” 这林如海说话做事,滴水不漏。 不愧是曾经享誉京师的探花郎! 想到王爷心中所想,有心想探一探底,又恐打草惊蛇,弄巧成拙,反为不美。 想到这里,极力压抑住心中想探究的欲望,一步一步往外行去。 在出舱门时,不小心牵动腹部伤口,不由闷哼一声。 现在船上除了林如海一家,就剩王爷和他,赵大和孙二控船,是以他和王爷的伤,到现在也未重新清洗包扎。 有心想请林黛玉去给王爷包扎,但到底男女有别,不好开口。 老王爷的遗命他知道。 老王爷的毕生遗憾他也心知肚明。 要他说,小主子看着风光,实则命苦。 老王爷与老王妃一辈子不睦。 作为他们唯一的儿子,常常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就连小主子的婚姻大事,也成了二人博弈的牺牲品。 老王爷想让小主子晚成婚,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言而喻。 但老王妃却想早日抱上孙子,执意给小主子定了她娘家的侄女儿。 老王妃虽就小主子这一个儿子,但平日里对小主子并不关心。 也就根本不知他的喜好,盲目定亲。 害怕老王爷从中作梗,更是在小主子十四岁时,就催促两人完了婚。 那时小主子年幼,心性不定。 世子妃更小,也是小孩子心性。 结果新婚之夜,小主子与世子妃二人,就因一件小事意见相左,而闹了矛盾。 世子妃更是借第二日认亲时,仗着姑母给自己撑腰,当堂告状,硬逼着小主子向他认错。 小主子本就心高气傲,吃了这个闷亏,岂能善罢甘休? 当时看老王妃的面子,忍了。 世子妃在家被惯得有些娇纵,只在老王妃面前扮巧卖乖。 一看这招告状好使,便一有不痛快,就哭哭啼啼去老王妃面前哭诉。 偏她告状又不实事求是,往往添油加醋歪曲事实,将一分的委屈夸大到十分,十二分…… 老王妃本就不是个多有见识的,这也罢了。 但她偏偏还有个最大的毛病:犟! 认准的死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一条道走到黑,死犟! 别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非要在南墙上撞开一个洞,然后,爬也要爬进去。 她认为她挑得儿媳妇天下第一好。 那就连儿媳妇放屁都是香的。 儿子与儿媳闹矛盾,正常情况下,母亲都是站儿子这边的。 最不济,两人各打五十大棒。 老王妃不,只要世子妃一哭诉,老王妃就把小主子找过去,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小主子本就对老王妃没多少感情。 这下,更是耗得一滴都不剩了。 这种情况,在老王爷意外薨逝之后,表现得更明显。 老王妃一辈子没得到老王爷真心。 后来进了佛堂,吃斋念佛了一辈子,却没学到佛爷的一点慈悲宽容心肠。 反倒认为,儿子是她生的,就得听她的话,若有违逆,就是不孝。 老王爷一走,她倒从小佛堂出来了,开始操控起儿子的生活来了。 她做姑娘时受到的教育是:女子无才便是德。 这种观念根深蒂固。 她找儿媳妇,也是按着这个标准找的。 婆媳两个像了个十成十。 害的小主子一年四季,都不愿意回府。 经常找圣上讨要外出的差使。 圣上知道北静王府的情况,怜惜这个侄儿,倒也十次里有九次愿意成全他。 所以直到现在,王爷在老王爷薨后,已袭爵三年有余,却始终未给府里的那位请封。 老王妃多次施压,王爷索性避而不见。 上次回府,府里那位为了稳固地位,怀上子嗣,竟然在饭菜里给王爷下药。 饭是在老王妃那里吃的,是谁的主意,不言而喻。 害得王爷发现不对,愣是泡了大半夜冷水澡。 事后,王爷一怒之下,写下休书,要休妻。 也被老王妃以死相逼,将此事压了下来。 从那以后,母子情分彻底断了…… 要他说,王爷遇见那样一对父母,也是可怜。 没有人真正替王爷考虑。 他冷眼旁观,王爷待林大人的女儿是不同的。 就不知,这种不同,是受了老王爷的影响,还是因为她本身。 第53章 风华 王爷的心思,在经过上次被下药之后,就越发的不好猜了。 傅佐出了船舱,回头看了眼已经被关严实的舱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还在渗血的伤口,叹了口气。 他还是先去将王爷身上的伤给清洗包扎一下吧。 指望林家人,不太现实。 林御史一家一看就不想与王爷有太多牵扯。 这次若不是圣命难违,估计他们更喜欢一家人乔装改扮,偷偷进京。 刚刚只提了一嘴上次的金创药和参汤,林御史就话里话外都说,那药他们也没多少了。 就差直接告诉他,下次别再找他们张口了,他们自个儿留着救命呢。 还真是不客气。 傅佐脚步一转,拐进了相邻的船舱。 这艘船除了做饭烧水用的小厨房,和狭小的底舱外,一共还有并排四间舱房。 林如海一家人占了靠右侧的两间,另外两间,便由北静王和傅佐一人各占了一间。 傅佐进的,是北静王的房间。 他进去时,刻意放轻了手脚。 阳光透过半掩的窗棂,斑驳地洒在地板上,为这午后平添了几分慵懒与闲适。 北静王仰躺于软榻之上,头微微偏向一侧,手臂自然地枕于脑后,姿态随性而不失尊贵,看上去似在发呆。 实则脑海里正放电影般回想着这次遇到“黑脸少年”之后的一幕幕。 想着“他”制敌,救人,绑人的一连串动作,眼神明亮而锐利,那种从容不迫、自信满满的气场,很难从一个女子身上看到。 与以往他安排在贾府的探子报给他的林黛玉柔弱、多愁善感的形象完全不符。 心中不由又想起父王的遗憾和愿望,他沉思起来。 本来,他是跟在父王身边长大的,对父王的感情更深。 但自从他发现父王的秘密后,他对整天吃斋念佛的母妃就心生同情,关注更多了起来。 常常是不等母妃叫,便主动过去请安。 渐渐地,他发现母妃并没有因为他去得次数多,心情便好起来。 慢慢便又恢复了每月初一和十五,请两次安的节奏。 后来,母妃给他强势定亲,完全没有过问他的意见。 他因无意中窥得父王的心事,心中别扭,便赌气默认了母妃的做法。 他本来有机会反对的。 父王在得知母妃给他定亲的人选后,问过他的意见,若他不同意,便出面替他回绝。 可惜他那时认为,他父王母妃感情不和,责任主要在父王。 但子不言父过,他不能指责父王,只有在别的事上补偿给母妃,让她找补回来。 那时在他的潜意识里,娶媳妇儿,主要是为了在后院陪伴母妃。 那就娶个母妃中意的。 处在叛逆期的他,甚至没弄明白娶媳妇儿的真正涵义,就斩钉截铁回绝了父王。 当时,父王眼中的怜悯和遗憾十分明显。 他那时不懂。 之后,从母命迅速成婚。 新婚当天,他妻子的刁蛮、任性,闹得二人不欢而散。 第二日认亲礼上的蛮不讲理,胡搅蛮缠,恶人先告状,突然如当头棒喝,给他敲清醒了。 他看着父王不耐地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他的两鬓也剧烈地胀痛起来。 那一刻,他突然就理解了父王。 从父王薨逝至今,他一天比一天更清楚的了解了父王的无奈。 遇上一个不懂自己,自私愚昧,遇事一味胡搅蛮缠的妻子,真是人间悲剧。 更可怕的是,再加一个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母亲。 可惜,他醒悟的太晚了。 从上次下药事件后,他就再没回过府。 无论是母妃装病,还是寻死觅活,他都没再理会。 这样的把戏演多了,是个人都会累,会厌烦。 反正他已给那个女人留了他签好了字的休书,她什么时候搬走,他什么时候回府。 这是他留给他母妃和那个女人最后的体面…… 有时候他想,假如那时他不那么叛逆,没有发现父王心里的秘密,一切是不是就不一样? 父王在他心中仍旧是天神一般的存在,冷峻,威武,霸气…… 不得不说,他后悔了! 父王在时,王府还能勉强称之为“家”。 虽然父王对他也没有多少温情,但宗室子弟该有的,他都有。 该教他的,也都教了。 父王不在了,王府在他心里,纯粹就成了令人厌烦的牢笼。 让他再也不愿意回去……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转眸望去,傅佐一手端着清水,一手拿着干净的白布,走了进来。 他坐起身,配合地解开衣衫,转动身子,让傅佐给他清洗包扎前胸后背的伤口。 伤口都不深,每次都是险险避开。 没办法,不避开,只有死。 刚开始有护卫护着。 这次出来,他身边只带了傅佐和两个扮作船夫的侍卫,别的人分坐三艘小船,远远地跟在后面。 路过芦苇荡时,傅佐像以往一样,亮出了王府长史的身份令牌。 却并没有如以往一样,顺利通行。 而是刚进去不久,四面呼哨声响起,呼啦啦围上来一百多号人。 为首的水匪,也就是那手持开山巨斧的三角眼大汉,手持一张他的画像,反复对比后,贪婪地狞笑着,大喊一声:“弟兄们,操家伙,财神爷给大家伙送钱来啦……” 然后一场混战…… 若不是林御史一家及时赶到,他们今日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他眼前又萦绕着那根轻飘飘的天青色腰带,挥之不去…… 北静王本身文武双全,从记事起,就被父王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最是知道,能将一根至柔至软的普通蜀锦腰带,舞成一柄至刚至坚,锋锐如宝剑的利器,需要有多么惊世骇俗的功力。 据他了解,也就皇伯父身边的侍卫头领,和他贴身的几个暗卫,有如此能耐。 那都是苦练了多少年,才有此成就。 而那小丫头,就算从娘肚子里就开始练功,满打满算也才练了多久? 这天赋,也太逆天了吧?! 或者,她有什么传说中的奇遇不成? 这一刻,北静王对黛玉的好奇,达到了顶点。 而被惦记着的黛玉,此刻已洗去了她脸上的装扮,恢复了细腻如玉的面容,宛如初绽的芙蓉,清新脱俗。 头发用一根天蓝色缎带松松挽起,几缕碎发轻轻垂落肩头,为她平添了几分温婉与柔美。 身上是一件同色系的箭袖长衫,仍作男子打扮。 出门在外,还是扮作男子更随意些。 只是,她长得太出色了,即使一身男装,也掩不住她满身风华。 第54章 烤鱼 小宇轩彻底暴露了他颜控的本色,两只小手托着自己的小脸蛋,胳膊肘撑着小膝盖,坐在这船舱里唯一的一个小马扎上,愣愣地看姐姐卸妆。 直到姐姐细细地清洗完脸上的残妆,擦干最后一滴水渍,才一蹦而起,小手指着黛玉兴奋地大叫:“哇!姐姐,你又变美了哦,难道姑姑的易容药粉还有美容的功效?” 他眼中闪烁着兴奋和崇拜的光芒,本就易容成小麦色的小脸蛋因激动而更泛着红晕。 小家伙表达喜爱的方式很简单,他直接扑上前,张开双臂,给了黛玉一个大大的拥抱,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热情和喜爱都包裹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中。 拥抱的同时,他还不忘嘟着小嘴,献上几枚带有口水的亲亲。 黛玉失笑,小家伙的亲吻,如同晨曦中第一缕阳光下的露珠轻吻花瓣,带着一种难言的清新与纯真,触动了黛玉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她俯身抱起小家伙,捏捏他肉嘟嘟的富有弹性的小脸,道:“走,姐姐也给你洗洗小脸,看看我们小宇轩有没有变得美美哒?” 小宇轩顺手拉上了一旁看热闹的姑姑和还在“熬参汤”的义父。 一炷香时间悄然而逝。 小宇轩洗干净了小脸庞,他满怀信心地睁开眼。 然而,下一瞬,他小脸上还未来得及绽放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那里,一颗孤零零的小米粒大小的红疙瘩,倔强地守在他挺翘的鼻尖旁。 在他粉嫩白皙的小脸上,显得异常醒目。 小宇轩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偏头,偷偷瞄了左边正微笑看他的姑姑一眼,又转头仔细看了看右边沉稳坐着的义父。 小嘴儿不自觉地一撇,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开始打转,整个人情绪仿佛即将崩溃,委屈地快要哭出声来,小嗓音也带上了哭腔,“为什么姐姐变美,姑姑也变美,义父没变,独我变丑了?” 他跺着小脚丫,用幽怨的小眼神控诉地看着姑姑,妆是姑姑化的,他也不想埋怨姑姑。 可是,为什么一家人中,唯有他小心脏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权景瑶被小家伙这样盯着,又好气又好笑。 拉过他小手,顺手在他小肥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笑骂道:“那是因为全家就属你的皮肤最娇嫩,受不得易容药粉的刺激,放心吧,今晚睡一觉,明早起来保证你小脸蛋白白净净的,比所有人都美。” 小宇轩将信将疑地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小手指不自觉摸了摸鼻尖旁的小红疙瘩。 “真……真的吗?姑姑,你不骗我?”他小声不确定地反问了一遍,声音里既有期待,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 权景瑶肯定地点头,“嗯,不骗!姑姑保证,明天一早醒来,你就是这全天下最靓的崽!” 小家伙没听懂“最靓的崽”是啥意思。 他一愣,自动将它解读成“最漂亮的小娃娃”,再代入自身,嗯,完美。 小家伙满意了,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摸摸有些瘪的小肚皮,拉着姑姑的手,把她往厨房的方向扯:“姑姑,你早晨答应给我们烤鱼吃的,我肚肚饿了,现在就烤吧?我要吃这么大一条……” 他一边走,一边将小胳膊张得大大的,比划着他要吃的鱼的大小。 嗯,他比划的和他的小身子差不多长。 话语中带着几分稚气未脱的急切,权景瑶还听到了小家伙吞咽口水的声音,仿佛那想象中的烤鱼已化作他满口的鲜香,牵引着他的味蕾。 权景瑶抬头看看,日影确实开始向西偏移了。 她嘴角上扬,眼里满是宠溺,握紧他小手,道:“好,小宇轩也帮姑姑烤,好不好?” 小宇轩兴奋得如同得到军令的小将军,响亮地回答:“好!” 一蹦一跳地向前跑去。 那欢快劲儿,仿佛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 早在水匪全部落网时,权景瑶就吩咐了赵大和孙二到附近捞了几条肥美的鲤鱼,宰杀清洗干净,淹渍了。 这会儿鱼早已入味。 船上不好直接架柴堆烤,权景瑶便将这条船上的三个小火炉都集中到一起,生起火,在上面铺了一层铁丝网,将鱼放在上面。 很快,火苗舔舐着鱼肉,发出“滋滋”的声响,香气渐渐弥漫了船上每一个空间。 权景瑶熟练地翻转着鱼身,确保每一面都能均匀受热。 随着翻转,烤鱼的香气愈发浓郁,鱼肉也逐渐变得金黄酥脆。 小宇轩吸了吸小鼻子,眼眸弯成了一轮月牙儿,整个人仿佛被这股香气牵引着,一步步向火炉靠近。 很快,被香味吸引过来的,不止有他,还有黛玉和林如海。 紧接着,靠近左边的两间舱房门也打开了。 傅佐和北静王一左一右踱步而出。 终于,当烤鱼的香气渐渐达到顶峰。 权景瑶宣布:“可以开吃了!” 小宇轩欢呼一声。 这会儿全场就属他最忙碌,像个小陀螺般不停的旋转着。 一会儿拿盘子,一会儿拿碗,不停地在烤炉和餐桌间欢快地穿梭。 小家伙端起姑姑装在白瓷盘子里的第一条烤鱼,先抬起小脑袋向义父看去。 他也知道他人小,不可以先吃。 看义父将视线往北静王那里一瞄。 小家伙嘟了嘟小嘴,鼓了鼓腮帮子,尽管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过去,轻轻将盘子放在北静王手边。 第二条是给傅佐的,傅佐谦让,让林如海先吃。 结果推让间,小家伙盘子没拿稳,手腕一斜,盘子里的鱼差点掉在地上。 权景瑶眼疾手快,从旁边操起一个空盘子,一招“海底捞月”,险而又险地将快要掉到地上的鱼捞了回来。 她左手里本就端着一条鱼,这下,一条放在傅佐桌前,另一条顺手递给了林如海, 谁也不用让谁。 北静王和傅佐交换了个眼神,看来,林如海这位小妻子,也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呀! 第55章 隐晦暗示 黛玉趁他们谦让的工夫,给小宇轩和权景瑶一人夹了一条鱼,另外一条放在自己面前的盘子里。 用筷子挑开小宇轩盘子里的烤鱼,细心地给他将鱼刺剔掉,才叮嘱小家伙慢慢吃。 这友爱和谐的一幕,落入对面的北静王眼里,又是另一番思量…… 北静王看着盘子里表皮被烤得金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烤鱼,轻轻咬一口,酥脆的外皮与鲜嫩的鱼肉在口腔中瞬间爆发开来,香气四溢,满口生津。 他嘴角不自觉微微翘起,觉得今日的烤鱼分外鲜美。 如果不是全身伤痕隐隐作痛的话。 他简直觉得,一直过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这几乎是他近几年来,少有的心情松快的日子了。 烤鱼不多不少,每人一条。 赵大与孙二不敢与北静王一处吃,局促地端着自己那份到船头或船尾找地方吃了。 小宇轩小嘴油乎乎的,吃得头也不抬,差一点将整颗小脑袋都埋进盘子里。 鱼肉的鲜香嫩滑,每一口都在挑战他的味蕾。 那细腻的肉质,在唇齿间轻轻一抿便化开,释放出层层递进的香醇,让他想将舌头都吞下肚里去。 灵一这一回难得的没有跑出来作妖,在黛玉丹田里沉睡。 丝丝缕缕的灵气从周围的芦苇,水面上涌过来,透过黛玉的皮肤,渗透到她的全身每一寸肌肉,经脉,最后慢慢汇入丹田,流向灵一的眉心。 黛玉知道,灵一又成长了。 小不点儿每一次沉睡,她的灵力便凝实一分。 她与人对决,体内能调动的灵力也更浑厚。 黛玉神识扫过,见无异常,心神便又放到了专心品尝美食上,只分出一缕来看着小宇轩不要被细小的看不见的鱼刺卡住。 吃完鱼,众人散去。 北静王没有回舱,静静伫立在甲板上远眺。 林如海见了,回自己船舱,端出早已熬煮准备好的“参汤”,双手恭敬地递给北静王,“王爷请用!” 北静王眉头一皱,莫名不喜欢这种氛围。 林如海的态度看似恭敬,实则透着客气疏离。 他并未立刻接过那碗还冒着热气的参汤,而是意有所指的问道:“不知林大人回京后,有何打算?” “嗯?” 林如海没明白北静王的意思,疑惑地抬头看他。 北静王屈指在船舷上轻轻敲击,索性将话说明白了:“林大人可有想过调任回京?” 林如海刚想摇头拒绝,被北静王摆手制止,“林大人还是回去好好想一想,再答复本王。” 他慢条斯理,几乎一字一顿地道:“令爱如此品貌人品,落在有心人眼里,林大人可想想,以你现在的身份地位,能不能将她护住?” 说完这话,他才从目瞪口呆的林如海手里接过参汤,施施然回舱去了。 林如海呆若木鸡。 湖面不觉间起了风。 丝丝凉风带着冬末春初特有的寒凉,悄无声息地穿梭在船舷之间,将每一寸空气都染上了几分寒意。 这风,不仅吹皱了湖面,更似乎穿透了衣物,直抵人心,让心比这眼前波光粼粼的湖水更加冰冷。 林如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回神。 他沉默地回到船舱。 北静王的意思他明白。 玉儿入了他的眼。 北静王在隐晦地向他施压,同时,也伸出了橄榄枝。 可是,凭什么? 玉儿才十岁,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 他知道以女儿的优秀,终会被世人发现。 如同深藏于蚌中的珍珠,历经时光洗礼,终将在某个璀璨的时刻,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可是,现在女儿还太小,宛如初绽的花蕾,娇嫩而纯洁。 还未到需要她独自面对外面纷繁复杂世界的时候。 他总希望,在他有生之年,能够用自己宽厚的肩膀,为她撑起一片晴朗的天空,给她挡去这世间的一切风雨…… 但因为这次的意外,让女儿提前现身于人前。 他心中生出了浓浓的悔意。 后悔这次出来,带上了女儿,将她拉入了这尘世的污淖之中。 但,留她在扬州,她就安全了吗? 他给不了肯定的回答。 世人都知北静王三年前就已成婚,玉儿进王府,充其量也就是个侧妃。 这对他,对他的玉儿,都是侮辱。 他打定主意,等船到了济宁,就带着一家人告辞,单独走。 说什么也不再跟北静王一路了。 只要他赶在北静王之前到京复命,就不算是抗旨了。 也许,北静王只是一时兴起。 以后,他们尽量绕着北静王走,时间长了,也许他就渐渐忘记了。 毕竟,离玉儿及笄,还有五年的时光呢! 打定了主意,他一直紧绷着的眉头才放松下来。 抬头,就对上一双关切望着他的眸子。 权景瑶直接发问:“发生了何事?” 林如海摇头,“无事。” 权景瑶气结:“无事你从刚回到船舱后,就一副心事重重地样子,一会儿摇头叹气,一会儿咬牙切齿的,连宇轩在一旁喊你,你都不搭理……” 她是个爽利性子,最看不得有人这样,将事都藏在心里,却看得别人干着急。 她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上面,将林如海堵在墙角,大有一副“你不说,我就不离开”的架势。 林如海无法,只得将刚刚与北静王的对话,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向她倒了个干净。 权景瑶一听就火大,当下就要拉林如海去找北静王理论。 这个白眼狼! 亏黛玉前不久才从水匪手里救下他! 亏她还好心给他烤鱼吃! 他就是这样恩将仇报的? 早知道,还不如让水匪将他杀了呢! 林如海赶忙拦住头顶快要冒烟的小妻子。 他就知道会这样,才不愿将这件事早早地告诉她。 林如海在权景瑶气冲冲拉开舱门前,将她重新按坐到桌旁。 “现在北静王还没将话挑明,我们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假装不明白他的意思。等船到了济宁,我们就告辞,单独进京。” “以后我们一家离北静王远些,绕着他走。” “述职之后,我们一家人回扬州,北静王还能追着我们去扬州不成?” “时间一长,也许北静王自己就忘了这回事,也不一定。” “即便不忘,我们这两年留意着,给玉儿好好定一门人品好,公婆慈善的好亲事,难道北静王还能拆散他们不成?” 随着林如海的分析,权景瑶也渐渐平静下来。 她忘了,现在是皇权至上的年代。 官大一级都能压死人,何况,北静王作为皇室宗亲,仗势欺人,世人看来,那是理所应当的。 或许在有些人眼里,那还是对他们的抬举! 冲动,只能将事情变得更糟! 第56章 辞行 接下来的时间,黛玉和小宇轩都被林如海夫妇有意地拘在船舱里,练字。 林如海亲自给小宇轩开蒙,教他三字经和千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暑往来,秋收冬藏……” 林如海前面念一句,小宇轩扯着小奶音在后面跟读一句,声音还挺大。 刚开始启蒙,船上也没别的好玩的,小宇轩学习的兴趣很高。 至于蹲在船头看水,看撒网捞鱼和钓鱼,坐船这么几天,小孩子都是三分钟热度,早看腻了。 林如海教完前面几句后,又亲自手把手教他执笔,纠正他握笔的姿势…… 黛玉也从丹田里,唤出了她的断魂笔,耐心地挥动着,拆解那团剩下的乱麻似的功法。 每挥动一次,都能拆解开一点点。 尽管慢,但,总是在不断地往前推进,不是吗? 当晚,林如海一家安安静静的待在船舱里没有露面。 晚饭仍是权景瑶做的。 不过,权景瑶心中有气,便没心情张罗别的,只熬了小米粥。 这一次全然没有了中午烤鱼的殷勤。 粥熬好后,只让小宇轩去敲了敲傅长史的门,隔门喊了声:“吃饭了!” 便再无下文。 傅长史一下午都老老实实躺在船舱里睡觉,啊呸……养伤。 一觉起来,莫名觉得变天了。 他望着远处渐渐被夜色吞噬的天际线。 起身将桌上的油灯点亮,还挑了挑灯芯,让光线更明亮了点儿。 身影在摇曳的灯光下拉长,又缩短,如同这世事无常,变幻莫测。 傅佐拉开舱门。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异常宁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渔舟唱晚,和连绵不绝的风声,交织成这湖面悠长的夜曲。 船舱外没有人走动,只有隔窗透出的微弱灯光显示,每个船舱里都有人。 他迟疑了一瞬,还是转身先进了北静王的船舱。 作为北静王府的长史,他不仅得时刻关注王爷的身体状况和情绪变化,还要及时洞察朝局动态,预测朝廷风向变化,为王爷的决策提供最为精准和全面的信息。 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有可能牵动王府未来的命运。 北静王也听到了小宇轩的那声吃饭通知。 没错,是通知。 他孤身立于窗前,灯光将他身影拉得长长的。 拜林如海送来的“参汤”和金创药所赐,他身上的伤正在快速结痂,愈合。 再一次见证了这药的神奇,他却越发不相信林如海的说辞。 千年人参他府里也有一株,是先皇赐给他父王的。 但绝对没有这样好的疗效。 所以,林大人一定是隐瞒了什么。 他压根不信什么癞头和尚教的煮参的方儿,那一听就是托辞。 不过,既是人家的独门秘方儿,他也无意深究。 世人,谁还没有个保命的秘方儿了? 他只是对眼下他们通知吃饭的方式很不理解。 按理,这船是水匪窝里所剿,船上不存在主客关系。 但,他是郡王,身份地位都在船上所有人之上,应以他为尊。 可是,他带的所有侍卫和长随,都在这次与水匪突如其来的交锋中丧生了。 他和傅长史也受伤了。 他身边再没有可用之人。 船上只有林御史一家毫发无损。 按说,该他们照顾他们这两个伤员才是。 中午还一切正常,到了晚上,这画风突变。 难道,是他在不经意间得罪了他们? 想到他下午与林如海的对话,在他看来,那只是他的示好而已。 养尊处优的北静王,从没想到,他下午的几句提点和试探,会将林如海一家从他身边推开。 在大多数人看来,北静王既已伸出了橄榄枝,那你就该欢欢喜喜地接过,有一点迟疑,都是对北静王的不尊重。 北静王从没想过,会有人拒绝。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是要有上位者的气势,不能被人拿捏。 即使在婚事上栽了跟头,跌了个头破血流,但那是因为他误解了父王,为母妃而有意做的让步。 即便如此,他也从没让那个女人拿捏过。 这次回京前,他已收到消息,那女人有意签和离书离开王府。 只要她愿意离开,不论是休书也好,和离书也罢,他都无所谓。 他只希望,这次回去,将这桩婚事儿,快刀斩乱麻做一个切割,不要让他以后再见到那个女人就好。 他现在见到她,就想到她给他下药的那晚,那疯狂发癫的模样,完全没眼看。 现在想起来,都浑身不舒服。 在他心里,从新婚那日闹矛盾开始,就从没将那女人当成他的妻子过。 因而也就想不到,他白天提的事,对林如海,对他女儿,有何冒犯之处? 这就纯粹是当局者迷了。 别人又不清楚你王府里的事。 再说了,既已三媒六聘娶回家,在律法上,那就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 你在已有妻子的情况下,觊觎别人家的姑娘,这合适吗? 谁家疼爱姑娘的人家,会将好好的姑娘送到别人家给人做妾? 除非脑子有病! 于是,在傅佐向他拐弯抹角地询问林家人态度转变的原因时,北静王也是一头雾水。 自然也就没有及时解开误会。 傅佐从厨房自己盛好饭,亲自端去给北静王吃了。 他自己也盛了一碗,在一旁相陪。 两人看着突然降低了标准的伙食,半晌没理出头绪。 最终归结于他们身上有伤,要饮食清淡。 自我安慰了一番,就草草歇下了。 这一切,当事人黛玉都被蒙在鼓里。 所以第二日一早,他们到达济宁,与北静王府等在那里的官船接上头时,北静王和傅佐还没来得及高兴,林如海已收拾好包裹,来向他们辞行了。 第57章 月华轩 尽管北静王和傅佐诚心一再挽留,林如海还是很坚决地辞别了他们。 甚至连借口都找的不太走心:想带儿女一路上多走走,看看。 有了圣上让他们尽快回京的旨意,林如海这是有几个脑袋,敢带儿女在路上多耽搁? 这一次,他们甚至没再要北静王赠他们的小船,就那样每人拎了一个不大的包裹,施施然下船去了。 这下,任是傅佐再迟钝,也意识到很可能是王爷无意间又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他看着林如海一家远去,王爷却仍是盯着他们的背影出神,不由太阳穴又隐隐作痛起来。 他是从小跟着老王爷的,自是清楚老北静王的心思。 北静王又是老北静王亲自教导,身体力行,其性子其实与老北静王像了个十成十。 先前因误会了老王爷,而在婚事上赌气,摔了跟头。 现在老王爷不在了,他那些潜移默化的教导,其实早在北静王心底生了根,发了芽。 不定哪天,就冒了头,长成了参天大树。 看林如海一家的身影已没入码头的人群中,再也难觅踪迹。 北静王才带着傅佐踏上踏板,上船。 黛玉一大早从父亲那里得知要和北静王分开走的消息,就一直让灵一关注着北静王的举动。 直到北静王不再盯着他们,黛玉才拉着父亲,与权景瑶在码头上找了间不起眼的客栈,重新易容改装。 这一次,吸取了前次的教训,再没改扮成他们不熟悉的渔民。 林如海改扮成了一个教书的老夫子,郑老夫子。 郑,是林如海母亲的姓氏。 郑老夫子这次是带着一双儿女和年幼的小孙女,北上通州探亲,顺便带家中幼子游学。 一家人再出来时,已成功改换了模样。 黛玉在他们进出客栈时,都让灵一盯紧了附近,看有没有人盯着他们。 万幸没有。 这一次,林如海的形象从清瘦的容长脸变成了国字脸,五官也随之更加立体。 整张脸脸型方正而苍桑,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下颚线条清晰有力,柔和而不失刚毅,为他平添了几分威严。 头发已经斑白,不像往日那般乌黑油亮,但却被梳理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凌乱。 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长袍,衣襟上绣着淡雅的竹叶图案,走动间灵动飘逸,仿佛每一步都踏着文人的韵律。 黛玉和权景瑶仍扮作兄弟。 只不过,这一次的扮相皮肤没有上次那么黝黑,权景瑶也没再粘满脸的络腮胡子。 两人都是小麦色的肌肤,浓眉大眼,眉目清秀,乍一看,还真有三分相象。 只不过大一点的约有二十五六岁年纪,长着一双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一看就不是个好脾气的。 小的那个约莫十一二岁,眼似杏仁,黑亮有神,看着你时,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 站在那里,宛如初升朝阳下的一棵青苗,沐浴着柔暖的阳光,周身散发出生机勃勃的气息。 小宇轩仍就是前几天的碎花裙小姑娘形象,五官基本没变,只是比那几日略白嫩了些。 这是小宇轩激烈抗争的结果。 小家伙晨起,看到鼻尖上的小红疙瘩确如姑姑所说消失不见了,小手捧着小下巴美滋滋。 还没美够呢,就惊闻噩耗:还要再画一次妆。 这不是要他的小命吗? 一想到他白白嫩嫩的小脸上,要长那样一颗丑丑的红疙瘩,小家伙激灵灵抖了抖小身子。 脑门儿上写满了抗拒,他才不要变丑。 最后在姑姑的再三保证下,这次会画得比上次还要可爱,而且不会起痘,让人一看就知道与姐姐和姑姑是一家人。 小家伙这才将信将疑地坐在凳子上,勉强让姑姑画。 权景瑶给他减轻了药粉的量,挑去了可能引起他长痘的成份,捯饬了足有半个时辰,才给小家伙画了一个令他满意的妆容。 权景瑶一边画,一边叹气,也不知道小家伙这爱美的天性,是随了谁? 纵观他们权家,好像都没他这样的人。 这里,距离齐州权府已不远,也就拐个弯一天的路程。 林如海是个体贴的夫君,几人商议下一步行程时,突然转头问她:“要不要回去看看?”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权景瑶却莫名懂了他的意思。 是在问她要不要回娘家? 话说,他们成亲后,她还没回去过呢。 权景瑶叹了口气,摇摇头。 离家咫尺之遥,她却无意回去。 那里,已没有她非见不可的人。 而且,他不是要着急进京么? 没有了北静王官船和赠送小船的便利,这一路上,就得完全靠他们自己了。 行路要靠什么?当然是体力了。 一家人装扮完毕,便兴致勃勃的到济宁的码头上去找好吃的。 这一点,权宇轩小朋友的小鼻子最好使了。 只见他小鼻头微微翕动,就像小狗儿循着了肉骨头般,比那美食小侦探探寻得还要精准。 几人在小宇轩的带领下,时而左转,时而右拐,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愈向前,香味愈浓。 当一阵浓郁的海鲜香气袭来时,小家伙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这下,不用他再多说,几人就循着香气站到了一座高大的酒楼前。 楼门口镶嵌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月华轩。 银辉熠熠,十分醒目。 左右两旁,悬挂着一幅简练精当的对联: 上联:月华如水洗尘心 下联:轩内高朋话古今 横批:雅聚清辉 林如海文人心性,见了这楼名和门上的对联,就先自喜欢了三分。 再加上对联上的字迹,在阳光的映照下,更显得铁画银钩,遒劲有力。 此时不用小家伙催促,腿脚便像有自主意识似的,迈了进去。 月华轩上下三层。 一楼是一排排敞开的桌椅,一眼望去,黑压压都是人,几乎坐满了。 霸道的香气从邻近桌子上不讲理地直往人鼻孔里钻。 权景瑶一眼看到离他们近的几个桌子上,都摆着一盆盆红彤彤的麻辣小龙虾,她的味蕾就疯狂地开始分泌唾液。 脑海里只叫嚣着两个字:想吃! 转头去看身边的人,黛玉在游目四顾,看哪里还有空位子。 店小儿已甩着毛巾迎上前来,殷勤的招待:“客官就四位吧?不如请去楼上,我们楼上有雅座,环境也更清幽……” 不得不说,能在这样的大酒楼跑堂,也是有几分眼力见儿的。 伙计一眼就精准地把住了几人的脉膊,几乎是他话一落音,林如海就抬步率先往楼上走去。 第58章 福寿膏 上了楼梯,楼下的热闹喧嚣,轰然远去。 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帷幕轻轻隔挡开来。 雅座确实称得上一个“雅”字。 每一张案几,都以屏风巧妙地分隔开,营造出一个个私密而雅致的用餐空间。 屏风上绘有山水花鸟,每一幅都堪称精品。 让人在品尝美食的同时,也能享受一场视觉的盛宴。 伙计笑容满面的引着他们到靠窗的一个雅座坐下,笑问道:“几位客官是第一次来?可要小的给你们推荐些菜色?” 林如海看了看依偎在他腿边的小宇轩,俯身将他抱坐在身边,略一沉吟,便道:“来一碗粉蒸肉和一份葱烧海参,再来一道时蔬和一道红枣银耳羹,四小碗米饭。” 小宇轩听义父一直没点他最想吃的那道,急得直扒拉他的袖子。 林如海看他小脸都快涨红了,才慢悠悠地向小二道:“再加二斤麻辣小龙虾。” 小家伙一下笑开,小脸乐成了一朵花。 小二也乐,“麻辣小龙虾是我们店里的招牌菜,客官便是不点,小的也打算向客官推荐的,保您们吃了一回,还想来第二回。” 权景瑶笑,这小二招得值,有眼力见,嘴还会说。 关键是,她越来越对林如海有好感了。 细心不说,还周到。 就拿点菜来说,体贴地照顾到了每一个人的爱好。 月华轩上菜的速度还算快。 先上来的是粉蒸肉。 林如海先给小宇轩夹了一块,鼓励地看着他道:“尝尝看。” 小宇轩咬了一口,嚼了嚼后眼睛大亮,兴奋地直点头。 林如海便笑看向黛玉和权景瑶。 两人也各夹了一块尝了,真的很好吃,既软糯,又温香,还不油腻,有一股咸香和清鲜在舌尖漫开。 黛玉忍不住看向权景瑶,小宇轩也跟着看向她,满眼希冀。 权景瑶:“……” 她感觉肩上“哐当”一下砸下了一副重担。 虽然她喜欢美食,也喜欢做,但也别给她这么大压力好吧。 她又不是神,只尝尝味道,便能完美地将菜的味道复制出来。 她又夹了一筷子,细细品尝,“这里面有糯米和八角,还有些其它香料,至于怎么做,等有机会,我再慢慢研究……” 黛玉笑开,小宇轩则是狠狠地点头,好像她已经将这道菜研究出来了一样。 其它菜也一道接一道的上。 月华轩不愧是大家循着香味找来的。 这里头的每一道菜,都尽最大可能保留了食材最本真的味道。 每个人都吃得笑容满面,十分满足。 当那盘令人垂涎欲滴的麻辣小龙虾终于被端上桌时,整个空气都似乎被点燃,弥漫着诱人的香气。 黛玉和小宇轩的目光瞬间被吸引。 待热气稍散,小宇轩看义父和姑姑先开动后,就迫不及待地伸出小手,用稚嫩的手指捏住小龙虾的尾部,轻轻一提,一只小龙虾便顺从地脱离了盘中的“大军”。 再用两只小手一扯,龙虾的头身便顺利分家,轻轻一剥,露出里面粉嫩嫩的虾肉。 他学义父的样子,蘸取了一点小碟中特制的酱料,就毫不犹豫的将虾肉送入了他的小嘴中。 瞬间,麻与辣的双重冲击,让他的小脸皱成一团,眼里泛起了泪花。 但麻辣鲜香的味道,充斥着他的口腔,他又舍不得吐出,只得一边嘶哈着吸气,一边用力地咀嚼着咽下。 但实在是太辣了! 他拧紧小眉头,连嗓子都是火辣辣的。 他立刻一边吐出小舌头,用小手扇着风,一边又迫不及待将小手伸向了下一只。 那份既怕辣又想吃的纠结与坚持,反复撕扯着他弱小的神经,让人忍俊不禁。 几人中,让人最意想不到的,倒是黛玉。 她外表虽柔弱,但面对麻辣小龙虾时,却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只见她伸出两根手指,优雅的捏起一只小龙虾,手法娴熟的剥开虾壳,露出里面饱满的虾肉。 轻轻蘸了蘸碗边的调料,便一口将虾肉送入口中。 她似乎对辣味有着天生的抵抗力,或是味蕾早已习惯了这种刺激。 脸上没有丝毫的勉强与挣扎,只有享受和满足。 一只入口,手指丝滑地移向下一只…… 这顿饭,是在小宇轩两眼泪汪汪里结束的。 小二将碗盘撤下去后,给他们续上茶。 小宇轩抱着杯子,“咕咚咕咚”连喝了两大杯,才停下来。 黛玉看得好笑,故意逗他道:“我们回来时,再来这里吃小龙虾,好不好?” 小家伙鼻尖都被辣红了,却毫不迟疑地大声道:“好!” 那馋嘴的小模样儿,又引起了一片哄笑声。 一行人起身,在小二的引领下,去楼下柜台前结账。 下楼时,恰好碰到从三楼上下来的一行人。 月华楼三楼都是包间,装修更豪华,私密性也更好。 只不过价格也很美丽就是了。 一般能上三楼的,非富即贵。 那几人或许是急着赶路,看他们走得慢,就想越过他们赶到前头去。 结果走得太急,也可能是小宇轩个子太矮,他们没看清。 抢路的结果,就是被小宇轩绊了一个跟头,眼看就要将小宇轩撞下楼梯,自己也要一个倒栽葱差点摔下去。 权景瑶猛然收紧手,将眼看要撞飞的小宇轩扯到自己怀里,另一手安抚地给他拍背。 被他绊着就要栽倒的那人,被身后的人眼疾手快拉了一把,才幸免了他栽得头破血流的悲剧。 只不过,他身上背着的包袱就没那么幸运了。 “哗”的一下散落开来,里面的东西咕噜噜滚了一地。 黛玉识海里的灵一一声惊呼:“福寿膏!” 第59章 冲突 黛玉一惊,下意识向地上看去。 只看见了一块黑乎乎的东西。 还待细看,就被那人的同伴眼疾手快地收到包袱里去了。 另一边的权景瑶也看见了那个黑块。 她眉头一皱,直觉有点像前世某些教育类图片里面的东西,但是又不太肯定。 转头看去,就对上一个有些飘忽地视线,他旁边那黑衣人却恶狠狠地叱了一句:“看什么看,再看将你眼珠子抠出来!” 权景瑶没想到吃个饭,也能惹上是非。 对上这不讲理的人,你若跟他生气,却不值得。 她笑吟吟接口道:“长的丑不是你的错,但是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难为你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长得见不得人,不想让人看,在下建议你从现在起,将自己拴在家里,别再放出来乱咬人了!” 黑衣人气结:“你……” 这人竟然将他比喻成了一条疯狗。 他没想到,对面的人会这么刚,直接回怼他。 他们一行有五个壮汉,每一个都五大三粗的,一看就很不好惹的样子。 权景瑶斜了他一眼,“撞到人还不道歉,态度蛮横无理,你娘生你的时候,是不是忘记给你带脑子了?” 黑衣人张口结舌。 他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狠话,会招惹到一个毒舌。 以往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况,对方都很快地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们。 今儿,倒是碰上硬骨头了。 黑衣人气不顺,又狠狠瞪视过来。 权景瑶本不想与这样的人计较,刚想移开目光,耳边却传来黛玉的声音,“母亲,他们身上带有福寿膏。” 声音凝丝成线,似是传说中的传音入密功夫。 权景瑶眉眼一厉,福寿膏,那不是害人的玩意儿么? 这么说,她刚刚并没有看错。 那就不能就这样放过他们。 她也立刻沉下脸,冷冷的瞪视过去,眉峰间是前所未有的冷冽。 两边互不相让,气氛立时剑拔弩张,空气中似能听到噼里啪啦的火花。 眼看一场冲突在所难免。 方才引路的小二,忙回过头陪笑打圆场:“两位客官息怒,全怪本店招待不周,才让两位起了龃龉,二位也没有生死大仇,不如就此各退一步,如何?” 此时,林如海也拉住了权景瑶的手,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走在黑衣人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锦衣男子,看样子是这五人的头儿,此时也不耐烦地冷冷发声:“行了,宋二,等下还有事呢!” 那黑衣人这才不再作声,转开了头。 转眼楼梯走完,几人来到柜台前结账。 林如海他们这桌近,先到先结,那五人等在一边。 米饭和菜总共结了一两二钱银子,相当于这时代穷困家庭一个成年人一年的花销了。 还挺贵! 等在一旁的锦衣男子,见林如海眼都不眨地从随身荷包中掏出一张十两的银票,递到柜上,目光就一闪。 林如海结完账,目不斜视的从几人身边走过。 权景瑶过去时,那黑衣人突然伸出腿来,想绊她一个跟头,让她出糗。 权景瑶嘴角一撇,轻哂一声。 她五感敏锐,早在黑衣人脚步微动时,就察觉了他的意图。 此时轻轻一个纵跃,落脚时刚好踩在那黑衣人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脚面上,脚尖轻轻用力。 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响过,黑衣人杀猪似的发出一声惨叫:“啊~” 叫声凄厉,引得楼上楼下的人都朝这边望过来。 权景瑶看着黑衣人未及收回去的脚,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没留意你的腿能伸这么长,难怪我觉得垫脚呢?以后走路,腿脚还是不要越界的好……” 她话没说完,黑衣人已收起脚,伸手抱着,用另一只脚跳着,哀嚎着转起圈圈来。 众目睽睽,刚才的位置,谁都可以看出是黑衣人自己将脚伸过去的,怪不得权景瑶。 锦衣人没想到宋二这么不受约束,刚叮嘱他不要惹事,就又主动招惹事端。 想到同伴身上还背着的东西。 买主提出要提前验看成色,他们奉命送过来。 本来一切顺利,买主也很满意,却不想被宋二这个愣头青心急赶路,一时失误,而提前暴露于人前。 好在刚才看到的人不多…… 那老夫子一家,应该是不认识那东西的吧? 否则,也不会与他们这些刀口舔血的人硬杠。 权景瑶不知道,自己歪打正着的消弭了一场祸事…… 锦衣人又扫了一眼跳脚哀嚎的宋二,干他们这行的,虽说不惧与人争斗,但朝廷已颁下了禁烟令,还是要避着人的。 看样子,宋二是不适合留在他们队伍中了。 他示意两个同伴扶住他,又深深地看了权景瑶一眼,到底没多说什么,迅速结完账,带着几人抢先出了风华轩。 落在后面的林如海几人对视一眼,并不急着离开。 而是给了那小二一把铜钱,向小二打听起来,近日可有去往通州或幽州的客船,他们一家四口想走水路去通州探亲,顺便搭个便船…… 小二对林如海一家还是很有好感的。 他快速地在柜台前搬过来几张凳子,请林如海他们稍坐, 自己去风华轩消息最灵通的掌柜那儿打听。 林如海知道,一般这样的酒楼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这比自己出去盲目地找船要节省时间,所以也不着急,一边等一边观察楼里的情况。 这才发现,这风华轩是真大啊! 东边都是四四方方的八仙桌配高脚雕花靠背椅,西边是长条松木桌椅,大堂中央,则是黄花梨木的圆桌。 一眼看过去,足够容纳二三百人在此进餐。 此时整个大堂人来人往,却是忙而不乱,井然有序。 十几个跑堂的小二身着统一的服装,面带笑容,穿梭于宾客之间。 远处,有悠扬的古筝声,如泉水般叮叮咚咚流泻于空气中,宁静而幽远,一点也不显得嘈杂和厌烦。 林如海正看得入神,小二便带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了过来。 小二躬身引见:“客官,这位是四海商行的钱掌柜,还真是巧了,今儿钱掌柜恰好约了人在我们酒楼谈生意,他们的船刚好要往幽州去,正好路过通州,今儿午时便出发,要不,客官您亲自与钱掌柜谈?” 林如海忙起身,抬眸看去。 见那钱掌柜年约五旬,面容清矍,皮肤因常年在外奔波,而略显风霜之色。 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的本质,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邃和睿智,让人不敢小觑。 他眉宇间带着几分笑意,这笑容既不过分张扬,也不显得冷漠,恰到好处的展现了他的亲和力与自信。 第60章 袖里乾坤 林如海在打量他时,他也在打量对面林如海一行人。 小二说要搭船的是一个老夫子,带着他两个儿子和一个小孙女。 说要找一艘稳妥的船,因为路远,宁可多付些银钱,也要保证住的舒适和安全,吃食还要精细些。 他船上刚好还剩两间上等舱,原是订给了别人。 但今早刚收到消息,说那人家中老人突然中风了,他现在走不开,只能下次再合作了。 钱掌柜正心中懊恼,重新找合适的船客,这不是打乱他的计划,耽误他开船的时辰么? 这年头,有钱住上等舱的客人,并不多。 没想到刚与人谈完生意,掌柜就派人来问他行船的消息。 这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两厢便利。 他正好要回船上,这就亲自来看,若人合适,他就直接带到船上了。 当下见举止对答都没问题,又接过几人的路引仔细察看。 林如海准备的路引是一个叫郑拓的老秀才的。 底下两个儿子,一文一武。 大儿子郑思城,从小不喜读书,好舞刀弄棒。 小儿子郑思远,却从会走路起,就书不离手,是个名副其实的书呆子。 郑思城的女儿郑雨萱,今年刚三岁。 路引都是早就准备好的,查起来根本看不出来什么,除非回宿迁去衙门里一一核对。 钱掌柜当然不想费那工夫,查看无误后,便问:“我们是午时初正式开船,老先生可还有什么要准备的?若没有,现在就可随我去船上了。” 林如海看了女儿和小妻子一眼,见她们都看向街上,便知她们还有要买的东西,便与钱掌柜约好了登船的时辰,又依钱掌柜所言,交付了一两银子的定金,便带着黛玉和权景瑶,外加一个魂不守舍的小宇轩,高高兴兴出门去了。 小宇轩一出门,就如脱了缰绳的小马驹儿,撒着欢儿地拽着黛玉的手往前跑。 他刚才等待的时候,看到有卖糖葫芦的,从风华轩门口过去了。 现在去追,应该还能追得上。 林如海经过一场大病,现在是彻底大彻大悟,一切都没有自身健康和家人平安喜乐重要。 所以这会儿也不拘着,只要与身体无大碍,便随他们去,只是跟在后面,只管付钱。 只是后来,见黛玉吃的,穿的,用的……但凡平日里用的着的,只管挥手买买买,不一会儿就买了一大堆,就连烧火用的木炭,小孩子玩得玩具,都各买了一大筐,小点的马车都不见得能一车装完。 不由将她拉到一边,小声劝道:“玉儿,我们是行路坐船,吃住四海商行都包在船资里了,用不了这许多,何况,我们带着这么多东西赶路,也不方便不是?不如少买点,等用到的时候再买不迟。” 黛玉看看已买到的东西,见确实已买了不少,便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只不过她神秘地冲父亲笑笑:“我们上船时只拿今早的包袱就好,别的东西我都有地方放,不会不方便的。” 她喊了店铺的伙计,将她们买的所有东西都装到一辆马车里,让店伙计送到先前经过的一个僻静巷子里,将货卸下,就让店伙计回去了。 林如海与权景瑶带着小宇轩,看着眼前这一大堆东西发呆,不明白黛玉为什么让伙计将东西卸在了这儿。 黛玉让小宇轩闭上眼睛,转过身,说要给他变个戏法。 小宇轩一听,小脸儿发光,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更是闪过兴奋。 变戏法,他最喜欢了! 他转身,索性将小脸埋进义父的膝盖上,以示他没偷看。 只听姐姐口中数着“一、二、三”,三个数数完,小家伙迫不及待地转身。 就见,刚刚还堆在他们身旁的一大堆东西都不见了! 小宇轩惊得张大了小嘴。 林如海与权景瑶也是目瞪口呆。 他们并没像小宇轩那样转身和捂眼,但正因为这样,才更震惊! 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一大堆东西,在黛玉的一挥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普通的戏法,哪有这么神奇? 黛玉笑着解释,这是她前两日刚刚练成的武功:袖里乾坤。 能将东西都藏在袖子里,而让别人都察觉不了。 林如海将信将疑。 权景瑶却是知道黛玉的前身的,她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恐怕黛玉是与仙界那边取得了联系,或者就是得了大机缘。 但她不说。 黛玉有这样的本事,是好事儿,她只有替她高兴的份儿。 小宇轩却是没有亲眼看见,嚷嚷着“不信”,让姐姐变给他看。 黛玉被她缠得无法,只得一挥手,将刚刚收进玉葫芦里的东西,又变到了地上。 然后一挥袖子,东西又消失不见。 小家伙这下相信了。 小眼神亮晶晶的,直呼“好玩”。 将姐姐的袖子翻过来掉过去查看,没找到东西,又将小脸凑在袖口,瞪大眼睛使劲往里瞅,直恨不得自己也能钻进姐姐袖子里去瞧瞧,那些东西到底变到哪里去了? 一家人花了好大一会儿工夫,才接受了黛玉拥有了神奇武功——袖里乾坤的事实。 之后,就是整理行囊。 三人只各留下两套换洗的衣物在各自的包袱里,每人身上带了几两碎银子,和一些铜板,将其余的东西和银票银两都一股脑儿让黛玉收进了她的“袖里乾坤”里。 毕竟,再没有比那里更安全的地方了,不是吗? 第61章 冤家路窄 于是,巳时二刻。 林如海一家赶在约定登船的时间,赶到四海商行的大船上时,钱掌柜看到的就是一行四人,不管大小,每人就背着一个轻飘飘的包袱,估计四人的包袱加起来都没有一斤重。 给钱掌柜的印象就是,这一家人心真大! 从来没见过如此轻装上阵出远门的人。 当然,这样的客人他们最欢迎了。 不用麻烦商行的伙计搬运行李不说,给钱也痛快。 不拿东西,一定是身上带足了银票,才这样有恃无恐。 所以钱掌柜笑容满面地将四人迎上了船,还亲自将他们带到了二楼靠里面的两间相邻的甲等舱里。 林如海看了,船舱宽敞明亮,打开窗户,可直接远眺两岸的风光。 舱内设备十分齐备,而且收拾得很干净。 床,桌椅,软榻,屏风,洗漱用具,烧水用的小炉子,和一些简单的灶具,商行将能想到的东西都配备齐了,甚至还有独立的更衣区。 几人看了,十分满意。 林如海非常痛快的按说定的价格付了银子。 两间甲等舱从济宁到通州,一间十两银子,共二十两。 吃饭以四人每日吃的具体饭菜另算。 从济宁到通州,天气好,路上不耽搁的话,满打满算十天差不多就到了。 也就是说,这甲等舱每间每日要花一两银子。 价格的确是不便宜。 钱掌柜冷眼旁观,见郑老夫子眼都不眨地示意小儿子掏银子。 心里踏实的同时,又有些诧异。 他还以为钱财是由年纪大些的大儿子保管呢,结果却猜错了。 林如海见他疑惑,笑着解释道:“老大忘性大,性子莽撞迷糊,银子交给他,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丢在什么地方了,反倒是小儿子,仔细谨慎,重要东西放在他那里,从来放心。” 钱掌柜就特意看了那小儿子一眼。 就见“他”果真从袖子里抽出两张十两的银票来,其余钱财,在袖子里丝毫不露。 果真十分仔细妥贴。 而那老大,就那样含笑看着,既不恼父亲说他莽撞迷糊,也对银钱交给他弟弟保管一事十分认同。 便十分赞赏地点点头,“老先生生了两个好儿子啊!” 林如海连连点头。 小宇轩在一旁捂嘴偷笑。 两个“好儿子”黛玉和权景瑶:“……” 几人客客气气送走了钱掌柜,正要回舱,眼角却扫到正向二楼走来的几道身影身上,不由一怔。 正沿着台阶上二楼甲板的几人这时也看到了他们,同样愣住了。 几人同时心中涌起一个荒诞的念头:冤家路窄。 来人正是不久前在风华轩与他们起了争执的锦衣人一行。 只不过,原来引起争端的那宋二不见了,另换了位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刀的蓝袍中年人。 而看那锦衣人的站位,隐隐落后蓝袍人半步,似是以蓝袍人为首。 原先的另外三人,每人手里抱着一个一尺半见方的不大不小的箱子,跟在两人身后。 黛玉猜测,箱子里,怕不是都装着福寿膏吧? 这时,锦衣人附耳在蓝袍人耳边说了什么。 那蓝袍人淡淡扫了这边一眼,便移开了眼。 几人径直走到林如海他们船舱的隔壁,推门进去了。 看样子,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这些天,这几人是要与他们做邻居了。 黛玉与权景瑶对视一眼,转身进了林如海的船舱。 权宇轩小朋友拉着义父的手,不高兴地嘟嘴跟在后面,那小嘴撅的,都能挂油瓶了。 一边走一边愤愤地嘟囔着:“真倒霉,怎么又与他们碰到一起了?” 林如海摸摸他的头,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小家伙还太小,无法给他讲那么多大道理。 出门在外,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 有讲理的,当然就有不那么讲理的。 有喜欢的,同样也有讨厌的。 见的多了,自然明白。 几人在船舱里找位置坐下,黛玉让灵一盯着隔壁船舱的几人,尤其是那个新加入的蓝袍人。 直觉告诉她,那蓝袍人很难对付。 果然,才一落座,就听那蓝袍人冲锦衣人冷冷下令:“去,找人摸摸那几人的底细,我敢说,那老夫子,绝对不简单!” 那锦衣人张嘴欲言,又闭上了。 他倒觉得,几人中,那丹凤眼的小子最不顺眼。 想到蓝袍人的阴狠,他顺从地应了声,亲自找钱掌柜打听情况去了。 黛玉收回神识,将情况与父亲和权景瑶说了。 让父亲近日都不要单独一人出舱,以免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 林如海一听那些人有可能随身带着福寿膏这样害人的东西,顿时怒了。 只因他刚到扬州上任时,就差点着了这东西的道。 时任扬州同知的,是他的一个知交好友。 他请林如海赴宴。 林如海想着以后要时常打交道,便欣然同意了。 哪知宴到半途,那好友不但请了扬州有名的伶人来献舞,还神秘兮兮献宝似的捧出了一个精美的盒子。 打开,里面装着一块块深褐色的东西。 好友说,这是能使人快活似神仙的好东西,要与他一同分享。 那时候还没有禁烟令,这东西林如海也第一次见,非常好奇。 正要按好友说的,点燃烟枪,试试那腾云驾雾的神仙感觉。 忽然,从后堂跌跌撞撞冲出一个人来。 来人衣衫凌乱,全身颤抖,涕泪横流,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 只知道那人跑得异常急切,鞋子都不知在何时跑丢了一只,整个人像个疯子似的,劈手抢过他快要送到嘴边的烟枪,就往嘴边凑。 那模样,活像是八辈子没吸过那玩意儿似的,再耽误片刻,就会要了命。 他那好友一见来人,面色大变。 厉声呵斥身旁伺候的丫鬟将来人拉下去。 被林如海阻止了。 他这时已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他想知道,这在友人口中神乎其神的福寿膏,到底有何神奇的魔力? 于是,林如海亲眼看见,那人猛吸了几口被点燃的烟枪后,刚刚还状似疯魔的人,慢慢恢复了平静。 只见那人慢条斯理地理了理鬓发,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还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擦了脸。 抬头,看过来。 那一刻,林如海全身血液像是被凝固。 第62章 惊呆了 那竟然是,他那位从小就活泼伶俐的远房表妹! 是他小姑父嫡亲的侄女儿。 说起来,二人最开始相识,还是因为他。 他们一起去京城赶考,因出发的早,几人相约边游学边赶路,顺便拜访先生推荐的几位大儒。 这一游学,便到了青州。 他小姑父一家便在那里。 按照行客拜坐客的礼节,林如海备了礼物,上门拜见。 小姑父得知他是上京赶考,游学路过此地,十分热情地请了他们几位学子招待。 小姑娘不知此事,刚从外家探亲回来,冒冒失失闯了进来,也因此与他几位好友相见,因而结缘。 后来,他与友人同科考中,只不过他是那届的探花,他友人名次靠后,中了二甲第八十六名。 回家后,友人家中派人去向他表妹提亲。 表妹父母允了。 后来他们成亲,他还亲去祝贺。 却不想,十余年不见,故人给了他一个惊悚的重逢。 平静下来后,当初的小姑娘一脸沧桑。 难怪,好友不敢让他相见。 刚见面时问起,推脱说是回了老家。 原来,是拜福寿膏所赐,整个人,所有的事,都变得面目全非。 她这位远房表妹,是拼了命来阻止已丧尽天良的夫君,把他拖入地狱的…… 林如海这才了解了福寿膏的危害。 从表妹的哭诉中,他才知道,他那位曾经的好友,到扬州任同知的第二年,就已被福寿膏腐蚀了意志,与这里的贪官同流合污。 这次,得知他与新任巡盐御史有旧,是特意派他来拉他下水的…… 后来,林如海的旧友东窗事发,锒铛入狱。 可惜的是,那位良知尚存的表妹,在旧友入狱之前,就上吊自尽了…… 从那以后,林如海对福寿膏深恶痛绝。 圣上年前的禁烟令,其中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现在,一听这船上有可能又出现了那害人的东西,立时就要下船报官。 最后被黛玉和权景瑶合力劝住了。 黛玉悄声道:“父亲别急,女儿保证他们若真有那些东西,绝对逃不出女儿的手掌心,父亲难道忘了,女儿还练有袖里乾坤功法吗?” 她胸有成竹地一笑,“放心,保管叫他们那些害人的东西走不出这艘船去。” 权景瑶则看着义愤填膺的林如海,陷入了沉思。 她想起了后世姓林的那位以禁烟而名垂青史的名臣,两人都对福寿膏深恶痛绝。 两人都姓林,或许,冥冥中,两者真有什么关联也说不定。 林如海知道黛玉的本事,也知道她人虽在这里,但旁边船舱里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脱她的耳目。 黛玉以暂不打草惊蛇,看能否引蛇出洞,引出隔壁这些人身后的人为由,并以每日向他汇报他们的新动向为条件,成功安抚住了林如海的情绪。 这会儿,隔壁除了那锦衣人出去向钱掌柜打听他们的底细外,其余人都再无动静。 林如海便又拿着千字文和百家姓开始给小宇轩启蒙。 黛玉和权景瑶不放心他们父子俩独自待在船舱里,便也在这里作陪。 权景瑶在床上打坐练太极内功心法。 黛玉却神识投入了玉葫芦。 看父亲给小宇轩上课,她想起在玉葫芦里孤孤单单的小文杰了,便也进来陪他。 小文杰正在玩早先黛玉给他买的九连环。 没错,早先那一筐各式各样的玩具,说是给小宇轩买的,不如说是买给小文杰解闷的。 黛玉进来时,他正皱着小眉头,拆解得全神贯注,连姐姐进来都没察觉到。 黛玉便没有打搅他,静静地坐在那里陪着。 越陪,越怜惜。 弟弟出事时,她那时才六岁。 很多事情她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小家伙生前很黏她。 醒来大半时间都耗在她那里。 后来,父亲请了先生给她上课,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他了。 刚开始那几天,她下课回去,总看到他红着眼睛,可怜巴巴地等在她屋子里,饭也不好好吃。 后来她答应每日中饭和晚饭,都陪他用,才好些。 但没过多久,小家伙就出事了…… 黛玉神思悠悠,一边看着一个人孤伶伶玩得很认真的弟弟,一边听着外边父亲给小宇轩授课。 突发奇想:弟弟能不能也听到外面父亲的讲课呢? 说起来,弟弟在地府这三年多,一直是一个人担惊受怕中度过的。 虽有阎王和崔判官以及鬼差的照应,但他们都有各自的职责,照顾得毕竟有限。 单看小家伙进入玉葫芦这短短时间,魂魄都凝实了不少,就可推断出,小家伙以前吃了不少苦。 若是小家伙能看到外面的世界,甚至当自己在外面时,也能与自己联系沟通,那等他获救,他就能像一个获救年龄段的正常孩子一样行事。 而不是获救后,他的认知还只是个三岁的孩童。 黛玉觉得,她有必要再去一躺地府。 玉葫芦既是警幻姐姐托崔判官带给自己的,那他一定知道,魂魄待在玉葫芦里,能否与外界沟通,或是怎么沟通的事儿吧? 哪知她念头才起,灵一就一个跟头翻到了她的鼻尖尖上,伸出她那细细的食指,点着她的鼻子嘲笑她:“你是不是傻?如今你整个灵台,都由我掌管,你不来问我,却舍近求远,想去请教崔判官,那老头儿能知道什么?” 若在平时,灵一用这么得瑟欠扁的语气跟黛玉说话,黛玉指定会再弹她几个脑瓜崩儿。 此时却顾不上计较这许多。 她惊喜地将灵一从自己鼻尖上取下来,放在左手掌心里,迫不及待地问:“快说,我方才所想,可行吗?” 黛玉心中着急,刚刚取下小不点儿时手上便没掌握好力道,将小不点捏疼了。 灵一朝她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儿,慢吞吞地道:“也不是不行,只是……” 也许是听到了想听的答案,黛玉竟然觉得小不点儿刚刚翻的那个白眼儿可爱到不行。 她甚至还没听完灵一后面的话,就激动得将小不点儿捧到嘴边,亲了一下。 灵一话语被打断,伸着小手,捂着自己被亲的地方,惊呆了! 第63章 小文杰又见父亲 被美美的主人亲亲是什么威力,灵一总算体会到了。 简直是哈雷彗星撞地球——毁灭啊! 她晕晕乎乎地捧着小脸在黛玉的手心里转圈圈。 完了,完了,她的小心脏快要蹦出嗓子眼了。 小不点儿晕头转向地转了一会儿圈,“叭叽”一声,瘫坐在黛玉的手心里。 黛玉还是第一次看见小不点儿那蠢萌蠢萌的样子,不由被逗笑了。 得知有办法让小文杰接触外面的世界,黛玉耐心很好地等待小不点儿恢复神智。 一刻钟后,小不点儿呆滞的眼神恢复了清明。 黛玉脸上难得的露出慈母笑,“灵一,快说说,怎么让小文杰与外界沟通?” “咔嗒~”一声。 正在全神贯注拆解九连环的林文杰,此时终于将最后一个环解开,刚回神就听到如此激动人心的话语。 “哗啦啦~” 太震惊,以致不知不觉间,小手一松,刚拆解开的九个环全部散落在地上。 整个人像乒乓球一样弹跳而起,小脸上也浮现出巨大的不可置信的惊喜神色,“姐姐……” 剩余的话因期盼太过而不敢再说出口,唯恐说出来就不是真的了。 只有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擂鼓似的跳得飞快。 灵一抬小手指指自己小脑袋上的朱红色绛珠果,脆生生的道:“就用主人识海里那株绛珠草上结的果子,那里的绛珠果本是主人前世历劫修行的成果,每年结一枚,前世至主人泪尽而亡,刚好结了十三枚。” “绛珠果本是主人精气而化,每一枚,都有活死人,肉白骨,通阴阳,续前缘的非凡功效。” “不过,每消耗一枚,主人都要减寿一年,还是不要轻易使用的好。” 灵一话刚说完,就见主人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指着她头上的那颗绛珠果,痛心地说不出话来。 灵一吓了一跳,还以为主人想揪了自己脑袋上这颗给她弟弟用。 两只小手抱着小脑袋,灵活地向后跳开。 “这颗不行,这是绛珠灵果,不能揪!” “绛珠灵果乃绛珠草本命精气所化,与主人生命息息相关,共有九颗,我们九个绛珠精灵每人一颗。” “主人只有集齐九颗本命绛珠灵果,并练成断魂笔的三重境界,才有可能复活主人的弟弟,缺一不可。” “所以,只能揪主人识海里的那些,那里主人每增加一岁,就会长出一颗普通的绛珠果……” 黛玉这还是第一次清楚明白地了解了复活弟弟的具体条件。 一时又惊又喜。 惊的是,以她现在这样的速度,要集齐九颗绛珠灵果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更何况还要将断魂笔完全练成,更是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了? 喜的是,总算知道了个明确的方向。 只要不放弃,总有一天会将健康的小文杰平安带回家。 以后目标更明确了,小文杰也能正常看到外面的世界,学习新知识了。 虽然,暂时只能以旁观者的身份。 但,已是很大的进步了,不是吗? 只是,小小的文杰得知自己要获知外界的信息,与外界沟通需要姐姐一年的寿命做代价,说什么都不愿意。 他年纪虽小,却已是死过一回的人了。 知道短寿一年意味着什么。 现在在姐姐丹田的玉葫芦里住着,没有了外界的威胁,小小的他觉得分外安心。 何况还有姐姐每晚给他讲解功课,教他练习写字,此外还有许多新奇玩具玩,他已经很满足了。 小家伙小手捂着耳朵,头摇得像拨浪鼓,一副“不听,不听,就不听”的架势。 黛玉见无法说动他,干脆来了个先斩后奏。 直接从识海里摘了一颗绛珠果,不由分说塞进了小家伙嘴里。 只不过摘的时候,黛玉的心一下拧了起来,像是有什么正在剥离,疼得她满头大汗。 灵一一呆,反应过来后跺着小脚一边大骂她蠢,一边飞快地取了药泉滴在她揪绛珠果的那根受伤的根茎上。 灵一跳着脚,“你以为人们摘果子,那些果树不疼么?不,它们也有受伤,不过熟透的果子受伤小,几乎感受不到疼,但那些还没熟透的,就要受大罪了。” “刀子没割在自己身上,都不知道疼,现在知道了吧?” “摘果子也要有技巧的,哪像你这么简单粗暴……” 随着她一边絮叨一边将药泉滴在伤处,黛玉才渐渐缓过劲来。 小文杰小嘴里被强行塞进了一颗红果。 果子没有多大,只有小小的一口,入口即化,带着股淡淡的甜味儿。 随即身上渐渐回温,仿佛有一股暖流,自心底涌出,缓缓流淌至四肢百骸,驱散了周遭长久以来包围着他的寒意。 小文杰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与安宁,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柔起来。 他眼里含着泪花,深吸一口气,张开两只小手臂拥抱住了姐姐,让这份温暖与宁静渗透进每一个细胞。 黛玉也发现了他身体的变化,很是为他高兴。 她重生以来,早接受了自己是仙草下凡历劫的事实。 一年寿命,于她本体而言,不过是浩渺星空中的一粒微尘,微不足道。 却能救小文杰于水火,解他长久以来的困境。 很值得了。 小文杰到底是小孩子,经过黛玉的劝解,很快不再纠结这件事。 何况绛珠果已入口,开始起效,再纠结也无济于事。 慢慢地,随着身体的回暖,小文杰的小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的脚步变得轻快,他走向玉葫芦入口处。 他已隐约听到了外面有声音传进来。 透过那层温润的绿意,小文杰仿佛穿越了时空,眼前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不可置信地用小手揉了揉眼睛,影子渐渐清晰。 下一瞬,小家伙泪流满面。 他竟然看到,父亲给一个小男孩在授课! 父亲温润敦厚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 在地府的几年,父母的面容本已在他的记忆里渐渐淡去,模糊不清。 可当重新看到的这一刻,小家伙才清楚,他的记忆从未褪色。 父亲的容颜,添了几许岁月的痕迹,额头的皱纹如同沟壑般深刻,鬓角也悄悄染上霜白,但他的眼睛,依旧如以往一样,闪烁着睿智和慈爱的光芒。 这一刻,小文杰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感。 悲喜交加,难以言喻。 第64章 只闻其声 父亲,竟然这样苍老! 时隔三年,他终于又看到除姐姐外的家人了。 小宇轩的眼眶不禁渐渐湿润。 他紧紧的扒在玉葫芦口上,目不转睛的向外张望,舍不得眨一下眼睛。 唯恐一眨眼,眼前在梦里出现过千万遍的场景,就会消失不见。 小文杰心里像打翻了调料瓶,五味杂陈。 三年光阴如同一条蜿蜒的河流,悄无声息的将它与亲人分隔两地。 而今重逢,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父亲~” 他轻声呼唤,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和颤抖。 船舱中,林如海正在给小宇轩授课。 “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日月五星,谓之七政,天地与人,谓之三才……” 他读一句,小宇轩摇头晃脑地后面跟读一句。 正读得入神,林如海耳边忽然响起一声似曾熟悉的呼唤。 声音不大,但听在林如海的耳中,却像炸雷。 他神情仓惶的游目四顾,想寻找声音的来源。 寻遍船舱,无果。 好似刚刚那一声“父亲”,仅仅是他的幻听。 他神情怔忡。 “父亲~” 正当他以为是昨夜没休息好,出现幻听时,又一声比刚刚更清晰的呼唤,传入耳中。 “啪!” 林如海手里的《幼学琼林》掉在了地上。 他惶惑地向黛玉看过去,“玉儿……” 却见黛玉正在发呆,连他叫她都好似没听见。 他本来不太确定的目光,一下子亮了起来。 那声呼唤,玉儿也听见了,是不是? 所以他又唤了第二声:“玉儿……” 这一次黛玉抬眼看着他,眼里的光亮得惊人。 “父亲,文杰可以与您讲话了!他可以看到您给宇轩授课,也能听到您的声音,只是您暂时还看不到他……” 惊喜来得太大,太突然。 林如海感到头有些眩晕。 他身体前后晃了晃,扶住了眼前的桌子,才堪堪站稳身子。 在一旁打坐练功的权景瑶没发现,但跟着义父读书的小宇轩却一眼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小家伙哒哒哒三两步跑到林如海身边,仰着小脑袋问他:“义父,您怎么啦?身体不舒服么?” 小家伙的问询声惊动了权景瑶。 她睁开眼,“相公?” 林如海与黛玉对视一眼,伸手摸了摸小宇轩的小脑袋。 黛玉明白父亲的意思,让她做决定,要不要将文杰的事告诉二人。 黛玉沉吟半晌,还是决定坦然相告。 前路危机重重,有了文杰的加入,关键时刻,也能让他与他们互通消息,而不被别人察觉。 最重要的是,让文杰早日与他们有了交流,建立了情感上的联系,以后相处起来,才不至于太突兀。 想到这里,黛玉将那个玉葫芦从袖子里拿了出来。 “母亲,宇轩……” 黛玉将做梦在地府遇到文杰,以及后来的事儿原原本本与权景瑶和小宇轩讲了一遍。 古人本就迷信,神鬼之说,在他们心中本就存在。 权景瑶本来是不信的,但自从发生她穿越的事件后,也由不得她不信。 更何况她还清楚的知道,黛玉乃绛珠仙子转世的事。 现在听了文杰的魂魄被收在这小小的玉葫芦里养着,便也觉理所应当。 小宇轩却是一双大眼睛睁得溜圆,小嘴更是张得圆溜溜的,能塞下一颗鸡蛋模样。 只觉好神奇。 那个叫文杰的,现在在这个小玉葫芦里装着,是义父的亲儿子,比他大三岁,他以后要叫他哥哥…… 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竟然就发生在他的身边。 等到他听着从玉葫芦里传来一叠连声清脆的问好声:“父亲好,母亲好,宇轩弟弟好……”时,他眼里的震惊,已化作实实在在的惊喜。 一个蹦子跳起来,手里的书“啪”的一下砸在了脚面上。 他也顾不得疼,忙忙的先扒到玉葫芦口上,回了一声:“哥哥好!” 又扭头冲一旁怔愣的义父和姑姑“嘿嘿嘿”傻乐。 拍着小手笑道:“太好了,我就要有哥哥了!” 转身又要去扒拉他的玩具箱,“我要将我的万花筒给哥哥玩,还有其他好玩的也给哥哥……” 扒拉到一半,才想到一个问题。 偏着小脑袋,问黛玉:“对了,姐姐,哥哥啥时候可以出来与我玩啊?” 黛玉想到要集齐的九个绛珠精灵,还有丹田里的那一团乱麻,肩膀略略一垮。 但她很快又打起了精神,笑道:“快了,快了,等我武功再高些,学好了本领,你文杰哥哥就回来了。” 也不知道小家伙脑子是怎么长的,一会儿一个主意。 刚刚还兴奋的不得了的神色,这会儿就带上了愁容。 小眉头皱的紧紧的。 他偷偷迟疑地小声问姑姑:“姑姑,你说,哥哥会不会不喜欢我?有了哥哥,义父和姐姐会不会不要轩儿,不疼轩儿了?” 不得不说,小家伙这小脑袋瓜转的,真是九曲十八弯啊。 而且反射弧还长。 两厢里招呼都打过了,连自己最喜欢的玩具都打算送出去了,才想到对方的喜好或自己会不会失宠。 这话当然也一字不落地听在了黛玉耳中。 黛玉平日里极疼他,听了他这话,一下黑了脸。 不待权景瑶回答,不由分说,伸手揪了小家伙耳朵。 第一次不理会他小手捂耳朵的痛呼。 “宇轩,你这小脑瓜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她轻叹一声,语气中既有责备,也有宠溺。 “你已是父亲的义子,我的弟弟了,你难道还想反悔不成?” 黛玉发现,手指尖下,小家伙的耳垂,已泛红色。 只这么一下下,小耳朵已然被揪红了。 黛玉看看自己的手,小家伙皮肤这么娇嫩的吗?她没使力啊? 黛玉赶紧松开了揪着的小耳朵,手臂一伸,将小家伙拢到自己怀里。 “以后,你上课时,可以叫上哥哥一起听。” “只有我们四人时,你也可以叫上哥哥陪你一起玩。” “有了哥哥,意味着以后又多了一个人爱你,喜欢你……” 小宇轩一向相信姐姐,小眉头渐渐舒展。 听到后来,他一双凤眼亮得惊人,像两颗宝石。 第65章 新交流方式 想象一下,他有哥哥后,一手姐姐,一手哥哥,陪他玩,陪他吃饭,陪他读书…… 这样的日子,简直不要太美! 所以,小家伙一点儿也顾不得被揪红的耳朵,只管咧着一张小嘴傻乐,跟个小傻子似的。 那模样,简直没眼看。 不知怎么的,他其实并不太担心哥哥回来后他的处境。 义父和姐姐对他的真心,他又不是感受不到。 他只是想再确认一遍,顺便皮一下而已…… 时间就在林如海给文杰和小宇轩的授课中悄然而过。 这几日,几人的相处也愈加默契。 林如海日日能得儿子问安,整个人每日跟打了鸡血似的,授课时也有使不完的精力,不知疲惫。 而且,船上岁月长,除了给两小儿讲课,他也没有其它事可做。 只是,两个小人儿,上课时回答问题,一个比一个积极,不知是有了竟争,还是什么。 故而他讲课的进度,一日快似一日。 林如海发现,无论前一日他讲多少内容,第二日复查,两个小家伙都能将前一日的功课背得滚瓜烂熟。 这是原先单独教授小宇轩时想也不敢想的。 林如海暗暗诧异,难道这两个小家伙都有过目不忘之能? 小宇轩还太小,林如海还没有开始教他写字。 只管让他背《三字经》,《千字文》,《幼学琼林》 这一日,林如海刚讲到《幼学琼林》兄弟篇。 “……世间最难得者兄弟。须贻同气之光,无伤手足之雅。玉昆金友,羡兄弟之俱贤;伯埙仲篪,谓声气之相应……” 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正在打坐练功的黛玉和权景瑶,与正摇头晃脑跟读的小宇轩齐齐抬头,向门口望去。 林如海讲课,手里并没有拿书。 那些书,早已被他印入了脑中,烂到了肚里。 这时背着手走到门边,随手拉开舱门。 门外站着四海商行的钱掌柜。 又是一番见礼后,钱掌柜开门见山,“郑老先生,我们船已过了沧州,明日就要到通州了,老先生一家是要下船,还是继续走,须要早做决断……” 林如海回身看了黛玉一眼,见她微微点头,便果断对钱掌柜道:“多谢钱掌柜告知,老朽此行主要是为探亲,明日到通州下船便是。” 钱掌柜得到了确切的答复,含笑道:“老先生客气了,能为老先生效劳,是钱某的荣幸。” 他本来以为他们会直接到幽州。 毕竟,幽州是整个皇朝的京城,是政治皇权的中心,也是文人聚集地。 要游学,还有哪里能比得上? 这一路上,老先生一家很少出船舱。 只每日早晚出来一会儿,其余时间都窝在船舱中。 船舱里从早到晚都是琅琅的读书声。 他们商行最欢迎的就是这样的船客了。 大方,不惹事,省心。 不过,通州距幽州也没多远。 两间甲字号的舱房,空出一日半日,在他们行船途中,再正常不过了。 钱掌柜含笑道:“不知老先生何日回宿迁?回程时不妨仍坐我们四海商行的船,安全舒适。” “我们四海商行在每个城镇都有客栈,老先生只要到客栈里,报上钱某的名号,自有人给老先生行方便。” 林如海抱拳谢过。 这四海商行的船,确实不错。 中间客人之间也有几起争执,但都被四海商行押船的护卫强硬制止了。 听说四海商行的护卫,都是从四海镖局出来的镖师,其身手,也都是一等一的。 而四海镖局,是全国赫赫有名的第一大镖局。 四海商行奉行的主旨:不论是何人,上了四海商行的船,都是四海商行的客人,船上不允许打斗,无论有何恩怨,都等下船再去解决。 故而这么多年,从未出过安全事故。 这钱掌柜不愧是个天生的生意人,字字句句不忘给四海商行拉生意。 林如海笑道:“钱掌柜客气!老朽目前还不确定何时返程?也许要等到春闱过后了,回去时只要还走水路,一定还会麻烦钱掌柜照顾的。” 何时回扬州,见过圣上才能定,他这会儿可不敢私自作主。 钱掌柜见此,也不失望,还是乐呵呵地道:“钱某这就安排船只明日在通州码头停靠,今晚会吩咐厨房为老先生多加两个菜,权当四海商行为老先生提前饯行……” 送走钱掌柜后,林如海担忧地看着黛玉。 他没有张口,只在脑子里升腾起一股意念:玉儿,你确定要今晚行动么? 黛玉没有说话,只点点头。 自从林如海他们能与小文杰用意念沟通后,他们之间又多了一项交流技能。 可以不用说话,只用意念通过文杰的魂魄与黛玉直接沟通。 就像是读心术那样,只要对方不屏蔽,交流不用通过口说,照样毫无障碍。 上船这些天,他们隔壁船舱里的那些人,对他们的打探,不止一次。 他们一直装作不知情。 不但装不知情,大多时间还待在船舱里读书。 平日的言行也甚为注意,从无半点惹人怀疑的地方。 当然,隔壁那些人不知道的是,只要稍有涉及敏感的字样,他们都通过意念与黛玉交流,从不落人话柄。 每晚,那蓝衣人和锦衣人,都会在夜深人静时,打开他们随身携带的箱子瞧一瞧。 上船这些天,灵一仗着别人看不到她,闲不住时,都不知往他们船舱里跑了多少趟了? 他们藏在箱子中的那点猫腻,早就暴露于无形。 黛玉打算今晚在那锦衣人与蓝衣人查看完后再动手。 将他们带的货物都强行没收,以免流出去害人。 …… 夜色如墨,星辰稀疏。 万物都陷入沉睡。 远处,山影朦胧,与夜色融为一体,只隐约可见起伏的轮廓,如同沉睡的巨兽,守护着这一方水土。 偶尔,一两声夜鸟的啼鸣,划破夜空,清脆而悠长。 在这万籁俱寂中,一道娇俏的黑影,悄然从紧闭的船舱中闪出,敏捷而无声。 正是黛玉。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水汽与草木的清香,夹杂着江边特有的凉意。 所有的喧嚣与骚动纷扰都被隔绝在外。 偶尔有几点星辰,在漆黑的天幕上闪烁,宛如远古时代遗落的珍珠。 黛玉看到,前面一蹦一跳的灵一,弹簧似的跳到了隔壁舱门口,小手灵巧的一拨,就拨开了隔壁的舱门。 然后回身,朝她猛招小手。 黛玉一顿,四处看了看,悄无声息的上前,步伐轻盈而敏捷,宛如一只在夜色中潜行的猫。 “吱呀~” 随着一声轻微的门响,黛玉闪身进了船舱。 船舱内,只有半隐的月轮透出的微光,照射进来。 黛玉闪在门后未动,待渐渐适应了船舱里昏暗的光线,才看到,不远处的床榻上,和衣并排躺着两道人影。 床的里侧,叠放着两只朱红色木箱子。 黛玉自练了绛珠功法后,夜间也能视物。 船舱中两人,一人仰面躺着,双眼紧闭,即使在睡梦中,也紧皱着眉头,双手交叠放在腹部。 另一人侧卧,面向床里,看不清神态,只是一只手搭在床里面的箱子上。 看清里面的情形,黛玉不由皱眉。 她的目标,正是那两只叠放的箱子。 只是,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将箱子里的东西取出来呢? 第66章 发现 黛玉收敛了身上全部的气息,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 如果这时有人看见,一定会惊异万分。 此时的黛玉,几乎可以说是脚不沾地。 所过之处,没有留下一点印迹。 她在床边站了片刻,忽然抬手,双手同时迅如闪电般先封了床上两人的哑穴。 在对方将要睁眼起身前,“砰~砰~”两声,将二人打晕了过去。 然后,将两人还像刚刚那样摆放好。 灵一早在黛玉做这些时,从那蓝袍人身上取出一串钥匙,打开了箱子。 黛玉看去,箱子里除了最上面铺了薄薄的一层茶饼外,下面都是一块块黑色的福寿膏,每块都用油纸仔仔细细地包着。 黛玉没有犹豫,立刻手一扬,将它们全都收进了玉葫芦里,连那些茶饼都没有留下。 黛玉合上箱子,从灵一小手上接过钥匙,重新锁好。 做好这一切,黛玉侧耳听了听,外面仍是寂静无声。 她运起灵力,整个人幽灵一般,悄无声息飘回了自己的船舱。 在她后面,灵一小手举着块比她个头稍大点的抹布,无声地抹去黛玉的所有痕迹。 黛玉的船舱内,小宇轩摊着手脚,被子被他蹬到了一边。 小家伙小肚皮朝天,一起一伏,睡得跟个小猪仔似的。 他嘴角挂着一抹满足的微笑,伴随着一两声磨牙声,仿佛梦到了什么美味佳肴。 隔壁船舱里林如海和权景瑶都没睡着,一直在等她的消息。 黛玉看得好笑,踢鞋上床,给小宇轩盖上了被子。 小宇轩闻到了熟悉的气息,眼睛都没睁,熟门熟路地滚到了黛玉的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又呼呼大睡起来。 黛玉笑了笑,这才让小文杰给父亲传迅:东西到手,一切顺利。 至此,一家人才安然入睡。 次日一早,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轻轻拂过船舷。 黛玉从梦中悠悠醒来。 晨光透过窗户,斑驳的洒在她脸上。 她轻轻掀开眼帘,眼前是一张稚嫩的放大笑脸。 黛玉早从小家伙奶乎乎的呼吸中,觉察了他的动机。 并没有被他吓到,反倒手一伸,捏住了小家伙挺翘的小鼻子。 小家伙挣脱不开,熟练地用意念向小文杰告状:“哥哥救命,我的小鼻子要遭殃了……” 玉葫芦中的小文杰,早将他们的一举一动瞧在眼里。 这时,无语就是他的母语。 他这几天除了睡觉,其他时间几乎都是趴在玉葫芦口向外张望。 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也是喜欢的紧。 对他无事就调皮捣蛋的性子,更是摸了个七七八八。 这是怕他在玉葫芦里寂寞,所以事事都要拉上他。 这几日,小家伙除了睡着和上课,其余时间就爱缠着他,与他在识海里不停地“叭叭叭……”。 让他从一开始的欢喜,到听到后面就觉得脑仁儿疼。 也不知他怎么那么能说。 可能是兴奋,也可能是想多陪他说说话。 不过,小家伙的好意,他心领了。 他张了张口,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知道姐姐只是与小宇轩闹着玩,并不真的捏疼那个小家伙。 便不理会,将视线投入旁边的船舱中。 那里,父亲和继母,都和衣躺在床上。 一人床里,一人床外,两人之间,相隔足有二尺。 小文杰不解地晃晃小脑袋,他总觉得,他们二人相处的模式很怪。 但要他说出怪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 突然,隔壁舱门“砰”地一声巨响。 很快,船舱外响起一片嘈杂声。 林如海和权景瑶同时睁开眼,起身下床。 林如海拉开舱门,向外看去。 争执发生在他们隔壁的船舱。 舱门外围了一圈人。 船上来送洗漱用水的伙计手里还端着个盆,肩上搭着一条雪白的毛巾,嘴里不停地在规劝什么。 仍是由隔壁那个锦衣人首先发难,说是他们船舱里昨夜丢了两箱极品茶叶,价值千金。 东西在四海商行船上丢的,要四海商行给个说法。 锦衣人和蓝袍人身后站着与他们一起上船的那三个大汉。 蓝袍人背负着双手,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只用刀锋般的厉眸在周围人群的面上刮来刮去。 似在寻找可疑的对象。 有人受不住他的逼视,转过头去。 也有人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争吵声很快引来了钱掌柜。 钱掌柜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原本还陪笑的脸,一下冷了下去。 他站直身子,冷笑道:“客官说哪里话来?四海商行行船这么多年,从没出过差错,更别说丢失贵重货物这么离谱的事了。” “客官船舱昨夜是从里边插上的,晨起门窗又完好无损,值夜的护卫也未听到丝毫动静,客官莫不是监守自盗,想讹上我们四海商行?” 他轻蔑地一笑,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道:“何况客官与四海商行签过协议,你们有三箱茶叶是寄存在我们货舱,若那三箱茶叶有任何损失,四海商行二话不说,照价赔偿。” “另两箱你们不放心交给我们保管,要随身携带,路途中有任何闪失,与四海商行无关,客官莫不是忘了?” 也有那不怕事的,无视蓝袍人那扎人的眼刀子,上前规劝。 人群中有个青衣大汉发声:“是这个理儿,四海商行只负责客人寄存保管货物的安全,随身携带的行李一概不管,兄台若有贵重物品,更应该保个价,交给四海商行保管才稳妥。” 那钱掌柜见有人向着他说话,言语间更是不留情面。 “随身携带的茶叶出了问题,谁知道你是不是卖给了什么人,或是自己喝了,真以为我们四海商行是冤大头不成?” “你……” 那锦衣人出门在外,还从未被人这样嘲讽过。 他怒目圆睁,双拳紧握,手上青筋暴跳。 好似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连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权景瑶落后林如海一步,站在他身后。 不动声色地往右移了移,挡住了刚刚跨出舱门看热闹的黛玉和小宇轩。 就见那蓝袍人目光犹如实质,死死地盯在了她身后。 权景瑶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难道昨夜黛玉的行动,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不成。 哪知黛玉拉着小宇轩,左挤右搡,一下就挤到了蓝袍人身边。 浑不将他的目光放在心上。 活脱脱一个一心凑热闹的少年郎。 那蓝袍人瞪视片刻,见黛玉始终不为所动,终于移开了目光。 权景瑶暗暗舒了口气。 这边黛玉却是艺高人胆大。 她不是感受不到那如芒在身的目光,但她确信,对方找不到一丝证据。 对付作恶的人,她万分坦然。 只将目光盯在锦衣人那捏得咯咯作响的拳头上。 周围的人群见状,纷纷后退几步,生怕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波及。 钱掌柜回头向身后看了一眼。 立刻,他身后围上来五六个膀大腰圆的护卫,个个都扶刀而立,虎视眈眈。 第67章 玉笔现 眼看一场打斗在所难免。 世人都有趋利避害的心思,看热闹可以,但若因此而受伤,或是丢了小命,那就划不来了。 围观的众人飞速后退。 不一会儿,舱门口就只剩下对峙的双方和林如海一家人。 权景瑶也急忙上前,一手一个,拖着黛玉和小宇轩往自己住的船舱拉。 路过林如海时,权景瑶将小宇轩推到他怀里。 林如海弯腰抱起,与她们一起进了舱里。 只是舱门未完全关闭,还留了一道缝,几人站在门里扒着看。 黛玉想到这几天让灵一收集到的信息,心里雀跃。 对即将到来的热闹抱着十分的热忱,就差在心里擂鼓呐喊:“打起来!打起来!快打起来……” 奈何,老天爷没有听到她的心声。 尽管那锦衣人已被钱掌柜气得都双眼滋滋冒着火星子,双方最后还是没能打起来。 原因是,就在战况一触即发时,那蓝袍人突然从袖中掏出一个令牌,在钱掌柜眼前晃了一下。 钱掌柜面色大变,突然挥手令他身后的护卫退下。 锦衣人也被眼前的变故惊着了,不解地看看蓝袍人,又看看钱掌柜。 蓝袍人也挥手让后面的三人退去,抬手邀请钱掌柜进船舱一叙。 钱掌柜犹豫片刻,点头答应了。 黛玉见他们最终还是没打起来,双方握手言和,心中说不出的失望。 同时,也对蓝袍人更提高了警惕。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料到,等到船到了码头,靠岸下船时,所有下船的人多了一道手续。 要检查行李。 钱掌柜给出的理由是,有客人丢了东西,总要找回来。 他们这样做也是为所有的客人负责。 船头上左右两旁各站了四个彪形大汉。 那蓝袍人和钱掌柜并肩立在一旁,目光如炬的紧盯着下船的客人。 彪形大汉的前面,摆着两张长条桌,桌子后面各站着两个面容肃然的男女。 男客的行李由那两个男子检查,两个女子检查女客的。 有客人抗议,被几个彪形大汉不由分说扭着胳膊押到了一旁。 剩下的人便敢怒而不敢言,憋屈地不再反抗。 林如海一家除小宇轩外,都作男子打扮,小宇轩又太小,还未到男女大防的年纪,所以都站到了男客那一边。 所幸他们除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再没别的行李。 倒也不惧检查。 人群有条不紊的向前移动。 权景瑶站在一家人最前面,看着眼前的男子打开了“他”的包袱。 那男子在她将包袱放到桌上时,就看出里面轻飘飘的,除了衣服,应该没有可疑的东西。 随意翻捡了两下,看到里面确实只有两套换洗的七成新素青色长袍,并两套小女孩的碎花裙子,便漫声吩咐:“过,下一位!” 权景瑶拿过包袱背在肩上,转身从林如海手中接过小宇轩抱在怀里,迈步下船。 后面排着的是林如海。 林如海行李更少,很快也下了船。 轮到黛玉时,黛玉也学父亲那样,将包袱放在桌上。 那男子照例翻检过,刚要张口喊下一位。 一直站在一边观看的蓝袍人突然挥手道:“等一下!” 黛玉眉头一皱,不耐地望过去。 蓝袍人踱步到了黛玉身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 黛玉垂下目光,静静站立,任他打量。 蓝袍人鹰隼般的目光,如锋利的刀刃,在黛玉身上来回切割,企图从“他”每一个细微的反应中,捕捉到一丝丝恐惧和慌乱。 然而,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黛玉丝毫不为所动,淡然自若地站在那里,连呼吸都没有乱了一分。 愈是这样,那蓝袍人却愈觉得黛玉有问题。 别问为什么? 问就是,他也不知道。 这个少年给他的感觉与船上其他所有人都不同。 身上有一股隐隐的敌意。 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能放他走。 他冷哼一声,冷冷下令:“搜身!” 随着令下,黛玉感到他周身散发出一股摄人的阴冷之气,仿佛要透过肌肤,钻入骨髓。 黛玉心中微讶,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眼眸微眯,向钱掌柜冷笑道:“这就是钱掌柜的待客之道?” 说实在话,钱掌柜也不知蓝袍人为何要为难这个少年。 从他的角度来看,这少年衣着单薄,身上的东西一眼便可看透。 实在没必要搜身。 做为读书人,被搜身相当于是一种变相的侮辱。 何况,他一直对林如海一家有莫名的好感。 这就是一家地道的读书人,又怎么会与丢失的货物有关呢? 在他看来,船上谁都有可能偷拿那些东西,就这一家子不可能。 他抱拳对蓝袍人道:“胡兄……” 然而他讲情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蓝袍人打断了。 蓝袍人面沉似水,道:“不是兄弟不给钱掌柜面子,只是兄弟有强烈的直觉,丢失的东西,必在这少年身上。” 黛玉闻言,心中暗惊,面上却不动声色。 但,搜身是不可能让他搜身的。 尽管,她现在还不到十岁,被搜身也不可能被发现什么。 然而,士可杀而不可辱。 眼看那蓝袍人上前一步,伸出手来,看样子是想亲自动手。 黛玉冷叱一声,声音如冰雪般冷冽,“欺人太甚!所有人都看出我身无长物,独你瞎了狗眼,将这贼名儿往我身上安,你当我好欺负不成?” 说罢,忽然抬手,身形倏忽一闪,右手爆出一团光芒,点向蓝袍人双目。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意料。 就是蓝袍人都没有想到。 他大吃一惊,急切间,健壮的身躯轻如鸿毛,闪电般后飘,手中长剑挽起潋滟的光芒,架住黛玉如电闪雷霆的一击。 铿然一声,光华暴起。 蓝袍人目光一凝,这才看清,面前的少年手中拿着一根手掌长短、通体碧绿的玉笔。 玉质脆硬,这少年竟能凭此笔与他削铁如泥的宝剑硬拼,而笔却毫无毁损。 眼前少年实力深不可测! 是他看走眼了。 少年身上没有丝毫练武的气息,只有浓浓的书卷气。 还以为是个小书呆,没想到,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他更怀疑那批货的丢失与这少年有关了,肿么破? 第68章 下船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蓝袍人刚与黛玉交手一招,便被震得胸中气血翻涌。 他努力压下心头滔天骇浪。 抬起头来,却见黛玉面色淡然,那双清冷的眼眸中似乎蕴藏着无尽的深邃与从容。 他稳了稳心神,暗自提高了警惕,再不敢轻忽大意,凝神迎接黛玉接下来的攻势。 黛玉一击不成,手中玉笔翻飞,由下撩上,再度攻向他双目。 笔尖未至,笔风劲啸。 蓝袍人知不能强搠,侧身闪避。 同时以退为进,手腕一翻,挥剑刺向黛玉前胸。 黛玉身后站着四海商行的护卫,不确定他们会不会插手。 她左足忽然一旋,纵身跃上蓝袍人剑身,借力一飘,身子在空中数个盘旋,已如云中飞鹤,避开了蓝袍人挽起的森森剑气。 蓝袍人心中一喜,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 一声厉啸,剑芒突盛,人剑合一,势如破竹,扑向跃于空中,尚未落地的黛玉。 黛玉第一次以断魂笔对敌,用起来还不太熟练。 都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蓝袍人瞅准了黛玉手中的笔太短,才敢这样孤注一掷。 眼看黛玉避无可避,就要被蓝袍人剑光搅碎。 早已收到黛玉用意念传信的林如海与权景瑶,让他们下船后只管自己先走,不用管她。 可是,怎么能不管呢? 两人下船后并没有走远,就站在岸边抱着小宇轩等。 都看到了这一刻的危机。 两人齐齐变了脸色。 权景瑶将小宇轩往林如海怀中一塞,就要不管不顾回身冲上船去。 抬腿的一瞬间,脑中传来小文杰清脆的声音:“姐姐没事!” 权景瑶堪堪抬起的脚,微微向前踉跄了一下,复又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就见黛玉唇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仿佛早已成竹在胸。 她在空中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左脚在右脚上轻轻一点,竟然成功接力,身形又往上升了近一丈,完美避开了蓝袍人势在必得的一剑。 船上众人一下都呆滞了! 从来没听过还有人能凭空借力的。 下一刻,黛玉凌空一个轻盈的后滚翻,如灵蛇扑鼠,迅捷从空中俯冲而下。 玉笔在空中化为一道银光,再次疾刺蓝袍人右眼。 看样子,是要坐实那蓝袍人眼瞎的断言。 蓝袍人对刚才那一剑抱定了十足的信心,一时还不敢相信有人真能从那一剑下逃命。 此时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竟像是忘了闪避。 双方距离太近,他的长剑来不及收回。 锋锐的笔尖已划破蓝袍人眉梢,眼看就要刺入他右眼。 蓝袍人呼吸一窒。 他怎么忘了,玉笔虽短,却胜在灵巧机变。 近身缠斗,短兵器无人能敌。 就在他觉得眼睛不保时,黛玉玉笔稍稍一偏,力道略收,挑破了蓝袍人眉梢。 玉笔顺势下滑,点在了他的肩井穴上。 蓝袍人一下子身形停滞,动不了半点。 黛玉稳稳落地,掌心的玉笔风车般旋转,双目神采飞扬,含笑望着蓝袍人,眼神却寒如冰霜,冷如利刃。 “怎么,还要搜我的身么?” 蓝袍人张口,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不……” 他知道眼前的少年刚刚手下留了情,不然,这会儿他早已变成了独眼龙。 他有点后悔招惹这少年了。 蓝袍人心中悔恨,他的直觉害了他。 不然,为什么直觉没告诉他这少年是个高手呢? 一道殷红的血迹,顺着眉梢,蜿蜒而下,滴入眼帘。 蓝袍人缓缓闭上了眼。 黛玉转头向四周扫了一眼,冷笑道:“还有谁想来搜身?不妨一试!” 她目光如刀,扫到谁身上,谁便觉面上被刮得生疼,都不自觉后退一步,避了开去。 搜身一事,本就是蓝袍人搞出来的。 船上的人都不是瞎子,任谁都可看出刚刚那一出,分明是蓝袍人没事找事。 却不想踢到了铁板。 黛玉最后目光落到钱掌柜面上。 钱掌柜早已被惊得目瞪口呆。 见黛玉看过来,忙不迭做出恭送的姿态。 黛玉想到父亲急着赶路,便没再计较,向他略一点头,飘然下船。 与林如海和权景瑶汇合后,几人没急着进城,先到通州码头上买了一辆马车。 只是,马车买到了,却没人会赶。 他们不想再随便买人或雇人,只得又跟卖马车的伙计学习了半个时辰怎样赶马车。 最后,马车是林如海赶着走在了通州的大街上。 行出不远,黛玉便发现身后远远缀上了几条尾巴。 她将这一情况在识海里与林如海和权景瑶沟通了一下。 林如海略一沉吟,觉得这应该是那蓝袍人不死心,派人盯着他们。 想起黛玉那手神乎其神的袖里乾坤,只要她不主动将福寿膏拿出来,任谁也抓不到她的把柄。 林如海让她们只作不知,只管做自己的事。 他们来通州的借口是游学和探亲,便索性做戏做全套。 几人在城门口找了个十二三岁的小乞儿打听,这通州城有名的酒楼,以及文人们常去的汇聚之地。 顺便打听这通州城可有一位叫郑展的举人老爷? 之所以找上这小乞儿,是他看上去是那群乞丐中最顺眼的一个。 身上衣服虽补丁摞补丁,但胜在浆洗得还算干净。 他们到的时候,别的小乞儿都是一窝蜂地围上前,恨不能扑到人身上来。 独他站在离他们三步开外,看到有个年幼的乞儿被挤倒,不顾别的乞丐的白眼,上前扶起了他。 林如海从黛玉手里接过一把糖果,散给了那些乞丐,独独留了他问话。 小乞丐脸上浮起一抹诚挚的笑意,“几位客官是想找地儿吃饭歇脚呢,还是要晚上住宿?” 黛玉问:“这有什么不同吗?” 小乞丐搔搔头,道:“若只是吃饭,小人建议客官去南锣鼓巷的知味楼,那里的饭菜味道是一绝,凡是吃过的人没有不伸大拇指的。” 说完,他又踌躇着补上一句,“只是知味楼里的饭菜价格偏高,一般百姓是吃不起的。” 黛玉“哦”了一声,心里暗暗决定等会一定要去那里大吃一顿。 那小乞丐见几人还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他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接着道:“客官若是要住宿,那不如直接去知味楼旁边的仙客来,那里既能住宿,又能吃饭,饭菜味道也不错,还比知味楼便宜。” 第69章 知味楼 林如海早看见那小乞丐提到知味楼时,黛玉和权宇轩眼里都溢满了星星。 自从听了黛玉的梦境后,林如海几乎没拒绝过黛玉的任何要求。 尽管后来反应过来,那恐怕不仅仅是简单的梦境。 想通这一点后,他恨不能将所有的好东西都给黛玉。 何况祖上遗留下来的资产本就颇丰。 他索性将找寻郑展的任务也交给那小乞丐。 约好见面的地点后,一行人便径自直奔知味楼而去。 反正他们自己知道,小乞丐是找不到郑展其人的。 这本就是他们随意杜撰的人物,不过为他们的行程掩人耳目罢了。 顺着小乞丐指引的方向,他们赶着马车走了一刻钟,便远远看到一座高高的酒楼。 未至近前,热闹喧嚣扑面而来。 那是一座三层的木楼,远远瞧着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但走进去就发现,里面虽然坐的人不少,其实很安静。 林如海他们刚一进去,便有伙计陪笑迎上来问道:“客官几位?” 林如海张口欲言。 权景瑶低头瞧了兴冲冲的小宇轩一眼,眼珠一转,抢先答道:“三位。” 走在她脚边的小宇轩猛地一下停住了小步子。 小脸上满是被忽视的委屈。 姑姑今天一点儿也不乖,明明吃饭的有四个人,偏说是三个人。 他嘟了嘟嘴,姑姑一定是将他这个小可爱给忘了。 权景瑶见他鼓着腮帮子,却赌气一声不吭。 心里暗暗好笑。 故意“哎呀~”一声道:“小二哥,对不住,应该是四位,你看给安排到哪个位置合适?刚刚我将自个儿忘了算进去了。” 果然,她话音一落。 刚刚还委屈的不行的小家伙,一下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姑姑原来不是忘了他,是忘了她自己呀。 那他还生姑姑的气。 小家伙心虚的抬头,偷偷望了姑姑一眼,悄悄伸出小手,扯住了姑姑的衣角。 小家伙的反应被几人看在眼里,引得众人都暗暗发笑。 就连那个伙计,都忍笑忍得肩膀发抖。 谁都知道权景瑶在逗他,就他还一脸懵。 黛玉忍笑在他小鼻头上轻轻刮了刮,打趣道:“小宇轩是家里最重要的人呢,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你的,好不好?” 小家伙听了这话,不知想到了什么,小脸上漾出大大的笑容,眼里,却慢慢噙了泪。 黛玉心思细腻,略一思量,便知自己的话无意中触到了小家伙的痛脚,不由有些无奈。 小家伙这敏感的性子,多像前世的自己呀! 正在空间里向外张望的小文杰,将这一切都收在眼底。 他的小脸上充满了向往和羡慕的神情。 他什么时候才可以出去,和家里人一起吃饭,一起笑闹呢? 不过,比起以前的担惊受怕,现在能安心地待在姐姐识海里,还能与亲人随意交流,慢慢等待与他们相见的日子,这样已经很好了。 小文杰收起心里的怅然,决定逗小宇轩一逗。 他突然冲小宇轩做了个鬼脸,皱了皱小鼻子,不满地抗议道:“臭弟弟,吃饭的明明是五个人,你们怎可忘了我?” 小宇轩刚被姐姐一句“小宇轩是家里最重要的人”给触动了心绪,想起了以前在权家,自己几乎就是个小透明,不由心里酸酸的胀胀的。 又见姐姐和义父都关切地望着自己,瞳仁里清晰地印出自己的身影,小心眼子里又感觉暖暖的。 他也不想哭的,可眼泪却不听话,他忍不住。 就在泪珠将落未落时,脑海里响起哥哥文杰愤愤不平的声音。 小宇轩一下子张大了小嘴,眼里闪过慌乱。 是啊,他们都把哥哥给忘了! 论理,哥哥才应该是这家里最重要的人。 他用小手快速地抹了一把泪,急声道:“没忘,没忘,哥哥,每次吃饭,姐姐都会单独给你拨一份出来在小碟子里,只是数量太少了,姐姐说那些你就够吃了,今天我也给你夹,夹多多的,好不好?” 小文杰作为魂体,是能看到灵一的。 知道小家伙误会了,把姐姐给灵一的饭菜误认为是给他的了。 家里其他人都还不知灵一的存在呢。 小文杰在黛玉识海里住下后,灵一已成为他最重要的小玩伴,没有之一。 灵一不出去时,几乎时时刻刻都陪着他,就连晚上睡觉,都是和他一块儿睡的。 灵一身上的气息很好闻,每每抱着灵一入睡,小文杰都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着说不出的舒适。 所以这会儿知道自己替灵一背了锅,也不拆穿。 他看看窝在自己腿上呼呼大睡的小不点,一本正经地答应:“嗯,嗯,多夹点,多夹点……” 在一旁旁观了全程的黛玉:“……” 很快,几人在伙计的引领下,来到了最里边靠窗的一张长条桌旁。 桌子是松木做的,纹理清晰,自然色泽中透露出一种温馨而质朴的气息。 桌面被打磨得光滑如镜,倒映出窗外轻轻摇曳的竹叶和偶尔掠过的飞鸟影子,为这用餐的角落增添了几分生机与雅致。 长条桌两侧各摆放着几把竹编的椅子,上面铺着厚厚的软垫子,看上去轻便又舒适,仿佛能瞬间卸去旅途的疲惫。 桌上早已备好了一套精致的茶具,瓷壶与茶杯交相辉映,似在等待客人唤醒他们沉睡已久的茶香。 小宇轩见义父在西面尊位坐下,便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到对面,撅着小屁股,吭哧吭哧地往椅子上爬。 竹椅质轻,禁不住他这么折腾,发出“吱吱”的移动声。 黛玉上前一步,一手扶着椅背,另一手托着他的小屁股,微微一使力,小家伙便轻松爬上了椅子。 他翻身坐下。 椅子有些深,小家伙的两条小短腿全搭在椅子上,脚刚刚够到椅子的边缘。 小家伙抿抿唇,抬头勉力向桌面上看去。 是真的勉力。 小家伙坐在竹椅子里,整个人陷在里面,只将将露出个头顶,两只大眼睛刚好与桌面平齐。 与坐在对面的义父和姑姑大眼对小眼。 场面一时颇有几分滑稽。 第70章 片鸭 黛玉正要招手叫伙计。 就见刚刚引他们过来的伙计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蒲团,一溜小跑跑了过来。 机敏的脸上浮上大大的笑容,“对不住,是小人疏忽了,小客官将这个蒲团架在椅子上,就不影响吃饭了。” 说着绕过黛玉,将小宇轩抱下椅子,先在竹椅上铺上了一块油布,然后将蒲团放了上去,才又将小宇轩抱坐在蒲团上。 他拿来的蒲团颇厚,足有将近二十公分。 小宇轩坐上去,就像是椅子上又加了个小凳子般,小宇轩坐在椅子上面的小凳子上,两条腿自然下垂,踩在伙计刚刚铺好的油布上,又稳当又舒适。 小宇轩在外面吃饭,第一次得到这么妥贴的服务。 小人儿心里乐开了花,露出一口小白牙。 冲伙计笑着道谢:“谢谢小二哥!” 黛玉也佩服这伙计服务周到,从袖中掏出十来枚铜钱递给他。 “小二哥辛苦,这几文钱,小二哥喝杯茶吧。” 喜得那伙计连连作揖谢赏。 黛玉顺便让那伙计推荐了几道知味楼的招牌菜。 豌豆黄儿,驴打滚,鹿茸三珍,金毛狮子鱼…… 随着一道道精美的菜肴上桌,香气逸散开来,每个人的眼睛都忍不住开始发光。 黛玉目光落在那碟带着透明质感的浅黄色豌豆黄儿上。 那色泽宛如初晨露珠轻挂于嫩叶之上,既清新又诱人。 看到父亲与权景瑶分别将筷子伸向鹿茸三珍和驴打滚。 黛玉也不再谦让,拿筷子轻轻夹起一块,要移到面前的小碗中。 哪知那豌豆黄太滑嫩,宛如调皮的孩童,不愿受筷子的束缚,竟在半途轻轻一滑,跳到了桌子上。 黛玉放下筷子,用指尖轻轻拈起那块试图逃逸的豌豆黄儿。 触感细腻而柔滑,宛如绵润的玉石,透着淡淡的凉意。 黛玉将它放入一旁备用的瓷碟子里,桌上留下一抹淡淡的水痕。 站在他们不远处的小二颇有眼力见儿,见状不待吩咐,几步上前,悄无声息地拿抹布拭去,又退开来。 黛玉不信邪,又拿起筷子伸向那盘子豌豆黄。 指尖的触感仍在,吃不到口,实在不甘心。 这一次,黛玉暗暗调动了体内灵力,豌豆黄稳稳地落在了小碗里。 灵一没有跳出来。 黛玉将意识沉浸在识海里。 灵一仍安安静静卧在小文杰腿上,睡得正香。 不知为什么,这次小不点睡得时间有点久。 平时,看到他们吃饭,小不点跳腾得比谁都欢。 与她和小宇轩一样,都属于眼大肚子小那一拨的。 黛玉又拿了一个空碟子,将各样菜照例都夹了一筷子出来,放在一旁。 不管小不点吃不吃,该给她留的还得留出来。 做好这一切后,黛玉才将小碗里的豌豆黄放入了嘴里。 甫一入口,黛玉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味道香甜而不腻,清凉爽口。 口感细腻,入口即化。 不需要咀嚼,就能感受到那份丝滑与绵软。 这道菜仿佛踩着她的味蕾做的。 黛玉看看身旁挽着袖子大快朵颐的三人,又看看周围众人面上满足的神情。 不由弯唇微笑。 这知味楼,果然来着了! 不得不说,贵有贵的道理。 每一道菜,无论是食材的选取,还是烹饪的技艺,都彰显了知味楼对美食的极致追求。 随着小二一声:“客官,你们的菜齐了。” 最后一道烤鸭也上来了。 跟着整只烤鸭一起来的,还有一位身穿月白色短褂的片鸭小师傅。 他的短褂洁净如雪,没有一丝油渍或褶皱。 小师傅的双手也保养得极好,白皙且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干净。 小师傅站在桌边,恭敬的向众人行了一礼。 随后便站到了烤鸭旁。 烤鸭旁的碟子里放着蘸料,还有一小碟酒。 权景瑶在前世是吃过北京烤鸭的。 蘸料没什么问题,很眼熟。 只是,旁边那一小碟酒是怎么回事? 就在权景瑶疑惑不解时,那小师傅挽起袖子,将那碟酒端起来,淋了约三分之一到手上。 然后仔仔细细在两只手上搓洗起来。 他的手本就干净,在酒液的清洗下,整只手犹如被晨露滋润过的玉石,更加显得温润而剔透,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酒液涂到手上,不一会儿就全部挥发了。 权景瑶后知后觉地发现,知味楼这是要向他们展示传统的片鸭技术么? 那酒,是片鸭小师傅用来净手的? 她前世吃过的烤鸭,都是片好后送上来的。 只听闻一个好的片鸭师傅,其片鸭技艺精湛,堪比画师挥毫泼墨,每只烤鸭,都是他们手中的艺术品。 权景瑶不禁期待起来。 她转头去瞧黛玉和小宇轩,两人也看的目不转睛,眼神隐隐透着兴奋。 再看林如海,身子侧着,微微前倾,一双眸子满是兴味。 看样子,想观瞻这门手艺的人不止她一个啊。 只见那小师傅不慌不忙的将手足足净了三遍,待酒液干透,才轻巧的一手托起鸭子,另一手拿起一把锋利的刀片。 刀片在手,小师傅身上的气势都变得不一样了。 整个人如一柄出鞘的刀。 锋锐,犀利。 那刀在他手中也仿佛有了生命,灵活的跳跃着。 随着他手腕微微转动,刀尖轻轻触碰烤鸭,宛如寒鸦戏水,轻巧而又精准地一划…… 第一片鸭肉被灵巧地片下。 薄如蝉翼,晶莹剔透。 仿佛不是从烤鸭身上切下的,而是自空中直接凝结而成。 紧接着,第二片、第三片…… 一片接一片鸭肉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飞入细瓷白盘中。 每一片都保持着同样的厚度与完美。 小师傅开始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与凝滞。 整个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舞蹈的韵律和美感。 渐渐地,他片鸭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肉片翻飞,手速快到几乎只剩下一片残影。 片刻之间,一整只烤鸭便被他拆解成了一盘如艺术品般的鸭肉片,每一片都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与香气,令人垂涎欲滴。 更难得的是,鸭肉片经过空中飞舞,最后在餐盘中形成了一只完整的鸭子形状…… 第71章 听八卦 楼里不知何时响起了一片喝彩声。 小宇轩更是兴奋地小脸红扑扑,眼睛亮晶晶的,一双小手已拍得通红。 小师傅片完鸭,躬身轻施一礼,就要退下。 黛玉从袖中掏出一个胖乎乎的银锭子,轻轻抛给了他。 一旁的伙计看得一呆,忙上前阻止道:“客官,这不合规矩,楼里规定,片鸭师傅不得擅自接受客人的赏赐。” 那小师傅也被黛玉的大方惊了一跳,忙不迭将黛玉抛给他的银锭子放回到桌上,神色中带着几分惶恐,慌慌张张地施了一礼,脚步匆匆地向后堂走了。 因为慌乱,在拐弯处还碰到了桌子角上,“哐”的一声,听得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小师傅却再没有回头。 只是肩膀垮着,背影透着几分颓唐。 一点也没有了方才片鸭时的气势。 黛玉奇怪地看了小师傅一眼。 就算不能要赏赐,也用不着这么惊慌吧? 她又不是洪水猛兽。 小师傅背影转入后堂不见后,黛玉见那伙计仍站在原地,看着小师傅的背影出神,目光中透着……同情? 看来,那小师傅,还是个有故事的人。 黛玉实在欣赏他片鸭的那手刀法,忍了几忍,还是没忍住。 向那伙计打听道:“你们知味楼有几位片鸭师傅?东家为何不允片鸭师傅接赏银?你们楼里还有哪些人不能接赏银吗?” 那伙计将手里的抹布往肩膀上一搭,拱手道:“回客官,知味楼片鸭师傅只有一位。” 他抄着手,态度更恭敬了些,斟酌着答道:“东家说,知味楼烤鸭一只二两银子,比别处的要贵上几乎一倍,除了我们酒楼的烤鸭味道是一绝外,就是因为这片鸭技术,客官在点这道菜时,将随之而来的片鸭服务的银子也一并支付了,所以东家规定了,不得再额外收取任何费用……” 说到这里,伙计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楼里再没有其它不准接受赏银的规定。” 黛玉明白了,这东家明显就是在针对那小师傅。 赏银是客人自愿给的,给时就清楚烤鸭的价格。 连跑堂的小二都能随意接受客人的打赏,独片鸭师傅不行。 明眼人都知道,这规定对那片鸭小师傅不公。 黛玉从小受到的教育,对赏错罚。 她觉得那小师傅别看年纪不大,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可是已将片鸭这门技艺发挥到了极致。 她还未品尝美食,就先享受到了一场视觉盛宴。 小师傅的这一手绝活,对得起她给的赏银。 皆大欢喜的事。 不明白知味楼东家,为什么会定下这样一条规矩,阻碍小师傅发财? 按说有这样的技艺,知味楼东家更应该捧着他才是。 怎么感觉像是在打压呢? 就不害怕那小师傅甩手不干吗? 黛玉摇摇头,将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赶走。 她从桌子上抓起银锭,收回袖中。 既然知味楼里有这么条规定,那她就不多事了。 她拿起一张薄饼,用筷子夹了几片鸭肉并一块鸭皮,蘸了料,卷巴卷巴,送入口中。 尽管早有预料,但,当那酥脆的鸭皮与鲜嫩的鸭肉在口中交织,像是一首绝美的乐曲,每一个音符都恰到好处,让人陶醉其中。 她忍不住闭上双目,沉浸在那独特的味觉体验中! 那滋味,简直妙不可言。 她的嘴角不自觉上扬,细细回味着那触动她每一个味蕾的极致感受。 过了好一会儿,黛玉睁开眼,眼里星河闪耀。 睁眼第一句话是对林如海说的。 “父亲,回程我们再来吃这知味楼的烤鸭,好不好?” 一旁早吃得满嘴流油的小宇轩眼睛大亮,疯狂点动小脑袋。 那点头的频率和幅度,让人忍不住担心他小脖子快要承受不住那点头的力道,好像随时都可能将小脑袋点得“啪嗒”一声掉下来似的。 这一刻,权景瑶看着这一大一小,仿佛看到,黛玉从一个文静清雅、气质如兰的少女,一路向着不折不扣的小吃货的路上,被越带越远……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是彻底被小宇轩给同化了啊! 权景瑶看了眼林如海。 林如海却一点也没发现女儿的转变,只顾高兴地答应着:“好,好,好,我们回来时再来吃……” 女儿以前病病歪歪的,这不能吃,那不能克化的,现在好不容易身体好了,不就是些口腹之欲么,怎么就不能满足了? 又不是吃不起。 难得玉儿对这烤鸭感兴趣,他都在暗戳戳考虑将这烤鸭师傅挖走的可能性。 再不济,他派人来学这门烤鸭的技艺,也不是不可以。 林如海哪里知道,黛玉可不仅仅是对烤鸭的技艺感兴趣。 知味楼环境清雅。 几人吃完饭,不急着走,又叫了几样茶点。 一边悠闲品茶,一边听着楼里的客人低声聊八卦。 距他们三四桌远,有一桌客人,刚刚落座不久。 在等着上菜的间隙,其中一个穿湖蓝色长衫的年轻人,压低声音道:“唉,你们听说没有?说是又要海禁?” 与他同坐的另一人身体立刻前倾,感兴趣道:“你听谁说的,啥时候的事?这次又是谁的主意?不是说海禁已经放开了么?怎么又要禁了?” 旁边另外几人知道他家里有人在朝中做官,消息灵通,饭也顾不得吃,身体前倾,又往他跟前凑了凑。 那湖蓝色长衫的人四处望了望,见好像没人注意他们,伸指悄悄往上面指了指,道:“是那位的主意,听说从大洋彼岸来了个叫什么马嘎尔尼的使臣,长得黄头发蓝眼睛的,好不吓人!那人求见圣上,但却拒绝跪拜,把圣上给惹怒了,差点一刀把人给砍了。” 那人讲到这儿,估计口渴了,伸手从桌子上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另外几人正听到兴头上,不住地催促他,“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那人声音又压低了几分,道:“要不是太子和南安王劝阻,那使臣就人头落地了。” 他稍顿了顿,咽了一口唾沫,接着讲下去:“最后被圣上下令赶走了,那人没达成目的,临走时恼羞成怒,还威胁送他离开的官差,吹嘘他们国家海军力量强大,早晚要灭了我们呢!” 听的那几人义愤填膺,“我朝地大物博,从古到今,怕过谁来,让他尽管放马过来……” 也许是心情激动,说到这里,声音渐大,被掌柜听到了,怕给酒楼惹祸,过来阻止他们再说下去。 几人离得不远,他们的谈话一字不落地全落入了权景瑶耳朵里。 与几人不同的是,权景瑶听了,心里却沉甸甸的。 只有她知道,在遥远的西方,一场轰轰烈烈改变世界格局的变革正在开展…… 权景瑶扫了一圈周围,见所有人都不以为意,就连林如海都神色淡淡的。 思忖再三,她还是决定,找个时间给林如海提个醒,最好能规劝圣上一二,别再闭关锁国了。 毕竟涉及到子孙后代的命运。 有了主意,权景瑶也将这件事暂时抛到了脑后,继续喝茶听八卦。 期间,黛玉好似看到了从楼上下来的一群客人中,有一人背影神似北静王。 黛玉一怔,凝神细看。 正巧那人也似有所感,扭头向这边看了一眼。 黛玉见他是个面容呈古铜色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 刚要转头,灵一很肯定地告诉她,那就是北静王。 他旁边那个弯腰驼背扮作痨病鬼的,是他的左右手傅佐。 黛玉闻言立刻低下了脑袋,并严令灵一和文杰不得将这件事向父亲透露。 她并不想再与他们同路。 只心下赞叹:北静王这次倒学乖了! 就凭这扮相,只凭肉眼,不是十分熟悉的人,绝计认不出来。 北静王刚才觉得有人在看他,还以为又被人盯上了。 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便也不再理会,下楼出门而去。 第72章 小师傅身世 北静王那群人走后,那片鸭小师傅又出来了几次,每一次都赢得了满堂喝彩。 让黛玉纳闷的是,客人们越喝彩,那小师傅面上的神色越差。 也有客人给小师傅打赏,都被那些跑堂的伙计给一一推拒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后面黛玉总觉得那小师傅有些沮丧。 黛玉和权景瑶都耳目灵敏,哪怕客人坐得位置再远,八卦的声音再小,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因为有文杰和灵一在,黛玉听着了,就相当于林如海和小宇轩也听着了。 能到知味楼吃饭的,不会是贫苦百姓。 商人居多,官宦和读书人次之。 大家有聊生意的,有讲天南海北的奇闻轶事的,有说知府家昨儿又添了个小公子的,还有的预测今年春闱通州中进士的能有几人…… 一时间,倒也让黛玉几人听到了不少小道消息。 其中就有那片鸭小师傅的。 消息是坐在大堂中央的一桌客人,在闲聊时无意中透露出来的。 坐在主位请客的那位,明显是个行商,听那语气,与这知味楼东家颇为熟悉。 原来,片鸭小师傅姓唐名鸭,是这知味楼东家唐诃同父异母的弟弟。 唐鸭是两年前被父亲带到唐家的。 那年他十四岁。 与他一起被带来的,还有他十二岁的妹妹唐糖。 来唐家时,唐鹤手里抱着一只大肥鸭子。 据说是他从小养到大,形影不离的伙伴。 他与妹妹都非常喜欢。 说到这里,那行商不屑地冲不远处片鸭的小师傅撇撇嘴。 喜欢又怎么样呢? 鸭子最后还不是被活活烤了! 至于唐父带人从边塞千里迢迢拉回来的唐鸭和唐糖的母亲的尸身,到底也没能如唐父的意愿安葬到唐家祖坟。 在唐父死后,被唐诃的母亲下令从棺材里扒出来,一张草席裹了,扔到了乱葬岗。 唐鸭和唐糖也未能记入唐家族谱。 现在通州谁不知道他们兄妹只是外室子,连唐家的奴仆都不如。 就像两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听说,唐父带人拉着兄妹俩母亲尸身的棺椁,与兄妹俩回唐家后的当天夜里,唐家便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谁也不知那天唐家主屋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第二天传出消息,唐父被新来的兄妹俩给气死了! 听到这里,黛玉若有所思。 她也算看过不少话本子。 这一听就是个家外有家的老套故事。 这在行商家里,并不是太稀奇。 只是,是什么致使一家之主,一命呜呼了呢? 她可不信那行商说的,唐父是被唐鸭兄妹俩气死的鬼话。 他们若真那么不孝,唐父不会从那么老远的地方把他们带回来。 听那行商的话音,这唐鸭与他那妹妹,在唐家应该过得很不好。 只是,单从唐鸭的外表看,除了不准他领客人的赏钱,也看不出明显虐打过的痕迹。 既然过得不好,他又有这一手片鸭的绝活儿,为什么不带着妹妹离开唐家,另谋生计呢? 被人议论的小师傅,这时刚回到后厨。 在旁边一间只容两三人转身的狭小房间里,换下身上干净的月白色短褂,仔仔细细地挂起来。 他揉揉酸胀的太阳穴,长叹一口气。 刚刚大堂的八卦他也听到了。 虽然明知道那传言绝大多数都是假的,但,他想到病弱卧床的小妹,一个字都不敢分辩。 唐家掐中了他的死穴,将他牢牢地钉死在这知味楼里。 不敢有丝毫反抗。 以前,他们住在离通州很远的一个边塞小镇上。 那时,他名字不叫唐鸭,叫唐鹤。 名字是父亲亲自取的。 时人以鹤为吉祥的象征,寓意长寿和安康,还含有鹤立鸡群,隐含出人头地之意。 父亲对他给予了深厚的期望。 父亲每年都会陪他们一两个月,其余时间都在外面奔波。 偶尔小住,也是来去匆匆。 邻居们都知道父亲是做生意的。 纷纷说,有本事的生意人都这样,走南闯北的,见多识广。 他听了很自豪,以有这样的父亲为荣。 父亲每次来,都会给他和妹妹带很多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有许多都是小镇上没有的,引得他的小伙伴们都很羡慕。 那时,他的生活中只有美好、快乐。 镇子旁边有一座很高的山,山下有一条河。 他每天不仅能与镇里的小伙伴儿爬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还能上山满山遍野的疯跑,间或摘野果子给妹妹吃。 后来到了上学的年纪,父亲将他送进了刘夫子的私塾念书。 他记性好,人又机灵,学什么都快。 要说他人生中唯一的缺憾,就是妹妹是早产儿,生来病弱。 镇上的老大夫说她先天心气不足。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病,只知道妹妹从不与他一起跑跳。 从他记事起,妹妹总是三天两头生病。 不是受凉风寒了,就是饮食又不能克化了…… 这样,那样,少有好着的时候。 在妹妹六岁生日时,父亲给他和妹妹带回来一群小鸭子。 小鸭子毛绒绒软乎乎的,可爱极了。 妹妹平日因身体的原因,很少出门。 自从养了小鸭子后,常常端个小椅子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看小鸭子玩,一看就是半天。 那段时间,他从隔壁刘夫子家的私塾回来,第一件事便是与妹妹一起喂鸭子。 后来,一年年过去,当初的小鸭子长成了大鸭子。 大鸭子又孵出了小鸭子…… 最初父亲送的那一群,渐渐地老的老,死的死。 最后就剩下了一只,被他和妹妹一直亲手喂养,带到了唐家…… 小师傅心中一阵绞痛,他捂着心口弯下了腰,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印象中,他那美丽的娘亲总是眼带轻愁。 那时以为娘亲是忧愁妹妹的病。 娘亲做饭的手艺很好。 听镇上的人说,娘亲认识父亲以前,家里是开食肆的。 祖上留下的手艺。 只是外祖家子嗣凋零。 到了外祖父这一代,只得了娘亲这一个女儿。 因生得好,又是独女,便养得娇憨了些。 离外祖父家食肆隔了三家的地方,是刘夫子家的私塾。 刘夫子是个鳏夫,头发胡子都白了。 比外祖父还要老。 听镇上的老人讲,刘夫子原本有妻有子,儿子比他还早一年中的秀才,同年给他生了一对龙凤胎,一家人和和美美。 刘秀才是四十二岁上中的秀才。 中了秀才后,受聘到镇上唯一的一家书院——清和书院任教。 教导初级班的学童,边教书边备考。 可惜他接下来连考了三次,儿子都已经是举人了,他还是个秀才。 人也蹉跎到了年过半百。 在他五十一岁的这一年,刘夫子再一次背起考篮,准备最后再努力一次。 若这次还考不中,以后就不考了。 让儿子替他完成他中进士的梦想。 按说儿子这次应该赴京参加会试的,但是因为儿媳的爹两个月前去世了。 儿子陪儿媳在家守孝,主动放弃了这一次的会试。 可惜,刘夫子人还没进考场,变故陡生。 第73章 红契婚书 跟在儿子身旁的书僮跌跌撞撞地跑来,告诉他镇上遭到敌袭和抢掠,家里的人无一幸免,全被杀害了…… 身处边陲小镇,时常面临战乱,是边境居民无可避免的事。 然而,这些年先皇与当今励精图治,边境一日比一日安稳。 这样的烧杀抢掠,已有十多年未曾出现了。 人们大多都健忘。 安稳日子过久了,难免就放松了警惕…… 那一刻,刘夫子感觉天旋地转,周围一片灰暗。 世界在他的眼前崩塌了! 他喷出一口血,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晕了过去…… 从小伺候他的老家人将他送到了医馆,让大夫给把了脉。 大夫说他的症状是急火攻心,心失涵养。 忌大悲大喜,情绪起伏。 开了些清心降火和补益气血的药,让拉回家仔细将养。 刘夫子再醒来,已回到小镇。 小镇经历了一场浩劫,千疮百孔。 就如刘夫子的心。 小镇到处是残垣断壁。 空气中不仅弥漫着浓重的烟尘和烧焦的味道,还夹杂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街道两旁曾经繁华的商铺和房屋,如今只剩下黑乎乎的框架,门窗俱毁。 屋内的财物被洗劫一空,留下满地的灰烬,破碎的生活用品,以及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 四处可见被烈火焚烧扭曲变形的金属器具,以及散落一地的瓦砾碎石。 似在无声的诉说着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的惨烈。 一些未能逃走的居民和牲畜的遗体在废墟中显得格外凄凉,有的遗体上还有着明显的刀伤和剑伤,血迹已经干涸,但那刺鼻的血腥味却久久不散。 整个小镇仿佛被一只无情的大手磨去了往日的生机与活力,只剩下死寂、荒凉和挥之不去的深深的绝望。 仇恨在心底蔓延。 刘夫子撑着病体,料理完妻子儿孙们的后事,便病倒了。 这一病,迁迁延延就是半年。 到后来,渐渐能下床走动了。 之后开了这间私塾, 外祖家就是在那时被朝廷强令迁来的。 娘亲小时候贪玩,常趴在私塾门口探着小脑袋往里望。 望着望着,就记住了三字经,千字文…… 后来刘夫子发现了,喜欢她的聪慧,又想起了那个已经不在的小孙女儿,便在每天下学后单独教她识字,渐渐地也教一些算学。 外祖父发现了这事,没有声张,只每天在娘亲过去时,让她带一些食肆里做好的吃食过去。 娘亲到十岁时,已经能够独自看话本子,帮食肆记账了。 镇上渐渐有流言传出。 刘夫子便不再让她过去了。 外祖父知道刘夫子是为女儿好,但面对镇上的流言蜚语,毫无办法。 气急,索性让女儿正式拜了刘夫子做老师。 拜了师,就相当于刘夫子的子女一般。 不但将来要替刘夫子养老送终,就是娘的亲事,刘夫子也能说上话,做得一半的主。 像娘这样长得好的小娘子,家里略有薄产,又读书识字的,在小镇上是很出挑的。 到了快及笄的年纪,家里媒人都快踏破了门槛。 娘却一个都没看上,一直到外祖父将他们的父亲救回了家。 父亲是在去西域行商的路上,遇到土匪,脑袋受到重击,身上的钱财被劫掠一空后,昏迷在了路旁。 被外出采买的外祖父发现,救回了家。 狗血的是,父亲醒来后,失忆了。 想不起自己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身上路引户凭全无。 经过一段时间,在外祖父母和他们娘的精心照料下,父亲头上的伤一天天好了。 头上的伤疤长好了,记忆却没有恢复。 父亲便留在外祖家的食肆帮忙。 他手脚勤快,头脑灵活。 人失忆了,以前做生意的本能还在。 很快,就将食肆的生意经营得红红火火。 就这样过了近一年,父亲一直没想起自己的来历。 但却渐渐被外祖父看入了眼。 征得他同意后,外祖父给父亲在小镇上花钱重新办了张户籍。 就入在外祖母娘家兄弟的名下。 外祖母姓陆,父亲便起名陆重生。 寓意路遇新生之意。 就这样,父亲入赘到了外祖家。 哪知道,这件事引起了刘夫子的强烈反对。 刘夫子倒不是看不上父亲,只是怕,万一哪一天,父亲恢复了记忆,或者父亲的家人找了来,会有麻烦。 此时距父亲失忆已近两年。 父亲对过往仍毫无印象,也一直没有什么人找过来。 那时他父亲与他娘朝夕相对,看对了眼。 信誓旦旦的拍胸脯保证,不会有什么麻烦。 何况,外祖父与娘还是他救命恩人呢。 退一万步讲,即使家里人找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无可厚非。 若他家里人真找上门来,就当多一门亲戚走动。 因父亲那时面相嫩,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刘夫子最终被他说服了。 父亲便拿着陆重生的户凭,与他们的娘办了婚书,在小镇上摆了酒。 婚书也拿到官府备了案,盖了戳,是红契。 二人成婚后第二年,他娘生下了他。 便渐渐地不再去食肆,专心在家带孩子。 又过了两年,他娘又生下了他妹妹。 妹妹是早产,比预产的日期提前了足足一个半月。 生下来小猫儿似的,哭声细弱,听着就有气无力的。 他娘也渐渐开始愁眉苦脸起来。 那时的他,简单地以为他娘是为他妹妹的身体发愁。 却不知道,他娘忧心的,另有其事…… 他不知道父亲是何时恢复记忆的。 只是从他记事起,父亲就总是脚步匆匆,很少在家中待够一个月。 父亲拿回家的钱越来越多,在家里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他娘也越来越沉默。 后来有一天休沐,他与妹妹玩捉迷藏。 他躲在父母亲的床底下。 好久不见的父亲突然回来了。 他高兴极了,顾不得会被妹妹找到,就要从床下爬出去。 却突然听到了父母的争执。 母亲哭着要与父亲和离,父亲不同意。 母亲问父亲:“那你那边的妻儿怎么办?” 父亲半天不说话。 最后才低低地道:“会想到办法的。” 当晚,他父母二人抱头痛哭了一场。 第74章 憋屈的小师傅 也是直到那天,他才知道了父亲以前的事。 没错,父亲恢复记忆了。 他是通州富商唐家唯一的嫡子。 在他出事前,已在通州成了亲,娶得是他们世交家的女儿。 不仅与他青梅竹马长大,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出事时,他真正的年龄是二十一岁,而不是看上去的十六七岁。 他只是生得面嫩。 他出事前,在茶楼里听了说书先生讲西域的奇闻异事,很是向往。 便偷偷跑了出来,想去亲自见识一番。 但他家的生意都在南边,想也家里人不会同意。 为免家里人发现,与谁都没有说,只带了经常跟着他的两个小厮。 当然,为不让家里人担心,他偷偷在书房里给父母和妻子分别留书,说想出去江南一带游历,顺便做些小生意。 谁也不知他出来后,竟然南辕北辙,向西北方向而去。 那时,唐家在通州的铺子,差不多有一半已经交到他手上。 所以他手头不缺钱,已经算是个老道的生意人了。 家里人起初看到他的留书,并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几个月音信全无,才渐渐发现不对劲。 派人去江南一带寻找,没有查到一点痕迹。 唐家人找了半年,一年,两年…… 从江南找到了中原,一无所获。 做梦也想不到,他胆大包天,去了西北方向…… 渐渐地,唐家人绝望了,认定他出了意外。 在第三年头上,给他立了衣冠冢…… 巧合的是,外祖父也姓唐。 因父亲当初是入赘,他和妹妹便都姓了母亲的姓。 这时倒不存在改姓什么的。 他才知道,他娘生他妹妹时早产,并不是意外,而是他娘发现他父亲那时老是发呆,有时大声喊他都听不见。 关切询问他是不是生意出了什么问题?或有什么麻烦? 终于在一天夜里,他父亲受不住良心的煎熬,向他娘讲述他恢复了记忆,并坦白了过往的事情。 她娘情绪激动,导致了他妹妹的早产…… 那时,他娘和他外祖父才后悔没听刘夫子的劝,造成如今这般尴尬的境地。 后来,他父亲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短。 在他十岁那年,外祖母外祖父相继去世。 没两年,刘夫子也走了。 刘夫子走得很遗憾,没能为家里人报仇。 家里人出事后,刘夫子辞了清和书院教书的活计,自己开起了私塾。 不仅教学生读书识字,还教一些简单的防身术。 课堂上时常巧妙地穿插一些历史上民族英雄的故事,潜移默化的在学生们心中播撒下抗击外敌、保家卫国的种子…… 小镇的官员们对他这一行为喜闻乐见,还奖励了刘夫子二十两银子。 于是刘夫子收的学生更多了。 镇上几乎所有有条件启蒙的儿童都送到他这儿来了。 自从刘夫子开了私塾后,收到的束修,除了留一点维持日常的开销外,其余全都用来购买各种武功秘籍。 刘夫子自己年纪大,没有练武的天赋,便在学生中寻摸。 发现有爱好练武的,便将搜集到的功法送给他。 唐鸭的刀法便是从刘夫子那儿得来的。 外祖父母和刘夫子相继去世后,他娘再也没提过和离的话。 期间父亲曾商议带他们回通州唐家,他娘没应。 但她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也开始三天两头病病歪歪的。 直到两年前,他娘病重,不治身亡。 至死,他娘只交待他照顾好他妹妹,其他话一句也没多说。 父亲听到消息,匆匆赶来。 说是接他们回家。 他们跟着父亲,一路懵懵懂懂的,经过长途跋涉,到了通州唐家。 哪知这才是他们噩梦的开始。 那晚,进了唐府的大门后,他与妹妹被人领去休息。 赶了那么多天的路,他和妹妹早已困顿不堪。 简单吃了些饭,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天就变了! 他们被关了起来,成了气死父亲的罪大恶极不孝之人! 他娘的尸身被毁,听说被扔去了乱葬岗。 他原来抱下马车的鸭子,听说被父亲在通州的妻子下令,直接扔到了炉火里,被烤得骨头都不剩一根。 在下人们的只言片语中,他了解到,昨夜父亲与他的原配妻子之间,产生了激烈的争吵。 父亲想让他娘以平妻之礼入唐家族谱,葬入唐家祖坟。 他原配妻子不同意。 她恨他娘! 恨她抢走了她的夫君,让她这么多年有夫君相当于没夫君。 她也恨他,恨他抢了他儿子的父爱,让他儿子这么多年没有爹的疼爱。 她连他娘妾的身份都不承认,又怎么会让她与她平起平坐? 至于婚书,那是他娘与陆重生的,与她夫君又有什么关系? 她夫君姓唐,又不姓陆。 在他失踪的那几年,她为他流了多少泪,伤了多久的心? 后来衣冠冢立起来。 她娘家爹娘兄弟劝她改嫁。 她不依,坚持要为他守着。 她守了这么多年,以前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 恨他让她活成了通州城最大的笑话。 他父亲不想与她吵。 这么多年,他愧对她。 所以,通州的产业,他全留给了在通州的儿子。 这些年,他没日没夜地在外奔波,挣得银子,平分成两份,一份交边陲小镇上,一份交通州这边。 到头来,两边亏欠,谁也对不住。 他娘早逝,与他父亲恢复记忆后,得知他父亲原来有妻有子有很大的关系。 既狠不下心与他父亲一刀两断,也不忍他父亲对通州的妻儿不管不顾。 就这样睁一眼闭一眼,蹉跎着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这一点,他父亲心知肚明。 时人讲究香火传承,讲究叶落归根。 他父亲不想让她娘死得不安生。 想着,人死如灯灭。 所有的恩怨,都是他惹出来的,与鹤儿母子没关系。 何况,死者为大。 唐鹤和唐糖还小,也该让他们认祖归宗。 却没想到,遭到原配妻子激烈的反抗。 她甚至以死相逼,扬言如果把唐鹤他们母子三人以平妻和嫡子女的名义记入祖谱,她就当场碰死! 让世人都看看他狼心狗肺的真面目…… 争执中,他父亲突然捂着心口倒了下去,一口气没上来,就那样猝然死了! 而他父亲的原配妻子,听说疯了…… 唐家人将这一切,怪到了他们兄妹二人头上。 说他们母子三人,都是不祥之人,将晦气带到了唐家。 就仿佛是他们用恶毒的诅咒,夺走了他父亲的生命,诅咒父亲原配妻子发了疯! 第75章 不知心恨谁 这无端的罪责和深重的冤屈,让他心中充满了难以言语的苦楚与愤懑。 唐家人将他和唐糖隔离开来,每天只能远远地望一眼,确认她还安好。 然后,就是被下人从早到晚的挖苦和责难。 他刚开始还试图与他们讲道理。 可是,没人听他的。 他想带妹妹离开,回到小镇上去,也没有人理。 后来还是从下人的口中得到答复。 那婆子向他“呸”了一口涶沫,冲他冷笑道:“想什么美事儿呢?把好好的一个家,搅得死的死,疯的疯,还想抽身而退……早干什么去了?” 唐鹤:“……” 这也能怪到他头上? 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现在算是知道了。 不仅如此,他们随身携带的财物也全被冲进来的小厮婆子搜刮了个干净。 没有盘缠,妹妹又病病歪歪的,离不了药养着。 他就这样被困在了唐府。 除了每天面对下人的冷嘲热讽和羞辱,在精神方面打压摧残他,在其它方面,唐府对他倒还可以。 除了不能出院子,送来的饭菜是冷的,还真说不出什么。 就这样,过了半年。 那时他已然静下心来,潜心修练刘夫子留给他的刀法。 随着刀法精进,他人也愈加平和。 却忽然有一天,他被放出了院子,见到了他那传说中的大哥唐诃。 唐诃让他到知味楼里做烤鸭。 后来从别人口中得知。 唐诃派人到了他们以前住的小镇,打听了他们以往的事迹。 得到的消息与他父亲回家讲的一样。 他父亲被打劫后昏迷,被食肆的唐掌柜所救。 记忆全无。 唐掌柜怜他无处可去,留他在食肆帮工。 一年后,入赘唐家做了上门女婿…… 直到唐家小姐病逝,唐家上门女婿回来,带走了唐家小姐的棺椁和一双子女。 事无巨细,都放在唐家现在的当家人唐诃的面前…… 然后,他就见到了面色复杂的唐诃。 他再一次提出带妹妹唐糖离开。 不出意外又被拒了。 不过,这一次,他近距离见到了妹妹。 妹妹在唐家的境遇比他的好。 身边有两个贴身的小丫鬟伺候着,还有一个年约三旬左右的女夫子教导。 妹妹见到他,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是真的很开心。 大哥长,大哥短的,讲了这半年来自己的经历。 刚开始,她也受到了不少冷嘲热讽。 她本就体弱,心思又敏感。 在家里一向受宠,哪里受得了这许多的闲言碎语? 很快便忧思成疾,病倒了。 刚开始看管她的下人不以为意,以为她装病博同情。 但很快,她便昏迷不醒。 派去看管她的丫鬟婆子这才慌了,报了上去。 管家给她请了大夫。 但大夫的话让管家大吃一惊。 大夫说她本就早产,先天不足,心悸,气弱。 本该如以前一样仔细调养着,也许还能活过二十岁。 可惜以前好不容易垒下的根基,全被这些日子的忧思和情志不畅给毁掉了。 他医术浅薄,无能为力,还请府上另请高明。 言语之间,隐隐透露着,要他们早早准备后事的意思。 管家这才急了,禀报了唐诃。 就这样,唐糖比他早半年见到了他们这位血缘上的大哥。 也不知唐糖什么地方入了他们这位大哥的眼? 唐诃见了唐糖后,给她请了通州最有名的大夫,硬是花了两天一夜的工夫,将她从鬼门关抢了回来。 然后换了原先看管她的人,将自己身边一个最得力的丫鬟派去伺候她,还给她请了个女先生,专门教她琴棋书画…… 见妹妹过得开心,他本想带她离开的心迟疑了。 唐诃面无表情地向他转述了大夫对唐糖活不过二十岁的断言。 在通州这个繁华之地,做什么都便利。 就是请的大夫,也比边城小镇医术高明。 再不济,通州离京城近,实在不行,可以带过去花重金请太医,也能让唐糖多活几年。 不得不说,唐诃拿捏人心很有一套。 每句话都掐准了他的死穴。 他并不能保证妹妹跟着她,会受到比在唐府更妥帖的照顾。 然而唐诃对他妹妹唐糖释放出了善意,却仍对他充满敌意。 唐诃说唐府不养闲人,让他到知味楼做烤鸭。 想来是了解到了他们在边城小镇的食肆里最拿手的招牌菜。 让他以工抵债,抵他们到唐府后的所有开销,并不许他收取客人的赏银。 这样,他在知味楼里做工的日子就遥遥无期了。 并给他不由分说改了名字——唐鸭。 就这样,他成了知味楼里的烤鸭和片鸭小师傅…… 他其实能理解唐诃的心情。 父亲莫名其妙成了别人的父亲。 十多年来只有源源不断送来的银钱,却从不在家中多待。 每次见面,都是匆匆忙忙。 以往将他抱在怀里的疼爱,现在全给了别人。 父亲当年去西域时,唐诃已近五岁,记事了。 忆及过往,倒像是做梦一般。 若从没有得到过疼爱也就罢了,既得到过,又失去,才是最不能忍受的! 唐鸭远远见过一次父亲的原配妻子。 是个美丽端庄的女子。 可发起疯来,会拿刀捅人,会烧房子,会将眼前见到的一切都摔烂砸碎,而自己光脚站在碎片上疯狂哭笑…… 她衣袖很长,整只手都严严实实地藏在袖子里。 听府里的丫鬟说,她胳膊上,手上,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刀伤。 整个人只有那张脸和露在外面的脖子皮肤是完好的。 她本是个骄傲的女子。 这些年,每当她想到负心的丈夫,伤心难过了,就在自己身上划一刀,以身体的疼痛抵挡她心里的痛。 却从不让任何人知道。 直到父亲将他们和他娘的遗体带回来,要并嫡记入族谱…… 一向要强的她终于崩溃了! 这些年,支撑着她的全凭一口气。 说破天,无论多少恩情,她是原配嫡妻。 她的儿子是嫡长子。 今天,这口气像个泡沫一样,被那个她爱了一辈子,恨了半辈子的人亲手戳破。 她再也忍不住,冲父亲嘶吼出声,向他展示了她体无完肤的身体,以及被伤得鲜血淋漓、伤痕累累的内心! 父亲瞳孔剧烈地震,耳边天雷滚滚,眼前血雾弥漫…… 他的心脏急剧的收缩,绞紧。 他死死按住心口,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随后,轰然倒地…… 眼前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分不清是疯狂的笑声,还是哭声,在主院的上空久久回荡,经久不散…… 第76章 灵二 知味楼一楼最里边雅座上,黛玉一家吃饱喝足,也听够了八卦。 几人迈着悠闲的步子,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临近门口时,唐鹤又在给一桌新来的客人,展现他高超的片鸭技术。 一片惊叹声中,黛玉叹口气。 结合听来的八卦,她总觉得,知味楼,不应该是唐鹤的归宿。 这个人,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 但,一个人自愿被困在此,总有他的道理。 外人并不能置喙什么。 知味楼不愧是通州最有名的酒楼。 几人刚走到门口,楼里的伙计早将他们的马车从后院赶了过来。 权景瑶上前接过缰绳,待几人上了车,便将马车慢悠悠向右边邻近的仙客来赶去。 早在先前下船时,林如海便决定,今日不继续赶路。 通州离京城并不远,坐马车的话,还不到一日的路程。 现在已过午时,赶到京城时恐怕城门已关,还得在城外露宿一晚。 不如就在小乞丐推荐的仙客来住下,明日一早出发,更好。 何况,他们约好了小乞丐,还得在仙客来等小乞丐打听来的消息呢。 做戏,总要做全套,不是吗? 仙客来最早单纯是一家大客栈。 但因为通州是离京城最近的一座城池,这些年随着京城繁华日盛,这里每日的客流量越来越大。 后来应顾客要求,为了便利,便在一楼设了座位,专供各地的风味小吃。 虽说,烹饪技艺或许不及知味楼专业精湛,但却以其全面周到、快速便捷的服务赢得了众多客人的青睐。 更值得一提的是,仙客来深谙各地饮食习惯之精髓。 无论是北方的面食爱好者,还是南方的清淡口味追求者,亦或是喜欢辛辣刺激的川湘风味客人,都能在这里找到满足味蕾的美食。 难得的是,价格还非常亲民。 让每一位踏入仙客来的客人,都能感受到宾至如归的温暖和满足。 林如海照例在仙客来要了两间上房,四人进了房间小憩。 之后,林如海给小文杰和小宇轩上课,黛玉与权景瑶便坐在一旁打坐练功。 自从上次以断魂笔应敌后,黛玉拆解丹田里那团乱麻似的功法时,速度便加快了许多。 原先感觉杂乱无章的线头,渐渐被理出了头绪。 仿佛找到了一把开启断魂笔功法的钥匙,每每练功,她都能感受到体内灵力流转的轨迹,一日比一日清晰。 那些曾经难以捉摸的微妙变化,如今却如同掌纹一般,一目了然。 这一次,黛玉练着练着,又进入了那玄而又玄的状态。 这波操作她熟,她又进益了。 她能听到父亲给两个小家伙讲课的声音,也能听到两个小家伙的提问和应答。 但那声音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薄纱,朦朦胧胧。 就好似在半梦半醒间听到的话一般。 体内灵力快速充盈,又开始一点一点的撑开她的经脉。 黛玉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子。 疼,实在是太疼了。 每推进一寸,她就青筋暴跳,心率加快,整个人恨不能疼死过去。 就好比有人强掰着她的胳膊腿,要给她拉伸筋骨的疼痛还要疼上一百倍,一千倍。 但黛玉坚持咬牙忍着,以全副身心,控制着灵力在经脉间开凿,慢慢拓宽…… 汗水浸透了衣衫,周身雾气弥漫。 也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渐渐减弱,被拓宽的经脉也慢慢变得坚韧。 但今日灵气仿佛无有穷尽,经脉夯实了,灵气仍在丹田里萦绕不去。 渐渐地,丹田里悄悄冒出一截新芽。 新芽随着灵气的环绕催动,一点点形成一个小人儿的形状。 黛玉心头一喜,随之,强烈地喜悦充盈着她的每一个细胞。 第二个绛珠精灵成形了! 除了她红色的外衣,其它简直与灵一长得一模一样。 这是灵二,五行属火,个性热情而奔放。 刚成形,就几个跟头翻上了识海里黛玉的肩头,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灵二的突然出现,把正认真听课的小文杰吓了一跳。 他扭头去看还趴在他腿上没醒过来的灵一,又回头看看手舞足蹈的灵二。 眼里渐渐蔓上喜意。 黛玉睁开眼,眸子里的光芒能闪瞎人的眼睛。 这意味着,她距离救回小文杰又跨了一大步。 她用灵力将身上的衣服烘干,喜滋滋下了床。 黛玉脸上的喜色太明显,明显得是个人都不能忽视。 林如海放下小宇轩的书,结束了今天的讲解。 小宇轩心里藏不住事,哒哒哒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斜倚在黛玉腿上,仰着小脑袋问:“姐姐,有什么好事儿吗?说出来让我们也高兴高兴。” 黛玉一招手,一个拇指大小的小人儿就站在了她手心上。 小不点儿穿着一身鲜红的小裙子,像是刚从糖果堆里跳出来的小精灵。 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豆豆眼,闪烁着好奇与兴奋的光芒,认真观察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仿佛能洞察每个人心中的小秘密。 然后,她举了举她那细小却充满活力的小手,热情的向大家打招呼。 声音清脆响亮,就像是夏日午后的雷鸣。 未语先笑,“嘿嘿嘿……大家好,我是绛珠精灵,你们可以叫我灵二,我喜欢吃辛辣食物,以后就和大家朝夕相处了,请大家多多关照,以后,餐桌上越辣的菜,大家尽管夹给我……” 灵二性子太活泼了。 黛玉听她将一通简单的自我介绍,愣是即兴发挥成了一场生动活泼的小剧目。 她站在黛玉的手心儿上,不仅介绍了自己的名字,还即兴加上了几个滑稽搞笑的动作。 一下子就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喜爱。 尤其是小宇轩,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惊喜从心底蔓延上来。 小家伙离姐姐最近。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这话一点不假。 他使劲踮起脚尖,一只小手撑在姐姐腿上,另一只小手伸得高高的,去够黛玉托着灵二的那只手。 只是,没够着。 黛玉故意逗他,恶作剧似地把胳膊往上抬了抬。 小家伙急了,两只小手紧紧揪住姐姐衣衫,手脚并用就要往上爬。 正在两人闹做一团时,外面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 黛玉意念一闪,灵二刹时遁入黛玉丹田,消失不见。 第77章 傅佐来访 权景瑶拉开门,门外是他们住进来时带他们上来的伙计。 伙计还一手抬起,保持着敲门的动作。 身后,站着一位年约五旬左右的精瘦老者。 他身穿一件半新不旧的天青色长袍,头戴一顶同色员外冠。 那伙计冲权景瑶抱拳施礼道:“客官,这位客官说是有要事要找你们。” 权景瑶抬头打量了他半晌,只看出眼前之人易了容。 但此人易容手法十分高明,她并不能辨认出是谁? 不由满腹疑惑。 刚敲门的一瞬间,林如海他们都以为是小乞丐来了。 谁知不是。 在这通州,他们以现在的身份,也的确不认识其他什么人。 连驿站都不能去住。 权景瑶回头看向林如海,却见林如海也满脑袋问号。 显然也想不起与这人有什么交集。 在场唯有黛玉被灵一在识海里告知,眼前这人是北静王长史傅佐。 黛玉倒没显得多意外。 她见识了权景瑶易容的手段,对眼前顶着张陌生面孔的傅长史并没有多惊讶。 只是,先前在知味楼,傅佐明明不是这副装扮。 而且,他们不是从知味楼先离开了么? 难道他们也没走,住进了仙客来? 站在门口说话,多有不便。 黛玉上前一步,伸手拉了拉权景瑶袖子,叹气道:“大哥,来者是客,先请进房间里来说吧。” 权景瑶后退一步,让开了路。 傅佐目光一闪,唇角微勾,抱拳道声:“叨扰!” 便一撩衣摆,进了屋。 在他往里走的当儿,黛玉在识海里通过文杰,告知了大家眼前之人的身份。 林如海和权景瑶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想自己一家人清清静静的赶个路,怎么就这么难呢? 那伙计见人已带到,便轻手轻脚掩上房门,退下了。 林如海请傅佐在桌前坐下,顺手提起桌上茶壶,给他倒了杯茶。 傅佐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刻意将声音往低里压了压,开门见山道:“王爷在知味楼用餐,下楼时发现林大人一家也赶到了这里,刚好王爷的五百府兵赶来接应,王爷便想请大人一家一起回京,大人意下如何?” 权景瑶趁傅佐与林如海说话的当儿,转过身很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儿。 还能如何? 官大一级压死人。 都改头换面了,还没有避开。 不过,黛玉和林如海都有些疑惑,黛玉认得出北静王他们,是因为有灵一在。 北静王和傅佐又是如何认出他们来的? 北静王主动派傅佐来邀约一起上路,还有府兵相护,摆明了没有危险。 再推辞,就是不识抬举了。 林如海拱手笑道:“王爷有命,敢有不从?就不知王爷此时身在何处?何时起程?” 傅佐也起身笑道:“为免夜长梦多,王爷想即刻就走,林大人在通州若无要事,不妨与傅某一起去见王爷。” 皇室宗亲在进城门时有特权,不会受宵禁限制。 不过,一般没有急事,他们的这项特权,也很少有人使用。 林如海沉吟半晌。 既然避不开,不如坦然面对。 只是,小乞丐那里…… 黛玉十分了解自己父亲,见他为难,主动开口道:“父亲,不若在柜台上放上些银钱,权当他的辛苦钱,至于消息,回程时我们再来听,也不迟。” 她这会儿想起知味楼的饭菜,又禁不住吞了吞口水。 十分确信,通州,她一定会再来的。 林如海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于是,拿着路引登记住宿的一家人,住进来还没一个时辰,便又办理了退住手续。 当然,只退到了一半的房钱。 傅佐是骑马过来的,他的两个长随这会儿就牵着马等在仙客来门口。 几人便也在门口,等待店伙计从后院去赶他们的马车。 就在这时,一个小身影远远地跑了过来。 黛玉眼尖,早看清过来的正是给他们指路的那个小乞丐,心中一喜。 小乞丐这时也看到了他们,气喘吁吁的停到他们面前。 用补着补丁的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喘着粗气道:“客,客官们,找的郑老爷,小的问了熟悉情况的各个坊的乞儿,都说没有这么个人。” 小乞丐不愧是在外面跑惯了的,几句话工夫,气息已恢复均匀。 他又抹了一把汗,继续道:“倒是有三个差不多条件的郑老爷,可他们原籍都不是从宿迁来的,一个祖籍在巴州,一个宜州,还有一个是从雷州来的……” 就这么几句话,林如海已知这小乞儿的确是认真打听了的。 他从衣袖中掏出一块碎银子,约莫有二两左右,递给了那小乞儿。 那小乞儿本来见他们站在台阶下,又见这店里的伙计拉来了他们的马车,看样子是要走。 还以为消息报得迟了,不想给的赏银比原先讲好的还多。 小乞儿一下高兴起来,跪在地上“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兴奋地道:“客官以后在通州城再打听什么消息,只管去城门口找小的,小的名叫罗三……” 林如海含笑点头。 他本就不是为了找人,只是做出找人的样子罢了。 见这小乞儿在这么短时间里,将消息打听得这么详尽,可见是个机灵能干的。 倒起了几分爱才的心。 他扫了旁边已骑在马上的傅佐一眼,到底也没多说什么。 俯身要将小宇轩抱上马车,哪知小家伙小身子一扭,抱紧黛玉的胳膊不松手。 他这会儿心神都在刚刚被黛玉收走的灵二身上,哪里肯与姐姐分开。 与他手掌大小的精致小人儿,他正稀罕呢,就被傅佐的到来打断了。 从那时起,小家伙就嘟着小嘴儿,隐晦的眼刀子一刀一刀朝那个讨人厌的老头儿飞,从未停歇。 这时见义父要抱他上马车,心里美滋滋的。 但他还是想让姐姐抱。 小家伙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小嘴里谦让得不行:“义父您先上,别管轩儿,小心累着了,轩儿会心疼的。” 他一边说,一边用小手推搡在义父的腿上,将他往马车前推。 林如海又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小心思,失笑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也不揭穿,转身上了马车。 小宇轩转头,扯着姐姐的袖子,手脚并用就要往黛玉身上扒。 黛玉无奈一笑,俯身抱起他石头墩儿似的小身子,放进马车里。 随后自己也一纵身,跃了上来。 小宇轩立刻迫不及待地拉着她袖子,将她拉到左边软凳上坐好,一双眸子亮晶晶地紧盯着她的袖子不放。 权景瑶见他们都上了马车。 转身从伙计手中接过马鞭,扶着车辕一撑一跃,稳稳坐在车辕上。 手轻轻一扬,马车哒哒哒顺着傅佐的方向,启动。 第78章 难管教 车帘一放下来,小宇轩就跟块牛皮糖似的粘了上来。 扒拉着黛玉的袖子,要看看那个可可爱爱的灵二是不是钻到了里面。 黛玉说不在,小家伙还非不信,两只小手将黛玉袖子撑开。 那样子,也就自己脑袋钻不进去,不然,非爬进去瞧瞧不可。 黛玉被他缠得没了脾气,竖起一根手指,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家伙两手食指和拇指捏紧,向嘴角两边一拉,表示他的小嘴已被封口,再也说不了话。 黛玉这才事先叮嘱灵二不准开口,有什么话要通过自己与人沟通,才从识海里将她放了出来。 灵二性子本就比灵一张扬跳脱,这会儿出场,依旧选了个比较拉风的姿势。 她是翻着连环跟斗从黛玉袖子里蹿出来的。 到了黛玉手掌心,还不停歇,又一连翻了几十个跟斗。 前翻了后翻,转着圈儿翻,变着花样儿翻…… 直看得马车里几人眼花缭乱。 出尽了风头,才在看直了眼的小宇轩崇拜的目光中停了下来。 小宇轩凑上前,拿小手小心翼翼的摸上去。 他的手小,灵二也不大。 小宇轩拇指和其余四指拢成一圈,刚刚好将灵二的小身子握住,露出一颗桃仁儿大的小脑袋,东张西望。 若不是听过灵二说话,这会儿,很像拿着一个机括小人儿。 也许是小宇轩手太小了,捏得有点紧。 小不点伸出两只细细小小的爪子,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扒拉小宇轩越攥越紧的小手。 小宇轩怕她掉下去,下意识又往紧里握了握。 这一下,可把小不点惹火了。 只见她眉眼一竖,鼓了鼓小小的腮帮子。 立刻,小人儿从脸到脖子,再到小手小脚,整个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渐渐变红,几乎跟她的小裙子一个颜色。 小宇轩更惊奇了。 这小不点儿还会变颜色? 这肤色,也变得太均匀了吧! 不像一般人害羞,只局部皮肤变红,而是从头到脚,就像她本就长着这样一身红彤彤的皮肤似的。 黛玉已预知情况不妙,小不点儿不高兴了。 她刚想伸手,想将小不点儿拿回来。 小宇轩还没稀罕够呢,哪里肯依。 他缩回小手,飞快地后退,三两步跑到林如海怀里一窝。 就这一会儿工夫,小人儿小身子突然发烫,灼得小宇轩小手一疼,不得不松开手。 小宇轩松手的一刹那,灵二扒着他衣襟,从他小手里蹿到了肩膀上。 小宇轩惊奇地看看被烫红了的小手,倒是没有生气,反倒瞪圆了眼,不可置信地叫道:“姐姐,她,她会烧人!她好厉害呀!” 黛玉在灵二诞生的那刻起,就详细了解了这个小不点儿的功能。 她五行属火,不仅性子暴烈如火,还擅长控火。 本身就是一团可焚毁一切的行走的火焰,其厉害程度,堪比三昧真火。 不止如此,她还能与包括人在内的一切动物无障碍沟通对话。 说实在话,黛玉刚开始也被这小不点强大的功能惊得神魂俱震。 也就更加地抓紧一切机会练功。 要知道,后面还有七个小人儿呢,还不知会解锁哪些骇人听闻的能力? 黛玉斜睨了灵二一眼,在识海里训斥她:“再胡乱伤人,你就不要出去了,只待在我识海里就好!” 黛玉责备灵二的话是在她识海里说的,小宇轩并不知晓,也就不可能替小不点儿辩解。 黛玉从先前傅佐到访,她不情不愿回到识海里去,到刚才一让她出来时,她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出的欢脱劲儿,不费吹灰之力就推断出,这是个闲不住的小猴儿。 小猴儿受到这劈头盖脸的一番责备,有点儿委屈。 明明是这小鬼头把人捏疼了,怎么挨批评的却是自己呢? 她不服! 不服,就要搞点事情出来。 小不点儿伸出小爪子,揪起小宇轩一缕头发,用三根细手指捏着,开始攀“岩”。 她要爬到他头顶上去,再想怎么出气。 黛玉轻叱了小不点儿两句,见她不吭声,也就放过去。 她还不知道人家小不点儿在暗戳戳预备搞事情。 兀自伸手抓过小宇轩的小手一瞧,见只是烫红了点皮,并没有起泡,长松了一口气。 小不点儿看在自己人份上,到底手下留情了! 也许是她控制了火候,也许是接触时间短。 小宇轩小手上的皮肤,仅仅是表皮烫红,底下真皮层好好的。 不消半天,准保一点印迹都不会留。 小宇轩不把手上的红印子当回事,黛玉和林如海却不放心。 黛玉从袖子中(玉葫芦)里取出一个白瓷瓶。 里面装着预先稀释好的药泉,含量是原药泉的百分之一。 经过稀释的药泉,功效仍比一般药物高出太多,但到底没那么扎眼了。 这会儿,黛玉就准备给小宇轩拿这稀释后的药泉涂一涂。 林如海从小家伙肩头,拉下他准备抓这时已蹿到他头顶上的小不点儿的小手,固定在身前,方便黛玉给他涂药。 小家伙手拉下来了,脖子还拧着,头抬得高高的,使劲去瞅那个跳到他头上的小不点儿。 在他头顶的灵二,随着他抬头,慢慢地移动小步子,牢牢地站在了他的额头。 轻蔑的扫了一眼他正在涂药泉的小手,心里升腾起一股火。 小腮帮子一鼓,于是,马车里众人都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怎么说呢? 就是人们家中过年时,准备年货,燎猪毛的味道…… 众人顺着气味看过去。 就看到小不点儿蹲在小宇轩额头上,仰着小脑袋,小手里揪着一缕头发,正凑在她小鼻子前。 罪魁祸首正左边儿小鼻孔儿朝天,从里面喷出一丝细细的幽蓝色的火苗…… 没错,小不点儿想到的泄愤方式,就是——烧头发! 黛玉一滞。 急起来就顾不得用识海传声了,直接又气又好笑地斥道:“住手,皮痒是吧?” 灵二没想到做坏事这么快就被抓包。 她忙不迭将烧着的那截头发上的火扑灭,团巴团巴塞到小宇轩扎着的小揪揪里。 先来个毁尸灭迹。 转身,扑闪着两只黑亮黑亮的豆豆眼,小脸上满脸的问号。 仿佛在问,‘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我可啥都没干呀!’的无辜小表情。 看得黛玉和林如海一阵无语。 小宇轩还不知道他头顶有一缕头发被烧得跟狗啃过似的,没眼看,根本没眼看。 还在努力地眼睛上翻,想去看看那个惹祸后装乖的小不点在做什么? 怎么就那么吸引他眼球呢? 黛玉气闷。 这一个两个的,遇到一起,怎么就这么多戏呢? 最让她郁闷的是,这小不点怎么这么难管教呢? 一刻不惹事,就不舒服,是吧? 她回头在马车里左右张望,想找出一个家伙什,给这淘气的小不点儿好好长长记性。 就感觉马车渐渐慢了下来,外面傅佐的声音响起:“属下见过王爷!” 第79章 理不直却气壮 原来,马车已不知不觉间驶到了城门口。 北静王宽敞豪华的马车正等在那里。 黛玉正要收起灵二,就见小宇轩眼疾手快地伸手从额头上将她拿了下来。 有了前面的教训,这一次他不敢握紧,只五根手指松松地把她拢在手心里。 在黛玉和林如海的注视下,小宇轩拉开背着的小荷包,将正冲他吐着小舌头做鬼脸儿的灵二放了进去。 小荷包不大,只有成人巴掌大小。 平日里装些小宇轩的小零食。 此时,尽管荷包里的零食还有一多半,但装下一块饴糖大的灵二还是绰绰有余的。 灵二刚开始还想抗议来着。 待看清周围都是各种小零食后,立马乖乖坐在了荷包里,不吭声了。 林如海这才掀起车帘,透过大开的城门望过去。 城外,队列整齐地等候着黑压压的一群府兵。 他们个个身着玄色劲装,肩披黑色大氅,宛如一尊尊岿然不动的雕像,屹立在午后的阳光之中。 府兵们眼神坚毅而深邃,身姿挺拔而矫健。 一眼看去,如同一柄柄即将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周围进出城的人见了,纷纷不自觉远远地避开。 林如海下了马车,站在傅佐旁边,向北静王抱拳见礼。 北静王视线扫过他身后垂下车帘的马车,里面寂然无声。 显然,车里的人并没打算下车来与他相见。 他心头微微一滞,莫名有些烦躁。 车辕上,权景瑶见他看过来,不好视而不见。 这会儿她作男子打扮,便也学林如海的样子,抱拳拱手,无声地行了一礼。 北静王颔首,伸手邀请林如海与他同坐,乘他的马车。 林如海婉拒,“王爷厚爱,本不该辞,只是下官车中小儿年幼,小女娇弱,离不了下官左右,下官还是跟在王爷车后即可,谢王爷体恤!” 北静王:“……” 如果说上次分开,北静王还没意识到林如海与他刻意拉开距离。 那么,这一次,林如海的意图几乎摆到了明面儿上。 听听这托辞:小女娇弱。 要找借口也不找个靠谱些的。 如果说以一己之力,力抗徐州到济宁这一路段中芦苇荡里的水匪首领,还一举抄了他们老巢的黛玉娇弱的话…… 那么,世上,可还有哪个女孩儿,敢称自己身体康健? 本想趁路上赶路的机会,又有早先圣上口谕在,与林如海一家先拉近距离,再谋其它。 但,现在看林如海这样,明显油盐不进。 北静王叹口气,面上不显,心里面却多少有些沮丧。 他转身,示意傅佐跟上,自己当先上车。 他没意识到,他这会儿跨上马车的动作,肩膀是塌着的。 一行人重新上路。 五百府兵仿佛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自动自发地将两辆马车紧紧护卫在中间。 马蹄哒哒,每一步都踏出了震天的回响,宛如战鼓在心头擂动。 阳光洒在府兵们玄色的劲装上,闪烁着冷冽而耀眼的光芒,仿佛为它们披上了一层战无不胜的铠甲。 马车在府兵的护卫下,稳稳地行驶在道路上。 车轮碾过尘土,扬起一阵阵青烟。 仿佛是战场上的硝烟,无声地警告着胆敢前来冒犯的未知敌人。 沿途的风景一幕幕掠过。 黛玉收回视线,马车内重新归于宁静。 小宇轩迫不及待打开他的小荷包,只一眼,便愣住了。 只见小荷包里,灵二靠坐在一边,怀里抱着一块油纸包着的,比她小身子还高出一大截的麻辣小鱼干,正吃得津津有味。 这麻辣小鱼干,还是在徐州采买时买的,每一块都有成人食指那么长。 小火在油里面炸得干干的,再用油纸仔细包裹起来,能放很久。 是馋嘴的小宇轩最喜爱的零嘴儿,平时都舍不得吃。 放在随身的小荷包里, 隔一日拿出一块来解解馋…… 他记得荷包里就剩最后一块了。 小宇轩的小心脏似被一只看不见的小手拧了一下,揪着疼。 但,对灵二的喜爱,使他迟疑了。 他到底是要扞卫它的小鱼干,还是就装作大方地将小鱼干让给这个小不点儿? 是个难题。 他一时决择不下。 但不妨碍他将小不点儿从荷包里拎出来。 小不点儿正用她那米粒大小的一颗颗牙齿,将小手里紧紧抱着的麻辣小鱼干撕碎。 被关在荷包里后,她看过了。 荷包里大多都是泛着甜意的糖块,还有些酸酸甜甜的果干。 那些她都不怎么喜欢。 循着气味,她本能的找到了被仔细藏在荷包角落里的这块小鱼干。 小鱼干很大,够她吃好几天的了。 她用豆豆眼瞄了一眼将她提溜起来的小屁孩,还记得这个小屁孩前面捏疼过她。 她不满地小声嘟喃道:“臭小子,扰人吃饭,犹如蚊蚋扰梦,很烦的,好不好?” 黛玉不让她出声。 所以小不点声音放得很低。 这句话几乎是对着小宇轩耳朵说的。 所以林如海没听清。 但作为灵二的宿主的黛玉,和被吐槽对象的小宇轩,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小宇轩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作为小鱼干的主人,他还没找她算账呢。 私自拿人零嘴的小不点,是如何理不直却气壮地说出那句抱怨的话的? 灵二…… 作为绛珠精灵的她,当然没有那份愧疚的自觉啦! 她只会认为,是这小屁孩将她放在荷包里的。 既然放进去了,那一荷包的好吃的,当然也就归她所有了。 这叫领地意识! 于是,小宇轩掐着他软乎乎的小胖腰,给她讲什么‘不问自取是为偷’的道理。 灵二不甘示弱地努力仰着小脑袋,瞪大眼…… 发现即便这样,她对上对面的小宇轩,她在气势上也很难取得优势。 她豆豆眼滴溜溜一转,伸出两截小葵花子长短的细短小胳膊,张开,张得大大的。 绿豆大小的小嘴儿里,嘣豆子般脆生生嘣出一个字:“抱!” 小宇轩:“……” 小宇轩发现,他对上这个小不点儿,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摇摇头,认命地俯身将小不点儿捧在了手心里。 灵二见自己被小屁孩捧到了胸口高度,还得仰脑袋看他。 趁小宇轩不备,拽着他领口和头发,三个跟斗就又翻坐在了小宇轩鼻子上。 让小宇轩实实在在见识了一番,什么叫‘蹬鼻子上脸。’ 于是,一个小家伙,与另一个更小的小不点儿,大眼瞪小眼,就荷包里零嘴儿的归属问题,压着嗓子在马车里探讨了很久…… 久到日暮西斜,马车里的人与护卫的府兵,都渐渐露出疲态。 小宇轩和灵二的这场口水官司,还没有打明白。 此处离京也仅仅只剩三十里路。 人困马乏。 北静王派傅佐过来,请林如海一家到距此约二里地的一处别院安歇。 养足精神,明日一早进京。 林如海痛快应下。 在府兵的护卫下,马车拐入了前面一个岔路口。 这条路明显比刚才的官道侠长许多。 马车驶上去,车两旁便几乎站不下更多的护卫了。 原来层层护卫在马车两旁的府兵,不得不向前或向后散去。 变故就在这时,发生了! 第80章 杀手 此时正值黄昏,天色如同被厚重的墨汁逐渐浸染,暗淡悄然爬上天际,将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缓缓吞噬。 小径两旁高耸的树木,在昏黄的暮色中,更显阴森。 它们枝叶交织,形成一道道密不透风的屏障,活像一只只潜伏在暗处的怪兽,张着幽深的大口,静待着过往猎物的到来。 马车就在这样的氛围中,辘辘拐进了通向别院的小径。 车身两旁的空间,狭小得仅能容下一两个府兵前后错位骑马而行。 其余人不得不被迫分散,队形顿时显得松散而脆弱。 就在这戒备最为松懈的一刻,变故如同暗夜中的闪电,突兀而致命。 分别潜伏在小径两旁高树上的两个杀手,同时动了。 目标分别是前后两辆马车。 左边的黑衣杀手,如幽灵般悄无声息的从树梢跃下,身形快得几乎只留下一道残影。 他武功高绝,每一步移动都似乎违背了物理法则,轻盈得仿佛不受地心引力的束缚,身上同时散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手中长剑直指北静王。 马车里,北静王岿然端坐,闭目养神。 他仿佛能感受到车外怪兽的窥视,无声地睁开眼。 面容虽然平静,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紧张。 多年来面临危险时的经验,使他本能地生出一股警觉。 他俯身从马车暗匣里取出一柄短剑,握在手上。 但不等他做出更多的反应,黑衣杀手已如一柄利刃,插到了眼前。 黑衣杀手眼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仿佛已将万物生死尽握掌中。 他手中长剑挥动,寒光一闪,犹如天际划过的流星,直取北静王心脏。 傅佐在北静王取剑前,就已然提剑戒备。 不,应该说,他从跨入马车那一刻起,就无时无刻都在准备迎接突如其来的各种危险。 他反应已是极快。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察觉到了危机,手中长剑猛地挥出,企图拦截那致命的一击。 然而,那黑衣杀手的武功实在太过高绝。 只见他长剑在空中灵蛇般一转,便轻易绕过了傅佐的剑锋。 黑衣人长剑绕过傅佐剑锋后,突然间爆发出了惊人的杀伤力,剑势不变,仍然势如破竹般刺向北静王胸口。 在黑衣人雷霆一击之下,傅佐脸色巨变,惊呼一声:“保护王爷!”。 同时,手中长剑再一次全力挥出,但也只来得及抬剑将刺来的剑身稍稍磕偏少许,勉强改变了黑衣杀手长剑的轨迹,却未能完全阻挡这致命的一击。 北静王马车虽宽,但到底空间有限,无法全然退避开。 “嚓!” 一声轻响,利刃穿透衣物,紧接着是两声沉闷的痛呼。 北静王的一个护卫,情急之下,合身扑到北静王身上,以身挡剑。 长剑从侍卫后背透心而过,剑势未停,像串糖葫芦般,又狠狠刺入北静王胸口。 侍卫当场气绝身亡,身形一震,随即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无力地向前倾倒,重重摔落在马车里。 这也使得北静王手中的短剑未能全力挥出,只在杀手长剑刺出时,狠狠地扎在杀手的左肩上。 黑衣杀手也是硬气,即使肩头中剑,也仅是眉头微蹙。 他咬紧牙关,强忍着剧痛,猛然间拔出了深深嵌入肩头的短剑,鲜血随之喷涌。 黑衣杀手却仿佛被这鲜红的血液激发了他求生的欲望。 他的身形在这一刻如同鬼魅般,一个闪烁间,已从马车中掠出,动作之快,令人咋舌。 就如同他来时那般突兀,此刻,他再次化身为夜的使者,飞鸟投林,身形在夜色中忽隐忽现,几个起落间,已融入那逐渐深邃的夜色之中。 马车里,北静王脸色苍白如纸。 胸口的血洞触目惊心,鲜血喷涌而出,片刻间就染红了他绣着暗纹的月白锦衣。 他眼神中既有震惊,也有不甘。 生命之火,在这一刻仿佛被寒风猛然吹熄。 只余下一口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断绝。 散开的府兵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惊呼着涌向马车。 但一切为时已晚。 黑衣杀手得手了! 他如来时一般,身形鬼魅般没入无边夜色中,消失不见。 之前,他在小径旁大树上,已一动不动潜伏了一日夜。 仿佛他本身就是身旁树木的一部分。 与周围的树木同呼吸,共命运。 在马车驶入时,他头顶上,甚至还有叽叽喳喳鸟雀的鸣叫声。 是以,没引起北静王一行人丝毫的怀疑。 同一时间,黛玉正歪倒在车厢左侧的软榻上,昏昏欲睡。 她与父亲被小宇轩和灵二吵吵了一下午。 刚开始时,觉得有趣,还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斗嘴。 后来,渐渐被吵得脑仁儿疼。 想想越来越近的京城,想想即将要见到的故人,心里涌不起一点喜意。 索性便从坐垫下抽出一本线装的《西游记》,随意翻阅起来。 或许是马车有节奏的晃荡,也或许是车外马蹄的嘚嘚声,十分单调催眠,竟将黛玉催瞌睡了。 正迷迷糊糊中,忽然,一直在识海里趴在小文杰腿上沉睡的灵一,唰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她眯了眯眼,用细小的手臂去扒拉黛玉的胳膊。 黛玉没有反应。 现在的黛玉,因为有灵一和灵二这两个免费又好使的暗哨在,便将警戒的任务完全交给了她们。 灵一见黛玉没醒,眉宇间闪过一抹焦急,用她黄豆大小的小脚丫子,使劲一蹬,小小的身子凌空飞起,一下跃到了黛玉耳边。 扒着她耳朵,大喊:“有刺客!” 黛玉一下从迷蒙中惊醒,从坐榻上翻身坐起。 余光扫到父亲正好好地坐在对面坐榻上,慢悠悠地翻着一本书看,神情透着股说不出的惬意。 黛玉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父亲没事就好。 她重生以来,不就是为了护佑亲人性命么? 然而松快不过一秒,一股未知的危机感陡然降临。 黛玉唰地一下撩起车帘,向道路两旁的大树上看去。 入目,马车将狭小的道路完全占据,两侧也仅仅只能容一个侍卫护佑。 两旁树木枝叶茂密,树枝张牙舞爪的伸向天空。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拂过,带着一股莫名的寒意,让在场之人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紧接着,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飞扑向两辆马车。 前面那辆自有北静王的护卫在,黛玉没有理会。 只专心盯着飞身向自己车上越来越近的墨绿色身影。 这是一个身材魁梧的蒙面大汉,手持一把沉重的宽刃剑。 看上去力大无穷,仿佛能够劈开一切阻碍。 还未近身,黛玉已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浓重杀气。 电光石火间,黛玉与车辕上的权景瑶对了个眼神。 权景瑶便稳坐在车辕上没动。 或许是感受到这凝重的气氛,不知何时,权宇轩小朋友小手握着灵二,已乖乖依偎进义父的怀里。 林如海倒是车中最平静的一位。 或许是信任黛玉和车外守着的权景瑶,又或许是自知自身无力抵挡,所以反而看淡了生死危机。 他将小宇轩拢在怀里,面容保持着一贯的沉稳。 黛玉悄然握玉笔在手。 下一瞬,一声低沉的咆哮划破了马车的宁静,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呼唤,令人格外心悸。 那杀手,通身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猛扑而下。 厚重的宽刃剑在他手中,闪着透人肌肤的凛冽寒光,直逼林如海要害。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 林如海一瞬间,只觉毛骨悚然,头皮发麻,汗毛根根竖起! 他透不过气来,身体仿佛被定格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感觉那重剑如天河倾泻,剑尖所过之处,空气都被撕裂开来,发出刺耳的啸声。 第81章 耀眼的黛玉 这一刻,林如海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就在重剑临身的生死存亡千钧一发之际,黛玉动了。 她脚尖轻点,宛如因风而起的柳絮,轻飘飘闪到了林如海身前,身姿轻盈得仿佛不受尘世羁绊。 手中的断魂玉笔滴溜溜转动间,手臂轻轻一挥,将逼到眼前的重剑荡了开去。 刚刚飞落到马车里的杀手身形一僵。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少年,如刀锋般的眸光宛如实质,仿佛要穿透“他”的伪装,在“他”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杀手简直不能相信。 自己无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历经无数血与火的洗礼,日以继夜的钻研,苦练,才练就的无往不利的必杀招——暗影绝杀,竟然就被眼前这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年,以一种轻描淡写,近乎优雅的方式,化解于无形之中。 要知道,他就是以这招“暗影绝杀”而成名。 在以往二十多年的杀手生涯中,从无失手。 甚至因此,他在杀手盟里的代号,也直接改为了“绝杀”。 内行的人听到他的代号,都要抖三抖。 因为,这象征着死亡。 这不仅仅是他的招式,更是他身份的象征。 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惊骇与挫败,就像是精心构建的城堡,在一瞬间坍塌。 所有的自信与骄傲都化为了无有。 刚刚重剑落下时,他感到的不是以往那令人心悸的剑尖穿透血肉的沉闷声响。 甚至不是兵器与兵器碰撞时火花四溅的金铁交鸣。 反倒像是撞到了一团无形却柔韧之极的棉花上,那触感轻飘飘的,无丝毫着力之处。 让他不由自主的一阵恍惚,仿佛自己像撞了邪,踏入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梦境之中。 然而,他不信邪! 一股强烈的斗志与不甘,在他心中熊熊燃烧。 他猛地一跃,重剑在空中划过一道璀璨的银色轨迹,带着呼啸的风声,卷起一股飓风。 那力量,仿佛能撕裂空气,带着排山倒海、摧枯拉朽之势,向黛玉猛攻而去。 车厢早在凌厉的剑气冲击下碎裂成了废渣,四处飞散。 残破的木片,如同冬日里细碎的冰凌,铺满了周围的地面。 黛玉面对这铺天盖地的一击,却并未显出丝毫慌乱。 她如花间的精灵,翩然起舞,悄无声息的穿梭于危机四伏的空气中,又一次轻松躲过了杀手的重重攻势。 下一瞬,黛玉断魂玉笔轻挥,一招“星河断魂”使出。 那杀手瞳孔急剧收缩,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黛玉玉笔在空中划过一道绚烂的轨迹,犹如夜空中最亮的流星,却带着致命的寒意。 玉笔过处,空气仿佛被撕裂,一道无形的力量直击杀手颈部。 杀手只觉得喉咙一紧,随即,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涌入体内。 那是一种从脊髓深处涌出的恐惧,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的眼神瞬间黯淡,手里的重剑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支撑,无力地掉落在马车上,砸出沉闷的巨响。 杀手手捂着颈部,缓缓倒地,再无生机。 他的双眼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仿佛要将这世界的最后一刻永远烙印在眼底。 临死前,他的眼前闪过一片璀璨的星河。 那星河美得令人窒息,却也冷得让人心寒。 每一颗星辰都像是死亡的预兆,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仿佛在嘲笑他自不量力、飞蛾扑火般的这次失败的刺杀。 星河虽美,却断人魂魄,一击必杀,彻底毁灭了他的生命。 这一幕,除了已陷入昏迷中的北静王,和忙着为北静王止血包扎、心无旁骛的北静王府府医外,其他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 黛玉的身影,在这一刻,犹如破晓时分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了夜的深沉,成为了他们眼中最为耀眼的存在。 “他”以那看似柔弱、实则蕴含着无穷力量的身姿,展现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惊人能力。 今夜,那两个曾经不可一世、令朝野闻风丧胆的顶级杀手,所带来的惊惧和不安,在黛玉的玉笔轻挥下,瞬间被抚平。 相信“暗影绝杀”的陨落,很快会传遍朝野,成为杀手盟和他们背后之人心中的噩梦。 这一点,傅佐心中感受尤甚。 他目中异光闪烁,那是一种融合了惊异、赞叹、与深深忧虑的复杂神色。 每一次与黛玉相见,她都能带给他全新的震憾。 他扫了一眼身旁气弱游丝的北静王,又看看那身姿柔弱,实际却强的仿佛能与天地相抗衡的小姑娘,忧心地叹了口气。 小姑娘的实力,仿佛没有极限,一次比一次强大。 那成长的速度之快,简直世所罕见。 如同春日里破土而出的竹笋,一夜之间便能直冲云霄。 作为北静王府的长使,傅佐是看着北静王长大的。 他心中承载着老北静王的期望,希望北静王能够如愿以偿,娶黛玉为妻,成就一段佳话。 然而,现实却残酷地摆在他的面前。 北静王身负重伤。 从小到大,即使身处战场,北静王也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 刚刚府医断言,王爷这次生死悬于一线,能否活下来,全凭天意。 这份沉重的担忧,如同巨石一般,压在傅佐的心头,让他难以喘息。 更何况,虽然北静王与现任北静王妃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 由于北静王没有上表请封,王妃的封诰也没有下来,更没有被记入玉碟。 但毕竟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那里,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北静王的姻缘路上。 这桩事情不解决,一切美好的愿望,都只能是镜花水月,虚无缥缈。 傅佐望着黛玉屹立在马车上的身影,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奈与惋惜。 王爷的心思,他看得分明。 但以王爷那高傲又别扭的不讨喜的性子,他深知,这段情感之路,注定充满了坎坷与波折。 眼下,还是以保住王爷性命为第一要务。 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傅佐长叹一口气。 尽管为难,但还是厚着脸皮,冲这边踩在只剩个车厢底的林如海抱拳道:“林大人,傅某惭愧,还得请大人仗义援手,不知大人手中那药,可否再匀一些给我们王爷?” 上次讨要,就差被林如海明言回绝了。 但今次不同往日。 这一次,是真的命悬鬼门关了。 林如海这次倒没有迟疑,直接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两指见宽的小白瓷瓶,上前递给了傅佐。 傅佐又转手交给了府医。 府医急切地接过,轻轻旋开瓶盖。 一股沁人心脾的馨香瞬间弥漫开来,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人参香气,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府医心头大喜,暗道:“果真是好东西!” 他这次随府卫前来接应王爷,路上听傅长使和王爷多次提起这药,早就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现在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有了这药吊命,王爷定能支撑到京里。 只要回到京城,皇宫里那么多比他医术高明的太医,还愁救不下王爷一命么? 他用左手小心翼翼地托起王爷后脑勺,右手迫不及待地将瓷瓶兑到了北静王口边。 然而,北静王此刻早已陷入昏迷,生命垂危,气息微弱,嘴唇更是闭得如蚌壳一样。 一时间,药液虽好,却难以喂入。 一旁傅佐试图扳开王爷嘴角,好让府医将药倒入。 试了几次,北静王牙关紧咬,都失败了。 就在他们束手无策时,黛玉轻步上前,站在北静王三尺开外。 右手伸出,掌心对着北静王的胃脘穴,隔空缓缓使力。 霎时,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随着她的动作流淌。 北静王的身体竟微微有了反应,喉咙间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嘴唇也微微张开。 府医见状,连忙趁机将药液缓缓喂入北静王口中。 这一次,药液竟奇迹般顺利滑入。 不知是不是府医的错觉,随着药液喂下,他感觉王爷的脸色似乎有了好转。 府医唯恐自己看错,忙将手探向了王爷脉门。 片刻后,他脸上的震惊之色,愈来愈浓…… 第82章 到京 就这短短数息之间,府医紧握北静王手腕的手指,清晰地感受到了变化。 原本那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时断时续的脉搏,此刻竟如同枯木逢春,渐渐恢复了生机,开始变得有力而规律,仿佛有一股生命力正在他体内悄然复苏,将死亡的气息一点点驱散。 指尖的触感告诉他,完全不用回京找太医,王爷的性命,无忧矣! 仿佛在见证他的判断,北静王的面色也肉眼可见地逐渐好转。 原本苍白如纸的脸颊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润,胸腔也开始有规律地微微起伏。 见此,傅佐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若北静王在路上有什么意外,同行的林如海一家会不会受牵累他不知道,但作为北静王府长史的他,与府医,以及跟随着的五百府卫,都注定不会善终。 遭遇了两个绝顶杀手的事,傅佐不敢再继续冒险去别院了。 何况,其中一个杀手还给他逃了。 谁知道前面还有没有同样的危险等着他们? 计议已定,傅佐果断下令,掉转马头立刻连夜进京。 空气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儿。 有个府兵将暗影绝杀的尸身,像扔破麻袋一样扔到了马背上,准备带回京城。 刺杀一时爽。 但幕后之人,以及那个刺杀了北静王后逃走的鬼影幽灵般的杀手,怎么能让他们逍遥法外呢? 林如海他们的马车已毁,残骸散落一地,显然无法再乘坐。 傅佐见状,便顺势热情地邀请林如海一家同乘北静王的马车。 这两次相见,林如海一家对王爷态度都不如以前热络。 他虽不明白具体问题出在哪里? 但,不说老北静王生前的期许,就单以他们拥有那救命良药来说,两家也绝不能生分了。 正苦于没有借口让王爷与他们多亲近接触。 这下,机会来了,他还不赶紧抓住吗? 然而,林如海却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脸上挂着一抹淡然的微笑,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这一提议。 只请他让府兵让出来一匹马。 这里离京城不远,骑马很快就到了。 权景瑶自从林如海口中得知北静王对黛玉起了心思后,恨不得离他们越远越好。 这次若不是傅佐亲上仙客来去请,剩下的路程也不远,她也不会默认了与他们同行。 何况,北静王那辆马车再宽大,也只是马车而已,又不是屋子。 那马车上本就已坐了三个人,其中一人还只能躺着。 剩下的空间,能容他们一家四口舒服的坐在里面走完接下来的行程吗?她可不想像沙丁鱼一样被挤在马车里。 她跳下车辕,三两下解开套车的绳子,将车板卸下来,只留下驾车的马。 她提议黛玉坐上去,又让林如海坐在黛玉身后。 本来,她与黛玉共乘一骑,最合适不过。 但前面杀手的突袭还历历在目,谁也不能保证后面的路途就没有危险。 黛玉表现出来的强大的武力值,像一根定海神针似的牢牢地钉在每个人心头。 权景瑶相信,当今武林,已少有人能与之匹敌,更遑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伤人了。 但,这一提议,却被林如海否了。 黛玉虽是他女儿,但到底已十岁了。 男女七岁不同席,男女大防,是刻在林如海骨子里的。 让他众目睽睽之下,与长大的女儿共乘一骑,多少于女儿清誉有损。 他不能为了那不知是否存在的危险,就让女儿声誉有瑕。 他抱起小宇轩放到马背上,自己也一蹬马镫,就要跨坐上去。 权景瑶见林如海在这个关头迂腐起来,也是无奈。 略一沉吟,上前将小宇轩从林如海怀里抱下,转身交给黛玉。 自己脚尖轻点,纵身跃坐在林如海身前。 他们现在在外人眼中是夫妻,他总不会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了吧? 林如海毕竟是在官场上行走的人,身为男子和丈夫的尊严,权景瑶还是要维护的。 而且,以她的身手,她自信即使再遇到暗影绝杀那样的杀手,也能与之一拼。 这样一调整,林如海果然没有再多说什么。 然而,马跑出几丈远后,权景瑶就被身后林如海的举动惹得哭笑不得。 林如海人虽坐在了她身后,身子却僵直得如同一尊泥塑的雕像。 他只用手指虚虚地揪住了她后背的衣衫,力度轻柔的如同是在捏着一根随时可能折断的救命稻草。 但这根“稻草”仿佛长满了刺,让他既不敢放手,又不敢抓得太紧,着实扎手。 他的身体与她的后背之间,刻意保持着一段微妙的距离, 仿佛是一道无形的鸿沟。将他们分隔在两个世界。 权景瑶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之人正努力后仰着身子,生怕与她接触近了,唐突了她。 但同时却又不得不拼尽全力坐稳身形。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既让她感到好笑,又有一丝莫名的温暖涌上心头。 马匹在行进中不时颠簸。 林如海那僵硬的身子,便随马背的起伏,而摇摇晃晃。 有好几次,都险些从马背上颠下去,直看得人心惊胆颤。 权景瑶心中好笑之余,却又不免泛起一丝无奈。 她选的这个相公,确实是个端方君子。 但君子太端方了,就让人忍不住想要逗弄一番。 要知道,权景瑶可是一个从现代魂穿而来的人,穿来的时间不长,芯子里可是个地地道道的现代人。 对于这些古代的繁文缛节和男女大防,本就不怎么在乎。 否则,她也不会主动找上林如海,与他做一对协议夫妻了。 或许正是这协议,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束缚住了林如海的手脚。 让他在面对她时,总是显得有些拘谨和顾忌。 于是,在又一次马匹颠簸中,林如海身体失去了平衡,差点被掀下马背时,权景瑶终于忍不住了。 她左手稳稳地持住缰绳,右手则迅速往后伸,精准地抓住了林如海胡乱伸向空中的胳膊,轻轻一拉一扯。 林如海的右手便不由自主地从她腋下穿过,环绕了半圈后,牢牢地禁锢在她的腰上。 接着,她又将缰绳递交到右手上,如法炮制,林如海的左手也被她引导着环了上来。 如此一来,两人的身躯便紧紧相依,再无丝毫的缝隙。 仿佛连空气都被这份亲密所排挤,两颗心,也在这紧密的贴合中,悄无声息地逐渐靠近。 权景瑶的脸上绽放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然而,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身后,权景瑶能清晰的感受到,林如海的身体,似乎比先前还要僵硬和紧张。 为了打破这略显尴尬的局面,她故意回身,冲身后的林如海嗔道:“你放轻松点好不好?我的衣裳快被你扯破了,就你这样骑马,还未到京城,自己整个人恐怕首先就被颠散架了。” 她语气里难得带了丝调侃和无奈的意味:“而且我们是夫妻呀,你看有哪对夫妻表现得像我们这样生疏的?” 这话听在林如海耳中,莫名有了丝缠绵缱绻的意味,让他的心湖泛起了层层涟漪。 他本就被权景瑶先前的举动弄得有些面红耳赤,此刻更是整张脸庞如同被绚烂的火烧云染红,腾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热意。 也就权景瑶坐在前面,后脑勺上没长眼睛。 否则,一定能欣赏到林如海此时窘迫异常的囧态。 林如海环抱住权景瑶后,再骑马时,确实感到轻松了许多。 他渐渐放松了身体,终于找到了以往那种惬意策马的感觉。 只是,这感觉随着马匹的行进,渐渐变了味。 身前软玉温香在怀,他又是个经过人事的正常男人。 林如海心中久违地涌起了一股异样的情感。 权景瑶身上的幽香,勾魂似的一缕缕直往他鼻孔里钻。 二人成亲也有一段时日了。 朝夕相处之下,林如海对权景瑶并非无感。 何况,权景瑶对黛玉,那是没得说,是真的当成亲生女儿来疼的。 这一段时日,黛玉跟着权宇轩,也养得嘴刁了起来。 权景瑶只要有时间,都是亲力亲为地为家里两个小家伙做各种美食。 衣食住行照顾得无一不妥贴。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便是贾敏复生,对黛玉的照顾疼爱,也恐怕不过如此了。 二人除了年岁对不上,其余跟亲生母女,也不差什么。 氛围烘托到这里,林如海禁不住有些想入非非:要不,就真的做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何如? 而坐在他身前的权景瑶,刚开始还没觉察什么。 随着马蹄嘚嘚,林如海放在她腰间的手收紧,渐渐也有些心思摇曳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高耸地城墙,厚重的城门次第映入眼帘。 京城,到了! 第83章 检查 然而,夜色已深。 城门紧闭。 巍峨挺拔的城墙,紧紧闭合的城门,如同沉睡的巨龙,横亘在夜间行人与京城之间。 像是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城墙之上,灯火阑珊。 星星点点的光芒,在夜风中摇曳。 为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神秘与肃杀。 巡逻的兵士身影,在城墙上若隐若现。 离得老远,都能听到他们坚定有力的步伐。 仿佛是这座古老城池的守护者,时刻警惕着任何可能外来的威胁。 傅佐起身,正要下马车与城门口校尉交涉。 恰在这时,原本昏迷的北静王,仿佛感受到了周围紧张的气氛,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透出一抹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那光芒,仿佛是从他内心深处迸发出来的,带着不屈与坚韧,向众人宣告着,他已经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重新掌握了生命的主动权。 傅佐见状,心中一喜,连忙上前一步,低声向北静王禀报了他受伤昏迷后的情景。 北静王听着傅佐的禀报,那些原本在脑海中混沌不清的思绪,如同被清风拂过一般,渐渐回笼,凝聚成一股清晰而深邃的力量。 他的眼神也随之变得明亮起来,仿佛是两汪深不见底的潭水,里面思绪浮沉。 其实在受伤的那一刻,北静王就已经预感到了,自己这一次凶多吉少,甚至极有可能命丧黄泉。 他目光透过车窗,扫向林如海一家。 幸而,老天垂怜。 命运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弃他,竟然让他在这绝境之中捡回了一条命。 而且,他此时的感觉,异常奇妙。 全身上下,并没有濒死之人,那种空虚无力的感觉,反而像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体内涌动。 他的气力,在一点点凝聚,筋骨血脉重新被生机充盈,就如同被暴晒了多日的沙漠,突逢天降甘霖,重新焕发了勃勃的生命力。 他缓缓地伸出手,示意傅佐扶他坐起来。 这个动作虽然轻微,但却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力量。 上天既然留了他的性命,那他必然与那杀手背后之人相抗到底,不死不休! 车内,傅佐为难地看了府医一眼。 似乎在用眼神询问:“王爷胸前刚受过那么重的伤,现在真的能坐起来吗?不会对伤口有什么影响吧?” 府医肯定地点了点头,还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这就是无碍了。 傅佐惊异的同时,对林如海给的那瓶救命良药的药效,有了更深切的感悟。 他收回到嘴边欲劝阻的话语,伸出双臂,半托半抱地,小心翼翼将北静王上半身托起,让他靠坐在车厢边,并顺手从木榻上取了个软垫塞在他身后。 北静王隔着掀起的车帘,往外看去。 夜幕沉沉,宛如一幅深邃的水墨画。 几点星子在夜空中闪耀,像是遗落人间的珍珠,点缀着这片寂静的夜空。 几步开外,林如海一家四口,分乘在两匹白色的骏马上,静静地守望着这边。 北静王一时有些百感交集。 他有些庆幸,幸亏自己先前邀请林如海一家同行的举动,救了自己。 否则,以他这么多年受过大大小小的伤的经验。 那一剑,必将致命。 他目光微转,自然而然地投射到那道看似娇弱,实则蕴含着巨大能量的小姑娘身上。 她静静伫立,似是万事万物都不萦于心,有份超脱俗世的清冷。 真遇到事,却又坚韧得仿佛能扛起整个世界。 北静王就那么呆呆看着,思绪一瞬间飘了好远。 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隧道,回到了他初次看到她的那一刻。 那时她才六七岁的模样,娇弱得仿佛一阵风都能把她刮跑。 听闻她失了母亲,荣国公府老夫人怜她孤苦,将她接到膝下抚养。 船到京那日,他曾带人专程去看。 但没有近前,只远远地看了一眼。 那时心中尽管还存有偏见,却也觉得小姑娘着实令人怜惜。 便派了人,时刻关注着…… 哪里料到,曾经让他心生怜惜的小姑娘,如今已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武力值爆棚,自己还得赖她数次相救呢? 一阵冷风吹过,北静王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仿佛被夜风吹醒了沉睡的记忆。 他突然回过神来,抬手向林如海的方向一指。 傅佐从北静王启蒙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关照他。 因此,对北静王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他都能洞若观火,了如指掌。 知道这是要他请林如海过来。 然而,不待傅佐传话,将这边马车上人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的黛玉,早已先一步告知了父亲这个消息。 林如海闻言,立刻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来到北静王马车前,恭敬地抱拳施礼,“下官见过王爷,不知王爷招下官过来,所为何事?” 北静王斜倚在马车里,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能穿透夜色,直达人心。 “本王有要事在身,欲连夜进宫面圣,不知大人是与本王一起前往呢,还是暂且在城中安歇,待明日奏明圣上,再作计较? 林如海闻言,略作沉吟。 他心中盘算着,自己此次进京,不仅携带着关于盐业的重要奏报,还有路途上发现的福寿膏这一事件。 此两件事都关乎国计民生,兹事体大。 也须尽早禀明圣上知晓,以便早做处置。 若等到明日按正常流程见驾,还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得圣上召见? 为免夜长梦多,多生波折,还是借着北静王皇室宗亲身份的便利,尽早见驾的好。 更何况,圣上素来勤勉,此时进宫,想来他还在批阅奏折吧? 念及此,林如海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果断地道:“下官与王爷一道遇袭,同舟共济,也一同回的京,下官还是陪王爷一道进宫面圣吧!” 于是,几人迅速商定了计划:进皇城后,北静王带着傅佐和林如海进宫面圣,其余夜间进城的人,都在宫门口等候消息。 事情定下。 几人从侍卫手中接过水囊,略微洗梳了一番,整理了下仪容,恢复了往日面貌。 北静王挣扎着从怀里取出一块墨绿色令牌,递给傅佐,示意他上前敲城门。 傅佐接在手中,只觉那令牌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力量与权威。 他翻过来一看,令牌后面刻着“如朕亲临”四个烫金的大字,下面还有个小小的“万”字。 傅佐心中一惊。 这令牌,权力极大,甚至超过了尚方宝剑。 危急关头,持此令牌者,犹如皇权附体,可事急从权,有先斩后奏、处置地方官员的职权。 甚至……可调动万人以下的地方官兵,如臂使指。 这说明,圣上对王爷倚重之深,信任之重…… 他回想起这一趟跟着王爷公干的经历。 两人吃饭睡觉,几乎都在一处,形影不离。 王爷也真能沉得住气。 办差过程中,遇到那么多危急和险境。 王爷从未动用过这令牌,甚至连一点苗头都没露出来过! 这份定力与城府,实令人叹服。 好在,他们每次都能得遇贵人相助,化险为夷。 傅佐视线隐晦地扫过黛玉和林如海身上,心中又一次庆幸,幸亏他听从王爷命令,邀了他们同行。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敲响了沉重的城门。 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而深远,仿佛一曲激昂的战歌,打破了夜的宁静,也让人心生惊悸。 一般在这种时候敲门进城的,都是权势滔天的权贵,或是边疆传来的八百里加急战报。 城头上很快燃起了几束火把。 有人向下面张望,喊话声随风飘荡,时断时续:“来者何人?” 傅佐运起内力,低沉而有力的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北静王公干回京,有要事禀明圣上,速开城门!”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让城头上的守卫为之一振。 很快,城门旁侧那沉重的小门,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吱嘎声。 仿佛是沉睡的巨人被轻轻唤醒,缓缓的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束昏黄的灯光从门缝中透出,如同探照灯一般,在傅佐的脸上反复掠过,将他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 确认无误后,门内的人终于伸出了一条手臂。 那手臂粗壮有力,仿佛能够轻易撼动城门。 傅佐知道,这是要他们出示身份凭证了。 他走上前去,将那枚墨绿色的令牌,并着几人的户籍路引,往里一递。 里面的人伸手接过,就着灯光,仔细验看了起来。 片刻之后,小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刺耳声响,仿佛是巨人在沉睡中发出的呻吟。 门扉缓缓打了开来…… 第84章 进宫 守城门的官兵还是很小心谨慎的。 怕五百府兵深夜进城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尽管已仔细查验了户凭和路引,对傅佐这位北静王府的长史也不能说不认识。 但职责所在,他们依然坚守原则。 那守城的校尉,还是坚持把五百府兵挡在了城门外。 除林如海一家外,仅允许北静王带着傅佐、府医,以及他的近身侍卫等二十余人进城。 当然,作为罪证之一的那具杀手的尸体,也被侍卫首领扔上马背,带了进去。 其余府兵,在府卫副首领的带领下,在城外五里处搭帐安歇,等天明,城门大开时,随入城的百姓一起进来。 城外安排妥当后,北静王的马车当先辘辘驶入城门,其余人紧随其后,鱼贯而入。 黛玉骑着马,身姿如玉。 怀里紧紧抱着早已沉入梦乡的权宇轩小朋友。 为防小家伙着凉,黛玉这一路上,都催动体内灵力,将小家伙牢牢地守护住,确保他不受一丝风寒的侵扰。 再次踏入京城,黛玉心中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慨。 以往那些尘封的记忆,如同被打开的闸门,潮水般涌入,让她的眼眶不禁微微湿润。 她回想起自己初次来到京城的情景。 严格来说,那已是前世的事了。 她那时还是个年仅六七岁的小姑娘,初次离家,满怀忐忑、好奇与憧憬,像一只懵懵懂懂的小鹿,一头栽进了荣国公府那个深不见底的大坑里,再也没有机会爬出来。 这一点,恐怕无论是当初执意要接她来的荣国公府的老太君、她的嫡亲的外祖母,还是一心想要给女儿找个得力倚仗的她的父亲,亦或是她本人,都是没有预料到的。 所幸她本身福泽深厚,在回扬州探病的路上,蒙上天眷顾,得遇机缘,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整个人犹如醍醐灌顶,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距今也不过短短半年多,却已是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切都不再是曾经的模样。 她心中少了以往的彷徨,多了份从容与坚定。 以往那些闺中小女儿的心思,轻淡得如一缕轻烟,被风一吹,早不知飘向了何方? 而且,据她在涤尘台上看到的,她母亲的死,并非偶然,而是另有蹊跷。 与荣国公府里那位平日里装得道貌岸然的二舅舅,还有他那位吃人不吐骨头的夫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更让她痛心的是, 她前世落得那样一个悲惨结局,也少不了那府里有些人的推波助澜。 这笔账,她势必要与他们一一清算。 让那些曾经欺她、负她、害她家人之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 京城,繁华之地,富贵之都。 即便是在深夜,也依然流露出不凡的气度。 当今圣上励精图治,勤勉不怠。 将这座古城治理得花团锦簇,井井有条。 仿佛一幅流动的画卷,无论是在白昼还是夜晚,都洋溢着无尽的生机与活力。 京城由皇城、内城、郭城三部分组成。 每一部分都蕴含着深厚的历史底蕴和丰富的文化内涵。 皇城巍峨壮观,金碧辉煌,那高耸的城墙和雄伟的宫殿,在夜色下显得更加庄严,仿佛是皇权至高无上的永恒象征。 内城则繁华喧嚣,权贵云集。 若是在白天,街道两旁的店铺里,各种奇珍异宝,美味佳肴,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而郭城,则宽广辽阔,民居错落有致。 在夜色中,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流露出一种无法言喻的宁静与祥和。 偶尔传来几声不知谁家看门护院的狗吠声,为这宁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生气。 此时,城内早已宵禁,街道上空无一人。 空旷的道路上,只有北静王的马车和林如海等一行人的身影,在夜色中穿行。 他们身下,传出“嘚嘚”的马蹄声,将这份夜的宁静打破。 远远地,不时响起更夫打更的声音。 还有巡逻的衙役,扯着破锣嗓子,一声声警示:“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北静王本想邀林如海一家住到他在京城的琼林坊的宅子里去。 那里环境优雅,诸物齐备。 这几年他在京城时,几乎不住王府,而是歇在那里。 被林如海婉言谢绝了。 林如海早就为黛玉在京城准备了一座三进的院子。 这院子,本是林家被封列候的时候购置的。 历经风雨,见证了林家的兴衰荣辱。 去年他病重,整理产业时,将这院子单独留了出来,并连同城外一个占地五十亩的温泉庄子,一起留给黛玉做嫁妆。 他想着女儿以后嫁在京里,这些产业留给她正合适。 既能让她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又让她在繁华喧嚣的京城中,时时感受到来自家人的惦念和庇护,仿佛是一处永远的避风港。 林如海体谅女儿和权景瑶一路上辛劳,本想让她们进城后就去墨竹巷那所宅子里休息。 宅子早在他们从扬州起程前,林如海就让管家林伯派人重新修整打扫了一番,估计现在随时都能入住了。 然而,黛玉和权景瑶说什么都不放心他一人入宫面圣。 这一路上,他们遭遇到了那么多次刺杀,每一次都险象环生。 要不是有黛玉和权景瑶这两个出人意表的高手在,再加上他们易容改扮,巧妙周旋,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呢? 现在,九十九步都走过来了,就差这最后的一哆嗦,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她们都将追悔莫及。 反正她们二人有功夫在身,就是候在马背上,也能调息休养。 林如海见二人精神果然比他们所有人都好,便也不再坚持,同意了被她们护送去宫门口的要求。 其实,他的心中正暗自熨帖:被宝贝闺女和名义上的夫人宠着的滋味,他还挺受用的。 黛玉也是从通州到京城的路上,才得知父亲早已在京城还给她留下了一个宅子。 上一世,在她的印象里,根本没有这么回事。 也或者说,是她不知有这么回事而已…… 马车很快绕过宽广而宁静的郭城,驶入了繁华却不失静谧的内城。 车轮在光滑的石板路上滚动,发出轻柔而又有节奏的声响,伴着马蹄的“嘚嘚”声,宛如一首悠扬的夜曲。 不知不觉间,那座庄严而神秘的宫门,已经赫然出现在眼前。 北静王的身体,在药泉的不断修复下,此时已能勉强自己坐起。 在宫门口侍卫满是惊诧的眼神中,北静王递上了请见的奏折。 接下来便是耐心的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格外寂静。 仿佛过了很久,又恍若只是片刻。 里面传来一阵小跑的脚步声。 一个面色白净的小内侍,气喘吁吁跑来,传圣上口谕,宣他们在御书房觐见…… 并且因为北静王受伤,还特地允许他乘坐软轿进宫。 四个穿着鸦青色马褂的小内侍,抬着一顶宝蓝色八宝软轿跟在后面。 北静王在傅佐和府医的搀扶下,慢慢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坐上了内侍抬来的软轿。 林如海与傅佐并排走在软轿后面。 北静王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那刺客的尸首,他的侍卫首领会意,上前将已经有些发僵的刺客尸首扛在肩膀上,一声不响地跟上。 很快,他们来到了御书房外。 御书房的内监总管富海早奉命等在那里。 见到他们到来,一张白胖得像是发面馒头的脸上堆满了笑,将原来就不大的两只眼睛,笑得只剩下两道细细的缝。 不等北静王下轿,富海已像个笑弥佛似的,笑着团团向几人作了个揖。 这才将手里的拂尘甩到肩膀上,作势上前来搀扶北静王下轿。 第85章 面圣 富海从小就陪在圣上身边,是圣上最为信任之人。 可以这么说,这世间纷扰,人心叵测。 但若要寻得一人,能在关键时刻,不计个人得失,全心全意替圣上筹谋,那此人非富海莫属。 这一点,即便是孝懿仁皇太后,那位与圣上血脉相连、尊贵无比的亲娘,都不能不承认。 毕竟,她膝下不止圣上这一个儿子。 虽母爱如海,却也不免有所偏颇。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更偏向于康王这个小儿子。 如今,富海主动伸出橄榄枝,向北静王亲近示好。 北静王又不傻,当然不会拒绝。 北静王在富海和傅佐的细心搀扶下,蹒跚着脚步缓缓迈进了御书房大门。 与此同时,林如海则被一名机灵的小内侍引领,步入了偏殿等候。 那小内侍还贴心地给他奉上一杯香茶,才躬身退到了屋角。 不多时,一位身穿宝蓝色内侍服的小太监,从御书房出来,站在门口低声向那名屹立于殿门外的侍卫首领传召,圣上召见。 侍卫首领为难地看了眼被扔在地上弯曲成弓形的刺客尸身,不知是不是也要带进去。 若不带进去,他实在想不明白,圣上为何要召见他一个小小的王府侍卫? 若带,这深更半夜的。 死人,一般被列为不祥之人,不会犯了圣上的忌讳吗? 小内侍倒也没有为难他,示意他扛上尸首跟他进去。 圣上就是想亲眼见证一下,这位在杀手榜上赫赫有名,被誉为“暗影绝杀”的绝顶高手,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的刺杀皇室宗亲和朝廷命官。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说法。 真实情况是,圣上登基前,也曾遇到过一次凶险之极的刺杀。 只不过,那一次死的是他的替身。 当时,他就扮做一名不起眼的侍卫,混在人群里。 亲眼目睹了刺杀的全过程,也看到了那刺客的脸。 得手后,刺客飘然而去。 在场那么多侍卫,竟无一人拦得住他。 事后,他多方派人寻找,却一无所获。 刚刚听北静王禀报,他突然想起这茬,心血来潮,就想确认一下。 很快,里面传来了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伴随着圣上怒不可遏的咆哮。 声音之大,如同炸雷。 林如海即使身在偏殿,也能够感受到那股强烈的怒意。 他心底暗自揣测:就不知这怒火,是不是冲着北静王和傅佐发的? 这会儿御书房里面,应该就只有刚刚进去的北静王和他的长史傅佐了。 难道,是差事办砸了? 林如海轻轻端起桌上那杯已经有些冷了的茶水,呷了一口。 那清洌的滋味,如同山间清泉,缓缓流淌过心田,不仅驱散了心头的尘埃,更仿佛为他那翻涌如潮的思绪,披上了一层宁静的纱幔。 他缓缓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摒除心中的杂念。 打算利用这难得的空隙,将待会儿要奏禀给圣上的事情,再细细地梳理一遍,确保不遗漏下一星半点。 时间悄然流逝。 桌上的灯烛突然发出“啪”的一声爆鸣,将林如海从沉思中猛然惊醒。 他抬头望向墙边那古老的更漏,指针已悄然指向了子时。 林如海站起身,轻轻的活动了下胳膊和腿,以及有些酸痛的脖子,试图驱散长时间坐着带来的僵硬感。 扭动脖子时,不经意间,目光掠向窗外。 夜幕如墨,深沉而广阔。 零星的几颗星子在上空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也困倦到了极点,等待着沉入梦乡。 终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如同清风拂过湖面,带起一圈圈涟漪。 富海轻手轻脚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如同薄雾轻笼,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他轻声对林如海道:“林大人,圣上有请,请大人速随我去见驾!” 林如海正等得心焦,闻言立刻抬脚,跟上了富海的步子。 走着走着,心中不期然涌起一阵感慨。 上一次面圣,已是五年前的事了。 记忆的闸门悄然开启,那些尘封的往事,如潮水般涌来。 一切清晰得历历在目,仿若还如昨日,却又遥远得如同隔世。 那时,圣上派他回江南督查盐务。 为不惹人注意,给的职务是巡盐御史。 官品虽不高,但在官场中却是个极为敏感和重要的位置,历来都只有圣上亲信才能担任。 江南的官员很少有人知道,他身上还兼任着都察院左都御史的职位,正二品。 这是圣上给他的保命符。 谁都知道,在官场上,历来都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正二品,在江南地界上,关键时刻,拿出来,也是颇能震慑到不少人的。 这既是信重,也是考验。 他深知这份权力背后的份量,从不敢轻易滥用。 盐,这个看似普通的调味品,实则关乎国计民生,家家户户灶台上都离不开它。 因此,也是暴利。 有多少人为了分一杯羹,争得头破血流?又有多少人为此掉了脑袋? 初到江南,险象环生。 那是一段艰难而充实的日子,也是对他仕途的重要历练。 若非他老家就在苏州,根基人脉深厚,再加上圣上派了得力的侍卫相助,恐怕他现在已化作一捧白骨。 一晃眼,时光如白驹过隙,五年的光阴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流失了。 他踏进殿门,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御案前正专心致志批阅奏折的圣上。 圣上的身影,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庄重与威严,仿佛一座巍峨的高山,让人心生敬畏。 烛光摇曳地映照在他脸上,明暗交错间,那几分岁月的痕迹愈发显得清晰。 都言圣上继位以来,殚精竭虑,夜以继日的为国事操劳,少有休息,此刻看来,传言果然不虚。 林如海心中不禁暗自感叹:日夜操劳,可不就老得快了些! 殿里静悄悄的,北静王与傅佐已不见了踪影。 圣上不愧是经过多年的养气功夫,这会儿,已丝毫看不出先前的震怒了。 桌前的人察觉到人已进来了,抬起了头。 下一瞬,一向不苟言笑、威严庄重的脸上,竟难得的蔓延上了一丝笑意。 仿若春日里初融的冰雪,不仅驱散了这深夜的寒意,更让人心生暖意,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温柔起来。 他不等林如海上前跪下见礼,便已迫不及待从椅子上站起身,几个跨步来到林如海面前,神情显得异常亲切。 林如海见状,心中涌起一阵感动,以往那种君臣间默契相得的感觉还在。 他连忙屈膝下跪,正要恭敬地叩拜行礼,却感觉身子被圣上双臂牢牢托住,再也拜不下去。 圣上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如海啊,你我过命的交情,多年未见,又无外人在此,何须如此拘礼?快快起身,咱们好好说说话!” 林如海闻言,心中一暖,抬眼望向圣上,只见那双眸里满是关怀和期待。 他不再坚持,顺着圣上手臂的力道缓缓站了起来。 两人把臂,四目相望,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倾诉,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林如海到底没忍住心底的关切,率先问询劝解:“圣上龙体一向可安好?微臣在江南时,时常听闻圣上日日操劳,夜不能寐,圣上还是要注意保重龙体,切勿再过度劳累,以免伤了根本!”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真诚的担忧,仿佛是在关心自己的亲人一般。 一旁已退到殿门口候着的富海,闻言忍不住低声嘟喃了一句:“哪里能好的了?每日里能安歇三个时辰,老奴就谢天谢地了……” 他的话音未落,就被圣上斜着眼瞪了过去。 富海剩下的抱怨就这样噎在了嗓子眼里。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模样,莫名有些委屈。 林如海见状,心里暗自叹了口气,他伸手摸了摸袖子,暗暗决定,速战速决,尽快奏禀完事情,然后走人,让圣上能够早些安歇。 然而,他的算盘打得虽好,奈何有人打定了主意不让他逞心如意。 第86章 召见 圣上携着林如海的手,步至御案之前,指着旁边一张雕工精细、鹤舞云间的黄花梨木太师椅,示意他坐。 随后自己也坐在了先前坐着的雕龙刻凤的紫檀木龙椅上,转头吩咐富海上茶点。 看那架势,是要长谈。 林如海先从怀里小心翼翼取出一个小瓷瓶和一个油纸包。 那瓷瓶小巧玲珑,三指见宽,釉色温润如玉,油纸包则紧实方正,巴掌大小。 林如海双手恭敬地递上。 里面的东西,圣上大概心里有数,林如海在暗折中已向他奏禀过了。 圣上一边伸手去接,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朕听说,这次你继娶的夫人和黛玉那丫头也跟你一同来了京城?” 林如海闻言,心中微微一动,但面上却不动声色,点头称是:“回圣上,确有此事。” 圣上闻言,缓缓点了点头,又道:“听北静王说,黛玉那丫头还几次救他于危难之中,这是怎么回事?” 他稍停顿了下,不待林如海回答,就面带疑惑地问道:“还有,听闻暗影绝杀竟是黛玉杀的?这丫头何时学的武功,竟如此厉害!连北静王那习武多年的侍卫首领都直言自愧不如?” 林如海心中暗自懊恼。 他本不愿黛玉身上那些异于常人的能力被外人知晓,哪怕是对他有着知遇之恩、相交莫逆的圣上,也不行。 毕竟,,一个女子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里,拥有超乎寻常的力量,往往只会招来更多的麻烦和非议。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北靖王竟然是个大嘴巴,刚一到京,就将这件事捅到了圣上面前。 林如海在心里暗暗埋怨:你禀报就禀报,做什么还要提及玉儿?白瞎了他们一路上送的那些稀释过的药泉了。 她一个女孩儿家,既不指望靠拿下水匪和杀手这些事建功立业,也不指望你报答。 只是碰上了,不能见死不救而已。 何况,最后这次,“暗影绝杀”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根本没你什么事,你胡乱攀扯个什么劲儿? 林如海哪里知道,北静王这是另存了心思,隐晦地提了请圣上赐婚的打算,引起了圣上的注意。 圣上与林如海相交莫逆,分明记得林如海的女儿年岁不大,他还想等再过几年,留给自己儿子呢。 没想到却被侄儿给捷足先登了。 要他说,他这个侄儿,还真是白长了一副聪明皮囊。 在正事上,北静王倒也颇得他心,就是家里的事理得一团糟。 尤其府里还有那么个脑子糊涂、拎不清的娘,他有些嫌弃,不想如海好好的女儿送进去,给他娘磋磨。 因此,当北静王提起赐婚之事时,他虽然心中不悦,但也没好明着拒绝,只是胡乱搪塞了过去。 然而,北静王的讲述,却在他心中种下了好奇的种子。 使他产生了见见那小丫头的念头。 想亲眼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习武天才,小小年纪,竟能修成如此高深的武功,甚至能杀死“暗影绝杀”那样的绝顶高手! 自从他遭遇过那次刺杀,回来后,所有时常跟随他的侍卫,全被他扔回侍卫营回炉重造。 他不需要一群护不住主子的废物。 他曾私下派人寻找过那个杀手的踪迹。 透过蛛丝马迹,最终确认了那杀手的身份,就是“暗影绝杀”。 因为那就是他的成名绝技,只要出手,就无所遁形。 但从那次刺杀之后,那人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销声匿迹了。 不知藏到了什么地方,就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个人似的。 后来他事情繁多,渐渐的就将这件事丢到了脑后。 直到最近,杀手盟这个组织的出现,又重新勾起了他的回忆。 这个组织近一年来声名鹊起,行事神秘莫测。 让他隐约觉得,其刺杀风格,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据传,人只要倒霉被杀手盟盯上,就没有他们杀不了的人。 他们的刺杀极其高效,隐身暗处,一击必杀,令人防不胜防。 一旦得手,即功成身退,绝不多做纠缠。 至今没有人能抓住他们。 只是,杀手盟一直坚守着一个原则。 据说只接江湖上有恩怨的任务,不接朝廷官员的生意。 他也就一直没腾出手来处理。 没想到,再次见到“暗影杀手”,看到的是他的尸体! 林如海看圣上将话题越扯越远,不由指着他手里的瓷瓶提醒他:“圣上请看,这就是臣与夫人提纯出来的精制盐。” 圣上这才收住话头,先将那油纸包放在桌上,一手握住瓶身,一手拔开瓶塞,从中倒了一小撮在手心里,凑到灯前细细观看。 这一看,就大为吃惊地瞪大了眼。 竟然真像林如海暗折中所描述的那样——洁白如雪,晶莹剔透! 他用右手拇指和中指捏起几粒,丢到了嘴里,细细品尝滋味。 “唉……嗐~” 一旁的富海见圣上将那雪白的盐晶捻在指间时,就已暗自戒备着了。 现在见圣上毫不犹豫就将那东西丢进嘴里,急得白了脸,忙伸手去阻止,却还是没能来得及。 眼睁睁看着圣上毫无防备地将那雪白的颗粒吃进了嘴里。 不由暗自吐槽:如果林大人拿进来的是一把毒药,圣上这会儿就该一命呜呼了。 这得是有多信任林大人啊! 是将性命都完全交付的信任吧? 要知道,圣上入口的每一样东西,都要经过严格检查,甚至要人试吃的。 富海斜睨了林如海一眼。 主子为他,破例太多了! 原来,林如海赴京赶考前,与奉命去苏州办差的主子偶然结识。 那时主子还只是个普通的皇子,甚至不是太子。 在一众皇子中也显得异常低调。 外出时,甚至不曾打出皇子的名号。 但,先皇子女众多,众皇子间的争斗也异常激烈。 往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所以,外出办差的主子,遭到了一次又一次的明枪暗箭。 遇到林如海时,主子正好中了暗算,没能躲过去,昏迷在了路上。 被刚参加完文人聚会回家的林如海碰上,捡了回去。 也许是主子有龙气护身,也或许是他命大。 总之,主子被林如海救回了家。 林如海本是侯府公子,奈何他时运不济,爵位偏偏传到他父亲这一代,不能再袭。 好在林如海从小争气,于学业上颇有所得,常常受到书院先生的夸赞。 还一路顺风顺水地考取了苏州府解元。 主子年轻时博览群书,与同样满腹经纶的林如海一见如故,相交莫逆。 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遇到林如海时,主子差事刚好办完。 本该即刻启程回京。 但因着伤势,主子拼着惹怒先皇的风险,只派人将办差的经过以奏折的形式呈给先皇,人却愣是在苏州又蹉跎了半月。 这才等到了林如海一道上京参加会试。 一路上,两人出则同行,住则同榻。 若非富海知道那时主子早已开府,娶了王妃。 他非怀疑这两人是不是那什么“断袖”! 林如海上京赶考的路上,并不知眼前之人就是将来的九五之尊,甚至不知他是皇子。 只因那时主子用的是假名。 进京前,主子才坦言告知身份。 只那时,两人情义早已非比寻常。 后来会试、殿试…… 林如海果然一鸣惊人,最终夺得探花! 长相俊朗,身份清贵,文采出众的探花郎,曾是那个春日里京城最耀眼的少年郎。 榜下捉婿的人差点儿踩破了鞋子。 后来听说,新科的探花郎已名花有主,是寿安公主选中的驸马。 消息传出,众人这才惧于公主的权威,不敢再争。 京城里的闺阁千金,长了几颗脑袋,胆敢与公主抢人? 但,传说毕竟只是传说。 寿安公主因着主子的关系,跟着出了几趟宫,也确实对林如海青眼有加。 但,天家的公主,婚事都不由自主。 很快,宫里传下圣旨,寿安公主和亲塞外。 最终,年轻俊秀、才华横溢的探花郎,被荣国公府的嫡小姐捡了漏,成了荣国公府的姑爷。 思绪转到这里,富海眼神横了林如海一眼。 那边圣上尝了那盐粒,眼睛大亮。 这盐的品质,就是宫里的贡盐都丝毫不能比。 不仅没有寻常盐的咸苦味儿,甚至连那股涩味儿,都品不出来。 若是他治下的百姓,都用这盐做菜,价格又与粗盐相比,也贵不到哪里去。 百姓们辛苦一天,吃上香甜可口的饭菜,心里的满足感…… “好!好!好!” 他一时心情激荡,无以言表,伸手就在林如海肩头重重拍了三掌,连说了三个“好”字! 林如海:“……” 林如海被拍得龇牙咧嘴。 这还不算,在得知这盐是他新继娶的夫人献得方子,现正在宫门口与黛玉一起等他回家后,圣上连声叫富海去传话,传权景瑶和林黛玉御书房觐见! 第87章 往事 富海心底暗暗翻了个白眼儿。 心中暗自嘀咕:圣上也真是的,也不看看现在几更天了,您不睡,也不让别人早些回去安歇,这样点灯熬油的,身子骨儿哪能吃得消啊! 他暗戳戳的瞪了林如海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无奈和埋怨。 原以为这下林大人来了,好歹能劝解圣上一二,让他别那么拼命呢。 现在看来,也是白瞎! 富海无奈地摇了摇头,仿佛所有的疲惫都写在了脸上。 他慢吞吞地转过身,向殿外走去。 昏黄的烛光下,他的背影微微有些佝偻,肩膀也有些塌,仿佛承载着无形的重担。 影子被殿中的烛火拉得长长的,投射在地上,看上去莫名有种沧桑与辛劳交织的气息。 仿佛比正在殿中商议盐政的圣上和林如海更加心累。 富海轻轻叹了口气。 唉,这操不完的心啊…… 这头,林如海趁着这会儿殿中再无别人,郑重地拿起桌上那紧包着的油纸包,仿佛它承载着千钧之重。 他小心翼翼的打开,将里面的东西用一只手掌托着,展示到圣上面前,脸色随之也难看到了极点。 “圣上请看,这是微臣从路上遇到的一伙人手里,冒险偷拿到的福寿膏。” 他的话语愤慨不平,透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那伙人随身只带了两箱,但这只是冰山一角。” 林如海眼神中流露出讥诮的光芒,继续说道:“恰逢微臣船舱就在他们隔壁,有幸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说这只是要带给京里的某个贵人验看的样品,倘若验看中了,后续这东西会源源不断地运来……” 圣上在林如海将那油纸包展开时,面色就犹如乌云密布,渐渐沉郁下来。 待听到这福寿膏竟公然被人带上客船,他心中的怒火已如燎原之势,不可遏制。 整个人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周身散发出令人胆寒的气息。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他的愤怒而凝滞,温度骤降,沉闷得令人无法呼吸。 圣上铁青着脸庞,神情犹如暴风雨前的宁静,压抑着胸腔中汹涌澎湃的怒气。 他一把从林如海手中夺过那个油纸包,将里面黑色的膏体凑近鼻尖,闻了闻。 立刻,一股熟悉而又令人厌恶的气味,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钻入了他的鼻腔,勾起了他深藏心底的愤怒与痛恨。 那些被他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往事,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一下子涌入他的脑海。 先皇极其厌恶福寿膏。 曾直言不讳的说,福寿膏这东西,除了能在治病时暂时缓解病人的痛苦外,其他方面,简直就是一无是处。 它像一把无形的利刃,无情的摧残着人的精神,消磨着人的意志。 一旦沾染上它,便会让人陷入无尽的痛苦与绝望的深渊之中。 他回想起自己还是皇子时的那段岁月。 先皇子嗣众多,其中不乏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兄弟。 而他,作为兄弟中最不起眼的一位。 因性子孤僻,不善逢迎,更不懂得如何讨好他人,因此被戏称为“冷面王爷”。 起先,在皇室那纷繁复杂的权力斗争中,没有人会预料到,最终,竟是他,一步步攀登上了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事情的转折,就是因为福寿膏。 谁也没料到,兄弟间的夺嫡之争,手段竟然会如此毒辣,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那时,他刚在户部领了个不起眼的闲差不久。 有一段时间,他时常感到莫名的困倦。 办差时,他往往坐着坐着,就忍不住哈欠连天,涕泪横流,整个人也日渐消瘦,身体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一点点掏空。 起初,他以为自己只是不慎染上了风寒,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然而,奇怪的是,只要他一回到寝殿,这种症状就会神奇的消失。 而每当他外出办差,那令人痛苦的困倦又会如影随形卷土重来。 如是反复,他渐渐感到事情并不简单。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中悄然升起。 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将他一步步拖向深渊。 后来,他终于忍不住请来了宫里的太医为自己诊治。 那太医给他把了脉,竟吓得瑟瑟发抖,仿佛遇到了极其恐怖的事情。 太医在他寝殿中细细查看,最终才发现了问题所在——他日常用的香里,竟然被偷偷掺入了福寿膏! 这个发现让他震惊不已,也让他瞬间明白了这段时日为何会陷入如此困境。 所幸,太医说,他沾染的时间并不长,有救。 为了戒掉这鬼东西,他不得不辞了好不容易到手的差事。 在城郊的庄子上,他被福寿膏的余毒,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仿佛置身于人间炼狱。 戒断的过程痛苦不堪,不足以对人言表。 每日凌晨早早起来,强忍着身上蚀骨的痒意,咬牙跟着侍卫,坚持苦练了整整一年武功,身体才慢慢恢复过来。 即使这样,最后他也被折磨得脱了一层皮。 后来,此事被先皇知晓了,赞他性格坚毅…… 他也因此因祸得福,入了先皇的眼。 登基后他常常感慨,祸福相依。 先皇曾大力禁烟,却收效甚微。 而他又深受其害,视高福寿膏为洪水猛兽。 先皇传位于他,未必没有这方面的考量。 但一码归一码,曾经因这东西受到的屈辱和折磨,永远烙印在他的记忆里,成为他心中无法抹去的噩梦。 每每想起,都深恶痛绝! 誓要将那些潜藏在暗处的罪恶连根铲除。 第88章 觐见 圣上心中思绪如潮水般翻涌,怒气如同被压抑已久的火山,终于喷发而出。 他猛然举起手,那紧握的拳头仿佛凝聚了所有的愤怒与决心,“啪”的一声,将手里的油纸包用力掷向了地面。 仿佛这样,就能将那害人的东西摔个稀碎,将那些潜藏在暗处、肆意妄为的罪恶一并摧毁,让他们再无翻身之日。 也难怪他如此震怒。 在先帝时,福寿膏就已被明令禁止流通和贩卖。 他登基之初,颁下的第一条关乎国计民生的政令,便是全面禁烟令。 然而,总有人为了一己私利,不惜铤而走险。 将先皇的禁令,他的政令,抛之脑后,阳奉阴违。 圣上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愤怒。 他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那些因福寿膏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乡绅商贾,他们的哭声,他们的绝望,如同利刃般刺痛着他的心。 其实,此次派北静王去两广一带进行巡查,主要也是听闻那边福寿膏泛滥,已经如同野火燎原,蔓延至无法忽视的地步。 他心中暗自发誓,定要彻底铲除这个祸害他治下百姓的毒瘤,还天下一个清朗乾坤。 当北静王带着满身伤痕,和沉甸甸的奏折返回京城,与林如海所提供的消息相互印证时,他心中的怒火更是难以平息。 看来,若不用重典,这福寿膏的祸患是断然禁绝不了的了。 林如海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与北静王两人,一个督查盐政,一个盯上了福寿膏。 两者虽看似无关,实则都触动了官场中最为敏感的利益神经。 北静王此行回京,一路被追杀,并非霉运缠身,而是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捅了马蜂窝。 他所查到的真相,与黛玉在四海商行的船上,利用灵一暗中偷听到的消息,几乎如出一辙,令人不寒而栗。 而他巡查的盐政,同样牵连甚广,其背后的黑暗与腐败,与福寿膏的祸患,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这两项问题,任何一项单独拎出来,都足以让整个官场为之震动,人心惶惶。 难怪他们一路上会遭到如此疯狂的追杀…… 难怪,在临近京城之际,对方还孤注一掷,请了杀手盟的绝顶杀手,企图将他二人拦杀于京城之外,永绝后患。 可惜,对方万万不会想到,他身边有黛玉这个秘密保命符。 连带着北静王也沾了光,从鬼门关前捡回了一条命。 对方未能得逞,林如海心中明白,接下来倒霉的将会是那些胆敢挑战皇权、祸乱朝纲的奸佞之徒。 思忖间,殿外传来一阵轻盈而有序的脚步声。 被传召的权景瑶和黛玉,到了! 权景瑶怀里紧紧抱着权宇轩小朋友。 那小家伙睡得像小猪仔似的,好梦正酣。 也不知他睡梦中梦到了什么好吃的,小脸蛋上洋溢着满足与幸福的笑容,嘴角有可疑的水渍流出,小家伙还意犹未尽地咂吧了下小嘴儿,模样煞是逗人喜爱。 按理来说,权宇轩小朋友没得到传召,是不应踏入这庄严的大殿来见驾的。 但大晚上的,权宇轩又年幼。 加之此次林如海等人上京,随行的侍从在宿迁下船时,为掩人耳目,都被暂时留在了北静王府的官船上。 据傅佐讲,船已于三日前平安抵京。 此时,想必那些侍从们,都已在墨竹巷的宅邸中安然如梦,与周公相会了吧? 于是,富海便擅自做主,让权景瑶抱着小宇轩一同进入了大殿。 两人在宫门口时,已经洗去了易容的妆容,恢复了原本清丽脱俗的面貌。 由于宫门口条件有限,又是半夜时分,两人都未曾料到会突然得到圣上的召见。 因此,两人此时都是素面朝天,未施粉黛,却更显露出两人天生丽质,清丽脱俗的姿容。 俗话说,“灯下观美人,美上加三分”。 权景瑶青春靓丽,英气勃勃,宛如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 而黛玉,则柔美婉约,弱柳扶风,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这样的两个人,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身怀绝技,武功高强之人。 第89章 方子的来历 权景瑶前世在电视上和电影院,见识了不少拜见皇帝的戏码,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刚刚在进宫的路上,又经过了富海的紧急点拨,是以心中倒丝毫不慌。 黛玉更是自幼便被雕琢的举止娴雅,一举一动皆透露出大家闺秀的风范。 起居有方,行止有度。 两人步入殿门的那一刻,便头颅微低,眼帘低垂,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四处乱瞄。 只眼角余光,将大殿内的情形扫视了个大概。 此时进到殿中,权景瑶先是不慌不忙地上前,从容不廹地将怀里的小家伙放在林如海腿上。 这才后退几步,与黛玉两人一前一后,黛玉稍稍落后半步,一起伏身,三呼万岁。 权景瑶心中还暗自吐槽:这万恶的阶级制度,圣上也就长着两只眼睛两只耳朵,并没有比旁人多了什么,凭什么其他人见了就得向他跪地磕头? 吐槽归吐槽,行动却丝毫未怠,每一次跪拜都标准至极,每一声“万岁”都饱含诚挚。 她是个明哲保身的人。 穿越到这里,并不以为自己就是那能够颠覆封建礼教,改写命运的女主角。 她所求,不过是在这纷繁复杂的尘世间,构筑一片属于自己的宁静港湾,庇护那些她心之所系之人,使之岁月静好,安然无恙,便已心满意足。 正当她心中的腹诽还未尽数倾吐。 一个低沉而饱含威严的声音自头顶上方悠悠传来:“平身!” 权景瑶与黛玉谢恩起身,目光所及之处,一位年岁略长于林如海的中年男子映入眼帘。 他矗立于她们三步之遥,身形挺拔,一张国字脸,眉目清朗。 若单论相貌,也算得上很出色了。 然而,长年累月的权势积淀,如同厚重的铠甲,将他这份英俊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所掩盖,令人一眼望去,只觉威严赫赫,其他特质倒显得不那么显眼了。 他先是对着黛玉点点头,赞赏地道:“你叫黛玉,是吧?听闻是你手刃暗影绝杀,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胆识与能耐,实属难得!” 言罢,他轻挥衣袖,转头指着林如海旁边的一溜儿雕工精细的黄花梨木椅,温言吩咐道:“坐下说话吧!” 随后,他又将目光转向权景瑶,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听如海提及,精制盐的法子是你教给他的,你是从哪里找来的如此简单便捷的法子的?” 权景瑶与黛玉交换了一个眼神,见林如海并未有其他示意,便依礼坐在了他的下首。 面对圣上对精制盐方子的询问,权景瑶心中暗自思量。 那法子,实则源自她前世上学时期,在学校实验室里进行过的众多小试验中的一个。 权景瑶心中暗道,方子有用就行,又何必非要追究其来源? 这岂不是逼人编造谎言吗? 心里虽然如此吐槽,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她略一沉吟,便缓缓的回道:“禀圣上,臣妇在闲暇之余,颇爱琢磨各种美食。市面上购得的盐,总带着一股咸苦和涩味儿,大大影响了菜肴的口感。于是,就多方打听,想将它改良一下,为此,臣妇还翻阅了不少杂书,始终未能找到满意的方法。” 说到这里,权景瑶话锋一转,脸上浮现出一抹奇特的笑容:“有一日,臣妇正在自己院子里的小厨房捣鼓一种小点心,突然听到臣妇的小侄儿在外面哇哇大哭。” 说着,她还扫了一眼被林如海揽在怀里,正甜甜打着小呼噜的小家伙。 酣睡中的小家伙,丝毫不知一口大锅从天而降,扣到了自己的小脑门儿上。 权景瑶接着说下去:“臣妇心里一急,慌乱之中,不慎将灶头上摆着的盐罐子打翻进了锅里。” 她不好意思地一笑,娓娓道来:“当时小厨房只有臣妇一人,急切间,并没有留意到这事儿。” “等臣妇哄好了小侄儿回到小厨房,才发现满满的一大罐盐都被融化在了滚烫的开水里。” “而当那些水分逐渐蒸发,原本大颗的青灰色盐疙瘩,竟然都变成了晶莹雪白的盐粒,而且尝起来丝毫没有原来的苦涩味儿……” 这便是她急切间想出来的,对精制盐出炉过程的最合理解释。 第90章 封赏 这些小知识,几百年后的人们,几乎家喻户晓。 她总不能说,她是从几百年后的未来穿越过来的吧? 否则,以这些古人的迷信程度,她恐怕会被当作妖魔鬼怪,一把火烧了! 圣上听后,不禁一怔。 他万万未曾料到,这精制盐的制法,竟是被权景瑶在如此偶然的情况下轻易得到的。 一时间,他不由由衷的感叹:“如此看来,你也是个福泽深厚之人呐!” 然而,不论这法子是如何被她得到的,如今既然献到他面前来,这就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儿。 听林如海讲,他这新娶的夫人,对盐业还有不少独到的见解,使他听了茅塞顿开,深受启发。 林如海坦言,这次上的密折中,不少关于盐政改革的提议,便是源自于此。 圣上执政已久,向来赏罚分明,自然不会忽视这份贡献。 他转头看向林如海,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深意:“你们既已回京,必然免不了要在京城的亲友间走动起来,朕恍惚记得,你那前岳母是荣国公府的贾氏吧?” 说到这儿,圣上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向一旁的富海确认道:“这么说,贤德妃就是如海先夫人的内侄女吧?与黛玉这丫头算是姑表姐妹,得闲儿,倒是可以进宫来,让她们姊妹们一起说说话。” 黛玉闻言,心中不禁泛起层层涟漪。 她回想起前世贾元春对自己的那种微不可察的冷漠态度。 其实,前世此事早有苗头。 只可惜当时自己年幼无知,性情又过于单纯愚钝,未能完全领悟其中的深意。 记得那次元妃省亲,众姐妹们与宝玉一同作诗。 她的诗句虽然得到了众人的赞誉,但在后来得的赏赐中,却是她与迎春、探春和惜春是一例儿。 独独宝钗与宝玉的赏赐一样。 那时,她或许就应该察觉到,王夫人母女心中已经萌生了“金玉良缘”的念头。 毕竟那时,林家的七成家产,早已被他们在修建大观园中挥霍殆尽。 她也沦落为了彻头彻尾的寄养孤女,再也压榨不出丝毫价值。 可恨自己,那时极厌恶这些仕途经济,被小儿女的情态迷了心智,以至于忧思成疾,再加上有心人在她的药中暗动了手脚,让她最终白白丢了性命…… 贾元春是她那二舅母王氏的亲生女儿,自然与王氏一条心。 更让她难以释怀的是,她在涤尘台上目睹的一切,完全令她对这段亲情彻底失去了希望。 这一世,她不愿再与她们上演什么亲近的戏码。 于是,只淡淡一笑,直言道:“臣女谢圣上体谅,回禀圣上,只是,臣女与娘娘素未谋面,想必相见也极为尴尬,倒不如不见的好!” 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不熟,没交情,不见! 黛玉将不愿与贾元春亲厚的意思,表达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圣上难得遇到将喜怒表达得如此直白的女孩儿。 他本性也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只是在这个位子上坐久了,不得不收敛起几分自己的性情。 然而,他心里对黛玉的欣赏和喜爱,却不由自主又多了几分。 最终,因着林如海进献了权景瑶那份精制盐的方子,再加上他这几年在巡查盐务上的卓越功绩,圣上慷慨地将琼林坊一座气派非凡的五进宅邸赐给了他,并正式任命他为左都御史,还额外加封了他太子少保的显赫头衔。 更令人意外的是,圣上还赐予了权景瑶正二品诰命夫人的封诰。 就连黛玉,也不知是因为她为圣上除去了暗影绝杀这个心头隐患,还是真的深得圣上的青睐,竟破例被赐封了青阳县君的爵位,这可是莫大的荣耀啊! 圣旨将于明日早朝当朝颁发…… 林如海起身,带着权景瑶和黛玉一同向圣上谢恩。 当一家人晕晕乎乎地回到他们墨竹巷的宅子里时,仍仿佛置身于梦幻之中。 第91章 升官 这一趟进宫,一家人可谓是满载而归。 黛玉和权景瑶觉得,圣上对有功之臣,还是很慷慨大方的。 别的不提,单就论琼林坊的五进宅子,就足够让她们惊讶了。 听说,那里的宅子,寻常人即便腰缠万贯,也未必就能轻易购得。 琼林坊位于内城,紧临皇城。 其地理位置之优越,简直令人咂舌。 这里不仅是一片繁华之地,更是权贵士族的聚居之所。 都说京城之地,一块瓦片掉下来,都能砸到三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是皇亲,一个是国戚,另一个则必是官宦之家。 这话用来形容琼林坊,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对于那些出身寒微、缺乏人脉和财力的家族来说,想要在这片寸土寸金的地段上购置宅邸,无疑是天方夜谭。 而先前,北静王曾邀请他们小住的地方,也恰恰就在这官员们人人向往的琼林坊内。 黛玉和权景瑶相视一笑,两人一致决定,待明日圣旨正式颁发之后,就立即前往琼林坊,一睹那宅子的真容。 若是有需要修整的地方,也好及早做准备。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当晨曦的一缕微光轻轻洒落,林如海一家人还沉浸在梦乡之中。 然而,他们很快便被这宅子内院的管事,林木家的拍门的声音,唤醒了。 这边宅子里的外院管事名叫林木,名字虽带“木”字,人却一点也不显得木讷呆板。 他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眼神中透着股说不出的机灵劲儿。 年少时,他曾做过林如海的书僮,陪伴林如海度过了许多寒窗苦读的日子。 后来,林如海中了探花,而林木却因一次意外摔断了腿,行动变得不便。 林如海心疼他,便命他回家休养。 休养期间,林伯意外发现林木是个管家的好苗子,于是细心培养了他两年,最终派他来京里的宅子里独当一面。 林木的娘子,按时下人流行的称呼,人称林木家的,也是个精明能干的女子。 她穿着一件雪青色中衣,外罩一件白色粉绿绣竹叶梅花领褙子,整个人收拾得清爽整洁。 林木家的天生爱笑,逢人先带出三分笑意,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因此,林伯便让她跟过来,做了内院的管事婆子,帮着管理宅子的日常事务。 昨晚,当林如海一行人从金碧辉煌的皇宫中走出,已是半夜。 街上除了巡逻的官兵和几个零星打更的更夫外,再不闻一点声音。 他们也未多做停留,而是径直驱车前往墨竹巷的宅邸。 刚至门口,便见林木与林木家的,带着府里的一众下人,从门房迎了出来。 然而,在欢迎的人群中,不仅黛玉的贴身丫鬟紫鹃和雪雁不见踪影,就连权景瑶的丫鬟侍书和侍剑也未曾出现。 一番询问之下,才得知她们竟被一同来京的宝玉强硬带去了贾府。 宝玉的原话:“林妹妹和林姑父来京,怎么能不来我们府里住?紫鹃和雪雁她们先去府里等着,赶明儿林妹妹和林姑父进京了,一准儿会来。” 黛玉听了,简直无语至极。 听听,这叫什么话? 仿佛他们林家,除了住在他贾府,再别无住处似的。 她前世,竟将这样一个糊涂蛋当宝…… 也许,大概,那时她脑子里真的进水了! 不然怎么那么多流不完的眼泪? 后来泪干,脑子里的水也控干了,人也就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冷笑一声,且先作罢。 待她下次去贾府,将紫鹃的卖身契彻底讨要过来,再作道理。 所幸,内外院的两个管事显然做过府里各位主子的功课。 收拾的院子,无论是布局还是装饰,都很合黛玉几人的心意。 各间屋子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室内的布置也显得既雅致又不失温馨,让人一眼望去便觉舒心。 于是,一家人便按照管事的安排,洗漱之后,安然歇下。 由于昨夜在宫中逗留到很晚,加上圣上体谅林如海一路舟车劳顿,又在京郊外遭遇了杀手的刺杀,心中难免受到惊吓。 因此特许了他一日的假期,让他今日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明日一早,再行上朝。 在扬州的那几年里,林如海已经把江南盐政方方面面的门道,都摸得清清楚楚。 他针对以前盐政上存在的种种弊端,提出了许多行之有效的策略。 因此,以后他无需再时时守在扬州了。 圣上的意思,往后,他主要的职位是左都御史和太子少保。 一方面负责督查百官,确保朝纲严明,另一方面,还需承担起教导太子的重任,为国家的未来培育栋梁。 至于江南的盐政事务,每年只需他亲自前去巡查一两个月,以确保一切井然有序,即可。 这意味着,林如海一下从地方调任到了京城,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第92章 圣旨 升官了,林如海心中自然是高兴的。 只不过,今日既然休沐,林如海也确实累得够呛。 好不容易熬到家,便放心的倒头睡了过去。 却不知道,当他们一家人还沉浸在梦乡之中,浑然不知外界风云变幻时,宫里的旨意已大张旗鼓被送达了府邸门口。 话说,此次北静王和林如海回京,所奏之事,在朝堂掀起了轩然大波。 犹如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 圣上在朝堂上接连颁布了几道重量级的政令,宛如雷霆万钧,打了众官员一个措手不及。 头一道,就是针对那些贩卖和吸食福寿膏的罪魁祸首,一经发现,即处以绞刑,绝不姑息。 这一举措,无疑是对那些毒害百姓、扰乱社会秩序的恶行,给予了最严厉的打击。 紧接着,第二道政令,又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却同样震撼人心。 圣上命人将精制盐的法子,誊抄数份,以皇榜的形式,下发至各府各州各县,公告百姓,广而告之,让千家万户都知晓这一利民之策。 这两道政令一出,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 一时间,宛若冷水溅进了热油锅里,引发了激烈的讨论与争议。 因而到后来,圣上颁发对林如海及其家人破例封赏的圣旨时,在这两道政令的强烈冲击下,竟然无人过分关注, 贾政与贾赦,在早朝之上初闻林家所受的封赏时,既惊又喜。 仿若天边突然绽放的绚丽烟火,照亮了他们心中的某个角落。 惊喜之余,又夹杂着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嫉妒。 要知道,他们二人,都是恩荫入职,在各自的职位上,已许久不曾升迁过了。 林如海作为他们的妹婿,身处高位,对他们以后的仕途自然大有助益。 然而,他们的笑容很快便凝固在了脸上。 刚下朝,踏出宫门的那一刻,他们便分别接到了各自背后势力的密令。 那密令如同寒冰刺骨,让他们不禁从心底打了个寒战。 密令中,他们被要求设法说服林如海,让他在圣上面前为福寿膏进言,莫要对福寿膏赶尽杀绝。 背后的势力,竟将福寿膏誉为“好东西”。 声称只需一口,便能让人快活似神仙。 更甚者,他们还强调,福寿膏在朝野间拥有庞大的市场,能够为国库带来可观的收益。 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 圣上之所以下禁烟令,是还没意识到这东西的好处…… 不提后来,贾赦与贾政,轮流前往林府,是如何化身说客,为那所谓的“好东西”厚着脸皮讲情的。 这是后话,且先不提。 这边,黛玉一行人被“啪啪”的拍门声惊醒后,穿衣下床,打开门,就看到了鞋子都跑丢了一只,狼狈中透着些许惊慌的林木家的。 只见她气喘吁吁地禀报道:“姑娘,圣,圣旨到了!快,快去接旨!” 黛玉看了看天色,也就刚过辰时。 不由再次感叹:论勤勉,他们这位圣上,该是皇帝中的翘楚了。 她认命地先给林木家的吃了颗定心丸:“放心,是好事儿!” 让她不必过分惊慌。 然后,才让她着人去前院摆香案接旨。 来颁圣旨的是昨夜才见过的圣上身边的总管太监富海。 林如海一家接了旨,客气地请富海去书房喝杯水酒时,被富海拒绝了。 他明言告诉林如海:“林大人既回京,就多劝劝圣上,凡事不可太过操劳,咱家看着,林大人的话,圣上还是能听得进几分的……” 林如海痛快地应下,富海便高高兴兴地转身回宫复命了。 林如海一直将其送至大门外,目送他远去。 手握着圣上赐下的琼林坊宅子地契,一家人满心欢喜,决定立刻去实地瞧瞧。 看看有哪些地方需要翻修改造,以便尽早行动起来。 不过在出门前,黛玉特地先使人往南安王府送了张拜帖。 询问南安王何时有空,请抽时间一见。 拜帖上简要提了一句:有他女儿嘉禾县主和外孙杜简的信,受托要亲手交到他手上。 他们前脚出门,后脚便有贾府的马车到了府门口。 第93章 接人 马车内,探春和惜春并肩而坐,鸳鸯坐在她们对面。 三人都不时地轻轻掀开车帘一角,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宅子。 马车旁,宝玉骑着一匹白色的骏马,配上他织金飞鸟染花大红箭袖,束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更衬得眉目俊秀,容光焕发。 此刻,他轻盈的跃下马背,迫不及待迈向那府邸的大门,身影在晨光中被拉长,显得格外挺拔。 林如海他们虽于昨夜星沉月落之时抵京,但今日一大早,贾府的当家人仍是得着了消息。 知道贾母一直在等着,便立马上报了进去。 贾母一听,果然立时安排人来接黛玉。 本来,贾母只派去了鸳鸯。 是因为鸳鸯是她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既代表了她的身份,表明了想接的态度,又给黛玉预留了转圜的余地。 贾母心知,初至京城,万事开头难。 怕黛玉他们初来乍到,难免会有许多不便。 只派鸳鸯来,黛玉有充分推诿的余地。 若派其他人,如王熙凤、探春之流过来,怕黛玉再为难也抹不开面子,从而屈从。 那样就非她本意了。 可叹,她哪里知道:今日之黛玉早已非昨日之黛玉。 王熙凤在黛玉那里,是有几分薄面不假,可也其“薄”如纸,还不如鸳鸯在黛玉心中的份量。 可惜,美好的愿望,总是容易被现实的棱角所打破。 正当鸳鸯乘坐马车,满心欢喜地出府去见黛玉时,不料在府门口,碰到了下早朝归来的贾赦。 贾赦是世袭的一等将军,头衔虽响亮,可惜却只是个空有其表的虚衔,每日里不过是在衙门里应卯点名,混日子罢了。 唯有在祭祀之时,或是旁人口中的恭维之语,才能让他感受到一丝虚幻的荣耀。 说白了,就是驴粪蛋子外面光。 唬一唬那些不明真相的平民百姓而已。 今日朝堂之上,风云变幻。 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还与自家亲戚息息相关,一散朝,贾赦哪里能在衙门坐得住? 在当值的上官面前勉强晃了一圈儿后,便推说身体有恙,匆匆借故往家赶。 说来也巧,刚至府门口,便与正准备出门的鸳鸯不期而遇。 贾赦心中本就对鸳鸯存有几分念想,此刻见状,忙上前拦住询问。 得知鸳鸯是独自奉贾母之命,前往墨竹巷林府接黛玉来家小住,贾赦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暗自思量,觉得以林如海如今的官品地位,府里仅派鸳鸯一个丫鬟去,未免太简慢了些。 正当贾赦思索之际,眼角余光瞥见大门外一闪而过的衣角。 他眼尖,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宝玉。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扬声笑骂道:“是宝玉吗?躲什么?我又不是你老子,出来!” 院门外,一个人影慢慢吞吞移了过来,脚步迈的能踩死蚂蚁。 宝玉耷拉着脑袋,垂着手,一副又做错了事的心虚模样儿,挪到了贾赦面前。 贾赦没有介意。 他对这个侄儿倒是颇有几分喜爱,觉得他有自己年轻时的风范。 当下,贾赦和颜悦色地责备道:“躲着做什么?鬼鬼祟祟的,成何体统?” 宝玉本是躲在大门口等鸳鸯,只是这话他不好说出口,只得陪笑不语。 贾赦也没多加在意,话锋一转,道:“你林表妹昨夜已从扬州回来了,你祖母要派鸳鸯去接……” 他沉吟道:“我看不如这样,不如你去找上三丫头和四丫头,让她们一同前去,没得让人说我们怠慢了你林表妹,毕竟,她们姊妹们久不见面,想是也想念得紧……” 宝玉原以为自己被抓包,少不得又要挨训。 心里正暗自嘀咕呢。 听到这话,他猛地抬起头,眼里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这可真是瞌睡递来了枕头。 他正愁等下以什么借口和鸳鸯一块去见黛玉呢,这下,名正言顺了,奉长辈命去接! 于是他很是干脆利落地拱手,应了声:“是,侄儿遵命!” 就欢快地转身往后院跑去,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回头叮嘱鸳鸯:“好姐姐,你一定要等着我们呐!” 鸳鸯见大老爷目光盯着自己,心中不由一紧。 大老爷最近目光有事没事在她身上打转,她可不想与大老爷单独待在大门口,惹人闲话。 于是,她忙吩咐车夫将马车缓缓驶到二门处等候,以免等会儿三姑娘和四姑娘走到这里脚疼受累,同时,也不动声色的避开了贾赦那两道灼热的目光。 贾赦见鸳鸯避开,心中不禁哂笑: 不急,量你也逃不出我的五指山去。 他心中回味着鸳鸯那曼妙的身影,冲她离去的方向缓缓翻转手掌,慢慢握拢成拳……脚步一转,向贾母所在的荣庆堂而去。 第94章 闭门羹 宝玉欢欢喜喜跑到探春的院子里,正巧见李纨和惜春都在那里描花样子,这下倒是省了他再跑一趟了。 李纨见他跑得满头的汗,忙让自己的丫鬟素云拿帕子给他拭了。 这才细问缘由。 得知是奉大老爷之命来让几位姑娘一起去接黛玉。 李纨心中不禁泛起疑惑:以往也没看到大老爷对黛玉如此重视呀,怎么突然之间亲情大爆发了? 但她并未将疑惑表露出来,只笑着催促他们快去:“那敢情好,林姑娘来了,正巧我听说,二夫人家有个姨表姑娘,名唤宝钗的,也生得天资聪慧,贞静娴雅,这阵子也在来的路上,不日就要到了,到时候,大家又可以一起起诗社了。” 宝玉听了这话,喜得一下原地蹦了三尺高,连声道:“太好了!这可真是大好消息!” 说完,他迫不及待的催着探春和惜春去换了出门的衣裳。 因迎春前日偶感了风寒,此时正在自己屋里喝苦药汁子,不宜出门,他们便没惊动她。 几人径直各回房里换衣,依旧约在探春院门口汇合,一路说笑着往二门上去。 李纨欲待吩咐人喊轿子,只因这里到大门口还有好一段距离。 被探春含笑拦住:“大嫂子快别忙活了,我与大嫂子打个赌儿,以鸳鸯的周全,此时必定在二门上等着我们呢,你们信也不信?” 李纨一想也是,一笑作罢,自回自己院子去了。 几人来到二门口,果见鸳鸯一手托腮,眼巴巴地坐在马车上等在那里。 不由相视而笑。 宝玉便骑了马,跟在马车后面,一行人兴冲冲往墨竹巷而来。 没想到,刚到林府门口,就吃了闭门羹。 门房说,黛玉不在府里。 几人相视,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宝玉欲待细问,哪知那门房口风极紧,只告诉他,他家大人一大早就和夫人领着小姐和小少爷出门去了,至于去了哪里?几时能回?却是无可奉告。 他只是个小小的门房,无权窥探主子的行踪。 宝玉被这门房的软刀子刺得只翻白眼儿,但却无可奈何。 几人苦等未果,只得一步三回头,怏怏而回。 那头,黛玉一家循着房契上的地址,乘马车缓缓拐进了琼林坊。 进了琼林坊才知道,这个坊占地面积极为宽广。 整个琼林坊,东西南北四条大街纵横交错,构成了一幅繁忙而有序的都市画卷。 他们乘着马车,在这如织的街巷中穿行,足足又走了两刻钟的光景,才终于抵达了房契上所描绘的那座宅邸前。 圣上曾提及,这是一座五进的宅子,他们心中虽已有所准备。 但当这座宏伟的宅邸实实在在的呈现在眼前时,他们还是被惊得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他们所置身的这条街道,乃是琼林坊的南街,又名大华街。 其地理位置极为优越,距离皇城仅仅相隔了三条街。 黛玉和权景瑶相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涌上一个念头:若是父亲\/林如海从这里乘马车出发去上早朝,起码在路上要节省两刻钟的时间。 然而,俗话说得好,“京城居,大不易”。 黛玉和权景瑶望着眼前这座庞大的府邸,心中不禁又想起了这句老话。 这么大的宅子,就住他们几个主子,加上里面洒扫、修整的人手,得需要多少人,才能拾掇得过来啊? 两人拉着权宇轩小朋友的小手,轻盈地下了马车,林如海紧随其后。 一家人一同仰头,凝视着这座宅子的大门,那古朴而庄重的门扉,仿佛在诉说着过往的荣耀。 随后,他们又回身,扭头看了一眼周围安静而宽大的街道,心中不禁慢慢涌上一股对京城生活的憧憬。 权景瑶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爽朗的笑声如春风般拂过心田:“倒是个好地方。” 黛玉也震惊地点了点头,可不是好地方么? 她记得荣国公府是在皇城的另一边儿,虽然同样占地极大。 但与之相比,这座府邸的地理位置更让她心仪。 单是这宅子与荣国公府中间相隔了整座皇城,只这一点,就极得她心。 这意味着,她不用过度频繁地与荣国公府的人有太多的交集。 即使不得不交集,她也可以借口回府提早离开…… 权景瑶小朋友才不管这宅子大不大,他是只要和义父、姑姑、姐姐在一块儿,不管宅子大小,他都高兴。 此时,见他们都抬头呆呆看着这宅子的门匾,小家伙也有样学样,好奇的仰起小脑袋,试图也看出些什么来。 然而,他看来看去,也只是看到一块写着“林府”两个烫金大字的门匾。 他小脑袋上挂满了问号,这没毛病呀?怎么义父他们一直看呢? 他仰头仰得脖子都酸困了。 小家伙想不明白,索性不想。 他扭过小脸,眨巴着大眼睛问道:“义父,姐姐,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了吗?” 得到肯定回答后,小家伙兴奋地迈着小短腿就往门口台阶上爬。 路过门两旁矗立的石狮子时,他还伸出小手好奇地摸了摸,仿佛在与这些古老的守护者打招呼。 然后,他站在大门前,抡起两个小拳头,就开始“哐哐”砸门。 第95章 我干什么呀? 黛玉三人听到厚重的铁力木镂空雕花门上响起沉闷的回响声,回过神来,不由相视一笑。 他们适才全神贯注于门匾上那苍劲有力的字迹,却未曾想,被这小家伙抢了个头彩。 几人随之也缓步上前。 门内一阵响动,仿佛这古老宅院沉睡已久的灵魂在轻轻唤醒,众人不由自主的屏息以待,生怕惊扰了这份静谧。 “吱呀~”一声,大门缓缓开启,仅露出一道狭窄的缝隙,恰能容一个人窥探。 然后,一颗圆滚滚的脑袋突然从门后探出来,带着几分戒备,瓮声瓮气的问道:“你们找谁?” 黛玉眉梢微挑,嘴角勾出一抹自得的笑意,扬了扬手里的房契,“这里现在是我家了!” 她特意将“我家”两个字咬得重了些。 门房闻言,面色微微一滞,随即目光转向林如海,细细打量了一番。 这才缓缓将门又推开了一些,但也仅能容一个人进出。 他一边开门一边确认:“您可是林大人?” 声音里带着几分试探。 林如海含笑点头:“正是。” 门房连忙俯身行礼,动作中带着几分恭敬,“小的见过林大人。” 然后直起身,向林如海迟疑地伸出手,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那个,小人职责所在,还请大人允许小人查验一下房契……” 黛玉见状,立刻上前几步,将手里房契轻轻放在他摊开的手掌心上。 门房忙弯腰伸双手接下,仔细地将房契展平,待看清楚确是这所宅子的,脸上立即绽开了灿烂的笑容,仿佛春日里盛开的花朵。 他侧身一让,那沉重的大门仿佛被无形的手推开,轰然间敞开了怀抱,犹如一位慈祥的老者,正以最隆重的礼仪迎接着远行归来的亲人。 这时,权宇轩小朋友因为门槛太高,他那双小短腿显得力不从心,迈不过去,索性整个身子都趴在了门槛上,像极了一只试图翻越障碍的小企鹅。 众人见状,纷纷想要上前援手,不料他却急了。 小手摆的像风车一般,嘴里连连喊着:“不用,不用,我自己进,我自己能进去。” 话音未落,只听得“哎哟~”一声。 众人就眼睁睁看着小家伙翻过门槛后,咕噜噜滚了几圈,才笨拙地撅着小屁股从地上爬起来。 然后,或许也意识到自己的“豪言壮语”与现实的差距,可能也觉得自打了嘴巴,他不好意思地吐了吐小舌头,用两只小手捂着小脸,只从指缝间露出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 这一幕,瞬间逗乐了周围的所有人,连空气中都弥漫起一股温馨而欢乐的气息。 黛玉忍俊不禁,俯下身子,细心的为他拍去衣服上的尘土,又取出帕子,轻柔的擦拭他那沾满灰土的小手和小脸。 将他那张小花猫脸清理干净后,顺手宠溺地刮了一下他那挺翘的小鼻子,那熟稔的样子,仿佛这动作已做过千万遍。 随后,才拉着他绵软的小手,紧跟在父亲和权景瑶身后,一同向府里走去。 穿过第一进大门,不远处便迎面矗立着一面高大的照壁,将府内后方的景物遮挡得严严实实。 门房则紧随在林如海另一边,他边走边尽职尽责的绘声绘色介绍着府内的布局。 哪里是会客室,哪里是书房,哪里又是停放车马之地…… 他的声音清晰而流畅,仿佛一幅生动的宅邸画卷,正随着他的讲述缓缓展开。 门房口齿伶俐,众人行至第三进院落时,他已然将整座宅子的布局娓娓道来,每一个细节都描绘得栩栩如生,跃然于眼前。 这宅子里原本除了门房外,每个院子里又都安排了一个洒扫的人。 他们不仅要负责所分配到的院落的清洁,还要查看有没有破损和脱落的地方。 一旦发现,便要及时修整,让这座宅子始终保持着最佳的状态。 这些活计看似轻松,实则繁琐而耗时,足以让他们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宅子的最后面,是个占地很大的花园,其规模之大,竟比他们在扬州林府的花园还要大三倍有余。 花园内,一个碧波荡漾的湖泊静静地躺在那里。 湖面上泊着两艘敞篷小船,仿佛随时准备载着人们去探寻那未知的湖心秘密。 一行人转了一圈,对着宅子的每一处都赞不绝口。 宅子被维护得很好,几乎只需稍加修整和改造,就可成为他们温馨的家。 然而,宅子太大,也让小宇轩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刚开始,他还甩着小手,兴冲冲的想要用自己的小脚步,量遍这宅邸每一个角落。 但到了后花园时,小家伙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他白嫩的小脸蛋上挂满了汗水,一眼就看到湖边不远处的八角凉亭,眼睛一亮,二话不说,便拉着姐姐的手,咧着身子将姐姐往凉亭里拽。 林如海见状,心中满是疼爱,便随了他的意,带着几人走到凉亭里坐下。 微风拂面,花草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那门房见各处都已介绍完毕,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大把串在一起的钥匙,双手恭恭敬敬的交给林如海,道:“林大人,这是这宅子里各个院落的钥匙,您收好!若没别的吩咐,小的们就回宫去复命了,你看……” 林如海从身上掏出一把碎银子,粗略一看,足有七八块之多。 他也不细看,一股脑儿地递给那门房,道:“行,你们先走吧,这些碎银,你们几人分一分,劳你们照看这宅子,辛苦了!” 门房闻言,脸上立刻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他也不故作推辞,高高兴兴地伸手接过,揣在怀里,连声道谢。 然后,沿着长长的甬道,一溜烟儿跑出了宅子。 当然,叫上了那几个洒扫的人一起。 他们心中自然是喜不自胜。 只要回了宫,他们就会被派遣到其他的差事上。 再不用每天一睁眼,就面对着空荡荡的院落黯然神伤。 待在这里,主子都没有,更不用说捞油水了,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尽管回去后,他们也不一定能出人头地,但总比呆在这空落落的宅子里强。 要知道,下人们纯靠月钱的并不多,尤其在这里,吃穿都要他们自己负责。 那月钱也就勉强够吃,日子比起宫里,那可是差远啦。 第96章 群英荟萃楼 外人离去后,一家子便安然坐在凉亭之中,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一边歇息调整,一边商讨这宅子的修整计划。 林如海环视四周,心中已有了定夺。 考虑到家中人手不多,他提议,平日里若无外客,一家人便都住在正院。 刚才看了,那正院宽敞明亮,书房、厢房、小厨房一应俱全。 住下他们一家子绰绰有余,既方便,又温馨。 第四进院子虽比主院稍小,却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黛玉一眼便喜欢上了那里。 林如海就提议,那院子便按照黛玉的喜好来布置。 待她想要独处,或是招待京中的小姐妹时,便可前往那个院子。 至于权宇轩小朋友,由于年纪尚小,暂时就跟着姐姐一道住。 待日后长大一些,再另行分派住处不迟。 而黛玉最为满意的,莫过于这座广阔的花园了。 花园面积之大,竟比前面四个院子加起来还要宽敞,不仅可以在里面悠然划船,甚至还能在园中驰骋跑马。 花园里零星点缀着不少野花,星星点点,虽未曾精心打理,杂草丛生。却也别有一番野趣。 黛玉看着眼前的景致,心中激动难抑。 好像有使不完的力,在她的血液中沸腾。 她自告奋勇地揽下了修整后花园的重任。 权景瑶则负责前面院子的布置。 两人都干劲满满,跃跃欲试,恨不得立时就行动起来。 权宇轩小朋友见姑姑和姐姐都领了差事,急得在原地直打转。 他撸起袖子,露出两截白嫩如藕节般的小胳膊,眼巴巴望着他们,问:“姑姑,姐姐,我呢?我干什么呀?” 几人一看他那架势,差点笑喷。 能不能干活暂且不说,但这架势倒是先摆得足足的,让人忍俊不禁。 笑声在凉厅内回荡,久久不散。 笑过之后,林如海抬头望了望天色,突然提议道:“中午我们不妨就在外面用餐吧?饭后,正好去荣国公府登门拜见你外祖母和两个舅舅。” 此言一出,原本欢快的氛围顿时变得凝滞起来。 权景瑶看了黛玉一眼,轻轻叹了口气,随后转头向林如海道:“行吧,这是绕不开的。再说,明日你便要开始上朝了,等下先让林木使人去荣国公府送张拜帖,再准备一份上好的拜礼。我们初来乍到,行客拜坐客,总不能让人说我们不通礼数。” 黛玉静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她在荣国公府里也还有许多书籍和私房物品,去年回扬州时走得匆忙,许多东西都没带出来呢,这次正好多带几个人,一并去收拾了。 顺便也看看那些曾经对她表现出善意的几个丫头,是否愿意跟她出来?若愿意,她便要了她们;若不愿,便也罢了。 横竖紫鹃是铁了心要跟着她的。 计议已定,几人便起身往外院走去。 见到林木后,他们一件件吩咐下去。 林木则一一照办,命令执行得又快又好,果然是把天生的管家好手。 待他们走出大门时,早已有一个老成的家人赶着马车候在门口。 林如海记得离他们墨竹巷宅子不远的地方,有一家京城有名的酒楼,名叫“群英荟萃”的,里面的饭菜做得甚是地道。 于是,他便吩咐车夫将马车直接赶到那里。 墨竹巷因居住的多是孤高清傲的读书人而得名。 他们酷爱竹子,因此整条巷子里不时地飘浮着墨香和竹子的清香。 同样,“群英荟萃”楼不仅仅因为其饭菜如百川汇海,聚齐了四面八方的美味佳肴和经典名菜而声名远播,更因它常常成为文人雅士们交流切磋,吟诗作对的聚集地,而备受推崇。 在那酒楼之内,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墨宝。 有苍劲有力的书法,有细腻温婉的画作,有深邃悠远的诗词,有精辟独到的策论…… 每一件都透露出创作者深厚的文化底蕴和独特的艺术风格。 这些英才们的作品汇聚一堂,真正是群英荟萃,实至名归。 让人每每进去,都流连忘返。 林如海想到这里,嘴角不禁泛起一抹微笑。 他的思绪飘回了多年前,那时,他还是年轻气盛的赶考书生,也曾在那里留下过自己的涂鸦之作。 不知道那些稚嫩却充满激情的诗作和策论,如今是否还挂在酒楼的某个角落,见证着岁月的流逝和人事的变迁? 第97章 神秘的群英荟萃楼幕后东家 车轮辘辘,平稳地穿行过一条又一条人声鼎沸的繁华街道,最终停驻在一座巍峨壮观的建筑前——群英荟萃楼。 这座酒楼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内城这片区域的心脏地带。 楼高足有六层,算得上京城最高最大的酒楼。 坊间传闻,据说这家酒楼的东家并非眼前明面上的掌柜,而是隐藏在幕后的一位权势滔天的人物。 此人开设酒楼的初衷,,也并非为了赚钱,实则是为了在这熙熙攘攘的人世间,慧眼识珠,发掘并聚集那些散落在民间的英才。 然而,岁月流转。 酒楼一日日门庭若市,却始终无人得以窥见那位传说中的幕后东家的真容。 他就如同一位隐形的织梦者,给每一个来这里的读书人默默编织着属于自己的人生梦想。 马车轻轻晃动后稳稳停下。 黛玉身姿灵动,宛如春日里翩翩起舞的蝴蝶,率先从马车内轻盈跃出。 随着她体内灵力日渐充沛,她的身姿也日渐轻盈而矫健。 每踏出一步,仿佛都欲乘风飞起。 黛玉清晰的感觉到,地心地引力,对她的束缚愈来愈小了。 她转身,双手掐在小宇轩的腋下,将他稳稳抱下车来。 权景瑶紧随其后,双臂一展,如白鹤亮翅般飘然落地,自有一股不凡的气度。 最后,林如海也缓步出了马车。 相较于黛玉下马车时的灵动飘逸,权景摇的轻松自如,林如海的动作则略显笨拙。 他一手紧握着车壁,仿佛是借力于这坚实的依靠,才稳稳踏足于地面,以免因车厢与地面的高度差而站立不稳,摔倒出丑。 三人矗立于酒楼之前,不约而同的抬头仰望,眼中闪过有志一同的赞叹。 足足六层之高的群英荟萃楼,在这繁华的京城,也是足够引人注目的。 它不仅仅是一座供人品尝美食的酒楼,更像是一座引领文化的灯塔,照亮了天下无数读书人的心。 对于那些渴望在出仕前扬名立万,却又苦于没有合适途径的才子们来说,群英荟萃楼无疑是他们最好的舞台。 在这里,他们可以展示自己的才华,结识志同道合的朋友,甚至得到权贵们的赏识,从而踏上成功的捷径。 酒楼内进出之人,基本都是衣着光鲜,举止文雅之人,谈吐间流露出深厚的学识与修养。 可以说,“出入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就是群英荟萃楼最生动的写照。 这一切,无疑与位于同一条街上的聚贤书院息息相关。 聚贤书院作为京城除了国子监外规模最大、名声最响亮的民办私学,为这条街乃至整个京城的文化氛围增添了浓厚的底蕴。 群英荟萃楼正是借助了这样的文化氛围,吸引了无数文人墨客前来光顾。 再加上这酒楼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地处内城繁华地段,与国子监也相距不远,名字寓意又好。 因此,来这儿吃饭喝酒的多是国子监和聚贤书院的学子,甚至京城里的官员们下衙后也喜欢来这里,约三五好友,品酒谈天,打发时间。 黛玉一行人踏入群英荟萃楼,首先便被左右两边墙上张贴的字画给吸引住了。 林如海是来过群英荟萃楼的,他目光掠过墙上的一幅幅作品,未寻到自己那熟悉的字迹,却也并不在意。 时间过去太久,若是能保留到现在,他才奇怪呢。 注意到楼内投过来不少好奇的目光,他便也不急着上楼,而是陪着黛玉和权景瑶慢慢挪动步子,仰头细细观赏着墙上的墨宝。 他们注意到,上面的墨渍很新,显然都是近期所作。 看出几人的疑惑,候在一旁的小二忙机敏地上前介绍,说这些楼下的墨宝,皆是近三年间光顾本楼的文人墨客留下的。 说着,小二还指了指其中挂在最显眼位置的几幅字画,“客官请看,这幅是去年科举的状元的亲笔题词,而那幅,则是当朝陈大学士于上元节时,酒酣耳热之际,所提的佳作……” 权景瑶听后,好奇心起,追问道:“听你这么一说,楼里还保留着三年前的墨宝喽?那那些更早的墨宝都到哪儿去了呢?” 伙计自豪地抬起头,望向二楼,解释道:“不瞒客官,三到九年前的墨宝,我们都精心收藏在二楼;十年至二十年前的,则在三楼;二十年至三十年前的,位于四楼。每十年上一层楼,以此类推……” 黛玉虽重生了,但对诗文的喜爱那是刻在骨子里的。 此时见了这些优秀的诗文,双眼就紧紧地黏在上面,仿佛被磁铁吸引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林如海将底下大致浏览了一遍,目光在大厅里一扫,见一楼几乎客满,就抬脚往二楼走去。 第98章 心生恶念 这会儿正赶上吃饭的饭点儿,看这楼里的客人举止还算规矩,他还是先上去占个座儿吧! 权宇轩人小,何况那些诗文策论他也看不懂,索性也就不去看,而是转动着小脑袋,看楼里的热闹。 此时见义父上楼,他便伸手拽着姐姐也要跟上去。 嗯?没拽动! 姐姐的两条腿像是钉子钉在了地上,纹丝不动。 急得小家伙扯着小奶音,冲林如海大叫:“义父,您等等我!” 这一嗓子喊得黛玉猛地回过神来,她这才发觉小家伙正使出吃奶的劲儿和自己拉扯。 于是,黛玉微微弯腰,一只手扶着他肩膀,防止他跌倒,这才将另一只手缓缓松开。 柔声道:“轩儿先跟着父亲去二楼点好菜等姐姐,姐姐很快看完这些诗,就去找你们,好不好?” 权宇轩小朋友乖巧起来,那是真乖巧。 他看看上楼的义父,又仰着小脑袋看看姐姐,小表情显得有些纠结。 他既想陪姐姐,但又不想看这些他看不懂的东西,怎么是好? 林如海替他做了决定。 正上楼的他听了小家伙那脆生生的小嗓音,停下了脚步,回身望过来。 然后,林如海向小家伙招手,“走,我们先上去把菜点好了,你姐姐和姑姑一上来就可以吃了。” 小家伙一听,高高兴兴地应下,一溜小跑儿跑向林如海,仿佛一只欢快的小鸟。 权景瑶对这些诗词书法虽无特别的兴趣,却也不至于反感。 她的心思更多的放在了陪伴黛玉上。 在这群英荟萃楼中,她敏锐的察觉到,用餐的顾客绝大多数都是男子,他们的目光不时在黛玉和她身上游走,虽不至于令人不悦,却也让人难以全然放松警惕。 因此,权景瑶紧随着黛玉的脚步,一边分出三分心神浏览墙上的作品,一边将剩余的七分注意力牢牢锁定在楼内的顾客身上,以防不测。 就在这时,一位醉醺醺的顾客摇摇摆摆的经过黛玉身旁,仿佛失去了控制一般,直挺挺地向黛玉撞来。 权景瑶眼疾脚快,毫不客气地抬脚狠狠一踹,直接将那醉鬼踹飞了出去。 “哗啦啦……” 随着一声巨响,那醉鬼被她踹得身子失衡,直接撞倒了身后的桌椅。 权景瑶这一脚虽说已收了力道,但也不是一个普通的酒囊饭袋能承受的起的。 那桌上的饭菜、杯盏瞬间破碎,散落一地,场面一片狼藉。 黛玉的识海中,灵二已叽叽喳喳将刚才发生的一幕告诉了她。 自从灵二诞生,活泼好动的她,彻底抢过了灵一的活计。 好在灵一也不与她争,有人替她干活,她乐得睡觉。 因此,当黛玉转过身来时,脸上并无惊讶之色。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那醉鬼脸上时,却不由自主的怔了一下,同时眼中闪过一抹嫌恶之色。 心中暗道:竟然是薛蟠这个草包!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真是晦气! 不是说这群英荟萃楼里光顾的都是文人雅士么? 可见,世事无绝对。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黛玉失去了继续欣赏墙上诗词的兴致。 她回身挽上权景瑶的胳膊,冲她微微一笑,道:“母亲,我们上楼去找父亲吧!” 黛玉本想宽宏大量,不与薛蟠计较。 反正这呆霸王也没有真正冒犯到自己,何况,前世那些龌龊腌臜事,他也未曾参与,自己就放他一马算了。 然而,事情往往不遂人愿。 你想要大度放手,却总有人偏偏不让你如愿。 此时,跟在薛蟠身后的小厮抢步上前,拦在了她们面前。 他嘴角挂着一抹轻佻的笑意,调笑道:“慢着,踹了人,就想这样一走了之,天下哪里有这样的便宜事?” 这小厮跟在薛蟠身边,见惯了他欺男霸女的样子,自然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最是擅长见风使舵,看人下菜碟。 他眯缝着双眼,打量着黛玉和他身旁的权景摇。 见黛玉虽然长得绝美,但身量尚未长开,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心中便盘算着,再过两三年,这小姑娘定能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 看刚才主子虽醉酒,人却径直冲这小姑娘而去,显见是对她有意了。 而她身旁这位,虽梳着妇人发髻,举手投足间仍像未经世事的姑娘一般直爽,最是符合主子的胃口。 薛家因经营着众多布庄,故而薛家人对衣服的料子最是门清。 这小厮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这两位身上的衣服料子虽属上乘,但并非稀有之物,寻常布庄都能轻易购得。 何况,她们身上的配饰也相当简单,没有半点奢华之气。 他又仔细打量了四周,发现附近只有她们二人孤零零的站着,身边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这让他更加确信,这两位女子背后并没有什么有权有势的家族支撑。 思及此,心中恶念顿生。 第99章 助纣为虐的小厮 小厮心中那见不得光的计谋如同暗夜中的烛火,忽明忽暗,却燃得他心头一片炽热。 他嘴角勾勒出一抹狡黠的奸笑,仿佛一切已尽在掌握之中。 他得找个完美的借口,将这二人留在主子身边,最好能拿到她们的卖身契。 这样,待主子酒醒后,他又是大功一件。 想到得意处,他哈哈一笑,那双三角眼瞬间焕发出异样的神彩。 权景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便给他搭了一个台阶,问道:“你待如何?” 那小厮见状,误以为她们被自己刚才的威吓拿捏住了,眼中的轻蔑之意更甚,仿佛在看两只即将落入他掌心的小兽。 在他看来,女人,多半都长了老鼠胆子,真遇事,哪有不害怕的? 权景瑶的询问,在他看来,不过是弱者的求饶,但这不但没令他心软,反而更增添了他几分得意。 他扬起下巴,轻蔑的一笑,气焰更加嚣张,趾高气扬的道:“你刚踢伤了我们公子,除了赔偿我们公子昂贵的医药费外,还须得贴身伺候我们公子,至于这期限么……”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嘿嘿,自然是一直到我们公子伤养好为止。” 他心下的如意算盘打的“啪啪”响:至于到时公子的伤啥时候好,那时还不是由他们公子说了算,也许,可能,嘿嘿,一辈子也好不了,也不一定…… 想到得意处,他仿佛已经预见到自己因“忠心护主”而备受赏识的未来,嘴角的笑意愈发狰狞。 他目光扫过那些被掀翻而砸碎的桌椅杯盏,心中盘算着如何将这一切损失也转嫁到这两个倒霉的弱女子身上。 遇到他们公子,当然算她们倒霉。 他眼珠子一转,呶呶嘴,指着地上那一片狼藉,不容置疑地道:“另外,这酒楼的一切损失,自是不能由我们公子承担,你们,可得好好想想如何赔偿才是……” 黛玉听闻那小厮一番荒谬绝伦的无理言语,心中的怒火犹如被狂风卷起的烈焰,瞬间熊熊燃烧。 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此刻仿佛被愤怒的火焰点燃,闪烁着不可遏制的怒火。 怒极反笑,她刚刚听到了此生最好笑的笑话! 那小厮,竟然大言不惭地要求她们侍候薛蟠那个草包养伤,直至痊愈! 他怎么敢的? 看来,经常闯祸的人,并不因为受到教训,就会有所收敛! 权景瑶不知他们是谁,她可是清楚他们的底细。 还不是因为薛霸王与冯渊争抢甄英莲而将其活活打死,为逃人命官司跑到京城来避难么? 怎么?以为来了京城,就万事大吉,这又开始找事了? 黛玉拉住气得脸色通红,正欲与那小厮理论的权景瑶,目光如炬,冲那小厮冷笑道:“怎么,你们主子在京陵犯下的人命官司了结了?需不需要我派人去顺天府衙一趟,将京陵那边结案的卷宗调过来,让大家瞧瞧?五百两,就能买一条人命,这人命,也太不值钱了些!” 黛玉的话语如同寒冰刺骨,刺得那小厮心头猛地一颤,仿佛被重锤击中。 他心里“咯噔”一声,暗暗叫苦:不好,这回怕是要糟! 这小姑娘看似年纪不大,又柔弱无依,不想却如此厉害,初次见面,就将他们公子的底细扒得一干二净,连底裤都不剩。 及至听到后来的“五百两买命钱”,他脸色更是一下子变得惨白惨白的,一丝血色也无,如同大白天撞了鬼。 这事做得极隐秘,只公子身边的一两个亲信和当时经手的老管家与官差知道。 这小姑娘是如何得知的? 关键是,这事他能做不能说啊! 尤其还拿到这天子脚下的京城,在大庭广众之下说。 他心中惶恐不安。 感觉自己的脚仿佛撞到了一块厚重而无形的铁板上,疼得难以忍受。 小厮的眼神开始如同风中残烛,闪烁不定。 就在他惨白着脸色,犹豫着是不是跪下求饶时。 地上那一直趴着、貌似装死的薛蟠,突然有了动静。 第100章 薛蟠小心脏受到惊吓 薛蟠是脑子混沌时,被耳边断断续续飘进的“冯渊”、“人命官司”、“五百两”等字样,生生吓清醒的。 他摇摇摆摆的站起身,先是对着那小厮狠狠踹了一脚,怒骂道:“狗奴才,净给我惹事!” 然而,由于酒醉未醒,自己都站不稳,他这一脚不仅没踹着小厮,反而脚下一软,把自己跌了个狗吃屎。 薛蟠顾不得身上的狼狈与疼痛,扶着桌子勉强站起,稳住身形后,冲黛玉抱了抱拳,企图用言语蒙混过关。 “姑娘恐怕认错了人,我们是来京城荣国公府投亲的,晌午刚到京城,因腹中饥饿,早听说京城群英荟萃楼的大名,就想来见识见识……” 他开口就特意点明了是来荣国公府投亲的,希望借荣国公府的名头震慑对方。 都说官官相护,听那小姑娘提到顺天府,怕不是与顺天府有什么关系。 再不济,看在荣国公府的面子上,也不会再揪着那劳什子死人案子不放。 然而,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黛玉真心觉得,这薛蟠,是真不负他那呆霸王的名声。 他也算有点脑子,但不多。 估计那点有限的脑容量,全用来如何算计赚银子去了。 他也不想想,刚见第一面,对方就能将他底细了解得如此清楚的,能是什么普通人吗? 旁边的权景瑶一听黛玉提起这一茬,立马明白过来眼前之人是哪位? 她冷笑一声,嘲讽道:“惹了官司,不缩着脖子窝在家里等待审判,还大摇大摆跑到天子脚下,仍旧张扬嚣张的,你们主仆算是头一份儿。怎么,抬出荣国公府,你以为,就能把我们吓退?” 说着,她话锋一转,语气更加冰冷:“正巧,我相公就在楼上,就让他行使下御史的职权,赶明儿让他上奏一本,看看审理这案子的糊涂官儿,是如何尸位素餐、草菅人命的?” 薛蟠一听“御史”二字,如同被闷雷击中,直吓得三魂七魄瞬间飞散。 御史啊,那可是连圣上都敢直言相谏而不加罪的言官! 他心中暗自嘀咕,听说,官员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宁惹阎王,不惹御史! 荣国公府的名头虽大,但在御史面前,也只有夹着尾巴绕道走的份儿。 因为,只要是官员,哪个能不留下几条小辫子? 谁又能保证自己手上的差使都办得尽善尽美? 御史都有闻风而奏的职权,本就擅于鸡蛋里面挑骨头,哪天犯到他手里,不得连头皮带血肉都给你撕扯下一块来,都算他善良…… 想到这里,薛蟠再也顾不上拿跷,翻身趴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对不住,姑娘,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高抬贵手,饶过我们这一遭。我家有钱,姑娘想要任何赔偿,尽管提出来……” 黛玉与权景瑶对视一眼,心中已有计较。 这案子,肯定是要打回去重审的。 不过,在此之前,她们不妨先将香菱那可怜的丫头救出来,再让这薛家出点血。 他不是银子多得没地儿使,尽用来作恶了吗? 那她们就帮他“花”掉一些。 思及此,黛玉冲薛蟠微微点头,道:“高抬贵手,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么……” 说到这儿,她故意停顿了片刻。 薛蟠心里本来七上八下,忐忑不已。 一听她话里还有转圜的余地,不由大喜过望,连声道:“不过什么?姑娘快说!” 黛玉慢条斯理地竖起一根纤细白嫩的手指,缓缓道:“第一件,赔偿这群英荟萃楼的损失,包括那两位客官的饭菜。” 黛玉指了指那两个吃饭中途,被薛蟠撞倒桌子,杯盏饭菜洒落一地的书生。 其实事情发生到现在,也不过挥袖之间。 那两位书生遭受了这无妄之灾,本想发怒。 但看罪魁祸首是一个醉鬼,心中无奈,也只有暗叹倒霉。 然而,两人接下来却被那恶仆的无理言行震惊到了,便想着留下来看看后续,万一闹到衙门,他们作为当事人和目击者,还能作个证什么的。 一旁的小二在那恶仆拦人时,本想出面,却被黛玉一个眼神制止了。 小二心中暗暗心惊:这小姑娘别看小,却气势不凡,那一眼并不凌厉,但却看得他心里直冒寒气,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得,顾客就是爷,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衣食父母的命令,不能不听。 第101章 救香菱 既然这小姑娘不需要他伸张正义,主持公道,他这时也乐得在一旁看热闹。 反正他有底气。 因为群英荟萃楼开业至今,还从来没有闹事的人,能从他们旺财掌柜手里讨到便宜去。 没错,群英荟萃楼的大掌柜名叫旺财。 这也是坊间传言,他不是群英荟萃楼真正东家的原因之一。 毕竟,没有哪一个真正有财有势的人,会起一个这样随意的名字。 这名字听上去,倒像是哪家的仆从。 然而,旺财大掌柜从不解释,别人问起时,他总是含笑不语,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如此一来,别人反而更加坚信那传言是真的了。 此时,小二一听要赔偿了,立刻变得精神抖擞。 他“嗖”地一下蹿到柜台前,抱了一把算盘,又“嗖嗖嗖”地跑了回来,那动作敏捷的,就跟树上的猴子似的。 小二噼里啪啦地拨弄着算盘,很快算出了赔偿金额,“桌椅加碗碟一共是二十八两三钱纹银。” 说完,他又朝那两位受到波及的书生作了个揖,以示歉意。 这才转身对薛蟠一仰下巴,道:“那两位客官的饭菜一共是二两八钱又五文钱,除去被糟蹋的饭菜的赔偿,你另外还须再补他们一份一样的,只因他们饭菜刚上完,还没怎么动筷子,就……”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在场的人都明白小二的意思,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心中暗自称赞:群英荟萃楼里果真群英荟萃,连个跑堂的小二都如此处事周到。 薛蟠此时只想早点了结这些麻烦,何况,三十几两纹银,不够他平时的一顿酒钱,他还真不放在眼里。 于是,他不耐烦地斜睨了一眼那惹事的小厮,示意他赶紧掏银子。 那小厮早被权景瑶口中的御史吓懵了,头里面嗡嗡作响,仿佛一团浆糊。 这会儿被主子一瞪,他勉勉强强收摄了心神,从怀中抖抖索索地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也不知道数,就混混沌沌的伸手递了出去。 小二不客气地伸手扯过钱袋,打开一看,里面金光银光交错辉映。 他从里面先掏出一个五两的小银锭,并一个一两左右的小银块,递给那两个书生。 其中一个书生接过银子,伸手去摸挂在腰间的一个绣着緾枝梅的荷包,看样子是想将多余的钱找补回来。 权景瑶见状,摆手笑道:“不用找补了,你们也算受到了惊吓,多的就算作补偿你们精神损失费。” 两个书生听了这话,有些不知所措地张大了眼睛,眼神中有一瞬间的迷茫。 精神损失费,这是个什么新奇的说法? 他们第一次听说。 但结合眼前实情,略一思量,也就迅速消化了这个新名头儿。 他们都聪明的没再提及找补的事,只将银子收进荷包里。 同时对黛玉和权景瑶投以感激的目光。 薛蟠这会儿很识时务,连连点头附和:“对,对,就算精神损失费!” 他虽然也不明白精神损失费具体是什么,但顺着话头说就对了。 反正银子对他来说,也不是大问题。 那小二见状,又从小厮的钱袋里摸出三个十两的银锭子,不客气地揣进袖子里,还往紧里拢了拢,以免掉出来。 他煞有介事的补了句:“多的算精神损失费。” 黛玉和权景瑶失笑。 这小二有前途啊! 不仅人机灵,处事周到,关键还懂得活学活用。 处理过酒楼里的纷争后,黛玉竖起第二根手指。 清灵灵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第二件,天黑前,将那被拐卖的丫头香菱和她的身契,送到这墨竹巷从东数第三家的林府。” 要银子,薛蟠没意见,但要香菱,薛蟠却迟疑了。 香菱原名叫英莲。 买下她后,她妹妹因见她清雅如香,柔美似菱,神情中总带着股淡淡的哀愁,却又不失坚韧之姿。 故为她改名香菱。 因名字是妹妹起的,他极喜欢。 只是,那丫头到手后,他还没亲香够呢,他有些舍不得交出去。 黛玉见他迟疑,心中冷笑: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她不慌不忙地移步,走到那被撞倒的桌前。 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条被摔折了的桌腿。 别人不明白黛玉的意图,权景瑶却是一眼就明白了。 她要立威。 只见黛玉将那截成人手臂粗的桌腿放在两掌间,轻轻一握。 立刻,手中的木屑便扑簌簌地落下。 仿佛她手中握的不是一截坚硬的木头,而是一块脆弱的豆腐。 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不止小二和那两个书生,连周围暗暗关注这边事态的客人们都惊呆了。 他们不约而同的想起一句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这个看着柔弱的一阵风就能吹走的小姑娘,怎么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呢? 这下,不等黛玉再说话,薛蟠已被吓得魂飞魄散。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我这就命人快马加鞭去接人。只是她们如今都还在路上,恐怕傍晚时分才能到京城,我只是来打前站的。只要人一到,我便立马派人将人送到府上,不,不,我亲自将人送到贵府去!” 说完,他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抖着声音问:“还,还有第三件吗?” 第102章 痛宰 薛蟠觉得,酒楼里磕坏打碎的桌椅杯盏他赔了,无意中打翻的饭菜他也双倍赔偿了,以他有限的脑容量,任他想破脑袋,挖空心思,再也想不出有什么可赔偿的名目儿了。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离。 他要尽快离开这个让他倍感郁闷的地方。 薛蟠觉得,他跟这群英荟萃楼似乎八字不合,气场相悖。 他待在这里,简直格格不入。 薛蟠焦急地等待着黛玉的下文,心中默默祈祷,只要她一开口说完,不论什么条件,他都答应。 然后,远远地离开这里,此生再不踏入半步。 终于,黛玉在他忐忑的目光中,悠然自得地竖起了第三根手指。 黛玉很看不惯先前薛蟠主仆二人的嚣张气焰,若非她和权景瑶没有父亲那强大的靠山,没有这身世所无匹的高深“武功”傍身,以薛蟠那欺软怕硬的性子,会乖乖低头么? 她要让他看看,“仗势欺人”,她也会! 这会儿,即便原来没有第三条,黛玉也会现场想一个出来。 而且必得是让他们大出血,感到割肉挖心那种痛才行。 只有痛,才能记住,下次不再犯。 让他深刻体会到,有些错误,一旦犯下,绝非轻易就能揭过去的。 黛玉与权景瑶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彼此的目光中都闪烁着坚定和默契。 两人嘴角微扬,露出满意的微笑,她们之间的配合,真是愈发炉火纯青了。 黛玉略作思索,眼睛一亮,有了。 “至于这第三件赔偿么,我要你三日之内,筹集十万两纹银,亲手交到京城育善堂。这笔钱,将用于抚养那些贫困无依的孤寡老人,和身有残疾的孤儿,算是为你以往所犯下的罪孽,做一点微薄的补偿吧。” 黛玉的话音刚落,身后便响起了“啪啪”的鼓掌声。 她转身望去,就见一个身穿宝蓝底鸦青色万字穿梅团花茧绸直裰的中年男子,面容白皙,无须,正含笑站在她身后,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赞赏和肯定。 小二在一旁惊呼出声:“旺掌柜!” 旺财大掌柜的名声虽已响彻京城,但近年来却鲜少在人前露面。 只有酒楼里出现有难以解决的纠纷时,他才会亲自出面处理。 此时,他含笑上前,目注黛玉笑道:“姑娘此举大善!京城将因此而减少许多饥饿的百姓,旺某代那些鳏寡孤独之人,感谢姑娘善举。” 周围吃饭之人也纷纷抬头,投来赞誉的目光。 然而,有人喜,便有人忧。 薛蟠作为被割肉的当事人,此时悔得肠子都青了。 十万两银子,搁在哪儿,都是一笔巨款。 他这会儿不止肉疼,心疼……连骨头缝儿里都仿佛细细密密地渗出痛意来。 薛蟠很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责怪自己为何会无事生非,跑进这群荟萃楼里来惹事生非。 薛蟠哭丧着脸, 他觉得,他真跟这群英荟萃楼犯冲。 然而,他又不敢不按黛玉说得来办。 他心里清楚,他犯的可是人命官司。 用十万两白银,来换自己一条命,他还是换的。 所以,他咬牙应下了。 只是,那脸色,绝对称不上好看就是了。 就在此时,二楼楼梯口探出一颗小脑袋。 权宇轩小朋友挥着小手,扯着小嗓子喊:“姐姐,姑姑,饭菜已经上好啦,义父让你们先上来吃饭喽!” 他声音虽稚嫩,却充满了活力。 在略显嘈杂的群英荟萃楼里,显得十分突兀。 权景瑶应了一声:“就来!” 然后摆手让他先上去。 哪知,小家伙却突然间变得十分固执。 他一屁股坐在最上面一层的台阶上,两只小手托着小下巴,仿佛一只等待主人认领的小狗狗似的,眼巴巴地盯着她们,就等她们上楼。 黛玉见薛蟠三个条件都答应了,便冲旺财大掌柜微微一笑,拉着权景瑶的手,向二楼走去。 第103章 英才牌 小宇轩一直等到黛玉快步走到他身边,才猛地从台阶上一跃而起,小嘴微微嘟着,一副不悦却又强忍着的小模样,勉强伸出小手去牵姐姐那柔弱无骨的手。 嗯,是他的手有自己的意识,不是他要牵的。 他还在生姐姐的气呢! 就如同他的小嘴儿里,这会儿还不停地碎碎念:“轩儿陪义父在二楼等了姐姐和姑姑好久,等得把窗户都看破了,你们还不上来……” 黛玉闻言失笑道,“行啊,咱们家小宇轩会用修辞了呢!” 只不过,用得有点不伦不类的。 本来一句“望眼欲穿”,到他的小嘴儿里,就变成“看破窗户”。 这样的混搭,倒是别有一番童趣。 只是,他还不明白,此“穿”非彼“窗”。 小家伙这是心里对美食的那种渴望,化为了锋利的眼刀子,不小心把二楼通向一楼的窗户都“捅”破了? 不过,这打趣的话,黛玉只在心里默默品味,嘴上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怕打击小家伙学习的积极性,也怕惹来一场不必要的泪雨。 群英荟萃楼里的佳肴,果然名不虚传。 连素来口味刁钻的权景瑶,也吃得津津有味,不时点头称赞。 小宇轩更是被那满桌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勾的心里如同有千百只猫爪在轻轻挠动,让他心痒痒的,急切地想要品尝。 眼见姐姐和姑姑迟迟不上来,他才忍不住跑过去催促了几句。 这会儿人齐了,林如海率先拿起筷子,道了声“吃吧!”,当先开动。 小宇轩虽然肚子里的馋虫早已蠢蠢欲动,但用餐礼仪却学得极为到位。 他硬是等到义父、姑姑和姐姐都从盘子里夹了菜,才小心翼翼地将目标锁定在那盘色泽诱人、香气扑鼻的红烧肉上。 筷子轻轻一夹,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便稳稳地落在了他的小碗里。 黛玉为不影响小家伙夹菜,先特意往自己碗里夹了一块清蒸鲈鱼,这才施施然站起身,细心地将灵一和灵二的饭菜单独拨出来。 因身处外界,不便放灵一和灵二出来,以免太招眼。 黛玉便将她们二人的餐食直接送进了识海之中,让她俩直接在识海里去霍霍。 接着,黛玉又顺手拿起几人手边的小碗,给他们每人盛了一小碗山药玉米排骨汤。 小宇轩小嘴里塞满了红烧肉,腮帮子鼓得像只贪吃的小仓鼠。 那小模样,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捏。 但小宇轩此时却顾不得说话,只偏过小脑袋,给了黛玉一个大大的笑脸,以示谢意。 然后甩开小腮帮子,吃得满嘴流油,头也不抬。 看着他吃得那香甜劲儿,黛玉也不由地胃口大开,感觉她都能比平时多吃半碗饭。 很快,几人便吃饱喝足,小宇轩还不自觉打了个小饱嗝。 小家伙一只小手去捂小嘴,另一只小手则放在吃得鼓起的圆圆的小肚子上,轻轻拍了拍,自我取乐道:“哈哈,像个小锅!” 实在是群英荟萃楼里的菜肴烧得太地道了,他不知不觉间有些吃撑。 不说他,就连一向自恃饮食有节的林如海,也觉自己今日食量远超平日。 当他们下楼结账时,却意外得知了一个好消息:由于林如海曾在楼里留下过墨宝,他们的费用可以打八折。 林如海在二楼等待上菜时,并没有看到自己的作品,知道依那小二的说法,很可能他的作品被移到三楼或四楼去了,他也不在意。 他是知道群英荟萃楼里的这条规定的,但因时日久远,他早将此事抛诸脑后,更没想到,酒楼还会如此贴心的为他保留着这份优待。 何况,当时酒楼里给的木牌,他离京日久,早已不知收在什么地方了? 不想楼里还有人识得他。 小二见他面现疑惑,索性主动给他解了惑:“是大掌柜说,大人曾在楼里留下过墨宝,只是外放日久,怕是所给的英才牌不在身边,特意交代了柜上的。” 说着,他从柜台上最上面一个格子里,取出一块雕刻精致的木牌,双手恭敬地递给林如海,“这是大掌柜给林大人补的英才牌,以后大人到楼里吃饭,所有消费都可以享受八折优惠。” 黛玉好奇,心道,如果是别人拿着这牌子来吃饭,是不是也可以打折。 她从父亲手里接过那块英才牌,仔细端详。 只见牌子正面只刻着一片青色的竹叶,叶片苍翠欲滴,上面还挂着一滴晶莹的露珠,仿佛随时都会滴落下来。 背面则刻着一行小字,介绍了父亲的籍贯、面貌特征,以及留在这楼里的作品和简要生平。 字迹虽小,却密而不乱,近百个字,错落有致的排列在这巴掌大的一块小木牌上,充分显示出了雕刻之人的精湛技艺。 黛玉恍然,原来如此。 这下,即便别人拿着这木牌来,也是无用,因为上面的信息需要与本人相符。 权景瑶也暗叹那旺财大掌柜思想超前,做生意很有一套。 这简直就是后世会员卡或贵宾卡的雏形啊! 文人重名。 看林如海现都是二品大员了,手里也根本不缺那几钱打折的银钱,受到这样的礼遇,却仍是忍不住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愉悦来。 因为,这已不仅仅是一种优惠,而是他们才能被认可、被尊重的一种体现。 权景瑶就知道,那大掌柜不仅思维超前,还很懂得如何抓住人的心理,让他们心甘情愿将墨宝留在群英荟萃楼里,后续还一趟趟继续往这楼里跑,继续心甘情愿地往里掏钱。 第104章 来了 几人步出群英荟萃楼,那老车夫已驾着马车,静静地等在楼门口。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他的身上,为这位忠诚的老仆添上了一抹金色的光辉。 林府对待下人,向来宽厚有加。 能跟随主子出行的,几乎都能享受到额外的补贴。 这个补贴的多少,与跟随的地点、时长息息相关。 都需要在账房那里按时辰仔细登记,之后便会按照规定,发给每个人相应的补偿。 在这其中,饭钱无疑是最为重要的一项。 在这个时代,仆从们通常不能与主子同桌进餐。 否则不仅会让主子受人诟病不说,下人们自己也要受到严厉的惩罚。 更何况,林府给予的补贴极为丰厚,几乎是照着主子的用餐标准定的。 这样一来,每个仆从一顿的补贴,就足以让两个成年人舒舒服服的吃上一整天了。 故而,仆从们也更愿意自己去就近找更便宜的吃食填饱肚子。 这样,不仅能让他们吃得饱饱的,口袋里还能多一笔可观的进项。 若是跟主子一起吃,那这些补贴可就打了水漂。 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当然,那些贴身服侍在主子身边的人,自然是不在此列。 此时,几人吃饱喝足,就都有些犯困。 小宇轩更是一个哈欠连着一个哈欠,昏昏欲睡。 林如海看看时辰,尚早。 他们便决定先回宅子里小憩片刻,再去荣国公府拜访。 再说那荣国公府,自从早晨贾赦带回林如海升迁左都御史和太子少傅的喜讯后,府中便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块巨石,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众人反应各异,有人为林如海的飞黄腾达而欢欣鼓舞,也有人在暗处咬牙切齿,心里满是不甘和记恨。 贾母听闻此讯,喜上眉梢,乐的合不拢嘴。 她慷慨的赏赐了院子里侍候的人两个月的月钱,整个人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嘴里不停的念叨着:“这下好了,我的玉丫头,我的玉儿有了依仗……” 身上的喜意掩都掩不住。 及至收到林如海的拜帖,贾母更是喜出望外,嘴角都快咧到耳朵边了。 她连忙唤来鸳鸯,吩咐她为自己准备喜庆的衣裳与抹额,打算以最隆重的姿态迎接女婿和外孙女的到来。 被鸳鸯再三劝阻住了。 鸳鸯提醒她,拜贴上说了是申时拜访,现时辰还早,不妨先消消停停地吃过午食,小憩后再梳洗换衣不迟。 贾母听了,这才按捺住心中的急切,勉强作罢。 林妹妹要来,荣国公府最高兴的莫过于宝玉了。 因着林如海的拜贴,他们今儿被特许不用去学堂,和姐妹们一道,向先生告了假,静待林妹妹与他的父亲和继母。 黛玉在府里的那几年,与他同住在贾母院中的碧纱橱里外间里,不止住得最近,也是在姐妹们当中玩得最好的。 可以说,林妹妹清眸流盼、钟灵毓秀的模样,早已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成为了他心中无法抹去的印记。 在扬州时,他感到林妹妹待他疏远了许多,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如今,黛玉终于又回来了,他怎能不欣喜若狂? 他暗暗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让老祖宗留下黛玉,那样他们还能像过去一样亲密无间。 然而,兴奋中的宝玉午觉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情激动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不一会儿,他便像烙饼似的在床上翻动个不停。 不到一炷香工夫,他来来回回辗转反侧了十来回,却始终无法平复内心的激动。 最后,他索性一骨碌爬起来,胡乱套上一件云白软缎阔袖滚回纹兰字长衣,腰上系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外罩一件棕红斗笠羽缎披风,便急匆匆地向外院的大门口赶去,想要第一时间迎接黛玉的到来。 恍惚间,前面大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并伴随着几个小厮的小声议论:“来了,来了,马车已拐过街角,快到大门口了,快去禀报大老爷二老爷,林姑爷一家来了!” 宝玉闻听此言,心中一喜,脚下的步伐也不自觉加快了许多。 只是,还没等他到大门口,就有人比他更快地从他身后疾步掠过,径直向大门口而去。 第105章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黛玉等人乘坐的马车缓缓停驻于荣国公府那巍峨庄严的大门前,朱红色大门在那一刻豁然洞开。 眼前这一幕,与黛玉记忆中初次踏入贾府的情景截然不同。 那时,她自苏州远道而来,乘一顶小轿悄然自西角门入府。 前世,她那两位舅舅,自她踏入贾府以来就鲜少露面。 而如今,两位却是并肩而出,与荣国公府的众多男丁一同迎候在大门之侧。 这份阵仗,让黛玉不禁暗自思量,心中五味杂陈。 前世的记忆如同冬日初雪,清冷而遥远。 与眼前这盛夏炽阳般的隆重迎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就是世道,这就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诚然,作为晚辈,黛玉从不敢奢望长辈们的亲自相迎。 但远道而来的外甥女,怀揣着一颗敬畏又渴望亲情的心,前来拜见,却连舅舅们的面都未曾一睹, 那这长辈对外甥女儿有几分亲戚情分,就有待商榷了。 想到这里,黛玉心中不禁苦笑。 她暗暗懊恼,为何当时未能看透那一层薄如蝉翼的亲情面纱,以至于后来在贾府的日子里,虽步步谨慎,却仍陷入泥淖,日日心酸,将自己致于那样难堪的境地。 此时,重生而来的她,已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女。 她心中暗自下定决心,这一次,定要擦亮双眼,不再让那些表面的繁华和虚假的温情蒙蔽了心智。 她要以最恣意洒脱的姿态,与过去那个在荣国公府里病病歪歪的林黛玉,彻底划清界限。 于是,当马车缓缓停稳之际,黛玉宛如一朵轻云,当先从马车上翩然飞身而下,没有丝毫掩饰她那一身轻逸灵动的身法。 她的动作流畅而优雅,宛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瞬间便吸引了贾府众人的所有目光,给他们留下了一个震撼而惊艳的亮相。 黛玉此举,实则是故意为之。 她要以这崭新的面貌,出现在众人面前,宣告自己的蜕变与重生。 这些时日以来,黛玉越来越认识到,本身即强,又何必示人以弱? 荣国公府等在门口的众人,亲眼目睹黛玉身姿轻盈地从马车上“飞”下来,无不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黛玉一招“凤落九天”,体内灵力涌动间,轻飘飘从马车里平平地飘移出去,离马车足有一丈远,宛如仙子下凡,令人叹为观止。 在外等候的众人目睹此景,心中无不惊叹:这哪里是跳,简直就是飞啊! 他们纷纷议论起来,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这还是府里那个传闻中柔弱无依,病弱缠身的“病西施”吗? 如今的她,身手如此矫健,若还被称为“弱”的话,那世上恐怕就没有真正的强者了。 宝玉更是看得眼睛瞪得溜圆,仿佛要将黛玉的每一个动作都深深的印刻在脑海里。 他心中喝彩连连,暗自惊叹:林妹妹何时练就了这般美妙的身法?真是令人羡慕不已。 他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上前请教,看看这身法到底难不难学,自己能否也学上一两招。 然而,一想到父亲贾政也在场,宝玉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瞬间收敛了心思。 他深知自己平时在父亲面前的表现,生怕一不小心就惹来一顿训斥。 因此只能暗暗按下心中的好奇与渴望。 只是,从此刻起,宝玉心目中,黛玉的形象更高了三分,只觉她一举一动,都莫名让人赏心悦目。 黛玉下马车后,无视众人的惊诧,轻盈地移回马车前。 她伸手揭起车帘,扶着父亲的胳膊,将他稳稳地扶下马车。 接着,她又伸手去扶权景瑶。 权景瑶微微一怔,随后明白这是黛玉在荣国公府的人面前,给她作脸面,心中不自觉涌起一股暖流。 她微微一笑,没有拒绝这份体贴,伸手扶上了她的小手,就着她手臂的支撑,轻轻松松下了马车。 此时,马车里的小宇轩早已等得急不可耐。 他张着两只藕节似的白嫩小胳膊,眼巴巴地看着姐姐将义父和姑姑一一扶下马车。 小家伙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决定给姐姐来个“突袭”。 还没等黛玉伸手,小家伙突然半蹲在马车上,然后两只小胖腿一蹬,一跃而起,纵身往姐姐怀里跳去。 黛玉没防备,心下一惊,心脏仿佛有一瞬间的停摆。 本能地抢步上前,下一瞬,怀里落入一个沉甸甸的石头墩儿似的身影。 黛玉暗暗舒了口气,她没想到小家伙胆子这么大,万一自己一个反应不及,接不到他,那他岂不是要摔成个肉饼饼? 然而,小家伙对姐姐那是全然相信,根本没想过会发生姐姐让他摔下来这么离谱的事。 黛玉刚想板起脸,教训他一顿。 让他下次别这样冒失了。 但小家伙像是预判到了黛玉的反应似的,在她变脸之前,软乎乎的小手抱住了她的脖子,“巴唧”一口,在黛玉脸上留下一个湿漉漉的口水亲亲。 成功将黛玉满肚子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 黛玉被小家伙的举动逗得哭笑不得,她无可奈何地用手轻拍了下他的小屁股,笑骂一句:“小滑头!” 小家伙则狡黠地“嘿嘿”一乐,不说话了。 第106章 初次暗暗交锋 这时,贾赦与贾政已率领众人步下台阶,满面春风的向林如海走去,彼此间见礼问好,气氛一时热络起来。 贾赦和贾政连连祝贺林如海高升,官运亨通,言辞之间满是恭维和羡慕。 贾赦的眼光随即落在了缓步走来的权景瑶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颔首问询道:“这位想必就是妹婿继娶的夫人吧?” 这话虽是含着笑说的,但这内容属实不中听,带有轻视的意味。 在这时代,继娶之人,在地位上始终矮了原配一头,须在先夫人的牌位前执妾礼。 一般在大庭广众之下,有修养的人,即便知情,也鲜少有人会如此直白的点明。 贾赦此举,是下马威?还是试探? 权景瑶不得而知,但反正不怀好意就是了。 权景瑶本来站在林如海身边,落落大方地与他们蹲身见礼。 但听闻贾赦此言,她刚弯下的腿又缓缓伸直,原本含在嘴里的问候也咽回了肚子里。 权景瑶心中暗自思量,对有些人,就不能太给他脸。 贾赦见此,目光一闪,似笑非笑的看向林如海,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妹婿这新娶的夫人,可真是朵带刺的蔷薇花,扎手。” 他微微一顿,又接着道:“女子,还是该贞静闲雅、温婉可人为好。” 权景瑶前世穿越前,无论是读小说,还是看电视剧,都对贾赦这老色鬼的印象就极差。 如今见到真人,看他眼底青紫,双眼无神,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模样。 偏偏他还不自知,对自己评头论足,这让她心底不由怒火中烧。 她一摆衣袖,一股无形的气劲随之鼓荡开来。 嘴里也不软不硬地回了一句:“君子当立身方正,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言下之意,你连君子都不是,不过一个无耻小人,也敢对我评头论足,指手划脚? 林如海听贾赦越说越不像话,不禁轻咳一声,反驳道:“夫人很好,大舅兄请勿多言!” 他的话语虽轻,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维护之意。 贾赦心底泛起一丝不悦。 在他的印象中,他这妹婿是个性格温和之人,没想到会为了他这新夫人驳自己面子。 尽管在来前,贾赦已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今时不同往日,既然有求于人,便该放下架子,态度要热情等等。 但他一向仗着有恩荫的官爵在身,心高气傲,一时间哪里改得过来? 更何况,他心中暗自盘算,若不能一次性将他这妹婿和新夫人牢牢拿捏在手里,以后还怎么顺利让他们为自己、为自己身后的权贵办事呢? 就在贾赦心中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的时候,猛然间,他感到膝盖处涌来一阵大力,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推搡。 贾赦身形一晃,只觉膝盖处一阵剧痛,腿一软,竟差点跪倒在地。 一旁的贾政眼疾手快,忙伸手用力去扶。 两人同时后退踉跄两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贾赦一脸愕然,适才他正与林如海闲话,未曾留意周围动静,竟不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从何而来。 贾政在一旁却是看得分明,他大哥并不是没站稳,而是中了暗算。 他心中暗自惊讶,没想到他这妹婿新娶的妇人,竟然如此不简单! 贾政心中暗暗提起了警惕,对权景瑶的关注又多了几分。 待黛玉带着小宇轩,与贾赦和贾政以及后面跟着的贾琏和宝玉等人,一一见过礼后, 时间已悄然过去了近一刻钟。 里面,贾母打发人来问:“怎的还不进去?” 第107章 被软禁 贾赦和贾政忙簇拥着林如海,进了那雕梁画栋的大门。 一时间,小厮们与丫鬟婆子们忙碌起来。 不一会儿,就抬来了几顶雕花轿子,众人依次落座。 随后,轿子便沿着那曲折悠长的甬道,缓缓向内院深处行进。 因黛玉和小宇轩还小,在贾府众人眼中,都算不得大人,便被安排与权景瑶合乘了一顶四人抬的宽敞轿子。 刚坐稳身形,还未等轿夫抬起轿杠,一阵凌乱而急切的脚步声便远远地传来。 黛玉感知力强大,再加上有灵一和灵二这两个小耳报神,在声音传来的一刹那,便已得知来人是谁。 原来,那日紫鹃、雪雁与侍书、侍剑跟着宝玉和贾蔷从北静王府的官船下来后,就被宝玉强行带去了荣国公府,安置在西角门旁一个偏僻的院子里,还吩咐了院中两个看门婆子盯着,若不见了人,唯她们是问。 宝玉可能自己也觉得这事做得有些不地道,刻意瞒着府里所有人。 宝玉甚至没让袭人和晴雯知道这事,怕她们知道了,会反对,或私下里放她们离开。 两个婆子不明就里,还以为紫鹃等人得罪了宝二爷,因此不敢有丝毫懈怠,每日院子里的活计也不干了,只管轮班盯牢了几人。 紫鹃曾试着探问些消息,奈何这两个婆子原也就做些粗活,平日里消息什么的根本不理会,连府里的消息还不知道呢,哪里能知道外面的去? 因此,黛玉一行人回京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丝毫未曾传入紫鹃等人的耳中。 直至今日,因林如海递上的拜帖,那两个婆子被临时调往前院洒扫,紫鹃才瞅了个空子,仗着自己对府邸的熟悉,偷偷溜出来打探消息。 这一探之下,方知姑娘与大人他们已然平安抵京,且即将要来府里拜访的事。 紫鹃回去一说,几人的心瞬间被喜悦填满,哪里还能按捺得住? 几个丫头仿佛脱缰的野马,撒丫子便往大门口奔去。 也是巧了,平日里那些守门的人,今日恰巧全被调派去做其他事务了,竟真的让她们一路畅通无阻的跑了过来。 黛玉轻轻揭开轿帘,映入眼帘的就是紫鹃和雪雁气喘吁吁、在前面奋力奔跑的身影。 侍书和侍剑则紧跟其后,边跑边抬起袖子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一副狼狈不堪却又满心欢喜的模样。 四人一口气直跑到黛玉她们轿子前,双手扶膝,大口喘息,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追逐。 其中,雪雁年纪最小,跑得也最为狼狈,头发散乱,一缕湿漉漉的发丝紧贴在脸颊边,胸口起伏得像拉开的风箱。 黛玉见状,待她们稍稍喘匀了气,让她们相互整理了一下装扮,这才吩咐轿夫起轿,并让紫鹃等人跟上。 贾母的荣安堂位于荣国公府的中轴线上,轿子进入二门后,又足足行进了一刻钟的时间,才终于抵达了荣安堂外面的垂花门前。 轿子稳稳落下,抬轿的小厮和孔武有力的婆子们肃然垂手退出。 随即,几个衣着光鲜、妆容精致的丫鬟上前,轻手轻脚的打起了轿帘。 黛玉她们的轿帘是由紫鹃和侍剑两人亲自揭起的。 候在一旁的丫鬟欲上前帮忙时,却被她们二人狠狠地挤到了一旁。 这几日来的软禁生活,让她们憋了一肚子气,此时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机会,她们又怎么会再客气呢? 贾赦和贾政引领着林如海等人,穿过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缓步前行。 游廊两侧,花木扶疏,香气袭人。 他们来到正中穿堂前,目光立刻被那雕花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风所吸引。 屏风上,两只展翅欲飞的精美仙鹤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振翅高飞。 绕过这道雅致的屏风,眼前便是三间布局紧凑、古色古香的厅房。 厅房内陈设讲究,每一件摆设都透露出主人的非凡品位与深厚底蕴。 厅后,便是今日会客的重地——正房。 正房门口,早已站定了一群人。 当先的是鬓发如银、面容慈祥的贾母。 两旁依次是邢夫人、王夫人、李纨,以及牵着巧姐儿小手的王熙凤。 巧姐儿一脸稚气,只从眉眼看,颇有几分聪慧伶俐。 迎春、探春和惜春三位姑娘站在几人身后。 她们或低头含羞,或好奇张望,眼神中都带有少女盈盈的期盼。 林如海一见贾母,撩起衣摆就要冲贾母行大礼。 贾母忙命贾赦和贾政扶住,又深深看了黛玉和她手扶着的权景瑶一眼,眼里便不由噙了泪。 她一边点着头,一边用帕子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然后扶着鸳鸯的手,率先往屋内走去。 嘴里还不住地念叨:“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屋里再慢慢见礼吧!” 林如海等人便没再勉强,被众人簇拥着进了正屋。 第108章 拜见 厅中,贾母居中而坐,面前摆放着几个绣工精美的锦绣蒲团,显得尊贵而庄重。 当下,林如海带着权景瑶,身后紧跟着黛玉和小宇轩,一同拜了下去。 贾母看着眼前又是齐齐整整的一家人,心中不禁涌起对逝去的小闺女贾敏的无限思念,一时心如刀割,老泪纵横。 她颤抖着手指向桌上摆放的几个精致盒子,喉咙痛哽咽,说不出话来,只示意身旁的鸳鸯将礼物一一送上。 林如海带头收下礼物,又再次拜谢过。 贾母赠给林如海的是一方端庄大气的端砚,赠给权景瑶的则是一只晶莹剔透、玻璃种飘花的翡翠手镯。 而给黛玉的,是一件白玉嵌红珊瑚珠子双结如意钗,给小宇轩准备的,则是一副繁花累累、镶红宝的金项圈。 看得出来,贾母准备礼物时,很用了些心思。 接下来,是权景瑶与邢夫人和王夫人等平辈间的见礼。 礼节比较简单,互相行万福礼,交换见面礼。 按常理说,像林如海这种情况,来拜见前岳母,是不带现任继妻的。 但因黛玉与权景瑶之间相处得极好,加之贾敏已离世有好几年了,贾府不致为此心生芥蒂。 而且,权景瑶也放心不下黛玉在这个复杂的环境中,便一同前来了。 在见礼的过程中,权景瑶冷眼打量着贾府中的众人。 贾赦与邢夫人这对夫妻,外表表现得倒是相敬如宾,但贾赦的好色之名在外,邢夫人则显得有些沉默寡言,一切表现得都中规中矩,倒是让人难以琢磨她真实的想法。 相较而言,贾政与王夫人这对夫妻,则更有趣味。 贾政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王夫人则满脸堆笑,张口闭口都是“阿弥陀佛”,佛号念得响亮,只那双眼睛,含笑看人时,也能冷得人直打哆嗦。 到底是真慈悲,还是亏心事做多了?念着心安,就不得而知了。 随后,又是晚辈们的拜见。 李纨和王熙凤并排上前,端端正正跪在蒲团上给权景瑶磕头行礼。 尽管权景瑶并不是她们的姑母,但她可是被圣上亲封的二品诰命夫人。 王熙凤这个心思活络、口齿伶俐之人,自然不会放过眼前这个拉近关系的机会。 她跪倒后,抢在李纨前面,笑盈盈的道:“夫人既是我林妹妹的母亲,替我那苦命的姑姑来照顾林妹妹,那我这侄儿媳妇也就不与您外道了,以后,我跟着称呼您一声姑姑,可好?” 口中说着询问的话,偏她后面又加上一句:“这样以后若姑姑待林妹妹有个差池,侄儿媳妇就有借口寻上门去,替妹妹讨回公道了。” 这句话一出,厅里原本因想起贾敏而略带伤感的气氛,瞬间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轻松与欢笑。 权景瑶心里暗道“可惜”,这样爽朗又爱钻营的性子,若是生为男儿身,或是不被拘囿在贾府这个大座大染缸里,定能另闯出一番天地。 但她嘴上却笑道:“那敢情好,我若以后听到你欺负我们玉儿,我也是不依的。” 说着,示意侍剑将给李纨和王熙凤准备的两枝步摇分别递给她们。 给李纨的是一枝玫瑰晶并蒂梅花修翅玉鸾步摇,给王熙凤的则是一枝玫瑰晶并蒂海棠修翅玉鸾步摇。 两根步摇只在花形上略有不同,其它部分都一模一样。 厅上众人看了,不由暗暗点头。 贾母听了她们你来我往的一番唇枪舌战,势均力敌,谁也不落下风。 她目光一闪,笑道:“你们听听,今儿这凤辣子是棋逢对手了,府里早就盼着能有个人来治治这泼猴儿的威风,盼了这么多年,总算盼着了。” 王熙凤假装着恼,收了步摇就冲到贾母身边,摇着贾母的胳膊撒娇,说她偏心。 众人又是一番笑闹。 最后是迎春、探春和惜春三姐妹上前见礼。 前世今生,权景瑶对这三姐妹的命运,都深为同情。 尤其是迎春和惜春,最为可叹可悲。 迎春被所配非人,年纪轻轻便殒命。 惜春更为可惜,看破红尘,遁入空门。 她本不是荣国公府的人,而是宁国公府的嫡出小姐。 然而,因着她出身颇有些难以言说,宁国公府早逝的早逝,出家修道的出家修道,竟无一人管她。 只把她丢进了荣国公府,待遇竟比不上迎春和探春这两个庶女。 可叹她一身画功,最后深埋于庵堂…… 她们的命运,原本不该如此! 第109章 似屁股下着了火 前面一番见礼,倒也中规中矩,未见丝毫波澜。 众人都言笑晏晏,礼数周全。 然而,当黛玉牵着小宇轩那软乎乎的小手,缓缓移至贾政和王夫人面前时,意外出现了。 就在黛玉裙摆轻扬,即将屈膝的瞬间,贾政和王夫人竟然如同被无形之火触及,猛然从稳坐的椅子上弹跳而起。 那姿势之突兀,犹如惊弓之鸟,震得在场众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场面一时之间变得尴尬而诡异。 贾政与王夫人此时心中都惊骇万分。 刚刚那情形,仿佛真有烈焰在臀下肆虐。 现虽已离座,但屁股上那种灼热感还一直存在,如影随形,让他们难以释怀。 在众人疑惑不解的注视下,一向以端庄自持的王夫人,面色难掩尴尬。 她急忙俯身,仔细检查那把看似毫无异样的椅子。 王夫人指尖轻轻划过椅面每一寸地方,然而触手之处,皆温润如玉,未见任何异常。 王夫人心中疑窦顿生,暗自思量:“难道是赵姨娘那个贱人要害我,想让我在亲戚面前出丑?” 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对。 她目光落到旁边同样如坐针毡的贾政身上,暗自摇了摇头。 赵姨娘即便要害人,也不会将老爷一起牵扯进来。 王夫人缓缓抬头,见众人都奇怪地看着她,目光中充满了疑惑与探究。 她渐渐涨红了脸,忙支吾着解释道:“适才觉得这椅子上似乎有根刺,扎人得很。” 跟在她身边的金钏儿听了,连忙也上前仔细检视,一番折腾,却依旧一无所获。 黛玉立于蒲团之前,面容平静如水。 其实心里早已笑翻了天。 哼!就凭你这个面慈心苦的毒妇,再想让我屈膝?简直做梦! 原来,黛玉在来贾府前,便与灵一和灵二密谋,要想法子先给贾政与王夫人一个小小的教训,让他们吃点苦头。 灵二五行属火,对于火属性的掌控可谓炉火纯青。 无论是悄无声息的放火,还是不见明火,却能让人感受到烈焰的炙烤,对她来说都轻而易举。 众目睽睽之下,她自然不能明目张胆地放火,以免殃及无辜。 于是,她便想出了这个精妙绝伦、只针对二人的法子。 这就像一张无形的网,悄无声息地铺展在贾政与王夫人的脚下。 这只是黛玉精心布置的第一步,只要他们心中有鬼,便会不由自主地一脚踏入,在此后一次次接受黛玉见礼时,自食其果,无法自拔。 黛玉与权景瑶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 两人之间的默契,早已无需任何言语。 权景瑶敏锐地捕捉到黛玉眼底那抹闪烁的笑意,心中顿时明了,这一切的变故,定是与黛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毕竟,在之前的见礼过程中,众人都顺利无阻,唯独到了贾政与王夫人这里,却出现了如此诡异的意外。 这怎能不让人心生疑惑,暗自揣测? 权景瑶上前一步,状似关切地问道:“二哥、二嫂,这椅子难道有何不妥?若无异常,还请快快安坐,玉儿的礼还没行完呢!” 贾政和王夫人一番仔细检查,却没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便以为刚才是自己的错觉,于是依言顺势而坐,准备继续接受黛玉的见礼。 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屁股刚挨到椅子,便仿佛坐到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上一样,那种灼热的疼痛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全身,让他们几乎无法忍受。 他们以比刚才还要狼狈不堪的姿势,更快的跳了起来。 令人诡异的是,待他们站起身后,一切便又恢复正常,仿佛刚才的灼热疼痛,都只是幻觉一般。 时人都迷信,加之两人心中本就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一连串的怪事,让他们不禁心生恐惧,疑神疑鬼。 王夫人的心中更是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寒意。 她突然抬眼,向黛玉看去。 难道这一切都是那个短命的贾敏在作祟? 黛玉却静静地垂目站在蒲团后,没看任何人,看上去异常乖巧无辜。 这就更让二人疑心生暗鬼,一个推说刚落坐时不小心扭了腰,一个推说突然头晕不适。 两人再也坐不下去,匆匆告了罪,着急忙慌地回他们自己院子里去了。 留下在场众人一片愕然与议论纷纷。 *** 抱歉!今天另一章有点迟。 第110章 疼爱? 其余人见礼完毕后,贾赦便热情地邀请林如海前往前面书房详谈。 随着他们脚步的远去,剩下的男丁们便也陆续离开,只留下宝玉和年纪不大的贾环,以及小一辈的贾兰。 一时间,原本有些拥挤的场面顿时变得宽敞明亮,仿佛连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黛玉见贾府里最令她碍眼的几人已经离去,面上的神色瞬间灵动起来,仿佛卸下了沉重的面具,恢复了真实的自我。 贾母仔细端详着黛玉,发现她这次见面时,面色红润,气色极佳,就像一颗莹润的珍珠,散发着迷人的光彩。 显然身体已经大好了。 她不由自主的将黛玉拉到身旁,细细询问她的身体状况和生活起居,眼中的慈爱和关怀不似作假。 这让黛玉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前世那个最后时刻弃她而去的外祖母,只是她的幻想。 黛玉摇摇头,将袖中不知何时握在手中的瓷瓶又往里塞了塞。 冲贾母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仔细回应贾母的询问。 黛玉现在就身在京城,俏生生的站在众人面前,精气神饱满。 那先前在扬州时搪塞贾琏的“在京水土不服”的理由,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她眼珠一转,便巧妙地将身体好转的功劳背在了权景瑶背上:“母亲见我体弱,便悉心教导我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没想到效果竟然如此显着,我的身体在不知不觉中就恢复了。” 贾母听了,强压下心中听黛玉称呼别的女人为“母亲”的不适,神色间对权景瑶又和悦了几分。 早在一旁等候多时的宝玉,见贾母一直拉着黛玉的手不放,自己始终无法单独与林妹妹说上话,急得在旁边团团转,仿佛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黛玉早在贾母怀里看见,却故意偏了头,只与贾母说话。 故作不理,希望他能知趣退去。 贾兰因为平日里鲜少有和他同龄的小伙伴来家里玩耍,今日见了小宇轩,心里高兴得不得了。 但他又有些害羞,便躲在母亲的身后,探头探脑地不住往小宇轩的方向瞧。 小宇轩在来京路上,已经听了不少姐姐在荣国公府的往事,对贾府里的人都没有什么好印象。 因此,他今日便板着一张小脸,除了姐姐和姑姑之外,谁也不理睬。 自然也无视了贾兰那眼巴巴的小眼神。 这让贾兰感到有些失落。 贾兰比小宇轩大两三岁,现在已经快六岁了,已到了知道害羞的年纪。 他也做不出来自己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的事情,眼巴巴看了一会儿之后,便有些恹恹地低下了头。 黛玉见状,不禁想起了前世自己存亡之际的凄凉景象。 当时满府的主子奴才,包括她这个嘴里说着“最最疼她”的嫡亲的外祖母,都忙着给宝玉娶亲冲喜。 她弥留之际,唯有李纨和紫鹃守在跟前…… 念及此,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于是,她轻轻招手,唤过贾兰,将小宇轩的小手放在他的手心里,柔声道:“兰哥儿,你领着小叔叔去玩吧,就在门口附近,不要跑远了,好不好? 贾兰一听这话,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响亮地应了一声:“是。” 然后便拉着小宇轩的手,兴高采烈的走了出去。 小宇轩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这是姐姐的吩咐,他轻轻地撇了撇小嘴,踏拉着小步子,慢吞吞的跟着去了。 贾环在屋里又磨蹭了一会儿,见众人说得热闹,却无人理会他,便觉无趣,只好恨恨地自己悄悄离开了。 屋里,贾母自收到林如海的拜帖,得知他们即将来访,精神便一直处于亢奋状态。 然而,岁月不饶人,她毕竟已步入暮年,支撑了这半日,精力便显得有些不济。 她的眼神中就渐渐透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但仍然强打着精神,安排留权景瑶和黛玉下午在荣安堂用饭,以尽地主之谊。 接着,她又吩咐邢夫人和王熙凤陪权景瑶去后花园逛逛。 此时正值牡丹盛开的时节,花园中姹紫嫣红,美不胜收,很有些看头。 而她自己,确实需要休息片刻了。 在鸳鸯的搀扶下,贾母缓缓站起身,脚步略显蹒跚地向内间走去。 她准备小憩片刻,恢复一些精力,好应对接下来的宴请。 贾母的背影这一刻落在黛玉眼中,显得格外柔弱和苍老,仿佛随时都可能被岁月的风雨吹散。 让黛玉好不容易竖起的心防,又差一点崩塌。 刚刚贾母在离开之前,还不忘撵黛玉去她原先住过的碧纱橱里和探春她们说话。 黛玉看着这样的贾母,眼神闪过一抹复杂。 贾母对她,看似是真的疼爱。 但这份疼爱里,又有着几分真心?几分算计? 在遇到她更疼爱的另一个孙儿时,这份疼爱,又还能剩下几分呢? 第111章 与宝玉决裂 其实答案,前世已经给得很明显。 黛玉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将袖中的瓷瓶握在手中,仿佛握上了一把使自己解脱的钥匙。 等下,就用这个去换取紫鹃和几个丫头的卖身契吧。 这样,她也心安。 其实,这样直截了当的将一切摊开在桌面上,用利益的天平来衡量,免去了那些虚无缥缈、难以琢磨的情感纠葛,反而显得格外清爽利落。 随着贾母和鸳鸯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里间,屋里便只有宝玉和黛玉及探春姐妹了。 宝玉等了这么久,这会儿终于找到了机会,哧溜一声蹿到了黛玉身边。 他从贴身的衣襟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枚八宝簇珠白玉钗,献宝似的捧到黛玉面前,道:“林妹妹你看,这是前儿宫里大姐姐赐下来的,我特意讨了来,给你留着呢……” 宝玉的话音未落,黛玉便轻轻一笑,那笑里藏着几分讥诮,几分疏离。 黛玉的目光在宝玉手中的玉钗上轻轻掠过,随即又落在宝玉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上,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似笑非笑道:“哦?原来是宫里赐下的精贵物件儿,那这我可不敢要,表哥你还是赶紧将它收好,将来留给未来的嫂嫂吧,或是送给袭人小嫂嫂也好,只是,还望表哥以后,不要再扣着我家的人不放才好呢!” 黛玉的一番话,每一句都如同锋利的刀刃,重重划过宝玉的心头,留下一道道难以愈合的伤痕。 让宝玉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中的玉钗仿佛突然间变得沉重无比,使他几乎无法承受。 他伸出的手尴尬的僵在空中,眼神闪烁不定,满是无措与惊愕。 白玉钗上的八宝簇珠泛着冷冽的光,映照出他内心的慌乱和失落。 他心底仿佛有颗闷雷在耳边炸响,震得他心神俱裂:“完了,完了!他与袭人私下里的嬉笑玩闹、那些不为人知的亲密举动,竟然被林妹妹知道了!” 宝玉的脸像调色盘般由白转红。 很快,脸颊便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他慌乱的瞥向四周,似乎想要寻找一个逃避的出口,却又发现无处可逃。 宝玉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试图向黛玉解释:“林妹妹,我,我和袭人……并非你所想的那样……我,我只是好奇……” 然而,黛玉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那动作里包含了太多未言说的情绪……以及一丝看透一切的释然。 “表哥,解释与否,于我已经不再重要。”黛玉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们之间,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从今往后,你只是表哥,请别再做什么让人误会的事儿。” 说完,黛玉轻轻转身,拉着早已呆立在一旁的探春和惜春两姐妹,往外走去,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 那步伐坚定而从容,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宝玉的心上,让他的心随着她的离去而一点点碎裂。 宝玉怔怔地立在原地,不知不觉泪迷了双眼。 手中的玉钗早已失去了温度,如同他此刻的心一般冰冷。 他望着黛玉一步步走出他的视线,心中充满了懊悔与自责,就像是被千万根针刺一般,疼痛难忍。 他慢慢地抱头瘫坐在地上,整个人如同被绝望和无助包裹,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林妹妹,我错了!你原谅我!” 然而,他知道,这一切都太迟了。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迷失在茫茫大海里的孤独的旅人,渴望着找到回家的路,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他的心中充满了迷茫和无助,只能默默的承受着这份难以言喻的痛苦与煎熬。 第112章 姐妹 黛玉从贾母主屋出来后,却并没有如贾母所言,回自己原先住的碧纱橱,而是拉着探春和惜春拐去了迎春院子里探病。 她在府里这几年,尽管世事纷扰,人心难测,但她与这几位姐妹之间,处得却是极好的。 今儿见礼时,未见迎春身影,听邢夫人说是病了,黛玉心里便一直记挂着。 这会儿得了空,刚好她身上有药,正好去探望一番。 探春与惜春两人,被黛玉刚刚对宝玉那突如其来的一通发作,惊得如同木雕泥塑,半晌没能缓过神来。 黛玉平日里虽偶有使小性儿之时,不过是春日里偶尔飘落的细雨,带着几分娇媚与任性,让人心生怜爱。 可今日,这雨却化作了夏日突至的狂风暴雨,猛烈得几乎要将人心中的宁静全部席卷而去,带着一股决绝与疯狂,让人不由自主的感到畏惧,就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这股力量凝固,沉重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两人目光交汇,皆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惊讶与不安。 然而,她们心中对事情的真相一无所知,谁也不敢贸然上前劝解。 探春心中好奇如猫爪挠心,宝玉何时竟扣押了林姐姐的什么人?他哪里有那个胆子? 探春忍了几忍,终是没忍住,小心翼翼问了出来。 黛玉见问,便细细地将宝玉下船时,如何不顾紫鹃、雪雁和侍书、侍剑的意愿,私自强行将她们带回荣国公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言语间难掩心中的愤懑与无奈。 探春听后,默然无语。 她心中明白,宝玉这次的做法确实不妥当。 然而,她也明白,在这座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府邸里,要想完全隐瞒什么事情,几乎是不可能的。 别人且不说,特别是那位精明强干的琏二嫂子,精得跟猴似的,她的耳目遍布府里每一个角落,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别说府里多了几个人,就是一只麻雀从荣国公府上空飞过,她都能准确的知道它停留的时辰。 因此,宝玉带回紫鹃等人的事情,她必然早已心知肚明。 她知道了,那荣禧堂那位指定也知道了。 探春皱眉,那位不是最反对宝玉与林姐姐在一处么?怎么这次宝玉带紫鹃她们回来,她们却又装聋作哑的,视而不见? 其中的缘由,不禁让探春深思起来。 她回想起见礼时听到的消息,林姐姐父亲已被封为正二品左都御史,并加封太子少保的头衔。 林姐姐的继母身着二品诰命夫人的常服,就连林姐姐自己,也被赐予了青阳县君的封号…… 这一系列的变化,无疑让黛玉的身份地位水涨船高,与往昔不可同日而语。 想来,那位心思也有了变化吧? 然而,看林姐姐此刻的态度,那份决然与冷漠,显然并非轻易能够化解的。 也是,任谁曾被那样对待,心中都会留下难以磨灭的伤痕,更何况是黛玉这样敏感而骄傲的女子。 如今,她已不再是那个寄人篱下、无依无靠的孤女,而是拥有显赫身份与地位的青阳县君。 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惜春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上头。 当黛玉提及宝玉扣押了她继母的丫鬟侍书时,她不禁惊讶地“咦”了一声,道:“这丫头怎么与三姐姐屋里的侍书重名了啊?要不,三姐姐,你给你那丫鬟改个名字吧,省得混淆了。” 探春闻言,小手轻轻一摆,与黛玉异口同声地道:“不必!” 说完,两人同时愣了一下,相对笑了起来。 黛玉轻轻解释道:“我家侍书回府后,多半是留在我母亲身旁伺候,想必与三妹妹的侍书碰面的机会极少。各人名字都是叫惯了的,突然更换,反倒不习惯了,何必多此一举呢?” 探春点头赞同:“是这么个理儿。” 惜春见状,也不再纠结此事,转而询问起自己最感兴趣的话题:“林姐姐,你向祖母说,你习了武,是真的吗?能不能练给我看看呢?” 她的小手不自觉的揪着衣角,眼中闪烁着期待与渴望,声音中还带着一丝羞涩与忐忑: “若不难学,我也想求求老祖宗,还想求林姐姐也教我几招防身之术!” 黛玉闻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仿佛不相信这话是素来胆子最小的四妹妹说出来的。 探春也是眼睛一亮,她一把抓住惜春和黛玉的手,眼中满是期待和激动:“四妹妹,我与你一道去求祖母,我也想学。” 黛玉见状,没好气地甩开二人的手,笑骂道:“你们不是该最先求我么?看我愿不愿意教你们!” 探春闻言,已经作势哈手,迫不及待地摆出了挠痒痒的动作,对惜春眨了眨眼:“林姐姐最怕痒了,她不答应,我们就挠她痒,直到她答应为止!” 惜春小脸儿上渐渐浮上一抹笑意,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用力的点了点头:“好!” 黛玉笑着骂了一句:“看吧,就说探春妹妹最会耍赖,都学会强逼人了。”说罢,转身便跑。 黛玉现在不动用体内灵力,身姿都轻盈地仿佛一阵风,瞬间便与探春姐妹拉开了距离。 二人哪里能追得上? 不一会儿,探春和惜春便累得弯下了腰,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她们望着黛玉远远跑开的身影,眼中既惊讶又无奈,更有羡慕。 第113章 子不语怪力乱神 同一时间,前面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的让人难以呼吸。 林如海端坐在金丝楠木椅上,面色铁青,目光如炬,直视着对面的贾赦。 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从牙缝中挤出一般:“大舅兄,你方才的提议,小弟只能当做耳旁风。圣上英明神武,立志兴国安邦,你那些于国于民有害无益的念头,还是尽早摒弃为妙。” 贾赦的脸色犹如调色盘般变幻莫测,一会儿红如火烧云,一会儿又如冬日初雪,尴尬与狼狈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无法自持。 他嗫嚅着嘴唇,想要反驳林如海的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林如海的话语如同一把无形的利剑,每一句都精准的刺中了他的要害,让他无所遁形。 “大舅兄啊,”林如海叹了口气,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解道:“你身为当朝国公,享受着国家的俸禄,享受着百姓的景仰,怎么能为了那一己私欲,而置国家的未来、百姓的福祉于不顾呢?你可知,你今日所言,若付诸实施,可能会让多少家庭支离破碎,有多少无辜之人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贾赦的手指在袖中不自觉地搅在一起,仿佛要借此来掩饰内心的慌乱与羞愧。 他的指甲深深的掐入掌心,疼痛却远不及他此刻内心的煎熬。 贾赦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仿佛自己所有的遮羞布都被林如海毫不留情的扯了下来。 他强行挽尊,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甘:“这如何就是于国于民没有益处了?福寿膏一旦流通,国库必将充盈,这不是好事吗?” “况且,宫里的太医也曾说过,福寿膏具有止痛之效,还能让人愉悦精神,一举两得的事,何乐而不为?” “呵呵……” 林如海闻言,不禁冷笑出声:“精神愉悦?大舅兄,你从何处听来的这等荒谬言论?没错,福寿膏初用时或许能让人短暂的精神振奋,但之后呢,它会慢慢地掏空你的身体,摧毁你的意志,让你彻底沦为它的奴隶。这就是你所说的一举两得?” 贾赦被林如海这连珠炮似的质问逼得哑口无言,只能结结巴巴地回应:“这……这……可是太医确实是这么说的啊,又不是我杜撰的。” 林如海口舌犀利如刀,毫不留情的指出:“确有太医提及,福寿膏少用或可治病,但多用则必伤身,乃是万不得已之下的权宜之计。大舅兄,你可不要断章取义,故意曲解太医的原意,给他们乱扣帽子。” 这番话,确实是出自太医院一太医之口,只不过当时的情景与今日大相径庭。 那是十年前的一段往事。 忠顺老亲王的母亲身患绝症,每日被病痛折磨得痛不欲生,甚至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忠顺老亲王心急如焚,下令太医们务必想出法子挽救母亲的性命。 众多太医束手无策,几乎要被忠顺老亲王手中的剑锋所逼。 最后,有个新入职的小太医,受不住忠顺老亲王的威压,颤抖着声音,提出了一个令人胆寒的建议。 忠顺老亲王不顾一切,偷偷瞒着先皇,暗中寻来了一些福寿膏,给他母亲试用。 奇迹般的,福寿膏真的缓解了他母亲的痛苦…… 然而,这短暂的安宁却是以他母亲的生命为代价。 仅仅两个月后,忠顺老亲王的母亲身体便彻底垮塌。 临终前,她已不认得任何人,只认得那害人的福寿膏…… 此事最终未能瞒过先皇的耳目。 先皇的脾气,众所周知,那是说一不二。 他痛下决心,颁布了禁烟令,却没想到,身边有人竟敢公然违抗。 忠顺老亲王的母亲去世后,忠顺老亲王也被贬斥,直接被撵去他母亲墓前守了三年长孝。 至于那个出谋划策的小太医,更是被无情地砍下了头颅…… 这段往事,如同一道深深的伤疤,被岁月尘封,无人敢再提及。 然而今日,它却又被无情的揭开…… 林如海无奈地叹了口气,毕竟他们是姻亲,他还是忍不住苦口婆心的劝道:“圣上的禁烟令,利国利民,其力度和决心,甚至超过了先皇,大舅兄还是不要拿鸡蛋碰石头了!” 贾赦心中苦笑连连:他们早已被卷入了一场无法逃脱的漩涡,自家的把柄也落在了别人手中。对方只需轻轻动动手指,就能让他们全家甚至全族几百口人命丧黄泉。这上了贼船,哪里是那般容易下得来的?” 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老老实实听话。 今日游说内兄不成,他深知事后少不得要被狠狠申斥了! 而另一边,贾政和王夫人见礼时匆匆退场。 回到荣禧堂后,将下人全部打发出去。 两人关上门,在屋子里窃窃私语了许久。 两人都遇到了同样诡异的事情,心中不禁充满了疑惑和恐惧。 二人苦思冥想,绞尽脑汁,费尽心思,却始终无法解开这个谜团。 王夫人内心的恐惧如潮水般汹涌,她开始不由自主地怀疑是不是鬼魂在作祟。 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脸色苍白如纸,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刚刚那一幕,实在太诡异了,该不会是……你那妹妹的魂魄回来找我们了吧?不然,为何偏偏就我们两个人遭遇了这种离奇之事,而其他人却都安然无恙呢?” “住口!” 她话音刚落,贾政便猛地一拍桌子,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瞪着她呵叱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第114章 知秋苑 此时,在同府的另一隅,呈现出的却是一幅截然不同的温馨画卷。 那是迎春所居的知秋苑,一个远离尘嚣、静谧雅致的所在。 院子稍稍偏远了一些,坐落于邢夫人的荣庆堂西侧,有两射之地。 相较于其他姐妹院子的繁华富丽,知秋苑显得格外素雅,仿佛一位淡泊名利的隐士,静静伫立于世,与世无争,恰合迎春温婉不争的性情。 此时,正值春夏之交,知秋苑内春意盎然,生机勃勃。 西墙之下,几株老梅斜倚,虽已过了繁花似锦的时节,但那虬枝铁干间,仍有几朵顽强的残梅点缀其间,仿佛在诉说着冬日的余韵。 梅树之下,是一片精心修剪的草坪,绿意葱茏,宛如一块巨大的翡翠镶嵌于院中,与周围的景致相映成趣,更显清幽雅致。 院子一角,一座小巧玲珑的假山矗立,山石嶙峋,形态各异,仿佛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 假山上,一股清泉潺潺而下,汇入下方的一方清池。 池水清澈见底,几尾金鱼在水中悠闲的游弋,偶尔跃出水面,溅起一圈圈涟漪。 院子的另一侧,则是一片竹林,竹子修长挺拔,青翠欲滴。 微风拂过,竹叶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宛如一首悠扬的乐曲,让人心旷神怡。 竹林间,一条曲折蜿蜒的小径悄然延伸,两旁繁花点点,色彩斑斓,为这素雅的院落平添了几分活泼与灵动。 小径尽头,便是迎春那三间质朴而不失雅致的主屋。 虽无府中其他居所的奢华张扬,却自有一番温馨与整洁,每一处布局与摆件,都透露着主人的品位与格调。 主屋两侧,各有两间厢房静静守候,那是平日里贴身照料迎春起居的奶妈与丫鬟们的居所。 此时,院子里有小丫鬟们正玩得兴起,忽见几位姑娘款款而来,慌忙收起手中的羽毛毽子,神色慌张地急匆匆向里面跑去,一边跑一边喊道:“司琪姐姐,林姑娘、三姑娘和四姑娘来啦!” 待黛玉她们行至主屋门口,只见身穿丁香色刻丝葫芦纹样褙子的司琪已从屋内轻轻掀起帘子,笑盈盈地迎了出来。 黛玉左手挽着探春,右手牵着惜春,三人并肩踏入屋内,只见迎春正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脸色苍白如纸,眉宇间难掩一丝憔悴与愁绪,仿佛春日里被寒风侵袭的娇嫩花朵。 床边的小桌上,静静地躺着一个绣绷,上面是一幅绣了一半的鸳鸯戏水枕套,针脚细腻,色彩斑斓,却也难掩主人心中的苦楚与无奈。 黛玉一见此景,不禁嗔怪道:“二姐姐都病成这样了,怎么还惦记着绣东西呢?” 迎春闻言,脸颊微红。 司琪已眼疾手快地上前取走了绣绷,代为答道:“上个月大太太来过,说为我们姑娘择了门亲事,成亲日期就定在后年姑娘的及笄礼后,要姑娘开始准备绣品什么的……” 黛玉闻言,心头猛地一颤,想起了在涤尘台上看到的那一幕:迎春被贾赦许配给了兵部的一个叫孙绍祖的官员,嫁过去后没过两年,便在那人的折磨下香消玉殒…… 黛玉心中波涛汹涌,欲言又止。 她深知自己此刻所言皆无凭无据,不过是前世或梦境中的片段,说出来未免显得荒诞不经,甚至可能惊扰到眼前这脆弱的宁静。 于是,她强压下心中的思绪,决定先不动声色将迎春的病治好,待她身体康复后,再做思量。 第115章 不动声色为迎春治病 在踏入知秋苑的门槛之前,黛玉心中原本已有了计较,打算直接将那精心调配、稀释得不那么引人注目的药泉赠予迎春,为她驱散病痛的阴霾。 然而,当她得知大舅舅竟将迎春许配给了声名狼藉的孙绍祖时,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乌云蔽日,瞬间笼罩了她的心田。 黛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那大舅舅啊,似乎从来都不曾将女儿家的幸福放在心上。 如今,竟是连亲生骨肉,也要沦为他权谋利益的牺牲品了吗? 人心,何其贪婪! 贾赦,不但继承了荣国公的爵位,还在兵部恩荫袭了个正三品的将军虚衔,整日里无所事事,只在里面混日子。 而孙绍祖是兵部的指挥使,他前面连死了两任妻子,都是在新婚不久,就莫名其妙地离世,京城因而流传出他“克妻”的名声。 这些事,贾赦又岂会不知? 明知如此,还执意许亲,若非其中暗藏玄机,黛玉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 好在,婚期尚远,这其间,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黛玉在心中暗暗盘算,决定回头便让父亲和灵一多方搜集些关于孙绍祖的信息给迎春。 然而,一想到迎春那温婉柔顺、逆来顺受的性子,黛玉便不由自主地轻叹一声。 她深知,自己能做的终究有限。 至于最终能否改变迎春的命运,关键还在于迎春自己。 旁人,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思绪至此,黛玉轻轻从识海里唤出灵一,趁着司琪忙碌于泡茶,转身取茶杯的空儿,让灵一将稀释好的药泉水倒入茶壶之中。 灵一身形本来就小,何况她还拥有隐身功能,只一闪,就如同一片轻盈的羽毛,悄无声息地躲在了茶壶后面。 她那双细小的手紧紧抱着一个跟她身形相仿的瓷瓶,隐在对她来说显得特别巨大的壶后,无人能够察觉其存在。 此刻,若有人恰好站在茶壶靠墙的这一侧,定会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眼神似乎出了问题——茶壶旁,一只拇指大小的瓷瓶竟然悬浮在半空,时而轻轻摇曳,时而缓缓游走,恍如这个白色的细釉瓷瓶成精了似的! 突然,那只小瓷瓶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迅速攀升至茶壶口,将其中的无色液体倾泻而入。 随后,小瓷瓶咻的一下,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灵一刚回识海,灵二便不满地嘟起小嘴,满脸委屈地抱怨道:“为何我没有隐身功能呢?若有,倒药泉这么好玩的差使,指定是我的,主人这也太偏心了!” 灵一闻言,好脾气地解释道:“这你可冤枉主人了,我的隐身功能是地府的崔判官赐予的,可不关主人的事。” 灵二一听,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仿佛一下子发现了绝世宝藏:“那我也要让主人找崔判官帮我设置一个,不能隐身的话,好多热闹都不能凑,真是太不方便了!” 灵一:“……” 合着灵二想有隐身功能,纯粹是为了凑热闹啊! 值得一提的是,灵一身上的隐身术,对黛玉是不起作用的。 黛玉能在任何情况下都清楚地瞧见她。 黛玉见药泉水已顺利加入,便不再关注此事,转而拉着迎春聊起了家常。 司琪则在一旁忙碌着,为几人一一奉上热气腾腾的茶水。 探春性格略显急躁,再加上来时跑了一段,此刻早已口干舌燥。 她抻手接过茶杯,也顾不得烫嘴,轻吹了两下,便迫不及待地啜了一口。 刚啜完,便惊讶地“咦?”了一声,道:“你今儿这茶,倒比往日里来得清香?” 说完,她连吹几口凉气,又连啜几口,那模样,乐陶陶的。 惜春也感到口渴难耐,闻言,便也端起茶杯细细品味。 一番品茗后,她点头称赞道:“确实比往日的茶滋味更佳。” 迎春狐疑道:“不会啊,我这儿的茶,都是公中领的,哪回不是别人领剩下的,还能比你们的好了?” 她将信将疑地端起茶杯,小小地抿了一口在嘴里,细细品味。 怪了! 她心中暗想:难不成是今儿林妹妹她们来探病,我今天心情好的缘故? 这茶,倒真像是比平日里的,清润许多。 而深知其中缘由的黛玉,则深藏功与名,含笑不语。 几人不知不觉间,将手里的茶饮完了。 她们都有些意犹未尽,便又叫司琪续上。 不一会儿,迎春三姐妹便将这满满一壶茶喝了个精光。 几盏热茶下肚,不多会儿,几人便都出了一身汗。 几姐妹中,唯独黛玉始终不慌不忙,保持着冰肌玉骨的姿态,而其他人则是香汗淋漓。 探春和惜春出了汗后,便想回去洗漱换衣,于是提出告辞。 迎春也不挽留,只说待病好了就去回禀太太,然后与三妹妹、四妹妹一道去林府看望黛玉。 她也觉得出了一身汗后,身上松快了许多,便吩咐司琪备水洗漱,自己则亲自起身下床,送姐妹们出去。 黛玉又陪着探春和惜春走了一段路,到了前往贾母荣安堂的一个三叉小道前,三人便分道扬镳。 她们约定晚宴时再见,然后便各自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第116章 人参回春丸 黛玉刚刚踏入荣安堂的门槛,一个小小的身影就如同一枚小炮弹似的,猛的冲进了她的怀抱。 黛玉早看清了是小宇轩。 小家伙两只小手紧紧抱着黛玉的腿不放,语气中带着几分气恼、几分委屈,还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姐姐,你去哪里了?我刚刚和兰哥儿在院子里捉迷藏,回来就找不到你了,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黛玉从袖中抽出绣着翠绿竹叶的帕子,轻轻替小家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姐姐去看一个生病的姐姐了,你看,紫鹃姐姐不是还在这里陪着你吗?你有什么好怕的?难道姐姐还能丢下我们可爱的小宇轩不管吗?” 小家伙的小鼻子轻轻一哼,小下巴微微扬起,一副据理力争的模样:“那谁知道?刚刚姐姐不就把宇轩一个人丢下了么?” 黛玉弯下腰,轻轻刮了刮他挺翘的小鼻子,眼中闪烁着笑意:“那怎么能算呢?姐姐只是暂时去了别的地方,这不是很快就回来了吗?” 小家伙扭了扭身子,很小声地嘀咕着:“那怎么能不算呢?都出了院子了。” 言下之意,只要出了院子没有带上他,都算把他丢下了。 黛玉无奈地抚了抚额头,知道这小家伙黏人,但没想到自从出了林府后,这粘人的劲头儿竟然还变本加厉了! 这小家伙以前,是多没有安全感呀? 就在这时,落在后面的贾兰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他小手里拿着一个五彩斑斓的风车,由于跑得飞快,风车也跟着快速旋转起来,宛如一道绚丽的彩虹。 他跑到小宇轩身边,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将手中的风车递给小宇轩:“给,轮到你玩了!” 小宇轩伸出小手接过风车,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明显想玩,但又犹豫的抬头去看姐姐。 黛玉轻轻拍了拍他小脑袋,为免厚此薄彼,也顺手摸了摸贾兰的头。 贾兰平日很少与别人这样亲近,此刻,一抹淡淡的红晕悄然爬上了他白皙的小脸,如同晨曦中绽放的桃花,带着几分羞涩与惊喜。 黛玉微笑着对小宇轩笑道:“去玩吧!姐姐接下来哪里也不去,宇轩想找姐姐的话,随时都能找着。” 说罢,黛玉轻轻唤住了还想跟着小宇轩的紫鹃,又吩咐侍书和雪雁,让她们务必照看好小宇轩和贾兰。 随后,她带着紫鹃,脚步轻盈地迈向贾母所居的内室。 贾母年事已高,睡眠变得异常浅淡。 只略略地合了会儿眼,养神片刻,此时已然醒来。 她斜倚在榻上,任由鸳鸯轻柔地为她捶捏双腿。 一见黛玉踏入门槛,贾母连忙示意鸳鸯停下手中的动作,扶着她的手缓缓从榻上坐起身来,笑容满面地招呼黛玉坐到她的身旁。 黛玉以前坐习惯了的,也不推辞,依言坐下。 她细细打量着贾母,只见其面色略显苍白,容颜较之往昔更是增添了几分岁月的痕迹。 黛玉心中涌起一股酸楚。 她从袖中缓缓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双手恭敬地呈给贾母,言辞恳切:“外祖母,这是玉儿特意为您准备的人参回春丸。” “此丸配料极为难得,乃是用了一根上好的千年人参精心炼制而成,数量稀少,珍贵无比。” “服用之后,能够补益气血,滋养五脏,安神养颜,效果极佳。” “这一瓶,是玉儿的一片孝心,专门孝敬给外祖母的。” 贾母一听是千年人参所制,不禁大吃一惊! 要知道,即便是皇宫内院,也难得有几株千年人参。 林家,究竟是从何处得来如此珍贵的宝物?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瓷瓶,轻轻拔开瓶塞,顿时,一股浓郁的参香弥漫在整个房间,夹杂着一股清新怡人的药香,令人心旷神怡。 瓷瓶内,躺着三颗黄豆大小、黄褐色且表面泛着温润光泽的小药丸,显得格外诱人。 第117章 新生 贾母阅历颇丰,一眼便看出这药丸绝非凡品。 她迅速将瓶塞紧紧塞好,警惕地环顾四周,只见屋内仅有她和黛玉,再就是鸳鸯和紫鹃,都是可信之人。 贾母连忙低声嘱咐:“这等珍贵之物,切莫让更多人知晓。以免招来祸患!” 她悄悄竖起一根手指,向上方指了指,压低声音问道:“此事,上面那位可知晓?” 在朝中,臣子若是得了好东西,尤其是千年人参或灵丹妙药这等能延年益寿、可遇而不可求的珍稀之物,定是要先敬上的。 黛玉轻轻点头,道:“父亲已经敬献了三瓶共九颗给圣上。” 贾母这才长舒一口气,用手拍拍胸口道:“这就好!这就好!” 要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有时候,身怀至宝,,并非幸事,若处理不当,往往会招来杀身之祸。 贾母稍作停顿,又问道:“你们得了这好东西的事,还有谁知道么?一共制了几瓶?” 黛玉微微蹙眉,眉宇间仿佛凝聚了千丝万缕的思绪。 重生归来,她千疮百孔的心早已不如前世那般纯真无邪,对贾母虽仍怀有敬重,却也多了几分戒备与谨慎。 她微微垂下眼帘,斟酌了片刻,才缓缓回道:“回外祖母,父亲曾言,此药共制了九瓶,其中三瓶已献给了圣上。” 贾母轻轻颔首。 黛玉继续说下去,声音更加低沉:“我们在来京路上,与北静王一同遭遇刺客,情况危急。北静王与他的手下为保命,用去了两瓶,父亲和我们也共用去了两瓶。剩下两瓶,现在一瓶孝敬了外祖母,父亲那里,也就只剩下最后一瓶了。” 其实,这只是她深思熟虑后想出的借口。 这药,她身为绛珠仙子,虽已投胎转世,但绛珠草依然生长在她的识海里。 而这人参回春丸的精髓,最重要的药效,并非来自人参,而是那蕴含着无上药力的药泉。 随着她修为的提升,作为绛珠精灵之一的灵一,也逐渐觉醒了她体内木属性最为强大的天赋——制药。 如今,这样效果的药,对她而言,已然是信手拈来,要多少,便能炼制多少。 这药的功效,与先前她悄悄给迎春的稀释版药泉相比,功效其实是差不多的。 她自信的断言,即便是这世间最厉害的太医,也绝对无法配制出如此神奇的药物,更无法解析出这药的所有成分。 只是,对于迎春那边,她只能让灵一暗中给予,不好言明。 免得以后这边知道了,心里有了落差,反而不美。 毕竟,人心总是贪婪的,若是让某些人知晓她拥有这等宝物,难免会心生贪念,为一己之私而蠢蠢欲动。 为了防患于未然,她决定提前打好预防针,以免日后撕破脸皮,场面尴尬。 贾母听闻此言,心下涌起一股暖流,正欲将药瓶收起。 黛玉见状,连忙伸手阻拦道:“外祖母且慢,制药之人曾言,这药的神奇之处,在于有病治病,没病预防,既能回阳救逆、起死回生,又能调养人体的暗疾旧伤,故而得名‘回春丸’。” “父亲与我们皆已服用,确有奇效。我见外祖母今儿精力不济,不妨先服用一粒试试效果。” 贾母听了,心中不由一动。 她其实也很好奇这回春丸的疗效。 贾母本想将这珍贵之物留到紧急关头或留给儿孙们救命之用。 但,人老了,对生命的渴望愈发强烈。 都说老人既惜财又惜命,贾母虽不至于如此极端,但也相差无几。 望着外孙女眼中满含的关切之情,贾母笑道:“好!那我这把老骨头就服一颗,多挣扎着活几年,也多看顾你们几年。” 鸳鸯早已端来了一杯温水,在一旁静静等待。 贾母小心翼翼地从瓷瓶中倒出一颗药丸,先捧在手心里,细细端详了许久,才在众人的注视下将药丸放入口中,接过鸳鸯递来的水,缓缓服下。 随后,她微微闭上眼,细细感受着服药后身体内的变化。 因药效被精心稀释了十倍有余,所以贾母刚开始的感觉没有那么明显。 然而,不过一刻钟的光景,贾母便明显察觉到一股暖流自体内升起,如同春日里温暖的阳光,缓缓渗透至四肢百骸每一个细胞,让她全身上下都沐浴在一片暖洋洋的舒适之中,仿佛置身于氤氲着水汽的温泉池中。 最为显着的变化,莫过于她那由来已久的头疾。 往日里,她的头上总是像戴着一道无形的紧箍咒,隐隐作痛,令人不胜其烦。 而此刻,她只觉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太阳穴两侧那熟悉的胀闷感也已不知何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与舒爽。 就连那久违的饥饿感,也悄然在肠胃间苏醒,发出阵阵欢快的咕噜声。 然而,随着药效的进一步发挥,贾母身上的汗水也越来越多,连发丝都被汗水浸湿,内衣紧贴着肌肤,颇感不适。 于是,她吩咐鸳鸯帮她将头上的绿松石抹额取下,备下热水,准备更衣沐浴,以迎接这份新生。 第118章 碧玉七宝玲珑簪 半个时辰后,当贾母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已是焕然一新,脱胎换骨。 她的面色红润如霞,精神饱满,仿佛又回到了三十年前那个风华正茂的年纪。 贾母慈爱地望着黛玉,将她的手拉过来紧紧握住,眼中满是感激与疼爱:“好孩子,好孩子,难为你有了这好东西,还想着我这把老骨头。” 说着,她连声吩咐鸳鸯,让她将她小库房里那件碧玉七宝玲珑簪取来,要给黛玉。 鸳鸯因贾母的身体变化,正心喜得什么似的,笑着对黛玉道:“这可是老祖宗压箱底的宝贝,二奶奶惦记了好久呢,老祖宗都没舍得给。” 黛玉一听,连忙摆手制止,嘴角勾勒出一抹俏皮的笑意,宛如春日里绽放的桃花,轻笑道:“外祖母的宝贝还是自己个儿留着吧,免得被我得了去,到时琏二嫂子得了红眼病,反倒不美了。” 贾母和鸳鸯、紫鹃一听,忍俊不禁,差点笑喷。 贾母故作嗔怪,眼神中却满是宠溺:“你这个促狭鬼儿,仔细那凤辣子知晓你背后编排她,给你小鞋穿。” 黛玉眼眸中忽地闪过一抹幽邃的光芒,却又转瞬即逝,无人捕捉。 她娇笑道:“幸而我如今不住这府里了,不然还真不敢如此取笑她呢。” 稍作停顿,黛玉趁机提出心中所想:“外祖母若真疼爱我,不若将紫鹃的身契赐予我,我已习惯了有紫鹃这丫头在身边侍候,待我稍后回府,便将她一并带家去。” 贾母闻言,微微蹙眉,迟疑道:“我还原想着你回京里来,不如就仍回府里来住着,与姐妹们一道嬉戏玩耍,岂不是好?” 黛玉心头不由浮上前世的悲惨结局,心下微冷,面上却丝毫不显。 她来前早想好了应对之策,不动声色地笑道:“外祖母,我一天天大了,继母也待我极好,还是回家住更为妥当……” 她犹豫了片刻,终是附在贾母耳畔,用仅有她能听见的声音低语:“而且,父亲得到消息,说是我那弟弟可能尚在人世,当时被人给救了……” 贾母闻言,身形猛地一震,眼中闪烁着不可置信的惊喜光芒,猛然握紧黛玉的手,那力道之大,让黛玉都不禁感到一丝疼痛:“你说的可是真的?他在何处?” 黛玉悄声道:“外祖母,先别声张。此事尚未确定,只听说有人在矩州一带见过一个与父亲容貌酷似的小男孩,听年岁也能对得上。父亲已派了得力的人过去寻找了,若有消息,我想亲自前去一趟,把弟弟接回来!” 贾母怔怔地松开黛玉的手,两行浊泪顺着脸颊滑落,她哽咽着道:“若真如此,那也是我那苦命女儿的造化,她九泉之下,也能安心瞑目了!” 贾母即刻吩咐鸳鸯,让她从内室床头柜的抽屉里,靠左边的匣子中,将紫鹃的卖身契拿来,递给黛玉。 贾母还欲让鸳鸯将那件碧玉七宝玲珑簪取来给黛玉,被黛玉死死拦住了。 黛玉柔声道:“外祖母若不安心,不若往后再许我从府里带走几个人可好?圣上新赐的宅子太大,我与父亲身边可用的人还是太少了。” 贾母这才作罢,连连应承:“你们那边缺少什么,只管使人过来取,缺人,你看上哪个,外祖母立刻命人连同身契一并给你送去。” 正当屋内众人言笑盈盈,气氛正浓之时,屋外忽然响起一串清脆悦耳、如同银铃碰撞般的笑声。 紧接着,一个爽朗的声音穿透门扉:“哎呀,听说老祖宗将那我垂涎已久的碧玉七宝玲珑簪送出去了?送给了谁?先说好,若送了林妹妹,她那般清贵似玉之人,配上这簪子,我是心悦诚服的;若给了旁人,哼,我可是不依,定要找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悄悄去把它抢回来不可!” 随着这番话,权景瑶被邢夫人和王熙凤礼让了进来,王熙凤人虽走在最后,却步履带风,走得春风得意。 贾母见状,笑骂道:“听听咱家这只泼猴儿,真是愈发的无法无天了,若是给她一根长杆儿,怕是要把天都给捅出个窟窿来!” 此言一出,屋内顿时爆发出一阵阵大笑声,气氛更见融洽! 贾母服了药,又更衣沐浴了一番,此刻早已饥肠辘辘。 她瞥了眼屋角的沙漏,见天色不早,便吩咐王熙凤让人传膳。 随后,她又命人去前院请林如海来荣安堂一同用膳:“都是自家亲戚,又不是外人,何必那么见外?只需在膳堂中间竖一道屏风,彼此也能说说话,还能增添几分热闹气氛,岂不两全其美?” 只是,这欢快的气氛,很快被几个不速之客打破了! 第119章 意外之祸 晚膳刚刚摆好,众人也一一落座,满桌佳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众人正欲举杯共酌,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扶着门框,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站在门口急得快要哭出声来:“不……不好了!门外来了几位官差,把链二……二爷带走了,说……说是链二爷将户部尚书的小公子给打死了……” 贾赦与林如海刚从前院书房进来,这会儿屁股还没坐稳,闻言“嚯”地一声站起来,身后的椅子因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他几步走到那丫鬟面前,怒目圆睁,惊问道:“你说什么?琏儿……琏儿将谁给打死了?” 那丫鬟被贾赦脸上狰狞的表情吓得浑身一颤,后退一步,结结巴巴地回道:“回……回大、大老爷,来人说、说琏二爷将户部刘尚书家的小、小公子给、给打死了。” 丫鬟在贾赦那似乎要吃人的目光下,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如同蚊子一般。 可即便如此,众人也已听清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贾政与王夫人因见礼时出了糗,早派人来,推说身体不适,因而缺席。 此时现场能主事的唯有贾赦一人。 他脸色阴沉如水,冷冷地询问那来报信的丫鬟:“说清楚些,琏儿被哪里的官差带走了,从哪儿带走的,走前他可曾留下什么话?” 那丫鬟战战兢兢地回答:“是……是被京兆府的官差带走了,就、就在大门口被带走的,琏二爷走前说……说让府里救他……” 贾赦闻言,气得差点吐血。 救!当然要救。 但事情的原委和经过都未曾说清,如何救? 难道让他提着双拳去救人? 他不耐烦地打断那丫鬟的话,冷冷地吩咐道:“今天是谁跟着琏儿出去的?去,把人叫来,我有话问他!” 贾赦身旁的丫鬟忙应声去了。 不一会儿,从外面领进一个青衣小帽的小厮,哭丧着脸,缩手缩脚地进了内堂。 一进门,就头也不抬地“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贾赦正待喝问,一旁贾母怒叱一声,道:“孽障东西!没看见还有客人和姑娘们在这里吗?问个话,何处不行?偏要在这里?” 这一点,贾赦不是不懂。 殊不知,他是故意为之。 正是因为林如海在这里,又刚升了官,风头正盛,亲戚间有事,难道他能袖手不管? 在这里当着众人的面问了出来,他才好向林如海求助…… 现在,如意算盘被贾母揭破,贾赦忙向贾母赔笑道:“是儿子的疏忽,儿子一听琏儿出事,心下着急,一时失了分寸……” 说着,他喝令那小厮跟他去院中。 邢夫人作为贾琏的继母,再怎么说,也是贾琏名义上的母亲。 就是仅做样子,她也得有所表示不是? 于是,也跟着出去了。 王熙凤眼尖,早在贾赦带那小厮出去时,就发现那不是常跟在贾琏身旁的兴儿和旺儿,心里就“咯噔”一声,预感到不妙。 于是悄悄起身,向贾母耳语几句,便无声无息地也跟了出去。 没一会儿,她便红着眼圈儿,跟在贾赦和邢夫人后面,走了进来。 原来,贾琏竟在东府外另置了一处小院,偷偷养了房外室,名唤尤二姐,已有两月。 这尤二姐不是别人,正是东府珍大奶奶尤氏的亲妹子。 生得螓首蛾眉,肤如凝脂,风流蕴藉,巧笑倩兮,美貌异常。 因前面贾蓉的发妻秦可卿举丧时,被贾琏瞧见,至此念念不忘,便千方百计勾搭上手。 却惧怕王熙凤知道闹将起来,只把人安置在外面,时不时前去相聚。 本也无事,奈何今儿尤二姐上街闲逛,在桂馥巷一家胭脂水粉铺子挑胭脂时,偶遇了户部刘尚书的小儿子。 那刘小公子是京里有名的纨绔,见尤二姐生得貌美,就上前调笑了几句,恰好被过来寻尤二姐的贾琏给看到了。 贾琏一怒之下,冲上去对着刘小公子当胸就是一脚,刘小公子当场就喷出了一口血…… 这一下捅了马蜂窝。 那刘小公子是刘尚书的老来子,家里上上下下宠惯得厉害,才养成了他一副无法无天、游手好闲的性子。 哪里吃过这么大的亏,于是喝令身边人动手。 双方一方冲冠一怒,一方仇恨满腹,打得不可开交。 最后,刘小公子被旺儿失手打死了,刘家一怒之下,将贾琏告到了京兆府…… 第120章 算计 王熙凤进来后,拿着帕子一个劲地抹泪。 她多好强的人,当姑娘时,就锋芒毕露,掐尖要强,事事不让人后。 素日里,下人们当着她的面噤若寒蝉,不敢议论,背过身却说她‘嘴甜心苦,两面三刀。’‘明里一盆火,暗是一把刀’。 然而此刻,贾琏的背叛,如同晴天霹雳,无疑令她在众亲友面前颜面无存。 但,贾琏被押走,也让她如同失去了依靠的大树,心中空落落的。 黛玉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复杂。 前世,初到贾府那几年,她确实曾受到王熙凤的不少关照。 那时她还天真的以为那是出于真心,却不知是父亲每年给的十万两银子的功劳。 然而,自从她父亲去世后,她的境遇一年不如一年,直到后来,这人想了出“李代桃僵”之计,直接将她推入深渊。 至死,也要压榨尽她身上的最后一丝价值…… 说实话,她此时对这个人,虽有同情,但不多。 听说她还放印子钱…… 对王熙凤的狠毒手段,以及她对别人生命的轻贱,黛玉确实欣赏不来。 黛玉收回视线,反正她现在还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呢,想那么多做什么? 这些,又找不到她头上。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人。 下一刻,黛玉便发现她又错了。 这件事虽然找不到她的头上,但却找到了她父亲的头上。 只见贾赦一进门,便径直走到了林如海身旁,冲他作揖道:“妹婿,琏儿的事,还得劳烦妹婿出面,给说个情。” 他面露诚恳之色,道:“愚兄记得你与刘尚书是同科的进士,当年他是榜眼,你是探花,关系应该不错,想必能说得上话。“ 林如海本想拒绝的话被硬生生地堵在了嗓子眼儿里,心里别提这会儿有多懊恼了:他这是出门没看黄历! 这走个亲戚,吃个饭,还吃出麻烦来了? 听听这事儿,置外室、为外室和纨绔子当街大打出手,还失手把人打死,打进衙门去了……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破事儿啊? 林如海与刘尚书确实相熟。 但若是贾琏打架有个正经的由头儿,比如说路见不平、见义勇为之类的,他作为亲戚,自然二话不说,也就应了。 但此刻,林如海无奈地叹了口气,既没答应,也没拒绝。 他语重心长的对贾赦道:“当务之急,是先搞清楚,刘小公子到底如何了?琏二是真地将人打死了么?还是只是重伤?这若真打死了人,恐怕再大的情面,都不好使。” 林如海摇摇头:“顺便,再探探刘府的口气,再做道理。哎!琏二也太冲动了些。” 贾赦面露难色,艰难地开口:“我问了那小厮,他说刘小公子被抬走时,面如金纸,只见出的气,不见进的气了,恐怕……” 他摇了摇头,再没说下去。 言下之意,凶多吉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一旁听了全程的贾母,闻听此言,猛然看向了黛玉,心中涌起一线希望。 只因她突然想起了黛玉给她的那瓶‘人参回春丸’,其功效,能回阳救逆…… 贾母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突然起身冲林如海就欲拜下。 把林如海骇了一跳,忙闪身避过:“岳母有话请说,快别折煞小婿了!” 贾母老泪纵横,“如海啊,不如你陪老大去一趟刘府,老身怕老大一个人去,恐是连刘府的门都进不去,就会被人家给打出来……” 黛玉在贾母俯身时,眼神就倏的冷了下来。 果然,她的防备没有错。 她这外祖母,果真是将里外亲疏分了个明明白白。 真遇到事,她们就成了外人。 这是,又打上了她父亲身上那最后一瓶人参回春丸的主意。 若不然,她这会儿不是应该将她身上剩余的两颗药丸取出,再不济,只取一粒,交给她那大舅舅或她父亲,以期保下那刘小公子的命,来降低尚书府的怒火么? 却什么也不说,只请父亲陪她大舅舅走一遭…… 难道去了,若那刘小公子生命垂危,父亲还能眼睁睁看着不成? 黛玉心中暗叹:果真人老成精——好算计! 第121章 徒手碎桌角 父女俩仿佛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那其中蕴含的无奈与“果然如此”的默契,如同静水流深,不言而喻。 林如海在心底轻轻叹息一声,暗自思量:罢了,就陪着他走这一遭,看看事态究竟如何吧! 倘若能助一臂之力,也算是偿还了贾琏两次陪同黛玉,从扬州到京城来回路上辛苦奔波的情份。 而情份,如同正在燃烧的烛火,一旦耗尽,便只余灰烬,再难复燃。 心下计议已定,林如海不再推辞,他抱拳应承道:“是,如海遵命!” 言罢,他站起身,目光转向贾赦:“舅兄,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出发吧!” 随后,他又转头对权景瑶和黛玉嘱咐道:“你们饭后也速速带宇轩归家,我料想南安王府或许会派人前来……” 他的话语未尽,就见黛玉已站起身来,款步走到他身旁,仰着那张精致的小脸,眼神中满是坚定:“不!女儿要与父亲同行!” 林如海刚要摇头拒绝,黛玉却已斩钉截铁的说道:“父亲,那个曾刺杀过北静王的刺客,一旦发现刺杀任务失败,定会再次出手!今日出门,未让侍卫叔叔们跟随,女儿心中实在不放心!” 林如海望着黛玉那双充满浓浓关切的眼睛,心中暖意升腾。 他到了嘴边的话语,硬生生咽了回去,只简短的回了一个字:“好!” 权景瑶见他们都不吃了,准备前往刘府。 她本就是因为黛玉才来这荣国公府的,现在他们都要离去,她自然也没有了继续留下的必要。 于是,她也拉着小宇轩站起身来:“我们也一起!” 小宇轩虽然小肚子饿得咕咕叫,但比起与姐姐在一起,他显然更愿意忍受这片刻的饥饿。 闻言,他立刻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到黛玉身旁,紧紧握住她的手,那模样,仿佛生怕她再次将自己抛下。 贾赦心下不满,眉头紧锁,额头的川字纹宛若实质。 他们是去办正事,女人跟着凑什么热闹? 这让他心里万分窝火。 他恼怒地瞪了黛玉和权景瑶一眼,想表示反对,但张了几次口,每次都欲言又止。 眼中的不赞成神色却表现得明明白白。 然而,林如海却像没瞧见似的,自顾自的抬步往外走。 黛玉和权景瑶更是直接将他当成了透明人。 权景瑶还不客气地冲他翻了个白眼儿,眼神里满是挑衅和不屑。 只把贾赦差点气了个倒仰,但却无可奈何! 谁让他现在有求于人呢! 经过前面书房里的一番交锋,贾赦深知自己这个妻弟可不是个好说话的角色。 于是,他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坐在主位上的贾母,希望老母亲替他说句话。 都是女眷,又是长辈,老母亲说话,她们总不好不听。 贾母虽然也不想她们两个女儿家抛头露面,但她心里清楚,自己刚才的行径多少有点倚老卖老和贪心了。 若再仗着身份,恣意行事。 以后,在她这个外孙女面前,能有几分情份,就难说了。 因此,她撇过了头,默然不语。 邢夫人见状,忙不迭上前想拉权景瑶的手,试图打个圆场:“他们男人们办事,我们女人家只管乖乖在后院待着就好,何必瞎掺和那些麻烦事呢?” 权景瑶身形一闪,巧妙地避开了她的手,反手握住了离她最近的餐桌一角。 只见她微微运力,“咔嚓”一声,那桌角竟在她手中应声而断。 众人大惊失色! 离她最近的李纨,更是忍不住“哎呀!”一声,惊得手中的筷子都掉了,筷子在桌面上滑过,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然后掉落在地上。 权景瑶屏气凝神,双掌合十,功力运于掌心。 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那桌角竟被她徒手捏成了粉末! 木屑如同碎纸屑般纷纷扬扬地飘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权景瑶冲邢夫人微微一笑,“人各有专精,女人家,本事学好了,有时照样也可保护男人的!” 这一幕,直把厅上的众人惊得魂飞魄散! 众人这才想起权景瑶的出身,这可是员将门虎女! 有人眼睛大亮,仿佛看到了希望;有人鄙夷撇嘴,满脸的不屑;也有人面无表情,内心却波涛汹涌…… 但无论如何,权景摇的这一手,成功地震住了那些想要阻止她们的人。 贾母此刻担忧的视线落在了黛玉面上,她心里暗暗琢磨:这孩子,怕不会是被她这继母给挟制住了吧? 她的眼神里满是慈爱和担忧,好似这一刻,她又恢复成了那个为黛玉操心的外祖母。 可见,疼爱也是分时候和人的。 第122章 不知所谓 权景瑶那“徒手碎桌角”的绝技,如同一记惊雷,瞬间将那些想要阻止他们的人心中的不满震得烟消云散,他们只能将满腹的怨言默默地咽回肚里,不敢再提出丝毫的异议。 贾赦带着丰厚的礼物,与林如海一家分乘两辆不同的马车,浩浩荡荡的前往刘府。 刘尚书的府邸距离荣国公府不远,转过两条街就到了。 这一片与琼林坊一样,住得都是朝中的勋贵和三品以上的大员。 他们的府邸错落有致,气势恢宏,彰显着各自的尊贵与荣耀。 当他们抵达刘府时,恰逢刘府的管家将摇头叹息的太医院章太医送出门去。 贾赦跳下马车,刚想上前搭话。 那管家一眼认出了贾赦,脸色瞬间冷若寒霜,毫不迟疑地转身,“啪”的一声狠狠关上了大门! 那动作一气呵成,熟练得仿佛在心中早已演练过千百遍。 贾赦顿时瞠目结舌,脸色渐渐由白转紫。 那关门声,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了他那张渐渐紫胀起来的脸上。 他何曾受过如此当众羞辱? 这一刻,他心中恨意滔天,既恨那个将他拖入此等尴尬境地的逆子贾琏,又恨这刘尚书如此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他却没有意识到,人家儿子都快被你儿子给打死了,你还指望人家对你笑脸相迎? 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林如海瞥了一眼脸色阵青阵白的大舅兄,见他如同被定格的泥塑木雕,呆立当场,心中不禁暗自叹息:贾家这一辈,真是后继无人了。 眼下这情势,哪里还顾得上你那张老脸?连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真是不知所谓! 他几步上前,拦下正要离去的章太医,抱拳道:“敢问章太医,刘小公子此时情形如何?” 章太医见眼前之人看上去年近不惑,面容清俊,好似面善,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便疑惑地问道:“大人是?” 林如海恍然,他自从入朝后,多在外面办差,鲜少有机会用到太医。 这几年更是一次也未曾回过京城。 他记性极佳,太医院的太医,只要见过一次面,便都记下了。 而这些太医,每日要面对圣上宫妃、皇亲国戚、文武百官,还有那么多官眷,以及下衙后外面排队等着的数不清的病患,记不住自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林如海并不以为忤,含笑重又抱拳道:“在下林如海,见过章大人!” 章太医一听,眼睛顿时一亮。 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 今日圣上下朝后,特意将太医院院判唐太医、他以及另一位精通药性的老吴太医留下来。 圣上从一个精致的小玉瓶里,倒出了一粒黄豆大小的药丸,说是“人参回春丸”,让他们检查那药丸的药性。 那药一闻便知,绝非凡品。 其药效之强,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与之相比,钦天监里那些道士炼制的含朱砂的丹药,简直就是垃圾。 三人仔细参详了一番后,最终得出一致结论:药丸回阳救逆、养精益髓,是不可多得的灵丹妙药。 圣上闻言,大喜过望,当场就服用了一粒。 那效果,简直是立竿见影,宛如让圣上焕发了第二春。 圣上喜不自胜,当场命富海打开私库,取了一株细心保存多年的千年人参,郑重地交给他们三人,命他们当值之余,全力研制此药。 三人经过多方探询,将昨夜入宫者的信息与今朝圣上的赏赐,种种线索交织在一起,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念头:那神奇的药丸,似乎与昨日初抵京城的林如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正当他们琢磨着如何寻个契机拜访一下时,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上了。 此刻,章太医心中重又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花。 他与刘尚书是儿女亲家,他的嫡长女嫁与了刘尚书的嫡长子为妻。 是以刘小公子出事,刘尚书第一时间找了他。 然而,他看了刘小公子的状况,也是束手无策。 刘小公子怕是内脏有损。 他忍痛拿出一株保存了二百多年份的珍贵老参,切了片,勉强替那小子续上了一口气。 但若再拖延下去,恐怕即便是天上的大罗金仙降临,也难以回天。 除非……除非能有如同圣上手中那般的人参回春丸。 然而,圣上命他们三人秘密制药,他又岂敢将圣上手中有奇药之事泄露给刘尚书知晓?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对林如海道:“唉!刘小公子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啊,若无灵丹妙药,刘尚书怕是只能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言罢,他将满怀期待的目光投向了林如海。 林如海却似乎并未察觉到他的心思,只是冲他抱了抱拳,道声:“多谢!” 便转身从马车暗格里抽出一张边沿烫金的拜帖,重新敲开了刘府的大门,将拜帖递了进去! 第123章 势不两立 章太医凝视着林如海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庞,心中悄然泛起一丝疑虑:莫非,那药丸并非是他所献? 念及此处,一抹浓浓的失落,悄然爬上他的心头,是他们太想当然了。 章太医摇摇头,随即踏上了自己的马车,马车便晃晃悠悠地向前驶去。 然而,当马车行至半途,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破了他的思绪。 他猛然叫停了车夫,急切地吩咐道:“掉头!回刘府!快!” 车夫不明所以,但还是不敢怠慢,急忙掉转马头,马鞭轻扬,往来路疾驰而去。 章太医只是突然想到,林如海在听闻刘小公子生命垂危的状况后,那份平静实在过于异常。 一般这种情况,大概率是要么根本不关心刘小公子死活,要么就是胸有成竹,有十足把握能救回他。 而林如海既然能陪贾赦一同前来,那么他很有可能就是属于后者。 当他们匆匆赶回刘府大门前时,只见贾赦和他的随从正焦急的守候在门口,眼中满含期待与不安。 原来,刘尚书已经下了死命令,在他家小儿子脱离危险之前,刘府与荣国公府势不两立,更不会让荣国公府的人踏进刘府半步。 还扬言,若是他小儿子不幸去世,他就是拼上这条老命不要,也必要贾琏为他儿子偿命! 贾赦见章太医去而复返,心中顿时升腾起一丝希冀之光,还以为章太医又想到什么救治之法,忙迎了上来。 章太医却无暇与他多言,只急切地问道:“林大人呢?” 贾赦伸手向大门内一指,道:“他们进去了!章太医这是……” 章太医此时心急如焚,哪里顾得上理他,他大步流星地上前,径直拍开紧闭的大门,熟门熟路地闯了进去。 门房见是亲家老爷去而复返,收起溜到嘴边欲要骂人的话,默默退下。 此时,在距刘府大门不远处一座幽静院落的书房里,林如海正与一位身穿宝蓝底玄色步步高升团花茧绸直裰的中年人叙话。 中年人正是管着朝廷钱袋子的户部尚书刘昌明。 他年纪比林如海大了七八岁的样子,国字脸膛,浓眉大眼,看上去一脸正气。 下人将章太医引领过来时,刘尚书正神情闲适地背靠在椅子上,与林如海闲聊着自家那个从小调皮捣蛋、长大惹是生非的小儿子。 刘尚书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宠溺,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这小子,整日里就知道游手好闲,四处闯祸,家中老母亲又惯纵得厉害,这次他差点将自己的小命给赔进去……” 旁边陪着权景瑶和黛玉的,是刘夫人和他的长媳刘章氏,也就是章太医的嫡长女。 刘章氏膝前还依偎着一个约莫两岁的小姑娘,肤色白嫩,一双大眼睛如同夜空里最亮的星辰,忽闪忽闪的,不时偷偷向端坐在黛玉身旁的小宇轩投去一瞥。 然而,每当小宇轩的目光与之相遇,小姑娘又飞快地移开眼,将小脸埋进她娘怀里。 众人的注意力随着章太医的到来而重新聚焦,纷纷起身见礼。 一番寒暄过后,章太医接过刘尚书刚刚的话茬,毫不客气地揭起了他的老底:“我说亲家,你也别什么锅都往亲家老太太身上背,就我所见,你宠惯得一点也不比老太太少。” 话锋一转,他关切地问道:“那小子现在如何了?看你们都在这里,莫非是……已经脱离危险了?” 刘尚书被他毫不留情面地戳穿老底,正尴尬呢,闻言立即转移话题:“多亏了林老弟随身携带有救命良药,那小子总算捡回了一条命,现在正在里面沐浴更衣,本来也说要再请你过来一趟呢,这下正好,等会儿你再帮他瞧瞧。” 章太医心头猛地一颤:沐浴更衣?! 他抬头望向窗外,估算着时间,自己离开不过半个时辰左右,一个昏迷不醒、命悬一线之人,竟能如此迅速的恢复活力,沐浴更衣? 这……这药效,简直匪夷所思,令人难以置信! 章太医哪里知晓,当林如海和黛玉踏入房间,目睹刘小公子那张面如黄土、毫无生气的脸庞时,若非他胸口隐约可见微弱的起伏,他们几乎要以为床上躺着的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黛玉心中不确定,那颗经过十倍稀释的小药丸,究竟能不能挽回眼前这个垂危的生命? 犹豫片刻后,她悄悄递给了父亲另一颗小药丸。 那小药丸外形看上去与原先的小药丸差不多,只是色泽略深。 是用只稀释了三倍的药泉水炼制而成,其效力,远超他们原先打算使用的那药丸的数倍不止。 章太医心急难耐,恨不得立刻冲进屋内,亲眼验证刘小公子的境况,看他这亲家是否在夸大其辞诓骗他? 然而,见众人依旧谈笑风生,他也只得强压下心中的焦虑,耐着性子等待。 他心中焦躁,便也想找个人陪他一起。 于是,他语重心长地拉长了语调,劝道:“亲家呀,你家二小子的确不能再这般放纵下去了,你得给他找份正经差使做做,免得他整日无所事事,一天到晚招猫逗狗,再引出祸端。” 刘尚书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 此事他又岂会未曾想过? 只是每次一提及此事,小儿子不是插科打诨,便是哭闹不休,他每次都狠不下心来,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他点头应承,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由着那小子胡来了! 第124章 幸不辱命 时光悄然流逝,当章太医再次见到刘小公子时,已经又过去了半个时辰。 看着面色红润、精神抖擞、大步流星走进来的刘小公子,不止章太医,连刘尚书和他的夫人以及儿媳妇等一众人,都惊呆了! 这哪里像是之前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人?分明比他未出事前还要生龙活虎! 章太医给他仔细把了脉,确认刘小公子身体已完全康复,没有丝毫异常。 林如海见状,趁势提出,请刘尚书派人前往京兆府撤回诉状,将贾琏放出来。 刘尚书这一回痛快应了。 事情得以圆满解决,林如海便提出告辞。 刘尚书一家却热情相邀,希望他们能留下来一道用餐。 自二小子出事到现在,天色已悄然暗淡,刘府上下都提着一颗心,还未曾顾得上用饭呢。 章太医亦怀揣着对那神奇药丸的好奇,想多探听些内幕,也在一旁极力挽留。 林如海想起还在大门口焦急等待消息的贾赦,于是婉言拒绝了刘尚书的好意。 他笑道:“初来乍到,京城诸事纷杂,还是改日再下帖相邀,择机相聚,详谈不迟。” 于是,刘尚书和章太医,一路客气地将林如海一家送至院门外。 当林如海带着刘府那位曾鼻孔朝天的管家踏出大门时,早已望眼欲穿的贾赦满怀希望地迎了上来。 林如海冲他微微点头,简短有力地说:“幸不辱命!” 随后,将刘尚书亲笔书写的撤诉条子递给了贾赦,并吩咐他带刘管家前往京兆府办理相关事宜,自己则领着家人回了他们墨竹巷的宅邸。 刚踏入宅门,门房便匆匆禀报,南安王已到访多时,此刻正在前院会客室由林管家相陪。 此外,还有个名叫薛蟠的青年,在一刻钟前,送了一位叫香菱的姑娘过来。 林管家暂且将人安置了,说是等姑娘回来再行定夺。 此时,众人早已饥肠辘辘。 好在他们这趟去贾府,带回了用惯了的侍书、侍剑以及紫鹃、雪雁。 权景瑶立刻吩咐侍书、侍剑去厨房催促厨娘准备晚餐,自己则陪着林如海和黛玉前往前院会客室。 几人刚踏入会客室,一位头发半白却仍威猛无比的老者便“腾”地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见林如海等人要向他行礼,连忙摆手制止,匆匆道了声:“免!” 便急不可耐地将脸转向林如海,问道:“听说你有本王那小外孙带给本王的信?在哪里?快拿来给本王瞧瞧!” 林如海将目光转向黛玉。 黛玉早已将信和那作为信物的金锁从玉葫芦的空间里取出来,放在了袖中,此时郑重其事地取出,递了过去。 林如海伸手接过,双手呈给南安王。 南安王一见那金锁,身子便猛地一颤。 他一把抓过信和金锁,竟不敢先去拆信,只将希翼的目光在林如海和黛玉等人面上逡巡,试图从他们的表情中找出一丝他爱女和外孙安然无恙的端倪。 林如海不忍亲口告诉他那残酷的事实——他心爱的女儿早已遭遇不幸,于是默默移开了目光。 这位高大威猛的男子身子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拆开手中的信,一字一句地读了下去。 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手中那薄薄的信纸仿佛承载了千钧之重,直压得他背脊都弯曲了几分。 及至看到最后,女儿被那忘恩负义的畜生活活捂死的那一幕时,这位威风凛凛了一辈子的老人,竟忍不住呕出了一口鲜血! 他未曾想过,自己从小精心呵护、视若珍宝的掌上明珠,最终竟会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第125章 南安王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凝固,周围的一切喧嚣都悄然远去,会客室内唯余南安王那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回荡,如同低沉的鼓点,敲击着每个人的心房。 他双眼赤红,泪水与愤怒交织,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久久不肯落下,仿佛是对自己有眼无珠的悔恨,悔恨自己将女儿交给了这样一个毫无人性的畜牲。 南安王紧握的双拳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青筋暴起,彰显着他内心的激荡与愤怒。 林如海毫不怀疑,若此时那杜安如站在跟前,南安王定会不顾一切将他撕成碎片! 然而,理智告诉南安王,他外孙还在那恶贼手里,他必须先将他救出来。 他缓缓站起身,双腿因长时间的颤抖而几乎无法支撑身体,但他依旧挺直腰板,目光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决绝。 那封信,被他紧紧攥在手中,仿佛是一份沉甸甸的誓言,誓要将那忘恩负义之徒绳之以法,让其在世人面前,为其罪行付出代价。 林如海上前,低声向他讲述了他那小外孙杜简的情况。 那是个很机敏勇敢的孩子,在为他母亲报仇之前,他不愿意离开杜府。 南安王那双因仇恨而布满阴霾的眼睛里,微微泛起一丝微弱的亮光。 林如海见南安王听进去了,便详细地给他讲了遇到杜简的前后始末。 当南安王听到杜简那么小,就被人推入江中,九死一生,所幸被林如海他们所救时,这位老人老泪纵横,站起身,郑重地向林如海鞠了一躬。 林如海慌忙闪身避开,嘴里连道:“使不得,使不得!” 那种情况下,只要是人,有点良知,都不可能视而不救,举手之劳而已。 南安王将金锁仍留在了林如海手中,强调说,他外孙的承诺就是他的承诺,任何时候,只要林如海拿这金锁上门,南安王府只要尚存一日,定会应他所求。 这位老人最后走出房间时,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重,却也十分坚决。 夜色已深,月光冷冷地洒在他的身上,为他披上了一层孤寂而悲壮的光辉。 林如海他们没有劝解,在失去至亲的痛苦面前,任何安慰和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能做的,只是将所见所闻如实上奏圣听,请圣上派人核查,以正视听。 送走南安王后,一家人终于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得以安坐餐桌旁,开开心心吃顿舒心饭了。 权景瑶从不是个会委屈自己和家人的人,晚餐准备得很丰盛。 看着桌上摆了十二道色香味俱全却份量不多的精致菜肴,一家人因想到嘉禾县君的凄惨离世而低迷的心情总算恢复了正常。 林如海看着坐在桌前,眼巴巴等自己开饭的小宇轩,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夹起一只金黄酥嫩的爆炒鸡腿,轻轻放入小家伙的小碗中,嘴角勾起一抹温润的笑意,歉然道:“快吃吧!” 今天小家伙肯定饿坏了,连他这个大人都感到饥肠辘辘,胃部隐隐作痛。 小宇轩的大眼睛瞬间笑成了月牙状,脆生生道了谢,然后廹不及待地拿起鸡腿,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小脸上漾起幸福和满足的笑容。 林如海又转身给黛玉夹了她最喜欢吃的鸡翅,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这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随后,他也不忘给权景瑶夹了一只,然后才自己吃起来。 权景瑶轻轻瞥了他一眼,心下暗道,她这名义上的相公,确实是一位谦谦君子,对女儿的疼爱和对女性的尊重,体现在他的一举一动里,在这个时代显得尤为珍贵。 这一点,就连她那嫡亲的大哥,都比不上。 她那大哥,虽说曾与大嫂感情甚笃,但骨子里,仍然带着一丝大男子主义的色彩,从未将大嫂放在与他同等的地位上。 她的思绪微微发散,最近常萦绕在心间的念头又悄无声息浮上心头。 但很快,她便收敛心神,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眼前的美食上。 她的主要目的是照顾好黛玉和小宇轩,过好自己的日子。 未来的路还很长,谁也无法预知会发生什么。 就将一切,都交给时间吧! 相信时间会给出最好的答案。 她拿起手边的碗,为每人都盛了一碗鲜美的鱼头豆腐汤。 嗯,汤色乳白如奶,香气扑鼻,她默默地低下头,享受地呷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真鲜! 可能是大家都饿了,接下来谁都没有再说话。 餐桌前,只余安静地咀嚼声和偶尔碗盏碰撞的清脆交鸣,构成了一幅温馨而和谐的画面。 很快,一顿饭吃完。 林如海起身走向书房,准备去写参奏徐州知府杜安如的折子。 他要行使御史“闻风而奏”的职权,揭露杜安如的罪行。 更何况,他亲眼目睹了杜简差点被害死的惨状,虽然杜安如亲手捂死嘉禾的场景他并未亲眼所见,但他坚信,纸包不住火,真相,总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权宇轩小朋友则蹦蹦跳跳地拉着姐姐的手,和姑姑一起去了姐姐暂住的院子。 他听见了,姐姐又要见客人了呢! 第126章 香菱 香菱在雪雁的引领下,缓步迈入屋内。 她步伐轻盈如猫,每一步都似乎未触实地,悄然无声。 整个人看上去怯生生的,仿佛一朵初绽于晨露中的小花,带着对未来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尽管她极力想要掩藏自己思绪,却仍难掩她那份与生俱来的楚楚动人的风姿。 看到屋子里是一名面带和煦笑意的女人,和一个灵动如出水芙蓉般的女孩儿,外加一个活泼可爱的三岁小儿时,香菱暗暗松了一口气,那双紧锁的眉头不自觉地舒展开来。 她先前还以为,那个顽劣不堪的薛霸王,又将她送给了怎样一个惫赖货呢? 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感到了一丝希望。 或许,这一次,她的命运会有所不同。 她不安地抻了抻衣角,静静垂首等待着。 黛玉眼神复杂地望着眼前这个局促不安的女孩儿,心中五味杂陈。 前世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她曾怜惜她命运多舛,对了,她还曾教过她作诗来着…… 如今,再次相见,黛玉不禁感慨万千,香菱前世惨死的结局,与她前世的命运何其相似? 都像是被命运捉弄的玩偶,无力挣扎。 黛玉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 半晌,她斟酌着缓缓开口:“香菱,不,其实你的本名叫做英莲,是姑苏城十里街仁清巷一位乡宦甄士隐的掌上明珠。有一年元宵节,你被家里下人抱着去看灯会,却不慎被拐子掳走,从此你的人生便如同飘零的落叶,几经辗转,最终落入了薛家。我说的这些,你可还记得?” 香菱闻言,心头猛地一颤,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拨动,那些沉睡在心灵深处的模糊的记忆片段,仿佛在这一刻被一盏明灯照亮,逐渐清晰起来。 “英莲”这个名字,如同遥远的呼唤,带着淡淡的忧伤与无尽的思念,从记忆的深渊中轻轻飘来,伴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拂过她的心田,唤醒了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 她紧闭双眼,努力地在脑海中拼凑着那些零星的记忆碎片,仿佛在寻找一块块失落的拼图,试图还原那段遥远而模糊的过去。 此刻,当她听到有人如此清晰地讲述自己的身世时,那份久违的归属感,如同冬日里的一缕温暖阳光,穿透了寒冷的阴霾,照进了她的心房,让她不禁泪湿眼眶。 她终于记起,那是好久好久以前,无数个寂静无声的午夜,当星辰点缀着夜空,她独自蜷缩在冰冷的角落,梦中无数次呼唤着这个名字,呼唤爹娘…… 然而,现实的残酷却一次次将她的希望击得粉碎,每一次梦醒,都是一次心碎的历程。 小小的她,渴望在梦中找到一丝丝家的温暖,一丝丝亲情的慰藉,但每一次醒来,面对的却都是无尽的黑暗与孤独。 每一次的失望,都像是寒冰锻造的利箭,精准无误地穿透她脆弱的心房,留下一道道难以愈合的伤痕。 为了逃避那份无尽的痛苦,她不得不将那个名字,连同那些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毒打与泪水,一同深锁于记忆的深渊,用岁月的尘埃与无尽的风霜,为它们筑起一道坚实的壁垒,将它们永远封存。 然而,就在此刻,这个她以为已经永远遗忘的名字,再次被眼前这位娇俏灵动的女孩轻轻提起,仿佛一阵春风拂过沉睡的大地,那段被尘封已久的记忆也悄然苏醒。 香菱娇弱的身躯不禁颤抖起来,她眼中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喷涌而出,她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情感,忍不住啜泣出声…… 黛玉见状,缓缓上前,轻轻安抚地拍了拍她柔嫩的肩膀。 十岁的她,站在十三岁的香菱面前,竟然并不显得矮小,反而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峰,为她撑起了一片天空。 黛玉轻声道:“我明日派人送你回苏州,你可愿意?” 声音虽稚嫩,却仿佛蕴含了无穷的力量,奇迹般抚平了香菱心底的创伤,让她彷徨无依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第127章 北静王妃身死 然而,世事难料,计划总会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 夜幕未散,京城已被一则令人毛骨悚然的消息撕破了原有的宁静。 北静王,这位刚刚回京的皇族贵胄,竟在昨夜再度遭遇刺客的袭击。 而那刺客,正是之前在城外已对他动过一次手的鬼魅幽灵。 他如同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吐着鲜红的信子,时刻准备给北静王致命一击。 城郊那一晚,鬼魅幽灵自信满满,他的剑如闪电般划破夜空,直接刺穿了北静王的胸膛。 他以为,那一次如同以往每一次行动那般,干净利落,已将北静王送入地狱。 然而,命运却与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北静王的心脏,竟然异于常人,生偏了一寸。 正是这一寸之差,给他留下了一线生机,让他与死神擦身而过。 再加上黛玉的奇药,让北静王险之又险地捡回了一条命。 然后,鬼魅幽灵的顾主那边传来了令他吃惊不已的消息。 北静王不但没死,还活蹦乱跳地上了奏折,断了他的财路。 顾主气得暴跳如雷,扬言北静王不死,尾款不结。 鬼魅幽灵感到难以置信,他这二十年来出手,从来没失手过。 他明明记得他的剑刺中了北静王的左胸…… 然而他却不知,正是那一寸之差,让北静王逃过了那一劫。 鬼魅幽灵收到消息,深感不可思议,为探究竟,再次悄悄潜入了京城…… 于是,北静王府死人了,这一次,死的是北静王妃。 原来,北静王自从在城外被刺杀后,便提高了警惕,也加强了守卫。 他的身边,隐卫和侍卫如影随形,如同两道坚不可摧的盾牌,时刻保护着他的安全,日夜不离。 本来北静王回京后,住在琼林坊那边的别院里,没北静王妃什么事。 但北静王上次离京时,就要求她在他这次回来以前,从王府里搬走。 和离书他已经签好字,交给她了。 她的嫁妆,她全数搬走,另外北静王府再给她十万两纹银,算作对她和离的补偿。 这样,即使和离后,她无论是回娘家,还是另行安置,都能安然度日。 否则,等待她的将是休书,和她给他下药等等,她干过的一系列丢人事件的曝光。 此事,他们商谈过不止一回。 本来,上次北静王出京前,北静王妃接下了和离书和十万两白银,北静王就以为她答应了。 哪里知道昨日一打听,那个女人还好好地待在他王府里,不仅没搬出去,还变本加厉,以北静王妃的身份参加各种宴会。 北静王气得肺管子都差点爆炸了! 他当即便派了人,给那女人下了最后通牒:限她三日之内拿着和离书和银子从他王府里滚出去,否则,他直接休书一封,派人将她从王府扔出去! 反正,也是没上过玉?的,他甚至没给她请过王妃的封诰,都不需要经过宗正寺同意。 然而,北静王妃却似乎并不害怕。 她傍晚时分派人传话给北静王,要她走可以,但她走之前,必须要见北静王一面,当面将她签好字的和离书交给他。 北静王同意了! 他此时,只想让那个女人离开他,离开王府,哪怕再苛刻的条件也能答应,何况只是见面这种小事。 想到明日还要上朝,他便连夜回了王府。 却不想,鬼魅幽灵已在他王府潜伏多时了。 琼林坊的别院守卫森严,如同铜墙铁壁一般。 而北静王府,却因为北静王不住在这里,防守就跟个破筛子似的,到处都是漏洞。 北静王刚与北静王妃见面,迎接他的便是一柄从天而降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长剑! 只因那把剑,前两天差点送他见了阎王! 这一次,剑尖直逼他咽喉而来,显见是鬼魅幽灵不给他留一点活路,想直接一剑穿喉。 不过,这一次,北静王的隐卫和侍卫首领反应及时,两道身影疾如闪电般冲上前,双双挡下了这一剑。 鬼魅幽灵一剑不成,在半空中借隐卫和侍卫首领的封挡之力,凌空一个鹞子翻身,从空中俯冲而下。 紧接着,他又来了第二剑。 这是他刺杀的极限招数,也是他最后的杀手锏。 迄今为止,他出刺杀任务,还从未被逼得出过第二剑。 只因他速度太快,形如鬼魅,都是一击必中,然后飘然远走。 北静王这里,是他出任务以来,遇到的最大的变数。 他决定,成败在此一剑,这一剑刺下去,无论如何,他都要走。 以后,这个任务,他也不会再做。 大不了退定金。 至多名声有损。 但,名声还能有命重要吗? 然而,就在他的剑尖即将触碰到北静王的咽喉时,猛然间,从斜刺里冲过来一个人,挡在了北静王的面前。 因为身高差的原因,一声短促刺耳的尖叫过后,剑尖直接穿过了那个人的脑袋! 第128章 青阳县君 是北静王妃! 她不知发了什么疯,突然间冲过来,不管不顾地挡在了北静王面前。 寒光一闪,长剑犹如毒蛇吐信,从她右眼猛地刺入,无情地穿透她的后脑勺,最终在北静王咽喉前三寸处停下。 北静王妃发出了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随即如断线的木偶般直挺挺倒下,完好的左眼圆瞪,满是不甘与惊愕,最终死不瞑目。 刺客见第二剑也未能得手,毫不犹豫地抽剑转身,如同夜色中的一抹鬼魅,瞬间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只留下一道令人心悸的残影。 北静王的侍卫首领和隐卫深知鬼魅幽灵的轻功了得,身法诡异,生怕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让他趁机杀个回马枪。 于是,他们二人始终如影随形地守护在北静王的左右,半步也不敢离开。 追捕鬼魅幽灵的重任,便只能交给他们手下的侍卫了。 尽管侍卫们全力以赴地围捕,那人鬼魅幽灵的名号却不是吹嘘出来的,他整个人当真如同幽灵般飘渺不定,最终还是被他给逃之夭夭了! 侍卫追出北静王府,就完全失去了鬼魅幽灵的踪迹,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去复命。 而在王府内院,北静王直愣愣盯着右眼窝不断汩汩涌出鲜血,后脑勺留下一个骇人血窟窿的妻子,他的心中五味杂陈,难以名状。 说实在话,他曾虽恨不得从未娶过这个女人,但也只是和她性格不和、处事南辕北辙、讲话更是鸡同鸭讲而已。 他看不惯她的骄纵、不讲理、胡搅蛮缠,看不上她那份蠢而不自知的倔强……却从未想过要她的性命。 更未料到她会以如此决绝的方式死在自己面前。 他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毅然决然地扑上来。 若是没有她这一扑,凭借他自身的身手,再加上隐卫和侍卫首领的协助,他也可以安然无恙地躲过这一劫。 然而,她这一扑,却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原本想与她彻底撇清关系,但如今,这个愿望却如镜花水月般,变得不合时宜。 北静王觉得,他与这个女人,或许真的八字不合,相克相冲。 就连她现在为他而死,他心中也激不起一丝惋惜难过的情绪。 只觉得她死得——太过愚蠢! 不知为何,北静王只觉得一口闷气堵在胸口,让他感到说不出的压抑与难受。 追出去的侍卫陆续返回复命,得知鬼魅幽灵逃脱的消息,北静王早有预料,也无心怪罪。 他只下令府里连夜挂起了白幡,又让管家写好讣告,准备明日一早到各府去发。 北静王妃被鬼魅幽灵在北静王府刺杀身死的消息如同惊雷般传入宫中,圣上顿时雷霆震怒。 倒不是他对北静王妃另眼相看,而是,鬼魅幽灵的举动,彻底触动了圣上那根多年前隐匿在心底深处的不安神经。 那曾经刺杀过他的暗影绝杀,现虽被黛玉杀死了,但有个与那人齐名且身形更如鬼魅的鬼魅幽灵存在,且还无视皇权,直接闯进王府杀人,此等嚣张行径,在他看来,简直是明目张胆地挑衅皇权,让他如鲠在喉、夜不能寐。 于是,林如海早晨上朝前,又收到了圣上口谕,让他带青阳县君一道进宫,圣上有要事找青阳县君办。 于是,早晨长长的等待上朝的队伍里,出现了一幕令人瞩目的奇观。 在那一眼看不到头的队列里,多一半都是长须飘飘、头发或半白、或花白的老头儿中,一个十岁左右,面容精致如玉的小姑娘,身穿一套浅绿色如意云纹裙,云纹用金线精心绣制,阳光一照,金光闪烁,犹如晨曦中的一抹璀璨光芒,甚是耀目。 这是昨儿宫里给她赐下来的县君规制的礼服。 黛玉受封后,还未及进宫谢恩。 正好今儿又收到口谕。 权景瑶便为她仔细地梳妆打扮了一番,让她穿上了这身县君规制的礼服,一并进宫谢恩。 衣服被权景瑶用干花放在熏笼上蒸出淡淡的香味儿,再将礼服放上去熏染一番,通风处一散,衣服上便留下清新雅致的花香味儿,既好闻,还不伤身。 北静王刚从御书房出来,便一眼看到了站在一众朝臣中等待圣上召见的女孩儿。 第129章 受命 只见她背光而立,宛若一幅淡雅的水墨画中漫步而出的一朵幽兰,一袭浅绿衣裙随风轻轻摇曳,仿佛是春日里最盎然的一抹绿意,生机勃勃,举手投足之间,金色的光芒在她身上欢快地跳跃闪动,为她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灵动与贵气。 北静王一时间竟被这幅如诗如画的场景深深吸引,目光如磁石般紧紧吸附在她的身上,久久不愿移开。 恰在此时,一名内侍从勤政殿内走出,一眼便瞧见了乖巧立于林大人身旁的盛装女孩,不由得一愣。 那内侍恰是他们进宫那晚在御书房当值的其中之一,见状,连忙转身,脚步匆匆地去找富海。 富海闻听,低头略一思忖,便上前两步,压低声音向圣上禀报道:“陛下,青阳县君已然进宫,此刻正在殿外等候召见。” 圣上刚刚详细询问了北静王关于那神秘莫测的鬼魅幽灵两次刺杀事件的详情,心中对此已是忌惮万分。 鬼魅幽灵如同一片挥之不去的阴霾,笼罩在他的心头,成了他心目中的头号心腹大患。 闻言,他立刻大手一挥,果断地道:“宣她进来!” 先前那小内侍闻言,立刻退出大殿,一出殿门,他便挺直了腰板,一甩拂尘,尖细的嗓音如同锋利的刀刃,抑扬顿挫地穿透人群:“陛下宣青阳县君觐见~” 人群中,贾赦与贾政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那个尊贵似玉的小姑娘在内侍的引领下,缓缓步入御书房,他们的嘴巴不自觉张得大大的。 那模样,似是快被惊掉了下巴。 如此耀眼的小姑娘,在他们眼皮底下待了近三年,他们竟几乎视而不见, 如今想来,他们以前可真是有眼无珠啊! 黛玉泰然自若地在众人或惊讶、或惊艳的目光中,脊背笔挺、风姿优雅,款款迈进了御书房。 在距圣上约莫两丈远的距离,黛玉俯身下拜,声音清脆悦耳:“林氏黛玉参见陛下,谢陛下隆恩!祝陛下龙体康健、福寿绵长、国泰民安、五谷满仓!” 圣上看她虽小小年纪,颂祷的话语却张口就来,且还跟平日里朝臣的祝贺词截然不同。 他紧绷的心神不禁一松,朝她摆了摆手,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难得和蔼地说道:“起来说话!” 黛玉利落地起身,动作如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 圣上见她表现得落落大方、进退有度,心情便又放松了些,语气和煦地问道:“朕闻北静王说,你身手极好,又曾与那鬼魅幽灵照过面,朕问你,你可有办法抓到那凶徒?” 黛玉心中顿时明白了今日被召见的真正原因。 她在心底将北静王骂了个狗血淋头:想起自己为救他而舍出去的药,不由得有些心疼。 这些皇室中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狡猾! 他们身上就不能让他们发现一丝有价值的东西,否则,都会被他们压榨得一文不剩! 虽然心中腹诽不已,但黛玉的面上却不敢显露出丝毫异样。 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禀万岁爷,臣女或可勉力一试!” 只因她突然想起,自己的父亲也曾是他们的刺杀目标。 那鬼魅幽灵刺杀北静王失败,难保不会转移目标,将视线移到她父亲身上。 只有将危险的源头彻底掐灭,才能斩断所有的危险。 反正,没有圣上的命令,她迟早还是要找那鬼魅幽灵麻烦的,不如现在就名正言顺地应下这个差事。 圣上见她小小年纪,却气度沉稳,不焦不躁,临危受命,也迎难而上,却又在言语间留有几分周旋的余地,心下对她又多了几分认可与赞叹。 他暗暗感叹:如海这是得了个好女儿啊! 第130章 琳琅公主 同时,不由自主想起家中那位调皮捣蛋、毫无半分女孩温婉模样的琳琅,他不禁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仿佛能预感到一股隐隐的痛楚正在头皮上蔓延开来。 “父皇!”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刚在心里念叨起那位上树爬墙、无所不为的女儿,那熟悉而又略带几分魔性的声音便如同炸雷般在耳边骤然响起。 御书房的后门口悄悄探进一张圆嘟嘟的小脸,小姑娘满头珠翠,笑得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在殿内四处扫视。 当她看到殿内只站着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姑娘时,眼中立刻闪烁起兴奋的光芒。 她全然不顾父皇那张故作威严、黑沉下来的脸庞,整个人如同一只活泼的小皮猴,几步并作一步,蹦蹦跳跳地蹿到黛玉的身边,毫不客气地拉起黛玉的手,满脸好奇地问道:“你是父皇给我找的伴读吗?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她也不等黛玉回答,便转过头来,对着满头黑线的父皇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撒娇地喊道:“父皇,你这次找得这个伴读好,我喜欢! 圣上对上他这个最宠爱的女儿,总是严肃不过三秒钟。 她是他心爱的皇贵妃为他所生的宝贝疙瘩。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皇贵妃在生下她不到三个月时,便因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离世。 他看着嗷嗷待哺的她,不忍心将她交给后宫其他女人抚养,便亲自将她带在身边,指派了两个奶娘和四个嬷嬷专门照看。 每当有空闲时,他都会去抱抱她、逗逗她。 可以说,她是在他眼皮下一点点长大的。 这份情感,自是与旁的儿女们不同。 然而,在不经意间,将她养成了一个天不怕地不怕、无法无天的小魔头,这一点,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小时候,她常常趁他不备,偷偷揪他的胡子,在他批阅过的奏折上,用稚嫩的小手画憨态可掬的小乌龟,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和图案,往往让他忍俊不禁,只觉得他的小公主,真是稚趣可爱得紧。 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她一天天地长大,那种淘气的性子也愈发显露无遗。 她开始变得肆无忌惮,上方揭瓦、爬树捉鸟,简直无所不能。 她的胆子越来越大,就没有什么事情是她不敢干的。 相比之下,他的那些儿子们在她面前都显得逊色不少。 她的调皮捣蛋,简直比她几个哥哥加起来还要厉害。 他想给她纠正过来,却已经迟了。 她总能一眼瞧出他黑脸下的装腔作势,一通撒娇卖萌下来,他看着那张与他梦中之人相似的笑脸,总是狠不下心来责罚。 故而,她成了儿女中唯一一个在他龙袍上撒过尿,七岁以前长住在乾元殿的公主。 也是唯一一个能不经通报便敢随意闯进御书房的人。 圣上随即想起,这些年来,他给这个令他头疼无比的女儿找了无数伴读,最后不是被他这女儿嫌弃退回,就是那些伴读哭哭啼啼被她们的父母领回家。 以前找的伴读,都是大臣们家中的嫡长女,暗卫们经过仔细调查,容貌品性都是一流的,在家中也都能照顾弟妹,但无一例外的是,她们都没能在这丫头身边待够一个月。 他若有所思地将目光投在黛玉身上,青阳县君虽是家中独女,但性子并不娇纵,而且身怀武功,或许…… 他可以试着让她来当琳琅的伴读? 想到这里,他心中渐渐涌起一个念头,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野草般疯长,竟越想越觉得合适,阻都阻不住。 他没有否定女儿的问话,而是含糊其辞地说道:“琳琅,别胡闹!这是青阳县君,朕今日宣她来,是有正事要办?” 这话一出,琳琅立刻不乐意了。 她嘟起小嘴,满脸不高兴地说道:“父皇,有什么事是女儿不能办的?您还要找外人?” 她扭动着身子,用手轻轻摇晃着父皇的胳膊。 那神情,活脱脱是个争糖吃的孩子。 第131章 满血复活 黛玉以前在贾府时,便已耳闻琳琅公主的大名,传说她性格顽劣,不学无术,整日里只知道招猫逗狗,简直比京城里的纨绔们还像纨绔。 因此,当得知眼前这位活泼灵动的女孩儿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琳琅公主时,黛玉心头不禁微微一跳。 然而,或许是眼缘相合,黛玉越看越觉得,琳琅身上隐约有着小宇轩的影子。 因此,对于琳琅先前的亲近之举,她并不抵触。 听到这会儿,琳琅又将她归到外人的行列里,她也只是淡然一笑。 在黛玉看来,自己对于圣上和琳琅公主而言,的确是个外人。 不过,她倒是对琳琅公主,有了与传言不一样的认知。 黛玉通过这短暂的接触,倒是觉得,这位琳琅公主实诚得可爱,有什么说什么,一点也不避人。 圣上板起脸孔,对琳琅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没看到父皇正忙着吗?你先自己去玩吧!” 说完,见到琳琅小脸上露出委屈的神色,他又忍不住找补了一句:“午时来御书房陪父皇用膳,你今儿想吃什么?告诉富海,让他去通知御膳房。” 琳琅刚刚被父皇嫌弃并遭撵,整个人委屈得像个蔫巴的茄子,垂头丧气的。 但这会儿听了父皇那似安慰似补偿的话,她瞬间满血复活,整个人又支楞了起来。 精神抖擞、骄傲得仿佛一只开屏的小孔雀,高高昂起了她那颗小脑袋。 黛玉见状,忍不住低头抿唇一笑。 没想到,她的偷笑,竟然被这位眼尖的小公主抓了个现行。 她瞪着一双毛茸茸的猫儿眼,翻了个可爱的小白眼儿。 黛玉很少看到有人翻白眼还翻得如此可爱,忍不住笑出声来。 琳琅见状,气得直跺脚。 圣上宣黛玉来的目的,是为了擒获或斩杀鬼魅幽灵,此事刚刚已交代完毕。 这会儿当着琳琅的面不好再提。 他见两个小姑娘间气氛还算融洽,一摆手,道:“青阳,你先不着急出宫,先去陪陪朕这皮猴儿。” 抓捕或斩杀鬼魅幽灵,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办成的,急不得。 何况,他还另外又派出去了不少侍卫和暗卫,并不专指望黛玉一人。 只是这些,他就不透露给她们了,免得知道他另派了人,而有所懈怠。 琳琅一听父皇答应让黛玉陪她玩,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冲过来拉着黛玉的一只手,拽着就要跑。 然而,她一拉之下,竟然没拉动。 琳琅小嘴里“咦”了一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可是宫里有名的大力王,没想到竟然拉不动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丫头。 她绷着小脸,这一次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小脸都挣得通红了,就像那蒸笼里熟透了的螃蟹。 但黛玉却好似长在那地上的磨盘,盘踞在原地纹丝不动。 她甚至还能在琳琅的全力拉扯下,游刃有余地冲圣上行礼告别,然后才顺着琳琅的力道,迈着轻盈的步伐,跟着她往殿外走去。 或许是小公主在宫里很少能找到与她同龄的玩伴,也或许这小公主本身就是个小话痨。 一路上,她拉着黛玉的手,边走,边叽叽喳喳地,小嘴就没个停歇的时候。 “青阳,你有弟弟妹妹吗?有几个?” “青阳,青阳,你怎么那么大力气,我刚才都差点拉不动你?” “青阳,你会爬树掏鸟蛋吗?” “青阳,你平日喜欢做什么?” …… 于是,小径上出现了这么一幕奇观:两个个头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一个在前面时而蹦蹦跳跳、时尔倒背小手,一边走一边连珠炮似的提问。 另一位似闲庭信步,不紧不慢地有一句没一句回答着前面小姑娘问不完的问题。 不知不觉中,两人到了御花园。 迎面从小径上走来两个少年,一个年纪看上去比琳琅大两三岁,另一个则小两岁。 从他们服饰上看,都是皇子。 两人一见琳琅,不由得一愣。 其中那个年纪小的皇子,看见琳琅,像是见到了洪水猛兽一般,拉着那年长的少年,转身就跑。 琳琅从鼻子里轻蔑地哼了一声,喊道:“老五,你个手下败将,跑什么?我今儿心情好,又不打你!” 那少年一听,脚下像是装了风火轮一般,头也不回,跑得更快了。 琳琅见了,不但不恼,反而乐得掐着小腰,得意地哈哈大笑。 黛玉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对这小公主的性子和受宠的程度,有了更深的了解。 第132章 树上瞧瞧好东西 琳琅带着黛玉,并未即刻折返回她居住的晗月宫去,而是引领着她一步步深入宫闱的腹地。 随着她们的深入,宫道上的宫人愈发稀疏,巡逻侍卫的身影也逐渐减少。 琳琅拉着黛玉一直走到宫殿群后面。 这里人迹罕至,不远处便是那被人遗忘的冷宫了。 最终,琳琅在一棵枝叶繁茂的古老大树下停了下来。 这棵树一看就有年成了,树干粗壮,得三个成年人合力方能环抱。 虽然历经沧桑,但树的生机仍然很旺。 其上虬枝盘曲,枝叶繁茂得遮天蔽日,仰头望去,几乎看不到天空,唯有几点零星的蓝在密集的枝叶缝隙间闪烁。 琳琅先是探头探脑地向四周张望了一番,自以为没有人注意这边,才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用气音问黛玉:“青阳,你爬过树没有?我带你去树上瞧瞧好东西。” 黛玉早已用神识探知,就在刚刚,已有一队侍卫从附近悄悄经过,其中两人还被为首之人留了下来,专门盯着她们。 黛玉听那为首之人的交待是:“你们二人不错眼珠地盯牢了琳琅公主,千万不可让这小祖宗出事,否则,我们有几颗脑袋,都不够陛下砍的。” 既然那两个侍卫的任务只是看顾琳琅的安全,防止她出事,黛玉便也没有理会,只当他们不存在。 黛玉虽说沉稳,但她也只是个才十岁刚过的小姑娘,本能的好奇心还是有的。 闻听琳琅要带她去树上瞧好东西,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她很诚实地回答道:“我未曾爬过树,但我要爬到树上去并非难事。” 琳琅听她这么回答,小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在说:“没想到你还是个喜欢吹牛的人”。 黛玉被她这副表情又逗得一乐,微笑着抬手示意让她先请。 琳琅便半信半疑地从腰间拿出一条长鞭。 那鞭子之长,令黛玉暗暗咋舌,恐怕足有三丈有余。 黛玉不禁怀疑,如此长的鞭子,以琳琅的小身板,真的能挥舞得起来吗? 然而,琳琅似乎读懂了黛玉的心思,小脸上洋溢起得意的笑容。 她弯腰将裙角掖进腰带,动作一气呵成,流畅而熟练,显然,这样的事儿她以前没少干。 接着,她狠狠跺了跺脚,确保裙摆不会在她爬树时滑落下来绊住手脚。 然后,双手合十,互相搓了搓,还往掌心“呸呸”了两声,吐了口唾沫,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然后将鞭子一甩,挂到了树上。 实锤了,鞭子在琳琅这儿,不是用来挥的,只是爬树的工具而已。 只因树干太粗了,她要爬树,但抱不住,只得想了这么个主意。 此刻,琳琅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她那张精致的小圆脸上写满了“我厉害吧?快来夸我吧!我可是个聪明绝顶的小机灵鬼儿”的字样。 嘿嘿…… 于是,在琳琅“吭哧吭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成功攀上第一个大树枝干时,聪明机灵鬼儿琳琅,向还站在树下的黛玉兴奋地喊话:“青阳,你快上来呀,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她还贴心地摇了摇垂在树下的鞭子。 鞭梢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向黛玉招手。 黛玉微微一笑,并没有去碰触那鞭子,只是身形微动,一闪之间,树下便消失了黛玉的身影。 琳琅惊得张大了嘴巴,“啊~”的一声惊呼险险就要出口。 嘴巴刚张开,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柔嫩的小手,将她的嘴巴牢牢捂住。 同时,耳边传来黛玉清灵灵的声音:“你再喊,可就把附近的侍卫给引来了!” 原来,那两个侍卫在刚才琳琅爬树时,便已悄悄摸到了附近,就躲在旁边的两棵大树后。 虽然那两棵树没有这棵古老的大树粗壮,但躲一两个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琳琅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动小脑袋,示意她知道了,不会再发出声音。 黛玉这才缓缓松开捂在她嘴巴上的手。 第133章 琳琅的秘密基地 琳琅的嘴巴刚得了自由,就眼睛亮晶晶地凑近黛玉身旁,用自以为“微不可闻”的声音,满怀期待地道:“青阳,你会轻功对不对?教我!快教我!我也想学这个!” 黛玉望着她那双充满渴望的眼睛,仿佛能看到她内心已经变成了一只急于飞天的窜天猴。 要是真让她学了轻功,那还不得将皇宫的屋顶给掀了啊! 不过,想想怎么那么期待呢? 黛玉摇摇头,她一定是近墨者黑,虽只待了一会儿,却被琳琅给同化了。 她是坚决不承认,其实她骨子里也不是个循规蹈矩的女孩子的。 黛玉便故意卖了个关子,笑着推辞道:“这个我可不敢擅自答应你,你得先去请示你父皇,得到他的同意才行哦。” 琳琅一听,脸色一垮,小眉头几乎拧成了两条活灵活现的小毛毛虫。 她沮丧地嘟着小嘴:“父皇就是担心我没个轻重,个性又毛毛糙糙的,怕我学了轻功窜高,会从高处摔下来,所以才不让我学的。” 完了还不甘心地补上一句:“他还勒令不准宫中的侍卫教我!我躺在地上撒泼打滚都不管用。” 她越说越气,恨恨地用穿着鹿皮靴子的小脚,在地板上狠狠地跺了两下。 黛玉看她一下子失了所有光彩的小脸,到底不忍心。 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她出了个主意:“今时不同往日,你可以对陛下说,你学好轻功之前,绝不爬高,学会后,就不会摔下来了,只能是飞下来,不但能趋利避害,还能躲避危险,这样岂不是一举数得?你父皇肯定会答应的,” 琳琅将信将疑:“真的?这样说父皇就能答应了?” 黛玉肯定地点头:“嗯!” 这一点,还得感谢那鬼魅幽灵的兴风作浪,否则,放在平时,这理由指定不成立。 琳琅一得到黛玉肯定的确认,那张小脸一瞬间就变得明媚起来。 整个人情绪立马转忧为喜,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飞天遁地的英姿。 她噌噌噌地踩着树枝,迅速地向大树的高处攀爬而去。 黛玉发现这琳琅公主,真的是很好哄的一个人,脾气如那夏日的雷电,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看似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实际却一点儿也不慢,半步都没有落下。 终于,她的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绿叶,眼前豁然开朗——在大树的中心部位,一间精致小巧的树屋悄然展现在黛玉面前。 这树屋由极为平整、质地坚实的厚木板搭建而成,约莫十平方米的空间里,每一寸都透露出匠心独具。 树屋的门前,摆放着一张小巧的木桌和两把藤椅,仿佛正静静等待着主人的归来,享受那份悠闲而惬意的时光。 推开门,一股清新自然的气息扑面而来。 大树的主干穿过小屋中央,透顶而出,宛如支撑着整个屋子的脊梁。 主干到了这儿,已经变得没那么粗壮了,琳琅一人便能轻松环抱过来。 主干上,向上蜿蜒而上伸出几根枝条,枝条上绿叶繁茂,青翠欲滴,给人一种返璞归真的感觉。 靠南边墙角,放着一张小巧的木床,虽然不大,但对于琳琅来说,却绰绰有余,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床头上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金丝猴儿,它一手搭在眼帘上,举目远眺,好似在守望着这片小天地。 旁边的小巧床头柜上,摆放着一盘香气扑鼻的芙蓉糕。 从这些细节可以看出,这地方,琳琅经常光顾。 树屋的屋顶微微倾斜,覆盖着厚厚的青苔和藤蔓,仿佛是大自然特意为它披上的绿袍。 屋顶的一角,还巧妙地设计了一个小小的烟囱,袅袅炊烟似乎正从其中缓缓升起,为这隐秘的小天地,增添了几分生活的气息。 树屋的墙壁上,爬满了五彩斑斓的野花和藤蔓,它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 窗户则是由细小的木条拼接而成,透过窗户,可以隐约看到树屋内外的迷人景致。 阳光透过树梢的缝隙,斑驳地洒在树屋上,为这隐秘的小天地镀上了一层温暖而神秘的光辉。 黛玉望着眼前这树屋,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亲切感,她有种很强烈的直觉,这样的树屋,似乎与她识海里的功法在遥相呼应,对她的修炼有莫大的助益。 琳琅献宝似的拉着她的手,径直坐到了那张小床上,将床头上那盘芙蓉膏端过来,就要往黛玉手里递:“青阳,你吃!” 她环顾四周,得意的大眼睛眯起,道:“这里可是我的秘密基地,怎么样?不错吧?” 黛玉点头,这地方确实让人一见倾心,就连她,也只一眼,便喜欢上了。 但,对于琳琅所说的“秘密基地”这个说法,她却不敢完全苟同。 秘密未必是秘密,单就那些平整厚实坚固的木板,和那张雕着金丝猴儿的木床,就绝非她一个单纯冲动毛躁的小姑娘所能无声无息弄来的。 这里面,肯定有着圣上的默许和纵容。 能在这波谲云诡的深宫里,悄无声息地建起这样一方小天地,黛玉对琳琅所受到的宠爱和纵容,又有了进一步的认知。 第134章 解锁隐身术 琳琅见新结识的小伙伴也认可她的秘密基地,心中那份得意之情,几乎要从眼眶中溢出来,化作璀璨的星光。 一高兴,琳琅的鬼点子就如泉涌般冒出。 她神秘兮兮地拉着黛玉的手,说:“走,我带你去看更好玩的!” 黛玉心中纳闷,这树屋不已经是这里最好玩的地方了么?在这树屋面前,还有啥能称得上好玩的? 只见琳琅轻盈地走到屋子中央的树干旁,一手稳稳地扶着树干,另一手则灵巧地拽住枝丫上伸出来的枝条,寻到一根比成人手臂还粗的枝干,毫不犹豫地踩了上去。 接着,她像只敏捷的小猴子,噌噌噌几下,就爬到了屋顶。 琳琅伸手揭开屋顶上一块活动的圆形木板,一个足以容纳一人进出的大洞便展现在眼前。 她伸出胳膊,两手撑在洞壁两侧,轻轻一纵身,整个人就像一只灵巧的燕子,从那圆洞中蹿了出去。 然后,她俯身趴在洞口,向下面的黛玉招手,脸上洋溢着兴奋与期待:“青阳,快上来!你看,从这里,可以看到皇宫外面哦!“ 黛玉这一次没有纵身飞跃,而是学着琳琅的样子,踩在那些突出的枝丫上,一步一步攀到了屋顶。 屋顶被设计成稍稍倾斜的人字形,这样,下雨下雪时,上面不容易积水。 屋脊中央,是一道大约二十公分宽的长长突起,横贯屋脊,足可使人安安稳稳站立或坐在上面。 此时,琳琅便是站在这突起上,踮着脚尖,努力向外眺望。 黛玉站在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透过枝叶的缝隙,却只能隐隐绰绰看到远处宫墙外,露出的一些零零散散的朱红色屋顶。 黛玉心下叹息:如此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却被锁在这深深的宫墙之内,如同鸟儿被折断了翅膀,关在笼子里,失去了自由。 尽管她拥有公主这尊贵的身份,有帝王的宠爱,但一个帝王的心中,又装了多少事?他的宠爱,又能持续多久呢? 希望琳琅长大,不要被沦为了和亲的工具吧! 这一刻,黛玉才恍然大悟,明白了琳琅建这小木屋的真正用意。 恐怕,这里不仅承载着她的梦想,更承载着她想要飞越宫墙,去外面闯荡一番的全部希望与渴望吧? 黛玉这一刹那,心中感慨万千,仿佛看到了琳琅那颗被束缚却依然向往自由的心。 正在这时,远处忽然轰隆隆传来几声炸雷声,震耳欲聋。 黛玉奇怪地望望天空,只见晴空万里无云,天空澄澈明净如洗,没有一丝风雨的迹象。 正纳闷间,只听灵台处传来灵二急切地呼唤声:“主人,雷灵要诞生了,灵三来了!快快打座修炼!” 黛玉身形微微一僵,弄了半天,原来这是自己的锅啊。 她看了身旁正痴痴望着远处屋顶发呆的琳琅一眼,那双大眼睛里,充满了对外面天空的无限向往。 好在自从灵二诞生后,黛玉多了项平时不显于人前的本领——一心二用。 也就是说,在不影响与身边人正常交流的情况下,她也能原地修炼,一般人还察觉不到。 故而,她这会儿放心地放松自己,转身坐在屋脊上,从识海里调出断魂笔握在手中。 一边感悟着丹田内的功法流转运行,一边留下一缕意识在琳琅公主身上。 身边有微风拂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少了琳琅的叽叽喳喳,周围一时间变得静谧极了。 就这片刻工夫里,周边的天色已快速昏暗起来。 风起云涌间,厚重的乌云顷刻间铺满了头顶这一片天空。 此时的天象异常奇特:皇宫上空,乌云罩顶,乌云边缘,还包裹着一道金红色的光芒,耀眼而神秘;而皇宫外面,却依旧晴空万里,纯净得连一丝云的影子都看不见。 而在这乌云之下的正中心,谁也不知道,引发这起奇观的小女孩,正盘腿坐在小树屋上空,摊开四肢百骸,放任周遭的灵气如潮水般冲入她的身体,冲刷着她的每一条经脉、每一个细胞。 随着功法的流转运行,黛玉丹田里的绛珠功法慢慢地又揭到了下一页。 页面顶端,赫然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绛珠隐形! 下面是几行口诀: 绛珠隐形,气聚灵心; 叶隐花匿,影遁无痕; 珠光幻月,秘法无垠; 念动法随,隐于红尘; 玄灵秘心,幻化万千。 黛玉一看见这几行口诀,心头就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触动。 它们就好似多年的老友再次相见般亲切熟悉,仿佛早已融入了她的血脉之中。 她试着按功法所言:气聚灵台,心随念转……神识拎着灵二脑门儿上的绛珠红果,将她从识海中轻轻地扔了出来。 第135章 雷灵和电灵诞生 灵二被黛玉突如其来地从识海中猛地拽出,仿佛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在空中踉跄了几下,又在黛玉的肩头连翻了两个跟斗,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她本是活泼好动、一刻也闲不住的性子,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溜出来,在外面尽情撒欢了。 但,也不是这么个出来法啊。 她觉得,主人把她丢出来时,与丢弃一块被随意扔掉的破布也没两样。 遭到这般粗鲁地对待,宝宝委屈。 于是,被粗鲁对待的灵二,瞬间化身为一位演技高超的小戏精。 小手轻轻一抹她光洁如玉的小脸蛋,仿佛那上面真有泪水滑落,小嘴一张一合,发出“哇哇”的抗议声。 那声音,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主人你真是太偏心了!” 她小鼻子装模作样的抽泣一声,嘟着一张红豆大的小嘴儿,道:“主人对灵一总是轻声细语,呵护备至,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对我呢,却总是呼来喝去,像这次,更是犹如扔垃圾一样把我随意扔出来。” 她停顿了一下,趁人不备,偷偷从那小手指缝里飞快地瞄了黛玉一眼,见黛玉脸色有些讪讪的。 灵二趁热打铁,小嘴里巴巴的更起劲了:“这简直太不公平了!主人,你伤害了我幼小的心灵,你得补偿我!” 她眨巴着一双豆豆眼,眼睛上的小睫毛飞快地颤动着,小心翼翼地讲出自己的目的:“以后,你必须对灵二比对灵一还要好才行……” 黛玉望着眼前这神气活现、又委屈巴巴的小不点,不禁有些哑然失笑。 心中也暗暗责怪自己刚才因为心情激动,行事过于鲁莽了些,未曾顾及这小家伙的感受。 她正打算上前安慰这小不点一番,谁知还没迈出脚步,就见那小不点竖起一根细细小小的手指头,煞有介事地讨价还价道:“主人,你要补偿我一顿,啊不,三顿麻辣大餐才行!” 这小家伙得寸进尺的小模样,真让人怀疑,刚刚她没站稳那一下,是故意装的呢?还是真的? 黛玉回想起刚刚扔她出去的那一刹那,自己一边心念电转,默念着绛珠隐形功法的口诀,一边留意着琳琅那边的动静。 看到灵二在她们身旁大声抗议、假哭不止,琳琅却半点反应也没有。 黛玉心头一喜:隐身功法,竟然成功了! 她很想立刻将自己也隐形起来,但又怕自己突然消失,吓着了琳琅。 犹豫再三,还是按捺下了这个念头,决定等晚点儿回家后再做亲身试验。 此时,头顶上雷电的轰隆声愈来愈近,那声势浩大的,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一般。 身旁的琳琅被越来越近的雷电声惊回了神魂,思绪从对宫墙外的向往中抽回。 抬头才发现乌云压顶,琳琅一时有些惊呆了。 她惊慌失措地紧紧抓着黛玉的胳膊,就要往树屋里钻:“糟了!青阳,父皇让我打雷时远离大树的,我们快下去,离开这儿!” 黛玉本想告诉她无需担心,但仔细一想,还是顺着她的意思,跟着她从屋顶迅速下到了树屋中。 她知道这雷电是冲着自己来的,但琳琅却毫不知情。 如果这次她告诉琳琅不用躲,让她有了打雷时,待在大树附近也没什么的错觉,那以后呢? 以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形,琳琅会不会也笃定不会出事,不再躲避。 万一到时真的出了什么差错,岂不是她的罪过? 回到树屋中,或许是有了顶棚的遮挡,琳琅那颗扑通扑通直跳的心,才慢慢平复下来,没有了刚刚那般快跳出嗓子眼的感觉。 然而,她依然有些不安心,拉着黛玉的手,就要往树下爬。 黛玉见状,微微一笑,直接揽过她的腰,纵身轻轻一跃,两人便如同轻盈的花瓣般,飘然落地。 琳琅的目光中充满了崇拜与羡慕。 她现在看黛玉的眼神,与上树前的置疑判若两人,仿佛在看一位无所不能的神人。 然而,天公并不作美,不等她们逃离这片区域,头顶的乌云便开始肆意翻滚,如同被激怒的巨兽,不断咆哮着。 雷声轰鸣,震耳欲聋,闪电如同利剑般划破长空,一次次地闪现,无不预示着即将到来的不可预知的事件。 皇宫里,人人自危,到处一片慌乱景象。 宫人们四处奔走,都想找个安全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白色的闪电,犹如天神的怒鞭,带着无尽的威能与狂暴,“啪”的一声,从黛玉的头顶直直劈下。 那一刻,空气仿佛凝固,时间也为之停滞。 黛玉体内的灵力,在这一刻仿佛被点燃,疯狂地运转起来,犹如江河之水奔腾不息,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那闪电如同火蛇一般,带着炽热与毁灭的气息,毫不犹豫地钻入黛玉的体内,与她体内的灵力交织在一起,瞬间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黛玉只觉识海中一阵翻腾,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诞生。 她凝神望去,只见两个小人儿,一个通身闪烁着银光,另一个却周身漆黑如墨,嚣张而神秘地盘踞在她的丹田之中。 第136章 雷电相争 两……个! 黛玉的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惊愕,这对于她来说,真是个意外的惊喜! 相当于,她在复活弟弟的路上,又迈近了大大的一步。 然而,这份惊喜还未及完全展开。 其中一个娇小如豆、银辉闪烁的小身影已迫不及待地抬起她那稚嫩的小手,嘴角弯成了月牙状,露出几颗宛如初绽米粒般洁白无瑕的小牙齿,向着黛玉欢快地打起了招呼:“主人你好呀,我是灵三,电之灵哦!请多多指教!”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黛玉恍惚间觉得,那周身被漆黑包裹的小家伙似乎又黯淡了几分,就好似被无尽的墨色深渊深深吞噬。 漆黑小人儿却不以为然,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慢与坚定:“排行小就乖乖认命当老四吧,争什么老三的位置。雷电雷电,世人皆知先有雷再有电,这是天地间不变的法则,可不是你随便说说就能颠倒乾坤的!” 这小不点虽然身形娇小,可声音却如同惊雷般震耳欲聋,不仅冲击着黛玉的识海,更在她的耳畔回荡起隆隆的声响,仿佛要将整个灵府都撕裂开来。 这一刻,黛玉无需多言,便已清晰地分辨出了雷灵与电灵的身份。 电灵显然不甘示弱,它振振有词地辩解着:“当然我是老三啦,明明是我先闯进来的嘛。而且,我在空气中的传播速度那可是接近光速,每秒能跑米呢!你呢,才区区340米每秒,人们也总是先看到我,你凭什么和我争这个名次?” 雷灵被这番话噎得一时语塞,脸上露出几分懊恼之色,但仍倔强地反驳道:“自古以来,风云雷电,电就排在最后,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你怎么能不遵守?” 两个小家伙吵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仿佛下一刻就要动手动脚、大打出手了。 黛玉被她们吵得头疼欲裂,不得不大喝一声:“停!” 这一声喝止如同惊雷乍响,瞬间让两个小家伙噤若寒蝉,齐刷刷地望向黛玉,异口同声地说:“请主人定夺!” 黛玉没想到收个小妹还要处理这种排行纠纷,真是让她头疼不已。 这才四个小家伙呢,老二就不服老大,闹得翻天覆地。 想到后面还有五个未出世的精灵等着,到时候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呢! 前不久还发生了灵二和灵一争宠的事件,想到自己要集齐整整九个精灵才能顺利复活弟弟……黛玉不禁感到一阵头大如斗。 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九个小不点在她识海里跳脚蹦跶、叽叽喳喳…… 黛玉简直不敢想象那混乱不堪的场面。 突然,黛玉的脑海中灵光一闪,这九个绛珠精灵各有各的特色和本领,又不需要谁来领导谁,何必非要排个大小顺序呢? 她不如提前布局、因势利导,把矛盾扼杀在摇篮里。 想到这里,黛玉静下心来,脸上绽放出狼外婆似的微笑:“你们别争了,以后你们九个精灵就按各自的本领和特色来命名吧,不分大小。” 她指着从开始起就一直沉默不语、安安静静窝在椅子上看热闹的灵一说道:“灵一以后就叫木灵吧。” 灵一眨了眨眼,似乎对这个名字无所谓,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黛玉又将正在外面吊在琳琅刘海前荡秋千、反复测试隐身术效果的灵二用神识招了进来,用半诱哄的语气说道:“灵二以后改名叫火灵吧,这个名字更好听哦!” 灵二是个顺毛驴,最爱听好听话。 一听“火灵”这个新名字,细细品味了一番后,嗯,确实比灵二有特色、有气势多了! 她立即眉开眼笑地接受了这个新名字。 接着,黛玉给那浑身乌漆麻黑的小不点命名为“雷灵”,给那通体银白的小不点取名为“电灵”。 两个小人儿对这样的命名非常满意,小脸上的表情立刻多云转晴,相视一笑,高高兴兴地拉着小手,好奇地在黛玉的灵府里参观起来。 仿佛先前那两个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的小不点根本不是她们一样。 黛玉巧妙地解决了一场纠纷后,便不再理会这几个小精灵,任由她们在识海里自由玩耍、尽情嬉戏。 而她,则要去处理刚刚雷电两灵入体所引起的轰动了。 识海里的时间流速与外界截然不同,别看黛玉刚刚在识海里解决了一场纠纷,其实在琳琅的感觉里,也就一眨眼的工夫而已。 琳琅是亲眼目睹了闪电劈在黛玉的脑门儿上,然后如同一条银龙般钻入她的体内消失不见的! 那一刻,琳琅的心中满是震撼与不解。 第137章 被雷劈,也并非全然都是坏事 本来,在那个惊心动魄的瞬间,雷电犹如天神的愤怒被猛然间唤醒,带着不可一世的威势,轰然降临,直击向黛玉的头顶。 那气势,仿佛要将苍穹中积压的所有愤怒与力量,在这一刻倾泻而下,将她彻底吞噬。 琳琅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好似被抽离了所有的血色。 她的双眼中满是惊恐与无助,脑海中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海浪,不断翻涌着那些关于雷电将人劈成焦炭的恐怖传言。 难道……难道青阳,这个她刚刚视为好友的小伙伴,也要落得个如此悲惨的下场吗? 琳琅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那种疼痛几乎让她窒息。 她长到这么大,从未遇到过如此让她心生畏惧、却又无能为力的局面。 黛玉,这个毫无顾忌地陪着琳琅上到树屋中的女子,是她生命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琳琅挑选伴读们的考验,往往从爬树开始。 那些被她父皇挑选来的伴读,多半在这第一道关卡前就败下阵来。 而今天,看到黛玉的第一眼,琳琅就觉得格外合眼缘,于是直接将她带到了自己的秘密基地——树屋。 黛玉在琳琅向树上攀爬时,脸上没有丝毫的嫌弃与鄙夷,也没有那些大家闺秀的胆小与退缩。 她只是面容异常平静地看着,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小事。 之后,她只轻轻一跃,就如同飞鸟般稳稳地站在了大树之巅,与自己一同俯瞰着脚下的世界。 那一刻,琳琅觉得,她们似乎拥有了整个世界。 琳琅心中暗自欣喜,能陪她上书屋的人,必然也能陪她做更多的事情。 但,就在她满怀憧憬地期待未来生活时,那天雷却如同神兵天降,给了她一个措手不及的沉重打击。 然而,更出乎她意料的是,这天雷竟然没有伤害到任何人! 琳琅原本想象中的恐怖场景并没有发生,被雷电劈中的黛玉,依然好好地站在那里,脸上甚至还洋溢着几分隐隐的喜悦。 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奇妙的洗礼,整个人都变得精神焕发,耳聪目明。 琳琅的小脸从惊惧到惊喜,再到慢慢张大嘴巴。 精致的小脸上表情变幻莫测,好似正在观看一场精彩绝伦的戏剧。 黛玉看着琳琅那夸张的表情,忍不住伸出纤细的手指,将琳琅那快要掉下来的下巴轻轻托了上去,嘴角勾勒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说道:“世事无绝对,事实证明,有时候,被雷劈,也并非全然都是坏事。” 琳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小脑袋。 眼前的事实摆在她面前,让她不得不信服。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这沉静而紧张的氛围。 原来是圣上面前的富海公公,带着几个小内侍匆匆赶来,他们跑得气喘吁吁,仿佛身后有凶猛的追兵一般。 富海那张白胖的脸蛋上透着焦急之色,如同一张发面馒头被急火蒸得热气腾腾。 直到看到琳琅小公主好端端地站在那里,他才停下来,用手拍拍胸脯,长舒了一口气。 但刚才跑得太急,他还是忍不住弯下腰,两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似乎要将肺里的空气都吸干一般。 等稍稍平复了呼吸,他才直起身子,向琳琅和黛玉行了一礼,冲琳琅道:“陛下已散了早朝,请小公主即刻去御书房见他!”又转头对黛玉道:“林大人也在,青阳县君也可以一起去。” 黛玉微微颔首,心中暗自思量。 刚才雷电入体的那一幕,虽然其他人可能没看到,但琳琅和那两个躲在附近树后的侍卫却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看到了,就相当于圣上也看到了。 再隐瞒,也无济于事。 此事必然要有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恐怕会掀起轩然大波,引发不必要的恐慌和猜测。 黛玉心中拿定了主意,开始默默思考等会儿见了圣上该如何措辞,才能巧妙地蒙混过关,既保护自己的秘密,又避免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 然而,当她们匆匆赶到御书房时,却发现里面不仅有林如海,还站着几位陌生的官员。 其中一人竟然身着道袍,手持拂尘,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让人见之就心生敬畏。 他的眼神深邃而神秘,望着你的时候,好似能洞察一切奥秘。 第138章 清虚真人 黛玉与琳琅跟着富海,刚踏入御书房的门槛,那道长的目光,就犹如夜空中最亮的探照灯,倏地一下,精准无误地锁定在了黛玉身上。 黛玉的瞳孔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缩,她敏锐地感觉到,在那道长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下,自己身上那些隐秘的秘密,仿佛被剥去了层层伪装,无所遁形。 她深吸一口气,迅速收敛心神,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随即,恭恭敬敬地向圣上行了一礼,然后便静静地站立在一旁,以不变应万变,静待圣上的垂询。 圣上在确认琳琅安然无恙后,终于缓缓开口询问:“朕听闻,那道雷电不偏不倚,就劈落在了宫中的那棵千年古树旁。当时,你们二人应该就在那附近,可有被那雷霆万钧之势吓到?” 琳琅闻言,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模样憨态可掬,十分诚实地回答:“刚开始的时候,女儿确实被吓到了,不过后来又好了!那雷电虽然可怕,但并没有真的伤害到我们。” 黛玉见她回答得十分简单,心中不禁有些无奈。 圣上明显是想知道当时的详情。 于是,她上前一步,恭敬地回答道:“回陛下,那道雷电,正好劈在了臣女的脑门儿上。” 此言一出,除了那位道长外,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黛玉,仿佛要穿透她的身体,看个究竟。 尤其是林如海,他全然不顾君前失仪,三步并作两步地小跑到黛玉身旁,焦急地伸手就往她头上扒拉,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 黛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急忙伸手阻止了林如海的动作,微笑着安慰他道:“父亲,您放心,女儿真的没事!那雷电虽然凶猛,但并未对我造成任何伤害。” 林如海看着女儿那平静而坚定的眼神,心中的疑虑虽然仍未完全消散,但看着她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还是暂时按捺下了心中的不安。 他默默地退到了一旁,目光中仍带着几分散不去的担忧。 圣上闻言,不禁“哦”了一声,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 他微微倾身向前,准备更仔细地聆听黛玉的讲述。 “青阳,你且详细说说当时的情景。”圣上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充满了威严和期待。 黛玉再次躬身施礼,应了一声“是”。 随后,她娓娓道来,仿佛将众人带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时刻。 “当时,雷声轰鸣,震耳欲聋。琳琅公主与臣女正站在那棵千年古树旁,准备离去。不料那雷电来势汹汹,犹如一条愤怒的巨龙,在我们头顶翻滚肆虐。” “忽然,臣女只觉周身被一道奇异的光芒所笼罩。那光芒温暖而柔和,瞬间包裹了臣女的全身。” “臣女当时大惊失色,以为自己即将命丧于此。” 黛玉说到这里,微微抬高了音量:“谁知那光芒并不伤人,反而让臣女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安宁。似乎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保护着臣女,让臣女瞬间心安,无所畏惧。” “待那光芒散去,臣女发现自己不仅毫发无损,而且耳目更加清明,整个世界都变得异常清晰起来,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亲和的气息。” 圣上听后,不置可否地又“哦”了一声。 他目光深邃地看着黛玉。 随后,他将目光转向了那位道长,询问道:“清虚真人可知,这究竟是何缘由?” 黛玉心中又是一紧:原来这就是清虚真人! 她原先在贾府时,就曾听说过清虚真人的名头。 说这是位得道高人,能够洞察天机、预知未来,传得神乎其神。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这位高人的模样,如今终于得以一见。 那被称作清虚真人的道长冲圣上打了个稽首,抚着他那三尺长的白胡须,笑盈盈地道:“贫道还是先前的看法。从天象和卦象上来看,此雷实为吉兆。而这吉兆降临在青阳县君身上,足见青阳县君福气深厚,乃是有大造化之人哪!” 圣上听后,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黛玉,随后又将视线转向了离他最近的官员——钦天监监正尹大人,问道:“尹监正,意下如何?” 第139章 吉兆 尹监正是一位年约三十、面容清癯俊逸的年轻人。 他全身上下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宛若深邃的夜空,好似能洞察世间万物,瞳仁更是漆黑如幽潭,深不可测。 当听闻圣上垂询时,他微微欠身行礼,整个动作既不过分谄媚,又恰到好处地展现了他的敬意。 紧接着,他不动声色地抬起右手,凭空一翻,掌心中竟奇迹般地显现出三枚古铜色的铜钱。 这三枚铜钱散发着深蓝色的光泽,黛玉极目去看,竟无法看清上面的图案,只觉神秘莫测,似乎蕴含着某种古老而强大的力量。 尹监正并不采用常人抛掷铜钱的方式,而是手指轻轻一运力,三枚铜钱便在他掌心飞速旋转起来。 它们犹如三道绚丽的流光,交织出一道道令人目不暇接的轨迹,速度之快,让人无法捕捉其形态。 只能隐约听到它们在空气中划过的细微声响,犹如天籁之音,回荡在御书房的每一个角落。 黛玉微微低头,看似低眉垂目,眼观鼻,鼻观心。 实则她的神识早已悄然外放,密切关注着房内每个人的细微表情变化。 很快,她敏锐地察觉到,自尹监正手里的那三枚铜钱开始转动起,房内众人的目光便开始变得恍惚起来。 除了那位清虚真人依然保持着清醒的神志外,其他人的眼神都变得迷离,仿若被瞌睡虫悄然入侵,陷入了某种奇异的催眠状态。 琳琅年纪最小,表现得也最为明显。 她甚至打起了小呼噜。 小脑袋跟着铜钱旋转的节奏,一点一点地晃动着,还挺有节奏感,就像小鸡啄米一样,看上去蠢萌蠢萌的,非常可爱。 黛玉仔细观察着,发现圣上的表现,与她父亲林如海以及另外几个臣子颇为相似,虽然不至于像琳琅那般小鸡啄米般点头,但眼神也变得迷离而空洞,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所蛊惑。 然而,在此过程中,尹监正的目光却始终未曾离开过黛玉分毫。 他似乎在通过这三枚铜钱,探寻着黛玉身上隐藏的秘密。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犹如要将黛玉看个通透一般。 片刻之后,尹监正缓缓收回铜钱,终于将视线从黛玉脸上移开。 他开始认真观察那三枚铜钱,这一看,眉头便渐渐皱了起来,脸上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 稍顷,他的双眼猛然间震惊地抬起,再次看向黛玉,又极快地瞟向清虚真人,随即迅速移开。 若非黛玉神识外放,恐怕都难以捕捉到这一瞬间的微妙变化。 黛玉心头猛地一跳:尹监正如此震惊,莫非是真的看出了什么端倪? 下一刻,尹监正收回目光,神情已恢复平静。 他恭敬地开口向圣上回禀,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犹如能穿透人心一般:“陛下,微臣观此铜钱之卦象,亦觉青阳县君非池中之物。其未来之路,必将光芒万丈,不可限量。那雷电之吉兆,或可视为天命所归,与青阳县君的命运相辅相承。” 尹监正一开口说话,大家的神色才渐渐恢复清明。 他们好似从一场奇异的梦境中醒来,重新回到了现实的世界,而自身却毫无所觉。 圣上闻言,爽朗地大笑起来,声音中带着几分欣慰与自豪:“我朝有此吉兆降临,乃是我朝之幸啊!” 他随即吩咐一旁的富海:“你去传京兆府府尹过来,让他即刻在城门口贴出告示,详细告知城中百姓此事。以免有人无意中看到了皇宫上空的异象,却不解其意,以讹传讹,从而人心惶惶。” 富海听命行事,正要出门去传令时,圣上又补充叮嘱道:“另外别忘了,在告示中加盖钦天监的官印!以彰显此事之权威与真实。” 富海恭敬地应下,领命而去。 他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御书房的门外,只留下一串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 圣上看天色已近正午时分,便独留了清虚真人和尹监正在御书房内说话。 其他人则各自散去,回到自己的岗位或府邸。 黛玉跟在父亲林如海身后,正欲离去时,却被一直盯着她的琳琅发现。 她飞快地跑过来,往黛玉手心里塞了一块碧绿色的小玉牌,期盼地道:“青阳姐姐,这是能随时出入宫门的令牌哦!你以后可要常来找我玩呀!” 黛玉应下了琳琅的请求,心事重重地跨出了御书房的大门。 第140章 突如其来的混乱 黛玉缓缓抬头,眸光穿透云层的缝隙,那斑驳的阳光犹如细密的金线,轻柔地拂过历史悠久的皇城,为其披上了一袭耀眼夺目的金色华服。 与她心中适才悄然而生的阴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刚刚跨过那道高高的门槛,耳畔忽然响起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 那是清虚真人独有的韵律,宛如天籁之音,穿透耳膜,直击人心灵深处:“林大人、青阳县君,今夜子时,敬请二位于府邸恭候,贫道有要事相商。” 黛玉敏锐地察觉到,这声音唯有她能捕捉,父亲似乎对此浑然不觉。 于是,她巧妙地运用灵力,将声音凝练成一缕轻烟般的细丝,以神识为引,轻轻吐出一个字:“可。” 御书房之行,对黛玉而言,无疑是一次心灵的震撼之旅。 她开始意识到,这浩瀚无垠的世间,奇人异士犹如繁星点点,层出不穷。 自己过往或许太过狭隘,犹如井底之蛙,一叶障目,曾天真地以为,自己是这世间唯一的异数? 今日在御书房见到的两位,不仅清虚真人让她感到深不可测,就连那位尹监正,也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与威胁,日后必得多加提防,谨慎行事。 林如海因初回京城,早朝后便向都御史请了半日假,以便处理些家中琐事。 因此,父女二人离开御书房后,便沿着那悠长狭窄、古色古香的宫道,缓缓步行出宫。 宫门不远处,有一片专为官员准备的停车场,马匹、马车与轿子错落有致地停放其间,井然有序。 正对着宫门的地方,敞开着两间宽敞的门面房,供所有官员的随从们休憩歇息。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这些随从们已自觉自发地分成了两个阵营,大体上,一波是文官们的,一波是武官们的。 他们时常分别待在两个房间中,犹如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每当主人下朝,车夫们便迅速行动起来,准备迎接归家的主人,场面热闹非凡。 林如海与黛玉尚未走出宫门五十米,林府的马车便哒哒哒地疾驰着迎了上来。 林如海心中挂念着女儿,被雷劈了呢,怎么可能没事? 他急切地想要了解黛玉的状况,于是匆匆率先登上了马车。 一上车,他便紧紧握住黛玉的手,目光中满是关切与忧虑:“玉儿,你真的被雷电击中了头部?真的没有受伤吗?” 黛玉点头又摇头,神情郑重而认真。 点头是确认她的确是被雷击中了,摇头是说她毫发无损,没受伤! 黛玉见父亲还待再说,好似不甚相信似的,不由无奈。 俗话说,关心则乱。 父亲就是太担心她的安危了。 唉,真是甜蜜的负担啊! 她只得再次凝聚灵力,与父亲在识海中沟通:“父亲请放宽心,今日进宫,女儿收获颇丰。就在御花园中雷电入体的那一刻,两个新的绛珠精灵——雷灵与电灵,诞生了。” 说着,她心念一动,想要让父亲亲眼见证这两个小生命的存在。 然而,就在这念头刚起的瞬间,头顶天空中忽然再次响起一道震耳欲聋的炸雷声,仿佛是对她心念的回应。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拉车的马儿一声长嘶,犹如受到了惊吓的野马,撒开四蹄在街道上狂奔起来。 黛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措手不及,刚刚探出头来的雷灵和电灵,也被她紧急召回了识海中。 就在这眨眼之间,街道上已经乱作一团。 附近并非只有他们这一辆马车在狂奔,其他马车和行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所波及。 马车的轮子在不平整的石板路上剧烈颠簸,发出“砰砰砰”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散架一般。 一时间,行人惊慌失措,四处逃窜,有的摔倒在地,有的撞到墙上,还有的被狂奔的马车撞得东倒西歪。 沿途,小贩们的摊位被掀翻,货物散落一地,热气腾腾的包子、馒头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抛物线。 马嘶声、行人的尖叫喝骂声交织在一起,犹如一曲混乱的交响乐,将整个街道搅得沸沸扬扬。 有些马车的车夫拼命拉扯住缰绳,试图让失控的马儿停下来,但往往力不从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车横冲直撞。 还有一些车夫则干脆跳下车,弃车而逃,生怕被失控的马车撞得粉身碎骨。 整个场面变得异常混乱而失控,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疯狂的漩涡之中。 第141章 混乱平复 黛玉未曾料到,一个无心的意念转动,竟然会在繁华的街道上掀起如此轩然大波。 她原本只是想召唤出雷灵和电灵,让父亲亲眼看看,她被雷劈中脑门,与别人被雷劈不一样,是福非祸。 却不想,这两个小不点出场的方式如此惊人,给她来了个现场打脸。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她们如同脱缰的野马,瞬间冲破了她的束缚,化作一道耀眼的闪电和震耳欲聋的雷鸣,在街道上空炸响,引起了一场意想不到的混乱。 望着四周混乱不堪的景象,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强烈的自责与紧迫感。 马匹惊慌失措,四处狂奔,行人尖叫着躲避,货物散落一地,整个街道仿佛陷入了一片末日的混乱之中。 黛玉知道,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她的一时疏忽,她必须承担起责任,化解这场危机。 她心下暗自自责,以后,对未绝对掌控的力量,绝不能轻易外露。 然而,自责归自责,她知道此刻并非沉浸在懊悔情绪中的时候,必须迅速采取行动,才能将这场危机化解于无形。 黛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闭上双眼,调动起体内沉睡的灵力。 那灵力好似一股温暖的溪流,在她体内缓缓流淌,带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力量。 她似乎听到了山涧溪流轻轻拍打岩石的声音,看到了春日里万物复苏的生机盎然,这些美好的画面让她的心情逐渐平复。 她集中精神,试图通过这股灵力安抚那些受惊的马匹,让它们能够平静下来。 她将自己的意念融入灵力之中,化作一道道柔和的波纹,向四周扩散开去。 然而,街道上的马匹数量众多,且彼此间的恐慌情绪相互传染,使得黛玉的安抚效果并不明显。 那些马匹依旧嘶鸣不止,四蹄狂奔,整个街道仿佛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海洋。 见状,黛玉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必须采取更直接有效的手段来控制局面。 她知道,归根结底,还是她的灵力太薄弱了。 神识分散外放,散发出的灵力不足以对四散奔逃的马匹和行人造成太大的影响力。 她只能逐个击破,集中力量解决最紧急的问题。 黛玉运起绛珠功法中的宁心安神诀,双手迅速结印,指尖轻触,一道柔和却充满力量的灵力波动自她掌心散发而出,化作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和林如海所在的马车紧紧包裹其中。 这道屏障就像是一道隐形的墙壁,将他们与外界的混乱与危险隔绝开来。 马车内的颠簸与外界的喧嚣瞬间减弱了许多,他们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相对安宁的空间。 黛玉松了一口气,有效就好! 她紧绷的神经也略微放松了一些。 黛玉看了看对面的父亲,林如海双手紧紧把着车壁侧面的扶手,手上用力,握得手背上的青筋都暴露了出来。 身子却极力扭曲,整个人似被绞拧得麻花似的,眼睛努力望向黛玉的方向,想确认下女儿是否安好! 尽管心里知道,在此种情况下,以女儿的身手,只要他保护好自己,不添乱,就是对女儿最大的帮助了。 但,有时候,一颗老父亲的心,是不受自己控制的。 他时刻准备着,一旦女儿有需要,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哪怕只是为她挡下一丝风雨。 在黛玉强大灵力的安抚下,他们这辆马车的马匹逐渐安静了下来,不再狂奔乱踢。 黛玉见状,心中稍感宽慰,但她并未忘记外面那些依旧在混乱中挣扎的马匹和行人。 她以神识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发现附近有几辆马车因失控而即将相撞,眼看就要造成更大的伤亡。 黛玉来不及多想,只匆匆用灵识对林如海交待了一句:“父亲,女儿先隐身片刻。” 话音未落,车厢中黛玉的身影便凭空消失了,仿佛融入了空气之中。 林如海怔愣地呆在那里,整个人如泥塑木雕一般,心中充满了震惊。 若非黛玉刚给他打了预防针,提前报备了一下,他这会儿能直接惊得跳起来。 他拍了拍胸前扑通扑通跳得像擂鼓似的心脏的位置,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 林如海悄悄揭起车帘一角,向四周看去。 只见离他们三丈远的地方,原本两辆即将碰撞在一起的马车,在碰撞前一刻莫名其妙地停了下来,而原先受惊后如疯马一般四处奔跑的马匹,也突然间静立在原地不动了。 街道上的秩序在黛玉出去后,混乱的场景就像一个辐射的圆,从他们周边开始,慢慢向外平息。 第142章 隐身救治 林如海努力找寻着女儿的身影,却始终不得见。 想起女儿最后出去时说的“隐身”,他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涟漪。 这两个字每一个他都理解,但组合在一起:“隐身?” 普通人真的能隐身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然而,联想到女儿近来的种种异常表现,以及她曾说过的梦境,林如海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另一边,黛玉携着木灵和火灵出现在街道上,就如同那救火的消防队员一般,哪里情况危急,就往哪里扑。 当然,为怕引起轰动,她与木灵和火灵始终处于隐身的状态,街上的人是看不到她们的。 事态紧急,她怕自己一个人顾不过来,便拉上了木灵和火灵一同行动。 这两个小家伙,平日里虽然一个喜静,能躺着绝不坐着;另一个活泼好动,一刻不得闲。 但关键时刻,还是能够派上用场的。 黛玉催动体内灵力,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即将碰撞的两辆马车中间。 她的灵力铺开,瞬间,那两辆马车似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一般,在距离不到十公分的地方,双双止步。 随后,一辆向右行,一辆向左行,硬生生改变了方向,避免了一场灾难的发生。 木灵与火灵虽然初次配合,但在黛玉的精心指挥下,也渐渐找到了节奏。 木灵化作一道外人看不见的绿色光芒,在空气中穿梭,仿佛一位灵巧的舞者,引导着马匹们按照预定的路线行进。 它轻轻拂过马匹的鬃毛,传递着平静与安宁的信息。 而火灵则化作一团炽热的火焰,悬浮在马匹们的头顶,释放出温暖而柔和的力量,安抚着它们受惊的心灵。 那火焰如同初升的太阳,温暖而不刺眼,让马匹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随着一道道细微的绿色之光在空气中闪烁,犹如指挥棒一般,马匹和行人们被引导着,渐渐开始了有序地行进。 在黛玉的灵力与木灵、火灵的默契配合下,街道上的混乱终于得到了控制。 失控的马匹逐渐平静下来,不再嘶鸣狂奔。 它们好似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所安抚,纷纷减慢了速度,眼神中也不再透露着惊恐。 街道上,恢复理智的人们,也在最初的惊恐过后,开始积极寻求解决办法,有序地协助安抚受惊的马匹,收拾散落的货物,整理街道。 他们互相搀扶着,安慰着,共同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黛玉四处查看,发现有几位百姓被惊马所伤,正痛苦地躺在地上。 她心中一紧,立刻催动灵力,带着木灵和火灵赶了过去。 黛玉穿梭在人群中,心绪愧疚难安。 都是她,无意间召唤雷灵和电灵,才导致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波及了这些无辜之人。 她决心要弥补这一过错,于是悄悄拿出药泉,让木灵根据现场伤者的伤势,进行稀释后,继续隐身,开始救治那些无辜受伤的百姓。 黛玉首先来到一位离她最近的老者身边,老者正痛苦地捂着受伤的腿,鲜血染红了衣摆。 黛玉迅速从木灵手中接过她调配好的药泉水,小心翼翼地洒在伤口上。 那药泉水如同有生命一般,迅速渗透进伤口,止血并促进愈合。 老者只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力量涌入体内,疼痛瞬间减轻,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他惊讶地抬头四处张望,却什么也没看见,就以为是神灵在暗中庇佑。 黛玉又轻手轻脚地移到另一位伤者身旁,如法炮制。 木灵和火灵一旁协助。 在三人的通力合作下,现场伤者的伤势迅速好转。 有个四五岁的圆脸小女孩,在刚刚的混乱中摔倒了,膝盖上磕破了一层皮,疼得狠了,张着小嘴“哇哇”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突然间,她觉得一股柔和温暖的力量抚上了她的膝盖,伤口处瞬间不疼了,小姑娘惊奇地“咦?”了一声,一双大眼吃惊地望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膝盖,不敢置信地用小手揉了揉眼睛,成功把自己揉成了个小花猫脸。 她小手在刚刚还流着血、现在完好无损的膝盖上拍了拍,发现竟真的一点也不痛了。 小女孩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咯咯咯”地笑起来! 真神奇! 周围不少人的表情与小女孩如出一辙,看着自己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们四处张望,不知道是谁在暗中帮助他们。 没找到人,只能把这一切归功于上苍,以为是哪位神灵路过此地,见此劫难,出手相助。 他们纷纷跪在地上,感谢上苍,感谢神灵施以援手。 望着眼前突然镇静下来的马匹和快速好转的伤口,黛玉心中稍感宽慰,但她知道,这一切的混乱都是因她而起。 以后,她必须更加谨慎地使用自己的力量,以免再次给无辜的人带来伤害。 黛玉决定等事情平息后,再好好问问雷灵和电灵这两个小不点,为什么每次出现,都会引发如此大的动静,就不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吗? 整个街道开始慢慢恢复秩序,赶路的赶路,摆摊的摆摊,一刻钟之后,一切恢复平静,仿佛先前的混乱未曾发生过一般。 黛玉看着街道上恢复正常的景象,心中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这场危机虽然暂时化解了,但背后的隐忧还在。 她必须更加深入地了解自己的那几个精灵,学会如何更好地控制她们,才能避免类似的危机再次发生。 正当她准备离开现场,回到马车上时,突然感到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从街道的另一端远远传来。 第143章 墨瞳溯源 黛玉心中暗暗一惊,这繁华喧嚣、车水马龙的京城,难道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高手? 她感受到的那股灵力波动,既强大又隐秘,绝非普通修行者所能拥有。 一股同为修行之人的好奇与警惕在她心中交织,驱使着她必须探个究竟。 她深知,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或许能从这位神秘高手身上,得到一些修行界的线索。 黛玉也不急着回马车了,她刚学会隐身术,运用还不纯熟,万一哪个环节出错,突然现身于人前,那就不太好解释了。 她默默又念了一遍隐身诀,强化了隐身效果,这才缓缓催动起体内的灵力,带着木灵与火灵,向那灵力波动处缓缓靠近。 木灵安静地趴卧在她肩头,一双绿色的小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 而火灵则不停地在她身前身后跳跃,如同夜色中绕灯光而飞的萤火虫般,活泼极了。 黛玉不知这世上还有多少人与她一般,是修行之人。 她以前总以为自己是这世间唯一的修行者,但今晨与清虚真人和尹监正的相见,才让她发现,她的视野还是太狭小了。 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她必须走出去,看看这三山五岳,品品这世俗风情,开阔眼界和心胸。 或许,这样有助于她的修炼更进一步,才能更快地复活弟弟。 黛玉小心翼翼地掐着隐身诀,带着木灵和火灵,向着那股神秘灵力波动的源头悄悄接近。 她每一步都谨慎至极,生怕惊扰了前方的未知存在。 街道的另一端,一位身着玄色道袍的老者静静站立。 他身姿挺拔,仙风道骨,仿佛超脱于尘世之外,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 老者的目光锐利如炬,穿透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直接锁定了黛玉所在的方位。 那是一种历经沧桑后方能拥有的洞察力,好似能洞穿世间一切虚妄。 他的面容与尹监正有着六七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幽深,直击事物的本质,与尹监正的眼神如出一辙,让人不敢直视。 他刚刚从远方的山川湖海云游归来,刚踏入京城的大门,便被那突如其来的一声雷鸣所吸引。 作为一位修为深厚的修道者,他的感知力远超常人,几乎在雷鸣响起的瞬间,他便意识到这并非自然界的雷声,而是某种异象的预兆。 出于对未知的探求与守护京城安宁的责任感,他迅速循声而来,准备一探究竟。 随着他的不断接近,一股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逐渐清晰。 这股力量既强大又微妙,让他不禁心生疑惑。 更令他惊讶的是,这股灵力中竟隐隐夹杂着一丝莫名的熟悉感,仿佛是他曾经接触过,想细究,却又无从想起。 当他发现灵力波动的中心空无一人,周围受伤的百姓却莫名快速恢复,对救治之人毫无察觉时,他眼中的惊讶更甚,一抹难以言喻的光芒闪过。 这些百姓,有的被惊马撞得伤痕累累,有的被踩踏得奄奄一息,但此刻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在恢复着。 老者深知,这绝非普通医术所能及,必定是某位高人暗中出手。 随着街道上被救治的行人和车马逐渐散去,老者恍然意识到,定是有人不想引人注意,暗中使用了隐身术或隐身符,默默做了这事。 他心中涌起一股敬意,同时也更加好奇,究竟是哪位高人拥有如此高超的能力,却甘愿默默无闻,做好事不留名。 为了揭开这个谜团,老者决定采取行动。 他缓缓散出自己周身的灵力,向四面铺散开来,就好似撒了一张无形的网,静静地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不久,一个隐约的灵力团缓缓向他靠近。 然而,即便是在这样的距离下,他依然无法窥见对方的身影。 这不禁让他对这位神秘人的修为更加刮目相看。 一咬牙,老者暗暗运起了他平时极少使用的秘法——“墨瞳溯源术”。 这门功法极其消耗灵力,每次使用,他的双眼都会承受巨大的负担,之后往往需要数日才能恢复如初。 但今日,为了满足心中的好奇,也为了确认那股熟悉感的来源,他甘愿冒险一试。 随着功法的运转,老者的双眼逐渐变得深邃无比,仿佛两颗黑洞,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光芒。 他的瞳孔越缩越小,直至变成两点墨黑,而在这墨黑之中,似乎有星辰闪烁,透露出一股古老而神秘的力量。 渐渐地,老者看到了灵力团中心的黛玉和她带的木灵和火灵两个小精灵。 他没想到,拥有如此强大灵力波动的,竟然是个看似柔弱的十岁左右的小姑娘。 别看这小姑娘年纪小,但看她周身灵力环绕,气息沉稳,竟然看上去比他这个修炼了几十年的人修为也丝毫不差。 而且,当时他清楚地看到了最后那个被救治的伤员。 那伤员的伤口神奇的恢复能力,绝非凡俗的药效能有。 拥有如此强大的灵力和术法,还能驾驭这些神奇的精灵,这小姑娘,绝非池中之物。 他心中暗自思量,或许这小姑娘,就是他们一直在找寻的那个人。 第144章 茶叙奇缘 老者微笑着,迈步向黛玉走去,率先开口道:“小姑娘好本事,不知师承何人?” 他用的是神识传音,周围的人同样听不见。 黛玉见老者能看到隐身的自己,心中暗暗吃惊,但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微微俯身见礼,略带恭敬地也以神识回答道:“前辈过奖了,晚辈只是略尽绵薄之力,不足挂齿。” 她不敢说这场飞来横祸本就因她而起,但她已交待木灵,注意今日街上小摊小贩的损失,之后悄悄送上赔偿。 那些被惊马和行人撞飞的货物,有一个算一个,都换算成银钱,给予弥补,总不能让他们吃亏不是。 黛玉避开了师承的问题。 问就是:她也不知道。 难道让她说,是自学成才? 那老者闻言,哈哈一笑,道:“小姑娘不必过谦,能驾驭如此神奇的精灵,修行必已有小成,岂能以皮毛论之?” 黛玉以往生活中的关注点与现在大相径庭。 其实她现在对自己的修为也没底,只是在来京途中遭遇了几次刺杀,以及后来与暗影绝杀的对决中,隐隐觉得,自己的修为,在武林中,恐难逢敌手了。 但到底没对上过真正的修行之人,她还真心里没底。 如今遇到这位老者,她感觉自己仿佛找到了一片新的天地。 那老者见街道上行人渐多,此时已到了午时,正是人们赶回家吃饭的时候,便举手邀请道:“小姑娘可有兴趣与老朽共饮一杯清茶,聊聊这世间的奇闻异事?” 黛玉心中一动,她知道这老者绝非等闲之辈,或许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关于修行的线索。 但,父亲还在不远处的马车上等待,黛玉一时有些为难。 她略一思忖,终是试探着问道:“前辈与钦天监的尹大人可有渊源?” 老者一愣,爽朗地哈哈一笑道:“小姑娘认识我那不成器的侄儿?贫道道号清风,现钦天监监正,正是贫道出家前的小侄儿,怎么,小姑娘认识?” 黛玉证实了心中所想,心里反而踏实下来。 她正要应下,突然反应过来老者刚刚报的道号“清风”。 清风道长,清虚真人,都带个“清”字,莫非……这两人之间还有什么关联不成? 心中有了疑惑,黛玉便微微一笑,道:“就是今早,与尹监正和清虚真人,都有过一面之缘。” 清风道长目光异彩连闪,笑道:“清虚正是贫道的师兄,贫道也正是因为他,才走上了修道一途,为此,还曾惹得家中长辈不快。你在哪里见到他们的,那二人是不是看上去很不对付?” 黛玉诚实地摇头:“当时在陛下的御书房,晚辈倒未看出他们有何针锋相对之处。” 既是尹监正的叔叔,黛玉也就再无意遮掩。 她指着不远处的马车邀请道:“晚辈姓林,是与父亲一起来的,前辈若不弃,不若随我们一起到我家喝杯清茶?” 清风道长哈哈一笑,爽快地答应了:“好,那就打扰了。” 黛玉见他答应,心中一喜。 想到这次或许能从清风道长身上,得到更多关于修行的信息,她就兴奋。 她带着木灵和火灵,引着清风道长,向马车走去。 马车上,林如海见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径直上了马车,心中一惊,刚想出声询问,就听耳边响起女儿的清脆嗓音:“父亲,这位是清风道长,是尹监正的叔叔,也是清虚真人的师弟,女儿邀他一起回府,有事请教。” 随着黛玉话落,黛玉的身影也同时在马车里现形。 林如海一听,急忙从马车中央的小几上,拿起两个茶杯,将刚刚等待期间泡好的茶一一倒上,热情地邀请清风道长品尝。 马车内,茶香袅袅,三人围坐一起。 清风道长一边品茶,一边打量着黛玉,眼中满是赞赏之色。 “林姑娘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更难得的是有一颗济世之心,林大人有福,生了个好女儿啊!”清风道长不住口地夸赞。 林如海近段时间,已听过不少类似的溢美之词,闻言很有经验地谦虚道:“道长过奖,她小孩儿家家的,不过玩闹罢了。令侄尹监正,才真是年轻有为,堪称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呀!” 他嘴里谦虚着,但如果能同时收一收眼里的得意之色,那就显得更真诚了。 几人一路寒喧,马车辘辘地向墨竹巷林府行去。 第145章 林父心忧 一刻钟后,马车驶进了林府大门。 林如海亲自引路,将清风道长迎至前院书房。 不愧是当年的探花郎,尽管他搬到京城没几日,但宽敞的书房里,已是书香四溢。 显然是人还未到京城,管家林木就早已将林如海常用的书籍置办了个大概。 这边厢,黛玉刚下马车,就被半日没见、闻迅而来的小宇轩这个小机灵鬼缠住了腿,他那双小手紧紧环绕在黛玉的腿上,半天不肯松开。 小脸上那小表情满是幽怨委屈,看黛玉的小眼神跟看着始乱终弃的负心人似的。 尽管没说一句抱怨的话,但那控诉的小眼神的威力,比说了还厉害三分。 一起生活了这么久,黛玉早把小家伙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 见状心头一软,想起自己新练了隐身术,便张口应承他:“姐姐答应你,等姐姐有个功法熟练掌握以后,姐姐去哪里都带着我们小宇轩,好不好?” 小宇轩闻言,眼睛一亮,开始讨价还价:“那姐姐你现在就练,今天就练成!” 黛玉:“……” 她无奈地笑了笑,弯下腰,轻轻捏了捏小宇轩胖嘟嘟的脸颊,戏谑道:“哎呀,我的小祖宗,这练功可不是拔萝卜、摘果子,得需要时间慢慢练,哪能一步登天呢?” 小宇轩听了,小眉头紧皱,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认真思考起来,最终勉强点了点头,却仍不忘催促:“那姐姐你要快点哦,宇轩等着呢!” 黛玉含笑着应允,心里暖流涌动。 这小家伙,虽然有时候让人哭笑不得,但真的是让人又爱又怜。 随后,黛玉轻挽着小宇轩的小手,盈盈走向清风道长,行礼之后,眼眸中闪过一抹愧意,歉然一笑,声音轻柔:“前辈,实在抱歉,请先与家父稍坐片刻,容我将这小家伙安顿妥当。” 清风道长一眼瞧出这姐弟俩感情深厚,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轻轻颔首,道:“无妨,你自去忙。” 他方才细细端详了小宇轩的面相。 这小男孩虽与林府无血缘之亲,却缘分深厚,将来自有一番造化。 他盯着姐弟俩的背影在门口消失,转头向林如海笑道:“此子福缘深厚,将来必成大器,其成就定不会在林施主之下!” 林如海早已将权宇轩视为己出,听闻此言,心中那叫一个欢喜,爽朗的笑声瞬间响起,犹如春风拂面,起身又是一礼:“借道长吉言,林某在此谢过!” 然而,林如海心中对女儿所修的功法始终存有一丝隐忧。 眼看着女儿近来修为突飞猛进,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他本该欣慰,但这飞速的成长,却让他内心深处隐隐感到不安。 生怕有朝一日,会有什么不可预知的反噬突然而至。 如果那样,那他宁愿女儿现在脚步放慢一点。 此时,趁着黛玉不在,林如海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虑。 他缓缓站起身来,对着清风道长深深一揖,语气中满是恳切与求解:“道长,在下冒昧问一句,修炼这些玄妙功法,若进境过快,是否会暗藏危机?”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如同横空砸来的一块怪石,让清风道长也不由得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微微侧头,反问道:“林大人何出此言?世间万事万物,皆有风险,修行之路,又岂能例外?然而,修行之人,各有机缘,一则需天赋异禀,二则功法须与己身相契合。修炼速度,也因人而异,有快有慢,但却非快即险。” 林如海闻听,并没有就此安心。 他眉头紧锁,这些日子压在心底的忧虑,如同被风卷起的海浪,翻涌不息。 想到早晨女儿遭到雷劈,他就忧心如焚…… 他沉吟片刻,终是将心中的不安倾泻而出:“道长有所不知,小女自修炼以来,至今尚未满一年光景。我生怕她……生怕她为了保护我们,心急求成,反而为自己埋下不可预知的祸根……” 清风道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一般人家,儿女有如此本领,无不欢欣鼓舞,觉得与有荣焉。 却很少有人能关注到那本领背后的风险。 清风道长抚须哈哈一笑,随即爽快地道:“若你们放心,待会儿贫道勉力替令爱查探一番。” 第146章 变戏法 另一边,黛玉拉着小宇轩胖乎乎的小肉手来到她自己的房间。 她关上门,转身有点小兴奋地对小家伙道:“宇轩,姐姐与你做一个躲猫猫的小游戏,我躲,你找,怎么样?” 权宇轩本就是只要与姐姐在一起,干啥都高兴。 何况躲猫猫又是他最喜欢的游戏。 小宇轩一下兴奋地跳了起来,小脸都乐开了花。 他把自己的小肉手拍得啪啪响,眼睛笑成了月牙状:“好呀好呀,姐姐快躲起来,宇轩要来找你啦!” 他抬起小胳膊,要用小手像以往那样去捂自己的眼睛。 不料却被黛玉制止了:“今天宇轩不用蒙眼,姐姐就在你眼皮子下面藏,而且绝不出这间屋子。” 小宇轩疑惑了:那样不是很容易就被他找到了吗? 黛玉看着他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心中满是温情,有心逗一逗他,道:“今天姐姐新学了个戏法儿,现在就变给你看!” 说着,她眨了眨眼,就站在屋子中央,当着小宇轩的面,轻轻默运起隐身功法。 瞬间,她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起来,最后竟完全消失在了空气中。 小宇轩见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仿佛不相信姐姐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他迈着小短腿,焦急地开始在房间里转圈圈,小手这儿摸摸,那儿碰碰,床底下,桌子和椅子下,门背后,帘子和屏风后,没有一处被他放过的,嘴里还自言自语:“姐姐去哪儿了?姐姐快出来呀!” 转了一圈,一无所获。 黛玉隐身后就跟在小宇轩身旁,看着小宇轩的一举一动,心里乐开了花。 她故意发出细微的声响,引着小宇轩去找。 每当小宇轩快接近她时,她就轻巧地移动位置,总是能巧妙地避开他的搜寻。 而小宇轩呢,就像是一只迷路的小鹿,时而挠挠头,时而弯下腰查看床底,甚至还打开了衣柜的门,希望能在里面找到姐姐的身影,却每次都是失望地摇摇头。 小宇轩小心眼里渐渐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姐姐不会是被鬼给抓走了吧? 姐姐可是当着他的面消失的。 小家伙越想越怕,小嘴一撇,眼眶也开始泛红,声音里带了一丝委屈,还夹杂着莫名的恐慌:“姐姐,你躲到哪里去了?宇轩找不到你……” 黛玉见状,心中一软,差点就忍不住现身了。 但她转念一想,这样岂不是太没意思了? 于是,她决定再给小宇轩一点提示。 她一边悄悄移动到窗边,一边轻声说了句:“宇轩,我在这儿!” 黛玉说完,还轻轻吹了一口气,窗帘微微摆动。 小宇轩听到姐姐的声音,知道她好好地还在这屋中,放下心来。 这时才想起姐姐说的变戏法,难道,这就是姐姐的新戏法? 随即,他的注意力立刻被飘起的窗帘吸引了过去,小步子一迈,哒哒哒快步跑到窗前,踮起脚尖,努力向窗帘后张望,脸上已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然而,他的笑容凝固在了他的小脸上。 窗帘后没人! 黛玉见状,捂嘴偷笑,不慌不忙又悄悄转移到了门背后。 就在这时,小宇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突然转过身,目光直愣愣地盯着门后。 黛玉心中一惊,暗想:“这小家伙,难道真的发现我了?” 只见小宇轩迈着小短腿,一步一步向门后走来。 这一次,黛玉起先并没有使用隐身术。 就在小宇轩看到黛玉,即将触碰到她的那一刻,黛玉故技重施,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小宇轩扑了个空,一脸惊愕,随即又咯咯笑了起来,似乎觉得这游戏更加有趣了。 “姐姐,你真厉害!但是宇轩一定会抓到你的!” 放下心来的小宇轩,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重新振作起来,继续在房间里寻找。 这次,他找得更仔细了,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甚至连书架上的书都一本本拿开查看。 看着小宇轩找的那股欢快劲儿,黛玉心中总算没那么愧疚了。 玩了一会儿,想起前院书房的客人,黛玉叹口气,该面对还是要面对的。 于是,她决定在游戏结束前,给小宇轩一个小小的惊喜。 第147章 铜镜里的小宇轩不见了 当小宇轩再次经过床边时,他的小脚步轻盈而欢快,小家伙完全沉浸在了游戏当中。 就在这时,黛玉突然现身,从床上一跃而起,大喊一声:“哇!” 这一声,宛如平地惊雷,瞬间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小宇轩被吓得猛地一颤,小脚丫蹬蹬蹬地倒退几步,差一点就摔了个四脚朝天。 还好,黛玉眼疾手快,灵力散出,一把将他扯到了怀里,稳稳地接住了他。 小家伙的小心脏怦怦直跳,但感受到黛玉温暖的怀抱,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黛玉看着小宇轩那惊魂未定的小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清脆悦耳。 小家伙随即也反应过来,跟着“咯咯咯”大笑起来。 小宇轩小手紧紧抱着黛玉的脖子,两人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 “姐姐,你躲得真好!宇轩怎么也找不到你!”小宇轩满脸崇拜地看着黛玉,大眼睛里满是细碎的光芒,像是满天的小星星。 黛玉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黑亮的发丝在她指尖滑过,带来一种柔软的触感。 她轻轻地将小家伙拉到了铜镜前,镜子里露出两人相依的身影。 被小家伙夸了,黛玉当然也要夸回去。 他们家这段时间,实行的都是权景瑶提倡的鼓励教育。 黛玉很认真地道:“宇轩也很棒呀,姐姐差一点点就被宇轩找到了呢。” 她指着铜镜里的宇轩的小脸道:“你一直照镜子,姐姐再给小宇轩变个戏法儿,将镜子里的小宇轩也变没了,好不好?” 小家伙一听,眼睛瞬间大亮,仿佛两颗璀璨的星星,“像刚刚姐姐躲猫猫那样变没吗?”他兴奋地问道,小脸上写满了期待。 黛玉微笑着点头,笑容里满是宠溺。 这一下,可把小家伙给乐坏了。 他拍着小手欢呼起来,小嘴里一个劲地催促:“好呀!好呀!姐姐快点儿!” 他可是早就好奇姐姐是怎么突然消失的呢。 黛玉意念一动,只见镜子中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 小宇轩眼睁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渐渐变得透明,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他不可置信地摸摸自己小脸,肉肉的,软乎乎的,他明明就在这里呀,可是,镜子里就是看不见他了。 小宇轩觉得,姐姐这个戏法神奇极了,比他以前看过的所有戏法加起来还要神奇。 黛玉看小家伙如梦似幻的神情,习惯性地捏了捏他的小鼻子,道:“我们下次再玩,好不好?现在,姐姐要去见那个道长爷爷,宇轩要一起去吗?” “好!”小宇轩狠狠点着小脑袋。 他觉得姐姐就像一个神奇的魔术师,随时随地都能给他制造惊喜。 他才不要与姐姐分开。 黛玉轻笑,她刚才测试了下,她的隐身术不但对自身和她的绛珠精灵有效,也对身边的人有效。 只不过在身边的人身上施展起来,耗费的灵力是自身的数倍。 尽管如此,她也很开心。 因为这说明,以后,她庇护家人的能力,又增强了。 等黛玉带着一蹦一跳的小宇轩回到书房时,书房中的两人正聊到道德经,谈得很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黛玉重新带小家伙见过礼,然后在一旁的下首位置上坐了。 小家伙被哄高兴了,这会儿显得特别乖巧。 他安安静静地倚坐在姐姐身旁,不说话,小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小脑袋偏过来偏过去,谁说话就盯着谁瞧,小表情可认真了。 清风道长说话的间隙看到了,不由觉得有趣。 他轻笑一声,转头对林如海道:“你这义子看着倒很有修道的天赋,可惜贫道修为低浅,不敢为人师,否则,咱们缘分倒可以再深一些。” 林如海一听,吓了一跳,忙委婉推托道:“这孩子可是他父亲的独子,恐怕是不能够跟着道长去修道的。” 他心下暗暗嘀咕:怎么一个两个的,从小都被人盯上了呢? 他还记得大约在黛玉三岁那年,他们还是在苏州时,府里来了一个癞头和尚,说要化她去出家,被他们拒了。 怎么这会儿,连这看上去本事颇大的清风道长,也说想收徒了? 就算都出于好意,也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边说,林如海边起身,将小家伙紧紧抱在怀里,好像生怕被谁抢去了一般。 清风道长见林如海误会了他的意思,还做出如此防御姿态。 不由苦笑:“林施主误会了贫道的意思,贫道说才疏学浅,真不是谦词,贫道确实是教不了这孩子的。”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又道:“要说收这娃娃为徒,在我们太清观,也唯有我师兄清虚真人有这个资格了。” “清虚真人?”林如海沉吟片刻,还是苦笑着摇头:“此事,请道长恕在下不能擅自作主,还得写信问过这孩子生父。” 清风道长点头:“理应如此。” 他温声解释道:“而且,即使收徒,也不一定非得做道士,七岁以前,仍是可以住在家里的,七岁后,每年抽出一个月时间,回太清观做些必做的功课,其余时间还是由着自己的。” “我观此子面相,将来在仕途上,必能有一番作为,无论是贫道,还是师兄,必不会阻了他这份机缘。” 林如海听了,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看了一眼黛玉,有心想提一提先前说的为黛玉探查灵府之事,但刚刚拒绝了人家的收徒,这会儿怎么好主动提及这事。 正为难间,权景瑶带着侍书和侍剑端着两个大托盘进来了。 托盘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碗碟,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原来是午餐准备好了。 这一下,倒是解了林如海心中的尴尬。 他热情地邀请清风道长移步餐桌,与他们一道用餐。 清风道长也不客气,反正来时彼此都心照不宣,何况,他还有事未办呢。 第148章 被嫌弃的雷灵和电灵 金色的阳光如同细密的织锦,透过那雕刻精细的窗棂,斑驳陆离地洒在屋内,为这顿午餐平添了几分温馨而祥和的色彩。 光影交错间,仿佛连空气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让人心情愉悦。 今日的饭菜,是权景瑶带着侍书和侍剑亲手下厨烹制的,每一道菜都蕴含着她们的心血与创意。 这段时间以来,权景瑶在照顾林如海父女和小宇轩的饮食起居上,总是亲力亲为,将这个家女主人的角色发挥得淋漓尽致。 一个个碗碟在桌上迅速摆开,宛如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卷,香气扑鼻,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欲滴。 清蒸鱼的鲜美、红烧肉的醇厚、时蔬的清爽,每一道菜都是一场味蕾的盛宴,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尝。 林如海家中人口简单,没有那些繁文缛节的束缚,吃饭时也不分男女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与和谐。 这样的时光,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宝贵的,它像是一股清泉,缓缓洗涤着心灵的尘埃,让人的心灵得到了真正的放松和滋养。 趁着权景瑶忙碌于摆盘的间隙,林如海已经习惯性地从旁边拿起一只只小巧的瓷碗。 那些碗个个莹白如玉,细腻光滑,乳白色的鱼头豆腐汤中,点缀着几颗鲜红的枸杞,再洒上点点青翠欲滴的香菜末,让人还未喝,已陶醉其中。 林如海轻车熟路地为每个人盛好汤,然后细心地放在他们面前。 他的动作温柔而细腻,好似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他对家人的关爱与呵护。 而黛玉,则从桌子的另一端拿起四只精致小巧的小碟子。 她的目光在菜肴间流转,细心地挑选出木灵和火灵喜爱的食物,一一夹入碟中,再轻轻放在自己和小宇轩的手边。 黛玉的动作轻柔而熟练,一想到木灵和火灵进餐时,那两张小小脸上流露出的大大的满足感,她就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 然而,对于雷灵和电灵,黛玉还未能完全了解她们的喜好。 这两个小不点的口味对她来说,仍是个未解之谜。 黛玉在识海中,尝试着与雷灵和电灵沟通,希望她们能给出一些提示,好让她为她们准备合适的食物。 但这两个小不点儿却显得一脸茫然。 她们从未品尝过凡间的食物,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黛玉无奈地笑笑,决定只能在实践中慢慢摸索了。 这一次,她汲取了早上的教训,先在识海里与雷灵和电灵沟通,让她们在出场时绝对保持安静,不要搞出像以往那样大的阵仗。 雷灵和电灵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困惑。 自古以来,她们的存在就是伴随着雷鸣和闪电,何时曾有过悄无声息的时候? 不声不响,那还叫雷电吗? 主子这也太难为她们雷和电了! 黛玉见她们自己也不知道如何无声无息出场,便决定暂时不打算放她们出来了。 于是,当木灵和火灵喜滋滋地隐身离开灵府,坐在黛玉为她们准备好的小碟子旁大快朵颐时,雷灵和电灵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心中满是羡慕和失落。 她们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被主子给“嫌弃”了。 一银一黑两个小不点儿,郁闷地蹲在识海里装蘑菇。 她们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似乎被孤立了,别人都能享受美食,而她们却只能旁观。 闻得到,吃不到! 她们的心情就像是被乌云笼罩,久久不能散去。 同时,两个小不点儿心里也暗暗较劲,下次,一定要找出悄咪咪出去的方法,绝不能再被 “嫌弃”,也绝不能再像这样被抛下了! 第149章 两个纯肉食的小不点儿 雷灵和电灵开始苦思冥想,试图在纷乱的思绪中捕捉到一丝可以利用的线索。 两个小不点紧锁着小眉头,就如同两座微型的山川,在她们那两张同款蚕豆般大小的脸庞上,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银一黑,颜色不同,但流露出的苦恼是一样样的。 忽然,电灵的小鼻翼轻轻翕动,一股新奇而诱人的香味,悄无声息地钻入她的鼻腔,打断了她的沉思。 她猛地抬头,就见主人趁着桌上清风道长不注意,与林如海说话的间隙,巧妙地借着宽袖的遮挡,将木灵和火灵旁边那两个精致的小碟子,悄无声息送到了她们面前。 电灵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但她的注意力被送进来的美食全然吸引了,没抓住。 黛玉的这一举动,如同冬日里的一缕暖阳,瞬间抚慰了她那颗脆弱受伤的小心脏。 把电灵给感动得,差点快哭了。 “呜呜呜……” 原来主人并没有忘记她们,还把吃食给她们送进来了。 主人真好! 电灵暗暗发誓:一定要尽快找到一种无声无息出场的方式,再不给主人惹麻烦、捅娄子了。 她们也知道,她们今天给主人惹来了不小的麻烦,累主人受累了。 雷灵与她朝夕相处,彼此间的了解,几乎达到了心有灵犀的地步。 看着电灵那副被美食吸引的模样,她暗自嗤笑一声:“出息!” 接着,雷灵鼓了鼓小腮帮子,将目光也转移到眼前的两碟美食上。 哼,就让这个小吃货去犯呆吧,她可不奉陪了。 她要先好好地品尝这人间的美味,有了这美食长精神,她吃饱了,才能想到好主意,更好地替主人排忧解难。 电灵眼见着雷灵已经迫不及待地蹦到了小碟子旁,伸手就要去抓碟子里的吃食。 她也不甘落后,一闪身,便到了另一个小碟子旁。 她耸动着小鼻子,先在自己面前的碟子里闻了闻,又好奇地转过小脑袋,向雷灵面前的小碟子里瞅了瞅。 电灵恍惚觉得,似乎是雷灵面前的那份看起来更多,香气也更为浓郁。 小不点儿银色的小眼珠一转,伸小手拦住了雷灵抓向碟子里的小黑手,突然出声:“慢着,咱俩换换!” 恰好雷灵也正用那双豆豆眼在盯着电灵面前的小碟子,心中有着同样的想法。 闻言,两个小不点二话不说,迅速交换了位置。 雷灵和电灵这下终于心满意足,开始享用起这从未品尝过的美味。 嗯,烤鸭的皮脆肉嫩,香气四溢;爆炒鸡块则是鲜美多汁,每一口都让人回味无穷…… 两个小不点儿口味出奇地一致,都选择性地忽略过那些绿叶子蔬菜,不约而同选择了肉食。 尽管身形娇小,但她们胃口却大得惊人。 满满两小碟菜,很快被她们消灭得只剩下了些素菜,荤星则是一丁点儿都不剩。 鉴定完毕,这两小只是纯肉食的小不点儿。 吃饱喝足的二人,同款躺在黛玉为她们分配的小床上,揉着小肚子直哼哼。 “哎哟……” “哎哟……” 第一次品尝到人间美食,她们没掌握好分寸,不约而同地吃撑了! 而此刻,外面餐桌上,众人的用餐也接近了尾声。 清风道长在一片温馨祥和的氛围中,享受了这些日子来最舒服的一餐,他的墨眸中闪烁着深邃的光芒。 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清风道长在享受了美食之后,见其他人也都放下了筷子。 他主动开口对黛玉道:“小友,令尊对你修炼之事甚为挂心,担心你修炼速度过快,后期可能会遭到反噬,因此,特意托贫道替你探查一番,看看是否存在什么隐患。你可愿意?” 黛玉闻言,心中不由一惊。 灵府是她最隐秘的地方,怎能让外人轻易探查? 她本想一口拒绝。 然而,看到一旁父亲那满是担忧的目光,到嘴边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正暗自苦恼,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一个绝好的应对念头浮现出来。 或许,她还可以借机探探清风道长的真实意图。 毕竟,清风道长受邀来府,绝不仅仅是为了喝杯茶、吃顿饭这么简单,一定还抱有别的什么目的。 第150章 墨瞳探灵府 想到这里,她暗暗将识海中的四灵分别做了周密布置,宛若调兵遣将。 每一灵都各司其职,隐于无形的关键位置上。 她的识海中,此时仿若张开了一张无形的大网,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可能到来的风暴。 布置好这一切,黛玉目光柔和地直视清风道长的墨眸,深邃的眼神却好似能穿透层层尘埃,直达清风道长的灵魂深处。 清风道长目光微微一闪。 随后,黛玉笑了,她冲清风道长点了点头,示意,她准备好了。 之后,就乖巧地坐在那里,宛如一尊精致的温和无害的瓷娃娃,静静等待清风道长的探查。 清风道长轻轻转动着手中的拂尘,那拂尘的每一丝都似乎蕴含着无尽的道意。 随着拂尘缓慢转动,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深邃起来,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辰,闪烁着洞悉万物的光芒。 他的瞳孔,一时间又变成了浓黑如墨的模样,那是他施展墨瞳溯源术的标志。 林如海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样的清风道长,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敬意,一时之间,竟不敢出声打扰。 整个房间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之中,空气仿佛凝固,让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声,也似乎被这沉重的氛围所压抑,变得异常低沉。 随着清风道长墨瞳溯源术的施展,一股神秘的力量开始在黛玉的经脉中游走,宛如一条无形的溪流,缓缓向她灵府深处流淌、汇聚。 黛玉感到灵府一阵轻微的震动,那是外来力量与自身灵力交汇时产生的微妙反应,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然而,此时清风道长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他的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闪烁着微光。 显然,这次探查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他开始时很小心,不敢多用灵力,只调了一成,束灵成线,如同一位精细的工匠,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推进,生怕损伤了这片正在探查的天地分毫。 只是,刚进了灵府,他就一懵。 黛玉的灵府里,白茫茫的一片,烟雾缭绕,朦朦胧胧,什么都看不清楚。 这景象就如同雾中的花海、云雾山的云海般,美丽而神秘,却又让人无法触及真相。 清风道长不信,自己的墨瞳溯源术,可向来是万无一失的,怎么连个小丫头小小的灵府都探不清楚呢? 他心中不禁生出几分疑惑与不甘。 不对劲,这十分不对劲! 他不信邪,又加了三成灵力上去。 如同一位决心揭开谜团的探险家,加大了探索的力度。 黛玉灵府内的白雾似乎薄了些,隐隐约约好似有什么在里边,却又如同镜花水月,触之不及。 清风道长心头一喜,有效就好! 他凝力看去,却依旧什么也看不清楚。 那雾好似在故意与他作对。 看着薄了,却又总是恰到好处的遮挡住他的视线。 丝丝缕缕的,他往哪看,它就顺着他的视线挡哪里,让他始终无法窥见黛玉灵府的底细。 不知不觉中,清风道长被这薄雾激起了一丝火气。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所戏弄,不由自主地一点点加大了灵力输出。 渐渐地,清风道长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大,越来越密。 如同夏日暴雨前的乌云,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很快,汗珠成线般从脸颊滚落,滴落在地,像是重重砸在一旁观望之人的心上。 林如海在一旁看得心惊,探个灵府,竟然如此吃力么? 那他过后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在他看来,清风道长为了探清黛玉的灵府,不惜耗费如此大的心力,实在是难能可贵。 他哪里知道,一般人,灵府是不给信不过的人探的。 黛玉今天实属无奈。 她不想让父亲为难,更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让父亲承受不必要的压力。 答应被探灵府,纯属为安父亲的心。 至于探不探得到,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何况,她是有底牌在手的。 林如海看一眼清风道长,看一眼黛玉。 看一眼黛玉,再看一眼清风道长。 越看越百思不得其解。 清风道长这会儿整个人跟从水里刚捞上来一样,湿漉漉的,气息也变得急促起来。 反观黛玉,却始终冷静自恃,轻松自如,仿佛无声无息与周围的景物融为了一体。 清风道长这会儿是欲罢不能。 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悬崖边上,不管他加进去多少灵力,那淡淡的薄雾团始终挡在面前。 似乎只有继续前进,才能找到答案。 于是,他一咬牙,破釜沉舟地释放出全部的灵力。 如同一位决心赌上一切的赌徒,誓要揭开这层神秘的面纱。 他就不信,就这样,他还看不清楚。 然而,人有时候不能不信邪。 他还真看不清。 不但看不清楚,他的双眼忽然一阵刺痛,眼角缓缓渗出了一丝鲜血。 清风道长整个人踉跄了两步,软软地倒了下去。 第151章 救治清风道长 林如海始终密切留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瞧见此景,不禁大惊失色,心脏在胸腔中急剧跳动,仿佛要蹦出嗓子眼一般。 当清风道长身影踉跄,眼看就要与冰冷坚硬的地面来个亲密接触时,林如海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稳稳地将他接住。 清风道长的身体在林如海怀中微微颤抖,犹如一片即将凋零的落叶,脆弱得不堪一击。 黛玉看着这般模样的清风道长,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有惊讶,有释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严格来说,清风道长并没有在她的灵府内作妖。 这使得她对清风道长原本的怀疑,消除了大半。 当清风道长趁机答应为她探查功法有无隐患之时,她原本以为他不怀好意。 谁料,随后清风道长一番探查下来,竟然伤到了他自己。 这一点很出乎黛玉的意料。 看到清风道长如今这副萎靡不振的模样,黛玉心中的怀疑,不知不觉又减少了三分。 仅剩的那一分,黛玉只是想不通,他费这么多灵力,最后弄伤自己,究竟图什么? “图什么?” 这个问题,也只有清风道长自己最清楚了。 此时,清风道长也懊悔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 在他使出七分灵力却仍无法探查清楚小丫头的灵府时,他就应该及时收手。 他只是不甘心,觉得凭借自己的墨瞳溯源术,怎么着也能将这小丫头的师承来历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对。 没想到,拼尽了全力,却依然以失败告终。 此时的清风道长,就如同被严冬的寒霜侵袭过的茄子,萎靡不振,脸色惨白得吓人。 好似所有的生命力都从他身体中抽离了出去,只剩下一副空壳。 整个人看上去毫无精气神,与他先前仙风道骨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想起在太清观沉睡不醒的师傅,清风道长的心就像正被千万只蚂蚁啃噬着一般,痛苦不堪。 他的心一寸一寸地变成了灰烬,逐渐暗淡了下去。 他确实是太着急了。 急于求成,反而把事情办砸了。 现在,要尽快找到太虚镜所指示的那个人,救醒师傅,就只能指望师兄清虚真人了。 清风道长心中懊恼不已,干脆缓缓闭上了眼睛。 体内,他刚刚因为过度透支灵力,此时灵府内的状况继续恶化。 整个灵府宛如被狂风暴雨席卷后的废墟,四处残破不堪。 原本充沛如江河般的灵力,此刻变得支离破碎,仿佛无数细小的碎片在灵府中四处飘荡。 这些碎片相互碰撞,激发出更加不稳定的气息,如同暗流涌动,随时可能引发更大的混乱。 灵府的壁垒也因这剧烈的动荡而出现了裂痕,外界的杂质趁机侵入,与灵力碎片交织在一起,使得状况愈发复杂且持续恶化。 不一会儿,清风道长继眼角渗血后,唇角、鼻腔和双耳竟然也相继有鲜血溢出,随即陷入了昏迷之中,不省人事。 林如海此时真是心急如焚。 他万万没有想到,仅仅是一番探查,竟然会如此凶险。 他原本还以为,就像先生检查学生的功课那样,只是考校一下基础是不是扎实那么简单呢。 谁能想到,查探的时候竟然出现了七窍流血的状况! 看上去实在是令人胆战心惊。 特别是当亲眼看到清风道长双眼渗出血丝的那恐怖一幕,让他至今心有余悸。 幸亏出血的是清风道长,倘若换成黛玉,他得怄死! 林如海心中无限自责,觉得清风道长弄成这样,全是他提议不当造成的。 他暗暗发誓,以后做任何事情,都要先弄清楚风险和后果,绝不能再如此鲁莽行事。 林如海将询问求助的目光投向黛玉。 俗话说,知女莫若父。 对于相依为命的林如海与黛玉,更是如此。 反过来,黛玉同样也非常了解林如海。 一看他这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这是又想用她的稀释药泉了呗。 黛玉又能怎么办呢? 自己的父亲,只能宠着呗。 谁让她现在有这个实力呢! 好在,清风道长在探查时,除了显得急切了些,没有做出别的过分举动。 否则,黛玉肯定不会将那么好的药泉给他用。 尽管是稀释过的,那也很珍贵,好不好? 黛玉思索了一下,修行之人的体魄,与凡人不同。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碧绿色的玉瓶,将它递给父亲,示意他将这玉瓶中的药泉给清风道长服下。 林如海伸手接过玉瓶,将清风道长慢慢扶到了书房窗前的软榻上躺下。 然后吩咐下人打来了清水,仔细地洗净双手。 他轻轻掰开清风道长的嘴唇,将玉瓶中的一滴药泉缓缓滴了进去。 第152章 因祸得福 玉瓶中药泉只有一滴,是木灵刚从黛玉识海中取出的一滴药泉稀释而成的。 因为修行之人与凡人不同,承受能力更强,黛玉只让木灵将药泉稀释为三分之一。 这是其中的一滴。 因量少之故,林如海给清风道长喂这滴药泉之时,完全不存在呛咳不适之类的问题。 喂食的过程,也就相当于后世术后病人不能进食水,用棉签沾水,稍稍润润唇而已。 然而,可千万莫要小瞧这小小一滴药泉的功效。 只见药泉刚一入清风道长的嘴唇,触碰到他的肌肤,仿佛瞬间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开始缓缓蔓延。 如同一丝灵动的丝线,以一种难以察觉的速度,在他的身体内游走。 清风道长那原本不断往外渗血的七窍,在药泉入体的瞬间,立即停止了渗血。 接着,那一滴药泉逐渐扩散,如同一个小小的魔法水珠,不断变大,形成了一条细小的溪流。 这条溪流温柔地流淌过清风道长身体的每一寸肌肉血脉,所到之处,皆带来丝丝缕缕的生机与活力。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这条细流越聚越多,慢慢壮大,逐渐汇成了涓涓细流,开始缓缓渗入清风道长的身体。 清风道长在迷迷糊糊之中,隐隐感觉好似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迅速修复着他受损的身体。 那细腻的触感,仿佛是大自然温柔的抚摸,让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感受到了生命的脉动。 这股细流在他的体内不断前行,就好似一个勇敢的探索者,汇聚着越来越强大的力量。 渐渐地,它变得汹涌起来,似滔滔江水一般,奔腾不息。 那越来越澎湃的生机与活力,如潮水般涌遍他的全身,滋养着他的每一个器官、每一根血管、每一块肌肉,让他仿佛重获新生。 他的面色也在这神奇力量的作用下,渐渐恢复了红润,原本苍白如纸的两颊上,重新焕发出生机。 清风道长缓缓睁开了双眼,眼中闪烁着惊异不定的光芒。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感觉到身体的变化后,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仿佛做梦一般,惊喜交加! 就在清风道长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黛玉清凌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道长此时还是打座调息为好,有什么话,等你打座调息完,再说不迟!” 清风道长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瞬间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他立刻依言盘腿而坐,默运起太虚清心功法,细细感受经脉内的灵力波动。 此时的清风道长,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块巨大的海绵。 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经脉,无论是最微小的,还是隐藏在最深处的,都在剧烈地震颤着,如同春风化雨,干渴已久的大地突然迎来了甘霖,贪婪而又急切地吸收着这难得的生命之泉。 那生命之泉如同涓涓细流,又似滔滔江水,带着无尽的生机与活力,涌入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随着生命之泉的不断涌入,清风道长的每一条筋脉都开始了奇妙的变化。 它们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所牵引,缓缓地舒张、扩展。 那感觉,就像是沉睡已久的花朵,在春风的吹拂下,缓缓绽放。 接着,经脉又紧紧的收缩,如此反复,如同在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洗礼。 在这奇妙的过程中,筋脉中的杂质被逐渐剔除。 那些原本阻碍着灵力流通的杂质,在这生命之泉的冲击下,纷纷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纯净、坚韧的力量。 而清风道长的血肉、骨骼,乃至每一个细胞,都在这股强大力量的冲击下,经历着痛苦而又神奇的蜕变。 血肉仿佛被重新塑造,变得更加紧致、有弹性。 骨骼也在不断地强化,变得更加坚硬、坚固。 清风道长沉浸在这种奇妙的感觉之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153章 送香菱归家 黛玉见清风道长虽已脱离危险,但此时的他却绝不能停下,否则前功尽弃。 眼下,清风道长需要将灵力持续运行整整三个大周天,唯有如此,方能完成那洗筋伐髓、脱胎换骨的整个过程。 在这期间,容不得丝毫的中断或是外界的打扰,否则,一旦出现意外,极有可能引发不可预测的严重后果。 因此,黛玉没有出声说话,只是运用灵力给父亲传音:“爹爹,道长这里暂时无碍,只是他醒来,还需要几个时辰,女儿想去瞧瞧香菱回家之事,安排得如何了。木灵暂且留在此处守护,以防不测。” 接着,黛玉又仔细地叮嘱了一番注意事项,重点强调了不能让清风道长受到惊扰。 随后,便轻轻地迈步出了书房。 林如海闻听女儿之言,也同样轻手轻脚地走出了书房,静静地站在门口,无声地拦截过往的下人。 他甚至连呼吸都尽量放缓,每一次的气息都控制得极为小心,生怕发出哪怕一丝细微的声响,惊扰到正在关键时期的清风道长。 黛玉从书房出来后,穿过长长的走廊,径直去了后院。 她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轻盈。 后院之中,花木扶疏,一片静谧而安详的景象。 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黛玉看着这熟悉的景色,思绪却飘向了香菱的前世。 想起香菱前世的遭遇,黛玉不禁唏嘘不已。 上一世,香菱曾跟着她学习作诗,很有灵性。 在黛玉的记忆中,香菱那时的眼眸,总闪烁着对知识的渴望,和对诗书相伴的美好生活的向往。 她本该在富贵窝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每日诗书相伴,无忧无虑地度过一生。 然而,命运却如此弄人,因为家奴的失误,香菱跌入了尘埃。 从此,本是小姐身的她,却过得比丫鬟还惨,最终凄惨离世。 黛玉轻叹一声,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这一世,能够及时拨乱反正,让香菱回归正途。 思绪翻飞间,黛玉已来到了内院门口。 院子里静悄悄的,时间好似都在此刻静止。 黛玉心中暗自思忖:继母和小宇轩是不是午睡了? 她站在门口,微微踌躇,不知该不该进去。 就在这时,透过院门,她看到从正房门口探出一颗小脑袋来。 早些时候,为了探查灵府的情况,黛玉不得不让权景瑶带着小宇轩暂时离开,以免有什么意外情况,让小宇轩被无辜波及。 小宇轩虽然依依不舍,但仍是一步三回头地听话离去了。 在有正事的时候,小宇轩从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哭闹不休。 他的懂事,让黛玉和林如海对他的疼爱更甚。 但此时的小宇轩,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乖乖睡午觉。 他对于姐姐那突如其来的“变没了”游戏,正感到新奇无比,躺在床上也睡不着。 小小的身子像块正在烙的饼一样,翻过来,覆过去,没一刻安稳的。 一会儿爬起来去门口探一眼,看姐姐回来了没有;一会儿又爬起来,哒哒哒跑到院门口,再去瞅一眼。 权景瑶看他实在兴奋得睡不着,也就不再管他,由得他自去折腾。 她自己斜倚在床头,拿了本昨天让侍剑去书铺买的话本子,慢慢翻看起来。 她也一时睡不着,便边翻话本子打发时间,边等前边书房的消息。 忽然,房门口传来小宇轩惊喜的叫声:“姐姐!” 喊声未毕,人已像颗小炮弹一样冲了出去。 权景瑶放下书起身,正要去看。 就见小宇轩已喜滋滋拉着黛玉的手迈进了门槛。 他的小脸蛋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满眼都是对新游戏的渴望。 刚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嚷嚷道:“姐姐,你快带我变没有,让姑姑找,看姑姑找不找得到我们?” 他小脸对上姐姐时就笑盈盈的,转脸对上权景瑶,就皱起小鼻子,还轻轻哼了一声,小脸秒变臭臭的,满脸写着“你不信我,我不高兴”几个大字。 权景瑶被他这副模样逗得又好笑,又好气。 一把扯过他,在他的小肥屁股上轻轻拍了一巴掌,笑叱道:“你个小没良心的,想吃好吃的了,一口一个‘姑姑’,叫得比谁都甜,吃完,一抹嘴,翻脸不认人,变脸比翻书都快。” 小宇轩又皱了皱小鼻子,想绷紧小脸忍着不笑,却又忍不住,咧着小嘴儿“咯咯咯”笑出声来。 他挥着小手催促道:“姐姐,我们快变没,让姑姑找!” 黛玉还没忘了来找权景瑶的正事,闻言先打发他去了镜子前,自己则向权景瑶问起了安排香菱回家的事宜。 权景瑶轻声说道:“已经办妥。” 她略一停顿,进一步解释道:“林木拿了府里的名贴,亲自护送香菱到了四海商行的船上。” “四海商行的钱掌柜承诺,在她们坐船期间,会妥善照顾,确保安全。” “另外,林木还派了个有几分身手的婆子陪着。” “那婆子是林府的老人,对苏州自是熟悉,对住在仁清巷的甄家,也有印象。” “她们到苏州下船后,有这婆子带路相送,想必出不了什么差错。” 黛玉听着权景瑶的叙述,见他们安排得如此仔细,每一个细节都处理得井井有条,便暂时放下心来。 第154章 洗精伐髓,重塑经脉 权景瑶从怀里拿出一条香菱连夜绣制的绣帕,递给黛玉道:“这是那丫头连夜赶工赶出来的,说是为了答谢你的恩情。她还说,若回去后能找到亲人,必定重重报答你的大恩大德;若不能,以后就留在你身边,供你驱使。” 黛玉伸手接过绣帕,看着上面精致的图案和细密的针脚,却难得的陷入了沉默之中。 这一世,她所走的道路与前世截然不同。 在她的身边,除了紫鹃和雪雁,她并不打算再增添他人。 原本,对于雪雁,她也曾有过不留的念头。 然而,她们自小一起长大的情份,实在难以割舍。 若提出让雪雁离开,定然会徒惹人伤心,所以,还是留着吧。 而香菱,虽有一片感恩之心,可黛玉却有自己的考量。 她的前路,充满变数,她不想让更多的人,卷入自己未来的命运之中。 黛玉更希望,香菱能够顺利找到亲人,过上安定平稳的生活。 那一边,小宇轩早已等的心急如焚。 他站在镜子前,不停地抓耳挠腮,焦急地催促道:“姐姐、姑姑,你们快点呀,我等得花儿都谢了!” 黛玉和权景瑶听到小宇轩这可爱的话语,齐齐一乐,取笑道:“小鬼头,人不大,说辞倒是一套一套的。” 此时屋中别无他人,黛玉便不再有丝毫遮掩。 只见她身形一闪,瞬间便已来到了铜镜前。 黛玉轻轻拉住小宇轩的小肉手,心念一动,两人便齐齐消失在镜子前。 在黛玉的识海中,火灵看得眼热,也按捺不住蹿了出来,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权景瑶第一次现场亲眼目睹两人一灵就这样在眼前消失不见,心中的震惊简直无以复加。 前世,她在电视上和电影院看到的那些神奇场景,都以为是特效所致。。 没想到穿越一回,才惊觉那些以前她们吐槽的玄天冒日头的场景,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有可能真实实现的。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有了这样的能力,还要什么易容之术呢? 说不定,有一天,黛玉再修成个什么变脸术或是换颜法,心念一动,所有问题就都能轻松解决了。 这简直不要太省力! 这边玩得欢实。 书房那边却一直没传来什么消息。 这表明,清风道长还在洗筋伐髓、重塑锻造经脉的过程之中。 黛玉心中暗自决定,今天与小宇轩好好玩一玩,明天开始,就去抓捕那个鬼魅幽灵。 圣上交代的任务,还是要尽快完成的好。 黛玉与小宇轩以及权景瑶在屋里玩得不亦乐乎。 识海中的玉葫芦中,小文杰与出不去的雷灵、电灵看得心痒难耐。 然而,看别人玩,哪有自己玩过瘾呢? 最后,三小只也在玉葫芦里玩了起来。 黛玉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集齐九灵,练成断魂笔,早日复活小文杰,让他也能够正常加入他们玩耍嬉闹的行列。 欢乐的时光总是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间,一个下午的时光就在他们的玩闹嬉戏中悄然过去了。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小宇轩已快累瘫了。 书房那边,清风道长仍旧静坐,一动不动。 只是,他身上的污浊之气,再也无法掩藏。 黛玉刚一靠近院子,在老远的地方,就能闻到那股令人闻之欲呕的气味。 灵一早从书房里转移了阵地,飞到了院中的一棵桂花树上。 借着桂花的香气,灵一才免遭那股气味的荼毒。 林如海也在黛玉走后不久,走出了院门,去吩咐林木修整琼林坊宅子的事宜了。 这院子的味道实在难闻,根本用不着人守着。 凡是闻到这气味的人,都自觉远远地避了开去。 书房中,清风道长已进入了忘我的境地。 他的身体,在黛玉稀释药泉的滋养与重塑之下,正逐步地蜕变得更加完美、更加强大。 第155章 清风道长的蜕变 夜色如墨,清风道长在历经漫长的打坐之后,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眸。 那一瞬间,仿佛有一道神秘的光芒从他眼中闪过,照亮了这静谧的夜。 他这刚回京的第一天,过得可谓是惊心动魄,波澜起伏! 初入京城,他便敏锐地察觉到了灵力的波动,鬼使神差的,他顺着踪迹追查下去。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一番苦苦追寻之后,竟然未能看到目标的身影。 无奈之下,他不得已动用了墨瞳溯源术。 终于,他找到了目标之人。 他原本以为,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有那么大神通,神不知,鬼不觉的快速救人,一定是位道行高深的前辈。 可眼前的景象,却彻底颠覆了他之前的推断。 施术之人竟然是一位年仅总角之龄的女童,那小小的身影中,蕴含着令人惊叹的强大力量。 更令他吃惊的是,女童身边还带着两个精神力强大的小小精灵。 这一发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了他心中深深的好奇。 清风道长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探究欲望,他毅然决定一探究竟。 正巧,女童和他父亲相邀,他便顺势答应下来。 他的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这位女童,说不定就是他们一直苦苦寻找的关键人物。 起初,清风道长以为,能培养出如此灵气逼人、天赋异禀的女儿,她的父亲最起码也是同道中人,只是隐藏得更深罢了。 然而,在经过短暂的试探之后,他惊讶地发现,这林如海对修行之路的确是一窍不通,完完全全是个肉体凡胎的读书人。 于是,趁着女童短暂离开的间隙,他言语间不动声色的引导,巧妙地暗示他修行途中的种种风险。 林如海果然中计。 他也顺利达成了目的,得以探查女童的灵府。 按说,他今日已施展了一次墨瞳溯源术。 以他目前的修为,至少要休息三天,才能再次施展。 然而,想起昏睡不醒的师父,他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这一试,却差点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不但没达成目的,还把自己给搭了进去,差点一身修为尽废。 昏迷前的那一刻,他的心中满是懊悔。 但,之后事情的走向,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们不知给他服下了什么灵丹妙药? 再次醒来的他,心情犹如坐上了过山车般,起伏不定。 但不管他心情如何激荡,小丫头的提醒是正确的。 他必须赶紧打坐,运转灵力,修复受损的经脉和灵府。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那神秘药物的功效竟然如此之强。 在药物的神奇作用下,他不但修复了经脉和灵府,还重新煅造了筋骨和血脉,相当于经历了一场洗筋伐髓、脱胎换骨的难得机遇。 这样的经历,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他的修为也因此更进了一层。 此刻的他,感觉自己仿佛脱胎换骨一般。 耳聪目明,好似长了一双夜间视物的夜光眼。 书房里没有点灯,但就着如水的月色,他能将周围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清风道长惊喜的发现,现在的他,再施展墨瞳溯源术,完全用不着相隔三天,应该只休息一晚,就完全可以再次施展了。 清风道长神清气爽,精力充沛得仿佛能够三日三夜不睡,都不带一丝困顿。 窗外,月光如水,轻柔地倾泻在书房的每一个角落,为这宁静的空间增添了一份神秘的美感。 书房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好似时间都在此刻静止。 清风道长从软榻上缓缓起身,刚要去找林如海和黛玉道谢。 突然,一股突如其来的恶臭扑面而来,差点将他熏晕过去。 他赶紧闭气,借着透窗而过的月光,他惊讶地发现,他刚刚打坐的软榻上,明晃晃地多了个盘腿而坐的黑色油腻影子。 而他全身上下的皮肤上,也布满了黑褐色油乎乎的东西。 那令人作呕的恶臭,正是从他身上和那影子上散发出来的。 清风道长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这是从他身体上排出来的杂质。 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愧疚之情,自己这是恩将仇报,将人家的书房糟蹋得堪比茅房啊! 他窘了窘,但还是厚着脸皮走到书房门口,向外面打了个稽首,扬声道:“林施主,请麻烦让人打两桶水来,贫道急需清洗沐浴一番。” 林如海此时早已回了内院,但他吩咐了林木安排人在院门外面守着。 此时听到声音,很快,便有四个身强力壮的小厮抬了两大桶水到了门口,另一个小厮拿了两根小儿手臂粗的蜡烛。 清风道长身为修道之人,提起两大桶水自然不在话下。 他也没好意思让人进门,直接在院门口接过水和蜡烛,就急急忙忙又进了书房。 足足半个时辰后,书房的门才重新被打开。 清风道长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连身上的道袍都被他重新清洗烘干了。 整个人焕然一新,仿佛脱胎换骨一般。 他那双墨眸,看上去更显幽深。 在这一刻,他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确信,那位太虚镜指向的人,正是林黛玉。 她,将是拯救他师父于危难之中的唯一希望。 第156章 不速之客 黛玉在清风道长运功结束的瞬间,就收到了木灵传来的讯息。 她抬头望向窗外,只见暮色沉沉,如墨般的夜空上明月高悬,洒下一片银辉。 周围的世界仿佛被一层神秘的纱幔笼罩,人们在这宁静的氛围中渐渐陷入沉睡。 此时,距离与清虚真人约定的时辰,已然不远。 黛玉轻拍着小宇轩,动作轻柔得如同微风拂过的花瓣。 小宇轩在她的安抚下缓缓阖上了眼帘,那小小的脸蛋在睡梦中显得格外安详,好似世上最纯净的画卷。 随后,黛玉起身,小心翼翼的抱着小宇轩,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珍宝。 黛玉抱着他去了隔壁正房,将他轻轻交给了权景瑶。 安置好小宇轩后,黛玉这才叫上父亲,一同向前院书房走去。 前院的书房,此时前后窗户大开,清新的夜风吹拂而过。 屋子里还点了龙诞香,淡雅的香气袅袅升起。 房里房外,此前那股令人不适的气味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只余下清雅悠长的淡淡香料的气味,让人的心情也随之沉静下来。 黛玉进门后特意扫了一眼,原先的软榻那里也被特意清洗收拾过了,一切都显得整洁有序。 就在这时,清风道长一见黛玉,二话不说,直接伏地便拜了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着实把黛玉和林如海两人吓了一大跳。 黛玉反应迅速,直接拉着父亲避开。 林如海赶忙上前去扶,嘴里还不住地道:“不敢当,不敢当,道长何至于此,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然而,无论林如海如何用力,却哪里扶得起来。 两人正拉扯间,黛玉转身出了书房。 书房外,此时悄无声息地多出两道颀长的身影。 黛玉抬目望去,一个正是与她有约的清虚真人,另一人,却是尹监正。 只是,他们一人与她有约,依约而来;另一人却是不速之客,不知所为何来? 黛玉心中疑惑,面上却不显分毫。 她举止优雅,抬手将二人请进了书房。 书房中的情形与先前并无二致。 清风道长仍旧跪地不起,不论林如海如何劝说,清风道长就是不起来。 所以当黛玉带着清虚真人和尹监正进到书房时,新到的两个不明事情缘由的人都齐齐愣怔住了。 尹监正抖着手,指着跪在地上不起来的清风道长,声音都惊得结巴了:“二、二叔,你,你这是……” 清风道长却顾不上理他,只看着刚进门的清虚真人道:“师兄快来,我应该找到太虚镜中指示之人了。” 他并不起身,只是又冲着黛玉磕下头去,口中却道:“贫道求林小施主救救贫道的师傅,我太清观上下感激不尽!” 黛玉仍旧一闪身避开,不接他的礼。 口中淡淡地道:“清风道长言重了,小女并未学过医术,只机缘巧合下,得了几颗灵药而已,现已用得差不多了,恐怕并无能力救治你的师傅。” 见清风道长还要纠缠,黛玉索性面色一冷,声音清冷如刀:“道家做事讲究因果,清风道长虽说因自己的原因,致使经脉灵府受损,但到底是为小女探查时受的伤。” 她淡淡扫了清风道长一眼,“若你因此而有个好歹,父亲与我必不心安。” 黛玉冷笑:“你是从见到我们时就起了一探究竟的心思了吧?” 清风道长见黛玉态度大变,不敢再一味强求,一边起身一边回答:“是!” 他知道,不承认也没有用。 因为现在,他的目的昭然若揭。 他这一站起身,清虚真人敏锐地发现了他修为的进益,也惊得睁大了眼睛。 只有尹监正面不改色。 他与清虚真人一直被圣上留到了下午大臣们下衙的时候,才得已脱身。 他回家后,门房交给他一封信。 信是清风道长给他留的。 他打开看了,才得知他回了京城。 尹监正回了后院,找了一圈儿,没找到人。 家里人也说没见他回来。 他小时候是被清风道长带大的,感情自然最深。 得知他回京,自然急于见人。 不得已,他起了一卦,这才算到他来了墨竹巷。 而且卦象很奇怪,显示吉凶参半。 他这才起了夜探墨竹巷的心思。 刚到了附近,就碰到了依约前来的清虚真人。 虽说,尹监正对清虚真人拐跑他二叔修道之事不满,但事关二叔安危,事急从权,两人便联袂而来。 第157章 太虚镜 谁能想到,一踏入这书房,映入眼帘的竟是这般意想不到的场景。 早晨在御书房时,他们便已隐隐察觉到这丫头的不凡,可却万万没想到竟会如此不凡。 清虚真人和尹监正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重新聚焦在黛玉身上,暗暗仔细审视起来。 黛玉任由他们打量,神态淡定自若。 她仿若未察般,彬彬有礼、镇定自如地与父亲一同请他们落坐。 随后,黛玉自己也坐在了最下首的一把椅子上。 林如海在书房当值的小厮轻手轻脚地进来,动作娴熟地给在座的每一个人一一奉上热茶。 袅袅升腾的热气,如同轻柔的云雾,在空气中缓缓散开,带来一抹淡淡的茶香,疏散了空气中略显尴尬的气氛。 待为众人上好茶后,小厮又如来时那般,静静地退了出去。 在这片刻的宁静之中,清风道长已将今日所经历的种种事宜,一五一十、详尽细致地叙述起来。 从大街上的隐形救治开始,到如何受邀来到林府,以及由于自己心急如焚,贸然行事,差点酿成大祸,若不是黛玉出手相救,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清风道长的话语如同潺潺流淌的溪水,将那惊心动魄的经历缓缓道来。 他将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转折,事无巨细的一一呈现,没有丝毫的隐瞒。 清虚真人和尹监正专注的听着,他们的神情随着清风道长的讲述而不断变换。 等清风道长重点讲到他灵力耗尽时的凶险时,直听得清虚真人和尹监正脸色都有些白了。 二人郑重地向黛玉重新道了谢。 他们俩人,尽管平日有些微不对付。 就如同两条偶尔交汇,却又各自流淌的溪流,有着各自的方向和脾性。 但关键时刻,担心清风道长的心是一样的。 一个身为清风道长的师兄,一个作为清风道长的侄儿,他们之间既不存在深仇大恨,甚至连原则上的矛盾也没有。 是以这会儿,两人都不约而同站在了同一立场上。 清虚真人相约黛玉今晚见面,本就是觉得黛玉被雷电劈中,却安然无恙,要么是身怀至宝,要么是有大气运在身上。 可如今一听这些事情,才惊觉,这哪里是有运道在身,这简直就是老天爷的亲闺女,好不好? 清虚真人也觉得清风透支灵力的行为实在是太冒险了。 那灵力对于修行之人而言,就如同生命之源,一旦过度透支,极有可能毁损根基,造成难以挽回的损伤。 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好责备清风道长罢了。 而尹监正作为晚辈,尽管心中对二叔的冒险行为同样担忧不已,但在这种场合下,却也只得紧紧闭上了嘴。 他此时终于明白,自己此前起的那一卦,为何会吉凶参半了。 就在这气氛略显凝重的时刻,清虚真人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开始讲述起太虚镜之事。 “太虚镜,乃我太清观镇观之宝,能洞察天机,预示未来。” 清虚真人说到这里,缓缓叹了一口气,叹息中承载着浓浓的无奈。 他悲声说下去:“两月前,我师父静虚上人,突然在打坐中无缘无故地昏迷不醒。” “观中众人想尽了各种办法,用尽了一切手段,却依然未能将师傅他老人家救醒。” 清虚真人的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忧虑与焦急,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时空,回到当时那令人揪心的场景。 他继续说道:“不得已,贫道只得请出了镇观之宝,太虚镜,来窥得天机。” “当我将太虚镜请出,置于法坛之上,启动镜像时,镜中异象显示,那位能解救我师父于危难之中的贵人,就在京中。” “贫道这才下山来寻。” 说着,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放在黛玉面前。 清虚真人炯炯有神的目光投向黛玉,诚挚地道:“这是我太清观内门弟子的炼体功法,乃我观历代祖师经过无数次锤炼与完善所得。对凡人而言,也有莫大的助益。若能持之以恒的修炼此功法,则身体气血充盈,能延年益寿,百病不生,正适合林大人这样的人日常修炼。” 他诚恳地向黛玉稽首道:“还请林小施主拨冗上我们太清观一趟,不论成与不成,我太清观上下,都感念林小施主这份恩情。” 话说到这份上,黛玉若再推辞,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问清楚静虚上人并不在京城的太清观,而是在距京几千里之遥的昆仑太清观中。 她微微欠身,伸手拿起册子,仔细翻了翻,见确实如清虚真人所说,那功法的确对她父亲身体有益。 于是,黛玉便不再犹豫,大大方方地将册子收了起来,说道:“既如此,那便多谢真人美意了。” 只是,此时的她,身上还有圣上下达的任务。 皇命在身,犹如一道枷锁,束缚着她,使她暂时还离开不得。 何况,鬼魅幽灵不除,她也不放心离开父亲。 黛玉微微皱眉,思索片刻之后,便又一次与清虚真人做了约定,相约三日后清晨辰时,在西城门口汇合,与他一起去一趟昆仑太清观。 第158章 寻找鬼魅幽灵 晨光微曦,那淡淡的金色光线仿若一匹轻柔无比的丝绸轻纱,悄然透过雕花的窗棂,丝丝缕缕地洒进屋内,为这静谧清雅的房间蒙上了一层如梦似幻的光晕。 黛玉在这温柔的晨光中,悠悠地从睡梦中苏醒过来。 她那如精致羽扇般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而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眸,恰似一泓澄澈的清泉,在这晨曦的映照下,透着丝丝缕缕的朦胧与深邃,仿佛潜藏着无尽的心事。 她轻轻坐起身来,如云般的乌发,此时略显凌乱地披散在肩头。 几缕发丝宛若调皮的小精灵,俏皮地垂落在她白皙如羊脂玉般的脖颈旁,为她增添了几分慵懒而又迷人的韵味。 身上的月白色寝衣,随着她的动作微微起伏,那柔软的衣料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紧紧贴合着她纤细娇弱的身躯,仿佛也沾染了她的温婉气息。 小宇轩就静静地睡在一旁的小榻上,那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犹如一只可爱的小猫咪。 他小脸红扑扑的,像个熟透的苹果,呼吸均匀而平稳,正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之中。 黛玉的目光落在小宇轩身上,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宠溺与不舍。 今日,她便要出门去找寻那鬼魅幽灵。 这一去,或许几日才能归来。 想到即将要与小宇轩和家人分开,黛玉的心中泛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妙情绪。 既有担忧、牵挂,却又有着必须前行的决然。 这种复杂的情绪在黛玉的心中交织缠绕,如同一张无形的网,紧紧地束缚着她的心。 黛玉轻轻地下了床榻,她的脚步放得极轻,仿佛是一片羽毛般轻轻飘落地面,生怕吵醒了正在熟睡的小宇轩。 她缓缓走到窗前,静静地望着窗外那逐渐明亮起来的世界。 庭院中的花草树木在晨光中尽情舒展着身姿,露珠在叶片上滚动,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就像一颗颗璀璨的宝石,散发着迷人的光彩。 一切都显得那么生机勃勃,充满了希望与活力。 然而,黛玉的心中却萦绕着淡淡的离愁。 那离愁如同一缕轻烟,袅袅升起,挥之不去。 她知道,这是不放心家里,是对家人的牵挂。 然而,她更知道,找寻鬼魅幽灵之事,同样关系重大,自己责无旁贷。 可看着小宇轩那可爱的睡颜,她又实在是放心不下。 还有父亲和权景瑶,他们的身影不断在她脑海中浮现。 每个人都让她心中充满了眷恋与不舍…… 然而,时间不等人,她终究还是要踏上这未知的行程。 黛玉轻轻叹了口气,再次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熟睡的小宇轩,暗暗在心中许下承诺,定会尽快归来,继续守护他们,守护这个温暖的家。 随后,黛玉换了套箭袖男装,那男装穿在她身上,别有一番英气。 她束好发,乌黑的长发被整齐的束起,显得干净利落。 黛玉这才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出了房间。 只留下那尚未完全消散的晨曦,依旧静静地洒在屋内,好似也在为这即将到来的离别而轻叹。 院中,林如海与权景瑶不知何时起的身,早已等在那里。 权景瑶无声地递上一个三层高的食盒,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她亲手做的吃食。 食盒的盖子虽未打开,但香气已隐隐透出。 黛玉接过食盒,手腕一翻,食盒便在她手上神奇地消失不见。 黛玉上前与她轻轻抱了一抱。 权景瑶轻柔拍着她肩头,“若不是担心你父亲安危,我就陪你一起去了。” 黛玉点头,这点她完全相信。 权景瑶是典型的将门虎女,除了爱好厨艺,喜欢捣鼓吃食外,其他地方与世俗的大家闺秀格格不入。 她甚至不会针线,更别说绣花了。 黛玉有时觉得,她比自己更适合仗剑江湖,快意恩仇。 告别父亲和权景瑶,黛玉很快出府。 她的身影在阳光下渐渐被拉长。 黛玉站在京城府衙之外,目光如炬,扫视着四周。 她的身旁,是圣上的侍卫卫三和卫四。 二人手持长剑,神色凝重,显然对这次的任务不敢有丝毫懈怠。 “林姑娘,鬼魅幽灵狡猾异常,我们昨日带人在京城搜索了一天,一无所获。”卫三低声提醒道。 所以昨夜接到黛玉的传信,他们二人才会一大早等在这里。 黛玉微微点头,她的目光穿过晨光,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障,直视那潜藏在阴影中的罪恶。“他逃不掉的,今天,就是他的末日。” 黛玉说完,转身向城外行去。 卫三和卫四紧紧跟上。 黛玉已通过木灵与附近草木的沟通,得知一日前,鬼魅幽灵曾在城郊出现过。 可惜后来他离开了那里,距离太远,以木灵现在的能力,还无法掌控更远的距离,只能先到那里寻找线索了。 第159章 找到蛛丝马迹 三人穿街过巷,步履匆匆来到城门口。 此时,晨光初破,城门已在晨曦中缓缓开启。 透过半掩的城门,黛玉敏锐的目光穿透薄雾,观察到出城与进城的小门口,各自蜿蜒着两条长长的队伍,在晨光中缓缓蠕动。 进城的一侧,挑担的,拉车的,背筐的,挎着篮子的,各式各样的人物汇聚在一起。 他们有的高声相互招呼,声音洪亮;有的低声交谈,窃窃私语,都是为了赶早进城,做些各自的小本买卖。 因此,这边的队伍显得格外融洽,热闹非凡,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息。 相比之下,出城的一侧则显得冷清许多。 除了四五辆装饰或华贵或简朴的马车和几匹快马外,大多数都是徒步的行人。 他们或行色匆匆,或神态悠然,准备开始新一天的旅程。 由于人数相对较少,检查的过程也就迅速了许多。 当轮到黛玉三人时,过程更是简单之极。 卫三和卫四从容不迫地各自从怀中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黑色令牌,在城门校尉眼前一晃。 城门校尉神情一凛,都没再检查他们的身份路引,就挥手放行了。 黛玉见状,正要拿路引的手一顿,立马也拐了个弯,拿起旁边与卫三他们同样的令牌,在城门校尉面前轻轻一晃。 那校尉明显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他有些疑惑地扫了一眼黛玉那张格外精致白晳的脸庞,估计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小,就有皇命在身,开始做任务了? 然而,他疑惑归疑惑,却仍是二话不说,挥手放行。 三人很快出城。 出城后,黛玉顺着木灵提供的线索,沿着一条偏僻的小路,一路追踪至京城外的一片人迹罕至的森林之中。 这里树木遮天蔽日,似乎是大自然用它那神奇的画笔,勾勒出的一幅壮丽画卷。 一棵棵大树高耸入云,粗壮的树干犹如坚实的柱子,支撑起了这片绿色的天空。 树下杂草丛生,肆意而长,丝毫未经过任何人工雕琢。 日光被密集的树冠遮挡,只能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的洒在地上,四周光线十分暗淡。 “就在这里了。”木灵指着眼前这一片看上去仿若无人踏足过的林子,十分肯定地告诉黛玉。 黛玉的目光随着木灵的小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林子寂静无声,草木幽深。 黛玉便让卫三和卫四分散开来,寻找鬼魅幽灵留下的痕迹。 她自己也目光在每一棵树、每一片叶子间穿梭,希望能找到一丝线索。 那专注的神情,仿佛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猎人,在寻找自己的猎物。 忽然,黛玉在一棵树前停了下来。 这棵树树干粗壮,粗糙的树皮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仿佛是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诉说着经年的故事。 它的枝叶繁茂宽大,遮天蔽日,正好掩藏一切行迹。 黛玉围着树干转了两圈,然后轻盈地一跃而起,纵身跃上一根横伸出去的粗大枝丫上。 那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沿着枝丫,黛玉在枝丫的一张叶片上发现了一滴暗褐色的血迹。 那血迹在墨绿色的叶片上显得极不起眼,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忽略过去。 “在这里!”黛玉扬声,声音清亮。 卫三和卫四闻声而来,两人如同两只敏捷的猎豹,分别跃上旁边两根树枝。 “鬼魅幽灵选择在这里作为落脚之处,显然是有备而来,真是狡猾!”卫三看着那已显干涸的血迹,低声分析道。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犀利的目光射向四周,试图再找出点别的有用的线索。 这说明,他们的方向没有错,鬼魅幽灵的确在这里滞留过。 “这里地形复杂,易于隐藏,也便于逃脱。”卫四前后左右看了看,也不由感叹:“看来,他选择这里作为藏身之处,确实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黛玉没有直接回应,她的心思,全放在了木灵新的指引上。 此时,她已顺着木灵的提示,又找到了鬼魅幽灵昨日吃过的烤野兔的骨架。 骨头被仔细地塞在距此不远的一个树洞里,上面还盖上了枯叶作掩饰。 种种细节表明,鬼魅幽灵不但武功高强,还是个非常小心,心思缜密的人。 下一步,就是确定鬼魅幽灵又去了哪里? 第160章 被嫌弃的卫三和卫四 黛玉置身于这广袤的森林之中,秀眉微蹙,缓缓环视四周。 但见古木参天,枝叶繁茂。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形成一片斑驳的光影,如梦似幻。 然而,面对如此幽深的森林,几人都显得有些毫无头绪。 无奈之下,黛玉从识海里召唤出了木灵。 只不过因为卫三和卫四在旁,她召唤时使用了隐身术。 木灵刚出了识海,火灵便也按捺不住了。 她小小的身影在识海里躁动不安,跳着脚,高高举起小手手抗议,强烈要求要与木灵一起去探路。 黛玉被她吵得头疼不已,心中却又有几分无奈。 这个小家伙,真是让人又爱又恼。 最终,黛玉轻叹一声,只好将她也一起放了出来。 火灵一出来,立刻向黛玉微微低头,小手轻轻一扬,就好似一位彬彬有礼的绅士,在向她做脱帽致敬的谢礼。 尽管,她小小的脑袋上并没有帽子,但样子是做得似模似样的,架势十足。 黛玉被这个小活宝逗得差点笑出声来。 两个小不点一出来,木灵便与周遭的小草和树木对上了话。 只见她小手东比比,西划划,小嘴一张一合,发出细微的声音,也不知悉悉簌簌说了些什么。 不一会儿,就见她直起小身子,冲黛玉点了点头,然后拉起还在好奇张望的火灵,挥动新近长出的透明小翅膀,向西北方向飞去。 那翅膀在黛玉看来小,其实相对两个小不点而言,并不小。 展开来,几乎能将她们的小身子整个包裹住。 翅膀在阳光下,闪耀着迷人的光芒,照得黛玉一阵恍惚。 卫三和卫四看不到木灵和火灵,只看到黛玉似在那里发呆。 二人和黛玉经过这短暂的相处,对黛玉寻人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 卫四试探地轻唤了一声:“林姑娘?” 黛玉一下回神,抬眸望去,只见木灵已沿着林中一条小径,飞出了十多米了。 她忙提气迈步跟上,脚步轻盈,似不着地。 卫三和卫四面面相觑。 他们看着黛玉对着树洞前的一堆野兔骨头发了会儿呆,被卫四出声惊醒后,就突然跃下树,朝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上飞掠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他们摸不着头脑,心中暗自嘀咕:“这……一句交待也没有。” 他们是跟呢?还是不跟呢? 两人对视一眼,想到昨日他们带着二三十人在城里忙碌一天,一无所获。 最后两人一咬牙,火速跟了上去。 黛玉紧随在木灵与火灵身后,快速穿梭于林间小径。 四周的景致在她眼中飞速后退。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为这幽静的森林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木灵与火灵,此时似乎已对这片森林了如指掌。 她们时而低飞于草丛,与嫩绿的小草嬉戏;时而高翔于树梢,与欢快的鸟儿共舞,不断引领着黛玉深入森林深处。 黛玉虽不知她们具体发现了什么线索,但对这两个小家伙的信任,让她毫不犹豫地跟随其后。 后面跟着的卫三与卫四,不停地随着黛玉纵高蹿低。 他们的身影在森林中穿梭,汗水渐渐湿透了衣裳。 走着走着,小径逐渐变得狭窄,两边的树木也越发茂密,仿佛要将这条小路完全遮蔽起来。 黛玉不得不放慢脚步,时不时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横生的枝条和纠缠的藤蔓。 时光流转,阳光斑驳,几人在林间不知不觉已穿梭了两个多时辰。 前面,卫三和卫四还咬紧牙跟着,只是脸上渐渐露出疲惫之色。 到后来,他们越落越远,渐渐看不到黛玉的身影了。 他们不得不出声提议歇一歇。 初步估计,以他们的速度,现在距京城少说也已跑了有二三百里路程。 黛玉体内有灵力支撑,倒是真没怎么觉得累。 但看着卫三和卫四两人那副快累瘫了的模样,黛玉还是默默喊停了前面飞得正欢的两个小不点儿。 木灵和火灵难得这么自在地撒欢儿,突然被打断,一脸不高兴地飞了回来。 她们看着卫三和卫四气喘吁吁,不顾形象的瘫倒在地上的样子,不由小嘴一撇,万分鄙夷。 那模样仿佛在说:“就这样的,跑个路都跑不动,跟来做什么?这不是扯后腿吗?” 就在这时,卫三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计,“咕噜噜”响了起来。 这一响不要紧,卫四的肚子也紧跟着就跟得了传染似的,也加入了“合唱”。 卫三尴尬的摸了摸肚子,自嘲的笑道:“五脏庙抗议了。” 他冲仍然气定神闲的黛玉拱拱手道:“林姑娘,对不住,我兄弟二人是粗蛮武夫,不比林姑娘文雅,还请见谅!” 说罢,好似为了逃离这份尴尬,他急忙与卫四分工合作,他负责捡柴,卫四则钻进林子捕捉猎物。 不多时,卫四便拎着两只野鸡和一只野兔回来。 两人迅速清理了猎物,用树枝串好,架在火堆上烤制。 火焰跳跃,映照着几人的脸庞。 卫三手法娴熟地翻转着手上的食物,偶尔撒上一把盐巴,香味渐渐弥漫开来。 木灵和火灵也渐渐被这香气吸引,悬浮在火堆旁,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焦黄酥嫩的烤鸡和烤兔,小嘴微张,似乎在咽口水。 终于,烤鸡和烤兔出炉了,外皮金黄酥脆,内里肉质鲜美紧致。 卫三将烤好的野鸡分了一只给黛玉。 黛玉接过,轻轻咬了一口,顿时满口生香。 在卫三和卫四看不见的角度,木灵和火灵也各得了一份。 两个小不点儿边吃边点头,对卫三和卫四的态度也瞬间转变,觉得他们跟来还是有点用处的。 看在焦黄酥嫩的烤野鸡份上,木灵和火灵看他们总算不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了。 填饱肚子,几人精神头也歇了过来,继续赶路。 这一回却没有再行多远,几人都提起轻功,飞掠了大约半个时辰。 木灵突然在前面停了下来。 她悬浮在一株古老的橡树前,小手指着树干上的一个不起眼的标记,转头看向黛玉,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第161章 暗影阁标记 黛玉猛然刹住脚步。 卫三、卫四两人也随之停下。 他们经过这多半日的观察,对黛玉的寻根探迹的本事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知不觉中,已隐隐有以黛玉为首的架势。 黛玉缓缓靠近那棵古老的大树,目光紧紧锁定在那雕刻于树干之上的神秘标记上。 那是一只半个鸡蛋壳大小的小乌龟,其形态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从树干上跃然而出。 小乌龟的龟壳总体呈现出一种深邃且冷冽的黑色,就好似是深夜中最深沉的暗影凝聚而成,又似古老树干上岁月沉淀下的炭黑,表面还隐约泛着一丝诡异的光泽。 那光泽如同幽灵的眼睛,冷幽幽地闪烁着令人不安的光芒。 龟背上,背满了密密麻麻、指甲盖大小的金币。 金币在林中越来越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诱人的金光,是一只名副其实的“金钱龟”。 龟壳,不是单一的黑色,而是被金币点缀得金芒暗闪,那金色的光芒与黑色的龟壳相互映衬,显得幽黑神秘,透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贪婪与欲望。 好似一个无尽的漩涡,吸引着人们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金币的排列错落有致,有的紧紧相贴,仿佛一群亲密无间的伙伴;有的则略微错开,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层次感,宛如暗影阁周旋在金钱与权力之间,游刃有余。 龟壳的边缘,不是圆润的弧度,而是被刻意雕琢成锋利的锯齿状。 那锯齿如同尖锐的獠牙,似乎随时准备割裂一切阻碍。 小乌龟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笑容中,既有对猎物的轻蔑,也有对金钱的控制与渴望。 那是一种无底的欲望,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一经点燃,就无法熄灭。 四只龟爪紧紧地抓着树干,指甲尖锐如钩。 尖锐的指甲,很像暗影阁成员们在追求金钱时的无情与决绝。 每一只爪子都仿佛能轻易撕裂一切阻碍,获取他们想要的一切。 尾巴则细长而有力,末端微微上翘,好似一把蓄势待发的匕首,随时准备给予敌人致命的一击。 整个金钱龟的标志,不仅展现了暗影阁对金钱的痴迷与追求,也揭示了其行事风格的神秘、嗜血与残忍无情。 它就像是一个黑暗的图腾,散发着一种令人恐惧的气息。 看久了,莫名有一种极不舒服之感。 黛玉的手指轻触树干上几乎被岁月磨灭的标记,眉头微蹙。 “鬼魅幽灵的气息从这里消失了,那边的树木告诉我,他是从这棵树下消失不见的。”木灵小手指着几十丈外的一棵高大的香樟树,小声道。 接着,她皱着小眉头,苦恼地告诉黛玉,“主人,不知怎么的,一靠近这里,我与周围花草树木沟通的能力便不见了。” 她小手手指着橡树周围的树木,“这几棵,那几棵,还有那边几棵,都像是听不懂我说话,都不理我。” 她小小的身子团团转,小手也随着指了一圈儿,像个受了冷待的孩子,不高兴地嘟起了小嘴儿。 黛玉安抚地轻轻在她小脑袋上揉了揉,那轻柔的动作仿佛是一阵温暖的春风,瞬间让木灵的小脸不显得那么沮丧了。 黛玉招呼卫三和卫四上前,“两位侍卫大哥也看看,可见过这标记?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卫四走上前,细细端详了半晌,“我似乎见过这个符号,这应该是暗影阁的隐秘标志。” 他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极力从记忆深处扒拉着那早已褪色的零星片段。 半晌,摇了摇头,低声解释道:“圣上登基前,曾遭遇过暗影阁的一次大规模刺杀,当时我们奉命追查,就查到过这个标志。可惜当时因圣上搜捕力度太大,暗影阁过后也果断收手,销声匿迹十多年不闻音信。” 卫四的声音里,满是无奈与感慨,“后来因那件事牵涉太广,朝野震动,加之那时圣上也并未真的出事,上面发话,让停止追查,后来此事便不了了之。” 卫四出口的话,如同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卫三点头,确认确有此事。 黛玉暗暗吃惊,那时暗影阁的手就伸得那么长! 经过这十多年的养精蓄锐,其势力又发展到了何等惊人的地步? 卫三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忽发奇想:“你们说,这里会不会是暗影阁在京城的秘密据点?” 几人眼睛一亮,都觉得这猜测大有可能。 黛玉眼神凝重地看着周围。 若这里真是暗影阁在京城附近的秘密据点,那必然隐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与危险。 几人小心地围着像树转圈,试图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然而,几乎又一个时辰过去,几人将这棵橡树从上到下扒拉了一遍,除了那个神秘标记,一无所获。 木灵更是一靠近这些树,她身上与周围植物沟通的能力便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黛玉暗暗猜想,是不是这儿设了什么阵法?对木灵的某些能力有屏蔽作用? 第162章 夜探神秘森林 几人接下来的探查,似乎一步步为黛玉的猜想提供了有力的佐证。 黛玉几次去试着按动那个奇怪的标志,然而那标志却如同牢牢扎根在了树干上,一动不动。 就好似哪个顽童,不经意间路过这里,随手刻下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动物图案一般。 在橡树身上未能发现更多线索,几人的视线不约而同投向了周围。 他们绕过橡树,缓缓步入了橡树后那一片看似平静却暗藏玄机的荒野。 随着他们的一步步深入,四周的景象逐渐变得诡异起来。 原本应该生机勃勃的森林,此刻却陷入了一片死寂,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笼罩着。 连平日里最常见的虫鸣鸟叫之声,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整片森林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此时,天色渐晚,那如墨般的夜色,如同一张巨大的黑色幕布,缓缓笼罩了这片森林。 寒意悄然袭来,好似冰冷的触手,无情的抚摸着人们的肌肤。 紧接着,饥饿感也接踵而至。 几人艺高人胆大,经过短暂的商议后,一致决定今晚就在这森林里过夜,待明日清晨继续寻找线索。 卫三和卫四迅速行动起来。 他们在附近捡了些干柴,不一会儿,便生起了一堆火。 那跳跃的火苗,仿佛是这黑暗中的希望之光,给人带来了一丝温暖和安慰。 几人都带有干粮,便打算胡乱对付一顿。 黛玉本想从识海中的玉葫芦里拿出早晨权景瑶给她带的食盒,但又怕就这样突兀的拿出来,惊吓着了卫三和卫四。 好在出门时,为了做样子,她也如别人一般背了个包袱在身上。 包袱里装了两身换洗的衣裳鞋袜和几两散碎银子。 此时,黛玉心念一动,装作从包袱里面掏了掏,陆续拿出了芙蓉糕和山药糕,还有被小火灵烤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几个肉包子。 那肉包子散发出来的香味,在这寂静的森林中,显得格外诱人。 黛玉分别递给了卫三和卫四两个白胖的冒着热气的肉包子。 卫三和卫四先是推辞一番,见黛玉诚意要给,也就不再客气。 他们闻着肉包子的香气,肚子里馋虫瞬间也被勾动了。 有香喷喷的大肉包子,谁还愿意啃那干巴巴能磕掉牙的包谷面饼子呢? 他们只是心下对黛玉的佩服又深了一层。 这两人都以为肉包子是被黛玉以内力运功烤热的。 殊不知,这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虽说以黛玉现在的功力,也不是做不到。 但守着火灵这个火祖宗,想要什么火候的火没有? 她又何必费那个劲呢? 吃过晚餐,夜色更加浓郁。 周围不知何时,起风了。 风吹动枝叶,发出尖利的呼啸声,仿佛是被暗影阁刺杀的无数冤魂在哭泣,给周围又增添了一丝阴森恐怖的气息。 卫三给火堆又添了根柴,那柴在火中发出“噼啪”的声响。 火光在愈发浓重的黑暗中摇曳生姿,仿佛随时可能被四周的黑暗吞噬。 周围的树木似乎比先前更加密集,枝叶交错,遮天蔽日,连月光也难以穿透。 只留下斑驳陆离的影子在地面上扭曲舞动,如同一只只无形的鬼魅在黑暗中窥视着他们。 突然,一阵隐隐约约的沙沙声从远处传来。 那声音极其细微,却带着说不出的诡异,仿佛是从幽冥地府传来的召唤,让人心底禁不住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卫三和卫四对视一眼。 二人都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都决定主动出击,去查探一番。 卫三点了一根成人手臂粗的火把,紧紧地握在手上。 火把在夜风的吹拂下,明明灭灭,似乎是在与黑夜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抗争。 他的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每一步都踏得小心翼翼,生怕触动了什么未知的机关。 卫四紧随其后,手中的长剑不自觉地握紧。 剑尖偶尔因紧张而轻微颤抖,发出细微却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的声响。 第163章 暗夜之生死对决 紧接着,周围的草丛似是突然被什么神秘的力量触动,开始轻微颤动起来。 那细微的动静,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缓缓移动,却又让人看不清具体是什么。 未知的危险,就像潜藏在暗处的凶猛野兽,时刻准备着扑向毫无防备的猎物。 它最能激起人心底的寒意,让人的每一根神经都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尤其是在这月黑风高的夜晚,冷风无情地拂过,如同锋利的刀片划过肌肤,带来一股刺骨的寒意,一直冷到了人心底。 卫三紧紧地握住火把,那力度大得恨不得要将火把嵌入自己的手掌之中。 不知何时,手心里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火光映照下,他的脸庞,显得格外凝重。 他壮起胆子,用火把照亮四周,试图用火光驱散心中那挥之不去的不安。 火光摇曳不定,将四周的景象映照得忽明忽暗。 只见那些草丛仿佛被无形的手拨动,像汹涌的波浪,一波接一波地向他们逼近。 然而,却始终不见任何生物的身影。 这种无形的压迫感,好似一张巨大的网,将卫三紧紧包裹。 他感觉自己正在踏入一个无法逃脱的陷阱,前所未有的紧张情绪在心中不断蔓延。 他的心跳渐渐加速,如同急促的鼓点,在寂静的夜晚中格外清晰。 呼吸也随之变得急促起来。 卫四走在卫三身旁,手臂上亮出一排漆黑幽亮的弓弩,那是他最得意的武器。 他冲卫三点了点头。 两人配合默契,卫三将火把举高,留意戒备着草丛中的动静。 火光跳跃,将二人的脸庞映照得棱角分明。 卫三耳朵竖起,生怕错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 卫四臂弩连发,“嗖,嗖,嗖……”连续几声轻响,弩箭流星般划破夜空,射入对面颤动最厉害的那处草丛里。 草丛里的颤动突然停了。 卫三和卫四对视一眼,慢慢地,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那片草丛走去,每一步都好像是走在刀尖上。 两人手中的剑都不自觉提在胸前,全神戒备。 到了草丛前,卫三提剑挡在二人身前戒备,卫四突然曲膝横剑向草丛里一扫,草丛里一片寂静,长剑没遇到任何阻碍。 卫三疑惑地扒开密密的杂草,凝目望去。 草丛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只有夜风轻轻吹过,带动着草叶沙沙摇曳。 这……也太诡异了! 两人的后背都渗出了一身冷汗。 哪怕草丛里此时蹿出一大群蛇,或是有人躲在里面,冲他们放冷箭,都没眼前什么都没有来得让人心惊。 “我们……要不我们暂时离开这里,等天亮了再继续查探?”卫三的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了。 他努力保持着镇定,但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卫四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他突然想起了江湖中的传言,倭国的武士中,有一种功法,叫忍术。 练成后,可掩藏形迹,神出鬼没,做到杀人于无形。 故而又被称为隐术,与历史上传说中的隐身术有异曲同工之妙。 会不会是……暗影阁里的人,有人学了这样的功法呢? 正沉思间,一阵细微的破风声突然响起。 卫三和卫四几乎同时反应过来,他们猛地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旁边一棵高大的杨树上,两道匹练似的剑光划破夜空,一左一右,像两道银色的闪电,向二人俯冲而下。 卫三和卫四大惊,急忙挥剑迎敌。 然而,对方的身法诡秘莫测,每当他们挥剑反击,对方总能巧妙的避开。 然后又以更为刁钻的角度向他们进攻。 更可怕的是,对方似乎极擅隐匿身形。 有夜色作掩护,对方更是如鱼得水。 往往对方刺出一剑,在卫三和卫四正准备还击时,对方就隐匿不见了。 这样单方面的被动挨打,让卫三和卫四倍感压力。 他们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对方神出鬼没的攻击。 几招过后,卫三和卫四都没能看清对方的脸。 只看到对方黑巾蒙面,全身都笼罩在黑色的大氅里,只露出寒光四射的眼睛。 那眼睛中透露出的冷酷与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对方一招刺出,被卫三挡了回去,对方身形一闪,又隐匿树后不见了。 卫三有些急躁,他提剑,不管不顾向那棵树后追去。 树后空无一人,只有夜色如墨,寂静无声。 卫三游目四顾,忽然,一柄长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他的后脖颈。 卫三感到杀意时,再躲,已来不及。 仓促间,他只能挥剑,勉强磕偏了对方的剑尖。 “扑哧”一声,剑尖入肉。 卫三闷哼一声,被对方一剑刺中了肩头。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裳,血流如注。 他咬牙忍痛,但手中的剑却不由得颤抖起来。 “老三!”卫四着急大喊,他急忙挥剑逼退对手,然后冲到卫三身边就要查看伤势。 此时的局势对他们极为不利。 对方的剑法,招招都是致人死命的杀招,诡异且凌厉。 而且对方仗着熟悉地形,再加上那神出鬼没的隐匿身法,让他们防不胜防。 他们眼看没有胜算。 这样的形势,让卫三和卫四心中萌生了退意。 但他们也知道,他们全身退走的希望不大,若不找到破解之法,他们今天恐怕凶多吉少。 他们此时唯一庆幸的是,黛玉没与他们一起过来探路,否则,恐怕几人都要折在这里,到时,连个回去报信的人都没有。 他们哪里知道,黛玉那边的情形,比他们这边不知凶险了多少倍。 第164章 断魂笔之银针断魂 当卫三和卫四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后,黛玉依旧静静的坐在篝火旁。 她的外表看似在闭目养神,然而,其灵识却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覆盖了周围的每一寸空间,就好似最敏锐的触角,能够捕捉到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 黛玉的心神好像也与这深沉的夜色融为一体,犹如夜之精灵,与黑暗共生。 火光跳跃,映照着她那张清丽脱俗的精致脸庞,更为她平添了几分娴静优雅的气质。 在这危机四伏的夜晚,她看上去,比卫三和卫四显得更为镇定自若。 突然,一股莫名的压抑感悄然袭来,周围的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一般,让人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黛玉唰地一下睁开那似秋水般的眼眸。 这一刻,她顾不得暴露的风险,毫不犹豫的运起体内的灵力。 意念一闪,催动了隐身诀。 瞬间,黛玉的身影在火堆旁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只留下一堆熊熊燃烧的火焰,在夜风中摇曳生姿。 隐身后的黛玉,感官变得更加敏锐。 她惊讶地发现,就在自己刚才所坐之处的后方,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里。 那黑影的出现,仿佛是黑暗中的幽灵,让人不寒而栗。 那是一种近乎完美的隐匿技术,似乎整个人与夜色融为一体,完美地融入了这黑暗的世界。 若非黛玉灵识超常,几乎难以被人察觉。 对方能无声无息地欺身到这么近的距离,这让黛玉心中一惊。 她手腕一翻,断魂笔悄然握在了手中。 对方显然也未曾料到,自己的目标会突然间凭空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愣了一瞬,心中满是疑惑和震惊。 忍术本是他们暗影阁独有的身法,怎么这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少年使得比他们还好? 他预感到不妙,当机立断,吹响了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呼哨。 紧接着,他身形暴退,企图闪身离开这里。 然而,黛玉又怎能容他就这样轻易走掉。 她手腕一抬,只听“嘣”的一声轻响,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从断魂笔笔尖激射而出,速度快得惊人,宛如一道闪电,直指那飞速后退的黑衣人。 银针虽小,却凝聚了黛玉深厚的灵力。 那灵力如同汹涌的潮水,赋予了银针强大的力量。 其速其准,超乎常人想象。 等那黑衣人发现时,欲待躲避,却已来不及了。 银针准确无误地穿透了他的左眼,带起一抹血花。 眼睛是人体中最为脆弱的器官,又怎能挡得住黛玉裹挟着浑厚灵力的一击? 黑衣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惨叫声在夜空中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同时,黑衣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捂着眼眶踉跄倒地。 但这仅仅是开始,银针入眼之后,并未停下,而是好似拥有了生命一般,继续向黑衣人脑内深入。 黑衣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那恐惧犹如一只巨大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心脏。 他心一狠,突然抬手,五指如勾,生生将左眼眼珠从眼眶中挖了出来。 试图用这样的办法阻止那银针的深入。 然而,却只是徒劳。 银针早已入脑,所过之处,带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他惊骇莫名,被唬的魂都快吓没了。 原以为,被射中眼睛,最多废去一只眼,以后当独眼大盗,也不是不可以。 哪曾料到,这银针如此诡异,竟然自己会跑。 他又哪里知道,黛玉这断魂笔里射出来的银针,哪里仅仅是银针那么简单? 这可是断魂针! 中者魂断。 若非对付他们这些穷凶极恶的杀手,黛玉也不会拿出来用。 黑衣人只觉得自己的脑仁儿被针一针针扎着,“铮铮铮”地疼。 那疼痛如同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他的大脑,让他痛苦不堪。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 就在黑衣人即将陷入黑暗之际,四周响起了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 他知道,那是他之前呼哨召唤来的同伴,他们会为他报仇的。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诡异又解脱的笑…… 第165章 暗夜的对决 夜色如墨,深沉而压抑。 十几条黑衣人如鬼魅般悄然降临,他们迅捷而冷漠,就好像是夜色中的魅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片阴森恐怖的土地上。 他们的装扮与先前那黑衣人如出一辙,黑衣黑裤,面容被斗篷的阴影深深遮掩,只露出一双双冷酷无情的眼眸。 那眼眸中没有一丝温度,仿佛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鬼,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息。 为首的黑衣人,身形瘦削矮小,宛如黑暗中的幽灵。 他瞥了一眼倒地的黑衣人,目光冷漠而疏离,就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神情中也没有丝毫的哀伤,反倒带着股说不出的讥诮和鄙夷,似在无声地嘲讽那人的无能。 就好似那倒在地上的不是他的同伴,只是一具无关紧要、冰冷僵硬的尸体。 他轻轻挥了挥手,他身后的十几名黑衣人便如同训练有素的狼群,迅速包围了现场。 这些黑衣人个个目光凌厉,浑身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压抑气息,好似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黛玉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清冷地扫视着四周。 她在这为首的黑衣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熟悉而危险的气息。 那是一种她曾经近距离感受过的,属于“鬼魅幽灵”独有的阴冷与嗜血气息。 “鬼魅幽灵?”黛玉没有迟疑,直接冷冷地询问,声音中带有一种确认的意味。 那声音清凌凌地夹杂着冰寒,在这黑暗的夜晚中格外清晰。 为首的黑衣人闻言,桀桀怪笑起来。 那笑声粗哑难听,嗓子好似被沙砾磨擦过一般,让人听了直起鸡皮疙瘩,就好似是恶魔的嘲笑。 他怪笑着,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反问道,“你就是那个杀了暗影绝杀的小丫头?” 黛玉面无表情地颔首。 那黑衣人桀桀笑道:“呵呵,有趣,真有趣!没想到绝杀逮了一辈子的鹰,临了却被只鸽子啄了眼睛。”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玩味和嘲讽,显然是在暗指那次回京在京郊的刺杀行动。 那一次,他与暗影绝杀一起出手,他重伤了北静王,虽肩头受伤,却全身而退。 而暗影绝杀,却永久地闭上了眼睛。 那次的两个目标,北静王和林如海,是他与暗影绝杀两人抽签决定的。 他抽到了北静王,暗影绝杀还曾沾沾自喜。 这两个目标,不论在谁看来,都是刺杀林如海更容易一些。 先不说北静王曾带过兵,本身就有一身不错的武艺。 单就他身边的侍卫,也都是训练有素的武功高强之人。 林如海却是文人出身,听说一度病弱欲绝。 暗影绝杀在这样的刺杀任务中被折,却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那晚他也是匆匆一瞥,只看到从林如海马车里蹿出一条娇小的身影,迎上了暗影绝杀。 那时,他已一击得手,飘然远走。 干他们这行,都是这样。 执行刺杀任务时,除了刺杀目标,别的事都不萦于心。 心无旁骛,才更容易成功。 黛玉看着他充满兴味的跃跃欲试的目光,只淡淡回了句:“杀人者,人恒杀之。” 就兀自闭上了嘴,不再多说一句话。 那模样,仿佛眼前的这人根本不值得她多费口舌。 确认了鬼魅幽灵的身份后,黛玉的思绪迅速转动起来。 她知道,接下来她要做的,便是如何活捉或杀死这个神出鬼没的危险杀手,带他回去向圣上交差。 然而,卫三和卫四出去探查,那边也不知是什么情形,至今没有消息传来,这让她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担忧。 她后来派出木灵和火灵两个小不点儿去隐身查看,也是一去就没有音讯。 看来,自己不能再等了,得快点解决面前的这些人,亲自过去看看才行。 殊不知,被她派出去的两个小不点,一路沿着卫三和卫四的踪迹追寻过去,看到的就是卫三和卫四被两个黑衣人围攻,卫三狼狈受伤,卫四虽然还在奋力抵抗,但显然已经力不从心。 他一边左支右拙地应对着对方的攻击,一边还勉力分心护着受伤的卫三,情况危急之至。 眼看着两柄闪着寒光的剑又一上一下向二人夹攻而来,上面的一剑直冲卫三的咽喉,下面一剑则直冲自己膝盖而来。 那剑尖所过之处,空气似乎都被撕裂开来,发出阵阵刺耳的破风声。 第166章 神秘机关被启动 卫四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知道这一次,自己无论如何也护不住卫三了,但,他又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卫三死在自己的面前。 他索性心一横,拼着废去一腿,不去管刺向他膝盖的长剑,一手揽过卫三,一手提剑向上一撩,奋力格开直冲卫三咽喉的剑尖。 他都能隐隐感到冰冷的剑锋带着渗人的寒意逼近他膝盖的剑芒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个握剑刺向他膝盖的黑衣人突然大叫一声,手中的剑 “哐啷” 一声掉落在地。 而他,捂着那原来握剑的手惨嚎不止。 卫四凝神看去,原来,那黑衣人握剑的手上突然起了满手的明晃晃的水泡。 手上传来的灼热痛意令黑衣人忍不住“嘶”了一声。 他惊骇地瞪视着地上的长剑,就好似那剑突然变成了吃人的妖怪。 原来,就在方才,在他即将要将卫四一条小腿削去的一瞬,他手里的长剑却好似突然变成了烧红的烙铁般,烫得他再也抓握不住。 剑掉落地上那一瞬,他的手上已被烫起了大大小小的明晃晃的水泡。 同一时间,另一个黑衣人剑尖被卫四荡开,正要挥剑再刺,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动不了。 原来,他不知何时,已被地上的藤蔓缠住了双足。 藤蔓继续飞速蔓延,似捆仙绳似的,接着又绑住了他的双腿,双手,直至将他捆成了个人肉大粽子。 两个黑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他们游目四顾,没发现任何人影。 两人心里不约而同升腾起一股寒意:难道这贼老天在帮助他们的对手? 这变故生得异常诡异。 刚才,怎么看,对方都陷入了绝境呀! 这变故一生,情势立马翻转。 卫四本已绝望了,此时因这变故,绝处逢生,倒是喜出望外。 心中倒是与黑衣人有志一同,念叨起了老天爷。 不过仔细去听,就能听到他念的是:“感谢老天保佑!” 他可不知道,他所认为的“老天爷”,是黛玉身边的两个小不点,在隐身暗处,悄咪咪地搞事情。 别看这两个小不点儿人小,本事却一点不小。 火灵刚才看情况危急,情急之下,直接附身在黑衣人剑柄上。 她本是火祖宗,当下直接催动了体内的炙火,使剑柄温度瞬间升温,果然一下就烫伤了黑衣人握剑的手。 没看这会儿,小不点儿正看着她的“杰作”,捂着小嘴“嘿嘿嘿”得意偷笑呢! 而木灵,踏入这一片区域后,感到身上的灵力压制消失了。 看火灵悄咪咪搞事情,她也不甘示弱,直接来个以藤蔓捆人。 很快,手被烫伤的黑衣人还没从莫名被手中的剑烫伤的惊骇中回神,就发现自己被周围的藤蔓缠了一圈又一圈,动弹不得。 而此时,黛玉这边的气氛也愈发紧张。 鬼魅幽灵微微眯起眼睛,那眼神就好似一条剧毒无比的毒蛇,阴狠而冷酷,紧紧的锁定着黛玉。 那目光中透露出的寒意,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让人不寒而栗。 他似乎在盘算着,如何对付这个看似柔弱,却给他带来极大威胁感的少女。 而黛玉,毫不畏惧地回望着他,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决绝,那气势令鬼魅幽灵暗暗心惊。 “小丫头,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 鬼魅幽灵冷冷地说道,声音中威胁意味十足。 黛玉嗤笑一声,语带几分不屑与嘲讽,“到底谁逃还不一定呢!” 鬼魅幽灵被黛玉的态度气得不怒反笑。 他冷哼一声,一挥手,身后的十几个黑衣人立刻如饿狼一般,疯狂地扑向黛玉。 他们的动作迅猛如闪电,凶狠似野兽。 手中的长剑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如死神的镰刀,誓要将黛玉撕成碎片。 黛玉身形一闪,轻盈地避开了第一个黑衣人的攻击。 与此同时,她手中的断魂笔如同出膛的子弹,瞬间出手。 一道银光闪过,速度快如闪电,直接刺向另一个黑衣人的咽喉。 那个黑衣人急忙挥剑抵挡,但还是慢了一步,断魂笔的笔尖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血洞。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那个黑衣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无声无息的倒在了地上。 那些黑衣人见状,心中皆是一凛。 鬼魅幽灵万万没想到,只一个照面,他们就损失了一人。 他猛地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哨,声音瞬间传遍整个战场。 那些黑衣人听到呼哨声,好似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召唤,进攻之势骤然变得更加密集、更加凌厉。 他们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疯狂地朝着黛玉涌去,手中的兵刃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带着一击必杀的决心。 每一个黑衣人的眼神中都充满了杀意,仿佛要将黛玉彻底毁灭。 然而,反观黛玉,在这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之下,却始终显得风轻云淡、游刃有余。 她的身形如同轻盈的雾,飘忽不定,让人难以捉摸。 每一次黑衣人的攻击即将落下之时,她总能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避开。 甚至有时,在那些黑衣人攻击临身时,她的身形倏忽不见了。 就好像她突然消失在了空气中,让那些黑衣人扑了个空。 那些黑衣人在她面前,仿佛只是一群笨拙的孩童。 无论他们如何努力,都无法触及到黛玉的衣角。 黛玉手中的断魂笔,此时更像是一把夺命的神器。 每一次挥动,都带着强大的灵力和精准的判断。 几乎是一步杀一人,一笔断一魂。 每一个被断魂笔击中的黑衣人,都瞬间失去了生命的气息。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战斗愈发激烈。 地上躺倒的黑衣人越来越多,他们有的被断魂笔直接刺中要害,有的则是被黛玉巧妙地避开攻击后,自己收势不住,撞到了同伴的兵刃上。 整个战场一片狼藉,鲜血渐渐染红了大地。 随着时间流逝,鬼魅幽灵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他先前戏谑嘲笑时的那份闲适,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鬼魅幽灵慢慢地后退,一点点向那棵橡树靠近。 黛玉刚解决完最后一个黑衣人,转头准备下一个就拿下鬼魅幽灵时。 忽然,脚下的地面一阵剧烈地颤动。 那颤动仿佛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强烈地震,让人站立不稳。 原来,鬼魅幽灵退到像树旁,启动了树上的机关。 那只金钱龟突然发出了一道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紧接着,地面仿佛被无形之手撕裂,裂开了无数个大洞。 洞口幽深黑暗,好似通往未知的深渊。 黛玉心下一惊,她万万没有想到鬼魅幽灵还有这一手。 脚下的土地瞬间消失,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便失去了平衡,直直向下坠落。 她急忙伸手去抓旁边的什么东西,却只抓到了一把虚空。 脚下像是被坠了千斤坠,洞口的边缘迅速地从她眼前掠过,越来越快,直至被黑暗完全吞噬。 第167章 从幻境中清醒 在急速坠落的过程中,黛玉的思绪如闪电般飞速掠过。 她的心中充满了懊悔与自责,自己终究还是对敌经验不足,太大意了。 她深刻地反思着自己的疏忽,其实一切本应有迹可循。 在鬼魅幽灵一直不参与对决,悄然无声地慢慢后退时,她就应该立刻提高警惕。 当时,她只顾着尽快解决掉那些黑衣人,好腾出手来专心对付鬼魅幽灵,却完全忽略了鬼魅幽灵的狡诈与阴险。 黛玉努力回忆着刚刚掉下来的那一瞬,好似看到鬼魅幽灵在那金钱龟附近做了什么动作。 想来,机关必然就在那金钱龟左右。 只是他们白天探察时,未能发现罢了。 黛玉努力调整着自己的身体,试图减缓下落的速度。 然而,重力却像是个无情的恶魔,丝毫不打算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她越是用力挣扎,身体就越像绑了沉重的秤砣一般,下降的速度反而越快。 无奈之下,她只能尽量保持身体的平衡,以减少受伤的风险。 同时,黛玉极目四望,想要看清自己将要掉到什么地方。 可是,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看不见。 她只能听到自己越来越快的急促呼吸声和心跳声,在这寂静得让人恐惧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死亡的倒计时。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久到黛玉觉得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又似乎只是一瞬,短暂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突然,黛玉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吸力从下方如凶猛的猛兽般汹涌而来。 那吸力带着一股阴冷刺骨的气息,就好似是从地狱深渊中逃脱的恶鬼,带着无尽的怨毒与诅咒,要将人拉入无底的黑暗深渊。 让人不由自主地心头笼上一层厚厚的寒冰,不寒而栗。 黛玉在半空中无处借力,只得尽量放松身体,任由那吸力拽着她往下拖。 越往下,吸力就越猛,底下仿佛有一个巨大的黑洞,要将一切都吞噬进去。 四周的黑暗在这一刻仿佛凝固成了实质,紧紧地缠绕着她,每一分每一寸的空气都似重若千斤,压迫得她几乎窒息。 黛玉的衣裙在风中猎猎作响,却丝毫不能减缓她下坠的速度。 渐渐地,吸力之中,似乎还夹杂了无数细碎的低语,如同亡魂的呢喃,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与悲惨。 黛玉紧闭双眼,试图隔绝那些扰人心神的声音。 然而,却只是徒劳。 那声音无孔不入,即使你封闭了五识,声音也连绵不绝,仿佛能从皮肤渗入你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最后汇聚到你耳膜里去。 突然,黛玉意识到,这很不对劲。 以她如此快的速度往下坠落,按理说早该到底了才是。 可事实是,她不但没到底,坠落的速度反而比以前更快了。 黛玉心神一凛,不再试图去抵抗那股吸力,而是尽量放松了身体,整个人仿若化身为一片随风飘舞的柳絮,再不着一丝力。 你吸,我就随你吸。 你是风,我就随风起。 你是雨,我就随你滴。 黛玉默默运转起体内灵力,护住周身,任凭那股吸力把她吸住哪里。 果然,在她不与那股吸力拔河时,那吸力竟也奇迹般地消失了。 黛玉这才发现,刚刚那些下坠的感觉,那些声音,竟都是幻觉。 她此时已置身于一个幽深而阴森的岩洞之口。 这岩洞仿佛是大自然不经意间留下的残次品,充满了诡异与危险。 岩洞四周壁立千仞,怪石嶙峋。 尖锐的石笋如同利剑般直指洞顶,仿佛随时都可能掉落下来,将人刺穿。 偶尔有水珠从岩缝中渗出,滴落在地,发出清冷而孤寂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岩洞中回荡,更添了几分阴森之感。 洞内光线昏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洞口处透进的一丝微弱光线,勉强能让她辨认出周围的环境。 那光线在经过洞内扭曲的石壁和错落的岩石时,被切割成斑驳的光影,投射在地上,宛如一幅幅诡异的图案,让人心生寒意。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冷而霉腐的气息,夹杂着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尘土与岩石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吸入死亡的气息。 洞顶不时有吸血蝙蝠掠过,发出尖锐的叫声。 它们的翅膀拍打空气的声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为这岩洞更增添一份恐怖的氛围。 岩洞的地面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碎石和尖锐的石块。 每走一步,都需小心翼翼,以免被划伤或是踩空。 稍一不小心,就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而洞壁两侧,则生长着一些奇异的苔藓和菌类。 它们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幽幽的绿光,看起来既神秘又危险。 仿佛随时都可能释放出有毒的气体或是隐藏的陷阱,让人防不胜防。 更深处,岩洞似乎变得更加狭窄,犹如一条通往未知世界的幽暗隧道,吞噬着一切敢于踏入其中的生灵。 而那隧道尽头,是未知的黑暗,还是更加恐怖的考验,无人知晓。 第168章 风灵的诞生 眼前的情形,若搁在黛玉重生前,依她那柔弱敏感的心性,恐怕早已被这压抑至极的气氛和接踵而至的恐怖所吞噬。 然而,今非昔比。 重生之后的黛玉,早已脱胎换骨。 其内心的坚韧与勇气,如同破茧而出的蝶,展翅欲飞。 在识破了那虚幻莫测的幻境之后,黛玉的心境竟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身后无路,她唯有一步步向前走。 途中,有几只不怕死的吸血蝙蝠撞来。 黛玉毫不犹豫地扬手,手中的断魂笔激荡起一团汹涌澎湃的强大气流,瞬间将那些蝙蝠卷入其中。 那几只蝙蝠在这股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狂风中的稻草,纷纷折翼断足,毛羽四散。 伴随着几声短促而凄厉的哀嚎,最终化作了尘埃中的一抹黑影,再也无法飞翔。 动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尤甚。 一时间,其余的蝙蝠纷纷退避三舍,再也不敢靠近这个看似柔弱实则强大的女子半步。 黛玉继续前行,刚走出十几丈远,就遇到了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洞口。 洞口幽深莫测,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黛玉在洞口驻足,倾耳听了片刻,没听到任何声音。 她尝试用神识探查洞内情况,却如同石沉大海,遇到了无形的阻碍。 显然,这里也被布下了高深的阵法。 黛玉此时的心中,却被激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她曾听权景瑶讲了许多江湖中的传说,还从没经历过。 现在有此机会,反正后退无门,不若就索性见识一番。 主意已定,黛玉不再犹豫,她深吸一口气,微微弯腰低头,踏入了那未知的洞口。 黛玉刚一进入,身后便传来“咔哒”一声巨响,一块巨石从洞顶降下,严丝合缝的卡在了洞口,实实在在堵住了她的退路。 黛玉也不在意,她本就准备闯一闯,看这暗影阁到底能有多大的能耐,能在距京几百里的地方设下这么一个据点。 只是,黛玉还是被洞内的情景惊了一下。 一石之隔,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风的世界——风穴。 里面的风,变化莫测。 时而轻柔如丝,好似恋人的呢喃,轻拂过脸颊;时尔又狂风呼啸,如同千军万马奔腾,夹杂着无数厉鬼的嘶吼,震耳欲聋。 风力卷起黛玉的衣裳、头发,拍打在她脸上、身上,就如同锋利的刀片,切割着她的肌肤,带来阵阵刺痛。 初时,面对这风刀相逼的困境,黛玉确实有些手足无措。 每行进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 仿佛每一步都在与风抗争,与自然为敌。 风,似乎成了她前进路上最大的阻碍,让她寸步难行。 然而,黛玉毕竟是极聪慧灵秀之人,很快想到了应对之策。 她深吸一口气,闭目凝神,运用灵力护住周身。 然后,她开始尝试去感受风,与风共舞,去捕捉风的节奏。 黛玉闭上眼睛,让心灵与这风穴中的风融为一体,去感受风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起伏。 渐渐地,她发现,风并非无迹可寻,它有着自己的规律,有着自己的轨迹。 她开始学会随风而动,不再逆风而行,而是将自己也化作了一缕轻风,与风共舞,依风而行。 在这个过程中,黛玉经历了前所未有的考验,身体被风撕扯,意志被风磨砺,但她的心,却在这风的洗礼中变得更加坚韧,更加纯净。 她学会了如何在风的缝隙中寻找安全的通道,如何在风势最猛时借力打力,如何在风平浪静时迅速前行。 每一次与风的较量,都让她对风的理解更深一层,也让她的实力在不知不觉中得到了提升。 终于,在一次风势稍减的瞬间,黛玉捕捉到了那一线生机。 她凭借着对风的深刻理解,以及对时机的精准把握,悄无声息地滑到了下一个出口。 而就在她踏出风穴的那一刻,一股奇妙的力量在她体内涌动,那是风的力量,是自然的馈赠。 黛玉惊喜地发现,自己的体内竟然诞生了一个新的生命——风灵。 这是她在风穴中历经磨难,与风共舞后,由心而生,由风而化的第五个绛珠精灵。 第169章 凶险万分的刀阵 风之精灵的诞生,宛如一颗璀璨的星辰,照亮了黛玉不断前行的路途。 这不仅意味着黛玉实力的又一次飞跃,更是象征着她在救回弟弟的漫漫征程上,又迈出了坚实而重大的一步。 当黛玉静静地站在下一个洞口,缓缓回望那令人心悸的风穴时,心中满是感慨。 那风穴,片刻前,是她历经艰难险阻的战场;片刻后,却成为了她成长与蜕变的见证。 风,虽狂猛如猛兽,但此刻,却再也对她造不成任何一丝一毫的威胁。 前方的路,依旧被迷雾笼罩,充满未知与挑战。 然而,黛玉的心中,已毫无畏惧。 风灵,这位新诞生的小精灵,是个分外调皮可爱的小姑娘。 她与木、火、雷、电四灵一样,小身子仅有拇指般大小,但却蕴含着整个宇宙的风之灵动与不羁。 小小的身形轻盈得如同初春随风飘舞的柳絮,仿佛只要有一丝微风拂过,便能随时翩翩起舞,飘忽不定,让人难以捉摸她的踪迹。 一头七彩的长发,就像一道道彩虹,自然地散落至腰间。 那发丝在无形的风的轻轻拂动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风灵的眼睛,是变幻莫测的天空蓝,时而清澈如水,能让人一眼望到底;时而深邃似渊,好似隐藏着无尽的奥秘,让人不由自主地陷入其中。 那眼瞳中偶尔闪过一抹翠绿,让她的眼神更加灵动活泼,仿佛是春天里跳跃最欢快的音符。 风灵是时常变幻的。 她身着一件由风元素精心编织而成的衣裳,轻薄透明。 这衣裳的色彩随着她的情绪和周围环境的变化而微妙地转换着,时而如晨曦那抹温暖的金黄,给人带来希望与活力;时而似傍晚那神秘的紫罗兰,完美地融入了四周的风中,让人难以捉摸其形。 衣裳轻轻飘动间,仿佛随时准备穿梭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风灵的双手和双脚小巧精致得就好似最精细的艺术品,每一个线条都仿佛是大自然最精心的雕琢。 指尖偶尔闪烁着微光,那是她操控风时留下的痕迹。 风灵喜欢欢笑与嬉戏,时常无拘无束地徜徉在微风中,与风共舞,好似整个世界都是她的游乐场。 风灵身上,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背后那对由纯净风能凝聚而成的透明翅膀。 这对翅膀薄如蝉翼,却坚韧无比,似乎是大自然最神奇的创造。 轻轻扇动间,不仅能带她自由飞翔于天地之间,还能根据需要化为各种形态的风刃、风刀、风匕、风箭、风盾,展现着她作为风灵的多变与灵巧。 在光照下,她的翅膀会折射出彩虹般的光芒,美得令人窒息,仿佛是上帝最得意的杰作。 这是一位集自然之美、灵动之魅于一身的小小精灵。 黛玉只一眼,就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灵俏动人的小不点儿。 她将风灵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眼中满是欣喜之情,似是要溢出眼眶。 黛玉刚想与这位新得的小伙伴打声招呼。 下一瞬,一阵刺目的光芒闪过。 黛玉眼眸微眯,向那光源处望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黛玉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山洞不大,约莫只有三四间屋子大小,洞里不再是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而是有莹润明亮的光线。 光线的来源,就在洞顶中央镶嵌着的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上。 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黛玉看得分外清楚,这洞里迎接她的,是一片寒光闪闪的刀阵。 无论是地面,还是洞顶,亦或是洞壁上,都布满了密密麻麻、长短不一、寒光闪闪的钢刀。 粗略估计,怕不得有上万把之多。 长的钢刀足有成人身高那么长,就像三国里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一般,威风凛凛,自然散发着霸气与威严。 短的钢刀只有小儿手臂长,却锋利异常,犹如精心打磨的匕首,每一把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芒,仿佛能在瞬间穿透人的灵魂。 仔细一看,这些钢刀都不是随意安插的,而是隐隐成阵。 它们或横或竖,或斜插于石缝之中,错落有致,彼此交织,形成一道道光影交错的死亡之网。 每一个角度,每一个位置,都仿佛经过了精心的计算,让人无处可逃。 每把刀相隔距离好似丈量好一样,彼此间不足成人一足之地,这就杜绝了你想从刀阵中小心翼翼走过去的设想。 头顶,部分利刃悬空而立,伴随着一抹难以捉摸的旋律轻轻摆动。 每一把刀都辐射出刺骨的寒芒,好似足以劈开世间万物。 还有的刀刃在空中飞旋,划出一道道繁复而精妙的轨迹,宛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轨。 既让人惊叹其美,又带着不可触及的危险。 每一道轨迹的尽头,都预示着一次命运的裁决。 而阵中心的几把长刀,则静静地悬浮于一点,既不旋转也不摇曳,只是静静地散发着幽蓝的光芒。 宛如深海中最神秘的宝藏,沉静却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 它们的存在,就像是这片刀阵的灵魂,静静地观察着每一个闯入者,等待着将他们彻底绞杀。 黛玉站在洞口,望着这密密麻麻、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刀阵,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寒意。 第170章 变幻莫测的风灵 这刀阵,犹如一个巨大的陷阱,静静地等待着她踏入其中。 然而,黛玉心中清楚得很,退出去是绝无可能的,这也不符合她如今的性格。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开始全神贯注地仔细观察这个刀阵的每一个细微之处,试图从中找出那可能存在的破绽。 黛玉闲暇之时,酷爱翻阅各种杂书。 自从听权景瑶讲述了许多江湖事宜之后,她对各种阵法也略有涉猎。 面对眼前这凶险的刀阵,她并未急于莽撞地闯阵。 毕竟,黛玉现在肩负着复活弟弟的艰巨任务,容不得她出现半分差错。 她决定先仔细观察,谋定而后动。 但,黛玉万万没有料到,她自己能够沉得住气,可刚刚诞生的风灵却绝非是个安分的主儿,她本就是几灵中最不确定的因素。 风灵刚才趁着黛玉被刀阵惊住的空当,已急不可耐地飞身掠上了黛玉的头顶。 原因无它,只因她一眼就发现了黛玉用来束发的景泰蓝镶红珊瑚如意玉簪子。 那簪子上的两颗红珊瑚珠子鲜艳欲滴,散发着迷人的光彩,分外诱人。 风灵上了黛玉头顶后,两只小手紧紧地扒着黛玉束起来的头发,手脚并用地爬到了簪子旁。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伸出两只小手抱住其中一颗红珊瑚珠子,不管不顾地往前一扑。 紧接着,她整个人就如同一个小巧的人形挂件一般,被挂在了簪子上,在簪子上荡来荡去,却怎么也不舍得松手。 然而,风灵的性子比火灵更加难以捉摸。 她挂在簪子上荡了一会儿后,看到主人还是一动不动地望着刀阵发呆。 她又极力耐着性子等了有一刻钟,便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 她蓝汪汪的眼睛骨碌碌一转,目光瞬间就被刀阵最中间竖着的那把五凤朝阳刀给吸引住了。 那刀的刀柄上用大大小小的宝石镶嵌着五只色彩斑斓的凤凰。凤凰的五只凤头,齐齐朝向刀柄顶端的一颗红宝石,这刀因此而得名。 同时,此刀也是洞里所有这些刀中装饰得最为华丽的。 夜明珠的光线映照上去,刀身上反射出七彩斑斓的光晕,那光芒璀璨夺目,直照得人头晕目眩。 风灵心中的那根不安定的弦一下子就绷断了。 下一刻,她没有任何预兆地向那把刀飞去。 确切地说,是向刀柄上镶嵌着的五彩宝石飞去。 风灵本就只有成人拇指般大小,加之她本就轻灵飘逸,恍如无物一般。 刚开始穿梭于刀阵中时,还真没在刀阵中引发任何动静。 黛玉发现她飞出去时,她已快速飞掠到了山洞中央。 黛玉怕声音传播的震动引起刀阵的发动,故而不敢出声,只在识海中急切地召唤她:“风灵,危险,快回来!” 风灵此时已飞到了五凤朝阳刀的上方,一双红豆般大小的眼眸中光华流转,围绕着刀上面的宝石不停地转圈圈。 此时她的心神全在刀柄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宝石上,哪里舍得就这么轻易放弃。 她为难地瞅瞅宝石,又瞅瞅主人,一双蓝莹莹的碧眸在黛玉和宝石身上不停地来回打转。 显见是不舍得放弃这些送到手边的诱人的宝贝。 黛玉看她不肯回来,只得从识海中的玉葫芦里拿出自己的一枝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这步摇上的宝石成色看上去一点也不比那刀上的差。 黛玉半威胁地道:“你若触发刀阵,我可救不了你,光是这些刀光就足以把我们撕成碎片了。” 想了想,黛玉又诱哄道:“外面好吃的、好玩的那么多,你别刚诞生,就玩完了,那多不划算啊!” 风灵闻言,偏着小脑袋瞅了瞅黛玉手里的簪子和步摇,似是觉得她说得有理。 风灵向黛玉讨价还价,“那主人你手里的那枝步摇,先送我玩几天。” 黛玉点头答应。 风灵见黛玉满足了她的要求,心中乐开了花。 在识海里向黛玉灌迷魂汤:“主人主人你真好,风灵好喜欢主人呀!” 黛玉没好气地白了这个油嘴滑舌的小不点儿一眼。 风灵愿望达成,心满意足地展开轻盈的小翅膀,开始往回飞。 但她的心中,仍对五凤朝阳刀上的那些宝石恋恋不舍,一边往回飞,一边又不住地回头去看。 意外就在这时,突然发生了。 第171章 七星八卦阵之八卦阵破 在这幽深的洞穴之中,面对成千上万把密密麻麻、寒光渗人的刀布成的刀阵,气氛一时间凝重得如一块巨石,沉甸甸压在黛玉的心头。 而对刚刚诞生不久的风灵来说,她还没生出与黛玉一样的忧患意识。 这个小小精灵,如同一个调皮的孩子,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小孩子尤其对闪闪发光的东西感兴趣,风灵也对五凤朝阳刀刀柄上镶嵌的宝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大有抠下来好好把玩一番的意思。 被黛玉急忙制止了。 许诺了她一件不比五凤朝阳刀上的宝石差的簪子,小风灵这才依依不舍地往回飞。 只是,她一边往回飞,一边不住扭头,恋恋不舍地去看被她遗留在身后的宝石时,小手不经意间轻轻触碰到了青龙偃月刀冰冷的刀把。 仅仅是这轻微触碰的瞬间,原本沉寂无声的刀阵突然被启动,猛然间爆发出了惊人的威势。 寒光闪闪,刀气森森。 整个洞穴瞬间被一股无形的杀气所笼罩,空气骤然凝固,四周变得异常压抑。 风灵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小脸骤然变色,那双澄碧的大眼睛中闪过一抹愕然。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这小小的举动,竟然引发了如此可怕的后果。 在刀阵启动的那一瞬间,风灵几乎本能地扇动起了小翅膀,启动了她的最大速度,“咻”的一声,闪电般飞回到了黛玉身旁。 小不点儿整张小脸上都写着:“呀!闯祸了,宝宝好怕怕”的心虚样子。 自己的灵宠闯了祸,黛玉又能怎么办呢?宠着呗。 刀阵被突然启动,黛玉虽受惊,但并不慌乱。 她知道,刀阵中的刀虽多,但却只能依赖于某种阵法上的机关。 阵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只要找到阵眼,找到机括关键位置,加以破坏,这刀阵必破。 黛玉刚刚通过观察已发现,这些钢刀虽然排列得密不透风,但却似乎遵循着某种特定的规律。 这刀阵竟像有着自己的意志,随着风灵的移动而迅速调整,刀刃之间形成了一道道致命的风旋,如同死神的镰刀般向风灵和她逼近。 随着观察的深入,黛玉逐渐发现了这刀阵的不凡之处。 刀与刀之间形成的夹角、距离,以及每一把刀的朝向,都隐隐围绕着七星八卦阵的布局。 它并非简单的机关陷阱,而是巧妙融合了八卦阵与北斗七星阵的精妙布局,形成了一个复杂而强大的阵中阵。 八卦阵主攻,七星阵主守。 两者相辅相成,互为犄角,攻守兼备,使得整个刀阵几乎无懈可击。 八卦阵中,乾位上的青龙偃月刀首当其冲,发动着凌厉的攻击。 坤位、坎位、震位上的刀则紧随其后,协助攻击。 离位的刀则负责防守。 兑位、巽位上的刀灵活配合,留出艮位作为生门,进退有据。 这些刀彼此纵横交错,相互呼应,形成了一道道密不透风的刀墙,力道的发挥远远超出了单独一把刀所能达到的极限。 而在八卦阵之中,又巧妙地融入了北斗七星阵。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四星组成斗魁。 玉衡、开阳、瑶光三星组成斗柄。 每颗星都对应着一把威力无穷的刀。 其中,天权光度最暗,却位于魁柄相接之处,最为关键。 因此,由一柄寒光闪闪的龙雀大环刀这样的绝世神兵来承担。 而斗柄中的玉衡则最为耀眼,由五凤朝阳刀来镇守。 这样的布局,使得刀阵在迎敌时能够发挥出难以想象的威力。 青龙偃月刀一刀劈出,其威力能够影响到旁边的诸刀,使得敌人即便面对的是一把刀,却仿佛同时面对了数把刀的攻击。 而北斗七星阵的加入,更是让刀阵变得变幻莫测。 人一旦陷入其中,便如同陷入了无尽的迷宫,难以找到出路。 黛玉深知,想要破解这样的刀阵,绝非易事。 她必须得找到北斗七星阵阵眼中的七柄刀,以及八卦阵中的关键位置处的刀,将其一一拔除或损毁,才能彻底打破刀阵的循环。 然而,北斗七星阵中的七柄刀,在阵中如同七星般熠熠生辉,彼此呼应,想要接近它们,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 此时已经回到了黛玉身边的小风灵,看着自己无意中造成的危险局面,一脸心虚。 但看到黛玉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又悄咪咪地挺了挺小胸膛。 祸已闯了,懊悔也无济于事。 她得想想,如何助主人闯过这个凶残的阵法才是。 刀阵越转越快,刀刃之间形成的风旋越来越猛烈,仿佛要将整个洞穴都撕裂开来。 黛玉和风灵身处其中,一边闪身躲避,一边慢慢向阵中心移动。 随着往里深入,四周的压力也越来越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但黛玉的目光却始终紧盯着阵中,没有丝毫退缩的意图。 黛玉一边行进,一边暗暗运转周身灵力。 忽然,她身形一闪,快速冲进了那如龙卷风般旋转的刀影之中。 黛玉的动作敏捷而精准,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仿佛与这刀阵有着某种奇妙的默契。 风灵见状,也立刻化作一股强劲的风旋,紧紧包裹住黛玉,为她在这危机四伏的环境中提供保护。 有了风灵的助力,黛玉的行动更加自如。 她仿佛也化身为一道疾风,在刀刃之间穿梭游走。 于是,黛玉渐渐发现,这刀阵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正随着黛玉的移动而不断调整着攻击的节奏和力度。 黛玉的每一次闪避都如同在生死边缘游走,稍有不慎便可能命丧刀下。 在这样的生死考验中,黛玉的注意力异常集中,丝毫不敢马虎和分神。 她仔细观察着刀阵的每一个细节,和每次变化的规律,试图找到一丝能够破阵的契机。 终于,在青龙偃月刀又一次远距离猛烈的攻击之后,黛玉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那柄青龙偃月刀在每一次攻击时,在刀阵中散发出的光芒,似能照亮整个刀阵,隐隐似是整个刀阵的核心所在。 黛玉心中一动,她猜测,那柄刀可能与刀阵的中心阵眼有着密切的联系。 于是,她决定冒险一试,看看能不能通过攻击这柄刀来打破刀阵的循环。 她深吸一口气,将全身所有的灵力汇聚于断魂笔笔尖,然后猛然间隔空向那柄青龙偃月刀挥去。 随着她的动作,整个刀阵仿佛感受到了威胁,刀刃的旋转愈发迅猛,形成了一道道密不透风的死亡之墙。 然而,黛玉却仿佛没有看到这些一般,她的眼中只有那柄闪烁着耀眼光芒的刀。 就在黛玉的断魂笔即将触碰到那柄刀的瞬间,整个刀阵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那柄青龙偃月刀仿佛承受不住这股力量的冲击,突然间爆发出更为耀眼的光芒。 而就在这时,黛玉捕捉到了那一丝转瞬即逝的破绽。 她毫不犹豫地借势而上,身形如同游龙般穿梭于刀刃之间。 每一次闪避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但她却始终保持着冷静和镇定。 她知道,这一刻的生死存亡全看她的表现了。 终于,在经过了无数次的生死考验之后,黛玉来到了青龙偃月刀的跟前。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向那柄散发着冷冷寒光的绝世神兵。 她此时已能确认,这柄刀就是整个刀阵的核心所在,只要能够拔除和毁损它,这个阵就相当于破了一大半了。 只是,她不确定,自己的断魂笔,与这绝世神兵青龙偃月刀相比,被毁的到底是谁? 但,她没有退路了,只能全力一搏。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的灵力汇聚于断魂笔笔尖,然后狠狠地一点。 正中青龙偃月刀刀身。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青龙偃月刀上骤然光芒大盛,随后又缓缓熄灭。 青龙偃月刀被黛玉从阵眼中拔出。 刀身完好无损,没有毁去,只是被拔除了。 黛玉赶紧看向手中的断魂笔。 她松了一口气:还好,断魂笔也完好。 随着青龙偃月刀被拔出,整个刀阵速度也慢了下来。 有了拔除青龙偃月刀的经验,黛玉随后一鼓作气,将八卦阵中其它几个关键位置上的刀也一一拔了下来。 八卦刀阵也随之慢慢停了下来。 黛玉站在那里,衣衫褴褛,血迹斑斑。 在闯阵的过程中,黛玉好几次被刀锋所伤。 但她咬牙忍住了。 此时,虽狼狈,但黛玉脸上却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 八卦阵一破,只剩下北斗七星阵就容易多了。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接下来的挑战会轻松。 黛玉深知,北斗七星阵同样充满了危险和未知。 风灵在这场闯阵的过程中,充分发挥了她的风属性特征。 小不点儿时而化作一阵旋风,为黛玉抵挡刀刃的攻击;时而又变成一股轻柔的微风,帮助黛玉调整身形,更好地躲避刀阵的攻击。 她的存在,为黛玉在这凶险的刀阵中增添了极大的助力。 但此刻,她们都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她们知道,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 第172章 破阵而出 黛玉和风灵静静地站在那刚刚被破解了一半的刀阵之中,警惕地望向四周。 八卦阵虽然已经被成功破解,但北斗七星阵还在,依旧散发着无比危险的气息。 那气息如同一团浓重的乌云,笼罩在黛玉的心头。 风灵围绕着黛玉欢快地飞舞着,那双碧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风,本就是捉摸不定的存在。 越是充满不确定的因素,挑战性越强,风灵越是能激发出全部的潜能。 她此时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要沸腾起来,迫不及待地迎接即将到来的挑战。 而黛玉则紧紧地盯着阵中的每一把刀,目光如炬,试图找出北斗七星阵的破绽。 她的心中暗暗复盘着刚刚破解八卦阵的过程,就如同一位睿智的将军,从中汲取着破北斗七星阵的经验。 刀阵中的刀刃依然在有条不紊地旋转着,发出轻微的 “嗡嗡” 声,仿佛在等待着她们的下一步行动。 黛玉带着风灵,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 随着她们的深入,北斗七星阵的威力逐渐显现出来。 每一颗星座所对应的刀都散发着强大的气息,那气息令人不寒而栗,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召唤。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四星组成的斗魁,宛如四个威严不可侵犯的卫士,守护着阵眼。 它们散发着庄重而肃穆的气息,让人望而生畏。 玉衡、开阳、瑶光三星组成的斗柄,则如同三把锋利无比的剑,随时准备向敌人发动致命的攻击。 黛玉和风灵在阵中轻盈地穿梭着,灵活地躲避着刀刃的攻击。 风灵充分利用她的风属性,不断地为阵中攻向她们二人的刀增加阻力。 有时,她化作一股强大的气流,硬生生将刀刃吹偏,使它们偏离原本的攻击轨道。 而在黛玉这边,风灵则时不时地用加速度,使黛玉本就极快的身影更添助力,让黛玉切切实实地体会了一把 “好风凭借力” 的感觉。 然而,北斗七星阵的变化依然让人难以捉摸。 它的每一次攻击都充满了不确定性,让人防不胜防。 而且,北斗七星阵的七个阵眼,彼此间的联系比八卦阵更为紧密。 每次只要黛玉试图靠近七个阵眼中的任意一个,其余六个阵眼上的刀都反应迅速地以极快速度支援。 这使得黛玉尝试接近了无数次,都不得不无功而返。 闯阵陷入了胶着状态,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终于,在经过了近千次的尝试和失败之后,黛玉发现了北斗七星阵的一个破绽。 她发现,天权这颗星所对应的龙雀大环刀,虽然光度最暗,但却是整个北斗七星阵的灵魂所在。 只要能够破坏这把刀,就有可能破解整个北斗七星阵。 黛玉和风灵在破解八卦阵后,彼此间配合得更加默契了。 她们仿佛是一对心有灵犀的伙伴,无需言语,便能明白对方的意图。 此时,黛玉与风灵对视一眼。 之后,黛玉立刻集中精力,准备向天权所对应的龙雀大环刀发动攻击。 风灵立时化作一股强劲的罡风,那罡风如同一条咆哮的巨龙,将其周围的刀刃吹向一边,为黛玉创造了一个绝佳的攻击机会。 黛玉立刻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的灵力汇聚于断魂笔笔尖,笔尖上霎时闪烁出璀璨的光芒,宛如一道刺目的闪电,以势不可挡之态向那把刀挥去。 笔刀交汇的刹那,火花四溅。 就像铁匠铺子里炽热的炉火中飞溅出的火星,照亮了整个山洞。 随着黛玉的攻击,整个北斗七星阵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刀刃的旋转速度越来越快,仿佛在做最后的挣扎。 黛玉紧紧地盯着阵中的变化。 终于,七星阵在经过了一番激烈的颤抖之后,天权位上镇守的龙雀大环刀被黛玉的断魂笔成功挑飞,远远地落在了青龙偃月刀跟前。 两把曾经威风不可一世的绝世神兵,此时像一对难兄难弟般,七倒八歪地横躺在地上,沮丧地回忆着它们往昔的辉煌岁月。 随着龙雀大环刀的出局,整个北斗七星阵也开始逐渐失去了威力。 黛玉和风灵趁机一鼓作气,将其他几颗星所对应的刀也一一破坏。 最后,随着斗柄中玉衡位上的五凤朝阳刀被黛玉拿在手里后,洞中所有的刀刃都像是失去了灵魂,停了下来,静止不动了。 风灵欢快地围绕着黛玉手中的五凤朝阳刀飞舞旋转。 那双碧眼比五凤朝阳刀上的宝石还要闪亮,满是兴奋与喜悦。 黛玉将七星八卦阵阵眼上的十几柄宝刀都毫不客气地收进了识海中的玉葫芦里。 送上门来的宝贝,不要白不要。 经过今天的阵仗,暗影阁展现出来的实力引起了黛玉极大的警觉。 黛玉心中暗暗浮上一个不太好的猜测。 为印证这一猜测,她刚刚让风灵数了一下这洞中的刀数。 风灵不愧为计数小能手,她小身子轻盈地飘拂过这些刀的上空,一把把刀的数字便具象化在了她的脑海里。 这洞中参与布阵的刀恰好印证了她的猜测,共有五千四百八十八把。 别的不说,单以这刀阵中的刀,都可以武装起一支数千人的军队了。 一个杀手组织,上哪里去弄如此多的刀具? 背后之人,怕不是要造反? 这不能不令黛玉暗暗心惊。 更别说这刀阵中,还网罗了那么多神兵利器。 细思极恐! 黛玉摇摇头,像是要摇去头脑里那些可怕的联想。 她才是个只有十岁的小姑娘呢,操心太多事,不好! 黛玉现在只想早点出去,抓到鬼魅幽灵,再找到卫三和卫四,以及她的小可爱木灵和火灵,然后早点回皇宫向圣上交差。 第173章 花海心魔 随着刀阵的成功破解,洞穴中的杀气宛如清晨的薄雾般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清新气息。 黛玉沿着一条狭长而曲折的斜坡,慢慢走出了这个充满危险与挑战的山洞。 每走出一步,都似乎在与过去的阴霾告别,迎接新生的曙光。 风灵依旧如往常般顽皮。 她此时如同猴子捞月似的,倒挂在黛玉那一缕垂于胸前的发丝上。 小巧的身躯随着黛玉的步伐轻轻摇晃,仿佛为这趟艰难的旅程画上了一个俏皮而可爱的句点。 风灵的眼神中的好奇与兴奋,掩都掩不住,似乎对即将展现在她面前的新世界充满了无尽的期待。 不知为何,接下来的路段,出乎意料的顺利,黛玉竟未遇到任何阻碍。 这让她不禁在心底暗暗猜测,或许,鬼魅幽灵也没有料到,她能够如此迅速地闯阵成功吧? 在走出洞穴的那一刻,温暖的阳光如同金色的纱幔,轻柔地洒落在她们的身上。 此刻的洞穴外,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洞里洞外,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洞内幽暗、湿冷,处处充满了未知与危险;而洞外,则阳光灿烂,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充满活力。 黛玉和风灵站在那里,就像是从黑暗的深渊一步跨入了光明的天堂。 那种由内而外的释然与喜悦,实在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阳光温暖而明媚,穿透了她们的心灵,将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 微风轻拂,带来了远处花香与青草的清新气息,让人心旷神怡。 黛玉和风灵相视一笑,心中一下子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喜悦,所有的苦难与挑战,在这一刻都变得微不足道。 入目,是一大片绚烂夺目的花海。 黛玉的目光瞬间被眼前的花海深深吸引。 那花开得极为妖艳,红如烈焰,紫似深渊,蓝比晴空,白若霜雪,色彩斑斓,交相辉映,美得令人窒息。 每一朵花都仿佛拥有着自己的灵魂,它们随风摇曳,如同优雅的舞者,轻轻诉说着过往的故事。 黛玉本就是爱花之人,见到如此美景,心中更是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喜悦与怜爱。 她缓缓步入花海,指尖禁不住轻轻触碰那些娇嫩的花瓣,似在与它们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话。 她瞬间沉浸在一个梦幻般的世界里,忘却了所有的烦恼与疲惫。 然而,就在这份沉醉之中,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悄然涌上心头。 那感觉如同雾里看花,让人捉摸不透,看不清真相。 正当黛玉沉浸在这份美好与似曾相识中时,四周的景色突然变得模糊起来。 花海中传来一道极为熟悉的温柔的低唤:“玉儿,快来!” 那声音如同天籁之音,瞬间触动了黛玉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那是…… 她娘的声音。 好似在唤她回去吃饭…… 黛玉心头一喜,凝目望去,只见花径的尽头,一个面容与她有六七分相似的美貌妇人,手上牵着一个两三岁大的小男孩。 可不正是她娘亲贾敏和她那可爱的弟弟文杰么? 弟弟一看见她,小脸上绽出大大的笑容,立刻松开紧紧抓着的娘亲的手,跌跌绊绊地向她这边跑来。 但他实在太小了,路都还没怎么走稳当呢,哪里会跑? 没跑出几步,便小脚丫一绊,“啪” 得一声摔倒在地上,结结实实摔了个大马趴。 估计是摔疼了,小家伙一时爬不起来,急得张着嘴,就那样趴在地上,“哇哇” 大哭起来。 黛玉心中一颤,只觉得自己的膝盖也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她刚想纵身飞掠过去扶,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炸雷。 同时,风灵和雷灵、电灵三小只焦急万分的声音争先恐后地传入黛玉耳中和识海中:“主人,快醒醒!这是心魔阵!” 黛玉的心中猛地一震,她瞬间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危险之中。 她试图挣扎着摆脱眼前的场景,但那画面实在是太过真实,让她一时有些舍不得离开。 她的心中充满了矛盾和纠结,一方面,她渴望见到自己的娘亲与活生生的弟弟;另一方面,她又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幻的。 黛玉的意识在现实与幻境之间不断挣扎,仿佛陷入了一个无尽的漩涡。 娘亲温柔的呼唤声依旧在耳边回荡,弟弟撕心裂肺的哭声更是让她心如刀绞。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试图寻找破解心魔阵的方法。 黛玉开始回忆自己一路走来的经历。 她告诉自己,不能被眼前这虚幻的景象所迷惑,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完成。 黛玉集中精力,调动体内的灵力,试图冲破心魔阵的束缚。 然而,心魔阵的力量实在强大,娘亲温柔的嗓音与弟弟的哭声交替不断地侵蚀着黛玉的识海。 使得黛玉不断在现实与心魔之间拉扯拔河。 每一次的挣扎都让黛玉感到无比疲惫。 但她始终没有放弃。 她知道,一旦陷入心魔阵无法自拔,后果将不堪设想。 然而,让黛玉主动从这个梦幻般美好的场景中离开,黛玉又实在舍不得。 紧要关头,黛玉头顶猛然间挨了一记雷劈。 紧接着,一道霹雳似的闪电也直冲她脑门而来。 雷灵和电灵齐齐从她识海里冲出。 黛玉瞬间被劈清醒了。 心魔阵被成功破除。 黛玉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陡峭的悬崖边上。 眼前哪里有迷人的花海? 往前一步,将是万劫不复。 黛玉瞬间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第174章 破阵后的危机 眼前,星光微弱而黯淡,悬崖峭壁在夜色的笼罩下,显得格外森冷与险峻。 正值夜深时分,又哪里来的暖阳日光、娇艳花海呢? 黛玉心中一阵后怕。 此刻,她已然明白,这就是个连环阵。 先前的幻阵和风穴,仅仅只是这场险恶布局的开胃小菜罢了。 它们的存在,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迷人心智而已。 真正的杀招,则隐藏在后面的刀阵与心魔阵上。 黛玉暗自思忖,估计在这世上,真正有本事能闯过七星八卦刀阵的人,可谓寥寥无几。 即便有那等高手,接下来也很难再破解那极为凶险的心魔阵。 只因那心魔阵设得实在是太自然、太真实了。 一般人在九死一生闯过七星八卦刀阵后,都会引发情绪上的极大波动。 心魔便趁机而生。 它好似是一个无形的陷阱,直击人心中最隐秘的渴望,引人共鸣,让你防不胜防。 心魔阵,乃是利用人心中的执念与欲望,精心编织出一个个看似美好、实则暗藏杀机的幻境。 在那幻境之中,人们往往会不知不觉中迷失自我,最终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甚至有的人,心中明知那是心魔,却仍宁愿沉沦其中,不愿清醒过来,最终落得个命丧黄泉的悲惨结局。 清醒过来的黛玉,此刻总算想起,心魔阵中花海中那些美艳绝伦的花,究竟是什么了。 那些都是由平素长在幽冥地府的形形色色的彼岸花幻化而成。 彼岸花又名勾魂花。 黛玉曾数次在梦境中夜闯地府,看到过那些神秘而独特的花朵。 难怪,当时会觉得似曾相识。 相传,彼岸花是黄泉路上的唯一风景。 它们生长在忘川河畔,静静地绽放,仿佛是一个个沉默的守护者,引导着迷失的灵魂走向轮回的彼岸。 每一朵彼岸花都承载着一段尘世的记忆,或喜或悲,或爱或恨。 它们就像是一本本无言的史书,默默地记录着人世间无尽的情感纠葛与生死轮回。 彼岸花没有叶子,只有孤零零的花朵。 那模样,仿佛在诉说着一种永恒的孤独与等待。 每当夜幕降临,彼岸花便会散发出淡淡的幽香,那香气中蕴含着一种神秘的力量。 它能够勾起人们对过往的回忆,让人在梦境与现实之间徘徊不定,渐渐迷失在了时间的长河之中。 有人说,当你看到彼岸花时,就意味着你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即将踏入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但也有人相信,彼岸花是希望的象征。 它们指引着人们走向新生,让灵魂在轮回中得到解脱和升华。 在黄泉路上,彼岸花成了灵魂的向导,它们用那独特的色彩和幽香,吸引着迷茫的灵魂,指引着他们走向轮回的彼岸。 也有人说,彼岸花是前世的记忆,每一片花瓣都承载着一段尘封的情感。 当灵魂触碰这些花朵时,那些被遗忘的记忆便会如潮水般涌来,让灵魂在回忆中得以慰藉,也在回忆中学会放下。 黛玉清醒过来后,周身依旧环绕着淡淡的寒意,仿佛从那虚幻的花海中带回了一丝阴冷。 她缓缓望向四周,星光微弱,几近熄灭。 悬崖峭壁在夜色中更显幽深。 黛玉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感慨,那心魔阵,实在太过真实,太过残酷! 让她在美好与绝望之间徘徊,差点就迷失了自我,不愿清醒。 也幸亏有雷灵和电灵这两个小东西,及时劈醒了她。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而又温暖的力量缓缓流入她的心田,那是木灵与火灵的气息。 黛玉心中一喜,她意识到,暗影阁设立在这里的阵法已被她成功破解,再也无法限制或禁锢木灵的灵性,自然也不能再阻断她与木灵和火灵之间的联系。 黛玉看着在她身前身后环绕飞舞着的雷灵、电灵和风灵,心头闪过一丝暖意。 她赶紧出声相询:“木灵,火灵,你们现在身在何处?可还安好?” 此话一出,对面陷入一阵沉默。 接着,火灵颇为气闷的声音响起:“主人,我与木灵先前找到卫三和卫四时,他们正在被两个黑衣人围攻。” “卫三当时受了很重的伤,几乎陷入昏迷,情况很危急。” “所幸这里无阵法禁锢,木灵和我设法从那两个黑衣人手中救下了卫三和卫四,并成功将那二人拿获。” “谁知,就在我们带卫三和卫四返回去找主人时,却不慎触动了阵法的机关,被鬼魅幽灵那个大坏蛋关入了地牢。” “在地牢中,木灵的沟通功能受限,与主人也联系不上。刚刚,那股禁锢木灵功能的力量忽然就消失了。” “但伤了卫三的那把剑上有毒,现在卫三快不行了,木灵正在竭力维持着他的生机,不让断绝,我在给木灵护法,主人你快来!” 说到后来,一向开朗活泼的火灵都几乎哭出声来,声音中明显带了哭腔。 能让火灵如此焦急,可见卫三的伤势确实不容乐观。 第175章 信息接力 黛玉的心,宛如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紧紧攫住,那股强烈的压迫感,让她几近窒息。 此刻,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关乎着卫三他们的生死存亡,黛玉深知,自己不能再有丝毫的懈怠和犹豫,必须争分夺秒地采取行动。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 现在不是沉浸在个人情绪中的时候,她必须振作起来。 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他们。 然而,当黛玉尝试调动周身灵力,去感知周围的植物时,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所处的这片区域,竟然是一片荒芜之地。 放眼望去,周围只有光秃秃的岩石和无尽的荒凉,连一片草叶都看不见。 就好似,这里已被世界遗忘,毫无生机与希望。 这一发现,让黛玉的心沉了沉,一股难以言喻的沮丧涌上心头。 难道,她历经千辛万苦闯出阵法,却只能被困在这悬崖边吗? 正当她心中充满颓然与无助时,脚下突然传来了一丝微弱的触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轻轻触碰她的鞋底。 黛玉凝目望去,只见一截微露在外面的树根静静地躺在那里,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黛玉暗道:“难道是自己踩着它了?” 带着一丝疑惑,她往旁边让了让。 谁知,那树根竟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她往哪里走,树根便跟到了哪里。 慢着,有生命,跟…… 黛玉心中一动,突然想到,树根也是植物的一部分。 大概、或许、可能…… 是她猜想得那样吗? 它在为她指引方向! 要她跟它走? 黛玉的眼神瞬间一亮,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她的心也“怦怦怦” 地跳了起来。 黛玉立刻在识海里联系木灵,询问是否要她跟着这树根走? 此时的木灵,正忙得不可开交。 她一边用体内的生命之力维系着卫三那濒死的生命,一边从一棵古老的大树那里获知了找到她主人的消息。 正准备联系主人时,就收到了黛玉的传讯。 木灵的小脸因为分心和灵力的消耗而渐渐变得苍白,原本红润的脸颊失去了光彩,如同失去了水分的花朵,有些蔫头耷脑。 但听到黛玉的询问后,她还是强打起精神,言简意赅地回复道:“不错,主人,你先跟着它走,一路上,都会有不同的植物给你指路的。” 木灵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后面,几乎低不可闻。 之后,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中断了传讯。 黛玉心中再次一紧,她仿佛能感受到木灵的吃力,也知道卫三的情况可能比她想象中还要糟糕。 确认之后,黛玉没再犹豫,直接俯下身,摸了摸那截树根。 那轻柔的动作,如同是在与一个老朋友交流。 黛玉轻轻地对它道:“走吧,我跟着你。” 那树根似乎听懂了黛玉的话,欢快地摆动着,向一个方向移动过去。 黛玉立刻抬腿跟上,脚步坚定而急切。 随着树根的移动,它露在地面上的部分越来越长,就像一条蜿蜒前行的小蛇,引领着黛玉走向前方。 走了大约有五六米的距离后,那树根突然停下了。 紧接着,另一条比它略粗些的根须又从它旁边探出了头。 它们轻轻触了触,似在进行一场神秘的交接仪式。 之后,又冲黛玉轻轻摆动示意。 黛玉心中一喜,瞬间明白了,这些树根的根须,都有一定的长度和活动范围。 一旦超出这个范围,就由另外的根须来代替它给她引路。 这就像是在进行一场信息接力,每一根根须都是一个传递信息的使者。 它们各自负责一段路程,确保她能够顺利找到木灵他们。 就这样,黛玉在树根的引导下,顺着一个斜坡,七拐八弯地走了长长的一段路。 周围的环境渐渐开始发生了变化。 随着她的深入,原本只露出树根的地面渐渐有了其它的藤蔓。 替她引路的植物由单纯的树根变成了和藤蔓枝叶交替,原本荒凉的岩石和土壤也逐渐被茂密的各种根系所取代。 这些根系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地下网络。 那景象,如同一个神秘的地下王国。 每一根根须都有着自己的意识,它们或弯曲、或伸直、或分叉,以各种方式向黛玉传递着信息。 黛玉沿着这些根须的指引,穿过了一条又一条地下隧道和暗河。 这些隧道和暗河,有的宽敞明亮,有的狭窄阴暗。 在宽敞明亮的隧道中,光线从上方的缝隙中洒下,如同金色的丝线,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而在狭窄阴暗的暗河中,水流潺潺作响,似乎在诉说着传奇的故事。 但无论环境如何变化,那些根须枝叶总是能够及时地出现,为她指引方向。 黛玉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与地下的这些植物建立起如此深厚的联系。 就这样,在一次又一次的信息接力中,黛玉逐渐接近了目标。 她能够感受到,前方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熟悉的气息。 那是木灵、火灵以及卫三、卫四的气息! 黛玉的心跳开始加速…… 第176章 地牢寻踪 终于,在根须的悄然引领下,黛玉如同一位探险者,小心翼翼地穿过了一条狭窄崎岖且曲折蜿蜒的暗道。 一路上,她巧妙地避开了遍地的荆棘与暗藏的陷阱,终于来到了木灵所说的那个地牢之外。 地牢的入口被厚重的藤蔓密密遮掩着,若非那些根须的指引,几乎难以察觉这隐蔽之处的存在。 黛玉轻轻拨开那层层叠叠的藤蔓,就好像在揭开了一个被岁月尘封的秘密。 随着藤蔓的缓缓分开,一扇斑驳的铁门悄然露出了它沧桑的面容。 铁门上锈迹斑斑,那斑驳的锈痕仿佛是岁月的刻痕,诉说着这里曾经被关过的人的沧桑与不为人知的秘辛。 黛玉深吸一口气,抬手轻推。 或许是这地方鲜有人迹,又或许是因为它足够隐秘,铁门竟意外地没有上锁。 随着黛玉的推动,铁门发出 “吱呀” 一声刺耳的响动,在这寂静的夜里,那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随着门缓缓开启,一阵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气息仿佛是从地狱深处吹来的寒风,夹杂着腐朽与陈旧的味道,让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黛玉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小心翼翼地踏入地牢。 入目之处,地牢的过道狭长而幽深,仿佛一条无尽的黑暗隧道,贪婪地吞噬着所有的光线。 墙壁由粗糙的石块堆砌而成,表面斑驳不堪,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和不知名的污渍。 那些污渍仿佛是历史的印记,见证了无数的人间酷刑。 偶尔还能见到几处青苔顽强地生长在缝隙之中,为这死寂之地增添了一抹不应有的生机。 那抹生机在这阴森的环境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弥足珍贵。 过道两侧,铁栏栅牢牢地嵌入石壁。 栏栅后是一间间狭小昏暗的牢房,里面或坐或卧着一些身影。 有的低声呻吟,那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痛苦地哀鸣;有的则沉默不语,仿佛是被岁月遗忘的雕塑。 只有那偶尔闪烁的眼眸,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明亮,仿佛是深渊中仅存的希望之光,微弱却又坚定地闪烁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潮湿、霉变和铁锈的刺鼻气味,那气味让人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黛玉抬脚踏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能清楚地感受到从脚底传来的阵阵寒意,恍若人赤脚踏在冰冷而寒气逼人的冰面上。 过道顶端,几盏微弱的油灯摇曳着,就像是在狂风中挣扎的小火苗。 它们勉强照亮了前方几尺之地,那昏黄的灯光在黑暗中显得如此无力。 灯火昏黄,光影交错,将地牢中的一切景物都拉得长长的,更添了几分诡异与阴森。 远处,偶尔传来铁链碰撞的叮当声,或是某个牢房内低沉的哀嚎,让这地牢更显得阴森恐怖,宛若地狱。 昏暗中,只凭眼睛,脚下几乎寸步难行。 没办法,黛玉只能继续运转灵力,将感官都凝于双目,这才借助这微弱的光线,看清周围的一切。 四周墙壁上,长满了青苔与霉斑,偶尔还有几只小虫匆匆爬过,仿佛是在逃避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昏暗的光线勉强照亮着四周,显露出斑驳的石壁和残破的栅栏。 有的铁链从墙壁上垂下,空荡荡地摇晃着,发出细微而凄冷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往昔囚徒们的苦难与哀鸣。 黛玉循着木灵和火灵的气息,径直走向最里面一间牢房。 刚一进门,一红一绿两个小小的身影争先恐后地扑进她怀里。 木灵身形明显慢了一瞬,但在扑入黛玉怀里的刹那间,火红色的身影微微停顿了片刻,这才使两个小不点儿看上去几乎同时扑入她的怀中。 木灵小脸惨白惨白的,就像被抽干了水分的蔫白菜叶子,一看就是灵力透支过度的模样。 她本可以用药丸的,奈何她制药后,习惯性将药丸全存在主人那里。 反正,她与主人几乎形影不离,放主人身上与放自己身上没两样。 却没想到出了这样的意外。 遇到阵法,她与主人被迫分开,还不能及时回到主人身边去。 偏偏又遇到卫三重伤并中毒,几乎面临濒死之境。 不得已,她只好用生命之力给他吊着命。 唉!主人不在,宝宝好累! 此时看到主人到来,木灵霎时像个找到娘亲的孩子,顿时扑进了黛玉怀里,求安慰。 黛玉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蔫头耷脑的木灵,很是心疼。 她的手轻轻在木灵的小脑袋上抚了抚,如同一位温柔的母亲在安慰受伤的孩子。 同时,指尖上渗出一滴药泉,那药泉如同晶莹的露珠,滴到了木灵的小嘴巴里。 纯净无稀释无添加的天然药泉,立时渗透到木灵小小的身躯里。 效果立竿见影,木灵立刻又支棱了起来。 像是吸足了水分,从刚刚还蔫巴巴的小白菜叶子,恢复成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玉白菜。 黛玉看着木灵恢复了些精神,还没来得及欣慰,就听得里面卫四惊呼一声:“老三!” 原来,失去了木灵以生命之力吊命的卫三,脸色立刻肉眼可见的灰败下去。眼见就要断绝生机。 第177章 五灵齐聚 卫四的心自始至终都紧紧揪着,只因卫三的状况实在让人担忧不已。 今日所经历的一切,都让他如同置身于一场离奇的梦境之中,匪夷所思。 那黑衣人被无人操纵的藤蔓自动捆绑的场景,至今仍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 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那些藤蔓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灵动地缠绕着黑衣人,让他们动弹不得。 而另一个黑衣人手上莫名其妙突然被炙灼起的水泡,更是让他惊愕万分。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到现在都摸不着头脑。 在他的长剑逼迫下,被藤蔓捆住的两人,不得不跟随他返回黛玉等待的那棵橡树旁。 然而,当他满心期待地赶到那里时,却只看到树下早已熄灭的火堆。 而林姑娘的身影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一刻,卫四的心中满是懊悔。 他恨自己为何如此轻率,不多带些人手就冒冒然地闯到了这里。 如今,局面变得如此糟糕,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现在,一同前来的三个人,一人失踪,一人昏迷不醒,只剩下他一人惶惑无助地带着昏迷的卫三,完全不知该何去何从。 卫三的情况越发不妙,脸色青黑,一看就知道那黑衣人剑上的毒毒性极为强烈。 可奇怪的是,卫三竟然一直支撑着,毒性也没有继续蔓延。 卫四不知道的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两个小小的身影一直在隐身术的作用下,默默地帮助着他们。 然而,他们一回到这橡树附近,木灵的灵力便再次受到了禁锢。 她又一次失去了与主人的联系,心中无比郁闷。 但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先暂时尽力维系卫三的生命,默默地等待着主人来找她。 卫四小心翼翼地将卫三从背上放下,让他靠坐在橡树下。 他紧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着该去哪里寻找林姑娘。 就在这时,脚下的地面突然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缝。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卫四根本来不及思考,他只下意识将卫三牢牢护住。 随着地面一阵剧烈的晃动,两人齐齐从裂缝中跌落下去。 那一瞬间,卫四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他不知道下面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等跌落的动静终于停下时,卫四发现他与卫三已然落进了这间最里面的地牢里。 卫三的情况越来越不好,原本就青黑的脸色此时更是透出了隐隐的死气。 被困在地牢中,卫四感到绝望至极。 他也曾试图探查一番出去的路,可这地牢里虽然不见人看守,却设下了极为厉害的机关阵法。 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找不到任何出路,想要出去简直是绝无可能。 就在卫四感到万分绝望的时候,林姑娘却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看不到木灵和火灵的身影,自然也无法看到黛玉喂木灵药泉的那一幕。 在他看来,黛玉只是突然站在那里发起呆来。 可就在这时,卫三的情况急剧恶化。仅仅片刻工夫,他的脸色已青中发黑,仿佛生命随时都会消逝。 卫四与卫三并肩多年,看到兄弟如此模样,他怎能不痛心? 他忍不住痛呼了一声。 这一声呼喊,惊动了正沉浸在重逢喜悦中的黛玉以及木灵和火灵。 火灵窝在黛玉的臂弯里,悄咪咪地向上翻了个小白眼儿。 她心中暗自嘀咕:“主人和木灵都在这儿呢,你鬼叫个啥?有主人的药泉在,阎王都不敢从主人手中抢人,好不好?” 哪知她眼皮刚掀到一半,就突然看到了蹲在黛玉左右肩头的雷灵和电灵,以及挂在黛玉束发玉簪上的风灵。 这五个小小人儿,五官一模一样,只是肤色、眼睛和头发颜色各不相同。 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愣住了。 第178章 初见纷争 脾气最为急躁的火灵率先向雷灵和电灵发问:“嘿!你们终于可以出来啦?找到无声无息出来的办法了?” 那语气中带着丝急切与好奇,可能她自己也没意识到,还隐隐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雷灵和电灵本来许久未见到木灵和火灵,乍一见面,心中甚是欢喜,正兴高采烈地举起小手准备打招呼呢。 可此时一听火灵这话,顿时觉得如同被人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晃晃在揭她们的伤疤,狠狠戳她们的痛处吗? 两个小不点儿齐刷刷地瞪了火灵一眼,眼神中满是不满与愤懑。 已经举起的小手也缓缓放了下来,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去,只留给火灵两个小小的背影,以示她们的不满。 火灵一下子傻眼了,她完全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引起了如此反应。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此时,已蹲坐在黛玉头上的小风灵,眨巴着忽闪忽闪的一双豆豆眼,那模样活像个好奇的吃瓜群众。 她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突然小嘴一咧,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那笑容中似乎带着一丝狡黠,仿佛对眼前这场小小的纷争很感兴趣。 她小手一挥,向木灵和火灵招呼道:“你们好呀!我是风灵,以后我们就是小伙伴了,大家可得互相关照哦!” 只是,在她一挥手间,如果不是悄悄恶作剧似的吹歪了火灵头顶上充当发饰的绛珠灵果的话,这还真是一副友好打招呼的场景呢。 火灵感觉到头上的异样,伸手一摸,发现自己心爱的绛珠灵果歪歪扭扭地挂在那里,顿时气得满脸通红。 木灵抬眼看了火灵斜挂在头上的绛珠灵果一眼,小小的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 最后,她使劲忍笑,意味深长地也朝风灵挥挥小手,就扒拉开黛玉的衣袖,在她袖子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倒头睡觉去了。 这一夜,可把她给累坏了,她得好好养养精神才行。 黛玉此时可顾不得理会这五个小不点儿的初见官司。 只因卫三的情况,实在是刻不容缓,不能再拖下去了。 黛玉身形一闪,瞬间就来到了卫三身前。 她微微俯身,仔细查看卫三的情况。 此时,卫三眼下的青黑之色更深了,仿佛被一层阴霾笼罩着。 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眼见得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黛玉也顾不得暴露自己的秘密,从袖中迅速掏出一个小瓷瓶。 那瓷瓶小巧玲珑,只有成人拇指大小。 黛玉从中倒出一粒黄豆大的深褐色小药丸,递给卫四,示意他给卫三服下去。 卫四此时早已被卫三越来越微弱的气息惊得六神无主。 这会儿他也顾不上询问这药丸到底是什么,只管死马当活马医。 他急忙接过来,直接塞入卫三的口中。 他们日夜紧跟在圣上左右,自然是知道林如海敬献了灵药给圣上的。 但这会儿他却不敢想,黛玉会把这珍贵的灵药用在他们这些侍卫身上。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他不得不暗暗猜测。 药丸刚一入卫三口中,瞬间就被融化了。 接着,卫三脸上和眼眶下的青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了下去。 那速度之快,让卫四暗暗惊叹不已。 卫三的呼吸也随之慢慢平稳起来。 卫四觉察到,一直被他握在手里以内力维持卫三体温的手也渐渐回温。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卫三慢慢睁开了眼睛。 这一连串的变化,让卫四不由地瞠目结舌。 他心中暗自猜测,黛玉一定是用了那种灵药,否则效果不会如此惊人。 这让卫四的心中充满了感激。 卫三睁眼就看到自己身处在一个光线昏暗的地方。 本来还以为自己仍在林子里,但凝目一瞧,不对,这根本不是他先前中剑时的林子。 四周墙上挂着铁锁链,倒像是在……牢里。 好在,卫四和林姑娘都在。 他暗暗猜测:难道,自己等人被暗影阁抓进了牢里? 正当他迟疑不定时,牢房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沉重而急促,仿佛带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卫三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不知道即将面临的会是什么。 卫四也紧张地站起身来,警惕地望向牢房外。 黛玉则微微皱眉,心中暗自思索着应对之策。 第179章 阴森地牢与奢华大厅的反差 随着那杂乱的脚步声逐渐临近,黛玉眼神微闪。 她身形一动,宛如一道轻盈的影子,悄然往阴暗处一站。 紧接着,意念起,默念隐身诀。 刹那间,黛玉带着她的五个灵宠,仿佛融入了夜色的怀抱,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就好像从未曾出现过一般。 同时,黛玉用灵识给卫三和卫四传信:“两位护卫大哥暂且不要轻举妄动,先看看来人要做什么?卫三哥不妨装作昏迷未醒,卫四哥神色也不要露出破绽,弄清来人底细,咱们再做打算。” 卫四眼风迅速扫过黛玉刚刚站立的地方,哪里还有人影? 他心中暗自惊讶,还以为黛玉以极高明的身法,躲去了哪里。 此时,他对黛玉的好奇和佩服已然达到了顶点,自然是黛玉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卫三此时刚醒,脑袋还有些昏沉,完全未搞清楚是什么状况。 见卫四轻轻点头,他也跟着点了点头,虽然心中充满了疑惑,但,听从安排就对了。 外面的人径直来到他们这间牢房外,来人骂骂咧咧,毫不客气地一脚将牢房门踹开。 那力度之大,仿佛要将这扇门踹得粉碎。 门板撞到墙上,又反弹回去。 门头上的灰尘,扑簌簌地落了那人一脸一身,实打实落了个 “灰头土脸”。 来人黑衣黑巾,打扮与先前的黑衣人无二。 那人忍不住道声 “晦气!” 扑打一番后,见实在扑打不干净,便也无奈地丢开了。 他走近倒地装昏迷的卫三身旁,毫不客气地抬脚踢了踢。 感觉到卫三还有呼吸,“咦” 了一声道:“你倒命大。” 转身又对卫四恶声恶气地道:“带上他跟我走,我们副阁主要见你们!” 一边说,一边转身向外走,嘴里还嘟嘟喃喃地骂道:“要我说,就该将你们全杀了,启动阵法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家给破了……” 卫三虽被黛玉用药救醒,但为了将暗影阁一网打尽,迷惑敌人,只得按黛玉的意思暂时装作昏迷。 卫四为了掩藏这一点,还故意做出一副粗鲁之态,将卫三如同扛布袋般甩上肩头。 那动作看似随意,实则手下用了巧劲儿,使卫三实际并不如看上去那么难受。 卫四的眼神在昏暗的地牢中四处梭巡,试图从这无尽的黑暗中捕捉到一丝黛玉的影子。 然而,黛玉就像是被夜色吞噬了一般,无迹可寻。 沿途,卫四的目光不时掠过那些紧闭的牢门。 透过栅栏,他发现了不少关在别的牢房中的人。 这些人,似乎已被漫长的囚禁岁月磨去了所有的生气。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麻木。 有的人蜷缩在角落,身形消瘦,双眼空洞无神,仿佛连抬头看一眼外界的力气都已丧失。 有的人则静静地坐着,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不知是在沉思还是在绝望。 除了个别人,在听到卫四他们经过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后,勉强扭动僵硬的脖子,向他们这边投来一瞥。 那眼神中没有好奇,尽是漠然,随即又被无边的黑暗重新吞噬。 而大多数人,即便是卫四他们近在咫尺,也依然保持着那种令人心痛的静止状态,眼珠子都不带动一下的,好似连死亡的降临,都无法激起他们心中的波澜。 生命的火花都已在这无尽的囚禁中熄灭,只剩下躯壳在这阴暗的牢房中苟延残喘。 这场景,让卫四不禁暗自心惊。 这暗影阁,也不知在这经营了多久,看这地牢中囚犯的样子,怕是时间不会短。 这也更加坚定了卫四要带着卫三走出这里的决心,他绝不能变成他们中的一员。 卫四心中五味杂陈,他加快了脚步,渴望尽快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终于,他们穿过长长阴森的走道,来到了地牢的大门口。 出了地牢门,卫四随着黑衣人引领,七拐八弯地,进到了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里。 眼前的景象,恍若梦境与现实交织的绮丽画卷,美得令人窒息。 此处与先前那阴森可怖、暗无天日的地牢相较,简直是天壤之别,仿佛是从深渊之底一步跨入了九天之上的瑶池仙境。 大厅之内,灯火璀璨夺目,犹如星辰落入凡尘。 每隔数步之遥,墙壁上便镶嵌着由纯金打造的烛台。每根蜡烛皆如小儿手臂般粗壮,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将大厅的每一寸空间都照耀得如同白昼。 连空气中的微尘都在这光芒的沐浴下变得熠熠生辉,仿佛拥有了生命。 墙壁上挂满了精美绝伦的画卷,每一幅都描绘着仙境般的景致。 那画卷中的山水、花鸟、人物,栩栩如生,仿佛要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与这阴暗的地下世界,格格不入,却又奇迹般地和谐共存,似是将天上的云彩扯下,装点在了这幽深的洞穴之中。 柔软至极的地毯铺满了整个地面,那是由最细腻的羊绒编织而成。 踩上去,如同漫步在云端之上,每一步都散发着无法言喻的奢华与舒适。 大厅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由千年紫檀木精雕细琢而成的长桌。 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珍奇餐具,金银器皿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如梦如幻的光芒,每一道光芒都似在诉说着这泼天的财富与至尊的享受。 桌上佳肴琳琅满目,皆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珍馐美味。 香气扑鼻,令人垂涎欲滴。 与地牢中那令人作呕的霉臭相比,这里的香气仿佛能洗净人心中所有的阴霾,让人心旷神怡。 而在这一桌盛宴的周遭,一群身着华服、头戴珠翠的美女轻盈起舞。 她们身姿曼妙,步履轻盈,如同九天玄女下凡。 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散发着无尽的魅力与风情。 她们或弹奏着古筝、琵琶,乐声悠扬,如泣如诉;或轻启朱唇,歌声婉转,如夜莺啼鸣,余音绕梁。 为这奢华的场景更添了几分纸醉金迷的气息。 主位之上,一人端坐,身形头脸皆被一袭黑色的大氅紧紧包裹,只露出一双幽暗如深渊般的眼眸,闪烁着狡黠与狠戾的光芒。 尽管他面容被遮掩得严严实实,但隐身在暗处的黛玉,却凭借着她那敏锐的灵力,一眼便感知出了,这正是那让他们苦苦追捕的鬼魅幽灵。 在这一刻,所有的奢华都成为了他的背景,而他,才是这场景中,令人心悸的存在。 看来,他便是黑衣人口中的暗影阁副阁主了。 只不过,阁主又是谁? 而卫四,此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奢华场景所震惊。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冷静。 他知道,在这看似美好的表象下,隐藏着巨大的危险。 第180章 绝境对峙与逆袭(两章合一章) 此时,鬼魅幽灵缓缓抬起头来,那动作仿佛慢镜头一般,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他那双幽暗眼眸,似能吞噬一切光明的无尽深渊,冷冷地从卫四与卫三的面庞上扫过。 眼眸中的幽冷,宛如深渊中的寒星,散发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这气息仿若实质,如一双冰冷的手,缓缓伸向周围的人。 凡是被他眼风扫到的人,心中都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无法遏制的恐惧。 无声的压迫感,瞬间如汹涌的潮水般,向卫三和卫四扑面而来。 卫三闭着眼,都感觉那压力仿若一座沉重的大山,狠狠地压在他们身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卫四只觉得脊背上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那冷汗裹挟着恐惧,迅速蔓延开来,丝丝缕缕钻入他的心底。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仿佛一片在狂风中摇曳的树叶。 他暗暗扫视四周,心中急切地渴望能找到黛玉的身影。 此时,在他的心中,黛玉犹如黑暗中的一盏明灯,能给予他力量,让他在这令人窒息的压迫中找到一丝希望。 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仍旧没有发现黛玉的丝毫踪迹。 他不敢再多看,生怕看多了引起鬼魅幽灵的怀疑,便只能垂眸不语,努力压抑着内心的紧张与不安。 但他的心中却满是忐忑,这个人,给他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强烈了。 他不确信,若真的打起来,他和卫三联手,是否能够从他手里全身而退。 良久,鬼魅幽灵似是觉得威慑够了,才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那弧度如同黑暗中的毒蛇微微扬起头颅,好似会伺机咬你一口。 他的面上也同时浮现出冰冷的笑容,笑容中不带一丝温度,仿佛是寒冬里的冰霜,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他轻轻一挥手,那些美貌女子立刻停止了舞蹈和演奏,动作轻柔地伏在了地上,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 整个大厅瞬间陷入了一片寂静,气氛沉闷得如同沉重的铅块,沉甸甸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感到窒息。 “就凭你们,也想闯入暗影阁抓我?” 鬼魅幽灵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恶魔之音。 那声音中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让人心中一颤。 卫四心中一紧,他紧紧握住拳头,仿佛在握紧最后一丝勇气。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没有回答,只是警惕地看着鬼魅幽灵,仿佛在与一头凶猛的野兽对峙。 鬼魅幽灵见卫四不说话,也不生气,继续说道:“你们不要以为,你们能轻易地闯入这里,便也能轻易地离开。”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嘲讽,如同尖锐的利箭,刺痛着卫四的心。 卫四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仅凭他与卫三,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从这牢笼里逃出去的。 但……他们还有希望,不是吗? 想到这里,卫四的心弦猛地一颤,心跳如擂鼓般剧烈。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已经被汗水湿透,那汗水仿佛是他内心紧张的写照。 但他仍强自保持着表面的镇定,不想让敌人看出他的紧张。 卫四目光如炬,紧紧锁定着眼前这个神秘的敌人,沉默以对,不让丝毫慌乱泄露于外。 他知道,在这个关键时刻,任何一点失误都可能导致致命的后果。 鬼魅幽灵见状,非但不恼,反而笑意更浓。 那笑中藏着刀,字字句句皆是锋芒:“哼,不言不语,可是在等你们的同伴来救?莫要痴心妄想,这二十年来,只要有人踏入这里,就别做梦妄想好端端活着离开。” 他的话语如同锋利的刀片,刮过卫四的心头。 卫四不自觉想到关在地牢里那些人,那些麻木的面容,空洞的眼神,让他心头不禁泛起一阵阵寒意。 鬼魅幽灵缓缓抬起手,指尖轻挥,指向那些方才翩翩起舞、乐声悠扬、此时伏地如卑微尘埃的女子。 “此刻,我给你们一个抉择。” 鬼魅幽灵的语调带着股莫名的蛊惑,但那蛊惑中却隐藏着更为危险的意味。 “归顺我暗影阁;亦或,永远沉睡于这暗影阁中。” 他顿了顿,“我知道,你们作为官府之人,心中或许有不甘与无奈,但在这纷扰的乱世,唯有顺应时势者,方能成为英雄。只要你们点头,这世间一切美好 —— 佳人、财富、乃至权柄,皆可唾手可得。” 不得不说,鬼魅幽灵对于恩威并施这一套很在行。 他的话语如同毒蛇吐信,丝丝入扣,精准地敲击着卫四与卫三心灵的脆弱之处,意图彻底摧毁他们的意志防线。 “不投降,就死!” 鬼魅幽灵步步紧逼,眼神中闪烁着诱惑的光芒。 那光芒如同黑暗中熊熊燃烧的火焰,试图点燃卫三和卫四心中的欲望。 “想想看,是继续为那腐朽的官府卖命,还是在这里,成为改写命运的主宰?你们的选择,将决定你们的未来,甚至是生死。” 正当鬼魅幽灵步步为营,企图将他们一步步拉入深渊之时,变故陡生。 鬼魅幽灵正说话间,突然身形一僵。 一支通体翠绿的玉笔,仿佛穿越了时空的界限,赫然出现在了他的喉结之前。 那玉笔散发着莹润的光芒,恰是黑暗中的一道曙光,照亮了人心底最阴暗的角落。 紧接着,黛玉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于鬼魅幽灵身后。 黛玉的声音,清冷如同碎玉敲击冰面,清脆而凛冽:“他们的命运,就无需你这等宵小之辈操心了。反倒是你,此刻倒是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如何为自己选择一个体面些的死法。” 黛玉的话语如同锋利的宝剑,直刺鬼魅幽灵的心脏,让他瞬间失去了往日的嚣张与自信。 这一幕的反转,如同暗夜中骤然绽放的闪电,既突兀又震撼,彻底颠覆了先前的局势,让所有人的心跳都为之一滞。 鬼魅幽灵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黛玉会如此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而且轻易地反转了局面,能随时置他于死地。 他收到阵法被破的消息时,就立刻让人去地牢里带卫三和卫四,就是想把他们捏在手里做人质。 在他想来,这地下的布置如此隐秘,这少年最快找来也要到明日一早了。 在那之前,他只要策反了这两人,那么,再出其不意地利用这两人擒住那破阵的小子,岂不是手到擒来? 然而,事情反转得太快,快到让他来不及反应。 他没想到这少年的隐术竟然如此高明,高明到让他没有一点预兆,就落入了对方手中。 这怎么可能?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得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 黛玉静静地站在鬼魅幽灵身后,手中的玉笔紧紧抵着他的咽喉,身上散发着一种冷肃的气场,让人不敢靠近半步。 鬼魅幽灵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他能感觉到黛玉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威压。 但他不愿就此束手就擒,仍然试图挣扎。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着黛玉,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与愤怒:“你…… 为何会我们暗影阁的隐术?你以为你能轻易地杀了我吗?暗影阁的力量可远不止你所看到的这些。” 黛玉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是吗?那我倒要看看,你们暗影阁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本事。” 大厅中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仿佛一根即将断裂的弦。 那些女子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身形抖若筛糠,状若一群受惊的小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卫四着实被黛玉这神出鬼没的本事惊得目瞪口呆!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然而,他很快便强行让自己恢复了冷静。 他轻轻拍了拍还在佯装昏迷的卫三的肩头,双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紧紧地盯着鬼魅幽灵,如同一只警惕的猎豹,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 卫三感受到肩头的触动,瞬间从地上一跃而起。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一点也不像是重伤昏迷之人。 他与卫四一左一右,缓缓地向鬼魅幽灵身边靠近。 鬼魅幽灵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这前后的反差。 随即,他肩头微微一动,身形猛地一缩,企图像以往那样,出其不意地施展隐术脱身。 以往,他的隐术,是他引以为傲的绝技,无数次让他在绝境中化险为夷。 然而,这一次,他却发现,那曾经无往不利的隐术,在这个小小少年面前,竟没有一丝用武之地。 无论他如何闪躲,那少年的玉笔,自始至终都牢牢地盯在他的喉头上,没有偏移过半分。 鬼魅幽灵顿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但他仍然不愿意放弃。 他的心中燃烧着一股不服输的火焰,如同即将熄灭的蜡烛,在最后一刻仍努力挣扎着发出微弱的光芒。 他试图调动体内的力量,进行最后的反抗。 然而,当他尝试调动功力时,却惊讶地发现,他体内的功力完全被压制了。 那感觉就像是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压住,让他有力却使不出,全身上下再无法动弹分毫。 鬼魅幽灵心一横,手腕一翻,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从袖中悄无声息地划落到掌心中。 那匕首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仿佛是死亡的使者。 匕首入手,鬼魅幽灵不再迟疑。 他运起全身的力道,转身凶狠地向身后的少年心窝上扎去,动作快如闪电,带着决绝与疯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黛玉突然加大了手中的力量。 玉笔发出一道耀眼的光芒,瞬间穿透了鬼魅幽灵的喉咙。 鬼魅幽灵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一道强大的电流击中。 然后,他缓缓地倒了下去。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满是不甘与愤怒。 但他已经无法再做任何反抗,身体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重重地砸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声响仿佛是他死亡的宣告,让整个大厅陷入了一片死寂。 卫四和卫三急忙赶到黛玉身旁,看着鬼魅幽灵的尸体,心头感慨万千。 一刻钟前,他们还在为能否离开这里而提心吊胆,心中充满了恐惧与不安。 而一刻钟后,他们苦苦追捕的目标,就这样静静地躺在他们面前。 胜利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容易,反而让他们有种如梦如幻般的感觉。 但他们知道,他们与暗影阁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暗影阁的势力之大,潜藏之深,远超他们的想象。 绝非一个鬼魅幽灵的死,所能了断。 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将这里的情况报告给圣上,以便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黛玉看了看卫三和卫四,声音清冷而坚定:“鬼魅幽灵已死,你们想必有同伴在附近,尽快通知他们来接手这里。我们须得尽快回京,向圣上禀明这里的一切。想必,暗影阁的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卫四点了点头。 经过此次行动,他和卫三对黛玉的谋略和身手,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知道黛玉说得很对,自不会有什么异议。 第181章 月夜秘辛,暗影下的救赎(两章合一章) 夜,如巨大的黑色帷幕,缓缓低垂。 月华似银白的丝绸,如练般倾洒而下,将世间万物轻柔地包裹在一片幽静之中。 京郊之外,暗影阁地下秘密据点,随着副阁主鬼魅幽灵的陨落,此刻却如同一座失去了灵魂的废墟。 前不久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壁垒,如今在顷刻间崩塌,化为虚无的尘埃。 盘踞在这据点里的二十几位杀手,先前在林子外就被黛玉以雷霆之势除去了近二十位。 剩下的几位,在鬼魅幽灵死后,顿时群龙无首,犹如丧家之犬。 卫三与卫四趁机迅速出击,将他们一一清理,没有一人漏网。 据被俘虏的杀手交待,这个据点内本来有一百多名杀手,只是其他人都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了。 现在,这个秘密据点所设的阵法,先前已被黛玉破解。 而随着阵法被破,木灵与此间植物的沟通能力不再被禁锢、屏蔽。 据点里隐藏的一些秘密,如同被剥去了神秘的外衣,一一显露出来,再也无法掩盖。 当黛玉随着木灵踏入那间深藏于据点深处的巨大库房时,眼前的景象令她心头猛地一震。 库房之内,堆满了如小山般的樟木箱子。 每一口箱子都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无尽的秘密与沉重。 黛玉缓缓上前,轻轻揭开一箱,映入眼帘的,是那熟悉而又令人心悸的褐色药膏 —— 福寿膏。 一箱接着一箱,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仿佛没有尽头。 那数量之多,让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黛玉示意让计数小能手风灵数一下。 “三千八百六十四箱。” 随着一阵微风拂过,风灵的声音在库房中回荡,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这些箱子,每一个都是二尺见方,沉甸甸地装满了罪恶的果实。 黛玉心中暗自咋舌,这些福寿膏,一旦流入民间,那将是一场怎样的浩劫?多少家庭会因此而支离破碎,多少生命会沉沦于无尽的痛苦之中? 与清虚真人的约定犹在耳边。 三日之后,昆仑之行,救人性命,刻不容缓。 然而,眼前这批数量惊人的福寿膏,却如同一块巨石,坠住了黛玉想要尽快离去的步伐。 虽然约定的时间尚有余裕,但,黛玉在京中也有未竟之事。 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计划。 正当黛玉心中暗暗盘算之际,卫四急匆匆的脚步声打破了库房内的沉寂。 他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与不忍,仿佛刚从地狱边缘走了一遭。 “林姑娘,您快来看看!” 卫四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隐忍,引着黛玉向地牢深处走去。 地牢内,昏暗的火把摇曳不定,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恶臭与腐朽,那味道令人作呕。 卫四指向一处角落,那里蜷缩着几个身影,他们的身上,铁链深深嵌入,穿骨而过,那景象触目惊心。 铁链与血肉相连,周围已化脓腐烂,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痛苦的呻吟。 生命之火在这些人的眼中摇曳欲灭,仿佛随时都可能被黑暗吞噬。 黛玉心中一颤,这…… 也太残忍了! 先前进到地牢中时,她心急卫三的伤势,急于救他们,对旁边牢房里的人并没有多关注。 现在看了这些人的惨状,黛玉心中隐隐生起一抹后悔,后悔让鬼魅幽灵死得太轻易、太痛快了,真应该让他也尝尝这铁链穿过琵琶骨的滋味儿。 黛玉的目光一一掠过这些人,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痛。 她首先看向蜷缩在角落里的一位老者。 那老者头发花白,面容枯槁,如同岁月雕琢的一尊沧桑雕像。 锁骨下的铁链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老者的眼神中满是呆滞,那是一种被绝望深深笼罩的黯然,仿佛地牢的岁月不仅雕刻了他的面容,还无情地侵蚀了他的心灵。 他的双眼失去了光彩,如同两颗黯淡的星辰,在无尽的夜空中孤独地徘徊。 嘴角偶尔的颤抖,是内心挣扎与无助的微弱表达,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透露出他对当前境遇的绝望。 周围的世界对他来说,每一个喧嚣的声音都像是遥远的回响,再无法触动他那颗已被绝望冰冻的心。 接着,黛玉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形容憔悴的年轻妇人身上。 她看上去被关进来不久,铁链穿透她的肩膀,留下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与脓水交织在一起,让人不忍直视。 妇人的面容虽被痛苦扭曲,却依然保留着几分清秀。 她的眼神中,有恐惧,有绝望,却也并非对外界完全无感。 随着黛玉的走近,她的眼睫忍不住颤了颤。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 女子飞快地抬起眼眸扫了靠近的人一眼,见只是个不大的少年,不由微微一怔。 只是,恐惧与绝望依旧在她眼中盘踞,但在恐惧与绝望之后,黛玉仍旧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黛玉看出她眼底的抗拒,没再近前。 再往里,是一个孩子,看上去只有七八岁大小。 他本该在阳光下奔跑嬉戏,此刻却蜷缩在角落,铁链从他的稚嫩肩膀穿过,小小的身躯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他像是已陷入昏迷中,身体不自觉地发抖,仔细听,还能听到牙关打颤的声音。 黛玉的心中如同刀绞。 她从暗影阁残存的杀手与那些女子口中得知,地牢里的这些人,大多都是曾与暗影阁作对最激烈的那些人的亲友。 暗影阁抓他们来,一为报复泄愤,将往日的仇怨延伸至那些人亲友身上,企图以他们的痛苦来慰藉自己扭曲的心灵;二为胁迫,利用他们亲友的生命安全作为筹码,迫使那些曾经的对手屈服,或是诱使他们走入更深的陷阱之中。 这种卑劣的行径,让黛玉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她决定,不仅要救出这些人,更要找到暗影阁背后的黑暗势力,揭露他们的罪行,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黛玉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愤怒,开始逐一给这些人解除身上的桎梏。 每靠近一人,黛玉都能感受到他们体内传来的阵阵痛楚与绝望。 那铁链不仅锁住了他们的肉身,更深深嵌入了他们的灵魂之中,仿佛是一种无形的诅咒,企图永远囚禁这些人的自由。 黛玉紧咬牙关,右手紧握那支蕴含着她深厚灵力的断魂笔,笔尖在铁链上轻轻划过,铁链便如同切豆腐般,被断魂笔齐刷刷从穿骨处斩断。 然后,她小心地将剩余的与皮肉粘连在一起的铁链,小心翼翼地从粘连处剥除。 剥除过程中,黛玉利用了瞬间隐身术,快速将稀释过的药泉悄悄洒入他们的伤口处。 每解救一个被这一根根无情铁链束缚的身体,心中涌动的情感便像翻涌的江海,久久难以平息。 将铁链剥离身体而不使伤口感染,是一件极耗灵力的事情。 何况,那么多人都等着黛玉去救。 渐渐地,黛玉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渐渐苍白起来,但她眼中的光芒却越发坚定。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引导着笔中的灵力,一点点、一寸寸地将铁链从那些人的骨肉中剥离。 每剥离一分,空气中便多了一分轻松与释然,但黛玉承受的痛苦也随之加剧,她的心好似在被一次次地撕裂。 终于,当最后一条铁链被彻底斩断,从最后一个人的肩头缓缓滑落。 黛玉长舒一口气,拿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然而,危机并未就此解除。 暗影阁在京城的势力依旧潜伏在暗中。 这批福寿膏的存在,无疑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被引爆,引发一场灾难。 黛玉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她必须做出决定,既要确保这批福寿膏不落入恶人之手,又要尽快处理完京中的事务,以便按时赴昆仑之约。 但这绝非易事,暗影阁的余孽随时可能反扑,而福寿膏的处理也需要谨慎小心,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不可挽回的后果。 就在黛玉皱眉苦苦思索之际,卫四突然开口道:“林姑娘,刚刚我已放出了信号,老五和老六已返回京搬救兵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就这样等着么?” 这批福寿膏实在太危险了,绝不能让它们再落入坏人之手。 黛玉微微皱眉,眼神中透露出坚定:“我们人少,一动不如一静,暂时先加强对这里的守卫,若接应的人不能及时赶到,暗影阁人来袭时,我们就放火焚烟,以绝后患!” 第182章 遮掩隐瞒 卫四听闻黛玉所言,心中微微一滞,似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了他的心脏。 这么大批的福寿膏,竟要付之一炬?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便让他的心狠狠颤了颤,只觉自己那颗小心脏都开始慌得没了节奏。 这可不是小事啊,不禀报圣上,私自就把它们烧了,这能行吗? 卫四心里翻江倒海,各种念头糅杂在一起,纠结万分。 若这批福寿膏一旦重回暗影阁手中,那必定是遗祸无穷。 百姓又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被这害人之物继续荼毒。 可身为官府之人,一切行动皆需遵循规矩,未经圣上许可便擅自做主,那可是犯了大忌。 卫四眉头紧皱,陷入了两难的困境,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黛玉瞧出了他的迟疑,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和官府之人打交道,确实有这般无奈之处,凡事都得上报,得等上面点头才能行事,少了几分随性。 自己父亲不也是官员嘛,她对卫四此刻的心情倒也能感同身受。 可她方才所说,也不过是考虑到最坏的情况罢了。 万一那最坏的情况根本不会出现呢? 现在就忧心忡忡的,是不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况且,地牢里救人这事儿,根本瞒不住呀。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先不管这福寿膏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将她偷偷用稀释药泉治伤这事儿,隐瞒过去。 那些人身上或重或轻的伤势,明明白白地摆在那儿,自己偷偷用药泉给他们处理伤口的举动,再不遮掩一番,任谁一看也能猜出几分端倪。 黛玉心一横,索性亲自找来一个烧水的茶壶,生起火,不一会儿,壶里的水便“咕噜咕噜”地烧开了。 她当着卫四的面,拿出一颗曾给卫三服过的同样的小药丸,轻轻投进开水里。 药丸入水即化,仿佛有丝丝缕缕的灵气在水中氤氲开来,散发着淡淡的药味儿。 随后,黛玉把化开的药水分别倒进不同的茶杯中,杯子不够了,就用碗代替,挨个儿给牢里的每个人都倒了半杯或半碗。 做完这些,她朝卫四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帮忙喂那些人喝下。 卫四可是亲眼见识过这药丸的神奇药效,知晓它的珍贵程度,哪里敢有半分浪费。 他赶忙小心翼翼地半扶起那些人,然后端起水,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世间最易碎的珍宝,耐心地给他们一一喂下。 果不其然,那药效再次展现出令人惊叹的威力。 原本奄奄一息、好似被死神扼住咽喉的众人,喝下药水后,竟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枯木,很快焕发出勃勃生机。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一个个都像是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力,有了精气神,慢慢扶着墙坐了起来。 原本黯淡无光、死寂一般的眼眸里,也渐渐浮现出光彩,仿佛生命的火焰又重新在他们眼中燃烧起来,真真切切地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又活过来了一样。 而其中恢复得最快的,当属那个小男孩了。 其他人还只是勉强靠着墙坐着,他却已然从地上缓缓扶着墙站了起来,尽管脚步还有些踉跄。 小男孩先是将那因之前的折磨而散乱在额前的头发,用苍白瘦弱的手指捋到脑后,露出了一张让人看一眼便忍不住惊叹的脸庞。 众人这才看清,这竟是个漂亮得有些过分的孩子。 他的五官精致得好似上天用尽了心力精心雕琢而成的玉器,每一处细节都恰到好处,找不出半分瑕疵。 眉毛细长而浓密,恰似画师用最细腻的笔触在宣纸上轻描出的远山,透着一种别样的柔和与雅致,为他的面容增添了几分灵动的韵味。 眼瞳漆黑深邃,犹如浩瀚夜空中最神秘的星辰汇聚而成,闪烁着明亮璀璨的光芒。 每一次他轻轻眨眼,都仿佛在描绘着一幅世间最温柔、最美好的画卷,让人不禁沉醉其中。 鼻梁挺直而高耸,如同山峰般屹立在脸庞中央,彰显出一种别样的坚毅与立体感,让整个面部轮廓都显得更加深邃分明。 微微上扬的唇角,哪怕只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丝弧度,都好似有着一种神奇的魔力,足以让周围的一切,瞬间黯然失色,仿佛世间所有的光彩,都汇聚到了他这一抹笑容之上。 皮肤虽说因为此前长时间遭受折磨,又被困在地牢这般恶劣的环境里,显得有些苍白,但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细腻与温润,就如同初春时节,初雪轻轻覆盖着的晨露,纯净得不染丝毫杂质,又散发着一种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呵护的诱人气息。 小男孩身形略显瘦削,可那单薄的身躯里,却仿佛蕴藏着一股不凡的气质。 他站在那儿,脊梁挺得笔直,自骨子里透出一股坚韧与傲骨,是那种经历了磨难却不屈服的倔强,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落在他身上,想要再多看几眼。 哪怕身上穿着的是最为破旧、褴褛的衣衫,也丝毫无法掩盖住他那超凡脱俗的气质,反而更像是一种别样的衬托,愈发彰显出他独特的魅力,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这孩子,简直就是大自然倾尽所有灵感,创造出的最为得意的作品,叫人看了一眼便再难忘怀。 经过一番询问,黛玉才知晓,这孩子竟是广东梧州知府周重兴的独子周子瑜。 说起这周重兴,那在打击福寿膏一事上可是出了名的积极。 是禁烟令最坚定的维护者。 暗影阁曾多次威逼利诱,周重兴始终不为所动,梧州也是将禁烟令执行得最为彻底地府城。 周重兴本人又是文武兼修,一身本领高强,暗影阁多次派人对他出手,不但没能得手,还折损了不少人手进去。 暗影阁的刺杀,反倒激起了周重兴的斗志,让他在推行禁烟令这件事上愈发严厉,毫不退缩。 暗影阁那些人见正面刚不行,便动起了歪脑筋,多方打听之下,总算探听到周重兴有一个视作心头肉的独子。 他们料定,只要抓住了这孩子,周重兴必定投鼠忌器。 果不其然,周子瑜一落入他们手中,周重兴虽心急如焚,却也不敢再像之前那般步步紧逼了。 只是,广州那边,周家在当地颇有势力,暗影阁担心被他们找到好不容易到手的人质,于是便费尽心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周子瑜转移到了千里之外,京城外的这个暗影阁据点。 黛玉听到这孩子的身份,目光微微一闪,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之前为救活弟弟做铺垫时找的借口。 当时自己曾说,有人在梧州看到过一个与父亲面容极为相似的小男孩。 没想到,如今竟在这里遇见了梧州知府之子。 她心里暗自思忖,说不定往后还真有可能要去梧州走上一趟呢。 第183章 重见天日 当地牢中的人,在黛玉与卫三和卫四的帮助下,一个接一个地恢复了生机,那原本黯淡的眼眸中渐渐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苗。 卫三和卫四又马不停蹄地为他们安排了可以安心歇息的地方,并且决定等到明日一早,再让这些历经磨难的人们踏上归家的路途。 毕竟,他们刚刚从那暗无天日的地牢中挣脱出来,身心皆遭受了巨大的创伤,需要时间来恢复。 将众人安顿好之后,黛玉也催促着卫三和卫四去寻找自己的休息之处。 在接下来可能面临的重重挑战中,只有养精蓄锐,才能以更好的状态去应对。 这漫长的一日一夜,发生了太多惊心动魄的事情。 黛玉纵然有着强大的灵力,却也并非钢铁之躯。 此刻,她的精神已显露出些许倦怠,好似一朵在狂风中摇曳了许久的花朵,急需一场宁静的休憩来恢复自己的活力。 卫三和卫四离去后,黛玉独自在大厅中一把宽大而舒适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缓缓闭上双眼,准备开始打坐调息,以恢复自己消耗的精力。 在入定前,她郑重地安排木灵和风灵密切留意周围的任何异动。 雷灵和电灵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透气,哪里肯轻易地回到灵府中去。 两个活力满满的小不点,自告奋勇地承担起在据点内巡视的任务。 它们忽闪着一对透明的小翅膀,如两颗璀璨的星辰般一闪一闪地飞向远方,消失在黑暗的角落。 然而,令人疑惑的是,不知是暗影阁的人尚未收到消息,还是被其他紧急的事情牵绊住了。 一夜悄然过去,他们并没有如黛玉、卫三以及卫四所担忧的那样,对这里发动猛烈的攻击。 这意外的平静,既让众人感到庆幸,又在他们心中埋下了深深的疑惑。 而黛玉,在木灵的指引下,成功地找到了开启地下门户的机关。 这个发现,仿佛是黑暗中的一盏明灯,为他们离开这个充满危险的地方带来了新的希望。 卫三和卫四经过仔细询问,已经弄清楚了那些年轻女子的遭遇。 原来,她们都是被暗影阁的人从京城周围强行掳来的。 她们在恐惧和痛苦中度过了无数个难熬的日子,如今终于看到了重获自由的曙光。 地牢里的那些人经过一夜的调养,精神状态也恢复了七七八八。 虽然身体还略显虚弱,但至少自主行走已经不再是问题。 黛玉心中明白,这里随时可能爆发一场激烈的大战。 为了避免这些人被波及,成为无辜的牺牲品,她与卫三、卫四经过一番商议,一致认为还是尽早送他们离开为上策。 于是,一行人沿着一条仅能容两人并排而行的狭窄石阶,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踏出了这个被掩埋了无数秘密的地下秘穴。 当他们踏出洞穴的那一刻,仿佛从黑暗的深渊中挣脱出来,重新回到了光明的世界。 或许是失去了阵法的禁锢,地面之上,斑驳的阳光穿透了密集的树冠,如细丝般温柔地倾泻而下,林中不再是那令人压抑的阴暗,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异常的感觉。 那柔和的光线,如同大自然温柔的抚摸,轻轻地落在每个人的身上。 久不见天日的一群人,在这一瞬间,都被这温暖的光芒所触动,激动得热泪盈眶。 有的人甚至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情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中,充满了对自由的渴望,对过去苦难的宣泄,以及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黛玉从暗影阁中翻找出了一些银两和吃食,然后将它们分发给每一个人。 想到这些人的身体,在长期的折磨下已经被摧残得极为脆弱,即使回到家中,也需要继续调养一段时日才能完全恢复。 因此,她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一百两的银票和十两的散碎银子,又为他们分发了一些干粮吃食,确保他们在离开这里后,都能够尽快回到家中,与亲人团聚。 众人对救他们脱离牢笼的黛玉、卫三以及卫四感激涕零。 当得知他们是圣上派来的人后,更是齐齐向着京城的方向跪下磕头谢恩。 就在众人准备离去的时候,其中两个女子突然快步向黛玉走来。 黛玉心中涌起一丝疑惑,她抬起头,望向她们。 只见其中一个鹅蛋脸的女子脸上带着羞涩和紧张,期期艾艾地低声对黛玉说道:“林,林姑娘,我们…… 还有个情况想向林姑娘禀报。” 黛玉好奇,她微微点头:“你说。” 还是那个鹅蛋脸女子开口:“我们,在有一天夜里,听到那鬼魅幽灵和另一个杀手的谈话。他们说的话我们大多听不懂,但我们听到他们提到了东瀛,还有什么山本君……” 黛玉越往后听,面色渐渐变得沉凝起来。 以前的她可能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重生后,经过在涤尘台上的一番见闻,她现在非常清楚,东赢是东南临海的一个小国。 而且,她听卫四说过,暗影阁里的杀手,可能多多少少都习了隐术。 而这隐术,据说是最早传自东瀛的忍术。 这可真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啊! 难道,这暗影阁,真的与东赢人有关?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其中的牵扯可就太大了! 想到地下那数量惊人的福寿膏,黛玉的头隐隐作痛起来。 第184章 意外之讯 这个意外的消息,如同一块沉重的巨石,轰然投入了黛玉原本就不平静的心湖,顿时激起了层层汹涌的波澜。 如果暗影阁真的与东赢人有勾结,那么这背后所隐藏的阴谋,必然远比他们之前所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危险得多。 一想到这里,黛玉的眉头紧紧皱起,心中的担忧如同乌云一般笼罩着她。 这批福寿膏的来源究竟是哪里?它们的用途又是什么?暗影阁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一个个问题如同迷雾一般,将原本一个简单的抓捕,变得扑朔迷离,让人难以捉摸起来。 黛玉意识到,他们必须尽快将这一情况报告给圣上,让朝廷采取相应的措施。 只有这样,才能及时阻止这场扑朔迷离的危机。 黛玉的心中充满了紧迫感,仿佛有一只无形的鞭子在后面催促着她。 她急忙叫过卫三与卫四,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与他们分享。 三人的脸色都变得十分凝重,他们知道,这个消息意味着他们即将面临更加严峻的挑战。 他们围在一起,开始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经过短暂而紧张的协商,三人最终决定,黛玉与卫四暂留在这里,应对可能突然出现的状况。 卫三的轻功与卫四相较,更为出色。 因此,他们决定让卫三快马加鞭赶回宫去,向圣上禀报这里发生的一切。 卫三深知情况紧急,没有丝毫推辞。 以昨天对敌的情况来看,他与卫四留在这里,恐怕都难以应对可能发生的危险。 只有尽快赶回京城,向圣上禀明这里的情况,再急速派人支援,才是良策。 他深吸一口气,纵身提气,将自己速度发挥到极致,整个人如同一道闪电般,向京城方向狂奔而去。 现在回头想想,暗影阁这处据点的覆灭,多亏了林姑娘这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 而自己与卫四,在整个过程中,竟然全程像是出来打酱油的。 卫三的心中充满了感慨,自己的性命,也是全赖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姑娘所救。 以往,他对 “天赋” 这个词,并不怎么看重。 但现在,活生生的事实摆在眼前,却不由他不信。 他哪里知道?黛玉的一身本事,并不完全靠天赋,她是有着特殊的机缘。 黛玉与卫四送走了众人,正要启动机关回地底。 忽然,刚刚离开的方向,有人转回头,哒哒哒地奔了回来。 黛玉心中一紧,立刻警惕起来。 她回头望去,就见周子瑜似一头脱缰的小马驹般,撒腿跑了回来。 他一口气冲到黛玉跟前,才气喘吁吁地刹住脚步。 他大概还没开始长个子,头顶才达到黛玉的耳垂边。 黛玉垂目看他,无声地询问:怎么了? 周子瑜抿了抿唇,有些倔强地道:“我,我不要自己回去,我要跟着你!” 黛玉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诧异地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周子瑜一张精致的小脸涨得通红。 他委屈地瞪了黛玉一眼,加大了声音重复道:“不做什么,我,我就要跟着你!” 黛玉无奈地抚额:“可是,你留在这儿很危险,这里随时会有暗影阁的人攻进来,不为别的,就为那上千箱的福寿膏,暗影阁的人也不可能置之不理。” 周子瑜跺脚:“可是直觉告诉我,我一个人离开这儿,更危险。” 黛玉张了张嘴,看了看他那张漂亮得过分的小脸,一时竟无言以对。 也是,没有特殊的保命手段,也没有家人陪同,长了这样一张脸,简直就是在招祸。 都说宝玉长得好,可是,宝玉那张脸,与眼前的这张脸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云泥之别。 想想他亲人都远隔千里,他即使回了京,估计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人送他回梧州。 比起找那些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帮忙,还不如找她这个救命恩人来得放心。 一时之间,黛玉不知是该赞他机警,还是该哀叹被他找上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不管怎么说,周子瑜最后还是被黛玉给留下了。 黛玉心中暗暗盘算着,大不了,危险来临时,她将他打晕,然后施展隐身术,给他隐身。 这样,应该也不会暴露她太多的秘密吧? 黛玉暗暗拿定了主意。 就这样,几人又回到了地底下。 本来,卫四想留在上面警戒的,但黛玉有木灵在,就完全没必要了。 黛玉强硬地接过了这一任务,让卫四只管安心继续养精蓄锐,以应对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危险。 回头,见周子瑜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己后面。 黛玉盘腿打坐,他也盘着两条小短腿,似模似样的在她旁边依葫芦画瓢。 黛玉不由好气又好笑。 她到底心软,将权景瑶教给她的太极内功心法口诀,给他念了一遍。 至于能不能记住,记住多少,能领悟多少,那就全靠他自己了。 周子瑜见黛玉肯教自己,又惊又喜。 那双黑曜石般熠熠生辉的眼睛里,像是盛满了星星,星光灿烂。 他全神贯注地听着黛玉念口诀,生怕错过一个字。 他知道,这是他的机会,一个变得强大的机会。 他不想再成为别人的负担,也不想再被人抓来做人质,他想保护自己,也保护那些曾经帮助过他的人。 那唯有自身变得强大。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此时的暗影阁并没有闲着。 暗影阁的高层们得知据点被攻破,鬼魅幽灵被杀,心中充满了愤怒与震惊。 他们开始策划着一场疯狂的报复行动。 而东瀛人的势力也在暗中蠢蠢欲动,他们对那批福寿膏虎视眈眈,不愿意轻易放弃这个巨大的利益。 第185章 午餐 早晨的时光,如同无声的溪流,在几人的打坐练功中悄然逝去。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如金色的丝线般交织在这片宁静的土地上。 卫四在林子里展现出了他的敏捷身手,成功逮到了一只野兔和两只野鸡。 此外,他还从树上掏到了一窝鸟蛋,一共七只,每只都有鸽子蛋大小。 卫四心中很是自觉,他觉得洗剥这样血腥的活儿,绝不适合黛玉这样娇娇柔柔的小姑娘,当然,也不适合周子瑜这个精致得如小姑娘般的小少爷。 在捕获了这些野味之后,卫四没有丝毫耽搁,很自觉地找到了一处清澈的水源。 他仔细地将野兔和野鸡清洗干净,动作熟练而利落。 随后,他拿着处理好的野味,回到了机关入口处那棵高大的橡树下。 卫四架起了火堆。 火焰在微风中摇曳,仿佛跳动的精灵,为这片宁静的地方增添了一丝生机。 他将野鸡和野兔串起来,开始架在火堆上烤。 很快,烤肉的香气渐渐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黛玉觉得不能就这样等着吃现成的。 她思索片刻,返回暗影阁的据点,从里面翻找出了一些小米,又找到了一口砂锅。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权景瑶煮粥的画面,便决定学着她的样子尝试一番。 黛玉将小米仔细地淘洗干净,然后加上适量的水,在卫四烤野鸡野兔的火堆旁,另生了一堆火,将砂锅架在火上煮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卫四火堆上的烤鸡兔慢慢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那香气仿佛有魔力一般,让人垂涎欲滴。 而黛玉火上的砂锅也开始“咕咚、咕咚”地冒起气来。 黛玉暗暗舒了一口气,心中涌起一丝成就感。 看样子,煮粥也不怎么难嘛,看看就会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顺手又往锅下加了根柴。 一时间,砂锅里的“咕咚”声愈发响亮,仿佛在欢快地歌唱。 然而,下一瞬,黛玉一下子傻眼了。 锅里的米粥如同沸腾的海浪,一下子欢腾着溢出了锅面。 火堆里腾起一阵黑灰,像是故意与她作对般,劈头盖脑地向砂锅里扑去。 原本清亮澄黄的米粥里,立刻落满了黑灰,像是爬上了一层密密麻麻的蚂蚁,眼见得不能吃了。 黛玉看着砂锅里黑乎乎的一层,心中满是无奈和沮丧,简直欲哭无泪。 原以为煮粥很简单,她看权景瑶煮的时候,明明很容易啊,哪知实际操作起来竟如此艰难。 飞出去在四周玩耍的五灵,感受到主人不同寻常的情绪波动,扇动着透明的小翅膀,迅速飞回来一瞧。 看到眼前的景象,她们一个个用小手捂着嘴儿偷笑。 主人吃瘪的样子,可是很难见到的哦。 周子瑜见黛玉恨不得用脚抠地的囧样,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他见黛玉将锅里的米倒掉,准备重新煮,便忙伸手接过砂锅,抿嘴一笑,道:“林姐姐,我会煮粥,交给我吧。” 黛玉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你?真会?” 周子瑜点头,抿唇道:“那些人在抓我来京的路上,一直是我煮粥做饭的,做不好,他们便打……” 黛玉心头一滞,心中涌起一股怜悯之情。 她默默地将手里的砂锅递给他。 周子瑜熟练地加米、洗米、添水、烧火…… 动作一气呵成,果然比黛玉熟练得多。 黛玉见此,便很快丢开这件事,不再纠结。 做饭的体验对她来说确实不是很好,她不太喜欢。 她心想,不会就不会吧,反正自己识海的玉葫芦里,可以储存很多吃食。 只要出远门,她便将玉葫芦里的一间屋子都装满吃食,还放不坏。 吃的时候让火灵给加热一下,怎么也饿不着她,她又何必难为自己呢。 此时,烤鸡和烤野兔的香味儿已经在空气中溢散开了,那浓郁的香气仿佛犹如实质一般,让人的味蕾忍不住跳动起来。 五灵也不再四处晃悠,慢慢地围拢在火堆周围,它们那小小的身影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可爱。 一炷香工夫后,三人围坐在火堆旁,享受了一顿香喷喷的美食。 卫四将火扑灭,将七只鸟蛋埋在了灰烬中,利用余热慢慢煨着。 黛玉和周子瑜人小,胃口也小,每人吃了两只鸡腿和两只兔腿。 当然,黛玉手中悄悄给五灵留出了一部分。 剩下的部分,则全进了卫四的肚子。 吃完烤野鸡和野兔,香喷喷的粥也煮好了。 那粥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让人食欲大增。 三人每人又喝了一小碗,温暖的粥液滑过喉咙,带来一种满足的感觉。 卫四又将鸟蛋给黛玉和周子瑜一人分了三颗,自己只留下一颗。 别说,新鲜现烤的鸟蛋,吃在嘴里,格外的香。 至此,这一顿午餐才算圆满结束。 他们刚收拾完锅碗,将火堆掩埋进土里。 就在这时,木灵突然在黛玉耳边叫起来:“来了!来了!” 第186章 危机逼近 黛玉心中猛地一紧,那一瞬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了她的心。 她立刻警惕起来,全身的神经都紧绷着,如同拉满的弓弦。 黛玉清楚地知道,危机即将来临,一场力量悬殊的战斗无可避免地将在这片看似宁静的土地上展开。 卫四和周子瑜敏锐地察觉到了黛玉的异样。 他们忙向她投去关切的目光。 “怎么了?” 卫四出声询问,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和疑惑。 黛玉一时没有回答,她正全神贯注地跟木灵沟通,试图从木灵那里获取更多关于即将到来的人的信息。 木灵根据树木传回来的信息,挥舞着小手向黛玉比划着。 “来了一共六十二人,全是黑衣黑巾蒙面,来人全都非常善于隐匿身形。若非树木感应灵敏,他们也没想避开树木,可能都不会这么快被发现。” 木灵皱了皱小鼻子,不满地嘟喃道:“真是见不得人,全都看不清面容。” 她稍稍顿了一下,又道:“距此还有大约十公里。” 黛玉一听,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还有时间筹划,这让她感到一丝庆幸。 她迅速整理着自己的思绪,思考着应对之策。 思忖片刻,她才转向卫四和周子瑜,面色凝重地说道:“暗影阁中的人杀过来了,有六十余人。我们正面迎敌,肯定不敌。” 说着,黛玉从怀里掏出两张符纸。 她将符纸递给卫四和周子瑜每人一张,道:“这是我从清虚真人那里拿的隐身符,贴上之后,暗影阁的人看不到我们,这样,他们的隐术就失去了优势。” 卫四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不到黛玉还有这一手。 他将信将疑道:“这,能成吗?” 他跟在圣上身边多年,跟清虚真人也算有过几面之缘,怎么从来没听过清虚真人有如此神奇的符录? 黛玉胸有成竹地一笑,笑容中充满了自信和从容。“放心吧,这符我试过,很灵验的。” 她心里暗道:我的隐身术,还从来没失效过呢! 只不过,她不想惹人注目,以免给父亲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正好来之前,清虚真人给了她几张平安符,她正好借题发挥一下。 何况,清虚真人此次回昆仑后,就在昆仑清修,再不返回京城了。 她借用一下他的名头,应该不要紧。 谁让他有求于她呢。 黛玉说完,抬手给周子瑜身上贴了一张符纸,现场示范。 卫四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周子瑜瞬间消失了身影。 他惊得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眼前的这一幕实在是太神奇了,让他难以置信。 黛玉又将另一张符往卫四身上一贴,道:“卫四哥,敌人太多,正面刚,我们二人肯定不敌。现在我暗敌明,待会儿他们来了,我们就隐身暗处,瞅准机会干掉他们,看最后能不能保住那些福寿膏。” 她稍一停顿,又道:“若最后还是不敌,卫四哥只管保住性命要紧,那些福寿膏,我会负责烧毁它们。” 卫四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发现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他知道黛玉说得有道理,在如此悬殊的实力对比下,他们必须采取特殊的策略。 最后,他只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黛玉拉起一旁的周子瑜,对卫四道:“卫四哥自去找个合适的伏击地方等着,我先把周小公子安置到一个妥帖的地方,以免等下混战时波及到他。” 周子瑜小声抗议:“其实,我也可以帮忙的。” 周子瑜的小眼神中满是倔强和不甘,他不想被当成一个无用的人。 黛玉沉下脸,冷声道:“你好好躲着,不受伤,不要被暗影阁的人找到,就是帮了我们最大的忙了。” 被救以来,黛玉很少用这样严厉的声音与他说话,这让周子瑜心中一凛。 见她的确生气了,周子瑜乖乖闭嘴,不吭声了。 他想起被暗影阁威胁的父亲,他不要再做个拖后腿的累赘。 在这个时候,他不能再任性,必须听从黛玉的安排。 黛玉向四下一扫,见四周唯有眼前的这棵橡树最高最大。 她一提气,身形如同轻盈的燕子,带着周子瑜直冲树梢上掠去。 在近树顶的位置,她找了个比较结实的树枝,将周子瑜放在上面。 这里枝叶茂密,从上往下看,能透过枝叶间隙,勉强看清下面的状况。 但从下往上看,却看不清上面的情况。 黛玉见周子瑜面色有些发白,问道:“敢不敢在这上面等着?” 周子瑜尽管心里有些发颤,但他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他不能让黛玉担心,必须勇敢起来。 黛玉又道:“放心,除了我,别人谁也发现不了你。你只管安心在这上面待着,等我们除了暗影阁的人,就上来接你下去。” 第187章 激烈交锋 暗影阁的人,此次前来的皆是高手,个个身手不凡,行动如风。 他们的速度极快,仿佛一群幽灵,在山林间穿梭,无声无息地逼近目标。 黛玉和卫四刚刚布置好没多久,一个接一个黑色的人影便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 那黑色的身影在树林中若隐若现,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恶魔,随时准备发动致命的攻击。 卫四躲在树后,心脏砰砰直跳,紧张地看着密密麻麻围上来的人群。 他头皮发麻,一种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这些黑衣人个个气势汹汹,显然是有备而来。 他们的行动整齐划一,一看就训练有素,不是普通的杀手。 卫四四处张望,眼神中充满了焦灼和不安。 他还是没看到林姑娘的踪影。 自从她给了他那张所谓的 “隐身符” 后,他就再也没看到过她和周子瑜的身影。 这让他心中既感到安心,又有些担忧。 安心的是,他们隐身起来,敌人就难以发现他们,这样可以出其不意地攻击敌人;担忧的是,他不知道他们现在的情况如何,是否安全。 暗影阁的人越压越近,卫四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剑,眼睛死死地盯着不断靠近的敌人,准备随时应对可能的攻击。 呼吸不知不觉变得急促起来,心跳声在耳边回响,似在提醒他即将面临的危险。 忽然,就在最前面的十几人快要接近机关入口时,一阵微风吹过。 那微风细腻得犹如恋人的轻抚,却无人知其中蕴含着致命的危险。 走在最前面的十几人齐齐被利刃割断了脖子,每人的脖颈上都有一条细细的红线。 那红线细如发丝,却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夺走了他们的生命。 十几人仰面而倒,发出沉闷的声响。 卫四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他知道,这一定是黛玉出其不意隐身出手了。 这隐身符的效用竟然如此之强? 他一直盯着那边,都没看到她的身影,更没看到她是怎么出手的。 这一幕,让他对黛玉的实力有了更深的认识,也给了他一颗强效定心丸,让他 “咚咚” 乱跳的心脏慢慢恢复了平静。 紧跟在那十几人后面的人骇然止步,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他们游目四顾,却没发现一个人影。 刚刚那一下,就好似是被刚才刮过的风刃齐齐割颈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他们不知道敌人在哪里,也不知道下一次攻击会从哪里来,这种未知的恐惧让他们心中充满了不安。 黑衣人后面,有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大喝一声:“大家散开!分头行动!注意隐蔽!” 那声音中满是愤怒和焦急,显然是对眼前的情况感到非常不满。 随着这一声令下,黑衣人飞速退开,瞬间消散于四周。 就如同受惊的鸟儿,四处逃窜,唯恐逃得慢了,也落得个如先前十几人那般的下场。 有一个黑衣人,从卫四身边一掠而过,速度之快,甚至差点儿踩上他的脚尖。 卫四的心一颤,将脚下意识往回收了收。 那黑衣人很敏锐,立刻停下脚步,回身往卫四藏身之处看过来。 他的眼神中满是疑惑和警惕。 他什么也没看到,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觉得这地方一定有古怪。 他小心翼翼地将刀横在胸前,直直向卫四走了过来。 他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卫四知道,一定是自己刚刚抽脚的动作太快,引动了周围的气流动荡,被他给察觉了。 这一次,他吸取了前次的教训。 既然黑衣人直接看不到他,连他手里寒光闪闪的剑光都视而不见,那他还怕个啥? 他缓慢地将长剑对准那人的咽喉,确保不引起一点点空气波动。 他的动作非常小心,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在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果然,对面的人像个瞎子一样,直直地冲着他的剑撞了过来。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 只是,也许是他本能地感到了危险,还是预感到了什么,在他咽喉距卫四剑尖一寸的距离时,他突然停下了。 他的眼里终于露出惊恐之色,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送到面前的功劳,卫四不可能不要。 卫四见他似有退意,不再迟疑,手腕一抖,往前一送。 手中的长剑如同闪电一般,瞬间刺穿了黑衣人的咽喉。 对面的黑衣人喉头处鲜血喷涌而出,轰然倒地。 他的身体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只是,随着那黑衣人鲜血喷了卫四一脸一身,卫四的身影也随之显露在其他黑衣人面前。 原来,黛玉隐身术的克星,正是这刚刚洒落的热血。 那黑衣人的血一喷到卫四的身上,黛玉施加在卫四身上的隐身术立刻失去了效用。 见状,有三个正飞掠而过的黑衣人齐齐收势,提剑拿刀向卫四夹攻而来。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凶狠和愤怒,仿佛要将卫四碎尸万段。 更远处,更多的人发现了这边的情况,也掉转头,向卫四冲了过来。 看着一瞬间迅如闪电般攻向他左胸和咽喉的两柄剑一把刀,卫四寒毛倒竖。 第188章 激战(两章合一章) 躲避已然来不及了,卫四的瞳孔猛地一缩,就在他准备拼着受伤,硬接这致命一击之时,昨日树林中那怪异的一幕,竟再度神奇地出现。 只见他身旁的梧桐树枝条,仿佛被赋予了神奇的生命力,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迅速延展、伸长。 那枝条柔韧灵动,就如同蜿蜒而行的灵蛇,又似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精准地操纵着,带着一种不可阻挡的力量,如闪电般迅速而精准地牢牢缠住了那几个持剑拿刀之人的胳膊。 那些黑衣人脸上瞬间露出惊愕之色,他们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们疯狂地扭动着身体挣扎着,肌肉紧绷,青筋暴起。 然而,在这看似柔软的枝条面前,他们的力量却显得如此渺小。 他们手中的刀剑,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再也无法前递半分。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 卫四先是一愣,一瞬间,他的大脑仿佛停止了运转,完全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景象所震撼。 但,仅仅片刻之后,一股强烈的狂喜,如同汹涌的潮水般涌上他的心头。 在这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他根本顾不得去细想这其中的关窍。 手中的长剑如疾风般舞动起来,剑影闪烁,寒光四溢。 卫四将刚刚几个黑衣人想加诸在他身上的招式,想也不想地原样反攻了回去。 随着三声沉闷的倒地声响起,那声音如同重锤敲击在大地之上,震撼着在场每个人的心灵。 跟在这三人后面涌上来的几人,看着眼前这一幕,骇然止步。 他们的眼中满是惊恐和疑惑,好似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黑衣人下意识地远远避开了身边的树木,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那些树木,瞬间变成了可怕的能将人吞噬的怪物。 然而,周围的树木铺天盖地,如同一张巨大的绿色之网,将他们紧紧包围。 他们又能避到哪里去呢? 万幸的是,接下来,倒也没再发生如此离谱的事情。 只是,卫四现在身染鲜血,那殷红的血迹如同盛开的花朵,在他的衣衫上绽放。 隐身术已然失效,他就如同一个活靶子,完全暴露在黑衣人的视线之中。 那些剩余的黑衣人,在找不到其他目标的情况下,一个个都如同饥饿的狼群,向他靠拢过来。 他们的眼神中满是贪婪和凶狠,仿佛卫四是他们志在必得的猎物。 那一双双眼睛闪烁着冷酷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 卫四有了前面几件突发的事件,倒也没有先前那么慌乱。 他的心中莫名有一种笃定,他确信林姑娘应该就在他附近,伺机而动。 卫四的眼神逐渐恢复了坚定和冷静,如同两团燃烧的火焰,散发着不屈的光芒。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剑,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很快,卫四的身周,就又围拢了十多名黑衣人。 他们个个虎视眈眈,看卫四的目光就如同看着一块滋滋冒油的香喷喷的肥肉,都恨不得一口吞下去。 卫四看着他们眼露凶光的模样,心中的血性反而被激发了出来。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冷笑,笑容中满是嘲讽和无畏。 卫四挥舞着剑,冲着围上来的黑衣人冷笑道:“来啊,你们一起上啊,你爷爷我,若是皱一下眉头,都不算是条汉子。” 说完,他率先向他面前的四人攻了上去,身影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划破了空气。 对面的四个黑衣人没想到卫四不退反进,连忙调整了自己的姿势。 他们的动作敏捷而熟练,显然是经过了长期的训练,配合得非常默契。 一人攻击卫四的上盘,手中的剑如毒蛇般刺向卫四的头部;一人攻击卫四的下盘,刀光闪烁,直逼卫四的脚踝;另外两人则在旁边伺机而动,寻找卫四的破绽,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紧紧盯着卫四的一举一动。 就在这时,不可思议的事再次发生了。 又是一阵微风拂过,那微风轻柔得如同情人的抚摸,然而却同样带着致命的危险。 围在卫四左右两侧和后方的七个黑衣人,莫名其妙地一个接一个倒地。 他们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悄然夺去了性命。 只在他们每个人脖颈上留下了一道细细的血线。 那血线如同一条红色的丝线,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这一幕诡异而恐怖,让在场的黑衣人都不寒而栗。 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惊恐之色,仿佛看到了死神的降临。 无后顾之忧的卫四,精神更为振奋,如同打了鸡血般,嗷嗷叫着,举剑冲向了对面的四人。 他的眼神中满是疯狂和决绝,仿佛要将昨夜到今天,他憋在心中的愤怒全部释放出来。 而正面冲向卫四的四个黑衣人,他们手里的刀剑,突然间齐齐火光大盛。 那火光瞬间将他们的脸庞映照得通红,就好似他们手中握着的不是兵器,而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然而,这火焰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优势,反而在瞬间变为了烧红的烙铁。 那炽热的温度,让他们手里的刀剑再也把持不住,纷纷跌落到了地上。 他们的手被烫伤,发出痛苦的惨叫声。 那四个黑衣人,本来就被手中兵器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失了心神,根本来不及躲避。 有两人接连被卫四的剑刺中了大腿和左肩,随着剑拔出,鲜血喷涌而出,如同红色的喷泉。 他们发出痛苦的惨叫,哀嚎着倒在了地上。 另外两个黑衣人见同伴受伤,手中又失了兵器,心中一慌,忙不迭向后退去。 他们的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和恐惧,怎么也无法理解,朝夕相伴的兵器,会在关键时刻,仿佛回煅造炉重造一般,那温度,根本不是人可以承受的。 至于无声无息造成这一幕的幕后黑手,早已返回黛玉的肩头,冲先前让梧桐树绑人的木灵得意地扬了扬眉毛。 木灵冲火灵翻了一个小白眼儿,无声地鄙夷她的幼稚。 正与卫四激烈对峙的黑衣人,见势不妙,抽身欲退。 卫四哪里肯依,他步步紧逼,剑挥得如同狂风暴雨一般,不给那两个黑衣人喘息的机会。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将这些黑衣人全部击毙,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也保住那些福寿膏。 双方你来我往,激战进行到了白热化。 先前的那两个失了兵器的黑衣人也早已被卫四击毙。 随着卫四周围的黑衣人一个个地减少。汗水从卫四的额头滑落,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但他的眼神依然坚定。 身体虽然疲惫,心中的斗志却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越烧越旺。 就在卫四以为自己即将取得胜利的时候,突然,“砰” 地一声巨响,似是晴天打了个霹雳。 那声音震耳欲聋,让人心惊胆战。 随即,从远处飞来不知名的暗器。 那暗器速度极快,如同闪电一般,向卫四射了过来。 卫四根本来不及躲避,就被暗器射中了肩膀。 血花漫开,那殷红的血迹如同绽放的花朵,在他的衣衫上迅速蔓延。 卫四发出一声闷哼,倒在了地上。 左肩的疼痛瞬间传遍了全身,让他的身体一阵颤抖。 四周的黑衣人见卫四受伤,心中大喜。 他们立刻冲了过来,准备给卫四致命一击。 眼神中个个充满了残忍和得意,仿佛胜利已经在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眼前,卫四的身影突然间消失了。 几个黑衣人大吃一惊,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可比他们修习的隐术高明多了。 他们的隐术,至少还有迹可循。 可眼前的对手,好像就那样凭空消失在了空气中一样。 仿佛是一阵风,一吹就散了。 这,怎么可能?! 他们四处张望,眼神中满是惊恐和疑惑。 先前的得意一扫而空,眼前的局势扑朔迷离。 他们不知道卫四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这种未知的恐惧让他们的心跳加速,各个心慌意乱起来。 而此时,卫四其实并没有真正消失。 他被黛玉施展的隐身术所笼罩,暂时脱离了敌人的视线。 黛玉在关键时刻出手,救下了卫四。 卫四隐身术失效后,黛玉本想着,有卫四的牵制,她可以巧妙地利用自身隐身的特性,潜伏在他周围,一个个地将这些作恶多端的黑衣杀手歼灭干净。 但她没想到,对方那个黑衣人首领也有后手。 如果她没料错,那应该是朝廷最新研制出的火铳。 关于这火铳,她听父亲偶然间提起过,说是朝廷新研制出了一种武器,威力奇大。 比以往所有的暗器加起来都厉害,任你再高明的武功,也很难避开火铳的一击。 只是,这火铳,怎么会落到暗影阁首领手中呢? 但,看着卫四血流如注的肩头,黛玉暂时顾不上探究。 她回头,给风灵、火灵、雷灵和电灵下达了一连串的指令。 第189章 神奇逆转(两章合一章) 黛玉神色凝重,双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她迅速在识海里向围绕在身边的绛珠精灵下达了一连串指令。 那模样,仿佛一位临阵指挥的将军,临危不乱。 “火灵,你立刻去地库中把那批福寿膏烧成灰,一箱不剩!” 火铳的出现,使黛玉断定,暗影阁背后的势力,绝不简单。 福寿膏即使被朝廷没收,到时会不会再流入暗影阁背后势力的手中,很不好说,还不如她让火灵一把火烧了,来得保险。 越说,她的声音就越沉稳有力,也越坚定,每一个字都带着决绝的气势,让人感受到她对摧毁福寿膏的决心。 “雷灵、电灵,你们负责制造声势,越浩大越好,务必将暗影阁这些人全留在这里,一个都不能跑掉,死伤勿论!” 说这些话时,她语气中满是果决,仿佛一把锋利的剑,直刺敌人的心脏。 坚定的语气,每一句都表明,她对待邪恶之人,绝不留情。 “木灵,等下趁乱夺下暗影阁首领手中的火铳,不能让它落在这些宵小手中继续害人!”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木灵,那眼神仿佛在告诉木灵,这是一项至关重要的任务,必须完成。 随后,黛玉的目光转向风灵。 “风灵,你先去助火灵一臂之力,务必将那些福寿膏付之一炬!然后回到这里来,与雷灵、电灵一道,共同困住这些人。” 黛玉的指令,一道道非常清晰、明确,像是在战场上作战指挥的将令。 对方到底人多,何况地势也熟,这会儿趁着卫四受伤,黛玉无暇他顾之机,已有人启动了机关,十几人顺着台阶抢着下到了地下。 这些黑衣人如同饥饿的狼群,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批象征巨大财富的福寿膏抢夺回去。 这些黑衣人行动迅速,身影在黑暗中穿梭,仿佛幽灵一般。 到了地下,他们身形一转,直奔存放福寿膏的地库。 打开地库的门,其中一个黑衣人飞身掠上垒得高高的箱顶,那动作敏捷如猿猴,轻盈似飞鸟。 然而,他刚俯身抱起一箱,还未来得及直起腰,“轰” 地一声,一道耀眼的火光腾空而起。 那火光如同愤怒的巨龙,瞬间照亮了整个地库,仿佛要将周围的黑暗彻底驱散。 强烈的光芒让人睁不开眼睛,就好似太阳突然降临在地库之中。 刹那间,地库中的箱子,纷纷无火自燃,似是被浇上了桐油般,越烧越旺。 火势汹涌澎湃,好似要将一切都吞噬殆尽。 火焰在箱子之间蔓延,迅速形成了一片火海。 那炽热的温度让人犹如置身于火炉之中,呼吸困难。 黑衣人在上面看得清楚,分明没有任何人纵火,火势却从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地库中四周密闭,本不该有风。 但那黑衣人的头发和衣襟却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好似他自身带着一股不可名状的风暴,与外界的隔绝丝毫无法阻挡这股力量的涌动。 黑衣人瞬间头皮发麻,这风来得突然而神秘,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风与火相互交织,形成了一种可怕的力量。 火势本就迅猛,这会儿风长火势,几千只樟木箱,不一会儿就陷身火海。 噼里啪啦一阵作响,熊熊大火如同恶魔的咆哮,让黑衣人胆战心惊。 火焰在箱子上跳跃,仿佛在嘲笑黑衣人的贪婪和无知。 刚刚一窝蜂涌进来的十几个黑衣人都惊呆了! 他们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和迷茫,好似看见了灾难纪元的开启。 有一个黑衣人稍不留神,衣衫上也漰了火星,一瞬间,就变成了个火人。 惨叫声不绝于耳,在地库中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挤在地库的黑衣人被这一幕惊呆了,顿时惊慌失措,四处逃窜,试图躲避这突如其来的灾难。 他们的身影在火海中穿梭,如同无头苍蝇一般。 今天发生的匪夷所思的事情太多了,让他们的大脑几乎无法正常思考。 十几个黑衣人眼看地库变成了一片火海,再无人立足的地方,纷纷向外退去,脚步匆忙而慌乱,好似在逃离一场噩梦。 最先跃上箱顶的那个黑衣人,看了看手中的箱子,舍不得丢掉。 在他眼里,这可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他略一犹豫,还是咬牙,抱着箱子纵身跃了下来,向库房门口掠去。 心中暗想,抢出一箱是一箱,没准儿,他还可以依这一箱福寿膏,立一功呢。 然而,就在他跨出门的一瞬间,手里的箱子像是突然变成了烫手的火炉。 他低头一看,箱子上,正诡异地窜起了一簇小火苗。 那火苗犹如精灵的舞步,跳跃着奇幻的色彩。 但,千万不要小瞧这簇小火苗。 因为,黑衣人抱着箱子,拿出他逃命的速度,飞掠到他们挖得地下水井旁。 他试图用井水浇灭这簇小火苗,却更加震惊地发现,这火,根本浇不灭! 不论他泼多少水上去,却好似他泼上去的不是水,倒像是油。 火苗越是被泼水,烧得越旺。 那火焰也好似在嘲笑他的贪婪与愚蠢,让他感到绝望。 不一会儿,那一箱子福寿膏,就被烧成了灰烬。 同一时间,外面地面上,忽然间狂风大作,雷鸣电闪。 狂风如同愤怒的巨兽,呼啸着刮过,像刀子似的割在那些黑衣人肌肤上,生疼生疼的。 他们试图找个暂时避风的地方。 然而,狂风吹得他们东倒西歪,睁不开眼。 周围都是大树。 本来,这些平日里能为他们遮风挡雨的树阴,在今日的电闪雷鸣之下,却都变成了鸡肋。 不但不能给他们提供庇护,反倒有可能成为他们挨雷劈的帮凶。 怒吼的狂风卷着落叶,劈头盖脸冲着黑衣人砸过来,使他们简直寸步难行。 那黑衣人首领抬头看看天,又看看不知躲到了哪里的对手。 他的眼神中满是愤怒与无奈,就差要质问上天为何对他如此不公。 他刚要恨恨地下令,让手下人都暂避到地底下去。 还没开口,就看到先前被他派去搬福寿膏的那些人,一个接一个狼狈万分地从地底下钻了上来。 有的人衣衫上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就好似刚刚从地狱中逃出来一般。 黑衣人首领整张脸上都爬满了乌云,他愤愤地骂了一句:“这贼老天!难道也要与我作对?” 话音才落,“咔” 地一声,一道惊雷当空落下。 那雷声如同天崩地裂一般,震耳欲聋。 仿佛是上天给他的回应,让他感到一阵心悸。 紧接着,“啪” 地一声,霹雷狠狠地拍在黑衣人首领的背上,穿体而过。 他眼前一黑,整个人瞬间变得焦黑,后背被劈得皮开肉绽,头发蹭的一下根根竖起,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但……他嘴巴微张,又吐出一口黑气。 他还活着,只是感觉五脏六腑都被劈得移了位,全身上下丝丝拉拉地疼,无处不在。 天空中雷云还在翻滚,但他张了张嘴,却没勇气再骂一声。 头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咔咔咔咔” 天空接连又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炸雷声,紧跟着几道耀眼的闪电劈下,天幕几乎被划开,无数道光,照亮了整片森林。 那闪电如同银蛇狂舞,让人胆战心惊。 雷鸣与闪电在天空中交织,似在尽情发泄老天爷的怒火。 在这一道接一道的雷电声中,只见一根梧桐树枝丫,从不远处伸过来,不断蔓延,伸展,灵活地绕过倒在地上的尸首,一直蔓延到了黑衣人首领的身旁。 那枝丫仿佛有人的意识一般,如果这会儿有人看见,一定会惊掉大牙。 枝丫在风中探头看了看,然后,枝丫上伸出一根细枝儿,不停歇地爬上了他的身体,如同一条灵动的小蛇。 细枝儿顺着黑衣人的身体,伸进了那人怀里。 再出来时,细枝儿上绑着一个一尺见长的铁匣子。 铁匣子里装着先前向卫四瞄准的那支铁铳。 细枝儿似是唯恐铁匣子丢了,将铁匣子仔仔细细地缠绕了三圈儿,牢牢地系在自己身上。 出来后,趁着狂风、雷电交加之际,神不知鬼不觉地,拖着铁匣子,又从原路返了回去。 而此时,在地库中的火灵,和后来匆匆赶去的风灵,正全力以赴地执行着黛玉的命令。 火灵浑身散发着炽热的光芒,仿佛一个小火球。 它在福寿膏之间穿梭,将火焰不断地蔓延开来。 那火焰如同它的翅膀,带着它在箱子之间飞舞。 风灵则舞动着自己透明的小翅膀,助长火势,让那些福寿膏在最短的时间内化为灰烬。 地库中的火势越来越大,烟雾弥漫,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但这对火灵和风灵却毫无影响,它们坚定地执行着自己的任务。 那些樟木箱在火焰的吞噬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湮灭前的哭诉。 与此同时,雷灵和电灵在半空中活跃。 一道道闪电划破天空,照亮了整个森林。 雷声震耳欲聋,仿佛要将大地都震得颤抖起来。 黑衣人在这强大的力量面前,惊恐万分,四处逃窜。 然而,他们却发现,已无处可逃。 雷灵和电灵的力量笼罩了整个区域,让他们陷入了绝望之中。 有的黑衣人被闪电击中,瞬间倒地不起;有的则被狂风刮得东倒西歪,失去了方向。 他们的身影在雷电和狂风中显得如此渺小和无助,仿佛是命运的玩偶。 在这混乱的局面中,木灵也没有闲着。 她小手挥动,指挥着周围的藤蔓,伺机将倒地的黑衣人,一个个绑缚成人肉大粽子。 藤蔓在地上蔓延,如同一条条绿色的蛇。 它们迅速地缠绕在黑衣人身上,将他们紧紧地束缚住。 这场战斗,持续了很长时间。 直到黛玉给昏迷过去的卫四包扎好了伤口,服了稀释药泉,确定他生命无碍,又从橡树树梢上,接下来周子瑜。 雷电声和风声,才渐渐停歇下来。 此时,所有的黑衣人都被雷灵、电灵和风灵摧残得筋疲力尽,被木灵捆缚住,成为了一个个囚犯。 而地库之中,那堆积如山的福寿膏,在火灵猛烈而持续的火力炙烤下,逐渐萎缩、消融,最终化为一缕缕轻烟,随风飘散,只余下一地细腻的灰烬,标志着这些邪恶之物的彻底终结。 几位绛珠精灵,平日里虽也偶尔助黛玉一臂之力,却从未如此长时间、高强度地施展过她们的灵力。 此番为了帮助主人清除这次的祸端,她们几乎耗尽了所有的灵力。 此刻,她们的小脸蛋上毫无血色,气息也显得微弱而急促,显然是急需补充灵力以恢复元气。 黛玉见状,心中满是疼惜。 她意念轻动,一道柔和的光芒闪过,几位绛珠精灵便被她无声无息地收进了识海深处的玉葫芦中。 那里,黛玉早已未雨绸缪,替她们准备好了五大盆满满当当的药泉。 这些盛药泉大盆,每一盆的颜色都各不相同,恰好与五位绛珠精灵的肤色一一对应,就好似是为她们量身定制的。 盆中的药泉清澈见底,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其药效温和而强大,足以让这些小不点儿在其中尽情畅游,迅速恢复她们消耗的灵力。 除了药泉之外,黛玉还另有准备。 就在那五个大盆旁边,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美食,有香甜可口的糕点,有鲜美多汁的水果,还有热气腾腾的小菜,每一样都是从权景瑶早先交给黛玉的大食盒中精心挑选出来的。 这些食物不仅色香味俱全,更对应了她们的口味和喜好,对于绛珠精灵们来说,无疑是最佳的滋补佳品。 五小只一进入玉葫芦,便被这眼前的景象所惊喜。 她们有的欢呼雀跃,直奔美食而去;有的则迫不及待地跳入了属于自己的大浴盆中,尽情畅游,享受着这难得的放松时光。 整个场景,宛如一幅动人的画卷,充满了童话般的温馨与欢乐,让人心生向往。 第190章 援兵至 申时初,天际边夕阳如血。 当卫三和卫五、卫六三人,率领着五百铁骑与十几名圣上身边精挑细选的侍卫,如同狂飙突起,穿林越岭,以风驰电掣之速赶到这幽深林间时,端的是气势惊人。 五百骑兵,个个身披铁甲,手持长枪,马蹄声如雷鸣般轰响,踏过枯枝败叶,掀起阵阵尘土,仿佛一股不可阻挡的铁流,在茂密的森林中生生踏出了一条道路。 那十几名侍卫更是精锐中的精锐,紧随骑兵之后,他们身形矫健,目光如炬,腰间佩剑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彰显着皇家威严。 林间鸟兽惊飞,树木摇曳生姿,似乎整个森林都在为这支勇猛的队伍让路。 到达目的地,卫三一马当先,猛然勒紧马缰。 他坐下那匹雄壮的骏马被勒得人立而起,前蹄高扬,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 紧随其后,五百骑兵与那十几位护卫纷纷效仿,齐齐勒停马缰。 霎时间,数百匹战马齐声长嘶,马蹄声、马鞍碰撞声交织在一起,震撼人心,场面蔚为壮观。 飞扬的尘土在阳光下形成一片朦胧的雾霭,裹挟着这支精干的队伍,展现着他们训练有素的纪律与铁血无畏的气概。 然而,眼前树林里那一片狼藉的景象,在这股汹涌而来的气势映衬下,更显得触目惊心。 那场景,好似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可怕的浩劫,让人心神俱颤。 地上布满了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大坑,如同被恶魔的火焰灼烧过一般,坑坑洼洼,散发着一股焦糊的气息。 然而,奇怪的是,地面虽然焦黑,像是被大火肆虐过,但周围的树木却依然郁郁葱葱,丝毫没有被波及的迹象。 按理说,森林中起火,首先遭殃的不正是这些易燃的树木么? 空气中隐隐的血腥味还在弥漫,如同一条无形的线索,牵引着众人的神经。 但却看不到一个人影,整个树林寂静得让人心里发慌,连一声鸟鸣声都听不到。 卫三也一瞬间心慌起来。 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一种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飞身下马,动作敏捷而果断,仿佛一只猎豹。 几步跑到开启机关的小金钱龟旁边,在树枝的遮蔽下,找到了那个隐秘的地方。 卫四轻轻一按,地面上缓缓开启了一个一米见方的黑黢黢的洞口。 那洞口好似一只吃人的巨兽,正等待着猎物入口。 有微弱的光线从下面透出来,无声地在召唤着他们。 尽管现在才下午,不到天黑。 但卫四还是从怀里取出火折子,小心翼翼地点亮,那微弱的火光在微风中摇曳,好似随时都可能熄灭。 他将火折子紧紧拿在手里,顺着台阶一步步慢慢往下走,每一步都充满了警惕。 卫五、卫六见了,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 他们身后的侍卫没有丝毫犹豫,也紧跟其后跟了下来。 十几人顺着里面的灯光,如同行走在黑暗中的探险者,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先前那个大厅。 大厅里寂静无声,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几盏气死风灯挂在墙上,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那灯光在黑暗中孤独闪烁着,似在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的故事。 卫三刚要皱眉,忽然耳朵一动,他听到有轻微的呼吸声。 卫三一顿,向身后打了个手势,那手势简洁而有力,似在传达着一种无声的命令。 他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顺着那呼吸声找过去,每一步都充满了谨慎。 在大厅后方的一间卧室里,卫四与周子瑜并排躺在一张松木大床上。 周子瑜睡得很不安稳,那张精致漂亮的小脸上挂着泪珠。 那泪珠如同晶莹的珍珠,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烁着光芒。 秀气的眉头紧紧皱着,似是还陷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牢中一般,无法自拔。 这么多人进来,卫四还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身上的衣服几乎都被鲜血染红了,殷红的血迹如同盛开的花朵,在他的衣衫上绽放。 卫三一惊,紧走几步上前,下意识地探了探卫四的鼻息。 动作轻柔而紧张,好似在触摸着一个脆弱的生命。 发现他呼吸平稳,只是频率比平时浅慢,这才意识到他可能还昏迷着。 卫三的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但依然充满了担忧。 他摇醒了皱着眉头陷入梦魇中的周子瑜,“周小公子,醒醒,醒醒,周小公子……” 卫三急于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就不得不摇醒他了。 周子瑜又做噩梦了,夜色如墨,四周一片死寂,唯有他急促的呼吸声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回响。 梦境中,他孤身一人置身于一座荒废的地牢之中,阴冷的风从破败的窗棂中灌入,带着刺骨的寒意。 突然,一群身着黑衣、面容冷峻的人不知从何处涌现,他们的眼中闪烁着凶残的光芒,如同幽冥之中的恶鬼。 领头的黑衣人一步步逼近,手中握着一根粗重的铁链,那铁链在昏暗中泛着寒光,仿佛能吞噬人的灵魂。 周子瑜想要逃跑,却发现双脚如同被无形的枷锁束缚,动弹不得。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黑衣人缓缓举起铁链,带着残忍的冷笑向他走来。 下一刻,那冰冷而沉重的铁链,仿佛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不可抗拒的力量,猛然间弹射而出。 剧痛袭来,冰冷的铁链无情地穿透了他的琵琶骨。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空气都为之震颤。 铁链与骨骼摩擦产生的刺耳声响,伴随着一阵令人心悸的颤动,瞬间在空旷的空间中回荡开来。 剧痛,如同汹涌的潮水,从被穿透的琵琶骨处疯狂地蔓延至全身,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都在这剧烈的疼痛中颤抖。 那痛楚,好似锋利的刀刃,在灵魂深处肆意切割,企图将他的意志与身体彻底分离。 他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与冰冷交织在一起,仿佛置身于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之中,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似乎每一次吸气都会让那疼痛更加剧烈,更加深入骨髓。 周子瑜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却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黑衣人面无表情地将他吊起,任由他在痛苦中挣扎、哀嚎。 他额头上、身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那冷汗如同冰冷的雨水,在他的肌肤上肆意流淌。 黑衣人残忍地用铁链拴着他还不够,看他不肯给他父亲写信,还狠心地拿蘸了盐水的鞭子抽他。 那些深入骨髓的痛意,好似深深地刻在了他的灵魂里,让他睡梦中都不得安眠。 他 “啊” 的一声大叫,惊醒了过来。 叫声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看到身前有人,还以为那些黑衣人又抓他去受刑,下意识往后缩去。 卫三适时出声道:“周小公子,是我,别怕!” 周子瑜这才心有余悸地抬眼看去,认出他是与林姐姐一起把他从地牢里救出来的那人的同伴,又扫了一眼旁边昏迷还未苏醒的卫四,终于回过神来。 他已经从那些恶魔手里解脱出来了。 现在,那些恶魔才是阶下囚。 卫四问道:“这里怎么回事?林姑娘呢?怎么不见人?” 周子瑜看了看他后面跟他一样装束的一群人,稍稍放下心来。 这才将他走后,暗影阁的人率众来袭,黛玉和卫四如何迎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众人听他说到电闪雷鸣,说到黛玉不得已用清虚真人的隐身符将他们隐身,暗中对敌之事,又说到卫四暴露、受伤,黛玉不得已烧了那几千箱福寿膏之事。 卫三一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觉得像在听天书。 他们没有亲见当时的场景,可也只听着就觉得惊险异常。 二人面对六十多名凶残成性的暗影阁杀手,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就不错了。 可林姑娘他们,不但保住了性命,还烧了那么多福寿膏,并且将敌人杀的杀,捉的捉,一个都没有放跑,最后,还活捉了这次来的黑衣人的头儿。 这,是人力能办到的事儿吗? 怕不是有神仙在暗中帮助他们吧? 不得不说,他们真相了。 黛玉严格意义上来说,可不就是来自天庭的仙子么? 帮助她的几个绛珠精灵,又有哪一个是简单的呢? 卫四四处瞧了瞧,没发现黛玉的身影,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周小公子,林姑娘呢?去了哪里?” 周子瑜还没来得及回答,此时,跟下来的侍卫中,有人发现了被囚禁于地牢中的二十几位活下来的黑衣人。 有些人身上、衣服上还残留着被火烧灼的痕迹,斑驳的焦黄与熏黑交织,无声地诉说着他们曾历经的火焰洗礼。 及至众人目光聚焦于黑衣人首领,那惨状更是令人心惊胆战。 他的背上,一处被雷劈过的痕迹赫然在目,皮肤仿佛被烈焰舔舐过一般,焦黑一片,裂开道道狰狞的口子,深可见骨,血肉模糊。 雷电的力量好似还在他体内肆虐,伤口边缘不时细微地抽搐一下,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他痛苦的呻吟。 他的头发,原本或许乌黑浓密,此刻却被雷火焚得七零八落,焦枯卷曲,粘连在头皮和脸颊上,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 衣服更是破败不堪,雷击之处布料化为片片飞灰,露出里面同样焦黑的肌肤,其他地方也布满了破洞和烧焦的痕迹。 黑衣人首领整个人显得萎靡不振,气息微弱,那双曾经冷冽的眸子此刻也失去了光彩,满是痛楚与绝望。 他的身躯微微颤抖,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痛苦的呻吟,仿佛连呼吸都成为了痛苦的负担。 这副凄惨的模样,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惧。 看着还牢牢捆绑在他们身上的藤蔓,他们也不得不信,还真是老天有眼。 暗影阁做的孽太多,连老天都看不过眼,出手来收拾他们了。 第191章 回程 只是,黛玉到底去了哪里呢? 卫三问了周子瑜两次,周子瑜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原来,黛玉在他们到来之前,一直在用灵识仔细查探着四周,唯恐有什么闪失。 她的灵识如同细密的蛛网,缓缓地向四周蔓延,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存在危险的角落。 五个绛珠小精灵,在泡了药泉,又美美地饱餐一顿后,黛玉便让她们回到识海里休息去了。 此时,这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人,其中一位还昏迷着,另一位则是他们刚刚解救出来的半大孩子。 其实严格来说,黛玉也才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少女,还算不得大人。 可她到底多经历了一世,所以总是不自觉地觉得自己是大人。 在她的心目中,是大人,就意味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 周子瑜被关在地牢中后,一直饱受折磨,就没有好好休息过。 他那小小的身躯疲惫不堪,脸上满是憔悴之色。 卫四又受伤昏迷。 黛玉的药泉虽然让他不再流血,伤口不再恶化。 但火铳的弹片还留在他的体内,没有取出来。 黛玉不会医术,只能简单替他包扎一下。 取弹片的事,还得留待让有经验的郞中或太医来做。 于是,黛玉将卫四和周子瑜安排进这间房里休息后,她又将暗影阁的那些人一一提溜进了地牢里。 之后,作为在场唯一的清醒人士,她自觉负起了警戒的任务。 直到卫三带着人到了附近,她才松了口气。 也是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她的衣衫上也沾了不少污渍。 有先前与暗影阁的人交手激起的灰尘,还有后来提溜他们时沾上的血迹,还散发着淡淡的腥味。 尽管不是太多,但黛玉也有些不能忍受。 尤其这样灰头土脸出现在外人面前,这是她所受的教育所不能容忍的。 故而,在卫三他们到来的前一刻,她快速地闪入了最里面一间无人的屋子。 屋子寂静而昏暗,为保险起见,她施展了隐身术。 黛玉快速简单梳洗了一番,还换了件干净的衣袍。 为方便稍后回城,仍旧作少年打扮。 直到一切都收拾妥当,黛玉才轻轻推开门。 一眼看到前边地牢门口围了不少人,她便抬步走了过去。 正要再追问周子瑜的卫三,眼角余光看见,霍然转身,惊喜地叫出声来:“林姑娘!” 这声音一出,“唰” 地一下,把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引了过来。 他们早对这位卫四和周子瑜口中的少女好奇极了。 早在来的路上,就知道卫三和卫四都被她救过。 卫三和卫四的本事,在他们侍卫里也是排名靠前的。 能被卫三如此推崇,在卫三口中,她几乎长了三头六臂,无所不能,吹得简直是天上有,地上无,神乎其神。 刚才又听周子瑜讲了一遍她和卫四二人智擒暗影阁一众杀手的事迹。 心中对这素未谋面的少女的好奇又增强了几分。 这会儿,终于要见着本人了。 就见一个清风朗月般的少年,施施然走了过来。 少年身形纤瘦,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飘逸气质。 那气质如同山间的清风,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只见她脚步徐徐,步伐轻盈而优雅,每一步都好似带着一种韵律,让人陶醉其中。 少年看上去约摸十岁出头,身着一袭素雅的锦袍,腰间束以同色缎带,更显身形修长挺拔。 锦袍如同流动的云彩,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袍角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宛如云中仙子踏风而来。 少年的眉目如画,面庞白皙如玉,眼眸间更是藏着几分灵秀与慧黠。 长长的睫毛轻轻垂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眸光深邃明亮,宛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 尽管头发被束成男孩的模样,却难掩那细腻柔和的面部线条,反添了几分雌雄莫辨的韵味。 众人早先见着了周子瑜的精致面孔,但还是被黛玉秀美绝伦的五官惊得恍了神。 一时之间,竟忘了言语,只觉眼前这少年,仿佛是画中走出的人物,令人心生向往,又不敢轻易靠近。 黛玉见大家都望着自己,也不怯场。 她从容不迫地上前,大大方方地抱拳,向卫三拱手施礼:“卫三哥,你们来了。” 卫三笑着迎上前去,道:“林姑…… 林小公子,抱歉,我们接应来迟了。” 他本来要习惯性称呼 “林姑娘” 的,一开口,看着黛玉的衣着打扮,似觉得不合适,忙又改口。 黛玉微笑摆手,“无妨,幸而没让暗影阁贼人跑掉。” 她指着地牢里的那些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暗影阁杀手,道:“暗影阁背后势力错综复杂,为防意外,我们还是尽早回去交差为好。” 卫三和众侍卫以及前来接应的官差,也不想再出什么差错,当下齐齐应下。 立刻就有人去提关押在地牢中的人犯。 为了防止暗影阁剩余势力死灰复燃,他们还专门派了一百训练有素的兵丁,将这个窝点摧毁。 那些兵丁们用铁锤砸碎墙壁,用火把点燃易燃物品,让火焰在密室中肆虐。 在那座阴森地牢中,他们用铁锹撬开地板,用斧头砍断铁栅栏和锁链,让这座罪恶的地牢彻底崩塌。 铁锹和斧头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仿佛在演奏一首激昂的战歌。 整个摧毁过程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最终,在兵丁们的努力下,这个窝点彻底成为了一片废墟。 卫四经过军医的诊治,肩头的弹片被取了出来,伤口也重新被清洗包扎。 在取出弹片的过程中,卫四清醒了过来。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树林里,仿佛为树木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 他们也伴着落日的余晖,踏上了回程的路途。 长长的队伍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壮观。 第192章 凯旋而归 卫四被小心翼翼地扶上了卫五的马背。 卫五紧紧握住缰绳,确保卫四坐得稳当,又细心地调整了一下鞍垫,那鞍垫在他的摆弄下,变得更加舒适。 卫四倚靠在卫五的身上,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感激之色。 与此同时,周子瑜也在卫六的协助下,跨坐在了卫六的身前。 卫六细心地将他拢在自己的大氅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以防他被夜风吹到。 卫六又轻轻拍了拍马背,似乎在向它交代,要稳稳当当地驮好这个小客人。 那马儿仿佛听懂了他的话,轻轻地甩了甩尾巴,发出一声低鸣。 而黛玉,则独自骑上了他们特意为她准备的一匹漂亮的胭脂马。 这匹胭脂马毛色亮滑,宛如一匹燃烧的火焰。 马身线条流畅,肌肉匀称,显得既优雅又有力。 黛玉纵身一跃,轻轻巧巧地跨坐在马背上。 她轻提缰绳,马儿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意思,缓缓地抬起头,轻嘶一声,便踏着轻盈的步伐,跟随着前面的队伍。 而那些暗影阁的杀手,就没那么好命了。 他们被那些兵丁们砍下来的铁链绑了,两人一组,被像驼货物似的,随意地扔坠在马背两旁。 那铁链冰冷而坚硬,紧紧地束缚着他们的身体。 至于铁链会不会磨烂他们的肌肉,勒断他们的骨骼,谁在乎呢? 对于恶贯满盈的人,受折磨时,没人会同情。 没把他们拖在马蹄后面,就算士兵们善心大发了。 至于这样带回去,二十几人中能活下几人,谁也不关心。 只能看谁命大了。 可能由于这次有五百精锐骑兵押阵,一路上再没出现任何意外状况。 经过一夜的奔波,一行人回到京城时,已是天明。 随着晨曦初破云层,京城的轮廓在薄雾中渐渐清晰。 一行人马,踏着晨光,缓缓驰入这繁华与权力交织的都城,马蹄声在石板路上回荡。 黛玉骑在马上,眉宇间也不免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的脸色略显苍白,但脊背仍旧挺得笔直,双眸也依旧明亮如星。 卫三、卫五和卫六骑马伴在她左右,脸上挂着胜利的微笑,却也难掩长途奔袭后的风尘仆仆。 进城门不远处,有人等在那里。 见黛玉等人归来,立即上前迎接。 黛玉看清是北静王府长史傅佐,不由微微诧异。 傅佐上前一步,抱拳笑道:“傅某见过青阳县君,县君万安!” 黛玉一愣,这才想起,身上还有这么个封号。 随即摆摆手,道:“傅叔不用多礼,不知傅叔等在这里,所为何事?” 傅佐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我们王爷听说姑娘杀死了鬼魅幽灵,不知这消息可确实?” 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今天一过,想瞒也瞒不住。 黛玉点头:“鬼魅幽灵的确已死。” 她向后面一指,“尸首已被带回,就在后面。” 暗影阁别的杀手的尸体带没带回,黛玉不知道,也不关心。 鬼魅幽灵的尸首是一定要完完整整带回来给圣上交差的。 至于一不小心,端了暗影阁在京郊的老巢,这完全是意外。 傅佐闻言大喜:“我们王爷这两天伤势好得差不多了,整天想着要带人去捣毁暗影阁老巢,劝都劝不住。” 他的脸上挂着真心的笑容,“昨儿王爷去向圣上请旨发兵,才听圣上说县君带着圣上的侍卫们已经找到了暗影阁在京郊的老巢,并破了里面的阵法,估计今天就能凯旋,傅某想尽早知道确切消息,故而一大早就来城门口碰碰运气。” “没想到运气不错,正好被我赶上了。” 说着,他还特意赶到后面,亲眼去看了看那鬼魅幽灵的尸首。 尸首已然僵硬,皮肤上泛起了诡异的尸斑,透着一种死亡特有的灰白。 然而,即便如此,还是能够清楚地分辨出鬼魅幽灵那张曾经令人胆寒的脸庞。 那张脸,此刻苍白得毫无血色,五官扭曲得几乎变了形,仿佛凝固了生前最后一刻的痛苦与挣扎。 他的双眼睁得大大的,盛满了不甘和绝望,让人看了心头不由得一紧,似乎能感受到他离世前那无尽的怨念与愤怒。 亲自确认后,傅佐正要抱拳告辞。 一骑快马从官道上疾驰而来,到了近前,才看清是传令官。 原来,宫中已得到了他们回来的消息。 圣上等不及,派人来传旨意,命青阳县君与卫三、卫四即刻入宫复命。 第193章 禀报 卫三与卫四,作为圣上的贴身侍卫,对宫中的每一片砖瓦、每一条小径都了如指掌。 他们深知如何在这庞大的宫殿中穿梭,而不引人注意,更知晓哪些路径,能够最快抵达目的地。 此次,他们领着黛玉,避开了那些繁华喧嚣的主道,选择了一条人迹鲜有的近道,穿梭于葱郁的竹林与古朴的石阶之间,不一会儿,便已悄然来到了御书房的门外。 这一次,刚一走近门口,富海便从殿内含笑而出,一脸笑意地将他们迎了进去。 富海从小便伴着圣上,是宫中的老人了,他精明能干,最擅长察言观色,一见卫三、卫四和黛玉,便知今日之事非同小可,因此格外殷勤。 他们三人刚踏入御书房,还未及行礼问安,便听见屋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原来,在后门口处,一颗满头珠翠、精致可爱的小脑袋正“悄咪咪”探了出来。 脑袋上的发饰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却又似乎带着几分顽皮与好奇。 她小心翼翼地窥视着屋内的情形,眼睛滴溜溜地转,仿佛在寻找什么有趣的事物。 然而,她那自以为隐蔽的动作,实则在众人眼中显得笨拙而又可爱,就像是一只刚刚学会偷窥的小猫咪,既想探索未知的世界,又害怕被主人发现。 圣上正坐在御案前,手中翻阅着奏折,眉头微蹙,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棘手的问题。 他原本打算先询问卫三和卫四此次任务的情况,毕竟,这快成了他一块心病。 却没想到,被这突如其来的“小插曲”打断了思绪。 那模样,仿佛是生怕被人发现似的。 然而,说是“悄咪咪”,其实情况却大相径庭。 来人虽刻意做出一副蹑手蹑脚的姿态,脚步轻轻挪动,身子也微微前倾,似乎想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可事实上,她那笨拙的掩饰根本瞒不过房内众人的耳目。 然而,那小脑袋似乎并不满足于仅仅窥视一眼,没过多久,便又悄悄地探了出来。 这一次,她更加小心了,几乎是贴着门框,只露出一只眼睛,试图不被人发现。 但即便如此,她那笨拙的掩饰还是没能逃过房内众人的眼睛。 每一次探头探脑的动作,都伴随着一阵细微的响动,就像是夜空中偶尔划过的流星,虽然短暂,却足以引起人们的注意。 圣上见状,额头上的青筋不禁突突跳了几下。 这会儿,敢在御书房后门口探头探脑窥视的,除了琳琅那孩子,再没别人。 然而,那“小猫咪”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已经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圣上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跳了几下,欲待不理,奈何那“小猫咪”一点也没有作贼的自觉。 她见父皇没有理会自己,还以为自己躲得很好,心中不禁有些得意。 于是,她更加大胆了,将小脑袋又往里探了探,试图看得更清楚一些。 “琳琅,滚进来!”就在这时,圣上突然一声怒喝,声音中带着几分威严与不满。 这一声断喝如同晴天霹雳,吓得琳琅公主猛地一颤,刚探出的小脑袋飞快地缩了回去。 她心中一阵慌乱,不知道父皇为何突然发怒。 要说,以前她也没少这样在御书房后门口晃呀,怎么今天父皇好像格外生气? 她磨磨蹭蹭地站在门口,双手紧绞着衣角,眼神闪烁不定,心里像是十五只吊桶打水般七上八下的。 她犹豫着,脚仿佛被钉在了地上,想着是不是先溜? 或许找个借口,比如说突然肚子疼,又或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需要回去取,只要能暂时避开这令人心悸的场面就好。 然而,她的小心思,圣上又怎么会不清楚? 他几乎被气笑了:“琳琅,不要让朕再说第二遍。”那声音虽平和,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让她瞬间打消了所有逃跑的念头。 随着这一声落下,琳琅正往回缩的小脑袋猛地一僵,慢慢站直了身体。 随后,一道纤细而娇小的小身影,在昏黄光影交错的御书房后门口缓缓地、悄悄地显露出来。 脚下像是在量步子,又似怕踩到蚂蚁般小心翼翼,极缓慢、极缓慢地显身在御书房门口。 被父皇训斥了,她的小表情先是有一点点委屈,但在抬目看到父皇的那一刻,还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最灿烂的笑容。 嗫喏着小小声叫了声“父皇”,然后又小声嘟喃了一声:“琳琅想父皇了嘛!”,说着,委屈地撇了撇嘴,慢腾腾地挪到了圣上的身旁。 这句话一出,圣上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他无奈地抚了抚她的小脑袋,道:“琳琅听话,你先去玩,父皇忙完就去看你。” 说到这里,似是想起了什么,眉毛一下子竖起,声音又严厉起来:“你今天怎么又没去上课?” 琳琅心虚地缩了缩脖子,眼珠子咕噜噜乱转,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父皇。 这副模样,圣上哪里有不明白的,这是又逃课了呗。 这是他一手带大、宠在心坎上的宝贝女儿,他哪里忍心责备。 每当看到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无辜与委屈,他的心便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所有的怒气都烟消云散了。 他无奈地轻叹一声,又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看父皇怎么罚你!” 说这句话时,他怕不是忘了,同样的话,他已说过无数次。 琳琅一下子高兴起来,小脸上露出灿烂至极的笑容:“是,父皇,琳琅知道了。” 临了还不忘抱着父皇胳膊拍马屁:“父皇,你真好!” 解决了逃课的危机,整个人像是卸下了什么包袱,一下子轻快起来。 她来的目的也真正暴露了,那双灵动的小眼睛滴溜溜一转,瞬间便锁定了黛玉的身影:“青阳,昨儿你为何没进宫来看我?”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兴师问罪的意味,眉头微微蹙起,似是受到了莫大的冷落。 然而,细听之下,那话语中倒没多少真正的怒气,反倒是委屈的情绪占据了上风。 好似是一个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孩童,渴望得到关注与慰藉。 黛玉还没回答,圣上轻轻拍了她小脑袋一下,轻斥道:“青阳有正事,不准胡闹!” 琳琅撇撇嘴,不说话了。 接下来,卫三和卫四详细禀报了剿灭暗影阁京郊老巢的经过,黛玉在一旁补充。 不过,她并没有补充的很详细,听卫四将雷电等异象归功于老天爷帮忙,也没有做声。 她拥有绛珠精灵的事,还不宜暴露。 有人背锅,挺好的。 即便那个人是老天爷。 不过,在说到暗影阁背后的势力时,御书房的气氛渐渐严肃起来。 黛玉拿出了背在身后的那个铁匣子。 圣上的目光落在那支寒光闪闪的铁铳上,脸色霎时间变得铁青,仿佛能滴出水来。 他紧盯着那支冷冰冰的兵器,眼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与愤怒交织的神色。 这支铁铳,乃是工部神机营历经无数日夜,精心煅造而出的新型武器。 其工艺之复杂,要求之严苛,稍不注意便炸膛,使得每一把铁铳的煅造成功,都非常艰难。 正因如此,尽管神机营倾尽全力,军营之中却仍未能开始配备此种利器。 然而,令圣上震惊不已的是,自己千辛万苦打造的、军队尚未能触及的这等神兵,它竟已先一步落入了一个杀手组织的首领之手。 圣上的心头笼罩上一层厚重的阴霾,他深知,此事若不查清,后果将不堪设想。 然而,若要彻底查清此事,朝廷也必将经历一番伤筋动骨的剧变。 就如同一个体内长了毒瘤的病人,若想要彻底切除这颗毒瘤,以绝后患,便不得不忍受放血之痛,承受大伤元气的风险。 第194章 偶遇 三人都不是多话的性格,这段在暗影阁的惊心动魄的经历,被他们以简洁明了的语言迅速汇报完毕。 每一个细节都未曾遗漏,却也没有过多的修饰,仿佛只是在讲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然而,圣上却能从他们平静的语气中,感受到其中隐藏的致命风险。 当圣上听到那三千多箱福寿膏被焚为灰烬时,目光微微一闪。 他心情十分复杂,既有对他们果断行动的赞赏,也有对如此庞大数量福寿膏被销毁的震撼,还有些别的什么,被他下意识忽略了过去。 很快,他便恢复了常态,很肯定地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赞赏:“烧得好!” 这话一出,让卫三和卫四暗暗松了口气,心中悬着的大石头也随之落下。 未经上报便擅自做主烧了这么多福寿膏,若是惹圣上不悦,事后追究起来,他们会吃不了兜着走。 相比之下,黛玉则显得最为镇定。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太过担心这件事的后果,因为她相信自己的判断,也相信圣上会理解并支持他们的决定。 琳琅公主听着他们的描述,每一个细节都让她听得一愣一愣的,心中不禁暗自惊叹。 这么惊险刺激的事,可恨她无缘参与其中,真是让她又羡慕又遗憾。 但她也知道,就凭她的花拳绣腿,去了恐怕也是拖后腿的。 见三人汇报完毕,琳琅的心中早已按捺不住对黛玉的亲近之情。 她高兴地拉着黛玉的手,满脸笑意地说道:“青阳,我们去我宫里玩吧!” 说完,她用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父皇,满脸都写着:父皇,你快答应吧,答应吧! 那模样既可爱又娇俏,让人难以拒绝。 圣上看着两个小姑娘亲密无间的样子,心中也颇为欣慰。 他无奈地冲琳琅摆摆手,笑道:“去吧!去吧!朕就不留你们了。” 琳琅公主欢呼一声,她今天逃课,本就是收到了黛玉进宫的消息,来御书房截她的。 此时心愿达成,别提心里有多高兴了。 她拉着黛玉的手,蹦蹦跳跳地就要跑开。 黛玉任由她拉着,心中也满是欢喜。 她很喜欢琳琅的性格,与她在一起,总能感受到那份难得的纯真与快乐。 临出殿门时,黛玉想起自己的猜测。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怀疑暗影阁背后之人是东瀛人的猜测说了。 圣上听了,面沉似水。 黛玉才不管自己在御书房丢下了多大的一颗炸弹,说完,就和琳琅手拉手溜了。 两人一溜烟跑出老远,才停下脚步。 琳琅公主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笑道:“青阳,我们去哪儿?去我宫里么?” 语气中满是期待,仿佛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与黛玉分享自己的小天地。 黛玉想了想,忽然想起了那天在树屋的奇妙感受。 那一次与树屋亲密接触,周围的灵力一个劲地往她的身体里钻。 那一刻,好似整个世界都静止下来,宁静而美好。 她还想再体会一次那样的感觉,于是提议道:“去树屋吧?” 琳琅公主一听,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她也十分喜欢那个树屋,那里就好似是她的秘密花园,藏着她的梦想与快乐。 然而,在宫里,她并没有贴心的朋友可以一起去那里分享这份快乐。 每次她去树屋,身边的人担心她会摔下来或者发生其他意外,总是竭力劝阻。 现在,终于有人与她一样懂得欣赏这树屋了。 这种感觉,就像在广袤无垠的世间寻得了心灵相通的旋律,使她的内心获得了从未有过的安抚与满足。 她曾无数次独自坐在这树屋中,透过树叶的缝隙仰望星空,感受着自然的静谧与神秘,心中无限喜悦。 而此刻,有另一个人与她共享这份喜悦,她心中的喜悦仿佛一下子成倍增长了。 “好啊!好啊!我们这就去树屋!”琳琅公主兴奋地喊道。 两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手拉着手,快速在宫中穿行。 只是,两人刚拐过弯,到了御花园,就意外地碰到了在那里赏花的一行人。 为首的是一位身着华丽宫装、衣袂飘飘的女子。 她瑰姿艳逸、气质非凡,仿佛是从画中走出的仙子一般。 头上的珠翠,每一颗都闪耀着耀眼的光芒,映衬得她更加尊贵非凡。 眉眼间流露出的不凡气度与超凡脱俗的韵味,让人一见便难以忘怀。 琳琅公主定睛一看,发现正是这段时日风头正盛的贵妃——贾元春。 贾元春不仅容貌出众,更是凭借着家族的势力与自身的才华,在后宫中迅速崛起,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既然碰上了,就不好再绕开。 琳琅公主虽然心中有些不悦,但还是鼓了鼓腮帮子,勉强带着黛玉上前见礼:“琳琅见过贵妃娘娘!” 她的态度极其敷衍,只草草福了一福,便直起了身。 平日里,她与后宫的妃子们并不怎么来往。 除了皇后宫中她依礼拜见的次数勤些外,与其他的妃嫔都不怎么熟悉。 此刻见到贾元春,她也只是出于礼数勉强行了个礼。 黛玉自然是认得贾元春的,只是她并不想与这位表姐有太多的瓜葛。 她跟在琳琅公主身后,也行了一礼,口中含糊地说道:“臣女见过贵妃娘娘。” 她的声音低沉,宛如深夜里缓缓流淌的溪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 贾元春可不敢受琳琅公主的礼,因而在她施礼的时候,她微微侧身避开。 但黛玉的礼,她却是稳稳站着受了的。 琳琅在宫中随意惯了,加之她又受宠,宫里的妃子一般都不敢轻易触她霉头,找她麻烦。 所以,她行礼后,见黛玉还未起身,便一把扯起她,道:“青阳,我们快走!” 说着,冲贾元春摆摆手,道:“贵妃娘娘,我们还有事儿,就先告辞了。” 两人刚要离开。 哪知贾元春听她叫黛玉“青阳”,心中一动。 她的目光在黛玉身上停留了片刻。 前几日她母亲传信进来,说是林姑父携林表妹进京了,可能来者不善,让她留意。 听说林姑父的女儿刚进宫,就被封为了青阳县君,难道就是眼前的这位? 想到这里,她抬眸仔细打量起黛玉来。 只见眼前的小姑娘生得袅袅婷婷、灵秀非凡,面容与小姑姑贾敏确有六七分相似。 眉眼间的神韵、气质中的那份清冷,都让她不得不相信这就是林姑父的女儿——林黛玉。 “且慢!”贾元春忽然开口,喊住了正要离开的琳琅公主和黛玉。 她的声音温婉而柔和,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 琳琅公主心中升起一股不悦,她皱起眉头转过身来:“贵妃娘娘还有什么事吗?”她的语气中已带上了几分不耐烦。 贾元春笑容温婉地看向黛玉,问道:“你可是林姑父的女儿,名唤黛玉的?” 黛玉心中轻叹一声,她知道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 她轻声答道:“正是。”声音虽然清冷,但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贾元春的目光微微一凝,很快脸上便堆起了笑容。 她上前一步,仿佛要拉近与黛玉之间的距离:“我是你大表姐啊!你是我表妹!你都长这么大了,我们才第一次见,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啊!”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感慨和喜悦,好似真的为能与黛玉相遇而感到高兴。 琳琅公主“咦”了一声,她看看黛玉,又看看贾元春,心中的不悦不觉间被压了下去。 既然是亲戚,那自然要叙叙旧了。 她虽然不怎么喜欢贾元春,但既然黛玉与她是亲戚关系,那她也不好再表现出什么不满来。 然而,黛玉却并没有因为贾元春的热情而有所动容。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面上依旧保持着那份清冷的姿态。 心中却已如波涛汹涌一般翻涌着各种情绪。 她想起了在涤尘台上看到的那一幕,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恨与厌恶。 哼!在害死她娘这件事上,贾元春也脱不了干系!她的手上同样沾满了鲜血与罪孽! 黛玉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恰好避开了贾元春伸过来的手。 贾元春双手微微一僵,她尴尬地收回了手,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但很快又被她掩饰了过去。 她笑着邀请道:“要不,公主与林表妹到我的凤藻宫坐坐?我们好好叙叙旧,如何?” 第195章 无关之人 答案自然是不如何。 面对曾经将她母亲推向深渊的罪魁祸首之女及其帮凶,黛玉的心中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奔腾,怒涛汹涌,难以平息。 还叙旧! 她们有何旧可叙? 她压根不想与她们虚与委蛇。 于是,黛玉如柳叶般细长的眉毛微微蹙起,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 在琳琅略带迟疑地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她冷冷地启唇拒绝,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琳琅公主与臣女有事相商,便不叨扰贵妃娘娘的雅兴了。” 言罢,黛玉紧握住琳琅的手,不再看她,毅然转身,留下一抹决绝的背影,大步流星地离去。 贾元春心中猛地一颤。 她万没料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小丫头,竟然如此胆大,敢毫不留情地拂了她的面子。 要知道,自她被封为贵妃以来,在宫中可谓是春风得意,风光无限,就连皇后娘娘见了她,也不得不忌惮三分,更不要说轻易得罪。 贾元春原本温婉如水的笑容,此刻竟有些难以维持,嘴角微微抽搐,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她回想起母亲信中的叮嘱,本欲将黛玉邀至凤藻宫,那里皆是她的心腹,她可寻机避开琳琅,单独与黛玉谈谈,探探她的口风,顺便给予些敲打。 岂料,这丫头竟如此不识抬举,全然未将她放在眼里。 一股熊熊的怒火在贾元春的心底升腾而起,她暗暗咬牙切齿,这臭脾气,与她那小姑姑简直如出一辙,真是冥顽不灵,不知好歹! 然而,尽管心中愤懑难抑,贾元春的脸上却仍努力维持着那抹温婉的笑容,似乎黛玉方才那冷冰冰的拒绝,只是一首微不足道的插曲,并未在她的心中留下任何痕迹。 她目送着两个小姑娘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线之中,眼中的寒冰却愈发凝结,冷意直透心底。 黛玉原本打算回京后,便着手布局,要如何一步步揭露当年母亲身死的真相,让那些被深埋于地底的罪恶,无处遁形,还母亲一个公道。 然而,世事难料。 回京后的日子并未如她所愿。 诸事纷至沓来,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让她应接不暇。 她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大力裹挟着,不得不一步步向前,没有片刻的喘息之机。 前几日,黛玉又应下了清虚真人和清风道长的邀约,欲随他们一同前往昆仑,尝试救醒他们陷入沉睡的师傅。 后来,经过深思熟虑,黛玉觉得,或许现在还不是最佳的报仇时机。 她尚未真正成长起来,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守护自己的家人,更无法与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抗衡。 她必须等待,等待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让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敢对家人伸出魔爪,强大到让那些心怀叵测之人一想到她便胆寒心惊。 到那时,她定要让那些曾经伤害过她家人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走在黛玉身旁的琳琅公主,在贵妃娘娘提出邀请的那一刻,心中充满了抵触与失望。 她还想着,今日与黛玉一同前往树屋的计划,是否就此泡汤了? 她本非隐忍的性格,若是换作其他任何人,她早已出言反驳,毫不留情。 但,这是青阳县君的表姐,她不想让她难堪。 她既喜欢青阳县君,自然也会爱屋及乌,对她多加容忍,日后更需多加照拂。 然而,当她目睹黛玉冷冷地拒绝了贵妃的邀请,那疏离的态度,衬得她们之间,比陌路人还要疏远,这让她心中不禁泛起了层层疑惑。 她们自幼便被教导,家族团结乃重中之重,姻亲之间的帮衬与扶持更是不可或缺。 世人都知晓,婚姻不仅仅是两个人的结合,更是两个家族的联姻。 因此,在姻亲关系中,彼此之间,总是竭尽所能地给予帮助与支持,以维系这段重要的关系纽带。 然而,青阳对贵妃娘娘的态度却如此冷淡,这其中,似乎隐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罅隙。 琳琅公主性情直爽,藏不住事。 待她们走到御花园的偏僻之处,琳琅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伸手拉住了黛玉,直言不讳地问道:“青阳,你与你表姐之间,关系不好吗?” 黛玉自遇见贾元春后,心中便一直憋闷不已。 此刻,看着琳琅那关切而纯真的眼神,她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黛玉伸手轻轻刮了刮琳琅的小鼻子,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轻声道:“不过是个无关之人,何必挂怀于心。” 琳琅眨了眨眼睛,瞬间领会了黛玉的意思——贵妃娘娘于她而言,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罢了。 日后遇见,大可不必理会,更无需看谁的面子行事。 琳琅的思绪瞬间如同脱缰的野马,在脑海中肆意奔腾。 那日见过黛玉后,她特意派人打听青阳的喜好,这才得知,她曾被外祖母,也就是荣国公府的老夫人,单独接到荣国公府住了近三年。 她原以为,黛玉与荣国公府的人,关系必定亲厚。 然而,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听说黛玉去年突然回了扬州,这其中必定发生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一瞬间,琳琅小公主胸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她转过脸,圆圆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黛玉,仿佛在脸上写满了“好奇、想听”几个大字。 黛玉被她这模样逗得哭笑不得。 她与荣国公府的恩怨,实在不愿牵扯上琳琅这般心灵纯净的女子。 黛玉灵机一动,抬手指向远处天空上一朵漫卷的白云,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道:“你看那云,像不像一只正在悠闲漫步的小绵羊?” 琳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天边有一片堆叠在一起的雪白云朵。 圆滚滚的身体,微微倾斜着头,似乎正低头啃食着鲜嫩的青草。 样子憨态可掬,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一摸。 那云朵的尾巴轻轻卷曲着,好似一大团刚被风轻轻吹散的蒲公英,带着几分梦幻与轻盈。 而它周围,还散落着几朵小巧的云朵,就像是它的玩伴,一起在这片蔚蓝的天幕下嬉戏玩耍,构成了一幅温馨而又和谐的画面。 琳琅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 她眼睛亮闪闪的,惊喜地指着离小绵羊不远处的几朵云彩,兴奋地说道:“那边那朵像只小狗狗,好可爱!还有那边……” 黛玉见琳琅果然将方才之事忘得一干二净,开始兴致勃勃地观察起云的形状,不由莞尔一笑。 琳琅这份最简单、最原始、最纯粹的快乐,如同春日里温暖的阳光,轻易便能感染到身边的人。 黛玉心中的阴霾也随之一扫而空,目光随着琳琅手指的方向移动。 琳琅边走边看,看得十分投入,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那些变幻莫测的云朵。 两人经过前面一条在阳光下泛着微光、蜿蜒而过的小沟渠时,琳琅的脚步也丝毫没有停滞。 然而,走路不看路的后果便是,她左脚抬起,却并未踩到意料中的实地,身体猛地一晃,身形变得踉跄起来,眼看就要一头栽倒在那条水沟里。 “啊!”琳琅下意识地惊呼出声,这才发现脚下竟是条一米见宽的沟渠。 若在平时,她很轻松地便能跳跨过去,然而此刻,她一脚凌空,眼看就要踏入水面,另一脚也即将因惯性离地,一场意外似乎已不可避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的手臂和后腰处突然传来一股温暖而坚定的力量。 随着这股力量轻轻一带,她那即将失控的身体,竟如同被赋予了翅膀,腾空而起,仿佛一只轻盈的燕子,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地落在了小沟渠的对面。 琳琅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拍拍自己“咚咚”乱跳的小心脏,脸上仍残留着一丝惊魂未定的神色。 随后,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非但没有落水,反而被黛玉以如此飘逸的姿态带过了水沟时,她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如同绽放的烟火,绚烂而欢快。 琳琅转过身,张开双臂,轻快地向前一步,紧紧抱住了黛玉纤细的腰身。 她的脸上洋溢着由衷的喜悦和庆幸,还有几分说不出的依赖:“我就知道,你是我的福星,总能为我挡灾避祸。” 黛玉又被她的话逗笑:“你怎么不说,是我让你抬头看云,才害得你差点失足落水呢?” 琳琅瞪大了眼睛,不满地嘟了嘟嘴,模样娇俏可爱:“这怎么能怪你?你也看云了,就没有事,还及时救了我,这分明就是我自己不小心嘛。” 她回想起上次在树屋的经历,若不是黛玉及时携她掠下树来,她很可能会被雷劈,或是从高高的树上掉下来。 这次又及时使她免遭落水之厄。 她是这宫里最骄傲的小公主,怎么能丢那么大的人呢? 青阳多次救她于危难之中,不是她的福星,又是什么? 这一刻,琳琅小公主心中暗暗做了个决定。 第196章 一笔轮回 再次回到那充满回忆的树屋之下,无需琳琅小公主再如往常那般,小手紧抓树干,吭哧吭哧地费力攀爬。 黛玉嘴角勾起一抹温婉的微笑,轻轻地将她娇小的身躯揽入怀中。 她足尖轻点地面,身形轻盈如同林间飞燕,带起一阵微风,眨眼间便稳稳地跃至了树屋门前。 树屋内,一切陈设都保持着原样,井然有序,仿佛上次的雷电,未曾在此处留下任何痕迹。 那张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木桌,依旧静静地摆放在树屋中央,几盏精巧的茶具错落有致地摆放在其上,似乎还残留着上次品茗时的淡淡茶香。 窗边,几本话本子随意地堆叠着,书页间夹杂着干花,散发出淡淡的墨香与花香,一切都保持着黛玉与琳琅小公主上次离开时的模样。 树屋外,绿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那两张由琳琅亲手布置的藤椅仍静静地守在门口,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像是尽职守卫家园的卫兵,不论面对多强大的敌人,都不会后退一步。 琳琅小公主一到这里,便像只欢快的小鸟,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开心。 身上的喜悦掩都掩不住,那快乐,就如杯中的香槟,不断地往上冒泡泡,溢出来,感染着周围的每一个人。 黛玉看着这样的琳琅,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她发现,在琳琅身边,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能轻易将忧愁与烦恼都统统拂去。 黛玉不明白,这样一个单纯天真、心地善良的小公主,究竟是如何被外界传成那样不堪的模样的? 说她嚣张跋扈、无理取闹、蛮横任性;又说她不学无术,对诗书礼仪一窍不通,是个目不识丁的粗鄙之人;更有甚者,传言她挥霍无度、奢侈浪费,傲慢无礼,对宫人动辄打骂;还说她嫉妒心重,容不得圣上对除她以外的公主皇子有半点好…… 简直是个集万千恶名于一身的小魔王。 可如今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黛玉才深知,那些传言,都是多么荒谬不经。 琳琅先是站在树屋前,极目望了一会儿宫墙外。 可惜除了屋顶和白云,其它什么都看不见。 她低不可闻的轻叹了口气,周身瞬间被一种淡淡的、略带忧伤的气息所包围。 良久,琳琅回转身,上前两步,轻车熟路地蹦到藤椅上,盘腿坐下,双手撑着下巴,一脸好奇地望着黛玉:“青阳,你一般在家做什么?” 斑驳的阳光稀疏地洒落在她脸上,照着她那双圆溜溜如猫眼似的大眼睛上。 此刻的她,仿佛与这个世界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和谐,所有的烦恼与忧愁,都被这斑驳的阳光融化,只留下一颗向往外面世界的心。 黛玉早在她对面的藤椅上落坐,此时正微微闭目,感受着周围的灵气争先恐后往她身体里涌。 闻言,也没多想,随口答道:“打坐,练功,读书,弹琴,陪小宇轩玩耍,偶尔去逛逛街市和书铺……” 她刚说到这里,就听对面藤椅上传来琳琅轻轻的啜泣声。 声音虽细微,却如针般扎人心扉,让周围整个空间都弥漫起了一股浓浓的忧伤。 琳琅前后情绪转变太快,黛玉一时难以适应。 她一愣,赶忙起身,轻步走到琳琅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琳琅早埋首在藤椅的扶手中,肩膀微微颤抖,显然情绪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黛玉轻声细语地安慰她:“琳琅,你别哭,有什么事情,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琳琅缓缓抬起头,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再落下。 她哽咽着说:“我……我只是觉得好迷茫,好似拥有一切,又好似一无所有。” 黛玉静静听着,并不打断她,只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打着她的肩头。 琳琅稍稍停顿了一下,好似在考虑如何措辞,“我宫里有许多金银和父皇的赏赐,看似富贵,可我想买街上的一串糖葫芦,却出不去宫门,有钱没处花。” “我拥有父皇最多的宠爱,可父皇那么多儿女,就如三姐,前一日父皇还夸她贤静贞淑,后一日就因一点小事被责罚,禁足于宫中。这宠爱,说收回就收回,又能长久到几时呢?我虽身处高位,却总感觉如履薄冰,生怕哪一日就失去了这一切。” ‘有时候我想,我还不如囚犯,他们至少在外面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可我,只能被囚禁在这巨大的皇宫里,时时被各种各样的规矩束缚……” 黛玉将琳琅被弄乱的一缕发丝捋到她耳后,默默将她揽到怀里,无声地安慰。 这世间的悲喜从不相通。 琳琅身为公主,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却也如笼中之鸟,失去了寻常人家的自在与温情。 而自己,虽无公主之名,却得亲人庇佑,能在这红尘中寻得一隅安身之所,已是莫大的幸运。 黛玉又想起回京路上,那日船行至江边,见一渔翁披星戴月,独驾小舟,江风虽寒,渔翁脸上却挂着满足的笑容。 黛玉当时不解,问身边的父亲:“他如此辛劳,为何还能笑得出来?” 父亲笑道:“傻丫头,这世间之人各有活法,渔翁虽苦,却也乐得自在,每日与江水为伴,鱼虾为友,心中自是安然。” 如今想来,父亲之言不无道理。 琳琅有琳琅的束缚,自己有自己的忧愁,而那渔翁亦有他的快乐。 人生在世,谁又能说清,谁比谁更好呢? 不过是各有各的缘法,各有各的修行。 想到这一点,犹如有一束阳光穿透林梢,轻轻照耀在她的心房,让她在一瞬间领悟了诸多曾经未曾触及的真谛。 与此同时,黛玉那宁静如深潭的识海之中,一直静默的断魂笔,突然间仿佛被某种莫名的力量唤醒,无召而至,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黛玉纤细柔嫩的手心之中。 笔身上散发着莹润的绿色光晕,隐隐与之前已有不同。 而她体内那深藏的断魂笔功法,与她心灵相通,此时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心境的微妙变化。 在这一刻,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在她体内涌动,\"咔嚓\"一声轻响,如同枷锁断裂,功法瓶颈被强势突破。 那原本停留在第一层已久的“一笔断魂”,在无尽的灵力激荡中,悄然蜕变,跨越了界限,跃升至了更为深奥的第二层——“一笔轮回”。 一笔轮回,寓意着生死轮回,生生不息。 黛玉震撼地感受着体内那股不断涌动、澎湃如江河入海般的前所未有的力量。 这股力量,似乎汇聚了天地间最为深邃、最为玄妙的奥秘,宛如宇宙星辰,在她的血脉中跳跃。 它仿佛能轻易地勾连生与死、阴与阳,让万物轮回在笔尖的轻舞间得以逆转,乾坤亦在其挥洒之下黯然失色。 当它轻轻划过空气之时,周遭的空间犹如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触动,有无数细小而精致的轮回之轮在缓缓而有序地旋转。 每一个轮回之轮都散发着幽幽的、深邃的光芒,宛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 它们不仅闪烁着清润的光辉,更带着一股源自远古、深沉而难以言喻的威压。 这股威压,好似能够穿透世间一切虚假的表象,直抵事物的本质,甚至能直视人心中最隐秘、最深处的灵魂。 四周的天地灵气,犹如感应到了她体内那股磅礴力量的召唤,被一种无形的牵引力所驱动,从四面八方的虚空之中,如潮水般汹涌澎湃地涌动而来,汇聚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滔滔不绝地向她所在的位置汇聚。 这些灵气轻盈地穿梭于她的周身,如同精灵般跳跃,然后悄无声息地融入她的体内,仿佛春雨润物无声,细腻地滋养着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条经脉,乃至每一个细胞。 在这股灵气的滋养下,她的身体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勃勃生机,每一寸血肉都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力量,随时准备爆发出来,震撼这个世界。 黛玉能够清晰地感知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体内汹涌澎湃,打破了某种桎梏,让自己的修为在这一刻,实现了质的飞跃。 无论是灵识的浑厚程度,还是肉身所蕴含的力量,都好似脱胎换骨,跃升到了一个全新的、令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她缓缓地站起身,动作轻盈而优雅,衣袂随着她的起身轻轻飘扬,如同晨风中摇曳的荷叶,又似夜空中舞动的流云。 那一刻,黛玉宛如一位超凡脱俗、遗世独立的仙子,带着淡淡的笑意,降临在这纷扰的人间。 浑身上下,无不散发着一种超凡脱俗的气息,令人心生敬畏,又忍不住想要靠近,探寻那份不可言喻的魅力。 黛玉缓缓抬头,双眸好似穿透了层层叠嶂的云雾,凝视着那浩瀚无垠、星河璀璨的天际。 那一刻,她全身的血液,好似被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神秘力量点燃,瞬间沸腾起来,如江河奔腾般激荡着她的每一寸血脉,让她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磅礴力量。 黛玉微笑,自己距离救回弟弟,又前进了一大步。 琳琅无意中抬头,痴痴地看着这样的黛玉,看呆了。 第197章 传授琳琅太极功法 良久,黛玉缓缓收功,轻吐一口浊气,仿佛将体内的杂质一并排出。 她转动更显明亮的眼眸,不经意间,便捕捉到了琳琅这副憨态可掬的小呆瓜造型,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琳琅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黛玉,那双满是好奇的大眼睛仿佛要将黛玉的每一个细微变化都尽收眼底。 她发现,黛玉在收功之后,整个人仿佛被一层柔和的光晕所包围,如同初晨时分的露珠在花瓣上闪烁。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温柔地洒落在黛玉略显纤细的身姿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使得她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柔美,宛如一幅精致的画卷。 黛玉的容颜,在这光影的交错映照下,更显得清丽脱俗。 她的肌肤犹如上好的瓷器,白皙中透着淡淡的粉,好似初雪般纯净无瑕。 眉眼间流转着别样的风情,每一次眨眼,都似在诉说着美丽的故事,人也随之变得愈发动人心魄。 她站在那里,宛如画中走出的仙子一般,不染尘埃,清丽脱俗,让人心生向往。 两次会面下来,琳琅对黛玉的喜爱之情愈发浓烈。 每一次相见,都让她更加坚定了想让黛玉成为她伴读的念头。 她问过父皇了,父皇说只要黛玉同意,他便下旨。 琳琅渴望能与黛玉朝夕相处,共同成长。 然而,当她兴高采烈地询问黛玉的意见时,黛玉却遗憾地向她透露了一个消息——明日,她将出趟远门,与清虚真人及清风道长一同前往昆仑山的太清观,解救他们陷入昏迷中的师傅,暂时做不了她的伴读。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琳琅瞬间愣在了原地。 她原本以为,自己与黛玉之间的距离已经拉近了许多,却没想到转眼间又要面临分别。 黛玉看出了琳琅的失落,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怜惜。 她其实本无需向琳琅细加解释自己的行踪,但既已将琳琅视为朋友,她自然不愿让琳琅心中存有任何误会。 琳琅得知后,心中涌起了无尽的羡慕与不舍。 她羡慕黛玉能够有机会远行,去领略那广阔天地的万千气象,壮美山河,更何况,目的地还是那传说中的蓬莱仙境。 昆仑山自古以来便是道家修炼的圣地,云雾缭绕间,蕴藏着无数奇珍异兽与未解之谜,更有甚者,传闻昆仑之巅,有仙人隐居。 据说,那山中不仅有千年不化的皑皑白雪,更有能够洗净凡尘俗世的清泉,还有能让人脱胎换骨的仙草灵芝。 黛玉此行,能够亲眼见证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奇景,感受超凡脱俗的仙境之美。 她想象着黛玉漫步于昆仑之巅,俯瞰着群山万壑,心中不禁生出无尽的向往与憧憬。 同时,她也不舍与黛玉的分别,这份刚刚萌芽的友谊,似乎还未来得及绽放,就要面临考验。 她渴望能与之同行,然而,她心中清楚地知道,这不过是奢望罢了。 她身为皇族,有太多的束缚与责任,无法像黛玉那样自由洒脱。 可能唯有在梦境中,她才能遨游昆仑,与黛玉并肩相伴,那或许是最为接近现实的慰藉。 黛玉见琳琅如此失落,心中更加怜惜。 她略一思索,便从袖中(实则从葫芦内)取出一本太极内功功法。 这本功法是权景瑶昔日所赠,对她而言意义非凡。 如今,她将其郑重地递给了琳琅。 琳琅伸手接过功法,不解地看向黛玉。 琳琅年仅九岁半,距及笄之年尚有五年半之遥。 这段时间虽然漫长,但对于一个渴望成长、渴望自由的心灵来说,却也充满了无限可能。 黛玉轻声对琳琅说道:“与其在此黯然神伤,不如未雨绸缪,早作筹划。” “今日无法出宫,并不意味着以后永远无法跨越这高高的宫墙。” “何不将时光倾注于有意义之事,譬如勤学苦练,以待将来能派上用场。” 然而,练功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尤其是内功修炼,更需心静,持之以恒。 普通人练,须经岁月沉淀,方能显现真章。 黛玉唯恐琳琅心生懈怠,便悉心为她阐述了这本功法所蕴含的诸多裨益。 “这太极内功心法,若能修炼至炉火纯青之境,不仅能强健五脏六腑,更能调和阴阳,疏通经络,使气血如涓涓细流般畅行无阻,从而达到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之奇效。” 黛玉的话语中满是对太极内功心法的推崇,“修炼至高深之处,更能感知天地之灵气,与万物心心相印,步入超凡脱俗之境。那时的你,或许就能真正体会到何为自由,何为无拘无束。” 琳琅愈听,眼睛愈亮,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修炼有成、遨游天地的模样。 她的身躯微微前倾,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内心的激动如潮水般汹涌澎湃。 然而,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只让那抹愈发耀眼的光芒在眼眸中闪烁。 黛玉见状,心中暗自欣慰。 琳琅已经对这门功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于是,她继续不紧不慢地细数着太极功法的种种妙处:“初练之时,你或许只会感到体内气息如微风拂面,细雨滋润。” “但随着功法日渐精进,这股气息将汇聚成滔滔江河,奔腾不息,渗透至你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滋养着你的筋骨皮肉,令你的体魄愈发强健,犹如枯木逢春般,焕发出勃勃生机。” “五脏六腑,在这股内力的滋养下,亦将焕发出新的活力。” “心主血脉,练功后,你的心跳将变得铿锵有力,血脉畅通无虞;肺主呼吸,功法运转间,你的呼吸将变得深长而均匀,肺部功能显着提升,犹如山间清风般悠然自得;肝主疏泄,练功可助你平肝熄火,令你心境愉悦,不轻易为外物所动,宛如静谧湖水般波澜不惊;脾主运化,内功助力下,你的脾胃功能将更加强健,消化吸收能力倍增,犹如沃土育苗般茁壮成长;肾主藏精,太极内功更能固本培元,使你精力充沛,元气充盈,犹如松柏常青般屹立不倒。” 黛玉一口气讲了修炼太极内功的诸多好处,她仿佛已经看到了琳琅在未来修炼有成、光彩照人的模样。 而琳琅则是听得如痴如醉,心中的激动与向往如同野草般疯狂生长。 “此外,太极内功还能巧妙调和人体阴阳,使之达到和谐统一之境。”黛玉继续说道,“阴阳平衡,乃人体健康之基石、生命之源泉。功法运转之际,阴阳二气在你体内自然流转、相互交融,达到一种动态和谐的平衡状态。这种平衡不仅体现在你身体上,更深深影响着你的情绪与心态。当你真正掌握这门功法时,你将会变得平和、从容,面对世间种种挑战皆能保持一颗淡然之心、宠辱不惊。” 琳琅听罢,眼眸中的光芒更加璀璨夺目。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修炼太极内功后所展现出的自由自在、淡然自若的模样。 而此刻的黛玉,在她眼中也变得更加耀眼、更加亲切。 黛玉言辞间略感口干舌燥。 她站起身,走进树屋。 琳琅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黛玉从桌上倒了一杯清茶,也不忘为琳琅同样倒上一杯,并借机在她那杯茶中悄然滴入一滴稀释的药泉。 既然决意教她练功,她自当先为其重塑经脉,以求练功路上事半功倍。 琳琅接过茶杯,惊讶地发现,茶水竟是温热的。 从她们来到树屋,两人分明没有烧茶,亦未曾踏入这树屋半步。 莫非是今日的黛玉太过耀眼,以至于让她产生了幻觉? 琳琅摇摇头,摇去头脑中荒诞的想法,小手伸向黛玉刚刚倒茶的茶壶。 茶壶是冷的。 琳琅愕然望向黛玉,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黛玉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轻声道:“不错,我方才以内力温热了杯中的茶水。” 琳琅闻言,小嘴微张,惊得半晌合不拢。 黛玉不再理会琳琅的惊讶,现在她越是震惊,日后练功便越是用心。 于是,她继续不紧不慢地细数着太极功法之妙处, 时光悄然流逝,当黛玉详尽地传授完太极内功的修习要领时,太阳已经悄然升至天穹之巅,洒下万丈光芒。 琳琅沉浸在刚得到的功法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她知道自己虽然无法立刻跟随黛玉前往昆仑山,但有了这门功法相伴,她的未来,也将充满无限可能。 最后,黛玉向琳琅承诺道:“等到你自个儿开府之时,若你还想出行游历,我必定相陪。” 这句话如同一道温暖的阳光,照亮了琳琅的心房,让她重新找到了生活的方向与目标。 这一刻,琳琅暗暗下定决心,无论未来如何变迁,她与黛玉之间的这份友谊,都将如同这太极内功一般,历久弥新、永不褪色。 御膳房那边隐隐传来了饭菜的诱人香气,令人垂涎欲滴。 琳琅盛情邀请黛玉共进午餐以表谢意,却被黛玉婉言谢绝。 她归家心切,离家这两日来,家中父亲、权景瑶以及小宇轩定然焦急万分、翘首以盼。 两日未曾相见,黛玉心中的思念,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几乎要将她淹没。 黛玉辞别琳琅,踏出宫门,在御史台找到刚下衙的父亲后,父女俩一同坐上马车,朝着林府的方向驶去。 正午的阳光炽烈而温暖,马车在光影交错中缓缓前行,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远方的道路尽头。 第198章 初见薛宝钗 马车里,林如海目光如炬,紧紧地锁定在女儿黛玉那娇弱的身躯上,眼眸深处满是无法掩饰的关切与不舍。 他一双眼睛,犹如探照灯一般,仔仔细细在黛玉全身上下扫视了个遍,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隐藏伤痕的细微之处,只盼能确认她真的毫发无损。 女儿此次执行的任务凶险异常,这让他这两日来都心绪难宁,夜晚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每当闭上眼睛,他的脑海中便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黛玉浑身是血、无助挣扎的骇人画面,每一次都让他心如刀绞,几乎要窒息。 今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他便收到了卫四等人执行任务后回宫复命的消息。 一向以尽忠职守、严谨不苟着称的他,竟破天荒地第一次不顾规矩,未先上衙门处理日常事务,而是直接从御史台匆匆入宫,只为亲眼看看女儿是否安然无恙。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与他开玩笑。 尽管他一路紧赶慢赶,却终究还是来迟了一步。 黛玉已禀报完抓捕暗影阁匪徒的惊险经过,随后便被琳琅小公主拉着,两人一同去了御花园。 圣上与他也算相知甚深,情谊笃厚,非同一般。 眼见林如海急得额头冒汗,圣上非但没有丝毫怪罪他擅离职守之意,反倒神色中满是欣慰与赞赏,夸赞他养育了一位武功高强、智勇双全、出类拔萃的好女儿。 也正是他这女儿,替他解除了一个长久以来悬而未决、令他忧心忡忡的心腹大患,实在是劳苦功高,功不可没。 林如海面带忧色,心中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地问起黛玉的伤情。 圣上已得知卫三与卫四在执行任务时相继受伤的事,并让太医细心诊治。 然而,在几人前来复命之时,对于黛玉是否也在这次行动中受了伤,却无人主动提及。 何况,圣上曾仔细端详过黛玉的神色与举止,只见她容颜依旧清丽脱俗,气质温婉如初,并不像是经历过伤痛折磨的样子。 于是,圣上爽朗一笑,神色中满是宽慰,对林如海和颜悦色地道:“爱卿大可放心,令爱如今活蹦乱跳的,精神饱满,健康平安着呢,丝毫未见受伤之态。” 林如海见此,虽然没再说什么,默默告辞出来。 但他未曾亲眼目睹黛玉安然无恙,心里的担忧与牵挂,始终难以完全放下。 一颗心便如巨石般悬在半空,忐忑不安,难以平复。 直至黛玉亲自前来,笑靥如花,接他下衙,亲眼见到她安然无恙,林如海这才长舒一口气,将那颗悬着的心缓缓放回肚子里。 此时,林如海凝视着女儿那张莹润生辉、满是稚气却又分外灵动的小脸,心中五味杂陈。 想到她今天刚刚踏进京城,与他团聚还不到半日,明日却又将踏上遥远的旅途,再次离家远行,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不舍。 而且这次出去,不仅是因为目的地遥远,需跨越千山万水,途中还可能遭遇各种未知的挑战和意外情况,比如恶劣的天气、崎岖的地形或是突如其来的状况,这些都会大大增加行程的难度和不确定性。 因此,即便是以最乐观的估计来计算,路上来回少说需要耗费整整两个月的时间。 一想到这些,林如海心中就涌动着万分的不舍,眼神中满是眷恋。 女儿太有本事了,小小年纪便能独当一面,这让他既感骄傲又添愁绪。 做父亲的,既盼着她能展翅高飞,又担忧她在外受苦受累,这份复杂情感,实在难以言表。 眼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出落得亭亭玉立,她的亲事却迟迟没有着落,这便成了林如海心头的一块沉甸甸的心病。 他知道,出生在他们这样的家庭,凡是疼女儿的人家,一般像她这么大年纪的女儿,早已被父母精心挑选,与门当户对的人家订了亲。 否则,若是蹉跎了时日,订迟了,那些有出息、品貌兼优的好男儿都被旁人捷足先登,订了去。 哪像自己的掌上明珠,因她母亲去世,现在还孤零零地待字闺中,这让他怎能不焦急、不忧虑? 先前也曾仔细斟酌,考虑将她嫁入荣国公府,毕竟是她外祖家,以为能给她一个安稳的归宿。 哪曾想,荣国公府表面光鲜,实则暗流涌动,是个不折不扣的虎狼窝,绝非良缘之选。 后来遇到北静王,他也曾隐隐透露出结亲之意。 那北静王人品贵重,门第显赫,若是未曾娶妻,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他早已有了王妃,故而被他毫不犹豫地婉拒了。 后来细细思量,卷入皇室纷争,并非他们父女所愿,后果也非他们能承受,故而被他完全抛到了脑后。 可是,这段时日以来,北静王竟时不时地到他面前晃悠几圈儿,那眼神、那举止,显然是贼心不死,仍对他的女儿存有觊觎之心。 虽说,今时不同往日,北静王妃已然没了,王府中空缺了正妃之位。 但即便如此,他林如海也断不能将自己捧在手心、视若珍宝的女儿,随随便便地送出去给人做续弦。 他的女儿才情出众,品貌兼优,凭什么要受这等委屈? 林如海暗暗下定决心,今晚回去就在脑海里扒拉他这些年见过的同僚家中,那些年纪与黛玉相仿、又颇有出息的青年才俊。 他打算好好打听打听他们的品行才学,再从中挑出几个出类拔萃的,安排黛玉见见。 毕竟,女儿家的亲事宜早不宜迟,能早些定下来,还是定下来的好,也免得夜长梦多,再生出什么变故来。 而与林如海同车而坐的黛玉,此刻却全然不知自己的父亲,正满心盘算着要给她订下亲事。 她一脸好奇,兴致勃勃地趴在车窗边,向外张望着街上的热闹景象。 正好看到街边有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肩上扛着个草把子,那草把子上密密麻麻地插满了红艳艳的糖葫芦。 有山楂串成的,晶莹剔透,红得诱人;还有山药豆串的,金黄中透着点点红,看着一串比一串更加诱人。 黛玉见了,眼眸一亮,连忙叫停了马车。 她飞快地跳下车,几步走到那小贩面前,仔细挑选了两串最诱人的糖葫芦,一串山楂的,一串山药豆的,准备带回家给小宇轩一个惊喜。 刚想转身回马车,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既熟悉又惊喜的声音:“林妹妹!”声音里满是难以抑制的欢喜。 黛玉闻言,不由自主地回身望去,就见宝玉一脸兴高采烈地从旁边一座雕梁画栋的酒楼里跑了出来,似是生怕与她错过,连撞到楼门口的小二都顾不得理会。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行人。 那是……薛宝钗,还有薛蟠,以及几个常跟着他们的下人。 这一世,黛玉是首次与薛宝钗相见。 薛宝钗身着一件蕊红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衣裳上的图案栩栩如生,仿佛云雁真的要振翅高飞。 她下着绣碧霞云纹西番莲连珠孔雀纹锦鲜红长裙,裙摆轻轻摇曳,好似孔雀开屏般绚烂。 外罩一件米黄镶领墨绿底子黄玫瑰纹样印花缎面对襟褙子,更显其端庄大方。 头戴鎏金掐丝点翠转珠凤步摇,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黛玉微微眯眼。 薛宝钗还是如前世那般明眸善睐,眼神中透露出聪慧与温婉;顾盼之间,神飞色舞,自有一股说不尽的风流态度。 想起前世她表面对自己和善,总是笑语盈盈,背地里却不动声色地算计着那些事儿,黛玉的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思绪如潮水般翻涌。 要知道,曾经有那么一阵子,她是真心实意地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姐姐来看待,对她掏心掏肺,无话不谈。 可如今想来,那些看似亲密无间的时光,竟藏着如此多的算计与隐瞒,怎能不让她心生感慨,心绪难平。 只不过,这一世……幸好自己还来不及与她相处,便已搬离了荣国公府。 想必,此后也不会有太多的交集。 思及此,黛玉迅速敛了心神,不愿再让过往的阴霾影响此刻的心情。 她假装没看到正快步走来,企图与她寒暄的薛宝钗,只是将目光投向宝玉。 对宝玉微微施了一礼,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语气淡淡地道:“表哥万福,父亲还在车里等我,不便久留,我先告辞了。”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宝玉急忙欲拦,心中焦急万分,急切间却寻不到一个合适的由头来留住黛玉。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身边多了抹人影,原来薛宝钗已悄然走近。 他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地拉住了薛宝钗的袖子,上前一步,又伸手欲去拉黛玉的手,满脸急切地道:“林妹妹,你别急着走,我给你介绍,这是刚从京陵来的宝姐姐,你们还没见过面呢,何不借此机会相识一番?” 黛玉无奈,脚步只得停下,缓缓回身。 她不动声色地挥手拂开了宝玉伸过来的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随后,她冲薛宝钗轻轻施了一礼,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语气中既客气,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薛姑娘好!初次见面,本应多聊几句,只是我此刻确有急事在身,不便久留。你们请随意,恕我不能奉陪了。” 言罢,她的目光只是礼貌性地掠过薛宝钗,并未过多停留,便已轻盈地转过身,准备离去。 薛宝钗见状,连忙回了一礼,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与不解。 她轻声细语地道:“林姑娘慢走,改日有机会再叙。” 说实在话,未见面前,她对宝玉口中频繁提及的“林妹妹”十分好奇。 这个呆子,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十句话里头,必定有五句是离不开他的“林妹妹”。 林妹妹长,林妹妹短的,仿佛他的世界里就只有这么一个人似的。 她听得多了,耳朵都快被这“林妹妹”三个字磨出茧子来了。 可即便如此,她心里还是忍不住想要瞧瞧,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能让宝玉如此念念不忘。 今天是她到京后第一次踏出府门,心中满是对这座繁华都城的期待与好奇。 是她那一刻都闲不住的哥哥薛蟠,兴冲冲地说要带她好好在京城逛一逛,领略一番京城的风土人情。 她欣然应允,满心欢喜地跟着哥哥出了门。 然而,刚走出没多远,就碰巧遇到了宝玉。 宝玉见是薛蟠与宝钗,便说京城他比较熟,自告奋勇地要做他们的向导,带他们领略京城的独特韵味,薛蟠与宝钗欣然接受。 一早上,宝玉领着他们逛了几个颇有名气的胭脂水粉铺子,那里的香粉细腻,胭脂鲜艳,让宝钗目不暇接。 接着,他们又逛了两个首饰铺子,铺子里的珠宝璀璨夺目,宝钗虽不贪恋,却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薛蟠这个纨绔,平日里虽然不着调,但在爱护妹妹这件事上,倒是显得颇为用心,没有半点含糊。 今儿个,一见宝钗对那些胭脂首饰流露出几分喜爱,他二话不说,眉头都不皱一下,便慷慨地将宝钗看上的那几样胭脂首饰,通通掏银子买了下来,只为搏妹妹开心。 逛了许久,阳光已渐渐爬上了头顶,肚子也开始不争气地咕咕作响。 宝玉见状,便体贴地提议在这附近的酒楼吃点酒菜,既解了馋,又能顺便歇歇脚,享受一番京城的烟火气。 一早上,他们已逛了几个热闹非凡的胭脂水粉铺子,那里的香粉扑鼻,胭脂细腻;又逛了两个珠光宝气的首饰铺子,每一件饰品都闪耀着诱人的光芒。 逛得尽兴了,五脏庙也开始抗议,几人便选中了这家看上去颇为雅致的酒楼,打算好好品尝一番京城的佳肴。 然而,正当他们兴致勃勃地点着菜,准备大快朵颐之时,却见宝玉突然像一阵风似的,急匆匆地冲了出去,留下众人一脸愕然。 薛宝钗和薛蟠面面相觑,眼中满是疑惑,不知宝玉究竟因何事如此匆忙? 两人对视一眼,决定去看个究竟。 他们匆匆追出酒楼,只见宝玉正站在街角,与一位年纪不大的少女打招呼。 原来,是碰到了熟人。 薛宝钗细细打量着眼前的“林妹妹”,只见她身形娇弱,宛如弱柳扶风,却自有一股不凡的气质。 浑身上下,仿佛都被一层淡淡的光晕所笼罩,灵秀之气扑面而来,让人一见便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目光再难移开。 薛宝钗心中暗自赞叹,面上却仍是一片温婉。 她轻轻扬起嘴角,露出一抹和煦可亲的笑容。 她似是完全没有听见黛玉那声略带疏离的称呼,只是优雅地回了黛玉一礼,声音柔和而亲切:“林妹妹好!” 称呼中的亲近之意,显而易见。 薛宝钗想不动声色地拉近两人的距离,可惜,天不遂人意。 就在这时,薛蟠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了上来,一脸急色。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视线却不经意间落到了黛玉那清丽脱俗的面容上。 瞬间,他的脸色大变,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他手指颤抖地指着黛玉,结结巴巴地吐出了几个字:“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第199章 人形小挂件 黛玉将视线轻轻扫过他身上。 薛蟠被这突如其来的注视吓得身子猛地一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用袍袖遮住脸,好似生怕被黛玉认出来似的。 这个女子,太可怕了,竟然知道他做的所有恶事。 刚刚,他就是太震惊了,才没有反应过来。 否则,绝不会露面叫她看见,更不会跟过来。 他借着袍袖的遮挡,偷偷看了一眼黛玉。 见她已别开眼,不由暗暗舒了口气,抬袖拭了拭额头的冷汗。 适才,她应该是,没认出他来……吧? 他悄悄往后退了退,缩到了宝玉和薛宝钗的身后,试图借由他们的身影来遮挡自己,以为这样就能逃离黛玉那锐利的目光。 然而,他吃得肥头肚圆的,圆滚滚的身躯在众人中显得格外显眼,年纪又比他们都长,个子自然也高出一截,即便是想要躲在宝玉和薛宝钗那并不算宽阔的背影后面,也仍旧是藏不住那凸显的肚腩和壮硕的身形呀。 黛玉轻飘飘一眼扫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与淡然,便不再理他,好似这个人的存在与否,都与自己无关。 然后,黛玉只对薛宝钗和宝玉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作别,便优雅地转身,步伐轻盈地向停在不远处的马车走去,裙摆随风轻轻摇曳。 宝玉望着黛玉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 他有心想要上前拜见林姑父,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 然而,一想到林姑父那严肃冷峻的面容,以及对自己总是不冷不热的态度,宝玉又不禁心生怯意,怕自己的热情会换来对方的不待见,只得站在原地,目光中满是犹豫与挣扎。 稍一踌躇,宝玉的脚就像被无形的锁链束缚住了一般,再难迈出半步。 就这样,他眼睁睁地失去了与黛玉话别的机会。 黛玉回到马车前,轻盈地提起裙摆,踩上了马车的踏板,随即稳稳地坐定在车厢内。 车夫扬鞭,马儿嘶鸣,马车便辘辘而去,逐渐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独留贾宝玉垂头丧气地呆望着马车远去。 那马车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线尽头 他仍旧痴痴地站着,仿佛魂魄已随那马车一同离去。 微风拂过,带动他衣摆轻扬,却吹不散他心中的郁闷与失落。 薛宝钗见此情景,目光一闪,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芒。 随即又换上了她那温婉的笑容,轻声细语道:“宝兄弟,别再看了,马车已经走远了。我们还是快去用餐吧,今日这酒楼上还有许多美味佳肴等着我们品尝呢。用完了,也好早些回去歇息,明日还需早起读书呢。” 说着,她便轻轻牵起贾宝玉的衣袖,引领着他向酒楼走去。 而薛蟠,如同被定住了一般,直勾勾地盯着黛玉的马车缓缓远去,直至那精致的马车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他才仿佛猛然惊醒,觉得神魂归位,心中却心有余悸。 他愣愣地站了片刻,扫视四周,这才发现这里距他那晚送香菱到林府的墨竹巷不远。 薛蟠木呆呆地跟在后面,一直看着马车完全消失在林府大门的阴影里,那沉重的木门缓缓合上,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才终于回过神来。 很快,随着马车完全驶入了林府的大门之内,寂静的街道上,只留下一串悠长的马蹄声。 黛玉和父亲刚从马车中踏出,还未站稳脚跟,小宇轩就如同离膛的小炮弹一般,从不远处飞奔而来,直愣愣地抱住了黛玉的双腿。 他那张稚嫩的小脸蛋上满是执拗和委屈,双手死死抱着黛玉的腿,仿佛一松手,姐姐就会不见了似的,任凭旁人怎么劝也不肯撒手。 权景瑶站在不远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幕。 她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悄悄给黛玉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注意小宇轩的情绪,又似乎在暗示接下来有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即将发生。 黛玉一时没弄明白权景瑶那眼色中的深意,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就在这时,权景瑶已款步上前,神色中带着几分关切。 她先是将黛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生怕错过任何一丝细节,随后才开口询问道:“玉儿,这一路可还平安?有没有哪里受伤,或是感觉不适?” 黛玉的注意力仍被小宇轩紧紧吸引。 只见这小家伙的耳朵悄咪咪地竖了起来,透着几分机警。 她心中暗自好笑,倒没多想权景瑶问话的深意,只是老老实实地答道:“没受伤,你们放心,出门在外,我会照顾好自己。”说着,还轻轻拍了拍小宇轩的背,以示安抚。 权景瑶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无奈。 玉儿平日挺机警的一个人,梯子给她搭好了,怎么就不知道下呢? 这真是,关心则乱。 她自然知道黛玉无事。 从黛玉刚刚下车,那轻盈的步伐、莹润的脸色,以及眼中闪烁的光芒,她就已看出了黛玉的安好。 这么问,其实只不过是权景瑶想给黛玉一个台阶下,让她能有个别让小宇轩过分闹腾她的借口而已。 毕竟,小宇轩的闹腾,是出了名的,有时候,连她这个做姑姑的,都有些招架不住。 谁知道一向机灵过人、心思细腻的黛玉,这会儿竟像是被小宇轩吸引了全部心神,变得这般迟钝,连她话中的深意都没能领会。 权景瑶无奈地摇摇头,心中暗叹一声,罢了罢了,黛玉自己惹下的“祸根”,还是让她自己去哄吧。 她还是及早给她们准备饭菜好了,黛玉这两日在外面,未必能吃上点热乎饭。 黛玉见小宇轩仍死死抱着自己的腿不撒手,心中暗暗庆幸自己未雨绸缪,先前在路上特意给小宇轩买了他最喜欢的糖葫芦。 此刻,这糖葫芦仿佛成了她的“救命稻草”,让她在面对小宇轩的缠闹时,多了几分从容与自信。 这会儿,黛玉手中那两串红彤彤、亮晶晶的糖葫芦,成了哄这小家伙的利器。 她轻轻摸摸小宇轩毛茸茸的小脑袋,眼中满是宠溺,柔声哄道:“宇轩乖,别闹了,快看姐姐给宇轩买了什么好东西?是你最爱吃的糖葫芦哦!” 小家伙依然不吭声,低着脑袋,两只小手却紧紧环抱着她的腿,仿佛她是他此刻握在手中的风筝,只要一松手,就会飞走似的。 黛玉见状,心中又软了几分,却也有些无奈。 她只好将手中的糖葫芦轻轻举到他小脑袋旁,确保那香甜的诱人味道能钻入他的小鼻子,勾起他的馋虫。 诱哄道:“宇轩,快瞧瞧,这可是你最喜欢的糖葫芦哦!有酸酸甜甜的山楂,还有香糯可口的山药豆,全都是特意给你买的,惊不惊喜?快抬头看看嘛!” 哪知小家伙像是打定了主意跟她死磕到底,无论她如何诱哄,头依然埋在她的腿上,就是固执地不抬起来。 连以往无往不利的糖葫芦,那红彤彤、亮晶晶,曾让小家伙垂涎三尺的宝贝,此刻都引不起他的兴致了。 黛玉这才发现事情大发了,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慌乱。 这次出去两天,忙于完成任务,未曾顾及到这个小家伙的感受,竟将他得罪了个彻底。 想到接下来还要出远门,且行程紧凑,更无法时刻陪伴在他身边,黛玉就禁不住一阵头疼。 她深知,这次若不能妥善处理好与小家伙的关系,日后再想弥补,恐怕就更难了。 出去仅仅两天,就惹翻了小家伙,这要出去两个月,回来时小家伙还认不认她,黛玉心中还真没把握。 毕竟,孩子的世界是单纯而直接的,喜欢与厌恶都表现得那么明显。 她担心,长时间的分离,会让小家伙对她产生不信任感,甚至忘记她这个“姐姐”。 正当黛玉沉浸在思绪中时,突然,她感到腿上传来一阵湿意。 低头一看,黛玉的心猛地一颤,原来是小家伙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抬起头,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盛满了星辰,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闪烁着不安与依赖。 小家伙小脸上满是泪痕,斑驳的泪痕交错着,像只刚哭过的小花猫,惹人怜爱。 稚嫩的小手还紧紧抓着她的衣角,力气虽小却异常坚定,好似是在通过这细微的触感来确认她的存在,生怕一松手,这份温暖就会消失。 而那股湿意,正是小家伙流下的眼泪,打湿了她的衣裳。 这一刻,黛玉的心被深深触动了。 她更加坚定了要处理好与小家伙关系的决心。 黛玉正在抚摸小家伙小脑袋的手一僵,指尖能感受到他发丝的柔软,却也能察觉到那份细微的颤抖。 这是……伤心哭了? 她的心猛地一紧,目光更加温柔地落在小家伙的脸上。 一时,黛玉的心里酸酸涩涩的,如同被什么轻轻揪住,说不出的难受。 她不明白,自己不过是出去了两天,怎么就让这个小家伙如此伤心? 愧疚和心疼交织在一起,让她的眼眶也不禁有些湿润。 她将手中那两串红彤彤、依旧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糖葫芦,递给了一旁含笑看热闹、眼神中满是慈爱的父亲。 林如海接过糖葫芦,眼中笑意更浓,似乎对女儿和义子之间的深厚情意十分满意。 黛玉缓缓蹲下身,双臂轻轻展开,小心翼翼地将小家伙抱起,让他紧紧依偎在自己的怀里,好似要将所有的温暖和安慰都传递给他。 小家伙别扭地扭了扭小身子,无声地表达着心中的小情绪,倒也没抗拒她的怀抱,只是仍旧固执地不抬头,将那张小脸深深地埋在她柔软的肩膀上。 两只小手仍死死拽着她的衣襟不放,小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那模样,分明是怕一松手,黛玉就会像那日一般从他眼前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 就这样,黛玉小心翼翼地抱着小家伙,穿过曲折的回廊,一路抱回了林如海和权景瑶那充满温馨气息的院子里。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为这幅画面增添了几分温馨。 但让黛玉没想到的是,从这一刻起,小宇轩就成了她身上名副其实的人形挂件。 无论是吃饭、还是做什么,他都紧紧依偎在她身边,扯都扯不下来,仿佛与她成了连体婴似的。 第200章 有些疯狂的念头 这种境况一直延续至午后,贯穿了晚餐的温馨时刻,直至夜幕低垂,仍旧未曾有丝毫的缓解与停歇。 小家伙表现出来的每一份依恋,都似重锤敲击在黛玉的心上,让她的心愈发沉重,犹如被一块无形的巨石压着,沉甸甸的,难以喘息。 黛玉深知,自己这两日的骤然离别,好似一把锋利的匕首,刺破了那个平日里总爱依偎在她身旁、对她满心依赖的小家伙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今日一见面,他眼中的那份依恋,还有隐藏在依恋背后的惶恐,让黛玉的心,一瞬间犹如刀绞。 见面前,黛玉并没有把这短短两日的分离,放在心上。 她原以为,不过是如同夏日里的一阵轻风,拂过便了无痕迹。 却未曾料到,这轻风竟在小家伙那纯真稚嫩的心湖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刻下了短期内难以抚平的伤痕。 她望着小家伙那双充满依赖与不舍的眼眸,心中涌起的歉疚如同潮水般汹涌。 然而,他们即将面临的,是一场更加漫长的别离。 她该如何向这个小家伙启齿?告诉他自己即将远赴昆仑,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陪着他。 黛玉的心中,满是纠结与挣扎,像无数细密的丝线交织在一起,把她的心撕扯得支离破碎。 她忧心忡忡,深怕这即将到来的离别,会像一把无形的利剑,再次在那稚嫩孩童的心田上,刻下难以抚平的伤痕。 仅仅两日光阴,已让小家伙变得如此患得患失,那即将到来的漫长两月,又该如何度过? 黛玉不敢让思绪继续蔓延。 她轻轻地将小宇轩揽入怀中,用手一下下轻抚小家伙柔弱的脊背,试图用自己的耐心,抚平他心中的波澜。 以往,小宇轩很好哄,一块糖,一串糖葫芦,一个小游戏……只要是她陪着,都能很快让他展开笑颜。 然而,这一次,她碰壁了。 现实并未按照她的期望那般顺利展开。 无论黛玉如何逗他,用他曾经最爱玩的捉迷藏游戏引他开心,还是陪着他把玩那精巧复杂的九连环,亦或是牵着他的手放风筝,或是陪他玩琉璃弹珠……都无法让他那颗埋在黛玉肩头的小脑袋抬起来分毫。 黛玉发现,小家伙一下子变得很不好哄。 最后,黛玉不得不使出了杀手锏。 她从玉葫芦中,轻轻取出了小家伙往日里爱不释手的两个小泥人儿。 那两个小泥人儿塑造得栩栩如生,细细端详之下,还能在它们的眉眼间,捕捉到黛玉清丽脱俗的神韵与小宇轩活泼可爱的影子。 是几人上京途中,有一次途经一个热闹的小县城。 恰逢那日时间充裕,小宇轩的眼眸不经意间捕捉到了一个捏制泥人的小摊,瞬间被深深吸引。 几人一时兴起,纷纷以自身为蓝本,各自请那泥人师傅捏制一个。 小宇轩目不转睛地瞧了一会儿,倒是瞧出了些门道,当下慷慨解囊,递给那泥人师傅二两银子,恳切地央求他传授技艺,他想亲手捏一个姐姐。 二两银子相当于泥人师傅一两个月的收入了。 何况,眼前的几人一看就是纯属心血来潮,不可能抢他饭碗。 泥人师傅欣然应允。 他见黛玉也很有兴趣的样子,便索性提议两人一块儿学。 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赶。 于是,黛玉与小宇轩齐齐动手,各自精心捏制了对方的模样。 眼前这对栩栩如生的泥人,正是二人当日所捏的那一对。 黛玉将两个小泥人儿在小家伙脸颊上贴了贴,随即模仿出两人手拉手回家的动作和声响。 然而,这一回,小家伙真被伤得狠了,杀手锏也不起作用。 尽管黛玉使出了浑身解数,小家伙那双胖乎乎的小胳膊非但没有放松的迹象,反而扒得更紧了,就好似他在竭尽全力抓住他与姐姐之间那根脆弱的纽带。 抓住了,姐姐就不会离开了。 他小小的身躯因焦急与不舍而微微颤栗,就如同秋风中飘零的落叶,摇摇欲坠,令人万分怜惜。 自午餐过后,权景瑶便携侍书、侍剑以及紫鹃、雪雁,为黛玉开始悉心筹备路上的美味佳肴。 小家伙则化作了一条缠人的八爪章鱼,紧紧黏在黛玉身上,一分一秒都不愿分开。 他两只小胳膊如同铁钳一般,死死地抱着黛玉的腿,那绝绝的架势,谁都别想将他与心爱的姐姐分开。 很快,小家伙的小脸颊涨得绯红,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然而他却紧咬牙关,坚持不懈,那份顽强的执着,让黛玉心中既怜爱又倍感欣慰。 这稚嫩的小小身躯内,蕴藏着一颗纯真无邪的心灵。 就如同初升的朝阳,满载着希望与梦想,但若呵护不当,却又脆弱得如同琉璃,稍有不慎,便会支离破碎。 念及此,黛玉的心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在别人看来可能有些疯狂的念头。 第201章 八百个心眼子 这念头一经产生,便如春日里疯长的野草,在黛玉的心中肆意蔓延,无法遏制。 然而,理智却如同一道冰冷的铁链,紧紧束缚着她——父亲定然不会应允。 黛玉柳眉微蹙,心绪纷飞,继而暗自思量,或许……母亲亦会反对吧? 她轻叹一声,暂且将心中那股疯狂的念头强行按下,转身欲去找权景瑶。 明日便要离去,家中尚有诸多事务亟待安排。 若未安排得妥妥当当,她又怎能安心离去? 此刻,权景瑶为了让黛玉前往昆仑的旅程更为惬意,至少在膳食方面能够吃好,正领着侍书和紫鹃等人,在她们院子的小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 黛玉目睹此番情景,心中顿生歉意。 她知道,权景瑶一直都在默默地为自己付出。 不如,自己就给她打下手吧! 她虽不擅长烹饪,无法亲自掌勺烹调,但帮忙做些摘菜洗菜之类的琐碎活计,却是游刃有余的。 何况,她也渴望能与权景瑶多些相处时光,以回馈自龙卷风将权景瑶姑侄带至她身旁起,便持续不断的关怀与照料。 名义上,权景瑶是她的继母。 但实际上,两人之间相处,更似情深意笃的姐妹。 尽管权景瑶未曾言明,但黛玉心中了然,她毅然决定与父亲共结连理,长留林府,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自己考量。 若非权景瑶在旁默默守护父亲,黛玉在行事之际,势必瞻前顾后,难以施展。 莫说她能毫无羁绊地远赴昆仑,即便是如前两日那般,短暂离别两日,亦难以做到心无挂碍,全神贯注。 就如此刻,权景瑶又默默地开始为她操劳起来,她岂能置身事外,做个甩手掌柜呢? 然而,黛玉低头凝视着那如树熊般紧紧缠在她双腿上的小家伙,眼神中交织着深深的无奈与藏不住的宠溺之情。 小宇轩这肉墩墩的小身子,此刻在她眼中,成了世间最甜蜜的负担。 小宇轩此番见到她,俨然是要将整个人都长在她身上的节奏啊! 腿上挂了这么个人形挂件,每当黛玉试图迈开步伐,就感觉腿上像是被牢牢地绑了个沉甸甸的二三十斤大沙袋,每行一步,都显得格外艰难。 若非黛玉如今已修炼有灵力傍身,能够勉强支撑起这份突如其来的重量,否则,在这小家伙的纠缠之下,她定然无法挪动半步。 林如海目睹着小宇轩如同吸铁石般,牢牢地吸附在黛玉的双腿上。 黛玉从来不知道小家伙有这么大力气。 她感觉小家伙的双手像两把铁钳,紧紧箍住自己的双腿,犹如生根一般,任凭怎样哄劝,也不肯松开半分。 黛玉被这突如其来的“重负”拖拽着,步伐蹒跚,一步一挪,每一步都显得那么吃力,却又带着几分宠溺的无奈。 看着女儿这番“束手束脚”、步履维艰的模样,林如海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感觉,既好气女儿被这小家伙如此“欺负”,又忍不住为这温馨而又逗趣的画面感到好笑。 他上前两步,蹲下身,轻轻招手:“轩儿,别闹你姐姐,过来义父这儿!” 他打算先将这小家伙抱去书房,以免他继续胡闹。 然而,这个往常百试百灵的举动,今日却失灵了。 小家伙扬起那圆嘟嘟的小脑袋,目光落在正蹲在姐姐身前、朝他张开双臂的义父身上,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挣扎。 然而,这抹情绪转瞬即逝,他很快就下定了决心。 小家伙将小脑袋往黛玉腿上一埋,瓮声瓮气地道:“不,我不要和姐姐分开,我要和姐姐在一起!” 言罢,他伸出小胳膊,将黛玉抱得更紧了。 林如海与黛玉相视一眼,彼此的眼中都掠过一抹惊诧。 这样的情景,在他们与小宇轩相处的日子里,实属罕见。 以往,家中无论何人唤他,他都会欢欢喜喜地跑过去。 然而今日,即便是义父那充满父爱的怀抱,也似乎失去了往日的吸引力。 黛玉心中一紧,她隐约感觉到,小家伙可能已经知道了什么。 她轻抚着小家伙的头顶,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宇轩,你是不是知晓姐姐即将离家一段时日?” 哪知,这句话犹如一枚催泪弹,瞬间引爆了小家伙的泪腺,泪水如决堤的洪流般,从小家伙双眼汹涌而出。 从中午与姐姐相见直至此刻,他一直在竭力克制,为何姐姐还要戳穿这一切呢? 他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不一会儿,黛玉便察觉到腿上的衣衫已被温热的泪水浸湿。 林如海与黛玉相视无言,心中皆盈满了酸涩与无奈。 他们还从未见小家伙如此哭泣过,那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犹如锋利的刀刃,狠狠地切割着他们的心弦。 林如海试图安抚他,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轻柔地为他拭去汗水,一边温言劝慰道:“轩儿乖,莫哭,姐姐此去乃是为了救人,很快就会回来,你瞧你,哭得满头大汗。” 然而,他的安慰却如同浇在烈火上的油,让小家伙的情绪愈发激动起来。 “哇……哇……哇……”小家伙顿时放声大哭,边哭边委屈地控诉,“姐姐怎能言而无信,明明答应过不离开宇轩的,哇……” 他的哭声里,满是伤心与依恋,“姐姐分明明早就要前往昆仑,却还试图将我蒙在鼓里,我早已不是懵懂无知的三岁孩童了,岂会这般轻易被骗?” 林如海与黛玉听闻此言,心中既感心酸又觉好笑。 诚然,小家伙的确已度过了三岁的生日,但细细算来,也不过是三岁半的稚童罢了。 有时候,他聪慧伶俐得令人头疼,但,也止不住让人心生爱怜。 黛玉缓缓蹲下身,意欲将这机敏聪慧的小家伙,紧紧拥入怀抱之中。 然而,小家伙猛然间仿佛化身为一只倔强的小牛犊,一双小胖手臂使出了十倍的力气,力量大到惊人,将黛玉抱得更紧了。 他稚嫩的脸庞上,泪水与鼻涕交织成一片,却仍旧倔强地将脸颊深埋于黛玉的怀抱,紧紧依偎,不愿放手。 黛玉的衣裙上,已赫然留下了几抹白花花的、闪着微光的斑驳痕迹。 林如海见状,便试图转移小家伙的注意力,轻声道:“玉儿若是不守承诺,那便罚玉儿为轩儿做好吃的去,可好不好?” 然而,平日里听见“好吃的”三个字,便迈不开腿的小家伙,此时却丝毫不为所动,小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带着哭腔倔强地喊道:“不好,轩儿只要姐姐,哇……哇……哇……” 他一边抽泣,一边转过小脸,将鼻涕与泪水胡乱地蹭在林如海手中的帕子上。 却不料位置没找准,竟让林如海的手掌沾满了泪渍与鼻涕。 林如海:“……” 好吧,瞧他今日哭得这般撕心裂肺,姑且先饶了他的小屁屁。 罪魁祸首的小宇轩,心思仍沉浸在姐姐即将长久离别的悲伤中,浑然未觉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儿。 他扭转过头,继续放声大哭:“姐姐莫要抛下轩儿,哇……哇……哇……” 黛玉心中纳闷,一边轻拍着他的小肩膀柔声哄着,一边疑惑地问道:“轩儿,你究竟是如何得知姐姐要去昆仑的呢?” 去昆仑之事,她确信自己从未在小家伙面前提及过半分。 而且她坚信,无论是父亲还是权景瑶,都不会将此消息透露给他。 她迫切地想要知晓,这个小家伙究竟是通过什么途径得知了这一秘密。 小家伙一边哇哇大哭,一边抽空抽噎着回复姐姐的话:“哇……姐姐这两天不在家,哇……轩儿和义父还有姑姑一起睡,义父以为我睡着了,就和姑姑说,说昆仑那么远,他不放心姐姐去,哇……”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仍倔强地继续说道,“轩儿今儿一早问过管家叔叔了,管家叔叔说,昆仑在特别特别远的地方,来回要一两个月呢,哇哇……轩儿不想和姐姐分开那么久,一天都不行!哇……” 林如海与黛玉再度目光交汇,彼此的眼中都满是惊愕与无奈。 林如海略显尴尬地扯出一抹苦笑。 他万没料到,这小家伙竟如此聪慧机敏。 这两日黛玉不在家,小家伙是一日比一日沉默。 他和权景瑶一致认为,宇轩只是暂时不适应姐姐不在身边的日子罢了。 小孩子嘛,想必过上两日,便能调整过来。 却未曾想,小家伙竟在暗地里默默观察、偷偷窃听,企图揭开姐姐离开的真相。 原来,自黛玉离去后,为防暗影阁的人前来报复,林如海与权景瑶便将小家伙时刻带在身边,就连夜晚也是一同安寝的。 起初,第一晚如此安睡时,小家伙瞅瞅左手边的义父,又转过头瞧瞧右手边的姑姑,心中很是好奇,新鲜感满满,那嘟了一整天、仿佛能挂起油瓶的小嘴儿,终于绽放出一抹浅笑。 回想起在进京的途中,他只曾与姐姐和姑姑这般亲密共眠,还从未体验过与姑姑和义父一同入睡的奇妙感觉呢。 小家伙新奇地左顾右盼,小手悄悄探出,轻轻拽住了义父的衣角,又偷偷伸出另一只小手,顽皮地抓住了姑姑的一缕长发。 玩到后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皮渐渐变得沉重,终于在义父与姑姑的守护中,缓缓沉入了梦乡。 梦中,小家伙展开笑颜,姐姐回来了! 然而,当晨光破晓,天边泛起温柔的鱼肚白时,小家伙便迫不及待地睁开了朦胧的睡眼。 他满心欢喜地从温暖的被窝中一跃而起,连鞋子都来不及穿整齐,就匆匆奔向姐姐的屋子。 一路上,他的小脸蛋上洋溢着期待的笑容,心中满是对姐姐无尽的思念。 然而,当他兴冲冲地推开姐姐的房门,四处张望,却仍旧未能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浓浓的失落。 他转而询问义父与姑姑,却只得到“你姐姐很快便会回来”的模糊答复。 “很快”究竟是何时?连个确切的日期与时辰都未曾给予。 小宇轩的眉头拧成了小麻花,满脸写着“不高兴”三个大字。 这话一听,就是大人糊弄小孩的“经典台词”。 结果,他又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巴了一整天。 怏怏不乐了两日的小家伙,心中悄然燃起了一抹好奇的小火苗。 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悄悄打听姐姐归来的确切日期,誓要将这份谜团解开。 夜幕降临,小家伙早早地溜达到了义父与姑姑的房间,洗漱过后,像只乖巧的小猫咪,挤到了义父和姑姑中间,闭上眼睛,却留着一只耳朵偷偷“值班”。 两人见小家伙呼吸平稳,还以为他已沉入梦乡,心中既忧虑黛玉此次行动是否顺利,又担忧接下来即将面临的远行,不禁压低声音,多交谈了几句。 然而,他们全然未察觉,小家伙的两只小耳朵早已悄悄竖起,如同灵敏的小雷达,眼睫毛也伴随着内心的激动,轻轻地一颤一颤,像是在默默记录着每一个字。 黛玉即将要离家很久的消息,就这样在不经意间,被小家伙的“小耳朵”悄悄捕捉。 这小家伙,心中藏着万千疑惑,却硬是憋成了小大人模样。 次日一早,他灵机一动,以请教之名,向管家林木打听起他听过的两三座山脉的信息。 一番巧妙地迂回探问,他终于套出了昆仑山的方向和远近。 得知那么远,小家伙今日与姐姐相见时,眼中才流露出那般深深的不舍与眷恋。 林如海无奈地抚上额头,黛玉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谁能想到,这么一点点大的人,竟然长了八百个心眼子,把两个大人都装进去了。 黛玉聆听着小家伙抽噎着的哭诉,心间如同被千万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过,痛楚难当。 她回想起自己曾信誓旦旦地答应过他,绝不离开他。 却万没料到命运弄人,竟会有今日这番难舍的别离。 她又想到自己断魂笔已修炼至第二层,功力较往日已是大为精进。 望着小家伙那伤心欲绝、泪流满面的小模样,她内心深处那个被她强行压抑的念头,又如同春日里的小草般,悄然冒头:要不,就带上他吧? 第202章 带小宇轩一起 或许连黛玉自己都没意识到,在那一刻,她心中的思绪如潮水般涌动,竟在不经意间,将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不知不觉地吐露了出来,连她自己都感到一丝惊讶。 此言一出,众人反应各异。 小家伙方才还哭得撕心裂肺,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眼皮也因哭泣而肿胀得如同熟透的桃子。 然而,这会儿,他的小脑袋猛然一转,仿佛瞬间从悲伤的深渊中挣脱出来,双眸中迸射出耀眼的光芒,好似夜空中最亮的星辰,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黛玉甚至能清晰地听见他脖颈处“嘎巴”一声细微的脆响,显然是扭动了筋脉。 但是,这惊喜来得太突然,让小家伙浑然忘我,无暇他顾。 小家伙瞬间忘却了疼痛,毫不犹豫地凑上前去,在黛玉脸上“叭叽”亲了一口,留下了一滩鼻涕眼泪的“印迹”。 林如海震惊之余,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不可!”语气中满是不容置疑的决绝。 正于灶台旁忙碌的权景瑶不可置信地一怔,猛然扭过头来,目光定格在这边,欲言又止。 黛玉却无暇顾及父亲的反驳,此刻正忙于应对小家伙留下的“痕迹”。 被那小家伙一脸鼻涕眼泪地亲过,她慌忙从袖中掏出手帕,仔细地擦拭着脸上的“混合物”。 衣物上沾染些许也就罢了,终归是自家弟弟的“馈赠”,稍后更换洗净即可。 然而,那直接印在脸颊上的亲吻,却让黛玉有些难以接受。 她扬起手,在小家伙那圆滚滚、肉嘟嘟的肥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算是对他调皮行为的一点小惩戒。 然而,就在她手掌落下的瞬间,却意外地捕捉到了小家伙那心虚而又敏捷躲闪的小眼神,眼神中既有做错事的忐忑,又带着几分机灵与狡黠,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他的小九九。 黛玉心中顿时了然,这小家伙,分明就是故意为之。 说不定是在报复前两日她离开的仇呢。 黛玉沉下脸,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她伸手拽住小家伙的衣领,打算将这块像小狗皮膏药一样黏在自己身上的小淘气,从身上“撕”下来,可小家伙却像是提前感受到了她的意图,双手紧紧抱住她的腰,小腿也胡乱蹬着,企图做最后的挣扎。 以黛玉如今的深厚功力,想要摆脱这么个稚童的纠缠,按理说应是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之事。 然而,当她望见小家伙那哭得肿胀的眼皮,心中终是涌起一阵不忍,难以狠下心去强行扒拉。 不忍心,并不意味着就束手无策,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黛玉实在难以忍受脸颊上那残留的黏腻感,即便已然用丝帕轻轻擦拭,但若不彻底清洗一番,她心中仍旧如同被什么异物堵着,难以释怀,似乎只有清水才能洗去这份不适。 恰逢此时,林如海再度重申了他的立场:“轩儿年岁尚幼,途中无法自理,为父绝不同意他一同前去。” 黛玉瞥了一眼将自己搂得更紧、仿佛害怕被抛弃的小家伙,只见他那刚刚止住泪水的小脸儿上,泪珠儿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仿佛随时都会决堤。 她心中一软,连忙放缓了动作,一下一下地轻拍他的小肩膀,示意他安下心来,不必害怕。 随后,她转向林如海,神色坚定地道:“父亲请放心,女儿既然决定带轩儿同往,便有信心将他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说完,她轻轻拍拍小家伙那肉乎乎的小手,语气中带着几分诱哄与威胁:“松手吧,小捣蛋,姐姐需去洁面,你若是不乖乖听话,姐姐可就不带你一同去了哦,到时你可就只能在这儿干着急了。” 这句话的威力巨大无比,小家伙仿若被猛然跳跃的烈火灼到了手指似的,猛地一下就将紧紧抓着黛玉衣襟的小手收了回去。 黛玉一刻也不能再等,她急切地转身,匆匆向林如海行了个礼:“父亲,我先带小宇轩去洗漱更衣了,他这脏兮兮的,实在不成样子。稍后我们再去书房,细说今日之事。” 林如海目光落于小宇轩眼下,只见那片白花花、亮闪闪的污渍,几乎模糊了他的稚嫩面容。加之因哭泣而显得浮肿的眼泡,整个人看上去既狼狈又可怜。 若不彻底清洗一番,这模样似乎确实看不过眼,甚至有些辣眼睛。 他一言难尽地摆了摆手:“去吧。” 小家伙一听到这两个字,就像得到了大赦一般,欢天喜地地拉着黛玉的手,蹦蹦跳跳地往门外走去。 紫鹃眼疾手快,早已拎起半桶水,紧随其后。 约莫一刻钟的工夫,姐弟俩已换好衣裳,脸庞也洗得白净透亮,焕然一新地一同迈入了林如海的书房之中。 林如海和权景瑶早就等在了那里。 黛玉携小宇轩,毕恭毕敬地再次行礼问安,随后于下方座椅上安然落座。 小宇轩没有坐,很自然地窝进姐姐怀里。 林如海神色严肃:“玉儿,我知道你与轩儿感情好,离不开,但昆仑距此,几千里之遥,本来你去,我们就够不放心的了,现在再加上三岁半的轩儿,我们委实放心不下。” 权景瑶也在一旁劝说道:“知晓你行事一向有自己的主意,也懂得分寸,但轩儿毕竟还太小,要不,这次还是别带他了吧?你速去速回,我们也好安心。” 黛玉望向小宇轩,见他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心中一软,坚定地握紧了他的小手。 她缓缓起身,对着林如海与权景瑶恭敬地行了一礼,语气郑重地道:“父亲,母亲,我知道你们也是好意。然而,我已仔细考虑过了,此次与暗影阁的对决中,我的断魂笔功法已成功突破至第二层。我相信,此番出行,我有足够的能力护宇轩周全,也定能保护好自己。” 她稍作停顿,接着说道:“小孩子出门,最担忧的便是生病。然而在我们这里,这个问题却无需挂心。宇轩心中藏有心结,此番外出,恰好途经凉州,我欲借此机会,带他去见见权叔父,解开心结,同时也让他领略一番辽阔的山河风光,如此,岂不是一举两得,甚至一举数得?” 此言一出,林如海与权景瑶原本想要劝阻的话语,瞬间被堵在了喉头,竟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是啊!小家伙的母亲,是因生他而难产离世的。 他出生之后,仅在未满月之际,见了他匆匆赶回家替妻子送葬的父亲一面。 那时,他还是个懵懂无知的新生儿,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此后三年多的时光里,他父亲一直在任上,父子俩再也未曾相见。 所以,林如海的出现,弥补了小宇轩心中对于父亲形象的空缺。 然而,血脉相连的羁绊,又岂是可以替代的? 林如海与权景瑶交换了一个眼神,林如海无奈地挥了挥手,轻声道:“去吧!” 权景瑶则紧紧攥住黛玉的手,眼中满是关切与不舍:“你们务必要平安归来!” 黛玉重重点头。 第203章 南安王来访 确定了自己的行程后,小宇轩的小脸犹如春日里初绽的花朵,再次绽放出绚烂的笑容,他那活泼劲儿肉眼可见地回归,宛如一只羽翼渐丰、展翅欲飞的小鸟,周身洋溢着勃勃生机与快活至极的模样。 紧接着,他的依赖对象也悄然发生了变化,不再紧紧黏着黛玉,转而将这份亲近转移到了林如海与权景瑶的身上。 在权景瑶端起砂锅,转身欲将炖得香气四溢的鸡汤倾入左边灶台上那口小而圆润的大肚瓷罐之际,脚下冷不丁冒出的小宇轩,险些将她又一次绊倒。 这已是今天第四次了。 自从小宇轩的行程尘埃落定,确定将随黛玉共赴昆仑之后,权景瑶便细心地对手中的菜单进行了细致的调整。 很快,菜肴中又增加了凤梨酥、山楂糕、驴打滚、桂花糕、绿豆糕、豌豆黄等口感软糯,甜度适中的各色糕点。 这些都是小宇轩日常一吃就停不下来的。 她细细询问了黛玉袖里乾坤的容积,得知其竟能容纳数间房屋之广,足以辟出一间专门存放食物,且这些食物还能长久保鲜,不腐不败。 于是,她便带了侍书和侍剑,领着几位厨娘,挽起袖子,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 这一锅小鸡炖蘑菇,是她精选散养土鸡与深山野生榛蘑,以文火慢炖至汤汁浓郁,香气扑鼻。 此汤乃是黛玉与小宇轩的心头之好,黛玉偏爱那醇厚鲜美的汤汁,而小宇轩则对酥软入味的鸡肉情有独钟。 两人各有所好,却又能彼此互补,相得益彰。 往昔时分,每每两人共同享受着这道佳肴时,那配合默契的程度,着实令人称羡不已。 这会儿,权景瑶正全神贯注地忙碌着,冷不防被小宇轩这么一绊,手中的砂锅差点脱手飞出去。 四周的人,瞬间被这一突发状况惊动,响起了一片惊呼声,目光纷纷聚焦过来。 眼见着锅中翻滚着的滚烫汤汁,即将倾泼到小宇轩那娇嫩的皮肤上,情况危急至极。 权景瑶脚步踉跄,身形不由自主地一晃。 然而,她毕竟是个经过严格训练的武者,瞬间便察觉到了不妙。 她迅速调整步伐,灵巧地拧动腰肢,借助这一转的力道,稳稳地收住了即将失控的脚步。 与此同时,她眼神一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手而出,掌心蕴含的内力仿佛化作一股无形地力量,直逼向前方砂锅。 说时迟,那时快,她手中的砂锅如同被赋予了灵性,被她轻轻脱手推出,硬生生改变了方向,平平稳稳地落在了灶台上,人和鸡汤,都安然无恙。 危险虽已化解,但权景瑶的心中却不由自主地升腾起一股怒意。 她身形轻盈地一转,瞬间便提溜起了小宇轩的衣领。 小宇轩在她手中,就像一只无助的小鸡仔,被轻轻松松地提了起来,随后她身形再动,退后了三尺距离,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毫不费力。 早已知晓她身怀武艺的侍书、侍剑与紫鹃等人倒也罢了,可那几个临时从大厨房里调来帮忙的婆子,却是被这一幕惊得瞠目结舌,呆立当场。 都道姑娘身手不凡,难道夫人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吗? 她们望向权景瑶的眼神,霎时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权景瑶却无暇顾及这些闲事,她正忙着教训这个碍手碍脚的小家伙呢。 她紧锁眉头,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轩儿,我都叮嘱你多少次了,先去找你义父玩一会儿,姑姑正在为你们准备路上的吃食,准备好了就去找你。你在这儿,纯粹是捣乱,太妨碍姑姑做事了。” 权景瑶不满地撇了撇小嘴,心里满是不舍。 他明天一早,就要和姐姐离开了,今天想多和姑姑待一会儿,难道不行吗?姑姑竟然还赶他走? 然而,方才那惊险的一幕,确实让他心有余悸。 若非姑姑应变迅速,说不定他与姑姑都已身受重伤,得变成伤员。 那么一大锅滚烫的鸡汤,倒在他头上,他那张脸,还能看么? 他确实有些碍事。 小家伙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后怕地拍了拍小胸脯,爽快地应道:“好嘞,姑姑,轩儿听话,这就去。” 说着,他转身,“哒哒哒”地迈着小短腿,费力地跨过门槛,如同一阵风般向林如海的书房方向奔去。 那灶台对他来说实在太高了,即便他伸长脖子,踮起脚尖,也难以窥见姑姑为他和姐姐准备了何种美味。 他得回去找个帮手,亲眼瞧瞧才行。 尤其是姐姐钟爱的麻辣牛肉和油炸小鱼,姑姑说做了许多,但他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就凭他和姐姐的食量,这些真的能支撑他们吃上两个月吗? 小宇轩表示怀疑。 另一边,雪雁正细心地从衣柜中逐一取出黛玉与小宇轩接下来两个月所需更换的衣物,每一件都折叠得整整齐齐,井然有序地铺陈在大床之上。 这些衣物,若按常人出行所需来计,怕是要装满两大沉甸甸的包袱,方能容纳得下。 但搁在黛玉身上,完全不需要这么麻烦,衣袖一挥,袖里乾坤的妙用便尽显无遗。 这简直是居家旅行的方便神器。 这一刻,雪雁对自家姑娘,油然而生一股深深的敬佩之情。 另一边,小宇轩兴冲冲地跑到书房门口,却恰巧撞上了急匆匆往外走的林如海。 小宇轩见跟着姐姐的目标已然达成,心中便对即将长久分别的义父生出了万般不舍。 他小跑到林如海面前,扬起稚嫩的小脸,满眼留恋地问道:“义父,您这是要出门去吗?” 林如海瞧见他小脸上满是焦急之色,便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安抚道:“不出去,只是有客来访,义父需去门口迎一迎。” 小家伙闻言,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心中思绪纷飞。 有客人来访,不是一般由管家叔叔迎进来就行了么?怎么还需义父亲自出迎? 林如海迈出两步,忽又转身,细细嘱咐小宇轩:“你且快去小厨房,告知你姑姑与姐姐,南安王携王妃及外孙特来拜谢,请她们速往前院书房会客。” 第204章 杜知府一家的下场 书房内,杜简跟着外祖父和外祖母被迎入门来,一脸茫然地注视着眼前这位面容清癯、气质非凡的中年男子,以及他身旁那位漂亮姨姨与面容绝美的小姐姐,还有紧贴小姐姐身侧,笑得合不拢嘴、不住冲他做鬼脸儿的小调皮蛋。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脑海中渐渐浮现出的,是一艘破旧而简陋的小渔船,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摇曳。 船上,那一家贫苦渔民的身影历历在目,他们衣衫褴褛,面容饱经风霜,坚韧地与风浪搏斗,为生计奔波。 甚至为了求医,就驾着那艘破渔船,准备沿江北上…… 然而,眼前这光鲜亮丽、气质出众的一家子,衣着华丽,举止优雅,与脑海中那幅充满艰辛与挑战的画面,形成了极为强烈的对比。 杜简无论如何都难以将这两者相提并论,他们显然是来自两个截然不同、天壤之别的世界之人,不是吗? 遭受过迫害的小杜简,脑海里甚至第一时间就浮现出阴谋论,以为是这一家子谋害了那家渔民,冒领功劳。 他警觉地凝视着眼前焕然一新的一家人,目光中充满了戒备。 然而,当林如海缓缓掏出那枚熠熠生辉的金锁,伴随着几个关键救援细节的逐一浮现,他眼中的疑虑便如同春日里的冰雪,渐渐消融在温暖的阳光下。 特别是小宇轩还跑回房间,换上了那件救他时穿的小裙子,再变换了发型时,杜简完完全全放下了戒心。 当时小宇轩年纪小,权景瑶基本没怎么给他易容,只将他换了条碎花小裙子,打扮成了小姑娘。 这下,杜简心中再无半点疑虑,确信无疑地认定,他们正是那日在危难中伸出援手的恩人一家。 身份既已确认无误,南安王与南安王妃便携着杜简,意欲下跪谢恩。 救命之恩大于天,更何况所救之人,乃是他们苦命的小女儿嘉禾县君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 林如海与权景瑶眼疾手快,赶紧拦住,不容南安王与王妃行此大礼。 最终,唯有杜简俯身跪地,虔诚地“梆梆梆”磕了三个响头。 南安王与南安王妃此番造访,所携带的谢礼琳琅满目,其丰盛程度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整整一马车满满当当的礼物,无不彰显着南安王与王妃的诚挚谢意。 其中,既有金光熠熠、工艺精湛的金银器皿,雕工细腻、温润如玉的玉器摆件;也有触感柔滑、色彩斑斓的绫罗绸缎,每一匹都熠熠生辉,美轮美奂;更有来自遥远异域的珍稀香料,香气馥郁,令人沉醉不已;此外,还精心挑选了古籍善本、字画卷轴,以及一套套设计精巧、韵味十足的茶具,每一处细节都透露出高雅非凡的品味与深厚的文化底蕴。 尤其是古玩字画,真可谓是投其所好,送到了林如海的心坎上。 林如海把玩着其中一幅吴道子的圣贤老子图,简直爱不释手。 这些丰厚的谢礼,不仅体现了南安王与王妃的慷慨大方,更彰显了他们对此次拜访的重视。 同时,这也从侧面有力地映射出,杜简未来在南安王府的生活,绝不会差。 如此,林如海和黛玉也就放心了。 说实在的,林如海一家对杜简的观感都不差,这小子别看年纪不大,却有股子狠劲儿,也有韧性。 虽说,他毅然决然地检举了自己的父亲,揭露其贪赃枉法、罔顾人伦、宠妾灭妻,甚至亲手扼杀其妻子的罪行,此举无疑彰显出他决绝而狠辣的一面。 然而,他先是躲在衣柜中,亲眼目睹母亲被父亲残忍掐死的悲惨一幕,后又被人诱骗至江边,惨遭他同父异母的“兄长”将他毫不留情地推下江面,只为独占杜家的荣光时,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早已在他心中彻底崩塌。 就在那一天,父亲在他心中已然彻底死去。 他的内心世界,恍若历经风霜的断壁残垣,轰然间,碎落一地,再也无法复原。 当林如海一家费尽周折,终于将他从冰冷的江水中打捞出来时,他已高烧陷入昏迷,不省人事。 也是他福大命大,恰巧遇到的是林如海一家,且黛玉手中刚好有灵丹妙药,这才勉强从死神手中夺回了他的一条小命。 若非如此,换作旁人,怕是无论如何也难以令他化险为夷,重获新生。 这消息,也是这几日,杜简从外祖父和外祖母的言谈中得知的。 他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也是有些运道在身上的。 在母亲嘉禾县君惨遭父亲毒手之际,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然成为了这世间最为不幸的孩子。 摊上这样一个丧心病狂、暴戾恣睢的父亲,再加之一个心肠歹毒、冷酷无情的祖母,他的世界仿佛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再无一丝光亮。 如今,父亲已身受凌迟之酷刑,罪有应得。 而当初那个狠心将他推入滔滔江水的魏亭,不,如今他已正式改名为杜亭。 他从江边安然归来的次日,他那所谓的好父亲便以“庆贺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为幌子,大张旗鼓地设宴欢庆。 然而,宴席一散,父亲便在特意留下的族亲见证之下,郑重其事地将魏亭更名换姓为杜亭,堂而皇之地将其记在了他母亲嘉禾县君的名下。 可怜他母亲,尸骨未寒,还要遭受这般侮辱。 七岁的杜简紧咬牙关,任凭祖母与父亲如何谩骂,也始终未曾松口承认“杜亭”乃是他兄长。 如今,杜亭这位刚坐上杜家大少爷宝座没几日,屁股还没坐稳,竟与他的祖母、父亲的宠妾魏氏,以及那个一向备受娇宠的同父异母妹妹杜明珠,一同被贬谪至边疆那苦寒贫瘠的不毛之地。 也不知他此刻心中,是悔还是不悔? 更为讽刺的是,在临行发配之际,他那好祖母,竟还妄想以孝道为枷锁,试图牢牢拿捏住他。 要挟他去求南安王,将她与魏亭和杜明珠一起搭救出去。 见他断然拒绝,竟又开始胡搅蛮缠,攀咬起来,声称他既是杜家子孙,便理应与他们一同承受流放边关之苦,唯有如此,才算公平。 遗憾的是,杜简从江里捡了一条命回去,就对杜府的一切冷眼旁观。 历经生死之人,看待问题往往更为透彻,杜简仅一眼便洞悉了她的真正意图。 有杜简在,他身为南安王嫡亲的外孙,南安王府岂会坐视不理? 凭借南安王外孙这把保护伞,沿途衙差自是不敢对他们过分刁难,待到了流放之地,他们的日子也定能相对宽裕些。 杜简心中泛起一阵冷笑,若她早些能有这份醒悟,就不会欺他母亲软弱,不会对他母亲那么苛刻,不步步紧逼,得寸进尺,贪欲无度,他们家又何至于落得如今家破人亡的凄惨境地。 然而,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他外公携大舅舅抵达徐州首日,便强硬地迫使他那薄情寡义的父亲签下了和离书,并特别注明,嘉禾县君之子杜简,自此随母姓,更名为世简,往后生死荣辱,皆与杜家再无半点瓜葛。 这也让杜简,不,如今已更名世简的他,更加清晰地看清了祖母那短浅的目光与贪婪无度的真面目。 至此,最后一丝血脉相连的亲情也彻底湮灭无踪。 在杜安如遭受凌迟之刑,杜家其他人身戴枷锁被流放之后,他便随同外公与大舅舅,护送着母亲的棺椁,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途。 第205章 出行前夜 南安王与南安王妃向林如海一家发出诚挚邀请,恳请他们在七日后莅临府邸,共同参加爱女嘉禾县君的葬礼。 届时,南安王夫妇将借此机会,正式向外界宣告小世简身份。 从此以后,小世简便正式成为了他们南安王府的一份子,拥有了南安王府这个显赫的身份标签。 他可以堂堂正正地顶着南安王府的名号,在外行走。 若受了欺负,或遭遇不公,自有南安王府替他撑腰作主。 林如海接受了邀请,并郑重申明,届时他与夫人权景瑶定会准时到场,表达对嘉禾县君的哀思,并见证小世简身份的公布。 至于黛玉与小宇轩,林如海阐述了他们无法亲临的缘由。 听说是受清虚真人之邀远赴昆仑,南安王和南安王妃也不敢再勉强。 林如海当下可是圣上跟前炙手可热的人物。 黛玉于近日铲除暗影阁一事中再建奇功,此番前往昆仑,想必已在圣上面前过了明路。 他们虽想借此机会与林如海一家交好,却也不好太过强求。 倒是小世简,适才还如同充了气的气球般,情绪饱满,精神焕发,满脸洋溢着兴奋与期待。 然而此刻,却像是被一根无形的针轻轻戳破,那饱满的情绪瞬间消散,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蔫耷下来,似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但这是早就板上钉钉的事,没法再更改。 小世简沮丧极了,眉头紧锁,嘴角也微微下垂,显得十分失落。 然而,他得知此事已无法挽回,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勉强接受了这个现实。 他给黛玉和小宇轩留了一张帖子,嘱咐他们,一旦回来,就务必去找他。 小世简一把将黛玉和小宇轩拉到一旁,左右张望,眼睛滴溜溜地转,确定周围的人都离得远远的,听不到他们的谈话,这才停下脚步。 他皱起那张稚嫩却故作严肃的小脸,嘴角微微上翘,用最傲娇的语气,说着最怂的话:“哼,你们可是小爷我还没到京城时就结交的朋友,这情分可不一般。不许有别的人越过小爷去,若是被小爷我知道了,哼,我就像那次在船上那般发烧,一发烧脑子就不清楚了,到时候指定要闹得你们鸡犬不宁,不得安宁……” 说完,他还示威性地晃了晃小脑袋,一副“你们看着办吧”的模样。 黛玉瞪大了眼眸,无奈地抚了抚额头,心中暗自嘀咕:得,这可真是救了一个活脱脱的小祖宗啊! 小宇轩则一脸惊奇,眼睛瞪得圆圆的,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连声问道:“你再闹,还能闹得比我还厉害?” 黛玉:“……” 得,两小祖宗! 送走南安王府众人后,小宇轩总算记起了自己先前的使命。 他兴奋地挥动着小手,紧紧扯着黛玉和义父的衣袖,蹦蹦跳跳地就往府中的小厨房里拉,一脸迫不及待的模样。 小家伙颇为操心,生怕姐姐和自己平日里最爱的那几样小吃,姑姑这次给准备得不够充足,万一分量不足,可别把姐姐和自己给饿瘦了呀。 他们到的时候,只见灶台上已经满满当当、密密麻麻地摆了一灶台各式各样的佳肴与小吃。 小宇轩只闻着了那诱人的香味儿,却因个子太小,踮起脚尖也看不到灶台上的美味,急得他直转圈。 转了两圈,小家伙灵机一动,转身扒拉着林如海的衣袍,小手小脚并用,像只灵活的小猴子,就往林如海身上爬。 林如海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挂着一丝宠溺的微笑,俯身轻轻将他抱起,让这小家伙能更清楚地看到灶台上的美食。 小家伙转动小脑袋,目光“唰”地一下就锁定在了最左边两个大盆子上。 盆子里,高高垒起、呈尖锥状的两大盆美食,正是他念念不忘的麻辣牛肉干和香脆可口的油炸小鱼干,诱人的色泽与香气让人垂涎欲滴。 小家伙的小嘴一下子咧得老大,露出一口雪白的小米牙,嘴角还挂着可疑的晶莹水渍。 他兴奋得转身,冲站在一旁的姐姐挤眉弄眼,小手比划着,示意她:快收起来!快收起来! 看着小家伙那副馋涎欲滴的模样,林如海被逗得忍俊不禁,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忍不住伸出手指,在他那光洁的脑门儿上轻轻弹了个脑瓜嘣儿,嗤笑道:“急什么急?又没人抢你的!” 小家伙小手捂着被弹的脑门儿,眼眶里瞬间泛起了泪花,眨巴眨巴几下,就眼泪汪汪地看着林如海,一脸委屈。 林如海安抚似的揉了揉。 吃食做到这会儿,已接近尾声。 厨房里弥漫着各种食材交织的香气,锅碗瓢盆的交响乐也渐渐平息下来。 黛玉望着灶台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摆放的三四十个碗碟,每个都盛满了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她不禁一个劲儿地念叨着:“够了,真的够了!这也太多了,我们哪里吃得完啊!” 她看着一旁还准备往热气腾腾的铁锅里倒油、忙碌不停的权景瑶,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不由自主地上前两步,轻轻地从背后抱住了她的腰,脸庞贴在权景瑶温暖的背上。 自从母亲去世后,她就再未曾感受过这般细致入微、贴心的照顾了。 那些孤独的日子,在这一刻好似都被这份温暖所融化。 而现在,在这繁忙的厨房里,她终于又感受到了那份久违的关怀。 前面,如这样色香味俱佳、令人垂涎的美食,她已经收进玉葫芦里足足五波了。 玉葫芦单独辟出的一间房中,四周的架子上都密密麻麻、整整齐齐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特色吃食。 有香甜软糯的糕点,有鲜美可口的菜肴,还有各式各样的精致小吃,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不要说只她和小宇轩两个人,就是再加上一两个成年人,这些丰富多样的吃食也足够他们吃上整整两个月了,完全不用担心食物会短缺。 何况,他们一路上,又不是只吃玉葫芦里的饭菜。 沿途路过城镇时,当地的特色美食,她可都不会轻易放过。 黛玉抬手,衣袖轻轻一挥,瞬间将眼前琳琅满目、香气四溢的美食一股脑儿地收进了那小巧玲珑的玉葫芦中,并阻止了权景瑶继续操劳。 她想与权景瑶多亲香一会儿,享受这份难得的温馨。 明日,当她领着小宇轩踏上旅途,这偌大的府邸里,就只剩下父亲和权景瑶两个主子相依为命了。 平日有小宇轩在,府里还闹腾一些,充满了欢声笑语和孩子的活泼气息。 这下一走,府里就更显冷清了。 黛玉想想这阵子安心待在玉葫芦里,静心养魂的文杰,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涟漪,轻叹口气。 复活文杰的事,虽说经过多方努力已经有了些进展,线索也逐渐明晰,但距离真正成功还要走好一段漫长的路。 也不知此次去昆仑,途中会不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机缘,或是能遇到高人相助,能将复活文杰的这件事推进得更快一些,让她和父亲早日与弟弟团聚? 晚上安歇时,小宇轩依依不舍地跟着林如海在主屋睡下,权景瑶则陪在黛玉身边,细细叮嘱着出门在外的各种注意事项,从衣食住行到安全防范,无一不细致入微。 两间房里,低沉而温馨的叮咛声、偶尔夹杂着轻笑,交织成一首离别前的夜曲,嘀嘀咕咕的声音,直到三更天方才渐渐停歇。 第206章 踏上行程 天刚破晓,微弱的晨光渐渐照亮了寂静的街道,城门口便早早地聚集了不少送行的人。 他们有的骑马疾驰而来,马蹄声在清晨的空气中回响;有的乘着装饰华美的马车缓缓而至,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与晨风轻拂树梢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 每个人的神情中都满载着对即将踏上旅途之人的不舍与牵挂。 来人有钦天监监正尹大人,还有……北静王,南安王世子带着他的小外甥世简也在这里,以及听到消息急匆匆赶过来的贾宝玉。 每人身后都跟着不少随从,有的手持兵器,有的捧着礼盒,汇聚在一起,便是黑压压、浩浩荡荡的一群,场面蔚为壮观。 清虚真人和清风道长作为有求于人的一方,姿态摆得很正,一大早就侯在了这里。 两人俱都身着一身飘逸的青灰色道袍,衣袂随风轻轻摆动,仿佛不染尘埃。 他们面容清癯,目光深邃,长须轻扬,看上去端的是一副超凡脱俗、仙风道骨的模样。 两人都骑着马,马儿毛色油亮,四蹄轻快。 一个小道童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小包袱,步履稳健地跟在二人身后,不时抬头望向远方。 黛玉一家赶到的时候,早已在城门口焦急等待、望眼欲穿的一行人,眼见期盼已久的身影渐渐靠近,眼睛瞬间都齐齐一亮,仿佛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地,脸上绽放出尘埃落定般的欣喜。 小世简仗着人小,身子灵活,一溜烟地首先挤到了人群的最前面,兴奋地冲黛玉挥手大叫:“林姐姐!” 在黛玉旁边的权景瑶,瞧着小世简那副熟稔的样子,不由自主地摇头失笑。 她想起昨晚还惊诧于黛玉从“哥哥”骤变“姐姐”的转变,一夜过去,小世简却已接受度良好,这声“林姐姐”叫得如此亲热自然,仿佛他们本就是亲密无间的姐弟一般。 权景瑶心中暗自感叹,真是一点也看不出这两人其实也才见过两次面而已。 小世简小手里紧紧提着一个雕刻精美的木质食盒,盒中精心装盛着几样色香味俱全、小巧精致的小菜,看样子是特意为黛玉准备的。 他的胳膊上还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看起来沉甸甸的,不知里面又藏了些什么宝贝。 小世简一把拉住黛玉的袖子,急切地将布包里的宝贝一一展示给黛玉看:“姐姐,你快看,这个雕花木盒里装的是我最爱吃的糖炒栗子,香甜可口;这里面是五香葵花籽,颗颗饱满,味道醇厚;还有这个小巧的瓷罐里,装的是各式各样的蜜饯,酸甜适口……” 这些零嘴儿,可是他平日里最喜欢吃的,每一样都滋味绝美,令人回味无穷。 闲暇无事之时,拿来消磨时光,那绝对是一大享受。 糖炒栗子的香甜,五香葵花籽的酥脆,还有蜜饯的酸甜可口,每一样都能让他的味蕾得到极大的满足。 黛玉见周围的人越聚越多,熙熙攘攘,再这样等下去,恐怕就要将城门口堵得水泄不通了。 便依依不舍地向林如海和权景瑶拜别:“父亲,母亲,你们请回吧,女儿会悉心照顾好自己和宇轩的。此去路上,女儿定会小心行事,争取早日赶回来与你们团聚。” 林如海轻轻点头,该嘱咐的,昨晚在灯火阑珊之时,他已反复叮咛过了。 这不是女儿第一次离开他身边。 三年前,玉儿被扬州贾府的人接走时,那次离别的时光比此次还要漫长许多。 可不知为何,此次看着女儿渐行渐远的背影,他心中的不舍却愈发浓烈,好似每一次的离别,都让他更加难以割舍。 明明,女儿现在成长的很有本事,本事大到他都能感受到女儿的庇护了。 他想给女儿带上两个武艺高强的护卫,以确保她的安全。 然而,女儿的一番话却让他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父亲,您想想看,有哪个护卫的武功能高得过女儿去?若是带上他们,究竟是他们护卫女儿,还是女儿反过来护卫他们呢?” 林如海:“……” 是啊,他的女儿,如今羽翼日渐丰满,已悄然成长到无需再依赖他的力量来保护的程度了。 按说,他应该高兴和骄傲,但他心中泛起的心酸和浓浓的失落是怎么回事呢? 这成长,是女儿以上一世的性命为代价换来的。 作为父亲,他宁愿她还是那个在他庇护下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北静王和尹监正也上前与清虚真人和清风道长道别。 尹监正来送他的二叔清风道长,北静王却是代表圣上来送清虚真人的。 这本来是富海的活计,却不曾想,恰好被前来宫中议事的北静王给碰上了,于是北静王便主动请缨,代表圣上来送别清虚真人。 至于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想送的人是谁,估计在场的有心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端看他一边与清虚真人娓娓而谈,言辞恳切,一边却不由自主地,眼神屡屡向黛玉所在之处飘去,眼里隐秘的情愫与关切,已然昭然若揭。 回京之后,他心中念及黛玉,不止一次地精心写好了名帖,遣人送往林府,表达了想要亲自登门拜访的殷切之意。 可惜林如海一直不接他的茬,每当收到他的拜帖,总是以这样那样的借口婉言推脱,或是说公务繁忙,无暇会客;或是称身体不适,需静养几日,使得他屡屡碰壁,难以得见黛玉一面。 黛玉又除了这次受皇命出去灭了暗影阁在京城的基业,其余时间很少踏出林府的大门。 导致他之前一直难以见到她,心中那份思念与渴望如同野草般疯长,却又无处排解,心情因此而一直烦躁不安,夜不能寐,日不思食。 奇怪的是,现在一看到她,他心中那股缠绕已久的烦躁竟如晨雾遇阳,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满足。 只是,他满心期待地望去,却见黛玉手里拉着那个让他总觉得碍眼的小家伙,与南安王府新来的那个小子似乎相谈甚欢,偶尔间或扭头与她父亲林如海及继母交流两句,言笑晏晏,视线一次也没往他这边瞥过。 受到这待遇的不止他一人。 贾宝玉手中紧紧捧着个精致的食盒,里面装着他让人特意为黛玉准备的点心,几次欲上前递给黛玉,然而,黛玉却一直沉浸在与他人的交谈中,未曾抬头看他一眼,让宝玉心中既焦急又无奈。 一家人中,就只有林如海在刚见到他时,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此后,他便仿佛被众人遗忘在了角落,成了一个透明的存在,无论他如何试图融入其中,林妹妹始终没再望他一眼。 直至林妹妹牵着活泼可爱的小宇轩,登上了那辆即将北上的马车,贾宝玉依然呆立在原地,目光空洞,心中满是不敢置信。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就这么被林妹妹彻底地忽视了。 第207章 土灵来了 已坐在马车上的黛玉却没时间关注这些,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自己识海中。 从刚刚与小世简道别那一刻起,她的识海便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海面,开始剧烈地震荡不已。 一阵阵强烈而难以抵挡的眩晕感,如同汹涌的波涛,不断地侵袭着她的神经,让她感到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她整个人也好似随时都会失去意识,坠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黛玉深知自己身体的不适,但为了不让父亲与权景瑶担忧,她咬紧牙关,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硬撑着向他们行礼拜别。 拜别后,再顾不得其它,紧紧拉着小宇轩的手,脚步略显踉跄地走向马车。 在踏上马车的那一刻,她强忍着阵阵袭来的眩晕,用尽力气向站在城门口目送他们的众人挥手告别。 随即便轻轻放下窗帘,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纷扰。 她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开始专心调息,试图平复灵府里翻涌的波澜与身体上的不适。 小宇轩敏锐察觉到姐姐的不适,一声不吭地依偎着姐姐坐下,一双大眼担忧地看着她。 黛玉灵力在体内缓缓运转一周,就如一双无形的大手,细致地抚慰过识海的每一寸地方,将那些翻涌的波澜一一安抚,让她的心神逐渐归于平静。 随着灵力在体内持续运转,她感觉那股如影随形、伴随她多时的眩晕感如同晨雾般渐渐消散,眉头也随之不自觉地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轻松。 一睁眼,她便看到小家伙那双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满是依恋地望着自己,仿佛她整个人都在这双纯真的眼眸中。 那乖巧的小模样,看得黛玉心头一软。 她轻轻摇头,试图要将最后一丝残留的眩晕感彻底摇散。 随后,黛玉伸手,在小家伙柔软的发顶上温柔地摸了摸,又从腰间的玉葫芦中,取出小家伙平日里最喜欢把玩的九连环,轻轻递到他的手中,眼神中带着几分宠溺,示意他自己先玩一会儿。 小宇轩知道自己这时不能再打扰姐姐,听话地接过九连环,小脸上满是认真的神色。小手灵活地拿着九连环摆弄起来。 黛玉合上眼帘,再度沉浸在灵力的流转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缓缓流逝,四周除了偶尔传来的风声和路旁树上的鸟鸣,只闻得马车外哒哒的马蹄声,以及车轮碾过路面发出的沉重而规律的声响,一切显得格外宁静。 随着灵力的不断地运转,黛玉的灵府如同被温暖的春风拂过,渐渐地,那翻涌的波澜平息下来,归于一片宁静的深渊。 只是,在那灵府最终平息的一刻,周遭原本流动的灵力仿佛突然间凝固,空气中弥漫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妙气息,仿佛有什么沉睡的力量,在这一刻破土而出,即将绽放。 灵府深处,那株绛珠草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原本紧蜷的枝叶缓缓舒张开来,每一片叶子都好似蕴含着无尽的生机,轻轻摇曳间,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就在这绛珠草旁,原本平静无奇的地方忽然微微颤动,有什么东西正蓄势待发。 紧接着,一抹淡淡的土黄色悄然在凝固的灵力中浮现,伴随着细微的破土之声,仿佛是大自然最原始的呼唤,一个小巧的身影逐渐从这片静谧中显露出来。 那是一个小人儿,面容稚嫩如清晨露珠,肤色宛如初春时节的大地,带着几分未经世事雕琢的自然与纯朴,令人不由心生怜爱。 她先是小心翼翼地探出个圆溜溜的小脑袋,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像两颗璀璨的宝石,闪烁着对眼前世界无尽的好奇。 小人儿轻轻地转动着眼珠,细细地四处张望着,神情专注而警觉,好似在仔细观察周围有没有潜藏的危险。 随后,她仿佛鼓足了所有的勇气,双手紧紧握拳,用力一撑,那沾满泥土的小巧身子便从束缚中挣脱出来,稳稳当当地站在了绛珠草的旁边。 她稚嫩的身影与这株散发着淡淡莹光的绛珠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又在某种莫名的力量牵引下,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和谐共生之态。 小人儿的眉目宛如木灵与火灵的翻版,精致而灵动,只是在她那娇小的身躯上,披着一副土黄色、散发着淡淡光泽的小盔甲,显示出她独特的风采。 若是将她放在马车外面的泥地上,再让她收敛起周身那淡淡的光芒,估计就算是有人经过,若不仔细观察,都很难发现这个与泥土融为一体、小巧而隐秘的身影。 早就按捺不住兴奋,等在一旁的火灵瞬间化身为一道耀眼的红光,首先跳了起来,欢快地飘向小人儿,热情地伸出她那由火焰凝聚而成的小手,紧紧拉住了土灵:“土灵,你终于来了!我们可都等你好久了!” 那小人儿一副懵懂的模样,抬头望了火灵一眼,眼中闪烁着几分迷茫,却只是静静地站着,没吭声,似乎在努力消化着眼前的一切。 不大的小脑袋上,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眨巴着,满脑袋都写着“你谁呀?我不认识”几个醒目的大字。 火灵本就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见状直接气笑了,火焰构成的身躯微微颤动,声音中带着几分怒意:“你个土疙瘩,咱俩一起在绛珠草旁相伴这么久,你会不知道我是谁?真是气死我了!” 小人儿眼皮略掀了掀,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八风不动地悠悠说道:“你个疯火球,整天就知道咋咋呼呼的,吵死个人,我可不记得咱俩有啥深交。” 火灵:“……” 在一旁看热闹的木灵和雷灵、电灵以及风灵,见到这突如其来争吵的一幕,都惊奇得直眨眼睛,仿佛不敢相信眼前这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土灵竟会如此调侃火灵。 她们都相伴那株绛珠灵草而生,虽然各自都知晓彼此的存在,就好似夜空中遥相呼应的星辰,但在真正幻化为绛珠精灵,拥有自我意识与形态之前,她们其实并未有过直接的交流,各自守着一片天地,静待命运的交织。 土灵刚从绛珠灵草中幻化而出时,几人瞧着她那张木呆呆、仿佛还未完全适应外界的小脸,以及那沉默不语的模样,还以为她是个锯嘴的闷葫芦,不善言辞,更不善交际。 却没想到,看似木讷,一张嘴却是锋利无比,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毒舌。 几人眼里光芒暗闪。 马车外,自土灵从灵府之中悄然冒头的那一刻起,周遭的空气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搅动,细微却不容忽视的灵力波动在四周悄然弥漫开来。 一波一波的无形的灵力,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向那辆古朴的马车上涌去。 给他们赶马车的小道童依旧专心致志地驾驭着马车,对周围那不断涌动的灵力波动一无所觉。 而最先警觉到这一异常变化的,是骑马走在队伍最前边,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的清虚真人。 他眉头微皱,目光如炬,显然已经察觉到了空气中那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 在灵力最为汹涌,几乎要将马车整个包裹起来的一刹那,清虚真人轻“咦”了一声,声音中明显带着几分诧异。 他猛地拉紧缰绳,让坐骑缓缓停下,随后身形一转,锐利的目光穿透层层灵力波动,直达马车内里。 见马车里帘子低垂,马车周围仿佛被一层淡淡的、无形的屏障轻轻裹着,将这方寸之地与外界隔绝开来。 那屏障上流转着微光,遮蔽了内里的一切,使得车外之人,竟看不出半点端倪,只能依稀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深不可测的灵力波动。 清虚道长目中异彩连闪,随后,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敛了眼眸,整个人仿佛融入了周遭的天地之间。 半晌,他坐在马上,身形不动如山,双手却已悄然掐诀,随着心念流转,默运起了太虚功法。 在灵力如此充沛的环境下修炼,一定事半功倍。 如此好的机缘,他可不能错过了。 清风道长是在清虚真人开始修炼后,周围灵力波动愈发剧烈之时,才后知后觉地觉察出了马车里的异常。 第208章 巧遇 清风道长左右环顾了一番,确认四周并无他人留意到他们的举动后,他缓缓闭上双目,仿照着师兄的样子,开始尝试着吸纳周遭的灵气。 随着他吐纳的气息逐渐深沉与均匀,渐渐地,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他体内悄然苏醒。 周围的空气中,那原本难以察觉的灵力,此刻因他的召唤而变得活跃起来。 清风道长心中暗自惊叹,也许是受黛玉修炼的影响,这片地域灵力尤为充沛,他明显能感觉到,自己吸纳灵气的速度,竟比平日里快了数倍不止。 随着被吸入的灵力如同涓涓细流,不断涌入他的体内,沿着经脉流淌,滋养着他的每一寸肌肉。 清风道长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喜色。 这样的修炼机遇,实属难得,必须好好把握。 于是,他更加专注地投入到吸纳灵气的过程之中,力求将每一丝灵力都尽可能地转化为自身的修为。 可惜,这样高效的修炼情形,仅仅持续了大约两个时辰。 正当清风道长沉浸在灵力充盈的美妙境界,感受着自身修为稳步提升的喜悦时,一阵由远及近、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猛然间划破了四周的宁静。 那马蹄声疾风暴雨般,一下下敲击在他的心头,让他不得不从修炼状态中退出。 清风道长眉头微皱,心中涌起一股不舍与无奈。 这样突如其来的声响,往往预示着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即将发生。 于是,他缓缓睁开双眼,收敛心神,准备应对接下来的变故。 马蹄声是从斜刺里一条狭窄的小道上,越来越清晰地传过来的。 清虚真人也猛地睁眼,目光如炬,迅速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三叉路口,一匹毛色油亮的枣红马,四蹄翻腾,尘土飞扬,显然已奔行了许久。 马上驮着一个身着青色衣衫的少年,眉头紧皱,手中的马鞭不住地扬起。 少年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位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的少女。 少女裹在一件天蓝色披风里,长发随风飘散,眼眸紧闭,似乎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少年面上难掩焦急之色,策马扬鞭,从小道上疾驰插来,马蹄声急促而纷乱,险些在拐角处与黛玉乘坐的马车侧面相撞。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在场的几匹马也都昂首长嘶起来,马蹄不安地刨动着地面,仿佛能感受到空气中的紧张与不安。 少年脸上满是疲累和焦灼的神色,眉头都皱得能夹死苍蝇了,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急急地环顾四周,只匆忙地对着因他而受惊的众人和马匹道了声“抱歉”,声音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急切。 随后,他认准方向,毫不犹豫地拨转马头,向京城方向,急驰而去,仿佛每耽搁一秒。都会要了他的命一样。 从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马蹄声响那一刻起,小宇轩便像只灵动的小猫,迫不及待地趴在了马车摇摇晃晃的车窗边,瞪大了好奇的眼睛向外张望。 自然也看清了匆匆过去的少年的面容,小家伙慢慢张大了小嘴。 眼睁睁看着少年从他眼前一掠而过,留给他一个背影。 小家伙忽然指着那少年,回头冲姐姐叫道:“姐姐,烤鸭!” 这突如其来、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骑在马上的清虚真人和清风道长都愣住了,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清虚真人轻捋着长髯,而清风道长则是微微皱眉,都在努力揣测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黛玉此时灵府已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是,长途跋涉之中,风景虽美却也单调,再无旁的趣事儿可解旅途之闷。 她想,与其这般闲坐无聊,倒不如趁着这清净时光,静心修炼,以期早日救出文杰。 于是,盘膝而坐,闭目凝神,继续打坐修炼。 小宇轩只要能和姐姐在一块儿,无论是玩游戏、讲故事,还是仅静静地坐着,他都满心欢喜,做什么都愿意。 这不,他刚自得其乐玩了一会儿九连环,玩累了,便依偎在姐姐身旁,目光转向窗外,看着那不断后退的风景,有翠绿的田野、蜿蜒的河流,还有远处连绵的山峦,每一幕都像是精心绘制的画卷,让他目不暇接。 欣赏了好一会儿窗外那如诗如画的景致后,小宇轩的眼皮渐渐变得沉重,终于抵挡不住困意的侵袭,在温暖舒适的榻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仿佛连梦都是甜的。 此时,小家伙刚睡醒不久,小脸上还略带着几分慵懒与迷糊,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榻边,随手从小几上拿了几颗糖炒栗子和山楂糕。 他慢悠悠地剥开栗子壳,将金黄香甜的栗子送入口中,接着又品尝起那酸甜可口的山楂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听到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小孩子心中那股按捺不住的好奇心瞬间被点燃,他迫不及待地挪动身子,趴到车窗前,瞪大眼睛往外看。 哪知这一眼望去,竟一眼瞅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不由惊喜出声:“烤鸭!” 黛玉随着小宇轩惊喜的声音,循声望去,也不由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原来,眼前骑马疾驰而过的少年,正是他们在来京路上,于通州知味楼偶遇的那位烤鸭小师傅——唐鹤。 看他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焦急,似是被什么紧急的事情逼得刻不容缓,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 黛玉转开头,算了,谁还没有个急事呢? 念及此,便不计较他方才差点撞上马车的那份莽撞了。 谁知,下一秒,唐鹤紧紧搂在怀中的少女猛然间身子一倾,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撼动,随即,小嘴一张,猛然喷出一口血来,溅落在石子板上,触目惊心。 立时,少女那本就如霜打般苍白的脸色,更是变得毫无血色,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 唐鹤面色大变,颤抖着声音惊叫道:“妹妹,你别吓我,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到京城了,到时候,哥哥无论如何也想法子去求来神药救你性命!” 本来,黛玉在看到那姑娘突然吐血,身子摇摇欲坠的刹那,心中已生出恻隐之心,准备开口叫住他们,施以援手。 没遇到也就罢了,既已偶遇,又恰逢自己有救命的药泉,岂能见死不救,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 何况,她与小宇轩在通州知味楼还曾品尝过他亲手烤制的鸭子,那滋味至今回味无穷,也算得上是一段难得的缘分,不是吗? 她抬眼望去,只见这一会儿工夫,唐鹤已策马扬鞭,跑出了十余丈远,身影渐渐模糊。 黛玉心中主意已定,不再迟疑。 匆忙间,黛玉凝聚声线,如丝如缕,却清晰异常,冲着前方只顾骑马狂奔、对周遭一切浑然未觉的唐鹤,高声疾呼:“唐小师傅,若你还顾念着你妹妹的生死,就请即刻勒马停驻,莫再前行,我有法子救你妹妹!” 唐鹤本已心急如焚,眼见妹妹随着那一口鲜血的喷出,脸色愈发苍白,气息也愈发微弱,心中惶急更甚,几乎要失控。 他心里也如明镜似的,相伴十余年的妹妹,此番病状如此凶险,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生死未卜了。 然而,他心中始终存有一丝不灭的希望。 好不容易在知味楼中,从那些南来北往、见多识广的客人口中得知,京城里左都御史林府,竟研制出了一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药剂。 据说此药能活死人,肉白骨,具有起死回生的奇效。 无论身患何病,只要还留有一口气在,服下了那药,便能药到病除。 他听了后,没有丝毫耽搁,即刻返身回唐家,接上妹妹,就鞭策马匹,心急火燎地往京城方向赶。 只因这段时日,妹妹的病情,已到了千钧一发之际,再拖延下去,恐怕就真的回天无力了。 大夫给出的诊断是:他妹妹已病入膏肓,随时都可能离世,若想让她活下去,除非有奇迹降临。 但唐鹤绝不放弃。 唐糖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只要有一丝希望,哪怕前路再艰难,他也要为妹妹搏得一线生机。 他之所以选择留在知味楼,日复一日地精心烹制烤鸭,并非出于对这份手艺的特别热爱,亦非贪恋那微薄的薪资。 实则是因为知味楼地处繁华闹市,每天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各种消息在此交汇流通,堪称是信息集散地。 在那里,他或许能更及时地打听哪里有医术高超、妙手回春的大夫,能够挽救妹妹那岌岌可危的性命。 每一份关于名医的传言,每一次客人不经意的闲聊,都可能成为他搭救妹妹性命的宝贵线索。 而并非如众人所以为的那样,他是为了给他娘赎罪才留在那里的。 实际上,他娘同样是这桩不幸姻缘中的无辜受害者,承受了太多本不应由她背负的痛苦与委屈。 他娘唯一的错,不过是在相处过程中,爱上了一个被她父亲救下的失忆之人,最终选择嫁给了他而已。 何况,在他娘与他父亲成亲之时,距父亲被外祖父救下,已过去了整整两年时间。 唐家若真那么在意父亲的死活,早在父亲失踪后的第一时间,就该派人沿着父亲走商的那条路途,一路寻访,一路打听,不遗余力地找过来了。 然而,事实却是,近十年的时间悄然流逝,期间唐家仿佛对父亲的生死,早已置之度外,未曾有过任何实质性的行动。 何至于近十年之后,机缘巧合之下,唐家有人才与流落他乡、历经沧桑的父亲意外相遇,这才匆匆与之相认。 第209章 两口黑锅 父亲带着他们踏进了唐家的大门,随后,他们便被下人引领着,穿过曲折的长廊,来到了一个位于唐家府邸最偏远角落的院子里。 院子破败荒芜,杂草丛生,又地处偏僻,处处透着一股凄凉之意。 唐鹤刚一踏入,心中便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然而,妹妹已精疲力竭,急需一处安身之所休憩。 唐鹤无奈,只得先妥善安置好妹妹。 毕竟,他心中笃定,父亲绝不会容忍任何人欺负他们。 然而,当他好不容易将妹妹安置在那张散发着霉腐气息的床铺上,转身又拂去桌上厚积的尘埃,将屋子里洒扫干净时,夕阳已悄然沉没于西边天际。 唐鹤又累又饿,全身仿佛散了架一般,无力地靠在斑驳的墙壁上。 原先领他们过来的婆子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偌大的院子里静悄悄的,连个人影也瞧不见,只有偶尔刮起的冷风,带着几分凄凉,穿梭在残破的廊檐之间。 随着夜幕的悄然降临,整个唐家府邸仿佛被一层厚重的黑暗所笼罩,四处都沉浸在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氛围中。 而他们,就像是被人遗忘在这个偏僻、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孤独而无助。 四周的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和冷漠,就好似他们是这里的异类,与这唐府格格不入。 远处,一阵阵饭菜的香味随风飘来,诱人的气息让唐鹤忍不住吞咽了几口口水。 然而,他左等右等,这美味却与他们无缘。 自他们到来后,没有人往这边送哪怕是一口水。 唐鹤只能默默地忍受着饥饿的煎熬,任凭肚子“咕噜噜”地唱着空城计,他却只能眼睁睁地听闻远处传来的食物香气和餐具碰撞声,每一声都像是锋利的刀刃,切割着他早已空空如也的胃,更切割着他脆弱不堪的心。 他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板凳上,呆呆地望着几缕清冷的月光,透过稀疏的树叶缝隙,斑驳地洒落在门外的青石板上。 银白的光辉在夜色中闪烁,却照不亮他心中的黑暗与迷茫。 这一刻,唐鹤心内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无助,好似整个世界都将他们兄妹遗弃在了这个冰冷的角落,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而他却浑然不知,一场更为严酷的风暴正向他们悄然逼近。 就在这晚,当月光被云层遮掩,府邸的另一端,父亲在唐夫人那座装饰得富丽堂皇、灯火辉煌的院子里,不幸遭遇了意外。 这一噩耗如同野火燎原,以惊人的速度在府邸的各个角落蔓延开来,仆人、丫鬟、管家……无一不在私下议论,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惊愕。 然而,这消息却有意避开他们这个偏远的院落,好似有一道无形的墙,将这里与唐府彻底隔绝。 唐鹤与妹妹,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毫无察觉。 夜深人静,唐鹤的肚子依旧空空如也,饥饿的感觉如影随形,但他已无力再去抗争。 疲惫与困倦如潮水般涌来,他只得倚靠在妹妹床边的那把旧椅子上,缓缓合上眼帘。 睡梦中,唐鹤与妹妹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一家四口漫步在热闹非凡的庙会上。 父亲宽厚的肩膀稳稳地托着妹妹,妹妹的小手紧紧搂着父亲的脖子,笑得像朵绽放的花儿。 娘亲则紧紧地拉着他的手,目光里满是宠溺与慈爱。 他与妹妹的手里各自握着一个晶莹剔透、五彩斑斓的糖人儿,那是他们小时候最喜欢的庙会小吃,甜丝丝的滋味直沁心脾,让他们笑得眉眼弯弯,好似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欢乐。 忽然,父亲脚下的步伐一顿,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猛地往前一倾,打了个趔趄…… 他惊叫一声:“父亲!”心中猛地一紧,正要抢步上前去扶。 却在这时,耳边响起一阵刺耳的辱骂声,紧接着,一个满脸横肉、凶神恶煞般的婆子不知从何处窜出,扬起她那肥厚的手掌,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将他从美好的梦境中残酷地打醒! 唐鹤猛地睁开眼,眼前是昏暗的屋顶,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他,刚才的一切只是梦境。 他转头望去,只见妹妹蜷缩在床角,一脸惊恐与无助,双手不停地抹着眼泪,那瘦弱的肩膀一抖一抖的,显然也被眼前的情景吓得不轻。 旁边,那凶残的婆子嘴里如同机关枪般不停地骂骂咧咧,唾沫星子四溅,言辞之恶毒,令人不寒而栗。 她指责唐鹤与妹妹忤逆不孝,说他们刚进唐家,就带来了无尽的霉运,气死了他们的父亲,又气疯了当家主母,骂他们是丧门星,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是唐家的耻辱和累赘…… 唐鹤整个人都呆愣住了,仿佛被雷击中了一般,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一切,脑子里嗡嗡作响,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回响:父亲死了!那个总是笑眯眯地抱着他和妹妹,给他们讲故事的父亲,竟然死了!父亲死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像一把利刃,狠狠地插进了他的心脏,让他痛不欲生。 等他从那震惊与悲痛中回过神来,才惊觉“气死父亲,气疯当家主母”这两顶沉甸甸、黑漆漆的大锅,已经毫不留情地、牢牢地扣在了他们兄妹的头上,成了他们此生永远也摘不掉的耻辱标签。 那些昨日里还只是对他们冷眼相待、偶尔投来几丝不屑目光的下人们,这会儿看他们的眼神更是充满了鄙夷与厌恶,就像在看什么令人作呕的脏东西,恨不得避之不及,生怕沾染上半点晦气。 妹妹受不了父亲已不在的打击,哭着哭着,又晕了过去。 那凶残的婆子话里夹枪带棒,隐晦却又不容置疑地透出威胁之意,言下之意甚是明确:倘若唐鹤兄妹俩不乖乖认下这两桩莫须有的罪名,他们便会被毫不留情地扭送官府。 到那时,早有串通一气的下人作为伪证,指证他们兄妹的“罪行”。 如此一来,即便官府明察秋毫,也难免受蒙蔽之扰,他们兄妹最轻的惩罚也必是被流放边疆,饱受颠沛流离之苦。 唐鹤心中如明镜般透亮,此刻辩解,只能是徒劳。 更何况,他瞥了一眼身旁虚弱不堪的妹妹,心中更是一紧。 妹妹的身体已是每况愈下,怎能再经得起这番折腾与磨难? 本来,父亲带他们回唐家,一为安葬娘亲,二来也是想借着唐家的势,好打听哪里能治好妹妹的病。 却不想,人算不如天算…… 唐鹤内心如同被巨石死死压住,无助地挣扎着。 眼中满是难以言喻的悲痛,好似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心中的冤屈更是如潮水般汹涌,却找不到任何倾诉的出口。 他发现,自己的力量,在庞大的命运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无情地推向了那深不见底的命运深渊。 那一刻,绝望与无奈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束缚。 他心底有着不甘与绝望,但,只能被形势裹挟着向前走。 第210章 疯魔 在那之后的日子里,唐鹤无数次想要带妹妹走出唐家,逃离这个被谎言编织得密不透风、空气中都弥漫着压抑与嘲讽的地方。 然而,现实却如同无形的枷锁,紧紧缠绕着他们的脚踝,每一步都沉重得几乎无法前行。 妹妹弱不禁风的身体,竟成了他们逃离这座黑色牢笼的最大阻碍。 她的每一声咳嗽、每一次喘息,都像是一道无形的铜墙铁壁,将唐鹤心中的希望之火一点点熄灭,将他们牢牢地囚禁在这个看似华丽,实则冷酷的牢笼之中。 唐鹤在夜深人静时,常常独自坐在昏暗的房间里,凝视着窗外那片不属于他们的星空,心中充满了无尽的绝望与挣扎。 父亲的骤然离世,如同晴天霹雳,给了他和妹妹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 他们的世界,在那一刻轰然崩塌,心中满是难以言喻的悲痛与无助。 更让他们心如刀绞的是,从那些平日里对他们冷眼旁观的下人口中,他们得知了一个更加残忍的消息——他们娘亲的尸身,竟在父亲去世后,被无情地从棺椁中扒出来,扔去了荒凉凄清的乱葬岗,任由风雨侵蚀,野狗啃食。 而他们兄妹俩,在父亲离世、娘亲遭遇抛尸的双重打击下,竟又被唐家心怀叵测的人冠上了“气死父亲,气疯主母”的罪名。 更有甚者,下人们不仅对他们冷眼相待,更是肆无忌惮地讥讽嘲笑,说他们妄想山鸡变凤凰,言辞之间满是鄙夷与不屑。 就连每日端来的饭菜,也都是些残羹冷炙,难以下咽。 这些冷漠与嘲讽,如同寒风中的利刃,一刀刀割在他们的心上,让他们的处境更加艰难,心灵也饱受摧残。 妹妹从小便在父母与他无微不至的疼爱与呵护下长大,如同温室中的花朵,未曾经历过一丝风雨。 如今骤逢巨变,又遭受了下人的冷言冷语与苛刻待遇,她惊怒交加,脆弱的心脏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竟引发了心疾,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奄奄一息,差点就此香消玉殒。 唐鹤见状,心如刀绞。 他双目赤红,不顾一切地冲出房间,直奔唐夫人的院子。 此时的唐夫人,已陷入深深的疯魔之中。 而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兄长——唐大公子,这些年在唐夫人的教导下,对他们深恶痛绝,也认为他与他母亲的不幸,都是唐鹤的娘亲无耻勾引了他的父亲造成的。 妹妹危在旦夕,形势比人强。 唐鹤不顾下人的阻拦,一口气冲到唐夫人的院子,跪在他们面前,声泪俱下,恳求他们救救他妹妹。 他发誓,只要妹妹这次能平安无事,他们兄妹俩即刻离开唐家,此生此世,永不踏入唐家半步,也绝不再与唐家有任何瓜葛。 但,他将事情想得太过于简单了。 他满心以为,只要自己带妹妹离开,便能化解与唐家的矛盾。 然而,现实却远比他想象中更为复杂和棘手。 唐夫人原先之所以答应他父亲,让他们记入唐家祖谱,其实只不过是出于一时的权宜之计。 她费尽心机地将他们诳骗回来,其真正的用意,是要将他们置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这样才能方便她随时随地地搓磨他们,让他们在她的掌控之中生不如死。 哪知,父亲刚踏入家门,还未及歇息,便要郑重其事地召集家中长辈,商议要给他们已故的娘亲,以平妻之礼隆重安葬。 听闻此言,唐夫人顿时火冒三丈,心中怒火如熊熊烈焰般燃烧,难以平息。 她觉得,他父亲的行为,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打在了她的脸上,让她这些年来的付出,仿佛成了一个荒诞不经的笑话! 而父亲双眼喷火,怒叱她言而无信,明明原先两人已经商议好的事情,她竟在转瞬之间就变卦,翻脸无情,将之前的承诺视作儿戏。 唐夫人听着这些如利刃般刺心的责备,心中悲愤交加。 她反唇相讥道:“若你果真重诺守信,哪里还会有那贱人出现,更不会有那两个贱种的存在,来玷污我唐家的门楣!” 在二人激烈的争执中,突然,父亲怒极攻心,身子猛地一颤,向后仰倒,重重地摔在地上,竟然就此一命呜呼! 这一幕惊得唐夫人手足发麻,全身如遭电击,好似晴天霹雳,当头砸下,让她瞬间陷入了极度的惊愕与悔恨之中。 唐夫人双眼瞪得极大,好似难以理解眼前这极为荒谬的一幕。 她疯狂摇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迟迟未能落下,只是倔强地在眼眶中徘徊。 唐夫人不能接受,那个曾经与她花前月下,共赏繁星,体贴入微,温柔似水的夫君,如今却因为轻飘飘一句“失忆”,就如同陌路一般,变成了另一个女人的依靠,与其他女人有了儿女。 更为了那个女人的身后事,与他们那两个贱种,与她据理力争,毫不退让,仿佛昔日的柔情与誓言都已随风消散。 更有甚者,他就这样突然离世,决绝地离她而去,没有留下任何回转的余地。 这份突如其来的打击,如同千斤巨石压在心头,让她痛不欲生,几乎要窒息。 她无法接受这残酷的现实,瞬间陷入了疯魔的状态。 口中喃喃自语,不断回忆着往日的甜蜜与欢笑,仿佛要抓住那些飘渺的过往,不让它随风而逝,不让那份美好被现实的残酷所吞噬。 已经彻底疯魔的唐夫人,固执地认定是他们兄妹和他们的娘亲破坏了他们一家的和谐幸福生活,因此强硬要求他们留在唐家赎罪,说什么都不肯放他们离开。 妹妹本就脆弱的心脏,受此巨大的精神刺激,这些年好不容易通过药物与悉心照料稳定下来的心疾,竟开始一天天恶化。 严重的时候,她虚弱得连床都下不了,稍微起来多走几步就会感到天旋地转,甚至直接晕倒在地。 这样的情况,他若再执意带妹妹离开,无视妹妹的身体状况与唐家的阻挠,那与他直接杀死妹妹又有何区别? 妹妹的身体状态,根本经不起任何的风波与折腾。 然而,唐家的下人们对他们的态度却越发冷漠。 那白眼几乎要翻上了天,端来的饭菜也一天比一天差,从最初的粗茶淡饭,到后来的难以下咽,有些已明显能闻到刺鼻的馊味,让人难以入口。 他强忍着心中的愤懑与无奈,低声下气地请求下人,看在妹妹病弱得连起身都困难的份上,能否给一碗温热点的白粥? 那个负责看管他们的婆子,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中满是鄙夷与不屑。 她斜睨了他一眼,用尖酸刻薄的声音对他说:“你一个气死自己父亲,气疯当家主母的外室子,能在这唐家有一口饭吃,就不错了,还敢在这里挑三捡四,要求这要求那的,你哪来的脸面?” 唐鹤:“……” 天地良心,父亲去世之时,他们兄妹被带到唐家最偏僻的院子,与主屋相隔甚远,那日进唐家后,父亲说与唐夫人商议认亲和他们娘亲葬礼之事,此后就再未见面。 第二日凌晨传来父亲死讯。 试问,他们又非神仙,如何能隔空气死父亲、气疯唐夫人? 他若真有这等能耐,早就带着妹妹远走高飞,何必留在这狼窝之中,受这等冤屈与窝囊气! 想当初,若不是父亲执念甚深,一心想要将他们娘亲的灵位葬入唐家祖坟,好让她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他们兄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跟着父亲回到这个充满冷漠与算计的虎狼窝里来的。 但妹妹的病,已然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再拖下去,只怕会有生命危险。 无奈之下,他只得硬着头皮,找到了唐大公子——他那同父异母、对他冷眼相待的兄长,忍辱负重地与他谈了一笔交易。 唐大公子是个标准的生意人,向来精于算计,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在听闻他的提议后,见识了他的手艺,唐大公子很快在心中算了一笔账,答应了他的条件。 此后,唐大公子不仅派人照顾他妹妹,安排了舒适的住处,还特意请来了城里最有名望的郎中,给妹妹细心治病。 而他,则作为交换,将一身烤鸭的绝技贡献出来,为唐大公子的知味楼,增添了一道最具特色的招牌菜。 就这样,随着他独家秘制的烤鸭在知味楼大放异彩,那酥脆的皮、鲜嫩的肉,搭配上独特的香料与他精纯娴熟的片鸭技术,引得无数食客慕名而来,知味楼的名声越来越响亮,生意也日益红火,几乎每日都是座无虚席。 而他,在繁忙的烤鸭制作中,也不忘初心,一边精心炙烤着每一只烤鸭,确保每一口鸭肉都能让顾客回味无穷;一边暗自留意着楼里的各种消息,耳朵时刻竖立着,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可能有关于医术高明郎中的线索,期盼着能找到更好的治疗方法,彻底根治妹妹的病。 结果,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两年多来的坚持与努力,终于迎来了转机。 昨天,一位自京城来的客商,在知味楼用餐之际,不经意间泄露了一则振奋人心的消息:京城左都御史林府,近期研制出了一种举世罕见的神奇药剂。 据说,此药能包治世间百病,一旦服用,药到病除,甚至有着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奇功效。 还说那药被林御史敬献给了圣上,圣上服用后龙颜大悦,高兴之下,慷慨地给林御史的掌上明珠,赐了个县君爵位,以示嘉奖。 那人说得有鼻子有眼,信誓旦旦,好似他亲眼见证了那一幕。 唐鹤一听,内心不由自主地涌起一阵激动,再也坐不住了。 这,或许是救治妹妹的唯一机会。 这两日,妹妹的身子骨每况愈下,已到了强弩之末,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唐鹤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妹妹的生命之火逐渐黯淡。 前日大夫看诊时,沉痛地对他说:“若无奇遇,令妹恐怕再拖不过七日。” 这一断言,如同晴天霹雳,让唐鹤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唐鹤这些日子,本就对妹妹的病心急如焚,夜不能寐,日不能安。 这会儿突然有了这么个转机,仿佛黑暗中闪现的一丝曙光,让他看到了希望。 他暗自发誓,无论如何也要抓住这个机会,为妹妹争取到那一线生机。 唐鹤专程前往唐大公子的住处,两人关起门来,压低声音嘀咕了半天。 经过一番深入的交谈与协商,唐鹤终于达成了目的。 最后,他不仅成功从唐家带走了病重的妹妹,还意外地获得了一匹健壮的快马作为附赠,以便他能更快地赶路,为求药争取更多的时间。 本来,唐鹤是想用马车来载妹妹的,这样或许能让她舒服些。 可是,大夫却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劝道:“你妹妹如今这身子骨,骑马与坐马车,所受的颠簸和罪其实是差不多的。马车虽稳,但速度却慢,万一在路上耽误了时间,那可就得不偿失了。还不如骑马,虽然辛苦些,但好歹还能快点儿,到京城后,时间也充裕一点,好为令妹寻求那神药。” 唐鹤听后,觉得大夫说得在理。 他又不认识左都御史,到了京城还得找门路,这一来二去的,不得花时间吗? 时间对于妹妹来说,可是比什么都宝贵。 唐鹤已被妹妹日益恶化的身体状况逼得走投无路,心急如焚之下,完全失去了平常的判断。 一听大夫所言有理,他再也顾不得许多,当即决定直接骑马带妹妹去求药。 也顾不得妹妹能不能禁得住这快马一路上的颠簸与风霜。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在最不经意间给予人惊喜。 这不,还未曾踏入京城的大门,唐鹤就遇到了声称或许有办法救他妹妹的人! 唐鹤闻言,心中猛地一颤,勒停马缰,将信将疑地调转了马头。 第211章 救人 他仔细打量起刚刚差点儿撞上的那群人,目光所及之处,两匹骏马并驾齐驱,马背之上,分别端坐着两位道士。 二人身姿挺拔如松,气质超凡脱俗,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 道袍随风轻轻飘扬,宛若仙人临世。 面容虽被斗笠半掩,但那双眸中闪烁的精光,却难以遮掩。 一眼望去,便能知晓他们都是道行高深、修为精湛之人,令人心生敬服。 旁边,一个年幼的小道士稳稳地驾着一辆宽大的马车,心无旁骛。 马车里,坐着一位十岁出头的容色绝美少女,她身着淡雅长裙,发髻轻挽,宛如画中走出的仙子。 少女身旁,紧紧依偎着一位三四岁的小男孩,看样子像是姐弟。 小男孩胖乎乎的小手牢牢抓着少女的衣角,眼神里满是依恋,像是怕一松手,身旁的姐姐就要乘风而去似的。 那张稚嫩的小脸上,洋溢着纯真无邪的欢喜,仿佛能与姐姐在一起,便是世间最幸福的事。 这样的组合,无论怎么看,都显得颇为怪异,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然而,几位当事人却面色淡然,好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小事,对于旁人的目光浑不在意。 唐鹤不敢细看,匆匆别过脸,生怕自己的失礼之举会惹来麻烦。 妹妹的身体,再也经不起任何波澜。 但他心里还是触动了下,那少女的容颜,虽只是惊鸿一瞥,却好似在哪里见过,莫名地眼熟,让他忍不住在心中暗自嘀咕,却又不敢轻易去确认。 算了,妹妹的身体要紧,其他的都可以暂时放在一边。 妹妹的病情不容拖延,每一刻都至关重要。 只要有一丝希望,哪怕这希望渺茫得如同夜空中最微弱的星光,他也不会轻易放过。 故而,在心中略经一番挣扎与思量之后,他终是折返回来,神情中带着几分急切与期盼。 唐鹤缓缓走近少女,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地确认:“这位小姐,你……你说,你能救我妹妹?” 黛玉闻言,肯定地点了点头。 她遇事一向多思,习惯从各个角度细细考量,权衡利弊,不轻易下决定。 然而,什么事一旦经过她的深思熟虑,决定下来,便如同磐石般坚定,任凭外界风雨如何,她都不会再轻易更改。 修行之道,本就讲究一个机缘,讲究随心而动,顺应天意,唯有心随意动,方能窥见那冥冥之中的一丝天机。 她要救弟弟,必要先积累深厚的功德,广结天下善缘,以善行为立身之本,一步一个脚印,逐步提升自己的修为与境界,方能拥有足够的力量去挑战以后未知的艰难险阻。 无论是此次毅然决然地赴昆仑救人,还是此时机缘巧合之下出手救这病危少女,其实都是殊途同归,终将汇聚成她救弟弟的坚定信念。 黛玉相信,只要机缘到了,修为够了,那救弟弟之事自然也就水到渠成。 她很喜欢吃唐鹤烤的鸭子,那独特的香味和酥脆的口感总能让她回味无穷。 同时,对于唐鹤和他妹妹的悲惨遭遇,她也深感同情。 人生在世,谁没有个难处呢?不知道就罢了,可既然遇上了,又怎能袖手旁观? 怎么着也要积一份善缘,哪怕只是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也定要助这对饱经风霜的兄妹脱离苦海。 黛玉抬手,示意唐鹤将他虚弱不堪的妹妹轻轻放进马车的软榻上。 一旁的小宇轩,见唐鹤仍站在马车前,似乎有些迟疑,不由心中焦急。 他哒哒哒跑上前,一把扯住唐鹤的衣袖,用稚嫩声音催促道:“哎呀,烤鸭大哥哥,你快将小姐姐放下,我姐姐才好救她呀!” 唐鹤闻言,哭笑不得,心中暗自嘀咕,“烤鸭大哥哥”,这究竟是哪门子的雷人称呼? 他由此称呼,想起来了,这姐弟俩此前在知味楼吃过他的烤鸭,当时,还给了他丰厚的赏赐,可惜,却因为规矩,知味楼的赏赐,从来与他无缘。 尽管心情沉重,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童言稚语逗乐了片刻。 然而,他此时顾不上纠正这个奇怪的称呼,满心满眼都是妹妹的安危。 唐鹤期盼地看向黛玉,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你,真能救我妹妹吗?我妹妹自小就患有心疾,这些年我们访遍了各地有名的大夫,可他们都束手无策,说治不了。如今妹妹生命垂危,我心急如焚。昨日偶然间在知味楼听到一位客官提及,京城左都御史林大人家中,制出了一种能够救治各种顽疾的奇药。我虽知希望渺茫,但也想带妹妹去碰碰运气,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言下之意,若是没有林御史家那等坚硬的金刚钻,便莫要勉强自己去揽这精细的瓷器活,免得技艺不精,反倒误了大事,更别因此耽误了他赶去救妹妹的宝贵时间。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黛玉脸色一下变了。 难道说,家里有奇药的事,即便千防万防,终究还是没能守住秘密,悄然传开了吗? 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身怀重宝之人,往往易招祸端。 如今这消息竟已传到了通州,父亲与权景瑶二人,只怕再难在家中享受片刻的安宁日子了! 旁边,清风道长捋着长髯,已然对唐鹤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真是巧了,你面前这位,正是京城左都御史林大人的千金,青阳县君。” 唐鹤闻言,心中猛地一震,喜悦从心底蔓延开来,恍惚间,就好像有块天大的馅饼,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了自己的脑门儿上。 他慌忙将妹妹小心翼翼地送入马车内安置好,随后便眼巴巴地转头望向黛玉,眼含祈求。 黛玉见状,目光掠过坐榻上小姑娘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庞,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怜惜。 小姑娘身形极为瘦削,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脸色苍白得如同冬日里初融的雪,毫无血色。 她虽已十三四岁,但看起来却像是还没自己身量高,发育得明显比同龄人迟缓许多。 一张小脸小得好似还没有巴掌大,五官虽清秀,却因瘦弱而显得格外突兀。 她的四肢纤细,整个人瘦得跟个竹竿似的,仿佛随时都会折断。 即便是“皮包骨”这样的词汇,都不足以准确形容她此刻的虚弱状态,她就像是一朵即将凋零的花,让人心生怜悯。 小姑娘那虚弱不堪的情形,如同一幅凄凉的画卷,触动了黛玉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让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上一世自己病重离世前的凄凉情形。 那时的自己,也是这般瘦弱无力,生命之火在风中摇曳,随时都可能熄灭。 黛玉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哀伤,随即,她轻声地对唐鹤吩咐道:“你且下马车等着,放心,令妹的命,我保定了!” 言罢,她缓缓放下车帘。 厚重的车帘如同一道屏障,将外界的纷扰与喧嚣隔绝开来,为车内营造出一片宁静的空间。 霎时间,整个世界都仿佛为之安静下来,只剩下车内人轻微的呼吸声。 马车中央安放着专门放东西的小案几,几上摆放着现成的茶水。 马车的一角,一个红泥小火炉正烧得旺旺的,炉中炭火噼啪作响,专用来路上烧水煮茶,为这漫长的旅途增添一丝惬意。 黛玉微微闭目,神识悄然外放,周遭的一切尽收眼底。 清虚真人与清风道长以及原先赶车的小道童,都规矩地站在一丈开外,保持着应有的距离。 唯独唐鹤,一脸焦急地守在马车前,不时地踱步转圈,显然关心则乱。 黛玉在识海中吩咐木灵,依据小姑娘的病情,精心配好了药泉。 片刻之后,她缓缓睁开双眸,素手轻扬,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玉瓶,瓶中装的正是专为小姑娘准备的救命药泉。 小姑娘这会儿正昏迷着,脸色苍白如纸,对外界的一切没有丝毫的反应。 黛玉见状,轻轻地一只手揽过小姑娘的头,将其微微托起,另一只手则稳稳地握着那装满药泉的玉瓶,小心翼翼地倾斜,将瓶中的药液缓缓向小姑娘的嘴里倒去。 药泉并不多,仅有一小口,色泽清澈,且闻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仿佛就是普通的清水一般。 小姑娘在昏迷中,隐约感觉到有人给她喂水,以为是旅途中的寻常照顾,所以毫不抗拒地就张开了嘴,将药泉喝了下去。 很快,小姑娘原本苍白的脸上隐隐浮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如同初升的朝霞,为她平添了几分生气。 紧接着,她的呼吸也变得愈发平稳而深沉,显然是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之中,仿佛正在梦境中汲取着生命的力量。 第212章 担心 黛玉轻轻揭开车帘,微风拂过,带起一丝淡淡的帘香。 她望向站在车旁的唐鹤,认真地道:“药已经给令妹服下,她的性命应是无碍了,而她的心脏机能,也正在慢慢修复,待她醒来,便已大好。只是,令妹此前病得不轻,身体亏空得厉害,往后可得好好修养,细心调理,方能如常人一般活动自如。” 唐鹤闻言,心中大喜,差点落下泪来。 这十多年来,他们父亲,给妹妹四处求医问药,从各地请了不少有名望的大夫,也曾带着妹妹专程去看诊,可得到的,是一次次的失望。 这一次,是他们近十几年来,听到的最令人振奋的消息了。 唐鹤掀起马车的车帘,动作轻柔地上了马车,目光落在熟睡的妹妹身上。 妹妹恬静的睡颜显得格外柔和,呼吸均匀而平稳。 论医术,他或许不怎么精通,但这么多年来,伴随着对妹妹的悉心照料,简单的摸脉和观察气色已成为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俗话说,久病成医。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触妹妹的手腕,感受着那有节律而明显强劲起来的脉搏跳动,仔细端详着妹妹的气色,确认小脸上也逐渐有了血色,才终于放下心来。 妹妹因为心疾的困扰,这些年里总是辗转反侧,很少能真正享受到一夜好眠。 每当夜深人静,她总会被突如其来的不适惊醒,而那份难以言喻的痛楚,也时常牵动着唐鹤的心。 这十几年间,他始终如影随形地跟在妹妹身边,唯恐哪一天,妹妹离他而去。 为了能为妹妹分担一些痛苦,他更是翻阅了不少医书,虽不能成为悬壶济世的名医,却也渐渐摸索出了一些缓解妹妹心疾的小技巧。 时至今日,即便唐鹤还无法像资深大夫那样看诊开方,但耳濡目染之下,对于妹妹的病情有没有起色,他还是能够判断出来的。 此刻,唐鹤看着熟睡的妹妹,看着原本因心疾而时常紧蹙的眉头如今已渐渐舒展,呼吸也变得更加平稳深沉。 他的眼里不禁涌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惊喜,坚持多年的努力,终究没有白废。 一股绝处逢生般难以抑制的喜悦,如同春日里破土而出的嫩芽,从唐鹤的心底悄然蔓延开来,瞬间充盈了他的全身。 唐鹤激动得浑身颤抖,再也顾不得这是在颠簸的马车上,猛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眼饱含热泪,向着眼前的黛玉就“梆梆梆”磕了三个响头:“林小姐,您的大恩大德,唐鹤永生难忘!您救了我妹妹的命,此等恩情,唐鹤无以为报。以后,但凡小姐有所需,无论刀山火海,唐鹤都必当粉身碎骨,竭尽全力为小姐办到!” 他抬起头时,额头上的红痕清晰可见,甚至微微泛着淤青,可见这头磕得实实在在,没有丝毫作伪。 但此时,黛玉心中,却惦记着另一件更为紧迫的事情,对于唐鹤的感激,她更多的是淡然。 在她看来,自己出手救人,不过是机缘巧合下的举手之劳,并非什么值得大肆宣扬的壮举。 正巧碰上了,便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而她恰好又有能力施以援手,若是在此刻选择袖手旁观,那么反而会成为她日后心中难以释怀的挂碍。 她现在更关心的,是那件萦绕心头、亟待解决的大事。 但看唐鹤的样子,若是不让他有所回报,他心中必定难以安宁。 略一沉吟,黛玉轻声开口道:“你妹妹服药后,最迟明日,心疾应会得以痊愈。你与你妹妹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新生,好好生活,日后多行善事,广结善缘,便算是对我赠药之恩的最好报答了。” 唐鹤此时心中的大石落下,才有余暇去思量别的事情。 他注意到黛玉几人行装简洁,马车轻便,想必是急着去办什么极为要紧的大事。 唐鹤心中虽有诸多好奇,却也不便多问,只是暗暗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默默跟在黛玉身边,助她一臂之力。 黛玉心中存了事,眼下见小姑娘的病已有了明显起色,剩下的只需交给时间,慢慢调养,自会痊愈。 她抬头望向天空,头顶乌云密布,更触动了她心底的不安。 黛玉眉头紧蹙,沉吟片刻后,终于忍不住扬声,对清虚真人和清风道长抱拳道:“二位道长,方才唐小师傅所言,关于我们林家有奇药能救人性命之事,如今已然传开。这让我心底十分不安,唯恐因此给家中父亲和母亲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必须要尽快赶回京城一趟,妥善安顿好我父亲和母亲,确保他们安全无虞,我才能安心随你们前往昆仑救人。” 清风道长眉头一皱,这里距离京城,少说也有一百多里的距离。 若黛玉执意要回去,这一来一回,至少也要耽误一整天的工夫。 而他师傅,已昏迷太久了,每耽搁一天,便多一份危险,实在是再也耽搁不起了。 他刚要开口劝说,却被一旁的清虚真人抢了先。 清虚真人面带和煦微笑,轻轻颔首道:“林姑娘只管安心去,我们绝不阻拦。前面不远便是易州城,我与师弟会在那里静候林姑娘归来。” “师兄……”清风道长不赞同地叫了一声。 清虚真人却含笑轻轻止住他未尽之言,目光深邃:“师弟,你着相了。救醒师尊,固然重要,这是我们的使命与责任。然而,你不能强求林姑娘在明知父母可能身处危险的情况下,还毅然决然地抛下一切,跟我们远赴千里去救一个对她来说完全是陌生的人。我们修道之人,讲究的是顺其自然,心怀慈悲,怎能如此不顾他人感受呢?” 何况,以黛玉隐隐透露出的深厚修为,其功力之强,绝非寻常可比。 若她真下定决心要走,就是他与清风二人全力以赴,恐怕也未必能阻拦得住她。 道家讲究的是道法自然,一切顺应天命,倒不如顺势而为,这样或许在不经意间,能迎来意想不到的圆满结果。 清风道长被师兄这么一点拨,心中虽然仍有些不甘,但细想之下,也觉师兄言之有理,于是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让开了路。 清虚真人只问了一句:“林姑娘是打算乘坐马车回去,还是……” 然而,黛玉心急如焚,不等清虚真人把话说完,她直接抱起小宇轩下了马车,对唐鹤道:“唐小师傅,你先去马车上,好好照料你妹妹,与两位道长一同前往易州城等我。我心急赶路,想先借用下你的马匹,不知可否?” 唐鹤心中的感激之情,都快要溢出来了,即便是黛玉这会儿想要他的命,估计他都不会有半句怨言,又怎么会吝啬这区区一匹马呢? 何况,他心中明察秋毫,深知黛玉此举实则是出于一片好意。 妹妹的身体正在恢复的关键时期,确实不宜再经受骑马的颠簸与折腾。 黛玉此举,也算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当下自是连连点头,直接将他枣红马的马缰递到了黛玉手中。 清风道长眼见黛玉连小宇轩都要一并带走,到底还是忍不住出声阻拦:“林姑娘,不若让小宇轩先与我们一同前往易州城等你,如此一来,也可免了他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来回奔波之苦!” 黛玉闻言,低头向怀里的小家伙看去。 只见小家伙的小手死死拽着她的衣角,拽得太过用力,连骨节都有些发白。 黛玉瞬间明白了小家伙的意思——他怕自己又会像之前那样,独自离去,扔下他一人。 黛玉轻轻摇头,语气坚定:“不必了,宇轩跟我一起回去。” 说着,黛玉抱着小宇轩,飞身跃上了唐鹤骑来的那匹枣红马。 她轻提马缰,双腿一夹马腹,枣红马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如同离弦之箭,向京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路上尘土飞扬,只留下一串急促的马蹄声,在空气中久久回荡。 第213章 风灵助力 黛玉着实未料到,他们拥有奇药的消息,到底没能隐瞒住,不过短短几天,这消息竟如同插上了翅膀,传得如此迅速而广泛。 父亲虽自幼便对习武有着浓厚的兴趣,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他并没有习武的天赋。 尽管他也曾坚持煅炼了一段时日,但即便如此,他的身手也只是比那些平日里只知埋头苦读的文人稍强了那么一丁点儿,始终无法达到他心中所期盼的高度。 站在那些日夜苦练、武艺高强的练武之人面前,父亲的身手实在是相形见绌,根本不够看,更别提与那些名震江湖的武功高手相提并论了。 如今,这奇药的消息一传开,父亲就好似突然间怀抱着一大块金光闪闪的金子,瞬间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而周围,则是一大群目光贪婪、虎视眈眈的人。 相信,在这繁华喧嚣的尘世之中,无论是明里还是暗里,觊觎这奇药、妄图将其据为己有的人,定然不在少数。 黛玉越想,心中那股焦急,便如熊熊烈火般燃烧起来,急得她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能立刻插上翅膀,化作一道流星,瞬间就飞回到父亲的身边,守护他的安危。 黛玉识海中的几个小不点,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那难以言喻的焦急心情,它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嬉闹,相互对视一眼,眼神中同样闪烁着忧心。 刚刚,黛玉与唐鹤、清虚真人的那番对话,她们几个小不点在识海中听得一清二楚,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她们心上。 故而,黛玉的焦急,她们感同身受。 风灵一向机智灵活,此时在识海里与黛玉传音道:“主人,我知晓你此刻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回京。请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吧!我有着穿梭云霄的能力,定能助你快速回京,守护老爷” 黛玉闻言一怔,心中恍然,她几乎忘了,在这危机四伏的时刻,她并非孤军奋战,还有几个忠诚可靠的小帮手呢。 眼下情况紧急,容不得半点迟疑,黛玉也不再推辞,直接在心里干脆地应了声:“好!风灵,我们一同速速回京!” 下一刻,风灵从她识海中轻盈地飞出,宛如一抹灵巧的幽光,悄无声息地跃上了黛玉略显瘦削的肩头。 紧接着,只见那小不点依旧保持着八风不动的模样,未见其有任何动作,可其身后却猛然间升腾起一股奇异的气流。 气流婉转流动,像是春日里轻拂过面颊的微风,带着几分柔意;又似乎与平常的风截然不同,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力量。 这股风只吹在黛玉身后,像是被诡异地限定了范围,距她两米远的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其树叶竟没有丝毫晃动,好似这风与它们无关,被一种莫名的力量隔绝在外。 然而,身处这奇异气流中心位置的黛玉,却感觉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敏锐地察觉到,这股风虽未惊扰外界一物,却在她周身织起了一层淡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风幕。 身旁的树木如同被加速了一般,飞快地向后掠去,黛玉几乎无法看清两旁的景物,它们就像是一幅幅快速翻动的画卷,转瞬即逝,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化为一串串模糊的影子。 马儿虽然依旧稳健地踏在官道的尘土上,每一步都格外坚实有力,但黛玉却仿佛脱离了尘世的束缚,有了一种腾云驾雾、穿梭于云端之上的奇妙感觉。 四周的风景在她眼中变得既遥远又虚幻,唯有身下马儿,以及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让她感受到一丝真实。 枣红马的速度,较之先前,已然快了数倍不止,如同离弦的箭,迅猛地划破官道上的宁静。 然而,令人诧异的是,黛玉骑在马上,却并未感受到多少颠簸。 就好似这匹马儿,突然间拥有了神奇的魔力,能将奔腾的狂野与乘坐的平稳完美融合,让她与小宇轩在疾驰中仍能保持着一份难得的舒适。 没看小宇轩,那圆溜溜的眼珠子都已开始灵活地转动,小脑袋兴奋地四处张望起来,对周遭的一切充满了他这年龄段该有的好奇。 官道之上,行人稀疏,偶有几位路人慢悠悠地走过。 当黛玉骑着枣红马疾驰而过时,只见那些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快速远去的奔马,口中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好惊人的速度,那马儿怕不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吧?” “不知道,马匹和马上的人都看不清,只听得一阵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待我们循声望去,马儿已如同一阵狂风般,卷着尘土与疾风,眨眼间便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如此惊人的速度,一定是日行千里的宝马……” 黛玉耳尖,不止听到了路人的惊呼,还敏锐地捕捉到了怀里小宇轩肚子“咕噜噜”的细微声响。 她低头望向小宇轩那张稚嫩的脸庞,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怜惜。 这时,她才恍然发觉,自己也已是饥肠辘辘了。 黛玉四处张望,目光所及之处,左前方隐约可见一片小树林,虽不算广阔无垠,但枝叶茂密,绿意盎然。 她仔细打量了四周,发现这附近并无其他更好的歇脚之处。 心中有了决断,她没再迟疑,轻轻提了提缰绳,枣红马会意,逐渐放缓了奔腾的步伐。 黛玉轻拍马背,指引着它奔入那片小树林,找寻了一处静谧之地,以便稍作歇息。 黛玉将马拴在了一棵粗壮挺拔的树下,这棵树不仅枝干坚实,而且周围密布着鲜嫩的青草,郁郁葱葱,估摸着足够枣红马饱餐一顿了。 她之所以选择此地,还因为这树林中格外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更添了几分清幽与宁静,实在是歇脚的不二之选。 黛玉从玉葫芦中取出一个木桶,在桶中倾注了半桶早就储存在玉葫芦中的水,置于马头之前,供那枣红马解渴。 之后转身,黛玉轻轻地抱起小宇轩,身形轻盈如燕,飞身掠上了树梢,寻得一根相对粗壮的枝丫,稳稳地坐了上去,将小家伙紧紧地抱在怀中。 小家伙先前在姐姐忙碌时,一直表现得乖乖的,安安静静不添乱。 这会儿见姐姐还用一只手搂着他坐,他立时来了精神,小脸上写满了抗议:“姐姐,我自己坐,我已经长大了,我自己能行。” 边说边挣扎着,他两只小手紧紧抓着树干,小脚丫也蹬着树枝,往前奋力爬了两步,终于脱离了姐姐的怀抱,稳稳地坐在了树枝上,小脸上一脸得意。 黛玉着实没想到小家伙的胆子竟这般大,这树枝离地面足有十多米高,风一吹过,还微微有些摇晃,可小家伙却像是浑然不觉一般,脸上没有半点害怕的神色,反而满脸兴奋地四处找鸟窝。 黛玉看在眼里,尽管心中仍是有些不放心,生怕他有个闪失,但见他如此兴致满满,到底还是忍住了没再去拘着他。 只是,她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过小宇轩。 看他耷拉着两条小短腿,一晃一晃地坐在树枝上,好奇地四处张望的样子,明亮的眼眸里,不见半点怕掉下去的胆怯害怕。 见到这般勇敢无畏的小宇轩,黛玉心中还是很欣慰的。 她心中存了事,片刻也不敢耽搁,直接从玉葫芦中取出一笼小笼包。 小笼包在她识海之中已借火灵之力加热,黛玉拿出来时还冒着热气,香味扑鼻,令人垂涎欲滴。 小宇轩十分乖巧,知道姐姐心中焦虑,懂事地也不吵闹,默默地跟着姐姐,小手抓起热腾腾的包子,大口大口地往小嘴里塞,吃得津津有味。 为防接下来路途上小宇轩生病或是困倦,黛玉特地准备了经过木灵精心稀释的药泉水,这水不仅清澈甘甜,还能提神醒脑,增强体质。 很快,姐弟俩都吃饱喝足,脸上的疲惫逐渐消散,精神也随之恢复。 黛玉刚欲抱着小宇轩下去继续赶路,却眼尖地发现不远处有三个人影,行踪诡秘,正鬼鬼祟祟地向他们停在树下的枣红马靠近。 第214章 虎狼双煞 小树林里静悄悄的,并没有其他人的踪迹,只有微风轻轻拂过树叶的声音。 那三人鬼鬼祟祟,不轨的意图,在这寂静的树林中,显得尤为明显。 黛玉心中警铃大作,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瞬间蔓延至全身。 严格来说,这可是她独自一人,身边仅带着个比她年幼许多的小宇轩,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行走,任何风吹草动都不得不让她提高警惕。 权景瑶曾给她粗略地讲述过行走江湖时会遇到的种种危险,那些惊心动魄的情节,她当时只当作是新奇的故事来听,并未真正放在心上。 然而此刻,她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些曾经以为只是话本子里的故事,竟如同鲜活的戏剧一般,正在她身边悄然上演。 这份突如其来的认知,让黛玉的心跳不禁加速,好奇心与警惕心交织在一起,驱使她紧紧攀住树干,双脚稳稳踏住枝桠,决定暂缓下树的计划。 她屏息凝神,暗暗观察着树下那三人的一举一动,试图窥探出他们到底怀揣着怎样的企图。 黛玉小心翼翼地带着小宇轩隐藏好身形,两人紧贴着树干,只露出一双好奇的眼睛,紧紧盯着不远处那三人的每一个细微举动。 她的脑海里如同走马灯一般,各种可能的危险情景和应对策略迅速地转动个不停。 盗马?劫色?还是谋财? 诸多猜测在黛玉心头盘旋,她细细思量着每一种可能性。 然而,根据今日她的行动轨迹,黛玉觉得,第一个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这一路上,由于风灵的灵力加恃,枣红马仿佛被赋予了翅膀,四蹄生风,其速度竟丝毫不逊色于那传说中的汗血宝马。 风灵与枣红马之间,慢慢地有了某种默契,二者一同穿越山林,跃过溪流,所到之处,只留下一串串急促的马蹄声和一道道残影。 而拥有一匹汗血宝马,驰骋于江湖之上,风驰电掣,是每个江湖男儿梦寐以求的梦想。 汗血宝马不仅代表着速度与力量,更是身份与荣耀的象征。 想一想,每当夜幕低垂,万籁俱寂之时,熊熊燃烧的篝火旁,众多江湖好汉们肩并肩围坐一起,他们或豪饮烈酒,或舞剑高歌,谈论着江湖中流传的绝色美人与罕见的骏马,议论着那些或令人闻风丧胆,或人人敬仰的武功秘籍。 而自己,若能驾驭着众人梦寐以求、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在广袤无垠的天地间自由驰骋……将是何等潇洒、何等令人心驰神往的壮举啊! 那场景,光想想,就足以令人热血沸腾了! 此刻,这三人步履轻健,每一步都似踏在云端,眼神锐利如鹰隼,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骇人的嗜血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一看便知,他们都是身经百战、功力深厚的练家子。 他们能悄无声息地缀在后面跟来,既不惊扰路旁的行人,也不暴露自己的行踪。 这份隐藏的功夫,对于他们而言,实在不足为奇。 毕竟,在无数次刀头舔血中锤炼出来的技艺,早已融入了他们的血脉,成为了他们自身的一部分。 很快,三人便一左二右,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那匹低头喝水的马匹。 右边两人皆是满脸风霜、络腮胡浓密的汉子,他们面相凶狠,眉宇间透着一股子不容小觑的煞气,满身匪气缭绕,一眼看去,便知两人绝不是什么善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令人心畏的气息。 左边一人倒是眉目清秀,面容白皙,手中轻摇着一把精致的折扇,身穿一身华美的锦衣长袍,衣摆随风轻扬,头戴儒冠,整个人看起来文质彬彬,温文尔雅,宛如一位从书卷中走出的文弱书生,与左边那两位粗犷的汉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三人彼此间相距并不远,却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 黛玉初时以为他们是一伙的,毕竟在这僻静的树林里同时出现,实在令人起疑。 然而,她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左右两边的人,虽然看上去相距不远,但似乎并无太多默契与交流。 右边那两位络腮胡汉子,不时交换着眼神,行动间显得颇为默契,而左边那位文弱书生模样的青年,则始终保持着一种超然物外的姿态,手摇折扇,步履从容,与左边两人明显各行其是。 这一发现让黛玉心中暗自揣摩,或许这三人并非一路,只是恰好在此相遇罢了。 两个络腮胡子的凶汉,不仅面容粗犷相似,就连眉目间也流露出七八分的相像,显然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两人时不时瞥向那书生,眼神中流露出明显的忌惮之意。 那书生虽然看起来文弱,但举手投足间却透露出一种胸有成竹的气质,让他们不敢小觑。 每当书生有所动作,他们都会不自觉地绷紧身体,仿佛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 其中年纪小一些的络腮胡大汉,显然是个没耐性的主儿,没过多久便眉头紧蹙,像是生怕惊扰到那不远处的书生,声音压得低低的,对身旁年纪稍长、眼神更加凶狠的络腮胡急切地道:“大哥,锦衣秀士不是一向只对那些如花似玉、娇滴滴的美女感兴趣么,怎么这会子却像是盯上了这匹马?咱们可从没听说过他还有喜欢马的癖好呀!” 年纪稍大点的络腮胡闻言,也眉头微皱,沉吟片刻后缓缓道:“二弟,别急!马的主人是谁,你可看清楚了?有没有可能,这马的主人其实是个貌若天仙的美女呢?也许这锦衣秀士是醉翁之意不在马,在乎的是马背上的人呢。” 那年纪小些的络腮胡大汉一听,不由得一呆,满脸的难以置信:“怎么可能?这千里马的速度犹如疾风闪电,马背上坐的什么人,咱们连影子都没捕捉到,他功力与我二人也就伯仲之间,顶多轻功上胜我们一筹,咱们都没能看清马背上的人,他凭什么能看得清?” 两人一边压低声音交谈,一边又不露声色地偷瞄了右边那书生一眼,似乎是想从那书生的举止中寻出一丝端倪。 前面就是拴枣红马的大树,枝叶繁茂,树荫下只见马儿静静地站立,却并未见到马主人的身影。 两个络腮胡大汉目光紧盯着那匹枣红马,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而那书生模样的人,却仿佛对这匹马毫无兴趣,他四处张望,目光流转间,视线竟一眼都没在马身上停留。 显然,他的心思并不在此。 黛玉在那书生仰头,即将把目光投过来的千钧一发之际,迅速施展了隐身术,身形瞬间隐没于空气之中,只余下一抹淡淡的香气。 她小心翼翼地搂着小宇轩攀附在树枝上,一动不动,宛如与树枝融为一体。 那书生四下巡视了一圈,目光锐利如鹰隼,却仍旧没能找到他心中的那道身影。 书生的眼神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失望。 但,看一眼树下那匹悠然自得、正低头饮水的马儿,书生心中那股烦躁的情绪竟渐渐平复下来。 他心中暗自思量:那姑娘虽不在此处,但这么好的马,难道她真的说不要就不要了?这可是千里挑一的良驹,价值连城,她真的舍得吗? 黛玉隐匿于树梢,自是不知那书生心中的千回百转,否则,以她的性情,定会嗤之以鼻。 这枣红马,确是一匹难得的好马,毛色鲜亮,四蹄生风。 但,若非她肩头的风灵悄悄助力,加之识海中另外几位精灵默契配合,源源不断地为风灵补充着灵力,这枣红马又如何能发挥出千里马的速度? 就如这会儿,那两个络腮胡的大汉围着枣红马缓缓地转了两圈,眼神中闪现出清澈的疑惑。 那老大眉头紧锁,沉吟道:“刚刚那风驰电掣般的速度,真是这枣红马跑出来的?这马虽好,毛色鲜亮,体态健硕,但,看着也不像能有那么快呀!” 那老二闻言,挠了挠头,迟疑地道:“大哥,俗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说不定马也一样呢。刚刚那速度,你我可是亲眼所见,如假包换,难道还能有假?” 那老大一听,觉得倒也有理,便强压下心头的疑惑,也如那书生一般,开始四下搜寻起马匹主人的行踪来。 他的目光在四周逡巡,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角落。 可惜,一番搜寻下来,他同样一无所获。 老二见四处无人,适时地说出了心中的猜测:“大哥,那人不会是看到我们过来,心生怯意,偷偷溜走了吧?毕竟这荒郊野外的,突然冒出我们几个人,双拳难敌四手,换做是谁,也会心里犯嘀咕。” 老大闻言,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眉头依旧紧锁:“怎么可能?那人若是真的要走,直接骑马离去岂不更快?更何况,以我们俩的轻功,想要追上一匹疾驰的千里马,恐怕也是难如登天。” 老二忽地面上浮现出一抹喜色,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如今趁那人不在,我们何不……嘿嘿,将这千里马悄悄牵走?如此神驹,若是能归我们所有,那可真是天大的造化!” 他搓着双手,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似是对自己这突如其来的主意十分满意,脑海中已经预见到了枣红马成为他们囊中之物的场景。 倒是那老大,闻言后,状似一言难尽地瞄了他这弟弟一眼。 果然,下一刻,一道阴恻恻、冷飕飕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两人耳边骤然响起:“虎狼双煞,你们兄弟二人,在此自说自话,是不是太不将万某人放在眼里了?” 闻言,那老二的脸色霎时变了,心下暗暗叫苦不迭:坏了坏了,光顾着和大哥商量,竟将这个煞神忘在一边了。 都怪这煞神刚刚一来,发现马匹周围空无一人,便立马四处展开了搜寻,已有一会儿没在这附近晃悠了,害得他以为这姓万的已经走了呢,这才有点得意忘形了! 两兄弟中的老大见状,连忙换上一副笑脸,拱手客气地道:“锦衣秀士何等人物,我兄弟二人岂敢在您面前放肆?只是我这弟弟脑子不太灵光,口无遮拦,还望锦衣秀士大人有大量,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口中说着软话,试图缓和眼前剑拔弩张的气氛,但他全身的肌肉却都紧绷了起来。 第215章 锦衣秀士 黛玉眼睁睁看着,嘴上不停说客气恭维话的络腮胡老大,随着他行礼作揖的手缓缓放下,袖中竟滑出了数枚闪着寒光的透骨钉,悄无声息地落入他掌心之中,动作十分娴熟隐秘。 黛玉心中暗暗吃惊,心道:这江湖之人,竟都如此奸诈狡猾吗? 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发现日头尚未西斜,还有些许时间,便饶有趣味地抱着小宇轩,倚在树干旁,继续看下边这出好戏如何演下去。 树下,络腮胡弟弟低垂着头,心中满是懊悔,暗恨自己一时口快说错了话。 然而,当他抬头看见大哥如此抬举那姓万的,心中又不禁涌起一股气恼,觉得大哥未免太过灭自己的威风。 下一刻,却见他大哥眼风如电,极快地扫了过来。 二人形影不离多年,彼此间默契十足,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足以心领神会。 络腮胡弟弟见自家大哥眼神示意,瞬间秒懂其意,心中那股不服之气也化作了一股决绝。 他极快地从背后拔出长剑,剑光一闪,寒气逼人。 手腕轻轻一抖,剑尖已指向了目标。 身体如同离弦的箭一般,迅如闪电,带着一股不可阻挡之势,直逼那锦衣书生的脖颈而去。 同一时刻,那络腮胡老大,大手一扬,掌心里的十几枚透骨钉,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呈品字形排列,带着嗖嗖的风声,后发先至,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冲锦衣书生的面门和胸腹,意欲一击毙命。 黛玉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仍不忘瞅了小宇轩一眼,心中暗自担忧,这小家伙会不会被眼前的惊险场面吓到? 实在不行,黛玉心想,还是及时捂住小家伙的眼睛和耳朵,免得这血腥的场面惊吓到他。 她正欲伸手,哪知,小家伙却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方的打斗,看得津津有味。 看着小家伙满脸兴奋,眼睛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那模样,只怕恨不能亲自上手,与底下这三个坏人痛痛快快地打一架。 没看小家伙仗着外人看不到他,趁姐姐不注意的时候,已经不知从哪里悄悄摸出了他的小袖箭,动作敏捷地牢牢绑在了右手小手腕上,随时准备出手,想给下面的坏蛋一个教训。 还对着下面三人各种瞄准,一会儿指指这个,一会儿对对那个,仿佛自己真的是个小英雄,随时准备发射袖箭,将坏人一一击败。 然而,当他抬头看到姐姐满眼不赞同的神色时,心里顿时明白了,姐姐是不希望他插手这场争斗,要他坐山观虎斗,静观其变。 小宇轩嘟起小嘴,委屈巴巴地盯着下面。 而此时,下面的打斗正酣。 能让凶悍的虎狼双煞如此忌惮,不惜一边嘴上服软,一边却暗自蓄势,企图先发制人,这锦衣书生,果然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本来三人间距离就近在咫尺,虎狼双煞更是瞅准了时机突然发难。 络腮胡大哥话音刚落,那十几枚透骨钉便如同离弦之箭,迅猛无比地射向锦衣书生的面门和前胸。 眼看那闪着寒光、锋利无比的钉子就要钉入他的双眼、脖颈和前胸,锦衣书生却猛然一吸气,身形一动,手中折扇“唰”地一声打开。 只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那十几枚透骨钉竟然全数被他牢牢地吸附在了那把扇子上。 同时,他整个人也犹如被一根无形的钢丝绳拉扯般,硬生生向左后方滑出两丈有余,动作之敏捷,身法之诡异,完美避开了虎狼双煞的第一波致命攻击。 危险避过之后,锦衣书生低头盯着扇子上的透骨钉,一根根钉子在阳光下闪着幽幽的寒光,他却不怒反笑,声音里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虎狼双煞,好好地不在你们恒山窝着,如今倒是给你们脸了,竟敢跑到这里,向万某人动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络腮胡兄弟俩见他们出其不意的攻击竟然落了空,心中大惊,脸色齐齐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锦衣秀士的身手竟然如此了得,轻而易举就化解了他们合力的杀招。 既已撕破了脸,双方便再无任何顾忌,招招致命,毫不留情。 几人手上动作不停,或拳或脚,或扇或剑,交锋愈发激烈。 言语间也你来我往,互相攻讦起来,污言秽语,恶语相向,场面一片混乱。 那锦衣书生以一抵二,身手敏捷,无论是手上功夫的招式变换,还是口舌之争的机智应对,竟然都不落下风,反而越战越勇。 他言辞犀利,句句戳中要害,让虎狼双煞一时之间难以招架。 黛玉在上方静静观战,从那几人唇枪舌剑的激烈交锋中,渐渐地拼凑出了他们的身份来历。 两位络腮胡大汉,乃是嫡亲的兄弟,一向在恒山一带横行霸道,无人敢惹。 他们武功奇高,出手又狠辣无情,往往一招之间便能置敌于死地。 为人亦正亦邪,行事全凭好恶,时而行侠仗义,时而又为祸一方,因此人称虎狼双煞,令人闻风丧胆。 此次他们出现在这里,竟也与奇药有关。 原来,二人是应一位朋友相邀,从代州出发,一路护送一批珍贵的货物前往恒州。 货物安全运到恒州后,两人本打算稍作歇息便启程返家。 然而,就在这时,他们偶然间听到了一则令人震惊的消息。 有人传言,京都左都御史林府,经过无数日夜的苦心研制,终于成功研制出了一种奇药,此药据说不但能包治百病,还有着起死回生的神奇功效。 这消息如同一阵风,迅速在江湖上传开,也引起了两人的极大兴趣。 他们江湖人,一年到头过的是刀头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受伤流血,简直是家常便饭,每一次的拼杀都可能成为最后一次。 如果有这样的一粒药丸,能够在生死关头救回一命,那相当于又多了一条命,多了一份在江湖上继续闯荡的底气。 这样的诱惑,对于每一个在江湖中漂泊的人来说,无疑是巨大的! 谁能经受得住这般的诱惑呢? 二人当即便改道向京城行去,心中满是对那起死回生药丸的渴望。 他们快马加鞭,一路风尘仆仆,只盼能早日抵达京城。 然而,半道上突然看到一匹奔行奇快的千里良驹,从身旁一闪而过,扬起一阵尘土,令他们不禁侧目。 宝马的诱惑力,对他们而言,一点也不比那起死回生的奇药小。 那匹千里良驹,毛色如绸缎般油亮光滑,四蹄生风,每一步都似踏着祥云,一看便是世所罕见的宝马良驹,令人不禁神往。 再说了,他们上京,若盗药成功,有这么一匹千里马代步,无论是追风逐电还是摆脱追兵,他们逃走的机率,无疑也会更大,不是吗? 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倒是那被虎狼双煞称为“锦衣秀士”的书生,本是蓟州一位官宦人家的公子,姓万,原名锦程。 他自幼生活在锦衣玉食之中,未曾尝过人间疾苦。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万锦程五岁那年,家中突逢变故,先是被朝廷抄了家,家产尽失,地位一落千丈。 后在流放路上,又遭仇家寻仇,一场突如其来的血雨腥风,让家中老老小小几十口人,一夕之间惨遭灭门,无一生还。 他那时年纪尚小,懵懂无知,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 幸得他母亲眼疾手快,在混乱中将他藏于路边一个隐蔽的树洞中,用身躯挡住外面的杀戮与喧嚣,愣是让他逃过了一劫,成为了万家唯一的幸存者。 从此后,万锦程便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失去了他的踪影,无人知晓他去了哪里,又经历了何种磨难。 两年前,他再度现身,身形消瘦却眼神凌厉,仿佛从地狱归来的使者,带着无尽的仇恨。 十几年前,那场惨绝人寰的灭门惨案,让他失去了所有亲人,也让他心中种下了复仇的种子。 如今,他终于归来,一夜之间,那些曾经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仇家,个个人头落地,无一生还。 火光漫天,将整个宅邸吞噬,熊熊烈焰中仿佛能听到他愤怒的咆哮。 然而,奇怪的是,官府派人前来查探,却只是走马观花地看了看现场,便得出了结论:天干物燥,意外失火。 对于那些惨死的仇家,官府更是只字不提,草草结了案。 仿佛这一切都真是一场意外。 而那个火光中地狱归来的使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城的谣言和猜测。 之后,万锦程拿着户籍,大摇大摆到衙门改了名字,将自己更名为万刀。 这一改名,意寓深远。 他誓要做这世上最锋利、最无所畏惧的刀,锋芒毕露,锐不可当。 或许,为纪念父母为他取的名字,他此后,常年穿一袭锦衣,又因他长了一副俊朗的面孔,整个人看上去风度翩翩,气质出众,因而便得了个“锦衣秀士”的雅号,在江湖中传为佳话。 但,这“锦衣秀士”的名号,却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词儿,其中隐藏的更多是世人对其行事风格的揣测。 成名后的锦衣秀士,在蓟州城买了一座气势恢宏的五进大院子,院子里装修得富丽堂皇。 他有个特别的嗜好,那就是专门收集各地各具特色的美人,将她们养在院中,仿佛是要将天下之美尽收眼底。 短短两年间,他那座五进的院子里,收集的美人竟足有三五十人之多。 这些美人来自五湖四海,各有千秋。 听说,只要是被他盯上的美人,无论身份高低,或是藏在何处,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这次,他追入这片树林中,就是黛玉进树林时,速度稍减,他惊鸿一瞥间,窥到了黛玉绝美的容颜。 第216章 功力尽废 黛玉在心底迅速盘算了一番,终于理清了他们的底细,心中暗自忖度,再这般拖延下去,也是徒劳无益。 此时,树下,对峙的双方间,气氛紧张至极,三人的交锋已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无论是手上的动作还是言辞,都剑拔弩张,互不相让。 锦衣秀士凭借出色的轻功,没与虎狼双煞硬碰硬,巧妙地扬长避短,与二人周旋,竟隐隐还占了上风,有点游刃有余的感觉。 就在此时,一阵轻风拂过,黛玉身姿轻盈,抱着小宇轩从树梢上飘然落下,衣袂翩跹间,如仙子临世。 落地之时,恰逢锦衣秀士身形一闪,手中折扇闪电般划出,巧妙地划伤了虎狼双煞中老二的侧颊。 他本是瞄准了虎狼双煞中老二的脖颈,决心一击毙命,不想在关键时刻,老大突然横插一脚,干扰了他的攻势。 这一干扰,让老二有了片刻的喘息之机,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不过,即便如此,他刚才那迅猛的一击,也让老二受了不小的伤,够他喝一壶的了。 老二猝不及防,差点丧命,惊魂未定之际,他捂着脸,骂骂咧咧地诅咒着,语气中满是气急败坏。 一道狭长的伤口瞬间在他脸颊上显现,血肉翻飞,鲜血汩汩渗出,看上去颇为渗人,令人不寒而栗。 而锦衣秀士,在全力攻击虎狼双煞中的老二时,招式已然用老,身形一时无法调整,眼看老大的攻势如迅雷般袭来,竟来不及躲避。 只能眼睁睁地,硬生生受了虎狼双煞中老大那势大力沉的一掌。 掌力如排山倒海般汹涌而至,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地印在他的胸口上。 锦衣秀士顿觉胸口如遭重锤,剧痛难忍,身形不由自主地向后飞去,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身前的尘土。 虎狼双煞中的老大,在早前的交手中,右臂被锦衣秀士以锋利的扇刃划了一道一尺多长的口子,鲜血淋漓。 此番动作,到底受了些影响,不再如先前那般灵活迅猛。 不然,以他打中锦衣秀士的那一掌之威,锦衣秀士绝不可能还好端端地站在那儿,恐怕早已是重伤倒地,起不来了。 黛玉落下的地方,恰巧就在那三人激战正酣的中间地带。 黛玉眉目清冷,如同一朵飘然而至的梨花,俏生生立在了纷乱的战局中。 对此,虎狼双煞显然有些措手不及。 他们怔愣了片刻,眼神中满是诧异,不知眼前怎会突然多了个抱着孩子的美貌小姑娘,那清丽脱俗的模样,怎么看,都与这刀光剑影显得格格不入。 但,锦衣秀士是看到过黛玉的侧脸的。 尽管只是惊鸿一瞥,但那如月华般清冷的侧颜,却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印在了他的心中, 此时,也足够锦衣秀士确认眼前小姑娘的身份了。 他咬紧牙关,强忍着胸口翻涌的气血,脸色苍白如纸,却依然冲黛玉抱拳施礼,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姑娘,这两人心怀不轨,觊觎姑娘这匹神骏无比的宝马,妄图据为己有。姑娘务必小心防范,切莫让他们得逞。” 他从刚刚黛玉出场的方式,以及眼前这匹宝马展现出来的神速,就一下子联想到,眼前这位看似柔弱的小姑娘,既然敢独自一人带着弟弟外出,就绝非池中之物,身上必定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倚仗或是过人的本领。 是以,他抢先一步表明自己的立场,他对她的宝马无意。 可惜,黛玉心里明镜似的,早先隐身在枝叶繁茂的树上时,就已从他们双方的言语中,将锦衣秀士的心思瞧得一清二楚。 这世间,人心最是难测。 听说,那锦衣秀士报仇后,这两年间,不务正业,只四处搜罗大大小小的美人儿,就像收藏家收集名画一般,将她们聚拢在自己的宅子里。 然而奇怪的是,他自己却从不在那宅子里居住,让人不禁揣测其背后的用意。 黛玉心绪如波涛般翻涌,眉眼染上了一抹急色。 想必此刻,不少江湖上消息灵通之人,也已得知了她家有奇药的消息。 这消息一旦传开,如同风中之火,势必引来无数觊觎之徒。 接下来府上的日子,恐怕再难有往日的宁静,风雨欲来,暗流涌动,一场风波怕是在所难免。 那就没必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黛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中闪过一抹不屑。 她左手仍将小宇轩紧紧搂在怀里,护犊子一般,生怕他受到丝毫的伤害;右手则轻轻一挥,衣袖带起一阵微风,脚尖轻点地面,整个人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轻盈地转了一圈。 围着她的三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阵大力如狂风骤起,猛然涌来。 他们身形一晃,根本无法抵挡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几人身体无差别地倒飞出三丈远,重重地摔在地上。 黛玉眼角都没再瞄那三人一下,紧紧抱着小宇轩,飞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 一拉马缰,骏马好似感受到了主人的急切,马蹄“嘚嘚嘚”地敲打着地面,迅速远去,只留下一串飞扬的尘土。 那三人并没有被震晕,但却遭受了重创,齐齐喷出一口鲜血,脸色惨白。 他们捂着胸口,只觉得气血翻涌,疼痛难忍,一时半刻竟起不来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黛玉远去的背影,心中惊骇莫名。 隐约间,只听那马背上三四岁的小家伙“哇”的一声,稚嫩的脸庞上眉飞色舞,眼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惊叹道:“哇!姐姐,你也太厉害了!我刚才都看到了,你就像变戏法一样,嗖的一下,就把那些坏人都打飞了!我也要跟你学,也要像你那样,把坏人都打到天边去……” 锦衣秀士躺在地上,感觉全身如同散架一般,连转头都困难,耳边回响着小家伙充满童真的话语,嘴角不禁泛起一丝苦笑。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足以傲视群雄,没想到在这世间,强中还有强中手,山外更有青山在。 这让他深刻意识到,自己想要彻底报仇,还须再加倍努力! 胸口如同被烈火焚烧一般,火烧火燎似的疼。 五脏六腑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拉搅动,连吸一口气都痛彻心扉,如同刀割。 那小姑娘看似轻飘飘的一挥手,却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竟让他苦练二十多年的功力,在那一刻犹如风中残烛,一朝化为乌有。 锦衣秀士看得分明,虎狼双煞这会儿,脸色苍白如纸,气息紊乱,绝不会比他好受半分。 那兄弟俩人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模样,此刻已荡然无存。 而那小姑娘,也不知是何来历? 她行事作风颇为让人捉摸不透。 说她狠辣吧,她在他们两败俱伤时只出手一招,让他们狼狈不堪,可又没真要他们的命。 若说她心软,那却也不尽然。 她手起招落,干脆利落地废了他们的武功,这一手比直接杀了他们还让人难受。 他们闯荡江湖,谁没树过几个强敌? 若让他们的仇家知晓他们此刻的境遇,怕是谁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江湖路险,生死往往只在一念间,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 锦衣秀士无力地躺在地上,胸口起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躺着躺着,不禁苦笑起来。 他望着天空,心中暗自嘀咕,江湖中何时出了这么一个……一个既心狠手辣,下手毫不留情,又古灵精怪,让人捉摸不透的丫头了? 真是世事无常,江湖多奇人啊! 看年纪,那小姑娘也就十岁出头,稚嫩的脸庞上还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但身手却深不可测。 行事风格,他更是捉摸不透。 锦衣秀士扯了扯嘴角,强忍着身上的疼痛,费力地转头,想看看那虎狼双煞的状况。 他瞪大了眼睛,脖颈上青筋暴起,奈何努力了半晌,身体却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般,丝毫动弹不得,最终还是失败了。 锦衣秀士无奈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纷乱的心绪平静下来。 他开始慢慢蓄力,尝试着调动体内仅存的一丝力气,像在黑暗中捕捉仅有的一线生机,每一寸肌肉都在颤抖。 锦衣秀士心中明白,时间紧迫,他必须争分夺秒,一定要赶在那两兄弟恢复行动能力之前,找机会先离开这里。 否则,依那两兄弟睚眦必报的个性,一旦让他们先恢复精神,必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定会想尽办法赶尽杀绝。 时间一分一秒地悄然流逝,日影缓缓西斜,天空如同被一缕缕墨汁晕染,夜色如绸,悄悄地蔓延开来,预示着夜幕即将降临。 锦衣秀士感觉自己再这样躺下去,身体恐怕会变成一具毫无生气的僵尸。 他心中一凛,决定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 于是,他试着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脚,才发现,不知何时,那原本如同灌铅般沉重的手脚,竟已能微微挪动了。 锦衣秀士在昏暗的树林中艰难摸索着,终于,摸到了一棵粗壮的大树。 他咬着牙,强忍着身体各处传来的阵阵剧痛,一手拄地,借着力道,慢慢地挪动身体,靠坐在了旁边这棵能够支撑他身体的大树上。 锦衣秀士喘着粗气,抬头眯眼,向不远处的虎狼双煞两兄弟吃力地看过去。 第217章 驼背妇人 距他三四丈远的一棵参天大树下,虎狼双煞两兄弟的模样看上去比他还要狼狈不堪。 两人衣衫褴褛,满身血污,正艰难地、一步一步地向他们身旁的那棵大树爬去。 没错,是爬。 分外艰难地爬。 他们如蜗牛一般,艰难地交替移动着胳膊,好似每挪动一寸,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那狼狈的模样,与往日的威风,截然不同。 空气压力,在此刻仿佛异常地增大,胸腔给人带来一种难以名状的憋闷感,就连呼吸,都似乎变成了一件异常艰难的事。 等那两人也终于找到支撑,倚靠在粗壮的树干上,喘着粗气,遥遥地向这边望过来时,时间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整整一刻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闷气息。 虎狼双煞两人,也如同锦衣秀士一般,在刚能勉强坐起身来的第一时间,便迫不及待地尝试着重新凝聚体内的内力。 他们闭目凝神,全神贯注。 然而,很快,两人的额头上便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脸色也愈发苍白。 两人努力了许久,却终究还是颓然地垂下了手,眼中闪过一抹沮丧。 显然,他们三人的结局是一样的。 一提气,便觉得全身上下像被无数把利刃卸成了碎片,每一寸筋脉都好似被无情地扯断,那种痛楚难以言喻。 他们拼尽全力,却一分内力也提不起来,只能眼睁睁地感受着体内的内力一点点流逝,心中满是绝望和不甘。 很明显,不知那小姑娘用了何种神奇的功法,只是一瞬间,他们几人便如被禁锢了全身的力量,短时间内,最起码在他们养好伤之前,是再也动用不了丝毫武功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身武艺被废,心中满满都是惊愕。 这边,黛玉骑马,带着小宇轩出了树林。 一出树林,黛玉轻扬马鞭,风灵立刻会意,深吸一口气,闭目凝神,催动起体内潜藏的灵力。 刹那间,一股精纯的灵力自风灵体内涌出,环绕在黛玉的周身,好似为她赋予了一对展翅飞翔的翅膀。 在另外几个绛珠精灵的全力协助下,黛玉将这份力量汇聚一处。 座下的枣红马,好似也感受到了这股力量的鼓舞,长嘶一声,四蹄生风,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一路上,枣红马风驰电掣,穿梭在来时的官道上,留下一串串飞扬的尘土和急促的马蹄声。 太阳还没落山,天边挂着一抹绚烂的晚霞,黛玉便已带着年幼的小宇轩,顺利踏进了繁华依旧、人声鼎沸的京城。 城门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派热闹景象。 入城后,若继续保持先前的速度,定会引起街头巷尾的轰动和不必要的惊扰,黛玉轻轻扯了扯缰绳,制止了风灵的助力。 枣红马儿敏锐地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图,随即放缓了脚步,以正常的速度行走在繁华的街道上。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琳琅满目的货物让人目不暇接,黛玉和小宇轩一边欣赏着京城的繁华,一边侧耳聆听京中的八卦。 两刻钟后,马儿踏着轻快的步伐,稳稳地停在了墨竹巷的林府门前。 黛玉抚了抚马儿的鬃毛,正欲下马,却忽地发现,府门紧闭,大门上竟然是冷冰冰的铁将军把门! 黛玉一怔,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有冷风嗖嗖地吹过心头,这是出事了? 她眉头紧锁,满心疑惑,按说不应该呀。 一进城,黛玉便迫不及待地召唤出消息灵通的木灵,吩咐她迅速查探家中情况。 木灵很快便反馈回消息,她父亲和权景瑶都安好,无需担忧。 黛玉这才任由马儿放慢速度,悠哉游哉地回府。 没想到迎接她的,竟是一把冷冰冰的铁锁。 黛玉想不通,究竟是何缘故让府门紧闭,一片沉寂呢? 即便父亲在衙门忙于公务,权景瑶也应该是在家中的呀! 还有,平日里总是忙前忙后的管家林木,以及贴心侍奉的紫鹃和伶俐聪慧的侍书他们呢,都去了哪里? 黛玉站在府门口,默默思量家里人可能会去的地方。 琼林坊的宅子目前仍在紧锣密鼓地修整之中,林如海心中已有了计较。 他设想着,等黛玉从昆仑山归来后,时间大约到中秋了,他们一家子再搬过去,这样也能图个团圆喜庆。 到时候,举办一场乔迁宴,邀请京城中交好的同僚以及他们的家眷前来赴宴。 借此机会,也让黛玉与大家正式相识,互相走动起来,增进彼此间的情谊。 往后他再有事,黛玉和权景瑶也好有个照应,不必再眼巴巴指望那些无良亲戚。 所以,不可能是去琼林坊了。 黛玉本想震断铁锁,进府察看情况,抬起的手掌,却在木灵清脆的小奶音响起时停下了动作:“主人,且慢!府门外有三拨人正鬼鬼祟祟地盯着这里,不可轻举妄动。” 黛玉闻言,心中一凛,抬起的手,半途转了个方向,轻轻理了理颊旁垂落的一缕发丝。 随即,黛玉将意识沉浸在识海里,与木灵交流起来:“木灵,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一个人也没有?我父亲和母亲又去了哪里?还有林木他们,怎么也不见了踪影?” 识海里,木灵板着一张小脸,它将从黛玉和小宇轩离开后,通过花草树木那儿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告诉了黛玉。 原来,在送走黛玉一行人之后,上朝的时间也快到了。 权景瑶亲自将林如海送到了宫门口,目送着林如海迈入那巍峨的宫门,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才放心地转身。 林如海今日衙门里事务繁忙,堆积如山的公文让他抽不开身,中午便决定不回府吃饭了。 权景瑶得知这一消息后,心中也松了口气,平日里总是忙碌于操持家务和照顾家人,今日难得有了些闲暇时光。 琼林坊的宅子有专人修整,不用权景瑶操心半分,黛玉和小宇轩又不在身边,她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皱眉思忖了一会儿,权景瑶向四周望了望,目光掠过车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海,她的眼睛一亮。 对了,要不去逛街扫货吧! 既能散散心,说不定还能在这古代的街市中,淘到些意想不到的好东西。 重生归京,她还没好好逛过呢,这次定要尽情领略一番。 只是,逛街扫货,如此惬意的事情,需要银钱来支撑。 她今日出门走得匆忙,身上的银钱,早晨在出门时,全都塞给了黛玉,自己这会儿几乎身无分文。 说不得,只好先回府取一些了。 想到就做。 权景瑶坐着马车,向家里走去。 马车行驶在平坦的道路上,发出轻微的辘辘声。 在距家大约五百米处,权景瑶突然敏锐地感觉到几道极强的气息。 这几道气息非常强悍,如同潜伏在暗处的猛兽,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让人想忽视都难。 权景瑶心中警铃大作,她没有再往前走,而是悄咪咪地掀起了马车的帘子,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随后,她轻声吩咐车夫停下,自己则悄无声息地下了马车,退了出来。 权景瑶四下张望,确定无人注意她后,找了一个偏僻无人的小院子,灵巧地翻了进去。 一刻钟后,院子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从门内走出来一个脸色腊黄、弯腰驼背的年轻妇人。 妇人身穿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胳膊上挎着一个破旧的竹篮,竹篮里装着半篮子绿油油的新鲜蔬菜。 她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咳嗽,声音沙哑无力,看样子病得不轻。 年轻妇人走两步便要歇三步,身子摇摇欲坠,却仍坚持着从那几道强悍气息附近走过。 越走,妇人的面色越差,咳嗽也愈发频繁,似乎每一步都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终于,她来到了林府侧门,抬起颤抖的手轻轻敲了敲。 门内很快有人应答,妇人低声与门内的人说了两句话,似乎是在解释自己的来意。 门内的人听了后,微微点了点头,便将她放进去了。 盯着林府侧门的人皱了皱眉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并没有过多留意这个看起来病恹恹的妇人。 不多时,那妇人又挎着个空篮子,脚步蹒跚地从原先的门里出来,脸色比进去时更加苍白。 她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向来时的路走去,身影渐渐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第218章 被盯梢了 驼背妇人蹒跚着离开后,林府的下人们,陆陆续续地开始收拾起自己的行囊,悄悄离开了家。 本来林府中的下人就不算多,这一走,前后不过一个时辰的光景,偌大的府邸竟变得空空荡荡,走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片寂静和几分萧瑟。 管家林木最后出来锁门时,那些一直盯梢的人,才猛然意识到情况不对,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 有人按捺不住好奇,悄悄翻墙进去查看,只见府内一片寂静,空无一人。 但仍有那不死心之人,不甘心就此放弃,继续派人盯着这座空旷的府邸,妄图能从中发现些蛛丝马迹。 不过,这次派来的都是些底下不起眼的小喽啰,他们或站或坐,在府邸周围晃悠,但无论是气势还是警觉性,都远远没有原先那些人那么强。 故而黛玉才一直没注意到那些暗中的窥视。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对周遭的视线恍若未觉。 这会儿,经过木灵的提醒,黛玉才神识外放,细心探查起周围的环境。 果然,她看到不远处的群英荟萃楼上,有几道目光闪烁不定,斜对面的书铺里,也隐约有人影在暗中窥探,就连隔壁济世堂医馆中,也似乎有几道忽隐忽现的视线,极为隐蔽地盯着这个方向。 这些视线伪装性极强,它们或隐藏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或躲匿在窗棂之后,若非木灵细心提醒,黛玉还真难以察觉到这丝丝缕缕的窥探。 之所以说这些视线隐蔽,不仅仅是因为它们藏得深,更是因为盯着的人,都没什么杀伤力,看似普通至极,让人很难将他们与暗中的窥视联系起来。 他们或悠闲地坐在酒楼中,借着饮茶的名义,时不时端起茶杯,轻轻饮一口,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黛玉所在的方向;或装作在书肆里找书的小厮,手里翻着几页书,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看似沉浸其中,实则心不在焉;还有那医馆里看似在看诊的患者,时而皱眉呼痛,却总能在间隙中偷瞄几眼林府的方向。 这些举动,在别人看上去,倒像是酒楼里正常的茶客,书肆中寻常的小厮,以及医馆里急需诊治的患者,毫无破绽。 黛玉一眼扫过,只当他们是寻常的路人,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现在心里像揣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急于想知晓父亲和权景瑶都去了哪里。 按说此时,衙门早已下衙,父亲平日这个时候早该回家了,今日却迟迟不见踪影,让她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 黛玉有些焦急地向父亲下衙回家的方向望去,路上行人络绎不绝,却都行色匆匆,没有她所熟悉的那个温暖身影。 黛玉的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担忧,正在此时,木灵清脆的小奶音在她耳边响起:“主人,你别着急,你父亲和继母在宫门口被南安王世子接走了,不会有事的。” 黛玉听了木灵的话,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只要知道父亲和继母在哪里就行。 黛玉二话不说,俯身又抱起身边的小宇轩。 她飞身上马,身姿矫健利落。 一拉马缰,枣红马一声长嘶,四蹄腾空,“哒哒哒”地扬蹄飞奔而去,身后卷起一阵尘土。 黛玉上次曾收到过南安王府的拜帖,因此对南安王府的位置有了大概的了解。 尽管黛玉本人从未踏足过南安王府,但那份拜帖上详尽的地址描述,如同一张精准的地图,指引着她前行的方向。 再加上木灵这个对京城各路府邸都了如指掌的小向导在身旁,一路为她指点迷津,不过一刻钟的工夫,黛玉便已站在了南安王府庄严巍峨的大门口。 在来的路上,黛玉并非一帆风顺。 有三拨形迹可疑之人悄悄尾随其后,显然不怀好意。 然而,黛玉早有防备。 她悄然吩咐识海中的火灵和土灵,并给二人施加了隐身术,两者默契配合,悄无声息地将那些尾随之人一一处理,确保了她的行程再无人注意。 说是处理,其实就是在那两人鬼鬼祟祟地尾随其后之际,脚下的地面突然毫无征兆地塌陷,他们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忽然之间,莫名其妙地掉进了一个深坑里。 其中一人不幸扭伤了脚踝,痛得呻吟不已;另一人则摔伤了小腿,动弹不得。 而距他们不远处的另外四人,遭遇却更加离谱。 几人先后在路上奔走,突然间,他们身上穿着的衣服竟莫名地自燃起来,而且火势蔓延得极快,明明没有风,却好似有股无形的力量在助推着火焰。 眨眼间,他们身上的外衣、长袍,除了贴身的衣物外,其余全被熊熊烈火吞噬殆尽。 令人称奇的是,尽管火势凶猛,但他们的全身皮肤却完好无损,没有丝毫被灼伤的痕迹。 然而,更奇的是,这几人的眼睛,在烈火的熏烤下,竟都被熏瞎了! 他们痛苦地捂着眼睛,跌跌撞撞地四处摸索,完全失去了方向。 郎中赶来查看后,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说他们的双目,受到了严重的刺激,至少十日内是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都感到分外震惊。 这一切,黛玉统统置之不理,就好似与她毫无干系。 她心中冷哼,敢跟踪她,就要有付出相应代价的觉悟。 那些妄图窥探她行踪的人,自食恶果也是理所当然。 黛玉敛眉,继续前行,心中毫无波澜。 再有下一次,那些妄图跟踪窥探之人,受到的惩罚将更为严厉,绝不会如此次这般容情。 黛玉随即抬手,叩响了南安王府的大门。 很快,旁边侧门走出一个家丁,探头问道:“来者何人?有何贵干?” 黛玉刚想说,“我要见你们世子。” 但话到嘴边,她忽然一想,觉得不妥。 自己一个姑娘家,开口便要见人家的世子,这似乎有些不大合适。 黛玉略一沉吟,从袖中摸出一张精致的拜帖,随即又取出那支随身携带的断魂笔。 此时的断魂笔,在黛玉手中仿若一支普通的玉笔,笔尖上墨汁微微晕染,透着一股淡雅的墨香。 她轻轻握住笔杆,笔尖轻点拜帖,“唰唰唰”几笔,挥洒自如,一张拜帖便已写好,字迹娟秀而有力。 随后,黛玉将拜帖轻轻折好,递给那门房,吩咐道:“请将这帖子立刻交给你们世子爷即可。” 那门房接过拜帖,不由地扫视了黛玉几眼。 只见她衣饰不俗,气质出众,虽只是个小姑娘,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 门房心中虽有点嘀咕,但行动间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深知府中的规矩,对每一位来客都需以礼相待。 于是,门房连忙欠身,恭声道:“贵客稍候,小的这就去禀报。” 说罢,便回身关上府门,一路小跑,一溜烟儿地朝内院奔去,急着去禀报给主事之人。 此时,南安王府前院的客房里,林如海和权景瑶正端坐着,与南安王世子和闻讯匆匆赶来的小杜简亲切寒暄。 小杜简已然正式更名为世简,他的名字也被郑重地记入了宗室族谱之中。 虽说名义上,他仍是南安王的外孙,但实际上,他的待遇,与南安王的亲孙子已没什么两样,深受南安王和南安王世子的宠爱与器重。 更值得一提的是,他已与他那被抄家凌迟、恶名昭着的渣爹彻底断绝了关系,开启了自己崭新的人生篇章。 短短数日不见,小世简的精神面貌已彻底改变,原本显得沉郁的眼神,如今充满了活力与光彩。 此时,他拉着一个圆滚滚、比他还小的小胖墩,两人小手紧紧相扣,兴冲冲地跑到林如海和权景瑶面前。 小世简兴奋地问:“林叔叔,权姨,真的是你们来了?太好了!我盼了好久呢!听舅舅说,你们这次能多住几天,是真的吗?能不能住到姐姐从昆仑回来呀?” 问完,小世简可能也觉得这愿望不太现实,毕竟姐姐从昆仑回来还需不少时日呢! 他不等林如海开口回答,便急切地将身旁的小胖墩往前推了推,介绍道:“林叔叔,权姨,这是我的小表弟世态,他一直都吵着闹着要见你们和姐姐,对你们好奇得不得了。这不,一听说你们来了,说什么也要跟了来,拉都拉不住。” 第219章 从根子上全烂了 小胖墩被推着往前,却丝毫没有恼怒的迹象,反而睁着一双懵懵懂懂、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眼里满是纯真。 他十分配合地点着头,小脑袋一晃一晃的,就像是在跟着小世简话语的节奏在打拍子,小脸上挂着一副“表哥说什么都对,我都听表哥的”小表情,让人看了,忍不住想要捏一捏他那肉乎乎的脸蛋。 权景瑶本来被白天探听到的消息气得不行,心里就如有一团火烤着,烦躁不安。 但此时,她看着这白白胖胖、憨态可掬的小胖墩,心里那股子郁气不知不觉就消了大半。 小胖墩可可爱爱的样子,如同一股清泉,瞬间治愈了她烦躁的心情,让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微笑。 看着小家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动作,权景瑶一秒破功,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小世态那肉嘟嘟、滑嫩嫩的小脸,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心底蓦然一软。 这一刻,她的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了与他差不多大的小宇轩的模样,同样稚嫩可爱的脸庞,让她不禁思绪有些飘远,心也随之抛了锚。 也不知小宇轩和黛玉此时已经走到什么地界了,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会不会很辛苦? 第一次独自出远门,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两人想必要吃些苦头了,权景瑶叹口气。 黛玉和小宇轩决定前往昆仑,她本来很想跟去照顾的。 但,当权景瑶回想起白天查探到的那些隐秘消息,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庆幸。 幸好她没跟去,不然,她相公现在恐怕就危险了。 权景瑶自己还没意识到,如今的她,在不经意间称呼林如海为相公时,已经叫得相当丝滑了。 无论是日常对话,还是私底下的心理活动,这个称呼都自然而然地流淌而出,没有一点儿抵触或生涩之感。 好似这“相公”二字,本就属于他们之间,是最寻常不过的称谓。 今日,她易容,改头换面,将自己装扮得面目全非,连最熟悉的人从她身旁走过,若她不主动出声招呼,也绝对认不出。 然后,她从容不迫地从那几道盯着林府最锐利的目光处悄然走过。 果然,不虚此行。 权景瑶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荣国公府王夫人身旁的金钏,竟白纱掩面,神秘兮兮地进了不远处的群英荟萃楼。 权景瑶自从服用了黛玉给她的药泉后,只觉耳目一新,灵敏度竟比原来提高了一倍不止,仿若整个世界都变得更加清晰可辨。 因着她知晓王夫人与黛玉之间的矛盾已不可调和,心中自然而然便对王夫人身边的人都多了几分关注。 尽管金钏以白纱掩面,作了番遮掩,但权景瑶还是凭借着她敏锐的观察力,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接下来,金钏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权景瑶的眼睛。 权景瑶本就有意易容改扮,以便更方便地打探消息。 她感受到的那几道极强的气息,让她心中警铃大作,她并不认为,这些是友好的信号。 权景瑶故意装作身体不适,双手捂住胸口,眉头紧锁,在群英荟萃楼的门口缓缓弯下了腰,停了下来,好似是真的忍受着某种突如其来的痛楚。 她的眼神不经意间扫视着四周,暗暗寻找目标。 好在,权景瑶敏锐地察觉到,其中一道让她心生警惕的气息,正好就从一楼最靠近门的那一张桌子处传了过来。 从一楼那支起的窗户缝隙中,或是敞开着的门厅斜斜地望过去,视力好的人,恰好能窥见林府的大门口。 权景瑶站在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角落,目光穿过酒楼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视线有意无意在那张靠近门边的桌子上逡巡。 突然,她瞥见金钏慢腾腾地走过那张桌子,嘴唇微微翕动,似乎说了些什么,声音极低,如同蚊蚋般微弱,周围的人全然无所察觉,依旧各自大快朵颐或交谈着。 权景瑶脸上不禁泛起一抹冷笑,笑容中带着几分嘲讽与不屑。 若换了一般人,指定听不清金钏在那儿低声细语了些什么,但权景瑶本就耳聪目明,听觉远胜常人。 更何况,自从服了黛玉赠给她的那药泉之后,权景瑶整个人仿佛经历了脱胎换骨的蜕变,不仅身轻如燕,精神焕发,耳力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敏锐程度,即便是最细微的声音,也难逃过她的耳畔,与往日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更有甚者,前世之时,权景瑶的一位表姐乃是聋哑之人,为了与她交流方便,权景瑶还曾专门花费了一段时间去学习唇语,因此,对于察言观色、捕捉细微表情变化,她也有着独到的见解。 听清了他们交谈的内容,权景瑶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如同乌云密布,眼中闪过一丝难以遏制的怒火。 但她知晓此时不宜发作,于是屏住呼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胸腔内翻涌而出的怒意强行压下。 她咬紧牙关,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手上传来的疼痛分散注意力,以免情绪外泄。 金钏并没有在群英荟萃楼逗留太久,短暂的交谈完毕后,她转身走向柜台,神色从容地点了楼里最具特色的一道菜——盐酥鸡,并要求打包带走。 据说,这盐酥鸡酥脆可口,香味四溢,是王夫人最爱吃的一道菜。 故而,才每隔一段时日,便命贴身丫鬟穿越半个京城,不辞辛劳地来群英荟萃楼买回去给她解馋。 权景瑶趁着金钏去柜台拿盐酥鸡的空档,眼神微动,借着衣袖的遮掩,极快地、暗戳戳瞥了眼坐在不远处,浑身上下爆发出强大气息的男子,心中暗自揣测他的身份。 但那人不愧是高手,敏锐的直觉让他几乎在权景瑶视线扫过去的一刹那,就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他灼人的视线就如同探照灯一般,猛地扫了过来,锐利如刀。 权景瑶心头猛地一跳,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她连忙假装咳嗽了几声,借此掩饰自己的失态,同时极快地移开了目光,不再与那人对视。 此时,金钏已付了银钱,手里提着打包好的盐酥鸡,转身往酒楼外走去。 权景瑶为了不打草惊蛇,故意放慢了脚步,向着另外的方向走开了几步。 她的视线坚决不再往楼里扫一眼,仿佛真的只是偶然路过,对楼内的一切浑不在意。 又走出一段路后,权景瑶感觉到背后那道灼人的视线才渐渐消失,周身无形的压力随之卸下。 她暗暗松了口气,脚步却未停。 金钏出了群英荟萃楼后,脚步匆匆,仿佛有什么急事一般,径直往巷子外走去,没有丝毫犹豫和停留。 她的目光,始终没有往另外两道强大气息所在的方向看,就这样直接离开了。 权景瑶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能就这样轻易离开。 她挎着篮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悠悠地往散发着迫人气息的另外两处都走了一遭。 越走,权景瑶心中越是惊骇,自己家被人盯上了,这可不是小事。 最起码,她要摸清楚,是被什么人盯上了,这些人为何会盯上她家,他们究竟意欲何为? 只有搞清了他们的意图,她才能想出应对之策。 由于权景瑶的易容术精妙绝伦,她巧妙地改扮了自己的容貌,使得旁人难以辨认。 同时,她也格外小心地将自身的气息收敛了起来,生怕露出一丝破绽。 就这样,她一圈走下来,行动谨慎而自然,并没有引起那些暗中监视之人的注意。 而她,心中已有了计较。 府里的防卫,实在是太弱了,已经不适合再继续住下去了。 必须尽快想个办法,另寻一处安全之地。 权景瑶借着送菜的名头儿,悄悄回到了府中。 一进门,她便迅速安排起撤离的事宜,让林木他们收拾好行装,撤到了京郊的一个隐秘农庄里。 那个农庄,是她嫁妆单子里的一处产业,平时少有人知,此刻,却成了他们临时的避风港。 庄子虽不大,只有区区一百来亩田地,但胜在地理位置隐蔽,那地方荣国公府并不知晓,算是他们的一处秘密所在。 权景瑶今日乔装改扮,走了一圈,才切切实实地体会了一番,荣国公府,从上到下,无论是主子还是仆人,都透着一股子腐朽的气息。 真可谓是从根子上全烂了。 第220章 端水大师 黛玉得知了父亲与权景瑶的确切下落,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因此倒是一点也不着急了。 她神色恢复了往日的从容,牵着小宇轩软乎乎的小手,悠悠然站在南安王府那朱红大门前的石阶上,静静等候着。 夏日的微风轻轻拂过,带来丝丝花香,也未能搅动黛玉心中的那份宁静。 倒也没等多久,府内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紧接着,那扇沉重的大门“吱呀~”一声,缓缓被拉开。 先前那门房一脸恭敬,小跑着出了门,来到黛玉面前,躬身行礼,声音清亮:“青阳县君,我们世子爷有请,请随小的来!” 黛玉将枣红马的缰绳交给候在一旁的另一个小厮,安抚地顺了顺枣红马脖子上的鬃毛。 枣红马今日一天几乎没有停歇地跑,即便是有风灵相助,减轻了不少负担,但也累得够呛。 此刻,它终于有了歇息的机会,缓缓地低下头,鼻翼翕动,轻轻地喘气。 趁此机会,好好地休息一番吧。 明日,还有漫长的路途要跑呢。 黛玉手中还残留着马儿温热的体温,她掏出帕子,轻轻拂了拂衣裳上不小心沾上的尘土,抬步往前,转过眼前雕花繁复、古朴典雅的照壁。 还未及细看周遭错落有致的景致,就被一阵“哒哒哒”的急促脚步声打断。 一道小身影如同旋风般冲来,带着一股子孩子特有的活力与莽撞,猛地扑入了她的怀里。 黛玉一时不察,被撞得微微一趔趄,手中的帕子也差点儿掉落,但她心思一闪,随即稳住了身形,眼中闪过一丝宠溺的笑意。 低头一看,果然是小世简。 他满眼兴奋,嘴里喃喃有词:“果真是姐姐来了,刚听人禀报,我还以为是他们搞错了呢!”早晨才送别,还以为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了,心情正低落呢,没想到姐姐杀了个回马枪。 在小世简身后不远处,一个胖乎乎的小身影正跌跌撞撞地追着,小手胡乱地挥舞,小脸也涨得通红,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喊着:“表,表哥,你等等我啊!别跑那么快!” 那模样,活像一只圆润可爱、摇摇摆摆移动的小企鹅,每跑一步,全身的肉肉都随着脚步颤巍巍地抖动着,显得吃力又逗趣。 让人忍不住担心,他会不会一个不稳,脚下一滑,就变成滚地葫芦,摔个四脚朝天。 黛玉看他那副憨态可掬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眼中不自觉浮上一丝宠溺,心里暗暗觉得,这孩子,真是可爱极了。 下一秒,怕什么来什么,小胖墩儿脚下一绊,小身子猛地一晃,重心不稳,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向前扑去,摔了个嘴啃泥。 顿时,小胖墩儿疼得眼泪鼻涕齐飞,小脸蛋皱成了一团,许是磕到了牙,嘴巴里还含糊不清地喊着疼,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让人闻之心碎。 刚钻到黛玉怀里的小世简,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这揪心的哭声。 他微微皱眉,知道是他那缠人的小表弟又出了状况,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从黛玉温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匆匆跑回去照顾哭得撕心裂肺的小表弟。 自从小世简被接到南安王府后,就被他这小表弟世态,给缠得死死的。 吃饭时,小世态和小世简定要凑在一起,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享着美食,就像时刻黏在一起的小糖人,形影不离,少了任何一个,这饭便似乎失去了灵魂,饭菜也变得索然无味,吃不香了。 喝水时,小世态总是调皮,抢着要先尝一口,然后眨巴着眼睛,心满意足地将水杯递给小世简,仿佛这样一来,那清水也沾染上了他的快乐,变得格外甘甜。 到了夜幕降临,睡觉的时分,两人更是要紧紧黏在一起,小世态非得挨着小世简,小手紧紧抱着对方,才肯安心入睡。 他说,只有这样,才能睡得安稳又香甜。 就好像小世简没来的那几年,他孤孤单单,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似的。 说句不好听的,就连上个茅房,小世态都要和他一起,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小世简在徐州知府府中,虽顶着嫡子的名头,却并未因此受到应有的尊宠。 祖母对他总是冷淡疏离,府中的下人们也因此对他处处针对,不是冷言冷语就是故意刁难。 父亲对他更是鲜有好脸色,总是忙于公务,鲜少过问他的日常生活。 他这个嫡子,在徐州知府府中,是个被排挤孤立的存在。 那时,小世简仿佛置身于寒冬之中,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他唯一的温暖,来自他温柔慈爱的母亲——嘉禾县君,用她柔弱的臂膀,为他撑起了一片小小的天空。 只是,母亲太过善良,也太过于单纯了! 她总是相信世间的美好,对身边人更没有半点防备之心。 正因如此,她才会被人欺,被人骗,最终,送了自己宝贵的性命! 故而,小世简从小就孤孤单单的,总是被人遗忘。 来到南安王府后,他原本只想着能寻个安身之所,有个遮风挡雨的屋檐,有口热乎乎的饭吃,就这样平平安安地长大,不再受冷眼与欺凌就好。 可是,不但外祖父外祖母对他很好,总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就连大舅舅二舅舅,也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无论什么事情都想着他,护着他。 在这个温暖的大家庭里,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爱。 而最让他感到治愈的,就是这个活泼可爱的小表弟世态了。 世态天真烂漫,总是围在他身边。 别的表兄们都已经长大了,相处起来难免多了几分矜持和拘谨。 而小世态,是他大舅舅南安王世子的小儿子,排行老三,今年年仅四岁,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小世态天真活泼,与他相处时毫无隔阂,总能用他浓浓的依赖和信任,给小世简带来心灵上前所未有的满足。 也不知小世简哪一点合了小家伙的眼缘,自从南安王和南安王世子第一次带他在认亲礼上露面后,小世态就像是被磁石吸引一般,成了小世简的小尾巴,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小世简去哪儿,他就去哪儿,一刻也离不开。 被人如此需要、如此依赖的感觉,让小世简渐渐沉醉于这份食髓知味的温情之中。 心中的温暖,如同春日里的阳光,逐渐弥漫开来,照亮了他心底曾经阴霾的角落。 他感觉,自己在杜家受到的那些冷漠与伤害,正随着小世态的陪伴,一点点地被治愈。 所以,小世简对小世态的疼爱,溢于言表。 他看不得小世态受一点点伤,哪怕只是微小的磕碰,也会让他心疼不已。 眼看小世态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小世简惊呼一声:“世态小心!”话音未落,他已第一时间往回跑,脚步匆匆,想尽快扶起这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小家伙。 但他快,还有人比他更快。 就在小世简惊呼出声,转身往回跑的时候,身边身影一闪,如同一道迅疾的风,瞬间越过了他,直接就到了小世态的身边,一把抓着他的胳膊,轻轻松松地将他提了起来。 小世态伸出小手,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抬头间,小嘴张得大大的,愣是忘了继续哭下去。 他眼前的小姐姐好美,面容仿佛是天边最绚烂的云霞,比他见过的所有小姐姐都要美,让小世态一时间看呆了,连眼泪都忘了擦! 而他,本就是个对美的事物毫无抵抗力的小家伙,最喜欢这样香香软软的小姐姐了。 现在,美美的小姐姐冲他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如同春风拂面,让他心里暖洋洋的。 小姐姐还俯身下来,轻柔地替他拍掉了衣服上的尘土。 他摔疼的膝盖,在小姐姐的关怀下,好像都没那么痛了呢。 这一点,小世态倒是与黛玉身边的小宇轩十分相似,都是看到美丽的事物,就挪不开眼,都是不折不扣的颜控。 只是,小世态这一发呆,却无意中惹怒了另一个人。 小宇轩原本正站在一旁,看着这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小胖子,呆呆地盯着姐姐看,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无名火,忍不住火冒三丈。 他直接小身子一扭,像个灵活的小泥鳅,一下子就挤到了黛玉与小世态之间,双手紧紧抱着黛玉的腿,小脸蛋蹭啊蹭的,“哼哼”两声,撒娇道:“姐姐,轩儿今天骑马骑了好久,屁屁好痛,我们早点去找义父和姑姑,好不好嘛?”这小胖子,一看就是想抢他心爱的姐姐,他心里可不乐意了,要知道,除了文杰哥哥,他可不想将姐姐让给其他任何人。 小孩子的喜怒,总是表现得太直白,那点小心思,都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让人一眼就能看穿。 即便闹别扭,也透出一股子纯真的可爱劲儿,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哄他。 黛玉一眼就识破了小宇轩的小算计,看着他那副故作可怜,眨巴着大眼睛的小模样,不禁失笑:“真是人小鬼大!” 小孩子终究还是与小孩子一起,嬉笑玩闹,才更利于他们的成长,也更能让他们学会如何与人相处。 都说眼为心声,南安王府的这个小胖墩,眼神里透着一股子纯真,倒是个难得的心思纯净之人,让人见了便心生欢喜。 黛玉这一次做了回端水大师,一手拉住小宇轩,另一手则扯着小胖墩肉乎乎、软绵绵的小手,在小世简的陪伴下,一同向前走去。 第221章 如何打算? 南安王府前院,装饰得华美绝伦的会客厅内,林如海与权景瑶正端坐着,与南安王世子笑语盈盈地寒暄,闲话家常,气氛十分融洽。 突然,会客厅的门被轻轻推开,有下人快步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双手呈给了南安王世子一张精致的拜帖。 南安王世子漫不经心地接过拜帖,随手打开,扫了一眼,然而,他的目光忽然在落款处顿住了,眼神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缓缓抬头,面带几分诧异之色,望向林如海与权景瑶,轻声告知道:“令爱此刻正在府门外求见!” 闻言,林如海手中的茶杯微微一晃,茶水溅出了些许,而权景瑶也是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们心中皆吃惊不已,实在是不明白,明明早上依依不舍地送别了黛玉,怎么才到晚上,她就又突然回来了? 奇药消息泄露的事,林如海也是前不久下衙时,才从权景瑶口中得知的。 他当时正脱下官服,换上便衣,便看到权景瑶急匆匆地走来,低声告诉了他这个惊人的消息。 当时,林府已被人盯上,回不得了。 正为难间,南安王世子与北静王也听到了风声,同时向他们抛来了橄榄枝。 两人都热情地邀请他们去府上小住,以避风头。 北静王之前对黛玉虎视眈眈。 两人权衡利弊之下,终是接受了南安王世子的邀约,跟着南安王世子来到了南安王府。 哪料,屁股还没坐稳,玉儿就上门拜访。 林如海心中瞬间思绪纷飞。 他暗暗琢磨,难不成,玉儿是在外头听到了什么风声,担心他因此而身处险境,所以才不顾一切地又返回来了? 知女莫若父,这句话在林如海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不得不说,他这次又猜对了。 在他沉思愣神间,身旁的小世简听闻黛玉来到,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急切,像一阵风似的蹿了出去,嘴里还兴奋地喊着:“我去接林姐姐进来!” 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般跑远了。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世态见状,心里顿时猫抓似的,想也不想就迈着小短腿追了上去,边追边喊道:“表哥,等等我,我也去!你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啊!” 不多时,会客厅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林如海和权景瑶心中一紧,到底是关心则乱,两人几乎同时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不约而同地向门口走了几步。 之后想起,这是在南安王府作客,两人又不由尴尬地停下了脚步,暗自懊恼自己的失态。 南安王世子身为主人,眼见客人都起身了,他自然不能端坐着不动,那样未免显得太过失礼。 何况,这客人可是他小外甥的救命恩人,南安王府本就有意与他们交好,此刻更不能有丝毫的怠慢。 于是,南安王世子也赶忙站起身,面带微笑,往门口走了两步。 黛玉拉着小世态和小宇轩,三人一同走到会客厅门口时,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屋子的人站在里面,个个面带微笑,一副齐齐欢迎的架势。 黛玉心中一惊,忙松开拉着两个小家伙的手,先是冲着南安王世子盈盈施了一礼,轻声道了谢,这才转身向站在一旁的父亲林如海和权景瑶见礼。 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父亲一遍,确认他安然无恙后,才肃声道:“女儿在路上,偶然间听到不知何人传出的风声,说我们家藏有奇药,此消息一出,引得不少武林中人都纷纷往京城赶,女儿心中甚是担忧,怕你们因此出事,故而又急忙赶了回来。” 黛玉旁边的小宇轩也怕怕地拍了拍胸口,小脸蛋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小庆幸,那模样看得众人不由莞尔,厅内紧张的气氛也随之消散了几分。 南安王世子微笑着请众人落坐,待侍女们奉上香茗后,便轻轻摆手,示意她们退了出去。 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沉思。 先前,他也曾听说过林府藏有奇药的消息,不过,他并未将此放在心上,只当是江湖上的流言蜚语罢了。 先不说这消息是真是假,林如海全家毕竟救了他小外甥一命,这份恩情他铭记在心。 再怎么样,他也做不到恩将仇报,更别提觊觎人家的奇药了。 何况,南安王府全府上下,世代习武,身强体健,哪里需要什么奇药来维系健康。 他们信奉的是凭真本事立身,而非依赖外物。 既然是奇药,那其数量必定稀少,非寻常之药可比。 想必此药得来不易,炼制更是耗费心血。 估计林府敬献了圣上之后,所剩也已寥寥无几。 他们又何苦为难自己的恩人呢? 所以,他把林如海和权景瑶接到府上后,一直避而不谈这个话题,生怕伤了和气。 此时,见他们并不避开自己,而是将这敏感的话题坦然说开。 南安王世子心中暗自思量,若他再刻意回避,反倒显得心里有鬼,有些欲盖弥彰,好似真对这奇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一般。 是以,南安王世子也干脆不再绕弯子,直接问道:“此事,我也听闻了一些风声,心中甚是好奇。不知你们接下来,究竟是如何打算的?可有什么具体的想法或安排?” 第222章 祸水东引 林府在京城的根基,终究还是太浅了些。 平日里或许还不觉得有什么,可一旦出了什么事情,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应对起来颇为吃力。 若没有之前黛玉那场恍如隔世、似真似幻的梦境示警,以及权景瑶白日里不惜牺牲形象,乔装改扮,悄悄潜行于街巷之间,费尽心思去探听各方的风吹草动,那么今日下衙之后,他们毫无疑问,会将荣国公府,作为首选的去处。 然而,就在金钏悄无声息地离开后,权景瑶凭借着自己出神入化的易容术,轻易地融入了市井之中,再加上她那敏锐得如同猎豹般的感知力,竟探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林府藏有奇药之事,不知何时竟已走漏了风声。 如今,林府四周暗流涌动,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危机四伏。 知道他们有奇药的人,可谓是寥寥无几。 圣上作为其中的既得利益者,自然是最为清楚的一个。 但他犯不着将这消息走漏出去,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和纷争。 毕竟,对于圣上而言,若他真的想要那奇药,只需一道旨意,便可手到擒来,又何须多此一举呢? 何况,知道这奇药之事的人一多,就难免会引起各方的觊觎和争夺,这无疑会间接损害到他的利益,甚至可能引发一场不必要的风波。 权景瑶在心中反复思量,将每一个可能的环节都细细梳理了一遍。 最终,她将怀疑的目光渐渐聚焦在了荣国公府。 后来的深入查探,一步步揭开迷雾,进一步印证了权景瑶的猜测。 她发现,消息的走漏,并非偶然,其中与王夫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更令人震惊的是,随着调查的深入,就连荣国公府中的贾赦与贾琏,也都被牵扯了进来,似乎都在这背后,扮演着极不光彩的角色。 权景瑶在暗中观察时,不仅发现了贾琏身边的心腹兴儿鬼鬼祟祟的身影,还意外地瞧见了贾赦的长随,那家伙更是行踪诡秘,与一群形迹可疑之人接头耳语。 而那群形迹可疑之人,正是虎视眈眈盯着林府的那群人之一。 更令人气愤的是,兴儿和那长随,还先后在酒楼里推波助澜,信誓旦旦地起哄,确认奇药的事。 权景瑶当时心中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捅他们几刀,以泄心头之恨。 林如海一家初进京不久,贾琏因外室尤二姐之事,与户部刘尚书家的二公子起了冲突,一怒之下竟将对方打了个半死,随后被刘尚书一纸诉状,告到了京兆府,而贾琏,也因此被抓到了京兆府大牢。 当时,贾政与王夫人倚仗着自身长辈的身份,想要寻衅滋事,却不料被黛玉身边脾气火爆的火灵暗中使了绊子,将二人折腾得浑身是伤,起不来床。 而贾赦平素与这个侄儿臭味相投,狼狈为奸,一起干了不少缺德勾当。 如今见贾琏身陷囹圄,心中焦急,生怕耽搁久了,会将他也牵扯进去。 心急如焚之下,最终,厚着脸皮,找上了林如海。 林如海念及荣国公府曾照顾过黛玉近三年的情分上,慷慨地同意黛玉送出三颗奇药给贾母。 然而,贾母在见识了那药的神奇疗效后,却舍不得轻易拿出来使用。 她仗着已故小女儿贾敏与林如海之间的情分,逼迫林如海想办法救人,相助贾府度过这次难关。 林如海无奈之下,只得拿出黛玉给他的那颗珍贵药丸,费了一番周折,才救下了刘尚书的二公子。 至此,此事也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终于给贾府消除了一场祸端。 当时,林如海明明嘱咐所有知情人都守口如瓶,切莫将此事外泄,以免节外生枝。 却不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还是不知怎地泄露了出去,在京城里悄悄传开了。 现在看来,荣国公府在这件事情的背后,起了不小的作用。 权景瑶心中困惑,她实在想不明白,荣国公府为何会如此行事? 明明林如海曾出手相助,他们却恩将仇报,这其中的缘由究竟何在? 消息传出去后,对他们而言,似乎并不能带来什么好处,反而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和猜疑。 权景瑶对此万思不得其解,她实在想不出,荣国公府这样行为背后有何意义? 然而,权景瑶不明白,林如海却心中明了。 恐怕,这一切,都是贾赦背后的人,在暗中操控,蓄意为之。 进京之初,林如海就毅然决然地拒绝了为福寿膏说任何好话,他的态度非常明确:坚决抵制福寿膏的泛滥。 而黛玉,更是以身犯险,亲自带人去端了暗影阁在京城的老巢,焚毁了几千箱祸国殃民的福寿膏。 这一举动,给那些原来指望通过福寿膏来发不义之财的人,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既然林家人如此冥顽不灵,不识抬举,那就休怪他们心狠手辣,直接毁灭好了。 但,经过黛玉亲自端掉暗影阁老巢那件事,消息灵通之人,都知道,林氏黛玉,绝非等闲之辈,极不好惹! 谁若敢轻举妄动,恐怕下场不会好过。 那,就借刀杀人好了。 正好,贾赦心中一直有所猜测,觉得黛玉突然被封为青阳县君之事,颇为蹊跷,其中定有猫腻。 多少官员,在官场中辛辛苦苦摸爬滚打一辈子,勤勉尽责,都捞不到一个爵位。 凭什么,她一个不过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获此殊荣? 再联想到林如海前脚刚踏进尚书府的大门,后脚刘尚书便派了管家来,跟他一同前往京兆府捞人。 这其中的缘由,若非林如海凭着奇药救下了刘二公子的性命,就凭他多年外放为官,与刘尚书即便交情再深厚,也断没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让刘尚书如此快速地撤了诉状! 何况,后来贾赦还派人偷偷打听了一番,确认刘二公子确实已经转危为安,性命无虞。 他这才更加确信,林家有救命奇药。 后来,林如海一家走后,他母亲贾老太君,身子骨竟有了奇迹般的转变,近日里突然间精神焕发,容光满面,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 以往那些个时常困扰她的头痛脑热、腰酸背痛的毛病,竟也通通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矍铄,状态大好。 他心中暗自诧异,旁敲侧击之下,终于弄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好转,也与他妹夫林如海一家脱不了关系。 想必,是林如海或黛玉,送了什么灵丹妙药。 母亲有,他却没有。 这不是明摆着眼中没有他吗? 他心中嫉恨,便想出了这么一条毒计,企图祸水东引。 让林如海一家陷入困境,不得安宁,他背后暗中操控之人心里就痛快。 看到嫉恨之人受难,自己便能得到某种扭曲的满足。 那人痛快,心情舒畅了,自然对他的态度也会好转,他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第223章 万全的法子 接下来做何打算,老实说,黛玉回京途中,心头一直萦绕着这个问题。 在黛玉想来,若要安心,自然是她与家人待在一起最为稳妥。 以她如今的实力而言,只要她陪伴在父亲身旁,凭借她出色的身手,不论来多么厉害的敌人,保护父亲平安无恙,自信毫无问题。 然而,心中却有一事,让她难以抉择。 她答应了清虚真人,要前往昆仑山救醒他的师父。 时人重诺,重如千金。 在她看来,做人不能言而无信,既然许下了诺言,便一定要竭尽全力去履行。 可是,父亲毕竟是朝廷命官,身负浩荡皇恩,让他弃官不做,抛却一生的功名与抱负,实在是不现实。 黛玉重生以来,心中一直怀揣着三个愿望。 其中,要报仇雪恨,没有一定的权势作为后盾,这个仇,是一定报不痛快的。 这世间,弱肉强食,没有权势便只能任人宰割。 虽说,她可以凭借自己出众的武力值,强行铲除对方,让那些曾经伤害过她和她家人的人,付出代价,但这样的做法,并不符合她内心的意愿。 她所要的复仇,不仅仅是让对方付出生命的代价,更是要将自己和家人这些年所承受的苦难,加倍地还回去。 她要让那些曾经伤害过她家人的人,也尝尝被践踏、被欺凌的滋味。 只单纯一个“死”字,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容易了,也太便宜那些佛口蛇心的人了。 她会让他们生不如死,让他们在悔恨和痛苦中度过余生,让他们后悔曾经做过的恶。 故而,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可轻率行事。 或者,也可以放出风去,就传言林府的那些珍贵奇药,全都在她一人身上,被她时时刻刻随身携带,如此一来,或许能将火力都吸引到她一个人身上。 谁知她这想法刚一出口,就遭到了林如海和权景瑶的坚决反对。 林如海眉头紧锁,语气斩钉截铁地厉声道:“不行!你还是个孩子,怎么能让你去承担这么大的风险,将危险全都引到你一个孩子身上?这绝对不行!” 权景瑶也连连摇头,语气同样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对,我们不能让你这么做,这太危险了,我反对!” 黛玉试图和他们讲道理:“我们家,目前的情况来看,以我的实力最强,我自有分寸,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你们忘了,我身边还有几个得力的小帮手呢?”说到这一点时,黛玉特意在“小”字上加重了音。 林如海和权景瑶的神情,在听到黛玉提起那几个小不点时,果然心照不宣地松动了些。 他们是知道木灵和火灵的存在的,但对于她们的具体能力和手段,却并不了解。 林如海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但随即又坚定了下来,坚决反对她这个提议。 林如海摇了摇头,语气沉重地说:“玉儿,我们明白你的心意,但你若真那样做,往后,不管你走到哪里,都会成为一个活生生的靶子,时刻等着被人抢掠,这太危险了。” 权景瑶也应声附和着:“是啊,我们不能让你冒这样的险。” 她可以防备一天,两天……甚至十天,半个月,也能咬牙坚持下来,但若是一年,两年呢? 长时间的精神高度紧张,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极大的考验。 一个人再强,精力毕竟有限,不可能时刻神经紧绷,像一根永远拉满的弓弦,警惕着周围有人会趁机杀人夺药。 那样的生活,太过沉重,太过压抑,迟早会让人精神崩溃。 黛玉心里明白,父亲和权景瑶的担忧,实属多余。 那是因为他们还不曾真正了解木灵她们的本事。 防备之事,于她而言,根本无需过多操心,只需交给木灵她们,便能轻而易举地解决。 然而,此刻当着南安王世子的面,她不便多言,只能微微一笑,没有过多解释。 何况,这也不是一个万无一失的法子。 人,在贪欲的疯狂驱使下,往往无所不用其极。 若他们在她这里碰了壁,恼羞成怒之下,万一抓了父亲和权景瑶作为人质,以此来逼迫她交出奇药,那时,她又该怎么办? 这样的风险,她不敢轻易去冒。 到时,她若远在昆仑,不在父亲和权景瑶身边,万一那些人失了耐心,见她始终不出现,真可能会狗急跳墙。 一怒之下,他们说不定还会做出杀人灭口的惨事。 一旦真的发生了那样的悲剧,她就算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哭都没地方哭去。 因而,她必须得想个万全的法子,既要保护好父亲和权景瑶,又不能让自己陷入被动。 第224章 巡查吏治 黛玉见父亲和权景瑶执意不同意这个看似最简便省事的法子,心中虽有些许不甘,但也没太坚持。 正当她准备放弃这个念头时,南安王世子忽然在一旁开口道:“林大人,林姑娘,其实,还有一个法子,或许能两全其美。” 林如海的目光“唰”地一下转到南安王世子的面上,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什么法子?快说来听听!” 他目光灼热,南安王世子只觉得那目光犹如实质,再不说出法子来,自己的脸上就要被他盯出一个洞来了,不禁暗暗咽了口唾沫。 南安王世子端起桌上精致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清茶,随后缓缓起身,神色庄重地冲着皇宫的方向一抱拳,道:“入宫,求皇伯父下旨,准你巡查西北吏治。如此,你既可以为国效力,又可以和林姑娘一起同行,谁也不用牵挂谁!” 说完,他瞟了一眼一旁神情淡定的黛玉。 只见她听到这句话后,睫毛微微一颤,但面上却无一丝意外神色,仿佛这主意早已在她心中盘旋了千万遍。 南安王世子嘴角微翘,知晓这主意,聪颖如她,一定也想到了。 林如海心中豁然开朗,一下站起,身下的椅子被带得“刺啦啦”一阵响。 这些年,圣上励精图治,心心念念,一直想整顿吏治,清除官员间的结党营私和贪腐之风,还朝堂一个清正廉洁的环境。 然而,由于多年的沉疴痼疾,官场上盘根错节,关系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轩然大波。 因此,整顿之路,步履维艰。 这两年,朝廷派出去巡视各地的官员,大多都莫名其妙地死在了途中。 西北边陲,更是悍匪横行,报上来的邸报上,明明白白地写着,那几名巡视官员都是在途经西北时,遭遇了悍匪的袭击,不幸身亡。 少数几位活着回来的,带回的报告却含糊其辞,没查出什么实质性的问题。 明眼人都心里有数,这其中的猫腻,不言而喻。 圣上震怒。 然而,当再欲派人前往调查时,却无人肯往。 官员们或惧于悍匪之威,或虑及自身安危,纷纷推诿拒绝。 如此一来,整顿吏治之事,便一直没能得以实施。 林如海心中暗自思量,若是能借此机会,由他主动挺身而出,撕开这整顿吏治的一道口子,揭露那些隐藏的腐败与黑暗,也算是替圣上解决了一块心病。 此事可行。 只是,巡查吏治一事,需得明察暗访,耗时费力,恐怕会因此耽误了清虚真人和黛玉的行程。 再者,谁都知晓,这巡查吏治,乃是个危险至极的活儿,稍有不慎,便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玉儿若是与他一起,只怕也要受他拖累了,这让他心中实在难安。 他侧眸向女儿看过去,只见黛玉眉眼弯弯,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神情愉悦,一点也没有被拖累的自觉。 林如海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同时又带着几分苦涩。 他暗自叹息,心中暗暗发誓,往后一定要更加努力练武,增强自身的自我保护能力,绝不让女儿再为自己担心,争取不拖女儿的后腿。 最后,几人并没有按原计划先坐下来用餐。 黛玉抬眼看了看天色,眉头微蹙,随即提议道:“眼看就快到宵禁的时辰了,我们还是先去皇宫,将巡视之事早些定下来为好,免得夜长梦多。” 众人闻言,皆觉有理,于是纷纷点头赞同。 到了宫门口,南安王世子从怀中掏出一枚晶莹透亮的玉佩,那是圣上亲赐。 凭此玉佩,他可随时进出皇宫,无需宫门口的侍卫再跑去请示,倒是省去了许多繁琐的程序。 黛玉瞧见那玉佩,心中不禁微微一动,思绪飘远。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识海中的玉葫芦里,似乎也有着一块与此相似的玉佩。 只不过,那一块,是昔日琳琅小公主亲手赠予她的。 凭着那玉佩,黛玉也能随时进宫去找琳琅,至于能不能见到圣上,那就另当别论了。 毕竟圣上日理万机,并非想见就能见的。 圣上不愧是史上最勤勉的君王。 他们一行人抵达御书房门口时,只见房内烛火通明,圣上仍在全神贯注地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 富海公公见他们到来,脸上竟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倒像是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他们来,没有一秒的耽搁,立刻就轻手轻脚地进去禀报了。 黛玉在门口听得分明,富海公公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圣上,南安王世子和林大人携青阳县君求见!” 话音刚落,只听圣上轻咦了一声,似乎有些意外,“不是说青阳县君今早去昆仑了么?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莫非是有什么紧急之事?” 黛玉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暗暗咂舌:果然不愧是圣上,她又并非朝中臣子,不过是个小小的县君罢了,竟连关于她今早去昆仑之事,竟也知道得一清二楚,真是消息灵通。 她却不知,这背后还有一段小插曲。 琳琅因为她去昆仑之事,与圣上歪缠了许久,吵着闹着也要一同前往,圣上被她缠得一个头足有两个大。 最后未能如愿,小琳琅退而求其次,又吵着要给黛玉送行,圣上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好罚她抄三本华法经,让她长长记性。 罚在儿身,疼在爹心。 对这个造成他们父女“隔阂”的人,圣上又岂会不知她的行踪呢? 富海公公见状,眼神一闪,随即压低声音,将京城中最新流传的关于奇药的传言,极快地禀报了上去。 圣上听后,眉梢微动,了然于心,随即将手里已经批阅过的折子轻轻放在右手边那一摞上。 左手又顺势拿起另一本待批的折子,翻开细看,同时冲富海公公微微点头,口中轻吐一字:“宣!” 富海嘴唇微微翕动,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想劝圣上趁机休息一下,莫要太过劳神。 可他心里明白,圣上一旦处理起朝政大事来,便是废寝忘食,劝了也是白劝,根本无济于事。 倒不如指望林大人和南安王世子呢,或许他们所说之事,能让圣上稍稍宽心,也趁机歇歇,别再如此宵衣旰食。 想到此处,富海公公加快了脚步,一直走到御书房门口,才站定身子,清了清嗓子,用他特有的尖细腔调唱了声:“圣上宣南安王世子、林大人和青阳县君觐见!” 唱喏完毕,富海公公压低声音,对南安王世子和林如海轻声道:“圣上从午时到现在,还没用膳呢,二位大人不妨帮忙劝劝,让圣上也注意身体。” 南安王世子闻言,无声地拍了拍富海公公的肩膀,示意他放心。 三人于是鱼贯而入。 自从上次圣上服用了林如海敬献的药丸后,自觉精力充沛,仿佛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整个人感觉年轻了十岁不止。 圣上对药丸的效果极为满意。 故而,当太医们苦口婆心劝诫他要作息有度,切莫过于操劳,以免伤了龙体时,圣上对此嗤之以鼻,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 他觉得自己如今身强体壮,精力充沛,无需如此小心翼翼。 不但不按时吃饭,常常忙到忘了用膳的时间,每日更是熬到深夜,批阅奏折,处理朝政,仿佛不知疲倦一般。 短短时间,原来吃药好不容易补回来的那些精气神,又被圣上这没日没夜地操劳耗得差不多了。 黛玉进来,规规矩矩地行过拜见礼后,抬头,一眼就看到,圣上头上的白发,似是又比前几日多了几许,难怪富海如此忧心。 圣上将手里的一本折子扔在桌子上,眉头紧皱,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烦躁,似是还没从折子里那些烦人的事情中完全脱离出来。 他伸手揉揉眉心,淡淡地瞥了一眼几人,身子往后一靠,问道:“这么晚进宫,所为何事?” 林如海刚要上前一步回话,南安王世子已抢先跨前一步,拱手道:“皇叔,侄儿此番进宫,是想请旨协同林大人一道,巡查吏治,整肃朝纲。望皇叔应允!” 第225章 微服私访 话落,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连呼吸声都似乎变得清晰可闻。 林如海和黛玉则满面震惊地看着他,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无法相信刚才所听到的一切。 先前,他们在府中,明明不是这样商量的呀! 不是说好了,只林如海去巡视的吗? 怎么到了御书房,突然间,风云突变,南安王世子竟然改变了主意,也请旨要同去? 南安王世子话一出口,眼神也渐渐变得异常坚定,好似下了最后的决心,再没有任何动摇的可能。 尽管林如海和黛玉没有明说,但他们彼此间都心照不宣。 京城之外,风云变幻莫测,一旦踏出京城,其危险性是不言而喻的。 此至昆仑,路途遥远且险峻异常,千山万水,艰难险阻层出不穷。 不说官场之中诡谲多变,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单就江湖而言,更是波涛汹涌,暗流涌动。 此刻,不知有多少高手,心怀叵测,悄无声息潜藏暗中,为求一己之私,如同豺狼虎豹,伺机而动,不择手段,想杀人夺药,令人防不胜防。 真可谓每行一步,都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可能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时刻面临着不可预知的生命危险。 他实在做不到让小外甥的救命恩人,就这样独自去冒险。 那样,万一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将会愧疚难当。 而这份愧疚,将如同沉重的枷锁,会紧紧束缚着他的心灵,让他终生都难以释怀。 而他,身为南安王府的世子,身份尊贵,出行时本就可以带上二百护卫以保安全,特殊情况下,还可根据实际情况酌情增加,以确保万无一失。 有他同行,就如同在他们头顶撑起了一把天然的保护伞。 他身份尊贵,威望显赫,镇在那里,就算什么也不做,那些地方官员,都不得不敬畏三分。 而那些贪官污吏,想要对他或他身边的人伸手,还真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有没有那个胆量去招惹他这样的存在。 至于江湖上的那些所谓高手,在训练有素、源源不断如潮水般前赴后继的护卫面前,就算他们身手再了得,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战,累也能把他们累死。 何况,他自己也曾带过兵,亲自上阵打过仗,是从那尸山血海里一步步爬出来的,经过的风浪多了,绝不是吃素的。 圣上一怔之后,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之色,随即兴奋地用手“啪”地一声,重重拍了一下扶手,猛地从御案前站了起来,身形略显急促,几步跨出,便来到了南安王世子的跟前。 他双手重重连拍了几下世子的肩膀,哈哈大笑:“好!好!好!不愧为我皇室子弟,能替朕分忧解难!朕心甚慰啊!”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每说一个,脸上的笑意便加深一分,可见他心情之激动。 又转身,他同样拍着林如海的手臂,眼神中满是关切:“如海,朕知你忠心耿耿,为朕分忧不辞辛劳。可你如今本就是众矢之的,这一出京远行,岂非更是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自进来见礼后,便一直静立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黛玉,此时突然上前一步,启唇:“圣上放心,有臣女在父亲身边,没人能伤得了父亲分毫!” 小小的姑娘,站在那里,看着还没自己肩头高,却用她那平淡得好似不带一丝波澜的口吻,说出了最嚣张、最肆意的话语。 这突如其来的反差萌,让南安王世子听得忍俊不禁,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就连一旁的圣上,也忍不住被这小姑娘逗乐,嘴角微微上扬。 尽管从前一段时日铲除暗影阁余孽的过程中,已经知道了这小丫头那令人咋舌的武力值, 然而,她外表看上去,却仍是那般柔柔弱弱,眉眼间总带着几分温婉,身姿也显得轻盈纤巧,还以为她的性格,也会如外表一般温婉可人。 哪料到,真正与她接触起来,才发现她骨子里,竟是如此自信且嚣张。 就好像,她天生就有着一股子不畏强敌、敢与天下争锋的胆魄。 圣上在他们进来之前,正皱眉翻阅着来自丰州、甘州和肃州等地官员呈上来的奏折。 奏折中,不是禀报蝗灾肆虐,农田受损严重,便是无奈地诉说着干旱连绵,百姓生活困苦,灾祸连连。 要不就是匪患横行,山贼肆虐乡间,民不聊生,或是外族抢掠,边境地区频遭侵扰,人心惶惶,地方官员纷纷奏请朝廷出兵镇压,还百姓安宁,保疆土不失。 总之,就是要钱,要粮,要人。 实情究竟如何,相信南安王世子和林如海实地巡察之后,定能查明真相,给出定论。 有了解决之法,圣上心情也随之轻松起来。 看着黛玉那张清冷的小脸,不禁起了逗弄之意,身形往椅背上一靠,突发奇想道:“要不,朕来个微服私访,随你们一道走一遭,青阳你近身保护朕,如何?” 说着,他还特意冲站在一旁的南安王世子和林如海猛使眼色,示意二人不要出声。 都说伴君如伴虎,圣上示意在先,南安王世子和林如海,尽管心中焦急,但却丝毫不敢有违圣意,更不敢有什么动作。 黛玉五感之敏锐,现放眼天下,恐怕也是数一数二的,无论是细微的声响,还是人面部表情的微妙变化,都逃不过她的耳目。 早将圣上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更不用说他这突如其来的恶趣味。 黛玉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给他,心中哂笑不已,不是说圣上不苟言笑,清冷严厉么? 怎么越接触,越觉得与传闻大相径庭? 她轻轻摇头,敏锐地觉察到,御书房后门口,琳琅又在那里探头探脑。 不是听富海说,琳琅因吵着去昆仑,触怒了圣上,被罚抄那厚厚的华法经么? 怎么此刻,她竟还能在御书房外明目张胆地晃悠,仿佛没事人儿一般? 黛玉心中暗自嘀咕,果然,这宫里的传言,信不得一点。 真真是真假难辨,虚虚实实。 看来,说是被罚抄华法经,也不过就是做做样子,糊弄糊弄外人罢了。 琳琅那般机灵可爱,圣上又怎舍得真罚她? 圣上对琳琅的宠,简直是宠到骨子里了。 知道父亲巡视的事八九不离十,黛玉心中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心情也随之轻松起来,正天马行空地思绪乱飞。 忽听圣上轻咳了一声,声音虽不大,却如同惊雷一般,让黛玉立马收敛了心神。 她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眼观鼻,鼻观心,规规矩矩地站好。 片刻之后,圣上又是一声轻咳。 黛玉抬眼看过去,只见圣上不知何时,竟笑吟吟地负手站在了自己面前。 她微微一愣,随即略一回想,才猛然想起,圣上先前曾提了个问题,自己竟一时走神,忘了作答。 瞧圣上这模样,分明是在等自己的回复呢。 圣上微服私访,这可是天大的事情,这护卫的重任,怎么可能轮得到她这样一个小姑娘头上,想也不可能啊。 黛玉心中暗自腹诽,面上却丝毫不显。 看着圣上那期待的眼神,她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撇, 声音坚定如山:“臣女定护圣上周全!” 圣上嘴角可疑地一抽,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听听,这丫头都说了啥?竟如此出人意料! 不是像一般臣子那样推诿责任地说“尽全力护”,也不是慷慨激昂地表示“拼死护”,而是斩钉截铁地“定护”。 语气中透露出的是她一如既往的自信和嚣张,仿佛被她护卫之人,无论身处何种险境,都必定能够安然无恙。 但,该死的,这份由内而外散发的自信和嚣张,竟莫名地让他心情大好。 但很快,圣上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再也笑不出来了。 琳琅“哒哒哒”一阵风似的撒丫子跑了进来,像个小旋风一样直冲到他跟前,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兴奋地又跳又叫:“父皇!父皇!真的吗?你真的要微服私访吗?带上我,带上我嘛,我保证乖乖听话,绝对不捣乱,你让我向东走,我绝不往西看,你让我掐花,我绝不捉虫,好不好嘛?父皇……” 圣上:“……” 他无奈地抚了抚额头,只觉头里面嗡嗡作响,好似有无数只蜜蜂在飞舞。 一不留神,这只被关着的调皮捣蛋的蹿天猴又蹿出来了! 第226章 圣上出行,绝非儿戏 圣上此刻显得有些尴尬,面上浮现出几分不自然的神色。 都说君无戏言,他暗暗有些后悔,又不好对琳琅细细解释说,那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瞧见青阳小孩子家家的,却一本正经地说着大人们才会说的话,模样实在逗趣。 他就情不自禁开了个玩笑,哪曾想会弄成眼下这般局面。 圣上只好板起脸,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悦,故意冷下声来问道:“你华法经抄完了?怎么这么快就跑出来了?” 琳琅闻言,顿时一呆,心中猛地一紧。 她不自觉地松开了抓着圣上袖子的手,心虚地低下头,对了对手指,眼神闪烁不定。 过了一会儿,偷偷窥了窥父皇的脸色。 只见她父皇的眉头紧锁成一座小山,眼神中隐隐透着严厉。 看样子,这一关,恐怕不是随便找个理由,就能蒙混过去的。 琳琅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她能说,她就抄了几个字吗? 那几个字,还写得歪歪扭扭,大小不一,就如同风中的小草,东倒西歪,完全没有一点章法可言。 这样的作业,根本无法交差。 父皇就是打她三十下手板心,疼也就是一时的,总比罚她抄三遍华法经好啊,那可得抄到猴年马月呢! 真是的,父皇好狠的心,竟然给她这么重的惩罚,她的手指头都快要抄断了。 明知道她最怕抄那种枯燥无味的经书了,重复机械的动作,简直让她痛不欲生,可父皇偏就罚了最厚的华法经,这简直是要她的小命啊! 真是没有爱了! 但她是谁啊,能被这么点小事难倒么? 她转了转眼珠子,撇了撇小嘴儿,装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还吸了吸小鼻子,带着点儿撒娇的语气道:“父皇,我写了一天,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头晕眼花的,实在是受不住了。这不,特地来陪你用晚膳,您就看在我一片孝心的份上,别再叫我抄书了,好不好嘛?” 圣上怎么会不明白她那点小九九,她不过是想借着肚子饿的由头,躲懒偷闲罢了。 圣上不忍拆穿她,毕竟这是他最爱的女人为他诞下的骨肉,看着她那机灵讨巧、眨巴着大眼睛的模样,心里还觉得怪可爱的。 写了一天?哼,这话也就她能说得出口,鬼话连篇。 圣上心里跟明镜似的,怕是连十分之一都没写完,就又开始耍起她那点小聪明,想着法儿地偷懒了。 话里话外全是水分,没一句是真的! 能老老实实坐一个时辰,不东张西望、心猿意马,就不错了,还指望她能规规矩矩地把经书抄完? 从小到大,就没见她每次写字,能超过一刻钟的,屁股上像长了刺,总是坐不住,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 不过这会儿,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毕竟孩子嘛,总是贪玩的时候多,得慢慢教导才是。 看着她那双与其母如出一辙的水汪汪大眼睛,充满期待地望着自己,圣上只觉心底一片柔软,所有的坚持,在这一刻,统统都见鬼去罢。 他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意,大手一挥,侧过脸去吩咐早就恭候在一旁的富海:“去传膳,让御膳房把朕珍藏的好酒拿两坛出来,朕今晚要与铮儿和如海痛饮几杯!” 南安王是圣上的二堂兄,两人自幼一同长大,关系亲厚如兄弟。 而南安王世子世云铮,名字还是圣上在他洗三礼上亲自赐予的,寓意着他希望侄儿能像铮铁一般坚韧不拔。 按辈份算来,南安王世子是圣上的侄儿,自幼便常伴圣上左右,情同父子。 很快,御膳房精心准备的御膳,被富海带人一一摆到了偏厅,几人相继落座。 信任的臣子主动请旨巡视边疆,圣上心头的一件大事终于有了着落,心情也随之松快起来。 晚膳时,他胃口大开,不知不觉间竟多用了半碗米饭。 另一边,琳琅俏皮地凑在黛玉身边,像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缠着她,非要黛玉讲讲一路上遇到的趣事。 古人的“食不言”规矩,在琳琅这里,完全就成了个摆设。 她一边啃着鸡腿,一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黛玉,嘴里还不停地问东问西。 听到黛玉讲起在树林里遇到盗马贼的惊险经历,琳琅羡慕得眼睛都红了,嘴里嚷嚷着:“真刺激!青阳,你应该把他们都吊在树上……” 先前抄书的惩罚,早被琳琅抛到了九霄云外,她连饭也顾不上吃了,匆匆放下手中的筷子,转身就又去歪缠圣上。 琳琅的小手一会儿给圣上捏捏肩,一会儿又给他捶捶背,殷勤忙活得不行。 其实,她那小手哪有什么力气呀,落在圣上身上,就跟小猫挠痒痒似的,逗得圣上忍不住笑出了声。 但,圣上就是觉得很享受。 他斜倚在坐榻上,微闭着眼,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圣上以为小琳琅这波献殷勤,无非是想逃避罚抄书的差事,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所幸,他本来也不是真想罚她,如今看她这般模样,乐得装糊涂,顺势享受起这份难得的惬意。 等捏得差不多了,琳琅的小心思终于按捺不住,露了狐狸小尾巴。 她眨巴着大眼睛,扭麻花般对着圣上撒娇:“父皇,您看青阳都转回来了,您就让青阳带我出去玩玩呗。或者,您去微服私访的时候,带上我一个呗。天天在皇宫里转悠,跟坐牢似的,您不烦,我都烦啦。再关下去,您的小琳琅都快成傻子了,整天闷在宫里,一点意思都没有!”说着,她还摇了摇圣上的胳膊,一脸期盼。 林如海下朝后,常常被圣上单独留下来叙话,两人谈天说地,十分投契。 琳琅见多了这样的场景,再加上林如海又是黛玉的父亲,她自然就把他当成了自家人一般。 因此,在琳琅心中,与林如海说话也就没了那么多顾忌,总是有什么就说什么。 更何况,南安王世子还是她的堂兄,这层关系让琳琅更加自在,撒起娇来也毫不避讳。 圣上听了琳琅那番说辞,好气又好笑。 这皮猴儿,敢情在这里等着他呢。 笑着笑着,心思一动。 圣上忽然想到,最近朝中事少,难得有这般清闲时光。 最主要的问题,仍集中在西北一带。 若是抽空去一趟,也不是不行,圣上心中暗自思量着。 先前的玩笑话,也许就是他心底潜意识里早就存了这个心思,只是一直未曾明了罢了。 这会儿被琳琅一再提起,就如同一颗种子,在土里悄悄生根发芽,随着时间的推移,终于破土而出。 圣上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可行,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冲动。 借着几分酒劲,他心中的念头再也按捺不住,脱口而出:“好,朕决定了,就与你们一道,微服私访西北,看看那里作乱的,到底是悍匪,还是官匪?” 他这话一出,在一旁陪酒的南安王世子与林如海顿时面色大变,手中的酒樽直惊得脱手落地,慌忙跪倒。 南安王世子急切地伏地大呼:“皇伯父不可!微服私访之事,风险重重,路上变数难料,万一有个闪失,那可如何是好?万万不可呀,皇伯父!” 林如海也连忙附和:“圣上三思啊,此行非同小可,千金之子,不坐危堂,圣上龙体金贵,怎可轻易涉险?还请圣上收回成命!” 两人心中皆是焦急万分,生怕圣上一时冲动,真的决定微服私访,那后果不堪设想。 巡视的事,无论是明察还是暗访,对他们来说,都不妨事,毕竟这是职责所在。 但圣上出行,绝非儿戏! 第227章 八百里加急 南安王世子和林如海都未曾料到,原本只是简单的请旨巡视,想为圣上消除西北隐患,却不曾想,竟意外地引出,圣上要微服私访,这样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而且,观察圣上的神色与言辞,越到后来,他对于此次微服私访的决定似乎愈发坚定,且有越来越坚决、不容更改的趋势。 南安王世子和林如海两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彻底傻眼了。 若圣上真的微服出巡成行,这一路上千山万水,风险重重,万一有个好歹,那最先请旨巡视的他们,岂不是要被朝臣们的唾沫星子淹死,成为历史的罪人? 到时候,纵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圣上见他们二人面露犹豫,似乎还想再劝,眉头微微一皱,直接一挥手,语气坚定地说道:“朕意已决,此事无需再议,你们不必再劝!” 接着,他扭头冲站在一旁的富海使了个眼色,沉声道:“来人,送南安王世子与林大人出宫!” 富海尽管心里也不赞成圣上微服私访,但他一向唯圣上之命是从,闻言,立刻躬身领命,亲自护送二人离开。 这是,彻底不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了。 早先那会儿,还是亲亲热热、开口闭口都是“铮儿”的称呼,如今却已变成了淡漠疏离的“南安王世子”;而往昔声声和蔼可亲的“如海”,也刹那间变成了冷冰冰、客客气气的“林大人”。 前后的转变,让人既感到好气又觉得好笑。 这下他们可算是明白,琳琅那恼人又让人无奈的性子,究竟是遗传自谁了。 黛玉仍不置可否,只是缓缓地站起身,默默地跟在父亲身后。 在场众人中,唯一高兴的,唯有那调皮可爱的小琳琅了! 她眨巴着大眼睛,满脸喜悦,她想走出皇宫,看看外面世界的愿望,快要实现了。 小琳琅似乎看到,街上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纷纷向她热情地招手…… 她兴奋得不得了,小脸蛋上满是难以遏制的喜悦,红润润的小嘴一直咧着,从圣上决定微服私访的那一刻起,就没合拢过,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后了。 这一晚,林如海和南安王世子本是兴冲冲地进宫,以为事情能顺利办成。 然而,他们也没想到事情能顺利成这样,不止他们能去,还拐带得圣上和琳琅小公主也要去。 这就有点违背他们的初衷了。 故而南安王世子和林如海踏出宫门时,两人都是愁眉苦脸,一脸沮丧。 迎上前来的权景瑶见状,心中不禁咯噔一下,还以为他们奏请的事情被圣上驳回来了。 她连忙上前询问,待弄清事情原委后,不由撇了撇嘴。 权景瑶穿到这个异世界还不久,她的骨子里还残留着现代社会的思想,并未完全接受这里君权神授、王权至上的观念。 因此,当听说圣上要微服私访时,她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感到惶恐,反而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在她看来,底下的官员都能冒着生命危险四处巡视,体察民情,那么作为一国之君的圣上,更应该亲自到百姓间多走走,多听听他们的心声才是。 只有真正深入社会的最底层,亲身体验他们的喜怒哀乐,了解他们真实的生活,才能更加深刻地把握这个国家的脉搏,更好地治理这个国家,让实施的政策更加贴近民生,惠及万民。 也只有这样,才能对最底层的老百姓心怀仁慈,理解他们的艰辛与不易。 否则,脱离百姓,高高在上,难免会有“何不食肉糜?”这样的荒唐笑话闹出来,贻笑大方。 故而,当权景瑶听说圣上要带小公主微服私访之后,她并没有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 在她看来,圣上体恤民情,微服私访,不是常理之中的事么?带着小公主一同前往,更在情理之中。 之前她担心林如海他们巡视之事繁琐复杂,圣上会不会因为种种顾虑而不允准。 现在得了准信儿,她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于是便安心地上床,沉沉入睡了。 睡着后,脸上还挂着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 独留下林如海一人,在屋子里徘徊。 后来尽管也躺到了床上,试着让自己放松下来,但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整个人就像贴在热锅上的饼子,一会儿翻过来,一会儿又覆过去,心绪烦乱,一夜都未能合眼,只是睁着眼睛,望着黑沉沉的屋顶,思绪飘忽不定。 距他们不远处的一座主院内,书房的窗户透出昏黄的灯光,那灯火通明,亮了一宿未曾熄灭。 天蒙蒙亮,晨曦微露,南安王世子与林如海相继走出各自的房间。 两人都顶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眼中透露出浓浓的疲惫。 他们默默地对视了一眼,又默契地转开头,无需多言,心照不宣地一同踏上了去往皇宫的马车。 本来,他们二人,今日是无需上早朝的,只要整理好准备出行的行装即可。 但,二人心中皆有事未了,就此离去,实在难以安心。 他们思量再三,决定还是最后再努力劝谏圣上一次,即便希望渺茫,也要尽到身为人臣的责任。 只是,两人刚行到半路,距离宫门口还有一里多路的时候,便听到一阵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从身后远远的地方传来,声音瞬间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马上之人一连串的高呼声也随风飘来:“报~八百里加急,紧急军情,行人退避!勿阻行程!报~八百里加急,紧急军情,行人退避!勿阻行程!报……” 呼声一声比一声急促,由远及近,从他们马车边呼啸而过,带着刻不容缓的紧迫感,让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急忙避让。 第228章 一锅滚沸的粥 一般这样的八百里加急,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儿。 不是哪里发生了极为严重的灾情,让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亟待救援;就是边境突然爆发了战事,烽火连天,战况危急,需要朝廷迅速做出应对。 南安王世子和林如海因心中牵挂着圣上要微服私访的事,都一夜未合眼,眼中布满了红血丝,神情显得异常疲惫。 他们的反应稍稍有些迟钝,当马上之人急促的呼喝声传来时,他们起初还未能完全消化所听到的信息。 待他们终于意识到那是八百里加急的紧急军情时,传信的人已风驰电掣般地到了宫门口。 两人对视一眼,莫名都从对方疲惫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庆幸。 二人皆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共同的心声:这下,圣上有事儿干了,接下来繁琐的国事、紧急的军情,总该让他忙得团团转了吧?总不会再一心想着微服私访了……吧? 尽管这想法有点不地道,甚至有些许对圣上的不敬,但两人心中暗戳戳地想,总比圣上要一意孤行,一心微服私访,把国家大事抛在脑后强吧。 他们昨晚回去后,就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地做出了出行的准备。 除了南安王世子明面上带的十余个护卫,其余二百名精锐护卫已于今早悄无声息地派了出去,沿途布置,确保万无一失。 二人经过一番简单商议,决定如果早朝时能劝服圣上放弃微服私访的念头,他们就立即整装出发。 若实在不能劝动圣上,那也只能听从圣上的命令行事,但出行的准备,也要更周全。 不管怎么样,那二百护卫,已经提前出发去打前站,沿途摸清情况,确保一路安全无虞。 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 今日是小朝会,天色刚亮,勤政殿外便已聚集了不少官员。 南安王世子和林如海脚步匆匆,赶到勤政殿时,有资格参加小朝会的大臣基本上都已经到了。 他们或站或坐,神色各异,但神情中都透着一股凝重,显然也听到了八百里加急的事。 不一会儿,圣上手持着刚由驿卒快马加鞭送来的八百里加急折子,面色黑沉沉地跨进了勤政殿的大门。 他的步伐略显沉重,每踏出一步,肩头都似乎压着无形的重担,眉宇间紧紧拧成一团,面上带着明显的怒意,双眸锐芒闪烁,让人不敢直视。 大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连呼吸声都似乎变得格外清晰。 所有大臣都纷纷跪地,整齐划一地俯身叩拜,三呼“万岁”,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殿堂中。 好半晌,众人才听到上方传来圣上强压着怒气的诏令,诏令很短,只有一个字:“免!” 透过这个字,众大臣仿佛看见了圣上身上喷涌而出的怒意,如同火山即将爆发前的汹涌岩浆,令人心悸不已。 殿内空气一时空前紧张,好似凝固了一般,众人都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 等众人见完礼,圣上缓缓站起身,突然“啪”地一声,将手中的折子狠狠地掷到离他最近的一位大臣脚下。 那折子好似承载着圣上的满腔怒火,重重地砸在地上,顷刻间四分五裂。 圣上怒容满面,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他咬牙切齿地道:“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问疆这是欺我大盛无人么?竟敢自立为王,划疆而治,简直不把朕放在眼里!” 折子正好扔在兵部尚书沈常辉的面前。 沈尚书一愣,随即俯身下去,小心翼翼地捡起分落地上的折子。 缓缓打开,他勉强拼凑起来一看,只见上面字字句句如针刺眼,面色也一下子变得异常难看。 站在他旁边的户部尚书刘昌明,好奇地凑过头去一看,只见折子上清清楚楚地写着,问疆的土射汗部,近日内在内陆地区大肆抢掠一番,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之后于本月初,他们宣布正式脱离大盛国版图,自立为王,以天山为界,划疆而治,国号问疆。 问疆,自古以来就是大盛领土的一部分,地广人稀,资源丰富。 只是,它地处边陲,与多国接壤,当地势力大些的部落一直不太安分,时常有叛乱和侵扰之事发生。 没想到,如今这土射汗部,竟如此胆大妄为,直接分疆裂土,自立为王了!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震得周边大盛的官员和百姓,人心惶惶。 这也无疑是给了大盛一记响亮的耳光。 刘昌明心里细细地盘算了一下国库的钱粮储备,每一笔账目都在他脑海中闪过。 他暗暗叹了口气,心中满是无奈与忧虑。 这些年来,他辛辛苦苦地积攒,精打细算,才使得国库渐渐显得不那么空虚,有了些许底气。 然而,这封奏折一来,他眼前仿佛浮现出一幅画面:白花花的银子,流水般源源不断地倾泻而出;沉甸甸的米粮,一袋袋、一筐筐,消失在战争的漩涡之中。 他多年的辛勤努力,无数个日夜的呕心沥血,一夕间,就如同风中残烛,尽数化为了泡影。 一旦土射汗部自立,战争的阴云便如乌云压顶,不可避免地笼罩在大盛的上空。 国库那原本就不算充裕的钱粮,将在战火的肆虐下迅速耗尽,如同沙漏中的细沙,一点一滴,直至殆尽。 他预感到,自己日渐增多的白发,将如雨后春笋般,在焦虑中肆虐疯长。 果然,等折子在在场众人手中一一传看完毕,圣上的脸色已变得阴沉如铁,好似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天空,双眼喷射着怒火,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猛地,他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具叮当作响,一字一句地怒声咆哮:“朕,要,御,驾,亲,征!朕,绝不容忍,要亲手平息这场叛乱!” 南安王世子与林如海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已无力再吐槽什么。 圣上这两日的心思,就如同六月的天,一会儿一个主意,变幻莫测。 昨晚还兴致勃勃地说要微服私访,彻查官场弊端,体验民生疾苦,今日就要御驾亲征。 转变之快,让人不禁怀疑,圣上明日,是不是要上天? 不出所料,圣上这突如其来的决定,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滔天巨浪。 众位大臣一听,意见出奇地一致,纷纷强烈反对,劝解之声此起彼伏。 连林如海的顶头上司,都御史常博,也一改平日里的沉稳,情绪激动至极。 后来,他见众人苦口婆心、轮番上阵的劝谏,始终无法动摇圣上御驾亲征的心意,竟一时情急,双目圆睁,猛地冲向殿中央的那根粗壮柱子,意图以撞柱自尽,来表明自己坚决反对的决心。 幸而一旁的沈尚书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双手紧紧拉住他的胳膊,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拽了回来,才避免了一场血溅当庭的惨剧发生。 而圣上端坐在龙椅之上,黑着一张脸,双眼怒火中烧,仿佛能喷出火来。 怒不可遏之下,他浑身气得微微战栗,几乎要冲动地喊出:“要不这皇位你们来坐!”的愤慨之语。 南安王世子和林如海瞧见此情此景,深知再劝也是徒劳,便索性不再多言,静静地站立一旁,目睹着小朝会上大臣们争执不休,你一言我一语,喧嚣嘈杂,犹如一锅滚沸的粥。 第229章 出京巡视 朝霞初散,勤政殿的气氛却异常凝重。 最后,小朝会在圣上的一意孤行之下,被强行早早地画上了句号。 朝臣们虽心有不甘,却也深知圣意难违。 圣上一旦作了决断,便是金口玉言,不容丝毫置疑,众大臣也无可奈何,只能默默接受。 小朝会结束,众大臣下朝后,并未与往常般,三五成群地在殿外交流,而是脚步匆匆,神色凝重,几乎是小跑着前往各自办公的衙门。 圣上交办的事宜紧迫异常,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容不得丝毫懈怠。 他们一到衙门,便立刻投入到紧张的筹备工作中。 折子堆积如山,笔墨飞舞不停,每个衙门都充满了忙碌的气息。 偶遇同僚或下属,好奇地询问起小朝会的情况,或是关于圣上交办的任务细节,他们却一个个嘴闭得像蚌壳一样紧,无论对方如何旁敲侧击,都别想从他们的嘴里探出一点点消息。 也就在这日,宫中悄然传出一条惊人的小道消息,就如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了层层波澜。 传言称,圣上在小朝会上,因被边疆告急的奏报气得龙颜大怒,竟吐了一口鲜血,随即一病不起。 遵太医医嘱,圣上已前往避暑山庄养病去了。 此消息一出,朝中顿时炸开了锅。 大臣们议论纷纷,心忧如焚。 朝中不可一日无主,圣上的病重,无疑给朝廷带来了巨大的动荡。 然而,随后传来消息,圣上已诏令太子暂代监国之职,处理日常政务。 同时,圣上还特命几位德高望重的议政大臣辅政,以稳朝纲。 这几位大臣,皆是朝堂上的中流砥柱,他们的鼎力辅佐,无疑为朝廷带来了一股沉稳安定的力量。 六部官员亦不敢懈怠,各司其职,共管朝事,确保朝廷如常运转。 然而,在这则关于圣上病重的消息在京中悄然传开的同时,众人眼中那位理应在避暑山庄卧床休养的圣上,却正悄悄地坐在一辆装饰简朴却异常舒适的马车上,往城门口而去。 马车内,圣上面现得意之色,端坐如钟,身旁依偎着他最宠爱的小公主琳琅。 小琳琅第一次踏出宫门,像只黏人的小猫咪一般,抱着圣上的胳膊,整个身子都半趴在他的腿上,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探头探脑地看着车窗外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人群,脸上洋溢着梦幻般的神色。 街市上的每一样事物,都让小琳琅新奇不已,这是她从记事以来,从未曾见过的热闹景象,好似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熙熙攘攘的人群,琳琅满目的商品,还有那些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都像是一幅幅生动的画卷,在她眼前缓缓展开。 小琳琅看得目不暇接。 她不知在梦中,多少次梦到过这样人声鼎沸的繁华场景。 每一次梦醒,那份对高高的宫墙外世界的渴望,便又多了一分。 而现在,当她终于亲身置身于这喧嚣的街市,感受着四周涌动的热闹气息时,每个毛孔都在兴奋地叫嚣:原来,宫门外,是这个样子的啊! 小琳琅满足地叹气,觉得她的人生,在这一刻,总算圆满了。 而在他们后面不远处的另一辆马车里,坐着乔装改扮后的林如海一家四口。 说是乔装改扮,其实也不过是为了出行能更加便捷些。 黛玉和权景瑶稍稍将眉毛画粗了些,增添了几分英气。 轻轻几笔,在她们的脸上勾勒出了别样的风采。 随后,她们又换上了早已准备好的男装,衣袂飘飘,倒真有了几分贵公子的模样。 黛玉身姿轻盈,步履矫健;权景瑶则是英姿飒爽,气度不凡。 几人中易容力度最大的,怕是要数林如海了。 毕竟有传言,他身怀举世罕见的奇药。 在有心人眼里,林如海简直就是个移动的宝藏。 只要他一露面,很快就会成为各方势力争相追逐的目标。 因此,他的乔装改扮可谓让权景瑶费尽了心思。 此次出行,因与圣上在一起,都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权景瑶不仅要让他装扮得看起来与平日截然不同,不能让人轻易认出他的真实身份;还要保持一定的风度,不能太过埋汰。 虽说有黛玉和权景瑶这两位高手在身边,更有明里暗里那么多圣上的影卫,以及南安王世子的精锐侍卫在周围护驾,即便真被人认出来,也无需过于担心安全。 但,不论是为圣上的安全考量,还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观念,能够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总是尽量避开的好。 林如海知道自己当前的处境颇为微妙,不容有丝毫大意,二话不说,便主动让权景瑶给自己易容,以掩人耳目。 不过,此番权景瑶并未如往常那般将林如海扮丑或扮老,反而是匠心独运,将他装扮得比实际年龄又年轻了几分。 整个人剑眉如锋,星目炯炯,肤色润泽有光,仿佛时光悄然倒流,将他带回了青春年少的时光,重现了当年意气风发的风采。 即便是熟悉林如海的人,此刻他若是不开口说话,也绝对难以认出,眼前这位英姿勃发、宛若青年的男子,竟是年近不惑、威名远扬的林御史。 然而,尽管林如海的外貌在权景瑶的巧手下已焕然一新,但他那份长年累月积淀下来的书卷气,却丝毫未减,反而在这愈发年轻的容颜映衬之下,更显得他俊雅不凡,气质超群。 改扮完毕,权景瑶细细打量着眼前的林如海,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 想到这是他相公,是与她往后余生共度风雨、相知相守的人,权景瑶心中不禁有些心跳加速,脸颊也悄悄染上了一抹红晕。 小宇轩已在一旁拍手赞道:“义父真好看!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仙人一样!” 林如海听了这直白童真的话语,转头看向铜镜中的自己。 铜镜中的人,比十几年前的他,更显俊逸,也更多了一分儒雅的气质。 他的视线轻轻掠过铜镜中站在他身旁的权景瑶那张泛着红晕的俏脸上,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一抹柔意,目光也随之逐渐变得光彩熠熠。 两人成婚以来,虽日日吃住都在一起,但却严格地遵循了成亲前两人立下的口头协议,彼此尊重,没有越雷池一步,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之间越觉心灵契合。 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思想见解,都无不投契,彼此的心灵在交流中愈发贴近。 林如海在日常的点滴中,明显感觉到权景瑶心中是有他的。 那份细腻的关怀,那不经意间流露的温柔,都做不得假。 他再娶之事,尽管起初是权景瑶提议,玉儿从中撮合的,但他心中总归有些顾忌,担心玉儿想到她生母贾敏,心里会感到不舒服。 然而,现在观察玉儿的态度,她的一言一行都透露出对权景瑶这个继母的喜爱与尊重,显得毫无芥蒂,明显是从心底里完全接受了她。 作为男人,他也该主动迈出下一步,不是吗? 车厢里冒出粉红泡泡,甜蜜温馨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黛玉心思细腻,第一时间就微妙地感知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她才不要做那碍眼的电灯泡呢! 于是,黛玉抱起小宇轩,冲着林如海和权景瑶甜甜地一笑:“父亲,母亲,你们看,外面阳光正好,我与小宇轩出去骑会儿马,享受一下这难得的好时光。” 话出口,她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现在叫权景瑶“母亲”,已经叫得越来越顺溜了。 枣红马就紧紧地跟在他们马车的旁边,黛玉抱着小宇轩,身形轻盈如燕,飞身而出,轻飘飘地落在了枣红马背上。 小宇轩不是第一次被姐姐这样抱着骑马了,一点也不害怕,挥舞着小手,在黛玉怀里咯咯直笑。 有南安王世子出面,他们一行人出城的过程异常顺利。 守城的士兵见是南安王世子的车队,几乎没怎么仔细检查,便挥手示意他们通行。 没有人知道,那看似普通的马车之中,竟坐着当今圣上,还有圣上最为宠爱的琳琅小公主。 同样,也没有人知道,江湖人士翻遍了整个京城,也未能寻得踪迹的左都御史林如海一家,也悄然混迹在了这群人里,偷偷出了京。 第230章 果下马 小琳琅出京后,身处宽敞舒适的马车之中,目光却犹如被磁石吸引,紧紧锁定在车窗外那与皇宫里截然迥异的景致上,看在眼里,就拔不出来了。 远处,青山如黛,绿水潺潺,连绵不绝,宛如一幅天然的水墨画卷;近处,田野间农人挥汗如雨,辛勤劳作,村舍之上,炊烟袅袅升起,缭绕于空中,一切都显得那么鲜活、那么生动。 小琳琅一双大眼瞪得溜圆,只恨她父皇母后给她少生了一双眼睛,好让她将这世间的每一处美景,都尽收眼底。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自由气息,那是一种摆脱了宫廷繁琐规矩与重重束缚后,可以尽情畅快呼吸的感觉,是宫里那金碧辉煌但却压抑沉闷的氛围永远也无法给予的自由自在。 此刻的她,就如同树梢上刚刚展翅欲飞的小鸟,心中充满了对广阔天空的无限向往,欢快得几乎要飞起来,随时准备冲破这马车的束缚,飞向那无垠的天地之间。 至于飞出去后要做什么,她满心只顾兴奋了,压根儿还没来得及想。 恰在此时,小琳琅的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了前方马背上的黛玉与小宇轩。 两人同骑而行,小宇轩整个人窝在黛玉怀里,神采飞扬,意态说不出的洒脱恣意。 小琳琅心中一动,一股冲动涌上心头,她想也不想地冲车窗外大声吩咐道:“来人,快牵本公……呃,不对,牵我的马来,我也要与青阳一同骑马!” 圣上端坐于一旁,闻言只是微微一笑,眼神中满是宠溺与纵容,并未表示丝毫反对。 琳琅的骑术还算不错,这都得益于他忙里偷闲时亲自手把手地教导。 小琳琅自幼便失去了亲娘,是圣上亲力亲为,将她一手带大。 在她成长的路上,有太多太多的第一次,都由他亲自教导与陪伴。 第一次蹒跚学步,是他牵着她稚嫩的小手,一步步引导她迈出人生的步伐;第一次开口说话,是他坐在床边,一遍遍耐心地教她喊出那声软糯的“父皇”;第一次写字画画时,也是他握着她绵软的小手,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勾勒,教她如何用色彩去描绘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 这么多珍贵的第一次经历,都由他亲力亲为,手把手、耐心地亲自教导。 每一个细节、每一步过程,都倾注了他全部的心血。 交给别人去做,他总是觉得不放心。 小琳琅五岁生日宴那天,宫里特意安排了一场精彩的马球比赛。 小小的人儿看过后,心中燃起了对骑马的无限向往,吵着闹着也要学。 那时琳琅还小,他便送了她一匹矮小的果下马作为生日礼物。 别看这马个头不高,但耐不住它频率快呀,速度和耐力一点也不比千里驹差,最适合半大的孩子骑乘了。 琳琅看马儿毛色光亮,眼似琉璃,性情温顺,就好似是专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 小琳琅一眼便喜欢上了这匹小马驹,抱着马儿的脖子死活不松手,那份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也是他牵着马缰绳,小心翼翼地扶着琳琅上了马背。 他一边安抚着马儿的情绪,一边轻声鼓励着琳琅,让她不要害怕、勇敢尝试。 他手把手地教她如何正确地握缰绳、感受与马儿之间的微妙联系、如何控制马儿的步伐……让马儿随着自己的心意或快或慢、行走自如。 小琳琅写字没耐心,骑马却很有天赋。 仅仅骑了一圈,她便能娴熟地掌控马速了,心里那份喜悦,真是难以言表。 她还为马儿起了个好听的名字——玲珑。 从那以后,琳琅日日都亲自去喂玲珑食水、梳理毛发……与它的感情也与日俱增。 这次出行,琳琅特意交待,一定要带上玲珑。 骑在马背上的琳琅,整个人欢快得不可思议,仿若置身于美妙的梦境之中。 微风拂过脸庞,带着野草的清香与泥土的芬芳;连呼吸都透着自由畅快的气息。 她感觉自己就像三伏天吃了一大块冰镇西瓜,那种由内而外的舒爽,使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渗透着惬意。 与在御花园里一圈圈骑马的感觉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自由奔放的气息与无拘无束的快乐。 小琳琅欢快极了,灵动的双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她小腿轻轻一夹玲珑的肚子,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玲珑瞬间就明白了小琳琅的意图,欢快地打了一个响鼻、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前奔去。 当掠过黛玉和小宇轩骑的枣红马身旁时,小琳琅冲着他们大喊:“大哥,我们来赛马!”她指着前面远处影影绰绰的一帮车队,小手一挥:“冲啊!看我们谁先追上他们?” 话音未落,马儿四蹄翻飞,一人一马已如同离弦之箭,冲出老远,尘土在他们身后扬起一道长长的尾迹。 果下马果然名不虚传,蹄下生风、速度极快,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奔驰而生。 琳琅刚刚叫黛玉“大哥”,并没有叫错,这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称呼。 在外面,他们扮作出门游历的一大家子。 圣上当仁不让是老大,林如海排行老二,权景瑶则是三弟。 南安王世子还是堂侄,不过从原先圣上的堂侄,摇身一变,成了圣上和林如海、权景瑶三人的堂侄,凭白多了两位长辈,这让他心中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要说这次出行,南安王世子可谓是最憋屈的一个。 他原本身份尊贵无比、在京城中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现在却莫名比林如海小了一辈儿,更别提还得跑前跑后、操心这一大帮人的饮食起居,简直忙得团团转、没有一刻得闲。 不过,他心里头明镜似的,这番辛苦倒也不亏。 且不提林如海一家对他外甥的救命之恩,单论此次跟着皇伯父出来,他便能明显感觉到,皇伯父对他的态度,比以往亲近了不是一星半点。 枣红马的速度确实比不上果下马,但黛玉骑在马上,却神色从容、丝毫不显着急之色。 别忘了,她可是有隐秘帮手的人。 她与清虚真人约定,他们在易州见面,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 怕他们等焦急了,黛玉偷偷给风灵施了隐身术,把她放出来,又让风灵给他们一行十多骑人都加了个速。 当然啦,琳琅的果下马是完全用不着加速的,它本身速度就极快了,再加上琳琅精湛的骑术,简直是如虎添翼。 但挡不住枣红马有作弊器呀,不一会儿功夫,枣红马便精神抖擞地与果下马并驾齐驱了。 两匹马儿一前一后,保持着不相上下的速度,遥遥地将后面行驶的两辆马车甩在了身后。 林如海乘坐的马车里,四周静谧无声,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都似安静了下来。 权景瑶见再无别人打扰,便轻手轻脚地从坐垫下拿出一床柔软的薄被,又从一旁的小柜中抽出一个绣着精致花纹的枕头,轻轻地放在林如海身后铺展得整整齐齐的长榻上。 她随即转过身,温声道:“相公,你昨夜一夜未眠,赶紧趁这会儿无人打扰,好好休息一下吧。” “不急。”林如海微笑,他拉过权景瑶还想忙碌的手,把她拉坐到自己身旁。 权景瑶先是疑惑,眉头微微一蹙,还以为林如海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与她商量。 她顺从地坐了过去。 可坐过去之后,权景瑶猛然发现,林如海的脸渐渐靠近了自己,眼神里满是潜藏的柔情,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融化了一般。 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权景瑶心中如擂鼓般怦怦直跳起来,整个人像是突然傻了似的、不知所措。 只是呆呆地望着他,望着那张越靠越近的清逸俊脸。 第231章 心动 金色的阳光洒落在正行进的马车窗棂上,为这狭小的空间披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 起初,林如海并没有强行禁锢权景瑶,只是轻轻地、用手虚虚扶着她的肩头,力道恰到好处,既让她感受到他的存在,又给了她足够的自由,让她随时都可以撤身,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然而,权景瑶就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整个人僵在了那里,一动都动不了。 她眼神有些迷离,好似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牢牢束缚,指尖也微微颤抖,像是无法从这突如其来的异样情绪中挣脱开来。 权景瑶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情愫。 忽然间,她就不想再退避了。 在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中,眼前这个人的每一个笑容、每一句话语,都如同春风化雨,悄然无声地滋润着她的心田。 他的儒雅俊逸,他对黛玉和小宇轩的那份温和细致,甚至他的每一次皱眉……都牵动着权景瑶的心神。 不知何时,早已入了她的心扉,成为了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林如海的脸越靠越近,温软的触感,丝绸般轻轻地、耐心地、一点一点从她光滑的额头滑过,掠过她明亮的眼睛,再沿着她脸颊,缓缓蔓延,最终转移到她柔软而温热的唇上。 触感中带着无尽的温柔,让她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 放在肩头的手,也随着这份沉醉一点点收紧,好似要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永远都不放开。 直到,她清楚地感受到,林如海那份更加强烈的情感,才慢慢地、自然而然地反手回抱住他。 两人的心,在这一刻紧紧相依。 林如海也像是得到了某种无形的鼓励,原本温柔的眼神突然变得炽热。 他的唇轻轻触碰着她的,缓缓地、却又是不可阻挡地轻啄着她的唇。 那一刹那,时间仿佛凝固,两人的呼吸都在这一瞬间的接触中交融,就如晨曦中的薄雾相互缠绕,难分彼此。 渐渐地,林如海不再满足于浅尝辄止的亲吻。 他的手开始不安分地在权景瑶身上游走,那触感如同电流一般,让她浑身颤抖。 最终停留在权景瑶的后腰处,林如海用力将她拉向自己,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仿佛要融为一体。 猛然间,林如海强硬地以唇舌撬开权景瑶的唇,炽热的吻,如同狂风骤雨般袭来,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在她的口腔内肆意游走,探索着每一个细微的角落。 这一幕,让权景瑶有些措手不及。 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那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那一刻,两人的呼吸心跳声交织在一起,如同战鼓催征,激荡着彼此的心魄。 在这一刻,林如海所有的耐心,都被一种更强烈、更迫切的情感所取代。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灼热,就如烈火燃烧时发出的咆哮。 权景瑶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那是一种野性的、无法抑制的渴望在沸腾。 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更深层次的情感所淹没。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滋滋滋”迸发出激烈的火花,似乎有一股无形的电流在他们之间穿梭,将两人紧紧地连接在一起。 权景瑶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份突如其来的强烈情感。 她的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诱人的弧度,似是对林如海狂风暴雨般热情的回应。 两人的唇舌之战,愈演愈烈,彼此都渴望深入对方的最深处,探寻那份最原始、最纯粹的自我。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权景瑶感到有些眩晕。 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虚幻,权景瑶觉得,她好似置身于一个无尽的漩涡之中,旋转、沉沦,无法自拔。 然而,一阵强烈的触感,将她从迷离中猛地拉回现实。 权景瑶微微挣了一下。 林如海也在此时突然醒神, 他松开了她的唇舌,温热的触感逐渐淡去,但他的双手却还紧紧揽着她的腰,不肯有丝毫的松懈。 权景瑶抬头,两人视线相触,那一刻,她的心跳莫名加速,仿佛被什么烫到了一般,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然而,林如海却不肯就此作罢,他轻轻地扳正她的面颊,手指温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让她无法再逃避。 林如海眼神认真,一字一顿地道:“遥遥,我们做真正的夫妻,我许你真心,许你此后余生,只你一人,绝不二色!答应我,好吗?” 权景瑶没有作声,只是更紧地回抱了他一下。 权景瑶前世虽也谈过恋爱,但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她性格使然,无论是恋爱期间,还是后来遭受背叛,她都没有觉得内心有过如此巨大的情感起伏。 那所谓的爱情,就像湖面上轻轻掠过的微风,虽然带来了些微的涟漪,却未曾真正掀起过她心中的惊涛骇浪。 也许,在那些感情里,她并没有真的、全心全意地爱过。 有的只是,淡淡地经历,淡淡地遗忘。 她也曾在网络上浏览过不少相关的教程,却从未真正实践过。 说实在话,不好奇,是假的。 那体验,真的如话本子里所描写的那般美好吗? 权景瑶隐隐有些期待。 但她还没失了理智,毕竟这是在外面,而且还是在颠簸的马车上。 她相信,林如海绝不会在这样的场合下轻慢草率地对待她。 因此,当适才林如海靠近时,她并没有抗拒。 果然,接下来,林如海只是静静地拥着她,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仿佛仅仅这样,就已让他心满意足了。 就这样,两人静静地相依相拥,马车外,所有的喧嚣与纷扰都已远去,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他与她, 后来,还是权景瑶发现林如海眼中布满血丝,满是疲惫之色,强硬要求他必须补眠,林如海心中虽不舍,却也知晓自己的身体状况,只得依依不舍地躺在了榻上。 他闭上眼睛,却仍紧紧拉着权景瑶的一只手不放。 好似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入睡。 另一辆马车里,圣上起初也如小琳琅一样,还饶有兴致地看着外面的景色。 他虽是帝王,但登基后,政事的牵绊,使他也好久没如此轻松惬意地欣赏过他治下如画的江山了。 然而,随着马车的轻轻摇晃,渐渐地,他的眼皮开始下垂,最终也抵挡不住困意,进入了梦乡。 昨晚,他深夜召集心腹,紧急安排微服出巡的事宜。 虽说只是动动嘴皮子下令,但毕竟是皇帝,一言一行都关乎社稷江山,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周全,安排妥当。 今日小朝会后,他更是雷厉风行,将后续的事情一一做了详尽的安排,确保微服出巡之事万无一失。 刚好,问疆之地就位于昆仑山那一带,与他们此行的目的颇为相近,这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他已暗地里吩咐兵部和户部,命令他们迅速准备好一切出行与征战事宜,包括兵马调配、粮草辎重等,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静等他至。 第232章 汇合 接下来的行程,异常的顺利。 有了风灵在暗处默默相助,不仅骑马的侍卫们感觉座下的骏马马蹄生风,速度较之平日里快出了许多,就连那原本显得笨重的马车,也仿佛卸去了千钧重担,行进间轻盈而迅速,远超他们原本预计的速度,一路之上,畅通无阻。 圣上和林如海一觉醒来,睁眼望去,只见日影已悄然西斜,天边染上了一抹淡淡的昏黄,宛如一幅优美的画卷。 前面,易州高大的城墙,在暮色的映衬下,静静地矗立着,显得庄严而沉稳,仿佛一位历经沧桑的老者,默默守护着这片土地,见证岁月的流转。 有时候,权势当真是个好东西,就如一把无形的钥匙,能开启世间万千方便之门。 这一次,当一行人踏入易州城时,南安王世子甚至无需亲自出面,他的近身侍卫首领,手持一纸提前准备好的诏令,诏令上盖着鲜红的印玺,守门的校尉接过诏令,仔细辨别了一下印玺的真伪,就挥挥手放行了。 入城后,他们并未按照常规前往驿馆歇息,而是在那侍卫首领的引领下,径直朝着易州城内最大的客栈而去。 这客栈坐落在城中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上,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车水马龙,繁华喧嚣。 客栈因其舒适优越的条件和周到的服务而声名远扬,吸引了四面八方的宾客纷至沓来,往来客商络绎不绝,使得客栈门前总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南安王世子先前早已周密安排,派出的人手快马加鞭,提前包下了客栈中最为幽静且独立的三个小院。 其中,两边的小院被分配给侍卫们居住,以便他们随时护卫圣上和主子的安全;中间的小院,则是特意为圣上、南安王世子以及林如海一家准备的,环境清幽,私密性又强。 一切安顿好后,趁着众人忙碌着准备饭食,前厅一片喧哗的空当,黛玉在木灵的指引下,悄悄地离开了他们所在的小院,来到了隔壁的客栈。 这客栈虽与他们所住之处仅一墙之隔,却另有一番清幽景象,宛如世外桃源,确实更适合修道之人居住。 清虚真人和清风道长在抵达易州后,便选择了此处下榻,已安安静静地等了黛玉整整一天。 此刻见她这么快就返回来了,清虚真人与清风道长不由喜出望外。 他们本还担心黛玉会因去林府找麻烦的武林人物众多而耽误行程,没想到她如此迅速便又现身于此。 这足以说明,林府所遭遇的麻烦,都已被妥善地解决,或者说,至少已被暂时压制下去,不会再成为他们继续赶路的绊脚石。 短短一天的歇息,对于唐糖小姑娘而言,犹如做梦一般。 她那原本苍白虚弱的小身板迅速恢复了活力。 此刻的她,小脸蛋红扑扑的,面色红润且富有光泽,与一天前的模样判若两人。 人也因此变得格外活泼,眼眸明亮,神采奕奕,浑身上下散发着勃勃生机与无尽的活力。 小脸上那抹甜甜的笑容,宛如春日里绚烂盛开的花朵,始终绽放着,未曾有过片刻的消逝。 真真是人如其名,甜美可人,如同饴糖一般。 见到黛玉款步走进院中,唐糖小姑娘眼尖,最先瞧见了,立时像只欢快的小鸟,张开双臂,轻盈地飞跑到黛玉身边。 小姑娘盈盈俯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声音清脆悦耳:“小女多谢姑娘出手相救,此恩情重如山,小女无以为报。往后恩人但有所请,无论何事,唐糖无有不从,定当竭尽全力以报大恩!”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因为久病,身形显得异常瘦弱纤巧,个头看上去与黛玉不相上下。 在她身后,依次迎出来的是清虚真人和清风道长,还有唐糖的兄长唐鹤,那个在通州盛名已久的烤鸭小师傅。 黛玉到之前,他应该正忙着挥汗如雨,精心烤制着他的拿手绝活——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的烤鸭。 几人迎出来时,他左手里甚至还提着一只烤了一半的鸭子,那鸭子半悬在空中,油光锃亮的鸭皮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金黄诱人的光泽,每一滴油脂都似在跳跃着欢快的舞蹈。 香气扑鼻而来,浓郁而诱人,让人忍不住直咽口水,还未品尝,烤鸭的鲜美已经在每个人的舌尖上跳跃开来。 清虚真人率先关切地出声:“林姑娘,你此番回家,可都一切顺利?家里的事儿都处理好了吗?” 黛玉一边抬手轻轻摸了摸唐糖的小脸,一边冲清虚真人点头微笑:“多谢道长挂念,我父亲和南安王世子奉旨西巡,我母亲也随行同来了。对了,还有圣上和琳琅公主也来了,他们是微服私访,此行颇为低调。你们可要过去见见?” 几人中,清虚真人和清风道长是超脱尘世的方外之人,对于世俗的权势地位并不十分在意。 皇帝和公主,在他们眼中,除了身份稍显特殊,需得礼遇有加之外,其他与平常人也并没什么两样。 但唐鹤和唐糖却与两位道长不同,他们两人从小就被刘夫子悉心教导,满脑子都被灌输了君权神授、皇权至高无上的思想。 忠君爱国,对他们来说,是根深蒂固的信念,是刻在骨子里的准则。 圣上,那是他们心中遥不可及,远在天边、只能仰望的存在,如今却忽然出现在他们咫尺之遥的地方,仅有一墙之隔。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两人都惊呆了,他们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心跳如鼓,手足无措。 最直观的是,唐糖小姑娘不经意间,脚步一个踉跄,直接在平地上绊了一跤,身子一歪,失去了平衡,就像个翻滚的小陀螺一般,摔了个四脚朝天。 与此同时,唐鹤手里拎着的那只肥嘟嘟的鸭子,突然间像是脱了手的榔头,“挷”地一声,不偏不倚地掉在了他的脚面上。 鸭子咕噜噜在地上滚了一圈,滋滋冒油的鸭皮上立时沾满了灰尘和泥土,变得脏兮兮的。 眼见着本该成为美味佳肴的鸭子,如今变成这副模样,显然是吃不成了,不禁让人感到万分惋惜。 鉴于昆仑山与皇室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接下来的行程,他们都要一路同行。 于是,清虚真人跟着黛玉,趁着夜色,悄悄地去见了圣上。 谁也不知那晚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只是第二天清晨,当队伍再次启程时,众人发现,队伍后边悄无声息地多出了一辆装饰低调的马车。 如此又行了两日,路途上的风景如同画卷般缓缓展开,又匆匆收起。 这日傍晚,夕阳如血,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巍峨耸立的恒山脚下。 此时夕阳西下,天边渐渐染上了一抹绚烂的橙红,落日黄昏,美得让人心醉。 晚霞如织,与层层叠叠的云层交相辉映,余辉洒落,穿透了薄雾,轻轻地落在茫茫山林间,每一片叶子、每一棵树木都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反射出唯美的光泽。 这一路上,所过之处皆是辽阔无垠的平原,琳琅和小宇轩就像黛玉身后的两条小尾巴,寸步不离。 黛玉骑马时,小宇轩黏在她身前,琳琅也颠颠地骑着小马驹跟在后面;黛玉坐车时,他们便也挤进车厢,挨在黛玉身旁。 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两人也是一人一边,紧紧缠着黛玉,非要一块儿睡不可,简直就像两块撕不掉的狗皮小膏药,让黛玉既感到无奈,又忍不住觉得好笑。 到恒山脚下时,其中一块狗皮小膏药灵魂出窍了。 从未见过如此壮丽山景的小琳琅,此刻被眼前的景色震得目瞪口呆。 她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圆圆的,久久回不过神来。 眼前连绵起伏的山脉,郁郁葱葱的林木,缭绕在山间的云雾,似真似幻,都让她感到无比的新奇和惊叹。 黛玉目光穿过前方山林掩映的缝隙,望向那影影绰绰、若隐若现的山峰,轻轻叹了口气。 如此如诗如画的美景之中,却有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偏要来找死,真是椰风挡不住,山风更挡不住! 第233章 御用厨师 陆续赶赴京里林府去偷盗抢夺奇药的江湖人,一踏入京城,便遭当头一棒,得到林家人集体失踪的消息。 他们恼羞成怒,如蝗虫过境,四处搜寻着林家人的踪迹。 在京城逗留了整整两天,几乎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都翻了个底朝天。 大街小巷,巷尾街头,甚至是那些偏僻的角落和隐秘的巷弄,都留下了他们搜寻的身影。 说难听点,简直连老鼠洞都不放过。 然而,尽管他们费尽心机,却始终没能寻着林御史府里的一个人影。 林御史府里,早就人去楼空,只剩下空荡荡的宅院和紧闭的大门。 但不得不说,这些江湖人还是有些本事的,但是不多。 他们身手敏捷,行动诡秘,能够在天子脚下隐藏行踪,不被官府察觉,也实属不易。 但可惜的是,他们这次的对手,是权景瑶和黛玉。 两人的经历和本领,注定让他们不能轻易达成目标。 她们心思细腻,智慧过人,对于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迅速察觉。 这些江湖人原本以为自己的行动神不知,鬼不觉,每一步都足够小心,却未曾料到,权景瑶竟拥有如此敏锐的直觉和超乎常人的警惕心。 在事情刚刚露出些许端倪之时,她便第一时间觉察出了不对劲,心中警铃大作。 权景瑶当机立断,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做出了应对。 她易容改貌,变换身份,化明为暗,悄然潜入暗处,很快探明缘由。 这一系列的举措,让她由被动转为主动,命人从原本危机四伏的林府中悄然撤退,也让敌人顿时失去了攻击的目标。 城中的江湖人失去目标后,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发疯般地找寻了两日无果。 林如海釜底抽薪,请旨巡察,跟着圣上出城,这一举动更是让敌人想偷盗抢掠,都无从下手,意图彻底落空。 这两日里,那些江湖中人疯了似的翻遍了京城中除皇宫外的每一个角落,始终一无所获。 有的人心力交瘁,开始静伏不动,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决定守株待兔;有的人则黯然离开,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步走出城门,来时他们有多兴奋,走时便有多失落。 然而,在这群人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有几人却显得格外冷静。 鉴于京城里没能找到林家人的丝毫踪影。 于是,他们便将目光投到了京外。 几人偷偷查看了这两日各个城门口的出入记录,对记录中的每一条信息都进行了仔细的分析和反复的推敲。 终于,有人抽丝剥茧,从纷繁复杂的信息中找到了线索,推断出了他们的行踪。 他们便循着蛛丝马迹,一路寻了过来。 今夜,月色皎洁,洒满了大地。 圣上和林如海一行人宿在了恒山脚下的一处幽静山谷里。 山谷四周被葱郁的林木环绕,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清新的山林气息。 晚餐时分,侍卫们满载而归,从山里打来了丰富的野味。 他们手中提着几只羽毛斑斓的山鸡,还有几只毛茸茸的野兔,更难得的是,他们还捕获了两只身形矫健的傻孢子。 被选作下手的侍卫们,手法娴熟地洗剥着这些猎物,动作干净利落,不一会儿就将它们处理得干干净净。 随后,他们将处理好的野味一股脑儿交给了唐鹤。 篝火熊熊,烤肉的香味弥漫在山谷之中,让人垂涎欲滴。 两日前,黛玉前往隔壁客栈与早已在此等候的清虚真人汇合后,带着清虚真人一同拜见了圣上。 回去时,还特地带回了六只香气扑鼻的烤鸭做晚餐,与之同行的,还有手艺高超的片鸭小师傅唐鹤。 得知黛玉和她弟弟对烤鸭情有独钟,在易州焦急等待黛玉归来的这一日,唐鹤可谓是忙得不亦乐乎。 他一整天都守在火堆旁,专心致志地为黛玉姐弟俩烤制鸭子。 不得不说,唐鹤的手艺非凡,每一只烤鸭都烤得皮脆肉嫩,色泽金黄,让人一见就食欲大增。 短短一天工夫,易州城里的鸭子几乎都被唐鹤给买完了,足足有二百多只。 为了满足恩人姐弟俩的口腹之欲,他可真是下足了功夫。 起初,唐鹤找到客栈掌柜,恳切地请求借用炉灶来烤制鸭子时,客栈掌柜面露难色地拒绝了。 客栈里客人众多,炉灶本就紧张,实在腾不出那么多炉子给唐鹤烤鸭子用。 但唐鹤看着跟在他身后,面色越发红润、眼中闪烁着期待光芒的妹妹,心中报恩的念头更强烈了。 他没别的本事,能拿得出手的,唯有厨艺。 哪怕只是烤制几只美味的烤鸭,也能让恩人感受到自己的心意。 此时,唐鹤还不知恩人的具体行程安排,更不清楚恩人是否允许他们兄妹二人一路跟随。 若恩人不允,待恩人返回后,他们兄妹俩便只能告辞了。 本来,他们只打算在客栈要两间客房,简简单单地安顿下来。 但为了能给黛玉姐弟烤制出最美味的鸭子,唐鹤几乎花光了身上所有的积蓄,毅然在客栈包下了一座院子。 他还花高价从客栈买了许多上好的柴火,在院中架起了十个大火堆,专门做起了柴火烤鸭,只希望能让恩人品尝到最地道的美味。 整整一日,诱人的香气飘荡在客栈的上空,久久不散。 后来,唐鹤被黛玉带到了圣上面前,直接现场表演了一番他的“寒鸭戏水”片鸭绝技。 他手法娴熟,刀工精湛,一片片鸭肉如雪花般轻盈飘落到盘中,让在场众人啧啧称奇,更是直接看呆了第一次看唐鹤表演的小琳琅。 只能说,真正有本事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有用武之地,总能在不经意间展现出自己的独特价值。 唐鹤便是如此。 他本打算在报恩之后便带着妹妹离开,却未曾想,因缘际会之下,他们被圣上留下了。 于是,原本只是匆匆过客的唐鹤兄妹,直接一跃而成了圣上微服私访这一路上的御用厨师。 而这位新鲜出炉的御用厨师,也没让圣上和众人失望,将这一队人的饮食料理得妥妥贴贴,每个人都赞不绝口。 唐鹤这次出来,怀揣着两个沉甸甸的愿望。 一是要求医问药,治好妹妹缠绵已久的病痛,让她能够像其他孩子一样,健康快乐地成长;二是要去边城投军,凭借自己的一腔热血和坚韧不拔的意志,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以期用自己的命,搏一个光明的前程出来,成为妹妹的坚实靠山,让她在未来的日子里,能够有所依靠,无惧风雨。 却不料阴差阳错,唐鹤就这样意外地留在了这一队人中。 原本怀揣着投军梦想的他,如今却做起了他们老祖宗的老本行——御厨。 虽然这与他最初的打算大相径庭,但,圣上的专用御厨,一般情况下,也是无人敢得罪的,倒也算是殊途同归, 唐鹤带了几个手脚麻利的侍卫打下手,一同前往旁边的空地上张罗晚餐去了。 而黛玉,在这片刻的宁静中,毫无征兆地抬头,“唰”地一下,将目光投向了远处那片被薄雾轻绕、显得格外幽静的山凹处。 随之,目光缓缓上移,穿越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最终定格在半山腰上那棵一丈多高、树干粗壮挺拔的松树上,树枝上的松针青翠欲滴。 接着,她身形半转,看向身后一个隐匿在峭壁之中、距地面十多丈高的山洞里。 然后,黛玉突然出声,声音清冷无比,宛如寒夜中的一缕幽风:“三位,你们从中午时分便一直悄悄跟着我们,到现在也盯了不短的时间了。此处月黑风高,你们与其这般风餐露宿辛苦,何不索性下来,与我们痛痛快快地做个了结,岂不更美?也免得大家在这荒郊野外继续耗着。” 四周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只有夜风沙沙拂过树梢的声音,好似一切都是黛玉的错觉。 第234章 隐藏于暗中的敌人 正在暗处观察他们、想暗中伺机出手的三人,闻言瞳孔齐齐一缩,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与不可置信。 三人六目,如同利箭一般,死死地盯到了黛玉的身上,目光尖锐如刀,好似要把她身上盯出一个洞来,又似要将她的灵魂都看穿。 他们心中暗自惊骇,都不相信自己亲耳听到的一切。 他们三人的藏身之地,如此隐秘,四周迷障重重,即便是武功高深的侍卫也难以察觉。 然而,此刻却被这么个小丫头片子,轻轻松松地一口叫破,这让他们如何能接受? “真的假的?怕不是诈我们的吧?”其中一人半信半疑地嘀咕着,眼中满是狐疑。 然而,下一刻,他就惊恐地发现,这丫头还真不简单,是确确实实发现了他们的踪影,而非虚张声势。 因为,就在几人惊疑不定时,一阵清风拂过,三人耳边同时响起了小丫头那清冷的嗓音,清凌凌的声音如同寒冰一般穿透夜空:“雷霸天,毒枭,还有鬼婴,你们三人若再不出来,像缩头乌龟般躲躲藏藏,等我们找上门去,到那时,可别怪我不给你们联手对抗的机会啊!” 三人都没有作答,心中却升起了浓浓的忌惮。 小丫头不仅知道有人跟踪,还清楚地知道是他们三人,这就叫他们有些毛骨悚然了。 但黛玉这突然的举动,却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侍卫群中激起了层层波澜。 这三人的恶名,在场的侍卫中很少没有人听说过,有的甚至还打过交道,是以一听是这三个恶人来了,都不由变了脸色。 雷霸天,原名雷震,相传出身于幽州一个偏远山村的贫苦农家。 雷震因是家中独子,自小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祖父母溺爱,父母疼爱,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然而,正是这份过度的溺爱,让雷震从小便养成了自私自利、嚣张跋扈、无法无天的性子。 在村里,他就像是个小霸王,同龄的孩子们都不敢招惹他,稍有不顺意,他便大发脾气,甚至动手打人。 虽出身于农家,但他自幼便对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耕织生活嗤之以鼻,反而对舞枪弄棒之事情有独钟,整日游手好闲,是当地出了名的混混无赖。 在家人的纵容下,雷震一天天长大,性情也越发顽劣。 他好吃懒做,对家中的农活从不插手,反而整日沉迷于赌场酒肆之中。 更甚者,雷震还常常与人斗殴生事。 无论是街头巷尾的口角之争,还是酒后的无端挑衅,他总是毫不退让,动辄拳脚相加。 为此,他父母三天两头都要替他赔礼道歉,不仅耗尽了家中本就不多的积蓄,使家中本就拮据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还让邻里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异常紧张。 他们终于意识到,孩子应该要严加管教。 可如今雷震的性情已然养成,想要扭转过来,谈何容易。 雷震的父母开始一次次苦口婆心地劝诫,换来的却是他一次次的顶撞与叛逆。 最终,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当他父母又一次谆谆劝诫时,父子俩的情绪彻底爆发,起了激烈的冲突。 雷震火爆脾气发作,双眼赤红,似要喷出火来。 他猛然冲进伙房,一把抓起灶台上刚磨过的菜刀,没有丝毫犹豫,冲着父亲连砍三刀,像砍仇人一般,每一刀都力道十足,带着无尽的恨意与疯狂。 雷震父亲躲避不及,当场身亡,鲜血溅了他满身满脸。 那是雷震第一次杀人,也许是心慌意乱,也许他本性就恶,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请郎中救人,而是仓皇逃走。 他扔下菜刀,转身冲出门外,慌乱之中,又不慎推倒了试图拦住他的母亲。 母亲踉跄几步,头重重地撞在了厨房角落那坚硬的捣蒜石臼上,顿时头上鲜血如注。 雷辰惊恐地回头,只见母亲缓缓倒下,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与哀伤。 他愣在原地,片刻后,咬牙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只留下那具冰冷的尸体和满屋的鲜血,伴随着悲痛绝望。 当村民发现时,为时已晚。 他父亲和母亲的尸身早已冰冷僵硬,脸上的血迹也已干涸,那触目惊心的场景,震惊了村里所有人。 雷震的祖父母,因无法承受这份突如其来的沉重打击,相继含恨而终。 彼时,雷震正在他那群狐朋狗友处四处躲藏。 听到消息后,雷震没有回家奔丧,就连他祖父母、父母的丧事,都是他堂伯和村长帮忙料理的。 此后,雷震非但没有悔过自新,反而觉得摆脱了束缚,彻底游荡在外,行为愈发肆无忌惮。 他变本加厉,四处为恶,欺凌弱小,抢夺财物,成为了当地一霸。 村里人提起雷震,无不摇头叹息,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他遇到了一位性情乖张的江湖高手。 那高手行踪不定,脾性古怪,却一眼便看出雷震骨骼清奇,虽品行不佳,但习武天赋异禀,心中不禁动了爱才之心,传授给他一套名为“霸天”的霸道枪法。 雷震虽心术不正,但对武学却有着极高的悟性和难以抑制的热情。 他日夜苦练,对每一个招式都反复揣摩,力求达到极致。 不久之后,雷震便将这套“霸天”枪法学得炉火纯青,枪出如龙,气势磅礴,令人闻风丧胆。 从此,他便以“雷霸天”之名,在江湖中掀起了一阵阵腥风血雨,成为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恶霸。 毒枭是近几年才在江湖中崛起的一名狠角色。 传言,他全身上下,从皮肤到衣物,甚至连那不经意间飘落的头发丝儿上都带着致命的毒药,令人闻风丧胆,无人敢轻易招惹。 听说毒枭杀人,从不计较对方善恶,只认银子不认人。 只要你肯付出足够多的银子,无论那人是江湖好汉还是平民百姓,是正义之士还是奸邪之徒,他都可以毫无顾忌地帮你出手,用致命的毒药将其毒倒,手段狠辣,令人不寒而栗。 凡是被他毒死的人,身上都会留下一块刻有“枭”字的墨绿色竹牌。 竹牌制作精巧,字迹清晰,已成为他独有的死亡印记。 无人知晓毒枭究竟姓甚名谁,出身何处,他就像是从地府中突然走出的幽灵,神秘莫测,令人畏惧。 甚至连其是男是女,也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有人说他是个干巴瘦小的老头儿,驼背弯腰,行踪诡秘;也有人说他是个高大威猛、满脸横肉的壮汉,一身肌肉,气势逼人;还有人传言,毒枭其实是个面容姣好、身姿妖娆的女子,擅长利用自己的美貌与魅力,游走于各色人等之间,让人在不知不觉中陷入她的毒网…… 这些传言,如同层层迷雾一般,紧紧笼罩在毒枭的身上,为他的身份和行径更增添了几分诡谲与神秘。 但无论外界如何猜测,毒枭本人却从未对这些流言蜚语有过任何回应。 在他的世界里,没有所谓的规则束缚,也没有道德的底线,只有赤裸裸的利益至上。 他视毒如命,利用毒为武器,无情地操控着无数家庭的命运,恶魔一般将他们拖入无尽的深渊,让他们在黑暗中沉沦。 毒枭的行事风格,狠辣果决,从不拖泥带水,犹如暗夜中的利刃,一击必中。 他的出现,往往如同阴云密布,预示着风暴的来临,伴随着一连串令人胆寒的事件。 那些曾与他有过节,或是挡了他财路的成名人物,无论多么权势滔天,不出三天,就会被他用各种致命的毒药毒倒,死状奇惨,令人不忍直视。 诸如此类的消息如同燎原野火般迅速蔓延,却无人能找到这火源的确切位置。 鬼婴,又称幽冥鬼童。 顾名思义,他身形瘦小而灵活,如同幽灵般穿梭于黑夜之中,是一名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 他擅长运用各种诡异莫测的杀人技巧与暗藏杀机的暗器,常常扮作天真无邪的孩童,混迹于人群之中,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然出手,令人防不胜防。 鬼婴的武功以诡异多变与狠辣无情着称,他对于各种暗器的运用更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无论是锋利的飞镖、迅疾的飞刀,还是那些深奥难测的奇门遁甲之术,他都能信手拈来,运用自如,让人闻风丧胆。 他的绝技“幽冥鬼爪”,更是能够将内力凝聚于指尖,化作一股无形的爪风,所过之处,空气似乎都被撕裂,令人魂飞魄散。 而这“鬼婴”的名号,则是因他在江湖中行事神出鬼没,杀人如麻,手段残忍至极,又形似孩童,故而得名。 这会儿,黛玉突然叫出那三人名号的举动,犹如平静湖面上投下的一颗石子,瞬间激起了层层波澜,周围警戒的众侍卫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过来,场面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第235章 爱捣乱的小风灵 侍卫首领是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物。 虽然他并未亲自参加过京郊那场剿灭暗影阁成员的恶战,但却没少从那些经历过生死考验的兄弟们口中,听他们绘声绘色地讲述那一战的凶险与惊心动魄。 每一次听闻,他都仿佛身临其境。 因此,他对于眼前这位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心中满是敬畏,也知道,这小姑娘的本事,非同小可,绝非信口雌黄之辈。 事涉圣上和公主的安危,侍卫首领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他大手一挥,三队侍卫如同离弦之箭,分三个方向迅速散开,直扑刚刚黛玉视线所瞩目的地方。 那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心神俱颤,再也无法安然待在原处。 他们环顾四周,寻找着更隐秘的藏身之所,心中却仍对林家人的奇药念念不忘。 这奇药,早已被江湖上传得神乎其神,听说只要服下一颗,不仅能起死回生,更能让人脱胎换骨,功力大增,达到前所未有的境界。 对于他们这些习武之人来说,这样的诱惑简直太过强烈,如同磁铁吸引铁钉一般,让他们根本无法抵抗。 即便此刻身处险境,心中对奇药的那份渴望却如同烈火般熊熊燃烧,难以熄灭。 他们不愿就此放弃,心中暗暗发誓,既已找到了人,那么无论如何也要得到这颗奇药,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尽管看着不少侍卫如狼似虎地向自己逼近,三人却仍然保持着镇定自若的态度,不慌不忙地开始转移阵地。 他们都对自己的隐蔽身法充满了自信,相信凭借自己多年的修炼和过人的轻功,仅仅凭借这些侍卫的身手,还远远不足以发现他们的行踪。 果然,这些侍卫来到他们之前所在位置的周围,散开队形,仔仔细细地搜寻了好久。 他们翻遍了每一个可疑的角落,查看了每一处可能的藏身之地,但最终还是连个人影子都没有看见。 侍卫们面面相觑,心中不禁产生了疑惑。 他们开始怀疑,青阳县君是不是真的搞错了,或许根本就没有人跟踪他们,一切都只是虚惊一场。 听着侍卫们一队接一队地回来报告说没发现人,侍卫首领的眉头越皱越紧,最终陷入了沉默。 黛玉站在一旁,听着这些汇报,心里不禁有些无语。 她原本以为,雁过留痕,那三人多少会留下些蛛丝马迹,却没想到他们竟如此狡猾,让侍卫们查了这么个结果。 黛玉神识外放,仔细地重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她的灵识如同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山林,搜寻着那三人的踪迹。 搜寻的结果,黛玉可以肯定地确认,那三人还藏身于她之前察觉到的那三个隐蔽地方,基本没有挪动位置。 他们的气息隐匿得虽好,却逃不过她灵识的探查。 何况,半日前,她曾无意间听到三人聚在一起低声商议,密谋着要出其不意地偷袭夺药。 如果实在不济,他们还打算抓她父亲林如海和年幼的小宇轩作为人质,用这样卑劣的手段胁迫她们交出奇药。 如此阴险毒辣的计策,他们都已经计议好了,只待时机一到便付诸行动。 就是在那三人密谋商议时,黛玉听了木灵的现场转述,才悄然得知了这三人的身份。 南霸天、毒枭、鬼婴,这三个名字,如同寒风中的利刃,让人不寒而栗。 仅从“南霸天”、“毒枭”、“鬼婴”这三人的名号来看,就绝非是什么良善之辈。 否则,他们也不会被贪念所驱使,一路追踪至此,不惜一切代价,妄图夺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奇药对于他们来说,有着一种无法抗拒的魔力,让他们失去了理智。 只是,主意打到她家人头上,他们显然是打错算盘了。 黛玉心中清楚,这三人狡猾奸诈,无所不用其极,为防敌人使出调虎离山之计,她是不可能离开父亲林如海和年幼的小宇轩的。 思虑再三,黛玉决定采取行动。 她悄悄地将火灵和风灵从玉葫芦中唤出。 在放它们出去之前,黛玉谨慎地施展了隐身术,将两个小不点儿的身形隐匿起来,确保它们在执行任务时不会被敌人发现。 本就一点点大点的人,在隐身术的作用下,两个小不点儿仿佛融入了周遭的空气之中。 小风灵甩动着那头七彩如虹的头发,身影在夕阳昏黄光影的映照下,时隐时现,变幻莫测,宛如一抹灵动的幻影。 小火灵则穿着她那一身标志性的红,在隐身术的掩盖下虽不显眼,但那股子炽热的气息,却直扑黛玉面门。 因为赶路,几天没被放出来的小火灵几乎给憋闷坏了。 一出黛玉的灵府,小火灵便如同一颗出膛的子弹,“嗖”地一声,带着一股不可阻挡之势,向半山腰那棵粗壮的松树弹射而去。 它的小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炽热的轨迹,仿佛要将空气都点燃。 小风灵紧跟在小火灵的身后,轻轻吹了口气,一股柔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的风,便托举着推着小火灵,让它飞得更快,直冲向远处既定的目标。 立时,小火灵的速度由刚刚的子弹速度,猛然间加速成了火箭般迅猛,它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更加耀眼的火光,就像流星划过天际。 若不是小火灵在弹射过那棵粗壮松树的一刹那,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一根突出的枝条,还真不知会被这股强大的力量弹射到哪里去了! 小火灵稳住身形后,小火爆脾气瞬间发作。 它小嘴里“哇呀呀”地怪叫着,转过身来,狠狠瞪了捣乱的小风灵一眼,怒气冲冲地叫道:“臭小风,你这是帮忙么?我看你这是帮倒忙还差不多!差点儿就让我撞上那边的山崖!” 小风灵也知道自己刚才用力过猛,差点闯祸。 但她丝毫不以为意,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对着小火灵扮了个可爱的鬼脸儿,眼眸中闪烁着狡黠灵动的光芒,仿佛在说:“哼,谁让你自己这么不小心呢!” 小火灵气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活像一只气呼呼的小河豚,模样煞是可爱。 黛玉静静看着小风灵和小火灵笑闹,并不干涉。 这两个小家伙虽然有时调皮捣蛋,但关键时刻总能派上用场。 她给她们交待的任务,是要她们将这三个隐藏的敌人赶到她面前来。 小火灵轻巧地挂在细长的树枝上,晃晃悠悠地荡着秋千,火红的身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宛如一片灵动的火焰。 距离她不远处的粗壮树干上,一团圆滚滚、黑乎乎的影子静静地趴在那儿,纹丝不动。 从远处看,那庞大的体积和杂乱无章的轮廓,很像一个巨大的鸟巢。 小火灵荡了几下秋千后,灵巧地稳住了小身子。 本可以轻盈一掠而过的她,突然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心血来潮似的,以猴子荡秋千的姿势,一荡一荡地,向那鸟巢似的黑影缓缓靠近。 只不过,猴子荡秋千时,紧紧抓住的是粗壮的树枝,而她,却是轻轻捏着一簇簇细软的松针。 松针毕竟不同于树枝,它们纤细,富有弹性,却难以提供足够的支撑力。 因此,小火灵荡起秋千来,弹力就没那么大,前行的速度全靠她两只细小的小胳膊不断地交替使劲,一下又一下地拉扯着松针。 所以,看上去就慢悠悠的。 小风灵在一旁看得焦急万分,心里如同被猫爪挠了一般,实在按捺不住,又对着小火灵轻轻吹了一口气。 小风灵怕是又忘了,她随便一口气有多大的威力了。 只听“呼”的一声,风声呼啸而过,眼前松树的枝叶被吹得东倒西歪,带着几分无助与慌乱,犹如群魔乱舞。 这一下,小火灵小手里紧紧握着的松针,终于禁不住这突如其来的风力加速度的猛烈冲击。 几根松针在“咔嚓”一声中,被硬生生地扯断了,松针的碎片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细小的弧线,向树下散落。 小火灵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失去了平衡。 她一脸懵地,神色中带着几分惊慌,一脑袋插入了那团鸟窝似的黑影中。 第236章 鸟人 鸟窝是货真价实的真正的鸟窝,编织得既精巧又结实。 鸟窝的边沿上,稳稳当当地站着一只巴掌大小、红颈长尾的叫不上具体名字的鸟儿。 鸟儿羽毛色泽鲜艳,红颈如焰,长尾翩翩,本应是活力四射的模样。 只是,此刻的它看起来却蔫头耷脑,双眼无神,翅膀也无力地耷拉着,没有一点精气神,倒像是大病初愈,又或是经历了什么残酷的摧残和磨难。 若细细观察,还能看出它身子在细微地抽搐颤抖,宛如一片在秋风中瑟瑟发抖的落叶。 鸟儿站在这巨大的鸟巢边,显得特别渺小和不相称,就像一只小蚂蚁贸贸然站在了豪华大别墅的屋脊上,随时都可能被风吹落。 它小心翼翼地抖索着挪动脚步,每一步都挪得那么艰难,似乎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小火灵从鸟巢的枯枝烂叶中抬起头,抖落头上沾满的杂草,露出一张俏皮可爱的小脸蛋。 她用小手手扒拉着鸟窝上的干树叶,一点一点地,无声无息往鸟窝里爬去。 只是,她还没爬到鸟窝顶上,便突然伏下了娇小的身子,仰着小脑袋,眼睛紧紧盯着鸟窝上方,一动不动了。 随即,鸟窝里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移动。 站在窝边沿上的红颈长尾小鸟,好似受了极大的惊吓,扑棱着翅膀,拼命地想要飞起来,逃离这个令它不安的地方。 然而,它像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紧紧束缚着,无论它如何努力扑棱,却都只是徒劳。 小鸟急得“唧唧唧”地发出一阵凄厉而短促的鸣叫声,声音里满是惊恐和不安。 自然也就没有发现,在它赤褐色的爪子旁,被施了隐身术的小火灵静静地伏在那里,圆圆的小脑袋微微抬起,以四十五度的角度凝视着鸟巢的上方,眼神中满是好奇,像是在等待什么好玩的事物。 顺着小火灵隐秘的视角望上去,鸟巢的上方,一张两三岁孩童的稚嫩面孔悄然探出。 孩童的面容白嫩圆润,仿佛是用最上等的玉石雕刻而成,粉雕玉琢,宛如世间最精致的瓷娃娃一般。 瓷娃娃的皮肤白皙如玉,透着一种莹润的光泽,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一摸。 然而,当目光触及那孩童的眼睛时,却不禁让人心头一颤。 那双眼睛,一点也不像两三岁孩童该有的纯真无邪,反而透露出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阴狠、毒辣,冰冷而无情。 孩童一露脸,那阴冷的眼神中就仿佛淬着一股无形的寒意。 鸟巢上站着的鸟儿立刻感受到了这股不寻常的气息,开始瑟瑟发抖,翅膀扑腾得更厉害了,但它的爪子像是被强力胶粘在了鸟窝上,怎么也挣不脱。 孩童两手紧紧扒在鸟巢的边缘,小小的身躯前倾,低头在鸟巢的周围四处察看。 刚刚,他明明感到有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上来,吓了他一跳。 可是四周静悄悄的,除了树叶的沙沙声和鸟儿的鸣叫声,再没有其他声响。 他仔细搜寻了一番,却没发现丝毫端倪,心中不禁泛起一阵疑惑。 孩童摇摇头,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我鬼婴弄错了?方才那感觉如此真实,莫非是刚刚那阵莫名其妙的风,吹过来的枯枝不小心刮了一下鸟窝么?” 趴在红颈长尾鸟脚边的小火灵,实在忍不住心中的腹诽,翻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儿,心底里暗暗骂了声:“鸟人!” 随后,她撇了撇小嘴儿,心里泛起嘀咕:“可不就是个鸟人么,正常人谁会没事躲在鸟窝里,还弄得自己一身鸟毛,也不嫌脏!” 确认了他就是自己要找的目标之一——鬼婴,小火灵心中一点也不着急了。 她仗着别人瞧不见她这隐形小身板,大摇大摆地扒拉着鸟巢上的枯枝,左挪右闪,动作轻盈得就像一只灵巧的小松鼠,不一会儿就钻入了鸟巢中。 小火灵站在鸟巢里,好奇地四处打量,发现这鸟巢内部,显得格外空旷,空间之大,竟然都能装下两个鬼婴了。 巢底铺着一层厚厚的枯叶,堆积得密密麻麻,软绵绵的。 难怪那些侍卫过来巡查时,没能发现藏匿于鸟巢中的鬼婴。 这鸟巢四周枝叶繁茂,若非刻意寻找,实难发觉。 若鬼婴静静地躺在这鸟巢之中,收敛气息,身上再盖上一层厚厚的枯叶,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谁又能想到,一个成名已久的凶徒,竟躲在鸟巢中呢? 小火灵扒拉着鬼婴的衣角,“噌噌噌”地几下蹿到了鬼婴的头顶,揪着他一缕细软的头发,盘着小短腿,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 而鬼婴呢,还浑然不觉地站在鸟窝边,遥望着下面峡谷中忙忙碌碌的人群方向,面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峡谷里已经点起了星星点点的篝火,火光在夜色中闪烁,映照着众人的脸庞,一派其乐融融。 烤肉的香味随着向上飘逸的空气,一股股地直往鬼婴鼻子里钻,勾得他馋虫大动。 鬼婴吞咽了一口口水,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 他无奈地从怀里掏出干巴巴的干粮,看着手中这无滋无味干得快要咯牙的大饼,他心里就越发不得劲儿。 但没办法,炎炎夏日,软饼子根本放不住,不出一天就馊了。 他只能咬咬牙,泄愤似的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大饼。 饼子硬邦邦的,每一口都像是在嚼石头,还刺拉嗓子,实在难以下咽。 鬼婴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暗沉的天空中星星点点,却无一丝亮色能驱散他心中的烦躁。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唉!等待的时间过得好慢,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了一般,离约定好的动手时间还早得很呢。 忽然,他身形猛地一僵,一股突如其来的灼痛感从头顶传来,就像是有人在他头上放了一把火,烧得他头皮发麻,疼痛难忍。 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心中暗自诧异,这是怎么回事? 鬼婴伸手往头皮上的灼痛处摸去,指尖轻轻划过,除了头发,却什么也没摸到。 然而,那灼痛感却越来越强烈,如同烈火焚烧,透过头皮,直往他脑仁儿里钻,疼得他忍不住龇牙咧嘴,倒吸冷气。 慢慢地,这股灼痛感不再局限于头顶,而是开始从他头上,像潮水一般向他全身上下蔓延开来,每一寸肌肤都仿佛被火焰舔舐,让他浑身剧痛至极。 他惊恐地发现,凡是灼痛最为剧烈的地方,皮肤竟接连被烫起了成人大拇指盖般大小的透明水泡。 这些水泡仿佛是被无形的火焰炙烤而出,却又不见一丝火星儿,没有烟雾,没有热浪,只有那不断加剧的难以忍受的灼痛在不断地提醒着他,正有一股看不见的火焰在侵蚀着他的身体。 明晃晃、亮晶晶的水泡,在皎洁的月光掩映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显得格外骇人。 鬼婴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些突兀出现的水泡,心中大骇:真是见鬼了! 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推移,他心中的惊惧如同潮水般愈发汹涌,难以平息。 那股灼痛感一路往下蔓延,越往下,越像是有千万根烧红的针在他皮肤上同时刺扎,让他痛得几乎要窒息,难以忍受。 直到,他脚底板也传来一阵难以名状的烤肉焦糊味道,那味道刺鼻又令人心悸,鬼婴终于在鸟巢里待不住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如同狂风骤雨般席卷了鬼婴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他感觉,再在鸟巢里待下去,他就要真的变成一只待烤的鸟儿,被无形的火焰慢慢吞噬。 脚底板上的灼痛提醒他,再不出去,他很可能会成为这世界上第一个被烤熟的鸟人,或是会在这股莫名的灼痛中,一点点地化为灰烬。 恐惧和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鬼婴振臂一挥,鼓足勇气,纵身跃出了鸟巢,向着半山腰那个隐约可见的山洞掠去。 第237章 缩骨功 夜幕低垂,山林间的幽暗如同一张无形的网,悄然铺展开来。 小火灵正绞尽脑汁,思索着如何将鬼婴三人巧妙地聚在一起,眼角余光就瞥见鬼婴竟主动朝着半山腰的下一个目标进发,身影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宛如一抹幽灵。 小火灵心中一动,眼风不自觉地扫向一旁的小风灵。两人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 随即,她们齐齐动身,悄无声息地跟在了鬼婴的身旁。 山洞的位置其实离得并不远,若是从对面那陡峭的山崖上直接过来,直线距离不过二三十丈的样子。 鬼婴轻功虽高,但面对眼前这么宽的跨度,即便是他,想一掠而过,也是绝无可能。 鬼婴权衡了片刻,仗着自己身形矮小、灵活的特点,开始在山涧中如同幽灵般穿梭。 他借着山石的遮掩,时而纵身一跃,攀上峭壁,时而伏低身子,紧贴地面,仿佛与大地融为一体。 腾挪跳跃之间,身法迅捷如风,巧妙地利用地形,连续起落,每一次落脚都恰到好处,既未惊动山中的鸟兽,也成功避开了巡逻侍卫的耳目。 就这样,鬼婴辗转腾挪,以极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地一步步接近黛玉他们身后的山洞。 他躲在一块巨石之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窥视着山洞内的情况。 通过先前黛玉精准地点破他们身份之事,鬼婴现在对黛玉颇为忌惮。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往这边山洞移动,一边暗暗地关注着黛玉的一举一动,生怕被她再次发现行踪。 然而,当他悄无声息地靠近时,却发现黛玉正领着一位比她还小两三岁、模样精致可爱的小姑娘,以及一个年约三四岁、眨巴着圆溜溜大眼睛的小男孩,三人聚精会神地围坐在火堆旁,忙着烘烤两只肥美诱人、油光锃亮的野鸡。 小姑娘和小男孩正是琳琅和小宇轩。 两人都是第一次亲自动手烤制食物,都觉得新鲜又有趣儿,神情间满满的都是欢喜。 火舌欢快地舔舐着木柴,发出噼啪噼啪的悦耳声响,与远处山涧潺潺的流水声相互交织,构成了一首悠扬动听的山间小调。 琳琅和小宇轩白嫩的小脸蛋上,不知何时被烟灰和炭火蹭得黑一道、白一道的,看上去很像两只流着口水的贪吃小花猫。 间或,黛玉的视线,漫不经心地往他这边瞟一眼。 每每这时,鬼婴怀里都像揣了只野兔,砰砰直跳,身体紧紧地伏在山石后,绷得直直的,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的一丝动静,会惊扰到这个令他心惊胆颤的小丫头。 他与雷霸天还有毒枭约好,今晚三人一齐行动,互相配合,取得奇药后,三人平分。 眼看胜利在望,他心中既激动又紧张,深知此刻绝不能疏忽大意,让他们的行动,功亏一篑。 然而,不知怎的,每当黛玉不经意间望向他的方向时,他心里总不由得一阵发怵,有种被紧紧盯上的感觉,如芒在背,让他隐隐感到心神不安。 他只能强作镇定,不让自己的异样情绪泄露出来。 鬼婴努力睁大眼,想要从她的面上神情中读出些什么。 然而,下一刻,黛玉又轻易地移开了目光,仿佛只是随意的一瞥,并未发现他的存在。 这让他觉得,也可能只是他自己的错觉,是他自己太过敏感,想多了而已。 殊不知,黛玉早已被他身上那微妙的变化给引起了浓浓的兴趣。 借助了木灵的神奇力量,黛玉在一定范围内收集信息的能力便无人能及。 周围无论是风吹草动,还是微妙人心,都逃不过她的感知。 从鸟巢下来到山谷,这短短一段路程,鬼婴的形貌竟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黛玉也是第一次亲眼见证如此奇异的景象。 只见那原本两三岁的白嫩幼童,随着他每一次脚步的起落,小男孩的身形骨骼便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悄然增长了几许。 原本稚嫩的脸庞,渐渐褪去了婴儿的肥嘟嘟,五官开始也变得清晰起来,轮廓分明,身躯更是肉眼可见地“噌噌噌”往上蹿,变化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眨眼间,鬼婴的年龄仿佛挣脱了时光的束缚,从两三岁逐渐变为了四五岁;再一眨眼,已是六七岁的模样,身姿更加灵动矫健;直至最后,竟长成了一个身似十一二岁,容若老朽的老怪物。 黛玉蹲在火堆旁,仿佛看电影般,看到了一个小小孩童,是如何从一名幼童快速地变成容貌枯槁、童颜鹤发的垂垂老叟。 那模样,仿佛是岁月在他身上急速流转,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鬼婴身上的变化,简直比传说中天山童姥返老还童的奇景还要令人惊悚。 只不过,不知是他所修炼的功法有问题,还是别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无论他面容如何改变,其最高身形却始终如同被定格了一般,只能停留在十一二岁孩童的模样,恰是个半大孩子的身量。 鬼婴矮小的身躯与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不禁感叹世事之奇。 黛玉总算有点理解,外界为何会给他冠上“鬼婴”这一骇人的外号了。 以黛玉想来,鬼婴大概是修习了缩骨功之类的功法,使得他能够将自己的身形如同变戏法一般,在一定限度内,变大变小,神乎其技。 只不过,这功法虽妙,却也有着不小的制约。 他骨骼缩得越小时,体内的功力似乎也随之减弱。 随着他面容身高的增长,他的身法功力、以及身上的气势,也逐渐变得骇人起来。 黛玉没想到,这功法,隐藏着一个最为明显的弊端:就是鬼婴显露的年纪越大,功力越深不可测,但他的相貌却也随之变得越来越丑陋,仿佛是岁月与功力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当鬼婴终于抵达那半山腰的山洞口时,他的身形已然成长到约莫十一二岁少年的高度,然而,他的面孔却与身材极不相称,再也无法掩藏岁月的无情痕迹。 脸上满脸皱纹,沟壑纵横交错,宛如鸟巢边历经无数风霜侵蚀的老松树皮,看上去格外丑陋怪异,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远离。 本来,火灵和风灵这两个小不点儿,很少一起做任务。 小可爱火灵想偷会儿懒,轻轻一跃,纵身跃上鬼婴的肩膀,干脆就把自己挂在了鬼婴的束发发带上,随着鬼婴的步伐一摇一晃,倒像是在荡秋千,显得很是惬意。 而风灵的表现则截然不同,它轻盈地飘荡在鬼婴的周围,时而前行,时而绕后,与鬼婴形影不离。 但,渐渐地,随着鬼婴身形容貌的悄然改变,两个小不点儿用小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再揉揉眼睛,一点点张圆了她们的小嘴儿,无法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奇幻的人么? 只一会儿工夫,白嫩嫩的鬼婴,就越变越丑,变成了满面皱纹,奇丑无比的风烛残年矮老人。 丑,真是太丑了! 作为外貌协会的忠实成员,小火灵嫌弃地皱了皱她小巧的鼻子,表示忍不了一点,扑棱着双臂慌忙离开了鬼婴身边。 第238章 毒枭 只是,他们刚将脚步停驻在山洞口,尚未踏入洞穴之中,鬼婴便突然面色一凛,好似感应到了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身形猛地一颤,随即向后暴退数步,眼神中满是警惕。 与此同时,火灵也猛地竖起了耳朵,敏锐的捕捉到了从黑黢黢的洞穴深处传来的一声凌厉至极的破空声,声音尖锐而急促,如同利箭划破长空,让人心生寒意。 一道刺眼的银芒,如闪电般,从鬼婴的耳边倏忽掠过,带起一阵凛冽的寒风。 鬼婴只觉耳边一凉,紧接着,一缕乌黑的发丝,在半空中飘飘荡荡,晃悠悠地飘落在地。 鬼婴惊出了一身冷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压低声音,怒火中烧地喝道:“老毒物,你眼瞎了不成?瞧清楚再动手不行么!” 但他虽然心中气愤难平,却也知道,真动起手来,自己讨不着便宜。 心中怒火肆意乱窜,却不敢再口出恶言,以免惹来更大的麻烦。 山洞里的老毒物,正是黛玉先前提及的那位臭名昭着的毒枭。 此人武功虽不算高强,但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毒,轻功更是飘逸如鬼魅,一身毒术,出神入化,能轻而易举地杀人于无形之中。 而且,她性情极为乖张,心眼比针尖还小,谁若是稍有不慎得罪了她,那便是惹上了天大的麻烦。 毒枭睚眦必报,手段残忍,让人防不胜防,凡得罪她的人,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 鬼婴是宁肯与雷霸天那样的强敌硬碰硬,也万万不想与毒枭这样的人交恶。 与她相交,简直就如行走在刀尖上,说不定哪句话说得稍不合适,就会触怒她,从而招来杀身之祸,一命呜呼。 鬼婴话落,洞内再无别的响动传出。 他心中稍定,却又不敢大意,这才又压低声音,语气明显弱了下来:“情况有变,老毒物,你别再发疯了,咱们先冷静下来,容我先进去,再与你细说。” 一阵山风吹过,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在洞外打着旋儿飘落,除此外,四周一片寂静。 鬼婴又等了半晌,确认洞内没有异样后,才缓缓地抬步,每一步都踏得小心翼翼。 进了洞,洞内一片昏暗。 只有洞口处,因天上的星子稀疏地闪烁着,而洒下的一点微弱的亮,如同夜空中最黯淡的烛火,勉强照亮了洞口的一小片区域。 鬼婴看不清洞内的情形,只得先闭上眼睛,让眼睛逐渐适应这昏暗的环境。 同时,他的耳朵却警觉地悄悄竖起,捕捉着洞内可能传来的任何细微声响。 几个呼吸后,鬼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景物已然变了,原本昏暗模糊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山洞并不宽敞,约莫只有一间寻常屋子的大小,而且高度比平常的房屋要矮许多,让人进去后不禁感到有些压抑。 靠近洞口的地方,燃起了一小堆篝火,火光摇曳不定,映照着周围斑驳的岩壁。 在摇曳的火光之后,一个人影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神冰冷,直勾勾地看着刚进来的鬼婴。 是一个年约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女人,她容颜姣好,眉宇间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魅,尽管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些许痕迹,却更增添了几分动人的韵味。 小火灵看到这一幕,大吃一惊,豆豆眼中闪过一抹惊愕之色。 她从没想过,毒枭竟是个女子,而且是这样一位面容妖艳而冷酷的女子。 眼前的毒枭,穿一身紧身的黑衣,勾勒出曼妙的身姿,腰间缠绕着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蛇身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显得格外妖异与恐怖。 那蛇一看就剧毒无比,她这是,把这毒蛇当腰带来用了? 鬼婴定定神,深呼出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 他缓步走过去,在距毒枭稍远的地方,找了个位置坐下,开门见山地道:“我有种直觉,我们已经被发现了。现在形势危急,若想活命,唯有先发制人,不能再这样白白等下去了!” 那被鬼婴称为老毒物的女人,闻言冷冷一笑,红唇微启,声音竟然娇媚动人,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老鬼,你别在这里危言耸听,老娘可不是被吓大的,哼,没有足够的把握,我可不会轻举妄动……” 但她一句话还未说完,面前那原本静静燃烧的火堆突然“轰”地一声,猛然腾起一股炽烈的火焰,如同怒龙出海,直冲她娇媚的面门。 火焰带着灼人的气息,仿佛要将一切吞噬。 若非她反应迅速,身形暴退,躲得快,她这会势必已经遭殃,被那烈焰灼伤。 逃过一劫的她,惊魂未定,面色难看到了极点,眼中还残留着惊恐之余的悸动。 毒枭喘着粗气,心跳如鼓,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游目四顾,四周一片寂静,夜色深沉,她努力搜寻着,却也未发现有任何敌人的踪迹。 先前的小火堆,此刻仿佛被注入了火油一般,火焰越蹿越高,熊熊燃烧,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 火舌肆意舔舐着周围的空气,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 短短几个呼吸间,火势已如同脱缰的野马,迅速蔓延至整个洞穴,将一切照得通明。 鬼婴也看清了洞内的情况,只见不大的洞穴内,布局虽简陋却别有一番天地。 靠里的地方,有一块平整的大石头,石面光滑,似乎经过岁月的打磨,正好可以睡下一个人。 石头周遭还留有一些空隙,可以堆放些随身物品,倒是个避风躲雨、暂时落脚的好地方。 石头旁,散落着一个黑色的包袱,包袱的布料显得有些陈旧,上面还沾着些许泥尘。 除此之外,洞穴内别无他物,显得空荡荡的。 这火来得突然且猛烈,鬼婴看得分明,先前堆在火堆旁边的那几根干瘪的柴火,根本不足以燃起这满山洞的熊熊烈火。 再联想先前在鸟巢中,浑身上下莫名其妙被灼起的水泡,鬼婴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寒意。 那水泡起得蹊跷,疼痛无比。 他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四周并无火源,自己却像被无形之火炙烤一般,皮肤上瞬间冒起了那些令人触目惊心的水泡。 此刻,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烈火,鬼婴更加确定,这一切并非偶然。 无论是鸟巢中的异状,还是眼前这无法解释的火焰,似乎都在暗示着某种超乎寻常的存在。 他心中迟疑不定,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更加诡异的事情。 烈火扑面而来,炽热的火浪炙烤着人的面颊,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殆尽。 毒枭顾不得多想,身形如离弦之箭,“嗖”地一声蹿过去,双手迅速捞起地上的包袱,紧紧攥在手中,抢先往洞外面冲去。 不冲不行啊,眼看整个洞穴都要被火舌吞噬了,火焰肆虐,热浪滚滚,再不走,他们就要葬身于这片火海,化为灰烬了。 只是,这火来得太莫名其妙,熊熊烈焰仿佛从地下突然钻出,瞬间将周围的一切都点燃了。 毒枭满脸困惑,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她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就没有看见,在她身后的火光中,一个拇指大的红色小人儿,正站在火焰的中心,掐着腰,仰着头,一脸得意地哈哈大笑。 小人儿的声音稚嫩却极为嚣张:“想抢我主人的药,你们怕不是想屁吃!快滚出去送死吧,你!” 说完,小人儿还朝她背影做了个鬼脸,转身消失在了火海之中。 在洞口徘徊未进的风灵,闻言不屑地白了她一眼:“得瑟!看你那得意样儿!” 临了,风灵还是对着洞里轻轻吹了一口气。 别看只是轻轻一吹,却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立时,一股炽热的热浪如同汹涌的波涛,追着鬼婴和毒枭的身影,席卷而来。 第239章 雷霸天溜啦? 鬼婴和毒枭,在熊熊烈火的逼迫下,被那肆虐的火舌追得心慌意乱,顾不得多想,只顾着狼狈地逃窜出了幽暗的山洞。 他们跌跌撞撞,慌不择路,心中只有逃离这死亡之洞的念头。 回身望去,只见山洞里已是一片火海,烈焰腾腾,浓烟滚滚,再无半点立足之地。 曾经隐蔽的藏身之所,如今已化为一片炼狱,让人心惊胆战。 两人相对苦笑,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苦涩。 这一下,他们精心准备的藏身之地都没了,所有的计划,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行动不得不提前进行。 放眼望去,下面的山谷里,篝火熊熊燃烧,映照着人们欢快的脸庞。 他们抓着烤得香喷喷、油光发亮的烤肉,大快朵颐,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这一幕,与两人此刻的境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他们的心中更添几分苦涩。 看看他们,再看看自己,满身狼狈,衣衫褴褛,脸上还残留着烟熏火燎的痕迹,差点就葬身在那肆虐的火海之中。 可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鲜明的反差,让人不禁心生感慨。 但让他们就此放弃,他们又万般不甘,心中的贪念如同烈火般燃烧,驱使他们继续前行。 两人相视一眼,随后沿着崎岖的山壁,蹑手蹑脚地向远处那片隐蔽的山凹处行去。 为怕下面山谷中的人发现,两人都不敢运用内力,只是小心翼翼地贴着山壁前行,每一步都踏得极轻。 夜色渐深,天空如同被浓墨重彩地涂抹了一般,黑沉沉的。 山风呜咽着刮过,带着山林中特有的凄厉声响,刺骨地冷。 两人紧了紧衣襟,相互对视一眼,眼中都满是警惕。 山中的夜,格外阴冷渗人,四周仿佛被一层厚厚的寒冰所笼罩,寒气似是能穿透衣衫,直往人骨头缝里钻,直抵骨髓,让人忍不住直打哆嗦。 若非他们二人都常年练武,身体底子好,经得起这严寒的考验,估计早已被这刺骨的寒冷冻成冰雕,无法再前行一步。 中途出了些小插曲,在快要到达山凹处时,他们意外地路过了一处洞穴。 那洞穴幽深而隐秘,洞口很矮小,通往地下,周围布满了青苔和杂草。 估计里面住的不是兔子,就是竹鼠之类的小动物,洞穴口还有零散的草屑和爪印,似乎也在印证着这个猜想。 当二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经过那个洞穴时,突然从里面蹿出了一只灰色的小身影,速度奇快无比,像是一道灰色的闪电。 它一下撞在了走在前面毒枭的小腿上,毒枭吃痛,低头一看,只见那小东西腿儿蹬了几下,身子抽搐着,不一会儿便不动了。 落后三四步的鬼婴,定睛一看,见是只灰不溜秋的鼹鼠。 鼹鼠小小的身躯蜷缩着,毛发略显凌乱。 只是,它现在已经一动不动,四爪朝天,躺在地上,显然已经死了。 鬼婴心惊不已,面上却强作镇定,不动声色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只是暗暗地又离毒枭远了几分。 鼹鼠之死,让鬼婴对毒枭之毒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两人加快脚步,赶到雷霸天藏身的山凹处时,却发现山凹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只有山风在耳边呼啸。 鬼婴和毒枭四处张望,只见山风烈烈,吹得岩石呼呼作响,却带不来一丝人气。 除此之外,周围一片死静,连虫鸣鸟叫都听不见,仿佛整个世界都沉寂了。 他们仔细查看四周,方圆十多丈内,没有践踏的痕迹,树木也未曾被攀折,确是无人待过的迹象。 而这个山凹,也不过凹进去两三丈深而已,山壁陡峭,像是大自然随意雕琢出的一道浅痕。 两人站在山凹口,目光穿过斑驳的山石,甚至能隐隐看到远处那伙人走动的身影,在暗淡的星光下,拉长成一串串模糊的影子。 鬼婴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屏息凝神,悄然以内力为引,缓缓展开探查。 他的内力如细丝般悄无声息地蔓延开去,试图捕捉周围每一丝细微的动静。 然而,一盏茶时间悄然流逝,他的探查却如石沉大海,一无所获。 他颓然收功,脸色略显苍白,冲着毒枭无奈地摇了摇头。 毒枭见状,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嘴角微微下撇。 雷霸天怕不是被那小丫头先前的虚张声势给吓破了胆,偷偷溜了吧? 这家伙,平时看起来挺横的,没想到关键时刻这么不靠谱。 难怪他在先前选藏身之地时,特意挑了这处既隐蔽又最适合撤退的地方,原来是早就打好了见势不对就逃跑的算盘。 果然,男人最是靠不住,关键时刻总是掉链子。 雷霸天这家伙,平时豪言壮语,没想到一到见真章时,就溜之大吉。 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无论他靠不靠谱,他们已经到这里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目标已经在触眼可及的地方,奇药已经在向她招手,要她现在放弃,是万万不能的,现在,就是天塌下来,她也要得到这垂涎已久的宝贝。 正好,雷霸天这个不靠谱的家伙溜了,少一个人分,她还能多分几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嗯,说不定,她一个人独吞,也不是不可能…… 心念电转间,毒枭那刚刚还阴沉如同深渊的面孔,肉眼可见地变得明媚起来,眼中的贪婪,都快化为实质。 她妩媚地冲鬼婴一笑,眼波流转间满是狡黠:“看来,那个废物点心是中看不中用,偷偷溜了,留下咱们俩。老鬼你呢,是想继续和我一起夺这奇药?还是也像他一样,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想临阵脱逃?” 鬼婴心中天一交战,他自幼习武,历经艰辛,可惜在十二岁那年,练缩骨功时,一时大意,走火入魔,这才造就了他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鬼样子。 此刻,面对毒枭毫不掩饰的挑衅与激将法,鬼婴心中五味杂陈。 听说林家那奇药,不仅有着令人起死回生的神奇功效,还能脱胎换骨,重塑筋骨,被人传得神乎其神。 万一,这奇药真能重新锤炼他的筋骨,让他彻底摆脱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境,那该有多好? 毒枭虽然心狠手辣,令人畏惧,但现在他们毕竟是同伙,她的手段越可怕,威慑力越强,他们成功拿到奇药的机会也才更多,不是吗? 毕竟,面对对方那么多侍卫,多一个强有力的盟友,就多一份保障。 鬼婴心思转得极快,片刻间计议已定。 他皱着他那张老树皮似的、沟壑纵横的脸,努力挤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对毒枭道:“我鬼婴素来讲信用,出口的话,一口唾沫一个钉,绝无更改!你放心,只要咱们联手拿到那奇药,我定会按约定行事!” 毒枭心中鄙夷,暗想:你鬼婴出了名的言而无信,在这蒙谁呢?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不过,这会儿确实还需要他帮忙,不便揭他的短罢了。 毒枭心中虽有不屑,但面上却未表露分毫。 两人各怀鬼胎,眼神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他们头碰头,凑得极近,嘀嘀咕咕了一阵子,声音低得如同蚊虫嗡鸣。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经过一番商议,毒枭和鬼婴终于达成了共识,约定一个时辰后就动手,届时两人共同携手,夺取那传得神乎其神、据说能治百病的奇药。 商议罢,两人环顾四周,找了个相对隐蔽且安静的地方,盘腿坐下,闭目凝神,各自开始打坐调息。 第240章 以为林家是软柿子,好捏 山凹恰好位于黛玉的神识覆盖范围之内,如此一来,小火灵和小风灵这两个小不点儿,根本无须劳神费力地返回山谷,便能直接与黛玉进行心灵上的沟通,省去了不少麻烦。 小火灵向来是个小话痨,此刻唯恐被风灵抢占了先机,迫不及待地叽叽喳喳将这边发生的种种情况,事无巨细地向黛玉讲述了一遍。 讲完,还暗暗又梳理了一遍,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黛玉环顾四周,只见众侍卫严阵以待,个个挺胸抬头,神情警惕。 她心念一动,不禁暗自思量:这整日里东防西防,时刻紧绷着神经,也确实挺让人恼火的。 何时,才能有个真正的安宁之日,让大家都松口气呢? 这些江湖中人,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跟来,还不是因为以为他们林家是软柿子,随便他们怎么捏。 哼,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与其日日提心吊胆,防着那些不断冒出来的不怀好意的家伙,不如,就让他们擦亮狗眼,仔仔细细地看看清楚,林家可不是任人欺凌、随意宰割的羔羊! 黛玉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心中也渐渐有了决断。 不若,今晚就借此机会立威,让那些心存不轨的人,知道知道他们的厉害,从此不敢再轻易凑上来。 山中的气温,随着夜幕的悄然降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迅速拉低,下降得极快,寒意丝丝缕缕地侵入每一寸空气。 值夜的侍卫们见状,赶忙生起了几个熊熊燃烧的火堆,火舌舔舐着干柴,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映照着周围一张张被冻得有些发红的脸庞。 众人围坐在火堆旁,不自觉地转动着身体,想更靠近火堆一些,或者调整坐姿,以更好地汲取那火光中散发出的温暖,驱散寒夜里刺骨的冷意。 夜越来越深,四周的寂静如同被一层无形的幕布所笼罩,无限放大。 山谷里,众人大多都沉入了梦乡,呼吸声此起彼伏,与远处偶尔传来的虫鸣狼嚎交织,组成山谷里独有的夜曲。 只有侍卫首领安排的几个守夜侍卫,还在火堆旁强撑着沉重的眼皮,手中紧紧握着寒光闪闪的长剑,坚守着他们的岗位。 侍卫的身影在摇曳不定的火光下忽明忽暗,尽管困倦不断袭来,但他们丝毫不敢懈怠。 山谷深处,偶尔远远地传来几声虎豹的悠长嘶吼,那声音在这幽静深邃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渗人,让这原本就孤寂荒凉的山谷,更添了几分阴森与寒意。 一阵冷风吹过,火堆中的火苗猛地一跳,溅起几点火星,火星在空中短暂地闪烁后,随即又稳稳地落回火堆中,继续熊熊燃烧起来。 坐在火堆旁的一个小个子侍卫不禁打了个寒颤,敏锐地感觉到夜风中的寒意直透骨髓。 他紧了紧身上厚重的大氅,将自己裹得更加严实。 随后,发现还是冷得受不住,他开始围着火堆慢慢地转圈。 小个子侍卫的眼神,不时地扫向四周,警惕地捕捉着每一个可能的动静,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侍卫们的眼神犀利如鹰隼,逐层扫过每一片草丛,每一块岩石,甚至是石头缝里最不起眼的杂草,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可能的异动。 此时,山谷的深处,两抹不易察觉的黑影如同幽灵般悄悄地在山石间穿梭,动作敏捷而诡秘。 他们时而隐身于暗处,时而快速移动,轻盈无声,与夜色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小个子侍卫的心中突然泛起一丝莫名的不安,他总觉得今晚的山谷有些不同寻常,似乎潜藏着某种未知的危险。 就在这时,又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带着刺骨的寒意席卷而来,隐隐夹杂着人的低语。 小个子侍卫立刻警觉起来,他猛地停下脚步,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如同一张拉满的弓。 目光锐利如鹰,迅速向声音来源处看过去,试图捕捉任何可能的异动。 恰在这时,那两道鬼鬼祟祟的黑影好似突然感受到了危险,骤然间伏下了身子,紧贴着地面,一动不动。 身影隐没在暗处,与深沉的夜色完美融合,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小个子侍卫听了好一会儿,确认再未发现什么异常,便又开始了他的巡逻,继续绕着火堆缓缓绕圈。 距那熊熊燃烧的火堆不远处,五辆马车稳稳地停在那里,马车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仿佛是静谧山谷的守护者,静静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最左边一辆装饰古朴的马车里,黛玉在打坐的间隙,轻轻睁开眼眸,瞥了一眼在一旁四仰八叉、睡得正香,口水都快流成一条小河的琳琅。 琳琅的下巴上还蹬着一只白嫩嫩、胖乎乎的小脚丫,那是小宇轩的。 小宇轩也睡得正酣,完全不知自己的脚丫子正“侵占”着琳琅的领地。 黛玉看着这一幕,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不禁泛起一丝笑意。 这两人,凑在一起还不到两天,就已经变得孟不离焦,焦不离孟了。 不过不要误会,两人并不是那种形影不离、好得离不开的关系,而是那种一见面就吵,吵得离不开的冤家。 在易州客栈第一晚住宿时,琳琅就赖在了黛玉的房里,死活不肯走。 这可急坏了平日就与姐姐黏糊习惯了的小宇轩,他觉得自己的“领地”被侵占了,顿时火冒三丈。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爆发了激烈的冲突,声音大得差点没把屋顶掀翻。 黛玉在一旁看着,头疼不已。 黛玉因为父亲与权景瑶之间的关系有了实质性的进展,她此时不可能将小宇轩丢回给他们,于是决定,三人索性一起睡在黛玉的房里。 然而,黛玉万万没想到,琳琅睡觉极不老实。 明明刚睡下的时候,琳琅还是规规矩矩的,蜷缩在被子里,一副乖巧的模样。 但睡着没两分钟,她便开始了她的“梦中之旅”,完全变了个模样。 先是将原本盖得好好的被子踢得老远,仿佛那被子成了束缚她自由的枷锁,非要挣脱不可。 接着,琳琅翻了个身,动作大得好像要把整个床都翻过来似的。 翻过来后,她一只胳膊横在了枕头上,霸占了大半个枕头,另一只胳膊则随意地搭在了床边,垂了下来,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 那模样,毫无拘束,自在得很,看得黛玉忍不住抿嘴轻笑,心中暗道:不愧是琳琅,睡个觉也能这般“多姿多彩”。 没过一会儿,琳琅又开始了她的新“动作”。 只见她的腿突然一蹬,力量之大,竟将原本睡在她另一边的小宇轩一脚踢到了床下。 小宇轩睡梦中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懵了一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勉强睁开了一道缝。 很快弄清楚自己的处境,从床下爬起来,一脸恨恨地望着琳琅。 而琳琅,却还在床上睡得正香,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壮举”。 小宇轩不是个肯吃亏的性子,一下怒了,他眼里闪着火光,爬起来就毫不客气地给了琳琅搭在床头的胳膊一巴掌。 “啪”地一声脆响,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小琳琅睡梦中挨了一巴掌,白晳的小臂上,瞬间就浮现出一道红红的巴掌印。 黛玉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唬了一跳,她连忙伸手将小宇轩从床边抱开,生怕这小家伙一时冲动,惊扰了琳琅的清梦。 小宇轩窝在黛玉怀里嘟着嘴,显得有些不服气。 而挨了一巴掌的琳琅,却似浑然不觉,依旧沉浸在她的美梦之中,嘴角边还挂着一抹甜甜的笑意,也不知是又梦到了什么开心事儿。 黛玉安抚了小宇轩好一会儿,答应等会搂着他睡,小宇轩这才作罢。 第二日一早,琳琅起床,发现了手臂上那道红红的巴掌印,正巧这时,小宇轩也来找她算后账。 就这样,两人的梁子在不知不觉中结下了。 从那时起,琳琅和小宇轩便成了欢喜冤家,见面就掐,互不相让。 两人天天绊不完的嘴,打不完的口角官司。 一会儿琳琅眨巴着眼睛,调侃小宇轩几句,惹得小宇轩脸红脖子粗,半天说不出话来;一会儿小宇轩又不甘示弱,怒怼琳琅几句,让琳琅气得直跺脚,嘴里还嘟囔着“再也不理你了”。 可是,真将两人分开,不出一炷香工夫,琳琅就忍不住想找小宇轩理论个清楚,小宇轩也憋着一肚子话想找琳琅掰扯。 真正是见不得,又离不开。 第241章 做笔交易,如何? 远处的两道黑影在稀疏的月光映照下,越来越近,他们步伐矫健,每一次落脚都轻盈无声。 在他们又一次纵身跃过一块突兀的山石时,不经意间踩落了几颗碎石,发出轻微的声响。 火堆旁的小个子侍卫,原本正半眯着眼打盹,但这细微的动静却让他猛然惊醒。 他瞪大了眼睛,紧盯着黑影移动的方向。 “谁?滚出来!”小个子侍卫一声断喝,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响亮,瞬间惊动了其他守夜的侍卫。 他们纷纷从各处跃起,手执兵器,警惕地环顾四周。 同时,这声喝令也惊动了在睡梦中仍保持着警惕,睁着一只眼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的马车里的大人。 侍卫们更是纷纷抽出腰间的刀剑,身形一挺,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炬,循着声音望过去。 又一阵冷风吹过,带着几分刺骨的寒意,不过这一次,冷风中还夹杂着一阵奇异的香气。 那香气虽幽淡,却无孔不入,莫名地让人心神一凛。 闻到香气时,侍卫首领心感不妙,大喝一声:“不好,有毒!大家闭气凝神,注意防护,千万别让毒气侵入体内!” 山谷里,侍卫们站的位置恰好在下风口,那毒气如同狡猾的毒蛇一般,顺着风势悄悄蔓延。 有几个站得离黑影最近的侍卫,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已坚持不住。 他们脸色苍白,身形摇晃,踉跄了几步,最终软倒在地,不省人事。 稍顷,黑暗中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娇媚笑声,笑声清脆悦耳,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得意:“可惜,发现得迟了呢!” 声音里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惋惜,好似声音的主人真的在替他们感到遗憾。 但若仔细聆听,又偏能察觉到她话语中那股难以掩饰的得意劲,若是她能再掩藏住一些,或许还真能骗过所有人。 侍卫首领眼见着身旁的属下,如同被秋风扫落的枯叶,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他们圆睁着一双双怒火中烧的眼睛,似乎要将心中无尽的不甘与愤恨,全部刻印在对面的黑影身上。 这些侍卫,平日里何曾受过此等屈辱。 若真是在拳脚兵刃上堂堂正正地打不过对方,那也就罢了,可眼下这情形,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如今,他们连对方的面都没见着,就莫名其妙地着了道,败得实在是太过窝囊了些。 这让他们怎么能服气! 随着笑声,一高一矮两道人影如同幽灵般悄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那高一些的身影,正是臭名昭着的毒枭,而紧跟在她身旁那道矮小的身形,则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鬼婴。 个子高挑的毒枭,亭亭玉立地站在只到她胸口的鬼婴身旁,而鬼婴顶着那张枯树皮似的老脸,这样的组合,怎么看都让人觉得诡异至极。 毒枭看着对面原本威风凛凛的侍卫,在她的毒粉下一个个如割麦般倒下,心中得意非凡,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但她心底终究还是有所顾忌,不敢真的与官场中权势滔天的人直接对上,毕竟这江湖再大,也大不过朝堂之上的那片天。 何况,眼前这些侍卫们个个精气内敛,步伐沉稳,一看便是训练有素,想必他们主人的身份定也非同小可,绝不会比身为左都御史的林如海低。 林如海官居二品,位高权重,却还对那两人一个比一个恭敬,这不禁让人揣测,他身旁那两人的身份,定是非富即贵,或许是哪位皇亲贵胄,也说不定。 真要是惹怒了他们,除非他们能将眼前这些人全部杀人灭口,永绝后患,否则,事后的报复,绝不是他们这些江湖人能够承受的。 毒枭一双秋水美目盈盈闪烁,紧紧盯着左边第二辆马车上的男子,眼神仿佛能勾人心魄。 她声音娇媚入骨,如丝如缕地飘入众人耳中:“林大人,听闻贵府上有幸制得一味奇药,是真是假?可别是有命制,没命保。这江湖险恶,人心难测,若真是有此等至宝,怕是会引来无数觊觎之徒。林大人虽位高权重,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万一哪天这奇药被有心之人夺去,或是贵府因此遭遇不测,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林如海被毒枭这明晃晃的威逼利诱气得险些气炸了肺,只觉得嗓子眼儿里像是被堵了一团乱麻,憋得他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只能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毒枭。 毒枭见林如海半晌不答,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还以为他被自己这番话给吓住了,心中越发不屑。 这些当官的,平日里威风凛凛,可一到关键时刻,最是惜命怕死。 一听到点儿风声,就吓得京城都不敢待了,跟丧家之犬似的,着急忙慌地逃了出来,还以为自己能躲得过呢。 殊不知,在外面更方便动手。 毒枭心中鄙夷,言语中难免带出了几分:“林大人,你手中的奇药,当真有传言中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奇功效?哼,我看不过是有些人夸大其词罢了。不如,林大人,你考虑考虑,与我做个交易如何?我这人,向来是言出必行,只要你肯合作,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 林如海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愤怒。 他左手拇指用力掐按右手虎口,几乎要掐出血印来,才勉强抑制住胸口翻涌而出的怒意,怒极反笑,声音冷冽如寒冰:“哦!什么交易?林某倒想听听,毒枭能给出什么让人心动的条件。” 毒枭嫣然一笑,眼中狡黠一闪而过:“素闻林大人为人大方,从不吝啬。今日,我便斗胆向林大人讨个赏,不若将那奇药拿出十颗来,我与鬼婴当场试试药效。如若这药丸真如传言那般,能活死人、肉白骨,神奇无比,只要这药到了我手中,我保证,立刻解去你们所有人的化功之毒。” 她娇笑着,声音里充满了诱惑:“而且,我还会保得林大人府上上下无虞,日后若有任何麻烦,只需一句话,我毒枭必定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怎么样?这笔买卖,对林大人来说,可谓是划算至极。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救下这里这么多人性命,这救命之恩,可是天大的恩情。想必林大人日后,定会仕途坦荡,前程似锦。不知林大人意下如何?可愿与我做成这笔交易?” 听听,毒枭这说得都是什么话! 简直是无稽之谈,荒谬至极! 林如海心中怒火中烧,几乎要被她的厚颜无耻给气笑了。 他强忍着怒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当他是三岁小儿不成,如此好糊弄。 这些人根本不明内情,还误以为那奇药是他林如海所制。 这毒枭更是心怀叵测,不怀好意,言语之间巧舌如簧,偷梁换柱,将救不救人这个沉重的担子,悄然转嫁到了他的身上。 话语里满是陷阱,让人防不胜防。 若他林如海拿出药丸,那便如了毒枭和鬼婴的愿;若不拿,那他便成了吝啬之人,见死不救。 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这些人首当其冲要怪的,必定是见死不救的自己。 他们会把所有的怨气和责任都推到他身上,仿佛他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毕竟,目前,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是吗? 林如海面色一冷,刚要开口,他身边的权景瑶已先一步有了动静。 权景瑶身形轻盈,从马车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地,眼神中闪烁着不屑的光芒,嗤笑一声,朗声道:“你就是那个所谓的毒枭?也不怎么样嘛,想空手套白狼,还在这里大言不惭!你凭什么认为,区区化功散,就能拿捏住我们所有人?” 毒枭一瞬间大惊失色,脸色变得惨白,抖嗦着手指,伸手指着权景瑶,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怎么……没中化功散?这,这怎么可能?” 她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仿佛见到了鬼一般,一个劲地摇头:“我的化功散百试百灵,这么多年来,无往不利,从未有过失手,这绝对不可能!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权景瑶冷笑一声,眼神中满是讥讽:“世事千变,总有意外的时候,你以为你的化功散能掌控一切?哼,异想天开!” 她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斜睨对面的二人,“现在,倒是你们,该好好想想,如何脱身?” 毒枭闻言,却并未再显出惊慌之色,她名满江湖这么多年,靠的可不仅仅是毒术。 毒枭稍一思忖,忽然眼睛大亮,“你身为左都御史夫人,定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服了那奇药,以致百毒不浸,我这化功散才对你无效?” 权景瑶闻言,不置可否,只是冷声道:“你与其在这里想这么多有的没的,不若乖乖束手就擒,免得待会儿受罪!” 毒枭见权景瑶沉默不语,似是默认了自己的猜测,心中对那神秘奇药的渴望,如同野火燎原般,又加深了几分。 她眼中闪过一抹贪婪,暗自思量着如何才能得到那奇药。 而一旁的鬼婴,听闻奇药能克制毒枭的毒,心中蠢蠢欲动,对夺药的渴望,也更迫切了。 若这奇药真能使人百毒不浸,那他以后岂止是能恢复成正常人,更是能彻底摆脱毒枭这老毒物的辖制,从此天高任鸟飞! 鬼婴心中暗自盘算着,眼珠子咕噜噜乱转,在五辆马车上一一扫过,最终视线牢牢盯在了最中间那辆最为豪华的马车上。 第242章 龙影卫 因睡在马车上,到底不如睡床上舒服,圣上睡得并不安稳,总感觉马车还在崎岖的路上颠簸晃悠,如同漂泊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一般。 正当他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之际,突然,侍卫的断喝声划破了夜的宁静,瞬间将圣上从朦胧的睡意中惊醒。 圣上从小到大,经历的刺杀事件可谓数不胜数,因此,面对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危机,他并未显露出丝毫的惊慌之色。 那股奇异的香味悄然弥漫在空气中,圣上也敏锐地察觉到了。 他心中微微一动,随即暗自运功,仔细检查着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条筋脉。 然而,经过一番细致的探查,他并未发现身体有任何的异样,心中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才微微抬手,示意躺在软榻下的富海前去揭开车帘。 然而,富海此时的情况却大为不妙,他面色煞白如纸,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子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落下,浸湿了衣襟。 听了圣上的命令,富海心中一紧,想要起身应命,却发现自己连抬起一根小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身子软绵绵的,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筋骨。 这辆马车里,只有圣上与富海两个人。 圣上眉头紧锁,富海的状况明显很不对劲,他压低声音,对着车顶轻轻叫了声:“龙一!” 随着这一声呼唤,车帘无风自动,轻轻一晃,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所撩动。 紧接着,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影如同幽灵般应身而入,动作迅捷而无声。 他跪倒在车厢内,斗篷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闪烁着寒光的眼睛,静静地等待着圣上的下一步指示。 圣上见状,心中大石落地,松了一口气,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 这是他的龙影卫首领龙一,是他最忠诚、最得力的护卫,无论风雨变换,始终与他如影随形。 明面上,富海作为他的总管太监,与他形影不离,终日相伴左右;但实际上,自他登基以来,陪伴他最多、守护他最紧的,还是先皇留给他的这支神秘龙影卫。 龙影卫是一支专门负责护卫历代皇帝安全的精锐队伍。 在他继位之时,这支队伍作为先皇的遗志与重托,被郑重地交到了他的手中。 平日里,他们如同隐形的守护者,并不轻易现身,只是默默地潜伏在暗处,守护着皇宫的安宁。 只有当圣上亲自召唤,或是圣上遭遇危险之时,他们才会如幽灵般现身,以雷霆万钧之势,扞卫圣上的安全。 圣上见龙一身手依旧矫健如昔,动作敏捷,提着的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 他从父皇手上接过这支队伍时,虽知这些龙影卫,自幼便与毒蛇、毒蝎子等毒物为伍,历经无数生死考验,可以说是在毒窝里摸爬滚打长大的,早已练就了一身百毒不浸的本领,无论何种毒物,都难以伤及他们分毫。 但毒枭的恶名早已传遍四海,其手段狠辣,令人闻风丧胆,不亲自确认,他心中总是难以真正放下心来。 他记得,父皇在世时最常叮嘱他的一句话,便是切莫轻信传言,务必要亲眼所见,方能确信无疑。 他之前还未曾有机会亲眼见证,心中难免存有一丝疑虑。 但现在看来,那些关于毒枭的传闻,应是有些夸大其词。 圣上虽也自幼习武,身怀不俗的武艺,但自登基以来,政务缠身,日理万机,即便是想要抽身煅炼,也往往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渐渐地,那一身功力便被荒废得七七八八,不复当年之勇。 此刻,他指了指富海,冲着一旁的龙一急切地说道:“你看看富海,他如今中毒已深,你可有办法替他解毒?” 富海从小就跟随着他,可以说是陪伴他最久、最贴心的人。 而且,很少有人知晓,富海其实是个少有的内功高手,他功力深厚,却从不轻易显露。 这么多年来,圣上遭遇的那么多次刺杀,每一次都能够化险为夷,其中富海绝对是功不可没。 而正是因为富海有着如此深厚的功力,所以在遇到毒枭的化功散时,他所受到的影响也最深,让人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 龙一上前,轻轻掀开了富海的眼皮,仔细察看,只见富海眼神涣散,显然中毒已深。 他迅速从袖中翻出一个雕刻着精致花纹的碧绿色小药瓶,小心翼翼地倒出了一颗深褐色的药丸。 药丸散发着淡淡的药香,龙一轻轻捏开富海的嘴,将药丸塞了进去。 随后,龙一抬头,对上了圣上忧虑重重的视线。 龙一返身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回禀道:“圣上,这毒枭所使的化功散成份极为独特,且剧毒无比,非寻常药物所能解。属下只能暂且替富公公压制一二,使他体内的毒性不再继续恶化,但要想彻底解除此毒,属下实在是无能为力。” 龙一在圣上的示意下,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富海,将他引至马车右侧那稍窄一些,也稍矮一些的软榻上,扶他靠着车壁坐好,确保他能够舒适地休息。 富海服了龙一递来的药丸后,原本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额头上也不再冒汗,苍白的面色中渐渐透出了一丝血色,整个人看起来比先前好了许多。 圣上将手伸进自己宽大的袖子里,摸了摸。 那里藏着一个精致的小羊指白玉瓶,瓶中静静地躺着林如海敬献上来的最后两颗奇药,散发着淡淡的幽光。 他沉默了片刻,这药,他可是亲身体验过其神奇之处的,那种立竿见影的效果,让他至今难以忘怀。 所以这会儿,要拿出一颗珍贵的奇药,他还是着实有些肉疼的。 毕竟这药制出不易,且功效非凡。 但转念一想,富海跟随他多年,一直忠心耿耿,为他鞍前马后,他也实在不忍心看富海如今这般受苦受难的模样。 咬咬牙,圣上终于还是掏出了小玉瓶,轻轻地旋开瓶塞,小心翼翼地倒出一颗泛着温润光泽的药丸,递给了一旁的龙一,用眼神示意他给富海服下。 那药丸一倒出来,整个车厢里便弥漫起了一股清新淡雅、令人通体舒畅的药香味,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愈发清新宜人。 富海此时的情况比刚才好了很多,已能支棱起脑袋,手脚也能做些简单的动作了。 他是最清楚这羊脂白玉瓶中药丸的来历的,知道这是林大人敬献给圣上的稀世奇药,珍贵无比。 此时见圣上连这么好的药都舍得用在自己这个奴才身上,富海感动得涕泪横流,声音哽咽地道:“圣上,万万不可啊!老奴身上的毒性已被压制,暂无性命之忧。何况,青阳县君还未出手,有龙一在旁护卫,我们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只等青阳县君解决了那毒枭,还愁没有解药吗?此时将林大人敬献的奇药给老奴用了,岂不是暴殄天物,实在让老奴心中难安啊!” 林如海献药时,龙一隐在暗处,也将此药的神奇之处瞧得一清二楚。 此时,龙一也忍不住在一旁劝阻:“圣上,富公公言之有理。此药珍贵异常,用在富公公身上虽能救急,但若能留待关键时刻,或许能发挥更大的作用。何况富公公毒性已得控制,暂无性命之忧,还是请圣上三思而后行。” 圣上见富海无论如何也不肯服用这珍贵的药丸,神色坚定,言辞恳切,只得暂且作罢,将药瓶重新收好。 有龙一这等高手在身旁护驾,圣上心中顿时有了底气,眼神也变得更加坚定。 以他以往的经验,无论遇到什么凶险,有龙一率领的龙影卫在身旁,总能化险为夷。 何况,他也想亲眼见见青阳县君的本事。 圣上心绪稍定,便命龙一揭开车帘,一同向马车外望去。 第243章 误终身 马车外的鬼婴,借着微弱的月光,也因此清晰地看清了马车里的情形。 马车上共有三个人,一位面色威严、眼神锐利的中年男子端坐在车厢左侧的软榻上,身着华贵的锦袍,气势不凡。 软榻下方,跪着一个黑袍人,因是背对着鬼婴,所以无法看清其面容,只能从那紧裹的黑袍中隐约感受到一股危险的气息。 在车厢右边,一张稍显矮小的榻上,躺着一个年纪更大一些的男子,面色苍白,气息不稳,从服饰看,应是伺候的下人。 瞧他的样子,分明是中了毒枭的化功散,行动困难。 毒枭所制的化功散,是一种极为诡异的毒药,它只对习武之人产生效用,而且功力越高深之人,受到的影响便越大,能使他们的功力在不知不觉中消散。 然而,对于一般普通人而言,反倒不会产生什么太大的影响,只是手足无力罢了。 故而,鬼婴不再将目光死死地盯着林如海一家的马车,他眼珠一转,改了主意。 擒贼先擒王,要想彻底扭转眼前的局面,唯有拿下车中那位面色威严、气势不凡的男子,才能迫使林如海就范,交出那珍贵的奇药来。 这个计划,是他与毒枭在先前就商定好的。 毒枭负责给这些侍卫下毒,使他们丧失战力,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拿下林如海及其身边的人,以此迫使他交出那奇药。 然而,再周密的计划,也有变数。 若情况有变,出现什么意外,他们也早已备好后手。 那时,将由鬼婴出手,擒住他们之中身份最高之人为质,利用这人的性命作为筹码,迫使林如海乖乖交出奇药。 鬼婴刚刚已确定了,马车周围的这些侍卫,无一例外,基本都中了毒枭那霸道无比的化功散,此刻他们浑身无力,就连爬都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为所欲为。 确定了目标之后,鬼婴没有丝毫迟疑,他双臂一展,宛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大鹏,身形矫健,飞身直扑最中间那辆装饰华丽的马车。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却印证了一句话。 他真是,长得丑,想得美。 “呯~” 斜刺里,一股突如其来的劲风猛然袭来,带着摧枯拉朽之势。 鬼婴措手不及,身形瞬间失去了控制,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在空中无助地翻飞。 “哇~” 他口中猛地喷出一道血箭,紧接着,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整个人被狠狠地摔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毒枭的身旁,扬起一片粉尘。 毒枭正一脸震惊地盯着权景瑶,心中纳闷她为何能躲过自己化功散的毒害。 恰在这时,冷不防旁边那辆看似普通的马车里,又跃出一位一招便能将鬼婴打飞出去的高手,功力之深,令人咋舌。 要知道,撇开毒术不谈,单论武功修为的话,她未必是鬼婴的对手。 这一下,简直惊掉了二人的魂魄,他们仿佛被一道突如其来的惊雷击中,心脏猛地一颤。 毒枭和鬼婴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不可置信,齐刷刷地向劲风来源处看去,脸上的肌肉都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只见林如海和权景瑶旁边的马车车辕上,凌风站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 小姑娘面容清丽绝伦,肌肤胜雪,身形袅娜,衣袂随风飘飘,看上去弱不胜衣,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若非鬼婴亲身体会过她身手的可怖,只凭她此刻静静站在那里的模样,谁都会认为,她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需要人呵护的小丫头。 小姑娘身后的马车里,车帘被揭起,一左一右,两颗圆圆的小脑袋好奇地探了出来。 左边的是小琳琅,头发有些凌乱,脸上还带着未醒的睡意,眼睛眨巴着,像是想努力看清眼前发生了什么;右边的是小宇轩,小脸蛋红扑扑的,像是刚睡醒的小苹果,眼睛里闪烁着迷茫的光芒。 两人不约而同地揉着困顿不堪的眼睛,小宇轩率先开了口,声音还带着些许睡意:“姐姐!” 而另一边的小琳琅则显得更迷糊,眼睛半睁半闭,含糊不清地问:“青阳,怎么了?为什么不睡觉?外面天还没亮呢。” 黛玉本不想惊动他们,想让他们多睡一会儿,但见他们已经醒了,倒也没再撵他们进去。 她轻声嘱咐:“有刺客,你们待在马车里,千万别出来!” “什么?刺客!”小琳琅一听,眼睛猛地一瞪,困意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在哪里?我要看!”小宇轩也凑热闹地嚷了起来,小脸蛋上满是兴奋。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另一个立刻不甘落后地跟上,两个小家伙一唱一和,车窗帘子被他们完全撩开,小脖子伸得老长,都是一副兴致勃勃、准备看热闹的架势。 两人的眼里,没有一点害怕,反倒像是巴不得刺客立刻出现在眼前似的。 黛玉:“……” 她算是知道这两个小家伙看热闹不嫌事大了,只得无奈地将视线重新转到了毒枭和鬼婴身上,摇了摇头,轻叹道:“天堂有路你们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这又是何必呢?” 说着,黛玉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她指着毒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王紫玲,我听说,你曾研制有一味奇毒,名叫‘误终身’,是也不是?” 毒枭身形猛地一僵,瞳孔地震。 王紫玲这个名字,对她而言,早已是尘封的往事,自从成名后,她便很少再提起。 到现在为止,江湖中真正知晓她身份的人,可谓是少之又少,她的过往如同被一层神秘的面纱紧紧笼罩。 近几年,她更是刻意遮掩,几乎将自己的过往,完全隐匿于江湖的喧嚣之外。 她的身份,也刻意被她自己深深地遗忘在了岁月的尘埃里。 这小姑娘,究竟是如何得知“误终身”和她身世的秘密的? “误终身”,的确是她年轻时的独门杰作,她曾以为这世间再无人知晓,却没想到,今日,竟被这小姑娘轻易揭穿。 顾名思义,“误终身”此毒,毒性阴狠,蚀骨销魂于无声无息之间。 它能悄然左右人的情思,一旦不幸沾染,便如魔咒缠身,能勾起人心底最初的那份爱恋,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的的确确应了那句“一见萧郎误终生”,印证了“误终身”之毒,名副其实。 初尝时,似蜜糖裹心,甘甜之味缓缓渗入心扉,引人沉醉于一场美梦之中,忘却了世间纷扰,不知归路何方,只愿长住那虚幻之境,永不醒来。 然岁月流转,待“误终身”之毒,悄然潜入骨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至痛彻心扉之时,方惊觉已深陷泥潭,悔之晚矣。 此毒之烈,非世间药石可医,非时光可解,一旦沾染,便是踏入了万劫不复之境,再无回头之路。 昔日欢颜,今朝泪眼,皆因一念之差,误入歧途,再难回头。 心中之爱,却成了恨之根源,如同烈火烹油,煎熬着每一寸心田;梦中深情的缠绵,却化作了怨之深潭,冰冷刺骨,让人每每沉溺其中。 终日徘徊于往昔的温馨回忆与现今的残酷现实之间,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束缚,无法自拔,亦不愿自拔,只愿在这无尽的徘徊中,寻觅一丝慰藉。 谁没有年少慕艾的时候?又能有几人能真正如愿以偿? 世事无常,人生如戏,又有多少人,或许因为缘浅,擦肩而过;或许因为命运的捉弄,阴差阳错,终究未能与心中的那个人走到最后。 年少的情思,有的如昙花一现,绚烂夺目却短暂易逝;有的则如细水长流,看似平淡无奇,却在不经意间,因为生活的波折与变迁,流向了不同的方向,让人感慨万千。 毒枭精心制出的“误终身”之毒,神秘而诱人,能令人在睡梦中得偿所愿,弥补心中那份难以释怀的遗憾。 然而,梦醒之后,一切如泡影消散,只留下无尽的愧悔与痛楚,让人难以自拔。 就这样,日日沉溺于梦中,日日梦,日日悔,被无形的牢笼束缚,无法逃脱这无尽的循环。 中毒之人,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不停地游走于梦境与现实之间。 每一次沉睡,都是对过往遗憾的一次弥补;然而,每一次醒来,却如同从云端跌落,面对的是现实无尽的愧疚与自责,心中那份沉重的负担,让他们难以呼吸。 但梦,终究是梦,无论多么美好,都无法改变现实的残酷与无情。 当梦境撕裂,他们便又被狠狠地拽回残酷的现实之中。 中毒之人,日日夜夜经受着梦境与现实的双重折磨,梦境中的美好与现实中的苦涩交织在一起,如同锋利的刀刃,不断地切割着他们的心灵。 很快,他们便在这无尽的痛苦与挣扎中,变得身心俱疲,痛苦难耐。 有人甚至不敢再入睡,每当夜幕降临,那种对梦境与现实交织的恐惧便如潮水般涌来,让他们开始试图抗拒睡眠的诱惑。 然而,他们很快便发现,自己已深陷于这片由梦境与现实交织而成的泥潭之中,每一次挣扎,都只是让自己陷得更深。 他们的生命,便在这无尽的挣扎与煎熬中逐渐发疯,直至消逝。 据黛玉在涤尘台上所见,她母亲贾敏,便是中了这令人痛不欲生的“误终身”之毒,最终香消玉殒的。 而她弟弟文杰,也是因母亲中毒之后,整日里精神恍惚,对小文杰的照料便疏忽了许多,以致失足落水。 母亲本就因每晚沉浸于梦中,愧悔交加,心力交瘁,得知此事后,更是悲痛欲绝,身体愈发虚弱。 弟弟的突然离世,直接成了母亲的催命符,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本来好好的一个家,因为弟弟和母亲的先后离世,变得支离破碎。 第244章 毒枭的身世 下毒者虽另有其人,但“误终身”此毒,其制毒者本身便心怀叵测,用意险恶。 起初,黛玉并未将毒枭与自己母亲的猝然离世扯上关系,她心中虽有疑虑,却未曾往这般阴暗狠毒的方向去想。 毕竟,母亲在她心目中一直是温婉善良的形象,怎会招惹上如此狠辣的仇家? 但,她在涤尘台上,看到过毒枭的一段隐秘的过往。 那年,王夫人在她父亲王老太爷病逝时,匆匆赶回老家奔丧。 在那庄重而又哀伤的场合下,她意外地瞥见了一张面孔,那张面孔与现在毒枭的脸庞渐渐重合。 彼时的毒枭,还仅仅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并未在江湖上闯出什么名头儿。 王夫人当时称呼她为王紫玲,一个听起来毫不扎眼的名字。 谁又能想到,这个女子,日后竟会成为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毒枭呢? 王紫玲也是送葬队伍中的一员,她身着素衣,神情肃穆。 王家对外的说法是,王紫玲是他们王家旁支的一位亲戚,虽不常往来,但她生前很得王老太爷看重,故而也特地赶来,以表对逝者的哀悼之情。 可是黛玉却在涤尘台上,偶然间瞥见了令她震惊的一幕:王紫玲竟悄声唤王夫人为“姐姐”。 黛玉心中暗自诧异,不禁留神细听起她们的谈话。 后来,随着对话的深入,黛玉更是从她们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原来这王紫玲,竟是王老太爷年轻时,在外头养着的一位外室所生的私生女。 倒不是王老太爷不愿带毒枭母女回王家认祖归宗,实在是毒枭母亲本也是江湖儿女,性情洒脱不羁,受不了大家族那般繁文缛节的规矩约束。 她宁愿在外面自在,也不愿被那高墙大院所困。 因此,即便王老太爷有心,毒枭母亲也坚决不愿跟他回去。 而且,王家主支其实一直都知晓王老太爷有这么个流落在外的女儿存在,只是碍于各种缘由,未曾公开认领。 如今王老太爷已不在人世,王紫玲作为他的血脉,理所当然要前来送父亲最后一程。 之后,王夫人与王紫玲之间并未因王老太爷的离世而断绝联系,反而一直保持着往来。 黛玉猜疑,毒枭此次能如此迅速地得到林府藏有奇药的消息,恐怕其中少不了王夫人的推波助澜。 却说,毒枭眼见黛玉同样丝毫未受她洒出的化功散影响,非但无事,还一掌就将鬼婴击飞出去,心中大为吃惊。 她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这根本不在他们的意料中。 然而,更令她惊慌失措的是,黛玉竟一口就叫破了她的本名,仿佛对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毒枭心中一乱,手下的动作也随之变得慌乱无章。 她身上的各种毒药暗器,如同不要钱一般,一把一把地、疯狂地向黛玉袭去。 回旋毒镖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诡异的弧线,黄蜂毒尾针如细雨般密集落下,就连她腰间缠着的五彩斑斓的毒蛇,也被她急切地甩向黛玉,企图用这漫天的毒雾和暗器来阻挡黛玉的逼近。 然而,令毒枭胆寒的是,无论她的毒镖多么犀利,毒针多么密集,毒蛇多么凶猛,黛玉却始终不为所动。 她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形的护盾之中,那些毒药暗器一靠近她,就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屏障,无法伤及她分毫。 毒枭见状,心中更惊。 她的毒,不仅伤不了黛玉分毫,反而被她以灵力反卷了回来,如同狂风卷落叶一般,弄得毒枭手忙脚乱,急忙躲避。 有一支回旋镖,带着凛冽的风声,擦着她的左耳呼啸而过,瞬间带起几滴鲜红的血珠子,飞溅在空中。 毒枭捂着受伤的耳朵,耳上传来的刺痛让她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引以为傲、历来在江湖上无往不利的毒,在黛玉和权景瑶面前,却如同遇到了天生的克星一般,丝毫作用也未能发挥,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确切地说,不仅仅是黛玉和权景瑶,就连整个林如海一家,对她的毒都仿佛有着天然的抵抗力,完全不见起效。 毒枭认定这一定是传言中那奇药的功效,她心中对那奇药的渴望愈发强烈。 然而,在渴望之余,她也清楚地意识到,此次是她太过自大了。 毒枭一直以来都仗着毒术横行无忌,从未考虑过会有人能不惧他们的毒。 再加上雷霸天在关键时刻临阵脱逃,使他们的整体实力大打折扣。 这无疑于给了他们沉重的一击。 实际上,坚持到现在,他们的计划已经步履维艰,甚至可以说,基本失败了。 她萌生了退意。 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权衡利弊,此时若一味硬拼,恐怕会落得个玉石俱焚的下场。 不如暂且退却,保全实力,日后伺机再卷土重来。 只要留得命在,那奇药,迟早还会是她的。 然而,她想退,黛玉却没想过放她离开。 就在鬼婴强忍胸前疼痛,勉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身,想再舍命拼一把时,毒枭却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三步,悄悄拉开了与鬼婴之间的距离。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一向识时务得很。 黛玉和权景瑶相互对视一眼,两人都站着没动,将对面鬼婴和毒枭的微妙反应都清晰地映在彼此的眸中。 四周的空气似乎也变得异常沉重。 忽然,鬼婴身形暴起,整个人蜷缩成一个紧密的圆球状,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陀螺,急速旋转着,带起一阵阴冷刺骨的旋风,旋风中夹杂着尖锐的呼啸声,四周的空气都仿佛被这股力量扭曲,泛起一圈圈肉眼难见的涟漪。 旋转中的鬼婴,仿佛突然间化身成了一股不可抗拒的毁灭之力,所过之处,侍卫们纷纷被砸飞出去,东倒西歪。 眼看这股旋风就要刮到圣上那辆马车上,龙一也蓄势待发,双眼紧盯着旋风的动向,肌肉紧绷,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奇怪且突兀的声响,如同深夜中的惊雷,突然从黛玉她们那辆马车车底下猛然传出,令人不自觉心头一紧。 紧接着,地面似乎也被这股莫名的力量所牵动,传来一阵沉闷而有力的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下蓄势已久,此刻正欲破土而出。 第245章 追魂透骨钉 此时,所有人的视线几乎都牢牢地集中在急速旋转着的鬼婴身上,没几个人会分心去关注地底传来的那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异动。 只有几匹马儿,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躁动着,马蹄在地面上不停地刨着,鼻息间喷出阵阵热气,显得异常焦躁。 黛玉淡淡地瞥了脚底下地面一眼,眼神中明显带着几分不经意,随即便转开了眼,不再理会脚底下的异样。 土灵早已悄无声息地潜入地底,将地底下的异动查得一清二楚,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跳梁小丑罢了,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似的,藏头露尾。 既然敢偷偷摸摸地来,那便也别走了,先看看你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再一并收拾了就是。 黛玉从见到毒枭的那张脸开始,心中便翻江倒海,确认了她与母亲的死有着脱不开的关系,一股郁气瞬间涌上心头,久久难以平息。 她紧咬下唇,面色更显清冷,眼中却暗藏着难以抑制的怒火。 她倒要看看,这几个跳梁小丑,究竟有何本事,竟敢肖想她让木灵用药泉精心制成的灵药! 哼,真是不自量力! 悄然落在鬼婴后面的毒枭,被权景瑶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仿佛要将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尽收眼底。 毒枭想要脱身,却找不到丝毫机会。 她暗暗咬牙,心中隐隐升腾起一丝悔意,早知如此,他们该准备得再周全些的。 被权景瑶盯得太紧,毒枭眼看悄然脱身无望,也是怒了,她猛地甩手,脱手扔出了几十枚闪着幽蓝寒光的追魂透骨钉。 “唰唰唰~” 随着一阵破风之声响起,透骨钉如同夜空中划过的流星,带着致命的寒意,呼啸着向权景瑶和林如海全身笼罩而去。 在临近目标时,每枚透骨钉的尾部,突然泛起一股淡淡的青烟。 那青烟如清晨林间缭绕的雾霭,轻盈而缥缈,却又隐隐透出一股不易察觉的诡异之气,让人不自觉心生寒意。 权景瑶一怔,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愣神间,只见眼前的几十枚透骨钉,仿佛被突然间施了魔法,瞬间幻化成千万枚,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就如经过麦田里的蝗虫,又似狂风中席卷而来的沙尘,带着一股不可阻挡之势,铺天盖地地向他们倾压下来。 权景瑶心中一惊,她万万没想到,这透骨钉上竟然还能冒出青烟。 想来,这青烟不仅散发着诡异的气息,更有着致幻的效果,一旦吸入,怕是会让人陷入迷幻之中,任人摆布。 让这原本就致命的透骨钉,在青烟的加持下,更是变得令人防不胜防,危险至极。 她和林如海服过灵药,皆不惧毒,但也不想让透骨钉扎成筛子。 权景瑶眼神一凛,眸光如剑,身形虽未动分毫,体内真气已悄然运起,流转于经脉之间,蓄势待发,准备应对这突如其来的致命危机。 她身旁的林如海,眼见情况危急万分,亦是反应迅捷无比,几乎是在瞬间,身体便已先于心脏做出了行动。 林如海没有片刻的犹豫,挺身而出,如同一座坚不可摧的盾牌,瞬间挡在了权景瑶的身前,急声喝道:“小心!” 透骨钉来势汹汹,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碍。 但权景瑶望着林如海坚定的背影,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流。 她刚要提气挥剑,斩落这如暴雨般袭来的万千铜钉时,站在他们旁边车辕上的黛玉动了。 只见她右手轻轻一翻,一招灵蛇出洞,亮出了她惯常用的断魂笔。 黛玉双手连动,如金蛇狂舞,笔尖闪烁着寒光,在身前凭空开始划起一个个圆圈。 右手画圈之际,左手也不闲着,以掌为引,开始快速地推动右手所画的圈,并不时地在圈上点点戳戳,仿佛那虚无缥缈的圆圈在她的眼中犹如实质一般。 很快,黛玉的身前,空气似乎被无形之力搅动,汇聚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旋涡。 那旋涡初时朦胧,渐渐地,变得越来越清晰,旋转的速度也越来越急…… 另一边,鬼婴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如同狂暴的猛兽,“哗啦啦”一声巨响,那坚固无比的马车车厢,在高速旋转的鬼婴面前,如同脆纸一般,轻易就被撞得四分五裂,眼看就要撞到圣上身上。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股强大的吸力,突然从鬼婴身后涌出,撕扯着,试图将正在肆虐的鬼婴吞噬。 鬼婴高速旋转的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猛然一扯,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不受控制地倒飞而出。 令鬼婴更加惊惧的是,在他身后,数以“万”计的追魂透骨钉,如同索命恶鬼,紧追不舍。 这些钉子原本是毒枭袭向权景瑶和林如海的利器,此刻却成了鬼婴的催命符,嗖嗖作响,带着致命的寒意,直追鬼婴而来。 没错,黛玉手握断魂笔,以笔为引,催动全身灵力,使出了断魂笔的第二招——一笔轮回。 只见她轻轻一挥,笔尖划过空中,顿时,一股奇异的能量波动荡漾开来。 一笔轮回笔势形成的旋涡,宛如天地间突生的黑洞,形成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吸力。 这股吸力之强,硬生生地将鬼婴和毒枭袭向权景瑶与林如海的几十枚追魂透骨钉,一同吸进了那旋转不息的旋涡之中。 鬼婴在这股强劲吸力的猛烈拉扯下,身形猛地一顿,在距黛玉仅一米远处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而追在他身后的那几十枚追魂透骨钉,却丝毫未减速度。 “叮叮叮叮”一阵密集而清脆的乱响,如同死神敲响的丧钟。 几十枚追魂透骨钉,一枚接着一枚,毫不留情地全被钉入了鬼婴的身体,将他钉得千疮百孔。 “啊啊啊啊~” 鬼婴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声音中满是绝望与痛楚。 然而,钉子入了鬼婴的身体,却并未就此停下,而是继续往他骨头里钻去。 毒枭的追魂透骨钉,果真名不虚传,每一枚都如同是从地狱窜出的索命恶鬼,带着无尽的寒意与狠戾,追魂夺魄,透骨穿心。 鬼婴几乎能清晰地感受到,一枚枚追魂透骨钉如锋利的冰锥,穿透他脆弱的骨骼,一路向下,往他身体更深处钻去,带来阵阵难以忍受的剧痛,仿佛要将他的灵魂与肉身一同撕裂。 鬼婴就这样,在黛玉精准而狠厉的手法下,被毒枭的那些追魂透骨钉,射成了个人形大筛子,全身上下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洞,惨不忍睹。 最为恐怖的是,众人亲眼看见,就连鬼婴的脑袋上,也未能幸免,露出了三个圆而深的血窟窿。 追魂透骨钉入脑,头脑如同炸裂一般,鬼婴再也支撑不下去,双手紧紧抱着脑袋,嘴里爆发出阵阵撕心裂肺的嚎叫,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倒了下去。 毒枭目睹眼前的这一幕,瞳孔猛地一缩,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惨烈景象惊呆了! 她的心跳仿佛在这一刻停止,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的盟友,竟就这样断送在了她的追魂透骨钉下! 然而,还有更惊悚的。 脚下的大地,突然之间一片震动,好似有什么巨兽在地下苏醒,发出低沉的轰鸣。 “哗啦啦~”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天际炸雷,地面好似被一股无形而强大的力量猛然撕裂,刹那间破开了一个深邃幽暗的大洞,洞口边缘碎石飞溅,裂痕如蛛网般四散蔓延。 紧接着,一个黑影从地底下猛地蹿出,如同幽冥之界的使者,带起一片灰蒙蒙的尘土,遮蔽了周遭的视线。 第466章 雷霸天 不等尘雾完全散去,那道黑影便如同幽灵鬼魅一般,迅猛异常地径直朝着权景瑶和林如海猛扑而去。 速度之快,仿佛一道黑色的闪电划破长空,令人咋舌不已,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周围的一切都仿佛静止了一般。 这一下,毒枭终于有机会看清了来人的模样,心中不禁暗自一惊。 “雷霸天!” 毒枭一声惊呼,脸上随即浮现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喜色,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 被毒枭的追魂透骨钉射得千疮百孔的鬼婴,此刻脸色青灰,如同死人一般,奄奄一息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闻言勉强攒起一丝力气,转动着沉重的脑袋,努力向那个模糊不清的身影望去。 在被透骨钉射成筛子的那一刹那,他心中涌起了无尽的悔意和仇恨。 鬼婴后悔的,并非是不该前来抢夺那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奇药,而是自己太过轻信,太过轻敌,以至于落得了如此下场。 他因为异于常人的身高和容貌,已经遭受了世人太久的唾弃和排斥,就连天真无邪的小孩子见了他,也如同见到了鬼魅一般,避之唯恐不及。 这份孤独与痛苦,他默默承受了太久。 因此,当听说有如此奇药出现,这样一个可能改变他形象和命运的机会,他是万万不会轻易放弃的。 他后悔,后悔自己不该一时糊涂,与毒枭和雷霸天这两个臭名昭着、恶贯满盈的人狼狈为奸。 他本以为能借助他们的力量达到自己的目的,却没想到最终只是被他们利用,白白丢了性命。 果然,声名狼藉的人,一个都靠不住。 他们的眼里,只有利用,没有信义。 与他们为伍,只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鬼婴自己当然浑然不觉,他本就与他们是一丘之貉,蛇鼠一窝,不过是王八对上甲鱼,彼此彼此,互相嫌弃罢了。 鬼婴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之力在他体内如沙漏般流逝,血液如同被寒冰侵蚀,渐渐凝固,体温也一点点凉下去,直至冰冷。 他躺在地上,一双眼睛却死死瞪着毒枭和雷霸天,目光中充满了不甘与怨恨,仿佛要将这两人的面孔永远镌刻在心底,带入十八层地狱,日夜诅咒。 如果不是雷霸天无端违背约定,突然之间,像一阵风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与毒枭也不会被迫走到这一步,铤而走险,仓促间更改了原本周密的计划,最终落得个殒命的悲惨下场。 如果不是毒枭在关键时刻见势不妙,心中萌生了退缩之意,弃他于不顾,他也不会落得被如此多的追魂透骨钉射穿,命丧黄泉。 鬼婴躺在血泊之中,满心悔恨地诅咒着这二人,愿他们一个都不得好死,最好今夜就一齐为他陪葬,以解他心头之恨! 否则,他死不瞑目! 鬼婴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努力集中着逐渐涣散的意识,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瞪着尘雾中那个越来越模糊的影子…… 没错,尘雾中的黑影,正是消失许久的雷霸天。 他并没有如毒枭和鬼婴所想的那样,私自逃走了,而是出其不意,利用地形的隐蔽,悄悄躲到了地下。 早在正午时分,当他们三人分别抵达各自预先安排好的藏身之处时,他就已经暗戳戳地留了一手,悄悄在附近挖了一个隐蔽的地洞,以备不时之需。 到了傍晚,当黛玉一口叫破他们三人的身份时,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他就预感到事情不妙,心中警铃大作。 于是,他立刻悄无声息地躲到了下午挖好的地洞里,静静地观察外面的动静。 恒山,这座山脉对他而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曾经,他被仇家追杀得无处可逃,最终躲进了这座深山中。 在这崇山峻岭之中,他整整躲了三个多月,每一天都与山林为伴,与日月为伍,才终于躲过了那场致命的追杀。 可以说,他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每一棵树的位置,每一片草丛的密度,都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 看到他们在这山谷中找了一处平坦之地歇息,雷霸天心中暗喜,毫不犹豫地选了那处隐蔽的山凹作为他的藏身之所。 只因他知道,沿着这蜿蜒的山谷,地下隐藏着一条少有人知的暗河。 他曾在这幽暗的暗河里,与一只穿山甲,共同生活了一月有余。 那段日子里,他不但逐渐熟悉了这条暗河的曲折走势,还意外地从穿山甲那里学到了一身打洞的本事,这让他在这座山峦中,更加如鱼得水。 雷霸天本就盘算着,到了约定动手的关键时刻,自己要故意迟去片刻,让鬼婴和毒枭这两个急于求成的家伙先打前阵,互相消耗一番。 这样,他就能坐收渔翁之利,轻松许多。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这两人却像是嗅到了什么风声,竟然提前发动了攻击。 他在幽深黑暗的地下暗河边,四周被冰冷的石壁包围,完全不清楚上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能凭借着那隐隐约约的声音,以及地面传来的些微震动,粗略地判断,地面上双方已然交上了手。 他便故意又延迟了一会儿。 雷霸天心里清楚毒枭毒药的厉害,那可不是一般的狠角色,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 因为,毒枭不仅是他的对手,更是他的女人。 第一次见面,两人便是不打不相识。 在一场江湖抢夺宝物的冲突中,他凭借敏捷身手,一记重掌狠狠地击中了毒枭的胸口,顿时让她重伤吐血,倒在地上难以起身。 俗话说,趁她病,要她命。 他一不作二不休,上前一步,紧握着手中的霸王枪,枪柄如闪电般挥出,狠狠地敲断了她的左腿。 毒枭惨叫一声,彻底失去了反抗之力,瘫倒在地。 他本以为宝物到手,一切尽在掌握。 哪知,就在他松懈的那一刻,毒枭趁他不备,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迅速从袖中掏出一包毒药,洒向了他。 他猝不及防,猛地吸入了一股奇异的香气,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狠狠摔倒在地,中了招。 而这一幕,也成为了他们之间纠葛的开始,就此结下了孽缘。 但,那又怎样? 雷霸天生性自私自利,心狠手辣,连从小疼他、爱他、对他无微不至的父母至亲,他都能眼都不眨地说杀就杀,又何曾在乎过别人的死活? 更何况,只是一个女人,他又怎会有一丝一毫的顾忌? 毒枭全身都是毒,性情又阴晴不定,谁知她哪天心血来潮,或是被什么琐事惹怒了,一不高兴就可能对他下毒手,哪天被毒死,也说不定。 反正,他们最初在一起时,毒枭就不是第一次。 他们暗地里相处了十余年,他早已腻了。 当毒枭给他讲林府的奇药时,雷霸天意识到,这或许就是他彻底摆脱毒枭的绝佳机会。 只要奇药一到手,他的功力必定会突飞猛进,更上一层楼。 到那时,他还须顾忌什么呢? 毒枭的威胁、过往的恩怨,都将如过眼云烟,不再能束缚他分毫。 在与毒枭相处的日子里,他本就藏拙敛锋,暗中蓄力,只待时机一到,便一飞冲天。 结果,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地顺利,比他原先设想的还要顺遂心意。 鬼婴与毒枭不知何故,提前发动了攻击计划。 他本就打算伺机而动,如今他们先行一步,他即便是迟些出来,也完全有理由推脱,他们总不能怪到他头上吧? 但他也不能拖得太久,毕竟形势瞬息万变,一旦双方对决结束,他即便是再有理有据,也难以讨得什么好处。 雷霸天此刻还浑然不知,地面上的实际情况,早已与他的初步判断大相径庭。 他的算盘打得精妙无比,雷霸天计划着要出其不意地突袭林如海和权景瑶,利用一切手段逼他们交出手中的奇药。 早先在毒枭的手中,他就曾仔细端详过林如海一家人的画像,将每一个人的面容,都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里。 这为他的计划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故而,一从隐蔽之处现身,他就目标明确,直奔林如海夫妇所在的马车而去。 雷霸天手中紧握的是他赖以成名的武器——那杆沉甸甸、寒光闪闪的霸王枪,枪尖在月光下,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光芒。 这杆霸王枪,是他师父临死前传给他的。 自此之后,这枪便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而他的背上,无论走到哪里,都背着一个巨大的蓝布包袱,一年四季,无论是风霜雨雪,片刻都不离身。 有人猜测,雷霸天背后背着的,是他父母的牌位;也有人说,那包袱里装的是他历年闯荡江湖时积攒下的金银财宝,数目之巨,足够他后半生衣食无忧,逍遥自在。 然而,对于这些猜测和议论,雷霸天从不表态,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他依旧我行我素,背着那神秘的蓝布包袱, 行走在乡间小道,或是穿梭在繁华的市集。 第247章 幽冥锁魂 雷霸天挥动着精铁打造的霸王枪,枪身寒光闪烁,所过之处,带起一阵狂乱的气流,将刚刚被鬼婴旋转震碎的马车木屑,如狂风扫落叶般吹飞出去几丈远,空气中弥漫着木屑与尘土交织的混乱气息。 然而,面对这狂暴无匹的一击,权景瑶神色丝毫未变,静静地站在原地,在雷霸天枪身临近前的那一秒,她才不慌不忙地伸出手中长剑,剑身轻飘飘地迎上了那势如破竹的霸王枪。 “砰!”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骤然在众人耳边炸响,如同晴空霹雳,震得人心神俱颤。 随着这声巨响,整座山都仿佛随之震动了一下。 雷霸天“噔噔噔”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双脚在地面上划出几道深深的痕迹,虎口被权景瑶剑上传来的巨力震得发麻,连带着整个手臂都微微颤抖起来。 他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对方。 毒枭神色惊骇莫名! 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挡,挡住了!” 毒枭此刻还被黛玉身上散发出的强大灵力牢牢地压制着,半分都挣扎不脱。 看着鬼婴那一点点灰败下去的面容,毒枭心中五味杂陈。 她本来以为,自己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没想到,雷霸天竟然没逃! 还悄咪咪地躲到了地下。 这可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刚看到雷霸天时,她的第一反应是:救兵到了! 毒枭几乎喜极而泣。 她是个极度慕强的人。 雷霸天的功力她是了解的,深不可测。 不然她也不会没名没份甘愿跟了他这么久,只为能在他身边学到一招半式。 可是,刚刚那一枪,雷霸天虽然没尽全力,但也使出了五六分功力。 那凌厉的枪风、惊人的威力,依旧让她心有余悸。 这么威猛的一枪,竟然被权景瑶轻轻松松就挡下来了! 这让毒枭内心不能不感到震惊。 这,完全是他们意料之外的情况。 再看林家的这个小姑娘,年纪虽轻,但看她出手的架势,举重若轻,每一招每一式都透露出不凡的功力,似乎比权景瑶只高不低。 只要她站在那里,浑身上下就散发着一股不容小觑的气息,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单单是她不受迷幻剂所惑这一点,就足以让人惊叹。 更别提她一挥手吸附几十枚追魂透骨钉的本事,钉钉操纵自如,仿佛那些杀人的钉子,在她面前不过如儿童玩具一般。 同时,她还将鬼婴这个大活人硬生生吸得倒飞出去,那份力量和掌控力,毒枭就没在其他任何一个江湖人身上看到过。 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如此重要的消息,那人在给她的信上竟只字不提。 毒枭的眼神幽暗如深夜的沼泽,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他们今晚能否全身而退,她这会儿心里也有点不确定了。 眉头紧锁,思绪纷飞。 雷霸天一击不中,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仿若乌云压顶,紧握着长枪,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激战。 他不信邪,咬牙又攻出了第二招。 这一招,可是他霸王枪法中最厉害的一式,凝聚了他全身的气力与意志,势要一雪前耻。 “龙翔九天!” 雷霸天怒吼一声,声如洪钟,震得周遭空气都为之颤抖。 他手中的霸王枪仿佛化作一条怒龙,腾空而起,带着轰鸣之声,猛然间再次向权景瑶和林如海咆哮噬去。 这一招,雷霸天倾注了足有八分的功力,全身的力量汇聚于枪尖,枪尖所过之处,空气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裂开来,形成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波纹,向四周扩散。 权景瑶这一次不敢大意,眼神锐利如鹰,身形一闪,犹如灵燕穿梭,拉着林如海巧妙地躲开了雷霸天这凌厉的一击。 但即便如此,霸王枪上蕴含的劲风还是如狂风骤起,猛烈地冲击着马车,使得马车震荡得后退了三步,车轮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雷霸天一击落空,身形半转,稳稳落地。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着略显急促的呼吸,眼中战意鼎盛,准备一鼓作气,再次发动猛烈的攻击。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旁边马车上的黛玉,手中的断魂笔凌空在毒枭身上轻轻一点,瞬间点中了她的穴道,毒枭身形一僵,动弹不得。 紧接着,黛玉身形一掠而起,如同翩翩燕子,挡在了权景瑶和林如海身前,正面迎向了蓄势待发的毒霸天 雷霸天一怔,他目光锐利地扫过眼前挡路的小姑娘,瞬间认了出来,这不就是林如海那曾寄养在贾府的女儿吗? 见此,黛玉身后的马车里,传出两声清脆悦耳的惊叹。 一个稚嫩又满是崇拜的声音响亮地喊道:“姐姐好棒!姐姐真是太厉害了!” 紧接着,另一个满是激愤的声音也响了起来:“青阳揍他!狠狠揍!揍得他再也嚣张不起来,让他知道我们的厉害!” 雷霸天躲在地下,出来得晚,因此并未亲眼见过黛玉出手。 不明内情的他,心中一喜,暗自盘算着:抓住林如海的女儿,恐怕比抓住林如海的夫人还要管用得多,用来作人质,定能让林如海投鼠忌器。 尽管先前的画像上并未注明这小姑娘身怀武艺,但眼见她面对自己先前的攻势,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勇往直前,迎上前来,雷霸天心中不禁暗自警惕。 他并不轻敌,长枪一摆,身形微动,瞬间凝聚全身之力,猛然间,又一次发动了凌厉的攻击。 长枪如龙,呼啸而出,使出了他威名赫赫的夺命三枪中的第一式——幽冥锁魂。 这一枪,既快且准,雷霸天手中的霸王枪,枪尖闪烁着幽冷的光芒,仿若幽冥附体,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死亡气息,直逼黛玉喉咙。 然而,对面的黛玉,自从挡在林如海和权景瑶面前后,就再也没有动过一丝一毫。 眼见那枪尖带着凛冽的杀气,就要将她的喉咙刺穿,黛玉却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难道,是被吓傻了? 无怪乎雷霸天会有这样的想法,毕竟眼前的情景实在太过反常。 正常人面对铁枪锁喉的生死关头,哪个不是拼尽全力躲闪或反抗? 谁会傻乎乎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等着敌人来刺? 毒霸天的目的只是逼迫林如海交出奇药,并不是真的想取人性命。 毕竟,杀了林如海及他的家人,对他而言没有半点好处。 林如海身为朝廷二品大员,地位显赫,一旦真的惹下这等人命官司,势必会与官府彻底对上,到时候不仅麻烦缠身,还可能因此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这样的结果,对雷霸天来说无疑是得不偿失的。 到那时,他很可能落得个亡命天涯、四处逃窜的下场,日日夜夜生活在恐惧和不安之中。 然而,林府的奇药,对他们江湖人来说,就如同沙漠中的甘泉,诱惑实在是太大了,让人难以抗拒。 能不伤人性命便夺到奇药,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但若是林家人不识趣,要药不要命,那他也不介意杀几个人来立立威。 正当雷霸天心中天人交战,是该用枪柄狠狠拍晕眼前的小姑娘,让她暂时失去意识,还是直接在她肩头刺一个血窟窿,这样对林如海更有威慑力时,他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脆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第248章 霸天裂地刀 “咔嚓~” 雷震天眼角余光瞥见,面前的小姑娘手臂猛然一扬,动作迅捷无比,快得几乎只留下一抹残影,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模糊的轨迹。 他心中猛地一紧,本能地感觉到了一股迫在眉睫的危险。 没有丝毫犹豫,雷震天脚下用力,身形向后急退,眨眼间便退出了一丈开外。 同时,他忽觉手上一轻,心中不禁一怔,连忙低头细看。 只见手中的那柄曾威名赫赫的霸王枪,此刻已然断为了三截,断口处闪烁着寒光,显得格外凄凉。 雷霸天再定睛一看,小姑娘手中的断魂笔,正散发着柔润的光芒,分明就仅仅只是一支普通的玉笔。 他心头猛地一震,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只觉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迅速蔓延开来,直冲四肢百骸,让他浑身不禁打了个寒颤。 玉与精铁,本就性质迥异。 玉质脆硬,虽有着温润之美,却难与硬物相抗;而精铁坚韧,经得起千锤百炼。 按理说,这两者相碰,玉笔定是要吃亏的。 可眼前这一幕,却大大出乎雷霸天的意料。 竟是那看似脆弱的玉笔,硬生生使精铁断裂开来! 这一幕,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霸王枪,那可是名震江湖、威震四方的神兵利器,历经无数腥风血雨,对战无数,却从未有过丝毫损伤,其坚韧程度可见一斑。 如今,竟在这小姑娘手中断为三截,怎能不令人震惊? 雷霸天更是目瞪口呆,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这……这怎么可能?” 雷霸天喃喃自语,声音中透露出一丝颤抖。 霸王枪枪身,通体由精铁所铸,经过千锤百炼,坚固锋利无比,他曾亲身试验,即便是削铁如泥的宝剑,也难以在其上留下痕迹。 然而此刻,这柄无坚不摧的枪,竟然在与一支看似脆弱的玉笔相抗时,断裂了! 雷霸天失魂落魄。 这世界,玄幻了! 黛玉嘴角勾起一抹嗤笑:“真正的武者,根本不需要凭借任何兵器来彰显自己的实力。到一定境界,摘叶飞花皆可伤人于无形,那才是武学的至高境界。就凭你区区一柄破枪,就想抢我林家的奇药,简直是痴心妄想!” 雷霸天听闻此言,心中又是一震,不禁对黛玉刮目相看。 类似的话,他那个武痴师父疯老头也曾在他耳边絮叨过无数遍。 疯老头一生痴迷于武道,穷其一生追求武学的至高境界。 临终前,老头儿紧握着他的手,还在对他传授他对武学毕生的领悟:“真正的力量,并非仅仅来源于兵器的材质与锋利,更在于使用者的功力与心境……” 雷霸天作为他唯一的弟子,日日夜夜受疯老头的熏陶,多少也沾染上了疯老头的几分痴狂与执着。 他对于武学的热爱,几乎达到了忘我的境地。 要不是凭借着这股子疯劲和不懈的努力,他也不能在江湖上闯出这么响的名头儿,成为众人敬畏的武林高手。 但,雷霸天的武功造诣,却如同遇到了无法逾越的高山,卡在瓶颈上难以突破,已整整三年没有丝毫进益了。 他心急如焚,四处寻求突破之法。 听说林府藏有奇药,此药能使人洗筋伐髓,脱胎换骨,武功修为更上一层楼。 进益的机会就摆在眼前,那林府的奇药目前是他突破瓶颈的唯一希望。 让他就此放弃夺药,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他是万万不甘心的。 即便要拼上性命,他也要咬紧牙关,勉力一试。 思及此,雷霸天神色一凝,郑重其事地从背上取下了那个一直随身携带的蓝布包袱。 黛玉站在一旁,眼神平静,没有丝毫波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包袱里面,除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大砍刀,还有一个长两尺、宽一尺二、雕刻着细腻花纹的长方形樟木盒。 雷霸天小心翼翼地将木盒从包袱中取出,轻轻放在一旁的空地上。 随后,他朝那木盒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每一个都显得异常虔诚。 之后,雷霸天深吸一口气,伸手紧紧抓起那把寒光凛冽的大刀。 再起身时,身姿挺拔如松,眼中已重新燃起了熊熊斗志,仿佛能荡平前方的所有黑暗。 雷霸天转头看向黛玉,神情坚定,一字一顿地冲她道:“林姑娘,我与师父毕生所求,唯有武道之巅。如今,为求突破,我誓要拼死一战。还请姑娘不吝赐教!” 江湖中人只知他雷霸天枪法如神,威震四方,却无人知晓,他最为厉害的,其实是那隐匿于枪芒之下的刀法。 他对于刀法的钻研,早已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尤其是他独创的“霸天裂地刀”,自他练成之后,一直藏于鞘中,从未有机会在世人面前一展风采。 现他手中紧握的,便是他最为珍爱、视若性命的刀——霸天裂地刀。 刀身泛着凛凛寒光,似是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一刀在手,雷霸天整个人的气质为之一变,身上的气势陡然间变得磅礴而凌厉,宛如一柄刚刚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凌厉无匹,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可一世的霸气。 看着这样的雷霸天,黛玉心中也不禁暗自惊叹,总算明白了他“雷霸天”这名号的由来,实至名归。 眼前的雷霸天,真的强得超乎想象。 他周身环绕着一股低沉而有力的嗡鸣,那是他深厚的刀意与澎湃的真气交织所产生的共鸣,如同即将爆发的风暴前的宁静,沉稳而又压抑,隐隐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威能,让人不禁心生畏惧。 只是,在黛玉这位深藏不露的高手面前,雷霸天的实力还远远不够看。 然而,像雷霸天这样的武者,若不是亲身体会到失败的苦涩滋味,他总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雷霸天这一次没有急于出手,而是双手紧紧握住刀柄,将刀身横于胸前,抱拳一拱,郑重其事地施了一礼。 这一举动,显然是将黛玉也视为了真正值得一战的对手,以如此郑重的礼仪,来表达对黛玉的重视。 黛玉也轻轻抬手,无声地示意,可以开始了。 立时,四周的空气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凝固,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极为缓慢,好似被拉长了无数倍,让人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秒的流逝。 雷霸天身形如电,瞬息间一刀挥出,刀速之快,竟不见丝毫刀光闪烁,只见一道银色的轨迹如同流星划破长空,带着撕裂天地、撼动乾坤的威势,径直地逼向黛玉。 刹时间,高悬于月空的星光都似黯淡了几分,被这股霸绝天下的气势所震慑。 地面更是承受不住这股力量的冲击,被震裂出一道足有十余丈远的口子,尘土飞扬,气势骇人。 风起云涌,天地色变。 而处于这场变故正中心的黛玉,却仍是风轻云淡,神色自若。 自从她将断魂笔练到第二层境界之后,再与人动手过招时,已很少有什么能引起她强烈的情绪波动了。 那些曾经让她心生悸动、热血沸腾的招式,如今在她眼中,都显得太过迟缓,过于笨拙。 只因,那些人的招式都太慢了! 所有的动作,在她如行云流水般的笔法面前,都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如同在播放慢镜头般,被放慢了十倍不止。 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辨,连空气中尘埃的飘动,都显得那么缓慢无力,再也无法触动她的心弦。 黛玉在这缓慢的世界里,不慌不忙地抬手。 “哗~” 一声轻响,伴随着一道璀璨夺目的碧光,在众人眼前一闪而过。 如同流星划破夜空,留下瞬间即逝的绚烂。 雷震天手中闪着寒光的刀身上,如同冰面遭遇了巨石的猛烈撞击,刹那间出现了无数细密的裂痕,宛如蜘蛛网般蔓延开来。 紧接着。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惊雷般响彻夜空,震得人心神俱颤。 霸天裂地刀的刀身,在这股难以抗拒的力量下,竟应声而裂,发出令人心悸的断裂声。 无数裂痕轰然炸开,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碎裂,迸发出千万缕炽热而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只能本能地伸手遮挡。 一直在一旁默默观战的圣上和龙一,还有林如海和权景瑶,都吃惊得张大了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嗡嗡~”的嗡鸣音在空气中回荡,整个场面一时之间陷入了死寂。 雷霸天只觉身体一阵剧烈晃动,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冲击,耳边更是传来阵阵轰鸣声,震得他耳膜生疼! 他瞪大眼睛,满是不可置信。 又是只一招,快得让他几乎无法反应。 他还没看清楚对面的小姑娘是如何出招的,就只觉一股力量汹涌而来,自己竟已败了! 而且败得彻底,毫无还手之力。 师父一生心血,总共留给他两样珍贵的兵器。 如今这两样兵器,竟全交待在这看似弱不禁风、实则实力惊人的小姑娘手中。 雷霸天心中震惊之余,也满是佩服。 他膝盖一弯,毫不犹豫地跪在黛玉面前,“哐哐哐”就是三个响头。 第249章 旁人再亲,能比得过唯一的亲人? “师父!雷霸天愿拜您为师,请师父收下徒儿!” 接下来,雷霸天的举动,简直比他刚刚输在黛玉手上还让人觉得玄幻。 雷霸天双膝跪地,双手抱拳,眼神中满是坚定。 只见他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沓厚厚的银票,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高举过头,恭敬地呈上,“这是我这些年全部的身家,今日愿以此为敬,献给师父,以表我拜师之诚!” 黛玉目光轻轻扫过那沓银票,只见其中既有千两面额的大钞,也有百两面额的小票,一张张叠得整整齐齐,粗略估算,数目少说也有五万两之巨。 八尺高的男儿,捧着银票,跪在娇小的黛玉面前,恳求得那叫一个痛哭流涕。 在一旁被点了穴、动弹不得的毒枭,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直接三观都被震得粉碎,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狂霸炫拽天、不可一世的雷霸天吗? 不会是什么人假冒的吧? 而且,雷霸天在江湖中声名狼藉,众人皆传他杀父弑母,六亲不认,手段残忍,行径恶劣。 但凡稍微爱惜自己羽毛、脑子没坏掉的人,都绝不会想跟他扯上半点关系,生怕被他的恶名所累。 果然,黛玉闻言,眉头紧皱,摆手拒绝道:“雷霸天,你先起来!我是不可能收徒的,你别白费心思。” 雷霸天面色灰暗,眼中闪过一抹苦涩,哑声道:“姑娘也是因为我名声不好,在江湖上被人唾弃,才不愿收我为徒的吗?” 黛玉轻轻摇头,目光中透出一丝怜悯:“江湖传言,本就真假难辨,不可信。何况,昆仑太清观的清风道长,曾与你有过一面之缘。他曾言,观你面相,你一生下来,父母便已死于非命,你又怎会亲手杀了你父母?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雷霸天神情怔忡,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黛玉接着道:“而且,我近日让人仔细查了下你的过往,发现除了那‘杀父弑母,六亲不认’这两项恶名被传得沸沸扬扬外,其他传言大都是捕风捉影,并无实据可寻。故而,我猜想,你杀父弑母之事,定也另有隐情,是也不是?” 这话一出,雷霸天的神情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双眼迸射出仇恨的光芒。 “是!” 短短一个字,石破天惊! 雷霸天咬紧牙关,神情悲痛,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愿意倾听他心声的人,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道出了一段隐秘的往事。 原来,抚养雷霸天长大的所谓的父母亲人,并不是他血脉相连的至亲,而是他家世仇精心安排的仆从。 他们奉命隐藏身份,潜伏在雷震天身边,只为有朝一日,能借他之手,置他真正的亲人于死地,以报世代之仇。 而他,却一直被蒙在鼓里,认贼作父…… 说到此处,雷震天的声音已带上了几分哽咽,眼眶也微微泛红。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那对仆从夫妇,从小就被仇家,安排在了我父母身边。他们隐藏得极深,我父母一直都把他们当作自己人,从未想过他们竟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为免引人怀疑,那对仆从夫妇都是不懂武功的普通人,平日里勤恳本分,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 “然而,他们却趁着我母亲生产之时,竟然在给我母亲的补药中偷偷下了大量的红花。红花本是活血化瘀之物,孕妇服用是大忌,结果直接导致我母亲血崩而亡,就这样惨死在了他们手中。” 而他父亲,在极度悲痛之下,也惨遭潜藏在暗处的仇家暗算,一命呜呼! 当时他其他的亲人,都因仇家的调虎离山之计而被引得离家,家中空无一人。 那对仆从夫妇,见状心中暗喜,趁此混乱之际,悄悄将他从摇篮中偷了出来,带往了仇家安排好的地方居住。 此后,仇家一边用他的安危,来威胁剪除他其余的亲人。 一边秘密吩咐那对仆从夫妇,让他们扮做他的父母,将他养大成人,为仇家未来的复仇计划做铺垫。 那对夫妇表面上装作对他百依百顺,溺爱非常,无论他提出什么过份要求,都尽力满足,让他在外人眼中看来,仿佛生活在蜜罐里。 然而,背地里,他们却暗戳戳地将他往邪路上引,不时在他耳边灌输一些歪理邪说,试图让他成为一个好逸恶劳的人,不遗余力地想把他养废。 若非他师父,也就是他嫡亲的二叔找来,偷偷将实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他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对那对假父母言听计从,认贼作父,浑浑噩噩地度日。 雷霸天来夺奇药,明面上是为了自己,为了突破他武功修炼近年却迟迟未能跨越的瓶颈。 可实际上,是为了他三叔,他在这世上唯一幸存于世的亲人。 他三叔如今病入膏肓,生命垂危,急需这奇药来救命。 雷霸天以前生活的地方,在五台山北面山下的一个小村子里。 那里距离恒山并不远,山川秀美,风土淳朴。 有了消息灵通的木灵的帮助,雷霸天之前所述的一切很快得到了印证。 村里人都传雷霸天声名狼藉,提到他都深恶痛绝,仿佛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但询问他具体害了谁,却又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些流言蜚语,村里人大多都是听他的“父母”在村头大榕树下诉苦时,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来的…… 黛玉默然。 现在明面上前来夺药的三人,如今已是境况各异。 鬼婴在激战中已丧生,毒枭被俘,雷霸天也不会再对他们造成威胁。 夺药的事情终于算告一段落,黛玉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并不想再有任何突如其来的事情影响他们此后的行程,只愿早日到达昆仑,救醒清虚真人的师父。 只是,毒枭与她母亲的死扯上了关系,黛玉心中恨意难平,并不想放她离开。 她要将毒枭押回京城,为她母亲讨回公道。 思来想去,黛玉觉得此事关系重大,非她一人之力所能解决。 于是,她决定偷偷去见圣上。 也不知黛玉与圣上是如何说的,片刻之后,便见一个身着黑衣、身姿矫健的龙影卫匆匆赶来,不由分说地将毒枭给带走了。 毒枭走时,美目盈盈,满是哀怨地望着雷霸天,希望他能救她。 但她注定失望了,雷霸天面对毒枭的目光,直接移开了视线,没有丝毫的犹豫和留恋。 在他心中,杀母之仇,犹如烈火焚心,不共戴天。 他也曾亲身经历过失去母亲的痛苦,心中留下的伤痕至今仍未完全愈合,因此对黛玉的遭遇感同身受。 何况,他此刻还有求于人,更不能因旁人而坏了大局。 在他心中,旁人再亲,再近,又怎能比得上自己唯一的亲人重要? 第250章 加快行程 天刚破晓,天边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 南安王世子便带着一众侍卫,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山谷。 昨日下午,圣上派他们前往当地府衙处理一桩紧急公务。 南安王世子不敢懈怠,立即带人整装出发。 待到公务忙完,已近午夜时分,月挂中天,星斗璀璨。 众人皆是疲惫不堪,便在附近的驿馆中安歇,今日赶在出发前赶了回来。 此时,唐鹤已经带着三五个侍卫在山谷中忙碌开了。 黛玉被小琳琅和小宇轩硬拉过去看唐鹤削面。 随着刀片在案板上飞快地起落,发出有节奏的“嚓嚓”声,一片片薄厚均匀、宽窄适中,宛如玉带般的面条,便轻盈地飞舞着,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稳稳地落入了那口沸腾着滚滚热浪的锅中。 黛玉眼中不禁流露出几分惊叹! 果然,会片鸭的人,削起面来,也是同样的赏心悦目。 不一会儿,一碗碗热气腾腾的刀削面便端上了桌。 原本在宫里这也不吃、那也嫌弃的琳琅小公主,一出宫门,就像是又长出了一个胃,食欲大增。 这会儿,她双手捧着一个比她脸还大的青花瓷碗,“呼噜呼噜”吃得头也不抬。 至于宫里面学过的那套繁琐的用餐礼仪,早被她抛到了爪哇国去了,连影子都不见。 都出宫了,谁还会死守着那些拘谨的宫规不放? 她又不傻。 坐在琳琅对面的小宇轩,见她吃得这样香,也不甘示弱,一口接一口地往自己小嘴里扒面。 小家伙额头上不断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儿,不知是急的,还是热的? 但他顾不上擦,眼睛还时不时地偷瞄一下琳琅碗里的面,生怕她比自己先吃完。 那自己可就输了。 唐鹤的手艺当真不错,虽说只是一碗简简单单的刀削面加鸡蛋,但面条根根劲道,咬在嘴里弹牙有嚼劲;鸡蛋更是煎得恰到好处,两面金黄酥脆,内里鲜嫩多汁,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食欲大增。 黛玉好笑地看着处处都要争先的琳琅和小宇轩,无奈地摇摇头,从容不迫地喝完了碗里最后一口鲜美的汤。 小琳琅到底稍大了几岁,抢先吃完,小手在小嘴儿上一抹,油光光的小脸蛋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向小宇轩炫耀:“哈哈~我又赢啦!” 小宇轩气鼓鼓地坐在那儿,大眼睛里仿佛能喷出火来,狠狠瞪了这个老是和他抢姐姐的讨厌鬼一眼。 他嘟起小嘴儿,腮帮子鼓鼓的,小脑袋往另一边一扭,“哼!” 不理你了,下次我肯定赢! 他扭头的方向,恰好是山间小径的入口。 只见清虚真人和清风道长,一前一后,踏着晨光,从蜿蜒的小径上飘然走了下来。 两人昨日受山上的老道士相邀,上山为山上的道士和虔诚的信徒们宣讲道义。 听得人太多,讲道一直持续到深夜,便索性住在了山上的道观中。 离开的众人都没想到,前两天都安然无事,偏偏他们离开的空儿,就有人上赶着来找死。 黛玉斟酌了一番,给了雷霸天一粒药丸,是她所有药丸中含药泉成份最少的一粒。 抛开雷霸天武功瓶颈的问题不谈,既然他想替他三叔求药,毕竟那是一条人命,她不能坐视不理。 然而,病人体弱,身子骨早已被病魔侵蚀得千疮百孔。 若是药泉加多了,恐怕他虚弱的身体根本受不住,反而会适得其反。 根据雷霸天的描述,他三叔的病症若真如他所说的那般,有此药救命,应当是足够了。 早饭后,圣上刚放下碗筷,便又收到了一份加急的军报。 他眉头紧锁,迅速展开阅读,脸上的神色愈发凝重。 看完后,圣上沉声道:“马上起程,接下来我们的行程要加快,再不能耽搁了。” 随着一声令下,众人迅速行动起来,上车的上车,骑马的骑马,很快便整装待发。 昨夜因为解决鬼婴、毒枭和雷霸天的事,琳琅和小宇轩看了全程的热闹,兴奋得难以入眠,两人躺在车里叽叽喳喳地谈论了半宿,直到快天明,才依依不舍地合上眼帘。 这会儿,马车刚行出不到一个时辰,琳琅和小宇轩俩人就有些熬不住了。 他们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像小鸡啄米似的,一下一下地点着,眼皮也越来越沉重。 小宇轩努力眨巴了几下眼睛,却还是敌不过困意,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随后,小脑袋一歪,砸在了黛玉的胳膊上,闭上眼,睡了过去。 琳琅见小宇轩沉沉地睡去,像是也被这睡意传染了似的,小身子一歪,往坐榻上一倒。 “梆当”一声,她小脑袋不小心磕在了坚硬的车壁上,疼得她皱起了眉头。 也许是被嗑得确实有些疼,琳琅泪眼汪汪地抬起头,小手捂着脑袋,瞄了坐在一旁的黛玉一眼。 黛玉看着她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好笑地摇了摇头,伸手给她胡乱揉了揉被磕到的地方。 琳琅心里暖洋洋的,眼睛一闭,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马车此刻正穿过山谷,两旁是密密麻麻的树林,郁郁葱葱,遮天蔽日。 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穿透山林间的宁静,回荡在山谷之中。 黛玉见状,也轻轻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呼吸,开始打坐修炼。 她断魂笔练至第二层后,识海扩大了十倍不止。 这也方便了木灵能更好地收集各类消息。 他们每经过一个州府,一个县城,一个村落,木灵便充分利用周边的各种植物,将方圆百里内的消息如织网般迅速捕捉搜集。 不到一个时辰,这些消息便能源源不断地传递到黛玉的耳中。 黛玉则静心聆听,从中挑拣出对她父亲有用的信息,汇总整理后,再及时反馈给她父亲。 林如海便与南安王世子一同,有针对性地展开查证。 有了木灵在一旁协助,他们的调查进展得异常顺利,简直是一查一个准。 南安王世子不禁感慨,他真心觉得这次出巡,是他这么多年来办差最轻松的一次。 他也对林如海越发佩服了,感觉林大人真是慧眼独具,无论走到哪里,总能敏锐地在路过百姓的衣着言行,或是脸上的细微表情中,准确地判断出当地的民生百态,以及地方官的风评。 第251章 到凉州 一行人一路快马西行,马蹄声在崎岖的道路上回荡,越往西,地势越不平,景色也越发荒凉。 不时,有狂风卷起黄沙,遮天蔽日,他们只得紧握缰绳,低头前行。 就这样,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半个月后,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凉州。 夕阳如血,洒满天际,凉州城在落日的黄昏中渐渐显露真容。 高大的城门,历经无数风雨侵蚀,岁月在其上刻下了深深的烙印,却依旧巍峨耸立。 只是,城门上那斑驳的痕迹,一道道、一缕缕,仿佛在无声地倾诉着战争的残酷与沧桑。 入目的一切,无不显露出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浩劫。 城门外,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遍地都是,有的残缺不全,有的面目全非,血腥味浓重得弥漫在空气中,刺鼻难闻,令人忍不住阵阵作呕。 残破的旗帜,在凛冽的寒风中瑟瑟作响,每一次飘动都似乎在为那些逝去的生命哀鸣,诉说着无尽的悲凉。 此刻,残阳如瑰,绽放出血色的光辉,映照在凉州城上,将这座古城染上了一层悲壮的色彩,显得格外苍凉而沉重。 马蹄声“嘚嘚”,在空旷的城外,格外突兀,每一声都清晰地踏在了众人的心上,犹如重锤敲击,让人心神不宁。 小宇轩的小脸煞白,眼中满是不安,紧紧抓着黛玉的衣角。 权景瑶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眉头紧锁,眼中的担忧与焦虑,清晰可见。 凉州城的守将,正是小宇轩的亲生父亲、权景瑶的大哥权景朔。 别看小宇轩平时不提及此事,嬉笑打闹一样不落,好似有义父的疼爱就足够,心中一点也不在意这个亲生父亲。 但实际上,在他幼小的心灵深处,对这位镇守着凉州城、印象中从未见过面的生父,还是有着一份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感的。 以前,他或许心中忌恨父亲丢下他不管,让他在年幼时便尝尽了孤独的滋味。 但在义父和姑姑的日日熏陶下,小宇轩逐渐明白了什么是责任,什么是忠诚。 半年前,当姑姑和义父大婚时,他还意外地收到了父亲的亲笔信,信中满是对他的关怀和思念,这让他心中的怨念又消散了几分。 信是专门写给他的,和祝贺姑姑大婚的信件一起送到了姑姑的手中。 信里面关切地事无巨细地问起了他的情况,问到了他最近有没有长高,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听话,有没有受人欺负…… 字里行间,都透露着父亲对他的深深思念和无尽关爱。 类似的信件,此后一封封每月如期而至,每一封都承载着父亲满满的爱与关怀,像一缕缕温暖的阳光,穿透了时空的阻隔,照进了小宇轩幼小而敏感的心灵。 这些信件,渐渐弥补了他心中那份曾以为被父亲遗弃的空缺,也抚慰了他那颗因思念和不解而伤痕累累的小心脏。 后来,义父和姐姐耐心地手把手教他回信。 虽然字是义父和姐姐手把手教的,但信里面的话全是他自己所思所想。 小家伙就这样,一来一回地与父亲通过书信,建立了紧密的联系。 每月的书信,成了他们之间的一条纽带,将远隔千里的父子紧紧相连。 在对义父和姐姐的依赖愈加深厚的同时,小宇轩对父亲的认知也愈加深刻。 他逐渐理解了父亲的苦衷与无奈,心中对父亲的思念之情也愈发强烈。 小宇轩的小脑瓜里,时不时幻想出一个英勇的身影。 一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身披闪耀的战甲,手持长剑,屹立于坚固的城墙之上,目光如炬,眺望着远方,随时准备迎战来犯之敌,守护这片土地的安宁。 大将军英勇无畏的身影,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一次次出现在小宇轩的梦中,连同坚定的眼神、挺拔的身姿,深深地烙印在了小宇轩的心中。 小家伙得知很快就要和梦中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父亲见面,从昨天到现在,他心里就像揣着一只小兔子,既忐忑不安,又激动不已。 却没想到,父亲还没见到,小宇轩就先看到了眼前这一番凄惨景象。 大战的硝烟虽已散去,但凉州城仍沉浸在一片肃杀之中,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街道上的满目疮痍,百姓们面带愁容,行色匆匆。 这一切,无不昭示出战争的残酷。 城墙之上,士兵们严阵以待,眼神中透露出警惕与疲惫,整座凉州城,仍未从战争的阴影中走出来。 城门紧闭,城门口几乎看不到进出的人。 大战刚过,守卫对入城之人的检查也特别严格,士兵们面色凝重,对每一个试图进城的人都仔细盘查,恨不能查完祖宗八代。 城墙之上,遍布着战争的痕迹,残垣断壁随处可见。 在一地的鲜血和残肢断臂的尸身中间,这一队二百余人的侍卫,护卫着中间一队五辆马车的车队,就显得格外突兀。 照例,由南安王世子的侍卫首领策马前行,上前与守城门的士兵进行交涉。 士兵们起初神色紧张,如临大敌。 守城的官兵不仅查了他们的身份户凭和路引,还看了南安王世子和林如海的官印。 后来,经过一番细致的盘查,再三确认没有问题,才放他们进了城。 若在平时,依南安王世子暴烈的脾气,说不定一顿鞭子早就劈头盖脸狠狠地抽上去了,哪容得下他们这般啰嗦。 但此刻,作为也领过军、上过战场、经历过生死考验的将军,他深刻理解大战刚过,城中人心惶惶,守城官兵生怕混入敌军奸细,给城中带来不可估量的灾难。 因此,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耐心地配合守城官兵的检查。 一行人缓缓驶入城边东侧的小门,城内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街道两旁,一座座房屋倒塌在地,火光未熄,星星点点地在废墟中闪烁,黑烟袅袅升起,与天空中那抹绚烂的晚霞交织成一幅凄凉又悲壮的画面,让人心中无端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哀伤。 百姓们或衣衫褴褛,或面黄肌瘦,流离失所,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无助。 孩子们紧紧拽着大人的衣角,小手因为紧张而泛白,小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泪痕中还夹杂着几分惊恐。 偶尔传来几声微弱的啼哭,声音在这荒凉、破败的城中,显得格外凄凉。 街面上,残破的摊位东倒西歪,木板碎裂,布幔撕扯,曾经繁华喧嚣的市集,如今只剩下一片狼藉,满地都是散落的货物和碎片。 偶尔有几只野狗在废墟中穿梭,无一不显得瘦骨嶙峋,毛发杂乱,它们嗅着每一寸角落,寻找着可能残存的食物。 一行人沉默地前行,心中沉甸甸的。 他们没想到,战况竟是如此惨烈,眼前的景象超乎想象,竟连城中的无辜百姓也波及到了。 四处是破败的房屋,断壁残垣间透露出无尽的凄凉,流离失所的人们或坐或卧,眼神空洞而绝望。 这一幕幕惨状,让黛玉一行人的步伐更加沉重,心情也更为沉痛,好似有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压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心头。 北风呼啸,似乎也在为这座城池哀鸣,风吹过废墟,带起一阵阵尘土,迷离了众人的双眼。 第252章 贺三叔 权景瑶心中满是对大哥的牵挂与担忧,刚刚进城时,她忍不住向守城的官兵打听起权将军的情况。 然而,官兵们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冷冷地吐出了“无可奉告”四个字,便不再多言。 权景瑶心中虽有不甘,但也只能无奈作罢。 凉州靠近边城,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时常遭到外敌的侵袭。 烽火连天,战鼓不息,这里的百姓,早已习惯了在刀光剑影中生活。 权大将军,便是他们心中的守护神。 从城内外的情况看,凉州城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 城墙斑驳,烟火痕迹随处可见,街巷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萧瑟与凄凉。 百姓们或忙碌于修缮房屋,或沉默地行走在废墟之中,脸上写满了疲惫与哀伤。 权景瑶站在城门口,望着这满目疮痍的景象,心中愈发迫切地想要了解大哥的情况。 恨不能长出双翅,立刻找到大哥,确认他是否安然无恙。 然而,在守城门官兵的眼中,大将军的情况对他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不过是一个守城门的小兵,哪里有机会去了解大将军的种种? 即便他偶然间知晓了一星半点关于大将军的消息,那也只是风吹过耳,他无权,也不敢随意透露半分。 毕竟,大将军的安然,关系重大,岂是他一个小小兵卒可以随意透露的? 县官不如现管,这道理在哪里都是行得通的。 即便这些人里有南安王世子那样尊贵的身份,有左都御史那样高位的官员,在这守城门的官兵眼里,都不如他手头的职责来得重要。 他们或许能在朝堂上呼风唤雨,但在这里,却休想从他这个小兵嘴里套出半句关于大将军的消息。 权景瑶碰了一鼻子灰,原本焦急的心情反倒因此安定了些。 这些守城的官兵也是按规矩办事,他们小心谨慎,一丝不苟,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毕竟,守城之责重大,容不得半点马虎。 从守城门小兵的言行举止中,管中窥豹,她大哥治军之严谨,可见一斑。 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是出不了什么大乱子的。 只是,此时的权景瑶怎么也没想到,世事无常,凡事总有例外。 即便军队再纪律严明,也难免会遇到突如其来的变故,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因为权景朔驻守凉州,南安王世子便没再派侍卫提前前往凉州探查情况并安排住处。 他们一致认为,权大将军在凉州的府邸,便是最好的落脚之处。 林如海更是为小宇轩和权景瑶考虑周全,他提议让权景瑶给她大哥建议,直接在大将军府腾出两个院落,这样既方便又安全,还能与权景朔近距离相聚,共叙家常。 权景朔一直是圣上最为信重与倚赖的臣子,他的忠诚与才能,圣上心中自有分寸。 想到不久后即将爆发的大战,还须得权景朔全力配合。 因此,当众人提出在凉州时住在权大将军府上时,圣上几乎是不假思索,一口便答应了。 侍卫首领问明了权大将军府的具体位置,便径直向着城西方向而去。 大将军府坐落在城西一隅,一条幽深而宁静的巷子中,靠近巍峨的西城门。 看到这选址,众人心中不禁悠然生出一丝敬意。 凉州城地处边陲,四周环境险峻,历来易受外敌侵袭,是边防重镇中的关键所在。 从地理位置看,西城门因其毗邻广袤无垠的荒野,往往是外敌窥伺的突破口,其易受攻击的程度,在凉州城诸城门中首屈一指。 蛮夷多聚居在西边,他们倚仗着胯下的快马和精湛的骑术,时常如同幽灵一般神出鬼没。 常常对凉州城及其周边出其不意地发动偷袭抢掠,抢了粮食、财物和女人,便如疾风骤雨般迅速撤离,让人防不胜防。 大将军府设立于凉州城的西边,也算扼守着城池的一方要害。 蛮夷之族若欲进城抢掠,其必经之路便是大将军府。 因此,自从权景朔将大将军府设于此地,这座府邸便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鸿沟,横亘在蛮子抢掠凉州城的道路上,令蛮夷难以逾越。 眼前的大将军府,院墙高大,院子宽敞辽阔,足足有四进之深,占地极广,一眼望去,气势恢宏。 府门口镇着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张牙舞爪,栩栩如生,仿佛是这座府邸的守护神。 除此之外,整座大将军府并没有其它什么特别之处,显得朴素而低调。 大门紧闭,只留西角门供人日常进出。 凉州城刚经过一场残酷的抢掠,权景瑶心急如焚,担忧着自家大哥的安危。 她不等身后的侍卫有所动作,便迫不及待地快步上前,伸手用力叩响了大将军府沉重的门环。 应门的是个头发已经半白、腿脚不便的瘸腿老汉,那张被风沙无情侵袭的饱经风霜的面庞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然而一双眼睛却利如鹰隼,熠熠生辉,仿佛能一眼洞察人心。 在看清门前站着的权景瑶的面容时,老人的利眸一下子瞪得老大,眼中闪过一抹不可置信,他失声叫了一句:“小,小姐!您怎么来了?” 说着,就要跪下磕头见礼。 权景瑶见状,连忙伸手死死拦住了他,语气恳切地道:“贺三叔,使不得,万万使不得!您快别多礼了!” 眼前这位头发半白、满脸沧桑的老人,原是她父亲身边四大长随之一,排行第三,权景瑶和大哥权景朔自幼便称呼他为贺三叔。 贺三叔曾跟着她父亲出生入死,戎马半生,历经无数战火与风雨。 后来,她父亲不幸离世,四大长随也逐一离散,只剩下了贺三叔一人。 九年前,贺三叔在战场上不幸伤了腿,落下了残疾,再也不能跟着冲锋陷阵了。 按照原本的安排,贺三叔是该回到老家勇毅侯府里,安享晚年的。 然而,他却在侯府里待不住,执意跟着她大哥权景朔来到了凉州,留在将军府,帮他大哥看守府邸。 所幸,权景瑶穿越过来之后,保留了原身的全部记忆。 原来关于家族、亲人、以及府中老仆的点点滴滴,都如同烙印一般印刻在她的脑海之中。 不然,若是认不出,多少会有些伤了这些忠心耿耿、默默付出的老家人的心。 权景瑶一边连忙扶起贺三叔,一边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贺三叔,我大哥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现在是不是在府里?还有,城里怎么突然遭到了袭击?情况严不严重?” 说话间,权宇轩小朋友也一蹦一跳地走了过来,他一手拉着黛玉,一手拉着琳琅,走到了大门前。 权景瑶问的问题正好也是小家伙最想知道的,他仰起小脑袋,眼巴巴地望着贺三叔,大眼睛里满是期待和好奇。 贺三叔刚想回答权景瑶的问话,一低头,就看见了权宇轩那张稚嫩却熟悉的小脸,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眼眶一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像!实在是太像了! 权宇轩的这张小脸,眉眼间、轮廓上,简直就是权景朔的缩小版,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让见过权景朔的人,只需瞧上一眼,便能立刻辨认出,权宇轩与他绝对是妥妥的一对父子。 小宇轩不明所以,眨巴着大眼睛,望着眼前的老爷爷,心里纳闷,为何他不回答姑姑的问话,却只顾盯着他看,眼里还闪烁着泪光。 他的脸上又没有长花,有什么好看的。 小宇轩心中吐槽着,忍不住催促道:“老爷爷,您快回答我姑姑的问题呀,我爹爹到底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里?我要见他!” 小家伙边说,边扯了扯老爷爷的衣角,眼里满是焦急之色,快要溢出来了。 第253章 大将军府 贺三叔怔愣了片刻,终于回过神来。 他望着权景瑶,缓缓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沉重,“大将军如今并不在凉州。两日前,甘州突然遭遇敌军围攻,形势危急。甘州的郭将军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向大将军求援。大将军闻讯后,立即点兵五万,火速赶往甘州,誓要解甘州之围。” 说到这里,贺三叔的眼眶不禁红了起来,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可谁曾想,大将军刚走了一日,凉州城就遭到了蛮夷的突袭……真是祸不单行啊!” 边城之间,互为犄角,受外敌侵袭是常态。 每座边城都如同棋盘上的棋子,紧密相连,相互支援更是长久以来约定俗成的惯例。 无论哪座城池遭遇敌袭,周边的城池都会迅速响应,共御外敌。 权景瑶见贺三叔神情悲痛,不由心中暗自揣测,莫非支援的事,另有隐情? 大哥支援甘州,定会对凉州城的防守做出妥善安排,可如今贺三叔如此悲伤,想必凉州之前遭遇的抢掠,与此有关。 从刚刚一路走来所看到的情形看,处处透着不寻常,一定是哪里出了纰漏。 权景瑶心中暗自焦急,正待细问贺三叔究竟,就见林如海匆匆走上前来,冲她使了个眼色。 权景瑶一下反应过来,心中猛地一紧。 圣上还在府门外台阶下等着呢,这怎么可以? 她连忙收敛心神,看样子,眼前的事情也并非一句两句能说得清楚。 不若请大家进去,先安顿好了,再慢慢询问其中的缘由也不迟。 想到这里,权景瑶让贺三叔大开大门,请一众人进府。 贺三叔自然也看到了台阶下的一群人,他们或站或立,神情各异,但无一不透露出一种不凡的气质。 他见多识广,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这些人绝非等闲之辈。 见权景瑶站在一旁,没有再多介绍,他也不多问,只是微笑着上前,亲自拔了门栓,又卸下门槛,恭敬地请他们进去。 大将军府里,还住着权景瑶的两位堂哥——三堂哥权景强和五堂哥权景利,两人分别是她二叔和三叔的次子。 自从她大哥因功勋卓着被封为勇毅侯后,他们两人便被各自的父母派来大将军府,说是要替他大哥分忧解难,来帮衬他大哥。 现在他大哥不在府中,府内里里外外做主的便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权景瑶听明白了贺三叔的话,面色渐渐黑沉下去,俏脸上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寒霜。 在贺三叔的引领下,她强压下心中的波澜,伴着圣上一行人,迈着沉稳的步伐往里走。 没立刻见到权景朔,圣上心中有些遗憾。 他并不想太早暴露身份,于是仍然隐在人群中。 大将军府外面看上去高大巍峨,占地极广,气势恢宏,然而进到里面,却发现陈设极为简单,没有过多的奢华装饰,显得质朴而实用。 穿过照壁,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座宽敞明亮的庭院。 庭院中央错落有致地种植着几株苍翠挺拔的松柏,枝叶郁郁葱葱,遮天蔽日,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显得格外生机勃勃,为这庭院增添了几分傲然的风姿。 四周的回廊曲折蜿蜒,如同迷宫一般,巧妙地连接着各个厢房与正厅,廊柱上雕刻着虎豹样兽纹,显得古朴而威严。 兽纹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跃然而出,散发出一股野性与力量。 柱身经过岁月的洗礼,略显斑驳,却更添了几分沧桑感。 廊下挂着几盏造型独特的灯笼,笼内的光线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为这幽静的庭院增添了几分温馨。 正厅的大门紧闭,门楣上高悬着一块鎏金的匾额,在灯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匾额上刻着“忠勇堂”三个大字,字体遒劲有力,笔划间透出一股威武不屈的气势。 权景瑶一眼看出,这是她大哥的手笔。 权景瑶心想,圣上虽对大哥信重有加,将重任委于其身,但也一定很好奇,大哥平日究竟是如何带兵,如何治理军务的。 毕竟,一位将领的才能与品行,不仅关乎个人的荣辱,更牵动着江山社稷的安危。 想到这里,权景瑶便加快了几步,冲前面拖着一条腿引路的老人笑道:“贺三叔,我和轩儿对大哥日常处理军务的地方特别好奇,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进去看看?” 贺三叔闻言一怔,这忠勇堂乃是将军议事的重地,平日只有将军和他,以及大将军身边的亲卫才有资格进出。 其他任何人,不得大将军允许,都不可随意进出这里。 贺三叔看了看权景瑶和她身边拉着她衣角、好奇地四处张望的小宇轩,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欲言又止。 但随即,贺三叔又想起了眼前之人的特殊身份。 权景瑶可是大将军唯一嫡亲的妹妹,是他在这世上最为信重之人,而小宇轩,更是大将军的亲儿子。 他心里琢磨着,若是连他们都不能进,那这世上恐怕也没有别人有资格进去了。 想到这里,贺三叔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地上前一步,轻轻推开了忠勇堂沉重的大门。 接着,他转过身来,对着权景瑶和小宇轩作了个“请”的手势,以这无声的行动,代替了言语的回答。 厅内陈设虽简,却处处透露出一股庄严肃穆之感,墙上的兵器、案上的文书,都好似在诉说着主人的威严。 正中央摆放着一张硕大的梨木案几,案几上整齐地码放着几本厚重的兵书和几卷泛黄的文册,书页间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案几后方,一把雕着虎头、气势磅礴的太师椅赫然在目,椅面上铺着一张毛绒绒、色彩斑斓的虎皮,虎皮上的纹路如同山川河流,显得异常威风凛凛。 两旁则各置六把稍小却同样考究的椅子,椅背简约而不失雅致,想必是供前来商议军务的宾客之用。 墙壁之上,正面挂着一幅巨大的地形图,图上山川河流、城池关隘清晰可见,仿佛将整个边城关隘都尽收眼底。 众人可以想象,一位身披战甲、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曾在这里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每一道目光都锐利如剑,每一次挥手都决定着千军万马的走向,那是何等的豪迈与壮阔。 光想想,就令人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侧面墙上,分别挂着几幅描绘着战场上风云的画卷,战机变幻莫测,画中将士们奋勇杀敌,或挥剑劈砍,或张弓搭箭,气势如虹,英勇无畏。 那画面,仿佛能瞬间让人穿越时空,亲身感受到硝烟弥漫、战鼓雷动的战场氛围。 角落处,一尊青铜香炉袅袅升起轻烟,缭绕在空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香气如丝如缕般渗透进每一个角落,使得这原本庄严的大厅也增添了几分宁静祥和。 整个大将军府,虽无过多奢华繁琐的装饰,但却处处透露出主人的威严与不凡。 府里沉稳的色调、简洁的线条,无不彰显着大将军的品味与风骨,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意。 第254章 权景瑶的五堂哥 大哥不在,权景瑶并没有动案几上的文册。 就连圣上,此刻也只是像观光游览一般,走马观花地在忠勇堂里浏览了一遍。 至多,也就在那幅详细标注了边关各要塞位置、兵力部署的军事地图前,以及那幅生动描绘边境战争惨烈场景、硝烟弥漫的画卷前,多驻足了片刻。 趁着圣上和南安王世子认真浏览的时机,权景瑶已悄悄向贺三叔询问清楚了大将军府的整体布局,包括各院落的位置、功能,以及主要人员的住所所在。 前院是大将军日常处理各种事务的重要场所。 无论是家中的琐事,还是军中的军情,大将军总是喜欢在前院忠勇堂处理。 只要在凉州,大将军几乎都选择住在前院,那里成了他掌控全局的指挥中心。 第二进院子,原本是大将军日常起居与作息的专属之地,布置得既庄重又舒适。 然而,自从大将军住进来之后,就一直在前院处理事务,鲜少踏入这第二进院子,因此,这院子便几乎空置了下来,显得有些冷清。 第三进院子,则是特意为大将军的子女准备的。 可惜小宇轩作为大将军的嫡长子,自生下来便一直在老家侯府里生活,从未有机会来到这凉州的府邸。 因此,这第三进院子也一直处于空置状态,静静地等待着它们小主人的到来。 第四进院子宽敞幽静,住了大将军的两位堂弟,权景强和权景利。 再往里走,便是后花园。 然而,如今这后花园早已面目全非,说是后花园,其实权景朔一住进来,就改为了演武场。 演武场上,刀枪剑戟林立,时常可见兵丁和护卫们在此习武练功,挥洒汗水,彰显着权家尚武之风。 自从大将军夫人去世后,大将军府里的人都知道,大将军仿佛变了个人,从此以后有了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怪癖,那就是他的身边从不留任何女人。 无论是侍女、丫鬟,还是前来说媒的女眷,大将军都一律拒之门外,不让她们近身半步。 就连府里负责做饭的厨子,大将军也是特地挑选的从军营里退下来的伙头军,一个个粗犷豪放,连只母蚊子,都难以在大将军府里找到踪迹。 诺大的大将军府邸,就这样成了一个女性绝迹的地方。 整个大将军府,府内庭院深深,廊檐错落,氛围清冷,堪比一座和尚庙。 问明白了府里的具体情况后,权景瑶心中有了计较。 她转身让贺三叔将他们这些人暂时安置在府中的第二进和第三进的空院里。 这两进院子位置相对宽敞,暂时无人居住,既不会打扰到府中的其他事宜,也能让他们这些人暂时的休息一番。 贺三刚欲开门出去安排,就在这时,从门外迅如疾风般冲过来一个人影,速度之快,仿若一阵旋风,将贺三刚刚踏出的脚步,硬生生地逼得收了回来。 来人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身材挺拔,长着一张长圆脸,面容清秀。 一双桃花眼闪烁不定,看人的时候,脉脉含情,眼神中似乎藏着无尽的故事,让人总以为他很真诚,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他。 正是权景瑶的五堂哥权景利。 贺三见状,眉头微皱,随即迅速调整情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拱手作揖:“五爷回来了?见过五爷!” 权景利抬眼飞快地向贺三身后看了一眼,他没能立刻看清权景瑶的面容,却意外地发现,这些人众星捧月般围着一个年约半百的老头。 那老头身着一件朴素的紫袍,衣衫虽不华美,却自有一股不凡的气质。 权景利心中微愣,在他看来,老头儿除了眉目间透露出的几分威严,让人不敢轻易小觑,其余倒也看不出来什么特别的地方。 提起这忠勇堂,他就一肚子不服。 他和三哥一直渴望能踏入其中,却始终未能得到大将军的允许而被拒之门外。 如今,却眼睁睁地看着贺三这个瘸子,竟然一下子带了这么多人堂而皇之地进去参观。 权景利心中的愤恨如同被点燃的火焰,熊熊燃烧,难以平息。 想他和三哥跟在大哥身边,已经三年多了。 这三年里,他们兢兢业业,为大哥鞍前马后,付出了无数心血。 然而,大哥对他们兄弟二人的态度却始终如一地冷淡,似乎总抱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戒心。 这种长期的被排斥感,如同一根刺深深扎在权景利的心中,让他倍感煎熬。 因此,当权景利见到贺三带人堂而皇之地进入忠勇堂时,心中的不满和愤慨,瞬间达到了极点。 他总觉得,每当有大战立功的绝佳机会,大哥总是以各种理由拦着他们,不让他们当先锋冲锋陷阵。 都说在军营里,军功是升迁最快的途径,可他混了整整三年,历经无数辛劳,才勉强混了个从七品的武信佐骑尉,这职位与他心中的期望相差甚远,让他不禁对大哥的阻挠更加耿耿于怀。 而三哥,费尽心力,也才是个正七品的武信骑尉,职位不高,前程似乎也渺茫。 看看这局势,再这么蹉跎下去,他们兄弟还怎么在军营里立足,又怎么升官发财? 故而这次,当三哥心中盘算着要让大哥栽个跟头,给他个小小的教训时,他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意装作不知情,也没有出声提醒。 总要让大哥分清里外亲疏,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家人才会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帮衬他,只有家人之间的团结协作,他们以后的路才能走得更加稳当和顺畅,不是吗? 现在,趁大哥不在府中,正是整顿家风的好时机,必要让这些狗仗人势的奴才们,清清楚楚地认明白,谁才是这府里真正的主子,谁才是他们应该忠心耿耿效劳的人。 想到这里,权景利故意板起一张脸,眼神厉芒闪烁,冷声斥责道:“贺三叔,你莫非是老糊涂了?忠勇堂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里领,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贺三闻言,诧异地看了权景利一眼,心中暗自嘀咕:大将军不在,他这狐狸尾巴终于不再掩藏了,平日里装得毕恭毕敬,如今却如此张狂。 贺三没有辩解,只是暗暗翻了个白眼儿,默默地往边上让了让。 就在这时,贺三身后,一道清朗的女声突然响起,打破了现场的沉寂:“五堂哥好大的威风啊,依我看,没规矩的人是你吧?贺三叔是父亲的人,在将军府里,什么时候轮到五堂哥来教训了?你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权景利凝目看去,眼中满是惊诧,瞪大了眼睛失声喊道:“景瑶!你怎么会在这里?” 权景瑶冷哼一声,眉宇间闪过一丝不悦,“怎么,这大将军府我权景瑶来不得?谁规定的?” 大哥权景朔有多宠这个妹妹,权景利是心知肚明的。 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权景朔对权景瑶的宠爱,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可以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一点儿也不夸张。 无论权景瑶提出什么要求,权景朔总是千方百计帮她达成,从来舍不得拒绝。 可以说,景瑶就是大哥权景朔的逆鳞,谁都不能碰,也不敢惹。 在老家里,众多兄弟姐妹中,就属她权景瑶过得最恣意。 也因此,景瑶在家里一直留到了二十几岁,对成亲之事丝毫不急,也完全没有打算。 家人虽然有时也会隐晦地催促权景瑶考虑婚事,但更多的时候,他们选择的是纵容。 毕竟,在这个家里,大家都知道,权景瑶就是那个最特别的存在。 家里人谁都不敢强逼她,生怕一不小心就触动了大哥权景朔的逆鳞,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逼急了她,谁也无法预料她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到时候,家里系住权景朔的那根情感纽带,恐怕就又会少了一根,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权景利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不是已经嫁人了么?怎么还会在这里?” 林如海从一旁适时上前,双手抱拳见礼道:“五舅兄安好!我是景瑶的夫君,林如海。” 言下之意,景瑶跟着夫君一起出行,有问题么? 权景利一噎。 第255章 权景强 当然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权景利心中愤愤。 他眼睁睁地看着权景瑶不容分说地将他们一行人安置在了平常空闲的院子里。 心中暗叹,不愧是大将军的亲妹妹,行事风格如此相似,一样的雷厉风行,一样的不容置疑。 权景瑶带来的人中,以那位年过半百、须发花白的老头儿最为年长,被权景瑶恭恭敬敬地安排住进了第二进院子的主屋。 权景利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权景瑶一副主人作派,指挥着下人忙前忙后,心里不禁有些不是滋味。 她竟然都不征求一下自己这个堂哥的意见,就擅自做主将客人安置在了这里,这让权景利感到有些面上无光。 他气得一甩袖子,脸色铁青,怒冲冲地出门去了,门框都被他带得震了一震。 三妹妹仍是一如既往地目中无人,一如既往地讨人厌。 权景瑶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眼皮子都没掀一下,只是淡淡地吩咐一旁等候的下人将他们的行李一一搬进各自住的屋子。 南安王世子和清虚真人、清风道长被妥善地安排在了东边两间厢房,林如海一家则住进了西厢房,其余近身侍候护卫的人,以及唐鹤和唐糖兄妹,则被安排在了两边的耳房,以便随时听候差遣。 越来越黏黛玉的牛皮糖琳琅小公主,也习惯性屁颠屁颠地跟着黛玉和小宇轩,小手紧紧抓着黛玉的袖子,一蹦一跳地进了西厢房。 圣上站在一旁,望着那三个小身影头也不回地拉着彼此的手,欢欢喜喜地走进房间,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小琳琅大概忘了,谁才是她的爹了。 权景瑶进了西厢房,便将黛玉拉到了一边,悄声询问凉州城的情况。 小琳琅和小宇轩两个小家伙,一脸好奇,悄咪咪竖起耳朵,眼睛亮晶晶的,明目张胆地偷听。 虽然什么都听不见,但二人的好奇心却丝毫不减。 尽管黛玉从未明言,但细心如权景瑶,又怎会察觉不到她另有一条隐秘而可靠的消息渠道呢。 林家人早已心中有数,只是从未曾点破。 果然,黛玉仅踌躇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将凉州城先前那场浩劫的始末,原原本本、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权景瑶。 那场灾难,其实原本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是有人心怀不轨,走漏了大将军此刻并不在城里的重要消息,还“无意”中向城内的探子透露了凉州城详细的布防情况。 很快,留在城内的探子,连夜将消息送了出去。 躲在深山之中的蛮夷,得到这确切的消息后,犹如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亢奋,迅猛地集结起来。 蛮夷的骑兵都训练有素,速度奇快。 他们穿梭在密林之间,借着夜色的掩护,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然无声地逼近凉州城池。 霎时间,凉州城笼罩在一股令人心悸的杀气之中。 而在此之前,大将军权景朔虽已带走了五万精兵强将,但凉州城内仍留有十万兵马驻守,个个兵强马壮,士气高昂。 更何况,留下守城的是经验丰富的副将郭离。 郭离智勇双全,原本是权景朔父亲麾下的一名校尉,他作战勇敢,智谋过人,在军中屡建奇功。 后来,得到权景朔的赏识,被一路提拔,官至从三品的安远将军,成为权景朔手下的得力干将。 因此,郭离对权景朔忠心耿耿,誓死效命。 加之他多年来一直驻守凉州,对凉州城的防守布局了如指掌。 凉州城的防务交给他,权景朔十分放心。 然而,世事无常,凡事总有意外。 即便是再周密的计划,也难以预料到所有的变数。 权景朔离开的当晚,郭离便突然感到身体不适,上吐下泻,整个人瞬间虚弱不堪,脸色苍白如纸。 城中的军医闻讯后,急忙赶来为他诊治,忙得团团转。 他们仔细检查了郭离的症状,询问了他的饮食起居,却始终找不出确切的病因,束手无策,只能初步判断可能是吃坏了肚子。 可是,郭离皱眉仔细回忆,这两日来,他吃住一直都在军营里,军营的伙食虽简单,但也干净卫生,不应该有问题。 只除了昨日傍晚,他因处理一些军务,耽误了用餐时辰。 大将军领兵支援甘州后,他肩上的担子更重了,整日带兵操练,不敢有半分懈怠。 昨日,照例在严苛的训练结束后,他满身疲惫地走出军营,无意间在军营门口碰到了大将军的堂弟权景强。 权景强虽只是小小七品的武信骑尉,但由于有大将军堂弟这一层身份在,在他们这些武将面前,还是颇有几分面子的,与他也颇为熟稔。 一见面,两人就热情地打起了招呼。 既然这么巧遇上了,权景强便拉他到了军营附近将士们常去的一家羊汤馆打牙祭。 两碗热腾腾的羊汤泡馍下肚,郭离觉得连日来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权景强喝完羊汤后,意犹未尽,还想要二两烧刀子过过瘾,被郭离坚决地制止了。 大将军不在,喝酒误事,他是坚决不敢的。 半夜时分,郭离突然感到腹部一阵剧痛,如同刀绞一般,让他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额头上迅速渗出层层密汗,脸色也变得煞白,毫无血色。 他双手紧紧捂住腹部,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试图减轻那难以忍受的疼痛。嘴里不住地呼喊着他的亲兵,声音中带着几分痛楚:“快!快来人!” 亲兵进来见状,心中大吃一惊,“将军,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那羊汤不干净?属下这就去请军医。” 郭离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也可能是晚间受了凉,那羊汤馆我们往常常去,从无问题,只是这腹痛实在难忍,让军医来瞧瞧也好。” 然而,郭离还没等来军医,他的情况便急剧恶化。 一股剧烈的恶心感突然从胃底涌上,肚子里翻江倒海般,让他无法抑制。 他忍不住“哇”地一声,一股秽物猛地冲口而出,溅落了一地,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郭离痛苦地皱着眉头,身体因为不适而微微颤抖。 还没等他来得及喘息,腹部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绞痛,仿佛有千万把刀在里面绞动,痛得他几乎要窒息。 他捂着肚子,踉跄着脚步,一趟趟地往茅厕跑,每次回来都像是经历了一场酷刑。 就这样折腾了大半夜,还未到天明,郭离已经虚脱无力地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额头上冷汗涔涔,湿透了枕巾,整个人看起来虚弱至极。 期间,军医一脸焦急背着沉甸甸的药箱匆匆赶来。 一进屋,军医便仔细查看了郭离的症状,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浓浓的担忧。 随即,熟练地从药箱中取出几味药材,一边吩咐士兵去煎药,一边叮嘱着煎药的火候和时间。 正在此时,城门口突然传来了阵阵喊杀声,打破了黎明前的宁静。 第256章 攻陷 原本沉睡在梦乡中的守城士兵,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战鼓声猛然惊醒。 他们睡眼惺忪,但心中却立刻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本能地纷纷从床榻上跃起,手忙脚乱地抓起身边的武器,有的士兵甚至只来得及抄起长矛,就匆匆向着城墙奔去。 在慌乱之中,铠甲的铁片相互碰撞,发出叮当作响的声音,与城外的战鼓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更加紧张而凌乱。 城楼下,一排排寒光在晨曦的微光中闪烁,蛮夷骑兵的刀刃,在冷风中泛着凛冽的杀气。 一匹匹战马不时地打着响鼻,喷出阵阵白气,嘶吼着,嚎叫着,仿佛也感受到了战争的临近。 整个城楼前,弥漫着一种压抑而紧张的气氛。 一场殊死搏斗正在如火如荼地展开,硝烟四起,遮蔽了天空。 喊杀声越来越近,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伴随着马蹄声如雷,震得地面微微颤抖,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士兵们奋勇当先,挥舞着兵器,呐喊声震天动地,战斗的激烈程度可见一斑。 郭离脑海中浮现出战场上的惨烈画面,鲜血、火光、呐喊声交织在一起,让他面色大变。 他猛地伸手,想抓起放在床边的那把宽背长刀,想要立刻投身到那血肉横飞的战场中去。 然而,长刀却如同有千斤重,他非但没有拿起来,反而眼前一黑,身形踉跄了一下,胳膊和腿瞬间失去了力气,软绵绵的。 郭离一头从床上栽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后脑勺不偏不倚地磕在了床脚上,顿时一阵剧痛传来,眼冒金星,似乎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他忍不住痛哼了一声,眉头紧锁,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郭离闭了闭眼,强抑住那阵如潮水般涌来的眩晕感。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从这突如其来的虚弱和疼痛中恢复过来,双手微微颤抖地撑着地面,慢慢让自己倚床而坐。 近两个时辰的上吐下泻,折腾得他筋疲力尽,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走了一般,连抬手的气力都没有。 “来人!”他用尽全力,勉强喊出了一声,声音微弱而嘶哑。 他的亲兵队长应声而进,看着摔落地上的上司,面色大惊:“将军!” 上前就要扶起他。 郭离摆摆手,示意无妨。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打迭起精神,双手撑地,缓缓抬起头,眉头紧锁,问道:“外面怎么回事?为何如此喧哗?是出了什么紧急状况吗?” 亲兵队长拱手:“将军,已派人去查了,相信很快就有回复!” 郭离心急如焚,听着城外传来的越来越激烈的打斗喊杀声,再也等不住了。 他大口大口喝下亲兵熬好的滚烫汤药,随后,在亲兵队长搀扶下,不顾身体虚弱,毅然决然地往城门口赶去。 刚出门,一名兵丁急匆匆地跑来回禀:“将军,大事不好了!有北戎骑兵来犯,而且,城门口还潜伏着北戎的探子作内应,他们已经里应外合,眼看北戎的骑兵就要攻进来了……” 郭离闻言,心中一紧,额头青筋暴跳,眼中闪过一丝冷厉,沉声道:“北戎竟敢如此猖狂,来人,速去找副将,让他即刻带兵支援,务必守住城门,不能让北戎骑兵再前进一步!” 一名亲兵应声而去,郭离则顾不得自己身体的虚弱,咬紧牙关,加快脚步赶路。 一路上,喊杀声如同潮水般越来越近,震得他耳膜生疼。 郭离心中愈发焦急,知道城门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北戎骑兵此次突袭没有一点儿征兆,他只希望副将能够及时赶到,守住这道生死攸关的防线。 当他快赶到城门口时,眼前的景象令他心头一紧。 城门外,北戎骑兵源源不断奔涌而来,铁蹄轰鸣,尘土飞扬,气势汹汹,仿佛要将整座城池踏平。 城中守军虽拼死抵抗,但终因应对仓促,且敌军太过凶悍,渐渐有些不支,防守摇摇欲坠。 城内,情况同样不容乐观。 北戎的探子潜伏已久,此时在内应和,趁机作乱,使得城门守军腹背受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郭离尽管已经服了药,上吐下泻的症状倒是止住了,但全身仍然酸软无力,仿佛被抽去了筋骨,只能勉强支撑着走路。 说到上阵杀敌,他这会儿连胳膊都举不起来,更别提挥刀斩敌了,上去只能成为大家的拖累。 他没有再向前,只是无力地挥了挥手,低声吩咐让亲兵给副将传令,启动早已备好的第二套护城方案。 郭离相信,尽管自己不上阵,副将也能很好地守护他们的城池。 然而,喊杀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如同汹涌澎湃的波涛,一波接着一波,不断地冲击着他的耳膜,也狠狠地冲击着他的心。 郭离眉头紧锁,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焦躁与不安。 片刻后,城门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嘚嘚”声由远及近,震得地面都似乎微微颤抖。 随之传来的,还有北戎人得意忘形的狂笑声,笑声中满是嚣张与狂妄。 与此同时,百姓们凄厉的惨叫声也交织在一起,响彻云霄,让人的心不由揪在一起,痛彻心扉。 郭离站在城墙下,望着内城门口尘土飞扬,心渐渐沉入了谷底。 郭离再也忍不住,他猛地一把推开一个还试图拦住他的亲卫,跌跌撞撞地冲向城墙。 然而,当他终于站在城墙上,放眼望去,他看到了什么? 眼前的一幕,如同噩梦般,让他心如刀绞。 城门内外,遍地狼藉,到处都是倒下的士兵的尸体,他们或蜷缩成一团,或伸展着四肢,却都无一例外地失去了生机。 鲜血染红了战袍,也染红了这片土地。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令人窒息。 入目刺眼的红,汇聚成一条条细流,蜿蜒曲折地流向远方。 厚重的城门被砍得斑驳不堪,裂痕如同蜘蛛网般纵横交错,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门面,仿佛随时都会轰然倒塌。 门闩早已断裂,城门半掩着,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凄凉。 北风呼啸中,北戎的战旗在城头猎猎作响。 郭离目眦欲裂,心如刀绞,他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惨烈的一幕。 他的士兵,那些曾与他并肩作战、曾在他麾下誓死守卫这片土地的勇士、生死相依的袍泽们,如今却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奉命驻守的城池,就这样在北戎蛮夷的铁蹄下,轻易被攻陷了? 这一切,如同噩梦般残酷又真实,让他无法接受,也不愿相信。 郭离双目赤红,愤怒地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地掐入掌心,鲜血渗出却也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怒火和难以言喻的愤恨,好似要将他整个人吞噬殆尽。 大将军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务必守好城池。 这是大将军对他的信任,也是他对大将军的承诺。 可是,他终究还是辜负了大将军殷切的期望,让北戎蛮夷找到了可乘之机,如豺狼虎豹般肆虐了城池。 他想披甲上阵,亲自冲入敌阵,手刃那些嚣张的蛮夷,将他们一个个赶出城去,为那些英勇牺牲、长眠于此的将士们报仇雪恨。 然而,他头里面突然传来一阵阵轰鸣,眩晕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天地在这一刻倒转,让他几乎无法站稳。 郭离努力想要稳住身形,但无济于事,身形一晃,眼看就要倒下。 倒下的瞬间,他似乎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好似是从将军府的方向传来,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然而他眼前一黑,整个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深邃的黑暗之中,身体无力地倒下,意识开始模糊,已无力再去探究。 第257章 大将军府的残疾府兵 来人是权景强和权景利兄弟二人,他们身后紧紧跟着大将军府的府兵。 此时,北戎骑兵已如狂风骤雨般突入凉州,来势汹汹,目标明确,直奔凉州城的府库。 意图昭然若揭,旨在抢夺城中的财物与粮草。 这些蛮夷,眼中的贪婪,掩都掩不住。 就仿佛,那府库之中堆积如山的一箱箱金银珠宝,和满库堆得高高的粮草辎重,都已经是他们囊中之物,只待他们伸手。 凉州城的守军,本应是坚不可摧的防线,今日却不知被何人暗中下毒,中了招。 近六成的士兵都手脚酸软,浑身无力,根本无法抵抗北戎骑兵的猛烈攻势。 只能如砧板上的鱼肉,抵抗无力,任人宰割。 防护营中,副将接到郭离的紧急传令后,心中猛地一惊,额头瞬间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令传令兵,吹响号角,紧急召集城中的兵马迅速集结。 然而,北戎骑兵的速度实在太快,如同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让人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防备。 他们如同迅猛的洪流,势不可挡地冲破了防线,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途中,遇到那些避之不及的无辜百姓,无论是年迈的老者,还是稚嫩的孩童,亦或是柔弱的妇女,北戎兵都毫不客气,抬手就是一刀。 刀锋无情地划过空气,带走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留下满地的哀嚎与恐惧。 就这样,一路上,不少无辜的百姓遭了殃。 本来,在正常的情况下,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只是,郭离和副将一样,也在不经意间,中了暗招。 等防守营的将士们闻讯赶到时,这场突如其来的抢掠已经接近尾声,敌人正带着抢来的财物急速撤离。 权景强兄弟二人率领着将军府的二百府兵赶到时,北戎骑兵已如狂风般席卷而过,他们欢呼着、咆哮着,脸上洋溢着得手后的欣喜与得意,拉着疯狂抢夺来的财物和粮食,正向着城门口急速撤离。 看守府库的士兵们,虽然个个奋不顾身,拼尽全力想要阻止这场浩劫,但在北戎骑兵的猛烈攻势下,却显得那么力不从心,就是以血肉作盾牌,也无法挽回被抢掠一空的命运。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敌人,带着战利品扬长而去,心中只剩满腔的愤恨与无奈。 北戎二千骑兵,数目上虽算不上浩浩荡荡的大军,但也绝不算少。 这样的兵力,若是用于搞一次突然袭击,进行抢掠行动,那绝对是绰绰有余。 北戎兵倒也有自知之明,凉州城虽地处边陲,但其战略地位重要,防守严密,他们想要抢占,无异于天方夜谭。 毕竟,他们目前的实力还远远不够,无法与凉州城的守军相抗衡。 就是一时抢占了,也终究守不住。 没有足够的人口与实力,一切都只是过眼云烟。 只是,北戎人今年的处境着实艰难。 草原上,干旱如同恶魔肆虐。 已有半年之久,天空晴空万里,一滴雨也未曾落下。 草木枯萎,大地裂开了道道口子,仿佛是大自然无声的哀嚎。 持续的干旱,给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灾难。 青稞严重欠收,原本金黄的麦浪如今只剩下一片枯黄,随风摇曳,却再无生机。 牲畜成群成群地死去,瘦骨嶙峋的尸体随处散落在草原上。 北戎人望着这片他们赖以生存的枯黄草地,眼中满是绝望。 若想活命,让族人填饱肚子,唯有抢,才能从死神手中夺回一线生机。 于是,他们将贪婪的目光瞄向了相对富庶、物资丰饶的凉州。 然而,凉州城守将,乃是大名鼎鼎、威震四方的大将军权景朔。 他文韬武略,足智多谋,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年纪轻轻,硬是凭借赫赫军功,封侯拜将,威名远扬。 治军严明,更赏罚分明,使得凉州城的防守,如铜墙铁壁般,固若金汤。 其麾下的凉州军,更是一支训练有素、战无不胜的铁军,令敌人闻风丧胆。 近十多年来,大将军权景朔与北戎人交手无数次,每一次交锋,都未让北戎人在他手中讨得半点便宜。 北戎人对他既敬又恼,却无可奈何。 于是,他们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条毒计。 他们与北边的漠北王暗中勾结,精心策划了这么一出调虎离山之计。 趁权景朔领兵外援,凉州城兵力大减,主将又不在之际,企图大肆抢掠凉州城,灭灭权景朔的威风。 此时正值夏收季节,凉州城的第一批粮食刚刚收割完毕,堆满了仓库。 看着眼前堆满了库房的金灿灿的粮食,北戎兵的眼中迸发出毫不掩饰的贪婪光芒…… 一车车粮食被他们从粮仓中搬出,往城门外运去。 就在这时,权景强和权景利两兄弟,带领大将军府的府兵匆匆赶到。 这些府兵,大多都是从硝烟弥漫的战场上退下来的伤残老兵。 以往在战场上,都是以一抵十的勇士,冲锋陷阵,无所畏惧。 现在,尽管他们有的断了一只胳膊,有的少了一条腿,行走间不得不依靠假肢或拐杖支撑,身上处处都是战争的创伤。 然而,他们的眼神却丝毫未减当年的锋锐,依然如刀锋般锐利,透露出不屈的战意。 负伤后,他们的身体已不允许他们再参加那些大规模、激烈的战役。 回到老家,也只会成为家人的拖累,让他们本就艰辛的生活更加不易。 征询了大家的意见后,大将军便将他们收编到了自己的府里。 平日里,除了干些府里的日常活计外,大将军为他们找来了专门适合残疾人修炼的拳谱。 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拳谱的操练中,无一人懈怠。 别说,经过一段时间的坚持和努力,他们还真就练出了不小的成效,身手较之以往有了明显的提升。 现在,面对烧杀抢掠、如狼似虎的北戎士兵,大将军府的这些伤残府兵,一点儿也不逊色,反而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意。 北戎士兵之前面对中了暗算的守城士兵,估计得手得太容易了,以至于他们现在个个气焰嚣张,眼中满是轻蔑和狂妄。 然而,他们却未曾料到,大将军府的这些伤残府兵,将会是他们此次侵袭中最难啃的一块硬骨头。 领头的一个北戎兵,满面络腮胡,面色黝黑,宛如从地狱中走出的恶魔,手持一对沉甸甸的大铁锤。 他傲慢地一抬下巴,看着眼前这些断胳膊少腿的残疾府兵,哈哈大笑,声音中充满了不屑与嘲讽:“哼,就凭你们这些虾兵蟹将,也敢挡你爷爷我的去路?还不乖乖找个地方当你们的缩头乌龟,拦在这里,是想将到嘴的肥肉抢回去?简直痴心妄想!” 然而,他的话语还未落音,权景强身后一个独臂府兵已然动了。 只见他手中大刀一挥,动作迅捷如电,一道匹练似的光芒闪过,速度快得简直在场之人都没看清。 只听得一声惨叫,那络腮胡北戎兵的话音戛然而止,脖子上的脑袋咕噜噜滚到了马下,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对面,刚刚还嚣张跋扈的一群北戎兵瞳孔一缩。 顿时,嚣张的气焰如被兜头浇了一桶刺骨的冰水,瞬间被熄灭了不少。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群看似不堪一击、身带伤残的府兵,武力值竟然强得惊人。 那独臂府兵在大刀一挥,利落斩敌之后,没有丝毫犹豫,战意盎然,气势如虹,身形宛如猎豹捕食般敏捷,微微一闪,便已逼近下一个目标,眼神如电,锐利无比,瞬间锁定了北戎兵中的一个新对手。 北戎兵中,一个看似小头目的壮汉,手持长枪,面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他强压下心头的震惊,嘴硬地哼了一声:“哼,不过是偷袭得手,有何得意?侥幸罢了!” 壮汉挥舞着手中的长枪,高声命令道,“给我上,杀了他们!” 随着他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北戎兵们如同潮水一般策马冲出,刀枪并举,寒光闪烁,喊杀声震天,向着权景强一行人猛扑过来。 然而,他明显错估了形势。 权景瑶带的这群大将军府的府兵,虽然身体残疾,但他们平日练武,却比任何人都要认真刻苦。 每一个人,都不畏艰辛,不惧摔打磨砺,无论是狂风暴雨,还是烈日炎炎,都日复一日地锤炼着自己,汗水与血水交织,却从未有过一丝退缩。 再一次上战场,他们仍是个个都热血沸腾,眼中闪烁着炽热的烈焰,那是不灭的斗志,和不屈的灵魂,好似要用自己残缺的身躯,去挑战命运的极限,谱写出独属于他们的英勇篇章。 只见一个双腿全断的府兵,坐在地上,行动全靠两支胳膊支撑,整个人像青蛙一样,一蹦一蹦地在地面上灵活移动,手中长剑一抖,剑光闪烁,竟以地为支点,剑尖如同灵蛇出洞,迅猛无比,直取一个北戎兵的咽喉,动作之敏捷,令人叹为观止。 另一边,一个瞎眼的府兵,虽然双眼失明,但他的耳朵却异常灵敏,好似能捕捉到在场每一丝细微的声响。 他侧耳倾听着马蹄声,准确地判断着敌人的位置,脸上毫无惧色。 手中铁棍一挥,力大无比,准确地砸向一个冲来的北戎兵。 铁棍带着呼呼的风声,犹如雷神之锤,让人闻风丧胆。 那北戎兵身子往后一仰,本以为能轻松躲过。 却没料到那瞎眼府兵的铁棍如同鬼魅一般如影随形,北戎骑兵终究慢了一步,躲避不及,被那铁棍狠狠地砸在头上,惨叫一声,身子如同断线的风筝,跌落马下。 那一刻,众人只见那名北戎骑兵脑袋开花,脑浆四溅,血肉横飞,场面惨烈至极。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北戎兵凭借着身强马壮的优势,悍不畏死地拉着夺来的粮草,向城门口突围。 然而,这些残疾府兵却展现出惊人的战力。 他们个个勇猛无比,将这最后一批北戎强盗,死死地拖在了城门口,一个也没有走脱。 第258章 两封奏折 最终,先前走脱的北戎骑兵,实在是狡猾至极,他们不仅马术精湛,而且特别熟悉西凉周边的地形地貌,对这里每一片土地、每一处山峦都了如指掌。 在城内,肆意抢掠一番,将能夺走的财物和粮食尽数卷走后,他们并不恋战,也不多作纠缠,便如同幽灵一般,迅速且有序地撤出了城池,消失在了茫茫的荒野之中。 一出城,便如鱼游大海,虎潜深山,很快寻不到丝毫踪迹。 最终,权景强以胸前挨了一枪,腿上被砍了两刀,而权景利也不遑多让,胳膊和后背上各被戳了一枪,其余伤残府兵更是拼死奋战,以七死八十六伤的惨重代价,才硬生生地从最后突围的二百北戎骑兵手中,抢下了最后十车粮食,还有军饷银子十万两。 郭离眼睁睁地看着其余北戎骑兵如饿狼般抢掠了粮草辎重,趾高气扬地扬长而去。 他的面色瞬间黑如锅底,眉头紧锁,眼中满是愤闷与不甘,心中的悲伤如同滔滔江水,逆流成河,难以抑制。 郭离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因心中的痛楚远超肉体。 军医匆匆赶来,仔细检查了士兵的身体,最后沉重地宣布,士兵们中的是软筋散。 一种让人浑身无力、任人宰割的毒药。 心中的猜测得到印证,让郭离的心再次沉入谷底。 软筋散起效缓慢,不会立即致命,而且它无色无味,混入食物或水中极难被察觉,因此最不容易被发现。 若是换了其它毒性猛烈的毒药,恐怕还没等到北戎骑兵攻城,就因为中毒者的异常反应而被提前发现了。 但,防守营这么多将士中毒,实在令人费解。 营里一向防守严密,特别是伙食营的人,无论是做饭做菜,还是日常行动,都是三人一组,互相监督,确保万无一失。 北戎的细作和探子,究竟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软筋散投到防守营的饮食中的呢? 北戎兵离去后,城中一片狼藉。 郭离因先前喝了军医紧急熬制的汤药汁子,身体已渐渐恢复了些气力。 他扶墙而立,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最起码行走已无碍了。 北戎兵抢掠后,留下的烂摊子还亟待收拾。 到处是断壁残垣,有些齐整些的民居更是惨不忍睹,屋顶被掀翻,墙壁被凿出大洞,家具被砸得粉碎,家中财物被席卷一空…… 这破败的景象,如同一幅凄凉的画卷,无声地控诉着战争的残酷与无情。 当务之急,是要迅速采取措施,解除防守营将士们所中的软筋散之毒,让他们尽快恢复体力,以应对后续可能出现的种种危机。 郭离勉强打迭起精神,迅速下令,让所有军医立即行动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出营中所有剩余的药材,尤其是那些能解软筋散的药材,一定要优先找出来。 软筋散虽非剧毒,不会让人立即致命,但其威力却不容小觑,它能让将士们浑身无力,失去战斗力,任人宰割。 这对于守城将士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如今北戎骑兵虽已退去,但凉州城的防守依旧不能有丝毫松懈,必须防止敌人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军医们领命后,立刻忙碌起来。 郭离坐在昏暗的军帐中,眼神凝重地看着管库房的校尉匆匆报上来的损失清单,眉头紧锁。 每一笔损失都如同重锤般敲击在他的心上,让他几欲呕血。 大将军将防守凉州城的重任交给他,本是对他极大的信任与倚重。 然而,在他防守期间,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粮草响银被抢去十之七八,这无疑是重大失职。 他的心中满是愧疚与自责。 多亏了大将军的两个堂弟挺身而出,率领二百名伤残府兵,不顾个人安危,毅然决然地拦截下了即将被敌人夺走的最后十车粮食,以及一部分银两。 这些粮食和银两,对于城中防守营的将士们来说,无疑是救命稻草。 否则,他们就要面临断粮的绝境,形势将不堪设想。 然而,拦截下的银两和粮食对于十五万将士来说,只是杯水车薪,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他必须得赶快想出办法,将被北戎人抢走的粮食和财物再抢回来。 郭离思绪飞转,脑海中不断闪过各种策略。 所幸的是,解除将士们所中的软筋散所需的药材,并不是什么珍稀之物,这让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一个时辰后,军医们忙碌的身影终于停了下来,所需的各种药材已经分门别类包好,摆放在药案之上。 随即,药童们领了药,开始紧张而有序地熬制软筋散的解药。 郭离也站起身,亲自来到熬药现场,监督解药的熬制过程。 毕竟,这解药不仅关乎着将士们的身体健康和战斗力,更与凉州城的安危息息相关。 随着时间的推移,药炉上的药材在药童们的精心熬制下,散发出了淡淡的清香。 解除软筋散的解药,终于熬制完成。 郭离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下令将刚刚熬制好的解药分发给所有中了软筋散的将士们。 这一命令被很快执行。 将士们服下解药后,不久便见效了。 他们的脸色渐渐恢复了红润,随着药效的发挥,体力也逐渐恢复,原本瘫软的身体开始有了气力。 今天被抢掠得也太窝囊了些,简直让人难以咽下这口冤气。 恢复体能的防守营将士们,一个个气愤填膺,眼中闪烁着怒火,纷纷叫嚣着要去报仇雪恨,将失去的粮食和银两抢回来,洗刷这份耻辱。 郭离看着将士们重新士气高昂,精神抖擞的样子,心中总算稍稍踏实了一些。 这场劫难虽然惨烈,但将士们的斗志并未被磨灭,这是他们最宝贵的财富。 随后,郭离回到营帐,沉思片刻后,沉气提腕,提笔写了两封折子。 一封是请罪折子,另一封则是请功折子。 请罪折子是他自己的,字里行间充满了深深的自责与愧疚。 郭离坦承自己因监督不力,使得细作和探子有机可乘,在防守营中下毒,导致军中将士战斗力大减。 正是这一疏漏,最终使得凉州城战备处的仓库被北戎骑兵几乎洗劫一空,军资损失惨重,他自身也深受其害,险些丧命。 事后,他立即组织了亲信,对军营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位人员都进行了细致入微的排查,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线索。 排查工作异常艰巨,但大家都亲身体会了一番软筋散的滋味后,对混入的细作和探子深恶痛绝。 凭借众人的支持与配合,很快,在他们的努力下,潜伏在军营里的细作和探子如同暗流中的礁石,一个个浮出水面,共计揪出了七名。 郭离在请罪折子中,详细陈述了事情的经过。 从细作和探子的潜入,到下毒事件的爆发,北戎骑兵在细作和探子的里应外合下,趁乱劫掠,以及最终细作和探子的落网,每一个环节都描述得清晰明了。 郭离痛心疾首地承认,自己在防范工作上存在着严重的疏忽,未能及时察觉细作潜藏的阴谋,以至于造成了如此重大的损失。 他知道自己的失职给朝廷和凉州军带来了不可估量的损失,他愿意承担一切责任,接受朝廷的任何惩处。 但,郭离也恳请朝廷能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他表示,自己愿意竭尽全力,想尽一切办法来挽回损失,以实际行动弥补自己的过错。 另一份折子,则是他特地为权景强和权景利两兄弟及他们率领的二百名英勇无畏的残疾府兵请功的。 在刚经历的那场突如其来的劫难中,权景强和权景利兄弟俩,不顾自身安危,率领着这支由残疾府兵组成的队伍,悍不畏死,拼死抵抗,成功抢救下了最后一批宝贵的物资,使得凉州城驻守的将士们得以在短期内免于饿肚子的困境。 郭离深感两兄弟和二百府兵,在这次抢回被劫掠粮草和军饷的行动中,表现卓越,功不可没。 他们应该得到朝廷的嘉奖。 就在这样的氛围中,黛玉和权景瑶一行人,悄然来到了凉州的大将军府。 第259章 请命 权景利在权景瑶这儿吃瘪后,怒气冲冲甩袖而去。 步伐急促而踉跄,看样子先前被伤得不轻。 权景利此时心中愤懑难平,每踏出一步,都好似踩着心中的怒火,背影中透露出的不甘与怨怼,有如实质。 很快,他的身影消失在曲折回廊的尽头。 权景瑶站在原地,目光紧紧追随着权景利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从黛玉那儿得到的消息看,北戎人的这次抢掠如此顺利,其中蹊跷,与她那两位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心机深沉的好堂哥,怕是脱不了关系。 权景瑶眼眸深邃,宛如一潭静水,表面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流涌动。 她尽管心中还存有诸多疑惑,不清楚黛玉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但以她对黛玉的了解,让权景瑶坚信,黛玉绝不是那种无的放矢、胡乱冤枉人之人。 权景瑶想起齐州老家那些所谓的亲人,心中五味杂陈,两侧太阳穴隐隐作痛,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所谓的亲情,在利益权势面前,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权景瑶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远方。 远处的天空中,残阳如血,绚烂而悲壮,美得令人窒息。 权景瑶心中隐隐不安,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虑感如同薄雾般笼罩着她。 甘州离凉州城并不远,在地图上只是短短不到一指的距离。 贺三叔的声音好似还在她耳边回响。 他说,大将军是连夜出发,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去救援,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时机。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估计明后天大将军就能带着他的队伍返回凉州。 他们一行人前几天赶路赶得实在太急,风尘仆仆的,大家都疲惫不堪。 连最活泼好动的琳琅,此时也怏怏的,耷拉着小脑袋,就如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权景瑶觉得,还是按原先预想的那样,先在凉州城好好地休整一番,让大伙儿都歇歇脚,养养精神,以备接下来的征程。 有关她两位堂兄的事,还是等大哥回来了再说。 毕竟,事关重大。 大将军府是小宇轩的家,圣上也许是真的看重权景朔,但也有可能是看在林如海的面子上,他们到来之前,圣上决定私下里见见权景朔。 这还是圣上微服出巡以来,第一次愿意以真面目接见他的臣子。 谁知道,不但没能如愿,反而在他管辖的区域内,发生了被劫掠这么大的纰漏。 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尽管得知这次疏漏,不能完全怪到大将军权景朔的身上。 但圣上的心情,恐怕已不足以以轻飘飘的“糟糕”两个字来形容。 权景瑶和黛玉站在林如海和南安王世子身后,离圣上的距离足有三米之远。 即便如此,她们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沉甸甸的威压,如同巨石压在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 权景瑶和黛玉对视一眼,权景瑶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刚欲开口,就见站在她前面的南安王世子已抢先一步,抱拳躬身,声音铿锵有力:“陛下,想不到北戎人如此猖獗,竟敢在我们眼皮之底下肆虐抢掠。臣请命,带人出城,先摸清他们的底细,请陛下允准!” 圣上闻言,双目微闭,面容沉峻,半晌不语。 屋子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等待着圣上的裁决。 权景瑶心中暗暗焦急,凉州城被劫掠的惨状历历在目。 虽说她大哥权景朔当时不在城中,但凉州城池的守卫以及粮草辎重的安危,整体上还是由她大哥全权负责的。 责任重大,又岂能因为简单的一句“不在场”,就轻易地推卸掉? 凉州城防护营的粮草和库银被劫,对大哥权景朔来说,无疑是沉重的打击。 而她,从小就受大哥的庇护,在大哥的羽翼下成长。 只要她大哥在,周围的任何人都别想欺辱她半分。 她作为大将军嫡亲的妹妹,理应在他遇到困难时,挺身而出,为他做点什么。 想到此,权景瑶上前一步,赶在南安王世子再次开口之前,抢先道:“圣上,城里刚刚遭受了抢掠,局势尚不稳定,南安王世子身份尊贵,武力值超群,理应寸步不离您左右,以保圣上安危。至于打探北戎人消息之事,臣妇愿意代劳,还是让臣妇去吧?” 权景瑶的话语刚落,屋子内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都聚焦在了权景瑶身上,带着几分诧异,几分审视,还有几分期待。 圣上一直黑沉的脸终于有了缓和的趋势,眉头微微舒展,嘴角也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似乎没料到权景瑶竟会主动请缨,眼中闪过一抹赞赏之色。 不愧是家学渊源,巾帼不让须眉。 然而,刺探敌踪,事关重大,稍有不慎便是有去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