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庭月》 第1章 菩萨心肠 王夫人的孩子没了。 这个消息来得骇人,明明昨日王夫人还在院子里嬉笑歌舞,引了好多王府侍妾前去观赏。 顾云檀堪堪站起身,那瘦弱身量在刺眼的光辉照耀下,显得尤为单薄。 她的声音依旧是那样的平淡:“如娘,王夫人什么时候出的事?” 如娘微微上前,回答:“回王妃,王夫人今早晨起时,榻上鲜血已干,后经张大夫把脉,就说孩子没了。” 真是可惜,顾云檀如是想。 虽说,她和王夫人也没什么交集,左右不过前几日,王夫人来她院里,带了一些绫罗绸缎,想借着她的手,给未出世的孩子做几套衣裳。 衣服做到一半,连样式都选好了,临了却出了这档子事,现在王夫人定然伤心。 她也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想着还是去看望一下。那个女人虽然爱折腾,但总归心肠不坏,去劝一劝也好。 随后就命丫鬟带了一些补品,想要去宁安院。 可顾云檀刚踏出幽兰院时,如娘从旁规劝:“王妃,现在宁安院乱作一团,您还是不要去的好,免得落人口舌。” 素日王夫人得了殿下宠爱,就在王府内嚣张跋扈的很,平白无故的便要来幽兰院闹腾一番。 是个明眼人的都知道,王妃和王夫人关系不好。 虽然,前几日王夫人还主动来攀附自家王妃,二人相处也算融洽。 怪就怪在突然今天孩子就没了。 下一刻二人翻脸也是极有可能,要是宽慰不成,反倒还惹得一身骚,自家王妃本就脾性好,到时候想要辩驳几句也是无从辩驳。 顾云檀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倒是不在意:“是非在己,众口铄金,别人说什么我一概管不着,她是个可怜的女人,我身为王妃去安慰一下,没什么不妥。” 如娘垂下头,复又看了一眼自家王妃,倒也没再劝下去。 不到一会儿,就到了宁安院外。 顾云檀看着紧紧闭合的阁门,又瞧了一眼左右看守的丫鬟。 随后在王夫人的贴身丫鬟彩儿的带领下,进了内室。 远远就瞧见躺卧在床榻上的女人,一直玉手垂在被褥外面,那张泪痕未干的脸上惨白。 王夫人在听到了动静后,微侧脸看过来,就看见一身白衣的顾云檀。 顾云檀叹息着,将带过来的药材交由彩儿。 下人搬来一月牙凳,顾云檀走上前坐下,对王夫人宽慰一句:“你也不要太伤心,你还年轻,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王夫人动了动干瘪的唇,看着那个比自己都要年轻的女人,不回应。 转眼间便开始呜咽。 整个王府的侍女都知道,这正妃是个菩萨心肠。 但是面对一个来和她分丈夫的王夫人,正妃竟然这般心胸宽广,别人都觉得她傻。 可只有顾云檀自己知道,她不是不争,而是无心争抢。 今日肯来看望王夫人,是因为她是王府的女主人,碍着身份和体统,她理应来看看。 “你生的比我好看,为何殿下这三年都不碰你?”王夫人这话带着一点怨恨,又带着故意激怒的心思。 一语刚落,王夫人那瘦弱的纤指,堪堪抬起,似乎是想要触碰顾云檀的脸。 顾云檀微将身子往后一扬,脸上露出一抹不与她计较的神情。 一旁的如娘登时脸就白了。 “王夫人怕是疯病了?反倒开始口无遮拦了!” 顾云檀伸手,将如娘拦下,举手投足之间清清冷冷,接着摆手,示意如娘离王夫人塌前远些。 顾云檀漫不经心,兀自拨弄着素色手绢,语气颇为自嘲:“兴许是他不喜欢我。” 听到顾云檀的回答。 此时虚弱的王夫人神情愣了愣,紧接着苍白的嘴角勾起一抹深意的笑。 顾云檀并不会被此举激怒。 因为她着实不喜欢谢濯,所以对于谢濯的女人,她也全然不在乎。 入王府整整三年,谢濯不是纳妾,就是吃喝玩乐,再或者和她闹不和了,索性就去别院躲着不见她。 犹记得,两个人刚成婚不久,那时候谢濯对她还有些情分。 若是因为和侍妾闹了事,就那样一个纨绔,还肯放下脾性来哄哄她,可是时间一久,男人的新鲜感过了,就再也不捧着她了,一来二去,她只当他一时兴起,谢濯不在府上,她也图个清静。 顾云檀没有待太久,转身就离开了宁安院。 回了幽兰院,如娘一边拾到出过冬的素色缎袄,在院子里晒着,随后又端来刚煎好的药膳,递给顾云檀。 如娘一向有什么说什么。 “王妃,眼下殿下不在府上,连一个小小的侍妾都能揶揄欺负您几句,要是再不管教管教,怕是要翻了天不成!” 之前是因为怀着孩子,而且殿下也纵着王夫人胡闹,眼下殿下不在王府,她还敢这么蹬鼻子上脸。 也就她家王妃脾性好,不与那马厩之女计较。 顾云檀看着碗中黑乎乎,一股热气晕绕而上,惹得她不禁皱起眉。不过,喝了那么多帖药膳,她也应当是麻痹了,屏气一口将药膳喝了。 “如娘,你别说了。”不知道为什么,顾云檀听得头脑发昏,看着不远处的凉亭。她在这王府里凄苦之际,也就只有这把古琴能够宽慰了。 如娘摇摇头,叹息着:“王妃,你就是性格太冷了些,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里,这才会被人任意欺负。” 如娘这句话意有所指。 顾云檀权当听不懂,端坐在软镦上,看着指下的琴弦,兀自出神。 看顾云檀不理会,倒有些心灰意冷的样子,如娘又开始提醒: “王妃,您不能再这么消极下去了!依我看眼下趁着王夫人失势,您还是软下身段,去找一趟殿下,可莫要让这件事,离间你们夫妻二人的感情。” 如娘和母亲一样,总想着为她打算,这番话她听了足足三年,耳朵都起茧子了。 许是被如娘吵闹的有些烦躁,顾云檀伸手挑了一弦,古琴发出的声音尤为刺耳。 她微吁了一口气:“信送去有几日了?” 第2章 夫妻三年 如娘揩了揩眼泪,两颗灵活的眼珠子转了转,回答:“已经快半个月了。” 半个月前,当朝的徐贵妃薨了。 具体死因,就连验尸的太医都被封了口,对外宣称是普通的风痛。 徐贵妃是谢濯的养母,当日府中上下斋戒沐浴,着成服为其守孝。 只是,谢濯并未到场。 一连半月,送去东离庙的书信,皆都没有回信。 本来她是不乐意劝他回来,只因长辈薨逝,他再怎么荒唐,理应回一趟家吊唁。 她还没嫁过来时,就听说过那位徐贵妃何其温婉贞静,惟一生无子,便将彼时年幼的大皇子谢濯收为养子,母子二人感情深笃,就连徐贵妃闹了咳嗽,也要进宫衣带不解亲自伺候,可谓是孝子贤孙。 徐贵妃的事没过几日,宫内就传了消息,皇帝陛下也病倒了,终日不理朝政,其病因就连名医也束手无策。 眼下酒肆坊间四下传言,这长宇国要变天了。 变天。 云檀收起琴,随后让如娘帮她收拾衣物。 如娘兴冲冲的帮云檀叠衣拾袄,一边乐呵呵的说:“王妃,你总算是想开了。要我说,咱们趁着这次去找殿下,你也要软一下脾性。女人啊,还是有个孩子为好,有了依靠在王府里才不会被欺负…” 这些话就像是无形的鞭笞,让她烦躁的慌:“如娘,你要再说,我就不去了!” 如娘这才闭上嘴。 她和谢濯夫妻三载,因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对他实在是没有什么感情,更不要说生下一个子嗣。 但是,有一点如娘说的对,在这乱世之中寻求一安隅,实为上策。 金陵城外,幽静古道上,朱色雕花的马车徐徐而过。 适才刚下了朦胧小雨,路上污泥参水一道车轮碾过,将那污水轧渐开来,落在路旁的野草上。 去往东离庙还有些路程,只是路途险峻,马车还过不了那些崎岖的山路。到半山腰上,就上不去了,只能徒步。 夜色正浓,云檀一行人加上两名拿行李的家丁,也就五人。 东离庙耸立在群山之上,站在庙门口,身后便是整个金陵城的俯瞰图,万家灯火通明,此刻化作点点红光密集分布着。 “何人擅闯!”一个浑厚声调从那朱门传来,紧接着就听到了兵器相互磕碜的清脆声响。 如娘扶着顾云檀徐徐往前探了一步,就看见一队人马各个执刃,目光冷冽地盯着她们。 云檀不紧不慢,目光却落在拨开人马,从中走出来的人。 是常山伯,谢濯的近卫。 “瞎了眼了!这位是曹王正妃,还不快快禀告你家主人,若是晚了时辰,小心你们身上那层皮!”如娘从旁呵斥一句。 常山伯上前,这才看清楚眼前女人的模样,连忙抱拳行李尊了一声王妃。 东离庙。 小雨刚浸润的青石板少许滑,四下虽然黑的厉害,但是大院里却挂起艳丽鲜红的灯笼。 顾云檀刚走到大屋前,那一阵阵喧嚣热闹却已经不绝于耳。 这时,常侍卫终于上前来,支支吾吾一句:“王妃,您夙夜赶至,要不给您辟个厢房,您先歇息?” 顾云檀睨了一眼常侍卫,又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一队看护,一个个心虚的偏头下去,不敢对视。 往深处琢磨一下,云檀也估摸出了一二,她和看护说:“你们在这儿候着,没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主家发话,做下人的也不敢不从。 她伸手轻推开那朱色大门,里面的酒香便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喧闹声不绝于耳。 五彩绫缎从东边的梁柱上翩翩而落,所到之处,皆都是花瓣雨幕,落在那些盘腿安坐的酒客身上。台上坐着一弹琵琶的歌妓,青葱细指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她虽然出身世家,见惯了各种金银宝物,绫罗绸缎,但远不如今日这般穷奢极欲。就连跟随在她身边的如娘,今日也算是开了眼了。 熟悉的声音自大厅前传来,是谢濯,只见他双颊通红,在一众富家公子的簇拥下,正在吟诗。手里拿着金筷,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玉石碗边。 口中喃喃吟着:“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 台上的琵琶女便拨弄两丝弦,为其迎奏。 待吟到:“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 谢濯终于察觉到了半开的朱门。 第3章 弱不禁风 徐徐冷风倒灌,直接将顾云檀身后的素色雪披下袂吹得翻起。 他的语气一贯的懒洋:“你怎么来了?” 顾云檀环顾四周,又觉谢濯越发荒唐,语气也不大好:“怎么,我来不得?” 谢濯沉下脸,脸上酒气浓烈的化不开,但好在步子倒是很稳健,许是由于久经这种风月场所,练就出的。三两步走过来,目光落在顾云檀身上的雪披,随后伸手一把掀开。 女人生得一副娇柔魅姿,虽看着孱弱,又着一身白色的绸缎裙。那微泛红的脸颊独添了一份娇怯,在面对众人之时,脸上又惊又恐的表情,竟让他起了想要保护的心。 左右的宾客议论声徐徐不断。 有人略感尴尬掩面相相觑,亦有人喟叹曹王妃天姿国色宛如洛神下凡。 “瞧这派头,我估摸着是曹王妃。” “曹王妃如此年轻貌美,我今儿算是上得天庭见嫦娥了!” 那浓烈的酒气激得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还没等顾云檀开口说话。 眼前的男人便劈头盖脸的亲了下来,正要落在她的朱唇上。 此番此景惊得一众宾客扶案而起,顾云檀下意识的躲开了。如娘先是一愣,随后心领神会,抬手掩住笑意,站到一边。 但奈何,谢濯的手当下就捉住她的纤细胳膊,往她身后一禁。男人的手就像是铁,又硬又冷,隔着薄纱绸衣都能感受到。浓烈酒气将二人包裹住,顾云檀平日里就不喜欢酒气,这下子被谢濯锁住了手,也无处可躲。 挣脱不了,她便也认命了,但是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前,那独属娇柔女儿家的脸早已红透。索性就随他胡闹去。 在察觉到怀里的女人不再挣扎,谢濯俊逸的眉微皱,停止了放浪的举止。 抱了半晌,这才舍得将怀里的人放开。 谢濯刚要低头去看身下的女人时,正对上了那双冷冰冰的眸子。 “谢濯,真是荒唐,你可知现在是何种情形?”这话,带着些许的失落。 谢濯平日里娇奢放纵也就罢了,现如今连他最敬重的养母吊唁都不曾去,从前她只是觉得谢濯贪玩任性,不求上进,但仍懂得孝悌。眼下,却跟着一众贵族子弟瞎胡闹,却是真的狼心狗肺,让人寒心。 谢濯眼中酒气混沌不堪,但也察觉到了顾云檀眼中那一丝的蔑视。 俊逸的面容顿时怒气横生,身形一转,抄起宾客桌上的酒壶,朝着地上就扔。 酒壶掉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突兀的清脆声刺耳得很。 “真是胆大包天,连我们男人的事你都要插手,不要以为别人管你叫一声曹王妃,你就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顾云檀那颗心早就练就得刀枪不入,面对谢濯的唇舌之箭也视若罔闻,但又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 由于刚才的闹剧,那些识趣的宾客早就鱼贯而出了,唯余留下那看热闹的世子爷。眼看着这剑拔弩张之势,忠勇王世子爷还想上前劝告几句,却又觉得不好插手人家夫妻的事儿,起身默然行礼告拜,随后灰溜溜的起身离开。 顾云檀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环顾四周后,也只能先安抚:“益清,你冷静些,你的事我没想过插手,我有要事和你说。” 谢濯冷哼一声,斜了一眼顾云檀,反倒不以为然:“这没什么外人,你有什么不能说的,”随即,谢濯对着一旁奏乐的技人点了点下巴,说了一句:“继续。” 但见谢濯依旧荒唐,顾云檀一时情急,脱出口:“徐贵妃薨逝了,就在半月前!” 此话一出,奏乐的声音戛然而止。 “要是徐贵妃知道,你仍旧这般饮酒作乐不求上进,可真是寒她的心!半月前,她老人家撒手人寰,我差人往东离庙送了好几封书封,你是一封未回,而今你沉迷玩乐,如何对得起她的养育教诲之恩。” 谢濯悠悠转过身来,神色恍惚了一瞬,似乎是往她身后看了一眼。 顾云檀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觉得眼前一股子冷风,就听见一声清脆耳光响起。 她的脸颊上迅速起了红痕,这巴掌来得急,她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觉得左脸火辣辣的,恨不得烧透自己的半张脸。羊脂色的耳坠子被这力道一扯,掉落在地,顿时溅落开来,碎掉了。大厅里的人皆都吓了半条命,如娘也是。 从前顾云檀不是没有和谢濯过吵架,有但是次数很少,因为二人见面的次数极少,而且谢濯也从未对她动过手。 这一巴掌下去,她脸上的脆弱便再也掩饰不住了。 如娘气得脸红,当即就呵了一句:“殿下未必太过分了!一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对自己的结发妻子动手,我们家王妃忍得了,我可忍不下这口气。” 如娘不说还好,一说顾云檀便觉得心底委屈横升,眼泪便再也憋不住的往下掉,就跟那断了金丝线的珍珠。 谢濯脸上戾气未散,抬头扫了一眼那半阖上的朱门,就瞧见那世子爷躲在门缝里偷偷窥视,抬眼间就没了人影。他的掌心火辣辣的刺痛,便索性攥拳,冷着脸盯着如娘。 如娘虽然是一奴婢,但是怎么也是顾云檀的乳娘,见着自家孩子受难,她又怎肯。 可是,面前的这人,是曹王殿下,天子之之,何其贵胄。 顾云檀咽了咽酸涩的喉咙,随后走上前来,啪的一声! 那纤纤玉手便在男人的脸上留下一道痕,她使了十足的力道,眸中带着果断。 这一巴掌下去,不仅谢濯懵了,就连如娘也吓了一跳。 往日弱不禁风的顾云檀,今日会挥掌打了谢濯。 第4章 夫唱妇随 顾云檀看着谢濯说:“我这人吃不得一点亏,你若执意荒唐,我便帮你清醒清醒。” “王妃?”如娘瞪大了眼睛,嘴里嘟了一声。 谢濯被打得偏过脸颊,还未回味过来,就见顾云檀带着丫鬟转身离开。 闹剧一散场,当夜在东离庙的文人宾客,皆都知晓了曹王的荒唐行径。 颇有几个惋惜那曹王妃的宾客,可怜她何等天姿国色,风姿绰约,楚楚动人,竟会嫁给一纨绔公子哥。 夜色正浓。 顾云檀并没有离开东离庙,而是在常侍卫的安排下,住进了庙后一间僻静的厢房。 晚膳几乎没怎么吃,到了晚上歇息她便觉得有些饿。 如娘从旁伺候,端了一点细粥,和她说:“王妃,总归是吃一点,不然对身子不好。” 今天出了那档子事儿,自从回了厢房,就见顾云檀躺在床上,一躺就是后半夜,一句话也不说,活活让她担心好久。 “如娘,替我将雪披找来。”顾云檀看着碗里的白粥,囫囵的吃了两口,随后掀开被褥起身。 如娘还觉得奇怪,问道:“王妃,现在都子时了,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紧接着拿了一件厚实的雪披,给她披上。 顾云檀看了一眼紧闭的阁门,影影绰绰的烛光映照在她脸颊上,隐约可现一道涨红的印记,看着都叫人怜惜。 顾云檀离开了厢房,按照常山伯留给她的布局图,她大概是将整座东离庙大大小小的房间位置都知晓得一二。 她并没有带上如娘,而是一个人兀自在广阔的院落里漫步。 夜晚的东离庙卸掉了所有的繁华喧琐。 行至半道,看见大殿的轩窗上时有火光摇曳,影影绰绰。 大殿之内,四下黑漆漆一片,并没有燃灯,她轻轻推开朱色大阁门。 便瞧见一人,身着白衣跪在那烛火下方,身形挺拔未有一丝懈怠。 那身形即便是隔了几月,她也认得出来,是谢濯无疑。 一身白缟素衫,额前系着孝帕,徐徐不断地往火丧盆里烧着纸钱,一袭冷风从盆中穿梭而过,直接带起半片残损的纸钱,火光落在他的手背上,竟也不觉得疼。 “我还以为,你对徐贵妃的死冷眼相待,现在看来你倒还有点儿良心。”顾云檀摘掉雪披帽子,徐徐走上前来。 谢濯这才偏头看了一眼顾云檀,脸上的懒散之气全散,冷哼一声:“你懂什么!” 顾云檀自然是不懂,不懂谢濯堂堂一王爷,到如今竟然如此胆小,胆小到连自己养母的丧礼都不敢去。 顾云檀走到谢濯身侧,屈膝跪下,这才看清楚那无字的牌位。 旁边就燃着一盏长明灯。长明灯盏,以金色的琉璃为底,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再无其它。 谢濯又丢了一把瘗钱入了丧盆。 “先前我派人给你送过信,可你还是没有去吊唁徐贵妃,可如今我也算是看明白了,你是胆小。” “胆小?”谢濯冷声反问,“依你之见,我胆小在何处。” 顾云檀回答:“你胆小在,躲在庙里也不敢回到金陵城,眼下父皇生了病,朝中迟迟没有定下储君,而陈王殿下势力如日中天,又得父皇重用,你怕陈王有朝一日立储君,反过来对你下手。” 咚的一声! 谢濯直接将她扑在地上,二人就这样相互贴合着,殿内的烛光昏暗无比,她也只能看到谢濯那张冷沉的脸,向她靠近。 火光照射在他的半边脸上,另一半却隐匿在昏暗之中,眼中平日的懒散全无。 就在顾云檀伸手要打他时,一双强健有力的手精准地扣住女人地细腕。 她平日就没什么力气,在这顽劣男人地禁锢下,就如同被捕地小黄雀,毫无反击之力。 “谢濯,你疯了不成?你要做什么!”但是,女人尚且知道羞耻。 谢濯微微试探,凑鼻子轻嗅女人脖间旖旎香气。 “几月不见,你倒是越发的让我意外了。夫君都没听你叫过一回,反倒一口一个陈王,我着实奇怪,眼下出城都是严格关卡,你又是如何出的王府,又是如何上的东离庙……” 顾云檀被这燥热的气息,弄得心烦意乱,但挣扎两下,手腕反倒被扣得更紧。 女人咬紧着唇瓣,问:“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谢濯微阖上眼,整个人压在她身上,随即用手捏着云檀的下巴,试图让她正视他。 “我什么意思,你心知肚明。”话罢,他便俯身含住女人的耳垂。 一番挣扎,她身上的雪披早已经脱落,襦裙下的里衣纤薄如纱,半点不掩那风华之姿。 “别胡闹。”顾云檀就像是一条活泛的鲤鱼,耳垂到耳根子都红了。她咬住尖叫声,一脸惊诧的望着谢濯,那副神色,颇有几分含羞女儿家的样子。 谢濯似乎是心满意足,看着那张温婉的脸蛋,忍不住又想吻上去,但还是克制了一下。 浓厚的嗓音略微低沉问她:“说吧,你找我,做什么?” “如娘说的不错,你我是夫妻,既行了周公之礼,拜了天地,一生便要夫唱妇随。你在东离庙生死不明,我作为妻子岂能安然高卧,” 谢濯低下头,啄了啄粉嫩的唇瓣:“行了,别说这些好听的话,我就不相信,你眼巴巴的上山来,就是为了说这些面子话。”随即笑了,一双含情的桃花眼正泛着水光,笑得时候眼尾微翘,既显得风流倜傥,眉眼之间还是藏了几分孩子气,只是唇形略薄显得人薄情寡义。 第5章 贵妃祠堂 顾云檀倒也没再掩饰,匀了一口气,索性告诉他:“为求乱世一安隅。” 上东离庙之前,顾云檀派去打探的小厮说,现在茶肆酒坊都在议论天朝要变天的大事。皇帝陛下久病缠身,陈王殿下竟擅自代理朝政,全然不顾朝中大臣反驳,私自派兵围困太辰殿。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陈王殿下是死去的先皇后嫡子,先皇后长兄是当朝的右相宁源,背靠权力如此深厚的世家大族,想要谋权也不是全无可能。 她既然嫁给了谢濯,从此两人的身家性命便紧紧地捆绑在一起。 谢濯看着身下的女人,眼底欲望全无,取而代之的只有冷淡:“所以,你今天来,是献身的。” 顾云檀不可置否,下一刻索性不去看谢濯那张冷冰冰的脸,而是偏过头。 这无形的动作,又像是默认,彻底点了谢濯的怒火,让他怒不可遏。 他的动作焦急,似乎带着一股怒火怨气,落在她的脖颈上。 她慌了:“谢濯,你别这样,你听我说,”后边的话尽数被吻住,她开不了口,却看见谢濯那可怖的脸上青筋纵横。让她觉得害怕,更让她觉得莫名其妙,以往的谢濯怎么会这么轻易被惹怒。脑海来不及思绪更多,随着身上只剩下最后一件里衣。 她抽出一双手,慌乱推开游转裙摆的手,拉起最后一丝理智,嘶吼一声:“谢濯,这是你给徐贵妃立的祠堂,你就不怕玷污了这里!” 话一出,谢濯的身形一顿,刚要落在云檀脸颊上的吻,又收了回去。 女人面色绯红,满眼都是悲愤,当即推开了暴躁的男人。 谢濯咽了咽喉咙,利落站起身,看着衣不蔽体的顾云檀就像是受惊的鹦鹉,泪眼婆娑的看着他。那眼神看的他心烦,又让他心底软了几分。他冷静片刻,转身夺门离开。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谢濯也没心思留在东离庙,当晚就下了山,山腰之处有一集市,规模派头虽然比不上山上,但也应有尽有。 另一边。 一夜未睡的顾云檀,白日里觉得甚是疲倦乏困,休息了半日,她也渐渐觉得身上舒服很多。兀自坐在梳妆台前,就在这时如娘走了过来,拿起木梳。 似乎是昨天吵了一架,她的脸色跟着也越来越苍白,像是大病了一场。虽然穿了过冬的厚袍,那纤细的腰身一眼看去也觉得单薄。 顾云檀用了午膳,觉得呆在后院厢房太闷,于是自个儿去了前院。 昨夜山雨来袭,今早便有了这满地的黄金,苍劲古树高耸入云颇有气势恢宏的场面,当她走到院落围墙之时,便看见了几个年轻公子哥,站在那银树下,一边吟诗一边作曲。 她立定一看,其中为首之人,就是昨日灰溜溜走的忠勇侯府世子。 薛大世子抬颌笑着,目光偶然扫了过来。便上前要去打招呼:“原来是曹王妃,久仰。” 世子上前来作礼,顾云檀礼貌回礼。 她依稀记得,三年前,母亲顾崔氏为她物色的富家子弟。 这忠勇侯世子的弟弟也是她嫁人的候选人之一,顾崔氏当年着实看重忠勇侯家的身份地位。但,忠勇侯二世子世代贵为礼仪之邦,却整日跟着一群世家子弟游走于酒肆技倌,举止有失世家风范,妥妥酒囊饭袋,所以顾崔氏便早早放弃联姻。 第6章 攀附宫门 薛大世子笑呵呵道:“都听闻曹王殿下,三年前娶了一美娇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昨夜都怪酒喝多了,未曾正眼仔细瞧瞧,现在一见果真是洛神降世,颇有翩若惊鸿,宛若游龙之姿。 云檀礼数周到,对于赞赏之词,举止从容尽显宠辱不惊:“世子谬赞。” 下一刻,那薛大世子又言道:“真就是可惜了!可惜那曹王愚蠢不知珍惜家中美妻,”满腔的可怜惋惜之意。随即又道:“要不然,你弃了他改嫁给我如何?我定不会苛待你的,” 说着,男人贪婪好色的一面显露出来。 云檀听着这句话,脸色不免得冷了几分。 “薛大世子,我早年听闻,你也娶了一房妻子,正妻对你情深意重还为你生下一儿一女,可惜你偏偏被红技倌的女妓迷了眼。做出执意修掉正妻,扶那女妓为正房,迫使一儿一女皆被双双饿死的无情无义之举!现如今,又指责别人不知珍惜妻子,不觉得有辱自己颜面嘛?” 听到这儿,那薛大世子的脸登时乌青发黑。 薛大世子索性不装了,抬颌挺胸,俨然一副傲然之态,对着她道:“顾云檀,你真以为搭上了谢濯,就能入青云了?他谢濯就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贪图享受的公子哥,要不是还有大皇子这个身份,他就是一滩扶上墙的烂泥。还有,这金陵城云梦城谁人不知,云梦顾崔氏卖女儿的事,为了攀附宫门,她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这一番话下来,薛大世子因为当年拒亲他二弟一事有心为难,顾云檀只觉得难堪。 当年云梦顾氏一朝衰落,受奸人所害,加之拒亲忠勇侯府二世子,侯府屡屡为难,差点逼死了爱女如命的顾老爷。 正因如此,顾崔氏更加瞧不上那忠勇侯府。 顾云檀往后退了半步,色厉内荏道:“说起吃喝玩乐,我家益清可远不及你,说起攀附权贵,你既然天天跟在益清两边跑,难道就不是阿谀奉承?奉承一个连你自己都瞧不上的人,你又有什么可高贵的!” “你!”薛世子从未想到如此一美娇娥,说起话来也是牙尖嘴利。 下一刻气急败坏,举起手便要挥掌的势头。 可就在这时。 咻的一声!一支利箭划破长空,径直穿过薛大世子的发髻上,力道带着风,使他不得不往后趔趄几步。 顾云檀还没缓过神儿来,下一刻就看见谢濯穿着玄衣长袍,一手勒住缰绳,一手执着弓。转身就下了马背,走到她身侧。 “我半日没回,就有贱人敢欺负我夫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话音一落,谢濯再次搭弓引箭,似是玩弄一般,箭头再一次对准那薛大世子。“本王刚回来,就听到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薛世子,你刚刚说谁是烂泥呢!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场面连薛府的下人都闻讯赶来,皆都俯身跪地劝告。 顾云檀察觉到眼前的谢濯满身戾气,一时之间也有些被吓住了。 第7章 还在生气 不过,她并没有上前劝阻,只因这薛世子活该。薛世子从来没见过谢濯这样发怒,做事一板一眼,和平日的吊儿郎当全然不同。就连那发怒之时周身的凌冽气场,都能让他胆战心惊。刚刚那一箭射中了他的发髻,保不齐下一个就是他的脑袋。 围观人越来越多,常山伯也握住剑,不敢轻易上前。谢濯再胡闹,断不会拿朝廷命臣之子开玩笑,若不是薛世子背着他搞坏他名声,也不会有今日这般局面。 反观薛世子吓得手抖如筛糠,嘴里支支吾吾的说:“殿…殿下,我刚刚同嫂夫人说玩笑话呢,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谢濯哦了一声,直接将弓箭拉满,一双鹰眼目不斜视地盯着薛世子。 “说,烂泥是谁?”谢濯低喝一句。 薛世子咬紧牙关,一双拳头握紧,一脸不甘地跪在地上说:“我是…烂泥。” 言罢。 四下方才看戏的贵胄子弟看着落魄的薛世子,皆都哄笑一堂,有人还指责薛大世子平日里嚣张跋扈,反倒被一个连箭都射不准的曹王给吓个半死。 眼看局势越来越让他无颜,薛大世子掩面而逃,当天就从东离庙草荒逃窜下山去了。 顾云檀的目光始终不曾移开,久久注视着彼时的谢濯,倒像是出神了。 谢濯将弓箭丢给侍卫,三两步走到她跟前来,伸手握住女人紧俏的下巴,慢慢抬起。 顾云檀仿若受惊的小鸟,一双剪水眸扑闪一下,还没等她说话,她就已经被谢濯抱起,下一刻就放在马背上。 马背之上尚不安稳,她的身子左右晃动,下意识害怕的叫了一句:“益清,你把我放下来!你要做什么,”益清是谢濯的小字,两人成婚之后,顾云檀也是一直叫他益清。除非,二人吵架闹不和的时候,就叫一句谢濯。 谢濯看着被攥紧的衣袖,早就被这位柔弱的小妻子弄得褶皱不堪。他并未回答,起身便一道上了马背,坐在她身后。 说不害怕是假的,她也从未学过骑马的本事,可是谢濯一犯浑,什么也不顾及。一只手扣住女人纤细蜂腰,摩挲着上面的细碎衣纹,沉声道:“你刚来东离庙,今天就陪我出去一趟。”顾云檀问:“去哪儿?” 谢濯忽而拽缰绳,调转方向,看着东离庙的朱色大阁门。 他此刻心情倒还愉悦,回答:“去了你就知道。” 行至半路,坐在马背之上,顾云檀觉得脑袋昏沉,口干欲呕,腿脚酸软。 谢濯也是公子哥脾性,心里又着急去看热闹,随后索性将马丢给顾云檀,自己一个人骑马先走一步。 断月腰。 每当夜色降临,夜半之际,独有这断月腰热闹。 断月腰的夜市人来人往,商贩行人络绎不绝,灯火不绝。一行红色彩灯从南到北,从半山到山腰,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条通体发光的龙身。东离庙上是谢濯早年时辟的一所别院,山腰之处便是世家贵族游玩乐地。 今日是月旦,最为瞩目的月旦评就是出于此。断月腰上有一座断月桥,每到这一天,各路达官贵人汇集此地,听鸿儒书生点评文章歌赋,书画妙音。顾云檀之前还在闺阁时,就听说过断月腰上的月旦评,一直神往,如今便真的有眼福看上一眼。 距离她十步之外,便是那断月桥,有了五颜六色的花灯点缀,便将那桥上的雕纹装饰照的一清二楚,极尽奢华瑰丽,惹人注目。桥下有行船,那些书生和宾客站在行船上,船上的人出诗桥上的评者加以点评。 顾云檀来的些许晚,但也赶上了开场,如娘挽着她上了船只。 “本王还以为,你是害怕得不敢过来了,方才瞧你吐得那样厉害。”谢濯接住云檀的手腕,随后二人一同坐在船上的长椅上。 顾云檀捂着心口处,脸色略显得苍白,语调听得出来,是生气了。 “我要是害怕,便不会在这儿了,殿下也别小看我们女子。” 谢濯嚯了一声,暗自意外这个女人,难受成这样了还逞强。他微挑眉,随后命下人将面前的一盘点心端给她。是乌梅蜜饯。上面还留了霜面,粒粒饱满,正好她心里不舒坦,一直想吐,拿了一颗尝了尝,入口的酸甜让她下意识地皱眉。 就在这时,谢濯伸手一揽,将云檀揽入怀里。问:“还在生气?” 这句话一听,顾云檀就想到了昨夜那场闹事。 她举起胳膊叠放在谢濯胸前,身子向后一趔,似乎是在躲他。 不说话,便是还在生气,她也不愿说那些违心的话。 谢濯伸手摩挲着女人白皙脸颊,上面隐约有红印。 “后悔上山找我了?”谢濯绕有耐心,凑近看着女人。 顾云檀抬头看向那断月桥上,回答:“后悔了,但仔细回想,上山总比呆在王府,整日担惊受怕强。”说完这句话,她微微叹息,那装满月色的眸子里略显得几分凄凉。 “担惊受怕?”谢濯随即凑在她耳边,问了一句:“说实话,你来找我,是不是想我了?”所以才上山来看他。 第8章 来讨好他 顾云檀看着桥上的热闹,乌梅蜜饯在舌尖泛苦酸,她咬住舌尖,不知道是太用力,不小心咬破了,清冷娇容忽而一皱。 她回答:“是,当然想了,”忽而话锋一转,“对了,有一件事,我要告知你,王夫人腹中胎儿没了。王夫人那么喜欢你,怎么说也是为你孕育过孩子,你也应该回去看看。” 谢濯看着她,那双眸子上下打量,说了一句:“你倒是心地善良。” “殿下不用说这样的话,你我之间虽然冷淡,可我毕竟是你的妻子,于情于理,王夫人出事,我也应该告诉你一声。” “行了,别说了!”谢濯粗声粗气的,怒得站起身来,目光落在那盘蜜饯,抬手就摔在地上,碟子掉落船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又是一次不欢而散,顾云檀眼睁睁的看着谢濯离开,随身侍卫紧接着勒马而去。 顾云檀愣在原地,不知道谢濯为何生气,她也想不明白。 但是突然这样,她也没心思再看下去,在听了一曲琴音之后,跟如娘回了山上。回去的时候,坐的是马车,山路也不好走,走到了一半,也就只能徒步上山。如娘看着顾云檀一脸愁容,脸色又苍白很多,吓得问了一句:“王妃,您没事吧?是不是走累了,要不咱们先歇息片刻?” 顾云檀捂着胸口,只觉得胸口一阵郁气,“没事。” 回了东离庙,顾云檀也觉得甚为疲乏,梳洗一番后,便回了厢房歇息。入夜之后,东离庙倒也安静,渐渐地她入了入梦乡。 三年前。 她还未嫁给谢濯,那时她一直被母亲锁在顾家的阁楼之上,派手工师傅教习她女工,琴棋书画。她终日喜爱抚琴,偶尔帮顾老爷打理顾家的花草生意。那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顾家有一位才貌双全的嫡女顾云檀。那时候,父亲和母亲也算恩爱,顾家的生意也算如日中天。母亲乃是清河崔氏名门女儿,外祖父还是先帝的结拜兄弟,得皇家恩泽多年。可,天不遂人意,父亲遭奸人陷害,家中生意一落千丈。 自己一闺阁女儿家,不得不代父执掌家中生意,不久后,母亲便开始给她张罗婚嫁之事。直到,父亲因为醉酒宠幸了马厩之女,诞下了一子,至此母亲和父亲夫妻渐生嫌隙。加之,彼时拒婚忠勇侯府,暗自打压,顾家也日渐衰败,母亲为了替她谋划婚事,特拜会金陵名相士,批了一个富贵命格,最后将她嫁给了谢濯。 母亲说,那曹王殿下乃是当今陛下的亲子,不论是样貌还是举止,都颇有风度。 但整个金陵的百姓都知道,那谢濯终日吃喝享受,放荡不羁。幸有皇帝管束着,也倒是不敢流转烟花之地。坊间都传,当今陛下几子,嫡出二殿下善文,三殿下会武,独独一大殿下文不成武不就,还偏爱和世家子弟串通一气瞎胡闹。要不是皇帝看在谢濯身上流的是帝王家的血,早就打发去边疆驻守。 母亲还说,一个女人宁愿嫁给一个庶子为正妻,亦不能嫁给嫡子为妾。所以,当初本有意将顾云檀嫁给二殿下陈王谢涟,却不想谢涟早已迎娶正妻,母亲也就作罢了。 后来,即使嫁给了谢濯,父亲还是去世了,顾府在曹王府这些年的帮衬下,倒也勉勉强强维持生计。 过往种种一切,远不如她在顾家花园楼那般畅快,有志趣相投的三五知己好友。但是,顾家远不如从前,眼下也只能仰仗曹王府,更不能轻易惹怒谢濯。 一阵冷风袭来,冷得榻上的人捏紧了被褥,她依稀间,听到了窗户被风吹刮的生意,咯吱咯吱的,她睡觉一向轻,听到这些刺耳的声音,便也睡不了。 突然!她被人从身后抱住,两只强健有力的臂弯覆在她胸前,让她动弹不得。身体上的熟悉之感,让她知道,肯定是谢濯回来了。 谢濯一身酒气,活像是从酒水里泡过一样,惹得她蹙眉,她不喜欢酒气就想着推开他:“你喝酒了,你别动我。” 奈何男人心急,一把扣住她的肩膀。 直到里衣顷刻间被谢濯拨开,她心里又急又气,一下子咬破了他的嘴唇。 “你敢咬我!”谢濯恼了,力道没轻没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指腹在那光滑的脸颊上上下抚摸。 “你醉了,就回自己房里去。”她在赶他走。 谢濯似赌气的说:“整个东离庙都是我的,你也是我的,这就是我的房!” 顾云檀试着挣脱手腕,就听到谢濯说。 “顾云檀,你既然要献身,现在又后悔了?” 男人嗓音略显沙哑低沉,回荡在她耳畔。那双剪水眸子微微一颤,夜色之中她看到谢濯的脸上通红,一双桃花眼里全然是火。 “我没有,只是你这个样子,我有些害怕。”而且,她还没过,用什么法子来讨好他…… 他喜欢什么? 不喜欢什么? 她似乎一概不知道。 谢濯勾唇一笑,俯身吻了吻她的脸颊,时有一股香甜之气。 女人还在故作镇定,微微颤抖的身子似印证她的畏,终于她还是慌了,手足无措,二人如此坦然相对,让她着实难堪。 她咬着唇瓣说:“快些吧……不然我”,不然她明早定是要起晚了。 第9章 后山密谋 依稀之间,他似乎听到了谢濯嗯了一声。 到后半夜,厢房外面似乎下起了雨。 时有几声闷雷,哗啦啦一下,紧接着就听见屋外雨水落地的声音,又听见了咚的一声,顾云檀慌乱迷离之际,伸手不小心把床榻边的花瓶弄掉了。 她吓得咬住声音,下一刻谢濯伸手覆盖其上,将她又带回被子里。 昨夜下了大雨,古朴的东离庙一砖一瓦皆都洗涤得焕然一新。庙中央那颗古树银杏落了一地,跟披了一件黄金绸缎袍子一样。 昨夜睡的并不好,顾云檀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尤其是右臂一直到现在都还疼。可是她又羞于看医。直到晌午用饭的时候,如娘才察觉到顾云檀的异样。 如娘毕竟是过来人,看顾云檀一脸难以启齿模样,便已经心领神会,转头就帮她请了大夫。 大夫看了之后,只是说过度劳累,右臂被重物压得气血不通,开了一味活血的药材服用几日,定能如初。如娘笑呵呵出去送大夫,不到一会儿就折了回来。顾云檀素日就沉着冷静,反倒被如娘这么一看,搅和得浑身上下不舒服。 顾云檀看着如娘手里又拿了两袋药包,好奇问了一句:“如娘,大夫又开了药?”她不喜欢药味,一下子又要喝着这么多,岂不成药罐子了。 如娘擦拭脸上的汗,将手里的药包转交给丫鬟:“是殿下吩咐的,说是给王妃你补身子。” 第二天,云檀在院子里面晒书,前天大雨将行囊里的书籍都弄湿漉漉的。 如娘一边摊一面说。 “王妃,不如我们上后山去瞧瞧,我早年就听闻东离庙后,种有奇花异草,风景如画,您一直呆在厢房里,肯定闷坏了。” 倒也是,她来这儿许多日了,还没有好好逛逛。思索片刻,她让如娘给她找了一件简便的衣裳,便去了后山。 朦胧的山雨刚刚落幕,云檀撑着一把淡青色的油纸伞,越往山后走,左右两排的枯树越茂密,山中多清凉的山雾,金色的光芒透过那枯枝,发射出万丈金光。走到半路,前面便是小溪水,她踩着青苔附着的石头上过了河。如娘笑着说:“我今儿也算是有福了,活了半辈子还能得见高耸入云的树,” 听着如娘说话,顾云檀忽然想到了什么。 “如娘,我的琴可带来了?” 如娘点头:“带了带了,早知道王妃你喜欢抚琴,如今我也算是有耳福了。”说着,一名随从将古琴从肩上取下,安稳放在一巨石上。 顾云檀一脸满足,待坐定之后,眼睛往左右的枯木看去,刚要抚弦,就看见两个身影窝在树林里。二人相对而立,似在交谈。 看了片刻,她认出来了,其中一人就是前几日在东离庙闹事的忠勇侯世子,另外一个人则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从头到脚,两人行为举止鬼鬼祟祟,倒像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顾云檀赏了一会儿林子里的风景,就要回去。 等回去的时候,天也昏沉沉的,时有几只乌鸦从林间翻飞嬉闹,发出几声呜叫。 东离庙。 朱色大门半敞开,门槛之上留下一串发乌的血迹,西边的落霞是暗红色的,一阵孤鸟从庙的门前掠过,那声音尖锐又刺耳。 顾云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心底的害怕陡然而生。 她刚进了内院,就见常侍卫和谢濯说:“殿下,人眼下已经死了,这尸首怎么处理?” 谢濯擦拭手中的短刃,言语冷厉。 “随便处理,实在不行丢到后山去,等到太阳一落,叫野畜……” 依稀几句,她也听的不是很清楚。 等她好奇地上前查看,就看见那是一具尸体,嘴角淌血,两颗眼珠子瞪得老大,吓得她惊呼一声。 不止她,身后跟来的如娘也吓得个半死。 谢濯终于察觉到了顾云檀,随即将手里的短刃朝那尸首上一丢。 “你怎么回来了?半天都不见你人影,去哪儿了?”他说着,执起她的素手。 顾云檀身子止不住的抖动,她从来没见过如此惨状的死相,倒是真的被吓得不敢回答了。 第10章 黑鱼玉佩 谢濯竟然破天荒将她揽入怀中,一边似安慰地拍着她的后背。 “我呆在屋子里觉得闷,出去透透气。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哦了一声,算是了解了。随后顺着她的话,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首。 尸首一身黑衣,胸前的血已发乌,看来是死于一刀毙命。她又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这个死去的黑衣人,像极了今日在后山看到的那名黑衣人。难不成,这人是忠勇侯世子派来的?她心中此刻惴惴不安。 常侍卫说:“回王妃,这贼人意图谋害殿下!先是在殿下的茶盏里下了毒药,却不曾想被下人误食。下毒不成,便趁机刺杀,现已就地正法。” “那就好,这贼人可有伤到你?”顾云檀倒像是失了魂儿,被谢濯揽在怀里动也不动。 “别看了,看多了小心晚上做噩梦。”谢濯摇头,揽着小妻子转身离开。 谢濯将顾云檀送回了厢房,就在阁门将要阖上的时候。 云檀叫住了谢濯,同他讲:“今天,我去后山散心时,发现了薛世子,他跟一个黑衣人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有些怀疑是不是薛世子派人来行刺你。” 谢濯看了一眼云檀,又摸了摸她的手,问:“你确定是薛世子?” 云檀坚定的点头:“确定。” …… 夜色沉沉。 大殿内灯火通明,暗红色梁柱高耸,到了穹顶之上一片黑暗,让人生畏,廊上雕刻旖旎花纹,高堂左右燃着数盏灯火,火烛徐徐飘渺晃得人眼睛累。 “我让你去调查一下薛世子,情况怎么样了?”谢濯拿着香烛,对着高堂之位拜了三拜。做完了一切,他走到一旁的桌案,提笔在那白宣纸上,仔细描摹。 常侍卫在一边研磨,随后拿出一封书信呈给谢濯。 “薛世子那日下了山,但他并未离开,而是在断月腰闻名的客栈租了一间客房。那天晚上,宴请了不少世家子弟前往宴会,倒也没什么异常。只不过,酒席之间,他出过一趟客栈,去了一趟青楼,鬼混到昨夜才回客栈。” 谢濯丢下毛笔,嘴角露出一抹笑,反问常侍卫:“你觉得他有胆量,敢对我下手吗?”常侍卫思索半晌,也不好断定。但思及薛世子那人睚眦必报,又胆小自私,要是因为前几日,谢濯当众羞辱他的事耿耿于怀,伺机报复,也是有可能。 但谢濯是当朝王爷,背靠皇家,仗着有一个皇帝老子,谁也不敢轻易冒犯。薛侯府势头不比从前了,薛老侯爷做事也是谨慎小心,薛世子也不是傻子,会因为羞辱一事,也不可能做出谋害皇嗣的事。 “回禀殿下。手下从黑衣人身上搜出一把匕首,匕首上有黑色的火焰纹之外,还在他身上搜出一枚黑鱼玉佩,还有一张印着薛侯府私印的银票。”常侍卫走过前,从怀里掏出,将手帕慢慢揭开,里面是一枚黑色的鱼形玉佩。 谢濯看了一眼,似乎想起一些旧事。 “都三年了,这结奴帮还没被朝廷灭光。”黑鱼玉佩是结奴帮的标志,每一个结奴帮的手下都会随身佩戴一枚鱼形玉佩。这些年,朝中许多官员都惨死在结奴帮手下,死者身侧都会留下一枚鱼形玉佩。而且,结奴帮很邪性,只要买家有足够的报酬,结奴帮就会受雇主要求,赏金杀人。 常侍卫又奇怪:“听闻,这结奴帮的首领,是个女人,江湖人只知道她姓梁,而且早在三年前就死了。结奴帮没了首领,早就群龙无首逐渐淡出上京,却不想这结奴帮,势力根深蒂固都延升到上京了。” “谁人不知如今朝堂之上,薛世子是陈王的人,陈王急于入主储君之位,自然想要除掉他登上储君之位的一切阻碍。陈王若不想亲自动手,便会借着薛世子的手对你行刺,若薛世子太胆小,又不敢刺杀皇嗣,便只有可能借结奴帮之手。”只见一名秃头和尚徐徐走来,双手合上,对着高堂上的佛像拜了拜。那和尚身披袈裟,手中扼珠,身材高大敦实,面若观音之相。 谢濯闻言,待看到那秃头和尚时,也着实一惊:“哟!真是稀客,千等万等,本王终于把你给盼出来了。” 这和尚名叫闲心,是这东离庙的主人,早些年遁世潜心修学,四处游历,今日才得以回关。他幼时便与谢濯相识,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早年及冠之后,闲心便被其师傅带去了山林之中,剃发修成了和尚。 只是,谢濯与他多年不见,这闲心倒也老成不少,连头上的发髻都刮了,倒真成了一心入佛门六根清净的和尚。 闲心看着一脸正经,还不忘揶揄一句:“殿下,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俊俏风姿,我自出来,便听了你不少风流韵事。” 谢濯挑眉一笑,“是吗。” “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既然陈王不想动手,也可直接找结奴帮动手,为何要绕一大圈让薛世子去找结奴帮买凶杀人?”常侍卫从旁问。 第11章 云梦才女 “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既然陈王不想动手,也可直接找结奴帮动手,为何要绕一大圈让薛世子去找结奴帮买凶杀人?”常侍卫从旁问。 闲心转了转眼珠子,似乎想到了什么:“我来金陵城后,听说朝堂死了不少大臣,而那些大臣都是在朝堂上反对陈王谢涟的老臣,一夜过后,全都莫名被暗杀。那三名被杀的官员,尸首旁边皆有黑鱼玉佩,我想这买凶杀人者,也就只有陈王了。所以,这一次在东离庙行刺的黑衣人,是陈王示意的,错不了。” …… 二人多年未见,自然免不了叙旧一番。 闲心讲了这几年四方游历的奇遇,过多的都是一些美女名酒,还有五郡十国世家贵族的鲜闻野史。叙到了后半夜,那长桌上都立了不少酒坛子,谢濯这些年久经风月场,吃酒就跟喝水一般,不到一会儿,那闲心就被灌醉了。 顾云檀躺在塌上,到也没睡,而是回想起今天在树林里的场景,心里就安分不下来。因为看了那尸首,害得她晚上的膳食都吃不下,勉强喝了几口米汤,这才安定了一点。 她想了一会儿,便起身穿上衣服,披上毛裘想着出门透透气。 走着走着,她就看见大殿内灯火通明,里面时有说话的声音传出来。 她还奇怪,都后半夜了,谢濯还带了客人在里面喝酒吗? 她推开朱色阁门,便看到谢濯满面红光,一脸酒气,与他对坐的,是一个秃头和尚。另一边常侍卫闻声走了过来,将事情同她讲了个大概。 这时,谢濯睁开眼睛,就看到顾云檀的身影,在他跟前晃悠。 他嘟囔一句:“你怎么来了?这大晚上的,不回厢房睡觉,跑我这儿做什么。”这声音,也使得昏醉的闲心抬起脑袋,望向顾云檀的方向,一颗被压碎的花生皮粘在闲心的脸颊上,此刻看起来还有点滑稽。 顾云檀回答:“睡不着,在院子里走了走,就看到你这里还燃着灯,过来看看。”到底是世家贵族出阁的女儿家,顾云檀看到闲心,也致了礼。 谢濯可没醉,就是喝着喝着就睡着了,此刻看了闲心一眼,便嬉笑。这一笑,连同素日不苟言笑的常侍卫也忍俊不禁。 闲心一脸茫然,全然不知他们在笑什么。 但看到进来的女人时,他眼珠子一转似乎想起什么:“哦!你就是殿下三年前娶的妻子,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说着,闲心起身,遵照礼数向顾云檀回礼。 闲心这些人游历四方,但也偶尔和谢濯书信往来,三年前谢濯娶妻,他也着人送了礼品,只是山高路远实在是赶不回来。 但是越看越觉得这女人眼熟,好像之前在哪儿见过。闲心挠了挠后脑勺,就看见谢濯起身,一把将那女人拉进怀里。一脸意气风发的给他介绍:“内子云檀,早些年,闲心你应该见过。” 闲心念叨一遍,忽然想起他少时,在云梦城的一桩旧事。 看着谢濯那位容貌端庄的温婉妻子,他恍然大悟:“兜兜转转,没想到我今日又见到了故人!我更没想到,这云梦赫赫有名的才女,竟然被你这个风流的公子哥娶回家做媳妇了!” 第12章 春庭月 云梦兰因女郎的名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而顾云檀就是被云梦城坊间称作兰因女郎的兰因女郎。当年的云梦城流传着一句话:兰因女郎,弹得一手绝妙琴曲,又善植天丽兰花草,可谓才女! 顾云檀略微尴尬的看了一眼谢濯,回想起谢濯当年在金陵云梦的好名声,她也有所耳闻。当年在金陵城,彼时的谢濯吹奏一曲吟诗台,轰动了歌舞教坊甚至鸿儒书生,称他是当世诗仙,引得金陵城姑娘日日思念,竟还犯了相思病,即便是这曲子放到现在,也是被名家作为典范。 …… 翌日。 云檀起了大早,看了一眼挂在衣架上的外披,她这才想起,是谢濯昨夜落下的。吃了早膳,她便向下人问了谢濯的去处,都说他不在东离庙。 如娘将做好的几件毛裘收拾进了屋子,和顾云檀说:“王妃,殿下下山去了,这几日他将常侍卫分给我们。说您要是觉得闷了,就出去逛一逛,出门的时候让常侍卫保护我们。” 顾云檀点点头,却看着那件玄色的外披发愣。 如娘捂着嘴笑:“王妃,殿下刚走,您这就开始想他了。” 云檀听着如娘的打趣,一张白净的脸蛋上,浮了一朵红晕。 一连三日,顾云檀都没再见过谢濯,偶尔就是谢濯派人送来一些金银细软,绫罗绸缎给她。不过她也不缺什么东西,当初上山的时候东西都被如娘带齐了。 那几包物件里,还有不少小玩意,就连小娃娃玩的拨浪鼓都有。 如娘放下一柄折扇,面色恳切的看着云檀道:“王妃,是时候添个娃娃了,殿下既送来这些,您还看不出来,他这是想急着当父亲了。” 这话一出,旁边的侍从也掩面害羞。 就在这时,常侍卫走过来,抱拳作揖,说道:“王妃,王夫人来了,说是要见你。” 听到这儿,如娘脸上的笑凝住了,复又看了看云檀。 顾云檀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转身让如娘把东西收起来。 如娘嘟囔着:“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往山上凑,真是不知道那王夫人又在打什么主意。” 如娘平日就看王夫人不顺眼,王夫人嚣张跋扈可是出了名的,之前在王府她就领教过了。 顾云檀什么也没说,点头之后,转身去了前厅,就看见了多日未见的王夫人,还有贴身丫鬟彩儿。王夫人似乎越发憔悴了,穿着一身深紫色的长袍,两眼略微凹陷,显然是瘦的。两人一见面,没说多久。王夫人吵着就要见谢濯,顾云檀告知她谢濯不在东离庙,随后顾云檀让人带她去了后面的厢房歇息。 如娘憋了好久,终于开口:“王妃,我就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女人,把自己的丈夫推给别人。” 顾云檀手里握着暖炉,良久才回答:“如娘,我要是强硬一点,去破坏王夫人和殿下,会惹得他不悦,他本来就不喜欢我,我要是这样做,他会更不待见我。” 当年母亲也很强势,那是因为母亲是清河崔氏名门之女,家财万贯背后势力雄厚,才有任性的资本。反倒如今,她的背后只有勉强维持生机的顾家,也不敢轻易触怒。 如娘无奈摇头:“真是个傻孩子,不过我看殿下倒是挺喜欢王妃的,” 这话云檀只听了半句,放下暖炉,将桌上折好的元宝用箩筐装起来。这是给仙逝的徐贵妃折的,今日是徐贵妃的生辰。 大殿内。 云檀在这里抄写了几篇佛经,一直忙活到晚上,等到她偏头去看窗外时,却发现天黑了。 她捂住肚子,却发现连晚膳也没有吃。 她熄了殿内的蜡烛,拿着箩筐转身离开,轻轻推开朱门。 一双凤眸扫过四周,只见西边院墙处闪过一道黑影,那人身手极快,不一会儿避开护卫到了西厢房,吓得她没敢吭声。但奈何月色敞亮,也极容易暴露,她就看到王夫人的贴身丫鬟彩儿,穿着一身夜行衣鬼鬼祟祟的溜进了西厢房。 顷刻之间,一把掀天大火,迅速席卷了整个西厢房。 她大惊失色,朝着各房里叫了几声。 似乎是有人察觉到这火势,皆都往外面跑。常侍卫带了一队护卫朝着住厢房过去,一时之间啼哭声,烈火燃烧的声,中间夹杂梁柱倒塌声,百千齐作不绝于耳。 如娘搀扶着云檀,说:“王妃,咱们还是先出去吧,这里太危险了。” 常侍卫随从护送两人,但是走到一半顾云檀突然想起来。 “王夫人还在西厢房,你派个人去看看,”说着她就要往西厢房去。 “王妃,都这个时候了,您就不要顾及那个女人了,火势这么大,人都进不去,让她自求多福吧!”如娘扯住她的衣袖。 火势越烧越旺,在她挣扎的时候,后背上被重重一击,昏倒过去。 那场大火烧了一夜,西边厢房的屋子全都烧毁的一干二净,幸亏到了后半夜,下了一场大雨才将那火势熄灭。 第13章 春庭月 等她醒来时,就听到谢濯和常侍卫说话的声音。 屋子里昏沉沉的,她张了张苍白的嘴,叫了一声谢濯。 “我昨天晚上看到彩儿进了西厢房,火是她纵的。” 闻声。 谢濯与常侍卫对视片刻,常侍卫转身离开厢房,走时将门给带上。 谢濯走过来,给她掖了掖她被褥,紧绷的一张脸,这才松懈几分。 “你怎么样,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顾云檀摇摇头:“我没事,现在最紧要的,是要将那贼人给抓住。” “你确定是彩儿?” 她坚定的点点头。 就在这时,闲心也来了,一番慰问之后,倒是不避讳顾云檀,当着她的面对谢濯说:“那个叫彩儿的丫鬟,早些年受过忠勇侯府恩惠,我派人去查探一番。找到了彩儿的母家,搜出一锭官银还有这些年来和忠勇侯府往来的书信。她是薛大世子的人无疑。” “可是薛世子为什么要对你下手?”云檀有些不解。 闲心把手上的书信,交由谢濯,谢濯看了看上面的文字。 闲心说:“早些年,薛大世子和陈王私交甚笃,朝堂之上,忠勇侯爷也是对陈王等人俯首称臣趋炎附势,这其中缘由,不得不让人怀疑。” 这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明白过来。忠勇侯世子背后靠着陈王一等人,所以才敢吃了熊心豹子胆,暗地对谢濯下手。 就在这时,常侍卫前来禀报,那纵火的彩儿已经抓住了。 谢濯转身离开,让如娘好好照顾云檀。 西边厢房被烧毁,远远瞧上去乌压压的一片焦糊味,当年建东离庙时,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上好木材,不论是雕花还是手工都是出自名家之手,而如今却因为一场火,顷刻间瓦砾不在,毁于一旦。 常侍卫带手下在火场找寻许久,最后找到一具尸首。是王夫人的。 常侍卫昨夜带了一队人马,一路追踪黑衣人到了后山,当时天色昏暗,后山的路不好走,时有走兽出没,偏偏那黑衣人不知死活,从后山饶了一圈后,最后被困在密林深处。当年建设东离庙时,巧匠便绘制了后山的舆图,方便来熟知后山的一切。常侍卫多年守卫东离庙,自然也知道后山舆图一事,便敢挺身进了后山密林。活捉了昏迷的黑衣人,扒了面具这仔细一看,原是王府的婢女彩儿。 彩儿的嘴巴倒是硬,几遍用刑拷打,一点都没开过口。后来,常侍卫便换了方法,他知道鸾衣卫的审讯方式,一遍下来,那彩儿就招了。 而且,鸾衣卫从彩儿身上搜出一枚黑鱼玉佩。 “又是结奴帮。” 闲心摩挲着手中佛珠,念叨着:“殿下,树欲静而风不止,你把谢涟那小子当兄弟,他却几次三番派人来杀你,简直是欺人太甚。他和小时候比起来,更冷血了些,”闲心一番怀念幼时相伴玩乐之情,又诧异现如今的谢涟如此狼子野心,连自己的至亲都能狠心下手。 谢濯把玩着手中的短刃,刀光锐利,锃亮的刀面映衬着他的脸,桃花眼下不见半分懒散之意,倒多了几分凌厉。“他这是在逼我啊。老头子现在病倒了,膝下也没几个儿子,他就觉得自己一家独大了。我文不成武不就倒还碍着他的眼了,真是难为他了,还挂念着我,屡次派人取我的命。” “只不过,殿下你当天下山,晚上没时间赶回来,前后院的下人都知道,那个彩儿还会跑去西厢放火?我就想不通了,她但凡打听一下就知道,你并不在山上,又为何跑去西厢纵火?” 谢濯笑吟吟,转头对闲心道:“说明,彩儿想杀的人并不是我。” 闲心纳闷极了。 谢濯走到一边,从酒架上拿出一个酒坛子,又拿了两个酒杯。 坐在椅子上,又给闲心倒了一杯酒,推到闲心手边。 谢濯反倒不喝,伸手沾了一滴,在桌面上比划着:“你今日的行踪东离庙上下一概不知道,而你的厢房正在西边,据下人说火是子时一刻左右起的,伺候你的下人知道你的习惯,子时一刻你应当在房间抄写佛经,可偏偏彩儿也是刚过子时潜入西厢,这股势力八成是冲你来的!” 闲心尤为大震,看了一眼谢濯,恍然大悟道:“我回东离庙的行踪,被他知道了。”一面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又说:“幸好我半夜是从房间暗道离开的,不然我早就葬身火海了。” 就在这时,常侍卫敲门禀报。 常侍卫走了进来,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呈给谢濯。 “殿下,这是三公子从西郡寄来的信。” “老三什么时候跑去西郡了,他不是一直在西境镇守边关吗?”闲心问谢濯。 第14章 春庭月 “老三什么时候跑去西郡了,他不是一直在西境镇守边关吗?”闲心问谢濯。 谢濯拿着刀,将信上的牛皮绳挑开,一边说:“西郡和西境也隔得不远,这小子鬼精鬼精的,又耐不住西境苦寒无趣,定是跑去西郡逍遥去了。不过三弟也靠谱,帮我把事情办妥了!” 他将信封展开,看着上面龙飞凤舞字迹。随后将刀丢在桌案上,脸上露出一抹愉悦:“真是老天爷助我,三弟这封信来得刚刚好。” 闲心会心一笑:“那我们什么时候回金陵城?” “两天后,到时候我可要送老二一份大礼。”谢濯手指点了点那信封,脸上露出一抹胸有成足的神色。 …… 翌日。 雨后天晴,熠熠旭日腾腾升起,将薄纱般的云层拨开,光芒穿透其中,落在那郁郁葱葱的林间,时有欢快的鸟儿在林中鸣叫翻飞。 她坐在院落前,提笔作画,仔细地描摹天边的那道青色的云海。就在这时,她隐约听到庙外一阵吵闹声。 就在她要起身出去看个究竟时,如娘带着一个下人忙慌的跑过来。 “王妃,您还是别出去,不过是一个闹事儿老婆子,我给他打发了!”如娘一脸严肃,随后命人将人把朱色大门给关了。 云檀捏着笔,但看如娘一脸有事瞒着她的样子。 她又问:“闹事儿的老婆子?” 那声音高低起伏,硬是有几句从那高墙外传了进来。 好像是在叫她的名字。 “如娘,是家里又派人来了?”云檀听着那声音很是熟悉,她在脑海里想了想,也就母顾家的姨娘柳如是的声音。 “还是开门让她进来吧,要是一直吵着,也烦人。”云檀放下笔,将衣袖整理一下,对如娘说。 “柳姨娘来肯定没什么好事,我还是多让阿达叫几个护卫,”如娘说着,就转身对着院落里的几个家丁使眼色。 云檀点了头。 不一会儿,如娘打开门,将柳姨娘带去了书庭。 还未见柳姨娘人,就看见一个浑厚满身福气的女人,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 女人使劲儿地磕头,一边说:“云檀啊,你可要救救你弟弟啊!” 云檀被这阵势吓了一跳,如娘也愣在一边。 柳姨娘声泪俱下,良言恳切,不一会儿那额头就已经见了血。 云檀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来,又着下人给柳姨娘包扎了额角,又问柳姨娘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柳姨娘这才回过神,将事情的原委讲与她听。 原来是她的儿子,也就是云檀的三弟顾良辰出了事。 顾良辰本来在云梦城帮衬家里的生意,后遇上一个叫司马允的生意朋友,两个人从南境运了一批药材,可是药材刚到上京口,就被官兵扣下盘查。这一搜可不得了,名贵药材里竟然藏了上百种南境毒药,这毒药都是长宇国明令禁止的物品,现在又遇上知法犯法的商人,官府直接派人扣押货物,就连顾良辰也被问责入了诏狱。事后,顾良辰家书一封到了顾府求助,可奈何顾夫人全然不顾,而是要撇干净关系。柳姨娘求助无果,万般无奈之下,便想到了嫁入王府的顾云檀。她当夜赶去了金陵城,却发现顾云檀早已去了东离庙,又不得不百转周折一路上山。 而现如今,顾云檀也知道,为何母亲会袖手旁观,一面违禁毒药乃是明令禁止的事,抓起来保不齐会被砍头,还会影响整个顾府上下;再而,母亲痛恨柳姨娘,抢走了父亲,还登堂入室生下了顾良辰,所以心硬不去插手。 可是,现如今柳姨娘倒是聪明,懂得走后门,上山找顾云檀。 柳姨娘知道顾云檀嫁给了曹王殿下,依照曹王殿下的身份和权势,能将顾良辰从牢狱里救出来,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一桩小事。她也知道,顾云檀不如她母亲崔夫人心冷,若是软语哀求,不管怎么说顾良辰也是她的亲弟弟。 柳姨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最后被丫鬟扶着,才勉强坐在板凳上。 女人看起来年纪不大,眉宇之间颇有些风姿,她拿出手帕揩了揩眼角:“大小姐,云丫头,你可要帮我把辰儿救出来啊!我就这一个独苗苗了,他和你身上留的都是顾家的血脉啊。大夫人不肯出手相救,我知道她是心里怨我,眼下我也就只能来求求你了。” 如娘端来一杯茶,语气倒是不大好:“你也知道夫人为什么看不上你,你又何必来烦我们小姐!”她素来不喜欢破坏他人家庭门楣的女人,再加上如娘年轻时是崔氏的贴身丫鬟,对这个柳姨娘也是打心眼的讨厌。 柳姨娘眼下求人心切,又不得不看人眼色,对如娘的话,也不能反驳,但也没本事反驳。她本是顾老爷一夜酒醉宠幸来的。后她有了身孕,本来顾老爷因为柳姨娘马厩之女的身份,并不打算认下那个孩子。 后,经过大夫把脉,说是男胎。顾老爷才肯提她做了府里的姨娘。 云檀看了看柳姨娘交给她的书信,良久之后说了一句:“柳姨娘,这件事情是有些复杂,” 第15章 春庭月 听到这里,柳姨娘一张脸登时煞白,吓得连话都说不出。她一时激动,上前双手抱住云檀的手,眼中悲切万分:“大小姐,那这怎么办?我实在是没办法了,眼下除了来求你搭救,如若不然,我把这条命抵给你,换我儿一命!” 云檀尤为一震,心中也是为难纠结。她虽然说嫁给了谢濯,但是眼下朝中局势危急,犹如破竹,谢濯虽然戴了一顶王爷帽子,但空有其位,朝中事情从不过问,亦无实权。只是一个拿着俸禄空享受的悠闲曹王。 云檀伸手覆盖在柳姨娘的手背上,说:“良辰是我弟弟,要是有我帮的上的,我一定尽心尽力。只是……眼下情况有点复杂,我也不知道去和谢濯说,谢濯会不会帮忙。” “多谢!谢谢大小姐!”看见又有了点希望,柳姨娘一时之间转悲为喜,下一刻又要跪下身去。顾云檀连忙将她提携起来,说了一句:“柳姨娘不必这样,我是晚辈,你这样倒是折煞我了。”柳姨娘点点头,随后站起身来,坐在凳子上。 过了一会儿,柳姨娘便要下山去,顾云檀派了家丁将柳姨娘一路护送回山下。 柳姨娘刚走没多久,家里母亲就来了一封信。 原是一封托顾云檀救顾良辰的信。 字迹是崔夫人亲笔。 云檀倒是明白了,原来母亲也在想着救柳姨娘的儿子,只是性情倔强,又和柳姨娘素来不和,但是顾念顾良辰顾家血脉情分上,还是写了信给顾云檀。 如娘在桌上摆了几道小菜,一面说:“王妃,您先用晚膳吧,殿下托人带口信,说今晚不到家里吃了,让您不用等他。” “不回来了?”云檀有些意外,随后放下书信,漫步过来。 如娘点头,随后又命下人把一摞摞白色的画纸收起来。 云檀看着那些画纸一时想到了什么,眼下顾府不比从前,母亲左右托人定然是花了不少钱财。 “如娘,照例帮我把这些画晾干,明早拿到断月腰集市,估价卖了吧。” 她的字画在坊间也是出名,只是到了万不得已,她身无长物,也只能拿这些字画去换些银两。如娘点头,心里倒是觉得可惜,她家小姐的画作。 “王妃,不然我们找殿下帮帮忙,这点打点的银两,殿下也是有的。” 云檀摇头,看着桌上的饭菜,回绝了:“不了。”不知道是怎么了,她私心里觉得拿了谢濯的钱,心里就不平衡,也不想欠他。 用完了晚膳,云檀研磨执笔家书一封,着家丁送去驿站。 …… 又过了一日,云娘高兴的跑过来同她讲,说是今天谢濯要回东离庙了。 云檀让云娘通知厨房做了几道菜,而后自己回了厢房。 一番梳洗,如娘看了都觉得亮眼:“王妃正值碧玉年华,今日这一打扮,果真明艳动人。”就连丫鬟小瓜也连连点头赞美。 云檀本就生得白皙,眉眼之间颇具清冷之色,身上穿的是一件淡青色的曳地衣裙,衣领上是用白色丝线的绣花纹,戴了一对小巧精致的青色耳坠。一眼望去,如此一温婉女子,皆叫人目不转睛。 “小瓜,去看看殿下可回来了。”如娘唤了一声。 “是。”丫鬟小瓜应声,随后忙不迭地转身离开。 夜色正浓,大厅内灯火盎然,云檀坐着在等谢濯回来。 只听得一声勒马叫声,紧接着,就看见谢濯推开朱色大门进来。身上穿着便服,手里还提着弓箭,似乎是出门打猎刚回。 如娘帮他接过手上的雪袍子。 “你等很久了?”谢濯抬眸看了一眼云檀,在落眼之际,又看了一眼。 谢濯那张俊逸的脸上难掩喜悦,这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女人等他一起用膳。 云檀也察觉到了谢濯的目光,随后声调温柔地回答:“没有等很久,你来了,便吃饭吧。” 一场晚膳下来,谢濯心情似乎很不错。 终于,到了晚上歇息。 谢濯竟然来兴致,要去药池沐浴泡澡,云檀从旁照顾。氤氲的热气升腾而起,云檀脸上早已起了红晕,谢濯一手拿着酒杯,一饮而尽。时有一滴从他唇瓣淌落,沿着下颌,一路滑至胸前。就在这时,谢濯伸手一把将缩在角落的女人一扯,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激起池水荡漾开来,将她身上的薄纱里衣浸润了遍。 他的臂弯力道强硬,热度透过她的衣服,传了过来,激得她下意识想要逃走。 就在这时,酒过几杯的谢濯撇开酒杯。 目光落在云檀娇红的脸蛋上,一手挑起她的下巴,就要落下一吻。 “别!”云檀到底是害怕了。但是一想到还有事情托他,要是惹得他不高兴,不愿意插手,到时候三弟也救不出来,她做这一切就都白费了。她心一横,闭上眼睛,任他处置。 谢濯倒也没亲,而是看着云檀那张紧绷的笑脸,又想到,他今日回来,顾云檀稀奇的换了一身漂亮的衣裳,化了妆容。还等他一同吃饭。这一切的一切,他似乎也该猜到了。 “我就知道,平常碰你你都对我避之不及,今天还这般讨好我,是又想让我帮你做什么?”谢濯脸上笑着,但声音却夹杂怒火。 顾云檀没想到会触怒谢濯,但还是耐着性子安慰:“你别这样,谢濯。”她也是走投无路了。他一旦发怒,就异常骇人,但她又不知道触及到他哪一根逆鳞了,会让他如此暴躁。 谢濯直接挥手,将水池旁,顾云檀精心准备的酒水一挥而倒,酒水洒了一地,也渐在了云檀的脸颊上。暗红色的果酒滴,顺着她的净荷脸蛋,滑落到了精致的下巴,掉入了池中,不见踪迹。其中一只酒杯也掉进了池子里,云檀慌乱之中就要伸手去捞。 在谢濯眼底,却觉得她在故意躲他。 随后两只大掌抱住她的两臂,将她扳过来,正对着他。 男人眼神冰冷,冰冷的吐出一字:“说!” 她的胳膊被箍得疼,却也挣脱不开,一双剪水眸在水雾的熏染下,还添了一丝柔情。 “益清,你别这样。”云檀尽力缓和二人剑拔弩张的气氛,连声音都是那样的柔和,甚至带着一丝祈求的意味。紧接着开口:“我确实是有事求你帮忙。” 顾云檀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都将给了他听。 听到这儿,谢濯那张怒气横生的脸竟然扯出一抹嘲弄的笑,皮笑肉不笑的那种笑。 “顾云檀,我今天还奇怪,你为什么对我百般讨好。现在我倒是明白了,我就是你眼里的一架青云梯,你当然把我当回事儿了!” 他想起顾云檀来东离庙那次,主动献身,说是为了求一安稳。 今日献身,是为让他去救一个人。 这个女人,到底是把他当什么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 看着谢濯这样发疯,她倒是看出来了他为什么生气。 只是说了一句:“你别这样子,要是觉得棘手,我便另想法子。” 谢濯终于放下手,透过水雾,他反倒有点看不透女人的心了。 下一刻,谢濯对着身下的热水,就是一顿猛砸,像是发泄。迸溅开的水四处飞溅,落在她的身上。就在他转身之际,云檀只以为他不想帮她,心里还失落。下一刻,谢濯忽然掉过头来,再一次将她拉进怀里,湿漉漉的两人抱在一起,惹得云檀惊呼一声。 第16章 春庭月 他俯身下来,亲吻着她。 动作并不温柔,反而像是刻意的折磨,透过这吻她能感受到谢濯的怒。 隐约里,她将要阖上眼睛时,恍惚间看到谢濯那双泛红的眼,正恶狠狠地盯着她。 似乎到了后半夜,她的耳边只有水花荡漾溅落的声音。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 梦里,她仿似回到了出嫁那天。 凤冠霞披,十里红妆,迎亲的队伍从顾府一直排到了云梦城街,那排场和气势引得好多百姓围观,谢濯八抬大轿把她被迎娶回了曹王府。 良宵美景,洞房花烛,顾云檀木讷坐在婚榻上,脸上的泪痕未干,心若死灰,如娘从旁规劝。彼时的顾云檀,咧嘴自嘲一笑,半晌只是说了一句:“母亲将我嫁过来,是因为看重了曹王殿下的权势,只有他这架青云梯才能帮助顾家重振,比起这个我嫁给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 梦醒了。 等到如娘叫她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看了自己身上的里衣,隐约也能猜到几分。 如娘从旁伺候,看到顾云檀的脸色不太好,一张笑脸越发的苍白,不忍心提了一嘴:“王妃,你这又是何苦呢,要是让夫人知道,又该要心疼了。夫人让我照顾你,就是为了不让你在夫家受苦,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我就知道柳姨娘的事情你就不该帮!反倒又离间王妃和殿下之间的情意。” 云檀素日不爱听这些:“如娘,莫要再说下去了,我好着呢。” 如娘不知道王妃和殿下出了什么事情,明明昨天晚上还坐在一起用膳,瞧殿下心情不错。二人当晚还一起泡了药浴。可就在后半夜,殿下命她去药池,将王妃带回厢房歇息。谢濯看着脸色不大好,一张俊俏的脸上冷冰冰的,如娘又不敢询问,就见王妃身无着物,靠在药池边上歇息。 将王妃带回厢房后,如娘就看见常侍卫在院子里拉马,紧接着谢濯趁着夜色骑马离开东离庙。 用了早膳,顾云檀又到了书亭。 如娘从旁帮她碾磨,她这才发现桌上的宣纸没了,云檀去了一趟厢房和书房,硬是没有找到一张,她着实奇怪。 这时,如娘才回答:“王妃,昨夜殿下吩咐了不许你卖自己的画作,但是殿下留下一叠银票,还说,” 云檀放下手中的毛笔,偏头问:“他还说什么了?” “殿下说,曹王府最不缺的就是银两,不需要王妃抛头露面去挣钱。”云檀知道,如娘是捡好的说,要是谢濯亲自和她说,保不齐两个人又要吵架。现如今,谢濯也烦她,是因为她的故意讨好的缘故。 这些天二人关系刚缓和不少,但是男人一贯阴晴不定,她讨好也不行,索性便随它去吧。 又过了一日,云檀在东离庙再也见不到谢濯的身影,两个人吵架之后都会这个样子。就在她以为谢濯不会帮她那件事时,她收拾了行李,着如娘雇了一辆马车,想着今天赶回去。母亲崔氏也没再来信,她有些后怕了。就想着亲自去云梦城先去探探情况,顺便再去一趟云梦城县衙。 马车一路颠簸,再加上天气寒冷瑟瑟,她披了雪披也阻挡不了刺骨的冷风,直接从她脖颈和袖口窜进去。所以,到了半路客栈时,竟见到了赶过来的常侍卫。 那时,云檀微蜷着身子,抬头就见常侍卫下了马背,抱拳问礼。 云檀微微咳嗽着,问:“常侍卫,你怎么来了?”说着,他往常侍卫身后瞧了一眼,却不见谢濯人影。 常侍卫这才开口:“回王妃的话,是殿下让我来寻你的。殿下说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云梦县令将三公子从牢狱里放了出来,眼下应该已经回了顾府。殿下回了东离庙,却不见你人影,一时担心,所以派遣小的来接王妃回去。” 云檀先是惊讶一下,却没想到谢濯会真的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她垂头看着手里的暖炉,又问了一句:“那就好,你帮我跟他说一声谢谢,只不过眼下我要回一趟顾府,安慰一下家中长辈,” 就在这时,常侍卫抬起头看向云檀,神色似有些为难:“王妃,殿下说了,现在不太平,还是随山伯回东离庙吧。” 第17章 春庭月 云檀倒是听出来了,她现在连人身自由都没有了。但,总归谢濯肯出手相救,她就算是生气又有什么用,还白白让自己难受,索性回山上去。 一阵奔波来往,云檀受了风寒,还伴随着轻微的咳嗽,如娘着人去请了断月腰的大夫。大夫过来,请脉之后,开了几味药材,随后提着药箱离开。 不一会儿,如娘折回了厢房,转头拿着药包去厨房煎药。 顾云檀掀开被褥,起身披了一件毛裘,一张憔悴的脸蛋像是要滴出水来。 她慢慢走到书桌旁,目光落在桌上的一把扇子,又拿了匕首,将扇面给划了下来,当作信纸。灵秀指腹攥着毛笔,在扇面上写字。 等信写的差不多了,云檀也觉得手腕酸痛得慌,拿着手里得暖炉,将装好的书信交给如娘。“如娘,帮我把这封信,送到驿站去。” 如娘哎了一声,放下手里的药碗,将手往身上擦了一下这才接过来,随后转身离开厢房。 不到半日,便来了回信。 母亲崔氏亲笔所书,将家里的事情全都在信上交代一通,原来是谢濯着人去了一趟云梦城,捉住了那个叫司马的商人,后来二人口供一比对,这才发现端倪。司马贪图南境高利药材,假意以低价帮顾府运镖,往商队里偷偷放了南境的毒物药材。本以为万无一失,哪曾想车马刚到城门口,就被拦下。顾良辰是主事,当下就被抓了,司马看事情败露,连夜逃脱。有了罪魁祸首,案情水落石出,云梦县令理应放了顾良辰。 事情到了这儿,她心里也松了口气。 天色渐暗,她站在院子里,似乎想起什么。 随后兴冲冲的跑去了后厨,如娘站在一边,看着自家王妃一阵忙活。 如娘笑了笑,说道:“王妃,你这是要亲自下厨?” 云檀点点头,拿起一块抹布擦手,一面说:“他帮了我,我应当好好谢谢他,只不过我很久都没有下厨了,就是不知道手艺会不会生疏。” 她回来时,还向常侍卫打听了,今天晚上谢濯要回东离庙,所以才让下人一早去了集市,买了食材和膜具。 “王妃别这么说,您的手艺老奴可是领教过,做的花饼可比御膳糕点好吃!老奴来帮王妃打个下手。”如娘撸起袖子,这还是头一回见王妃亲自下厨给殿下做饭吃。 其实她的手艺一直不错,尤其是做花饼,花饼上面都雕刻着不同的花瓣形状,再浸润上不同花的颜色,等到熟透之后,再取出来,花饼色泽鲜亮,每一朵都栩栩如生。 云檀收拾一番,然后着人把花饼端去了客厅。 菜刚上桌子没一会儿,丫鬟小瓜就说谢濯回来了,眼下正朝前厅来。 云檀看了一眼桌上的花饼,便坐着等他过来。 就听到一阵说话嬉闹的声音,紧接着她抬头看去,似乎是谢濯在说话,身边还跟着一个女人。女人打扮的妖娆,即便是冬日身上也就穿了薄纱裙袍,身材丰满一览无余。 云檀看到,女人正挽着谢濯的胳膊,二人举止亲密无间,眼底难掩失落。 她走上去,免不得打量几眼那个红衣女人,问道:“你回来了,我今日做了花饼,就等你了。这位是?” “奴叫胭脂,见过王妃。”女人微行礼,手却不离开谢濯的胳膊,声音如同黄莺一般。 不用明说,但见这女人的派头,云檀也猜到几分。只是,她没想到,谢濯能正大光明的将外面的女人带到家里来。谢濯一脸酒气,面色酡红,似乎是喝了酒,睨了一眼云檀身后,语气总归是不好,对她说:“怎么,做一桌子好菜,又是为了讨好我?前几天,是你母家兄弟,今天又是哪个野男人?我在你眼里还真就是好用!” 谢濯推开身上的胭脂,三两步走到云檀跟前,俯下身来,冷冰冰的一双眼睛仔细打量她。 云檀捏住手指,不断忍受那肆意的酒气,眼见谢濯离他越来越近,她下意识地伸手将他一推。 她赌气的回答:“你想多了,我今天做一桌子菜,就是单独想谢谢你而已。你要是不喜欢,我下次再也不费你那份心思。” 说完后,云檀看都不看谢濯一眼,就转身离开,在她刚要出门之际,谢濯追了上去,一把拉住她。男人本来手上力道就重,这么一拉扯云檀只觉得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你放开我!”她强忍着疼,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扯出一抹冷意,试图挣脱他。 她冷眼看着谢濯,淡淡地说了一句:“殿下这是做什么?胭脂小姐如此一美人,你把人晾在一边,岂不冷落了她。你若是看我不顺眼,我躲着就是。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你这偷摸儿的把人姑娘带到家里来,没名没份的,传出去也不好听,不如趁今天,把胭脂姑娘纳了。” 第18章 春庭月 谢濯那张脸越来越黑了,一双桃花眼底凝着怒火,朝顾云檀吼道:“顾云檀,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云檀被谢濯突然的暴怒吓得身子一颤,眼中强忍着泪光,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如娘战战兢兢走上来劝说:“殿下,您真的误会王妃了,那花饼是她做了一下午,花了不少” 话刚说到一半,云檀打断道:“如娘别说了,他不愿意吃就算了。” 女人头也没回,转身离开。 云檀一路小跑回了房里,便把门给扣上了,一股脑儿地收拾自己的衣服。 收拾到一半,她一脸惶然的坐在床榻上,这才垂头回想刚才的事情。 如娘慢慢凑到跟前来,心底不是滋味:“王妃,您别伤心,要我说殿下今天这事儿做得太过分了,他就算仗着自己王爷的身份,也不该对您这样。您大可以将事情告知陛下,您和殿下的婚事,乃是先帝御赐,陛下看在这个情面上,定然会责罚王爷。” 她和谢濯的婚事是先帝御赐不假。 当年崔氏还未嫁人之前,乃是清河崔氏名门闺秀,又是大长公主的入宫伴读,自是荣耀加身。先帝谢纠乃是崔氏父亲崔衍的结拜兄弟,所以崔氏一出生便被封为乡君,待到给崔氏选定夫婿时。当时先帝还允诺,若崔氏生了嫡女,便和其孙儿结为姻亲,若生了嫡子便与其皇孙结为异姓兄弟。如此皇家亲厚待遇,也就只有当年兴盛的清河崔氏有此福分。现如今崔氏嫁给云梦顾氏,到底是一代不如一代,家庭门楣不复当年,再加上先帝去世,也就没人提起这件事来。 宫里的皇子更瞧不上彼时负债累累,又无一官位的顾府,就将这事置若罔闻。 她的那位公公,也就是当今陛下,自从她婚嫁当日,谢濯带着她去宫里请安问好那一次,其余就是各种节气团圆之际会进一趟宫门。 谢濯荒唐,他老子何尝不知道,早些年为他娶妻就是为了磨砺他的性子,本着娶妻后便可担当起责任来。但是谢濯仍旧荒唐,皇帝也无心管制。若不是看在是宫内的第一个子嗣,又是先帝厚爱的长孙,皇帝早就废了他的王爷位,但亲儿毕竟是亲儿,每逢过节皇帝嘴上吵嚷着废掉他,却还是每年拨给他不少俸禄,让其做个闲散王爷。 眼下,顾氏门楣远不如前。 她也不去丢那个人。 她吸了吸鼻子,似乎是想开了,对如娘说:“将东西收好,再雇一辆马车,我们今夜回家去。” 当天夜里,就让如娘雇了一架马车,两人当夜带着丫鬟,从东离庙离开了。 云檀呆坐着,两眼无神,加上山上的夜路不怎么好走,时有颠簸,连如娘都有些坐不稳当。如娘没有轻易上前找话头,而是一脸惋惜的背过身子去。 夜路不好走,所以云檀在断月腰找了一间客栈暂时落脚。 …… 客栈内尤其到了夜晚很是热闹,所幸她所在的二楼倒也安静,吃完了晚膳,她站在客栈二楼上,往下顾盼。 “如娘,今日客栈好像很热闹,是有什么喜事?” 如娘将早膳放在屋内,随后走出来,身子往下探了探,笑着说:“祭月节,听说是断月腰上的一个祭祀节,每年到这个时候客栈都是热热闹闹的。客栈外还有打铁花的,您要不要去瞧瞧?” 刚吃完晚膳,云檀也觉得闷在屋子里不舒服,于是跟着如娘一块儿去了楼下。 客栈外,都是摆摊的商贩,叫卖声、吆喝声、还有小孩子成群结队一起嬉戏玩乐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云檀忽然觉得心情舒缓不少,心里也不再想起和谢濯吵架的事。 “王妃,您瞧!”如娘拉住她的胳膊,示意她望戏台子上看。 就见一个打着赤膊的男子,头戴巾帽,手里拿着柳木,随着一声击打,铁花飞溅,炮竹声响、一阵接连一阵。那漫天的火花就如同天女散花一般,引得围观的百姓呼声连连。 云檀手里拿着糖糕,正在兀自出神,下一刻。三两个嬉闹的小孩从她身边穿过,其中一个小孩似乎是被这漫天的火花吓得,整个人跌倒在地,刚好撞到云檀。 糖糕从她手上掉落,她本就瘦弱,一时为了护住那个小孩,反倒自己也摔在地上。 “哎呀!”小孩子反倒不哭了,可怜兮兮的看着摔在地上的云檀。 云檀一手撑着地,手心也擦破了皮。 她刚要开口询问,就听到有人说话。 “小葫芦,你没事吧?我刚转眼的功夫,你又给我惹事。” 云檀抬起头,就看见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正朝着她走过来。 白衣男子脸色似有些慌张,一把将小孩子拉起,随后看着坐在地上的云檀。他满脸歉意,伸手给她:“这位夫人你没事吧?” 云檀毕竟是大户人家出阁的女儿家,自然是懂得与陌生男子不可有肢体接触的礼制。她又往左右顾盼一下,却没发现如娘的人影。 男人似乎是看出了女人的窘迫,他特意拿了衣袖遮挡手,到还是个懂礼细心的公子。 云檀这才搭手,扯着男子的衣袖起身。 “多谢,公子。” 白衣男子摇头:“这位夫人不必多礼。”他一伸手,又将身后的小葫芦拉到跟前,蹲下身来,佯装严肃的表情对着小孩:“小葫芦,你撞到了这位夫人,还不快给人家赔礼道歉!” 小孩一脸眼泪,吸了吸鼻子,随后走到云檀跟前,说道:“对不起,这位美丽的夫人,我是被刚才的火花给吓着了,所以才失礼撞到你的。” 白衣男子勾唇一笑,伸手拍了拍小葫芦的后背,小声说着:“你小子,倒挺会说话。” 云檀看着可爱的小葫芦,不禁也笑了笑,她开口回话:“我没事,你也是因为吓到了,才会撞到我。” 说着,小孩又跑开,一溜烟的钻到人堆里了。 白衣男子颇为无奈,指着小孩道:“让你见笑了,小葫芦就是这样贪玩,” 云檀拿出手帕,随后将手心简单包扎一下。他见她一只手用不过来,于是上手帮她系好。 就在云檀抬头之际,白衣男子这才发现,眼前的这位夫人,倒真的是漂亮。 云檀看着他说:“多谢。” 女人似乎有些害羞,连行礼之时都不太敢多看他一眼,一举一动颇有大户女儿家的姿态。他下意识地看的入迷了些,直到云檀再同他说话时,他才恍然回神。 竟然还开始结巴:“不…不……区区小事,夫人不必介怀。” 就在云檀将要挪步离开时,白衣男子又上前说话:“在下伯牙琴馆梁铮!不知夫人姓什么,也好留下姓名,到时候我可差人,将夫人看大夫的银两还给你。” 第19章 春庭月 云檀看了看手上,只是她眼下心急找如娘,而且她手心只是蹭破了皮而已,并无大碍,也不需要他的医药费。 她笑了笑,婉拒道:“只是小伤,公子不必给银两。只不过,你是伯牙琴馆的?” 梁铮点头:“难道夫人也喜爱抚琴?” 云檀眼睛一亮,同他讲:“我幼时就曾得伯牙琴馆的师傅教习过,而且金陵城的伯牙琴馆尤为出名,出过不少绝妙的琴曲。听说最为巧夺天工的余音绕梁就是出自伯牙琴馆馆长之手,只可惜老馆长现已经遁世,余音绕梁这把古琴就只能呈放在馆内,日日受馆内弟子祭拜……”说到这里,云檀不免觉得可惜,脸上的笑意也减了几分。 梁铮见她情绪不高,随后又提起了老馆长在世时,创下的名曲。 “夫人可喜欢相思子?那便是老馆长的遗作之一,到时候要是有机会,我可献丑为夫人弹奏一曲。” 云檀忽然眼睛一亮,一脸诧异的看向梁铮:“你会弹相思子?” 梁铮颇有自信的点头,他早年拜师过老馆长,刚好学了不少曲子,其中就有闻名金陵城内外的相思子。 他也没想到,能在断月腰这个小集市上遇到知音。 云檀一说起琴曲音律便是心中欢喜,和梁铮倒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二人讨论着伯牙琴馆的曲律,一时倒是忘了去找如娘。 两人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处卖古琴的铺子。 云檀停下脚步,看着摊位上摆放着各色各样的古琴,心里看着就喜欢。暗青色古琴上的雕花和弦丝都是上好的材质所作。 就在这时,梁铮忽然开口问:“我方才看夫人一个人站在那里看打铁花,闷闷不乐的,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云檀伸手摸了摸琴弦,脸上的笑慢慢沉下去。 刚要开口。 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铺子旁边传来。 “你从东离庙离开,就是为了着急见这个野男人?”是谢濯。 云檀转过身子,就看着谢濯一脸怒气冲冲的,三两步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就将女人往怀里拘。 云檀生气了,气得脸都红了,她伸手想要推开谢濯的手。 “你别胡说!我和这位公子清清白白的。” 梁铮见此,刚要上前阻挠,刚踏出去一步,就被常侍卫拦下。 “这位公子,光天化日之下,你对这位夫人使强硬手段,眼里可还有王法!”梁铮气得上前去,却还是被常侍卫双手抱住腰,不得上前一步。 谢濯冷哼一声,睨了一眼狼狈的梁铮,又看了一眼怀里的女人。 “王法?我抱我自己的女人,何时轮到你这个外人指手画脚?”说着,谢濯也不知道是犯什么混,手臂一用力,就将云檀往怀里紧了紧,二人紧密贴合,随即他又俯身吻了一下她的脸颊。看向梁铮的目光带着挑衅,又像是在宣示主权。 梁铮倒也不挣扎了,一脸诧异的看向顾云檀,紧接着常侍卫手一松,他直接瘫倒在地,地上又有稀泥,弄得他衣摆处沾上泥,看起来有些狼狈。 眼看着谢濯带着顾云檀离开,梁铮呆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来。梁铮怎么也没想到,他再见到顾云檀,会是今天这个狼狈的局面。 就在这时,卖琴的老板娘好心走过来,将梁铮扶起。 老板娘一脸惋惜道:“小伙子,你说你勾搭谁不好,偏偏要招惹曹王殿下的女人。” 梁铮皱眉,盯着远去的人影。 脸上露出一抹意外的神情,复又问了一句:“方才那位夫人是曹王妃?” 老板娘双手搭着,奇怪地打量了一眼梁铮,只觉得他面生,她笑吟吟勾起红唇道:“正是曹王妃,不会有错。眼下曹王在山上的东离庙游玩,所以就把曹王妃一道带去了山上。我记得前几天的月旦评,那曹王还出手阔绰的包下整条观赏船,身边就跟着今天这位夫人。” 说着,老板娘手不老实地拍了拍梁铮的胸前。 “小伙子,我看你长得也挺白净,非要不识相的惹怒曹王殿下,我想你怕是没有好果子吃了。我奉劝一句,今夜收拾包袱离开断月腰!” 梁铮一脸嫌弃的推开老板娘,眼神忽然变得锋利几分。 他又问:“曹王有那么吓人吗?我还偏不信这个邪。” 老板娘无奈摇头,一面整理摊位上的古琴,一面说:“我也只是奉劝你,只不过你和他又没什么干戈,最好不要惹皇家人。” 梁铮伸手上来,拦住老板娘收摊的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说:“可我偏不!” 男人手上的力道很重,脸上的笑甚至都有点瘆人,老板娘瞪大眼睛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直接上手推开梁铮,嘴里还骂骂咧咧道:“真是个疯子!” 梁铮收起脸上的笑,随即丢下一锭金子给老板娘,抬手指着方才那一柄通体暗青色的古琴。“金陵城伯牙琴馆,劳烦帮在下送一趟。” 老板娘见了金子,两眼顿时放光,拿起金子咬了咬,又一脸得意的放回怀里。 转头又对梁铮和颜悦色道:“是是是!我店内的伙计今夜就给您送下山去,保管客管您明早上就能见到货物!” …… 断月腰客栈。 云檀一路被谢濯拉回了客栈,他竟然还知道她住在哪一间厢房! 只听到砰的一声,谢濯直接将门被关上。 如娘和常侍卫被关在门外,可是眼下这个局面,如娘不免担心谢濯发怒起来,会伤着自家王妃,随即就要推门而入。 “如娘,你我都是外人,也不好掺和殿下和王妃夫妻间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的好。”常侍卫伸手将如娘拦下。 如娘冷静下来,心里焦急,可也没用,但仔细想了常侍卫的话,觉得有些道理。 她叹了口气:“只希望王妃和殿下能够和好如初,只不过”如娘又看了一眼身侧的常侍卫,又问:“今天殿下带回来的那个女人是谁?殿下脾气又坏,这普天之下哪个女的碰上这样的事,会不伤心?怪就怪殿下做事太欠考虑,招呼不打一声,就把女人往家里带。” 常侍卫避开眼神,似乎想要回避这件事,他摇头:“殿下的事,我做属下的也不好打听。” 下一刻,常侍卫为了躲开如娘,转身就下了二楼。 如娘嘀咕着:“哼!男人都一样,躲躲藏藏的准没好事,这常侍卫平常跟个木头一样,却没想到嘴巴倒紧实!” 另一边,云檀直接被谢濯丢在床榻上,力道很重,她只觉得身子都要散架了,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更没想到,他人这么恶劣。 谢濯怒不可遏,一面伸手解开缠绕的腰带,云檀看他这个样子,吓得往床榻后面躲了躲。却不妨谢濯直接追上来,一把拉扯住她的脚踝,往他身边一拽。 云檀虽然平日看起来柔柔弱弱,但是生气起来力气倒也是重,就在谢濯俯身要对她用强时,她直接伸手推开,可推了半天也推不开。 她反抗着:“谢濯你放开我!” 谢濯将她抱得紧紧的,一面伸手去扯她的腰带,声音夹杂着怒火:“刚才还和那个男人说说笑笑,你是当我死了!” 顾云檀伸手拽住他的手,脸色又羞又愤。 “对谁哭笑,是我的自由,谢濯我解释过了,我和梁铮之间清清白白,是你非要咬着这个事情一直较真!” 谢濯气得脑袋又开始疼了。不过离开东离庙两个时辰,她连那个野男人的名字都知道了。 他反问道:“我较真?既然清清白白,那他为什么要买古琴给你?哦,我明白了是他死皮赖脸纠缠你!” “你哪只眼睛看到他给我买东西了?” 谢濯气得脸都黑了,气哄哄地回答:“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顾云檀觉得好笑又好气:“你看见的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不管怎么样,我看到了就是看到了,我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谢濯何时变得这般无赖了?顾云檀都不想再过多解释下去,因为真的他打心底的就认为她和那梁铮不清不楚。 女人一双眼睛上下打量他,终于明白了:“谢濯,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耍无赖羞辱我一番?” 谢濯挑眉,伸手捏着她的下巴,说:“你想多了。” 男人大多都是一个样子,如果有人碰了自己脚下的地盘又或是身边的女人,都会想要急着宣誓自己的主权,维护自己那点尊严。谢濯也不例外。 只听到撕拉一声,那条淡青色的腰带被扯断了,直接被丢掉床榻下面去了。云檀知道力道敌不过谢濯,但是听到谢濯这样污蔑她,心里就委屈得很,眼泪霎时浸满了眼眶,她直接伸手就要打他。 第20章 春庭月 谢濯微侧眸一瞧,抬手稳稳接住,说的话更难听了:“对着外人你都能笑脸相迎,对我你就整日苦着一张脸,想求我帮忙的时候,又换了一副嘴脸,赶着来讨好我。你把我当什么?顾云檀,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但也别想从我身边逃走,我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你陪葬!” 男人的手指慢慢地抚摸她的脸颊,冰冰凉凉的。 听到谢濯恶毒的话,她感觉自己的心被无数把利刃割得遍体鳞伤,顿时鲜血淋淋。 她开口问道:“你既然厌恶我,当初为什么要娶我?” 女人眼中满含泪光,一滴热泪划过脸颊,刚好落在谢濯的手背上,他看着身下的顾云檀,神色凄凉,一副委屈极了的眼神看着他。 男人微皱眉头,伸手替她擦拭眼泪,俯下身来为她理好被扯得凌乱的衣衫,随后在她耳边说话:“当初要不是先帝赐婚,老头子强迫威逼,我会娶你?金陵城的世家贵族都想要攀附皇家,飞上枝头变凤凰享受皇家的荣华富贵,就连你母家顾家也不例外,上赶着将家中女儿嫁给我,你顾家搭上我这个青云梯顺利渡过难关,利用完了就想着一脚踹掉,想都别想!” 云檀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沙哑:“谢濯,像你这样恶劣无端的男人,也就王夫人陈夫人把你当个宝贝,整日在后宅里为你争风吃醋。要不是有曹王这个身份,你什么都不是,不求上进整日吃喝玩乐荒唐度日,根本就没人稀罕!” 谢濯愣住了,手掌捏起她身侧的被褥慢慢攥紧,脸上又黑又冷,大抵是被气得。 气得他竟然没开口反驳,谢濯没想到这个女人口齿伶俐得很,一时竟落了下风。 随即,谢濯抽身离开。 走的时候,还一脚踹翻了房里的桌椅,发出噔噔叮咚的声音。 紧接着,桌椅上的茶壶也随着桌子应声倒地,那声音刺耳,茶壶瓷片四溅飞起,连茶水也撒了一地。 顾云檀慢慢起身,伸手将衣服整理好,又将脸上的泪擦干净,嘴里喃喃道:“要是当初,心硬一点,拒了这门亲事,我和他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吧。” …… 第二天晌午,马车就停在了曹王府门口。 如娘让家丁把行李从外面往幽兰院里搬,不过多时,也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就有下人来通报,说有贵客登门拜访。 贵客就是四公主。 当今陛下,膝下子嗣稀薄,但独偏爱小公主,更甚至上朝面召文武百官之时,也会将四公主放在膝上,四公主长相酷似陛下,孩提之时便经着男儿装,经常跟着陛下游园骑射,箭术出神入化,甚得皇帝喜爱。云檀刚嫁入王府时,就常见四公主往王府里跑,而且她着实觉得四公主和谢濯的脾性相似。 四公主也难得来府中寻她,还记得上次见面,还是她及笄之时。 今日来了府里,说什么也要拉着云檀去观天丽园。 天丽园是云梦最有名的花草园子,是顾家的产业之一。里面种植着各种奇花异草,眼下虽然天气寒冷,但是异域的奇花异草在长宇国也能生长得极好。但是云檀刚回府,但又不忍拂了她的意,天丽园倒是去不了,但是金陵城也有顾家的花草生意。她早些年种植的花草,也是远近闻名。 二人乘坐马车,从曹王府到来花园楼也就两条街的距离。 可是一路上云檀心事重重,就连四公主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四公主刚下马车,就从旁买了一只糖葫芦给她。 云檀方才回过神,看着那红彤彤用糖衣包裹的吃食,就听四公主说:“嫂嫂,你若是不开心,吃个糖葫芦就能开心了。” “多谢。”她嘴角勾起笑了笑,接了过来。 四公主看了一眼云檀,便找机会主动开口询问:“嫂嫂,我听闻,大哥也在东离庙,只不过这一次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云檀看着那串糖葫芦,刚要抬头时,就看见四公主盯着她。 四公主这才挤出一抹笑,望向她。 云檀怔愣了会儿,摇着头回答:“他的事情,他从不让我过问。”那张清丽的脸蛋,露出一抹感伤。 四公主微眯着眼,打量片刻。 “嫂嫂和大哥吵架了?” 此话一出,就看云檀低垂下脑袋,不再与她对视。 “都怪我,不该提这件事,嫂嫂别伤心了,令姜带你去逛一逛花园楼!”四公主一脸的歉意,上前拉住云檀的胳膊,随后挥手让一众婢子退下。二人便进了花园楼里。 逛了一会儿,四公主就耐不住性子,这时宫里又派人将她带回宫里,来的人是四公主的贴身大宫女崔尚仪。 四公主不情不愿,跟个小孩子一般拉扯着云檀的衣袖,怎么说都不愿走。 “崔尚仪,我不愿整日呆在长乐殿,捣鼓那些绣花针,好不容易得空出来散心,你就别抓我进宫了!” 崔尚仪颇为无奈,对着云檀行了礼,又道:“公主,是二殿下派奴婢来寻你的,他说了眼下宫外不安全,您的刺绣还有几百张没有完成。女工师傅说了,若是规定时日内绣不完,还会给您布置更多的女工作业,您可要想好。” 四公主听到这儿,笑脸登时垮下来,泫然欲泣,一边说:“崔尚仪您别吓我,我跟你走就是了。”说着,她松开云檀的衣袖,又一脸不舍的上了马车。 “都十六了,还是像小孩一样贪玩,让曹王妃见笑了。”崔尚仪淡淡一笑,同顾云檀说话。 云檀把手上拿的吃食还有编制的蛐蛐交给崔尚仪。 “不会,四公主为人天真开朗,很讨人喜欢的。”云檀又看了一眼宫里的马车,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这才避着左右的人,小声问崔尚仪:“只不过有一件事,我想问问崔尚仪,陛下身体可好?” 崔尚仪听到这里,脸上笑意微不可微的敛了一分。 “曹王妃不要听信坊间传闻,实话同你讲了,陛下到底有没有抱恙,我也不清楚。宫内消息封锁,二殿下下了命令不许宫娥私下议论,您也别为难我。”说完这些话,崔尚仪叹了口气,又朝着繁华的金陵城街道回望一眼。 云檀笑着说:“崔尚仪言重了,我也只是担心陛下的身子。就是不知道,金陵城内的流言何时能消散,今年除夕还能不能进宫一家团圆。”说着说着,她脸上的笑意散去大半。 崔尚仪垂头,叹息道:“谁知道呢?” 眼看天色渐暗,崔尚仪侧身向云檀行礼拜别:“曹王妃留步,天色已晚公主要启程回宫了,若是晚了皇后娘娘要怪罪下来了。” 云檀点头,回礼相送。 马车缓缓启动,朝着东边的巷子形势而去,云檀就看见四公主拉开纱帘,露出脑袋手里还拿着一个纸蝴蝶冲她招手。一面说:“嫂嫂,我还会回来找你玩的!” 连如娘都忍不住说道:“四公主到底是年纪小,这般天真烂漫,我瞧着和小时候的王妃一个模子,只是王妃你越长大,反倒越沉稳。” 云檀捏着手上的糖葫芦,刚要尝一口。 就在这时,府里的家丁慌慌张张跑过来身边还跟着丫鬟小瓜。 一问才知道,蔷薇院的陈夫人在集市上失踪了,她的丫鬟小翠哭泣泣的在街上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一面又去幽兰院想着找王妃帮忙寻人。 小瓜说:“眼下王府都乱作一团,王妃您还是回去主持大局吧,素日和陈夫人要好的裴夫人跑去您院子里哭哭啼啼的,我一时没法子才来寻你。” 如娘奇怪了:“陈夫人不见了,找王妃作何?应该去报官。” “已经报官了,那条街上,就找到了陈夫人的一条手帕,手帕是在一条死胡同找到的,官府断定肯定是被贼人掳走了。” 说着,顾云檀招了马车,想着回府看一眼。 马车行走在金陵城街道,傍晚的街道人本就稀少,马车从繁华的街道穿过,留下阵阵马蹄声响。这时,又起了冷风,带起街道上的落叶,枯黄落叶翩翩而升,掠过当铺外一面黑色幡子,落到一处酒楼的窗柩上。 咯吱一声。 窗户被推开,梁铮看着疾驰的马车,渐渐隐入街头没了踪影,随即身后响起一道声音。他转过身,就看到一个红衣女子走进来。 步履缓慢,风姿绰约,朱红薄纱难掩女人风情万种。她倒像是很熟悉的坐下,随后倒了一杯热茶,信手举起似在敬他:“梁公子,您再看,她也不是你的。” 梁铮走过来坐下,接过女人手上的茶水,不喝放在手中拿捏。红衣女人话里意有所指,他听着心底难免不高兴。 “胭脂姑娘,这是从哪儿受气被赶回来的?” 胭脂听到梁铮阴阳怪气,凤眸一凝,下一刻直接将手里的茶水往他身上一浇。 梁铮微侧身,便躲了过去。 第21章 春庭月 他笑吟吟,揶揄一句:“生这么大的气。” 胭脂也不装了,说道:“梁铮你也别得意,我的速度可比你快!” 梁铮挑眉,哦了一声。 夜色寂静,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下至一处暗窖。 地窖内点着火烛,一直延申到一处石门,胭脂拿出头上的蝴蝶钗将石门打开。 石门打开,便是一铁笼,笼子里关押着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裳的女人。 女人被蒙上黑布条,隐约听到脚步声,她下意识地想要开口求救,但嘴里又被塞了布条,喊也喊不出来,急得她只能踢踏那铁笼子。 梁铮眼神露出一抹关切,刚要上前查看,却发现那个女人不是顾云檀。 胭脂仔细观摩梁铮的神情,反过来笑话他:“放心,抓的不是她,可把你给吓得。” 梁铮转身离开,一面说:“你抓错人了。” 胭脂也紧跟其后,心里颇有底气:“怎么会?谁人不知曹王府内,最受宠的两个女人就是昔日的王夫人还有陈夫人,抓一个陈夫人怎么说也能让谢濯心痛一阵,要是撕票了他肯定要哭死了。” 梁铮停下脚步,随后转身,看着那个愚不可及的女人,说:“她可没让你抓人,而且你也抓错了人,如此打草惊蛇,她不会饶过你的。” 胭脂不以为然,特意凑上前回答:“放心,主人她都计划好了,抓人也是计划的一环,你且拭目以待。” “你这么做,就为了拖住我。”梁铮后知后觉,刚要转身离开,却被胭脂一把拉着不许他走。“你现在去也晚了,可能人都已经被抓走了。”女人无奈甩袖,丢开梁铮的手,扭着妩媚腰身先他一步离开,嘴角露出一抹狡黠。 …… 一阵冷风袭来,马车忽然停下。 云檀身子往后一跌,差点撞在车厢上。 她叫了一声如娘,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可是始终听不到她回答。 撩开帏裳,她落眼就看见如娘被绑得严严实实的,丢在马车前。 “如娘!你没事吧怎么回事?” 抬眼间,她就看见一群身着甲胄的士兵,围在马车外,手里拿着兵器。只听到一声马儿的嘶叫声,就见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手里一紧缰绳,便将马儿停下,目光审视的看着马车。 男人并未下马,而是大手一挥,士兵便上前将赶马的车夫擒下。就连丫鬟小瓜都被抓着,扣住双臂无法动弹。 夜色正浓,云檀坐在马车里,她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带往何处。 说不害怕都是假的,只是眼下是该弄清楚这群人到底要做什么。 丫鬟小瓜吓得一路上哭哭啼啼,云檀便拿出四公主给她的糖葫芦,递给小瓜。 小瓜有些懵。 “别哭了,这些人要是想害命,早就动手了,若是谋财,曹王府最不缺的就是钱财。” 小瓜用衣袖将脸上的眼泪抹干净,听着觉得有道理反倒不哭了。 “王妃,你说,会有谁敢劫曹王府的马车?” “我也不知道。”云檀摇头。 她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没什么仇家,更犯不着会得罪这些官兵。 马车平稳停靠,云檀拉着小瓜一起下了车,入眼看去就是一座座高耸的城墙。 这是入宫了。 犹记得她第一次入宫,是谢濯带她去拜见徐贵妃。 四下宫人提着宫灯,云檀跟随其后,行走在巍峨敦厚的墙面下,让她有一种坐井观天的窒息感。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精致长廊如丝带,迂回曲折。 终于宫人停步,转身对着顾云檀说:“王妃到了。” 寿康殿。 殿内阁门半开,旁边站着两名宫娥,她站在门外隐约可见殿内那朱红色的梁柱。 殿内燃着香,轻烟缭绕,香雾弥漫,一个身着暗蓝色衣袍的男子正在抚琴。 在看到走进来的人时,男子抬头看去,脸上露出一抹讶然:“原来是嫂嫂!” 说着,谢涟站起身来,摆手让她身后的宫娥退下,又对着身边的岑侍卫下命令:“着人给曹王妃放个软墩。” “是!” 云檀来不及思索,就被宫娥迎上前去。 一切落定下来,谢涟给云檀倒了一杯水,便开口道:“嫂嫂一路辛苦了,半夜将你接过来,实在是辛苦。” 云檀这才明白,谢涟此番行为,到底是为何。自她回了东离庙,就听了不少关于她这位二叔叔的事。眼下,陛下病重,朝中大权皆落在二殿下手里,架空垂帘听政的德元皇后,独揽大权。权力尚且不稳,便要斩草除根。 “二殿下这是何意,不由分说就将我抓到这儿来,眼下陛下尚在,你强行上位,就不怕后世百姓责骂你是叛臣逆贼?” 谢涟听完一席话,倒是不怒,竟还对自己的这位嫂嫂,另眼相看。 女人柔弱似水,说起话来丝毫不落下风。 他笑吟吟道:“我竟不知嫂嫂一柔弱女子,竟还说出这番话来。说抓人,可就言重了,净植不过是想起嫂嫂那一手绝妙琴音,特地让手下把你接进宫来。” 云檀冷哼一声:“二殿下何必卖关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但见女人软硬不吃,谢涟也懒得装下去。 随后对着手下下命令。 “来人!将曹王妃关进红鸾殿。” 话此一处,云檀身后便站着两名宫娥,云檀本不想与他纠缠,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身后谢涟问了一声:“嫂嫂留步,你此次赶往东离庙,大哥没和你一起回来?” “没有。” 谢涟哦了一声。便也没再说什么,随即挥手示意宫娥将女人带下。 当夜。 云檀被带去了红鸾殿,在那里见到了德元皇后。 贴身大宫女锦绣伺候皇后左右,皇后拿着笔,正在抄写佛经。 就听到书房阁门轻叩,宫女来报。 皇后心烦意懒,着大宫女去将人带进来。 云檀垂头跟着大宫女一路,终于到了书房,行礼:“云檀见过皇后娘娘。” “这不是曹王妃吗,这深更半夜到红鸾殿所为何事?” 身边的大宫女锦绣上前,将事情原委如实告知。 德元皇后停下笔,转手拿上暖炉,走了过来,语气颇为嘲弄:“原来如此,我儿到底是丧心病狂了,连我们这一介妇人都不肯放过。” 话刚说完,德元皇后在云檀抬头之际,又是一讶然。 “曹王妃生得真是貌美,早些年曹王成婚,坊间传闻曹王妃乃是天香国色,本宫还不信,如今一看倒还真是。” 云檀礼貌致谢,随后又问:“皇后娘娘,陛下如今尚好?” 皇后脸色不大好,只是用手捂着胸口。 “不知道。那逆子一只瞒着消息,既不准许本宫去陛下寝宫看望,还把我关在这个像牢狱一样的地方。如今,陛下是生是死,谁也不知道。” 她自己的儿子她心里清楚,够足智多谋也足够狠厉果断,狠起来连手足亲情也全然不顾。多月前,陛下病重,她这个好儿子,先是罢黜她垂帘听政之权,而后入驻亲卫军队,苟合左相宁源控制了明正殿,甚至是整个后宫。 宫中有孕的后宫嫔妃,皆都被关押起来,整日着太医前去狱中请脉。若是判定为男胎,便直接斩首,有的忍受不了谢涟的管制,直接在牢狱里撞墙而死。 紧接着,便是朝臣。以左相宁源为主的幕僚臣子皆都紧靠二殿下,那些誓死不从又,负隅顽抗的老臣,全都被关进了牢狱,听候发落。 第22章 春庭月 宫内皆有传言,陛下患病前曾经亲拟圣旨立下储君,只是那道秘旨始终不见其踪,誓死不从的老臣都想找出这秘旨,揭穿二殿下谢涟谋反上位的狼子野心。到时候找到了秘旨,谢涟名不正言不顺,也无几人敢追随。 所以,谢涟还差一封秘旨,只要找到了将其摧毁,他便真的无后顾之忧了。 “如果一日找不出秘旨,他可是要将我关在这殿里,一直到死。”皇后眼中淌着泪光,随即拿起手帕揩了揩。 云檀上前安慰:“不会的,您是二殿下的生母,就算他再冷血,也会记得这份母子情。” 皇后摇头,满腔都是悲愤。 “那混账倒还真敢这样做!” 数月前。 陈王从边疆凯旋归来,便下令处死了自己的正妃。 究其缘由,原是有人向陈王告密,陈王妃趁着陈王出兵镇守北境时,和府中一侍卫暗通款曲。陈王出师大捷班师回朝,第一件事,就是问罪正妻。那暗通侍卫被扒皮抽筋,行以车裂而死,再而就是陈王妃,此时早已身怀孕甲,却还是逃脱不了陈王遭背叛后的残忍屠戮。后来,就有人传,陈王妃之事,实有冤情,那侍卫不过是其母家义兄,二人从小相伴亲如兄妹,而这陈王妃,早年便对意气风发的陈王谢涟情深意重,二人立下山盟海誓,两人结发五年的情谊,一朝一夕之间毁于一谣言,更毁于陈王的猜忌。 听到这里,云檀尤为一震。 “事已至此,能活一天便是一天,我也不知道这个逆子,什么时候对我动手。”说着,皇后只觉得脑袋发胀,大宫女锦绣上前来搀扶,这才能勉强站住脚跟。 云檀忽然想到了四公主,她左右顾盼,又问皇后:“四公主呢?” 皇后拿出手帕揩了揩眼泪,抬手指着北面的长乐殿:“眼下被老二关在绣楼里,恐怕就我这个小女儿还蒙在鼓里,不知道她亲哥的所作所为了。” 虽在绣楼关着,但眼下也是安全,她也别无他求了,只愿老二还有点良心,不要对令姜动手。 第二日。 云檀正在红鸾殿陪皇后一齐抄写佛经。 彼时,大宫女锦绣慌慌张张前来禀报。 陈王要让顾云檀前去寿康殿。 皇后放下笔,心中惴惴不安:“老二有说,找曹王妃有什么事吗?” 锦绣闻言摇头:“没有。” 云檀将手中的纸张叠好,拜别皇后,转身跟那宫娥一道走了。 出了红鸾殿,她立在原地转身看了一眼红鸾殿的阁门,又看了一眼四周,宫娥寥寥,反倒都是一些拿着兵器的侍卫站岗。从红鸾殿一路到了寿康殿,都是身着玄色甲胄的侍卫,没走过去一个人,那为首的侍卫都会习惯性的注视一眼,气氛尤为凝滞。 云檀跟着一名宫娥,转身走上了朱色拱桥上,就在这时,忽然开始下起雪来。 她微顿住脚,洁白如玉的手便伸过去,不禁感慨道:“今年雪,下的这早吗?” 宫娥似乎察觉到了云檀,停下脚步,微偏头提醒一句:“王妃还是快些跟上,不然殿下等着急了。” 雪白的花落在她的手掌心,冰冷冷的,慢慢被掌心温度融化,她拉紧毛裘,又跟了上去。 寿康殿。 刚推开阁门那一刻,门外的雪花已经徐徐而下,越来越密,连远处的守卫都看不太清楚了。殿内燃着火炉,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琴声缓缓从里面传出来。 云檀方才还好奇,抬脚往殿里去,就看见谢涟双手执琴。 一曲琴音刚歇,谢涟睁开眼睛就看到云檀,忍不住开口说:“嫂嫂长得真像我的一位故人。” “故人?”云檀走上前,坐在一边的软镦上,她又问:“你那位故人,莫不是二弟妹?” 此话一出,谢涟那张秀气的脸蛋登时变得铁黑。 他站起身来,目光落在云檀身后的丫鬟小瓜。 下一刻,直接令人捉了小瓜,场面一度混乱。 “王妃!救我!救命啊!”小瓜双眼瞪得老大。 云檀吓得手一抖,刚站起身来,就看到谢涟从一边的武器架上抽出一把长刀,刀锋出鞘之际殿内的宫娥各个跪地埋头。 “嫂嫂我也不同你拐弯抹角,你实话告诉我,父皇是不是把秘旨偷偷给了大哥!” 果然是秘旨。 眼下谢涟困着后宫和中宫就是为了找出秘旨,只不过她也不知道那道秘旨到底在何处。 她咬紧牙关,又看了一眼被抓的丫鬟。 “我不知道,我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且你想知道秘旨在不在你大哥那儿,你应该去问你大哥,何必为难我一个妇道人家。” “不是二弟为难,只是我要是能找到大哥,又何必请你来一趟。他眼下不再东离庙,嫂嫂可知道,大哥会去哪儿?” 谢涟执起长刀,朝着丫鬟走过去,这个举动,吓得小瓜又哭又喊:“救命啊!救命啊!” 小丫鬟一张脸上全是惊恐万状,泪花粘连着揉乱的发丝,一张笑脸哭得通红甚至狰狞。 云檀捏紧手指,下一刻走到丫鬟身前。素日温婉的女人此刻怒气勃发,双手打开阻拦道:“陈王你到底还有没有人性!连一个丫鬟都不放过,我根本就没见过你说的秘旨,你又何必为难我的婢女!” “那大哥呢?他怎么没同你一道下山?” 云檀情绪有些崩溃,回答道:“我和他吵了架,自己一个人就下山了,而且他不见得让你这么耿耿于怀吧?” 谢涟停下刀,倒觉得这女人说的有点道理,这才悠悠将刀收起。 “也是,大哥这些年就是个浪子,但是能放着这么漂亮的妻子,独个儿在外躲着,也不回来带你一起走,真是让人可惜啊。” 说着,谢涟伸手刚要触及云檀的脸,就被她下意识地偏过头躲开。 云檀又惊又诧,冷声道:“陈王可要注意些分寸,我毕竟是你的嫂嫂!” 谢涟没想到,他这位嫂嫂也是个性子刚烈的女人。 他倒是没有对兄弟的女人下手的癖好。 男人陡然一笑,指着云檀,说道:“放心,我谢涟就算再荒唐,也不会比我那大哥荒唐,实话告诉你,我就是为了那道秘旨,才抓你进宫。宫廷内外我早已经设下几千御林军还有鸾衣卫,三日后要是谢濯有胆子来,他要是识相交出秘旨,我和他就还算是兄弟,本王可以格外开恩,准许你夫妻二人假死出宫;要是他不肯交,那我就只能拿嫂嫂你当个筹码,稍施酷刑,吃点苦头,没准他能心疼你,转手就把秘旨交给我,到时我赏他一个全尸,也是未尝不可!” 云檀被这番话听得毛骨悚然。 谢涟摆手,丫鬟小瓜被放,就见云檀身子一软,将要晕倒之势。小瓜从后面扶住她,一面哭泣泣道:“王妃,您没事吧?” “哼!”云檀不知怎的,从方才的害怕,又开始笑起来。看向谢涟的神情都带着一抹嘲讽,甚至是可笑,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话一样。 男人见女人无端发笑,这笑在耳畔回荡,再看到顾云檀的表情时,只觉得刺耳。像是嘲笑,但同时他又不知道有何可笑。 谢涟盯着瘫坐在地上的云檀,问:“嫂嫂这是怎么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被吓得发疯了!”旋即,谢涟走上高座,旁边的宫娥为其捶打脊背,一杯热气缭绕的茶水呈上,他漫不经心的接过,刚要喝,就听到顾云檀对他说:“我没疯,疯的是殿下你吧?整个曹王府上上下下都知道,谢濯他最不喜欢我,你却拿我当筹码,逼他进宫救我,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笑话!就算眼下秘旨在他手里,他也不会为救我冒死进宫,他会拿着秘旨去找诸侯国,剩下的四郡国照样会借兵给他,到时候攻打皇宫讨伐逆贼,寡不敌众,他可顺势除掉你,但……他似乎不会有胆量这么做,” 谢涟端起杯盏,汲了一口,茶水滚烫在舌头上打转。 咔嚓!一声,茶杯被丢在地上,四处渐起瓷碎片还有滚烫的茶水。 “殿下息怒!”四下宫娥各个跪在地上,埋头苦苦哀求。 见此,云檀看着地上破碎的瓷片,雪白的手背上出现一条血线,似是被方才的碎瓷片划伤的。就在这时,谢涟又说:“谁泡的茶,简直不能入口,拉出去拔了舌头!” 话毕。 岑侍卫目光落在谢涟右侧的一名宫娥。 抬手一挥,“带下去!”殿内响起那宫娥的哀求,但也无力回天,人立刻被拉了出去,阁门再次被关上。 谢涟敞开势,靠在椅背上,对着面容惊恐的云檀又说:“嫂嫂何以见得?我大哥不会进宫来?” 云檀捂住伤口,堪堪站起身来。 “他不求上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二人是兄弟,你还不知道你大哥。” “我要是知道他,就不会费工夫把你接进宫里,既然你也没什么利用价值,我就换一个!”谢涟拿起一块糕点,尝了一口继续说:“我记得徐贵妃的墓是在哪来着?” 岑侍卫从旁提醒:“回殿下,在十四陵。” 云檀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问道:“你想做什么?!” 谢涟笑吟吟,捏着糕点,那张脸冷漠到了极点。 听到咯吱一声,阁门被打开,谢涟临走时丢下一句:“嫂嫂啊,你应该感谢你这张脸,我才不会对你下手。” 闻此。 云檀早已再次瘫倒在地,丫鬟小瓜跪在地上哭声连连,不停的问着:“王妃我们该怎么办?这陈王殿下就是个疯子!” 云檀回了红鸾殿,元德皇后正在抄写佛经。 殿内的烛光通亮。 又看了一眼供台上的佛祖,心底暗暗想:“现在有谁能救我呢?” 可就在这时,元德皇后忽然拉住云檀的胳膊,又朝左右环视一圈。 对大宫女锦绣使了使眼色。 锦绣点头,随后走出殿内,将阁门阖上。 云檀还奇怪,为何皇后行事偷偷摸摸的。 直到,皇后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小纸条,又附耳说了一句:“看看吧。” 云檀一时好奇,拿到纸条,一打开。 上面写着两行工整字迹,字迹她越看越熟悉,随又快速阖上。 “皇后娘娘,您是从何拿到的?” 皇后抱着暖炉,故意压低声音回答:“今早,你离开红鸾殿后,我正在殿内写佛经,一个面生的宫娥凑近上来将纸条递给我。” 宫内守卫森严,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那名面生的宫女应是有些手段进宫。 谢濯的字迹她认得,是他的不会有假,但若是谢涟找人故意模仿也极有可能。可是这样做,意义何在?她实在是想不通。 第23章 春庭月 但总归,心里也安稳不少。 谢涟眼下暂时没动她,若是谢濯真的能来救她和皇后,也是最好不过。 现在,就是要想办法,在谢濯进宫之前,自己也能保住性命。 皇后终于露出一抹笑:“太好了,老大能来救我们,真是佛祖保佑!”拿着自己的佛珠,走到那佛像跟前,三叩一拜。 云檀微吁了一口气,虽然这封信来的蹊跷,但也让人心惶惶的后宫安稳定神不少。她走上前,又向皇后打听:“皇后娘娘,我想问这陈王殿下早年间,可有放在心里不愿提及的女人,我今天去见了陈王,他说我像他的一位故人。” 皇后阖上的眼皮,陡然睁开,偏头回答:“故人?没听他提及过,我这个儿子自小被送进帝师院,我也没见过几面,他也素来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不同我讲。我和他说起来是母子,血浓于水,但他这些年对我极为冷淡,我知道他为何这样,怪在我当时生他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妃子,后宫妃子一旦生子,孩儿便不能养在膝下,只能转手交给先皇后抚养长大。”说完这番话,皇后微叹息,昏黄的眼睛里慢慢浮起一抹伤感。 云檀转身离去,在听到阁门阖上的声音,皇后这才转过身来,用手拍了拍胸口。 锦绣走上来,将她扶起。 “娘娘,您脸色看起来好生煞白,是不舒服?” 皇后摇头,微眯眼看着阖上的阁门,开始问锦绣:“你也觉得曹王妃像那个女人?” 锦绣转了转眼珠,明白了皇后的意思,随即点头:“皮囊而已,但行为举止全然不同,曹王妃是大家闺秀举止得体又是先帝赐婚,不会有假。” 听到这儿,皇后悬着心这才松懈下来。 翌日。 那岑侍卫又着人来了一趟红鸾殿。 云檀放下笔,画上的丹青肖相未成,她抬头看了一眼端坐的皇后。 皇后无奈摇头:“下次再画也成,你去吧,要小心。” 云檀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转身命丫鬟小瓜给她拿了一件毛裘穿上。 寿康殿。 连续几日,谢涟都会命顾云檀前去寿康殿抚琴。 有时候听得入迷,谢涟总会有些神志不清,看着院中树下的一颗枯树喃喃自语。有时候回过神来又对顾云檀说话。 惹得顾云檀后背发冷,时间久了,她倒也明白过来。 谢涟口中一直念叨的那位梁姑娘,是他口中所说的故人。 一曲琴罢,谢涟连连拍手叫好,一边说:“嫂嫂果然琴艺高超,不愧为云梦城兰因女郎的称号!” 云檀遵照礼数,回以颔首。 就在这时,岑侍卫上前来禀报,附耳对谢涟说话。 她远远看着,就看到谢涟那张脸气得都黑了,咚!的一声,他抬手直接掀翻了眼前的棋局。 棋子落地,清脆声响不绝。 她坐在琴亭之下,看着谢涟勃然发怒又匆匆离开,心下觉得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果然,她刚回到红鸾殿,就看到一众宫娥围在一起耳语,说的都是一些宫内的秘辛奇闻趣事。 “听说,皇城被黑衣鸾衣卫围了,眼下正逼近宣武门!” “我们整日提心吊胆的,这下好了,有援军来救我们了!” 其中一个抱着木书的宫女哭泣泣道:“谁也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活到援军到的一日?要是一个不留神就被那疯子给拖出去拔了舌根!你是不知道,前几日那受罚被拔舌根儿的宫娥,没挺过几日血流而亡了!” 云檀听了片刻,转身从一边的长廊离开。 夜色正浓。 云檀和皇后一同在红鸾殿礼佛,偶然听到殿外一阵沉闷整齐的鼓声。 鼓声一直持续到翌日卯时三刻。 天色灰蒙蒙的,明正殿外,三千玄色武甲披身的御林军和红鸾衣卫在殿外待命。 谢涟穿着绛紫色长袍,站在殿内,下令重燃雀灵台。 当夜,雀灵台守卫森严,红鸾衣卫夙夜未眠,严加看守徐贵妃棺椁。 另一边,听此消息的陛下震怒,操起长剑,就往明正殿赶。 可还是被谢涟的护卫拦截,气得陛下大骂二子混账,俄而陛下口吐血珠飞溅,落在满地的白雪地面,至今昏迷不醒。 红鸾殿内。 云檀久不能寐,翻来覆去。 她害怕,眼下陈王杀人如斩草,连挖坟刨棺椁之事都干得出来,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背后一阵发凉。 忽而。 殿内的窗柩发出响动,惊得她呼了一句:“谁!” 她快速起身,披了一件雪披,手中拿着一把匕首,一手慢慢拉开暗绿色的流珠帷幔。 手中的匕首已经刺过去。 那端的手精准的捉住云檀雪白的手腕,力道轻柔。 只听到叮咚一声,云檀手中的匕首落地。 那双剪水眸子微微一颤,一脸不敢置信的叫着:“谢濯……” 谢濯点头,伸出食指比在唇边,示意她小心隔墙有耳。 一别数十日,可当再见到谢濯时,她心底却觉得委屈如洪水猛兽,泪花在眼底打转不停。 男人穿着鸾衣卫的衣服,一脸肃穆的看着她。 在察觉到云檀情绪不对劲时,双手握住女人的手,连上前询问。 “怎么了?可有觉得身上不舒服?” 说着,他倒是独得的温柔,连忙朝云檀身上上下打量,心底焦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可问了许久,依旧不见女人说话,谢濯无奈,连忙将女人揽进怀里。 久别半月,再一次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嗅着脖间熟悉的清香,他满足的叹息一声。 云檀明显觉得,谢濯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他的脖子上多了一道疤痕,疤痕上泛红,似乎是新伤。她抬手触碰那脖间的疤痕,谢濯竟也没躲,她问:“何处受的伤?” 谢濯覆手上来,回答:“不碍事,男人嘛,受伤很正常。” 云檀将这阵子发生的事全都讲给他听,他说他知道。 而且,这次来是为了带她出宫门。 她又是一诧。 心底又奇怪,谢濯不是不喜欢她吗,又怎会独身闯皇宫,前来寻她? 而且,多日前,她和谢濯闹得很僵,他怎么会来寻她? 她没有问谢濯为何要来带她走,毕竟眼下局势如同水火,由不得半点儿女私情。 她仔细观摩谢濯的脸颊,就发现他身材瘦削不少,脸上往日懒散全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成熟还有漠然。 她开口:“你变了好多。” 谢濯勾唇看向她,说道:“哪里变了?” 云檀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变了,只是恍然觉得自己似乎根本就不了解谢濯,不了解自己同床共枕三年的夫君,背地里到底在做什么事。 “二弟说,父皇留了一道秘旨给你,眼下他正想办法抓你。” “我知道。”谢濯略微疲惫的揉了揉眼睛,随即点头。 她叹了口气:“其实一家人为何要闹到剑拔弩张的地步,我不明白,二弟往日对你还挺尊敬的,对陛下孝顺恭敬,为了找到一个秘旨就要对你我,还有皇后她们赶尽杀绝。” 谢濯盯着女人,眸底添了几分深邃:“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是啊。她确实想不到那么复杂的一面,那是因为,她不喜欢这种明晃晃的家人之间的尔虞我诈和算计。 云檀将谢涟要焚烧雀灵台的事告诉了谢濯。 谢濯走后,云檀呆坐在床榻上,手中捏着谢濯交予她的白玉,心中焦灼。 忽而! 她又听到殿外此起彼伏的鼓声,鼓声缓而沉重,像是从雀灵台传来的。 漫长黑夜难捱,不知何时,等到云檀再次从梦中醒来。 额头上满是热汗,她大口呼气,连忙掀开被褥,跑下床榻。 第24章 春庭月 入眼之间。 殿内地上满是鲜血,就连她的脚底下也是血水,整个红鸾殿内血流成河,横七竖八的尸首成堆。抬头之际,她看见谢涟手执长刀,手起刀落,伴随沉闷的鼓声。 尸首分离落地,她吓得瘫坐在地,向着那头颅看去,竟是谢濯! 她吓得瘫坐在地,就在这时,谢涟如鬼魅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还不快把秘旨交出来!不然下场就和他一样!” 云檀心中害怕,一张柔美的脸蛋狰狞,又哭又喊。一面叫谢濯的名字,一面喊着救命。 下一刻! 她抬头,她被脚下的尸首绊倒在地,摔伤了手臂,还沾了一手的血,偏头那一刻顾云檀就见谢涟正举起大刀,向她挥来。 刀刃上的鲜血顺着刀刃滑落,滴落在她的脸上,啪嗒啪嗒,似乎还是热乎的。 刀落那一瞬,女人漂亮的脸蛋几近扭曲狰狞,双眼瞪得老大。 “啊!” 一阵惊叫从殿内传来。 云檀从梦中惊醒,粗重的呼吸声冲刺她的脑袋,榻上的帷幔珠串也被这惊醒的动作震得左右晃动。 她捂着胸口脸色煞白。 丫鬟小瓜听到了动静,连忙走过来安抚:“王妃!没事吧?您怎么了?” 云檀这才从梦境中回到现实中来。 云檀抬手摸着脸上未干的泪痕,神智几近崩溃,一把抱着小瓜就开始呜咽。 这一哭,连小瓜也跟着哭了起来。 皇后听闻消息,仓皇地赶至云檀的寝殿,就看见二人相互哭啼的场面,深吸一口气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用午膳的时候,皇后也见云檀一脸惆怅,往深处一想也是,毕竟被关在这个像牢狱一般的红鸾殿,不见天日,时间久了是个人都会崩溃。 用完午膳,红鸾殿便进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云檀认得为首之人,正是陈王的近卫岑侍卫。 两个侍卫拿着绳,就要上前来。 “真是造反!叫老二那个逆子来见她老娘。”皇后虽然年逾四十,但毕竟是武将之女出身,直接抢了侍卫的金刀,身形利落,抬脚就踹,三两下就把走上来的两名侍卫打趴在地。 云檀颇为诧异的望向皇后,随后灵活的躲到她身后。 皇后是武将之女,会功夫。 岑侍卫倒是忘了这一茬,颇为无奈的回答:“殿下有要事处理,属下此番就是带您去面见殿下的。” 没曾想,岑侍卫打不过,便指挥手下抓来大宫女锦绣,威逼利诱之下。 “皇后娘娘得罪了,要是不想您的宫女受伤,您还是乖乖的不要反抗。” 锦绣被扼住喉咙,随着手上力道一紧,锦绣满脸憋得通红。 最后。 皇后骂了一句:“卑鄙!”将手中的金刀丢在地上。 岑侍卫挥手示意手下就将殿内的女人捆了,动作粗鲁,一点尊卑不顾。 皇后本就上了年纪,也难逃如此侮辱。 皇后和顾云檀被岑侍卫带走,离开了红鸾殿。 明正殿。 数以千计的鸾衣卫将整个明正殿围得水泄不通。 彼时,陈王谢涟端正坐于高位之上,双眼之中满是金灿灿的帝王宝座,宝座之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首龙尾,难掩脸上喜悦之色。 如今,追随他身侧的有右相宁源,和忠勇王侯府世子一宗人臣子,各个谄媚侍主助纣为虐,妄图颠覆当今皇帝,拥护陈王。 昨夜雀灵台设局,陈王等人俘获大殿下谢濯,施加酷刑威逼利诱,让其说出陛下秘旨所在。可还是一无所获,就连陈王也大吃一惊,素日不求上进的大哥,也会这般抗打,当真是小看了他。 谢涟眼看谢濯软硬不吃,便让岑侍卫,去后宫将皇后等人捉来前殿。 明正殿外大雪纷飞,亦有千万御林军蹲守在外,一时之间皇宫一片肃杀景象。 顾云檀被绑着手臂,不一会儿就被侍卫带到了明正殿。 岑侍卫在谢涟的指示下,给顾云檀解绑。 谢涟笑吟吟对着顾云檀招手,“梦蝶,来朕身边!” 顾云檀看着谢涟那张脸,背后顿时起了一层冷汗,想来谢涟又把她当作那个梁梦蝶了。 皇后口中喃喃这个名字:“梁梦蝶,梁梦蝶,”脑海之中似乎想到了什么,当下吓得瘫坐在地上。 哪曾想,顾云檀并未挪动脚步,而是抬颌端正身子站在殿下。 “陈王殿下糊涂了,我是顾云檀不是梁梦蝶,梁梦蝶早已经死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一听到这儿,谢涟又开始发疯,佯装生气对手下的宝座拍了又拍。 “我说你是梁梦蝶,你就是梁梦蝶!来人,给曹王妃拿一把琴!” 紧接着,顾云檀就被两名宫娥按在一边,强行让她去抚琴。 伴随着一曲舒缓的相思子奏起,殿上的谢涟倒也停止了癫狂。 就在这时,一阵厚重的铁链声响混入了琴音,众人的目光皆都朝着大殿门口望去。 谢濯满身伤痕,身上脖颈乃至脚踝都被铁链捆住,身后还跟着两名带刀侍卫,若是走的慢了,那侍卫伸手一推,谢濯差点往前栽倒。 见此,顾云檀连忙起身,就听到谢涟冷冷的告诫:“嫂嫂若是停下,我立刻就让岑侍卫挥鞭!你可想好了。” “谢涟,他好歹可是你大哥!你怎么变得这么冷血!”顾云檀胸中怒气顿升,指着他痛骂。只听得啪的一声,那岑侍卫立刻挥起长鞭,鞭子上早已经被血色浸满,变得鲜红。长鞭在半空中舞成半弧形,力道如风,声音尖锐刺耳,啪!一声狠狠落在谢濯的后背上。 殿内一片寂静,唯有谢濯粗重的呼吸声。那一鞭子力道很重,一半挨在身上,便被谢濯空手接住。 “老二,你用来用去,也这就这么点儿手段!”谢濯勾起唇角,语气颇为嘲弄。 谢涟反倒不以为然,随即走下殿来,看着满身伤痕,仍旧顽死抵抗的谢濯。 反常的露出一抹怜惜之色,谢涟劝他:“大哥,要是疼的话,就招了吧,免得又受一顿皮肉之苦。”紧接着从怀里拿出手帕,佯装帮谢濯擦拭嘴角的血渍。 “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嫂嫂考虑考虑,我能在你身上用刑,反之我也可以对她施以酷刑。鸾衣卫的手段,你我都清楚,什么挑脚筋啊,剔骨啊,” 谢濯生怕最厌人威胁,在听到有人用自己女人的命胁之,迫之时,顿时脸上青筋暴起。谢濯怒吼一句:“你敢!”刚要起身,便被身后的侍卫强行按住。 “你要是知道我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你就知道我敢不敢!大哥,别糊涂了!乖乖交了秘旨,你我依旧是兄弟,说不准我还能开恩饶你夫妻二人的性命。” 谢濯沉吟良久,抬头看向谢涟:“老二,这是谋逆。” “谋逆?”听到这二字,谢涟便笑了笑,他摆手示意那些个老臣退下。片刻后,这才继续说:“大哥,你还不知道吧,我这么做都是拜我们的好父皇所赐!我若是不谋逆又如何保得住自己身后之人,我们就是被他老人家训练出来的一匹野狼罢了。” 谢濯笑着,眼神却变得愈发凌冽:“你想保护好身后人,却把痛苦和灾难加注在我身上,这是什么道理?你几次三番,买通结奴帮暗杀我,这就是你所谓的手足情?” 谢涟眉头微皱:“结奴帮?” 第25章 春庭月 转而抬头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薛世子,薛世子被看的心虚,倒不敢再看过来。谢涟有些明白过来,这件事是谁做的,他摇头对谢濯说:“那你可就误会你二弟我了,我本就没把你当回事,但是我万万没想到,大哥你整日混迹风月场所,这副身子骨竟然还这般硬朗。” “老二,你别太过分!”谢濯微叹了一口气,回答道:“实话告诉你,我手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秘旨,我这些年不得他心你也是知道,他老人家也不会糊涂到这个地步,将保命的东西交给我。” 谢涟点点头,随后对着岑侍卫说:“给我大哥松绑!” “这打也打了,该问的都问了,看来秘旨真的不在大哥手里,原是我误会了!”谢涟亲自将谢涟扶起来。 谢濯警惕的看着他这位二弟,一时不知道他是在卖什么关子。 顾云檀走上前,一把搀扶住,他整个人瞧上去瘦了很多。脸上伤痕累累,新伤夹杂着旧伤,一条一条的暗红色疤痕看的让她触目惊心。女人声调小心翼翼,问了一句:“你怎么样了?” “没事,死不了。”男人挤出一抹笑,回答。 云檀伸出手,看着谢濯胸前的伤,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下手,急得快要哭了。 “我们走吧。”说着,谢濯执起云檀的手,二人转身就要离开。 刚要踏出明正殿的门槛之际,身后的声音又响起,回荡在整个大殿内。 “慢着!” 两边的侍卫登时拔出腰间的剑,挡在谢濯二人跟前。 谢濯偏头看去,问道:“二弟反悔了不成?” 那谢涟三两步走下殿来,一面回答:“当然不会,我说话向来一言九鼎,但又不得不留个心眼。大哥可曾听过史书上的武王曹王,曹王有五子,三子性敏而惠,善做文章,长子侠肝义胆,擅通兵法。后曹王薨逝,长子上位尊王,因顾忌三子,长子尝令三子七步中作诗,不成者行大法。” “二弟莫不是想效仿前人之法,让我作诗?这不是在为难你大哥嘛?你不会是曹丕,而我也不是那个玩弄笔墨善于作诗的东阿王!相比较作诗,你大哥我倒是对饮酒作乐游走赌坊感兴趣。世人皆知,王室皇子,二弟你善文,三弟会武,反倒我这个悠闲的大皇子,文不成武不就,你也别太抬举我。”谢濯勾起唇,露出往日般的不羁。 “大哥也别谦虚,这儿也没什么外人,你再装下去可就没意思了。”谢涟看着手中的册子,随手一丢将那朱色的书册丢在谢濯脚下。 一面抽出武器架上长刀,一面向谢濯二人走去。 刀光凌冽如风,将殿内的地面剐蹭出一道道长痕,火星四溅,尖锐声音刺耳不绝于。 谢濯见此,随即伸手将云檀拦在身后。 “不就是作诗吗?”谢濯不慌不忙,一派镇定自若的样子。 彼时的谢涟这才作罢,点了点下巴,对他道:“七步成诗,少一步多一步都不可,要是诗成,我便即刻放你夫妻二人离开!” 说完这话,谢涟将长刀又放回了刀鞘,大手一挥,转身坐了回去。 云檀扯了扯谢濯的衣袖,不免担心一句:“别胡闹了。” 男人伸手覆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唇角微勾,对她安慰一句:“放心!你夫君我平日看起来没个正形,一到关键时刻,作诗的本事还是拿得出来!” 言罢。 谢濯端正身形,抬颌看向殿上,又环顾一遍四周的侍卫和御林军。清了清嗓子,便开始吟道:“曹长子尚知尊兄重长,汝今日行判臣逆党事,他日即便身居高位,造孽深重手满鲜血,必教你功业摧毁兮,犹土龙刍狗之有名也!我也劝二弟一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大哥啊大哥,你藏的倒是深。”谢涟捏着手中金刀,眸中杀意顿生,刚要提刀向谢濯而去。 哗啦啦!左右红鸾衣卫皆都拔出长刀, 直指谢涟。 就在此时,一身龙袍的陛下从明正殿后亦步亦趋。 在太监连公公的搀扶下,坐上龙椅。 皇帝口中喃喃道: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朕还记得这是朕教给你兄弟二人的第一首诗。” 众人惊讶抬头顾盼,就连方才气势汹汹的鸾衣卫也着实后怕,齐刷刷的又将长刀收回刀鞘,为首红衣鸾衣卫跪地叩首:“陛下万岁!臣等冒犯了!” 谢涟顿时张口无言,站在殿下看着皇帝,大为一震:“父皇!” 又看了一眼红衣鸾衣卫卫长燕泠鸢。 露出一抹不敢置信的表情:“你敢背叛我!” 红衣鸾衣卫长燕泠鸢回答:“我是陛下的亲卫,受陛下提拔,此生便要为陛下鞍前马后!” 皇帝拿着帕子捂口咳嗽,身后的连公公从旁拍背。 “朕要是不装一场大病,还揪不出这叛贼逆臣!谢涟,你还真是我的好儿子!红衣鸾衣卫本来就是我的麾下,你觉得对卫长施以小恩惠,就能策反他?你错了,从你起异心那一刻,朕便知道了你要做什么。所以,我故意让连公公放出我病重难愈消息,我知道张太医是你的人,朕便借着他的口,向你传达此事。事后,你果然急不可耐,先是围困太辰殿,而后架空皇后垂帘听政之权,种种。” 一席话罢。 宫外便传来急报:“三殿下挥师京师,三千黑甲军正赶明正门!陈王党羽皆被绞杀!” 谢涟怒意一瞪,看着谢濯:“你是在拖延时间!” 谢濯走上前,拖着孱弱身子对着陛下一拜,又转身看向谢涟,回道:“是。二弟此时若是收手,我定会向父皇求情,饶你一命。” “饶个屁!原来自从你下山那一刻,就和父皇联手了,我就跟个傻子,被你二人戏耍。” 谢濯并未回答,而是一脸肃穆的看向谢涟。 谢涟微眯着眼盯着谢濯,旋即一笑,下一刻直接从衣袖拿出一把匕首,又劫持了谢濯。 几人周旋,连殿上的陛下也着实大震。 “逆子!” “益清!”云檀不敢贸然上前,但见那匕首锃亮锋利,谢濯脖颈处溢出些许血渍。 谢涟劫持了谢濯,红衣鸾衣卫不得不先行让出道来,噌噌收起武器。在众目睽睽之下,谢涟逃到了明政殿外。 雀灵台。 谢涟拿着匕首抵在谢濯脖颈处,殿外也被黑甲军围困,他就算是想要逃出宫去,也是无稽之谈。 忽而,一阵冷风骤起,鹅毛大雪飘然而下。 陛下站在明正殿台阶下,举起手中弓箭,直指雀灵台二人。 皇后声泪俱下,从旁劝告:“陛下,净植毕竟是你的亲儿子,饶其一命吧!” “妇人之仁!” 只听得咻!一声,利箭穿过茫茫白雪,穿入陈王脊背。 只听到咚!一身,陈王应声而倒,匕首滑落掉地,声音清脆。 那日的雪下的极大。 血珠溅落在地,也落在了谢濯的半张脸上,他转头看向地上的陈王,视线逐渐模糊,身子一斜体力不支晕倒在地。 第26章 春庭月 一月后。 启光二十年。 历经陈王叛乱,已经过去一月有余,乱党已除,皇帝念皇长子曹王谢濯护驾之功,册封为皇太子,移居东宫。三子谢蕴被封为宁安王。 那日册封皇太子,场面盛大,皇亲贵族大臣皆到场观礼。皇帝赐予谢濯数名宠妃,还封了顾云檀为良娣,位居幽兰殿。 如娘也被接进宫来,自从那日顾云檀突然出事,如娘慌里慌张甚至还跑去官府报案,后来陛下的册封到了曹王府,如娘才知道自家王妃已经升为良娣。如娘从原先府院里带了几名干事儿灵活的丫鬟,又收拾一番进了宫。 幽兰殿着实宽敞,坐北面南,青瓦红墙,雕花房梁,金玉交辉,巍峨又壮观。 当夜。 红鸾殿差人将顾云檀请去。 自从一月前陈王一事,皇后便整日在殿内吃斋念佛。宫女锦绣说这几日皇后总是夜半惊醒,偷偷抹眼泪,精神头一日不如一日,就想着素日皇后就喜欢云檀。于是又派人去了东宫,将顾云檀请了过来,想着有人能同皇后说说话,皇后也就不再想陈王的事了。 等顾云檀去见她时,皇后正在伏案书写经文。在听到大宫女锦绣的通禀后,皇后拂手让宫娥退下。 二人亦步亦趋,到了正殿,厅内燃着忍冬纹银暖炉,氤氲热气缓缓升起,地上铺陈着朱色丝绒红线地毯,屋子里倒是暖和不少。 皇后看着云檀,少见的笑了笑:“这些日子,苦了你了,不过现在你被封了良娣,想来过得也不错。” 云檀点头,又看了一眼半敞开的阁门,屋外风雪大作,将四下的窗柩吹得咯吱咯吱,时不时的带进来一缕雪花,转眼间落在地上,顷刻化作水点。 她拿出前阵子帮皇后缝制的毛裘,又问了一句:“皇后娘娘,现如今过得如何?”刚来红鸾殿,就察觉到殿内的侍奉宫娥偏少,比不上往日的红鸾殿人手配置。 皇后微吁了一口气,看着那精心制作的毛裘,昏黄的眼看着半开的阁门,似乎在沉思。半晌,她开口:“虽说大不如前,但也没有性命之忧,陛下这是在责怪我教子无方,所以才减了红鸾殿的宫娥,也没什么。陛下那一箭刺穿了净植的脊背,听天牢的管事传来消息说,以后算是直不起背了,但能留下一命,已是万幸,我就当,没生过这个逆子。” 他后半辈子,也就只能关在天牢里度过了。 陈王谋反一事,牵连甚多,连她这个亲生母也逃不过被皇帝问责。宫娥一减,红鸾殿和往日的冷宫也没什么区别。 但皇后也图清净,索性整日礼佛度日。云檀对这事虽不日日膜拜,但也心存敬畏,而且她喜欢抄写佛经,和皇后倒也有了共同点。 皇后的女工极佳,但偏偏喜欢顾云檀的刺绣活儿。皇后将她前几日闲暇时,绣的百福送子袋拿给云檀瞧。 云檀拿了一个绣着胖娃娃的福袋,凑近嗅了嗅。 “是蕙草。” 皇后点头,随后半开玩笑道:“这送子福袋修完不到两日,我便拿去香檀寺让大师开过光,可灵了。” 云檀这才明白过来,复又看了看皇后,但见皇后笑眯眯的看着她。她本就容易害羞,被这么盯着,也只能低垂下脑袋。 “皇后娘娘,其实您如今不过暮春之年,若是想再生一子,也是可以。” 听到这儿,皇后娘娘哭笑不得,原是这姑娘误会了她的意思。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背,像跟自家闺女说话般的亲昵:“傻孩子!我说的是你,我看你和太子成婚都快三年多了,现如今都没有生下一儿半女,这东西是为你求来的。眼下,他不再是曹王殿下,你也不是曹王正妃,是该为自己做些打算了。虽说我并不是太子亲娘,但我倒是挺喜欢你这个姑娘的,有些话,我还得告诫你。太子身居储君位,你作为他的正妻,此刻也该要个孩子,来统正自己的位份。你要是不爱听,就当我这个老婆子什么都没说,但我字字句句都是真心话。” 听到这儿,云檀这才觉得自己误会了。 “我知道皇后娘娘一片苦心,但是生孩子这事儿,也急不来。” 皇后看着云檀一脸思虑的样子,又开口:“难不成,是太子他不太行?那也无妨,我早些年在闺阁时,老家有一妙手大夫,能治各种疑难杂症,要不我隔日书信家里一封,让那妙手大夫给太子瞧一瞧?” 云檀摇摇头,急得话都捋不直了:“不…不是……” 皇后哦了一声。她这才歉意的看了一眼云檀,“原是本宫误会了,莫要见怪,我自小就是这个性格惯了,就算当了皇后也是改不了。” 云檀早些年听过皇后的事情。皇后自小是武将之女,前朝护国大将。军之孙,三岁便能射箭,五岁便虽父兄征战疆场,所以养成如此不拘小节的脾性,倒也是情有可原。 顾云檀道:“皇后娘娘性格直率,实属难得,实属难得。” 二人并未叙旧过久,等顾云檀离开红鸾殿时,皇后还着下人把那些送子福袋装箱打包去了东宫。她嫁给谢濯第一年,不小心小产过一次,后来大夫来把脉说她身子太寒又虚,第一胎坐不好,可能以后受孕机会可能不大。 她那时候还是一介懵懂女孩,又格外排斥谢濯和她亲密,而且她属实不喜欢谢濯,自那次小产之后,她还特意偷偷做过避孕,找过民间偏方来预防。后来,她身体也来越不好,又老是生病,加之有一段时间,谢濯和她总是冷战吵架,一连好几月都见不到谢濯,她也停了避子汤。后来,那次上东离庙找他,谢濯还是碰了她。 她又连续好几次忘了服用避子汤,竟也未出现孕状,她都有点怀疑是不是真的怀不了了…… 她如今又迟迟未有身孕,她想想也有些后怕,她后怕不是因为要给谢濯生下子嗣,而是担心自己的身子。 第27章 春庭月 她摸着腹部,左右思索,不知不自觉就到了幽兰殿内。 夜色正浓,幽兰殿内灯火通明,谢濯不知道哪儿来的兴致,竟然得空到了幽兰殿,如娘这才慌慌张张吩咐四下的宫娥去准备晚膳。 云檀看到书房正燃着灯,她便猜到谢濯定是在书房里待着等她。 屋外风雪夹杂着冷风呼啸不停,她拢了拢衣裘,便进了书房。 就看见谢濯拿着她前几日抄写的佛经,左右观摩。 听到了脚步声,谢濯方抬起头,就看见一身绿衣的云檀,女人面色通红,头上还落了雪,远远瞧去倒添了几分童稚。 他问:“你出门了?” 云檀解开身上的雪披,又抖了抖雪披上残留的雪渍,点了点头回答:“嗯。” 谢濯拿起画笔,刚要在宣纸上描摹几笔,就看到云檀一脸不自在的望着他,久久不说话。他道:“有什么就说什么,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话,还这样扭扭捏捏。” 云檀走上前,目光落在那一沓佛经上,开口道:“你是刚处理完政务,就来这儿了?” 谢濯笑吟吟,对着云檀反问:“不然呢?你以为我去哪儿了?” 如此认真处理事情的谢濯还是顾云檀第一次看到,和之前相比他真的变了好多。 云檀回想这一月前发生的事情,就像是走马观灯一样。以至于她看向谢濯的眼神,都带着一抹打量。 谢濯叹息一声,余光之中似乎察觉到了女人的目光。 他回望,并问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云檀这才开口:“有点,你和从前相比,变了许多。我想问,前几日,我母家柳姨娘是否着人,烦你给她儿子在宫中谋求一职?” 这件事,还是如娘同她讲的。若非如娘提及,顾云檀还不知道,许是柳姨娘知道她如今分位不及往日,便派人送了好几封家书入宫,信中几番陈情,让顾云檀帮她儿子在宫里担任个一官半职也可。可是,顾云檀拒绝了,宫内绝非善地。不如在云梦城踏踏实实做个商人也好,而且,顾良辰本就是个经商才子,放在宫里岂不是荒废人才;再而,顾云檀身居幽兰殿,不过一个三品良娣,母家势力往不如前,才不愿去掺和柳姨娘家的事,做下这个没脸面的事。但还是和柳姨娘明说了,她这里并无后门可寻,若真想为她儿子求官位,便去走仕途之路考取功名。柳姨娘求财心切,后来便不送信了,概是生闷气。 谢濯本以为她和要和自己说什么大事,随即摆手放下笔,说:“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其实帮她儿子在宫内谋个职位,到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依我看来,你那姨娘是个难缠的主。” 云檀将雪披搭在旁边的衣架上,倒也没说什么。 只是说了一句:“她确实难缠。以后,凡是柳姨娘再来叨扰你,就派人将她打发了。”这些年,这些事,单单柳姨娘家的事情也就帮衬了不少。顾云檀知道柳姨娘在盘算些什么,左右不过想要飞黄腾达。 不一会儿,如娘派人送来了茶水。顾云檀端着茶水,递在桌案上。 顾云檀刚拿起雪披准备悄然离开,却还是逃不过谢濯那双眼睛。他对她说:“过来帮我按摩按摩,我头有点不舒服。” 云檀愣了片刻,到也没说什么,又放下雪披,走到谢濯身侧。 就看见谢濯手中拿着的是女人的画像。 环肥燕瘦,形形色色,画像上还批了一行文字,她一边帮他按摩,一边也忍不住好奇偷瞄了一眼。概是大臣呈上来的选妃图,上面记载了整个长宇国乃至五郡十国的世家小姐,芳龄,样貌,身材比例都是逐一记载完详。也是,谢濯眼下不比当年当曹王的时候,他现在是太子,后宫里必然会有几个妃子,就像当年的王夫人陈夫人赵夫人一样。 还真的难为他,翻看一遍又一遍。顾云檀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慢慢地停了下来。就听到身下的谢濯叫了一句:“发什么愣?难道你也对这大臣献上的美人感兴趣?” 云檀被说的心虚,随即又将手放在他的脑袋两侧,细软的手指配合得极好,谢濯也享受的阖上眼睛。偶有阵阵的香味从她身上传来,扰得他心头一阵愉悦。 半天听不到顾云檀回话,谢濯又感不悦,随即一把拉过女人的手腕,将拉进怀里。动作之迅速,就连云檀也吓得惊呼一声。 “你做什么?”云檀两双剪水眸微微一动。 谢濯伸手锁在她身前,一手揽着女人的腰肢,让她躺坐在他膝上,又不许她起身。 男人早已恢复如初,之前受的伤,现在脸上连个疤痕都没有,除了脖子上那道细小疤痕外。其实仔细一看,谢濯这张脸蛋生得倒还不错,加之那双桃花眼也添了不少风情。 看得久了,她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谢濯捉住她的两只手腕,俯身就要吻她的样子。 随着二人距离越来越近,云檀连呼吸的节奏都乱了套,好在谢濯并未乱来。 温热的唇瓣落在她额前的碎发上,便引得她浑身一颤。 过了半晌,谢濯扶正她的身体,一手拦住她的腰肢,一手指着桌案上摊开的美人图。 他问:“你觉得,这姜尚书的嫡女如何?” 云檀平复好了情绪,这才认真看美人图上的小画像。 她随即偏过头看着谢濯:“你是想让我,帮你挑选美人?” 谢濯点头。但又在观察顾云檀的神情。 顾云檀倒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心里莫名闷闷的,许是刚刚被谢濯吓得,她如是想。 今天皇后还在同她说起东宫传嗣一事,她若是能帮谢濯挑选几房貌美的妃子也好,将来人丁兴旺,也就不会有人想着让她给谢濯生孩子。 她倒也大方,既细致细心的给谢濯描绘画像上的妙龄少女,如何如何貌美,又是如何如何家世雄厚等等。 讲来将去,谢濯莫名的又生气起来。 直接将那美人图随手一丢,掉在地上。 顾云檀不懂他在发什么少爷脾气,也懒得伺候,刚要起身下地,就被谢濯禁在怀里,动弹不得。谢濯那张脸冷冰冰的,云檀似乎想到了可以用什么来比拟,就像是昨天如娘在厨房拿出来的一条冻鱼一样。 第28章 枕边人 顾云檀生气了,脸上气鼓鼓的瞪着他看:“谢濯!你还想干什么,我都帮你看了美人图,你这会儿又生什么气?” 谢濯仍旧冷脸,伸手一把掐住她的纤细腰肢一侧。 并未用力,却让云檀吓得惊呼一声。 “顾云檀,你到底是不是个女人?”谢濯那双眸子紧紧锁着她的脸。 云檀露出一抹莫名其妙的表情,她点头:“我当然是,不过你生气跟我是不是女人有什么关系?” 谢濯盯着女人的漂亮脸蛋,又猜测:“是不是因为,那次在断月腰客栈,你一直生我的气,所以这么故意气我?” 她蹙眉,眼睛转了转,心里还是有点不明所以:“都一个月前的事了,你还记得,我都忘得差不多了。而且你也不说清楚为什么生气,就吼我,我也挺冤枉的。” 谢濯想不明白,这个笨女人聪明的时候比他都精明,怎么到这件事上,反倒一窍不通。 “男人都把别的女人画像放在你眼前了,你还能这么镇定自如的给我介绍,我都有点怀疑,你这脑袋是不是一快木头!” 听到这儿,顾云檀明白了。 她哦了一声,回道:“自古男人三妻四妾是常理,没人能改变,而且你之前在曹王府,还有王夫人陈夫人裴夫人好几位侍妾,我介意不介意又有何用。就连说书上写的忠贞如一的司马相如也会有朝一日想要纳妾,更何况身为太子的你。而且,你应该是喜欢过王夫人的吧,不然…也不会和她有过一个孩子,” 提及之前的事,谢濯从中打断,吵嚷着:“行了行了!别说了,听你讲了这么多,我脑袋都疼。” 怎么提到王夫人,他就是这副避不可及的样子? 云檀微叹息,总觉得心里闷闷的,却还是伸手帮他按着脑袋。 这时,身下的谢濯难得好脾气的同她讲:“王夫人腹中胎儿,不是我的。” 听到这儿,云檀的手顿时停下,一眼诧异的望着他。 谢濯掐了掐她的腰肢,示意她专心点。 云檀这才继续帮他按压太阳穴位。 就听到谢濯缓缓道来:“王夫人是陈王等人派来的奸细,目的就是为了监察王府的一切,事实上自她入王府那一日,我就怀疑了。” 奸细?彩儿是奸细,就连王夫人也是,谢濯到底有多可怜多倒霉,要被陈王如此防备着,连枕边人都是假的。 云檀一边听着,又问他:“可是,王夫人腹中胎儿是谁的?”这句话刚问完,她就后悔了,毕竟那王夫人无形之中给谢濯戴了一顶绿帽子,而且为了迷惑陈王等人,谢濯只能硬生生将这件事咽下去。多没面子的一件事。 谢濯唇角一勾:“你想知道?” 云檀嗯了一声。 “我偏不告诉你!”谢濯冷声回答。 随即一把扣住云檀的后脖颈,将人带到怀里来亲,他的呼吸热气腾腾的,惹得云檀脖子里一阵痒痒。云檀整张脸都要熟透了,她匀了匀气,恍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推开他,而是乖乖的伸手拦住谢濯的脖颈,来回应他的亲密。 她这是怎么了?当真是像母亲所说的,日子过久了,夫妻难免会生出情愫? 随着耳边劈里啪啦的声响,她却沉在情绪里面,睁不开眼睛。 谢濯将她放在桌上,桌上的笔墨字画随着他的手臂一挥,全都掉在地上。 依稀之间,她听到谢濯咬着她的耳朵说:“你大可以依靠着我,我是你男人,以后有什么事情别一个人憋在心里,说一声让我帮忙,就那么难?” 她知道,谢濯是在提上次,帮柳姨娘的事情。 顾云檀脸蛋绯红,靠在他的胸膛上,脑海里想着:“让你帮忙,你总会觉得我是在故意讨好你,利用你,一言不合就要同我吵架,真是个阴晴不定的怪人。” 忽感到怀里的人分心,谢濯刚放在裙摆的手收回,转而游转到女人的纤细腰肢上,捏了捏。他的声音低沉,但又带着一丝的惩戒:“说话?” 顾云檀只觉得眼下这个姿势久了,真的很不舒服,她咬紧牙关往身上一看,却发现自己的里衣不知道被剥到哪里去了。 她有些难堪的看着谢濯,开了口:“我知道了。只要…你别觉得我是故意讨好就行。”他一生气,就喜欢放狠话,就像上次断月腰客栈。 还说要拉着他陪葬,现如今想想她自己的枕边人,也挺令她害怕的。 但是,唯有一点,她现在可以笃定。 那日皇宫被围,谢濯深夜入宫,说要带她走,是真的。 或许,她真的能依靠这一份特别的情感,依靠夫君,在东宫里好好的活下去。 这话说完后,顾云檀便在观摩谢濯的情绪变化。 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没有暴怒,或者突然生气,而是一脸平静的看着她。 云檀只觉得身子发烫,又羞于看他,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他摸着她的一缕青丝,心头思绪万千,随即俯身落吻。 …… 二人在书房里呆了几个时辰,等到屋外宫娥询问晚膳时,云檀这才从桌上慢慢起身,奈何谢濯伸手一捞,又将她揽进怀里,男人抵在她脖颈间,深深嗅了嗅,唯有一股香甜之气,他阖上眼叹了口气,似是满足。 云檀觉得这阵子的谢濯变了,自从一个月前,陈王叛乱被绞杀入狱,他当上太子之后变了。他不再整日和那些富家子弟在外风花雪月,倒是上进不少,看来他还真如母亲所说,有干一番大事的迹象。当年给顾云檀算命格的相士还曾言,她嫁给谢濯后,将来必定大富大贵,成为人中龙凤。这几年,在曹王府大富大贵倒是有,但是自家夫君不上进,又谈何人中龙凤。但,谢濯竟还是走到了这个位置。 他这个丈夫,还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谢濯在这儿用了晚膳,但并未停歇,因为他被公务缠身,只能被迫先行离开处理。 如娘打着伞,刚要转身,就看见顾云檀立在殿外,似乎望着谢濯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如娘勾起唇,从旁说了一句:“殿下刚走,娘娘又想殿下了?我看您,眼睛都没眨,恐怕魂儿也跟着殿下走了吧。” 第29章 后宅女人 听到如娘的打趣。顾云檀这才收回仓皇的眼神,她有些诧异的捂着脸颊:“如娘你别胡说,”说着,顾云檀提着裙就往自己房里躲,还关上门,不许如娘进来。 如娘无奈,走上前,随后将伞收了。站在门口,又敲了敲阁门,说:“好好好!看来檀儿你是害羞了,我不说了就是!老奴先去给您准备沐浴热水去。” 顾云檀躲在门后,两边脸颊通红,一直到耳后根,她匀了匀呼吸,抬手捂着胸口处。 她竟然鬼使神差的走到了书房,看着地上破碎的花瓶,凌乱的书桌,一时之间,晚膳前的种种火热,再一次侵入她的脑海。她用手拍打自己的脸颊,试图使自己清醒过来,她蹲在地上。将书房收拾一下。等到夜半后,她就回了房里睡了。 …… 顾云檀画得一手丹青出神入化,她前几日让如娘在宫外估价售卖的画作卖了好价钱。眼下虽然不能再出宫卖画,但谢濯的那些后宫妃子倒是挺喜欢她的丹青画。 顾云檀想,在宫里也不是不能做生意。 她抱着宣纸,刚经过青鸾殿,就听到了陈昭训哀嚎痛哭。 她一时好奇,就让小瓜帮她拿好宣纸,刚要敲殿门,就听到陈昭训一边哭一边骂。 “都是一群没用的婢子,连普通的斜红妆都画不好!要你们有何用,要是今日再画不好,我就把你们都拉出去砍了!” 只听到一阵玻璃瓷罐掉地的声音,一群宫娥成群结队慌乱从殿内跑出来。 就在这时,陈昭训的贴身宫女封娘走过来。 看到了顾云檀站在殿外,这才上前来行礼迎驾。 “顾良娣,您为何来此?” 顾云檀示意小瓜将手中的宣纸交予封娘,并说:“这是陈昭训前日定下的三幅丹青画像,今日做好了,我想着顺路,便一道带过来。只不过,陈昭训这是怎么了?” 一提到这儿,封娘揩了揩眼泪。 便将一月前,在金陵城街道发生的事情讲与她听。一个月前,陈昭训还是陈夫人,那日傍晚陈昭训去逛夜市的时候,被一个歹徒在巷子里给劫持了,绑匪至今也没找到。陈昭训失踪,封娘急得团团转,报官后又想找王妃帮忙,可是在幽兰院里等了好久,如娘竟然也报官,说她家王妃不知道被谁给绑走了。封娘想找殿下帮忙,却又不知道殿下踪讯,后来曹王府就被二殿下派人给封锁了,任何人都不许出府,消息出不去,就在封娘想要找陈昭训远在西郡的母家时。第二日,家丁就在曹王府门口,见到了昏迷不醒的陈昭训,而且脸上还磕破了一道皮,留了一个半月状的疤痕在额头上。后来,陈昭训醒了,又见脸上有恙,哭哭闹闹又几天。 找了好多大夫,都说疤痕祛不掉。 一直到现在,陈昭训还耿耿于怀。眼下既不受太子宠幸,脸上还留了一道疤,整日鬼哭狼嚎的连谢濯都罚她,日日在殿内抄写佛经,让她定一定身心。 “原来是这样,她那样爱美,肯定心里不好受。” 封娘叹了口气,就在她转身进殿时。 云檀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叫住封娘:“不如让我试试,斜红妆想来和丹青都是一个路数。” 顾良娣的丹青手法,连皇后娘娘都日日夸赞,想来确实可以一试。封娘对顾云檀拜了一礼,随后让她暂且稍后,封娘进了殿内。 片刻后,脸上带着喜意同她讲:“顾良娣这边请,我家娘娘说了,相信你的手艺。” 云檀抬步上阶,便进了青鸾殿。 青鸾殿内香气四溢,她闻着不像是普通的熏香,仔细一闻似乎还参杂着饭菜香。 陈昭训也从方才的疯婆子架势,变得温顺,她还特地换了一身姜黄色的衣裳,似乎还精心打扮一番。 但陈昭训毕竟是一个正七品的昭训,见到顾云檀还是要行礼。 “顾良娣好。” 顾云檀素日和陈昭训没有过多交情,以前在曹王府也是,只不过陈昭训和死去的王夫人是交好。说好听点是交好,其实就是女人后宅拉帮结派的小队伍,之前王夫人一得宠,就招摇得跟个花孔雀一样,被陈昭训唆使去幽兰院闹腾。当然,这都是如娘告诉她的,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她听着听着也就没在意。 “你这儿可有胭脂,还有朱砂。” 陈昭训点头,这些东西她早就备好了。封娘将平日里陈昭训化妆的材料皆都备齐了。 顾云檀坐下,陈昭训面对她而坐。 云檀拿出她平日描摹丹青的细毛笔,沾了一点胭脂和朱砂,刚要落笔,她又顿了顿:“陈昭训可有喜欢的花?” 陈昭训紧张地捏着膝上的裙摆,想了想,“凌霄花。”说完后,陈昭训又看了看顾云檀,越想越不对劲,于是把住她的手腕,慌乱道:“你为何帮我画妆面?我和你也没什么交情。” 云檀垂头看着陈昭训,勾起唇角,虽然笑着,却难掩她眉宇之间的清冷。 “我要你答应,帮我做一件事。” 陈昭训瞪大双眼,嚯了一声:“我就知道,你这个女人,肯定没那么好心!”可这话一说完,她一贯自持的端庄在此刻暴露在外。一个七品的昭训也敢对三品良娣骂骂咧咧,属实是缺乏教养。小瓜从旁清咳了一嗓子提醒着:“陈昭训,不可对我家娘娘无礼,我们家娘娘肯帮你,你就烧高香,还不快对娘娘赔礼!” 陈昭训气得脸上通红,看了一眼封娘,封娘也帮不了她,毕竟这是宫内,不是以前的曹王府。别无他法,陈昭训自知理亏,只能对着顾云檀起身赔礼。 “妾身鲁莽,向姐姐陪个不是。” 顾云檀也没想与她见识,随后拿着笔,倒还颇有气度帮陈昭训画妆面。 她看着陈昭训额头上的疤痕,倒也不大,调好朱砂胭脂。 她将要落笔时,陈昭训又开口问:“你要我帮你做什么,现在不妨直言。” 顾云檀描摹着细蕊,回答:“我暂且还未想好,只是得到你一个承诺,等到将来我再找你讨要就是。” 陈昭训微眯眼,倒也没说什么话,于是爽快的答应下来。 约莫着一盏茶的功夫,那妆面就画好了。 顾云檀带着小瓜转身离开青鸾殿。 刚走没几步,就听到青鸾殿里的欢声笑语。 小瓜反倒不明白为何要帮陈昭训。 “娘娘,陈昭训要是疤痕没了,到时候可不是要跟你抢太子殿下了,您不该帮她。” 顾云檀往前走着,一面回答:“陈昭训会想到我帮她的事情,碍于这个理也不会来幽兰殿找事。东宫里的嫔妃又不止我一个,要是她们真抢起来,我们躲开就是,独得天地一安隅,何乐而不为。” 先把人情和恩情攒好,说不定以后会大有裨益。 第30章 纳妾 “啊?”小瓜抓了抓脑袋,半天没反应过来。 一阵白鸟从幽兰殿掠过,夜色渐渐暗下,自西边传来一道闷雷,紧接着殿外就开始下起大雨来。如娘还嘟囔着:“白天还好好的,怎么到晚上又开始下雨了。” 云檀在幽兰殿里正提笔作画,就在这时慈祥殿便差人带了口信。 太后想要见见她。 太后老人家就住在慈祥殿,自陈王一事后,太后才从九韶山养病归来,后陛下却因为要养病,转眼移驾至九韶山,眼下宫中大小事务都是谢濯这个太子代为处理。再过几日,就是太后的寿诞,东宫后妃嫔都在为太后的寿诞献礼的事情绞劲脑汁。 云檀奇怪了,为何今日太后会想要见她?在她的记忆,她从来没见过这位养尊处优身居慈祥殿的太后,就连三年前和谢濯成亲,乃至陈王一事,直到现在。但是,听如娘说,谢濯受伤养病久居承恩殿,太后曾去看过一次。 毕竟是长辈,云檀让如娘准备了礼品,随后就去了慈祥殿。 和这位皇祖母的见面,并不是顺畅,太后见她的第一面,就当众打量了她足足一盏茶的功夫,云檀带着如娘一直跪在地上。 随在太后身边的还有一位容貌俏丽的女子,太后并不打算让她起身,而是一边同那女子谈论,由此看出,那女子似乎很讨太后的喜欢。 跪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太后终于想起了地上还跪着一个顾良娣。 随后让宫娥赐了座,顾云檀这才起身,身形依旧端正,未露出一抹受累之色。 太后抿了一口热茶,终于开口:“不愧是清河崔氏的女儿,跪了这么久竟然还能这般自矜。” 如娘这才知道,这太后是故意如此,心里暗暗为自家娘娘抱不平。 这时,太后身边俏丽的女子也从旁迎合几句:“皇祖母,我早年也听过清河崔氏,今日一见顾良娣,倒还真是天姿国色,就连犹怜都有几分逊色了。” 太后一脸慈祥,笑呵呵的拍了拍易犹怜的手背,说:“易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你父亲是当朝右相,家世显赫,现如今有一个好的家世背景,可比那三分颜面要金贵得多。” 这话,太后似乎是故意说给一旁的人听的。 顾云檀听在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头也慢慢垂下去。 易犹怜掩面含笑,默不作声看向不言语的顾云檀,眼底满是打量,心底暗自想:不就是长得比她好看那么几分,到底是个破落户家的小姐,竟然还能当了太子的妃子。是正妻有怎样,还不是得了一个正三品良娣的位份。 云檀抬起头,正好与易犹怜的视线交汇。但见,这女子看她的眼神有些刻意,她思来想去,自己也不认识她,好像对她有敌意一样…… 就在这时,易犹怜起身,向太后拜礼:“皇祖母,我去膳房瞧一眼,给您做的燕窝应该好了。” “嗯,让你费心了。”太后笑吟吟摆手示意她可以去。 易犹怜带着一个宫娥,转身离开内殿。 听到殿门阖上的声音,太后这才让宫娥把顾云檀带来的礼品放在桌面上。 太后问:“这是何物?” 顾云檀起身回复:“回皇祖母,灵芝。” 太后勾唇一笑,“哀家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灵芝,罢了,也难为你有这份心意。你我第一次见,哀家不得不承认,你懂礼数教养这一点我倒挺喜欢。” 话罢,宫娥端上来几碟点心,还有茶水。 云檀虽有些拘谨,但听到这句话,心里也松了松,说了一句:“谢皇祖母夸赞。” 就在这时,太后摆手示意侍候的宫娥退避。 太后看了一眼门口,终是开口:“你嫁给太子,已有三年,我听说三年前,云梦城顾家一朝衰落,后你的母亲崔氏凭借先帝赐婚由头,将你许给了太子。眼下,顾家虽然没落,但好歹在金陵城也是名门,生意也恢复的不错。现如今,你却一个子嗣都未生下,哀家到想问问,顾良娣你身为太子正妻,可有帮其纳妃充盈东宫,以此早日助东宫诞下第一子?” 顾云檀起身敛襟,随后朝着太后就是跪拜,她知道太后今日召她来,就是问罪来了。 她语气诚恳道:“皇祖母赎罪,孙媳并未主张此事。” 太后闻言挑眉,倒也直言不讳:“你虽不是太子妃,但也是太子的发妻,帮他分忧后宫的事,也是你的责任。只不过,你三年未孕,哀家倒担心,太子还整日留夜幽兰殿也不和体统。你也应该劝劝太子往其他妃子那里走走。” 太后这话,说得明白,意思就是顾云檀不能生养,又霸占着太子,不好。 “你可有请大夫,帮你瞧瞧身子?” 云檀点头,前阵子压力过大,谢濯多日昏迷,她照顾他左右,倒是担心受怕很少,后来还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后来找太医调理一下,现在就寝后倒也安稳。 太医说了她身子过于受寒,又因为三年前的那一次意外落胎,身子也没有调理好,以至于不容易怀上孩子。 她开口:“请了,张太医说孙媳身子并无大碍,只是体寒不容易怀。” 太后无奈叹息:“都已经三年了,哀家也等不及了,眼下太子身为储君,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心胸可要放宽些,再给他多纳几房后妃,这才是你现在该做的。” 顾云檀心底虽然不好受,但是难再有孕,她也心中后悔。 “皇祖母,我和太子是夫妻,云檀和世间女子一样,都不愿夫君身侧妻妾成群,我不是心胸大度的女人,若您真有意帮太子选秀,您是长辈亲自出面也是可以的。” 闻言。 太后脸色骤然一变,素日温婉的面容带着怒火,抬手怒拍椅。 “你不愿意!顾云檀,已经三年了,你至今一子未出,同为女人我都觉得羞愧。你若是还念着当年,太子在你顾家衰落之际,出手相助娶了你,救下了岌岌可危的顾府,你就该识趣不要霸占着他!现如今,还困在小儿女家的情情爱爱里,就罔顾东宫传嗣要事。” 云檀被吓得身子一颤,一手紧紧地攥起,随后面不改色同太后讲:“皇祖母切莫动怒!只不过,此事怕是为难我了。” 太后捂着胸口。问:“有何难处?你不妨明说。” 说着,太后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热茶入了口,这才觉得舒缓不少。 云檀整理思绪,随又禀告:“后宫之中,益清是太子,他想到幽兰殿歇息,我不过一介妃子,管束不了他,若是我主动劝他去陈昭训或者其他妃子的殿里,难免他心中对我生厌,再而,我和谢濯是夫妻,于情于理,我是个女人,都不愿自己的男人投入其他女人的怀抱。” 哼!太后抬眸,仔细打量顾云檀。 “说来说去,你就是舍不得对太子放手,既然我好说歹说你都不听劝,那就只能由哀家来动手了,你也就生得好看了些,太子难免为你的皮囊吸引,假以时日,男人喜新厌旧是一贯的脾性,你又能受宠几日?” 话是这么说,但是三年了谢濯还是往幽兰殿跑,她这个做皇祖母的都觉得不可思议。但,子嗣为大,她还是要尽快给他物色新的妃子。 顾云檀倒是没什么反应,竟然还跪拜行礼:“谢皇祖母体恤。” 顾云檀心里明白,太后是想要借她的手给谢濯找女人。但,她也不是傻,真的给谢濯找妃子,依照谢濯那个脾气,二人免不得吵闹,幽兰殿内就没有安稳日子过了。这样一桩好差事,还是留给太后老人家吧。 太后见她依旧气定神闲,泥古不化又不识大体,脑袋就一阵疼,她捂着胸口对她摆手:“罢了罢了!你走吧,别站在哀家面前,哀家头都疼!” 第31章 忤逆 顾云檀又行拜别礼,转身离开内殿。 回幽兰殿的路上,顾云檀都是一脸心事重重,一面打伞走,如娘走在身侧也没有轻易开口。雨水漂泊,不一会儿就将她的裙摆打湿了,等回到幽兰殿已经是半夜了。 她吩咐如娘就不要准备晚膳了,顾云檀自顾自一个人回了寝殿。 这一夜,她睡得很不安生,满脑子都是太后说她没有孩子的事。 等到她刚有瞌睡时,她忽然听到殿门被打开的声音,刚要起身,眼前的人便已经倒在她身上。伴随着的,是浓烈的酒气,刺得她不禁身子往后一缩。 谢濯这是大半夜跑哪儿去喝酒了,还弄得一身酒气,她刚要伸手将他推开。 耳边就传来男人浓浓嗓音:“还没睡?” 顾云檀嗯了一声,随后将他推到一边,自己也撑着手,从床榻上起身。 她微侧眸,看着谢濯也翻了一个身,直接霸道的整个人睡在榻上,两眼微阖,脸上还露出一抹笑。 云檀挪动身子,准备下去,一只手腕就被谢濯拉住。 他问:“上哪儿去?” 云檀偏头看着他,却发现谢濯正在看着她,虽然面色通红,但却没醉。 她回答:“我去让底下的人,先给你带去洗漱一下,你太重了,我挪不动你。” 他惬意的躺着,一手作枕,手腕一勾,直接将她拉入怀里。 一面说:“不用,你先陪我说会儿话。” 顾云檀心底一颤,竟也没反抗他的动作,而是习惯的被他揽入怀里。 “今日,皇祖母召你去慈祥殿了?” “嗯。” “她老人家,都同你讲什么了,我听幽兰殿的宫娥说,你晚上回来连晚膳都没吃,是有什么心事?” 顾云檀犹豫片刻,想要转过身去,回避这个问题。却不防,谢濯手臂一动,一下子又将她扳过来,让她对着他。 二人面面相对,谢濯脸上没有一点醉意,那双桃花眼里眸光流转,仔细地看着顾云檀,似乎明白过来。女人一贯如此,眉头微皱,两只眼睛不敢看他,一旦有心事就是这副样子。 顾云檀见他不罢休,也只好开口:“皇祖母说,着我帮你再添几房妃子,东宫传嗣是要事,不可当儿戏。” 听到这儿,谢濯的表情也变得凝重。又是传嗣,自从皇祖母老人家九韶山回来,就一直热衷于给他选妾一事,每日都变着法儿的往他身边塞女人。趁着谢濯走神之际,顾云檀伸手推开她,随后双手抱着胸前,平躺在他身侧。 谢濯叹了口气,随即枕着胳膊,遂又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女人。 “那你是怎么跟她老人家说的?你同意了。”试探之际,谢濯忍不住朝着顾云檀看去。 顾云檀摇头:“没有。” 听到女人的回答,他心里竟然浮起一抹得意,嘴角微不可微的勾起。男人只以为,女人舍不得他,心里正得意。他乘胜追击,侧过身子,用手撑着脑袋,反问她:“为什么没同意?” 顾云檀并没有看他,而是说出了心里话:“因为我要是这样做,会惹你不开心。” 谢濯听了,倒也是那麽个道理。 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又继续说:“你这样可是要得罪皇祖母了,她老人家最小心眼了,要是你忤逆她的意思,肯定免不得她以后不喜欢你。” 听到这儿,顾云檀倒是有点慌了,但一边是长辈,一边是夫君,讨不好夫君,难免被冷落,讨不好长辈又要被不喜欢,她这个良娣当得可真累。她无奈笑着,提议一句:“不然我还是主动请缨,答应皇祖母给你多招几个妃子,不然得罪了长辈,也不大好。” 话刚刚落下,顾云檀就要起身离开。 谢濯立刻变脸了,一把将她拉回来,皮笑肉不笑的对她道:“你要是敢,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去!”顾云檀以为他真的生气了,倒也安生下来,没再动弹,仍由男人抱着她。 当夜,谢濯依旧在幽兰殿落塌,这件事情又神不知鬼不觉的传到了太后耳根里。 太后气得脸都黑了,当时就把东宫里的几位妃子召见去了慈祥殿。 首当其冲就是陈昭训,陈昭训这阵子脸是好了,整日在青鸾殿里捯饬美容保养的事情,谢濯从不来她殿里过夜,她也独得安宁,想着把自己给保养好。 太后见到陈昭训化的一脸浓妆,气就不打一处来,又往她身上看去,穿得也是花枝招展,一块儿绿色一块儿黄的,穿金带银,金钗珠宝。 咚!的一声,太后直接一手拍在桌上,吓得一众妃子皆都埋头。 “陈昭训!你说你,整日把自己捯饬得跟个花孔雀一样,打扮成这个样子,是想勾搭谁去?你是太子从王府里带来的,嫁给太子也两年了,肚子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整日就会弄些胭脂水粉,你是想气死哀家!” 说着,太后气得又开始咳嗽,一旁的宫娥从旁伺候,一面试图安抚太后的情绪。 “太后要注意身子,切勿动怒。” 这时,陈昭训又害怕,又委屈,一面哭泣泣道:“太后娘娘,您也不能怪我,是太子他不愿意动我,我倒是想留他在我房里,可是他连青鸾殿的门都不肯进,我又怎么有机会侍寝。”这一哭,她脸上精心化的桃花妆也被眼泪弄化了。 太后对于陈昭训的哭哭啼啼最是厌烦,她气不打一处来:“你但凡花点心思,太子还能天天朝幽兰殿跑?哭有什么用!” 这时,跪在地上的裴凤仪又开口:“太后娘娘明鉴,真的不是我们不努力,是太子压根不愿意搭理我们,除了从前的王夫人和当今的顾良娣,都没人能够近的了太子殿下的身。”裴凤仪是金陵城有名的美女,最为出挑的就是她那傲人的身材,其实她当年被家里人送给谢濯当侍妾时,她还是颇有自信的,毕竟身为女人她既有风情又会察言观色讨人欢心。但是当她使劲浑身解数讨好谢濯时,谢濯却不吃她这套。 “罢了罢了!看着你们我就来气,幽兰殿那位三年都没有生育一子,竟然还能留得住太子,由此可见,不是你们没手段,就是不努力!”太后阖上眼。 贴身宫女从旁给她捶肩捏背,太后的怒火也逐渐的抹平下来。 就在这时,陈昭训趴在地上,嘟囔一句:“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不愁吃不愁穿的,就算不受宠也没什么,又不耽误我保养……” 此话一出,太后眼皮陡然一掀,抄起桌上的茶杯就朝陈昭训身上扔。 咔嚓一声!许是太后老眼昏花,杯子被摔在陈昭训身侧。 热茶立刻随着瓷片飞溅,溅得满地都是。吓得陈昭训又往地上一缩,被吓得脸色煞白。 “太后娘娘息怒!”一众宫娥跪地求饶。 太后被气得站起身来,脸上往日的儒雅消失不见,被陈昭训这话气得浑身直抖,抬手指着地上的陈昭训,一面骂道:“没用的东西!太子不喜欢你也是你活该,就晓得在东宫里混吃等死!” 裴凤仪也吓得不敢抬头,也没想到陈昭训竟然这么愚蠢。等到太后骂完了,她这才敢抬起头,对着太后磕头:“太后娘娘息怒!陈昭训也是一时糊涂,才会说出这么混账的话。”说着,她用胳膊戳了戳身旁的陈昭训,又精明的使了使眼色。陈昭训这才后知后觉,对着地板就是磕头,声音也大,不一会儿额头上红肿了一片。 待到太后火气渐消散,裴凤仪这才开口:“太后娘娘,依我之见,眼下太子沉迷幽兰殿那位,我和陈昭训也自知不讨太子殿下欢心,但是也知道子嗣的重要。我想,这件事还是得太后您亲自出马,您是太子的长辈,于情于理他也该听您的话。” 太后目光落在裴凤仪身上,上下打量一番,微眯着眼问道:“哦?说来听听。” 第32章 庶子 裴凤仪勾起唇,敛袖起身,伏在太后耳边说话。 渐渐地,太后倒也不气了,脸上还露出一抹喜悦。 …… 幽兰殿。 这段时日,谢濯几乎每日都在幽兰殿内落脚,也不常回承恩殿,就连处理的公文,都从丽正殿书房搬到了幽兰殿书房。太后虽然生气,但也不好插手他夫妻二人的事,但又打着体恤皇孙的名头,把自己的贴身宫娥易犹怜送到了他那里。当夜,谢濯没有回幽兰殿,反倒去了一趟慈祥殿。 慈祥殿内灯火通明,三尺生绢白布,几个皮影人儿左右窜动,配合着弦乐,太后正看着皮影戏乐不思蜀。可看着看着,太后拿起手帕揩了揩眼泪,似乎是想到什么伤心事,贴身宫娥春华走上来安慰:“太后,您这是怎么了?” 太后看着皮影好半晌,开口道:“哀家是在想净植那个混账东西!”太后嘴里吵嚷着混账,但是毕竟是她看着长大的孙儿,可是连她也没想到,往日孝顺谦恭的陈王竟然会做出谋逆这等祸事。想着想着,太后又开始哭,同春华又讲起了陈王小时候的旧事。 就在这时,殿外的宫娥通禀,说是太子殿下来了。 太后这才摆手,屏退一众伺候的宫娥。 谢濯进了殿内,又给太后带了些礼品,多是一些补药和名贵药材。 太后指着旁边的椅子,笑着说了一句:“太子来了,过来坐吧。” 谢濯一脸疲惫,似乎是处理了公文政务,还没来得及用晚膳的样子,太后也看出来了,所以就摆手对宫娥说:“可以摆膳了,正好太子来,陪哀家吃个晚饭,我命人给你做了补身子的药膳。” 谢濯倒也没拒绝,但是从刚才进来,一直到现在一句话不说。 谢濯看着热闹的皮影,半晌才开口问:“皇祖母,我听承恩殿的下人说,你把易家的女儿安排去了承恩殿。” 太后脸上的笑沉了下来,倒也没避讳:“对,是哀家安排的不错,你整日在承恩殿处理公文,想来也顾不上身体,就算你不和哀家说,哀家也知道,你整日除了忙公事,就是往那个女人那里跑。但是有一点,哀家可要提醒你,孙儿你身为太子,就应该知道这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是时候该操心一下下一代的事了。那个女人,跟你也三年多了吧?可是到现在,还是肚子空空,你说你你念她什么?”说起这个,太后气不打一处来,上次让还敢顶撞她。 谢濯看着皮影的眼忽然一沉,捏着手中的茶杯,反倒开始岔开话题:“易家势大,你安排一个易家的人到我跟前,怎么说也不符合礼制,我派人打听了易犹怜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大小姐,您就这样,把她送到我宫里来,免不得外人说闲话。” 太后反驳:“有什么不合礼制的?易犹怜是我的贴身丫头,我赐给孙儿一个贴心的丫头,又有什么?谁也不敢说闲话,而且,”说到这里,太后免不得夸赞易犹怜一番,“易家丫头模样俊俏为人伶俐,又是书香门第大家闺秀。最重要的是,她是易相的义女,易家家世雄厚位高权重,指给你当太子妃是再合适不过!” 谢濯笑了笑,总算是明白太后的意图。 可是,现如今,易相的势力在朝堂一家独大。如果真太后下令让易犹怜当太子妃,莫不要说他这个太子,甚至是陛下,面对一个如此强大的外戚,也会慎之又慎,未必会同意这门亲事。 “可是,”谢濯刚要拒绝。 太后不乐意了,又是气急得拍桌道:“可是什么可是?你可不要告诉哀家,你喜欢上那个女人,论家世背景她比不上易府千金,她除了让你帮她处理顾家那点破事,还帮过你什么?如今,还是个不会生养的女人,不就是生得好看了些,就把你迷成这副样子!” 谢濯反倒不以为然,将茶杯放在桌上,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 眼底不知何时浮上一抹冷意,他勾起唇角,似乎想起一些旧事,反问太后一句:“想必当年,您也是这样劝父皇,放弃我母亲的吧?” 听到谢濯提起他母亲。 太后那张怒气盎然的脸骤然凝住,她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谢濯,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濯虽然笑着,但是看向太后的眼神里,全然没有一丝温度,眼神里夹杂着恨意,还有怒火。虽然他并没有发作出来,但太后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撕破脸,吓得心尖一颤。 他语气平淡的接话:“孙儿是什么意思,您是聪明人。我母亲当年是如何没的,您心里清楚。到了现在,您还要当一回恶人吗?” 太后微虚眼,看着往日那个荒唐的孙儿。 她似乎根本就不了解,如今的谢濯心性如何,到底有多少事瞒着她,她一概不知。 她匀了一口气,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她也明白了,她这个孙儿是在怪她:“你是因为当年你母亲的事情怨恨哀家?” 谢濯回答:“孙儿不敢。” 太后勾唇一笑,又提醒说:“你有什么不敢?现在都敢来哀家这里吵了。当年你母妃生下你,便离世了,她本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女,虽说是正妻,但是家世还是敌不过先皇后宁氏。我确实向你父皇举荐过先皇后宁氏,当时的宁氏是世家贵女,其长兄是辅政大臣,母亲又是前朝尚书之独女,要不是皇帝自己想要上进,获得先皇青睐,又怎么会主动求娶宁氏。我知道你怪我,但是太子你可别忘了,当年是哀家,把你从千机府里带出来。” 谢濯起身,向太后赔不是:“皇祖母恕罪,是孙儿鲁莽。” 太后虽然生气,但是念在太子一出生就没了生母,许是长久幽闭所以才生出这种性格,倒也不怪罪。再而,她心里其实也挺愧疚,当年她的确不待见太子生母,又对他母子二人缺了关照。不过,谢濯一贯对她尊敬,就是一旦说到他生母这件事,二人免不得撕破脸。 现如今,她当年最不看好的孙儿谢濯,如今却当上了储君之位,她也该好好笼络二人的亲情。 太后叹了口气,随后让他起身。 太后放下茶杯,又提醒一句:“你是太子,切莫为小儿女情爱困住,你就算喜欢幽兰殿的顾良娣也未尝不可,只是东宫子嗣也很重要,太子可要想好。”她知道,如今的太子是一匹难以把握的野马,不再是当年被关在千机府,不受待见碌碌无为的庶子,她不愿一家人之间伤和气。 谢濯神情复杂,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只能暂且敷衍,“孙儿知道。” 第33章 鸡汤 “总之,易家的女儿,哀家已经安排去了承恩殿。那易犹怜心思细腻,又懂得照顾人,哀家把她安排到你跟前,还能照顾你的吃穿,以免你为了处理政务,就是挑灯一夜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皇祖母,就乖乖把人收下,不要惹我不开心。” 谢濯即便心里不乐意,但是太后的话也不能忤逆,以后想个办法把那个人给打发了就是。当年太后将他从千机府救出不假,所以也不能驳她面子。 许是方才太子惹她不开心,随后也没留他用晚膳。 谢濯从慈祥殿离开,一路上心里不大舒服,随后对身侧的常侍卫说:“今夜就不回承恩殿了。” 常侍卫点头,又多嘴问了一句:“殿下是要回幽兰殿?” 听到这儿,谢濯本就心情不好,随后停下脚步,瞪了一眼常侍卫。 “不去了,你派个人去幽兰殿带个口信,就说我去丽正殿处理公文,让她不用等我用晚膳了,顺便再给我带几身衣物。”他整日呆在幽兰殿,为了来回方便,索性让下人把衣物都搬到幽兰殿,衣食住行都和顾云檀在一起。眼下,太后怪罪,又为了不给幽兰殿讨麻烦,只能先在丽正殿呆一段时间,等以后再搬回去也不迟。 常侍卫点头:“是,殿下!”常侍卫心底叫苦,主子又是阴晴不定的主,但好在他跟了谢濯多年,也知道他的脾性,也知道该如何应对。 另一边。 幽兰殿内灯火通明,屋外的雪花似乎也停了。 如娘笑呵呵的拿着时兴的布料进内殿,高兴的说要准备做几件冬袄还有毛裘。云檀看着笔下的丹青画作,一时出神,笔头浸润在宣纸上,渲染出了一个墨渍。 “哎呀!”云檀这才意识到,但也为时已晚,画作上的人脸被好大一块墨水弄脏了。 如娘吓得赶忙放下手里的活儿,着急忙慌的到书房来,“怎么了?娘娘。”等到如娘定睛一看,就看到桌上摊开一张画,画像上人的半张脸都是墨点。 顾云檀抬起头,看着如娘,有些不大好意思,她刚才出神了。 “没什么,不过是弄脏了画儿。” 如娘走过来:“原来是这样,没事奴婢再给您换一张宣纸就是。”说着,如娘转身走到书架后面,倒腾一番,拿出新的宣纸。 就在这时,顾云檀重新举笔,正要作画,她朝着窗户看去,却发现天色已晚。 她问:“如娘,晚饭做好了吗?” 如娘点头:“都好了快半个时辰了,也是奇怪,平常这个时候,殿下也该回家了,怎么现在还不见人影?” 话说也是,顾云檀心里也开始奇怪。 就在这时,常侍卫来了幽兰殿,一路到了书房。 一面向云檀行礼,这才开口说:“殿下有公文急需处理,眼下人在丽正殿,而且殿下让我告诉娘娘一声,不用等他了。” 顾云檀愣了会儿,随后点头:“原来是这样,辛苦你了常侍卫。” 不知为何,谢濯这次没来,她反倒心里空落落的。 常侍卫笑着:“娘娘不必客气,这都是卑职应该做的。” 就在这时,如娘想起厨房里,还有娘娘亲手炖的鸡汤,不由得提了一嘴:“灶上还煮着鸡汤,娘娘难得亲自下厨的,殿下不回来,这下倒是白费心思了。” 顾云檀脸上倒也没什么表情,但眼底难掩失落之色,随后同常侍卫说:“他可还说什么了?” 常侍卫回答:“回娘娘,殿下说帮他带几件衣物。” 顾云檀点头:“劳烦常侍卫先等候片刻,我去收拾,稍后让下人交给你。” 常侍卫点头答应,随后如娘给他先上了一盏茶,二人在书房等了一会儿。 顾云檀转身离开书房去了内殿。 收拾好了几件素日里谢濯常穿的衣物还有配饰,以及他闲暇时喜欢把弄的棋盘全都装好,随后交由宫娥带给常侍卫。 送走了常侍卫,顾云檀带着如娘,两个人待在客厅里用了晚膳。 晚上没谢濯,她倒也睡得安生,起码不会一张小榻上挤两个人。 谢濯又霸道,总是抢她怀里的被子,有时候抢急眼了,直接又抱着她……这阵子,少一些亲密也好,否则以她这小身板,真的不能行。 夜色正浓,寝殿内烛火已灭,可她翻了几遍身子后,仍旧睡不着。 她又开始胡思乱想,想了很多,想那次她和谢濯在断月腰客栈闹不和后,她被陈王困在红鸾殿里,那个时候,谢濯在哪儿。 想,当初陈王挟持谢濯,差点用刀划伤他脖颈时,他在想什么,是诧异还是悚然,还是被亲兄弟刀剑相对时的伤心无助?她不知道谢濯怕不怕,反正,那个时候她是怕的。她害怕宫门深似海阴谋无休止,害怕最亲近的人算计,更害怕谢濯死了。他要是死了,她又该如何?那夜谢濯闯入红鸾殿,安慰她不要害怕,还说要带她走,让她心里动容,渐渐对他开始依靠;又或许,是因为什么呢……又或许和他夫妻三载,她们之间逐渐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想,谢濯到底还有多少事,是她这个枕边人不知道的。 想,想着想着,她便伸手不自觉地摸着肚子,这些个月,她一直没有服用避子汤,月事也正常。太医也说了,就是身体寒气重和压力大所以没有怀孕迹象。不过,按照谢濯那个频率,也该怀了…… 想着想着,她便昏昏欲睡了。 第二天,顾云檀起了大早,用了早膳,她开始准备丹青作画的工具。 太后在长乐殿设了选师宴会,为的就是给四公主选适合的书画师傅。她本来待在幽兰殿也觉得时间长了会闷,于是打算去教习四公主学习丹青水墨画。但毕竟比不上宫里的教习师傅有资历,但是四公主有意托她,一定要来长乐殿当她的丹青师傅,而且考取宫廷教习师傅也是有奖赏的。她可以得到出行宫外令牌还有培养费,据说培养费用一日下来,就有十金。有了令牌,她也可以时常回云梦去看望母亲。 收拾好了一切,她带着小瓜还有如娘去了长乐殿。 长了殿内挂了红绸缎,皇后在四月亭设下了考场,虽然皇后也看重云檀的手艺,但宫内也有专门的国子监。但四公主好说歹说也要顾云檀亲自授她,万般无奈之下,只好举办一场画师考,既让那些国子监的师傅望而却步堵了他们的嘴,到时候也不至于闹到太后那里去。也能为四公主选她喜欢的师傅,好让她学得专心些。 到了四月亭,顾云檀倒也不怯场,毕竟她之前在云梦,像这样的书画交流切磋会也参加不少,磨砺多了,她也不害怕。 考场上并未见四公主人影,只有四公主的贴身宫女崔尚仪。 白色的屏风上,挥洒的写着几字:未若柳絮因风起。 是考题。 她刚要落笔之际,雪白的画纸上便被突如其来的墨水,弄脏了画卷。 就听到旁边的一个女画师,哎呀一声。 墨台弄翻了,不仅女画师的画卷被墨水弄得一塌糊涂,也连带着坐在她身边的顾云檀也深受其害。 女画师一脸惊慌,随即看了一眼顾云檀,不知如何是好:“抱歉,我并非故意,只是太紧张了,不小心打翻了墨砚。” “你!” 顾云檀捏着笔身,免不得心里忿忿,她抬眼望去,见女画师吓得脸上都出了虚汗。 又看了一眼供台上的燃香,时辰快要过半,她便没再搭理那女画师,冷冷说了一句:“没事。” 方才那名打翻墨砚的女画师也被提前带下考场,没了可用的画卷也就只能弃考,再而,她弄脏她人画卷,本就是不道德,她自己辩驳说是无心,但在考场之上只能被判为舞弊。 一场考试下来,顾云檀心里虽然有底,但也因为刚才的插曲弄得心绪不宁。 第34章 酥酪 一场考试下来,顾云檀心里虽然有底,但也因为刚才的插曲弄得心绪不宁。 明日还有一场,只能说今天的画作远不如她的心意。 出了四月亭。 小瓜和如娘在外等候,三人一道准备回幽兰殿时。 这个时候,一个穿着白袍的女画师挡在三人前头。 女画师就是刚才在考场上,弄脏她画卷的女人。 如娘刚才一直观摩,自然也知道自家娘娘被弄脏画卷的事,又认出了这位女画师,就要上前讨要个说法。 “方才就是你弄坏我家娘娘的画卷?” 顾云檀本不想提及刚才的事,奈何那女画师的态度忽然变得恶劣。 还堵在她前面,不许她走。 一面趾高气昂的说:“是我怎么了,考场上瞬息万变,我又不是故意的,不过是手抖了点儿。再说了,我从未在画舫见过你,你一个没身份,没有宫廷师傅举荐的画师,也能来凑热闹?想必,也是花了钱买的考试机会吧?” 宫廷画舫里都是名家,考生大多都是宫廷里的老画师举荐应试的,突然出现一个见都没见过的画师,她只能认为是花钱买的,像这种善用心机的画师,她必然是看不起。 顾云檀本想以礼相待的想法,到这一刻,全然没了。 她走上前,唇讥一句:“我确实不是举荐来的,也没有暗地操作买通考官,只不过,鉴于你的态度我有理由怀疑,你是故意为之。我会上报皇后,举报你故意毁坏她人画作。按照宫廷画舫的规矩,一旦查实,你就再也入不了画舫,不仅你,以后世世代代都不可入画舫当画师。” 听到这儿,方才还嚣张的女画师气焰灭了一大半。 就将她,左右顾盼,一脸心虚。 随后小声同顾云檀说:“我也不怕你,还举报我,你有证据吗?我就算承认了,是我故意的,你又能奈我何?我上头可是有人的。” 听到这儿,顾云檀恍然大悟,本还以为这女画师不是故意为之,现在看来她反倒自己开口承认了!真是猖狂至极! 顾云檀皱眉,手指紧紧捏起:“什么!你真是太过分了,我与你素不相识,此前并未得罪,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恶事?” 女画师冷哼一声:“你是没得罪我,但我就是看你不顺眼!” “嘿,臭不要脸!”如娘也听不下去,就要拉着小瓜一起上去掐架。 顾云檀直接利落的伸手打了那女人一巴掌。 啪的一声! 这一巴掌下去,女画师登时愣住了,一面捂住脸,破口痛骂道:“你敢打我!” 说着,女画师就要抬手打回去,顾云檀直接将她手掌接住,不给她反击的机会。 “打的就是你!”顾云檀直接反手就是一推,女画师狼狈的掉进花丛里,满身狼狈,一边嗷嗷叫。 “娘娘!”看到自家娘娘的举动,如娘也颇为吃惊。 “好!”小瓜连连拍手叫好。平日里自家娘娘柔弱的,风吹两下就要倒的。现如今,直接下手叫那疯女人说不出来话,心底就是一阵畅快。如娘打心眼觉得,自家娘娘就该如此,就像老夫人一样,雷霆万钧才不至于被他人欺负。 女画师刚从地上爬起来,这动静就引得崔尚仪关切过来。 自觉理亏,女画师也只好灰溜溜的转身离开。 崔尚仪上前询问:“方才出了何事?”其实,崔尚仪早就看到顾云檀等人还有方才的女画师,几人斗嘴险些打架,这才赶忙过来。 如娘先顾云檀一步,直接将刚才的事情告知崔尚仪。 崔尚仪也颇为吃惊,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还请娘娘恕罪,我即刻派人去调查这件事,今日出了这样一档子事,那位画师想来也不是一位良师。待事情查明,判了画师的罪责,我会和画舫那边知会一声,撤掉那位女画师的入士资格。” “有劳崔尚仪!只不过,刚才那位女画师,你可认识?” 顾云檀想起刚才那女画师一副高傲姿态,想来是背后有人撑腰,所以才敢口出狂言。崔尚仪想了想,随后回道:“似乎是画舫派给慈祥殿的画师,她是一年前新进的画师,因为有郦画师的举荐所以入了画舫,郦画师是宫廷画师的老师傅了,他举荐的都是些有技巧本事的画徒,却不想这人竟然有作风问题……” 慈祥殿?太后。 她点头,随后同崔尚仪讲:“事情查清楚了,还劳烦崔尚仪通知我一声。” 崔尚仪点头:“这是应该的。” 离开了长乐殿,云檀一脸心不在焉的回了幽兰殿,经过青鸾殿时,恰巧看到了陈昭训还有裴凤仪,站在殿外遥望。 她走上前,免不得几人还要打交道。 陈昭训本想躲开,反倒是裴凤仪一脸淡定,礼数周到:“姐姐好。” 顾云檀只是礼貌回礼,并未和二人交涉。 也没什么可交谈的,而且裴凤仪看她不顺眼很久了,就是因为前段时间谢濯久居幽兰殿的事,她被太后叫去慈祥殿骂了一顿。 回来之后,就一直对顾云檀没好脸色,怎的今日倒还出来装样子问声好。 她觉得怪,很奇怪。 她头也不回的离开,如娘和小瓜跟在身侧。 她忽然回过头去,就看到裴凤仪一脸冷意的盯着她,那眼神就像是要将她生吞了一样,她心里明白,这是后宫。不受宠的女人,都会为了太子殿下争风吃醋,不打得头破血流誓不罢休,但那都是暗地的。表面上,虽以礼相待,姐姐妹妹相称,但保不齐说着违心话,暗地里恐怕牙齿都咬碎了。她愿意装样子,顾云檀也装样子以礼相待。 果然,裴凤仪的神情骤变,勉强挤出一抹笑来。 顾云檀回头,语气颇为无奈同如娘说:“也真是难为她了。” 如娘方才也看到了,更看出了裴凤仪那皮笑肉不笑的假功夫。 走在身侧,笑了笑回答:“笑得比哭还难看,确实是难为裴凤仪了。”相比较从前和老夫人争斗的那些小妾,如娘忽然觉得,这个裴凤仪善于隐藏情绪,倒是个颇有手段的妾。想来想去,和顾府后宅的尹夫人倒有得一拼。 回了幽兰殿,顾云檀又洗漱一番,换了一身衣裳。 天也慢慢暗下去,她吃了晚膳,又抄写了一会儿佛经。 等到快要歇息的时候,深更半夜的,常侍卫着人来幽兰殿带了口信。 谢濯在丽正殿终日处理政务,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吃饭。 顾云檀也奇怪:“承恩殿没有宫娥伺候吗?他怎么到现在都没有用膳?” 小太监本以为主子会责罚,吓得连头都不敢抬,忙说:“回娘娘!殿下说了,他没什么胃口,就是想吃娘娘做的冰酥酪。” 冰酥酪? 这天寒地冻的,他怎么想起来要吃冰酥酪?而且承恩殿又不是没有御厨,御厨的手艺可比她好,她又不是谢濯的厨子,还要大半夜的跑过去给他做饭?话虽如此,她心中虽然抱怨,但是不去,依照谢濯的秉性,免不了今天晚上就要大闹幽兰殿。 这时,小太监又说:“殿下说了,吃不到娘娘做的冰酥酪,晚上就来幽兰殿,不管怎样都要吃,” 这话倒像是谢濯的原话。她听着既觉得好笑又好气。 “好,我知道了,你在此稍候片刻,我去收拾一下。” “是。”小太监点头。 就在这时,如娘笑着从旁打趣一句:“依老奴看,殿下这不是想吃冰酥酪了,倒是在变着法儿地找借口,想让娘娘你过去。男人都这样,总喜欢找借口,又撇不开面子,所以才这样。” “想让我过去?”顾云檀漫不经心地说着这句话。 如娘点头:“殿下定是想娘娘了。” 顾云檀被说的不好意思,但还是忍不住抱怨一句:“我看他是想让我做饭吧。” 她当初也做过冰酥酪,他还直言下次别做了,肯定是嫌弃她手艺不好,现在又上门来非吵嚷着要吃。她真是弄不明白,他是要闹哪样…… 云檀穿好衣服,随后带着如娘跟那小太监去了丽正殿。 丽正殿相比较承恩殿确实小了点。 谢濯平日里都在这里处理公文,但这里也是一应俱全,什么也不缺。 刚走到书房,她就看到谢濯正在处理手上的公文,一手拿着笔。她走进来,敲了一下门。 谢濯这才从公文里抬起头:“你来了。” 第35章 真心 男人有些疲惫的,一手将册子丢在桌上,这时顾云檀走进来,又看了一眼地上掉落的册子,便随手拾起。走到了书桌旁,将东西放好。 顾云檀回答:“嗯,只不过你为什么突然想吃冰酥酪?原先我做了一次,你可没说好吃。” 谢濯抬手揉了揉眼睛,眼神里满是疲惫,他抬手在桌上敲了敲。 “我没说好吃,也没说难吃,勉勉强强倒也凑合,你想把你夫君饿死吗?”说罢,他快速的瞟了一眼顾云檀,不知道是几日未见,还是怎么的,他只觉得女人瘦了很多,尤其是那瘦削的下巴。 顾云檀撅了嘴巴:“我知道了,谁让你不吃晚膳的,我现在就去。” 看着女人露出这副神情,谢濯忽然眉头一跳,倒还从未见过顾云檀那个榆木脑袋一样的女人,竟会露出这副嗔怪的表情。一时,有点看得入了迷,都忘了手底下还有那么多公文要处理。就在顾云檀刚要转身之际,谢濯手里的折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一脸仓皇的弯腰去捡。 “你是要吃崖蜜的还是桂花的,还是酒酿的?”她回过身来,问了一句。 谢濯捡起书册,又刻意摆正了姿态,握拳抵着唇咳嗽一下:“我都要!” 顾云檀忽然后悔了,就不该多嘴问这一句,但又见他犯了咳嗽,觉得他也挺辛苦的。 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转身去了膳房。 等她去了膳房,却发现膳房空无一人,除了一个管钥匙的膳房师傅。 膳房里没有御厨的吗?还是都歇息了? 没想太多,顾云檀撸起衣袖,随后让下人把食材都准备好。 如娘从旁打下手,顾云檀是慢性子,在膳房里弄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这时,顾云檀说:“如娘,这几份热酥酪莫要放冰,我看谢濯有点咳嗽,生冷的东西吃了对身体也不好。” 如娘哎了一声:“还是娘娘贴心,知道殿下不能吃冷食。” 顾云檀刚才见谢濯就那副疲惫的样子,想来是这阵子处理公文给累的,做点吃的给他,免得他又要说她想饿死夫君这样的胡话了。 等到顾云檀再返回书房的时候,谢濯依旧在处理公务。 她手里端着木案,站在书房门口,故意放慢了脚步声。 屋内烧着烛台,安静地似乎只能听到谢濯翻动文册的动静,男人伏案认真做事的样子,她似乎还真有点不习惯。以往的谢濯,只会到金陵城有名的酒楼花天酒地,半分正经事不做,二人互不搭理,顾云檀也对他意懒心灰,不愿再管束他,因为她图清净,不想把关系闹得太僵。现如今,谢濯变得不一样了,她觉得别扭,但更多的,是对他的好奇。 徐徐冷风吹拂着,从门口窜进去,桌案上的烛台被风一寮,谢濯忽而皱眉,抬头望去,就看到顾云檀站在门口,正出神看着他。 谢濯将手上的册子撂在桌上,他敲了敲桌子,嘴角微扯:“发什么愣?还不快过来,我都等了快半个时辰了,你还磨磨蹭蹭的,是想我过去,亲自抱你过来?” 果然,他依旧是这般没正经。 顾云檀慌乱的垂下头,随后嗯了一声,便端着木案走过去。 木案上放着三个汤蛊,顾云檀将其依次揭开。 崖蜜、桂花、酒酿、色泽鲜亮,腾腾热气里还带着浓香甜蜜。 谢濯拿起汤勺,指着汤蛊里的酥酪。 “我要的是冰酥酪。” 顾云檀点头:“我知道,但我方才见你有些咳嗽,所以还是少吃些冰食。” 听到这儿,谢濯倒也没什么反应,那双桃花眼底微不可微的露出一抹喜悦,他拿着勺子尝了一口,味道不错。 男人得意的勾起唇角:“你倒还挺细心。” 眼看着三个汤蛊里的酥酪被吃得一干二净,顾云檀站在他跟前,尤为一惊,这大半夜的,吃这么多甜食,也不怕闹肚子痛? “糖酥酪味道如何?”顾云檀往前凑了凑,问了一句,其实还是挺想知道自己的手艺到底有没有精进。 谢濯放下汤勺,着下人把木案收走。 他一面看着册子,点头道:“嗯。” 顾云檀纳闷了,于是又问:“嗯是什么意思?好吃还是不好吃?” 谢濯放下册子,随即用手支着脑袋,侧身看着她,薄唇轻启:“还不错,只不过我喜欢冰的,下次记得做冰的,不然我可吃不下。” 顾云檀看着他,心里嘟囔着:吃不下?怎么会吃不下?三个汤蛊都吃光了,还挑剔,真是难怪了,他一贯皇家胃,山珍海味早已经尝遍;但怪就怪在,非要深更半夜想吃我做的酥酪。 明日还要起早去长乐殿,眼下都快四更了,他都不歇息的吗?难怪他会犯咳嗽。 但见女人盯着他的脸,眼睛愣是没移开。 男人伸手敲了一下桌,露出一抹困惑的目光。 “发什么愣?顾云檀,你不会是偷摸在心里腹议我?” 顾云檀快速收回眼神,但下意识的行为印证了男人的猜想。 顾云檀有些心虚,嘴里支支吾吾的,半天没说来个所以然,“我还有事,你既然吃了饭,我便回幽兰殿去。” 谢濯也不是吃素的。 目光锁定她的手,一把将她拉回来。 顾云檀被谢濯放在膝上,一只胳膊揽着她的腰肢,又不许她离开。 “你放开我。”女人伸手,试图扳开他的手,却也是白费功夫,谢濯一贯这样,仗着自己力气大,自己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哪能同他比。 忽而,谢濯捏了捏她的腰,一张笑脸上略微露出一丝严肃。 他沉下声音道:“别动,我就考虑放开你。” 顾云檀觉得他有点不可理喻,甚至是在强迫,虽然心里面生气,但为了早点能回去,她暂且先忍一忍。 就在顾云檀一新想从他怀抱里脱身时。 谢濯俯身过来,伸手摸着她的下颌,慢慢地抬起,但见女人一双潋滟水眸怯生生地看着他。似乎还有点生气。 他的语气略带点惋惜:“空有一张漂亮脸蛋,还整日冷冰冰的,说的话也是不讨人欢心。” 顾云檀沉下眸子,油然生出一股心烦意躁:“你要觉得我冷冰冰,大可以去找陈昭训还有裴凤仪,我想她们应该挺乐意讨你欢心的,实在不行就去找那个叫胭脂姑娘的。” 谢濯微挑眉,似察觉到了顾云檀的不快。 下一刻,她避开他的视线,偏过头去。 他听了心里也不爽,但却没生气,而是又扳过女人的脸,看着她说话:“你吃醋了?一口一个胭脂。” 她愣住了,但见谢濯一双眼睛紧紧凝视着,忽然有些不自在。 她赌气道:“我没有。” 谢濯扣着女人腰肢的手骤然一松,他一脸意兴阑珊的靠在椅背上。 就在顾云檀准备从他身上下去时。 忽而,谢濯又拉回顾云檀,两只手禁锢着她的双臂,力道很重。 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她,声音冷冷道:“你还是不是个女人?女人的善妒你没有,讨要丈夫欢喜的心思你也没有,我看全都是装的!这三年里,你一直在忍,不累的吗?” 顾云檀颇为自嘲的回答他:“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跟陈昭训裴凤仪抢着你一个。老人常言,唯以真心换真心,方可换一人全心相许,后宫之中互相利用算计叵测者多如牛毛,若真心难求,我宁愿固步自封。” 可,谢濯是储君,将来就是一国之君,三宫六院无可避免。 他的东宫里,不止她一个女人,还有陈昭训裴凤仪…… 谢濯松开她的胳膊,神情带着一抹冰冷。 真心这东西,这世上还有吗? 他生母也爱父皇,可还不是被关在千机府,最后生下他血崩而亡。 在他的记忆里,自他出生到他离开千机府,那个高高在上的父皇,没来千机府看过一眼。他一出生,就没了生母,后来徐贵妃收养了他,渐渐的他从徐贵妃的口中,知道了他的生母是一位如何温婉的女子,又是如何被皇帝丢弃,种种。似乎,还从未有人教过他如何去换真心,皇帝虽然惯着他,他知道那是他心里有愧。皇帝对他母子二人多年不管不顾,心里的负罪感促使他想要弥补亏欠。但是,他生母已经没了,皇帝无论如何想要弥补也都是徒劳。 “我是你丈夫,以夫为天相夫教子是纲常秩序,别以为我宠着你,就可以拿着你那一套说辞鞭策我。你句句不离真心,我倒是好奇你我二人成婚三年里,你对我有过真心吗?”谢濯侧目看她,那双桃花眼底下匿着一抹复杂神色。 顾云檀慢慢起身,面无表情的整理身上弄皱的衣裳,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那殿下呢,这三年对我可有过真心?” 谢濯移开脚尖,侧过身不去看她。 再一次,二人之间长久沉闷。 顾云檀见他不想回答,倒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想他如此一风流子,招惹一个女人,也是勾勾手指的易事。她勾唇满不在乎的说着:“也是,你我二人婚约本就是强迫,还真是难为你了,娶了一个不喜欢的女人,而且……真心那东西,你早已分给王夫人和那红楼胭脂了吧?” “你这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谢濯旋即转身,抬手指着顾云檀,话里带着一抹不满,随即他俯身向她靠近,她的腰肢倏而被紧紧一收,二人视线强势交汇,她慌忙开口:“你,”刚出一字,便被封口。一道强势的气息迅速袭卷,错愕、窘态、流转在那双圆润如珍珠的眸子里,她觉得自己的心在激烈跳跃,下意识便要反抗,柔软的手顷刻握拳,就要朝谢濯身上砸来,那力道叫谢濯感受来,就如同软塌塌的面团,有力大掌精准握住,便将云檀的手转而锢到身后去。 …… 翌日。 屋外白雪飘飞,时有呼呼的冷风不断肆虐,顾云檀昨夜被留在了丽正殿。 愣是一觉睡到了午时。 她刚刚起身,走出去几步身上又累又困。 如娘帮她洗漱穿戴整齐,离开寝殿,去了膳厅吃午膳。 好巧不巧,谢濯竟然没有赶去书房处理政务。 就见他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又一脸愉悦的看着手里的兵书。 她慢吞吞地走过去,一看到谢濯就想起昨夜的事,下意识地觉得无颜以对。 午膳倒也吃的素净。 都是一些养生的名贵药材,还有八宝粥。 顾云檀拿起碗筷,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碗碟里的小粥。 她忽而偏过头去看谢濯,却发现他碗底的菜一筷未动,就问:“你吃不下?” 谢濯这才从兵书上移开眼睛,又将手边碗碟里的一块糖醋排骨推给她。 “你以为谁和你一样,一觉睡到卯时,多吃点补补,你瘦了。”他这话,意有所指,竟还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顾云檀嗯了一声。 但到底是脸皮薄,她羞得埋下脑袋,试图用吃饭来掩饰她的尴尬。 就在这时,从门口进来一个女子。 “殿下,我刚刚又着人做了几道金陵城的特色酱菜,刚出锅,你且尝尝!” 女人连招呼都未打,更没有通禀宫娥,就这样明晃晃的走进来。 顾云檀一时好奇,转过身子去看。 是易犹怜。 易犹怜毕竟是世家千金,礼仪倒也有:“见过殿下,顾良娣!” 第36章 勾搭 女人穿得很招摇,一身亮红色抹胸襦裙,尤其是那丰满的身姿,看着着实惹眼,她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在看到,谢濯夫妻俩已经吃上了,她还有点失落。 这时,谢濯抬头望了一眼,脸色不大好的样子。 他说:“易小姐,以后你在承恩殿就好,丽正殿就不劳烦你多跑一趟了。” 易犹怜听到这儿,一时诧异,还没反应过来,手上的食盒就被如娘接了过来。 易犹怜呆站着,为了缓解尴尬她笑吟吟道:“没事的,皇祖母说了,由我来照顾太子殿下的饮食,眼下你在丽正殿长居,处理政务,我理应从承恩殿过来。不然,皇祖母知道了,会怪罪我照顾不周的。” 顾云檀看着菜碟里的一根青菜,听着易犹怜的话,莫名的觉得心里一阵不痛快。 将要起身离开,这时谢濯又拉着她的手,不许她擅离。 一面吩咐如娘:“如娘,去膳房将顾良娣的药膳端过来,已经半个时辰了,应该好了。” 如娘从旁应声:“是,殿下。” 如娘脸上笑开了花儿,经过易犹怜身侧时,还故意抬起下巴,露出一抹笑。 易犹怜被气得脸都红了,她长这么大,还没被一个下人这么趾高气扬的样子给气住。若是在易相府,府中的丫鬟小厮见她都是规规矩矩的,又怎么会像这个叫如娘的一样! 她刚想跟着如娘一道出去,顺便再出手好好教训一番。刚走到门口的脚又收了回来,就听到那个女人在说话。 “什么药膳?我怎么不知道?”顾云檀偏头看向谢濯。 就看见他拿起净手帕,擦了擦手,又命下人将一盘螃蟹端到他面前。 他熟练的拿起钳子和小刀具,正慢条斯理的拨开蟹壳。 “张太医说了,你身体寒,需要用药膳滋补,这样才能有助于孕育。”说着,他拿着小刀凿开了焦黄的蟹壳,露出里面鲜亮的蟹肉。 顾云檀捏着手里的筷子,下意识的垂下头去。 这时,她又抬起头,刚好看见那个叫易犹怜的女人,正瞪着一双眼睛盯着她。 看的她后背一阵发冷。 她微眯着眼睛,随后看着谢濯给她剥好的蟹肉,正工工整整的放在小银碟里,颜色焦黄上面还站着油,就算不凑近闻,那鲜香早已经从那蟹壳里流露出来。 谢濯还真的难得的贴心,顾云檀从前倒也有过这种待遇。 但是自从,两年前,她不小心小产后,那一次她和谢濯大吵一架,二人就跟仇人一样,别说让他给她夹菜,就算是踏进她院子里,都是寥寥无几。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蟹肉,又蘸了酸醋。 复又抬头看向谢濯:“这蟹肉真好吃。” 谢濯勾唇一笑,又将他手边的银碟往她手边推。 “喜欢就多吃点。” 就在这时,顾云檀抬头看向站在一边跟个木头一样的易犹怜。 顾云檀笑了笑,随后将蟹肉推到谢濯跟前,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蟹肉,放在谢濯的碗碟里,说了一句:“蟹肉寒凉,我也不能吃太多,一会儿耽误了吃药膳。” 提到这儿,谢濯觉得也是。 “你不说,我倒还忘了,蟹肉寒凉,不过…少吃一点也没什么,吃完了蟹肉再吃药膳也无大碍。”说着,谢濯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蟹肉趁着顾云檀不注意,塞进她嘴里。 二人一唱一和,推辞过来又推辞过去,反倒把站在一边的易犹怜当作空气。 等到谢濯回想起来,这午膳也早已经吃完了。 那易犹怜也是个有气性的女人,被人无视这麽久,她站的腿脚都发麻,心里又气又恨,连招呼都不打,就转身离开了明正殿。 听如娘说,她端着药膳回内厅的时候,就看到那易小姐捂着嘴巴,眼泪直往外流,倒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一般。 虽然顾云檀没见着,但听如娘的讲述,倒也能猜到几分。 如今太后老人家,有意撮合谢濯和那个易小姐。 因为违逆了太后的话,她无论如何还是躲不过被太后针对的后果。 如今想想做人可真难,尤其是做谢濯的女人。 因为易犹怜在丽正殿受了委屈,事情又传到了太后娘娘的耳朵里,自然又将顾云檀叫去了慈祥殿。少不了太后几番叮嘱训斥,硬是罚她在慈祥殿里抄写了十几篇佛经还有女则。 太后端着茶,正坐在高位上,看着地上跪坐的顾云檀,心底就气得慌。 “顾良娣,之前哀家劝你的,你是一句都未听进去,如今哀家的耐心有限,实话告诉你那易相府的千金,是一定要嫁入东宫的,而你也找个时间,自觉从太子身边离开,否则…不要怪哀家不顾情面。从前,哀家本想着给太子娶了太子妃,留你也不是不可,但现如今,你留在太子身边是一点用处都没有,还屡次勾搭太子,这一次竟然还留宿在了丽正殿!你既不能生养,你若是还念着当年太子对你云梦顾家的抬携之恩,就不该纵容他,更应该敦促他尽快宠幸其他的妃子,而不是占着太子的人不放手!” 什么叫做她霸占着谢濯不放手,分明就是谢濯非要让她去的丽正殿,而且她就是一个妃子,而且谢濯是太子,他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她哪里管得着。 顾云檀刚要说些什么,就被迎面而来的热茶浇了一脸。 “啊!” 如娘眼疾手快,赶忙扑到顾云檀跟前,用着后背帮她挡下。顾云檀这才敢睁开眼睛,就看到如娘挡在她身前。她吓坏了,慌忙看了一眼如娘的后背,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如娘,你没事吧?” 如娘抖了抖身上的水,脸上早已经皱成一团,这才挤出一抹笑来:“没事,奴才的皮厚实,还好没有烫着娘娘。” 顾云檀拿出手帕帮如娘擦拭脸上的水渍,但见如娘的脖颈上都红了大片,就在这时,顾云檀转过身来,对着太后又是一拜。 她说:“太后娘娘,您也知道,是太子殿下命妾身去的丽正殿,我身为一个妃子,哪里来的权力去管制一个太子。还有,您若是相劝我离开他,不如还是先去劝一劝他,若他真愿废掉我,我即刻就收拾东西离开。若是连您也劝不动太子殿下,那便只能忍着妾身,一直待在您跟前碍眼。” 太后气得一张脸煞白,一旁的贴身宫女连忙走上来从旁伺候。 在听到顾云檀说这番话,她顿时觉得胸口一阵怒火,直接起身就要将手边的点心碟子朝她身上砸。但最终怒火还是战胜了理智,她如是真的做了,保不齐这个女人又到太子面前说三道四,离间她祖孙之间的情分。 太后脸上素日的慈祥温婉早已经不复存在,剩下的就只有愤怒。 她瞪大眼睛,抬手指着跪在地上的顾云檀,半晌说出一句话:“你竟敢威胁哀家!” 她一生尊容累累手段果断,却被这么一个巧舌如簧的女人给气成这样!要是还任留着这个祸水在太子身边,以后莫要说东宫里的子嗣传承一事是问题,恐怕是要迷得太子几番纵容她,到最后还敢骑到她头上作乱,荒废江山,沉迷女色。 简直是国之祸水! 顾云檀跪的端正,但行得正坐得端,她没有做错事,所以也不害怕太后责骂。 “孙媳并非威胁,而是说出事实,您贵为国母,也是太子殿下的皇祖母,我和殿下的婚事,是承情当年先帝的赐婚,不能废掉,也不能废掉。所以,与其为难孙媳,您还是多劝劝殿下另娶良缘。” 太后倒也不怒,反倒对这个女人另眼相看。 “哀家倒是小看你!敢拿先帝御赐婚事当作由头,哀家到底是碰不得你了,只不过…哀家着实不喜欢你。” 贴身宫女递过来一盏茶,太后伸手接过,用着茶盖赶着杯中的茶叶,热气夹杂着一股茶香从杯中溢出,女人微阖上眼睛轻嗅着。 就在这时,顾云檀又开口:“太后娘娘,我知道您不喜欢我,但殿下如今到底喜不喜欢我,我想您心里也清楚。易小姐家世清白,背后势力雄厚,这我也知道,您大可以等殿下厌弃我,到那时您就算是给殿下娶百位妃子,我也不会放在心里,只求太后您高抬贵手,饶过我。” 太后又是一诧,目光微微流转,似乎看了一眼顾云檀身后。 这才继续开口:“你可真是一个妙人,太子那番对你,给你东宫后妃前所未有的宠爱和荣耀,更甚至,留你在丽正殿贴身伺候,你倒是一点都不领情。现在,东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抢着太子急眼,眼巴巴的想要太子留宿,他可是一眼都没放在心里,到你这儿却是一文不值。”说罢,太后还一脸惋惜的啧啧一声。 太后放下茶盏,随后站起身来,一脸深意的盯着跪着的顾云檀,问道:“顾良娣,你不会压根就没把太子殿下,放在心上吧?” 顾云檀这才抬颌,看着高位上站着的太后。 回道:“太后娘娘言中了,身处后宫之中,我只求一世安稳,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 “皇祖母您也不知会一声,就将人带到慈祥殿,可让我好找!”就在这时,不知道谢濯从何处得到消息,一路风风火火的赶到了慈祥殿。 连慈祥殿的太监宫娥都未曾通报一声,就直接闯进了内殿。 他刚来,就看到太后正在训斥顾云檀。 反倒是顾云檀这个女人,说话倒是绝情,什么叫做他娶百位妃子,她都不会放在心上!男人此刻心里又气又怒,但必不可少的礼数还是得遵。 向太后问了好,谢濯微侧身,看着旁边跪着的顾云檀。 太后怒地瞪了一眼顾云檀,心中暗想,肯定是这个女人暗中通风报信,真是个祸水! 太后心里恼火,但是也不好在太子面前发作,而是又坐回座位。 一面问:“太子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我还能为难你的女人不成。” 谢濯一脸疲惫,似乎是刚从一大堆繁杂地公务中脱身出来。 看谢濯脸色不好,顾云檀心里也直打鼓,又不敢看他。 谢濯上前一步:“皇祖母言重,孙儿并非此意。” 太后冷哼一声,倒也没说话。 “前些时日,孙儿听说顾良娣参加了长乐殿的选贤宴,考试途中,遇上一品行不端的画师,于是禀告了崔尚仪,陈情此事。现如今,崔尚仪似乎调查出了眉目,眼下正在幽兰殿内候着,我此番来就是带顾良娣回去,好指认。” 说到这儿,太后忽而眉头一皱,“选贤宴?” 第37章 女人 说到这儿,太后忽而眉头一皱,“选贤宴?” 目光便已经落在顾云檀身上,那双眼睛里似带着怒火。下一刻,便想到了什么,一时还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太子。又要对着顾云檀吵骂一通:“顾良娣一介女人,竟敢到选贤宴抛头露面?” 谢濯反倒不以为然:“皇祖母,选贤宴本就是招纳有本领的人才,顾良娣去应试也是合情合理。”说着,谢濯伸手将顾云檀一把拉起,又看了一眼地上的水渍还有破碎的瓷片,也猜出了方才发生了什么。 听到太子的话,太后就觉得是太子的纵容才会导致这个女人有违逆她的脾子。 太后一想到这里,就气得胸闷。 “你!”太后顿时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云檀一脸吃惊的望着谢濯,他又是从何知道,昨日四月亭发生的事? 可还没等开口,就对上了谢濯那双怒气横生的眼。 “嘶。”她的手腕被他捏着生疼,男人的手劲儿很足,疼的她不禁皱起一张小脸。她觉得不舒服,便要挣扎,就被谢濯死死地握着手腕,动弹不得。 他的语气很差:“别动……给我安分些!” 这话带着一腔怒火,吓得她没再动弹,反倒是被吓得浑身一颤。 此时,谢濯睨了一眼顾云檀,随即又开口道:“既无事,孙儿便带良娣退下了。” 太后也不便争论,于是摆手示意他爱去哪儿去哪。 就这样,她被谢濯从慈祥殿一路上都被拉着手腕,脚步急促到了幽兰殿。 他的步伐极快,拉的她脚步都不稳,差点踉跄摔倒。 如娘跟着一边,又不敢插嘴,又不敢阻拦,就这样看着谢濯拉着顾云檀进了阁门。 只听到了几道木阁门被拉开,声音很大,若非阁门是金丝木所制,怕是要将那一道道阁门给掀掉了。 如娘吓得站在殿外,一面捂着胸口,她从来没见过太子这番生气。 以往就算是太子和顾良娣吵架,也不至于这个架势,刚才看太子的眼神,更冷刀子一样,恨不得把在场的人都给抹脖子的气势。就连常侍卫也只能守在门外。 如娘两颗眼珠子转了转,纳闷极了:“本就不是我家娘娘的错,是那太后老人家非要同娘娘过不去,还说什么让我家良娣离开太子,这像什么话!” 这时,常侍卫一眼就看到了如娘脖子上的烫伤,这才问:“如娘,方才在慈祥殿发生了何事?”如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才三言两语将刚才在慈祥殿的遭遇的一切,将讲与常侍卫。 常侍卫蹙眉:“如娘,你还是先下去抹药,烫伤不可耽搁。这里,我先盯着,不会有事的。” 如娘看了一眼紧闭的阁门,心底到底是放不下,随后叹了口气说:“也行,等我擦完药再来,只盼太子殿下和娘娘能够冷静处事,莫要伤了和气。” 说着,如娘转身离开。 另一边。顾云檀被谢濯带到了内寝殿。 就在顾云檀以为,今日不可免的又要吵闹一番时,谢濯却只是将她丢在床榻上,一双怒气横生的眼睛紧紧锁着她。 “你今日,为何会去慈祥殿?”他坐在床边,偏头问。 她被摔得有点疼,心里正生气,本不想理会他,但是又不想把事情闹僵。 她这才用手支着被褥,从床榻上慢慢坐起。 她的语气冷淡:“太后命我去,我也不能不去。”这时,她忽然感觉手指很疼,刚才在慈祥殿,太后罚她抄了几百遍女则还有佛经,手现在都在打颤。 就在这时,谢濯忽然转过身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看着女人一双柔荑上通红。 顾云檀下意识地以为他又要对她用强,吓得她连忙抽回手,用手捂着胸前,一脸不容侵犯地神色盯着他。“你到底要做什么?”谢濯愣了愣,目光上下打量,又瞥见女人裙角上似乎沾到了淤泥一样脏,只觉得狼狈。 他勾唇冷笑,一把捉住女人的手腕,又反问:“你觉得我想做什么?”说这话的时候,他那双眼睛还紧紧地望着她,语气带着一抹揶揄。 谢濯捉着她的手腕,看着指腹上红彤彤一片,用手捏了捏,就疼的女人一声惊呼喊痛。“你别动我。”那声音里似乎还带着哭腔,他转眼间就看到女人掉了一滴眼泪,紧接着素日清冷又坚强的女人,抬起一张可怜兮兮的脸看着他。 谢濯神情微凝,看见她哭就觉得心底一阵烦闷,语气也不大好:“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还知道疼?” 顾云檀哭的无声无息,但听到谢濯还说这样难听的话,心里又难受又气愤。 “我怎么没良心了?” 谢濯不知何时拿了伤药,一面扯着她的手腕,脸色越来越冷,简单又粗鲁的帮她包扎了右手。他丢开她的手,随后一脸深意的睨了她一眼。 “你想离开东宫,从我身边离开,做你的春秋大梦!” 顾云檀可算是明白了谢濯为何这样生气,原来是听到了她和太后说的话。 她开口道:“我没这样想过…” 那都是……被太后给逼的。 “这样最好。”谢濯站起身来,面不改色的整理衣袖,一面说:“以后要是太后再召见你,就让宫娥去丽正殿通个口信,省的你又弄成今天这副狼狈样。” 刚才要不是常侍卫来报信,他还不知道顾云檀被慈祥殿召见走了。被欺负成这个样子,到太后面前却是一语不发,反倒到了他面前,就会对他大吼大叫。还敢在太后跟前说什么,要离开东宫,说什么叫他娶百位妃子,她都不会放在心上?真是个绝情的女人……晓得不给她抹药叫她疼死算了。 顾云檀听这话,心里不舒服,也跟着下了床榻,一面理着裙摆衣料。 “太后说了,让我离开你。三年了,我一直未有身孕,确实是不该再占着你,”她说这话时,又叹了口气,手却下意识地捂着肚子,虽然懊恼却也是事实。要是再占着谢濯,太后说不定会想着什么法子来对付她,先是在他二人之间安排一个家世雄厚的易犹怜,后是在选贤宴上派人对付自己,今天是罚跪,明日说不定是什么了…… 谢濯本就心烦意懒,听到女人提及孩子这件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又伸手把她往床榻上一扔。下一刻,欺身上来,二人紧密贴合。谢濯一手扣住她的手腕,往头上一提,便再也动弹不得。谢濯少有的冷情目光盯着她,上下打量。 “既然一直没有身孕,也无妨,现如今我努力努力,说不定就能补上。”说着,谢濯就要吻上来,动作娴熟的解开那淡青色的腰带。顾云檀哪里有心思去做那样的事,被他的举止弄得娇容又羞又躁。当时就要反抗。“谢濯,你又要做什么?” 谢濯不慌不忙,不一会儿就将自己的腰带也解开了。他带着一抹玩味地语气说:“当然是行周公礼……药膳虽然有用,但还是要身体力行,话说,你怎么又瘦了”说着,他握着那蜂腰,眉头露出一抹不悦。 顾云檀的思绪被搅和得七上八下,不知道是被吻得晕头转向了,还是怎么了,竟然忘记了反抗。等到腰肢一凉时,她猛然一惊,那双潋滟雾眸里正泛着光。下一刻,目光落在他的下腹,一时心里想着:就算难以怀孕,张太医也说了不是她身子的问题,难不成是谢濯有问题?谢濯顺着她的目光,往自己身上一瞧,一张俊逸的脸霎时冷了下来。他上手捏着她的下颌,冷声道:“往哪儿看?”顾云檀尴尬一笑,但也透露出了自己的心虚。谢濯此刻只觉得身为男人的尊严受到了侮辱,他俯身吻着她的唇瓣,用力一咬,硬是将她的唇给咬出血来。疼的她抬手就要打他:“谢濯你咬疼我了!”谢濯眸光微瞥,用手接住。忽而,不知道何时殿内的烛光熄灭,夜色漫长却不寂静,一袭薄纱缓缓谢下。 …… 翌日清早。 等到顾云檀起床时,早已经不见谢濯的人影。她起身穿好衣裳,大概快过了用早膳的时辰,如娘这才敲门而入。就见顾云檀已经坐在梳妆台前,一张瘦削的脸蛋竟还有了气色,如娘也不敢问,只是帮她梳妆打扮。而后就去了前厅。 四月亭里还有一场选贤宴,她没有一刻耽误,三两口对付了早膳,就带着小瓜就朝长乐殿去。她准备了许久,虽然经过上次那件事后,她现在心里还有有些慌张。 她拢了拢身上的毛裘,便进了四月亭。 等到她从四月亭出来时,半道上遇上了崔尚仪。 她忽然想到,昨天谢濯口口声声说崔尚仪调查出了眉目,但等她回了幽兰殿却不见崔尚仪人影,她只以为谢濯是在编造谎言骗过太后,倒也没在意。 但是眼下既然遇上了崔尚仪,她也想知道事情原委。 崔尚仪迎面而来,对着顾云檀行礼,但并不打算停下脚步。 顾云檀同礼。看着崔尚仪将要离开,她又追上脚步,一面压声道:“崔尚仪留步!” 崔尚仪抬头左右观望一下,随后又刻意的同她拉开距离。 面露难色道:“顾良娣,实话同你讲了,昨日那女画师是太后的人,这其中缘由我也不便过问,太后也不许再调查下去。” 第38章 太后 果真是太后。 顾云檀早该想到了,太后是不会放过她的。 “那名女画师的事,画舫也不予追究了?” 崔尚仪垂下头,“我只是做奴婢的,也不敢揣测太后的意思。” 顾云檀忽然有点失落,宫中权力都能将人给压迫倒,更何况那名女画师还是太后庇护下的人,更是能有恃无恐。想着想着就觉得心里愤愤不平。 她冷笑一声,一手捏着指腹,强忍下情绪:“我知道了,也劳烦崔尚仪了,只不过那名女画师心思不端正,留在画舫也是个祸害,可莫要让那个人教习四公主。” 崔尚仪点头:“这是自然。” 顾云檀敛裙转身离开,崔尚仪方才抬头,又觉得有什么不妥,随后又追了上去,同顾云檀说:“顾良娣,太后有令,着我给您带句话。既然想要安分的待在太子殿下身边,就不要去…去选贤宴上抛头露面。话已带到,奴婢便先退下了。”崔尚仪行礼随即转身退下。 什么叫做她抛头露面,太后见她不顺眼,便连她要去选贤宴的机会都给抹杀了。她纵使心里委屈极了,但是又能如何? 待到回了幽兰殿,一路上顾云檀一句话都没说,如娘看着心里着急,但也只能憋下这口怨气。前几日,当良娣知道长乐殿有选贤宴时,还高兴一场,想着能够顺利入四月亭,这样不仅可以得到出入宫廷内外的通行令牌,还能教习四公主,两全其美。现如今,不但白高兴一场,还被太后插手,落得一个不准入考的结果,论谁心底都不好受。 顾云檀回到了幽兰殿,就将自己关在寝殿里不肯出来。如娘劝了半天,她倒是肯出来用个晚膳,只是喝了两口细粥,又一股脑地去了书房,练了一张又一张的丹青画。 大约到了亥时,顾云檀这才从书房出来。她这才想着回房休息。 就在这时,如娘走上前来,递给顾云檀一封信,一面说着:“娘娘,今早刚送来的书封,送信人说是给您的。” 她一脸困倦,这才拿过来,声音似乎还有些嘶哑:“谁送的?难不成是母亲送来的家书?” 如娘摇头,随即否定:“老夫人许久不送信了,就算是送信也会遣派专门的小厮,不会不明不白的寄进宫里。送信的是一个面生的宫娥,似乎不是幽兰殿的宫娥。” 这是一封无名书信,信封上并没有写上任何信息,她撕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书信。 等到她走到寝殿里,就看着上面写着梁铮二字。她不禁疑惑,梁铮是如何知道自己在宫内?待到看完了书信,她恍然明白过来,这梁铮她幼时听父亲提过一次。此番他书信过来,也是从顾家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她的所在。就在此时,本就麻木的右手忽而刺疼一下。她抬起手一看,指腹上磨出水泡,而且指腹上还通红通红。 如娘这才带着她又去包扎一下,如娘一面说一面替她包扎:“娘娘,老奴知道你心底不好过,这件事要是换做是我,我也会觉得不公平,不然我们还是将这件事告诉太子殿下,就算不能再回到考场上,也要把那女画师的罪行告知殿下,免得她祸害了宫里的其他皇子公主,您也好趁此出口恶气。” 顾云檀呼了一口气,露出一抹无奈。“谢濯他知道这件事,但今天那女画师依旧得到太后的庇护为虎作伥,要是他有心责罚,却还是要顾忌太后,既然太后都亲自出门保下画师,要是想惩戒,也没什么可能。再说了,他也不一定会为了帮我去违背太后的意……” 如娘心想这是什么事儿,摊上这么一个长辈。 如娘从旁劝告:“娘娘,总归待在殿下身边,太后也不会对您下手,以后我们小心避开太后就是,也省得以后不安生。” 顾云檀倒也没再说话,而是看着手里的信出神。 顾云檀抬起头,问如娘:“如娘,我想问你一桩原先在清河的旧事。” 如娘少见顾云檀问及老夫人家的事,她点头:“我当年还是丫头的时候,就跟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后来她嫁人去了云梦我也跟着一道去了,奴婢是土生土长的清河人,你要是有什么事,问就行。” 顾云檀:“如娘,在清河,可有姓梁的大户人家,我记得在我幼时,父亲曾今提过清河梁家,不过,每当父亲提起那梁家就免不得和母亲争吵。” 如娘抬起头,想了一会儿,这倒是想起一户人家。如娘道:“清河梁老状元,我记得老爷还在世的时候,曾经提过和梁家的一桩姻亲。” “姻亲?” 如娘点头,又开始细细回想起来:“不过,我也是听老夫人提过几句。老爷年轻时进京赶考时,路上遇上风雪灾荒,身上还被匪盗夺去钱财,一整日饥肠辘辘。就在这时,老爷遇上了同上京赶考的梁老状元,梁老状元当时还是个有钱的大户少爷,梁老状元救了老爷,二人便定下了姻亲。但是,后来梁家没落被官老爷剿了家底,紧接着一夜之间梁家就彻底消失在了清河,说起来……还挺可惜的,毕竟如此一个高门大户钟鸣鼎食一家,说没就没了。” 顾云檀又问:“梁家可还有后人?” 如娘装好伤药瓷盖,随后起身将药膏收好。一面回道:“这…老奴就不大清楚了,只是这两年里老夫人也不常回清河去,那边的人也就断了联系。只是听说,梁家还有一个后人,就是梁老状元的儿子,也不知道被流放到哪儿去了。” “娘娘,你问这些旧事作何?” 顾云檀摇头回答:“没事,我就是问问。” 如娘收拾好了一切,随后给她拿好了衣物,又提醒一句:“娘娘,沐浴的水已经给您准备好了。”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如娘。”说着,如娘笑着转身离开寝殿,顺手将阁门给带上。 顾云檀看着手边的信,心里想着,难不成梁铮就是清河梁家的后人? …… 转眼间过了两月,槐月的上京寒冷逐渐退却,枝绿叶新,柳絮飞舞。正逢太后八十寿辰,太后喜欢清净,所以并未大肆操办,陛下久居九韶山养病,也未能回宫。当夜,慈祥殿内灯火通明,太后连着一众孙儿在尚汀殿摆宴。 顾云檀待在幽兰殿里,幽兰殿有一个花厅,花厅里面种满了各色的花草,她素日就喜欢摆弄这些花花草草,眼下温暖槐月刚到,花厅里天丽兰花过了半夜就已经开始露出粉嫩的花瓣。花厅里面点了许多灯烛,如娘正在给兰花浇水。顾云檀拿着画笔,蘸了墨水,仔细地在宣纸上描摹兰花的花瓣细蕊。忽而一阵冷风袭来,将桌案上的一盏烛火给熄灭了。一时手下笔力不稳,将那宣纸上的捅出一个墨点,她哎了一声忙不迭地放下笔,又转身走到那盏熄灭的灯盏跟前。 刚画好的小画随着冷风翩翩而起,下一刻竟落在地上,她还奇怪,为何半夜的邪风这样大。当下就对如娘说:“如娘,还是将门给拴上,不然这画可是要毁了。” 如娘放下手里的小剪子,哎了一声,就朝着门口走去。 顾云檀转过身将要捡起地上掉落的小画纸,就见那画纸上映着一个黑影,她顺着画纸看到了一双玄色的靴子,抬起头来看,竟然是谢濯。谢濯低头看她,一双狭长的眸子里隐约透露出几分陶侃之色,唇角微勾起,他倒是起了玩性,手一伸下去把那张小画纸拾起。这时,如娘也见到了谢濯,这才躬身行礼,随后识趣的转身离开。顾云檀起身,刚要叫一句如娘,就见谢濯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笑吟吟道:“这么怕见我?” 第39章 鸳鸯 顾云檀倒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和谢濯同在一个花厅里总觉得尴尬。她摇头转而走到一旁的桌案前:“没有。” 谢濯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手中的画纸,拿起来细细端详,笔力苍劲却不失柔和,雪白娇嫩的兰花花瓣俨然活灵活现于宣纸上。只是,宣纸上浸润了墨点,看起来总是不美观,倒像是污秽之物玷污了这副柔美的画作。他微蹙眉,也来了桌案前,看着顾云檀又准备拿起笔,他便将手里的宣纸交还给她。一面说:“今夜尚汀殿设宴,皇祖母生辰,你就准备一直躲在这花厅里?” 听到这里,顾云檀拿过那副坏掉的画作,细嫩洁白的手指摩挲其上,一双潋滟眸子露出一丝惋惜,她故意的回避谢濯打量她的眼神,随后说:“皇祖母不喜欢我,去了也是白讨人厌,还不如待在花厅里。” 男人俯身过来,通亮的烛光映照着他笔挺硬气的面颊,眉眼之中竟还透出一丝未退却的孩子气,他夺过女人手中的笔,语气是那般的坚定:“怕什么,你就只管去,她老人家喜不喜欢你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本王带你去她纵使再不乐意,也不会在自己的生日宴上闹不开心。今日尚汀殿内有许多女眷,令姜也在她最喜欢你了,想来同你也有许多话说,去见见?”男人这话里带着循循善诱,他既有心带顾云檀去尚汀殿,便也有把握让她放下心里的顾虑。 提及四公主,顾云檀不免的又想起了两个月前发生的那一桩事情。太后故意针对,但偏巧四公主非要顾云檀当她的教习师傅,万般无奈之下,顾云檀还是顺利得到了四公主师傅的位置,只不过,太后私下没少敲打她,若非她真的有一手丹青本事,若非四公主哭哭闹闹非她不可,她早就被太后从长乐殿轰出去了。 一番思索下来,顾云檀心里难免还有顾虑。就见女人一双乌黑的眸子转了转,看了看左边放置的砚台又看了一眼右边的烛台,一双粉嫩如花瓣的唇瓣轻轻一抿,眸中思绪千般让她一时不能下定决心。她捏了捏白皙柔嫩的指腹,刚要开口。“可是…”就见一双手已经搭在她的手腕上,谢濯倒没了耐心,将她从花厅里一路带去了寝殿。 谢濯的步伐舒缓,行走在前,忽而回过头来看她:“得了!就不该让你想,还是听我的,我让如娘给你选一身合适的礼服你且穿上,之后随我一道去尚汀殿。” 顾云檀跟在身后,倒也没拒绝。 穿过半月桥就是尚汀亭,尚汀殿又唤作尚汀亭,尚汀殿临水而建,火红的灯笼悬挂在房梁四角,亭子左右披挂着金丝银纹流纱幕,桥上左右摆放着当季开得最艳丽的花草浅白深红一片,顾云檀跟在谢濯身后,经过之时桥上的花粉香味四溢,连带着她裙摆上也沾了些许的暗香粉红花粉。 不过多时,顾云檀陪着谢濯一路到了尚汀殿,殿外五步之内三步以外都是宫娥,尚汀殿内灯火通明隐约从内里还传来几声雀跃的声音。 太后端坐在上座,左右便是陛下嫔妃还有一众皇子和小公主,宫内子嗣绵薄。皇帝久在九韶山养病,未能赶回来。眼下,皇帝膝下唯有大儿谢濯,三子谢蕴,四女谢莺,五子谢荣,以及月华殿梅贵妃尚在襁褓的一对双生子。所以一场寿宴下来不免有些寂寥,好在谢濯命人从宫外濯选了有名的四方乐舞。刚进尚汀殿时,宴会尚未开始,该来的却早已经座无虚席。顾云檀坐在软塌子上,却见谢濯被太后唤到了跟前,太后今日穿着一身金丝朱衣寿袍,头戴金钗玉冠,身侧正坐着易犹怜。太后方才脸上还带着笑,待偏头看过去,就见宴席上的顾云檀,心下脸上的笑敛了几分。太后命人单独给太子赏赐了座位,倒也离顾云檀不远。 太后看着小桌上摆放的珍馐百味,深意的看了一眼谢濯,语气倒是不大好:“太子,今日是哀家寿诞,你把那个女人带到哀家眼前,是存心让哀家不痛快?” 谢濯拿着酒杯,看着杯中上面浮起来的桂花碎屑,嘴角微勾起:“皇祖母言重了,云檀怎么说也是您的孙媳,我带她来也是礼制所在,今日是您的寿诞应该放宽心些。” 太后捏着手腕的翡翠深绿的手镯,一时胸中怒火难抑,若不是看在今日是自己的寿诞家宴,她早就命人将那个女人给请出去。太后哼了一声,倒是将那口气咽下去,又露出一抹得体的笑意回望座下把酒言欢嬉笑玩乐的孙儿和孙女。 就在这时,顾云檀将手中的暗沉楠木的礼物匣子交给小黄门,谢濯起身向着顾云檀过来,二人拿着寿礼走到太后身前。随又敛襟行礼:“孙儿携孙媳恭贺皇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太后转了转眼睛,就见宫娥已经将太子殿下带来的生辰贺礼逐一展开。俨然一幅百子祝寿图。 一旁看戏的梅贵妃垂下头,拿起手帕掩面含笑。梅贵妃一向玲珑剔透,指着那百子祝寿图就半开玩笑说:“太子殿下送一副百子祝寿图,可不是往太后娘娘心窝子里戳。” 话此一出,太后的脸色舒尔变得不好,俄而开始闹起咳嗽来,一双冷冽的眸子就朝着梅贵妃看过去,太后怒地拍了拍桌,“若是不想安分来寿筵,就给哀家滚回你的月华殿,跑来这里说这些混账话!”这话,不怒自威倒是将四下的氛围搅和得冷却下来。 梅贵妃倒也安分下来,这才垂头躬身给太后赔不是:“妾身惶恐,不该诳语,惹得母后不悦。”话语刚落下,梅贵妃的一双凤眸就止不住的往谢濯夫妻二人身上看去。 刚好与顾云檀相交汇,眼神犀利像是带着刻意的打量,激得顾云檀心里一阵冷颤,想来她从未和梅贵妃打交道,为何梅贵妃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仇人一般。她偏头过去,避开梅贵妃的视线,兀自看着裙摆上的绣花。 这时,四公主带着祝寿词匆匆来至,四公主一向活跃恣意,拜贺完就迫不及待地给太后呈上寿礼。一面笑着抱住太后的胳膊,指着殿门口站着的乐人。忙不迭地说:“皇祖母,今日是您的生辰,令姜特地在金陵城内寻了最有名的伯牙琴馆的乐人,给您祝寿。” 闻及伯牙琴馆四字,顾云檀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却不防正看到方才的梅贵妃,一双杏仁黑眸似有若无的落在她身上,梅贵妃一面拨弄手指,十指纤纤血红蔻丹,一身朱衣薄纱不掩风华绝代。中央舞台时有舞袖歌女,红裳霞帔步摇冠,千绸万缎百指柔肠,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忽而斜曳裙时云欲生。 所有人的目光都盘旋在歌台暖响之上,顾云檀却发现那目光似乎又移到了不远处的谢濯身上。但见梅贵妃遮遮掩掩又毫不避讳的投向谢濯的目光时,她觉得有些荒谬。 酒过半晌,太后又开始拿着易犹怜当话头,一面又当着众人的面偏将易犹怜安排在谢濯身侧,时而倒酒时而同谢濯攀谈两句。顾云檀待在谢濯右侧,只隔了一个席位,免不得被四下的皇子家眷投出看戏的目光。 太后指着易犹怜,又同皇后说:“易家的女子确实是美艳多姿,同太子待在一起二人越看越觉得般配。” “太子殿下面若冠玉,风流倜傥,只不过……那易家女子长得用美艳多姿来形容,实属有些夸大其词了。”皇后喜欢云檀,自然心里头也朝着她这一端。 太后轻笑一声,眉宇难掩饰不悦:“皇后啊皇后,你这是故意的?净说些哀家不喜欢的话来。” “母后多虑,儿臣不过实话实说罢了,您也知道我这人就是管不住嘴,净喜欢说些大实话。”皇后耿直的性子,和太后十多年的婆媳关系,太后自然心里清清楚楚,也不愿跟她再拌嘴下去。 “罢了罢了!皇后你今日就把那些大实话,全都给哀家咽进肚子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统统不要说。”太后气得脑子生疼,便呵斥了一句。 “是。”皇后看她脸色不对,随后抬袖掩面含笑回答。 此时,四公主不知从何而来,踩着步子三两步走到顾云檀的席位,敛裙坐下。 四公主仰着头,心中难免不忿:“皇祖母你可别乱点鸳鸯谱,若说般配,令姜却觉得嫂嫂和太子哥哥是绝配,嫂嫂生得一副天姿国色是金陵城乃至云梦城公认,坊间百姓无人不知,嫂嫂是才貌双绝,太子哥哥亦是俊逸潇洒铁血男子,怎是一个民间怜人可比。”四公主素日快言快语惯了,但到底是得了太后的宠爱和溺爱才敢这般口无遮拦。易犹怜虽是当今易相义女,却也是幼时出身贫乏,本是邺城闻名的怜人戏子后被易相赎回相府作为义女养到长成。 易犹怜笑得嫣然的脸蛋,霎时变得冷漠,一双丹凤眼略带惶恐左右打量,倒像是有种被戳破脸皮的难堪。涂抹粉红的一双蔻丹手指,止不住的扣着手心,在四周人的打量下处境变得越发狼狈。女人脸色难看,这才拿起手帕揩了一下眼睛,“四公主何必出言羞辱,我自小虽然出身不好,但我到底是父亲的独女,你此番有意为难,可谓是叫人心寒。” 第40章 脖子 顾云檀抬头微偏头,就看到易犹怜一双梨花带雨的眼睛,这才伸手拉扯了一下四公主的衣角,小声说了一句:“四公主,还是别说她了。”四公主平日喜欢顾云檀这位嫂嫂,所以对谢濯东宫其他的那些女人都是不放在眼底,如今见皇祖母已经将人带到谢濯身边,出于对嫂嫂的维护,所以对那易犹怜更加看不入眼了几分。 太后平日再如何骄纵,断然不能让四公主坏了今日寿宴,这才出声阻止:“令姜平日里是皇祖母太过骄惯你,现如今你也要懂点礼数,看场合说话。” 四公主一双黑眸中光亮忽而一暗,自觉无趣但又见那易犹怜竟开始抹眼泪,这才停止胡闹,起身对着太后赔不是:“是。” 顾云檀看着手中的酒杯,殿内灯盏通亮偶有光亮投映在酒中,但见谢濯一直端坐着身侧还坐着易犹怜,总觉得心中闷闷的,她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苦涩的酒水入了口,刚触及舌尖的那一刻便是辣得她眉头微皱。便引得一阵细细咳嗽,白皙纤弱的脸颊上立刻变得红润,她拿着手帕捂着嘴巴,却不防那酒水呛住喉咙,苦涩辛辣便随着呼吸一涌而上。巴掌大的脸蛋此刻看起来倒是生了几分可怜。 舞台中央音律不绝于耳,自然无人注意到她的异样,这时四公主刚转头,拉扯顾云檀看台上的舞袖歌女时,这才发现顾云檀弯着身子,一脸难受的模样。她吓的连忙帮她拍了拍后背,“嫂嫂你怎么了?被什么给呛住了?”四公主扫了一眼桌案上的珍馐百味,却见顾云檀手边放着一个酒杯,里面的酒水没了。她惊讶一句:“嫂嫂,这是西域的烈酒,你酒量不好就不要逞强了。” 顾云檀点了点头,抬头时,却见她满面通红,似乎是缓过来了,“我知道了,方才没注意,一时口渴倒把酒当水喝了。”说完,她还挤出一抹笑来,但是那双黑眸之中全然不见半分喜悦,倒像是扯出的一抹苦笑。四公主粗心惯了,并未察觉顾云檀的异样,只以为她是喝错了水。 顾云檀小心翼翼抬头望去,却发现谢濯早已没了人影,就看着易犹怜独自坐着。中途之中,顾云檀偶感身子不适,这才退出尚汀殿。当走到桥上时,她这才缓过劲儿来,慢慢蹲下身来看着地上摆放的千株花障。看了片刻,她又朝着桥的另一边过去,隐约看到了一片花障小路,就在这时,她恍然瞥见花障不远处的凉亭里正立着两个人影。 谢濯立身站着,时不时的朝着桥那边望去,刚要抬步离开。顾云檀眸光一转,就在她以为谢濯发现她之际,下意识转身躲在一棵树后。 彼时梅贵妃又开口,满腔都是怨气,“太子殿下,好歹旧识一场你这般赶我走,也未免不讲情面了些。”声音柔腔百调,就像是黄鹂一般。转眼间,女人嫣红的手就要攀附而上。 谢濯面上一如往日那般淡漠,步伐往后一退就躲过了梅贵妃的逾矩举止。 “还请注意自己的身份梅贵妃,不然休怪本王翻脸不认人。” 花障和凉亭距离不过一条石子路和两条花障。 声音也难免穿了过来。 许是顾云檀心中好奇,这才幽幽转过身来猫着身子偷偷看着凉亭那边。 抬眼间,就见那梅贵妃身子一软就要往谢濯身上倒,见此情形顾云檀说不出心里是何种滋味,那双漂亮的眼睛舒尔凝住,眼底充满了诧异。她抬手捂住嘴巴,透过那密密麻麻的的树枝,观望凉亭里的二人。她登时五雷轰顶,只觉得荒谬。等到凉亭那边没了动静,她这才回过神来,再一次回望凉亭,却发现谢濯早已经转身离开,独独留下梅贵妃一人。凉亭内视线昏暗,她也看不清楚梅贵妃一直待在那里作何,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之际,忽而听到凉亭里断断续续的,传来女人啜泣的声音。 她也不便多留,随即也返回了尚汀殿。 待到回了殿内,便见谢濯端正坐着,一时谢濯对她招手,她便过去。她刚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玉茄子,抬眼间发现四下的皇子家眷皆都看着谢濯,就连太后也注意到了这边。这时,四公主一脸坏笑挨着顾云檀一块坐下,一面挤着顾云檀往谢濯身上挤,顾云檀一时不明所以,这才偏头回望谢濯。 谢濯端正坐着,时不时的饮酒,云檀目光落在那张英挺的鼻梁,又到了他的脖颈,却发现上面多了一道印子。 仔细一瞧,很细很细的一道划痕,倒像是被什么锋利的物件给弄破的。 顾云檀微眯眼,看那划痕上还渗出了血点,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指,她的手指甲早已经磨平,素日又要作画,所以从未留过长指。就在这时,四公主小声同她打趣:“嫂嫂,刚出去一会儿,你就和太子哥哥打闹了?你看,太子哥哥脖子上都留下彩了。” 顾云檀:“……” 顾云檀心知肚明,方才出去她根本不是和谢濯一起,女人流光潋滟眸子下意识地看向对侧安坐的梅贵妃,却见梅贵妃露出一抹笑,红唇翘起眸中恣意流转,一副傲然视物的神情,看向顾云檀的表情里带着一抹深意。 顾云檀不由得轻笑一声,随后拿起青色丝帕,看着谢濯脖颈上的伤便擦了擦,一句话也不讲。 谢濯复皱眉,露出一抹深意的神情看着身侧的顾云檀,女人认真且细致,脸上未露出一点不高兴。 反倒谢濯脸上又冷又臭,对着四公主招手:“令姜,你话越来越多了!”四公主平白被这么一吼,脸上的笑容骤然一收,但又仰起头来,忿忿道:“太子哥哥,你吼我做什么?” “回自己位置上去。”谢濯倒是不理会四公主,而是命她回自己的位置上去。 四公主气得撇撇嘴,哼了一声,“莫名其妙……”便愤愤起身离开。 顾云檀将手里的丝帕丢在桌上,心中顿时五味杂陈,但依旧面不改色一双黝黑的眸子认真观摩舞台上的表演。这时,谢濯偏头看过来,目光落在女人的手上,却见稚嫩的手背光洁只是添了一道旧疤,如细线一般大小。他伸过来手,一把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一面观摩台上舞蹈。顾云檀这才回过神,男人手中热乎乎的她偶感不适,她脑海里便止不住的想起在凉亭里看到的荒唐一幕,心里一阵别扭,就想要抽离他的触碰。 奈何谢濯手腕力量重,她也只能被他这样握着手。 顾云檀:“你放开我。” 顾云檀抬头看他,见他一脸淡然,就听到谢濯低声问:“你就不好奇,我脖子上的彩头从何处来的?” 顾云檀听到这儿,心中犹如千斤压制,压得她胸中喘不过气来,她憋着气使劲地想要挣脱,唇瓣紧抿,隐约透着一股子倔强来:“我一丁点儿…也不好奇。” 第41章 如意 谢濯一手执起酒杯,冷峻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得意之色,他倨傲的抬眸看着台上的表演,殿内的流光影照在他那流畅锋利的姣好面容上,薄唇微启:“别装了,我方才可看见了,你那张脸都气得冷冰冰的,刚才听到令姜那番话,心里早就不舒服了吧。” 顾云檀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谢濯激怒她的把戏,可她偏偏不上当。一双漂亮的眼眸之中露出一种倔强,眸光流转落到易犹怜身上,又到了对侧而坐的梅贵妃。“我没有。” 她也不会贸然吃醋。她不喜欢谢濯是真,假意讨好也是真,所以不愿意轻易将两人之间的关系弄僵。她原本以为,那日在红鸾殿内他对自己说的一番话是真,一时还有些动容,但如今看来,谢濯依旧荒唐,左一个易犹怜,背地里还和梅贵妃牵扯不清。 谢濯这才转眸看她,看着顾云檀一脸的倔强之色,越瞧他心里越烦。就连语气都有点冷:“不说就算了,有本事你这辈子就一直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 顾云檀知道他是何意思,就算她是个瞎子,也知道刚才谢濯话里的意思。就连不谙世事的四公主都看得出来,谢濯对她揣着心思,就单单宠幸她一人就可看出来。但她宁愿装糊涂,她想要的东西,偏偏谢濯给不了。 现如今,就算是假装的迎合她还是装得过来,就算是为了顾家不败落,自己不被太后扫地出门,她也得装得很像,就好像她真的将自己放在顾良娣这个躯壳里一样。 不过多时,她抬眸看向不远处,恰好对准了梅贵妃那双怨气丛生的眼,总觉得心底堵得慌。待到她看向谢濯又看向梅贵妃,她好像找到了原因。 不知是自尊心驱使还是什么原因,又或者她不愿意平白被人拿着那双眼睛,做出故意挑衅的目光看着她。 这个时候顾云檀俯身过来,带着一股香气而来,他一时双眼怔住,不知道顾云檀要做什么。在他的记忆里,顾云檀从没主动靠近他,甚至是作出用手挑弄他的举止。他又惊又讶,就连呼吸都刻意的放缓慢了些。由于两人身子靠得极近,他能看到顾云檀白皙的耳垂,耳垂上还带着一对翡翠绿的耳坠,眼下吸引他的,并不是耳坠而是她的侧脸,还有那张瘦削分明的脸蛋,就像是羊脂玉一般,光洁,似乎闪着珠光玉辉。吸引得他片刻没能回过神来。这时,就见顾云檀又拿起手帕,目光之中带着几分惋惜之色,一面帮他擦着脖子上的那道划痕,不言不语,举止却全然不像她,倒好像是在故意做给外人看一样。男人动了动薄唇,竟然有那么一刻觉得,顾云檀是真的顾忌他脖子上的伤,轻哂笑一声道:“这个时候关心我,是不是太晚了些?” 他在留意顾云檀的神情,一双黝黑的眼睛将她上下打量,仿若急迫的想要从她那张脸上,看出一点合他心意的表情,更甚至想要捕捉她曾真情流露之时,又是何种神情? 却冷不防,听到顾云檀轻嘲的笑了一声。明显是否定了他的问话。 他挑眉,眼底的笑意慢慢化作狐疑,他不理解顾云檀为何要笑。但是,见她笑,又有一种让他全然失算的挫败感。直到,谢濯看到顾云檀余光偶尔落在对坐的梅贵妃,一切皆都明白过来,她这是故意做戏给旁人看。 于是乎,他默不作声地用力一捏她的指腹,他抬起下颌,又回到了往日那般倨傲,“哦,原来不是关心我。” 随着他的话,顾云檀手指猛然吃痛,倒也没叫出声来,而是苦着一张脸蛋。 “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几番拿着你脖子上的伤,来试探我到底关心不关心你。你也知道的,我和你是因为何种原因才被绑在一起,你我心知肚明。你心里这些年肯定一直怨恨,不能像二殿下还有其他皇子一样迎娶世家嫡女,反倒被逼着娶了一个落败户的女儿,你恨我我知道,再有我心里有没有你,你也应该清楚,”话还没说完,谢濯便粗声粗气的吼了一句:“闭嘴!听你说话我就头疼。”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她听到。她张了张嘴,倒也没说出那些更伤人的话,就见谢濯松开她的手,脸上露出一抹难受的表情。慢慢地他一只手支着头,反倒不去看她。她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开口询问,“你没事吧?是不是昨夜熬夜处理公务,反倒熬坏了身子。” 说着,那张冷静自若的脸上多了几许慌乱还有无措,她伸手就要抚摸他的鬓角处。 “劳烦你了,还记得挂念我。”他并未看她就连眼睛也没落在她身上。他虽然打心底瞧不起自己这样没骨气,但是心底对于顾云檀的亲密行为,却也没办法抗拒。他觉得此刻的自己定然是丑陋极了。 “我只是担心,你何必这般语气同我讲话。”顾云檀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刚放在他鬓角处的手指又要收回来。 谢濯不耐烦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又不肯放过她的手,又拽着她到了脸颊上。 她抬头看向谢濯就见他半开玩笑道:“既然你喜欢摸,那就好好摸,仔细摸,” 女人一时摸不准谢濯此举到底是为何,就在这时台上便响起琴音,一双不知所措的眸子朝着舞台上看去,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她先是诧异,又看了一眼谢濯,便要抽回手,“你能不能别如此小孩子气?这是家宴,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你难道就不觉得难为情?” 谢濯不以为然,捉着她的一只手,转而放在身侧,压根没有松开的意思。 难为情?巧了,他就笃定了顾云檀平日再冷静再自持,到了这件事情上,就算是碰一碰她的手指,她都会觉得难为情。他偏要捉弄一番,男人对着舞台中央扬起下巴,面上显露几分春风得意,“你是我八抬大轿迎娶的妻子,我是正当行为,旁人不敢说三道四,倒是你这么紧张作何?” 说着,谢濯故意捏了捏她的指腹,女人的手本就稚嫩,就像是刚露出花蕊的白色花瓣,捏起来软软的,但偏偏顾云檀不是普通的花,而是那天丽兰花,外表看似柔弱,实则心里倔强的很。更是如此,所以他总是想要将她拉在手里,就好像一松手就逃走了一般。 顾云檀本就脸皮薄,被他一番作为,倒有些不敢再抬头去看其他人了,只能闷声回道:“没什么?” 另一边。梁铮一手拨弄着琴弦,眸中似有若无的情绪慢慢流露出来,他看似认真抚琴实则偶尔瞧不远处的顾云檀。心中思绪百转千回,脸上依旧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 顾云檀听了片刻,便听出来了这首琴曲是相思子。 她钟爱琴音,却没想到在宫里还能再见到梁铮。似乎是听的有些入迷,她丝毫没注意到身侧的谢濯,谢濯面色一沉,看了一眼面带笑意正在享受琴曲的顾云檀,那张巴掌大小的脸蛋上,一双如珍珠般通亮浑圆的眼睛时不时的掠过台上,乌黑睫毛如扇羽随着她眼角绽放的笑意,那长长的睫毛便在眼下遮出一小片阴影。 他一时看的出神,在见到她笑那一刻,忽然觉得心里痒痒的。 顾云檀一时听的入迷,另一只手搁置桌案上,竟跟着节奏开始做着拨弦的动作。 他不禁暗自皱眉,一抹狐疑的目光扫了一眼台上,难不成是仙曲,瞧她这副沉迷的样子。 还是因为弹琴的人是她的旧相识? 一想到这儿,谢濯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子气来,看向台上那个叫梁铮的男人。 彼时,太后酒过三巡又开始乱点鸳鸯谱来,一面让谢濯到跟前去,一面又将那婷婷袅袅的易家小姐易犹怜唤到身边。一面说:“易家姑娘的身世好,若非不是你父皇不在场,哀家非得让皇帝下旨将这易相府门的姑娘,许给太子你作正妃。”太后一时高兴,就开始赏赐儿孙金叶子玉石手镯,更甚至翡翠玉如意也是毫不吝啬拿出手。 顾云檀坐在一边尤感不适,但更多的是尴尬,她扫了一眼身侧还有陈昭训裴凤仪等一众妃子,各个都瞪大眼睛看着太后给太子和那易犹怜点鸳鸯。她叹了口气,想来也是,就算是妒嫉也轮不到她,毕竟谢濯后宫的女人不止她一个。 这时,谢濯目光落在一旁看戏嗑瓜子的四公主,便使了个眼色。四公主便马上收到谢濯的眼神示意,她放下手里的瓜子,拍了拍手心,大踏步走上来,直接上手夺走了太后将要递给易犹怜的玉如意,顺便一屁股将身后的易犹怜挤开,嘴里醉哄哄的说:“易小姐想要玉如意,我屋里多的是,赶明儿的我派宫娥将我屋里的金色琉璃如意留给你,”说着,只听到四公主呕了一声,便将那玉如意上吐了一口酒水。 “啊!”易犹怜被此举,看的心底一惊,不知道四公主是不是故意这样的,心里又气又愤。刚要开口说些什么。 太后就走上前来,直接伸手死死的戳了一下四公主的脑袋,“疯丫头!简直是不讲体统,来人啊快将四公主带下去,好好让她醒醒酒,一喝酒就是这副死样子,疯起来就没个正形。” 在吵吵闹闹耍酒疯的闹剧里,四公主就这样被宫娥带了下去。 这时,那易犹怜看着地上掉落的玉如意,心底一阵恶寒,心想不捡起来岂不是驳了太后想要撮合她和谢濯的心思,她本来就想攀附太后,进而接近谢濯,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东宫的女主人。但是眼下,都被方才的四公主给毁了,还……还将那玉如意弄得一塌糊涂,看着都觉得恶心得慌。不捡起来觉得心里不甘心,捡起来也觉得恶心。 就在她踌躇之间,太后直接命人将那玉如意拾起来,“快些快些,拿去洗一洗。” “是。”一小太监应声过来,便将玉如意捡起来转身便离开了内殿。 一场闹剧暂歇,太后重新坐回椅子上,面不改色的看了一眼端坐的谢濯,冷哼一声,当她老太婆好糊弄,方才她都看到了四公主和他挤眉弄眼的。原来就是为了毁掉和易犹怜的牵线的玉如意。她这个孙儿,可真是会算计。 家宴进行到一半,太后便开始出手阔绰,拿出压箱底的金银珠宝美玉金钗给自己的孙儿还有孙女。 太后赏给谢濯一对羊脂玉手镯,上面还用金粉镀了金色的花纹。 可唯独到了顾云檀这里,却也什么都没给,反倒是给了一记会意的白眼。顾云檀垂着头,许是捕捉到了在场的其他皇子女眷投来的目光打量,她只觉得压抑难堪想要转身离开,又或者挖个地洞躲进去。 太后此举已经是再明白不过,故意想要她难堪。 反观易犹怜,手上就拿着一个镶嵌朱红色宝石的匣子,而其那易犹怜还不忘对她显摆。嘴角怕是得意的要翘到天上去,“顾良娣,你若是喜欢,我便将它转赠与你?” 顾云檀露出一抹得体的笑,“易小姐不必客气,我屋里多的是宝石匣子,还有玉如意。” 提起玉如意,易犹怜那张得意的嘴脸忽而变得扭曲,笑意不到眼底。心底顿时怒气横生,但是又碍着大庭广众之下,她也不好发作。一双朱红蔻丹长指紧紧的掐着手心,白皙的手心肉被掐出了血渍,竟也没发现。 第42章 落水 谢濯闻言,眼梢微微弯起,一面喝着茶水,便将手里的首饰木盒递给顾云檀。 顾云檀先是一愣,侧过头来看了一眼他,“这是何物?” 谢濯倒是喜欢打哑谜,对着那木盒点点下巴,“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原来,这是谢濯送给她的。 木盒上面还雕刻着花纹,上面涂上了一层朱红色的染料,她心里油然生出一股期待劲儿。待到她打开那个木盒时,她一时瞪大眼睛,看着那做工精细的小琴,竟然如拳头那般大小。让她觉得惊奇。上面竟然还有弦丝,透过琴身还可以看到上面雕刻着细小精致的花纹,她拿在手心里细细观摩,越瞧越觉得喜欢,方才心里那点煎熬和尴尬全然没了。谢濯从旁打量,就见顾云檀双眼痴迷的看着那小古琴,小心的捧在手里生怕摔了,就觉得好笑。 顾云檀看了一会儿,这才偏头看向谢濯,面带微笑,“谢谢。” 那一声谢谢,叫他听到耳朵里,竟然尤其的好听。 这时,顾云檀抬头看向谢濯,刚好又看到他脖子上的划痕,心底忽然觉得又不欢喜了。 她到底该不该问谢濯,他和那梅贵妃到底是什么关系? 但,以什么身份呢? 东宫里众多后妃的名义? 夜色正浓,顾云檀一脸失神的走在桥廊上,彩绸接连不断从尚汀殿一直到尚汀亭外的桥廊左右上下,其间还点缀着数盏琉璃灯。穿过桥廊就到了木桥,她走过木桥,却在另一端见到了易犹怜。 她停在半路,易犹怜步伐舒缓,不一会儿就到了她跟前。顾云檀不禁疑惑,方才易犹怜不是在尚汀殿吗?她又转头看了一眼尚汀殿,通往的道路也不止这一条,想来她是从东面那条石桥路绕过来的。 顾云檀本不想与她打交道,便要绕开。 这时,易犹怜反倒先她一步挡在前头,不许她离开。 月色如薄纱顷刻间便洒落在二人身上,顾云檀眼底满防备,就在易犹怜将要上前一步时,她就像是躲避害物一般往后退了一步。顾云檀终于开了口:“易小姐,为何挡我去路?” 易犹怜眸光一闪,看着桥廊梁柱上吊着几盆花草,一朵素紫色的紫藤花正落在顾云檀的肩侧,就要伸手去抓。一面喃喃道:“今年的紫藤花开得真艳,顾良娣可喜欢这花儿?”顾云檀身子往后一退,却不妨易犹怜一只手已经抓住她的手腕,两只丹凤眼里透着一抹得意之色,唇瓣微微一勾,“救命啊!” 下一刻双手拉着顾云檀,身子往后一跌。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哗啦一声,易犹怜就这样自己掉进了木桥下的湖水里。 顾云檀双目愕然,随即震惊地瞪大双眼,她回过头来却见自己手腕上划过一道血线,许是方才被落入湖中的易犹怜情急之中抓破了手背。 她虽然害怕,却心里比谁都明白,那易犹怜是自己掉进湖里的。 紧接着,她又听到几声落水的声音,就看到太后等人连带着谢濯,几人从廊桥处慌忙赶来。 顾云檀则一脸坦然,虽然不知道易犹怜这番举动是为何,但她也不愿白白受委屈,开口道:“是易小姐自己跳进湖里的,与我无关。” 太后本就喝了酒,眼下见此情形,二话不说上来就要给顾云檀一巴掌。就在那巴掌刚要落下来时,顾云檀吓得微阖上的眼,谢濯突然站到顾云檀身前,那重重的一掌便打在谢濯身上。那巴掌很重,声音清脆,刚好打在他的脖颈上,留下五指红痕。反倒是谢濯仍旧面不改色,一双黑眸里情绪早已翻腾而起,他沉声道:“皇祖母事情还未查清楚,便要定人罪,未免过早了些。” 太后勃然大怒,破口指责:“太子你是糊涂了不成?到现在了还在护着这个祸水!” 顾云檀本就害怕的颤抖身子,却见谢濯替她挡下这一掌,一双剪水眸里光芒抖了抖,凝着谢濯的背影她霎时眼眶里热泪汹涌,刚要抬起手触碰谢濯的后背,就被太后的几名宫娥给扣住了双手。 慈祥殿。 易犹怜早已经被带回了寝殿,听太医说幸好桥下的湖水不是很深,只是呛了水,但又偏巧染上了风寒,眼下卧床不起还高烧不断。 太后坐在高位上,方才动怒又引起了咳嗽,一面太医又来看了一遍这才慢慢舒缓过来。 顾云檀倒是不慌,毕竟身正不怕影子斜。 事情一直僵持到了第二天早上,谢濯依旧没有赶来慈祥殿,眼下易犹怜高烧未醒又不能询问当夜的具体情况,众目睽睽之下整个慈祥殿的人都看到,桥上只有顾云檀和易犹怜二人。理所当然,太后怀疑顾云檀将人推到湖里也是顺理成章。 慈祥殿内,顾云檀跪了整整一夜,那张巴掌大小的脸蛋此刻憔悴得很,身形单薄如蝉翼此刻若是刮来一阵冷风,都能将她吹倒一样。顾云檀揉了揉冰凉发麻的膝,神情恍惚之际,就听到小太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回禀太后,易姑娘高烧已退,方才醒了!”听此,坐在椅子上的太后脸上露出一抹惊讶之色,下一刻站起身来,手里拿着佛珠,一面对着高堂之上参拜,仿佛是受惊过度此刻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太好了。一方的顾云檀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太后会意一瞪,那双凤眸里满含着恶意的揣测,“眼下易家小姐已醒,若是哀家真的问出,是你故意推她,我便再也留你不得!你可要想好,等会儿又该如何向易小姐赔罪。” 说完这番话,太后转身对小太监吩咐几句,并派自己的大宫女挑一些上好的药材药膳,交由小太监,直到小太监离开慈祥殿。 太后这才看向顾云檀,顾云檀神情凝滞头也垂得更低了,太后不屑得勾起唇笑着,只以为是她心虚不敢抬头直视她。顾云檀纵使心中万般委屈,但身处高墙深宫内谣言和算计也能杀人于无形,她哽咽了喉咙,一张白皙的脸蛋上顷刻间淌了泪珠,泪珠如断了金丝线的珍珠,不断滑落,她并未哭出声来,而是依旧板正着身子,这才抬起头,正好对上太后的眼。 太后也毫不避讳,就见顾云檀带着泪水的眸子里油然生出一股子倔强来,就听到顾云檀说道,“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跳进湖里的,还请太后明察!” 太后一时愣住,却没想到这顾云檀如此有骨气,心底不免也开始仔细琢磨昨夜发生的事情。她抬眼看去,却见顾云檀的膝盖处似乎渗出了血渍,女人眉头一挑随后摆手让宫娥给她请了一位太医。 太后道:“是不是冤枉你,哀家自然会查清楚,严惩罪魁祸首。” 太医慌忙从太医院赶制慈祥殿,顾云檀这才得以放松身子一倒便晕了过去。太医院医正来瞧了瞧,顾云檀的膝盖上都是淤青,本就白皙的膝盖上多了一道瘀伤,太医给她包扎好后便退出了慈祥殿。 约莫到了午时。 顾云檀手中的细粥还未吃上一口,就被太后命人给抓了。 易犹怜倒是醒了,醒来时就说是顾云檀推搡她掉进湖里,太后气得满面通红,当下就安抚易犹怜一番随后就急匆匆赶回慈祥殿,紧接着就命人将顾云檀抓去了慈祥殿。 顾云檀百口莫辩,当时夜里黑,慈祥殿四下的宫娥都被调配去了尚汀殿,无人注意到那木桥上的事,而且木桥上还有密密麻麻的紫藤花架,视线不是很好,也无人注意到桥上的一切。加之易犹怜一口咬定是顾云檀所为,太后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定罪。 顾云檀跪在地上,却还想着谢濯何时能来救她,时不时的转头往身后殿门看去,却迟迟不见谢濯。太后坐在高位上,喝了一口热茶,抬眸看向跪着的顾云檀。破口就道:“顾良娣,眼下你还有什么可辩驳的?易家小姐已经醒了,哀家倒是留你不得!真是个恶毒的女人,之前哀家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把你留在太子身边,这样不至于和太子闹不和,但是现在看来,还是哀家太仁慈,你现在竟然还敢嫉妒起易小姐来,竟做出谋害他人性命的祸事来,真是其心可诛若是不杀你,难平众怒!” 太后越说越激动,一张儒雅的脸上顿时气得通红。 顾云檀听着心里越害怕,她根本就没有想要谋害易犹怜,分明是易犹怜自己掉进湖里的,现在倒好,易犹怜是费尽心思想要置她于死地。顾云檀湿润的双眼眨了眨,一手紧紧的攥着裙角,攥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紧,直到白皙的手心里全是热汗。当夜她应该带着如娘一齐出尚汀殿才是,眼下又无人证,全凭易犹怜一席话,就要凭断她的生死,她真是觉得委屈得很。 顾云檀虽然跪着,但是身子依旧板正,“太后明鉴!我没有推易小姐,当夜我只是途径木桥,是她自己跳进湖里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污蔑我,就凭易小姐一席话,您就要杀了我,我觉得很冤枉。”她没错,没有错。 太后冷哼一声,心想到了这个时候,这个顾云檀倒还真是嘴硬!太后放下茶杯,声量也放大了些,“冤枉?你以为哀家会这么糊涂?事发突然,我早已经派人查了一遍当夜尚汀殿值守的宫人,倒还真找到了证人。来人啊!将人带上来!” 说着,方才站在门口的小太监,转身离开,随后派着两名宫娥将那证人给带了上来。 顾云檀侧身看去,是一名面生的宫娥。 宫娥一直低下头三两步上前,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奴婢昨夜经过凉亭,碰巧看到顾良娣和易姑娘站在木桥上,然后,然后顾良娣就将易姑娘一推搡,就掉进了湖里。奴婢句句属实,不敢隐瞒。” 就在这时,谢濯终于出现了。只是,他身边还跟着一个陌生的女子,瞧着穿着打扮,一身粉红色的纱衣襦裙,也不知道是哪个宫的娘娘。 接近半日未见谢濯,顾云檀这个时候见到他,忽然心里又燃起一抹希冀。 谢濯遵照礼数向太后行礼。 谢濯并未看她,而是将目光落在方才的宫娥身上,他走上前,诘问:“你既然说昨夜看到了有人将易小姐推入湖里,我让人查了一番,你并不是慈祥殿的宫娥,又怎么会到慈祥殿内,还碰巧看到了木桥上发生的事?” 众人皆都将目光聚集在那名宫娥身上,宫娥却始终垂着头,紧接着磕头行礼,说的话也是滴水不漏,“回太子殿下,我是幽兰殿新进的宫娥,昨夜是随着顾良娣一齐入的尚汀殿。奴婢碰巧看到顾良娣同易小姐在木桥上讲话,紧接着就见顾良娣将易小姐一推,就落入湖中。” 顾云檀心急如焚,刚要开口之际,就看到谢濯回望她一眼,她脚下的步子便顿住了。 第43章 荷包 就在这时,方才那位粉衣女人步履轻快三两步走到了太后跟前,一面抹着眼泪说:“还请太后明察,我根本没有推易姑娘。” 如娘大大方方走上前来,站在那粉衣女人面前,揩了揩眼泪求情道,“还请太后明察,我在幽兰殿伺候许久了,还是娘娘的贴身宫娥,自然了解顾良娣不是那样恶毒之人,定是有人故意诬陷我家娘娘!” 顾云檀一脸茫然,抬眼看向粉衣女人还有如娘,很快便反应过来,随即退后一步。 太后见此一脸狐疑,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顾云檀,又看了一眼那粉衣女人,一时摸不准太子到底要做什么。 谢濯从腰间拿出一个荷包,转而丢在那个宫娥面前。 声音冷冽又带着怒意,他说:“那这个荷包,你又如何解释?” 荷包掉在眼前,宫娥顿时大惊失色,叠放在地上的手不受控制的抖,旋即伸手指着粉衣女人,情绪异常激动,吵闹着:“顾良娣,我是您宫里的的宫娥,您可能没有见过我,但是当夜我确实看到您将易姑娘推到湖里,我之前还劝过您,您还说就是看不惯易小姐当未来的太子妃,所以一直想办法将易小姐从太子殿下的身边挤走,就在昨晚上,您把易小姐约到木桥上,想着谋害易小姐的性命。” 人越是慌乱之时,说的话也是漏洞百出。 话此一出,殿内的人眼观鼻鼻观心,一切都反应过来。 原是那宫娥错将粉衣女人当作了顾云檀。 就在这时,一旁的谢濯又开口道:“这个荷包是我派人从你的住处搜出的,里面还放着一张银票,足足一百金,到底是谁收买你,来污蔑顾良娣?” 宫娥闻及那荷包一事,心中一跳,赶忙对着地上嗑了又嗑,“奴婢不认识这个荷包,也没有污蔑她人,奴婢只是如实交代,并没有他人指使。” 倒是嘴硬,太后端坐高位,面上越发沉冷,伸手一指那宫娥,肃声问:“你确定,是你身边的那个女人,推的易小姐?” 宫娥神情恍惚看了一眼那身着粉衣的女人,坚定的点头,“不会有错,宫中人人都言顾良娣生的天姿国色,我昨夜就是看到她推了易小姐!是这张脸,不会有假!” 待到宫娥掷地有声的坚定一语,谢濯微不可微的勾起唇角。 就在那名宫娥以为万事落定之际。 转眼间,太后怒拍手边桌案,“真是胆大妄为,皇宫之中怎么会有如此谎话连篇的贱婢!竟敢戏弄哀家,来人啊!将这个胆大包天的贱婢带下去,杖毙!” 宫娥瞪大双眼,眼中满是惊诧,一脸慌张,顿时大惊失色,嘴里喊着:“太后娘娘饶命!” 声音尖锐刺耳,这时从宫外走进来两名小太监,直接将宫娥锢住了双臂,直直朝着地上一按,转眼间就被带出了慈祥殿。 谢濯这才走过来,目光落在顾云檀的裙摆上,就见上面多了些许血渍。顾云檀从刚才的事缓过来,那宫娥十有八九是易犹怜的人,也幸好,刚才自己没有着急辩解。 谢濯伸手过来,打断她的思绪,拉住她的手腕问:“膝盖上的伤怎么样了?” 顾云檀心中一动,抬眼看他,那双透亮的剪水眸中顷刻间湿润,她咽了喉咙,摇头回答:“没事,只是破了皮而已,没什么大问题。” 谢濯微弯腰,在看到那裙摆上的血渍后,脸色反倒更加不好了。 下一刻,就要带她转身离开。 此时,一旁的太后又开口阻拦,“慢着!事情还未彻底调查清楚,太子你就把人带走,到底有没有把哀家放在眼底!” 第44章 插手 谢濯顿住脚,“皇祖母,刚才您也看到了,到底是谁会有胆子,指使宫娥来诬陷顾良娣,我想除了那个易小姐自导自演外,我也想不到其他的人。” 这时,小太监在谢濯的示意下,俯身将那粉色的荷包捡起,随后呈给太后。 顾云檀听此眼泪都要忍不住的掉出来了,幸好谢濯是相信她的。 她回望谢濯,又听他说,“易小姐待在您身边许久,想来这荷包上的针脚和手法,您是再熟悉不过。” 太后面上带着一抹狐疑,随即摆手让贴身大宫女去易犹怜的住所,不到片刻,贴身大宫女便端着木案而来,上面正是往日易犹怜在慈祥殿做的女红。绣帕和荷包以及绣花扇面。 太后拿着粉色荷包,又拿了一个绣帕,只是一眼,就瞧出上面的手法完全是一人所为。 她本是不相信,但是证据都摆到眼前了,她也不得不信。她竟没想到会被一个女子骗到如此地步,还差点铸成大错。昔日易小姐看着乖巧伶俐,不论是家世还是品行她都很喜欢,到如今反倒被打了脸。 太后摆手示意四下的宫娥退下,内殿里却留下谢濯一人。 太后倒也不绕圈子,直接说:“你可知道,这件事情已经闹到朝廷内部了?眼下那群大臣中,就有人等着看宫闱笑话,易相虽然被蒙在鼓里,但是早已经背地向哀家参了太子你数次。” 谢濯看着书桌上的砚台,一双眼睛里倒像是藏着许多情绪,他点头,“孙儿知道,但她是冤枉的,这件事不是她做的,易相就算眼下闹到大理寺,也是理亏。” 太后无奈摇头,看向谢濯的眼神里带着几分不解,甚至是觉得谢濯为了调查这件事已经有点不可理喻了。“就算那个女人是冤枉的,你觉得就易犹怜的手段她会轻易收手?易相会收手?” 谢濯虽不了解易犹怜,但他父亲乃是当朝肱骨之臣,手段方面他或多或少也领教过,虎父无犬子,易犹怜这手段反倒和易相相像。但,易犹怜还是太过愚蠢了些,不但生了一场大病反倒被一个宫娥给拖下水,得不偿失。 听到这儿,谢濯嗤笑着说:“易相总不会觍着脸,说这件事不是易犹怜做的?又或者,他会不顾及面子名声,继续放任易小姐为虎作伥?不会的。” 易辅臣在朝中位高权重,极为重视名声,孰重孰轻他自有把握。 “皇祖母,其实您一早就调查出了真相,孙儿说的不错吧。”他的语调没有一丝情感,冰冷冷的,手中拨弄红珊瑚摆件上面的一颗朱红色的琉璃珠,窗户外偶然透射在红色琉璃珠上,散发着红色的光芒,又映照在他的眸子里,红色的,同时还带着一股翻涌的暴戾情绪,随着他手上的力道一狠,那颗琉璃珠被掰断了。 太后忽而掀起眼皮,抬起头来就察觉到了谢濯的神情不对,当下脚底的步子一沉,太阳穴处青筋一跳,“果然瞒不住你…怎么?你还想对哀家动手不成,你不要忘了是哀家把你从千机府里带出来,不然你以为,以你当时的身份和处境,有机会从那个冷宫里出来,还能当上储君?眼下为了一个女人,就对哀家冷言冷语。” 谢濯走到太后身前,颔首行礼道:“皇祖母言重,只是,您也知道谢濯前半生荒唐,做起事来不着调,不知轻重亦不会顾忌任何人,讲任何情分。关于她的事,我希望您最好不要插手。” 第45章 痴情 真是造反!太后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好孙儿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公然同她叫板。 太后顿时气结,两条细眉拧成一团,虽然大了岁数,女人眉宇之间的杀伐果断气势依旧,抬手就要打,就见谢濯躲也不躲,站在她跟前。 手刚挥到了一半,却骤然停在半空,紧接着他说:“这个东西,想来皇祖母并不陌生,” 太后虚眼,并不以为然,可当她看到银锁时,表情倏而变得凝滞,震惊。心也跟着猛然一跳。她看着那银锁,银锁上面有一个洞,四周斑驳不堪,像是很早之前的物件,隐约可见那银锁上面印着花纹。 半晌吐出一句话:“我的好孙儿…哀家真是…小看你了,竟然会威胁哀家。” 谢濯唇角微微一勾,却不言语,笑意里带着冷意附着在那双狭长的桃花眼里。 “皇祖母这话可就言重了,我只不过是被逼的没法子了,所以才出此下策。” “哼!”太后看着银锁,眸中含着无名怒火熊熊灼烧,指腹不断地搓捻银锁上的细致花纹,随着力道不断加重,她恨不得将那银锁捏碎。 “哀家的事,你是如何查到的?” “兴许是被您逼急了,我昨日去拜访了寂空禅师,老禅师同您的旧识,银锁也是他给我的,寂空禅师着孙儿劝您一句,多行不义。”他也只是原封不动的将话传给太后。 太后看了一眼手中的银锁,神情凝重如冰霜,下一刻却摇头宛如一只泄气的狮子,心底却跟打鼓一般,环顾四周后,片刻,思绪归于宁静。 她知道谢濯不同往日了,不论是作风还是手段,但到底是一家人。她不愿意跟自家人闹不和,她看着谢濯,那张神似太上皇的脸,微微吐了一口气,没再追究下去。 “你和太上皇除了这张脸肖似,其他是一点都不像,说起来也荒谬,哀家这一辈子都关在深宫里,从未见过什么痴情种,都是一些恩断义绝的男人,太上皇也是。但…有一件事,哀家须得提醒你,皇宫之中最不需要的就是真相,你和易相这梁子定是结下了,你喜欢她未尝不可,但一定要找对办法,今天是易小姐,保不齐…明天就会是东宫里其他的妃子,一次遇险,步步惊心。” 太后顾忌易相,是因为易相的权势,所以才会违心惩戒顾云檀,就是为了给易相一个面子。 但太子硬要保下那个女人,必定是下定决心,她再加以阻挠,于皇族亲脉之间不是好事。再而,他今日拿着银锁还有一桩旧事作为挟持,于她而言也不利。 谢濯自有分寸,面上的肃然慢慢淡去,“皇祖母,这件事孙儿会处理妥当,您老就别担心了。”随即,一边太后贴身大宫女刚端着药膳进来,他踱步而去将那药膳截下又呈给太后,“听说,您老最近总是犯心口疼,药膳还是不能停,” 太后促狭一笑,没有伸手去接,或许是刚才太子的叫板,让她觉得心里烦。 谢濯见她并未打算理会,也只能将药膳呈放在太后手边的桌上,紧接着就要转身离开。 刚及半步,就听到太后说,“放心,哀家不会再碰她了,只不过,这件事迟早会被你父皇知道,他的手段可比哀家还要决绝,只希望太子到那时,还能保护好你的女人!” 谢濯并未回话,而是转身对着太后躬身行礼,脸上淡定自若。 离开慈祥殿,谢濯转身就回了承恩殿。 殿内灯火通明,四周十分寂静,偶有几声夜鸟鸣叫从屋檐上方掠过,只听到承恩大殿后的一片竹林枝叶沙沙作响。 他解开身上的外披,随意搭在一旁衣架上,书房内烛火昏暗,他伏在桌边,烛火将他的一半脸颊照得通红,昏暗烛光落在他的侧颊,细长的睫毛下留下一片细碎阴影,他看着手中的一封册子,黝黑的眸子里透着烛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似乎是在想事情,以至于那烛火将要灼烧到他的脸颊时,也未曾察觉。 咯吱一声,书房的阁门被打开,火烛随风一燎,差点烫到他的侧脸,他拿着手中册子,随即抬头看向常侍卫。心情异常冷淡,甚至看向门口时,眼中全然是疲惫还有夹杂的愠怒,语气不大好,“何事?” 常侍卫走过来,禀告着:“殿下,殿外有一个叫梁铮的宫中乐师,想要见您一面。” 梁铮?一个宫中乐师见他做什么,而且他也不认识。 谢濯回绝:“不见!”话刚出口,他忽然想起梁铮这个名字,随又叫住常侍卫,“那个叫梁铮的,可有说找本王什么事?” 常侍卫转身,上前禀告:“梁乐师说,有关顾良娣的,还说太后寿宴那夜,他看到了木桥上发生的事情,所以赶来做证人。” 第46章 五岁 证人?眼下事情早已解决,也不需要那个叫梁铮的,只是…他几番这样阴魂不散,真是叫他怀疑。 谢濯看着手边堆成山的册子,想了想,随后摆手道:“让他先到偏殿候着。” 常侍卫点头:“是。”说着,便转身离开。 常侍卫离开了书房,顺手将书房的阁门关上,此时刚好胡管家从旁边经过,就见常侍卫吓得脸都白了,还好奇,便上来搭话,“常侍卫,殿下心情又不好了?” 胡管家是从昔日王府带过来的老人,因为做事还干净利落,而且眼下东宫内的吃穿大小事务也交由胡管家执掌,虽无官位,但身份和地位在东宫一众宫人面前还是首位的。常侍卫和胡管家交情也不错。 常侍卫勉强挤出来一抹笑,随后沉声道:“您老确实猜对了,不说了,殿下还吩咐我做其他的事,先走一步。”胡管家会心一笑,表示理解。常侍卫又向着胡管家行拜礼,紧接着转身离开。约莫着一盏茶的时辰,谢濯方才从书房到了偏殿。 偏殿阁门打开,他站在门口,就见梁铮立在偏殿,正一脸端详悬挂在墙上的一副丹青画作。 谢濯蹙眉,快步过去,声音冷冷的,还带着一抹不耐烦的意味,先出声说:“本王可记得,当时断月腰市集匆匆一面你对我无礼之举,而今还真是有缘。” 梁铮怔然回神,这才向谢濯行礼问好。 梁铮抬头见谢濯,丝毫不避讳,先是为当日在断月腰冲撞谢濯的事情诚恳道歉,后又一脸正气跪下,将太后寿宴当夜的事情,全盘托出。 谢濯并未看他,而是走到一边,目光落在那长幅的丹青画像,若有所思的问他:“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来找我?” 梁铮垂头,神色坚定几分,回答:“回殿下,是。” 谢濯知道,梁铮是四公主从金陵城寻来,讨太后欢心的乐师,只是几番他都和顾云檀牵扯在一起,让他心里难免反感。 谢濯问:“为何给顾良娣作证?” 梁铮回答的坦荡:“为了不冤枉一个志趣相同的好友,实不相瞒,我与顾良娣是旧识,我的父亲曾和顾老爷是结拜兄弟,我作证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另一方面,是因为我当时确实看到,是那易相千金,自己掉落的太液池,若因此冤枉了一个好人,我良心难安。” 话说到这儿,谢濯有些意外,竟没想到这梁铮是云檀的旧识。 他难免吃惊,“旧识?”随又轻笑一声,细细在心里琢磨这两个字,还有他和云檀之间的关系。话说,这三年里,他竟不知道云檀有这么一位旧识。 梁铮笑着点头:“是。” 谢濯摆手,示意宫娥给他上一壶好茶,随后迎着梁铮去了客厅。 “可是,云檀从未向我提及你,你们又是如何认识的?”谢濯表面上云淡风轻,但也想知道,关于梁铮和顾云檀到底认识了多久。 听此,梁铮眼角的笑意微凝,这才解释,“我原是清河人,幼时家父曾与云檀的父亲相识,一同上京赶考,结下不解之缘。我记得十岁那年,云檀被顾伯父带回清河省亲,就是那次家宴,我二人见面,当时…云檀不过五岁的小娃娃,记不起来也情有可原。” 清河?家宴? 竟然还跟顾崔氏有渊源……不过,认识又怎样,照样也认不出来。 下人端过来一盘蜜饯,梁铮说着说着,便开怀大笑,拿起一枚柿子蜜饯道:“记得当年,我们在崔家花园,花园里种着一颗参天柿子树,云檀为了摘果子,攀树到一半便没了力气,从树上摔下来,现在手背上还留着一条月牙形状的疤痕,当时……” 梁铮越说越激动,丝毫没有注意到谢濯那张脸上,冷冰冰的。 不知道他是脑子缺根筋还是没有眼力劲儿,又或者是故意讲这些陈年旧事,到太子殿下面前显摆,常侍卫站在一边旁听,看向谢濯时,心里暗自捏了把汗。 谢濯端起茶盏,却也不喝,而是一脸深意的看向梁铮。 他却不知道,自己温婉的妻子,何时会做出上树的滑稽事,但见梁铮讲得起劲儿,他越听心里越堵得慌。 咚!一声,他重重地将茶杯丢在桌上。 一面对着常侍卫说:“去年的陈茶泡水喝,就跟白水一般,又臭还有一股霉味!给本王重新沏一壶茶!” 这话听得常侍卫一愣住,便立刻上前来,端走:“是,殿下。” 梁铮见此,立在原地,面上露出一抹尴尬来,便识趣的住下嘴。 谢濯做事一贯这样,遇到不顺心的事,就喜欢拿其他东西撒气。 等到常侍卫离开,谢濯反倒不装了,直接开口问: “太后寿宴已过,四妹寻你来宫中表演,不知梁乐师何时打道回府啊?”谢濯勾唇,话语之间透露着试探。 梁铮久经市井,一听谢濯的话,就听出了要赶人的意思。 他沉吟片刻,看着手里的茶,又放了回去,“回殿下,依照四公主那边的意思,我恐怕还得待在宫中半个月教习她音律。四公主虽然天资薄弱,但好在悟性极佳,等半月之后,公主过了考试,我便要离京。” 得不到令他满意的回答,谢濯也心底不悦,忽然又问:“你在长乐殿教习四公主?” 谢濯想起来,那个女人偶尔也会去长乐殿授课,两个人一来一往难免会再遇到,说不定就聊到一块儿了。 梁铮点头,憨厚一笑说:“回殿下,是的。” 金陵城的伯牙琴馆赫赫有名,就连当年太上皇的教习音律师傅,就是出自伯牙琴馆。但,第一代的伯牙琴馆立下规矩,凡是伯牙琴馆的弟子皆不入宫考取乐官,世人都言伯牙琴馆淡泊名利,一心教习音律,备受民间百姓爱戴,至此越来越多的寒门学子入伯牙琴馆,不仅习得一手好琴,还出了不少音律大家。伯牙琴馆甚至在其他四郡里也尤为出名,颇受传颂。 就连先帝都曾言:寒门贵子,出类拔萃者,悉在伯牙矣。 既然这梁铮不会在宫内停留过长,谢濯倒也没有将他放下心里,只是这梁铮好生大胆,竟然当着他的面,讲当年幼时和自己女人的趣事。 这时,谢濯又问:“可跟云檀见过了?你们都在长乐殿教四妹,想来也会偶尔遇到吧。” 梁铮莞尔一笑,摇头:“这倒没有,顾良娣的课都在傍晚,我在早上,而且,自从上次我给她寄信后,便再也没有联系过。” 谢濯看着书架上呈放的一盆掉的花草,倏尔眼神变得犀利。连她何时教四妹抚琴都一清二楚,这叫梁铮的,是存心故意刺激他吧。 “寄信?你给她寄信做什么?” 梁铮眼神灼灼,直言不讳:“急于同她相认。” 第47章 喂狗 谢濯轻笑一声,不知何时从旁边的武器架上抽出一把短剑,尖头锋利,刀身锃亮薄弱,划过一阵空气时,发出哗的声音。他站在离梁铮十步开外剑头指着梁铮胸前位置,浑身戾气肆意,声音很冷,“可她已经嫁人了,你这般毫不避讳,就不怕本王收拾你。” 梁铮登时从椅子上惊坐起,心中一凛。 “殿下误会了,我与顾良娣只是幼时玩伴之意,并无那些逾矩龌龊想法,”说到这里,他却话锋陡然一转,“我记得,当年云檀嫁人那年,正是伯父受陷害家族衰落那一年。我每每思及于此,都觉得愧疚,毕竟两家是多年交好的世家也没能出手援助。上次写信,也是担心她在宫内过的如何,毕竟上次我见她独自流落市集,还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 谢濯顺着刀身目光落在梁铮身上,那眼神充满了成见,“梁先生你一个外人,就算和我妻子幼时见过又是世家交好,可毕竟她已经嫁人,就算是再好的关系,也应该把握分寸,不要插手她私事,你关心他人的妻子,是不是有点多管闲事了。” 谢濯将手中的剑利落收回剑鞘,又拍了拍手,低吼一声:“送客!” 梁铮面色渐冷,遵照礼数告退。 …… 谢濯看着手边的柿子饼,对常侍卫吩咐:“你着人去调查一下,清河十年前可有姓梁的人家。” 常侍卫垂头回答:“是。”随又转身离开。 谢濯回想起梁铮刚才说的那些话,胸中怒火难以按捺。脑子里又想起那张清冷温婉的脸,心里就越发的急不可耐。 他捏紧柿子饼在手掌心,随着刚踏出门槛的常侍卫吼了一句:“常三,把这盘柿子饼给本王丢出去喂狗!简直是食不下咽。” 常侍卫吓得浑身一抖,哎了一声,连忙走上来,看着那盘糕点。虽然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何生气,但他也没那个胆问。而是缩着脖子,赶快把东西拿出去。 谢濯拿起衣架上的外披,又拿起素日里喜欢把玩的短刀,怒火冲冲地就要离开承恩殿。常侍卫刚从后院过来,又忙慌地跟上去。 过了木桥,绕过一片花障,常侍卫恍然大悟原来谢濯是要去幽兰殿。 谢濯的步伐极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幽兰殿外,但却停下脚步。 他又开始犹豫,又想起了之前太后告诫他的那番话。 正因为想要保护她,所以这个时候他就更不能时常落塌幽兰殿。 刚落上台阶上的脚步,又不舍地收回。 一路跟过来的常侍卫立在原地吓得摸了一把汗,以为殿下拿着一把刀急匆匆的赶来幽兰殿,是要砍谁,见他停在门口不肯进去,这才舒了口气。 这时,值守殿外的宫娥向他行礼,又要转身去殿内通报,却被谢濯拦下:“慢着!不必去通报,本王今夜不打算留在顾良娣这儿。” 两名宫娥偏头面面相觑,脸上的喜意化作一抹狐疑,齐声应和一句后,便垂手退到一边。 殿门旁的围墙低矮,依照谢濯的身量,轻轻松松就能看到里面的灯火,还有阁门大开的幽兰殿。 时有随风而舞的花瓣从那墙上飘过来,偶尔落在他的肩上,他立定片刻问宫娥:“这些蔷薇,是顾良娣所植?” 宫娥回答:“回禀殿下,正是娘娘所植,娘娘喜欢照料这些花,每次都是亲自打理。” 他目光紧紧注视如雨幕般飞散的花瓣,不知道被什么迷了心窍,伸手接过那一片白嫩的花瓣,放在掌心里看了又看,脑里倏尔浮现那张净荷脸颊,每次看向他时都是一脸淡若,让人猜不透她心里的想法,若是惹她生气,那张白皙脸颊上立刻气得涨红,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带着一抹倔强,让他心软又心痒。 他用指腹摩挲着花瓣,又开始想起云檀照料这些花儿时的仔细,一举一动。 直到,常侍卫忍不住从旁说了一句:“殿下,晚上风大容易着凉,不如还是先回承恩殿吧?” 他就怕殿下一时忍不住进了幽兰殿,到时候后悔。 谢濯挑眉,不悦的瞥了一眼煞风景的常侍卫,语气冷冰冰的,“要是不会说话,常三以后你还是当哑巴吧。” 常侍卫摇头,忙慌捂住嘴巴不再出声。 谢濯下意识攥紧花瓣,勾唇轻嗤一声:“我是疯了不成……” 那双桃花眼匆忙掠过幽兰殿内,身子往左边一动终于要转身离开那一刹那,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在凉亭,他当即顿足,转头去看,眸光微颤,紧紧注视着站在凉亭的顾云檀。 “我的女人,想看便看,谁敢多管闲事!”他心中顿生喜悦,满眼都写着迫不及待四个字。 抬步就要进,这时跟在身后的常侍卫拉住他,苦口婆心劝:“殿下,您不能再去幽兰殿了。” 谢濯正高兴激动,便将一切都抛掷脑后,不管不顾抬手就将刀鞘往常侍卫身上顶,眸中顿生愠怒,骂道:“常侍卫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拦着本王。” 常侍卫倒也不躲开,这才提醒他:“殿下,我哪儿敢啊!两天前,是您下命令让我拦着你,这阵子阻止你去幽兰殿的呀。”说着,常侍卫心里还委屈上了,“您自己说的话,您自己都忘了。” 听到这里,他一时被喜悦冲昏头脑,差点忘了。 第48章 骑马 他抬颌,看着门口悬挂的两盏灯笼,灯笼下是刻着幽兰殿的牌匾。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这才没有敲门,一双眼里写满了眷念,停在半空的手慢慢收回,放在身侧紧紧攥起。 门口值守的宫娥被这场面吓得不轻,面面相觑片刻,齐刷刷跪在地上,连呼:“太子殿下恕罪!” 谢濯强行憋下胸中不满,睨了一眼两名宫娥,声音低沉夹杂几分落寞:“本王今日没来幽兰殿,记住了吗。” 宫娥心里害怕,也没管太子殿下为何要这般,又齐刷刷的回答:“是,婢子记住了。” 谢濯转身之时,对着抱着她大腿的常侍卫就是一踹,那力道直接将人踹在旁边的花障中,摔得常侍卫哎哟一声。 谢濯咬紧牙关,手指捏着咯吱咯吱响,对着常侍卫说:“常侍卫,下次记得早点提醒本王,要是晚了,你就等着被踹吧!” 等到他爬起来,却见谢濯早已离开。 转眼间槐月缓缓过去,这阵子谢濯都在承恩殿处理公务,还有忙着接待蒙诏使臣的要事,偶尔得空闲暇时间,正好宁安王谢蕴回京,二人便去皇家狩猎场里骑马。 左右不过男人喜欢的事,蒙诏而来的使臣是一名女子,留着一头卷发,身上佩戴各种各样的红宝石。却又偏喜欢上了上京的马儿,宁安王谢蕴抬颌留意那正策马飞驰的女子就跟迷了眼似的,用着不正经的语气同谢濯打趣:“皇兄,你瞧见了没,这蒙诏的女子就是胆子大,不像我们上京的女子那般温婉可人,磕了碰了就要掉两滴眼泪。这小叶子,一沾上马背就没见她停下过,愣是骑了一个时辰都没够。” 谢濯弯弓搭箭,正全神贯注,箭指前方的箭靶,也是稀罕了,从来不见有一个女子能够让他这般夸赞,他挑眉,手里的箭便放了出去,忍不住戳穿他:“怎么了?这就喜欢上了,你这变心变得挺快,前阵子还是西郡的阿秋姑娘,今日又想勾搭蒙诏使臣?” 说完这番话,宁安王瞪大眼睛,又朝着马场上看了一眼,在确认那使臣没有看过来时,露出一抹被抓奸的表情,随即放低声音说:“皇兄,这话可莫要被小叶子听去了,她听得懂中原话,而且我和那个阿秋姑娘早就翻篇了,不瞒你说,我确实对小叶子有点感觉。” 说着说着,宁安王不大好意思的抓了抓后脑勺。 谢濯冷笑,“你以为那蒙诏使臣跟你那些养在灵犀阁的女人一样?她是可是蒙诏王的独女,不是你能随意招惹的。”却没想到这小子年纪轻轻,招惹姑娘的本事倒是炉火纯青,他拿起箭又射了一只,咻的一声!正中靶心。 蒙诏王?!宁安王大吃一惊,“蒙诏王怎么会舍得把独女送来上京?” 谢濯放下弓箭,一只手放在宁安王肩上拍了拍,“你既然对人家上心,连她为何来上京都不知道为什么?依我看,你也就是一时兴起。” 说完这番话,谢濯便拿起汗巾擦手,这话听到宁安王耳朵里,反倒不乐意了。 宁安王别的本事不说,这讨人姑娘喜欢可是拿手绝活。 谢濯一面擦手,这时底下的人端上来几盘糕点,宁安王便毫不客气的跑去吃独食了。就在谢濯准备再次弯弓搭箭时,宁安王端给他一盘蜜饯,尝了一口,竟然觉得挺甜的,他便一嘴塞了两三个,吃相狼吞虎咽的,跟几天没吃饭一样。 谢濯睨了他一眼,默不作声的提醒:“小心被使臣看到,你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当心吓跑人家,不是我说你,你王府里没下人给你做饭吃。” 宁安王大快朵颐,听到谢濯这样说,吓得立马用衣襟挡住,又偷偷往马场上看了一眼,“她没看过来吧?” 谢濯见不得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直接抄起汗巾朝他身上砸,丢给他一个白眼:“只怕那蒙诏公主没看过来,你就被噎死了!躲躲藏藏的,一点骨气都没有。” 宁安王这才放下衣袖,偷看马场几眼后,确信那蒙诏公主还在骑马时,这才松了口气。 随后捡起掉地的汗巾,丢在桌上。 宁安王:“皇兄,我这不是没骨气,是在喜欢的女子面前注意自身形象,”他拿起蜜饯又塞了一个,随后端到谢濯眼前,像献宝一样,“皇兄,这柿子饼挺好吃的,要不你也尝尝?” 谢濯注意力全在箭靶子上,没空听他废话。 直到,他余光偶然看到那柿子饼,一时失神,手指倏尔松力,木箭咻的一下掉在脚下。 宁安王皱眉,外人知道谢濯文不成武不就,但身为跟随他左右多年的人,射箭可是他最擅长的,几乎是炉火纯青,但今日的谢濯明显不在状态。 宁安王转了转眼珠了,像是想到了什么,促狭一笑:“皇兄,依臣弟猜,你是因为一月前易家小姐落水污蔑皇嫂的事情和皇祖母吵架了?” 宁安王虽然平日没正形,但还是有点察言观色的本事。 宁安王虽在宫外,但每逢入宫探亲之时,都会听他母妃讲起宫内的事情,他母妃是当今陛下的宠妃胡妃娘娘,早年身受陛下宠爱,而今却是正值风华正茂花容月貌的梅贵妃,失宠之后就搬去了抚月宫,胡妃喜欢热闹,还偏爱和后宫的妃子凑在一起打叶子牌,有时候喝醉了就喜欢同他将宫闱的拉闲散闷。 提起这事,谢濯明显脸上的笑敛了几分,他拿着箭羽一头,却不搭箭,硬挺的眉宇微皱,开口说:“你倒是长目飞耳,远在宫外数里,这些个事,都能传到你耳朵里去。” 宁安王见谢濯反应,就猜到肯定有这件事,又开始没正形,不顾礼数,直接搭住谢濯的肩膀,笑得前仰后合:“皇兄,看来果真如传言所说,你为了帮顾良娣调查案情,洗脱罪名,还得罪了易相,更惹得皇祖母不悦,虽然父皇远在九韶山,一顿责罚是免不了,我瞧你没去骑马,是不是被腚被打得开花儿了?” 第49章 瞎子 说着,宁安王就作势探头往谢濯后背看。 谢濯拿着手中的弓身,朝着宁安王的脑袋上就是一打,力道又重又快,声音夹杂着怒火低吼道:“谢意之,你是不是又皮痒痒了,一个大男人,整日闲言碎语,唠唠叨叨没完没了,跟个婆娘似的!” 宁安王被打了一顿,倒也不敢再惹谢濯,抱着脑袋苦凄凄的求饶:“皇兄,你还真下狠手唉!” 谢濯丢开弓,随后拿起汗巾擦手,一脸怨气的神色,对宁安王提醒:“下次再叽叽歪歪,我就跟胡妃娘娘提议,把你送去军阁府历练两年,好好治治你这坏毛病。” 宁安王瞪大眼睛,吓得咽了咽口水,摆手拒绝:“别!皇兄,我还想当个闲散王爷,多享受风花雪月几年,要是被送去许豹子那儿去,我哪里受得了!我不打趣你了就是。” 军阁府掌管着朝中军营一切事务,许重是军阁府将。军,年少有为,铁血手腕下培养不少征战疆场的武将,早年陛下还辞官许重,着他教授皇子的骑射技巧。身受陛下看重。 宁安王被送去几日,便被军阁府退回,究其原由,多是他本人游手好闲惯了。 “风花雪月?你要是再风花雪月,保管你这蒙诏公主对你照旧爱答不理!你也不小了,早些成家定性少让你母妃担心。” 宁安王背手过去,看着远处骑马的蒙诏公主,他自己的这位皇兄,从前可是花名在外。宁安王免不得揶揄他一句:“皇兄,谁不知道你风流子的手笔,当年在金陵城,一曲吟诗台,引得无数芳龄女子竟折腰,仰慕你的女子多得都能从雀翎城到金陵城来回绕两圈了!而今,你忽然对一个皇嫂开始伤上心,难不成…真如他人所传,对皇嫂忠贞不渝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说中了,谢濯又要举起弓来作势要拍宁安王,咬牙切齿道:“再敢乱传,敲碎你脑袋。”虽然嘴上说着狠话,但那双桃花眼里迸溅出来的喜悦,藏也藏不住。 宁安王很快察觉到了谢濯的反应,不用往细处琢磨,单单从他这沾沾自喜的表情里就能猜出几分。 宁安王上手锤他一把,笑得戏谑:“皇兄何必跟我遮遮掩掩,如此就见外了不是!” 这时,谢濯忽而来了一句:“连你也看出来了?还是你觉得我装的不像?” 宁安王立刻反应过来他话里有话,吃了一口蜜饯,摆手道:“不是皇兄你装的不像,我敢说你压根没想藏着掖着,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 谢濯挑眉,不由得暗底自嘲一声,“是吗?连你都看出来了,她却看不出来,有时候我都觉得她是故意的还是压根没把我放心上,又或者…”心里装着其他人,就比如那个叫梁铮的。从前他不信真心这种东西,但也不得不承认顾云檀在自己心中的份量。所以,哪怕她心里有其他人,她这辈子注定是他的妻子,绝不容许变。 宁安王摸着下巴,诧异道:“皇兄你这么有魅力,皇嫂这三年就没对你动过心?俗话说得好,日久生情,可能她没表现出来,云梦的女子大多矜持温婉,也许是她害羞,不敢表达。” 谢濯忍不住回忆起顾云檀,在他的记忆里她确实是个清冷疏离,不善言辞的女人,当年成婚她话也甚少,他只以为她初来乍到对王府的一切都生疏,直到回门省亲时,二人才主动说话。 他语气淡淡回答:“可能吧。” 宁安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毕竟那三年里皇兄你花名在外,现在忽然对她好了,她心里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疑神疑鬼的,你要让她看到你的一颗赤诚之心,才会明白你是真心的呀!” 这正是他现如今所纠结的事情。 谢濯捏紧弓身,眸中一时思绪万千。 从王府到东宫,只是换了一座更大的牢笼,权力越大,他却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去保护她。 若要因为受宠害的她被太后针对,易犹怜陷害,他一时又难耐又纠结,明明心里想着她,却要强行压制这份心思,自我挣扎左右为难,却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去解决。 谢濯又拿起弓来,走到箭篓,随便挑出三支来,弓身便被拉满,动作流利行云,他目光集中在百米开外的箭靶,眉宇露出一抹锋利,修长五指紧绷,挑起箭羽的手背青筋顿显,一缕暗红的霞光落在他的右侧脸颊,落在那双狭长的眸子里,里头透着一抹复杂。在他眼神恍惚之际,咻的一声,箭头飞出去,全都落在在箭靶红心上。 宁安王目瞪口呆,尤感他箭术越来越出神入化,一面拍手一边又起腔:“厉害!” …… 二人从狩猎场离开,又去了承恩殿喝了一夜酒,宁安王鬼精鬼精的,自己反倒没醉,一直忽悠谢濯喝酒,但谢濯也不是没脑子,硬是逼得宁安王醉得一塌糊涂,还偏叫人找来了蒙诏公主,想着让他出糗。没想到宁安王就趁着酒意,同人家姑娘表露心意,等酒醒后,宁安王心虚的几天躲着没去马场看蒙诏公主。 第50章 灭门 转眼间已经过了半个月,谢濯久日在丽正殿处理公文,并未去后宫下榻。约莫着要到用晚膳的时候,常侍卫敲门进来,谢濯正拿着手里的册子翻看。 常侍卫恭恭敬敬上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谢濯并未抬头看,但是隐约闻到了一股香甜,这才看向常侍卫。他问:“从哪儿来的食盒?” 常侍卫笑着回答:“回殿下,是顾良娣差人送来的,听下人说,是娘娘亲手做的,娘娘担心你趁夜处理公务,伤了身子,所以做了您喜欢的冰酥酪。” 听到这儿,谢濯明显脸上露了喜意,他抬手揉了揉略显疲乏的眼睛,随后让常侍卫将冰酥酪拿过来。 食盒打开,谢濯看着里面放着三蛊冰酥酪,心底免不得一暖。他勾唇轻笑:“算她还有良心…” 常侍卫会心一笑,随后说:“殿下,看来幽兰殿的娘娘心里还是记挂您的,也不枉费您挨了那么多板子。” 谢濯听此啪嗒一声,将册子扔在桌上,一会儿就变了脸,对着常侍卫道:“要是不会说话,就给本王闭嘴。” 倏尔,常侍卫脸上的笑立马收住。但思来想去,殿下因为那件事挨顿板子可真是委屈,连常山伯自己都抱不平。一月前,易家小姐落湖诬陷顾良娣,殿下因这事让易相好生没面子,二人就此结下梁子。易相将此事陈情给远在九韶山的陛下,易相是朝中肱骨之臣,许是为安抚易相。便传令回朝,就要问罪,因此谢濯得了一顿不分青红皂白的责罚…… 这时,谢濯刚端起汤蛊,便又放下,问常侍卫:“之前,本王让你打听的事情可有音讯?” 常侍卫闻声点头,随后跟谢濯汇报:“清河十年前在顺安镇有一户姓梁的大户人家,祖孙世代都是书生,但无一出仕的后辈,除了梁若清梁老状元,之前是清河城的县令,后来因为被举报与山匪患暗通款曲,被管家抄家举家流放,就在举家流放当夜,梁家老宅却意外失火,昔日繁华的梁家祖宅化为灰烬,至于有没有留下后人,这就不知道了,”说到这儿,常侍卫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交给谢濯,又说:“但,往深处一查,意外找到了当年梁宅的邻居打听,梁老状元却有一嫡子,梁如正,自那场火灾后,便销声匿迹,再无音讯。” 梁如正?梁铮,还换了名字。 经历一场灭门悲痛,隐藏身份,还能坦然入宫来教习皇子,到底是有多大的心态支撑着他?谢濯越琢磨越觉得这人藏着太多秘密。 谢濯吩咐:“派人盯着,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常侍卫应声:“是!” 紧接着他拿起披风,离开书房,他本欲想要回承恩殿休息,脚步却不受控制,往木桥那边走。承恩殿边就是幽兰殿,中间隔着几座木桥还有廊亭以及半个花园。 过了木桥,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便到了花园,他跨过月亮门身子随着心而去,不一会儿就到了幽兰殿外,一边是熟悉的花障,他平时并未注意花障里种些什么,刚走过去时,却被花障里生长出来的花草绊住脚,他伸手一扯,便被花草上的根颈擦伤了手背,划出一条细长的红痕。 “什么东西,把这东西给本王砍了。”谢濯对着随行的小太监吩咐。 小太监踩着小碎步上来,将其给拔了。 等到小太监抬头时,却不见谢濯身影。 另一边,谢濯站在幽兰殿矮墙外,未费力气,救翻墙进了殿内。 四下寂静无声,唯有值守的宫娥和太监。 一道玄色身影,悄无声息的入了幽兰殿寝殿,谢濯伸手推开门,竟鬼使神差的走了进去,却忽然发现寝殿内还燃着一盏微弱的烛火。他转身阖上门,顺着记忆到了内殿,却瞧见一个纤细身影正坐在桌边,桌上还放着女工,他背手在身后,凑近一看,这才发现顾云檀用手支着下巴正打瞌睡。 他靠近她身边的木凳坐下,一月未见,她倒瘦了不少,微弱的灯光徐徐而升,暗黄色光芒照射在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在细长的睫毛下留下细碎剪影,他伸手想要触碰,却见她头一点一点的样子,甚是滑稽,情不自禁的勾唇笑她,声音也刻意放小了些:“睡觉的时候还挺可爱。” 修长手指再一次凑上前,忽而火苗激烈跳动,晃得睡梦中的女人害怕皱眉来,他慌忙伸手替她挡住刺眼的光,但又生怕她忽然醒来。就连呼吸都放缓了,他学着顾云檀的姿势,支起胳膊,就这样看着她。 恍惚之前,他仿若回到了初见她时的场景。 他被人从湖里捞起来,那时她浑身湿漉漉的,冰冷的水珠从她的发丝上,下颌上,不断向下滴落。落在他的脸上,叫他难以集中视线,慢慢地随着他的意识清晰过来,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她的眼睛,很漂亮的一双眼睛,眸中带着几分焦急,隐约带着几分倔强…… 虽然现在面容褪去几分稚嫩,但隐约看出和幼时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他无论无何都忘不了。 就在这时,眼前的人忽而睁开眼睛,刚好与他对视。 明显,顾云檀被吓了一跳,一双带着疲倦和心惊的目光瞪着谢濯:“你…你什么时候来的,走路连个声音都没有……” 谢濯勾唇一笑,随即伸手将她拉入怀里,抬手摸着她的下巴,眸光流转落到她的唇瓣上,问:“有没有想我?” 第51章 想我 顾云檀神情微愣,双手习惯性的环住他的肩膀,似乎是方才的惊吓让她一时难以平复心情,在听到谢濯问她时,心里竟然油然生出一抹激动,就好像心中的那一块地方,被猛然敲击,令她更加慌乱。 她咬着贝齿,竟然开始害羞的不敢回答:“我…”她面色绯红,偏头躲避谢濯的注视,就要从他身上下去。 谢濯用手扣住她的腰肢,不许她离开,这时他俯身过来,指腹划过她的脸颊动作轻柔的转过她的脸。 顾云檀一脸紧张的看向他,男人额头上出了些许热汗,那双晦暗不明的眼底被微弱的烛光慢慢照亮,一阵冷风袭来,火苗又开始跳跃,映照在他的眼睛里,顾云檀能够察觉到谢濯手掌上的力道越来越紧,激得她眉头微皱。 她忍不住闷哼一声,便要推开他,“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柔嫩白皙的手捶在他的胸口,谢濯紧紧抓住,声音沙哑低沉,就像是沾染了欲望,语气里带着偏执:“到底想不想我?” 顾云檀满面羞红,微吐露一口气息之时,她似乎味道了空气中淡淡的檀香,这气息将她包裹让她思绪混乱,她怯生生点头,却没开口说话。 谢濯心头大喜,手臂一紧,将女人抱紧怀里,他的手掌摩挲着她的脸颊,令她看着自己。 顾云檀被迫抬颌,却见一簇火苗咻的一下在他眸子里炸开,谢濯见她没拒绝,便俯身吻住唇瓣。 半晌,谢濯才肯松开她,却见她满面绯红,一时心里痒痒。 他将她揽在怀里,又执起她的手来,她的手心软软的,指尖小小的,他忽然想起那天夜里,曾触碰到的一片花瓣。这时,顾云檀微张小口,匀了匀呼吸,忍不住问他:“你…没事吧?我听常侍卫说,你被陛下责罚了一顿板子,在承恩殿躺了一个月。” 谢濯垂眸看她,眸中似有火花跳动,他执起酥手,放在唇边轻嗅,一股淡淡的清香钻进他的鼻里,他勾唇一笑,回答:“没事,五十大板而已,我撑得住!” 听此,顾云檀顿时诧异:“五十!这么多,肯定身子都受不了。” 谢濯见她紧张成这样,心里忍不住喜悦,便沉声问:“既然担心我,那个时候为何不去看我?” 顾云檀忽而垂下眸,声音闷闷的回答:“我想去的…我知道你为了救我,四处奔波许久,还得罪了易相,可是…太后派人传令,不许我离开幽兰殿半步,更不准我去承恩殿照顾你,她的命令我不敢不从。” 易犹怜落水,而她被诬陷,事情也查清楚,太后下令处死了那名宫娥。前脚她被放回幽兰殿,后脚太后就下令,罚她禁足幽兰殿,对于落湖一事的诬陷结果,只字未提。 相同的事情,就像上次的选贤宴,她也见识到了太后的手段。这一次,依旧是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但…能保住小命,已是安矣。 谢濯听她讲,心里越发的软了:“我知道了。” 第52章 石榴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柔软的发丝从指缝间滑过,随后从怀里拿出一个首饰盒,里面是一对翡翠绿的耳坠,他说:“你皮肤白皙,戴这翡翠色再合适不过。” 说着,他取出耳坠,目光落在她的耳垂上,帮她戴上,虽然房中视线昏暗,但她一张脸蛋生的姿丽漂亮,像是隐匿在雾色下的仙子,肤色胜雪,眉宇之间透露一抹清冷。 见他一直看着自己,顾云檀颇有点不好意思,随即说:“你帮我戴了,可我看不到啊。” 谢濯摸着她的手,随即将她打横抱起来,走到一边的梳妆台,二人就这样在殿内待了许久。 他伸手将顾云檀揽入怀中,一手枕着头,声音似有若无,“云檀,你相信我吗?” 他没说清楚,到底要她相信何事。顾云檀晕晕乎乎便阖上眼皮,在他身边安稳睡着。 …… 转眼间,榴月已将到末底,幽兰殿内种植的石榴花开,朵朵争奇斗艳。云檀折了几枝,带去了长乐殿。四公主最近在钻研丹青画,便想把宫内所有的花儿都画一个遍。 四月亭上人头攒动,四公主带着他的乐师还有宫娥在凉亭上一面作画,一面抚琴。 她刚走到凉亭廊桥上,就看到梁铮手里正拿着画笔,看着她笑道:“四公主您看,那边有一枝俏丽的石榴花!” 四公主正愁画什么,顺着粱乐师的目光,一眼就看到了顾云檀,还有她手中的石榴花。 即刻喜笑颜开:“嫂嫂,你快些来!” 顾云檀与如娘面面相对,听到四公主的声音笑了笑,便朝着四月亭过去。 四月亭临水而建,眼下刚过榴月,宫内便开始闷热起来,不过,亭子里倒还挺凉爽的。 顾云檀走过来,却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就在她愣神之际,四公主拉着她的胳膊,坐到到一边的椅子上,又指着亭子四面悬挂的花景图,说:“嫂嫂,你这一枝石榴花来的刚刚好,正巧我还差一副花景图。” 说着,顾云檀将手里的花插在一边的瓷瓶里,“我这叫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四公主等画完这副丹青,也算是正式出师了,我还是很期待自己的徒弟也能学有所成。” 四公主又同她介绍梁铮,一面说:“嫂嫂,这是我从宫外寻来的名师梁先生,最擅琴律,我今日叫她一同来,就是想要看看,嫂嫂的琴音和梁先生比起来,到底谁更胜一筹!” 顾云檀早先见过梁铮,方才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人,没想到还真的是梁铮。 梁铮谦谦有礼上前,对着顾云檀行礼。“见过顾良娣!”梁铮神色淡然,看向顾云檀的神情,好似不认识她一样的陌生。 顾云檀到也没放在心上,随即回礼:“见过梁先生。” 分明上次,她还收到了梁铮寄来的书信,不过…他既然不想四公主知道二人早已见过的事实,自然有他的道理。 就在这时,四公主差人,带上来两架古琴。 第53章 丢人 “嫂嫂,我曾听闻你的琴律一绝,就想让你跟我这位师傅比拼一下,若是他输了,我便把他请出宫外去,你不知道这梁先生着实严厉,做事一板一眼,我还是喜欢你教我,你替我教训教训他!”四公主凑在云檀耳边小声计谋,一面又孩子气的对她撒娇,“你就答应我吧,就算不能赶他出去,也能灭一灭他的威风。” 顾云檀哭笑不得,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梁铮,又劝四公主:“所谓严师出高徒,梁先生如此费心教你,必定有他的一套理论。” 四公主见劝不动顾云檀,随后折断手边的石榴花,朝着梁铮丢去,打着顾云檀的名义对他宣战:“梁先生,我嫂嫂可说了,她极善琴律,便想向你讨教!” 顾云檀愣住,看着四公主,心下着急了,便要解释。 就听到对面的梁铮笑着开口:“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时,顾云檀凝眸看向四公主,唇瓣微微上扬:“梁先生,四公主方才夸下海口,在你我抚琴期间,她会根据琴音出口成诗,想向你讨教诗文。” 四公主胡诌,她便八扯,总不能让她一个人为难不是。 梁铮闻言,看向四公主,哑然失笑,尤感欣慰:“如此甚好!” 就这样,三人坐在四月亭半天。 四公主听着顾云檀抚琴,又分心去看梁先生,左右来回,她心中焦灼,咬着笔头,决心只盯着顾云檀一头,废了一砚台的墨水,好不容易想出来一句:“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顾云檀勾唇一笑,满意的对她点头。 四公主得意的抱着贴身宫娥欢快打转,一面得意洋洋:“太好了,我猜对啦!” 顾云檀见她欢呼雀跃,默了半晌,抬手敲了敲桌面,话锋一转:“可是你只猜出了我的曲意,却未还没说出梁先生的曲意所对照的诗句。” “顾良娣所言极是。”梁铮点头,一脸期待的想听四公主道出诗句来。 听到这儿,四公主轻咳一声,随后走到梁先生这边,心里暗自思索:嫂嫂的琴音初始空灵幽远静谧,到了中间还夹杂几声欢快的琴音,竟还误打误撞上了这句:月出惊山鸟。只不过,方才一心专注嫂嫂的琴音,完全忽略了梁先生,这也不能怪她,她只有一颗心如何分心去关注另外一个人。 四公主猜不出来,便开始扯开话题,连忙走到顾云檀身边,拉住她的胳膊撒娇:“嫂嫂,俗话说一心不能二用,我都满心在你身上了,未曾注意梁先生的琴音。光猜出那一首,就已经掏空脑袋了…” 顾云檀眼梢微微一勾,脸上露出一抹爱莫能助来:“那你还要把我拉进来?打着我的由头去教训自己的师傅?” 四公主吐了吐舌,惭愧道:“下次不会了。” 顾云檀提议:“那你就认输吧,毕竟是你的师傅,传出去不丢人。” 四公主起身,便要向梁铮去认输。 另一边。 谢濯来长了殿交代事宜,偶然经过四月亭,就听到那凉亭里乱哄哄的,近来心情不好,听到这吵闹的声音,他更是避之不及。 哪曾想,四公主刚好抬头四处张望,一眼看到谢濯,眼珠子灵活一转,站在原地向他招手:“皇兄!皇兄!我在凉亭这里,嫂嫂也在这儿!” 第54章 失忆 谢濯本欲躲开,却听到四公主的一番话。竟然鬼使神差的顿足,转头看去,瞧见四月亭里围着好多人,他站在原地眺望,心里面好奇,就打算去四月亭一探究竟。 进了四月亭,谢濯就看到了顾云檀,还有那阴魂不散的梁铮。 在看到二人身前放置的古琴时,心里的那份喜悦慢慢散去,三两步走到顾云檀身侧,伸手拉住她的手腕,面上虽然笑着,但语气却冷冷的:“你不是下午的课吗,怎么上午就来了?” 顾云檀未察觉谢濯的情绪不好,开口同他讲:“我待在幽兰殿里闷,凑巧今日四公主要画花景,我就想着摘几枝石榴花带来给她,她的课业要结束了,画百花景图是我布置给她的考题,所以今天来看看她。” “哦。”谢濯执起她的手,放在身侧,二人举止在外人看来尤为亲密。但牵到一半,顾云檀指骨被他的大手掌捏的有点疼,眉头微皱,便要挣脱:“我的手有点疼,还是松开吧。” 谢濯侧目看她,犹豫片刻这才松开。 四公主趁此猫着身子,想着偷溜走。踏着小碎步刚走到凉亭台阶,就被谢濯叫住:“令姜,你是给谁学的?偷摸儿又想跑哪儿去!” 说着,四公主身子一抖,抬头就见崔尚仪带人堵在廊桥上。随后不情愿的掉头回去,对着谢濯行礼,“皇兄,你平日公务繁忙,哪里来的时间操心我啊……” 谢濯抬颌沉声道:“你再说一遍。” 四公主抬头看向谢濯,就看到他冷着一张脸,便把接下来的话咽下肚子里,乖乖的跟崔尚仪回了乐屋。 等到四公主离开,被晾在一边的梁铮站在原地。 谢濯带着云檀转身离开,直言不讳的问:“你和他是旧识?” 顾云檀闻言诧异的看向谢濯,却只看到他的侧脸,她点头:“幼时见过一面。” 他顿住脚步,一脸好奇的问:“我听那个梁铮说,你们二人小时候,在清河崔家后花园,你为了摘柿子果,从树上摔下来了,可有…此事?” 听到这儿,顾云檀也愣住了,一双漂亮的眼珠转了转,随又摇头:“我当时年幼,而且当时我不过五岁,摘柿子的事情我记不起来了。但只记得,我生了一场大病,醒来时还失忆了,当时…母亲吓坏了,她解释说我在后花园攀树,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了,之后就昏睡了半个月,醒来就忘了一些事,母亲安慰我忘了便忘了,只要平安无事就好。” 谢濯哦了一声,方才还冷冰冰的脸,眼下忽然变得柔和几分,便低头来看她。 一双桃花眼里带着笑,揶揄道:“素日看你弱不禁风的,没想到小时候那般顽皮!” 顾云檀被打趣,忍不住喜逐颜开,她回想起来也会觉得惊讶,不知道是失忆的缘故,从那以后,她就不喜欢爬树了,而是喜欢去学堂,连母亲都说她是换魂儿了。 谢濯:“忘了也好,反正也是什么不重要的事情。”她抬颌看向谢濯,见他满面喜意,却不知道有什么高兴的事情。 二人从长乐殿离开,却在花园里遇到了太后,太后气得脸色青白,说:“太子这是要去哪儿啊?” 顾云檀怯生生的垂下头去,这时谢濯也吓住了,却也没有松开她的手掌,气定神闲道:“回皇祖母,方才从四妹那边回来,眼下准备回承恩殿用午膳。” 太后闻言,轻哼一声,转身从二人身边擦过,一句话也不说。 谢濯拉着顾云檀也准备离开。 走到半路,又听到太后说:“明日皇帝要回京,太子你可要想好,如何向他解释最近发生在宫内的那些破事,”讲到这里,太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拄着凤头杖移步过来,指着顾云檀说,“顾良娣你的良心呢?哀家若是你,定会羞愧而死,你嫁给太子三载有余,至今一子未出,又在后宫里不安生,你是不是要气死哀家,拖累太子!” 顾云檀被骂得狗血淋头,杵在原地半晌没有回话,心中又难过的不好受。 这时,谢濯将她推倒身后,正面直对太后,说:“皇祖母,不管她的事,是那个易犹怜贼喊捉贼罢了,这件事您也清楚前因后果,不必用这事一直来说她。” 太后气得就要抬手,但见谢濯眼神肃穆沉凝,动也不动,是铁了心要维护那个祸水! 谢濯看着太后悬在半空的手,叹了口气勾唇道:“您若是想打就打,打完后,您出气了,就好。” 顾云檀神情错愕,站在谢濯身后,此情此景和那日易犹怜落水,太后指着她骂还要打她时的场景甚是相似。 第55章 刺客 她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酸涩,眸子里波光粼粼紧紧盯着他的后背,伸手拉扯他的袖口,便要出声阻止。 谢濯微目,摆手向太后行礼说:“若无事,孙儿先行告退!” 说完这番话,谢濯向太后行礼,便借口有事带着顾云檀离开。 她就那样跟在谢濯身后,二人一路上只字未说,不过多时就到了承恩殿。 这时,常侍卫刚好从书房出来,就看到谢濯带着顾云檀从殿门进来。 常侍卫本想和谢濯汇报,就看到他那张脸上,冷冰冰的,又没敢上前去。 谢濯拉着顾云檀一路经过书房,穿过长廊,途径花园的时候,他终于停下脚步。 这时,顾云檀摸着手腕,便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好?” 他却背对着她没有回头,顾云檀尤感费解,便伸手试探性的触碰他的后背,指腹软软的摸在腰带上面,就在这时谢濯忽然转过身来,伸手揽住她的脖子,将人往怀里抱,骨节分明的手握着她的下巴,便吻住她的唇瓣,那力道极重,谈不上君子风度还多了一点蛮横。她震惊谢濯突然的亲密,两只胳膊叠放在他胸前,轻若无力的将他往外推搡,却丝毫没有影响谢濯。反倒,她越反抗被搂得越紧,二人紧密相拥,气息相通之时,让她面色通红不已,他的霸道,蛮不讲理都融入这近乎痴狂的吻里。 顾云檀就像是一条搁浅的鱼儿,被吻得全身无力,娇软的身子倏尔往下掉,却被谢濯有力的臂弯揽住,那双泛红的桃花眼里顿时一凝,这才注意到顾云檀差点昏倒过去,吓了一跳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她的唇。他将她揽在怀里,耳边传来顾云檀几近贪婪的呼吸着,心中忽然之间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伸手抹了一把嘴角的口脂,勾唇说:“没事吧?” 顾云檀动了动嫣红的唇,那双眼睛里不知何时布满了雾气,面颊上多了一抹绯红,像是生气了,便要推开他:“你别这样……让人看到了怎么办。” 谢濯粗喘着呼吸,眼神里的迷乱却没从她脸上移开一下。 这时,谢濯拉住她的手,目光落在她的耳畔上,说:“怕什么,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还怕外人看?” 顾云檀被说的连头都不敢抬了,一面捂着胸口匀着呼吸。 看到这儿,谢濯也不打趣她了,而是双手执起她的手,俯身过来,在她耳畔说悄悄话。 说着说着,带着花香的蔷薇花瓣随风起舞,像是雨幕又像是一袭花衣,穿过花架子,越过绿油油的藤曼,落在二人身上。 这时,站在不远处的常侍卫也忍不住看了几眼。 榴月的最后一日,皇帝从九韶山养病归来。 谢濯当夜,便被皇帝召见去了凌云殿。 陛下在回京的路上,遇到了刺客,幸好有亲卫相护,不过肩头还是受了伤,这件事只有皇帝还有谢濯二人知道。谢濯随即派人去调查,不到半日,已经将刺客身份查清。 “都已经三年多了,这个叫做结奴帮的刺客,依旧在朕的眼皮底下活泛,回想当年这股势力忽然从金陵城冒出头,只要出钱就能买一条我朝中大臣的命,现如今看来是有人要买朕的命,”说到这里,皇帝舀了一勺汤药喝,从碗边慢慢抬起眼皮,看着跪在一边的谢濯,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继续说,“太子,朕派你暗中调查结奴帮,可有进展了?” 谢濯跪在龙塌下,恭恭敬敬的的对着皇帝跪拜,“回父皇,眼下派去金陵城和雀翎城的暗卫,已经找到结奴帮的几个窝藏地点,但足足一两个分散的据点,还不足以砍掉结奴帮这颗大树,所以我便派人乔装打扮,换了身份,秘密潜入据点,以此来打探消息。” 皇帝放下药碗,拿起手帕擦拭嘴角,满意的点头道:“如此,朕便静候太子的好消息了。”一面对太监连公公吩咐,“快些给太子搬个软凳!” 谢濯张开手再一次行礼叩拜:“谢父皇。” 皇帝屏退寝殿的太监和宫娥,手中不知何时拿出一沓红色的奏折,随后往谢濯身上丢去,脸上的笑意登时变得冷峻几分,便开始指责:“前前后后一共二十几张奏折,就有一半是表达对太子你的不满,你别以为朕远在九韶山不知道,为了维护一个女人,而得罪易辅臣,你到底是有多大的胆子!” 一沓奏折飞出去,正好撞在谢濯的额角,啪嗒几声,便落了他一身,仔细一看额角上被砸得立刻通红起来,反观谢濯未表现一丝的疼痛反应。 他捏紧手掌,看着地上掉落的奏折,谢濯起身再一次跪在地上,从容不迫的讲:“父皇息怒!但…事情已查清楚,确实是易家千金栽赃陷害,和顾良娣无关,易相就想借着这件事故意刁难。” 皇帝听了片刻,笑了笑:“太子你可知道,易相是我朝中的肱骨大臣,世代封官受爵,就连朕也要给他三分薄面,不过说来也是,那老贼着实下流无耻,明里颠倒黑白,暗地屡次上奏朕,要朕给他一个说法。” 听到这里,谢濯这才笑了笑,刚要起身时,就被皇帝拿着奏折往他脑袋上打:“一个月前,雀翎城发生了一起赈济粮失踪恶事,原来是那县令贪墨贼喊捉贼,证据确凿后雀翎城县令被捉,但不到半日就被人暗自取保,当夜那县令回家时,马车被人牵到野外,被人乱石砸死了,这事儿是你派人做的?” 那雀翎城县令得易相庇护多年,在雀翎城内目无法纪作威作福祸害百姓,既然明面上不能惩戒,也就只能暗地里将人正法了。后来,雀翎城的百姓得知那县令死了的消息,个个披红挂彩敲锣打鼓。不到三天,被县令藏在城郊地窖下的赈济粮也重现天日,让城中百姓平安渡过灾年。 谢濯点头:“父皇真是神机妙算。” 皇帝见他直接承认,顿时无名火起,“你……”,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随后叹了口气,“罢了,下次莫要如此鲁莽,要是被易相捉住把柄,免不得又是轮番上奏。” 第56章 身孕 谢濯拾起地上掉落的奏折,随后将其理好放在一边桌案上,闷闷的应了一声:“是,儿臣知道了。” 就在谢濯准备离开寝殿时,这个时候皇帝又叫住他说:“听太后说,你有意立幽兰殿的那位,为太子妃?” 谢濯顿足,唇角微勾,折回皇帝塌前。 他说:“她本就是正妻,立为太子妃也是礼制。” 皇帝抬颌,肃穆沉声问:“非她不可?” 谢濯恭恭敬敬的对着皇帝再次跪拜,语气坚定的说:“是,非她不可。” 皇帝顿时双目圆睁满面怒火,直接将手中的丝帕往他身上就是一砸,指着他就开始骂:“太子糊涂了!历届储君妃,都是名门,能够帮助我谢家江山稳固的世家大族。为何要执着于她?” 这时,谢濯起身,同皇帝解释,“她无论无何都是我的正妻,皇爷爷留下祖训,正妻不可废。” 皇帝眯眼看向塌下的谢濯,忽而眸光一抖,“哦?不过一个三年未孕的女人,还能让你如痴如醉到了这个地步,她若想安生待在东宫,太子妃一定不会是她。太子妃人选朕已经为你挑选好了,就是蒙诏的嫡公主,朕提醒你,这一旨和亲婚书上是两个国家的结交,你身为储君,这个道理朕想你定然明白。” 谢濯这时松了口:“儿臣明白。” …… 转眼间荷月如期而至,东宫里的明镜池里开满了菡萏,飘香肆意,亭亭玉立。顾云檀站在凉亭下,看着草障里翻腾跳跃的知了,手上刚要落笔,就听到如娘慌忙过来禀报:“娘娘,来信了,来信了!” 顾云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放下毛笔,心里止不住的喜悦促使她赶忙上去。 她不顾手上的墨点,看了信封片刻,便打开看。 如娘见她高兴成那个样,一时又打趣:“娘娘,殿下每半月来一封信,都叫你急迫成这个样子,要我说,你就是倔强,最开始接到信时面上无动于衷的,其实早就暗自期盼吧。” 顾云檀又被说得面颊微红,唇瓣微勾起,在打开那封信细看时。 脸上的笑凝住了,下一刻便化作一抹失落,神情怔怔,声音越来越小:“他说今晚有事不来了,有政务要忙。” 如娘听到这儿,便见顾云檀那满脸落寞,开口安慰道:“娘娘,有政务是常事,不过殿下还知道同你讲,每半月一封信来,就说明殿下心里还是记挂您的。” 听到这里,顾云檀一时心里惆怅:“是吗……” 但看到手中书信,上面还精心用菡萏花瓣碾了形状,她拿起信纸放在眼前,轻轻一嗅,便有一股淡淡的菡萏花香,上面还沾了些许淡黄色的花粉。闻着香气,她心里的那些怅然若失,慢慢消散几分。 这时,如娘掩面含笑说:“殿下每次来幽兰殿的书信上面都被印上不同的花,还真是有心了!” 顾云檀点头,拿着信便回了寝殿,她坐在梳妆台前,又拿出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目光转而落在雕花红木的小抽屉,伸出手指勾住锁环拉开,里面放着一沓书信,书信旁边放着一对翡翠耳坠,她将信叠好放了进去。 第二日。 太后命人整日给东宫的妃子按时送补身子的药膳,还放下话说,若是能顺利怀下子嗣,便赏赐千金万金,还要太子给她们加官升位。 就在顾云檀一脸忧心的看着桌上摆放的药膳时,暗自皱眉,那热气从食盒里面溢出,她只是凑过去闻了一下,就被那苦涩的气味激得小脸顿时紧皱。 如娘小声说:“檀儿,不然就不喝了,你这阵子光是生病,就喝了不少药,再喝下去怕不是要成了药罐子,是药三分毒的。” 顾云檀捏住鼻子,一时心中动容,便要如娘将药偷偷倒了,但见如娘端着汤蛊要走,她又叫住她:“还是先留着吧……”她下意识的垂眸看向自己的腹部,便伸手摸着淡青色的腰带,一面用指甲划着腰带上的刺绣花纹,看着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白皙的脸颊上滑落一颗热汗,眼下天气愈发燥热,她就更加焦灼了。 如娘一眼就看出她在担心何事,丢下汤蛊上来,拿起绸缎扇,从旁边替她扇扇子去热,一面说:“檀儿,你别担心,生孩子这件事急不来,当年老夫人也是生你晚,你也别因为这件事情就耿耿于怀,张太医都说了这阵子你又生了病,吃了药,心里压力大,不能再想这事儿了。” 顾云檀听着半晌才点头。 如娘提议:“檀儿,去殿外看看吧,我听说明镜池的菡萏花开得很好。” 顾云檀返回寝殿换了一身衣裳,还将那一对翡翠耳坠戴上,如娘还可劲儿夸她戴上这耳坠后整个人气色变得好很多。 顾云檀含笑不语,伸手摸了摸耳朵,冰凉的耳坠擦及指腹时,她心里又高兴了些,竟然开始想起谢濯来。 二人刚要起步出发去明镜池,就听到殿外有宫娥来通禀。 宫娥垂头,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可急坏了如娘,如娘便走上去问清楚。 顾云檀正在一边撑起墨伞,一面说:“今日太阳很烈,还是撑伞出去为好。” 她合上纸伞,就见如娘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她刚想问如娘怎么了,就见如娘上前来,面带愁容,摸着她的手,说:“刚才宫娥来报,青鸾殿的陈昭训怀上身孕了,太子殿下也去了,眼下张太医刚请脉,确定陈昭训已有一个月的身孕。” 第57章 弃妇 顾云檀怔怔片刻,半晌没反应过来,便同如娘说:“今日看来去不了明镜池了,免不得遇到他。” 如娘见她跟被吓傻了一样的模样就心疼:“檀儿……别吓老奴,你要是心里不舒服,骂一场也好,若是憋在心里,指不定憋坏了,对自己也不好。” 顾云檀勾唇摇头,将手里的墨伞交给如娘,自己一个人转身回了寝殿。 消息传去了慈祥殿,太后没想到陈昭训是东宫里第一个怀上身孕的妃子,待到张太医去慈祥殿告知太后,确定喜脉后,太后顿时大喜,忙对陈昭训赏赐金银珠宝,青鸾殿内一天内去了好几趟送赏赐的太监。 半个月后。 久居青鸾殿的裴凤仪来了幽兰殿,顾云檀正在凉亭内作画。 “姐姐这丹青,画得可真灵动,我原先从陈昭训那儿看到过姐姐的画作,一直觉得很喜欢,所以今日想请姐姐帮忙画一幅,也好装饰我的寝殿。”裴凤仪笑吟吟走过来,凝眸看着顾云檀笔下的画作。 顾云檀停下笔,眼神中露出一抹不解,她摆手让宫娥给裴凤仪搬了椅子坐。 “你宫中有专门描摹画像的画师,何必大老远跑我幽兰殿来?” 裴凤仪喝了一口茶,脸上方才的笑一沉,随后走过来说:“姐姐放心,我抬高价钱,买你一幅画,保证物有所值。” 说着,裴凤仪伸出手来比划,“一锭金子,买你一幅画,如何?” 听到这儿,顾云檀定定看她一眼,不免心里吃惊。 但,送上门来的买卖,她也没有不做的理由,而且裴凤仪给的价格比素日给各宫娘娘作画收的酬谢还要多一倍。 顾云檀答应她:“可以,”随即,她拿出木牌来,便问裴凤仪,“你要托我画什么,丹青画上可有什么要求?” 裴凤仪沉吟片刻,随后回答:“百子祝寿图,”凤眸微微掠过执笔写字的顾云檀,一面继续说,“姐姐还不知道吧,我听陈昭训说,她就是日日夜夜在寝殿里挂上这百子祝寿图,每每虔诚求拜,殿下不过留宿了一晚上,就命好的怀上了身孕,所以我今日来便是求画,还望姐姐能够画得仔细点。” 顾云檀下意识捏紧笔身,面上依旧从容淡定,正在她出神之际,又听到裴凤仪说,“姐姐,说起来,你是不是心里也不好受?妹妹我也一样,当年我比她先进的王府,殿下是一眼也不看我,反倒一心专宠死去的王夫人,现如今,这泼天福分竟还临到她一个低贱庶女的身上!” 裴凤仪嘴里一口一个低贱庶女,想当初,她和陈昭训的关系最好了,在王府也是一样,现如今见到陈昭训有孕,备受太后重视和宠爱,她心里嫉妒偏喜欢拉帮结派的私下传陈昭训从前的不堪过往。 这时,顾云檀放下笔,轻轻一笑说:“你和陈昭训从前关系十分要好以姐妹相称,如今,还到我面前说她坏话,你这样做人可真是失败。” 闻言,裴凤仪面色被气得青白,一双凤眸里掀起愠怒来:“姐姐何必装腔作势,她有了孩子,同为太子殿下的宠妃,你难道就不生气?不嫉妒,不艳羡?从前太子专宠你,眼下换了陈昭训,你又有什么好高贵的来批判我,不还是一介弃妇,我要是你定是无颜面待在东宫,三年不能生育,就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我若是你早就羞愧一头撞死了!” 顾云檀转身,拿起墨砚台,就朝着裴凤仪的脑袋上砸。 那声音又闷又重,只听到裴凤仪惊呼一声,墨水泼在她脑袋上,便摔在地上捂着额头。 一面痛骂:“你敢打我!” 顾云檀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紧紧攥起握拳,巴掌大小的脸蛋上气得通红,她咬紧牙关,沉声对如娘说:“如娘,把这个女人,请出去!以后,不要再让她进幽兰殿半步!” 如娘慌忙上前来,看着一身狼狈的裴凤仪,方才就见二人吵闹,隐约也听到了几句,如娘有把子力气,走过去抓住裴凤仪的后领,便将人拉起来。 裴凤仪气得嘴巴抖了抖,竟然没哭,而是抬手指着顾云檀,骂骂咧咧:“不就是一个冷宫弃妇,还敢跟我叫板,我父亲是朝中大臣,你不就是一个三品良娣,论家世和权势,我早该在你之上了!” 顾云檀侧目看去,眸光冰冷,哂笑一句:“可你如今还是在我之下,见到我依旧要屈身行礼,这是事实。” 裴凤仪怒目而视,愤而挥袖,转身离开幽兰殿。 顾云檀看着地上一片墨水,对如娘说:“如娘,你说得对,对付这种女人,还是要用母亲的那一套,以怨报怨,苦了谁不能苦了自己。” 第58章 毒药 如娘拾起地上的半块砚台,一脸认同的点头:“就是!从前那尹夫人何等嚣张,就算生了女儿还不是被夫人从顾府赶出门了,老爷躲着一句话也不敢说。” 顾云檀点头,抱着桌上的宣纸,随后准备回一趟书房。 夜色正浓。 顾云檀正在沐浴,屋内燃着一盏昏黄微弱烛台,池中雾气升腾,她盯着水面上的花瓣,时间长了,眼睛被熏得生疼。 等她睁开眼,正前方正站着一个人。 吓得她立刻抱手护住自己的膀子,激起哗啦啦的水声。 “如娘,是你吗?”她怯生生的说话。 就见谢濯穿着一身素白衣裳,刚好挡住烛台的光亮,正抱手盯着水池里的她。 “是我。” 顾云檀看向他的神情微愣,眸光中划过一丝讶异,身子往后退了退,白皙的后背抵在冰凉的池边。像是刻意的躲避,一双脸蛋在雾气里若隐若现,湿润的睫毛下遮出一片剪影,热雾不断熏染她的脸颊,不过多时生出一抹绯红。她的青丝用一根木簪挽起,偶有一缕细碎的发丝落在她的肩膀上,浸润了水后便贴在白皙的锁骨上。 见她如此躲避自己,谢濯目光灼灼上前,说:“你好像不怎么待见我?” 顾云檀垂眸,水下的手指交缠在一起,紧张地捏着,随后解释:“殿下想多了,我只是觉得难为情,你要是有事,可去偏厅等我片刻,我立刻让如娘给我更衣。” “殿下?”谢濯嘴里琢磨这个称呼,一时皱起眉头,“从前,你可是直呼我的名字,现如今装得这么生分。” 顾云檀:“以前是以前,现如今,云檀自知身份,不敢再直呼殿下姓名,若从前多有得罪,殿下要罚我也可。” 谢濯目光沉沉,看着池台上摆放的花瓣,便伸手抓了一片,绕着浴池朝顾云檀过来,一面说:“我听你这话,偏觉得醋得很。” 顾云檀见他将要过来,心里一急,伸出胳膊便要拿木案上叠放好的衣物。 却被谢濯眼疾手快,一脚踹开。 半蹲下来,捉住那白皙的胳膊,目光便顺着她的脸蛋,往下看去。 “是不是生气了?”他勾唇一笑。 顾云檀羞愤难当,见他凑近过来,还用那般赤裸裸的神情盯着她,便要反抗。 “你放开我,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谢濯哦了一声,便松开女人的胳膊。 便道出自己的来意:“今夜我要落榻幽兰殿,等会儿,来房中给我更衣侍寝。” 顾云檀瞪着眼睛看他,见他转身就走,立刻回绝:“殿下是不是来错地方了,你该去的应该是青鸾殿。” 谢濯微侧身看过去,话也说得轻浮,“正因为陈昭训怀有身孕不方便,所以我才来此,总不能让她累着不是?” 顾云檀登时就反应过来,谢濯那句话的意思,又气又愤。 可是气着气着,心里就闷闷的疼,就像是被人拿着刀划过一般,她顿时眼眶里泪光盈盈,透过热雾看谢濯远去的背影。 这时,如娘走过来,捡起地上衣物,三两步走到云檀跟前,叹了口气安慰道:“檀儿,男人都这样,喜新厌旧脾性,前阵子还对你掏心掏肺摘星星捞月亮,转眼间就被那青鸾殿的狐狸精勾走了!” 云檀摸着腰带上的花纹,执拗道:“可谢濯之前不是这样的,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我不相信从前那些温存都是假的。” 她说着话,眼中隐约带着坚定,随后伸手牵住如娘的手。 如娘心头一阵叹惋,见她一副坚持己见的样子也不忍心再说狠话,“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 如娘替她更衣,打理一切后。 顾云檀并未回寝殿,而是去了书房,她心里别扭,因为谢濯和陈昭训有了孩子,不愿意去侍寝。她披着厚厚的毛裘打算在书房里度过一夜。 一边,谢濯在寝殿等了半个时辰,就是不见顾云檀身影,大动肝火。 如娘敷衍谢濯,说顾云檀身子不舒服,谢濯哪里愿意吃这个亏,直到在殿内吵闹一番这才离去,走之前还放狠话,以后再也不会来幽兰殿了。离开幽兰殿,转头就去了青鸾殿,还在青鸾殿过夜。 第二日。 顾云檀因为趴在桌上睡觉,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候,浑身都痛。 如娘给她找了太医来看,可就是不给开药,太医一脸心虚便直言,是承恩殿那边停掉了幽兰殿的一切用药。如此一来,顾云檀更加心里头不舒服,便赌气的说:“张太医,不给我治病的药,给一副毒药可好,我自个儿喝了一了百了,省的碍他的眼!” 此话一出,吓得张太医瞪大双眼,畏畏缩缩的摆手道:“顾良娣言重,下官为医数年,如何能做谋害人性命的事,而且殿下下令,任何药都不能送到幽兰殿来,您如此求毒药更是为难下官了。” 顾云檀看张太医这般害怕,便也没再说那些狠毒的话来,而且她只是生气说气话,她还不至于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 她摆手示意张太医退下,又命如娘相送。 等到如娘回来,就看到顾云檀站在窗户边,独个儿落眼泪。 等她凑近一看,就见顾云檀一脸落寞的看着院子里的那颗树,一句话也不讲。 如娘转身准备离开时,这时顾云檀叫住她,“如娘,把上次你给我做了那件衣裳找出来,我准备明儿个穿。” 如娘奇怪了,那件衣服料子好就是颜色太艳丽,顾云檀性子沉稳不喜奢华,却钟爱那些素净的天青色,水蓝色的衣服,而今怎末忽然想要穿那件红襦裙了…… “檀儿,怎的突然喜欢那件衣服了?我记得之前做好了好说歹说都不愿意穿。” 顾云檀放下窗户,转过身来,眼睛红红的,但脸上依旧气定神闲。 “再过两天,四公主要来幽兰殿找我,我总得打扮打扮,穿些亮丽的衣裳去迎接她不是?” 如娘微微一愣,随后便应下了:“是,娘娘说的不错。” 时间转眼过去,顾云檀在幽兰殿过得日子滋润,不像东宫其他妃子一样整日扒着青鸾殿的院墙偷看陈昭训。期间,顾云檀出了一趟宫门,偶然遇到了梁铮,从宫外带回不少稀罕的乐器还有琴谱。许是见顾云檀过的舒心,谢濯除了整日处理公文,就是来幽兰殿里不消停,不是命人挖走花园里所植的绣球花,转眼就送到了青鸾殿。就是带着陈昭训来幽兰殿花园,说要把幽兰殿还给陈昭训住,究其缘由,青鸾殿太小了,而且还有裴凤仪一众女人,整日叽叽喳喳,影响陈昭训安胎。 顾云檀本来是不想费神同他纠缠,当日乖乖的拿上行李,就要跟陈昭训换寝殿,忙活来忙活去,东西都搬好了。可那陈昭训却派人来幽兰殿通知,说住青鸾殿习惯了,不喜欢折腾奔波,就不打算搬了。 顾云檀看着般在殿外的书籍还有行李,气得脸色青白,看着堆得满满当当道路,连如娘都忍不住碎了一口:“真是个贱蹄子!我看她就是故意玩弄,娘娘当初就不该帮她化斜面妆,脸好了后,勾搭上太子就开始翻脸不认人!” 这时,一旁抱着宣纸的小瓜跑过来,吓得脸都白了,急声劝:“如娘,您可小声点,要是被青鸾殿的下人听到了,告给太子殿下知道,又要来幽兰殿抢东西,到时候让娘娘看到了,岂不是心里又烦。” 如娘气不打一处来,看着小瓜,又将冷话憋了进去。 这才走到顾云檀身侧去,反之顾云檀好像没有听到一样,埋头一直收拾书册。 眼下,幽兰殿的宫娥少之又少,大多数都被青鸾殿的陈昭训要走了。 加上如娘和小瓜,也就四个伺候的宫娥。 人手不够,搬出去不容易,搬进去又抓狂,如娘赶忙帮着将一箱箱物品往内殿搬。 顾云檀看着手中的书册,认出了这是梁铮借给她的一本琴铺。 她忍不住翻看,翻着翻着,忽然一张白纸从册子里滑落。 她弯腰去捡,发现是一封书信,信封已开,里面带着墨水黑字已经显露一半。 好奇心驱使着她展开那封书信,字迹娟秀轻盈而不失苍劲之力。 上面的字迹和自己的很像,但唯一一处不同的,就是落尾时并未多出墨点来。 信上写的是一首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 从信的折损程度来看,应该有点年头了,只不过…她实在是想不出来,这字迹跟自己很相似,尤其是笔力和神韵上。 又为何,会出现在…梁铮的琴谱里。 但…转念一想,世上有样貌相似的两个人,字迹一样也有可能,可能是凑巧吧。 她如是想,将信放回琴谱里。 就在顾云檀收拾书册,准备进屋时,啪嗒啪嗒的雨水纷纷落下,落在高墙绿瓦上、成堆的书记画册上,紧接着一股热气袭地而起,充斥在四周,热气闷的她心里难受。 她本想慌忙护住手里的书册,冰凉的雨滴落在她的身上,从那张白皙的脸颊上滑落,滴在手背上。 她忽然觉得心里头不闷了,便忘了回屋,坐在石阶上,垂目看着花厅里所植的花草。 顾云檀淋了雨,当夜就生病了,直到第三日才醒过来。 如娘看着她那张憔悴的脸蛋说:“娘娘,何必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要是淋出病了,难受的还是自己。” 顾云檀一脸淡定,端起姜汤来喝,一面说:“行了如娘,不是你想的那般,我就是想护着那点书籍,才被淋得生病,下次不会了。” 如娘替她揩了揩外披,“那就好,下次别这样傻了。” 顾云檀点头。 金陵城。 顾云檀陪同四公主一起出了宫,二人在市集上游玩,却再一次遇到了梁铮。 梁铮热心邀请,她二人去伯牙琴馆。 三人坐在琴馆二楼的一个位置,往来的看客都集中在一楼,楼下人头攒动,来来往往,还有穿着异域服饰,卷发罗裙的看客。四公主喜欢凑热闹,耐不住二楼人少凄凉,便兴冲冲的下楼挤进人堆里。 就在这时,顾云檀似乎想到了什么,便从包袱里拿出琴谱还给他。 她一脸笑意的看着楼下的表演,一面说:“琴谱里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梁先生的?” 梁铮转了转眼睛,一时还奇怪是何物,便翻开琴谱来,发现了一封信。 他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随即,梁铮抬眸看顾云檀,眼底带着一抹深意的复杂,沉吟片刻问,“信中内容,顾姑娘可是看了?” 听到这儿,顾云檀讪讪一笑,看向他,开口解释:“真是抱歉,我当时好奇便看了。” 梁铮心中一动,看向顾云檀的眼神都带着一抹复杂:“顾姑娘,可有觉得这封信很眼熟?” 顾云檀听到这儿,就更加奇怪。 第59章 珠帘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避开他灼灼目光,摇头:“这信上写的是诗经,根据信纸和笔迹看起来有些时间了,除了这信上的字迹有些眼熟外,其他就没什么了。” 这时,梁铮默不作声的捏紧手掌,但几日的相处下来,也觉得顾云檀不是一个擅长说谎的人。他又继续说:“这信是四年前,一位女子寄给我的,紧接着我前前后后又收到了五封书信,信上所写字字都是真情实意,述说一个姑娘对心爱男子的相思之苦。”说着,梁铮从怀里掏出其他的几封信来。 放在桌上,推到顾云檀眼前。 她垂眸看去,可她丝毫不感兴趣梁铮的私事。 可慢慢,她却发现,这五封信上的笔迹都和她的字迹甚为相似。 顾云檀皱眉,一脸狐疑的反问:“你不会认为,这些信,是我写的?可我自幼时从树上摔下来后,就失忆了,后来关于梁家和你的事情都是从母亲还有我的贴身奶娘口中得知,四年前我困在顾家花楼,终日女工,更不可能去给一个陌生人写这些奇奇怪怪的信。” 梁铮闻言,眸光忽然变得锋利,“陌生人?” 顾云檀语气更加坚定道:“梁先生,虽然那信上的字迹和我很相似,但…真的不是我写的,四年前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又何谈给你寄信?” 梁铮紧目锁着对面的女人,见她依旧否认,便将那信封收起。 他倏尔一笑,“顾姑娘不必当真,梁铮是在说笑。” 顾云檀更加觉得莫名其妙了,也逐渐认同四公主口中所说的,梁铮是个古怪的人。 临走之时,梁铮还慷慨送她了一本相思子的琴谱。 得到心心念念的琴谱,顾云檀对他的态度也缓和不少。 梁铮站在伯牙琴馆外,一面同顾云檀说:“半个月后,还有一场表演,就是不知道那个时候还能不能偶遇到顾姑娘了,不过…你若是有时间来,我便给你留一个席位。” 顾云檀抱着琴谱,心里正高兴。 思虑片刻回答他:“行,如此便多谢梁先生!” 这时,梁铮踌躇再三,终于开口。 “顾姑娘,你可知道,当年我的父亲和顾伯父定下的一桩婚事?” 顾云檀太后看着天空,灰蒙蒙的,似乎要下雨的样子,紧接着四下就开始落雨,她赶忙折回琴馆,刚才没有听到梁铮说话,她这才想起来又问:“梁先生方才说什么?” 梁铮匆忙看过去,却发现雨水将她的半个身子打湿了,一双受惊的眼睛正在四处张望,终于在他身上停下。 梁铮失神半晌,才摇头:“没什么。” 顾云檀点头哦了一声,便转身看着馆外接连不断的雨幕,也不知道四公主何时回来,时辰不早了,她也该回宫了。 啪嗒啪嗒的声音从馆外四周传来,不少客人都被困在这场大雨里,馆里热热闹闹的都在议论今日的雨,反之顾云檀,她一心想着的,就是快点回去。她站在门口,目光落在身下的门槛,注视着集市上左右奔走的行人,有的打着雨伞,有的只能抬手用衣袖遮盖脑袋,不过多时,四公主终于想起了她,宫内的马车稳稳停在馆门口。四公主打着伞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来,随身伺候的宫娥吓得目瞪口呆。 顾云檀见她忍住发笑,便对四公主说:“可当自己是游侠了?” 四公主素日就风风火火,前阵子还要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的杜秋娘,自从看了一出聂隐娘皮影戏,已经拜了师傅要学武功。 四公主得意的努努嘴,“嫂嫂也觉得我像啊。” 一旁的梁铮开口:“四公主若想学习武功,也可来伯牙琴馆寻我,我琴棋书画和君子六艺都会些皮毛。” 四公主侧目看去,却不敢上前,慌忙摆手拒绝:“多谢梁先生好意,我已经拜了师傅,就不劳您费心了。” 就在顾云檀要接话时,四公主忙拉着她转头就走。 二人上了马车,顾云檀掀开帏裳,却见梁铮面带微笑同她们摆手。 顾云檀循礼,对他点了头,随后便放下帏裳。 转头就听四公主说:“快些走,快些走!” 行在路上,顾云檀好奇的问:“梁先生看着也不严厉啊,叫你怕成这个样子。” 四公主紧张的小声说话:“那还叫不严厉,只要批评我一句,我就觉得不敢说话了,他见着我总是冷着脸,看着就吓人。” 从宫外回来,天色渐渐昏沉,顾云檀拖着一身累回了幽兰殿。 刚进门,就看到了常侍卫的人。 一面想,常侍卫来幽兰殿作何?这时,常侍卫看到顾云檀的人,便上来迎,一面说:“顾良娣,殿下来了。” 顾云檀抬头看向通亮的寝殿,便问:“他来做什么?” 如娘从旁过来,接过顾云檀身上的披风。 常侍卫一脸为难,抓着脑袋摇头回答:“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顾云檀见怪不怪,便抬步向内殿走,如娘在一边说:“娘娘,你这衣裳都湿了,难不成又淋雨了?这病刚好。” 顾云檀:“没事,今天不小心被淋的。” 说着,顾云檀并未进寝殿,而是走到偏殿,赶快将身上的湿衣裳换下,如娘又给她打扮一番,这才匆匆去了寝殿。 “娘娘,今日殿下好不容易来一次,我见他一来就冷着脸,又不敢上去问他,这才一直等着你回来。等会儿你说话的时候小心点,还有将醒酒汤带进去,殿下似乎喝酒了,我今日寝殿里给你留了好东西,保管殿下不想走了。” 如娘今日话颇多,但今日见了谢濯大驾,倒是完全将前几日,谢濯纵容陈昭训戏弄她搬屋子的事情给抛掷脑后。 顾云檀捏着腰间的蝴蝶结,月光蚕丝制作的,很柔和,她捏着捏着,便到了寝殿门口。还没来得及问如娘是什么好东西,就不见如娘人影了。 她轻轻推开门,走进去,屋内只燃着昏黄的一盏灯火,她站在珠帘玉幕后,隐约看见榻上坐着一个人。 她将汤蛊放在桌案上,转身时隐约嗅到一股清香,却忍不住蹙眉。 似乎是新的熏香,只不过这味道太过浓烈,还有一股桃花香气。 这时,谢濯终于开口:“你就打算一直站在珠帘后面?” 他的嗓音略带磁性沙哑,好像是真的喝酒了。 她将手中的琴谱放下,并未打算上前去,而是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说:“你来这儿做什么?” 一边。 谢濯抬眸过去,却见顾云檀反倒坐下,丝毫不打算过来看他一眼,胸中顿时怒火横生,抵在床榻上的手掌骤然收紧,倏尔站起来,步伐生风,一把掀开珠帘。珠帘被震得前后左右晃荡,相互撞击之时产生地清脆声响,激的顾云檀身子一抖。 谢濯走到她跟前,直接伸手扣住她的下巴。 另一只手已经绕过她的腰肢,将人环住带起,云檀眸光一紧,便要伸手推开谢濯。 “你放开我!” 谢濯轻嗤一声,俯身过来,一双带着酒色的眸子里的暴戾情绪不断翻涌,不仅不松还越来越紧,他勾唇道:“偏不放。” 喘息之间,滚烫的酒气顺着她的唇齿间迅速蔓延开来,他的怒火,急迫,疯狂,全都交代在这个吻里。顾云檀满面愤然,双手握拳便打在他身前,反倒被谢濯大掌包裹,她瞪大双眼,看着那晃动的珠帘,湿润的眼睛里带着一抹雾气,柔软的身子就要往下滑。 谢濯倏尔睁开眼睛,这才察觉她的异常,离开她的唇,忙伸手拖住她。 顾云檀抿着唇,上面的口脂被弄得不成样子,还被弄到了外面,但俨然通红,一双带着泪光的眼睛眨了眨,如此这番,谢濯看向她时,一双眼里全然是恨意,竟还有点害怕。 此时。 四周静谧的,只能听到二人急促地呼吸声。 她大口喘气,面色通红,刚要说话,就开始剧烈的咳嗽,咳得双眼迅速通红,一股热气涌上脑里。谢濯见此,忙将她打横抱起,便走到床榻去。 谢濯将她放在床上,随后俯身过来替她掖好被子,这才说:“病刚好,今日还出去淋雨?” 顾云檀捏着被子的一脚,刚缓过来劲儿,又怒目圆睁,问:“你派人跟踪我?” 听到这儿,谢濯伸手过来将她那双手放进被褥里,再抬眼看她时,神情肃穆。 “看来还真出去了?我就说嘛,看你方才手里拿着东西,一脸高兴的模样,见着我了还将东西偷摸儿的放在外边的抽屉里。是出宫见谁了,这般高兴?” 顾云檀刚要起身,谢濯便俯身过来,双手撑住两边被褥,不许她起身。 二人的距离很近,顾云檀刚要挣扎摇头,鼻尖偶然擦及他的脸颊,视线再一次交汇在一起。她怯生生的说了一句:“我和四公主出去了。” 他勾唇轻笑:“哦?那见了谁呀?” 他伸手来拨弄她耳朵旁边的一缕发丝,用指腹搓捻着,醉人的酒气和那清香紧密交缠,他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她身上的香还是屋内的熏香。他咽了咽喉咙,忽而觉得身上后背焦躁不安,眸光恍惚之际,落在她的锁骨上,就听到顾云檀说:“我见了谁,和殿下没关系吧?” 谢濯眨了眨眼睛,却觉得头脑发胀,就连呼出的气都是热的。 顾云檀伸手一推,便将他推开,谢濯身子斜,便倒在床榻一边。 谢濯皱紧眉头,听到她这般硬气,心里虽然火大,但仍旧觉得想要做些什么。 他伸手捏紧了被褥,面色通红,一面咬紧牙关开口:“你不要以为我没跟过去,就不知道你去见了谁,令姜身边有我的护卫,你见了谁,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全都知道。” 顾云檀试探性抬头,却发现身子忽然软绵绵的,啪嗒一声,头又落在枕头上。 她忽然想起如娘方才说的那句话来。 她还奇怪,今日寝殿的熏香忽然变成桃花香了,而且还比平常浓烈,莫不是…被如娘做手脚了! 如娘这般下药,还真是难为她了。本来是告诉谢濯屋子里有药,但还是按捺住了,毕竟要是被谢濯知道了,照他那个记仇的性子,如娘免不得被责难。 这时,谢濯用胳膊肘顶了顶她的胳膊,嚷嚷着:“怎么不说话,哑巴了?你现在是我的良娣,是我的妻子,还和那个梁铮说说笑笑,我听来报的侍卫说,你二人还单独去了伯牙馆看表演,你心里还有我这个男人么?” 第60章 剥开 顾云檀急迫的想要翻身下床,却被谢濯翻身压住。 女人面色酡红,却还不忘反驳他:“我心里有没有你,重要吗。你心里没我,这才是重要的。”迷糊之际,她竟然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她的委屈,伤心,折磨,他何时看得到。恐怕,她失落时,谢濯怀里正抱着陈昭训做苟且事呢。 谢濯只觉箭在弦上,却因这句话强行拉紧理智。刚要说话,他转眼看到顾云檀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时,终于找到了缘由,也因此浑身难受。两只桃花眼里藏着跳跃的火星子,他就这样垂目看她,伸出手来,手背在那张动人心魄的脸颊上来回摩挲,顾云檀忽而怒目圆睁,终于忍不住了,直接咬住他的手。 强烈的痛感从他手上传来,他忙起身,顿时清醒不少。 反之顾云檀还跟着软绵绵的棉花糖一样躺着。 “你敢咬我?”谢濯偏头去看顾云檀,却发现她昏昏沉沉的,面色绯红不已,微张开小口微微吐气,声音干涩嘟囔道:“你如果是来睡觉的,那便快些,如果不是,你爱去哪儿去哪,管他陈昭训还是裴凤仪李承徽的……我也没空同你纠缠,做你想做的事之后,我就要歇息了。” 说着,顾云檀抬手还掀开被褥,露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她这番话的意思再直白不过,谢濯坐在身侧,硬挺的眉宇揪起,眼里方才的火,霎时熄灭,他嗤笑一句:“你以为,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跟你睡觉。” “总不会,就是为了和我吵架,吵架也不能吵到床榻上来,不是?” 顾云檀阖上沉重的眼皮,便要伸手去解腰带,腰带很软很软,如玉脂白的手摩挲到腰带上的蝴蝶结,两根手指捏紧一根丝带轻轻一扯就散开了。她本就穿着宽松的襦裙,方才那般挣扎,襦裙也皱巴巴的往下坠,隐约露出锁骨下的一寸肌肤。 她咬紧牙关,却还是迈不出心里羞怯的那一步。只是解开了腰带,紧接着偏开脸不去看他。那微弱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消极:“我们之间,也就只有这些了。” 谢濯看着散开的腰带还有衣领,便伸手过去,指腹顺着锁骨滑落,一面说:“是吗?那你还留着那翡翠耳坠做什么?里面还有我写给你的书信,整整十八封,叠得整整齐齐,这么爱惜,想来也很喜欢。” 顾云檀捏紧手掌心,只觉得一颗心被剥开了,放在外人面前肆意观赏一样的难堪。 她瞪眼看向谢濯,顿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是冰冷的,她咬紧牙关说:“回头我就把它烧了,还难为你记挂。” 谢濯听到这句话,神情微凝,那双狭长的眼睛里闪过一抹锐利,手上动作随之顿住,他侧眸看向那微弱的灯烛,灼烧着最后的灯芯,红蜡油顺着金色莲花灯托缝隙向下溢出。终于屋子里被裹进昏暗里,周围的一切悄无声,就在顾云檀两只眼睛慌乱无措试图发声时,谢濯靠着她躺下,伸手替她摘掉头上的木簪,她紧张地捏紧襦裙一角,一股熟悉气息慢慢靠近像是米酒醉香,又像是谢濯身上的淡淡松香,他的手绕到她的后脖颈,指腹随有些粗糙但好在动作轻柔,五指探入发丝里间,他抵着她的脸颊小心亲吻着,依稀里她听到了似是玉器的东西掉在地上发出的清脆。 …… 翌日。 云檀照旧在凉亭里作画,偶尔四公主回来同她拉话论闲,说着说着,就提起了那从蒙诏来的异域公主,皇帝有意将蒙诏公主留在宫内,后册封她为太子妃,可不知道是何原因,那蒙诏公主终日跟着那宁安王屁股后头跑,蒙诏公主拒绝了皇帝的提议,还说中意宁安王,宁安王去西边镇守疆域,那蒙诏公主就骑马追去了西边的都护府。直到宁安王回京,蒙诏公主不知道从何的了消息,也赶去了宁安王府。 当时,四公主还嘲笑道:“我早些年就听闻,蒙诏是女人家称王,蒙诏嫡公主又是蒙诏王的独女,终日娇生惯养温室花一朵,三哥此番是在劫难逃啦。” 顾云檀画了两幅菡萏,随后又将画纸用夹子挂在凉亭边的丝线上,如此这样能够干的快一些。此时,如娘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书信。 她接过来一看,便问:“又是宫外寄来的?” 如娘点头,“还是那什么梁先生寄来的。”如娘走过去,拿起一边的水壶浇花,密密麻麻的水滴落在一盆兰花上,她又问,“这个梁先生是到底是谁啊?已经寄了好几封信来了。” 顾云檀没当如娘是外人,便将和梁铮之前认识的事情告诉她。 听完这一番话,如娘一脸诧异,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当年的梁家还有后人。 这时,她放下水壶,忙上来问:“那梁家后生,为何来找你?” 顾云檀拿起画纸,对着未干的画纸吹了吹,“可能,他在梁家没了亲人,当年梁家和父亲关系匪浅,所以想来金陵城寻旧亲故人。” 这时,如娘忽然拧眉,走上前来,接过画纸,“寻亲?当年老夫人本来就不喜欢梁家,后来梁家没落,你和梁家后生的那一桩口头定亲便被老夫人作废。那场大火,将梁家老宅化为灰烬,他又有什么旧亲?我依稀记得,似乎是四年前,当夜大雨顾府门外来了一个男子,他自称是梁家后人,还提及了当年老爷和梁老状元定下的姻缘,不过…当时老夫人看都没看,便让家丁把他赶走了。”说到这儿,她的语气还多了一分抱怨来,“他现在突然又出现,还几番给你寄信,一点都不注意分寸,看来还是不死心!” 顾云檀:“四年前,梁家后人找过顾府?” 如娘点头道:“但梁家是被官府抄家流放,顾家就算是想帮也是无能为力,为了不连累顾家只能在出事之初即刻退亲,而且老夫人当年本来就看不上梁家家世,世代是书生无权又无势的,顾家乃是名门嫡出女儿岂能下嫁。” 梁如正化名梁铮,来了金陵城,让她意外的是梁铮还坦然入宫当四公主的乐师…… 如娘将画纸悬挂在丝线上,又回头看她,一面说:“檀儿,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依照老奴来看,还是少和那个梁先生走得太近,这深宫里全是眼睛,没有不透风的高墙,流言蜚语伤人于无形,要是被有心人拿着这件事当话头传,又免不得惹得一身骚。” 顾云檀在画纸上提诗,一面写,一面回答。 “如娘你多虑了,梁先生曾是四公主的教书先生,不会做这样有失身份,不顾礼制的事,而且……他那人除了古怪点,倒也挺热心肠的,前几日在伯牙琴馆举行表演,他把赚取的款子全都捐给城里的善堂,由此看来,他应该是个心地善良之人。” 如娘摇头却不这么认为:“戏本上都说压迫穷苦百姓的富绅也会做善事,可还是有百姓暗自唾骂,看人不能看表面,保不齐那个梁先生就是个劳什子公孙诡。” 顾云檀勾唇露出一抹无奈的笑,“说他是公孙诡未必太过,梁先生琴律造诣颇深,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子。” 如娘努努嘴:“是我多嘴了,毕竟是教习过四公主的师傅,只不过…梁家是流匪,少接触还是没坏处。”说着,如娘抬眼往四面看了几眼,抄起细剪,踩着小步子朝着东面的花架子去,又开始忙活起来。就在这时,小瓜从石子路朝凉亭走似乎是听到了如娘的话,便笑吟吟的凑到如娘身侧,挤着眼睛说:“如娘,你偏喜欢用戏本子上的夸张故事来唬人……”听到这儿,如娘动了动浑圆的身子,露出细长眼睛看小瓜,两条眉毛紧蹙,低声喝骂:“被官家抄家的,还有好人呐?” 小瓜吓得瘦得跟黄瓜的身子,倏尔一抖,随即又换了一副讨好语气说:“好好好,不跟您老磨嘴皮子,我照顾娘娘去。” 另一边,顾云檀见怪不怪,又拾笔蘸了蘸颜料,不过多时,冰清玉洁的一枝玉兰跃然纸上,旁边还提了一句:琼楼玉骨匿轻纱,疑是披月挂枝头。 小瓜不懂诗句,但也看得懂画作,放下茶盏,又给云檀倒了一杯茶,忙不迭说:“娘娘,难怪各宫娘娘都喜欢您的画作,就连奴婢也移不开眼珠子。” “小瓜,让你移不开眼珠子的除去常侍卫,原来还有我一份儿呀。”云檀接过杯子,打趣了一句。 话此一出,在东面剪花的如娘接腔:“哟!我说最近怎么老是满面春红的,原是背里思春呐!” 小瓜被说的忙垂下头,一面害羞说:“娘娘您怎的也拿人消遣。” 三人在凉亭里有说有笑。 眨眼间就到了夜里,云檀正在凉亭作画。 如娘从厨房里装了冰,随即用冰鉴装好,端去凉亭,一面拿小扇扇凉。又拿起手帕揩了揩脖间的热汗,骇怪道:“这三伏天,在地上放个鸡蛋都能摊成饼。” 小瓜从旁接了一嘴:“我听人说,那南来的公主,还真在宫里摊饼子还烤肉呢!” 顾云檀停下笔来,眼里露出一抹新奇来,“烤肉?” 小瓜忙点头,比手画脚的跟真的似的,“对啊,对啊,今日连青鸾殿的陈昭训也闻声去了,凝华殿里聚了不少人,都在看那蒙诏公主烤肉。” 听此,如娘连忙走过来一把将小瓜拉到一边去,冷着脸对她训了一句。 这才过来,查看顾云檀。 “檀儿,这小丫头就是喜欢说那些有的没的,你别放在心上,照我看陈昭训也活泛不了几天,她眼下虽然怀有身孕,” 云檀从中打断:“如娘,你别多想,我不过就是好奇,再说了小瓜只是提了一嘴陈昭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早就没想那事了。” “如此最好。”如娘看她神色淡然,这不像是心里不舒服,长舒一口气后,又去教训小瓜去了。 云檀回望一眼,便见如娘拉着小瓜一转眼就不见了。 又重新整理好思绪,拾起笔来,在宣纸上描摹。 最近,除了出宫去看伯牙琴馆的表演,就是同皇后娘娘一起抄写佛经,再就是又有几位后宫的娘娘来幽兰殿里约画。 这一日,云檀刚从四公主处回来,就见如娘一脸慌乱的模样过来,云檀刚想问出了什么事。 紧接着,就见太后的贴身宫女春华带人来,便要问罪名。 弄得幽兰殿内鸡飞狗跳,那一行人来了就开始四处搜。 不过多时,青鸾殿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东宫。 陈昭训的孩子没了。 事情是晚上发生的,据说陈昭训醒来之后,发现孩子没了,昏了好几次。醒来之时,趁着寝殿没有宫娥看守,悲痛欲绝兀自挂了白绫吊脖子,若不是与她同殿的裴凤仪见着忙将人救下,如若不然,眼下定是一命呜呼了。东宫皇嗣是要事,事情很快传到慈祥殿,当时太后正在抄佛经,知道消息后,刚要去青鸾殿查看,人还没走出殿门口,两眼一黑昏厥过去。 如此,既然要找到底是谁要谋害皇嗣,太后即刻着人,将东宫里里外外都搜了个遍。 后经太医查验,果然从陈昭训房里悬挂的一副百子祝寿图上发现了异样。 所以……宫女春华是受太后命令,前来幽兰殿特地搜查。 春华命人将搜出来的画作全都尽数带走,又说,“顾良娣有冤屈和供词便全都留到跟太后说,我也是奉命行事,还劳烦顾良娣去一趟慈祥殿。” 顾云檀吓得身子一抖,两只眼睛眨了眨,紧接着眼泪就住不住的往下掉,“冤枉啊太后,真的不是我画的,太后可以跟陈昭训对质,她没跟我约过什么百子图,” 第61章 单纯 顾云檀吓得身子一抖,两只眼睛眨了眨,紧接着眼泪就住不住的往下掉,“冤枉啊太后,真的不是我画的,太后可以跟陈昭训对质,她没跟我约过什么百子图,”女人沾染泪花的眼睛盈盈可怜,她捏紧手指,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又说,“从前只要各宫娘娘约画,我都会在木牌上记载,您可差人去幽兰殿找木牌上的记录,陈昭训,她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太后揉着太阳穴,强忍怒火,随即命人去找木牌。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派去的下人便急匆匆赶回来。 “回禀太后,奴婢去找顾良娣所说的木牌,确实没有找到关于百子图的记载。”说着,小太监弯腰快步上来,将木牌交由太后。 太后愤而将手上的木牌丢在地上。 “坏人害人可不会留下证据,难免你将木牌丢了也不是不可能,一个木牌而已,能证明什么?你还不知道吧,方才青鸾殿传来消息,陈昭训已经恢复清醒,直言说那幅毒画正是出自你手!” “什么!?”顾云檀怎么也没想到,陈昭训竟然信口雌黄颠倒黑白。 如娘跪在一边,听得心里焦灼,这才忙磕头对太后说:“太后明鉴!我家娘娘心思单纯,绝不做如此恶行,奴婢从小伺候娘娘,她的心性和为人我都是看在眼里,我愿以我性命担保,顾良娣绝不是害陈昭训滑胎的凶手。” 这时,太后垂目过来,看着如娘说:“以性命担保?哀家从前听闻清河崔氏,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何其清正风骨一代名门,顾良娣祖父崔衍世代经商,暮年之时为长宇国灾荒赈济屡屡献力,被中郡王御赐过一忠义牌匾。现如今,竟然有如此蛇蝎心肠的后辈,真是让忠义崔氏蒙羞!” 闻此。 顾云檀抬颌,更没想到太后会拿着崔氏来冷嘲热讽。 纵使她心里万般委屈,但是一旦涉及到底线,也绝不会平白让他人践踏尊严,还有崔氏名门的一代忠骨。 她抬手抹去脸上泪痕,端正身子对着太后再次跪拜:“太后明鉴,我是冤枉的,画不是我画的,您就算赐死我,我也绝不屈服。” “你敢威胁哀家!”太后顿时目眦剧烈,怒吼一句。 “云檀不敢,只是想证明清白,”云檀声色坚定,目光从容,又道:“若这世间之事,全都像您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断人生死,我不服。不论是您纵容画师舞弊,亦是包庇易家小姐栽赃陷害,种种,不过是看我不顺眼罢了,云檀不过蜉蝣大不了就含恨而死,可……您做下如此祸事,每当午夜梦回,觉可睡得安心,又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你!”太后眯眼望去,心底暗叹如此一个舌灿莲花的女人,眼下证据确凿,她还敢昧良心为自己洗脱罪名。从前因为太子宠幸这个女人,才会骄纵出如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祸水!若是不将她除掉,唯恐将来祸乱东宫! 就在此时,谢濯匆忙从丽正殿赶来慈祥殿。 太后蹙眉,只以为太子又是来替顾云檀求情的。 面容略显不悦,语重心长道:“太子,可有去青鸾殿看看陈昭训?我听张太医说了,她落胎后身体越发不好了,原先那画被浸了麝香,又害了身子,恐怕以后都难再有孕了。” 说完这番话,太后斜眼瞪了跪着的顾云檀。 谢濯对着太后行礼,方才开口:“回皇祖母,孙儿刚从那边过来,眼下青鸾殿情况暂时稳定。” 太后点头,“嗯,那就好。”随即抬手指着地上的女人又说,“眼下人证物证聚在,顾良娣竟咬死说画不是出自她手,我想还是送到鸾衣卫那里稍加刑罚,她撑不住了自然会开口承认,太子觉得如何?” 闻言。 跪在地上的顾云檀身形一抖,便转眼去看身侧的谢濯,两只潋滟双眸中倏尔燃起一抹希冀。心里暗自想,他还会相信自己吗?大抵是不会,因为陈昭训怀了他的孩子,眼下所有虚假证据都将矛头指向她,饶是她有百口千言,只要太后不相信,一切都是枉费。说不定,谢濯心里正恨着她,恨她杀害了他的孩子,所以才会对她不理不睬。 这时,太后见太子久未回答。 于是便提议:“毒药和白绫,太子觉得哪一种适合惩戒谋害陈昭训腹中胎儿的凶手?” 听到这儿,顾云檀彻底慌了,一面抓住谢濯的衣袖,忙解释:“我说不是我做的,你可相信我?” “你给我住嘴!本王只相信证据。”谢濯侧目看她,那神情冷若冰霜,语气就像是浸了毒药的刀子,每一句都割在她的心上。他的冷漠,无情,在此刻尽显。 面对谢濯突来的呵斥,顾云檀吓得双眼瞪大。 “若证据是假的呢?陈昭训的话不可信,她是故意陷害我。” “没有如果,事实就是,你的画上有麝香,才害得她小产。”谢濯一面看向老画匠,一面问,“郦画师,那毒画可能看出是何时所画?” 郦画师屈腰上前禀告:“回太子殿下,从颜料的风干程度,约莫着有半个月甚至不到二十日期间所成。” 太后狐疑的看向谢濯,有些不耐烦道:“事已至此,证据俱全,太子还有什么可问的?眼下,还是想着如何惩戒顾良娣,给青鸾殿那边一个交代。” 这时,谢濯敛袖对太后稍加安抚:“皇祖母放心,我定会惩戒真凶,届时孙儿会亲自动手,只是先容我询问画匠几句,如若不然,以顾良娣的性子,定然不会心甘情愿。” 太后微眯眼看向太子,终是松了口:“罢了罢了,想问便问,也省得某人说哀家不分青红皂白。” 太后这话意有所指,反正也不急于一时,早晚都要惩治这个毒妇。 “请问郦画师,您可确定不到二十日之内?” 郦画师作画半生,早些年的造诣已经是登峰造极,能辨画作年份作者,又能一眼鉴别赝品,所以他将两幅画作一作比较时,就发现两幅画作大为相似,不论是笔蕴还是画风,错不了。 郦画师坚定点头:“下官笃定,确实是二十日之内画作。” 谢濯又侧目看向顾云檀,漫不经心道:“短短二十日,你从何处拿到的麝香?后宫用药尚药局都会记录在册,本王可记得,一个月前,我早已命令着尚药局不再为幽兰殿提供一切药,你是从何处,得了这麝香,还将其涂在画上害人?” 太后闻言,怒声呵斥:“难免她是从前就备着,见陈昭训有孕心里嫉恨,便下毒害人!尚药局没有记录又如何,她和令姜一同出过宫,金陵城的药铺比比皆是,保不定趁人不注意,便买了偷偷带进宫来,就想着有朝一日下毒!” 谢濯反问顾云檀:“是不是这样?你且如实招来。” 顾云檀红着眼,直摇头,“试问,一个人要害人,怎么可能会用自己的画作去下毒,这种手法不仅蠢笨,还明摆着告诉旁人,是自己下的毒!此种行径,可不就是作茧自缚嘛。除非是有人故意伪造画作,以此来陷害我,还除掉了陈昭训的孩子。” 谢濯神色微缓,又向太后陈说:“皇祖母,眼下证据未足,疑点重重,依照孙儿之见,这一来要排查金陵城所有药铺,查清顾良娣是否有买药嫌疑,二来,应该派人排查东宫各殿,是否有其他人从尚药局取麝香记录,逐一查清后,再定人罪名也不迟。” 闻言。 太后重重将茶杯一砸,顿时瓷片四溅,热雾顺着地面上的水渍往上飘散。 “好!你竟然还如此维护她,那便叫你彻底看清楚这个祸水的真面目。” 一声清脆而下,殿内即刻归于平静。 约莫着刚一盏茶的时间,太后身边的贴身宫女春华这才慌忙赶回来。 一面将尚药局的册子上呈。 “启禀太后,太子殿下,一个月内往尚药局取药的,除了荷月月初,李承徽摔伤腿请了一副化瘀伤药,裴凤仪昨日去请了一贴治痢疾的药,因为殿下下令静止派药给幽兰殿,所以这一个月内,尚药局没有记录。另外,据青鸾殿宫娥交代,陈昭训出事前,并未离开青鸾殿,除了昨日去过凝华殿,因为误食了蒙诏公主所烤制的肉炙,当夜便犯了痢疾,想必这药是给陈昭训所取倒也无甚可疑。不过据青鸾殿宫娥交代,陈昭训素日最喜凌霄花制花饼,时至荷月,青鸾殿院内正种着数棵,怀有身孕者必然不敢易碰。凌霄花,癥瘕血闭,血气刺痛,疠风恶疮多用之,皆取其散恶血之功也,又称堕胎花,但…陈昭训非但没有忌讳,反倒还命下人做花饼食之。方才,奴婢从裴凤仪那边查证一些事情,她说,陈昭训患痢疾当夜,独自一人躲在寝殿内,面色煞白见人也是遮遮掩掩,约莫着寅时之际,忽然瞧见一黑影从陈昭训寝殿鬼鬼祟祟开门离开,裴凤仪只以为是狂徒当即带了宫人上前捉拿,却发现那黑衣人正是陈昭训本人,宫人将其扣押之时,怀里所藏的血衣便掉了出来。依照裴凤仪自白,撞破陈昭训流产一事不报,是因为当时她并未想到这里。” 据裴凤仪所言,实则陈昭训自己贪吃花饼不小心流掉了孩子,却假借患痢疾混乱众人视线,一路遮遮掩掩,却没想被裴凤仪撞破。 事已至此,血衣自然已经被销毁,但…后经春华查证,前几日陈昭训确实吃过凌霄花饼,在膳房里也找到了晒干的凌霄花瓣。 加之,顾良娣没有作案时间,因为太子殿下所下的禁药令,尚药局也没有取药记录,派去金陵城的下人也回来禀告,顾良娣从未入过药铺。基本可以确定,那副蹊跷的百子图并非出自顾良娣之手,是有人蓄意构陷。 彼时。 青鸾殿早已势同水火,陈昭训派宫娥去慈祥殿打探消息,却意外得知,裴凤仪将她的事漏风给太后,顿时暴跳如雷,身子还未痊愈便带着贴身宫女,不顾行止去偏殿青熹殿同裴凤仪唇枪舌战。最后,陈昭训被带去了慈祥殿,当日情形,犹三堂会审,陈昭训一面磕头认错,一面忙不迭对太后实话哭凄凄:“请太后赐奴婢死罪!我实属不该隐瞒落胎一事,又诬陷顾良娣,但……求您念在奴婢年岁幼小,才会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奴婢都是一时糊涂啊!” 女人忙磕头跪拜,声泪俱下面容憔悴,弄得慈祥殿内乌烟瘴气,惊起琉璃屋檐上一阵乌鸟喧嚣而过。 太后当然生气,却不知,这陈昭训死到临头竟然还这般厚颜无耻振振有词为自己开脱,一时气得面色青白,大发雷霆抬手呵斥:“住嘴!哀家竟没想到陈昭训你如此心机叵测,竟然隐瞒小产要事,将太子还有哀家蒙在鼓里,实属胆大包天!若是不除你这祸水,难消哀家心中怒火,来啊!贬陈昭训为庶人,将其丢去天牢,择日杖毙处死!” 闻言,殿上的人都跪落于地,万请太后息怒。 时至今日,得了清白,顾云檀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侧目看向跪在地上情绪崩溃的陈昭训,那张梨花带泪的脸蛋因为恐惧已经变得扭曲,血从她的额头上泊泊而出,顺着她的鼻梁蔓延到脸颊上,看着就觉得瘆人。 此时,就在宫人将要把陈昭训拖下去时。 陈昭训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狼狈爬到顾云檀身边,用着苍白如同枯槁的手抓着她的衣袖不放,大声道:“不是我,不是我,那毒画的事情不是我做的。” 第62章 做梦 她整个人跪在地上,两颗眼珠子瞪得老大,枯瘦的手抹着眼泪,霎时间眼泪和血混杂在一起诡异极了,露出一抹惊恐万状的表情往四周看去,渴望能够有人听到。 太后闻言抬手捏了捏眼皮,质问道:“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陈昭训眼神恍惚看向顾云檀,说:“毒画不是我弄的,我本来没想诬陷顾良娣,要不是不小心误食了凌霄花饼滑了胎儿,又怕太后您怪罪、太子对我冷落。但还是露馅儿了,就在这时,太医从我寝殿内意外搜出一副带有麝香的画作,而且百子图的画风和顾良娣如出一辙,所以……奴婢便想到编造出用毒画导致我落胎的事来。奴婢自知罪孽深重,但……毒画一事太后和太子也应当查清楚,想来这东宫里,还有其他人包藏祸心,想要谋害皇嗣!”她颤颤巍巍抬起手来,指着跪着的顾云檀,道出心里的怀疑,“顾良娣,你是不是嫉妒我为殿下怀了孩子,你心生嫉妒,所以才将那百子图偷偷调换,好让我失去孩子?” 听此,众人再一次将目光聚集在顾云檀身上。 “你疯了不成?”顾云檀蹙眉看她。 此时,谢濯却瞧出来,这陈昭训定是神志不清了,便移步过来,说:“陈昭训,你陷害她在先,若不是裴凤仪举报你早已滑胎,你还准备诓骗本王到何时!” 陈昭训霎时眸光一软,透出一丝可怜的神色:“太子殿下,那幅毒画和顾良娣的画风别无二差,事已至此您还要维护她?不止是我,当年意外滑胎的王夫人,眼下东宫之中,唯顾良娣受宠三年而不育,难免她心生恶念,对我们下手,太子殿下不要被她狐媚子相蒙蔽理智啊!就算不是她,也定是那个裴凤仪,她可不是个好女人,那肚子的坏水可和那太液池的水都多。多月前,还不是她给太后出谋划策……” 啪!一声。 太后愤愤离座,对着陈昭训就打了一巴掌,那巴掌又急促又闷,声音刺耳。 “啊!”陈昭训身子一斜倒在地上,本就狼狈的脸上,又多了一道赫然的巴掌印记,女人嘴角淌血,和额头上的血混杂在一起,看起来触目惊心。 太后立身,眸中闪过一丝惊慌,声音也愈发冷:“死到临头还敢造次,来人!将陈昭训拖下去。” 不过多时,裴凤仪便被请来了慈祥殿。 在听到太后说,陈昭训说她有作案动机时,裴凤仪吓得又磕头又下跪,“太后娘娘明鉴!奴婢不会做出此等害事,而且谋害东宫子嗣是死罪,奴婢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会顾及身后的母家,奴婢没想到陈昭训会忘恩负义反咬我一口,往我身上泼脏水,奴婢冤枉啊。” 太后摆手,示意她闭嘴。 “哀家只相信证据。” 彼时,太后贴身大宫女春华便呈上来一纸诉状。 “奴婢环儿是青熹殿裴凤仪的伺候宫娥。荷月中旬,青熹殿娘娘前往幽兰殿,想以高酬买一副百子祝寿图,顾良娣也答应了。途中,裴凤仪因为陈昭训怀孕,心里嫉妒,便对顾良娣吐露说陈昭训出身不好,还骂她是低贱庶女。后来顾良娣嘲讽了裴凤仪一句,裴凤仪心胸狭隘,转而说话来激怒顾良娣,二人便打了起来。之后……裴凤仪回到青熹殿,便开始对奴婢说,一定要想办法治治顾良娣,裴凤仪先是命奴婢去宫外偷带麝香,又暗自出钱请民间仿画大师画了一幅百子祝寿图,画作完成后。裴凤仪便逼着奴婢在上面涂了麝香,毒画被她拿去青熹殿,偷偷和陈昭训寝殿的那副百子祝寿图调换,事成之后裴凤仪给奴婢一锭金子封口。” 裴凤仪伏在地上,两只眼珠左右转动,嘴里喃喃道:“怎么会?” 太后见她一副做亏心事的反应,怒而拍桌:“真的胆大包天!先是调换画作意图谋害皇子,间接祸水东引嫁祸给顾良娣,后又假意举报陈昭训刻意隐瞒小产一事,好个一箭双雕,一下子除掉东宫两个女人,简直是心肠歹毒。不要以为,你事先灌下毒药,害你的贴身宫娥环儿成哑巴,可她还有一双手,照样能如实写下你的罪状。” 彼时,裴凤仪瘫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 “太后娘娘,毒画是奴婢所换,但……陈昭训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奴婢弄掉的,是她自己,是她自己管不住嘴,非要去吃凌霄花饼,才会流掉孩子。” 闻言。 太后见裴凤仪竟然开口承认了,心里顿时火冒三丈:“还敢狡辩,就算是她自己不小心小产,但毒画一事可看出,你这个贱婢心肠歹毒至极,哀家倒是留你不得!” 事情水落石出,太后命人将裴凤仪贬为庶人,后关进天牢候审。 彼时,慈祥殿内独留顾云檀一人。 太后也不同她绕弯子,直言道:“你一日留在东宫,东宫便一日不得安宁,事已至此你更应该识相一点,主动离开太子离开东宫。” 顾云檀跪在地上,伸手揉了揉冰凉的膝,在听到太后话里话外的驱赶之意时,忽然心头一酸涩,她问:“太后您为何要赶我走?分明做错事的不是我,我只是被冤枉的。” 这时,宫女春华给太后端来茶水,太后接手过来,待喝了一口热茶后,她慢慢舒了一口气,看着地上的顾云檀,心里难免厌恶。 “为何赶你走?哀家也不愿把事情说的太难堪,你既然不能生育,难不成就想吃白饭待在幽兰殿一辈子?你知不知道,先前易家小姐的事情,皇帝罚了太子板子?” 这话说的难听,但也是一针见血,硬生生往顾云檀心窝子里戳。她捏紧手掌心,半晌吐出两个字:“知道。” “他是因为你才会受到皇帝责罚,不能生便也算了,你还害的太子在朝堂上屡次不得易相支持,你是要把他从太子这个位置上拉下来,你才心里舒服不成?”太后咬牙切齿,满腔都是对顾云檀的怒火还有指责。 顾云檀抬起头来,一双泪眼朦胧看着太后,慌忙解释:“我没有。” 太后见她要哭,就觉得心里烦,随即摆手:“算了,哀家也懒得同你废话,你尽快找个时间离开东宫,留下和离书后,哀家也会念在你是太子正妻的份儿上,赏你一处宅院和一笔不菲的抚养费,保管你安稳度过后半生。” 顾云檀大为震惊,震惊之余,也明白了太后是铁了心要赶她走。 她说:“太子殿下是不会同意的,而且,” 话说到一半,太后勃然大怒,指着她骂道:“你这个女人,就会拿太子当挡箭牌,你把他害成那个样子,还好意思提他!他同不同意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你若想走没人会留你。而且……你若是不想走,那哀家只好去劳烦顾家,还有你母亲。哀家听说,当年顾家没落,你母亲为你牵线搭上了太子这架青云梯,从此以后顾家的生意有了起色,碍着皇家面子,原先那些不待见顾家的商人,也开始同顾家做生意,就连你父亲也被放出了大牢。眼下,云梦一半的生意都是得益于太子帮扶,哀家若是想横插一杠子,撤掉对顾家的帮持,你猜顾家会不会撑不下去就此消失在云梦?” “您为何非不放过我?还拿顾家来威胁我,就只是为了把我从东宫赶走?” “当然。你是什么德行,你自己心里清清楚楚,只要你留在太子身边一天,东宫里就没安生过一天。哀家这还是耐心劝你,你别不识好歹!” 彼时,宫女春华拿出笔墨纸来,放在顾云檀前面。 太后指着她威胁道:“写完了和离书,哀家便放你回去,若是一日不写,便跪在这里一日,直到你写了为止。” 顾云檀凝眸在地上的笔墨纸张,攥紧的手心里此刻全是热汗,她侧目看着身后,心里想着能够有人来搭救。殿外聒噪不安,就在此时,她果然见到谢濯折返的身影,慈祥殿内的宫娥不敢阻挠,不过多时谢濯便急匆匆赶回了慈祥殿。 他兀自走到顾云檀身侧,余光轻轻一瞥,就看到了地上摆放的笔墨纸张。 又见顾云檀脸色不对,便问太后:“皇祖母,事情已经真相大白,顾良娣也没什么嫌疑,您老这边还留着她做什么?不如让她跟孙儿回去,免得叨扰您。” 说着,他拉起顾云檀的手,在她起身后,二人便要离开慈祥殿。 太后眯眼看去,一面说:“太子,你能护得了一时还能护得了她一世?就算毒画一事,她是冤枉,但这事因她而起,这个女人留在你身边就是个祸害,只会给你找麻烦,你说你念她什么?” 谢濯顿在原地,却没回答太后,而是转身对太后行礼拜别,紧接着离开了慈祥殿。 顾云檀侧身看他,只是一眼,便看出他满脸冷冰冰的样子,拉着她一路从慈祥殿回到幽兰殿。步伐极快,她跟在身后跟也跟不上,险些踉跄摔倒。不过多时,二人便到了幽兰殿。 当夜,凉亭。 谢濯自从回来了,便一言不发,看向站在一边的女人,心里火气就大。 只见他怒摔桌面上的一盆花草,重物落在地上,咔嚓一声,碎瓷片四处飞溅。 顾云檀见他发怒,慌用手捂住耳朵,吓得便要往后退。 谢濯抬头看她,那双眼睛里怒火中烧,下一刻直接捉住她的双臂,用着冰冷的语气吼道:“你就不能安静待在幽兰殿里吗!非要整日作画,还被裴凤仪捉了把柄,又弄出这么多无端是非。” 顾云檀虽然捂着耳朵,但听到谢濯这般吵骂,心里忽然咯噔一下,身子忽而一抖,那张本就青白的脸蛋霎时惨白无色,一双潋滟眸子里充满了害怕、震惊,带着光亮的眸子颤了颤。她咬紧唇瓣,心里又苦又涩,闷得她喉咙生疼,不过多时那双眼睛里便浮现了泪花。只听到她如小猫一般呜咽的声音传来:“就算我不去找她们,她们也会对我下手,我又能怎么办?还有,”说到这里,她哽了哽喉咙,勉强将心里的难受吞进肚子里,嘴角扯了扯又说,“我作画是我的自由,不是她们做坏事的理由,我没错。你身为太子,不去问罪陈昭训和裴凤仪,反倒对我吵闹,算什么本事。还有……你要是真觉得我麻烦,就别去慈祥殿搭救我,叫我被太后冤枉赐下死罪便好,也省得我碍你的眼。” 谢濯看着她犟嘴,手里的力道更重了些,咬紧牙关说:“真是活该你被冤枉!” 说着,他手上的力道更重了。 疼的顾云檀忍受不住便要挣扎脱离。 泪花如短线的珍珠不断地掉落,顾云檀声嘶力竭:“你放开我!”巴掌大的小脸上顿时通红,她一面伸手去试图掰开谢濯的大掌,偶然间那热泪滴落在他的手掌上,搅得他心烦意乱,直接松开手,“遇事只会哭哭啼啼,真没用!” 闻及,顾云檀抱着他的手掌,便咬住。泪水掺杂着血腥瞬间在她嘴里蔓延开来,那双湿润通红的眼睛瞪着谢濯。谢濯忽而吃痛,竟没有发出声音来,而是蹙眉看着怀里的女人,一双恨意的眼珠子看着他,叫他又气又怒。 “难道我说的不对?”他的语气一贯恶劣。 顾云檀摔开他的手,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随即反驳一句:“是……我确实没用,没有易小姐显赫家世,也没有裴凤仪有手段,你若是看我不顺眼,直接废掉我就好,” 听到那两个字,谢濯忽而一把拉过她,将其按在书桌上,一手扣住她的下巴,紧紧钳制住。谢濯的眼里掀然大怒,厉声呵斥:“你做梦!你这辈子就只能待在宫里,别想我会放你走。” 第63章 珠钗 男人的手掌冰冷,紧紧扼住她的下巴,顾云檀顿时瑟瑟发抖,睁大双眼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额头青筋尽显,眉头紧促,一双眼睛里情绪不断翻涌。 反之,顾云檀被他突如其来的压制,除了心里害怕,竟然也想不到其它的办法来安抚这个暴怒的男人。只见她伸出柔嫩手掌来,握拳便要捶打,那力道不轻不重,对于谢濯来说无关痛痒,反倒激怒了他。 紧接着,他捉住云檀的手腕,往两边一锢,就听到顾云檀说:“何必呢?我一个不能生养的女人,留在宫里也是遭人白眼,又不能给你生孩子,何不放我出宫。” 谢濯俯身过来,将重量全然压在她身上,唯留着一手强行撑住桌面,那张俊逸英挺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生气迹象,反而松开她的下巴,转而用粗粝的双指摩挲着她的脸颊,“孩子这事是你的借口吧,怎么?想出宫去,又看上了哪家男人?是那个叫梁铮的,不过会弹些破琴,就将你迷成这个样子,还几次出宫去伯牙琴馆,你当我是死的!” 听到谢濯这般侮辱她,顾云檀心里登时怒了,“你别胡说八道,我和梁铮清清白白,没有你想得那般龌龊!”随着尾音一颤,眼泪在她眼眶里直打转。 谢濯冷着脸,又说:“清清白白?你知不知道,作为一个已经嫁人的女人,你就应该恪守妻子本分,更不该跟梁铮掺和到一块,你倒好,几次三番去伯牙馆,还同那梁铮有说有笑。就算我放你出宫,他也不见得会娶你,你又不能生。” 谢濯的一字一句都被她听在耳朵里,活像是冷刀子,在一刀一刀的割她的肉。 “是啊,我又不能生,所以你为什么不肯放我走,还要对我咄咄逼人,说这种话来刺激我,你又算什么合格丈夫!”说完这话的那一瞬,顾云檀眼中蓄积的泪水汹涌而出,一张通红的脸颊上露出一抹无助,她抿着唇瓣偏过头,不再看那个狠心的男人,兀自啜泣。 谢濯看着她,目光绕过她的头顶,手掌的力道又紧了几分,他扳过女人的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粗粝的指腹替她慢慢擦去泪珠。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到脸颊,又到了白皙的耳垂上,便咬了咬,动作轻柔却不失力度,凑到她耳畔说:“总之,你也别想离开东宫,安安静静待在我身边,等过一年再生个孩子。太后答应过我,她不会再对你动手,这是我给你的承诺,陈昭训一事本是她自作自受,太后她老人家就是想借着陈昭训这件事赶你走,你就真的要走,能不能有点骨气?还是说,你真的想离开?” 顾云檀忽感耳朵传来一阵刺痛,下意识地惊呼一声,耳垂上绯红欲滴,正印证着她的羞怯,心里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她是想离开的吗?大抵不是的,是太后胁迫之,她实在是受不了了,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女人垂眸,咕嘟着:“我也……没想要走,只不过…”只是,太后拿着顾家的生死来逼迫她做出选择。她又该如何抉择? 听到合他心意的回答,谢濯勾唇一笑,随即伸手放在她的腰肢后,有力的手臂一动,便将女人拦腰从桌上抱起,随后让她坐在桌上,就这样二人面面相对,方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现今又和好如初。 男人身量极高,就算是顾云檀坐在桌上,她的脑袋才及谢濯的肩膀处。 谢濯隔开她的双腿,离她越来越近,拇指摩挲着她的耳垂,正饶有兴趣的问:“只不过什么?” 顾云檀慢慢抬头去看他,却见他面颊绯红,尤其是那双眼睛里好似燃着一把火,激烈跳动的火星子,让她下意识又要躲开,却不防男人扣住她的腰肢,身子抵住桌沿,让她退无可退。顾云檀身子一颤,周遭的气氛瞬间变得粘稠,她微张小口,试图通过深呼吸使自己保持冷静,不能再被他骗到床上去了。白皙柔荑忙把住他的肩膀两侧,潋滟双眸一抖,开口道:“只不过,是你说话太难听了,论谁听到那些如冷刀子一样的话也会不舒服。” 女人这话里,带着一抹怪罪之意,在谢濯听来就像是闹脾气一样。 谢濯伸手指腹从耳垂上松手,接而到了脸颊,最后扣住她的下颌,那张凉薄的嘴微勾起:“谁叫你总是出宫和那个梁铮掺和到一块,我看着不顺眼,你是我的女人,这张嘴是笑是哭,都只能对着我一个人,”说着,谢濯忽而眸中凝起一抹冷意来,拇指将她柔嫩如花瓣的唇一碾,淡粉色的口脂被尽数擦掉,力道不轻不重,亦然是在宣誓自己的主权。 顾云檀微微蹙眉,身子就要往后扬,淡然的解释:“我只是去宫外看表演,还有我的苦笑是我的自由,我是你女人,但我连这最基本的权力都没有吗?你也太不可理喻了点……”说着,说着,女人便开始控诉他的过分霸道。 谢濯摩挲手中的口脂,俯身过来,大掌扣住她的脑后,力道快速又急促,吻便落在她的额头上,还带着声音。顾云檀瞪大眼睛,看向谢濯,却见他笑得得意,一面说:“知道是我女人,以后给我离他远点,你若喜欢琴律,我便着下人去民间给你搜集绝迹琴谱,犯不着每次都要跟梁铮见面。” 话音刚落,那吻又落在她唇边,带着细碎声音,虽然小,但她听得非常清楚,由此她刚准备生气,便被这个仓皇的吻搅和得心里不是滋味。当即羞愧难当,便要伸手去推开他,身影细小如蚊蝇:“我……我知道了。”女人害羞的脑袋再次垂下。 就在这时,谢濯听到女人的话,这才满意的松开她。 大掌不舍的离开她的腰肢,他往后退了半步,随即张开双臂,对着坐在桌上的女人说话:“帮我换身衣服,我今夜在此歇息。” 闻言。 方才得到短暂喘息的女人,再一次拉紧心弦,她抬头看去,就见谢濯对她张开双臂,露出一副不怀好意的表情看她。 她捏紧桌沿,却未打算如他的意,随即拒绝:“你难道不用处理公文吗?我一点都不累,方才正准备想去书房里练画。” 说着,顾云檀心里着急,从桌上下来,就要往门口去。 却不妨,一个大掌过来,轻轻松松就将她拉进怀里,未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谢濯绕手到她腰肢,俯身就要攫取香气。 唇瓣贴合,气息便渡了过来,那摄人的气息将她包裹住,使她无路可逃。她一番挣扎,柔嫩 手指胡乱在他胸前抓挠,依稀里她摸到冰凉的玉佩腰带,她便捏着腰带慌乱之中,非但没有使他清醒,她却不小心将他的腰带扯掉了,啪嗒一声,腰带落地。 谢濯亲着便笑了,终于肯让她松口气来,唇瓣靠着她的唇,微微喘气,但声音依旧沉定:“如此着急。” 云檀被方才的吻弄得七荤八素,眼神迷离之际,却也听到谢濯的调侃,她顿时面色绯红,一时羞愧难当,匀气之时,还不忘解释:“没……我…我没有…” 谢濯将她打横抱起,三两步走到床榻,将人放下,便俯身过来。夜色寂寥,烛光昏暗,叫她看不清身前的谢濯,是何种神情,他霸道之余竟然还多了一丝柔和,替她放开头上的珠钗,乌黑的发丝倾泻而下,落在他的胳膊上,痒痒的软软的,发丝从他的指缝中滑走,他微拧眉,摸着她的发丝,放在掌心里攥着,时不时用温热的指腹搓捻着,好像只有这样才不会偷偷溜走。滚烫的泪珠如断线的白色珍珠,从她白皙的脸颊上,滑落到耳朵上,又浸润在他骨节分明的掌心里。 他睁开朦胧眼眸,竟然分心来照顾她的情绪,随即俯身过来,细心的吻去她耳垂上的眼泪,眼梢处勾出一抹满足,唇瓣贴着耳垂隔着温热的泪珠,他的声音就像是灌入了某种情愫,低沉暗哑,半带着微弱的气息说:“跑什么?再躲着我,打你……” 说着,啪一声清脆!顾云檀顿时清醒过来,垂眸看着身下羞得满脸通红,她慌忙伸手抵住他的胸膛。 “你…你…疯了不成…”她咬紧唇瓣,大家闺秀的礼义一边规束着她,叫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难为情的话来,她又羞又愤,只能急得看着谢濯。 谢濯见她这副神情,满足的喟叹一声:“懂不懂什么叫闺房之乐?” 顾云檀心都悬在嗓子眼,紧张地攥紧襦裙一角死活都不松手。 见她如此矜持,死死坚守,他笑了笑,那双桃花眼稍随之勾起:“别闹了,你难道就不想有一个孩子。” 顾云檀摇头,鼻头红红的,嫩如花瓣的唇微张开:“刚才不是已经……为什么还要…” 她刚说出口,就看到谢濯凑近一张脸,俊颜被悄然放大,让她没来得及说完后面的话。一只大掌扣住云檀盈盈一握的手腕,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手掌心,暖暖的,柔柔的,不知道是她因为害怕所以出了热汗,他也毫不顾忌,五指慢慢埋入她的指缝,指间紧扣。他的温柔,不过是是她放下戒备的假象,他扣住她的掌心,试图将掌心温度传递给她。他咬住如花瓣的唇,喃喃道:“你不喜欢?” 顾云檀匀着气息,感受着谢濯传来的气息,热热的,声调温柔略带磁性,一字不落的击打在她未平复的心湖上。她似乎被这种温柔的气息,迷惑了心智,在感受彼此温度之时,她开口回答:“没…没有不喜欢。” 他轻声一笑温热的气息从唇上移到脸颊上:“那为什么不接受?” 顾云檀促着细眉,微睁眼睛,面色绯红如血滴声音细小如蚊蝇说:“有点累,还有你太重了,我都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垂目往下,随即松开手,转而将她白皙的手腕放回被褥里,有力的胳膊撑在她两侧。 灯芯燃尽最后,忽而寝殿内彻底被黑暗吞噬,她只以为谢濯没心思了,便要翻身,却不妨一道重力将她扳回…… 半梦半醒之际,顾云檀开口问谢濯:“你以前,也有过其他女人吗?” 还没听到谢濯回答,她便阖眼昏睡入了梦乡。 荔月匆匆而至,东宫花园里紫薇花瓣随风簌簌落下,铺满一地嫣红,远远瞧去,那花障上也被点缀了几朵,叫人分辨不清楚,到底是花障还是紫薇花。 彼时,顾云檀正在幽兰殿采花,准备做些花饼。 这时,如娘匆匆赶过来,一面将信交给顾云檀,“娘娘,外边又寄信来了。” 她慢慢转身,那素色的花瓣随着她的裙摆摆动,转眼间落在地上,掉进石头缝里。 顾云檀放下花篮,便打开信来瞧,就发现这封信是梁铮所寄。 她本不想与他再有联系,没想到,这阵子他寄信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信上内容八句不离琴律一事,可让她没有料到的是信上的内容…… 她蹙眉,随后问如娘:“如娘,最近母亲有没有寄信来宫里?” 如娘的神情略微有些凝滞,半晌才说话:“檀儿,你怎么突然问起你母亲来了?老夫人好着呢,”说着说着,如娘便拿起花篮,一边摘花,“今年的紫薇花开得正旺,到时候可以摘了做花饼,省得落地上糟蹋了。” 见此,顾云檀整个人都不好了,手里的信一松,便掉在地上,她慌忙拉住如娘,着急的快要哭了:“是不是家里出事了?如娘你骗不了我,只要你一说谎,就不敢看我的眼睛。” 第64章 和离 如娘手臂一顿,啪嗒一声,花篮掉了,就见顾云檀记得小脸通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这才忍不住开口:“确实是家里出事了,前几日夫人寄来一封信,就说家里的生意忽然不好了,往日那些同家里做生意的旧友,本在花园里定下百来批花草,等到第二日交货时,卖家一夜之间跑路,本来白白忙活一场不算什么,可是……不知是谁往县衙里递了一纸诉状,举报二公子偷藏违禁药材,比起上次偷运药材的罪名还要严重,不仅顾家府邸要被查封,二公子也要被关押,府邸的人被迫从宅子里搬出来,眼下正在别院里落脚。” “什么?”顾云檀身子一软就要往地上一倒。 如娘湿润了眼眶,连忙上手扶住她:“檀儿?你先别慌张,眼下县衙正在调查案情,暂时不会对顾家做什么,老夫人远有先见之明,早先托了熟人来打通关系,过不了几日,那宅子就能还回来。” 顾云檀咬紧唇瓣,不知为何最近情绪易波动,但是她又担心这件事,会不会对家里不利。先是家里生意出事,后是被查出偷藏药材,一件件接踵而来,她细细在心里思索,越想越觉得奇怪。 不过多时,她让如娘给自己换了一身衣裳,随后去了一趟慈祥殿。 太后正在看皮影戏,在看到顾云檀来慈祥殿,她似乎早就料到了,什么都没问便让她进来。 顾云檀捏紧手指,听着屋内刺耳的敲打声音,还有那演得正热闹的皮影戏,鼓足勇气走了进去,遵照礼数问好。 太后后头瞥了她一眼,又转过头轻嗤一句:“从前都是哀家让你来慈祥殿,怎么今天主动送上门来?可要是被太子看到了,听到了风声,又要说哀家欺负你。” 顾云檀站在原地,并未轻易上前,却也不再跟她卖关子,直言道:“太后娘娘,顾家现如今出的事,都是您一手策划的?” 本来她是不愿来慈祥殿,只是会想到几日前,太后为了逼她走,还曾扬言威胁,要是不离开谢濯,就要对顾家下手。太后的手段她一早就领教过,也丝毫不意外她会做这样的事,但没想到,她会做得这么绝。 太后爽朗一笑,摆手示意殿内的闲人退下,直到四下归于宁静。 太后三两步走到她跟前,方才还和善儒雅的面容,下一刻便换了,一双眼珠子里全然是凶狠,抬手指着顾云檀的脸道:“哀家就是看你顺眼,原先还能好声好气的劝你离开,没曾想你却不领情,现如今,我的耐心有限,既然死活不肯离开太子,那我只能用些特殊手段,逼你做出选择!” 先不说易犹怜一事,对太子的不利,眼下连陈昭训和裴凤仪都因她搅和得东宫不得安宁,甚至…太子会作出拒绝蒙诏国和亲的荒唐事。究其缘由,除了眼前这个狐媚子勾引,她想不到还能有何原因。 顾云檀怒目圆睁,吓得往后退了半步,渐渐的,她收拢心绪,鼓足勇气反驳:“您做这么多坏事,就不怕遭报应么!” 闻及,太后细长的眉毛拧成一团,气得脖子上的青筋直突突,她咬紧牙关,抬手就对着顾云檀打了一个巴掌。 “你这个狐媚子!竟敢对哀家不敬,真是找死。” 力道很重,直接将柔弱的女人打得脚步不稳,跌倒在地,顾云檀痛的叫了一声,白皙的脸蛋上顷刻间麻了,燥热的血液一直蔓延到耳朵上,又刺又疼。她捂住脸蛋,眼泪就哗啦啦的溢了出来,喉咙憋得生疼,她强忍住脆弱,便抬头看太后,声音倔强而有力的继续说:“您除了暗自耍手段外,却也忘了我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是我只要将这件事告诉谢濯,他还会对您依旧尊敬么,还是会想…往日为人装得和蔼的皇祖母,竟然是一个只会耍手段的长辈,他会不会对您失望。” 太后睨了她一眼,在听出顾云檀话里的威胁之意时,脸上的表情几近扭曲,一双涂抹血红蔻丹的手指着地上的女人,指甲微微一颤,恨不得将嘴里的牙齿都咬碎了:“哀家真是小瞧你了,我给过你机会,是你不珍惜,还敢拿太子来威胁哀家!放心,只怕你人还没走出慈祥殿,哀家一声令下,主审你弟弟案件的县令,会先判了他的罪行,再将顾家老宅充公,此后顾家上上下下一家老小流落街头,遭外人白眼,种种后果,你可要仔细想想啊。” 这世间恐怕再也没有像太后这般心肠歹毒的人了…… 够果决,够狠厉,做起事来直接拿捏人的三寸,保管那人痛得死去活来,却又不能反过来报复。顾云檀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但照样倔强的人,她只要拿出顾家生死来威胁,她还不是照样急得团团转。 顾云檀彻底慌了,一双泪眼婆娑,心里除了害怕就是着急,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却也只能端正跪着,声泪俱下恳求道:“还请太后饶了顾家,还有我母亲,有什么事情全都冲我来便好。母亲她年纪大了,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好日子,禁不起折腾了……” 当年,她嫁人,父亲去世,一切一切接踵而来,饶是强硬一辈子的顾崔氏,眼下身上患病,每每需要药膳吊着一条命,若是再经受打击,她实在难以想象后果。 太后微吐了一口气,敛袖慢慢走到顾云檀跟前,一双眼睛细细打量她的脸蛋,语气颇为可怜回道:“冲你?别以为哀家不知道,太子眼下把你当眼珠子护着,要是碰你一根汗毛,他就敢公然来慈祥殿跟哀家叫板。既然你心里还记挂顾夫人,那就乖乖签下和离书,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东宫,哀家即刻着人放你弟弟回家,还能既往不咎照旧恢复顾家的生意。” 说着,太后拍了拍手,贴身宫女春华端过来笔墨,蹲下身来,放在顾云檀身边。 顾云檀尤为震惊,春华还强硬的将笔塞到她手心里,出声冷漠劝告:“顾良娣还是签吧。” 一边,太后挥袖,走到上座,一面喝茶,那双眼睛时刻注视着顾云檀。 她动了动手,却觉得手里的毛笔重若千斤,她俯身拿起木案上干干净净的纸,纵使心里再不愿意,但面临顾家生死存亡之际,她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去落笔提字。 笔头刚要落在纸上时,温热的泪滴便夺眶而出,抢先一步落在纸面,快速浸润了纸身,近似酸涩不断击溃她的心,终于还是落下一个字。 她放下笔,端正身子又向太后行礼说:“还望太后说到做到,一言九鼎,放了我二弟,还我顾家青清白。” 太后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一抹满意来,随即摆手命宫娥去取。 彼时,顾云檀神色涣散,一张小脸煞白,她下意识捏紧衣袖,强行撑住,咬紧唇瓣。忽而喉头一哽,肚子里翻涌而上的酸涩令她忍不住作呕。她慌忙捂住嘴,身子顿时瘫软在地,手腕径直掀倒了墨砚,墨珠顺着纸上痕迹,不满蔓延,不到片刻,便在纸张上留下大片污渍。 太后眯眼看去,顿时眉头一跳,心里咯噔一下,摆手对宫娥说:“慢着!” 两只眼珠子转了转,太后登时从椅子上坐起,疾步走到倒在地上难受的顾云檀。 “来人!将地上收拾一番。” 不过多时,墨渍被收拾干净,太后拿着手里被墨水玷污大半的不配书,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顾云檀,心里想着一个不敢相信的结果。 难不成是怀上了?可为何偏偏到这个节骨眼上怀上了孩子,她本想逼顾云檀写下不配书,再赶出宫去,眼下……看她那副难受的样子,又不像是装的。 “顾良娣,你这是有身孕了?”太后捏紧手里衣袖,若真的是怀孕,就彻底赶不走她了…… 顾云檀捂着胸口,吐了好半晌,缺什么也没吐出来,反倒弄脏了衣袖。 但听太后此番怀疑,自己心里也慌了,这阵子谢濯终日待在幽兰殿,夫妻之事也有,难不成是那天晚上? 她摇摇头:“太后多虑,我不过是胃不舒服,眼下…您要我做的事也做了,只愿您金口玉言言出必行。” 太后蹙眉见她否定,心里边暗自松口气,紧接着回答:“自然。” 顾云檀堪堪起身,这才转身离开慈祥殿。 回了幽兰殿,彼时如娘请来太医院太医,顾云檀回来没一会儿,便又开始作呕,许是她心里害怕,等待太医来后,经过把脉,却说她没有怀孕,不过是受刺激太多,体质又孱弱,心里焦虑,便会出现这种反应。 那时,她坐在床边,兀自发愣了一会儿,手掌下意识往腹部摸着,可能她自己都魔怔了,倒还希望自己此刻肚子里能有一个孩子。如果这样的话,太后大概就不会再动她了,说不定还能念着自己怀孕,就此放下对顾家的。易犹怜、陈昭训、裴凤仪每个人都在算计她,想着法儿的置她于死地,她忽然觉得怕了,很害怕,东宫里的生活步步是危机,太后胁迫,妃子算计,让她望而却步。她忽然想不管不顾,逃离这里,去哪里都好除了幽兰殿,只要她回到云梦城,一切都会归于平静的吧……她如是想。 她抹了抹眼泪,平复心绪后,便对如娘说:“如娘,今夜收拾好衣物,我们回云梦去。” 如娘站在一边好久,揩了揩眼角的泪,圆溜溜的眼珠转了转,似乎想到了什么,这才走过去,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劝说:“檀儿,眼下太子远在雀翎城处理公事,一两天赶不回来,太后此番行径定然是算计好的,趁着太子不在就对你做绝,照我说我们还是先离开,在金陵城停留几日,待到太子回京,你再将事情讲给他,老奴看在眼里他心里有你,不会袖手旁观的。” 她捏紧手背,又紧了几分,抽噎一下,一双潋滟如花瓣的眸子看向如娘,眸中憋着眼泪直打转,声音也有些沙哑:“不了……他远在雀翎城有要事,这些年这些事,都麻烦他太多,我相信他能够保护我,我也能在他的庇护下,在东宫里活下去,但……我还有母亲,是我的软肋,太后会因为谢濯饶过我,却不会放过顾家,所以我只能妥协。” 可如今,她久久未孕,时至今日,真的别无他法。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除非她真的能怀个孩子,才能打消太后的算计之心。 太后神通广大心思狡诈,眼下答应她放过顾家,保不齐又暗自派人监视她,若是被她知道自己还留在金陵城,难免又临时翻脸不认人,她赌不起。 夜色寂寥,一声清脆在高墙中间的道路上响起,太后不许她再呆在宫里一刻,所以即刻派了马车迫她离开。 马车很快却也很稳,很快便出了宫门。 金陵城距离云梦城,不过一夜马车行程。 马车行驶在市集上,往来商贩不停地吆喝声,左右孩童嬉闹互相拉扯衣角在街上玩闹嘴里不停哼着童谣,热热闹闹的,交互糅杂在一起。 不过多时,马车驶入一条寂静的巷子,等她下马车时,就见左右四下的邻居聚了好几个人,指着她窃窃私语,她并未认真听,但见她们眉飞色舞有说有笑,便猜到几分。 如娘扶着她下马车,只听到咯吱一声,那朱门大开。 云檀怔住,抬颌看去,就看到了母亲顾夫人。 顾崔氏虽然年过暮春,毕竟是富足人家里出来的大家,不论是举止亦是气度俨然都是世家风范,就连身上的绸缎绫罗也是上好极佳,女人面容姣好,尤其是清冷的举止神情和眉宇都可看出云檀与她颇为相似。 “娘。”云檀心头一酸,便叫了一声。 第65章 云梦 顾崔氏立在门口,显然是没反应过来,待看清楚是自己的女儿后,往日那张清冷的脸霎时间软了,露出一抹柔软来。她张开手,连忙将女儿搂进怀里去,嘴里不停的说着:“我的女儿,兰儿回来了。” 兰儿是云檀的小字,还是母亲给她取的。 听着熟悉的话,云檀抱着母亲顾夫人止不住啜泣。 等到云檀平复心绪,顾崔氏一如既往的宠溺,慌拿出帕子来给她擦眼泪。 “都嫁人了,还这般容易哭,”顾崔氏往她身后看去,见到了如娘,沉下脸来责问:“如娘,不是跟你说了,不许告诉兰儿,怎么?连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不成。” 云檀挽着顾崔氏的胳膊,慌摇头解释:“娘,您别怪罪如娘,是我自己知道的和她没关系。” 顾崔氏凝眉,听到女儿解释,倒也没怀疑。 此时,如娘接了一嘴笑呵呵说:“大小姐,老奴的嘴巴可紧实了,您还不相信我?” 如娘自小跟在顾崔氏身边,也算是半个姐妹了,知根知底自然是相信,只不过是生气,家里的事不该让云檀知道,更不该让她烦扰。 顾崔氏抿唇一笑,呼了口气:“罢了,如娘你这张嘴,我还是相信的。” 紧接着,几人回了府内。 别院虽然应有尽有,但相比较顾家老宅,还是小了些,所以只能遣散原先顾家老宅的下人,眼下别院里也就只留有几名伺候丫鬟。 云檀带着母亲入了前厅,母女二人坐着谈心。 说到一半,顾崔氏忽然提起一桩事:“说来也奇怪,今天一大早,那县衙当即松了口,可以对柳姨娘的儿子酌情处理,不知是谁将那举报的人给绑去了县衙,用了刑没撑过一炷香,就什么都招了。那人原是顾家生意场上曾得罪的一个地痞流氓,不知长了何种胆子,就敢朝县衙一通瞎举报,就说顾家私藏违禁药材,那帮县衙的蠢货也竟然相信了,转头派人就查封了顾家老宅。事情到了今天,左右不过十五日的时间,抓了人又放了人,跟瞎闹着玩儿似的……”说到这儿,一向聪慧的顾崔氏便猜到了这其中,定然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当时,良辰出事,柳姨娘那个没出息的转眼就吓得晕倒,眼下还躺在床上,大夫来看就说还吊着一口气,但她心里免不得生疑,怀疑这件事并非表面上那般简单。 云檀听到母亲的话,心里咯噔一下,她下意识的捏紧了手掌,忙岔开话题:“娘,不管怎样,事情已经解决了,我回来的路上经过了县衙,问过了县令,说三日后就将人放出来。” 她尽力的强撑情绪,只希望能够瞒过母亲,更不愿意让她知道是太后所为,就算知道了又如何,胳膊照样拗不过大腿,眼下太后肯高抬贵手饶她,她只想待在母亲身边,但求一世安稳。 顾崔氏点头,这才想着要好好看看自己的宝贝女儿。 可看着看着,她忙伸手摸着云檀的脸蛋,不免心疼:“瞧瞧你,一嫁去王府三年,眼下还成了良娣,这脸上反倒比你刚嫁出去那天还要瘦,是不是在宫里过的不顺心了?” 云檀听得鼻头忍不住酸涩,整理思绪后这才回话:“娘,宫里人太多,我又不喜欢热闹,吃穿用度挺好的,”她不愿欺骗母亲,但也不愿说一些违心话来,所以说着说着,就开始牛头不对马嘴来。 顾崔氏心细如丝,见女儿一副失魂落寞的样子,就知道过得不好。 “我听如娘说了,你此番回来是为了家里的事儿,回想这么些年,顾家有太多的事牵绊着你,尤其是那柳姨娘的烂摊子,让你和太子之间渐生嫌隙,这些年苦了你。我都和柳姨娘说好了,等这桩事儿过去,我把顾家留给她母子俩,我便带着嫁妆回清河去,再也不管她们了。” 顾崔氏这半生,为顾家和变心的男人付出了太多,她也累了。这三年里,柳姨娘每每出事,都是她在处理烂摊子,要不是就去叨扰自己的女儿,她也不愿插手,索性离开,回清河享清福去。 云檀闻言一笑:“嗯,您怎么开心便怎么来。娘,既然事情解决就好,我想着在家里待一段时间。”说着,她再次环住的胳膊,母亲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幽香,让她觉得熟悉又亲切。 顾崔氏不禁心头酸涩,带着翡翠玉镯的手掌拍在云檀身上,动作和缓轻柔,她点头:“好,愿意待多久就多久。” 云檀忙点头,却将脑袋埋在母亲的怀里,轻嗅母亲身上的香味,心里总算安定下来,就好像回到了幼时,那般无忧无虑。 眼下她没有告诉母亲回家的真相,但……母亲的性格她再熟悉不过,要是知道她是如何回来的,二人难免会吵起来。 但如今一切落定,事情还是以后慢慢跟她解释吧。 一边,顾云檀回了厢房休息,奔波一日,她早已筋疲力尽。 翌日。 云檀带着如娘上街,途径过一个名为五楼的戏楼。 内里热闹非凡,时不时传来几声琴曲,就在她愣神之际,迎面便撞来一个人。 她捂着脑袋,这才抬头去看,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没事吧?云檀,我们又见面了。”梁铮尤感抱歉,便往后退了一步。 云檀也往后退了一步,潋滟双眸里都写满了疑惑,她摇头又问:“你怎么会来云梦城?还有顾家出事,你又是从何得到的消息?” 原先,寄给她的那封信,就是出自梁铮之手。连她都不知道的事,竟然会从他口中道出,云檀对他除了怀疑也就只剩下怀疑。 面对接连不断的疑问,梁铮淡然看着她回答:“你想听我解释这一切吗?” 云檀当然想知道,他为何老是神出鬼没的。 她坚定点头回答:“嗯,你最好一次全都解释清楚。” 五楼。 这里是百年的名店,坐落在繁华的云梦城市集中央,楼里有说书的还有舞妓表演,琼楼顶上是奢华瑰丽的琉璃瓦所遮,一砖一瓦请的是四方能工巧匠所盖,五楼中央竖着几根暗红色雕花梁柱高耸,连珠成串的灯笼将整个厅内照得焕发光彩,顺着梁柱往头顶遥望,只能看到高处凝聚成点的微弱光,却望不到穹顶。旁侧便是通行的楼梯,地上铺的是联珠纹金丝点缀牡丹天水丝毯,上面绣着几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花,牡丹花心还点缀了价值不菲的珍珠。 楼梯上往来宾客不绝,身穿华服的男子,头上裹着朱红头巾,颤颤悠悠从楼上下来,手里把着一壶琼浆,看着醉醺醺的样子。 第66章 羞辱 一边,顾云檀和梁铮坐在二楼。 “云檀,你还记得我很你说过的的那几封信吗?四年前,有人以你的名义将这几封信寄给我,那几年里,刚好是梁家没落的时候,我从那场大火里逃生活了下来,后来去求助顾家,却得到了顾夫人的驱赶,她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总之就是不想承认你我幼时那一桩娃娃亲,我知道,以当时那个情形,谁敢把自家女儿交给一个连饭都吃不起的男人过一辈子。我那时候还是有点怀恨的,直到……几封信寄来,上面写满了对我的鼓励和爱慕,我高兴坏了,起码可以证明,你还是愿意承认那一桩娃娃亲的。后来,在我去金陵城学习琴曲时,听说了你要嫁人,我很着急,但也没办法去将你抢过来,但是我想……只要你的心在我这里,就算成了谢濯的女人,有朝一日,待我飞黄腾达,定会回来找你,带你走。可是……你如今却说,你没有给我写信,我想……定是有人故意如此,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我还是喜欢上你了。”他一直说话,没有给顾云檀说话的机会,那双眼睛里带着一抹渴望,渴望顾云檀能够回心转意。 顾云檀只觉得荒谬,毕竟她是真的没有给他写信,她摇头拒绝,语气坚定:“梁铮,我没有给你写信,这是我最后一遍解释,而且我对你只有知己之谊,绝无半分男女心思!” 梁铮被拒绝,连呼吸都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那这几封信,云檀你又如何解释?”他拿出怀里的信,搁置在桌子上。 “我解释不了,兴许是他人模仿。” “相比较这些信,我更想了解的是,你是从何知道我家出事的?” 梁铮见她依旧一脸坚定的样子,心里不免有点相信,相信这信是他人模仿的。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眼神忽然变得复杂起来。 “我前些日子来云梦城处理要事,道听途说了一些。” 顾云檀抬头看他,沉声道:“你来云梦,是为了对付顾家?我猜的不错吧?” 听到这句话,梁铮一双眼睛猛的一定,看向云檀的神情中,带着一抹诧异。 他还想试图掩饰,说:“云檀不要说胡话,你我从小相识,梁家河顾家是世家关系,我又为何要对付顾家?我不过就是一介文弱,又怎会那些阴谋诡计,你如此揣测我,可叫我这个知己伤心了。” 顾云檀见他解释,她本就心细如丝,看他反应,就知道他是在骗人。 “别解释了,良辰都同我讲了,半年前,良辰遇上了一个叫司马允的生意朋友,从南边运了一批药材,里面被人诬陷放了违禁药材,后来事情败露,司马允却不知所踪,良辰被困入狱。良辰昨天偶然跟我提了一嘴,说那个叫司马允的,和你认识,还说司马允是你介绍给他的生意伙伴。” 话都说到这儿了,梁铮反倒不装了,勾唇一笑。 “确实是我指使的没错,只不过……要不是你弟弟贪图便宜的运镖费用,又怎会被司马允有机可乘,我这么做,都是因为顾夫人,想当年她瞧不上我,现如今我成了人上人,自然要叫她知道我今非昔比。药材一事,不过是为了报复当年她逼迫我写下不配书的羞辱之仇。” “果然是你!” “就是我,云檀你把我想得太好了,当年自从在断月腰知道你的身份后,我就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将你抢回来,不论用什么手段,只要能达到目的,我也在所不辞!” 顾云檀听得出这话里的威胁,吓得身子往后一缩,唇瓣一张一合,话语难掩冰冷与决绝。 “可我已经嫁人了,我爱谢濯,不论你用什么手段,只不过是白费功夫!” 闻言。 梁铮抄起手边的茶杯,就往地上摔,咔嚓一声,引得旁边经过的小厮吓得赶忙快步离开。处于狂霸情绪的男人,目眦剧烈,眼里泛红。 “嫁人了又如何?你爱他,他爱你吗?我可听说了,东宫有女人怀孕了,就这样一个三妻四妾的男人,哪里来的真心?” 云檀见此,慌忙站起身,就要离开,不妨一张大手狠狠的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住。 “我话还没说完,云檀你去哪儿?” 云檀疼的倒抽一口冷气,咬紧牙关低吼:“你放开我!” 第67章 车厢 就在顾云檀使劲儿抽离时,这时,肩膀后面忽然聚拢过来一阵热气,她慌忙往后看去,就看到谢濯那张脸,下一刻,手上力道一松。柔软的后背撞进他那坚硬有力的胸膛。谢濯冷着脸,拿起顾云檀的手,随后不知道从何拿出一帕子,对着女人白皙的手腕慢慢擦拭,待看到手腕上那一道红痕时,眸中神色忽然变得锋利。 “梁先生你一介文人,如此厚颜无耻纠缠我的女人,是不是嫌活得太久,不然我让我的手下,给你松松筋骨,免得你闲的没事就爱纠缠她。” 说着,谢濯伸手拦住顾云檀的腰肢,没等梁铮回答,就看谢濯的护卫堵在梁铮身前,一方谢濯带着顾云檀离开。 从五楼离开,顾云檀就被谢濯拦腰抱起,转头就进了一辆马车,一路上,两个人一句话也不讲。 他要带她回东宫。 不过多时,马车停在一处僻静古道上,他将随行侍卫屏退。 顾云檀慌忙又无措,说:“我要是回了东宫,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想着法儿的除掉我拿我当眼中钉,太后本就看我不顺眼,易犹怜为了靠近你成为太子妃自己掉湖里陷害我,谢濯你保护得了我吗?我家世不好,太后也劝我离开你,我想我确实该离开。” 谢濯拿梁琤当借口,以为顾云檀想投入梁铮怀里,生气吃醋:“顾云檀,我不是你的青云梯。你母亲当年把你嫁给我,我又帮你们顾家重振,利用完了,就弃之如敝履了?你做梦,眼下青梅竹马重新追求,又让你动心了吗?你要是不和我回东宫,我就让梁铮重云梦城消失,我说到做到。” 面对谢濯的威胁,顾云檀顿时生气。 顾云檀骂他:“谢濯,我没想到你这样卑鄙!” 男人不怒反笑:“我卑鄙?总比他不要命的觊觎我的女人好!” 顾云檀又急又气,刚要按着车厢壁起身,却被谢濯拉进怀里。 “我对梁铮清清白白,你要真的想拿他来威胁我,也没有,他是生是死我根本不在乎!” 谢濯看她一双眼睛里,满是坚定和倔强,竟然有那么一刻,心里划过一丝喜悦。 “这样最好。不过……你必须要跟我回去,你是我的妻子,待在娘家算什么回事,来找你之前,我去了一趟顾府,拜会了顾夫人,也同她讲了,我是来带你回去的。” 他的话里听起来带着强势,但看向顾云檀的神情里全是柔软。 和离书的事情他一早就知道了,只不过被雀翎城的事情缠身,一时间不能抽出时间来找她,等到回宫了,却听幽兰殿的宫娥说,云檀被太后逼迫出宫了。 顾云檀伸手抵在他胸前,白皙的眉头微促,她咬紧唇瓣,犹豫再三终于说出口来。 “和离书已经签了,太后言出必行,我不能拿着顾家和母亲来赌,我赌不起。” 说完这句话那一刻,她的眼框里便湿漉漉的,里面憋得通红,像是有某种情绪在激烈的作斗争。 谢濯看着她,心头不禁泛酸。 胸膛深深的呼了口气,他执起女人的手掌,粗粝的拇指不断地摩挲她的白皙手指,眼神是那样的坚定,唇瓣微勾:“放心,她不会再对你动手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忽然闪过一丝冷意。 就在她出神之际,腰间一紧,被谢濯揽入怀里,有力的胳膊环住她的娇嫩肩膀,她湿漉漉的脸颊刚好抵在他的喉咙处,她能够清晰的感知到,那上下翻滚的喉,蹭得她一阵脊背发颤。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趴在他胸前,语气带着抱怨的意味。 有力的手掌从女人柔滑的发髻上,滑到肩膀,蹭得他心里一阵痒,随即又放在她的后背,有节奏的安抚着。 他说:“真的。” 下一刻,顾云檀眼前猛然一黑,谢濯俯身,双手捧着她的脸,替她整理脸上的发丝,还有那滚烫的泪珠,细密的吻落下,动作迅速轻柔,不到半刻。 她被他放平,在逼仄的马车上,再一次圆房。 那次,她苦苦哀求。 他依旧无动于衷,却还记得安抚女人的心情。 “那……陈昭训怀孕那件事……”女人阖眼偏过头去。 “那孩子是不是我的,你心里清楚,当时我在承恩殿蔷薇花架子下面跟你说的话,不会有假!” “可你当时,装的那样像,还任由陈昭训来幽兰殿闹事。”女人渐渐开始分心,又开始提起之前的事情。 第68章 醋坛 谢濯伸手过来,力道不轻不重掐了一把白皙的腰肢,语气暗哑又低沉,还夹杂些许的愉悦。 附耳过来,带着热热的气息说:“难不成,你真希望那件事是真的。没种的男人才会用那种低劣的手段来保护自己的女人,都跟你商量好了演戏,你却真的演入迷了,真被陈昭训给气了?”粗粝的手掌划过她的脸颊,随后将其扳过来,正对着他的视线。 她知道,从那次承恩殿蔷薇花架下,他对自己坦白,她就知道。 但……她确实有点当真了,和他演出戏。 毕竟,那个时候的谢濯,真的挺让她害怕的。 随着那里力道一重。 顾云檀暗皱眉,迷糊之际说道:“谢濯,就算你带我回东宫,我也生不了孩子,你何不放了我,另娶她人,将来也好继承太子位。” 谢濯倒不以为然,说:“生不了,以后将三弟的孩子过继来一个,也是一样。” 或许,真的像如娘说的,谢濯对她生出了情感,还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以至于谢濯身为储君却说要过继一个孩子。 转眼间。 云檀不知何时回了幽兰殿,她倒真的没有再见到太后来找事。 但是宫墙虽厚,但依旧阻挡不住那些流言蜚语。 太后被陛下关进了太和庙。 太和庙被十万大山围住,上山容易,下山难。 宫内最近有宫娥流传一些话。 ——“太后被陛下关去了太和庙,据说当日她母子俩在慈祥殿大吵一架,都说……这陛下不是太后亲子。” ——“太后当年给先帝的宠妃养孩子,被就不是稀罕事情,可怪就怪在,陛下生母一夜之间暴毙而亡,其中缘由不由得让人怀疑,是不是太后所为。” ——“杀人生母,又养人亲儿,皇帝要是知道了,肯定会震怒。” ——“关进太和庙本就是陛下念及太后的养育之恩,但又因为知道了当年真相,必然会迁怒太后,给自己的生母报仇。” 就这样,太后被移驾去了太和庙。 两个月后。 那日,谢濯怒气冲冲的,一路来了幽兰殿。 谢濯忽然收到了一封信,竟然是一封思慕信。谢濯拿着这信去质问顾云檀,顾云檀承认这是她的字迹,但是她根本没有写过如此露骨的表白信。 但往深处想,她似乎想到了梁铮。 她和谢濯解释,他那个人就是个醋坛子火引子,一触就爆。 见他气哄哄的,顾云檀只能将之前梁铮跟她对峙书信的事情讲给他听。 其实,那件事后,她命人去调查一下。 这一调查,果然发现端倪。 那个模仿她字迹的就是顾府的人。 是尹姨娘的女儿,顾曼嫱做下的。 左右不过,想要攀附当年的梁家罢了,只不过她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梁家会败落。 谢濯走来走去,听到她解释后,心里压着的火,霎时被熄了不少。 “你还真是难得跟我坦白,只不过……查证一下,我心里才舒服。” “行。”云檀无奈摇头,兀自作画。 不过多时。派去原先曹王府邸的下人回来复命。 果然挖出了幽兰院树下埋的药渣,经过查证,是避子汤药材无疑。 顾云檀看着那一团药渣,似乎想起几年前的事情。 忙拉住他解释:“益清,这件事我可以解释的。” 第69章 咬你 “解释什么?解释你当时一直服用避子汤的事实,还是你心里根本压根没把我当回事。顾云檀,你真是把我当傻子吧,我本以为你生不了孩子,原是因为你身子不好,原来你是想着法儿的不要我的孩子……这些年,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当你顾家登上青云的梯子?我真是没见过像你这般狠心的女人。” 谢濯急红了眼,但仍旧不忍心吼她,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是轻声轻语的。 “没有。刚成婚的第一年,我便有了一个孩子,只不过那个时候,我身子不大好,孩子便没了。自那以后,我就害怕了,于是便找大夫要了避子汤,可是我也只用过两次,和这个没关系。” 孩子?刚成婚第一年。 那一次,他也知道。 只不过是从如娘那里知道的,这个女人还打算瞒着他,就在他以为,她会主动来跟他说时。可她没有。他知道是什么原因。 半晌,他也说出一句话来。 “我知道了。” 自那日后,谢濯就去西郡边境镇守了。 这一去,就是半个月。 云檀在幽兰殿也没有闲着,便派人调查了那表白信的事情。 果然查到了,是梁铮寄来的,她心里气愤于是便写了信,就差割袍断义绝交了。当年的梁铮家里还有点钱,云檀的父亲又欠梁铮父亲一个人情,本想着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便想把两对儿女凑在一起,定下婚约。梁琤原先是顾云檀的未婚夫,但奈何崔氏看不上梁铮穷书生的身份,逼迫少时的梁铮亲手写下不配书,在崔氏的插手下,斩断了这段门第不配的娃娃亲。想来,梁铮几番写信来刺激谢濯,定是因为当年被母亲拒婚又欺辱原因,再无他。 谢濯不在,顾云檀去了皇后那里。 皇后和顾云檀讲了谢濯小时候被关在千机府的事情,又讲了谢濯出生便被皇帝不喜欢,太后从皇帝手下救下尚在襁褓的谢濯,一路过来吃尽苦头的事,顾云檀逐渐觉得谢濯真的很可怜。 又过了几日,从西郡边疆都护府传回消息,说谢濯出事了。 彼时,顾云檀正在作画,听到这个消息,登时吓得掉眼泪,慌忙之下她去找了皇后。在皇后的帮助下,云檀带着行囊去了西郡边疆。等到到了驻扎地,却发现是谢濯故意骗她过来的。不知道是她被吓傻了还是其他,一句话也不讲,闷头就抱着谢濯哭。 “我错了,不该骗你。” 他语重心长,伸手环着顾云檀,试图安抚哭得厉害的女人。 他本来就是心里憋着气,就想试探一下这女人到底关不关心自己,这一试他可后悔了,不过多时他肩膀上就湿润了大片。 云檀抱着他的胸口就是一咬,含糊不清的说:“下次再这个样子,我还咬你……” 谢濯眉头都不带皱,忙伸手抚摸她的头,用着温柔的语气说:“好,我下次要是再对你这样,我随你处置,怎么样都好,只要你心里舒服。” …… 时至季秋,东宫内,开满了翠菊,朵朵艳丽娇嫩,从那绿油油一片的花草里探出脑袋来。 这一天,云檀看着谢濯在花园里倒腾,这才走过去,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第70章 干净 这一天,云檀看着谢濯在花园里倒腾,这才走过去,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有一次,我在尚汀殿,看到你跟那梅贵妃在凉亭里拉扯,怎么?你之前,还和她…” 听到女人这奇奇怪怪的语气,埋头在花园里摘花的谢濯这才抬头。 俊逸的眉头一拧,插嘴道:“别胡说!我对她没那种龌龊想法,不过是她入宫前,是一起在国子监读过书的官家女子,后来……我就是托她办一些事情,至于是什么事情,你不用知道,你只需要知道,我对你是干干净净就好。” 谢濯拍了拍手,脚步一转,忙走过来环住云檀的腰身。 云檀自然知道,还是谢濯跟她坦白过。 不知道是怀双胎的原因,这阵子总是心情时好时坏,抓着他之前的事情就要拿出来讲一讲,或许是她心里不舒服,但是不问清楚,她心里就是不舒服。 “干干净净?”云檀眯眼,上下打量谢濯,露出一抹怀疑的表情。 谢濯蹙眉,俯身过来,含住她的唇瓣,勾唇笑吟吟说:“原来是吃醋了,还有……我当然是干干净净,当年成婚当夜,我的身体力行,你难道没有体会到。” 谢濯笑眯眯,伸手摸着女人的肚子,心里暗自高兴:一下子来了两个孩儿,到底是何福分。 顾云檀心里的话,就跟泄洪一般,又问:“那个胭脂呢?” “还记着呢。”谢濯挑眉,为了让女人放心,又不慌不忙解释,“当时为了调查一个叫结奴帮的刺客团伙,利用的一个棋子罢了,当时是为了气你,所以才拉着她做戏,没想到你真生气了,怪我。但有一点,你绝对放心,我绝对是干干净净的,这麽多年就和你……”后面那几个字,被他小声附耳说给云檀听。 顾云檀霎时反应过来,他嘴里说的干干净净到底是什么意思,不禁羞红了脸来。 见她害羞,谢濯又开始放纵自己,一吻芳泽。 “还有孩子呢,也不安分,就顾自己了……”云檀慌忙要推开他,一双柔荑抵在他胸膛前面,试图挣脱开来。 “啧!我就是亲一亲,没想再放肆,只不过我阵子没少给你做滋补膳食,到底是吃哪里去了,腰身还是跟没怀一样,除了肚子上鼓了鼓,脸蛋上还是这么瘦。看来还是补少了,全都被两个孩子给夺走了,你瞧瞧,你这脸蛋,反倒越来越瘦了。” 云檀拨开他的手,有些难为情。 “你别这样……还有…别再做饭了,自从你来了幽兰殿,我每一顿都觉得吃的不对劲,不是咸了,就是太甜。” 谢濯恍然大悟,摸着她的下巴,似笑非笑着:“敢情是不喜欢吃,可是你吃了都快几个月了,也不见你抱怨一次,我初次还以为自己有掌勺手艺,看你吃的那么香,现在看来……是你一直忍着。” 云檀笑着,看着谢濯的脸说话。 “其实……勉强用温水洗一洗,还是可以吃的,起码是你煮熟了。” 他俯身啄了啄她的唇,目光愈发深邃,低声问:“那你喜欢吃吗?” 她点头,拍了拍他的胸膛,一双如珍珠圆润的眼睛微微弯起。 “喜欢吃。” 第71章 等待(终章) 这时,谢濯毫无征兆的又来了一句:“我爱你,云檀,我爱你……” 这阵子他总这个样子。 怀上孩子前这个样子,每天晚上睡觉都要来上一句才罢休。 现在还是这个样子。 “我知道了。”她点点脑袋,白皙的脸蛋上露出一抹笑来,看着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 恍惚之时,他似乎回到了旧时。 他在顾家花园,见到了幼时双髻少女的顾云檀。 一次落水,是她救了他,从那以后,那双眼睛便刻入他心里,久久不肯散去,直到多年后,顾家没落,他向父皇主动请求,求娶顾家女儿,父皇答应了,他满心欢喜。 那次,在西郡边疆,他骗她中了西域毒,竟然以身试药,竟然还说:要是尝出解药,我和益清都能活,若是尝不出来,我陪他一起,我们是夫妻便要同生共死! 真是个傻女人。 …… 云檀一面养胎,一面在凉亭抚琴,这阵子宫内传了不少风言风语。 ——“宁安王被蒙诏公主逼婚了,人都追去了边疆都护府,听说肚子都大了。宁安王素日风流成性,四处招惹,眼下还不是败在那公主手上了。蒙诏女子大多性情泼辣,敢爱敢恨,刚好一物降一物,正好收了上京的风流王爷!三天前,宁安王从都护府赶回来,向陛下承认此事,后遣使者去蒙诏求亲了……” ——“四公主要出嫁了,要嫁去南郡。” ——“可嫁去南郡的和亲书刚来,那四公主就差点悬梁自尽了。” ——“猖獗在上京,搅和得朝中官员和百姓之间惶惶不安的结奴帮被朝廷连根拔除,据说……结奴帮的首领是一个女人,偏偏就是那四公主。” 谣言越传越离谱,脸云檀都觉得不可置信。 三年前,四公主刚十三,何处来的手段去组建一个刺客团? 又有宫娥传。 ——“陛下震怒,暗中早已着手惩戒四公主,便有了如今和亲南郡的事……” ——“当年不过十三岁,就能有如此心机,不愧是和当年谋反的二殿下一母同胞,同为皇后娘娘生下的孩子,有这等城府和计谋,到也不奇怪。只可惜,眼下结奴帮被斩草除根,那小女子计划多年的阴谋就此破灭了……” ——“当年,那二殿下身边不也潜伏着一位结奴帮谍者,后来还是皇后娘娘亲手将人除掉,这才不至于让二殿下醉倒温柔乡,好像……那女谍者叫什么梁梦蝶……” 还有关于皇后娘娘年轻的事。 ——“听说,皇后娘娘当年是被逼婚的,彼时的皇后娘娘乃是武将之女,何等恣意代父上疆场,斩敌数千人的巾帼女将,军。只可惜……自从皇后娘娘的父亲生病,她便从疆场上退下照顾父亲,直到……被陛下强行赐婚,为了笼络皇后娘娘的父亲和其背后势力,还强娶了皇后娘娘。从此,一代女将却被困在那个叫做红鸾殿四四方方的宫殿里,再也不能身着护甲,手执红缨枪,驰骋疆场……” 更有关于陛下的。 ——“昨个儿在凌云殿,陛下又吐血了。宫内新做了一批绒花,不知是谁拿了做好的梨花交由陛下,可没想到,刚开始还好好的,看着看着就吐血了。太医来看了,就说是气急攻心,第二日,陛下竟然没有上早朝,等到连公公带人去寻,却发现陛下站在千机府外,就那样站着,跟被夺魂儿了一样!” 亦有关于谢濯生母的。 ——“太子殿下幼时可真可怜,刚出生就是在千机府里,受尽白眼和冷落。他的生母不过就是从小和陛下一同长大的伺候宫女,放在王府里,就叫通房丫鬟。 当时,还是王爷的陛下,终日喜欢对一介丫鬟上心,王爷府里连一个正妃和夫人,哪怕是侍妾都没有过,专专宠幸那个丫鬟,说来也可笑,如今身为君王的陛下,却忘了,当时在王爷府里,备受宠爱的那名女子,到底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都忘记了,只知道是个通房丫鬟,何其讽刺。 后来,陛下成了陛下,迎娶了朝中世家大族的嫡女,也就是先皇后宁氏。宁氏的家底很殷实,其长兄是辅政大臣,母亲又是前朝尚书之独女,有权有势有钱,后来陛下求娶,借着宁氏背后势力,成功继位。后来……世人口中的通房丫鬟,被关在名叫千机府的冷宫里,身上还怀着孩子,终日坐在一颗梨花树下,似乎在等人…… 女人长得很漂亮,水灵灵的脸蛋,耳朵上带着一对翡翠剔透的耳坠,白皙的脸蛋上绽放出了一抹酒窝,穿着素净的襦裙,虽未施脂粉,却已是天姿国色。女人怀着八个月的身孕,面容和身上精致、纤瘦,大抵是饿的,她摸着圆圆的肚子,靠在树前,满脸都是身为母亲的慈爱神色。声音柔软,喃喃自语着:“孩子,再等等你父亲,他说了,会来接我们回去的,他还给你起了名字,叫濯。濯清涟而不妖的濯。”说着,女人秀气的眉宇一皱,似乎是肚子动了一下,她笑着摸着肚皮,安抚:“再等等,再等等,娘知道你也等不及了,但是你父亲说了,他一定会回来的,我相信他……” 是的,她一直是相信他的,于是她便等,等到梨树枝头结出如水珠大小的花苞,等到梨树花苞绽开片片洁白无暇的花瓣,等到梨树上结出累累果实掉在地上砸烂了腐烂发臭了,等到梨树枝桠上的白色雨衣凋零落在地上成了泥,她也没等到,她要等的那个人。” —— 2023.12.3——2024.1.24.完结。 作者闪现! 感言: 等不尽思念,等不到花开,等不到的等待——檀健次(等不到的等待)。就用歌里面的一句词,来表达吧。 还有:(天下)写男主的时候会听。 还有:(会出花的云)写女主的时候会听。 重要:春节快乐! 我今天看了一下,从开文到2.9号,一共收获了9位读者收藏,另一个是自己。短短十几万字,看着作品时不时多一个读者收藏,心里还挺开心的,感觉自己又有动力了。 其实……本来想一直写到云檀和谢濯孩子出世,但一想到大纲上显示那一段时间会发生的事情,还是不忍心,因为之后的幸福生活里,会有意外和不好的事情发生,所以我选择停在云檀和谢濯过上安稳幸福日子这里停下。是的,我想写的最后结局是be。 大纲从腰部斩断,很多东西应该也没有说清楚道明白,但…就像所有偶像剧的男女主一样,他们看清楚彼此的心,走到一起。后面谢濯俩儿子出生了,是的,一下子两个,要是放在现在,可能要准备两套房子吧…哈哈一个性格随女主,一个性格可能是变态版的谢濯…… 另外:春庭月还有后传,讲谢濯儿子的。几年前写的,当时高考完文笔幼稚的一批,叫什么就不在这里提了,羞耻的过去。 以上感言,纯属个人有感而发,可以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