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当大家闺秀后,我打遍全京城》 第1章 恶鬼她重生了! “天呐!二姐姐,光天化日,你怎么能与外男抱在一起?” “有伤风化!毫无廉耻!你还不赶紧把人放开!” 一男一女两道惊呼与呵斥的声音,一前一后响起。 宋澜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被灌注了无数的混浊之气,意识恍惚,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她又活过来了? 看着眼前一张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害她毁容的表妹,推她坠崖的丈夫,谣传她行为不检、未出阁就常常召了男人入府过夜的表弟,还有……很多很多,很多人。 宋澜微微睁圆了眼睛,还是很不敢相信。 浑然忽略了,她此时还软绵绵的,窝挂在某个陌生男人的怀里。 正迷糊中,二人四周已经围满了被谢玉窈跟章池高声惊呼呵斥吸引过来的人。 宋澜从久远的记忆里回想起,今儿似乎是长公主府上的春日宴。 她喝了一杯谢玉窈拿给她的酒,脑袋便晕晕沉沉的,以为是不胜酒力,便走到水榭边,想要吹吹风醒酒,却忽地手脚发软,头脑昏沉,摔进了旁边的水塘里。 落水的声音,引来附近值守的侍卫,将她从水中救了上来。 也引来了早有准备的章池跟谢玉窈。 她落水后浑身软绵无力,根本不知道,章池与谢玉窈是怎样一唱一和的,污蔑她清白,败坏她名声,将她描述成了世家的耻辱,不检点的荡妇,因为看上了长公主府上的某个俊俏侍卫,便毫无顾忌的与人在后院鸳鸯戏水。 等她醒来得知这些事儿时,这样的腌臜话,已经传遍了半个京城。 连那好心救她的侍卫,也被乱棍打死,尸体丢去乱葬岗,喂了野狗。 回忆起从前的事儿来,宋澜身上看不见的怨气,逐渐浓郁了起来。 人群渐渐有了议论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儿?” “谢家的表姑娘,怎么靠在个陌生男人怀里?” “早就听人说,这谢家的表姑娘,是个不安生的,我还当是栽赃陷害,没想到今日亲眼所见。” 诸多恶意之下,宋澜推开旁边的男人,摇晃了两下勉强站稳,无视碎嘴闲话的众人,迈步快速走向章池。 章池犹在一脸义愤填膺的与惊恐不安、好似为她担忧般的谢玉窈,一唱一和的曲解她落水被救之事儿。 此时面容恬静的少女,忽然犹如清冷的高山之雪般,站在他面前,抬眸望着他。 他呼吸一滞,既惊诧于她是怎么像是瞬移般来到他跟前的,也被人姣好的面容所吸引。 美! 章池低头向下看去,少女浑身湿漉,衣衫服帖的站在身上,隐隐已见玲珑有致。 他心头升起一股想把人扭送笼中的邪火。 想到此时是在哪里,有诸多人在注视着,顿时感觉自己的所有物被侵犯亵渎,不悦皱起眉,张嘴就是爹味训斥:“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还有没有一点儿羞耻心,你这般,如何堪当我章家宗妇……” 啪! 宋澜扬手就是一巴掌,留下五个掌印在人脸上。 “心脏之人,看什么都是脏东西。” “实则你才是真的脏东西。” 章池被打的愣在了原地,意识到自己竟然当众被宋澜给打了,又听见宋澜骂他是脏东西,顿时怒不可遏。 他咬牙切齿的捏着拳:“你穿成这样不就是为了勾引男人的吗!” 啪! 宋澜又一巴掌扇过去,打的章池牙齿都有些松动了。 “君子不虚行,行必有正!章公子熟读圣贤书,当知何为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她语气稍有轻佻:“还是说,章公子把圣贤书,全读进狗肚子里了?” 章池懵了。 这女人是不是又骂他了? 谢玉窈更是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二姐姐,你是疯了吗?” 心里却止不住窃喜。 这蠢女人,怕不是掉进水里,脑子进了水。 竟然当众打了章二少巴掌,让人丢了大脸,回去准不会有好果子吃。 章二少怕是也会更加厌恶她了吧? 谢玉窈似是不经意的看了眼章池,媚眼如丝,芳心暗许。 “你怎么能打章二少呢!他也是为了你好呀!” 怕章池不够难堪,不够怨恨宋澜,谢玉窈刻意的拔高了声音。 啪! 宋澜回手就又是一巴掌,五个手指印,深深的刻在了谢玉窈白嫩像是剥壳鸡蛋似的脸上。 “你打我?” 谢玉窈满是不敢相信,看宋澜就像是见了鬼。 宋澜轻皱了下眉:“没打疼?”这还需要问一遍确认? 她扬起手来,就又补了一巴掌上去。 谢玉窈大叫了一声捂住脸,连连退后数步,感觉眼前的宋澜,仿佛成了恶鬼。 宋澜的确是恶鬼。 在她被谢家人霸占了家产,毁了名声又残害致死、曝尸荒野后,死不瞑目,怨气冲天。 化成恶鬼,血洗了整个谢家。 可是不够,不够啊! 她满心怨气无法化解,又沾染了因果性命。 连整个地府,都被她的满身怨气给搅合的鬼声凄厉,阴魂不稳。 好些个新魂还没来得及渡忘川喝汤,就被她的怨气给搅扰的破碎成残魂了。 若放任她继续怨气不散,整个地府的阴魂,怕是都要被她给冲散。 偏偏她又累积了百世功德在身,灵魂无法被打散。 阎王也拿她没了办法,只能安排她在忘川河边,帮着孟婆熬汤,想用时间,净化她身上的怨气。 哪曾想打工人的怨气比鬼还重。 两千年过去,她汤熬的越来越好,越来越熟,怨气也越来越重了! “难道就因为这样,所以我才又活过来了?” 宋澜看了看刚刚打过渣男渣女的手,有些不大真实的感觉。 有血有肉,有温度的手。 真好啊! 看着谢玉窈也挨了巴掌的章池,从错愕中回过神来,大声怒斥:“宋澜,你放肆!” “也没打疼你?” 啪! 宋澜扬起手,十分顺畅的,给章池也又补了一巴掌。 对称了。 舒服了。 宋澜对自己的佳作,很是满意。 上辈子,她就想这么做了! 碍于规矩、礼教,世家贵女、大家闺秀的端庄、大度,以及谢家人对她的“细心教导”,让她受了委屈、受了气,全都暗自隐忍、默默消化,甚至是自责、愧疚。 上辈子,谢家人最常对她说的话,就是“这么多人都说你的不是,你合该好好的反思反思”“人家怎么不说别人,不说玉窈,不说我们,只说你一个人呢” 宋澜反思了。 反思了两千多年。 得出结论: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退他爹了个根儿! 没理还要搅三分,得理为什么要饶人? 饶不了一点儿! 惹她? 杀了!杀了!都杀了! 思索间,宋澜已经走到了另一张熟悉的面孔前,扬手…… “宋澜,你抽什么疯!” 谢家三房唯一的男丁,谢家唯一的庶子——谢思明,此时正抓着宋澜的手,拦下了她要扇在人脸上的巴掌。 第2章 早晚得打,晚打不如早打 啪! 啪! 啪! 宋澜扬起另一只手,一连三下巴掌,连续不断的打在了谢思明脸上,力气大的出奇,将人半边脸都扇的肿了起来。 刚刚还窃窃私语议论宋澜有伤风化的人,全都被人不发一言,扬手就扇的行事儿,给吓得吞咽着口水,齐齐后退。 生怕离得近了,下一个要挨扇的是他们。 “这几巴掌,是打你们明知此时是长公主设宴,满京城有头有脸的人,都聚在此处,你们却口无遮拦,恶意扭曲事实,生怕有人不知我落水被救,企图损毁我名声。” 宋澜略整了整鬓发,姿态端庄从容。 听了她的话,众人回想起刚刚谢家丫头跟章家小子的惊呼声与呵斥声,确实有刻意喊人过来的嫌疑。 他们不就是因为听见两声惊呼与呵斥,感觉有瓜吃,所以急匆匆的快步过来吗? 众人忍不住再次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那你打我做什么?我又没说话!” 谢思明挨的巴掌最多,脸肿的说句话,嘴角都像是被撕扯开了一样,疼得他恨不能上前把宋澜给活撕了。 这贱人! 早晚有天,他要十倍百倍的打回去! 啪! 宋澜又是一巴掌,十分顺手的甩在谢思明脸上。 瞧你碍眼。 宋澜话说出口,换了稍稍委婉的说辞:“早晚都得打,晚打不如早打,提前给你打个预防,省得你嘴欠。” 谢思明气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你……” 他咬牙切齿的想要说什么,瞧见宋澜又要举起手来,顿时什么话都没有了。 只觉得脸更疼,牙齿也松动了。 “都围在这儿做什么呢?” 随着话音一同而来的,是当朝最为尊贵的长公主赵檀。 她目光不算凌厉的在一众人脸上扫过,不怒自威的给人徒添许多压力。 众人纷纷屈膝行礼问安。 谢玉窈目光微转,上前两步,声泪俱下:“长公主殿下恕罪,我二姐姐不是故意要冒犯您的!” 这一句替人请罪,瞬间将众人的目光,聚集到了宋澜脸上。 “你二姐姐?” 长公主显然不太了解谢家的人物关系。 也没兴趣了解。 区区谢家罢了,还入不得她的眼。 倒是跟在她身边伺候的大丫鬟,三两句话,就把几人的关系说了个清楚,包括刚刚发生的事儿。 长公主目光落在了宋澜身上,进而看向了那个救人上来之后,便始终低着头,很是规矩的侍卫。 她轻轻笑了一声,似是呢喃:“有意思。” 随后又将目光转回了宋澜身上,兴味盎然。 还从未见过哪家姑娘,是这般活泼的。 谢玉窈却以为抓住了机会,三两句话就把宋澜落水,曲解成了故意为之。 “我二姐姐平常也并没有不胜酒力,只是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才饮了半杯酒,就说自己醉了,坚持要来水榭,却不小心……” 她自认为落落大方,满是忧心的看向宋澜:“二姐姐,你快和长公主殿下赔罪,春日宴可是长公主费了心思置办起来的,万不能因为你一时之私,坏了殿下的心意兴致!” 开口,就直接将宋澜给定罪了。 她笃定,一向唯唯诺诺的宋澜,面对权势滔天的长公主,不会有胆子出声辩白。 浑然忘了刚刚挨巴掌的事儿。 宋澜上前一步,回想着大靖朝的规矩,略适应了下,还算恭敬标准的朝长公主行礼问安。 随后挺直了身板,很是大义凛然道:“表妹说的对!” 谢玉窈心头一喜,松了一口气。 她就知道宋澜这个软包子,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得意的笑才刚刚蔓延上她的嘴角,就完全僵住。 “请长公主依表妹所言,彻查有人在我酒中下药之事儿,严惩凶手!” “省得总有那起子小人,不知天高地厚,连您亲自坐镇的春日宴,都敢跳出来兴风作浪,坏您声名。” 谢玉窈急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没说?那没事儿,现在我帮你说了。” 宋澜一脸你不用谢我,这是对你的恩赐。 没想到听她说要彻查在酒中下毒之事儿,章池先急了起来。 “什么酒中下毒!宋澜你不要在这儿无中生有、夸大其词!” “长公主殿下的宴席上,怎么可能会有毒酒送上来。” “你休要在这儿危言耸听、骇人听闻、不可理喻!” 听着人一口气儿说了这么多的程序,宋澜略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她一直以为,谢玉窈端给她的那杯酒,是谢玉窈下的毒。 没想到,竟然还另有隐情? “章公子慌什么?” 宋澜微微一笑:“我又没说那毒不是你下的。” “那毒当然就是我下的!” 章池下意识的反驳,却没有仔细辩听宋澜说的是什么。 等话说出了口,才吓得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长公主殿下明察!” “不是草民下的毒啊!真的不是!” 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抬手指着宋澜,面目狰狞:“是她!是她蓄意陷害,是她下套引我说错话。” “章公子这话说的好生无理!” 宋澜冷眼睨着人:“你我本是未婚夫妻,我做什么要蓄意陷害你,引你说错话?” “还是说章公子以己度人,自己心里头有鬼,做下了黑心事儿,有愧于我,便瞧我也是如你一般?” 章池慌乱难安。 感觉到此时,有颇多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强压下心慌,拼命思索起对策。 流言如刀,三言两语便能割去人的性命。 他若是不解释清楚,怕是等不到出去长公主府的门,名声便会毁了。 “你、你心中不满这桩婚事已久,所以……啊!” 宋澜瞧着章池指向她的手指,便觉得碍眼。 她冷凝着脸,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握住章池指着她的手,用力一掰。 杀猪般的叫声,瞬间响彻长公主府的后院。 众人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了一跳。 连长公主身边的婢女,都做出了扶刀的动作,随时会从腰间抽出刀来。 “殿下恕罪。” 宋澜规规矩矩的屈膝请罪:“民女自幼便得了怪病,看不得谁用手指着我,只要看见了,就恨不得剁了那双爪子!” 她连个多余的眼神儿,都没有施舍给章池。 却偏偏叫人自脚底升起一股寒意来。 章池嘴皮哆嗦着,脸色因为断指疼的煞白。 恶鬼! 她是恶鬼! 她不是宋澜! 第3章 狗咬狗 长公主笑了两声,意味不明:“你这丫头,还真是有意思。” 当着她的面儿,就敢行凶。 偏偏这会儿又很是乖巧的跟她行礼请罪,瞧着十分老实的模样。 众人没想到,长公主竟然不生气。 一时间看向宋澜的目光,都有些不一样了。 “殿下不怪罪民女冒失就好。” 宋澜微微屈膝,适当透出几分乖巧与俏皮。 久居深宫的人,大多都有个共同的爱好,喜欢看到欢快活泼的生命。 她适当的出格行为,在见多了刻板规矩的长公主眼中,算不上冒犯,反而是有趣更多。 宋澜拿捏的分寸很好。 “既是我精心置办的春日宴,自然就由不得有人在此动了歪心思。” 长公主目光拂过宋澜,看向她身后仍旧低眉顺眼侍立着,仿佛刚刚一切吵闹都与他并无关系的男人,轻轻哼笑了声。 “桂枝,带人去查看一下,宋家姑娘饮过酒的杯子,是否有不妥之处。” 她目光转而扫过章池跟谢玉窈二人:“敢在我府上投毒,焉知不是意图谋害皇室宗亲,谋害本公主!” “宋家姑娘,不过是无妄之灾罢了。” 轻飘飘的几句话,便把始作俑者给吓得不会说话了。 谢玉窈颤抖着嘴皮子,心里害怕的不行。 担心会被查出来,那杯加了料的酒,是她拿去给宋澜的。 谋害皇室……呜呜,是要被处以极刑的。 到底也才十二三岁的年纪,纵使心思恶毒,却还不够老辣。 宋澜不过顺水推舟,借着长公主说的谋害皇室宗亲,用怨气悄悄给谢玉窈吹了几句耳边风。 沉不住心思的小姑娘,便开始惶惶不安,目光看向章池以寻求帮助。 章池也害怕了。 视线与谢玉窈对上,顿生恼火。 这女人看他做什么?想栽赃是他下的毒不成? “殿下明鉴!” 章池忽然呜咽叩首,一脸悔痛的模样:“是草民不小心轻信了谢姑娘的话,以为那东西,不过是种苦辣辛酸的调味佐料,是她们姐妹间的互相恶作剧,想要捉弄一下宋澜妹妹。” “草民不知道那是有毒之物啊!” 章池痛哭流涕:“草民要是知道,是绝对不会帮着谢姑娘,在宋澜妹妹酒中倒下的。” “草民是被坑骗了啊!” 听见章池毫无征兆的自爆,谢玉窈有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这男人,他在说什么蠢话? 章池闷头痛哭,眼底掩藏下一抹凶狠。 与其等会儿被这娘们栽赃陷害,不如他先下手为强! 今儿这事儿,势必无法善了。 那就总得有人担下罪责。 长公主身边去调查宋澜酒杯的侍女,已经快步回来,贴在人耳边轻语了几句。 “啧!” “没想到,还真有人胆大包天……” 长公主意味不明的说了半句话,仿佛刚刚侍女禀告给她的,是什么下毒铁证。 四周的人,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这谢玉窈同宋澜不是表亲吗?怎么做这种事?” 不知道是谁模模糊糊的嘀咕了这么句话,钻进谢玉窈耳朵里,仿佛是张给她定罪的催命符! “你放狗屁!” 谢玉窈回过神来,意识到章池那些话会害她沦落到什么境地,瞬间暴怒,口不择言的怒骂起来:“要不是你说我二姐姐呆板无趣,不如我善解人意、温柔似水,想把与她的亲事儿换成与我,又不想背负骂名,便蓄意设计,想先毁了她的名声,令她无颜固守婚约,再顺势向我爹娘提亲,娶我过门,我怎么会把那杯酒端给她!” “那杯中的毒药,分明是你亲手倒进去的!” 谢玉窈眉心盘旋着几缕旁人看不到的黑气,竹筒倒豆子似的,把章池与她的合谋,说了个一清二楚。 宋澜微不可查的弯了弯嘴角,指间勾着几缕同谢玉窈眉心一样的黑气。 这是她的积了两千多年怨气! 也是她最好的武器。 “玉窈!” 人群中,终于传来一声忍不住的呵斥! “你在胡说什么!” 满身华贵的妇人,推开左右两边的人,急步上前来,捂住了还要继续往外说,谢家是如何打算由她偷梁换柱,借用宋澜陪嫁之事儿的谢玉窈。 被捂了嘴的谢玉窈,有些迷茫的回过神来,像是全然不记得刚刚说过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记忆才重新填进她的脑子。 完了! 谢玉窈此时只有这一个念头。 “母亲……” 她害怕的窝在谢家大太太怀里,哽咽的说不出来话。 谢家大太太卢氏强撑着笑意解释:“这丫头怕是冲撞了什么,神志不清失心疯了,才会胡言乱语。” “还请殿下恕罪,允我带着小女先回府去看大夫。” 长公主还未说话。 宋澜踏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谢家大太太卢氏:“大舅母的意思是说,长公主府上,有脏东西?” “你这丫头,不要胡说!” 卢氏怒瞪了眼宋澜,呵斥她道:“还不赶紧向殿下请罪,求殿下原谅你的口无遮拦!” “子不语怪力乱神,天家面前,你怎能……” “不说怪力乱神,那大舅母你刚刚说的是什么?” 宋澜语气不饶人。 卢氏语塞。 “我……” “那看来是我误会大舅母了。”宋澜突然道歉。 卢氏表情微缓,刚想装模作样说几句我不怪你,童言无忌之类的话,好好表现下与人亲情深厚的模样。 “大舅母没有怪力乱神,说长公主府上有脏东西。” 宋澜嘴角弯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大舅母只是胡乱扯了个借口,拿殿下与咱们在场的诸位贵人们,都当傻子糊弄罢了。” “想来,表妹冲撞了什么是假,大舅母心虚,害怕表妹将你们合谋的事儿给抖落出来,才是真。” 卢氏脸色骤变,急怒之下,刚要怒斥宋澜血口喷人,以图扭转局面。 “如此,表妹与我那前未婚夫合谋,于我酒中下酒水,想害我出丑,惹来非议,搅坏长公主殿下春日宴的恶毒行径,大舅母约摸也是心中有数的。” 宋澜目光陡然凌厉,卢氏仿佛有一瞬间,看见地狱恶鬼爬了过来,惊惧的说不出来话。 从前那个任由她捏扁搓圆都没什么脾气的外甥女,此时一字一句,仿佛地狱里来索命的声音。 “大舅母不是同谋,便是包庇!” 第4章 你说你的,我说我的 “大舅母不是同谋,便是包庇!” “同谋!” “包庇!” 宋澜幽幽的声音,如同地狱里传来的冥音,夹裹着恐惧缓缓流入卢氏的四肢百骸。 啊! 卢氏害怕的惊叫了声,腿软的跌在了地上,脸色煞白,仿佛见了鬼一般。 宋澜勾回吹到卢氏耳边的怨气,心生不屑。 原来做多了亏心事儿的人,真的怕见到鬼。 众人不知道宋澜做了什么,更看不到她的满身怨气。 只知道,卢氏听了宋澜语气柔和的解析,便像是被说中心事儿般,惊吓腿软,摔在了地上。 “瞧她那心虚的样子,该不会是真的被那宋家丫头给说中了吧。” “这也忒恶毒了!” “宋家丫头的娘,可是谢家正经的嫡出姑娘,实在亲戚。” “到底是隔着一层血缘,人心啊,难测!” 不、不是这样的。 卢氏听着众人的议论,想要解释。 抬眸,正对上宋澜那双似笑非笑的眼,满是嘲讽的看着她。 卢氏恨的心头都在滴血,恨不能上前去撕烂宋澜那张嘴巴。 无论是包庇还是同谋,她都不会落得什么好。 死丫头这么说,是想害死她啊! “卢氏,你待作何解释?” 长公主威严隐怒的声音,自人头上传来。 卢氏嘴皮哆嗦了下,声音轻颤:“殿下、殿下明察!” 她有些心痛的看了眼谢玉窈,随后闭了闭眼,心中发了狠意。 “我刚刚只是爱女心切,才会猪油蒙了心,糊涂行事儿,险些铸成大错。” 事到如今,唯有舍弃谢玉窈这个女儿,保全自身。 否则,整个谢家,都可能要被就此拖下水。 那才是得不偿失。 女儿废了不要紧,只要她还是谢家夫人,总归还能给她安排个好人家远嫁。 到时候嫁妆置办的丰厚些,后半生也能得个安稳顺遂。 可若她也被牵连了,谢尚齐势必会毫不犹豫的弃车保帅,休妻以明身。 到时候,女儿没了她的庇护,定有吃不尽的苦头。 她总不能指望男人靠得住。 尤其是很快就会娶个新欢回去,替代她谢夫人位置的男人。 世间男人多薄幸。 卢氏心里有了考量,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从容许多。 “殿下宽宏!是我没有教好女儿,想着往日里,她们表姐妹间,感情最是融洽,竟没有察觉她对澜姐儿生了嫉妒之心,也怪我,平日里只顾着一味地对澜姐儿好,想着她远道而来,上门是客,又没了双亲,总该多用心些。” 卢氏声音微哑:“却是忽略了自己女儿的心情,害她误信了不知道是什么人的挑拨,才会在今日糊涂行事,险些酿成大错。” 她目光看向章池,轻咬了咬舌尖,暗压下想把火惹到人身上的心思。 区区章池不足为惧。 可章池背后的章家老家主,却是谢尚齐的顶头上司。 卢氏将目光转到了宋澜身上。 若是此时,能有人出来,作证挑拨之人是宋澜就好了。 可惜,这丫头身边伺候的都不在。 真是不中用! 宋澜却听明白了。 卢氏三言两语的,看似是句句都在替谢玉窈认错赔罪,实则句句不忘诋毁她背义忘恩,借住在谢家占尽了好处,却犹不知足。 更暗指她平日里没少欺负霸凌谢玉窈,让人受了许多委屈,心情不痛快,这才生了恶意。 若她此时解释反驳,卢氏甚至只需要装装可怜,再适当露出几分包容、无奈的宠纵样子,就能把脏水泼到她身上,叫其他不明真相之人,以为她当真霸道蛮横。 宋澜无声冷笑。 这招数,她上辈子已经领教过无数次了。 “明明窈儿才是谢家正经的姑娘。” 卢氏似是无意识的轻语,声音十分微弱,却还是足以让身边临近的人听清。 随后又好像是惊觉说错了话般,略作惊慌,赶忙的抿紧了嘴巴,引人无限遐想。 她作出悲从心来模样,很快的红了眼睛:“小女年幼无知,恳请殿下看在我慈母心怜的份上,允我将人带回去关祠堂、上家法,也算是稍稍给她留几分颜面吧。” 由她亲自处置,远好过交由官府,真的给定个谋害皇亲的罪名来。 “我定会严加管教,不会再让她作出不睦手足之事儿。”卢氏言辞诚恳。 一言半语的,就把投毒谋害皇室宗亲这样的大罪,偷换成了不睦手足的小过。 长公主轻挑了下眉,目光玩味的掠过人群后方的某人,最后落在宋澜身上:“宋姑娘怎么说?”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宋澜神色平静:“大舅母说的没错,表妹的确是个才二百零七个月大的孩子。” “先贤有言,人生百年,立于幼学,教育要从娃娃抓起才对。” “既然是孩子,那么现在施教也来得及。” “否则表妹今日敢在长公主殿下的春日宴上投毒,明日就敢进宫刺杀皇上。 “现在不抓紧挨打,往后要挨的打,可就多了。” “指不定到时谢家满门都要被她给连累。” “咔嚓、咔嚓……” 宋澜做了个刀抹脖子的姿势,明明是十分生硬的拟声词,却无端让人觉得后脖颈阵阵发凉,像是真的被砍了脑袋一样。 “大舅母当真是明理明智之人。” “你说的对!” 宋澜语气里,丝毫听不出嘲讽。 她恭敬规矩的朝长公主行了一礼:“便请殿下,依我大舅母所请愿的,将事情交由京兆府审理查明吧。” “毕竟大舅母自己也说自己教不好女儿。” 宋澜歪头看着人:“大舅母教不好的,自然有人替你教。” “人教人,百句无用。” “事教人,一次便成。” 卢氏:…… !!! 她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啊! 宋澜到底在胡乱说些什么! 长公主轻笑了声,看着宋澜的目光,越发深邃。 这也是个厉害能言善道的。 她毫不介意被当了刀子使,似是猫戏老鼠般,语气轻松。 “既如此,桂枝,将谢家小姐与章家少爷,连他二人伙同下毒的杯盏,一并送去……” 长公主声音微微顿了顿,目光落在众人身后,不起眼儿的某人身上,暗藏住一抹玩味的笑,到了嘴边的话就变成:“送去宫里,请皇上下一道旨意,让京兆府彻查,有人在我的春日宴上,投毒谋害皇亲之事。” 此话一出,众人震惊,连呼吸都放轻许多。 圣旨彻查,这性质可就变了。 躲在卢氏身边的谢玉窈闻言,直接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章池也没好到哪去。 他脸色惨白如纸,只不过比谢玉窈晚晕了几息。 “殿下!” 卢氏惊声欲要争辩。 “怎么,谢夫人是要跟着一起,好学习学习,如何教育子女,免生祸事?” 长公主脸色冷淡,隐隐可见怒意。 卢氏脸白如纸,被质问的说不出来话,却不敢不应声:“民妇没有,民妇不敢。” 她身无诰命,旁人逢迎两句便也罢了,哪里担得起长公主的一句谢夫人。 “那你是质疑我对你女儿的处置太过,不该送人去京兆府?” 当然! 卢氏险些脱口而出,好在理智尚存。 她指甲用力抠着掌心的肉肉,字字泣血般违心说道:“殿下英明,处置的,很对!” “是小女错了。” 第5章 前世唯一对不起的人 卢氏此时,也很想要晕过去。 可她不能。 今个儿的事儿,还得赶紧知会府里,拿个章程出来才行。 否则,真等到圣人问责自家在朝的几个爷们时,岂非很是被动? 卢氏狠咬了一下舌尖,强撑着精神,迫使自己镇静下来。 长公主府的侍卫来的很快,他们身穿甲胄,身上明显带着战场上残留的肃杀之气。 恭谨规矩的朝长公主行过礼后,目标明确、毫无怜惜的拎着章池与谢玉窈二人,向外走去。 完全是无视其他人生死的感觉。 “窈儿……” 卢氏下意识的想要去拦,被某个拎着谢玉窈脚踝的侍卫冷目一瞪,瞬间腿软。 在此聚集的,更多是女眷。 寻常家丁仆役倒也常见,可这般满身杀气的侍卫,却还是头一次见。 此时不免三两人挨近凑成一团,互相抓扶着彼此,免得腿软失态。 事情闹成这个样子,还没来得及正式开席的春日宴,也不得不匆匆提前结束了。 好在众人也不是奔着那一口饭食来。 客套几句,说了些场面,便纷纷起身告辞了。 长公主轻“嗯”了几声,由着她们自便。 倒是把旁边笑脸送人的桂枝,给气的不轻。 这春日宴可是她家殿下精心置办的,一应食材菜色,都是精挑细选,且花了大价钱的。 如今,都只能白白浪费掉了。 为此,她看向宋澜时,目光都有些幽怨。 宋澜也很诧异。 她都两千年没吃过活人的食物了。 也无在世的亲友后人,给她烧纸祭奠。 甚至小阎君那个抠搜的小登,连工钱香烛都没给她发一根! 所以,她没日没夜的打了两千年工,连死人的食物,都不曾吃过。 想想,怨气就好像更重了呢。 宋澜不想被过多的怨气影响心智,索性送了一些,追随被抬走的章池与谢玉窈而去。 呼~ 轻吐了一口气,身心舒畅许多。 上辈子,她被救上来后,众人言语尖酸刻薄的将她很是一番羞辱,给她打上了不检点的标签之后,就各回各的位置,有说有笑的,该吃吃,该喝喝了。 根本没有这么早便散场。 离场的,只有她这个为人所津津乐道、当了好些年饭后嬉笑谈资的“不检点女子”。 解决了两只讨人厌的苍蝇,宋澜心情松快许多。 走过去与长公主辞行时,抬头有些不舍的看了眼人。 长公主:??? 直到人规规矩矩的退下走远,长公主才眨了眨眼睛,问向旁边犹在为那些食材惋惜,气鼓鼓的桂枝:“刚刚,她是不是想让我留饭的意思?” “啊?” 桂枝一头雾水。 长公主摇了摇头,没有再去深思宋澜临别前,看她的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谢家再落魄,也总不至于连饭都不给寄居的外甥女吃。 她抬手,搭在桂枝递过来的手臂上,回屋小憩。 这什么劳什子春日宴,她其实也懒得搞。 还不是怕了宫里的小皇帝,整日碎碎叨叨,说什么她久不见人,会心郁不欢,时间久了,就该积郁成疾了。 嘁~杞人忧天。 正想着呢,就看见迎面走来的某人,面瘫似的板着一张脸。 “你……” 长公主正想着问问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怎么去救那谢家表姑娘的人会是他。 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听见后头有人快步跟上来报:“殿下,谢家那位表姑娘前来拜见。” 长公主怔愣了几息:“宋澜?” 她不是刚走吗? 旁边的桂枝,察觉出主子的困惑和迟疑,站出来训斥那传话的小内侍: “既是拜见殿下,就该规规矩矩的留下拜帖,等殿下得空了再行召见,这样简单的规矩,还要我教你吗?” 小内侍脸色一白,连声音都弱了几分:“是、是谢家那位表姑娘说,有、有重要的事情,想与殿下面商。” 桂枝还欲再说什么教训人几句,长公主抬了抬手:“罢了,许是刚刚散去的匆忙又落了水,宋家丫头掉了什么重要东西,这才回过头来寻,叫她过来吧。” “那也不该这般没规矩的过来叨扰您。” 桂枝小声嘟囔了句,犹为主上鸣不平。 等抬头看见赵檀眼中闪烁着兴致勃勃的光时,又止住了声。 她好久没见自家主上这样开心的笑了。 赵檀若有所感的偏过头:“桂枝,你又在想什么奇怪的文学。” 桂枝低头,心虚又嘴硬:“奴婢没有。” 赵檀明显不信。 她有段时间发现,桂枝总会看一些奇奇怪怪的肉麻话本子,甚至还时不时的学几句来恶心人。 主仆二人插科打诨间,宋澜随着引路的小内侍,往公主府正院的花厅走。 路过院子,她一眼就看见了,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正笔直站在烈日下的男人。 瞧这样子,准是被罚站了。 宋澜心里泛起一股疼,愧疚不已。 要说她上辈子唯一对不起过谁,大概就是那个在她落水时,舍命救她上来,却受她连累,白白丢了性命的侍卫了。 上辈子,她打听过很多次那侍卫的消息。 却连人一副完整的尸骨都收殓不到。 想给人立个衣冠冢,都不知其名姓。 甚至死后下了地府,足足两千年的光阴,她也没找到当初那个救她的小侍卫。 指不定就是被那些人,用了什么恶毒法子,给害得连魂魄都没能留下。 念起,宋澜周身的怨气,又止不住翻涌浓聚。 “正罚站”的男人,眼神犀利的朝人看了过去。 随后大为困惑。 她这怨气,怎么还是一点消散的意思都没有。 来不及过去追问,宋澜已经去了花厅。 “小丫头,你又回来见我,是有什么事儿?” 赵檀端坐在上方,语气和蔼:“可是不放心你那表妹跟未婚夫的事儿?” “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宋澜摇了摇头。 她在打谢玉窈跟章池的时候,偷偷附了几缕怨气在手上。 眼下看着没什么,不过是正常的红肿,等过几日,红肿转为黑紫,脸部就会逐渐开始溃烂,直到整个人都被腐蚀掉。 报仇这种事儿,她从来就没想过假手于人。 重活一次,也是一样的。 “宋澜厚颜,是想和殿下讨份人情。” 她抿了下嘴,声音微有哽咽:“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实在不关救我那位侍卫大哥的事儿,他也是好心。” “宋澜想求殿下开恩,莫要责罚他。” 宋澜难得真心的屈膝跪了下去,低下她已有两千年不曾低下的头颅,俯首恳求。 第6章 见色起意 “她跟你说什么了?” 男人目光追随着步伐松快的宋澜而去,发现她身上原本翻涌浓郁的怨气,像是被洗刷干净一般,全然消失不见。 赵檀“唔”了一声:“她说,求我不要杀你。” 她面露困惑:“可我为什么要杀你?” 虽然她答应了宋澜,但她本来就没想过要把人怎么着啊? 何况…… 赵檀上下打量了男人一通:这也不太好杀吧? 不要杀他? 男人也想不明白缘由。 可宋澜身上的怨气,的确是散去许多。 虽然很可能只是压制住了。 但她既然肯主动压制,说明这件事儿,是足以令她心情愉悦的。 “你觉得,她会是因为什么,担心我会被杀,所以急忙回来求情?” 若是能解开这个谜底,或许,就有可能化解宋澜身上积重甚深的怨气。 “一个女人,紧张担心一个男人,还是个只见过一次面的男人,还能是因为什么?” 赵檀看起来仿佛是经验十足。 “当然是见色起意!” “一见钟情?” 男人几乎与她异口同声,此时听了答案,不由得抿了嘴。 赵檀嗤了一声,仿佛嘲笑他不自量力。 见色起意吗? 他抬手摸了摸脸,玉质金相,风流蕴藉,神清骨秀,如他这般松风水月的一张脸,会有人见色起意,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宋澜完全不知,此时有人将她当成了大色批。 她刚刚收到附着在章池身上那缕怨气,给她回馈过来的消息。 章池,被安排去了个没有其他人在的牢房。 她若有所思,抬头看了看天色。 还早。 坏事,总要月黑风高才应景。 她随意的在街上溜达着,感受着活人的气息,心情些许微妙。 路过醉仙楼,要了份招牌扒肘子,又烫了壶酒,美滋滋的吃饱喝足,才慢悠悠的往京兆府大牢走去。 有钱能使鬼推磨。 宋澜站定在大牢门口,直接拿出两颗硕大圆润的珍珠来,递给门口的守卫,开门见山:“我要见章池。” 一上来就是这样的大手笔,见惯了有亲朋下狱,使银钱疏通,只求见人一面,求些照顾的守卫二人,本不该犹豫。 只是…… 两个守卫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有些经不起珍珠的诱惑。 又不好拿钱不办事儿:“小娘子来的有些不巧,章公子他……”正见贵客呢。 他们想劝说宋澜改日。 宋澜果断又干脆的,又掏出十几颗硕大的珍珠:“还烦劳两位大哥,帮忙疏通疏通。” 嘶! 两人瞧着那成色极好,一看就成色不菲的珍珠,紧张激动的直咽口水。 这得值好多钱啊! “我们只能帮你问问。”若是里头那位贵人不允,他们就是再怎么想见钱眼开,也不敢拿命顶撞。 宋澜点了点头:“多谢两位大哥了。” “对了,我姓宋。” 两位守卫互相通过眼神儿,由其中一个,进去通报了。 “姓宋?” 章家老家主轻皱了皱眉,正欲拒绝。 “祖父!肯定是宋澜那个贱人,她肯定是来落井下石,看我笑话的!” 章池咬牙切齿,满心恨意,恨不能活剐了宋澜。 “都是她害我沦落至此!” 如果不是宋澜使诈,他怎么会慌不择言? 章老家主瞥了他一眼,不怒自威:“你若无行差踏错,她也害你不成。” 跑到长公主府投毒,简直就是猪脑子! 满朝文武,招惹谁不好,偏偏要去招惹那尊大佛? 莫说证据确凿,就算是没什么证据,那人想要杀个把世家官宦的次子,也就杀了。 “让她进来吧。” 章老家主略寻思了片刻:“想来她有什么未尽之言,要与池儿说,老夫暂避片刻就是。” 他也想看看,宋澜此时找过来要见章池,是想做什么。 莫不是后悔断绝了这么好的一桩婚事儿? 第7章 他只是没了一条命,我可是失去了少爷身份啊! “贱人!你来做什么!” 章池看见宋澜的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恨意。 都是这个女人害的他! 宫中一向纵容这位和亲归来的长公主。 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人证、物证俱在,他若是不想被按头谋害皇亲的罪名,连累章家,就得承认,是他心存歹心,想谋害宋澜。 可无论是因为什么,他这辈子都是被宋澜这个贱人给毁了! 祖父刚刚说了,会出面为他运作,保下他的性命。 让那个“流落”在外面的孽种替他去死。 可这也意味着,他这辈子都不能再回到京城,更无法举业入仕,只能流落在外,当个没有家族庇佑的富贵乡绅! 他大好的前途,就因为宋澜的自私自利给毁了! 但凡这贱人能识大体一些…… 啊! 章池正满心怨恨,用想要活撕了宋澜的目光看着她。 忽然觉得头皮一痛。 都没看清,宋澜是怎么像鬼一样,瞬间移动到了他跟前,拽着他的头发,把明明跟牢门还有些距离他,从缝隙中间,扯出来。 他脖子卡在两根木头柱子之间,往前钻不出去,往后缩不回来,被迫只能抬头,却又低了宋澜的目光些许,弓着身子弯腰抬腚,窝囊又屈辱。 “宋……” 啪!啪! 宋澜左右反手,两巴掌重重拍在人脸上。 “刚刚的话,我听着不高兴,重说。” 宋澜神色淡淡。 “啊!你这个贱人!你竟然敢打我!” 无论是被宋澜扇了耳光,还是此时屈辱的姿势,都让章池怒火中烧。 他双眼满是猩红血丝,用力握紧了拳,满腔恨意横冲直撞,只想立马打碎眼前这个女人的头颅。 啪! 又是一巴掌,清脆响亮的落在人脸上。 章池目光呆滞了几息,连原本的恨意,都好像是被打散了出去。 “重说。” “你这个贱……啊!” 再次挨了两巴掌,章池感觉牙齿都有些松动了。 “再说。” 章池恨得牙根痒痒,目光却清澈许多。 “宋澜……”他有些屈辱的改了口。 啪! 再次挨了一巴掌的章池,瞪圆了眼睛,满心窝火:“我都没有恶言羞辱你了!” “哦~” 宋澜掏出帕子来,仔细的擦了擦手。 “打顺手了。” “还以为你骨头硬,一时半会儿的,不会屈服呢。” 她眼神轻蔑的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通,“啧”了一声:“没想到你会这么孬种。” “真是不好意思啊!” “高估你了。” 章池瞬间暴跳如雷:“你……” 他恨极,却顾忌着脸疼,什么不满抱怨的话都没敢说。 “你到底来干什么!” 章池此时只想让人赶紧的走,否则他多看一眼,都觉得脸疼牙痛。 “看我笑话是吧?” “那你现在看到了!我被你害惨了!” “你满意了吧?” “得意了吧?” 可以滚了吧! 话到嘴边,目光不自觉落在宋澜刚刚扇他嘴巴子的手上,发出的声音就变成了:“可以走了吧?” 细听,甚至还能听出几分卑微的哀求。 宋澜怎么可能会满意? 才不过是上了个开胃小菜罢了,现在谈满不满意,未免有些过早了。 她眼神轻蔑的看着章池。 章池越想越气,感觉到卡在中间的脖子有些能够活动了,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往后一扽。 脱离了刚刚的屈辱姿势,把脑袋拽回了牢里,与宋澜拉开极大的距离后,章池瞬间爆笑,恶意满满。 “哈哈哈!” “宋澜!” “你以为害了我,你就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了不成!” “不妨告诉你,要不了多久,我就会离开这个鬼地方,改头换面,到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继续过我富贵逍遥的日子。” “可你呢?” “构陷背刺未婚夫,与章家结仇,与外家结怨,无父无母、无依无靠,还有哪个好人家敢再娶你?” “你就等着嫁给乞丐鳏夫,穷苦一生吧!” “这辈子,都只能做最下等的人,过最卑贱的生活,你……” 第8章 你是恶鬼吗! 宋澜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 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看起来空无一人的大牢里,无端给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你、你笑什么!” 章池吓得腿都软了。 这女人别是招什么了吧?笑起来怎么跟鬼哭一样…… “你别笑了。” “宋澜你能不能别笑了。”已经有了哭腔。 宋澜骤然停下了笑。 更像恶鬼了。 章池脑子里,莫名生出一股,宋澜会索命的诡异感觉。 后背无端阴冷生寒,吓得他腿软跌在地上。 “章公子你在说什么呢?” 宋澜轻笑:“京城谁不知,我未婚夫是章家的嫡次子。” 章池:??? 章家嫡次子……不就是他吗? “宋章两家的婚事,是我娘在世时,章家太夫人亲自登门定下的。” 章池一头雾水,不知宋澜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宋澜看他仍旧是神色茫然的样子,眨了眨眼,像是惊讶。 “算了,高估你了。” 瞧着很是没脑子的样子,蠢蠢的。 章池:??? 不是,这女人是在骂他蠢吗? 可她就是什么都没说啊! 总不能,他不是他娘亲生的,不是章家嫡次子吧? “听闻章家大爷早些年,在青州外放做官。” “青州柳家,是靠做米粮生意起家的商户,在当地也算得上是有名的乡绅了。” “柳家有一女,名月娘……” 听到柳月娘这个名字,章池眼神陡然凌厉起来。 “你怎么会知道这事儿!” 为了家宅安宁,他爹养外室这事儿,就连章家都很少有人知晓。 就算是知道的,也大多只是听闻,章家还有个养在外面的病弱少爷。 也正是因此,祖父才会打算让那个外室生的孽种替他去死。 再由他,顶替那个私生子的身份,离开京城。 想到此事,章池仍旧很是不爽。 真是白白便宜那个野种了! 只是没了一条命,就能拥有章家嫡出的身份,堂堂正正葬在章家祖坟。 而他呢! 只能用这个卑贱杂种的身份苟活于世。 没有人知道,最恨那个野种的,不是他娘,而是他! 因为那个野种,竟然跟他有七八分相似! 可偏偏,差不多模样的一张脸,那个野种竟然比他生的好看许多! 读书更是厉害! 才十四的时候,就已经拿了乡试第一。 若非他略施小计,让人连续两次错过会试,这会说不定已经被章家给认回来,撑书香世家的门面了! “章公子还不明白?” 宋澜轻笑了几声:“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在京城十大才子里,占了姓名的?” “走后门吗?” 她目光向下移了移,仿佛在怀疑章池被走的是那个后门。 章池察觉到一股十分冒犯,令人不适的目光,眉头紧紧皱着。 宋澜什么意思? 知道了那个野种存在,想要去举报不成? 她也忒不自量力了吧? 小小孤女,竟然想与章家作对? 她该不会以为,凭她无权无势的说几句,就能与章家的手眼通天抗衡了吧? 可笑! 章池眼中的嘲讽与轻蔑,在听见宋澜语气平静的叙述后,尽数变成了慌乱! 第9章 那就走着瞧喽~ “听闻那位外室子,举业有成,书读的十分好,只不过运气差了些,连续两次错过会试,不然就算不是状元头名,也该是榜眼探花。” “章老大人若是足够聪明有魄力,就该好好的,给京城百姓讲个故事。” “讲当年,章大人的正妻与外室,一前一后生产,那外室贪慕虚荣,为富贵,起歹心,铤而走险将章夫人生的孩子与自己生的,调换了身份……” 宋澜眼神似是无意般从章老家主藏身的位置一扫而过,唇角微弯。 她相信,要不了几个时辰,章家就会认回来一个被掉包的真少爷。 至于章池,一个想退婚,却不正式登门拜访,说明意愿,反而用些下作手段,意图在春日宴上设计未婚妻失身,污蔑其清白,惹怒长公主,背上了谋害皇亲罪名的人,自然是那个“血统不正”、来路不明的假少爷喽! 章家,向来是无利不起早呢。 “你胡说八道什么!” 章池急得脸色发白,双眼猩红,目光不自觉的朝着章老家主回避藏身的地方看去,生怕祖父信了这个毒妇所言,真的会将他作为弃子。 原本,祖父是想要让那个野种替他去死的! “我章家乃百年世家,门风清正,岂会做出这种以庶充嫡之事!” “简直荒谬!” “滑天下之大稽!” 章池看似是在驳斥宋澜,实则却是在说给章老家主听,着急想要打消人心底被诱生的想法。 他丝毫不怀疑,宋澜的话,已经让祖父有了别的衡量。 “如此,我便拭目以待,章大人对你的舐犊之情了。” 宋澜微微一笑,没提章老家主,只说章池的亲爹。 毕竟,章老家主不止章爹一个儿子。 章池也不是唯一的好大孙儿。 这个指望不上了,总归还有那个。 章爹可就不是了。 明面上,拢共就两个养活成了的儿子,却一个比一个废物。 眼见着二房跟三房,都有个读书还算不错的儿子来支应门庭,章老家主的目光重心,也越来越偏移,没有人比他更着急! 到底,他这个章家家主,不过是有名无实。 章老家主大权独揽,眼瞧着是容光焕发,精神矍铄,再活个二三十年也没问题。 万一哪天,就越过儿子,把大权交到更有出息的孙子手里呢? 二房那个小子,可是已经得到老爷子亲自教导了。 “毒妇!你……” 啪! 脆亮的巴掌声,隔空响起。 章池捂着脸,满眼惊恐的看着宋澜,像是见了鬼一样,冷意从脚底油然而生,吓得他连疼都顾不得喊了。 她、她、她…… 隔着那么远,是怎么打到他脸上的? 见鬼了吧? “你刚刚狗叫的声音,我听着不高兴,懂?” 宋澜歪了歪脑袋,好看的杏眼冷若冰霜,让与之对视的人,瞬间遍体生寒,腿软伏地。 “懂、懂了!” 章池声音颤抖,仿佛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受了大惊吓,惊惧不已。 “对、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跟你道歉。” 他嘴巴比身体更诚实的熟练滑跪。 嗤! 宋澜无声冷嘲,目光瞥向章老家主藏身的位置。 到底是养在跟前的嫡亲孙儿,再怎么冷心冷情、利益至上,也难免会留有几分感情。 有感情,就会有不舍。 可看着这样一个骨气全无,扶不上墙的烂泥巴,那点儿感情,还有用吗? 她很是期待呢! 宋澜唇角弯弯,心情很是不错,没什么留恋的转身就走。 第10章 你且放心,最多判个流放 章池满心惶恐,不安的看向章老家主。 “祖父……” 章老家主抬手在人肩膀上拍了拍。 “你且安心。” “长公主那边,祖父自会为你安抚,到时候,大致走个过场,最多也就是判个流放。” “家里会给你安排好去处的。” “你便在外头,先避上几年!” 章池闻言,不免松了一口气,他千恩万谢般,满是感激的拱手:“多谢祖父。” 他迟疑着,试探问:“刚刚那毒……” 毒妇两个字未来得及说出口,章池便觉得脸颊生痛,牙齿也跟着松动起来。 下意识的就改了口:“宋澜说的话。” 章池以退为进,适时露出几分孺慕依赖:“听闻青桐巷的那位,书读的很是不错,常常被书院里的夫子们夸赞。” 章老家主沉默着,没有应声。 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不过父亲也知晓轻重,明白嫡庶不分,乃是乱家之祸,更何况只是个外室子。” “是以,也并没有过于偏爱,不曾动用家里的关系,给人安排进国子监。只寻了名不见经传的末流书院,想着能让人识得几个字,来日足够混口饭吃,也就算是他的造化了。” 章池语气轻松,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止不住捏紧:“不过想来,能得到夫子们的赞不绝口,应当也是有几分本事才对。” 闻言,章老家主刚刚升起的念头,散去了三分。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罢了。” 说起大儿子那个外室生的孩子,章老家主难掩厌恶:“提他作甚!” “我还不至于老糊涂到,做出以庶充嫡的混账事儿。” 章池悬着的心,彻底松了下来,他不露声色的拱手应是。 心里难免得意。 宋澜啊宋澜,你想用以庶充嫡的这样荒唐的事儿来吓唬我,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 终究,他才是章家大房正经八百的嫡出。 青桐巷那个野种,也配与他相提并论? 书读的好又能怎样? 无权无势,还不是只能任人践踏! 可惜…… 他考了三次,也只勉强过了院试,始终没能通过乡试。 偏偏那个野种是个好掐尖儿的,竟然比他更早两科就通过了乡试,拿下举人的身份。 否则,他倒也不是不能给那个野种一次参加会试的机会。 只不过,那野种的试卷,得写上他的名字才行。 章池在心里将人狠狠咒骂了一通,这才觉得解气了几分。 - 宋澜丝毫不担心章家不上钩。 毕竟上辈子,那人刚一得了状元之名,章家便立即舍弃了章池这个连举人都考不过的废物。 那时的章池,可甚至是没有什么错处呢。 就只是为了能让状元留在章家,延续章家好读书的名声与荣耀。 可见其势力。 她当然不指望刚刚的几句话,就能说动章老家主做下决定。 可只要能让人动了心思,哪怕只有一分…… 章家自会着人去查问。 - 果不其然,章老家主坐在回家的马车上时,耳边总是时不时回响着宋澜的那一番话。 ‘那个外室子,书读的十分好,不是状元,也是榜眼探花。’ ‘榜眼~探花~状元!’ ‘状元~状元~状元!’ 章老家主丝毫没有发现,此时,头顶正盘旋着一缕黑雾,在反复吟唱着‘状元~状元~’将他心里的渴望给逐渐勾了起来。 ‘状元~’ “停车!” 第11章 状元之才 马车因着里面坐着的人一声急吼骤然停下。 车夫用力拽着缰绳,险些惊着了马。 章老家主左右摇晃了几下,磕痛了额头,下意识嘶哈了声。 “大人,您没事儿吧?” 跟在人身边的长随掌百,伸出手去,以身做肉垫,拦下了人将要受到的碰撞。 待人做稳当了,方才低声怒斥着外面驾车的下人。 车夫迭声赔不是,认过求饶。 “罢了。” 章老家主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无声的吐出来。 “也不怪他。” 是他莫名被不知打哪里开始,似乎是环绕在他耳边的声音,给吵的心烦不已。 可瞧着掌百的样子,似乎根本没听到任何声音。 他不由得怀疑,是否是自己,被宋澜那番话,搅乱了心神,开始幻听了。 “……青桐巷的那孩子,你可留心过?当真书读的不错?” 章老家主暂压下厌恶,略有迟疑的问向掌百。 掌百面露诧异。 倒也很快收起迟疑,从善如流:“听说过几句。” “那何止是不错呢?听说有状元之才……” 掌百不曾跟着章老家主一同进去大牢探望章池,自然也就没有听见宋澜的刻意挑拨。 这会儿,也不过是有什么说什么。 “状元之才。” 章老家主嘴里头咂摸了几遍这四个字儿,冷笑:“坊间互相吹捧的话,你竟然也当真了听。” 很是不信那外室子,当真有大出息的样子。 掌百不知这其中弯绕,只以为主家是不信他说的,忙解释了。 “诶呦!大人您这可就是冤枉我了!” “真心不是老奴想要吹捧什么,实在是青桐巷住着的那位少爷,真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 “现如今,京城的状元楼门前的石雕告示栏上,还贴着那位做过的试卷呢。” “人人都说,若非是那位运气太差,逢考必出意外,怕早就是当朝状元了。” “就连两次负责主考的苏闻衡苏大人,路过状元楼看了那几张试卷后,也逢人便说惋惜呢!” 听到主考官苏闻衡的名字,章老家主的神情,瞬间严肃许多。 “还有这样的事儿?” 若连苏闻衡都为之可惜,那此子,八成是真有几分才学。 苏闻衡可是出了名的惜才与铁面无私。 “是啊!” 掌百语气随意:“京城大多数人,都知道这事儿呢!” 那怎么没人告诉过他? 章老家主皱眉,将心头的不解一并说了出来。 掌百很是诧异:“池少爷没有与您说?” 他惊呆住片刻,无知无觉的解释:“这事儿,还是池少爷找到我说,那位读书有长进,兴许能借此机会,到您跟前儿替人求求情,允了人认祖归宗回来,往后要是真能读出个样子来,也是章家的荣耀。” “是以,池少爷说,他想亲自与您说。” “因着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且您一贯不愿意听与青桐巷那边有关的消息,我就也没放在心上。” 莫非池少爷没有说吗? 掌百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许是做错了事儿。 “大人……” 他战战兢兢的望着人,瞧见那张少有情绪变化的脸,此时正漆黑如墨,心中渐渐惶恐不安起来。 “去查查他错过考试是因为什么缘故。” 章老家主心里已然有了猜测。 只是没见到证据之前,犹不死心罢了。 “再把他做的试卷,誊抄一份拿来给我。” 掌百立马神情严肃的应了是。 - 宋澜从怨气反馈的消息中得知,章老家主已然开始调查那个外室子,心情好的哼起了歌。 刚要转过巷口转角,却迎面撞上个坚硬的胸膛 嗯? 她眨了眨眼,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还不看路似的,直接往人身上撞。 第12章 男人,你在惹火 晏钧闻声与宋澜四目相对,瞬间犹如见了猫的老鼠,慌慌张张想要转身就逃。 偏生今夜的月光,亮如白昼。 晏钧瞧着那张姣好柔婉的面容,唇角微弯时,脸颊上轻浅的刻出两个十分对称的梨涡,如银的月色,平铺直叙的落在人身上,映衬的少女肤色更为冷白。 娇花照水,盈盈盛开。 他难得见到人这般安静美好的模样,一时有些忘记了眨眼。 无奈在心底叹了口气,知晓此时,也定然是被对方瞧了个真切。 若是掉头就走,未免也太刻意了些。 “姑娘安好。” 晏钧拱手,规矩的见礼:“在下冒犯了。” 想起刚刚人好像问了他句什么,又紧跟着回道:“殿下大恩,允我回家歇息两天。” 抬眼看了看天色,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编:“刚与几个一同当值的同僚吃过饭,正要回家。” 听起来好像很是谦卑的样子。 他努力垂着脸,似乎不想被人看清模样。 “我家住在榆钱儿巷子,就从这,往东再走个几十步,拐进去走到头就是了。”偏偏又回答的事无巨细。 她不过是随口问了一句,这男人做什么打报告一样? 宋澜眨了眨眼。 恍惚觉得,这人刚刚看见她时,好像看见了鬼似的? 是错觉吗? 她细细瞧了会儿有明显痕迹、假的不能再假、认真在她面前装乖觉的男人,心底纷乱,有些怀疑人生。 按理说,她只是个父母双亡,客居六品小官府上的表小姐。 而眼前人,是京城炙手可热,地位甚至凌驾于诸皇室亲王之上,手有兵权的长公主殿下身边的侍卫。 至少是个属官。 用不着来讨好她吧? 更何况——“侍卫大哥客气了。” 宋澜微微欠身以礼:“春日宴时,多亏有大人帮忙解围,救我脱难,还不曾正式谢过。”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若是大人不嫌弃,明儿我在醉仙楼设宴,请大人吃顿饭,如何?” 娇俏的人儿,轻眨着眼,声音柔得像是春日里的风。 如果不是周身浓郁到几乎可以覆盖全城的浓郁怨气,正汹涌翻滚着,晏钧当真要觉得,这是个文静腼腆、温和无害的礼貌小姑娘了。 他一时没忍住,在心里嗤笑:可真能装啊! 却没防备的,不留神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既是救命之恩,不该以身相许吗?” 等晏钧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出口时,已经来不及挽回了。 “不,我的意思是……” 他着急的想要解释找补,这破嘴却像是粘了浆糊似的,越急越张不开。 “呃?” 宋澜着实愣了愣。 以身相许? 她眨着眼,瞧着已经面红耳赤,低头找地缝的人,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至于以身相许——前世姻缘不幸,辗转多次,又为亲人所害做了两千年恶鬼,在地府打了两千年白工,她早已心如止水,提不起情爱之欲。 但,如果这是恩人所求的话…… 宋澜想,嫁给眼前之人为妻,好像也不是不行? 到底,上辈子,她连累人白白丢掉性命,连尸身都没能入土为安。 她欠着人一条命。 这是因果,得还。 “若大人想我以此为报,嗯,也行的。” 宋澜神色认真的思考着:“只是,我如今尚未同章家正式解除婚约,也未曾与谢家恩断义绝,若此时嫁与恩人为妻,只怕不妥。” “于恩人声名也有所累,不如,恩人再等我些时日?” “还有,您如今是在长公主府上当差,婚娶之事儿,是否需要禀告给主家,由主家指配?” 话音未落,眼前人就已经匆匆落荒而逃了。 只是跑的方向不大对,前面是死胡同,他不得已又重新折返回来。 与宋澜再次迎面对上时,脚底一滑,摔了个屁股墩儿。 “诶呦……嘶!” 晏钧懊恼这凡人的躯体,实在是太弱脆弱。 他抬头与宋澜双目对视,很快又垂下眼睑,装着守礼谦卑的模样,爬起身来站定,躬身拱手。 “刚刚是我口快,失礼于姑娘,什么恩人不恩人的,姑娘折煞我了。” “姑娘于长公主的春日宴上蒙难,本就是我的失职,救姑娘上来,是我分内之事。” “姑娘不怪罪我,还、还为我求情,免我受责罚,论恩情,也是姑娘有恩于我……” 晏钧察觉不对,恨不能咬断舌头。 说什么不好,非要说有恩。 这不是又绕回来了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 宋澜眨眼:“那你以身相许我?” 晏钧:…… 也不必如此痴缠于情情爱爱,以身相许的——吧? “天色不早了,姑娘怎的还不回去?晚了,怕是家里人要担心。” 晏钧生硬的转了话题:“走夜路不安全,我就不送您了!” 说着,扭头就跑。 宋澜愣在原地。 走夜路不安全,就不送了? 人话? 她抬头,望向男人逃离的方向,不期然的与拐角处,正狗狗祟祟探头的男人,四目相对。 晏钧:!!! 怎么办,怎么办,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啊。 宋澜轻轻哼笑了声。 想到从前那些痴情鬼与她哭诉的爱情故事,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这是——欲拒还迎? 那大概是喜欢霸王硬上弓的方式了。 宋澜站在原地,看着拐角残余的半片衣角,露出话本鬼在她面前演绎霸道帝王强势爱的邪魅一笑。 很好,男人,你成功勾引到我的注意了! 晏钧靠在拐角的墙壁上,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他一动不敢动的贴着墙,直到黎明将至,仍没有感觉到属于宋澜的气息消失,心一横,干脆迈步出来,打算直接与人摊牌。 “宋……” 踏出拐角处,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街道,晏钧茫然呆住。 人呢? 宋澜已经到了柳月娘的家中,蹲在院里的大树上,听着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以及,悄然临近的刀光剑影。 “你们是什么人!” “为何闯入我家中?” 少年看似凶狠的喝问,像是纸扎的老虎,气势虚弱,音色轻颤。 “是、是求财吗?” “我可以把钱都给你,只要你别——”伤害我娘。 想要交换的条件还没说出口,少年撕心裂肺的呼喊起来:“阿娘!阿娘!” 宋澜蹲在树上,看着瘦弱的少年,被来人一脚踹趴在地上,很是嫌弃的轻啧了声。 看来,她上辈子在章家的“丈夫”之一,此时有些弱啊! 第13章 谁又惹那小姑奶奶了? 手持短刀,贴在柳月娘脖子上的黑衣蒙面人,不知附在人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柳月娘美目圆睁,愤怒、怨恨、不甘等等情绪,混杂在一起,激怒着人心底生出一股子想要鱼死网破的念头。 却很快的,随着目光落在少年身上,一切情绪,最终尽数化为无奈与妥协。 她红着眼睛,泪水随之掉了下来。 “你们当真……” 柳月娘的话,才刚说了一半,蹲在树上看热闹的宋澜,听得有另外的刀剑碰撞声,正靠近这里,嘴角微扬起笑来,一缕怨气悄然飘至柳月娘身边。 “阿娘!” 少年撕心裂肺的吼声,与另一伙人踹门而入的声音重叠响起。 正以短刀挟持着柳月娘,与之攀谈条件的黑衣蒙面人,看着被血液染红,正啪嗒啪嗒往下滴血的短刀,怔愣了好一会儿。 他、他怎么把人给杀了? 黑衣蒙面人此时是懵的。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刺杀朝廷命官的家眷!” 听到章家护院的厉声斥问,黑衣蒙面人知晓今儿这事是办砸了。 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去细想,被他握的紧紧的刀子,究竟是怎么割破人的脖颈,赶忙低喊了一声“撤”,与同来的人,一起四散着逃离。 亲自来接人的掌百,瞧着躺在血泊中,了无生息的柳月娘,略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 这女人死了,倒是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死无对证。 那眼前这少年的身份,可不就任由他们来安排了吗。 “二少爷。” 掌百看似恭敬的上前,与少年说明了来意。 “……你说我,是你们家主母的孩子?是我娘当初,用亲儿子换出来的,章家真正的二少爷?” 暗处的宋澜,差点笑出声。 章家还真是有利就起早。 跟前世一个样儿。 掌百神色谦卑,语气却抑制不住高高在上:“是的,没错,请二少爷与我回府吧,等到合适的机会,老爷会做主,让您认祖归宗的。” “上族谱的那种。” 谁稀罕? 少年红着眼,目光从血泊中的柳月娘身上挪开后,悲伤尽数化成了愤恨。 “所以你们就杀了我娘?” “想死无对证是吗!” “她死了,你们还要往她身上泼脏水!” 宋澜挑眉,视线从柳月娘的尸体上掠过,有些意外,少年竟然没有直接跟人回去,而是为已死之人的身后名大声争辩。 贪生怕死、欺软怕硬,只敢磨刀霍霍向弱势者挥舞的禽兽,在幼生期,竟然也是有感情的吗? 真好玩儿。 还在思考赵檀说的话,纠结宋澜究竟是否对他见色起意的晏钧,神色骤变,抬头看着几乎眨眼间笼罩了全城的怨气,大惊失色。 天杀的! 谁又招惹这位小姑奶奶了? 他顾不得纠结,赶忙寻着怨气的源头而去。 生怕慢一点儿,这里又要被业火焚烧殆尽。 掌百显然没有想到少年会对认祖归宗,可上族谱不为所动。 一个外室子,如今能有机会,得了正正经经的嫡出身份,成为章家的正经少爷,他竟然不感恩戴德,痛哭涕流?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二少爷!” “慎言!” 掌百微沉了几分声音:“你娘是章家的大夫人!” “章家也不是什么法外狂徒,不会随随便便草菅人命!” 他目光嫌弃的从柳月娘身上扫过,毫不掩饰厌恶。 “这贱婢,自私自利,以亲子偷换了你出来,剥夺了你原本的富贵人生。” “如今贱婢之子,犯了王法,老爷大恩,看她可怜,已经不欲再追究贱婢之过。” 掌百目光触及少年眼中浓烈的恨意,声音微顿。 “老爷一查明真相,就派我连夜赶来,接二少爷回府。” 他看了眼柳月娘:“原想着,二少爷若是实在割舍不下与这贱婢的养育之情,也并非不可以在府中寻个安静地方,给她后半生养老。” “可谁也想不到,事情会这般巧,会有不长眼的贼人今日出没,闯至这里,误杀了她。” 贼人? 巧合? 误杀? 少年冷笑:“你以为我会信?” “二少爷若是不信,也大可以自己去查明真相。” 掌百失了耐心:“章家行得正,自然无惧谁来查!” “便是衙门老爷判案,也得讲究个证据完整。” “二少爷既然不信我的,尽管去查就是了!” 少年微愣,渐生迟疑。 对方实在底气太足,让他一时不敢确定,这两伙人,是不是在唱双簧了。 “我自然会查清楚……” 少年咬牙挤出的声音,被掌百嗤笑了声打断:“可想要查明真相,总得有那个本事能力才行啊?” “听说二少爷文采斐然,有状元之才。” “却屡逢考试之前,都要发生些意外,以至于遗憾错过。” 掌百呵呵笑了两声,似是在嘲笑人的不自量力。 “二少爷连唯一能让自己出人头地的科举,都把握不住,屡遭打压。” “又凭什么觉得,你能查清真相呢?” “蜉蝣撼树,是为不自量力。” “二少爷饱读诗书,应当明白,良禽择木而栖,借势而上的道理吧?” 少年捏紧了拳,满心恨意的瞪着掌百。 掌百不以为意,嘴角噙着轻蔑的笑意,似乎笃定了,没有人能抵挡得住权势、地位的诱惑。 尤其是少年这种,生来就在泥里的人。 有了鱼跃龙门上云端的机会,怎么因为所谓的‘亲情’就放弃呢? 掌百嫌恶的扫了眼柳月娘。 一个穷困潦倒、仰人鼻息的外室母亲,就更不值得去放弃大好前程了。 少年敏锐捕捉到人的目光,心中恨意更甚,用力握紧的拳,像是随时都会砸在人的鼻梁上。 殊死一搏! 耳边忽地有一阵风吹过,阴凉阴凉的,裹着道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低声细语着。 少年茫然看向四周,发现其他人似乎听不见这个声音。 是——神明吗? 他下意识的抬头望天,眼底溢出欢喜。 仍旧天真的期盼着老天开眼。 “我答应你。” 少年看向掌百:“但我有一个要求——” 第14章 前世之仇 掌百脸上那副果然如此的神情,还没有褪去,闻言,脸色不免有些难看。 “什么要求?” 他语气低沉,隐有警告对方不要不自量力之意。 少年跪地,看着血泊中的柳月娘,神情哀戚。 “我想为我娘收殓安葬。” 掌百心生嫌弃,有心警告人几句。 少年声音坚决:“我只有这一个要求。” “你若是不同意,干脆杀了我吧。” “我不会跟你们回去的。” 掌百顿时脸色铁青,咬了咬牙,妥协道:“最迟巳时。” 他瞪了少年一眼:“二少爷好自为之吧!” 说罢,带着人,扭头离去。 少年松了一口气。 出了青桐巷,掌百身边跟着的随从,不免开口问道:“大管事儿,咱们就这么走了?老爷那边……” 章老家主可是千叮嘱万嘱咐,务必要在散朝之前,把人给带回章家安置。 “当然不能走。” 掌百瞪了人一眼:“等会儿你带着人,守好进出青桐巷的所有地方。” 他回头望了眼来时的方向:“聪明人,想来不会做蠢事儿。” 会有人放弃富贵荣华不要,固守贫困,只为风骨? 掌百心中冷嗤,不觉得会有这种可能。 - 章府。 章家大房正院的灯,至今未熄。 临窗大炕上,已经卸了钗环,头上只挽着个纂儿,松垮穿着件儿宝石蓝色褙子的章家大夫人崔氏,手撑着脑袋,正止不住困意的打盹儿。 “……不要!” 崔氏猛然惊醒,浑身都被汗给湿透了。 “夫人?您没事儿吧?” 伺候在旁边给人打扇的管事嬷嬷周氏,闻声忙拿了温热的帕子过去,给人敷在脸上,等人清醒过来,缓了精神,才递了温热的茶水过去。 崔氏喝了两口热茶,滚烫滚烫的茶水划过喉咙,略略烫平了她的心慌。 “去办事儿的人,回来了吗?” 周氏摇了摇头,小声的回:“还没有。” 崔氏抚着心口,感觉又开始慌了。 “嬷嬷,我总觉得要出事儿,心慌的厉害。” 她不安到了极点。 刚刚她又做那个梦了。 梦里,公爹不知什么缘故,接了青桐巷那个外室子回来,还说这才是她的亲生儿子,池儿是被柳月娘那个贱人掉包的,不是她的亲生儿子,是柳月娘的。 可她十月怀胎,又亲自养了池儿十几年,如何会不认识自己的亲生儿子? 明明池儿,是那样像他的舅舅。 可所有人都说,柳月娘养在身边的那个外室子,才是她的亲生儿子。 说什么柳月娘在她生产时,买通了为她接生的稳婆,用自己刚刚生下来的孩子,换了她的孩子。 明明这么荒谬的事情,偏生没有人怀疑。 梦里的她,竟然也接受了,相信了。 起初,这个后找回来的儿子,对她还算恭敬孝顺。 母子虽然不算多亲近,倒也勉强维持着母慈子孝。 直到,这个找回来的“真儿子”中了状元,又借着章家与崔家的势力,一路扶摇直上,官居一品,成了天子宠臣,终于是露出了真面目,挥刀向自家! 之后更是一碗毒药,断了她的性命,迎柳月娘那个贱婢入府,成了老夫人! 她好恨啊! 还好,一切都是梦。 公爹与郎君,怎么可能会糊涂到,以庶充嫡,让一个连庶出都算不上的外室子,进府来,顶替了池儿的位置。 没想到,池儿在春日宴上吃罪于长公主殿下,被下了诏狱。 郎君得了消息,匆匆赶回家中,却不是安抚她,一定会想办法救出他们的儿子。 反倒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往后务必守口如瓶,把那个外室生的贱种,当成是亲生的来看待! 崔氏当时只觉得愤怒。 等冷静下来后,才惊觉出了一身冷汗。 梦里发生的事儿,成真了! 她急匆之下,也只来得及安排陪嫁她过来的家生护院,赶去青桐巷,劝死柳月娘。 无人看见,崔氏头顶,有一缕渐渐淡去黑气。 - “神明大人,您还在吗?” 少年目光急切的,在不大的院子里,四处张望寻找。 他心中渐生不安。 怀疑刚刚听见的声音,只是他的错觉。 “神明大人?” 宋澜从树上跳了下来,悄然上前,语气轻佻,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你是在喊我吗?” 少年听见熟悉的声音,顿生欢喜,激动的正要抬头。 宋澜抬脚踩在人撑着地的手上,如他前世对她那般,用力碾压。 “啊、神、神明大人……” 十指连心,少年痛苦的俯低了身子。 “我不是什么神明大人。” “也不是来救赎你的。” 少年不信,愤怒的抬起头:“你刚刚明明说,会让我重新见到我娘……啊!”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说话之人的模样,脑袋就被按压在地上,银线勾勒的绣花鞋,将他右脸碾压的仿佛起了一层油皮儿,痛不欲生。 “是啊!我可以让你见到你娘——的鬼魂。” 宋澜轻笑了声:“只是,你要拿什么来换呢?” “啧!让我来猜猜——好端端的,谁能想到,这般平静平常的夜晚,母子俩正秉烛夜话,说着今儿发生了什么趣事儿,赚了几个铜板,畅想着什么时候能存够了钱,置办两身体面的新衣裳,却突然间阴阳两隔了。” “真惨呐!” “想来,你娘应该还有很多临终遗言,没能来得及跟你说吧?” 宋澜轻佻的语气,惹得少年更生恨意。 他挣扎着,想要从人的脚底下挣脱出来。 却被人踩的更狠更用力了些。 “看来,你是不太想见你娘了。” “也对,马上你就是章家正经的嫡出少爷了,哪里还会在乎个上赶着倒贴给人做外室的小娘呢。” “只怕巴不得人赶紧被毁尸灭迹,再无人知道你的过去才好。” 听人辱及自己的母亲,少年挣扎的更厉害了。 却始终逃不脱宋澜的脚底。 “只要你能让我再见到我娘,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少年很快便败下阵来,咬牙妥协,不再挣扎,艰难的挤出了声音。 “哦?” “我想要你死,也行吗?” 少年斩钉截铁的吐出一个字:“行!” 宋澜笑容玩味:“你可能不知道,章家之所以寻你回去,还愿意给你嫡出的身份,是因为,章家的二少爷如今身陷囹圄,为保章家百年清名,所以才演了这么一出真假少爷的戏码。”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听说你有状元之才,只不过是被章家的二少爷多次设计,遗憾错过考试,才未能崭露头角。” “章家这两代人式微,急切需要一个能支应门庭,光耀门楣,延续章家荣光的嫡出子。” “偏偏,章家的小辈儿,于举业上,丝毫没能承继到章家前人的聪慧。” “如此,你这个被曾任主考官亲言,有状元之才的外室子,就成了他们寄予厚望的对象。” “只要你来日能高中状元,章家必定会举全族之力,扶你上青云。” “这般大好的前程,只为了再见你娘一面,便放弃。” “你舍得吗?” 宋澜移开踩在人脸颊上的脚,蹲下身子,轻揪着人的头发,声音幽幽。 “人死了,可是就什么都没有了。” 少年被揪的头皮发痛,用力咬着牙,一字一句,清晰的吐字:“让我——” 第15章 风水轮流转 “让我见我娘!” 少年趴在地上,微抬着头,伸手想要去抓人的腿。 抬高了手,最终却只落在人银线勾边的绣花鞋上。 “求你……” 少年语气谦卑,恍若被踩入泥里,透着股破碎的可怜。 宋澜愣了愣。 这与前世那个,只敢拳打脚踢,把在章家受到的气,发泄到她这个柔弱女子身上的魔鬼,实在是太过于大相径庭了。 宋澜冷笑。 看来这世间的畜生,在幼生期,都难免会带着几分可怜与可爱,以此诱惑人心软,换得一线生机。 “拿命换?” 宋澜声音迟疑了两息。 “好。” 少年有气无力,却格外坚定,斩钉截铁的应声。 宋澜冷嗤了声。 倒是没有食言,手一抬,阴风骤起,还有些迷茫的娴静女子,困惑的打量着好像有些眼熟的四周。 “添儿?” 柳月娘目光落在少年身上时,迷茫方才散去了一些,欣喜的飘至人身前。 “阿娘、阿娘!” 少年踉踉跄跄的爬起来,伸手,想要拥人在怀里,以诉思念之情,却不防备扑了个空,直直的扑摔了出去。 “阿娘?” “添儿!” 两人再次想要触碰彼此,却又都再次扑了个空。 柳月娘的魂魄,直接从少年的身体上穿了过去。 “她已经死了。” “你是碰不到她的。” 宋澜懒得看这种母子情深的戏码,出声打断了二人浪费时间的行为。 “柳月娘,你阳间生机已无,有什么未尽之言,尽快说了吧。” 她瞥了眼紧握双拳,不甘不愿的少年,轻笑:“再迟些,送你上路的鬼差可就要追来了。” “我可是打不过那些凶神恶煞的鬼差。” 莫名的,少年就不信这人说的话。 不仅不惧怕鬼差的到来,反而隐隐有些期待。 “添儿!” 柳月娘似乎是终于从意识混沌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看着近在咫尺,却触碰不到的儿子,她渐渐明白了什么。 未语,泪先流。 “添儿!”柳月娘凄凄切切的喊着人的名字,声音里藏着无尽的眷恋与担忧。 她歉疚道:“是娘无用,给不了你更好的出身,也给不了你更好的生活。” “连想给你找个好点儿先生也不成,耽误了你这么些年。” “是娘拖累了你……” 柳月娘说着,又哀哀戚戚的哭了起来。 “不过他们允诺我了,往后,你到了章府,就是正正经经的嫡出,不必再跟着我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娘,他们也会给你请最好的老师。” 少年闻言红着眼睛打断:“娘!” “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你是我娘,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 “咱们凭着自己的手脚赚吃赚穿,不是耻辱之事儿!” “用不着他们来践踏施舍,糟践可怜!” “就算没有名师,我也照样能出人头地,考上状元,给您争光!” 柳月娘只是不停的摇头,眼泪掉的更厉害了。 “不行的,不行的!添儿!你听娘的话,跟他们回去,他们都答应了,他们都答应了的!” “你不能不回去,不回去,他们是不会让你顺利去参加考试的。” “他们会打断你的腿,打断你的手,再毁了你的脸。” 柳月娘渐渐红了眼睛,浅灰色的魂体里,溢出几缕黑气来,将她的魂魄凝实许多。 她嘴中不断喃喃着“不行的、不行的”,连眼前呼唤着她的少年,也顾不上再去机会。 “娘?” “你怎么了?娘!” 少年声音渐急,心生慌乱。 “我娘她怎么了?她为什么好像看不到我,也不认得我了?” 他看向宋澜,将人视为了最后的稻草。 宋澜不喜欢这人看她的眼神儿。 就好像她能拯救他们似的。 “她魂体沾染了人间的浑浊气,又被诱出了执念,等月正时,阴气再浓郁些,便会化为厉鬼了。” 宋澜笑笑:“说来,她要是成了厉鬼,便可以一直留在你身边,继续做你娘了。” 少年眼神瞬间溢出光彩。 “就是,得小心些,万一遇见什么得道的高人,少不得要将其收了,甚至炼化。” “那,可就是永世不得超生了。” 少年眼中的光亮,瞬间黯淡。 很快,他又急了起来,眼中满是慌乱。 “求你,救救我娘。” “不、不要让她变成厉鬼。” 他略有不舍,迟疑着,最终偏过头去,咬牙说道:“让她早登极乐,轮回转世吧。” 话音落,他眼角的泪,也跟着落了下来。 宋澜“呵”了一声:“要我帮她,你付得起价钱吗?你又拿什么来付呢?” 她像鬼一样,明明人在原地没有动,声音却飘绕在人耳畔:“别忘了,你刚刚已经把命抵给我了。” “我求你……” 少年声音轻颤。 “求我?”宋澜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冷笑几声,咬牙挤出前世,眼前这人,最常同她说的话:“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个求字,又值几个钱?” 曾几何时,她也这般低声下气的,求着眼前之人放过她。 可除了被冷嘲热讽,侮辱谩骂,就只换来了更多的拳打脚踢、皮开肉绽! 如今倒是风水轮流转。 求她? 呵! 真是好讽刺,好好笑啊! 正寻找怨气源头,却迷失其中的晏钧,看着四周更加浓郁,几乎快要化为实质的怨气,顿时有些头秃。 怎么怨气又又又更重了?! 到底是谁在招惹这个小姑奶奶啊! - “求你、求求你……” 少年屈辱的捏紧了拳,声音沙哑,伏跪在地,极尽卑微的哀声乞求。 他也想给出更高更好的筹码,可他除了一条命,什么都没有。 连命,刚刚也抵押出去了。 “求你救救我娘。” 他砰砰砰的给人磕头,似乎是想要唤起人的些许心软。 宋澜冷笑。 正欲如人前世那般,冷言嘲讽几句。 忽地阴风阵阵,四周的落叶都被卷上了半空。 原本困于执念,已有成厉鬼趋势的柳月娘,魂体忽然重新恢复成灰白色,神色恐惧的看着阴风骤起的方向。 少年意识到什么,手忙脚乱的爬起来,挡在人身前。 浓雾散去,黑无常人未至,声先起。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阻挠阴司锁魂——” 第16章 我可以当你的狗 “诶呀我滴亲娘啊!” 黑无常不期然地与站在院中,沉着脸,正很是不高兴的宋澜四目相对,登时腿软,一脚踩空,险些扑摔在地。 他故作镇定,将写着“天下太平”四个字,被刚刚那个趔趄,晃荡的有些歪了的黑色高帽扶正,抹了一把脸,目光逃避望天:“今儿月色可真好啊哈哈哈哈哈,真好、真好。” 假装赏月的人,转身扭头,脚底抹油,火速开溜。 啊哈哈,他啥也没看见。 没看见。 快跑,快跑! 死腿,快跑啊! 黑无常此时只恨时间倒流,他没有来过才好。 “范大人这是去哪啊?” 宋澜幽幽鬼声传进人耳朵里,吓得人直吞口水。 黑无常故作镇定。 听不见、听不见! 老黑我最近忘记掏耳朵了,耳背的很,听不见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死腿,快点跑啊! 黑无常来时威风八面,去时风驰电掣,转瞬间就消失不见。 小院儿重新归于平静。 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场错觉,什么都没有发生。 宋澜:…… 她难道是什么会吃鬼差的恶鬼吗? 诶?好像还真是! 少年看的目瞪口呆。 柳月娘也恢复了平静,只是魂体又浅淡了两分颜色,像是快要变透明,消失不见。 “阿娘!” 少年想要上前,又不敢上前,怕自己什么都不懂,冒冒失失的,反而会害了阿娘。 他看向宋澜:“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当你的刀,做你的狗。” “你想杀谁,我就杀谁。” “你需要我咬谁,我就咬谁。” 少年掷地有声:“我会成为你最好用的一条狗,一把刀。” “只求你救我娘。” 他想,这人连黑无常见了都害怕,头也不回的跑了。 那一定有办法,能够救他娘。 宋澜挑眉。 “大人是专程来我家的吧?我猜您是与章家有仇?” 少年冷静下来,与人分析他身上的优势。 “章家今日之举,怕是病急乱投医。却也侧面证明了,他们真的迫切需要一个能高中状元的子嗣。” “大考将至,待我高中,章家势必会举全族之力,扶我上青云。” “大人不觉得,在他们以为可以重夺荣光之时,被他们倾尽全力培养的好苗子,给反插一刀,更有报仇的爽感吗?” 宋澜“呵”了一声:“你就这般确信,你能考上?” “我不确定。”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朝廷置科举选拔人才至今,也不过出了百来位状元。” 少年挺直了脊背,未见怯懦。 “章家既然能做出这种以庶充嫡之事儿,可见门风之不正。” 他嗤笑了声:“所谓的清名之下,怕是藏着无数的污垢。” “便是我不能在高中状元,平步青云,也可以有其他的方式,灭章家满门!” “大人就不想看看,那些人面兽心的东西,罪证被揭露时的丑陋嘴脸吗?” 宋澜笑笑,像是被人勾起了兴味:“你?” “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少年满面诚心的臣服拜倒,以头贴地。 宋澜盯着人瞧了会儿,故作思考。 “我这个人,不太喜欢考验人性。” 她抬脚踩在少年头顶,语气轻佻:“你想要做我的狗,总得让我确定,你这条狗,不会咬完了章家,又来咬我吧?” 宋澜摊开手,一团黑气在手心凝聚,最后浓缩成一颗黑色药丸。 “我这里有一颗……” 话没说完,脚下的少年,就已经急切出声:“我愿意吃!” 宋澜挪开脚,退后了两步,挑眉:“不怕是毒药?” “章家尚未灭门,大人总不会让我现在就死吧?” 少年努力扬起笑来:“不过吃些苦头……啊!” 他说话时,宋澜便干脆把那颗小黑丸丢进了人嘴里。 巨大的痛苦,瞬间遍布人全身。 五脏六腑像是再被烈火炙烤,难受的让他想要撕碎了自己。 没多一会儿,整个人又像是掉进了冰窟窿,全身都被冻透了。 蛇爬、蚁咬,利喙啄伤…… 少年仿佛经历了数十遍酷刑,浑身被汗湿透,整个人像是从水里面捞出来的一样。 “现在后悔,我还可以给你个痛快的。” 宋澜声音蛊惑。 “不-后-悔!”少年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格外坚定。 “与恶鬼做交易,死后灵魂湮灭,再无法入轮回哦!” “不-后-悔!” 无论宋澜问多少次,少年都是斩钉截铁的“不后悔”。 她都快有些被禽兽的幼生期给感动到了。 “那便——如你所愿!” 刚跑回地府,正要松一口气的黑无常,忽地感觉背后有股巨大的吸力,眨眼间,就将他整个人,拽出了地府。 诶? 诶诶诶? 怎么个事儿? 黑无常啪叽一下摔在地上,诶呦喂了两声,想都没想就破口大骂:“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算计到你爷爷我头上来了,活腻歪了——吧啊!啊啊啊!” 他一抬头,与宋澜四目相对,恨不能立刻原地去世。 “范大人。” 宋澜友好的跟人打了声招呼:“晚上好啊!” “看见你,我是好不了一点喽!” 黑无常欲哭无泪,小声嘟囔。 “你说什么?” 宋澜眯了眯眼,绵里藏刀的看着黑无常。 “我说小姑奶奶您召我前来,是有什么事儿要吩咐?” 黑无常狗腿的凑上前,笑容谄媚。 “给她安排个投胎。” 宋澜指了指旁边,已经恢复迷茫状态的孤魂柳月娘。 黑无常面露难色:“诶呦,小姑奶奶,这轮回投胎之事儿,他不归我管啊。” 宋澜目光凉凉的瞥了他一眼。 黑无常咽了咽根本不存在的口水:“何况,这新魂,半路脱逃,按律,是要送去地狱服刑三百年,方能依照生前之功过,安排去投胎。” “您这样——” 不合规矩啊! 黑无常与人眼神对上,后面的话愣是没敢说。 宋澜面无表情:“能-还是-不能。” “能能能!” 眼见着人身上的怨气更重了,黑无常立马躺平摆烂。 连新任小阎君都摆不平的怨气,他何苦逞强。 “不知您,想给她安排个什么身份人家?” “贵女?公主?还是女皇陛下?” 黑无常苍蝇搓手,笑得很是讨好。 宋澜:…… 她踢了踢被怨气折磨的,已经有些活人微死之态的少年。 “问你呢,投胎个什么人家?” 少年感觉意识被人从混沌中,拉扯出来,短暂的清醒了下。 “一切但凭大人做主。” 他说了个讨好的回答。 宋澜:…… 问了跟没问一样。 - 谢家。 灯火通明的正院,谢家几个正经主子,全都阴沉着脸。 “宋澜还没回来?” 卢氏摇了摇头:“门房刚回了话,说没回呢。” “多派些人,出去找!赶紧的找!” 谢家大爷谢尚齐饱含怒意的声音刚落,外头便急匆匆的跑进来一个人,呼哧带喘的禀道:“回、回来了!” “表小姐回来了!” 谢尚齐看了眼旁边坐着的谢老夫人,宋澜的嫡亲外祖母周氏。 周氏瞪了门房一眼,怒拍了两下桌案:“还不赶紧,让这个忤逆不孝的孽女,给我滚来正院!” “跪着来!” 她作势捂着心口,像是被宋澜给气的心口疼一样。 谢尚齐装模作样的关怀了几句,神情焦急:“娘,您别气坏了身子。” “澜姐儿只是年纪小,不懂事,您好好与她说,好好教教她,她便也就知道错了。” 周氏捶打了几下心口,诶呦两声:“罢了罢了,儿孙都是孽债,只要她能认识到错误,她便还是我谢家的表姑娘,我自当替她母亲,好好的教她为人处世。” 说的好像做谢家的表姑娘,是多大施舍一般。 母子装模作样的空隙,门房去而复返。 “宋澜人呢?”卢氏没瞧见人,满是厌恶的皱眉问。 门房面露难色:“这……” “有什么话你就说,支支吾吾像什么样子!” 卢氏训斥了人一句,略散了散自春日宴回来后,就窝在心里的怒火。 门房看看卢氏,又看看上首坐着的谢尚齐跟谢老夫人周氏。 “表小姐说、说——” 第17章 表小姐又又又打人啦! “表小姐说大姑奶奶回门,要娘家兄弟出来相迎,才不失礼。” 众人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 他们家,哪来的大姑奶奶的回门? 谢家谢尚齐这一辈,唯一的姑娘,就是宋澜她娘。 死人怎么回门? “胡闹!” 周氏率先发难:“小姑娘家家的,口无遮拦,什么话都敢乱说,也不怕烂了嘴巴!” “她的礼仪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说着,还迁怒起卢氏:“这就是你教出来的规矩!” “也难怪玉窈会生出祸事!” 卢氏脸色难看,心里窝火的不行,却又不敢当着丈夫的面儿反驳,只能硬生生受了。 周氏发了一通火,见门房还呆愣愣地跪在那不知所措,重重地拍了几下桌子:“还不赶紧让那个孽障给我滚进来!难道还要我老婆子亲自出去跪迎不成?” “是、是是!” 门房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去传话。 没多会儿,他面色难看的回来,哆哆嗦嗦的回禀:“表、表小姐说,说大姑奶奶身有诰命,谢、谢家一屋子白丁,老夫人更是一把年纪了,半、半截身子入了土,连个老安人都没混上,出来、出来迎一迎大姑奶奶,也不是不可以,先论国礼,再论家礼。” 谢老夫人周氏险些气的背过气儿去。 好一会儿,才脸色铁青着,哆嗦着手指,指着前来传话的门房:“放肆!” “孽障!” 她捶打着真的开始疼了起来的心口:“反天了!” “她这是要反天了啊!” 谢老夫人重重地拍打着桌子:“还不让她给我滚进来!” “真要我出去跪请她不成!” “也不怕折了寿!” 谢尚齐心思微转,温言劝说谢老夫人消消气:“她就是一个孩子,您跟她置什么气?” “没得要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到时候遭罪的,不还是您自己吗?” 他随和的笑笑,端的是一副慈爱模样。 “今儿这事儿,确实是玉窈做的不对。” “怕是也伤了澜姐儿的心。” 谢尚齐站起身:“这样,我出去瞧瞧,哄一哄她。” “等她气顺了,冷静下来了,便也能够想明白了!” 他笑呵呵的,仿佛已经做了宋澜的主:“到时候,我再让澜姐儿来您跟前,负荆请罪,可成?” 谢老夫人被人安抚的气顺不少。 只是仍旧板着脸:“你这话听着,倒还像个样子。” 她一副施恩的语气:“罢了,她若是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认真悔过,我便念在她也受了委屈,算情有可原的份上,原谅她一次。” 谢尚齐笑着说好。 又与其他人,挨个都告罪一遍,很是为宋澜说情的样子。 然后才去大门口,亲自见人。 “澜姐儿……” 谢尚齐为显慈爱,人还没到跟前儿,便先扬起笑来,亲亲热热的喊人。 “我打死你个老瘪犊子!” 谢尚齐故作慈爱的表情还没完全展开,就被人劈头盖脸一通棍棒招呼。 哈嘶哈。 谢尚齐人还懵着,手忙脚乱的躲避着宋澜杂乱无章的棍棒抽打。 结结实实挨了十几个大棍,骨头都快被打散架子了。 谢尚齐终于从震惊懵怔中回过神来。 他阴沉着脸,伸手挥夺宋澜手上乱舞的棍棒。 “宋澜!” “你失心疯了不成!” “我可是你舅舅!” “光天化日,殴打长辈,你、你简直是大逆不道!” 谢尚齐气得不行,哆嗦着手指,怒数了人好几条罪状。 宋澜打爽了。 索性在人来夺她手里的棍棒时,顺势松手。 谢尚齐不防备人突然松手,整个人向后仰去,啪叽摔在地上,屁股浑像是碎成了八瓣,痛的他直呲牙。 宋澜满是无辜的“咦”了一声。 故作惊讶:“舅舅,你怎么坐在地上?手里怎么还拿着棍子?” 谢尚齐:??? 这特喵,分明是你刚刚,拿来打我的作案工具好不好! “你莫不是想说,刚刚失心疯,当街殴打亲娘舅的人,不是你?” 谢尚齐被两个小厮扶起来,脸色铁青的看着宋澜。 宋澜无辜眨眼:“我刚刚殴打舅舅了吗?” 谢尚齐冷笑,似是要听听看,宋澜还能胡扯出什么鬼话。 “看来我娘是真的心疼我了。” 宋澜轻声嘀咕了句,细听好像还有几分无奈。 谢尚齐拧眉:“你什么意思?” 装神弄鬼,吓唬他? 活着的他都不怕,难道还会怕个已经死了的? 他心里冷笑,对宋澜的话很是不以为意。 “我娘啊!” 宋澜微微弯了弯唇角:“她刚刚说我,我在谢家,实在是受了太多委屈。” “舅舅作为她的同胞兄弟,不仅辜负了她的临终托孤,还霸占了她为我置办的嫁妆,实在是贪得无厌、丧尽天良。” “我娘说,她要上来,亲自跟你讨个说法。” 宋澜无辜的眨了眨眼:“想来,刚刚是我娘附在身上,为我出气吧?” “荒谬!” 谢尚齐拂袖怒斥:“子不语怪、力、乱、神,青天白日,胡言乱语,成何体统!” “举止疯癫,离经叛道,你哪里还有一丁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 “我看你,真是有些病得不轻了!” 他给角落里几个不起眼儿,收敛着气息,不仔细看甚至难以发现的仆从,使了个眼色。 “表小姐得失心疯了!” “去请大夫过来,为表小姐好-好-诊-治!” 谢尚齐扬了声音:“请表小姐回房去,好好等着大夫过来,辨症开方。” 竟是想要变相的软禁了宋澜。 “舅舅是又要请阳大夫吗?” 宋澜不慌也不惧,对那几个目光凶狠,正朝她逼近的仆从,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谢尚齐板着脸,没有否认:“你的病,只有阳大夫能治。” 很是冷漠的语气。 阳大夫是前几年进谢府的。 说是十分擅长治小儿受惊,癔梦之争。 是谢尚齐“三顾茅庐”,专门请回来,为宋澜压惊,调理身子的。 实则,这个姓阳的大夫,不过是会些土方儿的赤脚兽医。 宋澜目光渐冷。 想起前世在谢府时,“阳大夫”对她做的那些事儿。 第18章 替我娘扇你 布巾沾凉水,打在人身上,不仅疼,还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伤都是在皮肉底下的。 寒冬腊月的时节,一盆凉水泼在衣着单薄的她身上。 没多一会儿,湿透的衣衫就结成了冰。 阳大夫就在这时候,拿着沾了水的布巾,一下接着一下的,抽在她身上。 直到把衣衫结的冰片全部敲碎,方才算是完事儿。 他们说,这是给她收惊。 说她是因为受了惊吓,神志不清了,才会不听话、不乖顺,不像个世家高门里的大家闺秀。 彼时,她年纪尚小,不知反抗……或许也是知道的吧? 哪有人挨了打,会不知道疼呢? 只不过反抗换来的,是更多的抽打,是濒临死亡的绝望。 她答应了阿娘的,要在舅舅家好好的活下去。 长大成人,婚嫁生子。 她不想食言。 后来,她发现,只要她从阿娘为她置办的嫁妆中,拿出些古玩字画,表达出自己“认错”、“悔过”的诚意,舅舅舅母、外祖母他们,就不会觉得她受了惊吓,需要请阳大夫前来,为她收惊了。 前世,她战战兢兢、恪守规矩,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当了二十九年的大家闺秀。 直到死,最先想到的都是“体面”与“得当”几个字。 呵! 宋澜冷笑。 原本,她都有些忘记“阳大夫”这号人了。 如今来的倒是正好。 “舅舅,可还记得当年允诺我娘的话?” 宋澜神情淡漠,仿佛连恨也懒得。 “你答应了我娘,会好好照顾我的。” 她眉眼不自觉露出几分悲伤。 “正是因为答应了你娘,要好好照顾你,所以才不能放任你行为疯癫,惹人笑话。” 谢尚齐盯着她,薄唇弯起一个演练过许多遍,瞧着就像慈爱老好人的弧度。 只是眼神里,还是没藏住,露出几分讥讽之色。 似是在嘲笑宋澜困于他手掌之间,犹不自量力的以为能翻出五指山。 “这一巴掌,是替我娘扇你的!” 话音刚落,宋澜便如鬼魅般,无声近临谢尚齐眼前,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她错信了你这个人头畜鸣、狗彘不若、羊质虎皮的败类!” 轰隆-轰隆。 天空上,忽然乌云蔽日,隐有电闪雷鸣。 宋澜冷眼望天,渐生凶光。 紧抿着的唇角,似乎是在无声警告:别逼我也扇你! 半空聚拢翻滚的乌云,似乎是停滞了下。 黑云压城……压一半了,瞬息间,狂风卷积起的乌云,便如潮水般,尽数退去,重新露出半空上,明亮皎洁的月亮。 似乎是为了掩饰刚刚短暂的变故。 半空上的明月,都比刚刚更亮堂了些。 照的人脸上的表情,全都无所遁形。 谢尚齐眼底的凶戾肃杀还没来得及收敛,便在月色下,显露了个真切。 “宋澜!” “你当真是失心疯了!” 他抬手捂着被扇的脸,怒声怒气。 眼见着是装不下去了,索性也不装了。 “今儿我就代你娘,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没规没矩的小贱人。” 谢尚齐面目狰狞,扬手就要扇回刚刚那一巴掌。 只是手还没碰到宋澜的半片衣角,就又挨了一巴掌。 宋澜使了大力气,将人扇的在原地连转三圈儿。 才刚刚站定,又被宋澜一脚踹趴在地上,嘴巴磕在石墩子上,门牙掉了两颗,混着血水被吐出来。 “你……” 谢尚齐口齿不清,气的手指哆嗦,怒斥宋澜:“你、你简直大逆不道!” “我可是你亲娘舅!” “你、你竟然殴打舅父,殴打长辈!” “这般不服管教,你、你是要遭报应的!” “老天爷会打雷劈死你的!” 谢尚齐唾沫横飞,种种诅咒。 宋澜嗤笑了声,抬脚踩在人脑袋上,狠狠按压了几下,将人脸面在地上摩擦到血肉模糊,才蹬着他的肩膀,将人踹翻了面儿。 与谢尚齐怒火滔天的目光对上,她语气轻佻:“那我让我娘来,亲自跟你唠唠?” 谢尚齐呕了一口血,满心恨意翻滚。 余光瞥见隔壁人家拉开了半拉门缝,正伸着脖子往这边看。 他立马就换了语气。 捶胸顿足,似乎很是心痛。 “澜姐儿,你的失心疯越来越严重了。” “这不怪你。” “舅父相信,这些并不是你的本心。” “你是个好孩子,断不会做出这种殴打长辈的悖逆之事。” “定然是有邪祟冲撞了。” “舅父知道你受了委屈,舅父会为你做主的。” “你乖乖的听话,让大夫为你诊治诊治。” 他装出一副“只要你能好好的,我受些委屈没什么”的样子。 实在也是老伎俩了。 呵! 宋澜冷笑,不动声色的动了动手指。 谢尚齐自认为表演的很好,内心正得意,刚虚弱的咳了两声,抬头顿生惊恐,吓得瞪圆了眼睛,“啊啊啊”的大叫着,连滚带爬的躲到了门后。 第19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丝丝缕缕的怨气,盘旋在谢尚齐四周。 在人惊恐大叫的瞬间,光速飞进了他的嘴里。 怨气能极大勾起道心不坚之人,埋藏在内心深处的贪嗔痴恨怨憎惧。 寻常时,杀伤力不大。 最多也就是让人身体变差些。 多晒晒太阳也就好了。 可在此时——看见内心最不想见之人的谢尚齐,若还能无畏无惧,那她还真要钦佩他了。 比她这个真恶鬼,还要更像恶鬼呢! 宋澜微微弯了弯嘴角,十分期待。 “不要,不要过来!” 谢尚齐用力挥舞着手臂,像是要把什么给推开。 “你走开啊!” “冤有头债有主,又不是我害得你,你来找我做什么!” “走开!走开啊!” 他眼前,女子面色苍白,披头散发,嘴唇上一丝血色也无。 站在月光下,仿佛渡了一层银光。 更显得清冷。 “谢元意!我、我可是你兄长,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你你你、你不要过来啊!” “是,没错,当初你是给了我半数家产,让我照顾你的女儿,可、可我也没亏待她啊!她这不是已经手脚健全的好生生长大了吗?” “谢家小门小户,能与章家搭上关系,小辈儿间能关系亲密的走动起来,确实是因为你女儿的姻缘。” “可我本来也没想过,让玉窈去抢你女儿的姻缘啊!” “说一千道一万,如果不是因为你跟妹夫死的早,章家从主动上门求娶你女儿,要跟你们宋家结成儿女亲家,渐渐变成轻看怠慢,哪里会有我女儿的可乘之机呢?你全都怪罪到我头上,这不合适吧!” 谢尚齐此时在旁人看来,就是在自言自语。 在他自己看来,那就是已经死了好多年,尸身都化成白骨的谢元意,正瞪着那双死人眼,直勾勾的看着他,语气阴森的质问他,为何要虐待她的女儿宋澜! 鬼啊! 谁能不怕! 与谢家相邻的人家,早就已经扒开门缝,竖起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 如今听见谢尚齐的话,个个都长大了嘴巴。 不知是谁,忽然喊了一嗓子:“阳大夫来了!” 宋澜平静的目光陡然锐利,似是生了无数刀子出来,只待将人千刀万剐泄恨。 谢尚齐就看着,原本还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阴森森盯着他的‘谢元意’,忽地凶红了眼睛,面目狰狞,脸上挂着汩汩血泪,指甲猛长至两寸长,乌黑乌黑的,像是淬了剧毒的铁匕,随时能从他的喉咙穿透过去。 “表小姐。” 阳大夫假模假样,扯出一个慈爱的笑。 “看来表小姐今儿是又被邪祟冲撞受惊了。” 他一见到宋澜,就开始熟练的走流程。 “还请表小姐配合,老夫这就为表小姐收惊,去取……” 阳大夫刚吩咐人,像往常那样,取来各种为宋澜“收惊”的工具。 宋澜轻弹了下手指。 一缕怨气悄然飘至仆从眼前,绕着人转了两圈。 那仆从双眼发直,眼白渐渐被填满了墨色。 月色恰好在此时暗了一瞬。 待到遮月的乌云飘远,那仆从已然恢复了常态,神色清明坚定的,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他应声而去,很快就拿来了阳大夫要的东西。 “表小姐,请吧——” 阳大夫没有怀疑,如往常那般,拿起水瓢,舀了一瓢冷水,就要往宋澜的身上泼。 “阳大夫误会了。” 宋澜勾了勾手指,笑靥如花:“夤夜急请阳大夫前来,不是为我,而是为我舅父。” 她指了指还在喃喃自语,时不时挥手低喝,让“人”滚开的谢尚齐。 “舅父他撞邪了。” “往日里,舅父最信任阳大夫,常夸您极擅长压惊祛邪。” 阳大夫愣住,有些怀疑的看向宋澜,见人神色坦荡,不免偏过头,看向谢尚齐,更为迟疑。 他到底会不会压惊祛邪之术,谢大人难道不清楚吗? 若真的被邪祟冲撞了,该去找真正懂道法的大师才对。 怎么会让人请他来帮忙压惊祛邪? 难道是装的? 不想被人戳穿,所以专门请他过来演戏。 阳大夫思考了几息,感觉似乎是窥破了真相,但又不十分确定。 实在是谢尚齐此时的状态——两条裤腿正沥沥拉拉的往下滴淌黄水,一看就是受了大惊吓的样子。 他看向刚刚去请他过来的仆从:“当真是谢大人请我来,帮忙压惊祛邪?” 仆从动作略有些僵硬的点头。 阳大夫耙了耙头发,有些拿不准主意。 刚刚这人去时,当真不是说的,请他为表小姐“压惊祛邪”吗? 他又看了眼宋澜。 出水芙蓉似的人,嘴角正噙着淡淡的笑意,神态从容的立在那里,不卑不亢,不急不躁。 再看一眼谢尚齐——“你还不赶紧!” 谢尚齐忽然,没头没脑的大吼了一声。 吓了阳大夫一跳。 却是也听懂人的意思了。 这是真让他来帮着压惊祛邪的! 只是——“大人,我怎么做?” 阳大夫凑近过去,低声询问人的安排。 不然,他根本不会什么压惊祛邪啊? 总不能把对宋澜的那一套,用在自己的金主身上吧? 光是想想,阳大夫浑身一激灵,有种要丢饭碗的慌乱。 却不想,谢尚齐此时看见的,是另一副场景。 阳大夫的突然靠近,犹如压死谢尚齐的最后一根稻草。 “啊、啊啊啊!” 谢尚齐胡乱的挥着手,将几乎快要贴在他脸上的牛头马面,给用力推开。 阳大夫不防备的被推了个趔趄,脚底绊了两下,啪叽一下,摔在地上。 “谢……” 阳大夫还想再问什么,宋澜温声打断:“舅父怕是已经被邪祟入体,神志不清了!” “时间不等人,阳大夫,还请你快快为舅父压惊祛邪吧!” 阳大夫:…… 不是,我不会啊! 见人不动,宋澜似是为亲人担心焦急,转瞬间疾言厉色,斥喝了声:“阳大夫!” 阳大夫被吓得哆嗦了下。 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支支吾吾,根本不敢抬头与人对视。 “阳大夫这是怎么了?” 宋澜:“难不成不知道该如何为我舅父压惊祛邪?” 阳大夫当即就要点头。 宋澜呵呵笑了几声:“往常,阳大夫为我压惊祛邪时,不是很驾轻就熟的吗?怎的这会儿却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她轻轻吹了口气,往前走了两步,笑得更加灿烂:“只要把你往日对我做过的事儿,在舅父身上做一遍,就行了呀!” 阳大夫额头上的汗更多了。 他手忙脚乱的擦起来,眼睛用力往谢尚齐那边看过去,内心哀嚎。 我的金主诶,你倒是赶紧说个话儿啊! 真按着往常招呼在表小姐身上那套来一遍,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吧? “表小姐,这不同人是不同的体质,所用的压惊方法,各不相同,实在不可一概而论。” “何况,每个人所撞的邪祟也不同,谢大人这、这情况,老夫得把过脉之后,确定是冲撞了什么邪祟,再细细斟酌压惊之法。” 阳大夫拿不准主意,索性走了个拖字诀。 “嗯嗯啊啊啊啊啊。” 谢尚齐手舞足蹈,啊啊呜呜的乱叫了几声。 宋澜主动为人翻译:“舅父刚刚说,阳大夫按着往日给我压惊的办法来给他压惊即可。” 阳大夫一脸怀疑。 他目光在谢尚齐的脸上看了又看,挣扎纠结,在听宋澜的和尿遁之间,反复横跳数次,忽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明明远在自己对面几米处安静站立的女子,满面惊恐,后背生寒,腿软的差点儿站不住。 第20章 喜提一杀 “不听话,我就杀了你!” 宋澜幽幽的声音,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阴寒气息,钻进了阳大夫的耳朵里。 啊! 阳大夫见了鬼一眼,目光刚与宋澜对上,便像是被烫着似的,跳着后退了数步。 “杀了你~杀了你~” 明明少女只是姿容娴静的站在那里,微抿着嘴,一动未动。 那细细的声音,却像是索命召唤般,无处可逃的钻进人耳朵。 啊! 阳大夫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出了一身的汗。 惊魂暂定,连着吞了几下口水,阳大夫四处张望,想要寻个能帮他做(背)决(锅)定的主心骨。 谢尚齐还在呜呜啊啊。 瞅着真是有些神志不清了。 只怕也指望不上。 最后,他目光落在了那个木着脸,异常沉默,几乎快要没有存在感的仆从身上。 这人他从前见过许多次。 是谢大人身边,比较得脸面的亲信。 “管事大人……” 阳大夫笑容谄媚的走上前。 弯弯绕绕的说了好一堆恭维客套的场面话,究根结底,只想确定一件事儿。 今个儿这场压惊的“法事”,他若是真按着落到宋澜身上那一套,对谢尚齐来上一遍,之后还能不能保住饭碗。 他本来只是个赤脚兽医。 就会给驴修个蹄子,给猪做个劁骟,给鸡鸭下点土方催催蛋,搞点双黄儿什么。 哪里真会什么压惊祛邪? 不过是巧言善辩,会编会吹,冷不丁的得了贵人赏识,才有如今体面风光、富贵逍遥的日子。 这要是丢了…… 阳大夫苍蝇搓手,小心翼翼的往仆从袖子里,塞了两块不小的银角子。 “您给指个明路。” 仆从双眼呆直,好一会儿才僵硬的张了张嘴:“听大人的,一切照旧,压惊。” 似乎是咬字的时候太过用力,仆从上牙狠狠在下牙上磕了一下,发出不小的声音。 “只要你放过我,别让牛头马面带我走,让我做什么都行。” 谢尚齐忽然哭求着,吐字清晰了起来。 “你,把之前对宋澜做的那些事儿……” 他声音微顿,像咬到了舌头似的,在虚伪的本能驱使下,装模作样的改了口。 “用你往日为表小姐压惊的法子,为我收收惊吧。” 很是居高临下的施恩语气。 却很快,又对着空气谄媚起来:“元意,我都按你的要求做了,你出过气了,该饶我一命了吧?” 接着又板起脸,怒声训斥阳大夫:“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着些?存心让我妹妹等着急是不是。” 阳大夫着实被人这副脑神失养的癫狂模样给吓到了。 这怕不是真中邪了。 至于人对着空气又哭又拜?兴许是疯症的一种表现吧。 总不可能这世上真的有鬼。 不然他装神弄鬼这么好几年,岂不是早就得罪遍了四方鬼帝? 阳大夫摇头失笑,不愿再多想。 他坚信那种事儿,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 只要他不相信,邪祟自然无法近身。 有了人的吩咐,那便不用再忧愁纠结,要怎么做决定了。 仆从已经十分“主动自觉”的搬来桌案,将阳大夫平时“做法”要用的东西,全部摆上。 谢尚齐已经跪在地上,又哭又笑的磕头讨饶。 “元意,元意,你饶了我吧!”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那钱,也不是就我一个人花了,娘、娘她也有份的啊!还有二弟、三弟他们,你不能厚此薄彼,只来报复我啊!” 他时而砰砰砰的磕头,哀声求饶。 时而又腰杆子挺的笔直,十分硬气。 捎带着还拖了谢家其他人下水。 哗啦! 一盆刺骨的凉水泼在谢尚齐身上,令人瞬间清醒过来。 他神色迷茫的看着四周,有些不知今夕何夕,自己怎么这般狼狈的跪在了大门口,还被兜头浇了一桶凉水。 “你……” 骂人的脏话还没说出口,阳大夫就嘴里振振有词的念叨着什么,抡起膀子将手中被水浸湿的布巾,狠狠甩在谢尚齐身上。 嘶哈-啊! 谢尚齐毫无防备的摔扑了出去。 牙齿咬在嘴巴嫩肉上,疼得他倒吸凉气。 后背上,被湿布巾抽过的地方,像是着了火一样,疼的钻心磨肝。 他捏着手,指甲都把掌心给抠破了,仍没有丝毫缓解。 才刚要撑着地爬起来,阳大夫又一次抡圆了膀子,狠狠地将湿布巾抽在人身上。 呼嗬。 谢尚齐再次被抽趴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唇。 春日的夜晚虽凉,却也无法将凉水凝冻成冰。 只是此时,在宋澜操控的鬼域规则里,自然是想要冻成多厚的冰,就能冻成多厚的冰。 谢尚齐甚至觉得,他的五脏六腑都被冰冻住了。 血液流淌的逐渐缓慢起来。 他仿佛能感觉到,鲜活的血液,正缓慢结成冰霜,最后一动不动的堵塞在原地。 冰冷刺骨的寒意,很快就覆盖到了他全身。 将他给凝冻成了一座易碎的脆弱冰雕。 啪! 阳大夫手上的湿布巾,再次抽落下来,恍若携卷着千钧之力,重重地砸在他后背。 将他四分五裂的击碎。 谢尚齐瞪大了眼睛,似是震惊,又像是不甘。 痛觉明明还在顺着他的经脉游走,从肩胛到四肢,一寸一寸的蔓延。 他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己正在破碎。 犹如在受剐刑,清晰感知着皮肉,被一点点从身上剥离。 只是每一块碎掉的骨血皮肉之间,又被一缕雾状的黑线串联着,让他看着,就像是个被拼凑缝补起来的破烂布偶。 清晨的第一缕光亮,自东方悄然爬上半空。 月色渐隐。 浓烈的火红自鱼肚白下漫起,安静简朴的民宅,正一点点的被唤醒。 天亮了。 宋澜的鬼域也随之消失不见。 四周顷刻间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什么都没有变化,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缓而又慢的吱呀声,接二连三的响起,似是在宣告着旁边几户人家的掩耳盗铃。 忽地,有人惊呼了声,伸手哆哆嗦嗦的,指着被阳大夫抽趴下的谢尚齐。 “天啊!快看——血!好多的血!” “死人了!” “快、快来人啊!” “谢家死人了!” 接连不断的尖叫声,终于唤醒了仿佛陷入时间静止中的谢家人。 周氏等人神色迷茫,瞧着外头天色已是大亮,心里更加困惑。 老大不是刚出去片刻功夫吗? 那会儿也就刚过三更。 这天,怎么就这么亮了? 还有,谁家死人了? 哪个不着调的,一大清早,没个眼色的跑到他们家来造谣生事儿? “老大媳妇儿,你去瞧瞧怎么回事儿!是谁在外头吵吵嚷嚷呢,像是要生乱似的,成何体统。” 周氏心气儿不顺,怒沉着脸:“找出来,通通打死!” 卢氏心里莫名慌的厉害。 面对周氏的吩咐,却不敢迟疑,神色尽显恭顺的应了声是,伸手扶着旁边的嬷嬷,去外面打探情况。 此时,谢家大门口已经围满了克制不住想要看热闹的人。 “郎君?!” 卢氏刚一到门口,瞧见不知是死是活趴在,看不出起伏的谢尚齐,下意识惊叫了声。 她快步扑上去。 将人翻过来,发现—— 第21章 你的恶报就是我 谢尚齐脸朝下的趴在地上,被卢氏翻过来时,左右两边的脸皮,正半掉不掉的挂在颧骨上,鲜血淋漓,血肉模糊,两只眼睛瞪得老大,眼珠子像是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似的,吓了卢氏一大跳,险些跌坐在地上。 “郎君?郎君!” 卢氏颤颤巍巍的伸手,想要探一探谢尚齐的鼻息,却被那双犹见恶鬼般的眼睛,给吓得不敢近前。 她指挥身旁跟着的嬷嬷上前去,看看人还活着没有。 嬷嬷硬着头皮,伸手飞快的在人鼻子底下划过。 “没、没气儿了!” 闻言,卢氏差点支撑不住晕过去。 天是要塌了不成? 她神色茫然了好一会儿,久久没有反应。 自然也没注意到,有道人影,脚不沾地似的,悄然离去。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卢氏喃喃,仍旧难以相信:“明明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说死就死了呢? 假的。 这一定都是假的。 她不肯接受现实。 旁边的嬷嬷一边呜咽心疼,一边劝说:“夫人,大爷去了,您得快些拿个主意啊!” “老夫人那边,还等着咱们回话呢。” “要是等的久了,只怕……” 万一周氏等会找过来,看见这一幕,再气出个好歹来,谢家怕是要丧上加丧了。 卢氏勉强定了定神,却仍是克制不住的心慌意乱。 抬头,看见站在远处的宋澜,心里瞬间有了决断。 “宋澜,是你不是?是你!是你害死大人,他可是你的舅父啊!” 卢氏正要哀嚎冤屈,试图将一切罪责推到宋澜身上,叫人不死也拖去一层皮。 她已经折损了女儿。 如今又没了丈夫。 儿子也不在京中,远水难解近渴,暂时怕是也指望不上。 卢氏目光陡然凶狠的看着宋澜。 那就只能,想办法从这丫头身上刮下一层来,做往后的倚仗了。 何况,若宋澜成了杀人犯,谁还会在意玉窈做下的那些,无关痛痒的小玩笑? 宋澜当众弑亲,足以见其人品之卑劣。 玉窈也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 卢氏在心里想好了这些,登时信心大增。 “宋澜……” 刚要继续咄咄逼人的卢氏,忽地被一声呵斥打断。 “京兆府办案!” “闲杂人等让开!” 领头之人瞪了眼旁边唱念的副手,随后目光从在场所有人的脸上,粗略扫过,神情严肃,扶着刀上前两步,看似客气的先礼后兵:“在下京兆府左军巡使焦不白。” 他目光再次从在场诸人身上扫过,说明来意:“接到人报案,雀儿巷谢家宅前,有人当众行凶,特过来查看。” 卢氏心一慌,京兆府的怎么会来了?她也没让人去报案啊? 她六神无主,自然没有注意到,刚刚悄然离去的人,如今已经回到原位,不惹人注意的站好。 “是她!” 卢氏缓过神来,当即指着宋澜,控诉:“宋澜!是她杀的我郎君!” “大人,你要为我做主啊!大人!” “我家郎君死得好惨啊!” 卢氏哭诉着谢尚齐的惨状,什么脸皮都被掀了,眼珠子都被打了出来,太惨太可怜了。 焦不白等人,目光落在已经被翻躺过来,尸身完好,并不任何明显伤处的谢尚齐,神情微妙。 卢氏未有所觉,犹在指着宋澜,怒骂、控诉。 “没想到郎君当年一时心软,带回来当府中姑娘养着的,竟然是头狼崽子!” 宋澜不发一言的站在原地,像是看跳梁小丑一般,由着卢氏在那里上蹿下跳,泼污指责她蓄意弑亲,罪不容诛。 焦不白的目光,随着卢氏的声音,偏转到宋澜身上。 少女长身玉立,晨光熹微,碎碎扬洒在人身上,仿佛给人渡了金身。 焦不白不由心生赞叹:这小娘子长得可真好看。 也忒情绪稳定。 仿佛眼前那个又哭又闹的疯妇,正在恶毒辱骂的不是她一般,安然处之,宽容祥和。 啧…他为什么会用“宽容祥和”这种词儿,去形容一个正值花季的活泼少女? 焦不白内心嫌弃了下自己。 不过,宋澜此时确实给他一种十分宽和的感觉。 像是面对家中极品长辈的无理要求时,既无可奈何,不好直接动手打人,便只能左耳进右耳出,装装样子,就当哄人开心差不多。 好惨。 焦不白轻嘶了声,觉得宋澜有些可怜。 似乎,这姑娘还是父母早逝,寄居在外祖家来着? “宋澜,你就不怕遭报应吗?”卢氏怒目圆睁,厉声斥责。 好像她真有理了一样。 “大舅母,不是谁大声谁就有道理的,你莫要闹了。” 宋澜目光平静。 “这世间如果真有报应,就不会让坏人嚣张得意,指着受害人的鼻子骂了。” 她吐字清晰,毫无情绪:“不过,我相信,你的恶报会是我。” 卢氏目光死死盯着宋澜,很快被吓出来一身冷汗。 因为,宋澜根本就没有张嘴! 更是离她很远! 可偏偏,她刚刚听见人在她耳边呵呵直笑,说什么“你的恶报就是我”,还在她耳边吹气。 那股冷风凉飕飕的,宋澜的声音阴森森的。 啊! 卢氏不可控制的高声尖叫起来,捂着耳朵,浑像是吓疯了。 “大人,这家子,好像有些诡异啊?疯言疯语、咋咋呼呼的,可别是害了疯病,意外伤人吧?” 焦不白的副手凑近到人跟前,有些担忧。 “你带人去旁边几户人家问问,可有听见什么动静,知道什么线索。” 话音刚落,迎面瞧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朝着这边走来。 他先是对着空气拱手,似是在拜什么人。 又看了眼宋澜,轻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宋澜似是诧异,微顿了两息,才缓过神来,略屈了屈膝回礼。 老者颇感欣慰。 最后目光落在捂着耳朵,惊叫连连,嚷嚷着有鬼,宋澜是鬼,宋澜是恶鬼的卢氏身上,冷哼,怒极反笑。 很是瞧不上人的样子。 老者拂袖从谢家门前走过,直奔着焦不白而来。 “焦大人。” 他拱手见礼,神情严肃自报家门:“老夫大理寺评事——苏河治。” “苏大人。” 焦不白确定了人的身份,连忙拱手回礼。 苏河治开门见山道:“今晨天将亮时,老夫听见隔壁谢家闹哄哄,言语脏恶的辱骂着人,心中恼火被人搅扰了清梦,正要上门理论几句,不想刚出门,就撞见了谢大人暴毙的全过程。” “哦?” 焦不白略挑了下眉,下意识看向宋澜。 第22章 啐你两口都怕玷污我的唾沫 苏河治简单明了的说了谢尚齐是因何而死:“……谢大官人亲口吩咐了他,让他按着从前招呼在宋小娘子身上的手段,往他身上招呼。” 他指着阳大夫,不屑冷笑:“倒是不知,谢大夫人怎么好意思大声吆喝,宋小娘子是白眼狼的。” “可见老话儿说,一个被窝里睡不出来两种人,是有些道理的。” 苏河治对谢家夫妇很是瞧不上眼,说话自然也就没多客气。 “你们两口子才是真的白眼狼!” “谢娘子当年,给了你们宋家半数家产,只求你们庇佑她唯一的女儿,平安长大成人。” “可你们呢?” “良心都被腌臜了!” “收了人家的钱,却糟蹋虐待人家的女儿!” 苏河治想到刚刚听见的那些话,气得不轻:“你们、你们是这样的人,老夫便是啐你两口,都害怕会玷污了我的唾沫!” “我呸!” “从前我对‘上天有好生之德’这话还多不以为然,如今瞧着,老天还真是仁慈的不像话,否则怎么连你二人这般腌臜东西,也能存活于世。” “骂你们是畜生,都是对畜生的污蔑,犯下口业之孽。” 苏河治指着卢氏,滔滔不绝,越骂越大声。 “你们两个,蛇鼠一窝,人前伪善,人后阴毒,足以令恶鬼汗颜谓之自愧不如!” “盖以正直牌坊之名,行腌臜泼才之事,简直令人作呕!” “与你二人这等污秽邪物为邻,是我苏河治之不幸耻辱。” 焦不白都被人这喷射豆子一般的语速给震惊住了。 “苏大人、苏大人,可以了可以了,先停一停,停一停。” 他舌尖抵了抵牙根儿,温声劝说:“苏大人,您再骂下去,可就要触及骂詈罪了,当着我的面儿,这样不好吧?” 焦不白凑近人几分,低声提醒:“隔墙有耳,当心祸从口出啊,苏大人。” 他复又站直了身子,正色道:“不妨先听我一言?” 苏河治可不在乎什么骂詈罪不骂詈罪的。 他与谢尚齐同样在朝为官,品阶相当,又同是文官。 便是谢家真要去告他,圣上最多也就是斥责几句,命他写个认罪折子什么的。 不过,他确实是有些说的口干了,闻言停下来,咽了两下唾沫润喉,又抬手擦了擦嘴,借着衣袖拂过的遮掩,舔了几下略有干裂的唇,这才觉得舒服了。 “焦大人请说。” 焦不白顿时神情严肃:“苏大人刚刚所言,可是……” 真的? 话未说完,苏河治脸色一沉,举手发誓:“老夫敢为刚刚说过的每一句话发誓!若所说不是句句属实,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焦大人若不信,大可以敲开左邻右舍的门,挨家挨户的问一问!” 说着,他忽地拔高了声音:“我相信,街坊四邻都是通情达理、知晓黑白、明辨是非的聪慧人,不会明明听见了,也装作没听见的。” 焦不白:…… 嘿? 这老头儿,性子可真是够急的,浑像是茅坑里的臭石头,又臭又硬,油盐不进的。 难怪都快致仕的年纪了,大理寺卿都更换三任了,同年任职的主簿都升上去两位了,他还窝在从八品的评事位置上,一动不动呢。 不过,话既然都说到这儿了——焦不白给副手递了个眼神儿,让人挨家挨户去问,看看可还有其他的人证。 副手很快的带着几个附近住着的人过来,证实苏河治所言非虚。 “疑心生暗鬼,谢尚齐做多了亏心事儿,可不就撞见鬼了?” “谢尚齐当时嚷嚷着什么,妹妹别杀我,对着空气磕头哭求,浑像是中邪了。” “还说钱是全家一起花的,要死也该拉着老娘弟弟一起死。” 邻居感慨:“可真是个大孝子!” 事情的真相,似乎已经清晰明了。 长公主的春日宴上,谢玉窈不小心说出了谢家对宋澜的歪心思,揭露谢家面目。 谢尚齐做多亏心事儿,夜半害怕鬼敲门,误以为宋澜娘谢元意的鬼魂上来索命,便求着人放过。 还要求用当初对待过宋澜的方式来赎罪,结果一不小心,那人下手太重,把人给活活打死了! 所以,是凶杀,也是意外。 可焦不白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顺! 太顺了! 凭他办案多年的敏锐直觉,很难认可这么证据清晰、指向明确的案件,是无人暗中促成的。 焦不白目光下意识落在宋澜身上。 总觉得这小娘子太安静了些。 正常人看见凶杀案,不应该吓得昏过去,再大病一场吗? 可他却感觉,宋澜此时一身的牛劲儿,正蓄势待发着。 若是他这边下令收了,她怕是要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奔着巷口刚支起来的豆花儿摊子跑去了。 合着这么大的事儿,她心思是一点儿没在这儿? 焦不白盯着人仔细瞧了。 刚刚那小贩从油锅里头捞油条的时候,这姑娘咽口水了。 “头儿?办案呢!” 焦不白身边的副手,咳了两声,轻拽着人的衣袖,贴近人耳边,低声提醒:“您见色起意,也该注意注意场合吧?何况,属下可听说,这谢家的表姑娘,打生下来,就与章府的少爷订了亲事儿。” 他又往人耳边贴近了些:“章府……咱们惹不得!” 副手颇为担忧,怕自家老大贪图女色,为爱痴狂,拼了命也要横刀夺爱。 “章老家主虽然官位不高,但与圣人私交甚笃,您……” 没等人说完,焦不白一个眼刀就杀了过来。 “那你还不赶紧把人抓了,把尸体抬走?” 焦不白横眉冷对:“没看见人越来越多了吗?你是打算,等听见动静过来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将雀儿巷围堵个水泄不通,你我一起被府尹大人训斥失职吗?” 副手:…… 不就是戳穿你的小心思了吗?凶什么! “还不赶紧?”焦不白瞪着人。 “知道了,这就去。” 副手蔫头耷脑的带着人,将卢氏与嬷嬷押回衙门。 把谢尚齐跟阳大夫的尸体抬上——“诶?这是什么?” 负责抬尸的手下,忽地惊呼了声,引得众人纷纷侧目看去。 第23章 怎么你们都这么会骂! 卢氏犹在念叨着“宋澜是恶鬼”、“有鬼”、“鬼来索命了”“邪祟、通通都是邪祟”,状似疯癫。 嬷嬷拦下要上前将其锁走的衙吏:“放肆!我家夫人,可是谢家的当家主母,通直郎夫人,尔等岂可放肆!” 衙吏嗤笑:“管你什么通直郎屎壳郎的,到了咱们京兆府大牢呆上两天,就都老实了。” 说罢,直接将人拿下。 随着刚刚那声惊呼,众人的目光全都看了过去,衙吏也无意识松了几分力气。 “大人!这尸体下面有字!” 负责抬尸的手下,将阳大夫的尸身翻转过来,正要抬走,眼尖的发现地上似乎有些凌乱的画着什么。 凑近一看,是个“占”字。 焦不白等人,这时也都凑过去,将那个字尽收眼底。 “这‘占’是什么意思?”副手疑惑道。 宋澜微低着头,轻吹了口气。 丝丝缕缕的怨气,夹杂着她的声音,飘进了卢氏的耳朵里。 “不是我!” 卢氏忽然间大声,引来众人的注意。 苏河治看了眼卢氏,冷笑:“依老夫看,这也未必是个占字,也兴许,是个卢字呢!只不过死者骤然猝死,没来得及写完整罢了!” 一时间,众人看卢氏的目光,都有些不对了。 偏偏卢氏还像是在与人争辩般,高声否认:“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宋澜有些意外苏河治会突然站出来,把嫌疑往卢氏身上引。 原想着,她用怨气在卢氏耳边吹风,说杀死谢尚齐的人是卢氏。 引得卢氏恐慌反驳,与她的声音争辩。 其他人听不见她用怨气送出去的声音,自然怀疑卢氏心虚,不打自招。 她到时候再使人稍稍引导,不愁京兆府的人不查。 却没想到,先开口将怀疑引到卢氏身上的,会是苏河治。 宋澜仔细回忆了下。 发现她对苏河治,并没有太多的印象,只知道谢家隔壁住着的人家,是有一户姓苏的。 据说,这家早些年还丢了个女儿。 也不知道,前世的苏家,是不是苏河治的苏家。 她从来没见过这家人,谢家人也不允许她跟左邻右舍打交道。 前世她嫁到章家以后,倒偶尔会有自称是苏家的丫鬟上门,送一些据说是他们家老夫人亲手做的花蜜,桂花的、玫瑰的、茉莉的,好几种口味。 闻着就很香甜。 只是她在章家时的那几位丈夫,从不许她吃。 他们说,她生来就该吃苦,该由他们掌控践踏,是贱命一条,该自甘奉献。 宋澜念及此,怨气不由得又浓郁了几分。 晏钧眼瞧着挡在自己眼前的怨气又浓郁了几分,心里更加着急。 宋澜,你到底是又怎么了? 偏偏越急,越走不出这怨气所化的迷雾。 - “看来,谢大夫人这疯病是好了,神志清醒,吐字清晰,丝毫不见刚刚的疯癫之态。” 苏河治面露讥诮:“可见谢家是块福地,病向来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根本不用治。” “也不知道谢家平时,供奉的是哪尊天神菩萨,这般灵验,总是能心想事成的。” 他兜了好大一圈,讽刺卢氏装病,刚刚是故意在装疯卖傻,转移视线。 如今被怀疑到头上,才彻底不装了。 众人渐渐咂摸过味儿来。 “你们说,这谢家大郎君,该不会是卢氏指使人杀的吧?” “我记得我家娘子曾跟我说过,说是这什么擅长治小儿惊吓的大夫,是她三顾茅庐,从很远的地方,许以重金请回来的,我娘子当时还跟身边人一起,恭维了几句,夸她心地善良,对待夫家的外甥女这般上心,怕是比起亲生女儿来也不差了。” “所以,这庸医,是卢氏的人!” 街坊四邻互相交流了信息,加以总结之后,更加怀疑起卢氏来。 “不是我!不是我!” 卢氏捂着耳朵,大吼大叫着:“宋澜你滚啊!滚!滚远点儿!” 不要再在她耳边念了。 她没有指使人杀害谢尚齐! 她怎么可能会指使人去杀谢尚齐,那不是白白把谢家的家产,全都拱手让给老二、老三他们吗? 对啊! 老二、老三! 一定是老二、老三他们动的手! 不对不对不对,不会是老二老三他们。 谢家如今只有谢尚齐是官身,虽是没什么大用的散官,却是唯一能够提高谢家门楣的人。 谢尚齐要是死了,谢家便彻底不是官眷了。 老二老三还不至于这么蠢。 所以,还是宋澜! 只能是宋澜! 刚刚也是宋澜在她耳边说话! 是宋澜搞的鬼! 宋澜不是人! 恶鬼! 宋澜个恶鬼! 啊! 卢氏再次毫无征兆的惊声尖叫,状似疯癫。 众人面面相觑。 这是……又疯了? “大人,你看这?”副手看向焦不白,请人拿主意。 焦不白还没开口拿定主意。 旁边的苏河治讥诮:“老夫如今瞧着谢大夫人,便想起了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老夫依稀记得,谢大夫人的娘家,也是号称耕读之家的,没想到教出来的女儿,竟连‘狼来了’的故事都不知,可见其中大有水分。” 意思是,卢氏骗人,甚至骗人都不知道换个套路。 “也不知,是在娘家时就这般,还是嫁人之后,近墨者黑了。” 几句话,一箭三雕。 既骂了卢氏,又点了卢氏的娘家,还嘲讽了谢家。 众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偏偏卢氏还在那儿哭喊着“是宋澜”、“宋澜是恶鬼”之类的话,倒好像铁了心的,要硬装到底。 更添滑稽。 “大人,你看?”副手又问了焦不白一遍。 “抓了!” 焦不白冷声道:“我也当回大夫,断断真疯假疯好了。” “指不定以后,还能给咱们京兆府大牢,多添一项业务,赚些外快,贴补兄弟们吃酒。” 说完,他皱起眉,看向正要去拿人的副手:“你觉不觉得奇怪?” “啊?” 啥奇怪? “谢家门前这么大动静,怎么谢家,一个出来看的都没有?” 焦不白抬了抬下巴,指向谢尚齐:“我没记错的话,谢家似乎就只有这么一个官身。” “满门的荣耀,都托付在这谢家大郎君的身上。” “如今顶梁柱死了,谢家人竟然一点反应也无,合理?” 副手摇头:“不合理。” “那还不赶紧去自报家门?”焦不白瞪了副手一眼。 随后,目光落到谢家大门阴影处,像是提线木偶般,了无生气,笔直站着的男人。 刚刚,那站人了吗? 焦不白问旁边的副手。 副手瞧了瞧,也摇头:“没什么印象了。” 焦不白啧了一声。 “这谢家,还真是怪事儿多。” 在一旁听见两人说话的宋澜,抬手摸了摸鼻子。 原本笼罩在谢家上空的怨气,瞬间烟消雾散。 久等卢氏不回,急匆匆往外面来,打算亲自探个究竟,却无知无觉般在原地踏步小半个时辰的谢家人,忽地有些些微踩空感,人往前栽楞了一下。 嗯? 谢家老二奇怪道:“老三,你有没有觉得,今儿出府要走的这条路,好像格外的远?” 老三抿着嘴没说话。 他自然感觉到了,甚至觉得刚刚始终在原地踏步。 就像是——遇上了鬼打墙! “二哥,你说这些年,咱们是不是做的太过了?元意她可就只有这一个孩子,咱们……” 谢老三心里没来由的恐慌,总觉得这些年做的事儿,有些亏良心。 “你给我闭嘴!” 谢老二陡然暴怒:“不该提的不要提,不该说的不要说,你难道也想跟那个女人,落得一个下场吗?” 谢老三还要说什么。 谢老二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三,二哥知道你心地善良,可善良也得分时候不是?” “她不死,死的可就是我们了。” “她的女儿不遭这个罪,那遭罪的,可就是你我的女儿,甚至儿子了。” 他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要怪,就怪她自己性子不够柔和,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闻言,谢老三果然不再说话。 走在前面,仿佛没听到两兄弟争论的谢老夫人,这时忽地开口,语气幽幽,显得有几分阴森—— 第24章 谢家贴封,卢氏被抓 “还嫌家里不够乱?提那个晦气东西做什么!” 谢老夫人提起那个早逝的独女时,语气丝毫不见怜惜,反而是厌恶满满。 谢老二跟谢老三自然知道亲娘对小妹的不喜,忙收了声音,低下头不敢再提。 门房匆匆跑来禀告:“老夫人,二爷、三爷,京兆府的人要见您。” 谢老夫人皱眉:“来的是什么人?可说了是什么事儿?” 她心略微提起,肉眼可见的紧张。 难不成长公主施压,京兆府要来抄家了? “是京兆府左军巡使焦大人的手下,说是有些事儿,想问您几句话。” 听闻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谢老夫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再瞅着门房,想着刚刚听见的话,就有些不高兴了。 什么叫要见她?问她几句话? 她好歹是谢家的老夫人,虽然儿子丈夫都无能,孙辈更是还指望不上,尚未给她挣个诰命回来,可到底也是官眷! 何况,她又没触犯律法,没牵扯案件,就算来人是京兆府的,也没道理这般不客气,说见她就见她吧? 谢老夫人这么想着,也不急着往外走了。 否则,那些京兆府的爪牙,不入流的小吏,岂非以为她这个谢家老夫人,上赶着巴结倒贴他? 她可不会这种踩自己脸面,给别人脸上贴金的蠢事儿。 就是那左军巡使焦大人亲自登门——她让老二老三亲自相迎就是了。 谢老夫人冷淡着脸:“让人且等等吧,就说这会儿府上还有事儿,让他留下拜帖……” 她声音微顿,又重新着重强调了遍:“让他拿他家大人的拜帖过来,约好时间,再来登门。” 说着,她又似是教训两个儿子的开口:“咱们谢家,虽说门楣不高,可也是规规矩矩的人家,哪能什么阿猫阿狗,都不打招呼、不递拜帖的就上门?当咱们谢家是菜市场不成?” “何况来的还是京兆府那些下等衙吏!” 谢老夫人捏了捏太阳穴,只觉得心里钻进了一团火气,烦的厉害。 - 焦不白听见副手传的话,有些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你说什么?” 副手忙举手做发誓状:“这都是那谢家老夫人的原话,属下可是一点儿没添油加醋。” 他朝着不远处等着的门房扬了扬下巴,“喏”了一声:“人还在那等着呢,您不信,我帮您把人喊过来,让他当面跟您说。” 焦不白看了那门房一眼,收回目光,瞪向副手。 副手无辜,副手委屈,副手苍蝇搓手手。 话又不是我说的,瞪我也没用啊! 焦不白瞪他,他不敢瞪回去,只能努力睁圆了眼睛,以图表现出不卑不亢。 “那你还不赶紧?” “啊?我没有您的拜帖啊?”副手伸出手去,跟人要拜帖。 焦不白抬腿,踹了人一脚:“拜什么拜?” “人家摆谱要打你我的脸,你不直接抽回去,还想把我的脸给递上去,给他们踩?” “傻了吧你!” 焦不白十分嫌弃的白了人一眼,随后神情严肃,厉声命令。 “所有人,整理案发现场,把尸体、嫌疑人带回衙门,谢家贴封,闲杂人等无手令不得进出!” “啊?” “啊什么啊?” “可谢家到底是受害人的家属,咱们就这样一声不吭把尸体抬走——” 焦不白忍不住又踹了人一脚。 副手神色委屈又无辜。 “京兆府办案,何时需要旁不相干之人同意了?” 焦不白板着脸,神色正直:“当街发生命案,将尸体保持完整,抬回京兆府停尸房,等待仵作前来验尸,出具更为详细的尸检结果,再根据受害人的特征,寻找其家属,这不是正常的流程吗?” “你也跟在我身边当差有几年了,这还用我提醒?” 焦不白冷哼:“我看你是想跟新来的那些试用衙吏,重新领历事职了!” 谁说发生在谢府门前的命案,就一定是谢家人了? 这儿可是临街发生命案! 副手哪里还敢多话? 他熬了一年多才转正,要是因为这重新去做衙门历事,那可就亏大发了。 副手不再纠结,对其他手下人大手一挥,鹦鹉学舌:“将卢氏及其身边伺候嬷嬷带走,尸体抬回停尸房,寻找其家属,其余人证……” 目光扫过众人,副手语气委婉许多:“请回衙门,一一做笔录。” 有了明确的吩咐,京兆府众人动作起来,十分干净麻利。 不过片刻,就封锁好了现场,带走了一切人证物证。 等谢家人再出来看时,直接傻眼。 宋澜少不得也随行在人群中,前往衙门做笔录。 卢氏挣扎了几下,在衙吏亮出刀后,软绵绵的晕了过去,丝滑的像是又装的。 不过这次,是真被吓晕了。 无他,只因她听见宋澜在她耳边轻笑着说:“大舅母,你说如果——” 第25章 死人微活 “你说,如果大舅舅忽然又活了过来,并指证大舅母与阳大夫合谋害死他,那……” 宋澜诡异的笑了两声:“大舅母或许在想,自己没做过的事儿,除非栽赃陷害,否则必然不会有什么真的痕迹留下。” “你没做过的事儿,自然无惧人查。” “洗去冤屈,还你清白,是迟早的事儿。” 卢氏还真是这么想的。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她没做过的事儿,京兆府也不能颠倒黑白,给她胡乱定罪,否则岂能服众? 往后,谁还会相信京兆府能为无辜百姓主持公道! “京兆府手段高明,不会堪不破区区几个雕虫小技,更不会真的轻易被障眼法蒙骗。” 宋澜笑笑:“所以,大舅母你的想法是对的。” 她的声音像鬼一样,在人耳边吹冷气:“要不了多久,京兆府就会还你清白的。” 听了这话,卢氏本该高兴才对。 可她实在是笑不出来。 因为宋澜在她耳边,阴森森,满是恶意的说:“届时,我定会送大舅母一份厚礼,恭贺。” 京兆府会还她清白,可如果谢尚齐突然活过来,咬死了污蔑她呢? 卢氏被宋澜的话牵着走,丝毫没想过,已经死了的人,怎么还会活。 她心里莫名就觉得,宋澜能做到。 - 配合着做完了笔录,宋澜从京兆府出来,茫然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有片刻后悔。 她娘生前为她置办的嫁妆和宋家留给她的家产,都还在谢家的库房里。 出门赴宴,自然不会带许多银钱。 便是需要打赏,或者请人跑腿什么的,也多是由贴身的丫鬟出面。 她被章池与谢玉窈算计,贴身跟着的丫鬟,早就跑不见了。 这会儿,她浑身上下,就只剩下谢玉窈被公主府的甲兵给拖走时,她用怨气偷偷拽下来的半颗珍珠。 本来是有十几颗的。 先前去大牢里探监章池,全都给出去了。 想着反正是白来的,就也没心疼。 如今才后悔。 早知道谢府会被贴封条,进不去、出不来,她就留下几颗了。 “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刚开市的新宅子,地段好,价格优。” 宋澜漫无目的走着,忽地耳边传来接二连三推销宅子的声音。 她抬头望过去,发现是几个胸前挂着牙人牌的房牙,正吆喝着推销卖房。 “瞧一瞧,看一看,新宅大优惠,咱家牙行,现在与城中质库有合作,专门推出了一款质库贷,用于购置咱家的新房,零首付,提包入住!” 零首付? 提包入住? 还有这好事儿! 宋澜顿时眼睛一亮,小碎步走到刚刚那个喊“零首付”、“提包入住”的房牙小哥跟前。 “这位小哥……” 她刚要问问质库贷的事儿,余光扫到旁边那张熟悉的脸,眨眨眼:“侍卫大哥?你也来看房啊?” 晏钧:…… 他抿着嘴,眼下乌青,瞧着宋澜的目光,有几分幽怨。 “随便逛逛。” 敷衍了句,目光看向旁边的笑容满面,露出两个小虎牙,瞧着就喜庆的房牙,十分冷酷:“买不起。” “从质库贷呀!” 宋澜还没忘记,刚刚听见的“零首付”、“拎包入住”呢。 她阿娘给她置办的嫁妆里,就有江州两条街的门面、商铺,以及少量的民房。 这些,只是占了她嫁妆的一小部分。 是以,她也没觉得在京城置宅,能有多贵。 如今她身无分文,既然从质库贷,就能零首付,拎包入住,那她暂且贷了,等拿回嫁妆,立马就能还上。 左不过是找个临时落脚的地方。 她都一夜未眠了,鬼也是需要休息的啊! 何况,她现在还是个活人的身子。 宋澜想的很美好。 一问价格……“夺少?” 她看着房牙手里拿着展示的牌子,上面写着宅子的大小、位置。 “就这么个小宅子,你要我三千五百贯?!!” 抢劫啊! 她那么多嫁妆财产,一整年的盈利,也不过才四五百贯钱。 就这,都够谢家人风光体面,吃好穿好,甚至是去与那些权贵人家攀比奢靡了。 结果买个房,还是不太大的小房子,竟然要三千五百贯?!! “姑娘此言差矣,只是三千五百贯,已经很便宜了,且不说这宅子的位置,是位于城内的,光是这地段,您瞧瞧,往东,走几步就是去往樊楼的那条街,都不用再绕路。” “这往西呢……” 房牙小哥舌灿莲花,将宅子吹的是天花乱坠。 最后:“况且,咱家牙行,如今与质库是有合作的,只要您从咱们指定的质库贷钱,购买咱家的宅子,那是立马就可以入住的。” 宋澜盘算了下自己嫁妆能够变卖出来的现钱。 三千五百贯,她凑一凑,还是能够拿出来的。 谢家她是回不去了,也不可能再回去。 大仇未报,她也可不能回江州去。 留在京城,置宅就成了首要的问题。 她当然也可以住在客栈,或者是去租房。 只是这样的地方,难免人员杂乱。 宋澜抿了下唇。 她身负怨气,寻常的接触倒也没什么,可若是同在一个屋檐下,日积月累的待久了,难免阴邪入体,损伤脏腑。 她要报仇,但并不想连累其他无辜之人。 “那我……”买吧。 后面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宋澜就被这专门指定的质库贷价格给震惊住了。 卖三千五百贯的房子,用质库贷的话,则必须要分三十年还清。 每年需要还一百四十五贯钱。 也就是说,她现在贷款买房,原本三千五百贯钱的房子,要四千三百五十贯!!! 抢劫啊!! 宋澜呵呵笑了两声,神情尴尬,把契书单子又重新递了回去。 “确实买不起。” 她现在觉得,回去谢家住,让怨气布满谢家,影响谢家那些杂碎的健康,让他们夜夜噩梦,也挺好的。 做人做鬼,都不必太过道德,忧心别人,委屈自己。 四千三百五十贯钱!! 把她卖了都不一定够!! 章家的老家主,是正四品侍郎,一年的俸禄足有四百贯。 便是这样的收入,也得不吃不喝十来年。 在置宅的花销面前,正四品的收入,也不过是九牛一毛,更何况谢家,不过区区一个通直郎,从六品。 怪不得都惦记她的嫁妆啊…… 宋澜好似忽然间顿悟了。 她娘是谢家少有的,极擅长经商之人。 虽她娘抛头露面去做生意,向来为谢家所不齿,倒是从来没说少花一文钱。 后来她娘嫁进宋家。 宋家本就家底丰厚,她爹又十分支持她娘经商。 宋家族人纵然颇多微词,在她娘将落在他们每家的分红,翻了三倍之后,这些微词,也都变成“家主真有先见之明”的话。 无人觉得她娘厉害,却也不敢再嚼舌根。 直到后来,爹娘去世,宋家大半家产,随她进京,进了谢家。 - 宋澜被京城的房价震撼到了。 不得不望而却步。 房牙小哥却是不太想放走这单生意,他做这行久了,些许眼力还是有的。 瞧着小娘子衣着鲜艳,仪态端庄优雅,便知不会是寻常出身。 遂继续为人卖力推销。 “小娘子莫着急走啊!这宅子您不喜欢,咱们家可还有其他的呢,要不您再多看看?” “又或者您说个价位,我帮您挑选更适合的。” 被房牙小哥这么一说,宋澜又心动了。 置宅,确实迫在眉睫。 不然她只能回谢家了。 虽然也不是不行……“还有便宜些的吗?” 房牙一连说了几个,宋澜都觉得很贵。 不得已,房牙问:“那小娘子,是想要个多便宜的?” 他刚刚说的,绝对已经是京城附近,最最最便宜的了! 宋澜认真想了想,说出来的话,气的房牙小哥险些忍不住动手打人。 “有没有那种——” 第26章 置凶宅 “有没有那种,不要钱,还倒贴的?” 宋澜问的一本正经。 晏钧在旁边嘴角抽搐。 房牙小哥瞪圆了眼睛,拳头都捏紧了。 “姑娘……”你是来捣乱的吧? 房牙的话还没说出口,另一个跟他差不多打扮的人,就见缝插针的挤了进来,笑呵呵的很是喜庆:“姑娘想要置宅?” 突然被人插嘴抢生意,房牙小哥很不高兴。 但想想宋澜那个要求,又没有不高兴了。 本来还以为会是个大主顾,没想到宋澜穿的体面,却只是装阔。 见她有了旁人招待,房牙小哥扭头就走了。 生怕等下被纠缠上继续问东问西,白白浪费时间。 “确实是想要置宅,不过这京城的宅子,可比江州贵太多了。” 宋澜实话实说。 “原来小娘子是江州人士,可巧了,我也是江州来的。”说着,还正经操起江州口音,同宋澜打招呼。 难得听见乡音,宋澜眼睛微亮:“那还真是好巧,咱们是老乡啊!” 她低头看着人胸前,挂着跟刚刚那个房牙小哥差不多的牌子,便道:“小哥也是这里的房牙吗?” “慕-容-铁-柱?” 宋澜轻声念出牙牌上的名字。 “诶!是我是我!” 慕容铁柱欢喜的点头应声。 “刚刚听小娘子说,想要那种不要钱,还倒贴的房子?可巧了,我这里还真的有一套,就是不知道小娘子您敢不敢……真的住进去。” 宋澜挑眉:“不要钱,还倒贴,果真有这等好事儿?” “比真金还真,不过,这是套凶宅。” 慕容铁柱倒也没有遮遮掩掩。 “凶宅?” 听着还怪招人稀罕的。 “有多凶?” “上一任房主,全家十六口,于入住当夜,齐齐惨死,无一人幸免!” “哦?” 宋澜微舔了下唇,又吞咽了几下口水,似是饿极。 “既然是凶宅,怎么还挂出来卖?” 晏钧在旁边皱起了眉,劝说宋澜:“死过人的宅子,总归不安全,尤其这案子至今没破,是桩悬案,凶手或还逍遥法外,甚至游荡在附近,你还是……”别住。 “侍卫大哥在关心我?” 宋澜忽地凑近至人眼前,几乎要与人贴在一起。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晏钧感觉宋澜的睫毛,轻轻从他脸上擦过,瞬间,他的心头就像是被擦起了一团火,炙热撩人,口干舌燥。 他紧张的吞咽着口水,耳根悄悄红了起来。 晏钧慌乱地偏过头,目光不敢与人对视:“职、职责所在。” 话一出口,晏钧就恨不能咬了舌头。 死嘴,你在乱说什么! 你现在的身份,是人间长公主的侍卫,不是地府的小阎君啊! 职责所在个鬼啊! 瞅瞅,给鬼都说的不信了! 宋澜确实愣了一下。 噗嗤! 她回过神来,捂着嘴,娇笑了声:“原来,守护我,是侍卫大哥的职责所在?” 这也太爱了吧! 宋澜忽地就有些苦恼,看来恩人,是真的很想让她用以身相许做报答啊! 但人鬼殊途…… 还得仔细想个办法才行! “侍卫大哥说的有理。”宋澜看似赞成的点头。 晏钧松了一口气。 气还没喘匀,就又听见宋澜对慕容铁柱说:“那不知道,入住这凶宅的条件是什么?胆子大就行吗?还是有别的什么说法?” 晏钧:??? 刚还说我的话有道理,合着就是说一下? 宋澜:那你别管,你就说情绪价值给没给到位吧。 晏钧还想再劝,宋澜已经跟慕容铁柱去取契书了。 “要拿下这套宅子,倒也没什么特别的说头,只需要在此住上三个月,便算是挑战成功,到时这宅子啊,就是您的了!” “到时候,一应的过户契书、字据,咱们都会给您准备好的,另外还有五百贯钱的奖励。” 宋澜挑眉。 听着倒很像是“给你五百万,你敢不敢在这儿住上一个月”的挑战。 “那要是住不满呢?” “住不满的话……”慕容铁柱嘿嘿了两声,指着契书上,蚂蚁大小的两行小字儿:“这儿都写着呢,若是挑战者中途退出\/逃走\/死亡,则视为挑战失败。” “挑战失败者,需赔付总计三个月的房费。” 慕容铁柱又往下面,更小些的字上指了指:“房费每日,以两贯钱计。” 宋澜听完,倒吸了口气。 好家伙……这三个月下来,岂不就是一百八十贯? “我想请问几个问题。” “小娘子请说。” “你们这个什么凶宅入住挑战,有人参与过吗?” “这挑战奖励丰厚,自然是有的。” 五百贯钱,足够普通人家丰衣足食十几年了。 心动的人,自然不少。 “那挑战失败的,都赔你们钱了?” 慕容铁柱面露为难,语气不软不硬:“这就不太方便告知了。” 宋澜心中了然。 难怪敢这么大口气,许诺给宅子,还给五百贯。 看来是已经坑了不少人了。 且还有渠道,从这些人手里头,抠出钱来赔。 奸商啊! 真有生意头脑! “这三个月,又是怎么算的?是我必须足不出户的,待在宅子里三个月,还是说出门也行?” “小娘子只需要日落以后,回宅子下榻即可,白日里,倒是不拘于在哪里。” 还有点意思。 “行!” 宋澜捋了捋袖子,让人拿笔来,正要签名时,又问:“我若是挑战成功了,你们该不会不认账吧?” “怎么会呢?” 宋澜一脸怀疑。 慕容铁柱便凑到近前,小声的说:“实话跟您说了吧,这宅子,是章府名下的。” “章府,您该听说过吧?” “便是小人会骗您,那章府,总不能骗您吧?且这挑战,一直都是贴在那宅子外头的,小人也不过就是帮着散播散播消息,赚些介绍费。” 宋澜握着笔的手微顿:“章府?章丙之的那个章府。” 慕容铁柱没想到人竟然敢直呼章老家主的名讳,急得“诶呦”了几声:“小娘子,可不敢说啊!” 有什么不敢说的? 她还敢打呢! 不过既然是章府牵头做下的担保—— 宋澜拿起那契书来,逐字逐句看了一遍。 又让人取来蜡烛,将纸张在上头烘烤了几遍。 生怕会被人给做了手脚。 章府的生意啊……那最是信不得了! 歹竹没生好笋的人家,能有什么信誉可言? 前世甚至在契书上动手脚,用特制的墨水,写下休书,骗她签字画押。 待到特制的墨水消失,又重新写上,她自愿将全部身家,赠予章家,还欠人两百万贯钱的契书。 想起章家这些腌臜手段,宋澜周身的怨气翻滚,很快便将她整个人淹没在其中。 在场唯二可见怨气的晏钧大惊失色。 章池忽然毫无征兆的,隔空莫名挨了十几个巴掌,吓得在大牢里嗷嗷大叫,说是有鬼。 连刚刚被“请”回章家的“真少爷”柳添,这会儿也隔空挨了两巴掌。 谢玉窈、卢氏与被封在谢家的众人,都忽地感觉脸上一痛,像被人狠狠掌掴了似的。 谢老夫人一颗牙都被打掉了下来。 就连已经被宣判死亡的谢尚齐,都没能躲过。 - 晏钧正愁该如何抚平宋澜周身积聚的浓郁怨气。 宋澜已经看完了契书,包括所有小字、小小字,小小小字。 倒也确实不曾动什么手脚。 看来,章家很自信那凶宅闹鬼之事,无人能解啊? “这契书没什么问题,我签了。” 宋澜利落干脆的在契书上,签字画押。 “希望你们这什么挑战,不要骗鬼才好。” 她俏皮的眨了眨眼,语气缥缈,犹如从地底钻上来:“否则,夜半会有鬼~敲~门~哦~~” 慕容铁柱莫名的感觉后背发凉。 与其同时,京兆府的停尸房里,正准备给谢尚齐验尸的仵作,也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第27章 尸体喊冤 “大大大大大人!” “不不不不不好了!” “谢谢谢谢谢-谢尚齐,他他他他他——活活活活活-活过来了!” 仵作手抖腿抖,嘴皮子都直哆嗦。 谁懂啊! 他好好的在那验尸,刀子都准备剖进去了,谢尚齐突然就活过来了!! 不是以往碰见的那种,人死后的弹跳反应。 就是突然间的,活过来了! 人会不仅坐起来了,会动会呼吸,眼珠子还会转!! 吓死他了啊! 从业三十载,仵作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儿! 负责确认现场与抬尸回来的几个衙吏,看着谢尚齐脸色苍白,四肢僵硬缓慢的走进了京兆府,也都被吓的不轻。 “何何何何何-何方妖孽!” “还不速速现形!” “我我我-我们可都不怕你的!” 逞强的话音刚落,一阵呜呜咽咽的声音就随之响起,众人忍不住想作鸟兽散,又在最后一刻,想起职责所在,硬生生强撑着,将人给拦了下来。 “快,关门!” 这不知是人是鬼还是什么行尸的东西,可不能放跑出去了。 否则流窜到市集热闹地儿,势必会生出乱子来,伤人性命。 焦不白听了仵作的惊呼高喊,也快步走了出来。 看着眼前几乎与活人无异的谢尚齐,也是有些人傻了。 “大人……”副手附在人耳边,轻声低语:“这会不会是真的有那种东西啊?” 今早来做笔录的街坊邻居,都说谢尚齐是在喊着“元意,不要杀我,我错了”之类的话以后,才突然疯魔起来,让阳大夫打死了自己的。 可谢家从前的大小姐谢元意,早已故去多年。 一两个人这么说,还有可能是假的。 左邻右舍十几个人,难道还都能听错了,是假的不成? 副手还道:“刚刚,衙门那边的人也来报,卢氏的疯症好像又加重了,在牢里大吼大叫的,说宋澜掌掴她。” 焦不白拧眉。 “属下去牢房那边打听了,他们说,差不多的时间,卢氏之女谢玉窈与跟她一起进来的章池,也鬼吼鬼叫的说什么‘宋澜打他’、“救命”、“宋澜是鬼、是恶鬼”这样的话。 同谢家邻居们的证词道理一样。 一个人是巧合,三个人,还能是巧合吗? 闹鬼之说,焦不白是不信的。 他更怀疑是有人暗中操控,预谋了这一切。 “大人,我有冤,请大人为我做主啊!” 谢尚齐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如泣如诉,说一句停顿几息,说一句停顿几息的,控诉卢氏是如何如何与阳大夫里应外合,险些害死了他。 与宋澜在卢氏耳边恐吓她的话,一模一样。 “……我实在是不知,那什么阳大夫不是乡间一赤脚兽医,根本就不会什么收惊之法,是卢氏故意使人,捏造澜姐儿胆小易受惊吓,方便姓阳的,偷偷进府来使坏。” 谢尚齐情绪激动:“卢氏这个蛇蝎妇人,她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害死澜姐儿啊!” “都是我这个做舅舅的不是,竟也一直没有发现不对的地方。” 焦不白半信半疑。 “既然没有发现不对的地方,那你现在又为何这样说?”他问。 谢尚齐嘴皮子微颤,像是想起极为恐惧之事儿。 第28章 你别管什么蹊跷,反正定有蹊跷! “是、是元意!” 谢尚齐满眼恐惧,不似作伪。 “是元意回来找我了!” “她痛斥我明明已经拿了宋家的半数家产,却还是贪心不足,想要连澜姐儿手里的那份,也一起吞了去……” 谢尚齐说着,便像是看见什么了一样,十分害怕的抱住头,啊啊啊大叫“你不要过来啊”、“我错了我错了”、“鬼差大人放过我吧”之类的话。 众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弄的一头雾水,茫然困惑。 副手问向旁边的焦不白:“大人,您怎么看?” 焦不白神色凝重,手摸着下巴,捋了捋根本就不存在的胡须。 “此事儿……定有蹊跷!” 副手满是崇拜的望着人,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人继续往下说下文,实在是急得有些扛不住了,抓耳挠腮的问:“然后呢?” 焦不白看了他一眼,故作高深:“定有蹊跷!” “啥蹊跷啊?” “……嗯,暂时还不知道!” 焦不白手指在空中划拉了几下,似是唱词一样:“但定有蹊跷!” 副手:…… 好好好,玩废话文学是吧? 老子早晚取你代之! - 宋澜签了契书,立马被慕容铁柱热情非常的,给带到了契书所拟的宅子前。 这宅子不算大,倒确实如慕容铁柱说的那样,四通八达,十分便利。 只是—— “他们这些人是?” 宋澜指着门前,或坐或站,奇装异服,不是捧着刀剑,就是拈着鲜花对镜摆弄,各有各的忙碌的一群人,轻皱了皱眉。 慕容铁柱忙笑着解释:“他们也是来挑战的。” 宋澜瞬间瞪大了眼睛:“所以,我未来的三个月,是要跟他们一起,住在这宅子里!” 开什么玩笑! “你刚刚怎么只字未提?”宋澜语气有些阴森。 旁边被人揪着一起来的晏钧,便瞧见她身上的怨气,再次浓郁翻滚起来。 “宋澜——” 晏钧下意识的伸手,去抓宋澜的手腕,想要阻止人继续释放怨气。 肌肤相贴的瞬间,宋澜四周的怨气,一瞬间恢复安静。 她神色清明的朝人笑笑:“侍卫大哥……” 略动了动手,提醒人:“男女有别,你我还没正式拟定婚事。” 况且,她还没退婚呢。 念头闪过,她眉头紧锁,看向慕容铁柱时,更多是不待见:“可有纸笔?” 慕容铁柱忙不迭的回道:“有、有有有!” 说着,便领人到旁边专门登记的摊子,借用了纸笔。 还好声好气的跟人道歉,姿态放的很低。 又委婉表明,他之前也不曾想到会有这么多人,齐聚在此。 “……说到底,这生意并非我一个人接,甚至,不只是在咱们京城附近宣传,这里面好多人,都是从五湖四海,赶路来的。” 慕容铁柱小心翼翼的赔着小心。 刚刚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像是被人给捏住了脖子,马上就要断气儿了似的。 做牙行生意的敏锐直觉和察言观色的功底,让他顿时觉得,眼前这位小娘子,最好还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宋澜挑眉,抓住重点:“你的意思是,章家这生意,主要是对京城之外的人做?” 她偏过头,看了眼面前的宅子。 位置倒是不怎么起眼儿,占地也不是很大。 里面如何,外人难以窥见。 却也难不倒她。 怨气随着她的意愿,很快就在宅子里头溜达了一圈。 如同门前围拢这竹篱笆,种着些茂盛热烈却不知名的小花一样,里头也是同样的雅致。 可见之前的屋主人,是十分用心的在布置。 这宅子虽小,却也五脏俱全。 且,这宅子上头,确实盘踞着极为浓郁的怨气。 几个主人家的院落,阴气森森。 瞧着,还真有点像是会闹鬼的样儿。 只不过嘛—— 第29章 老登西,劝你别给脸不要 宋澜强大的鬼识,顷刻间覆盖了整座宅子。 连同附近几家隐隐可见荒废的相邻院落,她也一同查了个彻底。 除了那盘踞在宅子上空的浓重怨气,并没有任何鬼物妖怪出现。 倒是奇怪的很。 按理来说,这么浓重的怨气,不该在无主之地产生。 旁边的晏钧,在宋澜放出鬼识的时候,还紧张了一下。 见人并没有做什么毁天灭地之事儿,这才松下心来。 不然,他可真怕自己会阻拦不及。 紧接着,他也发现了这宅子的不对劲儿。 张嘴正想说什么,忽地想起,此时他已不是地府小阎君的身份。 跟宋澜,也就只是那几面之缘。 他憋的有些难受。 转念又很快释然。 既然他都能够一眼看出不对劲儿,宋澜只怕比他看的更清楚。 倒是他,未免多余担心。 宋澜收回鬼识,神色如常。 也没急着把盘踞在宅子上空的怨气收为己用。 她倒是要看看,章家这般大费周章、不远万里的找来这些挑战人,究竟是为的什么。 上辈子,她做了十六年章家妇,长年累月的为章家打理生意。 章家有哪些产业,她可以说得上是门儿清。 但从未听过,有过这么一栋宅子,有过这样一桩事儿。 要么就是她嫁过去,到掌家开始,这门生意已经不再做了,并且处理的十分隐秘、低调。 要么就是章家人刻意隐瞒着她。 无论是哪一个原因,都说明这事儿,有猫腻! 念及章家,宋澜心里少不得又怨气横生。 章池与柳添,便毫不意外的,又隔空挨了几巴掌。 - “小娘子,纸。” 慕容铁柱十分殷勤的,帮人铺平了纸,还非常细心的,按住了没有镇纸压着的另一角。 “您是要给人传信儿吗?可需要我帮忙去送?” 他格外殷勤讨好的行为,引来宋澜侧目。 “你送?” “愿为小娘子效劳。”慕容铁柱极力表现出对人的歉疚,想要竭尽所能弥补的样子。 宋澜舌尖儿抵了抵牙齿,轻轻啧了声:“那就先谢过了。” “不客气不客气。” 慕容铁柱笑容满面,目光不经意的瞥了眼宋澜提笔写的字,震惊的直咽口水。 娘了个乖乖呦! 这都是写的啥? 他直接眼前好像是摊开了一张天书残页。 明明宋澜没做任何遮掩,就那样光明正大的提笔慢写。 那纸上的每一个字,又都是他认识的。 可就是说不上来为什么,每次他想要把那些字儿,在脑子里组成一句话,就会突然间像是呆痴了似的,全然不记得,刚刚到底看见了哪些字。 慕容铁柱不信邪,又大着胆子看了两眼。 结果还是一样。 甚至眼睛像是被针扎了,又像是被烟熏了似的,刺痛的他,眼水直流,没多会儿就眼泪汪汪的,红肿一片。 宋澜写完最后一笔,轻轻吹干,折好密封起来。 这才偏过头,语气轻佻:“偷看别人的隐私,实非君子所为,你说是吧?” 慕容铁柱顿时糙脸一红。 随后意识到什么,瞪圆了眼睛,很是惊恐。 “大、大师!” 慕容铁柱差点就腿软跪下去了。 他听说,这世上有道法高深之人,会许多奇门异术。 无声无息间,就可取人性命。 莫非——宋澜就是那种得道高人?!! 宋澜不知人在胡思乱想什么,单纯出于好心的提醒了句:“用鸡蛋多滚几次就能消肿了,这几天尽量少用手揉眼睛。” 落进慕容铁柱耳朵里,更加有得道高人,轻轻一出手,教训无知冒犯之人后,又不计前嫌,给人以度化那味儿了。 大师! 高人! 慕容铁柱神情激动,越发觉得自己真相了。 宋澜:??? 我是恶鬼啊?! 大师、高人……那不是专业干把她打成魂飞魄散那活儿的吗? 还好,宋澜不知人心中所想,只觉得这人看她的眼神,好像更加奇怪了。 有点像是“挨了她的打,不仅不怨恨她,反而想求她再多打几下”的感觉。 怪变态的。 宋澜不露声色的挪开了几步,与人拉开距离。 “这封信,就麻烦小哥,帮我找个跑腿的,送到章府,交给章家能主事儿的人。” 她面无表情的递出信给人。 慕容铁柱比之前更为恭敬崇拜的双手接过:“小娘子放心,一定给您送到!” 说着,他还露出另一块写着他工作、身份、所属行会等信息的牌子。 正是帮人跑腿、代买的。 宋澜:…… “没想到小哥还是身兼数职。” “为了生活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几句。 等做过登记,宋澜才知道,这些人入住凶宅时,还会有官府专门负责公证的衙吏,随行在旁,只为监督确认。 还怪正式咧! 只不过——“这些负责公证的衙吏,就不怕会遇见邪祟索命?” 还是,那宅子里所谓的“邪祟”是定向“索命”吓唬人呢? 宋澜越来越好奇了。 慕容铁柱笑着说:“衙门里的大人们,自有浩然正气护体,是不怕这些妖妖鬼鬼的。” - 宋澜的信,送到章府后。 章老家主看完,黑沉着脸,不发一言。 章池的亲爹,章家老大却已然是暴跳如雷。 “什么东西!” “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 章大气得不轻,看向章老家主时,还猩红着眼:“爹,我看,不如找几个人,把宋澜绑去城外,给她些颜色瞧瞧!” “竟然敢让人送退婚书来咱们章家!” “真是不知所谓!” “咱们章家,能愿意让她进门,那也是看在她嫁妆丰厚的份上。” 章大冷笑,对宋澜很是瞧不上。 “要不是咱们家需要大量的银钱,去打通那位大人物的关系,凭她宋澜那样小门小户的微贱出身,如何能够进得了咱们章家的门?” “小小蝼蚁,微末之辈,得了跃上枝头做凤凰的机会,竟半点儿不懂得珍惜感恩,谨守本分。” 章老家主睨了大儿子一眼,稍作警告:“慎言!” 却不是觉得章大说宋澜的不是不对,而是觉得:“咱们如今还没有真正入得了那位的眼,当心隔墙有耳,被别人抢占了先机!” 至于宋澜…… 章老家主此时也是有些无法继续纵容着人了! 这丫头,先是洋洋洒洒五百字,说了他们章家是如何如何的行同狗彘、表里不一、道貌岸然、衣冠禽兽。 然后提及了退婚之事儿。 还说自己已经打算另嫁,为全两家的体面,让他们不要不识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脸不要脸。 字里行间,尽是轻蔑挑衅之意,实在是阅之,就令人恨的牙痒痒。 第30章 家 旁边的章老二,看看自家老爹的神色,揣摩片刻,呵呵笑了两声:“要我说,这事儿,实在也不能全怪人家宋澜丫头。” 他瞄了眼自己大哥,轻声扬笑:“要怪,也该是怪章池那个野种!” 一句野种,瞬间惹来章大的眼刀子。 如今,章家上下,全都已经知道,章池并非章大“亲生”,而是被掉包的下贱胚子。 哪怕明知,章老二这样说,才是正常的。 章大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毕竟章池到底是不是他亲生儿子,他心知肚明。 此时章池被骂是野种,何尝不是连他一起给骂了呢? 偏偏他这会儿,又不得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只能憋闷着窝火,眼刀子淬了冰似的,剜向章老二。 章老二不以为意,继续批判章池:“他心里既然是早就不满与宋澜的婚事儿,大可以禀明了长辈,堂堂正正的去退亲。” “反正,章家的小辈,又不止他一个还没娶亲的。” “他不想娶宋澜,完全可以把人让给满哥儿的嘛!” 章满,是章家二房的嫡子,与章池同龄,只小了两个月。 章老二早就不满他爹有什么好事儿,都先紧着大房,委屈他们二房了。 如今得了机会,自然不遗余力的落井下石。 “满哥儿那孩子,最是聪明懂事儿,爹您亲自将人养在身边,更应该知道的。” “若是早早将宋澜许配给满哥儿,也不会被那野种,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章老二冷哼了几声:“亏得是及时识破了这野种的身份,否则咱们章家,都要被他给连累了!” “跑到长公主的春日宴上投毒,他是有几颗脑袋?” 章老二余光瞟着自家老爹的神色,见人没有生气,立马更添油加醋,火上浇油:“我看他分明是早有贼心,想害死咱们全家!真不知道大哥平时是怎么教养的,竟然教出这么个蠢货……” 章老家主瞥了他一眼。 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叫人不敢再继续得寸进尺,赶忙转了话头儿。 “要我说,宋澜丫头心里头有怨气,也实在是太正常不过!” “任凭谁遇上这种毁人名声的陷害,都会恨之入骨吧?” “宋澜丫头却是等到第二日,才委婉送来退婚书,表示不满。” “依儿子看,这已经是极为给咱们家面子了!” 章老二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轻笑,似乎十分赞同宋澜所为:“还是这般低调的寻了人送来,想来心里,也不是真的想与咱家退亲,只是实在瞧不上章池那野种。” 他呵呵了两声:“况且,章池已然下狱,人人都知道他得罪了长公主,定不会有好下场。” “她要是不退婚,岂非一辈子都耽误了?” “可这不见得就是宋澜丫头真心所求。” 章老家主皱眉看着二儿子。 “那宋家从前也不过是商贾之家,纵使出了个三品大员,到底命不长,于家族而言,不过是昙花一现,人死如灯灭,早就算不得什么根基。” “她宋澜如今还能有机会,嫁到咱们章家这样的高门大户,攀上高枝儿当少奶奶,她岂会轻易放弃?” 章老家主闻言挑眉:“你的意思是?” “儿子以为,不是宋澜丫头心中不愿再与章家结亲,而是不得不为了后半生长远打算,明面上忍痛退亲,实际上,是想要您表明态度!” 章老家主正了正身子,难得正眼瞧着二儿子:“哦?此话怎讲?” 第31章 愚蠢的野心家 章老二嘴角微勾,目露得意的看了眼章大:“说来,这也是大哥的不是。” “跟我有什么关系!” 章大莫名被点名,不满的反驳。 “怎么没关系?” 章老二语气轻飘:“自春日宴散场至今,大哥你,又或者是大嫂,可有亲自出面,或者是遣派个得力的亲信,登门去给宋澜丫头赔礼道歉,求得原谅?” “我凭什么要给她道歉!一个黄毛丫头罢了,也配?” “你看看,你看看,问题可不就是出在这里了?” 章老二摊开了手,上下交叠,用力拍了拍:“未婚夫婿勾结表妹,陷害自己险些失了清白,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宋澜丫头怎么可能会不怨恨、不害怕?” “可偏偏呢,作恶之人毫无愧疚,连认错道歉的话都没有。” “换做是我,纵使忍得了一天,也忍不了第二天啊!” 章老家主难得觉得二儿子说的有理。 如章家这般官宦人家,宋澜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怎么可能舍得放手,真要退婚呢? 肯定是欲擒故纵! 再一想到宋澜在大牢里,几乎是点醒了他、让他知晓柳添存在的那些话,更加觉得,老二分析的甚有道理! 宋澜,绝无可能真想与章家退亲。 心思定了,他冷眼瞧向章大:“你们夫妇二人,竟是连登门道歉都没有?” 章大顿时语塞。 他根本不觉得有错,怎么会想到要去道歉。 “不中用的东西!” 章家家主沉着脸,对老大的不满意,又多增加了两分。 “那孽障所为,已经激怒了长公主,不为别的,就是为着向长公主示好,表明态度,你们也该拿出诚意来,给宋澜赔礼道歉,以免落人口实,说咱们章家不服长公主的管教……” 章老家主叹气:“皇上礼重长公主,若知道咱们章家驳了长公主的面子,你还想我在仕途上有活路吗?” 章大无知无觉:“有那么严重吗?宋澜不过一个孤女。” 怎么就关乎到长公主的面子的了? “无知!” “愚蠢!” 到底是自己的嫡长子,章老家主还是忍了忍。 “等下让你媳妇,准备上重礼,亲自登门去给宋澜赔礼道歉,最好是热热闹闹的去,高调的去,让更多的人都知道。” 他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扶手,故意晾了会儿两个儿子,才缓缓说道:“既然添哥儿已经找回来了,也认了祖宗,拜了祠堂,那原本与宋澜定下的婚事儿,也该同样拨乱反正才是。” “也算是老夫给她表明了态度。” “想来她也不会再不知好歹了。” 章老家主看了眼大儿子:“切记,要送去重礼,亲自登门道歉。” 章大忙应了声是。 章老家主起身,留下一句:“让添哥儿来我书房!”便走了。 章老二一看与宋澜的婚事儿,还是没能抢到二房来,顿时气得不轻,起身走时,狠狠地剜了眼章大。 真是命好啊! 明明是个废物草包,毫无上进之心,就只是因为比他早生出来两年,占了嫡长的身份,父亲便事事偏心。 不公平! 章老二捏紧了拳,咬牙切齿的想:总有一天,他会让老大去死! 宋澜无端打了几个喷嚏,直觉又有刁民想害她! 果不其然,附着在退婚书上的怨气,把章家发生的一切,尽数传回她的脑子里,来了次情景再现。 呕! 她捂着胸口,干呕了几下。 实在是被章家给恶心到了。 虽然早就想到过,与章家退亲不会那么容易。 可章家人高高在上,一副施恩于她的嘴脸,还是令她作呕。 世上怎会有如此不要脸之人? 她都骂的很是直白了,竟然还能以为她惦记攀附章家。 又呕了几下,从怨气带回来的消息中,看到章家老二对章大的怨恨,瞬间像是闻了薄荷叶般,身心舒畅,头脑清明。 章老二居然对章大有了杀心? 这倒是有意思了。 宋澜嘴角微勾:要不要帮帮这个愚蠢的野心家呢? - 京兆府。 谢尚齐缩在房间的角落里,目光直直的盯着前方,瑟瑟发抖。 第32章 眼底桃花 “原是想着有了宅子安置,亲自下厨,答谢侍卫大哥的。” 宋澜拿起茶壶,给对面坐着的晏钧倒茶,音色温和。 “没想到那宅子,竟然会是那样的情况。” 好些个来挑战人混住在一起,吃喝在一块也就罢了。 那厨房更是破烂不堪,积灰严重。 与那宅子其他地方的干净整洁,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本来,就算不能在家下厨,也该去樊楼订上一桌佳肴珍馐请您才是,奈何我如今实在囊中羞涩,只能在这小小的路边野店,请您暂且粗陋的对付一口了。” 就这,还是她好说歹说,店家才同意让她用那半颗珍珠,换一顿饭呢。 宋澜倒也没有半点儿不好意思,郑重许诺:“等来日,我将嫁妆从谢家取回来了,再请您到樊楼去,痛快吃喝。” 晏钧此时,心思全然不在此处。 他刚刚明明感觉收到了来自地府的求救。 可不知为何,只是瞬间,那求救的信号便消失不见。 仿佛只是他恍神间的错觉一般。 接着他就被宋澜拉着过来吃饭了。 之后再想去捕捉那微弱的求救消息,便犹如大海捞针一般,什么都找不见了。 “没关系。” 晏钧见宋澜犹如藏了星星般明亮的眼睛,朝他看了过来,只得暂时收了神识,专心应对。 “我之前便说了,救姑娘是我职责所在,份内之事,姑娘真的不必如此挂怀客气。” 宋澜长长的“哦”了一声:“职责所在呀~” 晏钧:…… 总觉得你在想什么不正经的话! 眼见着是有越描越黑的趋势,晏钧索性放弃了解释,低头喝茶掩饰逃避。 菜很快的送了上来。 两个凉菜、两个热菜,算不上多精致,胜在味道还不错。 宋澜尝了一口清炒白菜,心满意足。 活着可真好啊! 有吃的、有喝的,再也不用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吃香烛香火,自己只能孤零零的打白工,半根香烛的工钱都没有了。 饭吃到一半,宋澜才惊觉,她好像光顾着吃,把恩人给冷落在一旁了。 想到地府里那些话本词话鬼,曾叽叽喳喳在她耳边念叨的“追爱宝典”,宋澜找老板要来一双新的筷子。 挑了她刚刚觉得最好吃的清炒白菜,夹了一筷子,微微倾身,凑上前,把筷子上的菜,轻轻的慢慢的,放在人碗里。 在人惊诧的抬起头时,羞涩一笑,视线微微偏离片刻,又像是克制不住般,偷偷转回来,做出想要偷看却不小心被抓包,更加慌乱的低下头,嘴角微微上扬,是抑制不住的喜悦,手指不停地搅动,心慌的像是小鹿在乱撞。 “侍卫大哥,你尝尝这个。” 宋澜声音都刻意甜了一个度,好像是做好了心里建设,再次抬起头与人对视时,满眼春意。 “我觉得味道还不错。” 鬼使神差的,晏钧拿起筷子夹起来吃了。 说来也是奇怪,他对这些人间之物,本没什么兴趣。 更别说尝出什么滋味了。 他在人间这几日,吃什么都是味同嚼蜡。 可莫名的,刚刚这一筷子炒白菜,他愣是吃出了味道。 好像……有一点点的甜? 晏钧有些意外的抬头看着宋澜,有些怀疑这女人,是不是偷偷在筷子上沾糖水了。 “好吃吗?” 宋澜与人四目相对,按话本词话鬼它们说的那样,托着腮,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人问。 晏钧:……嗯,该怎么说呢? “还行。”万金油回答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猝不及防的,宋澜再次起身向前倾,晏钧看着快要与他贴近的人,慌乱的瞪圆了眼。 差点就要躲开了。 结果宋澜只是拿出帕子来,在他嘴边轻轻擦了擦。 晏钧紧张的咽了几下口水。 很怕宋澜等会儿凶性大发,给他擦嘴的手,变成白骨森森的尖锐利爪,咔嚓两下,戳穿他的喉咙。 宋澜感觉到人的紧张,十分奇怪。 怎么好像,眼前人并没有跟词话鬼它们说的那样,面红耳赤,心跳如雷啊? 难道是她撩拨的还不够? 两人又吃了一会儿,饭菜几乎吃了个干净。 起身正要离去时,满心防备的晏钧再次瞪圆了眼睛,看着宋澜忽地贴近,不敢动不敢躲,浑身僵硬的像是中了定身咒。 女子的呼吸,温热且馨香。 晏钧不停地咽着口水,完全不知道宋澜是想要做什么。 大庭广众的,应该不至于在外面就兽性大发吧? 他想起在地府时,某几个屈辱的夜晚,更紧张了。 眼看着两人就要贴在一起,晏钧双手不安地乱动,在推开人与不推开人之间纠结挣扎。 直到,宋澜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擦过他耳垂,痒痒的感觉,惹得他本能抖动了两下。 这一抖,便不可抑制与人肩膀发生碰撞。 转身欲要避开人时,不小心的碰到了几乎可盈盈一握的腰肢。 一触即离。 晏钧仿佛是被烫到了手一样。 宋澜瞧见人耳朵后面红了,这才又开始相信了词话鬼的鬼话。 她一本正经的站定,眼神清澈明亮,晃了晃手里的树叶:“侍卫大哥的头发上,刚刚沾了片树叶。” 解释了自己刚刚为什么会靠近。 “哦,啊,是、是这样啊。”晏钧吞咽着口水,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 莫名失落是为什么呢? 晏钧脑海里,闪现眼前人,曾经晕红着脸,眼神迷离撕扯他衣衫时的样子。 委屈。 “不然呢?”少女柔软的声音,悄然溜至耳畔:“侍卫大哥以为我是想要做什么?” 晏钧:以为你又要对我用强的。 他别扭的偏开视线:“没什么。” 假正经! 宋澜轻轻“嘁”了一声,倒也适可而止。 两人略整了整衣衫,都很神色正经的往外走。 “两位客官!” 要出店门时,店小二略显局促的小跑着上前来,搓着手,有些难为情的开口:“两位客官请留步,还请借一步说话。” 宋澜不明所以的跟人走到一旁,就见店小二,将她用来折抵饭钱的半颗珍珠递了过来。 “小娘子,还请行行好,把饭钱结了吧。” 宋澜:??? 不是,咱们刚刚不是说好了吗,饭钱用半颗珍珠抵了,怎么我吃完了,你又不认账了? “这也是我家老板的意思。”店小二很是不好意思道:“还请小娘子不要难为我,我也就是个打工的,做不了主。” 曾经同为打工人,宋澜毫无意外的共情了。 “你家老板呢?” 刚刚,她就是与老板商量好了的。 “我家老板说,他有事儿,先回家了。” 店小二又抬手往前递了递那半颗珍珠:“小娘子,您看这?” 宋澜能看哪啊,她又没钱。 总不能请客吃饭,最后让客人买单吧。 就算她舍得下那张脸…… 可巧了不是? 晏钧也没钱。 确定两个人确实掏不出来一文钱,小二这才放心说出本来的目的:“那就只能请两位随我去——” 第33章 上了贼船 宋澜看着眼前堆得快走半人高的脏碗碟盘子,嘴角微抽。 刚刚她差点以为,店小二要带她跟侍卫大哥去见官。 没想到只是让他们刷盘子抵债。 “小二哥,要不你还是带我去见官吧?” 宋澜满脸真诚的看着人。 真不是她想要矫情……可她自打有记忆以来,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小姐。 不说娘与爹爹在世时,家中仆妇成群,没有什么脏活累活需要她亲自动手去做。 便是从江州来到京城,寄居在谢家,被谢家人刁难磋磨,算计围剿,她也不曾做过刷锅洗碗的活儿啊! 谢家人也是要脸的! 连磋磨她,都要装模作样的找了阳大夫这种人进府演戏,将殴打她美名为“替她收惊”,怎么可能让她去亲自动手做粗活。 即便在地府熬汤的位置上,整整熬了两千年,她也是没干过刷碗这活的。 不然又要熬汤,又要刷碗……想想怨气就又重了些呢! 店小二没想到宋澜二人竟然宁肯去见官,也不肯留下来刷碗,瞬间心虚。 “小娘子,求求您莫要难为我了,我就是一打工的……您说的这些,我实在做不了主啊!” 他哪里敢带人去见官? 那岂不是会惊动到老板? 宋澜一听见“打工人”这三个字,就忍不住去共情,自然也就没注意到店小二不对劲儿的神色。 晏钧此时心思还在那莫名出现,又无故消失的地府求救上。 “那……好吧。” 宋澜犹豫许久,还是咬牙答应了。 店小二瞬间眼睛一亮,忙不迭的说了许多好话。 - 黑无常没想到,他不过是感觉到有人强行锁魂,过来处理。 结果却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团吧团吧,与那个被强行锁住的新魂,给一起囚在了那具的身体里。 也怪他疏忽轻敌了,没想到竟然有邪祟这般大胆,地府鬼差都敢抓! 他可是公职! 也不知道会不会杀了他。 黑无常瞧了眼旁边那个已经被烈火炙烤的稀碎,淡薄的都要快要看不出魂魄本来模样的新魂,咽了咽根本不存在的口水,抱紧自己,往旁边躲了躲。 太可怕了,这火竟然能烤到魂体身上! 那锁魂烤魂之人,还特别的残忍,竟然把那新魂的嘴巴封住了,让人叫喊不出任何声音。 也不知道小阎君收到他的求救没有。 可一定要来救他啊! 前天刚领的工钱,他都还没来得及花呢。 附在谢尚齐身体里的野鬼这会儿也很慌啊! 原本看见黑无常大人,凶神恶煞的拿着锁链朝他走来的时候,他还吓得不行。 没想到黑无常大人刚要靠近他,就被两只黑雾形成的大手,团吧团吧,塞进了这具身体里。 呜呜呜,那可是黑无常大人啊……他该不会上了什么邪祟的贼船吧? - 京兆府。 卢氏听见谢尚齐又活了过来,丝毫没有觉得欣喜。 尤其是听见京兆府的衙吏,告诉她,谢尚齐活过来之后,指证她谋杀亲夫,悬着的心,瞬间就死瓷实了。 说中了! 都被宋澜那个死丫头的声音给说中了! 有鬼啊! 真的有鬼! 宋澜一定是恶鬼! 卢氏呢喃了几句“有鬼”、“宋澜是恶鬼”便软绵绵的吓晕了过去。 手下人回来禀告焦不白:“大人,卢氏一听见要与谢尚齐当堂对质,便晕了过去。” “这夫妻俩,莫不是唱双簧,耍咱们玩呢吧?” 副手脸色铁青:“刚刚负责看管谢尚齐的人来报,谢尚齐也晕了过去,真是太巧了,这俩人商量好的不成?” 焦不白若有所思。 不知为什么,他想到了那个分外娴静的少女。 - 宋澜与晏钧在后厨刷了足足两个时辰的脏碗筷。 才终于是把那些堆了不知道多久的餐具刷干净。 手都被凉水泡的发白了。 “没想到这刷碗比熬汤还累。”宋澜吐了一口气,累的快要直不起腰。 “还好小阎君那个天杀的黑心老板,只是让我熬汤。” “不然,我非杀了他!” 她小声嘀咕着,周身怨气抑制不住的翻滚起来。 耳朵过于好使的晏钧:…… 他若有所思。 难道,宋澜身上的怨气,过了两千年,不仅没有散尽,反而更重了数十倍,是因为熬汤的缘故? 不会吧? 孟家阿婆可是跟他说,熬汤这活,最是静心,从准备熬汤的材料开始,到一锅好汤熬制成功,是最能令人身心愉悦的。 所以他才会安排宋澜去熬汤,想以此洗去人身上经久不散的浓烈怨气。 怎么会适得其反呢? 晏钧困惑不已,百思不得其解。 他打算直接问! “你刚刚说……” 宋澜听见晏钧的声音,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人在。 下意识的捂住了嘴,想着刚刚嘀咕埋怨的话,会不会被人给听了去。 应该没有吧? 宋澜决定,如果对方问,就装傻充愣。 她满脸真诚的转移话题:“真是抱歉啊,侍卫大哥,本来是想请你吃饭,好好感谢你的,没想到反而连累你跟我在这儿刷盘子。” “没事。” 晏钧开口还想再问,宋澜又说:“说来,我还不知道侍卫大哥的名字呢。” 连想立衣冠冢都不知道该怎么立,烧纸都不知道该烧给谁。 她语气顿时更坚定了些:“不知道能不能告诉我?总也不好就这样,一直侍卫大哥侍卫大哥的叫吧?” “我叫……”晏钧呃了一声,停顿下来。 “晏钧”两个字,快到嘴边的时候,又咽了回去。 “我叫狸奴。” 宋澜眨了眨眼:嗯? 她看着男人一本正经说着“狸奴”两个字,有些怪异。 “大名?” “大名!” “那你姓?” “肖!” 宋澜:…… 肖狸奴?小狸奴? 怎么感觉,她在什么时候,喊过这个名字。 见人面露困惑,晏钧眯了眯眼,主动凑近了几分,轻声蛊惑:“你想起什么来了?” 宋澜眨了眨眼,老老实实的摇头。 “……我应该想起什么?” 晏钧咬了咬牙:“没-什-么!” 宋澜“哦”了一声。 随后又问:“那我喊你肖大哥,可好?” “你开心,怎么都行。” 晏钧面无表情。 若细听,声音里还有些咬牙切齿的委屈。 宋澜微怔。 这是任她蹂躏的意思吗? 他竟然爱她至此吗?! 莫名的,宋澜心里有股奇怪的感觉涌起。 鬼使神差的,她问:“肖大哥,我们是不是从前认识?” 第34章 宋澜?渣女! 小狸奴~我们是不是从前认识? 熟悉的语气,亲昵的声音,都有些让晏钧恍惚。 仿佛此时,他又回到了,那个被她辜负的深夜,辗转反侧难眠,心有不甘的去找人讨要说法,结果…… 地府常年昏黄幽暗,仿佛有挥之不尽的雾气,像一层薄薄的轻纱帐,看似缥缈轻柔,实则将人困顿束缚其中,不得挣扎。 一如当时,他被凶戾满身,怨气翻涌的宋澜按在床榻之上,挣扎不得。 晏钧觉得,他大抵第一次憎恨,忘川之水,竟然是那般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也不知是不是清洗起来太过于方便,宋澜来了兴致,怨气稍减,专注的玩了起来。 只苦了他…… 最后一次时,连声音都软了。 像是只猫儿似的,弱弱嘤咛,惹得宋澜更加开怀。 他气恼,张了嘴去咬她。 瓠犀似的白牙,猝不及防的咬住了人柔嫩的肩膀。 还来不及得意,骤然想到,自己嘴咬住人的同时,自己尚未逃离掌控。 宋澜忽然间的收敛,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额上青筋暴起,顷刻间丢盔卸甲,慌乱逃窜。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他如猫似的伸过脑袋,轻蹭着人的手讨饶。 也不知是哪个动作,勾起了人的些许回忆。 宋澜就那样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他脑袋,好像真拿他当成了猫儿似的,问:“小狸奴,我们是不是从前认识?” 晏钧气上心头,红了眼。 “是不是只要我穿上衣服,你就丁点儿也想不起,我是谁了?” 他低头看了眼此时的自己。 几条破布条,横七竖八的挂着,遮而未遮。 可不就跟上次时,是差不多模样吗? 这她倒是又觉得认识了? 那他之前整日在人身边晃悠,她不仅不识,反而跟人蛐蛐他有病,天天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似的,整日盯着她干活…… 他哪里吃饱了? 晏钧越想越气,看向宋澜的眼神,也渐渐多了幽怨。 宋澜不明所以。 “肖大哥?” “认不认识,此时怕是不好说。”晏钧咬牙切齿。 宋澜:嗯? “大庭广众,有些话,不宜细说。”更不宜脱。 晏钧耳根子微红。 宋澜看了看四周,厨房后院,满是油烟污垢,还一股子菜油味儿确实不是叙话之所。 “今儿确实也是对不住肖大哥了,招待不周,改日,我再重新准备上珍馐美酒,设宴款待肖大哥。” 晏钧见人神色清明,知晓再次想多的,又是只有他罢了。 “好。” 他闷闷的应了声,倒是没有再推脱客气。 宋澜不由得诧异了下。 诶? 没有拒绝啊? 她忽地顿悟,像是明白了什么。 懂了。 欲拒还迎! 这应该就是话本词话鬼它们整日念叨的什么“男人,你就是想勾引我!恭喜你,成功了!我现在对你很感兴趣!半刻钟,我要看到这个男人的全部资料,身高、三围、尺寸……速速把他洗干净送到我的床上”吧? 宋澜轻叹了一声。 肖大哥是真的爱她吧? 连这种小手段都使出来了。 和章家退婚的事儿,要抓点紧了。 免得有什么不长眼的东西,不知轻重,伤害到肖大哥。 这辈子,她可是要报恩的! - 店小二瞧见两人出来,下意识摸了摸鼻子,眼神躲闪,显露出心虚来。 宋澜挑眉。 清心凝神,闭上眼,再睁开时,看见了对方刻在灵魂上的恶意。 “小二哥,你们这后院堆的碗筷,未免也太多了吧?” “这一顿饭钱,怕是抵不上我们二人的工钱吧?” 宋澜伸出手:“按京城里,官府规定的良籍最低工钱标准,一千三百五十文一整月来算,洗这么多碗,差不多是三个人三天的工作量,你就给我们四百文吧。” “扣掉饭钱……就算你八十八文吧,讨个吉利。” “你还得找我们三百一十二文钱,诚惠!” 店小二直接傻了眼,愣在原地。 等回过神来,顿时恼羞成怒:“什么什么工钱,什么三百一十二文,你们两个在我们这吃饭,给不出来钱,我好心让你们以工抵债,你们竟然还倒打一耙起来了!” “去去去,走走走,赶紧的走!” “别在这儿耽误我做生意!” 店小二色厉内荏:“再、再不走,小心我送你们去见官!” “好啊!” “那就见官吧!” 宋澜呵了一声,面若寒霜:“我倒要看看,官府该怎么处理你这个小偷!” 店小二惊恐的瞪大了眼。 她、她、她、她怎么知道!!! 他下意识的捂住了心口,惊慌失色的看着宋澜,犹在嘴硬:“你,你胡说什么!” “谁、谁是小偷!” “你再乱说,小心我告你诽谤!” 宋澜嘴角微勾:“好啊!那咱们就到京兆府去,请府尹大人断一断,若是我诽谤你,便诛我九族!” “可若是你偷盗……”她呵了一声,阴森森的,像是从地狱传上来似的,吓得人腿软。 “依本朝律例,偷盗者,徒两年,可都是轻的了!” 店小二神色惊慌,脸煞白。 明明宋澜站的位置,离他有很远距离,怎么声音却像是贴在他耳边,阴森森的吹冷气一般。 他下意识的朝将人脚底看去。 想看看两人是不是脚不沾地,没有影子。 “走啊!见官啊!” 宋澜说话间,已经要上前,带着人去官府。 正巧着,店老板想起来今儿收到的那半颗珍珠忘了拿。 那原是他想要送给女儿,做生辰礼物的。 如他们这样的小门小户,寻常很难见到成色那样好的珍珠。 虽是只有半颗,也远胜过一顿饭钱了。 刚一进门,就瞧见剑拔弩张,嚷嚷着要见官的三人。 “这、这是怎么了?” 该不会吃坏了肚子,想讹钱吧? 宋澜把事情简单明了的说了一遍,略扬了扬下巴:“那半颗真的珍珠,就在他胸口藏着呢。” 店老板上前,将人外衣拽开,果然发现了那半颗珍珠。 宋澜语气轻佻:“这可是人证物证俱在了呦,走吧,见官去!” “不、不、不,不要,我、我、我,我错了!” 店小二扑通一声跪下来,砰砰朝人磕头。 “不要带我去见官,我、我上有三岁老母,下有七十岁的孩子…不、不是,我上有……” 店小二痛哭流涕,悔恨不已。 他只把珍珠昧下,再说是被要回去就好了,做什么还要让他们留下来,帮他刷盘子呢? 悔啊! 店老板瞧着街上已隐隐有路人朝这边望了过来,忙不迭的关上门,对宋澜做出请的手势:“小娘子与这位郎君,可否借一步说话?” 宋澜挑眉。 偏头,看向晏钧,询问人的意思。 晏钧抿了下嘴,一脸正色:“我都听你的。” 第35章 宋澜:我从来不记仇 “那就在这儿说吧。” 宋澜摆出一副桀骜不驯的纨绔模样。 “反正我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店老板扶额,擦了擦脑门子上的冷汗。 “不知小娘子与这位郎君,如何才肯高抬贵手,放小店一条生路?” 他说话时,目光在宋澜与晏钧两人身上左右晃荡,最后锁定在了宋澜身上。 那郎君瞧着,似乎只是护卫。 这个认知,让店老板更为头痛。 原以为,只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娘子,不谙世事,丢了钱袋,又实在是腹中饥饿,遂到他们这个小野店里来,出手阔绰的,只为换一顿饱饭。 他见那珍珠成色极好,一时起了贪念,就同意了。 没想到,来的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落魄小娘子,而是…… 店老板知晓,有些衙吏为了从他们这些小商户身上,搜刮保护费,想了不知道多少由头。 直白开价的也就罢了。 怕就怕遇见那种,也不跟你说到底想要多少,只找个由头,不停地向你伸手。 那就跟个无底洞似的! 他这会儿看宋澜,便觉得是哪个大官人派过来,专门构陷他下大狱的! 不然,哪有人会这般兴冲冲,吵嚷着要见官的! 指不定他这一去,不脱下一层皮,是没机会出来的。 到时候,还不是他们想要多少银钱,就要多少银钱? 指不定,连女儿都要被他们给惦记上了! 宋澜蹙眉。 觉得店老板这话,实在是奇怪。 “老板这话何意?” 她似是明白了什么,眉心紧拧:“你该不会是觉得,我故意设计,做局儿请你入瓮,想要讹你吧?” 宋澜很生气。 晏钧感觉到人的愤怒,顿时紧张起来。 “你自己过来看!” 宋澜很大声的让人到后院:“哪个想要讹你钱的人,还会给你刷碗?” 店老板微怔。 “我还没说你们故意做局儿骗我当黑工,你们倒是好意思倒打一耙起来了!” 宋澜面若冰霜:“把刷碗的工钱给我。” “三百一十二文!” 店老板这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连忙好声好气的跟人道歉。 宋澜嗤了一声,根本不在乎。 只伸手让人把工钱给她结算了。 老板心中有愧,忙拿了一贯钱来。 “是我误会了小娘子,些许赔礼,不成敬意……诶?” 宋澜懒得听他废话,手一挥,挂着铜板的绳子,在第三百一十二个铜板的位置划断。 丝丝缕缕的怨气,托着铜板,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她的手上。 但在晏钧之外的人看来,那就是宋澜一招手,铜板自己就飞起来,朝着人手上去了。 店老板被震撼到了。 扑通一声俯身跪下,以头点地,高声道:“仙师!”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误会了仙师,还望仙师恕罪,恕罪啊!” 这世间总有那些玄而又玄之人,掌握着寻常人不得知的秘术仙法,活死人、肉白骨,甚至是点石成金,助人三代富贵,腰缠万贯。 在店老板看来,能让铜板起飞,朝着自己掌心飞过去的宋澜,就是这种能人异士! 而得罪这种人,远比得罪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恶吏,还要可怕许多。 实在是这种掌握着非常本事的人,想要害人,完全可以无声无息。 即便随随便便在你家宅、祖坟动一动手脚,就可以顷刻间,让富贵之家沦为乞丐,更歹毒者,家破人亡也不是没有。 店老板越想越怕,越想越怕。 痛哭流涕,浑身颤抖。 身下更是躺着一滩黄水。 极尽卑微的乞求人高抬贵手…… 只是宋澜早就走了。 - “你不生气?” 晏钧看着宋澜周身异常平静,怨气丝毫没有加重的趋势,越发困惑。 她不是一生气,怨气就会更为浓重起来吗?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没生气?” 宋澜现在还是很气的。 被人冤枉成碰瓷讹人的奸诈之徒,谁能不生气? “那你……”身上的怨气,怎么平静的犹如一汪死水。 宋澜平静无谓道:“已经给过了教训,想来也足够刻骨铭心。”骗鬼的人,自然会噩梦连连,惊吓三月方止。 “既如此,又何必再念念不忘,令自己烦恼。” “多没意思。” 记仇,从来不是她的原则。 有仇,当场她就报了。 晏钧眨了眨眼,感觉好像抓住了清除宋澜身上怨气的契机,又好像没有。 他偏头看着宋澜。 少女的侧脸同样明艳,迎着余晖向前走时,身上有股过分坚韧不拔的气势。 仿佛,这世间,就没什么,是可以打倒她的。 与她在地府熬汤时,满身怨气,经久不散时,是全然不同的样子。 当然,与她暴力撕烂他衣衫时的模样,也很不同。 宋澜…… 到底哪一个是你呢? 又到底,怎样才能让你身上的怨气消散。 - 地府。 “怎么样?还没找到老黑消失的地点?” 白无常急躁的来回踱步:“小阎君呢?小阎君也联系不上吗?” 他急得不行。 他们地府这么多年,还从未出现过阴差消失不见的事儿! 不是魂飞魄散了,也不是被囚禁了,是完完全全的,不见了! 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崔珏摇了摇头:“小阎君正以身饲虎,只怕就是联系上了,对此也无能为力。” “总不能冒着被那位察觉的风险,动用神力。” 白无常闻言叹气,对小阎君的处境,也很是同情。 “不能再等了!” “我亲自上去找老黑!” 说着,他就要往外走。 忽地,头顶一阵阴风,将他定在了原地。 白无常面露惊恐。 崔珏察觉到不对,欲要上前帮忙,结果还没能近身,也如同白无常一样,被一股强大的怨气扑面镇压,定在了原地。 “不要管我的事儿,否则……” 似是地狱深处传来的声音,落到二人耳畔:“杀!” - 晏钧忽地瞪大了眼睛,面色紧张。 他刚刚,好像又收到了来自地府的求救。 这次,求救倒是并没有消失。 只是,当他神识想要与地府有所沟通之时,却被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给阻挡了。 怎么回事儿? 地府生变了? 哪里来的强大力量,竟然能够将整个地府拦截起来! 晏钧心慌意乱,正想着要不要寻个借口,暂且与宋澜分开,偷偷回地府去,瞧个究竟。 抬头,就见宋澜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肖-大-哥?” 晏钧咽了下口水,浑身僵硬。 她、她、她,她怎么这样看着他! 该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 晏钧慌了。 宋澜忽地在转角时靠近,伸手将人抵在墙上,朱唇盈润,贴近人的鼻息。 “肖~大~哥~你的心,好慌啊?” 温热的气息,夹杂着少女特有的馨香,蛊惑的人心逐渐升温。 晏钧不停地吞咽口水。 嗓子好像在荒漠里暴晒了许久,又燥又热。 宋澜目光向下,在人正上下蠕动的喉结处,停留下来。 随即俯身。 晏钧忽地全身紧绷。 喉结上方,唇舌轻落,似是故意的撩拨,稍纵即逝。 “你——” 晏钧瞧见人眼中浓郁的黑雾,旖旎心思顿无:“你不是宋澜!” 第36章 哦,喜欢追妻火葬场是吧,满足你 晏钧慌了。 她该不会就想在这儿,把他给就地正法吧?! “宋、宋澜……”你冷静点。 微微张开的嘴,给了人偷袭的机会。 舌尖的碰撞,令晏钧脑袋嗡的一下,天灵盖上麻酥酥的感觉逐渐蔓延,令他晕眩起来。 宋澜轻而易举的,就将人逼退至角落里,毫无反抗之力。 只能举手投降,尽交公粮。 自然也就无暇顾及注意到,宋澜眼中,翻涌着漆黑浓郁怨气,将全部眼白,都染成了黑色。 - “宋澜,你……” 晏钧声音有些疲惫沙哑,有短暂的瞬间,他以为宋澜是想起来了。 结果却是——“肖大哥?” 整理好衣衫的宋澜,神色清明干净,仿佛刚刚只是他心里龌龊的幻想。 晏钧:…… 很好,衣服穿好,又全都忘了。 渣女! 宋澜看着有些陌生的环境:“我们这是?” 搁哪呢? 刚刚不是还在街上走着,说着他们两个由谁向谁去提亲吗? 虽然,只是她单方面的在说,肖大哥很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然后…… 宋澜眨了眨眼,有些奇怪。 她怎么好像有种断片了的感觉。 刚刚是有发生了什么吗? 看着明显什么都不记得了的人,晏钧无奈,抿了抿嘴,想说什么,却又有种不知该从何说起的迷茫。 “你忘了吗?” 晏钧胡扯道:“你说要来我家里看看……” “啊?” 宋澜打量着四周,有些难以相信:“这是你家?” 入目便是破旧的案台,上面原本该供奉神像的地方,空无一物。 取而代之的,是些许稻草。 稻草上面,铺着厚厚的三层被褥。 伸手摸着料子,竟还是价值千金的暖香锻。 被褥上坐着的,则是她和晏钧。 呃…… 有些奇怪。 她是怎么忽然就到这儿来的? 为何她丁点儿印象也无? 低头看了看,衣衫十分完整。 似乎两人,就只是坐在被子上,纯聊天来着? 可瞧着晏钧明显有些血气不足,像是被抽干了精气似的样子,又…… 不太像什么都没做啊。 宋澜有片刻茫然,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倒也没深究下去。 只是奇怪道:“你家,住在破庙啊?” 虽然此处破烂的,实在看不出来究竟供奉的哪路神仙。 但绝对是破庙无疑。 “长公主,不给你发工钱吗?” “也不提供食宿?” 宋澜忽然就想起自己在地府熬汤的遭遇。 吃是在汤锅边儿,住是在汤锅边儿。 每天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 勤勤恳恳一个月,最后没有一丁点儿的工钱。 晏钧:嗯…… 该怎么说,这里本是他的道场呢? “我无拘无束惯了,住不来那些大房子。” 他绞尽脑汁,胡乱扯了个理由。 好在,宋澜没有深究,更没有细想。 “那往后我们成了亲……” 晏钧声音急切:“宋姑娘!那日的话,是我唐突,并非对您有觊觎之心。” “何况,我说了,救您是我职责所在,即便那日是旁人落水,我也会相救的。” “以身相许什么的,我实在当不起。” “我……” 宋澜微眯着眼,打断了晏钧的话音:“所以,肖大哥并不打算娶我。” 明明是十分平静的语气,晏钧却感觉到了危险。 一低头,果然瞧见人身下,正在逐渐向上翻涌着丝丝缕缕的怨气。 “也不是,我没有。” 晏钧顿时就放弃挣扎了。 他本就是为了清除宋澜的怨气而来,能名正言顺的与人同在一处,自然是绝佳的机会。 就算宋澜没打算和他成亲,他也是计划着,让长公主找个由头,将他赠予宋澜的。 只是——“我恐非宋姑娘的良配!” 晏钧觉得,上辈子,宋澜为情爱所累,为家人所伤。 这辈子,自然是应该嫁的比前世更好,方才能抵消上辈子婚姻不幸之怨。 没道理这般冲动的,嫁给他这样一个无名之辈啊! 还是以“报恩”之名。 这样,真的能重生欢愉吗? 若不能,岂非于消除怨气无益? “婚姻之事儿,并非儿戏。” “宋姑娘值得嫁更好的儿郎!” “而非浪费光阴在我身上……” 晏钧心里,已经物色好了几个人品、身份,都还不错的男人。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的命簿顺遂,一生无忧。 最最适合用来治愈宋澜前世留下的心理阴影与创伤了。 宋澜沉默。 宋澜不语。 宋澜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晏钧看着人周身的怨气,忽地消散干净,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坏了! 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可他应该也没有哪里说错了吧? 晏钧开始反思。 “既然肖大哥不愿意娶,那便算了。” 宋澜声音平静:“这报恩报恩,自然是要依着恩人所求,给予回报,才算是报恩。” “我若强求,只怕是给肖大哥徒添烦恼。” “那便不是报恩,而是恩将仇报了。” “此事儿是我唐突,往后便不再提了。” 宋澜起身:“天黑前,还要回那宅子去赴约挑战呢,就不多叨扰肖大哥了,告辞。” 晏钧目送着人离去,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得劲儿。 空落落的,难受。 好像什么重要的珍宝,离他而去了。 望着人离去的方向,晏钧若有所思。 难道,他与宋澜成婚,才是清除怨气,最好的方式? 念头刚一晃过,就被他给否了。 地府谁不知,他以身饲虎,为镇压宋澜的怨气,连身家清白都舍了。 可结果,也不过就是被人当成是发泄情绪的工具。 除了在人怨气波动最大时,他这具身体,尚有些微镇静的作用。 其余时候,宋澜对他根本就不感兴趣。 甚至都不记得与他的那些情趣儿过往。 更常常冷眼相待。 他,不行的。 还是找个命格贵重,有福运加持的吧。 感情嘛,现在没有,慢慢培养总会有的。 等那个“男人”,温柔小意的,体贴入微的,跟她共同筑起一个甜蜜温馨的小家,自然就能消弭掉宋澜的怨气! 晏钧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至于心头那时不时涌起的酸意,他刻意忽略掉了。 - 京兆府。 正装晕装的有些无聊,趁无人在屋内看守,睁大了眼,盯着地面发呆的“谢尚齐”——确切的说,是附在谢尚齐身上的野鬼,忽地感觉到一股十分强大的威压,他抖如筛糠,诚惶诚恐的匍匐在地。 “大人。” 野鬼毕恭毕敬,伏低着头,不敢去看来人。 “做的很好。” 头顶丢下一块指甲盖大小的乌黑石块,直奔着野鬼的双手而去:“这是给你的奖励。” “继续保持下去。” “在我没有让你开口之前,装疯卖傻就是。” 野鬼捧着那块乌黑石块,灵魂深处都在与之共鸣。 这竟然是可以让孤魂野鬼,直接成为正经鬼修,且至少是临近鬼王级别的乌灵石! 有了这个东西,即便他天资再差,假以时日,也必定会成为鬼王! 野鬼激动不已,立表忠心:“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我一定会好好做事儿,为大人肝脑涂地、鞠躬尽瘁!” “谢尚齐的魂,我要带走一段时间。” “有那个鬼差与你一起在他的身体里,倒也暂时不用担心,他的尸身会腐烂。” 野鬼乖乖应“是”,等了好一会儿,没有再听见动静后,他偷偷的抬起头,发现那股强大的、顷刻间就能将他给碾碎的鬼识,已经消失不见了。 呼~ 野鬼长长的松了口气,心中更加敬畏那位“大人”了。 随后便抑制不住激动的,一口亲在那块指甲盖大小的乌灵石上。 宝贝啊! 这可真是好宝贝。 黑无常在谢尚齐识海内的某个小角落里,瞧见那么大一块儿乌灵石,也有些忍不住咽口水。 这可是大补之物啊! 也不知刚刚那道鬼识究竟是何方神圣,出手居然如此阔绰。 与此同时。 被带走的谢尚齐,从被烈火灼烧中解脱出来。 那种烧灼在灵魂上的炙热,让他缓了许久,才勉强稳固了些神魂。 待他睁开眼,看见对面单手托着下巴,笑意绵长瞅着他的人时,瞬间变了神色。 “你、你、你怎么——” 第37章 吓死一个 “舅父想说我怎么了?” 宋澜安静的坐在人对面儿,五官柔和,犹如菩萨低眉,闻声方轻抬起目光,神情悲悯,似是在怜爱她的众生。 “我、我……” 谢尚齐浑身颤抖,哆哆嗦嗦的蜷成一团,满是惊恐的看着宋澜——身后的恶鬼相。 “舅父怕我?” 宋澜摊开手,一团怨气瞬间在她手心凝聚。 她俏皮灵动的凑上前,轻轻吹了吹。 怨气离手,瞬间化作凶狠的獠牙恶犬,朝着谢尚齐撕咬。 “啊!” “不要!” “别过来!” “啊!” 谢尚齐惊恐喊叫的声音,似乎在与多年前,那个幼小孤女哀泣的求救重叠。 宋澜皱眉。 有些厌恶的,让怨气捂住了谢尚齐的嘴。 清净了。 “舅父原来也是知道怕的。” “那就好办了。” 宋澜抬手,制止了恶犬对谢尚齐的撕咬。 “舅父应当知道,我想听什么吧?” 谢尚齐呜呜啊啊的摇头:他哪里想知道宋澜这个疯子想听什么! “看来舅父,还是吃不够教训。” 她抬手,放出狗来,撕咬着谢尚齐的灵魂。 痛…… 灵魂被撕扯开的疼痛,令人无数次想要晕过去,偏偏又没办法晕过去。 谢尚齐张大嘴巴,想要喊叫出声,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小半个时辰过去,谢尚齐的灵魂,已经犹如一滩烂泥,瞧不出人样。 宋澜轻“啧”了声,起身走过去,轻轻踩在人脸上:“舅父可以慢慢的想,等什么时候想出来我想听的话,便可以解脱了。” “当然,投胎做人是不可能了。” 谢尚齐灵魂深处恐惧颤抖,却也实在不知,宋澜到底想要让他说什么。 他明明就已经忏悔认错了……可宋澜说,她对认错忏悔求原谅不感兴趣。 让他说些,她感兴趣的来。 谢尚齐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来,宋澜到底对什么感兴趣。 - 黄昏的最后一缕余晖散去,暮色渐起,闹市街上,临街的旺铺都点上了灯。 往前是灯火通明,热闹欢声不断,时不时还会传来几声叫好。 宋澜此时站的位置,却是漆黑一片。 宅前虽然也点着两盏灯,却不知为何,烛火闪烁,燃的十分旺盛,但丝毫光亮也无。 倒真有了几分,志怪话本里说的——鬼宅的样子。 连宋澜都有些怀疑,此时不是重回了人间,而是仍徘徊在地府。 好在,走过一段路,到了正院,瞧见篝火的光亮,十几个人或坐或站的围在附近,才总算是有些些许人气儿。 “呦,没想到,竟然还有位小娘子呢!” 迎面对着宋澜的男人,满面的络腮胡子,牙口微黄,目光猥琐:“兄弟们今晚儿有口福了!” 旁边有几个与他邻近的男人,目光同样猥琐,闻言吹起口哨来,毫不掩饰的恶意。 “呵!” 宋澜目光在几人身上轻轻扫过,看见刻在人灵魂之上的恶意,冷笑:“举头三尺有神明,多行不义必自毙。” “我劝几位,还是多积些口德的好。” 几人闻言,不免哈哈哈大笑,很是不以为意。 宋澜嘴角微勾:“这样,起码还能多活几个时辰,留个全尸什么的。” 众人顿时变了脸色。 倒不是害怕,而是觉得晦气。 “牙尖嘴利的黄毛丫头,我看你是活腻味了!” “竟然敢诅咒你爷爷我!” “爷爷我非要给你点颜色看看!我倒要看看,今儿哪个神明,能来救你!” 络腮男人说话间,就已经拎着大锤冲上前来,直对着宋澜的脑袋砸了下去。 “姑娘小心!” 暗处,无人在意的角落里,身着道袍的年轻男子飞身而出,稳稳站定,挡在了宋澜身前。 络腮男人一击未成,恼羞成怒。 “黄口小儿,识相的就快滚开!否则别怪老子连你一块杀了!” 他这话说的嗜血,其周身也的确隐隐可见血气,可见手上,确实是沾了人命的。 道袍少年盯着人瞧了会儿,无畏无惧:“我看,这位姑娘说的倒是也不错,你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将至,的确是活不过今夜子时。” 络腮胡子大怒。 “我放你爷爷的屁!敢咒老子不得好死……” “诶?我刚刚只是说你会死。” 道袍少年咧嘴一笑,露出整整齐齐的一排大白牙:“可没说你会不得好死,是你自己说的你会不得好死。” 络腮胡子气的不行,哇啊呀呀的抡着大锤,就要去砸道袍少年的面门。 少年也不傻,哪里会站在原地任由他砸。 左躲右闪的,像是条泥鳅,丝滑乱窜,直把络腮男人累的扶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粗气,也没能沾到人半片衣角。 偏偏道袍少年,还一脸欠揍的,从旁边的杂草堆里,揪出来根狗尾巴草,在络腮男人眼前晃了晃,嘴里发出“嘬嘬嘬”的声音。 络腮男人气炸了。 握紧了大锤,想要与人再战,双腿却犹如灌铅了似的,才刚站直身子,就毫无征兆的倒在了地上。 众人吓得一阵尖叫,四散着逃的远了点儿。 “人家姑娘都提醒他了,要他多积口德。” 道袍少年摇了摇头:“结果他偏不听,非要口生恶业,这下好了,遭报应了吧?” “本来能活到三更死的。” “现在还没到二更呢,就小命呜呼了。” 他啧了几声:“活该呦,活该!” 众人无语。 心想着:你这样就不算是造口业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见络腮男人仍是没有反应,胸膛更不见起伏,有胆大的,紧张吞咽着口水,上前伸手试了试鼻息,接着惊叫了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死、死了!” 众人惊慌着“啊”了几声,赶忙又离远了些。 呼~ 一阵风吹过,篝火附近立着的火把,忽地灭了一根。 众人瞬间噤若寒蝉。 不知是谁,毫无征兆的问了句:“你们说,这宅子,该不会真的有鬼吧?” “王大死了,火把就灭了一根,会不会就是那东西来了啊……” 众人瞬间就觉得后背发凉,有胆小的,甚至还呜呜咽咽的哭出来声。 寂静的宅院,衬得这哀泣声格外瘆人。 有人赶忙伸手,捂住了旁边呜呜咽咽的人。 低声呵斥:“别哭了,像鬼一样!” “嗤——” 忽地一声笑,吓得众人汗毛直立。 第38章 恶报不报,恶鬼来报 当发现发出嗤笑声,吓得他们差点尿裤子的人,是宋澜这个在场的唯一女子后,众人瞬间暴跳如雷。 “你笑什么?故意作弄我们是不是!” 宋澜抬眼,目光平静的看着人。 那人瞬间浑身僵住,好像被什么恐怖的东西给盯上,后背阴森森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他咽了咽口水,嘴巴里的脏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消音了。 “我都说了,多积德,命才长。” 宋澜嘴角微勾:“举头三尺有神明,多行不义必自毙。” “恶报不到,恶鬼兴许就到了。” 她语气缥缈幽远:“少造口业,小心抬头见鬼啊~” 众人都有些被这话给吓到了,目光躲闪,心有余悸。 谁都不敢再说什么。 这丫头瞅着,好像有些鬼道啊!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还是不跟女人一般见识了。 众人在心里给自己找好了理由,谁都没有再吭声,各自在篝火边找了地方坐下。 这才刚过去半个时辰,就已经死了一个人。 众人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倒是刚刚挺身而出的道袍少年,双手环抱,斜倚在旁边的廊柱上,十分好奇的打量的着宋澜。 他竟然有些看不透人的生死命理。 “刚刚,多谢小道长仗义相助。” 宋澜察觉到人打量的目光,微微一笑,走过去,客气的行了一礼。 道袍少年不期然地与人四目相对,一不小心就撞进了人水波潋滟、灿若星辰的眼睛里,耳根微红,一阵忙乱的站直了身子。 “路见不平,姑娘不必挂怀。” 宋澜微微一笑,似乎是听进去了对方的话,当真没有挂怀。 道袍少年有些失落。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主动招呼:“小道元一观裴元始,不知可否请问姑娘芳名?” 宋澜看了他一会儿,淡笑:“宋澜。” 说着,不免又看了人两眼。 这小道长,模样生的可真俊俏。 唇红齿白的。 尤其那双眼,桃花娇艳,合该是多情泛滥之人,没想到竟会是个清心寡欲的小道长。 沉默了一阵。 裴元始开始没话找话,往前凑近了几分:“宋小娘子似乎也懂些道法,又或者相面之术?” “不懂。” 裴元始:……你把天儿聊死了啊! “那宋小娘子刚刚断言王大生死,还劝他多积口德?” 宋澜轻“哦”了一声:“我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多行不义必自毙。” 裴元始:……你认真的吗? 他呆呆的模样,颇有些合宋澜的胃口,令人起了逗弄之心。 “我还相信,骂我之人不会有好下场。” “轻则破财,再则患病,严重者,家破人亡,不得好死!” 宋澜似真似假的说着:“恶有恶报,恶报不报,恶鬼会报。” 裴元始:……一次外向,终生内向了家人们! 他嗫嚅了几下嘴角,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该说什么来接这话。 只能尴尬的笑笑,附和了句:“姑娘说的对!” “小道长懂道法?” 宋澜语气随意:“可看出这宅子有什么不对劲儿?” 说来,这宅子在入夜之后,盘旋在上空的怨气明显更浓了。 可仍旧没见丁点儿邪祟的影子。 她看了好几遍,十分肯定,此时这宅子里,只有她这一个恶鬼,没有其他任何邪祟。 裴元始没想到宋澜居然突然就会聊天了。 直接问到了他的专业对口上。 不由得正色起来,像模像样的拿出罗盘,对着四周勘察起来。 - “你说什么?没找见宋澜?废物!” 章府,章大横眉冷对,怒斥着柳添。 章老家主轻瞥了他一眼,等大儿子骂完了,才装模作样的喝止了人。 随后,神色慈爱的看向柳添,声音温和:“你爹是个急脾气,他说的那些话,你莫要放在心上。” “之前,祖父喊你到书房来,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可还记得?” 柳添拱手:“孙儿记得。” “咱们章家与宋澜的婚事儿,是你刚刚降生时,就定了下来的,只是这些年阴差阳错……”章老家主叹了声气:“你万不可因为此事儿,就嫌弃宋澜。” “她是个好孩子,与池儿……章池那个孽障之间,向来是守礼的,即便真有些什么——” 章老家主刻意停顿了下来,看着柳添的反应。 柳添沉默未语。 “想来也是发乎情,止乎礼,不曾有越过雷池之事。” 章老家主笑容慈爱:“你尽可以放心就是。” 柳添拱手:“孙儿一切都听祖父的。” 他想了想道:“孙儿依着祖父的吩咐,带着母亲准备的礼品,前往谢家拜访,到了谢家门前才发现,谢家大门被贴了封条,还多了看守,瞧那些人官服的样式,似乎是来自京兆府。” “孙儿便自报家门,跟人打听宋澜在何处,可否能通融一二,让我与人见上一面。” “但那看守的人说,谢家的表小姐,并不在府中,而是随着谢家被抓之人,去了京兆府,未见回来。” “孙儿再去京兆府打听时,对方只说,宋澜早已离去。” 所以,他是真的没找到。 “谢家被贴了封条?” 章老家主眉头紧皱:“你可看清楚了?” “孙儿看清楚了,的确是京兆府衙门的封条。” 柳添语气谦卑:“祖父若不信,可以问与孙儿同去的管家大人。” 章老家主自然是要问的。 他皱眉,略有不喜的说道:“掌百只是我身边管事儿的下人,你唤他名字即可。” 柳添刻意瑟缩了下,短暂的表现出对人的畏惧来,很快便又恢复如常,像是克制住了一样。 “是,孙儿记下了。” 章老家主眉头仍紧紧皱着,却也没有分神多想。 他现在更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好端端的,谢家怎么会被京兆府贴封条了? 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若不是柳添回来跟他说,他可是半点儿风声也没听见。 难道是—— 章老家主想想,又觉得不可能是那件事儿暴露了。 否则京城此时,绝不可能这般安静。 那会是因为什么呢? “你们先下去吧!” 章老家主挥手,打发了父子二人下去。 正想要喊掌百进来,声音快到嘴边,又止住了。 他拧眉,唤了身边另一个长随进来。 “你去打听打听,谢家发生了什么事儿,为何会被贴封条了。” “还有,打听一下,宋澜那丫头不在谢家,去哪里了!” 章老家主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大变,急急忙忙的吩咐道:“坏了!坏了!快!立刻去——” 第39章 鬼打墙 “立刻去城门那边打听打听,看看宋澜有没有出城去!” 章老家主脸色难看:“要是让这丫头离开京城,回了江州,只怕有些事儿,就要瞒不住了!” 长随知晓缓急,赶忙应“是”去办。 章老家主略缓了缓神,稍稍平静下来之后,才出声,喊了掌百进来:“你去准备辆低调不起眼儿的马车,停在隔壁街后巷拐角里那条暗巷里。” “拿上我的拜帖,亲自去拜见大人,请人屈尊来叙。” 掌百沉稳应下。 正要走时,章老家主忽地喊他,目光落在他身上,盯着瞧了好一会儿。 掌百被看的都有些紧张了,连咽了几下口水:“家主怎么这般看着我?可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章老家主仍继续打量着人,直到将人看的,渐渐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方才漫不经心的问:“掌百,你昨夜去接二少爷的时候,可还发生什么其他的事儿?” 掌百回来,就把柳月娘遇害的事儿说了。 其实也不难猜出来,是谁干的。 只是这事儿,确实也不算多地道,崔氏也是为了日后打算。 否则来日,柳添要是真的高中状元,功成名就,不亲近她这个养母,反而为生母讨封,岂非打她这个正妻的脸面? 左不过崔氏也还算是有分寸,顾大局,只是杀了柳月娘,一个无足轻重的外室。 并没有对柳添动手,章老家主对此事儿,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是—— “章添就没有质问什么?直接跟你回来了?” 掌百吞咽了下口水,紧张的手心出汗,面上仍作镇定:“没有。二少爷天资聪慧,想来,知晓什么样的选择,才是对他最有利的!” 章老家主看了人一会儿,没再说什么,挥手让人下去做事儿了。 掌百比之前更恭敬了许多,倒着走到门口,方才敢转身。 走到院子里,方才惊觉自己贴身的衣衫,已是湿了大半。 主家为何会突然问起昨夜之事儿? 掌百压下烦乱的心思,更加谨慎的去做事儿了。 - 夜渐深。 凶宅里人,开始有些支撑不住,打起了瞌睡。 众人原本围坐的篝火,这会儿也只剩下个小火堆。 呼~ 似是有人在耳边吹冷气的风,掠过其中刘武的身上。 冷得他哆嗦了几下,抱紧了自己。 “哎?大力,你觉不觉得,忽然有点冷啊?” 刘武对坐在一旁的大力吐槽起来:“早知道这地方这么邪门,我就不来了。” “就算真能得到五百贯钱,那也得有命花才行啊!” “命都没了,还要钱做什么?”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我现在是真后悔了。你说我在林州,当我的粮商少爷,不是挺好的吗?” “最差也就是腰缠万贯,没啥出息的过一辈子呗!” “何必来这个鬼地方,担惊受怕的。” “你瞧瞧他们那些人,对王大的死,根本就无所谓,像是习以为常了似的。” “我看啊,这里头指不定藏着什么猫腻,有坑!” 刘武嘟嘟囔囔的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发现,旁边的大力,至今都没有回过一句。 他皱眉,有些不满的伸手去推人:“喂,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回事儿?不搭理人呢——啊!” 大力被刘武轻轻一推,整个人向旁边栽倒。 砸到地上的时候,哗啦一声,四分五裂。 啊啊啊啊啊! 刘武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得连连后退,尖声大叫。 叫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原本围坐在这里的一群人,此时,只剩下那个不知是人是鬼,像是泥塑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大力,正瞪着破碎后,勉强完整的一只眼睛,死死盯着他。 其他人,都看不见了。 啊啊啊啊啊啊!!!! 有鬼啊! 刘武吓疯了,疯狂的往外跑。 好在,这宅子不算多大,跑了没几步,他就离开了院子,见到宅子的大门了。 刘武松了一口气,往大门口走去。 “去他天老娘的挑战吧,爷爷我不伺候了。” 说着,迈步踏过大门。 抬头看着眼前的景象,正要松下心来庆幸的刘武,忽然就有些傻了。 眼前,熟悉的院落,四分五裂、碎了一地的大力。 刘武甚至觉得,大力那只完整的眼睛,似乎转了一圈,再次正对着他,死死盯着他。 他咽了咽口水,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后面,仍旧是那个熟悉的院落。 四分五裂、碎了一地的大力,还有那只完整的眼睛…… 刘武呆滞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才惊恐的“啊啊啊啊啊”乱吼乱叫。 他咬了咬牙,闭上眼睛,凭着感觉死劲往前冲刺。 啊啊啊!! 啊啊啊!! 再次跑到大门口,刘武松了一口气。 结果迈过大门—— 还是刚刚那个院落,还是那个四分五裂、碎了一地的大力,还是那只完整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啊啊啊!! 刘武吼叫着,再次往前跑。 遇见大门,迈过大门,再次见到同样的院落、同样的场景。 再叫、再跑、再见——循环往复了不知多少次,刘武终于是筋疲力尽,嗓子哑了,叫不出来了,腿也软了、软了,跑不动了。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哭了起来。 “娘,我好想吃你做的扒肘子。” “爹,你埋在桂花树下的那坛陈年佳酿,不是放坏了,是被我偷喝了,但我怕你知道了,会怀疑我,就在里面加了点败火童子尿。” 刘武碎碎念叨着生平的许多憾事儿。 不是吃的没吃到,就是喝的没喝到,要不就是又坑爹了。 还怪有意思的。 宋澜在旁边听了,倒是对他娘做的扒肘子来了兴趣。 林州人士吗? 离京城倒是不算太远。 “喂!” 她走到刘武身边,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在他身边喊了一声。 正鼻涕一把泪一把,满心悔恨的刘武,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声“喂”,吓得裤子都湿了。 他紧紧的闭着眼,不敢睁开:“呜呜呜,女鬼大人,别吃我,我不好吃的,我还不爱洗澡,身上又脏又臭,我我我、我还阳事不举,我、我肾虚,没办法给您采阳补阴的,您放过我吧,女鬼大人。” 宋澜:…… 第40章 色,我所欲也 “放过你,也不是不行。” 宋澜觉得他有意思,起了逗弄的心思,嘻嘻笑了两声,像鬼一样。 “但你要怎么报答我的高抬贵手之恩呢?” 刘武没想到,这女鬼还怪好说话的咧。 居然还能讨价还价! “我、我给您烧纸钱,行吗?” “我我我,我给您供长生牌,每天花果清香不断,我、我家里有钱,好多好多人,我请丫鬟……不不不,我请小厮,漂亮的小厮,会唱曲儿会跳舞的那种,每天伺候您,给您上香,您看,可好?” 宋澜:…… 她没忍住笑了几声。 只是突兀的笑声,在这阴森森的夜晚,更添恐怖。 “长生牌?那不是供给活人的吗?” 宋澜嘴角微勾:“给我这种恶鬼,也能供吗?” 刘武脑子一懵。 他绞尽脑汁,想了又想,不大确定,试探着问:“那,我给您供奉功德牌?” 这应该是给死人…啊不,死鬼,用的了吧? 刘武有些急。 这有些涉及到知识盲区了。 他也没死过啊……哪里知道该给活人供奉什么,又该给死人供奉什么? 不过他脑子灵光啊! 提及“功德”二字,他嘴巴比脑子更快一步:“女鬼大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放了我,那就是大功德一件!!老天都要奖赏您的!!” “到时候,您功德加身,指不定就能飞升成仙了!!” 却没想到,这明明听起来满是讨好的话,稳稳地踩到了宋澜雷区。 “老天?奖赏我?”她语气幽幽。 刘武未有察觉:“对啊、对啊,上天有好生之德,知道您如此善良,积功攒德,肯、肯定会奖赏您的!” “老话不是说了吗,好人有好报……” “可我是恶鬼。” 宋澜冷笑:“天?奖赏我?也配?” 她说这话时,抬头望了眼阴暗无光的夜空,很是不屑。 刘武一懵。 后知后觉——坏了!他该不会是说错话了吧? 他嘴巴微张着,好一会儿没能再说出来话,头上冷汗直掉,吓得他连擦也不敢擦,任由汗水砸落在地上,滑落进眼睛里,蛰痛非常。 “女鬼大人……” 刘武咽了咽口水,想要狡辩几句,为自己再争取回生机。 可此时,他才悔恨当初没有好好读书,嘴巴张开,顿显词穷。 “对、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不、不是有意冒犯您的。” 刘武哆哆嗦嗦,抖如筛糠,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短短几息的时间,已经想好死后埋哪了。 “娘、爹,儿子不孝,不能给你们养老送终了。您二老往后一定要注意身体,趁年轻,还能生的话,就再生一个吧!” “到时候,可一定要叮嘱我那个未出生的小弟,千万别学他不争气的大哥,跑来玩什么刺激,证明自己是最有种的男人。” “什么不怕鬼啊!” “我都快怕死了呜呜呜……” 宋澜听着人嘟嘟囔囔的,片刻功夫说了一堆的话,嘴角微抽,有些佩服起这人的嘴皮子功夫了。 这要是抓去报菜名,肯定特别厉害。 “不过——” 她笑着出声:“你刚刚说的,每日瓜果、清香不断,为我供奉,再寻些漂亮的小厮,歌舞助兴,我觉得就挺不错的!” 刘武交代遗愿的碎碎念,忽地一顿,随后眼睛一亮。 嗯? 事情还有转机吗? 柳暗花明了?! 他还能活! 女鬼大人还愿意高抬贵手,呜呜呜,太好了,太感动了。 “包您满意的!” 刘武小心翼翼的问:“您还有什么喜好吗?我、我一定努力,为您都寻来。” “宽肩窄腰……能不穿衣服的最好!” 宋澜大概想了一下,喜滋滋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远处,正研究怎么同地府重新建立起联系的晏钧,敏锐的感觉到什么,抬头看向凶宅的方向,微微瞪圆了眼睛。 谁又招惹宋澜了? 怎么怨气又重了许多?! - 刘武对宋澜的要求,几乎没有不应的。 别说是找几个漂亮小厮不穿衣服了。 就是现在让他脱干净趴好,他可能都不会有丁点犹豫。 只要女鬼大人能高抬贵手,饶他一条狗命就好。 宋澜捉弄够了人,也没再吓唬他了。 轻吹了一口气,原本困住人的鬼打墙,瞬间消散不见。 “睁开眼吧。”她轻语。 刘武闻声,眼皮子哆嗦了几下,缓缓睁开。 入目,一双微显戏谑的笑意的杏眼,正瞧着他看。 少女长身玉立,面容姣好,月光照在人身上,仿佛给人渡上了一层银辉,陡添清冷,似是九天之上走下凡间的神女,眉眼淡漠又慈悲,既怜爱着众生,又疏离着世人。 刘武一时有些看呆住了。 好美…… 令人心生雀跃臣服的美。 宋澜被这傻小子直白打量的目光给逗笑了。 见人灵魂之上,并无猥琐亵渎之意,只是纯粹的看呆了,更觉得有意思。 “如何?我这副皮囊,刘家郎君瞧着,可还养眼?”她语气轻飘飘的,犹如从地狱传来,倒被满是打趣儿的味道,中和了许多阴森之感。 “女、女鬼大人!” 熟悉的声音落进刘武耳朵里,顿时吓得人两腿一软。 “女鬼大人饶命!我、我不是无意冒犯您的……不不不,我不是有意冒犯您的。” 宋澜挑眉。 刘武久久没有听到声音,若有所思,忽地顿悟,急忙高声补救道:“好看!您比天上的仙女,还要好看!好看百倍!千倍!万、万倍!” 宋澜嗤笑了声:“这话说的,倒好像你见过天上的仙女一样。” 她蹲下来,在人跟前轻语:“你不老实哦!” 刘武突然就聪明了。 听懂了人话里的警告与不喜,赶忙找补:“我自然是没见过天上的仙女,只是在我心中,无人能及女鬼大人您的美貌!” 对,就是这样! 不过,他怎么觉得,刚刚的女子,瞧着有些眼熟? 好一会儿没听见人的声音,刘武莫名胆大起来。 他小心翼翼的抬头,正想着偷看几眼周围的情况。 猝不及防的与宋澜四目相对,吓得他“嗷”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次,他彻底看清宋澜的那张脸了。 随后满是震惊的长大了嘴巴:“你——” 第41章 小道长,你好香啊~ “女鬼大人?” 刘武有些不大确定的看着宋澜,心生茫然。 这不是先前,说王大会死,王大就真的死了的那个小娘子吗? 他若有所思——嘶! 原来这小娘子竟然不是人,而是女鬼变的! 难怪、难怪王大会死! 刘武感觉自己真相了。 此时再去看宋澜时,不免更多了几分敬畏。 宋澜不知人心里所想。 否则一定会摇头,下诊断:像你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一把糯米能解决的了。 她轻笑了声,提醒人道:“刘郎君,答应的鬼的事儿,可一定要做到哦~” “骗鬼是会做噩梦的!” 刘武咽了咽口水,连说:“一定、一定。” 又道:“还未请教女鬼大人芳名,这功德牌上,我要供奉谁啊?” “宋澜。” “啊,哦哦,好、好的,我记下了。” 刘武紧张的舌头有些不太利索,好一会儿都没敢说话。 直到听见奇怪的声音,寻着动静,往声音来源的地方望去,发现是刚刚那个与王大交手,捉弄王大就跟逗狗一样的道长。 裴元始此时表情有些奇怪,脸上明明是挂着笑的,好像正十分开心的,跟人说些什么,很是投入。 可诡异……也就是诡异在这里了。 刘武咽了咽口水,小心打量了几圈四周,什么都没有看见。 篝火早就已经燃尽了,徒留一地灰烬。 此时的小院儿,只能透过月光,勉强看清大致的轮廓模样。 裴元始的对面,并没有其他任何人。 且他的样子很奇怪,看似是在跟什么人,愉悦攀谈,实则,目光呆滞空洞,好像——根本就看不见他们的存在!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好像是,刘武绞尽脑汁想了会儿,终于想出诡异之处。 裴元始此时,就好像是在另外一个世界里,跟什么人聊的开怀大笑,这里坐着的裴元始,则不过是一具投射了裴元始情绪的躯壳。 “女鬼大人,他、他这是…怎么了?” 刘武鬼使神差的,胆子大了起来,一边吞咽着口水,一边求问宋澜解惑。 “跟你刚刚一样,遇见鬼打墙了。” 宋澜语气淡淡,似乎并不怎么在意人的处境。 “啊?” 刘武懵懵的,左看看,右看看,兴许是适应了此时的光线,果然发现,他身边不远,就坐着刚刚四分五裂、碎了一地的大力。 他吞咽了几下口水,大着胆子,凑上前去,仔细看了看大力的样子。 似乎只是睡着了。 “所以,他们都没有死?刚刚我看到的大力,是假的?是幻象?” 鬼打墙,他还是听说过的。 据说陷在其中的人,会不停的在原地打转。 宋澜“唔”了一声:“死不死的不好说,如果命大,能等到天亮,自然就能从幻境迷障中走出来。” “不过要是命数差了点儿,或者平时作恶太多,没有积德……那怕是,会丢魂,甚至困死在其中。” 刘武咽了咽口水,心里很是一阵后怕。 随后异常郑重的,朝着宋澜行了个大礼:“多谢女鬼大人饶我狗命!” 不然,他此时,怕是也正坐在地上,绝望、恐惧的陷在其中,筋疲力竭而死。 宋澜挑眉,略有些意外。 “不必客气。” “我也只是心动你许诺的漂亮小厮,香火牌位而已。” 刘武忙道:“您放心,我一定说到做到,绝不骗鬼!” “嗯。” 宋澜淡淡应了一声,随后看向裴元始。 刚刚,似乎听见这人说了一句“我与宋姑娘当真投缘”,接着,裴元始的行尸走肉,就改坐为站,很是郑重的拜了拜,随后撩袍跪地,嘴里振振有词。 宋澜细听了听,发现这人,竟然是在义结金兰…… 而义结的对象,竟然还是她? 她嘴角微抽,不好再继续做壁上观。 遂在人即将礼成之际,贴近在其耳边,轻吹了几下,柔声细语:“小道长,你好香啊~~~” 陷入鬼打墙而不自知的裴元始,脑子一懵,随后短暂的恢复了清明。 他有些震惊的看着刚刚与他交谈甚欢的宋澜,有些怀疑人生。 刚刚那个声音…… “小道长,你好香呀~”熟悉的声音,再次在他的耳边响起,可眼前之人,分明停在原地,嘴角始终噙着恰到好处的淡淡笑意,一动未动,更没有张嘴。 怎么回事儿? 裴元始感觉脑子要有些不够用了。 “小道长~” 宋澜的声音,再次钻进裴元始耳朵里,这次,他甚至感觉到,有一双无形的手,在解他的衣衫。 啪嗒! 外衫的滑落,惊吓住了裴元始。 他神色大变,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 “小道长?” 宋澜的声音,又一次钻进裴元始耳朵里:“你怎么不脱呀?” “是在害羞吗?” 裴元始瞪大了眼睛,接着就感觉眼前的这个宋澜,渐渐的飘远了。 没多会儿,就如泥塑般,在远处四分五裂成一堆。 他后知后觉的吓出一身冷汗。 刚刚,他竟然陷入了幻境之中!! 而他,甚至对此一无所觉!! “小道长~” 裴元始恢复清明,目光猝不及防与宋澜对上。 少女的眼中,恍若坠入了星辰大海,好看的不像话。 他仿佛听见了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心扑通扑通的乱跳不停,耳根发烫,怕是已经红透的像是煮熟的虾子。 “宋、宋姑娘……” 裴元始听清自己甜腻的声音,惊的差点咬掉舌头。 天杀的! 他的声音这是怎么了? 怎么、怎么——听起来好骚啊。 裴元始感觉浑身都滚烫起来了,怕不是脸也红的没办法看了吧? “宋——” 他明明是想说些感谢的话,张了嘴,就觉得热的不行。 很燥很燥的那种热。 宋澜瞧着人灵魂上的空白一片,忍不住“噗嗤”了一声。 没想到裴元始竟然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纯情。 也……诱人。 不过撩了几句,就脸红心跳的。 就连被她拉扯开的衣衫,半遮半掩露出来的锁骨,都染上了淡淡的红粉之色。 宋澜“啧”了声,心思仿佛泡进了黄染缸,脸上却端着一本正经。 “小道长清醒过来就好,刚刚多有冒犯,还望小道长原谅则个。” 第42章 我修的是恶鬼道 原来只是为了帮他恢复清醒,从幻境中解脱出来吗? 莫名的,裴元始心头划过失落。 只是面上,还要强装镇定无所谓。 他拱手道:“是我学艺不精,深陷困境而不自知,还要多谢宋姑娘仗义相救才是。” “那就当咱们扯平了?” 宋澜眼底亮晶晶的,吓得裴元始慌忙避开了目光。 好险,差点儿又乱了道心。 不过—— 裴元始趁人不注意时,又偷瞄了宋澜几眼。 宋小娘子莫非是什么会摄人魂魄的鬼怪不成? 总觉得,自己好像很容易就被吸引了。 可他向来不是轻浮之人。 真奇怪。 - “这些人,此时怕是都陷入了内心渴求的迷障中。” 裴元始拿起罗盘,仔细推演过之后,很是郑重的说道。 “啊?” 刘武在一旁懵懵懂懂:“不能吧?我怎么会渴求撞见鬼呢……” 刚刚看见大力四分五裂、碎了一地,偏偏又剩下一颗眼珠子,直勾勾的死盯着他,可是把他给吓了个半死! 他怎么可能会在内心渴求这种事儿? “这个……” 作为在场,唯二被从鬼打墙中拯救出来的人之一,刘武的说法,显然也十分有道理。 裴元始挠了挠头,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自认为,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可刘武的话,又让他开始有些怀疑起来——会不会是他自己学艺不精呢? “你心里没有渴求见到鬼,但你之前,肯定有听过许多,有关于这宅子的事儿。” 宋澜声音平静的解释:“你内心对此暗生恐惧,所以才会陷入幻境迷障,脱困不得。” “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鬼打墙。” 她笑笑:“贪嗔痴恨爱恶欲惊惧,无论哪种,只要你心中过度沉想,都可以算作是‘渴求’。” “心有所想,于此处,便会目之所见。” 刘武若有所思,似有顿悟:“原来如此!女鬼大人这样一说,我便明白了!” 裴元始在一旁,疯狂记笔记。 听见“女鬼大人”时,明显愣了愣:“女鬼大人?” 他似是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 刘武“啊”了一声:“对呀!女鬼大人。” 说着,还星星眼似的望着宋澜:“超厉害的!” 有了机会,便立即见缝插针吹彩虹屁:“女鬼大人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宋澜:…… 裴元始有些怀疑人生,不明所以的看向宋澜,求问解惑:“他为何这般称呼宋姑娘?” “嗯……” 宋澜嘴角微抽:“许是脑子坏掉了吧。” “回头儿,多喂两把糯米就好了。” 裴元始:…… 总觉得,这是什么骂人的新句式。 他想了想,不再纠结此事。 随后朝着宋澜拱了拱手,很是郑重道:“此处宅院,怨气冲天,又同时令院中这么许多人陷入幻境迷障,怕是有什么十分强大的邪祟之物影响。” 说着,他不由得皱起眉,很微有困惑:“但奇怪的是,我并不曾感知到阴邪之物的出现。” 见宋澜始终淡定,裴元始真心求教:“我闻宋姑娘行事颇有章法,不知可知晓这其中古怪?” 他指了指院中还在昏睡的其他人。 “鬼打墙这事儿,可大可小。” “撞在其中之人,轻则迷失方向,于原地困上些时辰。” “可若是严重起来,也很可能会要了人性命。” 裴元始提及生死,神情严肃了几分,眉眼间添了忧虑。 宋澜却是无所谓。 她道:“这迷障,等到天亮自然也就散去了。” “至于他们是否能从中苏醒过来……” 宋澜笑了笑:“这迷障,无非也就是将人内心最强烈的欲望放大。” “只要心思正,自然无惧这些邪祟影响,最多身体虚弱几日,晒晒太阳也就好了。” 裴元始闻言,忙拱了拱手,态度恭谨的请教:“姑娘可是有破解之法?若是有,还望能不吝赐教,救他们一救。” 他想着宋澜应当是心地良善之人。 否则不会救了刘武,又救了他。 然,事实却是—— “我为何要不吝啬的救他们?” 宋澜一句话,直将裴元始问的哑口无言。 “因、因为……” 裴元始被人瞧的有些脸红:“救、救人一命,胜……” 宋澜嗤了一声,笑着打趣儿:“你这身打扮,应该是位乾道吧?” “怎么张口闭口,说的都是佛门之语?” “小道长,你这般欺师灭祖,不怕祖师爷夜半三更,过来打你屁股吗?” 裴元始顿时更脸红了。 尤其——宋澜说的,明明是祖师爷会打他屁股。 他却不知怎的,想到的,尽是眼前娇俏灵动,正戏谑打趣儿他的女子模样。 想到宋澜手持戒尺——咕咚咕咚。 裴元始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心扑通扑通的跳,脸更红了几分。 他慌乱的念了十几遍清心诀,这才将杂乱不堪的心思,给稳定了下来。 “我……” 裴元始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绞尽脑汁,发现面对宋澜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时,总是格外词穷。 最后也只憋出来句:“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等修道之人,路见不平,岂能不仗义相救?我们……” “停停停!” 宋澜打断了他的话:“是你,没有我,也没有我们。” 她指了指天空:“上天有好生之德,那你让上天去救啊!与我何干?” 裴元始语塞。 宋澜轻笑了声,似是调戏:“小道长,你可莫要道德绑架我啊!” 裴元始脸红。 宋澜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小道长修的道,要仗义疏财,要拔刀相助,与我所修的道,约摸是不同的。” 裴元始正色请教。 “我修的是恶鬼道。”宋澜嘴角微勾:“最讲究一个顺应本心。” “意思就是说呢,他要死了,你就由着他去。” “不要过分干预,更不要想着加以控制。” “顺其心意,就是对人最好的帮助。” 宋澜声音缥缈:“旁人的生死,与我何干?” 裴元始:……总觉得宋姑娘句句谬论。 可他却嘴笨舌拙,心急如焚,怎么也想不出驳斥之理。 宋澜神色微敛,眉眼又恢复成最初的清冷淡漠。 “何况,来此处之人,皆有自己所求。” “要么为名利,要么为钱帛。” “既是有所求,不更应当自己承担后果吗?” 第43章 我请客,你掏钱 天将亮。 于昏睡中困于幻境的众人,渐渐有了苏醒的征兆,痛苦嘤咛,低哼辗转。 当然,也有几个“罪孽深重”,灵魂泛起黑色之人,脸色青紫,嘴唇乌黑,并没有任何要清醒的样子。 鸡鸣三声。 天边渐明,火色穿透过云层,驱散开清晨的薄雾,泼洒在大地上。 四周的青松翠柏,如浴膏沐,悬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 最先醒过来的,竟然是衙门派来,做公证的那些衙吏。 宋澜挑眉。 有些意外,又觉得似是在情理之中。 他们仿佛早就已经司空见惯了这种情形。 苏醒后,拿出一炷香来,摆好香案,将香点燃。 陆陆续续的,还有其他人醒来。 这些人,或多或少的,面色惊恐,眼神躲闪。 显然,是遇见了什么不太美好的事情。 待到香燃尽。 于宋澜眼中,灵魂泛着黑色的几人,果然没有醒来。 几个衙吏似乎早有预料会有人醒不过来,上前去,将几人抬走,与王大扔在一处。 众人心有戚戚。 “他们是怎么了?” 有人忍不住问出声,没有人回答,却大多在心里有了个猜测。 “天已亮,各位可以自行选择离去,做自己的事情或是其他什么,也可留在院中歇息。” “继续挑战者,只需要在日落后半个时辰内,重新回到小院即可。” 衙吏中的领头人,交代完,便立马的走了。 丝毫没有为他们解惑的意思。 宋澜眼睛微转,随后扬起笑来,看向刘武:“刘郎君等下准备去哪啊?” “想来也是饿了吧?” “我知道城中有家馒头铺,鲜肉菇丁辣笋包做的十分不错。” “之前听闻你说,是林州人士,那正好,他家的咸豆浆也别有一番滋味,想来你应该是吃得惯。” 宋澜眯着眼笑:“不如咱们一同去吃?” 刘武的脑子还是懵的。 不过女鬼大人热情相邀,他自然是没有拒绝的道理。 傻憨憨似的笑着挠头,应了一声:“好。” 裴元始看了眼宋澜,上前一步道:“我也与你们一同去吧!” 在人看过来时,他心虚的找了个理由:“我常年居于道观修行,对京城并不相熟,不妨咱们结伴吧?” 宋澜无所谓。 刘武唯女鬼大人马首是瞻。 裴元始顺理成章的厚着脸皮跟了上去。 路上,宋澜忽然想到什么,看向刘武,心生警惕:“你身上有钱吗?” 可别是身无分文,到时候又要她来买单吧? 宋澜下意识藏了藏袖袋里的三百文钱。 刘武眨了眨眼,不明所以,但掏出一沓银票来。 “够吗?” 他有些不大自信的问:“我听说,京城这块儿,吃喝拉撒都可贵了。” 似乎是怕钱不够,会惹女鬼大人生气,他急急忙忙的补救:“要是不够,我我我、我这就去钱庄里取。” “我家在城北,还有个小粮铺,我去账上支些也行的。” 宋澜目光落在那一沓银票上,多盯了两眼。 好多钱啊! 地府两千年,她都快忘记钱是什么模样了。 毕竟没有人给她烧纸钱元宝,小阎君那个狗东西,光让她干活,也不给她工钱。 “够了!够了!” 宋澜眉开眼笑,心情很好。 又能吃顿饱的了。 三人来的还算早,馒头铺里,尚没有很多人。 宋澜要了两笼谢家招牌的鲜肉菇丁辣笋包。 刘武和她一样。 裴元始想了想,也要一样的。 刘武不由得好奇:“道长不需要茹素吗?” “我这一派,修的是心,并不拘泥这些表物外象,吃荤吃素都可以。” 裴元始一脸正派相。 吃饱喝足,刘武去结了账。 还很是贴心的,给宋澜打包了一兜子茶蛋。 刚刚他看宋澜很喜欢吃的样子。 一个人吃了六个! 裴元始本还苦恼着,再想个什么借口,继续厚脸皮跟着两人。 刚刚吃饭时,他抓心挠肝的有一堆话想要问宋澜。 那院子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为何那些衙吏,对那些人的死,见怪不怪? 是否有人在修炼邪术? 可宋澜吃的格外专心,让他根本就没有说话的机会。 只能老老实实的,食不言寝不语,闷头闷脑、味同嚼蜡的把早饭吃完。 这会儿听见两人说,要去白事铺,买香烛黄纸,他立马见缝插针:“我与你们同去吧!” “往常,我与这些器物接触的多,知道质量好坏,正不正宗。” 想着有些黑心商家,连死鬼的钱都骗,宋澜没有拒绝。 女鬼大人都没拒绝,刘武更不会说什么。 他只管掏钱就好。 裴元始松了一口气,倒也真就热情与人说起如何判断黄纸的优劣好坏来。 刘武听的十分认真。 宋澜神游天外。 临近白事铺时,宋澜忽地神色一变,扭过头,看向京兆府的方向,目光陡然凌厉。 “女鬼大人?” 见人忽然停下来,刘武疑惑的问了声。 却不小心与人对视,险些被人凌厉的目光给吓尿。 裴元始扶了一把刘武,顺着宋澜的目光,同往京兆府的方向望了过去。 远处,隐隐可见紫光、红光、黑光交错,不出意外,应当是衙门之类的地方。 宋姑娘怎么突然看向那边? 裴元始好奇道:“宋姑娘可是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宋澜瞥了他一眼,收敛起怒意,恢复如常。 “无事。” 她嘴角微弯,意味不明:“只是发现,好像有鱼儿咬勾了。” 裴元始:??? 他一头雾水,宋澜却没有解释的意思。 “进去吧。” 宋澜没有再提:“正事要紧。” 想想就快要有人给她烧纸钱元宝,供奉香火了。 宋澜还是有些小开心的。 ‘谢尚齐’与卢氏被放出京兆府,就显得也没那么重要了。 - 京兆府。 焦不白站在衙门口,看着谢尚齐与卢氏的马车远去,脸色霜寒。 “跟着他们!看看是什么人,接走了他们!” 谢家的封条还没有撤,驾车的人,明显也不是谢尚齐与卢氏相熟的。 可偏偏—— “大人,府尹大人都亲自出面发话,不让咱们继续再查了,你?” 还跟着,不好吧? 焦不白瞪了他一眼:“若有罪,为何不能查?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 “若无罪,又有什么怕查的?” “跟着!” 第44章 小道长,手把手哦~ 白事铺里。 宋澜亲自在灵位牌上,刻了自己的名字。 裴元始在一旁,面露诧异:“宋姑娘你这是?” 哪有人活着,给自己供奉灵位牌的? “灵位啊。” 宋澜取过金粉,和着朱砂,提笔蘸湿,重新描了一遍‘宋澜之灵位’几个字。 最后一笔落定,‘宋澜之灵位’几个字上,闪过金光,转瞬又消失不见。 裴元始更为诧异的瞪圆了眼睛。 这灵位牌,竟然真的存住了一缕魂识! 是可以当作保家仙来供奉的那种。 宋澜把牌位随意的丢给刘武:“拿好了。” “答应了鬼的事儿,可不能食言。” “尤其漂亮小厮,至少八个,最好每天都不重样,也不穿衣服。” 宋澜嘿嘿了几声:“我喜欢那种腰肢又软又有力的,就跳瓦子里那个,转圈转圈转圈圈的舞。” 她比划了几下,很是兴奋。 刘武立马打包票:“您就放心吧!一定给您办的妥妥的。” 说着还问起宋澜喜欢什么鲜花,什么鲜果,什么香。 当真是把供奉‘宋澜’这事儿,当成了正事儿来做的样子。 “花,要牡丹花。” “听说京城最近,有位十分厉害的花匠娘子,培育了一种名叫揽芳华的绿色牡丹,价值千金。” “便供奉那个吧。” “绿色的,好看。” 听到价值千金,刘武小小的肉疼了下,却也没多犹豫的,就应下来了。 “鲜果就放柑橘和桃子吧。” “这两个我爱吃。” “再加个扒肘子吧,我听你念叨,就觉得好吃。” 刘武认认真真的拿小本本给记了下来。 他嘿嘿一笑:“那是!我娘做的扒肘子,世间一绝!” “女鬼大人您若是吃了,准是吃了第一回,就想第二回。” “到时候,我让我娘,天天给您做!” 宋澜点头,很满意。 裴元始在旁边听着两个人说的话,越发怀疑人生。 他终是忍不住问道:“宋姑娘,你这牌位,莫不是让刘郎君供奉你……你自己?” “对啊!” 宋澜坦然承认,没有遮遮掩掩。 “你你你、他他他……”裴元始震惊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好一会儿,他才找回声音道:“活人未亡,应当是请长生牌,供在道观或者佛寺,请人每日诵经祈福才是。” “你这般,由活人为你供奉灵位,哪怕日日三柱清香,也是收不到香火供养的。” “反而还会因此折损阳寿……” 裴元始想不通,宋澜看起来也不像是外行之人,对道法应当也是有所了解的。 怎的会做出这样费力不讨好,有损命数之事儿? “哦~”宋澜不十分在意:“我本来也没有阳寿这东西。” 她语气平淡的陈述了一个事实。 “活人怎么会没有阳寿?” 裴元始觉得宋澜定是在与他开玩笑。 “因为我是恶鬼啊。” 宋澜嘴角微勾:“小道长既懂得相面之术,难道没看出来吗?” “这——”裴元始闻言,再次认真打量起宋澜。 结果发现,他根本看不透宋澜的命理。 奇怪,明明之前他看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 宋澜哼笑了两声,声音贴近人耳边:“小道长,你学艺不精呢~” 裴元始猛然瞪大了眼睛。 无他,宋澜此时,并没有贴近他! 可这声音却直达他耳畔,带着与常人温热气息不同的阴森冷寒。 “要不要我来教你呀,小道长?” 宋澜咯咯的笑了几声,越发调戏上瘾:“手把手的那种哦~” 裴元始浑身紧绷,感觉好像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轻摸了下他的耳垂。 “~包~教~包~会~” “保管你很快就能直线入门,直达腹地。” !!! 裴元始瞪大了眼睛,随后又慌里慌张的闭上,默念起清心诀来。 好不容易心思清净了些。 裴元始正要松一口气,偷偷睁开眼。 忽地感觉被什么触手似的东西,悄然爬至心口。 “小道长~你的心,怎么跳得这样厉害?” 那触手有些尖锐的平滑,像是美人儿磨圆的细长指甲,正一圈一圈的在他心口上,描摹着心脏跳动的起伏。 “你在心慌慌呦?” “快要出来了呢~” 裴元始顿时感觉一阵血气翻涌,狠狠咬了下舌尖,方才灵台重见清明。 他手捏子午诀,嘴里飞速念起清心诀。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是女鬼幻化……他一定是被那凶宅里的怨气,给影响太深了。 怎可这般亵渎宋姑娘呢? 他真的太不是个东西了! 枉负正道弟子清名啊! 造孽! 太造孽了! 罪过啊罪过! 裴元始在心里忏悔,很是没脸再见宋澜。 明明宋姑娘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宋澜抬起视线,有些意外的看了眼裴元始。 咦? 这小道长,不仅纯情,还挺正派的…… 她微阖了下眼,又重新睁开。 果不其然瞧见裴元始灵魂上一片干净。 啧~有点意思嘛,小道长~ 宋澜勾了勾手指,收回环绕在裴元始周围的怨气,轻轻吹了一口气。 裴元始感觉,耳边忽然多了一阵温热的气息,不再是之前那样阴森冷寒,与活人完全不同的气息。 他念清心诀的动作一顿,下意识的睁开眼。 宋澜还是如刚才那般,宁静美好的站在原地,时不时嘴角勾起一抹笑,眉眼柔和的跟刘武说着什么。 再看其他人,都是在各忙各的。 仿佛刚刚,就只是他自己,听见了那些乱心之语。 其他人,什么都没有听见。 果然—— 是他道心不坚。 福生无量天尊。 罪过啊罪过,弟子实在是罪过。 裴元始在心底又忏悔了数遍,方才觉得好受了些。 待到神思清明,方才走上前,朝着宋澜拱手拜下:“在下刚刚冒犯了。” 宋澜:…… 你这样显得我很不像好人啊,小道长。 明明是她主动调戏的人家纯情小道长……结果被调戏的人,反而满心愧疚的,过来向她赔罪道歉,这算怎么个事儿啊。 当了两千年滚刀肉的宋澜,久违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于是,她决定—— 第45章 当街教训嘴贱管事 装傻! “啊?小道长说什么呢?什么冒犯不冒犯的?刚刚我们不就是闲扯了几句吗?” 宋澜眨巴眨巴眼睛,无辜至极。 裴元始嘴里泛苦,话都到了嘴边,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他想,他大抵就是个心思卑劣之人吧,根本不敢将那些龃龉坦诚布公。 枉他以正道弟子自诩。 惭愧! 实在是惭愧! “没、没什么……”裴元始目光躲闪,不敢直视宋澜。 自然也就错过了宋澜嘴角那抹戏谑的笑。 裴元始还在内疚自责:“是我失言了。” 他含糊了句,不敢再说。 宋澜嘴角微微上扬,越发觉得这纯情小道长有趣。 好想再多冒犯一点儿啊! 浅尝辄止,哪里有得寸进尺有趣呢。 - 晏钧着实费了些功夫,才重新撕开遮在地府之上的结界,让阳间与阴间,再次建立起联系来。 重归地府,便看到白无常与判官崔珏正如泥塑般,定在原地,神情痛苦的动弹不得。 其他几位判官与鬼差,在不远处急得团团转,呜呼哀哉,愁的不行。 待听见动静,看到晏钧回来,顿时大喜过望,乌泱泱的全都迎了上去:“小阎君!” “您可算回来了!” “白无常与崔判,不知是何缘故,突然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众差官七嘴八舌的,算是将事情给说了个明白。 “无常大人身上阴气四溢,再这样下去,怕是要维持不住神形,神消形散了!” 鬼差要是再死,那可就是彻彻底底的消失在这世间了。 晏钧拧眉上前,解开白无常与崔珏周身的桎梏。 “怎么回事儿?” 这两位,也是地府有名有姓的鬼差了。 寻常妖邪,根本奈何二人不得,反而会被其克制。 白无常声音虚弱道:“是那位!” 他简短快速的说了黑无常消失一事儿:“……我本想去人间找老黑的下落,只是还没来得及离开地府,就被那位的强大鬼识给笼罩,并警告我们不要管她的闲事儿,否则——杀!” 提及‘那位’,众鬼差都有些畏惧。 “老黑怕也是误打误撞,不小心招惹到了那位。” 他面露哀色,心里对黑无常的处境,已经很难再去乐观。 听到是那位,晏钧脸色也变了变。 “如果是她出手制止了你们继续追究,只怕咱们谁都无力插手阻止了……” 晏钧心情沉重的回了地府,又心情沉重的离开。 他想到宋澜所说的“以身相许”,内心几番挣扎,终是下定决心,随后便去了长公主的住处。 - 谢家。 ‘谢尚齐’没想到,他在京兆府大牢里装疯卖傻,时不时再装晕一下,正玩的不亦乐乎。 突然来了两个人,说他走了狗屎运,得贵人相护,可以回家去了。 还叮嘱他回去之后不要乱说话,只当是场乌龙就好。 天杀的!! 这狗屎运能不能给别人走啊!! 在大牢里他尚能靠装疯卖傻,装晕装脑子坏掉了,蒙混过去。 回到谢家……他还怎么装?能蒙骗住这具身体的亲人朋友吗? 为了不露馅,被当成邪祟抓起来烧死,‘谢尚齐’一回到谢家,就躲进书房里头,对外声称自己病了,需要休息,谁来都不理。 卢氏在大牢里,很是吃了一番苦头。 对谢尚齐正满心怨恨呢。 听到他说病了,索性也跟着称病,说受到了惊吓,见不了人。 这两口子,一前一后称病,谁都没有理会谢家人的死活。 以至于谢家人至今,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倒是谢家二夫人汪氏,在丈夫的眼神暗示下,在谢老夫人面前,给宋澜上了几句眼药儿。 - “表小姐,可算是找见您了!” 谢家二房的管事,迎面碰见宋澜,特意拔高了声音,引得周围人侧目。 宋澜拧眉看着突兀出现,拦住她去路的人,眉间尽是不悦。 “您昨儿彻夜未归,老夫人担心的,一宿没睡,生怕您出什么事儿,她到了地下,没办法跟大姑奶奶交代……” 管事猫哭耗子似的掉了几滴眼泪。 听人提及亡母,宋澜脸色更难看了两分。 她目光冷冷的盯着管事儿,犹如是在看死人。 管事一无所觉,仍在故作忧心,哭了个情真意切:“表小姐,您昨夜到底是去哪了?” 说着,目光不经意在裴元始跟刘武身上来回扫过,最后落在刘武身上,做出震惊又心痛的样子,捶胸顿足好一会儿。 “表小姐,您、您怎么能这般作践自己,与、与陌生——”男子在外过夜!! 管事嘴里的脏水,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忽地感觉嗓子一紧,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捏在他脖子上,掐的他喘不过气来。 唔唔唔!!! 管事瞪大了眼睛,双手用力抠着自己的脖子,像是要扒拉开掐着他的手。 只是这副模样,落在旁边者眼中,就是管事好好说着话,突然抽疯了一样,用力抠着自己脖子,像是想要把喉咙给抠开,大口喘息一般。 “瞧见了吧?这就是卷嚼舌根,污蔑旁人清白,意图造黄谣的下场!” 宋澜嘴角微勾:“小小教训,管事可学会怎么说话了?” 她吹了一口阴气,给人看了看拔舌地狱的日常。 “或者,你也想去拔舌地狱,好好治治乱嚼舌根的毛病?” 话音刚落,管事就觉得自己舌头被拔的老长,丢进滚开的油锅里,翻来覆去的炸。 啊啊啊啊啊!!! 管事惊恐的想要叫喊出声,却发现舌头还在油锅里,根本叫喊不出来任何声音。 “啊!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都是二爷要我这么说的啊!” “表小姐饶命啊!” “我不要下拔舌地狱,饶命啊!” 管事满心惶恐,发现可以出声后,立马就把谢家老二给出卖了。 他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给宋澜磕头。 落在旁观人的眼里,就是管事突然发疯,狠狠地扇了自己几个大嘴巴,牙都打掉了一颗,和着血粘在唇边。 接着又跪在宋澜面前,哐哐磕头,说都是谢家老二指使他当街造黄谣,污蔑宋澜清白的。 “饶命啊!无常爷爷,鬼差大人,饶命啊!” “都是二爷指使我的!” “都是二爷指使我的啊!” “要索命也该先索他的命啊!” 管事哭天抢地,把谢家老二的龌龊心思,毫不遮掩的抖落了出来。 众人哗然,纷纷倒吸了一口气。 不知是谁先说了句:“这谢家老二,心肠也忒歹毒了吧?宋家小娘子可是他胞妹的唯一血脉……” 市井流言,传播极快。 不过就是宋澜从坊市走到谢家门前的功夫,“谢家谋害出嫁女,夺表姑娘嫁妆,恶意造谣污蔑,毁人名声”的流言,就传遍了半个京城。 好些个大户人家出来采买的,都把这事儿,当成是闲话,一传十,十传百的,传进了主家耳朵里。 长公主府里,笑容温和的少年,听完奴仆们碎叨的闲话,生了好奇:“谢家表小姐,似乎——” 第46章 您打算什么时候入土? “就是阿姐与我说的那个,觉着有趣的姑娘吧?” 少年眼中闪烁着兴味。 “能让阿姐这般评价的,想来定是非同一般的奇女子。” “我倒是有些想要看看了。” 长公主瞥了他一眼:“你可别胡乱招惹了人,引火烧身。” 她手里拿着把精致小巧的金镶百宝的剪子,正剪着一盆开得十分好的魏紫。 晏钧来时,正好碰见姐弟二人在说话。 他皱了下眉,转身避开。 - “表姑娘回来了。” 门房老赵看见宋澜时,微微松了口气,露出笑来。 宋澜轻点了下头,算是跟人打过招呼。 “表姑娘快些进去吧,老夫人早早就等着您了。” 宋澜挑眉:“好啊!” 在门房耽搁的些许功夫,已经有机灵的下人,跑去正院告知了谢老夫人他们——表姑娘回来了。 宋澜刚走到门口,旁边的丫鬟正要帮她撩起帘子来,里头忽地就传来了摔东西的声音。 “她还知道回来?” “回来做什么?” “我还当她,要等我这把老骨头埋进土里了,才肯回来呢!” 这明显是讽刺宋澜的话,却是给还没迈脚进门的宋澜给听爽了。 她索性也不等丫鬟慢吞吞的站在那里,帮着屋里头那些人,打配合搭戏台子唱大戏了,直接一把撩开帘子,快了几步走进去,挤走了谢老夫人身旁,正假模假样抹着眼泪,柔声细语劝说谢老夫人的汪氏。 汪氏嘴里念叨着“老太太您要保重身体啊”、“回头您气伤了身子可怎么好”之类的话。 话里话外的,都是想给宋澜扣上“不孝”的罪名。 这会儿正做戏做的认真,冷不丁被宋澜给挤走,还来不及调整表情,满脸错愕。 接着就听到宋澜说:“外祖母,我回来了,您打算什么时候入土啊?” “地方可选好了?” “要不要我帮你看看风水?” “保管给您找个既损人丁又祸家的好地方!” 宋澜笑眯眯的挽着谢老夫人,好像祖孙俩有多亲密似的。 “您前脚儿下葬,谢家后脚儿就能家破人散,断子绝孙。” 谢老夫人险些气死过去。 这死丫头,早上用鹤顶红漱口了吧? 嘴巴这么毒,要死了啊! 谢老夫人想要将人推开,狠狠掌掴这张诅咒她的嘴。 用力拽扯了好几下,宋澜却好像是粘在了她身上似的,怎么甩也甩不掉。 汪氏着实也是被宋澜的话给惊住了。 这丫头鬼上身了吧? 疯了不成? 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端着长辈的架子,居高临下训斥起人来:“澜姐儿!你的教养都进狗肚子里去了不成?那可是你外祖母,你怎么能这般与她说话!” 宋澜眨着眼,好似无辜至极。 “二舅母何时把我的教养吃进自己肚子里去了?怎么也不提前与我说一声呢。” “不问自取是为什么?二舅母可不能光知孝悌忠信礼义廉啊!” 汪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宋澜刚刚在骂她是狗! 还说她不知耻! “你!” 她恼羞成怒,扬起手来就要去掌掴宋澜。 啪! 清脆的巴掌声,惊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啪! 又是一巴掌打在人脸上,声音响亮的,连外面院子里当值的下人,都被吓得缩了脖子。 “汪氏!” 谢老夫人脸上火辣辣的肿着个巴掌印,眼中怒火滔天,恶狠狠瞪着汪氏。 汪氏两眼泪汪汪,也轻捂着脸。 “婆母,我、我是无心的啊!” 她本来想掌掴的是宋澜,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明明谢老夫人要比宋澜矮上一个半头,她也的的确确是扬手朝着宋澜脸上扇的。 可巴掌落下去的时候,就像是被鬼扶了一把似的。 不仅抽在了谢老夫人的脸上,还加重了两分力气。 直接把谢老夫人所剩不多的牙给打掉了。 “我本来是想打宋澜的,这丫头说话实在是太没规矩……” 谢老夫人没有听汪氏的解释,感觉到自己恢复了自由,一股脑的冲上去,撕扯着汪氏的头发,狠狠掌掴了两巴掌在人的另一张脸上。 汪氏恨的不行,却也不好跟婆母动手,遂哭着喊谢家老二:“你是死人不成?就看着我这么让你娘欺负啊!我怎么就倒霉嫁了你这个窝囊废……” 咒骂的话一出口,仿佛是打开了什么闸门。 汪氏劈头盖脸将谢家老二一通骂,连人房事不行,活脱脱就是个形如阉人的废物都给抖落出来了。 谢家老二脸色铁青,想要上前捂住汪氏那张癫痴了似的、什么都往外乱吐的嘴。 没多会儿,谢家老二也加入了混打的队伍。 宋澜单手撑着下巴,坐在上首,谢老夫人之前坐的位置上,看耍猴似的,瞧着谢家人互殴。 余光瞥见谢家三房尚在隔岸观火,她轻轻吹了一口怨气。 没多会儿,三房也骂骂咧咧加入了混打。 瞧着几人撕扯来、撕扯去的,也就只是菜鸡互啄似的,你打我一巴掌,我打他一巴掌,他打你一巴掌,宋澜很快就觉得无聊了。 她抬手掩嘴,打了个哈欠。 谢家几个小辈赶过来,就看见十分不堪的一幕。 谢老夫人与两个儿子、两个儿媳,正围成一个圈站着,像击鼓传花似的,一个扇一个。 “宋澜,你在做什么!” 谢思明怒喝了声,目光不期然与懒洋洋抬眼看过来的宋澜对上,下意识的捂住了脸。 “我什么都没做啊。” “你眼睛要是用不着,干脆挖出来喂狗好了。” 宋澜托着下巴,语气轻佻随意。 谢思明根本不信。 “你什么都没做,祖母和我爹我娘、二叔二婶他们怎么会、怎么会…”他看着眼前的荒谬景象,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宋澜摊开手,耸了耸肩:“可能是因为喜欢吧!” “强词夺理,你……” 谢思明想要辱骂宋澜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忽地哑了声音,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给掐住了脖子。 唔…… 谢思明用力扒着脖子,脸色很快就涨成了猪肝色。 “不是告诉过你,要管好自己的舌头吗?” 宋澜一动未动,谢思明却感觉有只冰凉异常的手,在他脸上拍了拍:“怎么学不乖呢?” 谢思明被那只冰冷的手,拍的浑身生寒,想到某种可能,他紧张的吞了吞口水,有些腿软。 “何方妖孽!竟敢为祸在此!” 忽地一声呵斥响起,几张符纸齐刷刷的飞进来,带着些许金光,打破了宋澜的怨气结界。 “呔!妖孽,还不速速——诶?” 道袍男人一进来,看清眼前的情景,有些愣在了原地。 第47章 行尸走肉 屋内。 宋澜端坐在上首,摆弄着身前少年捧着的豆绿牡丹。 似乎是听见声音,诧异的抬起头,与穿着清绿色锻地盘金彩绣郁罗萧台云蟒寿字纹绛衣的老道四目相对。 空气似是忽然凝固了。 安静了好一会儿,随着老道追进来的门房,喘了两口粗气,呼哧呼哧的数落:“我说你这个老道怎么回事儿?都跟你说了,我们不需要相面批命,你怎么还硬闯呢?” “赶紧走赶紧走!再不走,小心我给你扭送到官府去!” 门房说着,先是跟谢老夫人等人,告罪了声,随即就要拉扯着那老道离开。 老道浑像是条滑不溜丢的泥鳅,一个弯腰,就丝滑地从门房手底下溜开了。 “我都说了,你家这宅院里头,积聚了大量的怨气。” “若是不尽快清除干净,全家都要小命不保!” 门房“呸”了一声:“哪来个没长眼的东西,胡言乱语什么!” “等下冲撞了主家,叫你到衙门里去吃板子!” “还不赶紧走……”说着,又伸手去揪那老道的后脖领子。 老道正又要施展泥鳅功,忽地停住动作,轻“咦”了声。 “奇了怪哉,刚刚我明明瞧见这宅院怨气冲天。” “那冲天怨气的源头,就是这里,怎么——忽然就什么都没有了?” 老道四下打量了一圈,发现此时,这宅子干净的可怕。 “什么圆气方气的,你走不走?” 门房凶瞪着眼睛,揪上老道的衣服领子:“再不走,我可真喊人了!” “真要是见了官,你可就得挨板子了!” 老道还要说什么,宋澜嘴角微勾,打断了门房的凶言恶语:“道长上门是客,谢家是重规矩礼教的人家,岂可不懂待客之道?” 她手上的剪刀,咔嚓一声,剪落一朵正盛开的豆绿牡丹。 花朵应声落地,轻晃了两下。 与此同时,面有惊恐的汪氏,忽地伸手抓着自己的脖子,不停用力扒拉,好像有条无形的白绫,正在缓缓勒紧她的脖子。 “二舅母,给道长倒杯茶吧。” 宋澜声音轻浅悦耳,落进汪氏的耳朵里,却好似催命之语。 她用力抠着自己的脖子,眼白都被勒的翻了出来。 而那被宋澜相邀,留下吃茶的老道,只看到妇人沉默起身,接过了下人手里的茶壶,走近前来,给他倒了杯茶。 “道长,请用。” 宋澜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老道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他该不会是掉进妖精的迷障里了吧? 老道心里还在纠结。 宋澜已经视他如无物,自顾自的,与谢老夫人等人,谈起自己嫁妆的那些事儿来。 “……已经花销嚼用的,只怕你们也是寻不回来了。” “我就大度些,不许你们计较追究了。” “你们只需要按着那些物件儿所值价钱的八成折算给我就是。” “不过,你们大概也是没钱赔我的。” 宋澜拨弄着豆绿牡丹的叶子:“我就吃亏些,允许你们用良田、山地等,折价抵扣。” “好像表妹的名下,有个百亩多的小田庄。” “那小田庄不大,却是种着不少的梨树。” “春暖花开的时候,梨花如雪,甚是好看。” “每年都会有不少学子文人,争相前往赏花,斗诗。” “好像那梨园里头,还养了不少的兔子,用来供那些来赏花踏青之人,享受捕猎野趣。” “表妹经营的用心,倒是让那个小田庄,在京城贵人们的眼中,稍稍有几分名气。” 宋澜手指在豆绿牡丹的叶片上,轻轻捻搓着,语气随意。 “我看,干脆就用这个小田庄来抵债吧!” “如今想赏梨花倒是有些晚了,不过这些梨树,结的梨子虽然丑,吃着倒是清甜甘润。” 宋澜碎碎念叨完,手边已经写好了转让抵债的契书。 她轻轻将墨迹吹干,环视屋内端坐着的几人:“你们,谁来签字画押?” 要拿谢玉窈名下的田庄抵债,该是去问谢玉窈才对,问他们做什么? 谁都没有说话。 “好,都不反对,那我就当你们都没意见。” 宋澜招招手,汪氏行尸走肉似的走过来。 宋澜把契书搁在她手上,让她拿去给谢家其他人,一一签字画押。 老道手捧着茶,眉心一跳。 不对劲儿。 很不对劲儿! 这屋里的氛围,怎么这般奇怪? 死气沉沉的。 看起来好像是在议事,实则一直都是上首坐着的那个年轻小娘子在说 其他人,看起来像是在认真听,实则目光呆滞,似活非活。 老道开了天眼,将屋内坐着的人,逐一看了过去。 没有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 他咽了几下口水,心里渐渐开始紧张恐慌了。 早知道就不逞能,说什么想降妖除魔,守护世间清正了。 老老实实在他的破道观里,等着蠢徒弟拿香火钱回来,偷偷下山买酒喝,不是很好的吗? 何故多此一举、多管闲事、多、多倒霉啊他! 祖师爷诶! 您老人家可得保佑我,化险为夷,平安无事,全须全尾儿的离开这里啊! 老道心里嘟嘟囔囔的说了一堆,勉强倒是镇定自若。 汪氏很快就捧着谢家人按过手印,签过字的契书,如同捧着豆绿牡丹的谢思明一样,捧着契书,递到宋澜身前。 宋澜没接,她便像是失去指令,从而迷失方向的行尸走肉一样,保持着递上契书的动作。 “今儿这账,就先算到这儿吧。” 她看了眼天色:“太阳就要落山了,我还有事儿呢。” 宋澜有些苦恼的“啧”了一声:“倒是难办了,这剩余的嫁妆,基本都是大件儿,我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就搬不走,要不——” 她目光落在快要缩成一团,早就没了刚进来时,那般威风意气的老道:“道长不嫌弃的话,便算我为贵道观,捐的香火钱,如何?” 宋澜随意的拨弄了几页嫁妆单子:“就是要道长多麻烦些,自己去找牙商过来估价了。” 老道懵了,有些怀疑耳朵听错的指了指自己。 “给我?” 天娘咧!祖师爷诶! 谁能告诉告诉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对,给你!” 宋澜嘴角微勾,声音蛊惑:“道长应该需要不少钱,去修缮道观,给祖师爷镀金身吧?” “不如与我交易,如何?” 老道咽了咽口水,心里慌慌的:“咋、咋个交易?” 宋澜愉悦的笑了一声:“我把这些贵重、不好搬运的嫁妆送给道长。” “道长拿——来换!” 老道听清宋澜讨要的东西后,瞪大了眼睛,十分震惊的看着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第48章 要章家死人 “道长拿您徒儿来换。” 宋澜似笑非笑的看着老道:“如何?” 她循循善诱,声音蛊惑:“这可是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我的这些嫁妆,价值不菲。” “您拿去卖了也好,换物抵押也罢,总归,重新修缮道观,为祖师爷镀金身,是足够的了。” 宋澜搁下手中的银剪子。 “而您徒儿,依旧还是您的徒儿,不过在我跟前侍奉几年,等我腻了厌了,他还是可以回去给您养老送终。” “左不过您眼前身体硬朗,独自过活,又或者再收个小徒弟什么的,都完全有精力应付。” 宋澜嘴角微勾:“您看,也没亏什么不是?” 老道瞪着眼,内心嘶吼:怎么没亏了? 瞅你就不像是好人……我干干净净的好大徒儿,跟了你,清白还能在? 那孩子一心向道,洁身自好—— “你说真的?不是诓老道我玩呢吧?” 老道苍蝇搓手,笑出了一脸褶子。 徒儿清白固可贵,祖师爷金身价更高啊! “可立契书为证。” 宋澜挑眉轻笑。 老道顿时眉开眼笑,拿到宋澜写好的文书之后,马上在上面签了大名,按下手印。 契约成,一束金光没进老道眉心,惊的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向了宋澜。 - 金乌西坠,余火燃遍天际,霞光万道,街边林立的店铺恍若渡了金色。 西市边的民宅,争先恐后升起炊烟,饭香和着柴火味儿,勾得人饥肠辘辘。 宋澜在街边小贩手里,买了十个烤胡饼,多刷了两层花蜜的。 “你还想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在临近凶宅时,宋澜停下,转身看着身后一直鬼鬼祟祟跟在她身后的少年。 “大人……” 少年轻声呢喃,撩袍欲跪。 才刚弯了膝盖,就觉得有股力量阻止着他,让他跪不下去。 “有事说事儿。” 宋澜瞧着前世的仇人之一,着实没什么耐心。 “章家老匹夫,让我来…勾引大人。” “说是两家的婚约不可废,既然已经验明并非真的章家二少爷,那原本与您结下的婚约,就该真正的章家二少爷来延续。” 柳添说着,拿出宋澜之前写的那张退婚书,递还过去。 他面色谦卑,态度恭谨:“具体要如何做,还请大人示下。” 语气更是讨好。 宋澜漫不经心的拿过退婚书,不甚在意的轻啧了声:“没想到章家一个个长得丑,想的倒是挺美。” 看着已经被打开的退婚书,她嘴角笑意渐深。 不过也没关系,这退婚书上,她下了咒。 阅之即为同意,上禀天下禀地。 天地承认了就行,章家——将死之人,不足挂齿。 不过嘛…… 宋澜看了眼柳添:“既如此,便由你去与之周旋好了。” “我不管过程,只看结果。” 少年困惑的抬起头,不明白宋澜想要看的是什么。 “三日内,我要看到章家治丧。” 宋澜嘴角微勾:“随便谁死。” “只要是章家人即可。” “包括你。” 也就是,杀不了章家任何一人,你原地自裁。 柳添心下骇然,忙低头应诺。 - “你说什么?” 京城外的道观里,男人鹰目如勾:“宋澜的嫁妆被拿走了?” “废物!” 他大怒,随后急切道:“那东西呢?那件东西,也被带走了吗?” 手下人回禀:“大人命我等找寻的那件珍宝,暂时还没有下落。” “一群废物!” 男人又骂了几句,底下人低着头,大气儿都不敢出,心里苦不堪言。 “罢了,连你们寻了这么多年,都不曾寻到的东西,宋家那小丫头,也不见得知道。” 男人又恢复了仙风道骨的模样,面上一派云淡风轻。 “继续加派人手,务必尽快找到那件东西。” “是。” “谢家,也当真是不中用。” - 宋澜踏进凶宅的瞬间,众人都觉得四周暖洋洋了几分,不似刚刚那般寒冷阴寒。 “女鬼大人!” 刘武一看清来人,立马飞奔了过来。 宋澜熟练的侧身躲开。 刘武扑了个空,直接摔在地上,啃了满嘴的土。 “女鬼大人……” 他呸呸呸了好几声,还是觉得嘴巴里都是土腥味,顿时更加委屈。 仰着头,泪汪汪的看着宋澜。 宋澜皱眉:“下次别再用这样的表情看我了,我怕会忍不住打你。” 刘武更委屈,不明白哪里做错了。 “太丑。” “美人委屈,是我见犹怜,你……扭捏做作,看着只想给你邦邦两拳。” 刘武:……那我爹娘就给我生成这样,我能有什么办法。 他委屈的想哭,又不敢。 怕挨揍。 “你怎么又回来了?” 宋澜挑眉:“不怕再见到鬼了?” “怕啊!” 刘武特别从心。 随即更狗腿的凑上前,笑得谄媚:“可这不是有女鬼大人您在吗?” 宋澜瞥了他一眼。 刘武顿时更从心了:“来这儿的人,都是签了契书的。” “中途退出或者输了的话,要赔偿十倍的赁屋租金。” “十倍?” 不是三个月的房费吗? “是啊是啊。” 刘武用力点头:“虽然我家境还算不错,可一时也拿不出一千八百贯钱来赔……” 他说着,顿时更加委屈了, 宋澜诧异。 不是一百八十贯钱吗? “你签的契书呢?” “这呢这呢。” 刘武掏出契书来,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宋澜打开一目十行的看完,发现上面写的,还真是十倍赔偿,共计一千八百贯。 但她的这份上,写的也确实是赔付三个月房费,共计一百八十贯。 “看人下菜碟?” 还真挺符合章家人的行事风格。 “啊?” 刘武一头雾水,不懂。 宋澜把契书还给他,没解释。 刘武也识趣儿的没问,只专心跟在人身边,很有分寸的讨好。 一会儿递点心,一会儿递喝的。 甚至还很贴心的,准备了软垫子给宋澜。 宋澜挑眉。 吃着刘武准备的饭菜,倒是有些觉得手里的烤胡饼不香了。 吃饱喝足,余光落在远处角落里的裴元始身上,宋澜嘴角微勾。 小道长今夜很是拘谨嘛~ 裴元始浑身紧绷,感觉像是被什么邪祟给盯上了似的。 经历过昨夜的事情,众人都显得异常沉默,内心惶惶。 无人注意,四周浓雾漫起。 众人渐渐开始觉得眼皮子沉重起来。 没多会儿,便一个个都抵不住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感觉到今晚来的是什么鬼怪后,宋澜轻啧了声,嘴角勾起,兴味十足。 “竟然是春——” 这章家凶宅里的东西,似乎挺有来头啊! 第49章 春梦鬼 裴元始察觉到不对劲儿,立马掐着子午诀,念起静心咒。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宋澜’蹲在人旁边,托着下巴,眼睛晶亮晶亮的看着人。 裴元始嘴里振振有词的念了许久,感觉四周浓雾散去,神思清明,方才缓缓睁开眼。 目光不期然的与宋澜对上,吓了他一大跳。 “宋、宋姑娘……” ‘宋澜’笑容更明显了些:“小道长你醒了啊?今夜的表现很不错哦~” 裴元始:…… 总感觉宋姑娘你不对劲儿。 什么叫“今夜表现很不错”,太有歧义了,怪引人误会的。 “还、还好,不及宋姑娘。” 裴元始嘴巴磕绊了下:“宋姑娘好像完全不受这凶宅怨气的影响?” ‘宋澜’像是没听见一样,说着自己的话:“我刚刚发现旁边有间还算干净的屋子,应当是能够住人。” “夜深阴寒,连篝火也燃不起来,待久了恐会风寒。” “小道长与我们一同去吧?” 裴元始起初还有所警惕,听见“我们”二字,略有诧异的问:“我们?” “还有谁?” ‘宋澜’目光望向‘刘武’所在的方向。 裴元始顺着人的视线望过去,与刘武目光对上,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刘武一如既往地热情,傻憨憨的呲着牙。 裴元始提着的心,又往下松了两分。 还是跟昨晚一样,在天亮之前就清醒过来的人,只有他们三个。 刘武走过来:“小道长,咱们进屋去吧,这院子里太冷了。” 裴元始轻皱了下眉,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可看见‘宋澜’已经先一步往屋里走,作为她狗腿子的刘武,拽了他两下,也不再理会他,追着宋澜而去。 裴元始犹豫片刻,也跟着追了上去。 屋内。 布置的十分简单,却胜在干净整洁。 缺了角的桌子上,甚至还摆了一束不知名的野花。 很有生活的味道。 就是—— 与荒废许多年的宅院,实在太格格不入了。 裴元始心里隐有不安。 不对劲儿。 一定是有哪里不对劲儿的。 只是他还没有想出来,人就已经被推倒在了床上。 “小道长~” 宋澜媚眼如丝,欺身上前。 裴元始瞪大了眼:“宋、宋姑娘,你——” 忽地被两片冰凉泛寒的唇贴上,裴元始所有的话,都被迫吞了回去。 他吓得一把将人给推开,惊恐又忍不住脸红:“宋、宋姑娘,你、你你你…你怎么突然、突然……”亲我? 话还没说完,宋澜就再次欺压上前。 “宋、宋姑娘!” 裴元始抬手要挡下宋澜的攻势,却发现宋澜力气大的出奇。 “小道长在矜持扭捏什么?你心里,不是也很想和我一起睡的吗?” “我没有!” 裴元始本能的否认,耳后却红了一片。 他心里想和宋姑娘——吗? 他好像忽然就道心不坚了。 心思动摇之际,眼前的女子妩媚一笑,伸手将人推倒,轻吐出一口粉红烟雾。 “你——” 裴元始兀地瞪大了眼:不是宋姑娘! 他话还没机会说出来,意识便模糊起来,脑子一沉,人便晕了过去。 - “春梦鬼啊!” 宋澜看着院子里的人,一个个都很是春心荡漾的样子,都有些不太好意思打扰了。 奈何—— “你不该动我看上的猎物呢,小杂碎~” 还是用她的样子。 宋澜眼中戾气横生,周身萦绕的怨气,瞬间侵吞了凶宅上空原本的积深甚久的陈年怨气。 阴风袭来,直冲宋澜面门。 “竟敢坏我好事儿!找死!” 阴气中,粗糙的沙哑男音,带着滔天怒火,似是要把宋澜给撕碎。 宋澜面无表情,只是轻飘飘的看了那阴气一眼。 呼~ 扑面而来的怨气,还没碰到宋澜一根头发丝儿,就软绵绵的失去了力量,消散不见。 “你家没人教过你,狠话要在拿下敌首之后再说吗?” “不然被反杀,会显得很丢人的。” 宋澜看着四周再次积聚起来的怨气,挑眉:“看在你这么弱鸡的份上,我倒是可以大发慈悲的,给你个暂且活命的机会。” “指使你们在这宅子里为非作歹,吸食人命的是谁?” “或者,我该说,与你们做交易,圈了这么块地方的,是谁?” 浓雾里,男人嘶哑的喉咙里,发出猥琐的笑声:“小丫头,知道的还挺多。” “可惜,你家里人大抵也没告诉过你,知道太多的人,总是活不长的。” 宋澜面无表情:“我确实死挺早的。” 春梦鬼:……? 我骂你呢,你听不出来吗? 而且—— “你不是人?” 宋澜看了浓雾里上下飘荡的春梦鬼。 她面无表情,又问了一遍:“所以,与你们合作的,是谁?” 春梦鬼接二连三被无视,加之被打扰了好事儿,新仇旧恨,气极反笑:“小丫头胆子倒是大,可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 “死人,是没必要知道那么多的!” “下地狱去吧!” 话音落下,春梦鬼周身爆发出浓郁的阴气,灰黑的阴气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粉雾,朝着宋澜扑面而来,很快就将人给包裹住。 “我看那个臭道士,心心念念的都是你,倒不如,今天你鬼爷爷我,也做一回好鬼好事儿,成全你们一二啊哈哈哈哈哈,让你们临死前,也能好好快活快活。” 春梦鬼很是得意。 宋澜只是轻轻挥了下手,包括在她周身的阴气,就被她的一小缕怨气给吞噬干净。 “春梦鬼,因生前喜好偷窥旁人家的情爱欢好之事,猥琐下流,为人所唾弃不耻,被受害者抓到后,打断了四肢,丢到乱葬岗,为野狗啃食而亡。” “此等下流之物,地府不收,阳间不存,没有入轮回的资格,连畜生道,亦容不得你这种杂碎玷污。” 春梦鬼被揭穿生前所做之事儿,瞬间恼羞成怒。 “我只是喜欢看看,又没有加入打扰他们!他们凭什么容我不下,还要活活打断我的手脚,让野狗活吃了我!” “被狗一口、一口的咬下肉来,那滋味,可真痛啊!” “可我死都死了,我甚至都没想过要去报复那些害死我的人,地府那些狗官,却说我不配……” “我才没有不配!” 第50章 宋澜在地府的地位 “从前地府弃我如敝屣,如今,有大人带领我们共筑新地府,我倒也瞧不上那个古板迂腐的破烂地方了。” “说我不配?” “如今,是地府那些鬼差不配!” 春梦鬼洋洋得意:“不过我这人呐,天性良善,爱做好人好事,待到来日,我随大人攻进地府,成为新王,倒是还可以,赏那些狗眼看人低的鬼差一个给我舔鞋的机会,啊哈哈哈哈!” 宋澜嘴角微勾,静静听着春梦鬼的宣讲。 她就喜欢这种得意忘形,什么都往外吹嘘乱说的得志小人。 新地府? 这凶宅是章家名下的,也不知道,这想建立新地府的人,又或者鬼,与章家是何关系。 春梦鬼开口,邀请宋澜加入到他们共筑新地府的队伍里来。 “来吧,来吧,加入到我们新地府……” 他沙哑粗粝的声音,立体环绕着宋澜,像是在用指甲刮桌板,毫无蛊惑的味道,反而难听的让人心生暴躁。 好想打人啊。 宋澜瞅着春梦鬼,若有所思。 此时,正在地府休息疗养,恢复先前被强大鬼识损伤魂体的崔珏,忽然感觉背后生出一股吸力。 眼前一黑,接着又一亮,人就出现在了章家的凶宅里,与春梦鬼大眼对小眼上了。 崔珏:??? 春梦鬼:??? 什么玩意儿就歘的一下,怼到眼跟前儿来了? “查查这里死过的人,最后都魂归何处去了。” 宋澜面无表情。 崔珏闻声,怒皱着眉:“何人放肆!” 竟然还敢支使起地府判官来了? 等会儿就给他打进十八层地狱! 真是胆大包天——呃?卧槽! 崔珏转过头,看清楚说话的人是谁后,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他可真是胆大包天啊! 竟然敢说这位放肆……“呵呵呵,大人刚刚,想来是什么都没有听见的吧?” “其实我没有说话的。” 崔珏退后了几步,离宋澜远了一些。 宋澜没说话,淡淡的抬眼,视线轻扫在人身上。 “我这就查!” 崔珏当场就拿出命簿来,火速翻查。 嘴上一点声音不敢有,心里急的火烧火燎:死手,快翻啊! 在翻到最后一页时,崔珏有些怀疑鬼生。 他犹不敢相信的,又往前翻回去两页,再重新翻回来。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紧张的直咽口水,不敢去看宋澜。 天娘咧,这上面,咋没写这宅子有死过人呢? 崔珏怀疑命簿都没敢怀疑宋澜。 既然这位说了,这里死了人,那就肯定是死了的。 可他真的一点儿也没查到…… 崔珏偷偷的瞄了宋澜两眼,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这个结果。 实话实说? 好像不太行……这位都说了有,他却非说命簿上没有,那不是跟人顶撞吗? 不行不行。 绝对的不行。 撒谎? 光是想想,崔珏都打哆嗦了。 又不是嫌鬼生太长了,上赶着找死呢。 崔珏还在苦恼该怎么回话。 宋澜冷然一笑:“看来是没查到了。” 崔珏不存在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战战兢兢的磕巴了两下:“是、是……命簿上,并未显示此地有人阳寿尽。” “这玩意儿,认识吗?” 宋澜指了指春梦鬼。 崔珏看过去。 春梦鬼此时才回过神来,磕巴了下,有些惊恐的看着宋澜:“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的活爹。” 宋澜轻皱了下眉:“还是别了,有你这种腌臜杂碎做不肖子孙,也是够晦气的。” 春梦鬼一怒之下,就怒了一下! “你到底是谁?!还有你……” 春梦鬼目光落在崔珏身上,百思不得其解。 这判官是怎么“嗖”的一下,就站这儿了的? 他明明都没有眨眼啊!! 这个女人,到底做了什么!! 为什么会把判官给招来!! 地府的鬼差,怎么可能会进得来这个地方!! “此处分明已经被我家大人遮掩了天机……” 春梦鬼果然十足大嘴巴。 宋澜甚至都还没问呢,他就把关键信息说出来了。 “原来是遮掩了天机。” 她看向崔珏,崔珏茫然:看我干啥啊? “此地被人,哦,也可能是被鬼怪邪祟,使用特殊手段遮掩了天机,所以在这儿死的人,你手上的命簿才会查不到。” “啊!然后呢?” “让此地的天机不要被遮掩啊。” “咋弄?” 宋澜看着崔珏,崔珏也看着宋澜。 “你不会?” “……我应该会吗?”崔珏苍蝇搓手,心有惴惴。 宋澜:…… 沉默,还是沉默。 崔珏咽了咽口水,不知为何,就是想作死一句:“那大人您会吗?” 宋澜:…… “我没记错的话,我应该是恶鬼吧?” 你觉得我能会这玩意儿吗? 两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沉默,还是沉默。 春梦鬼:……喂?要不,你俩把我当个人,啊不是,当个东西,也不是——你俩能不能当我存在一下啊! 无法解除此地被遮掩的天机,命簿上,便不会出现死者的情况。 “此事儿,恐怕还得人间的天师出面,方有可能,找出破解之法。”崔珏斟酌着说道。 宋澜瞥了他一眼:“你们地府的鬼差都无破解之法,人间的天师却可以?” 崔珏感觉他好像被鄙视了。 “大人有所不知,正所谓术业有专攻……” “知道了。” 崔珏还要再“狡辩”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就不得不憋了回去。 随着一阵阴风骤起,天旋地转的了几个瞬息,崔珏就又被“丢”回了地府。 白无常还是放心不下黑无常,想着跟崔珏商讨商讨,偷偷去一趟人间。 才刚走到崔珏洞府,就见头顶压下来个黑点儿。 本能退后了几步避开,再一看,崔珏正趴在地上,扶着老腰龇牙咧嘴。 “老崔!” 白无常吓了一大跳,赶忙上前去扶人:“你这是咋了?” “别提了,还不是宋澜……” 听到“宋澜”的名字,白无常火速收回了手,退后的更远了些。 刚起来一半的崔珏,又摔了回去。 崔珏:……你还不如不扶! 白无常:……你早说跟宋澜有关,我转头就跑。 那祖宗,谁敢去沾边儿啊! - 春梦鬼犹在状况外,表情呆呆的。 没想明白,那个判官是怎么忽悠一下进来这儿,又是怎么忽悠一下就原地消失了的。 “你……” 他看着宋澜,本能的警惕起来。 才刚出了个声儿,就忽地眼前一黑,被宋澜给团吧团吧,装进了兜里。 春梦鬼:??? 刚刚……发生了啥? 春梦鬼一消失,四周的浓雾也随之散开。 众人悠悠转醒,目露茫然之余,好几个人脸上,还带着意犹未尽。 裴元始则是目光逃避,不敢与宋澜对视。 倒是刘武—— 宋澜有些意外。 第51章 找大师给宋澜驱邪 刘武这个傻憨憨,竟然未受春梦鬼的影响,灵魂干干净净,一片空白。 此时还未过三更,最震惊的,当属那些衙吏。 宋澜挑眉,不免有些怀疑起这些衙吏的真实性。 这些人看起来,可不像是对这凶宅之事儿,毫不知情的样子。 倒好像是早就习以为常。 - 谢家。 谢老夫人脸色阴沉:“你们也都做那个梦了?” 谢家人全都点了点头,面有惧色。 嘴上说是梦,可那梦,实在是真实的可怕,且——“宋澜的嫁妆,已经全都不见了。” 众人顿时更面如菜色。 梦里,他们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意识十分抗拒,身体却根本就不听使唤。 宋澜说什么,他们便都乖乖的去做什么了。 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宋澜拿走了剩余的全部嫁妆。 “也是个没心肝白眼狼!” 那么多的嫁妆,竟然眼都不眨的,全都拿走了,一件儿没有给他们留! “她一个人,难道能花完那许多钱不成?做什么非要全都拿走!倒是苦了咱们,往后没了进项,怕是下一顿饱饭在哪都要不知道了。” 这些年,谢家上下,可全是靠着宋澜名下铺子里的进项,才能过得如此风光体面。 否则就靠着谢尚齐的那点俸禄,跟同僚出去吃几顿酒,稍稍挥霍几回,就分文不剩了。 宋澜还留下了一盆豆绿牡丹。 “也不知道那死丫头,究竟是装的什么神,弄的什么鬼。” 说这上面的花,每一朵,就代表谢家一个人的命。 花落,命断。 可那老道在时,宋澜就剪掉了一朵。 但他们都好好的坐在这里,没有什么事儿…… 谁都没有注意到,往日话最多,最会添油加醋拱火的汪氏,格外安静。 “老祖宗,咱们该怎么办啊?” 谢家人纷纷看向谢老夫人,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自打春日宴那事儿之后,宋澜这死丫头,就处处透露着古怪……” 谢家老三板着脸:“我听明儿回来说,宋澜当时是落了水的!” 他沉声分析:“会不会落水的时候,冲撞到了什么?” “不然这两天的事儿,怎么会这般邪门?” “连大哥大嫂都变得不正常了,整日嚷嚷着元意回来了、有鬼之类的胡话。” 谢老夫人沉思。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老三说的有理……” 就算没有撞邪,也得找“大师”来,好好的说道说道了。 只有宋澜撞邪,他们谢家才能洗白。 否则,往后他们谢家,也不必在京城立足了。 光是霸占外孙女\/外甥女的嫁妆,吃自家女婿绝户,就足以让他们的脊梁骨被戳断! “确实要找大师来,给宋澜瞧瞧了。” 谢老夫人喃喃几声后,下定了决心,谨慎道:“只是,要想堵住悠悠众口,怕是还得请灵真道长那样的人物来瞧才行。” 可灵真道长,又岂是他们这样的小门小户,能够请来的? “要不,去求章家帮帮忙?” 谢老二提议道:“我看,章家好像也没有想放弃这门婚事儿的样子。” “不然只怕早就派人来退还定亲信物,取回婚书了。” 说着,不免嫉妒:“这丫头还真是够好命的。” 谢老夫人沉思良久。 “老二说的有些道理。” “如果能求得章家帮忙,请到灵真道长的可能,就更大了些。” 得到肯定的谢老二顿时喜不自胜,急不可耐的揽活上身:“那我明儿就让人送拜帖到章家!” 最好能趁此机会,跟章家人搭上些关系。 往后有什么好差事儿,他也能得些机会去运作。 谢老夫人点了点头:“可行。” 没来得及开口的谢老三,慢了一步,错过了与章家搭上关系的机会,气得不行。 索性哪壶不开提哪壶:“那这花怎么处理?” 他指了指屋中间摆着的豆绿牡丹。 宋澜可是说了,这花代表着他们的命数。 花落,命断。 果不其然,谢家人一听他提到花,脸色顿时就难看许多。 “着人精心伺候着吧。” 谢老夫人心情郁闷:“别回头,还没请来灵真道长相助,倒是先折在这花上了。” 早知道谢元意会生出来这么个小白眼狼出来,一开始就该溺死了她! 倒白白便宜了她,健健康康、安安稳稳长那么大,最后还嫁了个有出息的丈夫,官拜三品! 谢家都没有人官拜三品过! 想到谢元意,谢老夫人顿时觉得心口有些堵得慌。 对这个“女儿”憎恨,前所未有的高。 一直没有吭声的汪氏,忽然抬头,嘴角有些僵硬的扯出一个弧度,好像是尸体忽然笑了似的,细看很是诡异。 只是这会儿,倒也没人在意她。 “婆母,不如将这豆绿牡丹,交给儿媳来照料吧。” 汪氏主动请缨:“儿媳平常就喜欢莳花弄草,对养护这些,还算有些经验。” “下人做事儿,难免不尽心。” “灵真道长没来之前,谁也说不好,这豆绿牡丹究竟有没有什么说道儿,万一真的事关咱们的生死……” 汪氏:“下人总归是毛手毛脚的,万一磕着碰着了,只怕不妥。” 谢老夫人听了,觉得汪氏说的很有道理,遂同意了。 恭谨应下的汪氏,低头敛去神情,嘴角笑意加深,显得更诡异了。 - 天破晓后。 凶宅刚照进一束晨光,众人纷纷起身往外走。 虽然昨晚,除了做了个短暂但香艳的梦,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前一天死了人的阴影,仍旧笼罩在他们心头。 若非为着契书里的巨额赔偿所累,他们好多人,根本就不想回来。 这会儿能走了,自然不愿意多呆。 宋澜如昨日一样,喊了刘武与裴元始同去吃早饭。 只是,昨天还厚脸皮跟着宋澜的裴元始,今天见了她,跟老鼠见了猫也没区别。 不仅没有答应一起去吃早饭,还像是见了鬼似的,匆匆忙忙的跑了。 宋澜:…… 她又不是什么吃人的恶鬼,跑那么快——诶?好像她还真是! - 裴元始离开凶宅,失魂落魄的晃荡在街上。 忽地,眼前出现一人,二话不说,直接捂了他的嘴,将他拽进旁边的暗巷里。 裴元始挣扎中看清抓他之人的面容,惊的瞪圆了眼。 第52章 你就把我给卖了? “师父?” 裴元始看清自家师父凌霄子那张邋里邋遢,胡子打结的脸后,没忍住嫌弃了下,随后委屈起来。 “师父,您怎么下山了?” 可是察觉到徒儿道心有乱…… 煽情的话尚没来得及问,凌霄子摆了摆手,大大咧咧道:“还不是你这个臭小子,说好了化香火钱给祖师爷镀金身,修缮道观,结果下山数日不回,害得为师差点饿死在山上。” 裴元始:…… “所以您就只是下山找东西吃的。” “那不然呢?” 凌霄子揪了两下打结的胡须,没揪开,假咳了两声掩饰尴尬。 “俗话说得好,吃好喝好,长生不老!” 裴元始:……没爱了。 不过到底是自己师父,心里嫌弃了几句,还是忍不住关心的:“那您吃过了吗?没吃的话,我刚好知道一家馒头铺,他家的菇丁鲜肉辣笋包十分不错。” 提及“馒头铺”“菇丁鲜肉辣笋”时,裴元始脸红了下。 若往常,凌霄子早就刨根问底了。 此时他正心虚着,倒也没太注意到徒弟的神色变化。 “不用了,为师已经吃过了。” 凌霄子眼神发飘:“今日找到你,主要是有件重要的事情想要跟你说。” 裴元始立马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咱们长生观,久闭山门多年,如今既是重开迎接香客,总不好一直破破烂烂的样子。” “屋舍、大殿这些,自是不必说了,肯定是要好好修缮的。” “山门更是象征着咱们长生观的脸面,马虎不得。” “否则人家一看你山门破败不堪,还以为你这是个荒山野观,哪里还敢登门上香呢?” “无人登门,香火又如何能够旺盛……” 凌霄子絮絮叨叨的念了好大一个圈子,正准备进入正题,裴元始小心翼翼的,掏出个有些卷边的破旧钱袋子,递到人面前。 “这是徒儿半个月来,帮人清理宅院,得来的香火钱……” 凌霄子都不需要打开来看,就知晓里面的铜板数,不足一贯钱。 连个修房顶的瓦片都买不起。 “为师不是跟你要这个的。”他十分从心的,把钱袋从裴元始手上拿了过来,揣进自己怀里。 裴元始:…… “修缮道观,为祖师爷重铸金身的钱,为师已经凑齐了。” 凌霄子有些骄傲的挺了挺身板。 “凑齐了?” 裴元始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家师父,随后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您去挖谁家祖坟了?” “什么话!” 凌霄子怒瞪着牛眼:“你师父岂是那种宵小之辈?!” “不像话!竟然敢这般编排师长,一点儿也不尊师重道,小心雷劈你!” 裴元始沉默片刻。 “那您是抢钱庄去了?” 凌霄子还是瞪眼。 裴元始捂了下嘴,极小声道:“您该不会是学那些落草的胡子,拦路打劫去了吧?” “个臭小子,就不能想为师点儿好?” 凌霄子气的上手要揪人耳朵。 裴元始火速躲开,像条滑不溜丢的泥鳅,嘴上还不忘了吐槽:“那您不偷不抢的,哪来这么多钱修缮道观,还能给祖师爷镀金身了……您该不会是又去骗人了吧?” 他停下来,目光危险的打量起人来:“您之前答应过我的,绝不会再去做坑蒙拐骗的事儿了!” 凌霄子眼瞅着底裤都要被扒干净,哪怕此处无人经过,他还是老脸一红,跳起来,照着裴元始的脑瓜壳儿,狠狠拍了一巴掌。 “胡说八道什么!” “什么坑蒙拐骗,说的那么难听!” “为师那是劫富济贫,行侠仗义!” 裴元始呵呵冷笑了两声,意思明显:你敢说,我不敢信呐! “你放心,这次的香火钱,来路绝对干净!” 凌霄子挺直了身板:“给祖师爷用的东西,我敢用不干净的吗?” 他身板很快又松弛下去,目光乱飘,满是心虚的小声嘟囔:“只是拿你身子跟人换来的而已。” “你说什么?” 裴元始没太听清,皱着眉,直觉不像是什么好话。 “钱是拿你身子换来的。”凌霄子哼哼唧唧的,离人远了一些。 裴元始眉头皱的更紧了:“拿什么换来的?” 他一把将人扯了回来:“你躲那么远做什么?” 凌霄子苍蝇搓手,扭扭捏捏的小声嘟囔:“昨儿遇见一位善信,捐了一大笔香火钱,为师粗略一算,修缮道观,为祖师爷重镀金身,绰绰有余,绰绰有余啊哈哈哈……” 他尬笑了几声,在裴元始目光的压力下,声音更小了些:“只是,徒儿你也知晓的,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既是拿了人的钱财,就该为人消灾解难才是,你说对吧?” “你到底答应人什么了?” 裴元始眯着眼,心里越发有种不好的预感。 凌霄子苍蝇搓手,小小小声道:“那位善信要你随行陪伴侍奉……五年!只需要五年!” 他在裴元始拳头砸过来的瞬间,侧身跳开。 见人扑了个空,嘻嘻两声,十分欠揍:“没打着!” 凌霄子继续说道:“其实仔细算算,咱们也不亏不是?五年,只要你舍身五年,真诚陪伴,山门是不是就有了?屋舍是不是也有了?祖师爷的金身是不是也有了?区区皮囊色相,你就不要看的那般重了嘛……” “我杀了你!” 裴元始拿出铜钱剑了,毫不留情的下了狠手。 凌霄子左躲右闪,好生狼狈。 “你、你你你、你这个孽徒!你欺师灭祖啊你要!” 裴元始目光凌厉:“欺师灭祖也好过你卖徒求财!” 话音落,他手中的铜钱剑直奔凌霄子心口而去。 暗巷狭窄,凌霄子险些躲闪不及,被划破了衣襟。 他跳脚大怒:“你你你,你小心等会天雷劈你!” 裴元始仍没停手的意思。 凌霄子左躲躲,右躲躲,累得都开始喘粗气了。 “裴元始,你、你要不要这么狠心,我可是你师父,我又不是什么穷凶恶极之人,你、你居然拿对付恶鬼的那一套,对付我!” 眼看着更为凌厉的一招袭来,凌霄子急了。 “喂喂喂!你、你还真想要了我的老命啊!” 裴元始冷哼:“你都已经把我卖了,还扯什么师徒之情!” “干脆,今儿就恩断义绝!” “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 他气红了眼睛,心里越想越委屈。 偏偏凌霄子还说:“不是,我那都答应人家了,钱我都收了,花都花了,你要是不去,那就是咱们毁约。” “我可没有钱赔。”凌霄子极小声嘟囔。 裴元始眼通红,狠狠地瞪着他:“所以你就把我给卖了!?” “话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嘛,什么卖不卖的,倒好像我是做什么不正经营生的贩子。” 凌霄子拿出契书来:“这叫抵押,抵押!” “你瞧瞧,这上面都写着呢,正规的。” 裴元始一眼都不想看那什么狗屁契书。 刚要撕烂了它,余光瞥见上面的名字,动作停住,人有些懵。 “你——” 他指了指契书,又指了指自己,又惊又喜的,好一会儿都说不出来话。 凌霄子得意了,拽了拽打结的胡须,呲牙一乐:“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你就放心的去吧,咱们长生观,向来自由无拘,便是你要嫁人也好,入赘也罢,都是可以的。” 裴元始:…… 感觉哪里不对劲儿。 不过—— 低头看着契书上的名字,他忍不住抬手按在上面,轻轻摩挲。 仿佛能从上面,感觉到那人的温度一般。 第53章 宋澜,你不是恶鬼,你是色鬼吧! 刚从馒头铺里出来的宋澜,哈秋哈秋的打了好几个喷嚏。 何方妖孽,竟敢骂她! “女鬼大人,您没事儿吧?近来夜凉,可是风寒了?” 刘武在一旁,问的小心翼翼。 宋澜:……谁家女鬼还会风寒。 “你还是喊我名字吧。” 刘武每喊一声女鬼大人,旁边总会多几道视线看着他们。 “不敢不敢,我不敢的。” 刘武吓得连连摆手,被宋澜面无表情的瞪了一眼,瞬间腿软:“那我,喊您——宋澜大人?” “随你。” 宋澜不大有所谓,反正不是女鬼就好。 “那、大人,等下是准备去哪里?” 刘武小心的跟在人身旁献殷勤:“要不要到我家去休息休息?” “昨儿实在也是匆忙仓促,没来得及准备住处,这才不便相邀过府。” “如今我都让人打点妥当了,您看?” 宋澜挑眉,有些意外:“你家?” “是,昨儿新买的房子,地方不大,但胜在雅致。” 刘武笑得谄媚:“宋澜大人可要过去瞧瞧?” 他忙又说道:“您的灵位,我也供奉在新宅里了。” “您过去,也可以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或者是不合心意的地方,我也好立马着人改了。 宋澜想着,索性也没什么事儿,倒也不妨去看看。 何况,供奉她,这可是大事儿。 事关香火,自然马虎不得。 否则她在地府的账户上,收不到钱怎么办? “那便去看看吧!” “好嘞!” 刘武十分贴心的,赁了一辆马车,还特意嘱咐车夫驾车慢些,生怕磕着碰着、颠簸到宋澜。 刘武新置办的宅子是在东市边上。 住的大多也都是富贵人家。 光是看着街上来来往往之人的衣着打扮,就能瞧出不同来。 “这地方,不错啊……”宋澜挑眉,打量着四周。 不愧是富人聚集地,风水都好上许多。 刘武谦逊道:“宋澜大人能喜欢,就是这宅子最大的荣幸。” 宋澜嘴角微勾。 喜欢! 她可太喜欢了! 这旁边,不就是长公主的府邸吗! 刘武与长公主府做了邻居,她的灵位又被供奉在这里,那岂不就是说,她随时都可以看见肖大哥了吗? 不过,肖大哥说,他这几天休沐,也不知道,是要休息多久,何时回来长公主府。 自从上次一别,他们竟然已经有十几个时辰未见了。 想他。 宋澜脑子里,不由得想到了晏钧的宽肩窄腰。 唉! 馋他身子啊! 被惦记着的晏钧,冷不防的打了个哆嗦。 他下意识目光警惕的看了看四周。 并没有发现什么风吹草动。 好奇怪…… 怎么感觉被什么给盯上了呢? - “宋澜大人,您这边请!” 刘武引着宋澜,到了供奉牌位的正房。 才靠近前院,就听见里面丝竹声声,好不热闹。 微微敞开的房门,让人依稀窥见里面的场景。 薄纱遮掩的男人,此时正随着丝竹声,律动舞起。 还没看见全貌,宋澜就已经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等近看,发现里面之人,一个个生的唇红齿白,顿时更爱了。 “刘武……” 冷不丁被喊了名字,还是全名,刘武有些紧张。 “我在呢,宋澜大人。” 他咽了咽口水:“可是,有哪里不满意?” 刘武目光落在那几个唇红齿白的少年身上,不大确定的问:“可是这几个男仆,您不喜欢?” “不!” 宋澜伸手在离她最近的那个,小兔子似红着眼的少年胸前,狠狠摸了一把。 扎实紧致的肉感,弹力十足。 “我很喜欢。” 刘武顿时松了一口气:“您喜欢就好!” 又道:“不喜欢,我还给您准备了其他的。” 嗯? 宋澜挑眉:“还有其他的?” “那是自然!” 刘武笑得十分谄媚:“我想着,整日只对着差不多的人,就是再怎么赏心悦目,也总有看腻的时候,遂多准备了些模样风格,各不相同的男孩子,隔上三五日,就换一批新的来,也省得您会瞧腻味了不是?” 宋澜眼睛立马就亮了。 她真心夸赞:“好好好,你做的非常好!” 这是真上道啊! 刘武得了夸奖,顿时喜上眉梢,又欢天喜地的,给人说起供奉灵位的桌案来。 “按着您的吩咐,摆的是新培育出来的牡丹品种——揽芳华。” “水果摆的是春桃……就是这个柑橘,京城里,暂时没有寻到,不过我已经派人,快马加鞭的到岭南那边去问了。” 刘武小心瞄着宋澜的表情,无比忐忑。 宋澜随手拿起个桃子,轻啃一口。 “还行,挺甜的。” “您喜欢就好。” “鲜花鲜果,实在寻不着,换成时令鲜花、时令鲜果即可。” 宋澜语气随意,忽地想起:“我记得,这个季节,有种甜瓜,香味浓郁,口感清甜,十分为人们所喜爱。” 刘武立马有眼色的跟门口候着的仆从交代去找。 然后才跑过来谄媚:“我已经安排人去买了。” 宋澜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火盆旁边,还没有烧完的几个金元宝上,轻挑了下眉,好奇问:“这金元宝——谁教你们叠的?” 品质竟然这般好。 “是裴道长……”刘武小心瞄了眼宋澜的表情,见人不似生气,才敢继续说道:“昨儿您走以后,我便请教了裴道长,这祭祀先人的香烛纸钱要怎么烧才正确。” “先人?” 宋澜被他的话,逗笑了下:“我可不是你家的先人。” 她拿起一支香,轻嗅了嗅。 香的品质也十分不错。 这小子还当真是用心准备了。 “我家祖宗,自然是没有这等荣幸,有您这样的先人。” 刘武的小心讨好,又惹得宋澜轻笑。 没听到人说什么,刘武噙着小心,再次问道:“那您看,这香火纸钱,做的可还算对?” “尚可。” 宋澜点头称赞:“裴元始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教的都很正确。” 不过嘛——“这个摆放灵位的桌案不太好,我不喜欢。” 刘武忙问:“我这就换新的来,不知您更喜欢什么样式的?” 宋澜“唔”了一声,纤纤素手,隔着薄纱,在少年弹劲十足的胸口拍了拍。 “要这样的。” “啊?” 刘武脑袋有些懵住了。 就见宋澜,从桌案上,把灵位拿了过来,一把塞进少年的怀里。 “让他这样捧着。” 宋澜笑眯眯了眼:“你不是说,安排了许多少年轮值吗?” “那就每两个时辰,换个人来捧着。” “如此,也不会很累。” 她也能享受享受,不同款式的俊俏少年郎们的服侍。 诶呀呀,想想就开心。 第54章 谢家人的报应 “还有这个,专门烧纸的。” 宋澜轻轻抬眉:“再配个哭灵的吧……” 她上辈子死后,还没人给她哭过呢。 刘武自然是没有不应的。 - 谢家。 汪氏遣退了下人,独自抱着那盆豆绿牡丹,到院中间晒阳。 临近正午,阳光越来越烈。 汪氏却犹如提线木偶一般,无知无觉的站在院中,面沉如水。 正房里。 谢老夫人正挑三拣四的苛责下人,嫌厨房送来的饭菜,过了火候, 忽地,她眼睛瞪得老大,双腿蹬直,拼命用力踹着地面,好像是被什么给勒住了一样。 “老夫人?” “老夫人!” 一众下人,都有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了一大跳,乌泱泱的惊喊着:“你这是怎么了,老夫人?” 谢老夫人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像是被谁给掐住了脖子似的,喊不出声儿,喘不上来气儿,但离被掐死又差了一点儿力。 嗬……谢老夫人挣扎着,眼睛都有些泛白了。 救、救命啊! 可惜,无人听得见她的心声。 谢老夫人渐生绝望。 忽地,脸上一热。 原本被勒紧了脖子的感觉,仿佛有了些松缓。 但脸上的灼热感却越来越强。 “热……” 谢老夫人短暂的恢复了呼吸顺畅,痛苦的啊啊着,想要伸手摸自己的脸颊,才刚碰到个边边儿,就像是无数根细针扎上来似的,痛得她直接从凳子上跌落,仰躺在地上,双手蜷成了鸡爪状,形容狼狈的打滚儿。 “啊!老夫人!” “老夫人,你怎么了!” 一众下人,更加惊恐的嘶喊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不知道是谁,反应过来:“快去请大夫!” 于是乌泱泱的一群人,又都争抢着跑出去请大夫。 留下谢老夫人一个,在地上打滚。 救…… 谢老夫人呼救的声音还没从喉咙里跑出来,突然又感觉像是被按进了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唔唔唔! 她用力摆动着双手,像是溺了水的人,拼命扑腾。 - 汪氏掐着一朵豆绿牡丹,用力的攥着花朵,将绽放的花朵,捏成小小的一团, 又拿松针,在花朵的顶部,用力戳戳戳、戳戳戳。 接着,拿了一小片被打磨的十分薄透的水玉,放在花朵上方,让正午的阳光,透过水玉,折射在豆绿牡丹的花朵之上。 七彩的投影,衬得牡丹似在熠熠生辉。 最后,汪氏捏着豆绿牡丹,将其一整个,浸泡在了水中。 谢老夫人再次被一众下人围拢起来,掐人中、拍脸颊、按胸口的忙活着,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了。 她幽幽转醒过来,整个人犹如刚从水里捞出来,虚弱的有气无力,浑身散架子似的疼。 “救命……” 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声虚弱又惊恐的求救。 - 汪氏松开手里的豆绿牡丹,任由其随着惯性摇甩出许多水珠。 她伸手,去掐住了另外的一朵。 左手压着花托儿,右手从底下的那层花瓣,轻轻一拽,一片花瓣瞬间被连根拔起。 与其同时,谢家二房,传来了一声十分凄厉的尖叫。 “啊!!!” 谢家老二刚吃饱喝足,正要打发下人们,把东西都撤下去。 忽然感觉腮帮子一通,就好像是被人给生刮下一片肉似的,恍若与凌迟无异。 “啊!!” 又是一股剧痛,似是又被刮了一刀。 谢家老二,没多会儿,便疼的满地打滚。 旁边伺候的下人,都有些吓住了,脸色煞白的上前,哭着问:“郎君,您怎么了?” 谢家老二哪里知道? 他疼的说不出来话,不停的外地上打滚。 - 汪氏沉默的揪着花瓣儿,一片两片三四片。 直到揪的只剩下花心附近的那几片,这才停下来,拿起旁边的小剪子,咔嚓一下,将豆绿牡丹的花蕊,给剪成了两节。 众所周不一定知,花蕊通常是花的生殖器官。 那一瞬间,谢家二房凄厉的惨叫,惊破天际。 连左邻右舍,都被这一声惨叫给吓得浑身一哆嗦,纷纷发问:“怎么了?谢家杀猪了?” “不年不节的……” 街坊们议论纷纷,聚集在谢家门口,说什么的都有。 谢老二此时,瘫躺在地上,浑身都被汗给湿透了,与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嗬、嗬…… 他喉咙里发出喑哑的声音,挣扎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没说出来,人就昏过去,人事不知了。 汪氏蹂躏牡丹的动作,呆滞了片刻。 像是木偶断了线,忽然就不受控制,呆呆的,失去了一切行动力。 过了会儿,才恢复如常,伸手去掐第三朵花。 她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个石捣。 将牡丹放进里面,拿起石杵,一下又一下的,砸了下去。 “啊啊啊!!” 这次,换到谢家三房的很惨叫了。 谢家老三,感觉脑子像是被什么给砸开了一样,抱着头,痛苦的砰砰撞墙,想要用心中以毒攻毒的法子,减缓几分痛苦。 可惜收效甚微。 汪氏将豆绿牡丹头部的花瓣,全部都锤成了烂泥,连带着花蕊都没有留下完整的。 待到上面的花瓣,几乎全被碾碎成泥,汪氏才又拿起剪刀来,将花朵上半被捣碎的那些部分,给齐整整的修剪掉了。 谢家老三忽地睁大了眼,接着双手软绵绵的耷拉了下来。 整个人,此时就像是薄薄的一层肉皮,裹着一团烂肉。 谢思明躲在房中的角柜里,双手抱着脑袋,浑身颤抖,心里异常恐惧。 好可怕! 他刚刚,好像看到祖母被丢进了炼丹炉烘烤,烤的半生不熟,又被泡进了水里,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接着又看到二叔浑身血肉模糊,没有一块儿好地。 像是被千刀万剐,连子孙袋子都没保住,零零碎碎的或散落在地、或悬挂在身上,要掉不掉的。 后来又看见他爹,被一只巨大的手,按压在石锤之下,一下一下又一下的,给砸成了稀巴烂。 好可怕呜呜呜…… 谢思明哆哆嗦嗦的躲在角落里,没多会儿,就被吓得惊厥发热。 谢家的仆从们,都有些被几个主子突然间的变化,给惊吓到了,犹犹豫豫、胆战心惊的不敢靠近。 诸多诡异的情景,使人纷纷猜测起,这宅子里,是不是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第55章 哦呦呦,吃瓜喽! 谢家人心惶惶,如坠噩梦。 连左邻右舍,也被那一声接着一声的凄厉惨叫,给摧残的不得安生。 “这谢家,到底是在干什么呢?还让不让人安生了!旁人家杀猪,也没像他们家这般!” “叫的这么凄惨,莫非是在动用私刑?” “和这般人家做邻居,可真是倒了好几辈子的霉!” 好几家人,聚集在谢家门口,说什么的都有。 “我看,要不然报官吧!” “别是真的在家里头杀人碎尸……” 听了这话,众人纷纷认可的点头:“是啊是啊,还是报官吧!” 于是,有人遣了自家奴仆,去到京兆府报案。 焦不白带着人,再次来到谢家时,谢家门前,已经围了好大一圈看热闹的人。 实在是谢家人的叫声,太过于凄厉,不仅左邻右舍的听见了,连对面街上,都隐隐能听见惨叫声。 这不就有人寻着声音过来了。 有了一个人开头,后面立马乌泱泱的,跟上来一堆。 “怎么回事儿?” 副手才刚问了一句,谢家就再次响起凄厉的惨叫声。 “啊!!!” 饶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副手,也被这声音给吓了一跳。 “这是弄啥咧?” 他嘀咕了句:“杀猪也没这么大动静儿啊!” 旁边就有人说了:“大人也听见了吧?就是这个动静,那谢家,也不知道是关起门来在干啥,一整天,这尖声惨叫不断,可是把咱们都给吓着了。” “是啊是啊,就怕他们在家里干什么丧良心的事儿,连遮掩都懒得遮掩了。” 副手看向焦不白,请人拿主意。 焦不白拧眉。 谢家小门小户,却不知为何,入了那位大人的眼,派了手下的管事儿,亲自登门京兆府,领走了谢尚齐与卢氏。 这才过去一天,他就又带着人,闯了谢家查案。 只怕——府尹大人会难办啊! “去敲门!” 焦不白只犹豫几息,就立马下了命令,让副手去敲门。 开门迎出来的,倒也是熟人。 之前谢尚齐“死”在谢家门口,就是他的这个随从,去京兆府报的案。 副手抬起来敲门的手,还停在半空,满是诧异的看着打开大门,点头哈腰的男人,有些怪异。 他刚刚,有把手敲在门上吗? 这人开门开的这么快……该不会是早就等在了门后的吧? 不然也太说不过去。 “大人!”副手走到焦不白身边,贴耳把这奇怪的感觉说了:“……谢家,着实有些诡异了。” 周围的吃瓜群众,还在讨论“闹鬼”之事儿。 原本,还只是谢家左右的邻居们,见过谢尚齐那天在谢家大门前头发癫。 现在,这附近坊市的人,怕是大半都知道了。 焦不白拧眉。 他不信鬼神之事儿。 “进去看看再说。” 焦不白本以为进去要费一番唇舌,没想到,此前报案那人,就像是专门过来,给他们开门似的,门打开以后,立马态度恭敬的退到了一旁,仿佛是尊没有生气的泥偶。 谢家,果然诡异! 焦不白带着人进了谢家,围观的百姓,也是好奇的很,眼巴巴的跟到了大门口。 只是,到底是别宅,没有主人家的允许跟邀请,他们又不是官身,实在也不好进去。 众人正遗憾着,谢尚齐忽地像鬼一样,出现在门口。 他站在阴影中,远远瞧着,只能看清是个模糊的人形。 “众位不妨一同进来吧。” 竟是主动相邀! 只是,围观百姓,反而有些踌躇不敢进去了。 谁知道里面,会不会真有什么吃人的邪祟? 何况——“这谢家老大,昨儿早上,不是被其妻卢氏,联合那个假大夫,给杀了吗?” 旁的吃瓜群众兴许是不清楚,左邻右舍,昨个儿可都是亲眼所见,谢尚齐当时,可是死的不能再死,死的透透的了! 这咋、这咋又活过来了?!! “啥?” 众人听了谢家邻居说的话,也都惊吓住了。 谢尚齐好像也不在乎他们究竟进还是不进,匆匆闪现,似乎就只是为了说一句“想进就进来”,说完便又匆匆消失了。 “大人。” 焦不白抬头,看着鬼一样从侧面闪现而出的谢尚齐,眉心蹙起。 “谢主家。” 他拱了拱手,看着谢尚齐,总觉得有哪里奇怪。 副手更是直接,绕着人瞧了一圈,专门盯着脚后跟。 双脚着地,不像是鬼啊? 刚刚到底是咋出来的…… 焦不白正想说,他们此来,是因为有人报案,是符合流程的搜查。 话还没来得及出口,谢尚齐就一脸悲痛的,请他们去了谢老夫人的院子。 “大人快去看看吧,也帮我劝一劝母亲跟二弟三弟他们!” 他音容凄断,满目伤怀:“到底是我们谢家做错了事儿,先对不住元意在先,为何不认?” “往日便也罢了,为了谢家的声名清誉,谢家上上下下死鸭子嘴硬也无可厚非。” “可现在,元意找回来向谢家讨债索命了,他们还嘴硬做什么?非要闹得命都没了,才肯甘心吗!” 焦不白与副手同款震惊。 后头好些犹犹豫豫进来的吃瓜群众,也全都是一口大瓜,吃噎着了的表情。 “你……” 焦不白耙了耙头发,有些不知该如何措辞。 副手在一旁帮他问:“谢主家这是何意?” 谢尚齐叹气,似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诸位随我来就是!” - 宋澜在刘武家待了半天,听着曲儿,看薄肌美少年们,身披薄纱,扭动腰肢,优哉游哉,十分惬意快活。 如果没有——“章池被判流放了?” 初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宋澜还是有些诧异的。 虽然章池的真少爷身份被剥夺,为了坐实章添的身份,免生后患,章家势必会下手,促成对方的意外身亡。 但这么快就判了流放……是不是太急切了些? 都不再观察观察,看看柳添是否真有才学,能不能撑得起来章家所寄予的厚望吗? 倒是谢玉窈,至今无人理会。 因着面部生疮流脓腐烂,谢玉窈大闹了几次,想要请大夫来诊治。 却也只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还挨了两顿鞭子。 现如今在牢里,倒是安静许多,连大声喘气儿都不敢,更别说发出声音了。 脸上疼的钻心难忍,也只咬牙硬挺着。 生怕哭喊喊疼,会又挨鞭子。 - 焦不白等人,来到谢老夫人住着的松鹤院,就看见谢老夫人、谢家老二与谢家老三,正诡异的在地上打滚。 三人一会儿抠脖子,一会儿抠嗓子,一会儿隔空乱打,一会儿又尖叫连连…… “他们这是?” 谢尚齐面色惊恐,说出来的话,惊坐众人:“是——” 第56章 断亲 “是元意!” 谢尚齐面色惊恐:“是元意回来了!” “元意回来找我们报仇了!” “她只想求个公道,要个真相,可母亲与二弟三弟他们,死活不肯把真相说出来,这才……” 谢尚齐涕零如雨、一恸几绝:“母亲啊!二弟三弟,你们糊涂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哭丧。 众人窃窃私语。 有不知道“元意”是谁的,在被谢家邻居们热情解惑之后,很快也就理清了关系。 谢家大小姐谢元意,当年出嫁时,可谓名动京城。 无他……陪嫁多啊! 谢家不过小门小户,可谢大小姐出嫁江州宋家,光是拉运嫁妆的马车,就用了足足十二辆! 更不要说,排成队伍,由着仆从们手捧着的绸缎、玉石、金银玉器等等。 送嫁的队伍,足足走了三个时辰,方才全都出了城门。 场面浩大,在之后许多年里,都仍是为人津津乐道的佳话。 当时,因着这桩事儿,谢家还遭了好些弹劾。 毕竟,谢家唯一的官身谢尚齐,不过是小小通直郎。 结果谢家,竟然拿出比京城诸多权贵,甚至堪比郡主出嫁还要更为丰厚的嫁妆。 只是这事儿,到最后也不知为何,不了了之了。 京城里,众人能津津乐道的,也就只有谢家大小姐的丰厚陪嫁,以及揣测,这些陪嫁,不是谢家能够拿出来的,又是从何而来。 有人说,谢家大小姐,是隐藏的巨贾,生意遍布各地,甚至连海外,也有涉猎。 也有人说,谢家大小姐是某位权臣大佬的白月光,对其求而不得,只得送上大量的金钱、珍品,愿其嫁给旁人之后,也能够过的很好。 还有人说,这些陪嫁,都是江州宋家拿来,给谢家大小姐充面子的。 甚至还有诸多玄幻色彩的话本故事广为流传。 但就是没人能够说得清楚,这谢家大小姐的陪嫁,究竟从何而来。 焦不白拧眉。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谢元意”回来索命讨公道了。 谢家人这般心虚畏惧鬼神,口口声声说“是谢元意回来讨公道”、“说出真相就可免于一死”,怕是这其中,真有什么隐情。 鬼神之说,焦不白是完全不信的。 他更觉得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而最有嫌疑,做出这种事儿,为“谢元意”讨公道的,便是——谢家表姑娘宋澜! “不知道贵府表姑娘,现在在何处?可否请来,让我问问话?” 焦不白看向谢尚齐。 不知是不是错觉,提及“表姑娘”,谢尚齐的表情,似乎是扭曲了下,同手同脚的,像是受了大惊吓。 “表姑娘?” 藏在谢尚齐身体里,支配着这具身体的野鬼,的确是懵了一会儿。 实在是,他只掌控了这具身体,不是吃掉人的脑子,继承了对方的记忆啊! 谢家的表姑娘是谁? 那位大人给他的词儿里,也没有提到啊! 焦不白见人不解,以为是自己问的不对,想了想,便觉得,如谢家这般枝繁叶茂之家,有个把姻亲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想来是,不止一位表姑娘的。 “就是寄居在府上的那位宋家小娘子。” 宋家小娘子? 谁啊? 野鬼感觉脑子要坏掉了……他是真不知道谢家的亲戚关系啊! “禀大人,表小姐昨日回府后,待了没多会儿,就被老夫人给赶出去了。” “赶出去了?” 焦不白看着突然出声,在之前到京兆府报案,说是主家被杀的那个仆从。 他对这人有些印象。 “对!赶出去了!”谢尚齐听到关键词,立马就续上词儿了。 他神情哀戚:“我劝不住母亲,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意孤行、一错再错。” “澜丫头不过就是提了嘴嫁妆,母亲便以为她是要把嫁妆拿走,担心会从此断了富贵生活,疾言厉色的咒骂澜丫头是白眼狼,说她这些年吃着谢家的、喝着谢家的,连住,都是住在谢家,到头来,却总是惦记着当年她从江州带来的那些嫁妆。” “可母亲偏偏也忘了,那些嫁妆,本就与谢家没有一文钱关系。” “这些年,谢家能吃香喝辣,铺张奢靡,全都是借着澜丫头的嫁妆贴补,如此已经是对她不住。” “怎可再继续更厚颜无耻,咒骂澜丫头呢?” 谢尚齐呜咽了两声:“澜丫头苦啊!明明没做错什么,却要被最亲近之人这般泼污,母亲、母亲实在是糊涂啊!” “只怕也是伤了澜丫头的心,让澜丫头宁可流落街头、朝不保夕,也绝不再踏进谢家。” 焦不白盯着‘谢尚齐’瞧了一会儿。 眼前之人,声泪俱下,哭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哀切婉转。 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有种怪怪的感觉。 但真让他说,到底哪里不对劲儿,他又说不上来。 奇了怪哉! “所以,宋家小娘子,此时并不在府上?” 野鬼又卡壳儿了几息。 他有些狂躁的在谢尚齐身体怒吼:你能不能按词儿说! “是的。” 先前说话的那仆从,再次出来道:“如今,表姑娘已经与主家断了亲。” 他扭头,从旁边的桌案上,取来一个古朴的木匣子打开,里面正躺着薄薄的一张纸。 “这是表姑娘昨日离开时留下的断亲书。” 焦不白拧眉瞥了仆从一眼,迟疑着,从匣子里,拿出宋澜亲笔所书。 盖说亲缘之情,自当血浓于水,养育之恩,殚竭心力。 凡为亲缘手足,前世同修相扶,后来偿还相报。 今而因钱财之恶,互生嫌隙,反目而仇,言必咒死。 似猫鼠相憎却同室而居。 既已至此,不若一别。 桥为桥,路为路,今后各不相干,互不相扰。 此为后凭。 宋澜,敬告天地。 短短几句,跃然纸上,却似有千斤之重。 焦不白不觉拧眉。 然阅至“敬告天地”四字时,此重压忽然一轻。 他不由得心生怪异。 总觉刚刚似乎发生了什么…… 无人瞧见,刚刚自那张断亲书上,飞起一束五彩斑斓的黑光,于半空中分为两束,上至天,下入地。 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间风卷云涌,乌云密布。 第57章 野葡萄的正确使用方式 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众人纷纷抬起头。 “好端端的,怎么变天了?” “该不会是要下雨吧?” 焦不白也抬头望着天,眉头紧皱。 - 晏钧正在卜卦。 忽地听见几声闷雷,神情大变。 他丢下手里的龟壳铜钱,急匆匆的跑到院外,望着乌云密布,偶见雷光在其中闪烁的天空。 “不好!” - 宋澜刚招了两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到近前揩油。 还没来得及享受左拥右抱的乐趣儿,就听见了阵阵雷声。 她蹙眉,凝望着外头。 感知到身体里,与谢家的亲缘牵绊已断,瞬间了然。 只是她不明白,断亲而已,至于下几道雷劈她? “你们先退下吧。” 宋澜挥手,赶走了眼前唱曲儿跳舞的男仆们。 刘武闻声赶来,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怎么回事儿,就也被宋澜赶出去了。 害得他一路忐忑,险些哭出声来。 连连逼问那些男仆,到底是做了什么,惹恼女鬼大人不高兴。 男仆们实在冤枉。 他们自知来此处,就是要伺候好那位女大人的,哪里敢得罪? 刘武着实气恼,连带着看突然阴下来的天,也不顺眼了。 “好端端的,说变天就变天。” 他哼哼了两声,没敢提宋澜,只小声嘟囔:“说翻脸就翻脸。” 当真是一点儿道理也不讲的。 说完,又觉得,还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才会让女鬼大人不高兴了。 - 乌云遮天蔽日,空中黑浪滔滔,城中商贩匆忙收拾起摊子来,好些人匆忙奔逃间,不是撞到了这个,就是撞到了那个,街上几乎乱成了一锅粥。 不知从哪里,传出小孩的哀嚎声,与女人撕心裂肺的嘶吼。 是有抱着孩子的妇人,被乱哄哄的人海给冲散开,散落在人群中,险些遭到踩踏。 “这天,阴的好生奇怪。” 有人坐在酒楼窗边,看着街上的乱作一团的平民百姓,拧紧眉头。 “确实奇怪,不过就是寻常阴天下雨,怎么好像他们大难临头、天要下刀子、卷走他们的命似的,都乱起来了。” “等下,怕不是要发生踩踏吧?” 对面的人摇了摇头,唏嘘出声,只是语气里,满是对蝼蚁求生的笑蔑与轻视,十分高高在上。 “谁知道呢?” “不过就算踩死了人,也该是坊正、市令那些人去操心,与咱们何干?” “来来来,吃酒吃酒。” 几人打趣儿了几句,互相招呼着,又热闹起来。 “这雨来的急,约摸去的也急,咱们且等雨停就是。” “这下雨天,也正好与这围炉烤肉相配。” “赏珠帘雨幕,品美酒佳酿,再有这新鲜现杀的小羊肉儿,如何不妙哉?” “谁说天公总不作美?这不是挺相得益彰的吗!” 几人哈哈了几声,互相恭维着,无人再去理会街上的纷扰杂乱。 只一人,穿着月白福纹圆领袍,正端着酒杯,面沉如水。 “赵兄,你这是怎么了?今儿,自打见到你,便始终是这般闷闷不乐的。” “可是我有哪里招待不周之处?” 刚刚语气轻蔑,视平民如蝼蚁的男人,提着酒壶,捏着酒盏,走到赵咎跟前儿,摇摇又晃晃,姿态散漫又随意,活脱脱的纨绔模样。 赵咎抬起头,眉眼冷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连个多余眼神都没有给对方。 明明看起来是个柔和慈悲之人,抬眼、挑眉,却尽是冷意,犹如冰锥子,锋利又扎人。 “章兄误会了。” “家师说城中结界,似有松动,让我仔细当心,别被不长眼的东西,给坏了贵人们的雅致。” “我遍寻那坏了家师布置的宵小不着,正苦恼呢。” “实在没什么心思吃酒。” 章深闻言,眉心微蹙:“赵兄说的,可是我家那旧宅?” “结界坏了是何意?” “可会影响咱们后续的营生?” 众人闻声,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 章家那宅子的生意,他们几家,也都有参与其中,此时自是少不得要担心。 “暂且还不得而知。” 赵咎抬头瞥了几人一眼:“只是家师感知结界不稳,恐有人生事儿,嘱咐我近日要多上心些。” “那就是无事了!” 章深顿时不以为意起来。 其他人也纷纷如此。 “来来来,吃酒吃酒,正好底下,还有杂耍助兴。” “可不能辜负了。” 街上,仍是乱作一团。 - 宋澜等了那几道天雷许久。 却迟迟不见那几道雷落下。 她有些不耐烦起来,磨磨蹭蹭的,这不是耽误时间吗? “你到底还劈不劈?” 宋澜站在门口,目光直视天际。 果然,乌黑云海中,雷光大作,好像随时都会劈在人头顶。 “算了。” “懒得惯你毛病。” 宋澜没了耐心,周身怨气大作,没多会儿,就与漫天乌云交缠,不分彼此起来。 “谢家害我、辱我,我与之断亲,有何不对?” “凭什么劈我?” “通知你一声罢了,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轰隆-轰隆! 天雷似乎是感受到了底下之人的挑衅,一瞬间暴粗数十倍,雷声响彻云霄,好像随时会落下来,把底下叫嚣之人,劈成飞灰。 宋澜嘴角噙着淡淡的嗜杀之意。 仰面直视天空。 仿佛在说“有种你就劈”,嚣张,挑衅。 轰隆!轰隆!轰隆! 雷声大作,随后,几息之间,乌云散去,碧空如洗,恍若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天雷一怒之下,也只是怒了一下。 换来宋澜一声嗤笑。 天雷气闷。 地府深处。 无数锁链封印着的一团黑影,也嗤笑了一声,尽是不屑。 天雷不语,天雷更加气闷。 晏钧见四周又恢复了光亮,刚刚的乌云遮天蔽日,仿佛是他的错觉一样,有些诧异的抬起头。 与章深一同吃酒的人,也有些诧异的看着窗外。 “咦?这乌云这么快就散了?” “雨也没下。” 赵咎闻声,也走到窗前,好奇的看了过去。 他虽道法不精,却也大概感知出,刚刚那雷来的不同寻常。 怎的就这般散了? - 当事人宋澜轻蔑的瞥了眼天空,唤回刚刚那些身着薄纱,隐隐可见肤色白嫩的少年。 “接着奏乐,接着舞!” 为了情趣助兴,刘武特意让人备了野葡萄,哄宋澜高兴。 野葡萄酸涩无比,难以入口。 但汁水丰富,皮薄肉实,唇齿轻轻一碰,就立马有浓郁的葡萄香味四溢,淌出汁水来。 裴元始寻到刘武新宅时,正好就看到宋澜手里正拎着一串葡萄,钓鱼似的,钓着几个身着薄纱的光赤少年。 似是察觉到有人来,宋澜寻声抬头,不防备间,手中的葡萄,就被其中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给张嘴衔住了。 紫红色的汁水,顺着少年的嘴角,流淌至脖颈。 在上下起伏着的喉结处,略略停顿片刻,才又缓缓向下蔓延,滑向锁骨。 “~好酸~” 少年似是被野葡萄的酸涩给折磨到,眉头好看的蹙了起来,莺歌婉转似的嘤咛了声,顺势扑到宋澜怀里,浑身好似软绵无力。 一切,也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 裴元始看的目瞪口呆。 抬手摸上心口,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好痛。 第58章 被诅咒的烤胡饼 裴元始手摸着心口,拿契书的动作顿住,嘴巴轻抿。 “裴兄弟!” 刘武从后面跑来,巴掌拍在了人的后背上,忽地一咬牙,犹如拍在了铁板上一般,险些把自己给拍个趔趄。 他甩着手,龇牙咧嘴,转着圈的蹦蹦跳跳。 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你这后背上是贴了什么,这般的硬,好悬没有把我手给拍骨折。” 刘武眼泪的汪汪的走向宋澜,正想卖卖可怜,猛然想起宋澜之前说的,他长得丑,卖弄委屈,只会让人想要邦邦给上两拳。 呜呜,更委屈了。 又不敢流露丝毫,只能抿紧了嘴巴,免得自己哭出声来。 “抱歉。” 裴元始还沉浸在心痛的情绪里,没有缓和过来,语气不免有些生硬。 “说来,裴兄弟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刘武挠了挠头,他好像没有跟别人说过,自己在这边置宅了吧。 裴元始面露歉意:“是我冒昧,用了玄门手段。” 他目光看向宋澜,摸在心口上的手,紧了紧。 “玄门手段?” 刘武听完立马两眼放光:“是何?竟然这般神奇,连我住在哪都能找到?” “那你岂不是能与官府合作?” 裴元始诧异:“啊?” “帮忙找那些被拐走、走丢的孩子啊!” “或者是,查查那些穷凶恶极的歹徒贼首都在何处!咱们提前知道了位置,强兵突击,岂不全都手到擒来?” 刘武脸色兴奋,觉得这个本事十分不错,甚至有些想学。 “虽是如此,可也不是想找到谁,就找到谁的。” “得是有与想寻之人,有所交集,得人贴近之物,又或者是知晓生辰八字,方可推断人大致所在的方位。” 裴元始抿了抿嘴,没有提自己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只委婉道:“且窥探天机,是有损命数之事,即便不损阳寿,也会有五弊三缺。” “甚至,若过多介入旁人的因果,会加倍由己身替其承受。” “正所谓穷通富贵,皆系于天命,福祸厚薄,非人力可改。凡事有因必有果,成果必有因,天道昭昭,自有其因果循环。我等修行之人,断不可轻易违逆天道。” 刘武眨巴眨巴眼睛,好似一朵蔫巴啦的花儿,一腔热血,瞬间凉了下去。 他看向宋澜,想寻求安慰。 又不敢……害怕等下丑到女鬼大人,被赏赐邦邦两拳。 宋澜像是有所察觉,轻挑了下眉。 随手将那串酸葡萄,丢给了身旁的少年。 “时间还早,要不要出去转转?”她道。 刘武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好,好啊!” 刘武新置的宅子,位于居德坊,去东市稍远了些,到西市却是极为方便。 西市多为平民寻欢作乐,采买消费之所。 街边的摊贩也多。 宋澜直奔着昨个儿买胡饼的摊子去。 “昨儿就买了他家的胡饼,吃着比别人家的更有滋味些。” 她跟摊主要了三个胡饼。 刘武正准备掏钱。 摊主苦笑了下:“实在对不住,今儿胡饼卖完了。” “你这人怎么睁眼说瞎话?” 刘武指着摊贩跟前的竹筐:“我刚刚明明看见里面还有,怎么我们来买,你就说卖完了?存心故意不卖给我们是不是?” 若往常,他自己买也就罢了。 几个胡饼而已,他还瞧不上。 可这是女鬼大人想要吃的!岂能轻慢? 刘武气得不行。 “非是我故意不想卖给郎君,实在是这最后两个、最后两个,是我准备带回家去,给家里人吃的……” 摊贩欲言又止。 刘武还当是多大的事情,闻言,立马多拿了几十文钱出来:“这些,你拿去买些更好的给你家里人,将这烤胡饼卖给我。” “不不不,我、我不能要郎君这么许多钱。” 摊贩将钱推了回去,之后更是像怕刘武会强买一般,将装胡饼的框子包好,就要提着跑走。 “诶?你这人怎么……”刘武还想要再说什么。 宋澜伸手轻拦了下。 “给了你家里人吃,就不怕他们会遇见倒霉事儿吗?” “你儿子前不久才溺在水盆里,没救活过来吧。” 她轻飘飘的话,犹如棍棒敲在了摊贩的头顶,惊的人怔愣在原地,嘴巴微张,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小娘子怎么……” 知道的。 “啊?”刘武云里雾里,待捋捋清楚之后,震惊的瞪圆了眼睛。 “这是两个被诅咒的胡饼。” “无论是什么人,吃了这最后的两个胡饼,都会遇见倒霉事儿。” “轻则呢,平地崴脚,重则小命不保。” 宋澜说着,从竹筐里拿出那两个胡饼,轻咬了一口。 刘武听完这胡饼如此邪性,再看到宋澜若无其事的,就给吃了,顿时急忙要抢:“那这不能吃啊!女鬼-不,宋澜大人!您既然都知道这胡饼有问题,吃了会倒霉,怎么还吃啊,快快快,吐出来,吐出来。” 要不是还顾及着男女有别,且害怕被揍,刘武急的都想去抠宋澜嗓子了。 偏偏宋澜还跟没事儿人一样,一口接着一口,仿佛那东西,真是千百年难遇的美味珍馐一般。 摊贩也是吓着了。 “小娘子,不能吃啊!这不能吃啊!”他急得手脚不知该如何动作,眼睛红了一圈,泪花在里面正打转。 裴元始手指揉搓几下,目光再次落到那胡饼上,也瞧出了问题。 “这胡饼上,背了人命。” 他急道:“宋姑娘,这胡饼不能吃,你快吐出来。” 宋澜三口两口的,就把两个烤胡饼给吃完了。 嗝~ 用料有点过于扎实了。 她打了几个嗝儿,方才顺畅了些。 刘武红着眼睛,又想上去抠她嗓子,又怕人噎着难受,委委屈屈的递上水囊,让她喝一些顺顺。 摊贩眼看着两个胡饼被宋澜吃进了肚子,颓丧的瘫坐在地上,满心懊悔:“是我害了小娘子啊!” 胡饼一吃完,诅咒便会随之生效。 裴元始满是担忧的看着宋澜,心生急切,苦想破解之法。 “嗝~” 宋澜拍了拍心口,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好些了,吃太着急了。” 她全然没有对胡饼诅咒的担忧。 桀!桀!桀! 宋澜身后,一团黑影,桀桀桀的诡笑,缓缓朝着她靠近。 裴元始察觉不对,待看清楚几乎将宋澜给全部包裹起来的黑影时,惊声大喊:“宋姑娘,小心!” “嘎——” 第59章 恶鬼从来都不讲道理 “诶呦喂!” “我的屁股——哈嘶,好痛好痛。” 黑影摔在地上,呜呜咽咽的喊痛,凄厉的像是野猫叫春,正在挠门时,被踩了尾巴。 “宋——姑娘。”裴元始看着原本将要吞噬掉宋澜的黑影,啪叽一下,摔在地上,碎了几下,又重新聚合,惊的都磕巴了。 “好强大的怨煞之气……” 裴元始看着那团黑影,满是戒备。 “啊?啥?” 怨煞之气? 刘武有些怀疑自己耳朵坏掉了。 “怨煞之气是个什么玩意儿?” 怎么感觉,每个音儿,都听得懂,放在一起串着说,就不太懂了呢。 裴元始表情凝重:“这烤胡饼上,是附着了人死后的怨念,所以才会形成诅咒。” “凡是吃了这被诅咒的胡饼之人,要么有浑厚的福运,来抵消怨煞冲撞,要么就只能——” 他抿了下嘴,声音沉重:“成为替死鬼!” “啊?” 刘武眨巴眨巴眼,总觉得这个套路似乎有些耳熟。 “烤胡饼版的水鬼?” 他记得,小时候倒是常听老人们说,人死在水里,会变成水鬼,藏在水中,寻找替死鬼。 只有找到替死鬼,才能够去投胎转世。 否则一辈子都要在水中做水鬼,饱受折磨。 怎么烤胡饼也要找替死鬼了? 刘武挠了挠头,满心困惑。 裴元始“唔”了一声,一时有些不知该作何解释。 细想了想,才道:“也可以这般理解吧!” 他面色沉重:“就是不知,在这烤胡饼上留下怨念的邪祟,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裴元始抬头看向那卖胡饼的摊贩:“我看摊主之前,似乎已经知晓这胡饼里的怪异,不知可否为我们解惑一二?” 他眼神犀利了两分:“你可是从前得罪或害死过什么人?” 如这般,只是附着在此摊贩最后两张胡饼上的怨念煞气,定然是与此摊贩有渊源或者瓜葛之人。 “我、我没有啊。”摊贩大惊失色,连连摆手。 他的这副表情,反而让裴元始更加怀疑了。 “没有?” “冤有头债有主,你若是没有害死人,这怨煞之气,为何会独独缠上你?” 众人皆看不见摔在地上的那团黑影,却都听见了裴元始的话。 没多一会儿,四周就聚集了不少吃瓜群众,指着摊贩,窃窃私语起来。 “王家大郎竟然杀过人?” “天呐!真是看不出来……王家大郎平常瞧着,多老实的一个人啊。” “他害了谁?” 越来越多人的人,顺着裴元始的话,怀疑起摊贩,也就是王家大郎害死了人。 “不是不是,我没有!我没有害死人!” 王家大郎满面惊惶,心急火燎的同众人解释:“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我真的没有害死人啊!” 他看着裴元始:“这位道长,您为何要如此污蔑我?” “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王家大郎痛苦的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他不明白自己只是老老实实做生意,想多赚些钱,养家糊口而已。 为何就会摊上这种事儿…… 裴元始皱眉,待听到四周,有越来越多的百姓,几乎已经是顺着他刚刚的话,给王家大郎定了罪,甚至说要去报官,把人给抓了起来,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了事儿,说错了话。 他神情慌乱,有些无措,与宋澜四目相对,感受到她眉眼间的冷意,不由得面生愧疚。 宋澜正欲说什么。 “你们这些人怎么回事儿?知不知道这样的话说出来,对无辜之人是多大的伤害?无凭无据,嘴皮子一碰,就给人定了罪名,要是到最后,发现是误会一场,你们又当如何?以死谢罪吗!” 刘武高声怒斥四周看热闹的人,表情格外严肃。 宋澜很是意外的挑了下眉。 随后弯了弯嘴角,颇有几分孺子可教的欣慰。 这傻小子,感情倒真是够纯粹的。 “的确不关烤胡饼摊主的事儿。” 宋澜轻声细语,扫了眼地上那团黑影:“钱多来,京城人士,家住通善坊,常年游荡在西市,依靠变卖祖产兼打零工过活。” 黑影明显的抖动了两下,显然是情绪有所波动。 “三个月前,于王家大郎的烤胡饼摊子上,买了最后两个胡饼回去吃。” “不想一时心急,吃噎着了。” “最终不慎死亡。” 宋澜抬脚踢了踢那团黑影:“死后心有不甘,徘徊于人间,怨念日渐加深,直至化煞,依附在王家大郎的烤胡饼上,想借此,寻个替死鬼。” “只是你为新魂,鬼力有限,无法直接害人性命,便以自身的阴煞之气,影响买胡饼之人的气运。” 她冷笑:“这就是为什么,自不久前开始,凡买了王家大郎最后两个烤胡饼的人,总会遇见倒霉事儿。” 不知是不是宋澜的话,戳中了黑影的痛处。 一瞬间,阴气大作。 黑影猛涨了一大圈,翻涌着的怨煞之气,几乎要将宋澜给淹没。 “他们都该死!” “凭什么同样是买了最后两个烤胡饼,他们吃着没事儿,我却被活活噎死了!” “凭什么!” “我死了,你们,也都要陪葬!” “所有买了最后两个烤胡饼的人,都该死!” 黑影呜嗷的一声,张开巨大的似是黑洞般的大口,想要将宋澜一口吞下。 “你也去死吧!” “桀桀桀!” “买了最后两个烤胡饼的人,都该死!都该死!” “啊呜嗷——诶?” 黑影张开的大口,停留在宋澜的头顶上后,便再难动弹分毫。 “你做了什么?我为何动弹不得了!!” 黑影暴怒,质问宋澜。 宋澜轻笑:“我劝你放下执念为好。” 黑影呵呵冷笑,轻蔑不屑:“你也想像那些道貌岸然的臭和尚一样劝我……” “不,我不想。” 宋澜打断了黑影说话:“我只是嫌弃执念太重,又游荡在人间作恶的怨魂,口感比较差。” “想吃个顺口的。” 黑影懵了好一会儿:“嗯?什么意思?” “意思是——” 宋澜嘴角微勾:“和你讲道理,想感化你、超度你的,会是天师会是和尚,但绝无可能会是恶鬼。” 嗷嗷嗷!!! 忽而,烤胡饼摊前怨气横生,几乎是瞬息间,就将那团黑影给吞噬掉了。 “恶鬼从来都不讲道理。” 怨气消散,四方重现清明,宋澜轻“嗝儿”了一声,微皱了皱眉,面生嫌弃。 “真难吃。” 第60章 宋澜:卧槽?!! 之前还有些不明所以的人,这会儿全都一脸震惊。 他们虽然看不见黑影,也看不见宋澜的怨气。 却是实打实的,听见了那黑影的恨意咒骂与嗷嗷嗷的惨叫。 再结合宋澜刚刚所说“钱多来,京城人士——” 此人,他们常年在西市附近生活的邻里街坊,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 “前些日子,的确听说,钱郎君是吃东西噎死在家中,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许多瓜葛。” 有人唏嘘。 更多还是唾骂钱多来的。 “自己吃东西不小心,噎死了自己,做什么要来祸害旁人?” “可见没良心的东西,不管活着还是死了,都会搅扰的人,不得安宁。” “那钱郎君,就不是个好饼!” “倒苦了王郎家的小儿子,才多大点儿年纪……” 王家大郎更是没有想到,自己卖的烤胡饼频频出事儿,招惹灾祸,就只是因为钱多来自己吃东西噎死了,心生怨恨,成了鬼来报复。 “何止呢?” “前些时候,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王郎家的烤胡饼,在西市里头,一直是口碑极佳,人也本分,用料扎实,从不偷工减料,街坊四邻的,都爱买他家的烤胡饼,几乎每天都是供不应求!” “结果那段时间,每每有买了他家烤胡饼的,总是会遇见些倒霉的事情,不是脚崴了,就是腿折了。” “好一些的,也会有点小病小痛。” “只是最开始,谁都没有往烤胡饼上……” 说话之人摇头,唏嘘了声:“毕竟谁能够想到,这其中,会有这样的曲折故事?” “还是后来,有位道长,说了这当中的玄虚,咱们才知晓了是怎么一回事儿。” “王家大郎也是个傻的,听了这话,就每天都把剩下的最后两个胡饼拿回家,自家人分着吃了。” “哪怕是由外地来的、过路之人,不知晓此事,他也从不会昧着良心,把剩下的两个胡饼卖给旁人。” “却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说话之人没有继续往下说,可瞧着听了这话,更加放声大哭的王家大郎,就都也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了。 因那道士所言,王家大郎不想连累旁人,便拿回家去自己吃,却没想到会害自家儿子丧命。 毕竟,往常,大家最多也就是倒霉受些小伤。 有人不免就骂了:“要我说,也是那道士无德!光说有恶鬼纠缠在这胡饼之上,却不肯告知解决之法,否则,如何会害了王家小儿,丢了性命!” “诶呦喂!可不敢如此说啊!”有人赶忙出声劝说:“回头传进那道士耳朵里,偷偷做些什么,坏你祖坟风水,让你家宅不宁,妻离子散,可怎么是好?” 那人闻言,也有些心生惧意,忙埋低了头,匆匆逃离此地。 其余人,也都有些忌惮的看了眼裴元始。 这也是位道人呢。 “敢问这位小娘子,刚刚那几声惨叫,可是因为那邪祟已除?” 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宋澜。 连刘武与裴元始也十分好奇。 “确实如此。” 宋澜说完,众人立马欢呼起来。 王家大郎更是感激的直接跪了下来磕头。 “早些回家去吧,日落之前,家中若是有人未归,可以向东去寻。” 宋澜淡淡道:“邪祟已除,想来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不过,可能还是会吃些苦头,出门寻人前,可以让家里人,多烧些热水备着。” 王家大郎愣了愣。 裴元始也有些惊讶。 他后知后觉的,揉搓起手指,脸色顿时一变。 正欲提醒王家大郎,没想到人听了宋澜的话,立马意识到什么,起身匆忙往家里跑。 跑了一半,又停下来,重新给宋澜磕了几个头。 “姑娘大恩大德,奴没齿难忘,待家中安定,必定结草衔环以报。” 宋澜不大在意,于欢呼声中,悄然离去。 刘武“诶诶”了两声,赶忙追了过去。 裴元始同王家大郎道了一声歉,嘱咐人几句,也紧忙追着宋澜而去。 只是挤出人群,却发现,宋澜跟刘武不知去向。 - “感觉如何?” 宋澜忽然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啊?” 刘武有些茫然,不解其意。 “你之前,不是想让裴元始,帮那些丢了孩子的人家,找回走失或者被拐的孩童吗?” 刘武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所以,那王家大郎家,也丢孩子了?因为那胡饼鬼?” 宋澜“唔”了一声:“算是吧。” 如果噎死鬼的执念未消,继续作恶的话,的确是要丢了。 刘武不免唾骂起那胡饼鬼来:“……可真不是个东西!” 又洋洋洒洒数百字,对宋澜歌功颂德。 见宋澜没搭理他,渐生委屈的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宋澜最开始问他的话。 感觉如何吗? 刘武仔细想了想,感觉女鬼大人特别厉害!特别善良!是个特别好的鬼!回去,他要给人多烧几捆香! 只是—— 一路上,他小心又紧张,终于还是没有忍住,问道:“女-宋澜大人,您不会受到五弊三缺的影响吗?” “我看旁的人,给人算卦批命,都是要收钱的。” 更不要说是帮着找人了。 且之前,裴兄弟也说了,凡事自有因果,此举泄露天机,贸然出手,恐会遭到天谴。 刘武越发担忧:“您这样泄露天机……” 还不收钱,回头该不会遭雷劈吧? 宋澜嗤了一声,打断他后面没来得及说的话:“我又不是玄门中人。” “你忘了之前喊我什么?” “我是恶鬼,哪来的五弊三缺。” 她哼笑了声,像是看傻子似的看着刘武:“连我这个恶鬼都不会有,裴元始就更不会有了。” “啊?” 刘武惊的瞪圆了眼睛:“所以,裴兄弟是在骗我?” 可,为什么啊? “也不能说他骗你吧。”宋澜笑了笑:“许是他学艺不精,自己也不知道呢?” “啊?” 刘武更加茫然了。 “正所谓,人在做,天在看,给人批命算卦,并不会被反噬。” “至于泄露天机会如何,其实不好说的。” 宋澜淡声道:“毕竟,你助了一人,兴许就是间接害了另一人,甚至更多人,如此,才难免会背负因果。” “可同理,若你救一人,此人积善积德,使你间接也救了更多的人,那此人的功德,也会成为你的功德。” 她弹了下刘武的脑门:“所以,不是裴元始不愿意帮你,而是,他现在或许道行尚浅,还看不到旁人的生死因果,不知道救了某个人,会造成好的因果,还是坏的因果,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干涉旁人的因果,懂了吗?” 刘武眨巴着眼睛,不是很懂。 主要是……不是很懂,女鬼大人,为何突然与他说这么许多。 感觉应该是有旁的暗示才对。 可——他脑子好笨啊,根本就想不出,女鬼大人这般做、这么说的深意。 刘武十分懊恼。 宋澜却是转而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所以,别难过了。” 啊? 刘武更懵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想到。 难不成,是之前,裴兄弟委婉点破他的天真热血,他有些失落,被女鬼大人看出来了,所以特意,来了这么一遭——安慰他? 刘武觉得他真相了! 呜呜呜,好感动! 女鬼大人真是好人,不,好鬼! 他要给人再多烧几捆香!! 宋澜轻皱了下眉,感觉身体里,仿佛有股异样。 她有些震惊,瞪圆了眼睛,看向刘武——卧槽?!! 第61章 刘武你疯了? 你小子,信仰恶鬼做什么? 疯了不成! 不怕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啊?! 宋澜拧眉,正要给人一后脑勺,好好教育教育这个拎不清的二哈。 刚要抬手,目光对上正嘿嘿傻乐的刘武,这副傻气十足的样子,让她忽然就有些下不去手了。 算了,是个傻的。 信便信了吧,难不成,她还护佑不了一个傻子? 宋澜心底冷嗤,升起一股全然没有将天道放在眼里的轻蔑。 她抬手拍了拍刘武的脑袋,后者起初一愣,随后很是自然的压低了膝盖,微仰起头,十分讨好的看着她,只恨不能立刻长出尾巴,狠狠地摇晃,以显愉悦。 傻子…… 宋澜轻摇了摇头,又拍了两下,才收回手。 - 夕阳西下,又到了要回凶宅的时辰。 宋澜又与放出去的怨气,沟通了片刻,知晓章池正式被押送流放的时辰,暂且放下了对章池与谢玉窈的关注。 刘武狗腿子跟在宋澜身后,手上还提着两个大大大食盒。 装的都是白天时,宋澜表示想吃,或者看起来爱吃的瓜果零嘴儿。 他跟在人身边道:“我娘过几天就会来京城了,到时候让她给您做扒肘子。” 宋澜挑眉:“你娘?” “是啊,我托人六百里加急,带了信儿回去。” 刘武挠了挠头:“林州距离京城不远,信送到,我娘就动身了,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该到了。” 宋澜:……你可真是个大孝子啊! 自己效忠侍奉恶鬼还不够,还要喊上你娘。 - 凶宅里。 裴元始早早就已经等候多时。 他看起来脸色不大好,尤其看见宋澜之后,神情扭捏,目光躲闪。 浑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似的。 “小道长,今日来的好早啊。” 宋澜走近人身前,轻笑着说了句。 裴元始抿紧了嘴巴,一副想说话回应,又不敢说话的样子。 他不是来的早,是与人走散后,满京城遍寻不到宋澜,便是先前所用的寻人之术,也像是被遮掩了天机一般,失去了效果。 无奈之下,只好抱着期待,来到此处等着。 还好,宋澜来了。 裴元始抬头,瞄了眼宋澜,又慌乱的低下头,脑子里乱糟糟的,明明是想因着胡饼摊儿的事儿,跟人道歉的。 却不知为何,想的都是白天闯进刘家,看见宋澜拿着葡萄,钓那几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少年——他也恨不能脱了个干净,加入其中。 那葡萄,会是什么滋味呢? 宋澜看着他渐渐红了耳后根,不用猜都知道,准是又想到了什么香艳之事儿。 她嘴角微勾,也没继续戳破下去。 “也不知道,今晚出现的会是什么……” 刘武没察觉两人的不对劲儿,忧心忡忡的嘀咕了句。 “看着就知道了。”宋澜淡淡道。 宋澜说话的时候,裴元始的目光,总是忍不住的去偷看她。 惦记着酸葡萄的味道,更是频频吞咽口水,想滋润几分喉咙里,燥热的像是吞进去了一轮烈日的感觉。 刘武已经贴心的,在地上铺了锦被。 又在旁边,摆放好小饭桌,将食盒里的吃食,一一拿出来摆上。 “宋澜大人,您先喝口瘦肉汤,暖暖胃。” 他殷勤小心的,捧着汤盅上前。 “我让人在食盒底下加了炭,这瘦肉汤又是一直放在最底下的,这会儿温度刚刚好。” 宋澜刚接过汤盅在手里,触手微温,刘武就在一旁,把擦拭干净的汤匙双手奉上。 “你倒是会殷勤。” 宋澜尝了两口瘦肉汤。 “如何?” 刘武在一旁,很是小心的偷瞄着宋澜的神色。 “汤水不油腻,微微有些清甜的口感,很不错。” 宋澜品评后,又喝了两口。 刘武立马开心的想要摇尾巴:“大人您喜欢就好。” “改明儿我还给您做。” 宋澜挑眉:“这是你炖的?” 刘武挠着头,嘿嘿傻笑:“是我是我,这瘦肉汤,还是我娘教我做的,连我爹那个老古板,每次喝了都说好,我就想着也做给您尝尝。” “我担心灶上的那些人毛手毛脚,做的不够细致,误了口感,让您吃着不香。” 宋澜略有无奈:“其实你不必如此讨好于我……” 她之所以会救人一命,也不过是因为瞧着他灵魂干净,觉得有些稀奇,所以才顺手为之。 没想到一时之乐,倒累得人信仰起她来了。 “咦?” 刘武正想说什么解释几句,这一切都是他自愿的,听得宋澜诧异了声,不由得顺着人的视线,望了过去。 院子的东南角,空荡荡、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宋澜却好像是见到了什么多年未见的知己好友,嘴角轻扬着笑意。 刘武莫名就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想往宋澜身边躲躲,又不太敢,怕挨揍。 想来想去,最后跑到了裴元始身边。 “裴兄弟。” 刘武小小声的问:“你说,宋澜大人是看见什么了啊?会不会是——那个?” 他说着,浑身止不住的抖了抖,下意识往裴元始身后躲。 裴元始也顺着人的视线,往角落里看了过去。 他道行浅,不是所有魂体状态下的存在,都能够看见。 但东南角,阴气比其他地方更重一些。 “过去问问宋姑娘,就知道了。” 裴元始拉扯着刘武,丁点儿不内耗,直接问出心里的疑惑:“……我瞧着,东南角那处栽着牡丹花的地方,似乎阴气比旁的地方,要更重些。” “宋姑娘可有看出什么不妥之处?” 他全然是真心求教的样子。 宋澜轻搅着瘦肉汤,毫不留情的否认:“没有。” 直接杀死了比赛。 空气中,久久弥漫着沉默寂静,直到天亮,宋澜吃饱喝足,甚至还小憩了会儿。 “好奇怪,这一晚,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刘武抬头看着已经大亮的天,晨风迎面,清凉裹着朝露与草木的清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裴元始也眉头紧皱:“的确奇怪。” 他明明感觉,夜里的阴气,比之前两日,都要更重上许多! 结果却什么诡异之事儿,都没有发生。 裴元始下意识的看向宋澜,想从她那里得以解惑。 奈何—— 宋澜打了两个哈欠,睡眼朦胧的看过来,说道:“……” 第62章 寡人只是好色,不好油腻之物 “今儿早饭吃什么?” 宋澜目光落在刘武身上,俨然已经将其视为后勤保障。 刘武回过神,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东西,想了想道:“果仁蒸饼,再配一碗胡麻粥,如何?” “行啊。” 宋澜拉伸了几下老胳膊老腿儿:“你安排。” 其他人,经过一夜的胆战心惊,至如今天色大亮,见什么都没有发生,不自觉的放下心来。 “也不知道前两晚,会不会是咱们都太过紧张了,自己吓自己,才会出现幻觉。” “说不定是呢?不是有句话说了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但也有人,仍旧紧绷着。 不过,都与宋澜没什么关系。 她也不在意。 宋澜走到裴元始跟前,笑眯眯的问:“小道长,今日可要与我们同行?” “固所愿也。” 裴元始略显羞涩,说完话,有些不大自在的低下了头,面红耳赤。 宋澜挑眉。 不理解。 他咋这么容易脸红呢? 难不成是清心寡欲久了,只稍加撩拨指引,之后便不需要做什么,他自己就会整日想东想西? - 刘武着实是个妙人儿。 平常瞧着憨憨傻傻的,却在某些事情上,极有机灵劲儿。 端着胡麻粥到宋澜跟前儿的,是昨儿,咬住了她手中野葡萄的少年。 似是又更用心装扮过,少年眼含秋水,声若黄鹂:“大人~” 话音落,特意选了角度手持着饭匙的少年,就把温度刚刚好的胡麻粥,送到了她嘴边。 宋澜:……寡人只是好色,不好油腻之物。 此情此景,虽是香艳,可太过刻意,难免就油腻了啊! “谢谢。” 宋澜从少年手里拿过来粥碗:“我自己吃。” 她挥挥手,赶人出去:“下去吧。” 少年顿生委屈,好看的狐狸眼水光潋滟,似是会勾人魂魄,瞧着就是会惹人心疼的模样。 好生可怜。 奈何——宋澜是鬼啊! 熬了这么多年的汤,什么香艳话本没听过? “下去。” 抬眼,是没什么感情的冷漠。 少年顿生畏惧,惊惶中咽了咽口水,不敢再多言,手忙脚乱的退下。 刘武没想到自己竟然是想歪了主意,女鬼大人对这种惊喜并不喜欢。 马屁没拍好,反而拍在马蹄子上了。 他不由得在旁边噙着小心,偷偷瞄着宋澜的脸色。 宋澜专心吃饭,完全没想其他。 饭后,困意袭来,她不由得打了几个哈欠。 裴元始走到人跟前,不免欲言又止。 “有事儿?” 宋澜抻了个懒腰,语气平静。 裴元始手摸上心口,一时犹豫,不知道该如何说。 他想知道,宋姑娘为何要找师父讨要了他…… “没事。” 宋澜盯着人瞧了会儿。 “哦~” 主打一个,你不说,我也不问,美美的回屋睡觉去了。 无人察觉,在宋澜睡熟之后,她房间的角落里,多了一团小小的人影,正直愣愣的盯着她。 - 今日,京城里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便是谢家苛待寄居在此的表姑娘宋澜,贪图宋澜的嫁妆,结果做多了亏心事,全家撞鬼,吓出半身不遂的事儿。 主要还是拜那些,随着焦不白进去谢家,现场吃瓜的百姓们所口口相传。 如今这事儿,在市井间传的沸沸扬扬,说的是有鼻子有眼儿的。 甚至已经有酒楼茶馆,紧急找人,编写传奇,开始说讲此事了。 短短半日,奔着吃瓜来听的人,就让当天的营收,翻了两倍有余。 可是把酒楼茶馆的掌柜们,给乐的不行。 - “谢家那群废物,是疯了不成?” 听完手下人禀告此事的男人,脸色铁青:“还不赶紧,让人警告那些胡说八道的说书人!” “子不语怪力乱神,交代下去,如若再有宣扬这些鬼神之说,搅乱民心的,一律就地斩杀!” 手下人噙着小心,委婉劝道:“如今此事传播甚广,若是以强硬手段,雷霆处之,只怕反而会激起民愤,于郎君大业无益。” “那你说,该如何?” 男人眼含怒火:“难不成,就任由此事儿,闹得沸沸扬扬?” “区区谢家,尚不值得在意。” “可若是有人,顺着谢家之事儿,把火烧到你家郎君我的身上,抽丝剥茧,察觉那件事儿的真相,那才是大不妙!” 手下人恭谨道:“既然谢家无足轻重,郎君何不,让其做下这替罪之羊呢?” 男人看向他。 手下道:“属下听闻,宋澜已经将嫁妆,尽数卖了。” 他嘴角微勾:“想来,她并不知晓那东西的事儿。” “如今这般,只怕也是因为谢家把事情做的太过。” “尤其前几日,长公主的春日宴上,宋澜还险些被章池与谢玉窈给害丢了性命。” “小姑娘嘛,被亲近之人与未婚夫婿同时背叛,难免会有怨气。” “让她把气出一出,自然也就好了。” 手下人提醒着男人:“于咱们来说,还是尽快找到那东西的下落更重要。宋澜既然是气怒之下,把东西都给卖了,反倒是更便宜了咱们行事儿!” 男人沉思了会儿。 “你的意思是,把宋澜卖出去的那些嫁妆,买过来?” 手下人点头:“正是!” 他道:“既然咱们已经确定,那东西就在宋澜的嫁妆里,又何必再去借谢家人之手呢?” “若不是谢家贪婪,眼皮子浅,只看得见眼前那几分蝇头小利,将宋澜给逼急了,哪里会有如今的风波?” “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何况是人呢?” “既然,现如今,宋澜正恨着他们,咱们只需要顺势而为,让谢家真的‘遭报应’意外惨死,便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咱们与谢家的那些许瓜葛,给彻底抹去。” “如此,日后即便再有人想要追究,也是死无对证。” 男人听完手下人的话,沉思良久。 “你说的也有道理。” “那咱们,不妨也就帮帮宋澜好了。” 男人呵呵笑了几声,眉眼间尽是慈悲之态:“她一个小姑娘,爹娘早逝,迫不得已的寄居外家,偏偏所遇非人,才出狼窝又入虎穴,当真可怜。咱们既然知晓她的难处,合该伸手相帮。” “就当是,看在我与她阿娘是——” 第63章 服侍人的功夫不错 听男人提起宋澜阿娘,还美其名曰,手下眼神幽深晦暗,将头埋低下去掩饰,恭声拱手,似是真心实意的崇拜称赞:“郎君慈悲!” “宋家夫人若是在天有灵,定也会感念郎君其恩德。” 男人听了,果然高兴。 大手一挥,赏了手下半个吃剩的橘子。 - 宋澜一觉睡醒,很是不愿意起来,闭着眼,躺在床上打滚。 “我劝你不要找死哦~” 正缓缓散发着阴气,将她躺着的床,给包裹起来的小黑影,猛地一顿,似乎是被惊吓到,十分人性化的僵在原地。 “说说吧,什么来路?” 宋澜眼睛都没睁开,语气比平常清醒时,要和蔼软绵许多。 黑影缩成一团,没有应声,反而更加人性化的,流露出好奇看着宋澜。 “行,那我换个方式问你。” “生前是做什么的?是自愿死的吗?” 宋澜翻了个身,正对着面前的那团黑影,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毫不客气的指使对方。 “给我倒杯茶来。” 黑影:…… 黑影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羞辱,四周顿时阴气大作,一小团黑影瞬息间暴涨成一大团,想要将宋澜吞噬掉。 “真不想活啦?” 宋澜睁开眼,目光清冷:“都已经是鬼了,再死,可就彻底没了。” 黑影欲要吞噬宋澜的动作,停顿在原地。 “你是天师?” 粗粝沙哑的声音,听得宋澜直皱眉。 “换个好听的声音再说话。” 她很是嫌弃:“这动静听着,真想打死你。” 黑影:……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恨不能立马吞噬掉这个不知好歹的女子,心里却无端生出一股挥抹不去的恐惧。 黑影似有屈辱的,去给宋澜倒了一杯茶,端到床边。 又换了个如飞泉鸣玉的明快声音,一板一眼的,重新问了一遍:“你是天师?” “嗯,这个声音顺耳多了。” 宋澜伸出手,黑影不解,过了一会儿,才分出一缕阴气,抬着宋澜的手,将人给扶坐了起来。 “还算懂事儿。” 宋澜挑眉,落在黑影眼里,实在是太过行为恶劣! 黑影不存在的胸膛,剧烈起伏。 这个女人在拿他当成是什么?! 仆从小厮,还是粗使丫鬟? 到底有没有尊重他的存在!! 他是鬼啊!! 厉鬼!! 超凶超狠的厉鬼!! “唾壶拿来。” 宋澜丝毫不知黑影不存在的心里,究竟是作何感想。 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黑影再次被当成是小厮指使了,瞬间暴怒,周身阴气大作,整间屋子的温度,都跟着骤然下降,犹如冰窖一般。 宋澜抬眼,面无表情的看着黑影。 “在哪里?” 黑影问了一句,又好似心虚,遍布全屋的阴气,很快就找到了放在黄花梨木六足高面盆架旁的青瓷唾壶。 等黑影分出去的一缕阴气,捧着唾壶回到床前,宋澜才端起茶盏,轻轻漱口。 这次,不需要她出声吩咐,黑影就已经再分了两缕阴气出来,伸过去接着宋澜手里的茶盏,捧回桌上。 又重新分了两缕新的阴气出来,重新拿了新的茶盏,重新倒了茶,捧给宋澜。 宋澜接过茶,轻笑了声。 黑影不存在的脑子,瞬间一麻,怒火蹭蹭的往上蹿。 他在干什么!! 他在干什么!! 啊啊啊啊啊!好丢人啊!! 他刚刚到底是干了什么啊!! 黑影属实有些无法接受丝滑做完的那一套动作,连带着屋里的温度,又跟着降了好几度,面盆里残余的水,都结出了几朵冰花儿。 “伺候人的功夫不错。” 宋澜不夸还好,一夸,黑影更觉受到极大的侮辱,阴气顿时更重,连房梁上都攀爬起冰花来。 咔嚓。 咔嚓。 宋澜手中的茶盏,转瞬间被怨气击碎成粉末。 黑影:…… 他似是呆傻在原地,久久不能理解。 “你不是天师?” 不然,这怨气怎么比他身上的还要重? 黑影有些自卑的,将周身释放出去的阴气,给全都收了回来,顺便将自己缩成了更小的一团。 委屈,不敢说。 他现在也说不明白,到底谁才是鬼了。 “还算有几分眼力见儿。” 宋澜觉得这团东西,也挺有意思的。 “确实是会伺候人的样子。” 黑影:…… !!!你这是在侮辱我!侮辱!! 他憋憋屈屈,敢怒不敢言的,将自己又缩的更小了些。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生前是做什么的?什么来路?” 宋澜抬眼,目光冷淡的看着人。 黑影又缩小了些:“我也不记得了……” 他声音弱弱的,离宋澜更远了些:“有记忆以来,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真的吗?” 宋澜盘着腿,手支在膝盖上:“骗我会变成小狗哦~” 她说的可爱,眉眼间却尽是清冷。 黑影抖了抖,往远处躲了躲,缩的更小了些。 “我说的都、都是真的——啊啊啊!!” 黑影忽然就被一团冷幽幽的青绿色火焰给吞噬包裹,发出凄厉的惨叫。 他心下大骇,顿生惧意。 为什么跟他似是同出一脉,甚至怨气比他还重,比他这个厉鬼还更像厉鬼的人,会轻而易举的,召唤出地狱业火? “啊啊啊你不是-天师,你到底是啊啊-谁-谁!!” 黑影惊叫连连,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的惨叫声,好像根本就传不出业火的范围!! 啊!! 好痛——救、救命! 饶了我吧。 我都说,我什么都说。 黑影哽咽颤抖,呜呜嘤嘤,求饶了好一阵子,奈何眼前的女人,都像是听不见似的。 不知道是想到什么。 呜呜——汪? 宋澜挑眉,觉得这个鬼东西,还挺有意思。 她手一挥,包裹在黑影四周,她从前用来熬汤的烧锅火,撤去三分之二,只留下一小簇微弱的火苗,继续烧着。 “说?” 宋澜目光平静,犹如幽深古井,森森冷清。 黑影抖了抖,将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 “……我的确不记得生前是谁了,只记得,有个人,跟我说,可以满足我的愿望。” “我就随口说了个,想要长生不死。” “之后再醒来,便是如今这副模样了。” 宋澜嘴角微勾,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黑影连忙迭声改口:“不不不,不是一开始就这个样子的,是、是我不知道当时在什么里面,四周都是和我差不多的鬼影。” “我、我把他们都吞噬了,才、才成了现如今的样子。” “后来,我就离开了那个地方,到了那宅子里。” 宋澜不免有些意兴阑珊。 游魂之间,互相吞噬,进而成为比较完整的鬼,也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情。 她从前熬汤时,太过无聊,也偶尔会嚼几个游魂来打打牙祭。 “那宅子,似乎有些诡异……” 宋澜挑眉,轻“哦?”了声:“怎么说?” “我也说不出具体是怎么回事儿,就是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在这里游荡的鬼,几乎都是听从新地府的命令。” 黑影说的小心翼翼,时不时偷看这宋澜的脸色。 “新地府?” “几乎?” 宋澜伸手,黑影立马递上茶水,还特意用鬼火加热了下,直到温度合适。 “这么说,你可以不听那什么新地府的安排?” 黑影嘻嘻了两声:“我是新地府里的官职人员。” “专司阳寿收集再分配的工作。” 所以,不是他不听新地府的命令,是他本身就是发号施令之一? “阳寿收集再分配?” 宋澜挑眉,感觉听见了个新鲜词儿。 却也不算难理解。 “收集我们这些入凶宅挑战之人的阳寿,然后……重新分配?” “所以,设下这凶宅挑战的人,为的就是收集来挑战者的阳寿?” 宋澜恍然想到,崔珏手上的命簿,查不到任何,死在此处的人。 包括第一天就死了的王大等人。 这也就意味着,在地府那边,这些人实际上是没死的。 没死,就意味着阳寿尚在。 宋澜眯了眯眼,看着眼前那团几乎已经缩成拳头大小的黑影:“昨夜无事发生,也是你们故意为之?” “是啊是啊,总不能让所有人都死在那宅子里。” “大人说了,若宅子鬼气太盛,恐会引起附近鬼差的注意,于大业不利。” “所以,除了最开始那几个容易死,鬼魂力量也薄弱的,后面的人,我们都只是在其睡梦中,缓缓抽走其阳寿,全程无痛的!” 鬼影像是推销业务的牙人。 宋澜嗤笑了声:“你的意思,那些平白丢了阳寿的人,还得谢谢你们?” 黑影感觉不妙,缩的更小了些。 “新地府背后是由谁指使的?章家?” 黑影摇头。 他也不知道啊! 宋澜加了几分火力,见人神色痛苦,不像说谎,便换了个问题:“那你们收集的阳寿,最后又分配给谁了?” 黑影呜呜啊啊,于痛苦凄厉的惨叫中,十分艰难的挤出几个字来:“给、给那些来、来观中,求、求——” 砰! 忽地一声巨响,宋澜连出手阻拦的机会都没有,黑影就瞬间爆炸成了粉末,如天女散花般,散落一地。 “咦?” 宋澜拾起一片残碎的灵魂,低声喃喃:“竟然是——” 第64章 要不然你是恶鬼呢! “竟然是咒术。” 宋澜调动四周的怨气,将黑影爆炸之后散落的灵魂碎片,一片一片的收起来,重新拼凑好。 黑影也没想到,他都已经被大人的咒术给炸死了,还能浑浑噩噩的又活了过来。 “嗯?” “我没死?” 黑影看着自己完好……呃,好像也没多完好,破破烂烂就算了,怎么还脑袋装在了脚上。 他就说,怎么这么头晕呢? 原来是一直被倒吊着的缘故…… 宋澜若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定会翻白眼。 都被炸成粉末了,头晕才正常吧。 黑影转了几个圈,让后脑勺朝上飘着。 由于被拼凑的方向不对,长着眼睛的那一面儿,被拼到了面对着身体那面,根本看不见宋澜,也看不到其他东西,只能看看自己身体里的一团黑,又久久没有再听见其他声音,他便以为,自己已经从宋澜手里逃掉了。 “狗东西,居然骗我!” “还说什么我是自己人,是兄弟,是同盟,跟那些散魂是不一样的,囚心咒这种东西,是不会用在我身上的。” “假的假的,全都是假的!” “骗子骗子,都是骗子” 黑影骂骂咧咧,宋澜挑眉:“原来刚刚那个砰的一声,把你给炸成粉末的,是囚心咒?” 卧槽?! 黑影呆傻住,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此时,恐怕仍旧在那个满身怨气的女人眼皮子底下!! “你、你、你,我、我、我……”黑影嘴皮子跟舌头打架,磕巴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宋澜“啧”了一声,有些不耐烦:“所以,囚心咒是何物?” “我、我、我,我也不知道。” 黑影哆哆嗦嗦的,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说完,生怕宋澜不满,会活生生打死他,赶忙补充道:“我只是听他们说,有了这个囚心咒,就不用担心那些散魂,会把他们的秘密给说出去了。” “只要提及有关于他们的秘密,囚心咒就会发作,将背叛者炸的魂飞魄散,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唔,这么说,那些人好像也没有骗我?没有把囚心咒用在我身上。” 黑影说着说着,自己就歪了话题:“不然,我怎么又活过来了?” 既然是魂飞魄散,该是死的不能再死才对。 “可我为什么会炸了?” 真是奇怪。 黑影百思不得其解。 宋澜:…… 她现在有些怀疑,那什么新地府,招收的恶魂,是不是都是一些脑子不太好的。 脑子好使的,一律不要。 前有春梦鬼,吹牛皮暴露关键信息——新地府。 后有黑影鬼,都被那什么囚心咒给炸死了,还在纠结,自己到底有没有被下咒术,死了还是没死。 都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你还记得你被炸开之前,说的话吗?” 宋澜声音淡淡:“那些阳寿,都是分给了谁?” 黑影瑟缩了下,想到被炸开的痛苦,紧抿着嘴巴,不肯再说。 唰! 宋澜召出过去两千年,一直用来烧锅熬汤的火。 啊啊啊啊啊!! 黑影瞬间被地狱业火烧的吱哇乱叫,嗷嗷嗷的喊着:“我说!我说!我说!!” 感觉周身烧得他灵魂生痛的业火小了些,黑影呜咽几声,委委屈屈的说道:“是给那些来观中求道——” 砰! 与上次一样的一声巨响,宋澜乱七八糟拼凑起来的黑影,再次爆炸成了粉末,如天女散花般,散落一地。 宋澜:…… 她看着眼前缓缓散落而下的粉末,若有所思。 这次,黑影是不是比之前,多说出来了一个字? 宋澜心里顿时有了个怀疑。 她调动四周的怨气,将散落的黑影粉末,反复揉搓成团,再次塑型拼凑起来。 黑影:…… 诶? 感觉自己好像又活了,就是这次的造型——脑袋怎么好像长腰子上了? 他犹在状况之外。 宋澜冷不丁的出声:“那些被你们收走的阳寿,都是分给了谁?” “是给那些来观中求道爷——”黑影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回答了。 接着就是毫不意外的一声“砰”,黑影再次爆炸成了粉末,如天女散花般,扬扬洒洒的落到地上。 宋澜若有所思,感觉心底的猜测,得到了几分验证。 不过,一次两次,兴许只是巧合。 还得多验证几次,才能够说得准。 她渐生熟练的,调动怨气,再次把黑影散落的灵魂碎末,重新拼凑好。 黑影头有些晕,他感觉自己刚刚好像是又炸了一次。 正想着这次脑袋到了什么位置上,宋澜的问话就来了。 “那些被你们收走的阳寿,都是分给了谁?” “是给那些来观中求道爷保——”黑影下意识的回答。 砰! 又是一声炸锅般的巨响,黑影再次爆炸成粉末,如天女散花般…… 宋澜比之前更加熟练的,将碎了的黑影收集起来,重新拼凑好。 有了之前的几次经验,这次拼凑的速度,比起之前,快了许多。 “那些被你们收走的阳寿……” “是给那些来观中求道爷保佑……” 砰! “那些被你们收走的阳寿……” “是给那些来观中求道爷保佑的……” 砰! …… 砰! …… 砰! 砰! 反复多次以后,宋澜拼凑灵魂碎末的速度,已经快到黑影开始怀疑,他到底有没有被炸开过了。 “那些被你们收集走的阳寿,最后又分配给谁了?” “给那些来观中求道爷保佑求愿的忠诚信徒——” 一问一答间,二人甚至已经有了默契。 砰! 炸锅的声音虽迟但到。 黑影再次被炸成了粉末,如天女散花般,散落一地。 宋澜得到了一句完整的回答,也通过反复多次的试验,确定了自己心底的猜测。 这邪道设计出来的囚心咒,是下在灵魂上的。 灵魂不灭,咒术永存。 不过,那邪道应该是没有考虑过,或者压根就是想不到,若此咒术,反复在同一个灵魂上生效,会产生一定时间的延迟。 于是就导致了有空子可以钻。 每次延迟,被下了咒术的灵魂,就能多说出一个字。 只要多延迟几次…… 黑影:怪不得你看起来,比我这个厉鬼,更像厉鬼呢! 厉鬼这个身份都配不上你! 你是恶鬼啊你! 邪道:…… 谁家好人能想到——啊呸,坏人也想不到,灵魂都被炸成粉末,魂飞魄散了,还能被你拼起来,重新炸一次两次三四次,五次六次七八次,九次十次更多次……到底谁才是邪门歪道啊!! 要不然你才是恶鬼呢! 哪个邪门歪道,能有你邪门啊! 正端坐在檀木案上,享受着权贵叩拜的灵真道人,皱起了眉头。 他手指揉搓,想要查查,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他的囚心咒,会接二连三的被触发? 睁开眼,看着香火鼎盛,一片祥和的道观,并没有感受到任何问题。 可为何囚心咒会被触发了上百次? 若非眼前一切顺利,他都要怀疑,自己这真灵观,是被谁给一网打尽了。 灵真道人逐一排查,发现被他下了咒术的魂人傀儡,全都好生生的活着,无一伤亡。 奇了怪哉。 - 宋澜反复审问,终于从黑影嘴里,得到了完整的答案。 那些被收集走的阳寿,都被分给了来往真灵观的“虔诚信徒”,至于如何判断虔诚与否,只需要看—— 第65章 金钱即忠诚 谁给的钱多! 谁就是最虔诚的信徒! 对此条教义,宋澜倒是颇为认可。 尤其是有了刘武的供奉之后,不过是才过去一天的时间,她在地府的账户里,就已经存进了万贯家财。 刘武这孩子好啊! 实在! 烧纸从来不含糊! 烧的都是上好的金箔纸钱,又有裴元始这个修道之人在一旁辅助帮忙,这些纸钱烧完入账,折损的特别少。 宋澜心情不错,再次拼凑黑影的灵魂碎末时,也不由得多用心了几分。 至少脑袋是脑袋,屁股是屁股了,没有很乱七八糟。 至于那些阳寿被拿去做了什么,是续命还是赐福挡煞调剂实现心愿,黑影便不清楚了。 黑影不知道,宋澜也懒得去追究。 左不过与她无关。 哪有恶鬼勤勉奔波,做好人好事儿的? 多不像话! 不过,有邪道在人间使用邪门歪道,剥夺无辜民众的阳寿,遮掩天机,蒙蔽地府,这事儿,还是要跟地府那几个酒囊饭袋说一说的。 也最该由他们出面解决。 于是,崔珏与白无常等人,再次一脸茫然的,被一股强大的鬼识,给带到了人间。 “何人放肆——”白无常苦寻黑无常不着,正堆着无名火不知道朝谁发。 如今被莫名其妙的一股力量,给揪出地府,连声招呼都没打,顿生暴怒,正要训斥。 抬头与宋澜清冷的目光对上,赶忙换上了笑脸。 “诶呦喂,我的小姑奶奶,您怎么在这儿?” 白无常笑容谄媚,崔珏先他一步,已然狗腿似的,跪在床边,给宋澜捶腿:“大人,这个力道如何?” 白无常:…… “城中凶宅被人为遮掩天机,导致宅中之人,阳寿被夺,地府命簿却没有记载一事儿,崔判回去之后,可查了?” 宋澜拂开二人,完全是公事公办的口吻。 崔珏:…… “啥遮掩天机,剥夺阳寿,地府命簿没有记载?” 白无常被这几个连在一起说的话,给震惊到了,目光看向崔珏。 崔珏:…… 他捏着命簿,往后躲了躲:“这个、这个,查是肯定查了,就是、就是……” 没查到啊! “那就是没查了。” 宋澜一锤定音,不容人辩驳。 崔珏:我查了啊!查了啊!查了啊! 他委屈,他不敢说。 宋澜已经把黑影交代的,清晰明了的告知给眼前几鬼。 白无常大惊。 还没来得及“惊”出声,宋澜一挥手,将几鬼重新丢回了地府。 啪叽摔回地府的白无常与诸判官,目光茫然了好一会儿,才坐起来,嘴角微抽,面面相觑。 “这位可真是,一如既往地人狠话不多啊。” 白无常揉了揉被摔痛的屁股:“也不知道小阎君平时是怎么受得了的。” “小阎君以身饲虎,实苦啊!” 几鬼差全都捂着屁股,心疼了小阎君好一会儿。 “刚刚,那小姑奶奶说的,你们怎么看?” 这事儿,最有发言权的,当属那天被抓到凶宅里的崔珏了。 他把在凶宅里的事儿,同白无常几个说了。 “……老白你那天也在!我当时,本想再回去一探究竟,没想到,再往阳间,竟是遍寻不到那凶宅的位置!” 白无常对此,还是有印象的。 “如此说来,是有邪道在人间作恶?” 陆之道神色严肃,说到了关键之处:“你我阴司,行走阳间,多有不便。此事,恐怕还得去人间,寻找正道天师才行。”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一致说道:“小阎君前往人间化劫的分身,似乎就有个是道士来着?” 提及小阎君,众人不免忧虑。 “也不知小阎君此行,到底能不能化解那位的怨气……” - 宋澜把消息告诉给地府那几个之后,便没有再去理会了。 她把黑影从众人身上取走的阳寿,全都送还回去。 没多会儿,如梦初醒的刘武,就急匆匆跑了过来。 “大人!” 他满心愧疚,呜呜咽咽:“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耽误了给大人准备午饭……” 这会儿,都已经是哺时将过,飧食都有些晚了。 “我真是该死啊!”刘武很自责。 宋澜“唔”了一声,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没事,别难过。” “你刚刚确实已经死过一次了。” 刘武哭的正抽抽,忽然“嘎”的一下,愣住:“啊?” 宋澜简明扼要的,把那凶宅夺人阳寿的事儿,与他说了。 “啊?!” 刘武顿生后怕,偏头瞧见日渐西垂,他弱声弱气的问:“那咱们,今晚,还、还要去吗?” 不去,就要赔好大一笔钱。 他阿娘知道了,肯定会打断他的腿! 去,阳寿被窃取,小命要不保。 呜呜呜,进退两难了。 刘武把满心希望,全都寄托在了宋澜身上。 宋澜张口,意外与人异口同声。 “当然要去!” “当然要去!” 她看向自外而来的裴元始,挑眉:“小道长。” “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又或者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莫不是打算去铲凶除恶,替天行道?” 裴元始拱手,正色道:“既知此邪修恶行,我等正道修士,自是不能袖手旁观。” 宋澜嗤了一声。 似是在嘲笑人的不自量力:“你自己刚刚都小命休矣,又要怎么个不袖手旁观法?” 裴元始嫩脸一红。 “我——” 他嗫嚅着嘴角,好一会儿都没能说出来话。 眼见着气氛越来越尴尬,刘武举起一只手,弱弱的问:“那咱们是不去了吗?” “当然要去。” 宋澜眉眼冷淡:“京城寸土寸金,便是官宦之家,若无家族底蕴扶持,仅凭那点微薄俸禄,也很难买的起这城内的宅子。” “难得有不花钱,就能拿到手的宅院,占地大,位置佳,我又不是脑子坏掉了,放着这么大这么好的便宜不占。” 区区凶宅,又奈何她不得。 何况剥夺阳寿——她是恶鬼,压根也没有阳寿那玩意儿。 刘武自然是无条件、无底线的唯宋澜马首是瞻。 她说去,他自然也是义无反顾。 不就是一条命吗?舍命陪女鬼大人,又能如何? 更何况,他这条小命,本就是女鬼大人施恩,才救回来的。 三人想法不同,目的倒是一致。 简单用过晚饭,夕阳西下,结伴往凶宅去了。 到了凶宅,看着宅前乌泱泱围着,里三圈外三圈的人,三人都有些傻眼。 什么情况? 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却看见—— 第66章 人不能只活在中午 凶宅大门上,被贴着封条。 门口甚至还站了看守的人。 有与宋澜他们是同一批挑战的人,上前与人争辩:“这门为何贴上封条了?” “大理寺办事儿,闲杂人等,退开!” 穿着大理寺官服的差吏,不由分说的将人给推开。 被推开的人,怒声喝问:“就算你们是大理寺办案,也该给咱们个明白说法吧!” “为何就不让进了?” “办的又是什么案子?” “为何是大理寺出面,而不是京兆府?” 以及宋澜最为关心的问题:“我们都是与这宅子的主家,签订了契书的,算作租赁,我们理应有知情权!” “对,我们理应有知情权!” 其余人也跟着振臂高呼,要大理寺给个说法。 刘武小声的跟宋澜说:“大理寺是负责审理地方各州县上报的刑事案件以及涉京城百官案件的,” “在京城发生的民事纠纷、刑事案件,合该由负责京畿之事的京兆府出面……” 也就是说,大理寺的人,出现在这里,实在太不符合常理。 “唯一能够解释得通的,便只有,这宅子背后的主人家,位在官身,案涉刑事。” 这宅子背后的主人家是谁? 章家! “……章家要被抄家灭族了?” 这么突然的吗? 宋澜兴奋雀跃,语出惊人,吓得刘武差点冒死伸手,去捂住她的嘴。 “女鬼大人!慎言呐!” 那可是章家!天子近臣……这话都敢说,不要命啦! 偏偏宋澜一无所觉,眨了眨眼:“咋了?我说错了?你还真听说章家要被抄家灭族了?” 有这好事儿,不得赶紧多烧五斤爆竹? 刘武:…… “章家老家主曾多次入宫随侍,是圣上的知己好友,虽品阶不高,但——” 他企图与宋澜讲道理,说清楚章老家主这个人的社会地位。 “那咋了?” 宋澜毫不在意。 “就不用死了?” 刘武:…… “早晚不都得死吗?他还能一直活在中午咋的?” 刘武:…… “那确实,人不能只活在中午……” 他接了句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鬼话,赶忙呸呸呸。 要闹了又碍于女鬼大人的淫威,不敢闹,委屈嘟囔:“诶呀,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您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是说,章家……说不得!” 便是他这样外地来的,也早就有所耳闻! 京城,一半属天家,另一半,据说属章家! 章家纵然至今无人品阶越过三品,往上数八辈祖宗,也没有一个是当过三品大员的。 一家子老小都算不得什么大官儿,可仅凭圣上亲宠的名头,就足以让多少权贵及二品以上的大员,深为忌惮! “……听说,长公主府前些日子办春日宴,非侯爵与二品以上的官眷,是得不到请帖的!” “可章家女眷,不仅受到了邀请,还是长公主身边,最为得力的大丫鬟,亲自出面相迎的!” 宋澜不由得回忆了下,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刘武表情十分严肃敬畏,生怕她还是不知道厉害:“长公主您知道吗?曾为先帝亲指,带亲兵八千,前往北境和亲!” “不过,大家都说,长公主和亲是假,出为汉使是真!” “所以没几年,咱们便大军压进北境,以长公主为首,率亲兵直捣北境首帐,大获全胜后,与大军一起班师回朝。” “如今,谁见了,不得恭恭敬敬尊称一声——长公主殿下?” “她身边的得力大丫鬟,那也是在论功行赏时,以军功,获封昭武校尉!正正经经的正六品武官!” “跟寻常丫鬟不一样!” “可章家,虽无大员在朝,却能受到长公主的礼遇,地位可见一斑!” 刘武噙着小心,生怕宋澜口无遮拦,会不小心犯了忌讳。 自古商不与官斗……他家里是有点小钱不假,可在那些当官的面前,也是要逢迎讨好,夹着尾巴做人的。 要是女鬼大人被抓进大狱,能花银子消灾还好。 大不了他倾家荡产。 怕就怕那些个贪心豺狼,吞吃了财产不算,还要害人性命。 刘武可委屈了。 尤其想伸手捂住宋澜的嘴,但又不敢的时候…… 偏偏宋澜耐心听他长篇大论说完,只给了三个字,以作回应:“那咋了?” 眼见着刘武都要哭出来了,心惊胆战的看着她,宋澜善心大发,多说了几个字。 “不还是早晚都要死的?” 刘武:…… 额滴女鬼大人啊! 求求你可快别说了! 凶宅前的争执,也已分出了胜负。 大理寺的两个衙吏,横眉怒目:“……再吵再闹,一律按妨碍公务,带回诏狱!” 闻此言,众人自然是不敢再闹。 诏狱那是什么地方? 甭管是谁进去了,都得先受上一遍严厉酷刑。 只是—— 宋澜挑眉,问向一旁的刘武:“你有没有觉得,这两个衙吏,看着很是有气势?瞅着好似比寻常的衙吏,更凶狠些!” 一点儿也不像是大理寺的不入流小吏。 “且他们身上都有很浓重的血煞之气。” 宋澜一眼看穿此二人的灵魂:“是亲手沾过人命的。” 大理寺的小吏,何时需要舞刀弄枪,杀人放火了? 刘武却没有意会到宋澜的暗示。 在他看来,当官之人,尤其是那些品阶不高,甚至根本不入流的无品小吏,最是凶煞残暴。 稍微有些小权力,便恨不能将受其管制之人,剥皮抽筋,吸脂刮油。 “嗯嗯,确实不太像是好相与的!” 刘武轻轻拉扯着宋澜的衣服袖子:“大人,咱们还是快走吧?” “别等会儿真被扣上个什么莫须有的罪名,抓到诏狱去了!” 宋澜:…… “你以为,诏狱是什么人都能去的?” 那可是天子近臣,方才有的权利。 区区大理寺…… “这些当官儿的,一向官官相护,互为表里,真要给你按个罪名,白的也能说成黑,黑的也能说成是白的,左不过都凭他们那两张嘴!” “像咱们这些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还是能避则避的好!” 刘武都有点想给人跪下了。 祖宗!你就听我一句劝吧!咱走吧! 裴元始在一旁,也察觉有些不对,正要出声劝,就听到人群外,有人大声喊道:“把他们都——” 第67章 做局儿 “把他们都带走!一个也别放跑喽!” 几乎有些破音儿的公鸭嗓话音一落,立马有十几个穿着粗布短打儿、身手矫健的仆从,自人群之后穿跑出来,将凶宅门前正讨要说法的几人,给全都按在了地上。 “干什么?” “你们干什么?” 几人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顾着挣扎。 宋澜她们倒是看的十分清楚。 “……这几个突然出来抓人的,怎么瞧着好像,与那大理寺之人,格外相熟啊?”刘武极小声的嘀咕。 裴元始也拧起眉:“刚刚那领头之人,与大理寺的差吏,明显是点头打了招呼,且那些人冲上来抓人时,那些差吏也丝毫不见意外之色!” “连刀都没有扶,显然,是早就知道会有此一遭的。” 刘武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 裴兄弟说的对啊! “这些人的衣服,似乎十分统一,好像之前,在牙人行会看房的时候,看到过。” 宋澜挑眉,感觉今天这一出戏的答案,已经有些呼之欲出了。 刘武茫然:“牙行?” “牙行为什么要来抓这些人……”他不理解。 宋澜轻笑:“可能,是昨天,没能拿走所有人的性命,担心继续允许这些人挑战下去,会真把这宅子给输掉,没有办法了,所以找来大理寺的人,强行贴封这宅子。” “宅子被封,挑战之人进不去,自然就是挑战失败了。” “牙行过来抓人,总不能是善心大发,生怕这些人跑了,他们没地儿找人,主动奉上赔偿吧?” 不是给赔偿,那自然就是讨要赔偿的喽! 刘武点了点头。 女鬼大人说的对啊! 他瞪圆了眼睛,怒声骂道:“竖子好生无耻!” 这不是纯纯欺诈吗? “没想到,天子脚下,皇城之中,竟然也是这般乌烟瘴气,满地脏污!” 刘武想到,此事儿若成定局,自己就是被白白坑钱了一千八百贯钱!! 他娘会打断他的腿的! 全打断那种!! “宋澜大人,那咱们要怎么办啊?” 刘武小小声的说:“要不,趁着那些人还没发现咱们,偷偷溜吧?” “溜?” 宋澜挑眉:“白纸黑字的契书,你姓甚名谁,是何方人士,可都写的清清楚楚,还按了手印的,你能溜到哪里去?” “就算你溜了,你家总还在的吧?”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话,难道你没听说过吗?” “指不定你前脚儿跑了,后脚儿,他们就拿着另一份契书,到你家里去讨债了!” “到时候,再给你加上儿什么罚息钱啊、延误工费啊、差旅款啊……你家里人不明真相,只看到那有你签字画押的白纸黑字,到时候,就算闹到官府,能不能讨得来公道不好说,会不会被雁过拔毛,就更不好说了。” 刘武光是听着,就已经感到害怕了。 “我,那、那我……”他语无伦次,心慌意乱的,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哽咽的像只呜咽小狗:“那我要怎么办啊?” 难道就让这些狗杂种,讹诈了他的钱? 他也是蠢……当初怎么就被几个狐朋狗友一激将,就上了这个当呢? 冲动果然是害人又害己。 裴元始脸色也很难看。 他是抵押了长生观为赌注的,若是输了…… 想到那老头前两天,还欢天喜地的,说得了位善信的捐赠,要重铸山门,给祖师爷镀金身,再现长生观的辉煌,要是过几天,发现不过是白忙活一场,怕是会想不开,一根麻绳吊在树上,下去随侍师祖了。 “所以,你们记住一个道理了吗?” 少女清冷的声音,忽地在耳边响起,惊得裴元始从懊恼悔恨中回过神来,目光呆痴的看着她。 “赌狗不得好死!” 刘武嘟嘟囔囔,小声嘀咕:“我不是为了赌……” 好吧,其实也是赌。 只不过赌的不是这么个小宅子,而是林州府里那些,与他一样,整日游手好闲、招猫逗狗,拿家中良产出来一掷千金,只为争个高低的纨绔们,最在乎的脸面。 刘武面生菜色。 裴元始无奈叹气:“我本以为,区区凶宅,不足为惧,我有祖师爷护体,又是师门里最为出色的顶门大弟子,对付一个凶宅,不说手拿把掐,至少也是手到擒来。” 刘武困惑的十分纯真:“手拿把掐跟手到擒来,这俩不是一个意思吗?” 裴元始语塞片刻:“……总之就是,我没想到,让我难以招架应付的,不是凶宅里的厉鬼,而是心黑无良之人设计的局!” 他神伤感慨:“从前,我只当恶鬼凶残可怖,如今方才知晓,比恶鬼还要可怖的,是心如恶鬼之人!” “这些人怎么如此?!官商勾结,视律法为何物?真要让他们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成了事儿,那和草菅人命,又有什么区别?” 裴元始实在不敢想,长生观若是被这些人给抄走,他要如何回去面对老头儿,面对祖师爷。 宋澜看着凶宅前的人都被带走,轻“啧”了一声。 “咱们也走吧。”她道。 刘武恹恹的点头,自是没有什么意见。 “确实,不可争一时之长短!咱们快走吧,先离了这是非之地,后面再慢慢想办法就是了!别等下被他们给发现咱们了,那怕是真的就要求救无门了!” 他说着,就要拉着人离开。 裴元始也颇为认同刘武所言,正欲随之一同离开。 宋澜没动。 “嗯?” 刘武本来只是虚拽,结果发现没有扯动,像是空手扯到了镇山石一般,嗖的一下,就被惯力给反拽了个趔趄。 诶呦啊哈-嘶! 刘武摔在地上,下巴都磕破皮儿了。 “女鬼大人……”呜呜,好痛。 他看着摸了一手血的手,顿时感觉更痛了。 裴元始下意识的就退后了两步,与人拉开距离。 免得等下,血溅到自己身上。 宋澜语气无辜,面色却清冷无情:“谁说要走了?” “啊?” 刘武用手小心的托着下巴,说一句话,就要嘶哈嘶哈的吸两口气。 “不走,难道还要跟上去看热闹不成?” “当然!” 宋澜挑眉:“有这么好的热闹不看,岂不可惜?” “女鬼大人……” 刘武想要劝,宋澜已然抬手,轻弹了下他的脑门。 “要是不去,还怎么——” 刘武闻言,震惊的瞪圆了眼睛。 第68章 暗室有晴天,白天有厉鬼 “要是不去,还怎么——” 宋澜笑了笑,声音有些冷森森的:“让他们知道,暗室有晴天,白天有厉鬼呢?” “啊?” 刘武瞪圆的眼睛里,满是茫然。 “走吧。” “看热闹去!” “也让他们都知道知道,骗鬼,可是很严重的事情。” 宋澜笑眯眯的,仿佛刚刚那股阴气森森的感觉,只是刘武的错觉。 可他却觉得,后背更加发凉了。 刘武咽了咽口水,企图不露声色,实则掩耳盗铃的往裴元始身边躲。 宋澜一眼就发现了。 刘武心虚,刘武小碎步又踱了回来。 “嘿嘿嘿,女鬼大人——嗷,不是不是,宋澜大人。”笑得谄媚又讨好,属实算是学习变脸的好苗子。 宋澜没搭理他。 刘武识趣儿的跑过去小声问裴元始:“裴兄弟,你说,宋澜大人刚刚那话,是啥意思啊?” 白天有厉鬼…… 难不成,大白天的,宋澜大人也能召唤出厉鬼来?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可就挺直腰板,砸了那黑心牙行了! “宋姑娘的意思是,心思光明磊落,即便身处黑暗,亦有光明可见,可心思要是邪恶暗昧,即便是光天化日,也会遇见厉鬼缠身索命——唔,大概就是,劝咱们看开些,别与那些丧良心的无德小人计较,免得也让自己跟着心思阴暗,有损德行的意思吧!” “宋姑娘应当是觉得,恶人终究会多行不义必自毙,咱们只需要看着就是!实在不必拖累自己,以命换命,为惩戒恶人,就与恶人用同样的手段,只会背负上更重的因果,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裴元始把宋澜的话,解读的头头是道。 宋澜看了眼旁边已经蓄势待发,且还有在陆陆续续,从四面八方赶来的聚集的诸厉鬼们。 很想说一句——其实,她说的,就是大白话,而已! 偏偏一个敢说,另一个就也敢信。 刘武在旁边听的是认认真真,时不时点头,然后—— “凭什么啊?!!” “是那些丧尽天良的小人犯了错,凭什么到头来,却是让我忍一忍?” “哪有这样的道理!” “忍一时,越想越气!” “退一步……我退他爹了个没根儿的东西!” “今儿谁都别拦我!” “就算这话是宋澜大人说的也不成!” “我非要去跟这黑心的牙行,好好说道说道,理论理论!” “若是讲不通道理,不妨试试拳脚!” “反正这事儿,我是绝对不可能忍的!” “绝无可能!” 刘武呜呜渣渣,啊呀呀呀了一通,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自己正处于人群中,立马羞涩无比。 羞涩后,方才发现,四周百姓正窃窃私语,却不是在讨论他。 “这些丧良心的,又来赚黑心钱了!” “老天要是真有眼,就该降下一道雷来,劈死这些丧尽天良的狗东西!” “听这些人的口音,好像都不是京城人士,倒像是外地来的。” “天杀的,他们这是在城中骗不到,就出去外面,继续坑蒙拐骗了不成?” “没天理呦!老天可真是瞎了眼,让这种人逍遥自在,倒可怜了那周娘子一家……” 听这些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牙行与官吏勾结,利用此凶宅谋夺他人家产的事儿,已经不是干一次两次了。 倒是没有人,看见刘武刚刚的义愤填膺、热血沸腾。 “他们怎么好像,看不见我的样子?” 刘武疑惑。 宋澜挑眉:“些许障眼法罢了。” “吃瓜有风险,看热闹需谨慎。” “降低些存在感,能少去很多麻烦。” 她偏头看向刘武:“你想被他们注意到?我可以帮你——” 刘武没等人说完,脑袋就已经摇的像个拨浪鼓似的。 “不、不想的。” 却也明显,对这个障眼法很感兴趣。 裴元始对宋澜所说的障眼法,同样颇为感兴趣。 实在是,他并没有察觉到宋澜有使用任何术法手段——“宋姑娘的道法造诣,似乎颇为精绝,远在裴某之上。” 宋澜:…… “小道长修道多年,难道没有听过一个词儿?” 裴元始不解,拱手问:“还请宋姑娘不吝赐教。” “鬼遮眼。” 宋澜语气轻佻:“小道长莫不是想学这些鬼把式儿?” 裴元始鼻底忽地闯入一抹淡淡的冷香,撩惹的他瞬间脸红耳赤。 他莫名想到刘武家那几个,争抢着,想要吃到宋澜手中葡萄的少年。 明明不曾尝到那葡萄的滋味,裴元始却已经有些开始口齿生津:“宋、宋姑娘。” 宋澜却早就神色清正:“走了!” “吃瓜要趁早。” “来啦来啦!”小狗腿儿刘武一听见召唤,立马就屁颠儿屁颠儿的跟了上去。 裴元始心里漫起一阵失落。 - “吴老二,你怎么又抓了这么些人回来?” 章深皱着眉,看了眼牙行行头家的吴二郎。 “我不是早就已经说了,之前的办法,不能再用了!” “你还嫌身上的麻烦不够多?” “那周娘子,可还没放弃四处奔走上诉呢!” “真让她给捅破了天,别说你我,咱们背后的家族,也得跟着吃挂落!” 章深脸色难看,像是吃了苍蝇似的。 吴二郎浑不在意:“诶呀,你怕什么?大不了,我跟你保证,就只做这最后一次,就收手,行了吧?” 他剥了两颗花生扔进嘴里,嚼了几下:“我这不也是因为,老爷子最近看的比较紧,手里不宽裕嘛!” “你不知道,最近风月楼来了个新鲜的花娘,那身段儿,别提有多带劲了!” “过几天,就是风月楼对外拍卖这朵娇花的日子了。” “兄弟我这不是,想尝口新鲜的嘛!” 吴二郎凑到章深跟前,肩膀撞了一下对方的肩膀:“你就当帮帮兄弟,成不成?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章深眉头紧拧。 他心里顾忌着道长的交代和祖父的耳提面命,不想同意。 可人已经被绑来了,要是就这么放了,指不定又要掀起更多麻烦。 加之他也实在是被人缠的厉害,犹豫了没几息,便松口同意了。 “行吧!不过,你要保证,这真是最后一次了!” 他声音沉了下去:“我家里最近找回来的那个泥腿子,正不安分着。” “这事儿务必要做的悄无声息,不能被他给知道!” 否则那个孽种,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端来,害了章家! 要他说,祖父实在也是糊涂! 一个孽种,就算在读书上有些天赋又能如何? 养不熟的白眼狼,越投喂,反咬起主人来就越狠。 吴二郎敷衍的应了两声,明显是没多放在心上。 章深瞧着不免来气。 他冷了声音,暗含警告:“且,道爷近来发觉,有人破坏了阵法,凶宅那里,暂时是不能再用了。” “否则叫里面的那些东西逃出去,你我都会深受其害!” 章深看了眼吴二郎:“那东西的厉害,你也是见过的,应当知道轻重。” 吴二郎闻言,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些东西,也不由得后怕。 “我自然是知道的。”语气明显严肃慎重许多。 章深松了一口气。 想着既然是最后一次,不妨也跟着分一杯羹。 正要开口跟人说这次所得,还是照之前的规矩——三七分。 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吵闹打砸的声音。 “不、不好了!” “大少爷!” 小厮连滚带爬的从外面跑进来:“不、不好了!” “您,您快回府里去看看吧!” “出、出事儿了!” “夫人、夫人她、她——” 第69章 百鬼夜行 “夫人她要杀了大爷!” 小厮口中的妇人,便是章家大房夫人崔氏,大爷则是崔氏的夫君章家老大。 此二人,是章深的爹娘。 骤闻小厮的话,章深眉头紧紧的拧成一团:“你胡说什么?” 他娘疯了不成? 家里已经来了个野种祸端,这个时候,不想着好好的把家内家外的事情操持起来,把掌家的权柄握在自己手中,与父亲闹什么? “吴兄,我怕是要先行一步……” 章深话还没说完,脸上明显还带着八卦之色的吴二郎,便急不可耐的挥手:“你快去快去,家里的事情更重要些!不用管我!” “吴兄切记,此事不可再引起惊动,否则,即便是你我家中,也不得不断尾求生,放弃你我二人……”章深还要再嘱咐几句。 吴二郎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只一味的催促:“诶呀,我知道了!你就赶紧放心的,回家去吧!好好劝劝伯父伯母!别真的闹出事端来,影响你的前程。” “实在过不下去,还可以分开住嘛!” “到时候,你就为伯父,寻一如花美眷,养在别宅。” “再为伯母,寻个干净清透的伶儿,招唤在身边陪侍。” 章深听吴二郎越说越大逆不道,整个就是倒反天罡,不由得黑了脸,怒斥:“岂可如此无礼!” “好好好,我不说了,总之,你还是快回去,处理家中事儿吧。” 吴二郎眼角眉梢皆是兴致盎然。 当家夫人要杀夫……这可是天大的小报消息啊! 只是瞧着人眉飞色舞的样子,章深不用想也知道,今儿这脸,算是丢尽了。 索性也不再多说。 干脆甩袖走了。 等出了牙行后门,方才忍不住,一脚踹在那小厮的心口上:“废物东西!” “连传话都不知道该怎么传!” “害得你家郎君我,今日是丢了大脸了!” 那吴家老二,就是个嘴巴大的。 平素又是最不着调,说话没个深沉,什么糟烂话都说的出来,回头儿指不定在那这权贵公子哥儿面前,编排他的是非。 章深只是想想,就觉得额头青筋乱跳。 没理会倒在地上后,就没了动静的小厮。 章深随手拽过旁边,正拿着踏凳,随时准备放下的车夫,临时充当了人肉脚踏。 车夫被拽了个趔趄,膝盖猛然砸在地上,布料遮下的地方,顿时火辣辣的疼。 他却不敢有半分迟疑,赶忙调整好了姿势,方便章深踩着上车。 待章深进了马车坐下,他才低头收敛好情绪,将满心怨气,尽数化为笑容,方起身摆弄了几下缰绳,驾车驶离牙行后门的胡同。 - 宋澜站在牙行前,看着从后面向她飘来,明显还是新魂的厉鬼,有些诧异。 刚死就成厉鬼啦? 这得是死的有多憋屈啊…… 她有些好奇的,朝着那新魂厉鬼招了招手。 这新魂还带着几分刚成鬼的茫然与促使他成了厉鬼的怨气,显得他此时面目既狰狞又纯真,十分割裂。 “怎么死的?” 新魂呢喃着重复了几次宋澜问的话。 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 随后忽然怨气大增,双眼猩红,恨意滔天的反问:“我死了?!我死了!!” 裴元始看不见新魂,只觉得宋澜周身被一股强劲的阴煞之气给笼罩着。 “宋姑娘……”他想要提醒人小心,手里也跟着捏起了黄符,结果就看见,宋澜抬起手,狠狠的扇了下眼前的空气。 刚刚那股强劲的阴煞之气,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裴元始:…… 宋姑娘,莫非手可扇厉鬼? 好强! 想到这种可能,裴元始眼睛都亮了几分,满心钦佩。 实际上—— “在老娘面前秀怨气?活的不耐烦了吧?” 宋澜眉眼凌厉,双手叉腰,十足的泼辣模样,完全没有外人所瞧见的那份娴静文雅,丝毫不像专门学过规矩的高门贵女,大家闺秀。 新魂被打的灵魂都在颤动。 原本因为化成厉鬼而猩红的眼睛,此时都显得清澈起来。 呜呜呜……哭起来倒是更加凄厉渗人了。 “憋回去!” 宋澜一个眼刀子剜了过去,才刚开始当鬼不到一炷香时间的新魂,根本不知道怎么把这死动静儿给憋回去。 情急之下,只能啪啪扇自己大嘴巴子。 唔唔呼——死嘴,快点闭上啊! “怎么死的?” 宋澜好声好气的又问了一遍。 怨煞之气清澈许多的新魂,回忆起死前的事儿来,不免又染上了两份浊气。 漆黑的双目,再度变得猩红。 “是章深!” “章深杀了我!” “我不过就是跑来给他报信,他便不由分说的,在街上踹死了我!” “呜呜呜,我死的惨啊!至今还没有人给我收尸,呜呜呜我死的好惨啊!” 新魂哀嚎的那叫九转十八弯,宋澜嫌弃的遮住了耳朵。 “别嚎了!有没有公德心啊!章深杀的你,去章深耳边嚎啊,你跟我这儿嚎什么!” 宋澜目光陡然凌厉,语气阴森:“再嚎,我就把你吃掉!” 呜呜嗷,呜呜嗷,好可怕! 新魂赶忙捂住了嘴,不然再弄出死动静儿。 “我近不了章深的身,他身上有个东西,我一靠近,浑身就开始疼的厉害,好像灵魂都要被撕碎了似的。” “在眼睁睁看着他坐上马车走了以后,本想跟上,但感受到这里有股莫名的力量,在吸引我,所以我就过来了。” 新魂虽然刚成为鬼不久,还不太明白许多事儿,但好歹是还没有忘记生前察言观色的本事。 见这四周好些厉鬼,此时都在乖乖的、安安静静的飘在宋澜身旁两侧,忙蹲跪在人脚边,虚虚的为人捶腿:“小人是个新魂,还不太懂规矩,愿听大人您的差遣,您让我做什么都行!” 只要别打他呜呜……好疼,真的好疼。 比章深要了他命的那一记窝心脚还要疼数百倍。 宋澜还看不上一个新魂。 哪怕这个新魂刚死,就直接化成了厉鬼。 不过嘛,此人既然是被章深踹死的——“这么说,你是章家的下人?” 第70章 挑拨离间,夫妻离心 新魂忙不迭的点头:“是、是,小人是章家的下人,是章家大爷房里伺候的,不过,有时也会帮大夫人办事儿。” 他似是怕宋澜瞧不上他,不愿意留用自己,疯狂说起自己的长处。 “小人办事儿仔细,经常会被大爷指派,去给大夫人采买礼物。” “连青桐巷那边,都是由小人安排着送去节礼与日常嚼用。” 宋澜听见“青桐巷”不由得挑眉:“哦?” “青桐巷?” 新魂以为她是感兴趣,忙不迭把这其中的关系给说了。 “……我们家大爷,平日里对那位外宅妇,并不怎么上心。” “不过是露水情缘一场,倒叫那人好命,有了孩子,还平平安安的生了下来。” “可以说那位养在外面的小夫人,能至今还死心塌地的相信着我家大爷对她的情意,任劳任怨的帮着我家大爷养孩子,时不时的还能拿出些钱来贴补……虽然那钱,大多都是被大爷随手赏给下人喝酒了,可怎么说,也是真情实意一片。” “这些,都是小人从中斡旋的功劳!” 新魂对此,非常骄傲。 “这么说,你算是章家大郎君的心腹喽?” 宋澜挑眉,细细打量着眼前这缕新魂的模样。 却也不是她前世认识的章家大房的哪个心腹管事。 “……也算不得心腹,就、就勉强算是,能叫的上来名字。”新魂有些心虚。 宋澜没有计较这些,问他:“你来给章深送什么消息?” 新魂不敢迟疑,把章家发生的事儿,给说了。 今日,刚好是宋澜与柳添约定好的第三日。 章家仍未有新丧。 柳添想来想去,就只想出来一个法子—— 他送了一碗鸡汤给崔氏。 不过,这鸡汤里,是加了剧毒的。 这鸡汤刚一送到崔氏的院子里,免不了被崔氏院子里的下人们给笑话了一顿。 嘲笑他是小娘生小娘养的,就是小家子气。 所以才会把鸡汤,当成是什么好东西。 崔氏身边的下人说:“咱家夫人那是什么样的出身?吃鸡,向来只吃其一物,便是鸡舌头上,半个手指甲盖大小的舌头尖尖儿,用盐坨包裹起来,置与火炉里,烤上足足两个时辰,烤得干干儿的!取出来,轻轻的敲下盐坨,将里面干得发白的鸡舌头尖尖儿给取下来,用上好的松茸汤,煨着。这火啊,不能大,就将灭未灭的时候,最为妥帖……” 那下人满身优越感,顶是瞧不起柳添的样子,好一通长篇大论,却只换来了柳添不甚在意的几个字:“这汤是父亲让我送来的。” 一句话,立马就让崔氏身边的下人方寸大乱,赶忙小跑着进了屋,去禀了崔氏。 听闻是章家大爷让送来的汤,崔氏怎么也要应付几句,喝两口。 结果,柳添如愿端着汤进了门,却是当着崔氏的面儿,把汤给倒了。 崔氏自然是免不了黑脸。 没想到,柳添却不急不忙的说:“我送来的汤,夫人瞧不起、看不上,实在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更何况,这汤里,是加了剧毒的。” “只需要一口,甚至可能连一口都用不上,便足以送夫人归西。” 柳添声音低沉,却足以让崔氏听个清楚明白。 崔氏被他阴狠的笑意,给吓了一大跳,若非旁边的大丫鬟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她只怕就要不雅的摔在地上了。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 这野种果然是来妨克她的! 梦里、梦里都是真的! 这野种就是想要害了她的命去! 偏生这野种还能一脸无辜的站在那里,刺痛她的眼睛! 崔氏当即就要上前,掐死柳添。 仿佛这样,就能阻止梦里的一切变为现实了。 “夫人何必气恼我,没了我,难道,就没有别人,来给您送这盅汤了吗?” 柳添轻而易举就推开了养尊处优惯了的崔氏,头也不回的离开崔氏院子。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崔氏茫然的看向其他人,奈何柳添当时说的实在小声,除了崔氏,并无第二人听见。 自然也无人能够回答到她的心坎上。 说的也都是柳添的不是,谴责竖子野心,不知好歹。 崔氏听着心烦,叫人把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打发了人下去。 临近傍晚,章家大爷过来崔氏房中用晚饭。 他知道因为柳添的事儿,崔氏心里一直不痛快。 不想因为这事儿,影响了夫妻二人的感情。 毕竟,他在仕途上想要有所进益,光凭父亲手中的人脉关系,是远远不够的。 还是得指望着岳家那边帮忙。 这也是姻亲的最大作用! 经了柳添来送鸡汤那事儿的崔氏,下午小憩时,又免不了被梦魇折磨。 神情格外憔悴。 章家大爷为了表示对妻子的关心,便没话找话的问了句:“今儿送来进补的汤,可是喝过了?我瞧你脸色不大好,可是家里事多琐碎,累着了?” 提到汤,崔氏就只想到了柳添那个野种送来的鸡汤。 她满是惊诧的看着自家夫君,不敢相信……那汤、那汤竟然不是那野种自作主张,借用了自家夫君的名义,送来给她的,而真的是自家夫君,亲自吩咐了送来的? 可是,为什么?! 夫君为什么要杀她!? 崔氏想不通。 章家大爷也很懵,不懂自己明明是好心好意的关心发妻,这女人干嘛一直掐他? “你要是不喜欢那补汤的味道,下次我让人换些其他的药材。” 章家大爷皱了皱眉,想着今天柳氏生的那个孽种,今天给他送去的补汤,里面也不知道是新添了什么,苦的让人头皮发麻。 “今日那汤里加的东西不好,味道太大!” 所以,下次,他就要换个无色无味的毒药来害死她了? 崔氏怒极,加上近来被梦魇折磨的实在是心力交瘁、心神惶惶,此时怒气积聚,怒火中烧,扬手就给了章家大爷一巴掌。 章家大爷都被打懵了! 这娘们,今天吃错药了? 他下意识将这句话问了出来,崔氏更像是受了大刺激一般,扬起手来,连着就是两巴掌,毫不留情的扇在他脸上:“对,我就是吃错药了!” 差一点,就吃了自己夫君让人送来的丧命毒药! 第71章 大杀妻 章家大爷皱眉:“你到底要闹什么!” 一向信奉“以夫为纲”那套道理的章家大爷,捂着有些火辣蛰痛的脸,眼神里生出狠意。 早就等在外面,伺机而动的柳添,闻声“神色惊慌”的跑进来,语气急切:“父亲、母亲!” 他似乎是真心奉两人为父母般,满是担忧:“父亲母亲,这是为何故?” 崔氏一看见柳添那张脸,就想到下午,丈夫命他来给自己送毒鸡汤的事情。 她正要语出刻薄,柳添已然走到身边,端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担心模样,轻抚着人的手臂。 崔氏忽然‘诶呀’一声尖叫,面目狰狞的扇了柳添一巴掌,将人给推开。 柳添挑眉,压下嘴角要弯起的笑意,抬头,一个趔趄,没站稳,满是震惊、困惑、受伤,瞪圆了眼,看着崔氏,似乎很不相信,更想不明白,对方为何要这般对待自己。 趁着摔倒的掩饰,他收起刚刚用来扎崔氏的银针。 章大原本还对突然跑进来的柳添有些恼,怨怪其实在没有规矩,自己被屋里妇给打了这样丢人的事儿,这孽障竟然不知回避,实在是不像话! 小娘养的就是小娘养的! 没规矩! 这会儿瞧见崔氏不由分说,把人打了,又推倒在地,简直就是没把他这个主君放在眼里,不由得又将怒火转到了崔氏身上。 “够了,你闹够了没有!” 眼见崔氏扬着手,又要上前去殴打掌掴柳添,章大上前,握住崔氏的手,狠劲将人向后一推。 “啊!” 一声尖叫过后,麻袋磕在旁边落地盆景边缘的崔氏,就没了声音。 章大怒火滔天,犹在数落:“真不知道,你是在抽什么风!” “崔家莫非就是这般教女的?” “忤逆夫君,不慈小辈……” 顶着章大的骂声,柳添极其小声颤巍的说道:“父亲,母亲她、她好像不动了!” “什么不动了?她就是矫情!好好的日子,非要搅闹出祸端来!” “不必理会她,还真当自己是什么金枝玉叶不成?” “我是给她留着脸面……” 柳添哭红着眼,眼底藏着黄鼠狼给鸡拜年的神情,面上哀痛万分:“母亲!母亲!” 章大不耐烦:“你让她自己起来!难道还想要我求着她不成?” “崔氏,你别蹬鼻子上脸——” 他话未说完,确定崔氏已然断气,没必要再补一刀的柳添,压下得意之色,满目悲伤的抬起头,看着章大:“父亲!母亲她没气了!你快来看啊!父亲!你快来看看母亲……” 声音之婉转哀泣,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与崔氏这个半路母亲,有多感情深厚。 章大神色慌乱了一瞬,紧忙怒斥:“孽障,你胡说八道的乱喊什么!” 他目有狠意,用力咬着牙,明显是在警告这柳添。 柳添故作似是被吓到的模样,怯怯的低下头,嘴角不可抑制的弯起,只很快又收敛起来。 章大犹不相信的走上前,手搭在崔氏脖颈上时,被冷冰冰没有跳动的手感,给好生吓了一大跳。 “这、这……” 他竟然杀人了?完了!他的前程,都要被崔氏这个贱妇给毁了!! 不过就是轻轻的推了她一下,这贱妇怎么就死了呢? 真是不中用!! 废物!! 崔氏死了,他还如何再得到崔家的帮助? 章大满心恼火,目光落在柳添身上,眼睛逐渐眯了起来。 他还有仕途要搏,可不能沾染上杀人的官司,倒不如让这个孽障…… 柳添察觉到章大的凝视,目光阴暗了一瞬。 他抬起头,直视正考虑着该如何说服章老家主,允许他用柳添这个孽障去为他顶罪的父亲,压下心里作呕的厌恶,换上孺慕崇拜的目光,声音急切的想要‘为父分忧’。 “父亲,母亲身体一向康健,如何会因为与您争执几句,就忽然去了呢?” 章大已经决定让柳添来顶罪,声音不免冷淡了几分:“是啊!你母亲身体一向身体康健,怎么会去世的这般急促,是不是你——” “定然是服侍母亲的人不够尽心,连母亲得了病这样大的事儿,也敢瞒着爹爹与祖父!” 柳添从狗爹的话音儿里,察觉对方恐怕是有了想以他来顶罪的心思,眼底的狠戾一闪而过,换了更为亲近狗爹的称呼,又刻意咬重了“祖父”二字,提醒对方,想杀他,总要问过章老家主的意思! 章大眯了眯眼,似是在审视这个便宜儿子。 “爹爹在朝为官,儿,亦肩负着夺取秋闱榜首,光耀章家门楣的重任,为爹爹争光长脸,何况——” 柳添走到章大身边,轻声吐音:“听闻崔家的十九姑娘,正值妙龄,待嫁闺中。” “嗯?” 章大目露不解的看着他,不懂这孽障此时提起崔家的十九姑娘,是什么意思。 “自古以来,姻缘都是结两姓之好。崔家肯将嫡女许嫁给您,定然是看重您,与祖父在朝中的能力。如今,母亲为崔家带过来的仆从所误,生生断了这大好的姻缘……” 柳添的话,点到即止。 章大沉思良久,眯起眼来看着他。 这个便宜儿子,似乎与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可就算如你所说,你母亲是为崔家带来的仆从所误……”章大声音微顿,冷冷地笑了一声:“也总要崔家人肯相信才行吧?那些仆从尚还在世,既是忠于旧主,又岂会被你收买?” 章大把自己摘的很干净。 柳添嘴角微勾:“我来时,已经安排了得力的仆从,守在母亲院门外。” 他抬手横在下巴之下,做了个灭口的手势。 “只要父亲愿意,儿愿意配合。” 章大脸色微变:“那我若是不愿意呢?崔氏是我发妻,与我伉俪情深多年……” 话说了一半,章大对上柳添似笑非笑的表情,声音戛然而止。 “你莫不是想——” 章大话没有说出口,柳添也没接话。 彼此倒是心照不宣了。 柳添笑容更深了几分。 不愿意,自然是一起去死喽! 夫妻口角,互殴致死,两败俱伤,也是一样的! 兴许,超额完成大人的任务,还能有几分奖赏呢! 他眼底一点点浮现狠意。 章大莫名感觉有些冷,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宋澜看见崔氏的新魂向她飘来,倒不算有多意外。 自打那天见过章池,与之说了那些话,她就已经分了许多怨气,日日围绕着崔氏,令其深陷梦魇。 人看着虽然是好的,实则早就已经被怨气掏空了底子。 可崔氏竟然不仅隐隐有成厉鬼之势,还—— 这可是让她十分惊讶。 第72章 摄青鬼 崔氏,竟然要变成摄青鬼了。 民间有传言,又把摄青鬼叫做绿血冤鬼。 顾名思义,此鬼怪生前,负有深仇大恨,却不能报,怨气太重又难消,在死的那一刹那,怨气随着血脉瞬间逆行全身,便有可能成为半人半鬼,亦鬼亦妖之物。 虽也是因为怨气执念、心愿未了而成,却不会因为得偿所愿就消散或者渡忘川投胎。 此物非人非鬼非妖,一旦成型,便不属于三界之内。 难杀程度也会更高许多。 且招惹了摄青鬼,就会被他视为复仇对象,无休无止的追杀,直至死亡,被他提炼尸气,供自己修行。 不过,崔氏的新魂已经离体,受宋澜召唤前来,便是没有机会再成为摄青鬼了。 摄青鬼,大多都是在乱葬岗中,凭着强大的怨念、滔天的恨意,吊着一口气,汲取四周的尸气供己修炼,最终成型。 就犹如,当年的她一般…… 宋澜眉头轻皱,瞧着崔氏,很是厌恶。 她只是分了些许怨气,在崔氏身边,令她日日梦魇,心力交瘁,怎的就突然死了,还要变成摄青鬼了? 想到她与柳添的三日之约,宋澜猜想,约摸是柳添做了什么。 据那仆从的新魂所说,崔氏先前,正打算杀了章大。 只如今看来,崔氏约摸是杀章大失败了。 啧! 宋澜挑眉,朝着崔氏的新魂勾勾手指。 崔氏立马飘上前,泛青的魂体上,顶着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脑袋,目光呆滞,像个没什么自我意识的傀儡。 “你的心愿,我会帮你实现的。” 宋澜拍了拍崔氏的脸,崔氏眼珠子微动,还没来得及给出反应,就瞬间化成一缕飞灰。 “……你的怨气,就暂且给我当个小点心好了。” 我前世的‘好-婆-婆’! 崔氏最后留在这世间,只剩一抹惊恐与不甘。 宋澜对崔氏的死,没什么太大感觉。 崔氏算不得什么坏人,可于她来说,在前世,这人明明知道她的真儿子·假儿子们,对她是如何羞辱磋磨的,却也只会跟她说:“忍一忍,女人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丈夫就是天,听天由命才是为女子的本分,好歹你还有机会为章家生儿育女,日后,总会有章家的一份香火供养。” 呵忒! 谁稀罕!! 宋澜不信她这套歪理邪说,自是不会给她好脸色。 崔氏是没有亲手对她做过什么。 可谁又能说,纵容与包庇,不是同样的与之为恶呢! 仆从的新魂,看着自家夫人的魂,随随便便就被眼前女人捏成了飞灰,吓得缩成了一团,在旁边瑟瑟发抖。 太、太可怕了! 这女人、这女人、她她她,她吃鬼!! “那边那个,过来。” 宋澜目光落在团成一团,正瑟瑟发抖的新魂身上。 新魂把自己抱的更紧了些,小声呜呜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呜呜呜,不要吃我啊! “嗯?” 宋澜挑眉,往新魂那边走了两步。 新魂吓的,感觉浑身都长刺儿了。 要是此时有毛,怕是已经炸毛了。 “大大大,大人!您您您,您有何吩咐!” 新魂哆哆嗦嗦的,要不是鬼没有眼泪,他怕是早就已经哭的稀里哗啦了。 “想报仇吗?” 提及死因,新魂眼中的恐惧,瞬间被滔天恨意给取代,双眼猩红,似是失去理智:“章深、章深、章深!” 宋澜挑眉,轻笑:“看来是想报仇了。” “那我帮你一下好了。” 她抬手在新魂的头顶一点,新魂瞬间两眼发直,朝着一个方向飘去。 - 牙行。 慕容铁柱出来后,总觉得四周有点冷,阴森森的。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就想起了宋澜。 那天与人签订契书时,宋澜就曾说过,骗鬼~是会被鬼敲门的! 也不知是他心理作用还是纯粹自己吓自己,自打那天之后,他就总是睡的不太安稳,隔天起来之后,浑身疲惫的像是走了十万里路似的。 正胡乱想着呢,慕容铁柱忽然觉得眼前好像出现了幻觉。 他咋觉得,刚刚看见宋澜了? 还就站在他面前……一定是日有所思,所以眼花了。 “小哥儿~这是要去哪啊?” 明明宋澜就站在他眼跟前,他却有种,这声音是从地底下飘上来的阴森感。 错觉,一定是错觉。 慕容铁柱闭上了眼睛,哆哆嗦嗦的摸索着往前走。 宋澜:…… 在她的鬼域里,这小子莫不是以为闭上眼,就能走出去了? 夜已深。 四周的鬼泣声,越发明显刺耳儿。 慕容铁柱感觉自己已经走了好久,应当是已经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 他睁开眼,想要看看自己现在是走到哪了的时候,一抬眼,正好与宋澜笑眯眯的目光,四目相对。 “啊!” 慕容铁柱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惊叫出声。 “你你你、你怎么还在这里……”他现在都有些怀疑宋澜不是人,是鬼了! 不然怎么悄无声息的,就又出现在他眼跟前儿了?! “当然是来牙行,讨公道啊!” 宋澜语气幽幽:“小哥儿莫不是忘记了?签契书那天,我说过的,不要骗鬼~骗鬼,会有鬼敲门哦~” “啊啊啊!!” 慕容铁柱吓得失声尖叫,连滚带爬的逃离原地。 他呜呜嗷嗷的跑了好久,都不敢睁开眼,生怕是幻觉…… 只是体力再好的人,这般精神高度紧绷的跑了这么久,也累啊! 慕容铁柱逐渐松懈下来,忽而听见宋澜一声轻笑,吓得他又呜呜啊啊的喊着“娘诶”“女鬼大人饶了我吧”,脚步不敢停的继续往前跑。 牙行里,众人也渐渐感觉有些今晚,似乎比昨天更冷些。 一个个的,都不由得张望起外面,盼着里头的大人物们,能早些离去,好放他们回家。 往常这个时候,他们都已经坐在自家热炕头上,吃着媳妇儿\/丈夫亲手做好的长生粥了。 “明明都已经过了下工的时间,凭恁么他们在里头吃喝快活,咱们就非要在这儿灌冷风……”有人不满的小声嘟囔起来。 旁边人立马挪开位置,离他远了些。 里头坐着的,都是些不把平民百姓当成人看的贵人,竟也敢这么说话,不要命啦? 那人也是觉察到了不对,赶忙抿紧了嘴巴,不敢再言语出声。 “诶?你们有没有觉得,里面好像没有动静了?” “我怎么感觉忽然有点冷呢?你们——啊!!” 第73章 做了亏心事,会有鬼敲门 牙行。 铜兽香炉里忽地死灰复燃,蹿腾起来的火焰却是深青色的,犹如乱葬岗里的漂浮游荡着的鬼火。 摆在描金屏风两侧的高脚烛台上,足有成人手臂粗细,不久前才刚被点上,给屋内众人照明用的烛火,唰的一声,瞬间全灭。 又忽地,重新燃了起来。 只是昏黄中,似乎多了几分幽暗与血色。 众人都有些感觉,刚刚是被什么东西给揪住了心,呼吸不畅快,像是溺进了水里。 “刚刚,应该只是风吹的吧?”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奈何无人应声,更显得气氛诡异。 梅六犹不死心,故意大声斥责刚刚惊叫的汪五:“都是你,乱吼乱叫什么,吓得我好悬没从凳子上掉下来。” 汪五没吭声,低着头。 “嘿?我说你小子,跟你说话呢,怎么还不搭理人、人、人……” 梅六忽然结巴了几声,身体紧绷起来,不停地吞咽口水。 他觉得后颈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轻轻的抚摸着自己。 湿漉漉的,带着一些土腥味儿。 梅六此时,不由得有些羡慕起慕容铁柱来。 早知道,他就也跟着走了。 汪五感觉耳边好像有梅六骂他的声音。 可他抬头环顾着四周,屋内空无一人。 只有昏黄的烛火,正一会儿亮一会儿灭的,令人紧张难安。 “梅六儿?老黄?赵大……你们别闹了,快出来吧,等会儿贵人来找,看不见你们可是要生气的!” “我说,你们几个该不会这么不讲义气吧?是不是独把我一个人儿给扔下了,自己跑去贵人们跟前儿讨眼熟了?” 叮铃当啷的几声,柜台里的铜板,接二连三掉在地上。 汪五下意识的回过头,忽地一阵风卷过,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飘了过去。 他咽了咽口水,一时有些不敢回头去看。 汪五平日经手着章家的凶宅生意,对这里头的事儿,自然还是知道些的。 尤其他身上这会儿,还佩戴着主家给的平安符呢! 这平安符,就是用来避凶宅里的那些邪祟的。 从前,他们牙行也有个负责凶宅生意的牙人,不信这个邪。 非要在凶宅里头解手,还把平安符给呲湿了! 当天夜里,那人就没了! 听他家里人说,半夜忽然就起来,谁喊都听不见,拎着裤腰带,歘一下,就吊在房梁上了! 家里人吓坏了。 主要根本不知道他怎么吊上去的。 也没踩凳子,也没一蹦三尺高的。 可再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啊! 赶忙又是搬凳子,又是踩桌子的,想要把人给放下来。 结果,这人吊上去看着是轻飘飘的,搬起来却有千斤重。 三个膀大腰粗的成年男人,合力去抱,都没能撼动人分毫。 那家人没了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吊死在眼前。 后来事情传回牙行,他们还都被牙行的副行头儿给警告了,让他们吸取教训,不要再不把之前的耳提面命不当回事儿,那凶宅里头,是真的有东西! 他们要是不听话,得罪了里头的东西,就会跟先前死的牙人一个下场。 汪五越想越害怕,尤其是后背那股凉飕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对! 平安符! 他有平安符! 他手忙脚乱的,在身上开始翻找起那枚,每天出门前,他都会仔细检查放好的平安符。 “怎么不见了呢?” “我明明记得是缝在裤腰带上了啊……” “怎么就不见了,诶呀,去哪了。” 汪五急得团团转。 “郎君,是在找这个吗?”女子细腻的声音,伴随着牡丹香气在汪五耳边幽幽响起。 被凤仙花仔细染过的指甲,突兀地出现在汪五眼前。 指甲之下的两根手指,正夹着汪五急切寻找的那张平安符。 看见被叠成三角的黄纸,汪五顿时松了一口气。 “对!对对!就是这个!我就是找这个!” 汪五语气里,满是失而复得的惊喜,一时间,倒也顾不上去想,这儿就他自己,没有开门声,更没有开窗声,连揭开瓦片儿的动静都没有,女子的声音和那两根过于惨白,还沾着些许与之不合时宜的腐土的手指,是从哪里来的。 等等——两根?手指!! 汪五忽地瞪大了眼睛,待看清楚,递着符纸到自己眼前的,就只是两根手指之后,已经抓住平安符的手,猛然夹着平安符抽回,满是惊恐的望着那两根手指,啊啊啊的尖叫着,连连后退。 正要转身慌不择路时,汪五左脚绊在右脚上,趔趄几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目光毫不意外的,与扑面而来的红衣女厉,四目相对。 “不、不要过来…啊!!” - 牙行后院。 吴老二正左拥右抱的听曲儿、喝酒,时不时叼一颗旁边没人儿扒好皮的葡萄,再趁机舔两下美人的纤纤玉指。 “郎君~” 染着血红色蔻丹的指甲,捏着汁水饱满的深紫色葡萄,轻轻剥下些许葡萄皮,递到人嘴边。 吴老二没有多想,张嘴便将葡萄给含在了嘴里。 浓郁呛人的腐泥味道,几乎是瞬间充斥了他的口腔,令人心头发呕。 “啊呸!” 他忽地皱眉,将左右抱着的美人推开,呸呸呸地吐出刚入口的葡萄。 当啷当。 “葡萄”落在桌上,发出声响。 吴老二下意识去看,却发现掉在桌上的,是颗眼珠子!!! 啊啊啊!!! 吴老二吓得腿都软了,从椅子上跌下来后,好几次想要爬起来逃跑,都腿软的又摔了回去。 “郎君~你弄疼人家啦~真是讨厌呢~不如——” 原本在吴老二怀里的红衣男子,娇笑着扭动水蛇腰,朝着吴老二走来。 吴老二吓的“啊啊啊”的大叫,连滚带爬的想要往外跑。 原本离他还有些距离的男子,却好像是会瞬移般,忽地闪现到他面前。 染着血红色蔻丹的指甲,轻轻抵在他的喉结上,尖锐冰凉的触感,让他一动也不敢动。 男子咯咯咯地笑:“不如——就让我吃掉你,来当作是赔罪吧。” 吴老二“嗷”了一声,身下一滩黄水浸湿了裤腿儿。 他瞪大了眼看着男厉,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男厉嗤了一声,有些嫌弃。 “这么不禁吓啊?” 他正要上前,看看人是不是被吓死了。 男厉才刚靠近吴老二,忽地一声尖叫,整张脸都有些扭曲了。 宋澜拧眉:“不好!” 第74章 主谋不止一个 宋澜没有想到,章深这个出自主谋章家的人,已经离开,此地竟然还有护体法宝留下。 且还是个颇有道行之人的神识! 她很确定,这个护体法宝守护的,并非是章家人。 至少,不是她所熟悉的,属于章家人的气息。 这一发现,让宋澜不由得轻“啧”了一声,低声呢喃。 “看来,章家凶宅,未必只有一个主谋啊!” 甚至,很有可能,看起来威风八面,颇有话语权的章家,都不是真正的主谋。 而是一颗,被利用却不自知的棋子! 宋澜挑眉,眉眼间多出几分兴味。 - 牙行后院。 已经晕过去的吴老二,身下的金砖碎成密密麻麻的细纹,闪烁着乌金色的光芒,将他团团围住。 原本要靠近的男厉,瞬间被震飞出去,灵魂近乎被撕裂开,一小团黑影从中间弹了出去。 随着一声嘤咛,妖娆的男声,瞬间变成了虚弱的女声。 “我这是在哪儿?”女人虚弱又茫然,随后又像是想起来什么,瞬间怨气大作,周围飘荡着的鬼气迅速,顷刻间朝她聚集而来,尽数成了她的养料。 “咦?” 守护着吴老二的金光,忽地发出一声人性化的惊诧。 随后几缕乌金色光芒聚成人形,对吐出男厉,又迅速升级成半步鬼将的女厉满是兴奋。 “没想到竟然会在此地,遇见亿万万年难遇的至阴至阳的魂体!” “哈哈哈天不负我,天不负我啊!”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老夫今日,也算是不枉此行了!啊哈哈哈哈哈!” 乌金色光芒聚成的人形,狂想数声。 随后咧着嘴,发出愉悦的呻吟声,满是猥琐的,朝着女厉张开血盆大口。 “好姑娘,别怕,老夫一向最是懂得怜香惜玉了。” “快来,让我吸食掉你的魂髓,炼化你的修为,助我肉身成圣,如此,也算是你为老夫的大业,有所贡献了!” “呼呵哈哈哈哈——呃!?” 乌金色光芒聚成的人形,正得意的声音忽地戛然而止,他满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他想要扭过身子,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破开他的护体功法,更轻而易举地将他给击溃拍散。 可他用足了力气,也没能转过身,看清楚究竟是什么人,在他背后下了黑手,只能满是不甘,更是不可思议的倒了下去,最终消散如烟。 宋澜挥手,将那缕神识从中抽离出来,又调动了大量的怨气,遮掩天机,并在那神识的周围,设置了阵法,斩断了神识与本主之间的联系。 此时,京城之外,长生观内。 看似仙风道骨的道人,忽地变了脸色,还未来得及掐指一算,就哇地一下吐出血来。 他神色惊恐,正想掐指一算,紧跟着就又哇地一下吐出血来。 不明就里的道人,仍想掐指一算,又哇地一下,吐出血来,这次还不止一口。 旁边还有个跳脚的声音,急吼吼的大叫:“我去!你个老不死,该不会是想要来碰瓷儿吧!” - 宋澜捏着困住了那缕神识的怨气小球儿,稀奇了声:“竟然还是本命神识?” 她偏头看了眼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吴家二郎:“莫非——” 第75章 宋澜的鬼域 “你是他爹?” 远在京城之外的某个仙风道骨的老道,莫名就感觉心口聚了团怨气,好像是有人在骂他。 虽然不知道骂了什么,但总觉得很脏,甚至悖逆天道。 他被那团怨气憋闷,本就因刚刚与本命神识失去了联系而吐血的虚弱身体,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大口血来。 “何人竟敢暗算老夫至此?!” “好小子,别让老夫逮到你!” “否则,必将你抽魂炼魄,要你永世不得轮回,一辈子给老夫做鬼侍傀儡!” 牙行里,正捏着那缕神识玩的宋澜,忽地打了个喷嚏:啊啾! “哪个老贼,竟然在背后骂你姑奶奶我!” 宋澜眉眼间闪过不悦,一缕怨气从她身上分离出来,寻着方向去找那个咒骂她的源头。 她正要离开,余光瞥见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女厉,稀奇的咦了一声:“今儿可真是净出稀罕事儿,先是碰着个有得道之人本命神识护体的纨绔,又遇见个亿万万年难遇的至阴至阳鬼体。” 女厉见她发现了自己,颤抖着飘了出来:“大、大人。” 宋澜一眼就看透了女厉灵魂的底色与故事,她挑了下眉,似有意外。 见女厉此时装的十分柔顺,嘴角微勾,眼底升起玩味:“跟我走?” “奴家,但凭大人差遣。” 女厉略施一礼,哪怕此时她已是魂体,仍能瞧得出来,生前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模样。 宋澜轻啧了声,朝女厉招了招手,将人收入袖中。 路过男厉那一小团鬼影时,宋澜晃了晃衣袖,问:“这个之前霸占了你鬼体的玩意儿,你想怎么处理?” “杀了!” 随着女厉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传来,宋澜忽地感觉衣袖发沉,险些坠得她栽倒身子。 似乎是意识自己险些闯了祸,女厉赶忙换了个软绵绵的声音,温柔小意:“杀了吧~” 宋澜:…… 她随手一挥,原本在装死,察觉到不妙,正想着金蝉脱壳逃跑的男厉,就被揪了过来,团吧团吧,捏成了小粒儿丹药。 “送你!” 女厉看着突然出现在手心里的鬼丹,整个鬼都有些发愣。 这无异于是,一只正冲你呲牙咧嘴、哈气凶你的小猫咪,被你无差别塞进嘴里一块鸭胸肉…… - 宋澜挥挥手,撤走了鬼域,遣散了聚集而来的四方厉鬼们。 在她的鬼域里,这些厉鬼无法真的伤人。 那些被吓的人,也不过就像是做了场噩梦。 只不过,这噩梦十分真实而已。 - 牙行对面的茶馆二楼。 临街的位置上,裴元始跟刘武正在喝茶。 二人对鬼域之事儿,一无所觉。 刘武犹十分殷勤的,给宋澜倒茶。 “说来也真是奇怪了,我怎么总觉得对面牙行,好像有些怪怪的?” “瞧着是灯火通明的,可怎么总觉得,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呢?” 刘武倒完茶,目光偏向窗外,看着安静的好像根本没有活物的牙行,嘟囔了几声。 裴元始闻言,也不由得拧紧了眉。 他也感觉牙行此时有些奇怪,就好像——里面没有活人。 但又有肉身在里面。 可这肉身里的灵魂,却全都被抽走了。 偏偏,被抽走灵魂的肉身,又没死。 十分奇怪。 裴元始右手的几根手指,来来回回不停的揉搓着,却始终参不透这其中的怪异。 他看向旁边安安静静,盯着牙行发呆的宋澜,有心想要请教,又羞于出声打扰,一时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宋澜正欲从鬼域中离开,忽地感觉到—— 第76章 杀人灭口惊雷声 宋澜感觉到,柳添正在寻她。 想到崔氏险些变成摄青鬼的模样,她轻皱了下眉,没有急着离开鬼域。 可怜那些被她带到鬼域里磋磨的牙行诸人,因厉鬼们已经被遣散而渐渐苏醒过来,却看到了更为恐怖的场景,再次晕厥过去。 - 章家。 章大怒目瞪着崔氏院子里伺候的下人。 厉声怒骂:“大胆刁奴,夫人病重多时,你们竟然也敢瞒而不报!” 众人听完这话,顿生惶恐。 也约摸想到,这怕是屋里发生了什么,主家要杀她们灭口! “大爷!我的夫人,她怎么了?” 周嬷嬷闻言意识到不好,发问的时候,便已经起身往屋里闯。 章大慌了一瞬:“拦下她!快给我拦下她!” 好在柳添带来的人,还算手脚麻利,轻轻松松的就按住了人。 章大松了一口气。 随后又怒从心来,将在崔氏那里憋闷的窝囊气,尽数发泄在周嬷嬷身上,狠狠地用力踹了几脚,将人踹倒在地。 “刁奴!” 章大犹不解气,一下重过一下的,踹在人心口处。 即便看见人满口鲜血,哇哇地往外吐,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柳添瞧着有些不忍,出声道:“父亲,夜已深,若不赶在天亮前报丧,怕是会引来崔家的怀疑。” 章大闻言,这才渐渐收了力道。 却不防备的,被周嬷嬷给抓住了鞋子:“章有光!你、你到底把我的夫人给怎么了?她怎么了!” “你说、你说啊!” 周嬷嬷满心执念,想要见一眼崔氏,确认她安好。 哪怕,她心里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母亲病重已久,又拖着不肯就医,刚刚与父亲争吵了几句,突发急症,已经去世了!” 柳添轻描淡写的说完,周嬷嬷便发了疯似的冲上来,要与章大同归于尽。 “夫人身体一向康健,何来病重?是你,是你们!是你们父子合谋,害死了夫人!” “好啊!你们章家素日里自诩簪缨之家,礼仪名门,私底下竟做出以庶充嫡,让奸生子代替庶子的丑事儿!” “我要去告诉老大人、老夫人,你们……” 章大脸色黑沉,冷声下令:“捂住她的嘴!” 周嬷嬷唔唔挣扎着:“章有光,你丧尽天良!” “夫人!夫人她是你的发妻啊!” “你会遭报应的!” “你不得好死!” 周嬷嬷忽而瞪大了双眼,满是惊怒的看着手持石捣的章大,扬手朝她面门砸开。 轰隆-轰隆! 骤然聚拢起的乌云,将皎洁的满月给遮掩起来。 天空之上,轰隆轰隆的巨响,吓得章大手微微颤抖,险些掉了石捣,砸在自己脚上。 惊雷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劈开了漆黑如墨的夜色,照亮了崔氏的院子,更让满院子的人,都及时看清了满脸血污的章大,以及在章大对面,已经被砸的面目全非的周嬷嬷。 “啊!” 不知是哪个小丫鬟,被吓得惊叫了一声,瞬间引来章大的注意。 眼底也溅了血水的章大,此时满目凶狠,格外渗人。 “杀!” “一个不留!” 随着章大的一声令下,柳添带来的人,纷纷扬起刀,手起刀落,收割着众人的性命。 没多会儿,院子里就布满了惨叫声、哀嚎声。 最终,都被突然倾盆而至的雨水声,给遮掩了下去。 很快,惨叫声渐消,四周只听得见豆大雨珠砸在房檐瓦片与地面上的的声音。 大雨很快冲刷出一条血色的涓流来。 第77章 来葵水了 柳添迫不及待的,想要把章家发生的一切,告知给宋澜。 却在毛遂自荐,揽过去崔家报丧之事儿后,忽地发现,他根本不知道“大人”此时身在何处。 就在这时,留守在柳添身边的宋澜怨气,引着人走进了鬼道。 柳添不知道那些怨气是如何出现的,也不知道这些奇怪的东西,会带他走向何处。 可是莫名的,他心里就是想跟着引路的怨气往前走。 柳添漫无目的地走着,纵使耳边尽是鬼哭之声,也不曾有所动摇。 直至耳边传来熟悉的一声嗤笑,他方才迟疑了几分,看向四周,试探着出声询问:“大人?” “胆子真大。” 宋澜现身,将柳添从鬼道中揪了出来:“在鬼道中,也敢分神犹豫,就不怕被野鬼抢占身体,最终爆体而亡吗?” “是大人引我来的。” 柳添恭恭敬敬的跪下,还颇有心思的,摆了在勾栏中学来的姿势:“添,自然不怕!” 他仰起头,满是亲近信赖的看着宋澜,似是要把身家性命,全然交付到人手中,任其拿捏生死的样子。 可宋澜又如何看不到,他灵魂深处的怨恨呢? 些许流于表面的把戏,就想骗她? 莫说她根本不会上当,就算会——隔着前世之仇,柳添在她眼中,已经等同于死人。 留着,不过是还有些用处。 “你倒是会讨巧。” 宋澜略弯下腰来,轻捏着人的下巴,一只脚,踩着他的膝盖,自下而上。 “莫不是,柳郎君这号称有状元之姿的才名,学的不是仁义礼智,而是勾栏卖弄?” 她贴在人耳边,吐声嘲笑:“真是,有~辱~斯~文~呐!” 柳添涨红了脸,心生屈辱,下意识的捏紧了拳,咬牙切齿。 “怎么,想打我啊?” 宋澜一脚踢在人胸口,目光凌厉又轻蔑:“不服气?” 柳添仰躺在地,眼眶发红,到底还是在最后,理智战胜了感性。 他深吸了口气,调整好情绪,重新换上笑脸,换了跪坐的姿势,满目虔诚的,用双手捧着宋澜的鞋底,稳稳当当的放回地上。 “添,岂敢呢?” “大人是添的恩人,添,结草衔环以报还来不及,如何敢冒犯大人?” “若能博得大人一笑,暂缓疲惫,勾栏也好,斯文也罢,添,仅凭大人喜好处置。” 似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爬起来,转为跪伏的姿势,以头贴近,轻轻吻上宋澜的鞋尖。 “大人想对添如何,便对添如何就是。” “添自当甘心情愿、甘之如饴的承受。” 宋澜拧眉。 低头瞥见对方放在她脚边,做捧着姿势的双手,更加嫌恶。 她抬脚,直接狠狠地踢在人脸上。 柳添承受不及,躺倒在地。 宋澜脚踩了上去,在人嘴巴处,用力碾压。 “凭你,也配说侍奉我?” 说这话时,她脑海里,却意外闪过晏钧的模样。 啧。 活着其实也麻烦。 她如今这身体的年纪,算日子,怕是该来葵水了。 柳添察觉到人的不喜,自然不敢再冒昧言语,强忍着脸与嘴角火辣辣的刺痛感,默默承受宋澜的惩罚。 第78章 仅你我可见 “说吧,找我做什么。” 宋澜故意没有问章家的事情,也没有收回脚,只是暂时的收了些力气。 柳添得以喘息,不敢再讨嫌,乖乖的回了话。 “章家大夫人崔氏已死,章有光灭口了崔氏院子里当值伺候的全部下人,对外称崔氏病重,伺候的下人却欺上瞒下,致使崔氏小病拖成大病,以致急发身亡。” 柳添用力的想要抬头,去看一眼宋澜的神色。 奈何脸被人踩在脚底下,实在有心无力,只能凭着感觉去猜测宋澜的喜怒。 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我毛遂自荐,揽过去给崔家报丧的活儿,只是,我尚还不知大人的心意,不敢轻易做决定,遂想请见大人,问问——” 柳添眼中闪过恨意:“章家与崔家,您更想先看见哪家‘自取灭亡’!” “这话倒是有意思了。” 宋澜挑眉,脚上用力踩了两下:“我与崔家无冤无仇,为何要在章崔两家之间二选一?” “你这是来问我,还是在问你自己啊?” 柳添没有防备,骤然吃痛,不受控制的“呃啊”了一声,整个人都跟着蜷了起来。 “奴该死!” 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些许碾压挫伤,却疼的像万蚁噬心,一点点渗进了骨髓里,异常折磨。 “对不起……我、是我,我想要崔家、崔家付出代价,只是,我怕会坏了您的事儿,所以才出言试探,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柳添浑身湿透,整个人像是被水泡过一样。 “我不敢了……” 他这会儿,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被人给敲碎了、每个骨头缝都被扎了锥子似的,疼痛难忍。 可他明明只是伤了嘴和脸颊。 除了疼,他更多的还有恐慌、畏惧。 让他不敢再有半点儿不臣之心。 “你想怎么杀了崔家?” 宋澜没问他为什么想杀,在她设计杀了柳氏时,就想到过,柳添若有本事,肯定能查到,派人去青桐巷威胁绑人的是柳氏。 柳添却是有些意外。 他以为宋澜会追问的,可她却好像早有预料一般。 是他想太多了吗? 感觉脸上踩下来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柳添赶忙收了心思,不敢再东想西想。 “奴准备,将崔氏真正的死因瞒下,助章有光与崔家再结良缘!让崔家,倾尽全力,扶持章有光,待到挖空了崔家,再揭发章有光杀妻……” 宋澜嗤笑了声,柳添顿时不敢再说。 “等你这样慢吞吞的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我得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你反噬章家?” 她故意说道:“该不会,你先前跪着求我,说要给我当狗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只为了拖延时间,好给你争取机会,光耀章家门楣,风风光光去当状元吧?” “我不是!” 柳添急声否认:“我没有,我……” “你什么?” 宋澜冷笑:“你说章有光杀妻,他就杀妻了?谁看见了?你吗?” 柳添想点头,听闻宋澜的嗤笑声,紧抿住嘴巴,不敢有任何动作。 “你说你看见了,你就是看见了?也不问问,京兆府会不会信你的说辞!又会不会采纳你的话,来当供词,任你指认亲爹!” 更别说,崔氏的魂儿都被她给吃了。 别说在人间申冤了,就是地府都没得冤给她申! 这可是彻彻底底的死无对证。 “我……” 柳添被说得语塞,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沉默许久。 他紧张的生出汗来,很害怕会就此被宋澜视为无用,当成弃子,绞尽脑汁的想着办法。 宋澜对他没什么耐心。 “不如你这样——” 她轻声细语的说完,柳添顿时眼睛一亮。 “添,定不负大人所望,会把事情办妥。” 犹豫片刻,柳添还是忍不住开口:“大人,我会是一条有用的狗。” 不要把他当成弃子。 他下意识的捏紧了拳,压抑着心底的无限恨意。 宋澜轻瞥了人一眼,不置可否。 是条狗都会有用。 “滚吧!” 听见她没什么感情的声音,柳添顿时不敢再多话,恭敬又规矩的磕了个头,倒爬着退离很远,才敢起身。 正要沿着来时路回去时,宋澜忽地喊道:“等一下!” 柳添停下,转过身又重新跪下,满是不解的抬头看着她,语气恭敬:“大人还有吩咐?” “你脸上的伤——”宋澜指了指柳添嘴角的血肉模糊。 柳添以为宋澜是在警告他不要乱说,忙道:“是添心急前去报丧,不小心摔……”的。绝不会攀扯出大人您来。 宋澜嫌弃的白了人一眼:“我的意思是,你脸上这伤,除了你我,旁人是看不见的。” “你注意点,别让人瞧出不对劲儿。” 宋澜有些恶劣的笑了笑:“且凡间的伤药也没有用,左不过也不会溃烂恶化,等疼够了日子,自然就会消肿去淤了。” “人前,便忍着些吧。” “免得被人当成发癔症抓了去。” 柳添怀疑宋澜是故意的,可他不敢说什么。 反而拿出比之前更为恭敬的态度,拱手道:“是,添,谢大人赏赐。” 宋澜挥了挥手,很是嫌弃的,把人扇出了鬼域。 柳添只感觉一阵风刮过,自己就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要不是屁股上传来清楚的痛感,他甚至要怀疑刚刚是错觉。 宋澜,到底是什么人呢? 听章家那些人的意思,对宋澜的出身并不是很看得上,不过是有所贪图,所以才费尽心机维持着与她的婚约。 可章家,真的知道,他们嫌弃的“丧家孤女”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柳添不敢再去多想,扯皱了衣裳,脚步踉跄,神色哀痛的朝着崔家跑去。 章老家主听见动静,趿着鞋子出来问怎么回事儿的时候,大房那边的院子,已经挂上了素绢白幡。 听完掌百的回报,气得他甩了手杖,大声怒骂“蠢货”! - 宋澜撤了鬼域。 捧着刘武倒的热茶,咕咚咕咚两口,喝了个干净。 刘武赶忙又给她续上:“大人……” 他有心想问问,他们还要在这里坐多久。 裴元始也看向宋澜:“宋姑娘,你有没有——” 第79章 人形枕 “走吧,回家。” 宋澜忽地起身,没给裴元始把话说完的机会:“再不回去,就该宵禁了。” “那咱们仨,就只能去瓦子里头,看戏耍看个通宵了。” 裴元始没能说出口的话,不得不顺着口水咽了回去。 刘武一脸懵懵的,跟着起身,追到人旁边:“啊?” “咱们就这样走了吗?” 不是要来讨公道的吗?就这么在人家对面儿坐一会儿,然后就走了? 这、这、这,这不就纯纯是对着空气开炮吗? 怕是里面的人,不仅毫发无伤,还压根不知道他们来过吧? 刘武有些小纠结。 他觉得这样实在有些太憋屈了些。 “女鬼大人……” 刚张开嘴,犹犹豫豫的喊了声,宋澜就打了个哈欠:“我困了。” “很困。” 她声音里满是疲惫。 刘武登时就不敢再说话了,上前虚扶住人,体贴入微:“我让人将马车停在茶馆后头等着,您上车后,可以先小憩一会儿,我已经提前让人,铺好狐裘与毛毡,还有人形枕,保证不让您腿脚脖颈酸痛难受。” 宋澜是真的困了,不想动脑子,遂也没细听,更没细想“人形枕”是个什么玩意儿。 直到上了马车—— “嗯?”她瞌睡一瞬间就清醒了大半。 “大人~” 马车里,没有一根杂毛的纯正墨狐皮裘上,正跪坐着个干净白嫩,未着上衣的少年。 少年人血气方刚。 哪怕此时并没有衣物御寒,也在宋澜甫一靠近时,暖烘烘的像个小火炉般,散发着热气。 “大人,请让奴家服侍您小憩儿。” 少年主动蛄蛹着八块腹肌,力求能让宋澜躺着能舒服一些。 人形枕,原来是这么个人形啊? 宋澜咽了两下口水。 心里头不免夸赞起刘武来。 正经是个好小伙啊! 这一手安排,可真是——深得她心! 宋澜调整了个方便乱摸的位置,心情愉悦的躺下。 没多会儿,倒也真的困倦起来。 少年轻手轻脚的拉起狐裘,轻轻盖在宋澜身上。 裴元始也想跟着宋澜上一辆车,他心里有许多未解之谜想要问。 还有—— 他摸了摸被他小心放在心口的契书。 也想问问宋澜,为何、为何要和师父讨要了他。 是看中他这副皮囊,还是,别的什么长处? 虽然师父做出一副卖徒求荣、有了银钱就忘记徒儿的贪财模样。 可转身离开长生观时,他听见了。 师父背着他,偷偷叹息。 说这是他生来的劫难,没有法子可解。 唯有跟在天命之女身边,方才会有一线生机…… 只不过旁边跟着刘武。 他才刚要追着上车,就被刘武扯着后脖领子,给拉到了后面车上。 “裴兄弟,咱俩坐这辆。” 裴元始看了看眼前又小又旧的马车,又看了看前面,只是从外面瞧,就宽敞明亮的大大大马车。 “你是把全部家当,都拿来买前面那辆了吗?” 刘武看了眼宋澜所乘的马车,满是得意。 他“嘿嘿”两声:“哪能啊,我就是一个小破商贾之子,哪里坐的起这么尊贵气派的马车。” “便是我买得起,也不敢拿出来坐啊!” “士农工商,如今朝廷虽然不似从前那般苛待商贾,可到底,从商者,若无门庭靠山,总还是低士人一等。” “这样的马车,我若是敢买,哪怕只是摆放在家里看着,也少不得要被人揭发举报,判我个违制之罪。” “到时候,我刘家就是有金山银山,怕也要被罚没充公的。” 他家平素夹着尾巴做人,四下使银钱打点,还要时刻战战兢兢、提心吊胆,防止哪天,被当成不顺眼的肥肉给宰杀了呢。 哪里会上赶着,做这种徒添把柄的事儿? “那你这是?” 裴元始忽地皱眉:“既然你知道违制不能坐,为何还要安排给宋姑娘乘?” 说着,他便奔着宋澜的马车去,想要提醒人。 “诶诶诶?你干嘛去?!” 刘武不由分说的,拉着裴元始上了后面的小破马车。 裴元始不防备之下,被人按了进来,反应过来之后,脸色一黑,当即就要还手。 “你看你这人,性子怎么这么急?” “我奉女鬼大人为主,岂会害她?” 刘武也有些不高兴,觉得裴元始这是在质疑他的人品。 裴元始皱眉,不解其意。 “那马车,是我跟隔壁邻居家里借来的。” “女鬼大人是官家小姐,乘坐奢华些的马车,也并无不可。” 刘武解释完,裴元始还是觉得不妥。 上次,宋澜被谢家人当街找回去,还险些泼了脏水时,他们对宋澜家里的事儿,也有了些了解。 谢家,的确有人在朝为官——“可谢大郎君的品阶,应该还不够身份乘坐这样宽敞华丽的马车吧?” 裴元始还是觉得不妥。 “谢家是个什么东西?”刘武不屑的哼了一声。 他仔细的给人讲解:“要不是死皮赖脸贴着女鬼大人吸血,哪里有机会,与京城里,正正经经的权贵们相交?” “还不都是仗着我家女鬼大人亡父生前的三品官身,才有人卖些面子吗?” 裴元始皱眉:“你怎么知道宋姑娘的亡父生前官拜三品?” 他回忆着之前,越发觉得不对劲儿:“先前,你不是还劝宋姑娘,不要与章家为敌吗?” 是啊! 刘武想起之前,他在宋澜面前大说特说,章家如何如何有权有势,劝她认命,认清平民百姓命如草芥,如何能与权贵硬碰硬的现实,就觉得有些脸热。 他那时候也实在是不知道,宋澜同样也是出身官眷——且还是正正经经的大官家眷! 不是谢家那等不入流的小门小户! “诶呀,这你就别管了!” “反正,我就是知道了!” 刘武不想与人详说细节,裴元始皱眉,总觉得这里头有事儿。 可刚刚,他们仨,分明都是在一起的。 也没见有发生什么啊? 但刘武抿着嘴巴,铁了心的死活不说,他就是想撬也撬不开。 - 宋澜不知道还有这个小插曲儿。 她靠在少年温热滑溜儿的腹肌上,裹着狐裘,睡得正香。 直到马车慢悠悠的停下,她被少年轻轻摇晃了几下,方才不情不愿的醒来。 正惺忪着睡眼,马车帘子忽然被人从外面掀开。 四目相对,车内车外的人,都有些局促。 “你——” 宋澜难得有了心虚,像是被丈夫发现自己偷偷在外面调戏男伶。 但转念一想,又不虚了。 她光明正大!她理直气壮!她又没做错什么,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车外的人,却是咬着牙,扭头就走了。 像是气的。 好像还气得不轻。 第80章 美色误鬼 生气的男人,虽然看起来,让人特别有征服欲。 想绑起来蹂躏。 直到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再生气为止。 但这个时候,往往也是其脾气最倔的时候。 像头没被顺毛撸的驴,多碰两下,就要尥蹶子。 为了身心健康着想,还是不要追了。 宋澜心安理得的,在身上少年心口揩了两把油,抻了个懒腰,掀开狐裘,精神抖擞的,踩着早早就被刘武安排在此等候,八个模样俊俏、指骨分明好看的少年掌心下了马车。 “大人,刚刚那是……” 刘武从后面小跑着上来,远远瞧见,刚刚快步离去的,好像是把长公主府马车借给他的那位小大人。 瞧着人的样子,好像很生气。 他有心想问两句,又在对上宋澜清冷的目光时,把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刘武忽地就有些紧张,不明白宋澜怎么突然就——看起来好像漠然一切,不近人情,很不高兴的样子。 难道是车里安排的人,伺候的不好? 刘武心里有些打鼓。 害怕自己是好心办了坏事,惹恼了女鬼大人。 宋澜面无表情的进了刘宅,看着供奉自己牌位的房间,仍旧灯火通明,不露声色的查了查自己在地府的户头余额。 看着上面飞速增长的数字,心里喜滋滋的。 正想简单洗漱一下,就上床歇息,忽地听见敲门声。 回头就瞧见,门口正站着一排衣着清凉单薄的少年。 有捧着脸盆、脸盆的。 有端着水桶的。 还有端着各色手帕、布巾,花瓣,香露、澡豆的……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又是刘武那小子安排的。 “大人,奴家来服侍您洗脸、净手、泡脚。” 宋澜粗略数了数,竟然足足有十六人…… 她险些被口水呛着,咳了两声,才缓和过来。 “那个——”也不用这么阵仗吧? 她是贪图美色,可也没到生活不能自理,处处都要漂亮清秀的少年们,这般细致伺候的地步啊。 宋澜正想拒绝。 “大人?” 领头的少年,眼底有颗浅浅的小痣,眼若桃花,水润润的,好像会说话般,勾人的很。 宋澜犹豫了片刻,终是松口道:“不用了,下去吧。” 待赶走了一众少年们,她才松了口气。 “好险,差点把持不住,把他们全都给带走陪葬。” 美色误鬼啊! 这要是杀了这么多与她毫无因果的无辜之人陪葬相伴,指不定就又要给天道那老头,找到借口,理直气壮的劈她了。 宋澜抬眼望向天空。 下过一场急雨的天,连乌黑乌黑的夜空,都显得清澈许多。 肉眼难见的云层之后,隐隐有几道紫色的雷光闪烁。 宋澜注意到那几道雷很久了。 一直跟着她,久久不散,十有八九就潜伏着,等待机会,准备劈她的。 她才不会傻傻的递把柄。 简单洗漱了下,又泡过脚后,宋澜换了身宽松舒适的衣衫,锁好门,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挥出一缕怨气吹灭了蜡烛。 黑夜中,宋澜轻轻的舒了一口气,让心情渐渐平复下去,缓缓进入梦乡。 - 晏钧承认,撩开车帘,看见宋澜正躺在别人怀里时,心里难受的想死。 哪怕理智在不停的告诉他,不能走,不能在这个时候耍性子,闹脾气。 可他就是,没忍住——更没想到,他都生气了,扭头就走了,头都没回,宋澜却一点儿追的意思都没有!! 更气了!! 晏钧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明明前不久,他还想着给宋澜介绍个知冷知热、身家清白、地位不低的人,让她成婚生子,安稳平静,尊贵幸福一世。 如此,说不定有机会洗去几分怨气。 可当他真看到,她在别人怀里,也能很开心,很安稳的时候,心里就像是被人撕下去一块肉似的,又疼又空落落的。 正想着,忽地感觉怀中一沉,他有些惊恐的低头看着——“你……唔啊!” 第81章 我来以身相许啊 ilwxs.com 晏钧闷嗯了两声,伸手想要推开突然落在他怀里的宋澜。 “你……唔!” 他想要询问人为什么在这儿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温凉的唇瓣,封住了声音,更险些连呼吸都忘记了。 晏钧整个人都绷紧了起来,脑袋昏昏沉沉又残存着清醒的意识。 他防备着宋澜,怕她会对自己做什么。 害他再失清白。 又担心……她会什么都不做。 白白的给他招惹出幻想与欲望。 宋澜挪开了些位置,把说话的权利归还给人。 晏钧却有些不想说了。 他舔了两下唇,忍不住回味刚刚的感觉与味道。 等了好久,没有再听见声音与动静。 要不是怀里还有些许重量,晏钧都要以为,宋澜这个渣女,又是撩完用完就跑。 “你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儿?” 晏钧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来以身相许啊,小狸奴~”宋澜尾音颤颤,就像是揪弹在了晏钧的心尖儿上,惹得人浑身发酥。 结果,丝毫不出他所料,宋澜这个渣女,撩完人,便没有下文儿了。 “哪有你这样以身相许的……”这不纯折磨人吗? 晏钧满心幽怨。 回应他的,却只有无限的安静和针落可闻的微弱呼吸声。 “宋澜?” 晏钧有些不安的,翻动了下身子。 想侧过身,正对着宋澜,看看她在做什么——“别动。” 忽地被人拍了一下,还好巧不巧,就在尾巴根附近的位置,他整个人都僵住,像是忘记了该如何支配双手双脚。 “困。” 宋澜好像感觉到人的紧张。 更多的还是,晏钧此时,浑身紧绷梆硬的身体,像是硬石头一样,手感很差。 用起来不够舒服。 她掰过晏钧的脸,不由分说的,从唇角,猫式嗅闻般,一路啃到了,正表达着主人紧张的,快速滚动的喉结上。 晏钧此时,紧张的像是提线木偶。 没人提溜着操控的时候,就浑然忘了动作。 连呼吸,也过了好长时间,才想起来。 “别闹。” “陪我睡一会儿。” 宋澜轻轻呢喃了两声,晏钧顿时就不敢动了。 他等了好一会儿,发现——宋澜好像真的,就只是过来,单纯的跟他贴贴睡觉。 有些失落是怎么回事儿? 明明此时,是他将宋澜圈怀里,却好像,是他被束缚住手脚般,疲惫又难熬。 时间,怎么好像突然就变慢了许多?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晏钧僵硬的保持着姿势,半边身子都有些麻了。 他动了动身子,声音都幽怨了起来:“你就只想拿着,不想用吗?” 无人回应。 宋澜睡得十分安稳。 晏钧无声叹了口气,更幽怨了。 - 宋澜一夜好眠。 闭着眼赖了会儿床,才哼唧着,抻动懒腰,起身,神清气爽,精神抖擞。 而忽然感觉怀里一轻,惊醒过来的晏钧,看着空荡荡的半边床铺,心神恍惚了好一会儿。 “昨晚——难道只是我的错觉吗?” 宋澜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来过? 他摸着旁边根本没有温度的被褥,心像是丢了一块儿。 - 宋澜刚洗漱好,就有十几个干净好看的少年,捧着摆盘精致的早饭,鱼贯而入,进来服侍。 奈何她此时,实在是对男色没什么兴趣。 掐指算了算,约摸今晚丑时一过,这具身体的葵水,就该偷偷摸摸来了。 唉! 烦啊! 白日无事,宋澜听不进去、看不进去歌舞,听嗓音好听的少年,读了几页词话,也很快没了兴趣。 她打发走了人,恹恹的回房间去小憩儿了。 宋澜这样子,倒是把刘武给着急坏了。 “女鬼大人这是怎么了?” 裴元始也不知道。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女人心,海底针!猜不透,根本猜不透! 彼时,晏钧正与长公主品茶说话儿。 他忽地身子一僵,终于明白了昨晚,宋澜是对他做了什么! 竟然不是做梦! 而是,宋澜把他的—— 第82章 崔府治丧 晏钧又气又怒又无奈。 宋澜竟然把他的灵魂,抽到了鬼域!! 这是真拿自己,当成是暖身的工具了不成?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宋澜看起来,好像有些……脆弱? 这两个字出现在他脑海中时候,他自己都被吓了一大跳。 宋澜何时有过脆弱? 上辈子,未婚夫负她、害她,亲人算计她,谢家更是歹毒,贪心不足,连活路都不愿意给她留,使人对她赶尽杀绝。 她也只是手起刀落,屠了谢家满门,任由漫天业火将所过之处,焚烧殆尽。 也因而犯下滔天罪孽,为天道所不容,困于地府,不得投胎。 可—— 宋澜此时看起来,的确脆弱无比。 他正想上前问问她怎么了,忽地被人拉住手,用力一拽,整个人瞬间不受控制的栽倒在床上。 接着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原本趴在上面的他,瞬间被调换了位置,仰面躺在床上。 “宋……唔!” 嘴巴再次被那抹柔软却冰冷的触感给封锁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夺回话语权。 可宋澜却已经蛄蛹到他怀里,呼吸均匀的睡了过去。 晏钧心里有诸多疑问想要说,却此时,紧张的不敢动弹,更不敢说话。 连呼吸都放轻许多。 生怕惊扰到人的好眠。 - 章家。 天亮之后,闻得丧信,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前来吊唁。 直到真的亲眼所见崔氏院子里的棺木,众人才开始相信,崔氏……是真的过身了。 “这也太突然了些。” 有与崔氏往日交好的妇人,凑在一起,红着眼睛,唏嘘也难过。 “前不久,她还跟咱们一同赴宴吃酒,约着过几天得了空,要去打马球,再去游金淮河呢!” “昨儿我还收到她的帖子,约了今儿一起,去宝盛楼看首饰的。” “好好的,人怎么就没了呢?” 有人轻声嘀咕道:“听说是得了重病,夜里突然发急症,没扛过去,便去了……” 众人不由得感慨起世事无常来。 不知是谁,突兀的说了一句:“崔夫人西去,怎么她院子里从前服侍的那些人,也全都跟着不见了?” 闻言,在场诸人瞬间噤声,表情也跟着微妙起来。 是啊,崔氏过世,从前那些仆从就算是要遣散回家,也总该在丧事办完之后,全了主仆情意才是。 即便崔氏不仁,待下人苛刻,为全身后名,也不该如此。 可偏偏,今日出来接待她们这些往日与崔氏多有来往之人的,都是些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又不知道是谁,轻声喃喃:“只怕,事有蹊跷……” 众人噤声。 没有接话。 在人家里,议论人家的是非闲话,总归不合礼数。 只不过,众人心里,也少不得开始,多了杆秤。 崔氏的死,怕是不简单啊! 空气安静下来许久,几乎是快要针落可闻。 忽然又有人出声,打破了寂静。 “你们没发现,崔夫人生的嫡长子,也没有出现吗?” 亲娘过世这种场合,身在嫡长,即便是伤心,也该是出面答拜迎送,才算守礼。 可章深却从始至终,都没有露过面…… 第83章 表面父慈子孝,心里鸡飞狗跳 章大阴沉着脸,瞥向不远处,正忙前忙后忙的脚不沾地,神情哀戚,仿佛真有多么,为崔氏的骤然离世,心伤难抑的柳添。 柳添若有所感,抬头与人目光对上,很快便快步走了过来。 离近看,才发现人眼睛红红的,像是真的哭过一样。 章大心中不耻。 明明,他们最是清楚,崔氏因何而死…… 结果这小子,装模作样,看起来比他还像真·悲伤过度。 “父亲怎么了?” 柳添走过来,拱手恭敬又体贴的询问。 章大黑沉的脸色,不情不愿的缓和两分,语气却还是不可避免的冷漠:“你大哥呢?怎么还没让人寻他回来,答拜迎送这些事儿,到底还是要他出面来做,才算合规矩礼数。” 这是在责怪他僭越,抢了章深的风头吗? 柳添微不可察的扯了扯嘴角。 心中一片冷笑,无尽嘲讽。 面上却还是恭恭敬敬,语气谦和:“早已派人去找过大哥了……” 柳添语气微顿了片刻:“在父亲与母亲争吵时。” 听人提及自己与崔氏争吵之事儿,章大瞬间变了脸色,正要出声警告他不要乱动舌根。 “儿心知,自己人微言轻,又是刚回家中,与父亲、母亲,都算不得多亲近,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分量。是以,父亲与母亲争吵时,我就已经让人去找大哥回来了。” 柳添微皱了下眉,似是不解:“只是不知,为何一夜过去,大哥仍旧还是没有回来……” 他声音微颤轻顿,低声细语的,似是委屈呢喃:“原本,我也没想贸然闯入,让父亲母亲尴尬的。” 意思是,章深若是及时回来,他也就不会进去劝架了。 不进去,自然也不会看到章大自认为丢脸的时候。 章大闻言,不由得把怨恼,转到了章深的身上。 他恨铁不成钢的咒骂了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柳添忙躬身拱手请罪:“儿知错。” 章大看了他一眼,仍旧还是不喜居多,却没刚刚那般厌恶了。 “我没说你。” 想到人刚刚说的那句“与父亲母亲并不亲近”,似乎很是受伤怯懦的样子,他声音不由得温和两分,似是慈父之心长了出来,想弥补给人关心与爱护。 “这里就是你的家,你不必这般拘谨约束。” “今日多亏有你忙里忙外,为父才得以暂得宽心。” 他伸手拍了拍人肩膀:“你大哥到底是被娇纵坏了,越发的不知轻重,不如你良多。” “往后,这家中,还是要靠你来撑着。” “汝当勉励之!” 这是在暗示他章家未来家主之位,可以争来吗? 呵! 柳添心中嗤笑,对章大的拙劣伎俩,很是瞧不上。 倒也真应了大人所说,章家,没有一个好东西!父子亲情,悉数不如钱财利益。 他在其中,自然也不是什么好饼。 也难怪大人对他很是瞧不上。 什么根儿来,结什么果,有章大这般卑劣自私的父亲,他又哪里会有什么纯正善良的底色? 不过是另一种阴暗里的臭老鼠而已。 柳添在心里自厌的想着。 面上却仍旧是沉稳平静的模样:“儿自当努力。” 他顿了顿,似是心有不忍,犹豫着为章深辩驳了几句:“大哥兴许只是被什么事情,给临时绊住了脚,这才没能及时归家,想来……并非有意。” 章深此时,只怕还不知道,亲娘已死。 柳添心底,又多了抹报复胜意的快感! “他能有什么事儿?整日游手好闲,与那些权贵纨绔混在一处,不知上进!” 提及那个不堪大用,险些让二房得了老爷子青眼的长子,章大就心生气闷,恼火非常。 柳添自是不能随着一起,说章深的不是,只是谦卑的低着头,恭敬侍立,没有接话。 心里却不然。 章深,当然是被绊住脚,回不来的。 只不过,是被——绊住了脚。 第84章 无马之车 是被那无辜被当街踢死的小厮所化厉鬼给绊住了。 章深起初还未有所觉,直到马车嘎吱嘎吱的走了小半个时辰,还没有减速停下的意思,他才觉得不对。 因为章老家主,曾进宫侍奉过几次,京城内外,常有人传,章老家主与圣上感情甚笃、情同手足。 连带着本来十分的一般的章家,也跟着涨了门楣高低。 捧抬章家的话,像有春风助长似的,越传越夸张。 可偏偏,越来越有人相信。 这其中,也不乏章家宅子,十分宽敞,占地甚大,且地段很好的缘故。 牙行位于青雀街往北不到五十步的距离。 往常,过了青雀街,没多会儿,就到章家了。 可今日,却好像一直走不到地方似的。 马车一直在稳定的前行,半点儿转弯没有。 “老赵?” 章深皱着眉,语气里已经有所不满:“今日怎么这么慢?” 马蹄哒哒哒的踩踏在青雀街独有的砖板上,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老赵?” “老赵!” 章深怒拍了两下车板,已经有些恼火今儿负责驾车的老赵了。 连拍了几下,手心都些发烫发痛了,外面依旧只有哒哒哒的马蹄声回应他。 “老赵!我喊你没听见吗?你——” 章深用力撩开织金锦缎的车帘时,声音跟着戛然而止。 马车外,哪有什么老赵? 甚至连拉车的那匹枣红色老马都不见了。 偏偏马蹄踩在砖板上的哒哒声,还在接连不断的响起。 章深下意识的吞咽口水,紧张心慌了起来。 他看了眼漆黑的四周,实在没有跳车的勇气。 章深果断的放下车帘,重新坐回了马车里。 别慌! 要冷静! 一定都是幻觉! 他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可车外的哒哒声,就像是踏在他心上了一般。 一下又一下,敲打的他根本就冷静不下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难不成是遇见鬼打墙了? 章家与那人有合作,又做着凶宅的生意,帮着凶宅背后真正的主使谋财害命,对那些事儿,多多少少还是听过、见过,略知道些的。 只是亲自碰上,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也不知道这些东西,会不会害人性命…… 章深小声念叨不停的安慰自己。 他与这些东西,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咚! 咔嚓! 哐啷! 哒…… 正嘀咕着呢,忽地传来一声重叩车门的声音。 接着是一声,炸裂碎掉的声音。 随后有什么砸在了地上,发出“哐啷”的一声。 马蹄“哒”的一声之后,似乎是踩到了那东西上,又好像是受了惊吓,忽地嘶鸣起来。 可外面明明就没有马…… 章深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儿,忽地就感觉马车被掀了起来。 似是马儿受惊抬起了前腿般。 他来不及有更多的反应,马车就已经被抬高起来,几乎快要与地面垂直。 章深在马车里面,也跟着东倒西歪的磕在了车壁上,疼的倒吸气。 正慌着,想要爬出车厢自救时,马车又忽地落地,恢复了原状,重新平稳的行驶起来。 章深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人还没有完全从惊恐中缓过来,就听见“砰”的一声。 他下意识寻着声音望了过去,目光落在紧闭的车窗上时,顿生惊恐,嗷嗷大叫。 第85章 深死了? 化为厉鬼的小厮,牢牢记着宋澜的交代,不可伤了章深的性命。 只可吓唬人。 不许在人身上留下伤痕。 他不敢阳奉阴违,忤逆宋澜的命令,此时,自然是想尽办法,恐吓章深,以泄心头之恨。 小厮“砰砰砰”的在车窗上,磕出一张又一张鬼脸的痕迹。 章深呜呜啊啊啊的吼叫着,眼见车窗上开始渐渐有了血溅的痕迹,立马缩在车厢角落里,紧闭双眼,嘟嘟囔囔的嘀咕:“冤有头债有主,我没害你啊,要害你去害别人啊。” “我、我可以给你烧纸钱的,你想要多少,我给你烧多少。” “宅子,马车,童男童女……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烧的。” “求求你了,快走吧。” 章深不敢睁开眼,窸窸窣窣的在袍袖中摸索着,终于摸到一枚叠成三角型的平安符,瞬间心安许多。 还好,他身上有戴着大师给的平安符。 平安符拿出来的一瞬间,小厮鬼果然被吓退了几分。 章深有些惊喜的睁开了眼。 低头看着手上那枚似乎正泛着乌金色光芒的“平安符”,狂生欢喜。 正要松一口气,耳边忽地卷起寒风,冷飕飕的,尖锐诡异的嬉笑声紧跟着响起。 章深突然感觉手上一空,原本被捏在手里的平安符,似是被什么人给拽走。 再看时,被折好的平安符已经飘在空中,正被一双看不见、摸不着的手给一点点拆开。 用来画平安符的黄纸,被完整的展开后,忽上忽下的飘了几下,随后像是被注入铁铅一般,绷得直直的,唰的一下,朝他面门火速飞来,啪啪嗒嗒的几声,抽在他脸上。 “呃哈——” 章深感觉颧骨都要被拍碎了。 牙齿松动着横在嘴里,被舌尖儿轻轻一碰,好几颗沾着血水的牙齿,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他“啊啊”了几声,蹬着腿缩到角落里,满是恐慌的打量着四周。 “你、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害我?我和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 没了牙以后,说话难免多了些漏风声:“我告诉,我不怕你的!” 章深满是警惕的看着四周。 他从前听人说,恶鬼怕恶人。 身上凶煞之气越重,邪祟越不敢近身。 若是不慎撞到不干净的东西,破口大骂,便会吓退那些脏东西。 此时,他也顾不得这话真假了。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说了几句狠的。 “我是章家长房嫡长子,生来尊贵!” “你若是害了我,章家必定会将你尸骨铲断,曝于荒野,让你此后不得安宁!” 还牢记着宋澜交代的小厮鬼,闻言怨气骤生,双眼猩红,渐渐露出鬼体,不受控制冲到章深跟前,狠狠掐住人的脖子:“还我命来~” 他呜咽凄厉的声音,鬼气森森。 “放、放开、咳咳咳……” 章深本能拍打起小厮鬼的手臂,却好奇拍在了铁板上,没能撼动人分毫不说,反而被越掐越紧。 小厮鬼的两只手,像是铁钳般,狠狠按掐住章深,几乎快要将人怼进车板里。 章深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蹬腿挣扎的幅度也越来越小。 没多会儿,身子就软绵绵的滑倒在地。 章深死了? 第86章 我妻死了,谢兄你很高兴? 小厮鬼看见人没了气息的那一瞬间,被怨气所扰的意识,短暂恢复了清醒。 他看着自己害死了人,心头涌起恐慌,想到了崔氏的鬼魂,被宋澜团吧团吧,嘎嘣嘎嘣嚼了的场景。 光是想想,小厮鬼就已经被吓得魂都不稳了。 直到—— 他感觉四周的气流,好像轻轻震了一下。 小厮鬼感觉到一阵头晕眼花。 等再次看清眼前一切时,他惊了! 章深,竟然又好好的坐了起来,嘴里仍在振振有词的,说着要把尸骨铲断,曝于荒野的话。 啊嗷! 小厮鬼再次猩红了眼,几乎是瞬间就失去了理智,双手绷直,用力插向章深的脖子。 章深被重重地扣在了车板上,嗬哈了几声,像是哕着了一样,瞪大了眼珠子干呕。 没多会儿,人就又蹬腿儿、翻白眼了。 章深又被掐死了…… 小厮鬼再次恢复清醒,看着章深软绵绵滑下去的身体,心生后怕。 刚想起宋澜把崔氏的鬼魂团吧团吧,嘎嘣嘎嘣嚼了,就忽地又搞到一阵气流波动,然后——章深又坐了起来,嘴里振振有词,说着要把尸骨铲断,曝于荒野的话。 小厮鬼再次猩红了眼睛,失去理智,掐死章深…… 空间扭曲了下,事情再次回到原点。 章深坐在角落里,大声叫嚣着要把尸骨铲断,曝于荒野的话。 小厮鬼眼猩红。 掐死章深。 空间扭曲,回到原点,章深活过来,章深死过去……如此,反反复复,一人一鬼,像是陷在了鬼打墙里,不停的上演着掐死和被掐死的情景。 - 章家。 前来吊唁的人,看见满脸喜气洋洋的谢尚齐,大摇大摆的进来,走到灵堂前,都有些诧异。 ……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吊唁时,满脸喜气的。 看着不像是来吊唁,倒像是来喝喜酒。 章大瞧了像是进大观园似的谢尚齐,也是险些被气个倒仰儿。 还没走的人,渐渐放慢了步子,磨蹭着不愿意离去。 都觉得谢家出现的这般失礼,怕是有瓜能吃。 这其实也不能怪“谢尚齐”…… 谢尚齐本人,大抵做不出这样有失礼数的事儿。 反而更可能痛哭两声,装装样子。 奈何… 真正的谢尚齐已死,魂都被宋澜给抽走,投进业火中,每日灼烧魂髓十二个时辰,饱受折磨了。 用“谢尚齐”身体过来的,是野鬼。 如今谢家人,伤的伤,残的残,实在挑不出来个健全人儿。 只能野鬼出面,带着勉强还算有个人样儿的谢思明和谢老三,过来吊唁,“周全礼数”。 野鬼最近炼化乌灵石的成效颇佳,不仅已经正式迈入鬼修的行列,还有了半步鬼王的修为! 这心情,那是糟糕不了一点儿。 嘴角,那是一点儿也压不下去。 嘿嘿,嘿嘿,咱们小野鬼呀,真呀真高兴~诶,真高兴! 一路走进来,野鬼心里都是哼哼着歌儿的。 “谢兄!” 章大看着谢尚齐高高扬起的嘴角,实在是有些没忍住,上前,咬牙切齿道:“我妻死了,谢兄你很高兴?” 第87章 那男的 “高兴啊!” 被章大冷不丁一问,野鬼的心里话脱口而出,险些把章大给气厥过去。 “你……”丫的,真就一点儿礼貌也不讲呗? 章大咬牙切齿,完全不知道谢尚齐是在抽什么风。 谢老三跟谢思明也是有些被惊住了。 大哥\/大伯在说什么呀?等下他们不会要被打出去吧?这梁子要是就这么结下了,往后他们谢家人,怕是别想再登章家的门了! 野鬼才懒得管他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的,都在想什么。 他目光直勾勾的盯着章大……的身后! 面容模糊,看不清模样的新魂,此时正飘在章大身后,左勾拳、右勾拳,掏后心、掐脖子,戳后丘儿、踢裤裆等等,各种各种的招式,全都往章大的身上招呼。 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伤害全为零。 新魂飘在空中,每次动作,都是直接从章大身上穿过去的。 根本碰不到人一点儿…… 章大被看的有些毛骨悚然,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 可回过头,又什么都没有。 他咽了咽口水,不仅没有松下心,反而更紧张更害怕了。 谢家最近的事儿,他也略有听闻。 鬼鬼叨叨的,说是什么已经死去多年的谢元意回来了。 亏心正逢鬼敲门,倒是吐露出不少罪名来。 要不是有那位强势介入,把人保了。 谢家只怕早就吃罪抄家了。 可那日,焦不白带着许多百姓进去谢家,都听到谢尚齐亲口说,谢家贪图钱财,亏待宋澜,这惹得谢元意泉下有知,上来为女儿出气,致使谢家人都遭了报应,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苟延残喘着。 鬼神之说,章大向来半信半疑,但如今,被整日嚷嚷着有鬼来索命的人,给这般盯着,也难免会有些后背发凉。 特别是,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谢尚齐盯着他的目光,好像是在垂涎欲滴,像是想要吃掉他。 他下意识挪开了两步,与人拉开距离。 野鬼确实想吃——不过,不是想吃章大。 臭烘烘的活人,有什么可吃的? 倒是章大身后飘着的新魂,看起来十分美味。 野鬼已经很久没尝过新魂的滋味了。 想吃。 奈何……他不敢。 且不说宋澜会不会允许,光是他这具身体里锁着的鬼差,就首先不会同意。 野鬼眼巴巴的看着新魂,暗道了声可惜。 章大实在是被野鬼那黏糊糊的眼神,给看的浑身不自在。 他忍不住开口:“谢兄……” 话还没来得及问,野鬼便截断了他的话头儿:“我是不是该给逝者奠酒才对?” 章大:…… 真是谢谢你还记得我家死了人。 他强忍着想骂人的冲动,只想赶紧打发走这个瘟神,免得被人议论笑话。 因着谢家先前的那些事儿,已经开始有人怀疑,谢尚齐是不是也能看见崔氏的鬼魂。 哪怕对鬼神之说半信半疑,听见这话,章大也不免慌了。 万一谢尚齐真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听了崔氏的胡言乱语,他岂不是要名誉扫地? 这会儿,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好! 尤其,谢尚齐多在这儿呆一刻,他就要被那些“长舌妇”们给多议论一刻。 真怕她们猜出真相来。 要是再传进崔家人的耳朵里,毁了他想以崔家姑娘为续弦的心思…… 章大脸色阴沉,不愿再想。 浑然没有发觉,操纵谢尚齐身体的野鬼,已经跟他身后的新魂搭上了话。 “你为什么要害那男的?” 野鬼没有谢尚齐的记忆,不知道章大叫什么,干脆以那男的代替。 周嬷嬷没想到,谢家大郎君竟然能看见她! 她顿时有些激动起来,大声朝人喊道:“章有光,是章有光这个畜生,杀了我家夫人,又活活砸死了我!” “我要报仇!” 第88章 发觉真相 ilwxs.com “杀妻?” 野鬼看了眼正与柳添一起,答拜迎送前来吊唁宾客,丝毫看不出刚做过杀妻之事儿的章大。 “禽兽啊!” 野鬼又看了眼周嬷嬷:“他还砸死了你?” 他瞅着周嬷嬷那一脸血肉模糊,啧了几声:“下手真狠。” “都瞧不出来人样儿了。” 周嬷嬷:……你有点不礼貌了嗷! “也行吧。”野鬼上下打量了会儿周嬷嬷:“我瞅着你,像是个老实鬼,应该不能说假话。” “这样吧,正好你鬼爷我,最近心情好。” “便教你如何才能伤到那个禽兽!” 周嬷嬷大喜:“你帮我杀了章有光那个畜生?” “那不能。” 野鬼果断的否认,拒绝干脆。 “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 野鬼看了周嬷嬷一眼:“你学不学?” “学!学学学,我学!” 周嬷嬷激动的周身怨气都又浓了一倍。 野鬼嘀嘀咕咕,教周嬷嬷要如何做,才能伤害到害死她的人。 周嬷嬷连连点头。 “学会了吗?”野鬼问。 周嬷嬷用力点头:“记住了!” 野鬼:…… 记住也行,记住了,就早晚能学会。 至于其他的,看造化了。 他近来鬼力大涨,心情甚好。 只是看着四周,不由得有些好奇:“你家夫人,当真是新丧?” “别是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日,只是尸体一直被藏着吧?” 周嬷嬷愣了愣:“自然是新丧……” 她天天与她家夫人见面儿,若是夫人早就出事儿,她怎么会不知道? 可野鬼突然这么说,她这心里也不免跟着打鼓。 “谢大郎君为何忽然这么问?”在周嬷嬷眼中,野鬼操纵的谢尚齐身体,已经是得道高人的影响。 周嬷嬷想到什么,语气不免急了起来:“可是我家夫人的灵堂,有哪里不妥?还是……” 野鬼摇头。 “这灵堂布置的倒是用心,只是——” 他轻歪了下脑袋,似是不解:“说来确实奇怪,这章家夫人既然是新丧,死后的新魂,应当徘徊在附近,等待鬼差来锁魂,安排投胎才对。” “可此时,章家夫人的灵堂里,却丝毫不见鬼气……” 野鬼迟疑了会儿:“倒像是,她的魂,根本没有出现在这里过。” 他偏过头去,看向周嬷嬷:“你当真是章家夫人身边伺候的人?” 说着,野鬼又细细把周嬷嬷身上的穿着,与章家来来往往的那些贵妇人的穿着,做了个对比。 周嬷嬷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大家族的夫人。 反而更像那些贵妇人身边,随行伺候的下人。 身份,应当是没有说谎。 “我当然是我家夫人身边伺候的……” 周嬷嬷此时看着野鬼操纵的谢尚齐,也是有些迟疑不定。 “谢大郎君不记得我了?” “章谢两家每逢年节,都是我代我家夫人,亲自登门,去给您家老太太送节礼、请安问好。” “有几次,您也是在场的啊?” 怎的这人,看起来好像完全不记得她的样子? 野鬼不大自在的咳咳两声:“你也不照照你现在是什么鬼样子,那脸都被砸成肉饼了,我上哪记得你去?” “你又不是我什么人,咱俩也无冤无仇,我犯不着记着你,记到你化成灰都还忘不了吧!” 周嬷嬷沉默良久。 似乎,好像,说的也对? 第89章 棺材里躺的不是崔氏? 周嬷嬷被说服了。 野鬼摸了摸根本就不存在的胡须:“若你真是章家夫人身边伺候的,那这灵堂里躺着的,恐怕就不是你家夫人的尸体了。” “什么?” 周嬷嬷的注意力,瞬间被转到了灵堂上。 “不是我家夫人?那是谁?” 她周身的怨气,受恨意的影响,又浓郁了几分。 离得近了,甚至能看到那些怨气正在小幅度的翻滚着。 野鬼犹豫起来,不知道该不该说。 “谢大郎君,你说话啊!” 周嬷嬷激动的冲上前,一张被砸烂的鬼脸,几乎快要怼到了野鬼所操纵的谢尚齐脸上。 野鬼下意识就扬手打了一巴掌。 他鬼力强大,差点就把周嬷嬷的魂给拍散。 周嬷嬷的鬼脸都吓白了,畏畏缩缩的看着“谢尚齐”,哆哆嗦嗦道:“谢大郎君,你、你……” 你竟然能打到鬼! 野鬼后知后觉的藏起了手,为掩饰尴尬,装作很忙的咳了两声。 他转移话题道:“死的是你家夫人,你家夫人的魂却不在这里,反倒是你,出现在你家夫人的灵堂上——”野鬼声音微顿:“不排除,那棺材里面,躺着的是你。” “当然,这也只是我的一个猜测,未必是真的。” “你会出现在这儿,也有可能,是你对你家夫人的执念太深,所以死后,灵魂才会被牵引到这儿。” “又或者,你家夫人的魂不在这儿,只是因为,你家夫人的魂,已经不在这世间了。” 周嬷嬷声音颤了颤:“不在这世间了?” “这话是何意?” 野鬼不大有所谓道:“就是——魂飞魄散了呗!” “当然,也可能是被人给拘了、困了。” “但结果都差不多,待到头七一过,鬼差若还是没有锁到你家夫人的魂,去渡忘川等候轮回的话,她要么是变成孤魂野鬼,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消失于天地间。” “要么变成厉鬼,被道士收走或者打死。” “又或者,直接魂飞魄散,什么都成不了……” 周嬷嬷听完这话,周身的怨气顿时更盛了些。 “你说我家夫人的魂不在这儿,是被人给害得魂飞魄散了?!!” 野鬼:……我怎么感觉,我不是这么说的呢? 他见周嬷嬷似是要化厉,顿时吓得不敢再多说。 一个孤魂野鬼,早晚是要被鬼差带走的,他教些手段,让人得以报仇泄愤,那也就罢了。 冤有头债有主的,有因果牵制,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可她要是因为他的话,导致化厉去害人,那可就该有因果落到他身上了。 此举,于他修行,并无好处。 反而极有可能引来天雷,击溃他的魂体。 野鬼见势不妙,立马开溜。 连还在尴尬不知如何自处,因算计出嫁女嫁妆,迫害亲妹遗孤,受尽了众人白眼奚落的谢家老三跟谢思明都没想起来去喊。 - 宋澜睡了个舒服的午觉。 身边是熟悉之人的气息,让她又多赖床了会儿。 许是好眠的缘故,她这会儿正脸色红润,看起来气血十足。 晏钧感受到怀里的人将要醒来,心里不由生出几分不舍。 第90章 错了,都错了 已经明白,自己是被抽魂到宋澜鬼域里的晏钧,知道这惯常爱吃干抹净就不认账的渣女,一旦醒来,立马就会翻脸无情的,把给踢出鬼域。 果不其然,宋澜终于舍得睁眼的瞬间,晏钧就被丢出了鬼域。 正与人说着话儿的长公主,看着好像忽然很生气,脸色黑沉像是蹭了锅底灰似的男人,有些诧异:“你这是怎么了?” 她刚刚好像也没说什么吧? 不过就是随便问问,打算何时娶亲成家,有没有看上的姑娘,要不要她帮忙去说项之类的……用得着生这么大气? 催婚而已,不至于吧? 晏钧看了眼长公主赵檀,平复了下情绪,声音平静道:“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殿下便不必为我的婚事儿操心了。” “那怎么行?” 长公主皱眉,不大认同:“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的事儿,我怎么能不操心?” 她板了脸:“我说许你高官厚禄,你说生性不好拘束,拒绝了。” “我又说许你金银,你说黄白之物于你不过无用废材。” “甚至我想为你重铸庙宇,你也说不必。” “如今连婚事儿,也不许我帮你操心,相看介绍。” “这也不行,那也不让。” “难道,你是想让我当个忘恩负义之辈?” 晏钧沉默了会儿。 “当初救殿下,不过是举手之劳……” 赵檀板着脸,声音不悦的打断了他:“于你来讲,救我或许只是一件不值得放在心上的微末小事儿。” “可于我来说,却是天大的事儿。” “没有你的举手之劳,我如今怕是早就成了一缕亡魂。” 晏钧听她说及此事儿,笑容苦涩了两分。 “殿下天定富贵,本就命不该绝,即便没有我出手相救,也自会有贵人相助,化险为夷。” 赵檀嗤之以鼻:“荒山野岭,除了山灵精怪,还会有旁的人出现不成?” 当然! 晏钧每每想起此事儿,就心情郁闷。 事情本不该是这样的。 赵檀犹在说:“没有你,还会有谁出现救我?” 宋澜! 晏钧险些就要脱口而出,好在头脑清醒,没做出嘴比脑子快的蠢事儿。 他无声的在心里叹气。 错了,错了,都错了啊! - 宋澜唤人打水进来洗漱。 浑身清爽过后,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吃饱喝足,又去了花园里,赏花、遛弯儿、消食儿。 “这牡丹花儿,开的可真好。” 宋澜瞧着花团锦簇、五颜六色的牡丹园,心情又更愉悦了几分。 她指了一朵开的正好的魏紫,让随侍在旁的少年摘了来,簪在头上。 “能有幸为大人的艳冠群芳之姿,添上几分颜色,也算是这花儿的荣耀了。” “大人姿容艳丽,簪了这花儿,更惊为天人,芳殊明媚绝然!” 少年们争先恐后的赞美起宋澜美貌来。 宋澜浑不在意的笑笑,挥手打发他们下去。 少年们立马便不敢再说,规规矩矩的行礼退下。 待人都走了,宋澜方才觉得清净许多,身心也跟着松缓下来。 她又逛了会儿,方才抬头瞅了眼天上,云层之后,翻涌闪烁着的紫色雷光。 第91章 恶鬼功德 刹那间,云层中的紫光,翻涌的更剧烈了些。 像是被宋澜的轻视给气得不轻。 可很快,又像是被泼了冷水的烛火,转瞬熄灭。 宋澜挑眉。 看着忽地钻进她身体里的两枚功德金光,十分意外。 好端端的……天道给她功德做什么? 这让她往后,还怎么心安理得的指天怒骂啊? 拿人家手短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何况,她是恶鬼啊!! 谁家正经的恶鬼,是有功德加身的? 就算,她从前有累世功德不散,可现在,她死都死过一次了,也坠入恶鬼道了。 哪还有再新增功德的道理? 这不合理啊! 宋澜很是困惑的抬头望天。 很快就见,本来都已经快要消散干净的紫光,又重新聚拢闪烁起来。 宋澜瞪大了眼睛,低声啐骂:“卧槽!贼老天,你不讲武德是吧?!” 不用想,她也能知道,这又重新聚拢起的紫光,是要劈她的天雷! 宋澜想来想去,最后也只想到刚刚“嗖”的一下,钻进她体内的那两枚功德金光。 莫不是,贼老天觉得,她既已成了恶鬼,便是再如何积德行善,也不该有功德可获取。 可偏偏,功德就是这么水灵灵的朝她飞来了。 所以要雷劈她,以示惩戒? 宋澜眼见着紫光越发强盛,感觉自己十有八九是真相了。 然后,她就怒了! 艹! 老贼! 这不纯纯是钓鱼执法吗? 搞得好像谁稀罕这俩破功德一样。 在紫光即将积聚成天雷劈下之前的刹那间,宋澜眼中凶光蔓延,毫不犹豫的使怨气倒灌全身,随后咬着牙发狠,将自己的灵魂硬生生撕裂开,从灵魂最最深处,掏出刚刚钻进去的那两枚功德。 云层之上正在积聚的滚滚天雷,都被她这不要命似的操作,给吓的忘了继续凝聚。 “还你!” 宋澜说着,就要把功德丢回去。 什么破烂东西! 她不稀罕! 退货! 坚决退货! 本是不甘心不情愿,却又不得不把功德给宋澜的天道,见状也不敢再惦记着劈她了。 天道灰溜溜的把那两枚功德,重新打回宋澜体内。 甚至还留下两道十分乖顺的紫雷,很是人性化的做出讨好动作,一副“求求你了祖宗,快快把这功德收下吧”的模样。 云层之上,原本闪烁的紫光,顷刻间悉数消失不见。 仿佛刚刚就没来过一样。 宋澜:…… 什么玩意儿? 有病吧! 修道之人,若能得到功德奖励,那可是妥妥招惹羡慕的好事儿。 而“被迫”接受了功德奖励的宋澜,只觉得厌恶。 拿俩破功德,就想骗她当好人、做好事儿? 做梦! 隔壁公主府里的晏钧,忽地感觉隔壁怨气滔天。 还当是地府的什么恶鬼偷逃越狱,想要为祸人间。 结果走出来一看,才发现是那怨气的来源是宋澜。 眼见着不过瞬息间,宋澜的怨气就遮天蔽日,似有自毁之势,晏钧顿时吓得不轻。 也顾不得去想发生什么了,直接飞跃至房檐上,快速朝着宋澜所在的位置赶去。 “宋澜!” 第92章 你俩干啥呢!! 晏钧看着几乎已经被怨气影响,完全失去了心智的宋澜,毫不犹豫的冲上前,将人拥在怀里:“醒醒……” 宋澜听见了晏钧的声音。 但不想理。 她双眼漆黑如墨,连眼白也都翻滚着浓黑的怨气,看起来十分恐怖。 宋澜完全不想克制自己。 晏钧一声又一声哀求着她醒醒的声音,越发强烈。 宋澜皱眉不悦。 “真吵。” 她拽着人的衣领子。 反守为攻,将原本抱着她的人,按在旁边的假山石景。 随后,倾身上前。 直接封住了对方的声音。 四周顷刻间,安静了下来。 晏钧起初还有些抗拒。 转念想到宋澜如今的状态,很快就变成了逢迎与承受。 可没想到,黑化后的宋澜,体力明显比平常还要好的惊人。 他渐渐感觉有些喘不上来气。 攻势猛烈的宋澜,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嗯~” 晏钧有些痛苦的哼唧了声。 他本能的伸手想要推开宋澜。 却发现自己此时,手软的根本使不上力气。 本以为这次又会如从前那样,要被宋澜摧残到筋疲力尽不知多少次,才可能罢休。 耳边忽地传来接二连三的惊叫声,让他瞬间清醒许多。 “我的天娘诶!”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宋姑娘,你、你们……” “阿晏,你这是?” 不同的声音,同样的惊讶。 晏钧从沉沦中抽离清醒过来,满是紧张忧心的看着宋澜。 她这会儿被怨气影响的太深了,寻常人便是只用肉眼,也能瞧见一两分不对劲儿。 更别说,人群里,还有个长生观的道士。 以及,长公主…… 可当晏钧看清楚宋澜的五官时,却发现她竟然不知何时,恢复如常了?!! 他甚至都有些要怀疑人生了。 刚刚难道都是错觉不成? 实际上,宋澜根本就没有受到怨气的影响,心智全无? 宋澜此时,已经把人推到一旁,拉开了距离。 眼神里的淡漠,就好像根本与他不熟,刚刚更是什么都没做过一样。 晏钧:…… 好好好,不愧是你! 又是那个熟悉的她,熟悉的风格。 粗暴地吃干抹净。 然后提裤子就不认账!! 借口自家护卫爬墙时,不慎踩空翻落下来,过来找人的长公主,此刻也与刘武等人,走到了两人跟前儿。 “女鬼……”刘武轻轻嗷呜了声,意识到还有长公主这个外人在,立马丝滑地改口:“宋澜大人,你这是?你们?” 他目光落在了晏钧身上,细细打量了会儿,猜想此人大概就是那个“不慎翻落”的护卫。 刘武心思顿时活跃起来。 莫非,女鬼大人喜欢的,并非正院里那些薄肌感少年? 而是像眼前这个冷面护卫般,一看就身强体健,有拔山扛鼎之力的类型? 看来,他还得加派人手,加钱!!赶紧多找些这种类型的才是!!! 裴元始则是死死盯着晏钧几乎烂红的唇角,内心疯狂生长起一片名为嫉妒的野草。 宋姑娘!!竟然亲了这个来路不明,一看就不像好东西的男人!! 第93章 以后咱们仨就是一家人了 长公主是最为震惊的。 明明半盏茶之前,她提起相看说亲之事儿,晏钧还在严词拒绝她。 好像对娶亲成家之事儿,毫无兴趣的样子。 结果就这么一会会儿,一小会会儿的功夫,光天化日,他、他、他,他就一点儿也不背着人儿的,跟人家小姑娘亲了起来。 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悄没声儿的,在她心里幻灭了。 他这,到底是想成婚,还是真不想啊? 该不会,是就喜欢这样偷偷摸摸着来的刺激感觉吧? 晏钧也是没想过,会碰到如今这种冥场面。 他目光看向宋澜,心底隐隐跃起一抹期盼。 没想到,还是一如既往地,只在人眼中看到了淡漠。 不关心、也不在乎,最好是也不再联系。 晏钧瞬间了然。 这是又提好裤子就不认人,尝过试过就接着一刀两断,当做彼此不认识的意思。 他低下头,掩下眼底的失落,收拾好情绪,没有再多说,脚步迅速的离开刘家,回去公主府。 “诶?” 长公主瞅着一溜烟儿似就走了的晏钧,想要追问的话,全都被迫咽回了肚子。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追上去,却不好失了礼数。 况且…… 长公主走到宋澜跟前儿,握着人的手,笑容亲切:“你只管放心,我定会让他对你负责的!” 说完,她才发现,眼前人,竟然是宋澜! “咦?” 她稀奇了声:“是你?” “殿……”宋澜微微一笑,正要行礼喊人。 长公主微一用力,拦下了她的动作,轻摇了摇头,又用眼神示意她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她凑上前了些,轻声与人说道:“我来时,说我是隔壁家的主人,姓赵。” 这便是要隐瞒身份的意思了。 宋澜越过她,看了眼不远处呆站着的俩人。 虽然不明白长公主为何要隐瞒身份,却还是配合着改了口:“赵夫人。” “诶!” 长公主欢喜的应了一声,瞧着宋澜,是越看越满意。 这姑娘长的还怪好看的。 气质也出众。 比春日宴时,还要更添几分孤冷之色。 她更为亲昵的拍了拍宋澜的手:“我倒是没想到,最近新搬来的邻居,会是你。” “听闻你与宋家断了亲,我原还以为,你怕是会回江州去。” “如今既是留在了京城,你我又成了邻居,这般巧妙的缘分,咱们啊,往后可得多多来往才是!” 长公主轻笑了下:“我那素日里少人热闹,你若不嫌弃,不妨到我那用饭,只当是陪陪我,顺道也尝尝我府上厨子的手艺。” 说着,就又问起宋澜平日里爱吃些什么。 好像宋澜已经答应要去隔壁吃饭一样。 宋澜有些招架不住人的热情,倒也坦诚说了几个爱吃的菜。 “真是巧了,你说的这些,我也爱吃。” 长公主很是激动的又拍了两下人的手,好像在说真事儿一样:“我府上的厨子,也正擅长这几道菜,今晚儿,不如就到我那去用饭?” 宋澜:…… 哪就有这么巧的事儿了? 不过,长公主这话既然是说出来了,就算原本没有这回事儿,等会儿,也自会有擅长做这几道菜的厨子,出现在长公主府的厨房灶头儿上。 可——为什么啊? 宋澜实在想不通,长公主这般热情与她拉近关系是为哪般。 就算是因为刚刚撞见了她与晏钧在假山上的行事儿,就算不大发雷霆,也断不该是这样热情吧? 难不成,是鸿门宴? 第94章 哪来的斗筲之人,呵忒! 宋澜正想要婉拒,长公主已经当她答应了。 随后又是客套了两句,顺口邀请了刘武与裴元始也去。 原以为这俩人会有眼色,委婉拒绝。 到时候,彼此间再拉扯几句,她顺势表现出遗憾可惜来,然后等开宴时,安排得力的仆从,亲自送些吃食过来,便也算全了礼数。 没想到这俩愣头青,根本一点拒绝的意思都没有。 她刚一说,裴元始就拽着刘武答应下来了。 长公主:…… 真就是人算不如天算了! 心里计划的再好,也抵不过一开口,对方就没按套路出牌。 可话既然已出口,人家也已经答应了,她总不好再说“你们不许去”这话,失了礼数。 罢了! 多两双筷子的事儿! 大不了到时候,再制造其他机会给小两口谈情说爱、行事荒唐就是了! 宋澜若是知道长公主心里所想,一定会跳脚。 谁、谁跟晏钧行事荒唐了?! 谁又要跟他行事荒唐了?!! 长公主心里有了安排,立马告辞回府,安排起人手,将整个公主府都装点起来,张灯结彩。 尤其是要设宴的水榭,她特意令人,在四周多挂上几层纱帐,布置出瞧着若隐若现,实则什么都看不清,可以让在里面的人,无论做什么,都能放心大胆的样子。 - 目送了长公主风风火火的离去,宋澜看了眼刘武与裴元始,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她像是个无事人一样,去了供奉自己灵位的屋里,看身着薄纱、若隐若现的少年们,腰肢柔软的跳舞。 有个少年比较大胆,递上一颗剥了皮的葡萄,满目春情的毛遂自荐:“大人,奴家今日新听了一段说书,是外面茶馆里头,十分流行的新故事,奴家说给您听可好?” 宋澜挑眉。 “行啊!” 闻言,一舞毕,诸多少年们如潮水般退去。 很快又换了另一批负责弹奏的上来,配合着少年说书。 “说的是……” 少年嗓音清脆,似昆山玉碎之音,声情并茂之余,还不忘了媚眼如丝的给她剥葡萄递过来。 故事倒不算多有特色,甚至听着还有些俗套。 只是讲到颇有灵异色彩的细节时,少年总是能恰到好处的,拿捏住紧张的情绪,加上配合着弹奏的几人,倒是给这个编写水平一般的故事,增彩增色许多。 就是—— 这故事听着,怎么越来越耳熟呢? “停!” 宋澜坐直了身子,神情严肃。 被她突然喊停看着的少年,一时不免紧张起来,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说错、做错,手心都出了许多的汗。 “你刚刚说,帮烤胡饼老板除掉邪祟,找回幼子的是谁?” 少年紧张的吐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回道:“宋家行三的宋郎君……” “鬼扯!!” 宋澜脸黑着怒斥:“哪来的斗筲之人,颠倒黑白,胡编乱造!” 这故事,讲的分明是那天,她带刘武,在西市烤胡饼摊子,揪出并除去胡饼鬼,破除胡饼诅咒,顺便提点了卖烤胡饼王家大郎,若家中有变故,有人走失,可以到哪个方向去寻的事儿! 第95章 恶鬼也不信 说书嘛,爱讲一些市井传闻,志怪话本,倒也是正常的。 宋澜倒是不在意这事儿被人拿去说。 更何况,嘴巴长别人身上。 但是!!! 戏说不是胡说,改编不能瞎编!! 尤其是,这故事还涉及到真实出现过的人!! 故事里,拯救王家大郎,帮他除了邪祟,破除诅咒,保住烤胡饼摊子,还找回了孩子的,是宋家行三的宋三郎宋郎君。 取了她的姓氏,却十分生硬的,把她的性别,从女性改成了男的,塑造了一个行侠仗义,仁德博爱的大男主形象。 这便罢了…… 编造这话本子的人,将因为自己吃饭噎死,却记恨上卖给他饭的王家大郎,附身在烤胡饼上,残害其他无辜买烤胡饼之人的钱多来的性别,改成了女的!! 可真是好一个“坏事儿不说男,好事儿不说女”,什么杂碎,心思龌龊又阴暗。 更过分的是,还给这个莫名背锅的“女鬼”,取名澜娘子!! 姓宋,澜娘子……这要说不是故意,鬼都不会信!! 恶鬼也不信!! 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儿。 宋澜实在是被写这个话本子的鼠辈给气到了。 她非要找出这个杂碎,让他好好见见鬼,免得总做亏心事儿!!! “让刘武过来见我。” 宋澜原本好好的心情,听了这个故事以后,立马不好了。 她阴沉着脸,直到刘武听见少年传话,急匆匆的赶过来,她的脸色也没有一丁点儿的缓和。 “这个故事,你听过吗?” 宋澜让刚刚毛遂自荐给她说书的少年,把那个故事,再说一遍给刘武听。 少年面色惊惧,哆哆嗦嗦、磕磕绊绊的勉强说了一遍。 刘武也是很快就听出了故事的原型是什么。 他诧异:“明明除去邪祟,破除诅咒,帮了那王家大郎的,是女鬼大人您,这故事里,把您名字改了就算了,怎么连性别也给换了?” 说着,他还忍不住有些生气:“把本来还是勇猛无敌的女菩萨形象,张冠李戴成男菩萨也就罢了,怎么还让钱多来那个杂碎,用了您名字?” 澜娘子……这不一听就是内涵宋澜吗? 不然怎么会这么巧? “这是哪个缺德带冒烟儿的东西写出来的?我找他算账去!” 说着,目光落在毛遂自荐的那少年身上,渐生危险:“莫不是你写的?” “不、不不,不是我!” 少年吓得腿都软了,声音哽咽:“我也是在街上,无意间听见人说,觉得有趣儿,就想、想学了回来给大人说,哄大人高兴……” 他根本就不知道这故事背后,竟然还有这么些肮脏腌臜的龌龊事儿啊! 刘武“呸”了一声,啐在地上:“放屁!这狗爹养的狗杂种,写的什么臭狗屎东西,哪里就有趣了?” “哪里有趣了,啊?” 他情绪暴躁的质问少年,吓得少年连连磕头:“奴说错了,不是有趣,是没趣,一点趣儿都没有。” 宋澜倒是没想到,刘武也能听出不对,还为此十分生气。 她心情平静了些。 打发了那少年下去了:“既然他也只是听来的,多半是不关他的事儿。” “要怪,也该怪写这话本子出来的那人——” 第96章 千刀万剐不为过 “市井流言向来难以溯源……” 刘武声音顿了顿,随即下定决心:“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我这就让人出去张贴悬赏,凡有能够提供有效线索的,可得一贯酬劳!若能指认始作俑者——” 他咬了咬牙:“给黄金!” “刘家虽然比不得巨商富贾,可到底做米粮生意的,胜在稳定。” “百两黄金,我还是拿得出来的。” “若黄金百两不够,我、我就去找我娘,我天天磨她,让她同意从家中支钱出来……” 刘武抿了抿嘴:“百两不行就千两,千两不行,就、就万两!” “反正,我定要找出这个胡说八道、乱写一通的狗杂碎,给女鬼大人您出气。” 他像是在对宋澜承诺保证,又像是在给自己立下目标。 心里更是已经开始盘算着,要从哪里开始筹钱了。 宋澜被他认真的样子给逗笑了。 “那你岂不是要掏空你家的家底?就为了一时之气,不划算吧?” 她挑眉:“就不怕你阿娘知道了,过来打断你的腿?” “不怕!” 怕也没用! 刘武咽了咽口水,明显还是怕的。 “总不能就这样,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忍了!那岂不是让那空口白牙、颠倒黑白的杂碎,更加得意忘形,逍遥法外?” “若放之任之,指不定还会有多少人的风评,无辜受害!” “何况,这事儿还涉及到女鬼大人您了!” “就算我娘要打断我的腿,我也要为您正名,讨回公道的!” 刘武义愤填膺的挥舞着拳,似有满腔热血,欲为伸张正义而战。 宋澜觉得他有点可爱,伸手敲了下人的脑袋,像是呼噜小猫毛一样,捏了捏他有些肥嘟嘟的胖脸蛋儿。 “倒也不必如此……”败家! 刘武立马急道:“那怎么行?市井流言最是没个把门儿,伤人心肺,更坏人清誉,若不给些教训,他们只怕会愈发得寸进尺,穷尽龌龊下流!” “我不是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旁人的事儿我管不了,可让我看着您白白受委屈,我做不到!” 他语气激动,说着就要哭出来似的。 甚至等说完了,眼泪就真的忍不住掉下来了。 要是女鬼大人坚持不追究,他总不能去忤逆女鬼大人的意思。 这么一想,他顿时更委屈了。 也替宋澜不值。 宋澜有些哭笑不得:“我这个挨了编排造谣儿的人,都还没哭,怎么你倒先哭起鼻子来了。” 她语气有些无奈的解释:“我没说,不追究。” “我又不是什么菩萨善人……” 宋澜笑了笑:“更不信杀不死我的,终将使我强大那套说辞。” “我只信奉,人没死,就要想尽办法、用尽力量,搞死害我、伤我、辱我之人!” “哪怕是同归于尽!” “对污蔑我、算计我的人,千刀万剐不为过,挫骨扬灰不算狠。” 刘武眨了眨眼,似是不解:“那您刚刚干嘛还拦着我,说不必如此——” “我那是要跟你说,不必如此败家!” 宋澜弹了下他的脑门儿:“还黄金百两、千两、万两,宁可倾家荡产……有那个钱,有这个心,还不如多给我烧点纸钱元宝。” “也省的浪费。” “不过——” 第97章 你俩孩子准备随谁姓? “这用了我名姓,颠倒黑白编造出来的传奇故事,又是借用了胡饼鬼的事儿,短短几天,就流传的这般广,未免过于蹊跷。” 宋澜脸色微冷:“确实应该好好查查。” “也看看,到底是某些人的心思龌龊阴暗,见不得女子做了好事儿却留下好名声,故意诋毁,还是另外有什么人,在暗中算计这一切。” 故意针对她。 宋澜总觉得,谢家之后,还有人,在暗中操纵着她的人生,很是见不得她过得有一丁点儿舒心顺意。 只是谢尚齐这人,平日里看着很没有骨气。 却在如今,被她业火灼魂,施尽酷刑,折磨的奄奄一息,也没说出背后是谁在指使。 - 长公主府。 “……你这话说是什么意思?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光天化日之下,被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轻慢亵渎,结果你却不打算负责,不愿意娶她?” 赵檀实在是有些七窍生烟,气得不轻。 晏钧:…… 谁轻慢亵渎谁啊到底? 那不是宋澜把他给按墙上了吗? “我没说不想、不愿意娶她——”关键是,她得愿意嫁啊! 赵檀闻言又重新露了笑容出来:“你愿意娶就好。” “婚仪流程你不必担心,我到时让尚宫局安排人,来帮你料理仔细,保管不会在仪程上出错,定会让你风风光光的,把宋澜给娶进门。” “要是宋澜觉得怠慢,我就让阿弟下一道圣旨,给她封个诰命,一品夫人如何?” 赵檀语重心长道:“她到底出身名门,虽然爹娘已逝,但官家小姐的身份还在,嫁给你,确实显得有这么委屈低嫁了。” 又怕晏钧听了会多想:“我倒不是说你不好,只是你到底,既无功名在身,又没个一官半职的。” “在世人眼中,你只是我府上一个出身微末,无品无阶的小小侍卫。” “娶宋澜,确实有些高攀了。” 赵檀忧心忡忡,感觉自己头发都白了许多根儿。 晏钧嘴角抽了抽,无语良久。 他刚刚也就说了前半截儿话,后半截话还在肚子里呢! 连个余音儿,都没来得及钻出嗓子眼儿,赵檀就已经快要把他与宋澜生的孩子,取什么名儿,做多少件儿衣裳,抓周要请什么人来观礼,未来要找哪些大儒为之启蒙,长大了宅子要安置在哪里,都给想好了。 晏钧眼见着人越说越激动,赶忙出声,泼了一盆冷水上去。 “我想娶,宋澜却不见得想嫁。” “嗯?” 赵檀微愣:“你背着她偷人儿,被她给抓到现行了,所以她不愿意?” 晏钧:…… 你要不要睁开眼,好好看看,隔壁刘宅里头,到底养了多少模样俊俏,穿着清凉的少年郎! “你看着倒也不像是会偷人儿的。” 赵檀打量了人两眼:“那就是你不行?” 晏钧:…… 谁不行了!谁不行了! 他行的很好不好!! 他要是不行,宋澜也不会钟情他上千年,至今仍旧还新鲜感未断。 那也就不会有他如今,以身饲虎、甘之如饴的机会了。 瞧着晏钧似是无语的神色,赵檀明悟过后,不由得稀奇了声:“既然你也不是不行,那她为什么不愿意嫁你?” 第98章 拨乱反正 还能是因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她无情!她无义! 她提了裤子就不认账!!! 晏钧只要一想到,这一千年来,他始终无名无分,连个暖床小厮的名头都没混到手,心头就无比郁闷。 “你对她,好像很关心?” 晏钧心思微动,想到他如今之所以会留在长公主府,当了个小侍卫,全因当年的阴差阳错。 既然赵檀这会儿对宋澜如此上心在意,或许,他能够借此机会,将当初的阴差阳错,给拨乱反正? “我还不都是为了你?” 赵檀瞪了他一眼:“难得有人能跟你相处的来!” 她声音微顿,想到宋澜明眸皓齿、肤若凝脂,明明长得像是慈悲度人的菩萨,眉眼间若隐若现的带着几分柔婉怜悯,周身却又满是漠然孤冷环绕,颇有些生人勿近的味道。 偏偏这两种明明冲突的气质,在宋澜身上,融合的就十分和谐。 似是浑然天成。 再又想到她扇谢家人时的飒爽果决,赵檀眼底多起些许欣赏之色。 “不过,宋澜那丫头,确实也是个妙人儿。” “十分有趣。” 赵檀很是真心实意的评价。 晏钧悄然松了一口气。 既然有所欣赏就好,看来那事儿,十有八九能成。 - 刘家。 宋澜问过那少年是在哪里听见的那段传奇故事,得知是在西市的茶摊儿上,便带着刘武,去了西市。 裴元始听闻此事儿,少不得要像个小尾巴似的跟上。 他一直想找个机会,想与宋澜单独相处,好好谈谈。 藏在心口的那张契书,他至今还没找到机会拿出来。 他心中苦涩难言,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总是时不时的,就盯着宋澜失神。 更时不时就会想起,在花园里看见的那一幕。 宋澜将晏钧按在假山上、晏钧路过他身边时,嘴角高高耸起的红肿,都像是梦魇般,反复折磨着他私藏的那点儿小心思。 更让他忍不住,去暗中较劲,把自己与晏钧做对比。 比起裴元始的心路十八弯,刘武却跃跃欲试,十分兴奋:“女鬼大人,我们是不是要去砸了那纵容人,胡说八道,瞎编乱造的茶摊儿?” 宋澜抬手,弹了下他的脑门。 “砸什么砸?砸坏了不要赔钱的吗?” 她严厉斥责了刘武的败家行为:“有那么可以用的解决方式,做什么非要我浪费钱的?” “有那个钱,干点什么不好?” 挨了骂的刘武,瞬间蔫蔫的。 一进到西市,三人还没来得及打听,少年所说的那家茶摊儿,是要往哪个方向走。 就迎面碰上满脸激动,眼睛发红的王家大郎了。 “恩人呐!” 王家大郎在西市卖了许多的烤胡饼,好多街坊邻居都是认识他的。 如今听得他一声哭吼,扑通跪在了地上,丝毫不等宋澜三人有所反应,就“砰砰砰”地,给人磕了好几个响头,众人不由得都停下脚步,朝这边看过来。 “王家大郎这是咋了?” 有人那天正好就在现场,全程目睹了宋澜除邪祟、破诅咒之事儿,便与之讲说起来。 “嘶!那这确实是得好好给人磕几个!这可是救命的恩情!” “何止呐?这是拯救了一个家庭!” “因着这诅咒之事儿,王家大郎前头已经没了一个孩子了,他媳妇儿当时就差点跟着去了!后来虽是救治回来了,可身子却也落下病症,一天不如一天。” “要是这个孩子再没了,那他媳妇儿,怕是真就不会活了!” 有与王家大郎熟识的人,又补充了更多的细节。 第99章 他脑浆没摇匀,你别学 “我呸!这钱多来,也忒不是个东西了!自己吃东西噎死了,关人家王家大郎什么事儿?” 好多人听完,都开始骂钱多来。 就在正众人义愤填膺唾骂钱多来时,有个不和谐声音,在人群之中突兀的响起。 “你们只看到钱多来做了错事儿的一面,却不曾去想想,他又何尝不是无辜呢?” “任凭是谁,死于被噎死,都会心生怨气吧?” “要我说,钱多来虽为恶,却也情有可原。” “死者为大,人都已经不在了,你们又何必这般不积口德?” 驳斥众人皆醉他独醒的男人,哼了哼声:“与其说钱多来凶狠歹毒,倒不如说,那个出来抛头露面,不知安分的小丫头片子,才是真的心思歹毒!” “得饶人处且饶人,钱多来就算有错,他既然已经知错认错求饶,为何就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偏要将其最后做鬼的机会,也给剥夺了?” 男人阴沉着脸,对宋澜很是一番批判:“更别说,钱多来只是有害人之心,并无害人之实,那些不小心被他诅咒的,只是倒了点儿小霉运的而已!” “人活一辈子,哪里还有不倒霉的呢?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有什么可值得上纲上线,百般批判的?就算没有钱多来,这些人难道就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会被扫把星君守护吗?” 男人嘴里头振振有词的歪理邪说,一套接着一套的往外蹦。 将不少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来。 男人对此,很是满足。 “正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看,钱多来未必没有悔意,他也肯定多有于心不忍!否则,他堂堂鬼君的诅咒,如何会只让人倒点儿小霉?” “可偏偏,那心思歹毒阴暗的宋氏女,将人害得魂飞魄散了!” 男人说这话时,面目狰狞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钱多来呢。 宋澜等人,就是想不注意他,都很难。 “你放屁!” 刘武气得不轻,撸起袖子来,就要冲上去打人:“哪里来的杂碎,在这儿胡说八道,妖言惑众!” 宋澜拦了他一下,拳头才没落在那男人身上。 刘武委屈的看了眼宋澜。 宋澜轻笑:“打坏了要赔钱,打死了要偿命。” 随后,又看了眼男人,神色淡漠:“和这种看起来是长了个脑袋,实际出门总是忘记把脑浆摇匀的预支型痴呆——” 宋澜目光又转回刘武身上,声音宽和许多:“不怕他讹你啊?” 刘武“唔”了一声,感觉被哄好了。 “可他在这儿瞎放屁,妖言惑众,颠倒黑白,难道就这样放过他?” 他不甘心,也不理解。 “怎么会?” 宋澜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鬼话说多了,早晚会遇见鬼的。” “啊?” 刘武不理解,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 女鬼大人的意思是,瞎几把乱说,会撞鬼! 再一想到女鬼大人的本事,他瞬间被安抚了。 是啊,他一个大活人,冲上去揍了那畜生一顿,固然解气,可也少不得要白白便宜那畜生,蹭他的钱袋子治病养伤。 晦气! 可要是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人去——诶嘿诶嘿,诶嘿嘿! 第100章 造谣会见鬼哦~ 宋澜透过男人的灵魂,检索了他最近说的话、做过事儿,接触过什么人。 并没有发现不对劲儿之处,也不是写了那个有恶意诋毁她之嫌、颠倒黑白的话本子的人。 他就是纯恨女的脑残生物。 不是做局儿之人,宋澜也就懒得多给眼神儿,随手丢了两缕怨气缠身。 想来,够人吃足教训,迷途知返了。 王家大郎也听明白了原委,当即气愤的冲上去与人对骂。 别看他平时老实巴交的,真骂起人来,也是一点儿不含糊。 眼瞅着王家大郎已经气到撸袖子,要与人大干一场了。 男人借着人群的拥挤,匆匆忙忙的跑了。 跑还不忘了扯着脖子大喊一句:“你等着!我以后绝对不会再买你家烤胡饼了!” 等跑远了,又大声的嚷嚷起来:“大家快来看呐!卖烤胡饼的王家大郎打人了,诶呦喂!要出人命喽!往后可都别去他家买烤胡饼啊,买的少了,他会不高兴,把你往死里打的!” 王家大郎气的脸都黑了。 “他、他这是造谣儿!!大家伙可都看见,我没打他,我、我今儿也没出摊儿!” 众人纷纷安慰他说:“诶呀,放心,咱们都知道你没有,回头儿要是有人误会了,咱们肯定都会帮你澄清的。” 王家大郎满是歉疚忧心的看着宋澜:“恩人,实在对不住,都是因为我,才连累您被这起子小人给泼脏水……” 宋澜闻言,正想问问他是否知道西市茶摊儿,有人以此事儿,编纂成传奇说书的事儿。 “你就是帮王大找回了孩子的那位宋……姑娘?” 忽地一声迟疑,面容憔悴、穿着破布烂衫的女子,挤出人群,走到了宋澜跟前儿。 宋澜皱眉:“你是?” 王家大郎也没想到女人会这样突兀的跑出来。 他有些局促的看向宋澜,赶在女人疯言疯语之前,向人陈情:“恩人容禀,这位顾大姐,与其夫杨庆,育有两儿三女。” “三年前,顾大姐去地里干活回来,却发现往常都会早早做好饭,在家里等着她跟丈夫回来的长女并不在家。” “连二女儿、三儿子和四女儿,都不见回来。” “家中唯剩一个才刚两岁大的小儿子。” “顾大姐四处寻摸了一圈,没有找见孩子,这才意识到,孩子怕是丢了。” “之后的三年里,顾大姐跟其夫,便一直五湖四海的找孩子。” “可茫茫人海,又没什么线索,又过去那么多年,早就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王家大郎说来心生哀痛:“若走丢的孩子那般好找回来,官府每年,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堆积的拐卖走失案了。” 他对顾大姐的遭遇,还是很能感同身受的。 若不是他有幸,得了恩人指点,只怕他家二狗也要丢了。 只要一想想,那天他但凡找过去的慢一点儿,二狗就要再也找不回来,王家大郎心里头就很是一阵后怕。 也更能与顾家大姐共情了。 宋澜仍旧还是皱着眉。 第101章 求恶鬼慈悲?疯了吧! 王家大郎见人似有不悦,迭忙收拾好情绪,开口解释:“顾大姐也是听闻了恩人您,出手帮我找回了孩子,所以才想着来见您一面,绝不是有意冒犯的。” 他在西市卖了好多年的烤胡饼,来来往往的人,还是看了许多的。 宋澜这一行人,看着就都是身份不凡的人。 衣着打扮,都要比西市往来最多的平民百姓,金贵许多。 他摸不准宋澜是怎样的脾性。 可他是亲眼见过,从前有个卖花儿的小贩,就因为在贵人面前推销了一嘴自己的鲜花,就被那位贵人下令,让身边随行的护院,给活活打死了。 那小贩的家人去找人讨公道,得到的却是一顿暴打,跟五十贯钱的赔偿。 只是,那五十贯钱,是砸在了小贩才刚五岁的儿子头上。 竟然是活生生将人给砸死了! 小贩一家将人诉至公堂……后来也不过是不了了之。 王家大郎收敛了神色,往顾氏身前站了两步,将人半遮在身后。 “恩人……” 王家大郎正想趁着宋澜还没有生怒发火前,先把顾氏带走。 他听说,像是大户人家,都十分注重规矩。 想要拜见,都得是提前送上帖子,约定了时间,然后再去登门。 像顾大姐这样突然跑过来将人拦住的,只怕会惹人不快,留下不好的印象。 “恩人,我这就带人走,还请您不要生气……” 王家大郎说的小心翼翼。 见宋澜没有反对,便扯着顾氏的衣袖,想要带人走。 没想到顾氏却是挣脱了他的拉扯,冲到宋澜跟前,扑通一声跪下。 “顾大姐!” 王家大郎被顾氏这猝不及防的动作,给吓了一大跳。 他慌忙抬头去看宋澜的脸色。 见人面无表情,便以为她是要发怒,赶忙过去,要将人拽起来拉走。 宋澜倒也不至于因为被拦了一下就生气,就喊打喊杀。 她只是觉得奇怪。 顾氏丢了孩子,固然可怜……可拦她做什么? 还这般吓人的扑过来,跪在她跟前儿? 她又不是道观里的神仙,求一求,拜一拜,指不定还能显灵给些指引,又或者保佑她的孩子们逢凶化吉。 王家大郎拉扯着顾氏,被她甩开推走。 顾氏一句话不说,先砰砰磕了几个头。 然后才红着眼睛,抬头看宋澜:“大人,求大人慈悲,帮我找找我的女儿,我的儿子。” “求大人慈悲……” 宋澜不语。 她是恶鬼,不是菩萨。 求恶鬼慈悲?疯了吧! 顾氏呜咽了几声:“大人既然能帮王家大郎找回孩子,定然也能帮我。” “求求大人,救救我的孩子吧,他们没了爹娘,日子指不定怎样凄苦,说不定、说不定还要朝不保夕没了命……” 这是要道德绑架她不成? 宋澜脸色微冷,对女人的哀求,完全无动于衷。 周围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觉得顾氏可怜,宋澜理应能帮就帮。 “你这是道德绑架!” 刘武回过神来,挡在了宋澜面前,对着周围窃窃私语的人,怒斥:“一个个都少在这儿站着说话不腰疼!” 第102章 问我不如问你的亲亲夫君捏 宋澜神色冷漠。 周身怨气翻滚,满是活人勿近的模样。 顾氏莫名就觉得有些冷,像是深幽地狱里的恐怖鬼眼给盯上,凉飕飕、阴森森的。 她忽然就有些卡壳儿,像是被来自地狱的阴寒给冻住了嗓子,发不出丁点儿声音来。 吞咽了几下口水,顾氏磕头哀求的动作猛停,目露恐惧的望着宋澜,一屁股跌坐在地。 直觉告诉她,最好不要再继续不合时宜的在宋澜面前放肆。 否则会一辈子厄运缠身。 “顾大姐?” 王家大郎还想要劝人起来,忽地被人用力挤推开:“媳妇儿,你没事儿吧?怎么跪下了?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是他们逼你跪下求他们是不是?” 杨庆一来,立马不分青红皂白的强势分发罪名。 “快起来,夫君来了,你不必害怕,有夫君保护你,夫君为你讨公道!” 说着,还把宋澜之外的所有人,全都瞪了一眼,很是凶神恶煞的模样。 倒也不是不想瞪宋澜,实在是这女人,莫名给他一种恶鬼索命的恐怖气息。 他趋利避害的本能,促使他避开了宋澜。 众人:…… “夫君。” 顾氏在看见杨庆之后,原本面对时宋澜生出的恐惧,转眼间悉数变成了不快。 “我只是想求求这位大人,帮咱们找找孩子。” “大妮儿、二妮儿、四妮儿还有耀祖,这会儿指不定在哪里吃苦受罪,我这个当娘的,心里头难受啊!” 听到她说要找孩子,杨庆明显心虚了下。 随后大声驳斥:“求她作甚?” “还不知道她是不是跟人串通好的,专门坑你这种小傻瓜的江湖骗子!” “你没看那卖烤胡饼的,这两天生意都好得不得了吗?” 就想当面感谢一下宋澜,这两天根本就没出摊儿,专心蹲守的王家大郎:??? “媳妇儿,你千万别被他们给骗了。” “他们这些自称可以窥见天机,四处给人算命的,都是为了惦记你兜里的那点钱!” “咱们这些年,东奔西走,已经尽力去找了。” “就算孩子们在天有灵,也不会怪咱们的!” 顾氏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呸呸呸,什么在天有灵?我的孩子们,肯定都还好好活着……” “你儿子确实还活着。”宋澜突然出声。 顾氏瞬间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师!你愿意帮我了是不是?求求您,为我指条明路吧!” “您一定知道我的孩子们在哪儿!” “大师,求您帮帮我,求您帮帮我!” “我的孩子,那都是我的心头肉啊!” 宋澜本不想管。 哪有恶鬼做好人好事儿的? 尤其是——这女人让她浑身难受,就仿佛是看见了谢玉窈附身似的,想给她俩嘴巴子。 可听了那男的说的话,索性说了真相。 “我可不知道你孩子在哪儿。” “你与其求我指明路,不如直接问你旁边这个男的。” “问问他,究竟把你的儿女们,卖哪去了!” 宋澜笑容有些恶劣:“不过你得快些了,你的三个女儿只剩一个还活着。” “便是这最后一个还活着的,明日申时两刻,也要命丧黄泉,与你另外两个女儿去一家子团圆了。” 第103章 还有一个孩子 “你什么意思?” 顾氏与她男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杨庆听见顾氏的质问,立马紧张心虚起来。 他正想破口大骂宋澜。 顾氏忽然红着眼睛:“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夫君把我的孩子给卖了?” “你放屁!” 顾氏大声怒斥:“我夫君对我好得不得了,连我生产时,他都不顾世俗的陪在我身边,他有多爱我,难道我还能不清楚吗?” “他怎么可能卖掉我为他生的孩子!” “若不是这三年,我们忙于寻找大妮儿、二妮儿、三妮儿跟耀祖他们,我早就为他再生几个孩子了!” “我们这般恩爱,你这心肠歹毒、没尝过男人滋味的黄毛丫头懂什么!” “我看你就是嫉妒!” “嫉妒我幸福,嫉妒我有夫君疼爱,嫉妒我能生孩子!” 顾氏脸上生了恨意:“我真是猪油蒙了心,竟然会觉得你能帮我!没想到,你也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江湖骗子!” 宋澜不怒反笑:“我嫉妒你?” “嫉妒你什么?嫉妒你的孩子,全都被你身旁这个猪头,明码标价的,卖给拐子?” “哦,你怕是还不知道。” “这男人刚刚就是去跟拐子谈价格了。” “那拐子这会儿应该还没来得及走呢。” 宋澜语气不急不缓的说:“就在西市北角,吴家杂货铺旁边的窄巷里。” “巷子尽头堆放杂物的地方,有两个麻袋。” “麻袋里装的,正是刚被你亲亲夫君卖掉的,你为他生的亲亲小儿子。” “另外还有个刚在西市拐走的……” 宋澜皱了下眉,目光落在顾氏身上,有些烦躁:“便宜你了!” 她调动怨气,封锁了西市,又送了两缕鬼气,让那拐子被困在了鬼打墙里。 杨庆没想到,宋澜居然真的“能掐会算”,还把他刚刚做的事儿,给全都抖落出来了。 全然不知,宋澜不是会掐算,她是能看透灵魂,通过刻在人灵魂的印记上,追踪此人近期做过什么事儿、见过什么人……这也是她来西市的原因。 她想通过那个茶摊说书的,追踪灵魂印记,看看是否有人故意做局,诋毁她的名声! 看是否会和谢家之事儿有瓜葛。 “臭娘们,你胡说八道什么!谁卖孩子了?” 杨庆被揭了底,顿时恼羞成怒,扬手就要去打宋澜。 宋澜岂会惯着他? 众人只见,宋澜什么都没做,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与暴怒的杨庆明显还有很远的距离,结果那杨庆,忽然像是发出杀猪一样的叫声:“嗷嗷嗷!” “哪个龟孙敢打老子?” 话音刚落,杨庆的脸上,就又挨了一巴掌。 这次,大家都看清楚了!! 没有人靠近杨庆,但杨庆就是实打实的挨了一嘴巴,声音洪亮清脆,一听就是用了力气的! 杨庆的右脸,也毫不意外的肿了起来。 他见了鬼似的,盯着四周看:“谁、谁打我?” 焦不白与手下恰好经过,听了宋澜的话后,立马着人去吴家杂货铺搜查。 第104章 她就是嫉妒你! “大人!” “的确有两个孩子,被装在麻袋里,藏在窄巷的杂物堆里。” 副手的声音,顿时吸引了周围百姓的视线。 “人也抓住了,看起来,很像是咱们查了快一年时间的竹叔团伙儿!” 听见真的有拐子,众人纷纷哗然。 此时,好多人,看向宋澜的目光都变了。 顾氏最是诧异。 她不敢相信的看着宋澜:“是你!对不对?是你!一定是你!” “都是你设计的……” 顾氏看着身穿官服的焦不白等人,心里兀地升起莫大恐慌。 孩子丢了以后,她没少与京兆府打交道。 自然认得出焦不白。 焦不白也认得她。 顾氏不敢再去看焦不白严肃中,又藏不住同情的目光。 怎么可能呢? 她看了眼旁边的丈夫杨庆,只觉得这个世间太荒谬了。 杨庆慌了。 他伸手去拉顾氏的手,却被甩开了,还狠狠地挨了人一巴掌。 “媳妇儿?” 杨庆谎话张口就来:“你不信我了吗?” “我没有啊,而且、而且,你好好想想,我、我怎么可能会卖咱儿子……” 杨庆心存侥幸:“那是你的心头肉,也同样是我的啊!” “更何况、何况,这些都不过是这个母骗子瞎说的,兴许、兴许就只是巧合了呢?” “她就是故意在挑拨咱们的关系……” 杨庆见顾氏神色有所动摇,赶忙上前,将人搂在了怀里。 “媳妇儿,咱儿子好好的在家呢,我陪你回家看他好不好?” “这里小人太多了!” “他们就是见不得咱们父亲恩爱,感情甚笃,所以才想尽办法的,要拆散咱们!” “你难道忘记了当初刘老二那个婆娘的事儿了吗?” “咱们又为何要千里迢迢的搬到京城来?” “还不就是有那起子贱人,看不得咱们日子过的好,整日诋毁我,你听不下去了吗?” 杨庆贴在人耳边,一句一句的轻声诱哄:“乖,咱们回家,好不好?” “回家,你就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嘴上说着温柔的话,眼底却尽是狠意。 只要回了家,他自然有的是办法让顾氏听话。 若她执意要闹,大不了将人关起来,重新再生几个孩子,也就能够老实了。 顾氏的确动摇了。 她想起与杨庆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很难说服自己,相信宋澜的话。 虽然京兆府的官爷们,刚刚确实说了,有两个孩子。 可又没说,就是她儿子。 也许,事实就是像杨庆说的那样,她的儿子还好好的在家里,等着她回去呢。 她要回家,给耀宗做荷包蛋汤面。 顾氏抹了抹眼泪,主动挽上杨庆的手,就要跟人往家走。 宋澜一眼就看见了顾氏身上骤然漫出的死气。 刘武见两人悄咪咪地要走,不大理解的拦下了人。 “京兆府的人都说了,在吴家杂货铺的窄巷里,发现了拐子和被拐走的孩子。” 他皱眉:“你们莫非没听见?” “吴家杂货铺离这儿也不算远,想来等会儿,人就被带过来了。” “你都不看看,那其中之一的孩子,是不是你儿子吗?”这话,他是对顾氏说的。 第22章 啐你两口都怕玷污我的唾沫 苏河治简单明了的说了谢尚齐是因何而死:“……谢大官人亲口吩咐了他,让他按着从前招呼在宋小娘子身上的手段,往他身上招呼。” 他指着阳大夫,不屑冷笑:“倒是不知,谢大夫人怎么好意思大声吆喝,宋小娘子是白眼狼的。” “可见老话儿说,一个被窝里睡不出来两种人,是有些道理的。” 苏河治对谢家夫妇很是瞧不上眼,说话自然也就没多客气。 “你们两口子才是真的白眼狼!” “谢娘子当年,给了你们宋家半数家产,只求你们庇佑她唯一的女儿,平安长大成人。” “可你们呢?” “良心都被腌臜了!” “收了人家的钱,却糟蹋虐待人家的女儿!” 苏河治想到刚刚听见的那些话,气得不轻:“你们、你们是这样的人,老夫便是啐你两口,都害怕会玷污了我的唾沫!” “我呸!” “从前我对‘上天有好生之德’这话还多不以为然,如今瞧着,老天还真是仁慈的不像话,否则怎么连你二人这般腌臜东西,也能存活于世。” “骂你们是畜生,都是对畜生的污蔑,犯下口业之孽。” 苏河治指着卢氏,滔滔不绝,越骂越大声。 “你们两个,蛇鼠一窝,人前伪善,人后阴毒,足以令恶鬼汗颜谓之自愧不如!” “盖以正直牌坊之名,行腌臜泼才之事,简直令人作呕!” “与你二人这等污秽邪物为邻,是我苏河治之不幸耻辱。” 焦不白都被人这喷射豆子一般的语速给震惊住了。 “苏大人、苏大人,可以了可以了,先停一停,停一停。” 他舌尖抵了抵牙根儿,温声劝说:“苏大人,您再骂下去,可就要触及骂詈罪了,当着我的面儿,这样不好吧?” 焦不白凑近人几分,低声提醒:“隔墙有耳,当心祸从口出啊,苏大人。” 他复又站直了身子,正色道:“不妨先听我一言?” 苏河治可不在乎什么骂詈罪不骂詈罪的。 他与谢尚齐同样在朝为官,品阶相当,又同是文官。 便是谢家真要去告他,圣上最多也就是斥责几句,命他写个认罪折子什么的。 不过,他确实是有些说的口干了,闻言停下来,咽了两下唾沫润喉,又抬手擦了擦嘴,借着衣袖拂过的遮掩,舔了几下略有干裂的唇,这才觉得舒服了。 “焦大人请说。” 焦不白顿时神情严肃:“苏大人刚刚所言,可是……” 真的? 话未说完,苏河治脸色一沉,举手发誓:“老夫敢为刚刚说过的每一句话发誓!若所说不是句句属实,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焦大人若不信,大可以敲开左邻右舍的门,挨家挨户的问一问!” 说着,他忽地拔高了声音:“我相信,街坊四邻都是通情达理、知晓黑白、明辨是非的聪慧人,不会明明听见了,也装作没听见的。” 焦不白:…… 嘿? 这老头儿,性子可真是够急的,浑像是茅坑里的臭石头,又臭又硬,油盐不进的。 难怪都快致仕的年纪了,大理寺卿都更换三任了,同年任职的主簿都升上去两位了,他还窝在从八品的评事位置上,一动不动呢。 不过,话既然都说到这儿了——焦不白给副手递了个眼神儿,让人挨家挨户去问,看看可还有其他的人证。 副手很快的带着几个附近住着的人过来,证实苏河治所言非虚。 “疑心生暗鬼,谢尚齐做多了亏心事儿,可不就撞见鬼了?” “谢尚齐当时嚷嚷着什么,妹妹别杀我,对着空气磕头哭求,浑像是中邪了。” “还说钱是全家一起花的,要死也该拉着老娘弟弟一起死。” 邻居感慨:“可真是个大孝子!” 事情的真相,似乎已经清晰明了。 长公主的春日宴上,谢玉窈不小心说出了谢家对宋澜的歪心思,揭露谢家面目。 谢尚齐做多亏心事儿,夜半害怕鬼敲门,误以为宋澜娘谢元意的鬼魂上来索命,便求着人放过。 还要求用当初对待过宋澜的方式来赎罪,结果一不小心,那人下手太重,把人给活活打死了! 所以,是凶杀,也是意外。 可焦不白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顺! 太顺了! 凭他办案多年的敏锐直觉,很难认可这么证据清晰、指向明确的案件,是无人暗中促成的。 焦不白目光下意识落在宋澜身上。 总觉得这小娘子太安静了些。 正常人看见凶杀案,不应该吓得昏过去,再大病一场吗? 可他却感觉,宋澜此时一身的牛劲儿,正蓄势待发着。 若是他这边下令收了,她怕是要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奔着巷口刚支起来的豆花儿摊子跑去了。 合着这么大的事儿,她心思是一点儿没在这儿? 焦不白盯着人仔细瞧了。 刚刚那小贩从油锅里头捞油条的时候,这姑娘咽口水了。 “头儿?办案呢!” 焦不白身边的副手,咳了两声,轻拽着人的衣袖,贴近人耳边,低声提醒:“您见色起意,也该注意注意场合吧?何况,属下可听说,这谢家的表姑娘,打生下来,就与章府的少爷订了亲事儿。” 他又往人耳边贴近了些:“章府……咱们惹不得!” 副手颇为担忧,怕自家老大贪图女色,为爱痴狂,拼了命也要横刀夺爱。 “章老家主虽然官位不高,但与圣人私交甚笃,您……” 没等人说完,焦不白一个眼刀就杀了过来。 “那你还不赶紧把人抓了,把尸体抬走?” 焦不白横眉冷对:“没看见人越来越多了吗?你是打算,等听见动静过来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将雀儿巷围堵个水泄不通,你我一起被府尹大人训斥失职吗?” 副手:…… 不就是戳穿你的小心思了吗?凶什么! “还不赶紧?”焦不白瞪着人。 “知道了,这就去。” 副手蔫头耷脑的带着人,将卢氏与嬷嬷押回衙门。 把谢尚齐跟阳大夫的尸体抬上——“诶?这是什么?” 负责抬尸的手下,忽地惊呼了声,引得众人纷纷侧目看去。 第23章 怎么你们都这么会骂! 卢氏犹在念叨着“宋澜是恶鬼”、“有鬼”、“鬼来索命了”“邪祟、通通都是邪祟”,状似疯癫。 嬷嬷拦下要上前将其锁走的衙吏:“放肆!我家夫人,可是谢家的当家主母,通直郎夫人,尔等岂可放肆!” 衙吏嗤笑:“管你什么通直郎屎壳郎的,到了咱们京兆府大牢呆上两天,就都老实了。” 说罢,直接将人拿下。 随着刚刚那声惊呼,众人的目光全都看了过去,衙吏也无意识松了几分力气。 “大人!这尸体下面有字!” 负责抬尸的手下,将阳大夫的尸身翻转过来,正要抬走,眼尖的发现地上似乎有些凌乱的画着什么。 凑近一看,是个“占”字。 焦不白等人,这时也都凑过去,将那个字尽收眼底。 “这‘占’是什么意思?”副手疑惑道。 宋澜微低着头,轻吹了口气。 丝丝缕缕的怨气,夹杂着她的声音,飘进了卢氏的耳朵里。 “不是我!” 卢氏忽然间大声,引来众人的注意。 苏河治看了眼卢氏,冷笑:“依老夫看,这也未必是个占字,也兴许,是个卢字呢!只不过死者骤然猝死,没来得及写完整罢了!” 一时间,众人看卢氏的目光,都有些不对了。 偏偏卢氏还像是在与人争辩般,高声否认:“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宋澜有些意外苏河治会突然站出来,把嫌疑往卢氏身上引。 原想着,她用怨气在卢氏耳边吹风,说杀死谢尚齐的人是卢氏。 引得卢氏恐慌反驳,与她的声音争辩。 其他人听不见她用怨气送出去的声音,自然怀疑卢氏心虚,不打自招。 她到时候再使人稍稍引导,不愁京兆府的人不查。 却没想到,先开口将怀疑引到卢氏身上的,会是苏河治。 宋澜仔细回忆了下。 发现她对苏河治,并没有太多的印象,只知道谢家隔壁住着的人家,是有一户姓苏的。 据说,这家早些年还丢了个女儿。 也不知道,前世的苏家,是不是苏河治的苏家。 她从来没见过这家人,谢家人也不允许她跟左邻右舍打交道。 前世她嫁到章家以后,倒偶尔会有自称是苏家的丫鬟上门,送一些据说是他们家老夫人亲手做的花蜜,桂花的、玫瑰的、茉莉的,好几种口味。 闻着就很香甜。 只是她在章家时的那几位丈夫,从不许她吃。 他们说,她生来就该吃苦,该由他们掌控践踏,是贱命一条,该自甘奉献。 宋澜念及此,怨气不由得又浓郁了几分。 晏钧眼瞧着挡在自己眼前的怨气又浓郁了几分,心里更加着急。 宋澜,你到底是又怎么了? 偏偏越急,越走不出这怨气所化的迷雾。 - “看来,谢大夫人这疯病是好了,神志清醒,吐字清晰,丝毫不见刚刚的疯癫之态。” 苏河治面露讥诮:“可见谢家是块福地,病向来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根本不用治。” “也不知道谢家平时,供奉的是哪尊天神菩萨,这般灵验,总是能心想事成的。” 他兜了好大一圈,讽刺卢氏装病,刚刚是故意在装疯卖傻,转移视线。 如今被怀疑到头上,才彻底不装了。 众人渐渐咂摸过味儿来。 “你们说,这谢家大郎君,该不会是卢氏指使人杀的吧?” “我记得我家娘子曾跟我说过,说是这什么擅长治小儿惊吓的大夫,是她三顾茅庐,从很远的地方,许以重金请回来的,我娘子当时还跟身边人一起,恭维了几句,夸她心地善良,对待夫家的外甥女这般上心,怕是比起亲生女儿来也不差了。” “所以,这庸医,是卢氏的人!” 街坊四邻互相交流了信息,加以总结之后,更加怀疑起卢氏来。 “不是我!不是我!” 卢氏捂着耳朵,大吼大叫着:“宋澜你滚啊!滚!滚远点儿!” 不要再在她耳边念了。 她没有指使人杀害谢尚齐! 她怎么可能会指使人去杀谢尚齐,那不是白白把谢家的家产,全都拱手让给老二、老三他们吗? 对啊! 老二、老三! 一定是老二、老三他们动的手! 不对不对不对,不会是老二老三他们。 谢家如今只有谢尚齐是官身,虽是没什么大用的散官,却是唯一能够提高谢家门楣的人。 谢尚齐要是死了,谢家便彻底不是官眷了。 老二老三还不至于这么蠢。 所以,还是宋澜! 只能是宋澜! 刚刚也是宋澜在她耳边说话! 是宋澜搞的鬼! 宋澜不是人! 恶鬼! 宋澜个恶鬼! 啊! 卢氏再次毫无征兆的惊声尖叫,状似疯癫。 众人面面相觑。 这是……又疯了? “大人,你看这?”副手看向焦不白,请人拿主意。 焦不白还没开口拿定主意。 旁边的苏河治讥诮:“老夫如今瞧着谢大夫人,便想起了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老夫依稀记得,谢大夫人的娘家,也是号称耕读之家的,没想到教出来的女儿,竟连‘狼来了’的故事都不知,可见其中大有水分。” 意思是,卢氏骗人,甚至骗人都不知道换个套路。 “也不知,是在娘家时就这般,还是嫁人之后,近墨者黑了。” 几句话,一箭三雕。 既骂了卢氏,又点了卢氏的娘家,还嘲讽了谢家。 众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偏偏卢氏还在那儿哭喊着“是宋澜”、“宋澜是恶鬼”之类的话,倒好像铁了心的,要硬装到底。 更添滑稽。 “大人,你看?”副手又问了焦不白一遍。 “抓了!” 焦不白冷声道:“我也当回大夫,断断真疯假疯好了。” “指不定以后,还能给咱们京兆府大牢,多添一项业务,赚些外快,贴补兄弟们吃酒。” 说完,他皱起眉,看向正要去拿人的副手:“你觉不觉得奇怪?” “啊?” 啥奇怪? “谢家门前这么大动静,怎么谢家,一个出来看的都没有?” 焦不白抬了抬下巴,指向谢尚齐:“我没记错的话,谢家似乎就只有这么一个官身。” “满门的荣耀,都托付在这谢家大郎君的身上。” “如今顶梁柱死了,谢家人竟然一点反应也无,合理?” 副手摇头:“不合理。” “那还不赶紧去自报家门?”焦不白瞪了副手一眼。 随后,目光落到谢家大门阴影处,像是提线木偶般,了无生气,笔直站着的男人。 刚刚,那站人了吗? 焦不白问旁边的副手。 副手瞧了瞧,也摇头:“没什么印象了。” 焦不白啧了一声。 “这谢家,还真是怪事儿多。” 在一旁听见两人说话的宋澜,抬手摸了摸鼻子。 原本笼罩在谢家上空的怨气,瞬间烟消雾散。 久等卢氏不回,急匆匆往外面来,打算亲自探个究竟,却无知无觉般在原地踏步小半个时辰的谢家人,忽地有些些微踩空感,人往前栽楞了一下。 嗯? 谢家老二奇怪道:“老三,你有没有觉得,今儿出府要走的这条路,好像格外的远?” 老三抿着嘴没说话。 他自然感觉到了,甚至觉得刚刚始终在原地踏步。 就像是——遇上了鬼打墙! “二哥,你说这些年,咱们是不是做的太过了?元意她可就只有这一个孩子,咱们……” 谢老三心里没来由的恐慌,总觉得这些年做的事儿,有些亏良心。 “你给我闭嘴!” 谢老二陡然暴怒:“不该提的不要提,不该说的不要说,你难道也想跟那个女人,落得一个下场吗?” 谢老三还要说什么。 谢老二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三,二哥知道你心地善良,可善良也得分时候不是?” “她不死,死的可就是我们了。” “她的女儿不遭这个罪,那遭罪的,可就是你我的女儿,甚至儿子了。” 他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要怪,就怪她自己性子不够柔和,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闻言,谢老三果然不再说话。 走在前面,仿佛没听到两兄弟争论的谢老夫人,这时忽地开口,语气幽幽,显得有几分阴森—— 第24章 谢家贴封,卢氏被抓 “还嫌家里不够乱?提那个晦气东西做什么!” 谢老夫人提起那个早逝的独女时,语气丝毫不见怜惜,反而是厌恶满满。 谢老二跟谢老三自然知道亲娘对小妹的不喜,忙收了声音,低下头不敢再提。 门房匆匆跑来禀告:“老夫人,二爷、三爷,京兆府的人要见您。” 谢老夫人皱眉:“来的是什么人?可说了是什么事儿?” 她心略微提起,肉眼可见的紧张。 难不成长公主施压,京兆府要来抄家了? “是京兆府左军巡使焦大人的手下,说是有些事儿,想问您几句话。” 听闻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谢老夫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再瞅着门房,想着刚刚听见的话,就有些不高兴了。 什么叫要见她?问她几句话? 她好歹是谢家的老夫人,虽然儿子丈夫都无能,孙辈更是还指望不上,尚未给她挣个诰命回来,可到底也是官眷! 何况,她又没触犯律法,没牵扯案件,就算来人是京兆府的,也没道理这般不客气,说见她就见她吧? 谢老夫人这么想着,也不急着往外走了。 否则,那些京兆府的爪牙,不入流的小吏,岂非以为她这个谢家老夫人,上赶着巴结倒贴他? 她可不会这种踩自己脸面,给别人脸上贴金的蠢事儿。 就是那左军巡使焦大人亲自登门——她让老二老三亲自相迎就是了。 谢老夫人冷淡着脸:“让人且等等吧,就说这会儿府上还有事儿,让他留下拜帖……” 她声音微顿,又重新着重强调了遍:“让他拿他家大人的拜帖过来,约好时间,再来登门。” 说着,她又似是教训两个儿子的开口:“咱们谢家,虽说门楣不高,可也是规规矩矩的人家,哪能什么阿猫阿狗,都不打招呼、不递拜帖的就上门?当咱们谢家是菜市场不成?” “何况来的还是京兆府那些下等衙吏!” 谢老夫人捏了捏太阳穴,只觉得心里钻进了一团火气,烦的厉害。 - 焦不白听见副手传的话,有些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你说什么?” 副手忙举手做发誓状:“这都是那谢家老夫人的原话,属下可是一点儿没添油加醋。” 他朝着不远处等着的门房扬了扬下巴,“喏”了一声:“人还在那等着呢,您不信,我帮您把人喊过来,让他当面跟您说。” 焦不白看了那门房一眼,收回目光,瞪向副手。 副手无辜,副手委屈,副手苍蝇搓手手。 话又不是我说的,瞪我也没用啊! 焦不白瞪他,他不敢瞪回去,只能努力睁圆了眼睛,以图表现出不卑不亢。 “那你还不赶紧?” “啊?我没有您的拜帖啊?”副手伸出手去,跟人要拜帖。 焦不白抬腿,踹了人一脚:“拜什么拜?” “人家摆谱要打你我的脸,你不直接抽回去,还想把我的脸给递上去,给他们踩?” “傻了吧你!” 焦不白十分嫌弃的白了人一眼,随后神情严肃,厉声命令。 “所有人,整理案发现场,把尸体、嫌疑人带回衙门,谢家贴封,闲杂人等无手令不得进出!” “啊?” “啊什么啊?” “可谢家到底是受害人的家属,咱们就这样一声不吭把尸体抬走——” 焦不白忍不住又踹了人一脚。 副手神色委屈又无辜。 “京兆府办案,何时需要旁不相干之人同意了?” 焦不白板着脸,神色正直:“当街发生命案,将尸体保持完整,抬回京兆府停尸房,等待仵作前来验尸,出具更为详细的尸检结果,再根据受害人的特征,寻找其家属,这不是正常的流程吗?” “你也跟在我身边当差有几年了,这还用我提醒?” 焦不白冷哼:“我看你是想跟新来的那些试用衙吏,重新领历事职了!” 谁说发生在谢府门前的命案,就一定是谢家人了? 这儿可是临街发生命案! 副手哪里还敢多话? 他熬了一年多才转正,要是因为这重新去做衙门历事,那可就亏大发了。 副手不再纠结,对其他手下人大手一挥,鹦鹉学舌:“将卢氏及其身边伺候嬷嬷带走,尸体抬回停尸房,寻找其家属,其余人证……” 目光扫过众人,副手语气委婉许多:“请回衙门,一一做笔录。” 有了明确的吩咐,京兆府众人动作起来,十分干净麻利。 不过片刻,就封锁好了现场,带走了一切人证物证。 等谢家人再出来看时,直接傻眼。 宋澜少不得也随行在人群中,前往衙门做笔录。 卢氏挣扎了几下,在衙吏亮出刀后,软绵绵的晕了过去,丝滑的像是又装的。 不过这次,是真被吓晕了。 无他,只因她听见宋澜在她耳边轻笑着说:“大舅母,你说如果——” 第25章 死人微活 “你说,如果大舅舅忽然又活了过来,并指证大舅母与阳大夫合谋害死他,那……” 宋澜诡异的笑了两声:“大舅母或许在想,自己没做过的事儿,除非栽赃陷害,否则必然不会有什么真的痕迹留下。” “你没做过的事儿,自然无惧人查。” “洗去冤屈,还你清白,是迟早的事儿。” 卢氏还真是这么想的。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她没做过的事儿,京兆府也不能颠倒黑白,给她胡乱定罪,否则岂能服众? 往后,谁还会相信京兆府能为无辜百姓主持公道! “京兆府手段高明,不会堪不破区区几个雕虫小技,更不会真的轻易被障眼法蒙骗。” 宋澜笑笑:“所以,大舅母你的想法是对的。” 她的声音像鬼一样,在人耳边吹冷气:“要不了多久,京兆府就会还你清白的。” 听了这话,卢氏本该高兴才对。 可她实在是笑不出来。 因为宋澜在她耳边,阴森森,满是恶意的说:“届时,我定会送大舅母一份厚礼,恭贺。” 京兆府会还她清白,可如果谢尚齐突然活过来,咬死了污蔑她呢? 卢氏被宋澜的话牵着走,丝毫没想过,已经死了的人,怎么还会活。 她心里莫名就觉得,宋澜能做到。 - 配合着做完了笔录,宋澜从京兆府出来,茫然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有片刻后悔。 她娘生前为她置办的嫁妆和宋家留给她的家产,都还在谢家的库房里。 出门赴宴,自然不会带许多银钱。 便是需要打赏,或者请人跑腿什么的,也多是由贴身的丫鬟出面。 她被章池与谢玉窈算计,贴身跟着的丫鬟,早就跑不见了。 这会儿,她浑身上下,就只剩下谢玉窈被公主府的甲兵给拖走时,她用怨气偷偷拽下来的半颗珍珠。 本来是有十几颗的。 先前去大牢里探监章池,全都给出去了。 想着反正是白来的,就也没心疼。 如今才后悔。 早知道谢府会被贴封条,进不去、出不来,她就留下几颗了。 “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刚开市的新宅子,地段好,价格优。” 宋澜漫无目的走着,忽地耳边传来接二连三推销宅子的声音。 她抬头望过去,发现是几个胸前挂着牙人牌的房牙,正吆喝着推销卖房。 “瞧一瞧,看一看,新宅大优惠,咱家牙行,现在与城中质库有合作,专门推出了一款质库贷,用于购置咱家的新房,零首付,提包入住!” 零首付? 提包入住? 还有这好事儿! 宋澜顿时眼睛一亮,小碎步走到刚刚那个喊“零首付”、“提包入住”的房牙小哥跟前。 “这位小哥……” 她刚要问问质库贷的事儿,余光扫到旁边那张熟悉的脸,眨眨眼:“侍卫大哥?你也来看房啊?” 晏钧:…… 他抿着嘴,眼下乌青,瞧着宋澜的目光,有几分幽怨。 “随便逛逛。” 敷衍了句,目光看向旁边的笑容满面,露出两个小虎牙,瞧着就喜庆的房牙,十分冷酷:“买不起。” “从质库贷呀!” 宋澜还没忘记,刚刚听见的“零首付”、“拎包入住”呢。 她阿娘给她置办的嫁妆里,就有江州两条街的门面、商铺,以及少量的民房。 这些,只是占了她嫁妆的一小部分。 是以,她也没觉得在京城置宅,能有多贵。 如今她身无分文,既然从质库贷,就能零首付,拎包入住,那她暂且贷了,等拿回嫁妆,立马就能还上。 左不过是找个临时落脚的地方。 她都一夜未眠了,鬼也是需要休息的啊! 何况,她现在还是个活人的身子。 宋澜想的很美好。 一问价格……“夺少?” 她看着房牙手里拿着展示的牌子,上面写着宅子的大小、位置。 “就这么个小宅子,你要我三千五百贯?!!” 抢劫啊! 她那么多嫁妆财产,一整年的盈利,也不过才四五百贯钱。 就这,都够谢家人风光体面,吃好穿好,甚至是去与那些权贵人家攀比奢靡了。 结果买个房,还是不太大的小房子,竟然要三千五百贯?!! “姑娘此言差矣,只是三千五百贯,已经很便宜了,且不说这宅子的位置,是位于城内的,光是这地段,您瞧瞧,往东,走几步就是去往樊楼的那条街,都不用再绕路。” “这往西呢……” 房牙小哥舌灿莲花,将宅子吹的是天花乱坠。 最后:“况且,咱家牙行,如今与质库是有合作的,只要您从咱们指定的质库贷钱,购买咱家的宅子,那是立马就可以入住的。” 宋澜盘算了下自己嫁妆能够变卖出来的现钱。 三千五百贯,她凑一凑,还是能够拿出来的。 谢家她是回不去了,也不可能再回去。 大仇未报,她也可不能回江州去。 留在京城,置宅就成了首要的问题。 她当然也可以住在客栈,或者是去租房。 只是这样的地方,难免人员杂乱。 宋澜抿了下唇。 她身负怨气,寻常的接触倒也没什么,可若是同在一个屋檐下,日积月累的待久了,难免阴邪入体,损伤脏腑。 她要报仇,但并不想连累其他无辜之人。 “那我……”买吧。 后面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宋澜就被这专门指定的质库贷价格给震惊住了。 卖三千五百贯的房子,用质库贷的话,则必须要分三十年还清。 每年需要还一百四十五贯钱。 也就是说,她现在贷款买房,原本三千五百贯钱的房子,要四千三百五十贯!!! 抢劫啊!! 宋澜呵呵笑了两声,神情尴尬,把契书单子又重新递了回去。 “确实买不起。” 她现在觉得,回去谢家住,让怨气布满谢家,影响谢家那些杂碎的健康,让他们夜夜噩梦,也挺好的。 做人做鬼,都不必太过道德,忧心别人,委屈自己。 四千三百五十贯钱!! 把她卖了都不一定够!! 章家的老家主,是正四品侍郎,一年的俸禄足有四百贯。 便是这样的收入,也得不吃不喝十来年。 在置宅的花销面前,正四品的收入,也不过是九牛一毛,更何况谢家,不过区区一个通直郎,从六品。 怪不得都惦记她的嫁妆啊…… 宋澜好似忽然间顿悟了。 她娘是谢家少有的,极擅长经商之人。 虽她娘抛头露面去做生意,向来为谢家所不齿,倒是从来没说少花一文钱。 后来她娘嫁进宋家。 宋家本就家底丰厚,她爹又十分支持她娘经商。 宋家族人纵然颇多微词,在她娘将落在他们每家的分红,翻了三倍之后,这些微词,也都变成“家主真有先见之明”的话。 无人觉得她娘厉害,却也不敢再嚼舌根。 直到后来,爹娘去世,宋家大半家产,随她进京,进了谢家。 - 宋澜被京城的房价震撼到了。 不得不望而却步。 房牙小哥却是不太想放走这单生意,他做这行久了,些许眼力还是有的。 瞧着小娘子衣着鲜艳,仪态端庄优雅,便知不会是寻常出身。 遂继续为人卖力推销。 “小娘子莫着急走啊!这宅子您不喜欢,咱们家可还有其他的呢,要不您再多看看?” “又或者您说个价位,我帮您挑选更适合的。” 被房牙小哥这么一说,宋澜又心动了。 置宅,确实迫在眉睫。 不然她只能回谢家了。 虽然也不是不行……“还有便宜些的吗?” 房牙一连说了几个,宋澜都觉得很贵。 不得已,房牙问:“那小娘子,是想要个多便宜的?” 他刚刚说的,绝对已经是京城附近,最最最便宜的了! 宋澜认真想了想,说出来的话,气的房牙小哥险些忍不住动手打人。 “有没有那种——” 第26章 置凶宅 “有没有那种,不要钱,还倒贴的?” 宋澜问的一本正经。 晏钧在旁边嘴角抽搐。 房牙小哥瞪圆了眼睛,拳头都捏紧了。 “姑娘……”你是来捣乱的吧? 房牙的话还没说出口,另一个跟他差不多打扮的人,就见缝插针的挤了进来,笑呵呵的很是喜庆:“姑娘想要置宅?” 突然被人插嘴抢生意,房牙小哥很不高兴。 但想想宋澜那个要求,又没有不高兴了。 本来还以为会是个大主顾,没想到宋澜穿的体面,却只是装阔。 见她有了旁人招待,房牙小哥扭头就走了。 生怕等下被纠缠上继续问东问西,白白浪费时间。 “确实是想要置宅,不过这京城的宅子,可比江州贵太多了。” 宋澜实话实说。 “原来小娘子是江州人士,可巧了,我也是江州来的。”说着,还正经操起江州口音,同宋澜打招呼。 难得听见乡音,宋澜眼睛微亮:“那还真是好巧,咱们是老乡啊!” 她低头看着人胸前,挂着跟刚刚那个房牙小哥差不多的牌子,便道:“小哥也是这里的房牙吗?” “慕-容-铁-柱?” 宋澜轻声念出牙牌上的名字。 “诶!是我是我!” 慕容铁柱欢喜的点头应声。 “刚刚听小娘子说,想要那种不要钱,还倒贴的房子?可巧了,我这里还真的有一套,就是不知道小娘子您敢不敢……真的住进去。” 宋澜挑眉:“不要钱,还倒贴,果真有这等好事儿?” “比真金还真,不过,这是套凶宅。” 慕容铁柱倒也没有遮遮掩掩。 “凶宅?” 听着还怪招人稀罕的。 “有多凶?” “上一任房主,全家十六口,于入住当夜,齐齐惨死,无一人幸免!” “哦?” 宋澜微舔了下唇,又吞咽了几下口水,似是饿极。 “既然是凶宅,怎么还挂出来卖?” 晏钧在旁边皱起了眉,劝说宋澜:“死过人的宅子,总归不安全,尤其这案子至今没破,是桩悬案,凶手或还逍遥法外,甚至游荡在附近,你还是……”别住。 “侍卫大哥在关心我?” 宋澜忽地凑近至人眼前,几乎要与人贴在一起。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晏钧感觉宋澜的睫毛,轻轻从他脸上擦过,瞬间,他的心头就像是被擦起了一团火,炙热撩人,口干舌燥。 他紧张的吞咽着口水,耳根悄悄红了起来。 晏钧慌乱地偏过头,目光不敢与人对视:“职、职责所在。” 话一出口,晏钧就恨不能咬了舌头。 死嘴,你在乱说什么! 你现在的身份,是人间长公主的侍卫,不是地府的小阎君啊! 职责所在个鬼啊! 瞅瞅,给鬼都说的不信了! 宋澜确实愣了一下。 噗嗤! 她回过神来,捂着嘴,娇笑了声:“原来,守护我,是侍卫大哥的职责所在?” 这也太爱了吧! 宋澜忽地就有些苦恼,看来恩人,是真的很想让她用以身相许做报答啊! 但人鬼殊途…… 还得仔细想个办法才行! “侍卫大哥说的有理。”宋澜看似赞成的点头。 晏钧松了一口气。 气还没喘匀,就又听见宋澜对慕容铁柱说:“那不知道,入住这凶宅的条件是什么?胆子大就行吗?还是有别的什么说法?” 晏钧:??? 刚还说我的话有道理,合着就是说一下? 宋澜:那你别管,你就说情绪价值给没给到位吧。 晏钧还想再劝,宋澜已经跟慕容铁柱去取契书了。 “要拿下这套宅子,倒也没什么特别的说头,只需要在此住上三个月,便算是挑战成功,到时这宅子啊,就是您的了!” “到时候,一应的过户契书、字据,咱们都会给您准备好的,另外还有五百贯钱的奖励。” 宋澜挑眉。 听着倒很像是“给你五百万,你敢不敢在这儿住上一个月”的挑战。 “那要是住不满呢?” “住不满的话……”慕容铁柱嘿嘿了两声,指着契书上,蚂蚁大小的两行小字儿:“这儿都写着呢,若是挑战者中途退出\/逃走\/死亡,则视为挑战失败。” “挑战失败者,需赔付总计三个月的房费。” 慕容铁柱又往下面,更小些的字上指了指:“房费每日,以两贯钱计。” 宋澜听完,倒吸了口气。 好家伙……这三个月下来,岂不就是一百八十贯? “我想请问几个问题。” “小娘子请说。” “你们这个什么凶宅入住挑战,有人参与过吗?” “这挑战奖励丰厚,自然是有的。” 五百贯钱,足够普通人家丰衣足食十几年了。 心动的人,自然不少。 “那挑战失败的,都赔你们钱了?” 慕容铁柱面露为难,语气不软不硬:“这就不太方便告知了。” 宋澜心中了然。 难怪敢这么大口气,许诺给宅子,还给五百贯。 看来是已经坑了不少人了。 且还有渠道,从这些人手里头,抠出钱来赔。 奸商啊! 真有生意头脑! “这三个月,又是怎么算的?是我必须足不出户的,待在宅子里三个月,还是说出门也行?” “小娘子只需要日落以后,回宅子下榻即可,白日里,倒是不拘于在哪里。” 还有点意思。 “行!” 宋澜捋了捋袖子,让人拿笔来,正要签名时,又问:“我若是挑战成功了,你们该不会不认账吧?” “怎么会呢?” 宋澜一脸怀疑。 慕容铁柱便凑到近前,小声的说:“实话跟您说了吧,这宅子,是章府名下的。” “章府,您该听说过吧?” “便是小人会骗您,那章府,总不能骗您吧?且这挑战,一直都是贴在那宅子外头的,小人也不过就是帮着散播散播消息,赚些介绍费。” 宋澜握着笔的手微顿:“章府?章丙之的那个章府。” 慕容铁柱没想到人竟然敢直呼章老家主的名讳,急得“诶呦”了几声:“小娘子,可不敢说啊!” 有什么不敢说的? 她还敢打呢! 不过既然是章府牵头做下的担保—— 宋澜拿起那契书来,逐字逐句看了一遍。 又让人取来蜡烛,将纸张在上头烘烤了几遍。 生怕会被人给做了手脚。 章府的生意啊……那最是信不得了! 歹竹没生好笋的人家,能有什么信誉可言? 前世甚至在契书上动手脚,用特制的墨水,写下休书,骗她签字画押。 待到特制的墨水消失,又重新写上,她自愿将全部身家,赠予章家,还欠人两百万贯钱的契书。 想起章家这些腌臜手段,宋澜周身的怨气翻滚,很快便将她整个人淹没在其中。 在场唯二可见怨气的晏钧大惊失色。 章池忽然毫无征兆的,隔空莫名挨了十几个巴掌,吓得在大牢里嗷嗷大叫,说是有鬼。 连刚刚被“请”回章家的“真少爷”柳添,这会儿也隔空挨了两巴掌。 谢玉窈、卢氏与被封在谢家的众人,都忽地感觉脸上一痛,像被人狠狠掌掴了似的。 谢老夫人一颗牙都被打掉了下来。 就连已经被宣判死亡的谢尚齐,都没能躲过。 - 晏钧正愁该如何抚平宋澜周身积聚的浓郁怨气。 宋澜已经看完了契书,包括所有小字、小小字,小小小字。 倒也确实不曾动什么手脚。 看来,章家很自信那凶宅闹鬼之事,无人能解啊? “这契书没什么问题,我签了。” 宋澜利落干脆的在契书上,签字画押。 “希望你们这什么挑战,不要骗鬼才好。” 她俏皮的眨了眨眼,语气缥缈,犹如从地底钻上来:“否则,夜半会有鬼~敲~门~哦~~” 慕容铁柱莫名的感觉后背发凉。 与其同时,京兆府的停尸房里,正准备给谢尚齐验尸的仵作,也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第27章 尸体喊冤 “大大大大大人!” “不不不不不好了!” “谢谢谢谢谢-谢尚齐,他他他他他——活活活活活-活过来了!” 仵作手抖腿抖,嘴皮子都直哆嗦。 谁懂啊! 他好好的在那验尸,刀子都准备剖进去了,谢尚齐突然就活过来了!! 不是以往碰见的那种,人死后的弹跳反应。 就是突然间的,活过来了! 人会不仅坐起来了,会动会呼吸,眼珠子还会转!! 吓死他了啊! 从业三十载,仵作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儿! 负责确认现场与抬尸回来的几个衙吏,看着谢尚齐脸色苍白,四肢僵硬缓慢的走进了京兆府,也都被吓的不轻。 “何何何何何-何方妖孽!” “还不速速现形!” “我我我-我们可都不怕你的!” 逞强的话音刚落,一阵呜呜咽咽的声音就随之响起,众人忍不住想作鸟兽散,又在最后一刻,想起职责所在,硬生生强撑着,将人给拦了下来。 “快,关门!” 这不知是人是鬼还是什么行尸的东西,可不能放跑出去了。 否则流窜到市集热闹地儿,势必会生出乱子来,伤人性命。 焦不白听了仵作的惊呼高喊,也快步走了出来。 看着眼前几乎与活人无异的谢尚齐,也是有些人傻了。 “大人……”副手附在人耳边,轻声低语:“这会不会是真的有那种东西啊?” 今早来做笔录的街坊邻居,都说谢尚齐是在喊着“元意,不要杀我,我错了”之类的话以后,才突然疯魔起来,让阳大夫打死了自己的。 可谢家从前的大小姐谢元意,早已故去多年。 一两个人这么说,还有可能是假的。 左邻右舍十几个人,难道还都能听错了,是假的不成? 副手还道:“刚刚,衙门那边的人也来报,卢氏的疯症好像又加重了,在牢里大吼大叫的,说宋澜掌掴她。” 焦不白拧眉。 “属下去牢房那边打听了,他们说,差不多的时间,卢氏之女谢玉窈与跟她一起进来的章池,也鬼吼鬼叫的说什么‘宋澜打他’、“救命”、“宋澜是鬼、是恶鬼”这样的话。 同谢家邻居们的证词道理一样。 一个人是巧合,三个人,还能是巧合吗? 闹鬼之说,焦不白是不信的。 他更怀疑是有人暗中操控,预谋了这一切。 “大人,我有冤,请大人为我做主啊!” 谢尚齐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如泣如诉,说一句停顿几息,说一句停顿几息的,控诉卢氏是如何如何与阳大夫里应外合,险些害死了他。 与宋澜在卢氏耳边恐吓她的话,一模一样。 “……我实在是不知,那什么阳大夫不是乡间一赤脚兽医,根本就不会什么收惊之法,是卢氏故意使人,捏造澜姐儿胆小易受惊吓,方便姓阳的,偷偷进府来使坏。” 谢尚齐情绪激动:“卢氏这个蛇蝎妇人,她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害死澜姐儿啊!” “都是我这个做舅舅的不是,竟也一直没有发现不对的地方。” 焦不白半信半疑。 “既然没有发现不对的地方,那你现在又为何这样说?”他问。 谢尚齐嘴皮子微颤,像是想起极为恐惧之事儿。 第28章 你别管什么蹊跷,反正定有蹊跷! “是、是元意!” 谢尚齐满眼恐惧,不似作伪。 “是元意回来找我了!” “她痛斥我明明已经拿了宋家的半数家产,却还是贪心不足,想要连澜姐儿手里的那份,也一起吞了去……” 谢尚齐说着,便像是看见什么了一样,十分害怕的抱住头,啊啊啊大叫“你不要过来啊”、“我错了我错了”、“鬼差大人放过我吧”之类的话。 众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弄的一头雾水,茫然困惑。 副手问向旁边的焦不白:“大人,您怎么看?” 焦不白神色凝重,手摸着下巴,捋了捋根本就不存在的胡须。 “此事儿……定有蹊跷!” 副手满是崇拜的望着人,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人继续往下说下文,实在是急得有些扛不住了,抓耳挠腮的问:“然后呢?” 焦不白看了他一眼,故作高深:“定有蹊跷!” “啥蹊跷啊?” “……嗯,暂时还不知道!” 焦不白手指在空中划拉了几下,似是唱词一样:“但定有蹊跷!” 副手:…… 好好好,玩废话文学是吧? 老子早晚取你代之! - 宋澜签了契书,立马被慕容铁柱热情非常的,给带到了契书所拟的宅子前。 这宅子不算大,倒确实如慕容铁柱说的那样,四通八达,十分便利。 只是—— “他们这些人是?” 宋澜指着门前,或坐或站,奇装异服,不是捧着刀剑,就是拈着鲜花对镜摆弄,各有各的忙碌的一群人,轻皱了皱眉。 慕容铁柱忙笑着解释:“他们也是来挑战的。” 宋澜瞬间瞪大了眼睛:“所以,我未来的三个月,是要跟他们一起,住在这宅子里!” 开什么玩笑! “你刚刚怎么只字未提?”宋澜语气有些阴森。 旁边被人揪着一起来的晏钧,便瞧见她身上的怨气,再次浓郁翻滚起来。 “宋澜——” 晏钧下意识的伸手,去抓宋澜的手腕,想要阻止人继续释放怨气。 肌肤相贴的瞬间,宋澜四周的怨气,一瞬间恢复安静。 她神色清明的朝人笑笑:“侍卫大哥……” 略动了动手,提醒人:“男女有别,你我还没正式拟定婚事。” 况且,她还没退婚呢。 念头闪过,她眉头紧锁,看向慕容铁柱时,更多是不待见:“可有纸笔?” 慕容铁柱忙不迭的回道:“有、有有有!” 说着,便领人到旁边专门登记的摊子,借用了纸笔。 还好声好气的跟人道歉,姿态放的很低。 又委婉表明,他之前也不曾想到会有这么多人,齐聚在此。 “……说到底,这生意并非我一个人接,甚至,不只是在咱们京城附近宣传,这里面好多人,都是从五湖四海,赶路来的。” 慕容铁柱小心翼翼的赔着小心。 刚刚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像是被人给捏住了脖子,马上就要断气儿了似的。 做牙行生意的敏锐直觉和察言观色的功底,让他顿时觉得,眼前这位小娘子,最好还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宋澜挑眉,抓住重点:“你的意思是,章家这生意,主要是对京城之外的人做?” 她偏过头,看了眼面前的宅子。 位置倒是不怎么起眼儿,占地也不是很大。 里面如何,外人难以窥见。 却也难不倒她。 怨气随着她的意愿,很快就在宅子里头溜达了一圈。 如同门前围拢这竹篱笆,种着些茂盛热烈却不知名的小花一样,里头也是同样的雅致。 可见之前的屋主人,是十分用心的在布置。 这宅子虽小,却也五脏俱全。 且,这宅子上头,确实盘踞着极为浓郁的怨气。 几个主人家的院落,阴气森森。 瞧着,还真有点像是会闹鬼的样儿。 只不过嘛—— 第29章 老登西,劝你别给脸不要 宋澜强大的鬼识,顷刻间覆盖了整座宅子。 连同附近几家隐隐可见荒废的相邻院落,她也一同查了个彻底。 除了那盘踞在宅子上空的浓重怨气,并没有任何鬼物妖怪出现。 倒是奇怪的很。 按理来说,这么浓重的怨气,不该在无主之地产生。 旁边的晏钧,在宋澜放出鬼识的时候,还紧张了一下。 见人并没有做什么毁天灭地之事儿,这才松下心来。 不然,他可真怕自己会阻拦不及。 紧接着,他也发现了这宅子的不对劲儿。 张嘴正想说什么,忽地想起,此时他已不是地府小阎君的身份。 跟宋澜,也就只是那几面之缘。 他憋的有些难受。 转念又很快释然。 既然他都能够一眼看出不对劲儿,宋澜只怕比他看的更清楚。 倒是他,未免多余担心。 宋澜收回鬼识,神色如常。 也没急着把盘踞在宅子上空的怨气收为己用。 她倒是要看看,章家这般大费周章、不远万里的找来这些挑战人,究竟是为的什么。 上辈子,她做了十六年章家妇,长年累月的为章家打理生意。 章家有哪些产业,她可以说得上是门儿清。 但从未听过,有过这么一栋宅子,有过这样一桩事儿。 要么就是她嫁过去,到掌家开始,这门生意已经不再做了,并且处理的十分隐秘、低调。 要么就是章家人刻意隐瞒着她。 无论是哪一个原因,都说明这事儿,有猫腻! 念及章家,宋澜心里少不得又怨气横生。 章池与柳添,便毫不意外的,又隔空挨了几巴掌。 - “小娘子,纸。” 慕容铁柱十分殷勤的,帮人铺平了纸,还非常细心的,按住了没有镇纸压着的另一角。 “您是要给人传信儿吗?可需要我帮忙去送?” 他格外殷勤讨好的行为,引来宋澜侧目。 “你送?” “愿为小娘子效劳。”慕容铁柱极力表现出对人的歉疚,想要竭尽所能弥补的样子。 宋澜舌尖儿抵了抵牙齿,轻轻啧了声:“那就先谢过了。” “不客气不客气。” 慕容铁柱笑容满面,目光不经意的瞥了眼宋澜提笔写的字,震惊的直咽口水。 娘了个乖乖呦! 这都是写的啥? 他直接眼前好像是摊开了一张天书残页。 明明宋澜没做任何遮掩,就那样光明正大的提笔慢写。 那纸上的每一个字,又都是他认识的。 可就是说不上来为什么,每次他想要把那些字儿,在脑子里组成一句话,就会突然间像是呆痴了似的,全然不记得,刚刚到底看见了哪些字。 慕容铁柱不信邪,又大着胆子看了两眼。 结果还是一样。 甚至眼睛像是被针扎了,又像是被烟熏了似的,刺痛的他,眼水直流,没多会儿就眼泪汪汪的,红肿一片。 宋澜写完最后一笔,轻轻吹干,折好密封起来。 这才偏过头,语气轻佻:“偷看别人的隐私,实非君子所为,你说是吧?” 慕容铁柱顿时糙脸一红。 随后意识到什么,瞪圆了眼睛,很是惊恐。 “大、大师!” 慕容铁柱差点就腿软跪下去了。 他听说,这世上有道法高深之人,会许多奇门异术。 无声无息间,就可取人性命。 莫非——宋澜就是那种得道高人?!! 宋澜不知人在胡思乱想什么,单纯出于好心的提醒了句:“用鸡蛋多滚几次就能消肿了,这几天尽量少用手揉眼睛。” 落进慕容铁柱耳朵里,更加有得道高人,轻轻一出手,教训无知冒犯之人后,又不计前嫌,给人以度化那味儿了。 大师! 高人! 慕容铁柱神情激动,越发觉得自己真相了。 宋澜:??? 我是恶鬼啊?! 大师、高人……那不是专业干把她打成魂飞魄散那活儿的吗? 还好,宋澜不知人心中所想,只觉得这人看她的眼神,好像更加奇怪了。 有点像是“挨了她的打,不仅不怨恨她,反而想求她再多打几下”的感觉。 怪变态的。 宋澜不露声色的挪开了几步,与人拉开距离。 “这封信,就麻烦小哥,帮我找个跑腿的,送到章府,交给章家能主事儿的人。” 她面无表情的递出信给人。 慕容铁柱比之前更为恭敬崇拜的双手接过:“小娘子放心,一定给您送到!” 说着,他还露出另一块写着他工作、身份、所属行会等信息的牌子。 正是帮人跑腿、代买的。 宋澜:…… “没想到小哥还是身兼数职。” “为了生活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几句。 等做过登记,宋澜才知道,这些人入住凶宅时,还会有官府专门负责公证的衙吏,随行在旁,只为监督确认。 还怪正式咧! 只不过——“这些负责公证的衙吏,就不怕会遇见邪祟索命?” 还是,那宅子里所谓的“邪祟”是定向“索命”吓唬人呢? 宋澜越来越好奇了。 慕容铁柱笑着说:“衙门里的大人们,自有浩然正气护体,是不怕这些妖妖鬼鬼的。” - 宋澜的信,送到章府后。 章老家主看完,黑沉着脸,不发一言。 章池的亲爹,章家老大却已然是暴跳如雷。 “什么东西!” “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 章大气得不轻,看向章老家主时,还猩红着眼:“爹,我看,不如找几个人,把宋澜绑去城外,给她些颜色瞧瞧!” “竟然敢让人送退婚书来咱们章家!” “真是不知所谓!” “咱们章家,能愿意让她进门,那也是看在她嫁妆丰厚的份上。” 章大冷笑,对宋澜很是瞧不上。 “要不是咱们家需要大量的银钱,去打通那位大人物的关系,凭她宋澜那样小门小户的微贱出身,如何能够进得了咱们章家的门?” “小小蝼蚁,微末之辈,得了跃上枝头做凤凰的机会,竟半点儿不懂得珍惜感恩,谨守本分。” 章老家主睨了大儿子一眼,稍作警告:“慎言!” 却不是觉得章大说宋澜的不是不对,而是觉得:“咱们如今还没有真正入得了那位的眼,当心隔墙有耳,被别人抢占了先机!” 至于宋澜…… 章老家主此时也是有些无法继续纵容着人了! 这丫头,先是洋洋洒洒五百字,说了他们章家是如何如何的行同狗彘、表里不一、道貌岸然、衣冠禽兽。 然后提及了退婚之事儿。 还说自己已经打算另嫁,为全两家的体面,让他们不要不识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脸不要脸。 字里行间,尽是轻蔑挑衅之意,实在是阅之,就令人恨的牙痒痒。 第30章 家 旁边的章老二,看看自家老爹的神色,揣摩片刻,呵呵笑了两声:“要我说,这事儿,实在也不能全怪人家宋澜丫头。” 他瞄了眼自己大哥,轻声扬笑:“要怪,也该是怪章池那个野种!” 一句野种,瞬间惹来章大的眼刀子。 如今,章家上下,全都已经知道,章池并非章大“亲生”,而是被掉包的下贱胚子。 哪怕明知,章老二这样说,才是正常的。 章大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毕竟章池到底是不是他亲生儿子,他心知肚明。 此时章池被骂是野种,何尝不是连他一起给骂了呢? 偏偏他这会儿,又不得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只能憋闷着窝火,眼刀子淬了冰似的,剜向章老二。 章老二不以为意,继续批判章池:“他心里既然是早就不满与宋澜的婚事儿,大可以禀明了长辈,堂堂正正的去退亲。” “反正,章家的小辈,又不止他一个还没娶亲的。” “他不想娶宋澜,完全可以把人让给满哥儿的嘛!” 章满,是章家二房的嫡子,与章池同龄,只小了两个月。 章老二早就不满他爹有什么好事儿,都先紧着大房,委屈他们二房了。 如今得了机会,自然不遗余力的落井下石。 “满哥儿那孩子,最是聪明懂事儿,爹您亲自将人养在身边,更应该知道的。” “若是早早将宋澜许配给满哥儿,也不会被那野种,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章老二冷哼了几声:“亏得是及时识破了这野种的身份,否则咱们章家,都要被他给连累了!” “跑到长公主的春日宴上投毒,他是有几颗脑袋?” 章老二余光瞟着自家老爹的神色,见人没有生气,立马更添油加醋,火上浇油:“我看他分明是早有贼心,想害死咱们全家!真不知道大哥平时是怎么教养的,竟然教出这么个蠢货……” 章老家主瞥了他一眼。 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叫人不敢再继续得寸进尺,赶忙转了话头儿。 “要我说,宋澜丫头心里头有怨气,也实在是太正常不过!” “任凭谁遇上这种毁人名声的陷害,都会恨之入骨吧?” “宋澜丫头却是等到第二日,才委婉送来退婚书,表示不满。” “依儿子看,这已经是极为给咱们家面子了!” 章老二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轻笑,似乎十分赞同宋澜所为:“还是这般低调的寻了人送来,想来心里,也不是真的想与咱家退亲,只是实在瞧不上章池那野种。” 他呵呵了两声:“况且,章池已然下狱,人人都知道他得罪了长公主,定不会有好下场。” “她要是不退婚,岂非一辈子都耽误了?” “可这不见得就是宋澜丫头真心所求。” 章老家主皱眉看着二儿子。 “那宋家从前也不过是商贾之家,纵使出了个三品大员,到底命不长,于家族而言,不过是昙花一现,人死如灯灭,早就算不得什么根基。” “她宋澜如今还能有机会,嫁到咱们章家这样的高门大户,攀上高枝儿当少奶奶,她岂会轻易放弃?” 章老家主闻言挑眉:“你的意思是?” “儿子以为,不是宋澜丫头心中不愿再与章家结亲,而是不得不为了后半生长远打算,明面上忍痛退亲,实际上,是想要您表明态度!” 章老家主正了正身子,难得正眼瞧着二儿子:“哦?此话怎讲?” 第31章 愚蠢的野心家 章老二嘴角微勾,目露得意的看了眼章大:“说来,这也是大哥的不是。” “跟我有什么关系!” 章大莫名被点名,不满的反驳。 “怎么没关系?” 章老二语气轻飘:“自春日宴散场至今,大哥你,又或者是大嫂,可有亲自出面,或者是遣派个得力的亲信,登门去给宋澜丫头赔礼道歉,求得原谅?” “我凭什么要给她道歉!一个黄毛丫头罢了,也配?” “你看看,你看看,问题可不就是出在这里了?” 章老二摊开了手,上下交叠,用力拍了拍:“未婚夫婿勾结表妹,陷害自己险些失了清白,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宋澜丫头怎么可能会不怨恨、不害怕?” “可偏偏呢,作恶之人毫无愧疚,连认错道歉的话都没有。” “换做是我,纵使忍得了一天,也忍不了第二天啊!” 章老家主难得觉得二儿子说的有理。 如章家这般官宦人家,宋澜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怎么可能舍得放手,真要退婚呢? 肯定是欲擒故纵! 再一想到宋澜在大牢里,几乎是点醒了他、让他知晓柳添存在的那些话,更加觉得,老二分析的甚有道理! 宋澜,绝无可能真想与章家退亲。 心思定了,他冷眼瞧向章大:“你们夫妇二人,竟是连登门道歉都没有?” 章大顿时语塞。 他根本不觉得有错,怎么会想到要去道歉。 “不中用的东西!” 章家家主沉着脸,对老大的不满意,又多增加了两分。 “那孽障所为,已经激怒了长公主,不为别的,就是为着向长公主示好,表明态度,你们也该拿出诚意来,给宋澜赔礼道歉,以免落人口实,说咱们章家不服长公主的管教……” 章老家主叹气:“皇上礼重长公主,若知道咱们章家驳了长公主的面子,你还想我在仕途上有活路吗?” 章大无知无觉:“有那么严重吗?宋澜不过一个孤女。” 怎么就关乎到长公主的面子的了? “无知!” “愚蠢!” 到底是自己的嫡长子,章老家主还是忍了忍。 “等下让你媳妇,准备上重礼,亲自登门去给宋澜赔礼道歉,最好是热热闹闹的去,高调的去,让更多的人都知道。” 他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扶手,故意晾了会儿两个儿子,才缓缓说道:“既然添哥儿已经找回来了,也认了祖宗,拜了祠堂,那原本与宋澜定下的婚事儿,也该同样拨乱反正才是。” “也算是老夫给她表明了态度。” “想来她也不会再不知好歹了。” 章老家主看了眼大儿子:“切记,要送去重礼,亲自登门道歉。” 章大忙应了声是。 章老家主起身,留下一句:“让添哥儿来我书房!”便走了。 章老二一看与宋澜的婚事儿,还是没能抢到二房来,顿时气得不轻,起身走时,狠狠地剜了眼章大。 真是命好啊! 明明是个废物草包,毫无上进之心,就只是因为比他早生出来两年,占了嫡长的身份,父亲便事事偏心。 不公平! 章老二捏紧了拳,咬牙切齿的想:总有一天,他会让老大去死! 宋澜无端打了几个喷嚏,直觉又有刁民想害她! 果不其然,附着在退婚书上的怨气,把章家发生的一切,尽数传回她的脑子里,来了次情景再现。 呕! 她捂着胸口,干呕了几下。 实在是被章家给恶心到了。 虽然早就想到过,与章家退亲不会那么容易。 可章家人高高在上,一副施恩于她的嘴脸,还是令她作呕。 世上怎会有如此不要脸之人? 她都骂的很是直白了,竟然还能以为她惦记攀附章家。 又呕了几下,从怨气带回来的消息中,看到章家老二对章大的怨恨,瞬间像是闻了薄荷叶般,身心舒畅,头脑清明。 章老二居然对章大有了杀心? 这倒是有意思了。 宋澜嘴角微勾:要不要帮帮这个愚蠢的野心家呢? - 京兆府。 谢尚齐缩在房间的角落里,目光直直的盯着前方,瑟瑟发抖。 第32章 眼底桃花 “原是想着有了宅子安置,亲自下厨,答谢侍卫大哥的。” 宋澜拿起茶壶,给对面坐着的晏钧倒茶,音色温和。 “没想到那宅子,竟然会是那样的情况。” 好些个来挑战人混住在一起,吃喝在一块也就罢了。 那厨房更是破烂不堪,积灰严重。 与那宅子其他地方的干净整洁,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本来,就算不能在家下厨,也该去樊楼订上一桌佳肴珍馐请您才是,奈何我如今实在囊中羞涩,只能在这小小的路边野店,请您暂且粗陋的对付一口了。” 就这,还是她好说歹说,店家才同意让她用那半颗珍珠,换一顿饭呢。 宋澜倒也没有半点儿不好意思,郑重许诺:“等来日,我将嫁妆从谢家取回来了,再请您到樊楼去,痛快吃喝。” 晏钧此时,心思全然不在此处。 他刚刚明明感觉收到了来自地府的求救。 可不知为何,只是瞬间,那求救的信号便消失不见。 仿佛只是他恍神间的错觉一般。 接着他就被宋澜拉着过来吃饭了。 之后再想去捕捉那微弱的求救消息,便犹如大海捞针一般,什么都找不见了。 “没关系。” 晏钧见宋澜犹如藏了星星般明亮的眼睛,朝他看了过来,只得暂时收了神识,专心应对。 “我之前便说了,救姑娘是我职责所在,份内之事,姑娘真的不必如此挂怀客气。” 宋澜长长的“哦”了一声:“职责所在呀~” 晏钧:…… 总觉得你在想什么不正经的话! 眼见着是有越描越黑的趋势,晏钧索性放弃了解释,低头喝茶掩饰逃避。 菜很快的送了上来。 两个凉菜、两个热菜,算不上多精致,胜在味道还不错。 宋澜尝了一口清炒白菜,心满意足。 活着可真好啊! 有吃的、有喝的,再也不用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吃香烛香火,自己只能孤零零的打白工,半根香烛的工钱都没有了。 饭吃到一半,宋澜才惊觉,她好像光顾着吃,把恩人给冷落在一旁了。 想到地府里那些话本词话鬼,曾叽叽喳喳在她耳边念叨的“追爱宝典”,宋澜找老板要来一双新的筷子。 挑了她刚刚觉得最好吃的清炒白菜,夹了一筷子,微微倾身,凑上前,把筷子上的菜,轻轻的慢慢的,放在人碗里。 在人惊诧的抬起头时,羞涩一笑,视线微微偏离片刻,又像是克制不住般,偷偷转回来,做出想要偷看却不小心被抓包,更加慌乱的低下头,嘴角微微上扬,是抑制不住的喜悦,手指不停地搅动,心慌的像是小鹿在乱撞。 “侍卫大哥,你尝尝这个。” 宋澜声音都刻意甜了一个度,好像是做好了心里建设,再次抬起头与人对视时,满眼春意。 “我觉得味道还不错。” 鬼使神差的,晏钧拿起筷子夹起来吃了。 说来也是奇怪,他对这些人间之物,本没什么兴趣。 更别说尝出什么滋味了。 他在人间这几日,吃什么都是味同嚼蜡。 可莫名的,刚刚这一筷子炒白菜,他愣是吃出了味道。 好像……有一点点的甜? 晏钧有些意外的抬头看着宋澜,有些怀疑这女人,是不是偷偷在筷子上沾糖水了。 “好吃吗?” 宋澜与人四目相对,按话本词话鬼它们说的那样,托着腮,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人问。 晏钧:……嗯,该怎么说呢? “还行。”万金油回答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猝不及防的,宋澜再次起身向前倾,晏钧看着快要与他贴近的人,慌乱的瞪圆了眼。 差点就要躲开了。 结果宋澜只是拿出帕子来,在他嘴边轻轻擦了擦。 晏钧紧张的咽了几下口水。 很怕宋澜等会儿凶性大发,给他擦嘴的手,变成白骨森森的尖锐利爪,咔嚓两下,戳穿他的喉咙。 宋澜感觉到人的紧张,十分奇怪。 怎么好像,眼前人并没有跟词话鬼它们说的那样,面红耳赤,心跳如雷啊? 难道是她撩拨的还不够? 两人又吃了一会儿,饭菜几乎吃了个干净。 起身正要离去时,满心防备的晏钧再次瞪圆了眼睛,看着宋澜忽地贴近,不敢动不敢躲,浑身僵硬的像是中了定身咒。 女子的呼吸,温热且馨香。 晏钧不停地咽着口水,完全不知道宋澜是想要做什么。 大庭广众的,应该不至于在外面就兽性大发吧? 他想起在地府时,某几个屈辱的夜晚,更紧张了。 眼看着两人就要贴在一起,晏钧双手不安地乱动,在推开人与不推开人之间纠结挣扎。 直到,宋澜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擦过他耳垂,痒痒的感觉,惹得他本能抖动了两下。 这一抖,便不可抑制与人肩膀发生碰撞。 转身欲要避开人时,不小心的碰到了几乎可盈盈一握的腰肢。 一触即离。 晏钧仿佛是被烫到了手一样。 宋澜瞧见人耳朵后面红了,这才又开始相信了词话鬼的鬼话。 她一本正经的站定,眼神清澈明亮,晃了晃手里的树叶:“侍卫大哥的头发上,刚刚沾了片树叶。” 解释了自己刚刚为什么会靠近。 “哦,啊,是、是这样啊。”晏钧吞咽着口水,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 莫名失落是为什么呢? 晏钧脑海里,闪现眼前人,曾经晕红着脸,眼神迷离撕扯他衣衫时的样子。 委屈。 “不然呢?”少女柔软的声音,悄然溜至耳畔:“侍卫大哥以为我是想要做什么?” 晏钧:以为你又要对我用强的。 他别扭的偏开视线:“没什么。” 假正经! 宋澜轻轻“嘁”了一声,倒也适可而止。 两人略整了整衣衫,都很神色正经的往外走。 “两位客官!” 要出店门时,店小二略显局促的小跑着上前来,搓着手,有些难为情的开口:“两位客官请留步,还请借一步说话。” 宋澜不明所以的跟人走到一旁,就见店小二,将她用来折抵饭钱的半颗珍珠递了过来。 “小娘子,还请行行好,把饭钱结了吧。” 宋澜:??? 不是,咱们刚刚不是说好了吗,饭钱用半颗珍珠抵了,怎么我吃完了,你又不认账了? “这也是我家老板的意思。”店小二很是不好意思道:“还请小娘子不要难为我,我也就是个打工的,做不了主。” 曾经同为打工人,宋澜毫无意外的共情了。 “你家老板呢?” 刚刚,她就是与老板商量好了的。 “我家老板说,他有事儿,先回家了。” 店小二又抬手往前递了递那半颗珍珠:“小娘子,您看这?” 宋澜能看哪啊,她又没钱。 总不能请客吃饭,最后让客人买单吧。 就算她舍得下那张脸…… 可巧了不是? 晏钧也没钱。 确定两个人确实掏不出来一文钱,小二这才放心说出本来的目的:“那就只能请两位随我去——” 第33章 上了贼船 宋澜看着眼前堆得快走半人高的脏碗碟盘子,嘴角微抽。 刚刚她差点以为,店小二要带她跟侍卫大哥去见官。 没想到只是让他们刷盘子抵债。 “小二哥,要不你还是带我去见官吧?” 宋澜满脸真诚的看着人。 真不是她想要矫情……可她自打有记忆以来,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小姐。 不说娘与爹爹在世时,家中仆妇成群,没有什么脏活累活需要她亲自动手去做。 便是从江州来到京城,寄居在谢家,被谢家人刁难磋磨,算计围剿,她也不曾做过刷锅洗碗的活儿啊! 谢家人也是要脸的! 连磋磨她,都要装模作样的找了阳大夫这种人进府演戏,将殴打她美名为“替她收惊”,怎么可能让她去亲自动手做粗活。 即便在地府熬汤的位置上,整整熬了两千年,她也是没干过刷碗这活的。 不然又要熬汤,又要刷碗……想想怨气就又重了些呢! 店小二没想到宋澜二人竟然宁肯去见官,也不肯留下来刷碗,瞬间心虚。 “小娘子,求求您莫要难为我了,我就是一打工的……您说的这些,我实在做不了主啊!” 他哪里敢带人去见官? 那岂不是会惊动到老板? 宋澜一听见“打工人”这三个字,就忍不住去共情,自然也就没注意到店小二不对劲儿的神色。 晏钧此时心思还在那莫名出现,又无故消失的地府求救上。 “那……好吧。” 宋澜犹豫许久,还是咬牙答应了。 店小二瞬间眼睛一亮,忙不迭的说了许多好话。 - 黑无常没想到,他不过是感觉到有人强行锁魂,过来处理。 结果却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团吧团吧,与那个被强行锁住的新魂,给一起囚在了那具的身体里。 也怪他疏忽轻敌了,没想到竟然有邪祟这般大胆,地府鬼差都敢抓! 他可是公职! 也不知道会不会杀了他。 黑无常瞧了眼旁边那个已经被烈火炙烤的稀碎,淡薄的都要快要看不出魂魄本来模样的新魂,咽了咽根本不存在的口水,抱紧自己,往旁边躲了躲。 太可怕了,这火竟然能烤到魂体身上! 那锁魂烤魂之人,还特别的残忍,竟然把那新魂的嘴巴封住了,让人叫喊不出任何声音。 也不知道小阎君收到他的求救没有。 可一定要来救他啊! 前天刚领的工钱,他都还没来得及花呢。 附在谢尚齐身体里的野鬼这会儿也很慌啊! 原本看见黑无常大人,凶神恶煞的拿着锁链朝他走来的时候,他还吓得不行。 没想到黑无常大人刚要靠近他,就被两只黑雾形成的大手,团吧团吧,塞进了这具身体里。 呜呜呜,那可是黑无常大人啊……他该不会上了什么邪祟的贼船吧? - 京兆府。 卢氏听见谢尚齐又活了过来,丝毫没有觉得欣喜。 尤其是听见京兆府的衙吏,告诉她,谢尚齐活过来之后,指证她谋杀亲夫,悬着的心,瞬间就死瓷实了。 说中了! 都被宋澜那个死丫头的声音给说中了! 有鬼啊! 真的有鬼! 宋澜一定是恶鬼! 卢氏呢喃了几句“有鬼”、“宋澜是恶鬼”便软绵绵的吓晕了过去。 手下人回来禀告焦不白:“大人,卢氏一听见要与谢尚齐当堂对质,便晕了过去。” “这夫妻俩,莫不是唱双簧,耍咱们玩呢吧?” 副手脸色铁青:“刚刚负责看管谢尚齐的人来报,谢尚齐也晕了过去,真是太巧了,这俩人商量好的不成?” 焦不白若有所思。 不知为什么,他想到了那个分外娴静的少女。 - 宋澜与晏钧在后厨刷了足足两个时辰的脏碗筷。 才终于是把那些堆了不知道多久的餐具刷干净。 手都被凉水泡的发白了。 “没想到这刷碗比熬汤还累。”宋澜吐了一口气,累的快要直不起腰。 “还好小阎君那个天杀的黑心老板,只是让我熬汤。” “不然,我非杀了他!” 她小声嘀咕着,周身怨气抑制不住的翻滚起来。 耳朵过于好使的晏钧:…… 他若有所思。 难道,宋澜身上的怨气,过了两千年,不仅没有散尽,反而更重了数十倍,是因为熬汤的缘故? 不会吧? 孟家阿婆可是跟他说,熬汤这活,最是静心,从准备熬汤的材料开始,到一锅好汤熬制成功,是最能令人身心愉悦的。 所以他才会安排宋澜去熬汤,想以此洗去人身上经久不散的浓烈怨气。 怎么会适得其反呢? 晏钧困惑不已,百思不得其解。 他打算直接问! “你刚刚说……” 宋澜听见晏钧的声音,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人在。 下意识的捂住了嘴,想着刚刚嘀咕埋怨的话,会不会被人给听了去。 应该没有吧? 宋澜决定,如果对方问,就装傻充愣。 她满脸真诚的转移话题:“真是抱歉啊,侍卫大哥,本来是想请你吃饭,好好感谢你的,没想到反而连累你跟我在这儿刷盘子。” “没事。” 晏钧开口还想再问,宋澜又说:“说来,我还不知道侍卫大哥的名字呢。” 连想立衣冠冢都不知道该怎么立,烧纸都不知道该烧给谁。 她语气顿时更坚定了些:“不知道能不能告诉我?总也不好就这样,一直侍卫大哥侍卫大哥的叫吧?” “我叫……”晏钧呃了一声,停顿下来。 “晏钧”两个字,快到嘴边的时候,又咽了回去。 “我叫狸奴。” 宋澜眨了眨眼:嗯? 她看着男人一本正经说着“狸奴”两个字,有些怪异。 “大名?” “大名!” “那你姓?” “肖!” 宋澜:…… 肖狸奴?小狸奴? 怎么感觉,她在什么时候,喊过这个名字。 见人面露困惑,晏钧眯了眯眼,主动凑近了几分,轻声蛊惑:“你想起什么来了?” 宋澜眨了眨眼,老老实实的摇头。 “……我应该想起什么?” 晏钧咬了咬牙:“没-什-么!” 宋澜“哦”了一声。 随后又问:“那我喊你肖大哥,可好?” “你开心,怎么都行。” 晏钧面无表情。 若细听,声音里还有些咬牙切齿的委屈。 宋澜微怔。 这是任她蹂躏的意思吗? 他竟然爱她至此吗?! 莫名的,宋澜心里有股奇怪的感觉涌起。 鬼使神差的,她问:“肖大哥,我们是不是从前认识?” 第34章 宋澜?渣女! 小狸奴~我们是不是从前认识? 熟悉的语气,亲昵的声音,都有些让晏钧恍惚。 仿佛此时,他又回到了,那个被她辜负的深夜,辗转反侧难眠,心有不甘的去找人讨要说法,结果…… 地府常年昏黄幽暗,仿佛有挥之不尽的雾气,像一层薄薄的轻纱帐,看似缥缈轻柔,实则将人困顿束缚其中,不得挣扎。 一如当时,他被凶戾满身,怨气翻涌的宋澜按在床榻之上,挣扎不得。 晏钧觉得,他大抵第一次憎恨,忘川之水,竟然是那般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也不知是不是清洗起来太过于方便,宋澜来了兴致,怨气稍减,专注的玩了起来。 只苦了他…… 最后一次时,连声音都软了。 像是只猫儿似的,弱弱嘤咛,惹得宋澜更加开怀。 他气恼,张了嘴去咬她。 瓠犀似的白牙,猝不及防的咬住了人柔嫩的肩膀。 还来不及得意,骤然想到,自己嘴咬住人的同时,自己尚未逃离掌控。 宋澜忽然间的收敛,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额上青筋暴起,顷刻间丢盔卸甲,慌乱逃窜。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他如猫似的伸过脑袋,轻蹭着人的手讨饶。 也不知是哪个动作,勾起了人的些许回忆。 宋澜就那样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他脑袋,好像真拿他当成了猫儿似的,问:“小狸奴,我们是不是从前认识?” 晏钧气上心头,红了眼。 “是不是只要我穿上衣服,你就丁点儿也想不起,我是谁了?” 他低头看了眼此时的自己。 几条破布条,横七竖八的挂着,遮而未遮。 可不就跟上次时,是差不多模样吗? 这她倒是又觉得认识了? 那他之前整日在人身边晃悠,她不仅不识,反而跟人蛐蛐他有病,天天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似的,整日盯着她干活…… 他哪里吃饱了? 晏钧越想越气,看向宋澜的眼神,也渐渐多了幽怨。 宋澜不明所以。 “肖大哥?” “认不认识,此时怕是不好说。”晏钧咬牙切齿。 宋澜:嗯? “大庭广众,有些话,不宜细说。”更不宜脱。 晏钧耳根子微红。 宋澜看了看四周,厨房后院,满是油烟污垢,还一股子菜油味儿确实不是叙话之所。 “今儿确实也是对不住肖大哥了,招待不周,改日,我再重新准备上珍馐美酒,设宴款待肖大哥。” 晏钧见人神色清明,知晓再次想多的,又是只有他罢了。 “好。” 他闷闷的应了声,倒是没有再推脱客气。 宋澜不由得诧异了下。 诶? 没有拒绝啊? 她忽地顿悟,像是明白了什么。 懂了。 欲拒还迎! 这应该就是话本词话鬼它们整日念叨的什么“男人,你就是想勾引我!恭喜你,成功了!我现在对你很感兴趣!半刻钟,我要看到这个男人的全部资料,身高、三围、尺寸……速速把他洗干净送到我的床上”吧? 宋澜轻叹了一声。 肖大哥是真的爱她吧? 连这种小手段都使出来了。 和章家退婚的事儿,要抓点紧了。 免得有什么不长眼的东西,不知轻重,伤害到肖大哥。 这辈子,她可是要报恩的! - 店小二瞧见两人出来,下意识摸了摸鼻子,眼神躲闪,显露出心虚来。 宋澜挑眉。 清心凝神,闭上眼,再睁开时,看见了对方刻在灵魂上的恶意。 “小二哥,你们这后院堆的碗筷,未免也太多了吧?” “这一顿饭钱,怕是抵不上我们二人的工钱吧?” 宋澜伸出手:“按京城里,官府规定的良籍最低工钱标准,一千三百五十文一整月来算,洗这么多碗,差不多是三个人三天的工作量,你就给我们四百文吧。” “扣掉饭钱……就算你八十八文吧,讨个吉利。” “你还得找我们三百一十二文钱,诚惠!” 店小二直接傻了眼,愣在原地。 等回过神来,顿时恼羞成怒:“什么什么工钱,什么三百一十二文,你们两个在我们这吃饭,给不出来钱,我好心让你们以工抵债,你们竟然还倒打一耙起来了!” “去去去,走走走,赶紧的走!” “别在这儿耽误我做生意!” 店小二色厉内荏:“再、再不走,小心我送你们去见官!” “好啊!” “那就见官吧!” 宋澜呵了一声,面若寒霜:“我倒要看看,官府该怎么处理你这个小偷!” 店小二惊恐的瞪大了眼。 她、她、她、她怎么知道!!! 他下意识的捂住了心口,惊慌失色的看着宋澜,犹在嘴硬:“你,你胡说什么!” “谁、谁是小偷!” “你再乱说,小心我告你诽谤!” 宋澜嘴角微勾:“好啊!那咱们就到京兆府去,请府尹大人断一断,若是我诽谤你,便诛我九族!” “可若是你偷盗……”她呵了一声,阴森森的,像是从地狱传上来似的,吓得人腿软。 “依本朝律例,偷盗者,徒两年,可都是轻的了!” 店小二神色惊慌,脸煞白。 明明宋澜站的位置,离他有很远距离,怎么声音却像是贴在他耳边,阴森森的吹冷气一般。 他下意识的朝将人脚底看去。 想看看两人是不是脚不沾地,没有影子。 “走啊!见官啊!” 宋澜说话间,已经要上前,带着人去官府。 正巧着,店老板想起来今儿收到的那半颗珍珠忘了拿。 那原是他想要送给女儿,做生辰礼物的。 如他们这样的小门小户,寻常很难见到成色那样好的珍珠。 虽是只有半颗,也远胜过一顿饭钱了。 刚一进门,就瞧见剑拔弩张,嚷嚷着要见官的三人。 “这、这是怎么了?” 该不会吃坏了肚子,想讹钱吧? 宋澜把事情简单明了的说了一遍,略扬了扬下巴:“那半颗真的珍珠,就在他胸口藏着呢。” 店老板上前,将人外衣拽开,果然发现了那半颗珍珠。 宋澜语气轻佻:“这可是人证物证俱在了呦,走吧,见官去!” “不、不、不,不要,我、我、我,我错了!” 店小二扑通一声跪下来,砰砰朝人磕头。 “不要带我去见官,我、我上有三岁老母,下有七十岁的孩子…不、不是,我上有……” 店小二痛哭流涕,悔恨不已。 他只把珍珠昧下,再说是被要回去就好了,做什么还要让他们留下来,帮他刷盘子呢? 悔啊! 店老板瞧着街上已隐隐有路人朝这边望了过来,忙不迭的关上门,对宋澜做出请的手势:“小娘子与这位郎君,可否借一步说话?” 宋澜挑眉。 偏头,看向晏钧,询问人的意思。 晏钧抿了下嘴,一脸正色:“我都听你的。” 第35章 宋澜:我从来不记仇 “那就在这儿说吧。” 宋澜摆出一副桀骜不驯的纨绔模样。 “反正我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店老板扶额,擦了擦脑门子上的冷汗。 “不知小娘子与这位郎君,如何才肯高抬贵手,放小店一条生路?” 他说话时,目光在宋澜与晏钧两人身上左右晃荡,最后锁定在了宋澜身上。 那郎君瞧着,似乎只是护卫。 这个认知,让店老板更为头痛。 原以为,只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娘子,不谙世事,丢了钱袋,又实在是腹中饥饿,遂到他们这个小野店里来,出手阔绰的,只为换一顿饱饭。 他见那珍珠成色极好,一时起了贪念,就同意了。 没想到,来的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落魄小娘子,而是…… 店老板知晓,有些衙吏为了从他们这些小商户身上,搜刮保护费,想了不知道多少由头。 直白开价的也就罢了。 怕就怕遇见那种,也不跟你说到底想要多少,只找个由头,不停地向你伸手。 那就跟个无底洞似的! 他这会儿看宋澜,便觉得是哪个大官人派过来,专门构陷他下大狱的! 不然,哪有人会这般兴冲冲,吵嚷着要见官的! 指不定他这一去,不脱下一层皮,是没机会出来的。 到时候,还不是他们想要多少银钱,就要多少银钱? 指不定,连女儿都要被他们给惦记上了! 宋澜蹙眉。 觉得店老板这话,实在是奇怪。 “老板这话何意?” 她似是明白了什么,眉心紧拧:“你该不会是觉得,我故意设计,做局儿请你入瓮,想要讹你吧?” 宋澜很生气。 晏钧感觉到人的愤怒,顿时紧张起来。 “你自己过来看!” 宋澜很大声的让人到后院:“哪个想要讹你钱的人,还会给你刷碗?” 店老板微怔。 “我还没说你们故意做局儿骗我当黑工,你们倒是好意思倒打一耙起来了!” 宋澜面若冰霜:“把刷碗的工钱给我。” “三百一十二文!” 店老板这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连忙好声好气的跟人道歉。 宋澜嗤了一声,根本不在乎。 只伸手让人把工钱给她结算了。 老板心中有愧,忙拿了一贯钱来。 “是我误会了小娘子,些许赔礼,不成敬意……诶?” 宋澜懒得听他废话,手一挥,挂着铜板的绳子,在第三百一十二个铜板的位置划断。 丝丝缕缕的怨气,托着铜板,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她的手上。 但在晏钧之外的人看来,那就是宋澜一招手,铜板自己就飞起来,朝着人手上去了。 店老板被震撼到了。 扑通一声俯身跪下,以头点地,高声道:“仙师!”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误会了仙师,还望仙师恕罪,恕罪啊!” 这世间总有那些玄而又玄之人,掌握着寻常人不得知的秘术仙法,活死人、肉白骨,甚至是点石成金,助人三代富贵,腰缠万贯。 在店老板看来,能让铜板起飞,朝着自己掌心飞过去的宋澜,就是这种能人异士! 而得罪这种人,远比得罪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恶吏,还要可怕许多。 实在是这种掌握着非常本事的人,想要害人,完全可以无声无息。 即便随随便便在你家宅、祖坟动一动手脚,就可以顷刻间,让富贵之家沦为乞丐,更歹毒者,家破人亡也不是没有。 店老板越想越怕,越想越怕。 痛哭流涕,浑身颤抖。 身下更是躺着一滩黄水。 极尽卑微的乞求人高抬贵手…… 只是宋澜早就走了。 - “你不生气?” 晏钧看着宋澜周身异常平静,怨气丝毫没有加重的趋势,越发困惑。 她不是一生气,怨气就会更为浓重起来吗?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没生气?” 宋澜现在还是很气的。 被人冤枉成碰瓷讹人的奸诈之徒,谁能不生气? “那你……”身上的怨气,怎么平静的犹如一汪死水。 宋澜平静无谓道:“已经给过了教训,想来也足够刻骨铭心。”骗鬼的人,自然会噩梦连连,惊吓三月方止。 “既如此,又何必再念念不忘,令自己烦恼。” “多没意思。” 记仇,从来不是她的原则。 有仇,当场她就报了。 晏钧眨了眨眼,感觉好像抓住了清除宋澜身上怨气的契机,又好像没有。 他偏头看着宋澜。 少女的侧脸同样明艳,迎着余晖向前走时,身上有股过分坚韧不拔的气势。 仿佛,这世间,就没什么,是可以打倒她的。 与她在地府熬汤时,满身怨气,经久不散时,是全然不同的样子。 当然,与她暴力撕烂他衣衫时的模样,也很不同。 宋澜…… 到底哪一个是你呢? 又到底,怎样才能让你身上的怨气消散。 - 地府。 “怎么样?还没找到老黑消失的地点?” 白无常急躁的来回踱步:“小阎君呢?小阎君也联系不上吗?” 他急得不行。 他们地府这么多年,还从未出现过阴差消失不见的事儿! 不是魂飞魄散了,也不是被囚禁了,是完完全全的,不见了! 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崔珏摇了摇头:“小阎君正以身饲虎,只怕就是联系上了,对此也无能为力。” “总不能冒着被那位察觉的风险,动用神力。” 白无常闻言叹气,对小阎君的处境,也很是同情。 “不能再等了!” “我亲自上去找老黑!” 说着,他就要往外走。 忽地,头顶一阵阴风,将他定在了原地。 白无常面露惊恐。 崔珏察觉到不对,欲要上前帮忙,结果还没能近身,也如同白无常一样,被一股强大的怨气扑面镇压,定在了原地。 “不要管我的事儿,否则……” 似是地狱深处传来的声音,落到二人耳畔:“杀!” - 晏钧忽地瞪大了眼睛,面色紧张。 他刚刚,好像又收到了来自地府的求救。 这次,求救倒是并没有消失。 只是,当他神识想要与地府有所沟通之时,却被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给阻挡了。 怎么回事儿? 地府生变了? 哪里来的强大力量,竟然能够将整个地府拦截起来! 晏钧心慌意乱,正想着要不要寻个借口,暂且与宋澜分开,偷偷回地府去,瞧个究竟。 抬头,就见宋澜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肖-大-哥?” 晏钧咽了下口水,浑身僵硬。 她、她、她,她怎么这样看着他! 该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 晏钧慌了。 宋澜忽地在转角时靠近,伸手将人抵在墙上,朱唇盈润,贴近人的鼻息。 “肖~大~哥~你的心,好慌啊?” 温热的气息,夹杂着少女特有的馨香,蛊惑的人心逐渐升温。 晏钧不停地吞咽口水。 嗓子好像在荒漠里暴晒了许久,又燥又热。 宋澜目光向下,在人正上下蠕动的喉结处,停留下来。 随即俯身。 晏钧忽地全身紧绷。 喉结上方,唇舌轻落,似是故意的撩拨,稍纵即逝。 “你——” 晏钧瞧见人眼中浓郁的黑雾,旖旎心思顿无:“你不是宋澜!” 第36章 哦,喜欢追妻火葬场是吧,满足你 晏钧慌了。 她该不会就想在这儿,把他给就地正法吧?! “宋、宋澜……”你冷静点。 微微张开的嘴,给了人偷袭的机会。 舌尖的碰撞,令晏钧脑袋嗡的一下,天灵盖上麻酥酥的感觉逐渐蔓延,令他晕眩起来。 宋澜轻而易举的,就将人逼退至角落里,毫无反抗之力。 只能举手投降,尽交公粮。 自然也就无暇顾及注意到,宋澜眼中,翻涌着漆黑浓郁怨气,将全部眼白,都染成了黑色。 - “宋澜,你……” 晏钧声音有些疲惫沙哑,有短暂的瞬间,他以为宋澜是想起来了。 结果却是——“肖大哥?” 整理好衣衫的宋澜,神色清明干净,仿佛刚刚只是他心里龌龊的幻想。 晏钧:…… 很好,衣服穿好,又全都忘了。 渣女! 宋澜看着有些陌生的环境:“我们这是?” 搁哪呢? 刚刚不是还在街上走着,说着他们两个由谁向谁去提亲吗? 虽然,只是她单方面的在说,肖大哥很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然后…… 宋澜眨了眨眼,有些奇怪。 她怎么好像有种断片了的感觉。 刚刚是有发生了什么吗? 看着明显什么都不记得了的人,晏钧无奈,抿了抿嘴,想说什么,却又有种不知该从何说起的迷茫。 “你忘了吗?” 晏钧胡扯道:“你说要来我家里看看……” “啊?” 宋澜打量着四周,有些难以相信:“这是你家?” 入目便是破旧的案台,上面原本该供奉神像的地方,空无一物。 取而代之的,是些许稻草。 稻草上面,铺着厚厚的三层被褥。 伸手摸着料子,竟还是价值千金的暖香锻。 被褥上坐着的,则是她和晏钧。 呃…… 有些奇怪。 她是怎么忽然就到这儿来的? 为何她丁点儿印象也无? 低头看了看,衣衫十分完整。 似乎两人,就只是坐在被子上,纯聊天来着? 可瞧着晏钧明显有些血气不足,像是被抽干了精气似的样子,又…… 不太像什么都没做啊。 宋澜有片刻茫然,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倒也没深究下去。 只是奇怪道:“你家,住在破庙啊?” 虽然此处破烂的,实在看不出来究竟供奉的哪路神仙。 但绝对是破庙无疑。 “长公主,不给你发工钱吗?” “也不提供食宿?” 宋澜忽然就想起自己在地府熬汤的遭遇。 吃是在汤锅边儿,住是在汤锅边儿。 每天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 勤勤恳恳一个月,最后没有一丁点儿的工钱。 晏钧:嗯…… 该怎么说,这里本是他的道场呢? “我无拘无束惯了,住不来那些大房子。” 他绞尽脑汁,胡乱扯了个理由。 好在,宋澜没有深究,更没有细想。 “那往后我们成了亲……” 晏钧声音急切:“宋姑娘!那日的话,是我唐突,并非对您有觊觎之心。” “何况,我说了,救您是我职责所在,即便那日是旁人落水,我也会相救的。” “以身相许什么的,我实在当不起。” “我……” 宋澜微眯着眼,打断了晏钧的话音:“所以,肖大哥并不打算娶我。” 明明是十分平静的语气,晏钧却感觉到了危险。 一低头,果然瞧见人身下,正在逐渐向上翻涌着丝丝缕缕的怨气。 “也不是,我没有。” 晏钧顿时就放弃挣扎了。 他本就是为了清除宋澜的怨气而来,能名正言顺的与人同在一处,自然是绝佳的机会。 就算宋澜没打算和他成亲,他也是计划着,让长公主找个由头,将他赠予宋澜的。 只是——“我恐非宋姑娘的良配!” 晏钧觉得,上辈子,宋澜为情爱所累,为家人所伤。 这辈子,自然是应该嫁的比前世更好,方才能抵消上辈子婚姻不幸之怨。 没道理这般冲动的,嫁给他这样一个无名之辈啊! 还是以“报恩”之名。 这样,真的能重生欢愉吗? 若不能,岂非于消除怨气无益? “婚姻之事儿,并非儿戏。” “宋姑娘值得嫁更好的儿郎!” “而非浪费光阴在我身上……” 晏钧心里,已经物色好了几个人品、身份,都还不错的男人。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的命簿顺遂,一生无忧。 最最适合用来治愈宋澜前世留下的心理阴影与创伤了。 宋澜沉默。 宋澜不语。 宋澜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晏钧看着人周身的怨气,忽地消散干净,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坏了! 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可他应该也没有哪里说错了吧? 晏钧开始反思。 “既然肖大哥不愿意娶,那便算了。” 宋澜声音平静:“这报恩报恩,自然是要依着恩人所求,给予回报,才算是报恩。” “我若强求,只怕是给肖大哥徒添烦恼。” “那便不是报恩,而是恩将仇报了。” “此事儿是我唐突,往后便不再提了。” 宋澜起身:“天黑前,还要回那宅子去赴约挑战呢,就不多叨扰肖大哥了,告辞。” 晏钧目送着人离去,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得劲儿。 空落落的,难受。 好像什么重要的珍宝,离他而去了。 望着人离去的方向,晏钧若有所思。 难道,他与宋澜成婚,才是清除怨气,最好的方式? 念头刚一晃过,就被他给否了。 地府谁不知,他以身饲虎,为镇压宋澜的怨气,连身家清白都舍了。 可结果,也不过就是被人当成是发泄情绪的工具。 除了在人怨气波动最大时,他这具身体,尚有些微镇静的作用。 其余时候,宋澜对他根本就不感兴趣。 甚至都不记得与他的那些情趣儿过往。 更常常冷眼相待。 他,不行的。 还是找个命格贵重,有福运加持的吧。 感情嘛,现在没有,慢慢培养总会有的。 等那个“男人”,温柔小意的,体贴入微的,跟她共同筑起一个甜蜜温馨的小家,自然就能消弭掉宋澜的怨气! 晏钧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至于心头那时不时涌起的酸意,他刻意忽略掉了。 - 京兆府。 正装晕装的有些无聊,趁无人在屋内看守,睁大了眼,盯着地面发呆的“谢尚齐”——确切的说,是附在谢尚齐身上的野鬼,忽地感觉到一股十分强大的威压,他抖如筛糠,诚惶诚恐的匍匐在地。 “大人。” 野鬼毕恭毕敬,伏低着头,不敢去看来人。 “做的很好。” 头顶丢下一块指甲盖大小的乌黑石块,直奔着野鬼的双手而去:“这是给你的奖励。” “继续保持下去。” “在我没有让你开口之前,装疯卖傻就是。” 野鬼捧着那块乌黑石块,灵魂深处都在与之共鸣。 这竟然是可以让孤魂野鬼,直接成为正经鬼修,且至少是临近鬼王级别的乌灵石! 有了这个东西,即便他天资再差,假以时日,也必定会成为鬼王! 野鬼激动不已,立表忠心:“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我一定会好好做事儿,为大人肝脑涂地、鞠躬尽瘁!” “谢尚齐的魂,我要带走一段时间。” “有那个鬼差与你一起在他的身体里,倒也暂时不用担心,他的尸身会腐烂。” 野鬼乖乖应“是”,等了好一会儿,没有再听见动静后,他偷偷的抬起头,发现那股强大的、顷刻间就能将他给碾碎的鬼识,已经消失不见了。 呼~ 野鬼长长的松了口气,心中更加敬畏那位“大人”了。 随后便抑制不住激动的,一口亲在那块指甲盖大小的乌灵石上。 宝贝啊! 这可真是好宝贝。 黑无常在谢尚齐识海内的某个小角落里,瞧见那么大一块儿乌灵石,也有些忍不住咽口水。 这可是大补之物啊! 也不知刚刚那道鬼识究竟是何方神圣,出手居然如此阔绰。 与此同时。 被带走的谢尚齐,从被烈火灼烧中解脱出来。 那种烧灼在灵魂上的炙热,让他缓了许久,才勉强稳固了些神魂。 待他睁开眼,看见对面单手托着下巴,笑意绵长瞅着他的人时,瞬间变了神色。 “你、你、你怎么——” 第37章 吓死一个 “舅父想说我怎么了?” 宋澜安静的坐在人对面儿,五官柔和,犹如菩萨低眉,闻声方轻抬起目光,神情悲悯,似是在怜爱她的众生。 “我、我……” 谢尚齐浑身颤抖,哆哆嗦嗦的蜷成一团,满是惊恐的看着宋澜——身后的恶鬼相。 “舅父怕我?” 宋澜摊开手,一团怨气瞬间在她手心凝聚。 她俏皮灵动的凑上前,轻轻吹了吹。 怨气离手,瞬间化作凶狠的獠牙恶犬,朝着谢尚齐撕咬。 “啊!” “不要!” “别过来!” “啊!” 谢尚齐惊恐喊叫的声音,似乎在与多年前,那个幼小孤女哀泣的求救重叠。 宋澜皱眉。 有些厌恶的,让怨气捂住了谢尚齐的嘴。 清净了。 “舅父原来也是知道怕的。” “那就好办了。” 宋澜抬手,制止了恶犬对谢尚齐的撕咬。 “舅父应当知道,我想听什么吧?” 谢尚齐呜呜啊啊的摇头:他哪里想知道宋澜这个疯子想听什么! “看来舅父,还是吃不够教训。” 她抬手,放出狗来,撕咬着谢尚齐的灵魂。 痛…… 灵魂被撕扯开的疼痛,令人无数次想要晕过去,偏偏又没办法晕过去。 谢尚齐张大嘴巴,想要喊叫出声,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小半个时辰过去,谢尚齐的灵魂,已经犹如一滩烂泥,瞧不出人样。 宋澜轻“啧”了声,起身走过去,轻轻踩在人脸上:“舅父可以慢慢的想,等什么时候想出来我想听的话,便可以解脱了。” “当然,投胎做人是不可能了。” 谢尚齐灵魂深处恐惧颤抖,却也实在不知,宋澜到底想要让他说什么。 他明明就已经忏悔认错了……可宋澜说,她对认错忏悔求原谅不感兴趣。 让他说些,她感兴趣的来。 谢尚齐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来,宋澜到底对什么感兴趣。 - 黄昏的最后一缕余晖散去,暮色渐起,闹市街上,临街的旺铺都点上了灯。 往前是灯火通明,热闹欢声不断,时不时还会传来几声叫好。 宋澜此时站的位置,却是漆黑一片。 宅前虽然也点着两盏灯,却不知为何,烛火闪烁,燃的十分旺盛,但丝毫光亮也无。 倒真有了几分,志怪话本里说的——鬼宅的样子。 连宋澜都有些怀疑,此时不是重回了人间,而是仍徘徊在地府。 好在,走过一段路,到了正院,瞧见篝火的光亮,十几个人或坐或站的围在附近,才总算是有些些许人气儿。 “呦,没想到,竟然还有位小娘子呢!” 迎面对着宋澜的男人,满面的络腮胡子,牙口微黄,目光猥琐:“兄弟们今晚儿有口福了!” 旁边有几个与他邻近的男人,目光同样猥琐,闻言吹起口哨来,毫不掩饰的恶意。 “呵!” 宋澜目光在几人身上轻轻扫过,看见刻在人灵魂之上的恶意,冷笑:“举头三尺有神明,多行不义必自毙。” “我劝几位,还是多积些口德的好。” 几人闻言,不免哈哈哈大笑,很是不以为意。 宋澜嘴角微勾:“这样,起码还能多活几个时辰,留个全尸什么的。” 众人顿时变了脸色。 倒不是害怕,而是觉得晦气。 “牙尖嘴利的黄毛丫头,我看你是活腻味了!” “竟然敢诅咒你爷爷我!” “爷爷我非要给你点颜色看看!我倒要看看,今儿哪个神明,能来救你!” 络腮男人说话间,就已经拎着大锤冲上前来,直对着宋澜的脑袋砸了下去。 “姑娘小心!” 暗处,无人在意的角落里,身着道袍的年轻男子飞身而出,稳稳站定,挡在了宋澜身前。 络腮男人一击未成,恼羞成怒。 “黄口小儿,识相的就快滚开!否则别怪老子连你一块杀了!” 他这话说的嗜血,其周身也的确隐隐可见血气,可见手上,确实是沾了人命的。 道袍少年盯着人瞧了会儿,无畏无惧:“我看,这位姑娘说的倒是也不错,你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将至,的确是活不过今夜子时。” 络腮胡子大怒。 “我放你爷爷的屁!敢咒老子不得好死……” “诶?我刚刚只是说你会死。” 道袍少年咧嘴一笑,露出整整齐齐的一排大白牙:“可没说你会不得好死,是你自己说的你会不得好死。” 络腮胡子气的不行,哇啊呀呀的抡着大锤,就要去砸道袍少年的面门。 少年也不傻,哪里会站在原地任由他砸。 左躲右闪的,像是条泥鳅,丝滑乱窜,直把络腮男人累的扶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粗气,也没能沾到人半片衣角。 偏偏道袍少年,还一脸欠揍的,从旁边的杂草堆里,揪出来根狗尾巴草,在络腮男人眼前晃了晃,嘴里发出“嘬嘬嘬”的声音。 络腮男人气炸了。 握紧了大锤,想要与人再战,双腿却犹如灌铅了似的,才刚站直身子,就毫无征兆的倒在了地上。 众人吓得一阵尖叫,四散着逃的远了点儿。 “人家姑娘都提醒他了,要他多积口德。” 道袍少年摇了摇头:“结果他偏不听,非要口生恶业,这下好了,遭报应了吧?” “本来能活到三更死的。” “现在还没到二更呢,就小命呜呼了。” 他啧了几声:“活该呦,活该!” 众人无语。 心想着:你这样就不算是造口业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见络腮男人仍是没有反应,胸膛更不见起伏,有胆大的,紧张吞咽着口水,上前伸手试了试鼻息,接着惊叫了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死、死了!” 众人惊慌着“啊”了几声,赶忙又离远了些。 呼~ 一阵风吹过,篝火附近立着的火把,忽地灭了一根。 众人瞬间噤若寒蝉。 不知是谁,毫无征兆的问了句:“你们说,这宅子,该不会真的有鬼吧?” “王大死了,火把就灭了一根,会不会就是那东西来了啊……” 众人瞬间就觉得后背发凉,有胆小的,甚至还呜呜咽咽的哭出来声。 寂静的宅院,衬得这哀泣声格外瘆人。 有人赶忙伸手,捂住了旁边呜呜咽咽的人。 低声呵斥:“别哭了,像鬼一样!” “嗤——” 忽地一声笑,吓得众人汗毛直立。 第38章 恶报不报,恶鬼来报 当发现发出嗤笑声,吓得他们差点尿裤子的人,是宋澜这个在场的唯一女子后,众人瞬间暴跳如雷。 “你笑什么?故意作弄我们是不是!” 宋澜抬眼,目光平静的看着人。 那人瞬间浑身僵住,好像被什么恐怖的东西给盯上,后背阴森森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他咽了咽口水,嘴巴里的脏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消音了。 “我都说了,多积德,命才长。” 宋澜嘴角微勾:“举头三尺有神明,多行不义必自毙。” “恶报不到,恶鬼兴许就到了。” 她语气缥缈幽远:“少造口业,小心抬头见鬼啊~” 众人都有些被这话给吓到了,目光躲闪,心有余悸。 谁都不敢再说什么。 这丫头瞅着,好像有些鬼道啊!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还是不跟女人一般见识了。 众人在心里给自己找好了理由,谁都没有再吭声,各自在篝火边找了地方坐下。 这才刚过去半个时辰,就已经死了一个人。 众人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倒是刚刚挺身而出的道袍少年,双手环抱,斜倚在旁边的廊柱上,十分好奇的打量的着宋澜。 他竟然有些看不透人的生死命理。 “刚刚,多谢小道长仗义相助。” 宋澜察觉到人打量的目光,微微一笑,走过去,客气的行了一礼。 道袍少年不期然地与人四目相对,一不小心就撞进了人水波潋滟、灿若星辰的眼睛里,耳根微红,一阵忙乱的站直了身子。 “路见不平,姑娘不必挂怀。” 宋澜微微一笑,似乎是听进去了对方的话,当真没有挂怀。 道袍少年有些失落。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主动招呼:“小道元一观裴元始,不知可否请问姑娘芳名?” 宋澜看了他一会儿,淡笑:“宋澜。” 说着,不免又看了人两眼。 这小道长,模样生的可真俊俏。 唇红齿白的。 尤其那双眼,桃花娇艳,合该是多情泛滥之人,没想到竟会是个清心寡欲的小道长。 沉默了一阵。 裴元始开始没话找话,往前凑近了几分:“宋小娘子似乎也懂些道法,又或者相面之术?” “不懂。” 裴元始:……你把天儿聊死了啊! “那宋小娘子刚刚断言王大生死,还劝他多积口德?” 宋澜轻“哦”了一声:“我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多行不义必自毙。” 裴元始:……你认真的吗? 他呆呆的模样,颇有些合宋澜的胃口,令人起了逗弄之心。 “我还相信,骂我之人不会有好下场。” “轻则破财,再则患病,严重者,家破人亡,不得好死!” 宋澜似真似假的说着:“恶有恶报,恶报不报,恶鬼会报。” 裴元始:……一次外向,终生内向了家人们! 他嗫嚅了几下嘴角,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该说什么来接这话。 只能尴尬的笑笑,附和了句:“姑娘说的对!” “小道长懂道法?” 宋澜语气随意:“可看出这宅子有什么不对劲儿?” 说来,这宅子在入夜之后,盘旋在上空的怨气明显更浓了。 可仍旧没见丁点儿邪祟的影子。 她看了好几遍,十分肯定,此时这宅子里,只有她这一个恶鬼,没有其他任何邪祟。 裴元始没想到宋澜居然突然就会聊天了。 直接问到了他的专业对口上。 不由得正色起来,像模像样的拿出罗盘,对着四周勘察起来。 - “你说什么?没找见宋澜?废物!” 章府,章大横眉冷对,怒斥着柳添。 章老家主轻瞥了他一眼,等大儿子骂完了,才装模作样的喝止了人。 随后,神色慈爱的看向柳添,声音温和:“你爹是个急脾气,他说的那些话,你莫要放在心上。” “之前,祖父喊你到书房来,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可还记得?” 柳添拱手:“孙儿记得。” “咱们章家与宋澜的婚事儿,是你刚刚降生时,就定了下来的,只是这些年阴差阳错……”章老家主叹了声气:“你万不可因为此事儿,就嫌弃宋澜。” “她是个好孩子,与池儿……章池那个孽障之间,向来是守礼的,即便真有些什么——” 章老家主刻意停顿了下来,看着柳添的反应。 柳添沉默未语。 “想来也是发乎情,止乎礼,不曾有越过雷池之事。” 章老家主笑容慈爱:“你尽可以放心就是。” 柳添拱手:“孙儿一切都听祖父的。” 他想了想道:“孙儿依着祖父的吩咐,带着母亲准备的礼品,前往谢家拜访,到了谢家门前才发现,谢家大门被贴了封条,还多了看守,瞧那些人官服的样式,似乎是来自京兆府。” “孙儿便自报家门,跟人打听宋澜在何处,可否能通融一二,让我与人见上一面。” “但那看守的人说,谢家的表小姐,并不在府中,而是随着谢家被抓之人,去了京兆府,未见回来。” “孙儿再去京兆府打听时,对方只说,宋澜早已离去。” 所以,他是真的没找到。 “谢家被贴了封条?” 章老家主眉头紧皱:“你可看清楚了?” “孙儿看清楚了,的确是京兆府衙门的封条。” 柳添语气谦卑:“祖父若不信,可以问与孙儿同去的管家大人。” 章老家主自然是要问的。 他皱眉,略有不喜的说道:“掌百只是我身边管事儿的下人,你唤他名字即可。” 柳添刻意瑟缩了下,短暂的表现出对人的畏惧来,很快便又恢复如常,像是克制住了一样。 “是,孙儿记下了。” 章老家主眉头仍紧紧皱着,却也没有分神多想。 他现在更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好端端的,谢家怎么会被京兆府贴封条了? 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若不是柳添回来跟他说,他可是半点儿风声也没听见。 难道是—— 章老家主想想,又觉得不可能是那件事儿暴露了。 否则京城此时,绝不可能这般安静。 那会是因为什么呢? “你们先下去吧!” 章老家主挥手,打发了父子二人下去。 正想要喊掌百进来,声音快到嘴边,又止住了。 他拧眉,唤了身边另一个长随进来。 “你去打听打听,谢家发生了什么事儿,为何会被贴封条了。” “还有,打听一下,宋澜那丫头不在谢家,去哪里了!” 章老家主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大变,急急忙忙的吩咐道:“坏了!坏了!快!立刻去——” 第39章 鬼打墙 “立刻去城门那边打听打听,看看宋澜有没有出城去!” 章老家主脸色难看:“要是让这丫头离开京城,回了江州,只怕有些事儿,就要瞒不住了!” 长随知晓缓急,赶忙应“是”去办。 章老家主略缓了缓神,稍稍平静下来之后,才出声,喊了掌百进来:“你去准备辆低调不起眼儿的马车,停在隔壁街后巷拐角里那条暗巷里。” “拿上我的拜帖,亲自去拜见大人,请人屈尊来叙。” 掌百沉稳应下。 正要走时,章老家主忽地喊他,目光落在他身上,盯着瞧了好一会儿。 掌百被看的都有些紧张了,连咽了几下口水:“家主怎么这般看着我?可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章老家主仍继续打量着人,直到将人看的,渐渐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方才漫不经心的问:“掌百,你昨夜去接二少爷的时候,可还发生什么其他的事儿?” 掌百回来,就把柳月娘遇害的事儿说了。 其实也不难猜出来,是谁干的。 只是这事儿,确实也不算多地道,崔氏也是为了日后打算。 否则来日,柳添要是真的高中状元,功成名就,不亲近她这个养母,反而为生母讨封,岂非打她这个正妻的脸面? 左不过崔氏也还算是有分寸,顾大局,只是杀了柳月娘,一个无足轻重的外室。 并没有对柳添动手,章老家主对此事儿,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是—— “章添就没有质问什么?直接跟你回来了?” 掌百吞咽了下口水,紧张的手心出汗,面上仍作镇定:“没有。二少爷天资聪慧,想来,知晓什么样的选择,才是对他最有利的!” 章老家主看了人一会儿,没再说什么,挥手让人下去做事儿了。 掌百比之前更恭敬了许多,倒着走到门口,方才敢转身。 走到院子里,方才惊觉自己贴身的衣衫,已是湿了大半。 主家为何会突然问起昨夜之事儿? 掌百压下烦乱的心思,更加谨慎的去做事儿了。 - 夜渐深。 凶宅里人,开始有些支撑不住,打起了瞌睡。 众人原本围坐的篝火,这会儿也只剩下个小火堆。 呼~ 似是有人在耳边吹冷气的风,掠过其中刘武的身上。 冷得他哆嗦了几下,抱紧了自己。 “哎?大力,你觉不觉得,忽然有点冷啊?” 刘武对坐在一旁的大力吐槽起来:“早知道这地方这么邪门,我就不来了。” “就算真能得到五百贯钱,那也得有命花才行啊!” “命都没了,还要钱做什么?”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我现在是真后悔了。你说我在林州,当我的粮商少爷,不是挺好的吗?” “最差也就是腰缠万贯,没啥出息的过一辈子呗!” “何必来这个鬼地方,担惊受怕的。” “你瞧瞧他们那些人,对王大的死,根本就无所谓,像是习以为常了似的。” “我看啊,这里头指不定藏着什么猫腻,有坑!” 刘武嘟嘟囔囔的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发现,旁边的大力,至今都没有回过一句。 他皱眉,有些不满的伸手去推人:“喂,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回事儿?不搭理人呢——啊!” 大力被刘武轻轻一推,整个人向旁边栽倒。 砸到地上的时候,哗啦一声,四分五裂。 啊啊啊啊啊! 刘武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得连连后退,尖声大叫。 叫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原本围坐在这里的一群人,此时,只剩下那个不知是人是鬼,像是泥塑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大力,正瞪着破碎后,勉强完整的一只眼睛,死死盯着他。 其他人,都看不见了。 啊啊啊啊啊啊!!!! 有鬼啊! 刘武吓疯了,疯狂的往外跑。 好在,这宅子不算多大,跑了没几步,他就离开了院子,见到宅子的大门了。 刘武松了一口气,往大门口走去。 “去他天老娘的挑战吧,爷爷我不伺候了。” 说着,迈步踏过大门。 抬头看着眼前的景象,正要松下心来庆幸的刘武,忽然就有些傻了。 眼前,熟悉的院落,四分五裂、碎了一地的大力。 刘武甚至觉得,大力那只完整的眼睛,似乎转了一圈,再次正对着他,死死盯着他。 他咽了咽口水,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后面,仍旧是那个熟悉的院落。 四分五裂、碎了一地的大力,还有那只完整的眼睛…… 刘武呆滞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才惊恐的“啊啊啊啊啊”乱吼乱叫。 他咬了咬牙,闭上眼睛,凭着感觉死劲往前冲刺。 啊啊啊!! 啊啊啊!! 再次跑到大门口,刘武松了一口气。 结果迈过大门—— 还是刚刚那个院落,还是那个四分五裂、碎了一地的大力,还是那只完整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啊啊啊!! 刘武吼叫着,再次往前跑。 遇见大门,迈过大门,再次见到同样的院落、同样的场景。 再叫、再跑、再见——循环往复了不知多少次,刘武终于是筋疲力尽,嗓子哑了,叫不出来了,腿也软了、软了,跑不动了。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哭了起来。 “娘,我好想吃你做的扒肘子。” “爹,你埋在桂花树下的那坛陈年佳酿,不是放坏了,是被我偷喝了,但我怕你知道了,会怀疑我,就在里面加了点败火童子尿。” 刘武碎碎念叨着生平的许多憾事儿。 不是吃的没吃到,就是喝的没喝到,要不就是又坑爹了。 还怪有意思的。 宋澜在旁边听了,倒是对他娘做的扒肘子来了兴趣。 林州人士吗? 离京城倒是不算太远。 “喂!” 她走到刘武身边,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在他身边喊了一声。 正鼻涕一把泪一把,满心悔恨的刘武,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声“喂”,吓得裤子都湿了。 他紧紧的闭着眼,不敢睁开:“呜呜呜,女鬼大人,别吃我,我不好吃的,我还不爱洗澡,身上又脏又臭,我我我、我还阳事不举,我、我肾虚,没办法给您采阳补阴的,您放过我吧,女鬼大人。” 宋澜:…… 第40章 色,我所欲也 “放过你,也不是不行。” 宋澜觉得他有意思,起了逗弄的心思,嘻嘻笑了两声,像鬼一样。 “但你要怎么报答我的高抬贵手之恩呢?” 刘武没想到,这女鬼还怪好说话的咧。 居然还能讨价还价! “我、我给您烧纸钱,行吗?” “我我我,我给您供长生牌,每天花果清香不断,我、我家里有钱,好多好多人,我请丫鬟……不不不,我请小厮,漂亮的小厮,会唱曲儿会跳舞的那种,每天伺候您,给您上香,您看,可好?” 宋澜:…… 她没忍住笑了几声。 只是突兀的笑声,在这阴森森的夜晚,更添恐怖。 “长生牌?那不是供给活人的吗?” 宋澜嘴角微勾:“给我这种恶鬼,也能供吗?” 刘武脑子一懵。 他绞尽脑汁,想了又想,不大确定,试探着问:“那,我给您供奉功德牌?” 这应该是给死人…啊不,死鬼,用的了吧? 刘武有些急。 这有些涉及到知识盲区了。 他也没死过啊……哪里知道该给活人供奉什么,又该给死人供奉什么? 不过他脑子灵光啊! 提及“功德”二字,他嘴巴比脑子更快一步:“女鬼大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放了我,那就是大功德一件!!老天都要奖赏您的!!” “到时候,您功德加身,指不定就能飞升成仙了!!” 却没想到,这明明听起来满是讨好的话,稳稳地踩到了宋澜雷区。 “老天?奖赏我?”她语气幽幽。 刘武未有察觉:“对啊、对啊,上天有好生之德,知道您如此善良,积功攒德,肯、肯定会奖赏您的!” “老话不是说了吗,好人有好报……” “可我是恶鬼。” 宋澜冷笑:“天?奖赏我?也配?” 她说这话时,抬头望了眼阴暗无光的夜空,很是不屑。 刘武一懵。 后知后觉——坏了!他该不会是说错话了吧? 他嘴巴微张着,好一会儿没能再说出来话,头上冷汗直掉,吓得他连擦也不敢擦,任由汗水砸落在地上,滑落进眼睛里,蛰痛非常。 “女鬼大人……” 刘武咽了咽口水,想要狡辩几句,为自己再争取回生机。 可此时,他才悔恨当初没有好好读书,嘴巴张开,顿显词穷。 “对、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不、不是有意冒犯您的。” 刘武哆哆嗦嗦,抖如筛糠,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短短几息的时间,已经想好死后埋哪了。 “娘、爹,儿子不孝,不能给你们养老送终了。您二老往后一定要注意身体,趁年轻,还能生的话,就再生一个吧!” “到时候,可一定要叮嘱我那个未出生的小弟,千万别学他不争气的大哥,跑来玩什么刺激,证明自己是最有种的男人。” “什么不怕鬼啊!” “我都快怕死了呜呜呜……” 宋澜听着人嘟嘟囔囔的,片刻功夫说了一堆的话,嘴角微抽,有些佩服起这人的嘴皮子功夫了。 这要是抓去报菜名,肯定特别厉害。 “不过——” 她笑着出声:“你刚刚说的,每日瓜果、清香不断,为我供奉,再寻些漂亮的小厮,歌舞助兴,我觉得就挺不错的!” 刘武交代遗愿的碎碎念,忽地一顿,随后眼睛一亮。 嗯? 事情还有转机吗? 柳暗花明了?! 他还能活! 女鬼大人还愿意高抬贵手,呜呜呜,太好了,太感动了。 “包您满意的!” 刘武小心翼翼的问:“您还有什么喜好吗?我、我一定努力,为您都寻来。” “宽肩窄腰……能不穿衣服的最好!” 宋澜大概想了一下,喜滋滋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远处,正研究怎么同地府重新建立起联系的晏钧,敏锐的感觉到什么,抬头看向凶宅的方向,微微瞪圆了眼睛。 谁又招惹宋澜了? 怎么怨气又重了许多?! - 刘武对宋澜的要求,几乎没有不应的。 别说是找几个漂亮小厮不穿衣服了。 就是现在让他脱干净趴好,他可能都不会有丁点犹豫。 只要女鬼大人能高抬贵手,饶他一条狗命就好。 宋澜捉弄够了人,也没再吓唬他了。 轻吹了一口气,原本困住人的鬼打墙,瞬间消散不见。 “睁开眼吧。”她轻语。 刘武闻声,眼皮子哆嗦了几下,缓缓睁开。 入目,一双微显戏谑的笑意的杏眼,正瞧着他看。 少女长身玉立,面容姣好,月光照在人身上,仿佛给人渡上了一层银辉,陡添清冷,似是九天之上走下凡间的神女,眉眼淡漠又慈悲,既怜爱着众生,又疏离着世人。 刘武一时有些看呆住了。 好美…… 令人心生雀跃臣服的美。 宋澜被这傻小子直白打量的目光给逗笑了。 见人灵魂之上,并无猥琐亵渎之意,只是纯粹的看呆了,更觉得有意思。 “如何?我这副皮囊,刘家郎君瞧着,可还养眼?”她语气轻飘飘的,犹如从地狱传来,倒被满是打趣儿的味道,中和了许多阴森之感。 “女、女鬼大人!” 熟悉的声音落进刘武耳朵里,顿时吓得人两腿一软。 “女鬼大人饶命!我、我不是无意冒犯您的……不不不,我不是有意冒犯您的。” 宋澜挑眉。 刘武久久没有听到声音,若有所思,忽地顿悟,急忙高声补救道:“好看!您比天上的仙女,还要好看!好看百倍!千倍!万、万倍!” 宋澜嗤笑了声:“这话说的,倒好像你见过天上的仙女一样。” 她蹲下来,在人跟前轻语:“你不老实哦!” 刘武突然就聪明了。 听懂了人话里的警告与不喜,赶忙找补:“我自然是没见过天上的仙女,只是在我心中,无人能及女鬼大人您的美貌!” 对,就是这样! 不过,他怎么觉得,刚刚的女子,瞧着有些眼熟? 好一会儿没听见人的声音,刘武莫名胆大起来。 他小心翼翼的抬头,正想着偷看几眼周围的情况。 猝不及防的与宋澜四目相对,吓得他“嗷”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次,他彻底看清宋澜的那张脸了。 随后满是震惊的长大了嘴巴:“你——” 第41章 小道长,你好香啊~ “女鬼大人?” 刘武有些不大确定的看着宋澜,心生茫然。 这不是先前,说王大会死,王大就真的死了的那个小娘子吗? 他若有所思——嘶! 原来这小娘子竟然不是人,而是女鬼变的! 难怪、难怪王大会死! 刘武感觉自己真相了。 此时再去看宋澜时,不免更多了几分敬畏。 宋澜不知人心里所想。 否则一定会摇头,下诊断:像你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一把糯米能解决的了。 她轻笑了声,提醒人道:“刘郎君,答应的鬼的事儿,可一定要做到哦~” “骗鬼是会做噩梦的!” 刘武咽了咽口水,连说:“一定、一定。” 又道:“还未请教女鬼大人芳名,这功德牌上,我要供奉谁啊?” “宋澜。” “啊,哦哦,好、好的,我记下了。” 刘武紧张的舌头有些不太利索,好一会儿都没敢说话。 直到听见奇怪的声音,寻着动静,往声音来源的地方望去,发现是刚刚那个与王大交手,捉弄王大就跟逗狗一样的道长。 裴元始此时表情有些奇怪,脸上明明是挂着笑的,好像正十分开心的,跟人说些什么,很是投入。 可诡异……也就是诡异在这里了。 刘武咽了咽口水,小心打量了几圈四周,什么都没有看见。 篝火早就已经燃尽了,徒留一地灰烬。 此时的小院儿,只能透过月光,勉强看清大致的轮廓模样。 裴元始的对面,并没有其他任何人。 且他的样子很奇怪,看似是在跟什么人,愉悦攀谈,实则,目光呆滞空洞,好像——根本就看不见他们的存在!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好像是,刘武绞尽脑汁想了会儿,终于想出诡异之处。 裴元始此时,就好像是在另外一个世界里,跟什么人聊的开怀大笑,这里坐着的裴元始,则不过是一具投射了裴元始情绪的躯壳。 “女鬼大人,他、他这是…怎么了?” 刘武鬼使神差的,胆子大了起来,一边吞咽着口水,一边求问宋澜解惑。 “跟你刚刚一样,遇见鬼打墙了。” 宋澜语气淡淡,似乎并不怎么在意人的处境。 “啊?” 刘武懵懵的,左看看,右看看,兴许是适应了此时的光线,果然发现,他身边不远,就坐着刚刚四分五裂、碎了一地的大力。 他吞咽了几下口水,大着胆子,凑上前去,仔细看了看大力的样子。 似乎只是睡着了。 “所以,他们都没有死?刚刚我看到的大力,是假的?是幻象?” 鬼打墙,他还是听说过的。 据说陷在其中的人,会不停的在原地打转。 宋澜“唔”了一声:“死不死的不好说,如果命大,能等到天亮,自然就能从幻境迷障中走出来。” “不过要是命数差了点儿,或者平时作恶太多,没有积德……那怕是,会丢魂,甚至困死在其中。” 刘武咽了咽口水,心里很是一阵后怕。 随后异常郑重的,朝着宋澜行了个大礼:“多谢女鬼大人饶我狗命!” 不然,他此时,怕是也正坐在地上,绝望、恐惧的陷在其中,筋疲力竭而死。 宋澜挑眉,略有些意外。 “不必客气。” “我也只是心动你许诺的漂亮小厮,香火牌位而已。” 刘武忙道:“您放心,我一定说到做到,绝不骗鬼!” “嗯。” 宋澜淡淡应了一声,随后看向裴元始。 刚刚,似乎听见这人说了一句“我与宋姑娘当真投缘”,接着,裴元始的行尸走肉,就改坐为站,很是郑重的拜了拜,随后撩袍跪地,嘴里振振有词。 宋澜细听了听,发现这人,竟然是在义结金兰…… 而义结的对象,竟然还是她? 她嘴角微抽,不好再继续做壁上观。 遂在人即将礼成之际,贴近在其耳边,轻吹了几下,柔声细语:“小道长,你好香啊~~~” 陷入鬼打墙而不自知的裴元始,脑子一懵,随后短暂的恢复了清明。 他有些震惊的看着刚刚与他交谈甚欢的宋澜,有些怀疑人生。 刚刚那个声音…… “小道长,你好香呀~”熟悉的声音,再次在他的耳边响起,可眼前之人,分明停在原地,嘴角始终噙着恰到好处的淡淡笑意,一动未动,更没有张嘴。 怎么回事儿? 裴元始感觉脑子要有些不够用了。 “小道长~” 宋澜的声音,再次钻进裴元始耳朵里,这次,他甚至感觉到,有一双无形的手,在解他的衣衫。 啪嗒! 外衫的滑落,惊吓住了裴元始。 他神色大变,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 “小道长?” 宋澜的声音,又一次钻进裴元始耳朵里:“你怎么不脱呀?” “是在害羞吗?” 裴元始瞪大了眼睛,接着就感觉眼前的这个宋澜,渐渐的飘远了。 没多会儿,就如泥塑般,在远处四分五裂成一堆。 他后知后觉的吓出一身冷汗。 刚刚,他竟然陷入了幻境之中!! 而他,甚至对此一无所觉!! “小道长~” 裴元始恢复清明,目光猝不及防与宋澜对上。 少女的眼中,恍若坠入了星辰大海,好看的不像话。 他仿佛听见了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心扑通扑通的乱跳不停,耳根发烫,怕是已经红透的像是煮熟的虾子。 “宋、宋姑娘……” 裴元始听清自己甜腻的声音,惊的差点咬掉舌头。 天杀的! 他的声音这是怎么了? 怎么、怎么——听起来好骚啊。 裴元始感觉浑身都滚烫起来了,怕不是脸也红的没办法看了吧? “宋——” 他明明是想说些感谢的话,张了嘴,就觉得热的不行。 很燥很燥的那种热。 宋澜瞧着人灵魂上的空白一片,忍不住“噗嗤”了一声。 没想到裴元始竟然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纯情。 也……诱人。 不过撩了几句,就脸红心跳的。 就连被她拉扯开的衣衫,半遮半掩露出来的锁骨,都染上了淡淡的红粉之色。 宋澜“啧”了声,心思仿佛泡进了黄染缸,脸上却端着一本正经。 “小道长清醒过来就好,刚刚多有冒犯,还望小道长原谅则个。” 第42章 我修的是恶鬼道 原来只是为了帮他恢复清醒,从幻境中解脱出来吗? 莫名的,裴元始心头划过失落。 只是面上,还要强装镇定无所谓。 他拱手道:“是我学艺不精,深陷困境而不自知,还要多谢宋姑娘仗义相救才是。” “那就当咱们扯平了?” 宋澜眼底亮晶晶的,吓得裴元始慌忙避开了目光。 好险,差点儿又乱了道心。 不过—— 裴元始趁人不注意时,又偷瞄了宋澜几眼。 宋小娘子莫非是什么会摄人魂魄的鬼怪不成? 总觉得,自己好像很容易就被吸引了。 可他向来不是轻浮之人。 真奇怪。 - “这些人,此时怕是都陷入了内心渴求的迷障中。” 裴元始拿起罗盘,仔细推演过之后,很是郑重的说道。 “啊?” 刘武在一旁懵懵懂懂:“不能吧?我怎么会渴求撞见鬼呢……” 刚刚看见大力四分五裂、碎了一地,偏偏又剩下一颗眼珠子,直勾勾的死盯着他,可是把他给吓了个半死! 他怎么可能会在内心渴求这种事儿? “这个……” 作为在场,唯二被从鬼打墙中拯救出来的人之一,刘武的说法,显然也十分有道理。 裴元始挠了挠头,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自认为,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可刘武的话,又让他开始有些怀疑起来——会不会是他自己学艺不精呢? “你心里没有渴求见到鬼,但你之前,肯定有听过许多,有关于这宅子的事儿。” 宋澜声音平静的解释:“你内心对此暗生恐惧,所以才会陷入幻境迷障,脱困不得。” “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鬼打墙。” 她笑笑:“贪嗔痴恨爱恶欲惊惧,无论哪种,只要你心中过度沉想,都可以算作是‘渴求’。” “心有所想,于此处,便会目之所见。” 刘武若有所思,似有顿悟:“原来如此!女鬼大人这样一说,我便明白了!” 裴元始在一旁,疯狂记笔记。 听见“女鬼大人”时,明显愣了愣:“女鬼大人?” 他似是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 刘武“啊”了一声:“对呀!女鬼大人。” 说着,还星星眼似的望着宋澜:“超厉害的!” 有了机会,便立即见缝插针吹彩虹屁:“女鬼大人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宋澜:…… 裴元始有些怀疑人生,不明所以的看向宋澜,求问解惑:“他为何这般称呼宋姑娘?” “嗯……” 宋澜嘴角微抽:“许是脑子坏掉了吧。” “回头儿,多喂两把糯米就好了。” 裴元始:…… 总觉得,这是什么骂人的新句式。 他想了想,不再纠结此事。 随后朝着宋澜拱了拱手,很是郑重道:“此处宅院,怨气冲天,又同时令院中这么许多人陷入幻境迷障,怕是有什么十分强大的邪祟之物影响。” 说着,他不由得皱起眉,很微有困惑:“但奇怪的是,我并不曾感知到阴邪之物的出现。” 见宋澜始终淡定,裴元始真心求教:“我闻宋姑娘行事颇有章法,不知可知晓这其中古怪?” 他指了指院中还在昏睡的其他人。 “鬼打墙这事儿,可大可小。” “撞在其中之人,轻则迷失方向,于原地困上些时辰。” “可若是严重起来,也很可能会要了人性命。” 裴元始提及生死,神情严肃了几分,眉眼间添了忧虑。 宋澜却是无所谓。 她道:“这迷障,等到天亮自然也就散去了。” “至于他们是否能从中苏醒过来……” 宋澜笑了笑:“这迷障,无非也就是将人内心最强烈的欲望放大。” “只要心思正,自然无惧这些邪祟影响,最多身体虚弱几日,晒晒太阳也就好了。” 裴元始闻言,忙拱了拱手,态度恭谨的请教:“姑娘可是有破解之法?若是有,还望能不吝赐教,救他们一救。” 他想着宋澜应当是心地良善之人。 否则不会救了刘武,又救了他。 然,事实却是—— “我为何要不吝啬的救他们?” 宋澜一句话,直将裴元始问的哑口无言。 “因、因为……” 裴元始被人瞧的有些脸红:“救、救人一命,胜……” 宋澜嗤了一声,笑着打趣儿:“你这身打扮,应该是位乾道吧?” “怎么张口闭口,说的都是佛门之语?” “小道长,你这般欺师灭祖,不怕祖师爷夜半三更,过来打你屁股吗?” 裴元始顿时更脸红了。 尤其——宋澜说的,明明是祖师爷会打他屁股。 他却不知怎的,想到的,尽是眼前娇俏灵动,正戏谑打趣儿他的女子模样。 想到宋澜手持戒尺——咕咚咕咚。 裴元始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心扑通扑通的跳,脸更红了几分。 他慌乱的念了十几遍清心诀,这才将杂乱不堪的心思,给稳定了下来。 “我……” 裴元始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绞尽脑汁,发现面对宋澜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时,总是格外词穷。 最后也只憋出来句:“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等修道之人,路见不平,岂能不仗义相救?我们……” “停停停!” 宋澜打断了他的话:“是你,没有我,也没有我们。” 她指了指天空:“上天有好生之德,那你让上天去救啊!与我何干?” 裴元始语塞。 宋澜轻笑了声,似是调戏:“小道长,你可莫要道德绑架我啊!” 裴元始脸红。 宋澜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小道长修的道,要仗义疏财,要拔刀相助,与我所修的道,约摸是不同的。” 裴元始正色请教。 “我修的是恶鬼道。”宋澜嘴角微勾:“最讲究一个顺应本心。” “意思就是说呢,他要死了,你就由着他去。” “不要过分干预,更不要想着加以控制。” “顺其心意,就是对人最好的帮助。” 宋澜声音缥缈:“旁人的生死,与我何干?” 裴元始:……总觉得宋姑娘句句谬论。 可他却嘴笨舌拙,心急如焚,怎么也想不出驳斥之理。 宋澜神色微敛,眉眼又恢复成最初的清冷淡漠。 “何况,来此处之人,皆有自己所求。” “要么为名利,要么为钱帛。” “既是有所求,不更应当自己承担后果吗?” 第43章 我请客,你掏钱 天将亮。 于昏睡中困于幻境的众人,渐渐有了苏醒的征兆,痛苦嘤咛,低哼辗转。 当然,也有几个“罪孽深重”,灵魂泛起黑色之人,脸色青紫,嘴唇乌黑,并没有任何要清醒的样子。 鸡鸣三声。 天边渐明,火色穿透过云层,驱散开清晨的薄雾,泼洒在大地上。 四周的青松翠柏,如浴膏沐,悬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 最先醒过来的,竟然是衙门派来,做公证的那些衙吏。 宋澜挑眉。 有些意外,又觉得似是在情理之中。 他们仿佛早就已经司空见惯了这种情形。 苏醒后,拿出一炷香来,摆好香案,将香点燃。 陆陆续续的,还有其他人醒来。 这些人,或多或少的,面色惊恐,眼神躲闪。 显然,是遇见了什么不太美好的事情。 待到香燃尽。 于宋澜眼中,灵魂泛着黑色的几人,果然没有醒来。 几个衙吏似乎早有预料会有人醒不过来,上前去,将几人抬走,与王大扔在一处。 众人心有戚戚。 “他们是怎么了?” 有人忍不住问出声,没有人回答,却大多在心里有了个猜测。 “天已亮,各位可以自行选择离去,做自己的事情或是其他什么,也可留在院中歇息。” “继续挑战者,只需要在日落后半个时辰内,重新回到小院即可。” 衙吏中的领头人,交代完,便立马的走了。 丝毫没有为他们解惑的意思。 宋澜眼睛微转,随后扬起笑来,看向刘武:“刘郎君等下准备去哪啊?” “想来也是饿了吧?” “我知道城中有家馒头铺,鲜肉菇丁辣笋包做的十分不错。” “之前听闻你说,是林州人士,那正好,他家的咸豆浆也别有一番滋味,想来你应该是吃得惯。” 宋澜眯着眼笑:“不如咱们一同去吃?” 刘武的脑子还是懵的。 不过女鬼大人热情相邀,他自然是没有拒绝的道理。 傻憨憨似的笑着挠头,应了一声:“好。” 裴元始看了眼宋澜,上前一步道:“我也与你们一同去吧!” 在人看过来时,他心虚的找了个理由:“我常年居于道观修行,对京城并不相熟,不妨咱们结伴吧?” 宋澜无所谓。 刘武唯女鬼大人马首是瞻。 裴元始顺理成章的厚着脸皮跟了上去。 路上,宋澜忽然想到什么,看向刘武,心生警惕:“你身上有钱吗?” 可别是身无分文,到时候又要她来买单吧? 宋澜下意识藏了藏袖袋里的三百文钱。 刘武眨了眨眼,不明所以,但掏出一沓银票来。 “够吗?” 他有些不大自信的问:“我听说,京城这块儿,吃喝拉撒都可贵了。” 似乎是怕钱不够,会惹女鬼大人生气,他急急忙忙的补救:“要是不够,我我我、我这就去钱庄里取。” “我家在城北,还有个小粮铺,我去账上支些也行的。” 宋澜目光落在那一沓银票上,多盯了两眼。 好多钱啊! 地府两千年,她都快忘记钱是什么模样了。 毕竟没有人给她烧纸钱元宝,小阎君那个狗东西,光让她干活,也不给她工钱。 “够了!够了!” 宋澜眉开眼笑,心情很好。 又能吃顿饱的了。 三人来的还算早,馒头铺里,尚没有很多人。 宋澜要了两笼谢家招牌的鲜肉菇丁辣笋包。 刘武和她一样。 裴元始想了想,也要一样的。 刘武不由得好奇:“道长不需要茹素吗?” “我这一派,修的是心,并不拘泥这些表物外象,吃荤吃素都可以。” 裴元始一脸正派相。 吃饱喝足,刘武去结了账。 还很是贴心的,给宋澜打包了一兜子茶蛋。 刚刚他看宋澜很喜欢吃的样子。 一个人吃了六个! 裴元始本还苦恼着,再想个什么借口,继续厚脸皮跟着两人。 刚刚吃饭时,他抓心挠肝的有一堆话想要问宋澜。 那院子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为何那些衙吏,对那些人的死,见怪不怪? 是否有人在修炼邪术? 可宋澜吃的格外专心,让他根本就没有说话的机会。 只能老老实实的,食不言寝不语,闷头闷脑、味同嚼蜡的把早饭吃完。 这会儿听见两人说,要去白事铺,买香烛黄纸,他立马见缝插针:“我与你们同去吧!” “往常,我与这些器物接触的多,知道质量好坏,正不正宗。” 想着有些黑心商家,连死鬼的钱都骗,宋澜没有拒绝。 女鬼大人都没拒绝,刘武更不会说什么。 他只管掏钱就好。 裴元始松了一口气,倒也真就热情与人说起如何判断黄纸的优劣好坏来。 刘武听的十分认真。 宋澜神游天外。 临近白事铺时,宋澜忽地神色一变,扭过头,看向京兆府的方向,目光陡然凌厉。 “女鬼大人?” 见人忽然停下来,刘武疑惑的问了声。 却不小心与人对视,险些被人凌厉的目光给吓尿。 裴元始扶了一把刘武,顺着宋澜的目光,同往京兆府的方向望了过去。 远处,隐隐可见紫光、红光、黑光交错,不出意外,应当是衙门之类的地方。 宋姑娘怎么突然看向那边? 裴元始好奇道:“宋姑娘可是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宋澜瞥了他一眼,收敛起怒意,恢复如常。 “无事。” 她嘴角微弯,意味不明:“只是发现,好像有鱼儿咬勾了。” 裴元始:??? 他一头雾水,宋澜却没有解释的意思。 “进去吧。” 宋澜没有再提:“正事要紧。” 想想就快要有人给她烧纸钱元宝,供奉香火了。 宋澜还是有些小开心的。 ‘谢尚齐’与卢氏被放出京兆府,就显得也没那么重要了。 - 京兆府。 焦不白站在衙门口,看着谢尚齐与卢氏的马车远去,脸色霜寒。 “跟着他们!看看是什么人,接走了他们!” 谢家的封条还没有撤,驾车的人,明显也不是谢尚齐与卢氏相熟的。 可偏偏—— “大人,府尹大人都亲自出面发话,不让咱们继续再查了,你?” 还跟着,不好吧? 焦不白瞪了他一眼:“若有罪,为何不能查?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 “若无罪,又有什么怕查的?” “跟着!” 第44章 小道长,手把手哦~ 白事铺里。 宋澜亲自在灵位牌上,刻了自己的名字。 裴元始在一旁,面露诧异:“宋姑娘你这是?” 哪有人活着,给自己供奉灵位牌的? “灵位啊。” 宋澜取过金粉,和着朱砂,提笔蘸湿,重新描了一遍‘宋澜之灵位’几个字。 最后一笔落定,‘宋澜之灵位’几个字上,闪过金光,转瞬又消失不见。 裴元始更为诧异的瞪圆了眼睛。 这灵位牌,竟然真的存住了一缕魂识! 是可以当作保家仙来供奉的那种。 宋澜把牌位随意的丢给刘武:“拿好了。” “答应了鬼的事儿,可不能食言。” “尤其漂亮小厮,至少八个,最好每天都不重样,也不穿衣服。” 宋澜嘿嘿了几声:“我喜欢那种腰肢又软又有力的,就跳瓦子里那个,转圈转圈转圈圈的舞。” 她比划了几下,很是兴奋。 刘武立马打包票:“您就放心吧!一定给您办的妥妥的。” 说着还问起宋澜喜欢什么鲜花,什么鲜果,什么香。 当真是把供奉‘宋澜’这事儿,当成了正事儿来做的样子。 “花,要牡丹花。” “听说京城最近,有位十分厉害的花匠娘子,培育了一种名叫揽芳华的绿色牡丹,价值千金。” “便供奉那个吧。” “绿色的,好看。” 听到价值千金,刘武小小的肉疼了下,却也没多犹豫的,就应下来了。 “鲜果就放柑橘和桃子吧。” “这两个我爱吃。” “再加个扒肘子吧,我听你念叨,就觉得好吃。” 刘武认认真真的拿小本本给记了下来。 他嘿嘿一笑:“那是!我娘做的扒肘子,世间一绝!” “女鬼大人您若是吃了,准是吃了第一回,就想第二回。” “到时候,我让我娘,天天给您做!” 宋澜点头,很满意。 裴元始在旁边听着两个人说的话,越发怀疑人生。 他终是忍不住问道:“宋姑娘,你这牌位,莫不是让刘郎君供奉你……你自己?” “对啊!” 宋澜坦然承认,没有遮遮掩掩。 “你你你、他他他……”裴元始震惊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好一会儿,他才找回声音道:“活人未亡,应当是请长生牌,供在道观或者佛寺,请人每日诵经祈福才是。” “你这般,由活人为你供奉灵位,哪怕日日三柱清香,也是收不到香火供养的。” “反而还会因此折损阳寿……” 裴元始想不通,宋澜看起来也不像是外行之人,对道法应当也是有所了解的。 怎的会做出这样费力不讨好,有损命数之事儿? “哦~”宋澜不十分在意:“我本来也没有阳寿这东西。” 她语气平淡的陈述了一个事实。 “活人怎么会没有阳寿?” 裴元始觉得宋澜定是在与他开玩笑。 “因为我是恶鬼啊。” 宋澜嘴角微勾:“小道长既懂得相面之术,难道没看出来吗?” “这——”裴元始闻言,再次认真打量起宋澜。 结果发现,他根本看不透宋澜的命理。 奇怪,明明之前他看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 宋澜哼笑了两声,声音贴近人耳边:“小道长,你学艺不精呢~” 裴元始猛然瞪大了眼睛。 无他,宋澜此时,并没有贴近他! 可这声音却直达他耳畔,带着与常人温热气息不同的阴森冷寒。 “要不要我来教你呀,小道长?” 宋澜咯咯的笑了几声,越发调戏上瘾:“手把手的那种哦~” 裴元始浑身紧绷,感觉好像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轻摸了下他的耳垂。 “~包~教~包~会~” “保管你很快就能直线入门,直达腹地。” !!! 裴元始瞪大了眼睛,随后又慌里慌张的闭上,默念起清心诀来。 好不容易心思清净了些。 裴元始正要松一口气,偷偷睁开眼。 忽地感觉被什么触手似的东西,悄然爬至心口。 “小道长~你的心,怎么跳得这样厉害?” 那触手有些尖锐的平滑,像是美人儿磨圆的细长指甲,正一圈一圈的在他心口上,描摹着心脏跳动的起伏。 “你在心慌慌呦?” “快要出来了呢~” 裴元始顿时感觉一阵血气翻涌,狠狠咬了下舌尖,方才灵台重见清明。 他手捏子午诀,嘴里飞速念起清心诀。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是女鬼幻化……他一定是被那凶宅里的怨气,给影响太深了。 怎可这般亵渎宋姑娘呢? 他真的太不是个东西了! 枉负正道弟子清名啊! 造孽! 太造孽了! 罪过啊罪过! 裴元始在心里忏悔,很是没脸再见宋澜。 明明宋姑娘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宋澜抬起视线,有些意外的看了眼裴元始。 咦? 这小道长,不仅纯情,还挺正派的…… 她微阖了下眼,又重新睁开。 果不其然瞧见裴元始灵魂上一片干净。 啧~有点意思嘛,小道长~ 宋澜勾了勾手指,收回环绕在裴元始周围的怨气,轻轻吹了一口气。 裴元始感觉,耳边忽然多了一阵温热的气息,不再是之前那样阴森冷寒,与活人完全不同的气息。 他念清心诀的动作一顿,下意识的睁开眼。 宋澜还是如刚才那般,宁静美好的站在原地,时不时嘴角勾起一抹笑,眉眼柔和的跟刘武说着什么。 再看其他人,都是在各忙各的。 仿佛刚刚,就只是他自己,听见了那些乱心之语。 其他人,什么都没有听见。 果然—— 是他道心不坚。 福生无量天尊。 罪过啊罪过,弟子实在是罪过。 裴元始在心底又忏悔了数遍,方才觉得好受了些。 待到神思清明,方才走上前,朝着宋澜拱手拜下:“在下刚刚冒犯了。” 宋澜:…… 你这样显得我很不像好人啊,小道长。 明明是她主动调戏的人家纯情小道长……结果被调戏的人,反而满心愧疚的,过来向她赔罪道歉,这算怎么个事儿啊。 当了两千年滚刀肉的宋澜,久违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于是,她决定—— 第45章 当街教训嘴贱管事 装傻! “啊?小道长说什么呢?什么冒犯不冒犯的?刚刚我们不就是闲扯了几句吗?” 宋澜眨巴眨巴眼睛,无辜至极。 裴元始嘴里泛苦,话都到了嘴边,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他想,他大抵就是个心思卑劣之人吧,根本不敢将那些龃龉坦诚布公。 枉他以正道弟子自诩。 惭愧! 实在是惭愧! “没、没什么……”裴元始目光躲闪,不敢直视宋澜。 自然也就错过了宋澜嘴角那抹戏谑的笑。 裴元始还在内疚自责:“是我失言了。” 他含糊了句,不敢再说。 宋澜嘴角微微上扬,越发觉得这纯情小道长有趣。 好想再多冒犯一点儿啊! 浅尝辄止,哪里有得寸进尺有趣呢。 - 晏钧着实费了些功夫,才重新撕开遮在地府之上的结界,让阳间与阴间,再次建立起联系来。 重归地府,便看到白无常与判官崔珏正如泥塑般,定在原地,神情痛苦的动弹不得。 其他几位判官与鬼差,在不远处急得团团转,呜呼哀哉,愁的不行。 待听见动静,看到晏钧回来,顿时大喜过望,乌泱泱的全都迎了上去:“小阎君!” “您可算回来了!” “白无常与崔判,不知是何缘故,突然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众差官七嘴八舌的,算是将事情给说了个明白。 “无常大人身上阴气四溢,再这样下去,怕是要维持不住神形,神消形散了!” 鬼差要是再死,那可就是彻彻底底的消失在这世间了。 晏钧拧眉上前,解开白无常与崔珏周身的桎梏。 “怎么回事儿?” 这两位,也是地府有名有姓的鬼差了。 寻常妖邪,根本奈何二人不得,反而会被其克制。 白无常声音虚弱道:“是那位!” 他简短快速的说了黑无常消失一事儿:“……我本想去人间找老黑的下落,只是还没来得及离开地府,就被那位的强大鬼识给笼罩,并警告我们不要管她的闲事儿,否则——杀!” 提及‘那位’,众鬼差都有些畏惧。 “老黑怕也是误打误撞,不小心招惹到了那位。” 他面露哀色,心里对黑无常的处境,已经很难再去乐观。 听到是那位,晏钧脸色也变了变。 “如果是她出手制止了你们继续追究,只怕咱们谁都无力插手阻止了……” 晏钧心情沉重的回了地府,又心情沉重的离开。 他想到宋澜所说的“以身相许”,内心几番挣扎,终是下定决心,随后便去了长公主的住处。 - 谢家。 ‘谢尚齐’没想到,他在京兆府大牢里装疯卖傻,时不时再装晕一下,正玩的不亦乐乎。 突然来了两个人,说他走了狗屎运,得贵人相护,可以回家去了。 还叮嘱他回去之后不要乱说话,只当是场乌龙就好。 天杀的!! 这狗屎运能不能给别人走啊!! 在大牢里他尚能靠装疯卖傻,装晕装脑子坏掉了,蒙混过去。 回到谢家……他还怎么装?能蒙骗住这具身体的亲人朋友吗? 为了不露馅,被当成邪祟抓起来烧死,‘谢尚齐’一回到谢家,就躲进书房里头,对外声称自己病了,需要休息,谁来都不理。 卢氏在大牢里,很是吃了一番苦头。 对谢尚齐正满心怨恨呢。 听到他说病了,索性也跟着称病,说受到了惊吓,见不了人。 这两口子,一前一后称病,谁都没有理会谢家人的死活。 以至于谢家人至今,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倒是谢家二夫人汪氏,在丈夫的眼神暗示下,在谢老夫人面前,给宋澜上了几句眼药儿。 - “表小姐,可算是找见您了!” 谢家二房的管事,迎面碰见宋澜,特意拔高了声音,引得周围人侧目。 宋澜拧眉看着突兀出现,拦住她去路的人,眉间尽是不悦。 “您昨儿彻夜未归,老夫人担心的,一宿没睡,生怕您出什么事儿,她到了地下,没办法跟大姑奶奶交代……” 管事猫哭耗子似的掉了几滴眼泪。 听人提及亡母,宋澜脸色更难看了两分。 她目光冷冷的盯着管事儿,犹如是在看死人。 管事一无所觉,仍在故作忧心,哭了个情真意切:“表小姐,您昨夜到底是去哪了?” 说着,目光不经意在裴元始跟刘武身上来回扫过,最后落在刘武身上,做出震惊又心痛的样子,捶胸顿足好一会儿。 “表小姐,您、您怎么能这般作践自己,与、与陌生——”男子在外过夜!! 管事嘴里的脏水,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忽地感觉嗓子一紧,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捏在他脖子上,掐的他喘不过气来。 唔唔唔!!! 管事瞪大了眼睛,双手用力抠着自己的脖子,像是要扒拉开掐着他的手。 只是这副模样,落在旁边者眼中,就是管事好好说着话,突然抽疯了一样,用力抠着自己脖子,像是想要把喉咙给抠开,大口喘息一般。 “瞧见了吧?这就是卷嚼舌根,污蔑旁人清白,意图造黄谣的下场!” 宋澜嘴角微勾:“小小教训,管事可学会怎么说话了?” 她吹了一口阴气,给人看了看拔舌地狱的日常。 “或者,你也想去拔舌地狱,好好治治乱嚼舌根的毛病?” 话音刚落,管事就觉得自己舌头被拔的老长,丢进滚开的油锅里,翻来覆去的炸。 啊啊啊啊啊!!! 管事惊恐的想要叫喊出声,却发现舌头还在油锅里,根本叫喊不出来任何声音。 “啊!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都是二爷要我这么说的啊!” “表小姐饶命啊!” “我不要下拔舌地狱,饶命啊!” 管事满心惶恐,发现可以出声后,立马就把谢家老二给出卖了。 他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给宋澜磕头。 落在旁观人的眼里,就是管事突然发疯,狠狠地扇了自己几个大嘴巴,牙都打掉了一颗,和着血粘在唇边。 接着又跪在宋澜面前,哐哐磕头,说都是谢家老二指使他当街造黄谣,污蔑宋澜清白的。 “饶命啊!无常爷爷,鬼差大人,饶命啊!” “都是二爷指使我的!” “都是二爷指使我的啊!” “要索命也该先索他的命啊!” 管事哭天抢地,把谢家老二的龌龊心思,毫不遮掩的抖落了出来。 众人哗然,纷纷倒吸了一口气。 不知是谁先说了句:“这谢家老二,心肠也忒歹毒了吧?宋家小娘子可是他胞妹的唯一血脉……” 市井流言,传播极快。 不过就是宋澜从坊市走到谢家门前的功夫,“谢家谋害出嫁女,夺表姑娘嫁妆,恶意造谣污蔑,毁人名声”的流言,就传遍了半个京城。 好些个大户人家出来采买的,都把这事儿,当成是闲话,一传十,十传百的,传进了主家耳朵里。 长公主府里,笑容温和的少年,听完奴仆们碎叨的闲话,生了好奇:“谢家表小姐,似乎——” 第46章 您打算什么时候入土? “就是阿姐与我说的那个,觉着有趣的姑娘吧?” 少年眼中闪烁着兴味。 “能让阿姐这般评价的,想来定是非同一般的奇女子。” “我倒是有些想要看看了。” 长公主瞥了他一眼:“你可别胡乱招惹了人,引火烧身。” 她手里拿着把精致小巧的金镶百宝的剪子,正剪着一盆开得十分好的魏紫。 晏钧来时,正好碰见姐弟二人在说话。 他皱了下眉,转身避开。 - “表姑娘回来了。” 门房老赵看见宋澜时,微微松了口气,露出笑来。 宋澜轻点了下头,算是跟人打过招呼。 “表姑娘快些进去吧,老夫人早早就等着您了。” 宋澜挑眉:“好啊!” 在门房耽搁的些许功夫,已经有机灵的下人,跑去正院告知了谢老夫人他们——表姑娘回来了。 宋澜刚走到门口,旁边的丫鬟正要帮她撩起帘子来,里头忽地就传来了摔东西的声音。 “她还知道回来?” “回来做什么?” “我还当她,要等我这把老骨头埋进土里了,才肯回来呢!” 这明显是讽刺宋澜的话,却是给还没迈脚进门的宋澜给听爽了。 她索性也不等丫鬟慢吞吞的站在那里,帮着屋里头那些人,打配合搭戏台子唱大戏了,直接一把撩开帘子,快了几步走进去,挤走了谢老夫人身旁,正假模假样抹着眼泪,柔声细语劝说谢老夫人的汪氏。 汪氏嘴里念叨着“老太太您要保重身体啊”、“回头您气伤了身子可怎么好”之类的话。 话里话外的,都是想给宋澜扣上“不孝”的罪名。 这会儿正做戏做的认真,冷不丁被宋澜给挤走,还来不及调整表情,满脸错愕。 接着就听到宋澜说:“外祖母,我回来了,您打算什么时候入土啊?” “地方可选好了?” “要不要我帮你看看风水?” “保管给您找个既损人丁又祸家的好地方!” 宋澜笑眯眯的挽着谢老夫人,好像祖孙俩有多亲密似的。 “您前脚儿下葬,谢家后脚儿就能家破人散,断子绝孙。” 谢老夫人险些气死过去。 这死丫头,早上用鹤顶红漱口了吧? 嘴巴这么毒,要死了啊! 谢老夫人想要将人推开,狠狠掌掴这张诅咒她的嘴。 用力拽扯了好几下,宋澜却好像是粘在了她身上似的,怎么甩也甩不掉。 汪氏着实也是被宋澜的话给惊住了。 这丫头鬼上身了吧? 疯了不成? 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端着长辈的架子,居高临下训斥起人来:“澜姐儿!你的教养都进狗肚子里去了不成?那可是你外祖母,你怎么能这般与她说话!” 宋澜眨着眼,好似无辜至极。 “二舅母何时把我的教养吃进自己肚子里去了?怎么也不提前与我说一声呢。” “不问自取是为什么?二舅母可不能光知孝悌忠信礼义廉啊!” 汪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宋澜刚刚在骂她是狗! 还说她不知耻! “你!” 她恼羞成怒,扬起手来就要去掌掴宋澜。 啪! 清脆的巴掌声,惊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啪! 又是一巴掌打在人脸上,声音响亮的,连外面院子里当值的下人,都被吓得缩了脖子。 “汪氏!” 谢老夫人脸上火辣辣的肿着个巴掌印,眼中怒火滔天,恶狠狠瞪着汪氏。 汪氏两眼泪汪汪,也轻捂着脸。 “婆母,我、我是无心的啊!” 她本来想掌掴的是宋澜,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明明谢老夫人要比宋澜矮上一个半头,她也的的确确是扬手朝着宋澜脸上扇的。 可巴掌落下去的时候,就像是被鬼扶了一把似的。 不仅抽在了谢老夫人的脸上,还加重了两分力气。 直接把谢老夫人所剩不多的牙给打掉了。 “我本来是想打宋澜的,这丫头说话实在是太没规矩……” 谢老夫人没有听汪氏的解释,感觉到自己恢复了自由,一股脑的冲上去,撕扯着汪氏的头发,狠狠掌掴了两巴掌在人的另一张脸上。 汪氏恨的不行,却也不好跟婆母动手,遂哭着喊谢家老二:“你是死人不成?就看着我这么让你娘欺负啊!我怎么就倒霉嫁了你这个窝囊废……” 咒骂的话一出口,仿佛是打开了什么闸门。 汪氏劈头盖脸将谢家老二一通骂,连人房事不行,活脱脱就是个形如阉人的废物都给抖落出来了。 谢家老二脸色铁青,想要上前捂住汪氏那张癫痴了似的、什么都往外乱吐的嘴。 没多会儿,谢家老二也加入了混打的队伍。 宋澜单手撑着下巴,坐在上首,谢老夫人之前坐的位置上,看耍猴似的,瞧着谢家人互殴。 余光瞥见谢家三房尚在隔岸观火,她轻轻吹了一口怨气。 没多会儿,三房也骂骂咧咧加入了混打。 瞧着几人撕扯来、撕扯去的,也就只是菜鸡互啄似的,你打我一巴掌,我打他一巴掌,他打你一巴掌,宋澜很快就觉得无聊了。 她抬手掩嘴,打了个哈欠。 谢家几个小辈赶过来,就看见十分不堪的一幕。 谢老夫人与两个儿子、两个儿媳,正围成一个圈站着,像击鼓传花似的,一个扇一个。 “宋澜,你在做什么!” 谢思明怒喝了声,目光不期然与懒洋洋抬眼看过来的宋澜对上,下意识的捂住了脸。 “我什么都没做啊。” “你眼睛要是用不着,干脆挖出来喂狗好了。” 宋澜托着下巴,语气轻佻随意。 谢思明根本不信。 “你什么都没做,祖母和我爹我娘、二叔二婶他们怎么会、怎么会…”他看着眼前的荒谬景象,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宋澜摊开手,耸了耸肩:“可能是因为喜欢吧!” “强词夺理,你……” 谢思明想要辱骂宋澜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忽地哑了声音,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给掐住了脖子。 唔…… 谢思明用力扒着脖子,脸色很快就涨成了猪肝色。 “不是告诉过你,要管好自己的舌头吗?” 宋澜一动未动,谢思明却感觉有只冰凉异常的手,在他脸上拍了拍:“怎么学不乖呢?” 谢思明被那只冰冷的手,拍的浑身生寒,想到某种可能,他紧张的吞了吞口水,有些腿软。 “何方妖孽!竟敢为祸在此!” 忽地一声呵斥响起,几张符纸齐刷刷的飞进来,带着些许金光,打破了宋澜的怨气结界。 “呔!妖孽,还不速速——诶?” 道袍男人一进来,看清眼前的情景,有些愣在了原地。 第47章 行尸走肉 屋内。 宋澜端坐在上首,摆弄着身前少年捧着的豆绿牡丹。 似乎是听见声音,诧异的抬起头,与穿着清绿色锻地盘金彩绣郁罗萧台云蟒寿字纹绛衣的老道四目相对。 空气似是忽然凝固了。 安静了好一会儿,随着老道追进来的门房,喘了两口粗气,呼哧呼哧的数落:“我说你这个老道怎么回事儿?都跟你说了,我们不需要相面批命,你怎么还硬闯呢?” “赶紧走赶紧走!再不走,小心我给你扭送到官府去!” 门房说着,先是跟谢老夫人等人,告罪了声,随即就要拉扯着那老道离开。 老道浑像是条滑不溜丢的泥鳅,一个弯腰,就丝滑地从门房手底下溜开了。 “我都说了,你家这宅院里头,积聚了大量的怨气。” “若是不尽快清除干净,全家都要小命不保!” 门房“呸”了一声:“哪来个没长眼的东西,胡言乱语什么!” “等下冲撞了主家,叫你到衙门里去吃板子!” “还不赶紧走……”说着,又伸手去揪那老道的后脖领子。 老道正又要施展泥鳅功,忽地停住动作,轻“咦”了声。 “奇了怪哉,刚刚我明明瞧见这宅院怨气冲天。” “那冲天怨气的源头,就是这里,怎么——忽然就什么都没有了?” 老道四下打量了一圈,发现此时,这宅子干净的可怕。 “什么圆气方气的,你走不走?” 门房凶瞪着眼睛,揪上老道的衣服领子:“再不走,我可真喊人了!” “真要是见了官,你可就得挨板子了!” 老道还要说什么,宋澜嘴角微勾,打断了门房的凶言恶语:“道长上门是客,谢家是重规矩礼教的人家,岂可不懂待客之道?” 她手上的剪刀,咔嚓一声,剪落一朵正盛开的豆绿牡丹。 花朵应声落地,轻晃了两下。 与此同时,面有惊恐的汪氏,忽地伸手抓着自己的脖子,不停用力扒拉,好像有条无形的白绫,正在缓缓勒紧她的脖子。 “二舅母,给道长倒杯茶吧。” 宋澜声音轻浅悦耳,落进汪氏的耳朵里,却好似催命之语。 她用力抠着自己的脖子,眼白都被勒的翻了出来。 而那被宋澜相邀,留下吃茶的老道,只看到妇人沉默起身,接过了下人手里的茶壶,走近前来,给他倒了杯茶。 “道长,请用。” 宋澜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老道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他该不会是掉进妖精的迷障里了吧? 老道心里还在纠结。 宋澜已经视他如无物,自顾自的,与谢老夫人等人,谈起自己嫁妆的那些事儿来。 “……已经花销嚼用的,只怕你们也是寻不回来了。” “我就大度些,不许你们计较追究了。” “你们只需要按着那些物件儿所值价钱的八成折算给我就是。” “不过,你们大概也是没钱赔我的。” 宋澜拨弄着豆绿牡丹的叶子:“我就吃亏些,允许你们用良田、山地等,折价抵扣。” “好像表妹的名下,有个百亩多的小田庄。” “那小田庄不大,却是种着不少的梨树。” “春暖花开的时候,梨花如雪,甚是好看。” “每年都会有不少学子文人,争相前往赏花,斗诗。” “好像那梨园里头,还养了不少的兔子,用来供那些来赏花踏青之人,享受捕猎野趣。” “表妹经营的用心,倒是让那个小田庄,在京城贵人们的眼中,稍稍有几分名气。” 宋澜手指在豆绿牡丹的叶片上,轻轻捻搓着,语气随意。 “我看,干脆就用这个小田庄来抵债吧!” “如今想赏梨花倒是有些晚了,不过这些梨树,结的梨子虽然丑,吃着倒是清甜甘润。” 宋澜碎碎念叨完,手边已经写好了转让抵债的契书。 她轻轻将墨迹吹干,环视屋内端坐着的几人:“你们,谁来签字画押?” 要拿谢玉窈名下的田庄抵债,该是去问谢玉窈才对,问他们做什么? 谁都没有说话。 “好,都不反对,那我就当你们都没意见。” 宋澜招招手,汪氏行尸走肉似的走过来。 宋澜把契书搁在她手上,让她拿去给谢家其他人,一一签字画押。 老道手捧着茶,眉心一跳。 不对劲儿。 很不对劲儿! 这屋里的氛围,怎么这般奇怪? 死气沉沉的。 看起来好像是在议事,实则一直都是上首坐着的那个年轻小娘子在说 其他人,看起来像是在认真听,实则目光呆滞,似活非活。 老道开了天眼,将屋内坐着的人,逐一看了过去。 没有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 他咽了几下口水,心里渐渐开始紧张恐慌了。 早知道就不逞能,说什么想降妖除魔,守护世间清正了。 老老实实在他的破道观里,等着蠢徒弟拿香火钱回来,偷偷下山买酒喝,不是很好的吗? 何故多此一举、多管闲事、多、多倒霉啊他! 祖师爷诶! 您老人家可得保佑我,化险为夷,平安无事,全须全尾儿的离开这里啊! 老道心里嘟嘟囔囔的说了一堆,勉强倒是镇定自若。 汪氏很快就捧着谢家人按过手印,签过字的契书,如同捧着豆绿牡丹的谢思明一样,捧着契书,递到宋澜身前。 宋澜没接,她便像是失去指令,从而迷失方向的行尸走肉一样,保持着递上契书的动作。 “今儿这账,就先算到这儿吧。” 她看了眼天色:“太阳就要落山了,我还有事儿呢。” 宋澜有些苦恼的“啧”了一声:“倒是难办了,这剩余的嫁妆,基本都是大件儿,我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就搬不走,要不——” 她目光落在快要缩成一团,早就没了刚进来时,那般威风意气的老道:“道长不嫌弃的话,便算我为贵道观,捐的香火钱,如何?” 宋澜随意的拨弄了几页嫁妆单子:“就是要道长多麻烦些,自己去找牙商过来估价了。” 老道懵了,有些怀疑耳朵听错的指了指自己。 “给我?” 天娘咧!祖师爷诶! 谁能告诉告诉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对,给你!” 宋澜嘴角微勾,声音蛊惑:“道长应该需要不少钱,去修缮道观,给祖师爷镀金身吧?” “不如与我交易,如何?” 老道咽了咽口水,心里慌慌的:“咋、咋个交易?” 宋澜愉悦的笑了一声:“我把这些贵重、不好搬运的嫁妆送给道长。” “道长拿——来换!” 老道听清宋澜讨要的东西后,瞪大了眼睛,十分震惊的看着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第48章 要章家死人 “道长拿您徒儿来换。” 宋澜似笑非笑的看着老道:“如何?” 她循循善诱,声音蛊惑:“这可是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我的这些嫁妆,价值不菲。” “您拿去卖了也好,换物抵押也罢,总归,重新修缮道观,为祖师爷镀金身,是足够的了。” 宋澜搁下手中的银剪子。 “而您徒儿,依旧还是您的徒儿,不过在我跟前侍奉几年,等我腻了厌了,他还是可以回去给您养老送终。” “左不过您眼前身体硬朗,独自过活,又或者再收个小徒弟什么的,都完全有精力应付。” 宋澜嘴角微勾:“您看,也没亏什么不是?” 老道瞪着眼,内心嘶吼:怎么没亏了? 瞅你就不像是好人……我干干净净的好大徒儿,跟了你,清白还能在? 那孩子一心向道,洁身自好—— “你说真的?不是诓老道我玩呢吧?” 老道苍蝇搓手,笑出了一脸褶子。 徒儿清白固可贵,祖师爷金身价更高啊! “可立契书为证。” 宋澜挑眉轻笑。 老道顿时眉开眼笑,拿到宋澜写好的文书之后,马上在上面签了大名,按下手印。 契约成,一束金光没进老道眉心,惊的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向了宋澜。 - 金乌西坠,余火燃遍天际,霞光万道,街边林立的店铺恍若渡了金色。 西市边的民宅,争先恐后升起炊烟,饭香和着柴火味儿,勾得人饥肠辘辘。 宋澜在街边小贩手里,买了十个烤胡饼,多刷了两层花蜜的。 “你还想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在临近凶宅时,宋澜停下,转身看着身后一直鬼鬼祟祟跟在她身后的少年。 “大人……” 少年轻声呢喃,撩袍欲跪。 才刚弯了膝盖,就觉得有股力量阻止着他,让他跪不下去。 “有事说事儿。” 宋澜瞧着前世的仇人之一,着实没什么耐心。 “章家老匹夫,让我来…勾引大人。” “说是两家的婚约不可废,既然已经验明并非真的章家二少爷,那原本与您结下的婚约,就该真正的章家二少爷来延续。” 柳添说着,拿出宋澜之前写的那张退婚书,递还过去。 他面色谦卑,态度恭谨:“具体要如何做,还请大人示下。” 语气更是讨好。 宋澜漫不经心的拿过退婚书,不甚在意的轻啧了声:“没想到章家一个个长得丑,想的倒是挺美。” 看着已经被打开的退婚书,她嘴角笑意渐深。 不过也没关系,这退婚书上,她下了咒。 阅之即为同意,上禀天下禀地。 天地承认了就行,章家——将死之人,不足挂齿。 不过嘛…… 宋澜看了眼柳添:“既如此,便由你去与之周旋好了。” “我不管过程,只看结果。” 少年困惑的抬起头,不明白宋澜想要看的是什么。 “三日内,我要看到章家治丧。” 宋澜嘴角微勾:“随便谁死。” “只要是章家人即可。” “包括你。” 也就是,杀不了章家任何一人,你原地自裁。 柳添心下骇然,忙低头应诺。 - “你说什么?” 京城外的道观里,男人鹰目如勾:“宋澜的嫁妆被拿走了?” “废物!” 他大怒,随后急切道:“那东西呢?那件东西,也被带走了吗?” 手下人回禀:“大人命我等找寻的那件珍宝,暂时还没有下落。” “一群废物!” 男人又骂了几句,底下人低着头,大气儿都不敢出,心里苦不堪言。 “罢了,连你们寻了这么多年,都不曾寻到的东西,宋家那小丫头,也不见得知道。” 男人又恢复了仙风道骨的模样,面上一派云淡风轻。 “继续加派人手,务必尽快找到那件东西。” “是。” “谢家,也当真是不中用。” - 宋澜踏进凶宅的瞬间,众人都觉得四周暖洋洋了几分,不似刚刚那般寒冷阴寒。 “女鬼大人!” 刘武一看清来人,立马飞奔了过来。 宋澜熟练的侧身躲开。 刘武扑了个空,直接摔在地上,啃了满嘴的土。 “女鬼大人……” 他呸呸呸了好几声,还是觉得嘴巴里都是土腥味,顿时更加委屈。 仰着头,泪汪汪的看着宋澜。 宋澜皱眉:“下次别再用这样的表情看我了,我怕会忍不住打你。” 刘武更委屈,不明白哪里做错了。 “太丑。” “美人委屈,是我见犹怜,你……扭捏做作,看着只想给你邦邦两拳。” 刘武:……那我爹娘就给我生成这样,我能有什么办法。 他委屈的想哭,又不敢。 怕挨揍。 “你怎么又回来了?” 宋澜挑眉:“不怕再见到鬼了?” “怕啊!” 刘武特别从心。 随即更狗腿的凑上前,笑得谄媚:“可这不是有女鬼大人您在吗?” 宋澜瞥了他一眼。 刘武顿时更从心了:“来这儿的人,都是签了契书的。” “中途退出或者输了的话,要赔偿十倍的赁屋租金。” “十倍?” 不是三个月的房费吗? “是啊是啊。” 刘武用力点头:“虽然我家境还算不错,可一时也拿不出一千八百贯钱来赔……” 他说着,顿时更加委屈了, 宋澜诧异。 不是一百八十贯钱吗? “你签的契书呢?” “这呢这呢。” 刘武掏出契书来,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宋澜打开一目十行的看完,发现上面写的,还真是十倍赔偿,共计一千八百贯。 但她的这份上,写的也确实是赔付三个月房费,共计一百八十贯。 “看人下菜碟?” 还真挺符合章家人的行事风格。 “啊?” 刘武一头雾水,不懂。 宋澜把契书还给他,没解释。 刘武也识趣儿的没问,只专心跟在人身边,很有分寸的讨好。 一会儿递点心,一会儿递喝的。 甚至还很贴心的,准备了软垫子给宋澜。 宋澜挑眉。 吃着刘武准备的饭菜,倒是有些觉得手里的烤胡饼不香了。 吃饱喝足,余光落在远处角落里的裴元始身上,宋澜嘴角微勾。 小道长今夜很是拘谨嘛~ 裴元始浑身紧绷,感觉像是被什么邪祟给盯上了似的。 经历过昨夜的事情,众人都显得异常沉默,内心惶惶。 无人注意,四周浓雾漫起。 众人渐渐开始觉得眼皮子沉重起来。 没多会儿,便一个个都抵不住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感觉到今晚来的是什么鬼怪后,宋澜轻啧了声,嘴角勾起,兴味十足。 “竟然是春——” 这章家凶宅里的东西,似乎挺有来头啊! 第49章 春梦鬼 裴元始察觉到不对劲儿,立马掐着子午诀,念起静心咒。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宋澜’蹲在人旁边,托着下巴,眼睛晶亮晶亮的看着人。 裴元始嘴里振振有词的念了许久,感觉四周浓雾散去,神思清明,方才缓缓睁开眼。 目光不期然的与宋澜对上,吓了他一大跳。 “宋、宋姑娘……” ‘宋澜’笑容更明显了些:“小道长你醒了啊?今夜的表现很不错哦~” 裴元始:…… 总感觉宋姑娘你不对劲儿。 什么叫“今夜表现很不错”,太有歧义了,怪引人误会的。 “还、还好,不及宋姑娘。” 裴元始嘴巴磕绊了下:“宋姑娘好像完全不受这凶宅怨气的影响?” ‘宋澜’像是没听见一样,说着自己的话:“我刚刚发现旁边有间还算干净的屋子,应当是能够住人。” “夜深阴寒,连篝火也燃不起来,待久了恐会风寒。” “小道长与我们一同去吧?” 裴元始起初还有所警惕,听见“我们”二字,略有诧异的问:“我们?” “还有谁?” ‘宋澜’目光望向‘刘武’所在的方向。 裴元始顺着人的视线望过去,与刘武目光对上,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刘武一如既往地热情,傻憨憨的呲着牙。 裴元始提着的心,又往下松了两分。 还是跟昨晚一样,在天亮之前就清醒过来的人,只有他们三个。 刘武走过来:“小道长,咱们进屋去吧,这院子里太冷了。” 裴元始轻皱了下眉,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可看见‘宋澜’已经先一步往屋里走,作为她狗腿子的刘武,拽了他两下,也不再理会他,追着宋澜而去。 裴元始犹豫片刻,也跟着追了上去。 屋内。 布置的十分简单,却胜在干净整洁。 缺了角的桌子上,甚至还摆了一束不知名的野花。 很有生活的味道。 就是—— 与荒废许多年的宅院,实在太格格不入了。 裴元始心里隐有不安。 不对劲儿。 一定是有哪里不对劲儿的。 只是他还没有想出来,人就已经被推倒在了床上。 “小道长~” 宋澜媚眼如丝,欺身上前。 裴元始瞪大了眼:“宋、宋姑娘,你——” 忽地被两片冰凉泛寒的唇贴上,裴元始所有的话,都被迫吞了回去。 他吓得一把将人给推开,惊恐又忍不住脸红:“宋、宋姑娘,你、你你你…你怎么突然、突然……”亲我? 话还没说完,宋澜就再次欺压上前。 “宋、宋姑娘!” 裴元始抬手要挡下宋澜的攻势,却发现宋澜力气大的出奇。 “小道长在矜持扭捏什么?你心里,不是也很想和我一起睡的吗?” “我没有!” 裴元始本能的否认,耳后却红了一片。 他心里想和宋姑娘——吗? 他好像忽然就道心不坚了。 心思动摇之际,眼前的女子妩媚一笑,伸手将人推倒,轻吐出一口粉红烟雾。 “你——” 裴元始兀地瞪大了眼:不是宋姑娘! 他话还没机会说出来,意识便模糊起来,脑子一沉,人便晕了过去。 - “春梦鬼啊!” 宋澜看着院子里的人,一个个都很是春心荡漾的样子,都有些不太好意思打扰了。 奈何—— “你不该动我看上的猎物呢,小杂碎~” 还是用她的样子。 宋澜眼中戾气横生,周身萦绕的怨气,瞬间侵吞了凶宅上空原本的积深甚久的陈年怨气。 阴风袭来,直冲宋澜面门。 “竟敢坏我好事儿!找死!” 阴气中,粗糙的沙哑男音,带着滔天怒火,似是要把宋澜给撕碎。 宋澜面无表情,只是轻飘飘的看了那阴气一眼。 呼~ 扑面而来的怨气,还没碰到宋澜一根头发丝儿,就软绵绵的失去了力量,消散不见。 “你家没人教过你,狠话要在拿下敌首之后再说吗?” “不然被反杀,会显得很丢人的。” 宋澜看着四周再次积聚起来的怨气,挑眉:“看在你这么弱鸡的份上,我倒是可以大发慈悲的,给你个暂且活命的机会。” “指使你们在这宅子里为非作歹,吸食人命的是谁?” “或者,我该说,与你们做交易,圈了这么块地方的,是谁?” 浓雾里,男人嘶哑的喉咙里,发出猥琐的笑声:“小丫头,知道的还挺多。” “可惜,你家里人大抵也没告诉过你,知道太多的人,总是活不长的。” 宋澜面无表情:“我确实死挺早的。” 春梦鬼:……? 我骂你呢,你听不出来吗? 而且—— “你不是人?” 宋澜看了浓雾里上下飘荡的春梦鬼。 她面无表情,又问了一遍:“所以,与你们合作的,是谁?” 春梦鬼接二连三被无视,加之被打扰了好事儿,新仇旧恨,气极反笑:“小丫头胆子倒是大,可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 “死人,是没必要知道那么多的!” “下地狱去吧!” 话音落下,春梦鬼周身爆发出浓郁的阴气,灰黑的阴气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粉雾,朝着宋澜扑面而来,很快就将人给包裹住。 “我看那个臭道士,心心念念的都是你,倒不如,今天你鬼爷爷我,也做一回好鬼好事儿,成全你们一二啊哈哈哈哈哈,让你们临死前,也能好好快活快活。” 春梦鬼很是得意。 宋澜只是轻轻挥了下手,包括在她周身的阴气,就被她的一小缕怨气给吞噬干净。 “春梦鬼,因生前喜好偷窥旁人家的情爱欢好之事,猥琐下流,为人所唾弃不耻,被受害者抓到后,打断了四肢,丢到乱葬岗,为野狗啃食而亡。” “此等下流之物,地府不收,阳间不存,没有入轮回的资格,连畜生道,亦容不得你这种杂碎玷污。” 春梦鬼被揭穿生前所做之事儿,瞬间恼羞成怒。 “我只是喜欢看看,又没有加入打扰他们!他们凭什么容我不下,还要活活打断我的手脚,让野狗活吃了我!” “被狗一口、一口的咬下肉来,那滋味,可真痛啊!” “可我死都死了,我甚至都没想过要去报复那些害死我的人,地府那些狗官,却说我不配……” “我才没有不配!” 第50章 宋澜在地府的地位 “从前地府弃我如敝屣,如今,有大人带领我们共筑新地府,我倒也瞧不上那个古板迂腐的破烂地方了。” “说我不配?” “如今,是地府那些鬼差不配!” 春梦鬼洋洋得意:“不过我这人呐,天性良善,爱做好人好事,待到来日,我随大人攻进地府,成为新王,倒是还可以,赏那些狗眼看人低的鬼差一个给我舔鞋的机会,啊哈哈哈哈!” 宋澜嘴角微勾,静静听着春梦鬼的宣讲。 她就喜欢这种得意忘形,什么都往外吹嘘乱说的得志小人。 新地府? 这凶宅是章家名下的,也不知道,这想建立新地府的人,又或者鬼,与章家是何关系。 春梦鬼开口,邀请宋澜加入到他们共筑新地府的队伍里来。 “来吧,来吧,加入到我们新地府……” 他沙哑粗粝的声音,立体环绕着宋澜,像是在用指甲刮桌板,毫无蛊惑的味道,反而难听的让人心生暴躁。 好想打人啊。 宋澜瞅着春梦鬼,若有所思。 此时,正在地府休息疗养,恢复先前被强大鬼识损伤魂体的崔珏,忽然感觉背后生出一股吸力。 眼前一黑,接着又一亮,人就出现在了章家的凶宅里,与春梦鬼大眼对小眼上了。 崔珏:??? 春梦鬼:??? 什么玩意儿就歘的一下,怼到眼跟前儿来了? “查查这里死过的人,最后都魂归何处去了。” 宋澜面无表情。 崔珏闻声,怒皱着眉:“何人放肆!” 竟然还敢支使起地府判官来了? 等会儿就给他打进十八层地狱! 真是胆大包天——呃?卧槽! 崔珏转过头,看清楚说话的人是谁后,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他可真是胆大包天啊! 竟然敢说这位放肆……“呵呵呵,大人刚刚,想来是什么都没有听见的吧?” “其实我没有说话的。” 崔珏退后了几步,离宋澜远了一些。 宋澜没说话,淡淡的抬眼,视线轻扫在人身上。 “我这就查!” 崔珏当场就拿出命簿来,火速翻查。 嘴上一点声音不敢有,心里急的火烧火燎:死手,快翻啊! 在翻到最后一页时,崔珏有些怀疑鬼生。 他犹不敢相信的,又往前翻回去两页,再重新翻回来。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紧张的直咽口水,不敢去看宋澜。 天娘咧,这上面,咋没写这宅子有死过人呢? 崔珏怀疑命簿都没敢怀疑宋澜。 既然这位说了,这里死了人,那就肯定是死了的。 可他真的一点儿也没查到…… 崔珏偷偷的瞄了宋澜两眼,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这个结果。 实话实说? 好像不太行……这位都说了有,他却非说命簿上没有,那不是跟人顶撞吗? 不行不行。 绝对的不行。 撒谎? 光是想想,崔珏都打哆嗦了。 又不是嫌鬼生太长了,上赶着找死呢。 崔珏还在苦恼该怎么回话。 宋澜冷然一笑:“看来是没查到了。” 崔珏不存在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战战兢兢的磕巴了两下:“是、是……命簿上,并未显示此地有人阳寿尽。” “这玩意儿,认识吗?” 宋澜指了指春梦鬼。 崔珏看过去。 春梦鬼此时才回过神来,磕巴了下,有些惊恐的看着宋澜:“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的活爹。” 宋澜轻皱了下眉:“还是别了,有你这种腌臜杂碎做不肖子孙,也是够晦气的。” 春梦鬼一怒之下,就怒了一下! “你到底是谁?!还有你……” 春梦鬼目光落在崔珏身上,百思不得其解。 这判官是怎么“嗖”的一下,就站这儿了的? 他明明都没有眨眼啊!! 这个女人,到底做了什么!! 为什么会把判官给招来!! 地府的鬼差,怎么可能会进得来这个地方!! “此处分明已经被我家大人遮掩了天机……” 春梦鬼果然十足大嘴巴。 宋澜甚至都还没问呢,他就把关键信息说出来了。 “原来是遮掩了天机。” 她看向崔珏,崔珏茫然:看我干啥啊? “此地被人,哦,也可能是被鬼怪邪祟,使用特殊手段遮掩了天机,所以在这儿死的人,你手上的命簿才会查不到。” “啊!然后呢?” “让此地的天机不要被遮掩啊。” “咋弄?” 宋澜看着崔珏,崔珏也看着宋澜。 “你不会?” “……我应该会吗?”崔珏苍蝇搓手,心有惴惴。 宋澜:…… 沉默,还是沉默。 崔珏咽了咽口水,不知为何,就是想作死一句:“那大人您会吗?” 宋澜:…… “我没记错的话,我应该是恶鬼吧?” 你觉得我能会这玩意儿吗? 两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沉默,还是沉默。 春梦鬼:……喂?要不,你俩把我当个人,啊不是,当个东西,也不是——你俩能不能当我存在一下啊! 无法解除此地被遮掩的天机,命簿上,便不会出现死者的情况。 “此事儿,恐怕还得人间的天师出面,方有可能,找出破解之法。”崔珏斟酌着说道。 宋澜瞥了他一眼:“你们地府的鬼差都无破解之法,人间的天师却可以?” 崔珏感觉他好像被鄙视了。 “大人有所不知,正所谓术业有专攻……” “知道了。” 崔珏还要再“狡辩”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就不得不憋了回去。 随着一阵阴风骤起,天旋地转的了几个瞬息,崔珏就又被“丢”回了地府。 白无常还是放心不下黑无常,想着跟崔珏商讨商讨,偷偷去一趟人间。 才刚走到崔珏洞府,就见头顶压下来个黑点儿。 本能退后了几步避开,再一看,崔珏正趴在地上,扶着老腰龇牙咧嘴。 “老崔!” 白无常吓了一大跳,赶忙上前去扶人:“你这是咋了?” “别提了,还不是宋澜……” 听到“宋澜”的名字,白无常火速收回了手,退后的更远了些。 刚起来一半的崔珏,又摔了回去。 崔珏:……你还不如不扶! 白无常:……你早说跟宋澜有关,我转头就跑。 那祖宗,谁敢去沾边儿啊! - 春梦鬼犹在状况外,表情呆呆的。 没想明白,那个判官是怎么忽悠一下进来这儿,又是怎么忽悠一下就原地消失了的。 “你……” 他看着宋澜,本能的警惕起来。 才刚出了个声儿,就忽地眼前一黑,被宋澜给团吧团吧,装进了兜里。 春梦鬼:??? 刚刚……发生了啥? 春梦鬼一消失,四周的浓雾也随之散开。 众人悠悠转醒,目露茫然之余,好几个人脸上,还带着意犹未尽。 裴元始则是目光逃避,不敢与宋澜对视。 倒是刘武—— 宋澜有些意外。 第51章 找大师给宋澜驱邪 刘武这个傻憨憨,竟然未受春梦鬼的影响,灵魂干干净净,一片空白。 此时还未过三更,最震惊的,当属那些衙吏。 宋澜挑眉,不免有些怀疑起这些衙吏的真实性。 这些人看起来,可不像是对这凶宅之事儿,毫不知情的样子。 倒好像是早就习以为常。 - 谢家。 谢老夫人脸色阴沉:“你们也都做那个梦了?” 谢家人全都点了点头,面有惧色。 嘴上说是梦,可那梦,实在是真实的可怕,且——“宋澜的嫁妆,已经全都不见了。” 众人顿时更面如菜色。 梦里,他们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意识十分抗拒,身体却根本就不听使唤。 宋澜说什么,他们便都乖乖的去做什么了。 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宋澜拿走了剩余的全部嫁妆。 “也是个没心肝白眼狼!” 那么多的嫁妆,竟然眼都不眨的,全都拿走了,一件儿没有给他们留! “她一个人,难道能花完那许多钱不成?做什么非要全都拿走!倒是苦了咱们,往后没了进项,怕是下一顿饱饭在哪都要不知道了。” 这些年,谢家上下,可全是靠着宋澜名下铺子里的进项,才能过得如此风光体面。 否则就靠着谢尚齐的那点俸禄,跟同僚出去吃几顿酒,稍稍挥霍几回,就分文不剩了。 宋澜还留下了一盆豆绿牡丹。 “也不知道那死丫头,究竟是装的什么神,弄的什么鬼。” 说这上面的花,每一朵,就代表谢家一个人的命。 花落,命断。 可那老道在时,宋澜就剪掉了一朵。 但他们都好好的坐在这里,没有什么事儿…… 谁都没有注意到,往日话最多,最会添油加醋拱火的汪氏,格外安静。 “老祖宗,咱们该怎么办啊?” 谢家人纷纷看向谢老夫人,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自打春日宴那事儿之后,宋澜这死丫头,就处处透露着古怪……” 谢家老三板着脸:“我听明儿回来说,宋澜当时是落了水的!” 他沉声分析:“会不会落水的时候,冲撞到了什么?” “不然这两天的事儿,怎么会这般邪门?” “连大哥大嫂都变得不正常了,整日嚷嚷着元意回来了、有鬼之类的胡话。” 谢老夫人沉思。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老三说的有理……” 就算没有撞邪,也得找“大师”来,好好的说道说道了。 只有宋澜撞邪,他们谢家才能洗白。 否则,往后他们谢家,也不必在京城立足了。 光是霸占外孙女\/外甥女的嫁妆,吃自家女婿绝户,就足以让他们的脊梁骨被戳断! “确实要找大师来,给宋澜瞧瞧了。” 谢老夫人喃喃几声后,下定了决心,谨慎道:“只是,要想堵住悠悠众口,怕是还得请灵真道长那样的人物来瞧才行。” 可灵真道长,又岂是他们这样的小门小户,能够请来的? “要不,去求章家帮帮忙?” 谢老二提议道:“我看,章家好像也没有想放弃这门婚事儿的样子。” “不然只怕早就派人来退还定亲信物,取回婚书了。” 说着,不免嫉妒:“这丫头还真是够好命的。” 谢老夫人沉思良久。 “老二说的有些道理。” “如果能求得章家帮忙,请到灵真道长的可能,就更大了些。” 得到肯定的谢老二顿时喜不自胜,急不可耐的揽活上身:“那我明儿就让人送拜帖到章家!” 最好能趁此机会,跟章家人搭上些关系。 往后有什么好差事儿,他也能得些机会去运作。 谢老夫人点了点头:“可行。” 没来得及开口的谢老三,慢了一步,错过了与章家搭上关系的机会,气得不行。 索性哪壶不开提哪壶:“那这花怎么处理?” 他指了指屋中间摆着的豆绿牡丹。 宋澜可是说了,这花代表着他们的命数。 花落,命断。 果不其然,谢家人一听他提到花,脸色顿时就难看许多。 “着人精心伺候着吧。” 谢老夫人心情郁闷:“别回头,还没请来灵真道长相助,倒是先折在这花上了。” 早知道谢元意会生出来这么个小白眼狼出来,一开始就该溺死了她! 倒白白便宜了她,健健康康、安安稳稳长那么大,最后还嫁了个有出息的丈夫,官拜三品! 谢家都没有人官拜三品过! 想到谢元意,谢老夫人顿时觉得心口有些堵得慌。 对这个“女儿”憎恨,前所未有的高。 一直没有吭声的汪氏,忽然抬头,嘴角有些僵硬的扯出一个弧度,好像是尸体忽然笑了似的,细看很是诡异。 只是这会儿,倒也没人在意她。 “婆母,不如将这豆绿牡丹,交给儿媳来照料吧。” 汪氏主动请缨:“儿媳平常就喜欢莳花弄草,对养护这些,还算有些经验。” “下人做事儿,难免不尽心。” “灵真道长没来之前,谁也说不好,这豆绿牡丹究竟有没有什么说道儿,万一真的事关咱们的生死……” 汪氏:“下人总归是毛手毛脚的,万一磕着碰着了,只怕不妥。” 谢老夫人听了,觉得汪氏说的很有道理,遂同意了。 恭谨应下的汪氏,低头敛去神情,嘴角笑意加深,显得更诡异了。 - 天破晓后。 凶宅刚照进一束晨光,众人纷纷起身往外走。 虽然昨晚,除了做了个短暂但香艳的梦,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前一天死了人的阴影,仍旧笼罩在他们心头。 若非为着契书里的巨额赔偿所累,他们好多人,根本就不想回来。 这会儿能走了,自然不愿意多呆。 宋澜如昨日一样,喊了刘武与裴元始同去吃早饭。 只是,昨天还厚脸皮跟着宋澜的裴元始,今天见了她,跟老鼠见了猫也没区别。 不仅没有答应一起去吃早饭,还像是见了鬼似的,匆匆忙忙的跑了。 宋澜:…… 她又不是什么吃人的恶鬼,跑那么快——诶?好像她还真是! - 裴元始离开凶宅,失魂落魄的晃荡在街上。 忽地,眼前出现一人,二话不说,直接捂了他的嘴,将他拽进旁边的暗巷里。 裴元始挣扎中看清抓他之人的面容,惊的瞪圆了眼。 第52章 你就把我给卖了? “师父?” 裴元始看清自家师父凌霄子那张邋里邋遢,胡子打结的脸后,没忍住嫌弃了下,随后委屈起来。 “师父,您怎么下山了?” 可是察觉到徒儿道心有乱…… 煽情的话尚没来得及问,凌霄子摆了摆手,大大咧咧道:“还不是你这个臭小子,说好了化香火钱给祖师爷镀金身,修缮道观,结果下山数日不回,害得为师差点饿死在山上。” 裴元始:…… “所以您就只是下山找东西吃的。” “那不然呢?” 凌霄子揪了两下打结的胡须,没揪开,假咳了两声掩饰尴尬。 “俗话说得好,吃好喝好,长生不老!” 裴元始:……没爱了。 不过到底是自己师父,心里嫌弃了几句,还是忍不住关心的:“那您吃过了吗?没吃的话,我刚好知道一家馒头铺,他家的菇丁鲜肉辣笋包十分不错。” 提及“馒头铺”“菇丁鲜肉辣笋”时,裴元始脸红了下。 若往常,凌霄子早就刨根问底了。 此时他正心虚着,倒也没太注意到徒弟的神色变化。 “不用了,为师已经吃过了。” 凌霄子眼神发飘:“今日找到你,主要是有件重要的事情想要跟你说。” 裴元始立马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咱们长生观,久闭山门多年,如今既是重开迎接香客,总不好一直破破烂烂的样子。” “屋舍、大殿这些,自是不必说了,肯定是要好好修缮的。” “山门更是象征着咱们长生观的脸面,马虎不得。” “否则人家一看你山门破败不堪,还以为你这是个荒山野观,哪里还敢登门上香呢?” “无人登门,香火又如何能够旺盛……” 凌霄子絮絮叨叨的念了好大一个圈子,正准备进入正题,裴元始小心翼翼的,掏出个有些卷边的破旧钱袋子,递到人面前。 “这是徒儿半个月来,帮人清理宅院,得来的香火钱……” 凌霄子都不需要打开来看,就知晓里面的铜板数,不足一贯钱。 连个修房顶的瓦片都买不起。 “为师不是跟你要这个的。”他十分从心的,把钱袋从裴元始手上拿了过来,揣进自己怀里。 裴元始:…… “修缮道观,为祖师爷重铸金身的钱,为师已经凑齐了。” 凌霄子有些骄傲的挺了挺身板。 “凑齐了?” 裴元始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家师父,随后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您去挖谁家祖坟了?” “什么话!” 凌霄子怒瞪着牛眼:“你师父岂是那种宵小之辈?!” “不像话!竟然敢这般编排师长,一点儿也不尊师重道,小心雷劈你!” 裴元始沉默片刻。 “那您是抢钱庄去了?” 凌霄子还是瞪眼。 裴元始捂了下嘴,极小声道:“您该不会是学那些落草的胡子,拦路打劫去了吧?” “个臭小子,就不能想为师点儿好?” 凌霄子气的上手要揪人耳朵。 裴元始火速躲开,像条滑不溜丢的泥鳅,嘴上还不忘了吐槽:“那您不偷不抢的,哪来这么多钱修缮道观,还能给祖师爷镀金身了……您该不会是又去骗人了吧?” 他停下来,目光危险的打量起人来:“您之前答应过我的,绝不会再去做坑蒙拐骗的事儿了!” 凌霄子眼瞅着底裤都要被扒干净,哪怕此处无人经过,他还是老脸一红,跳起来,照着裴元始的脑瓜壳儿,狠狠拍了一巴掌。 “胡说八道什么!” “什么坑蒙拐骗,说的那么难听!” “为师那是劫富济贫,行侠仗义!” 裴元始呵呵冷笑了两声,意思明显:你敢说,我不敢信呐! “你放心,这次的香火钱,来路绝对干净!” 凌霄子挺直了身板:“给祖师爷用的东西,我敢用不干净的吗?” 他身板很快又松弛下去,目光乱飘,满是心虚的小声嘟囔:“只是拿你身子跟人换来的而已。” “你说什么?” 裴元始没太听清,皱着眉,直觉不像是什么好话。 “钱是拿你身子换来的。”凌霄子哼哼唧唧的,离人远了一些。 裴元始眉头皱的更紧了:“拿什么换来的?” 他一把将人扯了回来:“你躲那么远做什么?” 凌霄子苍蝇搓手,扭扭捏捏的小声嘟囔:“昨儿遇见一位善信,捐了一大笔香火钱,为师粗略一算,修缮道观,为祖师爷重镀金身,绰绰有余,绰绰有余啊哈哈哈……” 他尬笑了几声,在裴元始目光的压力下,声音更小了些:“只是,徒儿你也知晓的,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既是拿了人的钱财,就该为人消灾解难才是,你说对吧?” “你到底答应人什么了?” 裴元始眯着眼,心里越发有种不好的预感。 凌霄子苍蝇搓手,小小小声道:“那位善信要你随行陪伴侍奉……五年!只需要五年!” 他在裴元始拳头砸过来的瞬间,侧身跳开。 见人扑了个空,嘻嘻两声,十分欠揍:“没打着!” 凌霄子继续说道:“其实仔细算算,咱们也不亏不是?五年,只要你舍身五年,真诚陪伴,山门是不是就有了?屋舍是不是也有了?祖师爷的金身是不是也有了?区区皮囊色相,你就不要看的那般重了嘛……” “我杀了你!” 裴元始拿出铜钱剑了,毫不留情的下了狠手。 凌霄子左躲右闪,好生狼狈。 “你、你你你、你这个孽徒!你欺师灭祖啊你要!” 裴元始目光凌厉:“欺师灭祖也好过你卖徒求财!” 话音落,他手中的铜钱剑直奔凌霄子心口而去。 暗巷狭窄,凌霄子险些躲闪不及,被划破了衣襟。 他跳脚大怒:“你你你,你小心等会天雷劈你!” 裴元始仍没停手的意思。 凌霄子左躲躲,右躲躲,累得都开始喘粗气了。 “裴元始,你、你要不要这么狠心,我可是你师父,我又不是什么穷凶恶极之人,你、你居然拿对付恶鬼的那一套,对付我!” 眼看着更为凌厉的一招袭来,凌霄子急了。 “喂喂喂!你、你还真想要了我的老命啊!” 裴元始冷哼:“你都已经把我卖了,还扯什么师徒之情!” “干脆,今儿就恩断义绝!” “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 他气红了眼睛,心里越想越委屈。 偏偏凌霄子还说:“不是,我那都答应人家了,钱我都收了,花都花了,你要是不去,那就是咱们毁约。” “我可没有钱赔。”凌霄子极小声嘟囔。 裴元始眼通红,狠狠地瞪着他:“所以你就把我给卖了!?” “话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嘛,什么卖不卖的,倒好像我是做什么不正经营生的贩子。” 凌霄子拿出契书来:“这叫抵押,抵押!” “你瞧瞧,这上面都写着呢,正规的。” 裴元始一眼都不想看那什么狗屁契书。 刚要撕烂了它,余光瞥见上面的名字,动作停住,人有些懵。 “你——” 他指了指契书,又指了指自己,又惊又喜的,好一会儿都说不出来话。 凌霄子得意了,拽了拽打结的胡须,呲牙一乐:“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你就放心的去吧,咱们长生观,向来自由无拘,便是你要嫁人也好,入赘也罢,都是可以的。” 裴元始:…… 感觉哪里不对劲儿。 不过—— 低头看着契书上的名字,他忍不住抬手按在上面,轻轻摩挲。 仿佛能从上面,感觉到那人的温度一般。 第53章 宋澜,你不是恶鬼,你是色鬼吧! 刚从馒头铺里出来的宋澜,哈秋哈秋的打了好几个喷嚏。 何方妖孽,竟敢骂她! “女鬼大人,您没事儿吧?近来夜凉,可是风寒了?” 刘武在一旁,问的小心翼翼。 宋澜:……谁家女鬼还会风寒。 “你还是喊我名字吧。” 刘武每喊一声女鬼大人,旁边总会多几道视线看着他们。 “不敢不敢,我不敢的。” 刘武吓得连连摆手,被宋澜面无表情的瞪了一眼,瞬间腿软:“那我,喊您——宋澜大人?” “随你。” 宋澜不大有所谓,反正不是女鬼就好。 “那、大人,等下是准备去哪里?” 刘武小心的跟在人身旁献殷勤:“要不要到我家去休息休息?” “昨儿实在也是匆忙仓促,没来得及准备住处,这才不便相邀过府。” “如今我都让人打点妥当了,您看?” 宋澜挑眉,有些意外:“你家?” “是,昨儿新买的房子,地方不大,但胜在雅致。” 刘武笑得谄媚:“宋澜大人可要过去瞧瞧?” 他忙又说道:“您的灵位,我也供奉在新宅里了。” “您过去,也可以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或者是不合心意的地方,我也好立马着人改了。 宋澜想着,索性也没什么事儿,倒也不妨去看看。 何况,供奉她,这可是大事儿。 事关香火,自然马虎不得。 否则她在地府的账户上,收不到钱怎么办? “那便去看看吧!” “好嘞!” 刘武十分贴心的,赁了一辆马车,还特意嘱咐车夫驾车慢些,生怕磕着碰着、颠簸到宋澜。 刘武新置办的宅子是在东市边上。 住的大多也都是富贵人家。 光是看着街上来来往往之人的衣着打扮,就能瞧出不同来。 “这地方,不错啊……”宋澜挑眉,打量着四周。 不愧是富人聚集地,风水都好上许多。 刘武谦逊道:“宋澜大人能喜欢,就是这宅子最大的荣幸。” 宋澜嘴角微勾。 喜欢! 她可太喜欢了! 这旁边,不就是长公主的府邸吗! 刘武与长公主府做了邻居,她的灵位又被供奉在这里,那岂不就是说,她随时都可以看见肖大哥了吗? 不过,肖大哥说,他这几天休沐,也不知道,是要休息多久,何时回来长公主府。 自从上次一别,他们竟然已经有十几个时辰未见了。 想他。 宋澜脑子里,不由得想到了晏钧的宽肩窄腰。 唉! 馋他身子啊! 被惦记着的晏钧,冷不防的打了个哆嗦。 他下意识目光警惕的看了看四周。 并没有发现什么风吹草动。 好奇怪…… 怎么感觉被什么给盯上了呢? - “宋澜大人,您这边请!” 刘武引着宋澜,到了供奉牌位的正房。 才靠近前院,就听见里面丝竹声声,好不热闹。 微微敞开的房门,让人依稀窥见里面的场景。 薄纱遮掩的男人,此时正随着丝竹声,律动舞起。 还没看见全貌,宋澜就已经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等近看,发现里面之人,一个个生的唇红齿白,顿时更爱了。 “刘武……” 冷不丁被喊了名字,还是全名,刘武有些紧张。 “我在呢,宋澜大人。” 他咽了咽口水:“可是,有哪里不满意?” 刘武目光落在那几个唇红齿白的少年身上,不大确定的问:“可是这几个男仆,您不喜欢?” “不!” 宋澜伸手在离她最近的那个,小兔子似红着眼的少年胸前,狠狠摸了一把。 扎实紧致的肉感,弹力十足。 “我很喜欢。” 刘武顿时松了一口气:“您喜欢就好!” 又道:“不喜欢,我还给您准备了其他的。” 嗯? 宋澜挑眉:“还有其他的?” “那是自然!” 刘武笑得十分谄媚:“我想着,整日只对着差不多的人,就是再怎么赏心悦目,也总有看腻的时候,遂多准备了些模样风格,各不相同的男孩子,隔上三五日,就换一批新的来,也省得您会瞧腻味了不是?” 宋澜眼睛立马就亮了。 她真心夸赞:“好好好,你做的非常好!” 这是真上道啊! 刘武得了夸奖,顿时喜上眉梢,又欢天喜地的,给人说起供奉灵位的桌案来。 “按着您的吩咐,摆的是新培育出来的牡丹品种——揽芳华。” “水果摆的是春桃……就是这个柑橘,京城里,暂时没有寻到,不过我已经派人,快马加鞭的到岭南那边去问了。” 刘武小心瞄着宋澜的表情,无比忐忑。 宋澜随手拿起个桃子,轻啃一口。 “还行,挺甜的。” “您喜欢就好。” “鲜花鲜果,实在寻不着,换成时令鲜花、时令鲜果即可。” 宋澜语气随意,忽地想起:“我记得,这个季节,有种甜瓜,香味浓郁,口感清甜,十分为人们所喜爱。” 刘武立马有眼色的跟门口候着的仆从交代去找。 然后才跑过来谄媚:“我已经安排人去买了。” 宋澜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火盆旁边,还没有烧完的几个金元宝上,轻挑了下眉,好奇问:“这金元宝——谁教你们叠的?” 品质竟然这般好。 “是裴道长……”刘武小心瞄了眼宋澜的表情,见人不似生气,才敢继续说道:“昨儿您走以后,我便请教了裴道长,这祭祀先人的香烛纸钱要怎么烧才正确。” “先人?” 宋澜被他的话,逗笑了下:“我可不是你家的先人。” 她拿起一支香,轻嗅了嗅。 香的品质也十分不错。 这小子还当真是用心准备了。 “我家祖宗,自然是没有这等荣幸,有您这样的先人。” 刘武的小心讨好,又惹得宋澜轻笑。 没听到人说什么,刘武噙着小心,再次问道:“那您看,这香火纸钱,做的可还算对?” “尚可。” 宋澜点头称赞:“裴元始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教的都很正确。” 不过嘛——“这个摆放灵位的桌案不太好,我不喜欢。” 刘武忙问:“我这就换新的来,不知您更喜欢什么样式的?” 宋澜“唔”了一声,纤纤素手,隔着薄纱,在少年弹劲十足的胸口拍了拍。 “要这样的。” “啊?” 刘武脑袋有些懵住了。 就见宋澜,从桌案上,把灵位拿了过来,一把塞进少年的怀里。 “让他这样捧着。” 宋澜笑眯眯了眼:“你不是说,安排了许多少年轮值吗?” “那就每两个时辰,换个人来捧着。” “如此,也不会很累。” 她也能享受享受,不同款式的俊俏少年郎们的服侍。 诶呀呀,想想就开心。 第54章 谢家人的报应 “还有这个,专门烧纸的。” 宋澜轻轻抬眉:“再配个哭灵的吧……” 她上辈子死后,还没人给她哭过呢。 刘武自然是没有不应的。 - 谢家。 汪氏遣退了下人,独自抱着那盆豆绿牡丹,到院中间晒阳。 临近正午,阳光越来越烈。 汪氏却犹如提线木偶一般,无知无觉的站在院中,面沉如水。 正房里。 谢老夫人正挑三拣四的苛责下人,嫌厨房送来的饭菜,过了火候, 忽地,她眼睛瞪得老大,双腿蹬直,拼命用力踹着地面,好像是被什么给勒住了一样。 “老夫人?” “老夫人!” 一众下人,都有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了一大跳,乌泱泱的惊喊着:“你这是怎么了,老夫人?” 谢老夫人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像是被谁给掐住了脖子似的,喊不出声儿,喘不上来气儿,但离被掐死又差了一点儿力。 嗬……谢老夫人挣扎着,眼睛都有些泛白了。 救、救命啊! 可惜,无人听得见她的心声。 谢老夫人渐生绝望。 忽地,脸上一热。 原本被勒紧了脖子的感觉,仿佛有了些松缓。 但脸上的灼热感却越来越强。 “热……” 谢老夫人短暂的恢复了呼吸顺畅,痛苦的啊啊着,想要伸手摸自己的脸颊,才刚碰到个边边儿,就像是无数根细针扎上来似的,痛得她直接从凳子上跌落,仰躺在地上,双手蜷成了鸡爪状,形容狼狈的打滚儿。 “啊!老夫人!” “老夫人,你怎么了!” 一众下人,更加惊恐的嘶喊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不知道是谁,反应过来:“快去请大夫!” 于是乌泱泱的一群人,又都争抢着跑出去请大夫。 留下谢老夫人一个,在地上打滚。 救…… 谢老夫人呼救的声音还没从喉咙里跑出来,突然又感觉像是被按进了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唔唔唔! 她用力摆动着双手,像是溺了水的人,拼命扑腾。 - 汪氏掐着一朵豆绿牡丹,用力的攥着花朵,将绽放的花朵,捏成小小的一团, 又拿松针,在花朵的顶部,用力戳戳戳、戳戳戳。 接着,拿了一小片被打磨的十分薄透的水玉,放在花朵上方,让正午的阳光,透过水玉,折射在豆绿牡丹的花朵之上。 七彩的投影,衬得牡丹似在熠熠生辉。 最后,汪氏捏着豆绿牡丹,将其一整个,浸泡在了水中。 谢老夫人再次被一众下人围拢起来,掐人中、拍脸颊、按胸口的忙活着,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了。 她幽幽转醒过来,整个人犹如刚从水里捞出来,虚弱的有气无力,浑身散架子似的疼。 “救命……” 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声虚弱又惊恐的求救。 - 汪氏松开手里的豆绿牡丹,任由其随着惯性摇甩出许多水珠。 她伸手,去掐住了另外的一朵。 左手压着花托儿,右手从底下的那层花瓣,轻轻一拽,一片花瓣瞬间被连根拔起。 与其同时,谢家二房,传来了一声十分凄厉的尖叫。 “啊!!!” 谢家老二刚吃饱喝足,正要打发下人们,把东西都撤下去。 忽然感觉腮帮子一通,就好像是被人给生刮下一片肉似的,恍若与凌迟无异。 “啊!!” 又是一股剧痛,似是又被刮了一刀。 谢家老二,没多会儿,便疼的满地打滚。 旁边伺候的下人,都有些吓住了,脸色煞白的上前,哭着问:“郎君,您怎么了?” 谢家老二哪里知道? 他疼的说不出来话,不停的外地上打滚。 - 汪氏沉默的揪着花瓣儿,一片两片三四片。 直到揪的只剩下花心附近的那几片,这才停下来,拿起旁边的小剪子,咔嚓一下,将豆绿牡丹的花蕊,给剪成了两节。 众所周不一定知,花蕊通常是花的生殖器官。 那一瞬间,谢家二房凄厉的惨叫,惊破天际。 连左邻右舍,都被这一声惨叫给吓得浑身一哆嗦,纷纷发问:“怎么了?谢家杀猪了?” “不年不节的……” 街坊们议论纷纷,聚集在谢家门口,说什么的都有。 谢老二此时,瘫躺在地上,浑身都被汗给湿透了,与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嗬、嗬…… 他喉咙里发出喑哑的声音,挣扎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没说出来,人就昏过去,人事不知了。 汪氏蹂躏牡丹的动作,呆滞了片刻。 像是木偶断了线,忽然就不受控制,呆呆的,失去了一切行动力。 过了会儿,才恢复如常,伸手去掐第三朵花。 她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个石捣。 将牡丹放进里面,拿起石杵,一下又一下的,砸了下去。 “啊啊啊!!” 这次,换到谢家三房的很惨叫了。 谢家老三,感觉脑子像是被什么给砸开了一样,抱着头,痛苦的砰砰撞墙,想要用心中以毒攻毒的法子,减缓几分痛苦。 可惜收效甚微。 汪氏将豆绿牡丹头部的花瓣,全部都锤成了烂泥,连带着花蕊都没有留下完整的。 待到上面的花瓣,几乎全被碾碎成泥,汪氏才又拿起剪刀来,将花朵上半被捣碎的那些部分,给齐整整的修剪掉了。 谢家老三忽地睁大了眼,接着双手软绵绵的耷拉了下来。 整个人,此时就像是薄薄的一层肉皮,裹着一团烂肉。 谢思明躲在房中的角柜里,双手抱着脑袋,浑身颤抖,心里异常恐惧。 好可怕! 他刚刚,好像看到祖母被丢进了炼丹炉烘烤,烤的半生不熟,又被泡进了水里,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接着又看到二叔浑身血肉模糊,没有一块儿好地。 像是被千刀万剐,连子孙袋子都没保住,零零碎碎的或散落在地、或悬挂在身上,要掉不掉的。 后来又看见他爹,被一只巨大的手,按压在石锤之下,一下一下又一下的,给砸成了稀巴烂。 好可怕呜呜呜…… 谢思明哆哆嗦嗦的躲在角落里,没多会儿,就被吓得惊厥发热。 谢家的仆从们,都有些被几个主子突然间的变化,给惊吓到了,犹犹豫豫、胆战心惊的不敢靠近。 诸多诡异的情景,使人纷纷猜测起,这宅子里,是不是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第55章 哦呦呦,吃瓜喽! 谢家人心惶惶,如坠噩梦。 连左邻右舍,也被那一声接着一声的凄厉惨叫,给摧残的不得安生。 “这谢家,到底是在干什么呢?还让不让人安生了!旁人家杀猪,也没像他们家这般!” “叫的这么凄惨,莫非是在动用私刑?” “和这般人家做邻居,可真是倒了好几辈子的霉!” 好几家人,聚集在谢家门口,说什么的都有。 “我看,要不然报官吧!” “别是真的在家里头杀人碎尸……” 听了这话,众人纷纷认可的点头:“是啊是啊,还是报官吧!” 于是,有人遣了自家奴仆,去到京兆府报案。 焦不白带着人,再次来到谢家时,谢家门前,已经围了好大一圈看热闹的人。 实在是谢家人的叫声,太过于凄厉,不仅左邻右舍的听见了,连对面街上,都隐隐能听见惨叫声。 这不就有人寻着声音过来了。 有了一个人开头,后面立马乌泱泱的,跟上来一堆。 “怎么回事儿?” 副手才刚问了一句,谢家就再次响起凄厉的惨叫声。 “啊!!!” 饶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副手,也被这声音给吓了一跳。 “这是弄啥咧?” 他嘀咕了句:“杀猪也没这么大动静儿啊!” 旁边就有人说了:“大人也听见了吧?就是这个动静,那谢家,也不知道是关起门来在干啥,一整天,这尖声惨叫不断,可是把咱们都给吓着了。” “是啊是啊,就怕他们在家里干什么丧良心的事儿,连遮掩都懒得遮掩了。” 副手看向焦不白,请人拿主意。 焦不白拧眉。 谢家小门小户,却不知为何,入了那位大人的眼,派了手下的管事儿,亲自登门京兆府,领走了谢尚齐与卢氏。 这才过去一天,他就又带着人,闯了谢家查案。 只怕——府尹大人会难办啊! “去敲门!” 焦不白只犹豫几息,就立马下了命令,让副手去敲门。 开门迎出来的,倒也是熟人。 之前谢尚齐“死”在谢家门口,就是他的这个随从,去京兆府报的案。 副手抬起来敲门的手,还停在半空,满是诧异的看着打开大门,点头哈腰的男人,有些怪异。 他刚刚,有把手敲在门上吗? 这人开门开的这么快……该不会是早就等在了门后的吧? 不然也太说不过去。 “大人!”副手走到焦不白身边,贴耳把这奇怪的感觉说了:“……谢家,着实有些诡异了。” 周围的吃瓜群众,还在讨论“闹鬼”之事儿。 原本,还只是谢家左右的邻居们,见过谢尚齐那天在谢家大门前头发癫。 现在,这附近坊市的人,怕是大半都知道了。 焦不白拧眉。 他不信鬼神之事儿。 “进去看看再说。” 焦不白本以为进去要费一番唇舌,没想到,此前报案那人,就像是专门过来,给他们开门似的,门打开以后,立马态度恭敬的退到了一旁,仿佛是尊没有生气的泥偶。 谢家,果然诡异! 焦不白带着人进了谢家,围观的百姓,也是好奇的很,眼巴巴的跟到了大门口。 只是,到底是别宅,没有主人家的允许跟邀请,他们又不是官身,实在也不好进去。 众人正遗憾着,谢尚齐忽地像鬼一样,出现在门口。 他站在阴影中,远远瞧着,只能看清是个模糊的人形。 “众位不妨一同进来吧。” 竟是主动相邀! 只是,围观百姓,反而有些踌躇不敢进去了。 谁知道里面,会不会真有什么吃人的邪祟? 何况——“这谢家老大,昨儿早上,不是被其妻卢氏,联合那个假大夫,给杀了吗?” 旁的吃瓜群众兴许是不清楚,左邻右舍,昨个儿可都是亲眼所见,谢尚齐当时,可是死的不能再死,死的透透的了! 这咋、这咋又活过来了?!! “啥?” 众人听了谢家邻居说的话,也都惊吓住了。 谢尚齐好像也不在乎他们究竟进还是不进,匆匆闪现,似乎就只是为了说一句“想进就进来”,说完便又匆匆消失了。 “大人。” 焦不白抬头,看着鬼一样从侧面闪现而出的谢尚齐,眉心蹙起。 “谢主家。” 他拱了拱手,看着谢尚齐,总觉得有哪里奇怪。 副手更是直接,绕着人瞧了一圈,专门盯着脚后跟。 双脚着地,不像是鬼啊? 刚刚到底是咋出来的…… 焦不白正想说,他们此来,是因为有人报案,是符合流程的搜查。 话还没来得及出口,谢尚齐就一脸悲痛的,请他们去了谢老夫人的院子。 “大人快去看看吧,也帮我劝一劝母亲跟二弟三弟他们!” 他音容凄断,满目伤怀:“到底是我们谢家做错了事儿,先对不住元意在先,为何不认?” “往日便也罢了,为了谢家的声名清誉,谢家上上下下死鸭子嘴硬也无可厚非。” “可现在,元意找回来向谢家讨债索命了,他们还嘴硬做什么?非要闹得命都没了,才肯甘心吗!” 焦不白与副手同款震惊。 后头好些犹犹豫豫进来的吃瓜群众,也全都是一口大瓜,吃噎着了的表情。 “你……” 焦不白耙了耙头发,有些不知该如何措辞。 副手在一旁帮他问:“谢主家这是何意?” 谢尚齐叹气,似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诸位随我来就是!” - 宋澜在刘武家待了半天,听着曲儿,看薄肌美少年们,身披薄纱,扭动腰肢,优哉游哉,十分惬意快活。 如果没有——“章池被判流放了?” 初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宋澜还是有些诧异的。 虽然章池的真少爷身份被剥夺,为了坐实章添的身份,免生后患,章家势必会下手,促成对方的意外身亡。 但这么快就判了流放……是不是太急切了些? 都不再观察观察,看看柳添是否真有才学,能不能撑得起来章家所寄予的厚望吗? 倒是谢玉窈,至今无人理会。 因着面部生疮流脓腐烂,谢玉窈大闹了几次,想要请大夫来诊治。 却也只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还挨了两顿鞭子。 现如今在牢里,倒是安静许多,连大声喘气儿都不敢,更别说发出声音了。 脸上疼的钻心难忍,也只咬牙硬挺着。 生怕哭喊喊疼,会又挨鞭子。 - 焦不白等人,来到谢老夫人住着的松鹤院,就看见谢老夫人、谢家老二与谢家老三,正诡异的在地上打滚。 三人一会儿抠脖子,一会儿抠嗓子,一会儿隔空乱打,一会儿又尖叫连连…… “他们这是?” 谢尚齐面色惊恐,说出来的话,惊坐众人:“是——” 第56章 断亲 “是元意!” 谢尚齐面色惊恐:“是元意回来了!” “元意回来找我们报仇了!” “她只想求个公道,要个真相,可母亲与二弟三弟他们,死活不肯把真相说出来,这才……” 谢尚齐涕零如雨、一恸几绝:“母亲啊!二弟三弟,你们糊涂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哭丧。 众人窃窃私语。 有不知道“元意”是谁的,在被谢家邻居们热情解惑之后,很快也就理清了关系。 谢家大小姐谢元意,当年出嫁时,可谓名动京城。 无他……陪嫁多啊! 谢家不过小门小户,可谢大小姐出嫁江州宋家,光是拉运嫁妆的马车,就用了足足十二辆! 更不要说,排成队伍,由着仆从们手捧着的绸缎、玉石、金银玉器等等。 送嫁的队伍,足足走了三个时辰,方才全都出了城门。 场面浩大,在之后许多年里,都仍是为人津津乐道的佳话。 当时,因着这桩事儿,谢家还遭了好些弹劾。 毕竟,谢家唯一的官身谢尚齐,不过是小小通直郎。 结果谢家,竟然拿出比京城诸多权贵,甚至堪比郡主出嫁还要更为丰厚的嫁妆。 只是这事儿,到最后也不知为何,不了了之了。 京城里,众人能津津乐道的,也就只有谢家大小姐的丰厚陪嫁,以及揣测,这些陪嫁,不是谢家能够拿出来的,又是从何而来。 有人说,谢家大小姐,是隐藏的巨贾,生意遍布各地,甚至连海外,也有涉猎。 也有人说,谢家大小姐是某位权臣大佬的白月光,对其求而不得,只得送上大量的金钱、珍品,愿其嫁给旁人之后,也能够过的很好。 还有人说,这些陪嫁,都是江州宋家拿来,给谢家大小姐充面子的。 甚至还有诸多玄幻色彩的话本故事广为流传。 但就是没人能够说得清楚,这谢家大小姐的陪嫁,究竟从何而来。 焦不白拧眉。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谢元意”回来索命讨公道了。 谢家人这般心虚畏惧鬼神,口口声声说“是谢元意回来讨公道”、“说出真相就可免于一死”,怕是这其中,真有什么隐情。 鬼神之说,焦不白是完全不信的。 他更觉得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而最有嫌疑,做出这种事儿,为“谢元意”讨公道的,便是——谢家表姑娘宋澜! “不知道贵府表姑娘,现在在何处?可否请来,让我问问话?” 焦不白看向谢尚齐。 不知是不是错觉,提及“表姑娘”,谢尚齐的表情,似乎是扭曲了下,同手同脚的,像是受了大惊吓。 “表姑娘?” 藏在谢尚齐身体里,支配着这具身体的野鬼,的确是懵了一会儿。 实在是,他只掌控了这具身体,不是吃掉人的脑子,继承了对方的记忆啊! 谢家的表姑娘是谁? 那位大人给他的词儿里,也没有提到啊! 焦不白见人不解,以为是自己问的不对,想了想,便觉得,如谢家这般枝繁叶茂之家,有个把姻亲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想来是,不止一位表姑娘的。 “就是寄居在府上的那位宋家小娘子。” 宋家小娘子? 谁啊? 野鬼感觉脑子要坏掉了……他是真不知道谢家的亲戚关系啊! “禀大人,表小姐昨日回府后,待了没多会儿,就被老夫人给赶出去了。” “赶出去了?” 焦不白看着突然出声,在之前到京兆府报案,说是主家被杀的那个仆从。 他对这人有些印象。 “对!赶出去了!”谢尚齐听到关键词,立马就续上词儿了。 他神情哀戚:“我劝不住母亲,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意孤行、一错再错。” “澜丫头不过就是提了嘴嫁妆,母亲便以为她是要把嫁妆拿走,担心会从此断了富贵生活,疾言厉色的咒骂澜丫头是白眼狼,说她这些年吃着谢家的、喝着谢家的,连住,都是住在谢家,到头来,却总是惦记着当年她从江州带来的那些嫁妆。” “可母亲偏偏也忘了,那些嫁妆,本就与谢家没有一文钱关系。” “这些年,谢家能吃香喝辣,铺张奢靡,全都是借着澜丫头的嫁妆贴补,如此已经是对她不住。” “怎可再继续更厚颜无耻,咒骂澜丫头呢?” 谢尚齐呜咽了两声:“澜丫头苦啊!明明没做错什么,却要被最亲近之人这般泼污,母亲、母亲实在是糊涂啊!” “只怕也是伤了澜丫头的心,让澜丫头宁可流落街头、朝不保夕,也绝不再踏进谢家。” 焦不白盯着‘谢尚齐’瞧了一会儿。 眼前之人,声泪俱下,哭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哀切婉转。 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有种怪怪的感觉。 但真让他说,到底哪里不对劲儿,他又说不上来。 奇了怪哉! “所以,宋家小娘子,此时并不在府上?” 野鬼又卡壳儿了几息。 他有些狂躁的在谢尚齐身体怒吼:你能不能按词儿说! “是的。” 先前说话的那仆从,再次出来道:“如今,表姑娘已经与主家断了亲。” 他扭头,从旁边的桌案上,取来一个古朴的木匣子打开,里面正躺着薄薄的一张纸。 “这是表姑娘昨日离开时留下的断亲书。” 焦不白拧眉瞥了仆从一眼,迟疑着,从匣子里,拿出宋澜亲笔所书。 盖说亲缘之情,自当血浓于水,养育之恩,殚竭心力。 凡为亲缘手足,前世同修相扶,后来偿还相报。 今而因钱财之恶,互生嫌隙,反目而仇,言必咒死。 似猫鼠相憎却同室而居。 既已至此,不若一别。 桥为桥,路为路,今后各不相干,互不相扰。 此为后凭。 宋澜,敬告天地。 短短几句,跃然纸上,却似有千斤之重。 焦不白不觉拧眉。 然阅至“敬告天地”四字时,此重压忽然一轻。 他不由得心生怪异。 总觉刚刚似乎发生了什么…… 无人瞧见,刚刚自那张断亲书上,飞起一束五彩斑斓的黑光,于半空中分为两束,上至天,下入地。 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间风卷云涌,乌云密布。 第57章 野葡萄的正确使用方式 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众人纷纷抬起头。 “好端端的,怎么变天了?” “该不会是要下雨吧?” 焦不白也抬头望着天,眉头紧皱。 - 晏钧正在卜卦。 忽地听见几声闷雷,神情大变。 他丢下手里的龟壳铜钱,急匆匆的跑到院外,望着乌云密布,偶见雷光在其中闪烁的天空。 “不好!” - 宋澜刚招了两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到近前揩油。 还没来得及享受左拥右抱的乐趣儿,就听见了阵阵雷声。 她蹙眉,凝望着外头。 感知到身体里,与谢家的亲缘牵绊已断,瞬间了然。 只是她不明白,断亲而已,至于下几道雷劈她? “你们先退下吧。” 宋澜挥手,赶走了眼前唱曲儿跳舞的男仆们。 刘武闻声赶来,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怎么回事儿,就也被宋澜赶出去了。 害得他一路忐忑,险些哭出声来。 连连逼问那些男仆,到底是做了什么,惹恼女鬼大人不高兴。 男仆们实在冤枉。 他们自知来此处,就是要伺候好那位女大人的,哪里敢得罪? 刘武着实气恼,连带着看突然阴下来的天,也不顺眼了。 “好端端的,说变天就变天。” 他哼哼了两声,没敢提宋澜,只小声嘟囔:“说翻脸就翻脸。” 当真是一点儿道理也不讲的。 说完,又觉得,还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才会让女鬼大人不高兴了。 - 乌云遮天蔽日,空中黑浪滔滔,城中商贩匆忙收拾起摊子来,好些人匆忙奔逃间,不是撞到了这个,就是撞到了那个,街上几乎乱成了一锅粥。 不知从哪里,传出小孩的哀嚎声,与女人撕心裂肺的嘶吼。 是有抱着孩子的妇人,被乱哄哄的人海给冲散开,散落在人群中,险些遭到踩踏。 “这天,阴的好生奇怪。” 有人坐在酒楼窗边,看着街上的乱作一团的平民百姓,拧紧眉头。 “确实奇怪,不过就是寻常阴天下雨,怎么好像他们大难临头、天要下刀子、卷走他们的命似的,都乱起来了。” “等下,怕不是要发生踩踏吧?” 对面的人摇了摇头,唏嘘出声,只是语气里,满是对蝼蚁求生的笑蔑与轻视,十分高高在上。 “谁知道呢?” “不过就算踩死了人,也该是坊正、市令那些人去操心,与咱们何干?” “来来来,吃酒吃酒。” 几人打趣儿了几句,互相招呼着,又热闹起来。 “这雨来的急,约摸去的也急,咱们且等雨停就是。” “这下雨天,也正好与这围炉烤肉相配。” “赏珠帘雨幕,品美酒佳酿,再有这新鲜现杀的小羊肉儿,如何不妙哉?” “谁说天公总不作美?这不是挺相得益彰的吗!” 几人哈哈了几声,互相恭维着,无人再去理会街上的纷扰杂乱。 只一人,穿着月白福纹圆领袍,正端着酒杯,面沉如水。 “赵兄,你这是怎么了?今儿,自打见到你,便始终是这般闷闷不乐的。” “可是我有哪里招待不周之处?” 刚刚语气轻蔑,视平民如蝼蚁的男人,提着酒壶,捏着酒盏,走到赵咎跟前儿,摇摇又晃晃,姿态散漫又随意,活脱脱的纨绔模样。 赵咎抬起头,眉眼冷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连个多余眼神都没有给对方。 明明看起来是个柔和慈悲之人,抬眼、挑眉,却尽是冷意,犹如冰锥子,锋利又扎人。 “章兄误会了。” “家师说城中结界,似有松动,让我仔细当心,别被不长眼的东西,给坏了贵人们的雅致。” “我遍寻那坏了家师布置的宵小不着,正苦恼呢。” “实在没什么心思吃酒。” 章深闻言,眉心微蹙:“赵兄说的,可是我家那旧宅?” “结界坏了是何意?” “可会影响咱们后续的营生?” 众人闻声,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 章家那宅子的生意,他们几家,也都有参与其中,此时自是少不得要担心。 “暂且还不得而知。” 赵咎抬头瞥了几人一眼:“只是家师感知结界不稳,恐有人生事儿,嘱咐我近日要多上心些。” “那就是无事了!” 章深顿时不以为意起来。 其他人也纷纷如此。 “来来来,吃酒吃酒,正好底下,还有杂耍助兴。” “可不能辜负了。” 街上,仍是乱作一团。 - 宋澜等了那几道天雷许久。 却迟迟不见那几道雷落下。 她有些不耐烦起来,磨磨蹭蹭的,这不是耽误时间吗? “你到底还劈不劈?” 宋澜站在门口,目光直视天际。 果然,乌黑云海中,雷光大作,好像随时都会劈在人头顶。 “算了。” “懒得惯你毛病。” 宋澜没了耐心,周身怨气大作,没多会儿,就与漫天乌云交缠,不分彼此起来。 “谢家害我、辱我,我与之断亲,有何不对?” “凭什么劈我?” “通知你一声罢了,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轰隆-轰隆! 天雷似乎是感受到了底下之人的挑衅,一瞬间暴粗数十倍,雷声响彻云霄,好像随时会落下来,把底下叫嚣之人,劈成飞灰。 宋澜嘴角噙着淡淡的嗜杀之意。 仰面直视天空。 仿佛在说“有种你就劈”,嚣张,挑衅。 轰隆!轰隆!轰隆! 雷声大作,随后,几息之间,乌云散去,碧空如洗,恍若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天雷一怒之下,也只是怒了一下。 换来宋澜一声嗤笑。 天雷气闷。 地府深处。 无数锁链封印着的一团黑影,也嗤笑了一声,尽是不屑。 天雷不语,天雷更加气闷。 晏钧见四周又恢复了光亮,刚刚的乌云遮天蔽日,仿佛是他的错觉一样,有些诧异的抬起头。 与章深一同吃酒的人,也有些诧异的看着窗外。 “咦?这乌云这么快就散了?” “雨也没下。” 赵咎闻声,也走到窗前,好奇的看了过去。 他虽道法不精,却也大概感知出,刚刚那雷来的不同寻常。 怎的就这般散了? - 当事人宋澜轻蔑的瞥了眼天空,唤回刚刚那些身着薄纱,隐隐可见肤色白嫩的少年。 “接着奏乐,接着舞!” 为了情趣助兴,刘武特意让人备了野葡萄,哄宋澜高兴。 野葡萄酸涩无比,难以入口。 但汁水丰富,皮薄肉实,唇齿轻轻一碰,就立马有浓郁的葡萄香味四溢,淌出汁水来。 裴元始寻到刘武新宅时,正好就看到宋澜手里正拎着一串葡萄,钓鱼似的,钓着几个身着薄纱的光赤少年。 似是察觉到有人来,宋澜寻声抬头,不防备间,手中的葡萄,就被其中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给张嘴衔住了。 紫红色的汁水,顺着少年的嘴角,流淌至脖颈。 在上下起伏着的喉结处,略略停顿片刻,才又缓缓向下蔓延,滑向锁骨。 “~好酸~” 少年似是被野葡萄的酸涩给折磨到,眉头好看的蹙了起来,莺歌婉转似的嘤咛了声,顺势扑到宋澜怀里,浑身好似软绵无力。 一切,也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 裴元始看的目瞪口呆。 抬手摸上心口,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好痛。 第58章 被诅咒的烤胡饼 裴元始手摸着心口,拿契书的动作顿住,嘴巴轻抿。 “裴兄弟!” 刘武从后面跑来,巴掌拍在了人的后背上,忽地一咬牙,犹如拍在了铁板上一般,险些把自己给拍个趔趄。 他甩着手,龇牙咧嘴,转着圈的蹦蹦跳跳。 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你这后背上是贴了什么,这般的硬,好悬没有把我手给拍骨折。” 刘武眼泪的汪汪的走向宋澜,正想卖卖可怜,猛然想起宋澜之前说的,他长得丑,卖弄委屈,只会让人想要邦邦给上两拳。 呜呜,更委屈了。 又不敢流露丝毫,只能抿紧了嘴巴,免得自己哭出声来。 “抱歉。” 裴元始还沉浸在心痛的情绪里,没有缓和过来,语气不免有些生硬。 “说来,裴兄弟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刘武挠了挠头,他好像没有跟别人说过,自己在这边置宅了吧。 裴元始面露歉意:“是我冒昧,用了玄门手段。” 他目光看向宋澜,摸在心口上的手,紧了紧。 “玄门手段?” 刘武听完立马两眼放光:“是何?竟然这般神奇,连我住在哪都能找到?” “那你岂不是能与官府合作?” 裴元始诧异:“啊?” “帮忙找那些被拐走、走丢的孩子啊!” “或者是,查查那些穷凶恶极的歹徒贼首都在何处!咱们提前知道了位置,强兵突击,岂不全都手到擒来?” 刘武脸色兴奋,觉得这个本事十分不错,甚至有些想学。 “虽是如此,可也不是想找到谁,就找到谁的。” “得是有与想寻之人,有所交集,得人贴近之物,又或者是知晓生辰八字,方可推断人大致所在的方位。” 裴元始抿了抿嘴,没有提自己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只委婉道:“且窥探天机,是有损命数之事,即便不损阳寿,也会有五弊三缺。” “甚至,若过多介入旁人的因果,会加倍由己身替其承受。” “正所谓穷通富贵,皆系于天命,福祸厚薄,非人力可改。凡事有因必有果,成果必有因,天道昭昭,自有其因果循环。我等修行之人,断不可轻易违逆天道。” 刘武眨巴眨巴眼睛,好似一朵蔫巴啦的花儿,一腔热血,瞬间凉了下去。 他看向宋澜,想寻求安慰。 又不敢……害怕等下丑到女鬼大人,被赏赐邦邦两拳。 宋澜像是有所察觉,轻挑了下眉。 随手将那串酸葡萄,丢给了身旁的少年。 “时间还早,要不要出去转转?”她道。 刘武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好,好啊!” 刘武新置的宅子,位于居德坊,去东市稍远了些,到西市却是极为方便。 西市多为平民寻欢作乐,采买消费之所。 街边的摊贩也多。 宋澜直奔着昨个儿买胡饼的摊子去。 “昨儿就买了他家的胡饼,吃着比别人家的更有滋味些。” 她跟摊主要了三个胡饼。 刘武正准备掏钱。 摊主苦笑了下:“实在对不住,今儿胡饼卖完了。” “你这人怎么睁眼说瞎话?” 刘武指着摊贩跟前的竹筐:“我刚刚明明看见里面还有,怎么我们来买,你就说卖完了?存心故意不卖给我们是不是?” 若往常,他自己买也就罢了。 几个胡饼而已,他还瞧不上。 可这是女鬼大人想要吃的!岂能轻慢? 刘武气得不行。 “非是我故意不想卖给郎君,实在是这最后两个、最后两个,是我准备带回家去,给家里人吃的……” 摊贩欲言又止。 刘武还当是多大的事情,闻言,立马多拿了几十文钱出来:“这些,你拿去买些更好的给你家里人,将这烤胡饼卖给我。” “不不不,我、我不能要郎君这么许多钱。” 摊贩将钱推了回去,之后更是像怕刘武会强买一般,将装胡饼的框子包好,就要提着跑走。 “诶?你这人怎么……”刘武还想要再说什么。 宋澜伸手轻拦了下。 “给了你家里人吃,就不怕他们会遇见倒霉事儿吗?” “你儿子前不久才溺在水盆里,没救活过来吧。” 她轻飘飘的话,犹如棍棒敲在了摊贩的头顶,惊的人怔愣在原地,嘴巴微张,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小娘子怎么……” 知道的。 “啊?”刘武云里雾里,待捋捋清楚之后,震惊的瞪圆了眼睛。 “这是两个被诅咒的胡饼。” “无论是什么人,吃了这最后的两个胡饼,都会遇见倒霉事儿。” “轻则呢,平地崴脚,重则小命不保。” 宋澜说着,从竹筐里拿出那两个胡饼,轻咬了一口。 刘武听完这胡饼如此邪性,再看到宋澜若无其事的,就给吃了,顿时急忙要抢:“那这不能吃啊!女鬼-不,宋澜大人!您既然都知道这胡饼有问题,吃了会倒霉,怎么还吃啊,快快快,吐出来,吐出来。” 要不是还顾及着男女有别,且害怕被揍,刘武急的都想去抠宋澜嗓子了。 偏偏宋澜还跟没事儿人一样,一口接着一口,仿佛那东西,真是千百年难遇的美味珍馐一般。 摊贩也是吓着了。 “小娘子,不能吃啊!这不能吃啊!”他急得手脚不知该如何动作,眼睛红了一圈,泪花在里面正打转。 裴元始手指揉搓几下,目光再次落到那胡饼上,也瞧出了问题。 “这胡饼上,背了人命。” 他急道:“宋姑娘,这胡饼不能吃,你快吐出来。” 宋澜三口两口的,就把两个烤胡饼给吃完了。 嗝~ 用料有点过于扎实了。 她打了几个嗝儿,方才顺畅了些。 刘武红着眼睛,又想上去抠她嗓子,又怕人噎着难受,委委屈屈的递上水囊,让她喝一些顺顺。 摊贩眼看着两个胡饼被宋澜吃进了肚子,颓丧的瘫坐在地上,满心懊悔:“是我害了小娘子啊!” 胡饼一吃完,诅咒便会随之生效。 裴元始满是担忧的看着宋澜,心生急切,苦想破解之法。 “嗝~” 宋澜拍了拍心口,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好些了,吃太着急了。” 她全然没有对胡饼诅咒的担忧。 桀!桀!桀! 宋澜身后,一团黑影,桀桀桀的诡笑,缓缓朝着她靠近。 裴元始察觉不对,待看清楚几乎将宋澜给全部包裹起来的黑影时,惊声大喊:“宋姑娘,小心!” “嘎——” 第59章 恶鬼从来都不讲道理 “诶呦喂!” “我的屁股——哈嘶,好痛好痛。” 黑影摔在地上,呜呜咽咽的喊痛,凄厉的像是野猫叫春,正在挠门时,被踩了尾巴。 “宋——姑娘。”裴元始看着原本将要吞噬掉宋澜的黑影,啪叽一下,摔在地上,碎了几下,又重新聚合,惊的都磕巴了。 “好强大的怨煞之气……” 裴元始看着那团黑影,满是戒备。 “啊?啥?” 怨煞之气? 刘武有些怀疑自己耳朵坏掉了。 “怨煞之气是个什么玩意儿?” 怎么感觉,每个音儿,都听得懂,放在一起串着说,就不太懂了呢。 裴元始表情凝重:“这烤胡饼上,是附着了人死后的怨念,所以才会形成诅咒。” “凡是吃了这被诅咒的胡饼之人,要么有浑厚的福运,来抵消怨煞冲撞,要么就只能——” 他抿了下嘴,声音沉重:“成为替死鬼!” “啊?” 刘武眨巴眨巴眼,总觉得这个套路似乎有些耳熟。 “烤胡饼版的水鬼?” 他记得,小时候倒是常听老人们说,人死在水里,会变成水鬼,藏在水中,寻找替死鬼。 只有找到替死鬼,才能够去投胎转世。 否则一辈子都要在水中做水鬼,饱受折磨。 怎么烤胡饼也要找替死鬼了? 刘武挠了挠头,满心困惑。 裴元始“唔”了一声,一时有些不知该作何解释。 细想了想,才道:“也可以这般理解吧!” 他面色沉重:“就是不知,在这烤胡饼上留下怨念的邪祟,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裴元始抬头看向那卖胡饼的摊贩:“我看摊主之前,似乎已经知晓这胡饼里的怪异,不知可否为我们解惑一二?” 他眼神犀利了两分:“你可是从前得罪或害死过什么人?” 如这般,只是附着在此摊贩最后两张胡饼上的怨念煞气,定然是与此摊贩有渊源或者瓜葛之人。 “我、我没有啊。”摊贩大惊失色,连连摆手。 他的这副表情,反而让裴元始更加怀疑了。 “没有?” “冤有头债有主,你若是没有害死人,这怨煞之气,为何会独独缠上你?” 众人皆看不见摔在地上的那团黑影,却都听见了裴元始的话。 没多一会儿,四周就聚集了不少吃瓜群众,指着摊贩,窃窃私语起来。 “王家大郎竟然杀过人?” “天呐!真是看不出来……王家大郎平常瞧着,多老实的一个人啊。” “他害了谁?” 越来越多人的人,顺着裴元始的话,怀疑起摊贩,也就是王家大郎害死了人。 “不是不是,我没有!我没有害死人!” 王家大郎满面惊惶,心急火燎的同众人解释:“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我真的没有害死人啊!” 他看着裴元始:“这位道长,您为何要如此污蔑我?” “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王家大郎痛苦的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他不明白自己只是老老实实做生意,想多赚些钱,养家糊口而已。 为何就会摊上这种事儿…… 裴元始皱眉,待听到四周,有越来越多的百姓,几乎已经是顺着他刚刚的话,给王家大郎定了罪,甚至说要去报官,把人给抓了起来,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了事儿,说错了话。 他神情慌乱,有些无措,与宋澜四目相对,感受到她眉眼间的冷意,不由得面生愧疚。 宋澜正欲说什么。 “你们这些人怎么回事儿?知不知道这样的话说出来,对无辜之人是多大的伤害?无凭无据,嘴皮子一碰,就给人定了罪名,要是到最后,发现是误会一场,你们又当如何?以死谢罪吗!” 刘武高声怒斥四周看热闹的人,表情格外严肃。 宋澜很是意外的挑了下眉。 随后弯了弯嘴角,颇有几分孺子可教的欣慰。 这傻小子,感情倒真是够纯粹的。 “的确不关烤胡饼摊主的事儿。” 宋澜轻声细语,扫了眼地上那团黑影:“钱多来,京城人士,家住通善坊,常年游荡在西市,依靠变卖祖产兼打零工过活。” 黑影明显的抖动了两下,显然是情绪有所波动。 “三个月前,于王家大郎的烤胡饼摊子上,买了最后两个胡饼回去吃。” “不想一时心急,吃噎着了。” “最终不慎死亡。” 宋澜抬脚踢了踢那团黑影:“死后心有不甘,徘徊于人间,怨念日渐加深,直至化煞,依附在王家大郎的烤胡饼上,想借此,寻个替死鬼。” “只是你为新魂,鬼力有限,无法直接害人性命,便以自身的阴煞之气,影响买胡饼之人的气运。” 她冷笑:“这就是为什么,自不久前开始,凡买了王家大郎最后两个烤胡饼的人,总会遇见倒霉事儿。” 不知是不是宋澜的话,戳中了黑影的痛处。 一瞬间,阴气大作。 黑影猛涨了一大圈,翻涌着的怨煞之气,几乎要将宋澜给淹没。 “他们都该死!” “凭什么同样是买了最后两个烤胡饼,他们吃着没事儿,我却被活活噎死了!” “凭什么!” “我死了,你们,也都要陪葬!” “所有买了最后两个烤胡饼的人,都该死!” 黑影呜嗷的一声,张开巨大的似是黑洞般的大口,想要将宋澜一口吞下。 “你也去死吧!” “桀桀桀!” “买了最后两个烤胡饼的人,都该死!都该死!” “啊呜嗷——诶?” 黑影张开的大口,停留在宋澜的头顶上后,便再难动弹分毫。 “你做了什么?我为何动弹不得了!!” 黑影暴怒,质问宋澜。 宋澜轻笑:“我劝你放下执念为好。” 黑影呵呵冷笑,轻蔑不屑:“你也想像那些道貌岸然的臭和尚一样劝我……” “不,我不想。” 宋澜打断了黑影说话:“我只是嫌弃执念太重,又游荡在人间作恶的怨魂,口感比较差。” “想吃个顺口的。” 黑影懵了好一会儿:“嗯?什么意思?” “意思是——” 宋澜嘴角微勾:“和你讲道理,想感化你、超度你的,会是天师会是和尚,但绝无可能会是恶鬼。” 嗷嗷嗷!!! 忽而,烤胡饼摊前怨气横生,几乎是瞬息间,就将那团黑影给吞噬掉了。 “恶鬼从来都不讲道理。” 怨气消散,四方重现清明,宋澜轻“嗝儿”了一声,微皱了皱眉,面生嫌弃。 “真难吃。” 第60章 宋澜:卧槽?!! 之前还有些不明所以的人,这会儿全都一脸震惊。 他们虽然看不见黑影,也看不见宋澜的怨气。 却是实打实的,听见了那黑影的恨意咒骂与嗷嗷嗷的惨叫。 再结合宋澜刚刚所说“钱多来,京城人士——” 此人,他们常年在西市附近生活的邻里街坊,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 “前些日子,的确听说,钱郎君是吃东西噎死在家中,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许多瓜葛。” 有人唏嘘。 更多还是唾骂钱多来的。 “自己吃东西不小心,噎死了自己,做什么要来祸害旁人?” “可见没良心的东西,不管活着还是死了,都会搅扰的人,不得安宁。” “那钱郎君,就不是个好饼!” “倒苦了王郎家的小儿子,才多大点儿年纪……” 王家大郎更是没有想到,自己卖的烤胡饼频频出事儿,招惹灾祸,就只是因为钱多来自己吃东西噎死了,心生怨恨,成了鬼来报复。 “何止呢?” “前些时候,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王郎家的烤胡饼,在西市里头,一直是口碑极佳,人也本分,用料扎实,从不偷工减料,街坊四邻的,都爱买他家的烤胡饼,几乎每天都是供不应求!” “结果那段时间,每每有买了他家烤胡饼的,总是会遇见些倒霉的事情,不是脚崴了,就是腿折了。” “好一些的,也会有点小病小痛。” “只是最开始,谁都没有往烤胡饼上……” 说话之人摇头,唏嘘了声:“毕竟谁能够想到,这其中,会有这样的曲折故事?” “还是后来,有位道长,说了这当中的玄虚,咱们才知晓了是怎么一回事儿。” “王家大郎也是个傻的,听了这话,就每天都把剩下的最后两个胡饼拿回家,自家人分着吃了。” “哪怕是由外地来的、过路之人,不知晓此事,他也从不会昧着良心,把剩下的两个胡饼卖给旁人。” “却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说话之人没有继续往下说,可瞧着听了这话,更加放声大哭的王家大郎,就都也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了。 因那道士所言,王家大郎不想连累旁人,便拿回家去自己吃,却没想到会害自家儿子丧命。 毕竟,往常,大家最多也就是倒霉受些小伤。 有人不免就骂了:“要我说,也是那道士无德!光说有恶鬼纠缠在这胡饼之上,却不肯告知解决之法,否则,如何会害了王家小儿,丢了性命!” “诶呦喂!可不敢如此说啊!”有人赶忙出声劝说:“回头传进那道士耳朵里,偷偷做些什么,坏你祖坟风水,让你家宅不宁,妻离子散,可怎么是好?” 那人闻言,也有些心生惧意,忙埋低了头,匆匆逃离此地。 其余人,也都有些忌惮的看了眼裴元始。 这也是位道人呢。 “敢问这位小娘子,刚刚那几声惨叫,可是因为那邪祟已除?” 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宋澜。 连刘武与裴元始也十分好奇。 “确实如此。” 宋澜说完,众人立马欢呼起来。 王家大郎更是感激的直接跪了下来磕头。 “早些回家去吧,日落之前,家中若是有人未归,可以向东去寻。” 宋澜淡淡道:“邪祟已除,想来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不过,可能还是会吃些苦头,出门寻人前,可以让家里人,多烧些热水备着。” 王家大郎愣了愣。 裴元始也有些惊讶。 他后知后觉的,揉搓起手指,脸色顿时一变。 正欲提醒王家大郎,没想到人听了宋澜的话,立马意识到什么,起身匆忙往家里跑。 跑了一半,又停下来,重新给宋澜磕了几个头。 “姑娘大恩大德,奴没齿难忘,待家中安定,必定结草衔环以报。” 宋澜不大在意,于欢呼声中,悄然离去。 刘武“诶诶”了两声,赶忙追了过去。 裴元始同王家大郎道了一声歉,嘱咐人几句,也紧忙追着宋澜而去。 只是挤出人群,却发现,宋澜跟刘武不知去向。 - “感觉如何?” 宋澜忽然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啊?” 刘武有些茫然,不解其意。 “你之前,不是想让裴元始,帮那些丢了孩子的人家,找回走失或者被拐的孩童吗?” 刘武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所以,那王家大郎家,也丢孩子了?因为那胡饼鬼?” 宋澜“唔”了一声:“算是吧。” 如果噎死鬼的执念未消,继续作恶的话,的确是要丢了。 刘武不免唾骂起那胡饼鬼来:“……可真不是个东西!” 又洋洋洒洒数百字,对宋澜歌功颂德。 见宋澜没搭理他,渐生委屈的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宋澜最开始问他的话。 感觉如何吗? 刘武仔细想了想,感觉女鬼大人特别厉害!特别善良!是个特别好的鬼!回去,他要给人多烧几捆香! 只是—— 一路上,他小心又紧张,终于还是没有忍住,问道:“女-宋澜大人,您不会受到五弊三缺的影响吗?” “我看旁的人,给人算卦批命,都是要收钱的。” 更不要说是帮着找人了。 且之前,裴兄弟也说了,凡事自有因果,此举泄露天机,贸然出手,恐会遭到天谴。 刘武越发担忧:“您这样泄露天机……” 还不收钱,回头该不会遭雷劈吧? 宋澜嗤了一声,打断他后面没来得及说的话:“我又不是玄门中人。” “你忘了之前喊我什么?” “我是恶鬼,哪来的五弊三缺。” 她哼笑了声,像是看傻子似的看着刘武:“连我这个恶鬼都不会有,裴元始就更不会有了。” “啊?” 刘武惊的瞪圆了眼睛:“所以,裴兄弟是在骗我?” 可,为什么啊? “也不能说他骗你吧。”宋澜笑了笑:“许是他学艺不精,自己也不知道呢?” “啊?” 刘武更加茫然了。 “正所谓,人在做,天在看,给人批命算卦,并不会被反噬。” “至于泄露天机会如何,其实不好说的。” 宋澜淡声道:“毕竟,你助了一人,兴许就是间接害了另一人,甚至更多人,如此,才难免会背负因果。” “可同理,若你救一人,此人积善积德,使你间接也救了更多的人,那此人的功德,也会成为你的功德。” 她弹了下刘武的脑门:“所以,不是裴元始不愿意帮你,而是,他现在或许道行尚浅,还看不到旁人的生死因果,不知道救了某个人,会造成好的因果,还是坏的因果,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干涉旁人的因果,懂了吗?” 刘武眨巴着眼睛,不是很懂。 主要是……不是很懂,女鬼大人,为何突然与他说这么许多。 感觉应该是有旁的暗示才对。 可——他脑子好笨啊,根本就想不出,女鬼大人这般做、这么说的深意。 刘武十分懊恼。 宋澜却是转而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所以,别难过了。” 啊? 刘武更懵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想到。 难不成,是之前,裴兄弟委婉点破他的天真热血,他有些失落,被女鬼大人看出来了,所以特意,来了这么一遭——安慰他? 刘武觉得他真相了! 呜呜呜,好感动! 女鬼大人真是好人,不,好鬼! 他要给人再多烧几捆香!! 宋澜轻皱了下眉,感觉身体里,仿佛有股异样。 她有些震惊,瞪圆了眼睛,看向刘武——卧槽?!! 第61章 刘武你疯了? 你小子,信仰恶鬼做什么? 疯了不成! 不怕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啊?! 宋澜拧眉,正要给人一后脑勺,好好教育教育这个拎不清的二哈。 刚要抬手,目光对上正嘿嘿傻乐的刘武,这副傻气十足的样子,让她忽然就有些下不去手了。 算了,是个傻的。 信便信了吧,难不成,她还护佑不了一个傻子? 宋澜心底冷嗤,升起一股全然没有将天道放在眼里的轻蔑。 她抬手拍了拍刘武的脑袋,后者起初一愣,随后很是自然的压低了膝盖,微仰起头,十分讨好的看着她,只恨不能立刻长出尾巴,狠狠地摇晃,以显愉悦。 傻子…… 宋澜轻摇了摇头,又拍了两下,才收回手。 - 夕阳西下,又到了要回凶宅的时辰。 宋澜又与放出去的怨气,沟通了片刻,知晓章池正式被押送流放的时辰,暂且放下了对章池与谢玉窈的关注。 刘武狗腿子跟在宋澜身后,手上还提着两个大大大食盒。 装的都是白天时,宋澜表示想吃,或者看起来爱吃的瓜果零嘴儿。 他跟在人身边道:“我娘过几天就会来京城了,到时候让她给您做扒肘子。” 宋澜挑眉:“你娘?” “是啊,我托人六百里加急,带了信儿回去。” 刘武挠了挠头:“林州距离京城不远,信送到,我娘就动身了,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该到了。” 宋澜:……你可真是个大孝子啊! 自己效忠侍奉恶鬼还不够,还要喊上你娘。 - 凶宅里。 裴元始早早就已经等候多时。 他看起来脸色不大好,尤其看见宋澜之后,神情扭捏,目光躲闪。 浑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似的。 “小道长,今日来的好早啊。” 宋澜走近人身前,轻笑着说了句。 裴元始抿紧了嘴巴,一副想说话回应,又不敢说话的样子。 他不是来的早,是与人走散后,满京城遍寻不到宋澜,便是先前所用的寻人之术,也像是被遮掩了天机一般,失去了效果。 无奈之下,只好抱着期待,来到此处等着。 还好,宋澜来了。 裴元始抬头,瞄了眼宋澜,又慌乱的低下头,脑子里乱糟糟的,明明是想因着胡饼摊儿的事儿,跟人道歉的。 却不知为何,想的都是白天闯进刘家,看见宋澜拿着葡萄,钓那几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少年——他也恨不能脱了个干净,加入其中。 那葡萄,会是什么滋味呢? 宋澜看着他渐渐红了耳后根,不用猜都知道,准是又想到了什么香艳之事儿。 她嘴角微勾,也没继续戳破下去。 “也不知道,今晚出现的会是什么……” 刘武没察觉两人的不对劲儿,忧心忡忡的嘀咕了句。 “看着就知道了。”宋澜淡淡道。 宋澜说话的时候,裴元始的目光,总是忍不住的去偷看她。 惦记着酸葡萄的味道,更是频频吞咽口水,想滋润几分喉咙里,燥热的像是吞进去了一轮烈日的感觉。 刘武已经贴心的,在地上铺了锦被。 又在旁边,摆放好小饭桌,将食盒里的吃食,一一拿出来摆上。 “宋澜大人,您先喝口瘦肉汤,暖暖胃。” 他殷勤小心的,捧着汤盅上前。 “我让人在食盒底下加了炭,这瘦肉汤又是一直放在最底下的,这会儿温度刚刚好。” 宋澜刚接过汤盅在手里,触手微温,刘武就在一旁,把擦拭干净的汤匙双手奉上。 “你倒是会殷勤。” 宋澜尝了两口瘦肉汤。 “如何?” 刘武在一旁,很是小心的偷瞄着宋澜的神色。 “汤水不油腻,微微有些清甜的口感,很不错。” 宋澜品评后,又喝了两口。 刘武立马开心的想要摇尾巴:“大人您喜欢就好。” “改明儿我还给您做。” 宋澜挑眉:“这是你炖的?” 刘武挠着头,嘿嘿傻笑:“是我是我,这瘦肉汤,还是我娘教我做的,连我爹那个老古板,每次喝了都说好,我就想着也做给您尝尝。” “我担心灶上的那些人毛手毛脚,做的不够细致,误了口感,让您吃着不香。” 宋澜略有无奈:“其实你不必如此讨好于我……” 她之所以会救人一命,也不过是因为瞧着他灵魂干净,觉得有些稀奇,所以才顺手为之。 没想到一时之乐,倒累得人信仰起她来了。 “咦?” 刘武正想说什么解释几句,这一切都是他自愿的,听得宋澜诧异了声,不由得顺着人的视线,望了过去。 院子的东南角,空荡荡、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宋澜却好像是见到了什么多年未见的知己好友,嘴角轻扬着笑意。 刘武莫名就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想往宋澜身边躲躲,又不太敢,怕挨揍。 想来想去,最后跑到了裴元始身边。 “裴兄弟。” 刘武小小声的问:“你说,宋澜大人是看见什么了啊?会不会是——那个?” 他说着,浑身止不住的抖了抖,下意识往裴元始身后躲。 裴元始也顺着人的视线,往角落里看了过去。 他道行浅,不是所有魂体状态下的存在,都能够看见。 但东南角,阴气比其他地方更重一些。 “过去问问宋姑娘,就知道了。” 裴元始拉扯着刘武,丁点儿不内耗,直接问出心里的疑惑:“……我瞧着,东南角那处栽着牡丹花的地方,似乎阴气比旁的地方,要更重些。” “宋姑娘可有看出什么不妥之处?” 他全然是真心求教的样子。 宋澜轻搅着瘦肉汤,毫不留情的否认:“没有。” 直接杀死了比赛。 空气中,久久弥漫着沉默寂静,直到天亮,宋澜吃饱喝足,甚至还小憩了会儿。 “好奇怪,这一晚,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刘武抬头看着已经大亮的天,晨风迎面,清凉裹着朝露与草木的清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裴元始也眉头紧皱:“的确奇怪。” 他明明感觉,夜里的阴气,比之前两日,都要更重上许多! 结果却什么诡异之事儿,都没有发生。 裴元始下意识的看向宋澜,想从她那里得以解惑。 奈何—— 宋澜打了两个哈欠,睡眼朦胧的看过来,说道:“……” 第62章 寡人只是好色,不好油腻之物 “今儿早饭吃什么?” 宋澜目光落在刘武身上,俨然已经将其视为后勤保障。 刘武回过神,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东西,想了想道:“果仁蒸饼,再配一碗胡麻粥,如何?” “行啊。” 宋澜拉伸了几下老胳膊老腿儿:“你安排。” 其他人,经过一夜的胆战心惊,至如今天色大亮,见什么都没有发生,不自觉的放下心来。 “也不知道前两晚,会不会是咱们都太过紧张了,自己吓自己,才会出现幻觉。” “说不定是呢?不是有句话说了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但也有人,仍旧紧绷着。 不过,都与宋澜没什么关系。 她也不在意。 宋澜走到裴元始跟前,笑眯眯的问:“小道长,今日可要与我们同行?” “固所愿也。” 裴元始略显羞涩,说完话,有些不大自在的低下了头,面红耳赤。 宋澜挑眉。 不理解。 他咋这么容易脸红呢? 难不成是清心寡欲久了,只稍加撩拨指引,之后便不需要做什么,他自己就会整日想东想西? - 刘武着实是个妙人儿。 平常瞧着憨憨傻傻的,却在某些事情上,极有机灵劲儿。 端着胡麻粥到宋澜跟前儿的,是昨儿,咬住了她手中野葡萄的少年。 似是又更用心装扮过,少年眼含秋水,声若黄鹂:“大人~” 话音落,特意选了角度手持着饭匙的少年,就把温度刚刚好的胡麻粥,送到了她嘴边。 宋澜:……寡人只是好色,不好油腻之物。 此情此景,虽是香艳,可太过刻意,难免就油腻了啊! “谢谢。” 宋澜从少年手里拿过来粥碗:“我自己吃。” 她挥挥手,赶人出去:“下去吧。” 少年顿生委屈,好看的狐狸眼水光潋滟,似是会勾人魂魄,瞧着就是会惹人心疼的模样。 好生可怜。 奈何——宋澜是鬼啊! 熬了这么多年的汤,什么香艳话本没听过? “下去。” 抬眼,是没什么感情的冷漠。 少年顿生畏惧,惊惶中咽了咽口水,不敢再多言,手忙脚乱的退下。 刘武没想到自己竟然是想歪了主意,女鬼大人对这种惊喜并不喜欢。 马屁没拍好,反而拍在马蹄子上了。 他不由得在旁边噙着小心,偷偷瞄着宋澜的脸色。 宋澜专心吃饭,完全没想其他。 饭后,困意袭来,她不由得打了几个哈欠。 裴元始走到人跟前,不免欲言又止。 “有事儿?” 宋澜抻了个懒腰,语气平静。 裴元始手摸上心口,一时犹豫,不知道该如何说。 他想知道,宋姑娘为何要找师父讨要了他…… “没事。” 宋澜盯着人瞧了会儿。 “哦~” 主打一个,你不说,我也不问,美美的回屋睡觉去了。 无人察觉,在宋澜睡熟之后,她房间的角落里,多了一团小小的人影,正直愣愣的盯着她。 - 今日,京城里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便是谢家苛待寄居在此的表姑娘宋澜,贪图宋澜的嫁妆,结果做多了亏心事,全家撞鬼,吓出半身不遂的事儿。 主要还是拜那些,随着焦不白进去谢家,现场吃瓜的百姓们所口口相传。 如今这事儿,在市井间传的沸沸扬扬,说的是有鼻子有眼儿的。 甚至已经有酒楼茶馆,紧急找人,编写传奇,开始说讲此事了。 短短半日,奔着吃瓜来听的人,就让当天的营收,翻了两倍有余。 可是把酒楼茶馆的掌柜们,给乐的不行。 - “谢家那群废物,是疯了不成?” 听完手下人禀告此事的男人,脸色铁青:“还不赶紧,让人警告那些胡说八道的说书人!” “子不语怪力乱神,交代下去,如若再有宣扬这些鬼神之说,搅乱民心的,一律就地斩杀!” 手下人噙着小心,委婉劝道:“如今此事传播甚广,若是以强硬手段,雷霆处之,只怕反而会激起民愤,于郎君大业无益。” “那你说,该如何?” 男人眼含怒火:“难不成,就任由此事儿,闹得沸沸扬扬?” “区区谢家,尚不值得在意。” “可若是有人,顺着谢家之事儿,把火烧到你家郎君我的身上,抽丝剥茧,察觉那件事儿的真相,那才是大不妙!” 手下人恭谨道:“既然谢家无足轻重,郎君何不,让其做下这替罪之羊呢?” 男人看向他。 手下道:“属下听闻,宋澜已经将嫁妆,尽数卖了。” 他嘴角微勾:“想来,她并不知晓那东西的事儿。” “如今这般,只怕也是因为谢家把事情做的太过。” “尤其前几日,长公主的春日宴上,宋澜还险些被章池与谢玉窈给害丢了性命。” “小姑娘嘛,被亲近之人与未婚夫婿同时背叛,难免会有怨气。” “让她把气出一出,自然也就好了。” 手下人提醒着男人:“于咱们来说,还是尽快找到那东西的下落更重要。宋澜既然是气怒之下,把东西都给卖了,反倒是更便宜了咱们行事儿!” 男人沉思了会儿。 “你的意思是,把宋澜卖出去的那些嫁妆,买过来?” 手下人点头:“正是!” 他道:“既然咱们已经确定,那东西就在宋澜的嫁妆里,又何必再去借谢家人之手呢?” “若不是谢家贪婪,眼皮子浅,只看得见眼前那几分蝇头小利,将宋澜给逼急了,哪里会有如今的风波?” “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何况是人呢?” “既然,现如今,宋澜正恨着他们,咱们只需要顺势而为,让谢家真的‘遭报应’意外惨死,便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咱们与谢家的那些许瓜葛,给彻底抹去。” “如此,日后即便再有人想要追究,也是死无对证。” 男人听完手下人的话,沉思良久。 “你说的也有道理。” “那咱们,不妨也就帮帮宋澜好了。” 男人呵呵笑了几声,眉眼间尽是慈悲之态:“她一个小姑娘,爹娘早逝,迫不得已的寄居外家,偏偏所遇非人,才出狼窝又入虎穴,当真可怜。咱们既然知晓她的难处,合该伸手相帮。” “就当是,看在我与她阿娘是——” 第63章 服侍人的功夫不错 听男人提起宋澜阿娘,还美其名曰,手下眼神幽深晦暗,将头埋低下去掩饰,恭声拱手,似是真心实意的崇拜称赞:“郎君慈悲!” “宋家夫人若是在天有灵,定也会感念郎君其恩德。” 男人听了,果然高兴。 大手一挥,赏了手下半个吃剩的橘子。 - 宋澜一觉睡醒,很是不愿意起来,闭着眼,躺在床上打滚。 “我劝你不要找死哦~” 正缓缓散发着阴气,将她躺着的床,给包裹起来的小黑影,猛地一顿,似乎是被惊吓到,十分人性化的僵在原地。 “说说吧,什么来路?” 宋澜眼睛都没睁开,语气比平常清醒时,要和蔼软绵许多。 黑影缩成一团,没有应声,反而更加人性化的,流露出好奇看着宋澜。 “行,那我换个方式问你。” “生前是做什么的?是自愿死的吗?” 宋澜翻了个身,正对着面前的那团黑影,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毫不客气的指使对方。 “给我倒杯茶来。” 黑影:…… 黑影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羞辱,四周顿时阴气大作,一小团黑影瞬息间暴涨成一大团,想要将宋澜吞噬掉。 “真不想活啦?” 宋澜睁开眼,目光清冷:“都已经是鬼了,再死,可就彻底没了。” 黑影欲要吞噬宋澜的动作,停顿在原地。 “你是天师?” 粗粝沙哑的声音,听得宋澜直皱眉。 “换个好听的声音再说话。” 她很是嫌弃:“这动静听着,真想打死你。” 黑影:……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恨不能立马吞噬掉这个不知好歹的女子,心里却无端生出一股挥抹不去的恐惧。 黑影似有屈辱的,去给宋澜倒了一杯茶,端到床边。 又换了个如飞泉鸣玉的明快声音,一板一眼的,重新问了一遍:“你是天师?” “嗯,这个声音顺耳多了。” 宋澜伸出手,黑影不解,过了一会儿,才分出一缕阴气,抬着宋澜的手,将人给扶坐了起来。 “还算懂事儿。” 宋澜挑眉,落在黑影眼里,实在是太过行为恶劣! 黑影不存在的胸膛,剧烈起伏。 这个女人在拿他当成是什么?! 仆从小厮,还是粗使丫鬟? 到底有没有尊重他的存在!! 他是鬼啊!! 厉鬼!! 超凶超狠的厉鬼!! “唾壶拿来。” 宋澜丝毫不知黑影不存在的心里,究竟是作何感想。 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黑影再次被当成是小厮指使了,瞬间暴怒,周身阴气大作,整间屋子的温度,都跟着骤然下降,犹如冰窖一般。 宋澜抬眼,面无表情的看着黑影。 “在哪里?” 黑影问了一句,又好似心虚,遍布全屋的阴气,很快就找到了放在黄花梨木六足高面盆架旁的青瓷唾壶。 等黑影分出去的一缕阴气,捧着唾壶回到床前,宋澜才端起茶盏,轻轻漱口。 这次,不需要她出声吩咐,黑影就已经再分了两缕阴气出来,伸过去接着宋澜手里的茶盏,捧回桌上。 又重新分了两缕新的阴气出来,重新拿了新的茶盏,重新倒了茶,捧给宋澜。 宋澜接过茶,轻笑了声。 黑影不存在的脑子,瞬间一麻,怒火蹭蹭的往上蹿。 他在干什么!! 他在干什么!! 啊啊啊啊啊!好丢人啊!! 他刚刚到底是干了什么啊!! 黑影属实有些无法接受丝滑做完的那一套动作,连带着屋里的温度,又跟着降了好几度,面盆里残余的水,都结出了几朵冰花儿。 “伺候人的功夫不错。” 宋澜不夸还好,一夸,黑影更觉受到极大的侮辱,阴气顿时更重,连房梁上都攀爬起冰花来。 咔嚓。 咔嚓。 宋澜手中的茶盏,转瞬间被怨气击碎成粉末。 黑影:…… 他似是呆傻在原地,久久不能理解。 “你不是天师?” 不然,这怨气怎么比他身上的还要重? 黑影有些自卑的,将周身释放出去的阴气,给全都收了回来,顺便将自己缩成了更小的一团。 委屈,不敢说。 他现在也说不明白,到底谁才是鬼了。 “还算有几分眼力见儿。” 宋澜觉得这团东西,也挺有意思的。 “确实是会伺候人的样子。” 黑影:…… !!!你这是在侮辱我!侮辱!! 他憋憋屈屈,敢怒不敢言的,将自己又缩的更小了些。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生前是做什么的?什么来路?” 宋澜抬眼,目光冷淡的看着人。 黑影又缩小了些:“我也不记得了……” 他声音弱弱的,离宋澜更远了些:“有记忆以来,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真的吗?” 宋澜盘着腿,手支在膝盖上:“骗我会变成小狗哦~” 她说的可爱,眉眼间却尽是清冷。 黑影抖了抖,往远处躲了躲,缩的更小了些。 “我说的都、都是真的——啊啊啊!!” 黑影忽然就被一团冷幽幽的青绿色火焰给吞噬包裹,发出凄厉的惨叫。 他心下大骇,顿生惧意。 为什么跟他似是同出一脉,甚至怨气比他还重,比他这个厉鬼还更像厉鬼的人,会轻而易举的,召唤出地狱业火? “啊啊啊你不是-天师,你到底是啊啊-谁-谁!!” 黑影惊叫连连,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的惨叫声,好像根本就传不出业火的范围!! 啊!! 好痛——救、救命! 饶了我吧。 我都说,我什么都说。 黑影哽咽颤抖,呜呜嘤嘤,求饶了好一阵子,奈何眼前的女人,都像是听不见似的。 不知道是想到什么。 呜呜——汪? 宋澜挑眉,觉得这个鬼东西,还挺有意思。 她手一挥,包裹在黑影四周,她从前用来熬汤的烧锅火,撤去三分之二,只留下一小簇微弱的火苗,继续烧着。 “说?” 宋澜目光平静,犹如幽深古井,森森冷清。 黑影抖了抖,将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 “……我的确不记得生前是谁了,只记得,有个人,跟我说,可以满足我的愿望。” “我就随口说了个,想要长生不死。” “之后再醒来,便是如今这副模样了。” 宋澜嘴角微勾,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黑影连忙迭声改口:“不不不,不是一开始就这个样子的,是、是我不知道当时在什么里面,四周都是和我差不多的鬼影。” “我、我把他们都吞噬了,才、才成了现如今的样子。” “后来,我就离开了那个地方,到了那宅子里。” 宋澜不免有些意兴阑珊。 游魂之间,互相吞噬,进而成为比较完整的鬼,也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情。 她从前熬汤时,太过无聊,也偶尔会嚼几个游魂来打打牙祭。 “那宅子,似乎有些诡异……” 宋澜挑眉,轻“哦?”了声:“怎么说?” “我也说不出具体是怎么回事儿,就是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在这里游荡的鬼,几乎都是听从新地府的命令。” 黑影说的小心翼翼,时不时偷看这宋澜的脸色。 “新地府?” “几乎?” 宋澜伸手,黑影立马递上茶水,还特意用鬼火加热了下,直到温度合适。 “这么说,你可以不听那什么新地府的安排?” 黑影嘻嘻了两声:“我是新地府里的官职人员。” “专司阳寿收集再分配的工作。” 所以,不是他不听新地府的命令,是他本身就是发号施令之一? “阳寿收集再分配?” 宋澜挑眉,感觉听见了个新鲜词儿。 却也不算难理解。 “收集我们这些入凶宅挑战之人的阳寿,然后……重新分配?” “所以,设下这凶宅挑战的人,为的就是收集来挑战者的阳寿?” 宋澜恍然想到,崔珏手上的命簿,查不到任何,死在此处的人。 包括第一天就死了的王大等人。 这也就意味着,在地府那边,这些人实际上是没死的。 没死,就意味着阳寿尚在。 宋澜眯了眯眼,看着眼前那团几乎已经缩成拳头大小的黑影:“昨夜无事发生,也是你们故意为之?” “是啊是啊,总不能让所有人都死在那宅子里。” “大人说了,若宅子鬼气太盛,恐会引起附近鬼差的注意,于大业不利。” “所以,除了最开始那几个容易死,鬼魂力量也薄弱的,后面的人,我们都只是在其睡梦中,缓缓抽走其阳寿,全程无痛的!” 鬼影像是推销业务的牙人。 宋澜嗤笑了声:“你的意思,那些平白丢了阳寿的人,还得谢谢你们?” 黑影感觉不妙,缩的更小了些。 “新地府背后是由谁指使的?章家?” 黑影摇头。 他也不知道啊! 宋澜加了几分火力,见人神色痛苦,不像说谎,便换了个问题:“那你们收集的阳寿,最后又分配给谁了?” 黑影呜呜啊啊,于痛苦凄厉的惨叫中,十分艰难的挤出几个字来:“给、给那些来、来观中,求、求——” 砰! 忽地一声巨响,宋澜连出手阻拦的机会都没有,黑影就瞬间爆炸成了粉末,如天女散花般,散落一地。 “咦?” 宋澜拾起一片残碎的灵魂,低声喃喃:“竟然是——” 第64章 要不然你是恶鬼呢! “竟然是咒术。” 宋澜调动四周的怨气,将黑影爆炸之后散落的灵魂碎片,一片一片的收起来,重新拼凑好。 黑影也没想到,他都已经被大人的咒术给炸死了,还能浑浑噩噩的又活了过来。 “嗯?” “我没死?” 黑影看着自己完好……呃,好像也没多完好,破破烂烂就算了,怎么还脑袋装在了脚上。 他就说,怎么这么头晕呢? 原来是一直被倒吊着的缘故…… 宋澜若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定会翻白眼。 都被炸成粉末了,头晕才正常吧。 黑影转了几个圈,让后脑勺朝上飘着。 由于被拼凑的方向不对,长着眼睛的那一面儿,被拼到了面对着身体那面,根本看不见宋澜,也看不到其他东西,只能看看自己身体里的一团黑,又久久没有再听见其他声音,他便以为,自己已经从宋澜手里逃掉了。 “狗东西,居然骗我!” “还说什么我是自己人,是兄弟,是同盟,跟那些散魂是不一样的,囚心咒这种东西,是不会用在我身上的。” “假的假的,全都是假的!” “骗子骗子,都是骗子” 黑影骂骂咧咧,宋澜挑眉:“原来刚刚那个砰的一声,把你给炸成粉末的,是囚心咒?” 卧槽?! 黑影呆傻住,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此时,恐怕仍旧在那个满身怨气的女人眼皮子底下!! “你、你、你,我、我、我……”黑影嘴皮子跟舌头打架,磕巴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宋澜“啧”了一声,有些不耐烦:“所以,囚心咒是何物?” “我、我、我,我也不知道。” 黑影哆哆嗦嗦的,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说完,生怕宋澜不满,会活生生打死他,赶忙补充道:“我只是听他们说,有了这个囚心咒,就不用担心那些散魂,会把他们的秘密给说出去了。” “只要提及有关于他们的秘密,囚心咒就会发作,将背叛者炸的魂飞魄散,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唔,这么说,那些人好像也没有骗我?没有把囚心咒用在我身上。” 黑影说着说着,自己就歪了话题:“不然,我怎么又活过来了?” 既然是魂飞魄散,该是死的不能再死才对。 “可我为什么会炸了?” 真是奇怪。 黑影百思不得其解。 宋澜:…… 她现在有些怀疑,那什么新地府,招收的恶魂,是不是都是一些脑子不太好的。 脑子好使的,一律不要。 前有春梦鬼,吹牛皮暴露关键信息——新地府。 后有黑影鬼,都被那什么囚心咒给炸死了,还在纠结,自己到底有没有被下咒术,死了还是没死。 都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你还记得你被炸开之前,说的话吗?” 宋澜声音淡淡:“那些阳寿,都是分给了谁?” 黑影瑟缩了下,想到被炸开的痛苦,紧抿着嘴巴,不肯再说。 唰! 宋澜召出过去两千年,一直用来烧锅熬汤的火。 啊啊啊啊啊!! 黑影瞬间被地狱业火烧的吱哇乱叫,嗷嗷嗷的喊着:“我说!我说!我说!!” 感觉周身烧得他灵魂生痛的业火小了些,黑影呜咽几声,委委屈屈的说道:“是给那些来观中求道——” 砰! 与上次一样的一声巨响,宋澜乱七八糟拼凑起来的黑影,再次爆炸成了粉末,如天女散花般,散落一地。 宋澜:…… 她看着眼前缓缓散落而下的粉末,若有所思。 这次,黑影是不是比之前,多说出来了一个字? 宋澜心里顿时有了个怀疑。 她调动四周的怨气,将散落的黑影粉末,反复揉搓成团,再次塑型拼凑起来。 黑影:…… 诶? 感觉自己好像又活了,就是这次的造型——脑袋怎么好像长腰子上了? 他犹在状况之外。 宋澜冷不丁的出声:“那些被你们收走的阳寿,都是分给了谁?” “是给那些来观中求道爷——”黑影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回答了。 接着就是毫不意外的一声“砰”,黑影再次爆炸成了粉末,如天女散花般,扬扬洒洒的落到地上。 宋澜若有所思,感觉心底的猜测,得到了几分验证。 不过,一次两次,兴许只是巧合。 还得多验证几次,才能够说得准。 她渐生熟练的,调动怨气,再次把黑影散落的灵魂碎末,重新拼凑好。 黑影头有些晕,他感觉自己刚刚好像是又炸了一次。 正想着这次脑袋到了什么位置上,宋澜的问话就来了。 “那些被你们收走的阳寿,都是分给了谁?” “是给那些来观中求道爷保——”黑影下意识的回答。 砰! 又是一声炸锅般的巨响,黑影再次爆炸成粉末,如天女散花般…… 宋澜比之前更加熟练的,将碎了的黑影收集起来,重新拼凑好。 有了之前的几次经验,这次拼凑的速度,比起之前,快了许多。 “那些被你们收走的阳寿……” “是给那些来观中求道爷保佑……” 砰! “那些被你们收走的阳寿……” “是给那些来观中求道爷保佑的……” 砰! …… 砰! …… 砰! 砰! 反复多次以后,宋澜拼凑灵魂碎末的速度,已经快到黑影开始怀疑,他到底有没有被炸开过了。 “那些被你们收集走的阳寿,最后又分配给谁了?” “给那些来观中求道爷保佑求愿的忠诚信徒——” 一问一答间,二人甚至已经有了默契。 砰! 炸锅的声音虽迟但到。 黑影再次被炸成了粉末,如天女散花般,散落一地。 宋澜得到了一句完整的回答,也通过反复多次的试验,确定了自己心底的猜测。 这邪道设计出来的囚心咒,是下在灵魂上的。 灵魂不灭,咒术永存。 不过,那邪道应该是没有考虑过,或者压根就是想不到,若此咒术,反复在同一个灵魂上生效,会产生一定时间的延迟。 于是就导致了有空子可以钻。 每次延迟,被下了咒术的灵魂,就能多说出一个字。 只要多延迟几次…… 黑影:怪不得你看起来,比我这个厉鬼,更像厉鬼呢! 厉鬼这个身份都配不上你! 你是恶鬼啊你! 邪道:…… 谁家好人能想到——啊呸,坏人也想不到,灵魂都被炸成粉末,魂飞魄散了,还能被你拼起来,重新炸一次两次三四次,五次六次七八次,九次十次更多次……到底谁才是邪门歪道啊!! 要不然你才是恶鬼呢! 哪个邪门歪道,能有你邪门啊! 正端坐在檀木案上,享受着权贵叩拜的灵真道人,皱起了眉头。 他手指揉搓,想要查查,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他的囚心咒,会接二连三的被触发? 睁开眼,看着香火鼎盛,一片祥和的道观,并没有感受到任何问题。 可为何囚心咒会被触发了上百次? 若非眼前一切顺利,他都要怀疑,自己这真灵观,是被谁给一网打尽了。 灵真道人逐一排查,发现被他下了咒术的魂人傀儡,全都好生生的活着,无一伤亡。 奇了怪哉。 - 宋澜反复审问,终于从黑影嘴里,得到了完整的答案。 那些被收集走的阳寿,都被分给了来往真灵观的“虔诚信徒”,至于如何判断虔诚与否,只需要看—— 第65章 金钱即忠诚 谁给的钱多! 谁就是最虔诚的信徒! 对此条教义,宋澜倒是颇为认可。 尤其是有了刘武的供奉之后,不过是才过去一天的时间,她在地府的账户里,就已经存进了万贯家财。 刘武这孩子好啊! 实在! 烧纸从来不含糊! 烧的都是上好的金箔纸钱,又有裴元始这个修道之人在一旁辅助帮忙,这些纸钱烧完入账,折损的特别少。 宋澜心情不错,再次拼凑黑影的灵魂碎末时,也不由得多用心了几分。 至少脑袋是脑袋,屁股是屁股了,没有很乱七八糟。 至于那些阳寿被拿去做了什么,是续命还是赐福挡煞调剂实现心愿,黑影便不清楚了。 黑影不知道,宋澜也懒得去追究。 左不过与她无关。 哪有恶鬼勤勉奔波,做好人好事儿的? 多不像话! 不过,有邪道在人间使用邪门歪道,剥夺无辜民众的阳寿,遮掩天机,蒙蔽地府,这事儿,还是要跟地府那几个酒囊饭袋说一说的。 也最该由他们出面解决。 于是,崔珏与白无常等人,再次一脸茫然的,被一股强大的鬼识,给带到了人间。 “何人放肆——”白无常苦寻黑无常不着,正堆着无名火不知道朝谁发。 如今被莫名其妙的一股力量,给揪出地府,连声招呼都没打,顿生暴怒,正要训斥。 抬头与宋澜清冷的目光对上,赶忙换上了笑脸。 “诶呦喂,我的小姑奶奶,您怎么在这儿?” 白无常笑容谄媚,崔珏先他一步,已然狗腿似的,跪在床边,给宋澜捶腿:“大人,这个力道如何?” 白无常:…… “城中凶宅被人为遮掩天机,导致宅中之人,阳寿被夺,地府命簿却没有记载一事儿,崔判回去之后,可查了?” 宋澜拂开二人,完全是公事公办的口吻。 崔珏:…… “啥遮掩天机,剥夺阳寿,地府命簿没有记载?” 白无常被这几个连在一起说的话,给震惊到了,目光看向崔珏。 崔珏:…… 他捏着命簿,往后躲了躲:“这个、这个,查是肯定查了,就是、就是……” 没查到啊! “那就是没查了。” 宋澜一锤定音,不容人辩驳。 崔珏:我查了啊!查了啊!查了啊! 他委屈,他不敢说。 宋澜已经把黑影交代的,清晰明了的告知给眼前几鬼。 白无常大惊。 还没来得及“惊”出声,宋澜一挥手,将几鬼重新丢回了地府。 啪叽摔回地府的白无常与诸判官,目光茫然了好一会儿,才坐起来,嘴角微抽,面面相觑。 “这位可真是,一如既往地人狠话不多啊。” 白无常揉了揉被摔痛的屁股:“也不知道小阎君平时是怎么受得了的。” “小阎君以身饲虎,实苦啊!” 几鬼差全都捂着屁股,心疼了小阎君好一会儿。 “刚刚,那小姑奶奶说的,你们怎么看?” 这事儿,最有发言权的,当属那天被抓到凶宅里的崔珏了。 他把在凶宅里的事儿,同白无常几个说了。 “……老白你那天也在!我当时,本想再回去一探究竟,没想到,再往阳间,竟是遍寻不到那凶宅的位置!” 白无常对此,还是有印象的。 “如此说来,是有邪道在人间作恶?” 陆之道神色严肃,说到了关键之处:“你我阴司,行走阳间,多有不便。此事,恐怕还得去人间,寻找正道天师才行。”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一致说道:“小阎君前往人间化劫的分身,似乎就有个是道士来着?” 提及小阎君,众人不免忧虑。 “也不知小阎君此行,到底能不能化解那位的怨气……” - 宋澜把消息告诉给地府那几个之后,便没有再去理会了。 她把黑影从众人身上取走的阳寿,全都送还回去。 没多会儿,如梦初醒的刘武,就急匆匆跑了过来。 “大人!” 他满心愧疚,呜呜咽咽:“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耽误了给大人准备午饭……” 这会儿,都已经是哺时将过,飧食都有些晚了。 “我真是该死啊!”刘武很自责。 宋澜“唔”了一声,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没事,别难过。” “你刚刚确实已经死过一次了。” 刘武哭的正抽抽,忽然“嘎”的一下,愣住:“啊?” 宋澜简明扼要的,把那凶宅夺人阳寿的事儿,与他说了。 “啊?!” 刘武顿生后怕,偏头瞧见日渐西垂,他弱声弱气的问:“那咱们,今晚,还、还要去吗?” 不去,就要赔好大一笔钱。 他阿娘知道了,肯定会打断他的腿! 去,阳寿被窃取,小命要不保。 呜呜呜,进退两难了。 刘武把满心希望,全都寄托在了宋澜身上。 宋澜张口,意外与人异口同声。 “当然要去!” “当然要去!” 她看向自外而来的裴元始,挑眉:“小道长。” “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又或者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莫不是打算去铲凶除恶,替天行道?” 裴元始拱手,正色道:“既知此邪修恶行,我等正道修士,自是不能袖手旁观。” 宋澜嗤了一声。 似是在嘲笑人的不自量力:“你自己刚刚都小命休矣,又要怎么个不袖手旁观法?” 裴元始嫩脸一红。 “我——” 他嗫嚅着嘴角,好一会儿都没能说出来话。 眼见着气氛越来越尴尬,刘武举起一只手,弱弱的问:“那咱们是不去了吗?” “当然要去。” 宋澜眉眼冷淡:“京城寸土寸金,便是官宦之家,若无家族底蕴扶持,仅凭那点微薄俸禄,也很难买的起这城内的宅子。” “难得有不花钱,就能拿到手的宅院,占地大,位置佳,我又不是脑子坏掉了,放着这么大这么好的便宜不占。” 区区凶宅,又奈何她不得。 何况剥夺阳寿——她是恶鬼,压根也没有阳寿那玩意儿。 刘武自然是无条件、无底线的唯宋澜马首是瞻。 她说去,他自然也是义无反顾。 不就是一条命吗?舍命陪女鬼大人,又能如何? 更何况,他这条小命,本就是女鬼大人施恩,才救回来的。 三人想法不同,目的倒是一致。 简单用过晚饭,夕阳西下,结伴往凶宅去了。 到了凶宅,看着宅前乌泱泱围着,里三圈外三圈的人,三人都有些傻眼。 什么情况? 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却看见—— 第66章 人不能只活在中午 凶宅大门上,被贴着封条。 门口甚至还站了看守的人。 有与宋澜他们是同一批挑战的人,上前与人争辩:“这门为何贴上封条了?” “大理寺办事儿,闲杂人等,退开!” 穿着大理寺官服的差吏,不由分说的将人给推开。 被推开的人,怒声喝问:“就算你们是大理寺办案,也该给咱们个明白说法吧!” “为何就不让进了?” “办的又是什么案子?” “为何是大理寺出面,而不是京兆府?” 以及宋澜最为关心的问题:“我们都是与这宅子的主家,签订了契书的,算作租赁,我们理应有知情权!” “对,我们理应有知情权!” 其余人也跟着振臂高呼,要大理寺给个说法。 刘武小声的跟宋澜说:“大理寺是负责审理地方各州县上报的刑事案件以及涉京城百官案件的,” “在京城发生的民事纠纷、刑事案件,合该由负责京畿之事的京兆府出面……” 也就是说,大理寺的人,出现在这里,实在太不符合常理。 “唯一能够解释得通的,便只有,这宅子背后的主人家,位在官身,案涉刑事。” 这宅子背后的主人家是谁? 章家! “……章家要被抄家灭族了?” 这么突然的吗? 宋澜兴奋雀跃,语出惊人,吓得刘武差点冒死伸手,去捂住她的嘴。 “女鬼大人!慎言呐!” 那可是章家!天子近臣……这话都敢说,不要命啦! 偏偏宋澜一无所觉,眨了眨眼:“咋了?我说错了?你还真听说章家要被抄家灭族了?” 有这好事儿,不得赶紧多烧五斤爆竹? 刘武:…… “章家老家主曾多次入宫随侍,是圣上的知己好友,虽品阶不高,但——” 他企图与宋澜讲道理,说清楚章老家主这个人的社会地位。 “那咋了?” 宋澜毫不在意。 “就不用死了?” 刘武:…… “早晚不都得死吗?他还能一直活在中午咋的?” 刘武:…… “那确实,人不能只活在中午……” 他接了句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鬼话,赶忙呸呸呸。 要闹了又碍于女鬼大人的淫威,不敢闹,委屈嘟囔:“诶呀,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您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是说,章家……说不得!” 便是他这样外地来的,也早就有所耳闻! 京城,一半属天家,另一半,据说属章家! 章家纵然至今无人品阶越过三品,往上数八辈祖宗,也没有一个是当过三品大员的。 一家子老小都算不得什么大官儿,可仅凭圣上亲宠的名头,就足以让多少权贵及二品以上的大员,深为忌惮! “……听说,长公主府前些日子办春日宴,非侯爵与二品以上的官眷,是得不到请帖的!” “可章家女眷,不仅受到了邀请,还是长公主身边,最为得力的大丫鬟,亲自出面相迎的!” 宋澜不由得回忆了下,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刘武表情十分严肃敬畏,生怕她还是不知道厉害:“长公主您知道吗?曾为先帝亲指,带亲兵八千,前往北境和亲!” “不过,大家都说,长公主和亲是假,出为汉使是真!” “所以没几年,咱们便大军压进北境,以长公主为首,率亲兵直捣北境首帐,大获全胜后,与大军一起班师回朝。” “如今,谁见了,不得恭恭敬敬尊称一声——长公主殿下?” “她身边的得力大丫鬟,那也是在论功行赏时,以军功,获封昭武校尉!正正经经的正六品武官!” “跟寻常丫鬟不一样!” “可章家,虽无大员在朝,却能受到长公主的礼遇,地位可见一斑!” 刘武噙着小心,生怕宋澜口无遮拦,会不小心犯了忌讳。 自古商不与官斗……他家里是有点小钱不假,可在那些当官的面前,也是要逢迎讨好,夹着尾巴做人的。 要是女鬼大人被抓进大狱,能花银子消灾还好。 大不了他倾家荡产。 怕就怕那些个贪心豺狼,吞吃了财产不算,还要害人性命。 刘武可委屈了。 尤其想伸手捂住宋澜的嘴,但又不敢的时候…… 偏偏宋澜耐心听他长篇大论说完,只给了三个字,以作回应:“那咋了?” 眼见着刘武都要哭出来了,心惊胆战的看着她,宋澜善心大发,多说了几个字。 “不还是早晚都要死的?” 刘武:…… 额滴女鬼大人啊! 求求你可快别说了! 凶宅前的争执,也已分出了胜负。 大理寺的两个衙吏,横眉怒目:“……再吵再闹,一律按妨碍公务,带回诏狱!” 闻此言,众人自然是不敢再闹。 诏狱那是什么地方? 甭管是谁进去了,都得先受上一遍严厉酷刑。 只是—— 宋澜挑眉,问向一旁的刘武:“你有没有觉得,这两个衙吏,看着很是有气势?瞅着好似比寻常的衙吏,更凶狠些!” 一点儿也不像是大理寺的不入流小吏。 “且他们身上都有很浓重的血煞之气。” 宋澜一眼看穿此二人的灵魂:“是亲手沾过人命的。” 大理寺的小吏,何时需要舞刀弄枪,杀人放火了? 刘武却没有意会到宋澜的暗示。 在他看来,当官之人,尤其是那些品阶不高,甚至根本不入流的无品小吏,最是凶煞残暴。 稍微有些小权力,便恨不能将受其管制之人,剥皮抽筋,吸脂刮油。 “嗯嗯,确实不太像是好相与的!” 刘武轻轻拉扯着宋澜的衣服袖子:“大人,咱们还是快走吧?” “别等会儿真被扣上个什么莫须有的罪名,抓到诏狱去了!” 宋澜:…… “你以为,诏狱是什么人都能去的?” 那可是天子近臣,方才有的权利。 区区大理寺…… “这些当官儿的,一向官官相护,互为表里,真要给你按个罪名,白的也能说成黑,黑的也能说成是白的,左不过都凭他们那两张嘴!” “像咱们这些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还是能避则避的好!” 刘武都有点想给人跪下了。 祖宗!你就听我一句劝吧!咱走吧! 裴元始在一旁,也察觉有些不对,正要出声劝,就听到人群外,有人大声喊道:“把他们都——” 第67章 做局儿 “把他们都带走!一个也别放跑喽!” 几乎有些破音儿的公鸭嗓话音一落,立马有十几个穿着粗布短打儿、身手矫健的仆从,自人群之后穿跑出来,将凶宅门前正讨要说法的几人,给全都按在了地上。 “干什么?” “你们干什么?” 几人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顾着挣扎。 宋澜她们倒是看的十分清楚。 “……这几个突然出来抓人的,怎么瞧着好像,与那大理寺之人,格外相熟啊?”刘武极小声的嘀咕。 裴元始也拧起眉:“刚刚那领头之人,与大理寺的差吏,明显是点头打了招呼,且那些人冲上来抓人时,那些差吏也丝毫不见意外之色!” “连刀都没有扶,显然,是早就知道会有此一遭的。” 刘武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 裴兄弟说的对啊! “这些人的衣服,似乎十分统一,好像之前,在牙人行会看房的时候,看到过。” 宋澜挑眉,感觉今天这一出戏的答案,已经有些呼之欲出了。 刘武茫然:“牙行?” “牙行为什么要来抓这些人……”他不理解。 宋澜轻笑:“可能,是昨天,没能拿走所有人的性命,担心继续允许这些人挑战下去,会真把这宅子给输掉,没有办法了,所以找来大理寺的人,强行贴封这宅子。” “宅子被封,挑战之人进不去,自然就是挑战失败了。” “牙行过来抓人,总不能是善心大发,生怕这些人跑了,他们没地儿找人,主动奉上赔偿吧?” 不是给赔偿,那自然就是讨要赔偿的喽! 刘武点了点头。 女鬼大人说的对啊! 他瞪圆了眼睛,怒声骂道:“竖子好生无耻!” 这不是纯纯欺诈吗? “没想到,天子脚下,皇城之中,竟然也是这般乌烟瘴气,满地脏污!” 刘武想到,此事儿若成定局,自己就是被白白坑钱了一千八百贯钱!! 他娘会打断他的腿的! 全打断那种!! “宋澜大人,那咱们要怎么办啊?” 刘武小小声的说:“要不,趁着那些人还没发现咱们,偷偷溜吧?” “溜?” 宋澜挑眉:“白纸黑字的契书,你姓甚名谁,是何方人士,可都写的清清楚楚,还按了手印的,你能溜到哪里去?” “就算你溜了,你家总还在的吧?”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话,难道你没听说过吗?” “指不定你前脚儿跑了,后脚儿,他们就拿着另一份契书,到你家里去讨债了!” “到时候,再给你加上儿什么罚息钱啊、延误工费啊、差旅款啊……你家里人不明真相,只看到那有你签字画押的白纸黑字,到时候,就算闹到官府,能不能讨得来公道不好说,会不会被雁过拔毛,就更不好说了。” 刘武光是听着,就已经感到害怕了。 “我,那、那我……”他语无伦次,心慌意乱的,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哽咽的像只呜咽小狗:“那我要怎么办啊?” 难道就让这些狗杂种,讹诈了他的钱? 他也是蠢……当初怎么就被几个狐朋狗友一激将,就上了这个当呢? 冲动果然是害人又害己。 裴元始脸色也很难看。 他是抵押了长生观为赌注的,若是输了…… 想到那老头前两天,还欢天喜地的,说得了位善信的捐赠,要重铸山门,给祖师爷镀金身,再现长生观的辉煌,要是过几天,发现不过是白忙活一场,怕是会想不开,一根麻绳吊在树上,下去随侍师祖了。 “所以,你们记住一个道理了吗?” 少女清冷的声音,忽地在耳边响起,惊得裴元始从懊恼悔恨中回过神来,目光呆痴的看着她。 “赌狗不得好死!” 刘武嘟嘟囔囔,小声嘀咕:“我不是为了赌……” 好吧,其实也是赌。 只不过赌的不是这么个小宅子,而是林州府里那些,与他一样,整日游手好闲、招猫逗狗,拿家中良产出来一掷千金,只为争个高低的纨绔们,最在乎的脸面。 刘武面生菜色。 裴元始无奈叹气:“我本以为,区区凶宅,不足为惧,我有祖师爷护体,又是师门里最为出色的顶门大弟子,对付一个凶宅,不说手拿把掐,至少也是手到擒来。” 刘武困惑的十分纯真:“手拿把掐跟手到擒来,这俩不是一个意思吗?” 裴元始语塞片刻:“……总之就是,我没想到,让我难以招架应付的,不是凶宅里的厉鬼,而是心黑无良之人设计的局!” 他神伤感慨:“从前,我只当恶鬼凶残可怖,如今方才知晓,比恶鬼还要可怖的,是心如恶鬼之人!” “这些人怎么如此?!官商勾结,视律法为何物?真要让他们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成了事儿,那和草菅人命,又有什么区别?” 裴元始实在不敢想,长生观若是被这些人给抄走,他要如何回去面对老头儿,面对祖师爷。 宋澜看着凶宅前的人都被带走,轻“啧”了一声。 “咱们也走吧。”她道。 刘武恹恹的点头,自是没有什么意见。 “确实,不可争一时之长短!咱们快走吧,先离了这是非之地,后面再慢慢想办法就是了!别等下被他们给发现咱们了,那怕是真的就要求救无门了!” 他说着,就要拉着人离开。 裴元始也颇为认同刘武所言,正欲随之一同离开。 宋澜没动。 “嗯?” 刘武本来只是虚拽,结果发现没有扯动,像是空手扯到了镇山石一般,嗖的一下,就被惯力给反拽了个趔趄。 诶呦啊哈-嘶! 刘武摔在地上,下巴都磕破皮儿了。 “女鬼大人……”呜呜,好痛。 他看着摸了一手血的手,顿时感觉更痛了。 裴元始下意识的就退后了两步,与人拉开距离。 免得等下,血溅到自己身上。 宋澜语气无辜,面色却清冷无情:“谁说要走了?” “啊?” 刘武用手小心的托着下巴,说一句话,就要嘶哈嘶哈的吸两口气。 “不走,难道还要跟上去看热闹不成?” “当然!” 宋澜挑眉:“有这么好的热闹不看,岂不可惜?” “女鬼大人……” 刘武想要劝,宋澜已然抬手,轻弹了下他的脑门。 “要是不去,还怎么——” 刘武闻言,震惊的瞪圆了眼睛。 第68章 暗室有晴天,白天有厉鬼 “要是不去,还怎么——” 宋澜笑了笑,声音有些冷森森的:“让他们知道,暗室有晴天,白天有厉鬼呢?” “啊?” 刘武瞪圆的眼睛里,满是茫然。 “走吧。” “看热闹去!” “也让他们都知道知道,骗鬼,可是很严重的事情。” 宋澜笑眯眯的,仿佛刚刚那股阴气森森的感觉,只是刘武的错觉。 可他却觉得,后背更加发凉了。 刘武咽了咽口水,企图不露声色,实则掩耳盗铃的往裴元始身边躲。 宋澜一眼就发现了。 刘武心虚,刘武小碎步又踱了回来。 “嘿嘿嘿,女鬼大人——嗷,不是不是,宋澜大人。”笑得谄媚又讨好,属实算是学习变脸的好苗子。 宋澜没搭理他。 刘武识趣儿的跑过去小声问裴元始:“裴兄弟,你说,宋澜大人刚刚那话,是啥意思啊?” 白天有厉鬼…… 难不成,大白天的,宋澜大人也能召唤出厉鬼来?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可就挺直腰板,砸了那黑心牙行了! “宋姑娘的意思是,心思光明磊落,即便身处黑暗,亦有光明可见,可心思要是邪恶暗昧,即便是光天化日,也会遇见厉鬼缠身索命——唔,大概就是,劝咱们看开些,别与那些丧良心的无德小人计较,免得也让自己跟着心思阴暗,有损德行的意思吧!” “宋姑娘应当是觉得,恶人终究会多行不义必自毙,咱们只需要看着就是!实在不必拖累自己,以命换命,为惩戒恶人,就与恶人用同样的手段,只会背负上更重的因果,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裴元始把宋澜的话,解读的头头是道。 宋澜看了眼旁边已经蓄势待发,且还有在陆陆续续,从四面八方赶来的聚集的诸厉鬼们。 很想说一句——其实,她说的,就是大白话,而已! 偏偏一个敢说,另一个就也敢信。 刘武在旁边听的是认认真真,时不时点头,然后—— “凭什么啊?!!” “是那些丧尽天良的小人犯了错,凭什么到头来,却是让我忍一忍?” “哪有这样的道理!” “忍一时,越想越气!” “退一步……我退他爹了个没根儿的东西!” “今儿谁都别拦我!” “就算这话是宋澜大人说的也不成!” “我非要去跟这黑心的牙行,好好说道说道,理论理论!” “若是讲不通道理,不妨试试拳脚!” “反正这事儿,我是绝对不可能忍的!” “绝无可能!” 刘武呜呜渣渣,啊呀呀呀了一通,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自己正处于人群中,立马羞涩无比。 羞涩后,方才发现,四周百姓正窃窃私语,却不是在讨论他。 “这些丧良心的,又来赚黑心钱了!” “老天要是真有眼,就该降下一道雷来,劈死这些丧尽天良的狗东西!” “听这些人的口音,好像都不是京城人士,倒像是外地来的。” “天杀的,他们这是在城中骗不到,就出去外面,继续坑蒙拐骗了不成?” “没天理呦!老天可真是瞎了眼,让这种人逍遥自在,倒可怜了那周娘子一家……” 听这些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牙行与官吏勾结,利用此凶宅谋夺他人家产的事儿,已经不是干一次两次了。 倒是没有人,看见刘武刚刚的义愤填膺、热血沸腾。 “他们怎么好像,看不见我的样子?” 刘武疑惑。 宋澜挑眉:“些许障眼法罢了。” “吃瓜有风险,看热闹需谨慎。” “降低些存在感,能少去很多麻烦。” 她偏头看向刘武:“你想被他们注意到?我可以帮你——” 刘武没等人说完,脑袋就已经摇的像个拨浪鼓似的。 “不、不想的。” 却也明显,对这个障眼法很感兴趣。 裴元始对宋澜所说的障眼法,同样颇为感兴趣。 实在是,他并没有察觉到宋澜有使用任何术法手段——“宋姑娘的道法造诣,似乎颇为精绝,远在裴某之上。” 宋澜:…… “小道长修道多年,难道没有听过一个词儿?” 裴元始不解,拱手问:“还请宋姑娘不吝赐教。” “鬼遮眼。” 宋澜语气轻佻:“小道长莫不是想学这些鬼把式儿?” 裴元始鼻底忽地闯入一抹淡淡的冷香,撩惹的他瞬间脸红耳赤。 他莫名想到刘武家那几个,争抢着,想要吃到宋澜手中葡萄的少年。 明明不曾尝到那葡萄的滋味,裴元始却已经有些开始口齿生津:“宋、宋姑娘。” 宋澜却早就神色清正:“走了!” “吃瓜要趁早。” “来啦来啦!”小狗腿儿刘武一听见召唤,立马就屁颠儿屁颠儿的跟了上去。 裴元始心里漫起一阵失落。 - “吴老二,你怎么又抓了这么些人回来?” 章深皱着眉,看了眼牙行行头家的吴二郎。 “我不是早就已经说了,之前的办法,不能再用了!” “你还嫌身上的麻烦不够多?” “那周娘子,可还没放弃四处奔走上诉呢!” “真让她给捅破了天,别说你我,咱们背后的家族,也得跟着吃挂落!” 章深脸色难看,像是吃了苍蝇似的。 吴二郎浑不在意:“诶呀,你怕什么?大不了,我跟你保证,就只做这最后一次,就收手,行了吧?” 他剥了两颗花生扔进嘴里,嚼了几下:“我这不也是因为,老爷子最近看的比较紧,手里不宽裕嘛!” “你不知道,最近风月楼来了个新鲜的花娘,那身段儿,别提有多带劲了!” “过几天,就是风月楼对外拍卖这朵娇花的日子了。” “兄弟我这不是,想尝口新鲜的嘛!” 吴二郎凑到章深跟前,肩膀撞了一下对方的肩膀:“你就当帮帮兄弟,成不成?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章深眉头紧拧。 他心里顾忌着道长的交代和祖父的耳提面命,不想同意。 可人已经被绑来了,要是就这么放了,指不定又要掀起更多麻烦。 加之他也实在是被人缠的厉害,犹豫了没几息,便松口同意了。 “行吧!不过,你要保证,这真是最后一次了!” 他声音沉了下去:“我家里最近找回来的那个泥腿子,正不安分着。” “这事儿务必要做的悄无声息,不能被他给知道!” 否则那个孽种,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端来,害了章家! 要他说,祖父实在也是糊涂! 一个孽种,就算在读书上有些天赋又能如何? 养不熟的白眼狼,越投喂,反咬起主人来就越狠。 吴二郎敷衍的应了两声,明显是没多放在心上。 章深瞧着不免来气。 他冷了声音,暗含警告:“且,道爷近来发觉,有人破坏了阵法,凶宅那里,暂时是不能再用了。” “否则叫里面的那些东西逃出去,你我都会深受其害!” 章深看了眼吴二郎:“那东西的厉害,你也是见过的,应当知道轻重。” 吴二郎闻言,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些东西,也不由得后怕。 “我自然是知道的。”语气明显严肃慎重许多。 章深松了一口气。 想着既然是最后一次,不妨也跟着分一杯羹。 正要开口跟人说这次所得,还是照之前的规矩——三七分。 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吵闹打砸的声音。 “不、不好了!” “大少爷!” 小厮连滚带爬的从外面跑进来:“不、不好了!” “您,您快回府里去看看吧!” “出、出事儿了!” “夫人、夫人她、她——” 第69章 百鬼夜行 “夫人她要杀了大爷!” 小厮口中的妇人,便是章家大房夫人崔氏,大爷则是崔氏的夫君章家老大。 此二人,是章深的爹娘。 骤闻小厮的话,章深眉头紧紧的拧成一团:“你胡说什么?” 他娘疯了不成? 家里已经来了个野种祸端,这个时候,不想着好好的把家内家外的事情操持起来,把掌家的权柄握在自己手中,与父亲闹什么? “吴兄,我怕是要先行一步……” 章深话还没说完,脸上明显还带着八卦之色的吴二郎,便急不可耐的挥手:“你快去快去,家里的事情更重要些!不用管我!” “吴兄切记,此事不可再引起惊动,否则,即便是你我家中,也不得不断尾求生,放弃你我二人……”章深还要再嘱咐几句。 吴二郎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只一味的催促:“诶呀,我知道了!你就赶紧放心的,回家去吧!好好劝劝伯父伯母!别真的闹出事端来,影响你的前程。” “实在过不下去,还可以分开住嘛!” “到时候,你就为伯父,寻一如花美眷,养在别宅。” “再为伯母,寻个干净清透的伶儿,招唤在身边陪侍。” 章深听吴二郎越说越大逆不道,整个就是倒反天罡,不由得黑了脸,怒斥:“岂可如此无礼!” “好好好,我不说了,总之,你还是快回去,处理家中事儿吧。” 吴二郎眼角眉梢皆是兴致盎然。 当家夫人要杀夫……这可是天大的小报消息啊! 只是瞧着人眉飞色舞的样子,章深不用想也知道,今儿这脸,算是丢尽了。 索性也不再多说。 干脆甩袖走了。 等出了牙行后门,方才忍不住,一脚踹在那小厮的心口上:“废物东西!” “连传话都不知道该怎么传!” “害得你家郎君我,今日是丢了大脸了!” 那吴家老二,就是个嘴巴大的。 平素又是最不着调,说话没个深沉,什么糟烂话都说的出来,回头儿指不定在那这权贵公子哥儿面前,编排他的是非。 章深只是想想,就觉得额头青筋乱跳。 没理会倒在地上后,就没了动静的小厮。 章深随手拽过旁边,正拿着踏凳,随时准备放下的车夫,临时充当了人肉脚踏。 车夫被拽了个趔趄,膝盖猛然砸在地上,布料遮下的地方,顿时火辣辣的疼。 他却不敢有半分迟疑,赶忙调整好了姿势,方便章深踩着上车。 待章深进了马车坐下,他才低头收敛好情绪,将满心怨气,尽数化为笑容,方起身摆弄了几下缰绳,驾车驶离牙行后门的胡同。 - 宋澜站在牙行前,看着从后面向她飘来,明显还是新魂的厉鬼,有些诧异。 刚死就成厉鬼啦? 这得是死的有多憋屈啊…… 她有些好奇的,朝着那新魂厉鬼招了招手。 这新魂还带着几分刚成鬼的茫然与促使他成了厉鬼的怨气,显得他此时面目既狰狞又纯真,十分割裂。 “怎么死的?” 新魂呢喃着重复了几次宋澜问的话。 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 随后忽然怨气大增,双眼猩红,恨意滔天的反问:“我死了?!我死了!!” 裴元始看不见新魂,只觉得宋澜周身被一股强劲的阴煞之气给笼罩着。 “宋姑娘……”他想要提醒人小心,手里也跟着捏起了黄符,结果就看见,宋澜抬起手,狠狠的扇了下眼前的空气。 刚刚那股强劲的阴煞之气,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裴元始:…… 宋姑娘,莫非手可扇厉鬼? 好强! 想到这种可能,裴元始眼睛都亮了几分,满心钦佩。 实际上—— “在老娘面前秀怨气?活的不耐烦了吧?” 宋澜眉眼凌厉,双手叉腰,十足的泼辣模样,完全没有外人所瞧见的那份娴静文雅,丝毫不像专门学过规矩的高门贵女,大家闺秀。 新魂被打的灵魂都在颤动。 原本因为化成厉鬼而猩红的眼睛,此时都显得清澈起来。 呜呜呜……哭起来倒是更加凄厉渗人了。 “憋回去!” 宋澜一个眼刀子剜了过去,才刚开始当鬼不到一炷香时间的新魂,根本不知道怎么把这死动静儿给憋回去。 情急之下,只能啪啪扇自己大嘴巴子。 唔唔呼——死嘴,快点闭上啊! “怎么死的?” 宋澜好声好气的又问了一遍。 怨煞之气清澈许多的新魂,回忆起死前的事儿来,不免又染上了两份浊气。 漆黑的双目,再度变得猩红。 “是章深!” “章深杀了我!” “我不过就是跑来给他报信,他便不由分说的,在街上踹死了我!” “呜呜呜,我死的惨啊!至今还没有人给我收尸,呜呜呜我死的好惨啊!” 新魂哀嚎的那叫九转十八弯,宋澜嫌弃的遮住了耳朵。 “别嚎了!有没有公德心啊!章深杀的你,去章深耳边嚎啊,你跟我这儿嚎什么!” 宋澜目光陡然凌厉,语气阴森:“再嚎,我就把你吃掉!” 呜呜嗷,呜呜嗷,好可怕! 新魂赶忙捂住了嘴,不然再弄出死动静儿。 “我近不了章深的身,他身上有个东西,我一靠近,浑身就开始疼的厉害,好像灵魂都要被撕碎了似的。” “在眼睁睁看着他坐上马车走了以后,本想跟上,但感受到这里有股莫名的力量,在吸引我,所以我就过来了。” 新魂虽然刚成为鬼不久,还不太明白许多事儿,但好歹是还没有忘记生前察言观色的本事。 见这四周好些厉鬼,此时都在乖乖的、安安静静的飘在宋澜身旁两侧,忙蹲跪在人脚边,虚虚的为人捶腿:“小人是个新魂,还不太懂规矩,愿听大人您的差遣,您让我做什么都行!” 只要别打他呜呜……好疼,真的好疼。 比章深要了他命的那一记窝心脚还要疼数百倍。 宋澜还看不上一个新魂。 哪怕这个新魂刚死,就直接化成了厉鬼。 不过嘛,此人既然是被章深踹死的——“这么说,你是章家的下人?” 第70章 挑拨离间,夫妻离心 新魂忙不迭的点头:“是、是,小人是章家的下人,是章家大爷房里伺候的,不过,有时也会帮大夫人办事儿。” 他似是怕宋澜瞧不上他,不愿意留用自己,疯狂说起自己的长处。 “小人办事儿仔细,经常会被大爷指派,去给大夫人采买礼物。” “连青桐巷那边,都是由小人安排着送去节礼与日常嚼用。” 宋澜听见“青桐巷”不由得挑眉:“哦?” “青桐巷?” 新魂以为她是感兴趣,忙不迭把这其中的关系给说了。 “……我们家大爷,平日里对那位外宅妇,并不怎么上心。” “不过是露水情缘一场,倒叫那人好命,有了孩子,还平平安安的生了下来。” “可以说那位养在外面的小夫人,能至今还死心塌地的相信着我家大爷对她的情意,任劳任怨的帮着我家大爷养孩子,时不时的还能拿出些钱来贴补……虽然那钱,大多都是被大爷随手赏给下人喝酒了,可怎么说,也是真情实意一片。” “这些,都是小人从中斡旋的功劳!” 新魂对此,非常骄傲。 “这么说,你算是章家大郎君的心腹喽?” 宋澜挑眉,细细打量着眼前这缕新魂的模样。 却也不是她前世认识的章家大房的哪个心腹管事。 “……也算不得心腹,就、就勉强算是,能叫的上来名字。”新魂有些心虚。 宋澜没有计较这些,问他:“你来给章深送什么消息?” 新魂不敢迟疑,把章家发生的事儿,给说了。 今日,刚好是宋澜与柳添约定好的第三日。 章家仍未有新丧。 柳添想来想去,就只想出来一个法子—— 他送了一碗鸡汤给崔氏。 不过,这鸡汤里,是加了剧毒的。 这鸡汤刚一送到崔氏的院子里,免不了被崔氏院子里的下人们给笑话了一顿。 嘲笑他是小娘生小娘养的,就是小家子气。 所以才会把鸡汤,当成是什么好东西。 崔氏身边的下人说:“咱家夫人那是什么样的出身?吃鸡,向来只吃其一物,便是鸡舌头上,半个手指甲盖大小的舌头尖尖儿,用盐坨包裹起来,置与火炉里,烤上足足两个时辰,烤得干干儿的!取出来,轻轻的敲下盐坨,将里面干得发白的鸡舌头尖尖儿给取下来,用上好的松茸汤,煨着。这火啊,不能大,就将灭未灭的时候,最为妥帖……” 那下人满身优越感,顶是瞧不起柳添的样子,好一通长篇大论,却只换来了柳添不甚在意的几个字:“这汤是父亲让我送来的。” 一句话,立马就让崔氏身边的下人方寸大乱,赶忙小跑着进了屋,去禀了崔氏。 听闻是章家大爷让送来的汤,崔氏怎么也要应付几句,喝两口。 结果,柳添如愿端着汤进了门,却是当着崔氏的面儿,把汤给倒了。 崔氏自然是免不了黑脸。 没想到,柳添却不急不忙的说:“我送来的汤,夫人瞧不起、看不上,实在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更何况,这汤里,是加了剧毒的。” “只需要一口,甚至可能连一口都用不上,便足以送夫人归西。” 柳添声音低沉,却足以让崔氏听个清楚明白。 崔氏被他阴狠的笑意,给吓了一大跳,若非旁边的大丫鬟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她只怕就要不雅的摔在地上了。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 这野种果然是来妨克她的! 梦里、梦里都是真的! 这野种就是想要害了她的命去! 偏生这野种还能一脸无辜的站在那里,刺痛她的眼睛! 崔氏当即就要上前,掐死柳添。 仿佛这样,就能阻止梦里的一切变为现实了。 “夫人何必气恼我,没了我,难道,就没有别人,来给您送这盅汤了吗?” 柳添轻而易举就推开了养尊处优惯了的崔氏,头也不回的离开崔氏院子。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崔氏茫然的看向其他人,奈何柳添当时说的实在小声,除了崔氏,并无第二人听见。 自然也无人能够回答到她的心坎上。 说的也都是柳添的不是,谴责竖子野心,不知好歹。 崔氏听着心烦,叫人把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打发了人下去。 临近傍晚,章家大爷过来崔氏房中用晚饭。 他知道因为柳添的事儿,崔氏心里一直不痛快。 不想因为这事儿,影响了夫妻二人的感情。 毕竟,他在仕途上想要有所进益,光凭父亲手中的人脉关系,是远远不够的。 还是得指望着岳家那边帮忙。 这也是姻亲的最大作用! 经了柳添来送鸡汤那事儿的崔氏,下午小憩时,又免不了被梦魇折磨。 神情格外憔悴。 章家大爷为了表示对妻子的关心,便没话找话的问了句:“今儿送来进补的汤,可是喝过了?我瞧你脸色不大好,可是家里事多琐碎,累着了?” 提到汤,崔氏就只想到了柳添那个野种送来的鸡汤。 她满是惊诧的看着自家夫君,不敢相信……那汤、那汤竟然不是那野种自作主张,借用了自家夫君的名义,送来给她的,而真的是自家夫君,亲自吩咐了送来的? 可是,为什么?! 夫君为什么要杀她!? 崔氏想不通。 章家大爷也很懵,不懂自己明明是好心好意的关心发妻,这女人干嘛一直掐他? “你要是不喜欢那补汤的味道,下次我让人换些其他的药材。” 章家大爷皱了皱眉,想着今天柳氏生的那个孽种,今天给他送去的补汤,里面也不知道是新添了什么,苦的让人头皮发麻。 “今日那汤里加的东西不好,味道太大!” 所以,下次,他就要换个无色无味的毒药来害死她了? 崔氏怒极,加上近来被梦魇折磨的实在是心力交瘁、心神惶惶,此时怒气积聚,怒火中烧,扬手就给了章家大爷一巴掌。 章家大爷都被打懵了! 这娘们,今天吃错药了? 他下意识将这句话问了出来,崔氏更像是受了大刺激一般,扬起手来,连着就是两巴掌,毫不留情的扇在他脸上:“对,我就是吃错药了!” 差一点,就吃了自己夫君让人送来的丧命毒药! 第71章 大杀妻 章家大爷皱眉:“你到底要闹什么!” 一向信奉“以夫为纲”那套道理的章家大爷,捂着有些火辣蛰痛的脸,眼神里生出狠意。 早就等在外面,伺机而动的柳添,闻声“神色惊慌”的跑进来,语气急切:“父亲、母亲!” 他似乎是真心奉两人为父母般,满是担忧:“父亲母亲,这是为何故?” 崔氏一看见柳添那张脸,就想到下午,丈夫命他来给自己送毒鸡汤的事情。 她正要语出刻薄,柳添已然走到身边,端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担心模样,轻抚着人的手臂。 崔氏忽然‘诶呀’一声尖叫,面目狰狞的扇了柳添一巴掌,将人给推开。 柳添挑眉,压下嘴角要弯起的笑意,抬头,一个趔趄,没站稳,满是震惊、困惑、受伤,瞪圆了眼,看着崔氏,似乎很不相信,更想不明白,对方为何要这般对待自己。 趁着摔倒的掩饰,他收起刚刚用来扎崔氏的银针。 章大原本还对突然跑进来的柳添有些恼,怨怪其实在没有规矩,自己被屋里妇给打了这样丢人的事儿,这孽障竟然不知回避,实在是不像话! 小娘养的就是小娘养的! 没规矩! 这会儿瞧见崔氏不由分说,把人打了,又推倒在地,简直就是没把他这个主君放在眼里,不由得又将怒火转到了崔氏身上。 “够了,你闹够了没有!” 眼见崔氏扬着手,又要上前去殴打掌掴柳添,章大上前,握住崔氏的手,狠劲将人向后一推。 “啊!” 一声尖叫过后,麻袋磕在旁边落地盆景边缘的崔氏,就没了声音。 章大怒火滔天,犹在数落:“真不知道,你是在抽什么风!” “崔家莫非就是这般教女的?” “忤逆夫君,不慈小辈……” 顶着章大的骂声,柳添极其小声颤巍的说道:“父亲,母亲她、她好像不动了!” “什么不动了?她就是矫情!好好的日子,非要搅闹出祸端来!” “不必理会她,还真当自己是什么金枝玉叶不成?” “我是给她留着脸面……” 柳添哭红着眼,眼底藏着黄鼠狼给鸡拜年的神情,面上哀痛万分:“母亲!母亲!” 章大不耐烦:“你让她自己起来!难道还想要我求着她不成?” “崔氏,你别蹬鼻子上脸——” 他话未说完,确定崔氏已然断气,没必要再补一刀的柳添,压下得意之色,满目悲伤的抬起头,看着章大:“父亲!母亲她没气了!你快来看啊!父亲!你快来看看母亲……” 声音之婉转哀泣,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与崔氏这个半路母亲,有多感情深厚。 章大神色慌乱了一瞬,紧忙怒斥:“孽障,你胡说八道的乱喊什么!” 他目有狠意,用力咬着牙,明显是在警告这柳添。 柳添故作似是被吓到的模样,怯怯的低下头,嘴角不可抑制的弯起,只很快又收敛起来。 章大犹不相信的走上前,手搭在崔氏脖颈上时,被冷冰冰没有跳动的手感,给好生吓了一大跳。 “这、这……” 他竟然杀人了?完了!他的前程,都要被崔氏这个贱妇给毁了!! 不过就是轻轻的推了她一下,这贱妇怎么就死了呢? 真是不中用!! 废物!! 崔氏死了,他还如何再得到崔家的帮助? 章大满心恼火,目光落在柳添身上,眼睛逐渐眯了起来。 他还有仕途要搏,可不能沾染上杀人的官司,倒不如让这个孽障…… 柳添察觉到章大的凝视,目光阴暗了一瞬。 他抬起头,直视正考虑着该如何说服章老家主,允许他用柳添这个孽障去为他顶罪的父亲,压下心里作呕的厌恶,换上孺慕崇拜的目光,声音急切的想要‘为父分忧’。 “父亲,母亲身体一向康健,如何会因为与您争执几句,就忽然去了呢?” 章大已经决定让柳添来顶罪,声音不免冷淡了几分:“是啊!你母亲身体一向身体康健,怎么会去世的这般急促,是不是你——” “定然是服侍母亲的人不够尽心,连母亲得了病这样大的事儿,也敢瞒着爹爹与祖父!” 柳添从狗爹的话音儿里,察觉对方恐怕是有了想以他来顶罪的心思,眼底的狠戾一闪而过,换了更为亲近狗爹的称呼,又刻意咬重了“祖父”二字,提醒对方,想杀他,总要问过章老家主的意思! 章大眯了眯眼,似是在审视这个便宜儿子。 “爹爹在朝为官,儿,亦肩负着夺取秋闱榜首,光耀章家门楣的重任,为爹爹争光长脸,何况——” 柳添走到章大身边,轻声吐音:“听闻崔家的十九姑娘,正值妙龄,待嫁闺中。” “嗯?” 章大目露不解的看着他,不懂这孽障此时提起崔家的十九姑娘,是什么意思。 “自古以来,姻缘都是结两姓之好。崔家肯将嫡女许嫁给您,定然是看重您,与祖父在朝中的能力。如今,母亲为崔家带过来的仆从所误,生生断了这大好的姻缘……” 柳添的话,点到即止。 章大沉思良久,眯起眼来看着他。 这个便宜儿子,似乎与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可就算如你所说,你母亲是为崔家带来的仆从所误……”章大声音微顿,冷冷地笑了一声:“也总要崔家人肯相信才行吧?那些仆从尚还在世,既是忠于旧主,又岂会被你收买?” 章大把自己摘的很干净。 柳添嘴角微勾:“我来时,已经安排了得力的仆从,守在母亲院门外。” 他抬手横在下巴之下,做了个灭口的手势。 “只要父亲愿意,儿愿意配合。” 章大脸色微变:“那我若是不愿意呢?崔氏是我发妻,与我伉俪情深多年……” 话说了一半,章大对上柳添似笑非笑的表情,声音戛然而止。 “你莫不是想——” 章大话没有说出口,柳添也没接话。 彼此倒是心照不宣了。 柳添笑容更深了几分。 不愿意,自然是一起去死喽! 夫妻口角,互殴致死,两败俱伤,也是一样的! 兴许,超额完成大人的任务,还能有几分奖赏呢! 他眼底一点点浮现狠意。 章大莫名感觉有些冷,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宋澜看见崔氏的新魂向她飘来,倒不算有多意外。 自打那天见过章池,与之说了那些话,她就已经分了许多怨气,日日围绕着崔氏,令其深陷梦魇。 人看着虽然是好的,实则早就已经被怨气掏空了底子。 可崔氏竟然不仅隐隐有成厉鬼之势,还—— 这可是让她十分惊讶。 第72章 摄青鬼 崔氏,竟然要变成摄青鬼了。 民间有传言,又把摄青鬼叫做绿血冤鬼。 顾名思义,此鬼怪生前,负有深仇大恨,却不能报,怨气太重又难消,在死的那一刹那,怨气随着血脉瞬间逆行全身,便有可能成为半人半鬼,亦鬼亦妖之物。 虽也是因为怨气执念、心愿未了而成,却不会因为得偿所愿就消散或者渡忘川投胎。 此物非人非鬼非妖,一旦成型,便不属于三界之内。 难杀程度也会更高许多。 且招惹了摄青鬼,就会被他视为复仇对象,无休无止的追杀,直至死亡,被他提炼尸气,供自己修行。 不过,崔氏的新魂已经离体,受宋澜召唤前来,便是没有机会再成为摄青鬼了。 摄青鬼,大多都是在乱葬岗中,凭着强大的怨念、滔天的恨意,吊着一口气,汲取四周的尸气供己修炼,最终成型。 就犹如,当年的她一般…… 宋澜眉头轻皱,瞧着崔氏,很是厌恶。 她只是分了些许怨气,在崔氏身边,令她日日梦魇,心力交瘁,怎的就突然死了,还要变成摄青鬼了? 想到她与柳添的三日之约,宋澜猜想,约摸是柳添做了什么。 据那仆从的新魂所说,崔氏先前,正打算杀了章大。 只如今看来,崔氏约摸是杀章大失败了。 啧! 宋澜挑眉,朝着崔氏的新魂勾勾手指。 崔氏立马飘上前,泛青的魂体上,顶着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脑袋,目光呆滞,像个没什么自我意识的傀儡。 “你的心愿,我会帮你实现的。” 宋澜拍了拍崔氏的脸,崔氏眼珠子微动,还没来得及给出反应,就瞬间化成一缕飞灰。 “……你的怨气,就暂且给我当个小点心好了。” 我前世的‘好-婆-婆’! 崔氏最后留在这世间,只剩一抹惊恐与不甘。 宋澜对崔氏的死,没什么太大感觉。 崔氏算不得什么坏人,可于她来说,在前世,这人明明知道她的真儿子·假儿子们,对她是如何羞辱磋磨的,却也只会跟她说:“忍一忍,女人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丈夫就是天,听天由命才是为女子的本分,好歹你还有机会为章家生儿育女,日后,总会有章家的一份香火供养。” 呵忒! 谁稀罕!! 宋澜不信她这套歪理邪说,自是不会给她好脸色。 崔氏是没有亲手对她做过什么。 可谁又能说,纵容与包庇,不是同样的与之为恶呢! 仆从的新魂,看着自家夫人的魂,随随便便就被眼前女人捏成了飞灰,吓得缩成了一团,在旁边瑟瑟发抖。 太、太可怕了! 这女人、这女人、她她她,她吃鬼!! “那边那个,过来。” 宋澜目光落在团成一团,正瑟瑟发抖的新魂身上。 新魂把自己抱的更紧了些,小声呜呜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呜呜呜,不要吃我啊! “嗯?” 宋澜挑眉,往新魂那边走了两步。 新魂吓的,感觉浑身都长刺儿了。 要是此时有毛,怕是已经炸毛了。 “大大大,大人!您您您,您有何吩咐!” 新魂哆哆嗦嗦的,要不是鬼没有眼泪,他怕是早就已经哭的稀里哗啦了。 “想报仇吗?” 提及死因,新魂眼中的恐惧,瞬间被滔天恨意给取代,双眼猩红,似是失去理智:“章深、章深、章深!” 宋澜挑眉,轻笑:“看来是想报仇了。” “那我帮你一下好了。” 她抬手在新魂的头顶一点,新魂瞬间两眼发直,朝着一个方向飘去。 - 牙行。 慕容铁柱出来后,总觉得四周有点冷,阴森森的。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就想起了宋澜。 那天与人签订契书时,宋澜就曾说过,骗鬼~是会被鬼敲门的! 也不知是他心理作用还是纯粹自己吓自己,自打那天之后,他就总是睡的不太安稳,隔天起来之后,浑身疲惫的像是走了十万里路似的。 正胡乱想着呢,慕容铁柱忽然觉得眼前好像出现了幻觉。 他咋觉得,刚刚看见宋澜了? 还就站在他面前……一定是日有所思,所以眼花了。 “小哥儿~这是要去哪啊?” 明明宋澜就站在他眼跟前,他却有种,这声音是从地底下飘上来的阴森感。 错觉,一定是错觉。 慕容铁柱闭上了眼睛,哆哆嗦嗦的摸索着往前走。 宋澜:…… 在她的鬼域里,这小子莫不是以为闭上眼,就能走出去了? 夜已深。 四周的鬼泣声,越发明显刺耳儿。 慕容铁柱感觉自己已经走了好久,应当是已经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 他睁开眼,想要看看自己现在是走到哪了的时候,一抬眼,正好与宋澜笑眯眯的目光,四目相对。 “啊!” 慕容铁柱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惊叫出声。 “你你你、你怎么还在这里……”他现在都有些怀疑宋澜不是人,是鬼了! 不然怎么悄无声息的,就又出现在他眼跟前儿了?! “当然是来牙行,讨公道啊!” 宋澜语气幽幽:“小哥儿莫不是忘记了?签契书那天,我说过的,不要骗鬼~骗鬼,会有鬼敲门哦~” “啊啊啊!!” 慕容铁柱吓得失声尖叫,连滚带爬的逃离原地。 他呜呜嗷嗷的跑了好久,都不敢睁开眼,生怕是幻觉…… 只是体力再好的人,这般精神高度紧绷的跑了这么久,也累啊! 慕容铁柱逐渐松懈下来,忽而听见宋澜一声轻笑,吓得他又呜呜啊啊的喊着“娘诶”“女鬼大人饶了我吧”,脚步不敢停的继续往前跑。 牙行里,众人也渐渐感觉有些今晚,似乎比昨天更冷些。 一个个的,都不由得张望起外面,盼着里头的大人物们,能早些离去,好放他们回家。 往常这个时候,他们都已经坐在自家热炕头上,吃着媳妇儿\/丈夫亲手做好的长生粥了。 “明明都已经过了下工的时间,凭恁么他们在里头吃喝快活,咱们就非要在这儿灌冷风……”有人不满的小声嘟囔起来。 旁边人立马挪开位置,离他远了些。 里头坐着的,都是些不把平民百姓当成人看的贵人,竟也敢这么说话,不要命啦? 那人也是觉察到了不对,赶忙抿紧了嘴巴,不敢再言语出声。 “诶?你们有没有觉得,里面好像没有动静了?” “我怎么感觉忽然有点冷呢?你们——啊!!” 第73章 做了亏心事,会有鬼敲门 牙行。 铜兽香炉里忽地死灰复燃,蹿腾起来的火焰却是深青色的,犹如乱葬岗里的漂浮游荡着的鬼火。 摆在描金屏风两侧的高脚烛台上,足有成人手臂粗细,不久前才刚被点上,给屋内众人照明用的烛火,唰的一声,瞬间全灭。 又忽地,重新燃了起来。 只是昏黄中,似乎多了几分幽暗与血色。 众人都有些感觉,刚刚是被什么东西给揪住了心,呼吸不畅快,像是溺进了水里。 “刚刚,应该只是风吹的吧?”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奈何无人应声,更显得气氛诡异。 梅六犹不死心,故意大声斥责刚刚惊叫的汪五:“都是你,乱吼乱叫什么,吓得我好悬没从凳子上掉下来。” 汪五没吭声,低着头。 “嘿?我说你小子,跟你说话呢,怎么还不搭理人、人、人……” 梅六忽然结巴了几声,身体紧绷起来,不停地吞咽口水。 他觉得后颈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轻轻的抚摸着自己。 湿漉漉的,带着一些土腥味儿。 梅六此时,不由得有些羡慕起慕容铁柱来。 早知道,他就也跟着走了。 汪五感觉耳边好像有梅六骂他的声音。 可他抬头环顾着四周,屋内空无一人。 只有昏黄的烛火,正一会儿亮一会儿灭的,令人紧张难安。 “梅六儿?老黄?赵大……你们别闹了,快出来吧,等会儿贵人来找,看不见你们可是要生气的!” “我说,你们几个该不会这么不讲义气吧?是不是独把我一个人儿给扔下了,自己跑去贵人们跟前儿讨眼熟了?” 叮铃当啷的几声,柜台里的铜板,接二连三掉在地上。 汪五下意识的回过头,忽地一阵风卷过,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飘了过去。 他咽了咽口水,一时有些不敢回头去看。 汪五平日经手着章家的凶宅生意,对这里头的事儿,自然还是知道些的。 尤其他身上这会儿,还佩戴着主家给的平安符呢! 这平安符,就是用来避凶宅里的那些邪祟的。 从前,他们牙行也有个负责凶宅生意的牙人,不信这个邪。 非要在凶宅里头解手,还把平安符给呲湿了! 当天夜里,那人就没了! 听他家里人说,半夜忽然就起来,谁喊都听不见,拎着裤腰带,歘一下,就吊在房梁上了! 家里人吓坏了。 主要根本不知道他怎么吊上去的。 也没踩凳子,也没一蹦三尺高的。 可再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啊! 赶忙又是搬凳子,又是踩桌子的,想要把人给放下来。 结果,这人吊上去看着是轻飘飘的,搬起来却有千斤重。 三个膀大腰粗的成年男人,合力去抱,都没能撼动人分毫。 那家人没了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吊死在眼前。 后来事情传回牙行,他们还都被牙行的副行头儿给警告了,让他们吸取教训,不要再不把之前的耳提面命不当回事儿,那凶宅里头,是真的有东西! 他们要是不听话,得罪了里头的东西,就会跟先前死的牙人一个下场。 汪五越想越害怕,尤其是后背那股凉飕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对! 平安符! 他有平安符! 他手忙脚乱的,在身上开始翻找起那枚,每天出门前,他都会仔细检查放好的平安符。 “怎么不见了呢?” “我明明记得是缝在裤腰带上了啊……” “怎么就不见了,诶呀,去哪了。” 汪五急得团团转。 “郎君,是在找这个吗?”女子细腻的声音,伴随着牡丹香气在汪五耳边幽幽响起。 被凤仙花仔细染过的指甲,突兀地出现在汪五眼前。 指甲之下的两根手指,正夹着汪五急切寻找的那张平安符。 看见被叠成三角的黄纸,汪五顿时松了一口气。 “对!对对!就是这个!我就是找这个!” 汪五语气里,满是失而复得的惊喜,一时间,倒也顾不上去想,这儿就他自己,没有开门声,更没有开窗声,连揭开瓦片儿的动静都没有,女子的声音和那两根过于惨白,还沾着些许与之不合时宜的腐土的手指,是从哪里来的。 等等——两根?手指!! 汪五忽地瞪大了眼睛,待看清楚,递着符纸到自己眼前的,就只是两根手指之后,已经抓住平安符的手,猛然夹着平安符抽回,满是惊恐的望着那两根手指,啊啊啊的尖叫着,连连后退。 正要转身慌不择路时,汪五左脚绊在右脚上,趔趄几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目光毫不意外的,与扑面而来的红衣女厉,四目相对。 “不、不要过来…啊!!” - 牙行后院。 吴老二正左拥右抱的听曲儿、喝酒,时不时叼一颗旁边没人儿扒好皮的葡萄,再趁机舔两下美人的纤纤玉指。 “郎君~” 染着血红色蔻丹的指甲,捏着汁水饱满的深紫色葡萄,轻轻剥下些许葡萄皮,递到人嘴边。 吴老二没有多想,张嘴便将葡萄给含在了嘴里。 浓郁呛人的腐泥味道,几乎是瞬间充斥了他的口腔,令人心头发呕。 “啊呸!” 他忽地皱眉,将左右抱着的美人推开,呸呸呸地吐出刚入口的葡萄。 当啷当。 “葡萄”落在桌上,发出声响。 吴老二下意识去看,却发现掉在桌上的,是颗眼珠子!!! 啊啊啊!!! 吴老二吓得腿都软了,从椅子上跌下来后,好几次想要爬起来逃跑,都腿软的又摔了回去。 “郎君~你弄疼人家啦~真是讨厌呢~不如——” 原本在吴老二怀里的红衣男子,娇笑着扭动水蛇腰,朝着吴老二走来。 吴老二吓的“啊啊啊”的大叫,连滚带爬的想要往外跑。 原本离他还有些距离的男子,却好像是会瞬移般,忽地闪现到他面前。 染着血红色蔻丹的指甲,轻轻抵在他的喉结上,尖锐冰凉的触感,让他一动也不敢动。 男子咯咯咯地笑:“不如——就让我吃掉你,来当作是赔罪吧。” 吴老二“嗷”了一声,身下一滩黄水浸湿了裤腿儿。 他瞪大了眼看着男厉,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男厉嗤了一声,有些嫌弃。 “这么不禁吓啊?” 他正要上前,看看人是不是被吓死了。 男厉才刚靠近吴老二,忽地一声尖叫,整张脸都有些扭曲了。 宋澜拧眉:“不好!” 第74章 主谋不止一个 宋澜没有想到,章深这个出自主谋章家的人,已经离开,此地竟然还有护体法宝留下。 且还是个颇有道行之人的神识! 她很确定,这个护体法宝守护的,并非是章家人。 至少,不是她所熟悉的,属于章家人的气息。 这一发现,让宋澜不由得轻“啧”了一声,低声呢喃。 “看来,章家凶宅,未必只有一个主谋啊!” 甚至,很有可能,看起来威风八面,颇有话语权的章家,都不是真正的主谋。 而是一颗,被利用却不自知的棋子! 宋澜挑眉,眉眼间多出几分兴味。 - 牙行后院。 已经晕过去的吴老二,身下的金砖碎成密密麻麻的细纹,闪烁着乌金色的光芒,将他团团围住。 原本要靠近的男厉,瞬间被震飞出去,灵魂近乎被撕裂开,一小团黑影从中间弹了出去。 随着一声嘤咛,妖娆的男声,瞬间变成了虚弱的女声。 “我这是在哪儿?”女人虚弱又茫然,随后又像是想起来什么,瞬间怨气大作,周围飘荡着的鬼气迅速,顷刻间朝她聚集而来,尽数成了她的养料。 “咦?” 守护着吴老二的金光,忽地发出一声人性化的惊诧。 随后几缕乌金色光芒聚成人形,对吐出男厉,又迅速升级成半步鬼将的女厉满是兴奋。 “没想到竟然会在此地,遇见亿万万年难遇的至阴至阳的魂体!” “哈哈哈天不负我,天不负我啊!”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老夫今日,也算是不枉此行了!啊哈哈哈哈哈!” 乌金色光芒聚成的人形,狂想数声。 随后咧着嘴,发出愉悦的呻吟声,满是猥琐的,朝着女厉张开血盆大口。 “好姑娘,别怕,老夫一向最是懂得怜香惜玉了。” “快来,让我吸食掉你的魂髓,炼化你的修为,助我肉身成圣,如此,也算是你为老夫的大业,有所贡献了!” “呼呵哈哈哈哈——呃!?” 乌金色光芒聚成的人形,正得意的声音忽地戛然而止,他满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他想要扭过身子,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破开他的护体功法,更轻而易举地将他给击溃拍散。 可他用足了力气,也没能转过身,看清楚究竟是什么人,在他背后下了黑手,只能满是不甘,更是不可思议的倒了下去,最终消散如烟。 宋澜挥手,将那缕神识从中抽离出来,又调动了大量的怨气,遮掩天机,并在那神识的周围,设置了阵法,斩断了神识与本主之间的联系。 此时,京城之外,长生观内。 看似仙风道骨的道人,忽地变了脸色,还未来得及掐指一算,就哇地一下吐出血来。 他神色惊恐,正想掐指一算,紧跟着就又哇地一下吐出血来。 不明就里的道人,仍想掐指一算,又哇地一下,吐出血来,这次还不止一口。 旁边还有个跳脚的声音,急吼吼的大叫:“我去!你个老不死,该不会是想要来碰瓷儿吧!” - 宋澜捏着困住了那缕神识的怨气小球儿,稀奇了声:“竟然还是本命神识?” 她偏头看了眼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吴家二郎:“莫非——” 第75章 宋澜的鬼域 “你是他爹?” 远在京城之外的某个仙风道骨的老道,莫名就感觉心口聚了团怨气,好像是有人在骂他。 虽然不知道骂了什么,但总觉得很脏,甚至悖逆天道。 他被那团怨气憋闷,本就因刚刚与本命神识失去了联系而吐血的虚弱身体,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大口血来。 “何人竟敢暗算老夫至此?!” “好小子,别让老夫逮到你!” “否则,必将你抽魂炼魄,要你永世不得轮回,一辈子给老夫做鬼侍傀儡!” 牙行里,正捏着那缕神识玩的宋澜,忽地打了个喷嚏:啊啾! “哪个老贼,竟然在背后骂你姑奶奶我!” 宋澜眉眼间闪过不悦,一缕怨气从她身上分离出来,寻着方向去找那个咒骂她的源头。 她正要离开,余光瞥见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女厉,稀奇的咦了一声:“今儿可真是净出稀罕事儿,先是碰着个有得道之人本命神识护体的纨绔,又遇见个亿万万年难遇的至阴至阳鬼体。” 女厉见她发现了自己,颤抖着飘了出来:“大、大人。” 宋澜一眼就看透了女厉灵魂的底色与故事,她挑了下眉,似有意外。 见女厉此时装的十分柔顺,嘴角微勾,眼底升起玩味:“跟我走?” “奴家,但凭大人差遣。” 女厉略施一礼,哪怕此时她已是魂体,仍能瞧得出来,生前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模样。 宋澜轻啧了声,朝女厉招了招手,将人收入袖中。 路过男厉那一小团鬼影时,宋澜晃了晃衣袖,问:“这个之前霸占了你鬼体的玩意儿,你想怎么处理?” “杀了!” 随着女厉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传来,宋澜忽地感觉衣袖发沉,险些坠得她栽倒身子。 似乎是意识自己险些闯了祸,女厉赶忙换了个软绵绵的声音,温柔小意:“杀了吧~” 宋澜:…… 她随手一挥,原本在装死,察觉到不妙,正想着金蝉脱壳逃跑的男厉,就被揪了过来,团吧团吧,捏成了小粒儿丹药。 “送你!” 女厉看着突然出现在手心里的鬼丹,整个鬼都有些发愣。 这无异于是,一只正冲你呲牙咧嘴、哈气凶你的小猫咪,被你无差别塞进嘴里一块鸭胸肉…… - 宋澜挥挥手,撤走了鬼域,遣散了聚集而来的四方厉鬼们。 在她的鬼域里,这些厉鬼无法真的伤人。 那些被吓的人,也不过就像是做了场噩梦。 只不过,这噩梦十分真实而已。 - 牙行对面的茶馆二楼。 临街的位置上,裴元始跟刘武正在喝茶。 二人对鬼域之事儿,一无所觉。 刘武犹十分殷勤的,给宋澜倒茶。 “说来也真是奇怪了,我怎么总觉得对面牙行,好像有些怪怪的?” “瞧着是灯火通明的,可怎么总觉得,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呢?” 刘武倒完茶,目光偏向窗外,看着安静的好像根本没有活物的牙行,嘟囔了几声。 裴元始闻言,也不由得拧紧了眉。 他也感觉牙行此时有些奇怪,就好像——里面没有活人。 但又有肉身在里面。 可这肉身里的灵魂,却全都被抽走了。 偏偏,被抽走灵魂的肉身,又没死。 十分奇怪。 裴元始右手的几根手指,来来回回不停的揉搓着,却始终参不透这其中的怪异。 他看向旁边安安静静,盯着牙行发呆的宋澜,有心想要请教,又羞于出声打扰,一时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宋澜正欲从鬼域中离开,忽地感觉到—— 第76章 杀人灭口惊雷声 宋澜感觉到,柳添正在寻她。 想到崔氏险些变成摄青鬼的模样,她轻皱了下眉,没有急着离开鬼域。 可怜那些被她带到鬼域里磋磨的牙行诸人,因厉鬼们已经被遣散而渐渐苏醒过来,却看到了更为恐怖的场景,再次晕厥过去。 - 章家。 章大怒目瞪着崔氏院子里伺候的下人。 厉声怒骂:“大胆刁奴,夫人病重多时,你们竟然也敢瞒而不报!” 众人听完这话,顿生惶恐。 也约摸想到,这怕是屋里发生了什么,主家要杀她们灭口! “大爷!我的夫人,她怎么了?” 周嬷嬷闻言意识到不好,发问的时候,便已经起身往屋里闯。 章大慌了一瞬:“拦下她!快给我拦下她!” 好在柳添带来的人,还算手脚麻利,轻轻松松的就按住了人。 章大松了一口气。 随后又怒从心来,将在崔氏那里憋闷的窝囊气,尽数发泄在周嬷嬷身上,狠狠地用力踹了几脚,将人踹倒在地。 “刁奴!” 章大犹不解气,一下重过一下的,踹在人心口处。 即便看见人满口鲜血,哇哇地往外吐,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柳添瞧着有些不忍,出声道:“父亲,夜已深,若不赶在天亮前报丧,怕是会引来崔家的怀疑。” 章大闻言,这才渐渐收了力道。 却不防备的,被周嬷嬷给抓住了鞋子:“章有光!你、你到底把我的夫人给怎么了?她怎么了!” “你说、你说啊!” 周嬷嬷满心执念,想要见一眼崔氏,确认她安好。 哪怕,她心里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母亲病重已久,又拖着不肯就医,刚刚与父亲争吵了几句,突发急症,已经去世了!” 柳添轻描淡写的说完,周嬷嬷便发了疯似的冲上来,要与章大同归于尽。 “夫人身体一向康健,何来病重?是你,是你们!是你们父子合谋,害死了夫人!” “好啊!你们章家素日里自诩簪缨之家,礼仪名门,私底下竟做出以庶充嫡,让奸生子代替庶子的丑事儿!” “我要去告诉老大人、老夫人,你们……” 章大脸色黑沉,冷声下令:“捂住她的嘴!” 周嬷嬷唔唔挣扎着:“章有光,你丧尽天良!” “夫人!夫人她是你的发妻啊!” “你会遭报应的!” “你不得好死!” 周嬷嬷忽而瞪大了双眼,满是惊怒的看着手持石捣的章大,扬手朝她面门砸开。 轰隆-轰隆! 骤然聚拢起的乌云,将皎洁的满月给遮掩起来。 天空之上,轰隆轰隆的巨响,吓得章大手微微颤抖,险些掉了石捣,砸在自己脚上。 惊雷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劈开了漆黑如墨的夜色,照亮了崔氏的院子,更让满院子的人,都及时看清了满脸血污的章大,以及在章大对面,已经被砸的面目全非的周嬷嬷。 “啊!” 不知是哪个小丫鬟,被吓得惊叫了一声,瞬间引来章大的注意。 眼底也溅了血水的章大,此时满目凶狠,格外渗人。 “杀!” “一个不留!” 随着章大的一声令下,柳添带来的人,纷纷扬起刀,手起刀落,收割着众人的性命。 没多会儿,院子里就布满了惨叫声、哀嚎声。 最终,都被突然倾盆而至的雨水声,给遮掩了下去。 很快,惨叫声渐消,四周只听得见豆大雨珠砸在房檐瓦片与地面上的的声音。 大雨很快冲刷出一条血色的涓流来。 第77章 来葵水了 柳添迫不及待的,想要把章家发生的一切,告知给宋澜。 却在毛遂自荐,揽过去崔家报丧之事儿后,忽地发现,他根本不知道“大人”此时身在何处。 就在这时,留守在柳添身边的宋澜怨气,引着人走进了鬼道。 柳添不知道那些怨气是如何出现的,也不知道这些奇怪的东西,会带他走向何处。 可是莫名的,他心里就是想跟着引路的怨气往前走。 柳添漫无目的地走着,纵使耳边尽是鬼哭之声,也不曾有所动摇。 直至耳边传来熟悉的一声嗤笑,他方才迟疑了几分,看向四周,试探着出声询问:“大人?” “胆子真大。” 宋澜现身,将柳添从鬼道中揪了出来:“在鬼道中,也敢分神犹豫,就不怕被野鬼抢占身体,最终爆体而亡吗?” “是大人引我来的。” 柳添恭恭敬敬的跪下,还颇有心思的,摆了在勾栏中学来的姿势:“添,自然不怕!” 他仰起头,满是亲近信赖的看着宋澜,似是要把身家性命,全然交付到人手中,任其拿捏生死的样子。 可宋澜又如何看不到,他灵魂深处的怨恨呢? 些许流于表面的把戏,就想骗她? 莫说她根本不会上当,就算会——隔着前世之仇,柳添在她眼中,已经等同于死人。 留着,不过是还有些用处。 “你倒是会讨巧。” 宋澜略弯下腰来,轻捏着人的下巴,一只脚,踩着他的膝盖,自下而上。 “莫不是,柳郎君这号称有状元之姿的才名,学的不是仁义礼智,而是勾栏卖弄?” 她贴在人耳边,吐声嘲笑:“真是,有~辱~斯~文~呐!” 柳添涨红了脸,心生屈辱,下意识的捏紧了拳,咬牙切齿。 “怎么,想打我啊?” 宋澜一脚踢在人胸口,目光凌厉又轻蔑:“不服气?” 柳添仰躺在地,眼眶发红,到底还是在最后,理智战胜了感性。 他深吸了口气,调整好情绪,重新换上笑脸,换了跪坐的姿势,满目虔诚的,用双手捧着宋澜的鞋底,稳稳当当的放回地上。 “添,岂敢呢?” “大人是添的恩人,添,结草衔环以报还来不及,如何敢冒犯大人?” “若能博得大人一笑,暂缓疲惫,勾栏也好,斯文也罢,添,仅凭大人喜好处置。” 似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爬起来,转为跪伏的姿势,以头贴近,轻轻吻上宋澜的鞋尖。 “大人想对添如何,便对添如何就是。” “添自当甘心情愿、甘之如饴的承受。” 宋澜拧眉。 低头瞥见对方放在她脚边,做捧着姿势的双手,更加嫌恶。 她抬脚,直接狠狠地踢在人脸上。 柳添承受不及,躺倒在地。 宋澜脚踩了上去,在人嘴巴处,用力碾压。 “凭你,也配说侍奉我?” 说这话时,她脑海里,却意外闪过晏钧的模样。 啧。 活着其实也麻烦。 她如今这身体的年纪,算日子,怕是该来葵水了。 柳添察觉到人的不喜,自然不敢再冒昧言语,强忍着脸与嘴角火辣辣的刺痛感,默默承受宋澜的惩罚。 第78章 仅你我可见 “说吧,找我做什么。” 宋澜故意没有问章家的事情,也没有收回脚,只是暂时的收了些力气。 柳添得以喘息,不敢再讨嫌,乖乖的回了话。 “章家大夫人崔氏已死,章有光灭口了崔氏院子里当值伺候的全部下人,对外称崔氏病重,伺候的下人却欺上瞒下,致使崔氏小病拖成大病,以致急发身亡。” 柳添用力的想要抬头,去看一眼宋澜的神色。 奈何脸被人踩在脚底下,实在有心无力,只能凭着感觉去猜测宋澜的喜怒。 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我毛遂自荐,揽过去给崔家报丧的活儿,只是,我尚还不知大人的心意,不敢轻易做决定,遂想请见大人,问问——” 柳添眼中闪过恨意:“章家与崔家,您更想先看见哪家‘自取灭亡’!” “这话倒是有意思了。” 宋澜挑眉,脚上用力踩了两下:“我与崔家无冤无仇,为何要在章崔两家之间二选一?” “你这是来问我,还是在问你自己啊?” 柳添没有防备,骤然吃痛,不受控制的“呃啊”了一声,整个人都跟着蜷了起来。 “奴该死!” 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些许碾压挫伤,却疼的像万蚁噬心,一点点渗进了骨髓里,异常折磨。 “对不起……我、是我,我想要崔家、崔家付出代价,只是,我怕会坏了您的事儿,所以才出言试探,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柳添浑身湿透,整个人像是被水泡过一样。 “我不敢了……” 他这会儿,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被人给敲碎了、每个骨头缝都被扎了锥子似的,疼痛难忍。 可他明明只是伤了嘴和脸颊。 除了疼,他更多的还有恐慌、畏惧。 让他不敢再有半点儿不臣之心。 “你想怎么杀了崔家?” 宋澜没问他为什么想杀,在她设计杀了柳氏时,就想到过,柳添若有本事,肯定能查到,派人去青桐巷威胁绑人的是柳氏。 柳添却是有些意外。 他以为宋澜会追问的,可她却好像早有预料一般。 是他想太多了吗? 感觉脸上踩下来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柳添赶忙收了心思,不敢再东想西想。 “奴准备,将崔氏真正的死因瞒下,助章有光与崔家再结良缘!让崔家,倾尽全力,扶持章有光,待到挖空了崔家,再揭发章有光杀妻……” 宋澜嗤笑了声,柳添顿时不敢再说。 “等你这样慢吞吞的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我得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你反噬章家?” 她故意说道:“该不会,你先前跪着求我,说要给我当狗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只为了拖延时间,好给你争取机会,光耀章家门楣,风风光光去当状元吧?” “我不是!” 柳添急声否认:“我没有,我……” “你什么?” 宋澜冷笑:“你说章有光杀妻,他就杀妻了?谁看见了?你吗?” 柳添想点头,听闻宋澜的嗤笑声,紧抿住嘴巴,不敢有任何动作。 “你说你看见了,你就是看见了?也不问问,京兆府会不会信你的说辞!又会不会采纳你的话,来当供词,任你指认亲爹!” 更别说,崔氏的魂儿都被她给吃了。 别说在人间申冤了,就是地府都没得冤给她申! 这可是彻彻底底的死无对证。 “我……” 柳添被说得语塞,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沉默许久。 他紧张的生出汗来,很害怕会就此被宋澜视为无用,当成弃子,绞尽脑汁的想着办法。 宋澜对他没什么耐心。 “不如你这样——” 她轻声细语的说完,柳添顿时眼睛一亮。 “添,定不负大人所望,会把事情办妥。” 犹豫片刻,柳添还是忍不住开口:“大人,我会是一条有用的狗。” 不要把他当成弃子。 他下意识的捏紧了拳,压抑着心底的无限恨意。 宋澜轻瞥了人一眼,不置可否。 是条狗都会有用。 “滚吧!” 听见她没什么感情的声音,柳添顿时不敢再多话,恭敬又规矩的磕了个头,倒爬着退离很远,才敢起身。 正要沿着来时路回去时,宋澜忽地喊道:“等一下!” 柳添停下,转过身又重新跪下,满是不解的抬头看着她,语气恭敬:“大人还有吩咐?” “你脸上的伤——”宋澜指了指柳添嘴角的血肉模糊。 柳添以为宋澜是在警告他不要乱说,忙道:“是添心急前去报丧,不小心摔……”的。绝不会攀扯出大人您来。 宋澜嫌弃的白了人一眼:“我的意思是,你脸上这伤,除了你我,旁人是看不见的。” “你注意点,别让人瞧出不对劲儿。” 宋澜有些恶劣的笑了笑:“且凡间的伤药也没有用,左不过也不会溃烂恶化,等疼够了日子,自然就会消肿去淤了。” “人前,便忍着些吧。” “免得被人当成发癔症抓了去。” 柳添怀疑宋澜是故意的,可他不敢说什么。 反而拿出比之前更为恭敬的态度,拱手道:“是,添,谢大人赏赐。” 宋澜挥了挥手,很是嫌弃的,把人扇出了鬼域。 柳添只感觉一阵风刮过,自己就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要不是屁股上传来清楚的痛感,他甚至要怀疑刚刚是错觉。 宋澜,到底是什么人呢? 听章家那些人的意思,对宋澜的出身并不是很看得上,不过是有所贪图,所以才费尽心机维持着与她的婚约。 可章家,真的知道,他们嫌弃的“丧家孤女”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柳添不敢再去多想,扯皱了衣裳,脚步踉跄,神色哀痛的朝着崔家跑去。 章老家主听见动静,趿着鞋子出来问怎么回事儿的时候,大房那边的院子,已经挂上了素绢白幡。 听完掌百的回报,气得他甩了手杖,大声怒骂“蠢货”! - 宋澜撤了鬼域。 捧着刘武倒的热茶,咕咚咕咚两口,喝了个干净。 刘武赶忙又给她续上:“大人……” 他有心想问问,他们还要在这里坐多久。 裴元始也看向宋澜:“宋姑娘,你有没有——” 第79章 人形枕 “走吧,回家。” 宋澜忽地起身,没给裴元始把话说完的机会:“再不回去,就该宵禁了。” “那咱们仨,就只能去瓦子里头,看戏耍看个通宵了。” 裴元始没能说出口的话,不得不顺着口水咽了回去。 刘武一脸懵懵的,跟着起身,追到人旁边:“啊?” “咱们就这样走了吗?” 不是要来讨公道的吗?就这么在人家对面儿坐一会儿,然后就走了? 这、这、这,这不就纯纯是对着空气开炮吗? 怕是里面的人,不仅毫发无伤,还压根不知道他们来过吧? 刘武有些小纠结。 他觉得这样实在有些太憋屈了些。 “女鬼大人……” 刚张开嘴,犹犹豫豫的喊了声,宋澜就打了个哈欠:“我困了。” “很困。” 她声音里满是疲惫。 刘武登时就不敢再说话了,上前虚扶住人,体贴入微:“我让人将马车停在茶馆后头等着,您上车后,可以先小憩一会儿,我已经提前让人,铺好狐裘与毛毡,还有人形枕,保证不让您腿脚脖颈酸痛难受。” 宋澜是真的困了,不想动脑子,遂也没细听,更没细想“人形枕”是个什么玩意儿。 直到上了马车—— “嗯?”她瞌睡一瞬间就清醒了大半。 “大人~” 马车里,没有一根杂毛的纯正墨狐皮裘上,正跪坐着个干净白嫩,未着上衣的少年。 少年人血气方刚。 哪怕此时并没有衣物御寒,也在宋澜甫一靠近时,暖烘烘的像个小火炉般,散发着热气。 “大人,请让奴家服侍您小憩儿。” 少年主动蛄蛹着八块腹肌,力求能让宋澜躺着能舒服一些。 人形枕,原来是这么个人形啊? 宋澜咽了两下口水。 心里头不免夸赞起刘武来。 正经是个好小伙啊! 这一手安排,可真是——深得她心! 宋澜调整了个方便乱摸的位置,心情愉悦的躺下。 没多会儿,倒也真的困倦起来。 少年轻手轻脚的拉起狐裘,轻轻盖在宋澜身上。 裴元始也想跟着宋澜上一辆车,他心里有许多未解之谜想要问。 还有—— 他摸了摸被他小心放在心口的契书。 也想问问宋澜,为何、为何要和师父讨要了他。 是看中他这副皮囊,还是,别的什么长处? 虽然师父做出一副卖徒求荣、有了银钱就忘记徒儿的贪财模样。 可转身离开长生观时,他听见了。 师父背着他,偷偷叹息。 说这是他生来的劫难,没有法子可解。 唯有跟在天命之女身边,方才会有一线生机…… 只不过旁边跟着刘武。 他才刚要追着上车,就被刘武扯着后脖领子,给拉到了后面车上。 “裴兄弟,咱俩坐这辆。” 裴元始看了看眼前又小又旧的马车,又看了看前面,只是从外面瞧,就宽敞明亮的大大大马车。 “你是把全部家当,都拿来买前面那辆了吗?” 刘武看了眼宋澜所乘的马车,满是得意。 他“嘿嘿”两声:“哪能啊,我就是一个小破商贾之子,哪里坐的起这么尊贵气派的马车。” “便是我买得起,也不敢拿出来坐啊!” “士农工商,如今朝廷虽然不似从前那般苛待商贾,可到底,从商者,若无门庭靠山,总还是低士人一等。” “这样的马车,我若是敢买,哪怕只是摆放在家里看着,也少不得要被人揭发举报,判我个违制之罪。” “到时候,我刘家就是有金山银山,怕也要被罚没充公的。” 他家平素夹着尾巴做人,四下使银钱打点,还要时刻战战兢兢、提心吊胆,防止哪天,被当成不顺眼的肥肉给宰杀了呢。 哪里会上赶着,做这种徒添把柄的事儿? “那你这是?” 裴元始忽地皱眉:“既然你知道违制不能坐,为何还要安排给宋姑娘乘?” 说着,他便奔着宋澜的马车去,想要提醒人。 “诶诶诶?你干嘛去?!” 刘武不由分说的,拉着裴元始上了后面的小破马车。 裴元始不防备之下,被人按了进来,反应过来之后,脸色一黑,当即就要还手。 “你看你这人,性子怎么这么急?” “我奉女鬼大人为主,岂会害她?” 刘武也有些不高兴,觉得裴元始这是在质疑他的人品。 裴元始皱眉,不解其意。 “那马车,是我跟隔壁邻居家里借来的。” “女鬼大人是官家小姐,乘坐奢华些的马车,也并无不可。” 刘武解释完,裴元始还是觉得不妥。 上次,宋澜被谢家人当街找回去,还险些泼了脏水时,他们对宋澜家里的事儿,也有了些了解。 谢家,的确有人在朝为官——“可谢大郎君的品阶,应该还不够身份乘坐这样宽敞华丽的马车吧?” 裴元始还是觉得不妥。 “谢家是个什么东西?”刘武不屑的哼了一声。 他仔细的给人讲解:“要不是死皮赖脸贴着女鬼大人吸血,哪里有机会,与京城里,正正经经的权贵们相交?” “还不都是仗着我家女鬼大人亡父生前的三品官身,才有人卖些面子吗?” 裴元始皱眉:“你怎么知道宋姑娘的亡父生前官拜三品?” 他回忆着之前,越发觉得不对劲儿:“先前,你不是还劝宋姑娘,不要与章家为敌吗?” 是啊! 刘武想起之前,他在宋澜面前大说特说,章家如何如何有权有势,劝她认命,认清平民百姓命如草芥,如何能与权贵硬碰硬的现实,就觉得有些脸热。 他那时候也实在是不知道,宋澜同样也是出身官眷——且还是正正经经的大官家眷! 不是谢家那等不入流的小门小户! “诶呀,这你就别管了!” “反正,我就是知道了!” 刘武不想与人详说细节,裴元始皱眉,总觉得这里头有事儿。 可刚刚,他们仨,分明都是在一起的。 也没见有发生什么啊? 但刘武抿着嘴巴,铁了心的死活不说,他就是想撬也撬不开。 - 宋澜不知道还有这个小插曲儿。 她靠在少年温热滑溜儿的腹肌上,裹着狐裘,睡得正香。 直到马车慢悠悠的停下,她被少年轻轻摇晃了几下,方才不情不愿的醒来。 正惺忪着睡眼,马车帘子忽然被人从外面掀开。 四目相对,车内车外的人,都有些局促。 “你——” 宋澜难得有了心虚,像是被丈夫发现自己偷偷在外面调戏男伶。 但转念一想,又不虚了。 她光明正大!她理直气壮!她又没做错什么,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车外的人,却是咬着牙,扭头就走了。 像是气的。 好像还气得不轻。 第80章 美色误鬼 生气的男人,虽然看起来,让人特别有征服欲。 想绑起来蹂躏。 直到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再生气为止。 但这个时候,往往也是其脾气最倔的时候。 像头没被顺毛撸的驴,多碰两下,就要尥蹶子。 为了身心健康着想,还是不要追了。 宋澜心安理得的,在身上少年心口揩了两把油,抻了个懒腰,掀开狐裘,精神抖擞的,踩着早早就被刘武安排在此等候,八个模样俊俏、指骨分明好看的少年掌心下了马车。 “大人,刚刚那是……” 刘武从后面小跑着上来,远远瞧见,刚刚快步离去的,好像是把长公主府马车借给他的那位小大人。 瞧着人的样子,好像很生气。 他有心想问两句,又在对上宋澜清冷的目光时,把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刘武忽地就有些紧张,不明白宋澜怎么突然就——看起来好像漠然一切,不近人情,很不高兴的样子。 难道是车里安排的人,伺候的不好? 刘武心里有些打鼓。 害怕自己是好心办了坏事,惹恼了女鬼大人。 宋澜面无表情的进了刘宅,看着供奉自己牌位的房间,仍旧灯火通明,不露声色的查了查自己在地府的户头余额。 看着上面飞速增长的数字,心里喜滋滋的。 正想简单洗漱一下,就上床歇息,忽地听见敲门声。 回头就瞧见,门口正站着一排衣着清凉单薄的少年。 有捧着脸盆、脸盆的。 有端着水桶的。 还有端着各色手帕、布巾,花瓣,香露、澡豆的……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又是刘武那小子安排的。 “大人,奴家来服侍您洗脸、净手、泡脚。” 宋澜粗略数了数,竟然足足有十六人…… 她险些被口水呛着,咳了两声,才缓和过来。 “那个——”也不用这么阵仗吧? 她是贪图美色,可也没到生活不能自理,处处都要漂亮清秀的少年们,这般细致伺候的地步啊。 宋澜正想拒绝。 “大人?” 领头的少年,眼底有颗浅浅的小痣,眼若桃花,水润润的,好像会说话般,勾人的很。 宋澜犹豫了片刻,终是松口道:“不用了,下去吧。” 待赶走了一众少年们,她才松了口气。 “好险,差点把持不住,把他们全都给带走陪葬。” 美色误鬼啊! 这要是杀了这么多与她毫无因果的无辜之人陪葬相伴,指不定就又要给天道那老头,找到借口,理直气壮的劈她了。 宋澜抬眼望向天空。 下过一场急雨的天,连乌黑乌黑的夜空,都显得清澈许多。 肉眼难见的云层之后,隐隐有几道紫色的雷光闪烁。 宋澜注意到那几道雷很久了。 一直跟着她,久久不散,十有八九就潜伏着,等待机会,准备劈她的。 她才不会傻傻的递把柄。 简单洗漱了下,又泡过脚后,宋澜换了身宽松舒适的衣衫,锁好门,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挥出一缕怨气吹灭了蜡烛。 黑夜中,宋澜轻轻的舒了一口气,让心情渐渐平复下去,缓缓进入梦乡。 - 晏钧承认,撩开车帘,看见宋澜正躺在别人怀里时,心里难受的想死。 哪怕理智在不停的告诉他,不能走,不能在这个时候耍性子,闹脾气。 可他就是,没忍住——更没想到,他都生气了,扭头就走了,头都没回,宋澜却一点儿追的意思都没有!! 更气了!! 晏钧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明明前不久,他还想着给宋澜介绍个知冷知热、身家清白、地位不低的人,让她成婚生子,安稳平静,尊贵幸福一世。 如此,说不定有机会洗去几分怨气。 可当他真看到,她在别人怀里,也能很开心,很安稳的时候,心里就像是被人撕下去一块肉似的,又疼又空落落的。 正想着,忽地感觉怀中一沉,他有些惊恐的低头看着——“你……唔啊!” 第81章 我来以身相许啊 晏钧闷嗯了两声,伸手想要推开突然落在他怀里的宋澜。 “你……唔!” 他想要询问人为什么在这儿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温凉的唇瓣,封住了声音,更险些连呼吸都忘记了。 晏钧整个人都绷紧了起来,脑袋昏昏沉沉又残存着清醒的意识。 他防备着宋澜,怕她会对自己做什么。 害他再失清白。 又担心……她会什么都不做。 白白的给他招惹出幻想与欲望。 宋澜挪开了些位置,把说话的权利归还给人。 晏钧却有些不想说了。 他舔了两下唇,忍不住回味刚刚的感觉与味道。 等了好久,没有再听见声音与动静。 要不是怀里还有些许重量,晏钧都要以为,宋澜这个渣女,又是撩完用完就跑。 “你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儿?” 晏钧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来以身相许啊,小狸奴~”宋澜尾音颤颤,就像是揪弹在了晏钧的心尖儿上,惹得人浑身发酥。 结果,丝毫不出他所料,宋澜这个渣女,撩完人,便没有下文儿了。 “哪有你这样以身相许的……”这不纯折磨人吗? 晏钧满心幽怨。 回应他的,却只有无限的安静和针落可闻的微弱呼吸声。 “宋澜?” 晏钧有些不安的,翻动了下身子。 想侧过身,正对着宋澜,看看她在做什么——“别动。” 忽地被人拍了一下,还好巧不巧,就在尾巴根附近的位置,他整个人都僵住,像是忘记了该如何支配双手双脚。 “困。” 宋澜好像感觉到人的紧张。 更多的还是,晏钧此时,浑身紧绷梆硬的身体,像是硬石头一样,手感很差。 用起来不够舒服。 她掰过晏钧的脸,不由分说的,从唇角,猫式嗅闻般,一路啃到了,正表达着主人紧张的,快速滚动的喉结上。 晏钧此时,紧张的像是提线木偶。 没人提溜着操控的时候,就浑然忘了动作。 连呼吸,也过了好长时间,才想起来。 “别闹。” “陪我睡一会儿。” 宋澜轻轻呢喃了两声,晏钧顿时就不敢动了。 他等了好一会儿,发现——宋澜好像真的,就只是过来,单纯的跟他贴贴睡觉。 有些失落是怎么回事儿? 明明此时,是他将宋澜圈怀里,却好像,是他被束缚住手脚般,疲惫又难熬。 时间,怎么好像突然就变慢了许多?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晏钧僵硬的保持着姿势,半边身子都有些麻了。 他动了动身子,声音都幽怨了起来:“你就只想拿着,不想用吗?” 无人回应。 宋澜睡得十分安稳。 晏钧无声叹了口气,更幽怨了。 - 宋澜一夜好眠。 闭着眼赖了会儿床,才哼唧着,抻动懒腰,起身,神清气爽,精神抖擞。 而忽然感觉怀里一轻,惊醒过来的晏钧,看着空荡荡的半边床铺,心神恍惚了好一会儿。 “昨晚——难道只是我的错觉吗?” 宋澜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来过? 他摸着旁边根本没有温度的被褥,心像是丢了一块儿。 - 宋澜刚洗漱好,就有十几个干净好看的少年,捧着摆盘精致的早饭,鱼贯而入,进来服侍。 奈何她此时,实在是对男色没什么兴趣。 掐指算了算,约摸今晚丑时一过,这具身体的葵水,就该偷偷摸摸来了。 唉! 烦啊! 白日无事,宋澜听不进去、看不进去歌舞,听嗓音好听的少年,读了几页词话,也很快没了兴趣。 她打发走了人,恹恹的回房间去小憩儿了。 宋澜这样子,倒是把刘武给着急坏了。 “女鬼大人这是怎么了?” 裴元始也不知道。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女人心,海底针!猜不透,根本猜不透! 彼时,晏钧正与长公主品茶说话儿。 他忽地身子一僵,终于明白了昨晚,宋澜是对他做了什么! 竟然不是做梦! 而是,宋澜把他的—— 第82章 崔府治丧 晏钧又气又怒又无奈。 宋澜竟然把他的灵魂,抽到了鬼域!! 这是真拿自己,当成是暖身的工具了不成?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宋澜看起来,好像有些……脆弱? 这两个字出现在他脑海中时候,他自己都被吓了一大跳。 宋澜何时有过脆弱? 上辈子,未婚夫负她、害她,亲人算计她,谢家更是歹毒,贪心不足,连活路都不愿意给她留,使人对她赶尽杀绝。 她也只是手起刀落,屠了谢家满门,任由漫天业火将所过之处,焚烧殆尽。 也因而犯下滔天罪孽,为天道所不容,困于地府,不得投胎。 可—— 宋澜此时看起来,的确脆弱无比。 他正想上前问问她怎么了,忽地被人拉住手,用力一拽,整个人瞬间不受控制的栽倒在床上。 接着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原本趴在上面的他,瞬间被调换了位置,仰面躺在床上。 “宋……唔!” 嘴巴再次被那抹柔软却冰冷的触感给封锁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夺回话语权。 可宋澜却已经蛄蛹到他怀里,呼吸均匀的睡了过去。 晏钧心里有诸多疑问想要说,却此时,紧张的不敢动弹,更不敢说话。 连呼吸都放轻许多。 生怕惊扰到人的好眠。 - 章家。 天亮之后,闻得丧信,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前来吊唁。 直到真的亲眼所见崔氏院子里的棺木,众人才开始相信,崔氏……是真的过身了。 “这也太突然了些。” 有与崔氏往日交好的妇人,凑在一起,红着眼睛,唏嘘也难过。 “前不久,她还跟咱们一同赴宴吃酒,约着过几天得了空,要去打马球,再去游金淮河呢!” “昨儿我还收到她的帖子,约了今儿一起,去宝盛楼看首饰的。” “好好的,人怎么就没了呢?” 有人轻声嘀咕道:“听说是得了重病,夜里突然发急症,没扛过去,便去了……” 众人不由得感慨起世事无常来。 不知是谁,突兀的说了一句:“崔夫人西去,怎么她院子里从前服侍的那些人,也全都跟着不见了?” 闻言,在场诸人瞬间噤声,表情也跟着微妙起来。 是啊,崔氏过世,从前那些仆从就算是要遣散回家,也总该在丧事办完之后,全了主仆情意才是。 即便崔氏不仁,待下人苛刻,为全身后名,也不该如此。 可偏偏,今日出来接待她们这些往日与崔氏多有来往之人的,都是些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又不知道是谁,轻声喃喃:“只怕,事有蹊跷……” 众人噤声。 没有接话。 在人家里,议论人家的是非闲话,总归不合礼数。 只不过,众人心里,也少不得开始,多了杆秤。 崔氏的死,怕是不简单啊! 空气安静下来许久,几乎是快要针落可闻。 忽然又有人出声,打破了寂静。 “你们没发现,崔夫人生的嫡长子,也没有出现吗?” 亲娘过世这种场合,身在嫡长,即便是伤心,也该是出面答拜迎送,才算守礼。 可章深却从始至终,都没有露过面…… 第83章 表面父慈子孝,心里鸡飞狗跳 章大阴沉着脸,瞥向不远处,正忙前忙后忙的脚不沾地,神情哀戚,仿佛真有多么,为崔氏的骤然离世,心伤难抑的柳添。 柳添若有所感,抬头与人目光对上,很快便快步走了过来。 离近看,才发现人眼睛红红的,像是真的哭过一样。 章大心中不耻。 明明,他们最是清楚,崔氏因何而死…… 结果这小子,装模作样,看起来比他还像真·悲伤过度。 “父亲怎么了?” 柳添走过来,拱手恭敬又体贴的询问。 章大黑沉的脸色,不情不愿的缓和两分,语气却还是不可避免的冷漠:“你大哥呢?怎么还没让人寻他回来,答拜迎送这些事儿,到底还是要他出面来做,才算合规矩礼数。” 这是在责怪他僭越,抢了章深的风头吗? 柳添微不可察的扯了扯嘴角。 心中一片冷笑,无尽嘲讽。 面上却还是恭恭敬敬,语气谦和:“早已派人去找过大哥了……” 柳添语气微顿了片刻:“在父亲与母亲争吵时。” 听人提及自己与崔氏争吵之事儿,章大瞬间变了脸色,正要出声警告他不要乱动舌根。 “儿心知,自己人微言轻,又是刚回家中,与父亲、母亲,都算不得多亲近,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分量。是以,父亲与母亲争吵时,我就已经让人去找大哥回来了。” 柳添微皱了下眉,似是不解:“只是不知,为何一夜过去,大哥仍旧还是没有回来……” 他声音微颤轻顿,低声细语的,似是委屈呢喃:“原本,我也没想贸然闯入,让父亲母亲尴尬的。” 意思是,章深若是及时回来,他也就不会进去劝架了。 不进去,自然也不会看到章大自认为丢脸的时候。 章大闻言,不由得把怨恼,转到了章深的身上。 他恨铁不成钢的咒骂了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柳添忙躬身拱手请罪:“儿知错。” 章大看了他一眼,仍旧还是不喜居多,却没刚刚那般厌恶了。 “我没说你。” 想到人刚刚说的那句“与父亲母亲并不亲近”,似乎很是受伤怯懦的样子,他声音不由得温和两分,似是慈父之心长了出来,想弥补给人关心与爱护。 “这里就是你的家,你不必这般拘谨约束。” “今日多亏有你忙里忙外,为父才得以暂得宽心。” 他伸手拍了拍人肩膀:“你大哥到底是被娇纵坏了,越发的不知轻重,不如你良多。” “往后,这家中,还是要靠你来撑着。” “汝当勉励之!” 这是在暗示他章家未来家主之位,可以争来吗? 呵! 柳添心中嗤笑,对章大的拙劣伎俩,很是瞧不上。 倒也真应了大人所说,章家,没有一个好东西!父子亲情,悉数不如钱财利益。 他在其中,自然也不是什么好饼。 也难怪大人对他很是瞧不上。 什么根儿来,结什么果,有章大这般卑劣自私的父亲,他又哪里会有什么纯正善良的底色? 不过是另一种阴暗里的臭老鼠而已。 柳添在心里自厌的想着。 面上却仍旧是沉稳平静的模样:“儿自当努力。” 他顿了顿,似是心有不忍,犹豫着为章深辩驳了几句:“大哥兴许只是被什么事情,给临时绊住了脚,这才没能及时归家,想来……并非有意。” 章深此时,只怕还不知道,亲娘已死。 柳添心底,又多了抹报复胜意的快感! “他能有什么事儿?整日游手好闲,与那些权贵纨绔混在一处,不知上进!” 提及那个不堪大用,险些让二房得了老爷子青眼的长子,章大就心生气闷,恼火非常。 柳添自是不能随着一起,说章深的不是,只是谦卑的低着头,恭敬侍立,没有接话。 心里却不然。 章深,当然是被绊住脚,回不来的。 只不过,是被——绊住了脚。 第84章 无马之车 是被那无辜被当街踢死的小厮所化厉鬼给绊住了。 章深起初还未有所觉,直到马车嘎吱嘎吱的走了小半个时辰,还没有减速停下的意思,他才觉得不对。 因为章老家主,曾进宫侍奉过几次,京城内外,常有人传,章老家主与圣上感情甚笃、情同手足。 连带着本来十分的一般的章家,也跟着涨了门楣高低。 捧抬章家的话,像有春风助长似的,越传越夸张。 可偏偏,越来越有人相信。 这其中,也不乏章家宅子,十分宽敞,占地甚大,且地段很好的缘故。 牙行位于青雀街往北不到五十步的距离。 往常,过了青雀街,没多会儿,就到章家了。 可今日,却好像一直走不到地方似的。 马车一直在稳定的前行,半点儿转弯没有。 “老赵?” 章深皱着眉,语气里已经有所不满:“今日怎么这么慢?” 马蹄哒哒哒的踩踏在青雀街独有的砖板上,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老赵?” “老赵!” 章深怒拍了两下车板,已经有些恼火今儿负责驾车的老赵了。 连拍了几下,手心都些发烫发痛了,外面依旧只有哒哒哒的马蹄声回应他。 “老赵!我喊你没听见吗?你——” 章深用力撩开织金锦缎的车帘时,声音跟着戛然而止。 马车外,哪有什么老赵? 甚至连拉车的那匹枣红色老马都不见了。 偏偏马蹄踩在砖板上的哒哒声,还在接连不断的响起。 章深下意识的吞咽口水,紧张心慌了起来。 他看了眼漆黑的四周,实在没有跳车的勇气。 章深果断的放下车帘,重新坐回了马车里。 别慌! 要冷静! 一定都是幻觉! 他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可车外的哒哒声,就像是踏在他心上了一般。 一下又一下,敲打的他根本就冷静不下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难不成是遇见鬼打墙了? 章家与那人有合作,又做着凶宅的生意,帮着凶宅背后真正的主使谋财害命,对那些事儿,多多少少还是听过、见过,略知道些的。 只是亲自碰上,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也不知道这些东西,会不会害人性命…… 章深小声念叨不停的安慰自己。 他与这些东西,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咚! 咔嚓! 哐啷! 哒…… 正嘀咕着呢,忽地传来一声重叩车门的声音。 接着是一声,炸裂碎掉的声音。 随后有什么砸在了地上,发出“哐啷”的一声。 马蹄“哒”的一声之后,似乎是踩到了那东西上,又好像是受了惊吓,忽地嘶鸣起来。 可外面明明就没有马…… 章深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儿,忽地就感觉马车被掀了起来。 似是马儿受惊抬起了前腿般。 他来不及有更多的反应,马车就已经被抬高起来,几乎快要与地面垂直。 章深在马车里面,也跟着东倒西歪的磕在了车壁上,疼的倒吸气。 正慌着,想要爬出车厢自救时,马车又忽地落地,恢复了原状,重新平稳的行驶起来。 章深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人还没有完全从惊恐中缓过来,就听见“砰”的一声。 他下意识寻着声音望了过去,目光落在紧闭的车窗上时,顿生惊恐,嗷嗷大叫。 第85章 深死了? 化为厉鬼的小厮,牢牢记着宋澜的交代,不可伤了章深的性命。 只可吓唬人。 不许在人身上留下伤痕。 他不敢阳奉阴违,忤逆宋澜的命令,此时,自然是想尽办法,恐吓章深,以泄心头之恨。 小厮“砰砰砰”的在车窗上,磕出一张又一张鬼脸的痕迹。 章深呜呜啊啊啊的吼叫着,眼见车窗上开始渐渐有了血溅的痕迹,立马缩在车厢角落里,紧闭双眼,嘟嘟囔囔的嘀咕:“冤有头债有主,我没害你啊,要害你去害别人啊。” “我、我可以给你烧纸钱的,你想要多少,我给你烧多少。” “宅子,马车,童男童女……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烧的。” “求求你了,快走吧。” 章深不敢睁开眼,窸窸窣窣的在袍袖中摸索着,终于摸到一枚叠成三角型的平安符,瞬间心安许多。 还好,他身上有戴着大师给的平安符。 平安符拿出来的一瞬间,小厮鬼果然被吓退了几分。 章深有些惊喜的睁开了眼。 低头看着手上那枚似乎正泛着乌金色光芒的“平安符”,狂生欢喜。 正要松一口气,耳边忽地卷起寒风,冷飕飕的,尖锐诡异的嬉笑声紧跟着响起。 章深突然感觉手上一空,原本被捏在手里的平安符,似是被什么人给拽走。 再看时,被折好的平安符已经飘在空中,正被一双看不见、摸不着的手给一点点拆开。 用来画平安符的黄纸,被完整的展开后,忽上忽下的飘了几下,随后像是被注入铁铅一般,绷得直直的,唰的一下,朝他面门火速飞来,啪啪嗒嗒的几声,抽在他脸上。 “呃哈——” 章深感觉颧骨都要被拍碎了。 牙齿松动着横在嘴里,被舌尖儿轻轻一碰,好几颗沾着血水的牙齿,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他“啊啊”了几声,蹬着腿缩到角落里,满是恐慌的打量着四周。 “你、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害我?我和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 没了牙以后,说话难免多了些漏风声:“我告诉,我不怕你的!” 章深满是警惕的看着四周。 他从前听人说,恶鬼怕恶人。 身上凶煞之气越重,邪祟越不敢近身。 若是不慎撞到不干净的东西,破口大骂,便会吓退那些脏东西。 此时,他也顾不得这话真假了。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说了几句狠的。 “我是章家长房嫡长子,生来尊贵!” “你若是害了我,章家必定会将你尸骨铲断,曝于荒野,让你此后不得安宁!” 还牢记着宋澜交代的小厮鬼,闻言怨气骤生,双眼猩红,渐渐露出鬼体,不受控制冲到章深跟前,狠狠掐住人的脖子:“还我命来~” 他呜咽凄厉的声音,鬼气森森。 “放、放开、咳咳咳……” 章深本能拍打起小厮鬼的手臂,却好奇拍在了铁板上,没能撼动人分毫不说,反而被越掐越紧。 小厮鬼的两只手,像是铁钳般,狠狠按掐住章深,几乎快要将人怼进车板里。 章深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蹬腿挣扎的幅度也越来越小。 没多会儿,身子就软绵绵的滑倒在地。 章深死了? 第86章 我妻死了,谢兄你很高兴? 小厮鬼看见人没了气息的那一瞬间,被怨气所扰的意识,短暂恢复了清醒。 他看着自己害死了人,心头涌起恐慌,想到了崔氏的鬼魂,被宋澜团吧团吧,嘎嘣嘎嘣嚼了的场景。 光是想想,小厮鬼就已经被吓得魂都不稳了。 直到—— 他感觉四周的气流,好像轻轻震了一下。 小厮鬼感觉到一阵头晕眼花。 等再次看清眼前一切时,他惊了! 章深,竟然又好好的坐了起来,嘴里仍在振振有词的,说着要把尸骨铲断,曝于荒野的话。 啊嗷! 小厮鬼再次猩红了眼,几乎是瞬间就失去了理智,双手绷直,用力插向章深的脖子。 章深被重重地扣在了车板上,嗬哈了几声,像是哕着了一样,瞪大了眼珠子干呕。 没多会儿,人就又蹬腿儿、翻白眼了。 章深又被掐死了…… 小厮鬼再次恢复清醒,看着章深软绵绵滑下去的身体,心生后怕。 刚想起宋澜把崔氏的鬼魂团吧团吧,嘎嘣嘎嘣嚼了,就忽地又搞到一阵气流波动,然后——章深又坐了起来,嘴里振振有词,说着要把尸骨铲断,曝于荒野的话。 小厮鬼再次猩红了眼睛,失去理智,掐死章深…… 空间扭曲了下,事情再次回到原点。 章深坐在角落里,大声叫嚣着要把尸骨铲断,曝于荒野的话。 小厮鬼眼猩红。 掐死章深。 空间扭曲,回到原点,章深活过来,章深死过去……如此,反反复复,一人一鬼,像是陷在了鬼打墙里,不停的上演着掐死和被掐死的情景。 - 章家。 前来吊唁的人,看见满脸喜气洋洋的谢尚齐,大摇大摆的进来,走到灵堂前,都有些诧异。 ……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吊唁时,满脸喜气的。 看着不像是来吊唁,倒像是来喝喜酒。 章大瞧了像是进大观园似的谢尚齐,也是险些被气个倒仰儿。 还没走的人,渐渐放慢了步子,磨蹭着不愿意离去。 都觉得谢家出现的这般失礼,怕是有瓜能吃。 这其实也不能怪“谢尚齐”…… 谢尚齐本人,大抵做不出这样有失礼数的事儿。 反而更可能痛哭两声,装装样子。 奈何… 真正的谢尚齐已死,魂都被宋澜给抽走,投进业火中,每日灼烧魂髓十二个时辰,饱受折磨了。 用“谢尚齐”身体过来的,是野鬼。 如今谢家人,伤的伤,残的残,实在挑不出来个健全人儿。 只能野鬼出面,带着勉强还算有个人样儿的谢思明和谢老三,过来吊唁,“周全礼数”。 野鬼最近炼化乌灵石的成效颇佳,不仅已经正式迈入鬼修的行列,还有了半步鬼王的修为! 这心情,那是糟糕不了一点儿。 嘴角,那是一点儿也压不下去。 嘿嘿,嘿嘿,咱们小野鬼呀,真呀真高兴~诶,真高兴! 一路走进来,野鬼心里都是哼哼着歌儿的。 “谢兄!” 章大看着谢尚齐高高扬起的嘴角,实在是有些没忍住,上前,咬牙切齿道:“我妻死了,谢兄你很高兴?” 第87章 那男的 “高兴啊!” 被章大冷不丁一问,野鬼的心里话脱口而出,险些把章大给气厥过去。 “你……”丫的,真就一点儿礼貌也不讲呗? 章大咬牙切齿,完全不知道谢尚齐是在抽什么风。 谢老三跟谢思明也是有些被惊住了。 大哥\/大伯在说什么呀?等下他们不会要被打出去吧?这梁子要是就这么结下了,往后他们谢家人,怕是别想再登章家的门了! 野鬼才懒得管他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的,都在想什么。 他目光直勾勾的盯着章大……的身后! 面容模糊,看不清模样的新魂,此时正飘在章大身后,左勾拳、右勾拳,掏后心、掐脖子,戳后丘儿、踢裤裆等等,各种各种的招式,全都往章大的身上招呼。 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伤害全为零。 新魂飘在空中,每次动作,都是直接从章大身上穿过去的。 根本碰不到人一点儿…… 章大被看的有些毛骨悚然,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 可回过头,又什么都没有。 他咽了咽口水,不仅没有松下心,反而更紧张更害怕了。 谢家最近的事儿,他也略有听闻。 鬼鬼叨叨的,说是什么已经死去多年的谢元意回来了。 亏心正逢鬼敲门,倒是吐露出不少罪名来。 要不是有那位强势介入,把人保了。 谢家只怕早就吃罪抄家了。 可那日,焦不白带着许多百姓进去谢家,都听到谢尚齐亲口说,谢家贪图钱财,亏待宋澜,这惹得谢元意泉下有知,上来为女儿出气,致使谢家人都遭了报应,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苟延残喘着。 鬼神之说,章大向来半信半疑,但如今,被整日嚷嚷着有鬼来索命的人,给这般盯着,也难免会有些后背发凉。 特别是,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谢尚齐盯着他的目光,好像是在垂涎欲滴,像是想要吃掉他。 他下意识挪开了两步,与人拉开距离。 野鬼确实想吃——不过,不是想吃章大。 臭烘烘的活人,有什么可吃的? 倒是章大身后飘着的新魂,看起来十分美味。 野鬼已经很久没尝过新魂的滋味了。 想吃。 奈何……他不敢。 且不说宋澜会不会允许,光是他这具身体里锁着的鬼差,就首先不会同意。 野鬼眼巴巴的看着新魂,暗道了声可惜。 章大实在是被野鬼那黏糊糊的眼神,给看的浑身不自在。 他忍不住开口:“谢兄……” 话还没来得及问,野鬼便截断了他的话头儿:“我是不是该给逝者奠酒才对?” 章大:…… 真是谢谢你还记得我家死了人。 他强忍着想骂人的冲动,只想赶紧打发走这个瘟神,免得被人议论笑话。 因着谢家先前的那些事儿,已经开始有人怀疑,谢尚齐是不是也能看见崔氏的鬼魂。 哪怕对鬼神之说半信半疑,听见这话,章大也不免慌了。 万一谢尚齐真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听了崔氏的胡言乱语,他岂不是要名誉扫地? 这会儿,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好! 尤其,谢尚齐多在这儿呆一刻,他就要被那些“长舌妇”们给多议论一刻。 真怕她们猜出真相来。 要是再传进崔家人的耳朵里,毁了他想以崔家姑娘为续弦的心思…… 章大脸色阴沉,不愿再想。 浑然没有发觉,操纵谢尚齐身体的野鬼,已经跟他身后的新魂搭上了话。 “你为什么要害那男的?” 野鬼没有谢尚齐的记忆,不知道章大叫什么,干脆以那男的代替。 周嬷嬷没想到,谢家大郎君竟然能看见她! 她顿时有些激动起来,大声朝人喊道:“章有光,是章有光这个畜生,杀了我家夫人,又活活砸死了我!” “我要报仇!” 第88章 发觉真相 “杀妻?” 野鬼看了眼正与柳添一起,答拜迎送前来吊唁宾客,丝毫看不出刚做过杀妻之事儿的章大。 “禽兽啊!” 野鬼又看了眼周嬷嬷:“他还砸死了你?” 他瞅着周嬷嬷那一脸血肉模糊,啧了几声:“下手真狠。” “都瞧不出来人样儿了。” 周嬷嬷:……你有点不礼貌了嗷! “也行吧。”野鬼上下打量了会儿周嬷嬷:“我瞅着你,像是个老实鬼,应该不能说假话。” “这样吧,正好你鬼爷我,最近心情好。” “便教你如何才能伤到那个禽兽!” 周嬷嬷大喜:“你帮我杀了章有光那个畜生?” “那不能。” 野鬼果断的否认,拒绝干脆。 “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 野鬼看了周嬷嬷一眼:“你学不学?” “学!学学学,我学!” 周嬷嬷激动的周身怨气都又浓了一倍。 野鬼嘀嘀咕咕,教周嬷嬷要如何做,才能伤害到害死她的人。 周嬷嬷连连点头。 “学会了吗?”野鬼问。 周嬷嬷用力点头:“记住了!” 野鬼:…… 记住也行,记住了,就早晚能学会。 至于其他的,看造化了。 他近来鬼力大涨,心情甚好。 只是看着四周,不由得有些好奇:“你家夫人,当真是新丧?” “别是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日,只是尸体一直被藏着吧?” 周嬷嬷愣了愣:“自然是新丧……” 她天天与她家夫人见面儿,若是夫人早就出事儿,她怎么会不知道? 可野鬼突然这么说,她这心里也不免跟着打鼓。 “谢大郎君为何忽然这么问?”在周嬷嬷眼中,野鬼操纵的谢尚齐身体,已经是得道高人的影响。 周嬷嬷想到什么,语气不免急了起来:“可是我家夫人的灵堂,有哪里不妥?还是……” 野鬼摇头。 “这灵堂布置的倒是用心,只是——” 他轻歪了下脑袋,似是不解:“说来确实奇怪,这章家夫人既然是新丧,死后的新魂,应当徘徊在附近,等待鬼差来锁魂,安排投胎才对。” “可此时,章家夫人的灵堂里,却丝毫不见鬼气……” 野鬼迟疑了会儿:“倒像是,她的魂,根本没有出现在这里过。” 他偏过头去,看向周嬷嬷:“你当真是章家夫人身边伺候的人?” 说着,野鬼又细细把周嬷嬷身上的穿着,与章家来来往往的那些贵妇人的穿着,做了个对比。 周嬷嬷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大家族的夫人。 反而更像那些贵妇人身边,随行伺候的下人。 身份,应当是没有说谎。 “我当然是我家夫人身边伺候的……” 周嬷嬷此时看着野鬼操纵的谢尚齐,也是有些迟疑不定。 “谢大郎君不记得我了?” “章谢两家每逢年节,都是我代我家夫人,亲自登门,去给您家老太太送节礼、请安问好。” “有几次,您也是在场的啊?” 怎的这人,看起来好像完全不记得她的样子? 野鬼不大自在的咳咳两声:“你也不照照你现在是什么鬼样子,那脸都被砸成肉饼了,我上哪记得你去?” “你又不是我什么人,咱俩也无冤无仇,我犯不着记着你,记到你化成灰都还忘不了吧!” 周嬷嬷沉默良久。 似乎,好像,说的也对? 第89章 棺材里躺的不是崔氏? 周嬷嬷被说服了。 野鬼摸了摸根本就不存在的胡须:“若你真是章家夫人身边伺候的,那这灵堂里躺着的,恐怕就不是你家夫人的尸体了。” “什么?” 周嬷嬷的注意力,瞬间被转到了灵堂上。 “不是我家夫人?那是谁?” 她周身的怨气,受恨意的影响,又浓郁了几分。 离得近了,甚至能看到那些怨气正在小幅度的翻滚着。 野鬼犹豫起来,不知道该不该说。 “谢大郎君,你说话啊!” 周嬷嬷激动的冲上前,一张被砸烂的鬼脸,几乎快要怼到了野鬼所操纵的谢尚齐脸上。 野鬼下意识就扬手打了一巴掌。 他鬼力强大,差点就把周嬷嬷的魂给拍散。 周嬷嬷的鬼脸都吓白了,畏畏缩缩的看着“谢尚齐”,哆哆嗦嗦道:“谢大郎君,你、你……” 你竟然能打到鬼! 野鬼后知后觉的藏起了手,为掩饰尴尬,装作很忙的咳了两声。 他转移话题道:“死的是你家夫人,你家夫人的魂却不在这里,反倒是你,出现在你家夫人的灵堂上——”野鬼声音微顿:“不排除,那棺材里面,躺着的是你。” “当然,这也只是我的一个猜测,未必是真的。” “你会出现在这儿,也有可能,是你对你家夫人的执念太深,所以死后,灵魂才会被牵引到这儿。” “又或者,你家夫人的魂不在这儿,只是因为,你家夫人的魂,已经不在这世间了。” 周嬷嬷声音颤了颤:“不在这世间了?” “这话是何意?” 野鬼不大有所谓道:“就是——魂飞魄散了呗!” “当然,也可能是被人给拘了、困了。” “但结果都差不多,待到头七一过,鬼差若还是没有锁到你家夫人的魂,去渡忘川等候轮回的话,她要么是变成孤魂野鬼,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消失于天地间。” “要么变成厉鬼,被道士收走或者打死。” “又或者,直接魂飞魄散,什么都成不了……” 周嬷嬷听完这话,周身的怨气顿时更盛了些。 “你说我家夫人的魂不在这儿,是被人给害得魂飞魄散了?!!” 野鬼:……我怎么感觉,我不是这么说的呢? 他见周嬷嬷似是要化厉,顿时吓得不敢再多说。 一个孤魂野鬼,早晚是要被鬼差带走的,他教些手段,让人得以报仇泄愤,那也就罢了。 冤有头债有主的,有因果牵制,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可她要是因为他的话,导致化厉去害人,那可就该有因果落到他身上了。 此举,于他修行,并无好处。 反而极有可能引来天雷,击溃他的魂体。 野鬼见势不妙,立马开溜。 连还在尴尬不知如何自处,因算计出嫁女嫁妆,迫害亲妹遗孤,受尽了众人白眼奚落的谢家老三跟谢思明都没想起来去喊。 - 宋澜睡了个舒服的午觉。 身边是熟悉之人的气息,让她又多赖床了会儿。 许是好眠的缘故,她这会儿正脸色红润,看起来气血十足。 晏钧感受到怀里的人将要醒来,心里不由生出几分不舍。 第90章 错了,都错了 已经明白,自己是被抽魂到宋澜鬼域里的晏钧,知道这惯常爱吃干抹净就不认账的渣女,一旦醒来,立马就会翻脸无情的,把给踢出鬼域。 果不其然,宋澜终于舍得睁眼的瞬间,晏钧就被丢出了鬼域。 正与人说着话儿的长公主,看着好像忽然很生气,脸色黑沉像是蹭了锅底灰似的男人,有些诧异:“你这是怎么了?” 她刚刚好像也没说什么吧? 不过就是随便问问,打算何时娶亲成家,有没有看上的姑娘,要不要她帮忙去说项之类的……用得着生这么大气? 催婚而已,不至于吧? 晏钧看了眼长公主赵檀,平复了下情绪,声音平静道:“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殿下便不必为我的婚事儿操心了。” “那怎么行?” 长公主皱眉,不大认同:“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的事儿,我怎么能不操心?” 她板了脸:“我说许你高官厚禄,你说生性不好拘束,拒绝了。” “我又说许你金银,你说黄白之物于你不过无用废材。” “甚至我想为你重铸庙宇,你也说不必。” “如今连婚事儿,也不许我帮你操心,相看介绍。” “这也不行,那也不让。” “难道,你是想让我当个忘恩负义之辈?” 晏钧沉默了会儿。 “当初救殿下,不过是举手之劳……” 赵檀板着脸,声音不悦的打断了他:“于你来讲,救我或许只是一件不值得放在心上的微末小事儿。” “可于我来说,却是天大的事儿。” “没有你的举手之劳,我如今怕是早就成了一缕亡魂。” 晏钧听她说及此事儿,笑容苦涩了两分。 “殿下天定富贵,本就命不该绝,即便没有我出手相救,也自会有贵人相助,化险为夷。” 赵檀嗤之以鼻:“荒山野岭,除了山灵精怪,还会有旁的人出现不成?” 当然! 晏钧每每想起此事儿,就心情郁闷。 事情本不该是这样的。 赵檀犹在说:“没有你,还会有谁出现救我?” 宋澜! 晏钧险些就要脱口而出,好在头脑清醒,没做出嘴比脑子快的蠢事儿。 他无声的在心里叹气。 错了,错了,都错了啊! - 宋澜唤人打水进来洗漱。 浑身清爽过后,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吃饱喝足,又去了花园里,赏花、遛弯儿、消食儿。 “这牡丹花儿,开的可真好。” 宋澜瞧着花团锦簇、五颜六色的牡丹园,心情又更愉悦了几分。 她指了一朵开的正好的魏紫,让随侍在旁的少年摘了来,簪在头上。 “能有幸为大人的艳冠群芳之姿,添上几分颜色,也算是这花儿的荣耀了。” “大人姿容艳丽,簪了这花儿,更惊为天人,芳殊明媚绝然!” 少年们争先恐后的赞美起宋澜美貌来。 宋澜浑不在意的笑笑,挥手打发他们下去。 少年们立马便不敢再说,规规矩矩的行礼退下。 待人都走了,宋澜方才觉得清净许多,身心也跟着松缓下来。 她又逛了会儿,方才抬头瞅了眼天上,云层之后,翻涌闪烁着的紫色雷光。 第91章 恶鬼功德 刹那间,云层中的紫光,翻涌的更剧烈了些。 像是被宋澜的轻视给气得不轻。 可很快,又像是被泼了冷水的烛火,转瞬熄灭。 宋澜挑眉。 看着忽地钻进她身体里的两枚功德金光,十分意外。 好端端的……天道给她功德做什么? 这让她往后,还怎么心安理得的指天怒骂啊? 拿人家手短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何况,她是恶鬼啊!! 谁家正经的恶鬼,是有功德加身的? 就算,她从前有累世功德不散,可现在,她死都死过一次了,也坠入恶鬼道了。 哪还有再新增功德的道理? 这不合理啊! 宋澜很是困惑的抬头望天。 很快就见,本来都已经快要消散干净的紫光,又重新聚拢闪烁起来。 宋澜瞪大了眼睛,低声啐骂:“卧槽!贼老天,你不讲武德是吧?!” 不用想,她也能知道,这又重新聚拢起的紫光,是要劈她的天雷! 宋澜想来想去,最后也只想到刚刚“嗖”的一下,钻进她体内的那两枚功德金光。 莫不是,贼老天觉得,她既已成了恶鬼,便是再如何积德行善,也不该有功德可获取。 可偏偏,功德就是这么水灵灵的朝她飞来了。 所以要雷劈她,以示惩戒? 宋澜眼见着紫光越发强盛,感觉自己十有八九是真相了。 然后,她就怒了! 艹! 老贼! 这不纯纯是钓鱼执法吗? 搞得好像谁稀罕这俩破功德一样。 在紫光即将积聚成天雷劈下之前的刹那间,宋澜眼中凶光蔓延,毫不犹豫的使怨气倒灌全身,随后咬着牙发狠,将自己的灵魂硬生生撕裂开,从灵魂最最深处,掏出刚刚钻进去的那两枚功德。 云层之上正在积聚的滚滚天雷,都被她这不要命似的操作,给吓的忘了继续凝聚。 “还你!” 宋澜说着,就要把功德丢回去。 什么破烂东西! 她不稀罕! 退货! 坚决退货! 本是不甘心不情愿,却又不得不把功德给宋澜的天道,见状也不敢再惦记着劈她了。 天道灰溜溜的把那两枚功德,重新打回宋澜体内。 甚至还留下两道十分乖顺的紫雷,很是人性化的做出讨好动作,一副“求求你了祖宗,快快把这功德收下吧”的模样。 云层之上,原本闪烁的紫光,顷刻间悉数消失不见。 仿佛刚刚就没来过一样。 宋澜:…… 什么玩意儿? 有病吧! 修道之人,若能得到功德奖励,那可是妥妥招惹羡慕的好事儿。 而“被迫”接受了功德奖励的宋澜,只觉得厌恶。 拿俩破功德,就想骗她当好人、做好事儿? 做梦! 隔壁公主府里的晏钧,忽地感觉隔壁怨气滔天。 还当是地府的什么恶鬼偷逃越狱,想要为祸人间。 结果走出来一看,才发现是那怨气的来源是宋澜。 眼见着不过瞬息间,宋澜的怨气就遮天蔽日,似有自毁之势,晏钧顿时吓得不轻。 也顾不得去想发生什么了,直接飞跃至房檐上,快速朝着宋澜所在的位置赶去。 “宋澜!” 第92章 你俩干啥呢!! 晏钧看着几乎已经被怨气影响,完全失去了心智的宋澜,毫不犹豫的冲上前,将人拥在怀里:“醒醒……” 宋澜听见了晏钧的声音。 但不想理。 她双眼漆黑如墨,连眼白也都翻滚着浓黑的怨气,看起来十分恐怖。 宋澜完全不想克制自己。 晏钧一声又一声哀求着她醒醒的声音,越发强烈。 宋澜皱眉不悦。 “真吵。” 她拽着人的衣领子。 反守为攻,将原本抱着她的人,按在旁边的假山石景。 随后,倾身上前。 直接封住了对方的声音。 四周顷刻间,安静了下来。 晏钧起初还有些抗拒。 转念想到宋澜如今的状态,很快就变成了逢迎与承受。 可没想到,黑化后的宋澜,体力明显比平常还要好的惊人。 他渐渐感觉有些喘不上来气。 攻势猛烈的宋澜,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嗯~” 晏钧有些痛苦的哼唧了声。 他本能的伸手想要推开宋澜。 却发现自己此时,手软的根本使不上力气。 本以为这次又会如从前那样,要被宋澜摧残到筋疲力尽不知多少次,才可能罢休。 耳边忽地传来接二连三的惊叫声,让他瞬间清醒许多。 “我的天娘诶!”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宋姑娘,你、你们……” “阿晏,你这是?” 不同的声音,同样的惊讶。 晏钧从沉沦中抽离清醒过来,满是紧张忧心的看着宋澜。 她这会儿被怨气影响的太深了,寻常人便是只用肉眼,也能瞧见一两分不对劲儿。 更别说,人群里,还有个长生观的道士。 以及,长公主…… 可当晏钧看清楚宋澜的五官时,却发现她竟然不知何时,恢复如常了?!! 他甚至都有些要怀疑人生了。 刚刚难道都是错觉不成? 实际上,宋澜根本就没有受到怨气的影响,心智全无? 宋澜此时,已经把人推到一旁,拉开了距离。 眼神里的淡漠,就好像根本与他不熟,刚刚更是什么都没做过一样。 晏钧:…… 好好好,不愧是你! 又是那个熟悉的她,熟悉的风格。 粗暴地吃干抹净。 然后提裤子就不认账!! 借口自家护卫爬墙时,不慎踩空翻落下来,过来找人的长公主,此刻也与刘武等人,走到了两人跟前儿。 “女鬼……”刘武轻轻嗷呜了声,意识到还有长公主这个外人在,立马丝滑地改口:“宋澜大人,你这是?你们?” 他目光落在了晏钧身上,细细打量了会儿,猜想此人大概就是那个“不慎翻落”的护卫。 刘武心思顿时活跃起来。 莫非,女鬼大人喜欢的,并非正院里那些薄肌感少年? 而是像眼前这个冷面护卫般,一看就身强体健,有拔山扛鼎之力的类型? 看来,他还得加派人手,加钱!!赶紧多找些这种类型的才是!!! 裴元始则是死死盯着晏钧几乎烂红的唇角,内心疯狂生长起一片名为嫉妒的野草。 宋姑娘!!竟然亲了这个来路不明,一看就不像好东西的男人!! 第93章 以后咱们仨就是一家人了 长公主是最为震惊的。 明明半盏茶之前,她提起相看说亲之事儿,晏钧还在严词拒绝她。 好像对娶亲成家之事儿,毫无兴趣的样子。 结果就这么一会会儿,一小会会儿的功夫,光天化日,他、他、他,他就一点儿也不背着人儿的,跟人家小姑娘亲了起来。 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悄没声儿的,在她心里幻灭了。 他这,到底是想成婚,还是真不想啊? 该不会,是就喜欢这样偷偷摸摸着来的刺激感觉吧? 晏钧也是没想过,会碰到如今这种冥场面。 他目光看向宋澜,心底隐隐跃起一抹期盼。 没想到,还是一如既往地,只在人眼中看到了淡漠。 不关心、也不在乎,最好是也不再联系。 晏钧瞬间了然。 这是又提好裤子就不认人,尝过试过就接着一刀两断,当做彼此不认识的意思。 他低下头,掩下眼底的失落,收拾好情绪,没有再多说,脚步迅速的离开刘家,回去公主府。 “诶?” 长公主瞅着一溜烟儿似就走了的晏钧,想要追问的话,全都被迫咽回了肚子。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追上去,却不好失了礼数。 况且…… 长公主走到宋澜跟前儿,握着人的手,笑容亲切:“你只管放心,我定会让他对你负责的!” 说完,她才发现,眼前人,竟然是宋澜! “咦?” 她稀奇了声:“是你?” “殿……”宋澜微微一笑,正要行礼喊人。 长公主微一用力,拦下了她的动作,轻摇了摇头,又用眼神示意她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她凑上前了些,轻声与人说道:“我来时,说我是隔壁家的主人,姓赵。” 这便是要隐瞒身份的意思了。 宋澜越过她,看了眼不远处呆站着的俩人。 虽然不明白长公主为何要隐瞒身份,却还是配合着改了口:“赵夫人。” “诶!” 长公主欢喜的应了一声,瞧着宋澜,是越看越满意。 这姑娘长的还怪好看的。 气质也出众。 比春日宴时,还要更添几分孤冷之色。 她更为亲昵的拍了拍宋澜的手:“我倒是没想到,最近新搬来的邻居,会是你。” “听闻你与宋家断了亲,我原还以为,你怕是会回江州去。” “如今既是留在了京城,你我又成了邻居,这般巧妙的缘分,咱们啊,往后可得多多来往才是!” 长公主轻笑了下:“我那素日里少人热闹,你若不嫌弃,不妨到我那用饭,只当是陪陪我,顺道也尝尝我府上厨子的手艺。” 说着,就又问起宋澜平日里爱吃些什么。 好像宋澜已经答应要去隔壁吃饭一样。 宋澜有些招架不住人的热情,倒也坦诚说了几个爱吃的菜。 “真是巧了,你说的这些,我也爱吃。” 长公主很是激动的又拍了两下人的手,好像在说真事儿一样:“我府上的厨子,也正擅长这几道菜,今晚儿,不如就到我那去用饭?” 宋澜:…… 哪就有这么巧的事儿了? 不过,长公主这话既然是说出来了,就算原本没有这回事儿,等会儿,也自会有擅长做这几道菜的厨子,出现在长公主府的厨房灶头儿上。 可——为什么啊? 宋澜实在想不通,长公主这般热情与她拉近关系是为哪般。 就算是因为刚刚撞见了她与晏钧在假山上的行事儿,就算不大发雷霆,也断不该是这样热情吧? 难不成,是鸿门宴? 第94章 哪来的斗筲之人,呵忒! 宋澜正想要婉拒,长公主已经当她答应了。 随后又是客套了两句,顺口邀请了刘武与裴元始也去。 原以为这俩人会有眼色,委婉拒绝。 到时候,彼此间再拉扯几句,她顺势表现出遗憾可惜来,然后等开宴时,安排得力的仆从,亲自送些吃食过来,便也算全了礼数。 没想到这俩愣头青,根本一点拒绝的意思都没有。 她刚一说,裴元始就拽着刘武答应下来了。 长公主:…… 真就是人算不如天算了! 心里计划的再好,也抵不过一开口,对方就没按套路出牌。 可话既然已出口,人家也已经答应了,她总不好再说“你们不许去”这话,失了礼数。 罢了! 多两双筷子的事儿! 大不了到时候,再制造其他机会给小两口谈情说爱、行事荒唐就是了! 宋澜若是知道长公主心里所想,一定会跳脚。 谁、谁跟晏钧行事荒唐了?! 谁又要跟他行事荒唐了?!! 长公主心里有了安排,立马告辞回府,安排起人手,将整个公主府都装点起来,张灯结彩。 尤其是要设宴的水榭,她特意令人,在四周多挂上几层纱帐,布置出瞧着若隐若现,实则什么都看不清,可以让在里面的人,无论做什么,都能放心大胆的样子。 - 目送了长公主风风火火的离去,宋澜看了眼刘武与裴元始,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她像是个无事人一样,去了供奉自己灵位的屋里,看身着薄纱、若隐若现的少年们,腰肢柔软的跳舞。 有个少年比较大胆,递上一颗剥了皮的葡萄,满目春情的毛遂自荐:“大人,奴家今日新听了一段说书,是外面茶馆里头,十分流行的新故事,奴家说给您听可好?” 宋澜挑眉。 “行啊!” 闻言,一舞毕,诸多少年们如潮水般退去。 很快又换了另一批负责弹奏的上来,配合着少年说书。 “说的是……” 少年嗓音清脆,似昆山玉碎之音,声情并茂之余,还不忘了媚眼如丝的给她剥葡萄递过来。 故事倒不算多有特色,甚至听着还有些俗套。 只是讲到颇有灵异色彩的细节时,少年总是能恰到好处的,拿捏住紧张的情绪,加上配合着弹奏的几人,倒是给这个编写水平一般的故事,增彩增色许多。 就是—— 这故事听着,怎么越来越耳熟呢? “停!” 宋澜坐直了身子,神情严肃。 被她突然喊停看着的少年,一时不免紧张起来,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说错、做错,手心都出了许多的汗。 “你刚刚说,帮烤胡饼老板除掉邪祟,找回幼子的是谁?” 少年紧张的吐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回道:“宋家行三的宋郎君……” “鬼扯!!” 宋澜脸黑着怒斥:“哪来的斗筲之人,颠倒黑白,胡编乱造!” 这故事,讲的分明是那天,她带刘武,在西市烤胡饼摊子,揪出并除去胡饼鬼,破除胡饼诅咒,顺便提点了卖烤胡饼王家大郎,若家中有变故,有人走失,可以到哪个方向去寻的事儿! 第95章 恶鬼也不信 说书嘛,爱讲一些市井传闻,志怪话本,倒也是正常的。 宋澜倒是不在意这事儿被人拿去说。 更何况,嘴巴长别人身上。 但是!!! 戏说不是胡说,改编不能瞎编!! 尤其是,这故事还涉及到真实出现过的人!! 故事里,拯救王家大郎,帮他除了邪祟,破除诅咒,保住烤胡饼摊子,还找回了孩子的,是宋家行三的宋三郎宋郎君。 取了她的姓氏,却十分生硬的,把她的性别,从女性改成了男的,塑造了一个行侠仗义,仁德博爱的大男主形象。 这便罢了…… 编造这话本子的人,将因为自己吃饭噎死,却记恨上卖给他饭的王家大郎,附身在烤胡饼上,残害其他无辜买烤胡饼之人的钱多来的性别,改成了女的!! 可真是好一个“坏事儿不说男,好事儿不说女”,什么杂碎,心思龌龊又阴暗。 更过分的是,还给这个莫名背锅的“女鬼”,取名澜娘子!! 姓宋,澜娘子……这要说不是故意,鬼都不会信!! 恶鬼也不信!! 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儿。 宋澜实在是被写这个话本子的鼠辈给气到了。 她非要找出这个杂碎,让他好好见见鬼,免得总做亏心事儿!!! “让刘武过来见我。” 宋澜原本好好的心情,听了这个故事以后,立马不好了。 她阴沉着脸,直到刘武听见少年传话,急匆匆的赶过来,她的脸色也没有一丁点儿的缓和。 “这个故事,你听过吗?” 宋澜让刚刚毛遂自荐给她说书的少年,把那个故事,再说一遍给刘武听。 少年面色惊惧,哆哆嗦嗦、磕磕绊绊的勉强说了一遍。 刘武也是很快就听出了故事的原型是什么。 他诧异:“明明除去邪祟,破除诅咒,帮了那王家大郎的,是女鬼大人您,这故事里,把您名字改了就算了,怎么连性别也给换了?” 说着,他还忍不住有些生气:“把本来还是勇猛无敌的女菩萨形象,张冠李戴成男菩萨也就罢了,怎么还让钱多来那个杂碎,用了您名字?” 澜娘子……这不一听就是内涵宋澜吗? 不然怎么会这么巧? “这是哪个缺德带冒烟儿的东西写出来的?我找他算账去!” 说着,目光落在毛遂自荐的那少年身上,渐生危险:“莫不是你写的?” “不、不不,不是我!” 少年吓得腿都软了,声音哽咽:“我也是在街上,无意间听见人说,觉得有趣儿,就想、想学了回来给大人说,哄大人高兴……” 他根本就不知道这故事背后,竟然还有这么些肮脏腌臜的龌龊事儿啊! 刘武“呸”了一声,啐在地上:“放屁!这狗爹养的狗杂种,写的什么臭狗屎东西,哪里就有趣了?” “哪里有趣了,啊?” 他情绪暴躁的质问少年,吓得少年连连磕头:“奴说错了,不是有趣,是没趣,一点趣儿都没有。” 宋澜倒是没想到,刘武也能听出不对,还为此十分生气。 她心情平静了些。 打发了那少年下去了:“既然他也只是听来的,多半是不关他的事儿。” “要怪,也该怪写这话本子出来的那人——” 第96章 千刀万剐不为过 “市井流言向来难以溯源……” 刘武声音顿了顿,随即下定决心:“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我这就让人出去张贴悬赏,凡有能够提供有效线索的,可得一贯酬劳!若能指认始作俑者——” 他咬了咬牙:“给黄金!” “刘家虽然比不得巨商富贾,可到底做米粮生意的,胜在稳定。” “百两黄金,我还是拿得出来的。” “若黄金百两不够,我、我就去找我娘,我天天磨她,让她同意从家中支钱出来……” 刘武抿了抿嘴:“百两不行就千两,千两不行,就、就万两!” “反正,我定要找出这个胡说八道、乱写一通的狗杂碎,给女鬼大人您出气。” 他像是在对宋澜承诺保证,又像是在给自己立下目标。 心里更是已经开始盘算着,要从哪里开始筹钱了。 宋澜被他认真的样子给逗笑了。 “那你岂不是要掏空你家的家底?就为了一时之气,不划算吧?” 她挑眉:“就不怕你阿娘知道了,过来打断你的腿?” “不怕!” 怕也没用! 刘武咽了咽口水,明显还是怕的。 “总不能就这样,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忍了!那岂不是让那空口白牙、颠倒黑白的杂碎,更加得意忘形,逍遥法外?” “若放之任之,指不定还会有多少人的风评,无辜受害!” “何况,这事儿还涉及到女鬼大人您了!” “就算我娘要打断我的腿,我也要为您正名,讨回公道的!” 刘武义愤填膺的挥舞着拳,似有满腔热血,欲为伸张正义而战。 宋澜觉得他有点可爱,伸手敲了下人的脑袋,像是呼噜小猫毛一样,捏了捏他有些肥嘟嘟的胖脸蛋儿。 “倒也不必如此……”败家! 刘武立马急道:“那怎么行?市井流言最是没个把门儿,伤人心肺,更坏人清誉,若不给些教训,他们只怕会愈发得寸进尺,穷尽龌龊下流!” “我不是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旁人的事儿我管不了,可让我看着您白白受委屈,我做不到!” 他语气激动,说着就要哭出来似的。 甚至等说完了,眼泪就真的忍不住掉下来了。 要是女鬼大人坚持不追究,他总不能去忤逆女鬼大人的意思。 这么一想,他顿时更委屈了。 也替宋澜不值。 宋澜有些哭笑不得:“我这个挨了编排造谣儿的人,都还没哭,怎么你倒先哭起鼻子来了。” 她语气有些无奈的解释:“我没说,不追究。” “我又不是什么菩萨善人……” 宋澜笑了笑:“更不信杀不死我的,终将使我强大那套说辞。” “我只信奉,人没死,就要想尽办法、用尽力量,搞死害我、伤我、辱我之人!” “哪怕是同归于尽!” “对污蔑我、算计我的人,千刀万剐不为过,挫骨扬灰不算狠。” 刘武眨了眨眼,似是不解:“那您刚刚干嘛还拦着我,说不必如此——” “我那是要跟你说,不必如此败家!” 宋澜弹了下他的脑门儿:“还黄金百两、千两、万两,宁可倾家荡产……有那个钱,有这个心,还不如多给我烧点纸钱元宝。” “也省的浪费。” “不过——” 第97章 你俩孩子准备随谁姓? “这用了我名姓,颠倒黑白编造出来的传奇故事,又是借用了胡饼鬼的事儿,短短几天,就流传的这般广,未免过于蹊跷。” 宋澜脸色微冷:“确实应该好好查查。” “也看看,到底是某些人的心思龌龊阴暗,见不得女子做了好事儿却留下好名声,故意诋毁,还是另外有什么人,在暗中算计这一切。” 故意针对她。 宋澜总觉得,谢家之后,还有人,在暗中操纵着她的人生,很是见不得她过得有一丁点儿舒心顺意。 只是谢尚齐这人,平日里看着很没有骨气。 却在如今,被她业火灼魂,施尽酷刑,折磨的奄奄一息,也没说出背后是谁在指使。 - 长公主府。 “……你这话说是什么意思?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光天化日之下,被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轻慢亵渎,结果你却不打算负责,不愿意娶她?” 赵檀实在是有些七窍生烟,气得不轻。 晏钧:…… 谁轻慢亵渎谁啊到底? 那不是宋澜把他给按墙上了吗? “我没说不想、不愿意娶她——”关键是,她得愿意嫁啊! 赵檀闻言又重新露了笑容出来:“你愿意娶就好。” “婚仪流程你不必担心,我到时让尚宫局安排人,来帮你料理仔细,保管不会在仪程上出错,定会让你风风光光的,把宋澜给娶进门。” “要是宋澜觉得怠慢,我就让阿弟下一道圣旨,给她封个诰命,一品夫人如何?” 赵檀语重心长道:“她到底出身名门,虽然爹娘已逝,但官家小姐的身份还在,嫁给你,确实显得有这么委屈低嫁了。” 又怕晏钧听了会多想:“我倒不是说你不好,只是你到底,既无功名在身,又没个一官半职的。” “在世人眼中,你只是我府上一个出身微末,无品无阶的小小侍卫。” “娶宋澜,确实有些高攀了。” 赵檀忧心忡忡,感觉自己头发都白了许多根儿。 晏钧嘴角抽了抽,无语良久。 他刚刚也就说了前半截儿话,后半截话还在肚子里呢! 连个余音儿,都没来得及钻出嗓子眼儿,赵檀就已经快要把他与宋澜生的孩子,取什么名儿,做多少件儿衣裳,抓周要请什么人来观礼,未来要找哪些大儒为之启蒙,长大了宅子要安置在哪里,都给想好了。 晏钧眼见着人越说越激动,赶忙出声,泼了一盆冷水上去。 “我想娶,宋澜却不见得想嫁。” “嗯?” 赵檀微愣:“你背着她偷人儿,被她给抓到现行了,所以她不愿意?” 晏钧:…… 你要不要睁开眼,好好看看,隔壁刘宅里头,到底养了多少模样俊俏,穿着清凉的少年郎! “你看着倒也不像是会偷人儿的。” 赵檀打量了人两眼:“那就是你不行?” 晏钧:…… 谁不行了!谁不行了! 他行的很好不好!! 他要是不行,宋澜也不会钟情他上千年,至今仍旧还新鲜感未断。 那也就不会有他如今,以身饲虎、甘之如饴的机会了。 瞧着晏钧似是无语的神色,赵檀明悟过后,不由得稀奇了声:“既然你也不是不行,那她为什么不愿意嫁你?” 第98章 拨乱反正 还能是因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她无情!她无义! 她提了裤子就不认账!!! 晏钧只要一想到,这一千年来,他始终无名无分,连个暖床小厮的名头都没混到手,心头就无比郁闷。 “你对她,好像很关心?” 晏钧心思微动,想到他如今之所以会留在长公主府,当了个小侍卫,全因当年的阴差阳错。 既然赵檀这会儿对宋澜如此上心在意,或许,他能够借此机会,将当初的阴差阳错,给拨乱反正? “我还不都是为了你?” 赵檀瞪了他一眼:“难得有人能跟你相处的来!” 她声音微顿,想到宋澜明眸皓齿、肤若凝脂,明明长得像是慈悲度人的菩萨,眉眼间若隐若现的带着几分柔婉怜悯,周身却又满是漠然孤冷环绕,颇有些生人勿近的味道。 偏偏这两种明明冲突的气质,在宋澜身上,融合的就十分和谐。 似是浑然天成。 再又想到她扇谢家人时的飒爽果决,赵檀眼底多起些许欣赏之色。 “不过,宋澜那丫头,确实也是个妙人儿。” “十分有趣。” 赵檀很是真心实意的评价。 晏钧悄然松了一口气。 既然有所欣赏就好,看来那事儿,十有八九能成。 - 刘家。 宋澜问过那少年是在哪里听见的那段传奇故事,得知是在西市的茶摊儿上,便带着刘武,去了西市。 裴元始听闻此事儿,少不得要像个小尾巴似的跟上。 他一直想找个机会,想与宋澜单独相处,好好谈谈。 藏在心口的那张契书,他至今还没找到机会拿出来。 他心中苦涩难言,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总是时不时的,就盯着宋澜失神。 更时不时就会想起,在花园里看见的那一幕。 宋澜将晏钧按在假山上、晏钧路过他身边时,嘴角高高耸起的红肿,都像是梦魇般,反复折磨着他私藏的那点儿小心思。 更让他忍不住,去暗中较劲,把自己与晏钧做对比。 比起裴元始的心路十八弯,刘武却跃跃欲试,十分兴奋:“女鬼大人,我们是不是要去砸了那纵容人,胡说八道,瞎编乱造的茶摊儿?” 宋澜抬手,弹了下他的脑门。 “砸什么砸?砸坏了不要赔钱的吗?” 她严厉斥责了刘武的败家行为:“有那么可以用的解决方式,做什么非要我浪费钱的?” “有那个钱,干点什么不好?” 挨了骂的刘武,瞬间蔫蔫的。 一进到西市,三人还没来得及打听,少年所说的那家茶摊儿,是要往哪个方向走。 就迎面碰上满脸激动,眼睛发红的王家大郎了。 “恩人呐!” 王家大郎在西市卖了许多的烤胡饼,好多街坊邻居都是认识他的。 如今听得他一声哭吼,扑通跪在了地上,丝毫不等宋澜三人有所反应,就“砰砰砰”地,给人磕了好几个响头,众人不由得都停下脚步,朝这边看过来。 “王家大郎这是咋了?” 有人那天正好就在现场,全程目睹了宋澜除邪祟、破诅咒之事儿,便与之讲说起来。 “嘶!那这确实是得好好给人磕几个!这可是救命的恩情!” “何止呐?这是拯救了一个家庭!” “因着这诅咒之事儿,王家大郎前头已经没了一个孩子了,他媳妇儿当时就差点跟着去了!后来虽是救治回来了,可身子却也落下病症,一天不如一天。” “要是这个孩子再没了,那他媳妇儿,怕是真就不会活了!” 有与王家大郎熟识的人,又补充了更多的细节。 第99章 他脑浆没摇匀,你别学 “我呸!这钱多来,也忒不是个东西了!自己吃东西噎死了,关人家王家大郎什么事儿?” 好多人听完,都开始骂钱多来。 就在正众人义愤填膺唾骂钱多来时,有个不和谐声音,在人群之中突兀的响起。 “你们只看到钱多来做了错事儿的一面,却不曾去想想,他又何尝不是无辜呢?” “任凭是谁,死于被噎死,都会心生怨气吧?” “要我说,钱多来虽为恶,却也情有可原。” “死者为大,人都已经不在了,你们又何必这般不积口德?” 驳斥众人皆醉他独醒的男人,哼了哼声:“与其说钱多来凶狠歹毒,倒不如说,那个出来抛头露面,不知安分的小丫头片子,才是真的心思歹毒!” “得饶人处且饶人,钱多来就算有错,他既然已经知错认错求饶,为何就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偏要将其最后做鬼的机会,也给剥夺了?” 男人阴沉着脸,对宋澜很是一番批判:“更别说,钱多来只是有害人之心,并无害人之实,那些不小心被他诅咒的,只是倒了点儿小霉运的而已!” “人活一辈子,哪里还有不倒霉的呢?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有什么可值得上纲上线,百般批判的?就算没有钱多来,这些人难道就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会被扫把星君守护吗?” 男人嘴里头振振有词的歪理邪说,一套接着一套的往外蹦。 将不少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来。 男人对此,很是满足。 “正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看,钱多来未必没有悔意,他也肯定多有于心不忍!否则,他堂堂鬼君的诅咒,如何会只让人倒点儿小霉?” “可偏偏,那心思歹毒阴暗的宋氏女,将人害得魂飞魄散了!” 男人说这话时,面目狰狞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钱多来呢。 宋澜等人,就是想不注意他,都很难。 “你放屁!” 刘武气得不轻,撸起袖子来,就要冲上去打人:“哪里来的杂碎,在这儿胡说八道,妖言惑众!” 宋澜拦了他一下,拳头才没落在那男人身上。 刘武委屈的看了眼宋澜。 宋澜轻笑:“打坏了要赔钱,打死了要偿命。” 随后,又看了眼男人,神色淡漠:“和这种看起来是长了个脑袋,实际出门总是忘记把脑浆摇匀的预支型痴呆——” 宋澜目光又转回刘武身上,声音宽和许多:“不怕他讹你啊?” 刘武“唔”了一声,感觉被哄好了。 “可他在这儿瞎放屁,妖言惑众,颠倒黑白,难道就这样放过他?” 他不甘心,也不理解。 “怎么会?” 宋澜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鬼话说多了,早晚会遇见鬼的。” “啊?” 刘武不理解,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 女鬼大人的意思是,瞎几把乱说,会撞鬼! 再一想到女鬼大人的本事,他瞬间被安抚了。 是啊,他一个大活人,冲上去揍了那畜生一顿,固然解气,可也少不得要白白便宜那畜生,蹭他的钱袋子治病养伤。 晦气! 可要是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人去——诶嘿诶嘿,诶嘿嘿! 第100章 造谣会见鬼哦~ 宋澜透过男人的灵魂,检索了他最近说的话、做过事儿,接触过什么人。 并没有发现不对劲儿之处,也不是写了那个有恶意诋毁她之嫌、颠倒黑白的话本子的人。 他就是纯恨女的脑残生物。 不是做局儿之人,宋澜也就懒得多给眼神儿,随手丢了两缕怨气缠身。 想来,够人吃足教训,迷途知返了。 王家大郎也听明白了原委,当即气愤的冲上去与人对骂。 别看他平时老实巴交的,真骂起人来,也是一点儿不含糊。 眼瞅着王家大郎已经气到撸袖子,要与人大干一场了。 男人借着人群的拥挤,匆匆忙忙的跑了。 跑还不忘了扯着脖子大喊一句:“你等着!我以后绝对不会再买你家烤胡饼了!” 等跑远了,又大声的嚷嚷起来:“大家快来看呐!卖烤胡饼的王家大郎打人了,诶呦喂!要出人命喽!往后可都别去他家买烤胡饼啊,买的少了,他会不高兴,把你往死里打的!” 王家大郎气的脸都黑了。 “他、他这是造谣儿!!大家伙可都看见,我没打他,我、我今儿也没出摊儿!” 众人纷纷安慰他说:“诶呀,放心,咱们都知道你没有,回头儿要是有人误会了,咱们肯定都会帮你澄清的。” 王家大郎满是歉疚忧心的看着宋澜:“恩人,实在对不住,都是因为我,才连累您被这起子小人给泼脏水……” 宋澜闻言,正想问问他是否知道西市茶摊儿,有人以此事儿,编纂成传奇说书的事儿。 “你就是帮王大找回了孩子的那位宋……姑娘?” 忽地一声迟疑,面容憔悴、穿着破布烂衫的女子,挤出人群,走到了宋澜跟前儿。 宋澜皱眉:“你是?” 王家大郎也没想到女人会这样突兀的跑出来。 他有些局促的看向宋澜,赶在女人疯言疯语之前,向人陈情:“恩人容禀,这位顾大姐,与其夫杨庆,育有两儿三女。” “三年前,顾大姐去地里干活回来,却发现往常都会早早做好饭,在家里等着她跟丈夫回来的长女并不在家。” “连二女儿、三儿子和四女儿,都不见回来。” “家中唯剩一个才刚两岁大的小儿子。” “顾大姐四处寻摸了一圈,没有找见孩子,这才意识到,孩子怕是丢了。” “之后的三年里,顾大姐跟其夫,便一直五湖四海的找孩子。” “可茫茫人海,又没什么线索,又过去那么多年,早就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王家大郎说来心生哀痛:“若走丢的孩子那般好找回来,官府每年,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堆积的拐卖走失案了。” 他对顾大姐的遭遇,还是很能感同身受的。 若不是他有幸,得了恩人指点,只怕他家二狗也要丢了。 只要一想想,那天他但凡找过去的慢一点儿,二狗就要再也找不回来,王家大郎心里头就很是一阵后怕。 也更能与顾家大姐共情了。 宋澜仍旧还是皱着眉。 第101章 求恶鬼慈悲?疯了吧! 王家大郎见人似有不悦,迭忙收拾好情绪,开口解释:“顾大姐也是听闻了恩人您,出手帮我找回了孩子,所以才想着来见您一面,绝不是有意冒犯的。” 他在西市卖了好多年的烤胡饼,来来往往的人,还是看了许多的。 宋澜这一行人,看着就都是身份不凡的人。 衣着打扮,都要比西市往来最多的平民百姓,金贵许多。 他摸不准宋澜是怎样的脾性。 可他是亲眼见过,从前有个卖花儿的小贩,就因为在贵人面前推销了一嘴自己的鲜花,就被那位贵人下令,让身边随行的护院,给活活打死了。 那小贩的家人去找人讨公道,得到的却是一顿暴打,跟五十贯钱的赔偿。 只是,那五十贯钱,是砸在了小贩才刚五岁的儿子头上。 竟然是活生生将人给砸死了! 小贩一家将人诉至公堂……后来也不过是不了了之。 王家大郎收敛了神色,往顾氏身前站了两步,将人半遮在身后。 “恩人……” 王家大郎正想趁着宋澜还没有生怒发火前,先把顾氏带走。 他听说,像是大户人家,都十分注重规矩。 想要拜见,都得是提前送上帖子,约定了时间,然后再去登门。 像顾大姐这样突然跑过来将人拦住的,只怕会惹人不快,留下不好的印象。 “恩人,我这就带人走,还请您不要生气……” 王家大郎说的小心翼翼。 见宋澜没有反对,便扯着顾氏的衣袖,想要带人走。 没想到顾氏却是挣脱了他的拉扯,冲到宋澜跟前,扑通一声跪下。 “顾大姐!” 王家大郎被顾氏这猝不及防的动作,给吓了一大跳。 他慌忙抬头去看宋澜的脸色。 见人面无表情,便以为她是要发怒,赶忙过去,要将人拽起来拉走。 宋澜倒也不至于因为被拦了一下就生气,就喊打喊杀。 她只是觉得奇怪。 顾氏丢了孩子,固然可怜……可拦她做什么? 还这般吓人的扑过来,跪在她跟前儿? 她又不是道观里的神仙,求一求,拜一拜,指不定还能显灵给些指引,又或者保佑她的孩子们逢凶化吉。 王家大郎拉扯着顾氏,被她甩开推走。 顾氏一句话不说,先砰砰磕了几个头。 然后才红着眼睛,抬头看宋澜:“大人,求大人慈悲,帮我找找我的女儿,我的儿子。” “求大人慈悲……” 宋澜不语。 她是恶鬼,不是菩萨。 求恶鬼慈悲?疯了吧! 顾氏呜咽了几声:“大人既然能帮王家大郎找回孩子,定然也能帮我。” “求求大人,救救我的孩子吧,他们没了爹娘,日子指不定怎样凄苦,说不定、说不定还要朝不保夕没了命……” 这是要道德绑架她不成? 宋澜脸色微冷,对女人的哀求,完全无动于衷。 周围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觉得顾氏可怜,宋澜理应能帮就帮。 “你这是道德绑架!” 刘武回过神来,挡在了宋澜面前,对着周围窃窃私语的人,怒斥:“一个个都少在这儿站着说话不腰疼!” 第102章 问我不如问你的亲亲老公捏 宋澜神色冷漠。 周身怨气翻滚,满是活人勿近的模样。 顾氏莫名就觉得有些冷,像是深幽地狱里的恐怖鬼眼给盯上,凉飕飕、阴森森的。 她忽然就有些卡壳儿,像是被来自地狱的阴寒给冻住了嗓子,发不出丁点儿声音来。 吞咽了几下口水,顾氏磕头哀求的动作猛停,目露恐惧的望着宋澜,一屁股跌坐在地。 直觉告诉她,最好不要再继续不合时宜的在宋澜面前放肆。 否则会一辈子厄运缠身。 “顾大姐?” 王家大郎还想要劝人起来,忽地被人用力挤推开:“媳妇儿,你没事儿吧?怎么跪下了?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是他们逼你跪下求他们是不是?” 杨庆一来,立马不分青红皂白的强势分发罪名。 “快起来,夫君来了,你不必害怕,有夫君保护你,夫君为你讨公道!” 说着,还把宋澜之外的所有人,全都瞪了一眼,很是凶神恶煞的模样。 倒也不是不想瞪宋澜,实在是这女人,莫名给他一种恶鬼索命的恐怖气息。 他趋利避害的本能,促使他避开了宋澜。 众人:…… “夫君。” 顾氏在看见杨庆之后,原本面对时宋澜生出的恐惧,转眼间悉数变成了不快。 “我只是想求求这位大人,帮咱们找找孩子。” “大妮儿、二妮儿、四妮儿还有耀祖,这会儿指不定在哪里吃苦受罪,我这个当娘的,心里头难受啊!” 听到她说要找孩子,杨庆明显心虚了下。 随后大声驳斥:“求她作甚?” “还不知道她是不是跟人串通好的,专门坑你这种小傻瓜的江湖骗子!” “你没看那卖烤胡饼的,这两天生意都好得不得了吗?” 就想当面感谢一下宋澜,这两天根本就没出摊儿,专心蹲守的王家大郎:??? “媳妇儿,你千万别被他们给骗了。” “他们这些自称可以窥见天机,四处给人算命的,都是为了惦记你兜里的那点钱!” “咱们这些年,东奔西走,已经尽力去找了。” “就算孩子们在天有灵,也不会怪咱们的!” 顾氏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呸呸呸,什么在天有灵?我的孩子们,肯定都还好好活着……” “你儿子确实还活着。”宋澜突然出声。 顾氏瞬间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师!你愿意帮我了是不是?求求您,为我指条明路吧!” “您一定知道我的孩子们在哪儿!” “大师,求您帮帮我,求您帮帮我!” “我的孩子,那都是我的心头肉啊!” 宋澜本不想管。 哪有恶鬼做好人好事儿的? 尤其是——这女人让她浑身难受,就仿佛是看见了谢玉窈附身似的,想给她俩嘴巴子。 可听了那男的说的话,索性说了真相。 “我可不知道你孩子在哪儿。” “你与其求我指明路,不如直接问你旁边这个男的。” “问问他,究竟把你的儿女们,卖哪去了!” 宋澜笑容有些恶劣:“不过你得快些了,你的三个女儿只剩一个还活着。” “便是这最后一个还活着的,明日申时两刻,也要命丧黄泉,与你另外两个女儿去一家子团圆了。” 第103章 还有一个孩子 “你什么意思?” 顾氏与她男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杨庆听见顾氏的质问,立马紧张心虚起来。 他正想破口大骂宋澜。 顾氏忽然红着眼睛:“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夫君把我的孩子给卖了?” “你放屁!” 顾氏大声怒斥:“我夫君对我好得不得了,连我生产时,他都不顾世俗的陪在我身边,他有多爱我,难道我还能不清楚吗?” “他怎么可能卖掉我为他生的孩子!” “若不是这三年,我们忙于寻找大妮儿、二妮儿、三妮儿跟耀祖他们,我早就为他再生几个孩子了!” “我们这般恩爱,你这心肠歹毒、没尝过男人滋味的黄毛丫头懂什么!” “我看你就是嫉妒!” “嫉妒我幸福,嫉妒我有夫君疼爱,嫉妒我能生孩子!” 顾氏脸上生了恨意:“我真是猪油蒙了心,竟然会觉得你能帮我!没想到,你也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江湖骗子!” 宋澜不怒反笑:“我嫉妒你?” “嫉妒你什么?嫉妒你的孩子,全都被你身旁这个猪头,明码标价的,卖给拐子?” “哦,你怕是还不知道。” “这男人刚刚就是去跟拐子谈价格了。” “那拐子这会儿应该还没来得及走呢。” 宋澜语气不急不缓的说:“就在西市北角,吴家杂货铺旁边的窄巷里。” “巷子尽头堆放杂物的地方,有两个麻袋。” “麻袋里装的,正是刚被你亲亲夫君卖掉的,你为他生的亲亲小儿子。” “另外还有个刚在西市拐走的……” 宋澜皱了下眉,目光落在顾氏身上,有些烦躁:“便宜你了!” 她调动怨气,封锁了西市,又送了两缕鬼气,让那拐子被困在了鬼打墙里。 杨庆没想到,宋澜居然真的“能掐会算”,还把他刚刚做的事儿,给全都抖落出来了。 全然不知,宋澜不是会掐算,她是能看透灵魂,通过刻在人灵魂的印记上,追踪此人近期做过什么事儿、见过什么人……这也是她来西市的原因。 她想通过那个茶摊说书的,追踪灵魂印记,看看是否有人故意做局,诋毁她的名声! 看是否会和谢家之事儿有瓜葛。 “臭娘们,你胡说八道什么!谁卖孩子了?” 杨庆被揭了底,顿时恼羞成怒,扬手就要去打宋澜。 宋澜岂会惯着他? 众人只见,宋澜什么都没做,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与暴怒的杨庆明显还有很远的距离,结果那杨庆,忽然像是发出杀猪一样的叫声:“嗷嗷嗷!” “哪个龟孙敢打老子?” 话音刚落,杨庆的脸上,就又挨了一巴掌。 这次,大家都看清楚了!! 没有人靠近杨庆,但杨庆就是实打实的挨了一嘴巴,声音洪亮清脆,一听就是用了力气的! 杨庆的右脸,也毫不意外的肿了起来。 他见了鬼似的,盯着四周看:“谁、谁打我?” 焦不白与手下恰好经过,听了宋澜的话后,立马着人去吴家杂货铺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