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国巨寇:从贩卖私盐开始》 第1章 奔丧 一场秋雨过后,空气中已是有了些许寒意。 周阎一身青色儒衫,闭目于颠簸的马车车厢之中,静静沉思。 车厢外,赶车的汉子,是个双臂肌肉虬结的黑面大汉。 他毫不疼惜的抽打着挽马臀部,好让这马行进速度,能再快几分。 黄泥压实的小道之上,马蹄踏碎坑中积水,溅起浑浊水花。 两侧树林良田掩于晨雾之中,皆是飞快倒退。 车厢内,一册置于矮几上的泛黄书籍终于在这让能人肠胃翻腾的颠簸中,啪的下落在了藤织的蒲团之上。 周阎双手结禅定印,任凭马车起伏,如如不动端坐于车厢正中。 时间缓缓流逝,远处在青色雾霭里沉浮的山村,已肉眼可见。 “少爷,我们快到周家坪了!” 马车速度减慢,赶车的黑面大汉侧身掀开竹帘,沉声开口。 周阎睁眼,昏暗车厢内,似有烛火大放光明。 浑身骨骼一阵咔咔响动,周阎身如游龙,几个纵跃间,就已从马车中飞出,踏足在了车外道路上。 眼前,萧瑟寒风从漫山遍野的竹林里穿过,带起万千枯黄竹叶簌簌落地。 “周成,我有多少年,没回过家了?” 周阎双手负于身后,双目淡然,凝望着半山腰处的山村,幽幽开口。 “少爷,已有五年光景了!” 周成缓步跟在他身后,闻言躬身一礼,才开口回答。 “你倒是记得清楚!” 周阎嘴角上扬,只是脸上涌现一丝难以察觉的悲意。 五年…… 时间真是有着不可思议的伟力,五年光阴,自己在这世上的亲人,又是少去了一位。 周阎怅然,只觉眼前山岳缥缈,连穿林而过的风,也带着悲跄呜咽。 “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 沉默片刻,周阎终于开口,问出了他这一路上,都想问的话语。 周成脸上有恨意涌现,不过转瞬间又被他压下。 他按捺住澎湃心潮,低眉凑到周阎耳边,沉声说:“少爷,这事,还是等祭拜完老爷后,让云虎哥告诉你吧。” 见他欲言又止,一副不愿开口的模样,周阎只得无奈一笑,不再强迫。 自他记事、觉醒宿慧起,他和这一世的父亲周合平,总是聚少离多。 周合平出身行伍,原先在朔郡黑甲军中当个小旗官。 五年前走了大运,得到贵人青睐,离开黑甲军,转眼成了一方豪商。 这能从每一个月,他遣人来书院送给他的花使银钱里,就可见一斑。 每月十五到三十两不等的银子,让他不仅可以维持平日在书院里的生活,还有大把余钱用于学武损耗。 丹药、肉食,乃至找武人陪练。 这五年,他的生活过得甚是富足。 可与父亲周合平,也只不过是见了两面而已。 想起五年前,送自己进入书院时,周合平那深沉的眸子,周阎就明白,自己这老爹做的,怕不是什么正经生意。 与自己疏远,甚至刻意淡薄两人之间的血脉亲情,恐怕更多的,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吧…… 山路崎岖,马车是上不去的。 好在山下也有几处同族之人起的宅子。 就在周阎回忆往事时,周成已找好了一家,将马车寄存下后,带着周阎,往半山腰的周家坪赶去。 开采山石搭建而成的屋舍在山腰平缓处连成一片。 灰色的石头质地坚硬,在无数年风雨侵蚀下,渐渐成了黑色。 这些屋舍鳞次栉比,随着山势,而变得愈发高大恢弘起来。 像是屹立不倒的城墙。 周阎在书院中,平日闲暇时,也会借读一些排兵布阵的兵书一类。 眼前的这一片建筑,若是有二三十射箭好手占领高处,寻常百余人的军队,根本攻不下来。 走过几处长满青苔的拱桥,又进入两侧皆是石块砌成高墙的巷道。 嗅着鼻间若有若无传来的淡淡发霉味道,周阎终于是在进入周家坪后,见到了活人。 一些进不了灵堂的妇人,倚在门口,见他和周成过来,都是热切的招呼起来。 周合平在村中威望极重,所以这些妇人在认出周阎后,话语更是热络了几分。 周成面无表情,没有半点要和这些妇人唠家常的想法。 他拉着周阎,快步甩脱这些妇人的纠缠,一直走到村中最深处,最为气派高大的一栋石屋前,才停下脚步。 漫天的白色纸钱在空中飞舞,到处都悬挂着白色的长幡。 空气里,香烛燃起的青烟带着一股檀香味,穿过门口落了一地树叶的老槐树,飘荡上了灰蒙蒙的天空。 不时有腰扎麻绳,头戴朱砂点红白布的男子进进出出。 连天的哭声和哀怨婉转的羌笛铁簧交织一片,震碎屋檐高处老鸦难听的啼叫。 周阎不觉眼眶泛红,他甩脱周成的搀扶,踉跄踏上石阶,转入正门之中。 宽广的庭院下,乌黑的棺木停放在灵堂竹棚内。 几个姿色秀丽的妇人跪在灵堂前,他们身侧,还有四五个幼小的孩童。 “这……” 周阎不由回头,看向一旁的周成。 周成讪讪一笑,尴尬的道:“这都是老爷后来娶的几房太太,旁边也是老爷的子女!” 周阎一时有些语塞,这些消息,这么多年,无论是周成,还是他父亲,都未曾说过。 “我娘呢?” 周阎左右打量了几眼,没看到柳氏的影子,于是开口问道。 “老夫人在后院躺着呢,她身子不好,却是不好在这多待!” 周成见周阎面色不变,没有任何愠怒之色,于是硬着头皮答道。 周阎深吸口气,越过还在庭院当中敲锣打鼓、戴着傩面的祭巫,来到了灵堂之内。 领过祭巫给的线香,在一众妇人小心翼翼的眼神中,周阎将香插入香炉,跪地磕了几个头后,方才起身怔怔站立于灵堂之内。 望着黑沉沉的棺木,周阎心中却无多少的悲伤。 或许这种悲伤,随着他听到周合平去世消息后的这一路,也消散的差不多了。 他八岁时高烧不退,自此觉醒前世宿慧。 一个成年人的灵魂驻身在小小的躯壳里,除了应对适应这方新换的天地外,对与他血脉相同的亲人,倒是多了一些隔阂。 前世自己普普通通,只是万千牛马中,终日埋首,为了房子车子等一些俗物整日挣扎的社畜。 可这方世界,却是异常玄奇。 不同于在蓝星夏国古时候的那些朝代,这个名为大乾的王朝,以武立国,皇帝、世家与宗门共治天下。 千年风雨,大乾王朝终见一丝垂暮之意…… 可武道练至深处,却是力可摧山断岳,一人可抵万军。 何等伟力,何等气魄! 当周阎从书中了解到这一切后,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投身于武道之中。 而就在他偷偷翻出周合平留在家里的一本斩铁刀法后,更是开启了自身的金手指,一个被他命名为熟练度面板的东西。 可,三年之后,从军中回来的周合平,却是送他进了书院,打碎了他专精武道一途的想法。 摇摇头,周阎排空了脑中纷乱的思绪。 他锐利的眸子透过香炉上那缥缈的烟气,眼眸之中,万千散发着微弱金光的字符开始流动起来。 这些符号,飞快组成一个只有他才能看到的面板。 姓名:周阎 年龄:16 技能:百步长拳——熟练23% 蛇缠手——熟练11% 斩铁刀法——精通77% 切玉腿——入门36% 境界:磨皮——进度99% 第2章 黑甲军 幼时身体孱弱,武道功法进展缓慢。 等年龄稍长些,能承受住秘药对身体的增补,正是大展拳脚、埋头爆肝熟悉面板的时候,却突闻噩耗。 不得不说,真的是造化弄人! “少爷!” 这时周成躬身走到他身侧轻声招呼。 周阎眼睛眨动两下,金色的面板倏忽间消失不见。 “什么事?” 周阎点了点头问道。 他已做过很多次测试,这个面板除了自己,旁人并不会看到。 所以每次开启观看的时候,也根本不虞会被别人察觉。 “云虎哥过来了,说要带你去见一位大人!” 周成手指指向石屋廊柱旁,一个高大的身影。 见周阎视线转移过来,那个高大身影也是轻轻颔首。 那人满面胡须,脸上尽是风霜痕迹。 蜡黄色的皮肤,平平无奇的面庞,如果不是身躯远高于常人,恐怕扔在人群之中,也没有人会注意。 周阎心中一顿,他认识这人,以前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是匪浅。 周云虎——是自己父亲周合平收养的军中袍泽子嗣,幼时两人结为玩伴,这么多年没见,倒是有些生疏了。 “云虎哥!” 周阎从跪地的妇人旁走过,也没有理会那些和自己有血缘关系、还未长大的弟弟妹妹,径直走到了周云虎的身旁。 自他入书院起,与周云虎见面的机会也是寥寥。 如今走到跟前,才发现他的身子,至少比自己高了一个头不止。 周阎如今的身高也差不多有一米八多,这周云虎,怕不是到了两米。 走得近了,能感觉到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压迫感袭来。 这如铁塔般的汉子,此刻脸上挤出笑,黑白分明的眼瞳中,也是带着久别重逢的笑意。 “阎哥儿!” 周云虎声音里带着几分熟络,他如簸箕般大的手,在周阎肩头轻轻拍了两下。 周阎深吸口气,直视周云虎,轻声问道:“周成接我过来的这几日,怎么也不说我父亲到底是如何去世的。 今天见了云虎哥,不知可否为我解惑?” 与他不同,周云虎基本上就是周合平带大的,虽不是父子,可关系却比寻常父子来的更亲。 他一身的武艺,都是周合平亲自教导而来。 长大后,也成了周合平的左膀右臂。 这些年周合平所做之事,他一定也是参与其中的…… 就在周阎陷入思索之中时,周云虎却是喟然一叹。 他脸上有惭愧之色浮现,神色莫名的看着周阎,语气坚定的道:“合平叔这攒下的基业,以后都是阎哥儿你的。 不管未来如何,我定会护持在你左右!” 他说话声音沙哑,还有些瓮声瓮气。 院中虽有哀乐震天,可他的话语,还是一字不落的清晰入了周阎耳朵。 只是,这些话,却是有些让周阎摸不着头脑。 “我先带你去见黑甲军中的大人吧,其他的事,等完了我再与你细说!” 周云虎吐出一口浊气,眼眸中有光芒闪动,他走在周阎身前半步左右,带着周阎朝着后院正堂走去。 周阎双手拢于袖袍之中,蹙眉刹那,然后脚步抬起,跟上了周云虎。 他想看看,这周云虎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周成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三人一言不发,齐齐走入后院。 周合平这几年的生意看来是做的很大,后院已没了周阎离乡时的窘迫。 扩宽了至少有数十丈的后院,高耸的石墙下,还栽种了一些好看的花卉果树。 已是深秋,几株枝干扭曲盘结的龙舌棠却是开的正艳。 大红的花瓣被风吹落了好多。 地上积水的坑洼里,被人脚步碾碎的残花正丝丝缕缕的晕染开一大片颜色,像是洒落的一滩滩血迹。 随着周阎三人走过,这处血迹的面积,又扩大了几分。 周阎沉思,周合平在军中时,只是一个不得志的小旗官,这些年突然发迹,却是有些匪夷所思。 他的死,是不是也和这些事有关。 “有些麻烦,自己这些年醉心于武道和书院之中,却是忽略了家中的变化!” 周阎心中暗忖,只觉眼前一片迷雾。 不过,他心中倒是毫无慌乱。 再次唤出熟练度面板,看着自己这几年的收获,他的嘴角,也是不由得泛起一丝笑意。 “笃笃笃!” 就在这时,周云虎敲响了一处别院的门扉。 门无风自动,缓缓打开,随之里面有道威严的声音响起:“进来!” 周云虎转身,眼神看向周阎,示意他进入内屋。 同时,他的眼神中也有一道讯息传递,表示里面并无什么危险。 周阎深深看了他一眼,拢于袖中的双手缓缓探出。 那是一双修长有力的手,骨节分明。 手指间肌肉紧绷,各处指关节,乃至虎口处,还有一层透明的茧子。 这双手,有点不像是一个常年在书院,埋首于书经当中的士子的手。 周阎双手自然垂落,儒衫宽大的袖袍将其笼罩住。 他面无表情,脚步轻抬,一步踏出,迈过门槛,进入屋内。 室内并无蜡烛油灯等照明物被点燃,此刻有些昏暗。 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身穿黑色武服,头发被铁冠高高束起,端坐于木椅上面容俊秀的青年。 而青年身后不远处,光线更为黯淡的地方,还有一道近乎微不可察的绵长呼吸声。 若不是周阎五感敏锐,根本就察觉不到这道呼吸声。 俊秀青年身侧长桌上,横陈着一把乌黑带鞘长刀,他见周阎进来,挑眉一笑,声音冷淡道:“原以为你只是个柔弱书生,却没想到,身上还有练武的痕迹! 怪不得,周云虎那么执着让你回来,啧啧……” 他的笑容怪异,上下打量周阎的同时,目光就像暗藏于腐叶、正要择人而噬的毒蛇般,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见过大人!” 周阎眼眸低垂,沉声开口。 砰— — 就在他低头刹那,坐于木椅上的青年右手拇指藏于手心,四指并起如刀,整个人腾起身子,直直冲着周阎眼前戳来。 变故突生,这青年身上带起的劲风吹打在周阎面庞,让他呼吸一滞。 第3章 铁大人 恶风袭来,周阎只觉全身汗毛根根竖起。 他鼻腔用力抽动,身子不退反进,藏于袖袍中的大手手腕一抖,五指捏成鸟喙形。 如同二月新柳,柔若无骨的手臂直接迎着俊秀青年手腕缠去。 巨大的力道击打在周阎手臂上,如同泥牛入海,劲力瞬时消散一空。 周阎目光炽亮,绞缠住青年手臂后五指迅速在他大臂肱肌处啄下。 一种击打牛皮般阻塞的触感传来,伴随着沉闷的响声,周阎另一手摊开,手掌裹挟凌厉刚猛的气劲,一掌拍出。 俊秀青年神色大骇,面对袭来的掌风,他只来得及抬手勉力阻挡。 两掌相击刹那,火辣的痛感就从他手心传来。 周阎冷哼一声,手臂青筋如同弹跳而起的小蛇,隆起的肌肉块让他身子凭空涨大一圈。 他身子微侧,在俊秀青年失神间,踏步拧转,旋身一肘向这人面门砸去。 两人交手不过数下,俊秀青年已落入下风。 他怒喝一声,面对周阎摧山断岳的一肘,堪堪抬起手臂招架住。 强横无匹的力道,从他周身传递,直接将身后木椅震的四分五裂。 “嗯?” 周阎目光一转,另一手变爪,扣住这青年大臂向下撕扯,指尖劲力催吐间,顿时血肉翻飞。 眼前之人虽也是练皮境,可皮膜打磨完全不及自己巅峰境的实力。 虽是抵挡住了自己势如水火的攻击,可周阎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 “啊!” 青年惨痛出声,俊秀面容扭曲变色,豆大汗珠从额头滚下。 他眸子猩红,看着后退半步悄然站立的周阎,右手闪电般探出,向着横陈在桌上的长刀抓去。 周阎蹙眉,左脚轻踏地面,倚为支撑点。 另一脚“嗖”地下弹射飞起,如同探海蛟龙,带着恶风迅疾的踢打在长刀刀柄处。 长刀只是刚出刀鞘,寒芒还未闪烁一息,就又被周阎一脚重新踢入刀鞘。 青年怒极,肌肉颤抖的右手高高扬起,流线型的肌肉块块鼓胀变大,化作一柄万钧大锤,向着周阎大腿愤然砸落而下。 “喝!” 周阎右腿凌空平移,落入这青年眼中,便只看到一柄切金断玉的利刃朝着自己胸口剜来。 “够了,住手!” 就在周阎脚掌要触及这青年胸口之时,不远角落处,陡然有一道厚重的拳影飞速朝着他砸来。 凌冽拳风,让周阎发丝飞舞,宽大的儒袍也被吹得哗哗作响。 噌—— 周阎临危不惧,右脚脚尖再次改变方向,一脚挑起长刀向着屋子另一侧飞去。 而他双臂化作撑天巨柱,护在自己脑袋前,硬生生承受住了突袭而来的一拳。 宛如被一头发狂的猛虎冲撞,周阎身子直接在地上后退四五步。 青黑色的石砖块块碎裂,他脚上穿的牛皮短靴在他卸力下也爆裂开来。 头上桃木发簪呼啸着飞出,扎入横梁之上。 周阎口角也是溢出鲜血,不过他目光依旧淡然。 右臂探出,带起呼啸风声,周阎一把抓住从空中落下的长刀。 浑身皆黑的长刀让他手腕一沉,“咔哒”,刀鞘机括弹响,一抹灿亮刀光霎时照亮屋舍。 刀光生寒,变作流光,朝着紧随周阎身退追来的拳风斩去。 “我说够了!” 洪亮声音如同擂鼓,震的屋内家具左右晃动。 而斩下的刀光,竟是直接被一双拳头击的粉碎。 “练肉境?” 周阎将长刀托于自己左臂之上,做出防御姿态,而目光则死死盯着这个从暗中出现的中年男人。 “大人!” 屋外,听得响动的周云虎弯腰冲了进来。 他站在门口,身子刚好位于周阎与那个中年男人之间。 高大的身影,让屋内光线一暗。 “好好好,年纪轻轻,就已到了磨皮巅峰!” 那个中年男人看着周阎,嘴角抽动一下,然后不动声色的拂去拳锋上一道血痕,藏于身后。 “铁大人,阎哥儿年纪还小,若是有得罪大人的地方,还请大人恕罪!” 周云虎朝着中年男人躬身一拜,身子微移,完全将周阎挡在了自己身后。 “好啊,怪不得你不愿接手周合平的生意,看来是有一点自知之明……” 铁大人不顾那个俊秀青年怨恨的目光,转身将一瓷瓶丢入青年怀中,这才双手环抱,嘴角勾起笑意说道。 “还请大人恕罪!” 周云虎再次沉声一拜。 “你有什么罪过,替我笼络来这么一个人才,我应该感谢你才是!” 铁大人用手托住周云虎的身子,将他扶起。 然后他含笑看着周阎,啧啧叹了两声,才开口说:“没想到周合平把你藏得这么好。 他不是说你去书院当儒生了么,哈哈哈哈…… 磨皮巅峰的儒生,离练肉境仅差一线的儒生。 很好,很好!” 铁大人说着,眸中笑意更甚。 他慢步走到周阎身前,双手探出,将周阎斜指的刀锋推了回去。 “收起来吧,刚才只是试试你的身手,看你能不能接替周合平,继续为我家主上做事!” 铁大人神色淡然,凝视周阎时,有种居高临下、高高在上的感觉。 “阎哥儿!” 周云虎也是来到周阎身旁,抓过他手中的长刀,重新归入鞘中。 周阎眼尖,在长刀入鞘刹那,转头清晰的看到了刀柄处,有铁水浇筑而出的“丁巳三十九”字样。 他回身,警惕的看着那个被周云虎称呼为铁大人的中年男人。 这人一身锦绣华袍,蓝黑色的袍子上绣着繁复的云纹图案。 银白的丝线压边,腰间还束着一条镶嵌有碧色玉石、虎头铜扣的布带。 他脸型轮廓分明,看起来颇为硬朗。 浓密的双眉斜飞入鬓,两双眸子微眯,有若鹰隼般直勾勾看着周阎,嘴角,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是黑甲军的铁大人,合平叔这几年,便是替军中的大人做事!” 周云虎低下脑袋,凑到周阎耳侧小声的说道。 第4章 金玉磨皮膏 周阎心中恍然。 周合平发迹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原先他身为军中的小旗官,一个月月俸不过二两银子。 而且这些银子,一般折成铜钱、布匹绢丝、粟米等物发放,实际到手的价值,却是根本不值二两银钱。 这也算是大乾的特色。 金子这种珍稀物被贵人收藏在自家秘库,世面上很少见。 流通最多的,反倒是方孔铜钱。 可是这铜钱又被那些世家大族、武道门派,乃至大乾上千年分封下来的王侯偷偷私铸。 原本一千枚能兑换一两银钱,现在一千二、三百枚铜钱,才能兑换。 至于金子,流通出来的,二十多两银子,才能兑换一两,这还往往有价无市。 单看周合平每月给自己花使的银钱,乃至眼前这新起的大宅院,周阎就知道周合平这几年没少挣。 可这份家业,来的实在是太快了些。 就凭他一个武道刚步入磨皮大成的旗官,三五年,就挣下万贯家产? 这种天方夜谭的事,要是搁到周阎上一世,怎么说也得给他下个反诈软件才行。 可周合平却是做到了。 周阎现在明了,原来是一直给军中的贵人做事。 “可是……” 周阎停顿数息,看着铁大人的面庞,古井无波的问道:“大人可否告知家父到底是如何去世的?” “嗯?” 铁大人挑了挑眉,看向周云虎。 周云虎神色一黯,微微摇了摇头。 “原来周云虎还未告诉你……” 铁大人沉吟两下,才道:“我时间紧迫,今日就得返回军中。 接下来长话短说,至于你父亲是如何去世的,就让周云虎再细细与你说吧!” 他大手一摆,拉过一个木椅坐下。 周成从屋外进来,飞快的点燃油灯,又给铁大人添了一杯茶水。 “你父亲周合平,替我主上做事,至于我主上的名讳,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铁大人喝了口茶,然后继续说道:“原本我属意让周云虎来接替周合平,可他非要举荐你……” 话说到这里,铁大人斜瞥一眼周云虎,眸中私有一分讥笑。 “不管是歪打正着也好,还是他知道你深藏不露,反正以后,你就接替周合平,每个月要给我上交三百两纹银!” 铁大人手指比划出个数字三来,也不待周阎开口,又挥手打断,继续说道:“从朔郡山民那里,贩盐到我们璋郡,来回一个月的时间绰绰有余。 沿途一切官府设立的关卡都不会过问你们的事,你们走黑甲军的渠道,没有人敢查。 敢运多少,能卖出去多少,我不管,但你每个月交到我手里的银子,可万万不能少!” 他口中话语,慢慢冰冷下来,以至最后,几乎一字一顿从森白的牙齿中冒出。 一股雄浑厚重的气息,如渊似海,从铁大人的身上涌出。 庞大的气血,直接压在周阎的身上。 霎时,周阎只感觉自己身子一沉,周身气息的运转也短暂的停滞下来。 “练肉大成,好强的气息!” 周阎瞬间就判断出来铁大人如今的实力。 他眼眸低垂,压下心中的杀意。 被这般肆意逼迫,根本就不管他的意见如何,直接霸道施压下来。 形势比人强,而且,周阎偏转头颅,看着身侧同样被铁大人气血压迫着不断后退的周云虎,内心不由一叹。 他不知道是该恨周云虎将自己诓骗回家,还是恨父亲周合平莫名其妙的上了贼船。 如今,自己也不得不成为黑甲军的暗子,接替周合平,继续为军中贵人卖命。 大乾军职世袭,能让铁大人这等练肉境武夫都视为主上的,一定在黑甲军中官职不小。 可现在,周阎对黑甲军中的情报所知寥寥,实在是无法分辨出到底是哪位大人物在收敛钱财。 无比可怖的气息,压的屋内的人俱都心神恍惚。 过了片刻,铁大人冷哼一声,收了身上气势。 周云虎这才急促的拉了拉周阎的袖子,看着周云虎近乎祈求的目光,周阎不由的再次在心中叹气。 他明白周云虎要表达的意思,如果自己今天不答应铁大人所说的事,那恐怕不止是他,就是如今繁花似锦、偌大的周家,都要遭殃。 “我定会尽心尽力,不负大人所托!” 想到这里,周阎对着铁大人,躬身下拜。 “哼,给你一个月时间,把周合平留下的这个烂摊子,给我收拾干净!” 铁大人大袖一甩,直接将桌上茶盏打落地面。 他勃然起身,直接走到周阎面前,脸色阴沉的道:“以后尽心为我等做事,自少不了你的好处。 你父亲实在胆小,有这般通天的背景,一个月就敢赚那么几百两银子……” 说罢,他哂笑着摇了摇头,从腰带内侧又取出一个瓷瓶,扔到周阎怀里,淡淡开口说:“这是金玉磨皮膏,乃军中药师密制。 药力凶猛,足够你用之突破磨皮境!” 他脚步在屋内移动,高大的身影在灯火映照下如同一个人形凶兽。 待走到那个俊秀青年身旁,才轻笑着开口说:“这金玉磨皮膏的份额嘛,便从你手里出吧?” 俊秀青年额头大汗淋漓,不知是被铁大人气息所慑,还是先前与周阎比拼时受伤所致。 他畏惧的看着铁大人,一言不发。 “废物,连一个乡下弟子也比不过,白白糟蹋了我这么多年给你的资源!” 铁大人丝毫不加掩饰的怒斥,屋内灯影被他抬手带起的劲风吹得一阵摇晃。 “我黑甲军中,有功必赏,有罪必罚,你好好做事,以后武道功法、修练秘药,皆可从我手里得到!” 铁大人又转回周阎身前,他双手背于身后,趾高气昂的说道。 “是,大人!” 周阎手握着瓷瓶,低头应答。 他虽是不知道金玉磨皮膏的具体效用,可在自己就读书院所在的沣城里,一份好些的供磨皮境使用的秘药,不下三十两银子。 而且,这些还得你有一定的门路,才能买到。 虽说大乾王朝对武道功法的流通管控并不严格,市井小儿、街头混混,都能使得一招半式。 可这种外练功法,没有经年苦练,名师传授,仅凭自己一人之力,很难练出什么名堂来。 至于内练功法,则是凤毛麟角,牢牢被所有势力管控。 一旦市面上出现,则会被多方势力默契打压下去。 毕竟,会几套把式,伤不到他们。 可有内练法,能打破生命桎梏,让肉体超凡脱俗,能威胁到他们的生命和统治地位,这就碰到这些大势力的忌讳了。 若不是周阎机缘巧合下得到一本磨皮法,即便是有熟练度面板,也不可能会精进到如今磨皮巅峰的实力。 如果真像铁大人刚才所说,替黑甲军中、那位自己不知道名姓的大人做事后,可以得到武道功法、修炼秘药的话,那确实不失为一条很好的路子。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弄清楚自己父亲到底是因何缘故去世,以及替黑甲军贩卖私盐的一系列流程。 想到这里,周阎也是暗暗头痛,按照大乾律法,这贩卖私盐,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唉,也不知道自己父亲,到底是如何想的,陷入这种漩涡之中……” 第5章 柳氏 天际隐隐有雷声传来,继而是瓢泼大雨。 豆大的雨点落在地面上,激起一层白茫茫的水雾。 接过周成递来的雨披,周阎走出了别院大门。 周云虎已经冒雨送黑甲军中的两位贵人下山去了。 一想起临走时,那个俊秀青年看自己怨毒的面容,周阎隐隐有些想笑。 技不如人也就罢了,自己还从他手中得到了金玉磨皮膏的份额。 “想必,他杀死自己的心都有了吧……” 周阎喃喃两声,凝望黑沉沉的云层,只觉前路坎坷崎岖,陷入重重雾霭之中。 立国已有千余年的大乾,无论庙堂还是江湖,都有铁壁拢起的高墙,将一代代平民子弟囿于泥泞之地。 普通人,要想出头,何其之难…… 自己在书院中埋首书卷,苦读不辍,可还是不可避免的陷入各种麻烦之中。 而今接手自己父亲留下的这个烂摊子,所面临的危险和困难,与书院中的那些勾心斗角相比难了何止十倍百倍。 “自己,如今依靠的,也只剩下脑海中的这个熟练度面板了啊……” 周阎吐出一口浊气。 三尺长的气息迸射入雨幕中,将连绵的雨丝切割出一大片空白之地。 “有了这金玉磨皮膏,自己迈入练肉境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可惜,自己手里目前还没有练肉境的武道功法,不知道托付给于少白的事,还有没有音讯……”周阎脑中思绪翻飞,望着躲在石壁飞檐下躲雨的几只老鸦,他也不由的苦笑一声。 自己如今,可是连一处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了。 在这方世界辗转十六年,一转头,却已是身在红尘江湖之中,身不由己了。 “去看看我母亲吧……” 将金玉磨皮膏重新塞回袖中,周阎眼眸中又多了几分坚定之色。 他冲着悄然站在自己身后的周成吩咐了一声。 周成是周家坪中的孤儿出身,也是被周合平自小养大,放在他身边,当做一个贴身的仆从。 所以对他,还算得上是忠心耿耿。 “是,阎哥儿!” 周成点了点头,也没拿雨披,就用手遮着,三两步踏入雨中,向着亮起灯光的另一处大房走去。 挥手示意两个年龄有些大的女仆退开,周阎走到母亲柳氏卧着的床榻前。 柳氏靠在枕头上,眼睛睁着,却是空洞死寂,只剩下两个白色浑浊的眸子。 五年前,周阎的大哥在入伍的第四个年头,战死在燕郡的大雪关。 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柳氏整日以泪洗面,最终哭瞎了眼。 想到这里,周阎鼻头发酸。 记忆中大哥的面庞已经完全模糊,除了自己收藏下的两封从大雪关寄来的家书,自己身边,竟是没有任何他留下的痕迹了。 柳氏的手干瘪的只剩下贴骨的一层皮,周阎握住母亲的手腕,只能感受到脉象涣散,皮肤冰的好像深处腊九寒天一样。 “你是……” 柳氏眼中淌出浑浊的泪水,她另一只手竭力伸起,想要去抚摸周阎的脸庞。 “娘!” 周阎低沉开口,弯腰低头,将自己的脸凑到母亲干枯的手前。 好似一块沟壑纵横的树皮在他的脸颊上摩挲着,从鼻子到眼睛,又从眼睛到嘴巴,直到摸到周阎额头发鬓处,一块小时候被划破留下的疤痕…… 过了半晌,或许是很久,柳氏胸膛明显剧烈起伏着,她颤声开口问:“你……是阎儿啊?” 周阎抓住她抚摸自己脸颊的手,还未开口,就又听到柳氏咳嗽了两声,呜咽着道:“这么多年都不来看娘,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哩……” 周阎腿从床边滑落,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 他将柳氏的双手捧起,按在自己的脸上,被雨打湿的前额发丝下,那双眼瞳中,两行热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身后,屋内还能听到周成隐隐发出的啜泣声。 就在这时,前院歇声好久的锣鼓又响了起来,继而,悲凉的羌笛声穿透雨幕,高亢婉转的音调,恨不得穿透所有人的耳膜。 “阎儿啊,你怎么哭了,别哭了哇……娘去给你做桂花糕去,你小时候最喜欢吃了……” 柳氏也哭着,她使劲挣扎身子,想要将周阎拥入怀中。 …… …… 屋内已被烛火照得通明,还加了一个炭盆。 屋外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只剩下房檐上滴下来的淅淅沥沥的雨声。 周阎望着喝下参汤,又昏睡过去的柳氏,这才直起有些僵硬的身子。 替柳氏掖了掖被角,看着挑帘进门,一言不发的周成,周阎皱了皱眉,踮起脚一起跟着走出了门。 屋外,黑石砌出的高大台阶前,周成强压住脸上的悲意,小声的说道:“云虎哥回来了,这会在前厅,他让我来给阎哥儿你说一声。” 周阎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他悄无声色的低垂下眼帘,然后拍了拍周成的肩膀,说:“让那两个婆子这几天照顾好我娘,参汤不要断了,不要让她老人家过度伤神……” “是,我晓得了!” 周成一脸郑重的点了点头。 院内积水的坑洼里,被风雨吹落的龙舌棠打着旋儿来回飘荡。 这时,一双崭新的黑色牛皮短靴踏过水面,殷红的花瓣顿时四分五裂。 前厅,周云虎坐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怔怔出神。 一角快要烧尽的蜡烛随着房门被人推开,无力的挣扎两下,爆开一团烟火,继而飞速的泯灭于昏暗之中。 借着院内篝火的余光,周阎推开门,看到半边身子处于阴影之中的周云虎。 那魁梧的体型,在明暗交织的光影里,像是一尊怒目金刚。 见到周阎,周云虎两步上前,然后身子推金山倒玉柱般的跪下,他眼中含泪,看着周阎,愧色道:“都怪我没照看好合平叔,如今一念之差,又耽误了阎哥儿你的学业,让你陷入这危险的境地!” 第6章 杀机涌现 周阎默不作声,他看着跪倒在自己眼前的周云虎,慢慢将打开的木门掩上。 只有一束火光透过门槛下的缝隙,在屋内地板上留下几寸的光亮。 屋外的嘈杂,也瞬时小了几分。 “现在说说,我父亲是如何去世的吧!” 周阎淡淡开口。 其实,对于周云虎一意孤行,在铁大人面前举荐自己接手周合平的生意,周阎倒是没有什么所谓。 如今细细想来,即便是自己明年秋试考中举人,除了多一分功名外,根本不可能一年挣得下这么多的银子。 自己要习武,所需的钱财不在少数。 周云虎的这番作为,反倒是阴差阳错,让自己打开了一扇新的门路。 贩卖私盐,风险是大。 可有黑甲军的门路,而且周合平沿着这路子,五年时间, 攒下这么庞大的家业,那些许风险,在巨大收益面前,就有些微不足道了。 说起来,不算已经收入囊中的金玉磨皮膏,单就是搭上黑甲军的路子,他周阎,还得感谢周云虎才是。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得弄清楚周合平的死因才行。 想到这里,周阎锐利的眸子看向周云虎,淡淡道:“云虎哥起来说话吧。” “好!” 周云虎缓缓起身,然后打开门,叫来一个青壮汉子,端来了一盏新的油灯。 屋内,周阎和周云虎,分坐于长桌两侧。 周云虎用手搓了搓蜡黄的脸,然后沉声道:“合平叔是在怀乡, 在街头贩盐的时候,被怀乡王家的三少爷王成带人堵在街头杀死的!” “什么?” 周阎手“砰”的下砸在桌子上,他怒喝道:“当时,我父亲就只有一个人吗?” 周云虎苦涩的道:“每次我们从朔郡运盐过来,都是在附近乡镇派人分销,合平叔出事这次,我在三木镇里。 当时合平叔身边也有跟着人,可是他们也一起被杀死了! 他们的尸首,还是我花钱,从王家赎回来的……” 周阎只觉一股怒火在他心口淤积,他没想到,周合平居然会死的如此凄惨。 虽然自己觉醒宿慧后,与这一世的双亲并不怎么亲近。 可周合平毕竟是自己的生父,如今横死街头,如何不让他愤怒,他紧咬着牙,恨恨的道:“这王家是什么来头?” “怀乡的一个小地主,在怀乡有四五千亩的土地,还有自己的坞堡……” 周云虎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周阎,然后又继续飞快的说:“这王家是怀乡的一霸, 我们私下偷偷贩卖私盐,却是侵害了他们的利益。” “都怪我,往常都是我去怀乡贩盐,这次合平叔听说那边的集市上, 有人猎到了一头猛虎,他想去把那虎皮拿下,说是给你做两件袄子……” 说到这里,周云虎双眼中也是喷出仇恨的怒火,他双拳锤于桌上, 喝骂道:“等处理完合平叔的丧事,我便带人杀向王家的坞堡, 定要割下王成的头颅,在坟前祭奠合平叔!” 待听明白事情的起因,周阎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他静静听着屋外时而高亢,时而哀痛的器乐,眼前周合平那瘦瘦高高的身影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想起大哥身死大雪关后,那个过了一个多月回家时头发已然苍白的父亲。 那个豪横的每次都托人给自己带来银钱的父亲,每次信件上都简单的写着寥寥几字:随便花,不够了给老子说! “何须等丧事结束!” 周阎红着眸子,攥着手,十指指节处因着大力而泛白。 他看向周云虎,沉声问道:“王家可有练肉境的武者?” 周云虎被周阎有如实质般的锐利眸光刺的脸颊生疼,他微微摇了摇头, 一脸笃定的道:“王家不过是一乡下小势力,并无练肉境的武者。 不过王家的家主王飞龙,和担任王家护院首领一职的王大山,却都是磨皮巅峰境的武者!” 说到这里,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周阎。 今天在带周阎面见铁大人时,他也被周阎的身手吓了一跳。 要知道,周云虎可是比周阎大了四岁,他有周合平传下的武道功法,练到至今,也不过是磨皮大成而已。 而周阎,可是被送到书院去的,怎么几年没见,实力竟是高过了他,如今亦是到达了磨皮巅峰之境。 “现在在周家坪中,跟在我父亲手下贩盐的人还有多少人在?” 周阎不去理会周云虎探寻的目光。 有熟练度面板,他的武道进阶速度自然是飞快。 这些年,要不是没有门路,接触到更好的资源,他早已是突破到了练肉境。 “还有三十二位,他们有些是合平叔从军中带回来的好手,有些是村中身强力壮,愿意卖命的青壮!” 周云虎目光灼灼,连说话的声音,都粗重了几分。 “唤他们过来,我有话要说!” 周阎面色一寒,沉声开口。 怀乡,离周家坪并不遥远。 很快,屋内,就有三十多号精壮的汉子挤了进来。 这些人腰间还系着小臂粗的麻绳,满是风霜痕迹的脸上,都有些凄然。 他们年龄不一,年长的两鬓已然有些斑白。 年轻的,尚有稚气未退的少年。 这些人目光坚毅,行走间,有一种行伍中人的气度。 “他们都修习过军中武道功法,实力都在磨皮境!” 周云虎雄壮的身子站在周阎身后,小声开口。 周阎点了点头,目光从这些人身上逐一打量过去。 除了一个面相老实,看起来跟田间地头农夫一样的中年人外,还有个剃成短发,眼角有个疤痕的青年也是磨皮大成的武者。 其他的,都是初入磨皮境、或者是磨皮中期的武者。 这些人手上都布满了茧子,一看就是常年习练刀兵所致。 大乾军中的俸禄并不高,好多人入伍,都是为了乞活,给家中减少一张吃饭的嘴而已。 而周家坪位于深山之中,土地贫瘠,村中青壮也是穷困,养家糊口对他们来说是一件难事。 可自从跟了周合平后,每个月所得的吃穿用度比原来好了不知道多少,还能有余力给攒些银钱。 所以,他们对周合平这个原先的小旗官很是忠心,现在听周阎叫他们过来商量夜攻王家坞堡的事,都是同仇敌忾。 白日里,他们就听说周阎接过了贩盐的买卖。 过惯了刀口舔血,每个月都能分得二三两银子的日子。 再让他们回去种地,或者卖身到大户人家当奴仆,那肯定是万万不愿意的。 他们今日,都见到过那个黑甲军出身的俊秀青年的惨样,所以对周阎的武力, 也很信服,所以此时这些人看向周阎的目光,都很激动。 周阎看着这些人,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凶狠的道:“今夜,我准备带你们杀上王家坞堡,以报我父的血仇。 所得银钱,五成可平分于你们,不知你们可愿与我同往?” 第7章 突破 五成…… 听到这个数字,这些人眼中瞬间都露出了贪婪的目光。 王家,可是怀乡的大户。 即便土地商铺那些东西没法变现,可光家中能笼络到一起的财货,就不知道有多少。 他们敢跟着周合平贩卖私盐,自是早就将身死抛之于外。 而且,贩卖私盐,一路上可不会风平浪静。 山中的匪徒,朔郡那些山民蛮族、乡野间的青皮混混,官吏帮派的欺压,甚至凶恶一些的,还会偶尔遇到妖兽。 所以周阎眼前这些人,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每个人的刀口之下,不知道背着多少条人命。 今夜去攻打怀乡王家坞堡,凶险肯定是少不了的,可在周阎的许诺的重大利益面前,他们都不在乎了。 “我等愿意跟随小郎君同往!” 巨大的声音,好像要掀开屋顶,连带着屋外那些祭巫们,手中的器乐也是为之一静。 “好,”周阎点了点头,然后大声喊道:“周成,去杀两头羊,煮了分给他们,让这些壮士都吃饱!” 在屋外候着的周成很快领命,而屋中的这些人,看向周阎的目光,更是炙热。 周阎默不作声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待众人冷静下来, 才沉声吩咐道:“你等先找地方歇息片刻,缓好精神,晚些时候,我们一同出发!” “是!” 这些人俱是敬畏的拱手应答,很快鱼贯而出。 待屋内只剩下周云虎一人时,周阎又开口道:“村中可有骡马?” “有!” 周云虎点了点头,细致的道:“村中有我等日常贩盐时所骑乘的马匹,这些都是从朔郡山民那里买来的矮脚马,耐力非凡!” “好!” 周阎敲了敲桌面,看向周云虎道:“云虎哥你也下去吧, 准备好刀兵甲胄,等我闭关突破到练肉境,晚上行事,把握也能更多几分!” “这……” 周云虎有些欲言又止,他看向周阎,犹豫片刻道:“突破一个大境界,其中的凶险可是非常大。 今夜突袭王家坞堡,我定当死战到底,阎哥儿你可不要被眼下的仇恨冲昏了头脑……” “我离练肉境,原本也只有一线之隔,如今有了铁大人给的金玉磨皮膏,突破是十拿九稳的事!” 周阎摇了摇头,打断周云虎的话语。 屠灭王家坞堡,为父亲周合平报仇雪恨,只是一件小事。 自己突破到练肉境后,以他的实力,足以碾压只有两名磨皮境巅峰武者的王家。 可之后如何处理好这件事的首尾,乃至以后继续为黑甲军中的那位大人贩卖私盐,收敛银钱,这才是大事。 按周云虎先前所说的,周合平分销贩卖私盐的手段,实在是太糙了点。 盐可是大乾官营的货物,是重大税收来源。 每年,官府都会批下贩卖盐货的批文,分交给地方势力操作。 自己贩卖私盐,说白了就是挖大乾的墙角,侵蚀贩卖官盐的那些大势力的利益, 这般巨大的利益纠葛,可不是一个黑甲军能担待起的。 更何况,这种事,可不能摆在明面上。 不然,黑甲军恐怕会第一时间出面撇清干系,往更阴暗里想,第一个对他们下手的,可能会是黑甲军。 这也是周合平为何只敢在乡野小镇贩卖私盐的缘故。 大一点的地方,势力错综复杂,随意一个地方,都有可能会有水下巨鳄浮出水面,把他们吃干抹净。 所以现在周阎接手这生意,自然是不能继续再走周合平的老路子。 一个是来钱缓慢,再就是是风险不可控性更高。 眼下,周阎心中只有一个模糊的想法。 自己这几年在沣城的书院读书,可也是有认识几个至交好友。 其中一位,以他的家世,应该是能在这方面对自己有所帮助…… 不过,周阎淡去心中的思绪,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突破磨皮境,然后再去为父亲报仇。 想到这里,周阎挥了挥手,对周云虎道:“先按我的吩咐做事吧,云虎哥!” 说罢,他也出了纷杂的前院,在后院之中,找了个安静些的屋子,闭目打坐起来。 对于晚上去屠灭王家坞堡一事,他也没有什么保密消息的想法。 按照大乾律法,贩卖私盐这个事如果事发,都足够周家坪村中的男女老幼,死上八百遍了。 周合平这么多年在村中相安无事,一是威望足够,二是银钱使的多。 周阎记忆中的周家坪,村中百姓每年只是依靠几亩薄田, 再去周边林中采割些药材,或者猎点山货,然后跑上几十里地去贩卖。 一年忙活到头,最多只是填饱自己的肚子。 哪像现在,家家户户,都扩大了宅邸,日子也过的比以往富足了很多。 就连周合平,都多娶了几房妻妾,给他生了几个弟弟妹妹。 还好周家坪位于深山腹地,每年官府派来官吏收税的时候, 整个村子的人都会跑到山中躲起来,久而久之,这里也就成了没人管的地界。 村中的人都被附近官府销去了户籍,成了没有身份的黑户。 想必这也是周合平选择把贩盐窝点选在在这里的原因。 净室内,周阎一点点排空脑中纷乱的思绪。 前院的锣鼓声在周云虎的安排下停了下来,黑暗的房间内,只余下周阎长长呼气的声音。 悠长而深厚的吐纳声,卷动的屋内家具嗡嗡震响,好似有一头斑斓猛虎,栖窝于这小小暗室内。 待心神宁静,周阎这才不急不忙的从怀中取出金玉磨皮膏。 周阎修习的练皮法,是书院好友于少白为他找来的《黑砂磨皮法》。 修习的时候,要搭配用黑砂混合粘稠药液调配好的秘药涂抹全身,然后呼吸吐纳吸收其内的药力。 只不过这磨皮法实在算不得上乘法门,搭配的秘药在他到达磨皮境巅峰之后,效用已是接近全无。 这也是周阎实力停滞了快一年的原因。 他一直想谋求一本练肉法,借更高深境界的武道功法, 以他山之石,来为自己突破练皮境窥得一丝路径。 可惜,拜托了几个书院中的好友,还是没有门路得到。 于少白家世显赫,小小练肉境的功法,自然是能拿得出来。 可周阎也不好开口,让他真的把家传功法拿出来给自己练。 只能托人家在世面上搜寻,看有没有流出来的练肉境功法。 如今黑甲军中的那位铁大人给自己的这金玉磨皮膏,倒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周阎脱下自己周身的衣服后,缓慢拔开瓶塞。 巴掌大的瓷瓶里,粘稠的物质慢慢倾泻在了他的手心之中。 这种粘稠液体中,有密密麻麻米粒大的浑圆颗粒,闪烁着绿色的荧光。 他的鼻头,也能闻到一股铁锈的味道。 冰凉的液体与他的手心接触之后,周阎只感觉到有一股奇异的药力,透过他的皮肤,向周身血液里传递。 而他体内的气血,在这这股药力的加持下,开始缓慢沸腾起来。 周阎心头火热,他双手合十,将药液搓揉至滚烫,然后从他的心口开始,慢慢涂抹到了全身。 随着时间推移,涂抹药液的全身,开是持续发热,雄浑的药力,从他开合的毛孔之中,渗透入体内奔腾的血液里。 “喝!” 周阎吐气出声,一股剧痛袭来,差点让他把持不住自己空明的心境。 他运转起《黑砂磨皮法》的内息口诀,一遍遍竭力抵御着药力的侵袭。 好似有一把锋锐的钢锉,在他周身各处打磨。 豆大的血珠从他周身各处毛孔中沁出,带着丝丝缕缕的黑色杂质。 周阎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而痛苦也越来越重。 这种直达骨髓,几乎要深入灵魂的痛楚,让他的面容扭曲,脸上的青筋也齐齐暴出。 僻静的房间内,不断有类似于野兽的嘶吼声传来。 屋外不远处,周成焦急的来回踱步。 不知过了何时,身穿皮甲,腰悬弩弓,手持朴刀的周云虎也走了过来。 “云虎哥,你说阎哥儿能成功吗?” 周成眼巴巴的看向一脸郑重的周云虎问道。 周云虎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他能感受到,眼前屋子中,正有一股火热的气息,正在徐徐蔓延开来。 被雨水打湿的地方,在他的感知当中,也在这火热的气息下变得燥热。 这股气息越来越厚重,压的周云虎身上好似背了一块山石一般。 他目光骇然,拉着周成连退数步,一直快退到院墙边时,才听得屋内,传来一阵虎咆龙吟般的呐喊。 “突破了!” 周云虎目光微凝,屋内,一种比先前磅礴了无数倍的气血之力,在慢慢凝聚。 第8章 披甲执刃 气血如烘炉,灼热的燥意在屋内弥漫。 周阎徐徐睁开双眼,黑沉沉的房间在他的视界内却是亮如白昼。 他右手双指并起,用力在自己左臂处狠狠划下,一种接近皮革般的触感随之传来。 指甲再次用力,可生撕虎豹般的大力之下,左臂皮肤上只是微微泛起白色痕迹。 突破练皮境之后,皮肤抵御刀兵的能力也大大增加,以如今周阎的实力,寻常刀剑加身,也不过是些许风霜罢了。 而到达练肉境,他体内的肌肉密度,肉身的力量也得到了显着的提高。 周阎起身,摆弄了下拳脚,只感觉出招的速度和力量相比之前,至少提高了三成以上。 “金玉磨皮膏果然是好东西!” 要不是有铁大人给的秘药,自己不知还要在练皮巅峰蹉跎多久。 按捺住心头的喜悦,周阎脑中意识闪动,唤出了自己的熟练度面板,只见: 姓名:周阎 年龄:16 技能:百步长拳——熟练33% 蛇缠手——熟练17% 斩铁刀法——精通83% 切玉腿——入门42% 境界:练肉——初入 看着金色符文明灭不定的面板,周阎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笑容来。 “真是意外之喜啊!” 周阎轻笑着,随着自己实力的提升,熟练度面板上几门武道功法,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提升。 这些提升完全赶得上之前日夜锤炼近半个月的进程了…… 不过想想也是,磨皮境到炼肉境,一个大境界的跨越,随之带来的是自己气血、劲力的大幅度提升。 这些提升会使自己的出招力道、速度都得到一定的增幅,那招数的熟练度,也会随之水涨船高。 这种不通过自己苦练,而完全是境界提升所带动得来的经验值加成,让这次突破圆满的不能再圆满了。 周阎满意的点了点头,他隔着屋门,唤来周成给自己送来热水,洗漱一番后,神清气爽的走出门去。 屋外,周成和周云虎,都眼巴巴的看着他。 在两人眼里,如今的周阎,简直跟脱胎换骨似的。 连日赶路带来的疲惫一扫而空,淡淡的气血威压笼罩于两人的心头。 看着英姿勃发,器宇轩昂的青年,两人尽皆不由自主的微微低下了头颅。 一头黑色长发,只是简单的用铁环束在了脑后,敞开的绯色宽松武袍,在油灯照明下,犹如一团炽烈的火焰于黑夜之中向着二人缓步而来。 高大健硕的身子,再加上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气质,此刻眼前青年的模样,周云虎一时之间都有些无法相信,这是五年前离开周家坪时那个瘦弱的少年…… 舒适的牛皮短靴踩踏在石板上,发出“嗒嗒嗒”的声响。 周阎狭长眼眸向上挑动了一下,看着周成周云虎二人,轻笑着道:“宰杀的羊肉可否都煮熟了?” “熟了熟了,就等阎哥儿你一起上桌了,大伙都等着你呢!” 周成躬身点头回应。 “好,那便一起吧!” 周阎拍了拍周成的肩膀,眼神示意周云虎也一起跟上。 刚突破还不觉得,等洗漱完周阎才感觉自己腑内空空如也,身体因饥饿都开始有些虚弱了。 这种感觉,往往在自己修炼武道功法后也会发生。 所以他平常会准备很多馒头卤肉之类的食物,一旦修行结束,会立马进食。 可如今回到了周家坪,他着急突破,却是忘了这一茬。 还好先前有让周成屠宰了两头羊炖上了,不然他都不知道去哪弥补自己亏空的气血。 来到前院竹棚下,周阎再次净手,捻了三根线香插在棺椁前的香炉之中。 自己父亲这几年娶的几房妾室,这会都带着孩子回后院去了,灵堂内除了呛人的香烛蜡纸燃烧后的味道,显得有些空空荡荡。 白色的挽联旌旗被夜风吹得晃荡,烛火摇曳间,也让竹棚内多了一些凄凉之意。 被周云虎打发去休息的祭巫们如今都脱下了衣服面具,个个老实憨厚的围坐在院中的篝火旁闲聊着。 这些人,都是村中年长的一些老人,精擅红白之事。 望着供台香炉后静静摆放着的棺椁,周阎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的杀意,转头来到了周合平麾下的一众帮众身前。 这些人或蹲或坐在高大院墙根下,尽皆披甲执刃,神色肃穆。 大乾禁弓弩、甲胄。 可眼前这些人,都是在生死之间徘徊的亡命之徒,再加上有黑甲军的便利,所以人手一件破旧的牛皮札甲,前胸后背上,还用铜丝捆缚着铁铸的甲片。 磨的锃亮的朴刀,暗藏于刀鞘之中、负在背后的长刀,腰上挎着的长弓劲弩,这些人都全副武装在一起,一副整戈待发的模样。 “三娃儿,刀兵不长眼,莫要吓得尿湿裤子了喔!” 有坐在篝火旁的老汉一边端着米酒,一边和身旁众人言语取笑不远处一名长手长脚的青年。 “莫叔你说的啥屁话哦,下次可不给你带酒喝了!” 那个青年脸色一黑,不屑的吐了口唾沫骂道。 叫莫叔的老汉脸颊酡红,手扶着长须,不由得感叹道:“阎哥儿好大手笔哦,比他老子都大方,也就是我老了,不然非得挣上这一笔才是!” 他身旁几个老人都露出羡慕的样子,心底里都在想着,是不是去找阎哥儿求求情。 自己家的小子也快成年了,去找阎哥儿说说话,让他们也能加入这支队伍…… 当初周合平组建贩盐的帮众时,除了从军中带来的兄弟,还挑了一些村中的青壮培养。 巨大的利益,也让加入周合平贩盐的队伍,成了一个香饽饽。 周阎从竹棚走出,一时间,场内所有的目光,都聚焦于他。 周阎面无表情,淡淡开口,吩咐一旁的周成道:“去让厨房的人把羊肉都分好端出来。” 随着他的话落,院中众人都神色轻松了几分,他们一个个的起身,朝着周阎热情的打起了招呼。 周云虎站在一旁,对着周阎介绍一些村中的长辈。 周阎也不废话,随着周云虎的逐一介绍,对着这些长辈就是行磕头大礼。 大乾是个封建王朝,宗族势力对当下的周阎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臂助。 而且,这些族中长辈,悉心料理周合平的后事,他以一个晚辈的身份,磕头答礼,也是理所应当。 “你父亲福薄哦……” 村中一个最为年长的老者垂泪将周阎托起。 他几乎是看着周和平长大的。 “这是三叔公!” 周云虎扶住老人的胳膊,对着周阎道。 三叔公用袖子抹了一把泪,哀声道:“唉,你父亲走了,你大哥走的也早,你母亲是个瞎子,你以后啊,可要对你几个年弱的弟弟妹妹多加照顾才是……” 人老了,就爱说一些家长里短,三叔公絮絮叨叨,但周阎听着,却并不会觉得烦躁。 他坐在三叔公身旁,耐心听着,直到后厨的十几个中年大汉,抬着十几盆煮好的羊肉和烙的饼子走了出来。 第9章 鬼面军 刚添了新柴的篝火燃起冲天的火焰。 周阎端着一碗米酒,站在院中竹棚前。 如墨的夜色下,橘色的焰火将他的脸颊照的忽明忽暗,一身绯红的武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灿若星辰的眸子中,满是无尽凛冽的杀机。 披甲执刃的亡命武夫们垂首立于他身前一丈远处。 周云虎鹤立鸡群般站在这群人首端,他身旁一同还有两个磨皮大成的武者李忠和赵然。 这两人,都是周合平从黑甲军中带出来的武者。 周阎目光从这些人眼前逐一打量过去,将那一张张面孔,深深印入自己的脑海之中。 三天前,他是沣城鸣鹤书院的一名儒生。 而今日今时,他成了这三十多位贩卖私盐的亡命徒首领。 不管是因缘际会,还是迫于形势。 他终是接下了周合平留给自己的这个小势力。 此次前去王家坞堡,为父亲周合平报仇雪恨只是其一,还有就是收服这群人的人心。 只有替老首领周合平报了仇,他才算得上是得位正,才能让这一帮武者俯首听命。 如果只是以势压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迟早会被反噬…… “今夜只能先委屈你们了,速速填饱肚子,待杀尽王家坞堡的老幼,归来之时,我再与你们一起痛饮这甘甜米酒!” 周阎沉声,凝望一张张漠然的脸庞,他高举手中酒,缓缓倾倒在石板之上。 “王家坞堡中所得,五成均分于你们,杀敌多者,我不吝赏赐!若不幸身死,你们的家人会得到四十两纹银,以后由我周阎来照顾!” 周阎用拳头捶击着胸口喊道。 他脚步抬起,从周云虎面前开始,依次走向李忠、赵然、以及他们身后剩下的三十名武者。 一一与他们对视,感受着他们内心愈来愈盛的复仇焰火、贪婪之欲。 森森杀机,在纷乱的光影错动里澎湃肆虐,刀兵锋锐的寒芒晃得人眼花缭乱。 周阎嘴角噙着满意的笑容,大手一挥喝令道:“开吃!戌时三刻出发!” “诺!” 众人抱着刀兵大声呼应。 很快,院中传来众人狼吞虎咽的声音。 周阎招手,唤来周成,让他把藏于山林中的矮脚马带人送到山脚下,然后才开始大口吃喝起来。 修为精进到练肉境后,他的胃口比以往,大了足有一倍。 箩筐里堆成小山般的烙饼在他飞速的进食下很快消失一空。 两头羊,对这些练武的大汉来说,基本上就是打打牙祭。 混着汤水吃了一些饼子,才勉强有着四五成饱。 不过从周家坪到怀乡,有矮脚马做脚力,最多一个时辰左右就能到达。 临阵厮杀,却是忌讳吃的太过饱了。 这些跟随周合平贩盐的武者,都知道这个道理。 随着碗筷一一放下,这些人神色冷漠的再次互相检查起披挂甲胄刀兵等物,然后一言不发的来到周阎面前,等着他发号施令。 周阎嚼碎羊骨,连同醇香的骨髓肉筋一起送入腹中。 他缓缓起身,示意周云虎将手中朴刀递来。 “阎哥儿斩铁刀法可曾落下?” 周云虎将朴刀递到周阎手中,轻笑一声问道。 周阎笑着不言语,而是先借着火光打量起手中的朴刀来。 足有半丈高的乌黑朴刀,由一节铁棍和镔铁长刀组成。 这是很适合贫民武者使用的武器。 当朴刀拆卸开时,长刀可作为赶路用的开山刀,其后的铁棍可以捆缚绳索用来担挑货物。 而合在一起,即可骑马而战,当做长兵;而下马步战时又兼有势大力沉的特点,对敌攻杀时锐不可当。 而且周云虎这些人,都习有军中战阵。 一人持朴刀主攻,两人持长刀藤盾做副手,再有一人手持劲弩长弓掠阵,四人可为一组,十二人可成一小阵。 有军中战阵,在厮杀时生存的几率也会变大几分,而杀伐效率,也会显着提高。 周阎用手指抹过刀刃,侧耳聆听清脆的金铁剐蹭之声。 以他现在的实力,像这种朴刀,被磨皮境武者持着劈砍,根本不会伤及到他的肉身。 周阎轻轻舞动朴刀,明亮刀身反射出的光泽,在不远处的地上形成一块好大的光斑。 眼神下意识追随光斑游走,周阎心中一动,两步走到不远处长凳上摆放的几十张傩面前。 这种面具,是千年前,原本在周家坪一带生存的山民蛮族遗留下的风俗。 不过随着大乾人口增多,不断的开垦山林,这些山民蛮族也逐渐从璋郡离开,去了更为偏远的朔郡,可祭巫这种职业,却是流传了下来。 红黑青三色交杂的傩面面具,造型诡异夸张,特别是晚上看到的时候,就跟择人而噬的恶鬼差不多。 周阎选了一个面具,扔到周云虎手中,示意他先戴上。 周云虎不解其意,但还是按照周阎的吩咐将傩面扣在了脸上。 很快,一个带着阴森鬼面的莽大汉就出现在了周阎的面前。 “好好好!” 望着画风转瞬突变的周云虎,周阎又捡拾起剩下的面具,分发给了其他亡命徒。 而周阎,自己也选择了一个红黑图案相间的面具。 这张傩面面具在山民蛮族中,代表的是燃烧山林牧场的恶神火鬼。 此时戴在周阎面部,却是与他绯红的武服相得益彰。 傩面面具大开孔的眼部构造,让他的视线不会有任何阻挡。 等众人齐齐戴上傩面面具,周阎站于众人身前,高声道:“以后,我们与人厮杀时,就以这傩面面具来分辨彼此!” 看着威势比先前更增多几分的众人,周云虎也是笑着道:“我等大多数都是出身于黑甲军中,不识几个大字。 不如阎哥儿你今日为大伙取个响亮的名头,以后也好在这鄣朔两郡山水间闯荡出一番威名!” “这些傩面,在山民蛮族的文化里,戴上它们后,便可沟通上天,假借鬼神权柄,用以操控各种不可思议的能力,”周阎双眸透过火鬼面具轻笑开口解释。 然后他转身看向周云虎,笑着道:“不若,以鬼面军称呼如何?” “鬼面军?这名字不错,代表我们以后可化身恶鬼,斩灭一切与我等为敌的人!” 周云虎连同其他一些武者都颇为赞同的点头。 他们眼中炽烈的火焰再次膨胀了几分。 看着众人高涨的气势,周阎心中也不由得满足。 一个组织,有了名字,才会有凝聚力。 鬼面军虽是自己灵机一动下形成的组织雏形,可依仗这三十多位武者,以后说不得真的会闯出一些名声。 “好了,闲话少叙!” 周阎正色开口,声音冰冷的道:“今夜是我们鬼面军第一次出手,务必要做的干净利落!” “诺!” “血洗王家坞堡,报仇雪恨!” “鸡犬不留,杀尽王家所有子嗣,用王家上下一百多口的头颅,来祭奠死去的亡魂!” …… 第10章 刀背藏身 几十支火把在林间崎岖小路上被人高举着,如同天上繁星,排出一条长龙。 周家坪中的青壮自告奋勇引燃火把在前带路,很快,周阎就和麾下的武者来到了山脚。 周成领着几个人将饲喂过的矮脚马牵了出来。 这些山民蛮族培育出的矮脚马四肢粗壮,马身上肌肉虬结,在围拢而来的火把照耀下,开始不安的嘶鸣起来。 周成拖过一头棕色长毛的矮脚马,将马绳递到周阎手里,关切的问道:“阎哥儿,不如这次我随你一同前去?” 周阎摇头拒绝,笑着说:“你回去吧,山上那一大摊子,还得有人照顾。 明日辰时记得叫人烧好热水,准备充足吃食,等我们大胜归来!” “阎哥儿已到达练肉境,这趟屠灭王家坞堡,自然是手到擒来,周成你不必担忧!” 周云虎提着朴刀走到周成身旁出言宽慰。 如今,他对周阎的武力、手腕都很佩服。 有周阎在,他心头连日来的阴霾烟消云散。 很快,新成立的鬼面军就骑乘着矮脚马,朝着王家坞堡的地方行去。 今夜并无星光,视野晦暗难明。 周阎吩咐李忠先带四人在前探路。 先行的几人火把在影影倬倬的黑暗里清晰可见,周阎身旁都是悄然压抑的粗重呼吸声。 矮脚马沉重的蹄声好似要踏碎这无尽长夜,瑟瑟寒风从脸颊刮过。 直到有夜枭被行进队伍惊动,从老树枝头振翅飞起时,李忠复又带着一人返回。 “阎哥儿!前方还有不到五里地,就到王家坞堡了!” 李忠下马,指着黑黢黢的远方沉声开口。 周阎目力极佳,抬头望去,只见田野纵横,远处还有几家低矮的土屋子。 “快快熄灭火把,人衔枚,马勒口!” 周云虎从快被压的喘不过气的矮脚马背上跳下,不断拍打一个个鬼面军武者的身躯,示意他们快速行动。 王家坞堡内,并不是只有王家族人居住。 平常,他们家的雇农、佃民,奴仆也会一起住在坞堡里。 可现在正是秋收时节,许多农民为了离田地近,都纷纷回到了自己搭建的小窝棚中。 这些窝棚散乱在田间地头,离着五里远的距离,周阎他们就得小心行事,以防打草惊蛇,惊动王家坞堡里的人。 周云虎这些人平常从朔郡山民蛮族手中购得井盐后,又会拉到周家坪附近乡镇售卖,所以对附近的地形极其熟悉。 随着离王家坞堡越来越近,这些武人呼吸声开始不断加重。 刀兵与甲胄摩擦发出的声音让气氛变得愈发的焦灼。 直到坞堡远远在望,距离不过七八百米。 一丈多高的坞堡正门口,还能看到两盏白惨惨的气死风灯在摇晃。 恰在此时,厚重的乌云被风吹开,半弯的银月娇羞的从云层中探出半边,天边一颗璀璨星辰也迷离闪烁。 瞬时,大地有了一丝银辉,眼前泥土压实的小路,矮矮的果树,胡乱围成的栅栏清晰可见。 周云虎右手双指放入口中,紧接着发出两声短促的鸟鸣之声,而李忠和赵然二人,各带了一组四人,向着坞堡两侧包围而去。 其他几人,尽皆下马。 “周羽,你等四人留在此处守着马匹,但凡有人靠近,格杀勿论!” 周云虎飞快的指挥着另一组人上前,将焦躁不安的马匹牵到不远处的果园旁边。 寒夜孤星,肃杀气机笼罩四野。 “阎哥儿,不如让我打头阵!” 待一切安排妥当,周云虎傩面下的双眼泛起红光,他咬着牙沉声问道。 “还是我来吧!” 周阎将朴刀拖在地上,淡淡出声,紧接着他抬头望天。 只见云层很快又被风吹拂着遮住弦月,明暗交错的刹那,大地上,二十个身形高大的壮汉皆是手持刀兵,踏步飞驰奔向坞堡门口。 坞堡土墙之上,一个年迈更夫打着哈欠,用一根稻草在拨弄着耳朵。 而他身边,一丛篝火旁,还有两个年轻武者露出半个身子,倚着墙头高声交谈着。 不时有淫言秽语从两人口中发出,继而是年迈更夫“咯咯”的怪笑。 而就在更夫低头用手指弹弄稻草茎时,他的眼前突然一花,只看到一个红色面具的怪人,陡然出现在他眼前。 “啊……” 年迈更夫口中沙哑声音还未发出,便见有一篷璀璨刀光迸出。 斗大头颅翻滚,白发苍苍的断首被血浆包裹着从土墙跌落。 风骤起,月色冲破云层重现。 篝火旁两个年轻武者呆愣当场,一个机敏些的手刚要抓向身边长刀,继而就见那红衣怪人手腕翻转,手中朴刀又变长几分。 火鬼傩面在篝火映照下狰狞可怖,五尺朴刀挑起篝火,在四散火星中,一刀斩碎年轻武者刚握住的武器。 如热刀切入油脂,还未出鞘的长刀发出断裂后尖锐的金属摩擦声。 好似寒风般凌厉的刀声割裂空气,斩断金铁后,连带一起将年轻武者的身子也拦腰斩成两截。 破碎脏器与喷溅的血液浇在最后一个人身上,他双眼圆瞪,浑身战栗,抖如筛糠。 月光洒在土墙,风卷动红衣怪人的发丝飞舞,猩红傩面欲要择人而噬! “鬼,鬼啊……” 这年轻武者口中只来得及呢喃一句,记忆便永久停留在落于自己胸口的那道拳锋之上。 他的身躯好似断线风筝,被一拳击飞在土墙上空。 从后背汹涌喷射出的鲜血在空中拉出长长一道黑影,伴随那双还未瞑目的眼瞳,一起落入无边黑暗之中。 待清扫完土墙上的守夜人,那红色鬼面的怪人身姿轻盈的落在墙头。 双脚点地站立墙头,被铁环束着的头发早已在刚才的战斗中挣脱束缚。 萧瑟寒风吹过,绯红武服迎风飞舞。 朦胧月色下,土墙上只剩下一个刀背藏身,翩然欲仙的黑色剪影。 滴滴鲜血从明亮刀身落下,爆裂四散的火星好似在城头开了一场盛大烟火。 明灭不定间,十几条勾索飞上墙头。 待嵌在缝隙中后,很快就有淅淅索索的声音传来。 继而,二十个戴着形状不一傩面的亡命徒就出现在了土墙之上。 他们骨子里的嗜血和残忍皆被周阎兔起鹘落利索的战斗所点燃,崇拜的目光汇聚在周阎的身上。 这些人静静站在墙头,注视着脚下死寂的坞堡。 随着周云虎低声呼喊,他们四人一组站开,狞笑着将随身携带的火把点燃,高高抛入了房舍连绵围成一圈的坞堡之内。 有携弓带弩的鬼面军,从箭筒中取出裹满火油的箭矢,弯弓搭箭,随后抛射向了黑色夜幕下。 很快,火光笼罩坞堡,凄厉的喊声也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坞堡内石板道上,有一道道人影慌张的奔出屋子,而迎接他们的,就是森寒冰冷的箭矢。 一蓬蓬血花在坞堡内盛开,弦月在黑云里沉浮。 冲天火光下,声嘶力竭的呼喊伴随着哀嚎,小小坞堡,转瞬成了人间地狱。 “王家的武者出来了!” 周云虎抬手一箭将一个背负老妪从着火屋中跑出的高大人影钉死在树上,声音有些急促的说道。 熊熊火光倒映在他黑色的眼瞳当中,没有半点情绪波澜,只剩下无尽的杀机。 第11章 王飞龙 王大山阴沉着脸,仅披了一件黑色长衫,提着长刀,就来到了王家家主的院舍外。 此刻院舍里人声嘈杂,不断有掌灯的杂役护院来回窜动。 见到王大山进来,这些人着急忙慌、七嘴八舌的招呼道:“院首您可来了!” “老爷呢?” 王大山皱眉急促问道。 “在里屋等着大人您呢!” 有机灵的护院连忙回答。 王大山也并未多说什么,他大步推开屋门进去,才看到富丽堂皇的屋舍内,两鬓斑白的王飞龙,已经在几个丫鬟的伺候下,披挂好了甲胄。 他身旁梨木圆桌上,一柄灿金色的锯齿长刀在斑驳烛火下闪着璀璨光泽。 见到王大山推门而入,王飞龙剑眉一挑,不悦的道:“知道是什么人来我坞堡闹事么?” 王大山深吸口气,沉声道:“目前还不知晓,不过这些贼人来势汹汹,我已派出麾下仆役前去协助灭火!” “还不够!” 王飞龙振臂起身,勃然大怒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来我王家坞堡闹事。” 他冷笑一下,道:“若真是有本事的,那就来直接割下我王飞龙这个脑袋便是。 这般趁夜放火作乱,应是忌惮我王家的威势,不足为惧!” 王大山嘴角抽动一下,内心暗自思忖,自从老爷娶了昌平镇镇守蒋大人寡居多年的妹妹为妻、攀上官家的门路后,是愈发的自大了。 他从小妾房中出来,也在暗中观察过,这些不知来路的人箭法极准,又杀伐果断,但凡暴露在视野当中的,都会毫不留情的击杀。 若不是自己身法敏捷,又离那些贼人较远,有高墙遮挡,恐怕一时半会根本不能这么快赶到老爷的屋舍住处。 不过,他也不好这会去触碰老爷的霉头,于是笑着应声道:“老爷说的极是! 还请老爷您在此稍待片刻,等我前去料理了那些贼人!” “不必!” 王飞龙提起手中金色长刀,呼呼甩动两下,大声道:“狮子搏兔,也当用尽全力。 今夜你我一起出手,我定要把这些敢触碰我王家坞堡逆鳞的贼众杀的一干二净!” “快去点齐麾下儿郎!” 王飞龙待丫鬟又系好黑色大氅,提着长刀生龙活虎的走出了大门。 屋外,十几个背弓提刀的护院已经翘首站在了院中。 “走,从暗道上坞堡城墙!” 王大山跟在后面走出,对着院中一群人喝道。 “诺!” 这些人齐齐应答,声音在夜色中极其响亮。 王家坞堡呈圆形,直径足有三百多米。 其内建筑主体也多是山中开采的条石搭建,而靠近坞堡内壁的一些木质框架在周阎等人放火燃烧下,这会多半已成了黑色焦炭。 所以越往外走,王飞龙的脸越是被心中汹涌怒火涨的发红,短短时间,已是快成青紫。 在靠近坞堡内壁开凿出的一处隐蔽石梯旁,十几名护院轻声挪步缓缓向上踏出。 而他们头顶,正有“嗖嗖”羽箭横空穿梭的声音。 “今日守夜的这些废物,竟然没有半点示警的声音!” 王大山紧握手中厚背大刀,全身肌肉紧绷着,他身如壁虎,双脚在坞堡内壁凸起处几脚踩踏,纵身就站上了两米多宽的墙头。 “死来!” 他暴喝一声,双眼在看到朝着坞堡内射着火箭的四个头戴青色傩面的武者后,飞起一刀朝着他们斩下。 “御!” 来不及反应,四人中,一个手持藤盾的大汉原地翻滚向前,口中喊着,双手持盾,快速的将这飞来一刀抵住。 巨大的力道割开在桐油中浸泡了数年才编织而成的藤盾,锋锐的刀锋向内,层层铁心藤断裂飞溅。 而持盾武者身后,先前弯弓射箭的武者果断弃下手中长弓,右手从腰间处一摸,早已上好弦的弓弩呼啸飞出三根半尺长的黑影。 王大山只听耳边疾风涌动,又觉面目生寒。 他五指摊开,大手护住脑袋。 三道锋锐弩箭扎在他的手上,就如射中裹满泥浆的野猪般,只听沉闷几声,箭矢却只在皮肉上凹进一个浅坑,就又弹飞消失在了夜空当中。 王大山惊出一声冷汗,若不是磨皮巅峰的他,将一身皮膜打磨的寻常刀剑难伤,恐怕这精妙配合下,自己早已成了一具死尸。 他惊怒交加,身子前扑,一脚向着持盾武者踹去。 而就在他身如林中狂暴后的野猪向前踏出时,两柄漆黑长刃已是间不容发的从他头顶劈砍而下。 长刀一左一右抡甩而出,势大力沉,交错将王大山前路封死。 而持盾之人,也从腰间取下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迎头将其内白灰朝着王大山掷出。 王大山下意识闭眼,右手挥刀抵挡,可左臂却是被一刀斩的筋骨生痛。 更惨的是,他闭眼只稍慢了几息,眼中就已有一些白灰进入。 此刻火辣辣的痛楚从眼部传来,连同视野,也是迷离了几分。 他心中顿时冰凉,这种精妙到毫厘不差的配合,除了那些常年训练,又经过战场厮杀过的人外,其他人根本就难以做到。 “今夜,怕是王家坞堡要完了!” 王大山心中想着,脚下已有了几分退意。 可身后跟随而上的护院,这会借着火光见到院首遇险,立刻有几人持刀前攻。 而后面也有几人蹲身弯弓,紧张的从箭筒中取出箭矢拉弦急射。 只是这准头,因着视野黯淡,加上内心恐慌,一时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 有一根,还差点射中王大山的屁股。 “退下!” 一声暴喝,从王大山所处的一前一后同时响起。 金色锯齿长刀上嵌着的银环嗡鸣颤动,王飞龙双唇微张,怒发冲冠。 双脚在城垛上连点数下,真的身如飞龙一般掠过王大山,长刀闪出璀璨刀芒,向着前方虚空横斩而出。 而随着暴喝声落下,四个头戴傩面的武者身后,也有一具高大身影冒出。 两米高的身躯,奔跑起来地动山摇,坞堡墙头此刻都仿佛产生了晃动。 他头戴青色傩面,阴森鬼面上有黑色尖角、血盆大口,硕大瞳孔满是煞气,肩上长柄朴刀在弦月照射下抡出弧形光线。 两刀相击,火星四溅,银色圆环崩裂飞出,刺耳的金铁摩擦声欲要击穿人的耳膜。 王飞龙脸上有狂喜闪动,只交手一招,他就察觉到眼前这大汉只是身量远超常人,可境界却是差他些许。 他脚尖在城垛一点,卸去从刀身传递而来的劲力,身子扭了个半圆,金色刀尖由下斜撩而上,带起一道灿金虚影,向着周云虎腹部剖去。 王飞龙嘴角狞笑,原本儒雅随和的面容此刻有些扭曲,那一双勾的蒋氏魂不守舍的丹凤眼中此时没有半点含情脉脉,只有冷冽杀机。 “胆敢来我王家坞堡造次,那就将你这条贱命留在此处吧!” 王飞龙心中呐喊,金色刀光倏忽之间,就要刺向身躯不断后退的周云虎胸腹。 可,王飞龙心神一颤,他仰头看向那双隐藏在傩面下的眼睛,那双漆黑的瞳孔下,似乎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什么?” 王飞龙口中倾吐出一句疑问,视线内,就被一道突然从周云虎身后闪出的绯红身影吸引住了目光。 那道身影甫一出现,妖冶鬼魅的身姿下,还伴随着一道如今夜上弦月般皎洁的刀光倾斜而下。 煌煌刀光似要接引天上冰冷月光,又要引动九幽混沌地煞。 王飞龙的身躯好似初春残雪,顷刻间就在这刀光中烟消云散。 残躯裹挟着鲜血扑洒在墙头之上,断裂的金色长刀在坚硬石板上跳跃数次,才不甘的倒下。 “可惜了!” 云层复又将弦月闭合,幽暗中只剩下一道冰冷的叹气声。 第12章 事了 王大山来不及去想这人在可惜什么。 他也来不及抹去额头上的血水。 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身躯只是转动半边,踏出的脚步还未离开地面半尺, 他的脖颈处,就似被一条湿滑黏腻的毒蛇缠上了…… 一双骨节分明的白皙大手,轻探五指,在他后颈处一拢,继而是温柔捏动。 摧金断玉的劲力从指尖透出,王大山打熬数十年的皮膜在这一刻脆弱的像是白纸。 大手由上而下切开滑落到他的后背脊椎,劲力催吐勃发, 五指轻描淡写的一握,一条完整还带着新鲜血液的脊柱就被生生从王大山体内撕扯而出。 “啊!” 王大山发出凄厉嘶喊,可声音很快又戛然而止。 伴随一阵轰然响声,他被抽去脊骨的身躯立时摔落地面,继而疯狂的抽搐抖动。 而就在周阎转瞬杀死王家坞堡两名磨皮巅峰境的武者后,呼啸的箭矢破空声也从他身后传出。 画着弧线,抛射而来的箭矢飞快收割着从墙头向下推搡跃下的护院的生命。 “今夜,王家坞堡算是完了!” 这些人推搡着、绝望的从墙头跳下去,心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在王家家主和护院首领两个战力值最高的人接连被杀后, 整个坞堡,就如同待宰的羔羊,在一众鬼面军的屠刀下开始瑟瑟发抖。 李忠和赵然二人,各带着一队武者堵住了坞堡的后门和偏门, 此刻也用勾爪攀援上了城头,不断地射杀试图逃离的人。 “去把王成找出来,看他在不在坞堡内!” 周云虎随手抓起一个满脸惊骇,已然气绝的男人,在这人衣服上擦拭去了刀刃上的血迹后,恶狠狠的怒吼道。 随着他话落,一众进入坞堡,杀到内层屋舍的鬼面军们, 在周云虎吃人的目光下,从屋里将王家的亲眷老幼拖到院中,开始审问起来。 这些人配合默契,又匪性十足,有反抗的就一刀撂翻。 他们飞快的在一幢幢屋舍内进出着,一应财货等物也被搜刮出来。 随着天边出现一抹鱼肚白,王家坞堡内,几处黑色残烬正有袅袅浓烟飞腾入天空。 院中堆成山的残骸中,一具被抽打的浑身鲜血淋漓的青年被用绳索套住脖子,高高吊在旗杆之上。 “这人就是王成?” 周阎从王飞龙卧房内的暗室走出,他手中捏着一册薄薄的书籍,皱着眉开口问道。 “是!” 周云虎兴奋的喊着,他此刻已经摘下了自己的傩面,长发在夜风中狂乱的飞舞着,蜡黄的脸上被几滴鲜血浸染。 周合平的死去,对他来说,算得上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从小被周合平抚养长大,对他来说,周合平就是他最亲近的人。 此刻亲手抓住了王成,大仇,算是得报。 “把他的头颅割下来,其他的这些尸体都烧掉,趁天色还暗,我们先离开王家坞堡!” 周阎极为慎重的将书册收回怀中,然后出言吩咐道。 虽说鄣郡位于大乾边陲之地,律法并不严苛。 可这处大地上,所属秩序权柄也被实际统治鄣朔两郡的千秋剑阁分走了大半, 甚至,千秋剑阁的话语权,还要比朝廷的更重几分。 这种屠灭一族的灭门惨案,一旦被爆出,恶劣的影响,也会引起当地官府的严查,甚至千秋剑阁也会派出门下弟子查探。 不过,周阎却是不怎么担心这些。 他将收敛的财货,大致的银钱清算了下,贵重的足有一千三百多两银子,二十几两黄金。 至于铜板,则装了一大箱子,估摸着有三四万枚。 这是王氏一族盘桓怀乡数代才积累的家财,可惜一朝被周阎带领的亡命徒洗劫一空。 至于其他药材、秘药、甲胄刀兵之类,却是不好计算价值。 这些东西,分门别类,被运出坞堡,托在矮脚马的背上,由李忠赵然二人先头带着矮脚马绕行回周家坪。 一路上,必须扫清痕迹,暗布疑阵,以免被官府和千秋剑阁的人查到踪迹。 可这还不够,周阎目光在四野巡视良久,才沉着开口, 对着周云虎道:“云虎哥,你取出二十两黄金,五百两纹银,连夜将其带给铁大人!” 黑甲军在这怀乡,也有军屯坞堡,控制周边要道。 以钱财开路,加上自己等人与黑甲军的羁绊瓜葛,这种屠灭一乡下坞堡的案子,也能很容易的被压下。 周云虎知道事情的缓急与轻重,面对周阎的委托,立马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他目光深深的看向周阎,没想到,这个幼时柔弱的少年,如今是这么的杀伐果断,取舍果决。 于是他轻轻颔首道:“我晓得了,定当将这些财货亲自交到铁大人的手中。 阎哥儿你且放宽心,以我们与黑甲军的关系,这等事算不得什么,只要以后尽心为黑甲军办事,他们自然会帮我处理首尾!” 周阎点了点头,红色傩面下,是漆黑深沉的双眸,如深邃幽潭,古井不波。 这些事,在他做好连夜赶赴王家坞堡时,就已有腹稿,如今不过是按计划行事,希望一切,皆如自己所愿吧! 而且,他这一手,不单单是为父亲周合平报仇。 连带着,可以看清周家坪中的这些人,对黑甲军来说,到底有没有价值,也好为他以后的计划、行事的底线,做出一个判断。 “事不宜迟,云虎哥这就去拜见铁大人吧,这里,就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周阎拂袖,从一堆财货中,将黄金与白银取出,专门装进一个檀木盒中,递给了周云虎。 周云虎也不再多说什么,他飞快的抱着盒子走出坞堡大门,骑上矮脚马,向黑甲军在怀乡的驻地奔驰而去。 “阎哥儿,要不要再放一把火,将这坞堡烧干净了,免得泄露我们的痕迹!” 待周云虎走后,鬼面军中,又有一个敞着衣襟,浑身鲜血的汉子走过来询问。 “不用,将坞堡、粮仓大门全数打开!”周阎轻轻摩挲着手中镔铁长刀,淡淡开口。 如今天色将明,王家坞堡的动静,很快就会被周边贫困的乡民发现,那些鬼面军带不走的财货,都会落入这些人手中。 以王家坞堡的富庶,即便是周阎他们拿走了最珍贵的部分,其他的,也够这些终日饥不果腹的贫民发个横财了。 人多手杂,些许痕迹,自然会全数被磨灭。 “把王成的头颅砍下来,我们尽快撤离!” 想到此,周阎看着眼前还剩下的十几名鬼面军,大声的吩咐道。 “诺!” 众人呼喝的声音震天响,口中尽是欢呼与欣喜。 果然,杀人放火金腰带。 周合平辛辛苦苦贩卖一年私盐所得,怕不是还赶不上今夜这一趟。 想到这里,周阎嘴角,也是勾起一些笑容。 …… …… 矮脚马粗壮的四蹄在路面狂奔,十几个戴着傩面、形如恶鬼的亡命徒兴高采烈, 驮着从王家坞堡劫掠来的财货,在崎岖山路上前行。 他们绕了个方向,进入怀乡西侧低矮连绵的山丘。 若有人追查,这留下的痕迹,就像是他们进入了远处浩渺无际的苍龙山脉当中。 苍龙山脉,横亘鄣朔两郡,其中,不知道藏了多少打家劫舍的寨子。 那些以劫掠为生的山匪,做下这等灭门惨案,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周阎身子在矮脚马背上起伏,来时带着的朴刀已经拆卸成了两截,装在了灰布袋中。 他看着远处起伏的山脉,心中思绪纷飞。 解决了杀害周合平的仇人满门,又得依托仰仗黑甲军来为他今夜犯下的这等事了去首尾, 那以后,恐怕就只剩下为黑甲军卖命一条道路了。 不过,这等武道大世,与其踽踽独行,不如在自己势力还弱小的时候, 找个粗大腿抱着,埋头发育,等强大了,再去谋夺其他。 而且,这趟收获,不光是银钱…… 周阎用手按在自己胸口,再次感知到那本薄册的存在,内心也安稳了几分。 先前翻阅,这本书,正是一本练肉境的法门,不过内容却是不全。 “看来,还得回一趟沣城,去找于少白看看,看他到底有没有找到练肉境的功法……” 周阎口中喃喃,眼神却是愈发的坚定起来。 随着天色放亮,头顶的黑云,却是厚重浓郁了几分。 一场秋雨,转瞬即至。 长蛇般的闪电在云间穿梭,豆大的雨点噼啪落下。 连绵山丘上,稀疏草木之间,似是浮起了一层白色烟雾。 前路在烟雨朦胧中晦暗难明,而走过的痕迹,也被这场大雨,冲刷的一干二净。 “这雨,来的真是时候啊!” 周阎仰头,雨水从他脖颈滑入,从他块垒般的胸肌上滴落而下。 先前心中的燥热,也被这秋雨一扫而空! 第13章 参液蕴肉法 回到周家坪时,雨势稍缓。 周成带着家中唤使的婆子已经烧好了热水,做好了可口的饭菜。 等周阎洗漱完毕,再和众人一起填饱肚子时,周云虎也披着斗笠,冒着大雨从黑甲军的军屯中回到了村中。 周合平的葬礼还得一天才能下葬结束,此时村中老人扮装的祭巫又开始吹奏起了哀乐。 石屋廊檐下,周云虎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面,在大口吞咽着。 切好的羊肉在大瓷碗中码的整整齐齐,再撒上一些碧绿的芫荽韭花,看起来极为可口。 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到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周云虎吃了几口,缓了下,才一脸喜色的说道:“铁大人已经收下了我送去的银钱,他答应帮我们遮掩此次在王家坞堡犯下的事!” 他蜡黄的脸上此刻终于有了些许光彩,整个人的神态都轻松了很多。 “与我先前料想的差不多,”周阎点了点头,也是惬意的笑着道:“对了云虎哥,你知道铁大人,是给黑甲军中的哪位大人物办事么?” 听得周阎发问,周云虎一脸肃然的告诫道:“合平叔在时,他曾有过猜测,不过却是从未告诉过我。 阎哥儿,咱们还是尽心办事,不要太过去深究的好。 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周阎挑了挑眉,他看了一眼周云虎,然后若有所思的道:“下个月去朔郡山民蛮族那里采买井盐,我也得跟你们去一趟。 眼下时间还宽裕,云虎哥你把地图和一应情报拿给我!” 周云虎三两口将碗中食物吃了个干净,然后用袖袍一抹嘴,沉声应道:“我这就整理出来,今晚前拿给你!” “好,这个不急,眼下却是有一道要事,需要云虎哥你参夺下!” 周阎双手手指在虎口处左右交错摩挲着,沉声开口。 “不知是何事?” 正欲起身的周云虎动作一滞,又坐回石凳上问道。 周阎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着道:“这次去王家坞堡前,我应下的赏赐,还得麻烦云虎哥你把战功统计出来,等下雨停后,一起发下去!” 这次屠灭王家坞堡,被周阎带去的鬼面军作战勇猛,悍不畏死,而且战场剿灭的财物,都相互监督,未有私吞之事发生。 这完全是按照往日军中的法度行事,那么周阎自然是不能食言而肥。 眼下这些亡命徒算是归附于自己麾下,以后还要依靠这些人尽心办事,所以赏赐是必不可少的。 只有重赏,才能激励这些亡命徒们每战必先,御敌时竭力厮杀。 “好!” 周云虎深吸口气,起身对着周阎道:“阎哥儿稍等片刻,我统计完后会把结果给你!” 自昨夜一战后,原本就对周阎身份十分认同的周云虎,更是被周阎缜密的谋划和强大的武力所慑服。 现在,基本上就是唯周阎马首是瞻! 所以,他心甘情愿的听从周阎吩咐,一边统计战功,一边将昨夜所得财货分门别类的整理出来,摆放在了堂屋大厅之中。 等到午后云消雨霁,周阎站在周家坪村中宽大的晒谷场上。 麻线串起的铜板堆成小山,一锭锭银子堆放在绢布之上,其他零散的药材刀兵,则都被周成收回到了库房贮藏起来。 此时晒谷场上,昨夜参与屠灭王家坞堡满族的亡命徒们,都摘下了头上傩面,满脸潮红,兴奋的盯着一应财货。 而谷场周边,看热闹的村民围成一堆,有稚童在人群中穿梭打闹,有与鬼面军一众年龄相仿的年轻村民,则是目光艳羡,恨不得取而代之。 因为有部分钱财被周阎派周云虎拿去打点了黑甲军中的铁大人,所以晒谷场上的这些财货,他是分文未取,全部分给了鬼面军部众。 这么多的银钱,让这些人两眼放光。 即便他们跟着周合平,一年刀头舔血下来,也挣不到如此丰厚的钱财。 一个个看着周阎的目光满是狂热与信服,恨不得周阎再次下令,再去提刀上马出山劫掠一番。 实在是太丰厚了,这些钱财,去附近的乡镇,可以买到不少合用的磨皮秘药,甚至去花楼酒肆好好吃喝玩乐一番。 等众人兴奋劲减弱,周阎才随意的说了几句话,就挥手示意他们各自回去。 晒谷场上,周阎看着捧着一堆银锭铜板有些不知所措的周云虎,轻笑着道:“云虎哥莫不是不知道去哪里花销么?” “太多银钱了,这次阎哥儿你分文未取,不如把分给我的这些给你!” 周云虎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笑道。 “不用!” 周阎摆了摆手,他自衣襟下取出一本书册,对着周云虎示意了两下,笑着道:“原本去王家坞堡,也只是为我父亲报仇,有这本练肉境的残本功法,我就心满意足了!” 周云虎的眼中也是不无遗憾,他抬手接过功法,翻阅两下,才叹声道:“这本《参液蕴肉法》却是缺少了大半熬炼气力的步骤,连秘药配置的手法也无,根本无法修炼!” 周阎摇了摇头,轻笑着问道:“不知能否从黑甲军中,获得练肉境的功法?” “难,很难!” 周云虎皱了皱眉,细声解释道:“黑甲军中一切武道功法,都得有军功兑换才行,而且铁大人未必希望我们在练肉一途走的太远!” 他声音极小,在周阎耳边响起时如同蚊蝇。 可周阎明白,周云虎此时说的,却是推心置腹之言。 若是实力太过强横,会超出铁大人的控制。 所以即便是铁大人,也不会想让周阎获得练肉功法。 尤其是周阎还如此年轻,武道天资,也在中人之上。 “那便如此吧,我再去想想其他办法!” 周阎对黑甲军那边,也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铁大人只是怀乡这边军屯的将领,在军中效命的那位大人门下,也属于是上不得台面的角色。 要想从他手里获得练肉境的功法,掣肘太多。 “云虎哥,你先在村中再挑出二十个习武的好手来,赐予他们武道功法。 这次收缴的药材众多,找人练出秘药后让他们服用,提高他们的实力,让他们也加入鬼面军效命!” 似是想到了什么,周阎又开口说道。 如今自己麾下只有二十余号人,这与他接下来的规划有些不太符合。 至少,要将自己手底下人的规模,扩大到一百多人才好。 而且,还得一步步提高他们的实力。 第14章 实力提升 不过眼下,扩充军力的事不太急迫。 毕竟,周家坪中,能征召加入鬼面军的适龄青年人数并不太多。 能挑出二十个人来,已是到了极限。 还好,父亲周合平在村中的威望极高,再加上掌控贩盐生意,家资丰厚,才能养得起这么一大帮子武者。 看着周云虎领命后消失谷场外,周阎慢慢收回目光。 先前热闹的晒谷场随着人流散去而变得冷清下来。 雨后的空气潮湿阴冷,风吹得他发丝狂乱飞舞。 枯黄落叶沾在黄泥压实的晒谷场上,随着一双双脚印踏过后,被碾碎混入浑浊泥浆中。 远处黑云笼罩下的山峦如同沉默不言的巨兽,山脚下成片的竹林被风吹得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天地广阔,一种寂寥之感莫名涌上心头。 不知不觉间,他与这方天地的隔阂似乎都消失不见。 脑海里周合平的音容相貌复又涌现。 母亲柳氏用她那温暖的大手牵着他稚嫩的小手,在寂静无声的山间小道上,默默将他举起放在周合平宽广的肩头。 那天的风,却是与今日不同,无比的和煦…… 周阎闭上双眼,一点一滴的往昔记忆被熟练度面板浮出的金色符文代替。 他双腿分立而站,双手瞬时交错舞动。 掌影好似潜伏许久才跃起捕猎的毒蟒,猎猎风声随着他身子转动而响彻四野。 劈、戳、推、砍...... 一式式凶狠的蛇缠手使出,脚步重心在两脚之间来回转换,地面也随之被踩踏出一个个深坑。 骤然间,周阎收掌紧握成拳,全身骨骼抖动发出咔咔之声,隆起的肌肉撑的衣衫紧绷,流线型的肌肉线条跃然于黑色武服之上。 冲拳、直拳、摆拳,或大气磅礴,或迅如雷电,随着他一招招演练下去,面板上百步长拳那一栏的熟练度数字开始缓缓跳动模糊起来。 周阎心如止水,拳掌交替演练。 有时暴起如下山猛虎,有时又如獠牙毕露的毒蟒,间有切金断玉的腿风在虚空拖拽出一道道黑色残影。 随着时间流逝,他身上汗如汞浆,张开的毛孔喷吐着白色热气,周身气血从他体内汩汩流出,在经脉皮膜间激荡出金铁交击之声。 而随着他后脚蹬地,拧腰转胯间一拳挥出,拳风将飘然落于眼前的一枚枯黄树叶碾碎成齑粉之时,他的动作终于停滞下来。 仿佛有虎豹雷音在他呼吸吐纳间响起,四肢百骸中传来一种舒畅之感。 好似久旱逢甘霖,许久未曾演练的功法招式在面板上终于有了些许提升。 周阎闭目,将体内躁动气血慢慢压下。 这时,他的腹内突然传来“咕咕”动静。 这声音打破宁静气氛,周阎面上,也不由得苦笑起来。 习武,对身体的消耗实在是巨大。 先前饱腹后,一趟功法演练下来,却是已经消耗一空。 怪不得,许多步入武道一途的武者,都会随身携带各种补血补气秘药,用以代替平日里的消耗。 如果只是用普通食物充饥,即便吃再多的肉食,那迟早还是会亏空肉体。 只有服食用各种药材熬炼成的秘药,才能将这份亏空弥补,还会源源不断的继续增进皮肉骨骼蕴养的速度。 所以,习武之人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巨大熔炉,也是一个吞金兽。 “这么想来,自己接下父亲周合平的差事,替黑甲军中的大人物效命贩卖私盐,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周阎心中感叹着,他如今十分庆幸周云虎的坚持,才让自己入了铁大人的眼。 这般想着,他又重新唤出熟练度面板,只见: 百步长拳——熟练35% 蛇缠手——熟练19% 斩铁刀法——精通89% 切玉腿——入门46% 境界:练肉——初入 “相比昨日,却是精进许多,”周阎嘴角浮现笑意,将面板关闭后,又陷入思索。 昨日夜间鏖战,今日又在这晒谷场上心血来潮锤炼了一番武道功法,如今实力的精进,自是理所当然。 不过,周阎也明白,自己实力提升的迅速,更多的却是与昨夜实战有关。 毕竟,闭门造车哪里比得上生死拼杀。 可惜的是,王家坞堡的家主王飞龙和护院首领王大山实力算不得多强,自己以周云虎为饵,却是轻而易举的将两人杀死。 身上出了一身汗,天空上云层又变得厚重起来。 空气中的湿意明显,恐怕一会,又有大雨将至。 周阎也不再晒谷场上多待,回到自家院中,替父亲上了一炷香后,匆忙的来到了后厨当中。 早时煮好的羊肉,还在锅里焖着,这会正是软烂。 闻着诱人香味,吞咽了下唾沫,周阎毫不客气的从锅中捞出半扇肋排,又夹起两条肥硕的羊腿,放入木盆中,端到堂屋内,大口吞吃起来。 淅淅沥沥的雨自他回到院中后又开始下了起来,竹棚灵堂前火盆中烧起的纸钱带起袅袅青色烟气直入云霄。 祭巫们戴着傩面,将手中器乐搬到房屋廊檐下,继续敲敲打打的吹奏起来。 连日的奔波,实力又突破到了练肉境,再加上为父亲周合平报了仇。 此时的周阎只觉踌躇满志,连带着胃口,都变得大了几分。 一盆羊肉吃完,还未填饱肚子,他又从后厨中端出一盆刚烙好的饼子,卷起洗净的野葱,大快朵颐起来。 凝望门口倾斜而下的雨帘,周阎内心中有些急迫,不知道周云虎去找人熬炼的秘药,什么时候才能做好。 这般吃下去,除了浪费自己大量的时间外,对身体还没什么好处。 不过,再急迫,却还是得一步步来。 秘药、练肉境所需的功法、招募的军卒、还得与朔郡的那些山民蛮族重新打交道,这些事,都一件件的摆在他眼前,等待他一一解决。 就在周阎吃的正香的时候,身侧一旁突然传来几声吞咽唾沫的声音。 周阎蹲在地上,莫名回头看去,就看到三个扎着小羊角辫,穿着白布褂子的孩童,正渴望的看着他。 两个小一些的孩童年龄相仿,都四五岁的年纪,那个大一点的,约莫六七岁,应该是周合平在黑甲军时,在军屯中纳的小妾所生。 这三个孩子有些怕生,虽说他们的娘亲这两日都叮嘱他们见了周阎要喊哥哥,可此刻在屋内躲雨的三个小子,却是怯懦的缩在梁柱后,眼巴巴的盯着周阎手中的饼子吞咽口水。 看着他们的模样,周阎顿时笑了起来。 他大手挥着,招呼三个孩童上前来。 而在他们身后,两个还算年轻的妇人也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想把身前孩童推上前去与周阎亲近,却又低头有些踌躇。 她们几个,应该是在周阎第二次去后厨端饼子时,来这屋里躲雨的。 见此,周阎起身,拾起几个饼子,大步走到三个孩童身前,将饼子分给他们。 然后他和煦笑着,对着两个妇人行礼道:“二位姨娘,以后在家中随意就好,你们都是我的长辈,还请不要太过拘束!” 说罢,他还在大些的那个孩童脑袋上亲昵的揉了揉。 这三个孩子都是男孩,此时捧着热饼子迫不及待的往嘴里送,看到他们虎头虎脑的样子,周阎不由的失笑起来。 自己虽是不怎么认同这几个弟弟,可他们终归是周合平的子嗣。 以后稍加照顾,让他们平平安安长大,也算的是对得起周合平的在天之灵了吧! 摇摇头,连他们的名字都没问,周阎再次和两个婶娘打了声招呼后,冒雨就向后院走去。 【感谢风正的打赏和发电,磕头(づ ̄ 3 ̄)づ】 第15章 下葬 揉了揉眼,周阎吹灭桌上油灯,看着窗外泛起的白光,不由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势力错综复杂的蛮族之地,比我想的还要混乱无序很多!” 摇了摇头,将手中周云虎连夜送来的朔郡山民蛮族的情报放下,周阎推门而出。 早晨清新的空气中还带着一丝冷意。 可这寒风吹拂到周阎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却是让他一夜未睡而显得有些昏沉的脑袋清醒了许多。 周成早已起身,这会侍立在门外。 见周阎出门,他连忙招呼役使婆子送来热汤洗漱。 待看到周阎换上一身素白孝服,将额头散乱下来的两缕长发用麻绳束起, 周成这才缓缓开口道:“如今天时尚早,阎哥儿一夜未睡,不如先小憩一会?” 周阎摆了摆手,笑着道:“我已到练肉境,数日不眠不休,也不会有分毫影响!” “总归还是要注意些身体的……”周成口中喃喃一句,见周阎眼眸不见半点疲惫之意, 于是又沉声道:“前院中已准备妥当,就等到了时辰,送合平叔最后一程!” 周阎默默点头,心中有些黯然。 昨夜下了一晚上雨,今日天色却是晴朗起来。 远处山边坳口处已见有红光升起,湛蓝色天空澄澈如镜。 前院的喧闹随着周阎和周成的到来为之一静,新搭的竹棚已经拆去,空旷院内,只剩下漆黑的棺椁。 摆放于祭桌上的香烛已快燃尽,棺椁前的瓦盆中,还有残留的黄纸余烬。 四周乡老颤颤巍巍又将傩面戴起,青壮三两口吃下后厨备好的早食后,披带白麻,用绳索将棺椁绑好,静等主家号令。 周阎随意望去,见这些人,好多都是鬼面军中的人。 于是他脸上挤出笑容,走入人群中寒暄几句,引得这些人一顿感恩戴德。 昨日周阎赐下的财物,实在是过于丰厚,他们对周阎,现在是心悦诚服。 这时周云虎也一身白衣走了出来,他身量高,白衣素袍衣角,却是只到他小腿处。 蜡黄色面上看不出悲喜,他走到周阎身后,小声的打了句招呼,然后伫立在一旁,望着黑沉沉的棺椁发呆。 天色越来越亮,周合平几个年幼的孩子,都被大人抱着走了出来。 院中人越来越多,敞开的大门处,不断地有周家坪中的人进出。 气氛肃穆,院中隐隐有啜泣之声。 周阎回头看去,却是见自己的两个姨娘,在拥着孩童哭泣。 这时,周成小跑着从后院出来,走到周阎身前,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老夫人说她身子不好,今日就不出来了!” “让母亲好好休息,后厨将参汤一直备着,找人好好照顾!” 周阎不动声色吩咐道。 周成郑重点了点头,小声说:“晓得了,找了几个稳重的,一直陪着老夫人呢。” “嗯!” 周阎鼻中轻哼一下,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皮,唇齿间,有些苦涩在口腔中弥漫。 自己这一世的母亲,送走了自己的大儿子,又亲眼看着丈夫走在自己前头,如此坎坷的命途,让周阎内心只有无尽唏嘘。 …… …… 苍鹰划过天际,淡黄色锐利的眸子在四野扫过,只见萧瑟的山野之处,有道长龙似的人群,在崎岖路上前行。 它凄厉鸣叫一声,声音响彻整片天空,继而展翅高飞,愈飞愈高,转瞬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漫天的纸钱在泥泞乡道上落下,哀乐与悲恸哭声连成一片。 历时七天,周合平的棺椁终于埋葬在了他出生的这片山岭。 古人常说盖棺定论,可等周合平的棺椁被一寸寸土掩埋,最后直至堆成小丘,周阎也不知道如何去评价他的一生。 望着还跪地的两个婶娘和几个幼小孩童,周阎缓缓起身。 他的脸上无悲无喜,淡淡的走到不远围成一圈的人群处。 几个乡老先是一怔,又很快让出一条路。 周阎轻轻点头,他不在乎自己这副模样,是否会在这些人心中留下一种天性凉薄的模样。 周云虎和周成二人这时也起身,小跑着跟了过来。 等沿着竹林间的小道向周家坪走了半会,周阎才停住步子,转身对着周成道:“今日我要赶去沣城,周成你去准备好马车!” “是!” 周成用手抓了抓衣角,点头应答。 等周成匆匆向山下赶去,这时周阎继续说道:“云虎哥,我不在的这几天时间,你还是要继续招募新的军卒。 不要疼惜药材银钱,尽力找人将磨皮境所能用的秘药熬炼出来,教会他们磨皮功法,引领他们习练武道!” 周云虎并排和周阎走到一起,缓缓点头。 他眼角还挂着泪水,神色有些复杂。 看着周阎那平静的面容,几次欲要张口说什么,却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其实,他在周阎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悲伤之意。 “可能,阎哥儿这故作从容的模样,内心却是比谁都难过吧!” 周云虎默默想着,安慰的话语,却是久久不曾从他口中冒出。 他现在明白,自从将周阎推到铁大人面前的那一刻起,他就只有一个身份。 那就是周阎的下属,是为周阎挡住刀光剑雨的下属。 周合平身上发生的事,他不想再一次让其发生在周阎的身上。 活命、养育的恩情,如今也只有报答在周阎的身上了。 想着想着,周云虎也是怅然一叹。 这时,他又听到周阎开口,“如今我们手头的银钱归拢起来,大概还有一千五百多两, 云虎哥你可以再去铁大人那里,看能不能多交易几份金玉磨皮膏!” “这……” 周云虎张口欲要推辞,可周阎不等他说话,又接着道:“我们的实力还是很弱小, 你、李忠还有赵然三人,尽快将实力提升到磨皮巅峰。 再搭配金玉磨皮膏,未必不能突破到练肉之境。 我此次前去沣城,若是机缘到了,获得练肉功法后,也会一同赐予你等!” 周阎口中说着,眼神中也多了几分锐气。 有熟练度面板,再加上自身先天的根骨不差。 他自是不会敝帚自珍,将武道功法都藏起来,生害怕自己的属下超过自己。 只有将鬼面军的实力都提升上来,到时候未必不能达到横亘鄣朔两郡的黑甲军、千秋剑阁那样的地步。 到时候,自己也可在这大乾呼风唤雨,再也不必为了修炼资源、功法等物整日奔波劳累。 其实他明白,自己有熟练度面板,最好的做法是偏安一隅之地,苟到武道大成再出山。 可熟练度面板,只是将自己平日里一招一式的习练固化下来,一证永证,使一门门武学到达至臻之境。 可肉身境界,却是还需要功法、秘药这些去推动。 如果只是单纯的将招式练到极致,那只能是小儿抡大锤,毫无威力可言。 只有打法招式和肉身境界齐头并进,才能在这武道大世中求得一隅安稳之地。 第16章 纵马江湖 待暮色将至,天色逐渐黯淡时,一辆马车缓缓停在沣城城门口。 青灰色高墙上,红色的旌旗被风卷着发出猎猎声响。 此时已快到城门关闭,城内实行宵禁之时,很多早时进城的贩夫走卒开始匆忙的离去。 待兵卒查验完身份牌,马车继续行进。 穿过黑沉沉的甬道,城市的繁华与喧闹顿入周阎的耳中。 有昏黄烛火已被点起,临街店铺门口,车马行人鳞次栉比。 “先去小西巷的住处吧!” 掀开竹帘,周阎对着周成吩咐了一声。 今日天时已晚,现在去拜访于少白,多少有些失了礼数。 小西巷,是他为了方便平日练武,在鸣鹤书院附近租的一处宅邸。 鄣郡多高山,多大河。 浩浩荡荡的怒涛江从苍龙山脉绕山流淌而过。 而沣城,正位于怒涛江支流白龙河冲刷而出的平原之上。 方圆数百里最大的城池,可在鄣郡的版图之上,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城。 可因地势交通便利,沣城极其丰饶。 湍流不息的白龙河养育着两岸几十万的人口,沣城,便是这条白龙河上最璀璨的明珠。 周成用火镰点燃马车车头处挂着的一盏灯笼。 竹条为骨,用米浆白纸糊出来的灯笼发出淡淡黄光,随着马车一晃一晃,终于在周阎快要昏昏入睡时,才来到了小西巷的宅邸。 二进二出的院子,满是岁月痕迹。 几天没人收拾,房间内有些潮湿浑浊。 周阎和周成一起,从井中压上来水,先是简单打扫了下,然后周成在不远处的酒肆取了点吃食,两人坐在屋内,开始大口吞咽起来。 卤好的猪蹄和肘子,切成大块,还有一些藕块和芸豆。 炸成金黄的饼子,酥烂的外层撒了一圈熟芝麻。 店家自酿的米酒,醇厚,香甜,度数也不高。 两人饿的狠了,又都是习武之人,三两下,足够平常七八个壮汉吃的食物,就进了肚子。 打了个饱嗝,周成惬意的笑道:“童掌柜听说阎哥儿你回来了,说是特意要过来拜会你,不过被我讲了个托词拒绝了!” 周阎也是轻轻一笑,道:“这卤味的主意,还是我平日里馋虫犯了,自个琢磨出来教给他的。 这童掌柜啊,就是太过客气,非得说要分三成的干股给我!” “哈哈哈,若不是阎哥儿你出这主意,就他那酒肆,迟早得关门!”周成有些佩服的说道。 他抹了抹嘴,又起身去柴房捡来一些干柴,在灶房烧了一大锅热水。 周阎也没闲着,在自己房中,取出平日磨皮时所用的汤药,混着热水一起放入浴桶之内。 这些磨皮境所用的汤药,对他如今来说药力有点微薄。 不过终究是花钱买来的,还剩几副,索性在沣城的这几日,就不浪费了。 秘药是武道精进的助推剂,也是打下武道基石不可或缺之物。 无论是磨皮、练肉,亦或是易筋、锻骨、壮血,都得搭配秘药才行。 秘药一词,只是统称。 无论是汤药补剂、外敷膏药、大药丹丸等类,都属于这一范畴。 在周阎进入浴桶内后,刚烧开滚烫的热水,再混合着药力,让他顿时成了一只熟透的大虾。 热气蒸腾下,浑身筋骨发出细密响声。 毛孔尽皆舒张开,汩汩气血之力在体内汹涌流淌。 一日赶路带来的辛劳疲惫,就在这一波波的药力冲刷下,全数消散。 待泛着褐色光泽的水波逐渐清澈,周成又适时的提来热水换上。 周阎用毛巾覆盖面颊,静静躺在水中闭目养神。 过了片刻,他伸手从一旁木盘中,取来先前还未饮尽的米酒,慢慢倒入嘴中品咂起来。 入口清香的回甘,继而慢慢有涩味释出,转瞬后又有醇厚酒味弥漫于唇齿。 独特的水文条件,让沣城产出的酒水在鄣郡乃至周边数郡之内,都很有名。 即便是寻常酒肆自家酿造的米酒,也有独特风味。 加上鄣郡天气多是阴冷潮湿,所以酒,成了上到达官显贵,下到乡野之民,都最为喜爱之物。 “也不知让童掌柜酿的桂花酒有没有做好!” 周阎细细品味着,心中暗暗想到。 这米酒度数不高,喝再多也不会醉。 他刚在这沣城站稳脚跟时,也曾想过用蒸馏之法,提纯酒液。 可一想到自己无依无靠,又势单力薄,这方法用出来了,自己非但保不住,还有可能遭受杀身之祸。 所以他很快就熄了这一念头。 他并非嗜酒之人。 上一世,最多也是加班之后,在小区门口买点炸串,然后回到屋内取出冰镇啤酒,小酌几口,消去一身班味。 这交给酒肆童掌柜的桂花酒,也是自己小小的一个尝试。 反正沣城之中,除了米酒,还有各类山中野果酿成的果酒。 甚至于还有用珍稀药材和妖兽精血酿酒的,不过周阎只是听闻,倒还未真正尝过。 屋门敞着,微凉夜风吹拂过胸膛,周阎思绪纷飞。 …… …… 一夜酣睡! 天刚亮,周阎就已在周成服侍下,洗漱完毕。 先是乘车来到鸣鹤书院,在山长那里销去了假期,然后在书院内找寻一番,并无看到于少白的身影。 于是周阎也不在书院多待,和山长打了声招呼,在这个耄耋老人奇怪的眼神下,又耗费了些许口舌和银钱,又批了半年的长假。 不过山长也知道他刚刚丧父,所以很是通情达理。 大乾并未有守孝一说,可毕竟逝者为大,这方世界,对孝道也是很看重的。 周阎在书院的这几年也很勤勉,身上也有秀才功名。 加上他刚入鸣鹤书院时还算年幼,多遭同院其他孩童孤立欺负。 于是有心之下,也是抄了两首蓝星的古诗,入了书院夫子教习们的法眼。 为了自身有一个更好的处境,这些事,对周阎来说算不得什么。 不过他的记忆有限,完整的诗词,也就只记得那么几首。 其中符合这个年龄段的,更是寥寥无几。 一首《咏鹅》,一首《春眠》,虽然算不上多么惊才绝艳,却也是让他在沣城名噪一时。 不过随着年龄长大,接触武道之后,周阎也是慢慢沉寂下来。 毕竟这方世界,武道才是根本。 读书、考取功名,虽然算得上一条上进之路,可终归不如伟力归于己身。 再说,身为华夏儿女,谁心中又没有一个纵马江湖的梦想呢? 第17章 白虎七杀刀 出了大门,周阎只是思忖片刻,心中就已大致明了,于少白今日是不会来鸣鹤书院了。 所以,他吩咐周成御使马车往城南而去。 那里,是于少白平日居住之所。 于少白是沣城于家的嫡长子,可惜生母去世的早, 他和自己的继母不和,早早搬离了于家祖宅。 没过一会,周成就驾驶马车来到了城南一处宅邸。 高高矮矮的院舍在这一片区域显得有些拥挤,破烂石板路两侧的排水渠中有潺潺流水。 墨绿色的青苔和杂草在沟渠缝隙中野蛮生长,浓郁的湿气混合着屎尿的骚臭味扑鼻而来。 这地方,和周阎在书院附近租住的那片宅子相比,就差的太远了。 “也不知道于少白这么一个大公子,住在这种三教九流混杂的破落地方,到底是图什么?” 周阎嘀咕着,从马车上走下。 拉车的挽马鼻中喷吐出白气,四蹄胡乱踩踏石板,伸长脖子,准备去啃食沟渠旁一丛旺盛的水草。 “阎哥儿,到地方了?” 周成挥起马鞭,不轻不重的在马背上抽打了下,然后恭敬说道。 这里,他也曾陪周阎来过一回,不过记忆有些模糊。 “唔,”周阎点了点头,视线跨过高高的石阶,看向笼罩在晨雾中的宅邸。 “上去敲门吧,于少白这家伙估计还没起来!” 周阎嘴角勾起笑意,大跨步迈上石阶。 石阶最高处,有些陈旧的木门两侧,还立着两尊缺牙少腿的石狮子。 一侧被风雨蚀消去大半线条的石狮子嘴中,还含着一口生锈的短刀。 这怪异的一幕,让周成频频侧目。 周阎却是不管这些,他拉动门上铜环重重扣下, 沉重铜环与其下铁皮包裹的地方接触,立时发出清脆响声。 寒风鼓动这声响,传出好远。 不过盏茶功夫,两个扎着红色头巾,身着麻衣的精壮汉子,就一脸怒意的拉开了大门。 “哪个失心疯的,大清早的来扰人清净?” 其中一个眉头有川字纹的大汉从门后伸出头张口就骂。 不过他话刚说出口,就立马“哎呦”一声。 随后准备说的脏话戛然而止,连带着舌头也被自己咬了一下。 这大汉眼中的怒气转瞬消失,他快步走出门,然后冲着周阎躬身一礼,笑着道:“周公子,你怎么大早上的过来了?” 还不待周阎答复,他飞快的将大门推开,侧着身子热切的招呼道:“周公子赶紧进来,昨天大少爷还念叨你呢?” “念叨我?” 周阎神色狐疑的看向这大汉,皱着眉问道:“胡三,你可别拿好话诓我,于少白那家伙没说我坏话就不错了,还能念叨我?” “那不能,那不能,”胡三一边指挥着另一人去将马车拉去后门,一边赔笑着带周阎二人进了这处宅邸。 门口的照壁已坍塌大半,其后是一片黄泥压实的开阔空地。 此时空地上还有十几个身形不一的年轻武者,正裸露着上身,或举石锁,或扎着马步…… “这人是又多了些啊?” 随意扫视一眼,周阎就看到几张生面孔,不由看向胡三问道。 “嘿嘿,”胡三自得一笑,冲周阎挤眉弄眼的说道:“如今城南这片地界,就我们白虎帮势力最大, 这来投靠的人嘛,也是越来越多了!” “你们几个兔崽子,嘴巴都让黄泥给糊住了啊,不知道喊人的?” 刚一解释完,胡三就立马冲着院中其他人呼喊起来。 “周少爷!” “周少爷” …… 有认识周阎的,此刻连忙开口,而剩余没见过周阎相貌的的,也跟着喊。 稀稀拉拉的喊声让胡三脸色阴沉,他狠狠瞪了领头一个满面胡须的大汉, 然后笑着对周阎拱手:“都是些新入帮的小崽子,等会还得麻烦周少爷你多多调教!” “噗!” 此刻周阎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一把扯住胡三的衣领,拉着他走向院后的堂屋。 边走,周阎在胡三耳边轻声问道:“于少爷起来了没有?” “好好的大少爷不当,非得自立个帮派,啧啧……这还真让他成气候了呀!” 周阎有些感慨,他一年前来过此地,那会于少白手下,还是大猫小猫三两只。 此时,倒有些“人才济济”起来。 “周少爷,现在我们白虎帮,帮众可是足足有五百多人!” 胡三根本不在意周阎口中的揶揄,他比划出五指,颇位张狂的说道。 “厉害!” 周阎由衷赞叹。 他虽然不知道于少白拉起这么一帮人马有何意义,可短短一年时间, 五百帮众,在帮派势力林立的城南能独占鳌头,这就不得不佩服他的能力与手腕了。 再一想想于家在沣城的威势,周阎现在就迫不及待想见到这位在书院结识的朋友。 “大少爷还没起,不过我已经派人去喊了!” 带周阎来到堂屋,沏好茶水后,胡三笑着搬了张凳子坐在不远处说道。 他是于少白的贴身仆役,很得于少白的看重。 这种人,就是从小被当成主家的管事一类培养,人情往来很是熟络。 招了招手让周成也找个地方坐下,周阎也不客气,端起茶水啜饮几口,以驱散体表的寒气。 “小孤山的乌紫白毛?” 隽永茶香沁人肺腑,周阎诧异开口。 “招待周少爷,怎么能拿不入流的东西出来!” 胡三眯着眼,比出大拇指,笑着又道:“还得是鸣鹤书院的大才子,就是见多识广!” “你可别吹嘘我,什么大才子!” 周阎不满的瞪了胡三一眼,不过看这家伙一脸谄媚笑意,心中也是不由摇了摇头。 “你周阎不算大才子,那书院中的那些酒囊饭袋,就更是没指望了!” 堂屋外,一道极为响亮的声音传来。 这嗓音带着几分混不吝的洒脱劲,人未到,声音先传了进来。 “于少白!” 周阎惊喜起身,抬头看去,就看到一肩披狐皮短袄的青年,漫步走来。 来人修长挺拔的身躯之上,穿着一件白色长袍。 长袍前襟处,用银线绣着一头吊睛白虎。 白虎瘦骨嶙峋,口中含着一口寒芒四射的断刃立在山岗之上俯视众生。 来人眼眉细长,脸颊也是凹陷下去,皮肤带着一种不正常的惨白之色,却是显得与他胸口那病虎有些相得益彰。 最为奇异的,是他眸中瞳孔泛着一丝紫意,闭合间,有股择人而噬的危险之感传来。 “我大姐,可是几次从千秋剑阁寄来信,问你这个大才子,有没有新的诗作啊!” 于少白阔步来到屋内,大马金刀的坐到周阎另一侧。 他手中提着一柄三尺长的厚重短刀,这短刀并未佩鞘,细密的鳞纹在屋内烛火映照下,有丝丝缕缕的寒芒浮现。 “你白虎七杀刀,又有长进啦!” 第18章 于玲珑 “略有长进罢了,不值一提!” 于少白平淡说着,可嘴角却是勾起些许弧度。 显然,对自己在白虎七杀刀上的进步,他并不是完全不在意。 “周阎,你这几天跑去哪了,怎么都没在书院看到你的人影?” 于少白抬手倒了一杯热茶,放在嘴边吹去热气,然后慢慢开口问道。 “家父驾鹤仙去,这几日回家处理丧事去了!” 周阎裹住一口热茶吞入喉中,边品咂舌尖那抹回甘,边低沉声音说道。 闻言,于少白手中动作一滞。 他抬眸在周阎脸上打量几眼,看到周阎神色疲惫,隐有哀愁藏于眉宇之间,不由一叹,开口宽慰道:“节哀!” 周阎并未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相识多年,平日里在书院也是多有来往,算得上是极其亲近之人。 所以二者之间,并不需要多少客套。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清晰明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于少白释放出的善意,周阎也是心知肚明。 于少白喝完盏中茶水,又给自己添了一杯。 他敲了敲桌子,沉声开口问道:“你这次过来是?” “周成,你先出去看看马车有没有安放好。” 周阎并未直接回答,反而转头看向周成。 这时胡三弓腰凑上前,拍打着周成的胳膊,笑着道:“这位兄弟看着面生,恐怕都没来过咱白虎帮,不如我带你好好逛下?” 说罢,他也不等周成回话,拉着周成胳膊,就走出了屋子。 出门时,胡三还贴心的关住了大门。 “你这白虎帮,人才济济啊!” 看到胡三这么有眼力见,周阎也是忍不住开口夸赞。 “这胡三是我从府里带出来的老人,平日帮里的事,也多亏他照看了。” 于少白一只脚踩在椅子上,脑袋一歪,用依靠在桌上的手臂撑住,打了个哈欠笑着开口。 周阎也是轻笑了一下,然后又问道:“你好好的于家大少爷不做,却在这南城混帮派?” 他语气顿了下,狐疑的看向于少白,然后讶然问道:“不害怕于玲珑知道,打断你的腿吗?” “哈哈哈,我会怕她?!” 于少白好像被捏住脖子的鸭子,跳脚起身骂了一句,然后又神色不愉的泄气坐下。 周阎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喝了口茶后又笑着说道:“看来,玲珑姐也是不知道这事咯?” 于少白讪讪一笑,精致面容上浮现出尴尬之色,他紧张的看向周阎,低声道:“你没有把这事告诉于玲珑吧?” 周阎看着于少白突然变脸,心中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他摇了摇头,开口道:“当然没有。 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从玲珑姐两年前去了千秋剑阁,我们之间就很少联系!” 说完,周阎还摊了摊手。 “那就好!” 于少白听完,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他好像一摊烂泥般缩在椅子上,双手拢于袖中,叹气道:“你可不晓得,我上次写信找她要几门练肉境的功夫。 她一个月托人给我带回五封信件斥责我,这臭娘们,不就比我先出生一年么!” 说着说着,于少白的声音也小了下去。 “哦?” 周阎眼中一亮,跳过于少白后面的话,直接开口问道:“那玲珑姐有没有给你送来练肉境的功法?” “当然!” 于少白得意点了点头,不过很快又道:“还是你面子大,她先前以为是我好高骛远,放着家中传下的武道功法不去练习,想找些别的捷径来走。 后来是听说给你找寻的功法,这才饶了我,还特意从千秋剑阁山门下的坊市买了一本功法托人带来。” 说完,于少白不自信的说道:“要不是我知道她一心都扑在剑道之上,肯定以为你俩有什么奸情。” “咳咳!” 周阎被于少白的话语一惊,口中还未咽下去的茶水都喷了出来。 他眼睛睁大,不可置信的大声说道:“于少白,你找死可别带上我,这话让玲珑姐听到了,咱俩加一起都不够她打的。 还是说,你觉得你的白虎七杀刀,能抵得住她手中的剑么?” 周阎口中话一说出,于少白也是缩起脖子。 他腾的起身,先是拉开房门四处张望下,这才后怕的走到周阎面前,小声道:“就当我从未说过这话!” 周阎眯起眼,笑而不语。 “你可别拿这事威胁我!” 周阎这副模样,于少白最清楚不过了。 他用力拍了下桌子,小声低语道:“大不了挨顿揍,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不过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近乎没有声音。 见周阎还是那个样子,于少白咧嘴恳求道:“好好好,你说吧,只要刚才这话不讲给那个疯婆娘听,我随你摆布! 就是请你去飞花楼吃上十天半个月,也不是不可以。” 见于少白语气软了下来,周阎这才笑着道:“好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不过,去飞花楼的事先不提, 不知道玲珑姐送来的那本功法,在不在你身上?” 周阎有些迫不及待的开口。 “书房密室中呢,等下给你取来,”于少白转身坐下,擦了擦有些冒汗的额头,没好气的说道。 “说罢,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找我?” 于少白连忙喝起茶水压惊。 “怎么?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于大少爷?” 周阎玩味问道。 “哼哼!” 于少白不屑冷哼两声,怒骂道:“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我这,你来过几次?” “哈哈哈,”周阎也是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然后才道:“书院学业繁重,平日里还得锤炼武道,哪有什么空闲。 这次上门,是想求你于大少爷给介绍个路子,赚点银子。” “嗯?” 于少白有些惊讶。 平日里周阎性子淡泊,虽然生活算不上多么清贫,可维持生计没有问题。 这赚钱一说,倒是让他有些诧异。 见于少白有些愣神,周阎也是苦笑一声,闷闷开口解释道:“家父意外身亡,可却是留下了一个麻烦事!” 说完,他又废了半天口舌,才将周合平为黑甲军中大人物卖命、偷偷贩卖私盐的事讲清楚。 “盐铁向来是朝廷重税管制货物,不过……” 说到这里,于少白却是哈哈一笑。 他看向周阎不解的眼神,手指在桌旁短刀上抚过,继而将刀拿起, 在空中一甩,划出一道璀璨刀芒。 凌冽刀风带起一阵饿虎咆哮般的刀鸣之声,于少白这才垂下眸子,阴恻恻笑道:“你却是忘了我现在的身份啊! 合该你我发财,发大财!” 周阎也是心神恍惚,他重重拍了下桌子,豁然起身,兴奋的喊道:“你手中的白虎帮?!” 第19章 利益分配 “没错!白虎帮!” 于少白目光灼热。 他陡然起身,手中短刀颤鸣不休,刀气激荡。 两人一拍即合! 白虎帮,只是于少白这位大少爷闲暇时的随手落子。 为了维持白虎帮,他平日里的花销很大。 即便是可以从族中账房支取些银两,可这么一大摊子要维系下来,现在也是有些捉襟见肘。 若不是为了面子不愿意舍去跟随他的众多兄弟,于少白早就打算解散白虎帮,安安稳稳当个富家少爷了。 他起初创立白虎帮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到凭借于家在沣城的威势,能有那么多人死心塌地的追随他。 原本玩闹一般的举措,却是造就出一个在城南叱咤风云的白虎帮。 那些街头厮混的闲汉,身家清白、脾性好的、身具武艺的都被招纳入了白虎帮。 其他一些不成气候的小帮派,这两年都被白虎帮挤压的根本没有半点生存空间。 有白虎帮这么一个渠道在,那么周阎就可以放心大胆的从朔郡运送私盐前来贩卖。 而于少白自己,也能大赚一笔。 对他来说,这可是长久的生意。 有贩卖私盐这个门路,他也能缓解不小经济压力。 对周阎来说,和于少白合作,也算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至少官面上有了于家照拂。 要知道如今沣城衙门中的县尉、县丞一职,都是于少白的两个叔伯担任。 更何况,于家这一代资质最为出众的于玲珑,年纪轻轻就拜入了千秋剑阁。 在沣城地面上,没有什么人敢不给于家面子。 贩卖私盐这事,只要不在明面上摆出来,那么基本上可以说是畅行无阻。 而且有白虎帮这个渠道在,光是城南这数万人口聚集的地方, 一个月下来消化周阎运送而来的私盐可谓是轻而易举。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掌控在周阎和于少白二人手中。 两人对视一眼,都开怀大笑起来。 璋郡位于大乾边陲之地,官府势弱。 堪堪只能与治下豪族、武道宗门一齐维持一郡统治。 所以像黑甲军这种朝廷的军队,基本上就被地方势力掺沙子,成了各方派系山头林立的奇怪存在。 但这,也给了周阎和于少白方便。 有黑甲军的门路,他可以源源不断从朔郡山民手中采买私盐, 然后再通过白虎帮,将其卖到城南千家万户之中。 前夜周阎在房中整理周云虎送来的资料。 在周合平还在世时,他们一个月可以从朔郡运送一百多石左右的私盐。 一石私盐从朔郡山民手里拿货,不过一两到二两银子。 可运到璋郡,就可攀升至五到六两。 这还是周合平选择在小镇、村中贩卖的结果。 如果运到沣城,大批量出货,还可以赚的更多。 毕竟沣城的消费,比周边其他小地方,要高出一些。 这个价格,还是建立在比官盐价格低二到三成的基础之上。 所以贩盐,可谓是十足的暴利行业。 这也是大乾将盐铁等牢牢抓入手中的原因。 为此,还专门设立了转运盐使司和盐课提举司两个官方机构。 过了片刻,等周阎和于少白在屋内冷静下来,这才互相默契对视一眼,又笑着回到了座位上。 对两人而言,不管是在自身武道提升,还是麾下势力上,都得投入一大笔银钱。 所以贩卖私盐,成了二人现在的头等大事。 周阎心中虽然有些急切想看到于少白手中的练肉法, 可最后还是按捺住,和于少白仔细商议起来。 要想生意长长久久,即便是亲兄弟,也得将利益掰扯清楚。 于是,等胡三和周成再次端着吃食进入屋中时,两人就大眼瞪小眼,看到令人吃惊的一幕。 周阎和于少白此刻已顾不上其他。 两人口舌交锋,寸步不让。 最后,还是胡三有上前打起了圆场,吃完饭后,才慢慢将事情收尾捋清楚,分配好了利益。 有前世的记忆,周阎也是退了一步。 他将于少白和他的白虎帮,当成了专职销售私盐的一方。 他只管从朔郡运盐到沣城,以五两一石的价格,交给于少白。 货到付款,交割后再不管其他。 而于少白的白虎帮在城南乃至沣城当中卖多少钱,都与他无关。 在价格方面,周阎可是做了很大的让步。 当然,这里面也有他的一番心思在。 毕竟沣城是于少白的地盘,即便事情有变,他也能很快的和于少白做出切割。 天塌下来,有于少白这位于家少爷顶在前面。 至于周阎,他有黑甲军的渠道,只管贩盐,其他的并不想去操心。 如此,他就得加多人手。 至少在他看来,周合平在世时,一个月最多只敢运一百石左右的私盐, 实在是有些过于畏手畏脚,小打小闹了。 而且,朔郡山民那里,进货的价格实在有些过高。 不能掌握贩盐终端的收益,把利润最为肥美的一块无奈交给于少白,周阎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甘。 可惜,自己的势力还是太过微弱,眼下一切算起来,有些像是空中楼阁。 黑甲军那边,还得多跑跑,至少从朔郡到璋郡这一路无数的关卡, 都得重新梳理一遍,以便运送私盐时畅通无阻。 而在朔郡那里,他也得掌握几处盐矿。 那些山民部落的头领,一个个鼠目寸光,守着那么好的资源,却无法利益最大化。 开采模式粗犷,效率低下。 平日里只是抓些流民以及其他部落的人当奴隶,部落之间连年混战不休。 如果,周阎手中能有自己的盐矿,那他不但可以省去采买的费用,还可以直接抓捕蛮人当奴隶,去为自己生产食盐。 不过,这些都得慢慢谋划。 一切的前提,都得是让自身强大。 这不仅仅单指周阎自身的武力,还有他麾下势力的多寡。 以现在周合平留给他的那些武者,还远远不够。 还好,周家坪附近,还有许多为了逃避官府徭役赋税而躲入山中的村民。 这些村民在深山高陵那种苦寒之地,建立村落,为了生存,自身都掌握有一定的武力。 现在周阎要做的,就是苟一段时间,和于少白合作赚取大量银钱,来扩建自己的鬼面军。 …… …… 商谈好利益分配,周阎和于少白又一副云淡风轻模样,完全没了先前的剑拔弩张。 “少白,玲珑姐给你寄来的练肉法,现在是不是可以拿出来了?” 等胡三和周成二人撤去桌上碗碟,周阎搓着手,看向了于少白。 “哼!” 于少白瞪了周阎一眼,故意拿腔做势的高声道:“我还以为你这家伙忘了呢,没想到你这么能沉得住气! 我可是半年前就入了练肉境了,看你样子,这是突破磨皮境不久吧?” “少白兄慧眼如炬!” 周阎起身,双手抱拳施礼。 不得不说于少白这家伙眼光确实毒辣,周阎这几日都忙里偷闲打磨身体, 他突破境界后身上独有的一些气血波动都已消失不见,可没想到,还是被于少白看的一清二楚。 第20章 熊藏经 周阎心中也是有些苦闷。 没有练肉法,他在练肉这一层阶,进度可以说是十分缓慢。 残本的《参液蕴肉法》缺少关键部分,根本无法为他指明前路。 他来于少白这里时也做好了无法得到练肉法的心理准备, 如果无法如愿,他只能用最缓慢的办法,一边用各种药材食补,一边苦熬气力笨拙提升。 还好的是,拜入千秋剑阁山门的于玲珑,寄来了练肉法。 “你可不要再夸我了!” 于少白连连摆手。 话虽然这么说,可他脸上那副得意的模样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住。 刚才在私盐贩卖的利益分配上,周阎可是锱铢必较。 现在为了练肉法,却是拍起了自己的马屁,这让于少白很是受用。 其实他并未看出周阎具体的境界。 只是这家伙一来自己这里最关注的就是练肉法,他稍微出言试探一下,就窥见了周阎如今的境界。 想到这里,于少白内心不由暗爽不已! 不过,他也是有些腹诽:“若不是千秋剑阁的长老偶然发现了那个臭娘们的剑道天赋, 说不定两人交往久了,真得让这小子成了我的姐夫。”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才学,一个贫寒出身的子弟, 出口却可做出脍炙人口的诗词,博得于玲珑的青睐。 想到这里,于少白也是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他虽然没有门第之见,可真的让周阎成了自己的姐夫,他心底里却是不愿意的。 可能在他的心底,那个一袭白衣、眉眼如画的剑道天才,在这世上,就没有男人能配得上。 听说,她现在可是成了千秋剑阁的真传弟子…… “周兄在这稍等我片刻吧,我去将功法拿来!” 想到这里,于少白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既有对于玲珑天生的恐惧,又对她的际遇和成就产生一丝嫉妒。 即便他再高傲,如今也只是在沣城这一亩三分地折腾。 而他的姐姐,却已成了一株他遥不可及的参天大树。 如今的她在暗中积蓄力量,说不定哪一日就会名动璋郡,声传天下。 他有预感,那一日,并不会太遥远。 …… …… “《熊藏经》?” 周阎双手有些许颤抖,他接过于少白递来的功法,情不自禁的念出名字。 古拙厚重的书籍,拿在手中有些沉甸甸的。 《熊藏经》三个字,用褐色笔墨书写而成。 若非手掌轻抚而过,能感受到矿物染料那粗糙的质感,周阎还以为这是干涸的血液。 不顾于少白眼中的戏谑,周阎毫不客气的坐下,屏气凝神打开第一页。 清晰的人体轮廓跃然纸上,浑身各处肌肉分明,附着在骨骼内脏之上, 很像是前世自己看过的人体解剖图。 再往后翻,又有十八式坐卧行走不一的图样。 种种发力时肌肉和气血运行的状态,都清晰明了。 而每一页图案留白处,更有四五道笔迹并不相同的注解心得。 密密麻麻的文字有些叠加在一起。 这些字体有的规整,有的狂放。 周阎默不作声,用手指从这些文字上抚过,品读着这本功法前后几任主人的见解。 “你只需看黑色墨迹的注解就好!” 这时于少白出声提醒。 他端起茶杯饮下一口,才不由感叹的说:“那是于玲珑亲自注解的!” 似是看出周阎有些不明白,他又接着道:“我于家自有不菲传承,那臭娘们怎么会不知道。 这功法啊,不过是由我经手一遍,最后还不是落到你小子手中!” 看着于少白有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周阎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好掩饰内心的尴尬。 他有些心虚,再定睛去看那黑色墨迹写出的娟秀小字,竟感到一股锋锐之气油然而生。 这些文字高屋建瓴,周阎对练肉一境不明了的地方,在这些文字指引下豁然开朗。 “还从没见她对谁这么好过……” 于少白小声嘀咕,语气莫名。 周阎面色平静,只是翻页的动作却是一滞。 他眉头一挑,视线扫过于少白那张满含深意的脸,然后身子往后,轻轻靠在椅背之上。 新斟的茶水还散发着热气,袅袅白雾在碧色茶汤上萦绕。 他目光沉浸在那团雾气之上,久久不再言语。 眼前的光景似乎也发生了些许变化。 那是料峭三月,残雪还未褪尽。 一个粉雕玉琢,身着华贵衣衫的少女,捧着他新作的诗词,在书院的竹亭里,轻声细语的诵读。 如春雨落入玉盘的清脆声音,一字一顿的飘入那个粗衫少年的耳中。 她的欣喜,她的赏识。 灼热的好像六月的阳光。 可…… 周阎眼中闪过一抹坚毅之色。 他双手捧起热茶,一饮而尽。 此时茶水的苦涩,比不上当日那个少女踏步登入豪华马车时回眸淡淡的笑容, 比不上他听闻少女即将要拜入千秋剑阁时内心的翻涌。 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罢了。 周阎心中明了,也看的清楚。 他毕竟比之常人,多了一世记忆。 对于青春的幻想,对于自我的认知,也更加清晰明了。 不抱有遥不可及的奢望,就不会伤害到弱小的自己。 无关对错,只是审时度势下最优的选择。 “我现在只想赚些银两……” 周阎抬头冲着于少白淡淡一笑。 可能他在周家坪那竹叶纷飞的山林中漫步时,那个让所有人都可望不可及的少女, 正好于千秋剑阁万丈山巅之上,用长剑刺破云霄。 终归是两个世界的人罢了,他在山脚泥泞中艰难前行,而那个少女身上的光芒,早已闪耀于世间。 可,他终会无畏险阻,去攀登上那高山,去看看山顶的风景! “不错,我们兄弟一起搞钱,哈哈哈哈哈!” 于少白看不透周阎心中的想法,却对他的话语大加赞叹。 两人一起合作贩卖私盐,大有可图。 尤其是这事还是冒着触犯大乾铁律的风险。 这种类似于刀尖起舞的快感,很符合于少白这种豪门出身,早已对很多事情失去新鲜感的大少爷。 “还请替我谢谢玲珑姐,若是日后相见,我一定请她去沣城最好的酒楼吃一顿!” 周阎起身,将《熊藏经》贴身安置妥当。 “哈哈哈,沣城最好的酒楼,可是我于家的。” 于少白也是笑着起身,他手抓着周阎肩膀,继而一脸沉痛的说道:“周兄你只记得谢于玲珑,那我呢?” 周阎略一沉思,嘴角勾起,轻声在他耳边笑道:“听说朔郡山民蛮族部落的女子,与我等大乾子民,别有一番不同风味?” 于少白眼眸一亮,凑过头来,有些急切的道:“细说!” 第21章 气血亏空 婉拒了于少白的挽留,周阎和周成二人匆匆离去。 手上要处理的事情一大堆,周阎也没什么心思继续待在沣城。 马车很快驶出城门,在颠簸的车厢中,周阎取出怀中的《熊藏经》,一页页重新翻阅起来。 “先前囫囵吞枣的大致看了一遍,此时有了空闲,得好好的多揣摩一番才好。” 周阎心情愉悦,手指捻起兽皮书卷,视线从最先的人体肌肉图谱上看了下去。 于玲珑的注解并不多,却往往直指修炼核心所在。 练肉境,以增长人体气力为主。 练肉大成者,举手抬足间便能有千钧之力。 不过练肉功法等级也有高低之分。 若是寻常比较普通的练肉境功法,即便是修到这一境巅峰,恐怕气力也只有五六百斤。 而且突破下一境的机会也会凭空增加很多难度。 磨皮、练肉、锻骨、易筋。 这四境,完全是为以后的武道之路奠基。 虽是可用资源堆积上去,可根基不牢,易筋之后要想再进一步也会坎坷不断,断绝修炼前路。 像《熊藏经》这种,即便是在武道大宗千秋剑阁门内,也算是较为顶尖的一类了。 自己先前得到的残本与之相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由此可见,这番人情真的是欠大了! 周阎不由得在内心深深感谢了一番于玲珑。 两人地位如同云泥,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于玲珑还是对他的事如此上心,如果只是因为年少时的欢喜,根本不用做到如此地步。 “希望以后有机会,能报答玲珑姐的恩情吧!” 揉了揉眉心,周阎心思沉静下来。 他随着《熊藏经》上记录的气血运行路线,不断地一遍遍冲击周身各处肌肉。 鼓胀的肌肉在衣服下,就像是有一只老鼠在活动。 不断有拳头大的隆起在肌肉群各处出现。 而随之,他就能感受到一丝丝气力从无到有,慢慢充实着。 身体好像是欲壑不满的深渊。 每有新的气血出现,就又会被吞噬的一干二净,化为精纯的气力,弥补自身的不足。 与突破磨皮境后龟速的修炼不同,有了练肉境功法,修炼的速度简直就像是火箭般提升。 周阎感觉自己就像是换了新发动机的车子。 随着十九幅坐卧行走不一的图卷翻阅完毕,周阎浑身燥热的气血也是愈发的狂暴起来。 如果这会褪去衣物,就能发现,他浑身皮肤就像是煮熟的大虾,红的简直像是有鲜血要沁出来。 “果然,武道初始的四境环环相扣, 到了练肉这一层,修炼时还会对自身皮膜有所增益。” 周阎思忖间,又感受到了体内一丝的不凡之处。 武道初始四境,就像是锻造上好的铁胚。 一遍遍的上火,折叠,捶打。 剔除杂质,精纯己身。 除非到达最后完成淬火的那一刹那,否则每时每刻都深处煎熬之中。 就像现在,从血肉到肌肤之上,都有痛感传来。 这种疼痛几乎触及灵魂,先是微不可察,继而随着修炼时间的增长而愈发的明显。 体内新诞生的气血,就像是源源不断的炉火。 从骨骼到经脉,从血肉到皮膜。 气血一遍遍的从这些地方犁过,全身每一寸地方都不放过。 这种让人无法忍受的疼痛,却是让周阎有些欲罢不能。 他能感受到自身实力的提升。 他不清楚这种痛苦会持续多久,是否会让他脱筋换骨。 可他明白,唯有不懈坚持下去,才有化茧成蝶的那一日! 随着马车的前行,天色也随之昏暗下来。 路越发的狭窄,车厢的颠簸也越来越频繁。 旷野的风随着远离沣城,进入峰峦起伏的山地而变的暴躁。 可小小的车厢内,周阎却是充耳不闻。 他浑身颤抖。 豆大汗水混合血滴从皮肤上渗出。 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开始在车厢内弥漫。 原先紧咬的唇齿间,多了一条撕碎的衣衫。 直到马车骤停,车厢外的周成扬鞭抽在挽马臀部,发出沉闷响声的刹那, 周阎终是忍受不了这种疼痛,从蒲团上昏厥晕倒过去。 “回到村中,就让周云虎加快收集药材的进度,至少得凑齐《熊藏经》上的记述的几种秘药才行。” 昏迷前,周阎的脑海中唯有这一个念头闪过。 随之,他的意识就彻底陷入无边黑暗之中。 ...... ...... 寒夜,大雨飘然而至。 击打在瓦片上清脆的声响,让周阎从昏迷中醒来。 此刻的他只感觉到浑身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轻松与惬意。 像是脱掉了一层缚住全身的枷锁。 他先是用手轻轻掀开压在胸口上的棉被,起身在昏暗的房间内四下打量了下,这才辨认出, 此刻自己已是回到了周家坪。 “看来,自己晕倒后,是周成带他回到了这里,”周阎略一思索,就已明白。 不过他继而摇头苦笑一声,有些烦恼的道:“险些让自己气血亏空,也不知道有没有惊动娘亲。 唉,看来,在找药师炼出《熊藏经》上的那几种秘药之前, 是不可以再过渡习练了。” 屋内没人,外面除了雨声,也是寂静无声。 他下床,也未惊动其他人。 一个人在桌角用火折子点燃油灯,找到屋内放着的清水,咕咚咕咚的喝了小半缸。 不知道自己昏过去了多久,可能周成也是劳累了一天,早已回房休息去了。 周阎也没有需要别人服侍起居的习惯。 所以屋内正中的方桌上,掀开竹筛,就看到摆有一细颈瓷瓶、一盘切好的羊肉,还有几张烙的金黄的面饼。 周阎先是拔开瓷瓶的塞子,鼻尖靠近嗅了两下,就清楚这是自己经常服用的补血丸。 这补血丸多是用当归、老山参之类增补气血的药材,与蜂蜜一起揉制而成。 是市面上比较常见的增补气血的秘药之一。 周阎倒出瓶内三粒黑糊糊的药丸,捏碎外表的蜡衣,张嘴吞服下去。 此时他的胃里只有先前喝下去的清水,刚起床时还未觉察,此刻才觉得饿的有些发慌。 药材的苦味和蜂蜜丝丝的甜意在口腔内溢出, 周阎就像是饿死鬼转世一般,抓起凉透的羊肉塞入面饼当中,大口咀嚼吞咽起来。 第22章 出发 百步长拳——熟练59% 蛇缠手——熟练27% 斩铁刀法——精通97% 切玉腿——入门99% 境界:练肉——初入36%(熊藏经) ...... 眼眸闭合间,周阎关闭熟练度面板,口中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这几日,周云虎终于从隔壁村中找到一个老药师,花了大价钱,炼出了熊藏经上记载的一味秘药— —熊力丹。 有了熊力丹的辅助,周阎在练肉一境的修炼算是走上了正轨。 不过这个老药师的手法还是过于粗糙,好不容易收集齐全的十份药材,最终成丹也不过三十几颗。 这些丹药,周阎省着点吃,最多也就只够一月时间。 一份药材,按照《熊藏经》上的记载,最终成丹数量应在十五颗左右。 “可惜了......” 周阎微眯双眼,内心琢磨起来。 这个老药师,在方圆百十里范围内,算得上是唯一有炼制秘药实力的药师。 可是受限于他的眼界和学识,去炼一些磨皮境武者服用的秘药还好,可去炼练肉境武者所用的丹药,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这次炼制的熊力丹,成丹的质量也是堪忧。 若不是周阎时间紧迫,又身处周家坪这种偏远之地,恐怕根本不会去找那个老药师炼制。 不过,周阎已经让周成给于少白送去了信件,拜托他在沣城之中,找药师重新为自己炼制一批秘药。 不止熊力丹一种,《熊藏经》上还记载有沸血丸、增肌膏,以及需要巨熊心脏才能炼制出的熊魄凝血丸。 这些,只有在沣城之中门路极广的于少白,才能找到合适的药师炼制出来。 周阎也并不担心这些秘药的药方会泄露出去。 除了熊魄凝血丸,其他几味秘药,都很稀松平常,在市面上,能找到很多药效差不多的替代品。 可熊魄凝血丸,如果没有《熊藏经》上独有的气血运行脉络方式, 那么吞服下去,不但对身体无益,反而会增加身体负担,毁坏五脏气血平衡, 轻则气血衰败,五脏俱损,重则走火入魔,等药毒进入经脉后,身死道消。 所以在这方武道世界,如果不是那种普适性很广的秘药,冒然吞食,还是有很大风险的。 周阎从竹林空地走出,不远处的周家坪中,已有炊烟升起。 他闲庭信步,双手负于身后,慢慢朝着自己家的宅邸走去。 有熟练度面板,他每日的进度都能一清二楚。 这几日空闲下来,无论是拳脚功夫,还是刀法技艺,都有了一定进步。 这些都是水磨功夫。 别的武者,如果没有师傅长辈教导,一个人独自摸索的话,就像是踽踽独行于黑夜, 根本看不清前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走错方向,也不知道当下到底是进步还是原地踌躇。 可周阎却是不同,自己意识中这个与生俱来的熟练度面板, 可以让他每一分付出,留下的每一滴汗水,都能化成经验值,无止境的推动他向前行进。 一证永证,直到到达一门功法熟练度的顶端。 “阎哥儿!” 刚走到自家大院门口,周成就冒冒失失的从院中跑了出来。 他一看到周阎,就张口喊道:“刚想去竹林喊你呢,云虎哥他们都已准备齐全了,今日便可出发。” “好,等我去内堂换件衣服,再去跟我娘亲说一声。” 周阎点了点头大踏步走入大门,周成也紧跟在他身后。 如今不过天刚亮不久,空气中还有潮湿寒意,可院中早已是热闹起来。 不算原本周合平麾下的三十几名武者,周云虎这几日在周家坪村中新招募的二十来个鬼面军军卒,都已聚集在了一起。 甲胄、刀剑、各式盾牌整齐的码放在院中,这些人精神头极好,见到周阎,都纷纷热络的招呼起来。 从沣城回到周家坪的这十日,每日下午,周阎都会和这些鬼面军军卒们一起训练, 所以这些人很清楚周阎的武力已到达他们可望不可即的地步, 面对周阎时,根本生不出其他心思,都很是恭敬。 这时周云虎也从人群后冒出头,他戴着斗笠,手中还抓着一柄卸下弓弦的雕漆大弓。 牛筋制成的弓弦,在平日里都要从弓身上拆卸起来,以避免阳光曝晒和雨水侵蚀,只有快要与敌交战之时,才会上紧弓弦。 从鄣郡地界到朔郡,路途遥远,一路上要面临的危险数不胜数,这些保养好的武器,在关键时候,就是保命最好的装备。 所以周云虎此刻极为小心的将卸下的弓弦装于腰囊之中。 “云虎哥,稍等我片刻。” 周阎也没过去,冲着周云虎招呼了声,就快步朝着后院走去。 这是他第一次贩盐,虽是没有多少紧张情绪,可看着院中五十多号人的面孔,内心也是起了少许波澜。 这些人,带出去容易,可要全须全尾的再回来,恐怕就需要一些运气了。 但愿自己的运气,不会那么差吧。 周阎现在也是有点无奈,自己这一次去朔郡山民手中,准备要采买的盐货,是自己父亲周合平运送时的两倍不止。 为了这近两百石的盐货,他几乎带走了宅子中剩余的所有钱财。 手下要养三十多名武者,二十多名初入武道、开始习练功法的武者,这么多人,光是平日里的吃食都是一大笔数字。 更何况,为了更快速的提升他们的实力,周阎还特意花费了二百多两银钱,购置了许多磨皮境武者所需的秘药。 他这一次可算得上是孤注一掷,将手中能支取的所有流动资金,都取了出来。 若是这趟运送成功,等这批盐货到达沣城时,他所能赚取的钱财,少说也得有一千两左右。 周阎并不是那种瞻前顾后的性格,他骨子里,有一种偏执和冒险的精神。 这一世,他只信奉手中的长刀和自己的武力。 ...... ...... 外院的喧嚣明显惊扰到了在内院屋中休息的柳氏。 此时的她已在仆役服侍下穿戴好了棉袄,虚弱的身子躺在周阎设计的躺椅上,半眯着眼靠在泥炉旁边。 屋内灯火通明,安神的线香在供桌正中央燃着。 烟气混合烛火,让周阎进门的刹那,视线有了些许恍惚。 他轻轻走到柳氏身旁,半蹲于地上,握住柳氏的手,替她擦拭去眼角快要溢出的泪水。 虽然周阎还没有告诉柳氏,自己将要去朔郡的消息。 可这么多年,周合平每次出门时,院外的动静,与这次,又有什么不同呢? 柳氏虽然瞎眼,可内心却是清明。 看着柳氏萎靡哀伤的神情,周阎只得凑近她的耳边,轻笑着道:“母亲在家的这些日子, 放宽心,若是天气好了,让他们背你出去晒晒太阳,孩儿过几日,很快就能回来了!” 柳氏口张开,喃喃数下,却是有些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她干枯的手死死抓住周阎的胳膊,使劲的摇晃数下,最终才无奈的道:“你要平平安安的啊,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好......” 周阎心里发酸,却是没有再说什么话语去安慰柳氏。 他只能用左手,轻轻拍打柳氏的手背,示意她不要过度操心伤神。 “我出门的这几日,让我那两个姨娘,把他们的孩子带来一起陪你吧?” 周阎小声的询问。 柳氏摇了摇头,过了片刻,又缓声出声道:“那就让他们过来吧,都是你父亲的血脉......” 陪柳氏待了不过盏茶功夫,周阎才起身告辞离去。 推门而出时一股风吹进屋内,灯火摇曳,挂在床头的帷幕翻动。 供桌上的线香残灰落下,烟气飘摇数下复又升起。 柳氏似有所觉般转动脑袋,白色的双眸看向供桌之上,立于佛龛内,那慈眉善目的菩萨。 她双手缓慢合十,嘴角呢喃,吟诵起经文来...... 第23章 桃花镇 大道上窜起一阵烟尘,隐约可见有一骑疾驰。 待离得近了,才看清赵然正风尘仆仆的从远处赶来。 全部由鬼面军伪装而成的商队,已行进有四日。 这一路风平浪静,几十人,而且大多数都是武者组成的队伍,在璋郡,没有不长眼的敢冒犯。 眼下只要通过桃花镇,便可到达朔郡边界之处。 朔郡最有名的神女峰峰顶皑皑白雪已遥遥在望,所以周阎特意派了李然前去桃花镇打探消息。 桃花镇依山而建,因漫山遍野的野桃树而闻名。 这里,驻扎有上千人的黑甲军用以扼守关隘,征收来往过客的赋税。 早些日子离开周家坪时,周阎也曾派周云虎去附近黑金军的驻地找铁大人,可却得知铁大人已被派驻到桃花镇当镇守。 如今快到桃花镇地界,周阎自然得去拜访下当地的地头蛇铁大人。 而且,只有拿到黑甲军的通行文书,才能抵去高昂的税费。 不然光是来回一趟要被征去的税费,都得让周阎的利润大打折扣。 “阎哥儿,我已向铁大人递去拜帖,他正在军营当中训练军卒,愿意见你!” 赵然顾不得歇息,见到周阎后从马背一跃而下,俯身拜倒。 周阎十分自然的将赵然拉起,然后解下腰间水囊递于赵然手中,温和笑着道:“我知道了,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御下之道,在于一张一弛,有奖有惩。 周阎平日里对待自己手下的鬼面军们,并不会太过严苛。 尤其是赵然可是快到达磨皮境巅峰,距离突破也只有一线之隔,算是鬼面军中战力顶端人物。 所以他很是看重,平日里也是多用手段拉拢亲近。 接过周阎递来的水囊,赵然也未客气,仰头灌下去大半, 这才拱手谢过,然后小心翼翼将水囊重新绑于周阎腰间。 他年岁比周阎大十多岁,可面对周阎时,却是恭恭敬敬。 这并非是因两人之间武道实力的差距,更多的还是在这些日子接触下来,他被周阎一系列的手段折服。 “快换乘一匹矮脚马,我们趁早赶去军营,不要让铁大人等急了。” 面对赵然的示好,周阎也很是随和。 吩咐一个鬼面军重新牵来马匹,让赵然换上后加快了队伍行进的速度。 所谓望山跑死马,尤其是周阎伪装成商队后,特意在沿途路过的城镇,采买了很多在朔郡很是稀缺的货物。 这些货物极有分量,布匹、绸缎、砖茶、烈酒...... 但凡能在朔郡销售,赚取利润的货物,周阎都采购了很多。 他如今手下人数充足,而且艺高人胆大,所以这种来回两郡之地的好机会,不单单仅仅只做贩卖私盐这一项。 只要能赚得到银钱,那他根本不会放过。 这比之以前周合平在时的小心翼翼,完全就是两种不同的路数。 不过说到底,还是因为周阎明了自身实力的强大,有自信能抵御一路上会遇到的未知风险。 时已近晚秋,一路皆是萧瑟凋敝。 视线所及的天边,阳光透过铅云形成数道恢宏光柱垂落。 神女峰组成的连绵山脉下,小小的桃花镇在周阎一众人足足奔行有两个多时辰后,才堪堪抵达。 黄土糊成的矮墙上布满风雨痕迹,木栅栏建成的镇门看起来摇摇欲坠。 这里的居民个个颧骨高大,身形低矮,服饰风格大不同于鄣郡其他各处。 无论男女,皆用靛蓝色布匹缠住头发,而位于双耳所在处,却又插着色彩艳丽的鸟羽。 这些人赤着脚,腰间配有弯刀,浑身透露着一种蛮荒气息。 周阎等人步入镇子时,他们冷漠的目光随之望了过来。 他们,都是世代居于此的山民蛮族。 自大乾征服这片蛮荒之地后,这些人眼中纯洁神圣不可染指的神女峰,不知道被多少商队踏足。 所以对待远道而来的外人,这些居民并没有什么好眼色。 看他们目光不善,周云虎用马鞭在空中甩动,发出一声如同雷鸣炸响的声音。 他高大的身躯跨下马匹,取出朴刀往肩膀上一扛,鼻间发出不屑的冷哼之声,然后大踏步的向镇子中走去。 这些山民蛮族,骨头硬的,早被大乾的铁骑碾成了粉末。 如今还留在鄣朔两郡的,都是归化多年的熟蛮。 这些人畏威而不畏德,若是碰到实力不济的商队,常常都会化身盗匪,在商队进入神女峰后,进行杀戮抢劫。 圣洁的神女峰上,那些野沟溪涧之中,不知道被这些原本的信众们,抛下了多少白骨。 以前周合平带领的商队,也跟这些山民蛮族起过几次冲突,所以对于他们,周云虎很是厌恶。 “阎哥儿,你可别小瞧了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一旦你露出破绽, 他们会化身最为阴险狡诈的豺狼,只有吸干咬尽你身上的最后一块血肉,才会放手。” 耀武耀威的在镇门前走了一圈,驱赶开围过来的山民后,周云虎这才心满意足的走到周阎身边。 “我看他们之中,并无多么强大的武者?” 周阎一夹马腹,然后转头看向周云虎问道。 “大乾可是对这些山民蛮族下了禁武令,敢私下传授、习练武学的蛮族,都会被剖杀于街口,以儆效尤。 也就是现在大乾掌控力弱了,才让这些狗东西得了势,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周云虎说完冲着不远处吐了一口唾沫。 待看到藏于暗处的蛮族记恨的目光,他才哈哈一笑, 小声的在周阎耳边继续低语道:“朔郡腹地可不同于此处有大乾铁骑驻守, 那里的山民蛮族,都习有武道傍身,而且山中药材充足,这些蛮族的实力,个个不弱, 以后阎哥儿你碰到了,可是要万万小心。” 周阎紧了紧缰绳,一路上虽是顺风顺水的来到了这桃花镇,可他的心中,并未有放松警惕。 而周云虎此时的告诫,更是在他心头敲起了警钟。 似是看出了周阎眸中的慎重,周云虎复又开口道:“不过阎哥儿你放宽心, 跟我们交易的雀翎部蛮族,可是和黑甲军中的大人达成了交易。 黑甲军扶植雀翎部抢占其他部族的盐场领地,雀翎部为我们提供方便。” “这......” 周阎略一皱眉,挥手示意身边鬼面军卒远离自己,然后带着几分不确定的问道:“这是否有养寇自重的嫌疑?” “阎哥儿?!” 周云虎似乎被周阎大胆的话语吓了一大跳,口中发出的声音都不自觉的高了几分。 不过他很快反应了过来,撇头在四周查看了一下,这才斟酌了几息后, 低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中都皇位争斗愈演愈烈, 朝堂之上争权夺利的那些大人物,哪还顾得上数百万边军将士的死活。 军费年年消减,就这还要历经层层盘剥,如果黑甲军中的几位大人不这么做,恐怕连麾下数万军卒都无法养活。 这里面的水可深着呢,阎哥儿你心里自个知道就好,切莫再与旁人提起,尤其是面对铁大人的时候......” 顿时,周阎被周云虎这连珠炮似的一串话语说的连连摇头。 他总觉得,周云虎说的这番景象,好像与自己在蓝星时,看到的那些王朝末路之相差不了多少。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想到这里,周阎的心里,也有了几分微不可察的紧迫之感。 第24章 铁戊 军营。 铁魁在两个婢女服侍下,脱去了厚重的铠甲。 换上云纹锦袍后,他斜靠软榻,皱眉斥退了其他侍从。 帐下,只剩下他的侄子铁戊正襟危坐。 “武道一途,输赢稀松平常,你为何非要耿耿于怀?” 铁魁眸若寒霜,语气森然。 自己这个侄儿在族中同辈中算是天资出众,可谁想到一次小小失利,就让他失了进取勇武之心。 这次听到周阎过来,就迫不及待想要再和他比试一次。 “叔父,常言道知耻而后勇,我这些日子勤练武学,现已突破到了练肉境, 再与那泥腿子比试一次,我定不会输!” 铁戊咬牙切齿,愤而起身,直视着帐中主位所坐人影。 “周阎有金玉磨皮膏辅助,突破练肉是板上钉钉的事,你上次不敌,这次未必会胜!” 铁魁端起热茶啜饮两口,才有些担忧的说道。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铁戊说是他的侄儿,可这么多年,他都是视为己出来培养。 这次再败,那周阎可就会成为铁戊心中的执念。 “叔父放心,我已修习《血线劲》数日,一身血气已然掌控自如,那周阎绝非我对手!” 铁戊信心满满,手按长刀,气血鼓荡下,浑身有锋锐之气涌出。 “罢了,就给你次机会,若你这次输了,就滚回族中,以后不要再出来了!” 铁魁双耳微动,已是听到帐外动静,平淡说道。 ...... ...... 桃花镇,黑甲军营盘门口。 两排镶嵌有铁角的拒马被军士抬开,清出一条通道。 “赵然,你安排几个人,多卸几坛烈酒,送与军中大人享用!” 周阎满脸笑意,拱手谢过了迎出的一个小旗。 “当不得当不得,”这个身着黑甲的小旗连连摆手,欠身恭敬道:“铁大人已在营帐内等候,还请贵客跟我前去!” “好!” 周阎也不多言,他将马鞭递给赵然,取过马鞍旁紧缚的礼盒,并排和周云虎从容走进军营。 略显陈旧的校场上,还能看到三三两两的军士蹲在矮墙旁享受着短暂的日光。 这些军士身上都是有些破烂的皮甲,有不堪的皮肤还裸露在外面,个个脏兮兮的,很没有精神。 周阎还看到有几人正把手伸进衣袍内捉虱子。 见到有外人过来,这些军士也只是懒洋洋的抬起头,目光有好奇,也有麻木。 “起开,滚到一边去!” 那个小旗拉下脸,腰间长刀连鞘一起解下,冲着身旁一个相貌四十来岁的军士劈头盖脸的砸了下去。 “哎呦哎呦!” 那个军士来不及起身,在地上一阵翻滚,激起一大捧灰尘。 看到这一幕,周云虎眼眸中闪过一丝同情,不过很快消失不见。 而周阎,却像是看到什么稀奇一样,嘴角莞尔勾起,视线在校场内巡视。 泥泞坑洼的地面上,矮墙切割出的空地旁,还能看见些练力用的石碾石锁之类。 待驱散这些不堪的军士,那个小旗摇头晃脑的道:“也就是铁大人仁慈,才由着这些下贱胚子放纵!” 周阎瞥向这个故作正经的小旗,内心暗道:“这人也是个懂阴阳的,这话的意思,不就是那位铁大人不理军事,御下不严么?” 穿过校场,连绵大帐所在方位,才看到了一些能真正称为精锐的黑甲军。 这些人手持长矛,身着黑甲,腰佩长刀,目光锐利,森严守卫于帐篷两侧。 还有两队黑甲军士,踏着整齐步伐,在帐篷间巡逻。 周阎知道,这些人,属于铁大人的私军一类。 而刚才校场上见到的,却是从附近城镇强征来服兵役的普通百姓。 在眼前小旗领路下,周阎和周云虎很快走进铁大人的营帐。 周云虎接过周阎手中木盒,十分恭敬的献到铁大人身前案桌上。 铁魁硬朗脸上挤出笑意,手掌拂过木盒锁扣, 待看清里面整齐摆放的十锭银子后,爽朗笑道:“云虎啊,我听齐鸣说,你们这次的马队人数,可是远胜往昔啊!” “有铁大人照拂,小子周阎,岂会错过这等良机!” 见周云虎望向自己,周阎也不畏惧,目光淡然看向铁魁,洒脱笑着回答。 “不错!” 铁魁脸色更是柔和了几分,他合上木盒,点头称赞。 这木盒内,一共装有五十两银子。 这些钱,可完全是落入到他手里的。 所以他对周阎的上道,很是满意。 挥手让小旗官齐鸣退出帐外,铁魁深邃眸子中,有了几分灿烂笑意。 这个周阎,可比他老子周合平,多了几分胆色。 是了,有自己这位黑甲军的统领照拂,若还是畏手畏脚,每次就赚那么点银子, 那自己怎么发财,自己背后的那几位大人,怎么发财。 要知道,除了自己,这些大人手下,哪个不是养着两三千私军。 单单指望朝廷拨下来的那点粮草,怕是每个月,都得吃糠咽菜才行。 这如何能让大乾鄣朔边陲之地的那些山民蛮族们,感受的到大乾的教化呢? 若是没钱养私军,恐怕那些畏威而不畏德的野蛮人,早就把自己的头颅砍了下来,当成沏酒的杯盏了吧。 想到这里,铁魁对周阎,更是满意非常了。 “好好做事,你的功劳,我都会记在心里,以后有机会见到我头顶的那些大人们,自会为你美言, 到时候,功法、秘药,都不会少你的!” 这一刻,铁大人很是熟练的画起了大饼。 周阎心中虽是腹诽,可很快躬身谢道:“铁大人的恩德,小子铭感五内,不敢忘记半分! 以后定当竭力为大人效命!“ 话到这里,主宾尽欢。 “要是你父亲周合平有这眼力见,怎还会多年困于磨皮境不得寸进,落到个身死他乡的下场!” 拍了拍手,示意帐外的侍女送上茶水,铁魁开始敲打起了周阎。 周阎不动声色低头,做出躬身聆听状。 而他眸中,隐隐有一抹厉色闪过。 第25章 再次交手 营帐内,周阎端坐于铁魁下首的案桌右下侧。 而周云虎,则垂眉立于周阎身后。 虽是身处这苦寒之地,可这位铁大人能享用到的物资,却是十分丰富。 鄣郡府城内才有的莲子糕,蜜枣之类,被摆在精致瓷碗内,被侍女端上了桌。 几名衣着暴露的舞女,在管弦之乐伴奏中,开始翩翩起舞。 不过午后,小儿手臂粗细的牛油蜡烛已被点上,映照得帐篷内金碧辉煌。 周阎不顾自己对向而坐的那个俊秀年轻武者欲要择人而噬的目光,频频与铁大人举杯。 虽是喝的茗茶,可两人交谈甚欢。 “铁大人真是军规森严啊! 今日以茶代酒,却是怠慢了大人!” 周阎放下茶盏,轻笑着说道。 “不碍事,本大人一向治军严明。 这军中不得饮酒,怎可因为我一时的兴起,而去触犯戒律呢!” 周阎的话语,明显挠到了铁魁的痒处,他哈哈大笑,再次举起手中茶盏,一口饮下,颇为豪迈。 “小子此番来时,有采买一些烈酒,本为在朔郡的蛮族领地贩卖。 可那些粗鄙不堪的蛮族,哪能品得我大乾的美酒, 这些烈酒中的精品,我已遣人送于大人的营帐之内,烦请大人休沐时,品鉴一二。” “哈哈哈,那些还未开化的野蛮人,能让他们享受到我大乾的美酒,就已是无上的荣耀了! 还是你小子仁德啊,这番好意,本大人,就谢领了!” 铁大人被边陲风霜侵蚀过的脸颊上,红光满面。 似是饮于腹中的茶水,也能让人多出几分醉意。 就在这时,帐内突地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 周阎抬眸看去,就见对面的那个俊秀青年,已是脸泛寒光,手中茶盏在他大力下,被捏的粉碎。 “滚出去!” 铁大人勃然大怒,佯装起身。 “大人!” 那俊秀青年被这声暴喝惊的一哆嗦,可很快又冷静下来。 他沉着脸,半跪在铁魁桌案前,冷声道:“我想与这人再次比试一番武艺,还请大人成全!” 哼! 铁大人脸色不见半分好转,他一手撑在桌案上,直勾勾看着俊秀青年。 过了半晌,铁大人才回转身子,看向周阎,不动声色的笑道:“周阎啊,眼前这人,是我本家的侄儿。 一贯被我宠坏了,倒没想到在此时提出这大煞风景的意见!” 说完,他摆了摆手,做出颇为无奈的样子。 周阎正了正身上皮甲,故作怅然道:“我看大人的侄儿,也是个性子直爽之人。 上次是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侥幸赢了一回,如今我俩都突破到了练肉之境,恐怕我也不是你这侄儿的敌手了啊!” “怎会!” 铁大人下巴高昂,装作不喜的骂道:“你有我赠与的金玉磨皮膏,武道之路已是走在了这小子的前面。 我这侄儿名为铁戊,你俩以后啊还得多亲近才是!” 周阎打蛇随棍上,立马附和道:“能与铁大人侄儿这种青年才俊结识,是我的荣幸!” “哈哈哈,既然如此,不妨今日你再与他比试一番,我看啊,今日若是不能随了这小子的性子,他肯定会向我抱怨!” “可......” 周阎面露为难。 “唉!我与你父相识多年,你也算是我的子侄辈,这有什么难处,直说即可!” 见周阎有退缩之意,铁魁连忙发问。 “今日有幸得大人教诲,已是误了时辰,若再与戊哥儿比武,输了丢丢脸面也就罢了,就害怕天色晚了,出了桃花镇,找不到落脚的地点啊!” “是老夫平日里过于惯着这小子了!”铁魁长吁一声,接着又道:“不管今日比试胜负如何, 我做主,周阎你可去我军中仓库中,挑选五具黑甲,十柄黑铁长刀!” 以后周阎要尽心为铁魁贩卖私盐,铁魁此时也不好继续强硬的推动这场比试进行下去。 他没想到先前还显得很上道的周阎,此时却又像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 自己这番作态,反倒是像摆给了瞎子看。 见铁魁言语软了下来,又有好处奉上。 周阎知道,今日这场比试,势在必行,已是无法再做推脱。 刚才铁魁的一通表演,在他的心目中就像是登台唱独角戏的小丑。 可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名为铁戊的青年人,气量却是有些小了。 有点输不起。 莫非,他以为突破到了练肉境,就能胜过自己了不成? 周阎冷哼一声,心中不屑。 如果对方单纯以为自己突破之后,没有练肉境的功法锤炼身体,继续精进武道,那就大错特错了。 于玲珑给自己选的《熊藏经》,可是放在千秋剑阁中,都能称得上是精品的存在。 他如今一身气力,已胜磨皮境不知凡几。 再加上熟练度面板,武技的熟练度也是与日俱增。 这铁戊,怕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只是一个纯废物罢了! 想到这里,周阎正色起身,先是冲着铁魁拱手道:“那小子就谢过铁大人的赏赐了!” 说完,他也不顾周云虎眼中的担忧,踏步就来到了帐篷正中。 先前翩翩起舞的那些侍女,都早已退了下去。 帐内,顿时多出了一股肃杀气氛。 铁戊见自己图谋达成,不屑冷笑。 桌案上的黑刀一寸寸拔出,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 “你不敢拔刀,是在藐视于我么?” 铁戊神情孤傲,俊秋的面容有些扭曲,眼眸中充斥怨毒。 “不过输了一场,丢了一份金玉磨皮膏,对我的仇恨就能如此大么?” 看到他的模样,周阎内心不由咂舌。 这人,恐怕是真的没有经受过什么挫折,这般自傲自大,那今日,说不得就让他再败一回。 而且,得败的彻彻底底,以后,也难生起与我争锋的念头。 至于铁魁是否会对自己心生厌恶,则毫无考虑的必要。 只要自己按时每月奉上三百两白银,再如今日这般大礼伺候,他不可能会舍得同自己翻脸。 “刀剑无眼,戊哥儿,等下可要小心一些了!” 想到这里,周阎再也不掩饰心中的战意。 他的脸色平淡下去,目光如炬。 而周云虎,也默默将朴刀组装好,交于他的手中。 反手倒拖长刀,镔铁刀刃在地上,压出指深划痕。 刀刃与地面碎石砂砾碰撞的细密摩擦声,好似大蟒在林间游动发出的窸窣声响。 周阎脚步交错慢慢前移,挺拔身形如山如岳。 凛然生出高山仰止般的气势,铺天盖地的压向抽刀与他对峙的铁戊。 “这小子好重的煞气!” 一旁观战的铁魁已是目露惊容,他本身就是练肉境巅峰的强者,可周阎此时身上陡然产生的气势,比他平日里出手,还要凝重几分。 被周阎浑身气势所迫,铁戊额头已有汗珠渗出。 他呼吸紧促,喉咙间不停开始吞咽起唾沫。 紧绷的肌肉也在周阎步步紧逼下,产生出些许的颤抖。 “不能再退了!” 铁戊心中生起惧意。 “杀!” 铁戊大喊一声,黑甲军中的十字破阵刀法斩出。 内心的恐惧、不甘,皆在这满腔呐喊中倾泻而出。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的刀仿佛有了灵魂。 颤栗、激动,这一刀,胜过他这么多日子,斩出的成千上万刀。 “我果然,太过高看了眼前这个泥腿子啊!” 这一刀斩出,铁戊觉得,自己从肉体到灵魂,都得到了一丝淬炼。 更加凝实,更加...... 咻— — 而,就在十字刀光将要切入周阎身前时,一抹灿然刀光呼啸而下。 双手握住长柄,半屈身姿。 力从地起,透过腿部肌肉,气血如潮涌动。 万般力道,皆由下而上,汇于双手。 周阎无悲无喜,身躯微转,拧身,一刀斩下。 削金断玉! 大成境19%的斩铁刀法! 这一刀,你拿什么挡? 第26章 黑刀黑甲 “啊!!!!” 痛苦的嘶喊。 是无法匹敌后的内心崩溃。 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是怯弱不敢向前踏出半步的耻辱! 铁戊双膝跪地。 眼前,断裂的黑刀碎片在烛火中是如此的灼热、刺目。 这火光,烧尽了他内心所有的野望。 烧死了那个在铁家同辈中一骑绝尘年轻身影。 这一刀! 斩灭了他心中与周阎再次交手的勇气。 “我...我输了!” 铁戊长发散落而下,口中只剩不可置信的呢喃。 他双手满是血迹,颤颤巍巍,想要去触碰眼前断裂的黑刀。 可,似是那黑刀刚从火中取出。 他的指尖刚一挨到,就立马触电般的缩了回去。 “我怎么会输,我为什么会输......” 大帐内,一时静谧。 刀落,人未亡。 可铁魁和周云虎都知道,此刻跪在地上的铁戊,已经死了。 他的武道,被周阎这一刀彻底斩断。 “真是惊艳的一刀啊,真是了不起的后生啊!” 铁魁站起,口中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 他也不可置信,同为练肉境,为何两人的差距似天与地。 他双拳紧握,神情有些癫狂。 一股无名怒火从他心头涌出,他看着自己不远处那个年轻的身影, 这一刻,有个声音在他耳边一直呐喊:“他毁掉了戊儿,他毁掉了铁家这一代最出众的天才!” “你...你!” 铁魁长袖被他的气劲轰碎,化成黑色蝴蝶垂落地面。 虬结的肌肉上,指粗的青筋跃动。 “铁大人恕罪!” 就在这时,周云虎单膝跪地。 他高大的身躯俯下,好像一座倾塌的山峦。 帐外,冷风呜咽而过,吹得牛油蜡烛摇晃。 燥热此刻尽去,只剩初冬的冷意弥漫。 “好,很好啊,何罪之有!” 此时,铁魁冷静了下来。 他有些颓然坐下,对着跪倒在地颤抖的铁戊,眼眸中闪过一丝疼惜。 “把他带下去,找木医师看看吧。” 平淡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 帐外,两名黑甲军士垂首迈入,搀扶起铁戊,走了出去。 自始至终,铁戊的眼神,都没有在周阎的身上,停留片刻。 他恐惧,他害怕。 那个先前自己看不起的泥腿子,在长刀挥下的那一刻,如神如魔。 “没想到,你的实力已到如此地步。” 铁魁有些疑惑,也有少许的畏惧。 他看着帐中少年那清秀的眉眼,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过了片刻,铁魁眼神才慢慢聚焦,他有些意兴阑珊的对着周阎道:“先前允诺于你的五具黑甲,十柄黑刀,翻倍吧。 你如此实力,若是折损在朔郡的冰山白雪里,倒是让我大乾,少了一位年轻俊杰!” 此时的铁魁,又有了几分黑甲军统领的气质。 相比于已经失败的铁戊,他对眼前少年的看重,又多了几分。 既然无法下定决心在这帐中击杀周阎,为铁戊报仇雪恨,那不妨试着交好。 雪中送炭也好,锦上添花也好,这份情送出去,总归比多一个仇人的好。 这般想着,铁魁也不由得期待起来。 周阎的实力越强,那贩卖私盐的得利也会越多。 虽然他扶植的来往于鄣朔两郡的商队不在少数,可此时,他却更为期待眼前少年的未来。 ...... ...... 在小旗官齐鸣的带领下,周阎来到军械库挑选刀兵和甲胄。 只是大门刚一打开,周阎就大失所望。 军械库中一眼可见的军备,都显得很是破烂。 说好的黑甲黑刀,不知道是保管不善,还是没有保养的缘故,好多都生出了红锈。 而且,这上面制造监刻好的火印都已被磨去。 即便这里面的东西流露出去,也跟铁魁扯不上任何的关系。 周阎屏住呼吸,才避免了扑鼻而来的粉尘和霉味。 “就是这些了,两位随意选择吧!” 齐鸣笑呵呵的,面对眼前的状况,没有丝毫的内疚情绪。 显然,他早已知道军械库的情况。 周阎虽是有些失望,可免费得到的东西,却不好挑三拣四。 而且,这些军备虽然破烂,可也比自己麾下那些鬼面军身上穿戴的甲胄要好很多。 毕竟是大乾制造监出品,从材料到工艺还是很精良的。 如今只是保存不善罢了。 十具黑甲,二十柄黑刀,这些东西,价值少说也得二百两纹银以上。 而且黑甲,可不比平常世面上能见到的纸甲、藤甲、牛皮札甲,它的防护能力大大加强。 光是那厚重的黑铁所铸的甲面,寻常刀剑加身,都未必能破得了防。 周阎向身旁的周云虎眼神示意,让他前去挑选。 毕竟周云虎就是出自黑甲军,对这里的军械情况还是很了解。 周云虎对眼前的情况,可能早有预料。 很快,他就挑选出了黑甲和黑刀,并且从兜中取出一粒碎银,递给了齐鸣。 “齐大人,不如再赠送我们一些牛筋和油膏如何?” 周云虎拎起一件右臂断裂开的黑甲,笑着问道。 如果有上好的牛筋,这件黑甲,完全可以恢复如初。 再搭配祛除锈蚀的油膏,可以让这件黑甲回到它原本的模样。 “这个嘛......” 齐鸣有些为难。 不过很快,周阎又从袖中递出一块二两的纹银,道:“我麾下的弟兄,可全指着这些兵甲了......” “咳咳!” 齐鸣咳嗽两声,才一脸难为情的道:“这些东西,都是军中重要的战略物资。 唉,不过你要去朔郡山蛮那种险恶的地方,没这些兵甲,倒还真的不容易。 罢了罢了,我记得库中还有一些莽牛的大筋,这就给你取来。” 闻言,周云虎也是眼中一亮,立马拱手谢道:“多谢大人成全。 大人放心,我等从朔郡平安归来时,自有重谢。” 说罢,他还眼神示意周阎接住齐鸣送出的好意。 周阎虽是不知这莽牛的大筋有何奇异之处,可看周云虎这样,立马明白过来。 于是他轻笑着,又取出一块纹银,不露痕迹的塞到了齐鸣的袖中。 “好,你们且再次稍等齐某片刻!” 齐鸣眉开眼笑,嘴角勾起,迈着四方步,很快取出钥匙打开军械库内里的一间小屋的铁门。 等他离开,周云虎小声的道:“莽牛已属妖兽的范畴,它身上的大筋啊,可比寻常的牛筋还要结实耐用。” 周阎不动声色,眼中也是多出几分笑意。 他看了一眼周云虎,道:“你去外面,多叫几个兄弟进来搬运这些兵甲,这会我们来黑甲军,可是赚大发了,哈哈哈......” 说到这里,周阎也有些后悔刚才自己出手太重。 这铁戊,完全就是个送财童子嘛...... 第一次遇见就让自己得到一份金玉磨皮膏,这第二次,白白让自己获得这么多上好的兵甲。 哎,以后,估计怕是不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好东西了。 想到这里,周阎不由得心生惆怅。 第27章 优势在我 “阎哥儿,我等已在桃花镇中,补齐了清水和干粮!” 等商队重整完毕,赵然毕恭毕敬的上前。 “好,那些黑甲黑刀,可否收拾妥当?” “都已分发给了几个黑甲军出身的兄弟,有他们的帮衬,很快就会修复完毕!” 赵然自信满满。 到手的黑甲黑刀,质量都比他们现在用的好。 一旦修复完成,他们的战力会提升数倍。 “阎哥儿放心好了,这些兵甲,只是保管不善,除锈打磨下,再把破损的甲叶重新绑固好,与新的也没什么区别!” 这时周云虎也抱着一柄上好油膏的黑刀走来。 打磨祛除红锈,又全身涂抹了一遍油膏的黑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既然如此,我们就赶紧出发吧。” 周阎大手一挥,翻身上马。 “阎哥儿,我们似乎被人盯上了!” 就在这时,周云虎骑上马,来到周阎耳边,轻声说道。 “哦?” 周阎目露诧异之色,不着痕迹的抬眼打量周边,才发现,商队不远处,还真有几双注视的目光。 这些人,都腰佩弯刀,头上用蓝布裹着,脸上、胳膊上还有山蛮部落风格的刺青。 他们或蹲在路边,或和道路上的货郎交谈,可眼神,时不时的会看向周阎这边。 “哼!” 周阎冷笑一声,用马鞭在空中甩出一声炸响,沉声道:“出发!” 若真有不怕死的赶来,这偌大的神女峰,也不怕多几具尸骸。 出了桃花镇,路过一片光秃秃的树林。 林木茂盛,视线大半也会被遮挡。 这里离黑甲军的驻地不远,那些跟在后面窥视的眼睛,还没有那么明目张胆的跟上来。 “全部披甲执锐,戴上鬼面!” 周阎一声暴喝,甩手取出火鬼面具戴上。 “诺!” 麾下鬼面军都狰狞一笑,翻身下马,两两互助,穿戴好了牛皮札甲。 周云虎一勒缰绳,将怀抱的黑刀递给周阎,道:“阎哥儿,这把黑刀,你先留着,好一会对敌!” 周阎也不客气,接过之后佩于腰侧,他提着组装好的朴刀,纵马在商队前后巡回。 待三十几名鬼面军全都披好甲胄,扛出朴刀,他才大手一挥,继续道:“箭术出众的也将弓弦上好, 我等就在后面,好好看看,到底有多少不怕死的,敢来找我们的麻烦!” 话落,分散开的几骑鬼面军拍马从商队中走出,个个取出弓弦上好。 对空拉动数下,铮鸣声惊起林中飞鸟振翅高飞。 而跟随商队一起来的其他二十几个青年,虽是偶有慌乱,可也很快驱赶着驮运货物的矮脚马走到了队伍最中间。 “李忠,你带一队鬼面军,前去开路!” 周云虎抬手下令。 四骑鬼面军骑马倏忽冲出,跟在李忠后面,往山峰之上奔行而去。 李忠年岁较大,做事老练,有他在前,众人也能放心。 “阎哥儿你居中压阵,这些山蛮,多是和神女峰上的蛮人马匪有勾结,这些年,我们可是没少打交道!” 周云虎一改平日温和神色,脸上的暴戾几乎要溢了出来。 蜡黄皮肤上,不知是因着温度太低,还是激动,有丝丝血线沁在两颊两侧。 他身下的矮脚马,随着他身躯起伏,发出粗重的鼻息。 两队鬼面军,在周云虎的指挥下,远远的随他缀在了队伍最后面。 商队继续启程,过了这片茂密的桃花林,便会走入神女峰的地界。 这里已出了山脚范围,气温开始骤降。 嶙峋怪石裸露于道路两侧。 荒草萋萋,时不时的能看到大片野火烧过的痕迹。 冷风从众人耳边刮过,冰雪覆盖满山巅的神女峰,仿若天之柱,横亘在众人视线之中。 行进了约莫有两个多时辰,周阎蓦的感觉脸上一凉。 抬头看去,有雪花从天际落下。 零星雪花触碰到灼热的皮肤,很快化作一缕冰凉。 周阎摸出马腹旁的酒囊,灌了一口烈酒入腹。 滚热酒水入口瞬间,一道白气便从他的口中喷吐而出。 “你等好好跟我跑几趟,攒够了银钱,我便让你们也开始练武!” 周阎心如澄湖,看向身侧那二十几个这趟跟随自己出来的青年,笑着说道。 这些人,算是周家坪中,身子根骨比较好的年轻人。 只是迫于家中贫困,没有钱财练武。 他们算是周阎比较看好的鬼面军预备役,自然要好好培养。 “我们都听阎哥儿的......” 有一个满脸雀斑,短眉小眼,长得颇为喜感的年轻人笑嘻嘻的凑上前来。 他是周阎五叔公的小孙子,叫周三狗,今年不过十五岁,比周阎还小一岁。 “你小子......” 周阎看到周三狗眼神往自己腰间的酒囊一个劲的瞟,立马笑骂着道:“天气寒冷,便允许你们少喝几口烈酒驱驱寒气。” 闻言,周三狗欢快的高呼了一声,而他身后的众多青年,也是放声大笑起来。 周阎也不小气,解下腰间酒囊,高高掷给了周三狗。 “加快行进速度,今晚怎么也得找到一个背风的地方,不然雪下大,就不好了!” 这股突然而来的快活气氛,立时冲散了众人被蛮人马匪盯上的恐慌。 “得令!” 周三狗搞怪的做了个动作,然后双腿一夹马腹,身子后仰,大口咕咚咕咚的喝了两口烈酒。 “你小子少喝点,若是醉的骑不了马了,我就把你丢下来,喂这神女峰上的野狼!” 周阎马鞭遥遥一指,喝骂出声。 “阎哥儿放心,我周三狗,五岁就在阿爷养的马背上打滚了......” 周三狗豪气的一擦嘴角,将酒囊高高抛起。 他身后,一个黝黑肤色的少年手扣住马鞍,身子拧转,使出一个猴子捞月,接住酒囊又喝下一大口。 霎时,酒囊在一众青年马背上来回传递。 雪花纷纷扬扬而下,四散的酒香也随着山风传递开来。 “四方的朋友喔,请喝一杯我手中的美酒喔 我的美酒香呀,我的美酒甜 哪怕醉死也不投降,不呀不投降哟 ......” 周三狗兴起,用公鸭似的尖嗓,唱起了山歌。 其后,一众少年也纷纷喝彩,伴唱。 山歌飘向远方之际,哒哒马蹄骤然从不远道路上飞驰而来。 李忠手持大弓,半个肩膀已被鲜血覆盖,一根鹰羽长箭,插在他的肩上。 其他四骑鬼面军,呈半圆形将李忠围在正中,也一起奔来。 “不下百骑的麻匪,正朝我们而来!” 李忠揭开青色鬼面,高声叫喊。 而其他四骑,在看到周阎等人后,立马散开队形,调转马头,朝着身后所在方位警戒起来。 “来的好快!” 周阎目光一凝,胯下矮脚马加速前冲。 其余二十骑鬼面军,也在赵然带领下,跟在他身后。 “吹号,让周云虎速速赶来!” 周阎厉声大喝。 赵然手中动作迅速,雄浑激昂的牛角号响起。 很快两队人马相遇,周阎扶住李忠,看向他被箭矢所伤位置,已然是触及了筋骨。 “麻烦了!” 周阎心中一咯噔,冲着赵然道:“你先去商队中疗伤。” “阎哥儿,马匪中,有练肉境武者,这箭,就是他所射!” 赵然紧抓周阎手臂,晃动数下急声说道。 “无事,等我砍下他的头颅,为你报这一臂之仇!” 周阎目光锐利,身上涌出一股凶悍气息。 他脸上覆着的火鬼面具,此刻仿佛有了生命。 火红色的鬼面,在这一刻显得狰狞恐怖。 “御敌,杀!” 周阎提着朴刀,旋风般骑马冲出。 其后鬼面军控弦武者早已拍马赶到山石高处,拉弓,冲着后方蛇形赶来的麻匪飞速拉弓射箭。 “以二十人敌一百,优势在我!” 三十余丈的距离,不过矮脚马几个纵跃,呼吸之间而已。 周阎心中无惧,只剩冰冷杀意。 斩铁刀法西风漫卷一式使出,长刀抡出弧光,已与马匪先头一人兵器接触。 第28章 摩山榉 先头的马匪好似被卷入绞肉机! 只是初一接触,半截手臂立时被炸碎成了血雾。 周阎不待他的惨嚎声发出,刃口翻转,向上一撩,人借马势,丝滑无比的将他头颅剔下。 白日与铁戊交手之后,周阎的斩铁刀法又有了进步。 从【大成】19%到达了20%。 与人生死搏杀,对武道功法的提升,比自己单独习练还要迅速。 大成境的刀法,让镔铁长刀在他手中简直如臂使指。 矮脚马因为见血而显得异常兴奋,喷吐出的粗重鼻息还伴有白色热气。 周阎如同狼入羊群,左突右杀。 刀势水泼不进,凶威滔天。 转瞬就有两骑马匪被他杀死。 而站于高点的持弓鬼面军,个个弓如霹雳, 道道箭矢化作森森寒光,将长长的马匪队伍从中分开成了前后两截。 这些弓手也不瞄人,专门盯着马匪所骑的马匹疯狂射箭。 被射倒在地的马匹,翻滚挣扎中,阻拦住了后方马匪的前进的势头。 而被弓箭手放近的这些马匪,更是遭了大劫。 黑红相间的火鬼面具,像大雪下窜动的火苗。 每一次起伏、纵跃,都会带走一条马匪的性命。 而跟随在后,其他骑乘矮脚马,带着各色傩面冲击而上的鬼面军,个个悍不畏死。 有人刀盾相和,横劈竖砍,有人持着铜瓜锤、狼牙棒,劈头盖脸的一顿猛砸。 靠前的这二十余骑马匪惨嚎连连,纷纷从马上坠落,喷溅的鲜血流了一地。 “啊,该死啊,你们这些亵渎神女峰威严的大乾人......” 被凌厉箭支封锁住路面而不得寸进的蛮人马匪头领,大吼着撕下额头蓝色裹巾。 额头无比华丽的鹰羽被弃之如敝履。 “我摩山榉,以神女为誓,定要将你们的尸骨,抛入最为黑暗的冰渊之下,让你们的灵魂永世不得安息!” 披着半身铁甲,手持双戟的蛮人首领,双目赤红,如钢针般的胡须根根翘起。 看着眼前惨象,他终于按捺不住。 将双戟收回后背,夺过身侧一个马匪带着的巨盾,挥舞着就向前冲来。 “大首领!” 他身后,还有个双臂长度异于常人的蛮人,举起手中白骨大弓,飞速拉弓射箭。 他双臂之上,各纹有血色骨翅。 每当箭矢射出时,潜伏于皮表下的大筋便也弹动起来,让这双血翅宛若腾飞于空。 他以胯下骑着的高头大马为屏障,连珠箭矢不断,为如疯魔般向前冲锋的大头领掩护。 “弓手入阵,协同阻敌!” 周阎一刀斩出,磕飞白骨大弓射来的箭支。 巨大的力道让他的刀锋偏移,原本斩向一个马匪的刀光被带偏数寸,斜斜从他头顶挥过。 周阎心中一突,这力道,绝对是练肉境的武者才能射出。 他害怕麾下的鬼面军受到这箭矢突袭而折损,于是立时喝退他们躲进鬼面军阵中。 同时,周阎左手飞速拔出腰间黑刀,向上撩起,狠厉的将先前侥幸逃得一命的马匪身子砍成两截。 尽管周阎明察秋毫,出声及时提醒。 可身处高地的弓手,还是有两个被白骨大弓所射出的箭矢伤到。 这个蛮人的箭术简直出神入化。 以低打高,在鬼面军先声夺人下,还能顶住压力,飞快反击,取得战果。 若是再僵持下去,恐怕六个弓手,都会一一死在他的箭下。 跟随周阎前冲的其他鬼面军,飞快下马。 个个取下马背上携带的藤盾,将弓手掩护在后。 因着从鄣郡到朔郡行商的路途大半都身处山地,马车实在难以在这种地势上行走。 所以周阎此次都是以驮马来运送货物。 这让他面对大量马匪冲击时,无法以马车为阵,让麾下军卒躲入车后还击。 不过,令周阎欣慰的是,自己手下的这些鬼面军,个个经验丰富。 前头的几人,果决的抽出刀砍伤矮脚马的后臀,让马匹受惊,疯狂朝着马匪所在方向冲击而去。 而这时,骑马而来的周云虎,也带着八个鬼面军军卒赶来。 “周云虎,阻敌!” 蛇无头不行, 战时,自然无须客气些什么。 看到周云虎出现后,周阎眼神一亮,立马手指虚点,指挥他在一处有巨大岩石凸起的地方阻敌。 那个持着白骨大弓的马匪,实力达到练肉之境。 除了磨皮境巅峰的周云虎,其他鬼面军弓手,对他起不到什么威胁。 周云虎也不多言,下马之后沿着荒草乱石的山地几个跨步纵跃。 高大的身躯如同灵活的巨猿,而他所持的大弓弓弦也同一时间炸响。 这声响如沉闷雷霆,空寂山间有回响传来。 寒风裹着飞雪,巨箭携带万钧威势。 沁凉雪花落入周阎脖颈,转瞬被热气冲刷成丝丝缕缕的水雾。 他裸露于甲胄之外的皮肤之上血气翻涌。 看着前冲离自己不过七八丈距离的马匪大首领,周阎只觉心头有一团火焰熊熊燃烧。 豪情顿起,双腿一夹,牛皮长靴后的马刺戳入胯下矮脚马软腹之处。 矮脚马吃痛,仰头长鸣一声,速度陡然加快。 “哈哈哈,你这该死的大乾狗贼!” 被一地鲜血残骸刺激的发狂的大首领,抛弃被扎成刺猬的大盾。 双手探入背后,抓出银纹短戟。 他胯下黑马,明显比周阎所骑矮脚马高出一个头不止。 再加上大首领个子比起周阎,显得更为雄壮。 半边铁甲另一边袒露出的半身上,狰狞的飞翅巨熊半边身子,仿若活了过来一般。 以乳为眼,飞熊血口从铁甲内衬处探出。 他张狂大笑,双戟高举。 七八丈距离,在双马冲锋之下,不过数息。 周阎横刀高举,以朴刀长长刀柄,硬扞锤砸而下的短戟。 金铁交击刹那,周阎只觉眼角有火花闪过。 继而耳膜一痛,随后小臂、大臂痛楚如影随影。 肌肉骨骼瞬时咔咔作响,胯下矮脚马前蹄一软,却很快奋力起身。 只是交手一击,两马前冲速度不止,交错而过数丈距离。 一股腥甜从周阎喉咙涌出,他面目涨红,咬牙将这口逆冲而出的鲜血咽下。 “好凶猛的力道,好狂暴的双戟!” 只是一击,周阎就清楚,这位马匪大首领,在练肉一境的浸淫上,远胜自己太多。 不过周阎也不气馁,光看这人面相,粗略判断至少也得三十余岁年纪。 而周阎,今年也不过十六岁。 第29章 大雪满弓刀 “痛快,再来!” 周阎一勒缰绳,调转马头。 “毛还没长齐的小崽子,居然能接我一招! 你在大乾,应该算得上天才一类, 今儿个老子要用大戟砍下你的头颅,配以珍藏的美玉玛瑙做成最好的酒杯,哈哈哈!” 蛮人大首领摩山榉张狂大笑着。 骑在马鞍上的高大身躯左右晃动。 周身散发而出的灼热气血,让体内的热气以惊人速度逸散而出。 这股白色的气浪,烧的背后虚空,都产生出一种掉帧般的扭曲。 被马匹高速冲击而踩踏残碎的枯枝碎叶,在风中骤然扬起,又与飞雪一齐落入地面。 好似停滞的画面被快进无数倍...... 周阎单手扣住朴刀柄尾,三尺多长的刀刃拖于地面。 矮脚马唇边黄白短毛上,血色的泡沫圈圈冒出。 不过这种自小被人精心饲养长大的矮脚马,极通人性。 此刻它深知自己背上主人正陷入生死搏杀之中。 它椭圆形眼瞳中倒映出那个持戟劈来的凶影后,依旧一往无前的驰骋起来。 这一刀,借着矮脚马又奋力奔腾生出的力道,周阎决定主动先攻。 抡起的长刀仿若要搅碎风雪,凶厉的刀光在空中拉出一道长长黑影。 长刀后发而先至,力从地起,仿若生根。 摩山榉一前一后劈砍而下的短戟,被这迅疾刀光找到空隙,间不容发切削而下。 斩铁刀法,算是于少白为周阎寻来的一顶一战场厮杀刀法。 虽不如于少白家传白虎七杀刀诡谲凶厉,可在悍勇方面,却是犹有胜之。 攻守兼备,大开大合,偏偏又迅疾如风,侵略如火。 生死仿若就在眼前一瞬,摩山榉双瞳瞪圆,须发怒张,张开的大口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原本前后高举的短戟飞快下移,锥形戟尾交叉一拦, 如同闸口石门关闭,硬是死死的将周阎这一刀死死挡在外面。 兵刃交击传来的力道震的两人手中兵器皆是颤抖向后反弹,两马拉近的距离也在电光火石间拉开。 就在人马错开刹那,山石高处,雷霆炸响。 “你敢小觑我!” 远处,马匪之中,持白骨大弓的蛮人目眦欲裂。 他看着自己大弓射出的箭矢飞向头顶那个高大黑影, 可那人射出的箭矢,却是改变方向,迅疾划向正在搏杀的大首领摩山榉。 立于大石之上的周云虎伟岸身躯一抖,他闷哼一声,身子如断线风筝,直直跌落。 在这神女峰山下,周云虎,以自身血肉之躯,承受了练肉境箭术高手的一箭。 骑在马背之上的周阎,眼角余光,看到了那如山岳般高大身影的倒下。 他的心如擂鼓,猛然抽动起来。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痛楚。 像是钢刀刮骨,万箭穿心。 “云虎!” 惊怒之下,周阎咆哮出声。 而摩山榉,怀揣短戟刚刚挡住周阎刀光的身子也是一抖。 猩红血珠随着透过他胸前的箭矢而一起飞出,浇在了周阎的火鬼傩面之上。 双指粗的箭杆尾部,红色的锦鸡硬翎颤动不休。 “破甲箭!” 摩山榉低头,看向被自己肌肉皮膜卡住的箭头,不甘出声。 他怨毒看向不远处的周阎,一戟狠命抽打在马背之上,调转方向,就要朝着马匪群众逃去。 摩山榉胸口喷出的滚烫鲜血,已从纹理粗糙的傩面之上滑落而下,滴落在甲胄之上。 这滴滴鲜血,似是落入到了幽暗寂静山涧之中。 道道波纹层层卷起,从平静到汹涌,从无声到澎湃。 似有惊鸿一闪而过,又若游龙翩然而至。 周阎身子跃于马背之上,双腿直蹬,整个人腾空飞起。 噌— — 黑刀出鞘,于刹那间绽放华彩...... 一道血线,直直从摩山榉凸起的额头正中沁出。 由上及下,直直没入被半边铁甲裹住的下腹。 那纹在胸膛之上、摩山榉所在部落的守护灵飞熊,也被这凌厉一刀,斩成了两半。 这一刀来的如此突兀,以至于摩山榉眼中的恶毒神色,嘴角翘起的讥讽笑容,都被瞬时凝固住了。 直到血线崩裂,皮肉翻卷,他才惨然张口,一头栽倒下去。 而高大黑马,四蹄如飞,直到远去数丈,才似有所觉,怅然回首,痴痴立在原地。 黑马凄然哀鸣,前蹄胡乱刨动地面。 而周阎身躯从半空落下时,身侧骑乘了一路的矮脚马,也口喷鲜血,半跪倒地。 那纵身而起,踩踏至马背上的力道,成了让这头脏腑受伤的矮脚马身死的最后一根稻草。 刺鼻的血腥味不可抑制的从鼻腔涌入,西风漫卷,大雪纷飞。 短短片刻时间,巍峨的神女峰,已被白雪覆盖。 立于藤盾后的鬼面军、被赵然扶起的周云虎; 收回白骨大弓,抽出锋利弯刀的摩山鹰、与鬼面军军卒对射箭矢的马匪,都被场中这惨烈厮杀的一幕惊住了。 “啊!!” 摩山鹰手中弯刀对空劈砍数下,如同山魈般扭曲的面容下,是刺耳的哀嚎。 他御马,向前数步,可似又被冰凉雪花给清醒了神志,猛地冷静了下来。 他叽里呱啦的用山蛮语喝止住了其他马匪,整个马匪的队伍慢慢开始向后收缩。 直到大部分人马隐隐消失于风雪之中,摩山鹰这才骑着马, 腾挪数步后,一刀割开手指,以鲜血涂于额头, 大声对着周阎喊道:“我摩山鹰以神圣纯洁的神女峰为凭, 以不死不灭的守护灵飞熊为誓,我与你们这些乾狗,今后不死不休!” 语调凄厉、决绝! “哈哈哈哈!” 周阎提着黑刀,向前一步步逼近,大声道:“不如现在、此时,你我一决生死?” 声音郎朗,穿破风雪,石破天惊。 “哈,哈!” 摩山鹰气极反笑,似有不甘。 可很快,他恨恨喊道:“你怕是忘了,我们蛮族,才是这片大地的主人。 只要你在这片大地一日,便会惶惶如丧家之犬,随时随刻得警惕我们的袭杀!” 他说着话,打马慢慢向后退缩。 和摩山榉一战,虽是只有短短几招,可周阎却是力道有些枯竭。 面对摩山鹰的言语威胁,周阎眼看追赶不上,他心中的不耐终于无法克制。 返身,一刀割下摩山榉死不瞑目的头颅,高举着,扔向了风雪中隐隐绰绰的那道身影。 “我很期待,砍下你脑袋的一天!” 第30章 打扫战场 “李忠,你带一队人马在前警戒!” 待蛮人马匪撤走,肃杀的气氛慢慢解除。 受伤的鬼面军武者已在其他同伴的帮助下,开始治疗。 周阎吩咐李忠带人在前方探查后,也是马不停蹄的走到周云虎的身边。 摩山鹰的那一箭,正中他的胸口。 此时胸口皮甲所在处,箭矢刺入的地方,有个拳头大的血洞正汩汩往外冒出鲜血。 “云虎哥!” 周阎声音带着几分慌乱。 他蹲下身子,手中运起劲力,托住周云虎的肩膀,小心观察。 “呼!” 周云虎额头汗珠滚落,口中粗重喘息断断续续。 看着周阎关切模样,佯装镇定笑道:“还好之前靠着你弄来的秘药, 将实力提升到了磨皮巅峰层次,不然这一箭,我的命就保不住了!” 说完,他呲牙笑着,露出淡然模样。 对周云虎而言,养育他的周合平意外离世。 而周合平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就只剩下了周阎。 为了周阎的安危,他愿意割舍自己的一切。 哪怕这代价,是付出自己的生命。 不过,也许是老天保佑,也许是这神女峰真的庇佑着一方生灵。 那夺命的箭矢,因着他胸口皮甲内衬还贴着一层护心镜的缘故,只是稍稍没入皮肤。 伤势看着严重,不过是出血过多罢了。 先前从高处跌落,最大的原因,是那一箭裹挟的力道太厚重, 命中他胸口心脏部位后,造成了心脏骤停。 一番检查,周阎也是放下心来。 他伸手从怀中取出疗伤秘药,用巧劲将箭矢从胸口拔出,然后捏碎丸状秘药,涂抹在了伤口部位。 接着拿出小腿处绑着的小刀,先以烈酒冲洗,再割开皮甲,用纱布绕着缠裹了一圈。 “这么好的酒,浪费了!” 风雪愈演愈烈,这会山中气温下降的很快。 加上失血过多,周云虎的嘴唇,都泛起了白色。 “哈哈,你受了伤,可不能再喝酒了......” 周阎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周云虎冒死射出的那一箭,为他创造了绝佳的出手良机。 这让实力还在他之上的摩山榉,饮恨于自己刀锋之下。 只是这代价,也属实是过大了。 随着被救治的军卒逐渐起身,周阎回头望去,茫茫风雪里,一个个头戴傩面,如同杀神般的身影,都静静伫立在他周围。 “你们,都很好!” 周阎声音有些哽咽。 这是他第一次走商。 麾下这么多的鬼面军兄弟,如此义无反顾的相信他,愿意舍去自己的性命,与敌亡命拼杀。 虽然他们如今的实力还很弱小,可周阎坚信,以后,自己麾下的鬼面军们,人数会越来越多。 而且实力,不止眼前所能看到的这般, 磨皮巅峰境的不过三人,磨皮大成的寥寥,剩余的,都是磨皮中期的武者。 “能动弹的爷们,先打理战场,等下抓紧赶路,找个能躲避风雪的地方!” 周云虎挣扎起身,挥手掸去周阎肩头的浮雪,开口吩咐道。 “诺!” 一个双目赤红,显然还未从先前激烈厮杀中走出的鬼面军卒应声,带着其他七八人,默默开始清理起战场。 周三狗这时也伙同几个青年走了过来,他抱着几件羊皮大袄,穿戴在了受伤的军卒身上。 “三狗,这就是我等以后的宿命,这次走商结束后,你再好好想想,要不要继续跟着!” 只是一股在神女峰四处劫掠的马匪,就让周阎的商队遭了一劫。 虽算不上伤筋动骨,可对士气的打压,还是很明显的。 余下几百里的路程,遥遥旅途,还不知道有多少艰难险阻。 “阎哥儿,我肯定是要跟着你的,我这双手,生来就是拿刀的!” 周三狗眼神坚定,他的手上,还沾染着一些已然凝结的血液。 “就是,我才不要回去,和我父亲、叔伯那样,一辈子在田地里打滚!” 他身侧另外一个身形略显单薄的青年,言语笃定的说道。 “好,你们都很不错,好好干,赚到了银子,以后也好练武!” 敷好疗伤秘药的周云虎,这会身子已经有了力气。 他从自己腰侧取出一柄漆黑短刀,连鞘解下,扔到周三狗怀中,笑着道:“三狗你很有志气嘛,这柄刀算是我送你的!” ...... ...... 在天色昏暗,天地苍茫之际。 先前被派出去的李忠,带着几人回返。 他睫毛胡须上,满是冰碴。 “阎哥儿,找到一处避风的地方,离着不过两里多路,是个山坳,旁边还有岩洞,晚上就在那过夜吧。” “好,这边战场已经清扫完毕,我们现在就出发!” 如今天气越来越冷,风雪也不见停息的模样。 有个遮风避雪的地方,还能生火造饭,去去寒气。 “阎哥儿,这匹马,是先前那个马匪头子的,你看?” 这时,一个鬼面军牵过来一匹黑色的大马,而大马腰腹处,两柄短戟还悬挂在一侧。 与马匪遭遇,周阎这边,损失最大的,就是带着的矮脚马。 虽然出发时,众人多是一人两骑换乘。 可被马匪射杀、又临阵阻敌所放出矮脚马后,队伍中马匹的数量,一下子开始捉襟见肘起来。 “马匪留下的马匹,完好的还能有几头?” 周阎抚摸高大黑马顺滑的毛发,嘴角有些欣喜。 这匹大马,实在是很合他的眼缘。 不同于自己拥有的那匹矮脚马的温顺,这黑马到他手中,就开始不安的挣扎起来。 “还有七匹,都是蛮族驯养的大马,比咱们得矮脚马,实在是好了太多!” “嗯,都一起牵着!其余阵亡的马匹,挑上些腿肉,晚上就当是加餐了!” 周阎也不惯着被自己勒住脖颈的黑马,吩咐完眼前的鬼面军军卒后,猛地运力,巨大力道一下子将这黑马掼倒在地。 黑马嘶鸣一声,在雪地中四蹄乱舞,很快重新站起。 只是它先前那桀骜的眼瞳中,多了些慌乱与恐惧。 “这蛮人驯养的马匹,都是战马,耐力不行,无法长途跋涉!” 看出周阎是见猎心喜,周云虎也在一旁开头指导起来。 “无妨,我还有一匹矮脚马,平日里用它代步,战阵厮杀用这头黑马!” 看着队伍已经开始冒雪行进,周阎也是利落翻身上马。 而另外一个鬼面军军卒,也为周云虎牵来一匹蛮人马匪留下的大马。 先前周云虎一脸淡然,可等自己也拥有一匹战马时,立马喜笑颜开。 以他那比常人高大太多的身躯,矮脚马实在是有些不堪。 他不顾自身伤势,扣住马鞍上去。 双腿一夹,跨下棕色战马如同不堪重负般长鸣一声,然后在缰绳牵引下,乖乖的前进起来。 “云虎哥,你可得多注意伤势才行,没小半个月,你这伤可好不利索!” 第31章 欲将轻骑逐 李忠等人寻到的山坳,在神女峰半山腰。 呼啸的狂风从众人头顶吹过,簌簌雪花也被大片凸起岩石阻挡。 派去周边巡逻的军卒,也在回返时,自觉的将搜寻而来的枯木枝叶带回。 神女峰上,多是矮小灌木和茂密干草。 很快,几丛篝火就在这片山坳中点燃。 收拾干净的马肉被树枝串着炙烤,三三两两的军卒们靠在一起,小声的闲聊着。 周三狗几人得了周阎的允许,这会又开始抱着一皮囊烈酒小口喝了起来。 气温实在是太低了。 受伤的军卒,包括周云虎,都已被众人扶进不远处的山洞。 那里,风吹不到,温度能高些。 矮脚马众人没舍得食用,只是被搬到路边荒芜处,让它们静静的躺在这被大雪覆盖的神女峰上。 而蛮人马匪留下的马匹,肉质虽是又柴又硬,缺少油脂,可众人还是吃的津津有味。 武者饭量大,在这荒郊野岭,有口热食就很满足,更别提还是珍贵的肉类。 这是野外,加上周边还有不知道躲在何处的马匪,所以众人很是克制的饮下几口烈酒驱寒。 周阎饱腹后,找了一片空地,自顾自的摆练起百步长拳和蛇缠手来。 他动作舒缓,看似没有任何力道。 可山坳里随着他一拳一脚使出,产生的沉闷回响久久不曾停息。 周阎并没有什么敝帚自珍,法不可轻传的想法。 所以周三狗几人,蹲在一处篝火旁,目不转睛的盯着周阎练武。 周阎习练之余,也会将这两门武学的关窍,一步步说明。 他麾下的鬼面军要想壮大,这些与自己同族同姓的青年,是不可或缺的力量。 现在他们弱小,可未来潜力无限。 周阎以后,要想扩大军卒数量,这些人都可以成为军队中基层的军官, 替他传达自己的号令,也能让他更好的掌控军队。 如今他亲自带领商队贩卖私盐,只是没有办法的事。 有熟练度面板,他更应该做的,就是和前几年在沣城书院中一样,一个人苟起来默默锤炼武道。 可惜,武道修炼,资源不可或缺。 没有哪个武道有成的武者,是躲在山沟角落里悄咪咪练成的。 财侣法地。 习武所需的秘药、肉食、功法、兵甲,这些都得需要银子。 等周阎麾下的周云虎、李然、赵忠,亦或是其他武者有人能够突破到练肉境, 可以独当一面后,那时周阎自可以放手。 以后每个月只需在沣城中和于少白对接下货物、交割下银钱,其余时间就可以专心精进自己的武道。 他不可能真的像自己父亲周合平一样,每一次行商,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带着麾下的武者,一次次冒险。 这贩卖私盐的路途,如同今日所见,实在是有些凶险。 在鄣郡还好,尚处于大乾还有余力管控的范围之内。 而到了朔郡,山民蛮族聚居之地,风险就陡然骤增。 当然,也不能说在鄣郡贩卖私盐就没有任何风险了...... 以后随着自己队伍的扩大,从朔郡采买而来的私盐增多,总归是会有眼红、或者见利忘义的人出手。 而那时,就只能依靠他的武力,去碾碎那些敢于向自己展露獠牙的虫豸。 夜色浓郁,天空如同深不可见底的黑洞。 周阎眼眸闭合间,将熟练度面板关闭。 白日里的两次厮杀,加上刚才习练,自己的功法进度,又是可喜的增进了一些。 不过随着自身功法熟练度的增高,这增长速度,也变得缓慢了下来。 周阎也不急躁,缓慢守住拳势,周身燥热气血如同倦鸟归林,慢慢回返他的体内。 重新穿戴好皮甲,又披上一件羊皮大袄,正欲去篝火旁取暖时,便见周云虎从山洞中,朝着自己这边走来。 “阎哥儿,白天忘了跟你说,我与合平叔平日走商,遇到马匪时,多半会先谈谈, 只要献上银钱和小部分货物,这些人也会放我们过去......” “我知道!” 周阎点了点头,他清理过周合平留下的账册和一些行商手札,自然明白这个路子。 不过周阎不愿意罢了。 都冒着触犯大乾律法,抄家灭族大罪去贩卖私盐了,怎么还会给马匪分润钱财。 大家都是亡命徒,咋的就你多个脑袋?凭啥我就得跪着挣钱啊? 这些在朔郡出没得蛮人马匪,不过是些在村寨部落混不下去的孤狼抱团取暖。 真正有实力的,随手掌控一个部落,做族长首领,和大乾通通商,再压榨下底层的山民,混的不比这些刀口舔血的破落户们惬意。 再加上大乾国力强盛时,多次马踏朔郡山河,绞杀了一片片蛮族的强者,毁掉了无数武道传承。 所以周阎很清楚,以他练肉境的实力,这一趟行程虽是有些许风险,但还不到危及自身性命的程度。 “那些马匪们很是记仇,再加上蛮族以血还血的风俗,恐怕咱们会被今日这些人盯上!” 周云虎有些忧心忡忡。 “我已派遣两队鬼面军在周边巡夜,也安排妥当了换班事宜,云虎哥且放宽心,早点回去歇息养伤吧!” 周阎从衣兜里取出补血秘药,剥开蜡衣后吞服下去,弥补刚才练武造成的损耗。 “可,哪有终日防贼的道理!” 周云虎摇了摇头,对周阎的漫不经心,有些生气。 “哈哈哈,云虎哥,我这人有个不好的地方,就是心眼子小!” 周阎一边运起气血消磨腹中秘药,一边眯起双眼, 眼神锐利的道:“那持白骨大弓的蛮人马匪放言要与我不死不灭,哈哈哈, 不过他不会知道,我也想跟他做个了解!” “云虎哥你说的对,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终日防贼的, 今夜,正好趁着大雪,我去找他!” 周阎话语间带着一股凶厉。 “这,只有你一人,这风险是不是太高了些?” 周云虎立马担心起来。 “无妨,以我的实力,即便不敌,也能安然退走!” 周阎摇摇头,并不担心。 见他做出决定,周云虎再也无法开口劝说。 而且他认周阎为主,自然不会以下犯上。 再说周阎平日里的一言一行,也让他很是信服。 “可是,大雪掩没了他们的踪迹,你要如何去寻找呢?” 周云虎似是想到了什么,立马开口询问。 “云虎哥,你可曾听过一句话?” “什么?” 周云虎有些疑惑。 “老马识途!” 周阎神秘一笑,指着不远处的黑马,笑着道:“这是那蛮人首领的坐骑,它自会带着我,去找到我的敌人!” 周云虎沉默了,过了半晌,坚定道:“你且等我一炷香时间, 今日得手的黑甲,有一件,我快要用莽牛的大筋串联好甲叶了,你换上,也安全些!” “可!” 周阎点了点头,他并未开口拒绝周云虎的好意。 “云虎哥你的大弓,也借我一下呗?” “好,你且稍等!” ...... ...... 在这大雪夜,身上的黑甲冷若坚冰。 周阎骑乘马匹,于皑皑雪原上独行。 雪落在他的斗笠、大袄上,发出簌簌声响。 马蹄高高扬起,复又没入积雪之中。 四周安静的可怕。 天地好似只剩下他一人...... 周阎闭目,一遍遍吐纳调息,按着《熊藏经》上的内容,消磨吞食下的秘药,增长着自己的气力。 他不知道胯下的战马带他要去何方,但周阎心中明了,今夜,他会找到那个持白骨大弓的家伙。 月黑风高,宜杀人! 第32章 袭扰 “你会带我去哪儿呢?” 听着战马发出萧萧的喘鼻声,周阎抚摸着它背部顺滑的鬃毛,自言自语道。 自离开鬼面军休憩的山坳,已有差不多一个多时辰。 四野的视线因着天空云层的散开而清晰了一些。 雪越下越小,有将要停息的样子。 地面有层白蒙蒙的浮光。 周阎取出补充气血的秘药,捏碎喂到战马嘴中。 等下还指望它为自己冲锋陷阵,可不能过度劳累。 随着云层逐渐稀薄,天边陡然有几颗大星亮起。 风雪一静,隐隐绰绰的山峰黑黢黢的,像沉睡的巨兽。 周阎打马奔向一侧高处。 地面的碎石让马匹行路困难,索性他下马,几个纵跃就攀援到了凸起大石顶上。 他沉着脸,视线被远处雪地上的几处火光所吸引,不自觉的扫射而去。 那火光处离这,粗略估计还得有一里左右。 也就是夜色太过漆黑,才让火光显得如此显眼。 “呵!” 周阎讥嘲一笑,自语道:“还真是老马识途啊,真让你给找到了!” 他也不隐藏身形,重新驾起马,朝着火光奔袭而去。 等离得近了,能明显看到这是蛮人马匪选择的一处临时驻地。 砍伐原木搭成的屋子不堪入目,更多的则是些兽皮做成的帐篷杂乱摆放在背风空地上。 也不见有人巡夜,只有篝火旁,十几个喝的酩酊大醉的蛮人正叫喊着。 篝火照亮的正中央处,两个蛮人赤着膊,“嘿嘿哈哈”撕扯扭打在一起。 “还挺热闹!” 周阎咋舌,嘴角勾起笑容。 这些马匪,应该是这神女峰上人数最多的一伙。 平常嚣张惯了,再加上这只是临时驻地的缘故,防卫并不森严。 白日的失利,得用酒精和斗殴发泄出来。 周阎静静骑在马上,双眼不断在这些人群之中巡视,想率先找到那个手持白骨大弓的蛮人。 可惜,看了一圈,猜测这人是回到木屋亦或是帐篷中去了。 “有点麻烦,不过应该也无妨!” 周阎嘿嘿一笑,活动了下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从马背皮袋中取出弓弦按在周云虎的大弓上。 这被周云虎视为珍宝的大弓,弓臂由漆黑的铁檀木镂雕而成。 弓身极大,足有五尺有余。 三根兽筋扭结在一起的弓弦,有拇指粗细。 连配着大弓用的箭矢,都是周云虎特意制作。 此次周阎出发时,只带了十根最为精良的破甲箭。 这正是白日里一击重伤摩山榉,为周阎创造出良机的破甲箭。 张弓,搭箭,推弓,勾弦,一气呵成。 周阎对箭术并不精通,可他此时对准的,并非那些醉酒肆意发泄的马匪。 而是空地上燃着的篝火。 唰— — 连续三箭射出。 箭矢破空沉闷的轰鸣声骤然响起,继而三团燃的正旺的篝火,被箭锋裹挟巨大力道带起。 冲天的火光燃起、万千火星随后纷扬洒下。 众多马匪为之一静,都怔怔站在原地,瞠目结舌看着这一幕。 直到场中厮打的一人突地清醒过来,恐惧尖叫道:“敌袭,敌袭,有人摸过来了!” “柯藤,今晚不是你们几个人守夜么......” 反应过来的马匪先是一慌,四散匍匐在地。 紧接着又像是反应过来,互相指责,然后拿起身边的刀兵,背靠背警戒起来。 不远处的木屋、帐篷内,也有人听到动静,掀开帘子就往出走。 远处射完箭的周阎,哈出几口热气,然后头也不回的打马离开。 马匪群中,摩山鹰脸色森然。 他提着弯刀,赤脚而立,如狼似虎的眼眸直勾勾的看着眼前一众守夜人。 众人被他如冷刀般刺骨的目光看的浑身不适,个个低头避开那仿若要吞吃人般的眸子。 摩山鹰胸膛剧烈起伏,其上纹着的巨大飞熊头颅,正张着血盆大口。 听到屋外动静,他只来得及穿了条裤子,就提着刀匆匆赶出。 看着眼前这些马匪不堪狼狈的一幕,气的他肺腑差点都要炸掉。 “今夜安排巡夜的人,出来!” 摩山鹰嘴角肌肉不停抽搐着。 他自幼生的瘦弱,模样丑陋,除了自己的哥哥摩山榉,就没有其他族人喜欢过他。 饱受欺凌的他,只有在哥哥摩山榉这里,能感受到一丝亲人的温暖。 可今日,他的大哥,他视为父兄的大哥,他唯一的亲人,死了! 今夜,他失去了唯一的兄弟! 就死在他的眼前,连他的头颅,都被那大乾的贼人当众砍下。 他恨自己的怯弱,恨自己的无能。 不敢当时冲上去,为大哥报仇。 他正苦闷的待在木屋内陷入哀思,怀念和大哥摩山榉在一起的日子。 那时的他们,在山中得到奇遇,武道有成。 纠结了几个同样在飞熊部族不得志的青年,一起成了朔郡四处流窜的马匪。 生杀予夺,好不快活...... 正缅怀间,就听到屋外的动静。 冲出来,被眼前的一幕气了个半死。 “二首领,是我!” 柯藤弱弱的抬头说道。 “好,很好!” 摩山鹰嘴裂开,山魈似的面庞显得狰狞可怖。 他干瘪的大手一把抓住柯藤的脑袋,手中弯刀飞快挥动,斗大头颅血淋淋的被砍下,提溜在他的手上。 无头的身躯轰然倒地,其他吓得瑟瑟发抖的马匪,惊叫着跪倒在地,不断磕头乞饶。 “立刻,穿戴好,拿上武器,去巡逻,去把刚才那个冒犯我们的家伙找出来!” 摩山鹰阴恻恻的话语从牙缝间挤出。 “是,是是,二首领!” “得令,我等这就去!” 一个个被摩山鹰粗暴手段吓坏的马匪,纷乱的穿好衣裳,拿着刀,三五一堆,跌跌撞撞沿着箭矢射来方向追去。 而帐篷内,也有几十个穿戴好的马匪,整齐走了出来。 “你们,也一同去寻找!” 摩山鹰不断发号施令。 他有种奇妙预感,这次来袭的人,正是白日里,那个杀死自己大哥的家伙。 “我要把你的头颅砍下来,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他浑身因激动而颤栗,眼前一幕幕闪现着自己大哥被砍下头颅的模样。 “是他,一定是他!” “所有人都起来,滚出来,给我出去找,找到那个家伙!” 摩山鹰越想越发狂。 他挥舞着弯刀,踩在还未熄灭的木炭上,狂乱的吼叫着。 这声音如夜枭凄厉嘶鸣,再配合弯刀撕裂空气的啸叫声, 让所有刚躺下没多久的马匪,又重新胆战心惊的冲出了帐篷木屋。 第33章 魔神降临 周阎控制战马,让它小碎步缓慢行进。 今夜还很漫长。 他一人,要面对近百人的马匪,力有未逮。 不过,拧成一股绳的马匪不可力敌,可分散开的,就未必了...... 他跑没多远,身后就有鬼哭狼嚎的声音传来。 如今雪停了,积雪中的马蹄印很是明显。 他留下的踪迹没时间来做遮掩,很好分辨。 重新将弓弦卸下,周阎将弓背起。 熟练的把两截朴刀拧好,一勒缰绳,拍马回杀而去。 马蹄狂乱,雪泥四溅。 借着微弱白光,十几道黑影已近在眼前。 马匪们口里呼喝着听不懂的言语,周阎眼神冰冷。 取出火鬼傩面轻轻戴在脸上,刺骨的冰凉,让他激荡的心绪平静。 蒙住战马眼睛,脚后跟上马刺不断蹂躏着战马柔软的侧腹,而马匹奔行的速度,越发迅疾。 长刀高举,锋锐刀刃上有寒芒流转。 蹄声如雷,刀出如龙。 人借马势,先一挑,将一个来不及躲避的马匪身躯剖开。 喷溅的鲜血,尽数泼洒了周阎一身。 热血浇头,周阎只觉浑身酣爽。 长刀抡出一圈,刀光纵横,又有一人被斩飞手臂。 鲜血和刀兵碰撞的声音,让战马愈发的狂暴。 前蹄高高扬起,重重踩踏在地面后,猛的一跃。 周阎双腿内扣,夹住马背,左手扣住朴刀刀柄,向内一收。 而他右臂探出,五指张开,如鹰隼捕食般,探爪攥住一个马匪的脖子,将他横空拎起。 手中劲力微吐,只听咯嘣一声。 蛇缠手中,毒蛇吐信一式出手,这人颈骨立时被崩断。 周阎也不松手,拖着这人尸体挡在马前,朝着人多的地方纵马就是左突右进。 百十多斤的肉体,在他手中轻若无物。 如同甩动着大锤,但凡挨到碰到的马匪,都哀嚎着被砸翻在地。 这些人大多刚入武道,平常拦路抢劫,凭的只是一腔悍勇。 如今碰到这种周阎这种天降魔神,个个恨不得爹妈多生两条腿,哪还有半点回头还击的意思。 直到手中拎着的尸体血肉模糊,周阎才大笑着将他抛开。 湿哒哒的手上,全是泥泞血浆。 取出布条将手裹住,周阎长啸一声,拍马向逃离这片地界的四五个身影追去。 这匹得自摩山榉的战马血统优良,是极好的战马。 这些马匪,两条肉腿,如何能敌的过马奔跑的速度。 周阎心中杀机弥漫,出手毫不留情,砍瓜切菜般将追上的五人全部斩杀殆尽。 远处,已有马蹄狂乱声音响起。 呼喝声,燃着的火把排出一条长龙,呼啸着向周阎所在方位奔来。 “哈哈哈,”周阎大笑出声,杀得兴起,他内心豪情万丈。 “今夜还很漫长,不急不急!” 他取下战马头部黑布,晃动着身子,亦步亦趋的向后退走。 于是,在众多马匪视界内。 火把光辉的边缘里,有那么一个头戴火红鬼面,肩扛大刀,马蹄踩在断臂残骸中的可怖人影,就这么突兀出现。 猩红的火鬼面具,那在朔郡山山水水,祖祖辈辈,千年万年而流传下的神鬼故事,又一一浮现在他们的脑海之中。 火鬼降世,灭杀世间一切活物。 祂是毁灭与死亡的神只,火焰是祂的仆从,众生骸骨托举起祂的神座。 “是火鬼,是火鬼!” 有被眼前一幕吓傻的蛮人,竟是从马上跌落,一个劲的跪地磕头。 “混蛋,那是人,睁开你的狗眼,给老子站起来!” 有小头目挥起手中马鞭开始抽人。 尽管他们心中骇然,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得强装镇定。 再说,眼前这个头戴火鬼傩面之人,不正是白日里杀死大首领的那个大乾人嘛? 想到这里,几个小头目飞快的交换了下眼神,然后一人开口道:“我这就去唤二首领过来, 只有他手中的利箭,才能杀死眼前这个大乾人!” “对,快去找二首领,此人非我们所能抵挡!” 很快,一骑飞奔离开。 “嗬!” “嗬!” 剩下的几个小头目重重喘息着,他们安抚住胯下受惊了的马匹,然后静静等待二首领的到来。 ...... ...... “人呢?人呢?” “我问你人呢!?” 穿戴好甲胄的摩山鹰一脸愤恨,手中马鞭一下下抽击在一个小头目脸上。 直到半边脸颊连同眼球被他一下狠狠抽烂,摩山鹰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他下马,夺过火把,大踏步向雪地前走去。 大片血液将地面浇透,成了黑乎乎一片。 随着他一步步前进,能很清楚的看到几个脸上还残留恐惧神情的尸体。 死不瞑目,真正的死不瞑目。 一具全尸也无。 残忍,真正的残忍。 越过这几具尸体,再往前走。 出现在他面前的景象,让即便是见惯了生死,嗜杀成性的摩山鹰,也只感自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扑鼻的血腥味浓烈的几乎要成实质。 那一坨血肉模糊,几乎分辨不出来是个人形。 像是有狂暴巨兽降临,然后轻而易举的玩弄死了这几个马匪。 摩山鹰沉默了,他一言不发,其后跟随着的小头目,都慌乱的擦拭着额头的细汗。 “呼!” 吐出口浊气,摩山鹰乖戾的眼神中露出些许茫然。 他举着火把,继续前进数步,终于看到了一具被分成两半的残尸。 “呕~” 有马匪看到这景象,忍不住就吐了起来。 实在是这景象太过骇人。 平日里朝夕相处的马匪兄弟,怎么再见面,就成两半了? “二首领,那大乾狗,见到您过来,就飞也似的逃走了!” 有头目硬着头皮上前,结结巴巴的说道。 “废物,都是废物!” 冷风吹得摩山鹰脸颊生疼。 他看着一众恐慌的手下,喝道:“回营地,只要熬过这个晚上,明天我们就回寨子,我就不信他还敢追来!” 摩山鹰畏惧了,他现在只想躲回寨子,去找大哥房里那个从大乾商人手里买来的女奴。 他要在那个女奴身上,发泄出自己心中的恐惧与不安。 一想到那如锦缎般丝滑的皮肤,那剪水双眸,那柔柔嗓音,那娇媚身段,摩山鹰只觉小腹升起一团烈火。 “二......二首领,着火了,着火了!” 就在摩山鹰思绪翩翩之时,有小头目,如丧考妣般的喊了起来。 “什么?” 摩山鹰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临时营地所在方位,冲天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 “糟了!” 摩山鹰心中咯噔一下! 第34章 冲散 “他这是要将我们全部留在这里!” 摩山鹰目眦欲裂。 他瞬间,就明白了周阎的意思。 那临时营地里,至少还有十几个留下了看顾的马匪。 好快的速度,这才多大会功夫。 周阎就绕了一大圈,将他们全部杀死了,还顺势点燃了营地。 “哈哈哈,好狠的心思!” 摩山鹰气极反笑,他一巴掌甩在那个惊慌失措的小头目脸上。 然后怒吼道:“既然他不想让我们活,那我们就是拼了命,也要让他不会好过!” 说完,他凶狠的目光,注视着场中的每一个马匪。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寒冷的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残雪。 肃杀的气氛在慢慢凝聚。 众多马匪脸上浮现出浓郁煞气。 终日刀头舔血,最不缺乏的就是向死而生的勇气。 “我摩山鹰在此,以天地为鉴,在神圣纯洁的神女峰上立誓, 只要有谁能杀死那乾狗,他以后,就是我手足兄弟! 我愿为他亲手纹上圣灵飞熊的灵身, 以后我的财富,我的功法,我的女人,我的子嗣,都可以与你共享!” 山风呼啸,他的话语如雷贯耳,响彻在每一个马匪心中。 所有人心中的欲火和贪婪,都被他的话语勾起。 一个个赤红着双目,拔出手中兵刃,在这冰天雪地之上,疯狂的嘶吼呐喊起来。 他们被周阎凶残手段震慑住的心神,在摩山鹰一系列的话语刺激下,又重新活泛了起来。 “杀乾狗,砍下他的头颅!” “今日我等只为求活!” “杀杀杀杀杀!” “为大首领报仇!” 山风将火把吹得狂乱摇晃。 扭曲的影子在雪地上狂魔乱舞。 喧闹些许,他们冷静下来,眼神炽热的看向摩山鹰,等他发号施令。 “上马,出发!” “回营地!” 摩山鹰僵硬的脸上浮现笑容。 他找到自己的战马,翻身而上,带领一众马匪,向着漫天火光映照下的营地走去。 “回营地,杀乾狗!” 其他马匪呼喝着,也纷纷上马。 寂静的神女峰上,喊杀声,马蹄踏碎冰河声,连成一片。 火把照耀下的一个个影子在雪地上拉长,重叠,破碎。 直到...... 他们回到营地,炙热焰火被风吹送到他们的脸庞。 十几具倾倒在地的尸骸,扭曲匍匐在雪地之上。 痛苦的面容,奋力挣扎却未曾苟活下来的身子,僵硬的倒在那里。 立着的刀兵,斜斜的对着天空,似乎在诉说他们对生的渴望。 先前,被摩山鹰许下重利而疯狂的一众马匪,复又冷静下来。 恐惧,又一次站上了他们的心头。 “是火鬼,他不是人,他就是火鬼!” “他要灭杀我们,要把我们的尸骨葬在烈火之中!” “哈,哈哈,没有人能逃得过的,都得死,都得死!” 已经被吓得失了智的马匪嘴中嗫嚅着。 他们心神恍惚间,似乎看到火焰中,那个如魔如神的身影,正孤傲的看向他们。 “给我闭嘴!他只是一个大乾人,我们这么多人,就是拿命去堆,也能杀死他!” 摩山鹰差点被气死。 这些废物,将自己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军心,全部打散了。 “你们都该死!” 摩山鹰鹰视狼顾,提起弯刀便砍。 四五个被吓得战战兢兢的马匪,在他骑马砍杀下,全都跌落马背。 “再有妖言惑众的,就跟他们的下场一样!” 摩山鹰阴狠的话语在剩下的一众人身上扫过。 五十多骑马匪个个骇然,他们挤成一堆,看着披头散发,疯魔一般的摩山鹰。 即便冲天的焰火,此时也无法驱散他们身上的寒意。 “哈哈哈,你们以为,你们怕了,退了,那个大乾人就会放过你们?” 摩山鹰手指一指几丈外的惨像,厉声道:“难道你们还看不清楚么?他要把我们全部留在这里!” “若是你们再不握紧你们手中的弯刀,不砍下他的头颅, 那我们迟早,也会沦落为地上的尸体,被抛弃在这大雪地上。 难道,你们甘心如此吗?” 被众人目光盯着,摩山鹰心中暗恨,可也不得不劝说起来。 这些马匪,平日里有大哥武力镇压,个个都乖巧的不得了。 怎么大哥一走,他们就敢不听从自己的话语。 摩山鹰挥舞起手中弯刀,绕着五十多骑马匪走了一圈,又一圈。 沉重的马蹄一下下叩击在这些马匪脆弱不堪的心神之上。 终于,有马匪站了出来,他们眼神重新坚毅,嗜血涌上心头。 “二首领说得对,眼下我们已经失去这处临时营地,寨子还离着那么远,现在逃,不过是被他一个个分开击杀。 只有我们一起,才有一丝存活希望!” 清醒过来的几个马匪,大声呼喊。 他们明白,二首领再不堪,那也是练肉境的武者,只有他,才能抵挡得住残暴的周阎。 “你们难道就想当个懦弱的猪猡嘛?” 见马匪们的心气又被提起,摩山鹰重新鼓舞起他们来。 咻— — 只是他还想继续大声呵斥的话语还未再开口,凄厉的箭矢破空声,又从不远处的黑幕之中飞出。 “啊~” 聚集在一起的马匪群中,有人发出惨嚎。 可箭矢破空声片刻也不曾停息,一箭接着一箭。 箭矢与空气摩擦发出的啸鸣声像是死亡的钟声。 不断有人中箭倒地。 恐慌瞬间占据上风。 马匪们就像炸锅了一般,拍马四散,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奔逃起来。 “他在那边,不要逃,随我一起冲杀过去!” 摩山鹰砍翻几个朝着他冲撞而来的身影,声嘶力竭的大吼着。 可根本没有人听他的。 马匪们抛弃了手中的火把,朝着光亮找不到的地方逃走。 只有躲入黑暗,他们才能找到一点安全感。 那个隐在暗中的大乾人,他就是火鬼,他要杀死所有在场的人。 这是这些马匪们,逃命时心中唯一的念头。 “嗬,嗬......” 摩山鹰被一个逃命的马匪冲撞的差点从马上摔了下来。 见势不可为,他想裹挟众人冲杀周阎的想法彻底落空。 于是,摩山鹰索性心一横,朝着破空箭矢传来的一侧黑暗逃去。 他要逃到山寨里,依靠高高的寨墙,来躲避周阎的追杀。 有几个机灵点的,看到摩山鹰离开的方向,也是迅疾的跟了上去。 被烧成框架的木屋,轰然倒地,破碎的焰火飞溅。 火星沿着风的方向,在黑夜中泯灭。 空寂旷野之中,一声声惨叫声,刀兵交击声,清晰的传递着。 拧在一起的马匪,是这神女峰上最为悍勇的狼群。 可分散开,惶惶逃命的马匪,就只能成为周阎刀下的亡魂。 先前人头攒动,纷乱下,他只辨别出了摩山鹰逃窜的方向。 可还是有很多马匪,不知是运气太差,还是走投无路,刚好撞到了他追击摩山鹰的路线之上。 这些人,都死有余辜! 周阎也不客气,遇到了,就一刀杀死了事。 即便四五人结阵,他也最多费几息功夫。 练肉境的实力,对这群马匪来说,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再加上失去拼杀的勇气,除了知道逃命,连手中的刀兵,都抓不牢了。 周阎无心顾及其他马匪,只沿着摩山鹰逃离方向追击。 他依仗身上黑甲的强大防御力,只攻不防,刀刀见血。 很快,旷野就重新寂静下来。 颗颗汗珠从他的脸颊,脖颈滚落。 热气冲荡下,他只觉浑身筋骨,气力,竟然有了长足的增长。 “痛快!” 周阎暴喝一声,战马速度越来越快。 微亮的路面在他眼中,就与白昼无异。 “还好今日大雪,不然,根本找不到这家伙逃走的路线!” 看着雪地上那明显的痕迹,周阎乐得合不拢嘴。 这会,再也没有其他马匪干扰。 他的眼神笃定,在这大雪中,竟有种闲庭信步的感觉。 ...... ...... “哈哈哈,没想到,今日,竟然连老天,都不站在你们这些匪寇身边!” “这神女峰,不是你们蛮人的圣地么?” 周阎追的兴起,只觉身上黑甲里的内衬都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了一回,这才追上摩山鹰几人。 他们骑乘的马匹都累的瘫倒在地,而他们不远处,雪地微光发射的路面前方,竟是黑漆漆的一大团。 这前方,多半是一处断崖所在! “呼,呼!” 周阎也是累的半死,他都不知道追了多久。 熹微的晨光已在东方天际露出缥缈一线。 追踪一夜,终于是见到了逃走的摩山鹰。 就在这时,他跨下的战马,前蹄一弯,身躯软软倒地,血液从它的口鼻长耳里流出,粗重的呼吸声跟破风箱似的。 若不是周阎时不时的喂这匹战马吃补血一类秘药,恐怕它早都走不动了。 可这样,也让这匹血统优良的战马,是彻底废掉了。 即便不死,以后怕是也无法供人驱使了。 想到这里,周阎心中一痛。 跟这体魄强健,个头高大的战马一对比,自己以前骑过的矮脚马,再也入不了他的眼了...... “你这该死的大乾人,为何,为何不放过我?” 摩山鹰已经彻底疯了。 “前路已断,真的,是连老天都不帮我吗?” 摩山鹰仰头望天。 “放过你?不是你立誓要跟我不死不休么?” 周阎嘴角勾起一丝轻蔑。 他看着手持白骨大弓,箭矢遥遥指向自己的摩山鹰,嗤笑道:“我这人,最是记仇。 你说与我不死不休,那我就自个送上门来! 怎么,见到我,你不是应该觉得无比感动么?” 周阎拔出黑刀,从马背上起身,一步步踏来。 脚下的积雪,在他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咻— — 摩山鹰手中箭矢射出,化作一道黑线,无声无息朝着周阎的面门而来。 周阎步履不停,黑刀竖起,左手贴住刀背。 只见火星四溅,一股巨力从他手上传来。 他脚步一顿,折成两段的长箭落在地面。 “前面,就是神女峰上的冰渊吧,你倒是选了一处埋骨的好地方!” 周阎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前进。 两人之间的距离,从十多丈慢慢缩短至三丈多,摩山鹰那骷髅似的可怖面容,已然清晰可见。 他身侧其他三个马匪,这会俱是抽出了弯刀,一脸决绝! 第35章 永堕幽冥 随着周阎靠近,他身上的压迫感越来越重。 摩山鹰浑身肌肉颤抖,恐惧涌上心头。 “上!杀了他!” 他嘴唇哆嗦,指挥手下马匪出刀。 三个马匪相互对视一眼,各深吸口气后,举刀呈品字形慢慢踱步靠前。 而摩山鹰,白骨大弓上,又有一支锋锐箭矢搭上。 长箭直指周阎,冥冥中传来一股危险感,刺激的他皮肤起了细小颗粒。 练武到了一定境界,就会产生秋风未动蝉先觉的感知力。 如今周阎虽未完全达到这种层次,可已窥得几分真意。 他右手黑刀在左臂甲叶上缓缓摩擦而过。 细密的金属摩擦声仿若流水。 倏的,一抹刀光从他手中跳跃而出。 如同大日凌空。 他脚下的积雪轰然炸开,澎湃劲力踩踏下黑色的沙土乱飞。 灿然刀光刚刚触及迎头的马匪,刀兵相击刹那,摩山鹰手中箭矢如电射出。 周阎的动作实在太快,只能看到一个影子。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长箭从这名马匪肩膀贯穿而出。 巨大力道带起一连串的血肉白骨,锋锐箭锋擦着边,击碎傩面后,从周阎脸颊划过。 一抹温润鲜血流出。 不得不说,摩山鹰的箭术已达出神入化之境。 这一箭,有手下马匪吸引周阎目光,才能一击建功。 还好周阎反应的快,不然这一箭,就能射爆他的头颅。 “哈!” 周阎吐气出声,暴喝后将手中黑刀送入眼前这名身穿棉袄的马匪腹中。 刀尖透体而出,周阎眸中冷淡,紧握刀把的右手凶狠拧转半圈, 左臂已是化作搬拦大锤,轰然对着这马匪的头颅砸下。 头颅裂开,汁水飞散。 以这个被自己转瞬杀死的马匪为盾,周阎推着他的尸体,飞速的朝摩山鹰撞击而去。 至于其他两名马匪挥砍而来的刀锋,击打在他的黑甲上,发出一溜烟火星。 周阎不管不顾,横冲直撞下,刚抽出箭矢的摩山鹰无奈弃弓,双脚在地面轻点,整个人忽的下飞腾而起。 如同大号蝙蝠,轻盈身子转瞬便跨出一丈多远。 周阎眼眸发亮,他武道面板上,只有一门腿上功夫。 可这门功法,还是以杀伤为主,对于轻身、赶路只有微薄效用。 摩山鹰这身法看起来就极为不凡,纵跃而起时一气而成,坠地时如同落叶归根,毫无半点烟火气。 不过只是内心赞叹一声,周阎手中动作却未停下。 双腿上各个肌肉群发力,右腿闪电般弹起,狠狠踹在被自己一刀捅穿的马匪身上。 不去管那凌空飞起,从高崖掉落的残尸。 周阎拧身回转抽刀,刀锋朝着摩山鹰落点追踪而去。 这一刀完全预判了摩山鹰的落点,刀光后发先至。 噌— — 黑刀与摩山鹰手中弯刀相撞。 周阎双手持刀用力压下,冷漠眸光直视摩山鹰。 摩山鹰眼中也全是凶厉疯狂之色。 他喉咙中冒出“嗬嗬”的喘气之声。 习得《熊藏经》后,周阎的浑身气力,比寻常初入练肉境的武者,要强大的多。 而和周阎同一境界的摩山鹰,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摩山鹰奋力挣扎着将手中弯刀向上举起, 那种如山峦倾倒的压迫感,使得他大臂肌肉完全撕裂,沁出大片的黑紫色鲜血。 砰— — 终究是无法抵挡周阎斩下的这一刀。 摩山鹰双膝重重磕倒在雪地之中。 他抬起头颅,一双血眸带着无尽的不甘与挣扎,直直看向那个将自己逼迫至此的年轻人。 此时天色已褪去几分沉重,深蓝色毫光迸现于天地之间。 周阎那年轻的有些过分的俊秀面容,那毫不掩饰杀机的眸子,便与他对上了。 “真年轻啊......” 摩山鹰内心感叹一句。 这个杀死自己大哥,又将自己逼入死地的家伙,真的是年轻的有些过分了。 摩山鹰能清楚的看到周阎嘴唇边那一圈青色的绒毛。 他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小。 而先前那两名手下,早都趁着两人对峙机会拔腿逃走了。 摩山鹰无奈苦笑。 冒着寒光的黑刀离摩山鹰的脸颊越来越近,他的耳朵能清晰听到自己弯刀不堪重负的咔咔破碎声。 “嗬,嗬!” 摩山鹰艰难转头,看向神女峰主峰一侧。 那里,是这片大地,太阳最先升起的地方。 只是,浓郁深沉的蓝色,汹涌的压迫入他的视界。 他陡然觉得天旋地转,身体似乎脱去了所有束缚。 直到一抹殷红入目,他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容。 ...... 原来,死亡是如此的痛苦! “呼!” 周阎吐出口中浊气,起身擦拭去脸颊上沁出的血迹, 伸出脚,踹了踹半张脸被自己劈成两半的摩山鹰。 “这个蛮人马匪,死的时候,还是挺有骨气的,没有向自己讨饶。” 周阎啧啧叹了一句,双手开始在他身躯各处拍打搜寻。 不知道这人身上,会不会带上一些出人意料的好东西。 像之前使出的那门轻身功法,周阎就很是意动。 白日里大首领身上,除了搜刮到两柄大戟外,也没其他有价值的东西。 周阎这会仔细搜索,终于在摩山鹰胸口,感受到了一处不同寻常的所在。 纹飞熊头颅的半边左胸处,颜色线条与其他部位看着有些许差别。 太过于新、几处线条还严重错位。 周阎眼中露出一抹感兴趣的光芒。 他回身看了下,除了几匹战马沉重的喘息外,这处崖畔死寂的吓人。 再不迟疑,五指摸索,找到一处明显边界。 指尖用力一撕,几根透明冰蚕丝断裂。 随着浓浓臭味冒出,一块巴掌大的不知名兽皮,就出现在了他的手掌之上。 “这是,蛮文?” 苍蝇大的血色小字密密麻麻。 不过周阎却是根本不认识。 这些文字与大乾主流的书写方式差别很大。 兽皮正中,还有一个四臂蛮人,托举大弓,眉心有赤红竖瞳睁开。 “真是怪异!” 周阎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视线在那四臂蛮人身上停留了一会,就感觉到有一股悚然之感冒上心头。 “这,还是拿回去给云虎哥看下,他在黑甲军待过几年,说不定知道从哪能找到认识蛮文的人!” 想到这里,周阎也不再纠结。 这摩山鹰藏匿东西的地方实在是奇妙,要不是自己细心,还真发现不了。 可惜的是,这东西明显不是自己感兴趣的身法秘籍。 再细细搜索一番,没有任何收获后,周阎抓起摩山鹰的一条腿,拉动着从高崖之上抛下。 “听说蛮族的风俗就是,尸体坠入冰渊之下,则灵魂永堕幽冥、万劫不复。” “啧啧!” 周阎拍了拍手,觉得他还是太过于心善了。 今日,应该把那马匪大首领的尸身,也得找个这样的“好地方”好好安葬一番才好。 第36章 离开神女峰 等周阎沿着昨晚一路过来留下的痕迹找到鬼面军的驻地时,天色已然大亮。 神女峰上狂风怒号,吹卷起漫天的白毛风。 周阎背着一个比他还要大数倍的包裹,这些都是他捡拾的部分马匪的武器。 至于那么多马匹,一夜混战,早已逃得不见踪影。 脚下踩的冰雪“嘎吱”作响,远远的,他就在风雪中看到两骑头戴鬼面的人影。 “是阎哥儿!” 等两骑小心翼翼,在发现是周阎后,都开心的欢呼起来。 昨夜周阎的行动并未有任何隐瞒。 所以天一亮,周云虎就安排手下军卒骑马在山坳营地周边寻找他。 “我回来了!” 周阎含笑点点头,算是对他们打过招呼。 营地内,已经起身收拾好的众人,见到周阎归来,俱都热情的上前招呼。 周三狗更是在周阎身前身后来回跑着。 这小子,对周阎背上的众多武器很感兴趣。 “还是你小子眼光毒啊,”周阎笑呵呵的用手揉乱周三狗的头发。 “阎哥儿你这趟可赚大发了,我看这些武器,比青哥手里用的都好。 青哥,是周三狗本家的族兄,名叫周青,磨皮中期修为,也是鬼面军的一员。 “当然了,这些都是马匪手中最精良的武器!” 周阎打趣出声。 不过昨日周云虎给了周三狗一把短刀,所以周阎暂时不会给他再分什么。 主要还是周三狗并没有什么武艺傍身。 给他发武器,到时候遇到敌人,他傻愣愣的冲上去送死,就不太好了。 “别在这晃悠了,快去给我找些吃的过来!” 将打包的武器重重甩下,大马金刀的坐在还未燃尽的篝火旁。 看着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的周三狗,周阎故作恼怒的喝道。 “好嘞阎哥儿,我这就给你弄点吃的过来!” 周三狗挠了挠头,傻呵呵的笑着回道。 昨夜烤好的马肉,今早伙夫全部撕碎成条炖在米汤里了。 再加上一些干菜,吃起来还算可口。 一夜鏖战,虽说有服食补血秘药,可这玩意并不饱腹。 这会周阎肚子里空落落,饿的心慌。 正狼吞虎咽的吃着时,裹得严严实实的周云虎,从山洞内走出。 他脸上气色比之昨天要好了一些,不过还是有种气血亏空的模样,脸色很是苍白。 看着地上散落开堆积如山的兵器,以及兵器上那浓郁的快要化成实质的血腥味。 周云虎不由的啧了啧舌,像是看怪物一般的对着周阎道:“你这是抄了马匪老家了么?” 由不得他心惊。 这堆武器成色极好,而且那最为显眼的白骨大弓,此刻正静静躺在一把弯刀下面。 就连上面的弓弦,都未取下。 “我昨日不是说过,我这人最记仇了,让人惦记着,可是连觉都睡不好的!” 周阎仰头将马肉粥全部吞入腹中。 然后颇为惋惜的道:“可惜昨天才弄回来的战马了,这一晚上功夫,就让我个使费了!” “哈哈哈,这说明它跟你没有缘分!” 周云虎撇了撇嘴,开起了玩笑。 “要不要休息会再启程?” 周云虎并没有去问昨晚的战况如何。 光是看周阎这副轻松的样子,就知道那些马匪绝对讨不了好。 “不用,天色不早了,我们今日就别耽搁了! 眼下神女峰上的雪还未积厚,趁早离开吧!” 周阎摇了摇头。 虽说是一夜未睡,可他这会并不怎么困。 若是武道精进到深处,别说一天一夜不睡。 只要体内气血不耗空,就是连续半月不眠不休都可以。 不过要想达到这种非人境地,至少得是易筋之上的武者才行。 “你说的是,眼下已经入冬,若是运气不好赶上连日大雪,我们怕是会被困在这神女峰上!” 周云虎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 朔郡本就身处大乾边陲之地。 这里气候多变,一年中有五个多月是漫长的冬天。 运气不好遇到雪灾,也不是没有可能。 “呸呸呸,”在旁边蹲着的周三狗跳脚看起,对着周云虎道:“云虎哥,你赶紧呸掉。 我阿爷老说好的不灵坏的灵!” “就你聪明!” 看着搞怪的周三狗,周阎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一整日的疲惫似乎在这插科打诨中,全都烟消云散了。 眼下他组建的这支商队,成员要么都是周家坪附近的人, 要么是跟随了自己父亲周合平多年的老人。 所以在他们面前,周阎会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 等武器都分发下去,一切整理好准备出发时,天空又下起了小雪。 朔郡的冬天就是这样,天气不可捉摸。 ...... ...... 一路风雪兼程,用了三个昼夜,才终于走出神女峰的地界。 在走入地势较为平坦的荒原之时,周阎回头远眺,巍峨的神女峰依旧伫立在云端。 缥缈云烟好似一层薄纱,笼罩在那数千丈高的神圣巨峰之上。 “只有从这个角度看,才能观察到神女峰最为壮观雄伟的一面!” 周云虎骑着高头大马,居高临下的来到周阎身旁,轻笑着道。 “是有些与在桃花镇前,看到的不同!” 周阎略一琢磨,认同了周云虎的话语。 “眼下最多还有十天功夫,就能到达雀翎部,希望这一路上能够风平浪静,再无波折!” 周云虎眯着眼,感慨着说道。 “哥你还是不要再说这些了吧......” 周阎摇头苦笑。 周云虎的嘴估计是开过光的! 自他在神女峰上说完那句希望不要下雪之后,这几天,雪就没停过。 一直走到山脚下,阳光才从厚重云层中钻出。 “哈哈哈,我也就是随口一说而已,这朔郡我来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心里清楚着呢!” 周云虎也不尴尬,自顾自的说道。 他口中话语刚落,一旁的周三狗几人已是笑的合不拢嘴。 就在风尘仆仆的众人从神女峰上走入荒原,心情放松不少时,远处有一骑朝着他们的商队飞速奔来。 “这......” 周云虎不由得有些傻眼,真让自己这乌鸦嘴说中了? 他们刚出山,可是收拢了商队的所有人,还没有来得及派遣探子出发。 怎么前方,突然有一骑冒了出来。 “李然,上前拦住问下!” 周阎用马鞭抽了下自己胯下的矮脚马,皱着眉说道。 第37章 万管事 棕红的马匹在高速奔跑下,像是一团红云。 不过盏茶功夫,就到了商队附近。 赵然带着两个鬼面军,赶紧将来人拦住。 “你们也是大乾过来的商队吧,我们是亨泰商行的, 我们当家的管事想请你们搭伙,一起走一段路!” 来人大概三十左右的年纪,普通至极的长相,留着络腮胡。 他整个身子,都严实的罩在一袭黑袍之中。 “你们商队有多少人,现在何处?” 赵然警惕问道。 “我们亨泰商行这次有二百多人,还有路上结识的其他两个商队,大概也有个上百号人!” 来人语速飞快,不等平息胸口起伏,就气喘吁吁的说了起来。 “这么多人,为何还需与我们一起搭伙?” 赵然有些疑惑。 “我家管事说了,如今已是冬季,又连着下了几日大雪,他害怕山上的蛮族下来抢劫财货! 多找些人,抱团一起,这样安全些。” 黑袍人连忙解释。 “烦请稍等片刻,我去通传消息!” 赵然沉思数息,算是认可了他所说的。 “好的,麻烦了!” 这人笑着回答,很有耐心。 很快,周阎就和周云虎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在朔郡,我们大乾过来的商队,一般遇到了,都会结伴同行!” 周云虎并没有多少疑虑,他向着周阎解释道。 周阎手搭在额头,视线在荒原前方打量许久。 除了已经有消融迹象的皑皑白雪和数不尽的灰黑植被,视线内并没有发现什么商队。 “走,我们一起上前去问问!若是认识,我们也能放心不少!” 这时,周云虎抽打胯下战马,带着周阎朝着黑袍人走了过去。 “你们的商队在哪里,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周云虎缓声问道。 “我们在离这不到五里地的一处矮山下扎了营地,从那里,能看到神女峰上下来的人!” 黑袍人拱手,看出周云虎是这个商队的主事人之一,言语很是恭敬。 “亨泰商行,倒是并未打过交道,其他两个商队,你可清楚他们的来路?” 周云虎也是拱手还礼。 听着周云虎连番发问,这黑袍人脸上并没有不耐神色。 他先是歉意一笑,然后取出水囊喝了两口,才继续道:“有一队是鄣郡花溪谷绿柳山庄管事带着的商队, 还有个是府城几个小行脚商抱团组的队伍,主事的有七八人,我却是记不住那么多的名字!” “无妨,你们亨泰商行纵横数郡行商,风头很大, 不知道阁下身上可有凭证?” 周云虎心中其实已经信了这黑袍人的话语,不过他还是保持了一些警觉。 “当然有!” 黑袍人从腰间取下一块青色玉佩,抬手朝着周云虎远远扔了过去。 这么多披坚执锐的武者组成的商队,他也有些提防。 周阎目光锐利,在这黑袍人抬手时身上露出的气血波动来看,此人离磨皮境巅峰,已是不远了。 这人用的巧劲, 玉佩到了周云虎身前便快速坠落,轻飘飘的落到了周云虎的手中, “好功夫!” 周阎不由开口赞叹一声。 这黑袍人,怕是对暗器一道,很有心得。 掷出玉佩的手法,至少也是一门不错的暗器功夫。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黑袍人拱手,嘴里说着客气,可脸上的笑容却是做不得假。 周云虎拿着青色玉佩左右翻看两下,然后递到周阎手边,轻声耳语道:“是真的。 亨泰商行黄级执事,算是个小头目了!” 亨泰商行管事共分天地玄黄四级。 周阎接过那做工精良的玉佩,看了下其上用金线勾勒出的黄二十九——祁连勇几个字样, 点点头,双指夹住玉佩, 指尖劲力稍一发力,毫无半点烟火气的将玉佩重新弹回祁连勇的手中。 这一手露出,祁连勇的目光骤然间变了数下。 他没想到,先前以为此人只是周云虎身边跟着的一个小字辈,没想到却是他看走了眼。 就刚才弹回玉佩这一下,简直就是举重若轻,手法熟练至极。 再抬眼仔细打量周阎身上皮膜筋肉,感知着虚空凝重的气血之力, 祁连勇心中再也没有小觑眼前商队的想法。 “身份既然已经验证过了,那我们就一起过去吧!” 周云虎对着祁连勇拱了拱手,然后又轻笑着道:“绿柳山庄这次派出的,应该还是万管事吧?” “你们认识?” 祁连勇不由得一愣。 “哈哈哈,去年走商时,机缘巧合下有同行过几日,算是熟悉。” 周云虎直接说道。 “我记得万管事最好美酒,这会,我可得请他好好喝一会才好!” 周云虎似是想起了什么,又笑着补充道。 “哈哈哈,是及是及,万管事这两日,可是天天来找我们管事喝酒!” 祁连勇见周云虎和万管事熟悉,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 “走吧,眼下天色不早了,我们早点过去汇合!” 说罢,祁连勇调转方向,带头出发。 而他身后,离着十丈多远的地方, 周云虎在周阎耳边小声耳语道:“绿柳山庄是专门冶炼各式武器的, 在云溪谷有几家铁器作坊。 不过他们只敢来这朔郡贩卖些铁质锅碗、农具一类。” “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罢了,朔郡没有铁矿, 我不信这些锅碗农具,最后不会变成蛮人手中的刀枪!” 周阎不屑冷笑。 对于绿柳山庄这些勾当,他在鸣鹤书院时,常常有年龄大些的夫子出言抨击。 不提朔郡,就是大乾边患最为严重的燕郡,都有商队冒死贩卖这些铁器到达草原各部。 “对了,阎哥儿,我想到一个事情,这万管事啊,可能是会些蛮语的!” 周云虎也深知绿柳山庄做的勾当,不过他也不当回事,又说起其他事来。 “果真?” 周阎有些惊了。 他前两日还找周云虎问询过。 当时周云虎说自己也并不知晓蛮族文字。 周阎无奈之下,还想着等回返到沣城,去书院里看看,看能不能找到熟悉蛮族文字方面的夫子。 没想到,这绿柳山庄的万管事,却是懂蛮族文字。 这确是有些巧合了。 对于那兽皮上所记述的东西,周阎这几日揣摩下,愈发的好奇起来。 周云虎也曾提出自己的意见,估摸着那上面,应该是记载着箭术一类的武学。 看摩山鹰那重视模样,这东西应该是有着一段非凡来历。 “万管事身上有蛮族血统...... 而且他的面相与一般蛮族之人相差不了多少, 不然,为什么绿柳山庄会派他来这走商?” 周云虎回想了一会,肯定的答道。 第38章 老狐狸 “先去见见那万管事再说!” 周阎心中虽是有些火热,可很快又冷静了下来。 其实,有着于少白的门路,他对功法的渴求,并没有太过旺盛。 不过白得到一门功法,又还是蛮文所写。 这就有点类似于开盲盒,总归是想早点知道它真正的模样。 “今日是走不了了......等到了前面的营地,阎哥儿你打乱文字抄录些,我去探探万管事的口风!” 周云虎说的是老成持重之言。 “好,那便如此。 因缘际会碰到了,就先拿出部分试试吧......” 周阎点头回答。 周云虎轻笑着又道:“过两日等到了蛮人聚居的地方, 花些银钱,找几个蛮人老祭司,也能问询出来!” 三言两语间,两人就已做出了决定。 兽皮秘卷上的内容,拆分,打乱一些出来,多找几个懂蛮文的问询。 最后合在一起拼凑,总归会弄懂上面的内容。 不过这些都是细枝末节,这一趟行程,最重要的还是去雀翎部,将要采买的盐矿足数买到手。 五里地,在祁连勇带领下,周阎一行人很快就到了。 七八十顶搭起来的帐篷连绵挤在小山背风处。 几百匹矮脚马组成的驮马群在山腰处啃食着积雪下的草根。 矮山脚下有临时砍伐制作成的拒马和挖出的陷坑。 可以看出,这个临时营地的管事,还是有一定军事方面才能的。 这些布置,包括周阎一路看到的明哨暗装,都有很明显的军中痕迹。 鸣鹤书院当中,也有夫子教习讲解军书、排兵布阵,扎营等内容。 不过周阎对这些只是粗略了解,并未涉及很深。 若是与布置眼前这个营地的人一相比,他那点知识拿出来,就有些相形见绌了。 等周阎等人进入营地,就看到一个圆脸中年大汉和一个颧骨高凸、满头白发的老头,站在前方迎接。 祁连勇下马后连忙飞奔过去,对着为首的中年大汉恭敬道:“管事大人, 我已将同行的这几位客人请过来了...... 对了,他们还说,与万管事是旧识!” 祁连勇三言两语,就将自己探查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旧识?” 亨泰商行的大管事还未开口,一旁绿柳山庄的万管事就满嘴酒气的笑着询问。 “对,大人你看那个身量最高的汉子,不知可有印象?” 见万管事发问,祁连勇看了一眼自家管事,然后指向不远处的周云虎。 “那个大高个?” 万管事皱了皱眉,接着不屑的轻笑一声道:“想起来了,是个不入流的私盐贩子!” “哈哈哈,万管事这话可就说岔了!” 亨泰商行的管事眼眸一转,拉住万管事的衣袖,眯眼笑着道:“我等来这蛮荒之地,只为求财,可没有入不入流之分啊!” “哈哈哈哈,张管事说得对,说得对!是老朽不胜酒力了......” 万管事老脸上也堆起笑,连忙赔起不是。 接着他又道:“我等万里迢迢的来此,只为求财, 这些人虽然是些盐贩子,可出手狠辣,倒是能缓解下眼前的危局!” “是啊!” 亨泰商行的张管事叹气一声,忧愁道:“咱俩先上去迎接一下吧。 今年雪下的早,这山里的蛮人,怕是要下山劫掠咯!” “那些生蛮,不服我大乾王道教化,躲在深山老林里,只有这隆冬时节才会下山为祸!” 万管事也是叹气摇头。 他身上虽有蛮人血脉,可一向以大乾人自居。 两人手底下,虽说也有练肉境的武者驱使。 甚至亨泰商行的张管事,本身就是练肉中期的武者。 可蚁多也能咬死象,他们身家性命可都是在这一匹匹驮马背上。 一旦有任何的损失,那可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 ...... “见过张管事、万管事!” 在祁连勇介绍下,周阎和周云虎很是客气的对着两人打了声招呼。 “好,眼下有你们的加入,我等明日便可启程!” 张管事开怀大笑着拉住周阎的胳膊, 指着他身后的鬼面军,啧啧称叹道:“小兄弟麾下的这些武者,可不简单哟, 看着个个都是见过血的狠角色啊!” “呵呵!” 周阎淡淡一笑,对张管事的话语不置可否。 一旁周云虎出声道:“唉,惭愧! 我家阎哥儿这还是第一次出来走商, 我等经验浅薄,还需两位管事一路上多多照拂啊!” 周阎和周云虎二人配合默契。 这张管事就是个老狐狸,看似是在夸赞周阎麾下的鬼面军兵强马壮。 可实际上,就是看着周阎二人年轻,想忽悠他们在商队中打头阵。 周阎这时也在一旁开口帮腔道:“刚才路上,云虎哥可是给我好好讲述了一番万管事你在这蛮荒之地的丰功伟绩。 他说您这位绿柳山庄的大管事啊,可是趟平过朔郡十万大山,千户蛮寨的...... 小子听的神往! 这一见到万管事,就能感觉到您老人家的不凡。 以后在这路上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还得请您老人家伸出援手解救呢!” “竖子!” 万管事气的心里暗骂。 他没想到周阎反手把他架起来了…… 他吹胡子瞪眼,老脸扭曲挤成一团。 亨泰商行的张管事,也是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没想到,眼前这两个年岁不大的小子,这么难缠。 想忽悠他们在最前边卖命,估计是不成了。 不过,还好,他们归拢的这些人里,还有府城来的那些小行脚商。 这几日相处下来,这些小行脚商们无不想着抱自家亨泰商行的大腿。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先打头阵吧,不过这两小子,也别想讨得了什么好!” 张管事琢磨片刻,计上心头。 “哈哈哈,好说好说,我和万管事,毕竟年龄大些。 这经历的多了,这行商的经验嘛,可以说很是丰富, 以后有机会,我们再把酒言欢,好好探讨下!” 张管事眉眼笑着,嘴唇边黑色的痦子也利索抖动几下。 他捋了下山羊胡,冲着万管事使了个眼色,笑着道:“眼下有个难处,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二位可否方便一听?” “不知张管事有何事要教我?” 周云虎瓮声瓮气的开口。 “咳咳!” 张管事故作严肃,咳嗽两声,沉下脸道:“我等已在此处盘桓三日有余, 这方营地,也被这几日归拢来的贵客所占据, 眼下,留给你们的地方,倒是不够驻扎了。 哎...... 也是怪我,忘了我等的难处,想着都是大乾人,能帮一把是一把, 刚看到你们从神女峰上下来,就派人把你们喊了过来......” 张管事脸上显得极为忧虑,可心里早已是乐开了花。 既然周阎和周云虎二人不上道,那么今日,就不让他们驻进自己搭建好的营地内。 这样,即便晚上有蛮人前来劫掠,他们的商队,也能挡在前面。 今日天色已晚。 虽说现在天还亮着,可走不了几里地,夜晚就会降临。 人都有抱团心理,也不害怕他们会离开着。 想到妙处,张管事自得一笑,手上拂须动作,更是轻快了几分。 第39章 白骨蜕凡经 几番言语交锋下来,张管事和万管事已经收起了轻视之心。 他们二人虽然没有达成所愿,可还是阻拦住了,没让周阎的商队入驻临时营地。 这结果固然让二人有些遗憾,可也能说得过去。 有周阎的商队在营地外围,即便今夜会有蛮人从山上下来劫掠偷袭,也可以为他们抵挡片刻。 要知道,他们因着今年大雪早至的缘故,在此处已经停留了足足三日。 这么庞大的商队,那些蛮人肯定早已注意到了。 多停留一日,危险也会多一分。 今夜,怕是有点危险了! 这般想着,张管事和万管事也不再咄咄逼人。 他们脸上重新堆起热情笑容,带着几个小管事,在营地外围圈出一块地方交给了周阎等人。 “这里便交给小兄弟驻扎了,希望我们齐心合力,平安度过今晚!” 张管事将双手拢于袖中,笑呵呵的说道。 “好说,不过小子这里有件事,倒是得麻烦下张管事了!” 周阎拱拱手,对张管事选的这块地方,还算是满意。 此处有高大山石阻住北边狂风,一侧又与临时营地挨着,不会让商队腹背受敌。 虽然不如身处防御工事做的很完备的临时营地,但也还算不错。 至于周阎他们为什么不离开张管事他们,单独行动。 只能说人多有人多的好处,至少他们商队的规模远远不如另外两家。 有他们吸引火力,打不过也能提早撤退离开。 总的来说,两边互有算计,一番交涉下来都很满意。 “哈哈哈,你只管说,只要能做到的,我等竭力满足你!” 见周阎对自己选择的地方并无任何异议,张管事也是大气起来。 周阎打了个哈哈,笑着道:“今日天色已晚,可我们营地所需的一应防御措施,还很缺少。 不如张管事多加派一些人手,为我们建一些拒马等物!” “这......” 张管事眼睛一转,有心拒绝。 “上次见万管事您老人家有海量,巧了,我等这次出发时, 可是专门有在沣城采买了一些玉堂春,不知您老能否赏脸?” 一看张管事满脸的不乐意,周云虎立时心思活泛起来。 他把主意打到了万管事身上。 而且,把万管事用美酒伺候好了,还方便请教蛮文一事。 听到玉潭春的名字,万管事立马眼眸一亮。 他虽然常年在外奔波,可玉潭春的名字,却是早有耳闻。 此时听到周云虎说他手里有这等美酒,马上忙不迭的点头道:“如今我等守望相助, 这点小事情,我绿柳山庄自然得帮一帮了!” “多谢万管事!” 不顾张管事一副吃了苍蝇屎般恶心的模样,周阎赶忙对着万管事开始道谢。 很快夜幕降临。 有了万管事麾下人的帮忙,花了一个时辰左右,众人就在临时营地外,搭建好了一个驻地。 帐篷内,火红的炭火让室内感受不到一丝丝冬日寒意。 两坛玉潭春下去,万管事喝的醉醺醺的。 他手指着周云虎,口齿不清的道:“你小子可不实诚,这碗中的酒, 半天就只下去浅浅一层,莫不是你看不起老头子我!” 周云虎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索性大大方方的将左胸伤口露出, 笑着道:“前几日在神女峰上遭了马匪,身上有伤,却是不好饮酒!” “万管事,来,我再敬你老人家一回!” 周阎在旁使了个眼色,然后端起酒盏,和万管事碰杯。 加热过的玉潭春,酒色澄如碧湖,香气浓烈。 这种加了特殊药材酿造的美酒很是稀少。 就连周阎手里,也只有于少白从自家酒楼地窖里拿出的几坛。 “好,喝!” 万管事大手一挥,豪气饮下。 “痛快!” 他抹了把嘴角残留的酒渍,毫不顾形象的擦在衣襟上。 周阎眯着双眼,手脚麻利的又为他斟满。 “万管事,不知你可认得这几个蛮文写的是什么?” 周云虎轻咳一声,从袖中取出新誊写的布帛,递到万管事手中。 万管事醉眼迷离,手指颤颤巍巍的接过,接着嗤笑一声道:“什么狗屁玩意,前言不答后语的......” 他嘟囔几声,然后指着布帛上的文字,开始慢慢解说起来。 周云虎接连换了两张布帛,万管事都一一为他翻译成了大乾的文字。 这些蛮文都已被打乱过,周阎听着万管事口中话语,不由得暗暗皱了皱眉。 原本以为只是箭术秘籍,可万管事的翻译后,周阎却是大吃一惊。 那张兽皮上记载的文字,如果周阎猜测的没有错的话,根本就不是什么箭术秘籍。 反而,应该是一种锻骨功法。 《白骨蜕凡经》! 这...... 周阎有些坐不住了。 如果真的是锻骨功法,那它的价值,就有些超乎周阎的想象。 事情关乎重大,周阎连忙摇头示意周云虎不要将剩下的布帛取出。 他害怕暴露太多,让万管事察觉到什么端倪出来。 于是,周阎频频敬酒。 没过一会,万管事就喝的醉倒在地。 “万管事快快起来,再喝一坛!” 周阎害怕万管事装醉,在借着扶他起身时,手掌故意触碰到他的脖颈脆弱之地。 细细感受着万管事均匀的呼吸和律动规整的脉搏,周阎终于是放下心来。 看来,他真的是不胜酒力,而不是猜到了些什么,故意醉酒,准备离场。 “可惜啊,万管事是真的喝醉酒了!” 周阎摇了摇头,佯装可惜的又道:“还想着再开一坛玉潭春呢,万管事你怎么这么快就喝醉了呢? 看来是无福消受了啊......” 说完,他叹息一声,眼神示意帐篷外候着的绿柳山庄的人进来。 “今夜天色已晚,不如让万管事就在我们营地睡觉吧?” 周云虎察觉到了周阎的异常。 他心里猜测,兽皮卷上记载的东西,可能非比寻常。 于是出言对着陪同万管事一起过来的这名护卫说道。 “这......” 护卫刚将万管事扶起,听到这话就想开口拒绝。 可这时,坐在首座上的周阎已经起身。 他脸上的醉态在这一刻烟消云散,目光冰冷,紧紧盯着那武者的眼睛。 一股强大的气势压迫而来,那名护卫瞬间打了个寒颤。 “万管事毕竟年纪大了,这外面风寒,出去怕是会生病啊......” 周云虎上前,宽厚手掌压在这名护卫肩膀之上,循循善诱的说道。 两人一前一后,护卫顿时感觉自己被虎狼盯上,立时大汗淋漓起来。 “那便如此吧,烦请周大人替我等寻一个住的地方!” 眼见今日是非法逃过了,这名护卫便彻底认命下来。 “哪还要再找别的地方,这个帐篷足够宽大,你两夜里住下,完全够用!” 周阎摆摆手,示意这人无须客气。 很快,周阎就和周云虎以巡查营地的名义走出了营帐,独留二人待在这处帐篷内。 这留下的护卫心中暗恨万管事禁受不住美酒的诱惑。 在他内心中,觉得周阎将万管事留下来,是想为夜里可能的危险做个挡箭牌。 一想到这,这名武者就有些头大。 他看着这会已经鼾声渐起的万管事,不由咬牙怒骂一声,转身也出了帐篷, 准备去绿柳山庄的驻地内,抽调些武者过来一起守夜。 第40章 弱小者的宿命 出了帐篷,外面的冷风一吹,周阎昏沉的头脑立时清醒过来。 他虽然没有万管事喝的多,可毕竟陪了半天,体内已是有了几分酒意。 两人和鬼面军众人打了声招呼,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小声交谈起来。 “怎么了阎哥儿,是不是兽皮上的内容不对?” 周云虎迫不及待的发问。 “嗯!” 周阎点了点头,神色凝重的道:“与先前咱俩想的不同。 这兽皮卷上,不是什么箭术功法,反而有可能是锻骨的秘法!” “什么?” 周云虎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乾对底层功法的掌控并不严格,甚至只要花点心思,就能找到。 可练肉之上的功法,却是根本很少在外流传。 也怪摩山鹰出众的箭术,误导了两人。 让他们以为那被珍藏在摩山鹰胸口的兽皮卷上,是箭术秘籍。 “那......” 周云虎回想了下,自己打乱交给万管事看的,只是那兽皮上前几行的文字。 按理来说,万管事应该发现不了什么。 可锻骨境的功法太过于珍贵。 他也无法放下心来。 “万管事那边,要不要探听下他们接下来的行程,找个机会......” 周云虎做出个抹脖子的手势。 “唔......” 周阎锐利目光看向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帐篷,犹豫片刻道:“我今日观察过,绿柳山庄的商队里面,有三名练肉境的武者。 其中一人,还是练肉中期,光靠我们,怕是吃不下这么庞大的商队!” “事关锻骨秘法,就是再小心,也不为过!” 周云虎神情阴郁,心思沉重。 “无妨,明日再试探一下!这锻骨秘法虽然稀少,可绿柳山庄那么大的势力,肯定也不缺!” 周阎想了想,决定先暂缓去做决定,明日找机会,看看万管事那里的情况再说。 “人心难测啊!” 周云虎长叹一声。 他为自己的弱小而感到悲哀。 若是自己也是练肉境的武者,那这次,完全可以找个机会,将绿柳山庄的商队吃下来。 说真的,他也很眼馋绿柳山庄商队运送的货物。 铁器,在蛮族手里,可是十分吃香的。 它的价值,比自己等人运送私盐,要赚的多。 周阎似是看出了周云虎此时的心思,于是轻笑着宽慰道:“这趟挣到银钱, 我去沣城里,给你寻找些突破练肉境的秘药。 云虎哥你如今的实力,已到达磨皮巅峰。 我手里的《熊藏经》,是练肉境秘法。 现在我们手里还有《白骨蜕凡经》,武道前三境修炼的秘法已然不缺。 是时候该提升下我们的实力了!” “这!” 周云虎瞬间有一种被惊喜冲昏头脑的感觉。 他现在磨皮境巅峰的实力,还是周阎不吝银钱,找人炼制了很多秘药才突破的。 这,让他心底就已经很感激了。 可他没想到,周阎会完全放开功法限制,全力帮助自己突破。 “如今你我一体,云虎哥你的实力强了,以后也能替我来朔郡采买私盐。 以后,我便可专心武道,无须为这些琐事分心!” 周阎淡淡开口,转身看向白雪茫茫的无垠荒野。 今日星月齐出,大地一片银白。 “不管是你,还是赵然、李忠他们二人,我都会全力,帮助你们突破! 只要你们不背叛我,我自会全无保留的让你们在武道一途上有所突破!” 周阎语气斩钉截铁。 有熟练度面板,他完全不担心自己手下拿到功法后武道境界会后来居上。 说起来,这还是他和周云虎第一次交心。 身子回转,看着眼前身材高大的周云虎,周阎也是露出些许宽慰笑容。 虽然周云虎一直跟在自己父亲周合平身边,可两人自小熟悉。 周云虎,完全扮演了自己哥哥的模样。 “我父亲,能找到黑甲军的门路,是因为我那个在燕郡边疆战死的大哥吧?” 想到这里,周阎突然问道。 这是他自接手私盐生意,心中一直的疑惑。 他很难相信,以周合平的性格,会得到黑甲军中大人的青睐。 “是的,”周云虎目光肃然,声音有些悲痛的道:“我与你大哥周锋自幼相识, 他后来成了一位黑甲军大人身边的亲兵,五年前在燕郡,他为那个大人挡了一刀。 用他的性命,换了我们周家,一条可以发家致富的大道......” 说到这里,他口中只剩下无尽唏嘘。 “无须哀伤,这就是弱小者的宿命罢了!” 周阎看的很开。 这方武道大世,荣耀、权柄,皆归于己身力量。 若是周峰实力强大,自然不会只做一名亲兵,也不会在燕郡边疆身死。 无他,只是不够强罢了。 他对大哥的印象很少,记忆中的影子完全淡薄。 可如今看来,自己有这等机会,完全是继承了他遗留下的恩赐。 “好好修炼,好好活着吧,云虎哥!” 想到这里,周阎也有些意兴阑珊。 他不再多说些什么,两人俱是心情沉重的回到营地。 安排巡夜的鬼面军,已经骑乘着矮脚马,出了营地。 帐篷内,万管事的呼噜声打的震天动地。 而角落处,还能看到先前的那名护卫,和绿柳山庄的一个练肉境武者,二人正在盘腿修炼。 以修炼代替睡眠,这也是武者平日里的日常。 不过这样,会让神经紧绷,时间久了,身体会吃不消。 周阎笑着打了声招呼,不顾及这俩人不善的目光,自顾自的取出睡袋,躺倒在帐篷中央,闭目休憩起来。 明日寅时三刻就要出发,还要防备夜里有蛮人袭营。 周阎得让身体好好休息才行。 ...... ...... “你小子可不厚道,找老夫喝酒,存了坏心思!” 天还未亮,被手下叫醒的万管事,对着周阎吹胡子瞪眼。 他是贪杯,可没想到眼前这小子真不要脸。 把自己灌醉了,就胁迫扣押在营帐内不让出去。 还好蛮人昨夜没有袭击。 周阎讪讪一笑,接过周三狗递来的湿毛巾,擦了下脸,赔笑道:“万管事这可就错怪小子了。 留您老在这过夜,可完全是小子的一番善意啊。 夜里风大,若是让您着了凉,我可就罪过大了!” “少来,你这次不给我赔一坛玉潭春,我可饶不了你小子!” 万管事被周阎的不要脸气的跳脚。 他嚷嚷着,敲诈走了周阎所剩不多的美酒。 等绿柳山庄的武者全都离开,周云虎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还未熄灭的炭火堆里,丝丝缕缕的烟气升腾而起。 周云虎跺脚抖去鞋面上的积雪,在火堆旁烤了会手, 等绿柳山庄的人走远,这才低沉着嗓音问道:“万管事今日可曾露出什么马脚?” 他目光灼灼,似是下定了什么心思。 周阎摇头一笑,道:“且放宽心,事情还没到那一步。 万管事今日,并没有任何异常!” “那就好!” 周云虎放松下来,抓起灰烬旁的烤红苕,剥皮吃了起来。 第41章 蛮人来袭 “距离出发还有些时辰,阎哥儿你要不再多歇息会?” 周云虎吹着气,三两口把手中红苕吃完。 “我已休息好了,这会精力充沛!” 摇摇头,拒绝周云虎的好意。 周阎把毛巾递给身边的周三狗,笑着道:“快去收拾东西吧,你若是晚了,小心我拿马鞭抽你!” 昨夜周三狗这小子偷喝了酒,半夜喝多了还耍起了酒疯,让周阎出去好好给抽打了一顿。 周三狗立时捂住自己的屁股,害怕的道:“阎哥儿我错了,以后我周三狗再喝酒,就是狗娘养的!” “快滚出去吧!” 周云虎听他这么不着调,起身一巴掌拍在周三狗瘦弱肩膀上,笑骂着给推搡了出去。 “巡夜回来的军卒,可否给备好了热水和吃食?” 周阎穿戴好了黑甲,取出黑刀,准备趁着有空,演练一会斩铁刀法。 有麾下众多军卒,完全用不到他收拾东西。 “早已准备妥当了,现在正收拾着呢,不会误了时辰!” 周云虎这趟专门来,是担心万管事那里,会生出什么变化。 此刻放下心,却是不再多待,大踏步就走出了帐篷。 他算是商队里的管事,一大摊子事情压在他身上,这会,还忙着呢。 只是,周阎的刀法还未练完一遍,帐篷外,周三狗上气不接下气的喊声就传了进来。 “阎哥儿,阎哥儿,不好了......” 周三狗急急忙忙掀开帐篷,扶着双膝,惊恐的喊道:“南边,好多蛮人,全朝这边过来了!” 随着他的话落,临时营地里面,也是战马萧萧,人声鼎沸。 人荒马乱的嘈杂声音,开始如同水沸般此起彼伏的响起。 “嘟— —嗡” “嘟— —嗡” 低沉的牛角号在临时营地内吹响。 周阎面色大变,提刀冲出营帐,便见几个商队的武者,都慌乱的骑上马匹。 而众多仆役,也是紧赶着往驮马上捆扎货物。 “阎哥儿!” 周云虎站在一处山坡上招呼。 周阎快步过去,登高朝着周云虎视线所在的西南方看去。 便见四五里地外,如雷鸣般沉重的马蹄声隆隆而来。 几骑鬼面军,这时也挥舞着火把,急匆匆的回返而来。 “去把探子喊过来!” 周云虎冲着山坡下大吼。 “可否探查清楚有多少人?” 这会其他几个商队派出去的探子也都纷纷赶了回来,周阎这处营地外,不断有快马穿梭。 一个鬼面军探子,抹了把额头汗水,冲着周阎恭敬道:“粗略数了下,不下两百骑,其后还有很多步行的蛮人!” “真会选时候!” 周云虎恼怒的骂了一声。 这会,营地内的东西还未收拾完。 按照那些蛮人行进的速度,时间远远不够。 “我们的东西,并不贵重,”周阎深吸口气,沉声道:“先让鬼面军上马集合,其他人,送去亨泰商行他们的营地!” 周云虎一愣,他有些舍不得留下这么多货物。 “人比这些死物要贵重的多,再说,那些蛮人,未必能靠的近这处营地!” 周阎头脑无比清晰,此刻做出最为明确的决定。 相比起他,周云虎这人,性格就有些优柔寡断了。 这跟他那么高的个子,不太相符。 周阎猜测,可能是他幼时颠沛流离,寄居在别人门下,所以造成性格有所缺憾。 很快,鬼面军集结完毕。 三十多骑鬼面军排成两行,骑马缓缓沿着营地前压。 就连受了伤的周云虎几人,也是跟在队伍后面。 “阎小子你们好快的速度!” 没过一会,万管事就和张管事一行人骑马走了出来。 看到整合完毕的鬼面军,两人皆是脸上露出几分笑容。 这么整齐的队伍,再加上那几若凝成实质的杀气,比之他们商队中的武者,也不遑多让。 “蛮人人数并不多,不如我们先一起冲杀一番,免得营地遭受波及?” 张管事面色转回肃然,对着周阎问道。 他们的货物也没收拾好,肯定不敢让蛮人冲进营地抢劫。 周阎目光灼灼,回身看了眼张管事身后那些乌泱泱的武者,试探着道:“不愧是亨泰商行, 光是你们出手,便能将这些蛮人斩杀殆尽吧。” “我等此行路途遥远,却是不能折损太多!” 张管事摇了摇头,他已从自家探子口中得知了蛮人的状况,此刻并不紧张。 “张管事,不如让我等麾下的武者打头阵!” 就在周阎和张管事推辞间,几个颇为圆滑的中年人走上前来。 他们,都是府城当中的几个小行脚商。 这一趟,随行的都是从城中各大武馆、帮派雇佣的武者。 花钱办事,所以他们完全不在乎麾下武者的死伤情况。 再加上这几人存了讨好张管事的心思,商议了几句,便出言揽下打头阵这事。 他们身后,跟着三十多个桀骜不驯的武者,此刻都目光不善的看着这几个行脚商。 “那就如此决定了,不要磨磨唧唧的!” 万管事还未醒酒,说话时嘴里还是浓浓酒味。 他瞪了一眼周阎,眼神示意张管事定下。 若是指望周阎这个滑不留手的小子打头阵,恐怕费再多口舌也无济于事。 张管事眼眸低垂,继而精芒一闪,对着为首的行脚商笑着道:“刘掌柜,你等先打头阵也可, 不过放心,我亨泰商行的武者也不是孬种。 这些蛮人,得杀他几次狠的。 不然会像苍蝇一样,一直跟在咱们后面,甩都甩不掉!” 说这话时,张管事还狠狠的瞪了周阎一眼。 周阎讶然,有些想笑。 于是他轻咳一声,镇定自若的道:“我麾下武者不多,却是可以绕到侧面出击。 有张管事在前撑着,我等此次定可一击而胜!” “好好好,那便如此决定了,这附近可没什么大的蛮族部落, 这次来的,估计是流窜的马匪。” 万管事有些不耐,他这趟带着的武者也不少,而且三名练肉境的武者,让他底气十足。 “那就麻烦刘掌柜你们了!” 见众人商量好,张管事便一锤定音决定先发制人。 很快,刘掌柜陪笑着许诺无数好处, 终于哄着从武馆和帮派雇佣来的那些武者,骂骂咧咧的走上前。 这些人明显不擅长骑马打仗,手中兵器也是五花八门,还有几个一身白衣,赤手空拳的武者。 他们之中,实力最高的,便是那几个白衣武者当中,一个中年领头的。 可这人,也不过是磨皮巅峰的武者。 看着这一群乌合之众,张管事脸色阴晴不定。 不过有炮灰出来送死,他也乐意。 亨泰商行中,这次出了四十多骑,和绿柳山庄的武者混在一起,差不多有百人。 这些人皆骑乘着高头大马,缓缓走在后面,看着离营地差不多还有一里多地的蛮人,目露森然。 “我们绕道!” 众人出发,周阎也不可能甘于人后。 周三狗他们,如今可都躲在营地里面呢。 他这次敢出工不出力,恐怕很快就会被张管事他们踢出队伍。 第42章 胆寒 唰— — 鬼面军中,人人戴好傩面。 先前散漫气势陡然一变。 深吸口气,周阎也缓缓将新换的火鬼傩面戴上。 心脏如同擂鼓般剧烈跳动,澎湃的气血鼓动的全身颤栗。 肌肉紧绷,手中黑刀高举,周阎大喝一声,纵马朝着蛮人队伍左侧游弋而去。 一旦张管事他们的人和蛮人交手,周阎自会决断,从侧翼出击。 这还是周阎第一次见到这种大规模的战斗。 蛮人马匪组成的队伍行进时毫无章法,可刘掌柜这边先遣打头阵的武者,也是乱成一团。 刚一接触,有武馆出身的武者,逞强冲入马匪敌阵中一通乱杀,继而被密密麻麻的飞箭射成筛子。 惨烈的场景,吓得帮派出身的武者失去再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 尤其是这些马匪极其凶悍,动辄就是将人一刀两段斩成数块。 不过短短几息,冲杀进入敌阵中的武者就被尽数灭杀。 而其余失去勇气的帮派武者,此刻鬼哭狼嚎,抱头鼠窜,恨不得爹妈多生出两条腿。 率领鬼面军已绕到马匪群左侧的周阎,望着这些乌合之众,不由摇头嗤笑。 “阎哥儿,刘掌柜手下的这些武者,怕是不堪重用了,说不得,还会影响士气!” 周云虎拍马上前,有些担忧的说道。 “无妨,你看张管事、万管事他们的军阵,可是没有丝毫动乱的迹象!” 就在周阎话落,就见张、万二人所带的武者,已经开始抽刀砍杀败逃回来的武者了。 “上前继续杀敌,或者死!” 这些武者经验丰富,齐齐怒吼呵斥逃兵。 他们知道自己这方的军阵一旦被这些败兵冲散,那蛮人马匪就可一拥而上。 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分而将他们击溃杀死。 事关生死,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站在张管事身旁的刘掌柜,一脸心疼,他可怜巴巴的看向张管事,心中隐隐滴血。 这些雇佣的武者死便死了,可自己要掏的抚恤金可不会少一个子儿。 而且回到府城当中,这些武馆、帮派可能还会派人来闹事。 “张管事,快让你手下的人出手吧,不然我带的这些人,就都死完了!” 刘掌柜胖胖脸上肥肉一阵哆嗦。 张管事面无表情站在原地。 他出身行伍,平日里对商队武者管教也比较严。 没有他下令,他手下那些武者根本不会主动出击。 “刘掌柜,不用担忧,等这事了了,我准许你的商队可以与我一起同行!” 这话像是一颗定心丸,立时让刘掌柜提着的心舒展开来。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刘掌柜还未擦干额头渗出的冷汗,就见身旁张管事威严挥手示意军阵前压。 而他身后,有两个在这隆冬时节依旧光膀的大汉,“咚咚咚”锤击起大鼓来。 鼓声仿佛要震破云霄。 霎时间,张管事和万管事麾下的武者齐齐进发。 马蹄踏碎积雪,雪亮刀光映的人眼眸生疼。 刚被鲜血刺激的红眼的蛮人马匪,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这群武者凿穿前沿阵线。 几个练肉境的武者,如同锋锐长枪,势不可挡。 刚刚还一副如入无人之境的马匪,几个呼吸间就这被凌厉的攻势打懵了。 “啊啊啊啊,这些该死的乾狗,快挡住他们!” “蛮神在上,快降下责罚,让这些乾狗灰飞烟灭!” “救我......” 人仰马翻,凄厉嘶吼弥漫在整个战场到处弥漫。 而马匪后方,那些步行跟在后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亦步亦趋,在各个族中头人带领下,还嗷嗷叫着向前冲锋。 “是时候了!” 在远处观看这一场屠杀的周阎,敏锐察觉到了战场之上转瞬即逝的机会。 “截断那些步卒!” 周阎暴喝一声,胯下矮脚马四蹄奋力腾起,化作离弦之箭,领着三十多骑鬼面军齐齐冲杀,将战场分割成前后两片。 只是最简单的一字长蛇阵。 周阎挥舞黑刀,势如破竹。 其后鬼面军戴着傩面如同鬼魅。 四人一组,一人延后搭弓连珠攒射,最前方两人手中朴刀抡起旋风,左右屠杀。 最后一人则手持冰刃,枕戈待发,做出随时支援的模样。 这些穷的连匹马都没有的马匪,是蛮人山寨中最底层的贫民。 有的头发花白了,还是拿着菜刀竹竿等物就嗷嗷叫着冲锋。 周阎所率的鬼面军如入无人之境,前后还没盏茶时间,就杀了个来回。 而三十多骑鬼面军,竟是无一人受伤。 抹去脸上血迹,周阎目中杀意沸腾。 他看了眼已经四处奔逃,身子羸弱的蛮人,吐出一口血沫,狞笑着道:“这些弱者不值得我们浪费精力,跟我杀回去!” “诺!” 鬼面军众人齐声大喝。 继而,一字长蛇阵收缩,化作雁形阵。 阵势如同一轮轮小型弯月,身处鬼面军前方的敌人,尽皆化成齑粉。 雪雾漫天,刀兵厮杀之声如雷贯耳。 很快,鬼面军就与张管事麾下的武者会面。 两群武者相隔不过数丈,皆有些吃惊于对方身上那浓郁几若成为实质的杀气。 尤其是鬼面军众人。 浑身甲胄都被鲜血浇透,脸上带着的傩面更是平添几分无法言说的凶煞之气。 “好手段......” 一个骑着战马的练肉境中期的武者拍马走出,看向鬼面军的眼中露出几分防备和敌视。 “你们也不差!” 周阎摘下火鬼面具,视线与那人交集。 两人对视,场中气氛陡然凝重。 “呵呵!” 对面军阵中的那名武者,感受着周阎身上丝毫不亚于自己的气势, 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然后毫不迟疑的率队向另一侧杀去。 两方人马,虽然人数有所不同。 可周阎这边的鬼面军里,可是有好多出身于黑甲军的军卒。 平日里他们的训练,也是按照黑甲军还未堕落时的那一套,几近严苛。 如此之下,不过三十余人的鬼面军,气势竟是与对面不弱分毫。 已经被杀到胆寒的蛮人马匪逐渐开始撤退。 一场有些虎头蛇尾的袭营,最终落得个在大雪地上抛洒下两百多具尸体的结局。 而这其中很多死者,还都是些被周阎撕裂战阵中部时,屠杀的一些老弱残兵。 “这都是些什么事!” 回到营地后,周阎听着周云虎汇报而来的战果,不由得苦笑一声。 都是一群在山上快要活不下去的蛮人,身上根本就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私铸的铜钱,粗劣不堪的刀兵,采摘手法拙劣的药材,零零散散,终归是换不了多少银子。 可以说毫无意义的一场战斗。 这一趟厮杀,除了刘掌柜损失惨重外,其他的几家商队,倒是没有多大的损失。 不过这也和他们的实力有关。 说真的,周阎这会看着自己麾下五十多人的商队,有些开始羡慕起张管事万管事二人起来。 背靠大势力,连来朔郡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队伍配置都豪华的可怕。 不知道自己麾下的这大猫小猫三两只,何时能够发展成亨泰商行、亦或是绿柳山庄这样。 第43章 雀翎部 五日时间匆匆而过。 从无垠高空俯瞰,那连绵群峰之下,崎岖难行的山道之上,一行人马如同蝼蚁,正竭力前行。 周阎所要去的雀翎部,与张管事他们的路途并不在一处。 于是在两日前,几个结伴而行的商队终于分开。 因着那一日鬼面军的强悍武力,这几天张管事和万管事二人对周阎的态度,可以说是十分亲近。 就连出身于亨泰商行,看起来有些高傲的张管事,都隐隐传来交好之意。 而万管事就很纯粹,拍着胸膛让周阎有空去花溪谷绿柳山庄找他。 他承诺会给周阎用天星钢量身铸造一副刀兵甲胄。 反正绿柳山庄本来就是以铸造刀兵闻名鄣郡,这种事以万管事如今的地位,只用开口说几句话而已。 这也是他拉拢周阎的手段。 与张管事相比,万管事的诚意,就给的很足了。 一副上好的刀兵甲胄,价值不菲,更别提是用天星钢这等珍稀材料了。 “阎哥儿,翻过这个山头,就到雀翎部的地界了!” 周云虎骑乘着从马匪那里抢来的战马,晃晃悠悠的来到了周阎身侧。 此刻他身上的伤势已经痊愈,脸上又重新有了血气。 “阎哥儿?” 看到抱着一卷书册而陷入沉思中的周阎,周云虎口中声音不得不又加重了几分。 “嗯?” 心神沉浸于《白骨蜕凡经》中的周阎,终于是被惊醒。 他茫然睁开双眼,扭头直勾勾的看向周云虎。 周云虎有些无语,他内心长叹一声。 自昨日在一处蛮人聚集的小城里,找了几个识字的祭司, 把那兽皮卷上的内容翻译出来后,周阎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喔......云虎哥?是快到雀翎部了么?” 周阎强撑精神,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顿时感觉体内的精气神,好像被什么东西掏空了一般。 “呼— —” 周阎将胸中闷气吐出,继而重重将翻译而出的书籍和兽皮卷贴身收藏好。 “这本锻骨功法,是否有所不妥?” 从昨日到现在,周阎都有些神思不宁。 周云虎此时也开始关心起来。 “暂时还看不出来!” 周阎回答的有些强颜欢笑。 何止看不出来,事实上,他现在根本就看不懂这《白骨蜕凡经》上写的东西。 不止晦涩难懂,很多武道术语,他都知之甚少。 周阎明白,这是自身底蕴不够深的缘故。 等在鬼面军中,再培养出两名练肉境的武者,他定要回到鸣鹤书院中,潜修一段时间。 先沉淀一番,等实力到达练肉巅峰,再钻研这本锻骨秘籍吧。 思虑至此,周阎也打开了心扉,不再如之前那样一副快要走火入魔的样子。 他脸上复又重现和煦笑容,对着周云虎道:“多谢云虎哥关心, 这本锻骨功法,目前恐怕不是我所能参悟透的, 所以我也不打算再钻牛角尖了!” “那就好,那就好,”周云虎也开怀大笑起来,他从马背上取出一些干粮,递到周阎手中。 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马上就要到雀翎部了, 这是方圆几十里最大的一个蛮族部落吗,我们等下,还是要小心行事才好。” “我对雀翎部的了解,还是我爹书房中记载的那些,不知道云虎哥还有没有别的教我?” 雀翎部算得上是附近一片地界的霸主,而且还与大乾关系很亲近。 当然,那些视大乾为敌寇的,早都被踏山灭族了。 “只要我们进了雀翎部,时刻遵守他们的风俗就好,有黑甲军的关系在,其他的倒也没什么。” 周云虎语气并不凝重。 这雀翎部,他五年间,来了快有五六十次了,和部落当中的几个贵族,关系都处的非常好。 “雀翎部以木姓为尊,族长木许新、大祭司木天放,还有少族长木旻远,这三人是最不能得罪的!” 周云虎出声告诫。 “嗯嗯,我看记载中,说这雀翎部,祭祀六目孔雀,他们尊六目孔雀为大地之母,不知云虎哥能否为我讲讲?” 周阎似是想到了什么,随意开口。 “不过是蛮族自封的信仰罢了,倒是我们大乾很少信奉这些鬼神之说!” “哈哈哈,大乾人都只信奉武道,渴求自身肉体气血强大,对这些神神鬼鬼自然不感兴趣!” 两人闲聊着,话题倒是有些扯远了。 “这些年,我倒是与少族长木旻远的弟弟木少峰关系匪浅,等到了雀翎部,拜见完族长之后,我们去找他。” 翻过这道山梁,就能进入雀翎部的地界,周云虎对这已是轻车熟路。 周阎还是第一次来,等众人到达山顶,站在高处远眺而去,视野内,开拓的整齐的盐田在另一侧山脚下,连成颇为壮观的一片。 赤红色的梯田,最高到达半山腰处。 这几日天气有些回暖,初冬刚下的一场大雪,已经消融干净。 所以从山这边望去,那片梯田之上,有少半部分,还呈现着一种荒芜的惨白之色。 “入秋之后,雀翎部就不在晒场里晒盐了,从山中采出的卤水,大都用竹管运送到寨子里去了......” 周云虎用手指指点着,让周阎记下雀翎部大寨所在方位。 从山上往下走时,已经有在周边巡查的蛮人骑士过来。 在看到周云虎拿出的令牌之后,这支十人骑的小队,面无表情的放他们离开。 “这可是木少峰送我的令牌,有了它,这些蛮人可不敢找我收银子,哈哈哈!” 周云虎神情愉悦。 特别是十人骑小队那队长看到令牌后忌惮的目光,让他很是得意。 “得赶快些走了,寨子离这里至少还得有五六里山路呢,去了得拜见雀翎部族长,一大堆麻烦事!” 这时李忠也从另一侧跨马而来,开口催促起来。 “对对对......忠叔你提醒的很及时,若是去晚了再拜见,可就失了礼数!” 周云虎收起脸上笑意,冲着周阎点了点头,开始招呼商队众人加快速度。 五六里地,众人走了差不多有一个时辰。 连日来骑马赶路的周三狗几人都有些叫苦不迭。 等从盐田穿行而过,看着那些已经干涸凝霜的盐渍,就那么白花花的出现在漫山遍野, 第一次来这雀翎部的几人,都是露出贪婪的目光。 “这么多盐,能换回多少银子啊......” 周三狗猴急的下马,用指头抹了一把盐田中的盐渍,迫不及待的放入嘴中。 “啊呸呸呸,怎么这么苦啊,这人能吃吗?” 周三狗大声埋怨起来。 一旁李忠嗤笑着出声道:“这些盐,搜刮回去,还得熬煮一遍呢。 有些事,让你小子吃个亏,才能记下!” 第44章 入城 等从两山中的峡谷通道走出,才看见一堵高有五米左右的土墙,拦在道路尽头。 视线内沿着山峦起伏,依稀可见有数不清的吊脚竹楼屹立其中。 土墙下守城的蛮人守卫披着甲胄,尽职尽责的立在门口。 周阎看到,在那城门口所在位置,还有一个商队,正堵在那里,不知道在跟守卫吵嚷着什么。 “去问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周云虎皱了皱眉,让赵然前去询问。 “诺!” 赵然点了点头,上前查看片刻,很快回返。 “雀翎部的少族长木旻远半旬前下令,外族之人入城时必须缴纳入城税,一人二十文铜钱!” 赵然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若是以周阎现在商队的人数,光一次入城,就得十两银子左右。 “什么?” 周云虎诧异的发出惊呼。 什么时候,这蛮族之城,敢收取入城税了! 要知道,这雀翎部的小城池,一年到头除了几家商队之外,鲜少有人来往。 可以说这入城税,就是专门针对外来商队而设的。 “先进城吧,不要在这里磨蹭浪费时间了。” 周阎眸中寒芒闪烁,开口吩咐。 如今身处别人地盘,确是不好再起冲突。 在这里空费再多口舌,可除了乖乖交钱之外,也无济于事。 除非不选择进城,要不还得按照人家规则办事。 “也不知道木少峰给的令牌,管不管用!” 周云虎有些舍不得掏入城费。 “木少峰与少族长之间的关系如何?” 周阎想了想,开口问道。 十两银子,磨皮境武者使用的秘药,都可以买两副质量上佳的了。 而且,这还只是一次入城的费用。 “唔......” 周云虎眼神闪烁,支支吾吾的说片刻说:“木旻远性格高傲,一向以蛮神子民自居, 而木少峰性格平易近人,喜欢与我们这些大乾人交朋友。” 得,周阎一听到这两人如此鲜明的对比,立时就知道周云虎的盘算要落空了。 “那还是先别用木少峰的令牌吧,以防发生别的不可预知的问题!” 想了想,周阎作出决定。 一个是身份高贵的少族长,一个不过是族长的寻常子嗣,完全没有可比性。 他也是第一次来这雀翎部,很多东西,得亲自接触,才能清楚了解。 为保险起见,这十两银子,还是规规矩矩的掏了吧。 反正,从雀翎部采买私盐,运到鄣郡,赚取的利润也不在少数。 想归想,周阎心中还是很不爽的。 也就是近些年大乾国力肉眼可见的衰弱,对边陲之地的管控放松不少。 不然,单是私自收取入城费这一点,顷刻间就会派出大军征伐,屠山灭族。 交了入城费,众人终于进了土墙。 而先前那个商队,还在城外跟守卫对峙。 这个商队看起来鱼龙混杂,应该是不知道哪一处的小行脚商抱团在一起。 一人二十文的入城费,对这些人来说,算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雀翎部除了贩盐,还有一些山林之中独有的药材,兽皮、骨骼,都能运到别的郡赚取差价。 “我们先去族长的府邸拜见一下吧!” 进了城,周云虎骑马在前带路。 而周阎,却是抬眼打量四周的情况。 雀翎部这座私自建成的小城池,大部分建筑都是挑高的竹楼。 底层蓄养牲畜,上层用以起居生活。 竹楼外层,都有厚厚茅草捆扎成席覆盖着用以保暖。 这里出没的蛮人体格都比较强壮,很多长得孔武有力,看到商队到来,都只是远远看着,并未有其他的动作。 可能大乾的商队,在雀翎部的人看来,有些司空见惯了。 这些人脑袋包巾上插着的羽毛极其艳丽。 让周阎感觉有些新奇的,就是街道四处,时不时的能看到很多通体呈现蓝绿之色的孔雀,在目中无人的随处溜达。 而时不时的,就有蛮人走出竹楼,拿出洗干净的果子,虔心叩首下去,双手恭敬的朝着孔雀奉上水果。 若是遇到孔雀尾羽脱落,很快就会有蛮人冲出来疯抢扭打在一起。 在雀翎部里,孔雀的尾羽,是最为宝贵圣洁之物。 “阎哥儿,在雀翎部,这些孔雀,可是万万不能伤害的。” 周云虎见周阎目光一直在这些孔雀身上停留,立刻出言警告。 这些孔雀,可不是什么寻常的鸟类,而是雀翎部专门驯养的一种血脉不纯的妖兽。 以前也有大乾来的商队,觉得孔雀好看,比较珍惜,便偷偷准备捕捉带回大乾售卖。 可没想到,刚一行动,便如同捅了马蜂窝一般,整个寨子之中的蛮人都蜂拥而出,将这个商队的人,直接当街打死。 这些孔雀,就是雀翎部的禁脔。 “云虎哥说笑了,我只是觉得新奇罢了!” 周阎摆了摆手,他对这些孔雀,并无其他的想法。 反正自己也不会学那些蛮人将尾羽插在头上炫耀。 这些孔雀,除了好看之外,在他眼中显得一无是处。 “那就好,那就好!” 周云虎搓着手,指着不远处修的富丽堂皇的一处府邸, 笑着道:“雀翎部族长所在的宅子到了,阎哥儿随我去拜见他们的族长吧!” 雀翎部一直心向大乾,所以连带着族内的一些贵族头人之类的,都喜欢按照大乾的礼节规矩来办事! 眼前这处府邸,占地极广,几乎小半个山头都被囊括其中。 即便是周阎,都不曾见过如此恢宏的建筑。 红墙黑瓦,屋檐林立,仿若与周边竹楼是两个世界的产物。 外墙之上,用各色鹅卵石组成的一幅幅孔雀开屏图栩栩如生。 府邸大门紧闭,而旁边侧门处,站着两排银盔明甲的蛮人军卒。 商队其他人都在府邸外的广场等候,唯有周阎和周云虎二人上前。 周云虎取出信物,交到军卒手里。 这些军卒仔细检查一番,然后又将两人身上的刀兵卸下,收在专门的武器架上。 接着,一个军卒冷冷开口道:“你们跟我来吧,跟紧了,别随意乱走!” 他说出的大乾语有些不太标准,听着极其拗口别扭。 “麻烦了!” 周阎礼貌点头,和周云虎跟在这人后面,缓缓走进宅院。 宅院内的装饰也是异常的华丽,在鄣郡都很少见的各种瑰丽奇石,被雕琢成孔雀模样摆在院中。 不过这些孔雀显然并非凡品,有火红如同烈焰般的四目孔雀振翅欲飞, 也有通体碧蓝,宛如深邃幽潭般的四目孔雀,正探爪伸向虚空,似要捕捉猎物。 而等着军卒带着走过三个院落,又来到一处小广场前时。 一个三丈多高,通体被鎏金覆盖,熠熠生辉的六母孔雀,呈一飞冲天之势,昂首立于庭院正中。 而诡异的是,这孔雀背部,还背负着一个身姿极为妖娆婀娜,但面容扭曲,带着几分愉悦,几分痛苦的成熟女性身躯。 那如瀑卷曲长发垂下,堪堪盖住不着寸缕的身躯敏感部位。 而祂的身躯皮肤上,还有一片片,似鳞甲,又似短小绒羽的毛发生出。 第45章 大地之母 “是大地之母的化身之像!” 周云虎低头,凑到周阎耳边轻轻说道。 而两人身前的那个银盔军卒,则是一脸虔诚。 他双膝触地,摊开双手在金身前恭敬叩首,半晌,才带着一种极为满足的笑容起身。 “快走吧,不要让族长等久了!” 这个军卒冷哼一声,然后姿态又回到之前高傲模样,带着周阎两人又往前走了起来。 等快走出庭院,将要跨出门槛之时,周阎觉得似有一道目光正紧紧盯着自己。 这道目光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恶意,他的脖颈处,瞬间就有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升起。 “嘶!” 周阎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的转头。 可庭院内空空荡荡,别说人影,除了那雕像,连株花草都没有。 就在周阎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视线收回之际。 眼睛突兀的与那六目孔雀雕像对上。 霎时,一股如坠冰窖的感觉陡然而生。 “什么鬼!” 周阎瞬间就觉得自己的意识正被神秘力量剥离,渐渐与自己的肉躯远离。 他像被溺入冰冷海底,周边尽是无垠黑暗。 “啪!”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抽离的意识才慢慢聚拢。 “阎哥儿?!” “阎哥儿?!” 朦胧中周云虎闷闷的声音继续传来。 这呼喊像是丢失了大半信号,断断续续的在他耳边响着。 “唔— —呼!” 周阎猛地回神,开始大口喘气。 “阎哥儿你怎么了?” 周云虎狐疑的上下打量着周阎。 而等周阎清醒,却是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跨过了高高的门槛。 此刻,正站在一棵光秃秃的大树旁边。 寒风卷过树梢之上最后一片眷恋暖阳的枯叶,在他不远处飘飘然落地。 先前被神秘力量剥离的五感六觉,在枯叶落地刹那,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躯。 “我没事,就是刚才突然恍惚了一下......” 周阎还有些心有余悸。 而周云虎则担忧的小声责备道:“那本功法,阎哥儿就先不要琢磨了!” 他以为,周阎是费了太多心血,没休息好的缘故。 “不是因为这个......” 周阎想再开口,可这句话最终还是藏在了心底,只在脸上,冲着周云虎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他此刻回想,终于知道到底是什么不对劲了。 “是那六目孔雀的眼睛!!” 他内心惊呼,身上却是有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毫无生命气息的泥塑雕像,能对他产生这么大的影响了? 初次见时,那孔雀的头颅,因为昂首向天的缘故,他只能看到半个侧过的脑袋。 等刚才被恶意盯上,再次回看,与金身孔雀六目相对的那一弹指间, 他整个人如坠谷底,意识被拉入一处莫名之地沉沦。 若不是周云虎叫醒他,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现在的记忆里,已经快要想不起来那六目孔雀的眼睛到底是何模样。 只记得无比的刺目、邪恶...... 几乎宛若实质的恶意。 “啧!” 周阎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心有所惑,总觉得这一刻,似乎窥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或者说,这个世界的另一面,在不久之前,为他展示了常人难以触及的冰山一角。 “少族长出来了,噤声!” 银盔军卒转身,冲着周阎严肃的说道。 就在他说完后跪地刹那,四个怀抱白羽孔雀,衣着白色襦裙的少女先头走出。 而之后,又有两个少女抱着蓝羽孔雀,她们后面,还有两个抱着绿羽孔雀的少女徐徐走来。 这些少女身上裹挟着一股香风,白皙姣好的脸蛋之上,带着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她们的表情无喜无悲,只剩下一种刻入骨髓的麻木。 像是精致玩偶。 周阎正津津有味的欣赏着这有些异域风情的一幕时,却陡然看到, 白裙少女中有一位正紧咬银牙,瞳孔中的痛苦之色一闪而逝。 他视线下移,便看到她怀中抱着的白羽孔雀,深灰色的爪子正紧紧扣在少女雪白手臂之上。 鲜血流出,打湿衣衫,形成一抹妖艳的红。 那血迹沾染到孔雀白羽之上,凝成颗颗血珠,沿着几乎要垂到地面之上的飘羽左侧滚落。 那妖艳的红,与白玉一般的孔雀羽毛,形成一种无与伦比的美。 “我的小雀儿是饿了吧?” 就在周阎视线被这有些震撼的反差场景所吸引时,一道尖厉刺耳的声音从众多少女身后传来。 少女们顿时颔首低眉,莲步轻移向后退出半步,抱着孔雀跪倒在地。 紧接着,一个身高不过一米五左右,皮肤黝黑,身材肥硕的青年走出。 金色的长羽别致的插在他的额头两侧,显示出来人与众不同的身份。 塌陷的鼻头,豆大的圆眼,凸起的嘴唇,近乎淡若不可见的眉毛。 来人有着丑陋而又抽象的面容,偏偏神态高傲非常。 他腰挎镶满宝石的金色弯刀,穿着一身暗红色袍服。 袍服袖口下摆等处,还用银色丝线压边,显得华丽异常。 这人鼓着好似十月怀胎妇人般大的肚子,就这么直挺挺的走到那被白羽孔雀抓伤的少女身前。 跪地的护卫、站在一旁的周阎和周云虎,都被他无视。 那小臂上被孔雀抓伤的少女,刚才还一声不吭。 可等雀翎部的少族长,施施然站到她面前之时,身子却是立时就抖成筛糠。 “哈,哈......” 木旻远喉咙里传来奇怪的笑。 他粗短肥胖的手指在少女脸颊由上而下轻柔滑过, 如蒜瓣样的鼻翼微微抽动,像是竭力在嗅着那如兰似麝般的处子幽香。 “小雀儿,既然饿了,就开饭吧,可不要饿坏肚子了啊......” 话还未落,木旻远右手五指就如同钢箍,刹那间并拢,狠狠扣在少女脑袋之上。 而白玉孔雀,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 鹰钩形的鸟喙瞬间张开,锋利如刀的啄破少女左眼叼出,长长脖颈一缩,头颅向上扬起。 在少女哀嚎声还未从嘴中发出之时,就已将眼球吞入腹中。 接着如法炮制,电光火石之间,只剩下两个流着血泪的空洞眼眶。 如此惨象在前,可别的少女除了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外,竟是没有其他动作。 像是司空见惯! 像是习以为常! “哈哈哈!” 木旻远露出满足的笑容,他夺过少女手中孔雀,温柔揽于他的怀中。 “把她还给她的家人吧,毕竟是受了我雀儿的垂青, 再让她的家人拿出二十两银子,这是给大地之母的贡银!” 木旻远笑着挥手示意一个站在不远处的黑袍老者出来,将已昏倒在地的少女拖出去。 第46章 涨价 “你们是什么人?” 木旻远这时才看到站在庭院中的周阎二人。 “启禀少族长,这两位是从鄣郡来的盐商?” “盐商?” 接过侍女递来的锦帕随意擦了擦手,木旻远眼中的贪婪之色一闪而过。 “大乾来的盐商啊......这次准备采买多少盐?” 木旻远眼珠子骨碌一转,嘴角勾起,笑着询问。 周阎冲着周云虎微微点头,示意他上前交接。 毕竟周云虎来这雀翎部不下数十次,这些采买的活轻车熟路。 “回少族长,我们这次准备采购二百石的井盐!” 周云虎恭敬回答。 说完还从袖中,取出一个古色古香的铜制方盒奉上。 侍女拿过,在木旻远面前打开。 只见方盒内,放着一枚雕琢精美的山水牌。 “这是我们东家特意为少族长准备的礼物!” 周云虎拉住周阎的衣袖,在木旻远面前介绍。 “收起来吧,二百石的井盐,也算是大手笔了......” 木旻远微微颔首,若有所思的看向周阎。 好年轻! 这是他对于周阎的第一印象。 接着,便感受到周阎体内那蕴藏的澎湃气血,瞬时,他面色一变。 他如今快要三十岁的年纪,武道境界,才刚刚达到练肉中期。 而周阎身上浑厚的气血,却是与他相差不下分毫。 可看他的年纪,就让木旻远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了。 蛮族缺少武道传承,而他所修习的武道,还是他的父亲攀上了军中的亲贵,才得以收拢到几门功法。 眼前这小子,何德何能? 想到这里,木旻远脸上露出几分不善。 在介绍完周阎后,周云虎一直忐忑看着木旻远。 他不知道,木旻远会不会觉得自己这方商队的东家,太过于年轻。 可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是,这短短几息功法,木旻远的脸色就变了数次。 这让周云虎心中暗暗叫苦,他不知道周阎是哪里犯了这个小矮子的忌讳 不过他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脸上挤出一抹笑容,周云虎踏步向前走了一步,然后从自己怀中取出一块黝黑铁牌,在木旻远眼前亮出。 “少族长,我们商号,是挂在黑甲军门下的,还望行个方便!” 若非害怕事情有变,周云虎也不想以势压人。 “哼!” 木旻远含怒轻哼一声。 眼中的忌惮之色转瞬即逝,继而化作冰冷,死死盯着周云虎的脸庞。 “好,很好!我们雀翎部与黑甲军早有约定,那就按你们报的数量,去盐仓提盐吧!” 场中气氛焦灼片刻,木旻远终于淡淡开口。 “木天德,去给他们开具盐引,带去盐仓!” “是!” 奴仆队伍中,又有一个鹤发老仆,慢慢悠悠的走出。 吩咐完,木旻远挥袖从另一侧的道路走去,而跪着在地的侍女,尽皆抱着孔雀,沉默跟在他的身后。 木旻远走的时候明显有了怒气。 自己最心爱的雀儿刚刚饱餐一顿后为他带来的那点愉悦,转瞬被周阎二人气的烟消云散。 “这位小东家,有些不巧了,寒冬已至,我们雀翎部的井盐,涨了那么一点点价格!” 鹤发老仆脸上带着一种商人的市侩,他眯眼,手势比划了几下。 “多少?” 周云虎蹙眉问道。 “二两银子一石!” 鹤发老仆轻笑着回答。 “什么?” 周云虎被这价格吓了一跳,他不可思议的看着鹤发老仆,惊声道:“我记得上一次拿货,还只是一石一两六钱银子。 这次,怎么涨了这么多?” 他有些怀疑,这老头是不是胡乱报的价格,准备宰人。 “天时不好,无法再在盐场晒盐了......盐仓里的存货也不太够,可不就得涨价么?” 鹤发老仆笑眯眯的,一副你爱买不买的样子。 “那也涨的太多了,这么远的路,运回去,说不定我们还得亏损一大笔!” 周云虎心疼的跺了跺脚,开始唉声叹气。 鹤发老仆双手拢于袖中,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周云虎表演。 “咳!” 这时周阎轻咳一声,向前一步,看向鹤发老仆到:“二百石的数量,一石涨价四钱银子,这幅度也太大了些,不如我们折中一下?” 不管这老头口里说的是不是真的。 可人家死咬着涨价,半步不退,而且一下子提高这么多。 周阎只能硬着头皮,看是否能够讲讲价! 反正左右几句话的功法,怎么也不吃亏。 闻听周阎的话语,老头有些纠结,可很快,他就摇了摇头,无奈的道:“这是少族长亲自定的,就这,还是看在你们是黑甲军附属商队的份上才给的价格。 寻常商号来了,至少得二两三钱银子才行!” “少族长?” 周云虎愣了一下。 接着又急切道:“这定价不一直是你们族长决定的么?” 他不明白,这个每次来,基本上都见不到面的少族长,怎么这次存在感这么重了。 “唉!” 鹤发老仆叹了声气,他看了眼那银盔护卫,凑到周阎和周云虎中间, 小声的道:“族长大人上个月病了一场,现在寨子里的一应事物,都是少族长管着了!” 说完,他也是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这个鹤发老仆,是雀翎部族长分派下来管盐仓的人。 周云虎跟着周合平,跟他也打了好多次交道了。 “二两银子,那就二两银子吧!” 周阎有些无语。 怎么进了这雀翎部,有些诸事不顺呢? 先是自己看了那六目孔雀雕像一眼,意识就陷入诡异之中。 再被木旻远那个矮子草菅人命恶心了一通,还要再忍受涨价。 啧...... 周阎右手大拇指无意识的在自己食指关节处摩挲,心中有些不太平静。 见价格谈妥,鹤发老仆木天德也不再磨叽。 从腰中解下盐仓的钥匙,慢腾腾的带着周阎二人往盐仓所在方向走去。 只是,就在通过一个院落,透过那低矮的石墙外,露出半个六目孔雀雕像的脑袋。 鎏金的塑像,即便隔了上百步的距离,还是看的很清晰。 “木老,那供奉在小广场上的六目孔雀,不知是否有何神异之处?” 周阎目光一闪,出言试探问道。 木天德一愣,回头朝着六目孔雀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接着虔诚跪下,叩首之后才徐徐起身,不咸不淡的道:“大地之母的金身之像,自然有神异之处!” 说完,他沧桑老脸上露出几分怀念与迷茫。 周阎看出有戏,立马从袖中捏出一块碎银,放到了木天德的手中。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解决掉心中刚刚产生的那块阴影。 要是弄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只是看了一眼,就让自己遭受莫大恐惧。 那他怕是会一直惦记着这事! 第47章 心神之力 木天德接过碎银子,随手掂了掂,然后用牙齿咬了一下。 确定为真后,笑着又用袖袍来回擦拭两遍,这才小心翼翼的收到了自己腰间。 “不过一块碎银,至于这样么?” 这慢腾腾样子看的周阎有些焦急,他不由得在内心暗暗腹诽。 可谁知道,收了银子的木天德,又是跪地叩首,还念念叨叨,吟唱着周阎听不明白的蛮语小调。 过了半天,木天德起身。 他又回到先前领路时的模样,边走,边说道:“广场中那块大地之母的雕像,是从蛮族神庙之中搬出来的, 听说,心神之力强大之人,就能感受到大地之母的垂青!” “木老,能否详细说说?” 周阎听到一头雾水。 木天德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周阎,冷哼道:“蛮庙,二百年前就被你们大乾拆了。 里面的神像,焚的焚,拆的拆,这大地之母,是唯一完好幸存的一尊神像了!” “嗯?” 周阎有些疑惑。 唯一幸存?! 是藏得太深,没被大乾的军士找到? 就那鎏金的华丽外表,但凡被发现,就不可能时至今日在雀翎部看到。 “那时,大地之母金身像,还未完全塑好,差了最后一个工序,被放在一个祭祀的家中呢......” 木天德看面相最多也就六十来岁。 而两百年的事,可能也是蛮人一代代口述流传下来的。 所以他口中说出的话语,带着一种神话传说,荒诞猎奇故事的味道。 “木老你刚才说的心神之力,指的是?” “神庙中的祭司,传说能呼风唤雨,驱雷掣电,口含水火, 可不是你们大乾那些只懂得修炼武道肉身的粗鄙武夫能比的!” 木天德哀呼叹气,接着又道:“心神之力,便是指一个人的精神力。 这也是祭祀们强大的秘诀之一。 不修武道,专修精神,用至纯精神感念神灵伟力,继而掌控神灵权柄。” “对了,”木天德神秘一笑,突然转过身子。 他浑浊双眸泛白,红色血线密布。 他整个人化作重影,无数眼瞳死死盯着周阎,嘴巴裂开到耳朵处, 又哭又笑着一字一顿的问:“你知道大地之母,祂别的名讳是什么吗?” “什么?” 周阎一个激灵。 他突然觉得,这老头,有些不对劲! “恐惧之母!!!” “黑暗之母!!!” 尖锐厉啸声突然在周阎脑中回荡。 这声音,似是以一种超出人耳所能听的到的分贝,直接突兀出现在周阎的脑海之中。 他的意识像身处风暴中的小舟,眩晕、恶心、恐惧之感,瞬间涌上心头。 “啊啊啊啊啊啊......” 周阎疯狂大叫,他的耳朵、鼻子、眼睛、嘴巴之中,都有殷红血液流出。 “阎哥儿,阎哥儿?” 一直默默听着周阎和木天德对话的周云虎,马上就发现了周阎的不对劲。 他又怔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眼失去焦距,魂飞天外。 周云虎大手探出,抓住周阎的肩膀摇晃。 这次周阎清醒的很快。 在周云虎手掌触碰到他身体的刹那,意识就清醒了过来。 “那是什么?” 周阎惊怒交加,大踏步上前,一把揪住木天德的衣领。 “阎哥儿?” 周云虎被吓了一大跳,连忙按住周阎的小臂。 木天德被周阎勒的差点喘不上气来。 等周阎终于松开,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指向周阎,喷吐口水呵斥道:“你这小子想要干什么?” “刚才,你对我做了什么?” 周阎直视木天德双眼,他的身上,涌现无尽杀机。 “啊?” 木天德茫然,歪头看向周云虎,喃喃道:“刚才,不是给你讲故事呢么?” 周云虎也有些纳闷,他看向周阎,问道:“刚才木老在说大地之母雕像的故事啊。 若不是那个祭司的女儿和她的青梅竹马,这金身之像早就随着蛮庙一起被埋葬了!” 他的语气,带着些许唏嘘。 两个相爱的蛮人男女,在将大地之母的雕像藏好后,为了防止泄露消息,双双选择跳入火海中殉情。 何等凄美的爱情故事啊! 怎么阎哥儿反应这么大呢? 周云虎心中疑窦丛生。 他准备今晚就一直看着周阎,不让他翻那本《白骨蜕凡经》。 “不是?” 周阎有些崩溃,怎么两人口中说的和自己刚才接触到的,不一样呢?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看着木天德那浑浊的眼神,暗黄色的瞳孔,再回想先前他那泛白眼球。 两种截然不同的样子,顿时让周阎产生一种可怕想法:“刚才,自己不会是又陷入幻境之中了吧。” “该死,看来得早点离开雀翎部,这里太过邪门了!” 周阎心中咆哮。 他被这莫名其妙的诡异现象搞得有些崩溃。 “以后,没弄清为什么发生这一切时,我还是不要再踏足这雀翎部了!” 也就周阎武道意志坚定,加上他不怎么信鬼神之说,不然他被这么折腾,心理早就崩溃了。 在做足心理建设后,周阎就开始慢慢回想。 这种诡异现象,有没有可能,是被蛮庙祭祀加持在了大地之母雕像之上。 而他,两世为人,精神意识自然比寻常人要强大的多。 要知道,蛮族选择祭祀的唯一标准,便是得觉醒前世宿慧,成为所谓的“圣童”。 可惜,这一传承,也在两百年前,被大乾毁灭了。 现在各大蛮族部落里的祭祀,根本就无法唤醒自己的前世宿慧。 一边思索,一边跟着木天德往盐仓方向前行。 忽然,周阎眼眸一亮。 “系统面板!” 他心中默念,眼瞳之中,金色面板出现。 百步长拳— —熟练73% 蛇缠手— —熟练35% 斩铁刀法— —大成31% 切玉腿— —熟练11% 境界:练肉— —初入62%(熊藏经) ...... “与之前没什么不同!” 周阎摇了摇头,放下心来。 可就在他要关闭面板之时,那境界一拦之后,又突兀的出现几个字来。 心神之力(未命名?!条件缺失!) 这一行字出现的让人有些扑朔迷离。 它不断闪烁,金色光芒黯淡无比,还不断有火星“咔咔咔”的在字体上脱落。 周阎怀疑它坚持不了多久,就得又被这面板抹去。 “未命名,是要我自己命名还是?” “条件缺失,又要如何补全呢?” 看不明白,周阎无奈关掉面板。 他心中的出现无数疑云。 雀翎部、大地之母,亦或是恐惧之母、黑暗之母,还有心神之力,自己的面板。 种种一切,谜团一个接着一个,压的周阎有些喘不过气来。 第48章 送礼 一直到盐仓,周阎的神情都还有些恍惚。 赵然和李忠二人,抱着装有银钱的袋子,领着商队人马,刚好也到了盐仓。 拿着木天德开具好的盐引,在十几个管事的注视下,厚重的盐仓大门被缓缓打开。 铁索铰链“嘎吱嘎吱”的声响,在清冷的风中传出好远。 而随后,盐仓内,那一袋袋码放整齐的井盐,就这么堆满在圆柱形的仓房内,一眼望不到头。 周云虎眼神带着几分不悦,冷冷看向木天德:“这就是你所说的产量稀少?” 木天德皮笑肉不笑的耸了耸肩,瘦弱干枯的身体好似一阵风都能吹到似的。 他脸上毫无愧色,手掌摊开,对着盐仓大门道:“且在这里等着吧,二百石盐,得花费半天才能搬出来呢!” 随着他的话落,几个穿着粗布麻衣的蛮人从盐仓旁的小屋走出,慢条斯理的搬出一袋袋盐,摔打在周阎等人面前。 “这一袋约莫一百斤重!” 木天德丝毫不在意这些蛮人苦力的动作,他毫无形象的挠抓着后背的痒痒。 “一百斤,差不多得四百多袋,”周阎心里默默计算。 鬼面军来时一人两骑,可以抽出三十多匹矮脚马,暂时充当驮马来用。 剩下的,都得依靠周三狗他们这些随从牵引着的驮马运了。 马匹数量倒是堪堪够用。 可这样,他们回去的行程,会被大大的拖慢。 相比来时,至少得多出四五天的功夫。 也就是说,他们一来一回,就得花费一个月的时间。 想到这里,周阎就有些焦虑。 这一个月的功夫,他如果全部都用在习练武学上,那依仗熟练度面板,他功法的熟练度肯定会大大提升。 这一路上虽是与马匪厮杀过几场,可换得的那点熟练度,还是无法与自己专心修炼相比。 “回去就找于少白,购买一些突破练肉境的秘药,让云虎哥、李忠、赵然三人先尝试一番,看是否能突破。” 周阎抱着双臂在一旁看着磨洋工的蛮人苦力,而内心却是暗自盘算。 “李忠叔年龄大了些,气血开始衰败,突破的几率倒是不大了.......” 周阎有些纠结,能够助力突破练肉境的秘药,价值都不菲。 他是否,要为李忠也提供一份呢。 这般想着,他的视线突然转移到李忠身上。 而这会,性子急躁,有些看不下去的李忠叔,已经撸起袖子,扛着装有井盐的麻袋,往驮马背上搬送起来。 盐仓众人进不去,只能等蛮人苦力抬出来,才能用绳索捆在驮马背上。 这些驮马,都是年龄稍大一些的矮脚马,背个二石井盐问题不大。 “算了,还是一视同仁吧!” 周阎幽幽一叹。 不能因为突破的几率小,就剥夺李忠冲击练肉境的机会。 他所率领的鬼面军,虽说如今只能算是自己的私兵,一应分配他都能自己决断做主。 可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周阎还是想做到基本的公平。 他不会跟大乾的那些将领一样,只要成了自己的私兵,就连人身自由也剥夺去。 …… 一直到夜幕降临,盐仓周围也点上火把,商队才将二百石盐全部捆扎好。 此地处于山腰范围,寒风冷冽。 出了一身大汗的周三狗几人,这会冻的搓手跳脚。 “阎哥儿,这么多的盐,运到沣城,能赚多少银子啊?” 周三狗眼眸放光,寒冷也挡不住他内心的好奇。 周阎还未开口,周云虎就走了过来。 他一把抓住周三狗的脖颈,使劲的捏了两下,笑骂道:“这不是你应该问的。 收拾收拾,我们赶紧去住的地方休息,明天就返程。” 木天德已经给众人分配了一些山脚下的竹楼,所以商队晚上有了安身的地方,倒不用担心在外面吹冷风。 找寨子中的蛮人买了些羊肉,腌菜之类,随行的厨子放在锅里简单的炖煮起来。 这块区域,都是雀翎部为来往商队准备的。 十几个竹楼连在一起,到处是烟熏火燎的痕迹。 燃起的篝火照耀的竹楼影子在地面晃动,食物的香气,随着冷风传出好远。 周阎看着手下众人把装着盐的麻袋堆在一处竹楼脚下,再找来茅草席子盖了一层。 他随意的挑了一袋,解开绳子,暗沉有些发黄的碎盐,就这么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手指捻起几粒,放于口中品尝,浓浓的咸苦味在唇齿间打转。 “啧......这雀翎部的制盐手段,还真是粗糙。” 不止盐的浓度不够,里面含有的杂质也有些超乎周阎的想象。 更别说,那碎盐之中,依稀可见有草屑、砂砾一类。 回去,还得让于少白找人再提纯一遍。 雀翎部拥有的这种盐,在大乾民间,穷苦人家倒是很常见。 可稍微富贵点的家庭,根本不会采买这种,他们都是吃的精盐。 精盐色泽、口味、纯度,都要比这种粗熬过的碎盐好上太多。 不过周阎并不打算在这一道上多费什么心思。 他是见过富贵人家用的精盐的,虽说比不上上一世工业化生产出的食盐,可也相差不了多少。 而且,周阎对现代化制盐的工艺流程并不了解。 他也不打算找匠人学,再依靠一知半解的知识去一遍遍尝试,真正做出白如雪的食盐。 虽说他贩卖私盐的主要目的是赚钱,可为了赚钱去钻研提高质量,倒是有些舍本逐末了。 此生,只有武道一途,才值得他不断求索,生死无悔! “阎哥儿,你要和我一起去见见木少峰么?” 把各个方面都安排妥当的周云虎,此时出现。 “木少峰?木旻远的弟弟么?” 周阎开口发问。 “是的,我总觉得这次过来,雀翎部的气氛有点不对劲,想去他那打听打听!” 周云虎搓了搓手,将掌心上面的泥灰全部拍掉。 “那一起走吧,正好我也见见这木少峰。” 周阎略一思索,就觉得自己还是太缺少了解雀翎部的渠道。 就像今日在族长府邸中碰到的那尊六目孔雀的金身像,就给他留下很多的疑惑。 如果能旁敲侧击在木少峰的口中打听一些内情就好了。 这般想着,周阎很快进入竹楼,脱下甲胄,换了一身墨色长袍。 从竹楼下来,周云虎已等候在一旁。 他手里,拎着个长条形的盒子,约莫小臂长短。 周云虎提着盒子在周阎面前晃了晃,轻笑着道:“上次见到那家伙,就答应替他寻一柄好些的匕首......” 周阎了然,盒子里,应该就是周云虎准备的匕首。 “还是云虎哥的心思细腻!” 周阎不由得失笑一声。 按照这个节奏下去,周云虎迟早得成为他周阎麾下管家一样的人物。 不过看着周云虎那超出常人太多的体格,这种反差感,还是让人有些啼笑皆非的。 第49章 神灵 木少峰住的地方,也是离这不远的竹楼。 他虽为雀翎部族长之子,可身份地位与木旻远相比,却是有些天差地别。 从竹楼上下来迎接周阎二人的,是一个身材玲珑,面容姣好的妇人。 三十来岁,身上带着一种成熟妩媚的风韵。 虽说算不上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可那有着异域风情的面容却还是让周阎下意识多望了两眼。 “这是木少峰的妻子!” 周云虎眼神转动,凑到周阎耳边悄悄私语。 “咳!” 周阎轻咳一声,瞪了周云虎一眼。 他不过是出于好奇,多打量了两眼罢了。 见过于玲珑那种人间绝色,他怎会在这种凡俗之人身上动心。 那妇人走在前面,并未发现周阎二人的小动作。 上了竹楼,推开紧闭着的房门,一股热气涌出。 比周阎他们分到的竹楼要宽广不少的竹楼内里,铁索悬着的吊锅正被火焰炙烤着。 而浓烈的肉香味此时正从吊锅中传来。 坐在柴火旁的一个矮小青年起身,他看到弯腰进门的周云虎后, 立马用有几分蹩脚的大乾语热情喊道:“是云虎你啊, 我说昨夜里怎么做了个美梦,原来是今日有故人来!” 他赤着脚,踩在地面铺着的兽皮上,快步朝着周阎二人走来。 “辛苦心儿了!” 木少峰先是抓住美妇的手臂,两人柔情对视,目光中皆是彼此。 那美妇脸上一红,扭了扭身子,柔媚的笑道:“少峰,还有客人在呢!” “哈哈哈,云虎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应该不会介意的!” 木少峰松开美妇的手,开起了玩笑。 周云虎佯装发怒,故意板着脸,将手中长盒递到木少峰眼前,说:“我可是一直记着你的事情呢, 怎么见了面,你却这么怠慢我!” “哈哈哈,是我的错,云虎!” 木少峰脸色赧然,他冲着周云虎抱拳一礼,笑着道:“我请你喝我屋中最好的酒,当是赔罪!” “你这明显心不诚啊,”周云虎摇了摇头,将长盒送到木少峰手中, 然后轻笑道:“你屋里的酒,不都是我送你的?” “哈哈哈!” 木少峰爽朗大笑,脸上毫无尴尬之色。 他左顾右盼,在看到只有周阎和周云虎二人,而这两人手里都没有带酒坛时,有些失望的道:“云虎,你身旁这人是? 没见过,眼生,你不介绍介绍给我认识?” “是我少东家,原来的东家月前出了事!” 周云虎脸上笑容收敛,语速飞快介绍。 “哦哦哦,”木少峰识趣,没有多问,看向周阎道:“好年轻啊,来到这里,就是我木少峰的朋友,快来篝火旁坐!” 他殷切的取出两个竹凳,递到了周阎二人手中。 借着篝火和室内燃着的油灯,周阎此时才清晰的看到了木少峰的面容。 虽说算不上多么出众,可相比木旻远,那木少峰可以说的上是正常太多了。 而且,他身上有一种平易近人的气息。 这让周阎对他有了不小的好感。 木少峰眼神平和,完全没有蛮人那种与生俱来的戾气,倒有些书院儒生的感觉。 果然,周阎的猜测没错。 迫不及待欣喜打开木盒的木旻远,在拿出那柄寒芒四射的匕首之后,喜不自胜。 他用袖子轻轻擦拭去匕首上涂抹着的油脂,然后对着火光看了半天, 开心的笑着道:“谢谢你啊云虎,正好我缺一柄好的匕首呢!” “你还想要什么,我下次来给你再带上!” 周云虎伸出双手双脚,在篝火旁烤起火来。 “哈哈哈,那多不好意思,下次来,你要是能给我带点酒,再带两本书就好了!” 木旻远眼神并未从匕首上挪开,他抿着嘴笑着回答。 “上次带给你的话本看完了啊?” “昂,精彩,真的是太精彩了,真的想去大乾四处走走,看是不是跟话本小说里写的一样!” “下次让阎哥儿给你挑几本,他可是在书院读书呢......” 看到两人聊天,有些冷落周阎,周云虎立时将话题转移到他身上。 “哦?那少东家可否有考取过功名?” 木旻远立时来了兴趣。 “今年四月份考过了童试,等明年九月,想去参加下乡试。” 周阎并无隐瞒,朗声开口。 他考取秀才功名的时间,虽说与同龄人相比,是晚了一些。 可周阎心思并没有在科举取士一途之上。 连带参加,也是顺手为之,算是为自己这几年在鸣鹤书苑的经历画上一个句号。 明年去考乡试,也在他的计划之中。 “真是厉害啊,我看话本中,多少读书人穷首皓经,人都暮年了还是考不下一个功名!” 木旻远眼神放亮,看着周阎满是敬佩。 这话,让周阎语气一滞。 在鸣鹤书院中,考取秀才功名的不知凡几。 可读书一道,在大乾并不吃香啊。 身居高位者,都得有一身强悍武力才行。 “怎么这次来没见到老族长!” 周云虎适时开口,岔开话题。 木旻远脸色一暗,火光笼罩下露出几分阴郁,他将匕首收好,才小声道:“父亲前几月染了风寒,还没好转!”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说完坐在矮凳上沉默半天,才又幽幽开口说:“我怀疑是木旻远做了什么手脚,父亲的身子骨一向硬朗......” 说这话时,他带着一些畏惧情绪。 “我就说!” 周云虎声音提高几分,然后又转小,沉着脸道:“还开始收什么入城税,连盐的价格都涨了很多。 那木旻远,就是一个暴戾之徒,贪婪成性,残忍嗜杀!” “是啊,云虎,我跟你说过,本来我父亲是不准备把他立为少族长的, 可部落里的大祭司说木旻远灵性远超常人,是有宿慧之人!” 木少峰恨恨开口。 显然,他和周云虎聊过很多次这种话题。 所以开口时,也毫无顾忌。 不过,周阎,还是在这话语里听出了几分端倪。 “灵性?” 于是,周阎试探着询问。 周云虎见周阎好奇,也帮腔着问道:“你以前可从没跟我说过木旻远灵性远超常人这种话,这灵性是什么东西?” 木少峰拿起木勺,在吊锅里翻炒了两下。 红彤彤的腊肉,山上采下来的新鲜冬笋,腌好的野山椒一起在油汪汪的汁水里翻腾着。 他脸上被火光映照的半明半暗,勺子在锅中搅动片刻,才闷闷的道:“我也不知道这灵性是什么玩意。 不过记得我父亲酒后曾提过一句,灵性出众之人,心神之力就很强大。 而心神之力强大,就有机会沟通神灵,成为祂们在人间的忠实仆从!” “神灵?” 周阎一惊,立马开口问道:“神灵真的存在吗?” 来到雀翎部后经历的,简直打破了他这么多年的认知。 此时木少峰沉默不言。 他起身端起一旁的青蒜苗和一些绿菜,倒入了吊锅之中。 立时浓郁肉味之中多了几分扑鼻的清香。 他将勺子丢下,进了一间小屋翻腾半天,端出一个灰扑扑的坛子, 重重一拍,揭开泥封,然后拿出酒盏摆放在吊锅旁的条凳之上。 澄澈酒水如同白龙,在酒盏之中打着旋儿起舞。 木少峰端起酒盏,单手递到周阎身前,苦笑一声,道:“炖了半晚上的腊肉,可算是熟了,少东家尝尝?” 等周阎疑惑不解的端起酒盏,木少峰又给周云虎斟满。 他这才回到矮凳上,翘着脚,嘴角勾起一抹讥嘲,看着周阎, 轻笑着说:“蛮庙都被大乾的武人拆了, 我们蛮人的脊梁骨都被打断了,你说所谓的神灵,祂存在吗?” 第50章 算计 一顿饭三人吃的都有些味同嚼蜡。 席间只有周云虎和木少峰偶尔交谈几句。 而周阎,则是并未开口。 炖的软烂的腊肉抿入嘴中,细腻的油脂芬芳让人唇齿生香。 “明天你来商队,给你多拿几坛美酒吧......” 周云虎吃的满嘴流油,他看着木少峰轻笑着开口。 商队携带的一些货物,在前几日路过一座蛮族小城时,已经处理了大半部分。 而剩下的,则准备在雀翎部停留一日,看下是否能够处理完。 布匹、绫罗绸缎、砖茶、烈酒等物,在蛮族都是紧俏货。 这一趟,带的这些货物,为周阎赚了两到三倍的利润不止。 怪不得亨泰商行和绿柳山庄扎堆往这边跑。 相比于大乾内地,这边陲之郡,简直就是还未开发的处女地。 而众人还在这里收购了一些药材,拿回去后可以找药师制作秘药。 木少峰脸色酡红,一坛酒,他喝了大半。 此时他正惬意的靠在他妻子的肩膀上,慵懒的探出手指,道:“巧了云虎,我也准备了礼物给你。” 说完,他身形晃动,似是有些坐不稳了。 而他的妻子立时温柔的伸出纤纤手指,在他的太阳穴两侧轻柔按压。 手指的温润和冰凉触感,让木少峰的精神好了很多。 他强撑着坐直身子,然后笑着道:“真羡慕你们乾人啊,出生就在那富庶所在, 不像我等蛮族,怎么折腾,都离开不了这苦寒之地。” 周云虎含笑摇了摇头,反驳道:“我等都只是底层之人, 为了生计也是四处奔波,哪里能比的上少峰你。 身为一族之长的子嗣,自是能够安稳无虞度过一生。” “哈,哈!” 木少峰大口喘气,晃晃悠悠起身,怅然叹道:“安稳,我所求的,又何止安稳二字啊!” 说完,他目光灼灼的在周阎和周云虎脸上来回打量,思虑片刻,才郑重道:“我若是能够成为少族长就好了, 以后也不会时时担心木旻远那个狡诈之人拿我的头颅去祭祀神灵, 少东家,云虎,能否帮我?” “哎呀!” 木少峰妻子木心儿娇嗔一声,拍打着他的肩膀, 柔柔的道:“少峰你是不是喝醉了啊......要不要我扶你回去休息?” “我没醉!” 木少峰大吼一声,红着眼看着木心儿道:“难道你忘了木旻远屡次觊觎为难你么? 如今父亲卧床不起,他在雀翎部一手遮天。 迟早,他的手会伸到你我的身上。” 木少峰愤然大喊,似是想把心中的憋闷与不甘发泄出来。 周云虎被他突然的喊声吓了一跳,他慌忙起身,将木少峰按在矮凳上, 然后宽慰道:“少峰,会不会是你想多了,你和那木旻远,可是手足兄弟!” 说完,他还不放心的推开竹楼大门,探头出去朝着四周打量片刻。 孤零零的竹楼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月光之中,周边并没有其他的动静。 只有凄凄冷风,掠过竹楼顶端挂着的一串铜铃,发出清脆的碰撞之声。 等周云虎再次进来,木少峰已被木心儿安抚好,正红着眼坐在凳子上,端着酒盏闷头喝着。 过了片刻,屋里的热气又重新凝聚。 木少峰才重重放下酒盏,不甘的道:“什么手足兄弟,他不过是女奴生下的贱种罢了。 若不是蛮庙的祭司看重,哪还有他翻身之日。” 说完,他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与狠厉。 周阎默不作声。 常言道:酒后见人心。 这话如今看来,倒是说的不错。 醉酒之后的木少峰,已没了先前见时的谦谦君子模样。 反倒是像个郁郁不得志的野心之徒。 不过,这样也挺好。 周阎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起来。 若真的能够助力让木少峰成为雀翎部的少族长, 亦或是完整的掌控雀翎部,那对他以后贩盐大业上的帮助,真的难以估量! 周阎双手捧着酒盏,手指无意识的一圈圈在瓷碗边上摩挲,细细斟酌此中的得失。 而周云虎,就要单纯很多。 他不停的出言安慰木少峰,甚至许诺,下次来雀翎部时,为他多带一些沣城里的好玩意。 周阎冷眼旁观,清晰看到木少峰眼中一闪而逝的那抹不耐和失望之色。 而木心儿,这会披了件白狐皮做的坎肩,正坐在火堆一旁捂脸垂泪。 周阎并不知晓木旻远与木少峰之间的恩怨,也许木旻远已经开始暗中迫害起木少峰来。 从木少峰的住处来看,他的境况并不算太好。 偌大一个蛮族部落族长的子嗣,如今偏居一隅,住在这么一个破落地方。 可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是一个贩卖私盐的武夫罢了...... “谢谢你了云虎!” 木少峰双手抓起周云虎手臂,露出感动之色。 他脸上又露出那副淡然面容,轻笑着道:“天色已晚, 不如云虎和少掌柜就在我这里休息吧,我让心儿收拾两间屋子出来。” 火堆里,烧的正旺的干柴,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偶尔有枯木炸裂开来,爆出一撮细碎的火星。 “不用了,木天德已为我们安排好了住所,等下我们就回去了!” 周云虎连忙拒绝。 而周阎此时也起身,笑着对木少峰道:“今日是不早了,不如少峰你早点休息,我和云虎,就先回了!” 说完,他故作无奈的摊手,笑道:“商队那里一大摊子事,来的匆忙,还未安排妥当,不回去,我们也放心不下啊!” “是是是,商队那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呢!” 周云虎也在一旁接话。 “唉,好吧,那你们就早些回去吧,今日不知道你们要来,招待不周了......” 木少峰脸上适时的露出几分愧疚之色,他继而又拉起周阎的胳膊,殷切道:“少东家以后来雀翎部,我们要多多来往才是。 你千万不要和我见外呀!” “当然,你是云虎哥的朋友,那也就是我周阎的朋友,以后自是少不了有麻烦你的地方!” 周阎笑容和煦,似是短短时间,就和木少峰建立起了深厚友谊。 木少峰瞬间开心起来,他也顾不得赤着脚,在挽留了周阎二人数次后,才依依不舍的将他们送下了竹楼。 此时竹楼外狂风开始呼啸,冷气止不住的往周阎脖子里钻。 先前还露出云层半边脸颊的弯月,这会已消失不见。 铅云深沉,不见半点繁星。 “这天气,怕是明日又得下雪了!” 离开木少峰的竹楼,周云虎下意识的活动了下坐的有些僵硬的身子,然后开口长叹。 “云虎哥,这木少峰,往日与你交往的时候,可有说过今晚之事!” 这会两人身处寨子里,所以周阎的声音自动小了几分。 “最多只是抱怨几句木旻远,倒未曾有今晚这般露骨!” 周云虎皱了皱眉,不知是在思考什么。 第51章 宏图 “哈!” 周阎不由面露几分怪异笑容。 原以为云虎哥是迟钝未曾发觉木少峰的异常呢。 没想到他却是藏得颇深,看来那副忠厚面容,倒是给了他很大的方便。 至少,在竹楼的时候,周阎可未曾看出周云虎是在逢场作戏。 “阎哥儿你这是什么表情!” 周云虎紧抿双唇,眉头微皱。 他不满的使劲拍打了下周阎的肩膀,然后笑着道:“怎么,你就真的觉得我是个什么都听不出来的傻大粗啊?” 说完,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我好歹也跟了合平叔那么多年, 若真是这么天真,怕是有九条命,也不够丢的。” 他叹息一声,然后缓缓地压低声音继续道:“今晚我之所以会故意岔开木少峰的话题, 主要还是担心你我不了解雀翎部目前的真实情况。 这万一要是被那木少峰三言两语说动心了,糊里糊涂成了他手中的棋子, 替他冒死出头,扶持他去争夺那少族长之位,那可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周阎也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不管木少峰是暂时蛰伏以待天时也罢,还是被木旻远压的喘不过气殊死一搏也好, 两人之间的争斗,终归是雀翎部自个的事。 他们这些外人,没有太好的抓手,倒是很难参与。 而且,雀翎部的族长只是卧病在床,又不是死了。 两个兄弟之间的争斗,在族长往日威严的压制下,也闹不了多大。 “云虎哥,此次之后,你每次来雀翎部时,多探听下他们内部的消息,必要时候,花钱多收买几个人当暗子!” 周阎沉思须臾,终于做出决定。 “好,我记下了,咱俩回去,再好好琢磨下这事!” 周云虎虽未觉察到周阎心底的算计,可他向来对周阎的话语言听计从。 很快,两人回到了商队所在的竹楼。 暗里阴影处,有守夜的鬼面军暗哨看到二人,只冒了个头,就又悄悄退走。 进入住处,大部分连日赶路、劳累了好几天的鬼面军和仆从都已睡下。 只有周三狗还一下下耷拉着脑袋,守在周阎屋子中的泥炉旁打盹。 “辛苦你了周三狗,快回去睡觉吧!” 周云虎叫醒周三狗,打发他出去。 借着屋内微弱烛火,周阎看着正忙碌准备烧洗脚水的周云虎,沉声道:“云虎哥先别忙活了,我与你商量件事情!” “啊?” 周云虎一愣,连忙将手中铜盆放在地上。 “回沣城把这二百石盐出手之后,我准备购置几份突破磨皮境的秘药,你跟李忠、赵然三人都尝试下,看能否突破到练肉境!” 说完,他挥手示意周云虎先不要开口,然后又说:“如今我们手中的功法,从磨皮到练肉,乃至锻骨,都不缺。 有了银子,先提升你们三人的实力。 若你们之中有人到达练肉境,那以后来往鄣朔二郡贩卖私盐的活,就让他来接手!” “不过,”周阎停顿片刻,直视着周云虎的双眼,笑着道:“我希望率先突破的这个人,是你云虎哥。 只有你,我才能放得下心来。” 周云虎内心升起几分感动,这是他第二次听到周阎提起此事。 足以见得周阎对他的重视与期盼。 他有些出神的看着眼前稚气未脱的少年。 一直以来,周云虎都把周阎当做自己的弟弟。 虽然这个弟弟向来独立,而且性子冷清,跟家里的人都没多深感情,可终归...... 周云虎鼻子发酸,伸出舌头轻触自己干裂的嘴唇。 从小失去双亲,被周合平拉扯长大的他,终归还是欠周阎一家的啊。 周合平意外离世,要报答这份天大的恩情,也只能落在周阎身上了。 所以,他不再推辞,而是郑重道:“阎哥儿,我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放轻松,云虎哥,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有空了,我给你们三人讲讲从磨皮突破到练肉时的关窍。 你们这些时日还是不要停下练武,多蕴养气血,打磨自身, 有了秘药扶持,突破只是水到渠成的事!” 周云虎并未再开口,而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除了你们三人,现在鬼面军中,有资质出众的,可以不吝银钱,大力资助他们在武道一途勇猛精进。 而且,鬼面军现在的人数太少,以后我坐镇沣城,你们三人,最好都能带一支商队,独立来这雀翎部!” 周阎双手交叉,大马金刀的坐在床榻边,侃侃而谈,诉说着自己心中的宏图壮志。 他要不断扩大鬼面军,以百人、千人、乃至万人为根基, 来源源不断的鼎力相助自己在武道之路上前行。 只有成就一方势力,才有资格跟大乾的那些豪门世家、武道门派、皇权贵族掰掰手腕。 此刻,周阎心中的丘壑与野心在周云虎面前一览无遗。 周云虎只觉得心潮澎湃,热血上涌。 他起身,在屋内踱步。 魁梧的身子好像一头黑熊,引动烛火跳动不休。 屋内不断摇晃的深沉黑影,就像是周云虎躁动不安的心。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看着周阎成年,娶妻生子,然后自己也能找到一个合得来的妻子,安稳度过余生,便已知足。 可此刻听闻周阎规划的蓝图,立时就动心了。 夏虫不可语冰,蟪蛄不知春秋。 周阎的话语,为他打开了另一片天地。 “阎哥儿,我有一个想法!” 周云虎眸子突地亮起,他脚步停顿,欣喜道:“鬼面军的扩充,其实可以借助铁魁大人的黑甲军!” “嗯?” 周阎心神一动,立刻问道:“怎么说?” “虽说有你大哥周锋留下的香火情,可黑甲军中的那位贵人,如今尚还在燕郡履职。 天高路远,即便再深厚的情谊,如果没有长时间联络,那关系也会慢慢淡薄。 可铁大人却是不同,我们与他有很深的利益纠葛,而且,黑甲军中,每年都要裁撤很多军卒。 这些人中,寻不到好的栖身之地的,我们都可以吸纳到鬼面军中。” “嗒嗒嗒!” 周阎手指敲打着床沿,陷入沉思。 周云虎见周阎一时无法做出决定,又继续加上筹码:“而且,这事操作起来也便捷,于铁大人而言,这是件双赢的事。 裁撤而出的黑甲军能直接加入鬼面军当中,他们就不会离开军营后到处滋事, 而铁大人,也能增加自己麾下私军的数量,何乐而不为呢?” 第52章 赠马 “双赢?” 周阎略一沉思,还真是这样。 军中将领为了吃空饷,不断挖大乾墙角。 只要编制不会被裁撤,那一份粮饷就能永远安稳落到将领的手里。 他们只信任自己的私军,至于被征召而来的军卒,哪顾得上他们生死? 要是有了鬼面军这样一个出路,那黑甲军中的军卒,肯定会很乐意转换门庭。 至少周阎不会去克扣他们的饷银。 这般想着,周阎顿时觉得周云虎的这份计划可行。 以他现在的实力地位,暂时还做不到“双赢就是自己赢两次”这种境界。 可换黑甲军中的军卒们来充实自己鬼面军的实力,那也算是彻底赢麻了。 不需要花心思培养,入了鬼面军中,就是即战力,而且懂得战阵,知晓军中纪律。 只要能压服他们,再牢牢掌控住财权,做到基本的公平公正, 那这些军卒们,就只剩下死心塌地跟着他一条路了。 有贩盐的路子,周阎也不害怕发不出饷银。 “云虎哥此计甚妙,完全可以实施,等回返桃花镇,我们和铁大人再商议一番!” 周阎击掌赞叹。 有周家坪中的武者为骨干,黑甲军中的军卒做枝叶。 调和好两者之间的矛盾,那银钱岂不是源源不断? 两人又商议了片刻细节,很快怀着激动的心,躺在床榻之上沉沉睡去。 几日的奔波,加上周阎昨日心神在《白骨蜕凡经》消耗太多,他一觉睡醒时,只觉得浑身舒爽, 好像连自身骨头,都轻了几分。 他今日难得的睡了个懒觉。 推开窗户,地上一片雪白。 看来昨夜是下雪了,不过雪并不厚,只是铺了薄薄一层。 自身所在竹楼前的空地上,周云虎领着人,将从沣城带来的一些货物堆出来,让雀翎部的蛮人过来挑选购买。 此时屋外喧闹,热火朝天。 大乾的商品,在寨子中的蛮人眼里,就是最上等的好物件。 不过这些人身家也不丰厚,很多人都是拿着药材肉干之类的以物易物。 周云虎和李忠二人估算价格,倒也没有拒绝这种交易方式。 “阎哥儿,你醒来啦?” 周三狗端着些吃食风风火火的冲进门。 周阎没好气的用食指敲了敲他的脑袋,喝骂道:“以后管我叫少东家。 没一点规矩,怎么进来不敲门呢?” 周三狗吃痛,立马放下盘子,揉着自己的脑袋, 委屈巴巴的道:“晓得了阎哥儿......额,不是,少东家。” “快下去吧,以后稳重一些,回到村里了好好练武!” 周阎随手画了个大饼。 周三狗喜笑颜开,雀跃着又跑出了屋子。 “回去之后,得找几个手艺好点的厨子!” 周阎尝了一口盘中的羊肉粥,失望的摇了摇头。 膻味太重了,还加了贼多的盐,能咸死个人。 一口下去,他恨不得把商队中的那个厨子抓起来抽两巴掌。 就在周阎内心吐槽之时,屋外吵闹声陡然变大。 周阎一惊,叼着烤饼,刚想开门查看,就见周三狗又撞开木门,笑着跑了进来。 顿时,周阎脸色拉了下去。 见得周阎面色不善,周三狗慌忙站直身体,恭敬道:“少掌柜,云虎哥让我来喊你,说是木少峰过来了。” 说完,他还眼巴巴的看着周阎,生害怕周阎责罚他。 “该死,阎哥儿身上的气势怎么越来越重了,都跟村中那些族老似的, 以后,我一定得记住敲门,可不能再犯在阎哥儿手里了。” 周三狗这般想着,脸上的敬畏之色就又增添了几分。 下了竹楼,被鬼面军隔开的一处空地上,一身藏青色长袍的木少峰,头插两根蓝色尾羽,神采奕奕的站在两匹骏马旁边。 这两匹马皆是枣红色,健硕四肢下,露出雪白马蹄。 “红云踏雪,预祝少东家前程似锦,大展宏图!” 木少峰拱手,他一口蹩脚的大乾语,能说出这几个词句,显然是下了一定功夫。 “这话本小说没白看啊......” 周阎听得想笑,暗暗吐槽。 “阎哥儿,这是少峰送我俩的礼物,哈哈哈!” 周云虎爱不释手的摸着骏马长脖上的鬃毛。 “多谢少峰兄了!” 周阎诚恳拜谢。 这两匹马神骏异常,比之马匪大头目摩山榉胯下的那匹战马,也不逊色分毫。 “如此大礼,倒是让我有些受之有愧了!” 周阎围着马转了一圈,马背上鞍子笼套毯子一应俱全。 而侧腹处,悬着的上好皮革鞣制出的马鞭上,还掺杂些许金线。 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周阎后知后觉,再看那马背上的毯子,也是用极好的毛发编织出的,色彩搭配、纹理图案都很繁复。 由此可见,木少峰的这份礼物,确实是弥足珍贵了。 可,周阎心中不由生出几分疑惑。 按昨日木少峰所居那个竹楼的简陋情况来看,这两匹马,不会把他的家底掏空了吧? 还是,木少峰另有隐藏,显现出来让人看到的不堪,是他故意所为。 一来麻痹木旻远,二来也给他增加些同情分。 要真的是这样,那木少峰的心机,却是有点深沉了。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 木少峰这等重礼送上门,周阎也不可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任凭他有再多谋划,只要自己不亲自涉险下场,那暂时也是安全无虞的。 而且,随着周阎和周云虎的谋划成功,从黑甲军中,雇佣到足够多的军卒, 那未尝不能与木少峰合作,助他坐上少族长之位。 毕竟,和木少峰有着几分情谊在,以后对走私井盐这一块,木少峰也能提供几分助力。 “少峰,你送来这么大的礼,我这专门给你留着的几坛酒,倒是有点拿不出手了!” 周云虎找来两个鬼面军将骏马牵下去好好喂养。 这马可是娇贵的很,一看平常肯定是用鸡蛋、黄豆之类的上好饲料喂养长大的。 “无妨,你我之间交际全凭本心,这礼物再珍贵,能有你我的情谊珍贵? 再说,与少东家这等年少有为的人结识,乃人间幸事,寻常的东西,我也拿不出手啊!” 木少峰神采奕奕,侃侃而谈,目光尽是坦诚与善意。 “啧,好深的演技功底!” 跟在两人身后的周阎,看到木少峰频频转头向着自己拱手示意,不由有些发笑。 这木少峰的心思,看来是在自己身上啊。 毕竟,周云虎,只是自己这个少掌柜麾下的一员罢了。 第53章 暗子 陪着木少峰在竹楼内虚与委蛇的寒暄了一阵,屋外又下起了细小的雪花。 木少峰红着眼眶,声音有些哽咽的抓着周云虎的手臂, 哀声道:“真希望云虎你能留在这雀翎部,让我多一个能够聊天解闷的朋友!” 说完,他狠狠抽动了下鼻子,然后赧然一笑, 对着周阎道:“少东家,今日是我失礼了, 下次你来雀翎部,我再好好招待你向你赔罪。” “无妨,以后有机会,我们多亲近亲近!” 周阎抱拳施礼,在木少峰再三推辞下,还是礼貌的把他送出了竹楼之外。 直到看着他和一个老仆抱着几坛烈酒离去,周阎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他不怎么擅长这些人情世故的往来。 而且,木少峰此次来所报的目的不纯,他这边无法做出任何承诺,略显尴尬的谈话倒是让三人产生了些许隔阂出来。 等木少峰走远,周云虎也是长出一口气,他揉了揉笑的有些僵硬的脸, 对着周阎道:“阎哥儿今日多休息一些时间吧, 我先出去看看带来的货物处理的如何了!” 说完,他简单收拾了下桌子上的茶杯等物,匆匆的返回竹楼外的临时集市了。 外边又开始有雪花飞舞,厚重铅云沉甸甸的仿若要从天空压下来,让周阎的心里也涌出几分惆怅情绪。 他索性脱去长袍,只穿着一身短打,在竹楼内,演练起蛇缠手来。 泥炉内新添的炭火让屋中有一股温暖而燥热的气息,随着身形不断辗转腾挪,他身上也是汗如雨下。 视网膜内的熟练度面板一拦上,代表蛇缠手的一行,数字几番跃跃欲试的跳动,可最终,那数字还是沉寂下来。 一遍,两遍。 咻咻的拳锋声响不绝于耳,劲力如同搅动风云的狂蟒。 手臂之上流线型的肌肉不断收缩、舒张,浑身气血奔涌,沸腾。 ...... 吃过午饭,直到暮色苍苍,周阎才终于停下动作。 取出身上为数不多的几粒补血秘药,他捏碎蜡衣,面无表情的嚼碎,吞服进腹中。 顿时一种久旱逢甘霖般的舒畅感传来。 秘药在胃里被消化,转化成最精纯的药力,滋养弥补着他练拳造成的损耗。 随手拿起毛巾擦干身上汗水,继而取出长袍穿上,周阎盘膝坐在暗室之内,独自感知自身变化。 一日修行,蛇缠手的熟练度纹丝不动,还是保持在熟练35%之上。 不过,周阎并不气馁。 武道最迷人之处,就是那一点点增进己身,慢慢一步步变强的过程。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有熟练度面板在,他前路光明。 只要持勇猛精进之心,不曾懈怠,坚持下去,终有一日会走到武道巅峰。 “阎哥儿!” 这时,忙碌了一天的周云虎,端着油灯,缓缓推门而进。 他裹挟着屋外清冷的空气一起进来,闭目盘坐在床榻之上的周阎,双眸骤然亮起, 如同灿星般,让周云虎刹那间失神,沉迷于那深邃幽暗之中。 “阎哥儿真是勤奋,这是武道又有所进步了?” 周云虎讶然,他总感觉周阎的武道实力一天变一个样。 刚回周家坪时,他还能望其项背,可现在,根本看都看不透。 “有些许心得罢了。如今在这蛮荒之地,身上的秘药都快要用完了,要想提升,只能靠水磨工夫了!” 周阎摇摇头,嘴角勾起和煦笑容。 他看向周云虎,轻笑着问:“带来的货物都处理干净了?” “卖空了,茶砖粗布这些,还不够卖,我们这趟带的,还是太少了......” 周云虎喜笑颜开,这赚的银子,有一部分会变成他突破练肉境的秘药,自然十分欣喜。 “此次不过是一个尝试,以后云虎哥再来时,可以多带一些茶砖粗布这等底层蛮人喜欢的东西。” 周阎沉默几息,淡淡开口。 虽说茶砖粗布这些东西卖不上什么价,可从沣城运来,转手赚个一两倍的差价,就跟捡钱差不多。 身处底层的蛮人还是基数大,积少成多,最后到手的利润未必不比给那些蛮人贵族出售高档货物赚的少。 “阎哥儿说的是,还是你目光长远......以前,我们为了提高赶路速度,可从未想过去做这商贸之事。” “有铁大人照拂,若还是顾这顾那的,那一个月三百两的分红,可就白花了!” 周阎摇摇头,对周云虎的保守行径有些瞧不上。 “阎哥儿你看我们明日何时出发比较合适?” 周云虎悻悻干笑两声,忙岔开话题询问。 “辰时三刻吧,让商队其他人多休息些时辰,明早我们晚一点出发。” 周阎从床榻下来,提起桌上的凉茶,咕咚咕咚的喝了好几口。 “也好,这雪还未停,明早日出之后赶路,也好走一些。” 雀翎部附近都是山地,有两百石食盐拖累,即便是有矮脚马代步,这山路也是难走的很。 反倒不如等天光放亮,走起来就没有失足坠崖的风险了。 “嗯,出了雀翎部就好了,能走几日平地,不过还得翻越神女峰......” 周云虎皱眉,一想到明日起就要长途跋涉,翻山越岭,心情就有些烦躁。 “对了阎哥儿,今日我在前来临时集市买货的蛮人之中, 找了两个身上有大乾血脉的,给了些银钱,他们答应以后当我们在雀翎部的眼线。” “不要害怕花钱,记得叮嘱他们以后每个月都事无巨细的将雀翎部的情报送来。” 周阎对周云虎的行动力很是佩服,昨夜交代的事,今天就能办成。 “阎哥儿放心,我晓得轻重的!” 周云虎咧嘴笑了下,把灯盏烛火又挑亮了几分。 ...... 翌日,商队出发。 驮着两百石盐的矮脚马和随行的仆从,让队伍拉的老长。 鬼面军分出两队,在前探路,而其他人,都分散开,护卫在商队左右。 周阎骑着枣红色的骏马,裹着厚重的裘皮大衣,慢慢走到商队中央。 一路行来,寨子里显得有些空荡。 除了依旧旁若无人,嚣张跋扈四处溜达的孔雀外,鲜少能看到蛮人的身影。 今日时辰已经不早,这些蛮人为了生计,有的早早去了山林狩猎采药,有的去了盐井那边干苦力。 这么冷的天,已是无法在开辟出的盐田晒盐了。 得背着卤水,走上七八里山路,到山脚下开阔处,慢慢在石锅内熬煮才能提炼碎盐。 下过雪的路并不好走,尤其是今日寨子外的那堵土墙下就只开了半掩小门。 一直拖拉了小半个时辰,商队才走出雀翎部。 就在众人要进入峡谷旁的狭窄山道翻山之时,远远的山峦之上,一道穿云裂石如同惊雷般的兽吼声突地传来。 第54章 拔刀 狂暴的兽吼好像要震碎天上厚厚的积云。 商队内顿时人仰马翻,受惊的矮脚马开始乱窜,而变故下骤生下,慌乱的随从都待在原地开始不知所措起来。 “控制好马匹!” 周云虎大声咆哮。 他从马上跃下,如磨盘般的双手探出,奋力拉住两头欲要从商队中跑开的矮脚马。 而李忠赵然二人,也是率领鬼面军纷纷出面,将一头头矮脚马阻拦住。 有赵云虎提醒,周三狗和身边的几个同伴也立马反应了过来。 他们呼喝着其他随从,火速安抚起受惊的矮脚马。 很快,商队又恢复到原来样子。 可很多人心中,都有些惴惴不安。 刚才那声兽吼,委实恐怖。 而周阎,此刻已骑着枣红大马,冲到了队伍最前,他循着兽吼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不远处山道之上,一条如同长龙般蜿蜒的队伍走出。 随着那支长长队伍不断前行,沉闷的牛角号声开始在山谷内回荡,偶尔还伴随有浑厚响亮的铜钟之声。 那道队伍越走越近,前头几个骑手的手中,都举着红色的幡旗。 幡旗正中,明黄色的蛮文好似鬼画符一般在风中张牙舞爪。 旌旗猎猎,马蹄声轰隆。 “好大的阵仗!” 周阎也是一惊,他胯下的枣红马开始不安的扭动身躯。 这般庞大的动静,似要将寂静的山岭都要倾覆过来。 牛角号和铜钟之声震耳欲聋,回音在山谷内传递,两侧山峰之上,肉眼可见的白色雪雾腾空而起。 “这些是什么人?” 周云虎有些瞠目结舌。 众人刚离开这雀翎部还没走多远,就被这些身份来历不明的人,堵在了山脚之下。 “嘟— —嗡” “嘟— —嗡” 就在这时,身后雀翎部的土墙之上,也有牛角号吹响。 几道身影从不知何时敞开的寨门下骑着马飞奔而出。 他们来到商队一侧,为首插着白色雀翎,满脸横肉的蛮人武士大声吼叫道:“蛮庙的祭司大人出行, 你们这些乾人速速到一侧回避。” 他目光冷冽,言语毫不客气,大有一言不合便要抽刀动手的气势。 “先到山谷另一侧!” 局势不明,周阎挥手,示意商队众人快步转移到山谷另一侧。 还好这会还没进入那狭窄山道,不然这么长的商队,就要坐蜡了。 周阎面若寒霜,他看着被蛮人武士驱赶到一侧的商队,一言不发。 “是蛮庙的祭司,他们偶尔才会出现一次,可是这般庞大的队伍......“ 周云虎口中喃喃,他刚把商队安顿好,就立马走到周阎的身边,“而且,他们怎么这么巧,就来这雀翎部了?” “加快对雀翎部的情报收集!” 周阎声音冰冷。 雀翎部在朔郡的众多蛮族部落中,实力只能算是中等。 就像周云虎刚才所说的,蛮庙的祭司怎么就这么赶巧。 要是没有感应到六目孔雀金身像上存在的恶意,那周阎也许不会这么敏感。 可那让人窒息的诡异幻象,以及木少峰昨晚说的关于木旻远的事,让周阎有些起疑。 这雀翎部,一定是出现了某种自己所不清楚的状况。 事关以后得贩盐大业,他不敢放任雀翎部发生任何影响到自己的变故。 “好,下次来时,我会多埋几个暗子!” 周云虎皱眉,他不知道这般举措,是否还来得及。 “无妨,雀翎部内,族长的地位和祭司相当,只要老族长一日不死,就不会生乱!” 周阎明白周云虎的心思,知道他是关心则乱,于是出言宽慰。 不过蛮庙祭祀进入寨子,这样一来,木少峰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原本他就被木旻远和部落内的大祭司压的喘不过气,如果再加上这蛮庙出身的祭司,可想而知他到时候得面对多大的压力。 寨子中愈来愈多的蛮人武士走出,他们拦在商队前,生害怕周阎他们冲撞了蛮庙的祭司。 而隔着这些武士,周阎看到土墙下的寨门门口,木旻远已是率领着众多侍从提前恭迎在那里。 这般冷的天气下,抱着各色孔雀的侍女衣着华丽清凉,个个冻得面色发青。 而木旻远,则是身着黑金袍服,额头黑色包巾两侧,金色的冲天长羽似要振翅欲飞。 他身骑战马,翘首以盼,神采飞扬。 “这么好的衣服,穿在那个丑八怪身上,不是糟蹋了么?” 周三狗端坐在马上远眺,口中不满的哼哼。 ...... “是妖兽,拉车的居然是妖兽!” 商队中,有人高呼出声,面露惊诧。 不过一盏茶功夫,蛮庙祭司的队伍,就已走出山道。 等高举幡旗的人先头过去,队伍后出现的情形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一头身形庞大、毛发赤红宛如烈焰燃烧的狮子,正迈步前行。 随着它四蹄缓步落下,大地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而这头狮子身后,则是拉着一个古老的青铜辇车。 辇车并无门窗四壁,只立有一顶华盖。 华盖上有金色流苏瀑布般垂落,其下,端坐着个一身素白衣裳,宛如一朵盛开的白莲般的倩影。 这人影头发披散,身型瘦削,奇异的是,她脸颊之上,覆盖着一张红黑相间的面具。 “是火鬼傩面!” 周阎目不转睛的看向那女子戴着的傩面,心中思绪翻腾。 不同于他所用的那等大乾民间流传的简陋傩面。 这女子脸上戴着的,其上有盈盈流光窜动,一看就不是凡物。 而她身上并无任何气血,仿佛是一个没有任何武力的普通人。 可周阎,还是若有若无的感受到了一种诡异的危险感。 这种感觉很像那六目孔雀金身像拖拽他意识沉沦时所散发而出的气息。 不过,与那种死气沉沉、并不活跃的气息相比,这女子身上的气息就宛若沸腾的岩浆般,十分暴躁。 只是短短看了几息,周阎浑身就有一种被烈焰灼烧过的错觉。 那种无形无质的威压,如山如岳,如海如渊,让他心生怯意。 “这绝对是心神之力,意识干涉现实,难道,蛮庙的传承,并未断绝?” 周阎心中的不安和恐惧在疯狂翻涌。 就在这时,那华盖下的女子,右臂翻转,白色的长袖瞬时如同流云飘动。 那长袖之下,一段如羊脂白玉般雪白的藕臂伸出。 仿若无骨般的手指微微舒展开,她轻轻转头,漆黑深邃的目光瞬间与周阎对视。 霎时,周阎只觉得自己深陷火海,同时有凄厉的惨嚎声在他耳边同步响起。 他视界内,无数人形怪物浑身欲火,踉跄着朝他奔行而来。 不断有怪物被烧成灰烬。 而更多的,却是汹涌朝他围拢过来,似要将他一起点燃。 “给我死!” 周阎目眦欲裂,早有防备的他,怎么还会再次陷入这等诡异幻境之中。 他手中紧握的黑刀抽出,铿锵之声从他耳膜中传入脑海,万般虚幻此刻尽数被这刀鸣之声斩灭。 凛冽寒风里,少年怒而拔刀。 十几骑蛮人武士,还有那祭司队伍里的守卫都转头看来。 周阎对这些目光熟视无睹。 他长刀缓缓抬起,漆黑刀尖直指那端坐于华盖下的白袍女子。 第55章 归途 周阎悍而拔刀,汹涌杀机锁定白衣女子。 “大胆!” “大乾人,你敢对蛮庙祭司不敬!?” 几个雀翎部的蛮人武士咆哮怒吼,手中刀兵锤击胸甲发出铿锵之声。 肃然气氛陡然在谷底凝结。 “无妨!” 那古老铜车之上的女子玉手轻抬,遥遥指向周阎,悦耳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此人也是有灵性之人。 眼下众神将要复苏,一切身具灵性之人,都有可能得到神灵的垂青。 这次,便饶恕他的失礼之罪吧!” 她的声音仿若带着一股魔性。 先前还暴躁不安的蛮人武士,此刻都心悦诚服,对着华盖下的女子躬身,齐齐高呼道:“谨遵祭司大人的旨令!” 白衣女子颔首轻笑,笑声宛如银铃,仿若春风从场中众人心间掠过。 她手指垂落,重新拢于长袖之中,火鬼傩面下的漆黑瞳孔徐徐望向周阎。 被烈火焚身而惨嚎的声音再次响彻周阎耳侧, 而与此同时,那白衣女子的话语在周阎耳边冷冷响起:“大乾人,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她说出的话语,有一种看透时空的预言感。 并且,这句话,似是只有周阎一人听到。 周阎目中杀机并未减去分毫,骨节分明的大手紧握住不断发出颤鸣之声的黑刀, 他直视那女子幽邃双眸,口中嗤笑一声,道:“装神弄鬼!” “呵!” 那女子摇头轻笑,似是不想再与周阎这等什么都不知道的浅薄之人接触。 挥挥手,刹那间长袖飞舞,香风飘动,停滞的队伍重新启程。 火焰狂狮晃动脑袋,仰天长啸一声。 声音震的山谷嗡嗡作响。 距离如此近,先前安抚好的一众马匹,又开始暴动起来。 雀翎部土墙之上,牛角号沉闷响起。 铜钟一声声鸣响,高举幡旗的蛮庙护卫,个个神色肃穆。 而周阎等人,就像是已被人遗忘,再也没有目光注视过来。 等一切结束,寨门紧闭之后,周阎因大力而有些泛青的手指,才慢慢松开。 他的后背已被汗水打湿。 没有人知道,面对那白衣女子时,他所承受的压力到底有多大。 那是与不同于武道的另一种修炼体系相抗衡。 对方的神秘、诡异,让他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可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拔刀。 唯有相信手中的刀,才能不惧、不畏。 “阎哥儿,我们赶紧走吧!” 归拢好商队的周云虎眸中满是担忧之色,他搓着手,不安的来到周阎身边。 “走,早点出发,离开雀翎部!” 周阎吐出口中浊气,心神陡然放松下来。 这朔郡,在实力没有突破到能抵抗这等神秘力量的时候,他是不会再来了。 “还会再见面么?” 他口中喃喃,继而坚定道:“下次见面,我定会斩下你的头颅,看看你的成色!” 周阎已有隐隐预感,他与这位头戴火鬼傩面的女祭司,肯定还会再次相见。 那时,彼此之间,定要分个生死。 今日之仇,只能牢牢记下。 把它深深铭刻于自己内心,好日复一日的提醒他。 提醒他的弱小、他的无力。 ...... 回程的路,比来时,还要坎坷。 朔郡的冬季,无比的寒冷。 如此一来,光是日常饮水,都是个难题。 风雪如刀,冰霜刺骨。 遥遥路途,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商队中许多随从脸上都皲裂开来,双脚、手指上也布满冻疮。 鬼面军众人倒是好些,即便只是磨皮境,在这等极端天气之下,也是能够轻松抵御。 可一路来,常常遇到的蛮人马匪,却是让他们苦不堪言。 就连周阎,也经常一人一骑,单枪匹马的冲进马匪群中厮杀,替鬼面军减少一些压力。 不过四五日功夫,他浑身就脏兮兮的,就连头发因着血污都板结在一起。 “再走两日,翻过神女峰,就好些了!” 大雪连着下了几日,厚厚的积雪差不多能没过小腿。 周云虎心疼胯下的枣红马,这会牵着缰绳,抬手阻拦住扑面而来的鹅毛大雪,脚一深一浅的来到了周阎身旁。 今日只行走了四个多时辰,可天色,已是昏沉下来。 “让麾下兄弟们坚持一下吧,翻过这个山头,到下面再找个地方避雪!” 周阎刚一开口,就有雪花趁势飞入他的嘴中。 些许冰凉转瞬即逝,就如同那些落在他裸露皮肤外的雪花,很快就会被气血蒸腾,融化成水珠。 这会,他裘皮外,布满了寒冰。 “哈,哈!” 周云虎从积雪中拔出脚,呼哈出热气,暖了暖手,声音低沉的道:“派出去到蛮人小城探查消息的李忠回来了, 不过路途遇到马匪,李忠胸口被重伤,刚一回到商队就坠马昏迷了。” “这一受伤,那短时间内突破到练肉境的机会,就有些渺茫了!” 周阎双眸黯淡片刻,有点难以承受这个消息。 他很自责,可没办法,蛮庙那个祭司,带给他的心理压力太大了。 如果不能找到相关情报,尽量做到知己知彼,那他心里就永远扎着一根刺。 周云虎也是长吁一声,对于李忠的遭遇,他也很同情。 “我已尽量把商队中剩下的疗伤秘药都拿过去替他换上了......现在就看他什么时候苏醒,万幸伤势并不严重!” 周云虎沉声开口。 两人不过站立了片刻,身上就又被大雪覆盖满了。 派出去的探马这会有人回返,带来了找到临时驻地的好消息。 “先不要在这里停留了,去落脚点避避雪吧......” 周阎也是有些沉默。 朔郡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滴水成冰。 周三狗眉毛、睫毛上都结满了白色霜花,这会用兽皮遮面,可怜兮兮的走到周阎身侧,哭丧个脸道:“阎哥儿, 回周家坪我就开始学习武道,这没有气血傍身,实在是太受苦了!” 周阎回以微笑,用手拍打去他头顶的雪花,然后用充斥着气血的双手,慢慢捧住他的脸颊,给他片刻温暖。 到了练肉境,酷暑寒霜,已是不惧。 此刻他的身躯如同熔炉,在这大雪天,只要气血之力不衰竭,身体时时刻刻都能保持较高温度。 第56章 魂修 满载盐袋的矮脚马俯下身子抱团挤在山崖下,如同一座座小小的山丘。 山崖之上零星可见的枯树荒草,都已被积雪压弯了腰。 帐篷已经搭起,篝火点燃,暖意汹涌。 李忠双眸紧闭躺在毛毡软榻,他满身风霜痕迹的国字脸上,痛苦之色一直未曾褪去。 商队中并无医师,还好周云虎懂一些医理知识。 李忠身上的甲胄已被脱下,胸口之处,有一拳头大的乌黑斑痕狰狞显现,还伴有微微凹陷。 这明显是被钝器击中才能造成的伤口。 先前应急涂抹上去的秘药这会已被身体吸收,周云虎这会正用毛巾热敷伤处。 等铜盆中的热水换了数次,看着李忠脸上的痛苦有了缓解,周云虎这才放下心来。 他再次从一瓷瓶中取出活血化瘀的秘药涂在伤口处,然后慢慢用手指触压,开始揉按起来。 “还好没伤到骨头,只是重击之后伤口淤血得不到化解,再加上寒气入体,没有及时补充食物,这才昏迷过去!” 周云虎开口,对着帐篷内另一侧的周阎说道。 “我进来时,让周三狗熬煮了些肉粥!” 周阎紧缩的眉头舒缓开来。 只要没伤到骨头,那以武者的体质,再加上疗伤秘药,也许要不了几日就能痊愈。 “热粥来咯!” 周三狗毛毛躁躁的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他将装着粥的小砂锅放在李忠身旁的毛毡上,然后不顾周云虎要杀人的目光, 晃动李忠的胳膊,大声嚷嚷道:“别睡了忠叔,快醒醒,这可是我给你亲手熬的肉粥!” “周三狗你给我滚出去,我看平日里李忠白疼你了!” 要不是手上沾了秘药,他非得起身好好教训下这个小子不成。 被周云虎骂,周三狗原本嬉笑的面容也带上几分悲意。 在商队的时候,他最喜欢往李忠那里凑,“忠叔”“忠叔”喊着,不厌其烦的让李忠教他功法。 可如今,那个让他如同父辈一样敬重的忠叔倒下了。 看着胸口乌黑的伤口,周三狗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这......你这孩子!” 周云虎赧然。 原来这个大大咧咧的小子,只是将悲伤埋在了自己心底里。 “咳咳!” 就在这时,李忠的身躯晃动,开始剧烈咳嗽。 他倏地侧身,呕吐出一口鲜血,然后才如同溺水被救上岸的人一样,开始大口喘息起来。 “忠叔,忠叔,你醒来了!?” 周三狗喜出望外,挪动两步,就要将李忠扶起。 “三狗你先停手!” 周阎轻喝,身子快速来到李忠身旁,拍打开周三狗伸出的手,目光望向周云虎。 周云虎先是被这变故吓了一跳,可紧接着立马欣喜起来, 他看着周阎,笑着道:“吐出污血醒来,应该是身体无碍了!” “忠叔,先吃点粥,暖暖身体!” 周阎也是放下心来,赶忙扶着李忠坐起,然后端着肉粥,用勺子舀出喂到李忠口边。 一旁的周三狗看的很不是滋味,他气鼓鼓的跑到泥炉旁,捅咕起炉中的柴火起来。 ...... “我去了望山城,按云虎你说的地址,拜访了那几个祭司,花了银钱找他们询问了蛮庙祭司的消息......” 喝了肉粥,李忠的精神头好了很多。 周云虎在他胸口涂上秘药之后,又用白布缠着包裹了一下。 此时他穿着毛绒绒的兽皮长袍,端着热水慢慢喝着, 然后回忆道:“那几个祭司先是不愿意同我说实话, 于是我又多拿了些银钱,他们这才松口。 蛮庙中的祭司,与他们这些部落出身的祭司不同。 听说是找到了蛮庙失落的传承,才能够修行心神之力,有望重铸往日蛮庙辉煌。” “如何修炼心神之力?” 周阎敏锐的察觉到了李忠话语里的重点,忙开口询问。 “观想法!” 李忠脱口而出。 显然他记忆深刻。 “观想法?” 周阎、周云虎二人异口同声的惊呼。 “没错,按照老祭司的描述,我们在雀翎部寨门前碰到的那个白衣女祭司, 应该是观想了火神一系的法门!” “火神?” “是火鬼吧?” 周阎心中明了。 毕竟他平日里戴的面具,就是火鬼傩面。 “老祭司们并不懂得观想法,他们也只是根据古老流传下来的只言片语猜测而出的这个答案。” 连续说了太多话的李忠,捂住胸口轻轻揉搓起来。 他又抿了两口热水,缓了片刻,这才看着满脸深思之色的周阎二人, 继续道:“与我等武者修炼不同,能修炼出心神之力的人,被老祭司们称为魂修。” “修出心神之力后,会被成为魂修?” “是的,武者锤炼肉体,魂修强大精神。 壮神、驱物、夜游、日游...... 这是那几个老祭司翻遍了所有古老记载,才找寻到的属于魂修的修炼路径!” 李忠越说越激动。 只是一次探查任务,竟让他找到了世界的另一面。 原来,这个世界的超凡伟力,不止武道,还有魂修! 周阎也是心神激荡,罩在心头的阴霾随着李忠的话语而消失。 那自六目孔雀金身像开始,到遇见蛮庙女祭司, 所有一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神秘、未知,都如拨云见日般烟消云散。 魂修,魂修,强大精神,以心神之力干涉现实。 “既然你们也是人,那就会受伤,就会流血,也会饮恨于我的刀下!” 周阎豁然起身,整个身躯微微颤抖着。 他五指紧握成拳,手指关节因着拳锋攥紧而发出“咔咔”声响。 周云虎也是笑着站起。 他虽是不清楚这几日周阎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他能清晰的感知到周阎身上的压力。 他很难想象,这么一个不过十六岁的少年,肩头到底承受了些什么。 如今水落石出,看到整个人都如释重负的周阎,周云虎也是畅快的笑出了神。 “大乾的武者能屠灭蛮庙,那说明蛮庙的祭司们,并非不可力敌!” 周阎的话语在帐篷内响起。 他智珠在握,语气铿锵道:“只是魂修的传承消失的太久,才让他们身上笼罩了一层神秘色彩, 如今这一层外衣被扒开,却是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们实力背景都很低微,有太多这世界的玄妙,我们都不知道!” 周云虎遗憾摇头。 不过,幼时的经历,让他早已接受了自己的平凡。 所以对于眼下这一切,他选择了默默承受。 魂修什么的,对他的影响并不大。 “不不不!” 对于周云虎有些沮丧的话语,周阎立时反驳说:“不正因为是我们的弱小,才让我们坚定信心,一步步勇往直前的吗? 世界的玄妙,武道的浩瀚,魂修的神秘...... 这风起云涌、波澜壮阔的大世,终会有你我一席之地!” 第57章 夜宴 鄣郡边界之地,神女峰山脚下。 时隔大半个月,商队终于又回到了桃花镇。 风尘仆仆的商队从蜿蜒山道走下,道路两旁的桃花林尽被茫茫冰雪覆盖。 四骑头戴狰狞傩面,身披黑甲,镔铁朴刀上各挑挂着几颗干瘪头颅的鬼面军纵马狂奔。 桃花镇外,沿途遇到的蛮人住民,都神色惊惧的躲到一旁。 “这便是灭了神女峰上摩山榉大人寨子的鬼面军了吧,真的是残暴啊!” 人群骚动,有几人愤愤不平的叫嚷:“这些大乾人只敢欺负我们这些失去传承的蛮人, 在北地,他们还不是让草原的狄族打的丢盔弃甲!” 也有人掩面悲呼,暗暗啜泣,他们中,有亲人偷偷加入过那群马匪。 如今这些人都音讯全无。 除了几个逃回来的马匪传出鬼面军的威名外,其他的生死不知。 “真该死啊,这些大乾人,我明天就上山入了寨子,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这些蛮人的话语,顺着风,隐约传入到了鬼面军军卒的耳中。 军卒们浑身煞气,听到这些言语后,都是狞笑一下,然后拍马直接朝人群冲去。 这一路上,他们不知道砍了多少蛮人头颅,就连甲胄之上,都被鲜血浇筑起了厚厚一层。 在他们眼中,蛮人,就是待屠宰的猪狗。 四骑裹挟雷霆万钧之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直接对着这些道路两侧的蛮人碾压而来。 马蹄轰鸣,大地颤动。 头戴包巾的蛮人被这一幕惊的四处逃窜,先前还叫嚣着要让大乾人付出代价的几个魁梧蛮人,更是慌张伏倒在地。 这些鬼面军,都是磨皮中期的武者,控马之术娴熟。 如今身处桃花镇外,而且还是大乾黑甲军的驻地,他们自然不敢在这里进行杀戮。 只是作势吓唬一下这些出言不逊的蛮人,等离这些人不过几丈距离的时候,矮脚马四蹄踏地,稳稳停下。 而端坐在马上的军卒,则是大笑着摘取下长刀之上挂着的头颅,高高抛入人群之中。 被冻的僵硬的头颅在大力摔掷到地面上后,如同炸裂开的西瓜。 干涸血块、骨片四处乱飞,霎时让道路一侧腥风扑面。 “呕~” 有人干呕出身,而更多的,则是缩着脖子,如同鹌鹑一样瑟瑟发抖。 “哼!” 耀武耀威完的四名军卒,就这么分立守在道路两侧,偏头注视那巍峨雪山,静静等待着后方商队出现。 ...... 黑甲军营地,一身戎装的铁魁铁大人面带温和笑意。 他座下,换洗过一身的周阎周云虎二人,与四五个黑甲军的校尉、旗官同坐在一起。 众人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这些人,都是铁魁大人的亲信,也是他麾下私军的头领。 如今不过华灯初上,铁大人特意在营中设宴,款待从雀翎部归来的周阎二人。 “今日,是老夫的私宴,众人不必谨记军中的规定,放开吃喝玩乐!” 铁魁大手一揽,就有貌美女仆入怀,将他案几上的酒碗倒满。 而其他几个校尉旗官也是放浪形骸。 他们在军营之外,也豢养着侍妾女奴,可在军营中,却是不好太过放肆。 今天趁着铁大人款待贵客的机会,他们便不再克制,对着身侧侍奉的女仆上下其手。 这些年不过二八芳华,容貌秀丽的女仆,都是黑甲军扶持的商队掌柜送来伺候铁魁铁大人的。 他们今日有幸,自然是不会客气。 眼看一场夜宴就要变味,周阎赶忙对周云虎使了个眼色。 周云虎这会倒是没喝多少酒。 明天商队就要继续启程,他不敢喝醉。 见周阎眼神示意,周云虎立时起身,和周阎一起,端起瓷碗向铁魁敬酒。 “好,你们真是少年英才啊,这神女峰上最大的那伙马匪,可是被你们一战剿灭!” 杯盏碰撞,铁魁豪迈饮尽手中美酒。 他啧啧称叹两声,继而又道:“了不得,这些狗日的蛮人,老不服我的管教, 跑到神女峰上当马匪,劫掠过往客商,实在可恨。 周阎,周掌柜,贤侄,好好好,你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啊!” 铁魁起身,甲叶铿锵,他踱步来到周阎身前,大手在周阎肩膀上重重拍下。 “大人谬赞了,此番能够大获全胜,全赖大人恩赐黑刀黑甲!” 周阎面露感动之色,躬身拜谢。 周云虎也是身躯弯下,诚挚道:“没有大人赐下的黑刀黑甲,我等很难在朔郡全须全尾的回来......” “唉,不过是些军中裁撤后用不上的武器,本大人心善,见不得你们殒命于边陲荒野之地啊!” 铁魁一脸感怀。 这么多年,他为了给自己在黑甲军中结交的那位大人物敛取钱财,不知道扶持了多少商队。 可很多,都折戟沉沙在蛮人的铁骑刀锋之下。 这些人死便死了,不过是几条烂命,可他铁魁,若是不能为那位无比尊贵的大人分忧,那就万死莫辞了。 他此前很看好周合平,那老小子,够谨慎,不贪,能活得久。 但这有什么用呢? 一个月三百两银子,都得拖来拖去,东拼西凑才能交上。 也就是他铁魁、铁大人心善,见不得以前同在一个锅里搅马勺的老兄弟受苦罢了。 后来周合平死了,他怕失去这门生意,还特意上门祭奠了一下。 没想到,这一去,倒是发现了周阎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小子。 一夜屠灭王家坞堡满门,大半钱财上交到了自己手中,知进退,懂取舍,最关键的,还是够狠。 这世道,不狠站不住脚。 而且,他的武力还不弱,就是比之那些世家大族的同龄人,都不弱分毫。 自己这么多年精心调校的侄子铁戊,在他手中一输再输。 此次更是大手笔从雀翎部带回两百石的盐,这一趟,怕是得赚不少银子。 想到这里,铁魁心里对周阎也存了几分亲近结交的意思。 “等下,我就为你们商队开具放行的文书,在这鄣郡,便没人再阻拦你们!” 铁魁笑容满面,自顾自的又喝了一口酒。 “多谢大人!” 周阎没再多说,立马唤来侍女,连干三碗,以示敬意。 连着三碗辛辣酒水入喉,腹内开始翻涌。 浑身不由得泛起一丝燥意,周阎强忍不适,没敢用气血之力化去酒劲。 帐篷内,已有靡靡之音响起。 灯影交错间,周阎清明眼神中,也多了几许迷茫。 “大人,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周云虎扶住周阎,冲着铁魁轻声开口。 第58章 投资 夜幕低垂,帐篷外木架上的火盆里,有数不清的明亮火星飘散开来。 青色烟气从橘黄色的光晕中飘出,一直没入无边黑暗。 借着微弱的光,周阎二人陪在铁魁身后,来到帐外。 “说吧,有何事?” 铁魁淡淡开口。 他身材魁梧,双眸深邃而明亮,面庞带着几分沧桑。 不知何时,那上翘的双鬓之上有了些许华发。 此刻从喧嚣中抽离,他的脸上涌出浓浓疲惫。 周阎拱手上前,认真的说:“此次朔郡一行,我才发现麾下武者较少,不足以在那险恶的地方站稳脚跟。 所以想与铁大人做个交易。” “哦?交易?” 铁魁漫不经心的念叨了一句。 他背着手,目光凝望暮色苍苍。 周阎深吸口气,轻笑着道:“我了解到大人掌控的黑甲军中,每年都要裁撤一大批征召而来的武者。 这些人失去军中职位,遣散后会在各个城镇厮混,以至于黑甲军在鄣郡的风评愈来愈差。 因此,小侄想与铁大人做个交易,为大人排忧解难。” 铁魁皱了皱眉,不予置评。 他明亮眸子上下打量着周阎,过了片刻, 似笑非笑的道:“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真是精明啊......” “大人谬赞了,小侄只是想为大人出一份力罢了。” 铁魁抚着胡须,蹙眉沉思。 每年单单从桃花镇的营地中裁撤的黑甲军,就有上百人之多。 朝廷发下来的粮饷越来越少,又经常用布帛绢丝等物抵扣。 拖欠军卒饷银的情况更是时有发生。 以至于他不得不年年狠心裁撤掉一批刺头以及不服管教的军卒。 可,他还得保持自己这支军队的战力。 不然等那位大人巡查下来,自己肯定落不下好。 那位大人谋划的事,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他不能这会掉链子,拖贵人的后腿。 如此,眼前这小子提出的事,也不是不行...... 想到此处,铁魁终于收回漫不经心,正色道:“你跟云虎来我书房!” 另一处小一些的营帐内,周阎和周云虎重新坐到铁魁面前。 绯色大帐内有烧着兽炭的铜炉,室内温暖如春。 而让周阎诧异的是,铁魁的侄子铁戊,此刻也在这里。 两人相见,铁戊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他硬着头皮,为周阎和周云虎倒了茶水。 “我黑甲军中每年裁撤的军卒,少说也有近百人, 其中多是磨皮中期武者,后期的也有,但是不多。 你知道的,这股力量汇聚起来,算是不小的规模了。 你的鬼面军,有把握全部吃下么?” “让铁大人见笑了,鬼面军,不过是小子我一家之言而已,他们只是我商队中的护卫!” 周阎有些不好意思,心中还有隐隐的担忧。 鬼面军只是他私下里的称呼,如今风评却是流传到了铁魁耳中。 要知道,没有大乾朝廷的册封,他一介小小秀才,如何能执掌得了一军。 “这里没外人,你我无需如此!” 铁魁摆了摆手,端起桌上茶水,啜饮一口。 “近百人,我这边还是可以接受的!” 见铁魁没有责怪的意思,周阎也是放下心来。 “胃口不小!” 铁魁点评了一句。 继而他嗤笑道:“你老子是个求稳的,你却是贪婪的紧, 这上百名黑甲军,我可以给你,但是我能得到什么?” 铁魁不排斥周阎的野心勃勃。 相反,他还很欣赏这种少年意气。 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既五鼎烹。 年少时,他也有这种气吞万里如虎的气势。 可惜,出生寒门,位卑言轻,命数浅薄。 一身傲骨,早在几十年风霜当中被消磨了个干净。 现在,他成了贵人门下的走狗,竭力维持着家族的荣耀。 “一百两,每个月,我多给大人献上一百两银钱!” 周阎眼眸发亮,斩钉截铁的说道。 “不够!” 铁魁右臂搭靠在椅背,左手食指连续敲击桌案。 他如年迈猛虎,居高临下,冷冷凝视着周阎。 那睥睨一切的气势,如穿林恶风,呼啸着铺天盖地朝着周阎所在位置席卷而来。 周阎不闪不避,双眸含煞,怡然不惧。 “再加一百两,一个月,我为大人献上五百两银钱!” 周阎咬牙,拿出筹码。 这个价钱,还未到达他的底线。 可他得做出倾尽全力的样子。 就像是亡命一搏的赌徒,压上了身上最后一个铜板那样。 “好,大气!” 铁魁收手,并指如剑,朝着周阎所在虚空中点了数下, 朗声道:“我不是贪得无厌之人,只是你明白的, 这些银钱,只是从我手里走个过场。 所以我这边也有一个提议,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两人交谈至此,这个事差不多已经明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到了这一步,就差临门一哆嗦了。 所以周阎并未拒绝,轻轻颔首,示意铁魁开口。 “我的侄子,铁戊,自幼跟在我身边习武,如今是练肉初期修为。 他的实力,你是亲自称量过的。 你若想要我裁撤下来的黑甲军,那再多加上我侄儿,如何?” 他话音未落,铁戊慌忙起身,吃惊喊道:“叔父!?” “你住嘴!” 铁魁大袖一挥,目光灼灼看向周阎。 他实在太看好周阎的未来了,所以想提前落子。 铁戊,若是贬斥他回到族地,就此消磨意志, 当个为家族血脉配种的废物,那只会浪费自己这么多年的心力。 “哈哈哈!” 周阎大笑。 他的视线从双鬓微白的铁魁身上,转移到朝气蓬勃的铁戊。 一如长河落日,一如骄阳初升。 他明白,铁魁这是在投资自己。 如果说于少白、于玲珑给予他的一切,是年少相识时的珍贵情谊,是长大后相知时的相濡以沫。 那铁魁此时此刻,就是期盼自己大鹏一日同风起, 期盼自己羽翼渐丰时,能为铁戊遮挡风雨,为铁家开辟出一条新路。 “好,我愿意与铁戊兄化干戈为玉帛,以后生死与共!” 周阎一脸赤城。 “好啊,好,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你们年纪相仿,又有什么化解不开的仇恨呢?” 铁魁拂须含笑。 他起身走到一言不发的铁戊面前,沉着脸道:“你是愿意回到族中,还是到周阎周掌柜麾下效命, 全凭你的心意,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铁戊脸色涨得通红。 他低着头,铁铸般的双手死死掐着大腿。 轻微的啜泣声在帐内响起,慢慢转为委屈的呜咽。 铁戊不知所措的抬头,迎面看到的,便是自己叔叔铁魁沧桑的双眸。 第59章 臣服 铁魁眸中,带着几许深藏的失望,又蕴含无尽鼓励。 那是一个年老长辈对子侄的舐犊情深,也是他对自身血脉传承在这世上的一份留恋。 他希望铁戊能放下心中的隔阂与成见,做出正确的选择。 过了半晌,哭泣声停止。 铁戊用衣袖抹去眼中泪水,他放下了自己伪装起来的坚强,一步步走到周阎身前,双膝触地,高声道:“铁戊,拜见周掌柜! 以后,我铁戊愿成为你手中最锋利的刀,为你冲锋陷阵!” 周阎连忙伸手,扶铁戊起身。 铁戊选择臣服,两人算是冰释前嫌。 有铁戊加入,鬼面军中,终于有了第二位练肉境武者。 不过,铁戊有些心高气傲,肯定还得打磨一段时间,周阎才会委以重任。 “既然你已认周掌柜为主,那以后不得吃里扒外, 不得做有损周掌柜利益的事,否则,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铁魁沉声告诫。 他现在,完全没有把周阎再当做是自己子侄辈的想法。 隐隐还有一种平辈相交的感觉。 这小子的手段、魄力、心胸,都远非一般人能比。 铁魁眸光闪烁,似是做出决定。 他深吸口气,然后沉声道:“本来我计划明年开春才会裁撤一批黑甲军, 现在铁戊加入你麾下,我便将这批人放到这个月吧, 且等我几日,让军中书吏校队好身份,再划拨给你。” “那就麻烦铁大人了!” 铁魁如此鼎力相助,让周阎感动不已。 只需再等些日子,自己所拥有的势力,就能得到质的飞跃。 而等回沣城买到破境秘药,让周云虎、李忠、赵然三人尝试突破。 一旦他们三人中有人到达练肉境,那自己便可再次重启贩盐大业。 “记得你的承诺,五百两银子,可得一分不少的交到我的手中, 这也算是我的一份功绩,不得有半点马虎!” 铁魁大马金刀的坐回位置,帐篷内柔和的烛火,让他的视线有些迷离。 这算是一份豪赌。 赌赢,自己收到的银钱大幅增加,上贡给贵人后,一定能提升自己在贵人心中的分量。 他看到周阎翘起的嘴角,也是轻笑着道:“不但如此,这些裁撤后的黑甲军,他们身上的黑刀黑甲不会收回, 只需磨去铁匠烙印下的编号,便一齐赐予你!” 周阎心花怒放,以茶代酒,恭敬道:“大人的恩赐,小子铭感五内!” 他身侧端坐许久的周云虎,也是起身,一躬到地,发自肺腑的真心感谢道:“大人对我等视如子侄,悉心照顾。 以后在商队中,我也一定好好照顾铁戊,不会让他陷入险境。” 周云虎投桃报李。 铁魁将侄子送入商队,自然不是让他去送死的。 “无妨,云虎啊,你心善,懂得感恩。 原本在黑甲军时,我就想将你调入我的亲兵当中, 可惜周合平那老家伙舍不得放手,实在是错过一员猛将啊!” 提到去世的周合平,帐内众人也是一脸唏嘘。 过了几息,等几人心绪平静,铁魁继续说道:“铁戊加入商队,你们无须顾忌他的身份,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周阎,我今日教你一个道理,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在这世上,若你心存妇人之仁,那迟早身死化为黄土一抔!” 铁魁开始谆谆教导,连带着继续敲打起铁戊。 他很清楚自己这个侄子的性子。 说白了,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一直得有人耳提面命,他才能戒除骄纵之心。 “侄儿谨记叔父的教诲!” 铁戊满脸惭愧,他的脸颊上,还有几许斑斑泪痕。 “以后尽心为周掌柜做事吧,”铁魁拂袖,淡淡开口。 “眼下时日不早了,周阎云虎你二人,早些回去休息。 至于裁撤后的黑甲军,到时候你与我联系,我让铁戊带队,去你选择的驻地!” 铁魁交代完余下的事,便先头出了书房帐篷。 军营大帐那里,他的心腹们还在寻欢作乐。 他这个老大,如今身居高位,自然得与民同乐才行。 为贵人风里来雨里去的卖命,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他已失去了再进一步的心思,现在就挺好,每日有机会,就享受享受,未尝不可。 铁戊此时也没了与周阎初见时的高傲,他腰悬黑刀,挑灯将周阎二人送出军营。 营地外,周阎蹙眉陷入思虑当中。 “阎哥儿,今日得偿所愿,可你看起来,却是有些不太高兴?” 心情大好的周云虎,有些诧异的看向周阎。 从军营出来,周阎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俩的谋划皆一一如愿,而且铁大人厚爱,给了一份无法拒绝的大礼, 我自然十分欣喜,可是,眼下却是有个大麻烦!” 周阎身着干净长袍,俊秀面庞在火把照耀下忽明忽暗。 铁魁临走时说的驻地问题,却是让周阎陷入了难处。 周家坪地势算不上多么险峻,无非是处在大山之中,没有人带路的话,旁人可是难以寻到半点踪迹。 这是优点,可对如今队伍扩大的周阎来说,算是大大的劣势。 身处偏远之地,那很多武者锻炼所需的秘药,就难以获取了。 指望周家坪附近几个村落的供给,还有那个半把刀的老药师,那完全是天方夜谭。 就是蒲扇抡冒烟,也无法炼出这么多人要用的秘药。 找寻新的驻地,最好是驻扎在交通便利,资源丰富的地方,就迫在眉睫了。 于是,他吐出口浊气,闷闷的对着周云虎道:“回到沣城和于少白交接完私盐后,我等还要多盘桓几日, 在沣城附近,找到一个新的驻地,以后鬼面军,就常驻在那里。” 周云虎若有所思,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说:“沣城临近白龙河,有水运便利,商业繁荣, 在那里找一个新的据点,有利于我们获取武道资粮!” “没错,害!” 周阎突的一笑,摇了摇头,拍着脑袋道:“我俩在这想破头,恐怕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不如把这个难题,交给于少白于大少爷, 以于家的能量,在城外找个能驻扎几百人的地方,想必轻而易举。” “阎哥儿?!” 周云虎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觉得于少白多少沾点交友不慎了。 “哈哈哈,云虎哥放宽心,我跟于少白的交情匪浅,这点忙,他还是很乐意帮的。 而且,现在我们利益相通,有鬼面军驻扎在城外,还能与他在城内的白虎帮守望相助。” 想到这,周阎也不得不佩服起自己的脑袋灵光。 这种让人愁掉头发的事,轻松甩给于少白就好。 还能一举多得,实在是太机智了。 第60章 交割 “不过,这驻地,也要寻个隐蔽点的地方,以免让太多目光盯上我们!” 周云虎想了想说道。 “那是自然,我等实力低微,还是偷偷发育的好!” 周阎洒然一笑,广积粮,缓称王,蓝星古老的箴言依旧高屋建瓴。 选择将鬼面军的驻地放在沣城附近,一是周阎闲暇时, 可以从鸣鹤书院直接到达驻地训练新的军卒。 二来他也可以搜寻城中的工匠。 尤其是铁匠、铸甲师、药师,这些都是他眼下急需的人才。 “周家坪那里,我们也不能舍弃掉,继续投入银钱, 加大对周边猎户、青壮的吸收,传授他们武学,这些人,才是我们真正的根基。” 周阎一脸严肃的对着周云虎吩咐道。 黑甲军中的人,终归是在军中待了太久,沾了很多不良嗜好。 能被铁魁裁撤的,大多都是军痞一类。 这些人,还得好好打磨,才能使用。 一边大棒,一边胡萝卜,没一两个月的功夫,根本不敢放心让他们去朔郡。 有黑甲军的镇压,再加上周阎的武力,他并不担心这些人跑去官府泄密。 可还是得防着一手,不能让他们这么快的就进行贩盐大业。 而且这些人,还得多甄选几遍,将那种不堪造就,或者是畏惧大乾律法的人剔除。 说白了,周阎需要的是能征善战的亡命徒、法外狂人。 良善之辈,还真不适合现在的鬼面军。 以出身清白,跑到苍龙山脉逃税的山民为根基,用黑甲军裁撤的军卒为枝干。 再辅以朔郡的冰雪、蛮人的血肉淬炼,才能真正的打造出一支能战,善战,敢战的铁血私军。 一直到入了商队在桃花镇的驻地,周阎心中还在默默盘算。 风起于青萍之末,止于草莽之间。 稳住,别浪,且等上几年,再重新丈量下这大乾万万里河山。 ...... 日薄西山之际,落日的余晖映照的白龙江江水泛着丝丝缕缕的红光。 提前与于少白联系好的商队,立在一处荒丘之上,静静等待。 周云虎骑着枣红马风驰电掣狂奔。 而视线尽头,数不清的人马也一同随之而来。 “阎哥儿,于少爷也过来了!” 周云虎勒马停在周阎身前一丈前,语气里有着说不出的兴奋。 “等下就可以把这些私盐交割到他手里了!” 周阎也是心生感慨。 万里之遥,小一个月的时间。 朔郡漫天的风雪,数场厮杀,回忆起来几如往昔,历历在目。 雀翎部、六目孔雀、蛮庙祭司、心神之力...... 江畔的芦苇荡里,几只渡鸦飞起,浩渺天际只剩下数道剪影。 白龙江湍急的流淌之声在他耳边回荡,刹那间,他意识有些恍惚。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之感涌上他的心头。 “是啊,有于少爷帮忙,我们以后也不用到处在山野村镇之间奔波了!” 周云虎没有这么多的感触,他跟着周合平,在两郡之地,来往了不知道多少回。 不过哪一次,都没有此时这么畅快过。 看着浑身脏兮兮,个个精神疲惫到极点的鬼面军和商队随从,他也不由的咧嘴大笑起来。 往日周合平带队,都是小心谨慎行事, 遇到蛮人马匪,则是能避则避,或者拿出银钱和一些货物买路。 可周阎接手私盐之事后,却是选择强势击杀一切来犯之敌。 虽然历经波折,可他能感受的到众人身上的气势,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武者,本来就应该于一场场厮杀之中打破自身极限。 生死间有大恐怖,同样也有大机缘。 这一趟回去,有了充裕钱财购买秘药,恐怕好多人的实力都能得到提升。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日子就像这奔流不息,一路向东最终归入大海的白龙江一样,匆匆流淌而过。 任何的苦难坎坷,都会过去。 这也是周云虎这么多年,一直信奉的道理。 “周阎,周掌柜!” 于少白手持厚重短刀,鲜衣怒马。 他轮廓分明的五官之上,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这次来,他可是把白虎帮的武者都带了出来,为他壮大声势。 两方人马汇合,乌泱泱的上百号人,就立在这人迹罕至的荒丘之上。 “胡三,胡三,你个狗东西跑哪去了,快出来!” 于少白跃下马,手中马鞭挥舞着,从自家身后的队伍中喊出一个青衣大汉。 “快带人将盐货清点下,不要出了岔子!” 于少白叫嚷着,顺手把马鞭抛入那个眉头有川字纹的大汉怀中。 “得嘞少爷!” 胡三不慌不忙的抓起马鞭,然后躬身冲着周阎招呼道:“周少爷,又见面了!” 周阎笑着点了点头。 他也下马,走到于少白身前,朝着于少白胸口捶了一拳,说:“穿的这么骚包,生害怕没人注意到你是吧?” 周阎这一拳有些重,于少白立即龇牙咧嘴的叫唤道:“好你个周阎,小爷想着是第一次和你做生意, 这阵仗怎么说也得搞得隆重一些才好,你反倒不领情责怪我起来了!” 见两人互相打闹,周云虎赶忙安排起商队的随从,将一袋袋盐从驮马身上搬下。 江风习习,吹得周阎和于少白二人额头前的青丝飞舞。 见着众人忙碌,他俩也避开人群,自顾自的朝着荒丘下走去。 “你们这一趟,还算顺利吧?” 于少白心思细腻,他能看到周阎的商队众人,都很是狼狈。 “还好,第一次接手贩盐之事,些许风霜,我还能搞的定!“ 周阎双臂环抱,沿着没过脚面的萋萋荒草,朝着白龙江走着。 江水激荡拍岸,波光粼粼的水花一浪接着一浪的侵蚀着土黄色的原野。 “那就行,不过这一趟带来的盐货,却是有些少了!” 于少白拎着短刀,身子晃晃悠悠的,踩踏着枯草,漫不经心的说道。 他这一次来,可是带了上百号人马。 周阎摇头苦笑,略显尴尬的道:“就这一趟,我都倾尽了全力。 不过,你找好出货的门路了?” 在沣城贩卖盐货的,又不止周阎一家。 因着白龙江的便利,大乾的官盐可以源源不断、畅通无阻的进来。 “放心,前几日找族中几位老不死的商量了下,新龙山那里有个渔场,被我拿下了!” 自收到周阎快马送来将要回程的消息后,于少白就立即开始准备。 “渔场?” 周阎有些懵,他不知道,这渔场跟自己先前所问的,有何关系? 于少白有些不屑,冷哼道:“那些蛮人生产出的碎盐, 除了卖给穷苦人家,还有别的门路吗? 你不会指望,我偌大一个白虎帮,就天天在外城帮你兜售私盐吧,哈哈哈!” 于少白自得一笑,神秘兮兮的道:“新龙山那里的渔场,盛产青红鲤、乌头鳗、刀片鱼, 我已找好门路,到时候做成咸鱼,卖到大乾北地的几郡去。” ———————————— ????继续求催更和发电呀,周末这两天数据不怎么好,读者老爷们多多支持下本书哈,磕头 第61章 帮忙 “咸鱼?!” 周阎讶然,继而抚掌大笑道:“你这路子倒是找的奇特, 以后我俩一个咸鱼贩子,一个私盐贩子,倒是有趣!” 于少白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赶紧多弄些盐过来吧, 就我接手的那个渔场,你这两百石盐不够半个月使的。” “扩大规模一事,我已有眉目,不过眼下还有些要紧的事情,倒是得麻烦下你于大少爷!” 周阎挑了挑眉,轻笑着说道。 他其实不在乎于少白用什么方式把自己运来的这些盐卖出去, 反正以于家在沣城的地位,这些事即便官府知道了,也多半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寻我总没什么好事!快些说,又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两件事,”周阎毫不在乎于少白欲要吃人的目光,伸出手指比划了下。 “别卖关子,赶紧的,我等下还得回城呢, 你不知道,飞花楼的那些姐们,可是寂寞孤单的很呢......” 于少白负手而立,脸上尽是自得与傲然。 “别骚里骚气的了,让玲珑姐知道了,你怕是三个月都下不了床!” 周阎可不会惯着他。 “你少来,那疯婆娘,派人带口信回来,说是让我年节去千秋剑阁陪她。 哈哈哈,笑死个人,我是得了失心疯不成,去千秋剑阁找她!” 被周阎戳到痛处的于少白,跳起脚大声喊叫着,大有周阎敢去告密,他就得和周阎立时分出个生死的势头。 “不说笑了!” 眼看夜色将至,周阎用脚挑起一块碎石踢入江中。 待水花溅起,他才沉声道:“我从桃花镇的黑甲军驻地得了一点便利, 他们裁撤下来的一百多位黑甲军会编入我的麾下, 不过你知道的,周家坪立沣城颇远,交通闭塞,却是不好安排这么多人手。 所以你得帮我找个驻地。” 于少白略一思索,继而云淡风轻的道:“这个好说,眼下就有一个好去处。” 他也不再卖关子,连忙道:“新龙山那出渔场大半地方还空着呢, 离沣城也不远,就近也只有一个小镇子,你安排人手驻扎在那里就好了。” 不愧是你啊于大少爷! 对这种豪门大户,周阎心里羡慕的紧。 沣城周边地界,到处都有他于家的产业。 这小子不好好当自己的富家大少爷,到处搞风搞雨。 周阎要是有他的两分家世,早都闭门苦练武学去了,哪还会把时间消耗在一些琐事之上。 见周阎面有艳羡之色,于少白无奈撇了撇嘴,暗叹周阎实在是不上道。 飞花楼那么多漂亮娘子心系于自己一人,左搂右抱,他不羡慕,偏偏羡慕这等凡俗之物。 这般想着,于大少爷索性大大方方的道:“渔场我刚接手,还没派人去管呢,等哪日你空闲了你和我一起去, 以后你的人马就给我的渔场充当打手,到时候收益分你一星半点。” 说完,他努了努嘴巴,一副挥金如土的狗大户模样。 “得嘞,多谢少爷赏赐!” 周阎无话可说。 偌大的渔场,再加上新开发出的咸鱼产业,那分出的一星半点,恐怕就得让自己赚的盆满钵满。 白捡了一大片驻地不说,自己还有分润在手。 果然,得好好抱紧于少爷的大腿才行。 这兄弟是真能处,有好处从不忘记自己。 “说吧,还有件什么事?不麻烦,我一起给你办了!” 于少白长袖挥舞,江边晚风徐来,此刻的他大有种飘飘欲仙的神采。 周阎有些不好意思,鬼面军驻地这等让自己和周云虎愁破头的事,人家于少白轻飘飘一句话就办妥了, 那剩下购买秘药的事,不算麻烦,他倒是有些说不出口了...... “别磨蹭,怎么几日不见,你还跟我生分起来了?” 见周阎欲言又止,于少白有些恼怒。 怎的,看不起我于家大少爷是吧? 周阎苦笑一声,两人自幼时熟悉,后来又多了于玲珑, 三人可谓是青梅竹马的伙伴,这么多年过去,也没有任何罅隙龌龊生出。 现在,自己却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麻烦于少白,多少有些说不过去了。 “得得得,你这么大个爷们,别扭扭捏捏了......” 于少白板下脸,不悦的道:“你若实在过意不去,不如年节前和我一起去一趟千秋剑阁。” “什么?” 周阎讶然,忙开口问道:“你刚才不是说不去了么?” “呵!” 于少白嗤笑一声,面无表情的道:“我敢不去,那疯婆娘就敢提剑杀过来揍我, 你知道的,我从小就害怕大姐!” “那也好,年前就陪你去,正好我也好久没见到玲珑姐了。” 见于少白这样说,周阎并无任何异议,忙点头答应。 “好兄弟,我就知道我陷入危难了你不会弃我不顾!” 于少白眉笑眼开,有周阎在,于玲珑肯定得给他几分面子。 他应该,能安安稳稳的过个年节了。 “我麾下有三人实力已到达磨皮巅峰之境,尚缺少破境秘药,不知......” “就这点小事?” 周阎话还未说完,就被于少白挥手打断, 他洒然一笑,说:“三份黑砂软香膏,三枚鳄血丹,明日我就让胡三给你带过来。” 说完,他还后退半步,将厚重短刀扛在肩头,义正言辞的道:“我给你说昂,别跟我提钱,俗气,俗气你懂吧。 这就像我去飞花楼找小娘子,那都是为了吟诗作对,风花雪月,提钱,就俗气了!” 说完,他挑眉,将短刀甩下,举重若轻的架在周阎肩膀之上, 继而极其轻佻的笑道:“你若真的想还我这情分,不如早点把于玲珑那疯婆娘拿下了, 以后少让她对我指手画脚的,我就给你烧高香,把你供起来!” 周阎有些哭笑不得。 哪有弟弟这么坑自己姐的。 不过,以于少白的性子,这事,他十足能做得出来。 “你啊你......” 周阎叹了口气,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实在是让人无语。 你不敢触碰于玲珑的眉头,当我就敢了么? 他周阎,堂堂正正的好男儿,只是仰慕玲珑姐的才华罢了,才不是馋她的身子。 对,绝不是。 周阎暗暗点头。 谈好事的二人,互相默契的在心中念叨着“死道友不死贫道”,从江边回返,朝着荒丘之上回返。 第62章 野兽 “周少爷,银货两讫,你这边,可还有什么吩咐?” 见周阎和于少白二人有说有笑的又走回来,在商队中忙活的胡三,点头哈腰的凑了上来。 周阎视线掠过胡三,看向人群中显得有些鹤立鸡群的周云虎。 周云虎默默点了点头,眼中的激动喜悦快要溢了出来。 “辛苦你了胡大管家!” 伸手虚扶,周阎很是客气。 胡三可是常年陪伴在于少白身边之人,他自然也得多出几分敬重。 “胡三,明天从账上支取三份黑砂软香膏,三枚鳄血丸,到时候交给周掌柜!” 回到人群中的于少白,从几个解开绳结,敞口的盐袋中抓出一把查看,头也不回的吩咐道。 “晓得了少爷,这些盐我一一都查验过了,分量合适,品质嘛......” 胡三歪头,想了想认真的道:“质量还算不错,比外城那些掺了海沙或者是酸不溜啾的醋布要好的很多。” 他话还未说完,于少白已是将口中舔舐进入的几粒碎盐吐出,他毫无分度的用袖口擦了擦舌尖, 然后苦着脸看向周阎,说:“我可从没吃过这等粗盐,还好还好,小爷机智,要来了渔场。 不然,我还得找人重新提炼一遍才能卖出价去。” 于少白啐了几口,还觉得嘴里又咸又苦,忙不迭的抓起胡三腰间的水囊,张嘴漱起口来。 “对了,刚忘了给你说,新龙山附近有个什么合江帮,你找个机会帮我料理了, 这沣城,除了我白虎帮,决不允许有第二个帮派存在。” 终于觉得嘴巴里舒服点了的于少白,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对着周阎开口。 “我就知道,你轻易许诺给出那么一大块地方,准没好事!” 周阎颇为无语。 果然天上不会无缘无故的掉馅饼,他刚还觉得这于大少爷慷慨呢,转头就给自己挖一大坑。 “嘿嘿!” 于少白脸上露出几分奸笑。 他抓着胡三的衣角,蹭干净手上的水渍后,嘴角咧开, 故作真诚的道:“我刚真的忘了,哎呦,你不知道,我一天那么多事,哪还记得这么清楚嘛...... 这事还是胡三昨天告诉我的, 刚记起来,怪我怪我,今晚咱俩好好喝一杯,给你赔罪!” 他嘴上说着赔罪,可脸上毫无半点歉意。 周阎心生恼怒,一把掐住他的后脖颈,左手如闪电般探出,在身边盐袋中捻出一小把碎盐,重新喂到了于少白的口中。 “啊呸呸呸,周阎,你个狗东西,呸呸呸......” 周阎出手太快,加上于少白还在自顾自的说着话。 于是,这些碎盐,可全部都入了他的嘴中。 “啊,我要和你决斗!” 于少白口吐芬芳,抽出厚重短刀,追着周阎就要砍。 而周阎脚下动作迅速,在人群中辗转腾挪,几个忽闪,就已跑到了马群之中。 嘴中充斥满了咸苦味道的于少白,这会再也坚持不住,只能悻悻回到胡三旁边,抓起水囊重新漱口。 人群中,胡三、周云虎二人,皆是对视一笑。 也许,只有这时的两人,才真正的像一个还未长大的少年。 那些烦恼与忧愁,在这江水滔滔的白龙河畔,短暂的消失一空。 ...... 鄣郡的天气,比朔郡要暖和许多。 虽是夜幕降临,可晚风中,并未有多少冷意。 连绵的高山阻隔住了两郡往来,可也挡住了那彻骨的冰寒。 下岜弯,一处于家的庄园内,商队众人,今夜将在此歇脚。 喊着一直要去飞花楼跟天香国色的清倌人谈心的于少白,破天荒的留了下来。 他只是派遣胡三,连夜将盐货运往了新龙山。 庄园内的庄民农户个个缩手缩脚,跟个受惊的鹌鹑似的,在人群中穿梭。 烧好的热水,一桶一桶的挑来。 烹制好的猪羊鸡鹅,满坛酒水,络绎不绝的搬到大厅。 有个年岁还小,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乌黑溜圆的眼珠在鬼面军众人身上看来看去。 那些原本胡子拉碴的壮汉,洗漱干净,换好舒适衣服后,完全没了先前那种骇人模样。 反而队伍中,有许多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少年,也混迹其中。 这让幼时来到庄园后就没出去过的少年,产生了浓浓的兴趣。 这些壮汉们粗俗的谈吐,满口的黄腔,以及动辄间就高谈阔论起的血腥杀戮,让他深深着迷。 “大丈夫,当如是!” 少年李大牛心中这般想着。 “啪!” 一个大手猛地抽来,重重敲打在了李大牛的脑袋上。 “爹?!” 李大牛惊愕转身,在看清来人是自己老爹李满仓后,立马就耷拉下脸。 原先的兴奋脸色立马淡了下来。 “王八犊子,别乱瞅,眼睛不想要了是不是?” 李满仓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满是怒气。 李大牛不忿,鼓起勇气道:“爹,我今年十五了,马上十六岁了!” “那又如何?” 李满仓怒其不争,一把揪住李大牛,把自家孩子拖到了院墙角落阴影处。 “爹,我也想像他们一样练武、纵马江湖!” “去寻死喔?也不看你有几斤几两,还练武,还想要去跑江湖, 你是想让你老子死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找不到是不是!” 李满仓劈头盖脸的冲着李大牛喝骂。 吼完,犹不解气,又恨恨的踹了两脚。 李大牛喘着粗气,红着眼,他有些不解,平日里对自己很好的父亲,今日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生这么大的气? 李满仓见自家儿子哭泣,心也一下子软了下来。 他想到十年前魏郡遭了水灾,继而发生了疫病。 大灾之年,他没能力护住自家几亩祖传下来的薄田,无奈只能拖家带口迁徙。 一路上自己的妻子,两个女儿,还有最小的儿子去世,李家就独留下这么一个幼苗。 于是,李满仓长叹一声,对着儿子耳提面命道:“这些人,都是亡命徒,我先前听了一嘴, 他们都是在那蛮荒之地搏命的私盐贩子,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你可得离他们远些!” “可是,可是爹,他们看起来好威风啊,你看庄园的齐管事,还有齐管事的那两个胖儿子,都对他们客客气气的......” “威风,能不威风么?” 李满仓不屑的啐了一口,然后用手指头戳着李大牛的脑袋,失望的道:“爹给你说的你咋不明白呢, 这些都是提着脑袋,过了今天没明天的主,那齐管事再跋扈,能抵得上他们手中的刀子么?” “爹,我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李大牛眼巴巴的看向他爹,黑暗中,那双眸子中的光彩更亮了。 “哎呦,我的祖宗啊,你别叫我爹,你是我爹, 也就是咱爷俩运气好,碰到了善人,才能在这庄子里苟活。 你好好听爹的话,跟你爹一样当一辈子庄稼把式没什么不好,千万不要做那种不切实际的梦啊!” 远处灯火中,鬼面军的众人已经开始和白虎帮剩下的十几个帮众拼起了酒。 夜风裹挟着喧嚣,兀自吹过这幽暗的墙角。 少年的哭泣早已停止。 李大牛痴痴的望着那里,沉默良久,才弱弱的看向李满仓, 不甘的道:“可是爹,如果我学了武,那齐管事的两个胖儿子以后就不敢欺负我了。” 他说完,又带着几分希冀的道:“若是爹爹也学了武,那刘大善人就不敢抢我们的田地, 娘和姐姐她们,还有弟弟,也不会病死......” 他说着说着,发现自己老爹半天没有动静。 于是少年仰头,借着微弱火光看去,才发现,不知何时,李满仓已经泪流满面。 黑暗中,须发皆白,佝偻着脊梁的李满仓,捂着脸,发出野兽一般的哀鸣。 【这章不是水嗷……铺垫下,后期主角要造反的嘛;还有件事,花大价钱搞了个封面,明天就能换上了】 第63章 试手 这凄凄哀鸣,泯灭于深沉夜色中,除了他们父子,再无人知晓。 堂屋正厅内,酒宴正酣。 于少白撸起袖子,蹲坐在长椅上,拉着周阎开始拼酒。 偏偏他酒量极小,三杯下肚,脸就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我可是为了你,放弃了飞花楼的姑娘啊,周阎,今晚得陪我喝好了!” 于少白面红耳赤,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 周阎无奈,只得端起酒碗,勉强和他碰了一下。 “大口喝......” 于少白咕哝几声,醉眼迷离的饮下半盏酒,接着“扑通”一声,倒头就睡。 桌旁,周阎和周云虎面面相觑。 “年轻真好!” 周阎可是见识过几次于少白酒量的,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勇气敢和自己拼酒。 他醉死过去也没什么,可如今胡三不在,这一倒下,周阎都不知道找谁来照顾。 “周少爷,来让老奴伺候于少爷去休息!” 正犹豫间,齐管事从另一边快步走来,满面歉意的将于少白扶起。 “那就麻烦齐管事了,”周阎拱手谢过。 等两人离开,周阎终于松了一口气。 跟于少白这种又菜又爱玩的人喝酒,实在是压力山大。 随手撕下煮的软烂的鸡腿,连着骨头一起嚼碎,鲜醇的味道在口腔内弥漫。 “明日胡三会把秘药拿回来,到时候你把赵然李忠二人带上,我们先去新龙山的渔场看看!” 用绢布擦拭掉手上的油腻,周阎对着周云虎吩咐道。 “那商队其他人呢?” “先调回周家坪中休整几日吧,对了,带份口信回去,让周成在沣城等我!” 看着若有所思的周云虎,周阎淡淡笑道:“别多想,今后大多数时间,我会坐镇新龙山那边, 有周成在,我使着也方便些!” 看周云虎还有些不明白,周阎用手指在桌上敲击数下,又解释道:“云虎哥这次晋升到练肉境,就得代替我贩盐了!” 周云虎沉默熟息,喝下一口酒,然后正色道:“定不会让阎哥儿失望的!” 无论是突破到练肉境,还是亲自主导贩盐大业,他都义不容辞。 ...... 晨光曦微。 小院内,周阎汗如雨下的挥刀练习。 斩铁刀法经过他一早上的磨砺,又因着回程时屡次厮杀的缘故,如今已到达大成36%。 收刀入鞘,眼眸开合间熟练度面板迅速隐藏下去。 正要回返小屋收拾时,就听见鼓掌声从院墙之上响起。 周阎回头,愣神片刻,才讶然失笑道:“于大少爷,好好的正门不入,非得站在墙上偷窥别人?” 于少白并无任何言语,他眼中有炙热光芒闪动。 “我记得这斩铁刀法,你练习也没有多久吧......” 在周阎身上上下打量数遍,于少白深吸口气,缓缓开口。 还不等周阎说些什么,他感慨一声:“这才多长时间,你这门刀法,怕是已到达大成之境,进境真是飞速。“ 于少白撇撇嘴,不甘的又说道:“明明我的白虎七杀刀得自家传, 自筋骨养成后就开始习练,至少比你多练了两年时间, 可如今我还尚未迈入大成,真该死啊你!” 自己的失败固然让人难受,可周阎的成功,却让他嫉妒的面目全非。 于少白神情复杂,他不由暗暗心惊于玲珑的眼光,真没看错人。 不过,转瞬间他又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看周阎刀法大成,他有些见猎心喜。 噌— — 短刀刀鞘机括声倏的响起,黑色刀鞘顺着墙头应声落地。 璀璨毫光在半个呼吸间就从院墙上突起。 匹练般的刀光呼啸,他如苍鹰跃起,直扑周阎而来,瞬息便至。 “大早上的发什么疯?” 周阎低声喝骂一句,可手上动作却未见丝毫迟缓。 双手一上一下托住连鞘长刀,间不容发挡住于少白纵贯而下的刀锋。 巨力袭来,恶风扑面。 周阎握着刀柄的右手向下一甩,黑刀沿着短刀旋转一圈。 裹挟劲风的刀柄便从后仰躲开的于少白脸颊上掠过。 周阎身子倒退半步,按住飞回的刀柄。 拇指轻按刀锷,黑刀顺势抽出。 不顾在空中打旋的刀鞘,双脚重重踩踏地面,身如大猿,刀锋斜斜朝着刚摆正身形的于少白横削而出。 刀尖寒芒顷刻间便在于少白眼瞳中变大。 他来不及闪避,短刀堪堪下移,横刀抵住这一击。 从短刀上传递而来的沉重力道,推的他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出两步。 周阎一击建功,却是得势不饶人。 双臂肌肉鼓起,浑身气血涌动。 身心合一,刀锋变换方向,朝着于少白下盘攻去。 斩铁刀法,全都以大开大合为主。 这凝聚全身力量斩出的一刀,让周边空气都发出啸鸣之声。 这一刀快如疾风,只见残影掠过,于少白下意识的再退半步。 黑刀划过他飞纵时飘起的长袍,“刺啦”一声,布帛裂开大半。 “好刀法!” 于少白由衷赞叹,他趁周阎收手空挡,大力扯开膝前断袍甩飞,继而怒吼一声,“白虎跃涧!” 有虎啸山林声响起,厚重短刀化作连绵刀影,滚成一团,似要将周阎整个人吞噬。 周阎眼眸低垂,面对这凶恶一招,脚尖轻抬,切玉腿使出,在地面戳出一个小坑。 继而抬腿飞踹,地面砂石一同扬起,披头盖脸朝着刀影击打而去。 而与此同时,他手中黑刀高举,径直朝着于少白舞出的刀光斩下。 全身的大筋骨骼在这一刻劈啪作响,似是炮竹燃放。 一刀斩下时,周阎的身形都被拔高了几分。 两刀相击,让人牙齿发酸、全身寒毛直竖的铮鸣之声填满整个小院。 黑刀宛如定海神针,令人心悸的寒光以雷霆万钧之势轰碎于少白手中刀光。 刺骨杀意沿着刀尖顺势停驻在于少白面前。 他额前一缕短发,在这肆虐刀气下,竟是一分两半。 短短几息功夫,高下立判。 “嗬......” 于少白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 此刻他头发披散,晨起时只是简单用玉簪束住的头发在这兔起鹘落的交手后早已挣脱束缚。 “厉害了周阎!” 于少白发出啧啧称奇之声,他指尖伸出,抹过自己眼前的刀锋。 一缕鲜血从指头渗出,清晰的痛感让他龇牙咧嘴。 “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是不是以前偷偷的让着我呢?” 左顾右盼下,发现此刻小院只有自己和周阎二人。 于是他不再克制,推开黑刀,肘关节发力,直接夹住周阎脖子。 周阎也不惯着他,刀柄翻转,不轻不重的锤击在了于少白的肋骨处。 “嘶!” 于少白倒吸口凉气,不可置信的骂道:“你真动手啊,痛死小爷我了!” 揉了半天,去墙角捡起刀鞘。 他将厚重短刀又扛到自己肩头,披散的头发重新箍住,“真是怪了嘿, 你诗文比我强也就罢了,怎么练刀也比我强!” 接着他吐槽道:“我发现你跟于玲珑这个疯婆娘都一个得行,跟谁比划招式都跟面对杀父仇人似的!” 说完,他觉得有些失言,继而又讪讪一笑,歉意的说:“我最近又淘到两本刀法,改天给你送来,你这资质,若是浪费了就可惜了!” 第64章 合江帮 下岜弯,白龙江一处水流平缓之地。 三艘沙船停靠在芦苇荡边。 满是风雨侵蚀痕迹的渡口旁,周阎几人,正在胡三和于少白的陪同下,一起登上了船。 沙船巨大,连同马匹一起都能运上去。 “顺流而下,不过半日功夫,就能到新龙山了!” 胡三叮嘱完船老大,特意凑到周阎身边介绍。 此时已快到正午时分,江面之上冷风习习。 至于周阎麾下其他人,在岸边送几人上船后,便打马朝着周家坪去了。 这些人的家眷都在周家坪生活,放几天假回去,让他们好好休养一番。 只有回到温柔乡中,才能消磨掉他们身上的血腥,抚平躁动不安的心。 临上船前,周三狗还眼泪汪汪的要跟着周阎,被周云虎给抽了两巴掌。 这孩子出去一趟,见识了世面,都有些不想回周家坪了。 年少时,总向往外面的世界,只感觉广阔天地,才能容的下自己。 李忠叔站在船尾,看着艄公用长长竹篙一点点的推着沙船在水面前进。 圈圈波纹激荡,他不慌不忙的从内兜取出旱烟叶子,捻碎放在烟锅之中。 用火折子引燃一角芦苇叶,美滋滋的点上抽一口,继而吐出青色烟雾。 他凝望浩渺水面,心中愈发思念起幼时村口那株又高又大的榆钱树来。 春光正好时扯下树枝,捋下榆子叶,和着黑面,用嫩芥菜包一顿饺子。 沾上酸醋,虽没半点荤腥,可一口吃下,就别提多美了。 李忠叔吞云吐雾,迷离间,看着还在岸上泪眼婆娑的周三狗,咧嘴轻笑。 这孩子,早熟,像他儿子,皮的很。 四十岁的李忠叔回望过去,模糊记忆里,就只剩下出村时那条永远走不完的小路,夏天村口那株茂盛的榆钱树。 可是,孑然一身的他,再也回不去了。 也不知这么多年忙忙碌碌的在做什么? 李忠凄然一笑,继而又有些憧憬,晚些时候,少掌柜就会赐下秘药,帮助自己突破磨皮境。 练肉境,向往了那么多年了。 要是早十年突破,他怎么也能在黑甲军中,当个校尉。 ...... 快到新龙山时,日头西斜,白龙河河水流速越来越缓。 背着连绵高山,眼前所能见到的,便是一马平川的原野。 几百上千年的冲刷,在这个呈几字形的河道一侧,形成了一片沃土。 大些的沙船、平船,小小的乌篷船,甚至几片舢板,千帆竞渡,皆横陈于这片江面之上。 冬日时分,天气还不太冷。 不时有渔民抛网、起网,号子声、喊叫声此起彼伏。 一时间,这壮阔的河道,竟是有些拥挤。 于少白端着个瓷碗走来,里面装着刚炸好的小鱼干。 新龙山这边,渔业资源丰富。 一网下去,总能捞得到点什么。 “尝尝,现捞现炸的,鲜的很!” 他将碗递到周阎面前。 炸的金黄的小鱼干,上面雪白的碎盐还未融进油脂里,香气扑鼻。 “真是个好地方!” 周阎赞叹一声,捏起一尾小鱼干抛入嘴中。 果然,鲜的很,能鲜掉人眉毛。 撒上的盐粒更是为这抹风味平添了几多滋味。 “渔场离这还有些距离,等下我们就得上岸换马了!” 于少白指着不远处屋舍连绵起伏的一处口岸,含糊不清的说道。 他嘴巴里这会塞得鼓鼓囊囊的。 “你说的那个合江帮,什么情况?” 周阎夺过他手里的瓷碗,不过片刻功夫,炸好的鱼干就只剩干巴巴的两三条了。 “胡三,让人再甩几网,多炸点......” 于少白骂骂咧咧,沾着油的手指在周阎背后比划了半天,终是没忍心下手。 好兄弟今天穿的淡蓝色长袍,这抹上去太显眼了。 怕挨揍,主要是也打不过! 船快靠岸,周云虎和李忠、赵然一同走出。 看他们脸上的神情,应该是消化掉了周阎和于少白二人传授的突破心得。 相比周阎,于少白的理论极其丰富,再加上家学渊博,往往能高屋建瓴,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 所以,周阎此时对他们三人的突破,很有信心。 “合江帮,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杂碎,恶心的很,提他们干嘛?” 于少白寻了块锦帕,嫌弃的擦掉手上的油脂。 随手将锦帕扔到水中,他下巴抬了抬,指着离几人不过七八丈距离,站在渡口边的几个人高马大的灰袍人影, 嗤笑一声道:“喏,那些傻卵就是合江帮的, 靠这条河湾吃饭的渔民,都得仰着他们合江帮的鼻息生存。” “他们,跟你的渔场有什么冲突?” 周阎心生疑问。 于家的渔场还在河湾深处,一条支流小河连通着的湖泊处,距离此处至少得有七八里地呢。 “就我家那渔场一年的产出,都快赶得上这河湾上千渔民的半数了,你说他们眼红不眼红?” 于少白不屑的撇了撇嘴,等沙船靠岸,率先纵跃上去。 几个灰衣帮派武者见到他这副模样,也不敢阻拦。 只是这些人也没什么好脸色,见到于少白这种富贵公子,不敢惹,却也是不怕。 “他们不知道那渔场是你们于家的?” 周阎视线从几个合江帮的人身上扫过,见都是些堪堪磨皮初期的武者,便不再在意。 “知道啊,合江帮的高老大高老二,都快和我家那几个族老穿一条裤子了,怎么不知道!” 于少白嚣张的推开一个合江帮帮众,然后头也不抬的在那人面前啐了一口。 几个帮众目露不忿,可也不敢动作。 “傻卵,欺软怕硬的狗东西!” 不咸不淡的骂了句,于少白从几人身前横行而过。 得,理清事情原委的周阎,也是明白了,这于少白拿回这渔场的方式,肯定不干净。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大家族,主脉旁系,几百年延续下来,恩恩怨怨谁知道多少。 反正,就从没在于少白嘴里听过什么于家的好话。 所以,这合江帮,原本跟着于家族老好好的狼狈为奸,突然被于少白横插一脚。 这搁谁,也意难平。 再加上,于少白也是个嫉恶如仇的,面对这种鱼霸一类的,对底层渔民敲骨吸髓的家伙,肯定是没好颜色的。 想通这里面的门道,周阎并无多少顾虑。 等黑甲军裁撤的军卒到了,合江帮就是再有过人之处,怕是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第65章 牛头鲤 “于大少爷,高二给你见礼了!” 就在于少白抓过胡三牵来的马匹,准备跨上去时,乌泱泱三四十个合江帮的帮众簇拥着一个短发青年,走了过来。 那短发青年身材中等,不高不矮。面颊较窄,三角眼吊梢眉,笑起来眼神有些阴鹜。 赤膊短打,披着一件黑狐皮大氅,腰间明晃晃别着两把分水刺。 几十个帮众呼啦啦站成一圈,将周阎等人围住。 “哪来的杂碎在喊你爷爷?!快让开路,别跟个癞蛤蟆似的挡在路口。” 骑上马的于少白歪头掏着耳朵,不屑一顾的冷笑。 有几个合江帮的帮众面露不忿,抽出短刀就要上前,却立刻被高二呵斥住。 面对于少白的喝骂,高二脸上的神色不变,依旧谦卑笑着站在原地。 见前方无人动弹,于少白嗤笑出声。 他挥动马鞭,在马腹上抽动一下,然后双腿夹紧,胯下白马“嗖”的窜出向前撞去。 待奔行到高二面前,白马前蹄高高扬起。 伴随着飞溅泥屑,嘶鸣着就要将高二踩到马蹄之下。 先前还异常镇定的高二,此刻脸上露出晦气之色,他阴沉下脸,后退半步。 “狗玩意,还真以为你有能耐不避呢?” 于少白得理不饶人,身子微弯,手中马鞭就冲着高二劈头盖脸的砸下,“既然认识你爷爷,哪来的狗胆挡我的路!” 马鞭呼啸而下,高二脸色涨得通红。 他不得不再退两步。 随着他退,围成一圈的合江帮帮众,都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有机敏的,趁着骚乱,身子灵动的躲到了其他人后面。 而不远处码头上,有闲散的流民、帮工、渔民,都听到这边的热闹挤了过来。 “好歹我合江帮和你于家有几分往日情分在,你于大少爷可不要太过分!” 高二瘦削的脸被气成了猪肝色,他眸中凶厉之色一闪而过,硬着头皮,朝前踏回半步看向于少白。 “哈?” 于少白气极反笑,“情分?是你合江帮为我于家当狗的情分吗? 还是你高大高二两兄弟,给我家那几个老不死的舔钩子的情分?!” 于大少爷的话说的太毒了,就是周阎,都有些听不下去。 他害怕高二暴怒伤人,立时拍马来到于少白身边,抽出黑刀警戒。 高二冷眸森然的转向周阎看了一眼,接着嘴角抽搐,哆嗦着手指指向于少白,色厉内荏的高喊道:“你真以为占了渔场,那渔场就是你的? 没我合江帮允许,我看有几个不怕死的渔民敢去你渔场帮忙!” 见示好不成,高二很快就转变成了威胁。 “嗳!这才对嘛!” 于少白一勒缰绳,白马吃痛,迈动蹄子走了半步,靠近了高二。 弯腰张开五指,于少白一边说,一边在高二脸上“啪啪啪”的轻声抽打了几下。 “当狗就要有当狗的觉悟,怎么,没了狗粮,就敢跟新主人呲牙了?” “以前,你在新龙山渔场占几分利我不管。 但今后,你合江帮的手敢伸过来,我见一个砍一个, 见一双,我就把你高大高二两个狗东西的脑袋砍下来丢茅坑去....... 听到了吗?” 羞辱,毫不掩饰,赤裸裸的羞辱。 在大庭广众之下,在众多合江帮的帮众面前。 于少白简直要把高二的脸皮剥下来放在地上踩。 高二被这恶毒话语气昏了头,他手飞速的就往腰间分水刺上摸去。 待金铁的冰冷触感从指尖传来,他瞬间清醒了几分。 抬头看去,就看到于少白似笑非笑的眼眸。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几个练肉境的白虎帮武者,已经弯弓搭箭,对准了他的脑袋。 “我合江帮所求的,不过是替你于大少爷管理渔场。 既然你于大少爷不体恤我等的苦心,又如此出言折辱我,那就走着瞧好了,哈哈哈!” 高二先前的恭顺此刻烟消云散,他眯眼,三角眼中满是疯狂与嗜血。 “往后,你渔场能有片板入这白龙江,我高二就把头摘下来给你当球踢!” 高二振臂,躁动气血将肩头大氅震碎,他一指于少白,咬牙切齿的发下毒誓。 “狗东西,给你脸了是吧?” 于少白面色一寒,抽出厚重短刀,催马疾驰,人借马势,刀光冲着高二直接斩下。 两柄湛蓝色分水刺交叉,将袭来短刀堪堪锁住。 可紧接着就有七八支裹挟劲力的箭矢飞速破空划来。 于少白麾下的武者害怕伤到他,引弓朝着合江帮帮众一通乱射。 一时间,码头上,合江帮的帮众人仰马翻。 而就在于少白动作时,周阎也仅慢了半步。 他提着黑刀,赶在于少白身后,在临近高二时,长刀一挑,直接荡开架住短刀的分水刺。 高二左手吃痛,分水刺在他掌心转了一圈,刚要电闪刺向周阎胯下枣红马的眼球, 便见黑刀居高临下,泰山压顶般劈砸下来。 “住手!” 就在两方人马剑拔弩张,欲要放手拼杀一场时, 一个古铜色皮肤,满身肌肉,样貌如老农一样的武者领着人快步走来。 隔着很远,他就扬手高喊。 这声音极其响亮,跟铜钟似的,震的场中众人耳膜生疼。 周阎置若罔闻,刀势不停,反倒更加迅疾几分。 黑刀比之分水刺要长很多,高二惊惧之下只能无奈弯腰躲闪, 长刀擦着他的耳边划过,削起一层头皮,丝丝缕缕血线立时从他脑袋一侧留下。 “你......” 高二脚步在地面疯狂连踩数步,狼狈躲闪到其他帮众身后。 他捂住脑袋,又突地张开看了眼手上沾染的血迹,眼中闪过庆幸之色。 这一刀,要是再低半分,他的脑袋,此刻恐怕得被削去半边。 “高老大!” “高老大你来了,这几个外人敢在我们码头滋事,二哥正带我们处置呢!” 有帮众上前,凑到高大面前献起殷勤。 “住口,走开!” 高老大粗壮如同萝卜一般的五指捏住一个帮众的衣领,将他推到一边。 快步匆匆走到于少白近前,高老大点头哈腰道:“大少爷您来了,今日是我这弟弟不懂事,我代他向您赔罪!” 说完,他吩咐身后跟来的两个帮众,抬出一个装满清水的大缸。 大缸刚放到地上,就有水花溅出。 其内,一尾头如牛,尾似蒲扇的大红鲤鱼,正在缸内翻腾。 “这是前些日子收到的一条牛头鲤,有妖兽血脉,算是异类,拿来给大少爷您补补气血,您老还请消消气!” 高老大不敢靠近,他害怕于少白手里的短刀。 于家白虎七杀刀的威名,他还是知晓的。 “嘿嘿!” 于少白怪异的笑了两声,他踮起脚看了眼缸中牛头鲤, 讥嘲道:“你高老大做人不行,当狗倒算得上是一条好狗,舔钩子的功夫一流哇。 这么珍贵异种牛头鲤,说拿出来就拿出来?” 收起刀,于少白跨步向前,笑着伸手,在高老大肩膀不轻不重的拍打起来。 第66章 渔村 “大少爷您教训的是!” 高老大比之高二,城府要深的多。 形势比人强,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能把于大少爷怎么样呢? 只能唾面自干,光速滑跪。 “识相!” 于少白开心的笑了,他拍了拍高老大的憨态可掬的面颊,然后不紧不慢的在他衣襟前擦拭了一下。 似是高老大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一般,污了他的手。 “东西我收下了,”于少白点了点头,“那先前高二说过的话,我就当没听到咯?” “这合江帮,我说了算的,大少爷您尽管放心!” 这般折辱,高老大非但不生气,还很坦然的将右脸侧了过来, 示意于少白若还不解气,再抽他右脸也无妨。 “无趣!” 见他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于少白只觉心中发寒。 这么能忍? 那更不敢留他了。 相比色厉内荏的高二,这高老大的城府简直可怕。 哪怕心里恨不得生撕了于少白,可他面上,却是丝毫没有表露出来。 反而摆出一副忠犬模样。 怪不得能靠上自家那几个半截身子快要入土的老东西,这合江帮有能人啊。 “我记下你了高老大!” 于少白眯着眼的开口。 “能让大少爷记住,是我高文的荣幸!” 高老大面不改色,笑容依旧。 “行,那就多谢高老大的礼物了,抬走!” 于少白挥了挥手,几个白虎帮中的武者上前,抓起大缸,放在一个武者背上。 在码头耽搁许久,天色都快暗了。 周阎和于少白,各领着麾下人马,在合江帮帮众不善的目光中,施施然离开。 等他们刚离开渡口,身影消失在远处道路上时。 高二再也忍不住,焦躁的抓住高老大的袖子,气急败坏的道:“哥,那狗东西这么羞辱你我,你送上牛头鲤给他们?” “嗬,嗬......闭嘴!” 高老大面色阴沉如水,附近帮众识趣躲远。 啪— — 响亮的巴掌声抽打在高二脸上,巨大力道让他身子一个趔趄。 “大哥?!” 高二惶恐,不解中带着几许愤怒。 高老大鼻息粗重,眼角疯狂抽动。 他哆嗦着手指,扯开肩上披风,一把甩在高二脸上,“你知不知道,要是今天没有我,你就死了,你就死了!!” “你是我的弟弟,是我亲手把你养大的,你死了,我在九泉之下见到父亲,让我怎么给他说?嗯?” 高老大怒吼着双手捧起高二的脑袋,十指捏住他脸上的肉,用力的挤成一团。 他疼惜的用拇指摩挲着血液已快干涸的头皮,眼中涌出后怕和怒火。 “哥,哥,疼......” 高二哀声求饶。 可高老大却不管不顾。 “青子,去镇里的老酒馆,把墨先生请来,告诉他,我,想吃鱼了!” 高老大猛地回头,喊来一个帮众,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真当他合江帮,是没有根脚的青皮混混么? 这白龙江上,真正当家做主的,可是窃据在三十里坞的沙河盗啊...... “于少白,于少白,我要让他死!这新龙山,不允许有比我还牛逼的人存在!” ...... “威不威风?硬不硬气?” 于少白骑着马,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于大少爷够威风,够硬气,那高大高二,就是连你一根腿毛都比不上!” 周阎强忍着恶心,言不由衷的夸赞了一句。 他内心腹诽,“你这大少爷,搁话本小说里,就是妥妥一反派,还是活不过三章的那种!” 他是威风、硬气了,可与合江帮的仇恨,却是拉的妥妥的了。 这下,高老大即便再不想砍死自己这帮人,恐怕也不得不动手了。 落了那么大的一个面子,不找补回来,以后新龙山这的渡口,怕是没人服他了啊。 这人心若是散了,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不过,想归想,对于大少爷这副臭脾气,周阎却是心知肚明。 这也是他今天没有阻拦的原因。 反正以于家的手段体量,小小的合江帮,真惹到于少白了,怕是如那鸡蛋碰石头,顷刻间就会被连根拔除。 单身处千秋剑阁的于玲珑这一牌子打出,就有数不清的武者上门,愿意为于少白效力。 没办法,这鄣郡,千秋剑阁的名头和威望,就是官府和黑甲军,都得屈居下风。 剑阁三千带剑甲士,足以荡平偌大的鄣郡。 更别提那些高高在上,如在世神佛般的剑主一类。 “啧啧,背景可怕,哪怕再嚣张,这大腿我周阎抱定了,耶稣也拦不住,我说的!” 周阎心中乱想着,嘴角不由翘起。 “还是周掌柜你会讲话,哈哈哈,以后这渔场,你可得好好替我守着了!” 于少白一马当先,风吹着他的话音飘散在羊肠小道上。 周阎面色一紧,连忙赶上,有些恼怒的道:“于少白你不仗义呀,你自己惹出的祸事,这是打算一走了之了么?” “那不能!” 于少白还是有点良心的,他拍着胸脯道:“我先派人去把白虎帮内的武者抽调一些过来,暂且替你镇压一段时间。 一旦等你人手齐了,我就撒手不管了。 反正这渔场收益也有你一部分,再说,你运来的粗盐,还得靠这渔场出货呢!” “多谢于大少爷照顾!” 见于少白还算靠谱,周阎心中的大石也算是放下了。 得马上给铁魁传去消息,把新龙山的位置告诉他。 等裁撤后愿意过来的黑甲军到达,就拿合江帮练兵。 一两个月,足够让这些人归心,成为自己的鬼面军了。 ...... 月上枝头,寒雾如纱,几盏渔灯泊于朦胧江水之上。 湖泊旁小山脚下,曲径通幽之地,泥瓦搭成的小山村隐隐在望。 周阎等人刚入村口时,还能听到几声犬吠。 可人喧马嘶响彻在山村之时,反倒全部安静了下来。 “这渔村就只有四十多户人家,多是在渔场做工的渔民!” 胡三不知从哪块黑暗角落寻摸出来,走到了前头。 他昨夜来时,已经收拾出了几间大屋子。 今日天色也晚了,周阎和于少白寒暄了几句,就先带着麾下人马分开住进了这些屋子。 屋内备好的米面肉蔬都整齐码放在伙房,一日奔波,周云虎这会倒是兴致高昂,张罗着做起了晚饭。 “云虎哥,让其他人干吧,你先别忙活了,喊上李忠叔还有赵然,我们今晚尝尝稀奇去!” 见他忙个不停,周阎连忙喝止。 临近突破,牛头鲤这等滋补气血之物,正好合适他们食用。 反正那么大个鲤鱼,多几个人吃,也足够了。 说实话,周阎还没尝过水里的异兽血肉呢。 第67章 尘尽光生 找到于少白的时候,牛头鲤已经收拾好炖在铁锅里了。 院子当中烧好炭架起锅,水还没开,被劈成两半的鱼脑袋浮在水面上。 火光下,鱼目还未失去光泽,明晃晃的随着缭绕水气在锅里上下沉浮。 “周阎,来喝酒,我让胡三拿去!” 于少白知道自己酒量,不过输人不输阵。 “你就嘴硬吧,”周阎无奈摇头,然后道:“我领着他们三个过来一起凑一顿, 这蕴含妖兽血脉的牛头鲤,能滋补下体内气血。” “甭客气,随便吃,这么大一锅呢。我给你说啊,这鱼,也就第一次吃效果显着点, 比之纯正妖兽做成的肉干,还是差了些!” 于少白斜靠在软榻上,提溜着一根烧火棍,舞的虎虎生风。 “你今天这么一激,高老大绝对和你不死不休, 你就不怕他一冲动,在你回去半路埋伏你,把你脑袋割了?” 周阎拉过个竹凳,招呼周云虎三人一起坐下。 “怕个卵,那高老大也是个脑子不灵光的,能忍有个屁用,这世道,出来混,得讲背景讲势力。 他只不过是几个老不死丢出骨头喂着长大的一条狗,现在羽翼丰满了,就敢冲我呲牙?” 于少白面露不屑。 他冷哼一声,继续道:“我身边可是有锻骨武者护道的,就怕他不敢来,敢露头,一指头按死!” 还没喝上酒呢,于少白就已经牛气哄哄的,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不过一炷香功夫,异香开始从煮沸的锅中升腾起。 端着碗,用筷子捞出白花花的鱼肉,于少白不顾烫嘴,大口咬下。 他口中斯哈乱叫着,让周阎等人也一齐动筷子。 在大水缸里才能装得下的牛头鲤,至少也有五六十斤重,与一头体型小些的羔羊比,也差不了多少。 一顿饭,吃的几人红光满面,浑身被汗水打湿。 这也太爽了。 吃进去的鱼肉,在胃里消化后,很快就转化为气血在体内乱窜。 周阎觉得,若是天天都有这牛头鲤相似的异种服食,他很快就能在练肉一境上圆满。 实在是太滋补了,可惜这玩意很稀少,寻常渔民碰到了,也束手无策。 得磨皮中期以上的武者,才能抵得住它在网中挣扎的力道。 合江帮能有一尾鲜活的让他们碰上,真是走了大运。 “趁着体内气血充沛,你们三人便回静室之中,潜心突破吧!” 一锅炖的软烂的牛头鲤吃完,看着头上冒着白烟的周云虎三人,于少白只觉突破时机已到,立刻催促他们前去修行。 “先服下鳄血丹,等气血充斥四肢百脉,体内有股欲要破体宣泄的欲望之时,再抹黑砂软香膏于周身各处。 闭目静心,摒弃杂念,全力突破,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周阎笑着,谆谆教导三人。 这些话,他来时在沙船上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三人都熟稔在心,马上点头称是。 于少白这边屋子,有专门用于突破的静室。 胡三提早的在室内点上了清尘香。 这种香有让人凝神、清明头脑之能,也只有于少白这种世家大族手中才有。 要知道周阎当时为了提早突破给父亲报仇,也只借助了铁魁给予的金玉磨皮膏强行突破境界,完全没有这等辅助之物。 临别之际,周云虎悠悠转身,目光坚定。 回望那依然坐在火堆旁的周阎,周云虎心中五味杂陈。 他手中紧握的秘药,乃至刚才吃下的牛头鲤,既是机缘,也是压力。 如果没有周阎,他按部就班的修炼,那到有突破契机之时,还不知道得蹉跎多久岁月。 “定不负少掌柜厚望!” 站在院中阴影里,李忠也是感慨万分。 他话语掷地有声,遥遥冲着周阎拜谢。 赵然紧抿双唇,双手有些颤抖,显然他心里也不平静。 “不用多想,祝你们马到功成,一举突破!” 周阎起身,举着酒碗,对着不远处的三人示意一下后,仰头饮尽。 三人互相对视几眼,默默点了点头,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入静室。 随着门扉关闭,将一切光亮阻隔在外。 院内,除了火舌舔舐锅底响起的“哔啵”声外,就突地安静了下来。 “我们回去休息吧,今天喝的不够尽心啊!” 连半碗酒都未喝完的于少白,堂而皇之的将剩余酒浆泼入锅中,然后昂着头,理也不理周阎,进了内屋。 胡三等人还要上前收拾残留,周阎摆手,冲着他们道:“你们先退下早些休息吧,我一个人在这待会!” “是,周少爷!” 胡三恭敬退下。 篝火旁,只剩下周阎孤独的身影。 他望着沉沉天际,几点晚星耀目。 周云虎三人能不能突破,周阎心中也没有十足把握。 他最担心的,是李忠。 相比其他二人,李忠年龄太大了。 这个年纪,气血已然走上了下坡路。 “希望,火红色的牛头鲤,能给他好运吧......” 周阎幽幽一叹,双腿盘膝坐在长凳之上,默默运转起《熊藏经》来。 ...... 繁星渐隐,青光弥天。 随着天际亮出一抹鱼肚白,万物生机勃然而生。 火堆余烬上,还有白烟袅袅升起。 周阎陡然张开双目,看着从一间静室中走出的周云虎。 浑厚炙热的气血因着刚刚突破的缘故,还未收敛进身体。 他整个人的身形,看着又向上拔高了几分,肌肉比原先更为壮实。 双眸灿亮,浑身洋溢着自信与从容。 扫尽颓唐,举手抬足都有种成竹在胸之感。 走出静室第一时刻,他就朝着昨夜周阎所在位置望去。 待看清那处于晨雾之中,孑然一身的人影之时,周云虎嘴角露出灿烂笑容。 “尘尽光生,恭喜云虎哥踏入练肉之境,从此武道坦途,你我一起齐头并进!” 周阎起身,拱手祝贺。 周云虎走近,虎目噙泪,双膝跪地,颤声道:“我能有今日的成就,全赖阎哥儿你照拂,亏欠你的良多, 今后,我定当竭尽全力,为你扫平一切艰难险阻!” 武道本就艰难,更何况底层白身。 能踏入练肉境,说得上一句逆天改命,也不为过。 为了这等良机,兄弟阋墙,师徒反目,比比皆是。 唯有周阎,拉下面子,费力找到各种突破秘药,助他平步青云。 这如何能不让周云虎心生感动! 第68章 星夜兼程 两人没敢大声说话,怕惊扰到尚在闭关的李忠和赵然。 安静等待,就在院外传来仆役进出的动静之时,赵然出关。 他也突破成功,一身气血远超昨日,眼眸开合间有锐利寒光四射。 这是精气外露,还未完全掌控自身力量的表现。 赵然见到周阎,也是纳头便拜,此等恩情,如同再造。 他还年轻,未来无限。 二十多岁踏出这一步,锻骨也是有望。 周阎勉励了赵然几句,三人都有些忧心忡忡。 只剩下李忠一人了,一定要突破成功啊! 这一等,就是大半日的功夫。 于少白几次过来催促,让周阎陪他泛舟在自家渔场巡查,他都推脱开了。 “阎哥儿,李忠叔不会出啥事吧?” 赵然咬着嘴唇,神情中带着些许慌乱。 平日里,他就跟李忠亲近。 朝夕相处了四五年,他视李忠为自己的父兄长辈。 “关心则乱,且先等等吧!” 周阎心里头也有点烦闷。 按理来说,有秘药辅助,突破不在话下。 可...... 就在周阎胡思乱想之时,李忠推门而出。 他衣衫前襟染血,头发蓬乱。 “李忠叔!?” 赵然惊叫一声,就要上前。 却见李忠长袖挥舞,身上毫无颓废衰败之机。 他含笑看着周阎三人,接着低头瞅了瞅前胸被鲜血弄污的衣服, 双手用力一扯,撕开染血青衫丢到一旁。 半白长须之下,健壮肌肉涌现。 仿若新生,此时连他皮肤上,都泛着油润光泽。 “李叔,你这?” 赵然惊喜交加,两步跃到李忠面前,细细感应他体外溢散气血, 立时大笑着呼喊道:“李忠叔你也突破成功了,哈哈哈,阎哥儿,云虎,李叔也突破成功了!” “好!” 周阎和周云虎转头对视,眼中都是藏不住的喜悦。 千等万等,终于盼出一个好消息来。 那算上还未过来的铁戊,将来,周阎麾下,就有四名练肉境武者。 贩盐大业,指日可待! “今日当浮一大白!” 周阎吐气出声,尽显豪迈。 三人齐齐突破,可算得上是让人扬眉吐气的大喜之事。 “什么好事啊乐成这样?” 于少白不知从哪钻出,他今日依旧一袭白衫,头戴玉冠,腰悬短刀,丰神俊朗。 待看清周云虎三人全都突破,他也是喜笑颜开道:“都突破了哈?是得乐呵乐呵,周掌柜,今日你得好好陪我大醉一场!” 周阎面色一寒,好好的气氛瞬间被于少白败坏。 “几斤几两啊你,没点数的?” 周阎挥手掐住于少白脖颈,用力捏住,然后道:“我今日就要回返周家坪去!” “啊?回去,不是,你才来一天,回去做什么?” 于少白痛心疾首。 “我这几日可没时间陪你于大少爷泛舟游玩,”周阎轻笑着松手, 然后又道:“回去给手下弟兄们大秤分金去,辛苦了一个月,怎么也得让他们享受享受!” “过河拆桥啊你这是!” 于少白面露不忿。 “别这样说嘛,”周阎知道于少白就是个驴脾气,立马顺着道:“我这么不辞劳累的,还不是为你赚银子? 你想想,回去我安排妥当,以后便可长期驻扎在你渔场这边......” 于少白低头一想,感觉周阎说的也不无道理。 眼下两边摊子都要铺开,周阎也没什么分身之术,这不得把周家坪那边,安排妥当的么。 “唉,你这,我还想着多在这边玩几天呢,你这一走,我也得马上回沣城了。” 于少白有些遗憾,这渔场,每次来,都是行迹匆匆,到现在,他都没在湖上撒过一网呢。 周阎也没问于少白是否同行。 粗盐刚运送到渔场,得立马安排渔村中的老幼齐齐上阵捕鱼,趁早把这些盐消耗干净。 而且于少白托关系联系到了能够往来大乾北地数郡的商队,还等着这批货物呢。 三人各自身骑快马,和着于少白派出的几个船夫,头也不回的直奔昨天下船时的码头而去。 相比昨日,今天码头附近合江帮的人马少了很多。 不过还是能看到一些帮众耀武扬威,提着刀棍,拦着上岸的渔民,征收铜板。 出入白龙江的渔民,只要从码头过,都得交上十文钱,至于捕到鱼货,拉到码头上买卖,还得收一大笔。 别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合江帮是骑在这些穷苦渔民身上,敲骨吸髓。 就是路边的蚂蚱跳过,都得被他们拦下,在腿上刮出二两油才能放行。 见到周阎几人,这些帮众显然对昨天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那高大枣红马在白龙江附近实在醒目,所以他们也不敢阻拦,远远看着周阎等人上了一艘停泊在码头的沙船。 于少白派来的都是赶船的老把式,对附近水文状况十分熟悉。 大船灵巧的掉头拐弯,从几字形河湾逆流而上,沿着水岸奋力划动起来。 顺流而下只用半日功夫,逆流回到下岜弯时,都快到了午夜时分。 无奈,周阎三人只得在于家庄园再借住一日。 ...... 今日的周家坪中,热闹非凡。 杀猪宰羊,好不喜庆。 风尘仆仆的周阎刚到,就将周云虎三人突破到练肉境的消息告诉给了鬼面军众人。 索性借此由头,干脆在周家坪村子里大办一场酒宴。 一来犒劳远赴鄣郡贩盐,辛苦月余的众人。 二来就是壮壮声势,吸引下那些家中还有青壮,但未曾加入周阎麾下的人。 周云虎、李忠叔都是老成持重之人,到时候,周阎打算将贩盐队伍分为两队,前后交替着去往雀翎部。 这样一来,风险也小些。 再加上他心中有些小心思,害怕底下的人相互勾连,天长日久下横生龌龊。 为防以后有人尾大不掉,不如先立下规矩,去除隐患。 人心隔肚皮,最难直视的就是人心。 他不知道今日的恩情,会不会成为明日射向自己的利箭。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些,他自有一杆秤在心里衡量着呢。 “阎哥儿,阎哥儿,李忠叔都成为练肉境武者了,你可是答应我习武的,不能不说话不算数啊!” 刚回自家宅邸,还未来得及喝口热茶,周三狗连滚带爬的就从自家院外台阶上跑了过来。 他气喘吁吁,鬼哭狼嚎的,生害怕周阎不教他练武。 周阎恼怒,抬手给临近自己的周三狗额头上一个爆栗子。 “毛毛躁躁的,什么时候能稳重点,以后在周家坪中, 你云虎哥、然哥、忠叔三人,谁有空,就都会教你们这些小年轻练武!” 周阎冷哼一声,指着周三狗道:“我要是听到你吃不了苦头,或者练武时三心二意,不好好用功,就给我小心点吧。” 周三狗和自己沾亲带故,名字都在一个族谱上呢,周阎自然希望他能奋进,能上的了台面。 以后,这些同族之人,就是他鬼面军中的嫡系,纽带。 “我晓得轻重的阎哥儿!” 一听能练武,刚才还委屈巴巴揉着额头的周三狗,立时欢呼起来。 他吧嗒吧嗒的甩着脚上破烂草鞋,一直到出了门口,才转身做了个鬼脸,接着一溜烟的消失不见。 他迫不及待的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与他一起去过朔郡的同伴。 第69章 第二次出发 距那一日大宴,已是过了七日光阴。 周阎身着狐裘大氅,从竹林走出。 他眼神冷峻,风霜扑面也怡然不惧。 周身升腾白气渐渐隐下,体内躁动血气也慢慢平息。 五更时便来到这林中练武,三个时辰耕耘下来,武道功法进境,又有所增长。 这几日,他都勤修不辍,每日早起练武,然后回宅子吃过早饭后,再传授周云虎、赵然李忠三人修行《熊藏经》。 与单独修行不同,亲自讲述功法上的种种关隘,他也趁机重新梳理了一遍自身武道。 周云虎三人,都有得自黑甲军中的功法,几人互相印证,有所得时两两捉对比试一场。 数日下来,周阎在刀式拳腿之道上也是受益匪浅。 今日天色阴沉,铅云低垂。 入了宅子,有老仆替他解下大氅,奉上香茶。 三三两两的鬼面军军卒这会离了温柔乡,各个佩刀披甲,背悬长弓行囊,聚集在他府邸大院之中。 休整了这么些日子,又到了商队出发的时候。 上一趟行商赚得的两千多两银钱,除了分赏给麾下士卒和仆从外,还有给铁魁铁大人预留了五百两。 这一趟商队去到桃花镇,便会送到铁魁手中。 而其余大部分钱财,留足在雀翎部采买盐货所需资金, 其他的,都让周成在沣城托白虎帮的门路,换成了修行秘药和布匹茶砖烈酒之类在蛮族紧俏的货物。 眼下,适合磨皮境修炼的秘药,都已分发到了麾下武者手中。 自那日摆出阔气酒宴之后,周家坪附近的几个村子中,都有闲散武者眼热周阎的大手笔,纷纷来投。 不过几日功夫,就有十余名磨皮境武者到来。 与周三狗类似,心向外边世界,渴求走上武道之路的青年才俊,更是来了不知凡几。 一时之间,往日沉寂的周家坪,都热闹喧嚣起来。 村外谷场上,平日里早起锤炼己身的年轻人,多了很多。 有李忠这位老成持重的武者教导,这些人中迟早会有踏入磨皮境的武者出现。 现在,周阎手下虽算不上人才济济,可比之最开始时的窘迫,早已缓解了很多。 就在周阎重新换上一件舒适棉袍,从内院走出之时,周云虎牵着枣红马,来到了庭院当中。 修复好的黑甲穿戴在他高大身躯上,让他整个人壮硕的如同山中黑熊一样。 远远看去,大院空地上,凭空多出一座巍峨黑塔。 “阎哥儿!” 见到周阎出现,周云虎连忙躬身行礼。 霎时甲胄与铁刀摩擦,发出铿锵之声。 而其余鬼面军众人,都皆神色肃穆,默默垂手立在原地。 这些人腰间,已没了之前那些五花八门的傩面,全换成了清一色的风鬼傩面。 自周阎意识到,自己往后的势力会越来越庞大,他就与周云虎商议,单独为周云虎成立一军。 也许是机缘巧合,上一次周云虎选择的傩面,正好是蛮族上古传说中的风鬼。 风鬼,也叫疫鬼,传说上古时候,这位鬼神驾驭着能销骨铄金的怪风,不断地在人族大地上传播疫病。 以模仿这位神只威名而画成的傩面,通体以青色为主,唯独额头处用灰色点缀有神秘蛮文。 周阎便用这风鬼之名,将赐给周云虎的一支鬼面军,取名为风鬼营。 算上先前周家坪中的武者,还有最近投靠过来的,风鬼营中,现在足足有四十多位磨皮中期左右的武者。 这趟去往雀翎部,周阎打算就只派周云虎和赵然带队前去。 以周云虎为主,赵然辅助。 今日,正是商队出发之时。 赐下壮行酒,周阎待风鬼营全都到齐,便高举酒盏,冲着众人高声道:“今日商队远行,我在此为诸位饯行,愿路途顺遂!” 众人亦是双手捧起酒盏,端过头顶,齐声叫道:“谢大人赐酒!” 没有外人的时候,他们便会下意识的称呼周阎为大人。 这是黑甲军中自古以来的习俗,也是他们发自肺腑的真心之语。 等众人齐齐饮下美酒,周云虎挥手,示意他们和收拾好的仆从一起出发。 第二趟行商,可是忙坏了周成这位周阎亲自任命的管事。 无论是商队缺少的矮脚马,还是各种刀兵甲胄,都需要周成配置齐全。 这一次商队的规模,比先前那一趟还要庞大的多, 有了更多武者和随从的加入,采买的盐货,已是预计到了三百多石。 “阎哥儿,我便出发了!” 将众人送行到村外黄泥夯成的谷场外,周云虎跨上战马,向周阎告辞。 寒风萧瑟,周阎额头发丝飞舞。 他五指张开,在枣红马长鬃之上拍打两下,然后笑着道:“云虎哥一路上谨慎行事,我在新龙山,等你归来的好消息!” 周云虎重重点了点头,这是他第一次率领商队,千钧重担瞬间落到了他的肩头。 见他一脸郑重,周阎再次细心叮嘱道:“雀翎部的消息得盯紧点,不要怕花钱,多找些暗子。 还有,云虎哥你要与木少峰保持些距离,他现在身处旋涡之中,你不要把自个也陷入危险境地。” 周云虎口鼻有白色雾气呵出,他神情凝重,虎目圆睁,轻轻颔首。 雀翎部的诡异之处,在回程时,他也从周阎口中听过一些。 所以周云虎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之心,这一趟,只为求财,而不多做其他事。 等车马远行,沿着山道渐行渐远后,周阎终是松了一口气。 他身侧,李忠默默伫立。 自突破成练肉武者,李忠整个人的面相,都年轻了很多。 可他还是一副往日打扮,花白长髯垂落到破烂披甲胸口,眉心紧锁,显得心事重重模样。 “忠叔,在新龙山的那批黑甲军还未调教好前,你就留在周家坪中,替我好好传授村中青年习武吧。” 山风吹得周阎衣袍猎猎作响,他回头,轻笑着说道。 “知晓了阎哥儿,我这几日发现了几个习武的好苗子,多带带,看他们能否尽快成为武者!” 李忠眉心川字纹舒展了下,他摸着长须开口。 “欲速则不达,还是先以打牢根基为主,”周阎摇头,不太赞同李忠的做法。 现在秘药充足,若是拔苗助长,其实很快能培育出好几个武者出来。 可这些武者,没有杀伐之术傍身,除了力气大点外,与凡夫俗子,也没什么差别。 武者,本就要在刀山火海中趟出一条生路,没点真本事,怕是很快就会殒落。 周阎不欲为了短期利益,而让人无故丢了性命。 第70章 丘壑 送走商队,周阎回到后宅。 刚忙里偷闲陪自家老太太说说话,就听到下人禀报周成回来了。 “母亲这几日好生在屋里待着,这几日变了天,小心着凉!” 周阎拉着柳氏的手,小声絮叨着。 自从让周合平的几个妾室连同她们的子嗣一起陪着柳氏,柳氏精气神明显比往日好了很多。 回周家坪的这段日子,周阎也会陪着柳氏吃顿晚饭。 柳氏眼盲心亮,指使着手底下几个针线活漂亮的婆子给周阎赶做出了一件厚袄子。 “费心你记挂着娘了,只要你每日都来看我,那比什么都好......” 柳氏脸上挂着笑意,干枯手掌反握住周阎的手,轻轻摩挲,不忍撒开。 “娘!” 周阎苦笑,怔了怔,在他耳边轻声的唤了句。 “好了好了,知道你忙,赶紧去吧,晚上能陪娘吃顿饭,娘就满足了,”柳氏笑着推开身侧的周阎,手臂晃动,似是催促他赶紧离开。 ...... 客房正厅,头戴竹笠的周成,刚坐下没多久,就见到从后院匆匆走出的周阎。 周成连忙放下翘着的腿,快速出了房间,走到周阎耳边低语道:“沣城那里传来信件了, 铁大人裁撤下来的黑甲军,明日就可到达下岜弯于家的庄园里。” “果真?” 周阎有些吃惊。 铁魁的动作实在太快了,这从桃花镇回返,连半个月时间都没有,他就把事情办妥当了。 要知道,自己答应下来的银子,都还没有交上去呢。 铁魁未免也太过信任自己了吧...... 周阎有些咋舌,同样心潮澎湃起来。 一百人左右磨皮期武者,还都是在军营操练过的。 有了这些人的加入,他简直是如虎添翼。 “你多带些银两,我们今日就启程,先去下岜弯等着他们。” 周阎收敛住脸上的喜悦,冲着周成赶忙说道。 从下岜弯出发,到达新龙山的这一路,肯定不能大张旗鼓。 有合江帮虎视眈眈的暗中盯着,周阎暂时不想暴露自己的实力。 他决定让这些裁撤下来的黑甲军军卒扮做零星的白虎帮帮众,化整为零,进入渔场后在附近潜伏下来。 到时候,万一合江帮的高老大脑子不灵光,一时想不开对渔场动武, 那他则可以玩手神兵天降,出其不意下说不定还能有意外收获。 这般想着,周阎已是风风火火的冲到自己屋中,收拾起了行李。 他的东西不多,黑甲黑刀,几本武道秘法。 当然最贵重的,还是《熊藏经》和《白骨蜕凡经》。 《白骨蜕凡经》到今日为止,他再也没敢打开观摩。 这本书有种诡异能力,他强行去观看,反而会损伤心神和气血。 精气两衰,肉身受损,很不利于接下来的武道修炼。 应是自己境界不够的缘故,那些宛如天书般的文字,他认识,但无法透彻明悟。 只要境界一日不到,《白骨蜕凡经》就如那水中月,雾中花,朦朦胧胧,不得其中真谛。 替周阎牵来枣红马,周成自己驭使矮脚马。 “阎哥儿,老夫人那边,你不过去再看看?” 周成朝着后院方向努了努下巴。 他知道,这一去待在新龙山那鬼地方,不知道得多久。 虽说有水运便利,两地来回不过一两个日夜。 可以周阎武痴的性子,到时候扎根在新龙山,天天雷打不动的锤炼武道,这周家坪,怕是很久都不会来了。 “算了,先不去了,晚些的时候,让下人告诉一声。” 周阎沉默了下,才开口。 “此时去见,除了徒增伤感外,并无其他用处,我们先走吧!” 深吸口气,周阎翻身上马。 柳氏、周合平,都是他心中难以跨越过的情感障碍。 有时候,他也会思索,自己到底是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 除了周家坪,乘马没走上几步,他就看到埋葬周合平的那处山头。 冬日枯寂破败的山林,荒草萋萋。 他怅然叹气,接着鞋跟马刺狠狠勒在枣红马腹部。 马受刺激,四蹄飞腾,沿着下山路狂奔起来。 “阎哥儿等等我......” 周成骑着的矮脚马拼命追赶,也只看到两人间的距离越拉越大。 他绝望的大喊,可这声音,很快变成了山与山之间不断来回传递的回响。 ...... “胡大管事,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下岜弯庄园,晒谷场上插着几支蘸了松油做成的火把。 胡三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庄园的家生子、卖身奴仆、庄民一起劳作,将晒谷场连着马场,都一起收拾了出来。 一百多人的黑甲军,人吃马嚼的,加上要住宿吃饭,对这个不小的庄子来说,也是个大负担。 好在,周阎被于少白威胁着签字画押过,这一切花费,先记账,到时候他都会如数奉上。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凭自己本事的借的钱,为什么要还? 周阎只管画大饼,反正这些裁撤下来的黑甲军,他都准备拉到新龙山,一边整军重编,一边替于少白看着渔场。 这些提前的花费,到时候拿渔场的分红抵扣就好。 周阎虽说前个月才贩卖私盐赚了点银子,可到手的钱,还没捂热,就花了个一干二净。 创业之始,正是需要四处花费的地方。 谢过胡三端来的香茗,周阎低头思索,“只凭着于少白,铁魁两个天使投资人,有点不够啊!” 自己的鬼面军,如今成立的风鬼营,才大猫小猫两三只。 说是营,可拉到鬼面军中,让铁魁看到了,怕是得笑掉大牙。 没个五百人,敢称一营? 可要真的生冷无忌,强行收人凑够五百之数,周阎恐怕得立刻破产。 “发展慢点就慢点吧,现在局势大好,跟滚雪球似的,终归会越来越大的!” 周阎在心中为自己默默打气,他不敢多想,到时候真正组成一营的花费,得要多少。 最基本的军械、后勤粮草,次要的饷银、秘药,最重要的得是晋升空间和大义。 大乾如今处处糜烂,便是食利阶层固化,而后来者没有上升门路。 而周阎如今只是草创势力,一切虽还是个花架子,草台班子, 可这些事,也得提早规划。 免得有朝一日发展超过计划,造成反噬拖累了自己。 寒夜中,周阎捧着热茶,顶着残星孤月,将自己的视线,第一次审视向了这个大乾这个掣肘八荒、纵横千年的王朝身上。 胸有丘壑,目有山川,不外如是! 第71章 到来 “合江帮那边,最近可有什么动作?” 胡三忙的脚不沾地,等他终于空闲,周阎赶紧拉住他询问。 胡三抹去额头汗水,有些气愤的道:“那些生儿子没屁眼的王八蛋,最近把渔场通往码头的路给堵了。” “他们不敢找我们白虎帮的麻烦,专挑渔村苦哈哈折腾,要不是少爷不想大动干戈,我早就想带人去给收拾一顿!” 撸起袖子,拿马鞭抽打了几个偷奸耍滑的下人,胡三又点头哈腰的来到周阎身旁,给他介绍起新龙山那边的情况。 “看来高老大,还是没沉得住气啊......” 周阎蹙眉,那日高老大被于少白百般折辱,依旧唾面自干,不敢有任何动作, 现在才过了几天就坐不住了,也不知是得了什么依仗。 胡三撇了撇嘴,无所谓的道:“周掌柜放心,等这两天少爷忙完城里的事, 自然会出手拾掇这些王八蛋,给他们好好松松皮子。” “哈哈哈,少白除了去飞花楼风花雪月外,还有什么正经事能忙的?” 周阎开始打趣起于少白,胡三不敢轻易接这话茬,忙讪笑着找了个理由退了下去。 负手而立,遥望稀疏星辰,周阎淡淡一笑。 明天那一百多黑甲军军卒就会到来,合江帮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压力。 这便是他的底气所在。 ...... 天刚蒙蒙亮,庄园外,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军卒,就出现在了雾霭之中。 晶莹剔透的晨露滴落,欲要悬垂于叶尖的刹那,就被喷吐着炽热鼻息的战马连同草茎一起踩入泥土之中。 一众黑甲军横刀立马。 长刀凌空,寒光凛冽。 黑色甲胄如铜墙铁壁,仿若要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被庄民喊醒的胡三,当他看清眼前这群杀胚之时,一股寒意瞬间就从后心涌出,双腿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这,这......” 胡三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然后才哆嗦的抓住身旁一个庄园护卫的肩膀, 喝骂道:“李癞子,没长眼啊,还不快去把周少爷喊过来。” 这话落入李癞子耳中便如同仙乐,他恨不得自己多长出两条腿,一溜烟就朝着庄园内奔去。 等周阎随着李赖子一起出来时,晒谷场上已被人马占满。 “见过大人!” 一看到他出现,铁戊立时带领众军卒行礼。 周阎身着黑色棉袍,披着狐裘大氅,仪态非凡。 除了铁戊,其他军卒都是第一次见到将来要效忠的周阎。 看着眼前龙骧虎步,步态威严的青年,众多军卒都没有任何轻视之意。 一者是铁魁铁戊多次耳提面命,二来便是他们此刻聚集在一起,往后能安身立命,都得依靠周阎才能过活。 伸手虚抬,示意众军卒起身。 “此次来为大人效力的军卒,一共有一百零三人!” 铁戊率先走出,他脸上已完全没有初见时的高傲神色。 周阎点了点头,对于这些军容整齐,浑身血煞之气的士卒,他很满意。 “胡管事,先带他们下去享用早饭吧。” 这么多人,熟悉也需要一个过程。 时间充裕,周阎也不急在这一时。 “大人,这是我叔父给你带的书信!” 等士卒们都被安排着离开,铁戊拱手,递来一个蜡漆信件。 还未等周阎拆开查看,铁戊又苦笑着说道:“此次来时我叔父并未收回黑甲军的坐骑, 不过这些马匹,还得周大人您掏出银两买下才行。” 黑甲军军卒带来的马匹,都是驯养好的战马,而且与士卒们朝夕相伴很久,人马合一下,百人组成军阵,可抵千军。 周阎先前还在好奇,莫非铁大人真的如此慷慨,怎么连带着马匹和人,一起送到了自己这里。 如今明了,这些战马,还得自己花钱才行。 “多少钱?” 周阎开口,他心中有些没谱,像这种品相良好的战马,少说也得二三十两银子才能买到。 一百多匹战马,现在的他可掏不出来。 “总共两千五百两银子!” 深吸口气,铁戊报出价格。 闻言,周阎眼前一黑,差点要晕厥倒地过去。 两千五百两,怕是自己得去往雀翎部两回,才能攒出这么一大笔现银。 见周阎有些为难,铁戊适时开口,轻笑着说:“叔父不会与大人为难,这些银钱,半年内付清即可!” 呼— — 周阎长出口气,半年时间,两千五百两,倒也算不得什么。 甚至光是眼前的这些黑甲军,便可在半年内,为自己赚得好几个两千五百两。 果然,铁大人不愧是自己的天使投资人。 给人,给刀兵,给马,多么的善解人意。 扬了扬手中书信,周阎笑着道:“等我看完手中信件,到时候再写信拜谢铁大人的恩情!” 铁戊温和一笑,那日周阎和周云虎走后,自己叔父又苦口婆心的和他谈了很久。 一切利弊都清晰的诉说出来,打开了他内心的心结。 面对眼前这个两次以武力镇压自己的同辈,铁戊原先的那些小心思,全都消失不见。 说是同辈,其实都有些抬举他了。 铁戊,至少要比周阎还大上四五岁。 这些,他自己心里明了,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你且先去饱餐一顿吧,晚些时候,我会安排人带你们前去新龙山。” 看到铁戊有些神思不属,周阎便也淡了和他继续交谈的意思。 拍了拍铁戊的肩膀,让他和那些士卒们一起用膳。 等他离开,周阎才打开手中信件。 信里,铁魁写的消息并不多,一个是告诉了战马之事,说他这是担着被军中上司问责的风险,让周阎尽早的还回银钱, 另外,便是拜托周阎尽量照顾好铁戊。 心里行间,满是对铁戊的拳拳爱护之心。 “希望铁戊能自己明白吧......” 周阎收好信纸,长叹一声。 对于铁戊,他的观感并没有多差。 两人间的争执和冲突,为利益也有,但更多的,是武人之间的较量。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同辈武者之间,总想分个高低。 这些都是人之常情,周阎入乡随俗,很能理解。 只要铁戊日后能为自己尽心做事,他完全不会以小人之心去揣测铁戊。 第72章 堵门 新龙山渡口,通往小渔村的道路上。 十几个青皮,簇拥着两个膀大腰圆的武者,迎着晨雾往小渔村走去。 “陈堂主,武哥让我们去于家的渔场抓人,怕不是不太好吧!” 一个头发跟鸡窝似的青皮,提着把柴刀,左顾右盼。 “就是,上次在渡口,就连高老大见了于家的少爷,都点头哈腰的, 我们这些小角色,一不小心就得撞到铁板上。” 另外一个身子稍微壮硕些的帮众有些忧心忡忡。 “去去去,别瞎说,武哥让我们去,是找那老段头要回欠我们的银子的,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是于家少爷当面,我也敢这么说!” 被称呼为陈堂主的,是最中间那个稍显年轻的武者。 他腰悬无鞘长剑,剑身明晃晃的,用草绳系起,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而另外一个络腮胡武者,则是在这寒冬天气,仅披一件青衫,身上,是浓郁的胭脂味。 他似是还未醒酒,这会听到身旁几个青皮的讨论,立时不屑的吐出口唾沫,然后骂骂咧咧的道:“少他妈放屁了都, 武哥交代下来的事,你们还敢推三阻四? 是不是想尝尝老子砂锅大的拳头了!” 他虎眸圆瞪,粗壮的手臂被茂盛汗毛覆盖。 几个青皮慑于他的威势,立马闭口不敢言语。 “彪子消消气,咱们干的就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早点结束了也好回码头喝酒!” 陈哥摆了摆手,示意彪子不要动怒。 这几天,高老大虽未出面,可帮中的兄弟都知道,那一日,于家少爷可是得罪狠了自家这个帮主。 没看到高老大的弟弟武哥,私自把渔场通往码头的路都给拦了,他也没说什么么。 陈哥名为陈风,以前是不远地界双庐县一家武馆的学徒。 他心思活络,在武馆待了两年,见师傅不传真正武艺, 便使出心机,把他师姐,武馆师傅的女儿给搞大了肚子。 原本以为爬上师姐的床后,能得到师傅的青睐,来个双喜临门。 没想到,那个老顽固非但不念父女情谊,反而派人打折了他的腿,把他赶出了武馆。 连带自家那个两百斤的师姐,都被堕了胎给禁足在武馆。 这一下子,他的算计落空,白白牺牲了那么久自己这英俊的面容。 一想到此,陈风就恨得牙痒痒。 后来伤好,他流落到新龙山附近,凭着一手快剑功夫,加入到合江帮中,混了个堂主的职位。 进了帮派,他如鱼得水。 平日里最多整治几个硬骨头不长眼的渔民,日子过的很是逍遥快活。 “就是!” 彪子哼哼两声,在裆部扣了两把,淫笑着道:“老段头两个女儿,还未出嫁, 这次还不上银子,就拉去抵债,嘿嘿!” 一说到这种不堪入目的事,他身边的一众青皮显然司空见惯,马上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堂主和副堂主能吃上肉,他们辛苦一趟,怎么得也能喝口汤不是。 “快走快走,这破天气冷死个人,老子卵蛋都被冻蔫了......早点抓了小娘子回去暖被窝!” 彪子回头一巴掌拍在身后磨磨唧唧的一个青皮肩上,笑的极其猥琐。 ...... 小渔村,晨雾散后,显出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原先破败的祠堂前,被重新规整出了一大片空地。 用竹子混合茅草搭好的十几个凉亭下,剖腹去鳞,收拾干净的青红鲤刀片鱼之类,都被劈成两半,抹上粗盐,晾晒在架子之上。 这些鱼先是阴干几天,再转到火房烤去多余水分,便可装到坛子里做成咸鱼干。 小渔村人手不足,青壮都被派去捕鱼,而年老的和妇女儿童,都到这祠堂前忙活。 白虎帮留在渔村的人手约莫有二三十个,这会都去了渔场大湖那里。 茅草凉亭下,老段头一边嚼着自家女儿做的糯米饭,一边均匀的在鱼身上涂抹着盐巴。 他是个苦命人,刚入秋时,作为家中顶梁柱的大儿子,从白龙江捕鱼回来后,不幸生了场大病。 为了给儿子治病,老段头把自家在新龙山镇子里的两间屋子、一艘乌篷船都抵给了合江帮,这才换回了十两银钱。 可惜命薄,十两银子花的干净了不说,人也没救得回来。 大儿子去世,老段头一夜白了头。 没了乌篷船,镇子里的屋子也没钱兑回来,活不下去的老段头,只得无奈回到祖宅。 他吧唧吧唧嚼着糯米饭。 自家两个女儿手都巧,这糯米饭里加了蘑菇,干笋丝,一点猪油渣,吃起来很是可口。 要是还在镇子里生活,他高低得为女儿找个好人家嫁了,可惜...... 老段头叹了口气,将最后一口糯米饭咽下。 他满足的拍了拍肚子,将抹好盐粒的刀片鱼挂在凉亭的铁钩上。 “渔场新换了主人,倒也是个实在人。 在这干一天活,就能拿二十个铜板,自己多辛苦两年,还能为两个女儿添点嫁妆!” 老段头哼着水乡小调,左右看了下,见管事没注意到自己, 立马用手指搓起一撮粗盐,丢到水囊里晃了晃,然后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 喝点盐水,补充补充体力,反正这么多盐,也没人在意。 昨天让自家那两个死丫头藏点带回去煮饭,她们还扭捏着不敢拿。 想到这,老段头有些不满,这勤俭持家的功夫,她们还差得远啊...... 就在老段头感慨之时,他做活的凉亭外,一个扎着羊角辫,神色慌张的少女跑了进来。 少女明目皓齿,最是天真烂漫的年纪,虽然穿着朴素,但却有种秀外慧中的气质。 来人,正是自家的大女儿。 “小薇,你这么着急忙慌的做什么,让狗给撵着了?” 老段头用袖口擦去滴落在胡须上的水渍,不满的说道。 “爹,爹,不好了,合江帮的人找来了!” 段薇哭丧起脸,手足无措的站在老段头面前。 “合江帮?” 老段头先是一愣,继而气愤的骂道:“那些生儿子没屁眼的王八犊子,过来做什么?” 他家在镇中的那两间房子,一艘乌篷船,少说也能值个二三十两。 当时急着用钱,他没门路,只有合江帮愿意借他。 那些黑心肠的货,拿了十两银子,轻飘飘的一张纸,就把自家最值钱的两样东西给换走了。 “爹,爹......” 段薇胸膛剧烈起伏着,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道:“他们堵在门上,让我们还钱?” “还钱,还什么钱?” 老段头好像被人踩到了尾巴般,跳着脚叫了起来。 他还想着攒够十两银子,把自家的房子和船都拿回来呢。 “二丫还被堵在屋里呢,爹快回去看看吧,我翻墙跑出来的。 那些人长得可凶了,说是要把我们拉去抵债。” 咯噔,老段头一慌,差点把自个下巴上的胡子给揪了下来。 “快快快,回去,得回去,我先去给管事告个假......” 听自家女儿这么说,老段头也顾不得其他,火烧屁股似的嚎叫着冲出了凉亭。 第73章 临水整军 天空澄碧,一只灰羽红眼隼双翅展开,从天际划过。 仿若箭矢,化作黑影,倏忽间就落到高举起右臂的胡三身前。 锐利勾爪稳稳停在兽皮护具上,红眼隼歪了歪脑袋,开始啄食起胡三抓来的碎肉。 待一碟碎肉全都被吃下,胡三这才不慌不忙的取下绑在红眼隼腿部的竹管。 他漫不经心的打开,只是看了一眼,脸色就剧变。 “周少爷!” 胡三惊呼出声,快步走到周阎身旁,然后焦急的道:“渔场那边出事了!” 他眉心抬头纹隆起,显得有些急迫。 “到底发生了何事?” 下岜湾渡口,刚送一队黑甲军上了沙船的周阎,语气有些不满。 受合江帮封堵新龙山道路的原因,这些黑甲军,若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到达渔场,得绕水路,行船一整个日夜才能到达。 而且此次来的沙船数量有限,这么多黑甲军,按计划全部送走,至少得需要两日时间。 胡三深吸口气,眸中怒气勃发,冷厉的道:“合江帮的杂碎,派人闯进了渔村,抓走了一家住户!” 周阎霎时皱起了眉头。 新龙山渔村那边,暂时有于少白派出的白虎帮帮众看管。 这合江帮能从渔村抓人,莫非白虎帮帮众都遭了劫难? 这般想着,周阎心中也多了几许烦闷,“到底是何原因,详细说说!” 胡三没头没尾的话语,却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见周阎面色不虞,胡三立时恭敬开口道:“渔场中有一户,欠了合江帮的银两,他们以此为借口,上门抓走了那家老幼。” “白虎帮的人呢?是否发生了冲突?” 周阎眸光扫过红眼隼带来的信纸,淡淡开口。 “并无。”胡三摇了摇头,接着很快又道:“渔场湖泊中这两日忙着起网,少爷派去的人手,都到了大湖那边,不过......” 话到一半,他又犹豫了下。 “有什么就说,不要在这里磨蹭!” 周阎有些不喜胡三的性子,这人,可能是在于少白身边待久了,行事太过谨小慎微。 胡三讪笑两下,才轻声道:“渔村内,有看管的管事被合江帮的人给杀了!” “什么?!” 周阎大吃一惊。 能派去渔村,看管村民做工的管事,都是于少白身边最亲近之人。 这合江帮得多大的胆子,看对管事下手。 如果只是抓走村民,那还有转圜余地。 可杀了管事,就是打定主意,要跟白虎帮碰一碰了。 深吸口气,周阎眸中寒光迸发,怒意涌动,喝声问道:“冲突发生之时,那管事可有表明身份?” “这个......” 胡三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嗫嚅着说:“信件上并没有说这些,想来,合江帮大抵是知道他的身份的......” 此时周阎身上有无形威压发出,透体而出的气血之力,更是炙烤的他周身数米范围内空气颤动。 “呵......” 周阎嗤笑出声。 合江帮,好一个合江帮! 真是选了个好时候。 刚好在自己着手调动黑甲军之时,发生了这等冲突。 周阎在芦苇荡边踱步,过了半晌,他右手虚抬,指着胡三道:“你这边赶紧放飞红眼隼,联系于少白,将合江帮的情报火速送来!” “是!” 胡三点头应诺。 对于合江帮的骤然冒犯,他也很是气愤。 要知道,那渔村的管事,还和他沾亲带故。 这一下亡于他乡,他都不知道怎么回去面对那人的妻儿老小。 庄园内,有养鹰人擎着两只红眼隼出来。 双翅展开,翼展足有半米的红眼隼,皆被兽皮眼罩罩着双眼。 胡三迅速找来纸笔,笔走龙蛇,将这边的事情简述,还有周阎的要求一并写上去,放于竹筒之中。 嘹亮鹰啼叫之声响起,天空之上,两只红眼隼振翅高飞。 “派艘小舟,将刚才出发的沙船追回!” 周阎声音冰冷,此刻,他周身尽被杀机笼罩。 那在朔郡风雪中,厮杀月余的血腥记忆又重新回荡在他的脑海。 “我这就派人去!” 胡三浑身汗毛竖起,脊背刹那间被冷汗渗透。 他垂眸看着自己脚尖,半点没有敢与周阎对视的念头。 渡口边,风卷起芦絮,几如漫天风雪。 江水滔滔,岸边甲兵列阵,气氛肃杀。 周阎嘴角勾起冷笑,他视线掠过那白色的浪花,直到水天交界之处。 渔村内的咸鱼作坊处,存放着大量的盐货。 他有些担心,合江帮下一步会不会对作坊动手。 才刚刚建立起的作坊,若是遭受一次毁灭性打击,那往北地数郡贩运咸鱼的计划就会彻底破产。 时间不等人,于少白这次回去,就是处理和商队之间的事。 按照约定,交货时间,已是愈发临近。 “合江帮,高老大,看来你终究是脑子不灵光的主......” 周阎口中呢喃。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并不会怪罪于少白当日那般不留情面的折辱高老大。 谁对谁错,终究还是要做过一场,才算数。 等自己率领黑甲军到达合江帮驻地,将那里屠灭一空,鸡犬不留时,那他的道理自然最大。 “铁戊!” 思虑片刻,把一切变数都推演一遍,周阎大声呼唤铁戊上前。 白龙江畔,芦苇荡旁,他要整军。 就以一场血与火,来当做给这一百零五人的见面礼。 “禀大人,铁戊在此!” 铁戊身着黑甲,虎步龙行,来到周阎面前,单膝跪地。 他右手按住腰后黑刀,左手握拳贴于胸口。 “让麾下弟兄换上火鬼傩面,整装待发,这两日,我等就要与人厮杀一场!” 周阎抬手,示意铁戊起身。 闻听周阎杀气腾腾的话语,铁戊先是愣了片刻,继而狰狞一笑,双手抱拳,大声回道:“谨遵大人指示!” 他这一言一行,皆与在黑甲军时,并无二样。 战马嘶鸣,旌旗飘摇。 这一刻,接到周阎命令的黑甲军,像是苏醒过来的噬人猛兽,尽数展露出自己的獠牙利爪。 长枪林立,刀剑泛起的寒光如水波荡漾。 周阎身骑棕红大马,马蹄缓慢行进,他双眸锐利,从一排排黑甲军前走过。 这些人中,有老有少,此刻完全没有了先前在庄园时的那种轻松惬意之感。 他们面无表情,目光随着周阎的身形而缓缓移动。 先前,铁戊已经下达了将要出击杀敌的命令。 这些原先驻扎于桃花镇的鬼面军,因着不是铁魁麾下亲兵的缘故,常常派出与神女峰上的蛮匪厮杀。 所以他们的战力,还能保全。 巡视两圈,周阎满意点头。 他霍然拔出腰间黑刀,直指天空。 刺目阳光照射下,刀身泛起一抹璀璨光亮。 “往后,你们便不再是黑甲军,而是我周阎麾下的士卒。” 穿云裂石般的声音在场中众军卒耳边响起。 周阎岿然不动,如同雕塑。 他目视前方,缓了数息后,才深吸口气,厉声道:“好好看看你们手中的火鬼傩面。 我周阎的手下,不要贪生怕死的孬种。 若是不想与我同富贵,只愿苟活性命之徒,现在便可上前一步!” 第74章 枕戈待旦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只有战马焦躁不安的响鼻声,不间断的传出。 一百零五人的黑甲军,无一人上前。 “很好!” 周阎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手中长刀依旧保持昂首向天姿态。 “看来你们当中,并没有临阵逃脱,贪生怕死之辈!” 这是赞赏,也是压力。 他视线再一次从这一张张面孔上扫过,而回应他的,尽是炙热与战意。 “我等武夫,一切功名利禄、良田美妾,皆从杀戮中求得, 若是怕死,不如弃了手中刀剑,做个安分守己的村夫!” 周阎手中长刀放下,他用刀背敲击了下枣红马。 木少峰精挑细选送出的这匹马,很有灵性。 此刻在周阎操控下,开始不断迈动四蹄,向黑甲军众人一步步前行。 在那一张张充斥着欲望的双眼当中,周阎的身影越来越大,几近于巍峨山峦般。 “放下刀剑,做个村夫,你我便成了别人刀俎下的鱼肉,生死皆操控于他人之手。 告诉我,你等愿意如此么?” 振聋发聩的喝问,掩盖了滔滔江水声。 一众武者,在铁戊带领下,全都拔出手中黑刀,高声嘶吼道:“不愿,不愿!” “你们都是武者,历经波折,方才能有一丝掌握自身命运的机会。 可我知道,站在我面前的你们,都是一群失败者,一群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周阎的话语带起嘲讽之意。 “你们或许不服我说的话,可若是你们够强,就不会被黑甲军裁撤, 就不会跨越千百里路途,来到异地他乡,来求一线出人头地的机会!” 周阎胆大包天,当着这么多武者的面,生生撕下他们脸上仅有的一丝孤傲,那是曾身为黑甲军一员的孤傲。 铁戊神色复杂,他的脸涨得通红。 是啊,若是自己够强,那叔父就不会放弃自己。 而是会扶他一把,把他送到贵人门下,为他铺出一条通天大道。 周阎不顾这些人近乎要生撕掉他的愤恨目光,继续道:“我曾经去过黑甲军军营。 在那里,我看到的你们,不是一群如狼似虎的勇士, 而是一群混吃等死,活的浑浑噩噩,整日只知蝇营狗苟的惫赖货色!” 看着他们,周阎似乎又想起了那些蓬头垢面,靠在墙根下晒着日光,互相捉着虱子,麻木不仁的黑甲军。 眼前这些人,大多数,都是从那一批人中,裁撤出的。 周阎冷笑数下,胯下马匹喷吐出长长白雾。 “大人!我等来此,可不是为了给你羞辱的!” 铁戊艰难的转头,看了下身边目光都变得通红的士卒,硬着头皮开口。 “羞辱?” 周阎不屑嗤笑,轻蔑的道:“弱者,不就是被强者羞辱的嘛?” 他出言不留半点情面。 眼前的黑甲军,军容肃整,看起来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可周阎,还能感受到他们内里的虚弱、疲惫。 他们现在如此,只不过是为了保留最后一丝黑甲军的荣耀。 是铁魁、铁戊几番训诫的功劳。 这些,并不是周阎想要看到的结果。 他想要的,是一支能够对他言听计从,如臂使指的军队。一群铁血无情,杀伐果敢的猛士。 如今的他们,就像是老掉牙了的狮子,只有一个空架子。 周阎这般毒舌,就是为了激发他们心中还未散去的血气,扶正他们塌下去的脊梁,为他们重铸新生。 “你们从黑甲军中出来,如同丧家之犬,只有我,愿意收留你们,甚至为此花了天大的代价。 我想要的,不是一把已经锈迹斑斑的柴刀,而是能为我披荆斩棘,荡除一切阻挡在我面前的利刃!” 深吸口气,周阎审视的目光从一众神色不一的黑甲军军卒脸上扫过,然后缓缓问道:“告诉我,你们能做得到么?”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连吹拂过芦苇荡的风,都失去了往日的喧嚣。 “我等愿为大人效死!” “我等愿为大人效死!” ...... 所有军卒都声嘶力竭的呐喊。 他们不愿意成为周阎口中的懦夫,孬种,他们想证明给他看。 看着眼前一排排军卒慢慢挺起的身躯,重新放出光彩的眼神, 周阎嘴角终于噙起笑意:“金银财宝,良田美婢,武道功法、修炼资源、地位权柄...... 这些,我都可以赐予你们,只要你们永远追随于我、效忠于我! 日后,凡我长刀所指之处,便是你等舍生取义之地!” “理当如此,我铁戊,愿为大人手中兵戈,凡有敢与大人为敌者,我定当与他不死不休!” 铁戊拍马,第一个站了出来。 如今,他已没了退路。 若是今日受不了周阎的折辱,选择灰溜溜的回到叔父身旁,那留给他的,恐怕只有去到族中,当一个生育机器。 而其他军卒,此刻也是纷纷开口,愿为周阎麾下鹰犬。 “好,既如此,那往后,你等便是我鬼面军中,火鬼营的一员!” 周阎终于笑了出来,不枉他费了半天的口舌,结果实在是让人欣喜。 眼下,他所做的,还处于画饼之畴。 可他相信,等日后,真金白银,所有今日所作出的承诺,都一一兑现。 那时,这些人,定当奉自己为神明。 再次高举长刀,周阎意气风发。 胯下枣红马绕着众军卒狂奔。 “全军听令!” 周阎大喝,长刀在空中挥舞,刹那间刀气纵横。 “覆面— —” 这一声暴喝,穿破云霄。 “诺!” 所有刚刚归属于火鬼营的军卒,都哄然应诺。 红黑相间的狰狞鬼面,全都覆盖在了众人面颊之上。 ...... 不过一日功夫,下岜湾渡口,一艘艘沙船从各地抽调至此。 粮草,箭矢,秘药等军备物资,也是一船一船的运来。 胡三不眠不休,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一切。 又过了一日,于少白一骑白马当先,领着黑压压的白虎帮帮众,从道路上奔驰而来。 他一身煞气,俊秀的面容变得扭曲,其上,蕴含着雷霆之怒。 马队中,还能见到一些满身伤痕血迹,断臂断腿的武者。 “合江帮,高文高武,我定要灭了他们满门!” 一见到周阎,于少白咆哮怒吼。 第75章 沙盘 于少白率领的白虎帮众,明显经历过一场厮杀。 甚至就连伤口都只是简单处理了下,便匆匆赶来。 见到众人来时一副狼狈模样,胡三如丧考妣,连滚带爬的从渡口边跑出。 他边跑边哭,扑通一下跪倒在于少白脚边,抱着大腿就嚎道:“少爷,您这是遭了什么难了这是,没伤到哪里吧!” “滚一边去!”于少白余怒未消,抬起腿就将胡三踹到一边。 走到周阎身边,他阴沉着脸道:“三十里坞的沙河盗,果然胆大包天,竟敢对我动手!” “沙河盗?” 周阎这几日从胡三拿过来的情报中,有了解过这伙匪寇。 作为几十年来盘桓在白龙江一带,势力最为庞大的水匪,绝非善类。 以三十里坞为据点,凿船劫货,杀人如麻。 仗着那里水泊众多,滩涂沼泽遍地,大队军马无法进入,沙河盗这些年来愈发的猖獗。 可合江帮,到底是哪来的勇气,竟敢与这等匪寇勾连? 周阎想不通,不过他也不用去想。 如今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即便合江帮众人都长着三头六臂,也得试试自己手中刀利不利! 深吸口气,周阎对着于少白沉声说:“那沙河盗的人马到底有多少人,眼下又在何处?” 这伙水匪出现的突然,他得有所防备,以免清剿合江帮时横生波折。 “放心!” 于少白阴恻恻一笑,恼怒道:“敢对我动手,还想讨得了好? 我这次来时,可是带了七名锻骨境强者,暗中还有高手护道。 除了几条杂鱼逃脱,那沙河盗剩下的几十号人马,全都被我挫骨扬灰,抛入白龙江喂鱼了。 见他一脸煞气,眉目间又张扬无比,周阎顿时放下心来, 这淡淡装逼味道还在,看来于少白已出了胸中那口恶气。 “渡口这边,搜集而来的船舶数量足够我等使用,不知几时前去新龙山,灭了那帮跳梁小丑?” 胡三身旁,隶属于庄园这边的庄主,见于少白发泄完了心中怒气,拱手询问。 如今于少白和周阎两方人马聚集在一起,至少得有近三百人。 这些人都聚集在渡口边,说不定会被过往的船只看到,泄露了踪影。 听他发问,于少白并未开口,而是转头看向了周阎。 自从红眼隼送回合江帮进入渔村滋事的信件之后,于少白一怒之下,近乎抽调了全帮人马。 甚至他还从于府,找了几名锻骨境的护院客卿。 这些人连日奔波,又中途厮杀一场,好多实力低微者,精神和肉体都到达了极限。 所以接下来与合江帮一战的主力,还得靠着周阎这边的火鬼营军卒。 周阎垂眸,考量几息后,才缓缓开口道:“戌时黄昏将至便乘船出发,等到了新龙山,约莫不过寅时, 那会天还未破晓,正是人陷入沉沉梦乡之际,正好方便我们行事!” 于少白点了点头,认可的道:“你麾下的军卒与黑甲军并无二致,白日里直接去渡口,倒是太过招摇了些。 我们便按照你说的这个时间点出发吧,先让我手下弟兄们休息会!” 两人三言两语,便商议完毕。 而换好衣装,扮做寻常渔民、小商贩的探子,已是乘着一叶扁舟,顺流而下,直奔新龙山渡口处的小镇而去。 他们先头抵达,刺探情报,悄悄潜伏,一旦等大军到达,便可指引方向。 合江帮在新龙山有三处据点,临近渡口码头处,不远镇子中,还有新龙山山脚下。 都说狡兔三窟,合江帮明显深谙此道。 回到庄园正厅,胡三在桌上铺开沣城周边详细地图。 按周阎要求,他这两日又派人探查,以新龙山为圆心,专门做了个简易沙盘。 立时,几个锻骨境武者,包括于少白,都眼前一亮。 有了沙盘,再配合地图,周边形势,一目了然。 “这东西可算得上是精妙绝伦了......” 于少白啧啧称奇,经周阎讲解后,又取出红白两色纸片做的小旗子,在沙盘上推演布起阵来。 大乾以武治国,军中高手奇多。 每遇厮杀,都是那些千人敌万人敌的大将冲锋在前,凿穿敌阵。 所以在军略一道上,便没那么看重。 毕竟武力到达非人之境,任你千般算计谋划,终究不敌超凡伟力。 可在实力还未到达那一层次的武者看来,眼前这看似平平无奇的沙盘,就显得有些与众不同起来。 于少白不断插拔两色旗子。 他在书院当中,也曾学过军阵一道,此时明显兴致盎然。 以旗子为兵,布下各种阵势,围困绞杀合江帮的三个据点。 随他一起而来的几名锻骨境强者,也是有说有笑,这种东西在他们看来,就有些奇淫技巧的意味。 虽说如此,可却也做的别出心裁,他们自然乐的陪于少白一起推演玩乐一番。 “渡口和小镇相距不过三四里路,以你麾下骑兵的速度,来回也不过一炷香时间......” 于少白掷下两面红色小旗,插在渡口小镇处,笑盈盈的道:“这两个地方,到时候便交给你处理,如何?” 闻言,周阎心中一喜。 他知道,这是于少白在照顾自己。 渡口和小镇,都是合江帮产业重心所在。 一旦攻入这两处地方,获得的好处,肯定会很丰厚。 而新龙山山脚下的那个据点,是高老大闭关之地,只是一个不大的土堡。 于少白如此安排,等于是把屠灭合江帮后的大部分利益,都拱手让给了自己。 “那就多谢于大少爷了!” 周阎粲然一笑,十分客气的说道。 “无妨!” 于少白大气的摆了摆手,然后看着身边的几名锻骨境武者,正色道:“那到时候,就麻烦诸位,和我跑一趟了!” “自然,理应如此!” 几名锻骨境武者不敢托大,立马应和下来。 “少爷,要不你就待在这庄园之中,何必亲身冒险呢?” 胡三有些不乐意于少白也去犯险,硬着头皮提了个建议。 于少白脸上笑容一滞,瞪着胡三骂道:“怎么,你是觉得高文那个舔钩子的货色,能伤到你家少爷不成?” 胡三讪笑出声,赶忙找补道:“少爷武功盖世,那高文连您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小的这不是害怕少爷您舟车劳顿,太过辛苦了么?” “少拍马屁了,把一应事物都准备好,不要到了出发时候,再出什么乱子!” 第76章 肃清 几声鹧鸪哨从芦苇荡响起。 夜色如墨,两艘沙船缓缓靠近堤岸。 远处空地上悬挂着的气死风灯发出橘黄色光芒,借着微弱光线,便可看到十几个黑色人影从船上跃入浅水滩。 赤脚踩踏泥泞,口中叼着漆黑短刀。 十几人成半圆形,弓着腰,默默朝着鹧鸪哨声响处行进。 “铁大人,渡口晒场上,有守夜的青皮十三人,上半夜饮酒寻欢后,这会已经睡下。” 芦苇丛中很快有簌簌声响起,接着一个蒙着黑面,身形精悍的人走出。 铁戊点了点头,挥手示意身后众人改道朝晒场靠近。 水花拍岸之声为这夜色平添几分宁静,星月被乌云遮挡。 十几个人影,很快戴起火鬼傩面,上岸后火速朝着两间木屋冲去。 挂在屋顶木杆上的旌旗被风吹的哗哗响,铁戊身子掠起,如夜枭般横空,三两步便贴到最前方那栋木屋窗下。 他背身仰头,用手中短刀撬开木窗,眯眼朝内里望去。 横七竖八的几个合江帮帮众,这会都已或趴或躺,陷入酣睡之中。 屋内酒意弥漫,地上还散落着几件粉红色的肚兜。 铁戊并起剑指,示意几人包围住后方木屋,而他则不慌不忙起身,轻轻推开木屋大门,施施然走了进去。 这些帮众被安置在晒场木屋守夜,是为了防止有渔民摸黑出船下水、避过合江帮的监管去到白龙江中打鱼。 所以这些帮众大部分都是附近村落中的青皮混混出身,连武者都算不上。 铁戊艺高人胆大,观察好形势后,提着短刀便进了屋。 狰狞鬼面下,只有两点残忍眸光透出。 刚入屋中,他便脚尖飞点,将躺在竹席上的一个抱着红色肚兜还兀自说着梦话的帮众脖子踩碎。 骨头破碎断裂之声,被其他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掩盖。 铁戊轻哼,短刀刀刃向内,悄无声息间又抹过剩余几人喉咙。 嗤嗤血沫喷溅而出,染红地面。 就在他电光火石间出手时,另一个屋中,也有鬼面军闯入。 霎那,十几名合江帮帮众,就在悄无声息间被收割去了性命。 撕碎一角衣袍,铁戊擦着手上血迹,在屋内巡视一圈,再没找到其他活口,他这才走出屋子。 “六人!” 铁戊刚开口报数,就听得木屋一侧黑暗中,一道惊惧喊声响起。 “糟了,大人,我们这边也只有六个!” 另一屋中,一个军卒夺门而出,慌乱说着。 “追!” 铁戊脸色勃然色变,他双腿踏地,极速冲入黑暗之中。 “去两人协助铁大人,其余跟我返回渡口接应其他人马!” 先前吹响鹧鸪哨的军卒啐了口唾沫,领着剩余几人又朝着渡口奔袭而去。 “孟庆,是否要发出信号?” 有军卒询问。 “不急,先等等铁大人那边。” 名为孟远的武者环抱双臂,淡淡开口。 “铁大人那边,不会有事吧,这要是让走脱了消息,我们可就麻烦了......” 第一次办事,就出了这么大纰漏,几个军卒都有些忐忑。 “无妨,渡口离镇子三四里地呢,以铁大人的脚程,还会追不到一个连武者都不是的家伙?” 被称为孟庆的武者,原先在黑甲军中任伍长职。 不过周阎在重整火鬼营后,便将所有人原先职位取消,一切等合江帮这边事了,才会按功行赏。 等了不过半盏茶时间,铁戊就提着个双眼圆瞪、死不瞑目的头颅,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快发信号,让周大人于公子带人过来!” 他黑甲之上,前胸皆被鲜血浸染,粗糙傩面下部,也有血珠缓缓滴落。 “真是太不优雅了!” 铁戊看着孟庆等人点燃了火把,这才松了口气,自顾自的低语。 ...... 浇了松油的火把瞬间大放光明,十几支连成一排,在夜色中极其醒目。 很快,江水拍岸声骤然急促起来。 江面之上,连成一片的舟船从暗影中穿梭而出。 还未等船靠近渡口,就有人从船舷跃入河水,无数条粗如手臂的麻绳也随之被抛向岸边。 水中的武者动作迅速的捡起麻绳,拖动舟船,朝浅滩靠拢。 吁— — 战马刚发出嘶鸣,就被蒙住双眼,被牵着从甲板延伸到地面的木板上踏过。 “狗娘养的合江帮,全都给老子剁碎了扔白龙江喂鱼!” 披着裘皮大氅,显得有些意气风发的于少白,跨上自家的白马,趾高气昂的看向身侧的周阎。 周阎含笑不语,自顾自的取出火鬼傩面,戴在脸上。 “呵!装神弄鬼!” 于少白嗤笑出声。 他刚开口讥讽完,就看到岸边已经聚拢的军卒,全都整齐划一的戴起鬼面,漠然站在原地待命。 顿时,于少白眼中的艳羡神色不可控制的溢了出来。 张了张嘴吧,看着威风凛凛的鬼面军,再对比下自己身后那几十名奇装异服,鬼迷鬼眼的白虎帮武者,他脑袋瞬间就耷拉了下来。 “笑啊,怎么不笑了?于大少爷是天生不爱笑吗?” 周阎回头,傩面空洞下,只有两点锐利眸光。 戴着傩面,连往日熟悉的声音都发生了变化。 只剩森然杀机,摄人心魄。 于少白气急,挥起马鞭,抽在身下白马臀部,然后愤愤道:“我们就比比,看谁先把合江帮清剿干净!” 看着狼狈逃离的于少白,周阎再也抑制不住,大笑开口。 他胯下枣红马也瞬间如离弦之箭,追在于少白身后掠出。 “火鬼营,进发!” 铁戊吐气出声,声如雷霆。 狂乱马蹄刹那间翻卷起湿润泥土,沿途在夜色中微微摇晃的零星芦苇也被撞碎成漫天飞絮。 码头晒场被肃清之后,通往小镇的道路自然畅通无阻。 不到小半个时辰,轰隆隆的马蹄声已在小镇边缘响起。 那黑漆漆还陷入沉睡之中的镇子里,很快就有犬吠响彻。 半掩的镇门在火鬼营到达前便被几个举起火把的武者推开。 火光余晖里,几具匍匐在地的尸体上,还尚有余温。 合江帮据点,就在镇子中心处,连着最繁华的街道。 这么多年经营,合江帮所积累的财富,已难以想象。 不过五千余人的小镇,全都仰仗合江帮鼻息生存。 沿途一道,不断有打着火把的先遣军卒上前带路。 他们探查得来的消息,也被一条条汇聚到了周阎耳边。 “铁戊,挑二十人站我身后!” 待看清那数丈高的黄铜大门后,周阎厉声暴喝。 “诺!” 很快二十名军卒踏步而出。 “抽刀,立于此处!今夜若有火鬼营士卒临阵脱逃,你们便将此僚当场斩杀! 若你们敢退,那也别怪我手中长刀无情!” 周阎声音冰冷,话语杀机凛冽。 “诺,我等定当死战不退!” 一众火鬼营军卒齐声大喝。 黄铜大门后,合江帮内,一幢幢屋舍都有灯被点燃,周阎已能听到内里一队队人马疾行奔跑而来的脚步声。 “破门!” 见周阎安排妥当,铁戊红着眼,拔出腰间黑刀。 唰— — 十几支连着绳索的勾爪被抛飞到了墙头后,而又有五名膀大腰圆的军卒,拎着铜锤,走到墙下。 咚— — 咚— — 蕴含千钧之力的铜锤,重重擂在黄泥米浆夯筑的墙腰处。 高墙发出沉闷颤鸣,拳头大的土块尽数崩落。 十几锤后,这些武者默然后退。 嵌入墙后的钩锁,也在同一时刻发力。 不过几息,高大院墙,便在两队军卒协同下,轰然倒塌出一段七八米的巨大豁口。 尘土飞扬,借着火把光亮,院墙内一众衣衫不整的合江帮帮众,都面如死灰。 “杀!” 铁戊暴喝一声,胯下战马凌空腾起,四蹄交错数步后,已是跨出七八丈距离。 而他身后,黑刀黑甲,头戴傩面的鬼面军,已是如潮水般的涌入。 第77章 瞬杀 战马从残垣断壁上跃过,压阵的二十名军卒,取下腰间短弓飞速抛射三轮。 箭矢发出尖锐啸鸣声在合江帮众人头上如雨点般落下。 还未来得及躲避,飞驰而来的战马已临近他们身前。 铁戊眼神冰冷,手中刀光漫卷,斗大头颅刹那间被削砍出去。 胯下战马如离弦之箭,又将那人还残存的身躯撞飞。 身后有督战队提刀压阵,眼前合江帮的帮众又是一群乌合之众, 八十多骑鬼面军如狼入羊群,只是冲了两个来回,高墙后的广场上,就已尸横遍地。 愈来愈多的火把被点燃,越来越多的帮众在几个堂主的纠集下,朝着广场聚拢了过来。 可他们刚一靠近,就被眼前的惨象,吓得说不出话来。 提着双手长剑的陈风,这会也有些惴惴不安。 那骑着高头大马,头戴鬼面,手中兵器还在滴血的一众军卒,在他眼中,就跟话本戏文里的凶神恶鬼并无二致。 在慌乱间,他抓住一个提着鱼叉的帮众胳膊,小声的在那人耳边低语道:“快去内堂,把武哥喊来,这些人不好对付!” 此时广场上,合江帮的众弟子也是越聚越多,短短时间,就有三四百人到达。 而随着一支支凌空炸开的响箭,整个镇子,也像是活过来了一般,不断传出嘈杂人声。 “这小镇里,光是靠着合江帮吃饭的人,就得有小半之数,再加上他们的亲朋好友,最少也得有着三四千人,周成,你怕不怕?” 周阎长刀拄地,眸光幽邃。 “有阎哥儿在,又有这么多骁勇善战的勇士,我怕什么?” 提着根镔铁长棍的周成,这次也跟着周阎过来了。 “好,你就在此地,为我监军!” 周阎对周成信任有加,于是下令让他替自己镇守在此处。 这是麾下新成立的火鬼营第一次出征,无论如何,周阎也不能躲在他们身后。 有两个军卒牵过马,陪同周阎一起进入院中广场。 杀得一众帮派武者胆寒的鬼面军自动分开道路,让周阎从中通过。 马蹄声叩动青石地面,发出“嗒嗒嗒”清脆声响。 陈风被马蹄声吸引,视线不由自主的寻着方位看去。 待他看到那众星拱月般的人影,心中立时有了明悟,此人,便是这些杀胚的头目。 眼见派去喊高武的人还没回来,陈风不由得有些焦急。 他又在四处张望了下,寻到另三位堂主的身影,四人聚在一起,开始商量起来。 “熊堂主,我已遣人去通知了武哥,可一时半会还不见踪影,我们要么先拿出一个章程来?” 陈风还算是有理智,他排斥急切与这伙人动手。 “章程?妈了个巴子的,敢杀我们合江帮的人,这事还能善了?” 熊堂主可能还有着起床气,他扛着一柄巨大的青铜战斧,全身胡乱的披着件黑色长袍,这会暴跳如雷。 在合江帮里,陈风最不待见的就是这粗蛮的熊堂主,偏偏这人武力还比自己高,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听。 眼看熊堂主撕开袍子,裸着双臂就要上前冲杀,陈风连忙拦在他身前, 劝阻道:“武哥还没来,熊堂主你擅自做主,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我可不替你在求情!” “是啊,是啊,熊堂主,先消消气,这些狗贼杀了我们这么多人,肯定不能善罢甘休。 不过,还是得问清他们的门路才行啊。” 又有一位年迈堂主上前拉住了熊堂主。 “是哟,这些人一看就来者不善,没武哥在,我们哪能胡乱动手......” “放你娘的屁,陈风,我看你是怂的没边了,除了敢抓两个老幼妇孺,别的屁胆子也没有!” 夜风吹过广场,风中令人呕吐的浓郁血腥味,刺激的熊堂主双眼泛红。 他推开陈风,青铜战斧在空中抡起一圈。 沉闷的破空声响起,继而是熊堂主粗豪的嗓音:“战斧堂的龟孙子全给老子出来,别躲在后面当缩头乌龟。” 待七八十人走出,熊堂主这才满意一笑。 鄙夷的看了眼陈风,往手掌上啐了两口,提起大斧猛地跃起。 咚! 他整个人如炮弹般砸在地面之上,双脚站立之处,蜘蛛网状的裂纹密密麻麻延伸开来。 歪着头,蛮熊一样的大手抓着青铜战斧, 熊堂主狞笑两声,高叫道:“战斧堂的儿郎随我冲杀,不要让这些扰人清梦的杂碎看轻了我们!” 说罢,他大斧抡起,身躯如同陀螺,裹挟着无与伦比的劲力,直接朝不远处的周阎袭去。 “这人,也是练肉境的武者!” 周阎心中泛起一丝了然。 此人动作虽是声势浩大,可周身气血,却比神女峰上碰到的那个蛮人马匪头领,要稍逊一筹。 挥手示意铁戊退后,周阎一夹马腹,右手高举长刀指天,腰马合一,身子前倾劈砍而下。 璀璨刀光擦着旋风巨斧薄弱地带直直切入,沉重巨力霎时从他刀刃传递到周身各处。 手腕翻转,长刀顺势飞出。 周阎身子拔高,从马背之上一跃而下。 双脚在虚空连踩,继而跳入熊堂主战斧划出的风暴中心地带。 如柳絮般轻柔的身姿飘摇无定,熊堂主艰难抬头,就看到一双大脚已扣在自己双肩之上。 “啊!” 熊堂主厉声暴喝。 可周阎双脚已盘落,死死夹住了他的脖颈。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他肥短的脖颈因承受不住这股绞合之力而发出骨裂之声。 周阎探手,毫厘不差的接住落下的长刀,另一只手化作翻天式,掌心裹挟风雷,拍打在熊堂主颅骨处。 黑白分明的眸子,立时被血色填满,熊堂主口鼻不由自主的发出“嗬嗬”喘气。 还不待他有任何动作,被周阎五指攥着的薄刃,已插入了他的胸口之处。 刀刃加身,如热刀切入黄油般丝滑。 盘住脖颈的双腿用力,扭动脖颈朝后旋转,刀刃同步在他胸口处拉动, 淋漓鲜血里,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已被剖出,滚落到地面。 夜风狂乱,吹的火把上的火焰剧烈晃动。 广场之上,和熊堂主一起上前厮杀的武者,都安静了下来。 周阎轻飘飘落于熊堂主身后,他咧嘴,与熊堂主那被扭断的头颅打了个照面。 伸手轻轻一推,那眸中还带着惊惧与茫然的头颅,就随着沉重的身躯,一齐倒在地面之上。 第78章 逃跑 棕红马“咴咴”鸣叫着踏啼向前,拱了拱周阎的身子。 轻抚垂落长鬃,周阎翻身上马。 染了血的长刀在他起落间已纤尘不染。 “杀,冲散他们!” 趁战斧堂的人还未反应过来,周阎一鼓作气,领着麾下军卒,直接冲入人群中大肆杀戮起来。 “退,快退!” 陈风脸白如纸,身子化作游鱼,就想往人群之后挤。 而其余两个堂主,还呆立在原地举棋不定。 杀戮带起的惨嚎在夜风裹挟下传出好远。 刀刃与血肉的碰撞发出的沉闷声响,更是让场中帮众化作鸟雀状四处逃散。 “住手,住手,武哥来了!” “别跑了,你们这些狗东西,再有人敢逃窜,家法伺候!” 明亮的火把和齐刷刷的脚步声,在此刻镇住了这份慌乱。 杀得兴起的周阎侧眸,便看到衣衫不整的高武带着几十个身着兽皮札甲的武者匆匆赶来。 “射箭!” 铁戊大手一挥,插刀入鞘,扣住身侧长弓,拉弦如满月,三支破甲箭电射飞出,直指被人拱卫着的高武。 而其余屠灭周边帮众的军卒,也是纵马狂奔,拉开距离,张弓射箭。 箭如雨下,弦作霹雳。 被破空箭矢抽爆的火把炸开化作漫天火星,扑洒在逃窜的武者身上。 合江帮帮众,最先前靠拢而来的亡命奔逃,而高武带来的人,则是逆流而上。 还未与敌人相接,两伙人就撞了个满怀。 “混账!” 高武用分水刺挡住几道箭矢,然后又刺入几个慌不择路帮众的眉心,带起一蓬蓬血雾。 “敢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此时,高武再不敢摆平日带头大哥的温和架子,他狠厉下手,先震慑住了一批心生畏惧的帮众。 周阎带着火鬼傩面,又因场中形势混乱,高武根本就无法分辨出他。 眼前这些鬼面军卒,分明是要与自己等人不死不休,高武此时再不行动,怕是合江帮几十年的基业,就要拱手让人。 大哥不在帮里,这偌大的合江帮,还得靠他撑着。 心中杂念纷乱,可手上动作却未见有半点停歇。 在快速杀了七八名狼狈逃跑的人后,被突袭后慌不择路的帮众,终于是回过了神,慢慢举着刀兵,将周阎等人围住。 “你们是何人?趁夜侵入合江帮,我等有何仇怨?” 高武不解。 合江帮在新龙山地界作威作福惯了,是这里的土皇帝,可没人敢得罪他们。 这些今夜突然冒出的杀胚,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过江龙。 周阎不答,而他麾下鬼面军,也个个沉默。 铁戊喘着粗气,将近乎崩断的长弓收起,转而又从背后取出一杆黑纹长枪提在手上。 长枪约有两米出头,枪刃部分足有半米,寒光刺目。 他一拍马头,胯下战马疾驰。 长矛化作黑蛇划破夜色,刺入一个帮派武者胸腔后,又将他挑飞出去,撞散几个身形不断后退的帮众身上。 “杀!” 对铁戊的狠辣出手,周阎心中赞赏有加。 他也不废话,举刀,纵马,率领麾下军卒,朝着高武所在方向袭杀而去。 几次施压,合江帮带给他的压力,并不足以让他胆怯。 而且以这八十余人骑兵组成的军阵,就是锻骨境强者落入其中,一时半会也讨不了好。 这些从黑甲军中裁撤出的武者,看似阵形混乱,毫无章法。 可若细细瞧去,彼此之间,配合甚是默契。 这些合江帮的武者,在他们的铁蹄下,就像被剥去外衣,孱弱可怜的少女。 “狗东西,狗东西,杀了他们,快动手!” 见周阎等人毫不理会自己,反而又重新掀起腥风血雨的高武,内心被恐惧和愤怒占据。 他后带来的几十名身着兽皮札甲的武者,各个高举环刀,对视一眼后,鼓起勇气冲锋起来。 一方身骑高头大马,一方只是两条肉腿。 他们心中明了,今夜,自己等人已无任何退路。 连逃走,都变成了奢望。 人,怎么能跑的过这些战马。 “武哥,我先护你从暗道离去,我们去新龙山找帮主!” 陈风动作敏捷,挤到高武身边,在他耳侧窃窃私语。 高武阴狠双眸低垂,不待陈风再说,手中分水刺抬起直接朝着他太阳穴刺去。 陈风双手大剑轻抬,格挡住分水刺,然后沉声恭敬道:“武哥,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贼人势大,锐不可当,眼下弟兄们就是豁出性命,全都拼光了,怕也奈何不了他们分毫!” 见高武依旧不为所动,陈风急了,拉住高武袖子,指着眼前割麦般的场景, 泣声道:“还请武哥先走,我带人挡在这,为您断后!” 随着他话语落下,另有几名堂主,也是簇拥了过来,围着高武,就纷纷劝他先离去。 “唉,唉!” 高武恨恨的收起分水刺,一拳捶在陈风肩头,然后怒骂道:“你们这些平日里只知道喝花酒玩女人的废物,一到关键时刻就顶不住事。” “罢了罢了,”高武怅然一叹,继而道:“不要再提撤退之事了,你们在此处先做抵挡,我去新龙山找大哥回来。” “是极是极!” 陈风眸子发亮,看到高武醒悟,开心的点头。 老大撤了,他们这些堂主才敢逃命。 若不然,被高武记一笔,他们就是侥幸捡回性命,怕也是躲不掉高老大那一关。 “我们先护送您从地道离开!” 说罢,陈风伙同几个堂主,掩护高武快步离去。 这一切,在广场上厮杀正酣的周阎,自是无从察觉。 不过铁戊心细,在见到合江帮抵抗的力量开始涣散,立马就暗叫一声不好。 他枪出如龙,数道枪影逼退周边数丈内的敌人,抬头打量,便发现先前出现的高武,这会已没了踪影。 “好奸猾的贼子!” 铁戊气极反笑。 自己等人才入周阎麾下的第一场战斗,就放跑了匪首。 这事后,周阎还不得狠狠落他铁戊的面皮。 “匪首已逃,留些活口审问去处!” 纵马挥枪砸翻一个转头逃跑的武者,铁戊鹰爪探出,拎起那人,朝着场中其他军卒大喊。 “高二逃了么?” 周阎后知后觉,一刀斩开眼前武者的半边身子后,才看见在场中奔行的铁戊。 铁甲之上,粘稠厚重的血液如汞浆般腻乎在一起,呼吸间,就有腥臭入鼻。 “哈!” 周阎长出口气,没想到,刚才还信誓旦旦一副要跟自己拼命的高二,竟然逃得这般果决。 可是,这么大的基业,说放手就放手。 离了合江帮,他又能去哪里呢? 摇了摇头,这种小角色,还轮不到周阎操心。 即便逃离了,也不会成为他的心腹大患。 不过,还得让麾下的人去追寻,能斩草除根,最好不过。 “铁戊,去抓几条舌头问问,把高武找出来!” 眼下反抗的帮众已是不多。 周阎叫来铁戊,给他下达命令。 “诺!” 铁戊下马单膝跪地,不敢去看周阎的双眼。 “去吧,尽心做事就好,不要想太多!” 明白铁戊的心思,知道他心里一直绷着根弦的周阎,自是不好太过责备。 谁能想到,合江帮的首领之一,会不管不顾的舍弃自己的兄弟,一逃了之呢! 第79章 分浪刀 “你叫什么名字?” 周阎拉住一个浑身浴血的鬼面军武者。 这人今夜厮杀时极其骁勇,很得周阎赏识。 “回大人,小的名为孟庆!” 此人低着头,很是恭敬。 周阎赞许的点了点头,轻笑着道:“身手不错,看你样子,是快突破到练肉境了吧?” 孟庆抬起头,脸上带着些许憧憬,诚恳道:“小的实力不值一提,还需多多沉淀打磨才是!” “不用太过谦虚,在火鬼营中,只要你尽心做事,我自会赐下突破秘药,助你进入到练肉境!” 周阎如今画起饼来,已经是驾轻就熟。 孟庆激动的浑身发抖,颤声道:“多谢大人,我日后定当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孟庆,你以前在黑甲军中,担任何职?” 周阎心中揣测,以眼前这人的谈吐和实力,在黑甲军中,必有一席之地。 “小的在黑甲军中,曾担任伍长之职!” 看了眼周阎,见他神色如常,孟庆这才小心翼翼的回道。 原本他的性子桀骜不驯,在黑甲军中,几乎没人敢管束他。 只不过几年时间过去,在军中仕途不顺,被现实碰破了头,才懂得尊卑。 “伍长啊!” 周阎叹了口气,手下只有五名军卒的伍长,在军中,也只比最底层好一些。 这磨皮巅峰的实力,去小一些的城镇,都可以作威作福了。 可想而知,大乾如今的晋升制度,是多么的腐朽与不堪。 “带上三十人在小镇街道上巡查吧,遇到集结的人群,用骑兵冲锋冲散他们,不要让他们轻易来合江帮驻地滋事!” 周阎摇了摇头,对着孟庆说道。 “是,谨遵大人指令!” 孟庆单膝跪下,低头领命后,怀揣着几分激动,领人离去。 如今合江帮这处最大的据点,异常的混乱。 好些败逃走的人,开始明目张胆的放火,顺便裹挟一些钱财物资准备偷跑。 对这些人,周阎自是不会手软。 他领着鬼面军军卒,到处巡视。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终将骚乱平息。 “不知道于少白那边,是否顺利!” 一直没有红眼隼传递来消息,周阎有些担忧。 不过再一想他身边那么多锻骨境的强者, 还有不知道躲在何处,暗中偷偷保护他的护道者,瞬间,这抹担忧就烟消云散。 广场之上,尸体堆积成山。 火油、干柴等物,也被军卒找了过来。 这些被鬼面军杀死的帮派武者,死后连尸骨也不会存下,被一把大火,给烧了个干干净净。 成箱的铜板、银钱、布帛、刀兵,都被搬了出来。 搜寻的军卒很有经验,一般他们在神女峰清剿完马匪的巢穴之后,大抵也会有这一茬。 有周阎当面镇压,这些人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的贪墨。 只是随着日头升起,空地上堆放起的钱财物资,却没有想象中的丰富。 几个被临时从镇子中抓来的原归属于和合江帮的账房先生,这会颤颤巍巍的登记着。 到如今,铜钱足有三万多枚,银钱五千多两,连最为稀少的马蹄金,都在高武的书房暗格中,找到了十六枚。 这一枚马蹄金,足足达一斤之重,色泽金黄,成色十足。 “发财了,发财了!” 周成眼冒精光,一遍遍的清数着钱财,其他的布帛刀兵等,他都没放在眼里。 “今夜参与到清缴合江帮的军卒,一人发放二百文铜钱,三两银钱,杀敌多的,再多加二两银子。” 周阎合计了下,这些赏赐虽算不上多么丰厚,但也价值不菲。 以他们在军中的那点饷银,要攒下这么一大笔,至少得小半年时间。 而且,饷银还常常被拖欠,或用被其他物资替代。 “这会不会太过多了?” 周成有些不乐意。 这些军卒才刚加入鬼面军,就赏赐这么多,那以后再立下功绩,又得如何封赏他们呢? “别小家子气,你这话转头被他们听到了,小心敲你闷棍!” 周阎开起了玩笑。 剿灭合江帮所得到的银钱,可以说是大大舒缓了他眼下的资金压力。 桃花镇那边,铁魁铁大人处赊欠的军马钱,可以先偿还清楚。 周阎不想欠人钱。 如今有机会,还是早点付清为好。 再者,他还想拜托铁魁,看看鄣郡内,其他营的黑甲军,是否也要裁撤军卒。 这些人,他还想再争取下,好扩充自己的实力。 一场厮杀赚的,比之他贩盐所得,不知超出了多少倍。 周阎心中火热,又叮嘱军卒仔细搜寻,看能否找到一些武道功法和秘药出来。 偌大的合江帮,不会只有这些阿堵之物。 秘药、功法,才是重中之重。 他自家底蕴浅薄,手里会的几门功法,都是比较稀松平常的法门。 见军卒领命离开,周阎又吩咐周成道:“你清点出两千五百两白银, 再选两块成色好的马蹄金,用盒子装好,改日送到桃花镇铁大人手里去!” “是!” 周成像个守财奴,这会听到周阎的吩咐,有些闷闷不乐。 “还有给于少白于大少爷分润的呢......”翻了个白眼,周阎忍不住提点起周成。 闻言,周成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什么事啊?我好像听到你在背后偷偷说我的坏话了!” 就在两人立在广场中交谈之时,倾塌铜门处,于少白摇着折扇,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他身上纤尘不染,看不出任何战斗痕迹。 “何须偷偷?” 周阎有些啼笑皆非,揶揄道:“明人不说暗话,要说,也是当着你于大少爷的面骂你!” “呸!你敢!” 于少白啐了口唾沫,然后走到堆积如山的物资前,惊叫一声道:“好大的收获啊,比我在新龙山搜刮到的多多了!” 说完,他拿出绢布手帕,捂在了鼻子前。 广场上合江帮帮众的尸体,正在烈焰中燃烧。 烤肉味扑鼻,带着一种古怪的诱人香味。 于大少爷心善,见不得这些。 主要是从半夜起,就没怎么吃东西,这会肚子饿的厉害。 “要不要分你一些?” 瞥了眼于少白,周阎淡淡开口。 “这处据点,是你的人马打下来的,你就自己收着吧,我也不缺这三瓜两枣的!” 于少白有些不屑,随意看了下,就颇为无语的道:“这合江帮还真是穷酸啊,那高老大身上,也没几样好东西!” 说完,他在衣襟处摸了摸,掏出三本薄薄册子。 看也不看,顺手就朝着周阎抛了过去。 周阎大手摄过,放眼一瞧,不由乐了,这三本册子,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功法。 一门练肉境的残本功法《大河诀》,两本武学《踏浪巡天步》、《分浪刀》。 第80章 百里炼 随意翻阅了下,周阎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于少白,轻声问道:“这是从高老大身上找出的?” 除了那《大河诀》,其他两本功法的层次,未免太高了些。 不提那精妙绝伦的招式打法,光是功法名字上透露的信息,就让周阎心中有了一丝揣测。 “你想的没错!” 于少白似是明白周阎所想,合上折扇,在手心敲击数下后, 才慢条斯理的道:“这两门功法,同出一源,都是自沙河盗手里流出来的!” “你的意思是,这功法,是沙河盗给高老大的?” “嗯,这高老大也是最近才搭上沙河盗的门路,功法,是投靠后获得的赏赐!” 于少白动作快,等他说完,不远处院门位置,白虎帮的武者才姗姗来迟。 “ 你是如何清楚这些的?” 周阎被于少白话语吸引,没去管进来的人。 “胡三,留几个人给少爷我使唤,其他的,全都退到江面船上去。” 于少白摆了摆手,示意这个话题等下再聊。 他摇开折扇,远远的冲胡三喊话。 钱帛动人心。 于少白心思细腻,他害怕自家帮众的兄弟,见到这么多财货,和周阎手下的人,发生冲突。 大半夜的,那么远跑一趟,还没捞到什么好东西,是谁心里都有怨气。 若是让手底下这些兄弟看到周阎他们赚的盆满钵满,难免不暗生嫌隙。 胡三远远的拱手,拉住几个靠过来的武者,哄着众人齐齐退了回去。 只留下几个周阎面熟的锻骨境武者,带了个小姑娘和一个山羊胡的青袍文士走了过来。 “这两人是?” 周阎疑惑开口。 “呵!” 于少白晃动身子,合住折扇先是在那山羊胡中年人脸上拍了拍,然后嗤笑道:“沙河盗的狗头军师墨先生。 正是他撺掇高老大那个脑子不灵光的,和我作对!” 说完,不顾中年文士面如死灰的表情,又朝着他小腹处狠狠踹了一脚。 “至于这个小姑娘嘛......” 于少白叹气,不忍开口。 “小女子段薇,见过两位大人!” 那小姑娘眸中含泪,身体上还有绳子勒出的血痕。 可她眼神却是异常坚韧,看向身旁的中年文士,充满浓郁的恨意。 “你是小渔村被合江帮掳走的那几人吧......” 周阎立马就明白了这小姑娘的身份。 不过按他看到的情报所载,被合江帮以讨债为名,绑走的共有三人。 可以眼下形势来看,那两人多半是遭了不测。 也不知道,这小姑娘,是那段老头子女中的长女,还是幼女。 周阎也没敢细问,这会开口,多少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无论怎么说,都有一种伤口撒盐的意思。 “节哀!” 周阎无奈,只得点头示意。 那小姑娘一言不发,又是弯腰拜谢。 “唉,苦命人呐!” 于少白打开折扇摇了摇。 冬日时节,他也不嫌冷。 果然是装逼如风,常伴吾身。 “周成,你先带这个小姑娘下去,寻个安全点的地方,带她换身衣裳!” 周阎不会说安慰的话,此时只得让周成先带小姑娘下去,换身干净衣裳,找口吃的填饱肚子。 这人间疾苦太多,他只顾得了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的,其他的,看到了,能帮就帮。 “多谢大人!” 小姑娘柔柔弱弱,可很懂礼节。 在告辞后,又眼巴巴瞧向丰神俊朗的于少白,脸上露出一份不易察觉的害羞之色。 不过,这份小心翼翼,让身为武者的周阎和于少白二人,都有些面面相觑。 等小姑娘下去,周阎才笑着打趣道:“你这救命之恩,总不能让人家小姑娘舍身报答吧?” “去去去!” 于少白有些赧然,实在是那姑娘临走时的眼神,太过炽热了些。 “我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啊......” 不知于少白又想到了什么,摇着折扇,仰头看着天空,兀自出神起来。 周阎脸上笑容一僵,只觉鼻中焚尸的恶臭有些太过浓厚了。 于是他不可抑制的上去踹了于少白一脚,将他身子踢了个踉跄,这才出了口气。 “你呀,你就是嫉妒我!” 于少白对周阎动不动就人身攻击的行为嗤之以鼻。 “少抖机灵了,说说这......” 周阎挠了挠头,似是想起了中年文士的名字,继续道:“先说说这墨先生怎么处理吧,你不是说他是沙河盗的军师?” “扔白龙江喂鱼咯,还用怎么处理?” 于少白看都不看那人一眼。 周阎看他这么草率,立时头大如斗。 这沙河盗,可不是小小合江帮能比。 就连锻骨之上武者,沙河盗中,就有数位。 更别提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沙河盗坞主,传闻武道之路已是到了莫测之境。 “你就不怕沙河盗找你的麻烦么......” 周阎蹙眉,看着已被吓尿了的中年文士,有些鄙夷的说道。 “怕个卵,是他们先动的手!” 于少白还在嘴硬。 “要不,先和沙河帮沟通下吧?” 踱步思虑片刻,周阎提出折中意见。 “对对对,我是九坞主帐下幕僚,很受九坞主的重视,我可以替你们在大人那里求情?” “求情?” 于少白大怒,上去就狠狠抽了中年文士一嘴巴子。 两颗泛黄断牙随着血沫飞出,中年文士脸上顿时鼓起。 周阎冷笑,看着那人,面无表情道:“你如今若是还看不清形势,不如真的剁了扔白龙江喂鱼好了,也省的麻烦。” “不不不,窝戳了戳了,窝水戳话了!” 中年文士一个激灵,挣脱开两个架住他的武者,跪地磕头如捣蒜。 于少白这一巴掌,抽的他唇齿漏风,连话都说不明白了。 “先说说九坞主的情况吧......” 看他毫无半点骨气,周阎心中反而倒轻松了一些。 若是碰到个油盐不进的,反倒麻烦。 “九坞主复姓百里,单名一个炼字!” 中年文士低着头,话语中说起九坞主,一副忠心耿耿狗腿子模样。 “百里炼?你继续说!” 周阎环抱双臂,站在于少白旁,静静听这人诉说。 “是......我们帮中,共有九位坞主,百里大人,是大坞主的亲传弟子出身, 这次合江帮投靠的事,也是他老人家主导的!” 中年文士轻飘飘的几句话语落入周阎和于少白二人耳中,顿时让两人面色大变。 “麻烦了......” 周阎唇齿轻启,细弱蚊蝇的声音传入于少白耳中。 第81章 事毕 “百里炼是什么修为?” 周阎寒眸一闪,忙追问道。 墨先生期期艾艾几句,才犹豫了下说:“易筋境!” “易筋?” 武者前期血肉四境:磨皮、练肉、锻骨、易筋。 那沙河盗的九坞主,已是到达了易筋境,近乎处于血肉四境的巅峰了。 实力超绝,势力庞大,得罪了沙河盗,周阎和于少白二人,似乎是陷入到了极难的困境之中。 就在周阎还在苦思有什么对策之时,于少白已是放声大笑,“易筋境,又有何惧? 只要这鄣郡的天一日不变,千秋剑阁不倒下,任何魑魅魍魉,又能奈我何!” 他言语自信,百里炼,还没被他放在眼里。 “莫非是玲珑姐的实力又突飞猛进了?” 记得于玲珑在被千秋剑阁的一位剑主收入门下时,就夸赞她玉骨天成,剑心通明。 这快两年时间过去,她的实力,怕是已超周阎想象。 于少白有如此气魄和胆气,那周阎也不会堕了两人气势。 开口又找墨先生简单询问了几句后,于少白挥手,让白虎帮的两名锻骨境武者,把他带下去关押起来。 那位九坞主想要人,就亲自来找他。 “无须担心,大不了,我们去千秋剑阁躲些时日,让我大姐来处理此事!” 于少白嬉笑着,全没把百里炼一事放在心上。 周阎翻了个白眼,有些无语的道:“有事了就是你大姐,没事就是疯婆娘对吧?” “别瞎说,我向来对我大姐敬重有加!” 于少白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说的冠冕堂皇。 “你啊你啊......” 周阎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小镇如今落入我俩手中,你准备如何处置?” 岔开话题,周阎故作轻松问道。 “镇子里人多眼杂,很多人与合江帮渊源颇深,便让我麾下的白虎帮来管理吧,至于渔场,那就得依仗你了。 这是咱们以后贩卖私盐,出货的最佳路子,万万不能舍弃!” 于少白沉思了片刻,缓缓道。 沙河盗如高悬两人头顶的利剑,随时都有坠下的可能。 小镇地处白龙江中游要道,即便沙河盗来了,不敌也可以随时放弃。 可小渔村那里,就事关重大了。 “也好,”周阎点了点头,他也是这般想的。 有于少白接过小镇这一大摊子事,他乐的轻松,专注去将渔村那边打造成为鬼面军新的一处据点。 反正这里水路交通便利,与沣城相隔不远,逆流而上,大半日功夫便可到达。 任何需要的物资,都可以从沣城中采买回来。 他凡事都做两手准备,周家坪那边,以招募、训练新的军卒为主,日后充当他麾下势力的骨干。 而小渔村这里,就可以用来承接黑甲军裁撤下来的武者。 “那便如此说定了,我这就回返沣城,处理官面上的事情!” 只有他出面,像这种夜袭小镇,杀死上百人的事件,才能悄无声息的平下,事后不让官府来找麻烦。 “我把胡三给你留下来,让他征集镇中和合江帮有所牵连的人作为苦力,在渔场旁修建几个坞堡出来!” 闻听他把一切安排妥当,周阎内心感动,他拱手一礼,并未再矫情什么。 两人现在有点休戚与共的意思,幼时的玩伴,慢慢成为彼此的助力。 这种常人求而不得的友谊,周阎并不打算轻易舍弃。 今日于少白对他无私帮助,焉知他日后不能起势发达? 两人之间,客套的话无需说太多。 ...... 新龙山码头以及小镇中的混乱,直到过了三日,才在白虎帮的处理下平息。 这期间,周阎并没有撤回自己的鬼面军,反而充当主力,狠狠镇压了一批不服管教,卷土重来的合江帮帮众。 那夜逃走的高武、高二帮主,人头也被铁戊砍下,高悬在了镇门上。 没了合江帮,周边渔民都拍手叫好。 白虎帮对待这些人,很是优待。连每日要交的例钱,都只是象征性的收两枚铜钱罢了。 他们所捕的鱼获,除了卖给过路的行商外,剩下的都被周成带人包圆,用马车拉去渔村那里的作坊,烤制成了咸鱼。 让周阎没想到的是,被于少白救下的段薇,并没有随他去往沣城。 反而是回到了小渔村。 这小姑娘遭逢如此剧变,心性依然坚定,除了每日帮着料理鱼获外,还帮着作坊管事处理一些杂物。 这些,都被周成一五一十的报告给了周阎。 闻言,周阎也并未多说什么,反而给了段薇权限,让她跟在周成旁边,学习算数、记账之类的账房职务。 可能对这芸芸众生来说,有时候,缺的只是那么一丝机会。 命运总会垂青那些愿意努力上进之人。 这也是周阎如此看好段薇的原因。 人间的苦难太多,他无法一一去管,可看到了,力所能及时,还是愿意伸出援手。 等小镇这边的事情刚刚结束时,红眼隼也恰巧带回了沣城的消息。 有于少白出面打点,官府并未为难。 对合江帮被屠灭一事,权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知晓。 又一日,天刚亮,周阎和鬼面军,全都聚集在镇外。 随行的,还有胡三带人抓捕到的四五百个合江帮的亲眷。 这些人,年纪尚青者被他贬为奴仆,剥夺一切,派到渔场那边,开始修建坞堡。 正好有周阎率领军队随行,那看押之事,也顺手落到了周阎头上。 “周少爷,接下来得多麻烦你看顾这些贱皮子了!” 胡三笑眯眯的,对这些被贬斥为奴仆之人,全没有同情之心。 这些人过去依仗合江帮作威作福,如今遭了难,也是咎由自取。 周阎跨坐在马上,冲他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道:“我让周成给你取了一千两银子, 这些钱,你全力为我购买砖石木材等物,到时候运到渔场!” “小的记下了!” 胡三很是恭敬。 他这两天,也是见到了周阎出手。 对年纪轻轻就已踏入练肉境,掌控一方势力,自身实力也远超同辈的周阎,他很是尊重。 见他回话小心翼翼,周阎心中也是有了些许感慨。 果然,随着实力地位的提升,自己身边汇聚而来的好人,也是越来越多啊! 他很清醒,如今自己拥有的一切,无外乎是靠着自身武力,以及人数快到达两百人的鬼面军。 这些,在他看来,也算不得什么。 他对自己的地位实力,有着清晰的认知。 回到渔场那边后,他会趁着这空闲的时间,好好打磨精进自己的武道。 有熟练度面板,只要沉下心修炼一段时日,他的实力完全会突飞猛进,来到一个新的境地。 第82章 闭关 从高约两百余丈的新龙山上远眺,白雪覆盖的密林远处,烟波浩渺的长沽湖澄净的如同一块碧玉。 长沽湖旁,通往新龙山码头的道路边,新修的坞堡已见雏形。 前些日子,一场风雪突如其来,笼罩鄣郡天空。 雪下了三天三夜,今日天色终于放晴。 被从窝棚里驱赶出的奴仆,正在坞堡前麻木的清扫积雪,搬运石块木材等物。 周阎从小渔村一间屋中走出,侍立在旁的周成,已是早早牵来了枣红马。 “算算日子,云虎哥也快要从朔郡回返了吧?” 一连闭关了近二十天,周阎也有些疲倦。 “前些日子收到了沣城寄来的信件,受大雪天影响,云虎这会应该刚从桃花镇出发不久!” 周成毕恭毕敬的回道。 周阎点了点头,又问:“云虎哥可还有别的事情交代?” 周成想了下,摇摇头说:“只是报了下平安,毕竟,信件上传递消息,总归是有泄露风险的。” “也是!” 周阎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他从于少白那里,厚着脸皮搞来了两只训练好的红眼隼,不过还未交到周云虎手里。 眼下传递信件,还主要依仗黑甲军的门路,通过军中驿站传递。 “你收拾收拾,这两日我准备回沣城一趟。” 调转马头,周阎开口吩咐。 “晓得了阎哥儿,”周成笑着陪同周阎一起走出小院。 风雪停后,气温骤降了很多。 村子里见不到半点人影,反倒祠堂那边,不断有嘈杂人声传出。 “阎哥儿今日还是要去坞堡那边修炼么?”周成好奇的问。 “当然!” 周阎洒然一笑,挥了挥手,示意周成退后。 如今周成真的坐实了自己管家的身份,渔村这边的作坊,乃至渔场、两处新建的坞堡,都得他悉心看管。 周阎这些日子,都是当个甩手掌柜,每日去鬼面军驻地训练,日夜不缀。 “还得辛苦你多照看下渔村这边,等云虎哥将这批盐送到了,你又有的忙了!” 看到双眼都是血丝的周成,周阎也不由得心生愧疚。 “都是自家的事情,能被阎哥儿你委以重任,是我周成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周成双眸含泪,有些哽咽的说道。 他是周合平买来的奴仆,自来到周家后,非但没受到苛责,反而可以习练武道,娶妻生子。 如今,更是成了一方不大不小的管事。 这一切,都是周家对他无与伦比的信任。 “你啊......” 周阎感慨,他又下马,径直走到周成身边,拍着他的肩膀道:“你多带带段薇,等她日后能做事了,也能为你分担一些。” “我记下了!” 周成俯下身子,言辞恳切。 “你家沐儿,也快十岁了吧?等他再长大几岁,也能接你的班了!” 周阎温和的看着周成。 周成用袖子擦拭去眼角泪花,笑着回道:“是,如今正在村中私塾上学。 阎哥儿,你这新办的学堂,可是让村中不少老人都对你称赞有加啊!” “多读书能明事理,能知道这世上的很多道理。 有了私塾,以后我等的子嗣,就不用再守在偏僻大山之中,一辈子只能当个村夫猎户!” 这办私塾的操作,还是周阎手中有了银钱之后,特意托人在沣城之中找了个没有妻儿老小的夫子,方才设立起的。 村中很多适龄儿童,包括鬼面军的预备役,都得入学堂学习。 “阎哥儿对我等,如同再造,我又如何敢不尽心做事呢!” 说着说着,周成眼中又是蒙上了一层水雾。 识文、练武,这可是那些大家族子弟才能拥有的啊。 对他们这种身份低贱的人来说,无异于是给了一份破天富贵。 “你啊你啊......” 周阎摇了摇头,又拉着周成道:“不用去想太多,日子总归会好起来的,去做事吧,我先去坞堡那边了!” 说罢,他跨上马,踩踏积雪朝着坞堡疾驰而去。 只留下周成,依旧站在光秃秃的柳树下,兀自出神。 ...... “周大人!” 孟庆两三步掠到周阎身旁,接过马鞭,低头等他下马。 他一身气血磅礴,比之以往,实力精进了不知凡几。 周阎并未食言,这次是花了手头的马蹄金,找于少白买了很多份能助人突破的秘药。 孟庆在与合江帮一战中,表现良好,于是被周阎赐下一份。 他还年轻,根底又扎实,很快凭借着这份秘药,突破到了练肉境。 如今火鬼营里,除了铁戊,又多了一名练肉境的武者。 “怎么就你在,铁戊呢?” 周阎有些诧异。 他抬头看去,热火朝天的校场之上,除了两两捉对训练的军卒外,并没看到铁戊的身影。 “铁大人一赶早,就从渔村护送着鱼货去往码头了!” 孟庆抬头,连忙说道。 作坊赶制出来的咸鱼干,终于是赶在和商行签订的日期前,送了出去。 连日里的劳累,不止那些村民和奴仆,就连火鬼营的军卒,都得上手帮忙。 “好,我知晓了!” 周阎牵起马匹,朝着校场走去。 “你再去选几个实力不错些的军卒,陪我磨练磨练刀法吧!” 一边走,周阎一边吩咐。 这些军卒中,也有人修习过斩铁刀法。 这本来就是黑甲军中传下的武学,不过他们手中掌握的招式并不齐全。 周阎花了一番心思,才把所有刀招传下。 “我这就去!” 孟庆兴冲冲的跑开了。 说是给周阎陪练,他们的刀法,也能借此得到提升。 以周阎如今大成境的斩铁刀法,与他们对战时,往往能启发到这些人。 就像一份标准答案放在面前,哪怕只是抄,都能抄出个不错的成绩来。 这些时日,陪同周阎练刀的军卒,斩铁刀法的熟练度可谓是与日俱增。 平日里琢磨不透的地方,或者刀式有错误之处,周阎都会当场指出。 很快,周阎就脱下棉袍,换上短打,再披上一层牛皮甲,来到几个摩拳擦掌的军卒面前。 他的视网膜内,熟练度面板熠熠生辉…… 第83章 穷文富武 刀锋以毫厘之差从周阎面颊上斜斜擦过。 周阎不躲不避,左手变掌为拳,踏步进肘,轰的击打在一个军卒腹部。 那军卒面色一僵,身形“噔噔噔”倒撤数步。 而周阎捏于胸口之处的拳印方才随着手臂打直,化作冲拳,身如灵猿,顺势将另一个军卒掀飞在地。 孟庆手中黑刀寒芒一闪,趁周阎力道用尽,欺身而上。 周阎长啸出声,右臂长刀刹那间挥出,刀啸如龙,贴着孟庆刀尖所在方位格挡。 火花四溅,冰寒大地之上,两人脚步腾挪间,便有几个碗口大深坑被踏出。 再看孟庆,已是捂着虎口鲜血迸溅的手,痛苦的退回原位。 兔起鹘落,不过几个呼吸。 六名军卒组成的刀阵,便被周阎暴力重开。 “今日练的还不错,时机掌握大有进步!” 周阎弃刀在地,招呼军中医师上前,为受伤军卒包扎。 这几日,周阎都与麾下士卒习练各种武道功法。 与他们对战时,也毫不留手。 这些军卒,日后都是和他休戚与共、在同一个马勺吃饭的弟兄。 训练时多流血流泪,以后上了战场,也免遭丢掉性命之危。 “大人功法通神,这斩铁刀法在您手中,如臂指使,弟兄们佩服!” 已包扎好伤口的孟庆诚心拜服。 他所学习的刀术,也是在黑甲军中流传盛广的斩铁刀法。 可惜这么多年,也不过到达熟练之境。 相比于周阎,如同云泥之别。 “你啊,不要尽说什么好话了,日后应当勤勉习练武学才是!” 周阎对他的吹捧丝毫不在意,反而告诫了几句。 “属下谨记!” 孟庆只觉周阎所说话语在这寒冬时节中,如那温和微风拂面,他面上没有半点难堪。 “好了,今日修行便到此处,你们再细心打磨吧!” 周阎点了点头,收拾好刀兵甲胄之后,上马去两个正在修建的坞堡处视察。 这大早上来,和这些军卒对战了一个多时辰,他周身筋骨全都舒缓开来,浑身暖洋洋的。 “恭送大人!” 几个军卒都躬身行礼,目送周阎远去。 马上,周阎目视前方。 天晴之后,地面积雪已开始消融。 随着马蹄踩下,不断有黑色泥泞被翻了出来。 他目光幽幽,看似神游天外,实则,已悄悄打开自己的熟练度面板查看。 百步长拳——熟练97% 蛇缠手——熟练62% 斩铁刀法——大成99% 切玉腿— —熟练33% 境界:练肉——初入98%(熊藏经) 周阎喜上眉梢,他没想到,自己的斩铁刀法,如今已到达大成99%。 这二十多日的闭关勤修,武道进境喜人。 有了充沛银钱,自然少不得日日吞服补血秘药。 熊藏经修炼进展也是一日千里,远非他以往在书院时, 每日都得计算着手中的银两,只敢舍得买一点补血散之类便宜的秘药熬炼身躯。 “穷文富武,果然诚不欺我!” 周阎长叹一句,心中感慨万千。 周合平送他前往书院,就是想要让他断了武道之路, 以后学好四书五经,能在大乾朝堂上混个一官半职,平平安安的度过余生。 可他,还是依仗自身熟练度面板,走上武夫这条路。 如今,更是掌控二百余控弦武者,贩卖私盐,与人血斗厮杀。 若是周合平泉下有知,不晓得他又作何想! 周阎想着,嘴角慢慢勾起一丝弧度。 他从未后悔自己走上武道杀伐这条路。 相比于去当一个穷首皓经的夫子,他更想要的,是这种刀斩仇敌,快意恩仇的日子。 无论是身处江湖之远的沙河盗,亦或千秋剑阁,还是居于朝堂之上的大乾王朝,他都想用自己手中的刀兵,去试量试量! 现在,且让自己偷偷发育一波,只做个小小的私盐贩子,苟在这鄣朔两个边陲之地, 坐看那潮起潮涌。 ...... 处在道路两侧的圆形坞堡,根基已牢牢打下。 如今从镇中征集而来的奴仆,正衣衫褴褛的抱着山石、滚木,搭建主体。 来此处监军的,是白虎帮的人。 他们膀大腰圆,浑身都是结实的腱子肉。 这大冷天,烤着火,拎着鞭子,看哪个奴仆敢偷懒,便上去猛抽一顿。 时日紧,工事速度也得加快进度。 周阎视察了一会,见一切无恙,这才打马回了小渔村。 刚到屋内歇下,热茶还没喝上一口,周成已经匆匆走了进来。 “这么慌慌张张,出了何事?” 周阎面色淡然,看向他问道。 如今周阎身上气势威严,已有几分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的气质。 周成见到周阎,躬身叩拜后,才起身道:“收到从沣城传递来的信件,铁魁铁大人邀您前去桃花镇一叙!” “哦?” 周阎眉头轻挑,带上几分诧异问道:“可有说是何事?” “应是阎哥儿你前些日子筹谋的其他黑甲军裁撤军卒一事,信内说的模糊,但意思大概便是如此!” 周成一五一十的回答。 周阎脸上喜色一闪而逝,看向周成道:“这却是好事上门了,你为何还会如此慌张?” 周成赧然,憨笑着道:“我这不是怕耽误了阎哥儿你的大事么,所以表情凝重了些!” 周阎有些无语,轻笑了下,说:“以后在我面前,还如往日那般,放轻松一些。 先下去给我烧些热水,我要药浴一番。” “诺!” 周成点了点头,招呼起院内伺候的奴仆,为周阎准备泡澡水。 巨大木桶内热气蒸腾,周阎按照各种比例,将几幅秘药抛洒进去。 很快,原本澄澈的水,变成了土黄色。 他丝毫不畏惧桶内滚烫的热水,赤条条的走了进去。 浓郁的药力随着水波一遍遍洗刷他的身躯,丝丝疼痛感也随之而来。 这些秘药,有坚固体内各处骨骼之能。 周阎如今虽未到达锻骨之境,可还是未雨绸缪,先将自身骨骼硬度用秘药提升起来。 锻炼一早,他体内气血消耗许多,周身筋骨也处于活跃状态。 此时吸收秘药,最为合适。 这些锻骨秘药,还是于少白特意拿给他的。 以往没有银钱时,周阎根本做不到如此豪奢的大肆用秘药修炼。 这种专供豪门大族子弟锻炼的秘药,他更是想都不要想。 第84章 感动 待桶中土黄色药水淡去,周阎全身好似脱去枷锁,变得有些轻飘飘起来。 他周身四肢百骸中都有新的气血升腾而出,被热气与药力灼的有些许红肿的皮肤, 也在他一遍遍运行熊藏经后,慢慢恢复到了正常。 取过浣洗干净的衣袍,周阎神清气爽的走出了偏房。 而正厅内,周成正端坐在一个泥炉前,替他看护着其上烧制好的餐食。 一大盆羊肉,混着长沽湖里新捕捞出的青红鲤,再辅以藕片笋丁,看起来异常的美味。 早已饥肠辘辘的周阎也不客气,倒上一碗用药材炮制好的药酒,筷子夹起炖的软嫩的羊排啃了起来。 这一锅食物,足够寻常七八个成年壮汉吃一餐的,可周阎不过用了一炷香时间,便全都扫荡一空。 他还嫌没饱腹,用取来几块妖兽肉制成的肉干,撕碎成条,慢慢放在口里咀嚼吞咽到肚中。 这是从沣城商会拍卖来的七星蟒的肉干。 成年妖兽,最低都堪比锻骨境的武者。 用它们身上血肉制成的肉干,能快速的滋补武者肉身气血,这是一种比之秘药,还要温和许多的办法。 不过价格嘛,却是寻常补血秘药的数倍不止。 七星蟒肉干的味道并不怎么好,带着一种难以下咽的苦味。 而且肉干咀嚼碎后,就跟砂石一样。 周阎也不嫌弃,以药酒佐着,全都吞服进了自己胃里。 吃的大饱,他喝了几杯热茶后,出了屋子,在院中,又提着黑刀演练起来。 如今自己的斩铁刀法,在到达大成境99%后,还差一点,便会到达圆满之境。 这将会是他第一门到达圆满之境的功法。 他有些期待,圆满之后的斩铁刀法,又会是何种的威力。 刀如游龙,纵横间就有啸鸣之声传出,令伺候在侧的奴仆身上,产生毛骨悚然之感。 那灰黑的刀幕,宛若潜伏于大林之中择人而噬的野兽,随时都会拔地而起,张开血盆大口。 一遍、两遍...... 直至黄昏降临,铅云又笼罩在天空之上时,熟练度面板之上,斩铁刀法那一栏,还是艰难的闪烁着金光。 那99%的字样,越来越黯淡、破碎。 “快了!” 周阎心中默默计算着。 如今他体内气血消耗严重,额头汗如雨下,这让一旁的周成,也看的眉头凝成川字。 “阎哥儿这般不顾着自己身子,疯狂的练武,不会害怕身体吃不消吗?” 周成急得跺脚,他想上前开口阻拦周阎继续练下去。 可他刚一抬头,就看到周阎那面白如纸,却又异常决绝的表情,立时,周成就打消了心中这个念头。 “周成,替我那些妖兽肉干,再把药酒端来!” 狂风呼号,鹅毛般的大雪开始纷纷扬扬的从高空飘洒下来。 积水成冰的天气,周阎浑身汗气蒸腾,后背白雾如同狼烟,笼罩住他的全身。 “是!” 周成来不及细想,匆忙返回屋内,将两样东西都拿了出来。 周阎接过肉干,咔嚓咔嚓几声,嚼碎成块后,艰难从喉咙间吞咽而下。 坚韧的肉干跟铁块似的,即便混合药酒,也噎的周阎直翻白眼。 随着肉干下肚,干涸的气血好像得到了补充。 熊藏经上所载气血脉络自动运转,浑身每一个细胞都欢呼雀跃,吞噬着从胃部传递而出的滋补血气。 “呼~” 周阎身子只觉异常疲惫,头脑中也是一片混沌。 握着黑刀的手,都僵的无法掰直。 他索性撕下身上衣服,将刀连同自己的手,缠在了一起。 “今日,定要突破!” 周阎目光灼灼,深吸口气,仰头直视催压而下的厚重黑云,感知大雪落到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后的那种冰凉。 刹那间,心中一片空明,唯有一个念头。 练刀、练刀。 如疯如魔,如痴如醉。 雪在地上堆积的越来越厚,可很快,就被具现于体外的灼热气血消融,化作水渍。 小院内,鼻息吐纳之声,刀气纵横呼啸之声不绝于耳。 那在雪夜安静处于小渔村一角的院落,今日却如同有猛兽蛰伏。 咻— — 咻— — “哈哈哈哈,成了,成了!” 被淋漓鲜血浸染透的布条,再也捆缚不住手中的黑刀。 直到脱手而出的刹那,陷入莫名顿悟当中的周阎,终于被惊醒。 他下意识调动出熟练度面板,才发现,不知何时,斩铁刀法那一栏上,已变了模样。 斩铁刀法— —圆满∞ “终于,终于!” 周阎心生感动,圆满境的斩铁刀法,反哺他进入刀式顿悟当中。 他撕开手中被自身鲜血凝在一起的布条,也没去管那可怖的伤口,欣喜的重新捡回插在雪地上的黑刀。 在刀重新落回他手中的那一刹,周阎心生一种明悟。 仿佛,这根本不是一把刀,而是一个会呼吸的活物。 它的轻重,它的薄厚,它的长短,都清晰明了的映入心湖之中。 这一刻,周阎重新认识、了解了这把为自己厮杀过数场的黑刀。 不止于此。 斩铁刀法也入了化境。 抛弃了那些繁复、华丽的刀招。 只剩下最基础的斩、撩、拦、刺、截、带、崩、缠裹等...... 刀出即见血,一往无前,有死无生。 如出闸猛虎,刚劲有力,凶威摄人。 小院内,无数烛火燃起,照的如同白昼般。 地面上,仿佛被无数马蹄踩踏过,全是泥泞不堪的深坑。 下了一夜的大雪,落在房顶时,便被周阎气血融化,成了水流,继而在滴落时,又凝结成了晶莹剔透的冰棱。 周成喜不自禁,守了漫长时日的他,自是能够感受到周阎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那股欣喜。 这种喜悦感人肺腑,让人热泪盈眶。 “恭喜阎哥儿,贺喜阎哥儿,刀法终有所成!” 周成双膝叩地,眸中噙着泪水。 周阎俯下身子,轻轻将他扶起,用左手拍着他的肩膀,柔和的道:“辛苦你守护了,周成,快快随我回屋暖会身子吧。” 这时,其他的奴仆也一拥而上。 将狐裘大氅披在周阎身上,簇拥着两人,进了升起炭火的堂屋内。 第85章 回返沣城 周阎从未感觉自己的肉身有如此疲惫过。 刚躺在床榻上,就意识昏迷,陷入深沉的睡眠之中。 一夜酣睡,直到肚子开始造反,他才迷茫的睁开双眼。 手掌上清晰的痛感,让他回归现实。 披了件青衫,走出门时,屋外已被厚厚积雪覆盖。 大雪还在下,几道清晰的足印从院外,延伸到了他的屋子门口。 “阎哥儿你醒了?” 周成穿着兽皮大衣,双手拢在袖中,从另一个屋中探出脑袋。 “去给我准备点吃食,等风雪小了,我们再出发去沣城!” 天上阴云密布,看不出这会的时辰。 不过小渔村孤寂,空中已没了半点炊烟痕迹,想来已是过了早晨。 “好嘞!” 周成笑着应了句,很快就端了些羊肉和素面进了他的屋。 吃饱喝足,屋外的风雪比之先前也消停了些。 周阎穿戴好甲胄,披上狐裘大氅,戴着羊皮毡帽,冒着风雪,和周成深一脚浅一脚的向村外道路上走去。 “要带上几骑鬼面军嘛?” 周成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问。 “嗯,得去把铁戊喊上,过两日,还得去趟桃花镇!” 周阎牵着马,意识还沉浸在熟练度面板上。 如今斩铁刀法已然圆满,是时候再去找一门刀法练了。 斩铁刀法重势,出招都以大开大合为主,接下来他若想寻找新的刀法,就得平衡下,去找那种意境深远,刀招繁妙的武学。 不过,这倒也不急于一时半会。 雪花扑打在周阎面部,转瞬就化作水汽被蒸腾飞散。 待来到小渔村外的道路之上,他翻身上马,驾驭着枣红马,慢慢朝不远处的坞堡行进。 ...... 沣城,白虎帮驻地。 周阎回来时,都没顾得上先去自己租的院落一趟,直接来到了于少白这里。 还未走到府邸前,便看到大门洞开的白虎帮驻地前,于少白正热络的和几个中年大汉寒暄着。 直到那几个衣衫华丽的贵人坐上马车缓缓驶离,周阎这才拍马走了上去。 “哟,周掌柜!” 于少白嬉笑着开口,刚踏上台阶的他听到动静,回头一看,恰好看到周阎几人。 “刚才这些人是?” 周阎看着远去的马车,疑惑问道。 “亨泰商行的几位大掌柜!” 于少白声音拉长,腔调怪异。 胡三不在,陪同他身侧的几个白虎帮武者,接过了周阎等人手中的马匹,朝着马棚牵去。 “他们是来定第二批货的?” 周阎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忙开口询问。 “对啊,你第二批私盐运回来了没有,这些老王八催的可紧了,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唠叨!” 于少白不满的抱怨。 周阎有些皱眉,他相信,沣城周边,能提供咸鱼干的,不止于少白一家,为何这些人如此急迫? 见他不解,于少白也没卖关子,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今年天寒,北地几个郡都遭了雪灾, 眼下趁着还没闹出乱子,趁机运点进去囤积起来,好赶着卖上价格!” 于少白神情有些鄙夷,如果只是贩卖私盐,光沿途那些官府查税的官吏,就得让亨泰商行出一大笔血。 可若用咸鱼这种擦边球的形式,再打点打点,倒是无虞。 这也是亨泰商行的几位掌柜如此急切的缘故。 “可不止咸鱼这么点东西吧?” 周阎明了,笑着开口。 “害,这几日连咱们沣城周边的粮价,都涨了两成多,这些狗操的玩意,尽不干人事!” 于少白摆手,引着几人进了府邸大厅。 这些豪商大族,最喜欢天灾人祸了。 每逢大变,便是兼并土地,蓄养奴仆,豪取强夺的好机会。 北地更惨,每到冬日都要来上这么一回。 有仆役端来茶水干果点心之类奉上,很快,大厅之中便剩下周阎和于少白几人。 “那位沙河盗的九坞主,可有消息?” 周阎喝了口茶,看向于少白。 “没啊,那墨先生还关在后院柴房里呢,开始还嚷着要让我放他出去,这几日倒是清净了!” 于少白四仰八叉的瘫倒在软榻上,用指头扣弄着耳朵。 “沙河盗势大,不得不防!” 周阎沉默几息,才幽幽开口。 于少白弹了弹小拇指,一脸嘚瑟的道:“放心,沙河盗最近可是自顾不暇呢,哪还会注意到我们这种小角色!” “发生了何事?” 周阎眼眸中露出一丝惊奇,敲了敲桌子,示意于少白不要卖关子。 于少白仰头,丢了一块枣花糕进嘴,吧唧吧唧嚼了几下,才道:“我前几日得到的消息, 那沙河盗找死,抢了从府城运往北地的一批粮食, 这会儿啊,府城中的几大家族,都准备派人前去清剿呢!” “抢劫粮食?” 周阎蹙眉。 沙河盗在三十里坞那地方肆虐,控制着不少的村镇,还缺粮食? “呵,谁知道呢!” 于少白慵懒的打了个哈哈,一副欠揍的模样。 “你这趟回来,准备待多长时间?” 不再提沙河盗的话题,于少白看向周阎询问。 周阎还在琢磨抢粮一事,信息缺少太多,只觉迷雾遮面,于是心不在焉的道:“最多三五日吧,等云虎回来便走!” “啧,那你可真够忙的,这书院你可是多久没去了?” 于少白用袖口抹了下嘴巴,戏谑着开口。 闻言,周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骂道:“说的你好像去过几次似的!” “可别,我去书院,最多是受不住家里老太太念叨,去混日子的,跟你这种正儿八经的大才子可不同!” 说到大才子,于少白眼眸一亮,凑向周阎面前,目光灼灼的道:“玲珑姐每次写信来时, 都找我问你有没有新的诗作,快说,你小子是不是偷偷藏拙了!” “以前的玩闹之作,现在哪还有这个心思!” 周阎目光躲闪,抄诗的事嘛,不懂事的时候人前显圣几回也就罢了, 现在整日忙于生计,哪还会再去学那些酸儒整日里舞文弄墨。 于少白有些不忿的起身,走到周阎面前,直视着他道:“你抽空多写些, 最好搞几首情诗,把那臭婆娘迷的找不到北,到时候哭着喊着要嫁给你......” 周阎有些哭笑不得,看着于少白不着调的样子,嫌弃的道:“哪有你这样子说自家姐姐的!” “哼哼,看来还是于玲珑魅力不够大啊,你小子,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么多年,你何时见过那臭婆娘青睐过别人!” “去去去,别瞎扯,快给我准备几间院子,这几日,我就住在你这里了!” 周阎有些烦这家伙了,忙催促他离远些。 第86章 难民 在白虎帮等了四日,跟着于少白去了几次飞花楼。 直到有红眼隼带着从下岜湾传递来的信件,说周云虎率领的商队已到达那里, 周阎才从这种休闲的日子里脱出身来。 不得不说,飞花楼的莺莺燕燕确实人间绝色,怪不得让于少白一直心心念念。 周阎这几日白天打磨武道,晚上又出门陪着于少白在楼里喝花酒,也算过的潇洒。 可惜,梁园虽好,非久留之地。 等信件一来,他立马带起周成铁戊几人,匆匆往下岜湾赶去。 这几天,他纠缠于少白好久,又打了一波秋风。 搞了几只已经训练好的红眼隼,准备给周云虎的商队放两只,方便以后传递消息。 周阎等人出城的时候,还处于晌午,沣城城西大门口被车马堵得水泄不通。 “周成,去问问发生了何事!” 周阎几人骑着马,在寒风中等了半晌,也不见前头排着的队伍有少转迹象。 周成下马,匆匆挤进人群,过了片刻才回返。 他抹去额头汗水,在周阎身边小声道:“连日来下了几场大雪,城外各个村镇吃不上饭的人,都想到城里找门活路。” 胯下枣红马烦躁的嘶鸣几声,马蹄在灰黑色的雪地上踩出几个凹陷深坑。 见周阎不说话,周成又偷笑着道:“我刚才问了守城的军卒,只要一人五十文铜钱,便可让咱们不用排队先出去!” “五十文?这是明着抢了。” 周阎没好气的看了眼周成。 一百文铜板的价值,差不多等同于一两银钱。 不过在民间钱柜,至少得一百一十枚左右的铜钱才能兑换一两银钱。 五十文,寻常五口人家,怎么也够花销四五天。 这守城军卒就是在趁火打劫。 周成没法子,摊了摊手,无奈道:“阎哥儿,我看还不如交了钱先出城吧, 这都不知道堵到什么时候去呢,万一城外人一多,说不得城门还得闭了!” 周阎如今也算财大气粗,可他们六个人,足足交了三百枚铜板,这才从另一侧的小门出去。 等出了城,排着队的贫民更多。 这些人衣衫褴褛,寒冬时节,还穿着破烂单衣,这会都拖儿带女的挤在城外茫茫雪地上。 有耐不住冻的,身上有点气力的,砍了周边的林木,堆成篝火烤着。 孩童哭闹,牲畜嘶喊声此起彼伏。 再看那城门口,已是摆满了拒马栅栏,堪堪就留出条仅供一人通行的小道。 “走吧!” 周阎在沣城待了五六年,这种情况也算是经历过两回。 按照往年,再等下几场雪,城中的富户就会在城门口设立粥棚开始施粥,顺便挑买些年纪尚轻的孩童当奴仆。 每逢灾年都是如此,这些汇聚于此的穷苦人家也是迫于无奈。 家里孩子多的,不早些来附近大城中卖掉,恐怕都得在冬天饿死。 周阎骑着马在路上缓慢前行,眼中的不忍随着见到的难民越来越多而变得有些麻木。 这种遭逢大难便卖儿卖女几乎成了路径依赖,穷苦人家如此,富贵人家也乐得如此。 好像没谁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要是卖出去了,多得一两银钱,还得在地上磕破脑袋,道一句主人家仁善。 “这大乾,没得救了!” 周阎摇了摇头,嘴中轻叹一句。 风雪卷号着从他耳边刮过,白茫茫的天地间,只剩下无数踽踽而行的人影。 无非是为了苟活罢了,还能怎么样呢。 周成铁戊几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尤其是周成,这一幕,近乎勾出了他脑海中的惨痛回忆。 他们几人都不发一言,直到走出沣城四五里远,道路上人马稀少一些,这才奋力的用鞭子抽打胯下坐骑,开始纵马疾驰起来。 ...... 下岜湾,于家庄园内。 等周阎到时,三百五十石私盐,周云虎已经和从新龙山赶来的胡三交割完毕。 周云虎麾下的风鬼营,正守在十多口大木箱旁。 算上在雀翎部贩卖其他商货赚得的银钱,这一趟,又是四千两白银到手。 周阎几人晌午时分在城门口积攒的满腔怒火,在看到这么多的银钱后,都尽数消散。 铁戊几人有些傻眼,他从没想到,有朝一日能看到堆满一整个木箱的银钱。 而且,这木箱,还有十多口。 周阎也是玩性大起,大手探入木箱中,捞出白花花的银子,又让它们从自己手中滑落。 听着银锭相互碰撞发出的清脆声,脸上不由得浮现出几抹笑意。 “周成,统计好所有的银两入账,再把要给铁大人的拿出来,明日我们便要带走!” 不去管开始忙碌起来的周成,周阎走向周云虎和赵然二人。 朔郡的风霜比之鄣郡,要残忍数倍。 周云虎和赵然二人甲胄上满是血污和刀劈斧凿痕迹,手脸,还有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也能看到纵横交错的伤口。 “阎哥儿!” 周云虎露出两排大白牙,目光有些躲闪,笑着打起了招呼。 “见过大人!” 赵然适时拱手,单膝跪地行礼。 “云虎哥、赵然,你们二人辛苦了!” 周阎心中涌起一丝感动,连忙伸手扶着他们起来。 “这次给去朔郡的鬼面军兄弟们,多发五两银子,商队随行的仆从,一人也多发二百两铜钱!” 周阎大手一挥,许下重赏。 跟在他身后的铁戊几人,眼中都是露出艳羡之色。 这一趟所得,虽然辛苦,可周阎这般大方,还是让他们内心有了些许冲动和嫉妒。 “不知道自己等人,何时也可参与到这贩盐之中!” 铁戊搓着下巴上的胡茬,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内心暗暗想着。 在周成清点完毕,全都登记上册之后。 周阎亲自把赏银和原先的俸禄,一一交到了风鬼营的军卒们手中。 时而和他们寒暄几句,聊聊家长里短,再问问在朔郡时遭逢的苦难。 很快,胡三领着庄园的管事仆役,端出了无数的烈酒美食。 这场晚宴注定要通宵达旦,连带着商队中有几人身死他乡的悲伤之意,也尽数被抛于脑后。 周阎端着酒杯,在一桌桌军卒面前敬酒。 他豪气干云,来者不拒,也没有用气血之力去烘发体内的酒气,就这么一直喝到天亮。 待人逐渐离场,厅内只剩杯盘狼藉。 周阎双目泛红,喝了口冷掉的醒酒汤,这才沉着脸,看向周云虎和赵然二人。 “说说吧,这一趟去往雀翎部,可是发生了何事?” 他目光有些森然,众人出发时,他可是一一清点过人数。 可回来,他便发现风鬼营的军卒们,少了七位,还有十几人,都有着很重的伤势。 “阎哥儿,我们......” 被周阎锐利双眸扫过,周云虎只觉头皮发麻。 他脚步踉跄,去院外抓了一把雪在脸上胡乱擦了擦,又取了些嚼碎在口中, 等酒意缓解,头脑清醒后,这才重新来到周阎面前。 和赵然一起,两人双膝叩地,重重跪在周阎面前。 第87章 峰回路转 周阎抬手虚扶,示意周云虎和赵然二人起身。 “到底出了何事,为何此次损失这般大?” 按捺住心头怒火,周阎锐利的双眼从二人脸上扫过。 “是雀翎部......” 一夜未睡的周云虎满脸倦意,他昨日躲在角落喝了一夜的酒。 对于自己第一次贩盐,就让鬼面军遭受如此损失,他内心也万分自责。 “雀翎部发生了何事?” 见周云虎有些难以启齿,周阎握拳,转头朝着赵然发问。 “这次去了雀翎部,那木旻远多次刁难,不给我们批下盐引,最后还是云虎找了木少峰,才得以让我们全数买到私盐!” 赵然深吸口气,低垂眼眸缓缓说道。 周阎不发一言,冷峻眸光挪移到周云虎身上。 周云虎木讷的怔了半晌,才犹豫开口说:“我等刚离开雀翎部没有多久,就有蛮人军卒上前阻拦, 为防生变,我只好下令强行闯关,这才……这才损失了人手!” “我记得离开前,不是特意嘱咐你不要掺和进与木少峰相关的事么!” 周阎无比愤怒的将醒酒汤碗摔在地上,双手撑在膝盖,面无表情的看向周云虎。 他知道事急从权,可周云虎这次处事有些冒然了。 “阎哥儿,都是我的过错,还请降下责罚!” 周云虎身子推金山倒玉柱般又跪在地上,额头触地,祈求周阎的原谅。 “你先起身吧,赵然,去搬两把椅子过来,好好给我说说雀翎部的事!” 周阎挥手,让一旁的赵然把周云虎扶起。 自己麾下的鬼面军统共也就不到两百人,而隶属于周云虎的风鬼营军卒,更是只有不到五十骑。 近乎十分之一的折损,其实已经有些伤筋动骨。 即便这次赚得的银钱差不多有四千余两,可一想那些埋骨在朔郡风雪中的军卒,周阎心里就有些堵得慌。 他明白,今日所遭受的这一切,日后也难免会遇到。 做的就是刀头舔血的买卖,哪怕自己,也无法保证日后是否能平安无事。 武道一路,也总是于生死间徘徊。 可他内心,还是有些固执的念头。 那就是给自己麾下这些士卒们一条出路,让他们活的有尊严,有光彩一些。 果然,自己还是深受上一世记忆的影响,太过仁慈了一些。 摇了摇头,周阎用莫大意志将内心的悲伤、愤怒等情绪剥离出去。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那日铁魁铁大人赠与他的话语,还言犹在耳。 “这世道就是如此,我改变不了什么的!” 周阎重新审视内心,才发现此时的自己还是如此的弱小。 世道的规则如山峦般压在他的身上,他无力去改变这一切,只得默默承受。 “云虎哥,赵然,你们二人这次让商队遭受重大损失,功过相抵,便扣一半你等这次的俸禄和赏银吧!” 自嘲一笑,周阎脸色好转。 赚回银两是功,折损部众是过,周阎不想去当什么圣母,可也无法让自己变得麻木不仁。 这次的事,权当一个教训即可! “此事算是过了吧,日后你们二人,还是不要太过冲动,凡事多考虑考虑自身安危, 不要忘了,我等的亲眷,可都在周家坪上,盼着你我平安归来呢!” 揉了揉眉心,周阎只觉得心累。 如今随着手下的势力越来越庞大,他时刻感觉自己如履薄冰。 自己,也得尽早的适应这种残酷和分别。 “多谢大人宽恕!” 见周阎不再责难,周云虎和赵然也是松了口气。 他们面带愧色,正襟危坐的看向周阎。 周阎唤来仆役,给自己三人奉上热茶。 看着杯中香茗腾起的氤氲水气,周阎轻抿一口,才淡然道:“继续说说雀翎部发生的事吧, 有黑甲军的照拂,为何这次木旻远还会为难我等!” 滚烫的茶水,让周云虎失魂落魄的精神都缓和了许多。 他放下杯盏,愤懑开口道:“冲出封锁后,我和赵然觉得事情不对, 于是趁着夜色,重新进入雀翎部联系上之前埋下的眼线, 这才发觉,木少峰为我等冒险从盐仓中取出私盐后,便被木旻远带人囚禁了起来。” “那些眼线在寨子里身份低微,只知道木少峰和他的妻子被押送入了族长府邸,具体在哪,是生是死,却是未知!” 赵然在一旁补充了一句。 “木旻远行事如此胆大妄为,是不是与上次我等见到的蛮庙之人降临有关?” 周阎思索了下,想到了一个答案。 “有这个可能,按几个线人汇集上来的情报, 自蛮庙之人离开雀翎部后,木旻远在部落的威望已是无人匹敌, 即便老族长,也好久未曾露过面了!” 周云虎神情凝重,那日强行闯关,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可他刚在进入雀翎部后,得知木旻远不开具盐引后,心中便被怒火充斥, 直接去找了与自己关系熟稔的木少峰,让他为自己等人疏通门路。 现在细细想来,自己这步棋,却是走差了。 以木旻远的声望,木少峰敢与他作对,就等于是当众驳了他的面子。 自己一时之差,不但折损了麾下几位兄弟,就连木少峰,都被陷入囹圄之中。 “莫要想这么多,也许只是木旻远借此生事!” 瞥了周云虎一眼,见他面色难看,周阎忙出声安慰。 木旻远要想在雀翎部上位,除了摆脱老族长留下的影响外,还得顺手清除掉自己的手足兄弟。 只有这样,他才能心无旁骛的坐稳新的族长位置。 私开盐仓,也许只是他的一个借口。 突地,周阎手指微动,脑海中有一道念头划过。 这事,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一个让自己介入木旻远与木少峰兄弟二人争斗,插手雀翎部内部事务的机会。 随着他势力发展的越来越庞大,手下的军卒越来越多,以后再去从雀翎部购买私盐,就有些不太安全了。 只有牢牢将开采盐矿这种事攥在自己手里,掌控源头,他才能获得最大利益。 只要木旻远暂时不敢去戕害木少峰,那自己就有机可乘。 想到此处,周阎只觉峰回路转,天地顿宽。 他不止要找木旻远复仇,还要借此良机,把手伸进雀翎部,在开采盐矿上插一脚。 第88章 抉择 在心里复盘了一会,周阎也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给震惊了一下。 他又派人唤来铁戊,四人在屋中商议了半日,终于决定,以木少峰为抓手,彻底插入雀翎部的乱局之中。 敢杀自己的军卒,断他的财路,那岂能让木旻远就那么安安稳稳的上位。 “铁戊,你回返新龙山,抽六十骑军卒出来,前去桃花镇待命!” 周阎脸上疲惫一扫而空,这会精神焕发。 “云虎哥,赵然你们二人先率领商队修整五日,然后再抽调周家坪中所有武者,也一同前去桃花镇!” “诺!” 三人立时领命,很快风风火火的出了大厅。 等三人离开,周阎踱步走出大厅,刚好看到还未离开的胡三站在院中。 “周少爷!” 胡三躬身施礼。 看到他,周阎心中念头又起,自己手下,实力最高的,也都只是练肉境武者。 可于少白那边,却是不同。 “胡三,你去把红眼隼拿来,我给于少白写封信放出去!” 周阎搓了搓手,寒雪纷扬,只是在院外站了片刻,就已白了头。 很快,书房内,周阎笔走龙蛇,将此事简述一遍,又找于少白相求,让他借给自己几位锻骨境的强者压阵。 攻略雀翎部,以他现在的实力,还做不到。 更何况雀翎部身后,还有神秘莫测的蛮庙祭司。 如今朔郡被风雪肆虐,暂时也不是动手良机。 可他得派先遣人马进入蛮族内部,探查好一切。 等春日回暖,再调集众多力量,一举拿下雀翎部。 细细盘算,他如今能借助的力量,除了于少白这边,还有铁魁铁大人那里。 这次去往桃花镇和铁大人相商的要事,便是鄣郡其他几处黑甲军军营明年开春将要裁撤的军卒。 有铁大人牵线,自己再以银钱铺路,此时已有近乎十成把握。 红眼隼振翅,抖落羽翼上厚厚积雪。 它吞咽下盘中最后一块赤红肉条,然后展开双翅,直飞云霄。 灰白天际,红眼隼黑色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转瞬就消失在了周阎视野当中。 “周少爷,今日时辰已不早了,容我告辞离去,押送私盐回返新龙山!” 胡三拱了拱手,笑呵呵的冲着周阎告罪。 “一切麻烦胡管事辛劳了!” 周阎歉意的冲他抱拳。 抽调走大部分留于新龙山的军卒,这让胡三肩上的担子,又加重了几分。 “无妨,无妨,为两位少爷办事,是我的荣幸!” 胡三脸上带着笑,倒退走出书房。 等胡三率队离开,周阎几人也冒着大雪,骑马离开了下岜湾。 如今他的身侧,也只有周成和火鬼营的两位军卒。 几人朝着桃花镇的方向,一路疾驰而去。 白毛风呼啸,天地间,只剩下黑白二色。 驰道之上,留下的几行痕迹,转瞬又被新雪覆盖。 俯瞰苍茫大地,水墨画卷徐徐展开,其内,有几道身影,正艰难前行。 ...... “贤侄,我已与其他几营的大人通过书信,他们也是乐的促成此事!” 烧着兽炭,温暖如春的大帐内,铁魁抚恤含笑,眉目慈祥。 由不得他喜悦,裁撤军卒和赠与马匹的钱,他全数收到,大赚一笔。 若非这些日子大雪阻碍了道路,他早就去将这些银两拉去府城,上贡到贵人府邸。 不过也不急,马上就要到年关了,到时候,那位贵人,也会从上京中回返鄣郡。 以自己攒下的这些钱财,定能在那位贵人眼前露露脸。 这般想着,铁魁看向周阎的目光,更加火热。 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英年才俊啊,可惜,自己身边,就没个适龄的女儿。 铁魁怅然叹气,顿时觉得桌案上炖的软烂的羊肉,也不香了! “小子多谢大人援手!” 周阎遥遥举杯,身姿挺拔,端坐帐下,为铁大人敬酒。 “你啊,你啊......” 铁魁失笑,大袖一挥,盖上身旁一个装满银锭的木盒。 “这小子真是懂事,前两天才送来了两块马蹄金,二千五百两银钱,今日又献上一百两,也不枉我辛劳一番啊!” 铁魁心里赞叹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不知是帐中太过炽热的暖意,还是那翩翩起舞侍女单薄的衣衫,铁魁面颊之上,已被红晕覆盖。 他单手执箸,敲击青铜酒盏,纵声高歌。 帐下,其他校尉旗官都纷纷应和。 周阎眼眸带着笑意,夹起精致的桂花糕放于口中,只觉那甜腻之上,有淡淡苦意在舌尖翻腾。 “我知你心忧雀翎部之事,那些贱骨头的蛮人,敢杀戮我大乾子民,真是取死有道!” 过了半晌,停下狂欢的铁魁,举杯踉跄起身,来到周阎。 周阎举起青铜酒盏与他相碰,眼眸低垂,静等铁魁下文。 “哈哈哈!” 铁魁豪放饮完烈酒,用衣袖擦拭去嘴角酒渍。 他来到大帐中央,揽过一个身着水蓝色襦裙的美貌女子,大手放在那盈盈一握的腰间水润肌肤上摸了两把, 这才嗅着手中胭脂香味,淡淡开口道:“一个裁撤下来的军卒,连人带马三十两银子,我与其他几营的大人,为你凑够了八百骑。” 铁魁手势比划了几下,又返身回到上位,自顾自的往青铜酒盏中斟满酒,朗声道:“也是半年内付清即可,就看你小子有多大胃口了!” 说完,他看也不看周阎,兀自昂起头,让侍女用热手帕擦去脸上沁出的汗珠。 “八百骑!” 周阎眼瞳骤缩,好大的手笔。 光这八百骑,他就得先付出两万四千两纹银。 更别提其后要供养这么多的一帮人,他又得付出多少钱财和精力。 如今他麾下的风鬼营,交于周云虎之手,他能放心使用。 而火鬼营,只是打磨了小一月,虽是听使唤,可周阎还有些不太放心。 要是再来八百骑,自己想让这些人归心,怕都得费尽心力。 “怎么,怕了?” 铁魁挥手,示意侍女退开,他嘴角噙起笑意,玩味的看向周阎。 周阎闭目,脑中天人交战。 “贤侄,若是我,便只要个一二百骑便可,你还年轻,这么多的军卒,可把握不住啊!” 铁魁叹了口气,他像周阎这般大的时候,还在族中跟着教习天天练武呢。 周阎并未开口,帐内,其他校尉小旗官等都安静了下来,目光直勾勾的瞅着周阎,等他抉择。 这么年轻,就想掌控一千余人的军队,简直就是笑话。 那些丘八,可不管你是谁,只要不顺心意,立马就开始造你的反。 在军中,好歹还有上官压阵,可归到私人麾下,哪还会在乎那么多。 第89章 谋划 “要全盘接受这八百骑军卒么?” 周阎扪心自问,以现在的实力,要想吃下这八百军卒,无异于蛇吞象。 可这也是一次巨大的机会。 有了这些军卒,他便可放心大胆的插手雀翎部内部事务,不用担心手下可战之卒捉襟见肘。 这无异于一场豪赌。 赌赢了,自己赚的盆满钵满。 要是输了呢? 周阎细细思索。 好像,即便输了,对自己也没有多大的影响。 他的基本盘,是周家坪的武者。 只要骨干不损失,迟早也能拉齐人马。 “赌了!” 周阎双眸睁开,锋锐光芒从中透出。 他灼热目光看向上座的铁魁,然后起身,拱手叩拜道:“还请铁叔牵线,这八百军卒,我全要了!” 霎时,帐内气氛一静,落针可闻。 “果真?” 铁魁大吃一惊。 按他的盘算,周阎最多也就只能吃的下一二百骑,再多,他根本无力养活这些军队。 可没想到的是,周阎的胃口竟然这么大。 八百骑军卒,一个月光是俸银,都得一大笔。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如今朔郡雀翎部生变,我若不放手一搏,也守不住如今这大好局面!” 周阎洒然一笑。 先前的忧虑在自己下定决心后便被一扫而空。 “好,你既然敢开这个口,那我铁魁自然不能给你拖后腿, 我这就写信递给那几个营中的大人,向他们讨要这批裁撤的军卒!” 对于周阎的选择,铁魁很是欣赏。 他觉得,自己的眼光不错,早早的在周阎身上下了重注。 以这小子的格局和眼界,迟早出人头地。 “多谢铁叔成全!” 周阎躬身向前,为铁魁斟满美酒。 酒杯相碰,金黄酒液飞溅。 两人举杯,一干二净。 就此,这八百被裁撤的军卒,便成了周阎的囊中之物。 只待开春,他就能掌控千余控弦武者。 “不过,这个时间,却是有些晚了!” 周阎心中嘀咕一下,然后看向铁魁,沉声道:“小侄这里还有件事要麻烦铁叔。” “直说便可!” 铁魁大手一挥,示意周阎但说无妨。 “如今我要攻略雀翎部,不知这八百军卒,能否早日归于我的麾下。” 铁魁蹙眉,手指在青铜酒盏上无意识的摩挲片刻,才笑着道:“我知你难处,此事我必然会全力周旋,只是......” 他有些欲言又止。 “我这就传信回去,让家中管事清算账目,先带五千两银子,送给大人!” 周阎知他心思,立即开口。 铁魁目露赞赏,他捋着胡须,轻松的道:“有了这五千两银钱开路,其他几营的大人,自然乐意成人之美!” “这事,我便先替他们给你应下了。” 两人杯盏再次碰撞,此事,算是板上钉钉了。 “贤侄,你抽调部下欲要远赴朔郡,我这军营,完全可以当做你们的后勤基地嘛, 等明日,我便让人清理出半边营房出来,留给你使用!” 见八百军卒之事谈妥,铁魁又起了心思。 这给与营房之事,对周阎来说,虽然算不得雪中送炭,可也属于锦上添花。 周阎明白,铁魁这又是在施恩拉拢自己。 不过,白得半边营房,还能借助黑甲军的渠道采购物资,何乐不为呢。 “大人的恩情,小子铭感五内,绝不会忘记!” 周阎弯腰,诚挚道谢。 ...... 不过两日功夫,铁戊率领着六十骑火鬼营军卒,已先头来到了桃花镇。 又等了七八日,周云虎赵然李忠三人,也是带着三十多位周家坪的武者,冒着风雪赶来。 黑甲军驻地,铁魁单独划分出的一片营房里,此刻已人声鼎沸。 被积雪覆盖,装饰成了白色的大帐内,周阎、铁戊,周云虎几人,都围坐在一张桌子前。 其上,从神女峰通往雀翎部的简易地图,已经平摊开,摆放在上面。 周阎用一块木炭,歪歪斜斜的在地图上划出一道线路, 然后沉着脸看向周云虎,轻声道:“这条路,是我等贩盐时,最常走的一条道路,也是最熟悉的一条路。 云虎哥,接下来的半个月,你带领风鬼营的军卒,将沿途的一切势力,都重新梳拢一遍。 找出其中实力不足的,开春之前,我要派兵进入这些地方, 一来练军,二来剿灭收服一批蛮人来充当仆役炮灰。” 周云虎霍然起身,双手抱拳,虎目圆瞪,大声回道:“卑职领命!” 说完,他目光与赵然李忠三人对视一眼,内心皆感到一阵压力袭来。 周阎这次派出的任务,可不轻松。 冬日里的那些蛮族,都是饿狼。 但凡有外人到来,都得扑上去狠狠咬一口。 千里路途,要摸清他们的底细,不知道得费多少心思。 可周云虎三人,还是硬着头皮接下这个差事。 此时此刻,作为最先跟随周阎的一批人,他们万万不能堕了周阎的面子。 “若有不敌,还是以保全你们自身性命为主!” 周阎眸光从三人身上扫过,然后淡淡开口。 为了打下雀翎部,掌控盐矿,即便死伤再大,他也在所不惜。 可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周云虎他们三人,得平安无事。 这是自己的老班底,以后鬼面军的骨干,不容有失。 周云虎三人目露感动之色,他们并未再多言语,而是安静坐下,继续听周阎接下来的安排。 “铁戊,你身上的任务,可比云虎他们的要重!” 安排好周云虎三人,周阎再次把视线,转移到了铁戊身上。 铁戊身侧,孟庆也立即挺直腰板。 “呵呵,放轻松!” 周阎摆了摆手,让帐内肃杀的气氛缓和一下,然后才道:“神女峰横亘在我们眼前, 一旦明年要对雀翎部开战,那粮草物资,都得先经过这里。 所以,你们的任务,就是在一个月内,肃清这神女峰上的蛮人马匪,开辟出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来!”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如果放任这伙马匪时时刻刻都能威胁到自己的粮道安全,卧榻之下,让心怀叵测之人酣睡,那周阎自个,就得睡不好觉了。 等八百军卒到达桃花镇,他就得开始计划,带军进入朔郡了。 眼下离年关也不过半月有余,他早些时日,还答应了于少白,要和他一起前往千秋剑阁,算算日子,也快到了出发的时间。 快刀斩乱麻,在他还未再次赶到桃花镇时,得先把这一切安排妥当。 “属下遵命!” 铁戊起身,脸上毫无惧色。 六十骑,清剿偌大的圣女峰,实在是有些不够看。 可谁让,他是铁魁的侄儿呢。 轻而易举,就能说服铁魁帐下的私军,陪他一起行事。 这也算是周阎特意安排铁戊执行这个计划的原因。 第90章 倒头就睡 一只红眼隼从帐内飞出,转瞬消失于苍茫天际。 风鬼营的军卒,已经收拾好行囊,一人三骑,翻过神女峰,沿着贩盐时走的路,进入了朔郡。 至于铁戊,在营中盘桓两日后,于今日午时,也随着两百骑黑甲军,一齐踏上了神女峰。 营帐内,兽炭在铜盆中烧的正旺。 周阎扶着额头,对着桌上的地图,陷入沉思之中。 远在新龙山的周成,此时也担负起了为他收集粮草的重任。 当然,他又在于少白那里欠了一大笔银钱。 交付给铁魁五千两后,他全部身家,已是所剩不多。 挣的钱多,花起来也如流水。 八百裁撤后的黑甲军,也是披星戴月,朝着桃花镇赶来。 可这漫天的风雪,还是阻隔了道路。 以至于他们最快到达的一支,也得十日后了。 那时,自己应当还在千秋剑阁,还未回返。 用镇纸压住地图,心神烦躁的周阎走出暖帐。 扑面而来的雪花霎时让他头脑清明起来。 刺骨寒风刮着肩上的狐裘飞舞,周阎仰头,任凭漫天冰雪,纷纷扬扬落于他的周身。 他的眸子缓缓睁开,铅云仿若触手可及。 这么大雪,明年应该是个好年节吧...... ...... 沣城,于家大院。 十几辆装满年货的马车,沉甸甸的从大门中被人驱使出来。 于少白一袭白色儒衫,半卧于马车内的软榻之上。 他衣襟胸口处,还有金银丝线交织纹着一头吊睛白虎。 白虎威风凛凛,于少白却是如一滩烂泥,身子松松垮垮。 马车刚离开于府,就有家中老仆掀开帘子探头进来,惊喜的叫道:“少爷,周少爷过来了!” 于少白立时精神起来,他抓起脚边折扇,两步便从马车上跃下。 身着单薄衣衫,也无惧严寒,嘴角噙着笑意,看着不远处打马走来的周阎, 于少白笑骂道:“还以为你小子不靠谱,准备让我一个人去见那疯婆娘呢!” 满身泥泞,全是风雪痕迹的周阎,咧着嘴,苦笑一下道:“这么大雪,骑马都走不快, 不是用红眼隼给你寄了信件,让你先出发的么?” “看你这狼狈的样子!” 于少白啧啧两声,也没嫌弃周阎,直接拉着他就进入了自己的豪华马车。 “这次去了千秋剑阁,见到于玲珑那疯婆娘,她揍我的时候,你可得替我挡着点!” 于少白缩了缩脖子,他已经能预见到自己将要遭受的悲惨待遇。 “放心,你现在是我最大的债主,怎么忍心看着你受罪呢,哈哈。” 周阎接过老仆递来的锦帕,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污渍。 他这几日风餐露宿,日夜兼程,才堪堪赶上于少白的马车。 若是再晚一点,恐怕就得他一人去往千秋剑阁了。 “你这趟又是在发什么疯,为了帮你凑齐那些物资,我可是跑了好几个庄园!” 于大少爷一开口就是凡尔赛。 千余武者,三个月的粮草秘药。 价值差不多一万两银钱的货物,在他口里,只是多跑了几个自家的庄园。 听听,这还是人话么。 周阎内心吐槽着于少白的壕无人性。 可他脸上却是不露声色,甚至笑着恭维道:“我这不也是为了我们那一摊子生意么, 你知道的,我若是断了雀翎部这个路子,还不知道去哪里搞来私盐呢!” “你可少来!” 于少白瘫在软榻上,挪了挪身子,蠕动几下,让自己躺的更安稳一些后,才嗤笑着道:“我可算是上了你的贼船了...... 不过,你要真的能拿下雀翎部,占据了那里的盐矿,那我这边倒是有一个大买卖,到时候和你谈一谈!” 周阎眼眸一亮,他这几日忧心的,便是占据盐矿后,该怎么出货。 没想到于少白这里却是有戏。 “哦?快说说,什么大买卖!” 周阎有些急不可耐。 于少白抖开折扇,在手里翻转几下,才漫不经心的道:“等你真的成功了再说,只是个初步计划,现在谈还是早了一些!” 周阎心中无奈,可他也无法逼迫于少白说出实话。 于是叹息一声道:“说起来我现在还是有些害怕,八百军卒,让我一口吞下,实在是没底!” “怕个卵!” 于少白不屑冷哼一声,然后嘴角带着玩味笑容,说:“有我支持,你放心就是,我得看看, 你这山民之子,能闯出多大的名头,哈哈哈!” 他言语轻佻,有种玩世不恭的味道。 周阎气急,脱下臭烘烘的牛皮短靴,就往他的身上砸去。 “周阎,你这狗东西,我要杀了你!” 突遭袭击的于少白,闻着车厢内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立马大怒着跳起。 他直接挥动王八拳,隔着矮桌朝周阎身上砸去。 周阎可不惯着他,双臂化作大蟒,直接绞住他挥来的拳头。 “疼疼疼,要死要死!” 瞬间被制服的于少白,赶忙求饶起来。 两人扭打片刻,连日奔波心神紧绷的周阎,也是慢慢放松下来。 车队在一处客栈前停了片刻,洗漱干净,换了一身衣服的周阎,又重新返回于少白的马车当中。 车里,燃着银霜炭的熏炉内,已加了少许的香料。 于少白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一盘金丝莲子糕发呆。 见周阎进来,他垂头丧气的道:“这一走,又是十天半个月,周阎你说,飞花楼的小娘子们,会不会忘记我这个风流倜傥的大少爷啊!” 腹内早已空空如也的周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也不理于少白,抓起矮桌上的糕点,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待几块香甜软糯的莲子糕下肚,周阎这才拍了拍肚皮, 瞅着独自在那黯然伤神的于少白打趣道:“放心,她们最多忘记你这个人,可不会忘记你手上的银子!” “你会说话还是少说点吧......” 于少白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句。 他又从矮桌下翻出一壶桂花酒,替周阎斟了一杯。 周阎也没客气,举杯倒进嘴中,连喝了几大杯,倒头躺倒在车厢中柔软的地毯上,呼呼大睡起来。 “啊?酒量这么差的么?” 于少白有些傻眼,这酒,他都能喝两大壶的。 莫不是这酒里被人下了毒? 再一听周阎均匀的呼气声,也不像啊。 于少白百思不得其解,闷闷的一个人坐在车厢独酌起来。 听着周阎震天响的呼噜声,他烦躁的拍了拍脑门,“年轻真好,倒头就睡!” 第91章 重逢 百步长拳——大成5% 蛇缠手——熟练71% 斩铁刀法——圆满∞ 切玉腿— —熟练39% 境界:练肉——中期12%(熊藏经) “终于到达练肉中期了!” 眼眸闭合又蓦地睁开,迎着滔滔江水,周阎五心朝天,口中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时光如流水,自离开沣城始,又是五日时间倏忽而逝。 巍峨的青龙山脉阻隔了寒冷的空气,快到达千秋剑阁山门所在的万景山前时,能明显感觉到周边气温陡然提升了许多。 连绵山峦一半被皑皑白雪覆盖,一半又郁郁葱葱,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这一刻展示的淋漓尽致。 缓慢起身,随意舒展了几下拳脚,只感觉到体内气血也如眼前江河,浩浩荡荡有湍流不息之感。 “摆渡的船只来了,今日,我们便可到达千秋剑阁!” 于少白一边吃着从渡口小镇买到的包子,一边走到周阎身边说道。 朦胧江面之上,巨型福船在纤夫牵引下,撞碎朝雾,缓缓靠到岸边。 过了这一眼望不到头的怒涛江,便可真正抵达千秋剑阁。 年节将至,身后小镇各处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此地归属千秋剑阁管辖范围,生活在这里的居民自然也无须向大乾官府缴纳税银,所以日子过的相对富足一些。 大船靠岸,于少白此次来带的十几辆马车无须卸货,凭着先前购买的船票,直接沿跳板进入船舱。 今日与他们同行一起登船的,大多都是些身背长剑,衣袂飘飘,神采斐然的剑客。 他们身形矫健,不借助那长长的跳板,有的如游龙般踩踏着缆绳,纵身飞入船舱之中,有的踏水而行,如履平地。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不外如是。 这让周阎等人都心生恍惚,只觉那些飘然登船的剑客,个个好似出尘的仙人一般。 “这些人,都是千秋剑阁的弟子么?” 周阎凑到于少白耳边轻声询问。 “当然!” 于少白眼中带有艳羡之色。 自于玲珑加入千秋剑阁后,他也盼着自己有一日成为这种高来高去千秋剑阁弟子。 “不过,这些大多数都是外门,乃至杂役弟子, 平日里被派出到各地参加任务,只有年底了,才会准许回到千秋剑阁!” 于少白显然对千秋剑阁有一定的了解。 这些人中,修为最低等的,都是磨皮巅峰境的武者。 有几个强的,身上气势浩如渊海,气血如狼烟。 只是靠得近了,都能让自己的心神发出那种颤鸣远离之感。 “不愧是能够威压一郡之地的庞大山门,光是外门弟子,都可以随意成为一些中等势力的座上宾。” 周阎心生感慨。 自己练肉境的修为,在这些弟子面前,完全排不上号。 于少白打开折扇挥了几下,这大冬天的也不怕冷。 他目光投向远方,神色傲然的道:“于玲珑在千秋剑阁中,可是真传弟子。 外门杂役弟子与她相比,几如云泥之别。” 说完,他手掌压在周阎肩膀,笑着道:“放心,等到了千秋剑阁,我带你好好见识下。” ...... 福船横跨怒涛江,又足足花了两个多时辰。 等车队下船又到达一处渡口时,太阳已高悬于天空正中。 天空湛蓝,只有几块巴掌大的积云在游荡。 码头之上,古色古香的屋舍鳞次栉比,各式招揽客人的旗幡在风中猎猎作响。 那些光着膀子,古铜肤色,搬运货物的力工们喊着号子,粗豪的声音与哗哗江水声在此刻交织成一片。 这里的风气,与沣城大不相同。 没有征收税银的官吏,也没有收保护费的帮派武者。 就在周阎细心观察之时,于家的老仆已躬身向前,朝着于少白道:“少爷,我们赶紧走吧,不要让小姐等太久了!” 来时,已用红眼隼通过书信。 于玲珑,这会怕是已在千秋剑阁山门前等着了。 于少白贪婪的吸了一口食肆里传出的酒香,然后才一脸生无可恋的上了马车。 “周阎,你可得救我啊!” 一进马车,于少白扑通一声就瘫倒在软榻旁,可怜兮兮的看向周阎。 “你就那么怕玲珑姐啊?” 周阎有些好奇。 “从小被她打到大的,我能活到现在都是个奇迹!” 于少白畏畏缩缩的从矮桌暗格里取出桂花酒,灌了两口。 这个怂货,现在完全是需要用酒来壮胆了。 ...... 千秋剑阁山门,蜿蜒古道上。 一位背负长剑,身形婀娜,上身着一件月白锦缎短衣,下身水蓝色襦裙的年轻女子,正静静站在高大雄伟的剑碑之前。 她容貌淡雅,如绸缎般的墨发被玉簪随意束着。 微风袭来,额前几缕碎发飞舞,那如幽潭般深邃清冷的双眸里,藏着浅浅笑意。 “玲珑姐!” 周阎率先跳下马车,看着那双手拢于袖中,恬淡温婉的女子,脸上露出久别重逢的笑容。 “周阎啊!” 在一众仆役躬身称呼“大小姐”的时候,于玲珑漫步向前,走到了周阎的身边。 她伸出白皙五指,在周阎额头比划了下,然后轻启红唇,笑着道:“倒是长高了不少,精神头看着也比以前好了。” 说话间,那剪水双瞳里,一如三月春风,尽是温和笑意。 “少白呢?” 她有些诧异的朝周边看了看,见没有自家弟弟身影,忙开口问道。 “姐姐!” 于少白掀开竹帘,脸上堆着笑,很不情愿的从马车上走下来。 于玲珑眼眸弯成月牙状,右手不知何时,已揪在于少白的耳朵上面。 “疼疼疼......” 于少白一边捂着耳朵哀嚎,一边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周阎。 周阎嘴角噙起笑意,偏转过头,视而不见。 “听说你最近做的好大的事,成立了什么白虎帮,还屠灭了新龙山一处帮派是吗? 这么长时间过去,武功不见半点长进,胡作非为的本领倒是长进不少。” 于玲珑黛眉微蹙,言语间已是有了些冷意。 她白玉般的葱指在于少白的耳朵上拧转一圈,在这么多人面前,丝毫没有给于少白留半分面子。 “啊......” 于少白痛的惊呼一声,然后怯怯的看向于玲珑,低声道:“姐我知道错了,以后定当努力习武!” “玲珑姐!” 周阎深吸口气,硬着头皮拱手向前,与于玲珑眸光对视, 轻笑着道:“少白这次,也是为了帮我立足,若玲珑姐不喜,便连我也一起责罚吧!” 好兄弟受罪,他自然也不会视若无睹。 第92章 剑心剑骨 “好了,你们先和我回剑阁吧!” 见周阎出面,于玲珑自然不好再责罚于少白。 她浅笑嫣然,扫视场中众人说道。 “是,大小姐!” 于家老仆上前,恭敬替她披上一件白狐皮做的帔子。 “这是二夫人为小姐您亲手做的!” 老仆恭敬的说道。 于玲珑玉手从柔顺的白狐皮上滑过,轻轻一笑,淡淡道:“倒是麻烦二姨娘了,这么好的皮子,回去替我好好谢谢她!” 她话语有些冰冷,言语间,尽是隔阂与疏离。 “是,大小姐。” 老仆头弯的更低了。 “好了,先随我一起进去吧。” 看着那十几车装的满满当当的货物,于玲珑眼眸间,闪过一丝黯然。 自她加入千秋剑阁后,即便是她的亲身父亲,对她也只有敬畏居多,而少了几分父女间的亲情。 走了两步,她回眸看向于少白,嘴角勾起,“也许,只有自家这个弟弟,还与往日相同, 见到自己,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 是小的时候,对他太过严苛了吧......” 她心中这般想着,步伐又快了几分。 古道两侧,有翠绿松柏林立。 奇石修竹掩映其间,潺潺流水声自山涧中激荡,愈发显得这巍峨的万景山岑寂幽静。 山风呼啸而过,水蓝色裙角被吹起,宛若一朵盛开的空谷幽兰。 周阎凝视着于玲珑窈窕身姿,只感觉她有一种浩渺出尘之感。 这么近的距离,竟然半点都感知不到她身上气血,仿若就是个不通武道的普通女子一般。 似是察觉到周阎的注视,于玲珑回转身子,冲他招了招手, 笑着道:“周阎,你和于少白躲后面干什么?快上来与我一起同行!” 这条开辟出的古道极其宽敞,蜿蜒向上,直通山巅。 三人行走在前,于少白把身子藏在周阎后边。 于玲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然后才看向周阎道:“听少白说,你接了伯父之前的路,开始贩卖起了私盐?” “是的玲珑姐!” 周阎目光与她对视,鼻间能清晰的嗅到如兰似麝的香气。 于玲珑的声音很好听,比之山中清泉,也不遑多让。 “那你这武道修为,倒是有些低了......” 于玲珑深邃眸光从周阎身上扫过,霎时间让周阎有一种全身都被看透的感觉。 “还得多谢玲珑姐赠与我的《熊藏经》,不然我还得在练肉一道上蹉跎很久。” “你我之间,无须如此客气。以后你与少白,也要相互扶持才好!” 于玲珑淡淡一笑,用手拢了拢额前的发丝。 她琼鼻挺秀,娥眉淡扫,动静间都有种洗尽铅华出尘之感。 周阎记忆中幼时的于玲珑,慢慢与眼前之人的身影重合。 恍惚间,他尽生出时光飞逝,物是人非之感。 “想什么呢?” 于玲珑白皙的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才缓缓道:“你两这次肯来剑阁陪我一起过节,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我剑阁当中,有种秘药,可助人在练肉之境打下坚实根基,便是锻骨境,也可一蹴而就直接突破。 这是我用积攒下的一些功劳点兑换的,就当是给你们的报酬。” 她眼眸弯弯,笑起来十分好看。 “还有这好处!” 于少白脑袋从周阎左侧探出,惊喜的张大了嘴巴。 早说啊,要是知道有这等好处,他早就飞也似的来剑阁找自家姐姐了。 “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于玲珑恼怒的点了点于少白的额头。 “武道无拘,我等武者,穷其一生,都在攀登武道无涯之路。 这磨皮、练肉、锻骨、易筋血肉四境,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关隘,岂能在这上面浪费太多时间?” 周阎有些愕然,没想到,对武道大宗来说,血肉四关,竟然可用秘药直接提升。 可为什么,他踏足武道这么多年,竟然从来都没听说过。 这简直有些匪夷所思。 见周阎神情困惑,于玲珑笑着解释道:“这种秘药所需的药材十分珍贵稀少, 也只有如剑阁这种庞然大物,才有能力收集齐全,外面,自然是见不到的。” “那,玲珑姐,你如今的实力是?” 周阎心中一边暗骂这些武道大宗垄断资源不当人子,另一边开始好奇于玲珑如今的实力了。 “你等可知,武道一途的境界划分?” 于玲珑不答,反而抛出一个问题。 “磨皮、练肉、锻骨、易筋,我只知这血肉四关,对于其后的境界,倒是知之不详!” 周阎很实诚,思虑几息,便脱口而出。 而他身侧的于少白,也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 在世俗世界里,平日接触最多的,就是血肉四关的武者,而其后的武道境界,都不见文字,鲜少听到有人说起。 “血肉四关之后,便是地煞十二重,天罡九重,直到见神不坏,成为武道之神!” 于玲珑红唇轻启,话语骇人。 地煞十二重,天罡九重,见神不坏,武神之境。 这世上,难道真的有神明? 周阎双眸微缩,浑身肌肉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能冠以神之名,那是否便可长生久世,不死不灭? 太多的疑问瞬间涌入脑海,他刚想要开口找于玲珑问清,便听她道:“你等只需记住这些武道境界便好, 没有武道大宗的资源和功法,平常武者,最多也只到易筋,便走到了武道尽头!” 她话语平淡,看向周阎的眸子里,也带着几分告诫意味。 似乎在说,不要问,不要试图打听。 在这一刻,周阎有一种冲动,那就是抛弃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走遍山川大河,看是否能够加入到一家武道大宗之中。 还有什么,能比成神更有诱惑力。 “姐,你看我和周阎,也能加入这千秋剑阁之中吗?” 于少白也被于玲珑的话语震慑心神,这会他都快要乐的跳起,赶忙询问。 如果能加入千秋剑阁,能踏足地煞天罡境,那飞花楼的小娘子,都算不得什么。 他眼神火热,搓着双手,尽是期盼和难掩的激动。 于玲珑身子向后退了半步,才微微摇头道:“千秋剑阁里,只有成为真传弟子,才会被授予突破到地煞境的功法。 可若要想成为真传弟子,就得身具剑心、剑骨,二者有一即可。 可惜......” 她话语未尽,可意思很明显。 周阎和于少白,都是没有剑心剑骨之人。 第93章 地煞之气 “没有剑心剑骨,便无法成为千秋剑阁的真传弟子了吗?” 周阎心中有些苦涩。 即便他有熟练度面板,可光是资质这一关,便被卡了下去。 于少白也是闷闷不乐的,他的根骨不行,强行去当个外门或者杂役弟子,还不如现在身为白虎帮帮主潇洒呢。 “你们今天休息一天,调整好精气神,明天再服用我兑换来的秘药吧......” 于玲珑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这对于少白和周阎二人而言很残忍,可事实就是如此。 没有剑心剑骨,就只能成为千秋剑阁的耗材。 “不过你们也不要灰心,武道之路,不争一时长短。 我们剑阁之中,就曾有一位前辈,五十岁前寂寂无名,只是一个杂役弟子。 可天命之年,他于怒涛江上顺流而下,在入海口枯坐百日,遥观百川入海,一朝顿悟。 由易筋迈入地煞一层,创出《大河剑法》。 此后不过十余年,就以地煞入天罡,用一手大河剑法击败同辈里多位惊才绝艳之人,夺得剑主之位。” 于玲珑心思细腻,她害怕这两人失去在武道之路攀登的勇气,于是以剑阁中的一位前辈的励志事迹来鼓舞二人。 “多谢玲珑姐关怀!” 周阎拱手一礼。 他能听出于玲珑口中的勉励之意。 可是,不知除了这千秋剑阁,其他几郡内的武道大宗,他们招收真传弟子的要求又是什么? 说实话,在听到武道最高境界可成神后,他就有些心不在焉,总觉得眼前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那么不值一提。 这,是有点陷入了知见障之中。 可于玲珑刚才的话语,还是点醒了他。 只有立足脚下,稳步前进,才有机会一窥血肉四关之上的玄妙境界。 车到山前必有路,自己如今只是练肉境的小小武者,又何必忧心那尚遥不可及的地煞天罡之境呢。 想到此处,周阎也是豁然开朗。 山中清风拂过脸颊,不知不觉间,他的脊背陡然生出一股细密汗珠。 看破迷障,明心见性,这一刻,他的心境又有了些许提升。 三人在古道上行走,宛如踏青郊游一般,闲庭信步,听着林中鸟鸣,泉水潺潺,周阎只觉心旷神怡。 “姐那你如今是何境界啊?” 过了盏茶时间,于少白率先打破三人间沉默的氛围。 于玲珑莞尔一笑,淡淡道:“我如今只是刚突破地煞三重......” “地煞三重!” 于少白闻言一滞。 先前他觉得自家姐姐再强,最多也就到达易筋境,可没想到,却是打破血肉四关,到达了地煞三重。 亏他以为自己好歹也算是天才武者,可和于玲珑相比,便如那井底之蛙,着实有些可笑了。 大受打击的于少白,以一副同病相怜的表情看着周阎。 于玲珑的实力与周阎实在相差太大,看来他打算撮合二人的想法,是彻底落空了。 “不知何为地煞境?” 周阎深吸口气,目光灼灼的看向于玲珑。 他实力虽然微末,可不妨碍他去了解。 于玲珑取下自己身后的三尺青锋,修长五指握于剑柄,缓缓道:“破血肉四关后,便需用自身肉体凡胎吸纳地煞之气。 以煞气打磨自身气血,每突破一重,就得吸收一道煞气。 待降服十二道完整煞气,体内气血之力会自动转化为真气,那时,便可突破进入到天罡之境!” 说罢,她长袖飞舞,手中青锋猛地朝前斩出。 只见一道红色光芒从剑中迸射而出,直直将不远处的一块丈高巨石削为两半。 她脚步腾挪,手中剑花舞动,又有一青一蓝两道剑芒飞出,分为两半的巨石在这剑芒之下,瞬间化为齑粉。 “卧槽,特效!” 周阎被惊得有些合不拢嘴。 这三道剑芒,实在是超乎他的想象。 能透体而出,能将山石如豆腐一般轻易的切割开来。 这已非人力所能及,简直类似于神通之术。 “我如今不过才吸收了三道煞气,而刚才出手,也不及我全力爆发威能的十分之一。” 于玲珑收剑入鞘,气定神闲的朝着两人介绍。 “嘶!” 于少白倒吸一口凉气,跑到被切碎的山石边蹲下查看, 只是他的手还未触及到地上碎石,于玲珑就已慌忙道:“少白不要去碰!” 她的话还未落,于少白掌心处,那刚碰到碎石的地方,就已破开了个大口子。 鲜血哗啦啦的流淌而出,痛的于少白眼泪直流。 于玲珑赶紧取出疗伤秘药,捏碎后涂抹在于少白掌心。 用随身锦帕包裹住伤口,这才有些嗔怒的道:“就得让你多吃吃苦头才好,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听我的话了。” 于少白捂着手臂,龇牙咧嘴的痛呼道:“姐,为什么这碎石居然这般锋利,能伤到我的手!” 他有些不可思议。 只是轻微触碰一下就伤的这般严重,要是握住,那手臂会不会齐根而断。 想到这里,他也是有些后怕的咬了咬牙。 “这便是煞气之威......” 于玲珑表情凝重,看着于少白和周阎道:“这碎石上附着有我刚发出的地煞之气, 一时半会还不会消散,没有易筋巅峰的实力,还是不要触碰的为好。” 顿时,周阎和于少白二人看着眼前一堆碎石,如避蛇蝎般走出好远。 于玲珑笑着看二人走到一边后,才双脚踏地,气劲鼓荡摄起地上碎石,随后挥手将其卷到密林之中。 “地煞之气大多只有在灵机充沛的地穴之中才会有产出,最为常见的便是五行煞气,我刚才迸发而出的,便是其中的水木火三种。” 于玲珑拍了拍手,身姿灵动的来到二人身旁。 “想要突破到地煞之境,就得引动煞气入体,好多武者承受不住煞气的狂暴,便会爆体而亡!” 说着,于玲珑还朝周阎和于少白眨了眨眼睛。 周阎有些咋舌,再看眼前明眸皓齿的女子,一时有些钦佩起来。 只是一缕外放煞气,便可伤人骨肉。 那要吞噬煞气入体,得承受多大的风险和痛苦。 一想到这,周阎浑身就冒起鸡皮疙瘩。 见二人神色都为之一变,于玲珑这才笑着道:“所以我先前说的,皮肉骨筋,血肉四关只是最基础的罢了, 像我剑阁当中,就有好几种秘药,可助人突破。 真正难的,是引煞入体这一关,非上等根骨,大毅力,大智慧之人,难以跨越此等关隘。” 第94章 死灰复燃 语毕,两人尽皆沉默。 “也不知道熟练度面板,对这引煞入体一关,有没有用!” 周阎突然想起自己所拥有的熟练度面板。 可现在他只是处于练肉中期,离地煞境还很遥远。 熟练度面板是否有用,也得真到引煞入体那一天才能知晓。 “对了玲珑姐,不知你是否知晓心神之力?” 地煞境的恐怖,让周阎回忆起了之前在雀翎部遇到的那些诡异之事。 “心神之力?” 于玲珑有些惊讶,看向周阎道:“你是从何处知道这心神之力的?” “前些日子,我在朔郡蛮族部落里,曾遇到过一尊六目孔雀的鎏金塑像,那塑像的眼睛能将人拖入到幻境之中,极其神秘。 后来,离开这个部落时,我又碰到一位出自蛮庙的女祭司,她也拥有将人拉入幻境之中的能力。” 周阎一五一十的将自己在雀翎部遇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蛮庙么......” 于玲珑有些讶然,她秀眉微蹙,陷入沉思之中。 “若真如你所说的这样,应当是那群早已陷入沉寂之中的蛮庙祭司又死灰复燃了。” 于玲珑声音冷了下来。 她鼻中轻哼一声,接着道:“蛮庙的祭司修炼的道路,与我大乾的武者有所不同。 在我大乾还未立国、前朝陷入战乱四分五裂之时,蛮庙的祭司们曾经趁机辉煌过一段时间。 他们以人的骨肉灵魂来修炼,视万民为血肉秘药,剥夺后献祭给他们所谓的神灵,来求得自身实力的精进!” 周阎也是脸色发寒,他没想到,那些所谓蛮庙出身的祭司,还有这么黑暗的一面。 以人来练功,简直就是十恶不赦的邪魔行为。 “你说的这些,我得上报给剑主大人请她定夺,若真的是蛮庙复苏......” 于玲珑眼中浮现出森然杀机,然后冷冷的道:“那就说不得,得让我剑阁三千剑士出手, 效仿二百年前大乾军方的壮举,再踏平一次蛮庙了。” 周阎悚然。 需要剑阁三千带甲剑士出手,这说明就连独霸一郡之地的千秋剑阁,都很忌惮蛮庙的那些祭司。 由此可想而知,被大乾军队伐山破庙前的蛮庙,是得有多厉害。 “那蛮庙出身的祭司,到底修炼的是何等功法,还需要以人的骨肉灵魂为大药?” 于少白也是有些吃惊于玲珑有这么大的反应,忙开口问道。 “蛮族祭司修炼的是魂修一道,不过他们受邪神蛊惑,走歪了路子!” “邪神,这世上真的有神灵么?” 于少白听到这,立马开口询问。 “神,也只不过是人修炼而来的。” 于玲珑斩钉截铁的回答。 她目光坚毅,紧握手中长剑,竟有种咫尺敌国的卓然风姿。 那是一种历经生死磨炼,才能显现出的自信与从容,一时之间,让周阎和于少白都看得有些出神。 “曾经的玩伴,如今已是成长到这种高度了吗?” 眼神从于玲珑那白皙面容上扫过,周阎内心,也不由的生出几分艳羡与苦闷。 风从周阎鬓角吹过,发丝狂舞间,周阎心神一时有些摇曳...... “玲珑姐,不知你刚才所说的魂修一道,与武道相比,究竟有何不同?” 待激荡情绪平复,周阎才缓缓开口。 “魂修是前几个朝代存在时主流的修炼之道,可惜,其后天地大变, 魂修渐渐没落了下去,让武者成了这个时代的宠儿!” 于玲珑摇了摇头,武道大世,是武者的狂欢,也是魂修的落寞。 “壮神、驱物、夜游、日游......我曾在剑主的藏书阁里,有看到魂修一道的前几个境界,至于其他的,倒是知之不详了.......” “既然魂修曾是修炼正途,那为何蛮庙祭司会走上邪路?” 于少白有些不解。 于玲珑皱了皱眉,她也曾深思过这个问题。 “可能是魂修不再适合这个时代了吧,只有步入歧途,以邪魔外道手法,才能重新走上魂修之道。” 周阎感慨出声。 这应该也是蛮庙为什么会被大乾军队平推踏平的原因。 这些修炼魂修之道的人,最终成了一个个吃人的怪物,那岂能让他们留在这个世界上继续害人? “周阎说的不无道理,只是这些典籍之中也很少有记载,具体内情,恐怕也只有到达剑主那一层次的人物,才知晓了!” 于玲珑赞同的点了点头,然后郑重的看向周阎道:“多谢周阎你说的这个消息,我禀报给剑主后,看能否为你要来一些赏赐!” 说完,少女的明眸狡黠的眨了两下。 ...... “你们这几日先到迎客殿住下吧,剑阁其他地方,没有我的引领,还是不要乱闯的为好。 不然被执法堂的弟子擒住,少不得让你吃一番苦头!” 于玲珑揪着于少白耳朵警告着,这让他那颗跃跃欲试的心,瞬间沉寂了下去。 傍晚时分,众人才走到了气势恢宏的剑阁山门所在。 剑阁,迎客殿。 由坚硬青石雕琢而成,被打磨的光可鉴人的石板路上,于少白捂着脑袋,看着匆匆远去的于玲珑, 哭丧个脸朝着周阎埋怨道:“周阎你可真不讲兄弟义气啊,眼睁睁的看着我被那个臭婆娘暴揍!” 周阎颇为无语,他看着周围其他眼观鼻鼻观心,低头无言的于家仆役,默默和于少白拉开了一段距离。 实在是这家伙太过丢脸了,一到剑阁,逢人就喊师兄师姐,惹得那些认出于玲珑真传身份的剑阁外门弟子好不尴尬。 最终,跳脱的于少白,以被于玲珑胖揍一顿为代价,终于老实了过来。 “我们先进去再说吧,今日好好休息一晚,明天还有要事呢!” 眼看周围在迎客殿执勤的杂役弟子都纷纷转头望了过来,周阎忙上前拉起了于少白。 让这家伙再在这丢脸下去,等明日传到于玲珑耳朵里,怕又会遭一顿毒打。 “不是兄弟不仗义啊,实在是暴怒下的玲珑姐,谁都不敢阻拦啊......” 周阎苦心劝着,一把将于少白推入到了眼前清雅别致的院落当中。 “明日,也不知道玲珑姐兑换的到底是何种秘药,居然可以助人突破到锻骨之境!” 搂着于少白的脖子,压制住他反抗的劲头,周阎心生期待。 第95章 挨打 黑夜里,周阎从井中打了一桶水。 简单清洗了下后,他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房间。 因着明日就能见到于玲珑兑换的秘药,他心情激荡下,索性在这院中又多练了一阵蛇缠手。 这会夜色已深,他按捺住澎湃心潮,强迫自己进入深沉睡眠当中。 翌日,天刚放亮,于少白就已早早的来到了他的门口,“周阎,周阎,快起床了!” 周阎睡眠比较轻,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都能很快警觉起来。 更别说这会于少白的嗓音震得房梁都嗡嗡响了。 “这么早,还没到和玲珑姐约定的时间吧。” 周阎一脸无奈的打开门,看着已经满脸雀跃喜意的于少白,心中涌出无数怨念。 “醒得早,干脆过来找你,等下我们先在这迎客殿附近逛逛,等疯婆娘来了再去吞服秘药晋升。” 于少白拎着自己的厚重短刀,吊儿郎当的斜靠在屋内的椅子之上。 “依你依你!” 周阎随意换了身衣服,两人出了院门,在迎客殿周围闲逛了起来。 这迎客殿占地极广,至少有七八十栋宅院阁楼。 到处都栽种着翠柏绿竹,显的极为雅静。 “阎子啊,回去我就带你去飞花楼找小娘子去,这疯婆娘如今已与我们天差地别, 这强扭的瓜不甜不是,你就不要在一个树上吊死啦!” 鼻间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于少白凑到周阎耳边小声劝诫起来。 周阎有些哭笑不得,斜瞥了他一眼,轻笑着道:“你这话可别被玲珑姐听到,我可从未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 “你就别死鸭子嘴硬了,我还不了解你,听哥们一句劝吧,那疯婆娘,现在不适合你了......” 于少白喋喋不休的追在周阎后边。 他是生害怕自己兄弟遭受打击后一蹶不振。 两人走近一处颓败的荷塘,望着那在寒风中泛着微微波光的池水, 周阎缓缓摇头,语重心长的道:“我如今一门心思都在麾下的鬼面军那里,哪还有什么闲情想东想西的。 你若不想再被玲珑姐暴打,还是别信口开河的好!” “唉,兄弟是真的看好你啊,可是谁让那疯婆娘飞上枝头变成我们可望不可即的凤凰了呢, 地煞境啊,我现在就是练肉中期,都还没突破呢......” 于少白有些感慨,昨日于玲珑的那几剑,对两人的打击都很大。 那是两人第一次认识到和于玲珑之间的差距。 “不要妄自菲薄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道路,武道一途长路漫漫,谁敢说我们不会后来居上呢?” 经过一夜深思熟虑,周阎已不再去考虑这些。 他有熟练度面板,只要按部就班的一直修炼下去,迟早也会到达于玲珑如今的境界。 更何况,于玲珑还用自身功绩为他俩兑换了突破大药呢...... 一旦服用,练肉到锻骨境这层关隘,就会一蹴而就,至少省去了他半年多时间。 周阎有些头疼,这恩情太重了,也不知道以后如何还给玲珑姐。 “说的也是,等我以后实力超过那个疯婆娘了,再把她按住揍一顿,到时候送给你当老婆......” “咳咳咳!” 正听着于少白满嘴胡说八道跑火车的周阎发出一连串急促的咳嗽声。 “咋了周阎,你这是昨夜染上风寒了?” “你老朝我挤眼睛做什么,你还患上眼疾了么?” 于少白不明所以,这会见周阎怪模怪样,顿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周阎无奈,只得露出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后身子飞也似的倒退,朝着昨日众人下榻的小院跑去。 “周阎你给我站那!” 明显带了几分愠怒的喊声让狂奔的周阎如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满脸暴汗的站在原地。 过了片刻,才敢讪笑着回头。 “于少白这个坑货,嘴上没个把门的......” 周阎暗暗叫苦,看向这会被于玲珑按在地上一顿暴揍的于少白,根本生不起半天同情心。 于玲珑的轻身敛气功法明显了得,这都靠近两人一丈范围内了,还没被他们察觉。 刚才于少白说的那些话,肯定一个字不落的传到了于玲珑的耳朵里了。 虽说少年慕艾,可一直觉得自己和于玲珑两人间有巨大鸿沟的周阎,从没有真正想过两人最终能走在一起。 那些年少时的朦胧和青涩,便于在旷野中吹过的风,一旦逝去,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可谁曾想到,于少白这家伙胡扯的话语,会那么巧的被于玲珑听到。 身子谨慎的向前挪动几步,看着惨叫了半天,此刻悄无声息下去的于少白,周阎硬着头皮, 朝着于玲珑轻声提醒道:“玲珑姐,你再打下去,少白估计就被你打死了!” 于玲珑俏脸一红,她飞快的瞪了周阎一眼,然后这才收起拳头, 后退半步,好整以暇的开始整理起自己有些乱了的淡青色罗裙。 于少白半趴在地上,乌黑眼眶偷偷从胳膊地下露出,眼中满是感动神色,悄悄朝着周阎比划了个大拇指。 “你们平日里,是不是也这样在背后编排我啊!” 于玲珑脸色发冷,不善的看着二人问道。 “没,都是于少白这个家伙不着调,玲珑姐你是知道我的,我心思纯洁,哪懂这些事......” 周阎连忙脱口否认。 看看于少白那被打的惨样,他可不想被于玲珑暴力殴打一顿。 “哼!” 琼鼻中传出冷哼之声,于玲珑气鼓鼓的,朝着刚从地上爬起的于少白又是一脚。 “跟我去庭院当中的练功室吧,我把秘药带过来了!” 说完,看也不看周阎和于少白二人,于玲珑径直朝着昨夜众人下榻的小院走去。 明显,她还余怒未消。 见她走出四五丈远后,周阎这才扶额,将于少白从地上拉起。 “都给你提示半天了,平日里那么聪明一个人,今天怎么半点反应也没有!” 周阎有些抱怨。 于少白早上新换的白色武服,这会乌漆嘛黑,全是脚印泥土。 他揉着屁股,哭丧着个脸道:“谁知道她今日会如此早来啊,阎子你可真不仗义,看着我一个人挨打,你也不替我分担两下。” 周阎满头问号,这挨打我躲都来不及,哪还有为你分担的道理? “快走吧,先回去,等下迟了,小心玲珑姐真的把我们两一起暴打一顿!” 看着身影已经消失在晨雾中的于玲珑,两人顿时加紧步子追了上去。 第96章 乾元生骨丹 甲子五十七号院落,练功房。 凝神香氤氲出淡紫色雾气,弥漫于青石建成的古拙房间内。 全力运转了一个大周天《熊藏经》的周阎,皮肤上微微有汗珠渗出。 室内光线昏暗,所思所想在凝神香的助力下,逐渐变得空明澄澈。 降心猿,伏意马! 周阎此时心如止水,全神贯注的将心力都沉浸在体内气血运转形成的大网之上。 他和于少白端坐于蒲团之上,黑暗中,只能看到于玲珑模糊的身影。 “好了,这是冰沁丹,你们先服下!” 她手一挥,香风鼓动间,就有颗泛着蓝色荧光的丹药,落入周阎掌心。 丹药入手微凉,有奇香传出。 “这丹药可以提高你们的意志力,减免部分服用乾元生骨丹时的痛苦。” 她的话语不带半点情感,此时尽是威严和凝重。 即便是在剑阁当中,用乾元生骨丹突破境界,都得师门长辈看护,不敢有丁点大意。 “是!” 周阎点了点头,将冰沁丹捻起放入嘴中。 丹药化作冰凉寒意,顺着喉咙滑落下去。 霎时,周阎只觉自己仿佛赤身裸体立于冰天雪地之间,刺骨冰寒从脏腑中透出,下一刻,就要冻住他的血液骨骼。 “张口!” 这时,于玲珑的话语在他耳边响起。 福至心灵下,周阎下意识张开自己的嘴巴。 咕隆— — 乾元生骨丹如同一个炙热太阳,瞬息就被于玲珑双指弹入他的嘴中。 暖意入体,寒意刹那间就被驱散。 燥热的气流从他的血肉间生出,逐渐蔓延向全身各处骨骼。 全身毛孔皆在此刻张开,酥酥痒痒的感觉如同电流般在他每一根神经末梢间传递。 轰— — 周阎脑子嗡的一下,双眼充血,他浑身肌肤此刻龟裂开来,冒着暗红微光的气流仿若要撑爆他的身体。 “敕!” 位于密室上首的于玲珑双手并指如剑,丝丝淡蓝煞气在她指尖凝练生出。 她剑指朝着周阎和于少白所在方向一划,透体而出的蓝色毫光瞬时盘旋在两人眉心之处。 这丝煞气引动体内先前服下的冰沁丹药力。 蓝色的丝线密密麻麻涌出,结成蛛网,形成锁链,将身躯骤然暴涨的二人全部束缚在蒲团之上。 此时,周阎已被剧烈到难以承受的疼痛给冲晕了过去。 他的意识已经陷入自我封闭之中。 密室内,红蓝两色结成的光团,彼此间对峙、消融着。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那光团终于消散,只余两道悠长的呼吸声响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周阎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身子歪斜躺倒在蒲团上。 而另一边,于少白也是陷入了梦乡之中。 他不知道见到了什么,这会正憨憨笑着,流了一地的口水。 悄然起身,才发现自己早间刚换的衣服上,满是残留的血痂。 再定睛看去,身子皮肤上,被污秽和干涸血液裹了厚厚一层,有股难闻的味道,游弋在他的鼻间。 “洗骨伐髓?” 周阎心生喃喃。 他恍若未觉般向前踏出两步,只觉此时自己的身体仿若脱胎换骨,焕发新生。 澎湃的力道在骨肉和皮膜间涌动,稍一握拳,就能感知到磅礴气血尽皆盘旋在他指缝当中。 再向前走出半步,一道如同布帛裂开的声音突然在周阎耳边响起。 继而,周阎摇头苦笑。 服用完乾元生骨丹后,他一身气力暴涨,骨骼体重也比之前沉重太多, 刚才一个不小心没控制好,竟是生生踩爆了自己脚下的牛皮短靴。 小小密室内逼仄,完全不够他舒展拳脚。 见于少白还沉沦在美梦之中,周阎只得一个人先离开此处。 “也不知道玲珑姐什么时候离开的。” 出了密室,已是午后时分。 高高院墙在空地投出大片影子,墙角一株腊梅开得正艳。 有冬日寒风袭来,周阎也不觉得半点冷意。 他身轻如燕,此时恨不得仰天长啸一番,来宣泄自己心中的兴奋和激动。 眼中所看,鼻中所闻,耳中所听,一切都与先前大为不同。 那在飞檐瓦片上呆立的燕雀腹下细密绒羽,红色花蕊吐露出的沁人香气,一墙之隔的于家仆役的窃窃私语。 此时这些,都毫无保留的传递到他的识海。 仿若神灵一般,方圆数丈内的所有动静,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倏忽间,周阎打开熟练度面板。 百步长拳——熟练97% 蛇缠手——熟练63% 斩铁刀法——圆满∞ 切玉腿— —熟练33% 境界:锻骨——初入0%(未知缺失...) 什么是造化,这便是造化。 一粒丹药吞入腹,便胜过无数个苦熬打磨的日日夜夜。 千秋剑阁,武道大宗,着实恐怖。 掌控此等资源,那血肉四关境的武者,对他们来说,都可以批量制造。 此时,周阎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千秋剑阁的底蕴。 不入地煞境,终是蝼蚁。 即便周阎迈入锻骨境后,他全身骨骼强度堪比精铁,可对于玲珑昨日斩出的那几道剑光,却是没有丝毫抵抗之力。 “有从蛮人马匪手里夺来的《白骨蜕凡经》,我目前并不缺少锻骨境的功法, 只要悉心解析,便可录入到熟练度面板上开始正式修炼。” 立于一棵还未脱落树叶的香樟树下,周阎垂眸深思。 只是来了一趟千秋剑阁,他的实力就得到质的飞跃,简直就是一日千里。 “这恩情,着实是欠大了......” 关掉熟练度面板,周阎感叹出声,他也不再多想,返身回到自己的小屋当中,烧了水,洗去满身的污垢。 ...... 轰隆隆的瀑布声震耳欲聋。 飞流直下的白龙撞击在半空中贯出的山石之上,化作漫天水雾被风裹挟,如旌旗一般在迎客殿后山上空迎风招展。 “我来了!” “你不该来的!” 周阎和于少白,这会分立在两块大石之上对峙。 一人手持黑刀,一人以大臂托起厚重短刀。 “今日,就让我于大侠为民除害,杀掉你这个祸乱江湖的私盐贩子!” 于少白嗷呜怪叫一声,双脚踩踏脚下巨石凌空纵掠而起。 手中短刀斩出破空风声,朝着周阎立压而下。 刚清醒过来,只来得及换了一身衣服的两人,如三岁孩童一般,迫不及待的相约在这后山比试起来。 锻骨境后,一招一式都有万钧之力。 灰青山石破碎,林中枯木乱飞,一时间,两人都不分上下。 第97章 八皇子 两人都是刚刚突破到锻骨境,对力量的掌控还不纯熟。 迎客殿后山,很快在他们对战下变得一地狼藉。 “你可真够变态的,这斩铁刀法在你手中,已经超出原本功法的威力了吧。” 于少白捂着肿胀的手臂皱眉问道。 不知怎的,今日以白虎七杀刀与周阎厮杀,原本高阶的刀法对战这种大路货色, 没有半点想象中的刀势碾压,反而被周阎用最普通的刀招追着打。 周阎嘴角噙着一抹微笑,抖了抖刀花,收入鞘中。 看着于少白狼狈模样,周阎怪笑道:“这门刀法,我已练到了圆满之境,你不敌我,不是理所应当么?” “啧,可真够变态的,这才多久啊,你这本刀招就到达了圆满。” 于少白有些痛不欲生,碰到于玲珑这种资质出众的天才也就算了,怎么现在就连周阎,都把他拉开好远。 “走了,我们先回去吧,刚突破就没了人影,等下玲珑姐要是找不到,得急了!” 周阎不在乎他的吐槽,拉起于少白,两人匆匆就往小院走去。 回到院中,于玲珑正在于家老仆的服侍下喝着茶水。 “你们两人这是去哪里了,怎么一身泥泞?” 于玲珑见二人身上衣衫残破,有些讶然询问。 “刚突破,出去熟悉下境界。” 周阎笑着来到于玲珑对面,抬手接过老仆递来的茶水。 于少白闷闷不乐的把短刀扔到桌上,然后独自瘫在椅子上闭目不发一言。 “少白你这是?” 于玲珑更加疑惑不解了,她看了看周阎,觉得二人并没有吵过架的样子啊。 “被打击到了吧......” 周阎嘿嘿笑着,出言解释了下两人在后山比试的结果。 于少白黑着脸,仰头喝了一杯茶水后,才舒了口气道:“亏我还以为境界突破了之后, 还能扳回一筹呢,没想到,咱俩之间的差距还是这么大。” 周阎不答,反而轻笑一声,将视线凝在眼前冒着氤氲热气的茶盏上,发起呆来。 “好了,你以后多勤加习练武道便是,总有追上的机会。” 于玲珑见自家弟弟这不争气模样,立马气不打一处来。 “说的轻巧,就像你,我就是再努力一千倍一万倍,怕是也看不到你的背影了。” 于少白有些委屈。 他曾自命不凡,却没想到与这二人间的差距越拉越大。 见劝说不动自家弟弟,于玲珑只好无奈叹了口气, 对着周阎道:“我已把蛮庙重新现世的消息禀报给了剑主,年节后,她会派我带人前去朔郡探查!” “真的么?” 周阎眸光发亮。 年后,他就准备对雀翎部动手。 若是有了于玲珑的加入,到时候,他也敢进入蛮族腹地,亲自与雀翎部的一众武者交手。 “蛮庙的事情比我想象中的要严重,如今大乾风雨飘摇, 若是在这关键时刻,那些以生灵血肉练功的祭司再横插一脚,恐怕不利于剑阁在鄣郡的统治地位。” 于玲珑神情凝重,蹙着眉淡淡说道。 “风雨飘摇?” 周阎疑惑,然后看着于玲珑问道:“这是否跟今年的雪灾有关?” 按照他收集来的情报,不止鄣郡这种边陲之地,就是连大乾西北处的北地几郡,今年都遭受了极端天气。 好多地方都已经开始民不聊生了。 “这也是其中原因之一吧,不过最重要的,是大乾皇都横生变故!” “中都那里?” 原本听着两人交谈的于少白,也是加入进了话题。 “是的,上月底传来的消息,老皇帝突破失败,如今已闭关了快一月还未出关。 分封在各地的皇子,都有些躁动不安了。” 于玲珑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自己的弟弟解释道。 “难道大乾这一代没有设立储君么?” 周阎皱了皱眉,他对朝堂上的事不太了解。 “太子十二年前,在巡视南楚几郡的路途中,遭受到真空老母教的刺杀不幸殒命, 此事发生后,老皇帝便再未设立储君之位。” 于玲珑修长的手指盘着白玉杯盏,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还有这种事?” 周阎顿时来了兴趣。 这真空老母教,是何等存在,竟然敢行刺一国储君。 见周阎和于少白二人都将疑惑的看了过来,于玲珑好整以暇的抿了抿茶水, 才不疾不徐的道:“真空老母教,相传是大灵的一位公主设立的。 这两千年来,时不时的便在各地掀起叛乱,想要复辟前朝!” “呵!” 周阎咋舌,这都两千年过去了,竟然还做这种复辟前朝的美梦。 “那大灵的公主,不会还活在这世上吧?” 似是想到了什么,周阎有些心惊的问道。 他不知道,武道通神,到达武神之境后,能不能活两千年。 “怎么可能!” 于玲珑很快摇头否定。 “若是那大灵公主真的还存在于世,怕是早就攻入中都,重新坐回那九五之位了。” 于玲珑的话语,打消了周阎的猜测。 她轻启红唇,轻笑着道:“近五千年来,还从未诞生过武神之境的武者呢, 到现在,这一境界,都成了传说中的存在。 好多人都揣测,天罡境之上,是否真的有武神之境。 毕竟,根据流传下来的典籍,已经有五千年时间,没人到达这一境界了。” 她口中缓缓吐露出秘辛,让周阎内心翻涌起来。 五千年从未有人突破,那前路,还存在吗? 他不由深思,可很快摇了摇头。 这些事情离他太远,想再多,也无济于事。 眼下关键的,还得弄清楚大乾风雨飘摇的具体原因。 “所以玲珑姐你刚才说的大乾朝堂不稳,是跟其他几位皇子有关了?” 周阎挑眉询问。 “是的!” 于玲珑放下手中玉盏,笑靥如花的道:“你可知道铁魁口中的那位贵人,到底是谁?” “莫非是大乾的一位皇子?!” 周阎悚然,他有些坐不住了。 一直以来,铁魁也好,包括自己的父亲留下的文字里,从没记载过这位贵人,到底是谁。 “你猜测的没错!” 于玲珑点了点头,拢了拢额前垂落的青丝,然后才淡淡道:“昨日在古道上,你与我说过一些大致的情况后, 我回去便在剑阁的情报楼中翻找过一番。 最终确认,你口中的这位贵人,便是如今大乾的八皇子— —姜天望。 而且,他如今人,就在府城当中。” 第98章 奖赏 于玲珑淡淡的话语,如同一道平地惊雷,彻底击碎周阎的心神。 “怎么可能!” 他眼中满是茫然。 一直以来,他觉得铁魁口中的贵人、大人物,最多是黑甲军中的那几个位高权重的将军。 而铁魁,就是他们放在外面的白手套,为他们敛财。 自己以及父亲周合平,在铁魁的扶植下贩卖私盐赚取的钱财,最后都汇聚到这几位将军的金库里。 可没想到,那位隐隐于幕后,让铁魁三缄其口的大人物,居然是大乾的一位皇子。 “这......” 周阎浑身有些颤抖,强忍着喝下一口热茶,才抚平心中的波澜。 “这位八皇子姜天望,在中都一众皇子里,才情武功都算不得多么出众。 而他母亲出身于中都官宦之家,其家族势力早已衰微,对这位八皇子的助力也很小。 所以,姜天望刚一成年,便被分封到了朔郡这种边陲之地。 可黑甲军,却是在他来到朔郡后,不知何原因,全部投靠到了他的麾下。” 对于这位八皇子,于玲珑在连夜翻阅了情报后,也是不由得心生佩服。 被一脚踢出中都权力中心,闲放到朔郡这种鸟不拉屎的边陲之地, 还能逆风翻盘,掌控一郡之兵,无论手段还是魄力,都非凡无比。 “那这么说,五年前,我大哥身死时,便是在这位八皇子的帐下当亲兵喽?” 周阎闭目,脑海中回忆,把他所知道的信息和于玲珑刚才所说的全部串联在了一起后, 才骤然察觉,自己的大哥,会不会是八皇子的人。 还未等于玲珑说话。 周阎就连忙摇头否认道:“我大哥死在燕郡,死在和狄人厮杀的战场,他绝非是八皇子的人。” 这般想着,他心里也是陡然轻松起来。 眼下自己还这般弱小,实在不想跟那位八皇子有什么纠缠。 历来皇室权力更迭,就很凶险。 自己只想贩贩私盐,偷偷发育,还不想让太多人注意到。 “那倒也未必!” 于玲珑衣袖翻飞,如穿花蝴蝶般为周阎和于少白重新添上茶水, 然后才好笑的看着周阎道:“五年前狄人犯边,燕郡守军不敌,被狄人大军突入腹地一百多里。 生灵涂炭之际,姜天望一月时间,连连朝着老皇帝写了二十封请战血书。 最后,迫于朝堂和民间压力,其他几位很受老皇帝看重的皇子也不得不做出退步, 让姜天望率领黑甲军,前去燕郡迎战狄人。” 闻言,周阎只觉头皮发麻。 他不知道现在自己到底是何种心情。 一方面,自己好像真的能够和这位八皇子攀上点微末关系,毕竟大哥是他的亲兵, 而且战死后,八皇子对自家也很照顾,让自己老爹掌握了一道可以发家致富的门路。 而另一方面,周阎就有些心惊于八皇子的隐忍与谋划。 要知道,如今镇守燕郡边关,掌握近二十万控弦边军的,正是这位啊。 从被踢出权力中心,到如今手握重兵。 这不是一两句简单话语就能概括的,隐于其下的,肯定是累累尸骨,不知道多少人的血泪。 而如今,老皇帝突破失败闭关月余都未曾出关,其他几位皇子蠢蠢欲动,八皇子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怪不得铁魁为了钱财,就敢将那么多裁撤后的黑甲军交到自己手中。” 周阎口中喃喃,他现在才有些后知后觉。 铁魁手中,贩卖私盐,和朔郡蛮族做生意的商队不止自己一支, 这么多商队在暗中,都为那位八皇子赚取银钱,为他积蓄实力。 不得不感慨,这位殿下的谋划之深远。 草蛇灰线,伏线千里。 想到此处,周阎也是自嘲一笑。 没想到,自己这位小人物,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入了这么一位大人物的阵营。 “也许是我想多了吧......” 周阎不敢多想,只得如此安慰自己。 没准,在那位大人物眼里,自己啥都不是,现在想东想西,有些杞人忧天了。 一时间,屋内三人,都有些沉默。 过了半晌,于玲珑才敲了敲桌子,将眸光移到周阎身上,沉声道:“你也不用多忧心,大人物的争斗,与我们又有何干系。 只要武道实力够强,即便是皇子又如何!” 此时她眸光锐利,英姿勃发。 身怀剑心剑骨这种顶级天赋,即便是皇子,在她眼中,也是等闲。 “也是,我就是一私盐贩子,上赶着也入不了八皇子的法眼。 对了玲珑姐,年节后,你也要去往蛮族腹地是吗?” 周阎索性不去想这些,反而问起了于玲珑去寻找蛮庙一事。 “是我向剑主请命,准备去探查一番蛮庙的真正底细的。” 于玲珑好看的双眼变成月牙状,似笑非笑的瞅着周阎。 “怎么,你是想说,让我随你一同前去?” 周阎被她打趣,却也是不慌不忙的道:“我如今麾下差不多有一千多武者,虽然实力不高,但替玲珑姐打头阵,却也是够了。” “我也去我也去,我白虎帮也不是吃素的。” 沉默了半天的于少白,这会也不甘示弱的喊了出来。 于玲珑仰头看向房梁位置,思虑半晌,才缓缓道:“也不是不行,到时候,我便藏在你军中。 到时候直接去雀翎部,看看能不能把蛮庙中人逼出来,这样,反倒省了我一番功夫。” “多谢玲珑姐!” 周阎大喜,以手中茶代酒,端起就要朝着于玲珑敬去。 “你可少来,这也是看你陪我过年节的份上,我才愿意帮忙的, 不过,给你最多半月时间,不能耽误我的正事,我还指望多赚些功劳点呢。” 于玲珑满不在乎的晃了晃脑袋,那束着她乌黑发丝的青色玉簪上,簪穗随之轻晃,摇曳生姿。 随即,她又歪着头,比划了个拳头朝着于少白威胁道:“你把你那什么白虎帮里的武者抽调一批加入到周阎军中便好了, 至于你,乖乖待在族中,给我好好练刀!” 说完,她看着要跳脚起身的于少白,冷哼一声道:“不把家传的白虎七杀刀练到大成之境,你敢出门,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说完,她呲了呲牙,朝着于少白残忍一笑。 咚— — 于少白仰头,万念俱灰的瘫靠在椅子之上。 这次,他连求助周阎为他说说好话的胆子,都没有了。 “周阎,为了感谢你提供的消息,我特意在剑阁藏书楼中,为你选择了一门刀法,就当做是给你的奖赏啦!” 第99章 赤阳离火刀 “刀法?” 周阎大喜,真是瞌睡来了就有枕头。 自斩铁刀法圆满之后,他手头现在紧缺的,就是一门新的刀法。 周阎搓了搓手,期待的看向于玲珑。 “给你!” 于玲珑噗嗤一笑,袖中一卷兽皮书册垂落,被她用劲力托举,送到了周阎面前。 “气血离体,这也是地煞境的武者威能之一么?” 周阎眸光闪烁,双手郑重的接过书籍。 “多谢玲珑姐!” 感受着兽皮书卷粗粝的质感,周阎迫不及待的抬眼望去。 “赤阳离火刀?” 几个斑斓大字跃然于封页之上,一股炙热燥意映入他双瞳之中,继而在心间衍生。 “这赤阳离火刀,是剑阁藏书楼一层的功法,原本是鄣郡前朝武道大宗赤阳门的上乘刀法之一, 若是你日后能突破到地煞境,再汲取一道完整的离火煞,便可让这门功法蜕变到地煞之境!” 于玲珑淡淡开口,接着以劲气驱散笼罩在周阎身上的那抹离火刀意。 呼— — 周阎仿若脱了水的鱼一般,大口的喘着粗气。 这门刀法,实在是有些过于离谱了。 光是看了一眼,就让他感觉自己深陷熊熊烈火当中,五脏六腑都被火势强烈燃烧着。 “这是意境武学,只有初次接触,才会产生这种身临其境的感受。 作为曾经朔郡的霸主宗门传承下来的刀法,极其狂暴凌厉,望你以后能勤加练习。 若有一日能突破到地煞境,我会替你找来离火煞助你凝练刀意。” 这粗大腿是抱对了啊! 按捺住心头喜悦,周阎再次朝着于玲珑拜谢。 而一旁的于少白,这会有些吃味,他眼珠子瞪的溜圆,在周阎和自家姐姐身上瞅了半天, 才不忿的道:“姐,为何你不把这门功法给我也传一份啊,要知道我也是练刀的!” “哼, 你还是把你的白虎七杀到练到大成境吧,贪多嚼不烂,这可是不逊于赤阳离火刀的意境武学。” 于玲珑恼怒的看了眼自家弟弟,然后起身,对着二人道:“你们今日先在这院中好好体悟下晋升到锻骨境后实力的变化吧, 明日是年节,到时候陪我去七霞镇看望师傅!” 说完,她就匆匆离开,屋内,只剩下周阎和于少白二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对方。 “周阎,我苦啊!” 于玲珑一走,于少白就开始唉声叹气。 “你们都去朔郡威风,就把我留在家里不让出门,这世上哪有这等道理嘛...... 周阎,好兄弟,你去求求那疯婆娘,让我也去好不好!” 于少白委屈极了。 不让自己去,自己手下的武者,还得被抽调去为他们卖命,这上哪讲理去。 自家大姐,可越来越霸道了。 “咳咳!” 周阎眼眸一转,轻咳两声,然后眼神飘忽的看向于少白后面。 于少白一个激灵,直接从椅子上栽倒下去。 “妈呀!” 他哆嗦着回头,生害怕于玲珑这会就站在他身后。 可是,转过头去,却是见到门口空无一人。 “周阎你......” 话还未说完,就见有一只大黑耗子嗖的下从他眼前冲出大厅。 “周阎你大爷的,你骗我啊!” 于少白起身,脱下鹿皮靴朝着周阎远去地方狠狠砸去。 “这狗东西,得了好处,就忘了兄弟是吧,真该死啊你!” 恶狠狠的骂了两句,极其无语的于少白,只能愤愤不平的返回自己小屋。 ...... “熟练度面板!” 月明星稀,将赤阳离火刀看了不下十遍的周阎,终于忍不住上手练了一会。 此时,他收住刀势,细细感受着房屋中那抹淡淡燥意,然后呼唤出了熟练度面板。 百步长拳——熟练97% 蛇缠手——熟练63% 斩铁刀法——圆满∞ 切玉腿— —熟练33% 赤阳离火刀— —入门56% 境界:锻骨— —初入0%(未知缺失...) “果然!” 周阎理所应当的点了点头,有了圆满境界的斩铁刀法加成,这门赤阳离火刀刚一载入面板,熟练度就已到达入门56%。 不过由此可见,曾经习练的斩铁刀法,实在是不怎么样。 一门熟练度顶级的武学,还未将赤阳离火刀推动到小成之境。 “现在,是时候让白骨蜕凡经入门了。” 收起刀法,贴身放好后,周阎取出翻译成大乾文字的白骨蜕凡经。 这门功法,自他疯魔似的研究了一夜之后,便被束之高阁。 如今实力突破到锻骨境,再次拿出细细体悟,才能觉察到其内蕴藏的锻骨之秘。 武道锻骨境,是血肉四关中的第三层。 以气血蕴养骨髓,继而重铸根骨,让体内各处骨骼变得坚韧无比,堪比金铁。 用铁骨统御血肉皮膜,到时候抬手投足间,就会有澎湃力道使出,速度力量与那山中妖兽相比,也是不差分毫。 按照白骨蜕凡经上记载的法门,一遍遍,用气血刺激骨髓。 伴随着让人难以承受的绞痛袭来,周阎只觉得自己周身几处重要部位,都产生了微弱的变化。 好像骨质在这一次次的刺激冲刷下,质地变得细密坚硬起来。 “熟练度面板!” 咬着牙,再次出声唤出面板,果然,境界那一栏上,已是多了一行文字。 境界:锻骨— —初入1%(白骨蜕凡经) 双喜临门,周阎嘴角咧开,露出一抹灿烂弧度。 不对,何止双喜,今日,他不但突破到了锻骨境,还新得一门意境武学,让白骨蜕凡经,也映照在了熟练度面板之上。 “这是三喜临门啊,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周阎忍不住喃喃自语,“也不知道于少白这家伙睡了没有,去找他喝两杯,就当是庆祝我实力提升好了。” 披上狐裘大氅,周阎兴致冲冲的出了门。 “周阎,你真该死啊,大半夜的扰人清净!” “少白,我的好兄弟,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和你分享!” 周阎根本不在意于少白的愤懑,将他从床上拉了起来,然后得意的用黑刀施展起了赤阳离火刀。 黑色刀锋处,一抹灿鸿光亮跳脱出来。 仿若火炉中烧的通红的炭块,转瞬就有狂暴刀劲裹挟热浪涌出。 “啊啊啊啊啊......” 屋内长刀啸鸣之声不绝于耳,于少白耷拉着脑袋,顶着两个浓浓的黑眼圈,眸中喷着怒火, 死死的看着周阎:“周阎,你知不知道,这会都什么时辰了?明天我们还要去七霞镇的啊......” 见周阎越练越起劲,自顾自的沉浸在刀法感悟当中。 于少白只觉眼前一黑。 才拿刀功法不过一日,这家伙就已练得这么纯熟。 再一想到自己当初练白虎七杀刀时,可是被老爹和于玲珑拉着苦练了一个月之久,才堪堪入门。 “这家伙,真是个怪物啊!” 于少白欲哭无泪,既生阎何生白? “苍天啊,大地啊,周阎你快滚出我的屋子,不要打搅我睡觉啊......” 第100章 灯火阑珊 年节,即为年关。 这是承平一百二十二年的最后一天。 不管这一年过的再苦再难,遭受了多少坎坷,都得在年节这一天,心平气和,祈求漫天神灵,保佑下一年平平安安。 七霞镇,这是于玲珑师傅,一位剑主级的大人物,在万景山附近开辟出的家族传承地。 有这位大人照拂,几十年来,镇子愈发的繁华。 无数人来此,托庇于这位大人物的威望下,过上了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等夜晚降临之时,周阎和于少白二人,身着华丽衣衫,随着人群,走在热闹的集市之上。 人头攒动间,能看到千家万户,都已挂上了大红灯笼。 无数人捧着金色莲灯,换上新衣,和家人一起,朝着镇外的丰水湖走去。 “玲珑姐什么时候过来啊?” 被人群挤到一处炸糕摊旁,闻着油锅里那诱人的香气,周阎忍不住丢过一块碎银,买了些。 裹了绿豆粉和果仁的炸糕软糯香甜,酥脆外皮被咬开后,绵密醇厚的红糖豆沙从中流出。 于少白也不怕烫,探出手从周阎手里抢了一块,丢入口中咀嚼两下后, 含糊不清的说道:“还在参加她师傅的家宴吧,得再等一会了。” 两人在这七霞镇逛了一天,小小的镇子实在无趣的紧。 要不是答应于玲珑,晚上会陪她看烟火和花灯,两人早都离开这小地方了。 人群越来越拥挤,有几个孩童打闹嬉戏,来到周阎身旁后,眼巴巴的看着他手中的炸糕。 “想吃啊?” 于少白使坏,捏起一块金黄炸糕,在几个小屁孩眼前晃了晃。 几个孩子吞咽着口水点头,眸中全是渴望。 “想要就让你们爹娘买去,嘿嘿!” 于少白怪笑着,抛起手中炸糕,张大嘴巴仰头去接。 “哎呦!” 就在炸糕落下刹那,他的后脑勺,就被人重重拍了一巴掌。 滚烫炸糕坠落,砸在他的鼻头,然后又从衣襟处滚下。 “哈哈哈哈!” 几个被他捉弄的孩童都乐不可支,拍着手叫起好来。 “谁啊!” 于少白怒不可遏,回头就想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姐......” 他期期艾艾的垂下脑袋,不敢去看于玲珑。 “多大人了,还这么不着调。” 于玲珑恼怒的又在他脑袋上拍了几下,原本玉树临风,气质翩翩的于大少爷,转头就被于玲珑给折腾的灰头土脸。 周阎吃着炸糕,躲在一旁偷笑。 这家伙实在是倒霉,就连逗几个孩子,都能被于玲珑抓住。 人潮拥挤间,天边有火光照亮,继而是漫天华彩。 市集上先是一静,继而“哇”声一片,开始疯狂的推挤起来。 “丰水湖那边,已经开始放烟火了,快走啊,别堵在这里了......” 有脾气暴躁的,都撸起袖子和前方的人发生了冲突。 火树银花接二连三的映照于漆黑苍穹之上,周阎眯眼笑着, 看着飞檐翘角之下,青石街道拐角,一处小小的炸糕摊子旁边,于少白姐弟二人相互打闹。 推进的人群、天边的烟火,嬉戏的二人,在此刻定格成了一种极为温馨的画面。 周阎心中有种从未拥有过的感觉。 今日的于玲珑打扮的极美,大红的袄裙,白色的狐裘披肩。 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原本白皙的脸颊上也多了两抹红晕。 青丝在夜风中飞舞,顾盼间,美眸如星辰。 一颦一笑,皆深深印在周阎脑海。 “吃的什么啊,给我来一块尝尝!” 就在周阎愣神之际,暴揍完于少白的于玲珑,葱葱玉指伸了过来,从周阎抱着的油纸上,轻轻捻起一块炸糕。 她靠近,一缕夹杂酒气的馥郁幽香随之而来。 清新、淡雅,如那春日雪消后盛放的花朵。 “快走了,等下迟了,可就看不到丰水湖的烟火了......” 她拍了拍手,像仓鼠一样鼓着腮帮子。 然后拉起周阎的手,两人跃起,直接落到房顶屋脊之上。 “少白,你也跟上!” 今夜的于玲珑,终于有了几分少女的欢快和活泼。 站在屋脊上,凝望远方,天际被烟火映照的如同白昼。 三人纵跃,沿着屋脊,很快就跑出了拥堵的集市。 身边不断有裹挟劲风的人影,也如他们一样,在瓦片之上跳跃着。 于玲珑笑着,好像从未如此欢快过。 “快拿着,用这金莲灯许愿!” 丰水湖旁,于玲珑从几个剑阁杂役弟子手中,寻来了几盏金莲灯。 橘色烛火被风吹的摇晃,光影变幻间,几缕青丝从她额前滑落。 “多谢玲珑姐!” 周阎抬手接过,也随着众人一起,走到湖边,将手中莲灯缓缓推入水中。 于玲珑用手掌拨动湖面,水波荡漾间,她刚刚放下的莲灯越飘越远, 直到和周阎先前的莲灯相撞,两朵火花忽的一暗,继而又大放光明,变换了个方向,继续随着万千金莲灯,朝着远方驶离。 “周阎,你以前在书院中,最擅诗词一道,周大才子,此情此景,吟诗一首如何?” 于少白放走莲灯后,取出折扇打开骚包起来,他拉住周阎长袖,挤眉弄眼的说道。 于玲珑闻言,回眸也是瞧了周阎一眼。 一束烟火恰在此时在天空绽放。 垂落的缤纷光火映衬下,于玲珑笑靥如花,一如往昔。 周阎心头涌出一抹悸动。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此时,他脑海中,想起上一世众人传诵的诗词,只是喉头一紧, 继而干巴巴的笑着对于少白道:“我现在就是一粗鄙武夫,习惯了刀风血雨的生活,却是不会什么诗词了,哈哈。” 周阎低垂额头,没敢去看于玲珑美眸里一闪而逝的黯然。 夜风吹拂,湖水拍岸。 照亮半边湖泊的金莲灯逐渐暗了下去,天边回荡的轰隆烟火声也早已悄无声息。 人潮散去,只剩下黑黢黢的湖畔。 三人簇拥在一起,凝视着湖水淡淡波纹,各自无言。 “我在剑阁中,还要耽搁几日,明天,倒是不好和你们一起回返!” 拢起额前发丝,于玲珑笑着开口。 她回望无边黑暗,轻笑着道:“烟火这么快就没了,好像还没看够呢…… 不如,我给你们再放一次怎么样?” 她眼神明亮,转过头看着周阎和于少白。 “好啊好啊!” 于少白期盼的点了点头,他以为,于玲珑手眼通天,可以让这烟火,可以再次燃放。 于玲珑神秘一笑,双脚踏地,向前迈步而行。 水浪卷到她的脚边,便被一道无形力量斥退。 她踏水如履平地,慢慢深入湖水之中。 “敕!” 她双手探出,五指并成剑指。 三道璀璨剑光从袖袍中涌出,霍然直冲天际。 剑光映照下,她红色袄裙翻飞,明艳不可方物。 如同游龙一般的煞气剑光在她周身数丈内盘旋不休,剑气铮鸣。 望着仿若九天玄女临世的于玲珑,周阎胸中郁气尽散。 武道之路,道阻且长。 自己若是连心中真正渴求都不敢直面和追求,又何谈武道呢? 他哈哈一笑,在丰水湖畔,朗声吟诵起来。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第101章 聚众闹事 时间如同指间沙,不经意间就匆匆流逝。 沣城,白虎帮驻地。 绣着白色虎头的旗帜在校场上猎猎作响。 天空厚重的积云层层叠叠,压的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于少白虎眸含泪,拉着周阎的手,不忍的道:“这几个锻骨境的强者,都是我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家底, 你到时候可得全须全尾的交给我啊。” 他哭的,不是舍不得放任手下这些人去为周阎卖命。 而是周阎不带他去朔郡冒险。 “好了好了,少白,我这也是遵从玲珑姐的意思,要是带你去,这不是害了你么。” 周阎满意的看了看被从白虎帮抽调出的四位锻骨境强者,然后用力从于少白手中挣脱出去。 这四人,都是白虎帮的供奉,于少白花了大价钱培养出的。 “齐鹤,林繁,王志光,何昌建,你们四人,以后便在周阎手下听命吧,至于俸银,每月我再多给一瓶虎骨丹。” 咬了咬牙,于少白对着四名锻骨境武者开出筹码。 “多谢帮主赏赐!” 四人齐齐拱手。 名为齐鹤的武者,是个四十来岁身材魁梧的大汉。 他背着两柄银色短枪,留着长须,眼神冷峻,这么大冷天,仅着一短褂,赤裸双臂,其上肌肉虬结。 其他三人,明显都以他为主。 齐鹤上前,对着于少白情真意切的道:“还请帮主不用为我们这些弟兄忧虑,我等身受你的供养, 去了战场上,定不会丢了你的面子。” 说完,他双手抱拳,又对着周阎拱手说:“日后周掌柜有任何吩咐,哪怕是赴汤蹈火,我等任凭差遣,绝无半点怨言!” 一旁周阎嘴角弯起,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了!” 见于少白还哭丧着脸,周阎忍不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时辰不早了少白, 我们先出发,空闲了我也会用红眼隼为你送来信件。” 于少白用拳头在周阎胸口狠狠捶了两下,然后才正色道:“放心,我让胡三又抽调了些粮草运往桃花镇去了, 至于绿柳山庄那边,也已联系好,让他们为你麾下军卒打造兵器甲胄。” 周阎抿唇,眼神中饱含感动之色。 不过他并未多说,自己欠于家姐弟的恩情,已经太多了。 说出来,反倒是有些矫情。 朝着于少白拱了拱手,他骑上自己的枣红马,和齐鹤四人一起纵马出了白虎帮。 不过大半月时间,原本安静祥和的城里,沿街多了很多乞讨的流民。 石板道上的积雪已被踩踏成冰,刚过年节,可这外城区,却没有半点节日后的气氛,到处都死气沉沉的。 城门口 ,缴了银钱,几人被引到小门处出城。 城外有十几家城中富户设立的粥棚,一眼望不到头的流民排在这些粥棚前面,任凭各家的管事如牲畜般挑挑拣拣。 周阎叹了口气,一抽马鞭,开始纵马朝着驰道上奔腾。 眼不见为净,他的心全都飘到了桃花镇那边去,哪还有其他心思去管这些闲事。 八百骑黑甲军裁撤下来的军卒,如今已是连人带马到达了桃花镇。 周云虎和铁戊,几日来多番用红眼隼送来信件,他们按照计划行事,目前还算顺利。 这让周阎也放心不少。 他最害怕的,就是突生变故,折损了人手。 ...... 桃花镇,黑甲军驻地。 校场之上,裁撤下来的军卒正在铁魁分给周阎的半边区域内端着饭碗进食。 天上飘着小雪,这些人衣衫单薄,就这样或蹲或站,在露天吃着午饭。 “周掌柜,新年安好啊!” 等周阎到时,有几个黑甲军中的校尉出来迎接。 “新年安好啊各位大人!” 周阎含着笑,从齐鹤手中取过几匹锦缎送到这些校尉手中。 几人在雪中推辞半晌,才喜笑颜开的接过。 周阎目光在场中扫视一圈,然后有些诧异的看向为首校尉,小声的凑到他身边问道:“铁大人可还在军中?” 这位校尉一身酒气,满面红光。 他迷瞪着双眼,接过周阎暗中递过来的钱袋子,这才笑眯眯的道:“铁大人去了府城,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呢!” 府城? 周阎一个激灵。 他可是从于玲珑那里知道,如今大乾的八皇子姜天望,正在府城当中。 这铁魁去了府城,怕不是在姜天望那里吧。 见这校尉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周阎也没敢细问,打了个哈哈,随着众人走入了军营当中。 “周掌柜,那些裁撤下的军卒,都被安置在西营。 如今没人照看,这些贱皮子天天在营里打架生事,你可得好好管管啊......” 校尉腆着个大肚子,抓着周阎先前送上的钱袋,在袖中掂着分量,漫不经心的说道。 “让大人烦心了,小的这就去处置!” 周阎陪着笑,送这些人进了营帐,又坐在末位陪着喝了几杯酒,这才告罪一声后离开。 出了大帐,走了几步,见四周无人,沉吟一会后,周阎对身后跟着的齐鹤等人吩咐道:“西营那些军卒, 都是些新裁撤下来的兵痞,你们先进去给个下马威,杀杀他们的锐气!” “是!” 齐鹤紧了紧肩上披着的蓑笠,弹抖去上面落下的雪,毫不迟疑的说道。 而其余三人,也是纷纷点头,露出了然之色。 以他们锻骨境的修为,对付一群磨皮境的丘八,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一路上,沿途所有开销,周阎都很大方,不但好菜好酒供着,闲暇时还会陪几人练练拳脚。 所以双方都熟稔了不少。 对于这个还不到弱冠之年实力便与自己几人相当的年轻人,齐鹤几人也不敢拿大。 周阎和善,他们自然是打蛇随棍上,趁机拉近关系。 “好,那到时候便看我眼色行事!” 周阎用气劲震碎身上积雪,大笑着开口。 “诺!” 几人也笑着领命。 他们如今身在周阎麾下,一言一行,自当以周阎马首是瞻。 西营,刚刚吃饱饭的闲散军卒,有一伙十几人聚在一起, 朝着看守的军卒骂骂咧咧:“这都来了三四天了,天天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军营里,快放大爷们出去潇洒潇洒!” 一来就被桃花镇的黑甲军关在这西营,虽然顿顿能吃饱饭, 可在这大冷天守着寒冷的营帐,哪比得上去外面找个酒馆,抱着小娘子舒服。 “就是就是,我等与你们也有同袍之谊,怎么比那牢里的犯人还管得严!” “快给我们送些酒来,天天闻着飘过来的酒香,老子的馋虫早都被勾起来了。” ...... 随着这伙人鼓动,越来越多吃饱饭的军卒,都嘻嘻哈哈的围拢了过来。 “退后,退后!” 看守这批人的小旗官满脸骇然,抽出黑刀大声吼叫着让这些人退下。 “就你有刀是吧?” 有个满脸横肉的军卒,见这小旗官敢拔刀,立马从自己袖口取出一柄短剑,在小旗官面前比划起来。 眼看人越来越多,个个不怀好意,有要冲过来的架势,小旗官额头,已经开始渗出细密汗珠。 他心中暗暗叫苦,同时也有些庆幸。 还好刚来时,校尉大人担心这些家伙闹事,就把甲胄兵器等都收缴放在了军械库里。 不然,现在这些人就敢冲上来跟自己火拼。 第102章 杀鸡儆猴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 西营外,马蹄奔腾之声如冬雷炸响。 “开营门!” 有守卫机敏,见到周阎这几人是被校尉大人迎进营区的后,立马大喝着,拉开了西营栅栏上的门闸。 马蹄声愈来愈近,而营内闹腾的军卒,慢慢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不是傻子,外面这么大的动静,即便营门打开,也不敢冒冒失失往出去闯。 很快,四骑踏碎冰雪,从洞开的门闸轰然闯入。 刹那间,狂暴的劲气搅动风云,直接朝着闹事的军卒横压过去。 那先前还叫嚣着要出营去抱着小娘子喝酒的军卒,这会倒是清醒了过来。 他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收起手中短剑,拨开人群,就朝着后面挤去。 “哎呦,朱老三,你个狗东西!” 有被朱老三踩中脚面的军卒跳脚怒骂,还未等他来得及转身追上,那四骑转瞬已到了他的面前。 炙热气血蒸腾地面,冰雪倏忽间就化作一团白雾升起。 被这股骇人气势迫近,这军卒双眼一闭,直接晕倒了过去。 四名锻骨境的强者联手组成的威压,如同山峦怒涛,排山倒海般的逼迫这些闹事军卒不断后退。 嗒嗒嗒— — 又有一骑缓慢靠近。 周阎冷着脸,怀抱四根白蜡木长杆,不发一言的走到齐鹤几人跟前。 他自晋升到锻骨境后,耳目比以前灵敏了何止一倍。 这些闹事军卒的动静,他听得一清二楚。 甩手将丈长的白蜡木杆子发到几人手中,然后狞笑着对齐鹤几人道:“往后,这些军卒,便会归到你等麾下。 今日见面,索性就为他们送上个见面礼如何?” 齐鹤先是一怔,继而击掌大笑道:“刚过年节,合该为这么贱皮子松松筋骨!” 说罢,他拍马,拿着白蜡木干,朝着一众呆愣在原地的军卒砸去。 筋骨断裂声顷刻间响起,齐鹤手中的白蜡木杆,舞出残影,或点或刺,或劈或挑。 马蹄狂乱,他如入无人之境,一人压制着上百军卒暴揍。 “你们还等什么?” 周阎面色铁青,挥手示意林繁王志光三人也一齐动手。 这三人也不怯场,锻骨境的他们,无论气势还是胆魄,都比常人要强得多。 高举白蜡木干,三人分散开来,骑马左右突进,将一百多军卒全都圈到一起,也如齐鹤一般毫不留手,开始狠狠收拾起来。 场中,哭爹喊娘的动静引得其他军卒侧目。 不过这些人见到周阎等人凶狠的模样,个个面面相觑,踟蹰不前。 不去管被齐鹤几人暴揍的军卒,周阎勒紧缰绳,让胯下枣红马来到校场中间。 他循着在校场上搭起的灶台,看了下那些被随意糟蹋撇弃的米饭蔬菜,原本冰寒的眸光,此刻竟有杀意迸出。 “齐鹤,下手狠一些,多打断几条腿,让他们以后好好长长记性!” 此刻,周阎要杀鸡儆猴。 随着先前排在前面闹事的十几人,被齐鹤重点照顾,个个打断四肢,打趴在地面上。 周阎这才收住心头怒火,直视场中数百道目光,声音冷冽的道:“我是周阎,也是你等日后要效命的上官。 我可是花了天大价钱,才让黑甲军中的大人松口,答应给你们一个博得荣华富贵的机会。 可看看你们,就是如此报答我的吗?” 说着,他一指灶台旁浪费的粮食,大声怒斥。 由不得周阎火冒三丈。 他这一路来,见到的流民,都食不果腹。 可这些军卒,却是好吃好喝供着,还这么铺张浪费。 这些人,全都是畏威而不畏德的贱皮子。 没了军中的路子,他们被裁撤后,也只能回到乡野当个无所事事的流氓地痞。 是周阎收留了他们,但这些人没有半点感恩之心。 周阎眸光森然,气势如渊如海,他跨马缓慢前行,一步步敲打逼迫着场中军卒忐忑不安的内心。 刷拉— — 一些人受不了这种巨大压力,身子一软,不由自主的跪倒匍匐在地。 片刻间,其他还站着的军卒,也恍然大悟般,个个跪倒在地,磕头祈求周阎原谅。 这些没有兵甲武器的军卒,在骑着战马的几名锻骨境强者面前,根本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要知道,好多军卒原本效力的军营当中,实力最高的长官,也不过是在练肉层次。 “将他们全都拖起来,绑在杆子上吊起,若是能熬得过一夜风雪,便饶他们一命!” 指示看守西营的守卫上前,把被齐鹤几人打断四肢的军卒像死狗一样拖起吊在校场中心木杆上, 周阎这才觉得身上怒火消停了一些。 敢闹事,敢糟蹋自己的粮食,那就拿命来抵。 他在这些人身上,可是一人投入了三十多两银子,若是今日不趁机压服,以后还如何统领他们攻入雀翎部。 对周阎残暴的手段,其余军卒噤若寒蝉,个个磕头如捣蒜,连头都不敢抬起半点。 “全都起身,五人一伍,十人一旗,有曾在黑甲军中担任过伍长,小旗官的上前听命!” 让这些人在这寒冷天气中跪了一炷香时间,看他们一个个都开始面色发青起来,周阎这才发号施令。 很快,一个个伍长小旗官被军卒们推搡了出来。 被几大黑甲军军营裁撤下来的军卒里,伍长和小旗官并不多,一共才二十多人。 “你们去挑选人手,再推举出些伍长小旗官出来,凑够人数!” 周阎很有耐性,看着乱糟糟的一群人慢慢折腾,最终才排好队伍。 “齐鹤、林繁、王志光、何昌建......” “属下在!” 被周阎点到名字的四人,丢下白蜡木杆,赶忙上前。 周阎温和笑着看向四人,然后才缓缓道:“每人各挑选二百人归你们麾下,以后他们便是你们手底下的军卒!” “诺!” 一听周阎要给他们分兵,齐鹤等人都摩拳擦掌,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他们在白虎帮中,地位就颇高。 这两百人,对他们来说算不得什么。 可周阎如此大方,一来军营,就给他们委任要职,还分派军卒到他们手下,这立时,让几人都有些激动。 “这几日好好操练下他们,不要让他们在军中再生事端。时间紧迫,我需要一支能战敢战善战的骁勇士兵,你们明白吗?” 周阎神情凝重,语重心长的看着满脸喜色的四人。 “吾等明白,绝不会辜负大人的心意!” 第103章 拉拢人心 天蒙蒙亮,几个医师走入西营。 被挂在木杆上吊了一整晚的十几个军卒,这会还有一口气。 毕竟是武者,身体素质比之常人要超出许多。 他们被割断绳索救下,先喂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然后又在几个医师服侍下吞服了疗伤秘药。 周阎掀开营中大帐帘子走出,面无表情的看着昨日闹事的军卒被抬回到帐篷接骨治疗。 “大人!” 齐鹤与其他三个锻骨境武者这会也已穿戴好甲胄,从帐中迈步而出。 “去把人都喊起来吧......” 周阎挥了挥手,示意几人去把昨日被他们折腾了一天的军卒全都从睡梦中叫醒。 “诺!” 几人嬉笑着,提起短棍,掀开一间间军帐,朝着还躺在软榻上的军卒就是一顿物理唤醒。 很快,在一阵鬼哭狼嚎声中,校场上站满了歪七扭八的军卒。 有伍长和小旗官声嘶力竭的呐喊,指挥着他们站好队伍。 慑于齐鹤几人的淫威,这些军卒,个个如丧考妣,垂头丧气的缩着脖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动起来,绕着营区先跑五十圈!” 周阎比划了个手势,让齐鹤几人监管好这些人,而他则回返到自己的帐篷中,修炼起了武学。 一连几天,这些裁撤后被周阎收拢来的军卒,都过上了生不如死的生活。 白天被操练累的跟狗一样,晚上还得挑灯两两对战,一旦打输,立马加倍责罚。 若有人懈怠或者反抗,顷刻间就会被几个锻骨境强者拉出来暴揍一顿。 管你什么军痞刺头,几日下来,全都整治的服服帖帖的。 他们看到周阎后,就像老鼠见到了猫,一个个恭敬的恨不得跪地磕头。 入夜,周阎捧着一卷行军布阵的兵书,斜靠在软榻下,听着齐鹤几人向他汇报情况。 “物极必反,过犹不及,明天开始给他们降降强度。 我已吩咐后勤的管事杀了几十只羊,明日再好好犒劳他们一番!” 周阎嘴角勾起,对着说的兴起的几人道。 “还是周大人您仁慈,这些贱皮子,就得好好盘剥收拾一番,才能懂得什么是军法严苛,不容放肆。” 何昌建是个光头大汉,这会正抱着只烧鹅啃的满嘴流油。 在白虎帮时,平日里都有侍女仆役服侍,每日除了练练功法,就是到处寻欢取乐。 这舒服日子过久了就会疲倦,如今来到军营,替周阎收拾这些不成器的军卒,就成了何昌建最大的兴趣。 周阎不由失笑,看着何昌建,用手指点了点他,才轻声道:“只是打磨平这些人的脾性,让他们以后知道上下尊卑,能为我效命即可, 却是不好折腾的太过了,以免失去身为武者的悍勇之气。” 齐鹤舔了舔油腻的手指,然后在布帛上擦了擦,抢在何昌建前,笑着看向上座的周阎,恭敬开口道:“我大概明白大人您的意思了。 明日里,由我扮黑脸,大人您出面再为他们降低些训练强度,给他们改善下伙食,这样,也好提早的收服这些人的心!” 齐鹤这话,简直是说到周阎的心坎里去了。 对雀翎部的攻势马上就要展开,他不可能花太长时间,慢慢施展仁义手段,去让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军卒归心。 反而先让齐鹤几人施展霹雳手段,他再适时出面,春风化雨,让这些人记住他的好,以便日后为他效命。 时间紧迫,他手下可堪使用的人实在是不多。 这八百骑军卒,他准备全都当做耗材,拉到朔郡战场,只有历经厮杀后勉强能活下来的武者,才值得他大手笔投资。 他没有时间按部就班慢慢培养自己的亲信,只得使用这种非常手段。 自他见识过这个世界的残酷,明悟慈不掌兵的道理之后,便不会再有什么妇人之仁。 ...... 齐鹤提着短棍,抽打着一众军卒在校场搭起的灶台前排好队伍。 大铁锅里,白花花的羊肉正在沸腾的汤汁中上下翻滚着。 蒸好的一屉屉馒头被伙夫搬了出来。 诱人的肉香在校场前弥漫,无数军卒都吞咽着口水,踮着脚尖,眼巴巴的瞅着锅里的羊肉。 “你们这些贱皮子,原本是没资格享用这等美食的......“ 齐鹤粗狂的声音长长的拉起,他锐利目光在场上军卒面上扫过,然后一字一顿的吼道:“是周大人仁善, 见你们这几日训练劳苦,所以特地买来羊肉为你们改善伙食。” 独属于锻骨境的强大气血鼓荡劲力在校场边角肆虐,压迫的靠近他的一排军卒齐齐色变。 “端上碗,你们就得明白是谁让你们吃饱饭的,以后得常怀感恩之心,为周大人效命!” 话说完,场中众军卒都左顾右盼,愣在原地。 齐鹤有些失了面子,立马眼神示意王志光几人动手。 四人抡起棍子,冲入人群中又是按着这些没有眼力见的军卒乒乒乓乓一顿好打。 刚刚排列整齐的队伍,瞬息间就人仰马翻。 这几日被揍惯了的军卒也不逃跑,个个举着碗,顺势蹲在了地上,任凭棍子抽打在他们身上。 “齐鹤,好了,先停手吧!” 这时,周阎龙骧虎步的从营帐中走出。 他视线从众军卒身上掠过,然后停留在队列最前一个满脸胡茬,看着有些沧桑的武者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周阎笑容温和,显得很是平易近人。 那武者有些忐忑,用袖口擦了擦鼻涕,然后忙不迭的点头哈腰道:“回大人,小的名为计云,祁县人士!” “先起身吧!” 双手虚抬,示意这个武者起身。 然后来到灶台后,接过伙夫递来的大勺,亲手为计云舀了一大陶碗羊肉。 “连日训练体魄,可还能坚持下去?” 周阎将碗递到计云面前,轻笑着询问。 计云下意识舔了舔干裂开的唇角,嗅着碗中羊肉汤飘出的香气,双眼泛红的道:“自然是能坚持下去的, 大人如此体谅我们这些粗鄙武夫,就是天天挨棍子,都得坚持下去。” 他说话有些老练,满是讨好的味道。 周阎也不恼,笑着将羊肉送到他手中。 又抓过两个白面馒头,放到堆满肉骨和萝卜笋干的碗中。 “今日馒头管够,下去吃吧......” 拍了拍计云肩膀,言语中满是鼓励和欣慰。 计云涕泪纵横,原先在黑甲军的时候,上官经常喝兵血,他都不知道多久没尝过这肉味了。 随后,一个个排好队的军卒上前,周阎都会亲手为他们奉上羊汤,然后再与之交谈几句。 不过片刻功夫,他就和这些军卒打的火热。 这些军卒看向他的目光中,除了敬畏之外,还多了些热情与熟稔。 第104章 马槊 随后两天,营中顿顿都有肉食,馒头也是不限量供应。 这些军卒头一天还很兴奋,吃的大快朵颐,等连着吃了两天后,他们渐渐沉默了下来。 这些人并不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兵,周阎这种反常举动,让他们也是不安起来。 红眼隼荡开云层,厉声尖叫着扑到高举手臂的周阎面前。 锐利的勾爪刺入兽皮护臂,羽翼扑闪间,身子稳稳站停在周阎右臂之上。 一个红眼隼,双翼展开时足有一米,重量也有四五十斤。 接过还带着血液的新鲜肉条,周阎将其送到红眼隼鸟喙边缘。 红眼隼张口,三两下便将一盘还冒着热气的肉条吃完。 待它安定,周阎这才不疾不徐的从红眼隼腿部,取下保存完好的竹筒。 拆开蜡封,里面是周云虎的字迹。 飞快的扫视完上面的内容,周阎原本紧绷的唇角上也是不自觉的挂起笑容。 被他派去朔郡沿着贩盐路途探寻的周云虎,此刻已经回返到了神女峰,与铁戊带领的队伍汇合。 因着年节到来,铁魁要去府城的缘故,原本派去跟随铁戊的黑甲军,前些日子已被抽调了回去。 如今,铁戊正和周云虎守在神女峰最大的一个蛮匪寨子周边。 这封信,一边是向周阎报告消息,一边是朝他求援。 “五百多人的蛮匪大寨,里面磨皮境武者有二百多人,倒也算是一块硬骨头!” 周阎点了点头,对周云虎和铁戊没有冒然行动感到很欣慰。 不过,拔了这处寨子,那神女峰上,就没有任何其他匪寇能威胁到他的粮道了。 他以后,自是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将储藏在桃花镇的物资源源不断的输送到朔郡去。 “齐鹤!” 想到此处,周阎连忙叫来齐鹤。 “大人!” 刚刚训练完军卒的齐鹤,脑门上还冒着热气。 “吩咐伙夫,今日给兄弟们每人多加二两烈酒,肉食也放开限制,让他们敞开肚皮吃!” 听到周阎话语,齐鹤身子一个激灵,思索了下,犹豫道:“大人这是要有行动了?” 八百人,还全都是武者,光吃喝都得一大笔银子了。 更何况,供应给他们的伙食,异常的不错。 即便是齐鹤,都看的有些心疼。 这些贱皮子,哪配得上这么好的待遇。 周阎点了点头,简单说了下接下来的谋划。 “只是一个小小蛮寨,没有锻骨境强者坐镇,弹指可破!” 齐鹤眸光闪烁,毫不在意的拍了拍胸口。 这几日不光是营中的军卒,就连他们几个锻骨境强者,每日都会从周阎这里领到一份价值不菲的锻骨秘药。 要是再不做点什么,天天这样白吃白喝的,他齐鹤也过意不去。 “哈哈哈,那倒是不用劳烦几位老哥出手,这次攻伐蛮寨,刚好看看这些军卒的成色,就当一次练兵好了!” 眼下正处于寒冬腊月,再加上于玲珑那边,还迟迟未有消息传来。 所以周阎,还不打算这时候就大举进入雀翎部。 “也好,这些军卒手头都见过血,不是新瓜蛋子,多带他们打几场胜仗,提升提升士气。 关在这营里时间久了,就像是被拔去牙齿的老虎,练的再强壮,放出去,都不敢咬人!” 齐鹤对周阎的这个决定很是赞同。 “对了齐大哥!” 就在齐鹤领命,转身要朝营区角落伙房那边走去时,周阎似是想到什么,连忙开口叫住了他。 “大人还有何事要吩咐?” 齐鹤诧异回头,拱手问询。 周阎抿唇,迟疑数下,才缓缓开口道:“我看齐大哥背缚短枪,想来在枪道上应是无比精通。 我这几日闲暇时在营中练武,总觉得自己手段不够多,不知齐大哥能否为我传授些枪道技艺? 放心,我也不勉强齐大哥你,但凡你有所求,我能做到的都会竭力满足。” “哈哈,我想是什么,原来是要和我学枪术!” 齐鹤刚被周阎脸上凝重的表情吓了一大跳。 可等他听明白周阎的意思后,立马放松下来,笑着开口道:“我这枪术,是家中传下来的, 教给别人,自然不会有什么顾虑。 周大人等下若是有空,不如我们来练练如何?” 他也没提要求,直接答应下来了周阎的提议。 明眼人都可以看到,如今周阎上升势头不可阻挡。 这时候能落下一点人情,那可是价值千金。 齐鹤四十多岁的人了,经历和见识过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不过这些人大都庸碌,如周阎这般罕见的,倒是不多。 他自是不会那么短视,捂着家传枪法敝帚自珍。 不过是一套枪法,连意境武学都算不上,教给周阎,换来一份天大人情,这份买卖划算。 “那小子在这里,就先多谢齐大哥赐教了!” 闻弦而知雅意,周阎对齐鹤的小心思,也心知肚明。 不过成年人的世界,都是利益等价交换。 自己今日从齐鹤这里学会枪法,日后肯定也不会让他吃亏。 不过这份恩情,他得认! ...... 等到齐鹤从伙房那边过来,周阎立马迫不及待的拉他到了大帐后边的空地之上。 一排武器架上,放着刀枪剑戟种种武器。 都是寻常铁匠打造,连锋刃都没打磨出。 虽是有些徒有其表,可日常训练,倒也算足够。 校场上军卒训练的喊杀声震天,而这边空地,倒是有些安静下来了。 齐鹤迈着步子从兵器架上走过,他先是抓过一杆马槊,掂了掂重量, 对着周阎道:“大人想学习枪法,应是为了在战场上厮杀吧?” 周阎有些不明所以,可他还是很快点头。 他现在对敌主要用的武器,是黑甲军独有的黑刀。 这种刀虽然锋锐坚硬,算是上乘兵器,远非他之前所用的朴刀能比。 可黑刀不过一米出头,步战时还好,若是骑乘上战马与人厮杀,就有些捉襟见肘。 而且,没有长兵器,他就少了能借助马匹冲锋所带来的力量。 所以这几日在营中习武时,周阎就有意向,准备多学一门长兵器,为日后在战场厮杀做准备。 反正他有熟练度面板,只要武学能拓上面板,开启进程后便可一日千里。 多学几门武艺,根本不会拖慢他提升锻骨境修为的速度。 见周阎点头,齐鹤也是放下马槊,转而从背上拔出短矛。 两矛相击,发出金铁之声后,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将两柄短矛尾端对准,开启机扩拧动几下,瞬间转变成了一柄双头长枪。 “我家传枪术,其实是脱胎于战场厮杀之法。 可惜我年轻时气傲,受不得军法约束,就没有去从军。 这门枪术,也被我改动几番,变为短矛专用,方便我平日与人厮杀。” 见齐鹤陷入追忆往昔中,周阎忙洗耳倾听。 第105章 凤回巢 丈长的马槊在齐鹤手中轻若无物。 他深吸口气,手臂肌肉弹抖,朔身瞬间呼啸弯起一个明显弧度, 继而朔锋前刺,空气声骤然有啸鸣之声响起。 尖锐声音如同夜枭悲鸣,直让人毛骨悚然。 “我家传枪术,名为凤凰三点头,乃战场一等一的杀伐之术。” 齐鹤神情肃然,双手执着长朔,缓缓摆出架势。 “相比于长枪,马槊更利于骑兵冲阵厮杀,这两者之间也有共通之处,周大人且看好了!” 语毕,齐鹤脚步后撤,瞬息猛蹬地面砂石。 他纵身借力腾空而起,五六十公分长的朔锋携带滚滚风雷之势被高举过头顶。 双臂之上小山般的肌肉块块隆起,猛地向下用力劈砍。 “凤喙夺命!” 这一击,如盘旋于九天之上的猛禽亮出双爪捕食,急掠而下的朔锋在被冻得结实的地面之上斩出道一米多长的沟壑。 “喝!” 齐鹤吐气如雷,坠下的同时,拧腰转胯,将握于掌心的朔身横扫。 刚刚被击打起的砂石冰雪,刹那间被一分为二。 眉宇间露出几分得色,齐鹤冲周阎一笑道:“此为凤翼燎原!” 齐鹤话语一落,将朔锋拖于身后,身子向前恣意横跨数步。 弹指间,沸腾躁动的气血从他体内汹涌而出, 倏地,他怒目圆睁回头,大朔朝天抡起,朔锋向前迅疾直刺。 这一式,看的周阎汗毛倒竖。 只觉那闪着寒芒的枪尖直直刺向了自己的眉心深处。 这看似闲庭信步毫无杀机的一式,却是暗藏有如此致命招数。 若是与人对战时,那人稍有分心,怕是立时会被朔锋扎成冰糖葫芦。 “厉害厉害!” 周阎内心惊骇,忍不住连连称赞。 “这最后一招,才是凤凰三点头最核心的一手,名为凤回巢!” 三招完毕,齐鹤皮肤被气血刺激的通红,有汗液冒出。 “好枪法!” 周阎啧啧称叹,看着被朔锋破坏的如同蛮兽拱过的地面,双眼中满是希冀之色。 如此枪术,若是习得,再借助枣红马奔腾而起时冲锋的力道,寻常锻骨境,怕是都难接自己一招。 接下来,齐鹤也没半点隐瞒,直接将凤凰三点头的气血运行路线为周阎分解讲了一遍。 马槊本就作为一种骑兵使用的重型武器,势大力沉,再加上齐鹤所传的凤凰三点头,更是有种一往无前,有死无生的决然之意。 所以练习这门枪术,最重要的就是掌握其中所蕴含的枪势。 “拿着,先耍两遍,让我看看大人你参悟的如何!” 齐鹤讲的有些口干舌燥,他抹了把额头汗珠,然后将马槊扔到了周阎手中。 “我看大人和这营中的几个校尉关系都匪浅,今日闲时可以去找他们问问, 看军械库里有没有真正的长朔,这把,还是品质差了些!” 齐鹤有些不满的摇了摇头,刚才自己不过是使了四五分力道,那桐木做成的朔身已经被气劲撕开了些许裂缝。 怕是周阎再多习练一会,这杆马槊就会报废不能用了。 “多谢齐大哥提点!” 周阎含笑点头,这事很容易,张口说句话的功夫而已。 他今日就得出发前往神女峰,等下去往军械库领取麾下军卒被收缴走的军备时,顺便讨要一柄。 想来那些校尉看在自己数次大手笔的份上,定会卖他一个面子。 周阎所图甚大,深知财可通神的道理。 所以平常对待这些在黑甲军中执掌权柄的人,都是大手撒币,毫不吝啬。 他这两次贩盐赚的银子,到手还没捂热乎就全都散了出去。 倒不是不心疼这些钱,毕竟,这怎么说,也是自己和麾下兄弟几千里路途,卖命所得来的。 可今日花费的那点钱财,相比于自己日后所得,怕是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譬如眼下,如果能夺取到雀翎部的盐矿,那自己就等于是掌握了一个能下金蛋的母鸡, 日后取之不尽的资财,就会源源不断的到达他的手中。 孰轻孰重,周阎自是明了。 很快,在齐鹤的指导下,周阎用长朔在这空地上练了一会凤凰三点头。 直到他眸中泛起笑意,看着凤凰三点头出现在了熟练度面板上,这才擦去额头汗渍, 将马槊放回兵器架,和齐鹤一起来到了大帐之中。 端坐于主位,自有仆役送上香茗和果干。 示意座下的齐鹤无须客气,随便享用后,他旁若无人的打开了熟练度面板。 金色符文流转,一行行文字陡然呈现在他眼前。 蛇缠手——熟练64% 斩铁刀法——圆满∞ 切玉腿— —熟练35% 赤阳离火刀— —入门59% 凤凰三点头— —入门27% 境界:锻骨— —初入1%(白骨蜕凡经) 看着熟练度面板上,凤凰三点头这门枪术不但入了门,还到达27%的进度,周阎嘴角,也是抑制不住的露出灿烂笑容。 随着他实力增长,手中掌握武学的境界提升,日后,他再习练任何功法时,都会在前期为他提供一些加成。 毕竟,武学经验这东西,一通百通。 这,正是熟练度面板的强大之处。 不止能永远让他保持砥砺前行之态,还能触类旁通,为其他武学入门奠定基石。 在帐中歇息了片刻,周阎才挥毫泼墨给周云虎回了一封书信,让吃饱喝足的红眼隼送了过去。 今日并未有风雪,天气还算晴朗。 所以趁着这个好机会,周阎准备带领人马在入夜前,赶赴去与周云虎等人汇合。 ...... 营中属于黑甲军的军械库旁,周阎和一个膀大腰圆的校尉谈笑风生。 这校尉姓罗,是府城世家出身,虽是旁系,却也蒙受祖荫庇佑,年不过三十,就在黑甲军中,袭得校尉一职。 罗校尉极为熟稔的接过周阎塞来的五两银子,旁若无人的放入袖中暗袋之中。 “不过是一柄马槊而已,何须周掌柜如此费心,等下随愚兄进了军械库后,随意挑选便是!” 说着,他取下腰间铜制钥匙。 伴随着一阵绞盘吱嘎作响声,军械库沉重的大门被缓缓打开。 第106章 风云化龙(元旦快乐) 西营,校场。 旌旗翻卷,刀枪如林。 分发下黑甲黑刀,佩齐装备战马的一众军卒焕然一新立于校场之上。 这些人神色虽是肃穆,但眼中还是带着些许迷茫和慌乱。 对未知前途的迷茫、和即将要出营作战的恐慌,让他们个个有些手脚冰凉。 此刻,肃杀的气氛笼罩于黄泥夯成的校场之上。 周阎身骑高大枣红马,背负黑刀,手中提着一把鎏金十字马槊,英姿勃发。 而齐鹤、林繁、王志光、何昌建四人,俱是穿戴好了甲胄,威风凛凛的端坐于战马之上。 他们跟在周阎身后,绕着八百军卒,环视检阅了一圈。 手握成拳高举过头顶,周阎眼眸冰冷,不发一言走到校场中心搭起的台子之上。 台下,窃窃私语声瞬间消失不见,所有目光都朝周阎所在方位注视了过来。 胯下枣红马不安的喷吐着鼻息,白色雾气从它口鼻中冒出,随之逸散消失在了空气当中。 黄灰色厚重的积云使得天空低垂,刺骨的冰寒伴随着凛冽的风,静然弥漫于天地之间。 过了片刻,周阎才放下攥紧的拳头,他眼神示意校场之外的仆役,将几个大木箱抬了过来。 周阎下马,俯下身子,从木箱中,抓出一个红色傩面。 红黑相间,造型狰狞诡异的火鬼傩面,顷刻间就出现在场中众军卒的眼中。 “这是什么?” 有骚动声传来。 可很快,他们就被齐鹤几人大声怒斥,将这丝躁动给平息下去。 五指紧紧扣着傩面粗糙的边缘,鼻中还能嗅到实木清香的气息,和那重重的油彩味。 为了赶制出这批火鬼傩面,周阎可是付了好大一笔银子,才堪堪踩着时间点凑齐。 将火鬼傩面戴在脸上,刹那间,原本那个俊秀少年就变为了一个杀机凌然的邪神鬼魅。 面具双眼部位,漆黑的空洞之下,只剩下深邃冷冽的眸光。 伴随枣红马嘶鸣之声响起,周阎直接跃马从高台之上跳下。 轰隆隆的马蹄声踩碎冰雪,速度由缓至急,瞬息奔腾而至,堪堪停在一众骑着战马的军卒之前。 “以后,你等便是我鬼面军中,火鬼营的一员!” 周阎清冷的声音震破云霄,响彻在了一众军卒耳膜之中。 抬起木箱的仆役气喘吁吁的跟在他的身后,周阎探出马槊,朔锋一挑,将那沉重的木箱托举到了马背之上。 周阎打马,从排列整齐的军阵之中穿梭而过。 一副副面具,被他亲自交到这些军卒手中。 像是某种庄严神秘的仪式一般,随着面具分发下去,这些军卒心中的恐慌,也渐渐消退。 他们的目光紧紧跟随着那个一骑枣红马的身影移动,脊背也愈发的挺直。 时间一点点流逝,呼啸的风声一刻也未停歇过。 可没有一个人有半句抱怨。 他们静静矗立着,沉默的接过周阎递来的火鬼傩面。 粗糙手指从傩面上的纹理划过,凝视着这充满邪性的红黑色面具,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众人心头。 仿若一丝火苗在黑夜被点燃,继而,这火光越来越大,逐渐有了席卷天地之势。 八百副面具,全都分发下去,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 而不知何时,场上军卒的精气神,发生了奇妙的蜕变。 雷鸣般急促的马蹄声再次响彻校场,周阎驾驭着战马,绕着这些人一圈圈奔跑。 直到,他手中马槊突兀刺出,挑断一杆立在栅栏之上,被风吹的猎猎作响的血红大旗。 左手如电,擎起大旗高扬过头顶。 周阎目光如鹰隼般再次凝视军容肃整的八百军卒,他胸腔中,心脏部位犹如脱缰野马般猛地剧烈跳动起来。 这八百骑,在他眼中,接天连地,几乎充斥满了整个校场。 一腔热血,如火山喷发似的,刹那间涌上心头。 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是那么美妙,他灵魂颤栗,一时间,尽是有些失神。 “大丈夫,当如是!” 周阎心中呐喊,豪情直冲云霄。 无处宣泄的气血在他体内一圈圈狂涌,砰砰跳跃的心脏如同擂鼓。 “覆面!” 抑制不住的激动心情裹挟在穿云破石的嘶吼声里,从周阎口中发出。 “覆面!” “覆面!” 齐鹤四人戴着火鬼傩面,齐齐大喊。 独属于锻骨境武者强大的气血之力,几乎要将校场上空的云层搅碎。 “诺!” “诺!” ...... 八百骑军卒,这一刻,整齐划一的将火鬼傩面扣在自己面颊之上。 从此刻起,他们就有了一个新的名字— —鬼面军。 “出营!” 周阎呐喊,率先一骑当先,朝着洞开的门闸冲出。 其后,八百军卒挥起马鞭抽打在战马臀部,如同裹挟血雨腥风的黑云,紧紧跟随其后。 “哈!” 落在后面的齐鹤和林繁三人对视几眼,尽是露出几分钦佩之色。 “了不起,如此年纪,便可如臂指使般统御八百军卒,啧啧啧,我这一把年纪,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王志光取下脸上戴着的傩面,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后,才喟然长叹。 “谁说不是呢,我要不是白虎帮的人,现在就想加入他的火鬼营中,替这小子当马前卒,为他卖命了!” 林繁挠了挠鸡窝似的头发,赞不绝口。 齐鹤嗤笑一声,道:“以周大人和于帮主的关系,你若真的想去火鬼营,还不简单?” “唉,老了老了,我这个年纪,上有老下有小的,只是想想罢了,哪有舍弃一切去跟随周大人的勇气呢!” 林繁郁闷的吐了口浊气,双腿夹住马腹,朝着快要出营的队伍追赶而去。 “齐老大,你不会真的动了心思吧?” 何昌建双手在自己大光头上摩挲几下,不可思议的询问道。 狰狞可怖的火鬼傩面戴在他脸上,整个人显得有些滑稽。 “这小子不但治兵领兵有一手,就连悟性也超群!” 齐鹤拍马朝前奔去,一边走,一边唏嘘道:“我传他的凤凰三点头,只是练了几遍,就耍的有模有样的!” “金陵岂非池中物啊......” 一边走,一边感慨。 第107章 栈道 巍峨的神女峰被皑皑白雪覆盖,横亘在天地之间。 和数不清的军备物资一起来的上千名仆役和民夫,抽打着挽马,艰难的行走在山道之上。 身着黑甲,头戴狰狞火鬼傩面的军卒们,也紧紧随在这些人后,一齐进山。 先前分发鬼面的影响依旧还在人群中发酵,许多军卒在冰天雪地里沉默行走着,可内心,却是觉得有些火热。 齐鹤几人纵马追赶上来。 他们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那个骑马站在山脚巨石旁、审视着一个个军卒鱼贯进山的周阎身上,脸上皆是都出爽朗笑意。 “周大人!” 被几人默认为领头的齐鹤,下马拱手冲着周阎行了一礼。 “齐大哥!” 周阎温和回头,冲着几人颔首。 “是否让我等带一队人在前探路?” 齐鹤开口,试探着问道。 周阎伸手从巨石凹陷处抓过一把积雪,揉成一团冰水滴落,然后轻笑着道:“正有此意, 不过只需去一人便好,不知几位老大哥谁愿意前去?” “哈哈哈,让我老王去!” 背着开山斧的王志光身子笼罩在虎皮大氅中,有些跃跃欲试。 周阎冲他稽首,点头道:“那就有劳王大哥了!” “不碍事,不碍事!” 王志光连声笑着,御使马匹在山道上疾驰而上,很快呼喝起他麾下的军卒,随他开辟前路。 其实有铁戊等人近一月的在这神女峰上清剿匪寇,现在还敢留在这山上的,都已凤毛麟角。 唯一有些实力的寨子,全部人马都龟缩起来,不知是这大雪天气,还是惧怕了铁戊等人连日的杀戮。 入夜时分,周阎带着队伍,才堪堪走到和铁戊约定的位置。 行至山腰时,天气骤变,夹杂着雹子的大雪纷扬落下。 原本坎坷的路途更加难以寸进,还好军卒帮忙,这才和一众民夫在入夜不久后,才走到这处可以避风的山坳里。 周云虎和铁戊站在风雪中,高举着火把,静静守候。 橘色光芒照亮方圆十几丈的雪地。 “阎哥儿!” 见队伍最后的周阎冒头,两人连忙赶来行礼。 “云虎哥,铁戊!” 周阎点了点头,眼神中满是唏嘘。 不过近月未见,两人像是苍老了十岁不止,脸颊之上满是风霜痕迹。 朔郡的苦寒,由此可见一斑。 “辛苦你们了!” 周阎笑着抬手将两人扶起,然后才让出身后的齐鹤三人,给两边相互介绍了一遍。 趁着手底下人扎营的功夫,周阎向着周云虎问道:“白日里红眼隼上带来的信息太少, 你先给我详细介绍介绍这处蛮寨的情况吧!” 山风呼啸,冰雪扑打在脸上,仿若刀劈斧凿一般,疼痛入骨。 火把照耀的地面泛起刺目的光晕,周云虎舔舐了下干涩的嘴唇,黝黑五指从胸口夹出一张牛皮纸。 摊开,显现出其上记载的路线和蛮寨的守卫情况。 “咳!” 周云虎清了清嗓子,这才沙哑的道:“这处蛮寨,是大头领柯四蝠创立的,原先武者不过五六十人。 这一个月来,受铁戊清剿这山上马匪的影响,许多被破灭山寨后无处可去的蛮人, 都逃到了他这,无心之下,反倒是增加了柯四蝠的实力。” 说罢,周云虎不由失笑摇了摇头。 眼下这处需要周阎增派人手才能攻破的山寨,反倒是自己这些人一手促成的,说来有些讽刺。 铁戊脸色难看,他的胡须睫毛之上,都结满了细密的冰挂。 他手下可供驱使的,不过六十骑军卒。 而铁魁派给他帮忙的二百余骑,全都是出工不出力。 这才造就了无法全数灭掉马匪,反倒让这些人如同滚雪球一般,越聚越大的场面。 他喉头滚动几下,刚想开口,就见周阎摆了摆手,朝他宽慰道:“铁戊你无须自责,事情的经过我已大致明了。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清楚这个蛮寨,打通运输路线,其他的,都是小事。” 说完,他灼灼目光转回周云虎身上,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取下头上斗笠,掸去其上积雪,周云虎抽吸了几下鼻子,这才瓮声道:“这寨子处在一个山头之上,地形复杂,易守难攻。 要想进去,只有绝壁之上开凿出的一条栈道。 我派人进去勘察过,那栈道有一大段已被柯四蝠派人毁去,除非背插双翼,不然很难过去。 更别提,他还派人守在一侧,日夜都有人巡视。” 说完,周云虎也是紧皱眉头。 这种地形,极不利于大军进攻,即便周阎这次带了八百武者上山,怕是也无法长驱直入。 “你信中说,柯四蝠是练肉中期武者?” 周阎并没有周云虎这种忧虑。 他如今到达锻骨之境,再加上齐鹤四人,在高端战力这一块,倒是完全不虚。 所以他想问问柯四蝠的武道境界,再决定,是不是要始终如一的贯彻自己的练兵计划。 “是的,这柯四蝠虽然常年累月在寨子中不出来,可我等还是从俘虏来的几个蛮匪口中,得知了他的一些底细。” 周云虎刚想开口,一旁的铁戊却是见缝插针的说了出来。 周阎不置可否,对于手底下人的争斗,他潜意识里是乐见其成的。 于是沉思数息,才缓缓道:“这些信息是否准确?” “千真万确,也是我们运气好,赶在柯四蝠还没封寨的时候,抓到几个隶属于他的手下,这才拷打问出的,应当无误!” 见周阎并无不喜之意,铁戊也是内心欢呼,忙不迭的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诉出来。 “如此便好,只不过是一练肉境武者!” 周阎目光在齐鹤几人脸上扫过,玩味笑道:“还以为我练兵的计划是要泡汤了呢...... 不过这柯四蝠也是坐井观天,根本不知道锻骨境武者的强大。 几位老哥,不知道谁愿意出手,替我破掉那被毁去的栈道后的碍口?” 见周阎一副风轻云淡模样,周云虎和铁戊下意识露出不解神情。 可还未等他俩开口问询什么,就见裸露双臂,背负两柄短枪的齐鹤大笑着道:“这次就让我出出风头如何? 每日身受周大人你的厚待,我寸功未立,却是有些惶恐了。” 他双手负在身后,全身气血如滔滔大河一般激荡出声,震碎周边数丈内天空飘下的大雪,显得成竹在胸。 “好,那我加紧让手中工匠打造修复栈道所需物资,明日午时,齐大哥便可出手,替我们打头阵,破了柯四蝠的雕虫小技!” 周阎一锤定音,确定此事。 “是极是极,让齐大哥出手,倒是有些大材小用了哈哈。” 何昌建双手在自己的大光头上摸了两把,有些惋惜。 第108章 开辟 天光大亮,无名山头之下,已是热火朝天起来。 不断有骑着战马的军卒巡视四方。 而在栈道断裂地带,铁戊正带着几个军中好手,躲在临时搭建的工事内,和对面的武者对射着箭矢。 被于少白花钱雇佣而来的民夫仆役们,这会早早的开始埋锅造饭。 而营中军匠,也在加紧的赶制云梯等物。 在空地上忙里偷闲的练了一阵凤凰三点头的周阎,收起手中鎏金十字大槊,踏步返回到了自己帐中。 帐内,周云虎,齐鹤几人都翘首以盼。 “周大人这般勤奋,实在是让我等汗颜啊!” 齐鹤稽首做礼,起身连连恭维。 周阎谦虚一笑,示意众人坐下。 “齐大哥,那处栈道,你探查的如何,可有难度?” 虽说锻骨境武者已到达洞若观火的境界,可相比于漆黑长夜,他们还是习惯了在视线良好时行动。 “不过七八丈距离而已,那柯四蝠打的算盘,怕是要落空喽!” 齐鹤笑着打了个哈哈,然后又轻声解释道:“我看了下, 拆去栈道后遗留的锚点、打桩后开凿出的孔洞都还完好无损,这反倒是能给我很大的便利!” 周阎了然的点了点头,看来柯四蝠,还做着等自己大军走后再复建栈道的美梦。 毁去的这般不彻底,可能也是没见识过锻骨境武者的强大,内心有些小觑。 可这对周阎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好,午时我等便同齐大哥一起出发,今日主要目的, 还是练练麾下新进来的八百军卒,只要没有锻骨境的武者,就无需动手!” 周阎拿过周云虎递来的帕子,擦去额头汗水,很快定下计策。 周云虎默默垂首侍于周阎的身后,他的眸光中,带着无比的诧异和不解。 似乎阎哥儿的身上,发生了某种自己所不知道的变化。 要知道,柯四蝠的山寨中,武者可是足有二百人之多。 用来练兵,实在是太过凶险了。 记得自己上个月从朔郡回返,折损了人马后,还被周阎一顿责难,罚没了半月的银钱。 可现在的周阎,却是大口一张,就替麾下八百军卒做出了决定。 人命,在他口中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而已。 想到此,周云虎心中也是涌起一阵感慨和欣慰。 这世道,人吃人,良善之辈,终究难以走出太远。 周阎如今,就很好! 咚咚咚— — 栈道入口,一面牛皮大鼓立起,何昌建袒胸露乳,肌肉虬结的手臂高举着碗粗的鼓槌,擂的大鼓砰砰响。 山道之上,积雪碎石一齐被震起,朝着万丈深渊簌簌坠落。 周云虎这会,也带着李忠和几个猎户出身的弓箭手,前去替换铁戊。 似是这里的鼓声惊动了柯四蝠,栈道缺口那边蛮匪的数量,也是骤然增加了很多。 新编入火鬼营的八百军卒,这会弃了马,全都排列在入口所在的空地之上。 他们戴着鬼面,黑压压的一群,沉默站立着。 到了此时,再也没有人敢出言退缩,肃杀气氛笼罩在这片旷野之地。 “周大人,与我一同前去?” 齐鹤笑眯眯的,出言邀请。 周阎拱手,带头向前。 今日,定要破了这处匪寨,用蛮人腥臭的热血融去这漫山的冰寒。 栈道前,被毁去的一段空缺处,还能看到明显的火烧痕迹。 残留的桩基突兀的留在黑色崖壁之上。 栈道狭窄,最多也只能容得下两人并排站立。 对面的蛮匪们,这会奋不顾身的抽射着箭矢,朝着周阎这边疯狂攒射。 可惜,大多数的箭矢刚一过来,便被顶在前面的大盾挡住。 而就在箭雨间歇的短短时间内,周云虎手中白骨大弓已是蓄满力道, 一支沉重破甲箭发出尖锐啸鸣,直直没入对面一个马匪脖颈之内,将其扎了个对穿。 连串血珠飞洒,那马匪身子只来得及摇晃几下,便一头沉沉栽入深渊之中。 他身后,又有悍不畏死的蛮人上前顶上空位。 如今,两边都杀红了眼,尤其是蛮匪那边。 这近月以来,在铁戊毫不留情的清剿之下,侥幸活下来的蛮匪,都知道了这群鬼面暴徒们的狠辣。 根本不留活口,杀人抛尸,弃骸于深渊之中。 在蛮人的传承里,死后坠于深渊,灵魂永世不得安息。 铁戊这种行径,简直比部落里流传的那些神通广大,呼风唤雨的鬼神还要让人畏惧和仇视。 “云虎哥,且先带人退后!” 深吸口气,周阎接过一个军卒手里握持的长矛,然后出言命令周云虎后撤。 待栈道清空,周阎舞动手中长矛,击飞蛮人射来的箭矢,然后暴喝一声, 双脚踏地前倾,双臂大筋弹抖,肌肉发力,猛地将手中长矛电射甩出。 丈长铁矛化作残影,如闷雷般在栈道之上回响。 紧接着,七八道蛮人的身影皆是被这一矛洞穿躯体。 栈道对面,瞬间就被清空大片。 “周大人好臂力,这倒是省了我力气!” 齐鹤哈哈大笑着从林繁手中取过臂盾,然后身子如大鹏展翅,荡开一片风雪,急速朝着山崖之上踩踏而去。 他身形灵动,以一种违反重力法则的飘然姿态,如履平地一般在被火烧过的崖壁上奔行。 遗留下来的一处处桩基成了他飞行途中的落脚点。 短短二十来米距离,竟是在转瞬之间就被他拉近。 “死!” 齐鹤凌空怒喝,双脚倒踢,借力凸起的石壁,一跃飞到对面栈道之上。 臂盾裹挟千钧之力被他以手法掷出。 蛮人慌乱下射来的箭雨顷刻间被这臂盾击溃,而其后刚补缺上来的几人,转瞬又化作断线风筝,残躯摔入深渊之中。 “哈哈哈!” 齐鹤大笑着,两柄短矛幻化成万千道残影,他如入无人之境,在栈道之后冲杀起来。 “搭桥!” 昨夜才得知齐鹤几人都是锻骨境强者的周云虎,此时瞪大了双眼,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一边倒的屠杀场景。 不过,他也还未忘记自己的职责,立时呼喝着军卒护卫工匠上前。 长长云梯被推出,连通两边栈道。 新加入火鬼营的八百军卒中,在队伍前的十几人,口中咬着黑刀刀柄, 两人一组抬着形同门板状的厚实木板,朝着云梯之上铺去。 周阎、林繁、王志光三个锻骨境的武者,身子皆在此时腾空而起,踩着云梯急掠,直扑栈道对面。 山寨之中的蛮匪正沿着蜿蜒栈道蚁附而来,想要击败齐鹤夺回阵地。 至此关键之际,周阎几人也是火速出手。 他们要在蛮人还未站稳脚跟之时,为后续冲上的军卒,开辟一处立足之地。 “痛快,痛快!” 齐鹤手中短矛翻飞,每一枪刺出,都能带起一篷鲜血飙射。 他杀得兴起,双矛尾部机括相合,化作双刃长枪。 左右手交叉,转动长枪化作一团浑圆刃光。 身处于这片光华内的蛮匪,转瞬间就被搅碎成一团血雾。 残肢断臂横飞,腥臭的味道汇聚在逼仄栈道之上,久久也无法被山风吹拂抹去。 “快快快,加快进度!” 周云虎高大身躯立在栈道缺口前,指挥着军卒在短短时间内铺好木板。 栈道外,擂鼓之声愈发急促狂躁,刹那间和山谷的回响交织成一片。 “杀!” 已被眼前血腥场景刺激的双目泛红的鬼面军们,这会再也抑制不住那雀跃的杀机,嘶吼着穿过云梯,朝着后方杀去。 与此同时,已经向前推进,开辟出足有十几米距离的周阎四人,互相默契一笑, 然后身子凌空,单脚勾在栈道边缘,冷眸直视着如潮水般涌来的军卒。 第109章 消失不见 泾渭分明的两支军队互相在狭窄的栈道之上碰撞。 喝杀声震天,兵器碰撞的金铁之音此起彼伏的交织在一起。 如潮水一般涌上的鬼面军,势如破竹的吞噬着蛮人马匪的队伍。 战线不断向前推进,不断有尸体被推搡掉入深渊之中。 周阎齐鹤几个锻骨境的强者,都环抱双臂,站在栈道边缘,静静看着这一场杀戮。 即便鬼面军人数占优,可蛮人马匪前赴后继下,还是有人一着不慎被杀死、被撞出栈道范围。 “走吧,我们先去会会柯四蝠!” 周阎冲着齐鹤招了招手,然后身子犹如大鸟一般飞起,直直扑入人群之后。 他双脚踩踏在蛮匪的脑袋之上,巨大力道下不断有人发出惨嚎,然后头颅霎时破碎,脑浆迸溅而出。 齐鹤三人也是如周阎一般,大笑着在栈道之上奔腾急掠。 逆流而上的四人,很快就从栈道之上冲出,而一个回形的谷口内,正有几十个蛮人武者提着刀剑踟蹰不前。 “谁是柯四蝠?” 冷眸从这些穿着奇形怪状的蛮人马匪身上扫过,周阎出声暴喝发问。 见有人冲出,反应过来的蛮族武者,都是脸色狠厉的举起手中冰刃,呈半圆形包围了过来。 没有人回答周阎的问题。 看着那在风雪中红黑相间的狰狞鬼面,让他们失去了与周阎交谈的勇气。 “这是火鬼降世,快杀了他,不然我等今日都要被焚去躯壳,死无葬身之地!” 终于,有个脑袋包着蓝色麻布,插着两支黑色尾羽的蛮人武者怒吼出声。 他双瞳圆睁,刚一开口瞬间,莫大恐惧就降临在了他的身躯之上。 “杀,杀!” 所有蛮人武者都一窝蜂的冲了上来。 值此危难存亡之际,除了向前拼杀掉周阎几人外,他们已无别的生路。 立于周阎身后的齐鹤狞笑出声,合转为一的双刃长枪被他甩动几下,猛地飞出化作一道车轮状的虚影。 锋锐刃光打着旋儿从人群之中斩过,带起漫天血雾。 “这些小角色,就留给火鬼营的军卒们吧!” 周阎轻笑一声,手中黑刀一震,荡碎劈来的一把鬼头刀, 然后他右腿电射而出,切玉腿发动,直接戳爆这个朝他挥刀之人的脑壳。 四人也不在此纠缠过多,蛮横的冲撞开包围圈,朝着山谷之上极速行去。 战马嘶鸣骤然响起,刚一踏出山谷,还未在一处宽广岩石之上站稳脚跟。 就见到十几骑蛮人骑兵扛着长枪,纵马齐齐杀出。 这些蛮人身上气血强劲,最低修为都是磨皮境大成的武者。 手臂粗的白蜡木长枪枪尖之上寒芒闪烁,马蹄轰隆,携带踏碎风云之势,朝着周阎几人碾压而来。 “有点意思!都走到这里了,还没看到柯四蝠!” 周阎淡淡一笑,收刀入鞘,将左手提着的鎏金十字大槊换到右手, 刹那间他纵身腾起,脚尖在空中连点数下,横跨七八丈距离,直接来到一骑蛮人武者跟前。 双臂猛然发力,三棱锥形的枪刃撕裂空气,带出一流寒光,刺入这人天灵盖之中。 啵— — 天灵盖被枪尖削飞,发出一声瓶盖开启时的清脆响声。 周阎身子借势旋转,一肘掀翻马背上七窍流血的残尸,然后跨坐到马鞍之上。 蛮人所骑的战马身形比之枣红马也不差分毫,长长的鬃毛不安的甩动着,似是感知到了背上主人的死亡。 周阎一夹马腹,强令战马调头,他一骑当先,手中鎏金十字大槊舞动的虎虎生风。 这十几骑蛮人骑兵,还有追在他们身后赶来的三四十个武者,凡胆靠近周阎一丈之内,立时会被马槊取走性命。 对于杀戮这些不过是磨皮境的羸弱武者,周阎脸上并无任何愧色。 他没有擅造杀孽的想法,反而下意识的使出齐鹤传授的凤凰三点头, 气血按着运行路线在体内运转,不断矫正着自己的一招一式。 若是他现在打开熟练度面板,就可以看到其上属于枪法一栏的文字上, 代表功法熟练度的数字正在熠熠生辉,不断开始跳跃变动。 四人联手,即便这些被逼入绝境的蛮人马匪拼上性命,可也很快化为几人刀下亡魂。 “这柯四蝠,莫不是当起了缩头乌龟,藏在了山顶洞窟之中不敢出来了?” 齐鹤双臂大筋弹抖,震飞双刃枪上的血渍。 他拧转枪身上的机括,将之一分为二,重新背在了自己身后。 林繁手中雪亮长剑铮鸣一声,潇洒的归剑回鞘。 他一身白衣,竟是不见半点血污痕迹。 “只要他还在这山上,早晚也能找得到。” 林繁摇了摇头,神情平淡。 “林大哥说的极是,等鬼面军全都进来,派去搜山,总能找到这家伙的踪影!” 周阎皱着眉,凝视着不远处一些草草搭建的房屋,和山顶之上上百个密密麻麻的山洞。 杀死地上这些武者后,这片建筑区也是死一般的寂静,不知道其他的人,都躲到了哪里。 “先在这里等等吧,按那周云虎拷打出来的情报看,这武者的数量,有些明显对不上!” 齐鹤双臂环抱,站在脚下这处平台之上,淡淡说道。 栈道之上的喊杀声慢慢小了下去,没过一会,黑甲之上满是血污的周云虎, 正杀气腾腾的领着上百军卒鱼贯穿过谷口,攀登到了这处平台之上。 “阎哥儿,这是?” 周云虎瞳孔微缩,待看清一地尸骸,和站在空地旁谈笑风生的几人,立马上前询问。 “没见到柯四蝠的人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你先派人把所有军卒都召唤过来!” “诺!” 周云虎很快领命下去。 “你说这山上,会不会还有我们所不知道的暗道之类,能连通到其他地方,让柯四蝠逃出生天的?” 齐鹤这会想到一个可能,挑了挑眉看向周阎。 周阎不作答,反而把目光转移到了跟随而来的铁戊身上。 铁戊浑身一颤,打了个激灵,实在是这几个锻骨境武者身上的气势太过骇人。 “绝无可能!” 铁戊斩钉截铁的飞速回道。 “柯四蝠的寨子,我们可是探查了很久,除了那条栈道外,并无任何能通向外界的出口!” “嗯!” 周阎轻轻颔首。 这座小山不过是神女峰上一个小山头而已,一边是千仞绝壁,一边又临着缥缈云海。 除非柯四蝠先前逃走,不然,他绝对还在这里。 很大可能,就是躲在山洞之中。 第110章 诡异山洞 集结后的鬼面军军卒,近乎要站满这处平台。 经过统计,此役共有二十三人身死,其中只留下五具尸体,其他的,都坠入了深渊之中。 至于重伤的,已被周云虎安排人送去了山下营地让医师救治。 而剩余还能行动的伤员,则是全部被叫了过来。 算上周云虎和铁戊两人手里掌控的军卒,此刻,周阎面前,足足站了有近九百人的武者。 这是他手中目前为止,最为兵强马壮的一次。 风鬼营,火鬼营两大营的军卒全部汇齐。 不过现在风鬼营的武者还太过稀少,对比周阎的火鬼营,就有些不够看了。 “周云虎,你和铁戊带着手下军卒把这片地界内的建筑都清除一遍,看看有无活人!” 周阎挥了挥手,示意周云虎带人去探查眼前这些粗制滥造的建筑。 这些用山石木块,甚至是雪压实后搭建的屋子,应该是后面上山逃难的武者所为。 至于其后的上百洞窟,周阎决定亲自带人前去查看。 上百洞窟,若是全部连通,那要想全部探查一遍,确实是一个大工程。 可经过齐鹤几人的搜索,这些洞窟,大多都是经年累月开辟而出的。 而属于大自然鬼斧神工造化之下天地生成的,只有正中最大的一窟。 “走,去看看!” 周阎笑着,示意齐鹤在前带路。 而他,则领了二百军卒,跟随在后。 高足有十几丈的洞窟,还有吊挂的巨大冰柱从上蔓延下来。 洞口前并无任何杂草痕迹,这应该是柯四蝠常年经营后的结果。 光线只能堪堪透入二三十米,里面除了发红的山石之外,空无一物。 “要不要先烧堆火熏一熏!” 王志光在洞口前徘徊,他听着洞内传来的呜呜风声,不由的紧了紧披着的兽皮大氅。 实在是这风声太过诡异,竟有一种小孩啼哭的错觉。 铁戊蹲在地上,抓起一把浮雪,然后手掌朝下,让其全都飘落下去。 “这会吹得是西北风!” 铁戊朝着周阎摇了摇头,示意王志光想出的办法,没有可供实施的条件。 这风向,完全不会把烟雾送进洞口,反而大半会呛到他们。 “先派人把绳索火把取来。” 周阎抱着双臂,沉吟片刻后,作出决定。 由不得他小心。 蛮族的诡异,他可是在雀翎部领教过。 万一这柯四蝠并非只是单纯的练肉境武者,其暗里还是一个魂修,那他大意之下,怕是会吃亏。 很快,一捆捆绳子接好,十几个先前选出,被周阎许下重赏的军卒,全部顶着藤盾,腰间系着绳索,小心翼翼的进了洞口。 这队伍中,前中后位置都有人高举火把,橙色光芒映照的洞窟内发出暗红色的光,配上呜咽风声,看得人毛骨悚然。 齐鹤喉头耸动,吞咽了几口唾沫后,才骂骂咧咧的道:“真他娘的诡异, 等会抓到这狗日的柯四蝠,老子非得把他千刀万剐了不成。” 周阎沉着脸。 他看着火光越变越小,逐渐消失,一言不发。 若今日无法找出柯四蝠,或者这山寨中剩余的人,那他这次行动,就有些虎头蛇尾了。 一想到神女峰上还存在着这么一个危险因素,怕是他连睡觉都睡不好。 “抓到的活口里,有没有审问出什么?” 在洞边焦灼徘徊的王志光不耐的回头,朝着铁戊询问。 自派出探路的队伍进去,已有了一炷香的时间。 虽然留在洞外的绳索并无晃动,没有触发之前留下的预警信号。 可洞外的几人,都是有些不安起来。 实在是太过安静和诡异了。 自那十几个军卒进入之后,不知何时,先前还如婴童啼哭般的声响,竟是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了。 “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被派出的铁戊很快返回禀报。 “我们刚刚拷打活口,他们说,在我等在山下擂鼓之时, 这柯四蝠就带着他们的家眷,还有六十名武者,全都进了这处洞窟!” 铁戊一边说着,一边抬头偷偷打量周阎的面部表情。 “就只有这些?” 周阎紧蹙的眉头并未舒展开。 他徐徐吐出口中浊气,看着铁戊问道。 “额......还有一些,就是不知道合不合适说?” 铁戊咬了咬牙,他觉得那几个战俘后面说的话实在是过于荒诞。 “不要磨磨唧唧的,快点说!” 王志光这会有些暴躁,他看不惯卖关子的铁戊。 铁戊尴尬的抿了抿唇,把视线投递到了周阎脸上。 待看到周阎点头许可,他才斟酌片刻后,小心的道:“他们说, 柯四蝠是鬼神转世之身,他们的亲眷有柯四蝠庇佑,定能安全无虞!” “什么鬼神转世,骗小孩子的鬼话,你也能说得出口?” 王志光对铁戊说的话嗤之以鼻。 这些蛮人,都是些粗鄙不堪,民智未开的蠢笨货。 大乾以武为尊,对这种鬼神之说,向来是看不起甚至不屑一顾的。 周阎摆了摆手,示意王志光稍安勿躁。 他心里有些烦闷,没想到,先前那些不好的预感,竟然在此刻成了真。 虽然他从于玲珑那里了解到,蛮族所谓的鬼神之类,大多是一些魂修的把戏。 可他现在最为头疼,最不想打交道的,就是这所谓的魂修了。 这类人他只是接触过两次,回忆还都很不好。 齐鹤转头瞪了王志光一眼,上前一步,拂去铁戊肩头的积雪,笑着快慰道:“铁大人不要管这个莽夫,你继续说便是!” 铁戊如今虽是到了练肉之境,可他也知道,自己和锻骨境的王志光之间,存了仿若天堑一般的距离。 于是他的神色愈发恭敬的道:“我自然也是不信的, 可那几个战俘都一口咬定此事为真,甚至不惜以神女峰为鉴,发下誓言,所以......” 铁戊讪笑着朝周阎拱了拱手,示意这事交给周阎决定。 信不信,全看周阎的意思。 周阎并未说话,他还在思索之中。 魂修一事,算不上秘闻。 只是世事变迁,加上蛮庙已在两百年前被大乾军队捣毁,魂修之秘渐渐被人遗忘罢了。 可现在要给齐鹤几人解释,却也是麻烦。 一是当下时间紧迫,怕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二就是周阎担心会有风言风语传出,影响他以后在朔郡的战事。 这也是他为何要一意孤行,非得等于玲珑一行人到来,才敢开启对雀翎部攻势的原因。 第111章 屠厄 “动了动了!” 就在周阎沉思之际,守在洞口旁的军卒大声喝叫起来。 与此同时,绳索尾部连接的几个铜铃,也是一齐震颤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是前去洞里探索的人员发出消息了,里面有情况!” 王志光快步走到绳索旁,他蹙着眉,看着牵在军卒手中的麻绳剧烈晃动。 “走,先进洞看看,大家都小心些!” 周阎这时也不再多想。 按照先前的约定,等绳索抖动之时,就代表洞窟内情况危险,需要人前去救援。 若是其内的情况超出了人力所能处理的范围,则前去的军卒会果断的砍掉绳索,让洞外的人员先一步撤退。 重赏之下,再加上这些军卒里还有周家坪的武者,所以周阎自是不害怕他们反水或者拖自己等人坠入火坑。 唤来军卒将早已准备好的火把拿了过来,周阎和齐鹤林繁王志光四人齐齐踏步冲入了洞窟之中。 而其后,周云虎和铁戊,也带着百人的队伍,缀在后方。 沿着绳索的方位,几人大步流星,很快就在七拐八拐的洞穴内行走了近一炷香的功夫。 绳索的抖动愈发的急促,连带着洞窟内也有金铁交击的声音传出。 四人互相交换了下眼神,然后默默的举起手中兵刃。 洞窟内,石钟乳状的悬挂山石上,有丝丝缕缕水渍滴下。 被火把的光束一照,暗红色的山石,以至其后影影绰绰的黑影,都让人瞳孔收缩,寒毛倒竖。 “让我在前打头阵吧!” 齐鹤将火把丢弃在一旁,取出短枪警戒在前。 林繁长袖一挥,卷出腰间宝剑,跟随其后。 很快,四人从狭窄逼仄的山道内前行了数百丈距离,接着,就看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一处巨大的溶洞内,这会被上百支燃着的牛油蜡烛照的通明。 先前派去探索的军卒,这会只剩下五人还提着刀盾抱团守在一起。 而他们脚下,躺着七八具身着黑甲的武者。 而就在他们不远处,视线稍一延伸,就能看到一个被人工挖出的七八丈见方的坑洞。 其内,粘稠的血浆混合尸骨,在无声的翻卷着浪花。 腥臭刺鼻的血腥味和牛油蜡烛点燃后呛人的烟气交织在一起。 此时正在围攻鬼面军的,是二十多个形销骨立的蛮人尸傀。 他们的面皮,乃至皮表的肌肤上,都能看到白骨裸露在外的痕迹。 这些人,就像是砍不死的怪物一般,即便刀刃加身,被打翻在地,也是很快的就站起身子。 而血泊内,还有一具具枯骨从内慢慢爬出。 血色浪花发出汩汩之声,从他们的脏腑内蔓延而出,转瞬覆盖住了破破烂烂的骨骼,赋予他们新的生命。 “什么鬼东西?” 齐鹤张大嘴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是幻觉?” 周阎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此时,他双目泛红,眼白之上布满了血丝。 无形的压迫之力笼罩在众人心头。 还好他之前在进入之时,就提高了警惕。 不但屏住了呼吸,而且在察觉到自己陷入幻想的第一时间,就咬破了舌尖。 彻入骨髓的痛感,让他的神觉保持了清醒。 所以并没有和齐鹤几人一般被拖入幻象之中。 锻骨之后,他体内气血强横,所以对于这种诡异幻象,也有一定抵抗能力。 当然,这也是齐鹤几人这会还能短暂维持住自己神台清明的原因。 “速速醒来!” 周阎声如洪钟,暴喝一声。 言毕,他又将手中的黑刀朝着石壁之上划去。 一溜烟四溅火星,伴随着让人牙酸的尖锐噪音,顺势涌入齐鹤几人耳中。 “嘚!” 齐鹤双眼猛地张开,舌尖上,一缕血线也飙射出来。 林繁王志光二人,也是如此施为,很快,他们都一起清醒过来。 “啊?” 王志光发出惊讶呼声。 打破幻想之后,众人才得以看清,眼前洞窟之中,哪还有什么血泊和诡异尸傀。 只见一处高台之上,端坐着个肌肤黝黑,有些枯瘦的蛮人。 他双眸这会正冒着绿光,如同幽暗森林中择人而噬的虎狼一般。 见周阎几人挣脱自己布下的幻想,他的眼瞳之中有诧异难以置信之色冒出。 鸡爪似的手中紧握的短杖挥舞数下,高台之下,围攻鬼面军的二十几个蛮人武者皆是不发一言,齐齐后退。 而那背靠背抱团站在一起的鬼面军军卒,这会还沉沦在幻想里无法自拔,依旧自顾自的挥砍着手中兵刃,口中发出绝望的呐喊。 “周大人?” 齐鹤只觉头皮发麻,活了四十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恐怖存在。 “呼!” 周阎胸膛剧烈起伏,他吐出胸中浊气,沉着脸道:“这是魂修的手段,这柯四蝠,竟然是个魂修!” “魂修?” 王志光握持着开山斧的动作一滞,不解的转头看向周阎。 “你倒是好见识,既然知道我是魂修,那何不赶紧退去,免得白白在此折了性命!” 高台之上,形销骨立的柯四蝠用短杖支撑着,缓缓站起身子。 他的声音沙哑难听,像是两块粗糙的山石摩擦一般。 “哼!” 周阎鼻中发出不屑之声,他看像柯四蝠身后,那里供奉的一座红色岩石雕出的四臂狼身无名神像。 他嘴角带起嘲弄,轻笑着道:“你手下那些武者的亲眷,是全让你杀死献祭了, 吞噬了他们的灵魂后,才晋升到如今的夜游之境的吧?” “上百人的灵魂之力入体,你又能坚持多久呢?” 他和于玲珑,曾探讨过魂修的一些手段。 失了传承的魂修,最喜欢剑走偏锋。 这种动辄吞噬无辜之人灵魂,以他们的血肉魂魄作为养料作为自己晋升资粮的手段,实在与邪魔无异。 周阎眸中闪过一丝黯然,那高台之下的台阶上,堆满了上百具浑身干巴巴,没有半点血肉,死不瞑目的尸体。 其中,还有几十具孩童的尸骸。 实在是过于残暴,让人不忍直视。 “自寻死路!你们这些乾人,真是不知屠厄大人是多么伟大的存在......” 柯四蝠的脸上布满狂热之色,他俯下身子,跪倒在那尊雕像脚下,虔诚的轻吻着那个四臂狼身撑在地上的巨大脚趾。 第112章 血箭 “装神弄鬼,不过是一泥塑雕像罢了!” 周阎收刀入鞘,然后双手探出,从地上举起一块磨盘大的红色石块,轰然朝着高台之上的柯四蝠砸去。 时至今日,周阎已是看破了柯四蝠的鬼把戏。 要布出如此阵势,笼罩这么大的范围,将其内的所有人都拖入幻象。 单单依靠柯四蝠刚突破到夜游之境那点魂力可不够。 这洞窟之中点燃的牛油蜡烛里,还夹杂了些带有迷幻作用的药材。 如此,才能一瞬间,就影响到几个锻骨境武者。 在空中飞速旋转,裹挟沉重力道的山石,横跨十几丈距离,直直朝着柯四蝠所在位置落去。 他若敢躲避,那他身后所信奉的神像则会在这一击下化为齑粉。 可若是硬接这一招,那恐怕坠下的山石,能立时把他这瘦弱的身躯砸成肉饼。 “不知者不畏!” 柯四蝠桀桀怪笑几声,他跪倒的身子瞬间直起,手中短杖挥舞,口中念念有词,目光有些呆滞。 很快,那如流星般掉落的山石,竟是受一种神秘力量干涉,奇异的改变了方向,堪堪擦着四臂狼身雕像的左侧划过。 “这是什么能力?” 周阎心中泛起涟漪。 实在是诡异,超乎了他的想象。 心神之力,竟然可以改易干涉现实! “看来这魂修,也不完全毫无可取之处!” 周阎心生警惕,可他冷冽眸光中,却是泛起一丝狠厉。 双脚猛地蹬踏地面,全身气劲鼓荡的衣衫猎猎作响,周阎已是拔刀出鞘,朝着柯四蝠冲杀而去。 “动手!” 齐鹤长啸一声,短枪合二为一被掷出,化作车轮状虚影,携带风雷之声,飞速朝着高台之上横削而去。 他身旁,林繁衣袂飘飘,十指指缝间,闪着寒光的几只梅花镖陡然弹出,继而银光迸溅,直取柯四蝠头颅喉咙等要害之处。 王志光高举开山斧,没去管那高台之上的柯四蝠,而是一跃,向聚集在一起的蛮族武者袭去。 四人分工明确,短短几息时间,柯四蝠就陷入绝境当中。 “啊!” 柯四蝠起身咆哮,发出鬼哭狼嚎之声。 他冒着绿光的眸子中流淌出两条血泪,干瘪的面皮仿若瓷器一般龟裂开来。 蓦地,洞穴高台之上,以他的身躯为中心刮起了一阵黑色怪风。 呼啸风声中,婴童啼哭之声再次响起。 林繁射出的梅花镖被这怪风一卷,就被擦飞出去,击打在周边岩壁之上,发出叮当响声。 而齐鹤双刃枪化作的斩轮,堪堪进入这黑风半丈,就被带偏了方向,直接刺入洞顶一处倒悬着的钟乳石上。 喀拉— — 山石裂开之声传来,没入双刃枪的地方,四五米长的柱形钟乳石仿若不堪重负般,轰然砸落下来。 洞窟烟尘激荡,周阎黑刀刀锋之上,火红炙热的光芒乍现而出。 他身如灵猿,赤阳离火刀使出,燥热无匹的刀气朝着柯四蝠的胸腹横剖而过。 柯四蝠嘴角咧开,身外罩着的黑色袍子块块碎裂, 他干瘪的胸膛之上,用暗红色笔触画着的一个狼头状恐怖纹身陡然睁开猩红双眸。 “嘿!” 喉咙鼓动,柯四蝠双掌猛地合十。 一阵皮开肉绽的烤肉味冒出,他那没有半点血肉的枯瘦爪子,紧紧攥住了黑刀刀身。 “抓住你了!” 流淌着血泪的眸子与周阎对视,烟尘激荡间,一个黑色虚影陡然从他身体之中挣脱出来,倏地向周阎眉心飞去。 刹那间,让人眩晕恶心的幻象再次浮现在了周阎意识当中。 数不清的蛮人面孔,无论男女老少,都流着血泪,伸着血迹斑斑的双臂,不甘的探抓,朝着周阎所在位置爬来。 他们狰狞呐喊,无声哭泣。 似是在憎恨命运不公,唾弃柯四蝠背信弃义。 他们的父亲兄长在为柯四蝠卖命,可柯四蝠却拿他们的血肉魂魄练功。 恨啊! 无尽的恨意和不甘! 他们赤红着眼,想要拉着周阎一起沉沦下去,沉沦在他们的苦痛之中。 周阎心中澄净,不喜不悲。 一切,都与他拔刀斩出时所预想的一样。 白骨蜕凡经里所记载的气血路线图在这一刻悄然发动。 他的浑身气血,全都潮涌而出,向着六阳魁首汇聚。 嗤— — 他的舌尖之上,一道血箭吐出。 裹挟着他聚集而来的强横气血,劈头盖脸的朝着柯四蝠面门之上浇下。 “啊!” 柯四蝠那不人不鬼的面皮上冒起白烟,周阎喷吐出的舌尖血宛如滚烫岩浆,瞬息之间就破了他以心神之力引发的幻想。 武者强大之处,就在于一身鬼神不惧的气血。 柯四蝠捂着脸不断哀嚎后退。 周阎足尖点地,稳稳落下。 先前被柯四蝠双爪控住的黑刀挣脱束缚。 双臂大筋弹抖,如同小蛇一般从皮肤之下猛然窜动。 隆起的肌肉在此刻发力,黑刀刀刃调转方向。 周阎嘴角狞笑,左手五指张开,紧紧扣住柯四蝠干巴巴的脑袋。 继而,刀光轻巧一划,从柯四蝠脖间抹过。 一道血线浮现,继而仿若瓷器破碎般的裂痕块块龟裂而出。 伴随着让人牙齿发酸的古怪声音传出,锋利刀锋继续被周阎右臂加持巨力向内推进。 切割开皮肉的嗤嗤声,斩断脖骨的嘎吱声齐齐响起。 柯四蝠全身所剩无几的血液在这一刻喷溅而出。 周阎侧身,灵巧躲开那肮脏腥臭的血液。 手中黑刀斩断柯四蝠的脖颈,火红刀光在虚空中一个跳跃,忽而消失不见。 轰— — 从洞窟顶部掉落下来的钟乳石倾倒之声还未停息,而与此同时,还伴随着柯四蝠无头尸体软软倒底的声音。 “魂修,也不过如此!” 周阎口腔里还弥漫着腥甜味道,他抓着柯四蝠头颅的左手五指展开,任凭双眼圆睁的头颅坠地。 凝聚全身力道,肌肉膨胀开,宛若象腿一般的右脚冲着那头颅一踩而下。 砰— — 坚硬颅骨在这一击之下,如同汁水丰盈的西瓜,转瞬爆裂开来。 纵身而来的齐鹤和林繁二人刚一落地,就看到烟尘消散后的高台之上,只剩下周阎和那个残破的四臂狼身雕像。 两人嘴角泛起苦涩,对视一眼,皆是露出震惊之色。 这短短时间,周阎竟然单凭一人之力,就杀死了诡异无比的柯四蝠。 “咳咳!” 似是被烟尘呛到,亦或是惊讶于周阎的强大。 齐鹤强忍心头的不甘,轻咳两声道:“周大人,何为魂修?不知你可为我等解惑一二!” 他不敢去猜测周阎远在自己等人之上的强大实力,反而是把话题转移到了魂修之上。 “一群不甘寂寞,藏在阴沟里的臭老鼠罢了!” 周阎嫌弃的在地面上抹去脚底沾染的血污,然后一掌拍碎山石雕琢成的邪神之像,转头看向齐鹤两人,淡淡说道。 第113章 归营 见周阎语焉不详,明显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齐鹤林繁二人只得按下心头疑虑,转为去帮王志光解决掉剩下的马匪。 周云虎带领的二百军卒,这会也赶到了此处。 杀死柯四蝠后,没有了他继续引动心神之力带人进入幻象,剩下插在岩壁之上的牛油蜡烛便也没了用武之地。 眼见场地中一片狼藉,高台之下甚至有很多死状凄惨的尸骸,周云虎和铁戊都慌乱的走了过来。 “先救治受伤的弟兄,再安排人把这里打扫一番,把有价值的东西都搬走!” 周阎面无表情,从高台之上一跃而下来到了周云虎身旁吩咐道。 “诺!” 周云虎紧绷着脸,神情很是严肃。 一场大战明显已经结束,他这会有些自责,自己是否来的太过迟了一些。 王志光满身血污,骂骂咧咧的在一具蛮匪尸体上擦拭干净开山斧,然后大踏步来到了周阎身边。 “劳烦几位大哥出手了!” 周阎转身,朝着几人拱了拱手。 “无妨,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角色,还没让我活动开筋骨呢。” 王志光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又朝着齐鹤林繁二人点了点头。 对于洞内发生的事情,他因离着几人较远,这会肚子里满是疑问。 可见齐鹤二人三缄其口,不再交谈,于是他也只得闷闷的站在一旁。 “几位大哥,不如我们先出去?” 见周云虎已经有条不紊的安排麾下军卒清理起了地面,周阎叫上齐鹤三人,和往洞口外运送伤兵的队伍一起走了出去。 出了洞外,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地面上先前开辟出的通道,这会已是落了厚厚一层积雪。 周阎哈出口热气,搓了搓手,招呼齐鹤几人走到偏僻处, 才歉意的道:“刚才里面人多耳杂,不太好告诉几位大哥关于魂修的事情。 其实对于魂修,我先前也从未接触过。 这还得多亏了千秋剑阁的玲珑师姐,才让小子侥幸知晓了一鳞半爪......” “周大人无需如此,我们知道你有所顾虑,不过这柯四蝠实在是诡异的紧, 若是日后我们遇到了这种人,大意之下,怕是也要吃上个闷亏!” 背着两柄短枪的齐鹤忙阻止了周阎告罪的动作,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几位大哥不介怀就好!” 周阎笑着作揖,然后继续道:“这魂修,是早年间在蛮族中流传甚广的一条修炼路径。 不同于武道专修气血。 魂修以锻炼神魂强度为主,不过大多失了传承,走上了邪路,平常以人体血肉灵魂为养料练功。 他们精擅灵魂一道,尤其喜欢将人的意识拖入各种恐怖幻象之中......” 周阎说到这里,齐鹤几人瞳孔骤然一缩,似是想到了先前进入洞窟中的画面。 “不知周大人是如何破解那柯四蝠的邪异手段的?” 王志光性子急躁,这会还没听周阎说完,立时有些按捺不住开口问询起了应对之法。 “哈哈,蛮族蛮庙在二百年前就被大乾军中武者踏破山门,断掉了传承, 这破解之法嘛,一是得先前做出警惕,守护好自身心神不被魂力影响。 至于第二点嘛,就得依靠我们武者自身了。” 说到这里,周阎有意卖起了关子。 “可是依靠武者体内精血和自身蕴养出的气血之力?” 林繁眸光闪烁,他看了眼周阎舌尖还未结痂的伤口,揣测着问道。 “正是如此,我所知的魂修前四境,分别为壮神、驱物、夜游、日游,对应我等武者的血肉四关。 只要以精血辅以气血之力,便可破去幻象,窥见真实。” “原来如此,那以后再遇到这种专门修炼魂力一道的人,倒是不用太过担心了!” 齐鹤了然,朝着周阎郑重的一稽。 周阎的这番话语,无异于是为他们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让他们也明了了一些从未知道的秘闻。 “魂修本就稀少,更何况这次除了我等,还有千秋剑阁的真传弟子也会出手。 几位大哥放心,以后再碰到如柯四蝠一般的人物,倒是不用我们操心了。” “哈哈哈!” 齐鹤发出爽朗大笑。 见周阎扯起了千秋剑阁真传弟子的大旗,齐鹤几人自是听明白了他言语中隐藏的深意。 周阎的背后,站着的可是千秋剑阁的真传弟子。 自己几个锻骨境的武者,在这种强者面前,就如同土鸡瓦狗。 以后除了听命于周阎帐下外,还是不要生出其他心思的为好。 更何况,他们这几年被于家和于少白供奉着,此时哪里会再与周阎为难。 闻弦而知雅意,齐鹤几人,此刻对周阎是愈发的敬畏了。 ...... 为了攻打柯四蝠的寨子,专门修建的这处临时营地,周阎并没有废弃的想法。 此处地势偏僻,可距离翻过这座神女峰的要道,并不算太远。 加之刚才攻下的山寨,地形险要,易守难攻。 周阎打算日后,把这里当做自己在神女峰上的据点。 桃花镇上运到的物资,此后也会源源不断的转运到这里。 时已近黄昏,空中大雪纷扬,十步之外,已是只剩下白色的帷幕,见不到半点别的光景。 大雪阻隔视线,也阻碍住了周阎率众下山的道路。 营地内,一处处篝火燃起,搭建好的帐篷遮天连地,在崎岖山头蔓延出好远。 风雪里,周云虎艰难的从远处走了过来。 他右臂之上,还托举着一个神俊的红眼隼。 “阎哥儿,山下送来了信件!” 抖落一身积雪,掀开帘子,周云虎大步走了进来。 他另一只手里,正捧着个火漆完好的竹筒。 山上条件简陋,帐篷里只有几个炭盆在燃烧着。 周阎这会刚锤炼完武学,端坐在蒲团上静修着白骨蜕凡经。 见周云虎进来,他忙起身,从炭盆上提起个铜壶,为他斟了一碗热茶。 “多谢阎哥儿!” 周云虎绷紧的面容之上,多了一丝笑容。 他接过茶水,然后把手中竹筒递了过去。 “应是于少白寄来的信件吧......” 周阎瞅了一眼这会跳到地面上的红眼隼,温和笑着道。 说罢,用小刀剖开竹筒,展开里面卷着的一纸书信。 “哦?玲珑姐,竟是到了沣城?” 第114章 许红英 周阎有些喜出望外。 今日白天时候,他还与齐鹤几人有过交谈,言及于玲珑大概会在近些日子过来。 没想到此时就给了他一个惊喜。 铸铁炭盆上红色的火苗舔舐着空气中的寒意,周阎坐到一个小凳上,激动的继续往下看信件上记载的信息。 过了半晌,周阎脸上,也是浮现一抹笑意。 “阎哥儿,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周云虎将捧在唇边的茶盏放下,带着几分期待的看向周阎。 “千秋剑阁的真传弟子,带领着一百名带甲剑士,现已到达了沣城。 最多停留不超过三日,他们就会启程往这神女峰赶!” 周阎嘴角勾起笑意,弹指将于少白寄来的信件飞入了火盆之中。 “是于少白的姐姐,于家的那位天之骄女?” 周云虎豁然起身,小心翼翼的看向周阎。 由不得他惊讶。 昨夜他有与周阎交谈过,这位于家的嫡长女,不单是武道天才,如今更是到达了地煞之境。 要知道,他对周阎如今锻骨境的修为,就已惊为天人。 更别说,那遥不可及的地煞之境! 恐怕,在周云虎的眼中,那于玲珑便是天上的皓月。 如今能有机会见到这位大人物,怎能不让他心惊和激动。 “计划有变,明日你先领几人去桃花镇中,等千秋剑阁的弟子们到来时,把他们领到此处!” 挥手示意周云虎坐下,周阎对他吩咐道。 “是!” 周云虎搓了搓手,连忙正襟危坐。 他知道,等于玲珑到来那天,便是周阎刀兵直指雀翎部的日子。 对于雀翎部,包括那已被囚禁,至今生死不知的木少峰,周云虎都心有愧意。 因他的思虑不周,给了木旻远一个借此发难的良机,而他,也在雀翎部外,损失了好几个手下的弟兄。 这些仇怨,也是时候收回来了! “对了,你到时候把于少白新送来的物资也一起运到这里来吧。” 周阎双掌摊开,舒适的放在火盆上烘烤着。 “我记下了,阎哥儿!” 周云虎点了点头,接着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今日攻破柯四蝠的寨子收获的财物, 白银共有七千三百二十五两,铜钱有三万四千多枚,其中最珍贵的,便是一尊纯金铸造的雕像......” 说完,他看了周阎一言,低垂眸子,想了下道:“不过奇怪的是, 这尊雕像有些诡异,好几个触碰到的军卒都说是在脑海中看到了神灵。” “神灵?” 刚还在计算着这次收获的周阎,有些讶然。 他是经历过六目孔雀之母雕像的,所以一听周云虎说,便明了这尊纯金雕像上,被魂修施了手段。 “这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周阎懒洋洋的坐在凳子上问道。 “唔,就在之前不久,铁戊从山上运送钱财下来的时候说的......” 周云虎并未隐瞒。 他见周阎并不担心,自己心中的忐忑也是放松了不少。 对这什么鬼神之说,周云虎也是不大信的,可铁戊说的时候信誓旦旦,没法子,他也只能向周阎如实禀报。 “今日收获的银钱,明天你也一起带回去,到时候给到运送物资过来的白虎帮帮众就行!” “至于那纯金雕像,你等下找齐大哥问问,看他们谁有功夫去一趟。” 这次运送物资来桃花镇的,正是胡三,银钱交给他,周阎也放心。 至于纯金雕像,对锻骨境的强者来说,那点附着在上的魂力产生的幻象,不过弹指可破,无须自己出手。 “是,我这就去拜托齐大人。” 见周阎三言两语的便将一些琐事安排妥当,周云虎也就没了再继续留在这里的想法。 他很快起身,匆匆出了帐篷。 帐内,周阎转头看了眼这会正缩在炭盆旁歪着脖子的红眼隼,立马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倒是忘了你这个小家伙......” 说罢,他唤人切了些新鲜的肉块过来,又写好寄给于少白的书信,封在了竹筒之中。 ...... 等待于玲珑的这几日,从桃花镇中送来的物资,正源源不断的到达这处营地。 周阎懒得在两边奔波,把这一切都放权交到了铁戊孟庆的手里。 原本临时的营地,挪到柯四蝠的寨子后,经过重整加固,这会已经焕然一新,有了几分堡垒的模样。 雪自他上山那天起,就从未停过。 沉沉铅云之中,灰羽红眼隼振翅急掠飞下。 继而,山寨栈道之上,出现了上百个身披白色斗篷的武者。 “周大人,周大人!” 有在栈道口执勤的军卒,这会已经到达周阎闭关的洞窟门口,前来禀报。 “何事?” 正苦练赤阳离火刀的周阎,收住刀势,抓过大氅披在肩头,信步走了出来。 “云虎大人让我前来通知你,说是沣城来的贵人,这会已经上山了。” 军卒气喘吁吁的回答,神色中带着几分焦急。 “这么快!” 周阎刚一脱口而出,就立马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这闭关久了,连时日都分不清了。 按照于少白寄来的书信推算,于玲珑也是到了该来的时候。 想到此处,周阎连忙叫来齐鹤几人,五人联袂下山,朝着栈道所在位置奔去。 刚出谷口,就见栈道外的空地之上,于玲珑正和一个身着火红色劲装,束着长马尾的女子浅笑嫣然的交谈着。 而周云虎,偌大的身躯耸在两个女子身后,时不时的向着谷口望来。 “玲珑姐!” 周阎疾步走到于玲珑身前。 于玲珑一袭淡蓝色襦裙,顾盼间,裙袂飘飘。 乌黑长自然垂落在修长白皙的脖颈,见周阎过来,她眉眼弯起,如那春日暖阳,温润的笑着招呼道:“周阎,好久不见啊!” 就在她话语落下片刻,周阎就觉察到一抹锐利的眸光朝着自己扫射而来。 周阎下意识转头看去,就见到于玲珑身旁,那个火红色劲装的女子,这会正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 这女子身量要比于玲珑高出一个头不止,而且身材很是火爆。 不提那姣好妖媚的容颜,单是胸口处晃眼的两团饱满,就让很多军卒挪不开目光。 女子眉心处,浅浅有一道菱形红痕若隐若现。 更让周阎有些悚然的是,这女子背后,正背负着一柄一尺多宽,如同门板样的重剑。 “这是我二师姐许红英,师姐,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周阎!” 于玲珑落落大方的给两人互相介绍了一下。 “见过许师姐!” 周阎强忍着被这红衣女子眸光紧盯着时的不适,硬着头皮双手抱拳,略微躬身做了个揖礼。 第115章 风风火火 “你就是玲珑师妹嘴里一直念叨的周阎吧……果然一表人才呢!” 许红英冲着周阎颔首,然后红唇轻启笑着问道。 “哪有一直念叨啊?” 于玲珑揽住许红英盈盈一握的腰肢,有些埋怨的嘟囔了一句。 “许师姐过誉了......” 听着许红英揶揄的话语,周阎忙再次行了一礼。 “好了,不逗你俩了,不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朔郡?” 许红英捂嘴笑着发问。 这许师姐,完全不像她外表那样高冷,言谈举止都让人不自觉的生出亲近之感。 “今日天时已晚,这会还下着雪,不如许师姐和玲珑姐你们移步,到山上帐中我们详谈如何?” 周阎连忙退开身子,侧着引导两人向山上走去。 而跟在她们后面的一百白衣甲士,个个神情冷峻,一身煞气,眼眸中看不见半点情绪波动。 这些人,都是千秋剑阁以秘药提升到锻骨境乃至易筋境的武道强者, 平日里大多在万景山后山打磨武艺,除非有战事,否则轻易不会出山。 周阎安排好了这些人的居所,然后才回返到山顶搭起的帐篷内。 此时,周云虎齐鹤几人都陪在帐内,和于玲珑许红英二人轻声交谈着。 “我打算等大雪停歇后,再翻越神女峰,兵发朔郡,不知两位师姐可否与我等同行?” 寒暄过后,周阎说出自己的打算。 于玲珑这次能来,还是自己年节在千秋剑阁的时候,无意中有告诉过她遇到了蛮庙出身的祭司一事。 所以,他很清楚两人此行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调查和肃清蛮庙祭司。 至于自己在雀翎部的规划,则和千秋剑阁的人没有半点关系。 于玲珑放下手中端着的茶盏,然后看着周阎道:“我和师姐这次过来,主要是查探蛮庙的祭司是否真的死灰复燃出世。 不过朔郡实在广阔,接下来打算与你一同前去雀翎部,看看那里是否有蛮庙祭司留下的痕迹。” “所以这次行动,就麻烦周阎你率领麾下军卒在明面上行动,而我等藏身在暗处,看那祭司是否会现身。” 于玲珑说完,许红英才开口补充了一句。 她们说完,目光都齐齐望向周阎,等着他做出决定。 帐中,周阎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身前桌案陷入沉思当中。 于玲珑和她这位师姐的安排,看似是准备拿他钓鱼,可这也与自己接下来的谋划有些不谋而合。 有她们在暗中压阵,那自己就完全不用再担心遇到魂修后不敌。 只是这样一来,原先救出木少峰,再扶植他成为雀翎部族长的计划,就要改变了。 自己现在手中能掌控的战力,完全可以平推碾压雀翎部。 那去雀翎部先营救出木少峰,就没有什么必要了。 思虑至此,周阎才轻笑一声,冲着于玲珑和许红英拱手道:“那就依两位师姐的意思, 小子愿意舍命充当两位师姐的马前卒!” “是充当玲珑师妹的马前卒吧?” 许红英眼波流转,闪过一丝促狭之意。 “师姐!” 于玲珑无奈叹了口气,冲周阎露出些许歉意。 “只是这几日大雪封山,我手下这么多军卒,连同粮草军备要都运送过去, 实在是有心无力,不如两位师姐先在此处盘桓一段时间如何?” 周阎有些为难的开口。 对于千秋剑阁弟子来说,即便是万丈高山,在他们眼中也如履平地。 可自己麾下的士卒,大多都是磨皮境武者,而且随行的,还有很多征调而来的民夫仆役。 这种极端天气,指望他们能完成手中任务,无异于天方夜谭。 “没事,多等几日也无妨!” 于玲珑也是很理解周阎的难处,忙开口应允了周阎的提议。 “如果在雀翎部找不到蛮庙祭司的影子,那我们会考虑去蛮庙旧址一趟,到时候,还得麻烦周阎你随我们一同前去.......” 许红英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半点顾虑,根本就不担心周阎是否开口拒绝。 她出身在鄣郡执牛耳的武道宗门内,行事自是有些强横和霸道。 周阎苦笑一声,对于去蛮庙旧址,去找那些祭司的麻烦,他自然是没有多大的兴趣。 可接下来他还得依仗千秋剑阁的武力去镇压收服雀翎部,此时也无法推脱搪塞。 “权当就是还了她们照看的情谊吧.......” 周阎心中默念着,然后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那就如此决定吧,行了几天的路,我今日有些乏了!” 许红英行事毫不拖泥带水,见两方人马谈妥,立时起身出了大帐,朝着白衣甲士下榻的居所走去。 见她离开,周阎也是陪着于玲珑走到冰天雪地的崖顶。 两人漫步于皑皑白雪之上,耳畔聆听着簌簌雪落之声。 “许师姐性格就是如此风风火火,周阎你可不要见怪呀!” 狂风吹着于玲珑额前的几缕青丝飞舞,纯白的雪花落在她的头顶,转瞬就被气血蒸腾消逝。 两人脚步在地面上踩得“嘎吱嘎吱”作响,周阎转身,凝望着于玲珑秀丽的半边脸颊,只觉的此时的她,离自己是如此的近。 近的仿佛天地都陷入了沉寂,只剩下那如春风般让人沉醉的幽香。 不知觉间,周阎已落到了于玲珑身后一步, 他抬眸看去,只见巍峨山峰背影下,那身着淡蓝色襦裙的女子袅袅婷婷,美好的宛如雪莲盛开。 见周阎并不答话,于玲珑诧异的回首望来。 于是,两人的目光在此刻交汇到了一起。 周阎心脏猛地一突,然后飞快的挪转开,口中慌乱的道:“你能和许师姐来, 就是帮了我一个天大的忙,我哪有半点敢责怪的心思。” “是不敢,而不是没有咯?” 于玲珑眼帘低垂,狡黠的问道。 “啊......” 周阎浑身一滞,一时间,竟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噗嗤!” 于玲珑嘴角上扬,带起脸颊上两个浅浅的酒窝。 “看你呆头呆脑的样子......” 她双手背着,脚尖点起,在雪地上回旋身子,与周阎对向而立, 然后忍俊不禁的道:“你这样子,还是和以前在书院差不多呢......这么久了,都没变过。” 第116章 千千万万 她眉眼弯成月牙,在料峭寒风里轻掩红唇,笑的很是灿烂。 周阎脸色一黑,然后也不答话,自顾自的闷头朝前走去。 直到走出四五丈,突地感觉有劲风飞速袭来,接着脖颈一凉。 他这才反应过来,手伸过去一摸,才察觉不知何时,一大团雪球落在了他的脖间。 “玲珑姐?” 周阎不悦的回头,就看到于玲珑蹲在地上,用玉手又搓起个雪球朝着他砸了过来。 “你这样我可就不客气了啊......” 周阎一个大踏步躲过飞来的雪球,然后很快的在地上捧起一把雪,凝成团,同样的朝于玲珑砸去。 此地在这无名山头上还算偏远,附近也没有其他军卒的影子。 两人默契的没有使用身法,就这样跟孩童一样,在山巅互相扔着雪球打闹。 ...... 过了不知多久,两人衣服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上了一些雪痕。 收起玩闹的心思,于玲珑拍了拍手上的残雪,才笑着道:“好久没有这样轻松恣意过了......” 周阎也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自周合平去世后,他就像个陀螺,一直不停的旋转着。 不过,能抽打在他身上的鞭子,更多的还是他内心的自驱力。 “不知你的赤阳离火刀练的如何了?” 于玲珑悄无声息的走到他的身侧,眺望着远处山川问道。 “有些许进步,不过相比玲珑姐你,还是不值一提!” 这话,倒不是周阎妄自菲薄。 今日的于玲珑,气息比之在万景山上见到的那一次,明显更加的深不可测。 “有进步就好,武道毕竟是水磨工夫!” “接下来在朔郡搜寻蛮庙踪迹,你可得全力出手啊,在许师姐面前好好表现, 到时候我也可以找剑主大人,为你求得一次突破易筋境的机会!” 呼啸山风吹得于玲珑口中说出的话语有些缥缈无定。 “这,恐怕还要花费玲珑姐你一定的功劳点吧?” 沉默了半晌,周阎才长出口气说道。 说是让自己在许师姐面前好好表现,可自己总归不是千秋剑阁的人,又哪里会得到那位高高在上的剑主大人的青睐呢? “有时候,你也可以装作糊涂一点,这样不是更好吗......” 听出周阎的拒绝之意,于玲珑眉头蹙起,好看的脸蛋上明显有了一些愠怒之色。 “年节时候得了你用功劳点兑换的秘药,我内心已经有些受之有愧了, 此次,又何德何能,让玲珑姐你再为我费心呢!” 周阎双臂环抱在胸前,只觉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心里也隐隐有了些悔意。 突破易筋境的机会啊,就这么被自己拒绝了。 这可是能让无数武者抢迫脑袋,都不一定能得到的机缘。 “抱着玲珑姐的大腿,早日晋升到易筋境不好吗? 这样,以后可以早日的突破到地煞境,离她也更近一些......” 周阎心中天人交战,默默问着自己。 可很快,他又坚定的将这种想法抛到了脑后。 他有自己的坚持和骄傲。 如果只能依靠玲珑姐花费好不容易攒下的功劳点为自己兑换秘药才能突破, 那日后,自己又怎么好意思,站在她的身边呢...... “终归还是抹不开脸面软饭硬吃啊!” 周阎自嘲一笑,然后看向于玲珑,一字一句的道:“放心吧玲珑姐,我有信心突破到易筋之境。 就是地煞境,只要给我时间,我也可以到达,追上你的脚步。” 于玲珑似乎是看到了周阎的决心,她突地转过头,朝着帐篷林立的据点走去。 她没有半点回应,就这样默默一个人走着。 直到身影快消失不见,周阎耳边,才响起她轻叹的声音:“我已经突破到了地煞第四重了呢......” 霎时,周阎五指攥紧,死死的扣在掌心之中。 巨力之下,五指骨节都泛起了惨白之色。 这一刻,他不是震惊于玲珑突破的速度。 而是那声怅然若失的轻叹,带着无尽的唏嘘和遗憾。 凝望着那道蓝色背影消失,天地又回返到了黑白二色的状态。 周阎只觉内心五味杂陈,站在风雪之中,久久不愿挪动步伐。 他未曾拥有过于玲珑哪怕一分一秒,可这短短数息时间,却仿若失去了千次万次。 “唉......” 凛冽寒风,将这声拉长出好远好远。 ...... 千秋剑阁来的弟子,在这处新开辟的据点待了两日。 等风雪暂停,沉寂许久的营地像是焕发新生。 无数军卒,护卫着民夫仆役运送物资,开辟商道。 原先崎岖的山路,在风雪肆虐下,早都看不清楚原先的样子。 没法,只得慢慢摸索着前行。 能没过到达成人膝盖处的厚厚积雪,在鬼面军近千人的开辟下, 足足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才堪堪翻过了这座巍峨的神女峰,真正到达了朔郡。 此时,周阎原先让周云虎前去打探清楚的蛮族聚集地才有了用武之地。 一路上,鬼面军屡屡伐山破寨,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抓捕了近千名蛮族武者。 又裹挟上五六千平常的蛮人,如同滚雪球一般,浩浩荡荡的朝着雀翎部赶去。 被大乾刀枪打碎脊梁骨的蛮族,那足足拥有两千多武者的雀翎部,在这朔郡算是有数的大部落了。 这原本是极其亲近大乾的一个部落,他们前几任族长,都和黑甲军中的高层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可惜,这一切,全都被木旻远弃之如敝履,尽数割舍抛弃了。 “阎哥儿,最多还有三日,我们就可以到达雀翎部外围的山头了!” 刻意避开蛮人城池,行走在泥泞雪地里的鬼面军大军,刚刚扎下营地,周云虎就兴冲冲的跑到周阎身边高声说道。 两个多月的煎熬,终于在这一刻,他看到了复仇的曙光。 周云虎鼓足勇气,看着这一个多月来,沉迷于习练武道功法,近乎有些走火入魔的周阎, 恳切的道:“我想多带几个弟兄,前去雀翎部探查一番,看能不能找到关押木少峰的地方。” “你确定木少峰还活着么?” 周阎沙哑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周云虎这时才发现,周阎的瞳孔中,密布着红色的血线。 “阎哥儿,你可得保重身体啊!” 周云虎惊呼出声。 他刚被周阎的冷冽眸光一扫,就觉得肌体发寒,就好像是一把锋利钢刀加身,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第117章 耍赖 见周云虎愣在原地,半天都没有言语。 周阎放下保养黑刀的油膏,然后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木少峰要是活着,以后他会成为雀翎部新的族长。” 周云虎压下心头的悸动,然后喃喃道:“那阎哥儿的意思,就是先不用去营救他么?” “嗯!” 周阎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说:“一切皆看他的命数吧......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掌控雀翎部的盐矿,至于其他,都是次要的。” “ 明白了!” 周云虎深吸口气,然后忧虑的看向周阎,轻声道:“阎哥儿还是得多保重身体的为好, 若是让老夫人看到了,她恐怕会心疼的。” 这几日,周云虎也曾旁敲侧击的试图开导周阎,让他从这种入魔的状态走出来。 可惜收效甚微。 如今他只能抬出周阎母亲的名头,试图用亲情唤醒他。 周阎展颜一笑,看着周云虎,亲切的道:“我晓得的,多谢云虎哥了。” 说罢,他重新拿起手边的兽皮,继续在黑刀刀锋上擦拭起来。 明日注定是一场大战,这会他要静心保养好武器,调整好身体状态。 见周阎自顾自的开始保养黑刀,周云虎只得无奈施了一礼,然后倒退着出了帐篷。 等周云虎离开,周阎才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兵刃。 他这段时间如此疯魔,自是认清了和于玲珑之间的差距。 不过,他并不打算放弃。 所谓的练武走火入魔,只是他人看到的表象而已。 其内里真实的原因,则是周阎抓住一切空档,开始狂刷起熟练度面板。 随着他意识一动,眼帘垂下片刻,金色的符文开始在眼膜前流转。 蛇缠手——大成3% 斩铁刀法——圆满∞ 切玉腿— —熟练76% 赤阳离火刀— —熟练23% 凤凰三点头— —熟练1% 境界:锻骨— —初入77%(白骨蜕凡经) 一个多月的苦修,他所花费的功夫和时间并没有白费。 熟练度面板上各个武道功法的进展极其喜人。 不但赤阳离火刀和凤凰三点头这两门专供兵刃杀伐的武道功法到达熟练之境, 就连自己主修的白骨蜕凡经,也快要助力他突破到锻骨境中期。 明日与雀翎部一战,正是检验自己这么长时间苦修的时候。 “若是能亲手砍下木旻远那让人憎恶的脑袋,才不枉我勤修不缀的这些日子啊......” 周阎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用拇指在锋利的刀锋上细细抹过,静静感受着皮膜与刀锋相互摩擦发出的交鸣之声。 到了如今这个程度,寻常的刀剑加身,已是无法伤害到他的分毫。 就在周阎刚刚收拾好保养刀剑的油膏兽皮之时,他独处的帐篷帘子,又被人掀开。 屋外寒冷的空气瞬时涌入,周阎抬头去看,就见到穿着一袭紫色月华裙的于玲珑笑着走了进来。 她脚步轻盈,顾盼之间自有一种卓尔不凡的气度。 帐外雪地的白光反射下,映的她曲线分明的身体轮廓散射出一圈朦胧光影。 “玲珑姐!” 周阎起身打了个招呼。 “明日就要到达雀翎部了,我过来看看,你这么长时间勤修武学的进展如何?” 于玲珑放下帘子,屋内燃着的烛火顿时一阵摇晃。 事实上,自那一日从无名山头两人不欢而散后,他们之间并无产生其他的隔阂。 于玲珑尊重他的选择,也很照顾他的情绪。 平日里人少的时候,或者夜深人静之时,都会约周阎出去为他喂招,提升他的武学修为。 这也是他进展迅速的主要原因之一。 刚收刀入鞘的周阎,眸光骤然发亮,猛地一掌击打在圆形柄尾处。 放置黑刀的桌案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啸鸣之声,紧接着,就看到那连着刀鞘的黑刀直直朝着于玲珑面门飞去。 见周阎出手攻来,于玲珑面上并没有半点慌乱之处。 她修长五指伸出,凌空飞速轮弹。 指尖与刀鞘相撞,巨大力道使得黑刀瞬时疾驰而回。 周阎脚步蹬地,身子骤然拔高数寸。 他全身大筋发出铮鸣之声,周身肌肉也霎时鼓胀而起。 凌空一跃,右掌成爪,死死扣住倒退飞回的长刀。 继而,锃亮刀光带起森然杀机,刀尖斜斜指向于玲珑胸口位置。 帐内烛火被刀气激荡,顷刻间尽数泯灭。 而一股带着硫磺味道的燥热气流在黑刀刀身上流转开来。 于玲珑长袖挥舞,紫色水袖刹那间包裹住爆裂刀光。 刺啦— — 布帛如同穿花蝴蝶,片片落下。 而她白皙的五指在此刻并做剑指,风轻云淡的夹住刀锋,原本古井无波的脸颊之上,也是带起一抹得逞笑意。 剑指之上光华流转,于玲珑眉目含笑,转瞬食指勾动,竟是将周阎迅疾斩出的一刀弹飞出去。 好似十几头发狂的耕牛在扬蹄奋进,那轻描淡写的一招,传递到周阎的身上, 却是让他如遭雷击,身子不由自主的向着帐内桌案所在位置摔去。 周阎眼眸含怒,暴喝一声弃刀抬肘,跨步进身。 肘若擎天之柱,向着于玲珑曼妙身躯轰然砸落。 于玲珑脚步在地面轻轻一点,身子仿若脱离了地心引力般轻飘飘的在帐内飞起。 她脚尖带着风雷之声,踢打在周阎的手肘之上。 酥麻的痛感袭来,周阎只觉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通的一声,地面被砸出一个大坑。 而于玲珑那飘然若仙的身姿在空中轻盈的旋转,一下荡开丈远距离,如同羽毛般缓缓落到了周阎先前所在的位置。 “玲珑姐你耍赖,说好不运用煞气的威能的。” 周阎揉着屁股,从地上狼狈起身。 即便每次与于玲珑交手,都会惨遭她的蹂躏。 可周阎此时还是有些气馁。 锻骨境与地煞境之间的差距,简直就是一个地一个天,没有半点可比之处。 自己勤修了这么久,连于玲珑的三招都接不住。 “你赤阳离火刀如今已到达了阳火自生的程度,我若是不用煞气挡住你的刀锋,那可就要吃大亏啦!” 于玲珑以手撑着好看的脸蛋,歪头饶有兴趣的看着周阎抱怨。 周阎这些时日的进步,都一点一滴的涌入她的脑海之中。 “果然,是不需要我兑换易筋境的秘药帮助呢......” 于黑暗之中,她轻声喃喃自语。 第118章 赤角鹿 上千仆役民夫,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已是早早的开始忙碌。 烧制好的菜肴,蒸好的馒头,全数端向了整装待发的鬼面军。 至于这一个月来抓捕而来的蛮人奴隶,则是也供应了半碗麦麸煮成的稀粥,稍微填饱下肚子。 等众人吃饱喝足,抽出了五十多骑留守在此地,其余人,则押着蛮人奴隶,开始朝着雀翎部进发。 如同铅板一样沉重的云层横亘在天地之间,漫反射下的阳光柔和而又迷离。 从雪地反照到脸上的煞白光线,刺的人眼眸生痛。 驻足凝视,依稀能见起伏的山峦尽数掩盖在皑皑白雪之中。 若不是有指引辨别方向的器物,恐怕周阎的军队,早就迷失在了这片广袤的大地之上。 “这破地方,真不是人待的啊......” 齐鹤从袖口取出一壶暖好的黄酒,凑到嘴边喝了两口,然后咕哝着骂了一句。 “是啊,也就只有蛮族这种卑贱种族,才能活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何昌建带了个虎皮兜帽,双手拢在一起骑在马上,看着跟个老头似的。 “嘿,你们说的这都是什么屁话!” 王志光拉扯了下头上的斗笠,挡住泛白的光线,瞥了一眼两人,有些不屑。 林繁从他们身后骑马走来,笑着开口道:“也就是这天气,才能让蛮族世代在此安身,不然,早被大乾皇朝派人接管过去了。” 一直以来,大乾对于类似于朔郡这等苦寒偏远的郡,都是放任不管的姿态。 反正这种鬼地方,平常连税都收不上来,所以基本上不会派遣官员管辖。 只要占据这些土地的异族,依然承认他们处在大乾管控之下,不发生叛乱,彼此间就会相安无事。 这么多年,不单是蛮族,就连大乾的老百姓,都习以为常了。 远处,周阎在周云虎和铁戊的簇拥下,慢慢走了过来。 “几位老哥,这是在聊什么呢?” 昨夜早早休憩,今日精神头极好的周阎,嘴边带着笑意,温和的看向齐鹤几人。 “哈哈哈,我还以为周大人今日还会沉迷于武学,得等大军出发,才会现身呢!” 齐鹤并不回答,反而开起了玩笑。 当然,他所说的,正是这一个多月来周阎的常态。 “麻烦诸位了!等攻下这雀翎部,回返沣城后,我定当在飞花楼设宴,好好的宴请几位老哥一番!” 周阎脸上并无半点愠怒之意,他目光淡然,满是诚挚。 “应当的,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何昌建最不耐烦这种客套,立马大大咧咧的说道。 反正他们这一趟可谓是赚的盆满钵满。 打一份工,有两个老板开双份工资,而且俸禄极其丰厚,各种秘药敞开供应。 要不是担心再待下去周阎会破产,他们可舍不得离开。 “对啊,周大人无须客气!” 齐鹤又喝了一口黄酒,然后才笑着说:“我们几个弟兄刚才还在说呢,这朔郡苦寒, 待久了,怕是都要忘记沣城的繁华了。” “那我们就一战而定,今日破了雀翎部的山寨,早早结束战事如何?” 周阎轻轻勒住缰绳,安抚了下焦躁不安的枣红马。 “哈,自无不可,早一点回去也好。我不在,家里的两个小子,都就得翻天了......” 何昌建摘下虎皮兜帽,用毛绒绒的皮草擦了擦自己光溜溜的大脑袋,满眼希冀之色。 显然,他有点想念家里的两个皮孩子了。 随着高亢的号角声响起,继而传令兵挥舞小旗,开始纵马朝前奔腾。 其后,放出的几十骑探子也是面色一紧,猛然抽打胯下战马追随上去。 “今日战事,就要麻烦几位老哥出力了,哈哈哈!” 见到大军开拔信号发出,周阎大笑着朝齐鹤几人拱了拱手,然后快速的回到了火鬼营的战阵当中。 等周云虎铁戊等人各司其职,上千人的军队好像上紧了的发条一般,有条不紊的运转起来。 抓捕回来的蛮人平民和武者都被勒令分开。 平民赤脚在前,武者被束住手腕,十几人绑成一排,用皮鞭抽打着向前行进。 漫山遍野,刹那间就被人潮淹没。 而在鬼面军之后,神出鬼没的千秋剑阁白衣带甲剑士纷纷现身聚集到了于玲珑和许红英面前。 “这周阎也算是个人物,怪不得如此得玲珑师妹另眼相看呢......” 穿着红色战甲的许红英,胯下骑的坐骑,竟是一头浑身角质板甲,头有螺旋状兽角,形似麋鹿的狰狞妖兽。 这妖兽四蹄宛如人掌,其上生着密密麻麻的三角鳞片,而爪子则如钢刀,紧扣在地面之上。 巨兽双目赤红,鼻中喷吐燥热气息,兽口时不时的张开,露出其内一圈圈森然的巨齿。 于玲珑早已见惯了许红英的调笑,她面色淡然,笑着道:“许师姐的这头赤角鹿倒是愈发的神异了, 你这是喂了多少秘药,才养成如今这般的?” 这头赤角鹿的实力,与寻常易筋境巅峰的武者相比,也是不差分毫了。 也只有像许红英这种世代都是出身于千秋剑阁的人,才有如此身家,舍得喂养一头代步的妖兽。 就连于玲珑现在骑的,也只不过是寻常的战马而已。 “剑阁当中,倾慕玲珑师妹的不知凡几,只要师妹点头,像赤角鹿这种普通妖兽,还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许红英从腰囊当中取出几粒丸状秘药丢到地面之上。 那赤角鹿满是倒刺的舌尖卷出,轻巧的便将这几枚寻常易筋境武者梦寐以求的大药吞入腹中。 “我心向剑道,许师姐日后还是不要再提这些的为好!” 于玲珑面色一寒,她眼帘垂下,声音清冷的继续道:“如今大军已经出发,师姐我们要不要跟上去?” “咯咯~” 许红英口中发出一阵银铃似的笑声。 她摇头看了看于玲珑,然后轻启红唇道:“我昨夜时,已命几个剑奴前去雀翎部查看过了, 那里,并没有蛮庙祭司的影子。” 于玲珑握着缰绳的五指猛地攥起,然后她平淡转头,看向许红英道:“师姐深谋远虑,师妹记下了。” “师妹这是有些不相信周阎啊......” 许红英目光玩味,唇齿微张,轻笑着开口。 第119章 开战 雀翎部,恢宏的族长府邸内。 木旻远掀开锦被,气喘吁吁的从心儿丰腴的肉体上爬起,任凭光线穿过帷幕,照耀在那如绸缎一般的肌肤之上。 他随手取下搭在床边的华丽服饰,然后怒气冲冲的夺门而出。 屋外,他麾下最忠实的统领木灏正焦急的守在门口。 几个怀抱白色孔雀的侍女都被满脸络腮胡的木灏踹翻在地。 “到底发生了何事?!” 木旻远面露不悦,恶狠狠的眼神如钢针一般刺向跪倒在地的木灏身上。 “启禀族长,大事不好了,寨子被很多武者包围住了!” 木灏有些惶恐,可他还是硬着头皮飞速的说了出来。 “什么?” 木旻远先是一惊,可他很快就阴恻恻的笑着道:“是那些冬日里活不下去的部族,来投靠我们雀翎部的吗?” 在这一地带,雀翎部势力最为庞大。 每年都有很多没有活路的部族,舍弃了族地来投奔向他们雀翎部。 “不.......不是,有些不太像!” 木灏紧张的吞咽了下唾沫,然后结结巴巴的道:“外面很多人都戴着鬼面, 看样子,与之前那个跟木少峰联系甚密的私盐贩子有关。” “呵!” 木旻远瞳孔微缩,继而气极反笑的大喊道:“木少峰?哈哈哈,是那些软弱的大乾人来了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挥手示意侍女为他服侍穿衣。 待镶金嵌玉的腰带束缚住他玄色的锦衣,再披上一件斑斓虎皮做成的大氅,额头两侧插上金光闪闪的尾羽。 木旻远这才气定神闲的道:“木少峰这废物,我就知道他跟大乾人不清不楚,肯定是勾结在了一起。 那个老东西不肯听我的话,非得护着这个废物......” 他嘴里嘟囔着,而服侍他穿衣的几个侍女身子都开始如筛糠般抖动起来。 半个月前,雀翎部的老族长在夜里病逝。 那一夜,守在老族长屋外的很多侍从护卫,都听到老族长凄厉的哀嚎之声。 直到天亮,木旻远才焚香拜祭孔雀之母,宣称继位,成为新一任的族长。 听侍女仆从私下里流传,老族长死后七窍流血,面容极其扭曲。 可慑于木旻远的威势,和他有蛮庙祭司撑腰的背景。 所有的人都三缄其口,不敢有丝毫的反对。 “对了!” 挥手斥退身边侍女离去的木旻远走到木灏面前,皱着眉问道:“那个废物现在还在水牢里么?” 木灏谄媚的笑着,伏在地上的身子又向下矮了几分,才勉强保持低木旻远一头。 他笑着看向木旻远,轻声的道:“他被族长大人您亲手打断了四肢, 现在像个死狗一样待在水牢里,每日跟那些老鼠蛆虫为伴呢。” “哈哈哈哈哈!” 木旻远得意的张狂大笑。 “敢跟我作对,就是这个下场!不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成了我卑贱的玩物,就连他,我也要让他生不如死的继续活下去。 活着看我怎么好好玩弄他的女人,让他被蛆虫啃噬躯体,每日都活在痛苦与绝望之中。” 木旻远眸中阴狠之色几近溢出,他猛地回头,视线穿过层层白纱做成的帷幕, 看着还趴在床上满身血污,几近破碎的美好肉体,一种无法言表的满足感犹然而生。 “走,击鼓,吹响牛角号,带齐兵马。 随我去城墙上,看看那些软弱的大乾人,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木旻远招招手,远处就有穿着银甲的护卫走上前,恭敬的为他牵来战马,递上金色弯刀。 木灏身子在地上连滚带爬的冲到了战马脚下,木旻远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踩着他的身子,翻身跨坐在了战马之上。 马蹄敲击石板,府邸门户层层洞开。 接着,上百兽皮大鼓被推出,鼓声雷动,继而荒凉的牛角号,开始在山寨之中低沉响起。 无数披肩执刃,头戴尾羽的蛮人军卒出现,整齐的跟在木旻远身后,簇拥着新任族长,向数丈高的城墙奔去。 ...... 雀翎部外,孟庆带领着近百火鬼营军卒,提着黑刀站在奴役而来的蛮人当中。 站在前边,许多看起来营养不良,瘦骨嶙峋的普通蛮人,都被割断捆在脚上的绳索, 然后用投诚而来,熟悉大乾话语的蛮人向他们发号施令。 “你们这些贱皮子,若是想活命,就冲破这堵城墙, 否则,今日你等,皆会死在我等的刀兵之下,躯体被抛入万丈深渊, 让你等的魂灵永世都得不到安息!” 孟庆扯着嗓子,抓着蛮人一遍遍翻译着自己的命令。 顺手,指挥着手下军卒冲入人群中,砍翻几个想要反抗的蛮人。 渐渐地,那些神情麻木的普通蛮人,瞅着眼前这些头戴鬼面的军卒,终于如大梦刚醒一般, 甩动双臂,大踏步蜂拥朝着山谷前高耸的城墙挤去。 而他们身后,骑在战马之上的孟庆,则是神色冷峻,手中黑刀高举,随时准备冲锋,以防这些蛮人贫民怕死后退。 不断有传令兵举着小旗在人荒马乱的山岭之间奔走。 原先层层叠叠修建出的盐田,都被无数人马霍霍的狼藉不堪。 雪原中,红黑色土壤被马蹄翻出,随意的泼洒在积雪之上。 “齐大哥,你和林大哥向前压阵,待蛮人贫民冲击一次后,再勒令让蛮人武者上场!” 周阎骑在枣红马上,占据在山岭高处,俯视着那些快要挨近城墙处的普通蛮人。 “诺!” 齐鹤神情肃然,身穿一身黑甲,覆盖鬼面的他,手中提着一杆亮银枪,而身后,五根短枪如扇子般一字排开。 马嘶人喊的战场中,肃杀残酷的气氛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随着周阎令下,齐鹤与林繁二人,一骑当先,各领二百火鬼营军卒,驱赶着近千蛮人武者向前挪动。 到现在为止,拘禁这些蛮人的枷锁还未被打开。 他们有的眼神惶恐,有的歇斯底里的愤怒喊叫,可这,很快就引来军卒的皮鞭抽打。 一旦有反抗激烈的,顺手一刀砍翻在地,然后被绑在一起的其他蛮人武者,也会被乱枪戳死。 这种残忍血腥的手段,瞬间镇压住了许多蛮人武者。 他们终于在蛮人翻译的吼声中,默默的排列好了队伍。 第120章 火油 快冲杀到城墙二十多丈前的普通蛮人,很快就引来了一阵稀稀拉拉的箭矢。 被锋锐箭矢洞穿身体的蛮人瞬间就倾倒在了血泊当中。 而其他还保持冲锋姿态的蛮人,都举着双手,呆愣在了原地。 很快,他们看着头顶呼啸而下的箭矢,都惊恐的大喊。 有的跪倒在地,抱着头匍匐下身子,一动不动。 有的则念诵着神灵的名讳,向着城墙之上的雀翎部武者发出祈求。 祈求他们停下箭矢,打开城门让他们进去。 而剩余一些落在后面的蛮人,被血气一冲,立时慌乱的如同无头苍蝇一般朝着后方撒丫子狂奔。 他们不敢冲击孟庆带领军卒组成的督战阵线,绝望的朝山岭两侧盐田逃去。 “杀!” 孟庆皱着眉,极为不悦的怒斥一声,接着手指引动弓弦,连珠箭电射而出,宛若死神,收割着那些逃跑的蛮人。 他麾下的军卒,也毫不示弱。 驱动胯下战马,个个飞速抽弓搭箭,散开队伍形成半圆,继续驱赶蛮人向城寨所在方向继续冲击。 “雀翎部弓箭射程范围大概在二十丈左右!” 山岭之上,骑马立于周阎身侧的周云虎口中轻声呢喃,默默记下了这一数字。 他明白,指望这些捕获来的蛮人奴隶,是无法真正叩开雀翎部城门的。 他们最大的作用,就是消耗雀翎部的箭矢,和军卒的气力。 四架小型投石车,已经在鬼面军的协助下,在谷底边缘被军中匠师组装好。 装有火油的陶罐此刻被放在投石车发射器上。 “先让这些人冲击一波,看看雀翎部守军的成色!” 周阎面无表情,冲着铁戊下令。 铁戊手中小旗挥舞,打着黑甲军中的旗语,将周阎的命令传递下去。 很快,收到命令的孟庆,再也按捺不住心头怒火,他猛地抽出黑刀, 左手擎起大盾,迅疾的向还踌躇在原地不敢踏足向前的蛮人冲杀而去。 其后,归属于他麾下的上百军卒,个个头戴狰狞鬼面,怪叫着一拥而上。 他们口中,喊着蛮人翻译教给他们的话语:“火鬼降世,焚灭万物!” “火鬼降世,焚灭万物!” 这一声声话语落到蛮人贫民耳中,再加之不断被砍翻在地的同伴。 终于,他们脆弱的心弦在此刻被崩断。 宁可面对城墙之上蛮人军卒的弓箭射杀,也不敢再畏首畏尾,个个奋力的踏足狂奔。 似乎,只有穿过这道城墙,他们才能在暴戾火鬼的屠刀下,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这些人是疯了吗?” 刚到城墙上观战的木旻远,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随着他带人到来,城墙之上,这会可是挤满了蛮人武者。 投枪箭矢,如雨点一般朝着城下袭来的蛮人贫民射杀。 看着那些装束明显是和自己一样的蛮人,木旻远非但没有痛心之意,反而眼中冒出炽热焰火。 他不顾木灏阻拦,亲自拿过马身上的金色大弓,一箭箭点射那些身躯枯瘦的贫民。 “哈哈哈,这些贱民,应当感恩能死在我的箭下......” 他疯狂咆哮着,五指化作一团虚影,很快就将一壶箭矢射尽。 伸出舌头,似是感知着空气里的甜腻血腥。 木旻远享受的闭目,先前驰骋在木少峰妻子身上的那种快感再次涌上他的心头。 他的双目充血,面颊肌肉不受控制的快速抽动,额头豆大汗珠滚落,浑身抖如筛糠,双手摊开平举向天。 他嘴中虔诚念叨着:“沟通阴阳,掌控生死的大地之母啊! 今日您虔诚的子民,怀着无比敬畏之心,向你献上新鲜的血肉和纯净的魂灵......” 悚然的气息萦绕在他周身,他的皮肤之上,浮现起无数肿块。 这些肿块仿若活物一般,不断地收缩,在他体内潜行,最终全部汇聚到了他眉心之上。 伴随着木旻远一声凄厉大喊,那眉心之上,陡然凝聚出了一条如瞳孔般的黑线。 木灏连滚带爬,大口喘着粗气躲到女墙垛口之下。 他声嘶力竭的冲着其他呆呆望着这边的蛮人武者吼道:“族长已经得到大地之母的青睐, 此时祂的目光正注视着你们,还不加快杀戮,为祂献上祭品!” 随着木灏话落,在城墙之上一字排开的蛮人武者,都狂热的将身子探出墙外, 弓弦如霹雳,漫天箭矢化作黑压压的云层,瞬间覆盖在了城墙二十丈前的每一处空地之上。 “这雀翎部是疯了么?” 此时已行至半山腰观战的周阎,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发生的景象。 那些普通蛮人身上,跟刺猬似的落满了箭矢。 谷底,孟庆一边叫骂,一边带领军卒抱头鼠窜。 “发射火罐!让他们尝尝烈火焚身的滋味!” 周阎虽然不解这雀翎部是在发什么疯,可他明白机不可失,立刻下令。 嗖— — 装满火油的陶罐皮壳被点燃,投石车上绷紧的绳索瞬间被释放。 四个火罐在空中急速向前爬升,待到达一定高度,快要到达城墙上空之时,轰然砸落。 冒着黑烟的四团火光倏忽间在城墙之上炸开。 被沾染上火油的蛮人武者,瞬时皮开肉绽。 “战后给匠师一人发十两银子赏钱!” 周阎眉梢挑起,面露喜色。 只是第一波攻击,就能取得杀伤成果。 不得不说,这些花了大价钱从桃花镇黑甲军军营里借调出来的匠师,实在是有些超出了他的想象。 还不等周云虎回话,又是一轮火罐被弹射起飞。 不过盏茶时间,雀翎部城寨墙头,布满了被火油烧出的黑灰痕迹。 灰白的天际之上,也能看到一道道拔地而起的黑色烟柱。 “让齐鹤动手吧!” 周阎颔首,示意铁戊再次打出旗语。 霎时,捕获后被镇压服帖的蛮人武者,都目露绝望, 解除束缚后,在齐鹤和林繁带着的四百骑军卒压阵下,怒吼着朝城墙冲去。 不断有人回身反抗,可瞬息就泯灭于刀光之中。 这些武者,借助城墙铸造时留下的凸起缝隙,死命的向墙头爬去。 不同于肉体孱弱的普通蛮人,对武者来说,眼前这堵城墙,不过数息时间就能翻越。 雀翎部准备的防御工事原本就不足,再加上火油燃烧造成好几段城墙守卫都损失惨重。 有运气好冲上墙头的奴隶,逃出生天后,直接冲乱好不容易被木灏重新组成的防线, 然后翻身从数丈高的墙头跃下,向雀翎部的山寨内狂奔而去。 第121章 城破 木灏拳如滚雷,穿胸破腹,凶狠的撕碎几个登上城墙的蛮人武者。 可越来越多的人涌上墙头,又一窝蜂的冲乱阵势,朝着城墙后的寨子里疯跑而去。 这些被周阎派兵从好几个部族里掳虐而来的武者,平日里吃不好睡不好,时不时还得遭受性命威胁。 此刻逃出生天,哪还会在这城墙上停留。 雀翎部的富足早已深入他们的内心,趁此良机,冲入寨子中大肆劫掠一把,再逃之夭夭,也好的平白丢了性命。 “该死啊,你们这些蠢货,快阻止他们!” 浑身浴血的木灏跳脚大骂,抽打着部落里的军卒拦住这些武者。 高声祈求大地之母赐下神迹降临的木旻远,这会才将意识从冥冥缥缈之地抽离出来。 他双眼睁开,额头正中闭着的黑色诡目发出邪意光芒。 嗤— — 他双手舞动,一道死气沉沉的毫光从他额头迸射而出。 这道光线如匹练般蔓延开来,沿途触碰到的生灵,皆在此时七窍流血,脸色铁青的晕厥倒地。 “族长神威!” 木灏连连拍起马屁。 他是锻骨境的强者,可平日里养尊处优,完全没有半点要舍命拼杀的样子。 此刻见得木旻远运用大地之母的魂技连连斩杀一二十人,立刻高声叫好起来。 原先混乱的墙头,在木旻远施展手段之后,被破开的防线也是慢慢稳固起来。 “又是这鬼东西!” 在离墙头二十丈外的齐鹤,见到木旻远那诡异手段,立刻心中警惕万分。 不过眼见唾手可得的先登功劳就要这样丧失,他狠狠朝着地面唾了一口,然后御马向前急速冲锋起来。 嗖嗖嗖— — 五柄短枪化作锋锐流光,被他肌肉隆起的右臂连珠射出。 短枪颤鸣着插入墙头,一字向上排列开来。 “鬼面军,登城!” 齐鹤暴喝一声,双掌击打在马鞍之上,身子凌空跃起,踩踏在没入城墙砖石上的短枪之上。 他身轻如燕,此刻有短枪助力,数丈高的城墙不过短短几息功夫,就被他攀援而上。 而他之后,林繁手中利剑猛地向前疾挥,他身后四百火鬼营的军卒短弓连连疾射三轮箭矢, 瞬间压制住了城墙上雀翎部武者反攻的态势。 这些箭矢无差别的落下,不管是先前被俘虏来的奴隶,还是雀翎部的人,都遭受到了箭雨的洗礼。 “登墙!” 林繁大袖挥舞,身如白猿,蹬身也沿着齐鹤留下的短枪冲了上去。 一上城头,他手中暗器如暴雨梨花般扑泄而下。 投石器这会已停下了继续投送火油瓦罐,反倒是加装上了磨盘大的圆石。 在军中匠师的校正下,一轮轮如炮弹般向着木质城门轰去。 雀翎部的这座立起的城墙,本就简陋。 不但城墙前没有护城河拒马一类的防御事物,就连城门,也只是几块木板拼合的样子货。 也才几轮圆石轰击,城门转瞬间就倾塌下去。 双头并进,多线开花。 周阎却是目露疑虑,这雀翎部的实力,远比他想象中要弱上不少。 那些原本寨中锻骨境的强者,此时竟是只出现了一位。 “其他的那些人呢?” 周阎压下心头泛起的隐忧,眼神中露出坚定神色。 如今城门洞开,墙头之上齐鹤率军也抢占了上去。 “优势在我,何须瞻前顾后呢!” 他一拍胯下神骏战马,手中鎏金十字大槊抖了个枪花,然后猛地抽打马臀, 呼喝上铁戊与周云虎侍卫在左右,临着剩余的五百军卒,直直朝着城门口冲去。 “杀!” 嘶喊声震天,穿云破石般在谷底响起。 马蹄如雷,奔腾而起后大地顷刻间颤动起来。 隆隆的马蹄声很快就穿过百丈之地,周阎双臂奋起,马槊高举,一击之下,霍然洞开残破的城门。 人借马势,这一击力有千钧。 单薄的城门木屑飞舞,其后刚刚赶到,才堪堪搭建起防线的雀翎部武者目露骇然。 鎏金十字大槊带起万千金色流光,仿若林中鸟雀齐鸣,兵刃划破空气陡然爆发出的啸鸣之音刺破一众武者耳膜。 周阎红黑火鬼面具下的双瞳深邃冷冽,大槊舞动,锋锐劲气如砍割麦子一般的在雀翎部武者防线中肆虐。 一个手持铜棍,身子壮硕宛如小巨人般的雀翎部武者,颌下钢须炸裂竖起。 他推开左右拦在他身前的武者,棍影搅动风云,轰然朝着周阎砸落而下。 这人气势骇人,铁塔一样的身躯在人群中简直鹤立鸡群。 “锻骨境武者?!” 炽热气血冲荡在门洞之内,阴暗潮湿的城门处,此刻仿若有火山爆发。 周阎眸中精光爆射而出,左臂所持的臂盾裹挟巨力,“嗖”的下向那巨人武者撞去。 “终于,又见到了一名锻骨境武者!” 周阎心神皆在此刻提起。 他无法后退。 跟随他而来的众多军卒,弹指间就会齐齐涌入这狭窄巷道。 若他敢后退,原本保持冲锋之态的阵型怕是顷刻间就会被搅乱。 退无可退,唯有死战向前。 这是自他晋升到锻骨境后,第一次与同等实力的武者拼杀。 臂盾落入那漫天棍影当中,只是“铛”的发出一声脆鸣,就瞬时爆碎。 锋锐的碎片四溅开来,将几个站在附近的倒霉蛋戳成了筛子。 “喝!” 周阎拖着大槊,一夹马腹,眼中战意凛然。 在迫近巨人周身一丈范围内时,他单臂击打在马鞍之上。 随着胯下枣红马发出一阵呜咽哀鸣,周阎身子凌空一跃, 大槊十字枪尖震颤发出数道枪影,直接撕裂铜棍砸落形成的爆裂气劲。 长棍与马槊相击,无可匹敌的力道瞬时传遍周阎全身。 他脚步噔噔噔向后退出三步,脚下马靴连同双臂之上覆盖的黑甲,皆在此刻破碎开来。 而对面那个巨人,也是逆血上头,褐色双颊宛如喝醉酒般变的通红。 一口鲜血随之从他喉头涌上,在嘴角溢出。 周阎双手持着马槊,手臂之上大筋如蛇弹抖,块垒分明的肌肉此刻尽数鼓胀而起。 “给我死来!” 压住体内翻腾不休的气血,周阎强撑提起一口气,身子霍然朝着巨人飞去。 手中马槊槊锋刹那绽放寒芒,一枪捅出,直直命中巨人咽喉。 槊锋抖动,伴随布帛裂开的“刺啦”之声,那巨人喉管被槊锋洞穿,透体而出。 眼见那巨人双手抓住大槊,下意识的还想挣扎夺取周阎手中武器。 周阎狞笑一声,弃了手中大槊,双脚猛地踏地,五指探出成翻天掌印,凶狠的印在巨人鼓起的太阳穴上。 第122章 血蛇 霎时,巨人眼球暴突,耳鼻皆有缕缕鲜血流淌。 那铁塔般的身躯在周阎兔起鹘落的数击之后,不甘的软软倒地。 眼见场中实力最高,锻骨境的统领不过接了周阎一枪一掌就毙命,其他雀翎部的武者都是哗然一片。 他们用蛮语说着周阎听不懂的话语,齐齐怔在原地,身子哆嗦着慢慢向后移动。 周阎轻蔑一笑,捡起地上鎏金十字大槊,翻身重新跨上战马。 “屠灭他们!” 他手中马槊向前挥舞,身后疾驰涌来的鬼面军军卒,在铁戊周云虎的带领下,绕过站在巷道调息的周阎,直扑而上。 刹那金戈齐鸣,断臂残肢乱飞。 被完整建制的骑兵冲锋,这些还没回过神来的雀翎部武者,顷刻间全都变为了刀下亡魂。 城墙之上,之前先登立足的齐鹤,手中亮银枪枪出如龙,漫天枪影舞动。 他不断辗转腾挪,随着倒地的尸体越积越多,在他周身数丈内,短短片刻功夫,就形成一片真空地带。 而离他不远处的林繁,手中利剑剑光腾空,也如齐鹤一般,逼退一众守城的武者。 其后,也有源源不断头戴鬼面的军卒冲上墙头。 五人一伍,组成小阵,相互交替掩护冲杀占据城墙关键位置,驱赶雀翎部的武者不断后退。 墙头之上,不断有人影翻飞栽下,伴随着冲天火光,让此地瞬时变作一片地狱景象。 “族长,族长,城破了啊!” 木灏揪断面颊胡须,身子剧烈喘着粗气, 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只出过一次手后,便气定神闲开始闭目养神的木旻远。 二人周围,银甲护卫竖起高大盾牌,阻挡着乱军厮杀当中零星射来的箭矢。 这处城墙本就狭窄,在周阎带军冲破城门,截断城墙两侧甬道支援的雀翎部武者后,城墙之上的形势愈发的岌岌可危。 “慌什么?” 木旻远眉心正中的黑色竖瞳越发的活灵活现。 如果说原先只是像浓墨勾出的一笔黑线,那此刻竟是真的幻化作了一个邪意凛然的瞳孔。 瞳孔左右处有皮肉剧烈跳动,仿若下一刻,这颗眼瞳就会睁开。 “听听!” 木旻远高举着双手,做出倾耳聆听之状。 “听什么?” 木灏身子一个哆嗦。 木旻远现在这副样子,让他不由得想起了老族长病逝前的那一晚。 或者说,是木旻远假借老族长的口信,传唤来了族中的锻骨境之上武者。 他当着老族长的面,召唤出了孔雀之母神威降临。 用眼中竖瞳,吞噬了连同族长在内的十几个不服他篡夺继位的武者性命。 不过那日的眼瞳,还未有今日这般邪门。 木灏现在根本不敢定睛去看木旻远眉心将要凝成的竖瞳。 光是靠近感受到那股气息,就让他身子如坠冰窖,灵魂深处都发出凄厉惨叫。 也就是木灏一直跟着木旻远,是他最为信任的心腹之一。 不然早怕是成了木旻远喂养竖瞳的养料。 “嘘!” 身材矮小的木旻远举起手指,按在自己外凸的唇角之上。 一道道血线爬上他的面颊,在他的面皮之下不断蠕动。 “听听,生灵垂死挣扎时的哀嚎,那种痛苦、绝望,多么让人沉醉啊!” “快杀吧,全都杀了,都是我的,都化作我的资粮,让我得受大地之母赐下的福祉吧!” 木旻远越说越激动,整个人絮絮叨叨,手舞足蹈的。 他两鬓插着的金色尾羽,在他身子舞动间也发出叮叮当当悦耳的响声。 “疯了,都疯了......” 木灏喃喃自语。 随着那瞳孔不断在木旻远眉心膨胀收缩,好像其内蕴养的恐怖生灵马上就要降世一般。 他只觉得自己心脏在被一只无形大手攥住,冰冷宛如九幽的寒风在他胴体内吹过。 这一刻,不止是他,就连护卫在木旻远身侧的几十个银甲军卒,都是面色一变,痛苦的跪倒在地。 “哈哈哈哈.......” 随着木旻远不断用蛮文诵念神只之名,邪意恐怖的气息开始在墙头弥漫。 流淌在石板之上的血液,慢慢开始汇聚在一起,朝着木旻远所在位置倒流而上。 不止城墙,连同城下,门洞当中,所有死去的尸体,都在此刻发出泄气一般的声音。 他们的血液被抽出,然后仿若活了一般蛄蛹着汇聚,又蔓延吞噬着周边的血球。 “什么东西!” 手中朴刀抡的飞起,杀得浑身沾满污血的周云虎只觉身子莫名一寒。 他茫然间抬头打量,视线不由自主的被那些在墙根下如蛇一般攀援而上的血线吸引。 “嗬!” 周云虎喉咙中,发出莫名沙哑之声,此刻,他浑身汗毛竖起,那诡异景象,让他有一种大祸临头之感。 “阎哥儿,阎哥儿......” 周云虎来不及多想,一刀斩碎一个挡路的武者头颅,然后疯也似的朝着周阎所在方位赶去。 不止周云虎,这么恐怖的异象,短短数息时间就惊动了很多人。 就连厮杀的双方人马,都是触电般的分开,然后愣愣的看着这一幕。 “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城墙之上,还没来得及缓上一口气的齐鹤,瞳孔猛地收缩,下意识的躲避开从他脚下汩汩流过的血蛇。 未知的恐惧笼罩在他心头。 “幻象,这是魂修幻化出来的虚假幻象?” 齐鹤自在神女峰无名山头上见识过柯四蝠的手段之后,就对魂修有了一定了解。 可此时发生的这一切,也太过真实了。 真实的根本就不像是幻象。 他不信邪的伸出手中亮银枪,朝着一滩流动的血液刺去。 嗤— — 枪尖刚一与血液接触,随着一道白烟冒起,便发出一阵被腐蚀的呲呲声响。 “嘶!” 齐鹤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慌乱的把长枪收回。 只见用渊铁打造的长枪上,竟是多了一处米粒大的缺口。 这可是比之寻常铁器,要坚韧数倍不止的珍稀铁矿打造的武器。 可与这古怪血液甫一接触,就被腐蚀掉了部分。 “麻烦了!” 齐鹤再也不顾还在厮杀中的双方。 他双脚踏地身子凌空飞起,然后冲着场中众人高喝道:“注意脚下,不要碰到这些血液!” 第123章 死瞳 随着齐鹤话落,厮杀正酣的军卒都迅速飞身远离诡异血蛇。 不止鬼面军,就连雀翎部的武者,都有些茫然的放下手中刀剑,站在原地左右环顾,不知所措。 离木旻远近的一些武者,尤其是银甲护卫,这会已经全都痛苦的跪倒在地。 从战场各地蔓延而来的血蛇,尽数从他们身体上流过。 腐蚀性的血液让他们体表覆盖的银甲都冒出呛人的白烟,而体内丰盈的血肉,则在此时慢慢干枯下去。 “这这这......” 木灏额头大汗淋漓,他焦急的在木旻远周身左右来回踱步。 此时此刻,他内心陷入天人交战当中。 不知是先唤醒身边的木旻远,还是飞速的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可他纠结半天,却是迟迟不敢动弹,生害怕步入银甲护卫的后尘,也随着他们一起被木旻远献祭给了大地之母。 城墙下,带兵将增援城墙的武者分割击退的周阎,早在周云虎出声提醒前,就发现了情况不对。 那些倒地的伏尸,他们受某种诡异的存在影响,全身血肉都成了那鬼东西的养料。 空地当中有一阵阴森寒风刮过,卷起大片雪花飞扬。 周阎只觉肌体生寒,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骇人气息从他体外缭绕而过。 即便武者气血强横,可此刻,也是完全无法抵御这种寒冷。 恰在这时,齐鹤滚雷般炸响的声线在他头顶所在轰然掠过。 周阎一惊,马上反应过来。 他飞身下马,然后三两步纵跃向城墙,脚步连点,借着反震之力,瞬息间直达女墙豁口之上。 避过流动的血蛇,他双眼眯起,遥遥看向远处被一圈护卫围着的木旻远。 “把弓箭拿来!” 见众人都呆愣当场,周阎眉头蹙起,立时开口大喝。 有一鬼面军反应迅速,马上摘下背上大弓,连同箭筒一齐递给周阎。 “先退后,离此地远些。” 周阎示意军卒先离开此处,然后他弯弓搭箭,重铁铸造的箭矢在空中划出弧度,“嗖”的一下朝着木旻远头顶落去。 木旻远那里着实蹊跷,为防不测,周阎只得选择远程射箭试探。 箭矢袭来,原本闭目痴狂念诵祷文的木旻远似有所觉。 他摊开的大手猛地一挥,伴随衣袖猎猎之声,眉心处一道黑线顷刻间飞出,然后分毫不差的击打在了箭矢之上。 那重铁箭头连着其后的箭杆、尾羽,皆在这一击之下化作飞灰。 “怪哉!” 周阎心生疑虑。 这般诡谲动静,完全超出了他对魂修的认知。 只是,这木旻远倒地是有何能力,竟能以魂力衍生出这种诡谲异像。 不信邪的周阎心一横,咬破舌尖,逼出精血喷吐在箭尖之上。 然后他一前一后,以连珠箭法,将沾染上他浑厚气血的箭矢后发射出。 啪— — 木旻远眉心黑线游动,悄无声息间就来到了最先那支箭矢之上。 就在箭矢簌簌化作齑粉掉落之时,第二根带着周阎精血的箭矢则是迅疾划破黑线所在范围,朝着木旻远额头穿去。 “放肆,胆敢打搅我与神灵沟通!” 木旻远泛白眼瞳张开,其内原先黑色瞳孔所在,此时居然只剩下针尖大的一点。 他手掌向前一推,口中发出凄厉吼叫。 层层音波转化为实质,周阎射出的第二支箭矢刹那间崩断,碎裂,直直朝着地上坠落而下。 “哈哈哈哈!” 木旻远发出志得意满的笑声。 可很快,他太阳穴两侧就青筋暴突,眉心竖瞳所在也是一阵扭曲。 “太慢了啊,太慢了......” 他捂着额头,发出痛苦的呢喃。 “什么太慢了?!” 刚刚还在为木旻远出手交好的木灏,这会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见木旻远表情痛苦,连忙关切的向前查看。 “加上你这个废物,应该也就差不多了吧......” 就在木灏双手刚触碰到木旻远脊背之时,木旻远头颅猛地一百八十度扭动。 他的脖颈脊椎瞬时发出难以承受的细密破碎之声。 “饶命饶命,是我啊族长,放了我吧......” 这远超常人想象的一幕,吓得木灏神魂飞散,裤裆处一热,尿液滴滴流下。 可木旻远却是不为所动。 他手臂之上,在悄无声息间已是长出了片片蓝翠相间的绒羽,这些绒羽泛着金属光泽。 而他的五指指甲处则是被厚厚角质层填满,长成了鸟爪的样子。 锋利宛若钢铁铸造的五指就那么生生刺入半弯下腰的木灏心口处,接着在木灏肝胆俱裂的嘶吼下,一把掏出那滚热还在跳动的心脏。 “嗬,嗬!” 木旻远喉咙之中有野兽低沉喘息之声响起。 他嘴角咧开,沙哑怪笑着道:“有了一名锻骨境武者的精血和魂灵,应该够我开启这颗死瞳了吧?” 大地之母,亦或是六目孔雀,其六瞳各具威能。 木旻远以数百上千武者的血液灵魂为祭,想再次打开眉心处那颗快要孕育而出的死瞳。 随着让人心神沉沦的靡靡之音从他口中冒出,那在大雪天中还冒着腾腾热气的心脏霎时化作绯色流光,遁入木旻远的眉心之处。 “哈哈哈,够了够了,一日打破日游之境,我果然是天之骄子,古神转世......” 木旻远浑身扭动,齐刷刷的骨骼破碎之声仿若爆竹般响起。 他的身形被拔高,翠蓝色绒羽刺破华丽衣衫,密密麻麻浮现在他的肌肤之上。 那原本凸起的嘴唇,也在这一刻有着朝鸟喙形状变化的趋势。 “寄魂,寄魂,我当舍弃这羸弱躯壳,今日恭迎伟大的大地之母降临!” 随着战场各处血蛇纷纷没入他的体内,木旻远的变化愈发的可怖。 钢勾似的孔雀翎羽沾满恶臭的污血,从他脊柱处根根破体而出,抽打着城墙一阵晃动。 此时,木旻远的周边,那些雀翎部的武者,恨不得爹妈多生两条腿,哭喊着从墙头翻越而下。 有跑得慢的,很快就会被木旻远背脊上延伸而出的长长翎羽捆住,然后瞬间吸食成干尸。 短短几息功夫,木旻远的身形暴长到一丈多高,仿若遮天蔽日般,矗立在了城墙之上。 第124章 一剑西来 黄土夯实的砖块片片跌落,高大的城墙再也承受不住木旻远此时的重量,地动山摇间已有垮塌迹象。 也有躲闪不及的鬼面军军卒,被满是污血的雀翎裹住身子,顷刻间飞灰湮灭。 “快退快退!” 齐鹤目眦欲裂,他双臂舞动,不断抓起还在城墙上逃命的鬼面军向地面所在掷去。 这一刻,周阎内心也是冰寒一片。 面对化为狰狞雀形巨兽的木旻远,他头皮发麻,有一种被恐怖怪物盯上的感觉。 心神不断发出警告,令人眩晕恶心的感觉让他眼前发黑。 只是此刻,他也不得不强撑起精神,学着齐鹤,一起在城墙上奔走,救助那些落入险地的士卒。 轰— — 燃烧着的火油罐在远处激发,划出抛物线,朝着木旻远高大的身躯砸落而下。 守在军中匠师旁的孟庆,瞠目结舌的看着那高墙之上的怪物,半晌才哆嗦着发出指令,让麾下发动投石器。 一个陶罐穿过漫天雀翎交织形成的防线,炸碎在了木旻远身上。 赤红的烟火瞬间升腾而起,滚滚热浪让城墙处积攒下的冰雪发出消融之声。 唳— — 木旻远张口,发出尖锐厉啸,音波穿云破石,震得城墙上一众军卒站立不稳。 “周大人,当下要如何处置!” 面对这种非人的怪物,齐鹤也是有些六神无主。 他看了眼早就抱着两个军卒然后施展身法逃之夭夭的林繁,转头将希冀的目光投射向周阎。 周阎嘴角带着苦笑,两人对视片刻,皆迅速的腾挪,躲开击打落下的雀翎。 城内,周云虎和铁戊重新整好队伍,带着四百多鬼面军军卒朝着木旻远抛射箭矢。 黑云般的箭矢呼啸着砸落在木旻远巨大的身躯之上,可对于长满翠蓝金属绒羽的木旻远来说,却有些不痛不痒。 似是被眼前这些弱小的虫子惹恼,此时已经失去理智的木旻远,抬起沉重的双足,在城墙之上向前挪动起来。 他周身布满了熊熊燃烧的火油,冲天火光中,宛若不死不灭的恐怖巨物。 带着摄人心魄的气势,一步步向前,迈着魔鬼般的步伐,欲要择人而噬。 投石机抛出的火罐,连同周云虎组成军阵射出的箭矢,已无法阻挡住片刻。 一段段城墙随着他脚步迈过,土石砖瓦刹那崩毁。 “尔等这些可怜的虫豸,是怎敢冒犯我滔天神威的!” 木旻远抬臂抓起半边女墙,宛如炮弹出膛般,向周云虎所在的军阵方位砸去。 “嗬,嗬!” 他胸腔中,两扇肋骨处此时也有长长羽毛生长。 这些泛着金属光泽的羽毛扭曲蠕动,在他体表处凝结成了一个蛋壳似的盔甲。 “嗖!” 待其成形,木旻远白色瞳孔中的兴奋之色再也抑制不住。 他双臂垂下,眉心黑色竖瞳当中,一道黑线被其催发而出。 这黑线迎风飞舞,越变越长。 继而,朝着在火速救人的周阎后背抽打而下。 “周大人小心!” 齐鹤大骇,手中亮银枪电射而出,朝着木旻远眉心袭去。 “虫豸,无趣!” 闷雷般的吼声从木旻远喉咙间传来。 黑线悄无声息的抹过渊铁铸造的亮银枪,转瞬将其分为切割面异常光滑的两半。 得到齐鹤提醒,时刻保持警惕的周阎,拎起一个军卒的黑甲,然后蹬地纵跃而起,躲过了黑线的抽击。 “联手!” 就在周阎落地刹那,他眸子猛地一亮。 离他和齐鹤一丈远处,城墙的断裂面已经延伸至此。 他与齐鹤眼神交汇,顷刻间便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鎏金十字大槊朝天抡起,继而扑击而下,裹挟千钧巨力的一枪,插入断裂面缝隙当中。 双手握住枪尾之处,伴随着大槊枪身弯成弓形,地面裂开的缝隙瞬间扩大。 齐鹤提跨重重踏地奔走,身子如山林巨熊摇摆。 他重心下沉,双腿肌肉之上青筋弹起。 “喝!” 伴随着周阎奋起的暴喝之声。 一人以大槊挑动地面裂隙,一人沉腰踏地。 双人合力,将大半边城墙直接一分两断。 原本摇摇欲坠的城墙,在两人全力下,再也支撑不住,化作漫天烟尘斜斜倾塌崩裂。 不知道还有多少未来得及逃出生天的军卒在这一刻被活埋在了城墙当中。 可灰头土脸的周阎和齐鹤,却已来不及顾虑这些。 这一刻,他们俱是感受到了浓重的死亡危机。 唰— — 刚刚落地的周阎只来得及一个翻滚,可他右臂处,立时就传来了钻心疼痛。 不知何时,掩于尘土当中的黑线偷偷袭来。 若不是周阎反应迅速,这一下子,肯定就会被这黑线没入胸膛。 “嘶!” 周阎痛的倒吸口凉气,他左手托起右臂,只见大片血肉已被削飞。 而血肉淋漓处,已被灰色雾气包裹,正疯狂的腐蚀着他的身躯。 强忍疼痛,再次滚地躲避开黑线的第二次袭击。 借此机会,周阎抽出小腿处的匕首,咬牙,直接将右臂被灰雾包裹的地方切割掉。 “周大人!” 飞扬尘土当中,被呛的咳嗽的齐鹤狼狈现身。 他瞳孔骤缩,看着大半手臂流淌着鲜血的周阎,刚想开口,就听到周阎声嘶力竭的喊道:“蹲下!” 下意识的,他身子一缩。 双膝刚刚触地,就感觉头顶发寒。 那道黑线,带着噬人的诡异气息,竟是将他半边头发切割出去。 丝丝缕缕的恐怖腐蚀能力在他头顶嗤嗤作响。 周阎踏地向前迈动身子,一把抓住齐鹤的头发,然后用匕首切割开灰雾腐蚀处。 两人不敢多待,分开抱头鼠窜。 直到烟尘尽消,跑到远处重新和麾下军卒汇合的周阎,阴沉着脸, 看着原先城墙处那个耸立的巨大怪物,内心只感觉到一阵无力。 “这,已不是日游境的魂修了!” “寄魂,寄魂......难道这就是魂修的下一阶段么,就如同武者的地煞境一样?” 周阎心头苦涩。 原先快要攻破雀翎部的喜意,在此刻烟消云散。 唳— — 木旻远背后环绕的翎羽继续抽打着地面,而他沉重的步伐也未停止,一下一下的朝着鬼面军军卒聚集在最多的地方走来。 “是这样狼狈逃走,还是......” 周阎心有不甘,抿着唇,内心焦急的做着抉择。 “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然后就这样灰溜溜的离开吗?” “可,这种怪物,就是我拼上性命,也是徒劳无功啊!” 就在周阎天人交战之时,一道剑光洞穿天地,摇曳璀璨光华飞出。 那道剑光穿云而下,撕裂铅云,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和凌厉气息,直直朝着木旻远当头斩下。 一剑西来,宛若天倾! 周阎心神都被这一剑所慑,痴痴的看着那夺目的剑光。 第125章 结束 剑光气势摧城断岳,直直朝着异化后的木旻远头颅斩下。 唳— — 木旻远喉咙中喷吐出层层音波,身后七八条铁钩似的翎羽迎风暴涨,很快在他身体外围结成一圈牢笼。 他眉心竖瞳中被激发而出的黑线也在同一时间冲着那剑光缠绕而上。 嗤— — 仿若热刀切黄油般,从天而降的剑光无比丝滑的切开翎羽。 还未靠近剑光分毫的黑线,刹那间被两道飞出的青红光芒崩成节节碎片。 木旻远死白的瞳孔带着震怒与不可置信,针尖似的黑色眼珠这一刻暴突出来。 那道剑光,简直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克星。 任凭他手段齐出,却是连一剑之力都挡不下。 等头颅正中被长剑洞穿刹那,他意识清明了些许。 “我不甘呐,我才晋升到寄魂之境,我还未加入蛮庙,没有与孔雀神女合体双修......我的长生不死之路。” 他口喷污浊鲜血,眸中光彩寂灭下去。 那洞穿他头颅的剑光分射出四道锋锐煞气,光华流转间,直接将木旻远丈高的身躯切成七八段。 继而,远处山巅之上,才看到有一青衣女子踏足虚空,凌空而来。 近千米距离,瞬息而至。 待她双脚落地,手中剑指一挥,砍瓜切菜般杀死木旻远的那道剑光分化成四条彩色游鱼,灵动的在空中摇曳身姿,一头扎入她的袖口当中。 “玲珑姐!?” 周阎失声呢喃。 他视线所及,冰天雪地当中,简单的黑白二色之间,唯剩那道青色身影,卓然而立。 于玲珑修长白皙的手指重新拢回长袖当中,她莲步轻移,浅笑着走到周阎身侧道:“有事被耽搁了,倒是来的迟了一些!” 谷底呼啸的风声从周阎的耳畔吹过,凛冽寒风中,他的心底竟是突兀涌起一阵暖流。 双眸湿润,似有泪光闪动。 周阎压下心头浮起的感动情绪,沉声冲于玲珑拜谢道:“多谢玲珑姐援手!” 那翩若惊鸿,惊艳绝伦的一剑,无异于拯救周阎,乃至他麾下千余军卒于水火之中。 今日若没有于玲珑出手,那他只能狼狈撤出雀翎部,眼睁睁看着到手的肥肉从手中溜走。 于玲珑眼帘低垂,心疼的扫了一眼周阎皮肉被削去大半的右臂, 然后淡淡的道:“无需客气,按先前说好的, 若是有蛮庙祭司出手,我千秋剑阁弟子自会出手为你挡下!” 说罢,她从腰囊中取出一个白色瓷瓶,素手抬起,递到周阎面前。 若有若无的幽香传入周阎鼻中,周阎刚想开口推拒,就听于玲珑柔声道:“看你麾下军卒多有损伤, 这瓶疗伤秘药虽无起死人而肉白骨之效,却也比市面上常见的秘药要好的多。” 周阎以袖掩面,擦去眼角泪痕,然后才强颜欢笑接过了白色瓷瓶。 “我先为你疗伤吧。” 见周阎不再抗拒,于玲珑嘴角也是勾起一丝弧度。 她手指捻动,从白色瓷瓶中取出一粒紫色药丸,气劲碾碎之后,均匀的涂在周阎手臂之上。 接着,她撕下半圈衣袖,为周阎小心缠裹住了伤口。 见那恐怖狰狞的怪物,转瞬间就被剑光斩杀当场。 原本人荒马乱的战场,终于难得的安静了下来。 实在是这种超凡伟力有些超乎众人的想象。 异化后形如鬼魅妖邪的木旻远,自天际突降的惊世剑光。 两者仿若打破了某种天然壁障,就这么硬生生的出现在所有人面前,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心神摇曳。 “你先收拢麾下军卒吧,我去检查下那个魂修剩下的尸骸!” 见周阎苍白面容多了几分血色,于玲珑才长出了口气。 “好!” 周阎笑着点了点头。 手臂上冰凉酥麻的触感,比之前些时候火辣辣的刺痛,要好了很多。 这千秋剑阁的疗伤秘药,确实是药效非凡。 等于玲珑离开后,周阎也是将白色瓷瓶交给齐鹤后, 交代他道:“齐大哥你先拿去疗伤,剩下的,便赐给那些伤势过重的军卒吧。” 说完,他也是叹了口气。 城墙倒塌后,有很多军卒都来不及离开而被埋在了里面。 “晓得了周大人,这些琐事便交给我来就好!” 齐鹤一边说着,一边恨铁不成钢的把先前逃走的林繁拉到了自己身旁。 “你这个狗东西,敢临阵脱逃,还不快向周大人赔罪!” 齐鹤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朝林繁使眼色。 林繁灰头土脸的,这会神色也很不好看。 面对那种超出他认知的鬼东西,他慌乱之下,只能尽快脱身遁走,完全没有顾及自己是身处战场之上。 “咳咳!” 周阎轻咳两声,然后伸手虚扶林繁起身,笑着道:“林大哥退走时还不忘救助其他军卒,我应当谢他才是,怎么会怪罪呢?” 周阎也是心中无奈。 虽说林繁被于少白暂时借调到了自己麾下,可他一个与自己实力相当的锻骨境强者,再加上与齐鹤几人交好。 自己即便是想要处罚,怕是也有心无力。 说不定还会遭到他们嫉恨。 这就是自己实力不够的弊端。 想到这里,周阎也是连连宽慰起了齐鹤和林繁二人。 等雀翎部这边的事情结束,也就到了他们回返沣城的时间。 以后还有没有共事的机会都很难说,何必在眼下这关节头上让双方不自在呢。 索性顺水推舟,给齐鹤一个面子,也好让他们接下来尽心做事。 心中有了决断之后,周阎再没有耽搁。 和齐鹤林繁二人分开,他就马不停蹄的来到了周云虎身边。 自木旻远化作的怪物被于玲珑一剑斩杀后,周云虎已经派遣麾下部分军卒前去雀翎部寨中,将缩在吊楼里的蛮人全部驱赶了出来。 此时,上千蛮人哆嗦着身子,正在城墙倒塌的土堆当中搬运着砖石,寻找着被埋在下面的军卒。 “把剩余还有空闲的军卒全部调集起来,守住盐仓、木旻远族长府邸这些雀翎部的重地......” 周阎神情冷峻,站在周云虎和铁戊二人身前发号施令。 “若是有武者作乱,当场斩杀便是,以后这雀翎部,可是我们自己的地盘,可不要让这些人给破坏了!” 刚从厮杀中走出的周阎,身上煞气凌人,此刻目光从一众军卒脸上扫过,让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诺!” 站在周阎面前的三百多军卒,慌乱间连连躬身应诺。 第126章 悲愤 很快,在铁戊的坐镇下,救援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 而周阎和周云虎,则是带着五十多军卒长驱直入,来到了雀翎部的族长府邸范围。 沿途斩杀了十几个从其他部落掳虐来的作乱武者,众人皆是带着一身血煞之气,迅速攻破了还负隅顽抗的府邸守卫。 “拖几个人审问下,看看木少峰是否还活着!” 周阎带兵来到六目孔雀鎏金像所在的广场前,他扭头, 看了看十几个被打断腿骨,跪伏在地的银甲护卫,然后冲周云虎点头示意道。 “诺!” 周云虎眸中潜藏着几许激动之色。 自木少峰被木旻远派人强行押走后,他就一直心有愧疚。 此时终于有了能问明真相的机会,他自是不会错过。 见周云虎开始上前严刑拷打银甲护卫,周阎脸上也是浮现出淡淡笑意。 他这是给周云虎机会,让他打开心结。 毕竟自己麾下的武者当中,练肉境的周云虎,已是不可或缺的一员。 “以后便让云虎哥坐镇雀翎部好了!” 摇了摇头,不再管这边的惨叫和哀嚎,周阎踱步来到了鎏金雕像之前。 进阶到锻骨境后,他的气血强横。 那鎏金雕像上淡淡的魂力波动,根本就无法影响到他的心神。 无须舌尖喷吐出的精血,周阎指甲勾动,在掌心处划开一道口子。 等滚烫鲜血流淌到黑刀刀锋之上,他嘴角狞笑,猛地踏地而起,将鎏金雕像的六目孔雀头一刀枭首。 巨大的断首在地面翻滚,砸出了数个小坑。 那黑色的眼珠此时仿若要活过来一般,散发出了微弱光芒。 周阎不动声色踏前一步,手中还未愈合的伤口冲着黑色眼珠所在挤出几滴炽热血珠。 “嗤!” 白色烟气从黑色眼珠之上萦绕而出。 阴邪的魂力被阳刚的气血浇灌之后,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哭声。 很快,六颗黑色眼珠破碎一地,变成了坑坑洼洼的普通石头。 “呵,装神弄鬼的东西!” 周阎不屑的冷笑两声。 这鎏金雕像上,外边贴满了厚厚的金箔, 这么大的一尊雕像,不知道到时候能搜刮到多少金子出来。 就在周阎沿着雕像前后踱步之时,周云虎已是满脸喜色的跑了过来。 “阎哥儿,找到关押木少峰的地点了......” 他抹去脸上被飞溅到的血迹,咧着嘴直乐。 “在哪?” 周阎疑惑转头问道。 “他还活着,这会在府邸后院的水牢之中,我已让孟庆前去救援了。” “走,一起去看看,顺便把这府邸范围内的所有人都驱赶出来。” 为了打开眉心的死瞳,偌大的雀翎部,被木旻远折腾的有些元气大伤。 在城墙一战击杀了大部分部落的武者之后,如今还有能力反抗的,已是寥寥无几。 在前往水牢的一路上,时不时就有耳目灵敏的军卒冲入屋中,押出仆役奴隶同行。 攻入雀翎部之后,就是清点结算战利品的时候。 所以齐鹤四人,也是很识趣的没有一起过来。 跟在周阎身侧的这几十个军卒,此时大包小包的抱满了金银之物,有的明显一看,就是从墙壁或者器物上用刀撬下来的。 看着一众鬼面军跟土匪一样,肆意的洗劫府邸,周阎脸色有些挂不住,瞬时阴沉下脸。 周阎可不想见到木少峰后,让木少峰觉得自己攻入雀翎部不是为了救他,反倒是来劫掠的。 毕竟,以后还指望着树立木少峰当这雀翎部的门面,统辖其他蛮人呢。 如此,怎么能不顾及木少峰的面子呢。 “唉!” 周阎嘴角抽动几下,才叹了口气,找出两个伍长,让他们带着一众兴高采烈的军卒,去到一旁的偏殿之中去。 而他和周云虎二人,只得加快脚步,在一个女奴带领下,进入到了水牢当中。 两人刚下到幽邃黑暗的水牢里,就见孟庆抱着满身泥泞,脚踝被泡的肿胀发白的年轻蛮人在齐腰的污浊绿水中行走。 “大人!” 见周阎到来,孟庆赶紧放下木少峰,朝着周阎躬身行礼。 水牢两侧台阶上,几个军卒举着火把,发出的昏黄火光照的污水折射起了无数金色涟漪。 “少峰兄弟!” 周云虎悲痛的呼喊一声,抬脚就想冲向勉强半睁开眼,看起来异常虚弱疲惫的木少峰。 周阎在他身后,轻咳一声,然后悄无声息的伸出只手,在暗中将周云虎拦了下来。 就在周云虎还有些疑惑不解之时,周阎已从高举火把的军卒身后走出, 不顾水牢内恶臭湿冷的脏水,大踏步的来到了木少峰身前。 被孟庆双手托起身子的木少峰,嘴唇泛着黑紫之色,双手双足之上,还被拴着两条粗重的铁链。 他的四肢软的跟面条似的,看到周阎过来,无神的双眼这才泛起一丝亮光。 “少峰兄,我来迟了!” 周阎虎眸含泪,身子颤抖,佯作不可置信震惊模样。 他双手捧起木少峰被打断的手臂,看着那裸露在皮肤外,露出的大片冒着黑色污血的伤口, 不由得悲愤泣声到:“小弟来迟了,让少峰兄受了这么大的罪过!” 说罢,他五指运起劲力,生生将束缚在木少峰四肢上的铁链掰断。 木少峰嘴唇哆嗦,嗫嚅着想说出什么话来。 可他嘴唇刚张开些许,因脱水而粘连在一起的双唇,立刻被撕扯开,流出淋漓鲜血。 “呜呜呜......” 木少峰如大梦初醒,口中呜咽,双眼不可抑制的流淌出泪水。 周阎伸出袖口一角,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水,然后宽慰道:“放心少峰兄,你现在安全了,我这就带你出去。” 水牢台阶之上,周云虎已是焦急万分的等在那里。 他双手探出,从孟庆手中抱过木少峰轻飘飘的身体,转头弯腰急匆匆向着水牢外走出。 这水牢实在逼仄,明显是从一块深埋地下的巨石当中,凿出的一个暗室。 等身形高大的周云虎抱走木少峰,周阎这才一转先前悲痛神色,面色淡然的看着逐渐消失在台阶之上的身影。 “大人!” 孟庆凑到周阎耳边,恭敬的喊了声。 “孟庆啊,今日你做的很好!” 周阎冲着让人印象深刻的孟庆点了点头。 今日在城墙处一战,孟庆在关键时候下令用投石机拖延住了木旻远的步伐,这让周阎对他大为欣赏。 能在关键时候挺身而出,此人很有几分将才,或许以后可以委以重任。 第127章 心儿 周云虎忙前忙后,调来军中医师为木少峰接骨疗伤,还差使仆役给洗漱换上了一套新的衣裳。 “少峰兄弟,已经找到你的妻子了......” 周云虎表情有些不太好看,他眼帘低垂,瞅着自己脚尖处的地面,好像那里有花似的。 换上一身素色长袍的木少峰,精神头明显比先前好了很多。 推手示意身边仆役拿开熬煮好的菜粥,木少峰脸上浮现喜意, 忙不迭的朝周云虎问道:“心儿现在在何处,快让我去见她!” 心儿原是寨中一药师的女儿,两人相逢于微末之时,这么多年彼此扶持,走过了许多艰难岁月。 “她现在......” 周云虎没敢抬头去看木少峰的眼睛,斟酌了下道:“她正在梅园中等你,听说你被救出,很是欣喜。” “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木少峰在软榻上艰难挪动两下,又有些沮丧的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适不适合去见她。” 他四肢尽断,即便接好了,以后也会是一个废人。 也不等周云虎回答,他又自顾自的道:“我得去见心儿,让她担心了这么久......来人,快为我重新梳洗一番。” 他眼中闪着光,瘦削的脸颊上不由自主浮现出笑意。 坐在屋中另一侧方桌前的周阎,见周云虎满脸窘迫,于是开口道:“云虎,我们先去外面等少峰兄出来吧。” 这句话,算是给周云虎解了围。 他长吁口气,抬袖擦了擦额头汗渍,然后极为愧疚的和周阎一起走出了屋门。 木少峰这会正被两个原先侍奉木旻远的女仆小心翼翼的从床榻之上抱起,完全没有看到周云虎如释重负的表情。 屋外,两人沿着清扫出的一条雪径缓慢踱步。 “那心儿,木少峰的妻子,是出了什么事吧?” 周阎双手拢在长袖当中,寒风吹拂着他披散开的头发在额前飞舞。 “呼......” 周云虎吐出口浊气,闷闷的道:“发现的时候,已经被木旻远那畜生给糟蹋的没有人样子了......” 周阎脚步停顿,斟酌了片刻,朝着周云虎问道:“你觉得木少峰现在这样子,还能代我们掌控雀翎部么?” 周云虎思索良久,才斩钉截铁的道:“按阎哥儿你先前的计划, 有我幕后坐镇,再配上四五百鬼面军,助他镇压雀翎部的蛮族,应当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不止掌控雀翎部,还得以此为据点,慢慢侵蚀周边其他蛮人部落。” 周阎双手背在身后,望着天际铅云,淡淡开口道:“朔郡虽然贫瘠,可盐矿众多, 山林当中的药材、兽皮等物,也都是可以拿到鄣郡换取银钱的。 只要运作得当,以后这里就是我们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 “是,我记住了,阎哥儿深谋远虑,不愧是在书院中读过书、有学问的人,不像我们这些大老粗。” 周云虎讪笑着欠身朝周阎施礼,夸赞着说道。 “云虎哥何必如此,以后这些都是我们的基业, 哈哈哈,有了银钱,就可以购买突破秘药, 以后你我弟兄定当齐心协力,勠力在武道一途上携手并进才是。” 周阎洒然长笑。 夺下雀翎部后,他就摆脱了在鄣郡没有根基的困局。 以后好好经营,借助海量金银,未必没有突破到地煞境的一天。 他这副身子,根骨还行,又有熟练度面板,只要修炼资粮到位,进展可以说一日千里。 就在两人沿着这处偏殿小院踱步商讨日后发展大计之时,木少峰已被四个仆役用软轿抬了出来。 重新梳洗后的他一身玄色金纹长衫,头发用一玉簪束起,眉目含笑,竟又恢复几分往日翩然公子的样子。 他背脊挺拔,端坐在软榻上,见到周阎和周云虎后,颔首示意道:“此番我能逃出生天, 得多谢两位兄弟的救命之恩,少峰无以为报啊......” 说着说着,他眼角晶莹泪珠滚落。 想到在那暗无天日水牢中的时日,他再也抑制不住心头激荡情绪,不觉潸然泪下。 “一切都过去了,少峰兄放宽心就是。” 周阎走向前,右手在竹子做的轿杆上拍了几下,以示宽慰。 “就是,少峰兄不必如此客气,我们先去梅园吧。” 周云虎也是笑着向前。 看到木少峰如今这样,他也很不是滋味。 “是是是......” 木少峰一边用袖袍擦去眼角泪滴,一边感动的说道。 ...... 梅园位于府邸东南角。 原先是上一任族长夫人还在世时的居所。 因她是鄣郡府城花楼出身,所以这地方被布置的极其雅致。 虽空置了多年,可平日依然还有仆役打扫,所以木少峰的妻子心儿,此时就被安置在了这处清闲地。 行至用大乾文字笔墨书写的梅园牌匾下时,朔风呼号,又有雪花簌簌而下。 只是短暂功夫,几人身上已是被大雪染白。 随着门扉被仆役打开,人还未进去,鼻间就已有暗香浮动。 嶙峋怪石层峦叠嶂,严冬肃杀寒风中,满园粉白嫣红腊梅傲雪独立。 长长木质廊道掩于这风雪画卷当中,视线尽处,可见凉亭飞檐一角。 寒风拂过,满树霞光摇曳,飞檐下悬挂的铜铃叮当作响。 木少峰脸上堆满笑容,冲着抬着软轿的仆役道:“心儿一定是等我很久了,快带我进去!” 他言语急迫,恨不得此时化作飞鸟,来到自己妻子身边。 四名仆役不敢怠慢,在周云虎眼神逼迫下,飞速抬着木少峰冲入廊道之中。 周阎和周云虎慢慢跟在他们之后,看着漫天飞雪与娇艳腊梅相映成辉。 古朴八角凉亭内,四周垂下的白色帷幕在风中飘动。 心儿一袭白衣,披头散发,盘腿静坐在蒲团之上。 她的眼前,放着一个泥炉,其上摆着的铜壶里,水汽沸腾。 她面如死灰,痴愣愣的目光看着那不断舔舐壶底的火苗。 “心儿!” 刚过廊道转角,坐在软轿上的木少峰就激动的喊了出来。 第128章 芳华 心儿闻声抬眸,原先哀婉神色中,多了一抹喜意。 她手撑在身前矮桌,挣扎着想要站起。 没有半点血色的双唇张合数下,竟是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心儿!” 四个仆役感受到身后周云虎和周阎凌厉目光,几乎飞奔着将木少峰抬到了心儿身畔。 被风吹的飞舞的帷幔之间,两道彼此贴近的身影若隐若现。 “咳咳......” 周云虎轻咳两下,伸手拉了拉周阎的衣角,然后轻声的道:“阎哥儿,不如我们就待在此处如何?” 周阎好笑的斜瞥了周云虎一眼,然后才笑着道:“人家两口子久别重逢,我们何必要上去碍眼呢!” “是,哈哈......” 周云虎讪笑两声,然后转身望着身侧不远开的正艳的梅花, 不自觉的说道:“没想到这蛮荒之地,竟然还有这等雅致的园子。” “掌控一族上万人口,要什么得不到......” 周阎不置可否,伸手折下一支梅花,自顾自的在手里把玩。 凉亭内,相拥而泣的两人良久才分开身子。 心儿不断地用手小心触摸木少峰被折断的四肢,泪水潺潺的道:“少峰哥,看到你还活着,我就心满意足了。” “没事了心儿,那木旻远,已被我的两个好兄弟杀死了, 以后,我们就安稳的过我们的日子,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我们了。” 木少峰身子软软的靠在心儿娇躯上,满目柔情。 心儿没有去擦拭脸上泪水,她双手颤抖着,从泥炉上取下铜壶,为木少峰斟上茶水。 碧色茶汤在瓷碗中打着转,她柔声道:“我还未谢过你的两个好兄弟,他们如今人在哪里?” 木少峰双目朝着凉亭外游移,视线尽被层层帷幕遮挡。 过了半晌,他才嘿嘿笑着道:“他俩这会可能躲在那个角落,偷看我们呢......” 心儿破涕为笑,白了木少峰一眼。 她素手端起茶汤,放在嘴边小心吹拂,待其冷却,然后慢慢递到木少峰嘴边。 “这是我找仆役要来的山茶,以前你喝醉酒后,我都会为你煮上一碗......” 她轻言细语,极尽温柔。 “是,心儿对我的好,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木少峰目光灼灼,他竭力想抬起手臂,为心儿擦去脸上泪痕。 可惜,有心无力。 清香茶汤在木少峰的啜饮之下,很快就见底。 心儿望着亭外芳华,好像看不够似的,一直盯着那在寒风中摇曳的花朵。 “这处梅园,你若是喜欢,我去求我的两个好兄弟,以后它就是你我的居所。” 木少峰心疼的看着心儿,他不敢开口去问她裸露皮肤外,那些并未被掩藏的斑斑伤痕。 “好啊,少峰哥!” 心儿展颜欢笑,侧着头,良久才把目光移回到木少峰身上。 她抓住木少峰的右手,用力按在自己苍白的脸颊之上, 空寂凄然的眸子看着木少峰,注视许久, 才幽幽开口道:“好想一直和少峰哥在一起,为你煮茶,陪你看雪...... 这梅园的花好漂亮啊......” “是啊,很漂亮......” 木少峰由衷的开口赞叹。 可是他话还未说完,一直偎着他的心儿,猛地从他发髻拔下玉簪。 “心儿,你这是做什么!?” 木少峰神色大骇。 “来人,来人......” 他歇斯底里的大喊。 原先送他来的那四个仆役,早都很有眼色的退出好远。 一时之间,凉亭之中,只有他们二人。 “出事了!” 廊道不远,正和周云虎赏梅的周阎,听到木少峰的吼叫声,连忙抛下手中花瓣,迅疾的朝着凉亭冲去。 狂风卷起白色帷幕,周阎和周云虎的身子刚一入凉亭,就看到木少峰趴在心儿身上,如野兽一样嚎叫痛哭着。 他身躯之下,一抹殷红流淌而出。 “少峰兄!” 周云虎一个踏步,冲到木少峰身边,将其扶起。 而这时周阎才察觉到,那倒在软榻之上的心儿,嘴角含笑,右手按在不断喷溅鲜血的心口。 一支露出半截的玉簪,正握于她的虎口当中。 “啊......心儿,心儿!” 被周云虎拉起的木少峰,涕泪横流,五官扭曲,不停的喊着他妻子的名字。 ...... 盐仓外,于玲珑找到独自站在房檐下出神的周阎之时,有些诧异的问道:“周阎,你可是让我一通好找。” “玲珑姐!” 周阎身子一个激灵,转头就见到提着长剑从远处街头走来的于玲珑。 “这就是雀翎部的盐仓吧?” 于玲珑侧目看向大门洞开的盐仓,望着里面堆积如山的粗盐, 立马笑着道:“你这可是发财了啊,这么多的盐,运到鄣郡,能赚不少银子。” “这多亏了玲珑姐,若不是你杀死了那木旻远,我可得不到这盐仓!” 周阎轻笑着走到于玲珑身边,两人并肩朝着盐仓内走去。 孟庆这会正带人,不断清点盐仓内的存货。 一旦等雀翎部这边事了,这些盐,将会源源不断地运送到新龙山那边。 “那木旻远,果然是修了蛮庙的诡异手段......” 于玲珑眉头轻蹙,有些愤然的道:“蛮庙死灰复燃一事,已经确定为真。 等师姐到来后,我们便会即刻前往蛮庙旧址,清查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臭老鼠。” 她眸光冷厉,显然,对这种动不动就以人血肉魂魄练功的蛮族魂修深恶痛绝。 “好,到时候我这边也能抽出部分军卒,随你一同前去。” 周阎连忙开口。 这是双方在攻占雀翎部之前,就有的约定。 “嗯,所以你趁现在有空,先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毕!” 于玲珑点了点头。 清剿蛮庙魂修,事关她的功劳点,这也是她这趟出剑阁,来朔郡的主要目的。 周阎很识趣的没有问许红英为何没有出现。 两人就这般在盐仓内走了一圈,看着那些被抽调而来的鬼面军军卒,正拿着笔墨,统计着一袋袋码放整齐的粗盐。 “对了,我先前已在这部族里探查过一遍,除了木旻远外,并没有其他修炼魂力的魂修!” 等出了盐仓,于玲珑似是想到了什么,轻启红唇淡淡说道。 “麻烦玲珑姐了!” 周阎郑重的道了声谢。 “你赶紧处理手头上的事吧,我估计最多有半日功夫,我们就得出发了。” 于玲珑拢起额前垂落的秀发,冲着周阎叮嘱道。 “半日时间么?那也够了。” 周阎点了点头,不过,他很快就疑惑问道:“那我们今夜,就得出发了?” “是,早点处理完这里的事情,我也早些回剑阁去......这外界没有煞气,不利于我修行。” 第129章 收下当狗 “周大人,有三十六名军卒不幸战死了,重伤的十七人......” 铁戊神情凝重,走到周阎耳畔低语。 “那其余受伤的军卒,可否安置妥当?” 尽管先前已有所预料,可周阎还是内心一沉。 战死的军卒,更多的是被木旻远诡异的手段杀死。 而城墙崩毁后被掩埋其下的,反倒是大概率能够幸存下来。 “已遣军中医师诊治,部落内也抽调出了十三位蛮族药师!” 铁戊拱了拱手道。 “如此也好,将军中所有疗伤秘药都发下去,战死的弟兄按名录找找,看他们是否有家人在世,抚恤金加倍。” 周阎五指紧握成拳,望着沉沉天际咬牙说道。 “大人仁慈,属下这就去办。” “等等......” 周阎伸手叫住欲要离开的铁戊,然后斟酌几息又道:“你把手头的事情都交给周云虎吧,眼下有件要紧的事要你去做。” “还请大人吩咐!” 铁戊深吸口气,眼帘下垂,毕恭毕敬。 “从火鬼营中,调集三百名军卒,让他们在寨外谷底待命,晚些时候随我出发。” “是!” 铁戊没有多问,记下情况后,立马风风火火的离开。 如今雀翎部内,四下都缺少人手。 尤其是能让周阎信得过、可以担当大任的人,都很缺少。 原先的赵然,李忠二人,要跟在周云虎身边,不日就要重新开启运盐大业。 雀翎部盐仓内堆积如山的粗盐,只有运送到新龙山,才有变现的机会。 时间紧迫,这件事让别人操手,他有些放心不下。 至于铁戊和孟庆,这两个练肉境的武者,则会随他一起陪着千秋剑阁的弟子,去蛮庙旧址探查情况。 此趟前途未卜,只得继续用后收拢来的火鬼营军卒。 玉不琢不成器,重压之下,总会有可用人才如锥入囊中,冒出头来。 他麾下不缺机会,缺的是能把握住机会的人。 ...... 傍晚时分, 大雪漫天。 谷底里人嘶马啸,一丛丛篝火早早燃起,用以驱除寒意。 先前进入雀翎部作乱的武者,如今已被清剿的七七八八。 有些惜命、老实的,则套上枷锁,关押起来,留着日后在盐田当苦力。 至于其他桀骜的,头颅全被砍下,在寨子入口处修筑成骇人京观。 这样大张旗鼓,铁血无情。 一来可以彰显鬼面军的强大,二来也警告雀翎部里的那些蛮人,让他们日后不敢生出反叛之心。 “阎哥儿!” 周云虎骑着战马从寨子内冲出。 他壮硕身躯如同一头黑熊一样,从马上跃下后,三两步就走到了周阎身旁。 周云虎并未客套过多,直接说道:“我已把木旻远的府邸抄出来的粮食命人运了一部分出来, 你等下拔营的时候,可以全部带走。” “你做得很好,云虎哥!” 周阎点了点头,大军开拔,粮草是重中之重。 “如今木少峰情绪可曾稳定下来?” 称赞完周云虎后,周阎询问起了木少峰的事情。 心爱之人自戕于他的面前,即便是再冷漠无情的人,也会心生触动,更别提木少峰这个情种了。 “一醒来就悲伤过度昏了过去,如今已是第三回了。” 周云虎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以理解!” 周阎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对着他道:“不过接下来就得多辛苦下云虎哥你了,我率军离开之后,你得挑起担子!” “乱世当用重刑,雀翎部男女老少上万蛮人,以你手中现有的兵力,也只够维持一时......” 周阎蹙眉沉思几息,然后杀气腾腾的道:“有不服管教者,杀! 有趁机作乱者,杀! 有散播谣言、密谋反抗者,杀!” 他眸中杀机凛冽,直勾勾的看着周云虎。 不远处篝火映射来的光芒,照的他面颊忽明忽暗。 周云虎一个机灵,立马站直身子,挺起腰板,声如洪钟大吕, 坚定道:“阎哥儿放心,我定会替你守好寨子,以后,它就是你我的立世根基。” “嗯!” 周阎眼中杀意消散几许,然后又朝着周云虎交待道:“这雀翎部也不是铁板一块,记得到时候拉拢一批,再打压一批。 愿意臣服于我等麾下当狗的,就时不时丢出块骨头,让他们抢抢...... 最关键的,还得是把控好盐仓,以及春日雪消后,立刻重启盐田。” “是,我晓得了阎哥儿!” 周云虎听着周阎缜密安排,心中也是安定不少。 “其中分寸,你先自个琢磨下吧...... 至于木少峰,能扶持起来最好,让他当个提线傀儡,有他出面,和蛮人也方便打交道一些。” 此时已快要入夜,这种滴水结冰的地方,凛冽寒风无时无刻都在咆哮肆虐。 周阎披着的兽皮大氅,此时都被大风吹得翻卷起来。 风刀霜剑加身,就在他裹紧大氅,要继续为周云虎讲清事情轻重之时, 谷底连通外界的山道之上,两百隶属于千秋剑阁的白衣甲士,已如幽灵般悄然出现。 甲士队伍后方,骑着赤角鹿的许红英,身着红甲,在薄暮冥冥之际,如同一团跳跃的火焰,刺的人眼眸生疼。 “你先下去吧!” 见许红英到来,周阎内心无奈叹了口气。 此时于玲珑不在,他得上前迎接。 “见过许师姐!” 周阎立在谷底入口旁,遥遥一礼。 “玲珑师妹呢?” 许红英声音清亮脆朗,透入周阎耳膜之时,有种震人心魄之感。 “寨中今日出现了一名魂修,玲珑姐这会正在探究这名魂修的底细呢......” “哈哈哈,怪不得她走的这么急,没想到还捉到了一条大鱼。” 许红英爽利的笑了一声,然后眸光凌厉的瞅了一眼前夜派去查探的甲士。 那领头甲士古井无波的脸上,不自然的露出几分惧色。 “哼......” 许红英鼻中冷哼,挟着锋锐气劲,如洪钟大吕般在那名甲士耳侧响起, 霎时震得甲士嘴角溢出殷红鲜血。 “带我去见玲珑师妹吧......” 惩戒完麾下甲士的许红英有些不太高兴,原先含笑的面容也消失不见。 “是,我这就带许师姐过去。” 对于这位许师姐,周阎每次遇见之时都有种惴惴不安之感。 就像是弱小无助的小白兔,刚冒头,碰见了杀人吮血的林中猛虎一般。 她的武道实力超出自己太多,凭空让周阎内心生出几分畏惧。 第130章 天元山 周阎带许红英找到于玲珑的时候,她正在寨外城墙废墟里重新翻检着木旻远的尸体。 异变后被切得七零八落的残尸,在火光映照下看起来异常狰狞可怖。 令人窒息的腐臭窜入鼻腔,许红英蹙着眉,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 然后冷声道:“看这尸体异变程度,此人应当已经获得了蛮庙的传承。” 于玲珑起身,身子向后退了半步。 她双手环抱长剑,淡然道:“寄魂境的魂修,近些年来应该还是第一次出现吧。 看来蛮庙的实力恢复程度,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说完,她脸上的忧虑之色也加重了几分。 “寄魂境的魂修,在境界上已与地煞境武者相当, 若非自己的剑光凝炼了煞气 ,杀伐之力远超常人,怕是今日又是一场苦战!” 于玲珑内心如此想着,不动声色的抬眸看向许红英问道:“师姐,我们今夜就出发前往蛮庙的旧址吗?” 许红英用袖口掩住鼻子,声音冷冽道:“早些去也好,我倒是想看看,那些藏头露尾之辈,如今又缩在哪里!” 话语落下刹那,她眸中闪过一缕寒芒,骇人的气势卷动地面的雪。 黑夜之中,一道凌厉的剑气冲天而起,天空隐隐传来闷雷之声。 ...... 三百火鬼营军卒与两百白衣带剑甲士排成长长的蛇字形,点着火把,在积雪中艰难行走 。 一路翻山越岭,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跋涉了一夜的众人才面色疲惫地停了下来。 队伍最后的何昌建从腰囊里掏出一块肉干,分发给齐鹤几人后,他眼眸眯起,瞅了眼周阎等人并未注视到这里。 然后才狠狠咬了一口肉干,愤然骂道:“齐老大,你就是太心善了。你说我们早些回沣城不好么,何苦来这里受罪!” 齐鹤接过肉干,并未食用。 他瞥了何昌建一眼,轻笑着摇了摇头,并未回答。 而骑在战马身上闭目养神的林繁,则是开口道:“能为千秋剑阁的弟子效劳,不知是多少武者的荣幸。 若不是周大人愿意带我们一程,你就是上赶着去,怕是也凑不到她们面前啊!” “是啊,老何,要我说啊,你这急躁脾性得改改,不然迟早出事!” 王志光津津有味的咀嚼了几口肉干,然后他用帕子擦去嘴角油渍,看着何昌建语重心长的道。 “哼......我看你们几个都是魔怔了。” 何昌建有些不满的嘟囔了一句,不过他也知道事情轻重缓急,发了几句牢骚后,又重新偃旗息鼓。 队伍前端,横亘在崎岖山道一侧的崖壁之下,周阎下马,揉了揉有些发麻的大腿两侧位置。 他刚想开口询问于玲珑如今自己等人所处的方位,却见一名白衣甲士手持罗盘匆匆走来。 这人从怀中取出兽皮地图,走到许红英和于玲珑二人面前,单膝跪地,徐徐展开手中地图。 许红英脱下火狐皮制成的手套,昂着头走到他身旁。 一双美眸落在兽皮之上,仔细瞧了几眼后, 她才笑着对于玲珑道:“按照剑阁之中地图记载的路线, 我们如今距离蛮庙旧址最多还有半日行程 ......” 于玲珑沉默了几息,语气中带着几分迟疑,她开口问道:“天元山实在是太大了, 以我们现在手头上的人马,要找到那些祭司,怕是有些无能为力。” 她身侧站着的周阎,此时闻言,也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按地图标识,以如今两方这点人马,撒入天元山,就像是大海中汇入的几颗水珠,根本溅不起半点水花。 “无妨,先去蛮庙旧址看看,我们只是先头探查,剩下的,交给门中的那些剑主头疼去吧。” 许红英一脸无所谓。 这一趟来,有了木旻远那个变异的尸体,就已经够交代了。 反正在剑阁当中,她也不缺功劳点。 “休息一炷香时间,加快行程,早点到达天元山。” 许红英翻身上了自己的赤角鹿,清冷的声音在这处崖壁下响起。 ...... 巍峨天元山,山峰最高处被厚重云层遮挡。 群山前一条宽阔蜿蜒的大河如今已是结冰封冻,变成了光滑如镜的冰面。 大河冲刷出的广袤河谷死寂冰冷,视线所及唯剩一片茫茫雪原。 周阎压了压戴在头上的皮帽,用阔边的帽檐,挡住那刺目的光线。 整片天地似是只剩下自己这支长长的队伍。 耳畔只有呼啸的风,时间仿佛都被苦寒凝固。 “天元山到了......” 一夜一日疾驰,许多鬼面军军卒早已撑不住了。 此时见到天元山出现,全都高声呼喊起来。 周阎并未出声阻止。 适时的放松,反而能让所有人卸下肩头沉重的压力。 看着一个个脸上全是冻疮的军卒,周阎也是有些心疼。 这一趟行程,不止是他们,就连自己,也经受了莫大的考验。 若不是千秋剑阁的那些白衣带剑甲士随行,恐怕这些军卒早都撂挑子跑路了。 听到身后传来的欢呼,于玲珑回头望了一眼,然后拍马赶到许红英身前,小声低语道:“师姐,蛮庙所在的万神峰足有三千多丈高, 以这些不过磨皮境的武者,怕是还未走到山巅,就要被冻死了。 不如就让他们固守在这天元山外围如何?” 红色甲胄上覆满冰雪的许红英,头上裹着件火狐皮做的帽兜,只露出两双好看的眼睛。 她眼眸中似笑非笑,打量了于玲珑两眼,然后朗声道:“师妹你不会是担心周阎在山上遇到什么危险吧......” 她笑着打趣了一句,不等于玲珑恼怒,又轻笑着道:“依你就是, 让他们在这处河谷扎营吧,最多两三日功夫,我们就会回返。” “多谢许师姐体谅!” 听她应下,在旁早已竖起双耳的周阎,不由得松了口气,忙拱手冲着许红英感谢。 “嘿,你得多谢谢你玲珑姐才是!” 许红英说完,用手拍了拍胯下赤角鹿的脑袋,领着白衣甲士,径直朝着冰面走去。 “记下了吧,这几日,你等就在这里候着。” 于玲珑头戴斗笠,玲珑身段即便被兽皮大氅罩着,也能看出明显的轮廓。 “那玲珑姐你上山后,一定要小心一些。” “省的了,这天元山下,夜间常有雪狼奔走,你也注意一些。” 见许红英带着白衣甲士已经奔行出好远,于玲珑也未多说,交代了两句后,也是骑马匆忙追了上去。 第131章 雪狼群 大槊横击。 逼退林繁后,朔锋转向与齐鹤的短枪相碰,瞬时荡开齐鹤手中短枪。 周阎跨步进肘,向着空门大开的齐鹤胸膛轰出。 齐鹤五指摊开,化拳为掌接了周阎一击。 “不打了不打了……” 他只觉一股沛然巨力从他掌心传递到全身。 强压住心口的不适,齐鹤跳出战圈,连连摆手。 周阎收起手中大槊,笑着冲齐鹤林繁二人道:“多谢两位老哥陪我试招。 今日定当奉上美酒,为二位赔罪!” “我这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折腾!” 齐鹤抓起地上的雪抹了把脸,然后神色有些不自然的说道。 想他四十多岁的年龄,现在居然沦落到连一个小娃娃都打不过了。 这实在让人有些羞愧难当。 三人收好兵器,趁着天色还未暗,穿过漫天风雪,朝着不远处的营地走去。 这处雪原实在空旷,四周没有半点遮风的地方。 周阎索性命人以雪为砖,凿开大河取出河水浇筑成厚厚冰墙,临时搭建了个可供休憩的地方。 自许红英、于玲珑带人离去已过了两天。 按照先前约定,也快到了她们回返的日子。 缺少木炭,营地中只有两处仅供烧饭的地方还燃着篝火。 “张平!” 刚一入营地,周阎就开口呼喝起来。 张平原是火鬼营的一普通伍长,不过他运气好,昨日侥幸突破到了练肉之境。 于是周阎就火速提拔他为自己的副手,替他管理营地。 “大人!” 听到周阎喊他,蹲在篝火旁和几个军卒讲着荤段子的周平一个激灵,立马满面堆笑着跑了过来。 “去领坛酒过来暖上,等下我要和几位老哥好好痛饮一番。” “得嘞!” 听到周阎吩咐,张平头点的飞快,马上应声去办。 这家伙是军中的老油条,在黑甲军中待了十几年。 若不是周阎这次分发下去了许多修炼秘药,他也未必会如此快的突破。 一坛玉春烧,五人平分下来,也就一人能喝三四口。 滴水成冰的天气,喝点酒能暖暖身子。 ...... 夜半时分,凄厉狼嚎声响彻雪原。 正和齐鹤蹲守在篝火旁守夜的周阎,目光微凝。 齐鹤伸了个懒腰,用火钳夹了几块石炭丢入火中,懒洋洋的道:“听这声音,离咱们还几里地呢,不用担心。” 周阎神色缓和了几许,可等他再聆听了数息后,眉头逐渐蹙起, 然后带着点不确定的道:“这狼的叫声有些急促,齐大哥你听,风中隐隐还传来刀兵之声。” 齐鹤正色,侧耳仔细分辨半晌,才勃然大怒道:“这声音是朝我们这边过来的,妈的,有人把雪狼群引过来了。” “该死!” 他骂骂咧咧,抓起身边的铜锣刚要敲响,周阎却是飞快抬起手臂按住了他。 “嗯?” 齐鹤疑惑的看向周阎。 “齐大哥先别急,今夜我安排值守的军卒,百人为一轮次,先看看情况再说,不要叫醒其他人。” 周阎摇了摇头。 来到天元山下后,他带来的军卒面对这种极端天气,整日里惴惴不安的,根本休息不好。 若是在这大半夜把所有人都喊醒,再虚惊一场的话,等到事情真的有变,连基本的战斗力都无法发挥出来。 “也好!” 齐鹤恍然。 他按捺住冲动念头,抓起篝火旁的兽皮大氅披在肩头,和周阎一起向营地外走去。 雪地之上,狼的吼叫声愈发的急促,也越来越接近这边。 有听力出众的守夜军卒,这会已经发现。 他们看到周阎和齐鹤两个锻骨境的武者走出,众人顿时有了主心骨。 十几个军卒从黑暗雪窝中走出。 这是周阎安排的暗哨。 “把火把点上,召唤在外巡夜的军卒先归营!” 周阎斩钉截铁的下令。 眼下局势不明,他准备先以防守为主。 “诺!” 几个军卒领命,他们用火折子点燃火把,在黑漆漆的雪原之上排成一行。 火把有节奏的晃动,营地内帐篷中此时也有了动静。 不过,这些被惊醒的军卒,被周阎勒令穿戴好甲胄、带齐兵刃后,又赶了回去。 这会,还不是全军出动的时候。 只需让他们整装待命即可,周阎还不太想劳师动众。 很快,轮值的一百军卒全都聚齐。 三十人举盾挡在最前方,其后军卒引弓搭箭,静静候着雪夜里不断传来的巨大动静。 从营地中取出的石炭木柴,倾倒上火油瞬间点燃。 冲天亮光拔地而起。 那些在暗中遭遇雪狼群后,把雪狼群引来的家伙,肯定是早就察觉到了这边营地的火光。 所以周阎现在也不担心火光会招惹来敌人。 对雪狼来说,火焰反而是它们最害怕的东西。 戴好火鬼傩面的一众军卒,全都大气不敢出,守在分画给他们的位置,严阵以待。 随着时间流逝,营地前气氛愈发的焦灼。 好多军卒手心冒汗,身子也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 周阎骑在高大健硕的枣红马上,火光照的他的面容阴晴不定。 鎏金十字马槊槊锋垂在雪地之上,锋刃上寒芒闪烁,摄人心魄。 而另一边跨坐在战马上的齐鹤,则是双臂环抱,两柄短枪背在他的身后,显得有些气定神闲。 “这些雪狼,可是妖兽,远非寻常的野兽可比。” 齐鹤耳朵不断颤动着,听着远方传来的动静。 他见多识广,自然明白这种妖兽的可怕。 要是规模大的雪狼群,领头的狼王,实力最少都可与易筋境的武者相比。 “妈的,不会那么倒霉吧。” 他啐了一口,心中暗暗祈祷,千万不要碰到大的狼群。 这些雪狼,平日里都在天元山上狩猎捕食,很少会来到河滩这边。 也不知道引发狼群追逐的到底是何人,竟闹出这般大的动静。 “等下你们若是落在我的手里,非得把你们的脑袋拧下来不可。” 齐鹤咒骂着,对那些不怀好意,准备拖自己等人下水的敌人深恶痛绝。 “周大人,情况有些不对啊,看这架势,这雪狼群,最少都得有四五百头了......” 随着狼群形成的浩大声势逼近,齐鹤听出了情况有变,马上担忧的开口。 第132章 奸诈 周阎也是暗道一声不好。 不止雪狼疾驰时的动静,他还听到了数十个武者奔跑逃窜的声音。 “齐大哥去把其他人叫起来吧,按这速度,最多一炷香时间,狼群就会冲击到我们的营地。” “是,妈的,别让我逮住这些把雪狼群引来的家伙......” 齐鹤嘴里嘟囔着,然后怒气冲冲的骑马冲入身后营地。 很快就有铜锣声响彻整个营地。 帐篷中不断有睡眼惺忪的军卒披挂好甲胄,拎着刀兵走了出来,然后在伍长什长的喝骂下,飞速排好队伍。 一百军卒翻身上马,在王志光与何昌建带领下,策马隐入黑暗之中。 而剩余的一百人,则全部来到周阎这边,重新加固好了军阵。 “取火箭!” 脚下雪地之上开始微微震动。 周阎视线尽头,可以看到数不清的黑影正风一样的朝这边涌来。 “射!” 张平默默数着距离,见黑影步入八十米范围,立即大喝一声。 同时,他手中拉满的弓弦瞬时松开。 随着弦崩之声响起,一百多支燃烧着的火箭划破夜色,密密麻麻的朝着黑影笼罩而去。 不断有雪狼惨嚎之声响起。 火箭点燃它们的皮毛,痛苦的凄厉吼声让人头皮发麻。 “那些混蛋,准备绕开我们逃跑了......” 黑暗之中,十几个人影状若奔马,脚尖在雪地之上轻点,身子一晃便出现在了三四丈之外。 周阎鼻间,开始能闻到血腥的气味。 “先放他们过去!” 周阎眸光冰冷,咬着牙狠狠说道。 雪狼袭来的架势排山倒海,他这会可不敢分兵去迎击那十几个人影。 这些雪狼着实恐怖,先前还能听到数十个人影脚踏地面的声音,可临到视线可及时,却堪堪只剩下十几个人。 不过盏茶功夫,就有那么多人葬身于狼腹。 “哈哈!” 就在周阎刚说完刹那,齐鹤却是放声笑了出来。 还不待周阎开口询问,他就解释道:“活该这些狗东西倒霉,他们逃走的方向,正是何昌建王志光带兵藏身的地方。” “这么巧,呵!” 周阎嘴角勾起,冷嗤一声。 也不知是他们不走运,还是自投罗网。 “向何昌建发令,让他带兵冲击,把这些人拦下来。” 雪原平地之上,马匹奔驰起来。 人借马势,再加上都是磨皮境武者操控。 一旦合围,即便锻骨易筋境的武者,半会也逃脱不了。 火箭不断在夜空穿梭,几如暴雨倾泻。 “举盾,竖矛!” 眼看雪狼群已近在咫尺,张平紧了紧脸上戴着的傩面,高声下令。 哗啦啦— — 不过几息,势如奔雷一般涌来的狼群,就冲破长枪阵,身子翻滚着撞到了盾墙之前。 “刺!” 张平毫无半点慌乱。 他平日里虽然油滑了一点,可在军营待了那么久,对于行兵打仗很是精通。 随着他令下,盾牌空隙当中,等待多时的军卒,运起全身力气,将长刀递出。 喷溅的热血凌空飞起,雪狼惨嚎之声,利爪拍打盾墙之声此起彼伏。 有侥幸躲过几轮攻击,想要跃入军阵当中的雪狼,却是被齐鹤眼明手快的掷矛插死。 一旁周阎冷眼旁观。 这会还不是他出手的时候。 他在等,等统领这四百多头雪狼的狼王出现。 也不知道那些逃窜的人影是怎么得罪了这些雪狼,竟让它们毫不松口,从天元山追到了河滩雪原之上。 就在这时,借助地面还未燃尽的火箭微弱光芒。 周阎眼神敏锐的察觉到了一头身子微微匍匐,个头却是比寻常雪狼要大出一倍不止的奇怪生物。 说它奇怪,只因这头狼的背上,还趴着一头眼冒渗人绿光的妖兽。 随着它不断靠近盾墙,霎时,趴在它背上的那头妖兽四蹄猛地一蹬,竟是凭空借力,突兀的出现在了军阵上方。 这个位置,齐鹤根本不敢掷出手中长矛。 即便他不顾军卒死活,强行掷矛去杀那头妖兽,怕是也力有未逮。 只见那头跃升到军阵上方的妖兽,身子诡异的一个闪动,轻飘飘的就冲到了单膝跪地,以背脊抵住大盾的军卒身后。 唰— — 锋利的兽爪挥舞,卷出几道银色光芒。 两个军卒立时就被它划破肚皮,直挺挺的摔倒在地。 接着它一个纵身,贴着雪地地面快速游走,又是冲到高举长枪猛刺的军卒前面。 利爪嗜血,轻而易举的割开了几个军卒的喉咙。 短短几息,这头妖兽兔起鹘落,就在坚不可摧的军阵里撕开了条口子。 那头被周阎注视,一直躲在雪狼群中的巨大妖狼,猛地露出狰狞爪牙。 它眸中带起点点绿色火光,似是察觉到了军阵的破绽。 健硕的四肢踏地奔走冲入军阵,张着的血盆大口快速闭合。 电光火石之间,就有一名军卒,命丧于狼吻。 “好畜生!” 齐鹤气急败坏,一掌击打在马鞍之上,双脚在空中连踩数步,然后抽出身后两柄短枪凌空扎下。 “狼狈为奸狼狈为奸......果然没错!” 周阎眼冒怒火,几欲下场,也随着齐鹤一起,将这头狡诈狼妖斩杀当场。 可他还是强忍住了出手冲动,目不转睛的盯着狼群。 这两头狼狈合体的妖兽里,那头身形巨大的狼妖,并不是雪狼的狼王。 它身上的气势,只是与练肉巅峰的武者相当。 齐鹤冲入军阵,两柄短枪迸射银光,几枪就将那头狼妖刺死。 而与之一齐攻入军阵的狈兽,也未逃过被齐鹤两枪戳死的命运。 含怒出手,被滚烫狼血劈头盖脸浇了一身的齐鹤,浑身杀意沸腾。 他将手中兵刃组成双刃枪,捡起地面掉落的大盾,竟是直接冲入狼群当中厮杀起来。 双刃枪挥舞,银芒形成一个光团。 绚丽的枪芒舞动,仿若割草一般收割着雪狼的生命。 “找到了!” 周阎锐利眸光猛地一滞,攥紧的拳头霍然松开。 “好奸诈的畜生!” 他嘴角勾起,枣红马如利箭射出。 就在马蹄奋起,踏碎厚厚寒冰之际,周阎右臂向后探出,大手抓起插在雪地之上的鎏金十字马槊。 朔锋金芒涌动。 周阎势如破竹,朝着那缩在盾墙前,佯装不断撞击盾墙的狼王杀去。 原来,他一直辛辛苦苦寻找良久的狼王,竟是伪装成了寻常雪狼模样。 若不是齐鹤杀机太过炽盛,引动了狼王想要出击的念头。 恐怕一时半会,周阎根本不会察觉到。 第133章 联手 铁马踏碎冰河,金色槊锋转瞬就被鲜血染红。 绕过军阵,从侧边出击的周阎裹挟无尽煞气,大槊所指,便是狼王隐匿身形的地方。 嗷呜— — 沛然杀机刺激下,狼王根根如同钢针一般的狼毫齐齐炸起,它猩红眸子深深看了周阎一眼,然后咆哮出声。 不断有冲击盾墙的雪狼转头没入黑暗,朝着周阎扑杀而去。 数十头小牛犊子大的雪狼,张着血盆大口,前仆后继。 周阎大槊舞动,在自己周边形成一道金色弧光。 孤光跃动,不知疲倦的斩杀着一头头雪狼。 短短几息,周阎与狼王的距离已经拉近到了十丈范围。 “喝!” 周阎吐气出声。 悬在腰侧的黑刀被他左手带出,笔直射向狼王所在。 此时狼王身形已经暴露,四五杆长枪被军卒慌乱的刺到它的皮毛之上。 狼王森然犬齿露出,它前肢勾爪挥舞,切断枪尖之后,贴地极速朝着周阎反方向跑去。 它是见到过武者的强大的,此刻被周阎气机锁住之后,第一时间,就想着借助混乱逃窜。 抹去脸上被溅上的滚烫鲜血,周阎眸中杀机凛然,他一把撕扯开兽皮大氅,奋力催动胯下战马狂奔。 “周大人我来助你!” 齐鹤怪叫一声,踏地飞跃过盾墙,双刃枪舞的水泄不通,从另一边向着狼王拦截而去。 前后路子皆被堵死,狼王血瞳之中,暗藏的凶狠和嗜血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它烦躁的用巨大爪子拍击地面,冰雪刹那被鼓动而起。 一团白雾陡然在夜色里爆出,还未等周阎定睛细看, 就见那白雾之中,一头小山般的身影已裹挟无边气势,凶狠无比的朝他扑击而来。 “不逃了么?” 周阎嘴角勾起,背脊如龙挺起,全身肌肉紧绷,手中大槊肃然而立,槊锋直指狼王头颅。 嘭— — 他身子一颤,大槊托起狼王两只前掌,任凭狼王口中喷吐出的腥臭燥热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人立站起的狼王,比骑跨在战马上的周阎还要高出半截身子。 丝丝粘稠的涎水从狼王犬齿之上一点点滴落。 胯下的战马不安的扭动身子,沛然大力让其四肢都快要支撑不住。 大槊槊杆慢慢扭曲成弯月,巨大的狼首靠的愈来愈近。 周阎甚至能听到槊杆不堪重负发出的“咔咔”声响。 轰— — 周阎身子暴退,倒飞着从马背上摔落。 鎏金十字大槊擦着他披散的发丝,插在冻实的地面之上。 伴随自己好久的枣红马,四肢断裂,哀鸣一声喷吐着鲜血颓然倒地。 喷溅的鲜血浇灌在狼王身上,它残暴的张开大口,直接咬断枣红马的脖颈。 “真该死啊!” 周阎眸中喷出怒火。 他一把抽出地上倒插着的马槊,蹬地纵跃腾空而起。 马槊被他高举过头顶,全身力道皆汇聚在双手之间。 待靠近狼王之时,周阎双臂奋力砸下,闪着寒芒的朔锋撕裂空气,由缓至急,猛然顺着狼王头颅贯穿而下。 狼王扭头侧身,锋锐的槊头菱形尖端贴着它布满钢针的皮毛滑下。 这头狼王,明显已与锻骨境强者相当。 可它的气力乃至速度,远远超出周阎太多。 周阎这暴怒后的含恨一击,被它轻飘飘的躲过。 它狡黠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人性化的不屑。 长满倒钩的猩红舌头卷动,将它嘴边一圈还在流淌的鲜血舔舐到了巨口之中。 就在它迈动矫健四肢,徐徐朝着周阎靠近之时。 相互对峙的一人一兽,都没发现离双方不过十丈距离外,有个黑色人影,正在缓慢靠近。 嗖— — 就在狼王按捺不住,发起突击之时,那贴近的黑色人影,好似找到了良机一般,猛然掷出手中兵刃。 那黑色人影动如脱兔一般侵入战场之时,周阎率先发现了他的踪迹。 在狼王暴起刹那,两人默契配合。 周阎长槊横扫,抡起金光将靠近的狼王逼退。 而就在狼王四爪腾起,堪堪躲避过周阎一击后。 它身子一侧,风车似旋转的双刃枪裹挟呼啸风声,朝着它拦腰袭来。 狼王一时不察,虽然躲避及时,可它背脊之上,还是被枪尖擦了一下。 深可见骨的伤痕从它背脊出现,它仇恨的扭头转向齐鹤,呲着獠牙,愤怒的咆哮出声。 吼声震天动地,四周还在围着盾墙攻击的雪狼群,都在它的召唤之下,放弃了火鬼营军卒,全都朝着这边聚集过来。 这些狼群一退,反倒给了张平可乘之机。 他收敛眸中喜色,在战马上挥舞着黑刀,厉声施令道:“结阵向前推进,正好把这些畜生一网打尽。” 周阎和齐鹤这两个锻骨境强者,都在另一边与狼王交战。 此时,便到了他张平大显身手的时候。 周阎出手大方,待人也和善。 这会不在自己效忠的大人面前露上一脸,更待何时。 结阵之后的鬼面军,小跑着朝狼群追去。 他们不断抛洒箭矢,衔尾追在狼群后面,不断猎杀着一头头巨狼。 齐鹤身子灵动,绕着狼王奔走,时不时的甩出双刃枪。 他这种撩拨一下,然后转瞬退走的流氓打法,侵扰的狼王不堪忍受,暴吼连连。 而周阎,则是硬桥硬马与狼王战斗。 鎏金大槊舞的水泼不进,时不时的就从狼王身上带走一大片血肉。 两人不是第一次配合对敌,在这种生死危机之下,彼此间的默契更是无以复加。 抓住狼王被齐鹤挑衅的烦躁空档,周阎一招凤回巢。 以槊尖挑起地上冰雪掩盖它的视线,大槊发出啸鸣之声,直接从狼王肩胛位置洞穿下去。 “嗷!” 狼王身子一个趔趄,重重摔倒在地面之上。 而趁它此时虚弱,齐鹤一改先前滑溜风格,迅疾冲到狼王近前,一枪刺穿它的左前爪,将它钉死在地面之上。 “先撤!” 两人与狼王交手,不过片刻功夫。 这会,受狼王召唤蜂拥而来的雪狼群,足有两百多头。 被这么多妖兽围住,周阎和齐鹤想全须而退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他们也不恋战,两人共骑乘一匹战马,赶在狼群到来之前,冲入黑暗之中。 “上破甲重箭,给我朝着那头狼王狠狠射!” 第134章 故人 张平急着在周阎面前表现。 见他们二人退走,立马招呼麾下军卒用上了破甲箭。 这些雪狼的皮膜都很坚韧。 寻常箭矢射上去,杀伤力很小。 只有箭矢前端带着一排倒钩的破甲箭,才能给它们造成致命一击。 周阎和齐鹤离开之后,张平也就再也没了顾忌。 除了竖盾挡在前面的军卒外,其他一百多人,全都拉满弓弦,将破甲重箭射了出去。 仅仅一轮箭雨,不知道多少头雪狼遭受了重创。 这些畜生围拢在雪狼王前,为其忠心遮挡箭雨。 “再射一轮,把手里的破甲重箭全都给我射完咯,不要省着!” 张平骑着马督战。 成建制的军队,对付这种素来以多打少的狼群来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组成军阵之后,军卒彼此之间配合默契。 再加上不用担心腹背受敌,躲在聚拢成一圈的盾兵围挡后面的人,只要按照吩咐射箭就好。 “哈哈哈,痛快痛快!” 齐鹤周阎二人绕了一大圈,来到军阵旁。 抓起马背上携带着的酒囊,齐鹤仰头吞咽几口,然后把酒囊递到周阎怀里。 大雪寒天,一场厮杀过后,浑身流淌下的汗水,都快要被冻结成冰。 酌口烈酒下肚,感受着自腹部升腾起的那浓浓暖意,周阎也是觉得异常舒爽。 见雪狼群在破甲重箭袭击之下节节败退。 先前还替狼王挡箭矢的一众雪狼,都倾倒在血泊当中。 其他雪狼,此时终于有了畏惧退缩之意。 嗷呜~ 这时狼群当中,忽然又有一头身形庞大的狼出现。 这头狼的眼眸处,还可看见一道深可见骨,还未愈合的伤疤。 它残暴的眸子里不带有半点情感,四蹄在雪地上来回腾挪了数次之后, 终于咆哮出声,带着剩下的狼群朝着黑漆漆的夜色当中退走。 等狼群一退,还在地上挣扎的狼王,血红双瞳明显一暗。 紧接着它也放弃了求生想法,就那么直愣愣的倒在被鲜血融化的地面上,被破甲重箭扎成了刺猬。 “这些畜生放弃这头狼王,断臂求生,也算是干脆。” “不过畜牲就是畜牲,没有半点人情味!” 齐鹤高举酒囊,再灌了一口后,砸吧了几下嘟囔骂道。 “先不管那么多了......” 见狼王不再动弹,彻底失去生命,周阎深吸口气,从马背上跳下。 他来到张平身边。 张平这会极有眼力见的下马候在一旁。 周阎用赞赏的目光看着张平,然后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笑着道:“先派出一队军卒在前警戒,剩下的人打扫战场。” 可就在周阎安排完毕,话落刹那,最先被安排出去, 在暗中待命的何昌建一行人所在方位,传来马蹄雷动,兵戈交击之声。 “是那群王八蛋!” 齐鹤将酒囊狠狠摔打在雪地之上,紧握手中双刃枪怒骂出声。 “他们交手了......” 周阎神情肃然,口中呢喃。 “这些家伙,肯定是看到我们解决了雪狼群,然后想退走,被何昌建他们发现了。” 一直在军卒中压阵的林繁,这会面色也是不太好看的走了出来。 他白衣之上,全是飞溅上的鲜血。 “好歹毒的心思,这还存着看我们与雪狼群交手,然后伺机渔翁得利的想法。” 齐鹤冷哼一声,调转战马,就要向着动静传出的地方追去。 “张平,你先带人打扫此处战场,谨防雪狼群掉头回返。” 随后,他又点了一百骑马而来的军卒。 “大人,这是你的武器!” 张平小跑着从狼王身边走来,奉上了周阎的鎏金十字马槊。 “回朔郡了给你好好封赏!” 周阎笑着画了个大饼,在张平乐的眉开眼笑的时候,领着一百军卒,和齐鹤林繁二人朝何昌建那边支援而去。 他如今还不知道这些大半夜引来雪狼群的人,到底是何身份。 不过光看他们的一举一动,就充满了歹毒邪恶心思。 周阎一直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想法。 可若有人冒犯他的利益,那自然是雷霆一击,不死不休。 这些人能在三四百头雪狼追击下狼狈逃窜,那实力明显不会太强。 有何昌建王志光二人带领一百多骑兵追击,料想他们也跑不了多远。 举起火把,随着拉长的队伍逐渐靠近厮杀正酣的战场。 周阎就看到十几个双鬓插着尾羽的蛮人武者,正陷入火鬼营的包围当中,在骑兵来回穿插当中奋力的挣扎着。 而这些武者最中心处,一个全身罩在黑袍里的人影,动也不动, 可每当军卒靠近,就好像迷失了方向一样,打着马绕过他,又朝别的蛮人武者袭去。 “是魂修!” 周阎悚然。 他大手一招,取来军卒随身携带的弓箭。 连珠齐射,四支破甲重箭全都朝着那黑袍人影疾射而去。 箭矢撕裂空气,冲着那人头顶呼啸而下。 也不见他有其他动作,黑袍下双手结印,凭空似有风声传来。 刚到他近身处的箭矢,瞬间就打着旋儿倒飞出去。 “怪哉!” 齐鹤也看到了这一幕。 他嘴巴张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就在箭矢被那黑袍人影用诡异手段转移方向之后,那人猛地转身,朝着周阎这边看来。 “是她!?” 如今有火把照耀,再加上周阎在黑暗中也能视物。 他凭着记忆,想起这黑袍人影,正是自己第一次贩盐, 快要离开雀翎部时,在寨外谷底看到的那个坐在青铜撵车上的女子。 “不过,她怎么在这里?” 周阎心中惊诧莫名,同时也是打起了十万分的警惕。 他还记得那一日的场景。 牛角号铜钟开路,状若山岳一般的妖兽拉着古老青铜撵车。 而这女子,就如同仙神嫡女,一袭白衣,端坐华盖之下。 只是,周阎暗暗皱眉。 他如今五感出众,瞬息就觉察到,这女子身上的气息有些不对。 周阎本身就是魂力出众之人,遇到魂修,他能隐隐感受到对方体外那层笼罩着的魂力波动。 可那被自己麾下军卒包围的女子,气息明显比初见那日虚弱好多。 恐怕是连还未异变前的木旻远,也不如。 “嗬!” 周阎嘴里发出一声冷笑。 他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让自己遇到了这个女人。 那日,他如喽啰,拔刀而立,心中杀意沸腾。 可与那华盖下的女子距离,咫尺如天涯。 那被拖入幻象,灵魂被灼热的痛苦,重新又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没想到啊......” 周阎长叹一声,压住心头悸动。 他日因,今日果! “此时此刻,就让你来试下我手中刀锋,到底利不利!” 周阎心思百转,手中大槊凭空铮鸣。 第135章 银白蜈蚣 槊锋在地上拖曳,划出深深沟壑。 金铁与冰雪摩擦发出的簌簌声,好似大蟒游动。 随着他的动作,围困蛮人武者的军阵,自动为其让出一条通道。 毫不掩饰的杀意,刺激的所有靠近周阎的人都头皮发麻,肌体生寒。 待离蛮人祭司不过七八丈距离,周阎双臂肌肉隆起,爆喝一声,猛然踏地高高跃起。 大槊在空中绽放金色华影,槊尖如同猛禽飞扑而下,狠狠啄击向地面懵懂猎物。 刹那间,大槊裹挟摄人寒芒朝着祭司当头刺出。 寒风呼啸,冰雪乍起。 这一击,汇聚了周阎全身所有力道。 滚烫的体内,气血如同火山爆发一般沸腾。 筋骨齐鸣,继而带动周身大窍。 大槊舞动宛如狂风骤雨,披头盖脸轰击向蛮族祭司。 空气似在此刻凝滞。 周阎能清晰的看见那裹着黑袍女子惊诧莫名的神情,和那姣好面容上带起的一丝慌乱。 视野内,熊熊火焰再度吞噬周阎全身。 烈火舔舐着周阎飞起的发丝和衣角。 他甚至能闻到皮肉绽开发出的肉香。 可,他心似磐石,如如不动。 大槊锐不可挡,枪势一往无前。 就在槊锋欲要触及那黑袍祭司刹那,她拢于袖中的两双白皙手掌,突兀探出。 手影翻飞,节节击打在泰山压顶而下的槊锋之上。 寒夜里,万千雪莲悄然绽放于她掌心之中。 让人目眩神离的变幻之下,周阎砸下的大槊,已被一股轻巧之力牵引偏移开尺许。 周阎意识海中,也被火焰侵入。 不断有黑色人影在他脑海中痛苦呐喊,伸着炭块似的干枯手臂,欲要拉他一起沉沦入无边火海。 周阎眸中冷光闪动,牙齿咬破舌尖,在大槊刺入冰雪地面刹那,一口炽热气血从他口中迸射而出。 这道精血化为血箭,在他含恨喷涌出的时候带起千钧巨力,一下击碎莲花掌影,破碎溅满黑袍祭司全身。 嗤嗤白烟在她体表冒出。 她的表情扭曲而痛苦。 周阎怒拔出没入地面中的大槊,朔锋横扫,冲着她拦腰斩去。 劲风掀开她的黑袍。 只见一道深可见骨的剑痕从她胸口蔓延至下腹。 几道闪烁流光的煞气在伤口体表流转,如附骨之蛆一般,压制着密密麻麻想要愈合伤口的肉芽。 “原来你受伤了!?” 周阎心中顿时闪过喜意。 怪不得,怪不得! 那日轻而易举就镇压自己的女祭司,今天这般羸弱不堪。 “这道剑气很熟悉,但,又有点不像是玲珑姐的。” 周阎心中思绪纷杂,可下手却毫不留情。 大槊发出凄厉呼啸,在触及黑袍祭司那一秒,她深邃眸子猛地睁开,纯白的眼瞳直勾勾的盯着周阎。 一股眩晕感涌上心头,就在周阎分身刹那, 黑袍祭司仿若金蝉脱壳, 一道灵巧身影如迅捷灵猫,在地面翻滚几下后,挣脱出了周阎大槊笼罩范围。 黑袍被劲风撕碎,化作寒鸦脱落下的尾羽,凌空片片掉落。 冰凉雪花自天际洋洋洒洒,匍一落到周阎脸颊,就被热气融化成了晶莹水滴。 四周灯火摇曳,喊杀声震天。 有发觉情况不对,想要过来救黑袍祭司逃出生天的蛮人武者,也被火鬼营军卒用战阵围住。 有齐鹤、林繁这两个锻骨境武者加入,蛮人颓败之势愈发的明显。 雪地之上被乱刀砍死的蛮人武者越来越多。 那一个纵身跃出周阎攻击范围的女祭司,手中银光闪烁,一道寸长蜈蚣顿时飞出。 蜈蚣全身白瑕如玉,甲壳之上布满神秘细纹。 “什么东西!” 周阎心神专注,此时见女祭司突出暗招,他大槊槊尖横挑,点向那银白蜈蚣,欲要截断它的路途。 嗡— — 这银白蜈蚣背部突然长出两双透明翅膀,扑闪间,一个扭身就躲过了拦在它面前的槊尖。 它飞遁速度也在这一刻陡然加快,流光闪烁,直直朝着周阎面门袭来。 砰— — 周阎下意识仰头弯腰,巨大力道下,他整个人仰面栽倒在雪地之上。 面颊上红黑双间的火鬼傩面,也在此时四分五裂散落一地。 “周大人!!?” 时刻关注这边战斗的齐鹤大骇,忙高声叫唤。 军阵之中,其他军卒也发现这边情况。 有在外围警戒的,此时忙弯弓搭箭,向着女祭司就是一轮箭雨输出。 没了宽大黑袍笼罩的女祭司,身着一袭浅黄宫装。 她发髻高高盘起,两鬓青丝上,有银色羽毛状饰品嵌在发丝之间。 姣好容貌在此刻有些狰狞,泛白的双瞳冷漠无情。 她玉手不断结印,所有射来的箭矢都被一股无形之力挡住,然后落到了她身前地面。 “一群以下犯上,藐视神灵之威的小小凡人,谁给你的胆子,敢冒犯于我!” 她轻声怒斥。 清冷声音仿若九幽传来,惊得一众军卒差点握不住手中的大弓。 趁此良机,场中还活着的五名蛮人武者,跳出包围他们的军阵,悍不畏死的朝着女祭司冲来。 “祭司大人,让您忠心的仆从掩护你撤退吧。” 有蛮人武者叽里呱啦的喊着,神色焦急。 他们身上被鲜血浸湿,不知道被劈砍了多少刀。 这五人中,唯剩一个锻骨境蛮人武者实力还算完好。 他双臂修长,跳跃时犹如黑色大猿,弹地冲天而起刹那,还双手探出,扭断了一个军卒的脖子。 “贼人好胆!” 王志光气的破口大骂。 除了涌向女祭司的蛮人武者,齐鹤林繁二人也是奔向了周阎所在方位。 周阎和千秋剑阁弟子关系匪浅,他们万万不敢看着周阎倒在他们面前。 那如黑色大猿模样的蛮人武者发出“桀桀”怪笑,在王志光怒斥声中,把拧下的头颅送到口边,吮吸着还未冷却的热血。 “干的好,狰奴!” 女祭司冷淡面容浮现笑意,赞许着回头。 可就在她螓首偏转刹那,匍匐在地的周阎一个鲤鱼打挺,霍然重新站起。 他右手五指还捏着一个不断扭动的银白蜈蚣。 咔吧— — 银白蜈蚣在他发力下,瞬间被捏爆成了一团肉酱。 粘稠汁水顺着他修长手指落下。 寒风乍起。 “祭司大人小心!!” 第136章 红莲 狰奴大吼着。 沾满淋漓鲜血的犬齿之上,还有未咽下的肉屑。 他的瞳孔在周阎起身刹那猛地收缩,继而怒目圆睁。 他们这些守卫在祭司身边的武者,活在世间的使命,就是为了守护。 可这一刻,他守护的女祭司脑门之后,一杆鎏金十字大槊,已即将要洞穿那凹凸有致的玲珑身影。 哈— — 周阎嘴中喘着粗气。 那银白蜈蚣,实在诡异。 这短短几息间,他经历了生死恐怖。 银白蜈蚣冲击破碎火鬼傩面之后,堪堪贴着他额头飞过。 凌厉双翅在他额前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滴滴鲜血这会正从他额上滚下。 要不是自己眼明手快,在银白蜈蚣调转身形回扑他的那一瞬间,用蛇缠手捆住了它,恐怕他早已命丧黄泉。 不愧是蛮庙魂修,诡异手段层出不穷。 周阎惊怒交加。 不管是那能拖人进入火海幻象的手段,还是如白莲绽放的手印武学,甚至还有这突施冷箭放出的银白蜈蚣。 周阎深深明白,若非这女祭司胸前受了剑伤,他怕是连其中任何一招都挡不住。 他对女祭司胸前的剑痕有所猜测,那布满煞气的剑伤,大概率便是许红英所为。 那和玲珑姐如出一辙的煞气剑光,今夜算是救了他一命。 周阎已来不及去揣测这些蛮人为何今夜会出现在此地。 他现在心头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死女祭司。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用她的生命,来让自己铭记这差点令其殒命当场的痛苦。 “我还是太过大意了,也可能是这些日子实在是顺风顺水,让自己少了几分警惕之心。” 周阎一边暗暗告诫自己,一边奋起全身力道,抡起大槊,就朝着粉颈转向的女祭司刺去。 含恨一击,那股滔天杀意,刺激的女祭司脖颈间浮现细密鸡皮疙瘩。 她浑身寒毛倒竖,在狰奴撕心裂肺的吼叫下,并未回头查看,而是踏地向前遁走。 “想逃?” 周阎冷笑一声,大槊槊锋已是贴近女祭司背后。 槊尖挑破浅黄宫装,大片雪白皮肤在这一刻暴露在了寒风当中。 殷红血珠在她背脊之处炸起,周阎手中大槊欲要更进一步时,却见女祭司周身涌现蒙蒙白光。 倏忽间,一头通体被燃烧着红光的巨大锁链缠绕着的恶龙从她背脊之后咆哮喷涌而出。 穿云裂石的吼叫之声刺的周阎耳膜生痛。 恶龙小山般的五指朝着周阎缓缓探来。 遮天蔽日、长满黑色鳞片的五指似缓实急。 条条缔结满神秘符文的青铜锁链在这一刻发出铮鸣声响,不断拖拽,想要拉扯住这探出的擎天巨爪。 周阎只觉自己陷入无边火域,他的魂魄都在这一爪之下要被勾走,被束缚在那青铜锁链之上,永生永世遭受烈火灼烧。 手中大槊,在灼热加持下被他下意识弃手脱落。 “空花幻月、水月镜花,种种一切,不过虚妄,不过幻象!” 周阎再次咬破舌尖,大口大口蕴含气血之力的精血喷吐而出。 他视线即将陷入黑暗刹那,在无边火海当中又见到了那女祭司的朦胧身影。 这一刻,他手中大槊轰然落地。 进步提跨,五指并起如刀。 耀眼火芒现于他手指前端。 锋锐刀气似要切割万物,恶臭硫磺气息弥漫,灼热苦楚在他指尖传递到了周身各处。 以手带刀 ,以血肉之躯演化赤阳离火刀。 这置之死地而后快的一招,恰如火中取栗! 万千幻象皆如梦幻泡影,弹指烟消云散。 恶龙千丈身躯陡然涣散,青铜锁链相互碰撞的清脆声音还在他的耳畔回响。 手刀刺入女祭司背脊,擦着那道剑痕,从她腰腹洞穿。 周阎右手如同焦炭一般,丝丝缕缕的肉香扑入女祭司鼻中。 她森白瞳孔在这一刻灰暗下去,转而变为黑色眼瞳。 嘴角鲜血沁出,被周阎大手贯穿身体后产生的痛苦,让她娇躯不可抑制的抽搐。 斑斑血泪从她眼角缓慢淌出,她竭力想要扭动身子,想回头看一眼这个带走自己性命之人的面容。 浑身气力被抽空,头脑昏昏欲沉的周阎,勉力让自己的双目圆睁。 他半弯着腰,头颅几乎垂到了女祭司的窄肩之上。 两人的姿势显得有些暧昧。 浅黄宫装,身段诱人的女祭司在前颤抖。 一身黑色武服,几处都破破烂烂的年轻武者,耸身立于其后。 当然,如果忽视那穿破女祭司胸膛的一只烧焦手臂的话。 茫茫雪原之上,片刻都不停歇的寒风寂寥的吹拂过两人。 女祭司垂落而下的青丝,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氤氲香气,在飘动之间,想要朝着周阎鼻孔钻去。 周阎全身肌肉紧绷,炽热如同暖炉一般的身躯,贴着女祭司凹凸有致的身体。 风吹起地面雪花,火光映射下,万千雪花闪着晶亮亮的光。 “好冷啊......” 女祭司哭泣呢喃。 她脖颈缓缓转向,在眸中光彩熄灭刹那,终于看清了周阎的面容。 火鬼傩面破碎之后,眉心处流出的鲜血已经凝成一道长条形的红痕。 这让周阎原本就俊秀的面容,显得有些妖异冷峻。 “是你啊......” 女祭司在回光返照刹那,终于忆起了周阎的面容。 那个在雀翎部寨外见到的青年。 那个灵性远超世间大多数愚钝麻木之人的青年。 那个自己一念之间绕过的青年。 “嗬嗬!” 女祭司喉咙有气无力的发出几声短促无力的声音。 从胸腔倒涌而上的血浆,在她开口两次后,终于全部堆满了她的喉咙。 “好不甘,为什么千秋剑阁的剑客会突然找上蛮庙旧址......” 她心中一直的疑问和困惑,在看到周阎之后终于有了答案。 没想到事后从木旻远处了解到的这个小小的私盐贩子,竟然能与千秋剑阁之人产生纠葛。 无尽的懊恼和悔恨涌上心头。 视线里,仅剩的五名蛮人武者,在她的面前,被齐鹤几人砍翻在地。 那头颅被砍下,在地上骨碌碌滑动出好远的狰奴,双眼依旧未曾闭合,就那么死不瞑目的注视着自己。 “嗬......” 在这弥天寒夜当中,她娇弱的身子,就如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下去。 她竭力伸手向上,白皙五指颤颤巍巍。 她似要去触碰周阎面颊,可手最后,却停留在了自己的胸前。 啪— — 随着丝线断裂声音响起。 在生命凋零最后刹那,她手指捻起一枚红玉莲子,放到了周阎焦炭似的手心当中。 第137章 脱颖而出 周阎握着还带有余温的红玉莲子,慢慢将手从女祭司腹部抽了出来。 酷烈的寒冷,使得他手臂沾染上血迹的地方开始慢慢结冰。 女祭司身体重重摔倒在雪地之上,汩汩鲜血缓慢流淌而出。 “这是什么?” 周阎看也未看那宫装女祭司,徐徐伸开手掌,带着好奇打量向手中静静躺着的这枚莲子。 连番鏖战,使得他的身体虚弱的一阵风都能吹倒。 他缓缓捡起地上的鎏金十字大槊,靠它撑住身子,然后将莲子放到眼前观察。 椭圆型的莲子温润如玉,红色琉璃状的表面此时已龟裂开一层细密纹路。 透过火把的微弱光明,可以看到其内隐隐有一头巨龙昂首,在青铜锁链的压制下不甘的咆哮嘶吼着。 不过,这种奇异景象转瞬即逝。 周阎差点以为,是自己还未从女祭司魂力生成的幻象中清醒。 不等周阎探查清楚这东西的来历用途,身后脚步摩擦雪地的“沙沙”声让他立时惊醒。 他获取到这枚红玉莲子时,并未被其他人 所以此时,他也不想将其暴露在别人面前。 他有预感,这枚莲子当中,应当蕴含神奇。 连忙将红玉莲子用大拇指扣于掌心之中,然后若无其事的收入腰囊。 匀速转身,抬头就看到齐鹤忧心忡忡的走了过来。 “周大人你没事吧......” 齐鹤伸手搀扶住周阎,关切的问道。 “无事,就是有些脱力了。” 周阎苦笑一声说道。 “这女人,也跟木旻远一样是魂修吧?” 齐鹤凑到周阎耳畔轻声问。 周阎沉默几息,然后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生命总是让人眷恋,女祭司临死之前的那副样子,让周阎这会心情也有点沉重。 不过,能亲手杀死今夜引来雪狼群的敌寇,也不枉他付出了一条手臂重伤的代价。 寒风吹着他额前垂落发丝飞舞。 周边火鬼营军卒安静的打扫着战场,扒下蛮人武者身上的甲胄和武器。 也有发现金银之物的幸运儿,立时会被周边同伴哄笑围住,吵闹着要沾光分润。 周阎在齐鹤的搀扶下缓了片刻,才感觉自己耗尽的气血复又重现了些许。 他缓缓蹲下身子,面色复杂的翻动女祭司的身体,试图在她尸体上找到一些残留的遗物。 可惜,从上到下摸了一遍,毫无收获。 至于女祭司贴身的一些物品,他并没有去动。 “齐大哥,帮我挖个坑,把她埋了吧。” 雪原之上四处游荡的雪狼,闻到这浓重血腥气,肯定会过来猎食。 周阎不想让这女祭司最后葬身于妖兽口中。 这是一个实力强劲的对手。 今夜能侥幸获胜,还得多亏许红英留在她身上的那处剑痕。 一个寄魂境的魂修,还是蛮庙里最地位崇高的祭司,就这么香消玉殒。 若是让奉她为神灵的其余蛮人知晓了,还不得都跑来找他周阎拼命。 “嗯!” 齐鹤也没多说什么,立即点头答应了下来。 他看出了周阎这会的状态有些不对。 眼神隐晦的瞅了一眼周阎焦炭似的右手,然后叹息了声,很快就用手中兵器在雪地之上挖了个很深的坑洞。 今夜这场厮杀,完全就是无妄之灾! ...... 营地之内,热火朝天。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之后,许多幸存下来的军卒,都放肆发泄着。 死者已逝! 在周阎默许之下,一直按量供应的火炭木材之类取火用品被搬了出来。 扒皮抽筋后的雪狼尸体,被伙夫切成大块后放在炭火之上炖煮,营地内弥漫着浓郁肉香。 张平一脸沉痛表情,就跟亲爹离世一般。 他殷勤的随在周阎身边,为周阎处理着手臂上的伤势。 强行以血肉之躯运转赤阳离火刀,不止体表那火烧后的痕迹,他右臂内的大部分经脉,都遭受到了不同程度损伤。 这伤势外表看着并不严重,可如果没有专治经脉的秘药治疗,他半年内,怕是都无法与人动手。 张平用小刀刮去周阎表皮伤口,又敷上了一层军中医师配置的药散。 替他包扎好后,才小心的开口道:“周大人,那头被您斩杀的雪狼王,部分皮毛有些破损太严重了。” 他顿了下,然后看着周阎平淡如水的脸色,继续道:“不过完好的部分,做一个狼皮大氅、或者外甲,还是绰绰有余的...... 剩下的血肉,我已交给营地中的伙夫,让他们这两日连夜烤成肉干,以后专门留给大人您享用!” 张平事无巨细,说着他的安排。 周阎越听越是欣喜,看着眼前满脸褶子,头发胡子邋里邋遢的张平,感叹道:“狼皮制成内甲吧,至于肉干…… 制成后,你可以先领二十斤。 看来以前在黑甲军中,却是有些埋没了你这位人才啊......” 不管是临阵与人厮杀时的镇定自若、排兵布阵时的举重若轻, 还是战事结束后条理清晰的安排,无不说明张平,就是周阎如今不可多得的人才。 张平一听周阎要把雪狼王的肉干分给自己一些,立时喜上眉梢,有些按捺不住的搓了搓手。 实力与锻骨境武者相当的雪狼王,用它血肉制成的肉干,对如今的周阎来说,也是大有裨益。 张平万万没想到周阎会如此大方。 他不禁生出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在黑甲军,十几年才混了一个小小的伍长。 可跟随周阎不过短短数月,非但修炼秘药不吝赏赐,让他得以打破常年无法破除的境界壁垒。 而且在他突破之后,立时又得到了提拔和重用。 与黑甲军中的境遇一对比,周阎这里简直好的跟做梦一样。 这般想着,张平双膝跪地,连连叩首呐喊道:“以后定当为周大人效死!” “无需如此!” 周阎温和开口,左手将张平扶起。 现在自己麾下可堪使用的人才还是较少,这张平,就是八百火鬼营军卒当中,率先脱颖而出的人才。 “你先下去吧,我在这帐中一个人待会!” 见张平起身,周阎笑着示意他去参加帐外军卒们的欢宴。 还好千秋剑阁弟子要回来的日子已经迫近,不然周阎也不好默许军卒们无节制的使用从数百里之外运来的物资储备。 等张平躬身倒退着走出帐篷,周阎连忙调转体内气血。 待气血运行到达右臂位置时,立马传来针扎似的剧痛。 原本气血在体内循环、畅通无阻的路线,全都被阻塞堵在了那里。 周阎面色痛苦,调息半天后才缓和下来。 他听着帐外军卒的大笑吵闹之声,默默用匕首挑亮身前烛火, 然后摸出放在腰囊当中的红玉莲子,在烛火明亮光束下,再一次细细打量了起来。 第138章 火鬼灭世经 他先是以蕴含气血之力的手指强行按压红玉莲子。 可那看似破碎的莲子却是异常的坚韧,无论他使出多大力气,都没有丝毫变化。 “那女祭司临死之前将这东西给我,肯定是包藏祸心的......” 周阎喃喃自语。 他不信会有人临死之际,会把自己珍藏的宝物交给杀死自己的敌人。 见无法破坏这玩意,周阎拿在手中把玩了片刻后,忽的灵机一动。 他把心神沉浸下来,将破碎莲子贴近自己的眉心,用冥冥中神秘莫测的魂力去感知这莲子。 鼻间牛油蜡烛燃烧逸散出的油腻烟熏味道,刺激的他一时半刻无法完全静下心来。 索性手掌扇出劲风,扑灭了帐中的几盏烛火。 待黑暗如潮水般重新袭来,屋外喧嚣也随后渐渐入耳。 时间一点一滴推移,周阎盘膝静坐,红玉莲子紧贴眉心。 耳边纷杂渐渐拉长,直至消失。 一呼一吸间心神逐渐澄净,降心猿,伏意马。 他仿佛又回到了在千秋剑阁密室突破锻骨境的时候,心若旁骛,没有一丝杂念。 眉间红玉莲子随着他微薄魂力靠近,而慢慢的逸散出了明灭不定的红光。 得亏周阎灵性远超常人,才能这么快让自己的魂力透体而出,去感知外界变化。 些许灼热痛感从眉心传来,继而触电般的传递到全身。 忽的...... 周阎眼前一花。 视野从暗沉黑夜,转移到了一处红色的空间。 到处都是燃烧的火焰,从九天到幽泉,接天连地。 这火焰仿若要覆灭万物,一切都在燃烧下成为黑色灰烬。 周阎闭眸下的眼球开始不停挣扎跳动,他手臂上的大筋如同活了过来一般不停弹抖。 此时的他,感觉屁股底下坐的不是舒服的软榻。 而是被烈焰加热的炉鼎。 火焰如同洪荒猛兽,一点点在舔舐,吞噬着他的肉体。 无尽的剧痛袭来,他全身开始抽搐,豆大汗珠随之滚落。 昂— —昂— — 一道悠长龙吟声从火海之中传出。 随后是青铜锁链相互撞击发出的沉闷声响。 在周阎因承受不住焚身之痛,红玉莲子即将脱手而出时,一条不知道多少丈长,大半身子都掩于烈焰间的黑龙忽的出现。 黑龙狰狞头颅被火焰烧的几近见骨,磨盘大的龙鳞块块崩裂坠落。 龙角似点燃天地的火把,祂的双眸之中,两团森然白火不停跃动。 祂不断腾飞,想要拉近与周阎的距离。 可捆缚在龙躯上的千万条青铜锁链上,金色的符文闪烁,庞大的意志镇压。 黑龙发出无可奈何的悲鸣之声。 祂的身影在一次次挣扎之下逐渐消失,转而又重新变成了一个身躯百丈的双角鬼面恶灵。 周身布满虬结的肌肉,如江河一般的经络相互交织缠绕。 身体每一个部分,都有烈焰焚烧,滚滚黑烟源源不断从体内爆发而出。 空洞无物的骨质瞳孔,嘴巴一张一合,发出无声呐喊。 条条黑蛇似的灰烬从鼻孔中冒出,那黑蛇之上,还有死去的魂灵缠绕。 “火鬼......万物尽焚!!” “烧烧烧,烧尽世间一切罪孽!” 魔音入耳,周阎神色痛苦万分。 “吧嗒”一声,红玉莲子坠地。 先前种种幻象尽数消失。 若非脚下地面寒冰化为水流,身前木质桌案已成了黑灰,周阎怕是只以为刚才看见的,只是一场梦。 “太可怕了!” 周阎后知后觉,只觉浑身毛骨悚然。 那女祭司果然没安好心。 她知晓自己身具灵性,能在不借助外物之下,就可轻而易举的掌控自身魂力。 所以在临死之际将这红玉莲子送出。 只是...... 周阎有些疑惑,这东西,它的作用,只是让自己身临其境的感受一场幻象么? 那黑龙、高大双角鬼面恶灵,应该就是蛮人口中的火鬼吧? 这形象,实在是与自己平日里戴的火鬼傩面不差分毫。 就在周阎苦思冥想之际,脑海之中却是突地被一股意识传入。 这道信息实在庞大繁杂,差点冲爆了周阎的脑袋。 就在周阎抱头在泥水中不停翻滚,痛不欲生之时。 熟练度面板之上,开始闪烁熠熠光辉。 那不停传输进入周阎脑海中的信息,开始被熟练度面板慢慢梳理吸收。 过了不知道多久,周阎才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寒夜里,他的半个身子,几乎是被冻结到了泥浆当中。 奋力挣扎起身,周阎先是着急忙慌的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 过了半晌,他才劫后余生的苦笑一声。 张平给自己包扎完没多久的伤口,又沁出了缕缕鲜血。 还好周身其他部位完好无损。 “熟练度面板!” 他嘴中轻声念叨,眼眸闭合间,金色符文流转,熟练度面板开启。 蛇缠手——大成7% 斩铁刀法——圆满∞ 切玉腿— —熟练81% 赤阳离火刀— —熟练39% 凤凰三点头— —熟练23% 火鬼灭世经— —入门1% 境界:锻骨— —初入92%(白骨蜕凡经) 他先是熟稔无比的掠过自己早都成竹在胸的其他武道功法,视线瞬间就被新出现的火鬼灭世经吸引。 “这东西!?” 周阎惊了。 什么时候,自己的面板上,突然多了一门功法。 他开始回想。 直到迷乱记忆被重新梳理了一遍后,他才明晓,那红玉莲子,竟然就是蛮庙祭司专门用来传承的手段。 “实在是奇妙......” 周阎嘴中不断念叨着,他被这不可思议的神奇一幕彻底给惊掉了下巴。 他没想到有一天竟会遇到这么离奇的事。 文字信息的载体,不再是笔墨纸砚,也不是古老的兽皮泥板,反而是红玉莲子这种以意念传达的玄妙存在。 若非熟练度面板,他这会脑袋怕是得被这信息流冲爆。 那女祭司,果然不安好心。 即便是把她杀千遍万遍,都不解恨。 “等下就让张平去把她的尸体挖出来,挫骨扬灰!” 周阎咬着牙,满脸凶厉。 “这火鬼灭世经......” 平息心头怒火,周阎眸中精光不断闪动。 他的意识开始搜寻传输进入脑海的信息。 帐外军卒们的欢声笑语还未停息,这一切看似无比漫长的经历,却不过是转瞬而已。 这时,张平端着炙烤好的雪狼肉进来。 诱人的肉香直扑周阎鼻尖。 “周大人怎么还把烛火给熄灭了?” 张平端着盘子,诧异无比。 地面的狼藉,那一滩滩仿若燃烧后的灰烬,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练功出了一些岔子,你先把烛火点上吧......” 周阎不动声色的说了声。 第139章 吃人 张平点燃帐中烛火后,也没敢抬头深究。 他放下木盘,连忙匆匆退了出去。 帐内烛火被掀开的帘子吹的明灭不定。 周阎并未去吃刚烤好的雪狼肉。 他闭目,陷入深深沉思当中。 女祭司遗留下的这枚红玉莲子,也可以说是火鬼的灵种。 是专门启迪人开启魂力修炼的法门,非蛮庙真传,是万万不可能得到传授的。 那女人果然包藏祸心。 这东西落到周阎的手里,就是一个烫手山芋。 魂修的前四境,为壮神,驱物,夜游,日游。 壮神入门易,每日存神观想火鬼之像即可。 以自身心血,供养魂力增长。 对于锻骨境的周阎来说,他自身气血旺盛,以之为薪柴去给养魂力增长,可以说是很容易。 可这一阶段,更多的是水磨工夫。 没有个一两年时间,就只能空耗在壮神之境。 更别提之后的驱物、夜游日游等境界。 要想晋升,都得花费大量时间和心血。 这女祭司深藏的暗手,就在此处。 你不是不想花费太多时间去打磨增进自己的魂力吗? 那飞速提升的法门也有,就看你敢不敢用了。 周阎这会蹙眉忧虑的原因,便在这里。 蛮庙魂修,提升境界的法门都很邪性。 像这门火鬼灭世经,只要以火焰焚烧活人,吸收他们在烈火中肉体和精神发出的那种痛苦,就可以精进不休。 烧的活人越多,献祭给火鬼的祭品越充足,那你修为进展自然会极快。 这种毫无人性的做法,与木旻远设计强行献祭寨中武者血肉无异。 原本周阎对于这种邪门歪道是嗤之以鼻的,可等他不断熟悉经文上所载后,又发现了一个让他心神摇曳的地方。 那就是魂力精进,可以带动武道提升。 若人身肉体为船,则魂力便是帆。 二者齐头并进,自然会一日千里,前途广阔。 “也不知道千秋剑阁这种武道大派之中,是否也有魂修秘法!” 周阎忍不住心生疑问。 有魂力这种便捷之径,那些高坐云端的武道高手,是否也会有此等修炼魂力的法门呢...... 可按照于玲珑对待蛮庙魂修的样子,似乎是并不了解此事。 周阎越想,越觉得这里面的水有些深。 蛮庙中的祭司,侍奉邪鬼妖神,以杀人修行。 那大乾的那些武者们,又是以何为祭品的呢? 他可不信,放着这种捷径,没人会走。 人的贪欲可是无止境的,又有几人放着这种天大的诱惑,而弃之不顾呢? 只是自己目前了解的实在是太少,有些东西只能去揣测一下罢了。 当然,这也和他现在实力地位都很弱小有关。 不居高位,一切都只知一鳞半爪。 继续深究,往往会陷入迷途当中。 踽踽独行,不知前方到底是深渊,还是彼岸。 “看来,我先离开朔郡的计划,要改变一下了......” 腹中的饥饿终于战胜了理智。 周阎端起已经凉透的雪狼肉大口咀嚼着,心中也在默默思忖。 他离开雀翎部时,留周云虎守在那里,替他主持贩盐、攻掠周边其他部族的计划。 自己是否,也应该多停留一段时间,以那些蛮人血肉为祭品,去提升自己的魂力,再反馈到武道修为上呢? 周阎一边吞咽肉食,一边举棋不定。 有熟练度面板的存在,按照这东西以往的尿性。 只要自己按照火鬼灭世经上的经文献祭血肉生灵,那熟练度自然会水涨船高。 而他本身,却并不会遭受任何风险与反噬。 这也是熟练度面板逆天的一个原因。 一切因果纠缠,它自会替周阎一力担之。 “这,算不算薅火鬼的羊毛......” 周阎有些忍俊不禁。 刷熟练度,但不承受火鬼反噬,把自己弄成不人不鬼的模样。 按先前红玉莲子演化的景象,这火鬼如今的处境可不算太好。 都不能说好,实在是太过凄惨了一些。 不但被青铜锁链囚禁,就是连半点自由都没有。 除了无能狂怒外,就与庙中泥塑雕像无异。 “那蛮庙中其他供奉的神灵,是否也是如此呢?” 周阎嗦了下手指上粘连的油渍,思维发散。 “囚禁火鬼的那些锁链,又是何人布下的呢?” 一个个疑问从他心中涌出。 很快,周阎就打了个冷颤,不敢再深思下去。 这里面的水,实在是太深了。 他这小身板,可扛不住! 他手指敲打着桌面,眼神慢慢坚毅起来。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更何况自己如今走的这条道路,简直就如逆水行舟。 他现在敢放下一切,再回到书院当中,当一个普通平凡的学子吗? 那自己怕是立刻会遭到反噬。 和于少白结成的利益同盟,麾下近千人的鬼面军,周家坪上的家人,还有那些最先跟随周合平,后来又和自己生死与共的武者。 这些人的意志,也在背后推动着他的前进。 这还是与自己这边比较亲近的。 再往大了说,如果自己真的撂挑子不干。 那尝到甜头了的铁魁,恐怕第一个不会答应。 他如今指望着自己供上金银财物取悦站在他背后的八皇子呢。 自己敢凭空抽梯子,他就敢把贩盐这事捅到官面上借刀杀人。 周阎如今是愈发的理解弱小便是原罪这句话的含金量了。 形势所迫,逼着他只能不断的埋头前进。 他就像是无尽高山之上滚落的雪团,只得越滚越大。 要么最终支撑不住自己的体量,破碎成齑粉。 要么还未滚多远,就被外力捏成雪渣。 相比于这些,周阎更想做的,就是控制自己的方向,偷偷发育, 然后越滚越大,裹挟一切能利于自己的力量。 直至最后,成为所有人都不敢忽视的强大力量, 然后把一切跳梁小丑,蝇营狗苟之徒全部他妈的碾死! 周阎大口吃着,越吃手上的动作越快。 他“喀嘣喀嘣”咀嚼着兽腿,连骨头都没放过,和着滑腻软滑的骨髓,一起送入胃囊之中。 吃饱喝足,周阎和衣而眠。 右臂上的痛楚,折腾的他半天都合不拢眼。 他眸中的火焰,就在这死寂黑夜当中,愈发的旺盛。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自己最先选择了火鬼傩面,如今又得到了火鬼的魂修传承。 不想成为别人餐桌上的鱼肉被摆上盘,那就自己争取成为坐在桌子上的人。” 他翻转了个身子,让右臂悬空。 然后冷哼一声,淡淡道:“不就是吃人么......别人 吃得,我就吃不得了吗?” 第140章 祭奠 翌日,待守夜换防的人全都到齐。 众人在周阎的带领下,开始祭奠昨日死去的军卒。 夜里遭受的无妄之灾,又让十九名火鬼营军卒离开人世。 国之大事,在戎在祭! 虽然如今的鬼面军还很弱小,可周阎还是准备为这些逝去的军卒准备一场葬礼。 还好大乾并不太讲究落叶归根这个说法。 十九名军卒在周阎亲自归整完仪容之后,肃穆的放入雪原上挖出的深坑当中。 死去的军卒身着黑刀黑甲,一切物品也都随着主人埋入墓葬当中。 这里并未有坟冢,也没有设墓碑。 平填完冻土的深坑,转瞬又被天上降下的大雪,掩盖成了白茫茫一片。 周阎眸中满是浓郁的哀意,他包扎好的右臂垂下, 在两百多军卒的注视下,默默的将一面面火鬼傩面,放置到了坟茔所在的地方。 “众兄弟,是我周阎对不起你们,答应带你们回到朔郡,是我食言了!” 周阎声音沉痛,他蓦然垂下头颅,继而单膝跪地。 他愤然拔出腰后黑刀,然后以刀指天,怒声道:“你们死在蛮人的刀锋和阴谋之下, 我周阎,日后定当屠灭十倍、百倍的蛮人,为你们献祭。 我要用烈火焚尽他们的身躯,让他们的魂灵永世不得安息。 以此,来慰藉众兄弟在天之灵!” 言毕,他将黑刀插入地面,然后左手并起如刀,直戳刀身中段。 这汇聚全身气血力道的一击,立时让黑刀应声而断。 “如违此誓,我周阎,定会与这黑刀一般!” 他话语斩钉如铁,说完回眸扫视场中众军卒一圈, 然后义正言辞的道:“诸位兄弟日后也当时时刻刻警醒我,不要让我忘记今日的誓言!” “诺!” 一众火鬼营军卒被周阎打动,全都声嘶力竭的大声吼叫起来。 “周大人仁义无双!” 张平含泪,第一个扑倒在地,也学着周阎单膝跪地,诚挚道:“以后我也会多诛杀几个蛮人, 用他们肮脏的头颅来为众兄弟祭奠!” “杀蛮人,杀蛮人!” 火鬼营的军卒全都抽出腰间黑刀高举过头顶,红着眼眶嘶吼着。 “军心可用!” 周阎心中默默点了点头。 这样一来,以后自己屠戮蛮人,将蛮人全都焚于烈火中时,应该很少人会有疑虑。 他们反而会赞同,支持我的想法, 并觉得自己跟随的,是一个有情有义、不会抛弃他们的人。 葬礼结束,在张平的带领下,分出几队军卒,开始打扫昨夜还未清理干净的战场。 齐鹤几人站在风雪中面面相觑。 他们此时,愈发的看不懂周阎的所作所为。 这些不过是磨皮境的武者,他们四人联手,都能杀死一大片,又何须如此做? “也许这小子是在收买人心吧......” 何昌建有些不确信的说了句。 王志光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舔着唇角道:“狗日的,搞得老子也热血沸腾的, 要不是老子年龄大了,肯定第一个投到周大人麾下,当他的马前卒。” 林繁不屑的瞥了他一眼,觉得此时的王志光有些无耻。 明明放不下沣城的声色犬马,在这里装个什么劲。 “无须说这么多,接下来的日子,还是尽心听从周大人的差遣吧, 这一趟,我们怎么说也没有亏到,反而大赚特赚!” 齐鹤沉默半晌,才说出了这一番话。 一大早,他就收到了一条用雪狼王的腿烤成的肉干。 这与锻骨境武者实力差不多的妖兽肉,他就是在沣城当中,都没吃过几回。 由此可见,周阎这大手笔,是多么的难得。 “嘿,狗日的,老子......” 王志光嗫嚅着,还想再说什么。 可很快,他的话语,就被掩埋在了滚滚风雪当中。 ...... 大雪又是下了一天一夜。 营地当中的物资,已经快要见底。 这两日,一众吃雪狼肉,都快吃到吐了。 没有烤制过的雪狼肉,就那么切成肉片生嚼。 放到嘴里,跟吃锯末似的。 “周大人,周大人!” 张平脚不沾地的掀开周阎的帐篷帘子闯了进来。 “周边巡逻的军卒回禀,千秋剑阁的弟子到了!” 他一进帐篷,就嚷着开口。 “还好,再不来,我都想拔营先撤了。” 周阎放下打发时间的一本行兵布阵的书籍,打了个哈哈说道。 这两日养伤,他除了静心盘坐修炼下魂力外,并没有打磨自己的武道。 军中医师配置的药散,效果有限。 他右臂现在还无法抬动。 周阎现在最害怕的就是遇到什么不可抗力,得让自己出手。 提心吊胆了两日,千秋剑阁的人,终于到了。 很快,白衣白甲的带剑甲士,还有骑着赤角鹿的许红英、将自己身子全都裹在大氅里的于玲珑,全都出现在了周阎视野当中。 簌簌雪花自天而降,让人的视线有些迷离。 可周阎还是敏锐的发现,先前二百带剑甲士,如今全须全尾回来的,还不到一百五十人。 “看来,他们也是损失惨重啊!” 周阎默默想着,然后一拍胯下战马,匆匆迎了上去。 “周阎,你也受伤了?” 周阎还未到千秋剑阁弟子跟前,于玲珑的声音就穿破风雪阻隔,传到了他的耳膜当中。 “玲珑姐!” 周阎遥遥颔首,然后快速驱赶战马走到他们近前,笑着宽慰道:“受了一点小伤,不打紧!” “还小伤呢,你这右臂都动弹不了吧?” 于玲珑还未开口,骑着赤角鹿的许红英就翻了个白眼,戳穿了周阎的谎言。 周阎抬眼瞧去,才发现许红英的脸色并不好看。 甚至她先前明光铮亮的红甲上,都满是破损痕迹。 而一直背在她身后的宽刃大剑,这会都只剩下了半截,兀自挂在赤角鹿的腹部,在风中摇晃。 “玲珑姐,你们这是?” 周阎有些担忧的看向于玲珑。 他生害怕于玲珑也受了伤。 可很快,他悬着的心就放了下来。 于玲珑除了脸色白了一些,朱唇没有血色外,浑身并没有其他伤势。 至于体内有没有受伤,周阎一时也无法判断。 “先回营地说吧!” 于玲珑看出了自家师姐许红英脸上的不耐,忙拉过周阎说道。 两人缀在大部队后,慢慢在风雪中移动着。 呼啸寒风从两人耳边擦过,吹打着衣衫发出猎猎之声。 很快周阎眉毛、眼睫毛,甚至露在大氅兜帽外的头发,都凝上了一层冰霜。 第141章 牵扯 “这雪不知要到几月份才会停歇......\" 周阎呼出一口冷气,直遁入身前四五尺外,才慢慢消散。 “得到三四月份了吧......朔郡苦寒,比之鄣郡,更难以生存!” 于玲珑骑在战马身上,眯着眼,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冷风吹得她鼻子红彤彤的,配上白皙精致脸蛋,显得异常可爱迷人。 “玲珑姐,你们在天元山遇到了什么?” “周阎,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 两人异口同声,转过头回望彼此,又默契的沉默了下来。 周边的冰刀雪剑皆在此刻温柔下去。 耳畔怒号的风也有些像是小声的呢喃。 过了好一会,于玲珑脸颊飞起的红晕才消退,她轻咳一声, 笑着道:“在万神峰蛮庙旧址所在,勘察时候遇到几个鬼鬼祟祟的魂修。 他们率先出手,被师姐一剑杀退。 我这,只是体内煞气消耗过度罢了,并无大碍!” 她嘴角勾起,眉眼弯弯,望向周阎右臂受伤处,眸中闪过一丝疼惜。 “那些魂修,可有逃窜出去的?” 周阎一边惊诧于许红英的强势,一边又觉得前夜碰到雪狼群和那女祭司绝非偶然。 “是有几个漏网之鱼,不过这些人实力不够,算是些小杂鱼而已,逃了也无伤大雅......” 于玲珑说着说着,似乎明白了周阎的意思。 她手捂住红唇,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周阎。 周阎苦笑一下,点了点头道:“那伤我之人,恐怕就是从许师姐剑下逃掉的魂修。” 说罢,他也并无隐瞒,将雪狼群夜袭营地,以及蛮人武者祸水东引的事说了一遍。 不过其中,保留了从女祭司身上获得火鬼灭世经之事。 “那应是从许师姐剑下侥幸捡回一条命的魂修了,不过他们害你不成,最后被你反杀,倒有些便宜他们了。” 于玲珑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言语间也是煞气腾腾。 说完,她就拍马来到周阎近前,五指探出轻抚周阎右臂,然后用气血感知片刻, 才蹙起秀眉,脸色有些不好看的道:“伤到了经脉,我身上这会也没有可堪使用的秘药。 周阎,要不要回返沣城的时候,你顺便和我去一趟千秋剑阁?” 周阎受的伤势,在平常地方,可买不到上好的疗伤秘药。 只有到了千秋剑阁,以剑阁的底蕴,治疗这等重伤,自然是手到擒来。 周阎感受着玲珑姐浓浓的关切之意,他心生感动之余,却是摇了摇头, 轻声拒绝道:“玲珑姐,计划有变,我打算过一段时间再回沣城。 这伤,就等它慢慢痊愈就好,军中有医师,也能为我调配疗伤药散。” “胡闹!” 于玲珑俏脸阴沉下去,她不悦的看着周阎道:“你在这朔郡当中,四处群狼环伺,哪还有时间来慢慢养伤。 万一治疗不及时,以后对你武道的根基,也会产生不可逆的损伤。” 周阎被说的有些无言以对。 他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可他现在身怀火鬼灭世经, 以其上记载的魂修法门,不断献祭血肉众生,他这条受伤的右臂,很快就会恢复如初。 可这些,他却是没法告诉于玲珑。 见周阎沉默,于玲珑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她暗忖是不是自己刚才的语气太过强势,引得周阎不快。 就在她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周阎轻声开口打断她的话语,笑着道:“玲珑姐,其实还有一个折中的办法。” 见于玲珑有些疑惑不解,周阎也不再卖关子,直接道:“你忘了红眼隼了? 你去了千秋剑阁,将秘药差遣红眼隼送来就好。” 两人这时,已走到了营地跟前。 下马踩踏在碎琼乱玉之上,脚下马靴发出一阵阵“嘎吱”声。 于玲珑舒了口气,她快步走到周阎左侧,才郑重点头道:“那就依你, 等到了千秋剑阁,我自会放出红眼隼,让它给你把疗伤秘药带来。” 营地当中,火鬼营的军卒把最后封存的一些柴火焦炭之类的拿了出来,烧水造饭,准备吃饱喝足后,重新踏上归途。 周阎和于玲珑走入军营时,不断有军卒上前问好。 周阎一一含笑回应,穿过纷乱人群,于玲珑似又想起了什么,看向周阎询问道:“那女祭司的尸体现在在何处?” “尸体?” 周阎诧异回头,然后轻声道:“当场就埋了,不知道玲珑姐问这事做什么?” 于玲珑晃了晃手中长剑,脸上浮现两枚浅浅酒窝,笑着道:“你忘了我这趟下山,是为了什么了?” 还未等周阎说话,她就自顾自的道:“蛮庙祭司,身体当中被鬼神影响,必会生成变异器官。 这些可作为凭证,在剑阁当中兑换功劳点。” 周阎有些咋舌,他没想到于玲珑会提起这一茬。 心中默默的为那宫装女祭司默哀一声。 这死了也不能安息,还得被剖尸取出变异器官。 “那我就随玲珑姐走一趟吧,等下我们便要启程出发了,倒是不好耽搁!” 周阎自无不可。 自他知道女祭司在留给他的红玉莲子当中包藏祸心,他就想把其挖出来再狠狠鞭尸一顿。 今日于玲珑的提议,刚好暗合他的心意。 若不是熟练度面板太过逆天,他怕是早都会被狂乱的信息流冲爆脑袋。 ...... 陪着于玲珑重新将掩埋于冻土当中的女祭司尸体挖了出来。 于玲珑掌心浮现淡淡煞气拂过那还栩栩如生的女祭司尸体,在探查到她双眼之处时,立时眉开眼笑。 “果然是蛮庙正统魂修,身上没有那些异变后乱七八糟后的器官......” 煞气涌动,轻而易举就将女祭司的双眸剖开取了出来。 于玲珑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盒,煞气托着两颗白玉一般的眼球,放入了盒子当中。 “对了,我和师姐在万神锋和那些蛮庙祭司交手的时候,发现他们其中一部分人,可能早就投靠入了真空老母教!” 于玲珑神色凝重,挥手把女祭司残尸丢入坑洞当中,再轻踏地面将其掩埋。 “是那个刺杀了当朝太子的真空老母教?” 周阎也被这个消息震的头皮发麻。 他没想到,朔郡这穷乡僻壤里,一群信奉鬼神的家伙,居然可以和大乾的造反头子扯上关系。 “是的!” 第142章 攻寨 于玲珑点了点头,算是确认了周阎的疑问。 她拂袖抹去地面一切痕迹,开口继续说道:“应是蛮庙被大乾军队破灭之时,那些侥幸逃生的祭司,选择投靠了真空老母教。 我和师姐发现,他们身上,都有拜祭真空老母的香火气息!” “香火气息?那真空老母,是大灵王朝末世幸存下来的的公主么?难道她也成了鬼神一类的?” 周阎一连串的话语脱口而出。 实在是于玲珑吐露的这个消息太过劲爆,一时让他有些接受不了。 两千多年前的人啊...... 真成神活到现在了? 这里面的隐秘,可不是一般的深。 见周阎面色肃然,又带有几分三观破碎后的震惊。 于玲珑却是淡淡一笑,臻首轻点几下,道:“相传真空老母,是那位大灵公主驻世化身,至于她是否活着,我倒是不知了......” “不过这等存在,我们还是少提为妙。万一她还在世,生出心灵感应,我们两人,恐会遭受横祸!” 周阎悚然,不自然的缩了缩脖子。 他想到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一时有些头大。 于是试探着看向于玲珑问道:“这真空老母教,不会是看上朔郡这个地方了吧?” “噗嗤~” 于玲珑掩唇轻笑,将手从长袖中探出,接了数片自天穹落下的雪花。 她感受着雪花融化的微寒,淡然道:“真空老母教主要在繁华的南楚几郡活动,朔郡这么偏僻,他们自是不可能看上眼的。 至于我们在万神峰遇到的那些蛮庙祭司,恐怕是舍不得自己的祖地吧......” 听于玲珑这么说,周阎绷紧的心神顿时轻松了些许。 他也学着于玲珑探出手抓起漫天雪花。 天际铅云沉沉,压的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两人就这般踱步慢走,相互交谈着,很快回到了营地。 “你们这是?” 刚入营地,许红英披着一件白色狐皮做成的大氅,头戴斗笠走了出来。 她右手携着断去大半的阔剑,狐疑的看向周阎和于玲珑二人。 于玲珑笑着拥住了她半边身子,然后从腰囊当中取出玉盒, 在许红英面前晃了晃,狡黠的笑了笑道:“师姐,我可是比你多了一份异变器官哦!” 许红英有些无奈,她这趟在万神峰上,遇到个狠茬子,实力比之她也不差分毫。 若不是用了长辈赐予的底蕴,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所以看着实力比她还要低上不少的师妹下山得到的功劳点超出她,她着实是有些难受。 “周阎对你可真好啊,好的让师姐都有些嫉妒了呢!” 许红英眸子一转,玩味笑着看向周阎。 她入营之后,自然是看到了营地到处挂着风干的狼皮, 所以很快派人问了几个军卒,前夜发生的事情,也就大致清楚明白了。 于玲珑也不恼,秀气的脸蛋轻轻昂起,在许红英宽广的胸怀前蹭了蹭。 “你走开了......” 许红英佯装嫌弃的推开于玲珑,然后板着脸道:“马上就要出发了,就等你们两了。” “知道啦知道啦,师姐!” 于玲珑手掌抚着白衣甲士牵来的战马,然后小心翼翼的把玉盒收好,翻身骑乘在了战马之上。 ...... 犲瑀部,离雀翎部较近的一处蛮人部族。 周阎自雪原和千秋剑阁的弟子分开,已有月余。 他这一个月,躲在雀翎部疗伤。 等右臂能稍微活动开一些,便迫不及待的带领麾下军卒来到犲瑀部山寨之前。 这处蛮人部落,人口不过两千余,其中武者数量不过三百多人。 实力最高的,仅有年迈的族长是练肉境强者。 至于暗中是否还有魂修,周云虎派去的暗子,倒是并没有探查出来这一点。 犲瑀部坐落在一处山丘之上,这处寨子盛产风铜原矿,平日里多有大乾的商队前来,所以很是富足。 风铜是锻造炉鼎最佳的矿材之一,在大乾当中,精炼好的风铜,素来有一两风铜一两金的说法。 可惜犲瑀部没有冶炼技术,只能将风铜原矿当成白菜价卖给大乾的商人。 三百火鬼营军卒,五百雀翎部蛮人武者,这会都拥挤在山脚下,默默仰头看着矗立在风雪当中的吊脚楼。 木少峰满脸阴鹜,他盘膝坐在八名蛮人武者肩抬的竹轿之上,手捧着个暖炉,披着雪狼皮做成的大氅,眼中杀意沸腾。 自他妻子心儿自戕,他好了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这次攻掠犲瑀部,他主动请缨,甚至抽调了寨子当中所有幸存下来的武者。 周阎左手提着鎏金十字大槊,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之上。 这匹黑马,是周云虎为他亲自挑选的。 黑马膘肥体壮,时不时喷吐着响鼻,四蹄迈动之际,如绸缎般光滑的鬃毛,随着隆起的肌肉而不断起伏。 “周大人,你看这次,就由我雀翎部的勇士先上如何?” 木少峰嘴里嚼着一块风干的雪狼肉肉干,如同枯木一般坚韧的肉干,在他口中被嚼动的嘎吱作响。 他含糊不清的说着话,粗糙锋利的肉丝刺的他口中直冒血水。 周阎看的有些反胃,可对着木少峰示来的好意,他如沐春风的说道:“那就劳烦少峰兄了, 就让我看看雀翎部的勇士,比之犲瑀部的武者如何?” “哈哈哈哈,小小犲瑀部,平日里只能仰仗我雀翎部鼻息生存。 今日有周大人压阵,给我一炷香时间,我定能破了这处小寨子!” 木少峰又取出一块肉干丢入口中。 他实力不过磨皮巅峰,被木旻远断了四肢之后,身体就大不如前。 这雪狼肉的肉干,能稍微增进下他的实力。 “好,那我就拭目以待!” 周阎拱了拱手,打马让开身子。 闻听此言,木少峰脸上阴霾尽去,他仰头取出一个马鞭,然后凌空抽击数下。 雀翎部的武者,满脸的不情愿。 可在木少峰的催促下,还是稀稀拉拉的排好阵势。 “你们这些狗东西,若是今日让我在周大人面前丢脸,我就把你们打断四肢,关到水牢里尝尝那的滋味。” 高坐在竹轿上的木少峰厉声叫着。 反正有周阎率领的三百火鬼营军卒压阵,他自然是不害怕这些武者造反。 很快,在木少峰一遍遍督促之下,雀翎部的武者握紧手中兵器,朝着犲瑀部的寨门冲击而去。 第143章 轻而易举 早就望见山脚动静的犲瑀部,寨门紧闭。 巨木建成的寨墙之上,一个个武者抽出弓箭,向着进犯之敌射出了箭矢。 雀翎部的武者一边顶着木盾,一边冒着箭雨冲锋。 木少峰坐在竹轿之上不停呼喊,手舞足蹈。 冬日时节,大雪漫天。 树枝屋顶山石之上,都被厚厚积雪覆盖。 犲瑀部寨墙不过两丈来高,等雀翎部的武者靠近之时,就预示着他们大势已去。 几十条钩索被抛到墙头,嘴里叼着弯刀的武者猿猴一般飞速爬升,很快就和犲瑀部的武者厮杀在了一起。 木少峰兴奋的大吼一声,他按捺不住心头激动,用马鞭抽打着抬轿的武者, 不断催促道:“快送我上山,我要与雀翎部的勇士们一起攻入犲瑀部,哈哈哈哈!” 小小的犲瑀部,哪能经受雀翎部武者的肆虐。 木少峰心里如此想着,他也不顾身旁的周阎。 在八个抬轿武者的飞驰之下,风一般的冲向山头。 “张平,吹号!” 犲瑀部寨墙已被雀翎部武者攻占,破灭只是时间问题。 周阎面无表情,示意身旁的张平吹响牛角号。 犲瑀部落虽然人数不多,可积攒的财富却不少。 连年贩卖风铜矿,虽然只是白菜价,可经年累月下来,却也能让周阎大发一笔横财。 而更多的,却是他不想让太多寨中的蛮人倒在杀戮里。 只有用烈火点燃他们心头的恐惧,周阎才能驱使火鬼不灭经修炼魂力。 “诺!” 张平点头应下,他抽出腰间黑刀,麻利的将火鬼傩面戴在自己脸颊。 “火鬼营,冲锋!” “冲锋!” 张平声如雷霆,在这小山丘之下猛然炸响。 其他火鬼营军卒,全都整齐划一的戴好火鬼傩面,然后奋力抽打胯下战马,朝着寨门冲杀而去。 犲瑀部寨墙之上,隐约可见火光冲天。 被打翻的炭盆篝火之类,倾覆在木质围墙之上,瞬时就燃起熊熊大火。 奔腾马蹄震耳欲聋,山道两侧密林当中,冰挂积雪皆在震动当中簌簌坠落。 白色烟气飘起,夹杂黑色浓烟,让先前还一副岁月静好的犲瑀部,转瞬成了人间炼狱。 等周阎率领麾下军卒踏入到寨门前时,木少峰身侧跟着几个膀大腰圆,一身血气的武者,正恭敬矗立在洞开的寨门两侧。 寨内,隐约可听见喊杀之声。 攻入寨子当中的雀翎部武者,正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周大人,寨门已破,小小的犲瑀部,已是我等的囊中之物!” 木少峰意气风发,他强撑着自竹轿上起身,眼眸中满是狂热。 似是杀戮,激起了那颗蒙尘死寂的心。 “张平,去把犲瑀部的族长找出来解决掉,所得的财货,全都封存起来。” 周阎先是侧头朝着张平吩咐下去,然后冲着木少峰勉励道:“此番厮杀,少峰兄麾下的武者,当记首功。 等回部落,统一封赏。” “哈哈哈,大人说笑了,这些贱皮子如今还有命活着、能为周大人您效力, 这都得亏您的仁慈,不然早都步了木旻远的后尘。 他们应当心怀感恩才是,哪能要大人的封赏!” 木少峰很知趣。 他明白,现在的自己,就只是周阎统治雀翎部的一个活招牌,吉祥物。 所以在周阎面前,他愿意伏低做小。 自妻子亡故,木旻远也倒在剑锋之下,他报仇无望之后,只觉自己的人生没了任何希望与动力。 可参加到攻占犲瑀部这场战事时,他那颗死去的心陡然复苏。 好像没有什么,比轻而易举夺走别人性命,更让他感兴趣的了。 他内心当中,积压已久的暴戾与嗜血,尽在此刻爆发出来。 原本的温文尔雅,像是他戴了很久的一张面具。 这样予取予夺的快感,才是真实本心。 “这犲瑀部附近山头,还有三个小部落,如今看来,是时候让他们归入周大人你掌控之下了。” 木少峰颔首,极尽谦卑。 骑在黑马之上的周阎,被木少峰一通话语说的也是有些瞠目结舌。 周阎来不及剖析木少峰此时内心真正的想法,但他所说的,却是极合周阎的心意。 犲瑀部内的所有蛮人,他们的结局,其实在周阎掀起刀锋之时,就已注定。 可开采风铜矿,还得需要人手。 屠灭一寨蛮人容易,后续的开采就有些难了。 他拿犲瑀部的蛮人练手,只是想试验下火鬼灭世经的真正威力,看能不能借此祛除右臂伤势。 火鬼灭世经要练,风铜矿他也要开采。 成年人的世界,不需要做出选择。 “可需我再为你加派一些人手?” 周阎眸光闪烁,看着木少峰问道。 “不用,”木少峰连连摆手,然后义正辞严的道:“不过是三个小小部落,连犲瑀部一半都赶不上, 我带人,三天时间,轻而易举就能屠灭!” 木少峰立下了军令状。 周阎沉吟数息,然后看着木少峰怅然道:“今日过后,犲瑀部将鸡犬不留, 可他们后山的几处风铜矿,却是没人开采了啊......” 木少峰闻弦而知雅意,立时打蛇顺棍上,止不住的点头道:“周大人仁善, 我这就带兵把这三个部落的精壮都带回来,替大人解决烦忧!” “如此寒冬时节,还得让少峰兄操劳崩波,我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周阎面露感动之色,然后不等木少峰开口拒绝,就大声喝到:“铁戊,你抽八十军卒出来, 护着木族长,万万不要让木族长受半点风险。” 一直隐身跟在周阎身后军卒队伍当中的铁戊,此时听到周阎传唤,立刻下马走出。 风雪加身,此时的铁戊,已完全与周阎初见时判若两人。 他此时浑身煞气腾腾,满面坚毅神色。 龙骧虎步间,身上黑色甲叶摩擦碰撞发出铿锵之声。 单膝跪于周阎马前,他拱手,身如洪钟的应了一声:“诺,铁戊领命!” 说完,他带着几分冷冽杀机的眼眸,就斜着朝木少峰压迫而去。 木少峰被这股气机一慑,立马期期艾艾嘟囔几句, 然后面上浮现几分不自然的笑意,对着周阎道:“多谢周大人厚爱,为了我的周全煞费苦心了......” 他笑的比哭都难看。 周阎这份敲打和监视的心思,完全不加掩饰。 第144章 采坑 可形势比人强,木少峰除了点头应下,再无其他办法。 随着火鬼营军卒进入犲瑀部寨门,先前雀翎部的武者,都被木少峰下令召回。 这些武者身上沾染血迹,嘴中用蛮语骂骂咧咧。 刚入寨子,还没搜刮多久,就被人召回,如何不让他们气愤。 有些武者还捉着几只从犲瑀部逮出来的山鸡,眼神躲躲闪闪的藏在人群后面。 高坐在竹轿上的木少峰,被这一幕气的浑身发抖。 与周阎麾下军纪严明的鬼面军相比,他寨中的这些武者,根本就是一群散兵游勇,上不了台面。 在周阎面前失了这么大面子,木少峰恨不得用马鞭亲自下去抽这几个丢人现眼的玩意一顿。 过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在木少峰不断的催促下,这些武者连同伴的尸体都未收拾,又匆匆跨马离开了犲瑀部。 铁戊冷着脸,点齐八十军卒,压阵在后,监督这些武者行动。 午时,张平快马加鞭从寨子当中飞出。 他马鞍旁悬着一个苍老的头颅,死不瞑目的眼神,看的人心悸。 “周大人,这是犲瑀部那个老家伙脑袋!” 张平夸耀似的把头颅高举,骑马环绕众人一圈。 陪同周阎待在寨墙外的十几个军卒,都露出艳羡目光。 曾几何时,这张平,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如今看这模样,是要彻底的飞黄腾达了。 “张平,你干的不错!” 周阎朗声笑着,然后从袖中摸出一瓶熊魄凝血丸丢向张平。 他军中,所有突破到练肉境的武者,都被他传授了熊藏经。 这熊藏经配套修行的秘药,他回返雀翎部后,特意写信放飞红眼隼,让于少白在沣城当中找药师替他炼了一批。 “多谢大人赏赐!” 张平眉飞色舞,双手高举着犲瑀部族长头颅和熊魄凝血丸,从马上跃下,“扑腾”跪倒在周阎面前叩首。 他已到不惑之年,自是知道机遇宝贵。 周阎对他的恩待,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牢牢的握在掌心当中。 “大人,我已命人封存了犲瑀部族长府邸内的几处仓库, 敢于作乱的蛮人,都被我下令乱箭射死,还请大人移步,随在下一起清点一番!” 张平丢下手中之物,拱手说道。 胯下黑马不断喷吐炙热鼻息,铁蹄在冻土之上踩出一个个凹陷坑洞。 周阎按了按手,收住唇角笑意,手指虚点张平,淡淡道:“先不急,你多带些军卒,把犲瑀部所有蛮人,都驱赶到矿洞当中。” “大人这是?” 张平心中疑惑,可他还是很快抬起眸子,静等周阎继续下令。 “再把这次随军带来的火油之物,全都运到矿洞那边......” 周阎接下来的话语,让张平头皮发麻。 他不禁想到了周阎在雪原之时发下的誓言。 “这么多人,大人莫不是要一把火全都烧个干净不成?” 张平手脚有些哆嗦。 他垂眸之时,瞅见身前那被压在积雪当中直不起腰的枯草,立时想到了自己这么多年坎坷的命运。 于是赶忙起身,冲着周阎拍胸脯道:“大人放心,我这就去把那些蛮人全都驱赶到矿洞去。 这犲瑀部的武者快让兄弟们杀了个干净,剩下的都不足为虑。” “哈哈哈,你办事,我放心!” 周阎眼眸中泛起欣赏。 这张平很是有眼力见。 若是周云虎在他身前,知道自己要烧死一两千人,恐怕非得拼命阻止他。 “小的明白的,周大人你且看着吧,就是这犲瑀部的一条狗,小的都得拉过去,一起为死去的兄弟们陪葬!” 张平很快领命。 他将周阎麾下所有军卒都带齐,沿着木质寨墙,一家家清点过去。 竹制吊脚楼根本就没有地窖之类可以藏身的地方。 再加上火鬼营军卒都是武者,个个耳聪目明,那些躲在自家隐秘地方的蛮人,很快就被一个个提溜了出来。 就地取材,用麻绳一类将这些人连串绑了,长鞭抽打着,全都驱赶向了风铜矿洞。 张平心思活络,特意找了几个年迈蛮人审问,寻了一处废弃许久的矿洞。 寒冬腊月,上千蛮人,无论男女老幼,都被搜刮一空,仅着单薄粗布麻衣,赤着脚,被像放羊似的,抽打到了矿洞之处。 四五丈深的采坑,还能看到不少当初挖矿时留下的遗迹。 粗木搭成的架子,很多已经坍塌,被大雪覆盖住了。 火鬼营军卒挥舞着手中刀兵,但凡有不听话的蛮人,上去就是一顿劈砍。 很快,这些乖顺的羊群,就在军卒的注视之下,一个个跟鹌鹑似的缩进了采坑当中。 废弃矿洞的入口,年久失修,已被巨石滚木封死。 一千多蛮人,密密麻麻的挤在采坑里,在这冰天雪地当中,一个个哆嗦着,张大恐惧绝望的眸子,看着在坑洞上围成一圈的军卒。 嗒— —嗒— — 马蹄声由远及近,在一片哭声的蛮人心头泛起涟漪。 很快,他们目光,就注视到了手提鎏金十字大槊,威严站在坑洞上的周阎。 他们惊恐的看着那罩着火鬼面具、一身黑甲的领头武者,像是看到天敌一般,不由自主的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张平,把火油全都倾倒下去吧!” “诺!” 张平点了点头,示意军卒从各自骑着的马背上取出牛皮水囊丢入坑洞。 水囊当中,灌满了漆黑的火油。 嘭— — 从高处坠下的牛皮水囊落到冻得梆硬的坚石之上,立时炸裂,喷溅出难闻的液体。 一骑随身携带有四个水囊,这些水囊被火鬼营军卒无情的投掷而下。 有体弱不堪的,登时会被砸晕过去。 采坑当中,哭泣求饶之声响彻一片。 天际冷冽的风,也发出呜呜哀嚎。 不断有蛮人想要反抗,想要爬出坑洞,可很快就被戴着火鬼傩面的军卒拉弓射死。 无情,冷漠,视生命如同草芥。 仿若此时,这百余军卒,真的成了火鬼的化身。 周阎抽调出的这一批军卒,全是陪他去过天元山雪原的。 所以他们对周阎的命令,毫无异议。 不断有裹上火油的箭矢被点燃,弓弦随之绷紧,蓄势待发。 采坑内,好多年迈蛮人跌倒在地,两行清泪从他们沟壑丛生的眼角流出,绝望蔓延…… 第145章 火里金莲渐渐生 火鬼面具下,周阎脸上无悲无喜。 蛮人的哭嚎、求饶、诅咒、喝骂......他充耳不闻。 左手鎏金十字大槊高举,继而坚定挥下。 上百火箭刹那划破长空,在凄厉啸鸣间,落入采坑当中。 坠地火箭引燃火油,火借风势,快速的在人群中形成燎原之势。 烈焰腾空,周阎眉心瞬时鼓胀而起。 火鬼不灭经自动于体内运转,微薄魂力萦绕于他的体表。 “张平,带人退出这里,去把犲瑀部缴获的财物全都启出,运出寨外!” 周阎摘下脸上火鬼傩面,高高扬起,抛入火焰当中。 红色鬼面,如蝴蝶翩然,落于火舌当中。 它徐徐打转,在火焰的舔舐里,灿然夺目。 浓浓黑烟自采坑当中冒出。 采坑当中的嘶喊慢慢变得沙哑、粗粝。 火焰散发出的热辐射,让周阎眼前虚空开始震颤不休。 千余人,一把火埋葬。 这骇人场景,怕是好多军卒晚上睡着时,都得从噩梦当中惊醒。 张平额头冷汗直流,火鬼傩面遮掩住了他惊惧莫名的面容。 周阎的话语落入他耳中,他顿时如同听闻仙音,忙催促其他手脚发软的军卒,远远的离开了这处采坑。 鹅毛大雪自天穹纷扬而下,黑色灰烬自烈焰当中袅袅升起。 一者黑,一者白,一者泽被万物,一者生机泯灭。 如此矛盾的两种事物,落于周阎眼中,却又是那么的融洽。 耳中火鬼化龙时的咆哮骤然响起,心神当中,顿起层层涟漪。 他用银丝悬挂垂于胸前的红玉莲子无风自动,破开甲胄,凭空立于他眉心正前。 周阎双眸紧闭,脸上骤然浮现悲悯之色。 红玉莲子化作一抹绯色流光,直直刺入眉心,落于心神当中。 与此同时,一滴浊泪从他眼角滑落。 熟练度面板上,镌刻着火鬼灭世经的一栏上,金色符文不停流转,继而带动面板好似活过来一样,在不停震动。 周阎身子从马背上直直飞出,凌空虚踏。 他仿若被一只无形大手托举,踩踏长阶,慢慢向采坑下方落去。 暗红火苗在他身侧盘旋起舞,炙热高温让他身着的黑色甲胄慢慢卷曲融化。 采坑里,火焰越烧越旺。 积雪消融成浅浅溪流,坚石爆裂破碎成白色粉尘,粗木化为冲天火炬。 在火焰当中燃烧的蛮人尸体,身子慢慢蜷曲、干瘪,直至化成一道黑灰印迹,烙印在地面之上。 熟练度面板震颤的动静越来越大。 金色的数字疯了一样不停地跳动。 心神当中没入的那枚红玉莲子,似在吞噬着什么。 一种急不可耐的贪婪情绪从小小莲子上迸发,想要侵占周阎的理智。 可很快,它就被熟练度面板上浮现的金色光芒毫不留情的镇压而下。 周阎屏息凝神,默默观察着体内熟练度面板与红玉莲子的争斗。 此时此刻,他心中大呼侥幸。 一直以来,他的认知里,那女祭司留下的暗手,就是红玉莲子内自带的庞大意识流。 可等今日真正焚灭生灵修炼,才算是见识到了她真正的手段。 邪性,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的邪性。 若非此时有熟练度面板镇压,恐怕他就会被红玉莲子当中潜藏的意识替代,成为自莲子当中孕育出的那抹魂灵波动的肉身傀儡。 “是那名宫装女祭司,还是被青铜锁链束缚住的火鬼想要寻找一个替身?” 周阎暗暗思忖。 如今神识当中的这场战斗,他无能为力,根本就参和不上半点。 只得默默当一个旁观者,看着两者互相角力。 他只希望,熟练度面板能够依然给力,成为这场争斗的赢家。 在金色光芒的镇压之下,从红玉莲子内诞生的那抹贪婪意识,终于是有了畏惧情绪。 可还未等它退缩回去,占据上风的金色光芒已经毫不留情的碾压而下,将其全部笼罩在一团毫光当中。 金色毫光不断冲刷压迫,不知过了多久,周阎突地听见一道女声发出凄厉绝望的悲鸣。 “是那个女祭司?” 周阎心中冷笑一声,同时悬着的心也落了下去。 “这应是寄魂境魂修的一种手段,能将自身寄存在灵物之上,等待时机到来,就会借壳重生。” 周阎心中已然明了,那女祭司果然心思歹毒,把烙印着火鬼不灭经的红玉莲子交给他。 如果他能撑住庞大信息流的冲击,自然而然会忍不住实力飞速提升的诱惑,转而成为她寄魂的肉身。 “好心机,好手段,可惜神通不及命数!” 周阎嘴角勾起,嗤笑出声。 那女祭司的一切谋划,一切手段,在逆天熟练度面板镇压之下,皆变成灰灰。 随着潜藏在红玉莲子中的手段被抹去,周阎此时终于可以心无旁骛的运转火鬼灭世经。 烈焰焚身,黑甲都化成铁水,浇筑在了地面之上。 红玉莲子蠢蠢欲动,从金光的包裹当中慢慢绽放生机。 一抹绯色枝丫悄然出现,继而被金光染成暗金之色。 上千生灵临死时的痛苦和绝望化作一种奇异力量,被莲子吸收。 它如雨后春笋,不断抽枝发芽,转瞬莲叶亭亭玉立。 莲叶卷舒张合,接引纯净魂力进入其内,灌溉根茎。 茎叶繁茂,含苞莲花盛放。 纯净魂力化作金色的雨,不断滋养着金色莲花。 心湖中涟漪点点,魂力化作水滴,蓄成一方水塘。 恰有春风拂过,万千金色流光陡然绽放。 金色莲花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很快布满了数丈见方的心湖。 有白色虚火凭空出现,又有龙吟长鸣不休。 火焰落于金莲之上,不断焚灭,不断新生。 在这毁灭与新生的轮回当中,周阎身上的魂力不断茁壮成长。 壮神境、驱物境一蹴而就。 夜游...... 眼看他沉浸其中,一鼓作气快要突破进入到日游之境时,那数丈见方的心湖,顿时传来干涸之感。 周阎只觉冥冥当中有莫大恐怖降临,他临机决断,霎时掐灭不断沸腾的魂力,将境界稳固在了夜游之境。 “焚尽一千多人化成的资粮,就只够我晋升到夜游之境么......” 周阎长叹一声,压下心中的不甘与贪婪,转而将剩余的魂力涌向自己受伤的右臂...... 第146章 百死无悔 今日驱赶到采坑的,都是普通蛮人。 他们身上的血气与灵魂,完全无法与武者相提并论。 焚灭之后,所提取的纯净魂力,只够周阎突破到夜游之境。 夜游,可使魂灵夜间出窍,掌御种种诡异手段。 好多蛮人部落自古流传下来的恐怖传说里,很大一部分就是夜游境的魂修缔造的。 随着残余魂力刺激周阎右臂生机,运转赤阳离火刀后附着在他经脉当中的炙热火毒,皆被驱逐出去。 气血霎时奔腾如江河,从他全身抽调过来涌入右臂。 右臂之上,新生的粉色肉芽开始蠕动。 坏死的伤疤块块龟裂落下。 寒风鼓荡,大雪加身。 先前熊熊大火在慢慢熄灭。 让人窒息的臭味弥漫在采坑当中。 天际冬日闷雷滚滚,厚重铅云摧城断岳。 周阎倏地张开双瞳,眼眸中迸射出喜悦光芒。 他仰头,任凭自己置身于泥泞当中,双臂舒展,感受着新生。 右臂伤势全数愈合,经脉韧性远超之前。 眉心汇聚的魂力仿若破茧化蝶,自虚空而来的风刀雪剑,在他凝神之际陡然变慢。 他五指张开,猛然间朝虚空握下。 磅礴魂力瞬时喷薄而出,搅动风雪。 他周身数丈内,仿若出现一只无形大手,一把攥住漫天琼花将其荡开。 “可惜这采坑周围都没有活人,不然倒是可以试验下火鬼灭世经上的其他魂修法门......” 周阎摇了摇头,呢喃出声。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朝也会走上魂修之路。 一日入境,连破三关,这蛮庙的魂修之法,实在是恐怖。 视众生血肉为薪柴,血祭万灵而供养己身。 他也终于明白,大乾军队为何会在两百年间捣毁蛮庙。 这种吃人法门,若是不加限制,怕是偌大朔郡早已成了人间焦土,挨着朔郡的璋郡也会岌岌可危。 蛮庙强盛之时,可是把各大部族都当牛羊圈养,予取予夺的。 “不过,这又与我何干呢?” 周阎讥嘲一笑。 他魂力透体而出,卷来鎏金十字大槊,一跃从采坑当中飞出。 抬头环顾四周,周阎这才发现,自己胯下黑马,早已远离采坑,这会正在数百丈外的一处小山头徘徊。 它刨动地面,啃食着埋在积雪下的草根。 “倒是个忠心的......” 周阎心中欢畅无比,食指拇指放于口中,吹出清脆口哨。 吃的正起劲的黑马听到哨声,茫然抬头,它很快看到站在飞雪当中的周阎,立时四蹄迈动,急速奔来。 “哈哈哈!” 周阎大笑着,一把揪住黑马鬃毛,身如大猿,轻巧跃上马鞍。 一勒缰绳,黑马壮实的四蹄瞬间就朝着犲瑀部狂奔而去。 耳边尽是沙沙风声,冷冽寒意从他破破烂烂的衣裳里灌入。 视野前方白茫茫的山峦起伏,周阎眼神当中只剩下冰寒一片。 吃人也好,邪魔也罢,只要不会成为别人盘中的鱼肉,死上再多蛮人,又与他有何干系呢...... 他不会后悔为了修炼火鬼灭世经这种邪魔法门,而将犲瑀部上千人一把火埋葬。 哪怕重头再来千百次,他依然会如此抉择。 即便万仞加身,他亦百死不悔! 马蹄狂乱,从后山矿场到一座座吊脚楼依稀在望,不过短短盏茶时间。 犲瑀部外,还能看到跟小蚂蚁似的火鬼营军卒,正一趟趟的搬着东西。 周阎静静矗立在山头,极目远眺,他的视线飞过林立冰峰,忽的唇角勾起,淡然一笑:“不过些许风霜罢了......” ...... 三日后,木少峰押解长长队伍回来。 离犲瑀部最近的三个小部落,大大小小合计一千五百余人,此时尽数站在周阎面前。 铁戊脸上罩着火鬼傩面,面具黑漆漆的空洞之下,能看到一双冰冷的眸光。 他穿着的黑甲之上,还能看到箭羽折断后的痕迹。 带去的八十军卒,回来只有七十六人。 自雀翎部带出的五百武者,除去攻打犲瑀部时的损耗,此时木少峰麾下跟着的,只剩下四百出头。 “损失有点大啊,不过小小的三个蛮人部落。” 周阎心生不悦,可他还是面如春风的迎向木少峰:“少峰兄劳苦功高,这一趟,可是辛苦你了!” 木少峰这会刚从竹轿上被人扶着下来。 寒冷天气冻得他鼻头发红。 等见到周阎,他原先有些烦闷的脸上,立时浮现出了灿烂笑容。 “哪里哪里,周大人这样说,却是折煞我了。 能替周大人您办事,总比窝在雀翎部发霉的好不是!” 他在一名武者搀扶下磕磕绊绊走到周阎面前,拱手行礼说道。 “张平!” 周阎大手搭在木少峰肩头,扶着他站稳身子,然后大声呼喊张平。 忙着搬迁清点犲瑀部财物的张平,这会一身狼狈。 他三两步跑到周阎面前,拍打了下满身灰尘,然后谄媚笑道:“周大人,再有半日时间,具体的数字就可以清点齐了。” “先不忙,你带人先把这三个部落迁来的蛮人全都安排到犲瑀部内,不要让他们生出事端!” 还未等张平开口,木少峰就一拍自己胸膛,信誓旦旦的道:“这些贱皮子哪还敢生事? 骨头硬的,早都让我砍了! 现在留下的这些,都拖家带口的,周大人放心用就是!” 蛮人之间征伐,一旦部落被毁,那剩下落入敌人手中的,就会被当成奴隶。 而成为奴隶之后,生死都不在自己掌控当中,哪里还敢有其他心思。 “这些人中,居然还有武者?” 周阎稍微感知了下乱糟糟的人群,立时发现那一千五百多蛮人当中,居然还有几十个气血旺盛的武者。 不过这些武者身上大多带伤,面色惨白。 “嘿!” 木少峰不屑的看了那群蛮人一眼,然后挑眉笑道:“这些都是有点眼力的,好死不如赖活着不是?” 周阎默默点了点头,他先示意铁戊跟在他身后,然后在众人簇拥下,一起朝着犲瑀部族长的府邸走去。 “活下来的武者,养好伤势之后,全都抽调走充当奴兵,以后攻打其他部族时让他们冲锋在前,免得我们损失太重!” 步行间,周阎思忖片刻,冲着木少峰开口说道。 自他来到朔郡之后,一连串行动之下,手头的鬼面军也损失惨重。 周阎有些头疼,不知能否在铁大人那里,再补充到一批人手。 他现在一边要以蛮人练功,一边还得掠夺他们的资产, 到处都需要武力镇压,单靠手头不过千名军卒的鬼面军,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了。 第147章 灵犀回春丹 红眼隼振翅从高空急速掠下。 周阎泛着盈盈白光的五指紧握成爪,只是轻轻一握,红眼隼金色的眼瞳立时睁大,不安的在半空挣扎起来。 被魂力包裹的红眼隼,如同陷入泥潭当中。 任凭它双翼如何扑腾,都无法挣脱。 周阎哂笑一声,挥掌散去魂力,单手擎住红眼隼的鹰爪。 红眼隼不安的发出尖锐鸣叫。 朝着红眼隼鸟喙递上新鲜肉条安抚,周阎轻车熟路的从它腿上取下绑着的一个小盒。 侍立在周阎身旁的张平,很有眼力的走上前接过红眼隼。 拆开漆封住的木盒,里面赫然是两颗用蜜蜡封存好的秘药,还有一张卷起的纸页。 掂量了下如铜汞般重的秘药,周阎嘴角浮现一抹笑意。 自于玲珑回返千秋剑阁,已快有两个月时间了。 没想到今日,居然收到了她的书信。 明黄色彩笺之上,隐然有花木图案,淡淡幽香在展信刹那萦绕于周阎鼻间。 信中写的东西并不多。 除了关切问好之外,更多的便是这两枚秘药的来历和用法。 “灵犀回春丹,倒是好名字!” 周阎将彩笺上的内容反复看了两遍,才喃喃自语出声。 “张平,替我烧水,准备浴桶!” 等再三确认秘药的用途,周阎也不多耽搁,立刻召回张平。 “诺!” 蒸汽腾腾的静室之内,周阎双手捻起秘药,捏碎其表面一层蜡衣后,将其丢入浴桶当中。 淡银色的秘药仿若珍珠,匍一入水,就化为星河点点。 周阎嫌一颗秘药药力不够,又故技重施,将另一枚也丢入进去。 馥郁药香瞬时弥漫静室,雾气袅袅间,周阎已悄然滑入水中。 滚烫的热水,夹杂磅礴药力,瞬时透过他皮肤毛孔,朝着他经脉涌入。 周阎闭目凝神。 有了魂力加持之后,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这股药力在他体内游动的痕迹。 宛若大江大河般奔腾不休的气血,在药力渗入之后,立时沸腾起来。 先前进阶时已用剩余魂力修补的差不多要愈合的右臂,在受到这股药力刺激后,立马传来酥酥痒痒的感觉。 右臂表皮凝结的疤痕,在这一刻全都被新生的皮肉替代。 而原本修补的异常浑厚坚韧的经脉,在药力滋补下,赫然迸发出淡淡银光。 “有魂力修补,再加上玲珑姐寻来的这两枚秘药,我这伤势,今日就可痊愈了!” 周阎心情大好,趁着药力还未耗尽,一遍遍的运转白骨蜕凡经。 他眼眸猛然间闭合,金色熟练度面板立时浮现。 百步长拳——大成21% 蛇缠手——大成19% 斩铁刀法——圆满∞ 切玉腿— —大成4% 赤阳离火刀— —熟练89% 凤凰三点头— —熟练65% 境界:锻骨— —中期23%(白骨蜕凡经) 夜游— —中期92%(火鬼不灭经) 盘膝静坐在浴桶当中的周阎,一呼一吸间激荡的静室墙壁发出嗡嗡声响。 仿若此时盘坐在那里的,根本就是一个人形凶兽。 炙热的气血不断蒸腾着浴桶中的水汽翻涌,淡银色的药力在他一遍遍运转功法吸收下,慢慢消失不见。 过了足足有半日功夫,静室当中传出一道虎啸龙吟般的响声。 轰— — 周阎纵身跃起,大手招来放在远处的黑色武服披在身上。 他双足踏地,青色石板瞬时发出不堪重负的清脆开裂声音。 周阎伸出自己焕发新生的右臂上下打量片刻,眼眸中尽是掩饰不住的喜意。 “又欠了玲珑姐一个人情啊!” 周阎摇了摇头。 这秘药的效果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 原本正常还需要静养十天半个月的伤势,在两颗秘药治疗下,已经痊愈如初。 左手并起,如钢刀般的指甲在右臂肌肤上划过,只留下一道浅浅白痕。 再活动数下,打了一套百步长拳,浑身无任何不适之处。 ...... 雀翎部,原先属于木旻远的府邸大厅之内。 周阎一身玄黑窄袖武服,领口用金线缀着繁复花纹,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慢慢品尝着碧色茶水。 座下,周云虎、铁戊、孟庆分立在侧,而木少峰,则闭着眸子,静坐在另一侧长桌前。 周阎放下手中瓷盏,轻咳两声,然后手指在身前案桌上敲击两下。 站在他身后的张平,手捧着一卷兽皮地图,快速的将其悬挂到大厅正中。 “雀翎部周边的几个部族,除人数最多的犲瑀部被我们剿灭之外,其他的要么降、要么全族都成了我们的奴隶......” 周阎淡淡开口,锐利双眸从场中众人脸上一一扫视而过。 “你们说说,接下来,我们要如何发展?” 将手肘撑在扶手,周阎慵懒的靠在铺满兽皮的椅子之上。 李然、赵忠二人,月前已经领着周家坪的武者,运了一批盐货前往朔郡。 此时周阎麾下大部分力量,都集中在雀翎部这边。 “当然是继续征伐其他部族啊!” 木少峰急不可耐的叫嚷出声。 最近攻打其他寨子,都是让他领着雀翎部的武者,还有奴兵出手。 这让原本儒雅随和的一个人,此时身上的血煞味,比周云虎还要浓重几分。 看着木少峰因激动而有些扭曲的面容,周阎轻轻笑着颔首,然后把目光转向了周云虎脸上。 “阎哥儿......不,周大人!” 周云虎拱了拱手,沉吟数下后声音低沉的道:“寨中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盐货,还有从犲瑀部搜刮来的风铜原矿, 这些东西都价值不菲。 依我看当下还是以求稳为主,先把这些东西变现,提升一波我们的实力再说!” 他话音刚落,木少峰就开口反驳道:“我已把寨中所有适龄青壮全部征召, 如今麾下武者四百余,能拉弦控甲的勇士也有三百多人,再加上二百奴兵...... 我们两方合兵一处,我看这周边,还有哪个部族敢捋我们的虎须! 云虎兄,你这是有些过于谨慎了啊。” 木少峰脸上带着失望之色,似乎对周云虎的这个提议,他十分不满意。 “两位大人,两位大人,先不要争吵!” 张平笑着走到大厅正中,他站在兽皮地图前,比划了几下后循循善诱道:“两位大人说的都有道理。 可现在我们连日征伐,鬼面军这一个月,已损失了三四十人。 即便俸银给的再足,兄弟们也有怨言啊......” 说到这里,张平话语停顿片刻,两双狭长眸子飞速掠过周阎平淡面容, 然后他暗呼口气,挺直身子,悠然道:“不如,两位大人的意见,折中一下如何?” 第148章 蜱垅部 “折中?如何折中?!” 木少峰从怀中食盒取出一块雪狼肉干,叼在嘴中看向张平问道。 他眸子这会一直注视着张平。 等看到张平言语间时不时的望向主座之上的周阎时,他就明了,张平此时说的,肯定是周阎暗中授意的。 所以,木少峰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你看!” 张平抖了抖悬挂着的兽皮地图,然后指向了雀翎部如今地盘的边界, 朗声笑道:“离雀翎部最近的大族,是蜱垅部。 这蜱垅部光武者就有三千多人,族人两万多,比全盛时期的雀翎部还要强上几分......” “等等等等!” 张平话还未说完,就被木少峰打断。 “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恐怕不敢染指这蜱垅部吧?” 他睁大眼,嘴中的雪狼肉干也应声落地。 “当然不会!” 张平拍了拍胸口,信誓旦旦的道:“蜱垅部现在就是齿牙锋利的猛虎,以我们的实力与他们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那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铁戊蹙了蹙眉头,舒展开的手掌握紧,有些不悦的问道。 张平也没卖关子,手指绕着蜱垅部周边其他标注成绿点的部族点了点, 然后唇角勾起,轻笑着道:“不动蜱垅部,它周边的这些小部落,还是可以试试的嘛!” “这也算是捋捋虎须了......” 木少峰眼眸转动几下,又掏出一块雪狼肉干,放到了嘴里。 他毕竟是族长的儿子,谋略视野比周云虎铁戊几人,都要强的多。 张平的意思,他这会洞若观火,已经明了了十之八九。 “对!” 张平双掌合十,在周阎期许的目光中高叫一声。 “蜱垅部紧挨赤龙河,这可是怒涛江最大的一条支流!” 他食指舞动,在兽皮地图上划出一条长线,直至鄣郡。 “妙啊!” 木少峰击掌赞叹。 “如果我们有一日攻下蜱垅部,以蜱垅部为据点,日后运送朔郡的物资时,就不必翻越天堑般的神女峰, 只要逆流之上,不过十几日功夫,就会到达白龙河,这可会节省大半个月的时间啊!” 木少峰说着说着,眼眸愈发的明亮。 他用赞叹钦佩的神情,看向端坐在主座之上胸有成竹的周阎。 这一步,实在是神来之笔。 他雀翎部虽然挨着鄣郡,可有神女峰,路途极其不便。 蜱垅部远离鄣郡,可它坐拥赤龙河。 视角转换,蜱垅部所在,对急迫壮大实力的周阎来说,更为有利。 “还得是少峰族长您厉害!” 张平比划了个大拇指,弯腰朝木少峰行了个大礼。 这场戏,即便木少峰已经看破,他还得接着演下去。 “所以我刚才提出的折中办法,少峰族长不如猜猜?” 紧了紧腰间的衣带,张平不缓不慢的说道。 木少峰手指无意识的在桌案上点着,口中的雪狼肉干被他咀嚼的“嘎嘣”作响。 他现在所有的兴致,都在杀戮当中。 只要有战事,他就会第一个领着麾下武者上场。 张平如此问,不就是想让自己打头阵嘛! 木少峰自忖已经看破了张平,或者说周阎的谋划。 他眸中有了几分自得之意,然后笑着道:“你莫不是想说,让我带兵,去劫掠蜱垅部周边这些小的部族?” 笃笃笃— — 这时,高坐主位的周阎,用指节叩动桌案。 吸引场中所有人的目光后,才吹了吹茶盏当中氤氲的热气,淡淡道:“少峰兄猜的没错, 接下来,我准备让少峰兄替我打头阵,先砍掉蜱垅部的触角。” 周阎言辞笃定,没有给木少峰留半点回旋余地。 木少峰这时终于惊醒过来,他脸上阴晴不定,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周阎问道:“只依靠我雀翎部的武者?” “还有我!” 张平大大咧咧的站在厅中,他手按腰后黑刀,目光灼灼的看向木少峰。 “少峰兄稍安勿躁!” 周阎摆了摆手,示意张平先闭嘴。 木少峰没有言语,口中的雪狼肉干刹那间觉得不香了。 “少峰兄是蛮人出身,比之我们这些大乾人,有先天上的优势。” 周阎先是吹捧几句,讲明他这么安排的原因。 木少峰如今投靠了他,甚至整个雀翎部,都被木少峰带头武力镇压,让所有蛮人都屈服,不敢反抗。 作为周阎麾下掌控势力最为庞大的一员,如今可不敢让他生出其他心思。 所以,周阎先出言缓和一下两者之间的气氛。 “周大人,我可就洗耳恭听了!” 木少峰不安的在椅子上扭动身子,然后狠狠将口中雪狼肉干吞咽下去。 粗粝的肉干,噎的他直翻白眼。 “木族长喝口热茶,喝口热茶!” 张平一个健步冲到木少峰面前,替他送上茶水。 “我准备以少峰兄麾下的武者为先锋,再让张平带领一百军卒, 统辖所有奴兵作为后援,随你一同征战蜱垅部周边其他部族。” 周阎等木少峰缓了过来后,才不疾不徐的继续开口。 “这......” 木少峰手颤抖的更快了。 他没想到周阎会如此心狠。 不但让他打头阵,还剥夺了他统领奴兵的权利。 “攻破其他蛮寨后,所得财物少峰兄你独占三成,寨中所有人口都会填充到你雀翎部,成为你雀翎部的奴仆。” 周阎打一棍子后,立刻给了木少峰一个无法拒绝的甜枣。 雀翎部如今人口凋敝,木旻远祸害的部落元气大伤。 而这一个多月攻破其他周边部族,所得的人口,全都被周阎下令丢到了犲瑀部挖矿去了。 按木少峰眼下这种穷兵黩武的玩法,雀翎部迟早让他抽调完青壮,只剩下老弱病残。 所有周阎的这个提议,隐隐有些戳动木少峰的心思。 可他还是紧抿双唇,不知如何抉择。 这时,周阎撸起袖子,在木少峰面前晃动了下自己仿若新生的右臂, 然后笑着道:“等攻下蜱垅部后,我定会用尽一切手段, 在千秋剑阁当中,为少峰兄兑换到治愈你四肢的秘药,让你重新踏足武道!” 霎时,木少峰眼眸迸射希冀亮光。 他奋力拍打桌案,振臂撑起身子站稳后,一字一顿的看向周阎道:“我木少峰,定为周大人效死!” 第149章 敬我如敬神 在木少峰领命之后,大厅当中,顿时传来众人和睦的笑声。 直至几人离场,屋内只剩周阎和周云虎二人。 “阎哥儿,你对木少峰如此,怕是会让他生出异心啊!” 周云虎忧心忡忡的看向周阎,一脸不解。 他不明白,周阎为何要拆分木少峰手中的权利,且让他处在对抗蜱垅部的第一线。 “放心吧,云虎哥!” 周阎淡淡开口,不紧不慢的重新端起冷却的茶水一饮而尽。 感受着唇齿留存的馥郁香气,周阎摆了摆手, 毫不在意的道:“只要有我在一日,他就只能是我麾下最残忍嗜杀的忠犬。” “他如今性格变的,都不像是原来的他了……” 周云虎喟然长叹。 看着昔日交好的朋友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他也是五味杂陈,内心的那抹愧疚感更甚。 “这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之前的遭遇,并非命运不公,而是他太过弱小。” 周阎看着优柔寡断的周云虎,不由摇了摇头。 他现在对周云虎,已经把他开始向周成这种管家型的人才培养。 毕竟同为周家坪出身的一员,也算知根知底。 周云虎的这种性子,他极为不喜,天生的猛将坯子,却长了个菩萨心肠。 可这种不争不抢的性格,去当一个管事,替他掌管后勤,却是够用了。 人各有志,周阎也不会强求。 周云虎似是有些无法接受周阎给出的答案,可他一时也不知如何反驳。 “阎哥儿,我先下去将最近运来的财货都登记上册了,这木少峰,你还是得小心使用!” 闷闷不乐的周云虎眸中忧虑消失,转而成了关切之色。 “我陪你一起去吧!” 周阎起身,来到周云虎身侧,两人并排,一起走出大厅。 院外,鹅毛大雪正从天而降。 簌簌雪声让天地一片寂静,屋檐下缩着脖子的几只鸟雀,这会互相依偎在一起取暖。 一直以来,自他从重新踏上周家坪的那一刻起,周云虎都陪伴在他左右。 他的拳拳关爱之心,周阎自是感同身受。 周云虎在他心中所扮演的,一直是他的兄长角色。 “云虎哥,你看!” 两人踏足积雪小径之时,周阎突兀开口。 “什么?” 周云虎茫然低头。 可还未等他再言语,周阎双臂抬起,冲着空中一招。 漫天琼花皆在此刻凝聚,仿若被一双无形大手按住,强行捏成了一个磨盘大的雪球。 “纵是再有怨念,可从今往后,他自当敬我如敬神!” 周阎话落刹那,空中雪球轰然爆碎。 白色冰雾弥漫苍穹,“哗啦啦”落满了周云虎一身。 周云虎瞠目结舌,愣愣的看着周阎径直离去。 “敬我如敬神......” 他口中喃喃,反复念着这句话语。 直到脖间寒雪消融,刺骨冰凉透入他后心,他这才恍然清醒。 “原来,世间真的有神啊......” ...... 盐仓,周阎手插入麻袋之中,从中捏出一大把粗盐扬下。 浅黄色的盐粒,如屋外大雪一般倾泻落入袋中。 “云虎哥,这第二批盐货,我准备亲自运回去一趟!” 陪同在周阎身侧,与他一齐视察盐仓的周云虎怔了怔,然后很快答道:“不知阎哥儿你准备带多少人回去?” 上次李忠赵然二人运盐,已经抽调走了一百军卒。 如今加上驻守在犲瑀部监督挖矿的两百军卒,答应给张平、让他随木少峰一齐出兵的一百军卒。 雀翎部内,剩余的鬼面军,已不足五百人。 周云虎深害怕周阎撤回军卒数量过多,引起寨内情况不稳。 “带两百人吧,这趟不止盐货,还有我们从雀翎部以及犲瑀部收拢来的财货,都要一齐运回去。” 周阎沉吟数息答道。 继而,他苦笑一下,对着周云虎轻声道:“于少白听说我发了几笔横财,一直催促我给他还钱。 哈哈哈,这家伙是把我当土豪财主了!” 周云虎宽厚面容上不由浮现一抹笑意,他拍了拍身旁的盐袋, 然后斟酌道:“我们来朔郡后确实收入不菲,这些财货还了于少爷那一笔,还能剩下大半......” 说完,他目光灼灼的道:“阎哥儿这是准备继续招兵买马了?” 周阎回过身子,自顾自朝着盐仓内里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摇着头叹气道:“难呐,那八百军卒,都是铁大人用尽手段替我争取到的, 这一时半会,到哪里去找适合的军卒去。” 大乾并不缺少底层武者。 可这些武者要么武馆出身,要么就是机缘巧合得了练法习得一招半式。 没有经历过生死搏杀,即便花费银两招入军中,也是废物一群。 一遇上战事,恐怕顷刻间就会化作鸟兽逃散,毫无用武之地。 “周家坪那里倒是招收了一些武者,不过......” 周云虎刚嗫嚅着开口,又很快识趣闭上了嘴巴。 以周家坪的那几十武者,实在是有些杯水车薪。 “所以我现在准备齐头并进,两条腿走路。” 两人漫步在盐仓当中,周围并无他人。 索性周阎也就准备把自己最近的一些思考全盘告知周云虎,让其为自己查缺补漏。 “一是先前在大厅当中说的,让张平统管奴兵,以战养战,以蛮制蛮,这第二嘛......” 周阎闻着盐仓内枯草席子发霉的气息,淡淡说道:“这第二,就是去桃花镇,再贿赂贿赂我们的铁大人, 让他多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再为我争取来一些黑甲军中的士兵。” 连番战事,让周阎对黑甲军的底细也有了一些了解。 这些裁撤下来的军卒,个体战力并不算强大,可多年培养下来的军事素养还是很不错的。 至少,算是一支敢战、可战之兵。 而且这些军卒当中也有藏龙卧虎之辈,只不过一时命运不济,无法出头罢了。 现在他们归入周阎麾下,自是有无限可能让其展露锋芒。 这有点像游戏抽卡的感觉,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让周阎逮住大鱼,抽出一张ssr出来。 第150章 罗校尉 “铁大人那里,却是有些难办啊......” 周云虎眉毛耷拉下来,有些迟疑。 铁大人不止把自己的侄儿铁戊送到了周阎这边,还牵线搭桥, 从鄣郡其他几处黑甲军军营,替周阎要回来了八百裁撤后的军卒。 现在周阎要攻掠蜱垅部,即便再来八百军卒,怕是都难以有十足把握。 铁大人虽是威风,可不过小小一营地统领,手中权利也是有限。 他到哪 再去给周阎寻摸裁撤后的军卒去。 “呵呵!” 周阎讥嘲一笑,引动魂力掸去从屋顶垂下的蜘蛛网, 然后冲着周云虎神神秘秘道:“阎哥儿可否知道这铁大人身后站着的,到底是哪位贵人?” “这......” 周云虎目露迷茫之色。 他也是黑甲军出身,铁魁铁大人对他来说,就是高不可攀的大人物。 至于其后面站着的贵人,更是无从知晓。 见周云虎这副模样,周阎心底里也就彻底抹去了先前的怀疑。 他揣测,铁大人背后站着的那一位,周合平肯定知道。 至于周云虎这边么,周合平应该是隐瞒了下来。 毕竟,有些事情,不知道要比知道的好。 当你凝望深渊之时,深渊也凝望着你啊...... “是大乾八皇子!” 周阎吐气出声,不待周云虎继续思考,直接脱口而出。 他话语声轻微,可落入周云虎耳中,无异于洪钟大吕。 “什么?” 周云虎虎目圆睁,嘴巴大张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于超乎他的想象了。 大乾的一位皇子,那是何等尊崇的人物。 一个小小的统领,是如何与这种云端之人攀上关系的。 周云虎只觉有些不可思议,耳中嗡鸣不断。 他被这个消息震得有些失了方寸。 “你没听错,是那位从中都出来的八皇子......” 周阎再次重复一遍。 他不待周云虎心情平复,又快速的说道:“铁魁铁大人不行,不代表他背后的那一位不行。 就我所知,这位八皇子所图甚大。 他现在急需钱财在燕郡边关招兵买马,扩大势力,这何尝,不是属于我的机会呢?” “这这这......” 周云虎语无伦次,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话语。 周阎轻笑出声,他也并非需要周云虎说出什么好的建议来。 他只是为了试探一下,周云虎当初把自己引荐给铁魁时,到底知不知道铁魁背后之人。 如今已然明了,周阎倒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周合平啊周合平,你对我到底隐瞒了多少事情......” 周阎目光淡然,心中思绪却是翻飞。 自己大哥周锋曾服侍的那位大人物,十之八九就是那位八皇子了。 他死后,那份功劳也顺势落在了周合平身上。 不然以他在军中磋磨那么多年,为何会一朝有机会翻身,成了往来鄣朔两郡的私盐贩子。 “这般想来,那八皇子也非无情无义之人,多给铁魁进献点财物,说不定还能搭上他的关系。” 周阎笃定心中所想,不自觉嘴角露出浅浅笑意。 自己培养势力,费心费力,还得花费数十年苦功。 可若有机会攀上一棵参天大树,他再挥挥锄头,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壮大己身。 大乾已立世两千多年,如今江河日下,挥舞锄头的挖墙脚的,又何止自己一人呢...... 周阎心中愉悦,和周云虎又闲散攀谈几句后,自顾自的回到居所,抓紧时间开始习练起了赤阳离火刀。 他经脉自经过魂力和秘药洗礼后,远比往昔坚韧。 对赤阳离火刀自带的火毒抵抗力,也增大了几分。 往常一日只能习练四五遍,经脉就忍受不住刀气火毒的折磨。 如今即便连续施展十来遍刀法,他依然觉得还有余地。 翌日,木少峰领着麾下武者,以及强行征召来的寨中青壮, 与张平带领的一百火鬼营军卒,二百蛮人奴兵一起,出了寨子。 马蹄激荡起碎冰,队伍如同长龙,从谷底沿着山道离开了雀翎部所在。 周阎没有去送,而是埋头继续耕耘,配合着淬骨秘药,不断提升自己的修为。 又过一日,天还未亮,周云虎就进来禀报,返回鄣郡的商队已经集结完毕。 周阎这才如梦初醒,从练武入魔的状态下恢复过来。 “在我归来之前,寨中一切,就多麻烦云虎哥和铁戊你们二人了!” 雀翎部重新用竹子竖起的简易城墙外,在冰霜之中,周阎对着周云虎和铁戊二人拱手一礼,然后翻身上马。 此去鄣郡,日夜兼程,又得一月有余。 ...... 岁月川流驶,风霜行路难。 看着麾下军卒,以及四五百面色憔悴的民夫仆役, 周阎大笑着勉励道:“等出了这片林子,到达桃花镇上,我定请诸位好吃好喝一顿。” 风雪中的神女峰,攀山比之登天,也差不到那里去了。 要不是自己麾下军卒常常出手援助,怕是这些民夫仆役要从山道上跌落一大半。 “这狗日的神女峰,也太高了些!” 计云揉着通红鼻子,紧了紧自己破破烂烂的羊皮袄子, 缩着脖子打马来到周阎身边,小心翼翼的道:“周大人,前去黑甲军营地送信的兄弟回来了。” 周阎看着自己眼前这个满面沧桑的中年男人,立时和煦的笑着道:“快去带他们过来。” 还未等周阎话语落下,几骑风卷残云,瞬时从山下道路冲到了长长的商队前。 “周大人!” 领头之人遥遥拱手示意。 此人身披大氅,黑色甲胄明亮如镜。 “罗校尉?!” 周阎辨认出来人之后,大吃一惊。 “怎的劳烦罗校尉到这跑一趟?” 周阎一边笑着还礼,一边骑马快速靠近。 这人,正是赠自己鎏金十字大槊的罗校尉。 “哈哈哈,铁大人一听是你到了,坐都坐不住, 要不是兄弟们几个拦着,恐怕这会前来迎接你的,就得是铁大人了。” 罗校尉大声嚷叫着,显得极为热络。 “对不住对不住,小子何德何能,能让铁大人记挂,让罗校尉您大雪天的跑一趟!” 周阎摸出一锭银子,轻车熟路的塞到了罗校尉的手中。 罗校尉并未有半点推辞,他像变戏法似的,手掌一翻,五两重的银锭瞬时消失不见。 “害,我也就这劳碌命,再说,我与周大人你乃是相知好友, 你从远方而来,我自得前来迎一下不是?” 有了周阎送出的银子,罗校尉脸上堆着的笑更盛几分。 他拉住周阎的胳膊,催促道:“贤弟啊,不如我们先走一步,不要让铁大人在军中等久了!” 第151章 余生尔尔 “这......” 周阎一时有些招架不住罗校尉的热情,忙把视线转向了商队。 “你的人马,让我麾下的军卒们带路就好, 放心,在这桃花镇,还没有人不给我们黑甲军面子!” 罗校尉拍着胸脯保证道。 ...... 黑甲军驻地,铁魁大帐外。 玄色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四周有几支甲胄齐备的军卒在巡视。 一切看起来井然有序,比之周阎上次离开时目睹的松懈和散漫截然不同。 “铁大人!” 周阎下马,立时飞速走到铁魁身前,弯腰行礼。 “贤侄无须多礼,你这次在朔郡,可是闯下了好大的名头啊!” 铁魁拂须含笑。 他身着华丽锦袍,肩上白狐皮制成的披肩,让他显得富态了很多。 此时站在周阎面前的铁魁,与其说是掌控一营军卒的统领,倒不如说是一个闲散的富家翁合适。 他收敛起了自身的锋芒,和煦的看着周阎,面目慈祥。 听到铁魁又说出熟悉的话语,周阎也是粲然一笑, 对着他道:“还得多亏了铁大人扶持啊,你看,我这不是又上门找大人来打秋风了?” “你啊你啊......” 铁魁板起脸,佯做责备模样,道:“我如今这统领当的,怕是还不如你痛快...... 你来找我打秋风,倒是有些高估我了。” 周阎笑而不语。 他返身从黑马背上取下用雪狼王皮制成的大氅,亲自披到铁魁身上, 亲切的说道:“铁大人是我的长辈,小子新得的这件大氅,合该大人你用。” 寒风吹拂在雪狼王裘皮之上,万千毫针如水银泻地,齐刷刷的在风中摆动,银色流光炫目。 铁魁下意识的用手抚向左肩裘皮,感受着那如丝绸般顺滑温润的触感,眼眸中泛起喜爱之色。 “贤侄,这可有些贵重啊......” 铁魁双手系住衿带,披在身上,有些爱不释手。 他言语喃喃,假装推辞。 “这东西再贵重,也得看披在谁身上不是,只有您这种英武不凡的大人,才配的上这雪狼王制成的裘皮啊......” 周阎长叹一声,拍起了马屁。 而在一旁的罗校尉几人,则都一脸艳羡的看着雪狼王裘皮大氅,簇拥到铁魁身边帮腔道:“铁统领,我看你还是收下吧。 这可是周大人的一片心意,你若不想要,不如赏赐给众位兄弟如何?” “去去去!” 铁魁没好气的推开罗校尉,然后一把拉住周阎的手臂,拖着他就往大帐中走去。 “先陪我喝酒,其他的事,等一会再说,贤侄啊,我给你说,这人上了年纪,就不耐风寒。 你这裘皮,老夫就厚颜收下了啊......” 铁魁手劲极大,周阎一时无法挣脱,只得笑着应付道:“本就是我这当侄儿的给您送上的见面礼,您这么客套做什么。” “哈哈哈哈,是老夫的不是,我这就自罚一杯,自罚一杯!” 刚一落座,铁魁就端起酒盏,豪饮一杯。 他轻拍手掌,侍立在帐下的十几个女子就衣袂飘飘的走出,随着乐师弹奏曲子,翩翩舞动起来。 周阎陪着铁魁,连干三碗玉春烧。 辛辣浓烈的酒水刚一入腹,就化作炽热火焰,在周阎肺腑中翻腾。 周阎强压住酒意,冲着铁魁拱了拱手道:“年节前我来这营地之时,没见到大人您,颇感遗憾!” 周阎明知故问,他趁着端起酒盏之时,用眼角余光看向高坐在主位的铁魁。 “咳咳!” 铁魁轻咳两声,然后把手中玉春烧饮尽,他满足的一抹唇角, 坦然道:“贤侄啊,今日你来的正好,老夫这里有件事情,要与你说。” 他袖袍摆动,示意帐中其余人全都退下。 刚还热烈的气氛,转瞬就烟消云散。 等众人退出,铁魁揪着自己胡须,仰靠在软榻之上,醉眼迷离的看着周阎道:“不瞒你说, 我年轻时曾跟随过中都一位贵人,她正是当今八皇子的生母。 等她成为贵妃之后,我不愿意进宫,就选择了在宫外替她看护庄子。 没想到啊......” 铁魁又倒了一杯酒,自斟自饮道:“造化弄人啊,贵妃生下八皇子后,很快病陨,就只剩下襁褓之中的孩子......” 说这话时,铁魁眼中泛起泪花。 他一生无妻无子。 人年轻时,最害怕遇到那让自己魂牵梦萦、茶饭不思的惊艳之人。 铁魁不幸,或者是很幸运...... 那时还未成为贵妃的她,一颦一笑都让他着迷。 他只是偌大庄子里的一个小小仆役,每日最大的期盼,就是遇到那一袭鹅黄色襦裙的女子。 那时的天也蓝,云也淡,光是能瞧见她一眼,就能开心一整日。 铁魁思绪还沉浸在那十里红妆缓缓铺展于庄园大门前的朝日中。 那天,他躲在庄外荫荫柳树下,亲眼看着自己最喜欢、遥不可及的女子,成了大乾皇帝的女人。 自此,再听闻她的消息时,阴阳两隔,余生不过尔尔...... 大帐中死寂一片,周阎默然坐于帐下,看着铁魁一杯杯往自己嘴里灌着烈酒。 过了许久,铁魁喟然长叹一声,唏嘘道:“人呐,这年龄一大,就总喜欢想东想西的,老夫失态了,还望贤侄不要笑话。” 周阎拱手,正色道:“大人乃是性情中人,小子跟着学都还来不及呢,如何会笑话大人。” 说完,周阎举起手中杯盏,遥遥朝着铁魁敬去。 铁魁摆了摆手,大掌按住了自己桌案前的玉盏。 “老夫要与你说的,便是我乃当今八皇子的人,年节时,我打通关系,终于凭着昔日的出身,正式见了八皇子一面。” 铁魁笑着开口,他见到周阎洗耳恭听模样,轻微摇了摇头,道:“花了大笔钱财的,那王府的二管事,可是贪婪的紧。” 说完,他双手撑在膝盖之上,缓缓起身,踱步走到帐中羊绒地毯上, 淡然道:“再有半个多月,我的调令就会下来,到时候这方营地,也就不受我管辖了。” 第152章 豪赌 “大人这是要高升了啊,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周阎连忙起身,端起酒盏朝着铁魁恭贺。 他这会听铁魁絮叨,非但没有半点不耐,反而心头有些雀跃起来。 铁魁地位提高,对他的帮助,就会越大。 即便攀不上八皇子,铁魁也能给自己很大助力。 “哈哈哈!” 铁魁站在空旷的大帐内大笑出声。 他笑的涕泪横流,身形狼狈的靠坐在矮凳之上,嗤笑道:“混了大半辈子,散尽万贯资财,才打通的关系,不及你自由啊......” 铁魁颇为感慨。 这次见到周阎之时,以他练肉巅峰的境界,已是看不出周阎如今的武道实力。 眼前这小子从一磨皮境武者,不过半年时间,就到达了自己无法揣测的这一步。 其中机缘、天资,该是有何等的出众。 与周阎一比,自己何尝不是一庸碌之辈呢。 见周阎欲要开口,铁魁随手拾起案桌上糕点塞入嘴中, 他摆了摆手,费力吞咽下糕点后,才笑着道:“这还是多亏了你们父子二人,这么多年,没有白费我的一番苦心。” 他扶持过的商队很多。 虽然给与周合平便利,更多的是王府那边传递下来的命令。 可他铁魁,还是从中获利不少。 周合平不贪,老老实实,每个月挤出三百两纹银上贡给自己。 而这周阎嘛,却是一点不像他老子,胆子够大,野心勃勃,小半年时间,就给自己献上了不菲的银钱。 想到此处,铁魁一拍大腿道:“我也从一些渠道知道,你如今在朔郡蛮人当中搅动风雨。 不过以你现在手中掌握的军卒,怕是有些捉襟见肘吧?” 此时,铁魁眸中的惺忪尽数消失。 他目光犀利,直直盯着周阎,似是要看穿周阎的内心。 周阎面色不动,握着玉盏的手不由加大几分力气。 他知道,今日这场谈话,到达了最紧要的关头。 于是,周阎不紧不慢,从怀中取出早先准备好的兽皮卷,走到铁魁面前,朝其恭敬递去。 “这是?” 铁魁漫不经心的接过,可他只是刚打开看了一眼,瞳孔就骤然微缩。 “好大手笔!” 忍住心头惊骇,铁魁目光复杂的看向周阎。 周阎淡然一笑,轻声道:“原本这份礼单,是小子感念大人长久以来的照顾,特意备上的一份薄礼。 可如今大人高升在即,这份礼单,却是有些不够看了。” 说完,周阎后退半步,单膝跪到后,沉声道:“小子愿在这份礼单的基础之上, 再加黄金百两,纹银五千,风铜八十斤,献于大人,并祝大人飞黄腾达,节节高升!” 周阎话语在这帐中激荡,一时尽掩去了帐外呼啸寒风。 铁魁手一哆嗦,刚刚才镇定下来的他,手中兽皮卷都差点掉落在地。 周阎刚才新加的这些,基本上是把礼单上送的财物,又翻了一倍。 铁魁心里清楚,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根本就不值得周阎如此投入。 所以...... 铁魁周身泛起寒意,他看着躬身叩倒在地的周阎,内心五味杂陈。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了我的背景是吗?” 干涩的话语,从铁魁口中艰难挤出。 周阎并未回答。 他昂首,泰然自若的与铁魁对视。 呼— — 铁魁深吸口气,复又缓缓吐出。 他蹙起的眉头慢慢舒展,沧桑的面容之上,赫然浮现出一抹释怀之色。 “我要是年轻时,有你这般魄力,又怎会蹉跎半生。” 铁魁抚掌大笑,悲喜交加。 “这些还不够!” 铁魁郑重将兽皮卷收起,然后放到周阎手中,一字一顿的说道。 他话还未落,又倏地起身,脚步在地毯上左右来回数次,然后看着周阎那深邃幽暗的瞳孔, 咬牙继续道:“再加五千两银子, 连同我这一份一起,我一并送给王府二管家,替你求得这桃花镇统领的差使!” 他振臂挥拳,声音激昂道:“原本,这处军营,是要被裁撤的...... 不过眼下,你小子既然敢下如此决心,那老夫又何不成人之美。 你有青云之志,老夫便再助你一臂之力,打通王府二管家的关系,把这处军营,变成你个人的私军。” “这......” 周阎被铁魁激进的想法有些镇住了。 “你无须担心,老夫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铁魁在帐中越走越快,他脸色涨红,仿若心中有团火,正熊熊燃烧。 “如今这营地当中,黑甲军共有一千五百多人,除了四名校尉外,所有人,我都留于你!” 铁魁话语铿锵,落地可闻。 他目光如炬,死死的看向还单膝跪在地上的周阎。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如何选择,全看周阎自己。 周阎惊诧的看向铁魁,内心只感觉无比的震撼。 他没想到,铁魁居然愿意为他,舍弃这泼天财富。 可这世上,根本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 周阎半点也不相信,铁魁如此做,完全是为了他那个不成器的侄儿。 所以他所求的,到底是什么? 周阎沉默,原本淡然的面容上,也多了几分疑虑。 铁魁重新回到主座之上。 他取出温在暖炉上的酒壶,在玉盏中,倒上清亮的酒水。 袅袅白烟从暖炉涌出,云遮雾绕间,铁魁沟壑纵横的面容一时有些模糊。 “我帮你,只是为了有那一份可能,能达成我心中夙愿!” 轻飘飘的话语落下,继而铁魁自嘲一笑,摇了摇头道:“只是痴心妄想罢了,还是不要提的好,免得坏了你的心气。” 他自斟自饮,满是落寞。 一时之间,判若两人。 见周阎还不起身,铁魁举起手中玉盏,朝他拱了拱,然后轻笑道:“你那么聪慧,一定是猜出来了吧......” “是为了那位贵妃么,八皇子的生母!” 半跪着的周阎沉声问道。 铁魁并未回答,遥遥将玉盏中的酒水倾倒于口中。 啪— — 玉盏碰触桌案,发出清脆声响。 “我不会让你承诺什么,你也无须承诺,日后若是真有机会,还请你不要忘记今日这个落寞之人。” …… 帐内一时沉默。 直到许久,周阎额头暴起的青筋平复下去。 他缓慢起身,掸了掸膝上薄灰,刹那间,似是卸下了肩上千钧之力。 “大人对我的恩德,如同再造,这一局,我赌了!” 周阎咬紧牙关,慢慢从唇齿间挤出这些字眼。 第153章 漩涡 沣城,白虎帮驻地。 周阎面容苦涩,看着从驮马背上卸下的财物,一袋袋被白虎帮的账房清点后运入库房。 “我这一趟,可完全是给你打工了啊......” 看着蹲在屋檐下,毫无形象吃着烤鸭的于少白,周阎没好气的道。 “好兄弟,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啊!” 于少白美滋滋的扯下一块油脂丰富的鸭腿,放入嘴中狼吞虎咽。 周阎不容易,他于大少爷就容易了吗? 抽调了好几个庄园的物资、人手支援,他不知道被自家那些族老念叨烦了多久。 以至于在飞花楼睡小娘子的时候,梦里都能看见一脸褶子的大族老,提着个铜烟杆,恶狠狠的趴在花床下死死盯着他。 披星戴月,从新龙山赶到这里的周成,双手拢在袖袍当中,肉疼的跟白虎帮的账房扯皮。 堆积如山的账本旁,几人唾沫横飞。 账房手中的算盘珠子,都快拨冒烟了。 “走,我先带你喝酒去,这里就让下面的人处理好了。” 于少白吃完手中最后一块鸭屁股,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侍立在他身后的丫鬟,识趣的送上热帕子。 二月时节,库房前的庭院里,早春的花木,已经有芽苞悄然出现在枝头。 空气里的寒意没那么刺骨,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 “我可没你那闲工夫,随时随地都能去花天酒地!” 周阎推开于少白嬉笑伸来的手,两人结伴,在几名仆役的簇拥下,朝着白虎帮大厅走去。 “你真的要去府城,见那位八皇子啊?” 于少白屏退左右,然后小声问道。 “没影的事,能不能见上还不一定呢......” 周阎蹙了蹙眉。 时间很赶,他在沣城待不了几日,就得和铁魁去府城拜见那位王府的二管家去。 让那位神通广大的二管家牵线搭桥,为自己筹谋桃花镇黑甲军统领的职位。 当然,如果谋划不落空,到时候黑甲军就得改成他鬼面军的名字。 毕竟黑甲军是大乾兵部册籍上有名有姓的军队,怎么会私相授受于旁人呢。 “啧啧......” 于少白眼眸滴溜溜转着,嘴里酸酸的道:“你这可是越混越威风了, 什么时候小爷我带着白虎帮,也去投靠你,到时候混个将军当当。” 他说着,随手摘下青石板道旁的一截枯木,用腰间厚重短刀轻描淡写的削成细棍,放在嘴里鼓捣着掏起了牙齿。 “我给你说,你要是能真的得到那位八皇子的青睐,那周阎,你可就发达了......” 于少白口齿不清的絮絮叨叨。 见周阎一脸感兴趣的神色望向他,他立即抛飞手中枯木, 然后神神秘秘的道:“那位在燕郡,可是被狄人称为北燕杀神的存在。” “八皇子率领的十万贪狼军、十万七杀军,在燕郡可是杀出了赫赫威名!” 于少白手舞足蹈的介绍着,似是在这一刻,他就是那位驰骋在边疆战场上的八皇子。 “贪狼、七杀,好大的名头!” 周阎暗自咋舌,他看着谈兴正盛的于少白,轻声问道:“那你可知这位八皇子,多大年纪了?” “多大年纪?” 于少白站住步子,回忆了片刻,才幽幽道:“三十出头吧,他被贬谪到鄣郡时,才刚弱冠之年,啧啧啧,一代雄杰啊...... 我给你说,中都那位陛下,膝下几位皇子,我看就这八皇子才华武功最为出众,可惜,出身不好,没什么靠山背景。” 于少白遗憾摇头,唏嘘不已。 若是八皇子的母亲未早早殒命,她背后的家族也不会那么快的衰落下去。 这样一来,八皇子也不会刚成年没多久,就被一脚踢开中都权力中心,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你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就不害怕被人听到了告到官府,让你人头落地啊!” 周阎笑着打趣。 于少白不以为然的笑道:“在这白虎帮,小爷的话就是圣旨,谁敢去告我啊!” 他嘴角勾动,脸上表情极为嚣张。 两人行至正厅,侍候在屋外的仆役飞快的端来茶水糕点。 周阎刚一落座,于少白就偏转过头来,靠近他,左右环顾了下, 才低声道:“你可知晓这位八皇子,他的一身武道功法,是从哪学来的么?” 闻言,周阎眸子刹那明亮,他手指叩击桌案,试探着问出心中猜测:“莫非是千秋剑阁?” 于少白一副见鬼模样,愣了片刻,才鬼叫道:“这你都能猜的出来,嘁......原本还想卖个关子的!” 周阎面色淡然,懒散的靠在椅背上,语调慢悠悠的说道:“他的封地在这鄣郡, 没有圣旨,很难离开,除了千秋剑阁外,我想不到他会再拜入哪方势力!” “这倒也是......” 听完周阎的分析,于少白认同的点了点头。 璋郡,也就千秋剑阁值得让这位八皇子屈尊了。 于少白藏在心底、想和周阎显摆的消息就这样被周阎风轻云淡的解开。 一时间,他面皮火辣辣的,觉得有些臊的慌。 无奈之下,只得端起眼前热茶掩饰尴尬。 周阎这会有些心事重重,他倒也没察觉到于少白的不适。 两人顿时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八皇子困龙升天,远征燕郡。 这背后,千秋剑阁,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或者如今那位八皇子的倚仗,就是身为鄣郡武道宗门翘楚的千秋剑阁吗?” 周阎越想,越觉得这里面扑朔迷离。 他如今,好像离这风浪漩涡,越来越近了。 “好啊,有趣有趣!” 周阎随手捻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嘴中,他仰头望着雕花梁柱,眼神陷入迷离当中。 连日来昼夜未停的赶路,让他身心疲惫。 此刻骤然放松下来,只觉无尽困意涌上心头。 他虽为锻骨境强者,可肉身也不是铁打的。 数日不眠不休,难免精神不济。 过了不知多久,周阎睁开惺忪睡眼。 他抬手取下盖在自己身上的裘皮大氅,回望有些昏暗的正厅。 屋内空旷,除了古拙家具外,并无一人。 “于少白这家伙,也不知道早些叫醒我!” 周阎打了个哈欠,随手把大氅丢在桌上。 他起身踱步,推开半掩着的褐漆中门。 霎时,夕阳余晖洒落于他脸颊之上。 中门外朱红廊柱,已被镀上了一层暖黄色调。 脚下青色石板,斑驳的光影切割着其上璀璨流金。 飞檐一角,倒悬着的铜铃随风轻响,天地无比安静。 周阎有些贪婪的看着眼前种种,继而粲然一笑。 “也好,风浪越大,鱼就越贵, 我一光脚的私盐贩子,还怕这小小的漩涡风波吗?” 第154章 告别 星移斗转,日夜如梭。 在白虎帮驻地待了两日,处理完账目。 到进入沣城第三日午时,周阎和周成一起,才有空乘着马车来到小西巷。 周成顶着两个黑眼圈靠在车门上。 刚看到小西巷的石牌坊,他就把脑袋从竹帘外伸进来, 笑着朝周阎询问道:“阎哥儿,要不要我去童掌柜那买点卤肉卤菜,再打点米酒过来。” 阔别已久的小西巷,即便白日里,也显得有些幽静。 有几个到处乱窜的流民,这会可怜巴巴的缩在牌坊下,用稻草盖着身子,缩成一团在阳光下睡觉。 瘦成皮包骨的流浪猫趴在雨蚀风侵后、满是斑驳痕迹的牌坊之上。 在看到马车来时,有气无力的发出短促叫声,然后一跃,落到挨着牌坊的层层瓦檐后消失不见。 “算了,那屋子好久没住人了,我们先去老童那里凑合吃一顿吧。” 周阎放下车窗上挑起的帘子,冲着周成安排道。 “好嘞~” 周成一抖手中马鞭,抽打在挽马臀后。 随着马蹄踩踏石板发出嗒嗒脆响,二人很快就来到了街角的酒肆。 …… 老童两鬓斑白,蹲在地上,手中“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他的老妻守在大灶旁边,时不时的填些秸秆送入灶门当中。 老童的儿子瘸着腿,拿着个长长竹竿,在自家酒肆房檐之上捅咕着。 而大灶不远一株歪脖槐树下,年轻的妇人,双手轻轻拍打怀里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随着一阵风吹来,酒肆房顶上,一只竹篾为骨,裱糊着黄纸的纸鸢倏然掉落。 纸鸢随着风,打着旋儿飞向远方。 伴随簌簌树枝摇曳之声,小女孩破涕为笑。 “哎呦,周少爷!” 老童视线随纸鸢移动,在见到周阎出现后,立马惊叫出声。 他舍不得刚点燃的烟锅,用拇指沾满口水,使劲在里面摁了摁,然后慌乱的从酒肆中冲出。 “稀客,稀客啊,周少爷,这是要回来住两天?” 老童憨笑着,两只手使劲的在自己灰布褂子上搓着,沟壑纵横的脸颊上,洋溢着浓浓的热情。 “童掌柜!” 周阎拱了拱手,然后歉意道:“不住了,这次来是把东西搬走!” “哎呦......” 老童遗憾的叹了一声。 他终于觉得自己手搓干净了,连忙拉起周阎手臂,热络的就要把他往酒肆里拉。 “那今儿个老童我啊,可得好好的请周少爷您喝一杯才成。” 不止老童,他的妻子,儿子,还有儿媳,都匆匆自酒肆中走出,排成一排,站在迎客幡旗之下。 周阎眼角余光随意打量了下,发现酒肆当中并无其他客人。 “我们家阎哥儿,可是馋你童掌柜的卤肉很久了啊......” 周成适时开口,将周阎从老童一家的热切当中解救了出来。 “劳您记挂,周少爷可是有本事的,以后要做官老爷的, 当初要不是您,我这一大家子,还不得喝西北风去啊......” 老童拉着周阎入座,他的老妻已经张罗着从灶台上的瓦盆中舀出大块的卤肉。 老童瘸了一条腿的儿子,那个老实巴交的汉子,这会吭哧吭哧的从柜台后搬出一坛酒水。 “按您留的方子做的桂花酒,这桂花开的时候啊,我就天天盼着, 一等它香气最为浓烈的那会,我就用竹竿全部打下来,泡成酒了......” 老童絮絮叨叨说着。 他不无遗憾的拍打自己大腿,怅然道:“早知道周少爷您要搬走,我说什么也得多酿两坛。” 他的老妻用红漆盘子端上来满满登登一盘猪蹄、肘子、猪脸。 馥郁的卤肉香味让人腹中馋虫都被勾了起来。 “老童就是死抠的性子,当初让他多做两坛,他还不肯......” 老夫人放下盘子,又摆出几个粗陶碗。 说这话时,年轻妇人躲在酒肆一角抿唇笑着,而她手边拉着的小丫头,则两眼冒光的看着桌上的卤肉。 “过来一起吃!” 周成自然的用绢布替周阎擦拭了一遍筷子后,招呼缩在年轻妇人身后的小女孩。 周阎转头望去,那小女孩躲在她娘身后,只露出扎着羊角辫的半个脑袋。 “童掌柜,相逢即是缘,今日就让我来请你们一家子,一起过来吃吧!” 周阎拍了拍老童骨节嶙峋的手背,温和笑着说道。 “那哪能!” 刚打开酒封的老童一仰脖子,执拗的摆起了手。 “一起来一起来,人多热闹!” 周成起身,一把抓住还未退出多远的瘸腿汉子,硬是把他按在了凳子之上。 ...... 老童新酿的桂花酒有些涩口,余味里还夹杂有淡淡酸味。 可周阎并未嫌弃,四人推杯换盏,老夫人和那年轻妇人,则在一旁用小刀切下肉块,小心翼翼的喂着小姑娘。 “这么多年,承蒙童掌柜您照顾啊!” 周阎端起粗陶碗,有些动容的朝着老童敬去。 他自来到沣城后,没过多久就租住在了小西巷。 和老童认识的时间,几乎贯穿了他在书院的那些岁月。 那会的老童,还没这么苍老。 周阎每每想起什么菜式,老童都会费心为他做出来。 一晃眼,他那在军中落下残疾,回返家乡的儿子,都娶妻生子。 “童大哥,我这碗也敬你,感谢你这么多年一直把我当您的弟弟!” 周阎按住要起身的老童,他饮尽碗中酒水后,又重新倒了一碗,和瘸腿男人碰杯。 瘸腿男人酒意上头,眼眶有些泛红。 离别愁绪萦绕于他的心间,他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嘴唇,嗫嚅半天,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唉你这孩子,关键时候,连句话都不敢说。” 老童埋怨了句自家儿子,然后他又端起酒碗,对着周阎道:“我第一次见您的时候, 就觉得周少爷你,以后肯定得是个文曲星,能当上大官!” 老童虽然没见过啥世面,可周阎如今身上的气势,比之沣城里的那些官老爷还要威风。 那穿在身上的玄色武服,即便老童再眼瞎,还是能认出这一身,就是自己拿出家中所有资财,都换不来半片布料。 “童掌柜说笑了!” 周阎脸上浮现一抹赧然。 他如今做的,可完全当不上老童的夸赞。 双手沾满血腥,杀人不眨眼,哪里还有半点书卷气! 就在酒意正酣之时,酒肆外,突地走进来一个满头华发,一身青色儒衫浆洗的发白的夫子。 第155章 秋试 夫子显得清贫而又苍老,可唯独一双眼神极为明亮。 似是看透了人间沧桑。 他踱步走到了正在吃饭的一桌人,直视着老童道:“掌柜的,打一两,哦......二两米酒吧,再抓点卤花生。” 他抬起袖边沾染上墨汁的手臂,摊开掌心,递上了十文铜板。 “老先生,现在二两酒要十二文钱了勒......” 年轻妇人放下手中孩子,起身用围裙擦了擦手,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哦,是粮价又涨了么?” 陈夫子疑惑片刻,就恍然大悟。 他又摸出两枚铜板。 “是啊,城中粮食一天一个价,怕是得等夏粮上市了,这价格才会跌呢!” 年轻妇人挽起耳鬓发丝,就要去接那铜钱。 这时,喝的有些神志不清的老童,忽的从凳子上起身。 “不用不用,怎么能多收夫子你的钱呢.....” 老童踉踉跄跄的绕过周成,一把将夫子的手推了回去。 “你这孩子,日后你生了男娃,还得送到书院,跟着夫子一起读书呢。” 老童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囔着,然后抓过陈夫子腰间葫芦,推搡着他的手臂道:“夫子,老童我今儿个高兴, 你这酒钱啊,我给你免了,反正你天天来,也是我这酒肆的老主顾了!” 老童极为开心,他喝了酒,身上多了几分蛮力。 夫子那瘦削的身子,根本抵不住他的力道,很快就被推到了酒柜边上。 两人这边的动静,让周阎下意识转过头去看。 “陈夫子!” 周阎有些讶异,望着那青衫老儒,不由得脱口喊出声来。 “你是?” 陈夫子这会还和老童拉扯着。 听到有年轻的声音呼喊自己名字,他侧过头看去。 周阎双手撑在桌上,雄浑气血在这一刻从体内迸发,转瞬就将微醺酒意镇压下去。 头脑清醒后,他跨过长凳,两步走到陈夫子面前,拱手施礼道:“书院学子周阎,拜见陈夫子!” “周阎......哦哦哦,是你啊!” 陈夫子明亮眸中闪过一丝回忆,他很快把眼前这个威武不凡的少年,与名字对上。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哈哈哈,我记的你!” 陈夫子以手捋须,声音清凉的吟诵出了周阎早些时候在书院当中做出的诗词。 周阎没再说话,躬身拜下。 “这大半年时间,在书院倒是很少看的你的身影。” 陈夫子蹙起眉头,有些不解的问道。 而跟他拉扯的老童,见到两人熟识,也是识趣的放开了陈夫子手臂,转而去酒柜后打酒。 “家里出了变故,这学业,怕是日后也没法上了。” 周阎抿了抿唇,斟酌着开口。 “哎呀,那可惜了......” 陈夫子手一哆嗦,轻叹开口。 他在书院当中,专门传授学子大乾官修史书,对很早就因两首诗词扬名鸣鹤书院的周阎,记忆犹新。 “夫子,要不要一起坐下吃点?” 老童把黄皮葫芦递到陈夫子手中,开口邀请。 “不了不了......” 陈夫子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 他性子冷淡,在书院当中,也和别人不来往。 平日最好喝点小酒,今日突地遇到周阎,谈兴反而多了几分。 他把葫芦拴在腰带之上,犹豫了几下,看向周阎道:“我记得你已过了童试对吧?” “是!” 周阎起身,默默点头。 “唉,读了这么多年书,一时放弃,也是可惜了...... 以你的才学,参加今年在府城当中的秋试,也是大有可能考中举人的......” 陈夫子感叹开口, 勉励的看向周阎。 这么多年,他在书院中见到的庸才多,惊才绝艳之辈却是寥寥。 他曾经还专门誊抄过周阎所做的两首诗,所以对眼前这个后辈放弃学业,更多的是惋惜。 他知道世事艰难,许多人忙忙碌碌,也只为了一日两餐,填饱肚皮。 可看周阎此时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缺少钱财之人。 其中的缘由,他也不好张口深究。 此时,更多还是感慨这文道之路上,又少了一个同行者...... 见陈夫子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周阎拱手告罪道:“让夫子您费心了, 实在是如今分身乏术,无法专精在学业之上。” “也罢也罢,你若有空,九月中旬,去府城参加乡试吧,也算是全了这么多年的辛苦和努力......” 陈夫子摆了摆手,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他从袖中,又将铜板取了出来,数了十枚,一字排开放在柜台之上。 “你们吃吧,我就不打扰了......” 他说完话,就准备告辞。 见陈夫子一脸落寞,周阎有些被他刚才所说话语打动。 曾经,他也向往着在书院饱读诗书,考取功名。 只是后来发现,只有学习武道,才能出人头地,不受人掣肘。 可毕竟在书院待了五年,要是这般虎头蛇尾的结束,他也是有些不甘心。 于是,周阎抬手,冲着陈夫子背影施礼道:“多谢夫子指点,学生定会参加今年的乡试。” 步子刚迈出酒肆门口的陈夫子,听到周阎话语后,徐徐转身。 他提着黄皮葫芦的手臂高举,洒然一笑,道:“那就再好不过,到时候,你来府城山南书院找我,我来给你作保。” 他人缘不好,每次乡试,都会被鸣鹤书院打发去带学子参加。 此时,陈夫子手中,那历经岁月把玩的黄皮葫芦,外表油润如玉。 系住葫芦的红绳,都已快成了黑色。 在陈夫子手臂晃动下,黄皮葫芦微微摇摆。 周阎心神也恰在此时泛起丝丝涟漪。 旁人无意中的善举,总是让人心生感动。 索性,就去参加一次乡试好了,也算是给自己在书院当中的这五年经历,画上一个句号。 “多谢夫子,到时候学生定会前来叨扰。” “哈哈哈,好好好,我在山南书院等你。” 陈夫子爽朗笑着,然后背过身,头也不回的没入巷子当中。 ...... “童掌柜,这枚信物你收好,日后若是遇到麻烦,你就去城南找白虎帮, 报上我的名字,自会有人替你出手。” 老童一家极尽挽留,他们依依不舍的走到周阎的马车前。 “这,周少爷,我以前可是说过,要把这酒肆三成的利润分给你...... 你推辞不要已是给了老头子我大恩,这玉佩......” “童掌柜你就收下吧,这留下也是个念想不是?” 周成靠坐在马车车厢边上,帮着周阎开腔。 “唉......周少爷您是个好人啊!” 老童喝醉了酒,拉着周阎的手不忍松开。 第156章 青昭府城 周阎淡淡笑着,伸出手摸了摸乖乖躺在老妇人怀中的小女孩。 而就在几人没有注意到的空档,一块十两重的银子,已是悄然滑入到了小女孩的花袄当中。 “老童你就别送了,我们就先走了啊,回去吧回去吧!” 周成凌空甩了个响鞭,在老童一家注视下,马车缓慢驶离,渐渐没入了昏暗的巷子里。 ...... 翌日,晨光撕碎星夜之时,周阎骑着黑马,在于少白几人的簇拥下,早早的出了沣城城门。 周成早在昨日傍晚时分,就和白虎帮的人连夜赶去了新龙山。 朦胧天际,橘红大日从淡蓝苍穹浮现。 城墙头,旌旗静静垂落在长木之上,天地间只有鸟雀鸣叫之声,显得寂静空旷。 周阎勒停黑马,回望晨光中悄然矗立着的沣城,内心五味杂陈。 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到这里。 在沣城的五年记忆,如同画卷一般在他脑海中一一浮现。 年少初入时的不安与惶恐,书院崭露头角的意气风发,和于少白于玲珑三人相识相知的友谊...... “周阎,去了府城,你可得收收脾气,凡事都得多个心眼才是!” 于少白策马,与周阎并驾齐驱。 他昨夜破天荒的没有去飞花楼,和周阎聊了大半晚。 “谢谢你少白!” 周阎淡笑颔首,徐徐收回视线。 开阔的城外,依稀还能看见未消融的残雪。 “有事随时用红眼隼联系我,放心,若是靠不上王府的关系, 我就再把家里折腾一遍,给你凑足招兵的钱财!” 于少白漫不经心的开口,仿佛这些日子被自家那几个德高权重的族老折磨的记忆已尽数消散。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的啊......” 周阎有些无语。 “嘿,你这就有些不识抬举了啊。” 于少白翻身落马,从齐鹤手中接过酒水。 他斟满一盅酒,端着递到周阎面前。 “珍重!” 周阎接过酒,当着于少白的面,一饮而尽。 于少白再次倒满,一连三杯,周阎来者不拒。 等他喝完,见齐鹤几人也有上前敬酒的意思,于少白眉毛一挑, 不悦的道:“老齐啊,你们这几个,是真打算把周阎灌醉啊......” “哈哈哈,帮主你这哪的话,我们几个可是敬重周大人的紧呢!” 齐鹤讪讪笑着,把抬出的手缩了回去。 林繁王志光几人站在齐鹤身后,脸上也是有些失望。 朔郡一行,他们和周阎同袍两个月,早已结下深厚友谊。 “祝大人日后平步青云,飞黄腾达!” 林繁手握长剑,深深看了眼周阎,沉声开口。 “是极是极,平步青云,以后我在白虎帮混不下去了,就投靠周大人你去!” 何昌建摸着自己光溜溜的大脑袋,凑到周阎边上谄媚道。 “老何,我可是在这呢,你当着我的面说这个?” 于少白被不着调的何昌建气的火冒三丈,抄起手中的短刀就要砸下去。 离别的愁绪,在两人的插科打诨中,被冲淡了少许。 “时候不早了,那我就先走了!” 周阎失笑开口,翻身上马。 “告辞!” 朝着几人拱手行礼,周阎按捺住心头不舍,调转马头,朝着驰道而去。 “祝周大人武运昌隆!” 齐鹤几人在后连声高喝。 于少白闷闷的甩开酒壶盖,在寒风中仰头将酒液全都倒入自己腹中。 澄亮酒水如水银泻地,飞溅打湿他大半个前襟。 “老齐,你说我是不是也该少去几次飞花楼,多练练刀法啊?” 见自小认识的好兄弟,如今有了更好的出路。 于少白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帮主,我有个法子,让你以后都去不了飞花楼!” 何昌建贱兮兮的凑上前,他眼馋这壶美酒半天了,没想到就这么被于少白给糟蹋一空。 “哦?” 于少白眼眸一亮,他用袖子擦去脸上酒渍,有些期待的看向何昌建。 何昌建搓了搓手,靠近于少白道:“帮主你每次想去飞花楼的时候,不如先把银子给我,让我代你去。 这样,你也算是参与进睡飞花楼小娘子的美事里了!” “去你大爷的,拿我寻开心是吧?” 于少白气的横眉竖眼,先前没来的挥出去的短刀,劈头盖脸的朝着何昌建砸下。 “帮主,帮主,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啊,有我代劳,你也能专心练刀不是......” 何昌建抱头鼠窜,口中还念念有词。 ...... 青昭城,乃鄣郡府城。 坐拥千里之地,极尽繁华。 沣城与之相比,就好似路边的乞丐,跟大腹便便的豪商。 御马赶了七日,又乘坐大舟行了五日,周阎一路风尘仆仆,终于在三月底,才堪堪抵达眼前这座宏伟的城池。 缴了入城税,拿着用竹片制成的腰牌,进了青昭府城。 时已近黄昏,他取出铁魁留给他的地址,问了几趟行人,这才找到位于外城西南地界的一处宅院。 这里算不上偏僻,可与繁华的内城,相隔还是太远。 “柳街巷二十五号,应该就是这处了!” 周阎头发凌乱,浑身散发有淡淡难闻味道。 唯独一双眼瞳,如大星般璀璨夺目。 这一个月里,大部分时间都在路上奔波。 他忙里偷闲,勤修不缀。 充足的秘药支持,让他的武道又更进一步。 虽说不上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可实力比之往昔,又是增进了三分。 如今他离突破锻骨中期,只有一步之遥。 轻轻拍打门扉,计云的脑袋,很快从门后探出。 “周大人!” 他沟壑纵横的脸上,立时堆满了笑容。 “铁大人晌午还在念叨呢,说算算时间,这两日你也该到了!” 周阎着急回沣城处理事情,所以让计云带了十名军卒,携带着要进献的财物,和铁魁一起北上来到这青昭府城。 “铁大人这会可在院里?” 将身上包裹递到计云手上,周阎随着他步入大门。 “在呢在呢,铁大人这会在正厅喝茶,府内,还有一位客人在!” 计云语速飞快的说着,脚步挪动,落后了周阎半步。 “咦?你可知这人的身份?” 周阎诧异的轻咦了声,转头朝着计云问道。 “是王府的人......” 第157章 交锋 计云眼帘低垂,瞅着脚下鹅卵石铺成的地面。 他提着包裹,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支支吾吾道:“铁大人没说,要不小的去找相熟仆役探听下?” “先不用了,直接带我去见铁大人吧。” 周阎沉吟数下,直接开口道。 很快,两人来到正厅。 等仆役通传完出来后,引着两人步入屋内。 夕阳透过雕花窗棱,打在几棵罗汉松上。 山水风屏之后,烛火在青铜灯盏里跳跃。 见到周阎,铁魁朗声笑着起身,然后对身侧端坐在太师椅上的一中年男子开口道:“这位,就是先前提及的那位青年才俊。” 那中年男人面颊圆润,下颌蓄着修剪齐整的断须,腰悬错金玉佩,一身银丝滚边暗红长袍,显得有些贵气逼人。 他生的慈眉善目,待看清周阎如此年轻之时,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 “好俊俏的少年郎!” 放下手中茶盏,他击掌笑着赞叹。 “谁说不是呢!” 铁魁也与有荣焉。 他拂须,拉过周阎入座,然后开口介绍道:“这位贵人,可是王府二管事最为信任的身边人, 这次过来啊,正是和我商量你的事情。” 铁魁开门见山,也没绕弯子。 “你就叫他罗大人就好!” 铁魁招来仆役,为周阎送上香茗。 “当不得大人,只不过痴长了数岁罢了,你若愿意,唤我一声罗叔就好!” 中年男人显然和铁魁关系极好,话语里颇为和善。 “哈哈哈,如此也好,周阎是我的子侄,那你罗大人,可得好生照顾一下才是!” “那是自然!” 罗大人轻轻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颔首淡笑。 三人落座,待伺候的仆役退出正厅后,中年男人才正色开口:“既然你这位侄子到了,那我也就直说了。” 他语气深沉,话语停顿了下后,继而轻笑着道:“月初收到你送来的信件之后,张管事可是极为欣喜。 你也知道,张管事是皇妃的旧人,可年龄大了,舟车劳顿,不能时时刻刻侍奉在八皇子左右。 这时间一长啊,有些恩情也就淡了......” 铁魁叹了口气,赞同的点了点头,道:“谁说不是呢,年前来时,王府里我那些以前的故交,可不剩多少啦!” “是啊,八皇子治家极严,我们这些当下人的如履薄冰, 时时刻刻都得想着如何讨得主子欢心,为主子分忧啊!” 罗大人吹去茶盏上的浮沫,凑到唇边小口啜饮。 周阎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玉盏,其内两枚碧色茶叶正在滚水中浮沉,蹁跹如同花间蝴蝶,水中游鱼。 “大皋府极为有名的春露,这还是年节时,张管事赏给我的!” 铁魁见周阎感兴趣,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声。 继而,他又挺直脊背,对着罗大人拱了拱手, 有些激动的道:“我这些年奔波在外,饱受风雪,为的就是可以给咱们这些贵妃门下的老人争口气!” “铁大人的赤诚之心,张管事他老人家,自是记得的,所以你这次央求的事,他也没说分毫,当场就拍板答应了。” 罗大人将茶盏稳稳端在自己面前,目光始终游离在那雾气氤氲之间。 铁魁感激涕零,他起身,朝着西南方向作了一揖,沉声道: “只要我们这些贵妃门下的老人始终敦睦如一,那黄老九不过一马棚奴仆,如何能与我等在皇子面前争宠!” “唉!” 罗大人佯装不悦的摆了摆手,揶揄道:“话可不敢这么说, 那黄老九可是给八皇子殿下牵马坠蹬的,自是深得殿下眷顾,我们啊,可是比不上呢......” 铁魁不屑的啐了一口,骂骂咧咧道:“不过是一幸进之辈,侥幸占了大管事的位置,就敢对我们这些老人指手画脚。” 骂完,他与罗大人对视一眼,皆感觉十分解气。 周阎默默坐在一旁,听着两人寒暄,插不进言语。 他明了,如今自己在这种场合下,还是先缄口为妙。 一切事情,都交给铁魁定夺。 “对了......” 铁魁轻抚颌下胡须,面带忧色的道:“听说八皇子要在燕郡再设一新军,过段时日就要招兵买马?” “是啊,”罗大人点了点头,也是满面焦灼之色,“狄人屡屡犯边,边疆战事愈发不利, 单单依靠贪狼七杀二军,殿下也是有些捉襟见肘啊。” “唉,殿下如今没有势力支持,只能靠着我们这些老人筹谋军费了!” 茶汤热气散尽,露出玉盏后,罗大人那双精明的眸子。 铁魁全身肌肉紧绷,眉头紧蹙,他知道今天这场谈话,已到了关键时刻。 周阎这时也正襟危坐,他也学罗大人,将自己视线全神贯注的移到玉盏之上。 而两只耳朵则是悄然竖起,静静倾听。 正厅内有那么几息时间,陷入了静谧当中。 烛火被半敞开的门外寒风吹得微微晃动。 落日熔金,斑驳洒在绣着大朵大朵牡丹的地毯之上。 计时的水钟,在墙角一侧“滴答滴答”落下,一点点,叩击着厅内三人的心弦。 “桃花镇驻军虽是要裁撤,可其中还是有些精锐,殿下可能会抽调到燕郡之地去。” 罗大人嗅了嗅鼻间淡去的茶香,终是将其放到了厚重的梨花木方桌之上。 “我这侄子有些机缘,也敢打敢拼,如今掌控了朔郡几处蛮人部落......” 铁魁话语拉出尾音,他手指敲击桌面,用低沉的嗓音继续道:“你也知道,朔郡虽是苦寒贫瘠,可其中还是有些值钱玩意的, 恰好,我这侄子手里,有一处盐田,一处风铜矿脉。” “哦?” 话到此处,先前一直淡然的罗大人,脸上终于露出感兴趣神色。 如果只是敬献一笔金银,那这完全只是一场简单的交易。 可真按铁魁方才所述,眼前这年轻人手中握着的,可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啊。 贩盐是暴利,风铜更是稀珍。 “张管事家中晚辈当中,也有几个做商行营生的......” 罗大人话说到一半,眯起眼,看向铁魁和周阎二人。 第158章 指挥使 闻弦而知雅意! 罗大人话语未尽的意思,铁魁和周阎自是心知肚明。 铁魁这会倒没有急着为周阎做决定。 他把头颅偏转,微不可察的向周阎点了点。 两人眼神交汇刹那,周阎心中明了。 他好整以暇的端起微凉茶水,慢慢送入腹中。 沉吟数下,周阎朝着罗大人拱了拱手,淡笑着道:“没想到我与张管事他老人家,竟是如此有缘分, 最近我一直忧心,这打下的几处蛮寨,虽然盛产铜矿盐矿,可小子出身寒微,没有什么门路, 莫非真的要守着宝山空手而归不成!” 他话语未落,铁魁就在一旁帮腔道:“你看看你看看,这不是巧了吗? 等下我在沉月楼设宴,你可得好好敬罗大人几杯酒才好, 这样,也好让他给你牵线搭桥,解了你心头烦忧。” “哈哈哈哈,你们两个啊,一唱一和,这是把我给套进去咯!” 罗大人将手臂搭在扶手之上,身子稳稳当当的靠在椅背,冲着周阎和铁魁打趣出声。 “能和张管事他老人家沾上半点缘分,是小子的荣幸,这顿酒,哪能让铁叔你请呢?” 周阎打蛇随棍上,丝毫不觉得有半点尴尬。 “好啊,那就这样说定了,到时候张管事那边,自会派人来联系你......” 罗大人站起身,他踱步走到一同起身的铁魁周阎二人身边,笑着道:“我今日过来,主要是看看你这位老朋友。 可先说好了,我这人最好美色,你们等下可不许灌我酒,哈哈哈!” 铁魁朝着周阎使了个眼色,然后凑近罗大人耳畔,轻声道:“你看这桃花镇一事,什么时候方便去拜会下张管事他老人家?” 罗大人拍了拍铁魁山岳般厚重的身躯,不疾不徐的道:“明日吧,这事情拖久了,也会平添波折。” “罗大人您仗义!” 铁魁比划了个大拇指,然后飞快的从自己怀中取出一块灿亮的金锭,麻利的塞到了罗大人的袖袍当中。 “沉月楼姿色最佳的几位清倌人,今天可是被我请来了,罗大人,不如我们现在就去?” 这话一出,罗大人原本带笑的面容,又炽盛了几分。 “同去同去......铁魁啊,还是你最懂我,正好你也调回了这府城当差,日后咱兄弟俩,得多亲近亲近!” 罗大人一把揽住铁魁的臂膀,两人勾肩搭背,一起笑着走出了正厅。 周阎缓步,落在他们后方,心头压着的一块巨石,终于是落下几分。 一切,都得到明日之后,才见分晓。 他倒是不担心铁魁会吞没自己的钱财,反而对那位张管事,心里有些没谱。 听先前他俩的谈话,这在王府下人当中,权势最大的,应该是那位马夫出身的黄老九。 他现在只希望张管事神通广大,不要再横生波折。 若是有了桃花镇那一千多黑甲军支持,他就可以率军荡平蜱垅部,血祭整个蛮寨,叩开自己通往易筋境的大门。 占据蜱垅部后,也可坐拥赤龙江。 有水利便宜,犲瑀部的风铜矿、雀翎部的粗盐,他都可通过水路,运出朔郡。 如此不菲利益,值得他将眼下一切押上牌桌,做一场豪赌。 ...... 月上枝头,灯火阑珊。 周阎徐徐吐出口中浊气,压下腹内翻腾的酒气。 他漫步在前,铁魁在两个仆役的扶持下,跟在他身后。 至于那位罗大人,早已抱着沉月楼的清倌人,进入了温柔乡。 “呸,什么卖艺不卖身,这世上,所有的一切,只要银钱开路,自然无往不利!” 铁魁在街角呕吐完,接过仆役递上的水囊,漱了漱口说道。 他通红着眼,嘴中嘟囔个不停。 “铁叔,辛苦你了!” 周阎有些过意不去。 今晚酒宴,铁魁陪着那位罗大人,喝了至少四五坛烈酒。 什么不胜酒意,到了席上,那位罗大人可是千杯不醉。 以那位锻骨境的修为,比之如今气血衰败的铁魁来说,再多的烈酒入腹,气血镇压之下,也是毫无半点影响。 只是,苦了铁魁。 “什么辛苦!” 铁魁在寒风中踉踉跄跄,他啐了一口, 然后骂道:“要不是老子实在舍不得上百两银子,何苦还要陪你个傻小子在这里吹风。” 周阎有些无语,失笑道:“要不这钱我替铁叔你掏了?” “呸呸呸,你钱多烧的慌啊......明天要给张管事送去那么多银钱,呕.......” 他打了个酒咯,不无遗憾的继续道:“也不知道老子中了什么邪,放着到手白花花的银子不要......” 周阎默默走到他的身后,轻轻拍打他的背部。 青昭府城当中,每日都有巡夜的军卒。 这会正有两伍军卒并排,提着灯笼从这条繁华的巷弄走过。 见到还兀自站在寒夜里的周阎几人,纷纷警惕靠拢上来。 “老子清波门新任指挥使!” 铁魁推搡开扶着他手臂的仆役,从袖中掏出一块鎏金腰牌,丢给了带头的军卒。 清波门,是青昭府城十六座外城城门之一。 “见过大人!” 为首高瘦军卒接过腰牌,在灯笼映照下查验几遍后,恭敬递还。 铁魁面上闪过不耐,挥手斥责道:“快滚快滚,不要搅了老子的兴致!” 在他的怒骂声中,巡夜军卒都讪讪笑着,将身形重新隐没入了黑暗当中。 “唉,半生积攒财富,就换了个守门的指挥使......” 铁魁重新将腰牌揣好,对着周阎正色道:“人生的机遇,往往就那么一两个, 抓住咯,就羽化成龙,否则就跟我一样,蹉跎半生,到老了还是混的如此落魄。” “小子谨记铁叔的教诲!” 周阎搀着他上了马车。 车厢内独留一盏昏黄马灯。 摇晃间,铁魁靠在软榻之上,呼呼大睡。 周阎盘膝,紧闭双眸,暗自运转气血在体内经脉流转。 铁魁先前所说,他有些不置可否。 能在一郡府城当个守门的指挥使,不知道是多少在军中兵卒的夙愿。 “一切,就看明日了......” 他心中涌出无尽希冀,一时间,竟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第159章 进入王府(新年快乐) 在沉月楼春风一夜的罗大人,神情舒爽的走了出来。 古色古香的沉月楼外,周阎和铁魁分站在马车两侧。 “罗大人龙精虎猛啊,这鏖战一夜,还是精神奕奕!” 铁魁拱手,上前打趣。 罗大人半白发丝被齐整的束在玉冠当中,他眼眉一挑, 看着铁魁叹气一声道:“昨夜和漱菱姑娘探讨了一晚上琴艺, 唉,和这些年轻人待久了, 倒是让我总感觉时光飞逝,你我都老了啊……” “谁说不是呢,年轻时候我能连喝三天三夜的大酒,昨夜只是几坛,就醉的不省人事咯!” 铁魁殷切的扶住罗大人胳膊,二人一齐登上了在此等候许久的豪华马车。 周阎缀在二人之后,不由腹诽:“什么探讨了一晚上琴艺,这是享受了一晚上吹拉弹唱吧……” 挑起玉珠串成的帘子,周阎脚步轻点,一跃进入马车当中。 四匹神俊非凡的高头大马并驾齐驱拉着的马车,内里宽大舒适。 鎏金薰炉内烟气氤氲,淡雅麝香沁人心脾。 有青衣婢女,温柔的为三人奉上香茗。 “这次张管事他老人家,可是很看好你们的,特意派了车马前来。” 罗大人仰靠在软榻之上,惬意的端起茶水啜饮。 伴随马鞭凌空炸响之声,华丽马车开始沿着青石板道缓缓移动起来。 马车车窗珠帘随之晃动,透过缝隙,周阎能清晰的看到其后, 由计云领着几个鬼面军军卒,正押送着七八辆车驾。 上面,正是周阎从朔郡收敛来的财物。 车内,听着罗大人发出的感叹声,铁魁面目含笑,双手贴靠在膝盖之上, 冲着罗大人颔首道:“张管事他老人家的好意,实在是让我等铭感五内啊……” 罗大人轻笑一声,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道:“你们这次献上的钱财,可是解了张管事他老人家的燃眉之急……” “只要你们尽心办事,日后未尝不会被引荐到殿下门中。” 罗大人说着说着,把视线转移到了周阎身上。 他眸中带着莫名意味,仿佛周阎此时成了奇货可居之物。 张管事的几个子嗣,都以王府的名义,经营着自己的商行。 其中收入,不可谓不丰厚。 掌控、能调动的资源也是远超常人想象。 可他们的势力范围,都在府城周边。 府城这里藏龙卧虎,各种商行行会星罗棋布,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 即便仰仗王府的关系,也不是能够横行霸道的,反而更要夹起尾巴做人。 毕竟八皇子是被贬谪出中都那种龙居之地的。 其他几位皇子,可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起势。 尤其是在太子宝位悬而不决的情况之下。 要知道,如今大乾风雨飘摇,政局不稳,很大部分原因,就是那几位龙子龙孙明争暗斗造成的结果。 相比来说,府城这里的水就要浅一点,没有那么多龙蛇潜居。 大家明面上都维持着一定的体面,所有争斗都在规矩约束范围之内。 所以两相对比之下,周阎这种法外狂徒,随时都能操起刀子和人拼杀的莽夫,就显得尤为可贵。 张管事麾下,如今缺少的,就是这种悍勇之人。 而且以罗承这两日的观察来看,周阎肌肤近乎如玉,骨骼重若金汞,气血如狼烟,炙热难当。 虽然两次见面,周阎都表现的人畜无害,对他也是恭敬有加。 可罗承每每眼神聚焦在周阎身上之时,脑海里隐约会浮现出无数在烈火当中惨嚎的人影。 这让人毛骨悚然,浑身汗毛直竖的场景,让罗承再也不敢小觑眼前这个还未及冠少年。 周阎嘴角浮着淡淡微笑,他轻轻颔首,应和着罗大人画的大饼。 八皇子姜天望乃是天朝贵胄。 自己不过一井中观月,妄想以口吞天之人,如何与这种云端之人攀上关系。 虽然他心底里也曾幻想过,可残酷现实,却是提醒他,得一步步,脚踏实地。 …… 装饰风雅的车内,三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 朔郡的苦寒风雪,青昭府城的奢华富足,都成了三人的谈资。 每每言及青昭府城的各种豪族世家、簪缨勋贵,罗大人也是露出一份与有荣焉的模样。 周阎此时只当一个应和附声的点头虫。 他底层出身,也曾亲眼见过寒冬时节,那些守在沣城城门口,卖儿鬻女的贫苦人家。 青昭府城再是烈火烹油,繁花紧簇,又与他何干。 他总不会像世代寓居在这青昭府外城各处泥潭当中的寒门子弟一样, 每每谈及内城那些大族出身的天之骄子,都会自豪的挺起胸膛。 仿佛那些一掷千金只为博取美人倾城一笑,拿各种珍稀秘药当糖豆嗑的贵公子,就是他们本人一样。 迈动在青石板道上的马蹄声清脆透亮,再加上马车前悬挂的代表王府的杏黄五爪金龙旗, 一路从外城入内城,自是通行无阻,也没有什么不长眼的人敢出来冒犯。 辘辘马蹄声在靠近一处小巷口时,终于停顿下来。 正享受青衣婢女用芊芊素手揉捏大腿的罗大人,微闭的眼眸睁开, 他透过珠帘,待看清外边景象之后,惬意的吁出口气,轻叹道: “到底是岁月不饶人啊,这小小放纵一夜,竟没想会困顿至此!” “大人为张管事他老人家殚精竭虑,日夜操劳,可也要劳逸结合,注意身体啊!” 见马车停下,周阎眸子骨碌碌转动,他从袖口中,摸出一对淡金色的双鱼佩。 玉佩造型古朴,仿若天生,自带一种蛮荒之气。 这是从雀翎部历代族长收储宝物的内库里特意取出的。 金色双鱼佩上片片鳞甲璀璨夺目,摊于周阎掌心之时,灵动雀跃,仿若下一刻就会腾空而起,褪鳞化龙。 俯身将双鱼佩恭敬递到罗大人面前,周阎语气诚挚。 “你啊你啊……还是你心思玲珑,懂得体谅我等这些下人的辛苦啊……” 罗大人圆润脸庞浮现抑制不住的笑意。 他抬手将双鱼佩握于自己手心把玩。 此时恰逢冬去春来,季节交换之际。 青昭府城内,还是能感受到几许凛冬寒意。 可这双鱼佩,却是如同一方暖玉。 在他手心当中,透出一股油润温暖之意。 “好东西啊……” 罗大人瞳孔张大,嘴角浮现灿烂笑意。 “王府人多眼杂,我就带你们从后门进入,前去拜见张管事他老人家!” 将双鱼佩收入自己袖中,罗大人精神都振奋了些,完全没有之前那种昏昏欲睡的模样。 “走吧,不要让张管事等急了……” 他整理衣衫,摆正玉冠,然后接过青衣婢女递上的帕子擦拭了下手脸, 面色一肃,率先下了马车。 说是后门,可王府近乎占据内城五分之一的位置, 这处门扉,比之寻常富贵人家的正门,都要恢宏几分。 小巷长满青苔的高墙外侧,十步之内,就有明黄灯笼高挂。 其内斑斑烛火还未熄灭,兀自闪耀淡淡辉光。 后门外,早有七八名接到通传的仆役守候在那。 为首之人,也是一袭暗红色长袍的中年人,他腰佩玉带,头悬华冠,气度非凡。 “老季!” 罗大人龙行虎步,走到为首中年人面前时,在他耳畔低语几句。 “这位季大人,也是张管事他老人家的左膀右臂,深受其看重!” 铁魁声如蚊蝇,对着周阎解释道。 周阎闻言,目光上下冲着那人打量过去。 要不是铁魁介绍,周阎很难相信这个一身书卷气, 形似饱读诗书的儒生样的人物,竟然只是王府中的一介“奴仆”。 当然,这人背后站着那位神通广大的张管事,他在府中的地位,自是不能与寻常仆役相比。 就在周阎视线游移在那儒雅随和的中年男子身上时,他锐利目光竟突兀看了过来。 只是一眼,周阎心神如同遭遇天敌一般,竟是在疯狂示警。 他的熟练度面板上,显示魂修境界那一栏的文字,在不停跳跃。 潜藏于泥宫丸的魂力,全都逆流而上,瞬时就被收摄在了金色面板当中。 “这是?” 刹那间,周阎如坠冰窖。 心脏如同擂鼓,脊背后心处汗如汞浆。 这是他自从获得熟练度面板之后,从未有过的情况。 实在是匪夷所思,那人只是简单看了一眼,就让熟练度发生如此变化。 随着魂力不断涌入,面板之上先前震颤不休的动静终于停歇下来。 那回首挑眉瞥向周阎的季大人,他面上的疑虑转瞬消失,反倒是笑着对周阎轻轻颔首。 周阎心里有一种明悟。 “这人,应该要么是魂修,要么就是武道修为到达地煞之境的强者!” 可若是地煞境强者,又何须郁郁久居于王府做一仆役。 所以,此人定是同自己一般,也学了魂修的手段。 不过以周阎如今步入夜游后的境界,能让熟练度面板生出忌惮, 那此人的实力应是在他之上,到达了日游之境。 魂修到达日游境后,神魂出窍,可沐浴于日光之下,无惧大日曝晒,四季风雷。 到达如此境地,手段已近非人。 周阎现如今,不过刚成为魂修不久。 虽是借助火鬼不灭经上的邪异手段,一把火焚灭上千蛮人, 用他们的血肉精魄为资粮,奠定了他眼下夜游境的实力。 可他毕竟只是初入此道,手段眼界都欠缺不少。 一旦遇到在此道浸淫不知多久的季大人,再加上实力超出自己一个大境界, 霎时如同老鼠遇到猫,可以说是抱头如窜。 若非熟练度面板替他适时出手,把泥宫丸中的魂力吸收遮掩,怕是他得当场被其看穿。 周阎现下所知的魂修,都是魂庙出身的祭祀。 而在朔郡之外,他这也是第一次遇到同道中人。 “也不知这位季大人的传承为何? 是否也与自己一般,有用邪门歪道精进过自身实力!” 周阎心中默默思索,好奇的同时,也是硬着头皮,和铁魁一起走到季大人面前见礼。 “张管事他老人家还在休憩,不如你等随我一起在客堂多等片刻。” 季大人声音温润,开口时有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他瞳孔深邃,黑白分明的眸子如万丈幽潭,古井无波。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铁魁拱手,冲着季大人作揖。 这位可是张管事身边新晋、最为炙手可热的新贵。 铁魁与其还是在年轻之时,和这位有着点头之交。 没想到命运造化弄人,自己庸庸碌碌,这位季大人倒是后来青云直上。 傍上张管事,成为他的心腹,可谓是一步登天。 璋郡各处任其横行,寻常小官小吏见到,都得点头哈腰。 一想到这,再想到自己花费全部身家,才讨得一个小小的看守城门的指挥使,铁魁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罗大人长袖善舞,圆润脸上笑意片刻未曾消失。 他与季大人在前领着,很快把周阎一行人带到了迎客堂。 一箱箱金银风铜,各式美玉珍材,都被计云率领鬼面具军卒搬下,在客堂厅中,垒成了小山。 季大人领着账房仆役,一一将所有财物登记造册。 这么多东西拱手送人,看的计云和几个军卒暗自眼热不已。 他们这辈子,何曾见到如此多的财物。 即便自家能拥有一成,都可以到乡镇购置几百亩良田, 再买些年轻貌美的婢女,左拥右抱,当个偏安一隅的富家翁。 而与他们不同,周阎却是雄心万丈,憧憬不已。 他与桃花镇那一千五百多名训练有素,军备整齐的黑甲军,只有一步之遥。 等眼前所有财物都被王府下人运走,季大人这才和煦笑着,和罗承耳语几句后, 走到周阎面前淡笑开口:“你所求的……张管事他老人家也已应允,我在这里,就先给你一颗定心丸!” 说罢,季流云长袖挥舞,踏过高高门槛,转瞬消失在了假山流水,奇花异石的花园一角。 “贤侄啊,是龙是虫,就差这最后一哆嗦了……” 见敬献给张管事的金银奇珍全被运走,铁魁反而看淡了些许。 他目光复杂,语重心长的对着周阎叮嘱道:“等下见到了张管事他老人家后, 有他点头,这事就成了… 如若他有所求,你只需开口应下便是,切忌不要当着他的面反驳……” “嗯?” 周阎眸中炙热突兀消失,转而变为冷冽寒芒。 “张管事为人和善,可他膝下的几个子嗣,却是性情乖张,不是好相与之人啊……” 第160章 排场 “只要能掌控桃花镇中的黑甲军,先虚与委蛇下,也没有什么的。” 铁魁生害怕周阎年轻气盛,于是苦口婆心的劝诫。 “放心,我知道事情轻重!” 周阎按捺住心头的不耐与烦躁,冲着铁魁点头应和了声。 “对了铁叔,张管事膝下有几子啊?” 周阎突地想起件事,他微眯着眼,看向铁魁询问道。 铁魁手指在扶椅处敲击说下,轻哼道:“如今借着王府名头,在外经营商行的, 分别是他的二子张鑫贵、五子张鑫宝、六子张鑫恒。 三家商行都是各自以自己的姓名命名……” “鑫恒商行么?” 周阎若有所思,这鑫恒商行,在沣城中和于少白在贩盐一道上有过交集。 他没想到,这家商行的触角,居然能伸到沣城地界。 不过,有这种缘分,到时候也能借此拉近一些关系。 罗承这时候也从旁边起身,他凑近周阎和铁魁二人, 和善的笑着道:“张管事年龄大了,这精力也不济,不若我们在此多等待片刻!” 正在交谈间的周阎和铁魁二人,飞快收声。 铁魁拱了拱手,冲着罗承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此次打扰他老人家,实属不该!” “哈哈哈,放心,他老人家最念旧了, 你以前也在张管事麾下做过事, 知道他老人家的脾性,把心放宽就好!” 罗承饶有兴趣的把目光转移到了侍奉几人的丫鬟身上。 今年年尾的时候,朔郡各处遭了雪灾。 王府也发了善心,从各处采买了好多年轻貌美的丫鬟。 这些都是一家子人口过多,活不下去才狠下心卖掉自家女儿的。 罗承虽非色中饿鬼,可谁又能拒绝这些如花似梦的年轻女子呢…… 他这会已经开始幻想,此次与铁魁和周阎的这个差事,他办的还算漂亮, 不知张管事他老人家,会不会赏赐给自己几个暖床的丫鬟。 就在三人各怀心事,慢慢品尝着厅中香茗糕点之时,时间慢慢消逝,转瞬已快到午时。 不知道喝了多少杯茶水,周阎觉得自己起身晃一晃,肚子里都得全是水声。 铁魁有些焦躁,他这会在厅中窗前来回踱步。 这处迎客堂厅中,一整个秋冬,屋内的兽炭都不断绝。 暖意汹涌,所以各式花卉都在窗前争奇斗艳,霎是美丽。 这外边万物萧杀,看不见半点绿色。 可王府内各处却是花团锦簇,绿意盎然。 这底蕴和富足,可见一斑。 …… 哒— —哒— — 铁魁刚把自己的老脸凑到一株淡红重瓣杜鹃之上, 他鼻间轻嗅,正要去闻这粉黛凝香, 却是双耳微动,听到院外有密集脚步声传来。 他面色一肃,拉起周阎,就要到厅外迎接。 可还未等两人有所动静,迎客堂厅门已被人推开, 十几个腰悬长剑,高大魁梧的护院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他们飞速在一览无余的厅中扫视数下,很快分立在了各处角落。 罗承这时也从檀木椅上坐起,他双掌一拍, 笑着道:“应是张管事他老人家到了,走,我们去厅外等着!” 周阎一边随着罗承和铁魁动作,一边用余光打量这些进来的护院。 他泥宫丸中的魂力,在受到季大人压迫之后,这会还缩在熟练度面板里不见半点动弹。 可只是粗略打量之下,周阎心中就已有了答案。 这些护院,大多都是练肉境的武者,而且浑身气血比之同境,都要浑厚很多。 这一看,就是各种武道秘药、血肉吃食没断过,才生生给喂养出来的。 周阎有些鄙夷的看了眼这些浑身半点煞气也无的护院,抬步就随着铁魁罗承出了朱色大门。 “好大的阵仗!” 刚站在檐下回廊,周阎眼瞳下意识收缩数下。 近百穿着各色单薄衣衫的婢女,都匍匐跪倒在水流石铺成的道路两侧。 一顶用十八名练肉武者抬着的大轿,就在道路中间缓慢而来。 大轿仿若古色古香的阁楼,白色帷幔如同流云垂落。 十八名精壮武者将这轿子抬的四平八稳,仿佛稍微晃一下,都得是杀头的大罪一般。 轿子左右,还有几个一袭绯色宽袍,头戴金冠,气宇轩昂的中年人伴在左右。 “唔……没想到季大人也在这些人中间。” 在这些衣饰华美人群当中,周阎一眼就认出了稍落后半步,夹在人群中的季大人。 “落轿!” 还未等周阎多想,季大人抽出提在手中,用妖蟒脊骨做成的长鞭,凌空鞭笞数下。 不见他周身有气血涌出,妖蟒大鞭却是无风自动,抽爆空气的啸鸣之声让人不寒而栗。 “嘶!” 站在周阎左侧的铁魁倒吸口凉气, 有些哆嗦的凑到周阎耳畔问道:“贤侄,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啊?” 周阎转头看了一眼莫名其妙的铁魁,疑惑的开口道:“铁叔看到什么了?!” “那……那季大人手中的鞭子,跟活过来了一样, 我刚才看到有头近百丈长的大蟒横贯空中,似要择人而噬。” 铁魁心有余悸,这会还在衣角擦着手心渗出的汗珠。 “大蟒虚影么!” 周阎心中念叨片刻,倏的恍然大悟。 这季大人果然是魂修,他以魂力引动妖蟒大鞭发出爆鸣之声。 同时辅以魂修手段生成诡异幻象,让所有敢直视大轿落下的人,都会生出畏惧之心。 他这一手段,在同时修有魂力的周阎看来,如同春风拂面,毫无影响。 可对气血衰败的铁魁来说,无疑是当头一棒。 这张管事人还未从轿中走出,就先声夺人。 果然,好大的排场,好大的架子。 周阎想象当中的八皇子出行,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啪— — 啪— — 鞭子又抽动两下,数息间,整个迎客堂院前,都仿若有了轻微振动之感。 周阎低下头,伸出手臂搀扶住摇摇欲坠的铁魁,不敢再直视那掀起的白色帷幔。 “张管事到了……” 铁魁颤巍巍的,结巴着开口。 “快随我前去拜见!” 站在台阶下,和周阎两人拉出近丈距离的罗承,难掩心头激动,快速转身招呼二人上前。 第161章 大哥 “我等拜见张管事!” 罗承一马当先,他冲到被人扶着走下大轿的老人面前,弯腰曲背,行了大礼。 “小罗啊,这次事办的不错,我很满意!” 老人鹤发童颜,一袭淡灰素衣,头发仅简单用桃木束起个发髻,看起来异常朴素。 可周阎还是心神一震,这张管事,看着朴素, 可他腰间所用玉带之上,却是用深绿碧玉雕着条五爪金龙。 这东西,非是皇族之人,谁敢随意使用! 张管事脚踩玄色皂靴,口中虽是在夸赞,可面上不苟言笑。 “为您老人家办事,自当竭尽全力!” 这一刻,罗承腰伏的更深了。 “好孩子!” 张管事点了点头,淡淡说道。 他浑浊眸子越过罗承,看向铁魁,微微颔首道:“不过才一月多功夫, 你又为我献上如此多的资财, 看来这小小的指挥使职位,是该给你挪下了。” 他声音沙哑,显得有些中气不足。 可水流石道路两侧跪着的仆役,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铁魁收摄住先前在妖蟒虚影下惊惧不已的心神,惶恐道: “我自知能力浅薄, 这指挥使的职位,就足够让我满足了,哪还敢奢求其他。” 这张管事,在贵妃还在世时,就在庄子中威严极重。 很多不安分的仆役,轻则被长棍惩治,重则了却性命,丢在乱葬岗上喂狗。 所以铁魁心里,对这位可是敬畏有加。 更别说,献上这么多金银风铜,美玉珍材, 为的,不就是给周阎,求得桃花镇那一千五百多善战军卒么…… 所以铁魁这会,对张管事赏给自己的指挥使职位,没有半点不满。 人嘛……最重要的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他年纪大了,又没有儿女,这辈子求的,也不过是个安稳。 “你倒是个知足的,这很好!” 张管事轻昂头颅,话语里带上了几分微不可察的笑意。 “当不得张管事您老人家夸赞,这位,就是我信中提及的……” 他还未说完,张管事就抬起手臂,眸中笑意更甚。 打断铁魁话语,张管事语气和蔼的道:“周阎,我知道!你有一位好大哥啊……” 他语气中有些遗憾。 “大哥?!” 周阎设想过数种和这位在王府当中权柄滔天的张管事见面后的场景, 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率先提到了自己的大哥。 那个在记忆中相貌已然模糊的身影,竟是在张管事的口中重新被提及。 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张管事,眼中满是疑惑不解。 “走吧,先别在外站着了……我老胳膊老腿的,可比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哦!” “爹说的是,我这就扶您进去!” 那群绯色宽袍的贵人当中,走出个面白无须的中年大汉。 他飞快打量了周阎一眼,然后冲着张管事拱手说道。 …… 迎客堂厅中,分立在角落的护院倒退着躬身走出,端着各式精美糕点干果肉脯的侍女鱼贯而入。 周阎再一次被这张管事的大手笔所震惊。 那看似平平无奇的肉脯,竟是用妖兽肉制成。 不但以各种调料遮掩了妖兽肉的腥臭味,而且加了莽莽深山里少见的野蜂蜜。 周阎有些意动,他刚想尝尝这用妖兽肉制成的肉脯,与自己用雪狼王制成的肉干有何区别之时, 端坐在上首的张管事,却是放下薄若蝉翼的瓷盏,漫不经心的问道: “先前看你迷惑,看来你是不知道你大哥的事了?” 听他又提起这一茬,周阎心中的好奇也被勾起。 他拱手作揖,冲着张管事行礼道: “小子自幼时起,就未见过我那大哥几面, 等年龄稍长些,又被家父安排进了书院读书, 所以对于大哥的生平,我却是一无所知!” “哦,是这样啊!” 张管事颔首一笑,然后道: “看来你父亲,把你保护的很好啊……竟让你也不清楚这其中的首尾!” 他说着,瞳孔之中,也陷入回忆之色。 周阎起身,走到厅中,冲着张管事遥遥一拜,道: “我接受父亲的生意,也是巧合, 说实话,对于我大哥的事情,也是好奇的紧, 烦请张管事您老人家为小子解惑!” “应当的,你父亲也是个知足之人, 守着能腰缠万贯的生意,却是过的小心翼翼,不敢有半点逾矩, 这点,你可要和你父亲好好学学……” 显然,这位张管事,肯定有深入调查过周阎的生平。 所以此时开口,看似无意,却是已经开始敲打起来。 “至于你大哥,唔……” 张管事双手抚弄着腰间的刻着五爪金龙的玉带,咳嗽几声,才缓慢道: “五年前,殿下自燕郡大胜归来,回到这府城的第一件事,居然是给了我一份名单……” “殿下让我,大力抚恤这名单上的人,务必要照顾好他们的亲眷, 我那时才知,这名单上的人,全都是曾在殿下帐中,拱卫在他左右的亲兵。” 张管事话落,端起茶杯顺了口气后,才不无感慨的道: “能入了殿下亲兵营的,天赋心智都是一等一的好孩子,可惜了…… 都殒命在和狄人厮杀的战场之上啦……” 站在厅中的周阎,原先躬着的身子,慢慢直了起来。 他口中呢喃,心神都沉浸在张管事沙哑低沉的嗓音当中。 自己的大哥,原来是八皇子亲兵营的一员。 虽是先前有所猜测,可此时周阎心中,却是生起浓浓的遗憾。 那个未见过几面的昂藏汉子,五年前,永远的留在了燕郡边陲之地了么…… 这一刻,周阎恨不得化作飞鸟。 远渡千山万水,去那燕郡看看,埋葬自己大哥的地方。 可能,这也是父亲周合平离世前的夙愿之一吧。 周家坪山脚下,那一眼望不到头的竹林, 其中雨夜萧瑟之时,是否也夹杂着周合平无尽的唏嘘。 那在风中飘摇的龙舌棠,殷红的花瓣里,是不是也沾染上了柳氏思念的血泪。 一时间,周阎五味杂陈,心中思绪如云间春雷,不断翻涌激荡。 “你的事情,我可以答应,想来,即便八皇子知道了,反倒会夸赞老奴一声。” 张管事挥袖起身,看着窗前的姹紫嫣红,浑浊眸子里,不带半点情感。 “老奴十二年前,奋力拼死, 将殿下从中都,护卫到这青昭府城, 一身气血尽废,可我没有半点怨言。” “殿下感念我的付出,特意解下腰间玉带赏赐给我…… 我老了,正是颐养天年的时候,可为人奴仆,还是忧心,放心不下殿下啊……” 张管事絮絮叨叨,仿若是年龄大了,就忍不住想多唠叨几句。 可很快,就在周阎抿唇细细听他言语之时, 张管事口中话语却是一转,直视周阎道: “殿下如今要在燕郡成立新军,正是缺少钱财之时, 小子,我能成全你的野心, 却不知你可有本事, 让殿下,再为我赏赐一条五爪金龙玉带呢?” 刹那间,厅中燃着龙鲸油脂的鎏金铜盏里,灯火一阵飘摇。 那双浑浊眸子里,透出的犀利寒光,似是能一眼,直接洞察周阎的本心。 第162章 轻视 随着张管事话语落下,迎客厅中一片寂静。 那几个绯色宽袍的中年男人,连同季罗两位大人,都把目光转移到了周阎身上。 铁魁面带忧色,握着玉盏的手近乎一滞。 呼— — 周阎长出口气,压下心中激荡的情绪,屏息凝神,直视站在窗前的耄耋老人,语气平静道: “不知张管事想要小子如何做,才能为您再重得一副五爪金龙玉带?” 周阎心有激雷而面如平湖,不卑不亢。 既然猜不透张管事话语里的意思,那不妨直接询问。 他不信张管事这番话语只是无的放矢,耍弄他寻开心。 眼神一直在花间寻觅的张管事,终于转过身来。 有一身着绯色宽袍之人匆匆上前,握住他枯瘦如柴的手臂,扶着他坐下。 张管事胸膛起伏,似是这短短几步路,费了他全身的的力气。 旁边男人适时递上热茶,张管事却是未抬手去接。 他浑浊眸子看着周阎,继而嗤笑一声,提点道: “你要知道,朔郡,可还是属于大乾的国土。 只是如今政事涣散,疏于管理, 你在那里搞风搞雨,在我看来,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一口气说完,张管事这才重新接过瓷盏,放于口边轻轻啜饮。 小小瓷盏里,似乎盛的不是香茗,而是岁月陈酿。 屋内烛火明灭不定,高坐在上首的张管事一口一口,慢慢品着茶水。 周阎垂下眼帘,不发一言,静等下文。 过了盏茶时间,张管事似是才平顺了心中之气。 他放下瓷盏,仰首看着雕花梁柱,手指无意识的在扶手上轻点,继而悠悠道: “殿下如今要设立新军,所缺的钱财物资,乃是一个天文数字。 以璋郡这小小州郡,供养两军,已是极限。 如今要想破局,这无人问津的朔郡,倒是一个好去处。” 说完,他好整以暇的再次抿了一口茶水,看着周阎道: “你这次进献的财物,怕是把你朔郡所得的大部分,都拿过来了吧?” 周阎轻轻颔首,笑着道: “我如今在朔郡中,受于军卒人数不足,只能勉强维持住当局面, 如果用身外之物,就可换得桃花镇那一千五百多训练有素的黑甲军, 于我而言,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我又何必在乎那些钱财呢?” “审时度势,懂得取舍,很不错!” 张管事赞叹了句,眼眸也亮了些许。 “可我却觉得,那小小一营的黑甲军,最多为你解决眼下问题, 以后时间长了,你又会陷入今日这困局当中, 到了那时,你又要如何应对呢?” 张管事声音微弱,要很用心,才能听清。 可他的话语,还是让周阎若有所思。 这一句话,在某一方面,真的是点醒了周阎。 是啊,如今自己为了能缩短从朔郡到璋郡的路程,选择屠灭蜱垅部。 那若是有朝一日,雀翎部和犲瑀的盐矿、风铜矿不能再满足自身,到时候,又该如何呢? 他如今所得,皆如空中楼阁。 看似势头良好,可根基还是浅薄。 自己一直以来,都是秉承着借鸡生蛋的理念。 可在张管事这种身居一定高位的人来看,自己现有的一切,都似海边堆砌的沙塔, 即便垒的再高,可等海浪来时,顷刻间就会化作散沙一堆。 尘归尘,土归土,根本泛不起半点涟漪。 想到这里,周阎嘴角却是突地勾起。 张管事根本不会懂,自己发展势力也好,积攒钱粮也罢, 为的都只有提升自身实力这一条路。 这些都会化作他的武道资粮,成为他武道上的垫脚石。 如若醉心于权谋,沉溺于手握庞大势力,那就完全是舍本逐末了。 可张管事说的,也不无道理。 孰轻孰重,周阎还是能分辨的清的。 他原本的设想,就是攻下蜱垅部后,再一步步的把粗盐风铜等朔郡的货物变现, 再去找于玲珑看看,是否能找到晋升地煞境的途径。 所以张管事刚才的假设,对周阎并不重要。 坚定本心后,周阎眸中愈发淡然。 于是他淡淡一笑,对着张管事拱手道: “小子愚钝,还请张管事您老人家,指条明路!” 话语落下,铁魁手一哆嗦,差点把手中玉盏甩了出去。 罗承和季大人都有些不可思议,他们可从未见过有人敢用如此语气跟张管事说话。 厅中其他几个正襟危坐的绯色宽袍中年人,都是面露不忿, 似是想站起,给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个教训。 “无妨!” 张管事摆了摆手,嘴边肌肉抽搐数下,才沉声道: “你现如今,指着沣城于家的那个小子,光靠贩卖咸鱼干,何时才能赚到钱财呢。” 他拇指按着自己无名指,露出指尖部分,不屑的笑道: “难道丁点蝇头小利,就能让你满足吗?” “小子自是不愿,守着蛮寨堆积如山的粗盐,最后却是只能用来制成鱼干,却是有些让人失望。” 周阎镇定自若的回道。 在听到蛮寨当中有堆积如山的粗盐之后, 周阎敏锐的觉察到坐在椅上的那几名绯色宽袍男子,都难以抑制的加重了鼻息。 “哈哈哈,所以,小子,我给你一个选择!” 张管事手指点向周阎,也不等周阎回应,就又慢条斯理的道: “这几位,都是我膝下几名尚还成材的子嗣,他们如今都有自己的商行, 所掌握的能量,绝非你能想象, 你若愿意,蛮寨当中的粗盐,完全交由他们替你贩卖。” 张管事东拉西扯半天,终于图穷匕见。 “官府对私盐的管控,还是很严苛的, 我若是轻易把朔郡蛮人的私盐运给几位大人,怕是会对他们不利啊……” 周阎眸光一闪,看向张管事的几位子嗣。 “嗬!” 一个右手五指都戴满碧玉扳指的中年男人,非常不屑的摇了摇头。 他放下手中茶盏,从身后婢女手中接过湿帕子擦了擦手后,轻笑着道: “以我们的手段,就是从转运盐使司光明正大的取得几张盐引,又有何难呢?” 他眼中满是戏谑,看向周阎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乡野村夫般,根本就没把周阎放在眼里。 第163章 考验 周阎对此人的回答,并没有太过诧异。 以王府的能力,连小小的盐引都搞不定,又怎会去觊觎自己手中掌握的盐矿呢…… 只是,张管事说的过于赤裸。 还没谈好价格,就想让他上赶着送出好处,这不是白日做梦嘛…… 就算想空手套白狼,也没有这样的。 张管事似是看出了周阎的心思,他长满褶子的老脸上,浮现些许笑意。 严厉眼神示意那名中年男人先住嘴,他接着看向周阎道: “年轻人最容易没有耐心,这可不是个好习惯啊……” 他端起瓷盏,捧在手心摩挲。 如果今天他倚老卖老,以王府的权势,强硬的要求周阎交出手中所得,并非不能如愿。 可如此,却是真的得罪死了眼前这个前途远大的年轻人。 要知道,他如今在王府中的地位,可算不上多么稳固。 不提那个幸进之辈一直压自己一头,就是这偌大的府中, 可还是有好几个管事盯着自己的位置垂涎欲滴呢…… 王府当中,并无不漏风的墙。 今日他在迎客堂和周阎碰面的事情,说不定现在已经摆到了那几位管事的桌案之上。 保不齐,就会有人私下里和周阎勾连。 于是张管事立时换上一副和蔼面容,打破了场中僵局。 “你先别急着拒绝,或者心生其他心思,在我看来,这个提议倒是双赢之法?” “哦?” 周阎蹙眉。 他生害怕这个老登说的双赢,就是他自己赢两次。 “于家那小子,在自己族中,都没多大的话语权, 要不是他有一个在千秋剑阁中的姐姐,怕是早都被软禁在府中生儿育女去了, 指望他,猴年马月,估计才能把你手中的盐仓搬空。” 张管事用指腹在瓷盏蝉翼般的边缘一圈圈的打着转。 他见周阎眸中终于露出几分感兴趣的样子,又平复了下起伏的胸膛, 缓缓的道:“我这六子,他的鑫恒商行,先前就与于家那位少爷有过合作, 以后你的生意,完全可以交给我这六子来做, 而且盐货价格,和你卖给那位于家少爷的一致,你看如何?” 张管事此时提出的,不得不说,很有诚意。 可周阎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糟蹋您老人家这番好意, 而是于少白自幼与我相识,近些日子对我帮助甚多, 如果我一傍上王府的关系,就一脚把昔日好友踢开,那我也太狼心狗肺了一些, 想来张管事,您也不想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吧?” “哈哈哈,如此重情重义,怪不得铁魁这般尽心竭力的帮你。” 张管事洒然大笑。 他抚掌叹道:“也罢,我也不为难你,你和那小子的交易照旧, 不过和我这六子,也是能做生意的嘛…… 你说,这不是两全其美么?” 谈好价码,周阎自是不会端着。 让盐白白放在雀翎部的盐仓生灰,何不运给神通广大的鑫恒商行呢? 所以周阎立时点头,冲着张管事道:“您老人家这般宽厚,小子可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此事,就按您老定下的来。” “好……” 张管事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努了努嘴,一个端坐在他下首的七尺大汉朗声笑着站起。 “鄙人张鑫恒,见过阎小哥了,日后,你我就一起吃肉发财!” 这人眉心处,生着一点黑痣,脖间手腕都披金戴玉, 笑的时候跟个弥勒佛似的,天生生意人模样。 “张老板,共同发财!” 花花轿子人人抬,周阎也是拱手回应。 “不急,这场中的张老板,可不止一位啊……” 罗承这时候适时站起,凑到两人边上,冲着周阎介绍道: “鑫宝少爷的商行,掌控有府城半数的打铁铺子,还供给着府军平日所需的生铁营生, 以我看啊,阎小哥你可不能生疏了和鑫宝少爷之间的关系啊……” 罗承长袖善舞,又把张鑫恒左侧的一中年男人介绍给了周阎。 周阎循声望去,才见这位张鑫宝,面如冠玉,可脖间,却有几处褐色伤疤。 虽是有用脂粉遮掩过,可那似妖兽爪子挠出的伤痕,还是很吸引人眼球。 “你的风铜,我鑫宝商行全包了,价格比市价,我再多出一成!” 这位言简意赅,好像不怎么擅长和人打交道,显得很是生冷。 “如此,那先前斥责自己的中年男子,应该是经营鑫贵商行的那位了吧……” 周阎心中思索。 而这时,端坐在上首的张管事,冲着罗承赞许的点了点头。 在罗承欣喜若狂笑意当中,张管事对周阎徐徐道: “我先前给你说的,再让殿下为我赐下玉带的契机,便是落在了我这位二子身上了……” “哼!” 他话还未说完,离他位置最近的张鑫贵,鼻中冷哼一声,轻蔑的从周阎面上一扫而过。 “咳咳!” 张管事手捂胸口,发出剧烈的咳嗽。 “爹!” “快把药拿来……” 张鑫贵,张鑫恒二人都面色大变,催促着侍奉在张管事身后的婢女,从兜囊当中取出一瓶秘药。 带有扑鼻药香的丸状秘药,被两人伺候着张管事当场服下。 “咳咳……” 秘药入腹后,张管事面颊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 “若非殿下赏赐的参灵御寿丹,老头子我啊,怕是早都驾鹤归西了……” 张管事不无感慨的叹了口气。 今日为了拉拢周阎,他说了太多话了。 可很多事,得他这位足够一锤定音的人出口,才有分量。 于是,他不得不强撑着虚弱身体,嘴唇微微抖动着嗫嚅道: “我这二子的鑫贵商行,专营一应粮草生意,附近的九风郡、天河郡都有他购置的庄园, 不过最近他颇为不顺,所以谁都看不惯,阎小子你多见谅一二。” 张管事说的有气无力,周阎也是心中生起一丝怜悯。 气血衰败之后,即便是曾经走上武道之路的人,如今比之寻常老者,也是一般无二。 “要不是青昭府城的这些府军太过废物,又何须让那沙河盗肆掠至此!” 张鑫贵面带震怒之色,挥袖重新坐到张管事一侧。 “阎小子,桃花镇那营黑甲军,除了几名校尉外,我都可交与你,而且,不止这一营!” 张管事怒气不争的看了眼张鑫贵,继而又颤颤巍巍的道: “不过之前,你得先替我出手,平了三十里坞的沙河盗才行。” “咳咳咳,你可以把这件事,当作是我给你的考验,不然…… 以你现在的实力,即便说的天花乱坠, 我也不信你真能让殿下,再次青睐于我!” 第164章 要求 “沙河盗么?” 周阎声音呢喃…… 说来,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沙河盗的名字。 在新龙山的时候,合江帮当时就选择投靠在三十里坞的沙河盗门下。 只是周阎和于少白出手速度太快,不但合江帮全帮都尽数被覆灭, 就连沙河盗派来和合江帮勾连的几个武者, 都一齐被于少白丢入白龙江喂了鱼。 “如果没记错的话,沙河盗的狗头军师墨先生, 现在可还被囚禁在白虎帮的驻地呢……” 时间并不久远,周阎只是稍微回忆片刻,就记起了这件事。 也不知道沙河盗为何最终都没有来营救这位墨先生。 见周阎一时沉默,上首的张管事用浑浊眸子死死的盯着周阎, 他声调随之提高几分,居高临下的问道: “阎小子,你可思量好了? 即便你胆怯了,不敢去触那沙河盗的霉头,我也不会说你什么, 以你进献的财物,桃花镇的军卒,依旧可以全数给你!” 张管事话语刚落,一直缩在角落兀自喝着茶的铁魁, 像是被呛到了一样,突地剧烈咳嗽起来。 等张管事和张鑫贵二人,俱都目光不善的看向他时。 铁魁慌忙起身,朝着张管事拱手告罪道:“小的一时被水呛了喉咙, 失了礼数,还请几位大人恕罪!” 说罢,他视线还特意从周阎面上扫过。 张鑫贵眸光一寒,他强忍着压下心头怒火,阴恻恻的道: “铁指挥使,这寒冬时节,可得注意保暖,不要冻着身体了啊……” “是,小的昨夜喝了几杯酸酒,定是没注意受了风寒,鑫贵大人原谅则个!” 铁魁面露尴尬为难之色,拱手不是,坐下也不是,一时间怔怔立在原地。 “好了!” 张管事压了压手,示意铁魁入座。 他眸子转向铁魁,轻笑一声道: “知道你与这阎小子关系匪浅,可这种事,还是交由他自个决定好了……” 见张管事也开口发话,语气不轻不重的敲打了一番自己, 铁魁无奈,心中长叹口气,不安的又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 这一插曲结束,厅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在了站着的周阎那里。 周阎眸光淡然,嘴角勾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铁魁的善念和示意,他都全部记在了心里。 可是,就像张管事所说的,这就是一场考验。 要么以桃花镇那一千五百军卒为根基,去剿灭沙河盗,完成府军都没完成的任务。 要么就领着这些军卒回朔郡,他刚跟王府攀上的一点纠葛,也就自此断绝。 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跟王府也就成了陌路人。 不过,这些可不是周阎所想要的。 他一路以来,所秉承的念头,都是无中生有,借鸡下蛋。 要是只领着桃花镇的黑甲军,顺顺利利的屠灭蜱垅部,再顺理成章的占据赤龙河。 按部就班的把粗盐、风铜等物资全都运到璋郡一点点贩卖,其实想想也无不可。 可放着王府这么一棵参天大树,不去寄生汲取下养分,好像有点错过了太多。 这么粗的大腿,光是指间漏出的那一点残渣剩饭,都够自己吃的盆满钵满。 就这样为求安稳,而错过大机缘,却是有些不合周阎的本心。 于是,他在铁魁瞠目结舌的目光当中,冲着张管事正色拱手,掷地有声的道: “张管事您老人家既然想考验小子一番,那小子岂有胆怯退缩的道理。” “哈哈哈!” 张管事朗声大笑,他抚着自己的胸膛,手指指向周阎道: “果然,我没看错你,你的野心超出了我的想象,这,很好!” 他浑浊眸光中也带起几分锐利,撑着扶手颤颤巍巍起身, 轻笑道:“野心我看到了,接下来,就得让我看看你的能力!” 随着张管事一字一句落下,这一刻,周阎的野心昭然若揭。 可他心中却是古井无波,依旧那副风光霁月的模样。 自他踏上前往朔郡路途的那一刻起,他的野心,就从未遮掩过。 说他目无法纪也好,说他不择手段也好, 终归,他还是坚定不移的走着自己想要的路! 旁人的讥讽谩骂,不过耳边清风,毫不在意半点。 “张管事想让我剿灭就连府军都奈何不得的沙河盗, 光是依靠桃花镇的那一营黑甲军,在我看来,却是有些不够!” 周阎也不是愣头青,别人激将一下,他就扯着脖子往前冲。 他现在,就要和张管事谈条件。 占据三十里坞、白龙江水道要处的沙河盗,可是有劫掠过张鑫贵商行的粮食。 去年雪灾,从府城转运向北地的粮草,原本能让鑫贵商行赚的盆满钵满,大发一笔横财的。 结果让沙河盗这么一闹,别说赚钱,光是明面上的损失,就不可计数。 这门生意,可不单单是鑫贵商行一家。 他在北地的靠山,亦或是一起与他贩粮的豪族,都不是好相与的。 这也是张鑫贵为何着急上火,催促着府城前去剿匪的原因。 这水路被堵一天,他就得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从眼前溜走, 完了还得被利益共同体清算,这事搁谁身上都心痛。 “你刚放下大话,又来提要求?” 张鑫贵余怒未消,一把掀翻桌上茶盏。 薄如蝉翼、宛如美人玉肌的瓷盏,在他大力之下瞬时摔成八瓣。 “你这乡野出身的腌臜货,在这里来消遣我们不成!” 他眉目含煞,似是下一刻,就要派人将周阎赶出王府去。 “这位大人还是稍安勿躁的为好!” 周阎面色淡然,双手负于身后,走到花窗前。 此时大日刚过天穹正中,暖阳照耀的窗前各色花卉更加娇艳。 铁魁这会吓得直哆嗦。 他还从来没见过有人在张管事和他的几个子嗣面前,如此的肆意妄为过。 有心想提醒周阎几句,可看张鑫贵那一副欲要择人而噬的样子, 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把自己的头埋低,躲在了罗承座位后面。 “这臭小子,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先前千叮咛万嘱咐在,这会全都抛之脑后了……” 铁魁心里骂骂咧咧,他生害怕周阎被张管事厌恶,然后平白丢了性命。 “你有何要求,不妨大胆提出来吧!” 这时,张管事清了清嗓子,终于按耐不住的开口出声。 第165章 不讲武德 周阎俊朗面容上浮现温润笑容。 他转过身,冲着张管事解释道:“这沙河盗,先前我也了解过一些, 他们占据这三十里坞,不是一天两天了, 难道说这璋郡的官军,都是些酒囊饭袋, 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这些盗匪劫掠过往商船,鱼肉百姓?” 也不待厅中有人回话,周阎自顾自的道: “其实也不尽然, 沙河盗势力再大,九位坞主实力再强, 比之千秋剑阁,不过是稍大一点的蚂蚱,一指头就可碾死。” 张鑫贵脸上阴晴不定,他这会按捺不住心头的邪火, 一把将俯身收拾桌案上瓷盏的婢女拉入怀里,上下其手。 见周阎言辞笃定,不慌不乱,立时心头火冒三丈,呛声道: “小子你不要信口开河,若是官府有能耐,今日还轮的到你冒出头来,妈勒个巴子的…… 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跑到王府里大放厥词了!” 他话语里的恶意,几乎不加掩饰。 周阎刚要抬起的脚步在刹那间停顿下去,他眼帘低垂,将眼底的杀意掩下, 不在理会满口喷粪的张鑫贵,依旧风轻云淡的对着上首的张管事道: “三十里坞的沙河盗剿之不尽,甚至越剿越多,在我看来,主要是有三方面的原因。” “哦?” 张管事面露好奇之色。 他这会正仰靠在太师椅上,让两个高挑的婢女用芊芊素手温柔的按摩着他的太阳穴。 “来来来, 你先坐下说!” 张管事推开婢女葱白的手,挥手示意周阎落座。 周阎拱手一礼,冲着张管事颔首致谢。 待他入座,半点也不顾张鑫贵眸中几欲喷出的怒火,也似是看不见其他几人讶然声色。 先是给自己斟满茶水一饮而尽,继而大马金刀的靠在宽大的椅背之上,然后才幽幽的道: “一是官匪勾结,三十里坞附近的几处县城,每年都要出兵剿匪, 可这剿匪嘛,也是有个讲究的!” “有何讲究?” 张鑫恒用锦帕擦着额前汗珠,顺便吐露心中疑惑。 周阎并无拖延卖关子的想法,他把手竖起,讥笑着道: “凡剿匪,必先征收一大笔税银,名头嘛,五花八门,甚至许多大户人家,都带头缴纳。” “我大乾百姓,有如此见地,何愁这匪患不绝!” 张鑫恒听的兴起,将锦帕丢回婢女手中,拍掌叫好。 而这时,张鑫宝却是露出几分不屑模样。 周阎摆了摆手,示意张鑫恒稍安勿躁,他叹气道: “是啊,可这剿匪税银,收齐之后,最多派遣衙役捕快出城门晃荡两天,便谎称匪寇已除, 到时候,大户人家的银子如数奉还,穷苦百姓的嘛……” 还未等周阎说完,季大人就恨恨一拍桌面,咬牙切齿的道: “怪不得这匪寇越剿越多,百姓是越来越穷, 这不是官逼民反,全都入了那三十里坞当水贼去了嘛……” 他这一下,动静极大,惹得上首的张管事,也把眼睛转了过来。 “张管事您老人家恕罪,小的一时激愤,失了礼数!” 季大人不慌不忙的起身,朝着张管事告罪。 “无妨无妨,这些尸位素餐之辈,我本就瞧不上,等哪一日殿下登上大宝……” 他语气低了几分,忽的眼眸泛出一抹杀意,轻声呢喃道: “自是杀的这些狗东西人头滚滚!” 说罢,张管事嗤笑一声,然后警告众人,示意几人出去后,不要随意乱说话。 “是及是及,我等谨记您老的教诲!” 厅中除了铁魁周阎,都是兴奋的应和起来。 铁魁暗暗叫苦,他脱离王府核心圈子已经太久,这会心里骂娘: “格老子的,这张管事也太不着调了,这话是我能听的吗?” 他现在有些后悔为周阎牵线搭桥了…… 这卷入的可不是一个旋涡,而是大风暴啊,稍不留神,他就会被吞的渣都不剩。 而周阎,却似根本没听到张管事的不臣之心。 这八皇子姜天望,虽是远离了中都权力中枢之地。 可他现在手握贪狼七杀二军,在燕郡璋郡也说一不二。 比之那几个在中都斗的你死我活的皇子,他现在稳的可怕。 简直可以说是龙藏于渊,随时都可待时而动。 不过这些,对周阎来说,还是太过遥远。 “咳咳……阎小子,你继续说吧!” 等众人炙热目光都逐渐平静下来,张管事才轻咳一声,示意周阎继续。 周阎双手搭在扶手之上,眯着眼,口中轻吐: “这第二嘛,则是地形之利, 众所周知,三十里坞附近,水泊众多,再加滩涂沼泽遍地, 这大队军马无法展开阵势,自然是对这沙河盗束手无策,无计可施……” 周阎摊开手,示意这清剿沙河盗最为困难的原因,便在此处。 事实上,只要沙河盗的那些匪寇没瞎了眼, 别去轻易招惹武道大宗的子弟, 在这白龙江上,还真可以说是横行无忌,谁都拿他没有办法。 一听到这,铁魁恨不得现在就把周阎拖出王府去。 明知道这沙河盗这么难缠,他为什么还要上赶这去答应张管事的刁难。 这不是自找死路么…… 铁魁这会哭笑不得,觉得自己的人生真的是大起大落落落。 好不容易攒了那么多身家,才换了个守城门的指挥使养老。 放着周阎送上的金银不要,搞什么惺惺相惜,期待他有一日飞黄腾达,日后能拉他一把。 可现在别说飞黄腾达了,日后…… 怕是连小命都保不住! 唉…… 就在铁魁胡思乱想之际,周阎却是勃然起身,他直视张管事道: “不过先前这两个原因,在我看来还有办法解决, 倒是第三个,小子就得厚颜,向张管事您求得援手了!” “嗬……” 周阎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差点把张管事又气的闭过气去。 光是先前那两个原因,落在他耳中,他都觉得千难万难, 开始担心周阎是不是会借机打退堂鼓,不敢再接这趟差事。 可等他还未想明白,却没想到眼前这年轻人如此不讲武德, 来骗…… 来把主意,打在了他的身上。 张管事闭目片刻,心一横,冷冷的道: “你先说,至于允不允,则看我的心意!” 第166章 狮子大张口 张管事这话说的有些模棱两可,不过周阎却是并不在意。 他拱手直接道: “沙河盗的九位坞主,个个武道实力超凡, 我麾下的高端战力不足,还请张管事为我派几位武道高手驱使!” “噗~” 刚端茶入口的张鑫贵,直接一口水喷了出来。 他有些瞠目结舌的看着周阎。 似是没想到,周阎的脸皮居然如此厚。 他把脸一寒,沉声喝道: “王府当中,自是不缺少武道高手, 可是你不过一黄口小儿,又有何资格谈驱使他们?” 周阎面带微笑,闭口不言。 他只是把目光看向张管事,静静等他定夺。 张管事冷冷的看了张鑫贵一眼,然后又用手摩挲着腰间五爪金龙玉带,过了半晌,才幽幽道: “难不成,你想要让我给你派几位地煞境的高手供你驱使不成?” 他这会倒没有冷嘲热讽。 周阎却是一笑,手指在桌案上轻点几下,玩味道: “若是张管事真给我派几位地煞境的高手,这小小的沙河盗,还不是弹指可灭?” “你知道就好!” 张管事没好气的冷哼一声,然后思忖良久,才皱眉道: “老二、老五,六子,你三人, 从自己手下抽调出两位易筋境的强者,再派三位锻骨境的武者出来吧……” “爹!” 张鑫贵最沉不住气,恼怒的起身道: “我手下的几位武者,平日里都是武道秘药不断,府城当中赐有豪宅美婢养着, 如今为了这小子,你却是让我们出人帮他?”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张管事,目光游移不定, 有些觉得自家老爹,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 居然做出这等骇人听闻的决定。 “全听爹的,我毫无意见!” 不同于急不可耐站起身叫嚣的张鑫贵。 张管事的第五子张鑫宝,却是面色淡然的开口应允下来。 不待张鑫贵反驳,他又淡淡开口道: “我可再抽调出五十具寒铁全甲,二百件陨铁长刀, 十架弩车出来,先暂时借于这位小兄弟!” 而等他话落,眉心处长着一颗黑痣的张鑫恒也是笑着站起, 对周阎拱了拱手,道: “我虽无五哥这般豪气,可为你抽调出三千仆役民夫,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放心,他们的粮草等一应事物,我这边全都包了!” 不同于锱铢必较的张鑫贵,这二人,却是有意促成此事。 那白龙江上的沙河盗,可不止单单影响到鑫贵商行一家的生意。 这两个月来,他们运送货物时,都不敢走水路,生害怕被三十里坞的水匪给半路劫了。 “你啊你啊……” 张管事看着张鑫贵嘛,恨铁不成钢的斥责道: “爹今日一力促成此事,为的还不是你么?” 说完,他就大手一挥,直截了当的命令道: “既然你不舍得,那我这个当爹的就给你决定好了。” 说完,他冲着周阎点点头道:“大军所需的粮草、秘药,就让我这二子为你调配齐全!” 他不等张鑫贵出言反对,直接强硬的就把行军开销最大的一块,直接给定了下来。 “不过事先得说好,抽调出的这些武道高手, 即便是我们家大业大,可折损一个,也是会伤筋动骨的……” 他说这话时,还面带犹豫,完全没有刚才那般直爽。 “张管事您老人家但说无妨!” 周阎有些大喜过望。 实在是张管事和他的另外两位儿子太大气了一些。 原本他还忧心大军开拔,缺少粮草物资。 没想到张管事三言两语,就替自己解决了。 “调去的这些武者,除非遇到沙河盗的坞主或者长老一类锻骨境以上的强者,否则不会轻易动手!” “理当如此!” 周阎点头应下。 有一千五百黑甲军在手,寻常的武者, 对这种装备齐整,训练有素的军卒来说,都是土鸡瓦狗。 “还有……” 张管事抿了口茶顺了口气,才嗓音沙哑的道: “若是不敌,他们自会先行撤走,你不得命令他们为你去送死!” “张管事怕是高看小子我了吧……” 周阎有些无语。 他如今不过锻骨境实力,有何本事, 去命令那些实力与他相仿,或者高出他一个大境界的武者去送死呢。 “呵……” 张管事深深看了周阎一眼,嗤笑道: “你小子胆大包天,说不定就会假借我等的名义,让那些武者去为你送命!” 这话一出,周阎顿时露出几分不自然神色。 说实话,在听到张管事答应调集武道高手供自己驱使后, 他就有这种想法,只是没想到,被这张管事给当场戳穿了。 “好了,这事就如此定下吧!” 张管事长出口气,又闭目后靠在椅背上,享受着侍女的按摩。 这会张鑫贵还有些压不住心头的火气。 他一把推开被撩拨的有些面红耳赤的侍女,嘴唇不停哆嗦着,显然想要说些什么。 “二哥!” 张鑫恒见张鑫贵面色不愉,忙起身打起了圆场。 “爹这么做,可是为了你我好啊,二哥何须推三阻四呢……” 他这会有些怕自家二哥驴脾气上头,把张管事给气出个好歹来。 “哼!” 张鑫贵见张鑫恒冒头,他强压着的怒火,终于不可抑制的爆发出来。 “府城的大军前去讨伐,都奈何不得那些匪寇, 你让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又能做成何事?” 嘭— — 他一拳重重锤在桌案之上。 檀木做成的厚重桌案,瞬时四分五裂。 他犹不解气,又一脚将碎裂的木块踏成齑粉,甩袖怒气冲冲的快步走出了正厅。 “爹……” 张鑫恒连忙走到自家老爹面前,紧握住他的手,安慰道: “二哥不过是一时气愤,爹你不要往心里去!” “咳咳!” 张管事显然被气的不轻,他剧烈的咳嗽了半天,才翻着白眼,虚弱的道: “他要是有你这般懂事就好了,哼!” 说罢,他微眯着眼,看向周阎道: “等下我就派人把桃花镇黑甲军的兵符给你,还望你小子争气一些,不要让老夫看走了眼!” “定不辜负您老人家的期望!” 周阎这会还在思索,这张鑫贵为何会专门针对自己。 在听到张管事的话语后,连忙起身,冲着张管事一揖,眸光坚定,毫不畏缩的应承下来。 第167章 相像 “好,这事你若是办好了,以后在这朔郡,你自可以打着我们王府的旗号行事!” “而且,到时候我还会有另外一桩机缘给你!” 张管事在张鑫恒的搀扶下,费力的起身。 他这话,看似是给周阎画饼。 可内里的意思,却是让周阎目光微凝。 办好了,自然皆大欢喜。 若是搞砸了,那朔郡,可真的就没有自己立足之地了。 张管事这句话的意思,有隐隐威胁自己的意思。 至于所谓机缘,周阎倒是没多深想。 他深吸口气,冲着张管事道: “您老人家宽宏,能原谅小子的狂妄, 还请放宽心,我定会全力剿灭三十里坞的沙河盗,不会让您失望的!” “也好,那就如此吧,老夫乏了,要回去休憩了!” 张管事不耐的摆了摆手,身后两名高挑的婢女立时莲步轻移,拥在了他的左右。 临走出迎客堂时,张管事又轻声唤来张鑫恒,对着他道: “恒儿啊,你先留在此处,和这小子再商量商量, 看他还有何需求,能满足的都全力满足吧……” “是,爹,您还是注意保重身体!” 张鑫恒面带忧色,深深看了眼张管事,然后不放心的目送他回到了大轿之上。 …… 轿内,一直有些沉默寡言的张鑫宝,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脖间发痒的疤痕, 然后疑惑不解的看向张管事问道: “爹,你如此做,是不是对那小子太过于宽厚了?” 张鑫宝这会心中疑虑重重,他虽是给周阎借了好多兵甲, 可那完全是看在自家老爹的面子上。 但令他想不通的是,自家老爹,今日是转了性不成,居然这般好说话。 要不是周阎的面相和张管事没有半点相像的地方,再加上年龄也对不上。 他差点以为,这小子有可能是自家老爹的种。 “咳咳!” 张管事在婢女的服侍下,又吞服了一颗秘药。 等大轿平稳起轿,在一众抬轿武者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中,他缓缓的开口道: “那你觉得,我这般做,到底是为什么?” 张鑫宝叩坐在软榻之上,接过白玉壶,为张管事斟上一碗清亮的茶汤。 继而,他沉思数息后,才试探着开口道: “莫非爹是看中了他领兵的才能?” “呵……” 张管事不置可否的笑了一声,然后不屑的道: “论起领兵的才能,就是十个他,都不及殿下英明神武、用兵如神!” “那爹你这是?” 张鑫宝这会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索性也不去东想西想,直接开口问了出来。 “你啊……有一点好处,就是比你二哥要沉稳,也没他那般蠢, 我问你,我与那黄老九相比,在殿下面前,到底差了些什么?” 这话一出,张鑫宝顿时傻眼。 黄老九这个名字,他们也就是私下里说说。 但凡在府中遇到了,都得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声黄管事。 不单单是这黄老九,乃殿下最为信任之人,在府中权势滔天。 而且他还是一位地煞境武者,武道天赋非凡。 要不然,也不会在短短十几年,就和殿下一般,齐齐步入了地煞之境。 要知道,他先前,可是府中马夫出身啊…… 想到这里,张鑫宝手中动作却是突地一滞。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张管事,讶然道: “莫非,爹你是觉得这周阎,武道天赋比之黄管事和殿下,也是不差分毫!” “非也非也!” 张管事轻轻摇了摇头,喟然长叹道: “不曾到达地煞之境,就是武道天赋再过逆天, 也不过是大号的虫豸,稍有风波,就会被碾的尸骨无存!” 见自己的提议接二连三的被否定,张鑫宝再也按耐不住心头的好奇。 他索性直接闭嘴,正襟危坐的看向自家老爹。 “哈哈哈……” 今日差些被张鑫贵气了个半死的张管事,这会也是老怀开慰。 他双手扶在腰间玉带之上,嘴角抽搐几下,挤出半点笑意,才幽幽道: “我和这黄老九最大的差别,就是他能时刻跟在殿下身边,无论是在这璋郡,还是在燕郡, 能在殿下身边伺候的,就仅他一人啊!” 张鑫贵这会也是长叹一声,面带愧色,冲着张管事喃喃道: “是兄弟几个资质愚钝,无法跟上殿下的步伐啊……” 张管事摇了摇头,无可奈何的道: “万般皆是命,像殿下还有黄老九这般资质出众的,天下间,又能有几人呢?” 倏的,他话锋一转,语速飞快的道: “五年前,我在殿下的亲兵营中,却是也见到了这么一位武道天才, 殿下赏赐的各种武道功法,他只是粗略的看几眼,就能入门, 练几天,功法进度就会飞速提升。” “爹,你说的这个人是?” 张鑫宝眉头紧锁,仔细的想着自己记忆当中,到底有没有这个人影。 “他就是周阎的大哥,周锋啊……” 张管事喝了口茶汤,然后唏嘘道: “当时殿下可是把这位,当作了自己的衣钵传人,唉…… 若非五年前中都三番五次下旨让殿下冒然进军,使得殿下深陷狄人大军当中, 那周锋,也不会为了保护殿下而殒命在草原之上。” 张管事把玉盏放回矮桌,然后身子软软的靠在软塌之上,接着又意犹未尽的道: “如果周锋未死,今时今日,怕是也入了地煞那一境了…… 只有到了这一层次,武道,才是入了门啊!” “所以爹,你是想,让这周阎,再次进入殿下的视野?” 张鑫宝非愚笨之人,他从张管事的话语里,已经清楚了他这般做的原委。 “是啊!” 张管事重重的点了几下头。 “我第一眼见到这小子,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他和那死去的周锋,实在是太像了,简直不差分毫!”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张管事,这会还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若非他暗中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差点以为,是那个武道天才周锋,又死而复生了。 “我这般下血本,甚至不惜抽掉易筋境的强者供他驱使, 为的就是能让他一战剿灭沙河盗,借此,能入了殿下的眼……” “到时候……” 张管事冷哼一声,抓过从西域雪域冰山上才有的火蛛丝织成的毯子, 盖到自己腿上,然后有些兴奋的道: “那时候,我在殿下身边,也是有了可用之人了啊…… 有朝一日,未尝不可,再让殿下垂怜于我这将死之人!” 第168章 不欢而散 屋内,季大人和罗承这会还陪着张鑫恒与周阎铁魁二人闲谈着。 要与三十里坞的沙河盗火并,肉眼可见的,这是一场硬仗。 毕竟沙河盗能存在这么久,就连府军出动,都奈何不得。 周阎若是想速战速决,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在调集黑甲军前往三十里坞之前,粮草军械仆从等一应事物,都得先准备齐全才行。 罗承面露为难之色,看着张鑫恒,踟蹰半天,才开口道: “这上千军卒,人吃马嚼的,最少也得筹备半个月才可, 你只给五天时间,肯定是来不及的!” 罗承虽是在张管事麾下做事,可他和张鑫恒的关系也很不错。 所以此时才会出言献策。 季大人也是深吸口气,对着张鑫恒拱手道: “物资无法依靠水路运送,单单靠着车马, 光是路上花费的时间,就得十天半个月……” 铁魁这会人有些麻木。 他没想到周阎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接下清剿沙河盗这件差事。 在几人交谈间,他则不发一言,静静端坐在自己椅子上愣愣出神。 听到季大人和罗承的话语,张鑫恒圆润的脸上不复先前淡然神色。 他很多时候,都是坐镇府城,派遣手下管事调派八方物资。 对行军打仗一道,实在是知之甚少。 于是张鑫恒深吸口气,看向周阎道:“周小哥不如讲讲,我对这领兵之事实在是一窍不通, 若是这调配物资拖上月余,会不会对战事有所影响?” “月余吗?” 周阎嘴中呢喃,手指无意识的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 屋内几人,其实数铁魁对军事一道浸淫最久。 可他这么多年,光顾着捞钱谋前程了,很多事情都是顺水推舟,所以周阎现在也指望不上他。 沉思片刻,周阎眸光一亮,对着张鑫恒道: “要想彻底清剿完白龙江上的水匪,就得徐徐图之, 依我看,我们最先的准备还要再充分一些!” 见张鑫恒几人露出不解神色,周阎镇定自若的道: “三十里坞在白龙江沿岸,附近水泊众多, 那些匪寇平日里就藏身在此, 所以不止粮草,还得先准备好各式船舶才行!” “船舶?” 这话一出,三人都有些吃惊。 沙河盗被清剿过不是一次两次了。 平常府军,各县城的兵丁,都是直接逮着水坞沿岸一路扫荡下去。 很少有用到船只的。 实在是璋郡太过偏僻,府城也没有专门的水军。 根本就没有将领懂得水战之法,所以方才三人商量之时,都是以为周阎会按照以往的办法, 从三十里坞的外围,慢慢向内清剿。 “依我看,这场战事不是一两个月就能轻易解决的……” 周阎眸光锐利,非常笃定的说道。 反正张管事也没有给自己限定死时间,他多拖一段时间, 用船只封死三十里坞的河道入口,再慢慢消磨这些匪寇。 “可沙河盗在白龙江上一日,我等的货物就不敢从江上走, 这时间拖久了,我们的损失可就太大了!” 张鑫恒有些不能接受周阎这个决定。 周阎却是不惯着他,直接将桌上摊开的兽皮地图一卷,十分嚣张的翘起腿靠在椅背之上,道: “如果恒掌柜觉得我办事不利,不如另请高明好了!” “你……” 张鑫恒被气的瞪大眼睛,结结巴巴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坐在周阎旁边的铁魁,这时终于舍得出来打圆场。 他拉住周阎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冲着张鑫恒笑着道: “这小子在这说胡话,还请恒掌柜别介怀, 依我看,这清剿沙河盗,还是不要太急于求成为好, 至于货物运输,完全可以先在驰道上走嘛!” 一旁季大人也是劝诫道: “白龙江上沙河盗不除,日后难免也会发生商船被劫掠之事, 周大人既然接下了张管事他老人家的差事,何必推诿呢,一切法度,就依你便是!” 季大人先前和张管事有通过气,所以他生害怕周阎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哼!” 见铁魁和季大人都出面劝阻,张鑫恒觉得自己脸上有些挂不住。 于是他冷哼一声,直接起身道: “我去和二哥通通气,先把粮草军械都筹措齐备了, 至于其他事,就交给周大人做主吧!” 余怒未消的张鑫恒明显不想再在这屋中待下去。 他大袖一挥,领着几个侍女,头也不回的起身离开。 等他离去,罗承才苦笑着道: “阎哥儿,张管事膝下的几位子嗣,养尊处优惯了, 你平日里打交道的时候,还是得收收你这脾气才好!” 他这话说的不轻不重,可偏向却很明显。 周阎冷笑回应道: “我接下的差事,只是剿灭沙河盗而已,至于其他,就非我所能做主的了…… 再说,这世上哪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莫非,真当那沙河盗已是我等砧板上的鱼肉, 就等着我们骑着马、搂着花楼里的娘子,去割下他们的头颅么?” “唉……” 罗承被周阎一席话噎的说不出声来。 他长叹一声,无奈道: “你和铁兄先在这迎客堂多待一些时间吧,我先去把桃花镇那一营的兵符拿来!” 说完,他就脚步匆匆,向着先头出去的张鑫恒背影追去。 等屋内人走的七七八八,气氛陷入寂静之时。 过了足有盏茶时间,季大人才抿了口茶水,对着周阎道: “周大人,这清剿沙河盗一事事关重大, 而且你若办好了,张管事他老人家还有一桩机缘赐你, 还望你慎重一些!” “多谢季大人的好意,小子自会谨记!” 周阎冲着季大人轻笑了下,慢条斯理的回应道。 说实话,他在来这王府之前,未曾想到会有这么一茬。 如今他的脑子里还有些纷乱。 没想到事情兜兜转转,在新龙山时不过和沙河盗打过一次照面,那时他还忧心于那位九坞主的强大。 要不是后来沙河盗不知为何在白龙江上劫了一批运送粮草的商船, 而被府军出面追着低调了数月, 怕是周阎和于少白,真的会与那位九坞主做过一场。 第169章 得寸进尺 “看来,这沣城,还得再回去一次了!” 周阎有些哭笑不得,原本的计划,再一次出现了偏差。 不过这事倒也不急,他准备在拿到桃花镇黑甲军军营的兵符之后,先领兵把蜱垅部屠灭了。 单单依靠一千五百黑甲军,在与沙河盗厮杀时,肯定会有所不足。 只有把手底里所有的军卒全都整合在一起,他才更有把握。 而且,他先前和张管事商议,让他调集几位商行掌柜麾下的武道强者来供自己驱使。 若是自己实力不足,到时候恐怕无法压服这些人。 只有借蜱垅部上万蛮人的血肉,来作为自己武道资粮,供自己进入易筋境后, 他才能让这些武者如臂使指, 到时候攻打沙河盗时,也不会拖慢自己的脚步。 说起来,他曾从那位合江帮的首领身上,可是得到过三门武道功法。 只是后来琐事繁杂,再加上他秉持着贪多嚼不烂的原则,还未来得及习练。 练肉镜的残本功法《大河诀》,他后来有赏赐给周云虎几人。 而两本意境颇高的《踏浪巡天步》和《分浪刀》,如今还藏在自己箱底里。 “是时候把这两本功法拿出来刻印在熟练度面板上了!” 周阎内心琢磨着,逐渐有了思路。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有熟练度面板在,他也不指望短期把这两门功法修炼到如何精深的境界。 只要到时候在和沙河盗的几位坞主交手时,能熟悉下对手的招数,不至于临阵时手脚慌乱就行。 有季大人陪同,周阎和铁魁在这迎客堂中,也不会显得无聊。 三人有商议了一些前期准备之事,直到日头快要落下,罗承才领着两个披甲军卒,从院外走了进来。 “这是桃花镇黑甲军的兵符,有了他, 你自可调集这一千五百军卒为己用, 而且那处营地,也可交与你使用!” 罗承推门见山,也没有在这事上有半点隐瞒。 “多谢罗大人!” 周阎喜出望外,忙接过罗承手中的半片黝黑兵符。 这兵符不知是用何材料所制,握在掌心,如同一块寒冰,森然寒气瞬时传遍到他全身。 兵符呈插翅飞虎模样,上面阴刻有金色文字。 周阎两指捻起兵符,端详片刻,才笑着将其收入袖袍当中。 “张管事他老人家刚才说了,先给你一个月时间, 让你去处理自己的事情,至于府城这边……” 罗承沉默了数息,才叹气道: “有张管事坐镇,你自可放心, 一应攻打沙河盗的物资,他都会在这一月内,为你准备齐全!” “多谢张管事他老人家的好意!” 拿到兵符之后,周阎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地。 他浑身好似三伏天饮了一碗透心凉的绿豆汤一般,十分的畅快轻松。 “你好自为之吧!” 罗承显然还有些记恨白日里周阎的态度,他放下兵符,就想转身离开。 “罗大人且慢!” 周阎笑嘻嘻的将其拦住,然后在罗承疑惑不解的神情当中,拱手道: “烦请罗大人向张管事他老人家禀告一声, 这一月时间,我怕是难以从朔郡返回,不如再宽限一些日子?” “你……” 罗承显然没想到周阎竟是如此的不知进退。 张管事给的一月时间,可是让他去熟悉桃花镇中的那营黑甲军的。 可…… “你去朔郡干什么?” 不止罗承,铁魁也是讶异的开口问道。 周阎嬉笑着道: “唉,我这不是穷惯了嘛……” 他欣喜的又把兵符从袖袍当中摸出来放在手中把玩起来,然后抬起头看着罗承道: “有了桃花镇上的那一营黑甲军,我就可在一月时间内,将朔郡内的蜱垅部尽数剿灭, 到时,我就可坐拥赤龙河便利,蛮寨里的盐货、风铜矿,都可直接从赤龙河运到璋郡, 到时候,还得麻烦几位掌柜,多多带我发财才是!” “好好好!” 罗承怒极反笑,他这会已经完全听不进去周阎所说的。 “我自会把你的话带给张管事他老人家,至于他应不应,那就不是我所能做主的了!” “看来这钱,还是没送到位啊,以至于让罗大人对我误解太深!” 周阎怅然的看着罗承远去, 心里有些心疼自己早些时候在马车上塞给罗承的双鱼佩了。 这,可是雀翎部族长府库内的珍品。 落日在迎客堂门前,拉出半边黑沉的影子。 燃着的烛火,在屋内不停的跳跃,散发出好闻的味道。 季大人这会有些好笑的看着周阎道: “罗承可是和几位公子走的很近,你这般做,怕真的是会得罪他。” 周阎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道: “我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全靠自己努力,旁人的眼光,对我来说不足为道!” 季大人仰头大笑。 他正了正头上玉冠,脸上带着还未散去的笑意,朗声道: “我晚些时候,再与张管事详细解释一下, 相信他老人家自会分辨清其中的轻重,定会允了你刚才的提议!” 周阎闻言一滞。 这季大人是怎么回事? 他回头看向铁魁,眼神发问:“你是给这位偷偷打点过了?” 可看铁魁也是一脸茫然样子,周阎顿时糊涂起来, 这季大人如此和善,到底是本性使然,还是有别的目的。 或许,自己下次有空,高低得站起来,给这位季大人敬杯酒才行。 “走吧,天色不早了,我这就送两位出府!” 季大人长袖飘飘,丰神俊朗的面容映衬着他有一种潇洒之感。 “府中规矩森严,若无人领着,怕是你们得被暗卫擒住!” 有季大人引路,周阎和铁魁在偌大的王府绕了几圈,才又出了王府后门。 计云和几个鬼面军,这会缩着脖子, 懒洋洋的蹲在数十步开外的巷口,百无聊赖的等着他们。 这会王府后门,可没有张管事特意安排的马车。 不过周阎摸着袖袍当中的兵符,脸上笑意从未断过,自是不会在意这些。 “劳烦季大人领路了,以后有机会,还请季大人您赏脸,让我好好请你喝杯酒水!” 铁魁这会也开始和季大人拉起了关系。 好不容易攀上了罗承,却被周阎今天得罪的不轻。 他以后还要在府城中当差,可万万不敢断了和王府的关系。 “好说好说!” 季大人谦和的笑着应下,然后站在王府气派的后门前,看着几人离开。 “大人!” 计云几人上前见过礼后,恭顺的跟在了周阎和铁魁的身后。 等出了王府长长的巷子,迈入华灯初上的繁华长街之时,铁魁才莫名的嘟囔道: “没想到这季大人,倒是个好相与的, 唉,也是个苦命的出身啊!” 第170章 睁眼看世界 “哦?” 周阎不解的回头看去。 铁魁脸上浮现纠结之色。 他摸了摸自己钢针似的胡茬,然后道: “季大人是被卖身到王府的,听说是家里遭了匪灾,就拖着一个妹妹, 两人相依为命,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才到了这府城当中!” 周阎这会还在思索回到朔郡之后的事情,铁魁的话落入他耳中,如同耳边风一般拂过。 他在这方世界见到的人间惨象不知凡几,所以只是下意识的问了句: “他还有个妹妹? 好歹这世上还有亲人,也算不上苦命吧……” “唉!” 铁魁重重点了点头,然后脸上闪过一丝愤然。 他嗫嚅着,老脸挤成一团,很快变的通红。 看着铁魁这一副便秘似的模样,周阎诧异的问道: “铁叔这是还有什么事要说么?” 街上人流算不上多,这会好几个富家子弟,穿着华丽皮裘, 有仆役前后打着灯笼,在招摇过市。 铁魁回头看了看跟在两人几步远的计云等军卒,然后凑到周阎耳边轻声道: “季大人的妹妹,可是嫁给了张管事做妾!” “噗……” 周阎差点被铁魁的话给呛住。 嚯…… 张管事那老家伙,娶季大人的妹妹当妾?! 这都不是一枝梨花压海棠了…… 简直就是老树盘根,老汉推…… 一时间,周阎脑子里只剩下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 烟笼寒水月笼沙。 夜色里,周阎和铁魁二人,刚从一家酒肆离开, 正沿着从青昭府城穿城而过的白龙江江畔堤岸漫步。 临街的店铺都有灯笼高悬,红黄两色的灯笼, 伴随在风中猎猎作响的招客旌旗一起左右摇晃。 “此次回桃花镇,我也与你同去吧!” 铁魁满嘴的酒气,他这会喝的醉醺醺的,走路都需要计云来扶。 “多谢铁叔!” 周阎眼眸一亮,冲他拱了拱手。 铁魁已卸任了黑甲军营统领的差事, 按理来说,这么远的路途,他完全不用再陪周前去。 可他这会还是有些忧心,怕周阎无法掌控住那一千五百多军卒。 “无妨,毕竟我在桃花镇经营多年, 去了军中,那些大大小小的军卒,都得卖我一个面子!” 铁魁自得一笑,他回望远处江水连天处的朦胧月色,不禁生出些许宽慰之意。 只要周阎还记得他的好,那日后等其发达了,自己未必不能得到一些好处。 ...... 黑压压的军卒站满了半边校场。 有铁魁的照拂,不过三日,周阎已全数将桃花镇的这一营黑甲军,纳入了自己的麾下。 除了那几个校尉昨日移交完手中差事,告辞离去之外。 其他的军卒,在周阎的大手笔赏赐银钱后,都选择留了下来。 两只红眼隼在天空盘旋、嘶鸣着一落而下。 计云浑身雾气蒸腾,手里捏着红眼隼带来的信件,匆匆穿过校场,走到周阎的身边。 “大人,有雀翎部寄来的信件!” “哦?” 周阎这会正站在校场高台之上,看着铁魁在给这些军中的丘八们训话。 他偏转过头,接过计云递来的信件。 拆去蜡封,淡黄信笺上,周云虎告知他,这会正在加紧从周边各地收拢物资。 不过朔郡物资实在匮乏,要想负担这么多军卒的粮草,实在是有些困难。 “大人你看要回信么?” 计云见周阎脸色有些不好看,忙小心翼翼的询问。 随手用劲气将信笺整碎成粉末,周阎轻轻摇了摇头。 周云虎那里的困境,他早有预料。 在来桃花镇之前,已带信让周成从沣城采买粮草秘药军备,委托白虎帮的人押送过来。 按照路途,大概也就在这一两日的功夫。 等铁魁粗豪的声音停顿下来之后,周阎冲着计云低声道: “带几个人,把火鬼傩面分发下去吧!” “诺!” 计云忙不迭的应声,然后呼喊着从青昭府城一起回返的几位军卒, 吭哧吭哧的将装着鬼面的木箱抬了过来。 自月前,周阎刚到手兵符没多久。 就已有匠作监的监事,领着军中匠师,率先磨去了军卒甲胄和武器上的所有编号。 可能是张管事有在暗中发过力,这一营军卒的器械武备,都全部保留了下来。 看着一个个兵丁军容肃整的排列整齐,手中拿着红黑两色的火鬼面具翻来覆去的查看之时, 周阎嘴角,也不由得带起几分笑意。 这些军卒,对周阎的鬼面军并不陌生。 毕竟年节前后,周阎领着从其他几营裁撤来的军卒,还在此休整过。 只是时过境迁。 那时候他们还嬉笑看着这些成了别人私军的同僚,暗自艳羡着他们的待遇。 没想到这才几个月过去,他们也戴上了这狰狞的鬼面。 从军营远望而去,神女峰依旧被皑皑白雪覆盖。 镇外的山脚下,那成片的桃花林,此时已有粉色云霞升起。 风中的寒意已不再酷烈, 可周阎凝望着校场上已然戴好鬼面的一众军卒,心头凛冽杀机刹那迸现而出。 有了眼前这一千五百多军卒,自己攻入蜱垅部,已是指日可待。 以万灵血肉祭祀,易筋日游之境就在眼前。 他双拳捏起,指节咔咔作响。 浑厚燥热的气血自体内透出,蒸腾的周边虚空一阵晃动。 刚擦去额头细密汗珠想歇口气的铁魁,顿时感觉自己头皮发麻,全身汗毛倏地倒竖而起。 他茫然转头,看着脸色阴鹜的周阎,差点以为,是不是自己刚才讲错什么话了...... 铁魁的异样,周阎在第一时间就有所觉察。 他强自按捺住心头杀意,嘴角勾起微笑,对着铁魁道: “这几日在军中,可是劳烦铁叔太多了,等下小子定要好好陪铁叔喝几杯才好!” “你小子,吓我一跳!” 见周阎恢复如常,铁魁怨念的看了他一眼。 他年龄大了,可是经不得这种一惊一乍的动静了。 要知道,他刚刚被周阎身上散发的气势所慑, 差点以为,自己面临的,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妖兽。 “哈哈哈,刚刚只是想到些别的事情,一时控制不住,还请铁叔不要怪罪!” 周阎面上挤出些愧疚之意,忙拉着铁魁从高台之上走下。 不久之后就要屠戮蜱垅部,所以这一营的黑甲军,他并未有太多调整。 原先的伍长什长旗官等,都还保留着。 此时见周阎和铁魁离去,早有所交代的旗官, 领着各自麾下的人马,也是快速的回到了自家的营帐。 ...... 绵延的队伍穿过冰雪还未消融的山道,在狂啸的寒风当中,艰难前行。 在桃花镇附近花钱雇佣而来的民夫们,牵着挽马,赶着车架, 在鬼面军的护卫下,缩成鹌鹑,缓慢行走着。 计云还是披着他那破旧的羊皮袄子,骑马跟在周阎左右。 最近一段时间,周阎身边没有可用之人。 所以就暂时让计云当了他的传声筒。 计云武道实力一般,三十多岁的年纪,如今还是磨皮中期。 不过胜在老实,对周阎言听计从,很是恭敬。 交给他办的事,都会一丝不苟的完成,周阎用的很是顺手。 “不是刚赐给你一件新的裘皮大氅么,这怎么还不换上?” 计云吭哧吭哧的声响,就如老牛拉大车一般,落在周阎的耳中清晰可见。 闻听周阎转头询问,计云握着缰绳的手一僵,讪讪笑道: “大人赏赐的东西,自然是珍贵的很,我打算收起来当个传家宝了!” 噗— — 行军路上枯燥无比,尤其是骑在马上时,入目所见的只有茫茫白雪和灰黑山石。 霎时间,计云的话逗的周边几个和他相识军卒捧腹大笑。 “计大,你连个媳妇都没有,哪来的家可传啊!” “就是就是,计大,你怕是连女人的手都没有摸过吧......” 说话的这两个军卒,都是陪着周阎从青昭府城往返的。 所以他们和周阎相熟之后,也是有些混不吝起来。 “去去去,别看老子现在没婆娘,可跟着大人,日后肯定能发达的, 到时候老子多娶几房,让你们两个驴日的眼馋死......” 计云毫不示弱,挤眉弄眼的打趣起来。 “大人,我们也要婆娘!” 两个军卒,扯着嗓子都开始朝着周阎大喊起来。 他们以前在黑甲军营地里,发的饷银时常拖欠, 就是有了,要么寄给家中补贴家用,要么就趁着休牧时,钻了营地周边的黑窑子。 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多少钱财,更别说娶妻生子了。 不止计云几人,就是如今黑甲军中的大部分军卒,都是老光棍一个。 周阎有些失笑的看着相互间唇枪舌剑的几人,不禁摇了摇头。 他沉吟数息,对着几人道: “不知你们可对蛮人的女子感兴趣?” 雀翎部战死了很多武者青壮,而且他在攻打雀翎部前,掳虐了好多蛮人部落的人口。 那些年轻力壮的蛮人男子都被派去当了炮灰,现在还剩下好多女蛮人在雀翎部。 计云等人相互打闹的话语,却是让周阎眼前一亮。 原本他还忧心,如何让这些军卒们都安定下来。 他分发钱财,自是毫不手软。 可朔郡这种穷苦地方, 除了有数的几个早年间被大乾派人管理过的城池之外, 想买点东西都是千难万难。 这有地方挣,也没地方花。 到时候钱财攒的多了,思乡念头一起, 再被有心人挑拨几句,怕是绝对会有人敢直接叛逃出军营。 “蛮人女子,当然感兴趣了!” 听得周阎发问,计云身旁的一个老卒眸光发亮, 口张得老大,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这蛮人的女子皮肤白嫩,长得水灵,胸大屁股大......” 他在那掐着指头算着,越算越是眼热。 周边的其他几个军卒听到,都凑过来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要我说啊,这蛮人的女子还不要聘礼,到时候老子多攒些银子,到时候拿来给儿子练武!” 那个老卒掰着算了半天,嘴里突地吐出一番惊天动地的话语来。 “嘿!老李,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 计云一拍大腿,直接高呼出声。 他在老家的哥哥娶媳妇,可是花了差不多十两银子才娶到手。 他前些年好不容易攒下的一些银子,都被他哥哥一爪子借了去。 “就是就是,老李你这脑瓜子是咋长的? 以前在营里,三棍子敲不出个屁来,这会脑袋倒是灵光的紧了!” 其他几个军卒,也都是嬉笑的围着老李夸赞起来。 有军卒激动的掏出自己藏起来的肉干,分于众人享用。 “嘿嘿嘿!” 老李眉眼挤成一团,骑在马上一个劲的傻笑。 他虽然被称为老李,可如今不过二十来岁,只不过长相过于着急了一些。 接过肉干,老李用大板牙吧唧吧唧的啃了两口,然后傲然的叫道: “咱跟着周大人跑了这么久,那肯定是与以前不一样了, 这叫士别三日,与众不同,不要狗眼看人低好不好......” “嘿你个老李,在这掉起书袋子了!” 一个年轻瘦高的军卒听得恼怒,上去就拍了老李后脑勺一巴掌。 “切!” 老李不屑的撇了撇嘴,然后嗤笑道: “什么掉书袋,老子这是睁眼看世界懂不懂!” 说完,他大板牙叼着半截肉干,眼巴巴的看向了还未言语的周阎。 周阎这会手里也捏着先前那个军卒递来的肉干。 他见老李往来,干脆的把肉干抛入嘴中,用那堪比金铁的牙齿搅动数下, 咕咚一声咽入腹中,大手一挥,豪气干云道: “这趟回了雀翎部,你们先到寨子里逛逛,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等打下蜱垅部,我给你们一个个的都发老婆!” 这话一出,计云眼睛顿时就红了。 老李大板牙上叼着的肉干吧嗒一下落到雪地之上。 他直愣愣的瞅着周阎,然后扑通一声从马上跳下来,跪到周阎面前道: “大人要是真给我发婆娘,那以后我老李这条命,就是大人的了!” 说完,他使劲的拍着胸脯,砸的砰砰作响。 其他几个军卒,此时也是指天发誓。 “放心,只要你们不嫌弃蛮人女子,到时候人手一个!” 周阎这会可完全不是画饼。 只要发个婆娘,就能把这些能随时提刀为他砍人的军卒捆在朔郡, 日后为他卖命,这事可真的是太划算了。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被传了出去。 崎岖山道间,顿时传来军卒们鬼哭狼嚎的声音。 第171章 汇聚 虽有军法约束。 可刚一回雀翎部,老李就带着几个军卒, 嗷嗷叫的冲到寨子里,四处去寻摸年轻漂亮的蛮人女子去了。 路途有红颜隼传递消息,这会张平和木少峰,都已从蜱垅部周边的几个小部族里归来。 这两个月,他们二人可是给周边的部族祸害的够呛。 遇到实力弱些的,就伐山破寨,大肆劫掠一番。 擒下的武者全都被奴役,年轻力壮的男性蛮人都被当做炮灰驱使。 而还有生育能力的女蛮人,则一股脑的抓到雀翎部的寨子里,扔到盐田劳作。 周阎来时,雀翎部已经有些人满为患,到处都是熙攘的蛮人。 不过这些人穿着破破烂烂,饿的瘦骨嶙峋。 雀翎部寨子当中,原先的居民,有点积蓄的,都会花钱买些奴隶为自己做苦力。 如此一来,这寨子当中瞧着比往日要繁华的多。 “大人!” 张平骑在战马之上,腰间还拴着几颗干瘪的头颅。 他浑身黑色甲胄上全是血污,这会耀武扬威的穿过寨门,匆匆来到了周阎身边。 木少峰的军队,几乎和周阎同时抵达。 比之前些日子刚分别时,张平身上多了些匪意, 周身弥漫的血煞气息近乎要让胆小的人昏厥过去。 “这两个月,可真是辛苦你了!” 周阎微眯着眼,拍了拍张平的肩膀。 张平咧着嘴大笑着,冲旁边的军卒晃了晃脑袋,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为大人办事,自是得竭尽全力才是,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张平从马上一跃而下,叩倒在周阎马前,就要为他当人肉垫子。 “你啊你啊......” 周阎笑着拒绝。 他身轻如燕,双手轻轻一按马鞍,就从黑马上落地。 “木少峰呢?” 周阎四处打量了下乱糟糟的寨门口,并未发现木少峰的踪影。 “哈哈哈,他率领族人,正在押解捕获的奴隶过来,这会应该还是在山道之上。” 张平艰难起身,厚重的甲叶碰撞时发出铿锵之声。 周阎点了点头,然后冲着张平问道: “这两个月,蜱垅部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他有些担心,对蜱垅部周边蛮寨动手,会不会打草惊蛇。 “呵!” 张平轻蔑一笑,朝地上“啐”了口血沫后,才仰头道: “许是我们这些天杀的有些太狠了,那蜱垅部,还派了一支狼骑来追剿我们!” “狼骑?” 周阎眸光微凝,有些疑惑问道。 “是啊,木少峰那家伙说,蜱垅部的祭司有驯化蓄养雪狼的本事, 寨中武者成年之后,出众的都会被赐下一头雪狼为自己的坐骑!” 张平殷勤的接过周阎马背上的包裹,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 他的实力,比之刚突破练肉境时,又强大了很多。 有周阎赐下的雪狼王肉干,再加上一应秘药从未断缺过,实力飞速提升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那雪狼骑可有给你们造成什么麻烦?” 周阎这会从张平的态度当中,清楚这趟必然是没有多大的危险。 可他还是想了解下蜱垅部的动向,于是又仔细询问了一遍。 “嘿!” 双手捧着包裹的张平躬着腰跟在周阎后面,一边走,他一边小心翼翼的道: “那些雪狼骑虽然凶悍,可领头的那个小娘皮似乎脑袋有些不灵光, 被木少峰用计引到冰河之上,给袭杀了大半, 这会,估计躲在哪个角落里哭鼻子呢,哈哈哈!” 张平越说,脸上愈发的嚣张起来。 跟随在他身旁的其他几个火鬼军军卒,也全都齐声放肆的大笑起来。 “走,先回府中说,等少峰兄来了,也让他一齐过来!” 周阎被这些人的笑声感染,心潮也是有些澎湃。 他已从人群当中,远远地看到了周云虎匆匆而来的身影,于是对着张平下令道。 ...... 雀翎部原先的族长府邸,如今已被周云虎彻底改造成了军营。 除了最中心的几间屋子,其他地方,已被推平, 用黄泥夯实地面,修建成了开阔的校场。 石碾、石锁、兵器架等将校场近乎圈了起来,这会还有光着膀子的军卒,在其中练着力气。 “周家坪的武者回来了?” 周阎一眼扫过去,就发现几个熟悉的人影。 周云虎一身宽大黑袍,气质比之以往的阴郁,要干练了很多。 “阎哥儿你月前从府城当中让红眼隼寄来信件, 说是盐仓的那些粗盐另有安排,我就出面叫停了贩盐的队伍!” 周云虎瓮声瓮气的答道。 “赵忠,李然!” 周阎在这些光着膀子的武者当中,发现了他们二人的身影,于是立时出声喊了起来。 他这几个月四处奔波,倒是好久未与自己起家之前的这些老伙计寒暄过了。 “阎哥儿,阎哥儿!” 赵忠李然二人,随意披了件外衣,就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 不知是突破到练肉境后,精力比之以往充沛了许多, 还是这些日子滋补秘药没断过的缘故, 赵忠两鬓斑白的发丝间,又多出几缕青丝。 而李然,修长的双臂自然垂落下来,结实的肌肉上泛着古铜色的光泽。 差不多一起突破的练肉境,李然到底是还年轻,气血并未衰败, 他身上的血气比赵忠,要强悍许多。 两人冲着周阎拱手见礼,眸中都泛着久别重逢的喜意。 “你们去新龙山的时候,还回过周家坪?” 周阎在寒暄间,却是发现校场之上周三狗正和几个同族,也大呼小叫的朝这边跑来。 赵忠满是风霜褶皱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 他伸手冲着周三狗招了招,然后对周阎小声解释道: “云虎担心你这边人手不够,又让我去把周家坪的青壮,迁移了一些过来!” 周阎心中顿时了然。 他轻轻颔首,正欲开口时,一旁的周云虎沉声道: “年前留在周家坪的钱财还算充足,又从附近几个村落,招到了十几个磨皮境的好手, 都是经常在山林狩猎的猎户出身,好几个都身具家传箭术!” “还是云虎哥你想的周到!” 周阎眸中带起温润笑意,冲着周云虎夸赞了一声。 事实上,如今周阎麾下的磨皮境武者,已经快两千多人。 再加上木少峰统领着的族中武者,张平手里的奴兵营。 两方加起来,他现在手下,得有三千多可以提刀控弦的军卒。 这些猎户,已是有些可有可无了…… “阎大哥!” 周三狗跟个泥猴子似的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他眼睛里放着光,嘴里哇哇乱叫着。 要不是周云虎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拦下,恐怕此时已快冲撞到了周阎。 “在军中要称呼为周大人!” 周云虎不轻不重的给了周三狗头上一个爆栗。 与最初见到周三狗时相比,如今的他,已是判若两人。 微微泛红的皮肤之上,还带有一层未消退的光泽。 这是气血旺盛,快要正式进入磨皮境之相。 他的年纪,要比周阎小几岁。 可出身周家坪,有周云虎暗中照顾。 他现在可以用到的资源,却是比周阎在鸣鹤书院那会,着实要多上不少。 “周三狗,你这是快要成为武者了啊!” 周阎从周云虎身边拉过周三狗,在他肩膀筋骨之上捏了捏,然后笑着问道。 “阎哥儿......不是,回周大人,我现在可不叫周三狗了!” 周阎手指上的力道很大,捏的周三狗龇牙咧嘴的。 “哦?” 周阎诧异垂眸,拍着他的脑袋问道: “那你现在叫什么?” “我现在叫周火旺,三狗,只是我的小名罢了!” 周三狗缩着脖子,虎头虎脑的,眼眸躲躲闪闪。 “这家伙天天喊着要加入火鬼营,这才自己给自己取了个名字!” 赵忠从腰间摸出烟杆,放在嘴边咕哝着说道。 等周三狗好不容易从周阎手中脱身,刚想退走,就被周云虎一把给捏住后脖颈。 “若是让你爷爷知道你改名字了, 等回周家坪,怕是得打断你两条腿才行!” 刚出虎穴,又入狼口。 被周云虎大手拽住,周三狗这会彻底蔫了下来。 他低声狡辩道: “等我成为武者,我爷爷可打不过我了!” “哈哈哈!” 几人都被周三狗的话语逗的发笑。 “周火旺,很不错的名字!” 周阎拍了拍周三狗的名字,对他允诺道: “你若是突破到磨皮境,我便允许你加入火鬼营,成为其中一员!” “真的?” 周三狗甩了甩膀子,从周云虎手中挣脱出来,兴奋的喊叫道。 “快到一边打磨身体去,你今日若是不练完十遍百步长拳,看我怎么收拾你!” 赵忠脸一板,黑着脸对周三狗道: “大人一言九鼎,还会骗你个小娃娃不成,快走开快走开,去一边习练功法去!” 这小子出言没轻没重的,赵忠害怕他冲撞到周阎,于是立马开口赶人。 ...... 正厅内,周阎轻抿茶水,然后对着周云虎道: “时间匆忙,于少白调派来的物资,怕是只够三千人吃半个月, 云虎哥,你这边收集到的粮草有多少?” 周云虎轻咳一声,然后飞快的翻动手边账簿,沉声道: “你信寄来时,我就加紧从周边几个部族收罗, 不过今年大雪,好多寨子中的存粮已经所剩不多, 现在记在账上的,撑死只够三千人吃个四五天。” 他的脸上闪过一抹忧色。 朔郡苦寒,物资太过稀缺。 如今雀翎部里一蛮人,都是用粗糙的麦麸和着树皮草根吊命。 每当天气稍微晴朗些,就有成群结队的蛮人老幼提着根削尖的木棍, 跑到周边山岭上挖掘埋在积雪下的草根。 不比鄣郡春回大地,这蛮荒之地,现在还是大雪封山,山中很少能见到什么活物。 周阎手指在桌面上一下下的叩击着。 这些粮草,若想掀起一场战事,只能说是勉强。 还好如今他手中的人马对比蜱垅部,算是旗鼓相当。 再加上军卒大多数都是黑甲军出身,比之蜱垅部的那些武者,要训练有素的多。 只要速战速决,这些粮草,应该足够撑到自己攻破蜱垅部山门了…… “事情宜早不宜迟,派人出去看看,木少峰如今人到哪里了!” 周阎眸光从端坐在下首的张平脸上扫过。 都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这会还未看到木少峰的影子。 如今寨子当中练肉境的武者,都全数集结在了正厅当中。 周阎这会准备给他们划分人手,连夜率军赶往蜱垅部的山峰所在。 蜱垅部靠近赤龙江,打下之后,有水运便利, 他就可以逆流而上,从赤龙江一路南行,直抵白龙江。 之后雀翎部、犲瑀部的货物,也都可以从蜱垅部所在位置出发。 这样不但节省了大半个月的行程, 而且和府城那边张管事膝下几个儿子成立的商行,很容易对接上。 张平领命起身,刚想出门去寻木少峰。 屋外院子当中,恰巧传来几人沉重的脚步之声。 门外守卫军卒交换口令的声音转瞬即逝。 很快,斑驳门扉发出“吱呀”一声,刺骨寒风裹挟雪花涌入厅中。 屋内烛火也在此刻一阵飘摇。 周阎眸光变冷,深邃瞳孔微眯,定睛一瞧, 就见门外,八个头插孔雀翎羽的蛮人武者, 正双膝跪地,将肩上扛着的软轿徐徐放下。 木少峰一身火红长袍,柔顺头发披散,遮住他大半张阴鹜面容, 在两个高挑婢女的搀扶之下,从软轿上缓慢起身。 他白皙皮肤之上,还带着些许未散的水汽。 “骚包货......” 张平一屁股坐到自己位置之上,低声骂了一句。 怪不得让这么多人等了半天,这家伙一回寨子,就跑去沐浴更衣去了。 “哎呀呀,周兄弟,许久未见, 你这身上的气势,比之以往,可又是增进了不少啊......” 木少峰人还未走入厅中,尖厉的嗓音已是传了进来。 他拄着一根纯金铸成的拐杖,挣脱婢女素手,一瘸一拐的迈过高高门槛,朝着周阎走来。 那纯金拐杖之上,一头六目孔雀,栩栩如生的盘绕在杖头之上。 “少峰兄恢复的不错!” 周阎端起茶盏,用大袖挡住眼眸冷冽杀机,嘴中轻轻吐出一句话语。 “都是托周兄弟您的福啊!” 木少峰嘴角勾起浅浅笑意,他在厅中四处打量,在未看到有任何椅凳之时,额头顿时蹙起。 热茶入腹,粗瓷茶盏之上,已是布满细密裂纹。 周阎不动声色,将茶杯收入袖中,看着木少峰道: “来人,快给少峰兄添个位子!” “不用!” 木少峰纯金拐棍在地上一杵,他笑着摆了摆手道: “来迟了些许,还请周兄弟勿怪啊!” 继而,他火红袖袍轻轻一拢,两个高挑婢女, 已是飞快的趴下身子,四肢并用,凑到了木少峰身后。 木少峰脸上闪过一抹得色,他挥袖平稳的坐到了两个婢女组成的人肉椅垫之上, 然后好整以暇的看着周阎道: “我这些日子,带兵破了七家寨子,杀得人头滚滚, 周兄弟,什么时候,带我们前去攻入蜱垅部啊...... 我可是听说,这蜱垅部有种秘药,可以接骨生肉, 比之那千秋剑阁的秘药,也不差分毫啊!” 第172章 敲打 听着木少峰谈论起这些日子的丰功伟绩,周阎唇角勾起一抹微笑,不发一言。 张平面上已有不耐之色,他眼角余光一直盯着高坐主位的周阎观察。 在见到周阎桌前突兀消失的茶盏之后,立马心领神会。 咚— — 他大手重重拍在桌案之上,巨大的声音如同雷霆,激荡在厅中每个人的耳中。 “木少峰你少在这里唧唧歪歪的, 有能耐,你就领着你部族的蛮人去攻打蜱垅部好了!” 张平歪眉斜眼,翘着腿,一脸不屑的看向木少峰。 “哼!” 说到兴头上的木少峰面色一寒,他这时也察觉到了几分不对。 知道是自己得意忘形,有些失了体面。 于是他用袖袍掩唇轻咳一声,然后用很低的声音咕哝道: “粗鄙武夫,若不是你贪生怕死,被蜱垅部的螣秀追的到处跑, 我早就带领兵马去蜱垅部内劫掠去了!” “你说什么?” 张平就像是一根炮仗,瞬间就被木少峰的话语给点燃了。 他怒目圆睁,抽出腰间的黑刀直指木少峰道: “在周大人面前,少班弄些是非, 说到底,还不是你贪功冒进, 不知进退,这才引得蜱垅部出兵的?!” 木少峰轻蔑一笑,捏着鼻子哼道: “尽放些兽屁,臭不可闻!” “你若是有能耐,还需让我出手?” 两人唇枪舌剑,当着众人的面,就开始呛声吵了起来。 “够了!” 周云虎勃然色变,大怒起身。 他直视木少峰和张平,眸中闪过几分不悦,然后沉声道: “今日周大人唤你们来,正是要商量攻打蜱垅部之事, 你们二人在此胡闹,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看到一直掌管鬼面军在朔郡一应事宜的周云虎罕见的发了火, 张平很是乖巧的低下脑袋,用歉意的语气告罪道: “云虎大人,是小的不知礼数,莽撞了,还请您不要责怪!” 张平心里自是有杆秤在。 他极会察言观色,一番吵闹下来, 他敏锐的发现周阎先前蹙起的眉头,却是意外的舒展开来。 立时,他就知道自己这次出头,定是又在周阎心中留下了可观的一笔。 于是,他一边对着周云虎道歉,一边用讥嘲的眼神看着木少峰,似是嘲笑他的愚蠢。 “好了好了,云虎兄,不要为了这么一个莽夫生气!” 木少峰很少看到周云虎发火。 此时他不得不按捺住心头对张平的恨意,抬袖开始宽慰起了周云虎。 和张平外出劫掠的这两个月,这家伙简直就是个滑不溜秋的阴险小人。 正面攻打蛮寨时不见人影,等到要开始劫掠的时候, 却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不知从何处带着军卒钻了出来。 每次他都拿着周阎的话语当令箭压自己,以至最丰厚的战利品, 俘虏的蛮人武者、壮年劳力, 都被周平一股脑的填充到了自己的奴兵营。 要不是担心周平陨落在蜱垅部周边,而让周阎对自己有什么看法。 他早就率领部族武者脱身,将周平的军队丢给蜱垅部螣秀的雪狼骑了。 “先坐下吧云虎哥!” 这时候周阎出面调停,示意周云虎先回到自己位置上。 对于张平和木少峰之间的矛盾,他是乐见其成的。 若是两方都和和气气,那他反而要开始担心了。 张平手下军卒较少,最大的战力,还是俘获到奴兵营的蛮人。 而木少峰的根基,则是雀翎部的武者。 木少峰愿意出头去袭扰蜱垅部周边,为的就是给自己的部族增添一点人口。 可有张平在其中捣乱,他的收获,大不如人意。 所以二者之间,有点矛盾,也在情理之中。 周阎并不准备出面,去让两人重归于好,就当是敲打敲打木少峰的自以为是,不知尊卑。 见周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语,就让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消失。 木少峰此时也是明白了几分,这张平如此不给自己颜面,定是有了周阎的暗中授意。 可他现在,对周阎可不敢有丝毫的敌意。 不止是武力不如人。 他刚来寨子时,就发现寨中的校场之上,又多了很多精悍的军卒。 这些人披戴甲胄鬼面,与原先留在朔郡的鬼面军一般无二, 他转瞬就明白,周阎这是又找到了新的兵源。 而且是训练有素,只要一声令下,就可投入到战场上的强力军卒, 比之自己麾下这些日子收拢来的杂乱人马,要精锐的多。 “好了,这事就到此为止吧!” 见木少峰终于安静了下来,周阎面无表情的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然后又看着屋内的铁戊、赵忠、李然、孟庆等人,过了足有数息时间, 才轻笑着开口道: “如今我等麾下兵强马壮,就是和蜱垅部相比, 在武者数量这一层次,也是不落分毫!” 他轻飘飘的话语落到铁戊几人耳中,却是让他们不由的挺起了胸膛。 周阎势力发展的速度太快了,这才过了多久。 两个月前,还只是一千出头的军卒,做什么都捉襟见肘, 不敢有半点去捋蜱垅部的虎须的念头。 可时过境迁,这么短时间,周阎却是又重新拉来了一批人马。 想到此处,孟庆铁戊心中都是暗暗点头,觉得自己这次,可是跟对了人。 “如今军卒人数够了,可是领兵的将领,却是稀缺!” 周阎平静的从几人身前扫过,然后手指轻轻敲击桌案,沉声道: “不要怪我不给你们机会,除了少峰兄麾下还是领着雀翎部的武者之外, 张平你的奴兵营,我再为你增添一百军卒, 其他你们四人,我都会分出三百军卒给你们带领!” 周阎的话语,如同平地落入惊雷,巨大的惊喜震得几个人都有些麻木了。 他们虽是入了练肉境后,在鬼面军中的地位,比之寻常军卒,要高出很多。 可这还是第一次有军卒分划到他们手下,让他们开始领军。 铁戊四人喜不自胜,忙站起身,朝着周阎作揖行礼道: “多谢大人抬爱!” 张平也是嘴角勾起,十分嚣张的朝木少峰冷笑数下, 然后才徐徐站起身,朝着周阎躬腰拜谢。 场中除了面色淡然的周云虎还端坐在凳子上外,就只剩下木少峰还未起身。 他一脸阴晴不定,紧握双拳,锐利的指尖,都快要刺破了他的手心。 被当成人肉垫子的两个婢女,这会单薄衣衫已被汗水浸透, 五官扭曲,却是死死咬着牙,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 “为何?” 木少峰看着朝自己挑衅的张平,恨不得此时抡起自己手中的拐棍, 将那面目可憎的张平砸个脑袋开花。 他浑身颤抖,像是受了什么委屈,双眼通红的垂下眸子。 不止委屈,他这会,才感到一阵后怕。 恐怕先前自己那般姿态,一定是惹恼了周阎,让他对自己有了偏见。 “不行......” 他内心疯狂呐喊着。 如果在周阎那里失去信任,那他最后的下场,就是比之木旻远,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以前看过很多大乾人书写的话本,心里很清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一旦周阎对自己有了看法,那他真的,就离死不远了。 “我还没有让心儿复生,我还不能死!” 他嘴中无声念叨着,把求助的目光看向正襟危坐的周云虎。 可此时的周云虎半眯着眼,似是在神游天外,根本就看不到他的反应。 “就连云虎兄,都不待见我了么......” 木少峰双腿有些哆嗦,不止是屁股下面的人肉垫子让他不适,还有内心巨大的惶恐。 “周大人!” 终于,他坐不住了。 在铁戊几人拜谢快要进入尾声之时,木少峰猛地站起身来。 他身子一阵剧烈摇晃,屁股下的两个婢女更是“哎呀”一声,直接扑倒在石板之上。 一直出神的周云虎,此时也被这动静惊醒,诧异的回头,看向突兀站起的木少峰。 “少峰兄?” 他眼中闪过几缕茫然,不解的朝着木少峰发问。 木少峰嘴角勉强勾起一抹微笑,然后冲着周阎拱手见礼道: “此次攻打蜱垅部,不如让我率领雀翎部的人马先打头阵?” 他笑的比哭都难看。 这样一来,自己麾下的武者,真的就要被打光了。 他都已经能预想到之后寨子当中每家都是素缟麻衣的场景。 可是,他不得不这么做。 但凡有一丝机会能重获周阎的信任,哪怕是让他把自己亲爹的坟墓刨开,他都愿意。 “哦,不对,那老家伙,都让木旻远吸成齑粉了, 现在别说坟了,就连一点尸骨,都找不到......” 紧要关头,木少峰脑海,乱七八糟的念头,都蜂拥而至。 他战战兢兢的站在离屋中正门不远的地方,等候着周阎的发落。 时间仿若在此刻凝滞,一点点汗珠从他鬓角落下。 刚沐浴洗漱完的木少峰,只感觉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他身上爬着, 每一分,每一秒,都深处在煎熬之中。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变黑,发生重影。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一声如同天籁般的话语在他耳畔响起。 “少峰兄你既然想充当头阵,我自是愿意成人之美, 此次攻打蜱垅部, 就让我等见识下雀翎部武者的悍勇,如何?” 周阎身子往椅背之后一靠,双手自然摊平放在扶手之上,然后用略带询问的目光,看向张平几人。 “哎呀呀,少峰族长如此英明神武,实在是让我等汗颜啊!” 张平搓着手,暗戳戳的讥讽开口。 他挤眉弄眼,看着木少峰道: “你都敢打头阵,那我张平也不是后娘养的怂货,就让我领着奴兵营,充当监军如何?” “你......” 木少峰差点被气的一口血喷了出来。 让奴兵营当监军,简直就是倒反天罡。 那不成了他们雀翎部全寨的武者,都成了炮灰了么。 “张平!” 周云虎不悦的开口,看着张平道: “什么时候,监军的活计能轮得到你们奴兵营做了?” “哈哈哈,云虎哥说的是啊,张平,快给少峰兄道歉, 此战,就以雀翎部的武者为首,你奴兵营为辅, 铁戊你们几人各率三百军卒待命!” 周阎此时也是开口,算是给了木少峰一点面子。 毕竟,人家都要率领全族的武者青壮上阵拼命了,这点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除了犲瑀部和雀翎部要留下充足的人手,以防生乱外, 我再抽调四百军卒随我一起坐镇军中吧。” 此时有仆役又重新送上茶水。 能留在这处议事厅中的仆役,都是出身周家坪, 从第一次贩盐开始,就跟在周阎和周云虎身边的老人。 周阎慢条斯理的端起热茶抿了一口,然后幽幽说道。 “诺!” 心头大石坠下,木少峰随着屋中其他几人,声嘶力竭的应承喊道。 “好,先去休整半日,认认分到你们手中的军卒,不要上了战场,连那些人是你的都不知道!” 周阎冲着铁戊几人提点了几句。 然后又决断道: “记住,日暮时分,我等便会出发,你们先下去准备吧!” 周阎挥手,示意几人可以先行退下。 而屋外,计云领着几个桃花镇黑甲军军中的旗官,早都守候多时。 要给到几人的军队,早已被周阎划分好了, 此时只要被领着去,去让那些军卒,认认日后的长官即可。 屋内,等所有人都出去后,只剩下周阎和周云虎二人。 “云虎哥,这趟,你身上的担子有些重啊!” 周阎叹了口气,笑着看向周云虎。 他准备先让大军携带三日口粮,然后乘着战马快速进发。 后勤补给的事,就得全数交给周云虎了。 周云虎沉默半晌,然后重重点头到: “有你留下的二百鬼面军,沿途一些据点再留些人手把守,这运粮之事,绝不会出什么岔子!” “如此就好!” 周阎品着茶水,然后轻轻应了声。 兵贵神速,除了蜱垅部这摊子事外,他和张管事的约定,也是愈发的迫在眉睫。 虽说可以拖延一段时间,可周阎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害怕事情有变。 沙河盗可不是朔郡这种偏远之地的蛮族,连几个武道强者都没有。 至于那些隐藏的很好的蛮庙祭祀,上次让于玲珑和她师姐犁庭扫穴一番, 怕是许久,都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唉,不知得找个什么理由,才能让玲珑姐,这会再帮我出手一次呢!” 周阎目光幽幽,穿过宽大厅堂,看向洞开的门扉之外, 那漫天的风雪,不禁长叹出声。 第173章 战起 蜱垅部附近的山峦之上,时不时能看不见一些残垣断壁。 这都是张平和木少峰这两个月里的杰作。 马蹄踏碎冰雪,头戴傩面的鬼面军如同一群死神,游荡在这雪原山川之间。 每当路过这些被毁去的蛮寨时,张平都是马鞭一指, 洋洋得意的冲着周阎介绍这些蛮寨的名头。 而木少峰则是端坐在马背之上,不发一言。 天空当中细碎的雪花如同冰晶。 被风吹卷,刚一落到肌肤之上,就被炙热气血消融, 化为点点水珠粘连在冰冷甲叶之上。 从雀翎部抽调而来的武者还有青壮,都有些沮丧。 有上千鬼面军压阵,他们被迫待在队伍中间,有气无力的向前挪腾着步子。 而属于张平的奴兵营,则是在他一顿胡萝卜加大棒的操作之下, 以得胜后归还自由为代价,吊在这些蛮人武者眼前, 迫使他们都强撑着打起精神行军。 两厢一对比,雀翎部的武者,更像是失去自由的奴兵。 “木少峰,就你还胡吹大气要打头阵,你看他们的样子,像是能攻进蜱垅部的嘛?” 张平可不惯着木少峰。 但凡他有丁点过错,都会非常大声的指责出来, 让木少峰在周阎面前狠狠的丢脸。 被周阎敲打过的木少峰,这些日子都很老实。 面对张平的指责,他非但不辩解,反而装作一副躺平任嘲的姿态。 铁戊这时候有些看不下去,出言道: “张平,派去的探马有没有传回消息, 这里距离蜱垅部,可只剩下一日路程了,小心中了埋伏!” “放心,我可是把麾下的鬼面军和奴兵都派出去了, 奴兵们熟悉附近的地形,有情况肯定会及时报信的!” 张平拍着胸脯,十分肯定的说道。 一直低着头闷闷骑在马上的木少峰,此刻终于找到机会,轻声道: “周兄弟,蜱垅部的雪狼骑,最擅突袭,我们还是得加紧小心才是!” “多谢少峰兄提醒,我已放飞红眼隼, 即便蜱垅部的雪狼骑再是狡猾,也休想躲过红眼隼的眼睛!” 周阎嘴角含笑,冲着木少峰轻轻颔首。 他出发前,可是特意和张平交流过。 蜱垅部的雪狼骑,御控雪狼的武者,都身披白色狼皮。 在这大雪中,几乎与周边环境完美融合在一起。 他们趁夜行军,一夜辗转数十里地,无论是追击还是逃窜,都很迅速。 所以此次出发之前,周阎就把手里所有调教好的红眼隼全都放飞, 让它们在空中充当自己的耳目。 “那就好!” 木少峰装出一副后怕模样,开始给张平上起了眼药: “半月前张平贪功冒进,若非我指挥得当,肯定让螣秀那小姑娘得逞!” “放你娘的狗屁!” 木少峰还没说完,张平就怒不可遏的窜出,指着木少峰的鼻子骂道: “要不是老子诱敌深入,他们怎会一路跟到冰河之上,哼!” 张平说话的时候显然没有什么底气,声音越说越小。 “好了,你俩不要在这里斗来斗去, 一切是非曲折,我心里自有一杆秤!” 周阎摆了摆手,示意两人都不要再开口。 然后他沉声继续说道: “此次你俩打头阵,就让我看看, 是少峰兄你麾下的武者先攻进蜱垅部的山寨, 还是张平你手下的奴兵营拔得头筹!” 周阎并不准备调停两者之间的争端,反而又火中浇油,给他们两人之间添了一把火。 军中一切,都用拳头说话。 嘴上就是说出花,也不如战场之上真刀真枪比拼一番的有用。 “那当然是我的奴兵营了,指望雀翎部这些软脚虾,哼!” 张平不屑的撇嘴,小声的嘟囔了一句。 木少峰并无半点反对之声,反而抿唇,眸中燃起了熊熊烈火。 ...... 红眼隼凄厉的嘶鸣在军阵上空传来。 今日难得的是个好天气。 厚重的铅云被暖阳洞穿,在灰白苍穹洒下一道道巨大的光柱。 蜱垅部的寨子并无任何山势依托,就那么横亘在赤龙河的岸边高地处。 原本浩荡的赤龙河,在冬日已然冻结。 苍白的冰面如同匍匐在冰川之上的蛟龙,在阳光映照下,翻出浅蓝色的光晕。 “最多再过一个月,这赤龙河就会解冻!” 木少峰头发纷乱,身上盔甲也沾染上了一些破败的痕迹。 他随着周阎驱马来到一处怪石嶙峋的荒丘之上,指着遥遥在望的赤龙河自言自语道。 刺骨的寒风从冰河之上吹拂而来,周阎全身都裹在裘皮大氅当中, 只露出火鬼面具下,那深邃黝黑的双眸。 白色的水汽从他胯下黑马的口鼻当中喷吐而出, 雷鸣般的马蹄奔腾之声,震颤的这座小小的荒丘,都发生了轻微的震颤。 周阎轻轻点头,然后若有所思的道: “这蜱垅部还是警觉,竟然在沿途会设下多道防线!” 荒丘之下的蜱垅部蛮寨,其实已有了几分大乾内地城池的雏形。 高有四五丈的城墙,并非是雀翎部那种黄土石块简易夯筑的城墙, 而是用一块块齐整的条石搭建,看起来异常的宏伟壮阔。 城墙之上,还能看到有武者骑马来回发号施令。 “在大势之下,他们的反抗看来就是螳臂当车,毫无半点用处!” 木少峰眼神冷漠,他凝望着那巍峨的城墙, 不由想起木旻远殒命那天,他在自家寨墙外看到的那副惨象。 倾塌成七零八落的城墙,到处都是寨中妇女老幼哭喊奔逃的声音, 被大火付之一炬的吊脚楼...... 此时此刻,他只想尽力发泄出骨子里潜藏的暴虐, 把这蜱垅部,也化成那一日看到的景象, 让这赤龙河河畔的祥和之地,也变为人间炼狱。 “这蜱垅部的城墙,修的不错啊, 若是再让他们发展一段时间, 保不齐也会成为这朔郡的一个大城!” 孟庆带着两名后背插着军旗的探子一路狂奔而来。 他披挂好的黑甲甲胄缝隙当中,还能看到还未拔出的箭羽痕迹。 张平懒洋洋的靠坐在一块巨石前,他身旁的战马也在闲散的刨食积雪下的草根。 闻听孟庆的话语,他笑着解释道: “按我这些日子在奴兵营中打听到的消息, 每年汛期过后,蜱垅部都会派兵征召附近部落的青壮来此建城, 这日积月累之下,有这么一座城池,也无可厚非!” 事实上,蜱垅部原本与它周边的其他部族,并无多大差别。 只是后来大乾派军队捣毁蛮庙之后,有内地的商队乘船来朔郡展开交易, 久而久之,蜱垅部也就趁势发展了起来。 孟庆用双手搭在额前,挡住刺眼阳光对着蜱垅部观察片刻后,对着张平调笑道: “我若是你,这会怕是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急着去想怎么才能攻打下这座城池, 怎么你这会,看起来没有半点急躁的样子呢?” 张平毫无形象的伸了个懒腰,他从自家战马嘴里拽出一根草茎, 然后叼在自己嘴里咀嚼片刻,才啐了一口道: “我急个球,我奴兵营只是辅攻而已,你问我,怕是问错人了!” 说完,他戏谑的眼神,就转移到了周阎身侧的木少峰身上。 背对着张平的木少峰闻言一滞,就连去接探子递来情报的手,都顿了一下。 “不好打啊,这蜱垅部就是个无处下嘴的王八壳子, 咱们这趟来的匆忙,连攻城的军械都没有带起!” 孟庆叹了口气,他熟知兵略,看到这种城池,头就泛痛。 “不好打也要打!” 木少峰恶狠狠的展开派出探子画好的四周地形图,嘴里咬牙切齿的低吼一声。 周阎想要拿下蜱垅部的决心可未曾有片刻的动摇。 他木少峰自己立下的军令状,如今箭在弦上,焉能有临阵退缩的道理。 靠坐在巨石前的张平嘴里说着无所谓, 可他这会眼眸中满是血丝,嘴角都起了白色的水泡,显然自身压力也不小。 在朔郡能修建起这么一座完备的城池,实在是有些过于天方夜谭了。 他在雀翎部议事厅说出豪言壮语的时候,可未曾预料到今日这种局面。 此刻,几千人汇聚在这座荒丘周边。 铁戊带着李忠和赵然,各率三百军卒在靠近蜱垅部城池的方向集结, 严阵以待,以防蜱垅部内的武者出城袭扰。 而张平麾下的奴兵营,两个月下来,已滚雪球似的发展到近千人。 这还是他手里鬼面军军卒不多,害怕压不住阵脚的缘故,才没有大肆收纳蛮人武者青壮。 而木少峰,这回也是真的发了狠,不但从雀翎部内凑出了八百武者,还拉来了一千多青壮。 算上随行的杂役仆从,小小荒丘附近,这会堆积了七八千人。 马嘶人沸,一眼望去,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 “先埋锅造饭吧,今日先攻一波看看情况!” 观察许久,周阎终于开口做出决定。 军中携带的口粮并不多,若是真打成了拉锯攻城战,那他还是提早退兵的好。 到时候光是后勤问题,都能把自己手中的这群乌合之众拖垮。 如今他能依仗的,就是让雀翎部和奴兵营用人命去填线。 听到周阎下令,木少峰终于是松了口气。 这种悬而未决的时刻最为煎熬。 此时见木已成灰,尘埃落定,他反而轻松了不少。 “周兄弟,那我先去准备了!” 木少峰不准备再在此处多待。 朝周阎行了一礼后,就在几名亲兵的伴随下,朝着荒丘走了下去。 “老子也走了,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张平抓了团雪,在自己面部揉搓片刻,然后毅然决然的戴上火鬼面具, 头也不回的骑马朝着奴兵营驻地赶去。 “周大人!” 孟庆挥手赶走了立在周阎左右的几名探子, 深吸口气,然后上前轻声道: “这蜱垅部打造的固若金汤,光指望张平和木少峰那边,可一时攻不下来!” 周阎默默点了点头。 他自是明白这个道理。 蜱垅部可非寻常的那些蛮寨可比, 不但武者人数与自家这边相当, 而且寨子里,谁知道会不会潜藏着什么不世出的老怪物一类! “你先去带兵和铁戊几人靠拢在一起, 到时候跟在张平和木少峰他们身后,充当监军, 若是有人敢后撤,不管其他,全都射杀了再说!” 周阎摘下火鬼面具在虚空当中轻轻下划,做出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是!” 感受着周阎不容置喙的语气,孟庆如临深渊,立时战战兢兢的应下。 “去吧,再过一个时辰,就先击鼓进兵!” 周阎挥挥衣袖,将鬼面重新罩回自己脸庞,然后脚尖轻点地面,飞跃到马背之上。 他拔出插在地面的鎏金十字大槊,黑马前蹄霎时奋力扬起, 继而猛地踏下,激荡起大片碎雪。 跟随在周阎身边的十几个鬼面军军卒,也在此刻抽刀上马, 他们齐齐随着周阎,奔腾回了不远处的军阵。 周阎分给自己的这些军卒,大多都是和他去过天元山雪原的那一批。 见识过他的超凡手段,自是敬畏如同神明。 周阎并不准备坐以待毙,被蜱垅部拖入持久战的深渊当中。 他领着四百军卒,先行策马绕着蜱垅部的铜墙铁壁打转,试图寻找这座城池的薄弱之处。 嗖— — 嗖— — “你们这些胆敢冒犯我蜱垅部威严的虫豸,已是取死有道!” 还未等周阎靠近城墙百丈范围,就有一身披雪狼皮裘皮大氅的高挑女蛮人, 弯弓搭箭,朝着周阎迅疾的射出两支箭矢。 周阎抬起马槊,槊锋轻轻一磕,就将两支狼牙箭击飞出去。 他笼罩在鬼面之下的头颅抬起, 锐利的眸光看了眼那立在城头之上,威风凛凛的女蛮人, 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冷笑。 “计云,拿弓来!” 周阎嘴中吐出冷冰冰的几个字。 骑马侍立在一旁的计云,忙不迭的抓起战马身侧的白骨大弓,恭顺的递到周阎手边。 周阎低头接过,手指摩挲过白骨大弓上细密的花纹,眼中闪过一抹追忆之色。 这大弓,还是从蛮人手中取得的,原先赐予给了周云虎。 可惜,云虎哥却是无心于战场厮杀之事。 咔嚓— — 弓弦绞动之声如同雷霆,刹那间周阎双臂肌肉隆起, 寒光四射的破甲箭被其捻于食指中指之间。 继而,风雷骤响。 箭矢化作虚影,倏忽间划破长空,直直朝着城墙之上的女蛮人射去。 第174章 螣冥 周阎如今已是锻骨境武者,射出的箭矢比之往日,威力更是提升了一倍不止。 长箭破空发出的啸鸣之声尖锐刺耳。 那城墙上的女蛮人刚想再开口呵斥,就被身后穿戴厚重盔甲的高大蛮人一把推开。 仿若炮弹出膛,疾射向女蛮人的箭矢擦过她的脖颈,搅乱发丝,轰击在了城墙之上。 轰— — 条石垒砌的城墙顷刻间被炸的四分五裂。 两支一前一后袭来的箭矢,直接将半人高的女墙轰成了齑粉。 碎石无序乱射,堪比夏日骤然急降的暴雨, 倏忽间城墙高头,就爆溅起一团团殷红的血雾。 刺目阳光铺洒在打磨光滑的条石之上,泛出璀璨如同金属般的光泽。 女蛮人身子斜靠在端墙旁边,喘着粗气,口中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吼。 “射......射箭,快射死这些胆敢侵犯我们蜱垅部的卑贱虫豸!” 她慌乱而又心存劫后余生的庆幸, 目光呆滞的看着那护卫自己许久的高大武者,被乱石给打成了筛子。 即便是从大乾人手中花费重金买来的盔甲, 此刻在这种非人力道下,也显得不比一张纸强多少。 汩汩鲜血在地面流淌。 女蛮人眼含热泪,她伸出粗糙手掌,缓慢擦去从额头滴落到鼻间的血浆。 “阿鹘!” 她一遍遍呼喊着高大蛮人的名字, 然后用仇视的目光看向站在百丈远,兀自放下白骨大弓,面带红黑火鬼傩面的男子。 “我要你死,我要把你浸在赤龙河,让你身受万千血鳄吞噬血肉的痛苦!” 这女蛮人,正是前几日率领雪狼骑追杀张平和木少峰的螣秀。 她是蜱垅部老族长的嫡系,也是那老族长最为疼爱的孙女。 悠长的牛角号声,这时在城墙之上呜呜响起。 伴随沉闷的鼓声擂动之音,断开的城墙一侧,越来越多的蛮人武者聚集。 他们抬出四架泛着寒光的青铜巨弩,粗若成人手臂的弩箭被上在弦上。 机括扣动,弩箭裹挟穿山破甲般的威势,朝着周阎所率鬼面军袭来。 “散开!” 周阎嘴角勾起,洒然一笑。 还未交战,这蜱垅部就失了智,将这种大杀器都抬了出来。 麾下军卒应声,不慌不忙的打马,整齐划一的向右侧方疾驰而去。 周阎把手中白骨大弓按在马鞍一侧,拎起鎏金十字大槊,不退反进。 黑马四蹄狂乱奔腾,蹄铁在冰面之上踩踏出一个个碗口大的深坑。 此时此刻,周阎一骑当先,所向披靡, 宛若高高在上的杀神一般,直视巨弩射来的箭矢。 要想破城,必先挫掉蜱垅部这些守城武者的锐气。 吓得他们胆寒,让他们生出畏惧怯懦之心。 鎏金十字大槊抡起金色孤光,三尺长的朔锋在洞穿云层的光柱映照下,熠熠生辉。 阳光给黑色甲胄披上一层朦胧光晕,伴随战马纵跃, 周阎手中大槊左右横挑,直接将四支半丈长的弩箭硬生生拦腰斩断。 “周大人威武!” 策马躲开弩箭袭射的计云,高声喝彩。 他用黑刀敲击臂盾,发出铿锵之声。 其余四百军卒,皆是有样学样,不断高武手中兵戈,大声呐喊。 鬼面军的气势在这一刻,陡然达到了巅峰。 这种无可匹敌,所向披靡的冲阵,直接激发了军卒们骨子里潜藏的悍勇杀伐之气。 这动静从周阎率领的这一支鬼面军中传出,继而荒丘下的大部队中又发出直冲云霄的躁动欢呼。 螣秀面色冷青,束在额头上的宝石配饰被她一把扯断。 及腰的青丝此刻在风中飞舞。 她右手高抬,一颗颗放到蜱垅部内,都珍贵无比的宝石,就这么被她抛洒在了地面之上。 “谁若是有胆子去杀了他,这些宝石,我都可赐予你, 并且还会在寨中,为你挑选三十名年轻美婢,一百名奴仆!” 她深吸口气,胸膛剧烈起伏,朝着部落武者许下重诺。 周阎打击的,不止是蜱垅部这边的士气。 若让他再这般耀武扬威下去,别说守住城墙了,怕是身边这些武者,会直接疯狂逃命。 “螣秀,不要乱来!” 在无数蛮人武者贪婪眼神当中,不远处的石阶处, 走上来几个穿着金色盔甲,头戴华丽胄面,气血旺盛如同火山一般的武者。 “螣青螣冥,你们过来做什么!” 螣秀脸色一寒,紧握手中弯刀,抿唇怒斥。 “螣秀,不要执迷不悟了,这些人不比以往的那些敌人,不是你所能抵抗的!” 螣青接过身后两名武者抬着的巨大重剑,杵在地面,皱眉看向远处的鬼面军,冷哼一声说道。 平日里,螣秀依仗老族长的疼爱,四处任性玩闹也就罢了。 如今大敌当头,还敢如此儿戏,真不知死字怎么写的了。 不止螣青,在部落年轻一代当中,武道修为最高, 隐隐有成为下一代族长的螣冥,也是止不住的摇了摇头。 “不过是区区乌合之众,看看荒丘下的那些人, 都不知道是从哪个部落里裹挟来的乱民,以这些人,能奈我们何?” 螣秀并不想在此刻,被撤下兵权。 前几日她率领的雪狼骑遭受埋伏,丢失了大半人马,这在部落当中,已经是够丢人的了。 要不是老族长发话,她怕是早都被那些愤怒的族人给撕碎去喂雪狼了。 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再被螣青螣冥二人取代守城之位, 那她的结局,只能是此战过后, 嫁给部落当中其他头人的子嗣,成为联姻的工具。 这种命运,在饱读大乾各种书籍, 仰慕那些在历史上留下赫赫声名的女性强者的螣秀看来,完全无法接受。 “先带着你的人回去吧!” 螣冥双手从黑狐皮支撑的大氅下探出,他幽幽叹了口气,沉声道: “先前大祭司献祭生灵占卜,直言今日部落,有邪异天火降世, 若是一着不慎,怕是我们整个蜱垅部,都会葬身在火海当中,魂灵也会万劫不复!” “哪有这般严重!” 螣秀用手抹去脸颊上快要干涸的斑斑血迹,然后紧咬银牙, 猛地挥动手中弯刀,将自己瀑布般的秀发直接斩断。 “我螣秀今日以蜱垅部供奉万年的苍尨神起誓, 若不灭了眼前狂徒,那我将终身不嫁,日后长伴尨神左右!” 螣秀眼中泛着泪花,神情坚定。 “你......” 螣冥不可思议的抬头,他被螣秀这般举动给吓了一跳。 以神灵起誓,可不是闹着玩的。 供奉在蜱垅部城中,那座最为宏伟,最为庞大的苍尨庙, 可是所有蜱垅部蛮人心中千万年来的信仰。 没有人胆敢开这种玩笑。 若是螣秀今日无法兑现自己的誓言, 怕是直接会被拉去神庙,当成祭品,奉献给伟大的苍尨神。 而立在城墙前,遥望周阎大军的螣青,胄面下的眸子,则是露出邪异笑容。 “要是今天螣秀完不成自己的誓言,那可真的是太好了, 未经人事的纯洁身躯,献于苍尨,一定会取悦那位神明的吧......” 螣青自觉无法与螣冥争夺族长之位。 实在是两人之间的差距有些过于遥远。 如今刚到三十岁的螣冥,不单是雪狼骑的首领, 而且武道修为,前些日子,已是突破到了锻骨之境。 而他螣青,比螣冥还要长几岁,如今还在练肉初期打转,与螣秀实力相当。 这种天赋才情皆被同龄之人碾压的痛苦,无时无刻的伴随在他每一个难眠的黑夜当中。 “还好,还好......” 螣青胄面下的眸子,愈发的诡异。 褐色瞳孔当中,一个狰狞的倒影陡然浮现,又转瞬即逝。 “如果不是自觉无法争夺族长之位,那我也无法在蛮庙当中,获得如此机缘啊...... 希望这些外来的敌人,能够再厉害一些, 最好攻破蜱垅部,多杀一些只知道浪费粮食的蠢货, 也好让我用他们的血肉灵魂,来献祭给伟大的神灵啊!” 螣青宽大的双掌握持在金色巨剑的剑柄之上, 他眉心抵住剑柄最中间的那颗龙眼似的宝石,嘴边喃喃祈祷。 “螣冥啊螣冥,虽然你武道实力强悍, 可你根本不懂得,我所获的机缘到底是什么...... 永生不死的诱惑,又岂是一个小小的族长之位可以比拟的!” 而就在螣青思绪纷飞之时,螣冥则是目光复杂的来到了螣秀身边。 他看着这个自小最为疼爱的妹妹。 虽然两人不是同一个生母,可他还是尽心照顾着这个让族中所有人都喜欢的姑娘。 螣冥记忆当中,眼前银牙紧咬,一脸愤然的螣秀, 还是幼时那个天真烂漫,在赤龙江边拾取漂亮石子的那个小姑娘。 一转眼,那个堪堪能抱住自己膝盖的小女孩, 如今已是能提起弯刀,上阵杀敌的女战士了啊...... 螣冥心中五味杂陈,继而,他重重一点头,毫不犹豫的道: “螣秀,看在往日情分上,我定会竭力帮你完成誓言, 可今后,你就离开雪狼营吧......” “什么?” 螣秀先是一喜,可很快,她就瞪大眼珠,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螣冥。 她透过胄面,看着螣冥那淡漠的眼神,直视良久,才不甘的低下了头颅。 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螣秀叹了口气,自语道: “好的,螣冥大人!” “嗯!” 螣冥轻轻颔首,然后冲着螣青道: “点兵,击鼓,开城门!” “是!” 螣青重重点头,然后厉声高啸,冲着台阶上跟随着的一众武者喝道: “击鼓,布阵,打开城门!” ...... “击鼓,列阵,开城门!” “击鼓,列阵,开城门!” 话语声一遍遍传递。 蜱垅部高大寨墙之后的空地上,上千雪狼骑,全副武装,枕戈以待。 “我要随同你一起出击!” 螣秀鼓足勇气,凑到螣冥身旁请求道。 “我要砍下那个胆敢杀死阿鹘之人的头颅,把他的躯体,丢到赤龙河去喂血鳄!” 螣秀嗓音沙哑,尽是森然杀机。 “好,允了!” 螣冥振臂,将披着的黑狐皮大氅抖落,他提起仆从递上的长刀,一步步,从石阶上走下。 他心中自有傲气! 与其等那进犯之人聚集起来冲击寨墙,还不如先带兵出击一波。 趁着他们的阵势还未聚拢,以雪狼骑的速度,未必不可夺得先机, 甚至趁乱,还能把这些人都埋葬在城外荒丘之下。 “螣冥大人!” 有武者一脸炙热,仿佛是看到了心中神灵一般,为螣冥牵来银色的雪狼王。 螣冥笼罩着铁甲的手掌从雪狼王油亮的毛发上拂过, 他仰头与雪狼王猩红眸子对视,然后轻轻呵出口气。 五指扣动安放在雪狼王背脊处的绳鞍,螣冥一个纵身,提刀骑跨到了雪狼王身上。 空地上一众雪狼骑,全都默契的让开通道。 那些雪狼,在雪狼王的震慑之下,乖巧的弯曲前肢,叩伏在地面之上。 螣青跟在螣冥身后,目光复杂。 螣冥在部落中的声望和地位,是他永远都无法企及的。 他刚成年时,老族长螣茽就翻越茫茫雪山, 历时一个漫长冬季,才抓捕到这头刚成为雪狼王的大妖。 自此之后,螣冥就成了统领雪狼骑独一无二的人选。 “嗬嗬......” 骑跨在一头皮毛灰黑的雪狼背上的螣青,低着头怪异的笑着。 原先,他还有过不忿和怨恨, 可自机缘得到蛮庙的传承之后,他就再也不在意这些世俗中的纷扰了。 “螣冥嘛......好想也把你献给神灵啊!” 他内心雀跃高呼,掩于胄面下的五官扭曲而恐怖。 随着厚重城门被打开,吊桥在一阵锁链“吱嘎”的扭动声中放下。 螣冥将长刀举过头顶。 高大城墙被阳光斜射生成的影子,恰好生成在螣冥之前不过一丈远处。 城门洞下,一盏盏火炬在风中摇曳。 地面积雪发射着刺目的白光,雪狼粗重的喘气声,还有不安的嘶吼此起彼伏。 螣冥金色的铠甲,立于那明与暗的分割线上,是那么的耀眼夺目。 继而— — 长刀无声挥下! 闷雷般炸响的鼓点急促而有力,一下下敲击着,愈来愈响亮。 砰砰直跳的心脏与鼓点合拍,带动周身气血流转。 空气中传来燥热,地面积雪“嗤嗤”消融。 “雪狼军,杀死那些胆敢窥伺侵犯我蜱垅部之人!” 螣冥一声暴喝,身形高大,宛若山丘一般的雪狼王,如同离弦之箭,直接窜进长长甬道。 燃烧着的火炬在此刻熄灭,黑暗中,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和金戈甲叶摩擦之声...... 第175章 拖延阻敌 上千狼骑蜂拥而出,鼓声雷动,大地震颤。 刀兵闪烁寒芒,如同洪流,朝着百丈外的鬼面军扑来。 “是要出城与我厮杀么?” 周阎眉目含煞,口中喃喃。 如果蜱垅部内的武者占据城墙之利,居高临下防御。 那要攻下这座坚城,还不知道要填进去多少人的性命。 可如今,他们竟敢出城与自己野战!? 周阎嘴角勾起,带着些许笑意。 这样一来,也好过自己费心攻城了...... “计云,吹响牛角号!” 周阎摆了摆手,示意不远处的计云行动。 凄凉的牛角号在荒丘不远的大地之上响起。 计云一骑当先,边吹动牛角号,边冲着荒丘下的军阵不断呼喝。 铁戊孟庆几人,最先响应。 各带着麾下三百军卒,遥遥摆开阵势。 而张平的奴兵营和木少峰率领的武者,则都慌乱的披挂上阵,从荒丘上一窝蜂的冲了下来。 “木少峰,别怪老子不照应你,有种的就跟我比比, 看看在这战场之上,你我谁杀死的敌人多!” 张平一勒缰绳,将黑刀扛在自己肩头,冲着木少峰扬了扬下巴。 “呵!” 木少峰不屑冷笑,然后嘴中硬生生的叱喝道: “就你也配和我雀翎部的勇士比!” 说罢,他挥着马鞭,指挥着部落内的武者策马狂奔,迎向狼骑。 而跟在武者身后的几百青壮,这会面面相觑,茫然的握着武器,不知如何是好。 “就这?” 张平哈哈大笑,看着这闹剧一般的场面。 他在几个随从的护卫下,打马来的奴兵营前。 二百鬼面军立于他身后,刀锋直指眼前这些穿着破破烂烂的蛮人武者。 “你们这些狗崽子们,要不是老子心善,如今哪还有你们活命的机会!” 张平一手抓着马鞭,一手上下抛动手中傩面,继而高高举起,大笑着道: “攻进蜱垅部,我给你们自由, 就是想和老子一样,戴上这火鬼面具,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策马,耀武耀威的在荒滩地面挪动,锐利眸光从一个个蛮人武者身上扫过。 有二百鬼面军弹压,这些蛮人武者,都已被卸去了捆缚在手脚上的铁链。 分发给他们的兵器,算不得精良。 有的蛮人青壮,手里依仗的,则只有一根削尖的竹子。 “你们刚才可是听到了,我与木少峰那个狗娘样的立下了赌注, 今日,你们胆敢让我失了面子,那就不要怪我心狠!” “一句话,打赢了老子带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打输了,那你们就是废物,不值得浪费周大人的粮食, 听懂了吗?” 张平呼喊着,调动起奴兵营这些武者心中的那份热血和悍勇。 “诺!” 看着二百鬼面军齐齐高举兵刃,奴兵营的一众武者和青壮,不得不硬着头皮,朝着张平躬身行礼。 “哼!看你们这些怂样!” 张平朝地上啐了口,然后戴上火鬼傩面,大吼道: “全军出发,注意保持阵型, 我们就跟在雀翎部那些人的侧翼,小心不要被冲散了!” 按照先前商议好的,此时木少峰和张平二人, 带着各自的势力,朝着疾驰而来的狼骑迎面而上。 而在离蜱垅部城墙不远的荒滩平地,看着冲来的狼骑距离越来越近。 周阎平静的心湖此时也翻涌起了滔天的浪花。 “迎敌,先阻挡片刻,不要让他们冲乱后方的大军!” 鎏金十字大槊槊锋金光流转,掩在火鬼傩面下的瞳孔内, 已能清晰看到雪狼王那奔走时,如绸缎般闪着银色光泽的毛发。 操控雪狼王的金甲武者,气血旺盛, 随着雪狼王四蹄飞腾,他身后的虚空,隐隐传来破碎抖动之感。 这是炙热的血气,蒸腾周边寒冷空气,而产生的错觉。 周阎心中泛起一阵警觉。 光是一头雪狼王,就已经很难缠了,更别提它背后端坐着的那个持刀武者。 “冲锋,不要接战,远远袭扰他们,拖慢他们行进的速度!” 周阎深吸口气,端坐于黑马背上的身躯稳如泰山,配合着胯下战马迈动上下均匀起伏。 百丈距离,以雪狼骑的速度,不过十数个呼吸而已。 周阎所率鬼面军骑乘的战马,在速度上根本无法与这些狼骑抗衡。 索性两者之间隔有一段距离,这才让周阎能提前行动。 不断有军卒在行进躲避狼骑锋芒时,拉动弓弦,朝着狼骑射出箭矢。 这些原先隶属于黑甲军的军卒,个个弓马娴熟。 面对上千狼骑奔腾而来的威压,面不改色。 他们胯下的战马,受到雪狼的气息影响,都愈发的躁动不安, 死命的扬起马蹄,踩踏冰雪,奋力疾驰。 周阎甩手将马槊放于背后,然后一把抄起白骨大弓, 五指扣住三支破甲箭,手臂肌肉隆起,青黑大筋弹抖如蛇, 呼吸间,源源不断的箭矢被他一口气射了出去。 待箭壶一空,不过才三两息功夫, 狼骑军阵当中,就有十数团血花爆碎在白雪覆盖的地面之上。 “哈哈哈!” 周阎放声大笑,俯身一拍黑马脖颈,朝着远离狼骑的西南方奔逃而去。 有鬼面军不断放箭阻隔,狼骑的速度肉眼可见的慢了下来。 “可恶!” 螣冥手中三尺宽的厚重战刀不断挥舞,将一支支射来的箭矢打飞出去。 这些胆敢进犯蜱垅部的卑贱之人,竟然毫无半点勇武之心。 面对自己的狼骑营,只知道抱头鼠窜。 他恨得牙痒痒,尤其是对那个骑乘黑马,手持白骨大弓的武者, 更是恨不得生啃那人血肉,将其剥皮抽筋。 实在是周阎射出的箭矢威力太过巨大,以他锻骨境的实力, 对上这些还在磨皮境的武者,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蜱垅部狼骑也擅骑射,可在这种冲锋之下,又有几人敢慢下自己的步伐。 黑压压如同潮水一般的军阵,就在周阎等人不断袭扰当中,开始变慢下来。 “螣冥,让我带人先去把这些恼人的虫子一巴掌拍死吧!” 螣青背着金色大剑从螣冥斜后方追上,胄面之下那扭曲的面容,此时带着汹涌的煞气。 “不行!” 螣冥想都没想,就摇头拒绝了螣青的提议。 “为什么?” 螣青恼怒,他虽然不在乎死去的这些狼骑,可这种让人压着打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受。 第176章 火鬼再现 “那持白骨大弓的武者,是锻骨境高手, 你去,只能是白白送死!” 螣冥轻拍雪狼王头颅。 雪狼王灵巧的几个纵跃,就停在了不远处的荒滩空地之上。 螣冥右手五指紧握成拳冲天一挥,身后狼骑,整齐划一的全数停下步伐。 “不过是几只上不得台面的虫豸罢了!” 螣冥冷笑,然后对着螣青命令道: “你先和螣秀带领两营狼骑,去把他们大军的军阵冲散......” “那你呢?” 螣青也随着螣冥勒停胯下灰狼,下意识的反问了句。 “银狼卫!” 螣冥并没有去回应螣青的问题,而是声音如同狼啸一般,高喝一声。 霎时,甲叶碰撞,似是有巨蟒在密林之间穿梭游动而来。 上百银色盔甲,身形巨硕的狼骑从军阵当中走出。 “就让我带领银狼卫,去会会这些自不量力的虫豸!” 金色胄面之下,螣冥的神情中带着漠然。 他眯眼看着已奔逃出了差不多两百丈距离的周阎等人,嘴巴无声张开,露出里面森森白牙。 “我也要去!” 螣秀寒着脸,从狼骑中挤出。 她胯下,是一头通体呈白色的妖狼。 及腰长发被削断后,如今的螣秀,红着眼,面目有些狰狞。 她还记得自己当着众人发下的誓言, 所以此时听到螣冥要出手对付那个手持白骨大弓的鬼面男子,立时站了出来。 螣冥没有半点犹豫,冲着螣秀点了点头,道: “那你把麾下武者留给螣青,随我一同前去!” 三人短暂商定之后,原先停驻在原地的狼骑,分成两支,朝着各自的目标疯狂追赶而去。 上百银狼卫,奔腾起来的架势,比之千军万马也毫不逊色。 计云凑到周阎身旁,喘着粗气,有些担忧的低声道: “周大人,蜱垅部的人分兵了!” “无妨!” 周阎摆了摆手。 耽搁了这么一会,张平和木少峰二人,已经整顿好了军卒, 结成阵势,缓慢的向着蜱垅部城墙所在推进。 而铁戊四人所率的鬼面军,也遥遥和张平二人大军拉开距离,展开守望之势。 他阻敌的计划,已然奏效,此刻根本不担心狼骑分兵。 上百银狼卫,在大地之上骑乘雪狼奔跑起来时,如同一团流动的水银, 滔天的威势,铺天盖地的朝着周阎碾压而来。 “想和我决战?” 隔着好远,周阎也能感受到他们那种决然气势。 尤其是最先头那骑乘白狼的女蛮人,高举双刀,一脸疯魔。 周阎目光淡然,他胯下的黑马这会通体冒着白色的热气。 撕裂厚厚铅云的阳光,随着寒风肆虐,已是感受不到半点暖意。 被吹拂而起的冰粒击打在周阎甲胄之上,传来细密的沙沙之声。 “以为有雪狼王,再加上锻骨境武者相助,就能吃定我么?” 周阎眉目中渐渐浮现一丝笑意。 如果他只是一名锻骨境武者,自然是不敢捋其锋芒。 可...... 他猛地握住手中鎏金十字大槊,眉心泥宫丸内,那被压制好久的魂力,尽数爆发而出。 胯下黑马不安嘶鸣。 计云眼前一黑,差点随着胯下战马的躁动,直接一头栽倒在地。 原先还稳若泰山的四百鬼面军,这会全都齐齐色变。 他们视线里的周阎,刹那间已变了一副模样。 近丈高的火焰冲天燃起,其中有一穿戴破烂盔甲,额生螺旋纹双角的狰狞恶鬼陡然浮现。 那恶鬼全身肌肉虬结,表情痛苦,滚滚黑烟如同长蛇一般,从祂的鼻孔喷吐而出。 仿若能融化万物的炙热气息,带着邪恶无法言说的恶意。 计云恍惚间,还能听到祂发出的可怖怒吼: “烧、烧烧,火鬼......焚尽万物!” “这是,这是什么鬼东西!” 计云大骇,浑身止不住的打着摆子。 他一边安抚胯下战马,一边朝着周阎望去。 “退到十丈外去!” 周阎皱了皱眉,他没想到,只是用魂力生成几分火鬼的幻象,就会造成如此恐怖的影响。 魂力生成的幻象,已然能够干涉的到现实。 这火鬼不灭经上记载的小小法门,竟然如此诡异。 “是......是是!” 计云忙不迭的点着头,一勒缰绳,和一众鬼面军纷乱的朝着周阎后方退去。 “那是什么东西!!” 最先赶到周阎近前的螣秀,原本还一脸杀气,恨不得把周阎生吞活剥。 可此时,她骑乘着的白狼躁动不安,竟是有了几分要挣脱她的束缚,独自逃命之感。 就在她有些惊恐,惶惶不知所措,下意识朝着身后的螣冥看去之时。 一杆鎏金十字大槊,裹挟无尽威压,仿若天神掷出的雷矛,朝着她头顶坠落而下。 “螣秀躲开!” 随银狼卫一起赶来的螣冥,因离得较远,还未感受到周阎魂力激发出的幻想。 他只看到一杆大槊落下,螣秀就像是被中了诅咒一般,定定的站在原地。 “啊!!!” 螣冥手持战刀,发出痛苦嘶喊。 就在他话语落下片刻,大槊已经洞穿螣秀躯体,把她以及白狼,都如串糖葫芦一般扎死在了原地。 这一刻,周阎胯下,被用黑布蒙住双眼的战马,才小碎步朝前疾驰而来。 一拳轰出,拳锋携带浩荡巨力,直接炸碎螣秀残尸,露出那杆洞穿她躯壳的鎏金大槊。 红色傩面下的周阎,双眼如同万载冰湖,黑色眸光深邃黝黑。 他的嘴角带着残忍嗜血的笑意,甩手抽出地上大槊,震飞其上残留的骨肉碎片。 “啊!啊!” 螣冥鬼哭狼嚎,不可抑制的暴怒杀意笼罩住了他的周身。 上百银狼卫感受到自己主上的这股杀意,尤其是看着朝夕相处的螣秀就死在他们面前。 于是,这些人全都赤红双目,如同狂化了一般,死命的朝着周阎冲杀而来。 “呼~呼~” 周阎鼻息间有微不可察的气流涌出。 他身后用魂力生成的火鬼幻象,随着银狼卫的靠近,竟是愈发的真实起来。 火蛇缭绕,勾动黑烟,凄凄鬼啸哀鸣。 周阎近身数丈范围内,直接生成出一幅地域景象。 火莲冲破荒滩,朵朵绽放。 火链倏忽间从半空中跃出,抽打的空气颤鸣。 螣冥一把掀开金色胄面,握着宽刃战刀的手轻微抖动。 他终于明白先前螣秀,为何直到死去,都没有半点反应了。 “这人,这人竟是与那些蛮庙当中的祭司一样,掌握有魂力!” 螣冥心中闪过一丝明悟。 他咬破舌尖,如若汞浆一般的精血化作箭矢,从他口中喷吐而出,朝着周阎击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