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上位,摄政王辅政》 1 黑心白莲 火光冲天。 耳畔回荡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地上倒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残垣断壁,山河破碎。 空气中充斥着浓烈呛鼻的血腥味。 “倾倾,倾倾,倾倾……” 是谁,在耳边温柔亲昵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倾倾,倾倾,倾倾……” 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弱,直至消失不见,“云珩!” 赢倾猛地坐起身,额上冷汗涔涔,眼底尽是恐惧。 “做噩梦了?”矜贵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不染烟火的气息,如夏日里一抹清凉拂过,毫无预警地闯入赢倾的耳膜。 赢倾怔然转头,对上一双压抑着某种情感的淡漠瞳眸,思绪还是混乱的,有些分不清现实。 寂冷眸光盯着眼前俊美的男子,赢倾脑子里一片空白,唯有萦绕在鼻翼的沉香是她熟悉的气息,仿佛一丝一缕镌刻进了骨髓,缠缠绵绵,挥之不去。 赢倾闭上眼,贪恋地深嗅一口这曾经让她无数次想逃离的气息。 然后慢慢地睁开,眸光恢复清明,便越发能将这个男人的容颜清晰映入眼底。 这是一张翩若惊鸿的脸,仿佛惊艳了时光一般美得惊心动魄。 如雪莲清冷,如云鹤矜贵,如苍龙高不可攀,如…罗刹狠辣。 诸多赞美的词汇被用在他的身上,皆与容貌有关。 诸多带着敬畏的形容,则完全因他的功勋和权势而起。 云珩。 云乃皇族姓氏,云珩是当今天子最小的皇叔,大乾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兼兵马大元帅,掌军权和朝政大权。 云珩这两个字,代表着千斤之重,代表着极致的优雅,极致的尊贵。 赢倾唇角抿得泛白,心头又是一阵钝痛袭来。 “本王的存在,当真让你如此难以忍受?”云珩看着她苍白的脸,压抑的眼底似是凝聚着风暴,语气却平静得近乎冷漠。 赢倾又是一怔,下意识地抬眸看他。 清澈眼底尚未褪去的惊惶就这么落入云珩的视线里,男人削薄的唇角抿起,俊美的脸上浮现一抹苦涩,闭了闭眼,他决绝地转身离去。 “云珩。”赢倾开口,嗓音嘶哑,却没什么情绪波动,“我有话跟你说。” 云珩握紧了手,嗓音绷紧:“本王不想听。” “你必须要听。”赢倾嗓音沉静平淡,却透着几分强硬,“你若是不听,我就写一封休书给你。” 云珩脸色骤变,一双幽深的瞳眸犹如冷寂多年的寒潭冰渊,窥不见丝毫情绪波动,可周身流露出的阴冷气息却似狂风肆虐,深刻得让人无法忽视。 赢倾移至床沿,一双雪白玉足搭在琉璃石砌成的脚踏上,干净的眸子锁着男人挺拔的背影,嗓音平静:“我身子不太舒服,你帮我把袜子穿上。” 云珩站着没动,因为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王爷。”赢倾又开口,“我脚冷。” 云珩吸了口气,转身走到床前,一袭黑色织金袍服衬得气势冷峻,偏生抬手举足却又如贵公子雅致,让人沉迷。 可此时他就这么安静地蹲在床前,低眉给赢倾穿上袜子,分明做着卑微伺候人的活,却没有丝毫不满。 赢倾垂眸注视着他完美的侧颜,想不通自己以前怎么就这么厌恶这张脸,明明生得如此精致,像是一幅水墨画卷。 “云珩。”赢倾鬼使神差般开口。 云珩沉默抬头,盯着她漂亮的唇瓣,等待着从这张嫣红小嘴里吐出怨恨的言语,等着她日复一日地表达着对他的恨意,等着一颗已经千疮百孔的心继续被刀锋般的言语凌迟,等着…… 云珩瞳眸微缩,尚未作出反应,唇瓣上忽然传来一阵微凉的触感,虽是蜻蜓点水,稍触即逝,他整个人却霎时僵滞如石雕,木然呆住。 “王爷身份尊贵,权势滔天,容貌也生得如此俊美……”赢倾拧眉,似是不解,“怎么就在我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了呢?” 云珩回神,表情微僵,随即不发一语地低头帮她穿鞋,显然没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王爷怎么不说话?” 云珩抿唇,语气冷淡:“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赢倾扬眉:“王爷既然对我如此不满,为何还强制把我留在王府?” 云珩抬头,看着她的眼神里透着深思,显然是觉得今天的赢倾有点不太对劲。 “你不是歪脖子树。”他道,语气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那我是什么树?”赢倾好奇追问。 云珩沉默片刻,像是在思索这个明显无聊的问题:“你是……” “王爷,赢二姑娘来了。” 云珩的脸色一瞬间冷了下来,眉眼阴鸷,周身气息冷酷肆虐,像极了地狱里来的死神。 “妹妹来了?”赢倾淡笑,“来得正是时候。” 云珩抿唇,矜贵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不发一语地站起身,垂在身侧袍袖里的手攥紧。 赢倾却像是完全没看到似的,从床沿站了起来,柔和地开口:“王爷。” 云珩转眸看她,眼神沉寂。 “王爷太高了,头低下来一点。”赢倾朝他抬手。 云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有一点动作。 赢倾叹了口气,主动踮起脚尖,双手绕到他的脖颈后环住,然后把他头往下压,抬头便吻住了他的唇,依然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触碰,稍触即离。 “王爷的唇瓣好凉。”赢倾展颜一笑,“不过我挺喜欢这种感觉。” 说完径自放开了他,转身往外走去。 云珩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僵滞地站着,良久,才做梦似的抬手轻抚着自己的唇瓣,心头泛起一阵汹涌的悸动。 “赢姑娘亲了主子?”门外一颗脑袋探进来,是云珩的贴身侍卫燕书,此时正见鬼似的看着云珩,“赢姑娘居然亲了主子?她,她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云珩一记眼风扫过来。 燕书打了个激灵,立即改口:“属,属下的意思是说,赢倾姑娘终于开窍了,看到了主子对她的好……” 赢倾不是很厌恶主子吗? 云珩没理会,冷漠地举步离开。 走到门外,空气中有清冽香气萦绕,兴许是心情有些不太一样,云珩觉得今天的的空气格外清新怡人。 云珩眉目微深,忍不住思索燕书的话,赢倾究竟是受了刺激,还是真看到了他的好? 王府花园里。 “姐姐脸色看起来苍白了许多,是不是摄政王虐待姐姐?”赢栀黛眉微蹙,娇美的脸上布满了担忧,“我很担心姐姐,星泽哥哥让我带话给你,让姐姐定要忍耐,千万莫与摄政王冲突,他,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煞神……” 耳畔听着熟悉的声音,双眼望着这张前世今生都忘不了的脸,赢倾一时之间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姐姐,你怎么了?”赢栀见她不说话,有些不解,“怎么不说话?” 赢倾回神,目光落在眼前这个女子脸上。 “摄政王对我很好。”赢倾说道,“我没受什么委屈。” “很好?!”赢栀拔尖了声音,语气激动,“他仗着身份把你强掳进府,害得姐姐名节尽失,幸亏星泽哥哥爱姐姐至深,所以才不在乎失去名节的姐姐,这叫很好?!姐姐如果是因为怕惹怒他,我……” “你激动什么?”赢倾平静地看着她,“骆星泽爱我至深,所以就算我失去名节,他也不在乎?” “这……”赢栀神色微变,眼神带着几分飘忽不定,“当,当然不在乎,姐姐不相信摄政王,难道还不相信星泽哥哥吗?” “我当然相信骆星泽。”赢倾一笑,“星泽让你带什么话给我?” 赢栀听她终于问到正题,心下松了口气,面上换了一副真诚的模样:“是这样的,星泽哥哥说,姐姐现在在摄政王府走不开,摄政王是个凶神恶煞,不能跟他硬来……” “说重点。”赢倾打断了她的话。 赢栀一噎,狐疑地看了一眼赢倾,总觉得她今天看起来有点不太一样,不过心头牵挂的事情比这个重要,所以她很快抛开那点疑虑,轻声道:“星泽哥哥的意思是说,让我跟我娘早点认祖归宗,以后就可以,就可以更好地帮着姐姐,安排星泽哥哥的仕途……” 赢倾明白了。 “想认祖归宗,帮骆星泽的仕途铺路?”赢倾压下冲动,唇角挑起一丝笑意,“所以妹妹是有求于我?” 赢栀一愣,有些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以往不是只要说一声,赢倾就会全盘答应她的要求吗? 若非顾忌着赢倾那个固执惹人厌的商户娘,她哪里需要特意过来征求她的帮助? “妹妹怎么不说话?”赢倾挑眉。 赢栀回神,皱眉打量着赢倾的表情:“姐姐怎么了?今天怎么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 赢栀心头恼怒,抿了抿唇,敛了面上神色:“是,我是有求于姐姐,可这都是为了星泽哥哥。星泽哥哥担心姐姐的安危,所以正在想办法对付摄政王,可姐姐知道的,摄政王权势滔天,杀人不眨眼,星泽需得小心筹谋……” 赢倾冷笑,果然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在她面前诋毁摄政王的机会,她以前也的确是蠢,被所谓的爱情蒙蔽了心智,以为赢栀所说的就是真的,久而久之,以后在她心里就成了一个恶魔般的存在。 2 言听计从 赢倾抬手,敛眸注视着自己冰蓝色的宽袖,平静地开口:“既然是为了骆星泽,那妹妹为什么要害我?” “害你?”赢栀诧异地瞪大眼,随即委屈地辩解,“姐姐这话从何说起?我什么时候要害姐姐了?是不是摄政王在姐姐面前故意挑拨我们的姐妹感情?姐姐,我们才是一家人,你可千万不能听信外人一面之词。” “是吗?”赢倾挑唇,手腕翻转间,一把匕首递到赢栀眼前,“妹妹认得这个吗?” 花园一角,云珩看到赢倾手里的匕首,薄唇倏地抿起,身边的燕书不自觉地退后一步,咬牙低咒:“赢倾姑娘果然是在跟主子演戏,真是个戏精,可恶又可恨!“ “认得。”赢栀目光微转,淡笑着看向赢倾手里的匕首:“这不是星泽哥哥送给姐姐防身用的……” “谁说这骆星泽送给我的?”赢倾走近一步,跟赢栀面对面站着,“明明是妹妹带着匕首来刺杀我。” 赢栀一懵:“姐姐说什么?” 赢倾忽然抬手,赢栀一惊,以为赢倾要打她,下意识地伸手阻拦:“姐姐要干什么?” 匕首划过赢倾手臂,随即“哐当”一声落地! 赢倾一手捂着自己手腕伤处,目光沉痛且不敢置信地看向赢栀:“妹妹想杀我?” 暗处全程偷看的燕书顿时惊呆了。 “主子,这是怎么回……”燕书抬头看向云珩,话未说完,眼前黑影一闪,他家主子已经在眼前消失了身影。 赢栀也是僵硬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震惊到无法反应。 下一瞬,伴随着一阵侍女的惊叫,“啊!来人呐!快来人!赢姑娘受伤了,快来人啊……” 赢栀刚回过神,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胸口一记剧痛传来,她整个人未及反应就被踹飞了出去,一口鲜血喷出,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赢倾纤细的身体被捞进一个宽阔的怀抱,男人抱着她,颀长身躯往寝殿方向疾掠而去,清冽的气息萦绕在鼻尖,赢倾安静地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急切,风声在耳边呼啸,她却只觉得平静。 “传府医!”云珩冰冷开口,素来矜贵的脸上只剩下阴沉,多少镇定在面对赢倾时也常常被摧毁殆尽。 赢倾抬起没受伤的右手,轻抚他贵气的脸:“我自己就懂点医术,包扎伤口又不是什么多难的事情,哪里需要惊动府医?” 云珩抱着赢倾走进内殿,把她放在床沿,伸手就要去解她的衣服,赢倾抬手制止了他。 “王爷不问问为什么?”她抬眸看着他,目光沉静,却似蕴藏着千言万语的情绪,“刚才在花园里发生的事,王爷应该看到了。” 云珩的确看到了,但那又如何? 受伤的是赢倾,那么赢栀就是罪魁祸首,至于其中的过程和事实究竟是怎么样的,他不想知道。 “王爷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云珩抿唇,目光锁住她流血的手臂,素雅的浅色宽袖已经被血色染红,他目光阴沉了三分,嗓音压抑:“先处理伤口。” 赢倾坚持:“王爷先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王爷对我今天的态度,就一点都不感到奇怪?” 云珩抿唇,顺着她的话回答:“的确奇怪。” “那王爷为什么不问问我原因?” “没什么需要问的。”他道,“你就是你,跟其他人都不一样,乖,先处理伤口。” 赢倾头皮一麻,完全不知道这个字是怎么从他的嘴里蹦出来的,前世今生,这可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跟她说话。 看他真的着急于她的伤口,赢倾心软了,不再坚持,“请王爷把药箱拿过来。” 云珩转身去拿药箱。 赢倾靠着床头,闲适地跟他聊天:“赢栀死了吗?” “没有。”云珩提着药箱走回来,打开,从里面翻出纱布,抬头看了一眼赢倾。 赢倾也没说什么,从药箱最下面一层摸出一把剪刀,“脱衣服挺麻烦的,王爷帮我把袖子剪了吧。” 云珩放下纱布,接过剪刀在床前蹲跪下来,开始给赢倾剪袖子。 赢倾近距离打量着他,越看越觉得这张盛世美颜耐看得很,天下难寻。 “明天我想回相府一趟。”赢倾开口,“王爷同意吗?” 容云珩动作僵了僵,矜贵的姿容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来,像是暴风雨要来临的前兆。 “王爷是不是觉得我今天示好,就是为了换取回相府的机会?”赢倾平淡地说道,“其实不是的,我是有事要做,而且王爷不觉得我们现在这样的关系名不正言不顺吗?” “赢姑娘什么意思?”刚走进殿里就听到这句话的燕书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不满,“说来说去,你就是想找个机会逃离主子身边,主子掏心掏肺对你,你怎么一点都不领情呢?你真以为那个骆星泽是什么好东西?他在我家王爷面前连个脚趾头都不如,你是瞎了眼才放着珍珠选了鱼目吗?” 云珩冷道:“闭嘴!” 燕书闭了嘴,脸上明显还带着几分不满。 “燕书说得对。”赢倾淡笑,“我以前就是眼瞎,所以才弃了珍珠选鱼目。” 燕书一愣,狐疑地盯着她看,她居然认同他的话是对的? “王爷应该知道,我娘是个商户女,身份上跟名门权贵相差十万八千里。”赢倾说道,“我那个风流好色的父亲当年也是穷小子,因文采过人,风流倜傥,得到我娘的倾心,曾经跟我娘也算是两情相悦。我娘为了他的仕途付出了很多,全心全意对他,在他身上不知花费了多少银两,我爹倒也争气,在殿试上拔得头筹,一举中了状元,之后仕途一路平顺,十年之间坐上了丞相之位。” 云珩没说话,赢倾说的这些他都知道,更知道赢术贤之所以能这么快坐上丞相之位,除了赢倾的母亲财力上的相帮助之外,还有赢术贤自己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本事,最重要的是他的从龙之功,当今天子之所以能在众多皇子上脱颖而出,顺利坐上皇位,赢术贤功不可没。 所以新帝继位之后不久,就对赢术贤大肆封赏提拔,恩宠不断,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然而归根结底,赢术贤能在帝都遍地的权贵之中吃得开,能在皇子夺嫡的斗争中全力支持这位新帝,还是靠着妻子庞大的财富支持。 “我爹现在出人头地了,一国权相,显赫无双,出入前呼后拥,当真是让世人艳羡。”赢倾哂笑,眼底划过一丝嘲弄,“权色富贵迷了眼,他早已忘记当初一穷二白时对我娘的承诺,忘记了我娘的情深意重,处处嫌弃我娘是个充满铜臭味的商户女,嫌弃我娘配不上他的身份,美貌妾室一个个抬进府,这还不算,连养在外面的母女都想登堂入室……” “丞相大人还真是个渣。”燕书撇嘴,“忘恩负义,薄情寡义,狼心狗肺,我鄙视他。” 赢倾淡笑:“所以我要回去,不能让我娘被欺负了不是?” “赢倾姑娘说得对,不能让坏女人登堂入室……”燕书下意识地点头,随即一凛,“啊,你回去了,我家王爷怎么办?” “我住在相府东院的蘅芜苑,跟我娘的绿茵阁紧靠着。”赢倾不疾不徐地开口,嗓音沉静,“王爷若是想见我,随时可以去找我。” 燕书瞪大眼:“赢姑娘这意思是,让我家主子夜探香闺当采花贼?” 话音刚落,蓦地对上云珩投过去的冷眼,燕书脖子一缩,收回了脑袋。 赢倾转眸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臂,伤口已经被清理包扎好,云珩虽是尊贵的王爷,却也是领过兵上过战场的主帅,征战沙场难免受伤,所以处理伤口的手艺还是有的。 “我住在王府名不正言不顺,于王爷不好,于我名节也不利。”赢倾淡道,“等我处理好家里的事情,王爷若是愿意,可以去相府提亲。” 云珩一震,蓦地抬头看她,像是在探究她话里的真实性。 站在屏风外的燕书也是精神一振,提亲? 赢倾姑娘果然是受了刺激,不行不行,惊喜来得太突然,只怕有诈。 赢倾姑娘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王爷要颜有颜,要权有权,我没道理放着王爷不喜欢,而去重复我娘的悲剧。”赢倾此时只想让云珩放心,所以说的话格外真诚,是她醒来之后真正发自内心的感受。 事实上,这一点却是赢倾多虑了,云珩对她的要求向来言听计从,除了从王府离开。 只是以前赢倾从不屑于对他提出什么要求,唯一的坚持就是逃离摄政王府,而这一点偏偏又是云珩所不允许的。 “主子,那位赢二姑娘该怎么处置?”燕书忍不住又开口,“是把她送回相府吗?” “送回相府干什么?”云珩淡笑,“她又不住相府。” “那送去哪里?”燕书嘀咕,“如果让她待在王府,还得派个人照顾她。” “她伤势如何?” 燕书想了想,若是放在平时,主子那一脚的威力足以让一个七尺大汉瞬间咽气,可大概是顾虑到她是赢倾的妹妹,而且以前赢倾对这个妹妹也挺照顾的,所以他家主子收了七分力道,大概也就是断手断脚吧。 “可能会伤残?”燕书猜测,随即像是担心赢倾不高兴似的,连忙开口解释,“不过这也不能怪主子,主子看到姑娘受了伤,一时心急……” “我知道。”赢倾浅笑,“既然她受了伤,就暂时送去骆府吧。” 3 负心汉 “这件事交给属下去办。”他开口请示,两眼亮晶晶地看向赢倾,“把赢二姑娘送去骆府之后,该怎么说?” 赢栀在摄政王府受了伤,总要给人一个交代吧? “照实了说。”赢倾道,“骆星泽嘴上言之凿凿,对赢倾深情不悔,私底下却恼羞成怒,嫌弃赢倾失去了清白之身,恨不得立即断绝跟赢倾的关系,却又碍于痴情君子的名声不敢毁诺,所以给了南月一把匕首,让赢栀杀了赢倾。” 燕书咋舌。 他原以为自己可以添油加醋发挥一番,可他发现即便自己添油加醋之后的剧情发展,也没有赢倾这番话来得更有戏剧性。 “骆星泽就算如何愚蠢,也不可能直接给赢栀匕首,让她来刺杀姑娘您吧?”燕书犹疑,“这样说出去只怕没人相信。” 有脑子的人都不敢这样做,骆星泽的脑子比一般人都好使,当然更不会做出这样找死的举动。 赢倾道:“旁人信不信无所谓,你照我的话去说就行。” 燕书看了眼他家主子,云珩没什么表情地点头:“照做。” “是。” 他早就看那个骆星泽不顺眼了,模样没他家主子好看,身份没他家主子尊贵,凭什么能得到赢倾姑娘的倾心? 外面落下黑幕,空气中幽香暗浮。 赢倾安静地靠在浴桶里,白皙的肌肤被包裹在雾气之中,受伤的手腕搭在浴桶边缘,她敛着眸子,整理着脑海中已然清明的思绪。 良久,起身跨出浴桶,擦干身体,穿上柔软的寝袍,赢倾赤脚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倒映出一张少女精致的容颜。 “姑娘。”侍女惊慌走进内殿,把赢倾的绣鞋拿了出来,“怎么不穿鞋子?万一受了风寒……” 赢倾正要说话,一身墨色长袍的男人从殿外走了进来,瞥见赢倾赤足站在镜前,眉心微蹙,疾步走上前把她抱了起来。 “王爷。”赢倾转头看他,唇角微挑,“我不冷。” “我们还没有成亲,你还不能写休书。”矜贵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云珩的声音听着也寡淡,“所以若是你想写休书给本王,需得成了亲才可以。” 赢倾微愣,这才想起早上自己刚醒来时跟他说的那句话。 “云珩。”她浅笑着,微带叹息意味,“你喜欢我?” 云珩眸色微暗,沉默地抱着她走进内殿,细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赢倾问道,“我除了一张脸还能看,没有其他的优势,你看上了我哪一点?” 云珩把她放在床上,唇角紧抿,“你很好。” “你的手伤还没好。”云珩低头替她系着腰带,幽深的黑眸落在她被宽袖遮掩的手臂上,“不能等伤好了再回去?” 赢倾抬眸,望着他美得近乎妖孽似的容颜,眉梢轻挑:“就是带伤回去,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云珩于是就不说话了。 “我不会弃王爷而去。”赢倾伸手环着他精瘦的腰,嗅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这一生,赢倾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 “不许胡说。”云珩眸色转沉,抬手抵住她的唇,“谁敢伤害你,本王让他生不如死。” 赢倾浅笑:“好。” 赢倾整理好仪容穿着,在云珩亲自护送下走出摄政王府大门。 马车已经备好,云珩还准备了四个武功高强的侍女给她,以及十六个高手护卫。 赢倾看着眼前这阵仗,嘴角轻抽:“人数会不会太多了一些?” “你不喜欢?”云珩抿唇,侧脸轮廓紧绷,“他们可以保护你。” 赢倾摇头:“我没有不喜欢,不过人太多了。” 顿了顿,“取一半好吗?侍女两个,护卫八个。” 云珩沉默片刻,点头:“听你的。” 赢倾带在身边的两个侍女一个叫雪松,一个叫雪茶。 雪松比较活泼,雪茶沉默寡言,两人都是久经训练的武者,身手特别厉害,那八名护卫同样也都是厉害角色,不过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他们的作用就是充门面用的。 赢倾坐上马车,在浩荡的护卫陪同下前往丞相府,相府大门外的守卫看见她从马车上下来,眼睛瞬间瞪大:“大小姐?” 赢倾双脚站定在地上,朝门卫点头。 “我,小,小人即刻去禀,禀报相爷……”门卫语无伦次,实在没料到被摄政王困在府中的大小姐会突然回来,“骆公子也来了,我……” “骆星泽也在?”赢倾淡笑。 “是。” “不用禀报了。”赢倾拂了拂冰蓝色罗裙广袖,语气淡淡,“我自己进去吧,给我爹娘一个惊喜。” 门卫闻言,尚未完全回过神,“是,大小姐慢走,小心点。” 赢倾抬脚跨进大门,看着眼前久违的府邸,似乎,许久没回来了,前世今生,记忆再度交错纷乱,赢倾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缓步往里走去。 “大,大小姐?”一个打扫的婢女惊得丢了手里扫帚,“大小姐回来了?” 赢倾转头看着她,笑道:“我回来很奇怪吗?” “不,不是……” “我爹和骆星泽在哪儿?” “松,松鹤院……” 赢倾静了片刻,对于府中人来说,她不过才离开相府一个多月而已,而对她自己,却已是前世今生的漫长经历。 “是吗?”厅外传来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三人闻声转头,随即不约而同的瞪大眼,“倾儿?” 赢夫人凌茵第一个冲出来,上上下下打量着赢倾:“倾儿你怎么样?这些日子有没有受什么委屈?摄政王有没有欺负你?昨天的刺杀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伤到哪儿了?吓死娘了,快让为娘看看!” “娘,我没事。”赢倾主动抱住她娘,柔声安抚,“我没事,让娘担心了。” 骆星泽震惊地看着她:“倾妹,你,你怎么……” “我怎么突然回来了?”赢倾放开她娘,转头看着他,“听说父亲要把赢栀母女接进府,所以我亲自回来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赢相也正疑惑她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听到这句话,脸上立时浮现几分尴尬羞怒之色,“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赢倾淡道:“原本我是不知道的,可赢栀昨天借着探望我的名头去摄政王府着实炫耀了一通,好像我这个嫡女已经彻底失宠了一样,我跟她争辩了几句,她居然就拿匕首刺伤我,幸亏摄政王在旁边一脚把她踢开,不然今天我还有没有命在都很难说。” 此言一出,凌茵顿时大怒:“什么?赢栀那个小贱蹄子居然敢刺伤你?我非劈了她不可……” “娘。”赢倾笑着开口打断了她的话,虽有些意外于她娘火爆的性子,不过这样也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她娘若是个软柿子,这些年只怕早不知道被她爹拿捏成什么样了,“赢栀被摄政王打伤了,早上摄政王府的护卫燕书把她送去了骆府。” 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骆星泽:“赢栀既然已经被送去了你的宅邸,星泽,麻烦你好好照顾她。” 骆星泽脸色一变:“倾妹,男女授受不亲,把她送到我的府上算怎么回事?” “不然把她送到哪儿?”赢倾淡笑看着他,“赢家大门她是别想进来的,只要有我在一天,她永远就是个外室女。” 骆星泽脸色骤变,看着性情突然变得不一样的赢倾,有些惊疑:“倾妹,你……你怎么了?” 凌茵也是诧异地看着女儿,不太明白她在骆星泽面前态度为何会如此强硬,完全没了以前的仰慕。 不过这样的赢倾却让她感到心安。 凌茵是个过来人,她从来就不看好骆星泽这个人,可女儿喜欢骆星泽她也没办法,就像当年她死心塌地的喜欢着赢术贤,结果呢? 赢术贤当年一穷二白的时候多深情啊,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含在嘴里,可一朝功成名就之后,谁能挡得住他变心? 4 打发乞丐 “我没怎么。”赢倾开口,语调平静,“赢栀刺伤我这件事已经在外面传开,我怕爹娘担心,请求摄政王让我回来一趟,陪娘亲小住几天。” 说着,她指了指站在外面的雪松和雪茶二人,“摄政王还派人保护我。” 骆星泽心头微动,暗道究竟是保护还是监督? 赢倾今天说话的语气和态度跟以前大不一样,是不是故意说给外面两个侍女听的? 赢相跟他也是一样的想法,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外面两个侍女,道:“摄政王有没有苛待于你?” “没有,摄政王对我很好。”赢倾道,“请父亲放心。” 骆星泽松了口气,以前赢倾多厌恶摄政王? “倾妹。”骆星泽抿了抿唇,一副深情的模样,“这些日子委屈你了,是我没用……” “你的确没什么用。”赢倾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骆星泽,我们解除婚约吧。” 骆星泽脸色一变:“倾妹?” 赢相和凌茵也是一愣。 “你应该听懂了我的话。”赢倾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厌恶,“本来我们就只是口头婚约,婚书什么的也没下,就此解除婚约,对你好,对我也好。” “倾妹!”骆星泽回过神来,听出赢倾认真的语气,心头一阵慌乱,抓住她的肩膀,“倾妹你怎么了?是不是摄政王威胁你了?还是说他,他强迫你……” 想到某种可能,骆星泽眼神阴郁三分,面上却是一副温柔地神色,“倾妹,我知道一切都是摄政王强逼于你,这不是你的错,我不在乎,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这样的错误不该由你来承担,倾妹,是我没保护好你……” 赢倾平静地望着他真诚的表情,心下忍不住想,伪装得可真是像啊,不管是表情还是语气,听着都是一副深情好男儿人设。 若她还是以前那个傻乎乎一心扑在他身上的赢倾,定然会被他这番话所感动,然后两人像是一对患难情侣般相拥而泣,让苍天大地都感动于他们的凄美爱情。 “骆星泽。”赢倾敛眸,语气淡漠,“我心意已决,别再对我抱有幻想。” 说完,她转头看向凌茵,“娘,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我们先回绿茵阁。” 凌茵点头,牵着她的手转身就走了出去。 “倾妹!”骆星泽不死心地喊她。 赢倾却头也不回,径直跟凌茵一道离开。 雪松和雪茶跟上去之前,转头看向骆星泽,两人眼神都冷得像冰,似是带着几分警告意味的杀气,让骆星泽浑身血液一僵,寒气从脚底直接窜到了头顶心。 “雪茶。”走到远离松鹤院的僻静无人处,赢倾转头吩咐,“方才我跟骆星泽说的话,你找几个人传出去,就说我已经取消了跟骆星泽的婚约,且骆星泽也同意了。” 顿了顿,“记得别找摄政王府的人。” 雪茶迟疑片刻:“骆公子好像并没有同意。” “由不得他。”赢倾冷笑,“丞相府嫡女要退的婚,轮得到他不同意?” 最好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把他们扯到一起了才好,现在只听到骆星泽的名字她都觉得反胃。 雪茶点头:“是。”转身离开。 母女二人回到绿茵阁,屏退下人,走到内室雕窗前坐下。 “倾儿。”凌茵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真打算跟骆星泽解除婚约?” “比珍珠还真。” 凌茵并不反对她跟骆星泽解除婚约,她只是奇怪,女儿才到摄政王府一个多月,怎么就突然间态度大变? 毕竟她是亲眼看着的,女儿对骆星泽四年如一日的死心塌地,而且在摄政王府过得也并不好。 “其中种种,一言难尽。”赢倾吸了一口气,嘴角扬起释然笑容,挽着她娘的手臂,“我现在对他已经没有一丝感情可言。娘放心好了,我既不是被迫,也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女儿的确是对骆星泽恨之入骨,恨不得他立即死了才好。” 但是骆星泽还不能死,因为没有足够的理由。 赢倾心里清楚,方才她跟骆星泽说的话,自命清高的骆星泽绝对不会相信,他会自动脑补出许多赢倾是受摄政王胁迫,或者赢倾故意演戏给摄政王侍女看的戏码,以为赢倾心里绝对不可能放得下他。 不过也对,骆星泽才情出众,容貌在男子中也算上乘,甜言蜜语信口拈来,又在一个懵懂少女最美的年华占据了长达四年的时间,这样的感情怎么可能说变就变? 不过赢倾要的正是他自欺欺人,他越是不信,她才能把他前世对她的所作所为一点一点全部还给他。 赢倾道:“娘,爹那个外室住在哪儿?” 提到那个外室,凌茵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一个出卖色相的妓子罢了,不提也罢。” 佟予不管是卖笑还是卖身都是她的营生,她选择委身丞相也是她的自由,给丞相生个女儿同样是她自己的决定。 丞相府有今天的繁华显贵,有她这个原配夫人一大半功劳,她就算如何上不得台面,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一个青楼妓子所生的女儿,堂而皇之地进入丞相府坐享其成,夺取只能属于倾儿的尊荣。 凌茵给赢倾倒了茶,语带忧虑:“倾儿,摄政王怎么样?他是不是真如外面传言的那样像个凶神恶煞?你去了摄政王府这些日子,娘没一日不担心,你爹那个懦夫根本不敢去跟摄政王硬碰,若不是……” “娘,摄政王很好。”赢倾笑得云淡风轻,眸心浮现几分暖意,“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外面传言多有夸张,不过是忌惮他铁血手腕和手里的兵权罢了。” 凌茵狐疑:“真的?” “真的。”赢倾点头,沉默片刻,“娘,我想嫁给摄政王。” 凌茵一惊:“嫁给摄政王?” 赢倾淡笑:“娘别这么惊讶,我已经被摄政王掳进王府一个月多,一个姑娘被位高权重的男子掳去,早已清白尽失,我不嫁给摄政王还能嫁给谁?” “可是……”凌茵脸色微变,“可是你……” 春风和煦,鸟语花香。 容色矜贵的男子沉默立于窗外,薄唇紧抿,眸子低敛,看不出眼底色泽。 “倾儿,你喜欢摄政王吗?”凌茵拧眉,“摄政王身份那么尊贵,以后肯定也是妻妾成群,你……” “娘,他不会。”赢倾语气平静,却透着一种莫名的坚定,“云珩跟父亲不一样,跟骆星泽也不一样,他身份尊贵,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可这么多年一直不近女色,这份自制力不是人人都有的。” 凌茵还是不解:“你怎么会突然想嫁给摄政王?你喜欢他?” “喜欢?”赢倾一笑,“暂时还谈不上喜欢吧,但是也不讨厌。” 凌茵闻言,越发不解:“你喜欢骆星泽四年,对摄政王只是不讨厌,那为什么……” “骆星泽是个伪君子,不值得我喜欢。”赢倾语气骤冷,眼底尽是厌恶,“我认识摄政王时间短,以后可以慢慢喜欢上。而且娘亲不觉得摄政王长得好看,又有权有势,是最佳夫婿人选吗?” 窗外男子抿紧的唇角微松,矜贵侧颜似泛着一层柔光。 凌茵还是有所顾忌,压低了声音:“摄政王手握重权,当今皇上对他忌惮得很,万一以后有什么…倾儿,你也会受牵连的。” “娘。”赢倾淡笑,眉眼色泽通透,“人活在世上,随时都面临着风险。云珩对我好,我也会对他好,当今皇帝不是云珩的对手,他想算计云珩也得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倾儿!”凌茵脸色微变,“当心隔墙有耳。” “没关系。”赢倾并不在意会不会被人听到,“就算真有万一,能跟云珩那样的男子死在一块,我也愿意。” 赢倾已不是前世的赢倾,她心里清楚,只要自己不成为云珩的软肋,任何人想算计他们都没那么容易。 母女俩许久未见,待在屋里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凌茵得知赢倾伤在手臂,而且是她自己拿匕首划的,又是气又是心疼:“你就算要给赢栀一个教训,也不必伤害自己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 赢倾正要说话,门外却突然响起一个女子跋扈的声音:“大娘!我娘看中了墨玉阁一款新到的镯子,让我来大娘这里取三千两银子,明天恒安郡主十六岁生辰,我可是要戴着镯子去赴宴的。” 赢倾皱眉:“这是赢雨?” 赢雨是她爹第二房小妾周桐的女儿,今年十五岁,比赢倾只小了一岁。 凌茵点头。 “她经常这样?” 赢倾这句话问出口,才意识到自己以前对她娘是多么的忽视,根本不知道后院这些妾室庶女对她娘是怎样的态度。 凌茵淡笑:“不过是拿点银子的事,你没必要放在心上” “不放在心上?”赢倾眉梢轻挑,“她们把娘亲这里当成了票号,需要银子就来拿?就算是票号,也得拿了银票才能来兑银子吧。” 凌茵神色淡淡:“我平素里懒得与她们争执这些,她们想要银子,我就当她们是乞丐,打发了就是。” 赢倾噗嗤一笑:“哪有给乞丐这么多银子的?张口就是三千两,这一个月来个几次,娘亲就算有金山银山,也不够她们挥霍的” “不会。”凌茵压低了声音,“她们现在来拿的,也就是我手头一些现银,娘亲手上那些值钱的产业都给你留着呢。” 赢倾心头一酸:“娘。” 凌茵摸了摸她的手:“你爹这个人出身穷苦人家,没有什么雄厚的家族背景,做事从来小心谨慎,生怕被人抓到什么把柄置他于死地,好不容易做到丞相这个位置,自然是不敢行将踏错一步,他这个人又自命清高,觉得银子是俗物,所以这些年两袖清风,连朝中大臣给他说送礼,他都不敢明目张胆地收,凭他那一点俸禄,都不够维持府里的开销,何况还有外面一些官员之间的来往礼数?” 说到这里,她面上浮现一点讥诮:“这些年他养女人都是用我的钱,府中那些妾室庶女庶子们的日常开销也都跟我伸手,所以他们就算有些无礼,却也不敢太过放肆。” 赢倾冷笑:“自命清高?堂堂一品丞相,拿原配妻子的银子去养女人,除了我这位奇葩的爹爹,大概也没其他人能做得出来了。” 哦不,还有一个骆星泽。 前世这翁婿二人实在是一样的德行,说他们是父子大概更为贴切,骆星泽利用了赢倾一辈子,害了赢倾一辈子,拿着赢倾的钱跟赢栀打得火热,跟她爹也算是不相上下。 5 威名 “赢雨。”赢倾从内室走出来,眉目清冷,未施粉黛却也精致无双的脸上表情淡漠,“在我娘院子里显摆你的庶女威风?谁给你的胆子?” 赢雨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赢倾,脸色一僵:“大,大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才回来。”赢倾语气不咸不淡,“需要跟你报备吗?” 赢雨脸色讪讪:“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姐别误会,我只是……” “只是来跟我娘要银子?”赢倾淡漠一笑,表情带着说不出的讥讽,“我娘欠你的?” 赢雨脸色瞬间涨红,被她堵得有些下不来台,也生了几分恼意:“大娘执掌府里中馈,我们要用银子,不就得跟大娘要吗?” “是吗?”赢倾语气淡淡,“既然你知道我娘执掌中馈,就该清楚这府中内宅是谁在当家,更应该知道我娘的身份,以及你们母女的身份,所以还请妹妹以后摆正自己的态度” “大姐说这话就没意思了吧。”赢雨语气阴了下来,“府中谁不知道大娘出身商户,我娘虽是妾室,却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千金出身,若论身份地位,指不定谁尊谁卑呢。” 雪松闻言,柳眉一竖:“你说什么?” 赢雨被她气势吓倒,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这是相府,你最好别乱来!” “雪松。”赢倾笑容淡淡的,像是什么都不在意似的,却也根本没把赢雨放在眼里,“既然你觉得姨娘出身尊贵,还是管你姨娘要银子去吧,别在这里惹人嫌。” 说罢,道:“雪松,把她丢出去。” 雪松大声应道:“是!” “你……你干什么?”赢雨胆战心惊地盯着她手里的匕首,一步步后退,“你别乱来,我警告你,你最好别,别乱来……” 雪松手持匕首,慢腾腾地逼近,看着赢雨逐渐苍白的脸色,嗤笑:“你滚不滚?” 赢雨麻溜地滚了。 赢倾面无表情地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须臾,转头看向雪松:“明天是恒安郡主的生辰?” 雪松道,“是” 赢倾没说什么,转身进去了。 “父亲等一下会过来吧。”赢倾漫不经心地端着茶盏,唇角挑起嘲弄的笑意,“周氏得不到这五千两银子,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还不知道怎么在父亲面前挑拨离间呢。” 凌茵淡道:“三千两转眼涨到了五千,周氏在你父亲面前从来不惧于狮子大开口。” 赢倾道:“即日开始,她们母女二人别想再从娘这里拿到一两银子。” 凌茵抬眼看她,眼神里明显浮现几分意外,笑道:“倾儿,你最近受了什么刺激?” 赢倾敛眸,可不是受了刺激吗? “娘还喜欢父亲吗?”赢倾抬眸,语气淡淡,“对这个负了你的男人,你心里是否还有一点割舍不下的情意?” 冷不防听到女儿问这个问题,凌茵愣了片刻,然后才云淡风轻般笑道:“哪有那么多割舍不下?这么多年过去,就算起初被背叛时觉得难过,伤心,怨恨,这么多年下来也早就随风而散了,总纠结着不该纠结的东西不放,其实是在惩罚自己,娘没那么傻。” “这些年来,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着什么。”凌茵叹了口气,环顾这屋子里的精美陈设,“也许只是不想让多年努力便宜了那些贱人,当年你爹一穷二白,连进京赶考的盘缠都是我出的,我供他吃喝,供他读书,他入仕之后需要各处打点,所有的银子也都是我出的,完全可以说,他有今天的身份地位,最大的功臣就是我。” 冷笑,“虽然他狼心狗肺,薄情寡义,我也不屑于再以功臣自居,可我那些年在他身上花费了多少心血和银两才让他有了今天的荣耀?如果我就此放手,跟他一刀两断,他倒是无所谓,甚至巴不得我自请下堂,好让他光明正大地提那些美貌妖艳的贱人做正妻之位呢,可相府将来所有的一切都将归李氏那个贱人的一对子女所有,我多少年付出,到头来却为他人做嫁衣裳?他想得美。” 赢倾心下微松,挺好的。 如果她娘对赢术贤还有感情,还割舍不下,那她以后做事总得留有几分余地,眼下看来,娘对父亲已经失望透顶,只是不甘心多年付出便宜了其他人而已。 赢术贤是效忠皇帝的人,前世害死摄政王这件事上他也没少出力,从头到尾对赢倾这个嫡女的生死漠然视之。 在赢术贤心里,妻子是让他丢脸的商户女,女儿则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只要阻碍了他的仕途,那么谁都是可以被舍弃的。 这一世赢倾归来,自然没空去上演什么父女情深,她必须拿回属于她们母女的一切,任何人敢不自量力地肖想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她都会让她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夫人,姑娘。”雪松进了屋,躬身,“相爷和周姨娘正在往这边而来。” 赢倾抬眸,跟她娘亲对视了一眼。 “来就来呗。”她端起茶盏,优雅地抿了口茶,“意料之中。” 雪松低眉退了出去,刚要把房门带上,身后就响起了赢术贤的声音,带着多年身居高位养成的不怒自威气势:“夫人和大小姐在屋里?” 雪松转头,点头:“在。” 赢术贤皱眉,那一瞬间因着对方冷淡的态度而有些不悦,不过思及这个婢女是摄政王府的人,一时忍了下来。 然而周桐却似乎是个没眼色的人,见状直接皱眉怒道:“你这个侍女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没看到相爷过来?不行礼就罢了,还不赶紧把门打开!” 雪松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姑娘没吩咐我开门,你是哪根葱?” “你说什么?!”周桐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活腻味了吧?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我是——” “大呼小叫的干什么?”房门从里面被拉开,露出少女清冷的容颜,“这个家里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呦,大小姐这是在说谁?”周桐不阴不阳地笑了笑,“在说我吗?” 周桐挑衅地看着赢倾。 “周姨娘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赢倾眉目淡漠,嗓音更是不掩饰冷意,“所以一下子就猜到我说的人就是你了。” 周桐脸色一僵,看着赢倾的眼神瞬间转为阴冷:“大小姐这么跟长辈说话,不觉得有点不恭敬?” “原来周姨娘还知道我是这个家的大小姐?”赢倾嘴角微挑,语气不咸不淡,“一天之内,母女二人两次来我母亲这里大呼小叫,周姨娘大概是忘了相府的当家夫人是谁,更忘了正妻和妾室的尊卑之别,需不需要我提醒你,该如何维持一个毕恭毕敬的小妾该有的分寸和礼仪?” “你——”周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须臾,眼眶一红,转头看向赢术贤,“老爷……” “够了。”赢术贤皱眉,指责地看向赢倾,“倾儿,你好歹是相府嫡长女,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父亲觉得我说话的方式有什么不妥?”赢倾挑眉,“我是嫡长女,是相府正儿八经的主子,周姨娘却只是个妾室,我高兴时称她一声姨娘,不高兴时,她在我和我娘面前都得自称‘奴婢’,眼下她无礼在先,父亲反倒指责起我来了?” 赢术贤脸色铁青:“你放肆!怎么跟为父说话的?让你母亲出来!” “说到母亲,我还想起一件事。”赢倾不疾不徐地淡笑,“这丞相府中正妻只有我娘一人,按照规矩,所有的庶子庶女都该尊称我娘一声‘母亲’,而不是‘大娘’,这就是正妻和小妾的区别。” 说着,赢倾懒洋洋地挑眉:“父亲身为一国之相,应该不会在内宅规矩上落人口舌,惹人笑柄吧?” “放肆!”赢术贤暴怒,“赢倾,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让你不尊长辈,骄纵跋扈?你立刻给我去祠堂里跪着” “这可不行。”雪松冷冰冰地开口,“我家王爷吩咐我要好好保护姑娘,绝不能让任何人欺负姑娘,谁若是敢不长眼惹怒了姑娘,我家王爷发起怒来,我跟雪茶可吃不消,都得一五一十据实以告的。” 周桐脸色一白,半个屁不敢放。 “如此气势汹汹的找我干什么?”凌茵从内室走了出来,看着赢术贤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又来要银子?” 6 人不可貌相 这句话说完,赢术贤脸色一青:“什么叫又来要银子?这府里的东西本相没有动用的权力?明天雨雨要去参加宝灵郡主的生辰宴,你即刻从库房中取五千两银子给她” “库房?”凌茵笑得冷淡,“不知相爷每年往库房里放了多少银子?我倒是想取来给她,可库房里有吗?” 赢术贤恼羞成怒,脸色变得难堪又狼狈:“你眼里难道只剩下钱?别忘了你是丞相夫人,你出去看看外面那些一品二品夫人,哪个不是高雅端庄诗酒花茶?有谁整日里把那些俗物挂在嘴边的?果然是商户女出身,上不得台面!” 这么多年下来,凌茵显然早就习惯了这类言辞,闻言也不痛不痒,以往不予计较,今天当然也并不在意。 “既然相爷听不得那些俗物,也看不上商户女,以后别让人来我这里拿银子,库房若有银子就直接去库房取。”她道,“免得传出来还让外人以为你堂堂相府的妾室庶女们,都得靠着一个商户女来养活,玷污了你那些妾室们清贵高雅的气质。” 说罢迈出门槛,把房门带上:“倾儿,娘在府中待得实在闷得慌,你陪娘出去逛逛,看看给你添些什么首饰,再让宝衣阁的裁缝过来替你量身做几件漂亮的新裙子。” 赢倾挽着她娘的手,笑眯眯地应下:“好。” 好就一个字,说完,母女二人手挽手走了出去。 “雪松跟着我。”赢倾淡道,“雪茶留在府中,别让人在我娘屋里乱翻。要是少了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回来唯你是问。” 雪茶面无表情地应下:“是。” “前面是翰林街吧?”赢倾抬眼看到一间熟悉的墨宝斋,回过神,一笑,“咱们去前面看看。” 马车在墨宝斋外停了下来,凌茵掀开帘子朝外面看了看,眉头微皱:“倾儿,你这又是想买什么东西送给骆星泽?” 之前赢倾跟骆星泽感情要好,经常来墨宝斋给骆星泽购买上等笔墨纸砚、绝版书籍类,骆星泽的书房里现在还摆着赢倾之前送给他的那些名贵之物。 赢倾摇头淡笑:“不是送给骆星泽的。” 凌茵眉头一皱,很快想到,不会是送给摄政王的吧? 踏进墨宝斋,赢倾看到掌柜正在给一个客人介绍砚台,遂转头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番,极有耐心地等着。 “这方端砚可是最上品,您瞧瞧这上面的鱼跃龙门雕纹,可是极大的好兆头,市面上您绝对找不出第二只这样的好砚台,而且这石料出自紫云山” “咦?”墨宝斋外面响起一个少女惊诧的声音,“赢倾?!” 赢倾顺势转头,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紫裙少女,眸心微细,随即眼底划过一道异样光泽。 “赢倾,你不是应该在摄政王府吗?怎么出现在了这里?”少女眼神审视地看着赢倾,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不会是摄政王不要你,把你赶出来了吧?” “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说话呢?”凌茵看见车上下来个漂亮的小姑娘,还以为是赢倾的朋友,没料到一张口就如此让人厌恶,“你是谁家小姑娘,怎么说话如此没礼貌?” “呦,我道是谁呢,这不是丞相大人府上那位出身商户的正一品夫人吗?”少女看到凌茵,眼带鄙视,皮笑肉不笑地嘲讽,“怪不得赢倾在这里,原来是夫人带出来撑场子的呀?不过也能理解,一个刚刚失去了名节又被抛弃的女子,这娘亲要是不多疼着点,万一寻短见了怎么办?你们说是不是啊?” 她身边跟来的侍女点头:“郡主说得对。” 凌茵皱眉,越听这小姑娘说话越膈应人,正要跟她理论一番,却见雪松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我道是谁在这里阴阳怪气、臭气熏天呢,原来是茉香郡主你啊?郡主是最近没人疼没人爱,看见我家姑娘有人宠着,所以忍不住眼红嫉妒了是吗?” “你说什么?”少女脸色涨红,抬手就朝雪松的脸上掌掴而去,“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来教训本郡主?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啊!” 雪松蓦地抓住她的手腕,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侍女们呆若木鸡,茉香郡主不敢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脸,“你,你居然敢打我?你居然敢……” “容我跟你郑重地自我介绍一下。”雪松甩开她的手,慢条斯理地活动活动手腕,“我叫雪松,摄政王府金牌护卫之一,奉我家主子之命保护赢倾姑娘,别说打了你,就算当街把你杀了,我保证你的爹娘也不敢找我家主子兴师问罪。” 从听到“我是雪松,摄政王府的金牌护卫之一”开始,茉香郡主的脸色就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刷白了下来,当雪松这一番话说完,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另外,这位。”雪松朝后退了一步,眉目微低,“摄政王府的女主子,未来的摄政王妃,赢倾姑娘,我家王爷心头宠,王爷特意交代过,任何人敢对赢倾姑娘无礼,打死打残了都算在王爷头上,谁敢不服,找我家王爷理论去!” 凌茵听得目瞪口呆,转头去看自己的女儿,摄政王当真这么说过? 赢倾也是有些诧异,她暂时还不知道雪松说的这番话是真是假,是她胡编乱造吓唬人,还是摄政王当真说过这样的话。 但无疑的,此时的雪松气势慑人,气场强大,茉香郡主根本连一个字都不敢反驳,只涨得一张脸红转青,青转白,眼泪都噙在了眼眶里,纯属吓的。 “我,我……” “你什么你?”雪松冷眼一瞪,“以后再敢对我家姑娘无礼挑衅试试?” “我,我不敢了,不敢了还不行吗?” 茉香郡主“哇”的一声哭出来,捂着脸,转身连滚带爬逃上了马车。 凌茵眼带崇拜地看着雪松:“真有气势。” 雪松眉开眼笑,福了福身:“多谢夫人夸奖,保护姑娘是奴婢分内职责。” 赢倾眼神微妙地看着她:“雪松——” “倾妹?” 话未说完,耳畔又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赢倾转头看去,眯起了眼:“骆公子。” 骆公子? 骆星泽脸色微变,随即低敛着眉眼,语气带着点黯然:“倾妹,我有话想跟你说,能不能找个地方单独谈谈?” “男女授受不亲。”赢倾注意到掌柜和那位买砚台的公子正竖着耳朵听,墨宝斋外也站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平静地开口,“我们已经解除婚约,从此不再有任何关系,赢栀刺伤我的事情我也不想再追究,还望骆公子别再逼我。” 难不成赢栀刺杀赢倾一事,真是出于骆星泽的授意? 骆星泽眉头微皱,一脸受伤地看着他:“倾妹,你到底怎么了?我们四年的感情,你真的说抛就抛?” 赢倾看着眼前这个演技精湛的男人,若非眼下这么多围观的人在,她真想拍拍手,赞他一声好演技,不去当戏子都可惜了。 赢倾走出去两步,面上带着几分苦涩:“骆星泽,以前是我年幼无知,你就忘了我吧,我们俩真的不合适。” “可我只喜欢你一个人。”骆星泽伸手欲拉着她的手,却被赢倾避开,“倾妹,我的心只为你一个人跳动,我的眼里只有你一个人,若没了你——” “没了我,你不是还有赢栀吗?”赢倾低眉,语气黯然,“赢栀说她已经怀了你的孩子,希望你以后能好好对她。” 围观的众人大惊,看向骆星泽的眼神顿时火热了起来。 赢栀怀了骆星泽的孩子? “倾妹!”骆星泽脸色剧变,被围观的人看得脸上发烫,难堪至极,“这样的事情怎能乱说?” 赢倾淡道:“我乱说了吗?赢栀有没有怀你的孩子你心里清楚,她心里也明白,你可以回去问问她,或者请个大夫回去给诊个脉看看,噢对了,赢栀在摄政王府刺伤了我,然后被王爷所伤,孩子有没有保住我不敢肯定,你还是早些回去看看她的情况,她的身边不能没人。” 骆星泽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阴沉又狼狈,咬了咬牙,“倾妹,我还是希望你能想清楚,我喜欢你是真的,你对我分明也还有感情在,取消婚约一事请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我,我先走了。” 话音落下,也不知是怕赢倾说出拒绝的话来把后路彻底堵死,还是当真担心赢栀肚子里的孩子,转身匆匆离去。 围观的人见状,面面相觑,“赢二姑娘不会真的是怀了孩子吧?骆星泽看起来挺着急的……” “是啊,口口声声说喜欢赢姑娘,可一听到那位赢二姑娘怀了孩子,就拼了命的往回跑,这不就坐实了怀孕的事实吗?” “真看不出来,表面上斯斯文文深情款款的骆公子,居然也是脚踩两只船,想效仿古时候的娥皇女英共侍一夫?” “啧,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人群中有人看向赢倾,“大姑娘,赢二姑娘当真刺伤了你?” 赢倾点头,伸手抚向自己的左胳膊:“伤了手臂,划了这么长一道口子。” “真是个白眼狼。”那人说道,“之前赢姑娘对这个妹妹可是疼爱有加,没想到她转眼就刺伤了赢姑娘,真是狼心狗肺。” “赢姑娘居然看上了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看来眼光也不怎么样嘛。” “眼光好不好不重要。”另外一人说道,“眼下他背信弃义,口是心非,辜负了赢姑娘的一片情深义重,这才是重点。” 7 泼妇 “赢栀只是个外室女。”她语气淡淡,“父亲是当朝一品丞相,素来注重声誉,不可能把外室女接进家门,所以各位以后可以改口了,她不是赢家二姑娘。” “丞相大人注重声誉?”一个男子似笑非笑,“嗯也对,毕竟是皇上面前最得宠的相爷,当然得家和万事兴,还得门风清白才行,当然不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家里接。” 赢倾看了说话的人,一笑,转身进了墨宝斋。 赢倾觉得她父亲当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嘴里说一套,背后做一套。 “赢姑娘想看什么?” 赢倾目光落在方才掌柜介绍的那座端砚上,“这是鱼跃龙门的雕纹,有没有其他的?” “姑娘想要什么样的?” 赢倾沉吟片刻,想说要个五爪金龙的,却担心这话说出来直接把掌柜给吓死,遂淡道:“龙凤呈祥。” 掌柜的闻言,心下顿时泛起狐疑,赢姑娘不是才刚刚跟骆星泽解除婚约吗? “姑娘是要留着自己用,还是送人?” 赢倾道:“送人。” 掌柜的点头:“我这就给赢姑娘包起来。” 凌茵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看着赢倾的眼神里透着思量。 拿着刚买到手的砚台,赢倾跟凌茵一道转身往外走去:“娘还想去别处逛逛吗?” “当然要去。”凌茵笑道,“不是说好了要给你添几件首饰的吗?” 赢倾淡笑:“首饰什么的其实我也不缺,买多了浪费。” “钱赚来不花,放在那里干什么。”凌茵道,“这些年娘赚的都花不完,你就算天天出来花个几千两,也够你花很多年了。” 赢倾沉默片刻:“银子不怕多,以后总有用得到的地方。” 凌茵听得出她话里隐藏着一些异样深意,却也没多问,只是宠溺地拍了拍她的手:“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娘已经说过了,我手里所有的产业以后都是你的,其他任何人,包括你爹在内,都别想打我手里产业的主意。” 顿了顿,“原本看在我还是凌夫人的份上,府里的开销我倒是愿意出的,反正那些钱对我来说也就是九牛一毛。不过既然你不乐意,娘以后就不再给他们钱了,省得惯着他们不知天高地厚。” 赢倾想到她娘那三千两银子都只当打发乞丐,忍不住嘴角一抽,果然是财大气粗的她娘,说话的口气就是不一样。 母女二人说笑着坐上马车,去往另外一条长街。 到了专门售卖首饰、胭脂水粉的繁华街口,马车停了下来,赢倾正要下马车,掀开车帘之际却忽然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 那道青衣身影从视线里一闪而逝,很快消失不见,然而赢倾却冷不防想起了一件事,摄政王府里有内奸。 云珩年纪轻轻被先帝命为摄政王,固然因为他能力卓绝,手腕强悍,然而最大的原因其实是功高震主。 “倾儿,怎么了?”凌茵见她放下车帘,久久没有动上一下,开口问道,“看到了熟人?” 赢倾回神,笑了笑:“可能是我眼花了,不过刚才我想到了一些事情,等一下我要去摄政王府一趟。” “王爷下午应该会在军营。”雪松道,“姑娘可以先好好逛逛,王爷不会生气的。” 赢倾淡笑:“我不是怕王爷生气才回去,而是有事情要跟他说。” 雪松闻言,顿时高兴得不得了,“姑娘有事主动跟王爷商议,王爷铁定会很高兴。” 凌茵看着雪松,表情有些微妙,一个位高权重的摄政王,就因为倾儿主动跟他商议事情就会很高兴? 赢倾淡笑不语,率先下了马车,转身朝凌茵道:“赢雨不是看中了墨玉阁里的镯子吗?我也想去看看。” 赢倾甫一踏进墨宝阁,阁中就有人眼尖地认出了她,热情又不失惊讶地打了声招呼:“赢夫人,赢姑娘。” 赢倾颔首。 正在看首饰的夫人和千金姑娘们听到这一声招呼之后,不约而同的地转过头来看向赢倾,随即众人表情各异,看着母女二人的眼神都透着些许异样光泽。 “赢夫人和赢姑娘也来买首饰?”一位穿着玫红长裙的夫人淡笑着开口,“许久没见到你们了,今日真巧。” 赢夫人认出对方是礼部尚书穆大人的妻子,闻言笑着点头:“是啊,真巧。” “明天是恒安郡主的生辰宴,我家薇薇被邀请去赴宴,我带她来挑一件礼物送给恒安郡主当生辰贺礼,你们也是吗?不知道赢姑娘打算送什么贺礼给恒安郡主?我方才正在为难呢,赢姑娘要不要帮我拿个主意?” “娘。”旁边穿着嫩粉色飘逸长裙的少女皱眉开口,一脸为难的表情,“恒安郡主并没有邀请赢姑娘……” “啊?”穆夫人苻晚闻言,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捂着自己的嘴,“那个,抱歉抱歉,我不知道,我以为恒安郡主会邀请赢姑娘……” “赢姑娘之前不是在摄政王府吗?”少女低声解释,“郡主也是觉得不方便,并没有故意看不起赢姑娘的意思。” 母女二人这么一番无意无意的解释,且不说是否越描越黑,直接把围观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赢倾被困摄政王府这件事上却是真的。 “是啊,赢大姑娘不是该在摄政王府侍奉摄政王吗?怎么有机会出来?” “摄政王府守卫重重,可不是轻易能进出的,莫非,摄政王对赢大姑娘不感兴趣了?” “怎么可能?摄政王位高权重,此番难得看上一个姑娘,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腻了?赢姑娘不会是自己偷跑出来的吧?” “听说赢姑娘跟骆公子的婚约解除了,是因为摄政王的关系吗?毕竟摄政王身份尊贵,权势滔天,比起暂时还只是个侍郎的骆星泽不知好上多少倍,若能嫁给摄政王,立马就成了真正的王妃,身份水涨船高,从此飞上枝头做凤凰了,若是我啊,肯定也会选择摄政王吧。” 凌茵皱眉,脸上笑容一点点敛尽,面无表情地看向眼前这些号称高雅的夫人和世家千金。 这就是赢术贤整日里挂在嘴边夸赞的官家夫人和千金闺秀。 赢倾是怎么得罪了她们,需要一开口就如此恶意满满? “穆姑娘面子挺大,能接到恒安郡主的邀请函,值得高兴。”凌茵声音淡淡,“穆尚书在朝为官三十多年,好不容易爬到了尚书的位置,也是挺不容易的,当然该借此机会让女儿跟郡主打好关系。” 苻晚脸色一青:“赢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凌茵淡笑,“我的意思就是说,穆大人为官不易,眼下年纪也大了,应该没什么往上晋升的机会了,穆夫人和穆姑娘当着我这个一品丞相夫人的面,都敢言语奚落我的女儿,当真是够胆啊。” 苻晚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只顾着逞口舌之快,而忘了对方的身份。 可就算如何不得宠,她也还是丞相夫人,赢倾也还是丞相府大姑娘。 “我……”苻晚面露尴尬之色,讪讪解释,“我其实没什么恶意,就只是——” “赢倾被摄政王带进王府,并非出于自愿,方才各位也说了,摄政王身份尊贵,位高权重,岂是赢家能抗衡的?”凌茵转过话头,抬眼看向墨玉阁里一众夫人,显然不想听苻晚解释什么,“但我家倾儿是个知廉耻的姑娘,进入摄政王府,不管跟摄政王之间有没有什么,都难免惹人怀疑,名节上已经很难再让人相信清白,毕竟很多愚昧之人就如同几位夫人这般,对人对事总是抱着满满的恶意,遇到点什么事就迫不及待地先给人安上点罪名再说,哪管真相如何?” 几位夫人被她说的,纷纷羞恼:“你……” “所以倾儿也是替骆星泽着想,才取消了跟他的婚事,这点还希望各位能明白。” “我们当然明——” “至于说飞上枝头当凤凰。”凌茵唇角浮现哂笑,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几位夫人,“我不敢说别的,就眼下来说,各位的女儿有谁比得上我家倾儿?” “你们的女儿是比我家倾儿身份高贵,还是比我家倾儿有钱?”凌茵伸手一指墨玉阁,“今天这间银楼我动动嘴就能把它买下来,各位夫人买件首饰却还要犹豫半天,买完之后回去再肉痛几天,这就是区别。” 8 凭什么 “所以,我家倾儿就算不往枝头上飞,也照样不比凤凰差。”凌茵淡笑,“各位夫人有议论别人的功夫,还不如早些回去,好好琢磨琢磨自家的女儿该往哪个枝头上飞。” 雪松听得痛快,只差没当场拍起手来。 凌茵不疾不徐地说完,浑然不管各位夫人已经青白交加的脸色,径自挽起自己女儿的手:“另外,摄政王很尊重我家倾儿,并未对倾儿有过任何无礼的举动,今日倾儿回府也是征得了摄政王的同意,摄政王还专程派了王府护卫保护我家倾儿的安全。” “夫人说得没错!”雪松终于等到了机会,迫不及待地站出来,看着眼前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嘴碎妇人,“我家王爷说了,赢倾姑娘以后就是摄政王府的女主子,是未来的王妃,谁敢欺负了我家姑娘,待我如实禀明王爷,还请各位自己去跟我家王爷解释。” 说到这里,雪松转头看向赢倾:“姑娘,穆尚书家的夫人和千金太过无礼,我回去就告诉我家王爷,罢了穆尚书的官职,把他们一家赶出帝都,姑娘觉得如何?” 苻晚脸色一白,慌忙看向赢倾:“赢姑娘!” 赢倾神色平静,并不说话。 “对了。”雪松转头,伸手一指,“你,你,还有你,方才你们说的话我可都听得一清二楚,也一字不漏地记了下来,说我家姑娘被王爷抛弃了是吧?说我家姑娘嫌贫爱富攀高枝儿是吧?告诉你们,我家王爷对姑娘爱护得很,才舍不得让她受一点点委屈呢,王爷就喜欢姑娘嫌贫爱富,巴不得南姑娘去攀他的高枝儿,怎么,你们是羡慕嫉妒恨?” 望着眼前一众脸色已涨得通红,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的夫人们,赢倾面色依然淡淡,像是完全不受眼前这场面的影响。 “赢姑娘,我,我方才说的话真的没有什么恶意,”苻晚早已回过了神,生怕雪松真的回去告诉摄政王,连忙出言挽回,“我并非故意炫耀,也真的,真的不知道恒安郡主没有发请帖给赢姑娘……” “穆夫人不用解释。”雪松道,“我家姑娘早就接到了请帖,所以今天也是过来挑选一件像样的贺礼打算送给恒安郡主,不知道你们挑好了吗?要是没挑好的话,我家姑娘可以给你们一些建议。” “挑,我挑好了……”苻晚急忙让下人付了银子,一沓银票的确看得她肉疼,可眼下她哪还有精力管肉疼不疼? “那个,赢夫人和赢姑娘慢慢挑着,我们先走了。”苻晚拉着女儿的手,谦恭地跟凌茵告辞,“改天有时间,请赢夫人和云姑娘到尚书府来喝茶,我一定好好招待。” 凌茵望着落荒而逃的众位夫人,嗤笑:“我还以为一个个多有勇气呢,听到摄政王的名字就吓得面如土色,居然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人冷嘲热讽,这不是自找难堪吗?” “夫人说的对。”雪松附和,“这群夫人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整日看着别人家不如意就恨不得落井下石,其实人家过得比她们好着呢。” 赢倾沉默了良久,心头泛起难以言喻的滋味,酸酸的,甜甜的,很温暖。 还有雪松。 赢倾笑着,眼底有些湿润。 “姑娘怎么了?”雪松发现赢倾眼睛有点红,顿时一急,“是不是觉得委屈了?姑娘心里要是觉得委屈,奴婢这就回去告诉我家王爷,让王爷出面收拾这些不自量力的夫人。” “不是。”赢倾摇了摇头,唇角扬起了一抹笑容,“我只是有点感动。” 雪松眨眼,不会吧? 赢倾并不知道这个丫头此时心里的想法,她只是在想,上天垂怜,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大概就是为了让她有机会回来报答这些对她好的人。 她的娘亲,还有摄政王云珩。 “倾儿。”凌茵在柜台边喊她,“过来看看这只翡翠镯子,颜色很正,太漂亮了,戴在你那白皙纤细的手腕上,一定是贵气十足。” 赢倾走过去,看了一眼她娘手里拿的那只镯子,嗯,成色很好,顶级的翡翠,价格也绝对让人咋舌。 “夫人很有眼光。”掌柜的脸上带着笑容,在经历方才那一番争执之后还能保持镇定的笑容,足见他定力不凡,“这镯子乃是本银楼里镇楼之宝,今年出的这只连长公主都看上了,只是有些原因,所以才没买。” 因为太贵,长公主没舍得银子。 “戴戴看。”凌茵撩起赢倾的袖子,把镯子戴在她手腕上,晶莹的玉镯衬得赢倾纤细的手腕越发嫩白生辉,“真漂亮,太美了。” 赢倾看了一眼,的确漂亮。 “给雪松买一只吧。”她道,转头看向雪松,“你喜欢什么样的款式?自己挑一只。” 雪松诧异了一下,随即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要,姑娘不用贿赂我!” 赢倾失笑:“你说什么呢?我这不是贿赂,只是觉得你跟我年纪一般大,正是如花似玉的时候,也该有件像样的首饰。” 雪松还是摇头:“真不用,我是练武之人,戴不惯这些,万一不小心磕着碰着就太可惜了。” 她的手腕是藏暗器的,雪松突然想到了什么,走到赢倾跟前,把手抬起来,撩了袖子给她看一下:“姑娘,我也有首饰。” 赢倾看到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圈银质的特殊手环,心头微动:“这是暗器?” “咦?”雪松诧异,“姑娘认识这个?” “我猜的。” 雪松低声道:“这个可厉害了,防身暗器,能杀人于无形,改天我做一个送给姑娘防身用。” 赢倾笑了笑:“好。” 她发现云珩给她挑选的这个护卫是真的可爱,一身的武功,脾气该泼辣的时候泼辣,没人招惹的时候又像个天真的小姑娘。 还有雪茶,性子跟雪松虽然一点都不一样,冷冰冰的看起来没有一点情绪波动,却是十足有个性的人。 “这只镯子的价格是一万零一两。”掌柜的说道,“万里挑一的意思。” 凌茵挑眉:“万里挑一?” 掌柜的笑道:“对。” 凌茵淡笑,倒也没说什么。 “包起来……”凌茵看了眼赢倾的手腕,“算了,不用包了,就这么戴着吧。” 说着,从荷包里掏出来一沓银票,数了十张,“这是一万两。” 又掏出一小锭碎银子:“这是一两。” 掌柜的笑道:“夫人果然大气。” “今天带着女儿出来逛,就是来花银子的。”凌茵道,“何况刚才赶走了你这么多客人,不大气点能行吗?” 临近午时,两人打道回府。 赢倾一走进绿茵阁,就看见赢雨焦躁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极度不耐烦的样子。 她身边的丫鬟先一步看到凌茵和赢倾回来,连忙低声提醒她。 赢雨转头,脸上的不耐瞬间被笑容取代:“大娘,姐姐,你们回来了。” 赢倾似笑非笑:“看来周姨娘并没有把我说的话告诉给你。” 赢雨微愣:“什么话?” “我娘乃是丞相府当家主母。”赢倾淡道,“按照规矩,你应该如何称呼?” 赢雨闻言下意识地皱眉,似是感到不悦,不过她眼下有求于人,心头有脾气也不敢发出来,只低眉垂眼,恭敬地开口道:“母亲,以前是雨雨不懂礼数,劳烦母亲教导。” 哼,暂且忍上一时,等她跟恒安郡主打好关系,再整治这对母女。 赢倾淡道:“这一声‘母亲’听起来像是心不甘情不愿似的,不过我娘素来也不在乎这些,否则早早就下定决心整治内宅了。” 赢雨冷笑,凌茵倒是想整治,可她有这个权力吗? 她爹根本就不喜欢凌茵,嫌弃她出身商户,身份卑贱得很,有什么资格做丞相夫人? “既然已经请过了安,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回去吧。”凌茵开口,不是没有看到赢雨脸上的嘲讽,可她并不在乎,“我跟倾儿也逛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赢雨脸色微变:“大…母亲,我……” “还有事?”凌茵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有事也得明天再说,我现在很累,什么都不想听。” “可是等不了明天。”赢雨咬了咬牙,脸色微红,“明天我要去参加恒安郡主的生辰宴,贺礼还没备上……” “贺礼?”凌茵皱眉,“既然到现在贺礼还没备上,那还不赶紧去准备?杵在这院子里干什么?” 赢雨几乎快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攥了攥手,压下心头怒火,恭敬地说道:“我想跟母亲拿点银子。” “你们每个月不是都有月例吗?” 赢雨嫉妒地看着赢倾身上穿的冰蓝色鲛绡长裙,一件衣服就抵得上她好几件,都是相府的女儿,凭什么待遇如此不同? 赢雨眼红地看着雪松和其他侍女手里抱着的一个个锦盒,皆是出自高档的银楼和脂粉楼,她眼热得几乎忍不住想动手去抢,凭什么赢倾就能买这么多? 凭什么赢倾想要什么就能买什么? “因为我是我娘的亲生女儿,所以我娘的银子给我花是理所当然。”赢倾走到她跟前,声音淡淡,像是看出了她心里的想法,“你也不用嫉妒,周姨娘是你的亲娘,她的银子应该也会心甘情愿给你花。” 9 今非昔比 赢雨气怒,却忍了又忍,依然低声下气地开口:“府中掌中馈的不是母亲吗?我要用钱,当然得来找母亲。” “掌中馈也是掌家,家里得有规矩。”凌茵抬脚进了屋,“如果个个都像你们这样,金山银山也不够挥霍。” 赢雨脸色一变:“可是……” “府里每个人都有月例,标准也是按照各自的身份而定,谁都不能搞特殊。”凌茵淡道,“银子不够用了,只能你们自己想办法。” 赢雨脸色变了又变:“可是以前并不是——”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凌茵语气淡淡,“无规矩不成方圆。” 说着,扫了一眼屋里的下人,“你们都给我听好,从今天开始,除了大姑娘之外,任何人进我这院子都必须提前通报,稍后把这个命令下去,让外面的护院也都知道。” “是。” “要是再有不相干的人闯进来,一律按家规处置。” “是。” 赢雨不满:“凭什么大姐就能搞特殊?” “因为倾儿是这个家的嫡长女,是这个家的大小姐。”凌茵看着她,一字一顿,说得无比清晰,“因为她是我的亲生女儿,这是她本该享有的特权,你有什么意见?” 赢雨当然有意见,而且意见很大。 就因为今天赢倾今天突然回来,所以规矩就多了起来,连银子都拿不到了? 赢雨看了一眼赢倾,想着一定是她从中使坏,在夫人面前挑拨离间,否则以前的软柿子怎么可能突然间变得这么强硬? “大姐。”赢雨抿唇,语气带着几分不情愿,“以前是我不懂事,以后我一定好好侍奉母亲,绝不敢有半分不敬,姐姐这一次就原谅我好吗?” “以后看你的表现。”赢倾淡道,“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赢雨一喜:“那这次——” “这次什么?”赢倾挑眉,眉眼淡漠下来,“一天之内你们母女二人接连来闹,连父亲都请过来了,真以为我是个没脾气的纸老虎?” 赢雨咬牙,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你……” 赢倾说道:“我什么?” 赢雨正要说话,却蓦地对上赢倾清冷的瞳眸,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像是蕴藏着无尽的寒意,只看得赢雨骤然一凛,满腔的怒火被瞬间浇灭,只剩下惧意。 “回去吧。”赢倾说道,“以后不得母亲允许,别再轻易踏入绿茵阁。” 说罢,当着她的面直接把门关了起来。 “赢雨性子骄纵跋扈,却是个没脑子的。”凌茵在侍女伺候下净了手,语气淡淡,“周姨娘看起来有点小聪明,其实也只是仗着一点姿色在你爹面前争个宠,让你爹朝我施压而已。我以前懒得理会她们,时间久了,她们就真以为我是个好欺负的软性子,要真说赢雨跟她娘有什么深沉的心计,那真是太抬举这对母女了。” 赢倾点头,“娘说得对,真正值得放在心上的其实是那位佟予。” 佟予以前据说是某青楼的花魁,美貌自然是一等一的,除了容貌之外,听说性情也格外的温柔,像一朵善解人意的解语花,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所以轻易就能掳获男人的心。 连她这个位高权重的父亲也没能逃过佟予的魅力风情,十六年前就给她赎了身,嗯? 赢倾眉心微皱:“娘,我爹跟佟予的关系维持了十六年?” 凌茵看了她一眼,摇头:“也不是维持了十六年,中间断过。此事一开始我是完全被蒙在了鼓里,根本不知道佟予的存在,当年我有身孕的时候,你爹开始抬小妾进门,起初面对我时还有点心虚,可我当年年轻,又是出身商户,在遍地权贵的帝都高门大户之中,我像是格格不入一样。” “想着自己的身份可能的确辱没了他,倒也有点心怀愧疚,而且当年很多官家夫人故意跟我示好,变相地在我面前强调着男人本该三妻四妾的言论,久而久之,我好像已经接受了这样的说法,却没想到你爹变本加厉,小妾纳了一房又一房,我虽然能忍,却也对他越来越失望。一个男人风流好色其实不是什么大错,世间男子本如此,可他对我究竟有多少感情,我却是能体会得到的。” 说到这里,她嘴角浮现嘲弄:“可能功成名就之后,他就不再稀罕糟糠之妻对他的帮助了,他需要迅速在帝都扎根,需要跟帝都权贵打好关系,需要通过联姻的方式获得利益,总之,后来一年一年的,我也就习惯了了。” 凌茵吩咐身边的侍女去准备午饭,然后端着茶盏在赢倾对面坐了下来:“你爹当年跟佟予有过一段,可她到底是勾栏之地的女人,你爹是个看中声誉的人,所以当年其实并没有要把佟予赎身的想法。” 赢倾听到这里,心知另有隐情:“然后怎么就有了赢栀呢?” 十六年前的佟予可是炙手可热的青楼花魁,勾栏院的摇钱树,老鸨儿怎么可能允许她怀有身孕? “后来你爹跟佟予也断了几年,大概在你七岁的时候,我才知道当年的佟予在跟你爹共度春宵之后,居然偷偷摸摸生下了个女孩。” “那我爹知道吗?” 凌茵摇头:“他不知道,当时朝中官员竞争激烈,你爹并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地踏足青楼,偶尔去一次都是小心翼翼像做贼似的,生怕被人抓了把柄。” 赢倾凝眉:“那娘当初是怎么知道佟予有了孩子的?” “我身边护卫告诉我的。” 赢倾心下有些疑惑,却也没再多问。 凌茵接着道:“直到三年前你爹当了丞相,佟予才派人告诉你爹这个消息。时隔多年,当年的花魁依然是风情万种,刚一见面就勾了你爹的魂,两人天雷勾动地火,很快又打得火热。” 赢倾淡道:“我爹当年遇到佟予时还不是丞相,为了自己的仕途和声誉,他也不会真的跟佟予纠缠。可佟予有了身孕却能瞒着所有人,独自生下这个孩子,一直熬到我爹当了丞相,不得不说,她这份隐忍的功力实在让人佩服。” 凌茵点头:“是啊,我虽然看不起她,却也不得不佩服她这份隐忍多年的耐性和心计。” “可佟予又是如何确定,我爹就一定能当上丞相?”赢倾不解,“若我爹还是以前的品级,或者说,万一我爹在这几年里犯了事被皇上降职,甚至是贬谪驱逐,她难不成就打算独自抚养女儿?” 佟予不可能没有一点打算。 “也许她算准了你爹能飞黄腾达。”凌茵道,“就像我当年无条件供他读书赶考,不也是相信他的才华和能力?佟予出身青楼,见多了形形色色的男人,你爹这样的,她或许一眼就看出日后能成大器。” “倾儿。”凌茵抬眸,不解地看着她:“你今天怎么对你爹跟佟予之间的事情这么感兴趣?” “因为佟予不得不防。”赢倾说道,“赢栀心心念念想进丞相府认祖归宗,背后未必没有佟予的撺掇。” 凌茵淡道:“你爹以前还顾及着声誉,外面有人也是遮遮掩掩,现在终于是无所畏惧了,不过也是,今非昔比,他如今是风光无限的丞相大人,又深得新帝信任器重,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赢术贤进入官场这么多年,早已达到了世间大多男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达到的高度,自然要放开以前所有的束缚,好好风光放纵一番,才不枉十年寒窗苦读和官场中多少年汲汲营营的辛苦。 “我爹无法抗拒佟予的美色和风情,而且他们之间还有赢栀这个女儿,想撇都撇不清。”赢倾倚着雕窗前的锦榻,笑言,“可我却是容不下赢栀的。” 凌茵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佟予找过你?” 赢倾摇头。 “娘怎么瞅着,你对赢栀的敌意似乎比赢雨还深?” 10 陌路 “赢雨只是自己送上门自讨其辱,我让她得些教训罢了。”赢倾淡道,“赢栀却是要不死不休的。” 凌茵心头暗惊,猜测赢倾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 为什么突然间对赢栀怀有如此强烈的恨意? 一个外室的女儿,坦白说,其实并没有赢雨的威胁大,只要凌茵不同意,在府内财务上拿捏住,赢术贤也不得不掂量掂量。 退一步说,就算佟予能进府,她的身份也注定一辈子只能是个侍妾,永远不可能成为正妻。 可周桐和赢雨眼下却已是名正言顺的妾室庶女,按着赢术贤对周桐的宠爱,只怕早有了废正妻而把周桐扶正的打算,周桐又是出身世家,身份上甩勾栏地出来的佟予不知几条街。 赢倾怎么会舍了周桐母女,而直接把敌意加诸在佟予和赢栀的身上? 赢倾从摄政王府回来之后就明显跟以前有了些不一样,解除婚约,跟骆星泽反目成仇,跟赢栀也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敌? 中午母女二人在绿茵阁一起吃了午饭,周桐和赢雨没再来闹,凌茵难得跟女儿享受了一顿安静的膳食,让人准备了许多赢倾爱吃的菜。 吃完午饭,赢倾带着自己跟娘亲逛街买回来的战利品,回了她自己的蘅芜苑。 雪松和雪茶贴身跟着。 刚穿过紫藤垂绕的长廊,耳畔就响起一个冷怒的声音:“阿欢,这是你打扫的院子??为什么这里还有落叶?你知不知道大小姐已经回来了?就你这样偷奸耍滑的态度,大小姐回来第一个饶不了你!” 被训斥的侍女脸色苍白地低头说道:“阿言姐姐,我刚才,刚才明明打扫干净了……” 阿言一怒,扬手就挥了她一巴掌,“你还狡辩?胆子不小。” 阿欢脸色当即就浮现了五指印,然而她并不敢说什么,眼泪噙在眼眶里,低声道了歉,转身就要去把叶子拾起来。 “你干什么?”阿言道,“我让你走了吗?” 阿欢站起身,一边侧脸苍白:“我……” “看你这委委屈屈的样子,像是受什么虐待一样!我虐待你了吗?你哭给谁看,一点规矩都没有的东西!”阿言恶狠狠道,“把你的眼泪擦干净,赶紧去干活!” 赢倾不疾不徐地穿廊而过,很快走到庭院里,春暖花开季节,庭院两旁的垂柳迎风轻拂,带来满院春意盎然。 身躯娇小的阿言蹲下身,用手捡着那一片片本不该出现在杨柳院中的梧桐叶。 “大姑娘回来啦!”雪松扬声开口,“还不快点出来迎接姑娘?” 话音落下,庭院里的阿言和阿欢都转过了头,阿金脸上一瞬间扬起了笑,恭敬地走过来行礼,“小姐回来了。” 阿欢不敢吭声,只沉默地站在阿言后面,低着头,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屋子里又走出来两个身段纤细的侍女,脚步轻盈地迎了上来:“小姐回来了?” 赢倾点了点头,越过阿言,走到阿欢身边站着,偏头看向她脸上的红肿。 阿欢咬着唇,头垂得更低了些,秀气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紧张之色。 “阿欢。”赢倾开口,“你的脸怎么回事?” 阿欢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带着几分惶恐:“是,是奴婢的错,奴婢笨手笨脚……” “小姐。”阿言转过身来,笑着开口,“阿欢粗手粗脚的,一点活都干不好,我待会儿就打发她去厨房帮忙,您别跟她一般计较” “谁说我要跟她一般计较?”赢倾目光微转,面无表情地看着阿言,“我这蘅芜苑里,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分配任务了?” 阿言脸色一变,跟着就跪了下来,不安:“小姐,是不是奴婢做错了什么?小姐息怒,奴婢一定改!奴婢以后一定好好服侍小姐” “你做的错事很多。”赢倾语气微冷,“先在这里好好反省反省。” 说罢,也不等阿言说什么,目光又落回到阿欢身上:“你先起来。” 阿欢不安地站起身。 “蘅芜苑里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我。”赢倾语气淡淡,“在这座院子里,你们需要听从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其他人没权利对你颐指气使,以后若是继续畏畏缩缩,任人欺负,我就让人把你打发了卖出去。” 阿欢脸色一白,咬着唇瓣:“是。” “放心放心,大姑娘善良着呢,才不会把你发卖了。”雪松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过以后你得学着强硬一点,别让人欺负到头上了还不敢反抗,不反抗就一直挨欺负,反抗了说不定她以后就不敢了,人啊,都是欺善怕恶,欺软怕硬,你越是怕她,她越是觉得你软弱好欺负。” 阿欢不安地看了眼雪松,觉得她像是在维护自己,然后她忍不住又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阿言,抿唇不语。 阿言是骆星泽送给赢倾的侍女,在蘅芜苑一直把自己当成一等大丫鬟,处处高人一等,其他侍女都知道她家小姐喜欢骆星泽,所以对阿言一直忍让,这才造成了她越来越跋扈的脾气。 可偏偏阿言以前特别会做人,每次在小姐面前又一直表现得很乖巧的模样,聪明伶俐,活泼嘴甜,所以很得赢倾欢心。 “以前我看在骆星泽的面子上对你客气三分,不代表你可以爬到我的人头上作威作福。”赢倾俯视着阿言,“我这边就不用你服侍了。不过你方才打了阿欢一巴掌,所以就在这里跪上两个时辰,权当是教训。跪完之后回你家骆公子身边去,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阿言脸色大变,不敢置信地看着赢倾:“大小姐,我,我是公子送过来的……” “所以让你回去,有什么不妥吗?”赢倾冷眼看着她,“我这边已经不需要你了。” 丢下这句话,她径直抬脚往屋内走去。 茉莉和杜鹃殷勤地伺候着赢倾,边伺候还边小心地打探:“听说小姐跟骆星泽解除了婚约?” 赢倾斜倚在梨花木贵妃榻上,舒服地眯起眼:“怎么?” 茉莉就是想知道她家小姐跟骆星泽是不是真的闹掰了,要是真的,她们是不是得放鞭炮庆祝庆祝? 那个骆星泽虽然文采出众,人长得也不错,可行事作风就像吃软饭的小白脸一样,她们怎么看都不觉得他哪里可靠,根本不可能给得了她们家小姐幸福。 “你们是不是也觉得骆星泽不可靠?”赢倾睁开眼,神色淡淡,“以前是我瞎了眼。” 茉莉微惊,连忙说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就算骆星泽再不好,在喜欢的人眼里也是哪哪都好,这不是小姐的错。” 况且赢倾十二岁就认识了骆星泽,那个时候懵懂,只觉得他文采学识都这么好,斯文雅致,看起来就是闺阁女子常说的书生君子模样,动心也是正常的事情。 之后四年,感情自然是越来越浓,骆星泽又会伪装,甜言蜜语信口拈来,放在哪个女子身上都得心动吧? 茉莉和杜鹃之所以不看好,可能更多的是因为他们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以一种审视的眼光去看待骆星泽,起初是怎么看都觉得他配不上小姐,后来时间长了,就越看越觉得他配不上。 杜鹃给她捏着脚踝,“小姐怎么突然就跟骆星泽闹僵了呢?” “以前瞎了眼,但瞎了四年也总要有醒悟的时候,不能一辈子当个睁眼瞎。”赢倾道,“不然不得被自己蠢死吗?” 茉莉眨眼:“小姐别这么说自己。” “不然怎么说?” 杜鹃还有些疑虑:“小姐确定要跟骆公子一刀两断?会不会只是一时闹别扭,或者,是生出了什么误会?” “不是误会。”她说道,“我跟骆星泽此生已是陌路。他若不来找我,那么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他若还敢来找我,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不念旧情。” 茉莉和杜鹃面面相觑。 听起来小姐是铁了心要跟骆星泽划清界限? 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划清界限才好,骆星泽那个口蜜腹剑的伪君子,不值得小姐喜欢。 赢倾心里想的却是,井水不犯河水? 骆星泽绝不可能愿意放弃赢家这么好的婚事,他还指着岳父大人提拔他呢,还幻想着在仕途上一飞冲天呢,所以他肯定还会来找她。 赢倾就等着他来。 她醒来的正是合适时机,她爹和骆星泽在新帝那里都有从龙之功,眼下骆星泽还顶着个状元的名头,他的仕途刚刚开始。 赢倾冷笑,摇头。 即日开始,骆星泽不会再有政绩了,靠着相府积攒人脉的幻想也终将泡汤,想在朝堂站稳脚跟? 得看云珩允不允许。 “小姐午膳在夫人那里用过了?”茉莉开口,“要不要午睡一会儿?” 赢倾回过神,眸光恢复了沉静:“雪茶,你家王爷通常什么时候回府?” “回姑娘。”雪茶站在门边回答,“王爷中午听说姑娘要去,早早就回了王府等着姑娘了。” 赢倾一愣,蓦地坐起身:“什么时候的事?” 雪茶道:“就姑娘跟夫人一起出去逛的时候。” 赢倾沉默片刻,淡定地问道:“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 “王府暗卫之间消息互通。” 赢倾表情微妙,消息互通也不至于让王府暗卫把摄政王的行踪特意告知给雪茶吧? “那我还是不睡了。”赢倾起身往外走去,有些无法理解云珩的脑回路,“本来我的意思是晚上过去,而且雪松不是也提醒我了吗?说你家王爷白天会待在军营……” “属下的确这么说过呀。”雪松一脸无辜的表情,“可谁也没料到王爷消息这么灵通,居然早早就回府等着姑娘了。” 赢倾叹了口气。 她觉得云珩有时候当真是怪得很,一点都不像那个战场上令人的胆寒的主帅王爷。 “要不姑娘还是睡一会儿再去吧。”雪松劝道,“不然王爷定会心疼自责。” “他自责什么?” “自责没让姑娘午睡。”雪松道,“说不定还会牵连奴婢受罚。” 赢倾默然片刻:“你多虑了,他不会罚你。” 说着径自走出蘅芜苑,雪松和雪茶跟上,三人不约而同地无视了还跪在地上的阿言。 11 很久是多久 云珩微怔,下一瞬,身子一掠便已到了眼前。 “雪松说你去了军营。”赢倾温声开口,“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云珩嗓音淡淡:“今天军营里没什么事。” 赢倾对这个理由表示接受,没有拆穿他刻意回来等她这种稍显傻气的举动,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以前没见你穿过白色。” 云珩微默,随即嗯了一声:“本王刚刚沐浴过。” 赢倾轻哂。 沉默站在赢倾身后的雪松和雪茶恭敬地垂眸,雪松心里忍不住腹诽,其实不止赢倾没见过她家王爷穿白衣,就是她跟雪茶这种王府暗卫也同样没见过。 王爷穿白衣,不会是故意穿给赢姑娘看的吧。 雪松识趣地开口:“姑娘午觉还没睡,要不先去王爷的寝殿小憩片刻?” 此言一出,云珩和赢倾俱都沉默。 云珩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愿意,眸光微暗:“可以去偏殿休息。” 赢倾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黯然,唇角轻挑,漫不经心地开口:“之前一个多月我都是睡在王爷的寝殿,怎么刚离开半日,王爷的寝殿就不许我进去了?不会是藏了美人吧?” “赢姑娘这可是误会了。”燕书连忙举手保证,为他家王爷辩解,“王爷的寝殿除了姑娘您,这么多年从未第二个女子进去过,属下可以以项上人头担保。” 云珩抿唇,俊雅容颜绷起着:“没有美人。” “燕书,你的项上人头我若真想要,你现在就得脑袋搬家。”赢倾伸手挽着云珩修长的手,戏谑地朝燕书道,“你家王爷寝殿里没进去过侍女?” 燕书一呆:“那也算?” “侍女不是女子吗?” 燕书一噎,顿时无言以对。 好吧,是他自己表达有误,他应该说,除了赢倾姑娘和王府侍女之外,王爷的寝殿里再没有其他女子进去过。 “没有美人?”赢倾目光落到云珩脸上,“我不是美人?” 燕书:“……” 赢倾姑娘果然又吃错药了,居然连王爷都怼? 云珩眸光落在她绝美的脸上,眼里浮现细不可查的一丝柔和:“你比她们都美。” 燕书抬头望天。 赢倾安静了下来,莫名觉得耳根子有点热。 赢倾迎着燕书看似淡定实则越来越八卦的眼神,感觉自己像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调戏了似的,拉着云珩的手往寝殿方向走去:“我有话跟你说。” 燕书跟上,雪松和雪茶也跟上。 走到寝殿外面,赢倾转头看着他们三人:“我跟王爷有重要的事情商谈,你们留在外面,别让任何人进去打扰。” 燕书连忙点头:“姑娘是要谈婚事吗?” 赢倾顿默,古怪地瞥他一眼:“谈什么婚事?” “跟王爷的婚事啊。”燕书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负心的女子,“赢姑娘不会是想出尔反尔吧,不是你自己说……” “我的确说过。”赢倾嘴角轻抽,觉得燕书跟三姑六婆有一样的爱好,“但今天要谈的是别的事情,你别着急行吗?” 燕书默然,随即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赢倾瞥他一眼,跟云珩一起进了昭宸殿。 “若你不喜欢,以后不让她们进来。”云珩忽然开口,嗓音低低的,“王府里所有的事情,你都可以做主。” 赢倾一静,随即偏头看他:“我又不是王府女主人,怎么能做主王府里的事情?” 云珩薄唇微抿,不发一语地看着她,漆黑的瞳眸看不出情绪波动。 赢倾见他如此,勾唇浅笑:“王爷头低下来一点。” 云珩心头微动,想到早上她的举止,瞳眸深了深,很配合地低下头。 赢倾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唇。 云珩克制住把她圈在怀里的冲动,待唇上柔软的触感离开,他看着她:“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说,我是想扑倒王爷呢?”赢倾挑眉浅笑,带着几分狡黠,“王爷会治我的罪吗?” 云珩沉默片刻,嗓音淡淡:“不会。”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本王允许你随时扑倒。” 赢倾微默,对上他的目光,没来由地觉得脸颊发热。 轻咳,她开口说正事:“有件事我想跟王爷说。” “很急?” 赢倾摇头:“不急。” “不急就等午睡之后再说。”云珩说着,直接把她抱起走向内殿,“今晚还回去吗?” “晚上是否要回去不重要。”赢倾倚在床头,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王爷躺这里,我们一起说说话。” 云珩站着没动。 这一个多月里赢倾对他抗拒,怨恨,厌恶,每次看见他都恨不得用眼神杀了他,身体上的接触更是不可能。 云珩看着眼前少女生动的容颜,恍惚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王爷明天上朝吗?” 云珩回神,在床沿坐下,身体靠在床头:“怎么了?” 赢倾道:“皇上已经登基一年有余,可王爷的手里还握着摄政大权,皇帝晚上睡觉的时候怕是会辗转难安吧。” 云珩沉默片刻,矜贵侧颜看不出什么情绪,嗓音淡得不辨喜怒:“你想让本王主动交回摄政大权?” “不。”赢倾摇头,“恰恰相反。” 云珩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我希望王爷能把大权牢牢握在手里。”赢倾目光微抬,看着寝殿内雕梁画栋,“我希望皇上这辈子都动不了王爷一根毫发。” “为什么?” 赢倾转头看他:“皇帝对王爷猜忌甚重,一旦王爷把大权交出去,以后就会任他拿捏,会被一步步削权,甚至他还会安个莫须有的罪名置王爷于死地,王爷愿意如此吗?” 云珩语气清冷:“他拿捏不了本王。” “如果王爷没有软肋,那么的确,就算是当今皇上也奈何不了王爷。”赢倾道,“可王爷确定自己没有软肋吗?” 云珩没说话。 赢倾转过身来,一双澄澈的眸子锁住他俊美的容颜,“我是不是王爷的软肋?” 云珩薄唇微抿,就这么不发一语地看着她,良久,才开口:“是。” “不是。”赢倾却是摇头,“只要王爷手握大权,我就是王爷的助力,而非软肋。” “此生我绝不会再成为王爷的软肋。”赢倾正色说道,“倘若有一天,我真的成了旁人胁迫王爷的筹码,那么我宁愿自我了断,也绝不会让王爷——” “不许。”云珩脸色微变,漆黑的瞳眸里阴沉翻滚,“本王不许你乱来。” 赢倾抬眸,淡笑:“我是说假如” “没有假如。”云珩语气紧绷,“本王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 赢倾沉默了片刻,朝他臂弯偎依过去,微不可查地嗯了一声:“王爷说的对,这种情况不可能会发生。” 云珩有兵权在手,他又是这么强悍的一个人,再加上她拥有前世的记忆,他们占据了太多的优势,若这样还能再次被人算计,她还活着干什么? 赢倾安静下来,心头却忍不住又浮现疑惑。 云珩对她的态度总感觉有些不同寻常,这不像是单纯的喜欢,甚至根本不像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子时该有的正常反应。 赢倾心念微转,迟疑地开口:“王爷真的喜欢我?” 这个问题早上问过一次,赢倾前世临死时也确定云珩的确喜欢她。 云珩黑色的眸子锁着她,眼底似隐藏着深不可测的情愫:“嗯。” “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赢倾似是好奇,“王爷为什么会喜欢我?” “很久很久之前。”云珩说道,“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为什么。” 赢倾心底浮现异样感觉。 云珩总不可能在她十岁时就喜欢上她吧。 而且他十六岁领兵之后,那几年都时常在战场上,赢倾第一次见到摄政王云珩就是他大军凯旋那日,如天神般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少年浑身散发出贵气和浓重的铁血之气。 如果没有后来的强制囚禁,其实赢倾私心里是崇拜云珩的,觉得他是大乾的守护神,不过她见到他的次数其实并不多,那时候她还小,他又是尊贵的皇子,寻常人哪能轻易见得到? 所以赢倾当真是想不出来,云珩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王爷!”燕书清亮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打断了赢倾的思索,“恒安郡主让人送了帖子过来,请王爷明日去参加她的生辰宴。” 赢倾抬眸,恒安郡主居然把帖子送到摄政王府? 云珩从来是个不喜热闹的人,什么时候去参加过旁人举办的宴会? “你想去吗?”云珩看向赢倾,“去凑个热闹也好。” 赢倾想了想,恒安郡主桑岁是个霸道的小姑娘,虽有些骄纵,但没有坏心眼,而且前世她的下场似乎并不怎么好。 因为她的父亲桑肴跟长公主感情不和。 12 尊卑有序 “头疼?”云珩蹙眉,抬手轻抚她眉间,“传府医来看看?” 赢倾抬眸看着他,随即摇头:“我没事,就是想到一些事情,觉得困扰。” 是想到了骆星泽? 云珩眸光微暗,薄唇不由自主地抿了起来。 “明天恒安郡主的生辰宴,我拿着王爷的请帖去赴宴,带上雪松和雪茶去凑凑热闹,我好像许久没有——”赢倾正说着,忽然留意到某位王爷表情似乎有些不太对,嗓音微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王爷不高兴我去?” 云珩道:“不是。” 赢倾不解:“那王爷您看起来怎么好像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本王没有不高兴。” 赢倾瞬也不瞬地看着他,语气淡淡:“王爷就是不高兴。” “没有。” “王爷是不是担心我在长公主府碰上骆星泽?”赢倾眉头一皱,猜测,“王爷如果不希望我去赴宴,那我就不去了。不过对于骆星泽这个人却不必在意,我现在每次看到他,都克制着想一刀捅死他的冲动。” 云珩被这句凶残的话取悦到,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想捅死他?” 赢倾沉默片刻:“因为他该死。” 云珩不知道赢倾为何突然间如此厌恶甚至是憎恨骆星泽,明明之前她是那么喜欢他,喜欢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 可赢倾不想说,他就不问。 “我恨骆星泽,恨得想撕碎了他。”赢倾丝毫不想掩饰她对骆星泽的恨意,“等到时机成熟,王爷替我杀了他,好吗?” 云珩抿唇:“你要是不想再看见他,本王现在就让人把他弄死。” “不。”赢倾摇头,“还没到时候,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我要让他变得一无所有,让他失望、绝望,等他受尽折磨之后再让他死。” 云珩看着她,幽深的眸底异样色泽翻涌,却什么也没说话,只道:“你的手需要换药。” 赢倾一愣,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臂,低声笑道:“我都快忘了自己手臂受伤这件事了,其实不严重。” 云珩道:“换药。” 赢倾抬眸,盈盈看着他:“好,听王爷——” “主子!”燕书在外面高喊,“皇后娘娘身边的岑总管来了。” 赢倾凝眉。 云珩并未理会,径自把她抱起来往内室走去。 赢倾回神之后有些哭笑不得,她伤在手臂上,两条腿又没断,他怎么这么喜欢抱她? 云珩把她放在床上就转身去拿药箱,对燕书的话充耳不闻。 “王爷。”赢倾见他拿了药箱过来,开口提醒,“岑总管来了,应该是有事要跟王爷说。” 云珩低头取出药和纱布,专注地给她换药,语气淡漠:“让他等着。” 赢倾淡笑:“王爷不先问问他有什么事吗?” “不用管他。”云珩撩起赢倾的袖子,给她把旧的纱布拆下,小心的动作像是生怕弄疼了她似的。 赢倾心头一阵温热,也不再说什么,安静地看着他做一个本不该由王爷来的工作。 “主子。”燕书走了进来,站在外殿禀报,“岑总管说,皇后娘娘请赢姑娘进宫一趟。” 云珩脸色骤冷。 “皇后娘娘要见我?”赢倾挑唇,“这么沉不住气吗?” 云珩目光落到她脸上。 “皇上应该是知道了摄政王府发生的事情。”赢倾淡道,“否则皇后不可能平白无故就要见我,定是皇上授意。” 云珩嗓音冷如寒霜:“让他滚。” 这三个字是对燕书说的,意思是让奉命而来的岑总管滚。 燕书正要领命而去,却听赢倾道:“别急。” 云珩深邃的眸光锁住她的眉眼,声音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不用理会她。” “为什么不理会?”赢倾唇角挑起一个哂笑的弧度,“皇后这个时候就召见我,已然是落了下风。” 顿了顿,“不过让我就这么乖乖地去见她,也不太可能。” 燕书站在外面,原本还以为赢倾叫住他是答应要进宫去见皇后,没想到她却说了这么一句,下意识地开口问道:“赢姑娘的意思是……” “你去告诉岑总管,就说我被摄政王囚禁在王府。”赢倾淡道,“王爷不许我进宫。” 燕书诧异,赢倾姑娘今天离开摄政王府回了丞相府,又跟赢夫人一道出去逛了半天,外面很多人都看到了,足以证明赢倾眼下是个自由身,被他家主子困在摄政王府这个理由能说服皇上和皇后? “照做。”云珩淡漠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容违抗的命令语气。 燕书领命:“是。” 得,他家主子这会儿被赢姑娘吃得死死的,赢姑娘说什么都得照做,完全不考虑会造成什么影响。 赢倾留在摄政王府用了晚膳,原本她要回丞相府的,然而云珩只用一双幽深瞳眸锁着她,开口问了一句:“本王不是把你困在了摄政王府?” 赢倾就瞬间无言以对。 好吧,话是她自己说出去的,虽是为了应付皇后,可也的确是她说的,于是没办法只得留下,并差了雪松去丞相府告诉她娘一声,晚上她就留在摄政王府过了一夜。 次日一早用完了早膳,云珩命人给赢倾准备了一套月光纱的裙装,命手巧的侍女给她仔细地梳妆打扮了一下,一袭合身的月光纱长裙拖曳及地,每走一步裙摆都流泻出流动的光泽,漂亮得不像话。 “月光纱仅淮国才有,三年才出一匹,可遇而不可求,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赢倾站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出现的男子容颜,“王爷从哪里得来的?” “淮国的进贡。” 赢倾微愕:“宫里的皇后和嫔妃……” “她们不配。” 赢倾诡异地静默片刻,眨了眨眼:“我配?” 云珩沉默看着她,眼底似有柔光流转,良久,嗯了一声:“配。” 赢倾:“……” 侍女低眉垂眼地给她描好了眉,一头乌黑墨发垂在肩背,赢倾感动之余又有些好笑:“王爷这样就不怕皇上有意见,不担心宫里的皇后嫔妃生气?” 云珩伸手接过侍女手里的玳瑁梳子,亲手给赢倾把头发梳顺,嗓音矜贵:“淮国是本王打退的,谁有意见尽管提。” 赢倾站起身,转头看向眼前这个明明比当今皇上还小,却要被皇上称一声皇叔的男子,唇角微挑:“是不是我要什么,王爷都会给我?” 云珩嗯了一声。 “如果我想做皇后呢?”赢倾问他,“王爷会为我抢来江山吗?” “如果你要。”云珩嗓音淡得听不出情绪波动,“本王可以——” “嘘。”赢倾伸出手指抵住他的唇,漆黑瞳眸里一片沉静,“我跟王爷开玩笑的。” 赢倾无所畏惧。 云珩抓着她纤细的玉指,淡道:“雪松和雪茶以后就跟着你,她们会保护你的安全。” 赢倾沉默片刻,道:“等以后有机会,王爷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喜欢我?” 云珩没说话,清冷的眉眼泛起几许波澜,却很快恢复一片平静。 “我先走了。”赢倾倾身,亲了亲他的唇角,“王爷不用担心,我什么都可以应付。” 云珩嗯了一声,因她的动作,眸底染了些许幽深的光泽。 赢倾走出寝殿,带上雪松和雪茶,乘坐着云珩命人给她准备的马车,一路往长公主府而去。 赢倾从车上下来,抬头,沉默地望着府邸高处的匾额。 雪松走上去递了帖子,年近不惑的管家表情几乎刹那间变得恭敬无比,朝赢倾躬身:“赢姑娘请进。” 赢倾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带着雪松、雪茶进了长公主府大门。 长公主的府邸与一般亲王府邸大同小异,修缮得极为高雅气派,触目所及处处透着贵气。 赢倾被带进女眷所待的汀兰苑,她来得有点晚,汀兰苑已经到了不少的官家小姐,有些是皇族宗亲家的郡主千金,有些是恒安灵郡主相处比较好的朋友。 “启禀郡主,赢姑娘到了。” 花厅中众人纷纷转头看了过来,目光落在赢倾身上的一刹间,厅中顿时陷入一片近乎死寂的安静。 花厅里的面孔,赢倾大多都认识。 对于这些姑娘来说,赢倾也不是什么陌生人。 只是最近这一两个月里,发生在赢倾身上的事情太多,因她而引起的议论也多,眼下她的出现对于在场的人来说,更是带给人一种意外而又复杂的心情体会。 “赢姑娘?”一个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少女端着茶盏,酸酸地开口,“岁岁,你居然给赢姑娘也送了请柬,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我还以为赢姑娘不会来呢。” “是啊,我也挺意外的。”身穿杏色轻纱长裙的女子一笑,“赢姑娘不是被困在了摄政王府吗?怎么有空过来?” “赢雨,这不是你家嫡姐吗?”鹅黄色长裙的女子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赢雨,“你们姐妹俩怎么不一起过来?” 赢雨看到赢倾突然到来,明显也是有些意外,可她心里记恨着昨天晚上没有要到的三千两银子,此时看着赢倾的眼神透着几分的讥诮:“我只是一个庶女,哪有资格跟大姐一起来呀?况且大姐昨天晚上去了摄政王府,我就算想跟大姐一道,只怕也没机会吧。” “嫡庶有别,尊卑有序。”花厅里一个盛装打扮的少女起身走了过来,一袭桃粉色裙装衬得容色清丽动人,语气也带着几分高人一等的傲气,“赢倾乃是丞相府唯一的嫡女,赢雨没跟她一道过来不是挺正常的嘛?有什么可问的?” 说着,主动揽上了赢倾的手臂:“赢姑娘过来这边坐,别理她们。” 这个少女就是今天的寿星,长公主的女儿恒安郡主,闺名桑岁。 “岁岁。”穿着杏色轻纱长裙的女子看了赢倾一眼,语气不冷不热,“本郡主不喜欢跟作风不正的人坐在一起,你把赢姑娘安排到别处去。” 13 情敌 桑岁听到这样的话,微微皱眉:“赢姑娘难得来一趟,云鱼,你别为难她。” “我为难她?”云鱼冷笑,“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昨天一天之内,皇城之中流言四起,议论得沸沸扬扬的不都是关于这位赢姑娘的话题?她既然敢做那些事儿,还怕别人说不成?” “就是。”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少女跟着接口,她是静萱郡主云璃璃,“既然做了那些不要脸的事儿,就该做好准备承受别人的眼光和非议,不过商户出身的女儿跟咱们毕竟不同,大概都不知道羞耻心究竟是怎么——” 啪! 云璃璃捂着脸,又惊又怒地站起身:“你这个贱——” “我叫雪松,是摄政王府的护卫。”雪松甩了甩手,语气冷淡,“我家王爷命我保护姑娘,任何人敢对姑娘无礼,我都可以出手教训。若有不服者,可以去我家王爷面前理论,也可以去太后或者皇上那里告状。” 一番话铿锵有力,第一句就抬出了摄政王府的威名,刚要大怒的云璃璃脸色骤变,砰地一声坐回了凳子上,脸色乍青乍白,一句话说不出来。 花厅里似是一阵寒风刮过,众女子脸色青白交错,心头既看不起赢倾,又震慑于摄政王的铁血威压,一时之间竟无人敢主动开口说话。 雪松见状,嘴角不由泛起几分得意。 “原来我不仅在三姑六婆的嘴里出了名,各位郡主大小姐也对我的事情如此感兴趣。”赢倾一笑,优雅地走进花厅,在扶栏前的长椅上坐了下来,“玄阳郡主说我做了那些事儿,这些日子我被关在摄政王府,消息闭塞,还真不知道自己做了哪些事儿,不如玄阳郡主给我解解惑?” 玄阳郡主看了她一眼:“你做了哪些事儿你自己心里清楚,让本郡主给你解惑?你算个什么东西?” “嗯,我的确不算个什么东西。”赢倾敛眸,不疾不徐地拂了拂袖子,“云珩说要娶我为妻,不出意外的话,我大抵会在不久之后成为摄政王妃,到时候玄阳郡主就得乖乖喊我一声皇婶,不知道这算不算资格?” 此言一出,云鱼脸色瞬间阴了下来:“你在做梦。” “姑娘不是做梦呢。”雪松笑眯眯地开口说道,“我家王爷的确要娶姑娘为妻,眼下就等着姑娘点头。” “玄阳郡主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赢倾淡道,“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事,需要承受旁人的眼光和非议?” 云鱼攥着手里的茶盏,道:“整个皇城之内,谁不知道你朝三暮四,抛弃已经有了婚约的骆星泽而改投皇叔的怀抱?真当自己做的这些事没人议论?” “就是。”云璃璃低声讽刺,“就算堵住了我们的嘴,难不成你还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赢倾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些女子。 不管是出言嘲讽她的云鱼和云璃璃,还是其他没敢开口的几个女子,她们脸上清一色的表情已经告知了她答案。 不管有没有摄政王云珩,也不管她跟骆星泽是什么关系,她们看不起她的原因只是因为她是她娘的女儿,而她娘出身商户。 所以她爹赢术贤,以及她前世倾尽所有真心去喜欢的骆星泽,其实也都是同样的心态。 赢倾唇角微扬,平静地看向眼前这些人:“天下悠悠众口堵不住,那么就把所有乱说话的人舌头拔掉,让他们从此不能再说话,这样是不是就能堵住了?” “雪茶。”赢倾开口,“明日开始,让王爷派人在皇城中巡逻,但凡敢议论我跟王爷的人,全部抓起来把舌头割掉,我看这悠悠众口到底能不能堵住。” 雪茶冷冷地应了声:“是,属下定会给王爷转达。” “姐姐何必大动肝火?”赢雨勉强笑了笑,脸色还有些白,“我们都是开玩笑的,大姐别放在心上。” “开玩笑?”赢倾眉梢轻挑,“拿我的名节开玩笑?我这几天精神不太好,脑子也有些不灵光。雪松,她们方才说的那些话你都记下,回去之后一字不漏地重复给你家王爷听一遍,看王爷会不会觉得这是开玩笑,若王爷觉得是,那可能就是我小肚鸡肠了。” 雪松俏生生道:“得令!属下定一字不漏地转达。” 云鱼盯着赢倾,表情阴沉,眼底尽是讽刺,像是在无声地嘲讽着赢倾只会仗着摄政王的名头压人。 可赢倾根本不在乎。 云珩的名头好用,她为什么不能用? 前世吃了太多的亏,今生她除了需要补偿她娘和云珩,其他人休想再在她面前占一丁点便宜。 “行了行了,今天都是为了我的生辰而来,给我一点面子。”桑岁笑着打圆场,并伸手端起侍女刚倒的一盏茶,双手递给赢倾,“看在我叔祖父的面上,本郡主今天除了是寿星之外,还得充当个和事佬,都消消气儿,大家以后还是朋友。” 赢倾原本就没怎么生气,此时听到桑岁这句话,忽然就被戳到了笑点。 云珩虽然年纪不大,可这辈分实在高得让人不得不低头,先帝的先帝,也就是云珩的父皇武帝,当真如他的帝号一般英武圣明,被世人称为圣主。 可跟他的圣名相提并论的是他一生风流,后宫无数,子嗣众多,从做皇子时候开始就姬妾不断,生了儿子、女儿好几个,当了皇帝之后更是每年选秀,孩子一个一个生,长子就是后来的神帝,云珩的皇兄,当今皇上的父亲。 赢倾扶额,憋着笑,伸手取下了自己腕上翠绿的镯子,抿唇浅笑:“岁岁,这是我昨天在墨玉阁刚买的翡翠镯子,花了我娘一万两银子,若你不嫌弃铜臭味太重,就送给你当作生辰贺礼。” “这……”桑岁咋舌,“太贵重了,不太好吧?” “有个出生商户的娘的确很苦恼,每每被人议论出身不够高贵,还要经常跟金银打交道,就怕沾染一身铜臭味,让人嫌弃。”赢倾抬起自己月光纱的云袖,嗅了嗅裙子上的清香味,“不过还好,金银虽俗气,可它能买到的东西却不俗,你看这只镯子,通透脆绿,成色极好,一看就价值不菲,就该配清贵高雅的女子,岁岁,你说是不是?” 桑岁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是啊是啊,赢姑娘说得太对了,我就喜欢金银这等俗物。” 赢倾噗嗤一笑,执起桑岁的手腕,把玉镯戴在她的腕上。 “岁岁!”云鱼咬牙,脸色阴沉,“一只镯子就把你收买了?” 桑岁惊喜地盯着自己腕上的镯子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转头看向云鱼:“这是赢姑娘送我的生辰贺礼,又不是要收买我去做什么坏事。” 赢倾笑道:“等以后我做了摄政王妃,就是你的长辈了,还有更重的礼物送你。” 桑岁想到赢倾那财大气粗的娘,顿时心花怒放,几乎恨不得让赢倾现在就嫁给摄政王。 赢雨盯着桑岁手上的镯子,一阵眼热,心里只把赢倾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明明也是赢家小姐,可是去大娘那里取用个三千两银子都要低声下气说尽好话,最气人的最后一两银子都没要到,可赢倾转头就送给桑岁价值一万两银子的玉镯。 “郡主,冷姑娘来了。” 花厅外一个身着粉白色轻纱薄裙的女子带着侍女走了进来,清丽的脸上挂着微笑,气质高雅,眉眼间泛着几分傲气。 “岁岁。”冷婉优雅地抬手,命侍女把带来的贺礼送上,是一只长条形的锦盒,“生辰快乐。” 桑岁的贴身侍女接过锦盒,没打开看。 桑岁淡笑:“冷姑娘请坐。” 冷婉颔首,目光从赢倾面上一掠而过,眼底划过一丝暗芒,随即视线在花厅中随意扫了一遍,走到云鱼隔壁的位置坐了下来。 云鱼阴郁的表情微散,眼底浮现几分看好戏的色泽。 冷婉乃是当今太傅冷知许的孙女,冷太傅则是皇子们曾经的老师,连皇帝都对他敬重三分,冷婉身为冷太傅的孙女,不仅人长得美,而且打小就冰雪聪明,才情出众,是帝都人人称颂的才女。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倾心摄政王云珩,为了嫁给摄政王,连皇上选秀的机会都故意称病错过了。 14 滋味 侍女给她上了茶,冷大姑娘端起来轻啜一口,敛眸看着茶水清透的色泽,语气淡淡:“郡主什么时候跟赢姑娘关系这么好了?” 常在贵女圈子里应付各种场面的人瞬间就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这是看不上赢倾,且直言桑岁跟赢倾二人关系疏淡,身份上也有所差距,根本不该如此时这般亲密。 桑岁笑了笑:“我跟赢姑娘一直以来关系就不错,只是以前不曾深交,不过以后她跟我就是一家人了,当然要好好相处。” “一家人?”冷婉眉眼微动,余光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淡定品尝的赢倾,不咸不淡地开口,“郡主何出此言?” “因为摄政王叔祖父要娶赢倾为妻呀。”桑岁笑眯眯地说道,“等她成了摄政王妃,我就得喊她一声叔祖母,这不就是一家人吗?” 冷婉闻言,表情细不可查地一顿,随即淡笑:“摄政王妃?” 桑岁点头:“是啊。” “我怎么没听说?” 桑岁语塞,下意识地看了赢倾一眼。 “天下之大,每天都会发生成千上百的事情,冷姑娘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事事都知道?”赢倾不疾不徐地抬眸,精致的眉眼波澜不惊,“况且这是我跟云珩的私事,应该没必要昭告天下。” 几个贵女眼神都微妙地看着赢倾,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硬地跟冷婉说话。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打冷婉的脸? 果然是仗着摄政王的权势无所畏惧,连冷太傅的孙女都不放在眼里。 冷婉的脸色一瞬间也有些僵硬,随即若无其事地淡笑:“赢姑娘今日来参加恒安郡主的生辰宴,且如此迫不及待地告诉旁人摄政王要娶你的消息,不是已经昭告天下了吗?” “只是昭告了在场这几个人而已。”赢倾漫不经心地环顾一周,“毕竟生辰宴还没结束,各位暂时还没来得及把这个消息宣扬出去。” 桑岁咬着唇,其他人也都静寂无声。 “果然越是缺什么,就越喜欢显摆什么。”冷婉的贴身侍女一笑,“我家小姐什么都不缺,所以到哪儿都不喜欢张扬。可人多聚集的地方,就算同是贵女也难免良莠不齐,小姐是高雅才女,没必要跟只会炫耀的商户女浪费口舌,这样只会降低自己的身份。” 顿了顿,“况且摄政王是不是真要娶妻成亲,在场的谁听到了确切的消息?眼下不过是赢姑娘自己一面之词罢了,别到时候被打脸就好看了。” 桑岁皱眉。 冷家大姑娘号称端庄的大才女,她身边的侍女却是这般一点分寸都没有? “没错!”听到这句话,云璃璃迫不及待地点头,“我可没听到皇叔要娶妻的消息,就算真要娶妻,也不可能娶一个商户女为王妃吧?赢姑娘别早早把话说得太满,到时候若是有什么变故,只怕脸面挂不住。” “这个倒不用你一个小小的侍女来操心。”雪松目光落在冷婉身边的侍女面上,“我家王爷之所以没有把消息放出去,不过是因为此前赢姑娘一直不曾答应,王爷怕惹了姑娘生气,才没有对外宣布。” 说到这里,她目光落到冷婉脸上,冷笑道:“整个帝都的人都知道冷姑娘才貌双全,聪明优雅,冷太傅也是个极重规矩的老者,没想到冷姑娘身边的侍女竟是如此没规没矩。一个卑贱玩意儿,居然也敢公然嘲讽贬低丞相府一品贵女,不知是谁给她的胆子?” 冷婉神色微变,不悦地抿唇。 她身后的侍女心头咯噔一下,脸色不由自主地变得苍白:“我……” “启禀郡主!”恰在这时,花厅外一人匆匆而来,站在外面禀道,“丞相府派人递了消息。” 桑岁诧异地看了眼赢倾,随即转头问道:“什么消息?” “摄政王亲自去丞相府提亲,说要迎娶赢家大姑娘为正妃。”下人禀道,“丞相派人过来知会赢大姑娘一声,说等郡主的生辰宴结束之后,请赢大姑娘直接回相府。” 桑岁呆呆的,“哦,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冷婉抿紧了唇,宽袖下的双手攥紧,耳畔不停地回荡着那句“摄政王亲自去提亲,要迎娶赢大姑娘为正妃”,心头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情绪翻腾,脑子里一片空白,五脏六腑都被攥紧了似的,只觉呼吸都变得困难了几分。 “各位都听到了吧?”雪松扬眉冷笑,不惜趁机再加一把火,“我家王爷亲自去提亲,足见对大姑娘的一腔情深,以后大姑娘就是摄政王府的女主子,正王妃,我倒想看看,在座的各位有几颗脑袋,敢在未来的摄政王妃面前口出狂言?” “冷太傅治家不严,我觉得有必要跟王爷反映一下这个情况。”雪松继续说道,“我家王爷常说齐家治国平天下,冷家连自家下人都管不好,谈何治国平天下?” 冷婉皱眉:“祖父曾是皇子们的老师,大乾礼仪素来强调尊师重道,你一句治家不严,就想抹掉祖父多年的功劳?” “冷姑娘此言差矣。”雪松不疾不徐地反驳,“我并没有哪一句话是在否认冷太傅的功劳,可功劳和失职是两码事。冷太傅曾是皇子们的老师,当今皇上对太傅也尊敬有加,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事实,然而这并不是治家不严的理由。” 抬手指了指她身后的侍女:“如果冷府的规矩就是下人可以肆无忌惮地以下犯上,那么显然这是冷太傅的失职,冷府下人今日可以尊卑不分,公然指责诋毁赢姑娘,来日到了摄政王或者皇上面前,是不是也可以大逆不道,无视尊卑礼仪?冷家下人尚且如此,是否代表冷府上下眼中皆无君王,根本不可能做到忠诚侍君?” 冷婉和她身后的侍女脸色骤变,便是花厅里其他并不相干的女子们一时也齐齐凛然,不敢轻易开口。 若论口才,在场的所有人加起来也敌不过一个雪松,她不仅是牙尖嘴利,胆量也惊人,方才这一番话放在别人身上,谁敢不怕死地说出口? 当着这么多郡主贵女的面,胆大包天地指责冷太傅治家不严,这已经不是胆子大,而根本是不知死活了。 背靠着摄政王,就算她指着冷太傅的鼻子骂,又有人敢说什么? 冷太傅是当今皇上和几位皇兄弟做皇子时候的老师不假,可他又不是摄政王的老师,摄政王自然不需要对他多尊敬。 冷婉闭了闭眼,“访凝。” 身后的侍女已是面如土色,想到太傅大人之所以被人指责治家不严,就是因为她方才多嘴,一时之间只觉大祸临头,不安地开口:“小,小姐。” “给赢姑娘赔罪道歉。” 访凝低声应了句是,战兢兢地走到赢倾面前,低声下气开口:“刚才是奴婢不对,我有眼无珠,请赢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婢子一般计较。” 赢倾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这就是你认错的态度?” 访凝脸色变了变,“我是冷家的侍女……” “那又如何?”赢倾挑眉,“别说你一个侍女,就算是德高望重的冷太傅,若是当真做错了事需要赔礼道歉,难道就不该拿出点诚意来?还是说,你觉得自己是冷家侍女,就比别人家的侍女高上一等?” 访凝下意识地转头朝她家小姐看去。 冷婉抿唇:“赢姑娘这是故意要跟我叫板?” 赢倾淡笑,语气平淡,甚至还带着几分温和:“冷姑娘别太抬举自己,我有跟你叫板的时间还不如回摄政王府跟王爷喝杯茶,下盘棋,诗情画意一番。” 冷婉刹那间色变,攥紧了手。 其他贵女愕然之余,面上表情更是青白交错,几乎不敢相信赢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居然如此打冷婉的脸,甚至还恬不知耻地秀了把恩爱。 云鱼和云璃璃的脸色都格外微妙,而赢雨虽然被这些贵女们高看了一眼,可说到底她只是庶女,在这种情况下断然没有开口的资格。 最后依然是今天的寿星桑岁开口打破了僵局:“访凝只是个侍女,当众嘲讽赢姑娘本就是失了规矩,这跟她是谁家的侍女并无关系,犯了错就该承担后果。” 冷婉眸心微细,“恒安郡主竟如此维护赢姑娘?” “岁岁。”云鱼皱眉,“访凝也是无心之过。” 云璃璃附和:“是啊,访凝也不是故意的,你看冷姑娘如此知书达理,就知道她身边的人应该懂规矩,访凝只是护主心切,并无冒犯赢姑娘的意思。” “不是故意的?”雪松冷笑看着访凝,“不是故意的就该躲在后面当个哑巴,她家小姐没教她怎么做个合格的奴才?主子说话,有她插嘴的份儿?” 这话明着是在骂访凝,实则针对谁,一目了然。 访凝咬了咬唇:“你刚才不也说话了吗?” “是啊,我说话了,怎么了?”雪松嚣张,“我说话我敢承认啊,我就是故意的,我不但故意让你难看,我还不用赔礼道歉,你有什么意见?” 访凝脸色涨得通红,随即又是一阵青一阵白,被噎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冷婉更是首次体会到了脸被打肿的感觉,只觉面子里子都没了,坐立难安,着实恼恨得很。 桑岁没想到今天会弄得这么僵,不过虽脸上没表露出什么情绪出来,可听着赢倾和雪松这对主仆怼得在场的人一个个落花流水,她心里只觉得莫名的爽。 这些平素看着高雅的贵女们,仗着自己身份高贵不是看不起这个就是看不起那个,别看云鱼和云璃璃表面上对她热络,还不是看在她母亲长公主的份上? 15 侍女 桑岁嘴角浮现了一抹笑意,看在其他人眼里以为是打圆场的安抚,实则她就是想笑而已:“赢姑娘大人有大量,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前厅宴席已开,我们去就坐” “郡主是什么意思?”冷婉蹙眉,语气淡淡,“赢姑娘大人有大量?这是在说我气量狭小吗?” 桑岁声音微顿,随即淡笑:“冷姑娘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访凝不过是个侍女,赢姑娘好歹也是一品丞相府上的嫡女,犯不着跟个不懂事的侍女计较。” 虽然她们印象里总把赢倾看作是商户女,可她父亲是丞相,她是丞相府嫡女却是谁也否认不了的事实。 这样的事实各人心知肚明,却没人会承认,此时被桑岁挑明了赢倾的身份,众人才生出了一种自欺欺人的感觉。 赢倾是赢丞相的唯一嫡女,而赢丞相又是皇上面前的心腹宠臣,从龙有功,若较真起来,冷婉并不比赢倾显贵多少。 毕竟冷太傅虽受皇帝敬重,可实权上又怎能比得过当今相爷? 桑岁一句“不懂事的侍女”,直接把冷婉的脸面踩到了地上摩擦。 这位冷家姑娘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了下来,站起身,冷淡地开口:“我的侍女确实不懂事,所以就不在这里惹人嫌了,恒安郡主好好招待赢姑娘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罢,径自转身往花厅外走去。 “冷姑娘。”云鱼起身,“我跟你一起走。” 云璃璃跟着说道:“我也有事” “谁有事都可以走,我不强留。”桑岁不疾不徐地淡笑,“不过今日踏出这座府邸,以后就别再跟我假装友好,本郡主是个记仇的人。” 云鱼震惊地看着桑岁:“岁岁,你为了一个赢倾要跟我们翻脸?” “你说错了。”桑岁淡道,“今天是我的生辰,你们在我的生辰宴上拂袖而去,是故意打我的脸,既然你不给我面子,我难道还要记着你的好?” 云鱼眼神冷了下来。 在他们说话的这段时间里,冷婉已经带着侍女离开,显然,桑岁的话对她不起作用,她那么高傲的女子,自己是不可能放下脸面再回来的。 桑岁的话也不是在针对她,而是跟云鱼和云璃璃说的。 云璃璃有些进退两难,她后悔一开始就找赢倾的麻烦,如果她知道桑岁会这么维护赢倾,也许她会在出言讽刺赢倾的时候斟酌一二。 可现在人已经得罪了,她不想再跟赢倾待在一块儿,所以才想借着冷婉的势头离开,却没料到桑岁会直接翻脸。 她抿唇,有些拿不定主意地看向云鱼。 在皇上面前,谁都比不上桑岁的母亲更有尊荣,长公主原本就是皇上亲姐姐,姐弟俩感情好,再加上桑氏一族被诛杀,长公主跟桑驸马感情受了毁灭性的打击,皇上觉得愧对这个姐姐,就越发对长公主好,宫里很多好东西都往长公主府送,连皇后都不敢得罪这个姐姐。 桑岁身为长公主唯一的女儿,她若是要跟谁翻脸不再来往,可想而知,以后在皇上面前大概也就失去了露脸的机会。 心头斟酌轻重缓急,云璃璃忽然扬起一抹笑意,走上前攀着桑岁的胳膊:“岁岁别生气,我们跟你闹着玩呢。今天是你的生辰,我怎么可能中途离席?怎么也要等吃完了酒席再走,鱼鱼,你说是不是?” 她转头看向云鱼,也是递了个台阶给她。 云鱼唇角抿紧,不咸不淡地看了眼赢倾,眼神里带着点阴沉,却到底是点了点头,顺着台阶而下:“嗯。” 赢倾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 “郡主。”一个年长的侍女走过来,福了福身,“芙蓉厅宴席已经设好,长公主让郡主把各位贵女都带去就座。” “我知道了,这就去。”桑岁说着,转头看向赢倾,“赢姑娘请。” 赢倾颔首,起身跟桑岁一道往外走去。 云鱼和云璃璃看桑岁对赢倾这般热络的态度,心里都有些不舒服,可不舒服也只能暂时压下,沉默地跟着一起往芙蓉厅而去。 失去了众人关注的赢雨被冷落在最后,抬头盯着赢倾的背影,愤恨地攥紧了手,心头暗自咒骂。 该死的赢倾,仗着有几个臭银子就让恒安郡主对她另眼相看,果然是商户女出身,除了一身的铜臭味,也没别的本事了。 进了芙蓉厅,又有其他一些熟面孔入了视线,那些夫人们看着赢倾和桑岁一起走来,都热情地打招呼,目光落在赢倾面上时,眼神忍不住就带了几分微妙。 “这是赢姑娘吧。”一袭深红锦绣长裙的长公主容色美艳,已年过四十也无法掩饰年轻时的无双美貌,反而因年纪大了些更显雍容,描绘得精致的眉眼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疏淡,即便是唇角噙着几分笑意也掩不住眉眼间的孤高,“赢姑娘最近风头可不小。” 她这句话一出,其他人看着赢倾的眼神就更加肆无忌惮。 赢倾却对众人审视或者嘲弄的目光视而不见,欠身行礼:“见过长公主殿下。” 随即从善如流地淡笑:“风头不小也非我所愿,虽然方才我说拔掉那些长舌妇的舌头就能堵住悠悠众口,但到底也不可能真的那么做,摄政王不是嗜杀之人,否则早在那些人议论之时就该杀一儆百,哪能容他们活到现在?” 长公主云微语的脸色也细不可查地一僵,约莫没想到这位丞相府的嫡女如此胆大,在她面前都敢这般说话。 她很快笑了笑:“赢姑娘这般特别的性子,难怪小皇叔喜欢。” 赢倾道:“长公主谬赞。” “都入座吧。”云微语转身往主位上走去,袍摆拖曳在地,华贵异常,“岁岁,你来我这边坐,散席之后别忘了带赢姑娘和你的朋友去园子里逛逛,这两天桃花开得正好,你有些日子没去了吧。” 桑岁安排了赢倾的坐席,然后才走到她母亲身边,优雅地拂了裙摆,在母亲隔壁的蒲垫上跪坐下来,这才不疾不徐地抿唇浅笑:“这两天忙着学画,女儿都快忘记春天已经到了。” 她在云微语面前说话,语气带着点娇憨,像是女儿跟母亲撒娇似的。 厅中几位有身份的夫人听了都会心一笑,不由自主地开口夸赞:“恒安郡主不但聪明貌美,这份努力好学的精神也值得各家姑娘好好学习。” “有长公主这样才貌双全的母亲在,郡主自然也是个冰雪聪明的,像我家里那个,整日里就知道买衣裳首饰,跟郡主是没法比呦。” 忽然有位夫人转头看向赢倾:“不知赢姑娘平常在家里都喜欢做些什么?女红?抚琴?还是作画?” “瞧王妃这话问的。”一位穿着桃花粉绸缎锦衣的夫人开口,“赢姑娘可是赢夫人唯一的女儿,以后定是要跟着赢夫人好好做生意的,哪有时间学这些高雅的东西?” 赢倾唇角噙着笑意,笑意却不达眼底。 “我家姑娘什么都会。”雪松跪坐在赢倾左侧靠后的位置,开口笑道,“女红这个倒不用学,反正王爷也舍不得让她动手。抚琴、烹茶、作画之类的难不倒我家姑娘,连我家王爷都对姑娘的才艺惊叹呢。” “真的?”桑岁惊喜地看着赢倾,开口笑道,“这感情好,以后有机会经常来找我玩,我们一起切磋切磋。” 赢倾笑道:“好。” “既然赢姑娘什么都会,今日索性就给长公主和郡主献上一段?”穿宝蓝绣梅花暗纹锦裙的王妃开口提议,“就当是热闹热闹。” 赢倾敛眸淡笑,并不予理会。 “我家姑娘又不是卖艺的,表演给谁看?”雪松皱眉,并不怕得罪人,“既然想热闹,为什么不请个戏班子过来?” 说话的乃是安定王妃伊取歌,被一个丫鬟当众顶嘴,面色瞬间就难看了下来,冷怒道:“你是赢府的侍女?丞相府的侍女就是这样的规矩?” “我不是丞相府的侍女。”雪松挑眉,“我是摄政王府的护卫,奉王爷之命专门保护赢姑娘的,谁敢对赢姑娘不敬,我就教训谁。” 伊取歌表情一变,当众被一个丫头呛声,让她脸上挂不住,冷笑道:“摄政王位高权重,没想到王府里的一个护卫也这么嚣张。” 雪松辩道:“我虽然嚣张了些,可也没无缘无故找你的茬呀,你要不为难我家姑娘,我才懒得搭理你呢。” 伊取歌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脸色当即铁青:“你——” “行了。”云微语开口,“跟一个小丫头争执什么?传出去还说你气度狭小,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伊取歌脸色冷怒,转头看向云微语:“尊卑有别,长公主刚才也听到了,她一个小小的侍女居然也敢对我呛声?就算是摄政王在这里,也不能纵容侍女如此无礼吧。” “赢姑娘。”云微语平静地看着赢倾,“摄政王身份尊贵,在朝堂上也是让人敬畏,可越是如此,就越该约束下人的言行,否则难免落人口舌,影响摄政王的声誉。” 赢倾放下手里的茶盏,抬眸轻笑:“这话应该跟摄政王说。长公主方才也听到了,雪松是奉摄政王之命待在我身边,像她这样嚣张跋扈的侍女,我的话她应该不会听。” 雪松眨眼,姑娘这话说得真是对极了。 16 天生一对 宴席还没结束,云微语沉默地递给云鱼一个眼神,云鱼不动声色地颔首,淡笑着看向桑岁:“岁岁,方才长公主说园子里的桃花开得不错,你陪我去摘些新鲜的花瓣?” 桑岁抬眸:“你摘桃花干嘛?” “可以做桃花饼,也可以用来酿酒啊。”云鱼笑得端庄,像是之前在花厅里的阴郁心情已经一扫而空似的,“平日里待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事情来做。” “既然鱼鱼开了口,岁岁,你就陪她去吧,你们年轻人在一起也比较有话聊。”云微语开口,并转头看向赢倾,“赢姑娘,你也一起去?” 赢倾眼底色泽微现,漫不经心地点头:“桃花酿确实不错,去逛逛也好。” 云微语面上浮现一抹笑意:“岁岁,好好陪陪赢姑娘和鱼鱼,别怠慢了她们。” 桑岁拧眉,心头有股异样的感觉划过,不过她也没多想,小姑娘有小姑娘的话题,跟她娘和这些王妃长辈们待在一起的确没什么话可聊。 于是她站起身,朝赢倾示意。 “我也去。”云璃璃跟着站起身,“我也要摘桃花。” 其他几个姑娘见状也不由起身,朝云微语行了礼,跟云鱼、桑岁一道离开了芙蓉厅。 直到进了桃园,入眼是盛开得如火如荼的桃花,云鱼面上才露出一丝笑容来:“岁岁,这里的桃花开得不错,你能不能带我到里面走走?” “当然可以。”桑岁点头,转头看向赢倾,“赢姑娘既然也喜欢桃花,刚好可以——” “岁岁。”云鱼语气淡淡,“桃园这么大,你让赢姑娘自己随意逛逛,不用太拘谨。” 桑岁微讶:“可赢姑娘是客人,万一在府中迷路了怎么办?” “没关系。”赢倾笑了笑,“你们去逛吧,我刚好也想自己待会儿,郡主不用太照顾我。” 桑岁不放心,迟疑道:“你一个人可以吗?” 赢倾指了指身后的雪松和雪茶:“有她们在,没关系的。” 桑岁闻言,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两个侍女,雪松是个泼辣女子,口头上不会让人占了便宜,雪茶虽然不爱说话,看起来冷漠得很,不过既然摄政王特意派她们来贴身保护赢倾,那武功定然十分高强。 这般一想,她放下心,点头道:“那你们在园子里先逛逛,不用觉得拘束,就像在自己家或者摄政王府一样。” 赢倾淡笑着点头。 “雪松,雪茶。”桑岁交代,“务必保护好赢姑娘,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离开你们姑娘身边。” “郡主放心。”雪松点头,只差没拍着胸脯保证,“有我跟雪茶在,谁也动不了我家姑娘一根手指头。” 桑岁听了,这才放心地带着云鱼转身离开。 “赢姑娘自己逛吧。”云璃璃一笑,“我跟岁岁一起去摘桃花。” 赢倾漫不经心地点头:“请便。” 云璃璃很快也跟着离开。 其他跟出来的姑娘也很快散开,带着侍女去了别处闲逛,唯有赢雨还留在赢倾身边没走。 “大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她挑眉看着赢倾,“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赢倾转头看了看偌大的园子,虽算不得十里桃花,风景却十足幽美,空气中萦绕着丝丝缕缕清冽的桃花香,沁人心脾。 “我若不来,又怎么知道自己居然如此不得人缘?”赢倾淡笑,收回目光看向赢雨,“妹妹送了什么贺礼给恒安郡主?” 赢倾不提还好,一提到贺礼,赢雨的脸色瞬间难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又不像大姐这么有钱,能送什么贺礼?不就是库房里随意挑了一件。” 赢倾淡道:“赢雨,如果我是你的话,一定会时刻注意自己说话的态度。” 赢雨冷笑:“大姐的意思是让我对你恭恭敬敬,做个摇尾乞怜的可怜虫?” “倒也无需你恭恭敬敬,但你如此阴阳怪气确实没什么好处。”赢倾声音淡淡,“相府中馈大权是我娘在管,当然,掌不掌中馈其实也无甚要紧,毕竟府中的银两开支从来都是从我娘的私库中拿,就算把掌家大权交给周姨娘,你们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处境。” 赢雨脸色一僵:“你——” “昨天没给你银子,是因为你跟周姨娘对我娘的态度不好。”赢倾淡笑,“如果你觉得以后都不必开口跟我娘要银子,安安心心地做你高雅端庄的二小姐,从此不再沾染那些充满铜臭味的东西,你大可以继续对我无礼。” 赢雨脸色微变。 “大娘掌府中中馈不假,可如果你们母女一个劲地打压府中姨娘和其他女儿,父亲绝不会坐视不管。”赢雨冷道,“别忘了父亲才是一家之主,丞相府里还轮不到你们母女说了算!” “其他方面我们母女也许说了不算。”赢倾哂笑,语调带着点漫不经心地嘲弄,“可银钱方面,我如果说不给,就算天王老子出面都没用,你若不信,可以走着瞧。” 丢下这句话,赢倾转身往桃林小径中走去,显然不打算再跟这个草包妹妹废话。 到现在还看不清处境,怪不得母亲说她跟周姨娘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 要说心机,也许还是赢栀厉害些。 不过女子的心机也得有天时、地利、人和来配合才行,以前赢倾是对她不设防,所以才一步步落入了她的算计。 现在嘛,身份上的截然不同,尊卑上的巨大差距,以及赢倾对一切早已了然的绝对优势,已经注定赢栀的心机不会再有任何用武之地。 宫里的皇后嫔妃们争风吃醋,所倚仗的人是皇帝,赢栀要耍心机,倚仗的人是谁? 摄政王云珩? 只怕云珩一个手指头就能把她碾碎。 “倾妹。” 耳畔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赢倾皱眉,闪过心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想曹操曹操到,她这是想片刻安宁都无法如愿。 赢倾顺着声音抬头看去,幽深的桃花小径中,一袭宝蓝长衫的骆星泽站在那里,斯文俊雅,面带微笑,一如前世他们两情相悦时那般温润的模样,最能欺骗世人。 赢倾突然就明白了云微语让桑岁带她们来桃林中逛逛的原因,云鱼所谓的摘桃花酿酒显然也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她们的目的居然是为了给骆星泽制造机会?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能明白,骆星泽是皇帝面前的宠臣,云微语又是皇帝的亲姐姐,都是皇帝一派的人,云微语帮着顾青书也在情理之中。 而且按照道理来说,赢倾其实也该算是皇帝一派的,因为她的父亲可是皇帝最倚重的心腹重臣。 她这个不孝女,居然要同时跟她父亲、皇帝陛下和云微语为敌,算得上是既不忠又不孝了吧,想想还挺有趣的。 赢倾勾了勾唇角。 这个表情看在对面的骆星泽眼里却显然让他误会了,他以为赢倾是见到他而开心,表情顿时温柔下来,上前就要拉住她的手:“倾妹。” 赢倾还没做反应,身后的雪松已经先一步上前,一柄匕首横在骆星泽的脖子上:“别冲动,冲动的后果极有可能是脑袋搬家哦。” * 远处紫藤垂落的长廊上,一袭墨色织金长袍的男子负手而立,修长身姿,浑身流泻出凛冽。 “小皇叔?”穿着深红盛装长裙的云微语雍容地走过来,讶异地看着站在廊下矜贵的男子,屈膝行礼,“小皇叔是跟赢姑娘一道来的?宴席上枯燥无聊,我让岁岁带赢姑娘和云鱼去桃林中走走,她们小姑娘家在一起也有话聊。” 云珩没说话,容颜矜贵,眉梢眼角萦绕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气息。 “桃林?”云微语身后的年长侍女微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奴婢方才去准备茶点时,好像看见骆公子也去了桃园的方向…” “胡说八道些什么?”云微语皱眉,偏头怒斥,“本宫跟小皇叔说话,你胡乱插什么嘴?” “奴婢该死!”侍女当即跪了下来,自己掌嘴,急急地解释,“奴,奴婢可能是看错了,摄政王别当真,赢姑娘是跟郡主一起去桃林散步,顺便摘些桃花打算用来酿酒,绝不是故意去桃园约见骆公子,请摄政王莫要误会。” 云微语面上浮现几分尴尬:“小皇叔别听一个侍女乱说话。” 云珩俊美的脸上不见丝毫情绪波动,闻言只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身离开长廊,全程把云微语和她的侍女当成了空气。 桃林里。 骆星泽僵住了脚步,看着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脸色有些难看:“我跟倾妹说话,下人滚远一点。” 赢倾啧了一声。 “男女授受不亲。”雪松冷道,“要滚也该是骆公子滚远一点才对。” 骆星泽咬牙,恨不得把她甩一边去,他有很多话要跟赢倾说,可雪松手里的匕首泛着森冷寒光,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骆星泽吸了口气,不再理会她,抬头看向赢倾:“倾妹,我早上问了栀儿,她说她没有要刺杀你,这件事是个误会” “赢栀醒了?”赢倾挑眉。 骆星泽点头:“是醒了,所以此事是个误会,你跟我去一趟骆府好不好?我让她当面给你解释,赢栀只是个小姑娘,绝不可能生出伤害你的心思” “既然她这么善良,你跟她在一起不就好了。”赢倾淡笑,“刚好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17 无需旁人同意 骆星泽脸色僵了僵硬,似是有些受伤:“倾妹,我心里只有你一个,赢栀在我心里只是妹妹,我对她根本没有男女之情” “跟我有关系吗?” 骆星泽一呆:“你说什么?” “你喜不喜欢赢栀,跟我有关系吗?”赢倾声音淡淡,“我喜欢的人是摄政王云珩,要嫁的也是摄政王云珩。骆星泽,我们俩的婚约已经解除了,希望你以后别再对我纠缠不清。” 骆星泽脸色阴沉下来:“你以前喜欢的人明明就是我,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变心?我不相信!” 赢倾漠然看着他,眼底色泽凉薄。 “是不是摄政王威胁你?”骆星泽给她找了个顺理成章的理由,不愿相信赢倾是真的变了心,“赢倾,别忘了你是谁的女儿,岳父大人是皇上最倚重的臣子,你不要连自己的立场都搞不清楚!如果是摄政王威胁你,我——” “你什么?”赢倾慢条斯理地抬手拨开挡在面前的雪松,缓步走上前,好奇地看着骆星泽,“你要为我讨一个公道?” 骆星泽表情微变,眼神有些躲闪:“我,我可以禀报皇上” “禀报皇上干什么?”赢倾挑眉,“你觉得皇上圣明无双,一定会帮你?” “我……” “你以为皇上跟摄政王亲,还是跟你亲?” “皇上跟摄政王虽亲,可他们并不是——” “并不是什么?”赢倾淡笑:“你是想说,皇上跟摄政王其实是敌对的关系?“ 骆星泽脸色猝变:“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其实就是这个意思,只是不敢承认而已。”赢倾拂了拂鬓角的发丝,“大丈夫敢作敢当,你连自己说的话都不敢承认,我又如何相信你会为了我敢跟摄政王叫板?” 骆星泽被她说得狼狈,斯文的脸一阵白一阵红,几乎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赢倾,语气带着些许失望的:“倾妹,你以前不会这么跟我说话的……” 赢倾哂笑:“是吗?” “你变了,你真的变了。”骆星泽摇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是我做错了什么,你说出来,我可以改,你别这么冷嘲热讽好吗?” 说着,伸手就要抓她的手:“倾妹……” 雪松迅速闪身上前,挡住赢倾:“别动手动脚。” 骆星泽咬牙,几乎忍不住想撕碎了这个接二连三坏他事的雪松:“滚!” 雪松一手叉腰,一手横着匕首做威胁状:“你算哪根葱?让我滚我就滚?” 骆星泽气得脸色铁青。 “骆星泽我是谁的女儿我自己心里清楚,不需要你来提醒我。”赢倾站在雪松身后,平静地说道,“另外我喜欢的是谁,我也比你清楚。” 红唇微勾,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不喜欢你,甚至是厌恶和看不起你,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来烦我。” “摄政王容貌俊美,身份尊贵,要权有权,要势有势,你有哪一处够资格跟他相提并论?”赢倾淡笑,唇角扬起的弧度明显是讥诮,“我眼睛瞎了,也不会放着摄政王这样的极品宝玉不要,而选择你这样不值钱的鱼目。” 骆星泽脸色乍青乍白,既难堪又狼狈,忍不住愤怒:“原来是我真瞎了眼,没想到你也是个爱慕虚荣、贪图荣华富贵的女人,就当我以前一片真心全部喂了狗,赢倾,你太让我失望了!” 赢倾不疼不痒地笑着,甚至感到讽刺:“我真是吃饱了撑的才站在这里听你废话,骆星泽,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敢不顾我的名节私自来找我,我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 “赢倾,我没想到你这么自甘堕落!” 赢倾勾了勾唇,头也不回地往桃林外走去,雪松雪茶如影子般贴身跟随。 桃林小径不长,很快就走到了出口处。 视线里映入一道颀长的身影,一袭黑袍尊贵,容颜矜贵,像是天山冰雪般纯净。 赢倾停下脚步,不发一语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语气淡淡:“王爷是担心我跟骆星泽跑了,所以才监视我?” 云珩薄唇微抿,眼底划过一丝焦灼:“不是。” “那就是怀疑我背着王爷跟骆星泽私下约会?” 此言一出,站在云珩身后的燕书和站在赢倾身后的雪松同时开口,语气微急:“姑娘误会了,我家王爷不是这样的人,王爷来这里只是巧合” “不是巧合。”云珩忍不住攥紧了手,“你们退下。” 雪茶和雪松二人低头行礼,燕书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说了也是白说,索性闭嘴。 三人很快暂离此地。 赢倾沉默地站着,清丽的容颜波澜不惊。 “我没怀疑你。”云珩走上前一步,像是担心吓到赢倾似的,很快又停住,嗓音绷紧,“也没监视你。” 赢倾道:“那王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云珩抿唇,沉默了片刻:“我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 云珩没说话,幽深的瞳眸锁在她脸上,眼底似有翻滚的色泽涌动。 赢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须臾,说道:“方才王爷应该听到了一些,我是个爱慕虚荣、贪图名利的女子,喜新厌旧,王爷会不会觉得看清了我的真面目?” 云珩皱眉:“你不是。” “我不是什么?” 云珩抿紧了唇,又不说话了。 赢倾觑着他俊美的脸,唇角扬起一抹笑意:“王爷看起来很紧张。” 云珩沉默,盯着她倾城的小脸看了好一会儿,望进她眼底真切的笑意,心神微松,伸手握住了她,嗓音低沉:“我没怀疑你,也不是要监视你。” “我知道。”赢倾嗓音温柔了些,唇角的笑意也越发明显,“方才我是逗王爷玩的。” 云珩松了口气。 赢倾抿唇浅笑:“听说王爷今天去相府提亲了?” 云珩嗯了一声,目光还落在她的脸上,似是欲言又止。 “怎么了?”赢倾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脏东西?” 云珩摇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目光深邃:“好看的人你都会喜欢吗?” 赢倾一愣。 想起方才在林中她跟骆星泽说的话,“摄政王容貌俊美,身份尊贵,要权有权,要势有势,你有哪一处够资格跟他相提并论?” 赢倾忍不住注视着云珩的脸色。 赢倾猜测平时应该没几个人敢盯着云珩看,否则定会被他这张脸吸引,再也挪不开眼,正如前世的自己,大抵也没认真端详过他的长相,否则怎么就被死心塌地喜欢着骆星泽那个绝世大渣男了? “嗯。”赢倾拧眉想了想,点头,“应该会吧。” 云珩眸色一暗,薄唇刹那间抿紧。 “不过这天下大抵也没人会比王爷长得更好看了。”赢倾不疾不徐地浅笑,眼底尽是狡黠,“至少在我眼里,没人及得上王爷的盛世美颜。” 赢倾最后一句话落音,云珩眸心暗色霎时一扫而空,眉目风华流转,唇角也细不可查地扬了扬:“嗯。” 赢倾被他的笑意晃得失神,几乎忍不住想扑上去咬一口。 低眉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她语气温淡:“骆星泽说我爱慕虚荣,贪图富贵,王爷觉得呢?” “不会。”云珩嗓音低沉悦耳,“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赢倾心头感动:“我有钱,你有权,我们俩是天生一对。” 云珩点头:“是。” “王爷喜欢喝桃花酿吗?”赢倾抬眸,“我去摘点新鲜的桃花,给王爷酿酒好不好?” “嗯。” 她要做什么,云珩都会同意。 赢倾忍不住笑。 越是跟云珩相处,她就越觉得自己前世真是蠢得可以,云珩哪里可怕,又哪里可恨了? 方才的贵女们四散开去,此时已经看不见一个人影,赢倾被云珩修长的大手挽着,闲庭信步似的徐行在林中,感觉掌心的暖热顺着那只胳膊里的血脉直接传进了心扉,在五脏六腑中发酵,让人沉醉。 “王爷是担心长公主府里有人为难我?”赢倾看着地上一高一矮两道细长的身影,漫不经心地开口,“寻常这样的宴席,王爷是不会来参加了吧。” 云珩细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赢倾静默。 大乾摄政王云珩,在大乾臣民心里就是个神一般的存在,不管是哪个大臣家里有宴席活动,都会派人递帖子给摄政王府的管家,虽然云珩一次都不去。 九五至尊的皇帝尚且需要笼络大臣为己所用,而云珩却已经尊贵强悍到根本不需要这么笼络任何人。 赢倾敛眸,心头忍不住又生出愧疚来。 “王爷。”林外一人匆匆而来,单膝跪地,“皇上派了宫中大总管过来,请王爷进宫一趟,有事商议。” 云珩皱眉,语气冷淡:“本王没空。” “有空。”赢倾转头看他,“皇上要见王爷,王爷怎么能不去?” 云珩沉默。 “我知道皇上要跟王爷说什么。”赢倾淡道,“皇上会说给王爷赐婚,用我来换王爷手里的兵符,若皇上当真提出这样的要求,王爷换吗?” 云珩沉默片刻,想到赢倾昨天跟他说的话,握紧兵权不放手,遂道:“本王要娶妻,无需经过任何人的同意。” “没错,王爷要娶妻,何需他人恩赐?”赢倾扬唇浅笑,语气却有些意味深长,“不过王爷该进宫还是要进宫。皇上到底还是皇上,该给的面子依然要给。” 云珩嗯了一声。 “不过王爷切记,进了宫之后莫要让任何东西入口。”赢倾语气平静,“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后,不管是酒水还是茶点,王爷都别吃。” 云珩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王爷不用觉得奇怪。”赢倾踮起脚,亲了亲他的唇角,“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我们要防的是一心想置王爷于死地的那个人,小心谨慎才能使得万年船。” 前世云珩就中过皇帝的暗算,为了防止被云珩警觉,云莫隐用的是慢性毒,容易成瘾的忘忧,一点点增加剂量,神不知鬼不觉,如何高深的内力都逼不出来的毒素,一天天戕害他的身体,削弱他的实力。 云珩这样的人,强大到让人不得不忌惮,甚至就连算计他都不敢太大意。 “那我先进宫。”云珩淡道,“你是留在这里再逛一会儿,还是回丞相府?” “回禀摄政王。”禀报的人适时开口,语气恭敬,“简总管还说皇后娘娘召见赢姑娘,让赢姑娘即刻进宫。” 18 我的人 赢倾淡笑:“皇后娘娘见不到我,是不是就不会死心?” 昨天刚召见过她一次,被云珩命人以“赢姑娘被摄政王困在王府”为由拒绝,今日不死心继续召见她? 是得知她来长公主府参加恒安郡主的生辰宴了吧,看来宫中的眼线也是无处不在。 “不用理会她。”云珩淡道,“本王让人送你回相府。” “不用。”赢倾摇头,“皇后越是沉不住气,反而越容易应付。况且我跟王爷一道进宫,皇后娘娘也不可能对我不利。” 赢倾可以借着皇后的口探探皇上的底。 云珩跟赢倾离开桃园,往前院方向走去。 等在园子外面的燕书和雪松、雪茶沉默地跟上,行经曲折的回廊,两侧紫藤花如瀑布般垂挂下来,散发出清浅的香味。 “赢姑娘!”长廊尽头一个少年匆匆而来,满脸焦急之色,“姑娘看见我家公子了吗?小人怎么找都找不到他,公子他方才明明在桃园的方向……” “身为骆公子的书童,你为什么不贴身跟着他?”赢倾停下脚步,没什么情绪地开口,“男女授受不亲,我又如何知道他在哪儿?” 这人正是骆星泽的书童藏儿,挺机灵的一个人,以前赢倾爱屋及乌,对这个少年也多有照顾,不过现在同样因着骆星泽的关系,她看骆府所有人都不顺眼。 藏儿噎了噎,“我……” “摄政王在此,你不知道要行礼?” 藏儿脸色一变,刚要抬头却突然意识到失礼,视线里只看见黑色尊贵的长袍,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小,小人拜见摄政王,摄政王千岁,千,千千岁!” 云珩神色漠然,连眼角都没有施舍给他,径自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赢倾被他挽着,自然跟着他一道离去。 经过喧闹的前院,有年轻的公子看到云珩和赢倾,先是一愣,随即恭敬地行礼,并小心地说道:“那边有人在举办曲水流觞活动,王爷和赢姑娘可有兴致去凑个热闹?” 云珩是个极为高冷的人,寻常对这些人都不太理会,当然更不可能去参加什么曲水流觞宴。 “我跟王爷有事在身。” 年轻公子点了点头,很快躬身告退。 “小皇叔。”云微语听到下人禀报,在众人簇拥下走了过来,优雅地行了个礼,“皇叔和赢姑娘这是要进宫去?” 皇上身边的简总管亲自来传达皇上口谕,甚至连皇后的口谕也一并传达给了赢倾,云微语怎么可能不知道? 赢倾点了点头:“皇后娘娘宣召,不敢不去。” 云珩依然沉默,对周遭下人跪地行礼的动作没有任何反应,带着赢倾走出了长公主府。 云微语虽然年纪比摄政王大,辈分上却比摄政王要矮上一截,且摄政王大权在握,眼下正是风头无量,她自然不敢怠慢,一路里的人送到了公主府大门外。 “男女授受不亲,赢姑娘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小皇叔可要顾及人家的名节。”云微语笑着,脸上看不出一丝异样,“本宫让人给赢姑娘再准备一辆马车。” “不敢麻烦长公主。”赢倾开口婉拒,并漫不经心地笑道,“我如今已经是皇城风云人物,声誉早已扫地,哪里还在乎什么名节不名节?索性就跟王爷共乘一车好了,路上还能说说话。” 云微语闻言,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来:“赢姑娘倒是看得开,这嘴也伶俐。” “长公主谬赞。”赢倾淡笑,“王爷淡漠寡言,我自然应该多说一些,否则若是两个冰块凑在一起,余生的日子该怎么过?” 云微语笑意有些冷淡。 云珩心头无法避免地悸动了一下。 赢倾很快上了马车,并朝云珩说道:“王爷没有骑马过来吧?上来,我跟王爷一起坐。” 原本云珩是打算骑马进宫,所以除了这辆赢倾来时乘坐的马车,并未再多准备其他的马车,然而在赢倾这句话落音之后,他什么都没说,直接就上了马车。 赢倾想到方才云微语的态度,红唇微弯。 虽然她恭敬的人是云珩,她却无法避免地占了点便宜,放下车帘之后,赢倾声音里就多了些玩味:“跟王爷在一起果然好处多多,连尊贵荣宠的长公主都对我敬让三分。” 云珩看着她,“以后成了摄政王妃,皇上、皇后和长公主都是你的晚辈。” 赢倾拧眉,想到已经四十岁的云微语以后要喊她一声皇婶,忍不住笑开,那样的画面真是不敢想象。 没办法,云珩的辈分实在太高了。 “对了。”赢倾想到刚才骆星泽的书童焦急不似作伪的表情,心头有些猜测,抬眸看着眼前矜贵男子,“骆星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骆星泽是去年的状元郎,跟一些年轻的公子关系都不错,又是皇帝眼前的年轻新秀。 在长公主府,除了云珩之外,应该没有人会对骆星泽不利。 “嗯。”云珩嗓音淡淡,“略施薄惩而已。” 赢倾道:“没废了他的手脚?” 云珩道:“没有。” “为什么?” 赢倾只是单纯的好奇,毕竟云珩从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他要对付骆星泽,连动动手指都不需要,轻而易举就能让这个人从世上消失。 云珩倒也诚实:“你会不高兴。” “我为什么会不高兴?”赢倾愕然,“你以为我对他还有情?” 云珩摇头:“不是。” 赢倾瞅着他,忽然一道灵光闪过脑海:“王爷是担心手段太狠吓着我?” 云珩没说话,一双幽深的眸子就这么锁着她的眉眼,表情已是默认。 赢倾失笑:“王爷又不会打我,我有什么好怕的?” “不会打你。”云珩伸手握着她,“永远都不会。” 赢倾忍不住失笑。 “我知道王爷不会打我。”她笑,眼底都是细碎的笑意,“我也没说王爷会打我呀。” 云珩看她笑得这么开怀,不太明白什么事戳到了她的笑点,不过她开心,他也就跟着心情好,矜贵的眼梢都罕见的染了些许柔和笑意。 进了内城要分开走。 云珩去见皇帝,赢倾则跟着前来领路的宫人去往后宫方向。 当着诸多宫人的面,云珩也毫不介意地嘱咐雪松、雪茶二人:“保护好你们姑娘,不许任何人为难她。” 雪松、雪茶恭敬应下。 “若姑娘少了一根毫发,本王扒了你们的皮。” 雪松微凛,立即开口保证:“主子放心,有属下和雪茶在,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别想动姑娘一根毫发。” 赢倾抬手抚平云珩微拢的眉眼,温声安抚:“别担心,宫中眼线众多,皇后是知道我跟王爷一起进宫来的,就算对我有什么不满也会顾及着王爷而不敢乱来。” 云珩抿唇:“有任何不对,立即差雪茶通报于我。” 赢倾点头。 她想说云珩真的太紧张了,皇后又不是什么蠢货,怎么可能如此明目张胆地为难于她? “赢姑娘这两天真是出尽了风头。”这位支姑娘对她有敌意,甫一看到摄政王离开,就阴阳怪气地开口嘲讽,“皇城之内铺天盖地都在议论你的事情,可真是有够威风的。” 赢倾瞥了她一眼:“出风头有什么不好吗?” “出风头没什么不好,但风头太盛也绝没有什么好处。”支初冷道,“水性杨花,朝三暮四,你真以为摄政王喜欢你?” 雪松眉头一竖,怒道:“你说什么呢?” 赢倾一笑:“摄政王喜不喜欢我,是他跟我之间的事情,貌似与支姑娘无关。” “你”支初咬牙,“你配不上摄政王,别痴心妄想!” “我配不上摄政王?”赢倾挑眉,“支姑娘是觉得你自己配得上?” 支初脸色阴沉。 赢倾了然,看来也不是所有人都把云珩当成凶神恶煞,还是有人识货的嘛。 不过她对此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道:“摄政王是我的人,不管配得上配不上,都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旁人想打摄政王的主意,大概是不可以的。” 雪松眨眼,摄政王是我的人? 支初脸色微变:“你说什么?” “我觉得自己说的够清楚了,支姑娘最好还是回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这副尊容哪里配得上摄政王?”赢倾淡笑,“所以同样的话奉还给你,别痴心妄想,摄政王不是你能配得上的。” 支初脸色铁青,几乎忍不住想一巴掌扇过去,然而她知道自己不能动手,所以只得攥住了双手,克制住心头的愤怒。 她阴沉地说道:“赢姑娘尽管伶牙俐齿,我看你到了凤仪宫还敢不敢如此态度说话。” “支姑娘不妨好好看着。”赢倾始终一副波澜不惊的态度,相比之下,支初被气得失控的模样毫无修养仪态可言。 支初不再说话。 赢倾嘴巴太毒,又狂妄自大,不知廉耻,毫无教养可言,跟她逞口舌之快显然占不到任何好处。 支初自认为是一个行为端庄,举止有度,优雅有教养的世家贵女,不屑于在口头上跟人一争高下。 她就不信,稍后到了皇后面前,那贱人还敢这么嚣张。 走进宽阔的宫苑,凤仪宫墙角的小花园里兰花开得极好。 赢倾神情闲适,像是走在自家后院,并无寻常官家女子面见皇后时的紧张。 支初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没有理会赢倾,当然也没有要禀报的意思。 她身后的宫女进门之后,恭敬地开口:“皇后娘娘,赢姑娘来了。” 赢倾站在殿外等候。 她以为皇后会很快宣她进去,然而因着距离的原因,赢倾清楚的感受到一阵短暂的安静之后,殿内很快又喧闹了起来。 “皇后姐姐今天的妆容真是不错,这一身红色锦绣衣裳正搭配皇后姐姐的气质,看上去真是美丽高贵极了。” “是啊,妹妹也这样觉得呢,皇后姐姐天生丽质,容貌本就生得艳压群芳,关键是这气度也是天生高贵,令妹妹等自惭形秽。” “就你们会说。”一个女子佯装生气地斥责,实则声音里掩不住几分得意,“昨晚皇上还说本宫这两天憔悴了,到你们嘴里就成了容光焕发。” “皇上这是心疼皇后姐姐呢。”支初站在一旁,连忙笑着开口,“姐姐操持偌大一个后宫很辛苦,皇上心疼姐姐也是应该的嘛。” “支姑娘说得对,皇后辛苦,皇上也都看在眼里的,当然会心疼。” 皇后被人左一句奉承,右一句夸赞,妆容精致的脸上掩不住笑容,带着几分欣喜,以及几分胜利者的姿态。 赢倾站在殿外,听着里面众位后宫嫔妃你一言我一语吹捧恭维,唇角上扬。 如果这算是下马威,赢倾表示她不想奉陪。 “麻烦你再通报一声。”赢倾道,“若皇后在忙,没时间见我,我就先回去了。” 19 恨 “赢姑娘。”飘宁走了出来,看到站在殿外的赢倾,一笑,“皇后娘娘昨晚睡得晚,身子稍有不适,这会儿才刚起身,你稍候片刻。” 赢倾保证,她若真的在这里稍候片刻,这“稍候”的时间绝对不会少于一个时辰。 “皇后在休息?”雪松皱眉,语气冷冷,“你是睁着眼睛说瞎——” “雪松。”赢倾偏头看了她一眼,一笑,“没关系。” 雪松脸色微变:“可是姑娘——” “皇后娘娘休息要紧。” 支初嘴角浮现冷淡的笑意:“赢姑娘果然懂事,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烦请南姑娘好好在这里等着,千万别失了礼——” “你可以回禀皇后娘娘,让她不用着急。”赢倾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清淡,“我等会儿再过来也可以。” 说罢,竟直接转身往外走去。 飘宁愕然,一时有些反应不及。 支初显然也没料到赢倾会是这般反应,诧异之后,见她居然真的往外走去,怒道:“赢倾,你好大的胆子!” 赢倾转过身,不解地看着支初。 “皇后娘娘召你过来问话,你怎能自行离开?” “但皇后刚起身,还要洗漱更衣,不是吗?”赢倾淡笑,似乎完全不明白先离开有什么不妥,“有人在这里等着,皇后娘娘可能会着急,一着急就会发脾气,宫女伺候洗漱就会战战兢兢。我暂且离开,皇后若是没休息好也可以再好好睡一会儿,养好了精神再见我也不迟,我不着急的。” 支初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支姑娘,摄政王脾气不太好,我不能离开他太久。”赢倾平静地看着脸色不虞的支初,一笑,“摄政王见过皇上之后过来若是见不到我,只怕会生气。” 雪松点头:“没错,我家王爷脾气不太好,见不到姑娘会很生气。” 支初脸色一变:“你拿摄政王来压我?” “支姑娘别太高抬自己。”赢倾一笑,笑意充满着讥诮,“拿摄政王压你?你觉得自己配吗?” 支初脸色铁青:“赢倾!” “赢姑娘在皇后娘娘这凤仪宫里,居然也敢摆架子。”飘宁目光落在赢倾身上,皮笑肉不笑地开口,“皇后召见赢姑娘是对赢姑娘的抬爱,赢姑娘就算不懂宫里的规矩,也不该这点时间都不能等吧。” 这说话的深度就是跟支初这种被娇惯出来的千金小姐不一样,两句话就把话中的重点放在了“不能等”三个字上。 赢倾表示,她的确没把皇后放在眼里。 支初和飘宁心里同样清楚。 对赢倾却不起任何作用。 所以她并不想配合皇后,既然她要让赢倾难堪,那么赢倾自然也不介意让皇后在后宫嫔妃们面前没面子。 “等皇后娘娘有空,我再过来吧。”赢倾留下这句话,转身就往外走去,“雪茶,去看看你家王爷到哪儿了,我们该回去了。” “是。” 她说走就走,丝毫犹豫都没有,甚至完全不介意让支初和飘宁知道,她就是仗着摄政王的权力目中无人,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 “赢姑娘请留步。”飘宁开口,语气明显软了些,却听得出几分隐忍怒火的意味,“待奴婢再去请示皇后一番,恰好殿内也有其他几位嫔妃在等着给皇后娘娘请安。赢姑娘若不介意,不妨先进去跟嫔妃们见个礼。” 赢倾转头:“既然如此,就麻烦你了。” 支初冷眼看着赢倾,见她神情闲适,并没有半点身在凤仪宫该有的拘谨,眉眼间甚至带着一种云淡风轻般的怡然,心头越发恼怒,表情也阴沉了下来。 “赢姑娘今天真是让我长了见识。”她鄙夷地冷笑,“果然有了靠山就是不一样,难怪抛弃喜欢了四年的未婚夫,另投摄政王怀抱。” 赢倾挑眉:“你嫉妒?” 支初脸色一变:“我没你那么不要脸!” “你就是嫉妒。”赢倾像是没听到她的谩骂,不疾不徐地说道,“不过嫉妒也无济于事。支姑娘除了耍耍嘴皮子,像个没教养的泼妇一样口出恶言,大概也没其他拿得出手的本事了。” 支初怒道:“你——” “别你呀我的,我觉得支姑娘还是好好待在府里修身养性比较好。”赢倾淡笑,“我跟骆星泽解除婚约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我另投摄政王怀抱则是我跟摄政王之间的事情,貌似都与你无关。” “你水性杨花,丢尽女人的脸,就活该被口诛笔伐!” 赢倾点头:“说得有道理。” 支初冷笑:“你知道有道理就好,证明你还有几分廉耻。” “雪松。”赢倾偏头,嗓音淡淡,“等会见到你家王爷,记得把支姑娘这番话一字不落地如实陈述给他,并且告诉你家王爷,我跟骆星泽有婚约在身,他强抢臣女的行为是不对的,理该承受世人的口诛笔伐。” 支初脸色骤变。 雪松眨眼:“可是姑娘你跟骆星泽的婚约已经解除了呀。” “婚约是解除了,但这世上就是有人眼瞎耳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然后迫不及待地想给人泼脏水。”赢倾淡笑,“你看,我跟骆星泽解除婚约是我的错,摄政王喜欢我也是我的错,是不是我就长了一张写满过错的脸?” 支初怒不可遏:“赢倾!” “嘘。”雪松竖起一根手指头,不疾不徐地对着支初摇了摇,“凤仪宫里,皇后娘娘的地盘上,支姑娘还是要注意一下形象,别让人以为你是个没教养的女子。” 支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起来像是气得要头顶冒烟了一样。 “不是姑娘脸上写满了过错。”雪松这才转头看向赢倾,极有耐心地解释,“而是世人习惯了欺软怕硬,不管是我家王爷喜欢姑娘,还是姑娘另投我家王爷的怀抱,总之一个巴掌拍不响。若我家王爷不同意,姑娘这怀抱也投不成不是?” 赢倾点头:“你说得对。” “可支姑娘不敢去我家王爷面前说这些呀,所以就只能羡慕嫉妒恨地找姑娘的茬了。”雪松撇了撇嘴,显得看不起支初欺软怕硬的举止,“她以为有皇后娘娘撑腰,姑娘必然对她忍气吞声,可是支姑娘忘了,我家王爷是要娶赢姑娘为妻的,一旦赢姑娘成了摄政王妃,就算是皇后娘娘也该尊称一声皇婶,这辈分可不能乱。” 这番话落音,支初的脸色像是被什么东西刮过一样,又僵又白,一句话说不出来。 恰在这时,飘宁从殿内走了出来,道:“皇后让赢姑娘进去。” 支初这才攥紧了帕子,冷哼,拂袖走进殿内。 赢倾也没再说什么,表情微敛,沉默地抬脚往凤仪宫正殿走去。 雪松、雪茶贴身跟上,却在走到殿阶前时被飘宁抬手拦下,“皇后娘娘只召见赢姑娘一个人,其他人不得进去。” 雪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底尽是冷冽的冰霜。 飘宁心悸,却强忍住心头的不安。 “这可不行。”雪松没雪茶那么强的气势,嘴上却丝毫不落下风,“我家王爷交代过,我跟雪茶二人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赢姑娘,你若是不让我们跟着,赢姑娘就不能进去。” 飘宁吸了口气,额头上青筋跳着。 这个赢倾和她身后的这两个贱婢,简直胆大包天! 赢倾似笑非笑地偏头看她:“她们是摄政王派给我的人,只听摄政王的命令,我也没办法。” 飘宁脸色一青,攥紧了手,只得放行。 雪松和雪茶像是跟黑白无常似的,堂而皇之地跟着赢倾走进凤仪宫正殿。 殿内异常安静,数双眼睛齐齐注视着走进来的赢倾。 皇后支浣浣坐在正前方的凤椅上,着一件深红色华贵宫袍,红袍上绣着火红的凤凰,银线勾勒出精致华贵,缀琉璃小珠的袍角轻垂在脚踝处,越发彰显尊贵。 赢倾走到凤毯中央,目光从她脸上扫过,看得出这位皇后才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目描绘得端庄高贵,浓密的秀发上插赤金掐丝暖玉火凤含珠钗,看起来当真是一派尊贵。 “臣女赢倾,见过皇后娘娘。”赢倾欠身,端的是优雅,“不知皇后娘娘召我过来,是为了何事?” 后宫几位嫔妃分坐左右,此时都眯着眼,细细地打量着赢倾的容貌。 “赢姑娘既然自称臣女,就该知道拜见皇后娘娘是要跪下的。”旁边一个嫔妃笑着说道,“来此之前,难道没人教过赢姑娘宫里的规矩?” 20 驾到 皇后不悦地皱眉,转头看向支初:“方才本宫让你去外面迎接赢姑娘,你没跟她好好提点一下宫中的规矩礼仪?” 支初委屈地喊冤:“皇后姐姐息怒,赢姑娘本就是官家小姐,怎么会不懂规矩礼仪?” 皇后表情微顿,随即不冷不热地看了一眼赢倾,伸手接过飘宁递过来的茶盏,揭开茶盖,呷了一口:“那就是赢姑娘故意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赢姑娘。”支初视线一转,扬了扬下巴,“臣女见到皇后娘娘需下跪行礼,你若不懂这个规矩,我可以让宫里嬷嬷教你。” “让我家姑娘下跪?”雪松柳眉一竖,“你们好大的脸!” “你放肆!”当着皇后和众多嫔妃的面,支初显然有了些胆气,怒斥,“皇后娘娘面前,容得你尊卑不分,没大没小!” 雪松嗤笑:“忘了告诉你们,我家王爷有命,赢姑娘进宫有见君不跪之权,难不成皇后娘娘自认为比皇上还尊贵?” “你——” “原来赢姑娘这么有面子。”皇后放下手里的茶盏,双手端庄放在双腿上,冷漠的眉眼瞧出了几分不悦,“看来本宫以后召见赢姑娘之前可得好好斟酌了,免得落了什么失礼之处,让摄政皇叔怪罪。” 说完这句话,她慢条斯理地抬眼看向站在殿中的少女,随即眸心微细,有些眼热赢倾绝尘的容貌。 然而等她视线下移,落到赢倾身上淡雅的衣裳时,瞳眸骤然一缩,五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些。 淮国进贡的月光纱,连她想要都没能要到,最后全让摄政王拿走了,没想到是给了赢倾这个该死的贱人。 “摄政王对我厚爱,是我的荣幸。”赢倾不疾不徐地开口,语气平静不惊,“不过皇后娘娘也不必看在摄政王的面子上就生出什么顾忌,摄政王并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我也不是仗着摄政王的宠爱就横行霸道,目中无人。” 皇后阴沉地看着眼前这女子,一笑:“如此倒是我冤枉了赢姑娘?” 若说她以前不认识赢倾当然不可能,她们年龄相当,家世也相当,没有进宫之前,不管是参加哪位世家贵女的赏花宴还是生辰宴,难免会有碰到一块儿的时候。 赢倾的父亲赢术贤却是从寒门刚刚升上来的丞相,从当初的一贫如洗需要原配妻子支持才能考上状元,到后来一步步入了仕途,步步高升,才有了如今的权势。 赢倾还有一个出身商户的母亲,所以支浣浣从骨子里是看不起赢倾的,再加上赢倾之前喜欢的人一直是骆星泽。 骆星泽是什么人? 平民百姓眼中,他是跃过了龙门的鲤鱼,高高在上的状元郎,然而在支浣浣这些正儿八经的名门贵女眼中,他不过是一只刚刚跻身进入朝堂成了新秀的小麻雀。 支浣浣寻常并不会多看他一眼,所以赢倾喜欢他的时候,支浣浣也并未对赢倾多加关注。 就算偶然有人谈论起他们,支浣浣也只是一笑而过,听过就算,并不往心里去。 支浣浣潜意识中甚至觉得,赢倾这样的后来者根本不配跟她相提并论,就算她有个丞相父亲,就算当今丞相是皇上面前的肱股大臣,支浣浣也从未有过要跟赢倾交好的想法。 支浣浣压下心头暴怒的情绪,正要说话,旁边一个女子已经开口:“既然赢姑娘知道不该仗着摄政王的势骄横跋扈,就该明白君臣礼节。摄政王位高权重不假,可天下只有一个主子,摄政王在皇上面前也是个臣子,这一点赢姑娘应该清楚。” 支浣浣原本已经压下了怒火,她虽然气赢倾的不识好歹,却到底顾忌着几分摄政王的权势,然而此时听到旁边的玉妃这么一说,顿时又觉得言之有理。 既然连摄政王都是臣子,那赢倾见到皇后凭何不跪? “温妃娘娘说得对。”支初迫不及待地开口,“赢姑娘从进殿到现在,对各位娘娘们也都视而不见,也不知不认识还是目中无人。” 赢倾淡笑不语,神情始终从容,就这么安静地站着,不卑不亢。 皇后眼底划过一丝阴冷色泽,语气淡淡:“赢姑娘生得貌美,这脾气又是如此特别,倒是有几分合本宫的胃口。” 赢倾淡笑:“多谢皇后娘娘抬爱,臣女的荣幸。” “眼下阳春三月,气候正好,转眼又要到了皇上选秀的日子。”支浣浣道,“赢姑娘的年纪和家世都符合入宫条件,按理来说是该参加选秀的。” 宫人们最多称一声“小主”,到时候皇后若想拿捏她,不就跟拿捏蚂蚁一样容易? “入宫为妃?”赢倾哂笑,“皇后娘娘说笑了,臣女并没有入宫为妃的想法。” “谁跟你说笑?”支浣浣冷道,“官家女子到了合适年纪必须过了入宫选秀这一关,这是规矩。皇上选秀时把人刷下去,你才有自由婚配的权利。” 赢倾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既然如此,待我回去跟摄政王商议一下,听听他的意见。” “赢倾,别总拿摄政王来吓我!”支浣浣冷怒道,“本宫是按规矩行事,就算是摄政王也无话可说。” 皇上若真敢把赢姑娘弄进宫,她家王爷绝对拆了皇帝的后宫。 雪松不高兴地皱眉,几次想说话都被赢倾制止。 相比起皇后的气急败坏,赢倾此时气定神闲的模样看着真是让人气得心肝疼:“既然摄政王无话可说,那我更要请示他一番了,免得摄政王以为是我薄情寡义,攀了皇上的高枝儿又把他给抛弃了。” 皇后吸了口气,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道:“赢姑娘,有些话你听了可能不高兴,但本宫觉得应该早些提点你。” “皇后有话,但说无妨。” “摄政王身份尊贵,拥有纯正的皇室血统,是真正的皇亲贵胄。” 赢倾点头:“臣女相信,这天下没有人会怀疑摄政王的血脉纯正尊贵。” “所以,”皇后目光盯着赢倾,一字一句说得缓慢,“他以后要娶妻,要纳妾,都得是正经的官家小姐。” 赢倾表情微顿,不由挑眉:“皇后的意思是,臣女不是正经的官家小姐?” 皇后提醒她:“你的母亲是商户。” 如果她以为这句话会让赢倾感到难堪或者自惭形秽,那么她显然错了。 赢倾从不觉得她娘出身商户就该低人一等,别说如今重活一世,就算是前世她眼瞎喜欢骆星泽的时候,也从不觉得出身商户就该抬不起头。 “没错,臣女的母亲的确出身商户。”赢倾一笑,“但我父亲却是个丞相,当朝一品,而且这个丞相之位还是我那个出身商户的母亲一路扶持上来,试问哪个正经的官家小姐能做到这一点?” 皇后被她堵得脸上挂不住,脸色铁青:“这么说来,赢大人能坐到丞相之位还多亏了南夫人?” 赢倾毫不迟疑地点头:“本来就是多亏了我娘。” 皇后冷笑:“不知道丞相大人听到这句话会是什么感想。” “就算当着父亲的面,我还是这般说法。”赢倾淡笑,“皇后娘娘召我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皇后脸色又阴沉了些。 从赢倾进殿到现在,不过须臾时间,打扮得尊贵的皇后已经一再失态,就算如何努力维持沉稳也掩不住青白交错的脸色。 赢倾眼角余光发现左右两边的嫔妃个个年纪都不大,当然,当今皇上也不过才二十多岁的年纪,他的妃子自然不可能大到哪里去。 都是官家千金刚入宫,尚未真正历练得老成,而且赢倾敢保证,就算是眼前这个执掌凤印的皇后娘娘,手上应该也还没有真正沾染什么鲜血。 “姑娘。”雪松拽了拽她的衣裙,“我们该回去了,王爷大概在外面等着了。” “放肆!”飘宁看着雪松,“皇后娘娘和众位嫔妃娘娘都在,你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雪松皱眉:“别这么凶巴巴的,我可不怕你。” “赢姑娘嚣张,身边的侍女果然也是狗仗人势。”旁边一身水粉色宫装的女子说道,“当着皇后娘娘的面都敢如此说话,可见平素是个没规矩惯了的婢子。按照宫中规矩,就算当场拉出去杖毙了也不为过。” 雪松翻了个白眼,压根不屑。 “不过皇后娘娘心善,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把她拉出去四十大板子长长记性,看下次还敢不敢这么没规矩。” 皇后神色微变。 淑妃是故意给她下绊子算计她吧? 支浣浣刚要说话,却听支初点头附和道:“真妃娘娘说得在理,这样的婢子就该拉出去打一顿重板子,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支浣浣脸色一变,冷道:“支初,闭嘴!” 雪松嗤笑。 “这怕是不成。”赢倾淡道,“摄政王府的人,就算只是一个最卑微的下人,也轮不到旁人来处置,所以就不劳烦皇后和各位娘娘了。” 顿了顿,再次欠身:“若没什么其他的事情,请恕臣女不敬,就此告退。” 真妃池汐皮笑肉不笑:“赢倾,你今日如此目中无人,对皇后娘娘不敬,就不怕惹祸上身?” 赢倾淡笑:“我既然敢踏进皇宫,就不担心任何问题。” 说罢颔首,转身往外走去。 “赢倾对本宫不敬,目无宫规就是目无君王,本宫今日定要好好正正宫里的规矩。”支浣浣阴冷说道,“来人,把赢倾和她的两个婢子拿下!” “我看谁敢?”雪松一个箭步护在赢倾身侧,似是利剑出鞘,眉眼间光芒乍现,声音锋锐,“雪茶,谁敢对姑娘动手就劈了他!不怕死的尽管来。” 恰在此时,外面响起一个阴柔的声音:“皇上驾到!摄政王到” 21 打脸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过摄政王,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赢倾还站着,站在跪地行礼的众人中间,像是鹤立鸡群,醒目得很。 皇帝和摄政王的目光同时落在了她的身上。 年轻的帝王一身龙袍,身姿修长,眉目威严,五官轮廓跟摄政王云珩有两分相似,可看在赢倾眼中,却比不得摄政王风姿的十之一二。 云莫隐,不过是个心胸狭窄的皇帝,当不得一声圣明君王。 赢倾想起前世,摄政王府最后的那场通天大火,遍地尸体,王府下人们惨烈而痛苦的哀嚎。 云珩这个尊贵如谪仙一般的男子,大乾朝百年难得一见的守护神,就是葬送在这个人阴暗的算计之下。 赢倾克制着心头翻滚的仇恨,看向云莫隐的目光里却似有锋锐的杀气划过,她吸了一口气,怕被他察觉出异样,很快掩饰好自己的情绪。 赢倾在看云莫隐的时候,云莫隐也在打量着赢倾。 云莫隐正要说话,却见原本淡漠的少女抿着唇,转头看向他身边的摄政王,眼眶微红,精致的容颜流露出无助之色。 “王爷。”她一拜,轻咬着唇瓣,虽然没有流泪却让人感受到了极致的委屈,“我……” 云莫隐愕然,浑然没料到片刻之前还镇定的女子,突然间就成了柔弱的菟丝花。 “我在,别怕。”云珩眉目清冷,嗓音却格外的温柔,像是怕吓着怀里的姑娘一样,只是那双如寒冰一般的瞳眸却扫过在场众人,“雪松。” “属下在!”雪松同样跪在地上,回话的声音恭敬却响亮,以至于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晰,“回禀王爷,皇后娘娘想让姑娘入宫选秀,姑娘不答应,皇后娘娘就让人把姑娘拿下!” 云莫隐震惊地看向皇后,入宫选秀? 皇后娘娘心头一沉,强压下怒火,抬头解释:“皇叔请息怒,事情并非——” “本王让你说话了?”云珩开口,寒冽嗓音犹如天山上积了千年的冰雪,冷到极致,却也尊贵到了极致,“雪松,继续说。” 皇后的脸色一瞬间僵白,难堪又恐惧。 雪松应了声是,继续道:“皇后娘娘和各位嫔妃娘娘们还让姑娘给她们跪下,属下说了姑娘是王爷未来的王妃,王爷特准姑娘进宫有免跪之权,可皇后娘娘不信,对了,皇后娘娘的妹妹支初姑娘,从见姑娘第一面开始就不停地嘲讽谩骂,在皇后面前挑拨离间,还骂姑娘是个,是个……” 支初脸色刷白。 后面的话似是难以启齿,雪松低着头,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还说姑娘水性杨花,薄情寡义,攀王爷的高枝儿,说姑娘出生商户,身份卑贱,总之句句都是找茬。属下为姑娘辩解了几句,真妃娘娘就提议让皇后把属下拉出去打板子。” 赢倾安静地缩在摄政王的怀里,低着头,看起来一副羸弱的模样,心里却是不知多少次赞叹着雪松这个丫头的好口才和清晰的头脑。 “我,我没有……”支初脸色白得跟纸一样,再也没有了方才的盛气,“皇上圣明!臣女没有故意为难赢姑娘,是赢姑娘自己不懂宫中规矩,臣女——” “雪茶。”冷冽的言语溢出唇瓣,云珩精致的眉眼冷得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前兆,“掌嘴。” 云莫隐蓦然转头,压抑着惊怒的声音:“皇叔,这——” “属下遵命!” 冷若冰霜的雪茶恭敬地应了声是,从地上站起身直接走到支初面前,抬手就噼里啪啦往她脸上扇去! “啊!”支初根本连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雪茶是个习武之人,下手的力道之大,疼得她立时惨叫出了声,“皇…唔,皇后姐…啊啊!皇后姐姐救…唔,救我!” “皇上!”支浣浣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帝陛下,“初儿是臣妾的妹妹,求皇上开恩!皇上!” 云莫隐咬着牙,心头既恼恨,面子上又挂不住,帝王威严在此时被踩在了地上,让他颜面无存。 该死的皇后,当真是愚蠢! 他明明让她笼络赢倾,借以用她来对付摄政王,她居然在这么一点时间里就把赢倾得罪了个彻底? 还有那个该死而愚蠢的支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天天的除了仗着她姐姐的身份在宫里耀武扬威之外,还能起到什么作用? 他早叮嘱过皇后,别让她的妹妹经常进宫,结果呢? 云莫隐吸了口气,努力摆出帝王的气度:“皇叔,今天的事情是皇后处置不当,做事有失稳妥,不过看在皇后年纪尚小,还有些不懂事的份上,请皇叔莫要与她一般计较。” 云珩薄唇微抿,修长的手臂把心爱的女子揽在怀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纤瘦的脊背上轻拍,似是在安抚着她的情绪。 清冷的容颜却是萦绕着一层寒冰气息,对皇帝的话充耳不闻,显然没有就此揭过的打算。 “家有家法,宫有宫规。”云莫隐脸色阴郁了些,却还是克制着自己的脾气,“后宫之事一向由皇后在打理,支初是她的妹妹,犯了错乃是皇后教导无方,稍后朕一定让皇后好好教教她宫中的规矩。” 顿了顿,“至于皇后,朕会令她待在宫中闭门思过,皇叔日理万机,既要操劳国事,又要操练兵马,这点琐碎小事不值得皇叔大动干戈。” 云珩偏偏就是不说话,显然没打算给皇帝这个面子,表情冷漠不近人情。 云莫隐见状,心头恨极,眼底划过一丝阴沉的光芒。 “今日之事是本宫之错,求皇叔饶了支初。”皇后见摄政王连皇上的面子都不给,只得低声下气地求情,“支初冒犯赢姑娘,改日定让她备上厚礼,登门赔罪。” 顿了顿,“请赢姑娘大人有大量,莫要跟支初一般计较。” “让我家姑娘大人有大量?”雪松冷哼,“刚才支姑娘可没对我家姑娘嘴下留情,皇后娘娘没有听见她骂的那些话有多难听吗?” 支浣浣咬牙,掩在凤袍袖子的一双手攥得死紧,尖锐的指甲几乎快刺进掌心,几乎恨不得当场弄死这个多嘴的侍女。 连皇上在摄政王面前都得忍耐三分,她这个皇后又算得了什么? 她只是没想到,以后真的对赢倾如此维护,在这么多人面前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简直目无君王! 支浣浣抿着唇瓣,转头看向不发一语缩在摄政王怀里的赢倾:“支初是本宫的妹妹,希望云姑娘能看在本宫的面子上,原谅她这一次。” 赢倾抬手拭了拭眼角,转头看向皇后,“皇后娘娘刚才还说臣女出身商户身份卑微,配不上摄政王呢。” 支浣浣脸色一变。 “云珩。”赢倾抬眸,看着淡漠的男子,“我是不是真的配不上你啊?” 云珩抿唇,垂眸看她:“他们眼瞎。” “你的意思是说,我配得上你?” “嗯。”云珩点头,“只有你有资格做本王的王妃。”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赢倾问的这句话和摄政王的回答,就像一记狠辣的巴掌掴到了支浣浣的脸上,让她脸色涨红,心里的难堪化作翻滚的愤怒,脸上一阵火辣辣的难堪。 赢倾犹嫌这记巴掌不够狠,漫不经心地又道:“那我以后见到皇后娘娘的面,需要跪下给她行礼吗?” 云珩嗓音淡淡:“没人敢让你跪。” 云莫隐眯眼,双手负在身后不发一语地站着,表情幽冷难测。 “可是有人说我水性杨花,朝三暮四,还说王爷不是真心喜欢我。” 云珩神色冷沉:“雪松,以后谁再敢对姑娘胡言乱语,直接拔了舌头。” 雪松干脆地应道:“是,属下遵命!” 赢倾伸手拽了拽云珩的头发,娇蛮地提出要求:“那以后除了我,王爷不许纳妾,侧妃侍妾的什么都不许有,我不想让乱七八糟的女人进门。” 赢倾真是好大的胆子! 竟真敢当着摄政王和皇上的面,提出如此非分的要求? 她就不怕把摄政王惹恼,让摄政王觉得她不知好歹,当场翻脸? 很显然,赢倾是不怕的。 云珩一双眼锁住她精致的眉目,嗓音虽淡却听得出明显的纵容:“都听你的。摄政王府以后不会有侧妃,也不会有侍妾。” 不管是皇后还是诸位嫔妃,此时心头都是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就算是摄政王,在皇上面前也该恭敬地自称一声“臣”,哪怕只是做表面的恭敬。 摄政王今日这般态度究竟意味着什么,谁也不敢深想。 但无疑的,皇上心里定然已经怒火沸腾,只是暂时不得不隐忍罢了。 “雪茶。”云珩目光微转,嗓音冷漠,“罢手。” 雪茶听命退到一边,支初像是破布一般软软倒在地上,一张肿胀不堪的脸早已看不出原来模样。 “皇后既然管不好后宫,暂时就关禁闭吧。”他道,嗓音寒冽,“皇上觉得呢?” 22 事无不可对人言 “皇后管理后宫不力,的确该受些责罚,皇叔处置得对。”云莫隐平静地开口,并不理会皇后刹那间剧变的脸色,“即日开始,皇后就待在凤仪宫别出去了,闭门思过。” 为了表示诚意,他顺带把方才雪松连带着指责的真妃也捎上:“真妃刚进宫不久,大概对后宫的规矩也不太明白,以后就留在甘泉宫修身养性。不得朕的允许,不许踏出甘泉宫一步。” 真妃脸色瞬间僵白,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赢倾安静地听着皇帝惩罚他的皇后和嫔妃,心里想着不愧是做皇帝的人,还真是能屈能伸,必要时候不惜牺牲自己的女人来换取暂时的安然。 赢倾唇角微弯,她不会再给他这个机会了。 “王爷。”她抬起头,温软地开口,“我们回去吧。” 云珩垂眸注视着她沉静的容颜,望进那一双清澈隐藏着几分狡黠的眸子,心头一软,有种名为悸动的情绪在五脏六腑发酵。 他点头:“嗯。” 赢倾知道见好就收。 赢倾是个不太好惹的性子,跟那些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世家姑娘都不一样,以及赢倾比任何人都知道摄政王对她的绝对维护,所以她才毫无后顾之忧地跟皇后杠上。 赢倾之前就说了,前世她脑子被糊,眼睛也瞎,喜欢上那个不值得她喜欢的人,为此付出了惨烈的代价,还牵连了摄政王不得善终。 赢倾挑唇,语气也听得出明显的愉悦:“我觉得我太大逆不道了,居然敢跟皇后叫板。” 云珩垂眸,看着身边姑娘明艳的容颜,低声说道:“没有。” “没有什么?”赢倾挑眉,“王爷是说我并没有大逆不道?” “姑娘才没有大逆不道呢。”雪松皱了皱眉,不以为然地反驳,“我家王爷就喜欢姑娘飞扬跋扈,这样看起来才有朝气,不像那些死板板的世家姑娘,除了容貌不同,其他方面就像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端庄无趣得像个木偶。” 赢倾转头看了她一眼:“雪松,你是你家王爷肚子里的蛔虫?” 雪松哑然,随即撇嘴:“属下不是。” 雪松恶寒了一下。 云珩握了握赢倾的掌心,嗓音悦耳:“别听她胡说。” “胡说?”赢倾挑眉,“王爷的意思是说,雪松说的不对?” 云珩道:“你并没有嚣张跋扈。” 赢倾失笑,眼底却泛着一层柔光:“那王爷喜欢我是因为什么?不是因为我性情特别吗?” 其实她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那些死板板的世家姑娘都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她赢倾也不例外。 哪怕总有人说她朝三暮四,爱慕虚荣,说她贪图荣华富贵,赢倾也完全不在意,只当他们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毕竟她已经当面跟骆星泽解除了婚约,并且特意让人出去宣传了一波,赢栀怀了骆星泽的孩子这件事也已经有很多人知道,可他们还是乐此不彼地往她身上泼脏水。 “嚣张跋扈也好,仗势欺人也罢,反正有王爷护着,我有什么好怕的?”赢倾说着,唇角勾起,“我不怕人说我嚣张跋扈,只要王爷不嫌弃我就好。” “王爷才不会嫌弃姑娘呢。”雪松嘀咕,“就算姑娘再刁蛮任性一些,王爷也只会觉得姑娘可爱。” 赢倾转头,瞥了她一眼:“就你话多。” 雪松吐了吐舌头,一笑。 “不会嫌弃。”云珩揉了揉她的头顶,眼底泛起一丝笑意,“我喜欢你嚣张跋扈的模样。” 赢倾脸红。 走出宫门外,守在马车旁的燕书连忙打量了赢倾一番:“姑娘没事吧?有没有刁难赢姑娘?” “怎么可能没人刁难?”雪松皱眉,想到不知天高地厚的支家姐妹,以及故意去凤仪宫看好戏的几位嫔妃,一哼,“都在等着给姑娘好看呢,没想到最后好看的人却是她们自己,哼,活该。” 燕书啊了一声,懊恼没有看到精彩一幕。 他待会一定好好问问雪松,让她给他详细说说宫里发生的事情。 赢倾眼神微妙地看了燕书一眼,从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懊恼什么,不过她大概怎么也无法理解,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有这么重的好奇心。 而且燕书这跳脱的性子跟云珩的性情也完全不符啊,怎么做到这么久以来没被发配边疆的? 赢倾笑了笑,弯腰走进车厢,云珩也陪赢倾坐了马车。 赢倾的好心情终止于踏进府邸大门之后。 “大小姐回来了。”管家上前迎接,恭敬地朝摄政王行礼,随即低声开口,“老爷在绿茵阁大发雷霆呢。” 赢倾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皱眉冷道:“我爹又怎么了?” “老爷说要给公子请个夫子,需要一笔银子,但是夫人不愿意拿出来。” “请个夫子需要多少银子?”赢倾冷笑,“莫不是借着请夫子的由头狮子大开口吧。” 赢倾转头看向云珩:“我去看看我娘,你先回摄政王府等我吧。” 云珩道:“一起去。” 赢倾想了想,“也好。” 两人一起走去绿茵阁,就听到他父亲暴跳如雷的声音:“你出身商户,身份上低人一等也就罢了,这些年只生了个女儿,连母凭子贵的命都没有,整日就知道摆弄那些黄白俗物,沾染一身的铜臭味,哪里有其他世家夫人身上一丝一毫的高贵优雅?这些年若不是看在往日夫妻情分上,我早就把你休出去了,你别不识好歹!” 一番话雷霆骤雨般钻入耳膜,赢倾脸色当即就冷了下来,加快脚步冲进绿茵阁:“父亲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 赢术贤脸色微变,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突然回来的赢倾。 “若不是看在往日夫妻情分上,你就要把我娘扫地出门是吗?”赢倾冷笑,“好一个薄情寡义的陈世美,当年若不是我娘拿出那么多银子,让你衣食无忧,一心只读圣贤书,你哪来今日高高在上的丞相威风?” “放肆!”赢术贤看见赢倾回来,原本还有些心虚,然而听到这一番指责,顿时恼羞成怒,“赢倾,你是在跟谁说话?” “难道我说的不对?”赢倾神情冷若冰霜,“父亲读过多少年圣贤书,然而圣贤书只教会了父亲忘恩负义,却没有教会父亲心怀感恩。圣贤书没有教会父亲做个圣贤君子,却把负心薄情发挥了个淋漓尽致” “你给我闭嘴!”赢术贤暴怒,“赢倾,你太放肆了!谁给你这么大胆子来指责我?你还知不知道谁是你的父亲?”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你不是我的父亲。”赢倾走进屋子里,语气平静了下来,“我宁愿我娘嫁给一个老实巴交的山中猎户,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也不愿她一片真心被你践踏。” 赢术贤脸色一变,几要脱口而出的话就这么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慌张地躬身行礼,“臣,臣参见摄政王。” 云珩没说话,清冷的眉眼波澜不惊。 “摄政王来了?”坐在临窗前矮榻上翻账本,对赢术贤的怒火始终无动于衷的凌茵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倾儿,你跟摄政王一起来的?” 赢倾点头,走过去在她娘对面坐下:“娘这是对账?” 凌茵点头,并合上账本,起身往外走去。 “娘干什么?” “摄政王来了。”凌茵看她一眼,“我不该给他行礼吗?” “应该不用吧。”赢倾伸手把她娘拽着,“等我嫁给他,他就是你女婿了,哪有丈母娘女婿行礼的?” “别胡说八道。”凌茵低声斥道,“天地君亲师,摄政王的身份尊贵,排在亲缘关系之前,不能乱来。” 赢倾嘴角一抽。 “不管是君臣关系在前还是亲缘关系在后,不都是摄政王一句话的事儿吗?”赢倾淡笑,“娘不用在意,真的没事。” 不管有事没事儿,凌茵也不可能让摄政王就这么在外面站着,抬脚走到门前,看到外面那个一身织金黑袍、身姿修长的男子,凌茵有片刻怔愣。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打量摄政王云珩,真的,太完美了。 不管是容貌还是气度,都完美得无可挑剔,比起那个吃软饭的骆星泽,简直一个是尊贵的天上云鹤,一个是地下的癞蛤蟆。 凌茵在心里惊叹了一下女儿的好眼光,回过神来正要行礼,却听云珩开口:“夫人不必多礼。” 凌茵于是也就没再客气,抬眼道:“请王爷进来坐吧。” 赢术贤被撇在一旁无人搭理,脸上有些挂不住,冷漠地开口:“倾儿,为父有话跟你说。” “父亲有话就在这里说吧。”赢倾语气淡淡,“事无不可对人言。” 赢术贤一恼,道:“有些话只可私底下说。” 云珩走进屋里,在赢倾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凌茵命人奉茶。 她虽然不像世家夫人们那般附庸风雅,可财大气粗也是一个优势,凌茵房里的茶都是顶尖的云雾毛尖儿,这一点上就算是那些王爷王妃也不一定比得上。 倒不是那些王爷王妃们买不起,只是没有凌茵便利罢了,毕竟拥有一座茶山的人,就算不追求什么品味,也早就练就出了品茶识茶的本领。 清淡的茶香味萦绕在鼻尖,凌茵笑道:“这是今年的早春新茶灵山云雾,采摘之后炒制好,快马加鞭送过来的,王爷尝尝。” 外人都以为凌茵只是出身商户,却少有人知道这个商户的产业势力究竟有多大。 云珩也不知道。 不过凌茵手里有多少产业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除了赢倾那一句“我有钱,你有权,我们天生一对”能牵动他的喜悦情绪之外,其他的都不重要。 云珩端着茶盏,敛眸品了一口,感受着清冽的茶香味在口中弥散开来,丝丝缕缕萦绕口腔,让人回味无穷。 云珩开口:“夫人的茶是好茶。” 赢倾笑道:“我娘虽然出手阔绰,却从没有拿出顶级云雾招待过客人,王爷是头一个。” 云珩抬眼看她,黑眸幽深:“我的荣幸。” 赢倾抿唇浅笑,娇美容颜微见几分臊红。 “别听倾儿胡说。”凌茵给他添了点茶,“王爷若是觉得这茶不错,稍后带几罐回去。” 赢倾见云珩到了她娘这里没有半分架子,就像寻常女婿见丈母娘的样子,看向她娘:“王爷早上来府里提亲的事情,娘已经知道了吧。” 凌茵点头。 赢术贤脸色却变得格外难看,开口道:“关于摄政王提亲一事,我觉得还需要细细斟酌,不能草率决定。” “娘跟王爷商议一下亲事的具体事宜吧,女儿不太懂这些,需要准备什么聘礼,娘都尽管开口跟王爷提了就是。”赢倾出谋划策,像是没有听到她父亲的话一样,“我跟王爷的婚事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嫁给了摄政王。” 赢术贤脸色青了青。 “你放心。”凌茵拍着胸脯保证,彻底把赢术贤当成了隐形人,“我一定给你办得风风光光的。” 赢倾抿唇浅笑,朝云珩眨了眨眼,然后才站起身看向赢术贤:“父亲既然不方便在这里说,那我们就去书房。” 赢术贤这才压下怒火,朝摄政王道:“请王爷恕罪,臣有些事情要跟赢倾说,先行告退。” 云珩不发一语,只低眉品了口茶。 赢术贤跟赢倾一前一后离开了绿茵阁,去了松鹤院的书房,刚关上门,赢术贤就开口:“我不同意你跟摄政王的婚事。” 赢倾闻言,丝毫不觉得意外。 “但是我心意已决,父亲不同意只怕也阻止不了我嫁去摄政王府。” 赢术贤脸色阴沉:“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赢倾,你是赢家的女儿,丞相府效忠的人是当今皇上,不是摄政王,你若真嫁给了他,从此就是跟他绑在了一条船上!” 赢倾淡道:“我心甘情愿。” 赢术贤咬牙:“你有没有替你娘想过?等以后皇上坐稳了帝位,第一个要收拾的人就是摄政王!你如果嫁给了他,来日算账时必定不会饶了你。” “我做好了心理准备。”赢倾语气平静,“既然选择嫁给他,那么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跟他一起承担。” “放屁!”赢术贤厉声道,“你跟他一起承担?你能承担得了什么?就算你自己不怕死,也别连累了你娘!” 赢倾嘲弄地勾唇:“父亲这番话说的真是铿锵有力,义正言辞,不明内情的人若是听了,还不定以为父亲对我娘有多情深意重呢。” 23 扮猪吃老虎 “倾儿。”他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心平气和地跟她说话,“跟的婚事解除了也就解除了,我不强迫你嫁给他,但是嫁给摄政王却是万万不能。我若不同意,你出不了这个阁。” 赢倾挑眉:“父亲不担心惹怒摄政王?” “为父好歹也是当朝丞相。”赢术贤道,“摄政王就算位高权重,也不能强迫堂堂一品丞相嫁女儿,事情传扬出去,他只会落一个仗着身份强抢臣女的恶名。” 云珩若在乎名声,前世就不会把她困在王府一年有余了,他素来就是个行事只凭自己喜好的人,谁能约束得了他? 赢倾在乎。 如果她只是打算嫁给摄政王,夫妻二人夫唱妇随,琴瑟和鸣,什么都不去想,就这么平淡地过一辈子,那么赢倾自然也不会在乎外面怎么传言。 所以云珩的名声不能有损。 “父亲放心。”她平静地开口,“我是心甘情愿嫁给摄政王,不是他强迫,所以传言不会中伤于他。至于会不会连累我娘,父亲大可放心,我早已想到了万全之策。” 赢术贤脸色阴沉。 真以为他是担心流言中伤摄政王,或者担心赢倾的选择会牵累她娘? “倾儿。”赢术贤软下态度,语气带着点主动示弱和歉疚意味,“这些年我愧对你的母亲,不是因为我忘恩负义,而是官场上很多事情你们不懂。我对你母亲是有感情的,你又是我唯一的嫡女,我希望你跟你娘都能过得安稳。” 赢倾点了点头:“嗯,我相信父亲是真心这么想的。” “那——” “如果父亲真担心我,不妨就改变一下自己的立场。”赢倾淡笑,“毕竟自古以来君权和相权就是对立的,皇上眼下还没坐稳皇位,所以对父亲器重有加,想利用父亲来对付摄政王,可如果他连自己的亲皇叔都能狠下杀手,父亲又如何确定,皇上根基稳了之后不会过河拆桥,把赢府也连根拔除?” “赢倾!”赢术贤脸色猝变,“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赢倾神色淡定:“在自己家里说话都得小心翼翼?” 赢术贤眉眼间尽是怒火,他发现去了摄政王府一个多月再回来的赢倾,跟以前有了截然不同的变化,像是突然换了个人似的,让他无法看透。 “倾儿。”他压下怒火,语重心长地说道,“这天下只会有一个君王,江山之主只有一人,卧榻之侧容不得他人酣睡。” 赢倾暗道,云珩若想把皇上从龙榻上拉下来,根本易如反掌。 “皇上早已是成年的天子,以后定会慢慢坐稳江山,手握大权,等他收拢了臣心,摄政王没理由再紧握摄政大权,你觉得他还能如今日这般风光?”赢术贤谆谆善诱,像是一个慈祥的父亲在教导懵懂的女儿,“你该知道君王一怒,伏尸百万,你不想看到为父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一切因为你的选择而毁于一旦,是不是?为父安好,你就是相府风风光光的嫡女;为父若有了什么灾祸,你还能置身事外?” 赢倾挑眉,目光落在他脸上:“父亲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赢术贤松了口气。 “我考虑考虑吧。”她道,转身往外走去,“若没别的事情,我先出去了。” “等等!”赢术贤忙道,“倾儿,为父话还没说完。” 赢倾唇角微挑,转头看他:“父亲还有什么话要说?” “关于摄政王提亲一事,你暂时不用急着回拒他。” 赢倾闻言,定定看了他好大一会儿,随即似笑非笑地挑眉:“父亲何意?“ 赢术贤被她看得有些狼狈。 这个长女的确跟以前不一样,那双眼睛太亮,让他隐藏在心底的意图都无所遁形了一样,以至于赢术贤对即将要说的话感到难以启齿:“我,咳,摄政王对你志在必得,也许是因为他想要银子,所以……” “父亲的意思是说,摄政王是冲着我娘手里的产业来的?” 赢术贤点头:“帝都名门世家贵女不少,若非冲着你娘的银子,他为什么明知为父是皇上的人,还非要娶你?摄政王大权在握,手里的兵马军队固然厉害,可养兵需要大量的银子,他这是提前筹谋,为的就是防止皇上以后在军饷上拿捏他。” 赢倾几乎要笑了。 她也的确笑了,笑得嘲弄:“父亲为了皇上,真是操碎了心呢。” 赢术贤脸色一青。 赢倾很想告诉他,就算摄政王是冲着她娘手里的产业来的,她也心甘情愿把钱给他,何况他并不是。 不过在她娘还身在赢府一日,赢倾就不会真的跟他撕破脸。 她沉默片刻,道:“所以父亲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远离摄政王,跟他保持安全距离?” “不是。”赢术贤端起案上的茶盏,像是在掩饰什么,“为父的意思是,你跟摄政王可以继续来往,但婚事暂时不用急,如果他有什么不正常的举动也可以及时抽身而退……” 赢倾了然。 “父亲若没什么其他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赢倾一笑,转身打开书房门走了出去,根本不管身后的赢术贤脸色有多不好看。 刚走出松鹤园,抬眼就看到前面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人,一袭黑色织金长袍流泻出尊贵淡漠的侧颜如刀雕斧刻一般完美,不管从正面看还是侧面看,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赢倾唇角勾起了笑,脚步变得轻快,“王爷。” 云珩转身,目光映入少女含笑的丽颜,眉眼柔和下来,“谈完了?” “嗯。”赢倾走过去,抬头看着他的脸,越看越是欢喜,忍不住就踮起脚尖亲了亲,“王爷怎么出来了?” 自从那天早上醒过来,赢倾似乎越来越习惯亲他。 这个发现让云珩心头温软,欣喜之余又觉得,怎么亲也是不够。 云珩眉眼越发柔和,眼底似嵌入了星芒,似是千言万语想跟她说,最后却只问了一句:“今天午饭是回去吃,还是留在这里陪你娘?” 赢倾觉得在哪儿吃饭不是重点,重点是云珩说“回去”还是“留下来”,好像摄政王府才是她的家一样,他们留在赢府只是客人? 赢倾不知云珩是不是故意的,不过她想了想:“我去问问我娘。” 云珩嗯了一声。 两人一起返回绿茵阁,凌茵说道:“不用留在这里,我待会有事要出去一下,可能晚上才回来。” 赢倾问道:“娘有事要忙?需要我帮忙吗?” “你对生意一窍不通,能帮什么忙?”凌茵笑了笑,“我去铺子里跟几个管事对对账,你不用管,跟王爷一起回去吧。” 赢倾一时静默。 她忍不住想知道,方才她不在的时候,她娘跟云珩是不是培养出了一种默契,认定她已经是摄政王府的人了? 明明一个月前她是被云珩强制性地囚困在摄政王府的,她娘应该知道才是。 她娘和云珩似乎都默认为摄政王府才是她的家? 赢倾心里嘀咕,不过倒也没在这事上纠结,反正她早晚也会是摄政王府的人。 “方才娘和王爷商议婚事,商议得如何了?” 凌茵闻言,下意识地看了云珩一眼,随即朝赢倾笑着:“商议得很好,改日王爷会去找个靠谱的媒婆走一下流程,算个良辰吉日,我也得抓紧时间给你准备嫁妆了。” 提到嫁妆,赢倾想到方才她父亲在书房里说的话,眉眼深了深。 “嫁妆不用太多。”她道,“准备的跟寻常姑娘出阁时一样就行了。” 凌茵挑眉:“这不行,我得让女儿风风光光地出阁,比公主还要威风。” “抢了公主的风头也不一定是好事。” “也不是坏事。”凌茵不疾不徐地说道,“你不明白,娘越是表现得像个土财主,有些人才会越放心,我这是为了你跟王爷着想。” 赢倾闻言微讶。 “你放心好了,娘心里有数。”凌茵淡笑,“你跟王爷先回去,以后有空再过来看看我,这两天我可能会忙些,不一定常在府中。” 赢倾皱眉:“父亲会不会再找你麻烦?” “你父亲自从做了丞相之后就一直想休妻,可一晃几年过去了,也没见他真敢提出来。”凌茵声音淡淡,唇角噙着几分鄙视,“他找麻烦最多也就是嘴上叫嚣两句,不敢动真格的,你放心。”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你爹虽是丞相,可别忘了这些年是谁在帮他,他明处暗处有多少势力,多少人手为他所用,我清楚得很。” 赢倾咂舌。 她娘根本就懒得花心思对付那些她根本不放在眼里的人,所以每次面对她爹和周姨娘母女的挑衅,她不是不会应付,而只是不屑跟他们计较罢了。 母女二人又说了几句,赢倾和云珩就离开了,走出相府大门,在府中众人恭送下上了马车。 刚一坐进车厢,纤细的身子就落入了一个清冽的怀抱,赢倾抬眸看着容颜俊美的男子,笑道:“王爷这是要干什么?” “我不是为了你娘的银子。” “嗯?” “外人都说我养兵需要钱,但这些钱若一直从国库出,以后难免会受到皇上掣肘,但是他并不敢。”云珩嗓音淡淡,却是在跟她解释,怕她误会,“我自己也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产业,所以不需要你娘的银子。” 赢倾眨眼:“王爷自己也有一些产业?” 云珩点头。 “这么说来,王爷其实也是个深藏不露的有钱人?” 赢倾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 几十万的兵马,绝非一般程度的有钱可以养得起的,所以军饷从古至今都得从国库出,此时云珩却说,他自己也有一些产业? 虽然他说的轻描淡写,只是“一些”,但赢倾猜测,“一些产业”只怕离富可敌国也并不远。 赢倾沉吟片刻:“王爷方才是听到了我爹跟我的谈话,所以才告诉我这些?” 24 没人敢动你 赢倾挑眉:“既然王爷不是为了我娘的银子,那为什么要娶我?” 云珩抿唇,一双幽深的黑眸灼灼看着她,眼底似有深沉的情绪在翻涌,须臾,他手臂一收,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并直接低头覆住她的唇瓣,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原因。 赢倾有片刻呆愣,只觉得自己被一股清冽的气息包围,唇瓣上干净微凉的感觉竟让她有些贪恋,就这么呆呆地任他为所欲为。 直到圈着她身体的手臂收紧,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因为是你,所以才要娶你。” 云珩到底没敢真的为所欲为,比起回去每次的蜻蜓点水,他这个充其量只能算是浅尝辄止。 赢倾还沉浸在方才被亲的感觉里,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问:“因为是我?” “嗯。” 赢倾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很快恢复了淡定:“王爷这是在轻薄我?” 云珩没说话,只沉默地看着她。 “王爷仗着位高权重就轻薄臣女,不觉得很过分?” 云珩沉默片刻,真诚地说道:“我让你欺负回来。” 赢倾不发一语地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云珩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声音却从容自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赢倾无言以对。 “王爷早上提亲,丞相大人是不是没同意?” 云珩嗯了一声:“没直接拒绝,只是借口推脱。” “他不想让我嫁给王爷,却想让我待在王爷身边给他刺探军情。”赢倾唇角微挑,面上浮现一抹嘲弄,“明面上说是为我考虑,其实是在把我往火坑里推。” 云珩低眸看她:“我是火坑?” “王爷明知道我的意思。”赢倾不满地抬头看他,伸手掐着他贵气的脸,“王爷不是火坑,可父亲大人让我待在王爷身边当眼线,如果我真照他的话去做了,那么不管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我都不会有好下场,这不是往火坑里推吗?” “就算你算计我,我也不会伤害你。”云珩捉住她白嫩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所以我这里永远都不会是你的火坑。” 那一瞬间,赢倾感觉有什么东西跑进了她的眼里,以至于热气直冲眼眶,让眼前这男子完美的轮廓都模糊了起来。 云珩微怔,显然没料到她这么大反应,无措地伸手擦着她的眼泪:“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 “没……”赢倾摇头,眼眶红得厉害,一双手揪紧他的袍服,哽咽得说不出话。 前世那一幕幕不由自主地再度重现,赢倾心里忍不住想,他为什么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马车到了摄政王府大门外,燕书恭敬的声音响起:“王爷,到了。” 云珩没说话,只是把赢倾揽在怀里,虽不知她究竟为何而哭,却无声地纵容着她的发泄。 赢倾吸了一口气,抬手拭去眼角晶莹的水渍:“云珩。” “嗯。”云珩应她,嗓音温柔,“我在。” “我不会算计你。”她抬眸,刚被泪水冲洗过的眸子干净,像是雨过天晴的碧空,“就算让我手刃亲生父亲,让我去弑君,我也绝不会算计你。” 云珩心头悸动,却抬起手指竖在她唇边:“不许说傻话,有我在,轮不到你去杀父弑君。” 赢倾顺势亲了亲他的手:“我只是打个比方。” 云珩心动,忍不住又想抱她。 “王爷今天说了很多话。”赢倾突然转了话锋,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语气里带着些许讶然,“比以前任何时候说的话都多。” 云珩静默片刻,“你是喜欢我话多还是话少?” “都喜欢。”赢倾笑道,“话多显然容易亲近,话少,嗯,比较有性格,显得跟旁人不一样。” 云珩从她说话的语气里能听得出来她的心情平复了许多,心下稍安,开口道:“我们先下车。” 赢倾点头。 管家走过来行了礼,然后禀报:“早上冷公子过来了一趟,求见王爷,我说王爷不在,让他晚上再过来。” 摄政王府跟别的王府不同,之前云珩独揽摄政大权时就经常有大臣登门求见,云珩喜欢有事说事,讨厌繁琐的规矩,所以有朝中大臣或者世家公子求见可以直接跟管家说,重要的事情管家会禀报给云珩。 若云珩有事不在,管家也会根据事情轻重缓急另作安排。 “冷公子?”赢倾神色淡淡,“太傅府的嫡孙,冷九霄?” 管家点头:“就是这位冷公子。” 赢倾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回到昭宸殿已经是晌午,云珩朝赢倾道:“先坐着休息一下,我吩咐他们去准备午膳?” 赢倾点头,走到雕窗前锦榻之上坐了下来,放松身体半躺下来。 云珩转头看了雪松一眼,雪松无声地领命,带着侍立一旁的两个侍女出去准备午膳了。 “累吗?”云珩在榻前半跪下来,抬起赢倾的一只脚放在榻上,力道适中的地给她捏着脚踝,“疼不疼?” 赢倾坐直了身体,沉默地盯着他看了片刻,低声道:“王爷身份尊贵,怎么能做伺候人的活?” 云珩闻言,抬眸看着她:“你不喜欢?” “不是我喜欢不喜欢,而是……”赢倾拧眉,“这样太有失你的身份了。” 云珩摇了摇头:“没关系。” 说着他垂眸,专注地从她的脚踝捏到小腿,“我不觉得委屈。” 赢倾顿时默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这么看着他。 赢倾突然间就有了种感触,原来一个人心里装着另外一个人时,竟当真可以卑微到尘埃里,好像为对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云珩。” 云珩抬头,语气不自觉地放柔了些:“你先休息一会,有什么话可以等稍后用膳时候再说,乖。” 这是她醒来之后第二次从他嘴里听到这个字,赢倾忍不住想笑,有点好笑又觉得莫名的小喜悦。 赢倾靠在锦榻上,没再拒绝他给她缓解疲劳的举止,虽然她并未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不适。 “王爷今天不去军营吗?”赢倾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闲聊着,“昨天下午就没去。” “有窦溯和杭华在,我不去也没什么。” 云珩低着头,修长的手指沿着她的小腿按捏,丝缕真气从指尖进入经脉,让人暖洋洋的舒适。 赢倾忍不住就眯起了眼。 她知道窦溯和杭华是云珩麾下最得力的两位将军,窦溯武力比较强悍,玄甲军中冲锋陷阵第一人。 杭华则是在排兵布阵这方面有天赋,云珩还曾亲自教过他一段时间,算是手把手培养出来的得力干将,且两人都对云珩忠心耿耿,从无二心。 但凡是云珩带出来的人,对云珩的执着死忠是其他任何人都比不了的,就算别人想尽办法拉拢离间也没用,实在让有些人恼恨捶胸。 不过提到这两位将军,赢倾就想到摄政王府的内奸,欲开口提醒云珩,可却又生出些顾虑。 心里迟疑片刻,赢倾开口问道:“皇上忌惮王爷大权在握,会不会悄悄在摄政王府安插眼线?” 云珩有些讶异的,忍不住就抬头看了她一眼,像是意外于她心思如此之敏锐,“你怎么会想到问这个?” “就是想到今天在宫里看到皇上明明很生气却不得不隐忍的表情,此时冷静下来,心里生出了一些担忧,怕皇上对王爷不利。”赢倾眉头微锁,看起来像是担忧,“虽然替自己找回了场子,但当众给他们难堪固然能让那些人暂时地记住教训,可他们肯定会记仇。” 叹了口气,赢倾道:“现在想想其实是我太冲动了,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居然把堂堂一国之君和母仪天下的皇后都给得罪了,此时想来,当真是胆大包天,连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 “不用担心。”云珩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赢倾嗯了一声,嗓音温软,像是撒娇似的:“我相信王爷。” 定了定神,他想到她问的问题,说道:“王府里确实有皇上安插的眼线,不过成不了气候,你不用担心这些。” 赢倾心有所动。 这么看来,以后其实早就知道皇上为了对付他所做的一切动作,不过是放任而已。 想想也是,欲让云珩这样的人落败谈何容易? 赢倾眉目黯然,每每想到前世,心里都会感到一种窒息般的绞痛,她没再说话,闭着眼,将心事都隐藏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雪松领着侍女把一道道丰盛的膳食摆在外殿的桌上,道道精致,色香味俱全,只看着就能让人食指大动。 “这还是我第一次心平气和地陪王爷用膳。”赢倾在桌前落座,感慨地开口,“心头真是百感交集。” 之前被囚困的日子里,但凡跟云珩待在一起,她就从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为了不让她挨饿,云珩在午膳和晚膳时间几乎都不再出现在她面前。 雪松在旁边笑着:“以后姑娘可以天天跟王爷一起用膳,用得多了就习惯了。” 25 谈判 赢倾抿唇浅笑:“就怕三五年之后,你家王爷看我这张脸看得腻了烦了,就不想跟我坐在一起用膳了。” “怎么会?”雪松连忙反驳,“王爷才不是这样的人呢。” 赢倾挑眉:“你怎么知道不是?你会预言,能看到几年之后的事情?” “这……”雪松语塞,忍不住就看了她家王爷一眼,然后支支吾吾道,“王爷这些年可就只喜欢姑娘一个,其他人就算主动投怀送抱,王爷也不会多看一眼呢。” “有人主动向你家王爷投怀送抱?”赢倾皱眉,“谁?” 雪松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也说错话,赶紧开口解释:“哪有人投怀送抱?属下只是比方,姑娘可千万别当真。” 赢倾噗嗤一笑。 雪松眨眼,这才察觉到姑娘是在逗她,忍不住跺了跺脚:“属下先告退。” 云珩全程听她们二人说话,并未参与或者反驳什么,直到雪松告退离开,才低声道:“不会腻。” 赢倾习惯了他寡言少语的说话方式,知道这是在说以后看久了也不会腻,遂俏皮笑道:“我知道,方才逗她的。” 云珩嗯了一声,给她布了些菜。 “以后有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跟我说。”云珩语气里多了几分闲适,也许是此时的气氛轻松,让他跟平时有些不太一样,“不管是吃的还是穿的用的,或者其他方面的喜好厌恶,都不用瞒着。” 赢倾托着腮,看着他的目光沉静:“我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捧在掌心的小公主。” 此言一出,云珩表情微紧:“你想当公主?” 虽然云珩表情变化不大,但眉眼间细微的情绪波动还是没能逃过她的眼睛,赢倾虽不解,却摇了摇头:“我要是公主,不就成了王爷的妹妹,哦不,还可能是侄女,不行不行,这关系太乱了。” 云珩沉默片刻,低敛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复杂的色泽,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王爷?” 云珩回神,神色恢复如常:“用完午膳去睡一会儿,我下午在书房处理点事情,你有什么事可以去书房找我,也可以让雪松去找。” 赢倾点头:“嗯。” 上午片刻没得闲,午膳之后待在内殿睡了一个多时辰。 两个侍女恭敬地跪在榻前,一个捶腿,一个按摩着脚心,只把赢倾伺候得跟太后老佛爷似的。 赢倾曾开口拒绝,但雪松说这是王爷的吩咐,不能违背,于是赢倾也就没多说什么,只安心地当了一回老佛爷。 赢倾精神倍儿足,在侍女伺候下起身去洗漱,身后雪松边给她递了毛巾边禀报:“冷公子和冷姑娘都来了。” 赢倾擦脸的动作就这么一顿。 雪松以为她不高兴,忙道:“王爷没见冷姑娘,只让人把冷公子带去了书房议事,冷姑娘此时坐在王府花厅里喝茶,说是等姑娘醒了,想跟姑娘说说话。” 赢倾一哂,慢条斯理地把脸上的水渍擦干净,嗓音听着有几分淡漠:“早上不是才刚见过面吗?而且貌似闹的得不太愉快,这会儿我跟她之间有什么话可说?” 雪松笑道:“这位姑娘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那位冷姑娘打的是什么主意,赢倾心里一清二楚,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既然对方主动要跟她说话,或者说谈判,赢倾也没有不去的道理。 “不愧为冷家才女,出门也不忘看书。”赢倾噙着一抹笑,步履优雅地走进花厅,“冷姑娘这份好学的精神,委实让我等俗人汗颜。” 冷婉放下手里的书,抬眸看着她,抬手:“赢姑娘请坐。” 赢倾表情微顿,随即轻哂,对冷婉这副以主人自居的口吻不置可否,拂了拂裙摆,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不知冷姑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有件事情想跟赢姑娘单独谈谈。”冷婉虽刻意用平淡的语气说话,却无法掩饰早已经刻进骨子里的孤高,“麻烦赢姑娘屏退左右。” “那不行。”赢倾还未说话,雪松就迫不及待地接口,“王爷命我和雪茶贴身保护姑娘,任何时候都不许离开姑娘一步,还请冷姑娘别为难我们。” “冷姑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赢倾一笑,“雪松和雪茶都不是嘴碎之人。” 冷婉神色平淡:“有些话不适合被第三个人听到。” 赢倾闻言微默,随即不在意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雪松雪茶,你们就先出去一下,走到听不见我们谈话的地方站着就行。” “姑娘” “去吧。”赢倾说道,“在王府里,还怕有人对我不利?” 雪松还想挣扎。 的确,身在摄政王府,压根就不怕有人敢对赢倾不利。 且不说冷婉有没有这个本事,就算有,她也不会蠢到拿整个冷家的前途命运冒险。 这个道理他们都懂,可懂是一回事儿,若赢倾真掉了根毫毛,那就算赔进整个冷家只怕也无法消除王爷的怒火。 所以雪松才如此不愿。 不过赢倾此时对冷婉来这里的目的也确实生出了几分好奇,转头说道:“听话,都站在花厅外面去,我跟冷姑娘说一会儿悄悄话。” 雪松嘴角一抽,悄悄话? 赢倾看向冷婉身后的四个侍女,语气波澜不惊:“那冷姑娘的侍女是不是也该退下去?” 冷婉点头:“这是当然。” 说罢,漫不经心地抬手示意:“你们都去外面等着。” “是,小姐。” 雪松、雪茶两人见赢倾态度坚决,只得听话地转身走去了外面,却并不敢走远,贴着长廊边的柱子站着,时刻注意着花厅里的动静。 赢倾道:“冷姑娘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冷婉斟酌片刻,似是在思索该如何开口:“赢姑娘在摄政王心里,应该有着极重的分量。” 赢倾没料到她会以这样一句话做开场白,眉梢轻挑:“冷姑娘想说什么?” “摄政王大概是真的想娶赢姑娘为妻。”冷婉淡笑,“可赢姑娘觉得自己配得上摄政王吗?” 赢倾想关门放狗。 “我能不能配得上摄政王,应该跟旁人没什么关系。”赢倾勾唇,唇角噙着一抹嘲弄,“摄政王觉得我配得上,那我显然就是配得上的。” 冷婉转头看向亭外,语气平静:“说实话,当今皇上不是个宽容大度的天子。” 赢倾眉眼微动:“所以呢?” “摄政王手握大乾三分之二的兵马大权,权倾朝野,朝中大臣无人不敬,也无人不惧他。”冷婉转过头来看着赢倾,“若你是皇上,难道不是日夜难安,恨不得马上除之而后快?” “是又如何?”赢倾漫不经心地轻哂,“皇上也不过只是想想,他奈何不得摄政王。” “待日后皇上羽翼渐丰,帝位稳当,跟摄政王铁定会有撕破脸的那一天。” 赢倾淡笑:“身为太傅的孙女,我以为冷姑娘只需要把琴棋书画学好,维持好自己的才女美誉,就足以做个合格的世家贵女,没想到冷姑娘还会揣测君心。” “这不是揣测,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在不久的将来绝对就会发生的事实。”冷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满朝文武都预测到了这样的结果。” “那又如何?” 冷婉说道:“摄政王如果不是出生晚,帝王之位轮不到别人来做。” 赢倾淡道:“可他偏偏出生就是晚了,这又有什么办法?” 冷婉神色孤傲:“但你不觉得他那样骄傲的男子,天生就该傲立云端?” 云珩那样的男子的确天生尊贵,从不臣服于人,像是傲立于苍天之上的白鹤。 赢倾真心地同意这一点。 在这个认知上,她跟冷婉也算是英雄所见略同。 “摄政王手里有兵权,满朝文武大臣之中有不少是他的心腹,若再加上冷家的支持,我相信就算将来跟皇上真的翻了脸,他也照样可以——” “照样可以什么?”赢倾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清淡,“冷姑娘的意思是让摄政王篡位?” “不是篡位。”冷婉否认,“摄政王手里握的权力足够大时,完全可以废了皇帝。” 赢倾看着她。 “冷姑娘胆子倒是很大。” “赢姑娘不必觉得奇怪。”冷婉道,“任何一个枝繁叶茂的大家族都不可能只看表面风光,而忽略背后隐藏的危机。” 赢倾道:“冷家有了危机?” 冷婉道:“暂时还没有,但凡事需要防患于未然。” 赢倾端着茶盏,漫不经心地啜了口茶,没说话。 冷婉这番话的意思已经很明了,倘若在将来的某一天,摄政王跟皇上发生强烈的冲突,双方必须分个生死输赢时,冷家是可以站在摄政王这一边的。 云珩手里有兵权,在朝堂上有心腹,若他真有篡位之心,几乎已不费吹灰之力。 赢倾听懂了,冷婉今天根本就是借着这件事来跟她谈条件的。 可赢倾根本不打算跟她谈任何交易,抬眸看向冷婉,道:“江山帝位一事,你们应该直接去跟摄政王说,而且是关在书房里密谈,你知我知,不该有第三个人知道。我们两个小女子在这里谈论这个,只怕不太合适吧。” “我喜欢摄政王,除了摄政王,这帝都世家公子没有一人能入我的眼。”冷婉语气高傲,“我的要求不高,只要摄政王娶我,那么来日冷家就是他最有力的后盾。” 赢倾挑眉,红唇勾起:“这要求还不高?冷姑娘是不是觉得自己是金凤凰之命?” 26 什么时候开始 “冷太傅曾经是皇子们的老师,当今皇上年幼的时候,应该也是太傅的亲学生吧。”赢倾平静看着冷婉,嗓音淡淡,“而摄政王十几岁就上了战场,跟这位太傅大人关系反倒疏淡,难不成冷太傅宁愿舍弃自己的学生也要扶持摄政王,甚至不惜背上一个逆臣的罪名?” 冷婉端着茶盏,说道:“这是我祖父的事情,赢姑娘不必多问。” “的确不必多问。”赢倾浅笑,“因为这件事我不可能答应你。若冷姑娘是聪明人,就不该来找我说这件事,你就不怕我一个转身去皇上面前告状?” “你不会背叛摄政王。”冷婉看着她,“我们都是慧眼识珠的人。” 赢倾表情顿时有些微妙。 好吧,不管冷婉这番话说得有多自恋,就当她们都是慧眼识珠的人好了。 赢倾叹了口气:“你既然知道我不会背叛摄政王,又怎么会生出如此愚蠢的想法,认为我会答应你这个荒谬绝伦的提议?” 冷婉并不生气:“你也可以跟我提出任何要求。” “冷姑娘今天只怕要白跑一趟。”赢倾淡笑着摇头,“我对冷姑娘的提议一点兴趣都没有,也没有要求需要跟你提,如果说真要提什么要求,那就请冷姑娘以后别再来打扰我。我们应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摄政王的事情我并不打算干涉” “你已经在干涉了。”冷婉抬眸,看着赢倾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冷淡,“赢姑娘以一个商户之女的身份霸占着摄政王府女主子之位,不觉得很自私?” 赢倾微默,她觉得这位冷姑娘脑子可能有点问题。 “云珩喜欢我,我也喜欢云珩。”赢倾怜悯地看着她,“云珩只想娶我一个,我跟他在一起有什么不对吗?难不成冷姑娘以为摄政王是城郊外山上的野花,见者有份,谁想摘都可以摘?” 冷婉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一笑:“赢姑娘说话可以文雅一点吗?” “我是商户之女,学不会文雅。”赢倾始终沉稳,“冷姑娘平时没事的时候,其实不用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学识上,有时间可以多出来走走,见见世面,整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以为周边所有的一切都在围着自己转,用你祖父给你创造的荣华编织美梦,真的不太现实。” 冷婉脸色微变,语调骤然转冷:“你这是在嘲讽我?” “听得出来吗?”赢倾淡笑着摇头,“也不是嘲讽,只是一个好心的建议。当然,听不听在你自己。” 冷婉冷道:“如果我做了摄政王妃,我可以让你做侧妃,我们姐妹相称,并且我可以保证,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对你不利。” 赢倾闻言微愕。 她是真的觉得诧异,甚至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冷婉。 “就算是侧妃,以后进了宫,最低也是四妃之一。”冷婉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赢倾眼里已经是个智障,仍然在抛着自认为优渥的诱饵,“我们和平相处,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赢倾没有无聊到去想以后有没有可能和平相处,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她觉得自己坐在这儿纯粹就是在浪费时间。 “冷姑娘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她站起身,唇角的弧度带着再也无需掩饰的嘲弄,“虽早上跟冷姑娘不欢而散,但抱着来者是客的态度,我也是愿意跟冷姑娘和平相处的,但既然冷姑娘把话说到这份上,我今天不妨就告诉你,云珩是我的人” 冷婉表情一变。 “不管他是现在的摄政王,还是以后会变成其他的什么身份,云珩这个人都只属于我,我不会跟任何人共享他,以姐妹相称?简直是笑话。”赢倾语气淡而坚决,甚至带着点霸道,“他身边的位置不管是正妻还是小妾,都只能是我,所以冷姑娘不用再妄想了。” 冷婉站起身,语气冷冷:“摄政王不是一个物件,你凭什么把他霸占住?” “只凭他喜欢的人是我,这一点还不够吗?”赢倾挑眉,“冷姑娘若是有办法说服摄政王娶你,你也就不用特意放低身段过来跟我这个商户女谈条件了,既然如此,你说我凭什么?” 冷婉表情冰冷。 “至于刚才冷姑娘说令祖父愿意帮忙,那也跟我无关,你可以让你的祖父出面跟摄政王谈,即便摄政王觉得你冷家有谋反之心,想要把你们冷家处置了,那也是你们自己蠢,怨不得人。” 一番话不疾不徐地落音,冷婉再也维持不住镇定,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绞紧了手里的帕子:“赢倾,你最好考虑清楚!” “没什么需要考虑的。”赢倾淡道,“今天跟冷姑娘一番交谈下来,我越发了解冷姑娘是个什么样的姑娘,有句话怎么说的,闻名不如见面,我觉得很有道理。” 说罢,一笑:“冷姑娘请自便吧,恕不奉陪。” 冷婉神色一阴,盯着她从容离开的背影,清丽的眉眼笼罩着一层阴郁之色,若眼神能杀人,此时赢倾的背上定然已经被刺穿了无数个小孔。 “姑娘说完了?”雪松尾随上去,低声开口,“那冷姑娘跟您说了什么?” 赢倾偏头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弯:“说了好笑的事情。” “好笑的事?”雪松实在是好奇极了,“那位冷姑娘说了什么好笑的事?属下还以为她是来找麻烦的呢,没想到是来讲笑话给姑娘听的。” 赢倾想了想:“嗯,的确是来讲笑话给我听。” 一直到抵达昭宸殿,赢倾脸上还挂着说不出是什么意味的笑容,不过她心情好却是真的,以至于连云珩进来都没有察觉到。 “什么事这么好笑?” “嗯?”赢倾转头,在看到云珩的那一刹,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你忙完了?” 云珩点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的表情,见她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悦,眉眼微舒:“方才你跟冷婉见了面?” 提到冷婉,赢倾又笑:“是啊,见面了。” 云珩沉默,黑眸幽深地落在她明艳的脸上,眼底似是有着什么困惑。 “冷姑娘她……”赢倾沉吟片刻,似是在斟酌着措辞,“很可爱。” 云珩眉心微拧,不知道冷婉可爱在何处。 赢倾回想着冷婉跟他说的那番话,越回想就忍不住想笑,只笑得云珩一脸莫名。 “姑娘都这样笑了好一会儿了。”雪松实在是纳闷,“我也好奇着呢,那冷姑娘看起来像是来者不善,却不知怎么就把姑娘逗得这么开心。” 赢倾挑眉,笑而不语。 “你们先退下。”云珩开口。 “是。”雪松应了声,抬手示意,恭敬地领着殿内几个侍女退了出去。 云珩凝视着她含笑的容颜,低声道:“到底什么事这么好笑?” 赢倾盈盈看着他,瞳眸因染了笑意愈发显得熠熠生辉:“那位冷姑娘说的话好笑。” 云珩皱眉,神色冷了下来:“冷婉找你的麻烦了?” 赢倾摇了摇头,“准确来说,应该是谈判。” 云珩抿唇。 思及方才冷九霄在书房说的话,他几乎瞬间就猜到了所谓的谈判指的是什么。 果然,赢倾很快就说道:“那位冷姑娘说冷家愿意站在王爷身后,条件是王爷要娶冷婉为妻,是明媒正娶的摄政王正妃,嗯,冷姑娘还格外宽容大度地允许我为侧妃,还说愿意跟我姐妹相称,以后任何时候都不做对我不利的事情。” 云珩薄唇抿紧,表情如刀锋般冷峻,眼底杀意一现闪而逝。 “别闹。”赢倾伸手扶平了他的眉峰,唇角的笑意显示她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说了,她就是一个笑话,王爷也可以把他们当做是一个笑话。” 云珩凝眉,紧紧锁住她的眉眼:“你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赢倾抬手环住他的脖颈,主动送上香吻一枚,“冷公子过来也是跟王爷谈及当今之事?” 云珩嗯了一声,揽着她的腰走到旁边矮榻上坐下,把她圈在怀里。 赢倾亲了亲他的脸:“冷姑娘说我以一个商户之女的身份,霸占着摄政王府女主子的位置,很自私。” 云珩被她亲的有些悸动,听到这句话,一时之间竟没来得及生气。 不过可能也是因为赢倾说起这句话时,神情并没有丝毫不悦,他也就沉默地听她细说方才一出。 赢倾坐在云珩腿上,手臂勾着他脖子,嗓音软绵绵的:“王爷觉得我自私吗?” 云珩心神一晃,声音低沉了些:“不会,我喜欢你这样。” 赢倾勾唇,笑得怡然:“我也是这么跟冷姑娘说的,我说王爷不喜欢她,就喜欢我一个人。” 云珩嗯了一声:“只喜欢你一个。” “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即便是到了白发苍苍的时候,你的这里……”赢倾纤细的手指下移,点着云珩心口的位置,“也只能装着我一个人,不许给其他任何人留位,一点位置都不许有。” 云珩眸子深了些,低头咬住她白嫩的耳垂:“不会有别人的位置,只有你一个,永远,只有你一个人……” 赢倾被他咬得有点酥麻,耳垂上刺刺的疼,“王爷先别咬我,我话还没说完呢。” 云珩嗓音低醇:“你继续说,我在听。” 赢倾有些闪躲,脖子被咬得又痒:“有句话,她说的,倒,倒是有点道理。” “什么话?” “她说她跟我都是慧眼识珠,我觉得挺有道理的,她的确算是慧眼识珠,在看人的眼光上跟别的肤浅女子不太一样。”赢倾笑着,“不过,唉唉,痒,云珩,别……” 云珩意犹未尽,不过看着她白嫩的脖颈上已经留下了红色的印记,到底是克制了自己的冲动。 “云珩。”赢倾伸手点着他的眉心,勾人似的轻划着,“我这个人很霸道的,眼里容不下沙子,你要是喜欢我,就要喜欢一辈子。” 云珩抬眸,幽深的眸光里似有某种让人看不懂的色泽轻涌,“这辈子,只有你一个。” “正妃,宠妃,小妾,都是我。” “嗯,都是你。” “冷姑娘说你不是一个物件,我没资格把你霸占住,可是我要告诉你,我就是要霸占你一辈子,哦不,一辈子都不够,我要你生生世世都逃不开我的魔爪……”赢倾张开纤长的右手,作势威胁,“任何人敢打你的主意,我就让她灰飞烟灭。” 如果说赢倾醒来那一刻给了他意外,那么这两天相处下来,云珩感觉到自己时刻都在收获着惊喜。 他圈紧了她的腰,恨不得把她塞进自己的胸膛:“只有你,除了你,不会再有其他人。” 赢倾感受着他手臂的力量,心头又泛起疑惑。 云珩对她,是不是太过百依百顺了? 他在她面前极力忍着,总是一副矜贵的模样,可赢倾能感觉得到他骨子里的偏执,尤其前世的那些画面还历历在目。 “云珩。”赢倾开口,“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27 心甘情愿 赢倾似是不满,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不能说么?” “时机还没到。”云珩握着她的手指,放在唇边咬了一口,“以后你会知道的。” 赢倾撇了撇嘴,带着几分少女该有的俏皮,让云珩一颗心都快跟着融化成水。 赢倾摸了摸自己的手指,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若有所思的,“王爷很喜欢咬我?” “嗯,喜欢。”云珩嗓音低沉了些,似是多了几分蛊惑意味,“恨不得把你拆了,一点点嚼碎了吞下去。” 赢倾恶寒了一下,抬眸看他:“听起来王爷像是跟我有深仇大恨似的。” 云珩低笑,亲了亲她的脖颈:“把你装进本王的身体里,以后就再也不能离开了,白天黑夜,时时刻刻都待在我身边。” 赢倾沉默。 “既然答应了嫁给我,就不许再后悔。”云珩埋首在她脖子里,声音低沉,“不许再想那个骆星泽,再也不许离开。” 赢倾伸手环着他的腰,嗅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嗯,再也不离开,就嫁给你,其他人都滚远远的,滚得越远越好……” 窗外夕阳透过雕窗照射进来,笼罩在相拥而坐的一对璧人身上,衬得殿内这幅画面静谧而美好。 “主子这算是得偿所愿了吗?”殿外燕书倚着大树站着,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目光落在昭宸殿的方向,“虽然赢姑娘看着很好,可帝都好姑娘也不止她一个,主子对她是不是太过放在心上了?这有点不太符合主子的性情啊。” “这句话你最好别让王爷听到。”雪松瞪了他一眼,“当心王爷剥了你的皮。” 燕书撇嘴:“我说的是实话呀,又没说赢姑娘不好。” “王爷喜欢的当然就是最好的,帝都其他世家千金哪能跟姑娘相提并论?”雪松皱眉,“你别没眼光。” 燕书嘲笑:“你才跟在赢姑娘的身边多久,就这么向着她?” “摄政王府未来的女主子,我当然要向着,不然向着你呀?”雪松没好气,“再说赢姑娘确实跟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王爷的眼光比你好多了,你懂个屁。” 燕书叹了口气:“我也没说赢姑娘不好,就是觉得主子这般态度有些奇怪,我家主子多尊贵的一个人,跟高岭之花似的,以前从未听说过主子对什么美人如此执着,怎么遇到这位赢姑娘就陷得这么深?” 他似是很困惑:“你们说,主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上赢姑娘的?” 雪松摇头:“王爷的心思,我们做属下的哪能猜到?” “雪茶,你说呢?” 雪茶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像是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很蠢,她根本懒得回答。 “算了,问你也是白问。”燕书又叹了口气,看起来有点惆怅,“整天冷着一张脸,跟谁欠你几万两银子没还似的,只怕根本不知道感情是什么。” “你知道。”雪茶语气冷漠,“既然什么都知道,又何必问我?” 燕书一噎。 “雪茶又不好奇这些,你问她也是白问。”雪松说道,“倒是你,一个大男人整日里不好好研究武功,不想着如何保护主子,尽想着不着边际的事情,我眼瞅着你马上就要跟那些市井三姑六婆差不多了。” 燕书不满地皱眉:“你才三姑六婆呢。” 雪松嗤了一声,不再理他。 天色落下黑幕。 “赢姑娘今晚定是歇在主子的床榻上了。”燕书双手枕在脑后,仰头望着星辰漫天的夜空,“果然还是要生米煮成熟饭才行,女人啊,一旦失了身,早晚得交出一颗心来。” 他觉得主子以前就是太君子,顾忌着赢倾会生气,会闹,晚上宁愿把自己的寝殿让出给赢姑娘,自己跑去睡书房,这不是傻吗? “燕书,你这辈子就别娶妻了。”雪松说道,“我看你跟骆星泽也没什么两样,都是个人渣。” “我怎么跟他没两样了?”燕书跳起来,不服地辩驳,“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你要是不信,明天起来看看就知道了,主子定是春风满面,赢姑娘也——” “禁言。”殿内传出一声淡漠的命令,“燕书罚跪三个时辰。” 燕书从树杈上栽了下来,摔了个大马趴。 “燕书说了什么?”赢倾靠在内殿的床榻上,沐浴之后,身上穿着白色柔软的白色轻袍,“王爷不用太过苛责他,他其实是个很好的护卫。” 她没有云珩那么好的内力和耳力,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自然听不到外面三人在说些什么。 云珩站在床前,正低眸给她擦拭着一头乌发,动作细致,生怕一点点不经意的动作就拽疼了她,“不用理他。” 拭干头发,云珩柔声道:“你先睡,我让雪松进来。” 赢倾道:“你要去哪儿?” 云珩沉默片刻,“去书房。” 这一个多月他都是歇在书房,因为赢倾每次见到他都不会开心,白天看见他食不下咽,晚上看见他吓得不敢睡觉。 云珩不想造成她的恐惧,所以都尽可能的少来打扰她。 “这不是你的寝殿吗?”赢倾挑眉,唇角噙着笑意,“难不成你担心我会对你不利?” 云珩唇角微抿,幽沉的目光锁着她的眉眼:“我们还没成亲。” “反正你早晚是我的人。”赢倾从善如流地说道,语气格外的从容,“放心,就只是同床共枕而已,成亲之前,我保证不会对你霸王硬上弓。” 云珩闻言,眼底划过一丝笑:“如果是我克制不住呢?” 赢倾目光灼灼:“你会吗?” 云珩宁愿伤害自己,也绝不可能做她不愿意的事情,除了把她囚困在王府这件事没有征得她同意之外,其他的,都是她的意愿为主。 “王爷先去沐浴。”赢倾浅笑盈盈,“需要我伺候王爷吗?” 云珩心扉处忍不住柔软。 “不用。”他压制着内心深处咆哮而出的渴望,温柔地开口,“我很快就回来,你要不要先看一会儿书?” 赢倾点头:“嗯。” 云珩转身拿了本书过来给她:“都是一些民间趣事。” 赢倾低头看了眼浅蓝色封皮,沉吟片刻:“王爷书房里有医书吗?” 云珩道:“怎么突然想看医书?” “原本就懂点皮毛,以后有时间的话可以钻研一下。”赢倾笑着说道,“王爷精通兵法谋略,我也得学点什么才能跟王爷并驾齐驱才是,不然显得我像是被娇养的菟丝花。” 云珩沉默片刻,“府医那里有,我让雪松去给你拿。” “明天吧。”赢倾道,“太晚了,让府医歇着。” 云珩嗯了一声,转身去沐浴。 赢倾一个人倚着床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手里的书,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脑子里一直在想着前世云珩中毒的事情。 虽然下毒的主使是谁她不知道,因为前世她放在云珩身上的关注太少了,当你厌恶和恨一个人时,躲他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关心他身上发生的事情? 云珩虽贵为天家皇子,又大权在握,可越是站在高处,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凶险也就不计其数,看似平静的朝局之下,其实处处暗藏刀光剑影。 赢倾越想就越觉得,云珩真的是个强悍而厉害的王者。 “在想什么?”清冽夹杂着清香而来,萦绕鼻翼,拉回了正在沉思的赢倾。 “想着该如何保护你。”赢倾抬眸,挑眉看着他,“你相信吗?” 云珩身上穿着白色宽松的寝袍,衬得他整个人多了几分柔软,少了几分白天在人前的高贵。 听到赢倾这句话,他点头:“相信。” 赢倾身子往里移了移,给他留了足够大的位置:“你怎么不说我不自量力?” 云珩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你能保护我的心。” 赢倾酥麻了一下,轻咳道:“王爷只是看起来寡言少语,原来也擅长说情话。” “你不喜欢?”云珩黑眸锁着她,嗓音低沉,“若不喜欢,以后我就不说了。” 赢倾手被他握着,蜷起手指挠着他掌心:“我喜欢听,以后要常说。” 云珩被她挠得酥痒,忍不住握紧了她纤细的手。 “这两天我突然性情大改,王爷就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赢倾敛眸淡问,“会不会觉得我是故意跟你演戏,其实是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 “你能有什么阴谋?”云珩嗓音散漫悦耳,“你父亲的话你都不听,跟骆星泽也决裂了,难道这些都是在演戏?” 赢倾沉默片刻,俏皮地挑眉:“如果就是在演戏呢?” “那我也甘愿被你算计。”云珩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眸光微深,眼底似有灼热的火焰在跳跃,却很快泯灭,最终化作平静的色泽:“天色不早了,睡吧。” 赢倾嗯了一声,在床上躺了下来。 这是云珩第一次成功占据赢倾身侧的位置,心平气和且温馨地睡在了一起,纵然心无旁骛,平静如水,却也能带给心灵深处最直接的冲击。 28 看戏 三月十七早晨,恒安郡主差人送来了一张请帖,邀请赢倾午时之后去清音楼听戏。 赢倾想了想,让人回了一句好。 清音楼是帝都最有名的一家戏楼,楼中台柱子是个年仅十九岁的漂亮公子,名叫无痕,不但天生一副好嗓子,容貌生得也格外柔美,算是男生女相,脸上上了妆,穿上一身水袖戏服,能倾倒整个帝都公子和姑娘。 中午用膳的时候,她把恒安郡主邀她去听戏这件事跟云珩说了,云珩听完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道:“清音楼鱼龙混杂,别让雪松和雪茶离开你身边半步。” 赢倾沉默片刻,挑眉:“王爷这个反应不太对。” 云珩不解地看着她。 “听说清音楼的无痕公子是个极顶漂亮的伶人,一身水袖戏服风华绝代,倾倒众生,帝都很多贵女都痴迷于他。”赢倾笑盈盈地瞅着他,“王爷不担心我被他的美貌和风姿所吸引,然后移情别恋?” 云珩沉默一瞬,语气有些古怪的:“无痕,有喜欢的人。” 赢倾诧异:“王爷怎么知道?” 她意外的并不是无痕有没有喜欢的人,毕竟这世间不管男女老少,都是拥有七情六欲的人,有喜欢的人很正常。 她奇怪的是,云珩似乎对这位无痕公子很了解? “以前有过接触。”他言简意赅,似乎没打算详细解释,“你若是喜欢听他唱戏,以后可以常跟他来往,或者让他来王府唱给你听也行。” 赢倾愕然,下意识地开口:“王爷这么大度?” 云珩抿唇看她:“你希望我自私一点,把你关在王府,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当然不希望。” “这世上的人除了女子,就只剩下男人。”云珩道,“那些世家女子对你不友善,你也不用理会她们,交一些其他方面的朋友也没什么坏处。” 赢倾沉吟片刻。 赢倾心底的好奇彻底被勾了起来,用完午膳,她回寝殿换了一身简便的衣服就出了门,坐上马车,带着雪松和雪茶往清音楼而去。 恒安郡主约好了在清音楼天字号雅间等她。 敲门而入,恒安郡主坐在临窗的梨花木长几前冲她招手,“先过来这边坐下喝杯茶,无痕公子马上就上台了。” “怎么突然想起要来听戏了?”赢倾走过去,闲聊一般开口,“你以前经常来这里?” “今年来的比较少了。”桑岁淡笑,笑容里带着几分喟叹,“前年经常来,也曾为了无痕公子一掷千金,后来家里出了点事,我一整年待在府中没有出门。” 长公主府出了什么事,赢倾自是知道,当然也知道恒安郡主为何会一年没有出门。 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赢倾只是顺势问道:“你父亲桑驸马近来还好吗?” 桑岁端起一盏茶递给她,说道:“难得你还记得我有个父亲。自打去年桑家出了事,满帝都的权贵宗亲和我的那些至交好友们,没人敢在我面前提及父亲的事情,我父亲的存在好像已经成了禁忌。” 说到这里,她自嘲一笑:“不过也确实是禁忌。他们不敢提起并不是怕惹我伤心,而是担心触了君王之怒,惹祸上身罢了。” 赢倾一时没有说话。 “那些人表面上羡慕我的风光,羡慕皇上对我宠爱有加,畏惧于长公主府的威风显赫,私底下却不知怎么嘲笑我有一个罪臣的父亲呢。”桑岁端着茶盏,脸上挂着几个冷笑,“都是一群虚伪的人,恶心至极。” “若是不喜欢,也不用强迫自己跟他们虚与委蛇。”赢倾淡道,“人活一世,短短几十年,还是开心点比较好。” 桑岁道:“我的父亲这辈子只怕都开心不起来了。” 赢倾沉默。 “算了,不说这些。”桑岁扬起一抹笑容,抬眸看着赢倾,“你跟皇叔祖父的婚事是当真的吗?之前一直听说摄政王强迫你,你不是心甘情愿进摄政王府的。” “之前的确不是心甘情愿,但现在改变主意了。”赢倾淡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摄政王这么一大株高枝儿放在我面前让我攀,我拒绝得了吗?” 桑岁闻言,眉头纠结了下:“你真是为了攀高枝儿?” “你不信?” “的确有点不太相信。”桑岁叹了口气,“有时候觉得挺奇怪,越是极力否认的反而越像是欲盖弥彰,越像你这种大大方方承认的,反而让人不愿轻易相信。” 赢倾笑道:“可能是我说得不够真诚。” 桑岁轻笑:“虽然我不知道你对皇叔祖父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不过我却似乎已经知道,皇叔祖父为什么对你倾心了。” 因为赢倾跟那些所谓的名门权贵家千金小姐实在是不太一样,当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在那些权贵眼中,反而觉得赢倾这样直白的人上不得台面。 尤其是赢倾的出身。 那些嫉妒赢倾有钱又得到摄政王青睐的人,找不到其他可以攻击的点,自然只能从她的出身上大做文章了。 可事实上,就算有个出身商户的娘,赢倾也依然是当今一品丞相的女儿,丞相府唯一的嫡女。 “不过以后你得小心点。”桑岁眉心微蹙,“眼下很多人都注意到你了,朝堂上波云诡谲,阴谋诡计多如牛毛。皇上本就忌惮摄政王大权在握,视摄政王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前些天你在宫里又公然得罪了皇后,他们暂时忌惮于摄政王威名还不敢做些什么,可心里定然记着仇呢。” 赢倾端起茶盏,放在唇边轻啜一口:“我知道。” “你不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赢倾淡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担心又不能解决问题。” 桑岁闻言点头:“你说的对。” 恰在这时,外面响起了一阵欢呼声,桑岁精神一振:“无痕公子上台了。” 说着,利落地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户,看到戏台上看一身水袖的柔美男子,“赢倾,快过来看!” 赢倾起身走到窗前,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宽阔庭院里搭建的戏台上,随即目光微凝。 可能因为赢倾和桑岁站得稍微有点远的距离,从这个视角看来,少年五官轮廓柔美,如轻烟薄雾,透着一层水墨画般朦胧的美感。 “他就是无痕公子?” 桑岁点头:“别看他年纪不大,登台已有六年之久,也成名了六年。” “他唱戏都不需要上妆吗?”赢倾端详着无痕公子那张脸,“跟别的戏伶打扮得好像不太一样。” “他不喜欢浓妆艳抹,上台之前通常都只是上一层淡淡的妆。”桑岁解释,“无痕公子脾气很大,行事从来随心所欲,不给任何人面子。” 赢倾若有所思,如此轻狂的一个人,前世怎么就答应入了英王府做男宠呢? 如今再思及英王的死,赢倾倒是越发明白,果然什么事情都不能看表面。 “无痕公子今天唱什么曲子?”台下有人高喊,“来一首《天仙配》吧!” “下面的人都在乱喊。”桑岁倚着雕窗,漫不经心地开口,“无痕公子性情古怪,素来不太喜欢唱这些情啊爱的东西,他们就算叫破喉咙也没用。” 赢倾讶异:“他的脾气真有这么大?” 桑岁点头。 “可他只是一个唱戏的,哪来这么大胆子得罪这些达官贵人?”赢倾说话时,目光落在偌大喧闹的院子里。 无痕公子在这些人面前也敢脾气大? “大概是有什么背景吧。”桑岁说道,“至于背后是什么势力在撑腰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成名这几年遇到过不少事,你看今天来的这些客人哪个身份低了?帝都有些权贵表面上人模人样,私底下却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癖好,无痕公子又是如此美貌,这几年你以为没人对他生出过什么想法?” 赢倾闻言,目光落到无痕那张比女子还漂亮的脸上。 思及中午用膳时云珩说的话,她在心里思索,难不成这位公子的靠山就是摄政王云珩? 可云珩似乎并没有要杀英王的理由,而且他若要杀英王轻而易举,根本无需其他人动手。 赢倾一时有些想不通。 “我一个人唱得了天仙配?”清冷的嗓音在戏台上响起,无痕公子漫不经心地开口,“本公子唱什么,你们听什么,哪来那么多要求?” 刚才开口起哄的客人大抵也是知道他的脾气,听到这句话也没有生气,反而越发兴致高昂:“一个人唱多没意思,无痕公子这容貌倾城,理当配个美人一起唱,清音楼里不是有许多国色天香的美人吗?” 无痕瞥了一眼说话的人,淡笑:“本公子的容貌不够美?” 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赢倾转头看向桑岁:“我看席中坐的都是男客,是不是为了避嫌,女子才能定下雅间听戏?” 桑岁点头:“这也是清音楼的规矩,听说还是无痕公子定下的,雅间只为女子准备。” 顿了顿,“不过雅间价格昂贵,该收多少钱还得收多少钱,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 赢倾点了点头,暗道无痕公子看来也是个极有原则的人。 “我本是,卧龙岗闲淡的人……”戏台上响起公子天籁般的戏腔,霎时在场的所有人像是被掐住了喉咙一样,喧闹和叫嚣戛然而止。 赢倾凝目看去。 无痕公子手里拿着诸葛亮的羽扇,风姿潇洒,闲散淡泊,绵长的嗓音透露出些许不羁,“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亲征…啊啊啊啊……” “唱得好听吧。”桑岁低声开口,随即神秘说道,“不过比起听他唱戏,其实我更喜欢他的脸。” 赢倾闻言转眸:“喜欢他的脸?” “当然。”桑岁伸手一指,“你看看在场的这些人,哪个不是冲着无痕公子的容貌来的?真正来听戏的有几个?” 赢倾皱眉。 “刚才我不是说了,别看那些权贵表面上风光霁月,私底下不定有多少见不得人的嗜好呢。”桑岁冷笑,“我母亲,尊贵的长公主殿下,曾经也打过这位无痕公子的主意。” 赢倾愕然。 “算了。”桑岁懒得多说,“家丑不可外扬。” 赢倾拧眉沉默。 “英王到!” 戏台上正在唱戏的无痕公子却丝毫不受影响,依旧在专注地唱着:“东西战,南北剿……” 赢倾看着戏楼入口处,一身锦衣袍服的男子在护卫簇拥下而来,沉肃的目光落在台上,不发一语地听着那容颜柔美的公子婉转的唱腔。 “英王突然来戏楼干什么?”桑岁脸色微变,眉头皱得紧紧的,“以前好像没听说他也喜欢听戏。” 赢倾知道英王突然来这里的目的。 不过比起前世已经知道的结果,她其实更想看到无痕公子会如何应付这样的人,毕竟思及前世今生,以及考虑到这位公子的性情,赢倾知道,他大抵不是一个会让自己吃亏的主。 “今天来听戏是次要的。”赢倾一笑,转身从几案上端了盏茶,“看戏才是主要的。” 桑岁不解:“什么意思?你早知道英王会来?” 赢倾摇了摇头:“我又不会神机妙算。” 29 杀鸡焉用牛刀 “英王这是要干什么?”桑岁皱眉,不解地看着英王和随从走进大堂,“以前没听说他喜欢听戏。” 赢倾站在窗前,沉默地盯着外面戏台上,语气淡淡:“别急,安心看戏就成。” 桑岁狐疑地转头看了她一眼,觉得她此时淡定沉着的模样跟摄政王有些相似,都是属于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势,只是赢倾没有摄政王那般冷峻而已。 席间客人因为齐王的突然到来有些骚动,戏台上无痕公子却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从容唱完一段,羽扇轻摇,神色举止间尽显洒脱淡泊之风。 一曲唱罢,绵长余音渐落,英王的护卫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我家英王有请无痕公子。”十几个护卫站在台下四周,气势自然慑人,“请无痕公子入内说话。” 英王冲着无痕公子来的? “无痕公子应该没犯什么事吧?”桑岁皱眉,“看英王府护卫这架势,还真是冲着无痕公子来的。” 赢倾语气淡淡:“雪茶,你下去看看。” 自从进来雅间之后,雪茶就如隐形人般站在屏风后,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此时听到赢倾吩咐,她才现身领命:“是。” 桑岁转头,沉默地注视着她纤瘦的背影,须臾,又转头看了看站在赢倾身侧的雪松,“这两人都是摄政王给你的人?” 赢倾点头。 “皇叔祖父对你真好。” 这个称呼她叫得从容,赢倾听着却总是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好像云珩已经是个年逾古稀的老人家似的。 摇了摇头,她浅笑着说道:“我也这么觉得。” “不知你家王爷找我,是为了何事?”无痕公子摇着手里的羽扇,柔美容颜不见半分惧怕,依然是那一副洒脱的模样,嗓音也是懒洋洋的,“本公子正在唱戏呢。” “果然不愧是无痕公子。”桑岁笑了笑,“不惧权贵,一身风骨。” 赢倾挑眉。 如果你知道这位不惧权贵的无痕公子连王爷都敢杀,还能安然脱身让皇上都没办法,不知会是什么样的想法? “我家王爷亲自来请你是给你面子,你最好乖乖听话。”护卫首领语气强硬,“别不识好歹!” 同为夺嫡的皇子,云莫源早被当今皇上收拾了,这位英王暂时却还安然无恙,靠的就是朝中心腹和舅家势力对皇上的牵制。 众人沉默间,却见无痕公子漫不经心地一笑,倒也没说什么,转身从后台走了下去,跟着英王府的护卫一起往大堂而去。 恰在此时,赢倾视线里映入一个熟悉的人影。 赢倾在看到赢栀时,却是眯起了眼:“雪松。” “姑娘。” “让人去问问。” “是。” 雪松领命,转身也走了出去。 这两天没赢栀的消息,赢倾还以为她在骆府养伤,没料到今晚会在这里碰见她们,还真是冤家路窄。 雪松很快带来了一个消息,不是因为她查得快,而是因为巧了,负责盯着赢相的手下告诉她详细的经过:“相爷中午去了这位佟予的别院,听说一家三口还吃了团圆饭,父慈女孝,温馨感人,相爷跟佟予感情也实在好,迫不及待地想把佟予弄进府里,给她们母女名正言顺的身份,甚至打了算盘欲借着寿辰宴求皇上赐婚呢。” 桑岁听了雪松的禀报,才反应过来方才那母女二人的身份,诧异:“赢倾,那两个人,就是你的父亲大人养在外面的妾室和女儿?” 赢倾点头。 “你父亲糊涂啦?”她皱眉,“堂堂一国丞相,做事怎会如此没有分寸?堂而皇之地养外室不算,还要把这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和女儿接进府?” 赢倾淡道:“这叫有情有义。” “有个屁的情义!”桑岁语气重了些,显然对这样的行为感到不可思议,“赢相这样做,根本是没把赢夫人和你这个嫡女放在眼里,他嫡庶不分,尊卑颠倒,简直不配为相!” 赢倾见她一副愤慨模样,一笑:“他想归他想,却并不代表他能如愿。” 桑岁一静。 沉默地瞅着眼前这神色淡定的姑娘片刻,她道:“你一点都不生气?” 赢倾挑眉:“为什么要生气?” “也不担心?” 赢倾摇头:“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他是你的父亲。” 赢倾道:“这不重要。” 桑岁眨了眨眼,突然觉得自己很笨,居然听不懂赢倾这句话的意思。 “姑娘的意思是说,不管赢相在打什么算盘,最终都不可能如愿,所以没必要担心。”雪松脆生生地开口解释,“父亲没办法选择,但姑娘可以选择以什么态度来对待这个父亲,既然他不仁,就休怪姑娘不义,所以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说着,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对待不值得的人,生气只是在浪费自己的精力。” 桑岁:“……” 雪松是赢倾肚子的蛔虫吧? “赢相以为借着皇上的金口,就能让佟予和赢栀顺理成章地进府,并且有旨意压着,夫人和姑娘定然都不敢反对,可他算错了一件事儿。” 桑岁下意识地开口问道:“算错了什么事?” “赢相算漏了我家王爷。”雪松嗤笑,“只要姑娘不想让佟予母女进府,王爷肯定是站在姑娘这边的,皇上敢跟我家王爷抗衡?” 桑岁恍然。 桑岁想到这里,发现自己居然开始期待那样的场景。 “杀鸡焉用牛刀。”赢倾一笑,眉眼沉静,“佟予母女这样的菜鸡,用不着云珩出手。” 桑岁闻言一愣,面上流露出兴奋之色:“你想亲自动手?” 赢倾暗道,赢栀前世害她不浅,她若不亲自动手,又怎能消了心头之恨? “你打算怎么做?” 赢倾没说话,回到长案前坐下,心里想的一句话是,所有的阴谋诡计在绝对强悍的实力面前都是白搭。 她娘上次说过,佟予出身青楼,除了看人的眼光极准之外,且能做到没名没分隐忍十几年,仅这份耐性就足以让人佩服。 可在赢倾看来,佟予隐忍十几年已经磨掉了所有的耐性,以前因为赢术贤尚未走到最高处,她还可以继续忍,心里有股所谓的信念支撑着,隐忍也不觉得多难熬。 可自从她喜欢的这个人如愿以偿当了丞相之后,赢倾敢保证,佟予每天晚上睡觉时,定然会幻想着成为丞相夫人之后的荣华风光,越想就越急切,恨不得马上进入相府,接着才能如鱼得水般在丞相大人的后院里玩起宫心计,配合着她的渣爹宠妾灭妻,搞得丞相府一团乌烟瘴气才好。 赢术贤拖上一天,她的耐性就少一点。 所以相比起以前,现在的佟予反而容易对付。 “姑娘。”雪茶推门而入,语调一贯的冷漠,“英王对无痕公子动了武力。” 赢倾抬眸,嘴角扬起清淡的弧度,果然不出所料。 “我过去看看。”赢倾站起身,转头看向桑岁,“郡主不便出面,就先留在这里等我吧,看我英雄救美之后,让无痕公子过来给你单独唱上一曲。” 桑岁愕然:“你要亲自过去?” 赢倾静默片刻,随即点了点头。 她原本没打算亲自去的,就算只派个人去给无痕公子解围,照样也能让无痕亲自过来一趟,可她看见了佟予和赢栀,所以才决定亲自出去一趟。 “刚才我说让你安心地看戏,此时还是这句话。”赢倾淡笑,“好好在这里呆着,等着看戏就行。” 桑岁想了想,跃跃欲试:“其实我挺想跟你一起出去的。” 赢倾说道:“英王在楼下,让他看见你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的。”桑岁豁出去了,起身走到她跟前,“反正我年纪小不懂事,又被母亲惯坏了,就算稍后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也没人敢指责我什么。” 赢倾闻言轻笑:“你倒是真敢任性。” “怕什么?”桑岁无所顾忌,“有我母亲护着,谁也不能拿我怎样。” 桑氏一族被诛之后,她父亲深居简出,几乎快被人刻意遗忘,所以就算她真在外面惹了事,也牵累不到父亲身上,最多回去之后被云微语训斥一顿罢了,对桑岁来说不会有其他的影响,就算有,也自有该操心的人去操心。 赢倾点了点头:“那就一起去吧。” “不过说到英雄救美,”桑岁眉头纠结了一下,低声问她,“无痕公子到底是个男子,男女授受不亲,万一你英雄救美的事情传到摄政王耳朵里,会不会不太好?” 赢倾是她邀来听戏的,万一摄政王吃醋迁怒她怎么办? “没关系。”赢倾道,“云珩不介意我跟无痕公子来往。” 30 拙劣伎俩 桑岁走过去,语气不太高兴:“本郡主听戏听得好好的,是谁如此不识相,把无痕公子叫走,打扰了本郡主和赢姑娘的雅兴?” 英王府的护卫都是认识这位恒安郡主的,突然看到她从二楼走下来,众人皆是一惊,为首的护卫连忙上前行礼问安:“郡主怎么来这里了?” “怎么,这里我不能来?”桑岁冷笑,“本郡主倒是想问问,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护卫陪笑:“我家王爷有些话想跟无痕公子谈谈。” “你家王爷身份尊贵,高高在上,居然愿意放下身份跟一个戏子谈话?”桑岁稀奇,“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护卫首领一笑。 “我跟赢姑娘要进去一下。”桑岁淡道,“你们应该不会阻拦才是。” “这……”护卫眼里面露为难之色,“王爷有令,不许任何人进去。” 桑岁怒道:“如果本郡主非进去不可呢?” “还请郡主恕罪。”护卫首领躬身,“王爷之命,属下不敢违抗。” “我跟郡主不进去也行。”赢倾平淡地开口,“你进去帮我们把无痕公子叫出来,他的戏还没唱完呢。” 护卫看了赢倾一眼,没说话。 “我家姑娘跟你说话,你耳朵聋了?”雪松开口,“是不是需要摄政王亲自过来告诉你,赢姑娘跟王爷已经定下了婚约,不久之后就会成为摄政王妃,她的命令就是我家王爷的命令?” “这位就是赢姑娘?”护卫脸色一变,连忙惶恐地低头赔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赢姑娘恕罪。” “没人要治你的罪。”雪松冷道,也不管他是真的不认识还是假的不认识,“但是如果你还要装聋作哑,后果如何我家姑娘可就不敢保证了。” 左右为难了好一会儿,他才道:“请郡主和赢姑娘稍等,待小的去禀报我家王爷。” “去吧。”桑岁扬了扬下巴,“顺便告诉英王,无痕公子是我看上的,不许任何人伤害无痕公子一根毫发,否则我定要禀报到皇上面前,让皇上给我做主。” “是是,小的一定如实转禀王爷。” 护卫首领正要转身进去,赢倾淡道:“雪茶,你一起去。” 护卫首领诧异:“赢姑娘,这……” “放心,雪茶不会冒犯你家王爷。”赢倾视线微转,看着把房门围得水泄不通的护卫,嗓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刚才郡主已经说了,无痕公子是她看中的。我也不希望有人伤害无痕公子一根毫发,否则莫怪我告诉摄政王,让摄政王替我做主。” 雪茶沉默地站在他身后,在他开门进去之际,视线里映入两个武者强制性地把无痕按跪在地上的动作,顿时身影一闪,在护卫首领尚未开口之际,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冲过去解决了两人。 英王脸色大变,惊得霍然起身! 英王身边还站着两个武者,见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都一愣,随即反应极快地挡在英王面前,眼神冷厉地盯着银霜。 “王,王爷……”护卫首领没想到雪茶说动手就动手,一时惊得结巴起来,“外,外面,长公主府的恒安郡主和赢姑娘要见无痕公子,还,还说不许任何伤害无痕公子一根毫发,否则,否则定要皇上和摄政王做主。” 英王脸色骤然一冷:“放肆!” 护卫首领跪了下来:“王爷息怒!” 英王森冷地看着站在面前不远处的雪茶,雪茶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两人像是在比赛谁的耐力更好似的,一时竟无人说话。 直到被晾在一旁的无痕公子拂了拂水袖,漫不经心地开口:“是哪位赢姑娘要见我?” 雪茶转头看他一眼去,语气冷漠:“丞相府大小姐。” 无痕闻言,拂袖的动作微顿,随即抬眼看着雪茶:“赢倾?” 雪茶点头。 无痕眼底划过一道异芒,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往外走去。 “还愣着干什么?”英王盯着他的背影,语气阴沉,“把他给拿下!” 无痕公子没有理会,当然也无需他理会什么,因为英王这句话甫一落音,雪茶就及时伸手挡住了武者的攻击。 英王的贴身护卫武功高强,雪茶也丝毫不弱,三人交起手来招招凌厉,掌风扫过之处,连英王都难免受到一点波及。 无痕公子顺利走出厢房,看到站在外面的赢倾和桑岁,他目光直接掠过恒安郡主,落在赢倾精致的脸上。 赢倾当然也看到了他。 “无痕公子。”她一笑,“你没事吧?” 无痕唇角微扬,魅惑的脸上浮现一抹笑容,衬得眉眼光华:“赢姑娘今天也来听戏?” 赢倾点头。 无痕思及方才那个姑娘的身手,心下有数,“扰了赢姑娘和郡主的雅兴,无痕深感抱歉,姑娘若不嫌弃,在下愿单独给两位姑娘唱上一曲。” 桑岁诧异地啊了一声。 赢倾这还没开口呢,无痕公子就主动提出要单独给她们唱? “好啊。”赢倾淡笑,“我跟郡主今天订了二楼天字号雅间。” 无痕公子颔首示意:“郡主和赢姑娘先请。” 桑岁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跟着赢倾一起回了二楼。 一楼大堂已经被英王府护卫包围下来,连清音楼的老板和角儿都无法靠近,所以从桑岁和赢倾下来到现在都无人过来询问。 三人就这么顺利地上了楼梯,然而在一楼到二楼的转角处,却看见了赢栀。 赢倾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也没什么其他异样的表情,反倒是赢栀像是有些无措:“大姐?” 赢倾平淡的地看了她一眼:“你也在这里。” 赢栀不安地咬唇:“我,我今天……” “我对你的事情不感兴趣。”赢倾淡道,“你不必跟我解释你的行踪。” 留下这句话,她抬脚走过,经过她身边也没有丝毫停顿,径自转身往天字号雅间走去。 赢栀脸色瞬间一僵。 桑岁自然也不会理会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女,连眼角都不曾施舍给她,从容地跟赢倾一道走开。 “唱戏就不用了,无痕公子能不能告诉我们,英王找你干什么?”赢倾和桑岁分别在长案前落座,抬手示意无痕坐下,并命侍女奉茶,“我瞅着他应该是来者不善,不过若无痕公子不方便说,我们也不勉强。” “没什么不方便说的。”无痕拂衣落座,姿态从容,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风华,“英王看上了我,让我做他男宠。” 桑岁端着茶盏的手僵住,不敢置信地抬眼看他。 “英王有断袖之癖?”赢倾皱眉。 无痕公子淡笑,眉目雅致:“癖好也因人而异,可能他原本并没有断袖之癖,只是因为我容貌出色,所以让他生出了占有的想法。” 桑岁回神,惊讶地看着无痕。 身为一个男子,因容貌生得好而被另外一个男人觊觎,甚至以“男宠”的身份来侮辱,无痕公子居然一点都没有生气,且还能如此从容的说出这番话? 桑岁当真是佩服他的气度。 赢倾问道:“那你答应他了?” 桑岁皱眉,当然不能答应了,这种事情谁会答应? 无痕公子一笑:“如果不是有郡主和赢姑娘及时解围,也许我真的能答应。” “无痕公子是清音楼台柱子,怎么能委身另外一个男人做男宠?”桑岁顿时急了,急切之后忍不住为他打抱不平,“英王提出这个样荒谬的要求,简直是欺人太甚!” 无痕公子端着茶盏,闲适地看了她一眼,嗓音轻柔:“郡主不用气愤,这不是没事了吗?” “可英王那个人太过蛮横,若他下次再来怎么办?”桑岁皱眉,脸上掩不住担忧之色,“公子不会真的妥协吧?” 无痕敛眸啜了口茶,淡笑:“要看情况。” 桑岁急道:“看什么情况?” 无痕公子但笑不语。 赢倾坐在一旁,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心里隐约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 前世无痕公子入英王府表面上是被瀛王逼迫,可最终却是以瀛王的死收尾,后来在瀛王府里发生的事情赢倾已经没办法得知详情,可此时看无痕的态度,似乎并不忌惮英王,对于英王不正常的心思也没见多少愤怒。 无痕公子抬眼,似乎并未看见赢倾眉眼间的深思:“我给两位唱一曲?” 桑岁讶异:“真的可以吗?” 无痕点头:“当然可以,两位替我解了围,我唱一曲也不算什么。” 赢倾回神,想到方才撞了个正面的赢栀,唇角微挑:“好啊。” * 用过午膳,受桑岁邀约的赢倾离开王府之后,云珩就去了王府校场,检视府卫在校场上的操练情况。 不到半个时辰,外面就有人来禀报:“王爷,英王求见。” 云珩负手站在校场上,一袭黑袍冷硬,唯有那张俊美的容颜总是让人在不经意间失神。 听到下人禀报,云珩眉心微皱,语气冷漠:“什么事?” “英王没说。” 云珩沉默了片刻:“让他过来。” “是。” 不大一会儿,英王管家引路下走了过来,站在校场下躬身行礼:“莫俊参见皇叔。” 云珩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有事?” “刚才我去了清音楼听戏,在戏楼里看见一个眼熟的姑娘。”瀛王语气似是有些迟疑,“原本以为是我眼花,后来才确定就是丞相府的女儿赢倾姑娘,我担心她一个姑娘家在外面吃了亏,特来询问皇叔一声。” 云珩皱眉,看着英王的目光里流露出刀锋一般凛冽色泽。 然而这个表情看在英王眼中,却显然被误解,他忍不住想,摄政王果然不知道赢倾去了戏楼一事,否则怎么可能会同意? 不管云珩对赢倾是真的喜欢,还是抱着其他的目的,既然以后要成亲,那自然不会允许自己未来的王妃随意去戏楼那样的地方抛头露面。 他面上却丝毫情绪未露,真诚地说道:“皇叔切莫误会,赢姑娘只是去听戏,并未见什么不该见的人。” 云珩眉眼深了深,眼底划过一抹寒芒:“你特意过来,就是跟本王说这个?” 云莫俊心头微沉,没能从云珩这句话里听出什么明确的意思,但该说的话却不能不说:“我就是有点不太放心,所以过来告知皇叔一声,毕竟赢姑娘只是个柔弱姑娘家,在外面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后果不堪设想。” 云珩不置可否。 站在他身边的燕书则表情古怪。 “可能赢姑娘太喜欢无痕公子唱的曲子,所以命人把无痕公子请到了单独的雅间,说是让无痕公子单独唱给她听。”云莫俊笑着说道,绝口不提桑岁也在场的事实,因为赢栀很快会把桑岁支开,“皇叔可有派人保护赢姑娘?我担心赢姑娘遇到危险,留了两个护卫守在了清音楼一楼大堂,就是为了防止意外发生。” 云珩没说话,一双沉冷的眸子就这么锁着他斯文的脸:“她跟谁一起去的?” 云莫俊闻言心下越发确定,看来摄政王果然不知道赢倾去清音楼一事。 “这我倒不是很清楚。”云莫俊摇了摇头,“我就只看到她身边带了两个侍女。” “那两个侍女是谁?” 云莫俊一愣:“皇叔?” 云珩语气冷冽:“那两个侍女你也没认出来?” 云莫俊表情微变。 两个侍女他只看见一个,就是以前曾跟在云珩身边的高手护卫雪茶,云莫俊虽然对她不是很熟,却知道寻常姑娘家身边并不会有武功那么厉害的侍女。 雪茶身手强悍,是受过摄政王府暗卫营训练过的,所以…… “就算你不知道雪松和雪茶是本王府上的人,也该知道她们的身手足以碾压你英王府的那些废物。”云珩转身走下校场,嗓音淡漠,“赢倾是本王的女人,她的行踪和安危无需你来操心。有时间管好你自己的事,堂堂英王别跟个碎嘴的婆子似的。” 一番话不疾不徐落下,言语清冽,只说得云莫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31 包藏祸心 雪松去开了门,看见站在外面的陌生侍女,“干什么?” “我家姑娘听说恒安郡主在这里,让奴婢过来请郡主去一趟,有话要跟郡主单独谈谈。” 桑岁讶异抬头,盯着门口容貌陌生的侍女:“你家姑娘是谁?” 侍女摇了摇头:“姑娘说,郡主过去就知道了。” “在本郡主面前装神秘?”桑岁冷笑,“本郡主不是阿猫阿狗,谁让我去我就得去?转告你家姑娘,她要见我让她自己过来,我愿不愿意见她还得考虑考虑呢。” 那侍女闻言,面上浮现些许迟疑:“我家姑娘是郡主认识的人,只是……” 语气微顿,她顾忌地看了眼赢倾和无痕公子,意思很明显。 桑岁皱眉,认识她的人? 难不成是冷婉,或者皇族里面哪位宗亲郡主? 桑岁转头看向赢倾。 赢倾淡笑:“有事就先去,不用管我,我在这里等你。” 桑岁虽是娇蛮,可心思并不迟钝,闻言下意识地看了眼无痕公子,迟疑道:“不然我们一起去?” “我就不去了。”赢倾淡笑,“人家已经摆明了只想见你,我去不是自讨没趣吗?” 桑岁想了想,点头:“我很快回来。” 赢倾沉默地看着她走出房门,跟那个侍女一道离开,开口:“雪茶。” “在。” “跟上去看着,别让郡主吃了亏。” “是。” 雪茶沉默地走了出去。 “有人在故弄玄虚?”无痕公子端起茶盏,抬眸看向赢倾,“赢姑娘猜到是谁了?” “如此拙劣的伎俩,不用想都知道是谁。”赢倾眉目低敛,唇角噙着一抹嘲弄的弧度,“有件事我想问问公子。” 无痕道:“赢姑娘请问。” “你是摄政王云珩的人?” 无痕微愣,随即笑着摇头:“不是。” 赢倾心头微讶,那云珩提到他的时候怎么一副熟稔的口吻? 无痕公子看着赢倾,语气里隐约流露出几分关心:“摄政王对你好吗?” 赢倾诧异抬眸:“你说什么?” “摄政王对你好吗?”无痕公子又问了一句,看着赢倾的眼神透着某种温和,“你是真心喜欢摄政王?” 赢倾心下不解,却还是点头:“摄政王对我很好。” “是吗?”无痕公子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嗓音悦耳,“那就好。” 赢倾心下越发古怪:“你认识我?” 无痕公子抿了口茶:“你猜。” 赢倾:“……” 她抬眼看着无痕公子精致的眉眼,想到前世的一些事,开口问道:“听说公子十三四岁时就在清音楼登台了?” 无痕点头:“嗯。” “唱戏辛苦吗?” “喜欢就不觉得辛苦。” “无痕是公子的名字?” 无痕公子挑眉:“赢姑娘对我的事情很有兴趣?” 赢倾表情微顿,沉默。 她明白方才桑岁的迟疑,他们孤男寡女坐在这里本就有些不妥,况且她跟无痕公子还不太熟,打破砂锅问到底是有些唐突。 沉默片刻,赢倾诚实地点了点头。 “的确有些好奇。”她抱歉地笑笑,“不过如果公子不方便说,我也不勉强。” 无痕公子唇角微挑,漂亮的眸子里光华潋滟,让人目眩神迷。 赢倾微怔,随即暗道一声妖孽。 若不是看惯了云珩的盛世美颜,她此时只怕都难以抗拒无痕这张精致的脸,实在是男女皆宜,难怪英王都动了心思。 “我原名不叫无痕。”他道,“赢姑娘别告诉别人,其实我叫——” 一记凌厉的飞镖透过窗子疾射进来,打断了无痕没说话的话,站在屏风前的雪松反应极快地伸手接住,同时破窗追了出去:“谁?!” 无痕公子皱眉,下意识地站起身,戒备地看向四周。 赢倾唇角掠过一抹弧度,语气淡淡:“别担心,有雪松在,贼人无法得逞。” 无痕公子走到窗前,透着被撞开的窗子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他笑了笑:“赢姑娘在这里休息一下。” 赢倾刚反应过来,就见无痕身子一跃,竟是直接从窗子跃了出去。 赢倾走到窗前朝外看去,戏台上一男一女装扮的还在唱戏,无痕跃下去的地方是个死角,专注于听戏闲聊的客人们并没有看到他,但赢倾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心里难免有些意外的,赢倾嘴角却忍不住扬起一抹笑意,对着如燕子般踩着墙窜上来的云珩笑了笑:“在相府没做成采花贼,跑到戏楼来采花了?” 云珩灵活地跃进窗户,转头看一眼,雅间里除了赢倾之外已经没其他的人。 “雪茶去哪儿了?”他问,眉目微寒。 “我让她出去办点事。” 说着,她把桑岁被叫走的事情跟他简单说了一遍,道:“有人要算计我。” “我知道。”容毓云珩伸手关了窗户,垂目看着面前的小女子,薄唇微抿,“本王若真是来采花,你会喊救命?” “不会。”赢倾失笑,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我会躺着一动不动,任王爷为所欲为。” 云珩闻言,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声音低沉:“我不会对你为所欲为。” “是吗?” 云珩一手揽着她的腰,修长手指轻抵在她的唇边,一双幽深的瞳眸锁着她的眉眼:“亲亲我。” 赢倾抬眸注视着他漂亮的薄唇,笑了笑,主动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无痕公子方才是不是看见了王爷,所以才主动离开?” 云珩嗯了一声,把她打横抱起走往屏风后的锦榻。 赢倾没反抗,温顺地搂着他的脖子。 云珩把她放在锦榻上,低头亲了亲她:“玩得开心?” “还好。”赢倾双手环着他脖子,眼睛含笑,“王爷怎么突然过来了?” “有人去摄政王府通风报信,说你跟无痕公子共处一室。” 赢倾愕然,“有人去告我的状?” 云珩点头。 赢倾真是要笑了,她以为赢栀既然想动手陷害她,至少也该想个万无一失的计策。 不过告状的人一定不会是赢栀,因为赢栀这样的身份在寻常情况下根本没资格求见摄政王,况且早在刺杀事件之后,她跟赢倾就已经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云珩不可能见她。 赢倾想了想,有些迟疑:“通风报信的人不会是英王吧。” 云珩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还真是他?”赢倾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我以为他好歹也是亲王,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不太可能会自降身段做这种事情,没想到他还真学会了告状陷害的小人行径?” 赢倾终于明白前世英王是怎么死的了,人蠢心思脏,无痕公子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弄死他简直易如反掌。 “不用理会他。”云珩淡道,“我——” 空气中丝缕缕幽香弥散,这种特殊的异香像是预示着某种不言而喻的信号,云珩表情骤冷,抬手捂住赢倾的口鼻:“屏息。” 赢倾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屏住呼吸。 云珩见状放开赢倾,转身疾步走到屏风外面,端起桌上的茶盏浸湿帕子,很快走回来,用打湿的帕子覆住赢倾的口鼻。 赢倾没说话,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瞬间冰冷的表情,眼底泛起一丝笑意,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像是在安抚他的情绪。 云珩沉默地看着她。 * 赢倾表情闲适,嘴角甚至带着一点清淡笑意:“这么多人围在这里,是打算捉奸在床吗?” 随即在场的所有人退后几步,不约而同地跪地行礼,战兢兢地开口:“参,参见摄政王,摄政王万安!” 赢栀脸色煞白,僵硬地看着相携而出的两人,震惊到无法反应。 “我今天难得跟王爷一起来听戏,没料到会遇到这么一出。”赢倾一笑,“各位以为我在这里私会其他男子?” 众人闻言,脸色大变,连忙否认:“我们在下面听戏听得好好的,赢栀姑娘非得说大姑娘有什么危险,还请大姑娘明察!请摄政王明鉴!” “是赢栀姑娘一口咬定大姑娘跟无痕公子同处一室,我等并不相信……” “对!是赢栀姑娘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32 柳下惠 赢栀惊慌失措地摇头:“不,不是,我是真的担心姐姐……” “真的担心我?”赢倾挑唇,似笑非笑的表情,“一个月前你能一边跟我上演姐妹情深,一边跟骆星泽有了孩子;眼下你能一边说担心,一边带着这么多人来捉奸,赢栀啊赢栀,你这点手段骗骗没脑子的蠢货还可以,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你拙劣的演技。” 他们虽然并不完全相信赢栀的说辞,可人的骨子里似乎就带着一种劣根性,他们嘴上不信,心里却又有种自己都否认不了的看热闹的心态,何况赢倾又是丞相府的嫡女,摄政王喜欢她。 而不同于其他人恨不得钻进地洞的心态,此时赢栀浑身的血液都是冷的。 她几乎不敢去看摄政王的脸色,更不知道摄政王到底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明明在雅间里的人应该是赢倾和无痕公子,明明在中了药之后,他们极有可能把持不住自己,然后做出惊骇世俗的事情。 然而相比起这些疑问,赢倾这番话显然带给她更多的恐惧,她已经预感到了摄政王的愤怒,更清楚如果自己不想办法挽救,下场一定会很难看。 赢栀咬唇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语气委屈:“大姐,我没有,我,我真的只是太担心大姐,大姐……” “够了。”赢倾看到她做作的模样,只觉得恶心,“原本我只想跟你井水不犯河水,但你既然三番两次主动找死,我若不成全你似乎对不起你的一番苦心。” 赢栀心头一沉。 “既然你这么喜欢捉奸,我就让你捉个够。”赢倾开口,“雪松,稍后让人把她送去怡红楼,那里嫖客多,让老鸨儿带她去好好观摩观摩。” 雪松响亮的应下:“是,姑娘!” “不!姐姐你不能这么做!”赢栀脸色煞白,惊恐地抬头看着赢倾,“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也是父亲的女儿,父亲不会同意你如此对我,我——” “我不能?”赢倾一笑,转头看向云珩,“王爷觉得我能这么做吗?” 云珩握紧了她的手,想到赢栀算计赢倾的龌龊手段,眉目寒色刺骨,嗓音更是冷酷,“把赢栀送去怡红楼,让老鸨儿好好调教。” 赢栀顿时如坠冰窖,整个人无力地瘫软在地上。 银雪松冷哼,抓起她的胳膊就要往外拖去。 “摄政王饶命!”赢栀突然间回神,恐惧地惊叫起来,“大姐!大姐我不是故意的!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大姐,你饶了我,求求你饶了我吧!大姐” 赢栀是咎由自取。 可摄政王的狠辣他们今天又一次见识到了,以前只知道他在战场上和军营里是个冷硬的主,没想到今日为了赢倾竟直接把赢栀送去了妓院。 “赢栀。”赢倾一笑,“你的母亲出身青楼,你也该去青楼待着,毕竟那里曾是你母亲营生的地方。” 赢栀被强制性地带走。 在场的没人敢开口替她求情,虽然他们都知道一个女子被送进青楼就意味着这辈子已经毁了,可这些都是赢栀自作自受,何况摄政王要处置的人,谁敢求情? 云珩带着赢倾离开,临走之前朝无痕公子道:“让雪茶把恒安郡主送回长公主府,晚间你来摄政王府一趟,本王有事跟你说。” 恒安点头。 马车停在摄政王府大门外。 云珩抱着赢倾从马车上下来,片刻没有停顿地踏进王府大门,管家和下人们跪地恭迎。 “把鹿疏青叫过来。” 管家闻言,低头应了句:“是。” 赢倾窝在容毓怀里,抬头看着男子紧绷的下巴线条,白皙的脸上泛起红晕,嗓音也带了丝沙哑:“王爷别担心,我没事。” 虽然云珩反应及时,可气味是通过呼吸进入身体里,赢倾难免吸了口药香味,此时有点反应也属正常。 云珩低眸看她,赢倾俏皮地冲他笑了笑:“要是真没办法,大不了我就失身给王爷,反正这辈子我也不会嫁给别人了。” 云珩抿紧了唇,“别胡说。” “怎么?”赢倾面露低落之色,“王爷不稀罕我?” 云珩表情微变:“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王爷是什么意思?” 云珩加快了步伐,对一路上纷纷行礼的王府侍卫和下人视而不见,很快到了昭宸殿,拾阶而上,跨进殿门,一路走进内殿,“全部退下。” “我们还没成亲。”云珩把她放在床上,像是在解释,“不是不稀罕你。” 赢倾忍着身体的不适,朝他笑道:“就算王爷顾忌我的名节,可外面的人早已认定我已经成了王爷的人,谁会相信我们的清白?” 云珩亲了亲她的额头:“是我的错。” 赢倾微默:“我不是在控诉王爷。” 云珩没说话,转身去拧了帕子过来覆在她额头:“你感觉怎么样?会不会很难受?” “其实还好。”赢倾感觉到身体里的热度在升高,脸上的红晕也越来越强,她伸手环着云珩精瘦的腰,将脸埋在他胸膛,“云珩。” 云珩浑身神经绷紧,小心地环着她的脊背。 “不用紧张。”赢倾感受到他身体绷紧,拍着他的腰,“我还好,真的还好。” 云珩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王爷。”一个年轻男子提着药箱匆匆而来,在帘外行礼请示,“属下可以进去吗?” 云珩放开赢倾,把她扶在床头靠着,给她身后垫了个柔软的靠枕,然后才开口:“进来。” 府医是个年轻的男子,名字叫鹿疏青,是摄政王府的专职大夫,也是云珩的心腹之一,精通医毒,寻常的疑难杂症据说都难不倒他。 不过看到他时,赢倾心头微沉。 按理说有这样一个医者在,前世云珩不至于中了无解的毒,这位鹿公子是背叛了云珩,还是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出了事? 鹿疏青走进内殿,看到赢倾脸上的红晕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心头暗道王爷实在是个不解风情的人,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放在眼前都不知道珍惜。 鹿疏青面上却丝毫声色不露,温和地笑问:“赢姑娘哪里不舒服?” 因为一直在观察着赢倾的症状,所以她眸底一闪而过的深思并未逃过鹿疏青的眼睛,鹿疏青心下狐疑,这位赢姑娘是对他不满吗? “就是身体有点热。”赢倾皱眉,额头上沁出了一些汗水,嗓音越发哑了些,“其他的还好。” 鹿疏青也觉得应该还好,吸入的药效不多,如果是个练武的男子,忍忍就过去了。 鹿疏青想了想,诚心地给出了一个建议:“其实这一类的药没有特别有效的解药可以缓解,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咳,王爷懂的,赢姑娘应该也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如果自己能忍受,也可以让药物发作一会儿,然后自行消退。” “没有可以缓解的药?”赢倾身体不适,尽可能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虽然这句话不太能让人信服,不过我还是愿意相信鹿公子说的是实话。” “既然不能解就滚出去。”云珩神色微冷,“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鹿疏青一愣,随即撇了撇嘴,低声告退。 赢倾注视着他的背影,正要说话,却见鹿疏青又转过身来,大概是觉得过意不去,轻咳:“赢姑娘体质若是不错,可以洗个冷水浴,小半个时辰就能褪去药效,还不伤身体。” 说完这句,他转身就走了。 云珩脸色冷得像冰,并不理会鹿疏青的话,而是伸手拭去赢倾额头的汗水,犹豫片刻,直接将手掌贴在赢倾后颈处,一股寒凉的气流顺着他的手掌进入赢倾身体,顺着经脉进入四肢百骸。 浑身的燥热仿佛在一点点褪去,赢倾一时间舒服得只想叹息。 云珩没说话,目光锁着赢倾的表情,见她脸上红晕渐褪,眯着眼一副享受的表情,松了口气,眼底划过一抹浅淡的笑意。 “舒服吗?”他问,嗓音少了几分冷意,显得温软。 赢倾嗯了一声:“王爷的手像是有魔力一样,我感觉自己正置身天堂。” 云珩表情越发舒缓,唇角翘起。 赢倾睁开眼,柔情地看着他:“王爷想当柳下惠?” 云珩右手掌心贴着她的后颈,微凉的真气以缓慢的速度维持着她身体的温度,低头亲了亲她的脸,嗓音低沉:“等我们成了亲,你就会知道我是不是柳下惠了。” 赢倾闻言,脸上忍不住又是一阵燥热,她怀疑是不是真气失去了作用。 “人家难得主动投怀送抱,王爷居然还能维持这么强大的自制力。”赢倾环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腹部,“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魅力。” “不用怀疑。”云珩低声道,“你是唯一一个让我无法抗拒的姑娘。” 赢倾既感动又高兴,“以前一直觉得王爷寡言,没想到说起情话也不遑多让。” “你要是喜欢听,我以后常说。”云珩道,“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33 一物降一物 雪松回来之后,把赢栀的事情说给她听:“怡红楼的老鸨精通整治人的手段,经她调教的女子就没有几个不乖乖听话的。奴婢特意交待,赢栀是摄政王吩咐送过去的,那老鸨儿一定会好好照顾赢栀,姑娘放心,以后这个恶心人的东西不会再出现在姑娘面前。” 赢倾斜倚着卧榻,语气淡淡:“赢栀的母亲佟予怎么没出现?她不是跟赢栀一起去清音楼听戏的吗?” 自己女儿出事,作为母亲的佟予不可能躲起来不见人吧? 可她从头到尾好像并没有看到佟予。 “佟予也被处置了。”雪松冷哼,“听说她马上要被送去边关军营当军妓,今晚连夜赶路,就是身娇体弱的,不知道会不会死在路上。” “送去边关?”赢倾微讶,随即敛眸淡笑,“千里迢迢多麻烦?还要浪费人力物力。” 雪松微愣:“姑娘的意思是……” “佟予这个人已经没了底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送得远远的还不如放在眼皮底下看着,皇城又不是没有军营,何必送去那么远?”赢倾淡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摄政王手下的那些士兵没开过荤的多得是。” 雪松咋舌:“可是,这,这不是把丞相大人脸面放在脚底下踩了吗?” 丞相大人就在帝都,皇城之中几乎无人不知佟予是赢丞相的外室,也都知道赢栀是赢丞相的女儿,尤其是朝堂上的同僚,哪个不知道丞相大人假清高,在外面做了为人所不齿的事情? 无痕公子之所以想把人送得远远的,就是考虑到赢倾是丞相的女儿,怕父女俩闹得太难堪让赢倾从中为难。 “踩就踩了,还有什么顾忌不成?”赢倾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她们母女俩在算计我的时候,可没有顾及到我的脸面。” 雪松一想也是。 若非他们家王爷英明,全心信任赢姑娘,就凭此番英王和赢栀两人拙劣的演技,龌龊的手段,说不定就让赢姑娘蒙受了不白之冤,女儿家的名节也会因此受损,也许这辈子都毁了。 “稍后我就去跟无痕公子说一下,不要把佟予送出去了。”雪松冷哼,“放在眼皮子底下,还能防止她作妖。” 赢倾闭上眼。 她还以为佟予多有手段呢,其实也不过如此。 赢倾想到佟予母女的下场,心情无比的愉悦,虽然她清楚她的父亲大人绝不会善罢甘休,但是无所谓。 赢倾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想想,解决了佟予母女这两个麻烦之后,接下来该轮到谁了? 骆星泽? 上次在长公主府,骆星泽被摄政王的人打伤,伤势应该不轻,毕竟摄政王府的人出手绝不可能温柔到哪里去。 赢倾摇了摇头,丞相大人这些年在朝堂上苦心经营,背后的势力应该不小,况且当今皇帝对他信任有加,朝中很多大臣跟他都是一派,就算要对付他,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事情。 “雪松。”赢倾抬眸,若有所思地看着雪松,“你刚才说无痕公子要把佟予送去边关军营,这是你家王爷的意思,还是无痕公子自己的决定?” 如果是云珩的吩咐,倒是能说得过去,可无痕公子说他不是摄政王的人,云珩应该不可能把佟予交给他处置。 如果是无痕公子自己的意思,那就更有意思了,无痕只是清音楼的一个角儿,唱戏的,他哪来这么大本事把佟予往边关军营送去? 外面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即管家恭敬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姑娘,相府来了人,说是丞相大人让您即刻回相府一趟。” 雪松皱眉:“丞相大人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 赢倾沉默片刻,一笑:“相府势力大,眼线多,得到消息并不奇怪。” “那姑娘要回去吗?” “你家王爷呢?” “王爷在书房,正在跟无痕公子谈事情。” 赢倾挑眉。 这位清音楼的台柱子绝对还有其他不同寻常的身份,至于他的身份是什么,云珩应该知道。 赢倾想到在清音楼天字号雅间里,无痕公子问她的那几句话。 “摄政王对你好吗?” “你是真心喜欢摄政王?” 在听到赢倾肯定的答案之后,他很自然地说了句:“那就好。” 赢倾眉眼浮现深思,比起回丞相府承受她父亲的怒火,她现在更好奇无痕公子的身份来历。 所以她很快说道:“让管家告诉相府来传话的人,就说我今天受了惊吓,要在摄政王府中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再回去给父亲请安。” 说完这句话,她起身往外走去,“雪松,随我去一趟王爷的书房。” 赢倾走到书房门外,守在门外的燕书看见赢倾和雪松过来,诧异地开口:“赢姑娘怎么到书房来了?” 赢倾挑眉:“我不能来吗?” “当然不是。”燕书连忙否认,并且真诚地表忠心,“只是赢姑娘若想见王爷,直接派雪松过来通知王爷一下声就好了,无需亲自过来,走路多辛苦呀?王爷一定会心疼……” “没那么夸张。”赢倾失笑,“我又不是残废,走这么点路就辛苦,那王爷每天在军营里操练士兵,风吹日晒,去战场领兵抗敌,流血流汗,岂不是比我辛苦一千倍一万倍?” “啊?”燕书眨眼,“这不一样啊。” “怎么不一样?” “王爷武功高强,又是保家卫国的战神,赢姑娘只是娇滴滴的弱女子,怎能相提并论?” 赢倾刚要说什么,却听“支呀”一声,书房的门从里面被打开。 身着一身戎装的青年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外面的赢倾,眉头微皱:“书房重地,女子岂可擅自踏入?赢姑娘仗着王爷的宠爱,竟如此不懂规矩?” 燕书大惊,连忙转头看他:“窦将军,赢姑娘她——” “窦将军说得对,”赢倾一笑,抱歉地颔首,“我还是回去昭宸殿等王爷吧,冒昧打扰,请将军多多海涵。”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就要离开,岂料眼前黑影一闪,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紧接着是云珩低沉的声音响起:“窦溯去领三十军棍。” 燕书满脸同情地看向窦溯,眼神仿佛在说:赢姑娘是王爷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你真是好大的勇气,当着王爷的面都敢教训赢姑娘,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 窦溯确实愣神了片刻,但他好歹也是左右将军之一,很快回过神来,看到摄政王把赢倾护在怀里的举动,就知道方才他家王爷说的话是真的。 窦溯低头领命:“是,末将领罚。” 话落,躬身退了出去。 “等等。”赢倾及时开口,并转头朝云珩说道,“窦将军并没有对我无礼,他刚才说的话都是事实,王爷不要苛责于他。” 云珩眉头微皱,表情冷漠。 “我以为书房里只有王爷和无痕公子两人,所以才想过来问无痕公子几个问题,如果早知道窦将军和杭将军也在,我就先不过来了。”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书房里的杭华,“抱歉,打扰到你们谈正事。” 窦溯是个高大的青年武将,武功很高,性情硬且直,是云珩麾下得力大将之一,为人骁勇善战,忠心耿耿。 另外一个身穿青衫的男子叫杭华,面容斯文,身段修长,擅长排兵布阵,性子温和,比起窦溯更多一份从容。 此时听到赢倾赔礼,他温雅一笑:“赢姑娘善良温柔,宽容大度,难怪王爷如此在意赢姑娘。” 赢倾挑眉,暗道这人倒是比窦溯会说话。 当着云珩的面夸她,不就是变相地安抚云珩的怒火吗? 云珩的怒火被安抚了,窦溯的罚自然能饶过。 毕竟窦溯也没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 “当然。”赢倾配合地笑道,“你家王爷的眼光还能差了?” 窦溯眼神古怪,不发一语地听着两人一唱一和,看了他家王爷一眼,心里暗道,简直太没有规矩,柔弱女流怎能随意踏进书房? “王爷,你们先谈正事。”赢倾从云珩怀里挣脱出来,善解人意地说道,“我回昭宸殿,等你们谈完正事之后,让无痕公子也过去一趟,我有些话想跟他说。” “就在这里说。”云珩强硬地把她揽在怀里,拥着她一起走到案后,他在椅子里坐下,并直接把赢倾抱坐在他腿上,“有什么话,现在就问他。” 赢倾脸上一阵阵发热,心头既暖心又尴尬。 赢倾轻咳,从云珩怀里挣脱下来,“这样不太好。” 云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赢倾觉得云珩的眼神有些落寞,可书房里这么多人,他是怎么露出这样一副表情的? 叹了口气,她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我先去药房。” 窦溯皱着眉,觉得赢倾的举动太轻浮。 杭华转头望向窗外,暗叹世间万物,当真是一物降一物。 无痕则漫不经心地敛眸欣赏着自己修长的手指,觉得这双手真是漂亮得不像话,难怪家里那位小祖宗喜欢得紧。 赢倾成功安抚摄政王的情绪,然后转过身来,从容地朝其他三人颔首:“各位先谈正事,今天是我不好,下次一定不会了,抱歉。” “没关系。”杭华温雅浅笑,“赢姑娘的事情比正事更重要。” 赢倾静默片刻,一笑,倒是没有反驳。 以往她也许还会谦逊一二,可历经一世,她知道自己在云珩心里的重要性,那的确是什么正事都比不了的。 她相信如果此时她真要留在这里,云珩定是谈什么事情都不会避着她,这个人愿意把他所有的一切都摊开在她面前。 可赢倾不愿意。 倒不是说她有多矫情,故意做出一副贤惠懂事的模样,而是因为军营里的事情她不懂,也不想懂,云珩麾下的军队是大乾最强悍的铁骑,无需其他任何人在其中指手画脚。 赢倾的时间和精力应该用在其他更有意义的事情上,比如她要钻研的医毒之术。 34 我喜欢你 杭华目光落向案后的云珩,沉默片刻,一笑:“这两天听说赢姑娘突然性情大改,像是终于看到了王爷对她的好,变得温柔体贴,原本末将还不太相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云珩没什么情绪地瞥了他一眼,表情始终冷峻,让人轻易窥测不到他脸上的情绪。 可杭华其实能猜得出,他家王爷方才的举动并不是真的不知分寸,而是刻意以那样的举动告诉他和窦溯,赢倾在他心里的重要性和绝对的分量,这种分量不是任何人可以质疑。 窦溯脾气虽耿直,可他跟着王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云珩的意思他又怎么不明白? 无痕公子开口:“淮国提出的联姻建议,王爷可有什么想法?” 接到边关奏报时,正逢朝中皇子争储到了白热化阶段,云珩不想让战事乱了臣心,更不想让朝堂内乱影响到边关军心。 以后安排好朝堂一应事宜之后,亲率五万玄甲军赶赴边关,抵达边境之后,只用了两个月时间就把淮国军队打得落花流水,节节败退。 无痕公子也收到了这样一份情报。 不过他的情报渠道跟摄政王不一样,这个时候把这个消息拎出来讨论,只是想双方商议一下,交换一下彼此的意见,不过杭华和窦溯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是清音楼的台柱子,此时听他说话,还以为他是摄政王秘密培养放在戏楼里的探子。 “淮国此时的处境正是大乾两年前的处境。”云珩坐在椅子里,翻看着案上情报,“老皇病危,皇子夺嫡,朝中大臣派系分明,内乱严重。” 杭华闻言,眉头微深:“这么说来,淮国也许是担心大乾趁机报复,所以才在这个时候迫不及待地想通过联姻来示好,以安抚大乾军队。” “当今皇上已立了皇后,四妃也齐全,淮国公主就算真送过来,也只能屈居以嫔。”无痕公子语气淡淡,“不过依我之见,是否要跟淮国国联姻并不重要,联姻能让淮国皇族暂时安心,对我们来说却无甚要紧,而我们为什么要为了他们的安心而答应这次联姻?” “无痕公子说得对。”杭华点头,语气从容,“我们没必要为了淮国的安心而答应联姻,他们越不安心,以后行事才越会小心谨慎,其他国家看见了大周的强硬,才会有所忌惮。” 窦溯沉默地听着两人说话,忽然冒出来一句:“皇上后宫里塞不下淮国公主,王爷不是还没成亲吗?” 窦溯沉吟片刻:“我觉得干脆把这位公主娶回来,然后直接吞并淮国得了,既得了美人又得了国家,多好的事儿。” 窦溯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怎么?我说的不对?” “窦溯,你的脑子里……”杭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小心淋了雨水?” 窦溯皱眉。 “这两天似乎没怎么下雨。”无痕公子甩开折扇,不疾不徐地摇了两下,“就算下雨了也只是把脑门给淋湿,雨水应该不会进入脑子里面吧。” 窦溯听出来了,他们两人是在讽刺挖苦他。 虽然他很想反驳,但不小心瞥见他家王爷清冷的眸子,窦溯咽下所有辩驳言语,低声咕哝道:“摄政王妃的位置是留给赢姑娘的,淮国那些妖艳贱货根本配不上尊贵的摄政王,我脑子的确进了水。” 杭华扬唇浅笑:“识时务者为俊杰。” 窦溯忍不住郁闷,这都叫什么事儿? 他家尊贵神武的摄政王居然栽在了一个小女子身上,而且这个女子的父亲还是忠于皇上的赢相,万一哪天非要站个立场,赢倾会不会背叛他家王爷? “淮国之事暂且不必理会。”云珩终于开了尊口,声音淡漠,“英王府前些日子是不是上了奏本,请求册封他的长子为世子?” * 鹿疏青捣鼓着各种药材,闲聊似的问道:“赢姑娘为什么突然想学医术?” 赢倾抬头看着偌大的药柜:“技多不压身,我不想做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就算赢姑娘学了医术,也依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鹿疏青头也没抬,真心地告诉她,“学医很辛苦,且极为耗费时间精力,赢姑娘若真是闲着无聊,其实可以多陪陪王爷。” 说着他抬起头:“赢姑娘乖乖待在王爷身边,时不时地说两句好听话,做些亲密的动作,对于王爷来说,比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管用得多。” 赢倾目光微垂,视线落在这个年轻俊朗男子的面上,一时竟无言以对。 以云珩喜欢她的程度,她只要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偶尔哄哄他,时不时亲亲他,比做什么都能让他高兴。 赢倾叹了口气。 鹿疏青抬头看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去摆弄药材:“赢姑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生出了学医的想法?” “就是希望能有一技傍身。”赢倾道,“不过你这药房里的药材是不是太多了些?” “的确很多,赢姑娘光是认全这些药材都需要几个月,时间一久,只怕姑娘会觉得烦躁又无聊。”鹿疏青淡笑,“姑娘早晚要成为摄政王妃,现在该做的不是学医,而是去跟宗亲皇族的王妃们打好关系,融入那些你即将融入的圈子里,熟悉皇族的各种规矩……” 说到这里,他语气顿了顿,“就算王爷喜欢赢姑娘,会尽可能地给赢姑娘诸多特权,可赢姑娘应该不会仗着王爷的庇护就以为天下太平。王爷身居高位,姑娘也身处权力旋涡之中,麻烦会一桩桩找上门,赢姑娘要做的不是学医,而是学会如何应付这些麻烦。” 赢倾沉默地看着他。 鹿疏青说道:“赢姑娘见过谁家王府里的当家女主子整日泡在药房里的?” 赢倾若有所思地点头:“鹿公子说得不错,可如果我告诉你,我学医就是为了保护云珩呢?” 鹿疏青微愕,随即有些意外道:“为了保护王爷?” 赢倾点头。 “赢姑娘这个想法是好的,王爷若知道,肯定会很高兴。”鹿疏青放下手里的药材,真心地说道,“不过赢姑娘以为王爷没有自保能力吗?” 赢倾道:“我没这么以为。” “王爷十四岁领兵上战场,十八岁就做了摄政王,不管是战场上的兵法诡谲,还是朝堂上的阴谋算计,王爷全部都领教过,也全都应付自如。” 赢倾沉默地敛眸,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虽然赢姑娘的心是好的,在下也不会觉得赢姑娘不自量力。”鹿疏青笑了笑,“可王爷真的不需要赢姑娘保护,只要赢姑娘不伤王爷,这天底下就没有人能伤得了王爷。” 赢倾微震。 只要她不伤他,这天底下就没有人能伤得了云珩? 所以前世云珩受伤中毒,其实都是因为她,受伤是因为她,中毒,也是因为她? 是否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有人用她来威胁过云珩,所以才导致他中毒? 赢倾前世对云珩忽视得彻底,很多事情根本就不知情,不过她知道,这一世要想保他不再受旁人算计,其实并不难。 赢倾似是醍醐灌顶般回神,吐出一口气,朝鹿疏青福了福身:“多谢鹿公子提醒,我想我应该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赢姑娘不用客气,我这也是为了我家王爷。”鹿疏青摇头,“当然也是为了我自己。” 赢倾挑眉:“为了你自己?” “是啊。”鹿疏青笑了笑,表情有些狡黠,“王爷醋性大,对姑娘在意得紧,姑娘若真要跟着我学医,以后难免经常接触,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王爷不吃醋才怪。” 赢倾失笑。 “不过赢姑娘今天既然来了,刚好我有个东西要给你。”鹿疏青转从药柜的一个暗格里取出一物,转身递给赢倾,“这是之前雪松让我做的暗器手环,送给姑娘防身用。” 赢倾盯着那精致的手环看了片刻,“没想到鹿公子不但精通医术,手也这么巧。” “一点小手艺,不算什么。” 赢倾接过手环:“多谢鹿公子。” “不用客气。”鹿疏青语调轻松,“赢姑娘好好的,我家王爷就好好的,我们所有人就都可以好好的,反过来也是,赢姑娘若有点不如意,我们所有的人都不会好过。” 说完,状似无奈地叹口气:“我这也是为了自己着想。” 赢倾觉得好笑又感动,然而感动之余她蓦然意识到,云珩对她的感情貌似摄政王府的人都知道,就只有她自己不知道。 若非重活一世,她这辈子已注定要辜负云珩这么好的一个人,连悔恨补救的机会都不会有。 赢倾抿唇,转身离开药房。 赢倾瞬也不瞬地看着他,忽然就觉得,自己当真是个受上苍眷顾的幸运儿,这辈子才能让云珩如此无怨无悔地捧在掌心,如呵护珍宝。 赢倾笑着迎上前去,被他拦腰拥进怀里,开口:“云珩,我喜欢你。” 35 老虎不发威 云珩没料到会听到这句话,心头震动,随即低头看着怀里的姑娘,眉头微皱:“鹿疏青欺负你了?” 赢倾微愣,抬眸看着他冷峻的容颜。 她毫不怀疑,若此时她真点头说鹿疏青欺负了她,只怕云珩能让鹿疏青吃不了兜着走。 “没有。”她眉眼染了几分笑意,嗓音温软,“只是突然发现你太好了,这么好,让我深深地意识到自己以前多么眼瞎,怎么放着你这么个宝贝不要,反而对那个恶心虚伪的骆星泽死心塌地?” 云珩沉默片刻:“以后不眼瞎就行了。” 赢倾嘴角一抽,被他这句话说得忍不住又想笑。 赢倾又想亲他,不过大庭广众之下,暂时还是要克制一下:“你们的事情谈完了?” 云珩嗯了一声:“你不是有问题要问无痕?他在昭宸殿。” “其实我问王爷也是可以的。”赢倾挽着他的手,跟他一起往昭宸殿的方向走去,“无痕公子是我的熟人吗?” 云珩道:“不熟。” 赢倾沉默片刻:“可是他对我的态度好像有点不同寻常。” “你跟他不熟,是因为你从来没见过他。” 赢倾静默。 她的确没有见过无痕公子,前世今生都没有见过,今天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可云珩这句话里显然还有别的意思。 云珩看了她一眼,“不过没见过他,不代表你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赢倾讶异:“王爷的意思是说,我跟他之间有些渊源?” 云珩嗯了一声。 “什么渊源?”赢倾好奇,“王爷能给我仔细说说吗?” 无痕公子难不成跟她父亲或者母亲有什么亲戚关系? 若真有亲戚关系,她父亲现在是丞相,她娘又有那么有钱,无痕不管是父亲那边的小辈,还是母亲那边的亲戚,都不该沦落到去唱戏才是,或者说,唱戏只是他伪装的一个身份? 赢倾虽然不会唱戏,也清楚戏子身份卑微,可她知道唱戏不是谁都能唱的,要有多少年功底才能登台,要想成为台柱子更是需要下多苦功夫。 若只是为了伪装身份,无痕公子付出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你的身份由无痕亲自告诉你会比较好。”云珩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沉默许久才如此说道,“事情有些复杂。” 赢倾微讶,有多复杂? 总不可能无痕公子也是重生过一次的人吧? 赢倾觉得这个想法很荒谬,摇了摇头,决定待会好好问问无痕公子,先把心里的疑问都弄清楚,然后再想想下一个目标应该解决谁。 到了昭宸殿,远远就看到一身青衫沉稳的无痕公子站在回廊下,身段修长,面容精致。 赢倾想到了一句话。 无痕公子的风姿,当真是世间少有。 云珩和赢倾并肩走上回廊,无痕公子转过头来看着两人,恍惚间有种神仙璧人踏着七彩祥云而来的错觉。 无痕觉得世间之事,唯有感情最为难解。 “无痕公子。”赢倾走上回廊,主动开口,“还记得下午在清音楼被打断的谈话吗?我问你的名字,你说你原本不叫无痕。” 无痕公子讶然,没料到她还记得下午谈话的过程。 无痕公子温润浅笑:“果然不愧是赢倾姑娘。” 赢倾挑眉:“你以前就认识我?” “我跟你今天才算真正的认识。”无痕公子说道,“以前我都没见过你的面。” 赢倾点头:“我也没见过你。” 无痕公子淡道:“除了想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之外,你还有其他的问题要问我吗?” 赢倾想了想:“我还想知道,我俩之间是否有着什么我不知道的关系?” “关系的确是有。”无痕公子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并且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关系,但是在告诉你之前,我得先征得你娘的允许。” 顿了顿,“因为以前有过约定,我不能擅自打破这个约定。” “约定?”赢倾皱眉,“你跟我娘的约定?” “不是。”无痕公子摇了摇头,“是你娘跟其他人的约定,不得她的允许,任何人不能擅自打扰到你,更不能告诉你你的真实身份” “等等。”赢倾打断了他的话,眉心微蹙,“我的真实身份?我不是丞相府的女儿吗?” “此事说来话长。”无痕公子摇了摇折扇,表情看起来越发想叹息,“我想想该从何处说起” “公子可以长话短说。”赢倾语气平静,“你先告诉我,你是我娘的什么人?” 无痕豁出去似的,“我是你娘的侄子,你娘是我的姑姑,我们俩是表兄妹的关系。” 赢倾挑眉:“一表三千里的那种?” 无痕公子摇头:“嫡亲的表兄妹,如假包换。” 赢倾微愣。 沉吟片刻,她问:“公子祖籍何处?” 无痕公子笑意温和:“这个暂时还不能说。” “好吧,那我不问。”赢倾点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说的吗?比如说我娘还有什么亲人?这些年为什么从未听我娘提起过?” 无痕公子道:“因为一个约定。” 赢倾沉默须臾,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公子跟英王有无仇怨?” 无痕公子摇了摇头:“除了今天闹出的一场不愉快,往日并无仇怨。” 赢倾觉得有些问题或许是她想得太复杂了,如果前世那些疑问注定已无法得到确切的答案,或许她该早些从那些谜团中走出来,不再浪费时间去想。 赢倾敛眸想了想,平静地开口:“我明天回去问问母亲。” 无痕公子点头:“改日有空,我登门拜见姑母。” 赢倾没再说什么,无痕公子很快提出告辞。 “我娘那边居然还有亲人?”赢倾皱眉,注视着无痕公子修长的背影,“这些年从未听她提起过。” 而且无痕公子居然是她表兄。 按照时间来推算,前世这个时候无痕公子刚刚被英王盯上,可他既然知道赢倾是他的亲人,前世为何不曾过来相认? 赢倾转头看向云珩:“王爷对我娘的事情知道多少?” 云珩抿唇,“不多。” 赢倾想到方才无痕说的话,心里猜得出无痕和云珩应该都是有所顾忌,他们在顾忌着什么? 赢倾眉心微敛,沉默没再说话,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次日一早,赢倾乘马车回了相府。 毫不意外,她的父亲大人今天告假没上朝,一大早就在家里等着她,赢倾刚踏进相府大门就被告知父亲让她去一趟松鹤院。 赢倾一笑,倒也没为难传话的人,带着雪松、雪茶就去了松鹤院。 “孽女!”丞相大人满脸寒霜,怒不可遏地盯着赢倾,“你给我跪下!” 松鹤院里除了赢术贤,还有周桐母女以及她十三岁的儿子,此时一家三口都幸灾乐祸地站在一旁看热闹。 “父亲怎么一大早就这么大火气?是下人没伺候好,还是被皇上训斥了?”赢倾跨进门槛,漫不经心地开口,“父亲年岁渐大,可得当心自己的身体。” “大小姐还知道关心自己的父亲呀?”周桐不阴不阳地笑着,“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大小姐多有孝心呢。” 赢倾看她:“我跟父亲说话的时候,请周姨娘闭嘴。” 周桐脸色一僵:“你——” “赢倾,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丞相道,“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大姐现在有摄政王撑腰,哪里还会把长辈放在眼里?”赢雨冷哼,“我娘说一句,大姐只怕早备了十句在等着呢。” “忤逆父母,不敬尊长,就该罚去跪祠堂。”十三岁的少年开口,“丞相府乃是权贵之家,容不下忤逆不孝之人。” 赢倾啧了一声,丞相位高权重不假,可这“权贵”两个字暂时还真谈不上。 “呦呦呦,这是仗着人多开审判大会吗?”雪松走过去,一把把赢倾朝自己身后推去,横眉冷对眼前这一家四口,“是不是我许久没发威了,你们都当我是病猫了呀?” 周桐看见雪松就上火:“丞相在教训女儿,你这个侍女最好闭嘴!” “我为什么要闭嘴?你算哪根葱?”雪松冷笑,“我家姑娘在赢府是嫡女大小姐,周姨娘身为妾室,不懂得尊卑之别,居然敢朝姑娘大呼小叫?还有你的女儿赢雨,身为庶女,居然敢对嫡姐叫嚣,吃了熊心豹子胆?” 周桐和赢雨脸色齐齐一变,脸上皆染了怒色。 “你是什么东西?”赢之幸怒瞪着银月,“主子在说话,轮得到你这个贱婢——” “你也给我闭嘴!”雪松眉目骤冷,伸手指着赢之幸的鼻子,“怎么?仗着自己是赢府唯一的男丁说话就这么有底气?你信不信我让你这个男丁变成公公?” 赢之幸脸色骤变:“你敢?!” “你再放肆,看我敢不敢。”雪松眼神不善地看着他,“赢丞相治家不严,纵容妾室庶女对嫡女不敬,看来我有必要跟王爷提上一嘴,在朝堂上好好参你一本!” 赢术贤脸色黑沉如墨,难看得像是被人扔进墨缸里又提了出来。 “雪松说得好。”凌茵脚步沉稳地从门外走进来,看着眼前这一幕,“堂堂丞相治家不严,为老不尊,公然圈养外室,纵容妾室庶女欺压嫡女,尊卑混乱,门风败坏,我倒想看看,事情传出去之后,天下人会如何评价你这位高权重的大乾丞相。” 赢术贤阴沉地看向凌茵:“凌氏,别忘了你的身份。” “我什么身份?”凌茵唇角挑起讥诮的弧度,“丞相夫人的身份?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若是我决定休了你,是不是以后就再也不用顾忌什么身份了?” 赢倾诧异地看着她娘,她以为最多只是和离而已,没想到她娘居然这么霸气,要当众休了一国之相? 赢术贤气得脸色铁青:“你简直胡说八道!” 36 被赶出来了 “胡说八道?”凌茵淡漠地看着他,唇角弧度却是讥诮寒凉,“你看我像是在胡说八道?” “简直是笑话!”周桐开口,“自古以来只听过男人能休妻,还没听说过女人能休夫的,夫人这话说出来也不怕遭天下人耻笑?” “我既然敢说,就不怕任何人耻笑。”凌茵冷漠,“当初是我眼瞎才看上了一个虚伪自私、薄情寡义的东西,不过好在我不是那些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废物,既然赢术贤对我无情,我觉得我俩之间的夫妻情分到此也该结束了。” 周桐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怒道:“你说谁是废物?你给我说清楚,谁是废——” “胡说八道!简直是胡说八道!”赢术贤颤抖地指着凌茵,只差没气得晕过去,“你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相爷历经官场风云也有十多载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凌茵一笑,“动辄恼羞成怒,看起来一点风度修养都没有,实在想忍不住让人叹息一声。” 赢术贤气得咬牙,额头上青筋暴跳,眼神盯着她。 “我过来其实就是想跟相爷说一声,从今天开始,别再找倾儿的麻烦。”凌茵目光微转,看着周桐一家,“你们也是。谁以后再敢对大小姐无礼,莫怪我断了府里所有的开支。别觉得现在委屈,真惹恼了我,我会让你们知道连西北风都是凉的。” 顿了顿,她冷漠的目光落在赢术贤脸上,“还有,外面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赢栀陷害倾儿在先,她们母女得到任何下场都是咎由自取,别动辄把倾儿叫过来兴师问罪!相爷要真是有本事,自己去把他们母女救出来,若没本事,那就让她们自生自灭,谁让她们不知死活地惹了倾儿?” 雪松眨眼,几乎忍不住要为凌茵这一番话拍手叫好。 看丞相和周桐一家精彩纷呈的脸色,雪松心里直叫好。 “倾儿。”凌茵转头看向赢倾,“跟我走,别理他们。” 赢倾浅笑:“嗯。” “很久没发威了,娘都快忘了发威原来是这么爽的一件事。”凌茵吐出一口气,“瞧你爹那难看的脸色,啧啧,我真是无法想象他这个丞相是怎么当的,当今皇上大概是眼瞎吧。” 赢倾淡道:“父亲在外面应该比在家里会做人。” “这是当然。”凌茵不屑的冷哼,“在外面他若是不会做人,又如何能坐上位高权重的丞相之位?当初若不会做人,又怎么会哄得我对他死心塌地?” 赢倾沉默地挽着她娘的手臂:“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女儿曾经不也是看错了人?” 她却蠢到受骆星泽算计摆布,害得云珩不得善终。 回到绿茵阁,母女二人进屋坐了下来,屋里的侍女奉上茶,退至一旁。 “你们先出去。”凌茵开口,“我跟小姐单独说会话。” 凌茵端着茶盏,敛眸沉默片刻,似是在思索着该怎么说。 须臾,她抬眼看向赢倾:“倾儿,你昨天在清音楼里是不是见到了无痕公子?” 赢倾点头:“嗯。” “他跟你说了什么?” 赢倾沉默片刻,“他说,他是我的表兄。” 凌茵闻言,不悦地冷哼。 “娘怎么了?”赢倾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无痕公子说的是真的吗?娘居然还有这么大的一个侄子,这些年怎么从来没有听娘提起过?” “没什么好提的。”凌茵语气并不怎么好,明显心情也不太好,“说起来也是气人,我都懒得搭理他们,谁知道这些人如此阴魂不散。” 赢倾心头古怪,略微沉吟:“这么说来,无痕公子说的是事实?他真是娘的侄子?” 凌茵点头,低头啜了口茶:“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其他的倒是没说什么。”赢倾说道,“他说有空会亲自登门拜访娘亲。” “我没打算要见他。”凌茵语气越发冷淡了些,“你下次如果再看见他,直接跟他说我不想见他,让他别白费功夫。” 赢倾讶异:“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见。” 凌茵这句话说的似乎有点任性,带着点倔脾气的语气,跟平常的态度明显不太一样。 赢倾难得听到她娘用这种语气说话,心底忍不住就生出了几分好奇。 赢倾倚着矮榻坐着,漫不经心地品着茶,也没说话。 她其实在观察着她娘的表情,想知道她娘对无痕公子的出现是愤怒居多,还是恨意居多? 凌茵当然是注意到了赢倾的眼神,倒是先有些按耐不住了:“你是不是对娘的事情很好奇?” 赢倾诚实地点头:“的确有点好奇。” “好奇也是正常的,毕竟任谁突然间多了个亲戚都会感到好奇。”凌茵搁下茶盏,表情有些迟疑,“不过此事说来有些复杂,娘大概需要好好理一理。” “没事儿。”赢倾温声说道,“娘要是不想说,就不要勉强自己,谁的心里还没有个秘密呢?” 凌茵沉默地看着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叹了口气,眉头深蹙,看起来一副深受困扰的表情。 赢倾实在忍不住想知道,到底什么事让她娘这么为难。 “这些年从没跟你说过娘的身世背景,就是不想对你造成困扰。”凌茵转头看向窗外,语气淡淡的,却流露出几分无可奈何的味道,“我想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不想生活里出现太多波折,也不想弄一堆责任在自己身上,所以这些年就算对你爹失望至极,也从未生出过和离的想法。” “算了。”凌茵揉了揉眉心,“该来的躲不掉,那个无痕公子,改日有空,你把他带过来吧,娘见见他。” 赢倾沉吟片刻:“娘心里若是有什么困扰,不妨跟我说说,我也许能替娘分忧解难。” 凌茵失笑:“你替我分忧解难?” 赢倾静默,她觉得她娘这个反应有点奇怪。 “到时候只怕不是你替我分忧解难,而是你自己左右为难。” 赢倾一懵:“……” “娘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凌茵越说就越想叹气,“那家伙倒也聪明,知道先让你来探探底,此时他若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赢倾猜测她娘说的应该是无痕公子。 沉默了一瞬,她道:“娘方才说要休了父亲,是认真的吗?” 凌茵点头:“倒也不是完全吓唬他,我跟他之间的夫妻缘分其实早就该结束了。” 赢倾嗯了一声:“娘之前说过,就是不甘心让这份家业便宜了周桐母子。” “那不过是个借口。”凌茵笑道,“真实的原因我一直都没告诉你。” 赢倾微诧,好奇心完全被勾了起来。 凌茵敛眸沉吟,须臾,正色开口:“倾儿,你是不是真的决定要嫁给摄政王,并且非他不可?” 赢倾一愣,虽不解她娘为什么会这么问,却还是点了点头:“非他不可。” 虽然她对云珩并没有爱到无法自拔,也不会离了他就活不下去,可她知道云珩没有她不行。 哪怕只是作为一个补偿,赢倾这辈子也不可能嫁给别人,况且感情这种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看一个人顺眼了,喜欢就是一件很顺理成章的事情。 “我现在已经喜欢上了云珩,虽然喜欢得还没他那么深。”赢倾轻笑,“但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一点点加深,我已经做好了跟他相守一生的准备。” 凌茵道:“既然如此,我大概要跟摄政王深谈一次。” 赢倾拧眉。 凌茵站起身:“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娘?”赢倾愕然,“这么急?” 凌茵淡笑:“反正我现在也闲着,与其让你心里一直憋着疑问,不如早些让你知道真相。” 赢倾听到这里,其实已经猜到她娘的身份大概非同一般,否则不至于这么为难。 她没再说什么,跟凌茵一道走出绿茵阁。 云珩今天待在王府里没出门,而且这么巧的,无痕公子也在。 马车在摄政王府大门外停了下来,凌茵携赢倾刚踏进王府大门,就看到云珩和无痕一左一右站在迎道上,明显是在迎接她们。 赢倾表情有瞬间定格,随即挑眉:“这是干什么?” 难不成无痕公子提前算到了她娘会来? 从容的无痕脸上一瞬间扬起恭敬的笑意,躬身:“姑母。” “谁是你的姑母?”凌茵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漠,“我跟王爷有话要说,麻烦王爷带我去个安静便于说话的地方。” 云珩点头,转身带路。 赢倾咋舌。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她娘今天的气势着实压人,对摄政王云珩都敢用近乎命令的语气说话。 以赢倾对她娘的了解,这绝不是因为云珩喜欢赢倾,才让她有如此底气。 赢倾抬眼去看无痕公子,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然而无痕打从一照面就恭敬得不得了,低眉垂眼地跟在凌茵身后,除了见礼之外,居然没再主动开口说一个字。 云珩把凌茵带去了书房。 赢倾完全没想到云珩会直接把她娘带到书房来说话。 书房里充满着书卷气和松烟墨的气息,以及云珩特有的冷峻的风格,进入书房,就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 这是赢倾第二次来云珩的书房。 在摄政王府里,她是唯一一个有资格踏进书房的女子,但今天,她的地位似乎比较低,因为刚踏进书房,她的娘亲就开了口:“倾儿,你先出去玩会儿。” 赢倾微愕,下意识地抬头。 无痕恭敬且拘谨地站在一旁,一副不太敢说话的样子。 赢倾目光对上云珩。 赢倾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姑娘怎么出来了?”雪松低声开口,“夫人是在跟摄政王商议婚事吗?” 赢倾看了她一眼:“我被赶出来了。” “啊?”雪松诧异,“谁赶的?” “我娘。”赢倾叹了口气,“还有你家王爷。” 37 你一个人的 雪松和雪茶方才远远地跟着,所以并不知道进了书房之后凌茵说了什么,此时听到赢倾这句话,愣神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哦对,商议婚事姑娘的确不宜在场,免得害羞嘛。” 赢倾嘴角一抽,想说他们并不是在商议婚事,不过看雪松一副神秘宝宝的样子,赢倾笑了笑,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她自己都不知道凌茵和云珩关在书房里会说谈些什么,当然没办法告诉雪松。 “走吧。”赢倾抬脚往外走去,“我们去花园里逛逛。” 雪松嗯了一声,跟在赢倾身后笑道:“其实姑娘早点嫁到王府来也挺好的,等做了摄政王妃,以后皇族宗亲的那些王妃郡主们见到姑娘您,都得恭恭敬敬地见礼,连当今皇上和皇后都得乖乖叫一声皇婶儿,这辈分在这里摆着呢,看谁还敢对姑娘不敬?” 赢倾淡笑:“恭敬只是表面,很多人私底下还不知怎么忌惮王爷,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呢。” 雪松皱眉:“管他们呢,反正他们也只能干恨着,什么也做不了。” 赢倾笑了笑,不疾不徐地举步走进花园小径。 赢倾离开之后,书房里陷入短暂的安静。 无痕公子敛眸,唇角扬起一抹恭敬的弧度:“十六年已满,姑母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凌茵语气淡淡,“你父亲当初说了什么,他应该还记得吧?” 无痕公子沉默片刻:“实不相瞒——” “我暂时不想听你说话。”凌茵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转头看向云珩,“摄政王是不是早已知道了倾儿的身份?” 云珩点头:“略知一二。” “略知一二?”凌茵一笑,“王爷还真是懂得谦虚。” 云珩沉默不语。 “王爷想当皇帝吗?” 无痕公子微凛,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云珩。 “以前未曾有过这个想法。” “以前没有?”凌茵神色淡淡,“那现在如何?” “若倾倾想当皇后,本王便为她夺来江山。”云珩语气淡淡,比平日里说话时多了几分温度,“江山为聘,娶她为妻。” 凌茵平静如初:“大乾摄政王位高权重,掌四十万兵马大权,连皇上都忌惮,真想争个皇位来坐坐,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云珩没说话。 “难的是舍不舍得放弃这一切。”凌茵说道,“若王爷当真知道倾儿的身世,就该明白我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本王明白夫人的意思。”云珩眉眼冷峻,惯常的淡漠,似乎凌茵顾虑的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除了赢倾,这世间没有第二样东西是本王不能舍的。” 无痕公子诧异地看着他。 “什么都能舍弃?”凌茵淡笑,“男人的尊严和傲骨也能舍?” “没什么不能舍的。”云珩神色越发淡了些,“夫人考虑的那些,在本王这里从不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很多人需要用尽一生去追逐的东西,在云珩这里却是抬手可得,覆手可弃。 大乾摄政王云珩本领强悍,今日手里握着的一兵一卒都是他自己靠本事得来的,就算以后放弃这些,重新开始,他依然可以轻而易举得到这些。 唯有一个赢倾,若放了手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孰轻孰重,云珩心里比谁都清楚。 “刚才我跟王爷说笑的。”凌茵语气淡淡,“王爷什么都不用舍弃,拥有强悍的实力和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更好的保护倾儿,也能护得自己安然。” “就算没有这些,以摄政王的本领照样可以保护自己和赢倾表妹。”无痕公子笑道,“姑母不用担心这些。” “为什么不担心?”凌茵冷笑,“东渭那些豺狼虎豹是那么好对付的?” 无痕神色微变:“有祭司殿在——” “祭司殿只能约束心正的忠臣,约束不了那些心术不正的野心者。”凌茵说道,“现在东渭朝局如何?” “陛下龙体渐弱,处理朝政已有些力不从心。”无痕公子道,“还望姑母能早些回东渭,我——” “东渭储君何在?” “太子皇兄身子也越来越弱,情况堪忧。” 凌茵果然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勾起唇角:“所以你让我回去,你皇伯父知情?” “知情。” “他不反对?” “皇伯父不敢反对。” “哦。”凌茵语气淡淡,“既然如此,此事我考虑考虑。” 无痕公子忙道:“姑母可以好好考虑,不过,也别考虑时间太长,陛下身子骨弱,一日不如一日……” 凌茵嘲弄。 凌茵端着茶盏:“我问过倾儿的意见,她说此生非王爷不嫁,既然如此我也不会用什么规矩来约束你们。只是请王爷心里有数,若王爷真的要跟倾儿在一起,这以后谁娶谁嫁还不好说,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王爷不能纳妾,这辈子只能有倾儿一个人。” 云珩耳畔听着“这辈子非王爷不嫁”这句话时,心下就已经是一片柔软,恨不得马上出门去把那个小女子拥在怀里吻她,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 待到凌茵说完,他已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淡漠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夫人不用担心,本王不会有第二个女人。” 凌茵沉默片刻:“但倾儿以后可能会有其他——” “这也不可能。”云珩没等她说完,便已将话打断,“她这辈子只能有本王这一个夫君,没有第二种可能。” * 雪松和雪茶安静地跟在她身后,走到花园深处,她眉头微锁:“我娘今天问我是不是非云珩不嫁,你们说,她是不是要反对我跟你家王爷在一起?” “啊?”雪松大吃一惊,“不会吧?为什么要反对?我家王爷身份尊贵,长得又好看,对姑娘一心一意,夫人没有理由反对才对呀。” 赢倾转头看着她,沉默片刻:“我就只是这么一猜,到底是不是反对,我也不知道。” “应该是姑娘多虑了吧。”雪松皱眉,“夫人气质高雅,通情达理,怎么可能会反对姑娘跟我家王爷在一起?” “气质高雅?”赢倾笑了笑,“难得你有眼光,外面那些贵妇人们都说我娘出身商户,俗不可耐呢。” “她们那是嫉妒。”雪松看着赢倾这张精致的容颜,“姑娘长得跟夫人五六分相似,完美地继承了夫人的容貌,夫人若要再年轻个十来岁,妥妥的大乾第一美人。” 赢倾挑眉:“雪松。” “嗯?” “你真是个可爱的姑娘,一点都不像暗卫。” 雪松娇颜一红,“人家可是跟雪茶一样从暗卫营里拼杀出来的,一般的武功高手都打不过我。” “是吗?”赢倾笑道,“暗卫是不是很辛苦?” 雪松点头:“特别辛苦。” “难得你还能保持这般心态。” “我天生好心态。”雪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我和雪茶跟其他暗卫不一样。” 赢倾好奇:“怎么不一样?” “我们打小就被送进暗卫营训练,虽然辛苦了些,但跟其他暗卫的训练方式有些不同。”雪松神色微凝,“暗卫营里其他暗卫都是生死厮杀,那么多人一起训练,只有最强的才能活到最后。我跟雪茶不需要跟那些人一起比,有专门的教习师父教我们武功,教习师父很严厉,我跟雪茶打小吃了不少苦头呢。” 赢倾哦了一声,若有所思:“这么说的话,是云珩命人好好培养你们?” “可能是吧。”雪松耸肩,“训练了十年,每年都需要跟其他暗卫进行比武测试,直到教习师父确定我们可以凭借自己的武功从那么多人中拼杀出来,才允许我们出营。” 赢倾沉默,两个女孩子最好的童年和少女青春全部留在了冰冷的训练营里,其间所遭受的罪,岂止是辛苦可言? “没想到我们刚出来就成了姑娘的贴身暗卫兼侍女,倒是物尽其用了。”雪松说着,猜测,“我觉得王爷当初挑选我们做暗卫,就是为了替将来的王妃准备的。” 赢倾失笑:“你的想象力真丰富。” “姑娘。”淡漠的雪茶开口,“赢夫人和王爷谈完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谈完了?”赢倾转头,讶异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花园离云珩的书房有一段距离呢。 雪茶没说话。 雪松道:“因为燕书跟她打了招呼。” 赢倾转头,压根没看到燕书的影子,不过燕书也是个高手,他跟雪茶应该有着特殊的联系方式。 赢倾转身往回走,心里开始不断地思索,她娘究竟跟云珩说了什么? 无痕公子又是什么人? 她娘手里握着那么大笔产业,身世来历定然不同寻常,难不成是来自大乾某个显赫门庭世家,因为当初家中长辈反对她跟赢术贤在一起,所以断绝了关系? 一路胡思乱想回到主院,远远看到一身黑色织金长袍的云珩站在树下,容颜俊美,身段颀长,浑身流露出尊贵高华的气息。 无痕和她娘已经不见了踪影。 “云珩。”赢倾左右看了看,“我娘呢?” 云珩看着她,语气淡淡:“回去了。” 赢倾抬眸看他:“怎么没跟我打个招呼就走了?” 云珩抿唇沉默片刻,忽然把她打横抱起,径自往昭宸殿方向走去:“我有话跟你说。” 赢倾被他抱得猝不及防,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脖子:“什,什么事?” 赢倾想到昨天中了药的大好机会云珩都没对她下手,不至于今天被她娘几句话说得就霸王硬上弓才对。 到了寝殿,云珩冷声命令所有人都退下,一路抱着赢倾走进内殿,直接把她放在大床上,颀长身体跟着覆了上去,低头覆着她的唇瓣。 赢倾心头却一片安然,并没有因他的动作而生出丝毫不安,反而抬手环住他的后颈,主动回应着他,像是在安抚着他的情绪。 “王爷似乎有点不太高兴?”赢倾轻抚着云珩眉头,眉目流转皆是柔情,“怎么了?” 云珩目光锁着她的容颜,须臾,低下头咬了一口她白嫩的脖子,声音透着几分霸道:“你是我一个人的。” 赢倾微愣,顾不得脖子被他咬得发疼:“我是王爷一个人的,永远都是,云珩,你怎么了?” 云珩眼底色泽变换,安静埋在她脖颈处,须臾,抬眸看她:“你喜欢当公主还是当皇后?” 赢倾用最短的时间去思索了这个问题里的关键点,然后温柔地勾着他的脖子把他拉下来,对着他的唇瓣亲了一口:“我喜欢当你的妻子。” 这句话像是有魔力一般,让云珩浑身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放松了下来。 他嗓音低沉:“只能是我的。” “嗯。”赢倾同意,“只是你一个人的,别的人我看都不看一眼。” 云珩眸光染了些温度,语气淡淡:“你知道东渭吗?” 38 东渭西陵氏 “东渭?”赢倾一愣,随即点头,“知道,天下九国之一嘛,西陵皇族统治,九国之中唯一有过女皇统治的国家。” 当今大陆,九分天下。 四强四弱,还有一个比较特殊的东渭西陵氏。 四大强国分别是大乾,西庆,北疆,南眉,另外淮国次之,景国,羽国,夷国疆域小,兵力弱,寻常都是依附着四大强国而生存。 “我一直觉得东渭是个神奇的国家。”赢倾淡笑,“在不篡位不逼宫的前提之下,可以允许女子称帝,这个国家上至皇族宗亲,下至平民百姓,都有着非同一般的包容之心。” 云珩沉默地看着她片刻:“你的母亲就是东渭皇族之人。” 赢倾愕然:“我娘是东渭人?” 云珩点头。 “这怎么可能?”赢倾显然对这件事感到诧异,“我娘不是姓凌吗?” “你娘姓西陵。”云珩语气淡淡,“是西陵皇族大公主。” 赢倾呆住:“我娘居然有如此尊贵的出身?那她怎么……” “此事说来话长。”云珩翻身移到一旁,侧躺在她身边,修长手指轻抚着她乌黑发丝,“西陵皇族允许女子称帝,但并不是每一任君王都是女子,相反,西陵氏自称帝以来只出现过两位女皇,总的来说还是以男子为尊。” 赢倾撇嘴:“自古以来女子就没什么地位,男尊女卑,还不都是你们男人说了算?” 云珩微默,倾身亲了亲她的脸,像是在安抚:“我们俩成亲以后,大事小事都由你说了算。” 赢倾微赧:“继续说正事。” “西陵氏出现过两位女皇,皆是因为祭司殿的预言。” 赢倾沉思,东渭西陵氏信奉神灵,祭司殿在东渭具有崇高的地位,受臣民敬仰,历代皇帝挑选储君都会征求祭司殿大祭司的意见。 “西陵氏能征善战,骨子里具有霸主之气,他们其实并不甘于偏安一隅,有争霸天下的野心。”云珩语气淡淡,“可祭司殿崇尚和平,这一点又跟西陵氏骨子里的野心相悖,所以他们每隔两百年就要选一个女皇,以缓解君王血脉中压抑不住的野心。” 赢倾咋舌,还有这样的说法? 赢倾是个聪明的女子,沉思片刻,想到她娘隐藏身份离开东渭,这些年都没有提起过自己的身份,猜测:“西陵氏又到了女皇称帝的时候?” 云珩点头:“每两百年一次,东渭已到了第三任女皇掌权的时候。” “我娘既然是大公主,那应该也是女帝的人选之一。”赢倾沉吟,“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位公主跟她争夺帝位,但因为我娘不喜欢做皇帝,所以主动放弃之后隐姓埋名离开了东渭?” 云珩沉默片刻,摇头。 “不是?”赢倾不解,“那是怎么回事?” “东渭当今皇帝已年过古稀,十六年前,大祭司提议让你娘做皇储,可当今皇上并不同意。” 赢倾皱眉:“为什么?” “因为他想废除女帝登基这个规定,以后公主不再享有登基为帝的资格。”云珩说道,“但废除规定也有风险,所以他没敢立自己的儿子为储君,而是立了嫡长孙,也就是长皇子的儿子。” 赢倾神色淡淡:“隔辈相传,就能打破这个规定?” 云珩摇头:“显然不能。” “所以我娘一气之下就离开了东渭?” “不是。” 赢倾拧眉:“我似乎突然间变得很笨。” “不笨。”云珩又亲了亲她,声音柔和了些,“只是因为你对东渭不太了解,所以才有了一些不太准确的猜测,换做其他人也会跟你有一样的想法。” 赢倾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他的安慰。 “你娘在皇族中排行第二。”云珩继续跟她解释,“西陵氏长皇子跟你娘做了个约定。” 赢倾道:“什么约定?” “他愿意给你娘肥沃的封地和皇族公主应有的富贵,甚至愿意加倍补偿,只要她愿意离开。” 赢倾皱眉:“我娘不登基就不登基呗,为什么一定要让她离开?” “因为祭司殿的预言。” 赢倾当真一点想不通,“既然东渭君臣皆信奉敬仰祭司殿,为何偏偏又不想遵从祭司殿传下的规矩,非要废除女皇登基这个规定?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云珩摸了摸她的头:“有野心的人,总会想办法给自己找无数的借口和理由。” 赢倾沉默片刻,倒是同意他的说法,问道:“然后我娘就答应了?” 云珩嗯了一声:“你娘本来就没什么野心,也不想因为皇位跟自己的皇兄、侄子反目成仇,所以就接受了长皇子提出的约定,十六年之内不回东渭。” 赢倾皱眉:“为什么一定是十六年?” “当年嫡长孙被立为储君时四岁,大祭司给出了一个预言,以十六年为期限,嫡长孙被立为储君之后直到弱冠之龄,若无疾病缠身,不会意外身故,那么就证明神灵接受了这位储君。”云珩道,“所以长皇子跟你娘的约定就是以十六年为期限,在约定期限之内,你娘不回东渭。” 赢倾敛眸沉吟。 虽然云珩说得已经足够直白明朗,可赢倾发现自己还是有很多的疑惑。 赢倾越想就越觉得,东渭是个很让人无语的皇族,然后她想到了无痕公子。 “无痕公子既然是我娘的侄子,是不是就代表了他也是皇族的子嗣?”赢倾抬眸,“他就是那位储君嫡长孙?” 云珩道:“不是。” “那他求见我娘的目的是什么?” “当年你娘跟长皇子的约定里还有一条,她可以答应离开,却也要求十六年之内任何人不许打扰她。”云珩道,“现在十六年已经期满,无痕奉命请接你娘回东渭。” 赢倾默然片刻:“就算十六年已满,可依着长皇子对我娘的戒备之心,也不该主动要求接我娘回去才是。” “那位嫡长孙身体孱弱,无力担负社稷。” 赢倾闻言,顿时无言以对。 赢倾眉心微蹙:“我娘答应了?” “你娘还在考虑。” 赢倾抬眸看着他,眼底浮现隐忧:“云珩,你觉得我娘应该回去吗?” 云珩抿唇,沉默不语。 “怎么了?” 云珩声音低沉:“你娘就算回去,也不会再做女皇。” “为什么?” “这一代女帝,其实是你。” 赢倾腾的坐起身,愕然看着他:“我?” 云珩黑眸锁着她的容颜,沉默片刻,不发一语地跟着坐了起来。 “我?”赢倾做梦似的,“我居然是东渭女帝?” “东渭将来的女帝。”云珩纠正,“你现在连储君都还不是。” 赢倾愣神了好半晌,然后眨了眨眼:“这么说来,我岂不是可以光明正大地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皇夫?” 云珩薄唇抿紧,黑眸瞬间变得深沉:“不行。” 赢倾愕然:“为什么不行?男子为帝就可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女子就不行?” “不是女子不行,而是你不可以。”云珩伸手把她禁锢在怀里,“不许想着别人,你自己说的,只要我一个。” 赢倾被他圈在怀里,快要喘不过气来,她感觉到云珩的双臂像是铁箍一样紧紧地箍着她,勒得她腰部生疼。 然而赢倾嘴角上扬:“云珩。” “不许。”男人声音透着紧绷,“你是我一个人的,这辈子都是,不许想其他人,永远都不许。” “云珩。”赢倾伸手拍着他的脊背,“你先放开我,我快喘不过气了。” 云珩没动。 “我刚才跟你说笑的。”赢倾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 云珩眼底色泽翻涌,把她禁锢在怀里,少女柔软的身体贴着他的心口,他能真切地感受到她激烈的心跳,感觉到她的柔软,仿佛稍稍有力就能把她折断一样,过了好一会儿,云珩终于松开她一些,低眸看到赢倾蹙眉忍痛的表情,心下顿时愧疚又心疼,又松开了一些。 “刚才我真的是跟你开玩笑的。”赢倾却是主动朝他怀里依偎了过去,抬起头,抬手抚平他紧锁的眉心,“我既不想当女皇,也没有什么三宫六院的想法,你不用担心。” 顿了顿,嗓音越发柔和了些:“这一生我只是你一个人的妻子,只属于你,没有其他人。” 39 贤内助 “其实当女皇也没什么好的。”赢倾开口,“需要每日忙于朝政,批阅奏折,忧心天下苍生,还要处理很多很多繁杂的事情,而且我这样的性情,哪里像个君临天下的女皇?” 云珩静默片刻,低声道:“只要你想做,就可以做得很好。” “若是我不想做呢?” 云珩道:“如果你真的不想做,我来想办法。” 赢倾笑道:“你是不是怕我当了女皇之后,真的会弄个三宫六院?” 云珩垂眸看她:“我们成亲吧。” 赢倾讶异:“你之前跟我娘不是已经商议妥当了吗?” “没有。”云珩说道,“你娘说你的婚事可能会有些身不由己。” 赢倾挑眉:“上次你们分明不是这么说的。” 云珩没说话。 若不是无痕公子主动说要求见她娘,也许到现在她也不会得知自她娘真实的身份来历。 赢倾敛眸沉默,身份的确挺尊贵的,可她对东渭那边的局势一无所知,并不会贸然被这个消息冲昏头,或者该说,乍听到这个消息,她浮上心头最大的想法只是这件事会不会给她娘带来危险,根本没体会到什么惊喜。 至于那些所谓的预言和祭司殿护佑之类的言语,赢倾完全感觉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跟自己毫无关系似的。 * 赢倾看着坐在一旁的云珩,抿唇浅笑:“王爷是掌兵权的战神,端坐马上的风姿让人敬畏臣服,近来却习惯了陪个小女子坐马车,就不怕旁人投来异样的眼光?” 比起赢倾刚醒来那两天的淡漠,云珩最近明显话多了一些,虽然只限于在赢倾面前。 “不怕。”云珩握着她白嫩的纤手,“谁敢乱嚼舌根,让雪松拔了他的舌头。” 赢倾:“……” “不用这么残暴。”赢倾轻哂,完全不以为意的语气,“我就喜欢别人看不惯我却又干不掉我的样子,所以随他们去说。” 云珩闻言,唇角细不可查地翘了翘,眼底尽是宠溺:“嗯。” 赢倾起身走出去,优雅地踩着凳子下车,环顾四周,车流如水,进进出出的全是帝都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许多皇族王爷也都来参加了丞相大人的寿宴。 赢倾想起半个月前在清音楼听戏时听到的话,她爹打算在今天寿宴上跟皇上请求恩典,让佟予和赢栀能顺利进府,虽说佟予母女已经断了希望,但无疑的,今天皇上应该也会来参加她爹的寿宴。 云珩从车上下来,跟赢倾一道往相府走去。 侍女见着云珩和赢倾就立即迎了上来:“大姑娘回来了。” 说着朝云珩见礼:“参见摄政王。” 赢倾要先去绿茵阁见她娘,云珩被下人引领着前往男宾客所在的泼墨阁,两人刚在前面分开,赢倾耳畔就传来了一个阴阳的声音:“姐姐可真是得摄政王喜欢呢,爹的寿宴都要等着跟摄政王一起过来,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姐姐已经是摄政王妃了,实则到现在连个名分还没有。” 赢倾转头,看着长廊上走过来的赢雨。 赢倾眉梢轻挑,唇角挑起了两分笑意:“妹妹这酸溜溜的语气,让人听着倍感舒适。” 赢雨脸上一僵,随即冷哼:“今天是爹的整寿,家里来了很多贵人,大姐最好别再整出什么幺蛾子给爹丢脸。” “所以这就是你今日打扮得这么华美的原因?”赢倾挑眉,“若运气好被哪个王爷看中了,说不定就能纳回去做个侧妃,从此也算飞上了枝头,是吗?” “大姐说这话多难听。”赢雨抬手撩了撩鬓角发丝,语气里多了些以往没有的得意,“我好歹也是丞相府的二姑娘,身份摆在这里,配那些王爷也算是门当户对,怎么就是飞上枝头了?反而是姐姐你,母亲出身商户,比我更像一只麻雀吧。” 赢倾眼底划过一抹深思,表情却是冷漠:“我娘出身商户又如何?不管怎么说,我娘都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妻子,丞相府堂堂正正的当家夫人,我是丞相府唯一的嫡女,这一点是你们母女永远都比不上的。” “过了今天,可就不一定了。”赢雨扬眉轻笑,笑容里有着几乎克制不住的兴奋之色,“姐姐待会可别气得失态才好。” 说完这句,她甩了甩帕子:“好了,我还有事,就不耽误姐姐的时间了,有什么事等到宴会开始的时候再说吧。” 赢倾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一笑,转身往绿茵阁而去。 “娘今天打扮的这么隆重贵气,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赢倾走上前,唇角含笑,“若仅仅因为父亲的生辰,应该不至于让娘花费这么多心思。” 凌茵站在铜镜前,对着镜子整理身上衣裳,一笑:“你父亲今天整寿,听说他要当着众宾客的面跟皇上讨要一个恩典。” 皇上能亲自来已然是给足了丞相大人面子,也足以证明赢术贤在皇上跟前的分量。 赢倾沉默片刻:“之前父亲说要在寿宴上求皇上许他纳佟予为妾,如此一来,赢栀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认祖归宗,成为丞相府名正言顺的二姑娘,但因为清音楼一事,这个计划应该是落了空,父亲应该还没有蠢到求皇上把佟予和赢栀放出来吧。” “你父亲就算如何不要脸面,这点脑子还是有的。”凌茵声音淡淡,“他今天是要借着寿宴上皇帝和诸位宗亲王爷都在场的机会,开口提周桐为平妻。” 赢倾一愣:“提周桐为平妻?” 怪不得方才赢雨一脸掩不住的兴奋得意之色,看来他早知道父亲要提周桐的事情了,周桐若能提上来,赢雨就从庶女变成嫡女,丞相唯一的儿子也将从妾室所生的庶子变成平妻的嫡子。 凌茵点头:“他打的一副如意好算盘,我若不好好回敬他,又怎么对得起他如此精心的算计?” 赢倾神色有些淡漠:“父亲想要嫡子,想要提周桐为平妻,原本都是他身为一家之主的权利,可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的一个决定就是在打您这个正室夫人的脸,我万不能让他得偿所愿。” “这件事不用你出面。”凌茵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了一下衣裳,然后转过身来开口,“我自有应对的办法。” 赢倾抬眸:“娘想打算怎么做?” 凌茵叹了口气,有些惆怅的语气:“原本想着今天好歹也是他的寿宴,四十整岁,不惑之年,怎么也该给他留点颜面,可他好像并不稀罕我给他留的这一点颜面,既然如此,我还跟他客气什么?” 赢倾抿唇浅笑:“娘不管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凌茵笑了笑:“乖女儿。” 赢倾失笑:“娘要出去招呼宾客吗?” “不用。”凌茵摇头,“今天寿宴上的女主人是周桐,你父亲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自然得让周桐好好出出风头才行。” 赢倾沉默,她都能想到那些宗亲王妃和世家夫人对着周桐会如何吹捧,又会如何明里暗里的贬低她娘这个正室夫人。 “走吧。”凌茵挽着她的手往外走去,“今天我们母女二人不是主角,是陪衬,也是看戏的。” 赢倾淡笑:“云珩今天也来了。” “料到他会来。”凌茵淡笑:“娘今天要出大招,兴许还需要摄政王帮忙呢。” 母女二人走出绿茵阁,往女客所在的莲园走去。 远远就听到一阵热闹的笑谈声,一句句落入耳膜的,果然都如赢倾所猜测的那般。 “周夫人容貌娇美端庄,年轻时就是学识出众的世家嫡女,教出来的女儿也端庄贤淑,落落大方,看着就让人喜欢。”这是一位皇族宗亲王妃所说的话,“比起浑身铜臭味的某位夫人,周夫人才是丞相大人真正的贤内助。” 40 贺礼 一位郡王妃点头附和:“是啊,也就是丞相大人重情重义,舍不得当年的糟糠之妻,否则早该让周夫人做当家主母。” “就是,一个是低贱粗俗的商户女,一个是名门庶女,谁高贵谁卑微不是一目了然?” 坐在厅里的一个夫人说道:“只可惜丞相大人有情,糟糠之妻却无意,还生了个白眼狼的女儿,处处跟自己的父亲作对,不就是仗着摄政王的宠爱吗?要我说,摄政王对她也不一定就是真爱……” “摄政王对我不是真爱,难不成对你是真爱?”赢倾走进来,漫不经心地看着说话的夫人,嘴角噙着讥诮的弧度,“要不要我跟夫人去摄政王面前问问,看看他对我到底是真爱还是假意?” 诸位夫人转头看向相携而来的母女二人,短暂的静默之后,面上不约而同地流露出尴尬之色,尤其是说话被逮了个正着的南宁伯夫人蓝梨兮,脸色瞬间涨红,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赢倾淡笑,“最近外面传言纷纷,各种版本都有,恰好摄政王也来了,不如今天就借着诸多权贵夫人都在场的机会,让摄政王好好表个态,看看他到底喜欢我什么?是想娶我为王妃,还是只是跟我逢场作戏?说清楚了,也免得各位夫人胡乱臆测,乱嚼舌根,各位觉得如何?” “赢姑娘这是仗着摄政王的宠爱,果然说话都有底气了。”端坐在左边首位的睿王妃鄢弦瑰慢条斯理地开口,身上一袭玫红色绣金蝶的裙装衬得她肌肤白皙,眉目冷傲,“不过一日没进门,赢姑娘就还不是摄政王妃,在本王妃和众位夫人面前,这般说话的语气不觉得太过无礼?” 说完,她转头看向赢倾和云夫人:“还是说,出生商户的只能教出这样的女儿?” 然而目光对上凌茵那张美丽的脸,看到她脖子上戴的极品碧玺珠子,耳朵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翡翠耳环,鄢弦瑰面色微微一僵,眼底滑过几分嫉妒。 “我今年十六岁,教养和见识的确不如各位王妃和夫人,所以也并不知道,原来在背后肆意非议贬低他人,就是名门夫人们所谓的端庄和教养。”赢倾漫不经心地扬唇,“如果是这样,那这样的教养不要也罢。” “你!”鄢弦瑰恼羞成怒地起身,“赢倾,你太放肆了!” 赢倾淡笑:“不敢当。” “大姐,今天在场的都是皇族王妃,就算撇开身份不谈,她们也都是长辈,大姐怎么能如此说话?”赢雨抿唇,看着赢倾的眼神里明显透着几分谴责,却又似乎顾忌着身份而不敢把话说得太直白,“况且今天还是爹的寿宴,大姐这样不太好吧。” “果然母亲教养见识不同,教出来的女儿也不一样。”鄢弦瑰一哼,看着赢倾的眼神冷漠,“看看赢雨,再看看你,难怪不得你父亲喜欢。” 赢倾不痛不痒,道:“王妃这句话是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骂了进去吧。都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各位宗亲王妃夫人好歹也算是当家主母,却在这里跟周姨娘这样的妾室相处甚欢,甚至对一个庶女夸赞有加,这般气度实在让我深感佩服。” 说着,漫不经心地一笑:“不知各位王妃、夫人家里的妾室是不是也这般有教养有学识,知书达理,让人喜欢?” 鄢弦瑰脸色一沉,像是被踩到了痛脚一般:“赢倾!” “听说诚王最近刚纳了一个秀外慧中的侧妃,此女不但美貌不俗,而且特别的温柔体贴。”赢倾不卑不亢地浅笑,“以诚王妃的大度,定然能跟侧妃相处融洽,侧妃以后有了儿子女儿,定然也会好好教导,把儿女培养成优秀出众的人中龙凤,给诚王府增光添彩,风头压过嫡女嫡子也无所谓,毕竟诚王妃就喜欢知书达理的庶女。” 鄢弦瑰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虽然她们不喜欢赢倾,可赢倾这句话说得却没错。 “既然各位这么喜欢跟妾室同处一室,我跟我娘就不打扰各位了。”赢倾欠身,“祝各位玩得愉快,好好请教一下周姨娘是如何教导女儿抢了嫡女的风采,顺便再跟诚王妃请教请教,看她如何做到贤惠大度,如何跟侧妃姐妹相称,又是如何教导庶女成才的。” 身后周桐咬牙怒道:“过了今天,谁是妻谁是妾还说不准呢,赢倾,你别得意地太早。” 赢倾一笑:“那我提前祝姨娘得偿所愿。” 母女二人刚出了莲园,迎面就遇到匆匆而来的管家:“夫,夫人。” 凌茵止住脚步,看他:“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干什么?” “相爷请夫人和周姨娘到前厅去,说是宴席已经开始了。”管家面色有些尴尬,毕竟正式的场合上妾室是不可以露面的,所以对着凌茵,他有些心虚,“这是相,相爷的意思,老奴也只是……” “没关系。”凌茵一笑,“你去告诉周姨娘一声。” “是。” 凌茵没再说什么,携着赢倾一道往泼墨阁走去。 “曦儿倾儿。”她轻声开口,“娘这两天也是细细想过了,该来的躲不掉,东渭那边我打算回去一趟,看看情况再说。” 赢倾微默:“我跟娘一起去。” “不用。”凌茵摇头,“我自己先回去,你回去了我反而多了一些顾忌,万一遇上麻烦,我处理起来也会束手束脚。” 赢倾皱眉:“可是娘如果遇上了麻烦,我跟云珩远水救不了近火。” “别小看娘的本事。”凌茵握了握她的手,“我既然敢回去,自然就有自保的能力,他们奈何不了我。” 顿了顿,“东渭也有云珩的势力在,你大可以放心,他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母娘陷入危险而冷眼旁观的。” 赢倾惊讶:“云珩在东渭也有——” 话未说完却戛然而止,赢倾左右看了看,以防隔墙有耳,随即压低了声音:“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云珩在东渭怎么会……” “云珩啊。”凌茵笑了笑,“比你想象的厉害得多,所以把你交给他娘其实也挺放心的,至于以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赢倾若有所思,她娘所说的走一步看一步,指的是以后她会去东渭做女皇这件事吗? 赢倾对此事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反正这辈子她认定了云珩,身份上如何转变也改变不了她骨子里对于感情的忠贞,什么三妻四妾三夫四君,都是不可能的事。 只是云珩还有另外的身份,这个却显然出乎她的意料。 她忍不住思索,云珩年纪轻轻的,哪来的这么多精力在东渭也攒下了势力? 泼墨阁里此时一派热闹,热闹中却透着几分压抑和紧绷,气氛颇为微妙,原因在于皇上和摄政王都到了。 直到一句“夫人来了”,众人才放松了一下紧绷的神经,转头朝凌茵看去。 “这位就是赢夫人和相府大姑娘?” “外人多传云夫人出身商户,必是粗俗不堪,今日一见才得知事实并非如此,果然言语害人啊。” “是啊。”一张桌子前,面容雅的中年男子摇了摇头,语带叹息,“赢夫人分明端庄优雅,比起那些出身名门的世家贵女也毫不逊色,周身哪有半分粗俗之气?世人习惯先入为主,以出身和家世来论人长短,不愿去发掘别人身上美好的地方,唉,真是可悲可叹。” 凌茵偏头,看了说话的男子一眼,随即若无其事地走到主位前,朝皇帝和摄政王福身行礼:“妾身凌氏,携小女参见皇上,参见摄政王。” 云莫隐看了一眼跟在凌茵身后的少女,明眸皓齿,明艳动人,当得上一副倾城之美容颜。 “夫人不必多礼。”他收回视线,端起桌上的酒盏轻啜一口,语气淡得听不出情绪波动,“赢姑娘也不用多礼。” “多谢皇上。” 凌茵转而看向赢术贤,福身:“妾身恭贺相爷寿诞,祝相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姐姐就只是空口祝词?”周桐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乖巧的赢雨,“雨雨为了今日相爷的寿诞,特意去学了刺绣,这两天日夜赶工,亲手给相爷做了件袍子,这份孝心让妾身感动不已,毕竟是多少金钱都买不来的,姐姐说是不是?” 凌茵走到赢术贤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笑:“我也给相爷精心准备了一份贺礼,不过暂时先容我卖个关子,等会再拿出来。” 周桐笑了笑:“姐姐还真是擅长吊人口味。” “都坐吧。”赢术贤今天寿诞,心情看起来不错,说话的语气也比平日多几分温和,“雨雨的心意让为父很感动,辛苦了。” 赢雨乖巧地低眉:“都是女儿应该做的,不辛苦。” 41 仁义道德 “幸儿原本也想来给相爷祝寿,可妾身不想让他随意缺课,就让他念书去了,等晚上家宴再让他给相爷好好背一背《孝经》,让他时刻谨记忠君卫国,孝顺父亲,做一个有用的人才。” 赢术贤听了高兴,坐在一旁的皇上当然也高兴,朝中一些老臣听了点头,感叹周桐教子有方,有人甚至替她惋惜,如此贤惠的女子若是赢相的正妻多好? 直到赢术贤开口:“既然周桐在场,今日趁着寿宴臣想跟皇上求个恩典。” 云珩摩挲着酒盏,面上一派闲淡,看不出心里情绪。 赢术贤站了起来,朝皇上躬身行礼:“外人都知道臣的妾室周桐出生名门,是个具有学识和良好修养的女子,做个妾室实在委屈了她。” 周桐站在一旁,像是完全没想到这一出似的,诧异道:“相爷?” 赢术贤拍了拍她的手安抚,示意她稍安勿躁,继续朝皇上道:“只是这些年臣跟凌茵夫妻相睦,是以一直未曾生出过其他的想法,可如今周桐年纪已长,膝下一双儿女皆已成人,女儿知书达理,小儿也勤奋上进,臣就想着稍稍补偿他们母子一些。” “相爷。”周桐又小声开口,语气里流露出感动和懂事,“妾身,妾身不需要补偿,相爷心疼妾身,妾身已经心满意足,况且姐姐这些年来为相府也付出了不少,妾身实不敢跟姐姐争功劳……” “我今日提出的这些,跟你没关系。”赢术贤继续安抚她,“我知道这些年你懂事,不争不抢,可我不能委屈了你。” “皇上。”赢术贤跪了下来,情真意切地开口,“臣想提周桐为平妻,求皇上允准。” 周桐一个妾室出现在正宴上,赢术贤方才又说了那些话,肯定是有原因的。 他要娶的赢倾是丞相府唯一嫡女,如果今日真把周桐提为平妻,那他们母女跟凌茵就有了平起平坐的资格,虽说平妻比正妻还是矮了一头,可凌茵和周桐出身上的不同又足以拉平这点差距。 庶女赢雨也有了跟嫡女平起平坐的资格。 如此一来,摄政王还会继续娶赢倾? “赢卿一片忠君爱国之心,替君分忧,劳苦功高,朕一直在想着该如何犒赏。”皇帝陛下终于开了金口,言辞间是对周桐的赞赏,“周桐贤良淑德,教子有方,十多年隐忍之下还能教出如此懂事的女儿,朕深感欣慰。既然赢卿提了出来,朕岂有不允之理?” 赢倾敛眸,心头哂笑。 皇帝陛下是不是忘了云珩还是摄政王? “但朕也不好插手相府内宅之事。”云莫隐转头看向端坐在椅子里的凌茵,“不知夫人是否同意提周桐为平妻?若夫人同意,朕今日就做了这个主。” 赢雨则看向赢倾,无声地挑衅:过了今天,我也是相府嫡女,谁又比谁高贵了? “我不太同意。” 凌茵平静地开了口,却一句话就让厅上炸开了锅。 赢术贤又惊又怒地转头。 赢雨也收回了挑衅赢倾的眼神,震惊地看向凌茵。 云莫隐表情一顿,语气寡淡:“夫人不同意?” “的确不同意。”凌茵像是没看到众人的眼神时多么震惊,波澜不惊地开口,“丞相要提周桐为平妻,此事从未与我商议过,所以我不同意。” 赢术贤阴怒地盯着凌茵,脸色铁青可怖,压低的声音更是冷怒交加:“你疯了?” “我没疯。”凌茵一笑,目光不疾不徐地扫视席间所有的人,像是要把众人此时的表情欣赏个够,然后在众人僵滞的眼神注视下,她站起身,“事实上,今天我要送给相爷的大礼也跟此事有关。” “你又要耍什么把戏?”赢相咬牙,“我警告你——” “世人皆知我出身商户,粗鲁低俗,一身的铜臭味。”凌茵根本不理会赢术贤的警告,沉静看向在场的众人,“所以今天我也不学那些名门贵妇挥洒文采,只以简单的言语告知各位一件事,即日开始,我与赢术贤夫妻情断,往日种种皆随风而去,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份信封:“这是我给赢术贤的休书,请各位做个见证。” 话音落下,赢术贤脸上的怒火彻底僵住。 她是知道赢术贤今天要提周桐为平妻的事情,所以以此来抗议? 还是原本就打算跟赢术贤一刀两断,刚好借着这个机会发作? “简直荒唐!”赢术贤回过神来,怒不可遏,“世间只有男人能给妻子写休书,还从未听说过女子也能休了丈夫,你简直不可理喻!愚蠢至极!” 说罢怒吼:“来人!夫人今天身体不适,还不把她带下去休息?” “的确荒唐,世上哪有妇人给丈夫写休书的?”席间有老臣说道,“果然是愚昧无知的商户女,一点规矩都不懂。” “唉,就是啊。”旁边一个老者捻着胡须,叹息,“方才我还觉得这位赢夫人雍容大度,跟寻常的名门夫人相比也毫不逊色,没想到会有如此惊世骇俗的行经,亏赢相还说什么夫妻相睦,依我看,赢相这么多年未曾休妻都是情深义重了,这样的妻子怎能出得厅堂?” 其他人点头:“相比之下,还是周桐不错。” 听到赢术贤命令之后,外面就有嬷嬷和侍女进来想带走凌茵,赢倾一笑:“谁敢碰我娘一下,信不信我让你血溅当场?” 朝凌茵伸出去的几双手顿时僵住,几个嬷嬷和侍女惊疑不定地看着赢倾,又转头看向赢术贤,明显是在等着他的指示。 赢术贤脸色已是青白中透着沉黑,如果不是此时有这么多人在,他只怕已经把桌子都掀了。 他目光如刀锋般看着赢倾:“你想干什么?” “父亲别担心,我并不想干什么。”赢倾漫不经心地扬唇淡笑,“今日只是想跟各位探讨一些事情,比如说,方才我听到有人说我娘休夫一举惊世骇俗,若以常理来看,似乎的确是的。” “可世人总是如此不公平,对手握权力的人盲目偏袒,对弱势一方盲目打压,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公平和正义?”赢倾淡笑,精致的眉眼染着讥诮,“世人皆知我爹当年一贫如洗的时候,是我娘不离不弃,供他吃喝,供他银子读书赶考,供他银子铺路升迁,还供他银子纳一个个小妾入府,生下一个个庶子庶女。” 赢术贤脸色涨红,觉得狼狈:“赢倾!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八道父亲心里清楚,在场的应该也知道。”赢倾语气淡淡,“所以父亲今日功成名就,光宗耀祖,手里有了权势,就可以说委屈了周桐,想要娶她为平妻,那么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年你委屈了我娘多少?” 她转头看向赢术贤:“外人都说我娘出身商户,配不上你,父亲心里也这么想的吧?所以任由外人诋毁而从不会为我娘辩护一句,如果今天我说你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父亲会不会觉得我大逆不道?” 赢术贤怒吼:“你给我住口!” “我知道在场的很多人都知道父亲这样的行为是不对的,可你们依然赞成。”赢倾淡笑,目光轻飘飘地看着众人,“因为在座的各位其实跟父亲一样,满嘴仁义道德,却一肚子男盗女娼,虚伪至极!” 这番言语显然激怒了在场的大多数人,众人纷纷面露愤怒之色:“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说话的?” “简直一点教养和规矩都没有!” “怪不得赢相偏心,赢家这位大姑娘实在是言语粗鄙,让人喜欢不起来!” “我倒觉得赢姑娘性情坦率,敢言真话。”席间一个男子端起酒盏抿了口酒,开口,“急于恼羞成怒的,大概就是被她这番话说中了而显得心虚的人吧?” 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坐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里,自斟自饮,神色淡漠:“世人大多虚伪,十年圣贤书也读不来一个真正正义的人,功成名就之后便是娇妻美妾,左拥右抱,自己薄情寡义还容不得旁人说真话,否则就是粗鄙,就是惊世骇俗,孔夫子的圣贤书就教出了你们这群伪善又自欺欺人的善变小人?” “你——” “闹够了没有?”云珩搁下茶盏,声音不高不低,却让在座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一凛,再也无人敢随意开口叫嚣。 “南夫人休夫一事,虽历来发生得不多,但本王觉得可行。”云珩淡漠地说着,偏头看向皇帝,“皇上觉得呢?” 云莫隐面沉如水,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酒盏,第一次感觉到了骑虎难下的愤怒。 42 假的摄政王 “摄政王。”赢术贤忍着怒火说道,“自古以来从未有过女子休夫的先——” “规矩是用来打破的。”赢倾淡道,“父亲虽然没听说过,却不代表没有。这世上如我母亲这般刚烈的女子并不少。只因休夫这样的事情太过折损男人的颜面,所以古时就算有过,也不一定会被记载在书上。” 赢术贤怒火又要升腾。 “当然,如果古时真没有过这样的事情,那今天不妨就由母亲开这个先例。”赢倾说完,转头看向摄政王,“王爷觉得我说得对吗?” 云珩点头:“嗯。” 赢术贤的脸一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若不是有这么多大臣在,若不是摄政王也在,她定要好好教训凌氏和赢倾目无君王、目无尊长、尊卑不分的言行。 所以在令人窒息的安静持续一会之后,周桐松开自己因过度用力而攥紧的掌心,面上强行露出一丝谦恭的表情,走到凌茵面前,低声喊了句姐姐:“今天这件事全是因我而起,是我不好,姐姐若要生气就怪我一人,不要迁怒相爷,等宴席散了之后,我任由姐姐处置。” 凌茵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只看她咬牙强忍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一笑:“我休了赢术贤跟你没关系,你不用太高看自己,以为自己有资格左右我的决定。” “我若真愿意高看你一眼,当年你都不会有机会进相府为妾。”凌茵嗓音淡淡,却透着一股浓烈的威压和寒凉气息,“所以你不必把自己当回事。” 凌茵目光微转,环顾席间一周,“既然诸位都听清楚了,那么今天关于我跟赢术贤的事情到此为止。稍后迈出这扇门,我跟赢术贤从此再无瓜葛,府中所有属于我的嫁妆,我一概带走,赢相若是不放心,怕我带走府中其他东西,可以派个信得过的人去看着。” 顿了顿,“我这个出身商户的低俗女子今日自请下堂,不再留在相府丢丞相大人的脸,丞相大人以后想提平妻还是想娶续弦,皆与我无关。” 说完这句,她转头看向云珩:“至于小女倾儿,就交给摄政王了,还望王爷好好照顾她,别让她吃了贱人的亏。” 她若真跟南相和离了,以为摄政王还能继续娶赢倾为妻? “凌氏,别再胡闹了。”赢术贤不悦地开口,言语中却俨然有了几分妥协和安抚的味道,“今天的话就当我没说,以后提周氏为平妻一事我再也不提,这样可以了吗?” “爹!”赢雨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娇美的小脸刷白,“这对我娘不公平。” “你给我闭嘴。”赢术贤没了方才的温柔,不耐烦地呵斥,“为父要做什么,还需要你的同意?” 赢雨咬着唇,瞪了一眼赢倾,眼底浮现明显的阴冷之色。 “赢术贤,你大概是误会了。”凌茵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是因为周氏的事情生气?别自作多情,就算你今日不提这茬,我也是打算要休了你的。别说我没资格,这些年我在你身上花的银子加起来,足够买你的府邸和那身丞相官服。” “凌氏。”年轻的皇帝陛下开口,低沉的语气里透着几分不悦,“大乾严令禁止买官卖官,就算你有金山银山,也买不了丞相身上那身官服。” “皇上的意思是说,赢术贤的丞相之位是凭自己实力坐上去的?”凌茵漫不经心地挑眉,语气闲适,“这一点妾身承认。可皇上也不要忘了,赢术贤从踏入仕途之初,就是妾身在供他吃穿用度,他所读的每一本书籍和使用的每一套文房四宝,皆是妾身供他,若没有妾身的金山银山,赢术贤连帝都城门朝哪个方向开,只怕都不知道。” 唇角微挑,她淡笑:“金山银山买不来官服?皇上何不问问赢术贤,若没有我的金山银山,他今日能否坐上丞相之位?” 赢术贤脸色僵冷似铁,不发一语,沉默得像是一尊木雕。 “姐姐,你别太过分了!”周桐咬牙,“今日非要让相爷在众人面前丢尽脸面,你才高兴?” 凌茵连眼角都不再施舍给她,只道:“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你家相爷今日之难堪,根本是他咎由自取,跟旁人无关。” 周桐怒道:“姐姐,你——” “不过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各位继续吃好喝好,别因为我而坏了心情。”她说完这句,收回落在席间众人身上的视线,转头朝赢倾道:“倾儿,我先走了,你今晚还是回摄政王府去,有云珩护你,娘也放心。” 赢倾抱住她娘,在她耳畔低声道:“娘打算就以这样的身份走吗?” 凌茵明白她的意思,轻声道:“你暂时还要留在大乾,娘的身份若暴露了,对你反而没什么好处。” 东渭那边暂时局势不明,她的身份暴露,就是把赢倾的身份摊开在有心人的眼皮子底下,若是被人利用了,不管对赢倾还是对云珩都不利。 “不过你放心,娘的身份早晚有一天会让你父亲知道。”凌茵说道,“不过到那时候,你爹还有没有今日之风光就不好说了。” 赢倾嗯了一声:“你要回去一定要小心,务必保护好自己。” “放心。” 凌茵说完这两个字,不舍得放开她,“择个良辰吉日把自己的婚事办了吧,不管以后如何,至少在大乾这边,你若成了摄政王府的王妃,既能震慑一些对你有敌意的人,也能让云珩安心,就当是提前给他一个名分。” 云珩耳力好,就算凌茵和赢倾刻意压低了声音,他也听得真切。 在听到说要给他一个名分时,眼底色泽不自觉地柔和了些,目光沉沉看着赢倾。 赢倾抿唇浅笑:“我知道。” 凌茵朝云莫隐欠身:“妾身告辞。” 接着转身朝众人欠身:“今日因我的事情扰了各位心情,在此先赔个不是,诸位大人多多见谅,就此告辞。” “赢姑娘身为相府嫡女,为什么不劝一下自己的母亲?”云莫隐抬眸,锁着赢倾精致的眉眼,“身为子女,理当盼着父母和睦才是,赢姑娘却似乎有意促成父母和离?” “皇上冤枉了臣女。”赢倾淡笑,神情不卑不亢,“臣女并非盼着他们和离,而是支持母亲休了父亲,此事无关他们是不是臣女的爹娘,因为就算是放在别人家身上,臣女也是大力支持的。” 云莫隐眸光越发冷了三分,眼底流露出威慑:“为何?” “因为父亲忘恩负义,薄情寡义,无情无义。”赢倾一连用了三个成语来评价她的父亲,足见她对亲生父亲的成见之深,“就算他是我的父亲,我也无法原谅他背弃母亲的行为。” “男人三妻四妾很正——” “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臣女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可父亲的所作所为当得上一句‘忘恩负义’。”赢倾淡道,“皇上不清楚丞相府的内宅之事,就一味的偏袒自己的宠臣未免有失公允。臣女今日不妨把话放在这儿,就算是摄政王喜欢臣女,臣女也愿意嫁给他,可来日摄政王如果背弃了臣女,我也会毫不犹豫地休了他,这就是我对感情的态度。” 说完这句,她浑然不管席间众臣因她这番话而惊骇色变的反应,转头看向云珩,眉梢轻挑,唇角扬起柔和浅笑:“王爷同意我说的话吗?” “同意。”云珩走过去,抬手揉了揉她的头,“本王不会背弃你,不会纳妾,不会养外室,不会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情,所以你没有理由休了本王。” 群臣:“……” “王爷。”赢倾有些累了,不想留在这里听他们废话,“我去看看我娘。” 云珩握着她的手:“本王与你一起去。” 赢倾点头:“嗯。” 43 无耻 绿茵阁院子里,赢倾问道:“皇上走了?” “刚走。”燕书语气微妙,“皇上脸色难看极了,像是后宫嫔妃给他戴了绿帽子一样。” 雪松嘴角一抽:“你会不会说话?” 燕书撇嘴。 “皇上一走,那些大臣们大概也是迫不及待就要跟着走了。”赢倾淡笑,“丞相大人这次整寿过得也算是刻骨铭心,足以让他终身难忘。” 燕书表情古怪:“姑娘,丞相大人是您的亲生父亲。” “亲生父亲又如何?”赢倾斜睨着他,“难不成我要助纣为虐?” “这倒不是。”燕书摇头晃脑,文绉绉地说道,“但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父亲大人不同意我嫁给你家王爷。”赢倾语气淡淡,不疾不徐地说道,“你觉得我该听父亲的吗?” 燕书一愣,头立即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万万使不得。” 赢姑娘这辈子注定是摄政王府的当家女主子,不嫁给他家王爷还能嫁谁? 眼角余光瞥见熟悉的挺拔身影走了过来,燕书连忙低声开口:“千万别跟主子说不嫁的事情,主子这两天好不容易见着心情不错,姑娘若是不嫁,主子又该变回以前的冷面阎罗了。” 赢倾挑眉:“有那么夸张?” 没人比燕书更清楚他家王爷的性情,没跟赢倾在一起的时候,那当真是禁欲如谪仙,无情如煞神,别说其他人见着王爷会怎么样,就是燕书这个贴身侍卫都觉得如置身冰窖。 就是赢倾姑娘到了王爷身边之后,王爷才有了点正常人的温度。 “去告诉诸位大臣,今日在丞相府里发生的事情,谁敢出去乱嚼舌根,本王定不轻饶。”云珩语气淡漠,“顺便传本王之命,让窦溯即刻来丞相府一趟。” “是。”燕书领命而去。 赢倾抿唇轻笑:“燕书时刻忧心着王爷的婚姻大事。” 云珩道:“我们早些成了亲,他就没那么多废话了。” “王爷让窦将军过来做什么?”凌茵从屋子里走出来,一笑,“让他护送我离开帝都?不用麻烦窦将军,我身边有足够的人手可用。” 云珩转头,语气淡淡:“窦溯是本王手底下的人,不止皇上知道,赢相也知道。” 凌茵闻言微默,随即点了点头。 她显然明白云珩的意思。 不管是皇上还是赢术贤,今日当众受了这么大的一个屈辱,虽碍于摄政王在场而不敢多说什么,可事后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若凌茵自己带着人手离开,赢术贤定会派出大量人手追击,皇上也会暗中派人盯着她,凌茵纵然无所畏惧,却依然免不了要应付许多麻烦。 窦溯是摄政王的人,他们若知道窦溯负责护送凌茵,就算想暗中动手脚也会有所顾忌,也可以避免她的身份暴露。 “既然如此,就麻烦窦将军了。”凌茵说着,转眸看向赢倾,“我下午就走,倾儿,等窦将军过来之后,你直接跟王爷回去摄政王府,不用留在这里承受你父亲的责问和怒火,以后跟王爷好好过日子,这里不再是你的家,没什么事就别再回来了。” “我知道,娘不用担心我。”赢倾笑了笑,上前抱了抱她娘,“倒是娘路上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凌茵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 “娘的嫁妆多么?”赢倾问,“需不需要云珩帮您多准备几辆马车?” “娘哪有什么嫁妆?”凌茵摇头,“我当年嫁给你父亲,手头那些铺子产业就是嫁妆,但这些又不能搬进相府。金银首饰一类的娘买得少,装不了多少箱子,自从上次你说不用任由周桐母女予取予求之后,娘连现银都没留了,手里主要是银票,便于携带。” 顿了顿,“你父亲为了维持清正廉洁的好名声,这些年丞相府除了俸禄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方面的收入来源,日常用度都是我在供给,我倒是想看看等我走了之后,他丞相府的风光该如何维持。” “这是我在帝都的商铺,以后都交给你,管事掌柜以后也都会听你的。”凌茵叹了口气,“若以后你也必须离开这里,这些商铺就可以全部转手让给别人,或者继续留着也行,安排个可靠的人帮忙打理,这些都是旺铺,每年进账可观,转出去太可惜了。” 赢倾沉默片刻:“娘回去不需要用银子吗?” 凌茵挑眉:“你指的是我回去东渭打点关系,筹谋势力需要用银子?” 赢倾点头。 “不用。”凌茵摇了摇头,“别忘了我是东渭大公主,回东渭是去享受荣华富贵的,若要我自己拿出银子来打点,那我何必回去?” 赢倾微愕,随即被她娘的霸气折服。 不过她娘说的也对,虽然此番只有无痕代表东渭皇族请她娘回去,但可以判断出东渭皇室之人包括那位皇帝陛下之内,的确都是盼着母亲回去。 这般一想,赢倾顿时又有了几分底。 窦溯奉命来到相府时凌茵已经收拾好了需要携带的衣物行李,几个健硕的侍卫正把一个个包袱和箱子装上马车。 凌茵跟赢倾一道走出绿茵阁。 “姐姐。”周桐带着人走了过来,眼底流露出谴责的意味,“相爷操心劳力都是为了这个家,姐姐就算心有不满,怎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相爷下不来台?” 凌茵挑眉,觉得这个女人病得不轻。 她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周桐,语气平淡:“姑奶奶已经休了赢术贤,为什么还要顾及他的面子?他的面子是黄金做的?” 周桐震惊:“姐姐?” “别一口一个‘姐姐’地叫,让人听了还以为你跟我感情有多好。”凌茵目光越过周桐,看着侍卫忙进忙出,倒还有几分闲工夫跟她扯上几句,“赢术贤以后就只是你的丈夫了,你想当正妻也好,平妻也罢,都跟本姑奶奶无关,赢术贤就算要纳十八房小妾,也是你们夫妻自己的事情,你该高兴才是。” 周桐暗恨在心,面上却不得不扬起假笑:“姐姐还真打算离开相府?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姐姐跟相爷好歹也是十几年的夫妻情分,别扭闹过了也就算了,谁家夫妻不是床头吵床尾和?姐姐还真要弃相爷而去不成?” 凌茵淡道:“你以为我在装模作样吓唬他?” 周桐当然看得出来她不是在吓唬谁。 周桐当然也不是真的在乎她的去留,她在乎的是凌茵会带走什么。 转头看着侍卫手里拿着的那些东西,她迟疑片刻,终于试探着开口:“姐姐不可能真的把相府搬空吧?” “搬空相府?”凌茵淡笑,“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有多大的能耐能把相府给搬空?这偌大的府邸里一砖一瓦都是皇上所赐,那些花草树木我也带不走,假山花园,长廊亭台以后都是你的,包括库房的钥匙也会归你所有,放心,属于相府的东西我一分一毫都不会带走。” 赢倾几乎笑出声。 周桐觉得恼怒,可为了银子她忍了,咬了咬唇:“那库房还有多少银子?” “这个问题你来问我?”凌茵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她,“不过也是,本夫人到底是掌了这么多年中馈,这离开之前是该跟你交接一下,库房里银子没有,倒是皇上曾经赏赐给丞相府的绸缎还有几匹,以及几件古玩玉器什么的,你要是觉得可以拿去换银子就让人拿去换了,这些事以后都是你做主。” 赢倾暗自点头。 周桐气得脸色铁青:“皇上赐下的东西怎么能拿出换银子?你是嫌我们死得不够快?” 凌茵睨着她,声音淡淡:“我只是提出一个建议,你要觉得可行就去办,觉得不行就别听我的,我拿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了?” 周桐咬牙:“你把银子都带走,我们以后怎么生活?” “那是你的事。”凌茵道,“我跟赢术贤已经没有任何关系,难不成还要继续拿银子贴补他和他的妾室?” 周桐脸色青白交错,咬了咬牙:“姐姐嫁给相爷这么多年,也享受了相府的荣华,这一朝和离就把银子都带走,你觉得合适吗?” 凌茵惊奇地看着她,显然没料到一个人可以无耻到这般程度:“你想让我把嫁妆留给你?” 44 名正言顺 “窦将军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赢倾开口,“娘,我们就别耽搁时间了。” 凌茵点了点头:“走吧。” 母女二人旁若无人地抬脚离开,周桐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就要上前阻拦,却被雪松和雪茶拦住了去路。 “你们干什么?”周桐怒目而视,“让开!” 雪松淡笑:“周姨娘就别这么不要脸了吧,不是说你出身名门世家吗?不属于自己的财物别贪,这点最基本的教养还是该有的,否则只会让人更看不起你。” 赢倾听着雪松的话,嘴角扬起一抹愉悦的笑容,这才哪跟哪儿啊? 周桐心里清楚丞相府这些年的吃穿用度都靠着谁,今天她娘一走,偌大的丞相府马上就会捉襟见肘。 周桐倒是能顺理成章地掌内宅大权了,可空空的一座库房握在手里又有什么用? 以后丞相府过日子,要么周桐想办法弄银子,要么丞相大人舍下脸面和清誉开始利用职权敛财。 母女二人走到相府大门前,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凌氏。” 凌茵和赢倾同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从敞厅里走出来的赢术贤。 走到不远处站定,他沉沉盯着凌茵:“你这是下定决心要跟本相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凌茵一笑,笑容透着云淡风轻般的不在乎,“丞相大人这话说的不太妥当,怎么能叫鱼死网破呢?分明是鱼也没死,网也没破。你以前不是一直想休了我,把外面柳氏接进府,把府里的周氏抬上来吗?今天我主动成全你,你应该高兴才是。” 赢术贤刚刚平静下去的脸色再度铁青。 凌茵却似没有看到,不急不徐地嘲弄:“从此没有我这个出身商户浑身铜臭味的妻子给你丢脸,相爷出入脸上也能增添光彩了,可以堂堂正正挺直了腰板,身边娇妻美妾环侍,再不用担心有人说你娶了个商户女,这不是好事吗?” 赢术贤攥紧手,脸上阴云密布:“你竟当真舍得下我们多年的夫妻情分……” “多年的夫妻情分?”凌茵轻笑,“相爷这是要挽留我?” 赢术贤面上闪过一丝难堪。 “好聚好散,各自还能维持最基本的体面。凌茵淡笑,“没出这个门之前,我到底还算是个赢夫人,借着今天的好日子在此祝相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赢术贤任何时候听到这句话都可以当做是祝福,唯独此时,这是明明白白的讽刺。 “既然相爷说到了多年夫妻情分,那么今日带给相爷所有的不快,就当是我给相爷这十几年夫妻情分的回报,也不枉我们夫妻一场。”凌茵淡道,“踏出这道府门,从此我跟赢府不再有任何关系,丞相大人好自为之吧。” 赢术贤没说话,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离开,眼底神色阴鸷,竟像是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征兆。 凌茵踩着凳子上车时,眼角余光看见他的神情,却只是轻扯了一下嘴角,什么也没说,只转头朝赢倾道:“等娘安顿好了给你来信。” 赢倾点头:“娘一路小心。” “放心。”她笑道,“娘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 云珩走了过来,站在赢倾身侧,吩咐:“把夫人安然送达,路上若遇到找麻烦的人,不管是谁,都不必手软。” “是。”窦溯恭敬应下,“王爷放心,卑职一定护好夫人。” 抬眸看向赢倾,他道:“赢姑娘放心。” 赢倾礼貌地道:“这一路要辛苦窦将军了。” “卑职该做的,不辛苦。” 当着云珩的面,窦溯表现得极为乖觉,完全没有之前在书房里斥责赢倾“书房重地,女子岂可擅自闯入”时的冷硬。 赢倾心里有数,面上却是温雅浅笑。 除了窦溯和护送的摄政王府私兵之外,队伍中还有几十个陌生的面孔,个个身姿矫健,面无表情,气势上比起摄政王府的私兵也毫不逊色。 他们是凌茵自己的私卫,之前一直没有露过面,今日才现身保护主子。 这也是赢术贤心里震怒却不敢让人阻拦的原因,眼前这阵仗,就算如何愚蠢之人也看得出来根本拦不住,况且摄政王亲自派了人护送。 凌茵…哦不,东渭大公主西陵茵坐进了马车,掀开车帘跟赢倾挥手道别。 赢倾和云珩站在大门外青石板路上,就这么看着马车队伍慢慢地驶离了眼前,在视线里越走越远。 “摄政王!”一辆马车从皇宫方向疾驰而来,马车上下来一个白面胡须的公公,到了跟前先是跪下行了个礼貌,随即小心地开口:“王爷,太后娘娘宣召赢姑娘,请赢姑娘即刻进宫。” “回去告诉太后,赢姑娘今天没空。”云珩握着赢倾的手,冷漠看了一眼来自慈安宫的内侍,随即转过视线看向赢倾,“方才在府里受了惊吓,我们先回王府。” 赢倾浅笑:“听王爷的。” 内侍脸色微变,抬头看向赢倾,沉声提醒她:“赢姑娘,这是太后懿旨。” 赢倾转头看着他,面上浮现为难之色:“可刚才你听到了,摄政王说我没空,你觉得该怎么办呢?” 听到赢倾这句话,内侍脸色一白,低声下气地开口:“太后懿旨,容不得谁违抗,还请摄政王莫让奴才为难……” 云珩这一次连眼角都没有施舍给他,握着赢倾的手,径自带她离开。 坐上马车回到王府,云珩当即命人去找来京城最有名的媒婆,吩咐雪松和管家负责去跟媒婆商议婚事流程,择个最近的良辰吉日,把婚事尽快地办了。 “凤冠霞帔定制需要时间,太赶的话怕来不及……” “这个不用操心。”雪松告诉媒婆,“凤冠霞帔,珠宝首饰,王爷早已经提前准备了,不需要你们考虑,你们只负责把成亲的流程筹备一下,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把婚事该有的细节都准备好就可以。” 雪松负责跟媒婆商议成亲事宜,赢倾则沉默地跟着云珩回到昭宸殿,一路无话。 抵达昭宸殿,两人拾阶而上,云珩沉默地偏头看着她:“不开心?” 赢倾回神,抬头看着他,摇头笑道:“有些怅然若失,我娘这一走,也许很长一段时间我跟她都没办法再见面了。” “不会。”云珩淡道,“你十六岁生辰之前,东渭皇族应该会有人来接你回去。” 赢倾微默,对,她的生辰在腊月,也就是到了今年年底,她才算真正满十六岁。 “为什么他们会在我十六岁生辰之前接我回去?”赢倾蹙眉,“若这样的话,我岂不是跟你也要分开?从大乾到东渭路途遥远,来回一趟浪费的时间太多,我不想跟你分开。” 云珩因她这句话而欣喜,眼底柔光满得几乎要溢出来:“我跟你一起回去。” 赢倾正要跨进殿门的右脚微顿,诧异地看着他。 “大乾到东渭也不算太远,我们就当是去游玩,赶路也不用太着急。”云珩揉了揉她的头,“暂时还早,你先不用想这些,我会做好安排。” 赢倾点了点头,又回到了之前的问题,“他们为什么要在我十六岁之前过来接我?” “因为东渭历代神灵选择的储君,必须在十六岁生辰次日登基为帝。”云珩淡道,“神灵选择的储君指的是两百年一次的女皇。” 赢倾愕然,随即抬手揉了揉眉心:“我到现在都还没什么感觉,好像这祭司殿选择的女皇跟我无关一样,我就像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与之格格不入。” 云珩沉默地看着她,深沉的眼底有着让人看不懂的光泽涌动,淡漠的眉眼像是蒙了一层朦胧云雾,让人有些看不真切。 赢倾走到靠窗前的雕花锦榻上坐了下来,侍女泡了茶端过来,给赢倾倒了一杯,随即恭敬地退到远处站着。 “关于成亲一事,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云珩在赢倾身边坐下来,把她抱坐在自己腿上,埋首在她颈侧,“我让雪松跟媒婆商议婚事细节,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一并告诉雪松,让他们一道筹备。” “没什么特别的要求,成亲也就只是个仪式,这个仪式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赢倾偏头,亲了亲云珩的唇角,“等我们成了亲,就可以每天享受鱼水之欢,王爷也不用再看得着吃不着了。” “王爷怎么不说话?”赢倾挑唇,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清澈瞳眸里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是不是我的话太彪悍,吓着王爷了?” “…不是。”云珩摇头,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些,嗓音里多了几分低沉的意味,“你说的对,等我们成了亲,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享受鱼水之欢,不用再看得着吃不着了。” 云珩闭眼,鼻翼萦绕着独属于她的馨香,空寂已久的心扉被填得满满的,像是前所未有的充实。 “日子就定在三天后吧。”云珩低声开口,“没必要等太久。” “王爷决定吧,我随意。”赢倾倒也没什么意见,“相府我是不打算回去了,娘给我留的铺子,成亲那天,我就去铺子里梳妆出嫁,多带几个陪嫁丫头也就弥补了一些遗憾,其他方面但有缺憾都可以由排场和嫁妆来凑……” 不过说到陪嫁丫头,赢倾想到还留在蘅芜苑里的两个丫头,道:“稍后让雪茶去相府一趟,把茉莉、杜鹃和阿欢、阿挽、阿芝、阿韵几人都接过来,继续留在相府只怕要让周氏记恨上,以后再迁怒虐待她们。” 45 九华阁 成亲的日子最终并没有采纳云珩“定在三日后”的意见,因为媒婆算来算去,都觉得四月十九才是大吉之日,四月初十反而没那么吉利,所以最终把日子定在了四月十九。 云珩虽杀伐果断,一言九鼎,但在成亲事宜上却还是得尊重媒婆的意见。 距离四月十九还有十二天,比云珩要求的三日后延迟了九天。 赢倾坐在马车里,看着对面的男子,“云珩,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云珩沉默片刻:“苍云山。” 赢倾不解:“去苍云山干什么?” 云珩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到了你就知道了。” 赢倾挑眉:“你不会是要把我骗去苍云山,卖给土匪头子当压寨夫人吧?” 云珩嘴角细不可查地扬了扬,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嗯,我就是土匪头子,你要给我当压寨夫人?” 赢倾以为他是在说笑,煞有其事地点头:“当个压寨夫人其实也挺不错的,自由自在,无人管束,每天还能享受山清水秀的风景,要多逍遥自在就有多逍遥自在。” 赢倾没有去过苍云山,作为一个深闺女子,前世只活到了十七岁,连大乾皇城的城门都没出去过,当然没有机会见识过苍云山的广袤。 以赢倾的认知,最多也就知道它神秘而已,至于如何神秘,她就不得而知了。 马车行了半夜,凌晨时分早已把繁华的皇城撇下数百里,前方有人准备了快马,云珩跟赢倾下车吃了点东西,稍作休息之后就抱着赢倾飞身上了马背。 “累吗?”云珩低头问她,干净的气息喷在她耳畔,让赢倾心跳加快。 她偏过脑袋,抬头看着他清俊的容颜,嗓音柔柔的:“有美人夫君作伴,怎么会累?” “时间有点赶,辛苦你了。”云珩亲了亲她的侧脸,“到了苍云山,好好泡个澡休息两天。” 赢倾心里正憋着好奇呢,不过看起来赶路确实挺急的,她也就没再多问,只嗯了一声。 云珩大概是赢倾前后两辈子见过的最体贴的男子,怕她在马背上颠得辛苦,在快马加鞭连续飞奔了大约四百里路之后,中午又给赢倾换上了铺着柔软皮毛的超大马车,可以让她睡觉也浑然不会颠簸的那种。 云珩怕她骑马骑得屁股疼,还亲自给她按摩着臀部,伺候得赢倾舒服又忍不住脸红心跳,不过好在云珩的手法极好,暖洋洋的真气缓解着浑身的疲劳,赢倾很快就睡着了。 苍云山在九州大陆是最为神秘的一处山脉,它的神秘之处其实不在于山脉本身,而是因为这座山上隐藏的势力,九华阁。 苍云山只是九华阁的一处势力所在,比起苍云山的神秘,九华阁这个名字在九州大陆更是让人敬仰畏惧。 它是凌驾于天下九国的超然势力,天下无人不知九华阁的可怕,以及他在九州大陆之中无比崇高的地位。 此时站在山脚下,赢倾看着眼前这片一眼望不到头的绵延山脉,仿佛看到了山间云雾缭绕,宛如仙境的一幕。 “今日开始,我就真成了压寨夫人?” “嗯。”云珩点头,挽着她的手往山上走去,“我们在这里住两天。” 赢倾不解地眨眼:“王爷当真是土匪头子?” “什么土匪头子?”燕书和身后众多黑衣护卫策马停在山脚,下了马,使用轻功飞身而来,听到赢倾这句话就反驳,“苍云山九华阁,人人敬畏的九华宝地,怎么能跟土匪头子扯到一块呢?” 云珩冷眸一扫:“多舌。” 燕书脖子一缩,顿时不敢再多话,甚至还主动落后两步,不打扰自家主子跟赢倾姑娘闲聊。 他现在算是摸透了,赢倾姑娘说什么都是对的,就算此时她说山是土匪山,窝是土匪窝,他家王爷是土匪首领,王爷也绝对会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嗯,你说得对。” “云珩,九华阁阁坐落在这么高的山巅之上,上山下山都不太容易吧。”赢倾望着高高的山巅,眉心微蹙,“住在山上的人都是自给自足?” 燕书听到这句话,又接话:“九华阁的手下都是高手,轻功来去自如,险峻山峰也如走在平地上。” 赢倾沉默。 云珩没说话,始终握紧她的手。 赢倾刚要说什么,却感觉到云珩忽然挟住了她纤细的腰,她整个人被他揽在怀里拔地而起,伴随着耳畔呼呼的声响,山景在眼前急速闪过。 不知用轻功飞了多久,直到面前出现了一条漫长的石阶,云珩才放缓了速度,把赢倾放了下来。 双脚站到平地上,赢倾抬头望着眼前这条通往山巅的青石阶,周遭风景如画,虽比不得富贵之家园子里的千娇百媚,却自有一种傲然于天地之间独属于它们自己所有的峭拔。 石阶两旁忽然现出无数的青衣高手,且这些人跪在石阶两侧,像是恭迎帝王一般的阵仗,让赢倾好一阵沉默。 到了这个时候,若说赢倾还猜不到云珩的身份,那显然就迟钝得说不过去了。 “云珩。”赢倾转头看着身边的男子,语气里透着几分微妙,“九华阁阁主,是你?” 云珩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她的手,抬脚往石阶上走去。 赢倾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感觉浑身通畅:“云珩。” “嗯。” “你真是深不可测。” 云珩低眸看着她,唇角微挑:“以后可以慢慢了解。” 赢倾沉默。 前世她确实了解他太少了,没想到云珩除了摄政王这么个尊贵的身份之外,居然还有其他厉害的身份,可他是怎么做到的? 云珩没开口,跪在两旁的青衣高手就像石雕般动都不动一下,健硕的身体半跪在地,悄无声息,如同影子一般。 “云珩。”她突发奇想地开口,“你说这么高的山,常年云雾缭绕,几千或者几万年前,会不会有神仙在此修炼?” 云珩还没说话呢,身后的燕书耳尖听到这个问题,顿时就接了话:“姑娘是不是神话故事看多了?” 雪松一巴掌拍到他肩膀上:“多什么嘴?” “雪松。”云珩嗓音淡淡,“找一处悬崖峭壁,把他丢下去。” 雪松脆生应道:“是!” 燕书脸色微变,顿时不敢再说话。 “燕书哥哥。”雪松不怀好意地看着他,笑盈盈道,“你要不要自己看看哪处峭壁风景比较好,适合做葬身之处?” 赢倾被两人逗得发笑:“燕书其实很可爱。” 赢倾挑眉:“这似乎不像你的风格” 话音未落,殿内又走出来两人,身姿高挑,气势卓然,一黑一白像是黑白无常。 一人黑衣冷峻狠厉,如一柄未出鞘的利刃。 一人白衣俊逸绰约,是个温润贵公子。 赢倾微愣。 两个男子看到赢倾的瞬间似乎也是一愣,随即敛了眉眼,撩袍跪地:“见过主子。” 赢倾打量着这两个人,暗道云珩身边当真是卧虎藏龙,这两人以前从未见过,可此时只看着,便无法忽视他们周身流露出的超然气度。 如此容貌和气度都出众的两个人,居然也是云珩的手下? 帝都有杭华和窦溯,苍云山上又有这二人? 云珩若无些真本事,大概也无法让这些人心甘情愿臣服听命吧。 云珩没说话,挽着赢倾的手往殿内走去,身后黑衣白袍两个男子起身跟了上来,其他少男少女进殿服侍,从容不迫地在雕窗前的锦榻上铺上最新的雪白皮毛垫子。 云珩坐在矮榻上,跟赢倾中间仅隔了一张檀木小几,白衣侍女端着玉盘走过来,给云珩和赢倾都奉了茶,随即躬身退去。 赢倾安静地执着茶盏。 “雁过,朝生。”云珩声音一贯的淡漠,波澜不惊却流露出天生威压,“这是本王的王妃,九华阁以后的主母,赢倾。” 赢倾微讶,转头看了他一眼。 云珩端坐在榻上,周身气度透着浑然天成的尊贵,帝王般的威压丝丝缕缕笼罩下来,让人不由自主地屏息臣服。 这句话落音之后,却见眼前两位黑衣白袍的男子再一次撩袍跪了下来,动作如行云流水,却透着心甘情愿的恭顺:“属下朝生,雁过拜见夫人。” 赢倾抬眸看着眼前两人,声音温和:“两位公子请起。” 两人起身,恭敬地道了声:“谢夫人。” “四月十九日大婚,倾倾从苍云山出阁。”云珩淡漠吩咐,“雁过,此事你全权负责筹办,务必隆重。” 赢倾其他的都没怎么在意,只听到从“苍云山出阁”和“务必隆重”这两句就足够让她说不出话来。 “云珩。”赢倾转头看他,声音柔和,“也别太隆重……” “大乾摄政王成亲,苍云山九华阁嫁女儿,怎么能不隆重?”白衣男子温润浅笑,“夫人不必担心,一切交给属下来办即可。” 赢倾惊默,随即心下了然。 原来云珩打的是这个主意。 “备浴。”云珩吩咐,“半个时辰之后备好膳食,清淡一些,都下去。” “是。” 雁过和朝生躬身退下,带走了殿内的四个白衣少年。 四个少女开始去准备沐浴用品,以及赢倾沐浴之后要穿的衣服,随即恭谨地端着玉盘侍立一旁。 “先去泡个热水浴,然后用膳。”云珩低头看着赢倾,“膳后好好睡上一觉,等醒了我们再讨论正事。” 赢倾原本想说自己其实并不怎么困,不过看到捧着托盘候在一旁的四个少女,她点了点头:“嗯。” 云珩挽着赢倾的手把她带到浴殿。 “这是山间引来的温泉水,泡泡有助于缓解疲劳。”云珩温声道,“不过别泡得太久。” 虽然在马车上睡得很香,但赶路总的来说还是辛苦的,尤其对于赢倾这样没有武功傍身的娇弱女子来说。 赢倾点头。 “让她们伺候你,我去外面等。” 赢倾拉住他的手:“留下,我有话跟你说。” 云珩微震,转头看着她倾城的眉眼,轻柔地揉了揉她的头:“乖,有什么话可以等你沐浴之后再说,我先出——” “留下。”赢倾坚持,一双清澈的瞳眸无辜地看着他,“我都不怕你看,你顾忌什么?” 云珩薄唇轻抿,幽沉的黑眸里情绪涌动。 46 无可取代 浴池里的水温度刚好,云珩趴在浴池边缘,闭着眼,修长手指细致地按摩着她后颈肩背,恰到好处的力道以及适中的水温都让她舒服得昏昏欲睡,以至于她的嗓音都透着几分猫儿似的慵懒:“云珩。” “嗯。”云珩眸光已经柔到了骨子里,声音却始终保留着几分冷静,“想睡了?” 赢倾唔了一声,语调散漫:“其实还好,你要不要下来泡泡?” 云珩微默,随即低笑:“你先洗。” 赢倾睁开眼,侧过头瞅他:“王爷是不是怕自己做不了柳下惠?” “不是。”云珩摇头,眼睛里带着点笑意,“稍后我跟朝生、雁过还有事情要处理,不着急沐浴。” “沐浴更衣之后再去处理正事应该也没什么不妥,其实你就是担心下来跟我一起洗会把持不住自己。”赢倾问道,眉眼似是带着挑衅的意味,“王爷会不会突然化身为禽兽?” 云珩闻言好一阵沉默,不发一语地看着她,眸心沉沉。 “这两天赶路,你其实比我辛苦。”赢倾直起身子,心疼的看着他,“下来一起洗吧,我都不介意,你怕什么?反正还有几天我们就成亲了,不就差一个成亲仪式?” 云珩没说话,对她的邀请难以抗拒。 赢倾纤细的身体没入水中,只露出白玉般的脖颈和漂亮的脸蛋,不过这个画面对于任何一个正常男子来说,都显然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你的手下已经喊我夫人了。”赢倾说着,眉头微拧,“不过为什么不是喊王妃?因为帝都摄政王府跟九华阁的势力是分开的?” 云珩嗯了一声。 “为什么要让我以九华阁千金的身份出阁?”赢倾看着他,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想让我成为全天下人艳羡的女子?” 云珩执起她的手,亲了亲她掌心:“应该说,是让我成为全天下人艳羡的男人。” 赢倾微愣,随即失笑:“你这个九华阁真正的主子难不成因为娶个妻,就要沦落成为上门女婿?” “我以后还会成为东渭的上门女婿。”云珩温声说道,眸光灼灼,“到那一日,还得仰仗夫人庇护才行。” 赢倾心尖上像是被猫爪挠过似的,酥酥麻麻,涌起一股子暖暖的悸动。 她怎么会不明白云珩的心意? 此番她娘又直接休了父亲,带着自己所有的嫁妆离开,有摄政王派人保护,她父亲和皇上就算想查她娘的底细都无法轻易做到,但赢倾这个商户女的身份却是众所周知的。 帝京权贵素来喜欢以貌取人,以家世背景作为评判一个人的标准,所以才总有人以商户女的出身来大做文章,肆意抨击,说赢倾配不上摄政王。 更何况嫁给摄政王之后,赢倾就真正入了皇族,成了皇家妇。 云珩身为皇族正统血脉的王爷,以后皇族宗亲的宴会活动多了,不是这家宴席就是那家赏花,不是太后寿诞就是皇帝生辰,还有一些需要宗亲进宫团圆的节日,总之活动多,宴会多,赢倾跟那些人打交道的机会就会跟着多起来。 若此番赢倾从九华阁出嫁,那婚礼定是轰动天下,别说大乾权贵,就是其他国家的人以后也没人敢低看她一眼。 明白了云珩的心思,赢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其实她从来不在乎旁人怎么评价她的身份,就算是前世还喜欢着骆星泽的时候,她也从未觉得商户女就该低人一等,她娘也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吃饭,凭什么就要被人看不起? “云珩。”赢倾脸颊贴着云珩掌心,嗓音软软的,“我上上辈子是不是做了太多太多的好事,拯救了天下苍生,行善积德修了太多福报,所以这辈子才幸运地遇上了你?” 云珩没说话,只是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眸色有些幽深难测。 “云珩。” “不是你。”云珩低眸看她。 “嗯?”赢倾抬头,“你说什么?” “幸运的人是我。”他声音里透着压抑的情绪,“是我幸运,才遇见了你。” 赢倾觉得他这句话说得有点奇怪,说得好像她是什么绝世仙女一样。 赢倾不是不喜欢这种感觉,相反,她觉得天下没有哪个女子能抗拒得了这种被人捧在手心里宠爱的感觉,可她还是觉得奇怪。 “云珩。”她托着腮,嘴角扬起,开始发挥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你说我们是不是上辈子就相爱,然后因为某些原因不得善终,这辈子你才对我这么好?” “云珩,”被放在床上的姑娘发出迷糊的呓语,眼睛似睁非睁,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迷糊的可爱,“云珩……” 云珩低头亲了亲她,声音低沉:“嗯,我在。” “云珩,你怎么这么好?”赢倾半睁着眼,声音因迷糊而越发温软,像是柳絮拂过心尖,“人好,长得也好看,怎么看怎么好,越看越喜欢……” 云珩心头悸动,胸腔里的情愫排山倒海般涌来,须臾,又覆上她的唇。 赢倾到底是没能抵挡得住困意侵袭,呓语停止,呼吸声很快平稳下来。 云珩站在床边,维持着弯腰亲她的姿势,就这么静静的,安静地注视着少女容颜,修长手指划过少女精致的眉眼轮廓,带着说不出来的眷恋。 倾倾,倾倾,倾倾…… 赢倾感觉自己好像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个人一直“倾倾”、“倾倾”地喊着她,声音温柔,像是倾注了一生的柔情。 可等她醒过来,却完全想不起来梦中的画面,只有那个声音回荡在耳畔,柔情刻骨地唤着她:“倾倾。” 赢倾坐在床上,努力地拧眉回想,却还是想不起一丝半点。 “姑娘醒了?”雪松端着盆水走进来,放在一旁盆架子上,转头走到床边,“姑娘饿了么,洗漱之后就可以用膳了,王爷命人备了一桌膳食,就等着姑娘醒呢。” 赢倾回神,转头看了看窗外:“我睡了多久?” “姑娘早上睡的,这会儿已经傍晚了。”雪松笑道,端着杯子给赢倾漱口,“姑娘是赶路累了,所以王爷命我们不许打扰姑娘,让姑娘好好睡一觉,把精神气都补回来。” 赢倾叹了口气:“你们比我还辛苦呢,我一路就坐在马车里睡觉,什么也没做。” 云珩还贴身照顾了她一路,她睡觉的时候都是他在旁陪着。 “属下练武之人,赶这点路算什么?” 赢倾真心地说道:“会武功真好。” 雪松笑道:“姑娘要是想学,可以让王爷教两招,强身健体。” “云珩呢?” “王爷在书房。”雪松打湿了帕子拧干,递给赢倾擦脸,“姑娘是先用膳,还是属下去请王爷过来陪姑娘?” 赢倾抬眸,瞥见从门外走进来的人,淡笑道:“不用你请了。” 雪松转头看去。 一身雪白干净轻袍的云珩从殿外走了进来,矜贵容颜,眉眼清冷,周身流泻出不染尘埃的谪仙气质,俊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雪松福了福身,赶紧带着殿内侍女都退了出去。 “王爷今天真好看。”赢倾笑着看他,“是不是故意想让我看得移不开眼?” 云珩扬唇:“只是今天好看?” “不是,王爷这张脸每天都好看得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赢倾浅笑,眼底似是嵌入了细碎的光:“只是今天特别好看。” 云珩低头亲了亲她,声音柔和:“你喜欢就好,出去用膳吧。” 赢倾嗯了一声,看着云珩蹲下身给她穿鞋,心头被充实感包围,然而感动的同时,却突然生出一些忐忑:“云珩。” “嗯?”云珩抬眸。 “我们真的可以这样白头到老吗?”赢倾眉心微锁,手指无意识地勾着他的头发,“你对我这么好,以后等我芳华不在,容颜老去,没有了如今这般美貌,你会不会喜欢上其他的女子?” 云珩如今对她这么好,好到让她觉得不真实,如今她正值二八年华,正是女子容颜最动人的时候。 赢倾无法想象,若面临那样的处境,她能否承受得到那样从天堂跌落地狱的打击。 云珩抿唇沉默片刻:“不会。” 赢倾看着他。 “只有你一个人,无可取代。”云珩伸手把她揽在怀里,低头亲着她的额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就算白发苍苍,满脸皱纹,我也不会喜欢其他的女子。” “真的?” “真的。”云珩揽着她腰部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该担心这个问题的人是我。” 赢倾闻言一愣,随即挑眉:“你怕我抛弃你?” 云珩嗯了一声。 “我才不会呢。”赢倾撇嘴,“我不是喜新厌旧的人,而且你这样的男子天下难寻,世无其二,我又不傻。” 想到前世他对她的执着,赢倾也知道自己其实是矫情了,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何处吸引了云珩,但他的深情执着确实是世间罕见。 “去用膳吧。”云珩放开她,改而挽着她的手,“天快黑了,晚膳之后我带你去山巅看看。” 赢倾玩笑:“山巅能触摸到星星吗?” 云珩摇头:“视线会更好一些。” 赢倾没再说话,目光微垂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感觉到掌心暖暖的,被密密麻麻的柔情包围,心扉柔软一片。 47 触之者死 “别光顾着我,你也多吃点。”赢倾夹了些菜给云珩,“我觉得用膳还是自己动手比较好,有家的味道,旁边围着那么多人,吃都吃不自在。” 说着看向云珩,“等成亲以后,用膳就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云珩眉目柔和:“好。” 赢倾浅笑,一顿晚膳用得静谧。 云珩和赢倾抵达九华阁之巅最高的山峦,夜里山风微凉,一袭雪白的云珩迎风而立,衣袂飘飘,越发似是降落凡尘的谪仙。 赢倾退后一步,眸光盈盈看着他:“王爷真像是——” 赢倾声音顿住,未说完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 “像是什么?”云珩拍了拍自己身边平坦的巨石,柔声询问。 赢倾摇头,在他身边坐下:“没什么。” 眸光注视着远处重峦叠嶂、此起彼伏的山脉,赢倾躺倒在云珩腿上,仰头看满天星斗:“今晚夜色真好。” 云珩嗯了一声,同意她的话。 赢倾叹了口气:“不知道我娘到哪儿了。” “已经出了大乾边境。”云珩轻拂着她的发丝,“东渭有人来接,你不用担心。” “窦将军会把我娘送到东渭?” 云珩点头:“路上我还安排了一些暗卫,还有你娘身边也有不少高手,可以解决跟踪的人。” 赢倾于是放了心,她娘离开大乾阵仗不小,队伍太过显眼,皇上或者丞相大人派出去的人手很容易追踪到,轻易无法甩掉。 不过这些也确实不用她担心,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比得上云珩和她娘心思缜密? 这些担忧早在她提出之前,云珩应该就早早安排妥当了。 “有个强悍的夫君,还有个厉害的娘,我怎么就这么幸运呢?”赢倾望着云珩矜贵容颜,发出一声感叹,“这辈子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被你们宠着就好了。” 云珩低眸看着她。 “听说一些精通占星卜卦的高人,都能通过天上的星星变化来推测帝星国运。”赢倾嗓音柔和,“云珩,你相信这些么?” 云珩是强悍的武将,是运筹帷幄的摄政王,是心深似海的权臣,也是孤傲尊贵的强者,应该不会相信命运这种东西吧。 然而云珩却低声说了一个字:“信。” 赢倾微讶,“你也相信命运?” “很奇怪么?”云珩手指轻抚着她娇嫩脸颊,唇角上扬的弧度,“我也是人,别太把我神话了。” 赢倾眨眼:“那王爷相信天上有神仙么?” 云珩道:“未曾见过。” 赢倾微默,随即笑出声:“王爷此时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跟平日里淡漠寡言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赢倾阖上眼,“我暂时是不是就留在这里了?” “嗯。”云珩点头,语气温柔,“雪松和雪茶也都会跟着留下,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雁过。” 赢倾问道:“早上穿白衣服的那个男子是雁过?” “嗯。” “他看起来比较好相处。”赢倾道,“斯文俊秀的翩翩公子。” 云珩沉默,眸光微暗。 “不过还是没你好看。”赢倾睁开眼,笑眯眯地看着云珩,“我家王爷最好看。” 云珩低头看着躺在自己腿上的姑娘,眉眼明艳,瞳眸熠熠生辉,浑身都散发着明媚阳光般的朝气。 “苍云山距离大乾帝都较远,出阁的仪仗需要提前两天出发。”云珩开口说道,“路上雪松和雪茶贴身照顾,雁过也会安排好你的生活起居,你安心出嫁就行。” 说完,他低下头,声音愈发柔和:“摄政王府迎亲队伍也会早些出发,半路汇合,迎接我的新娘子。” * 云珩片刻未停就地要往府里走去,商福连忙等下马车,小跑上前:“老奴参见摄政王。” 云珩脚步微顿,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漠:“有事?” “启,启禀摄政王。”商福脸上挂着恭敬的笑意,借此来掩饰面对摄政王的畏惧,“奴才奉太后之命,请王府的鹿,不,不是,是请摄政王进宫一趟,太后老人家有要事跟您商议。” 云珩语气冷漠:“很急?” “不,不是很急。”商福连忙摇头,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很重要。” 云珩淡道:“本王回府沐浴更衣,晚上进宫。” “是。”商福应了这句,心下总算松了口气,“奴才告退。” 云珩没再理会他,面无表情地举步进了王府。 “这两天有没有人过来?” 总管跟在云珩身后禀道:“商总管午时来过一次,送来了两个教引宫女,恰好遇到鹿公子回来,直接就给打发了。” 燕书一愣,随即脸色变得古怪,商福来摄政王府居然是因为太后要送给他家王爷教引宫女? 云珩没说话,径自回殿沐浴更衣,燕书命侍女去厨房拿些食物过来,主子在苍云山跟赢姑娘依依不舍,回来还要加紧准备迎亲仪仗,赶路赶得急,路上都没怎么吃好。 云珩从浴殿里出来,换上摄政王的织金蟒服,简单用了碗粥,随即就带着燕书进了宫。 云珩道:“太后找我有事?” 太后已经习惯了他冷漠的态度,命人赐座,云珩却并没有坐,只道:“有事直说。” “关于你的亲事。”太后端着茶盏,开口,“云珩,赢倾配不上你。” 云珩脸色骤冷,眉眼寒峭:“本王的妻子,轮不到旁人置喙。” “你该知道皇族娶妻的规矩。”太后皱眉,“如果你实在想娶她,哀家有个条件。” “冷家姑娘喜欢你,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当初为了你,她连进宫选秀的机会都放弃了,人家姑娘一片情深意重,你应该好好珍惜才是。”太后语气淡淡,“况且冷姑娘品貌出众,家世显贵,是帝都少有能配得上你的贵女。哀家瞧着她也顺眼,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比那个出身商户的赢姑娘要好得多?哀家想把她赐婚给你,她以后一定能成为你的贤内助。” 云珩淡漠不语,矜贵眉眼蒙上一层寒霜。 “冷婉做正妃,赢家姑娘做个侧妃,如此也不算委屈了她。”太后说完,想到中午被退回的两个教引宫女,又补充了一句,“你十几岁就上了战场,带兵打仗虽是擅长,可一直未近女色,床笫之事约莫约莫还有些不太知晓,所以哀家让商福给你挑选了两个教引宫女” “说完了吗?”云珩开口,嗓音冷硬,“若是说完了,本王就此告辞。” 太后一愣,随即脸色变了变:“云珩,哀家也是为了你好。都说长嫂如母,先皇已经不在了,你的婚事哀家势必要多操些心思,你也别嫌我烦,身在皇家,很多事情本就身不由己,娶妻娶贤,也要门当户对,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顿了顿,“况且一个低贱的商户女,根本连皇族宗谱都上不了” “本王的婚事,无需你来操心。”云珩语气冷峻,并没打算给这当今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留什么面子,“太后若真闲得无事,皇族之中还有许多尚未成亲的亲王世子,太后爱给谁赐婚给谁赐婚,本王不会干涉。” 太后脸色骤冷:“云珩,你——” “以后若再让本王从谁的嘴里听到不干不净的话,莫怪本王让她从此说不了话。”云珩看着她,眼底尽是煞气,“即便是你,也一样。” 太后脊骨一冷,对上他隐含煞气的眸子,骤然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血液像是刹那间被冻僵,骇得她脸色发白,心神剧震。 云珩却并不在乎她如何,说完这番话,显然没打算继续留下去听她废话,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出去。 “皇上驾到” “奴才参见摄政王。”简公公和身边几个小太监,以及随行的侍卫都跪了下来,“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叔?”一身龙袍的皇帝陛下讶异地看着云珩,像是意外于他此时会出现慈安宫,“这么巧。朕刚好来看看母后,既然皇叔也在,就进去陪朕坐坐吧,朕有些事情想跟皇叔商议。” 云珩敛眸,慢条斯理地拂了拂绣着金线蟒纹的袍袖:“本王这两天要忙迎亲之事,没空陪皇上闲聊。” 云莫隐脸色一僵,随即若无其事地淡笑:“迎亲?皇叔真的决定好要迎娶赢家嫡女?” “不然呢?”云珩抬眸,冷峻的目光落到他的面上,淡漠嗓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却让人无端的胆寒,“既然在这里遇上了,本王就顺便跟皇上提点两句。” 云莫隐心头一凛,徒然生出几分不悦,却依然带着笑容说道:“皇叔想说什么?” “赢倾是本王逆鳞。”云珩目光疏冷,声音也疏冷,“任何人,即便是九五至尊或者一国太后,若敢在她身上动心思,本王都绝不手软。” “皇叔这是什么意思?”云莫隐好歹是一国之君,被人当着宫人的面警告,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皇叔是在威胁朕?” “你可以当做是威胁,这不重要。”云珩淡漠说道,“本王可以容忍的事情很多,唯独一个赢倾,谁惹谁死。皇上若还想在皇位上安稳地坐下去,就记着本王的话,别做蠢事。” 说完这句话,他面无表情地抬脚离开,并不理会天子在听到这番威胁警告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四月十八日早晨,一袭白色袍服尽显矜贵出尘的云珩骑着矫健大马出了皇城,身后百名玄甲军护卫威风凛凛,气势如虹。 寻常臣民自然不会知道,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已经护送着摄政王府的准王妃从苍云山下出发了一日,正往帝都而来。 十八日午时,云珩一行人抵达距离大乾帝都两百里之外的中城,跟送亲的队伍汇合,云珩弃马进了轿子,看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姑娘,眼底溢满情愫。 48 皇叔威武 赢倾含笑看他:“想我了?” 云珩嗯了一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安静的握着她的手,“累吗?” “不累。”赢倾摇头,嗓音温软,“抬轿子的人才累。” 云珩摇头:“不会。” 赢倾当然也清楚,所以她笑道:“也亏得都是武功高手,否则让他们抬着轿子走这么远的路,一般人都做不到。” 即便此时云珩进了轿子,又加了重量,对于抬轿的高手们来说也没什么差别。 云珩没说话,把她拥在臂弯,享受着轿子里静谧的气息。 “怎么了?”赢倾偏头看着他,察觉到情绪似乎不太好,“回帝都之后,皇上为难你了?” 云珩注视着她绝尘的眉眼,沉默了片刻,摇头:“不是皇上,是太后。” “她为什么为难你?又是因为我?”赢倾皱眉,眉眼间明显染了几分怒火,“我就搞不懂,她堂堂一个母仪天下的太后,身份尊贵,无上尊荣,要什么有什么,连皇上在她面前也要恪尽孝道,宫里那么多人伺候着,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非得让王爷把她儿子从皇位上拉下来,她们母子才能学乖一点?” 少女一向是温柔的模样,这一个多月以来在云珩面前也是百依百顺,从未发过火。 云珩不是没见过她发火的模样,只是以前发火和今天发火的原因不一样。 云珩心里闪过这个念头,眸心色泽越发柔软,修长的手指挑起她乌黑柔顺的发丝,唇角的笑意掩也掩不住:“别担心,没人为难得了我。” 赢倾狐疑地看着他:“真的?” 云珩点头:“真的。” 赢倾沉默片刻:“可太后娘娘毕竟是长辈……” “先帝在位的时候,我就没把她当回事。”云珩淡道,“现在她想摆出长嫂如母的架子,也得看本王愿不愿意。” 赢倾点头,倒也是。 她又皱起了黛眉:“真的没有觉得为难?若有什么不开心的,王爷一定要跟我说,我们一起分担。” 云珩安静地想着,往后余生,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他们一起分担,不,没有怒和哀,他们的生命里从此只有喜乐平安。 “好。”云珩声音从未有过的温柔,“我们一起分担。” “必要时,我还可以帮你出气。” 云珩面上划过一丝笑意:“你要怎么帮我出气?” “你不懂。”赢倾挑眉,“太后娘娘是你的嫂子,都说长嫂如母,王爷如果对她太不客气的话,会落人口舌,就算是太后无礼在先,世人也会觉得王爷应该恭敬。” 说到这里,她冷笑:“恭敬个屁!对一个只想找茬的嫂子,我觉得可以让她哪凉快哪呆着去。” 云珩低笑:“我也这么想。” “那我们夫妻所见略同。”赢倾勾了勾嘴角,眉眼泛起愉悦的笑意,“还有就是男人欺负女子,也会让人觉得没风度,所以太后如果再找你麻烦,就让我出面,我跟她都是女人,女人的战争就用女人的方式来解决。” 太后身份虽尊贵,她也不是吃素的,云珩在皇上面前都能态度强硬,她这个摄政王妃在太后面前又怕什么? 就不信他们母子真敢在掌管四十万兵马大权的云珩面前强横。 “反正我本来就没什么好名声。”赢倾笑了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态度,“他们都觉得我出身商户,俗气得配不上你。既然如此,我就索性再学得强悍一点,做个俗气又彪悍的摄政王妃。这世上的人大多欺善怕恶,我若一个劲地忍气吞声,他们反而越发来劲,我及时粗暴地反击,他们也许被震住,反而不敢吭声了。” 云珩就喜爱看她这副跋扈模样,亲了亲她的额头:“你说得对。” “王爷别看那些大家闺秀们平日里端庄优雅,出言讽刺别人的时候言语可一点都不优雅,尽往别人的七寸插刀。”赢倾说道,“然而如果有人比他们更强硬,他们只怕立马就怂了,这就是人性。” 云珩完全同意她的话:“爱妃说的都对,以后为夫给你撑腰,你想怎么彪悍就怎么彪悍。” 冷不防听到这个称呼,赢倾愣了愣,随即俏脸微红:“没想到王爷也有旖旎的时候。” 云珩注视着她,眼底流转着柔情刻骨。 傍晚时分,队伍抵达距离皇城仅剩八十里的万宁城,云珩和赢倾下了轿子在一处别院里下榻,休息一晚。 次日一早起身梳洗打扮,描眉上妆,换上华丽隆重的凤冠霞帔,坐上轿子,继续赶路。 四月十九,吉日,宜嫁娶。 大乾尊贵的摄政王迎着他的王妃入了皇城。 十里红毯铺满地,从皇城门外直通摄政王府,街道两旁锣鼓喧天,遍布都城的大红灯笼高高挂,熙熙攘攘喧闹的万众瞩目之下,前方八匹高头大马开路,华丽的软轿进入视线,令人惊叹到屏息。 前面引路的一匹高头大马上,斯文的年轻男子策马走到轿子前,看向尊贵的摄政王府大门,声音温和,却让周遭所有人都能听见:“今日是我九华阁大小姐出阁之日,嫁与大乾摄政王,还望摄政王以后善待小姐,也望大乾臣民都能善待我家大小姐。” 摄政王娶的不是赢家大姑娘吗? 摄政王要迎娶的准王妃明明是赢家大姑娘,几天前摄政王不是还对赢家大姑娘维护有加,非她不娶,怎么眼下就换了个成亲的姑娘? 众人安静的瞩目之下,清冷的摄政王下马走到轿子前。 云珩正要带着赢倾抬脚入殿,忽闻远处传来一声通报:“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卿平身。”俊雅天子语气温和,目光落在殿中一对璧人身上,瞳眸对上赢倾绝美容颜,呼吸一窒,随即从容淡笑,“朕和皇后也过来凑个热闹,蹭一杯喜酒喝,恭贺小皇叔新婚大喜,夫妻和鸣。” 赢倾敛眸,又握紧了云珩的手。 皇后今天居然也来了,果然是趁着这个大喜的日子算准了云珩不会拿她开涮,所以才想借机解了禁足的惩罚。 “多谢皇上的祝福。”云珩语气淡淡,因着今日大喜,心情好,声音也少了些许平日里的淡漠,听起来有了些许温度,“来人,请皇上上座。” 云莫隐淡笑:“不急,朕还没敬皇叔一杯呢。” 话音落下,旁边就有侍奉的下人恭敬地呈上酒盏,云莫隐抬手端起一盏美酒,“这杯酒敬皇叔。” 云珩接过,一饮而尽。 云莫隐又斟了一杯:“这杯酒敬皇婶儿。” 赢倾从容的淡笑,说了一声“多谢皇上”,就要伸手接过酒盏。 然而斜里忽然伸来一只手,在她之前把酒盏接下:“倾倾不擅饮酒,这杯还是本王来喝。” 殿内当场响起一阵哄闹:“皇叔威武。” “皇叔真是把皇婶儿疼到心尖尖上了呢。” 云莫隐纵使心中不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会表露出来,况且他今日本来就是为送祝福而来,若在这里摆出帝王架子,未免显得心胸狭隘。 只是心头仍有疑惑,就开了口,语气有些深沉:“皇婶是九华阁千金?朕怎么从未听说过?” 赢倾从容淡笑,神色坦荡:“母亲休了父亲之后,我就被母亲派来的人接去了九华阁。” “所以赢夫人是九华阁之主?” 九华阁之主的岳母大人也勉强算是个主子吧,赢倾心安理得地点头,面上没有半点心虚:“嗯。” 云莫隐猛地握紧了手。 “这些年怎么从未听人提起过?” 赢倾淡道:“我娘低调,本来只是想跟爹好好过日子,没料到我爹如此不靠谱,她伤透了心,休夫离开之后才派人告诉了我她的身份。” 云莫隐心里想着九华阁,忍不住后悔,还要再问些什么,却闻云珩开口:“皇上有很多问题要问?” 皇帝陛下表情顿住,从善如流地转了话题:“难得大喜的日子,众位皇弟不妨也都给皇叔敬杯酒如何?” 云珩眉眼淡漠,眼底掠过寒芒。 赢倾握了握他的手,无声安抚。 “还是我们兄弟几个先饮几杯比较好,小皇叔今日难得成亲,万不可误了新人吉时。”殿中一位年轻男子站起身,端着酒盏,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稍后有空再敬皇叔不迟,三皇兄说是不是?” 说话的男子乃是当今泰王,皇族之中排行第七的亲王云莫岭,今年刚及弱冠,向来低调,不争名利,存在感不太强。 皇帝陛下瞥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冷淡,却到底也没再继续说什么,道:“既然如此,朕就不耽搁皇叔和皇婶的吉时了。” 仪官赶紧高唱:“入洞房!” 盖头轻垂,盖住了新娘子倾城丽颜。 方才在王府大门外,云珩是存着让人看见赢倾的意思,也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今日娶的人是谁,摄政王府的当家女主子是谁,以及九华阁千金是谁,所以盖头只盖了一半,直到此时才完全放了下来。 云珩握住赢倾的手,陪她一同往新房走去。 49 保不了 掌仪女官跪地,恭请两人结发,在得到允许之后,将云珩和赢倾的发丝各取一绺,系成了如意同心结:“恭喜王爷、王妃喜结连理,百年好合!” 雪松和其他侍女纷纷笑着送上祝福:“恭喜王爷、王妃!” 便是连一贯冷漠的雪茶面上也泛了丝淡笑,低头道:“恭喜王爷、王妃。” 赢倾浅笑接受众人的祝福,云珩也高兴,道:“今天所有人赏赐加倍。” 燕书从外面探进了脑袋:“恭喜王爷、王妃!不过外面已经有人在催了,王爷要不要早些过去?” 云珩眉心微蹙。 “大喜之日,别皱眉。”赢倾伸手抚平了他的眉头,柔声细语地说道,“今天皇上和其他几位王爷都来了,外面宾客众多,势必要出去应付一下,早些回来便是了。” 云珩心头不悦,一步都不想离开此地,甚至很想让人即刻把皇上和那些宗亲子弟们都赶出去。 然而大喜之日,这样的行为显然并不妥当,所以沉默了片刻,他交代了一句:“好好伺候着。” 内殿有雪松和雪茶在,云珩倒是比较放心,然而看了赢倾片刻,他还是不舍,直到赢倾再三催促,才点了点头。 正要转身离去,目光忽然落到赢倾头戴的凤冠上,云珩抬手把它取下:“这个太重了,先拿下来让脖子休息一会。” 女官讶异,下意识地开口:“王爷,这,这个不合规矩……” “我家王爷心疼王妃就是规矩。”雪松连忙开口,给她使了个眼色,“外面那么一大群宾客等着,王爷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呢,王妃带着这么沉重的凤冠,肯定会脖子酸。” 女官闻言,知道摄政王府的这些侍女已经习惯了王爷对待赢姑娘的态度,于是福了福身,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云珩柔声道:“我早些回来,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赢倾点头:“少喝点酒。” 云珩嗯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哎呀,王爷真是体贴王妃。”雪松笑着叹了口气,酸不溜秋的打趣,“奴婢真是好生羡慕呢。” 赢倾俏脸微红,“你要是再胡说,我就让云珩治你的罪。” 雪松吐了吐舌头,俏皮得紧。 内殿礼毕,女官福身告退,身边很快就只剩下雪松和雪茶,以及六位站在外殿候着的摄政王府侍女。 雪松道:“王妃饿不饿?” 赢倾摇头:“还好。” “渴不渴?” 赢倾摇头,坐了大半天的轿子,身体有些疲惫倒是真的,说来也是矫情,人家抬了一天轿子的人都不累,她这个坐轿子的反而有些疲乏了。 不管渴不渴,雪松还是倒了盏茶递给她:“王妃要是无聊,奴婢就陪你说说话。” 赢倾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眼角眉梢都掩不住笑意:“说什么?” “王妃高兴吗?”雪松注视着赢倾眉眼,“一看就是高兴的,看王妃这笑容都快溢出来了。” 赢倾睨了她一眼:“能嫁给摄政王云珩,是整个大乾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当然高兴。” 雪松沉默一瞬。 这虽是事实,可这些女子之中曾经并不包括赢倾。 她跟骆星泽可是有四年的感情,当初被他家王爷强行带进王府,听说着实闹了一个多月,虽不知后来为何突然间就改变了态度,但肯定不是冲着王爷的权势来的。 “启禀摄政王妃。”殿外一个宫女手托锦盒恭敬地请示,“皇后娘娘命奴婢送来了给王妃的贺礼。” 雪松狐疑,朝雪茶使了个眼色,雪茶不发一语地转身走出去,伸手道:“给我。” 宫女低头回道:“皇后娘娘交代,一定要交给摄政王妃。” 雪茶表情骤冷。 “既然皇后娘娘要亲手交给我,就进来吧。”赢倾待在内殿,听到宫女的话似是不以为意,漫不经心地挑唇,“皇后娘娘特意送来贺礼,我该谢谢她才是。” 正要行进内殿,忽然扬手朝雪茶的方向砸出了锦盒,雪茶抬手一挥,锦盒被强劲的力道劈成两半,锦盒中粉末四溅,一阵异香飘散在内殿,雪茶表情一凛,厉声道:“屏住呼吸!” “雪茶!”雪松脸色骤变,直接出手朝宫女攻击过去,然而掌风还没扫出来,整个人也砰的栽倒在地。 * 骆星泽骤然意识到危险,想要躲避却已然来不及,心口一阵剧痛传来,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从床上坐起来的赢倾:“你没事?” “你觉得我应该有什么事?”赢倾挑唇淡笑,笑容却透着跟方才面对云珩是完全不同的薄凉,“摄政王府戒备如此森严,今日乃大婚之日,云珩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更是加强了防范,你如此轻易就能混进来,我猜想,必然是因为王府里有人跟你里应外合,对否?我很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骆星泽脸色阴沉:“你耍我?” “耍你?骆星泽,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如此愚蠢可笑?”赢倾神色淡淡,“我给你通风报信了,还是让人给你传话了?难不成今天还是我让你来摄政王府送命的?” 骆星泽脸色发白,伸手捂住剧痛的心口,目光怨毒地瞪着神色悠然的少女,心里已经猜到自己是中了计。 他现在受了伤,就算赢倾是个柔弱女子,他也已经没有机会再对她做些什么,何况只要她开口一喊,外面很快就会有人进来。 雪松和雪茶站在眼前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骆星泽脸色刷白,眼底浮现惊惧之色。 这两人是赢倾身边难以对付的女护卫,骆星泽早就知道她们厉害,所以才想着先下药,却没想到药效对她们居然丝毫不起作用。 “很奇怪迷香对我们没用?”雪松冷笑,“你也不看看姑奶奶从小到大受的都是什么训练,这点迷香就想把我们迷倒?简直太目中无人。” 雪茶言简意赅:“该怎么处置他,还请王妃示下。” “很简单。”赢倾倚着床头,语气淡淡,“废了手脚,从窗子外面丢出去。” “是!” 骆星泽脸色骤变,蓦地转头看她,不敢置信地开口:“赢倾,才短短几天没见,你居然变得如此恶毒?” “我恶毒?”赢倾淡笑,眉梢挑起讥诮的弧度,“本王妃大婚之日,你一个男子潜入我的新房,想要干什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会应该已经有人去前殿通风报信了吧?我猜那个人会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告诉摄政王,他的王妃在新房里与旧情人勾勾搭搭,再续前缘,然后摄政王就会在大婚之日跟本王妃双双丢尽脸面,本王妃也会名节不保……” “若是严重点,说不定摄政王当场杀了我,”不疾不徐的一番话落音,赢倾做了个总结,“不知道这个计策恶不恶毒?” 骆星泽苍白的脸上顿时浮现一抹诡谲亮光,脸上阴沉之色褪去,满眼受伤地看着赢倾,痛心疾首地嘶吼:“我一直以为你对我是真心的,可没想到——” 话未说完,眼疾手快的雪松抄起剑鞘砸在了后脑勺。 文弱书生骆星泽哪经得住雪松的力气? 赢倾沉默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骆星泽。 “他今晚是抱着必死的态度来的吧?”雪松皱眉,“想跟王妃同归于尽?” “应该有人承诺会保他,否则明知必死无疑,却还敢做出如此愚蠢的举动?”雪茶开口,“不过就算背后那个人如何神通广大,这一次也注定保不了他。” 赢倾从沉默中回神,抬起头,稀奇地看着雪茶:“难得今晚听到雪茶一次说了这么长的话。” 虽然只有两三句话,却是雪茶到赢倾身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说这么长的一段话。 雪松嘴角轻抽,无语地看着她:“都什么时候了,王妃居然还有心思关注雪茶多不多话?” “怕什么?”赢倾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发丝,语气淡定,“反正你家王爷会处理得妥妥当当。” 雪松微默,随即看向昏迷在地上的骆星泽,厌恶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臭虫:“他怎么办?” 赢倾道:“殿外应该有人值守吧,窗外也不太安全,那就先塞床底。” 雪松、雪茶两人都诧异地看着她。 赢倾当机立断:“塞。” 雪松点头,跟雪茶分工合作。 雪松利落地出手把骆星泽塞拖着塞进了床底,雪茶则走到外殿,拿出一瓶气体解药,逐一放在几个侍女鼻子下,也许解药刺激性大,很快只听一个接着一个打喷嚏的声音响起,雪茶开口:“都站好了。” 侍女们刚醒来,原本还有一些迷糊的像是在睡梦中,听到雪茶冷漠的声音,顿时一个激灵,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站好,伸手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 “朕并不想在皇叔大婚之日让众人看笑话,可皇家之事从来没有秘密可言,越是遮掩,他们心里只会越发怀疑。” 昭宸殿外玉阶下,云莫隐停下脚步,看着身姿峭拔容颜冷漠的云珩,“皇叔觉得朕说得对吗?” 云珩神色沉冷,身后跟着一个低着头的摄政王府侍卫。 云珩目光微转,看都没看云莫隐一眼,嗓音冷漠:“本王给你们一个交代。” 正当众人被沉默的气氛快要逼疯之际,殿内走出一个侍女,抬头看到殿阶站了这么多人,顿时一惊:“王爷?皇上?” 云珩抬眸,面无表情的地看着走出来的雪松,俊美的脸上一派淡漠,眉眼笼罩着寒凉气息。 皇帝陛下和众位宗亲子弟当然也看到了雪松,而且他们清楚的看到这个侍女是从内殿走出来的,所以摄政王妃私会情郎,都不需要避着摄政王府的侍女? “皇上和各位王爷是要闹洞房吗?”雪松发愣,“奴婢——” 云珩淡道:“王妃安好?” 50 妻 “王妃?”雪松下意识地点头,面上没有丝毫异样,“很好啊,就是王妃有点饿了,奴婢正要去厨房拿些热食过来给王妃垫垫肚子。”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雪松说王妃很好,并且神情如常,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殿内有人在私会的模样。 宗亲子弟们说不出来是失望多一些,还是松了口气,但至少双腿不打颤了,心跳也没那么快了,看了一眼云珩,却见云珩正抬脚往殿阶上走去。 进了内殿,视线里映入恭敬侍立外殿的六个侍女,云莫隐眸心微细,顿住了脚步。 “雪茶。”恰在此时,内殿响起少女娇嫩的声音,“你整天这么冷冰冰的,就不担心以后找不着情郎?” 雪茶语气冷漠:“奴婢这辈子就护着王妃,没打算嫁人。” “女子怎么能不嫁人?”赢倾不赞同,“我以后定要给你找一个温柔体贴的夫君。” “奴婢是暗卫出身,不能成亲。”雪茶说道,“这天下的男人没几个可靠的,雪茶不想依附于手无缚鸡之力的狗男人。” 殿外手无缚鸡之力的狗男人们表情微变:“……” 云珩朝内殿走去。 雪茶看到云珩进来,恭敬地行礼:“王爷。” “云珩?”赢倾讶异地看着他,“你不是在前面招呼客人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云莫隐站在外面,一双手悄然攥紧。 云珩语气淡淡:“本王怕你一个人待得无聊,过来看看。” “无聊?”赢倾笑着说道,“还好,有雪松和雪茶陪着我,也不算无聊。” 云珩淡道:“方才有什么人过来吗?” “嗯?”赢倾不解,“没有啊。就雪松和雪茶在这里,你问的是谁?” 云珩摇头:“没谁。” 雪茶说道:“奴婢从王妃进新房开始一直没有离开过,不会让任何人过来打扰王妃。” 云珩嗯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去。 皇族年轻子弟在大婚之日都有闹洞房的习惯,云珩年纪跟他们相仿,这些王爷辈分低,闹房不会不合规矩,但今天这个情景,哪怕已经站在了新房门外,也是没人敢留下来闹喜的。 内殿赢倾和雪茶的对话他们听的清楚,眼睛也看得见外殿侍立的六个侍女,这样的情况下,真要有私会情郎的事情才出了鬼。 云珩走出来,冷硬的目光落在通风报信的侍卫身上,侍卫吓得当场跪地:“属,属下该死,这这,这不是属下的意思……” “造谣生事,罪责当诛。”云莫隐负手转身,冷怒说道,“来人!把他拉出去!” “皇上饶命!王爷饶命!卑职什么都不知道!王爷饶命” “他是摄政王府的人,就算要处置也是本王来处置,不劳皇上费心。”云珩淡漠说道,抬手示意已经蜂拥而至的王府护卫,“把他下巴卸了,带下去。” “是!” 虚惊一场,不等云珩开口,宗亲王爷子弟就开口告退。 云莫隐离开之前不经意地瞥了眼内殿方向,敛起眼底阴沉光泽,道:“朕就不打扰皇叔洞房花烛夜了。” 云珩周身气势冷峻,头也不回地转身又回了内殿。 赢倾站在一旁,看着地上的人,用脚踢了踢,“他死了没有?” 雪松忙放下托盘,回道:“应该还有气儿,属下方才留着几分力呢。” 云珩沉默不语。 “妾身在床底藏了个男人,王爷不会怀疑妾身不忠吧。”赢倾转头看着云珩,笑着说道,“王爷方才是带人来捉奸的?” 云珩沉眸看着她,不发一语。 “还真是捉奸的?”赢倾敛了笑意,表情淡了下来,“眼下这个情况,王爷觉得该怎么办?把妾身跟他一起沉塘如何?” “不许胡说。”云珩薄唇一紧,伸手把她揽进怀里,“本王不是跟你生气。” 他只是生气骆星泽自己找死的行径。 同样的伎俩之前南月用过一次,今晚骆星泽居然还敢用,这般龌龊的心思用在她的身上,不可原谅。 “王爷,这个人该如何处置?”雪松恭敬地开口请示,顺便稍作解释,“方才王妃说要废了手脚丢出去,却又担心皇上在窗外安排了人手监视,所以情急之下才塞进了床底。” 云珩嗓音冰冷:“照王妃说的办。” 雪松点头:“是。” “废了手脚,关进地牢。”云珩声音无情,“本王明日再处置他。” “是。” 雪松、雪茶很快拖着人离开,不打扰自家王爷和王妃的洞房花烛夜。 “我没怀疑你。”云珩低眸看着怀里明媚的小女子,耐心地开口解释,“今晚这一出我能猜出是谁在背后算计,动静已经闹大了,前面很多人都听到不该听的话,若不让他们亲自过来看看,反而欲盖弥彰。他们就算嘴上不敢说,心里定然也会生出怀疑。” 云珩方才一进殿就嗅到了空气中尚未完全褪去的迷香,怎么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赢倾抬头,踮起脚尖,笑着亲了亲他的唇角:“我逗你的。” 云珩眸色暗沉,沉默地盯着少女明媚的容颜,忽然打横把她抱起,走到床边把少女平放在床上,身体跟着压了上去。 大红轻纱帐幔垂落,层层叠叠,倒映着帐子里深情缠绵的两具身影。 空气中温度升高,气氛旖旎,春光无限。 “启禀王爷!” 外面忽然响起燕书恭敬的禀报声,“属下把王府各个出口都拦住了,可皇上说要回宫去,其他宾客也纷纷离开,属下快拦不住了。” 四目相对,云珩眼底划过一抹冷光,却见赢倾冲他眨了眨眼:“先去看一下,让宾客们都回了再来,我在这里等你。” 云珩眼底划过一丝恼意,薄唇微抿,不发一语地起身走了出去,边走边整理着身上半解的衣袍。 “王爷。”燕书抬头看着云珩,感觉到王爷脸色似是有些黑沉沉的,心中疑惑,却还是尽责地禀报,“属下已经安排侍卫守住了各大出口,主子是要逐一排查还是先放他们离开?还请主子示下。” 云珩没什么情绪地瞥了他一眼,淡道:“迟统领何在?” “他在前院维持秩序。” “雪茶,你跟燕书一起过去。”云珩冷漠地吩咐,“找出送贺礼的那个宫女,连同迟统领一道卸了下巴,押入地牢。” 燕书诧异:“迟统领?” 云珩瞳眸冷沉:“有问题?” “没。”燕书识时务者为俊杰,连忙低头应下,不敢再问,“属下遵命。” 雪茶跟着离开。 云珩转头看了一眼守在外面的雪松和其他几个侍女,淡漠开口:“别再让任何人进来。” 雪松屈膝应下:“是。” 云珩转身跨进殿门,雪松顺势指挥着侍女把门关上,如门神般守在外面。 旖旎被燕书打断,此时云珩已经恢复了些许冷静,进了内殿,看见坐在床沿的赢倾,他眉目放柔,走过去亲了亲她的额头:“折腾了一天,累了吧,先去泡个热水浴?” “还好。”赢倾浅笑嫣然,笑着朝他伸出双臂,“麻烦夫君抱我去。” 云珩心头悸动,眉目瞬间柔化成一团。 云珩伸手替她除去身上繁复的嫁衣,温柔地把她抱了起来,转身朝后殿浴池走去。 云珩站在浴池边脱去了身上的袍服,脱去了雪白的里衣,抬脚走了下去,走到姑娘跟前,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 云珩有些情动,克制着心头火热的悸动,他如对待世间最无价的珍宝一般,细致地撩水给她净身。 赢倾看着云珩,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唇角:“云珩,我喜欢你。” 云珩心神微颤,不自觉地拥紧了她。 “这一生一世,你是我唯一的夫君,我唯一爱的人。”少女的倾诉溢出红唇,柔情婉转,“君当如磐石,妾当如蒲柳,蒲柳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云珩把她整个人拥入了怀里,削薄的唇角微抿,比起肌肤相亲,他更享受此时这种旖旎的气氛。 盏茶时间之后,沐浴结束的云珩抱着心爱女子起身走出浴池,擦干身体和头发,给她披上一件单薄的柔软寝袍。 赢倾被他抱在怀里,依偎在他温暖的怀中,双颊悄然飞上红晕,心头想着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时既紧张又有些期待。 走入寝殿。 红烛高照,鸳鸯交颈。 红帐轻扬的寝殿内,美人乌黑的发丝在织锦鸳鸯枕上铺陈开来,削薄的唇落在她的耳畔,在雪白的颈侧流连,低沉的声音响起:“吾妻……” 醇酒的气息萦绕,赢倾微阖着眼,柔若无骨的纤细被他的气息包围,密不透风,沦陷在他霸道却又温柔的攻势之下,醉人心驰,烟雨迷蒙。 龙凤喜烛燃了一夜。 内殿流光溢彩,大红的纱帐晃动,朦胧烛光映着帐子里交叠的身影。 殿内春风无限,令人沉醉。 51 酷刑 “什么时辰了?”赢倾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云珩躺在她身侧,柔声道:“子时刚过。” 赢倾哦了一声,有些昏昏欲睡。 “困了?”云珩的气息萦绕在鼻翼,空气中弥散着旖旎的气氛,“身体可有不适?” 赢倾羞于面对这个问题。 云珩凝视着姑娘眉眼,眼底尽是纵宠,若此时赢倾睁开眼看着,大概会溺毙其中。 云珩伸手把她圈进了自己臂弯,低头在她眼梢处落下薄如蝉翼的一吻,带着珍视。 次日一早赢倾醒来时,外面已是日头高照。 “疼?”耳畔响起云珩绷紧的声音,赢倾睁开眼,看到他一脸心疼,扬了扬嘴角,“女子都要经历这一关,没事的。” 云珩没说话,安静地给她按摩着大腿位置。 赢倾阻止了他动作:“今天是不是要进宫?” “进宫干什么?” “敬茶啊。”赢倾坐起身,觉得疼痛没那么难忍,“不是要给太后敬茶吗?” 女子嫁到夫家次日都有给公婆敬茶的规矩,云珩的父皇母妃早已归天多年,可宫里还有一个太后是云珩的皇嫂,不管是依着皇族礼节还是“长嫂如母”的规矩,他们似乎都该进宫敬茶。 “不用。”云珩淡道,“今天在府里好好休息,哪儿都不用去。” 赢倾沉吟片刻:“最近相府的情况怎么样?” “四月初七凤阳酒楼伙计去结账,你父亲之前在凤阳酒楼请同僚吃饭的银子还没结,四月初八岑氏绣庄去要账,周桐和赢雨在他们绣庄订做了几套衣服也还没付银子,四月初十茶庄去收账,四月十三周姨娘去逛银楼看中了一对耳环,想赊账,银楼里没同意,双方起了争执,周姨娘被逛银楼的几位夫人冷嘲热讽,落荒而逃。” 淡漠的摄政王爷难得化作万事通,把这些日子以来发生在相府里的事情一一述来,直接听得赢倾目瞪口呆。 “父亲这日子过得,啧啧。”赢倾淡笑着叹了口气,“果然没了我娘,他什么都不是。” 云珩没说话。 赢倾目光落到他面上:“夫君,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这么长的话,而且是如此,嗯,跟平日里的你完全不一样。” 云珩唇角扬起笑意:“要不要再睡一会儿?我让雪松进来陪你。” “你呢?” “有些事情还没处理。”云珩淡道,“我去处理一下。” 赢倾明白他是想去查昨天晚上的事,也没多说什么,她知道骆星泽落到云珩手里,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连求死都是一种奢侈。 比起前世他做的那些事,比起云珩的无辜惨死,骆星泽就算被千刀万剐受尽酷刑而死,赢倾都不会觉得有丝毫不忍。 抬眸望着昨晚刚成为她名正言顺夫君的男子,赢倾浅笑着招手,示意他低下头来。 云珩自然是弯腰配合。 赢倾亲了亲他的脸,然后附在他耳边悄声说道:“昨晚的感觉很棒,我喜欢。” 话落,脸颊迅速染上两朵红晕,没等他反应过来,赢倾就利落地在床上翻过身去躺了下来,拽过绸缎鸳鸯被子蒙住脸,不好意思看他。 云珩看着床上娇羞的姑娘,嘴角微翘,心扉被满满的幸福和喜悦包围,他凑过去亲着姑娘红通通的耳朵,“为夫以后会表现得更好,你好好休息,想吃什么就吩咐雪松去拿。” 雪松候在外殿,身后跟着一众端着水盆、捧着毛巾、托着托盘的侍女。 见到摄政王出来,侍女们纷纷行礼:“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云珩俊美的脸上,表情肉眼可见的少了些许淡漠,也比平时多了几许暖意:“王妃还要再睡一会儿,雪松进去伺候着就行。” 雪松暗道王妃昨晚一定是累坏了,连忙应下:“王爷放心,奴婢一定好好伺候王妃。” 云珩嗯了一声,走到殿门外,一个黑衣侍卫急掠而过,在殿阶下俯身跪倒:“昭宸殿四周防守已经重新布置过,迟统领和骆星泽被关押在地牢,昨晚假借皇后之名来送礼的宫女已中毒暴毙,属下查出她是太后身边当值的宫女,奉的是太后之命。” 云珩没说话。 暗卫接着禀报:“昨天主子成亲大喜,并未邀请骆星泽,他混在皇上带来的禁卫中顺利入了王府,进王府之后,迟统领曾三次与他接触过。” 赢倾沉默着,薄唇微抿,清贵的眉眼染上薄凉色泽。 燕书和禀报的黑衣侍卫沉默地在身后。 摄政王府占地面积广阔,东北角训练营是一座独立而隐秘的宅院,一道高达三丈的高墙隔开了训练营里所有的景致,除了摄政王和暗卫统领,此处是所有人的禁地,仅一座训练营的占地面积就相当于寻常亲王的府邸大小。 不过此处与亲王府邸不一样,没有雅致的亭台楼阁,没有春意的清风拂柳,没有波光粼粼的湖面,也没有争相斗艳的花园,只有一排排暗影卫居住的厢房,一片片宽阔的训练基地,以及一重又一重需要影卫以血肉之躯闯过的生死殿。 摄政王的地牢设在训练营刑堂地下,已经闲置很久,是以常年无人把守,不过即便无人把守,训练营高墙之内的禁地,外人也休想轻易踏足。 赢倾已经很久没来,训练营中影卫的训练通常由四位大教习负责,还有各殿殿主各司其职,云珩一般忙于朝政,很少踏足此处。 云珩什么也没问,只开口说了一个字:“打。” 白矾搬来一张雕椅,云珩拂衣落座,姿态如行云流水般从容,充满着贵气,可此时看在对面的骆星泽眼里,却只有面对死神的恐惧。 尖锐的破风声回荡在地牢里,听着毛骨悚然,剧痛在身上炸裂开来,比起手脚被废的痛苦似乎更胜一筹,骆星泽眼前黑了好大一会儿,才感觉到那痛苦像是凌迟一般在身体上叫嚣起来。 “啊!”惨叫声破喉而出。 云珩皱眉:“堵上。” 燕书掏出自己携带的帕子,走过去强硬地掰开骆星泽的嘴巴,把帕子塞了进去。 鞭子疾风骤雨般落下去,骆星泽惨烈的求饶和惨叫尽数被堵在喉咙里,只有低嚎声和抽搐的身体显示他此时正在承受的痛苦。 云珩神色平淡,对此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淡道:“泼醒。” 刚刚痛晕过去的骆星泽很快被一瓢冷水泼醒,凌乱的发丝沾着汗水,一滴滴地落到地上。 急促的呼吸中,他看着云珩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恐惧,不断地摇头,剧烈地摇头,疯狂地摇头:“呜呜呜!” “多少了?”声音响起,平静得似是事不关己一般。 “回主子,已经整八十。” 此时暗卫手里的鞭子在刑房中其实还算是最普通的一款,如果用绞金丝的刑鞭,以骆星泽文弱书生的体质和承受力,不出十鞭就能让他当场断气。 云珩的确是要杀了他,但不会让他那么快就死,否则未免太便宜了他。 想到他昨晚的举动,云珩眸心一道寒色划过,嗓音淡淡:“敲断他的腿骨。” “是!” 听到这几个字,骆星泽几近涣散的瞳孔尖锐一缩,眼底划过极度的骇然。 暗卫把手里的鞭子悬挂在墙上,随手拿起一根成人手臂粗的沉重檀木棍子,照着骆星泽的膝盖砸了下去。 似乎没用多少力道,然而灌注了内劲的一击之下,骨头断裂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纵然是帕子塞住了嘴巴,也没能阻挡几乎破喉而出的闷哼惨叫:“啊!啊啊——” 燕书道:“叫什么叫?一个大男人这点疼都忍受不了?简直丢尽天下男人的脸。” 执刑的暗卫并没有受此影响,又是一杖砸下去,骆星泽的一条腿已经宣布报废。 强烈的挣扎,死命的挣扎,不顾一切的痛苦的挣扎惨叫,回荡在这间牢房里的凄厉声对燕书和白矾来说,其实都不算什么。 如果去天牢里走一圈,就会发现残酷的刑法到处都是,刑部审犯人时所用的逼供手段也许并不亚于此时骆星泽所承受的,只是对于骆星泽这样的书生来说,这般残酷的刑法无异于人间地狱。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知道惹了赢倾会落到这样的下场,只怕就算许诺了他金山银山亦或是权倾天下,他也绝不敢冒犯赢倾分毫。 * “姑娘满面春光,眉梢眼角都洋溢着幸福的喜气,看起来真是羡煞人也。”不同于地牢里的压抑地狱,此时的昭宸殿里,却是一片喜气融融,雪松递给赢倾擦脸的毛巾,并笑着打趣,“燕书那个没一点眼力见的家伙,昨晚要不是属下拦着,他定要打扰了王爷和王妃的美事,万一惹怒了王爷,只怕今天就会被发配去边疆修城池。” 赢倾沉吟:“你的意思是说,昨晚皇后派来送礼的那个宫女已经死了?” 雪松点头:“一看就是被灭了口,想来个死无对证呗。不过这背后主使之人显然低估了我家王爷的脾气,王爷想要知道真相简直轻而易举,若要报复惩治谁,也完全不需要证据。” 52 一击致命 赢倾点头,一脸崇拜的表情:“我家夫君霸气。” 雪松噗嗤笑出了声。 摄政王府里卧虎藏龙,云珩想要知道的事情的确轻而易举就能知道,况且骆星泽能避开王府里重重守卫潜入进来,必须有身份足够高的人从中帮忙,否则早就被当成图谋不轨的人抓了起来,哪里还有机会抵达昭宸殿? 赢倾起身洗漱。 “王妃不再多睡一会儿?” 赢倾摇头:“新婚第二天就赖床,让人看了笑话。” “谁敢笑话王妃,属下第一个饶不了他。” 赢倾脚步微顿,转头看着雪松,很是不解:“雪松,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雪松道:“王妃是属下的主子,属下当然要好好保护王妃。” 赢倾摇头,“不一样的。” “王妃对我们也不一样。”雪松显然明白赢倾所说的不一样是什么意思,“宫里的那些皇后嫔妃们,还有帝都权贵家里的公子贵女们大多习惯了高高在上,不把下人当成人看,动辄打杀杖毙,人命在他们眼里贱如蝼蚁,王妃跟他们不一样。” 赢倾沉默片刻,漫不经心地挑眉:“可你刚见到我的时候,并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且我之前在王府里这么作,你应该有所耳闻才是,不是该讨厌我吗?” “怎么会?”雪松说道,“我家王爷那般高贵的男子,看上的姑娘一定有着过人之处,怎么可能是一般庸脂俗粉能比的?” 赢倾失笑,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雪松给她梳头,长发如瀑,披散在肩背。 雪松赞道:“王妃的头发跟绸缎似的,顺滑极了。” 赢倾看着镜子中姑娘明媚的容色,一笑:“云珩——” “启禀王妃。”管家站在外面禀报,打断了赢倾的话,“宫里来了人,是太后身边的商公公。” 雪松表情一冷:“这些人整天的有完没完?” 赢倾不以为意,道:“让他先候着。” 管家点头:“是。” 雪松不悦:“太后也这么大岁数了,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身边那么多人服侍,在宫里好好过日子不行吗?整日里尽折腾些让人厌恶的事情,昨晚已经彻底把王爷给惹怒,今天还不消停?” “有些人可能觉得成了天下至尊,从此就唯我独尊,容不得任何人冒犯挑衅,甚至一点点不如意的地方都会让他们觉得权威受到了挑战,何况摄政王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是威胁。”赢倾不疾不徐地说道,“你家王爷手中握有兵权军队,本就让皇上寝食难安,我娘的手里又握着庞大的金银财富,如今云珩娶了我,就等于娶了一座金山进府,军饷富足,太后和皇上自然就坐不住了,做梦都破坏云珩和我的亲事。” 可他们忽略了云珩娶她的决心,也忽略了摄政王被惹怒之后会有的反应,他们压根没去想那后果是不是他们能承担的。 “依属下看,王爷对太后和皇上本没有敌意,对皇位也没有任何想法,否则当初根本轮不到这位皇上登基。”雪松道,“皇上看不透这一点,只想着王爷握兵权对他有威胁,实属目光短浅,心胸狭隘。” 赢倾淡笑:“如果云莫隐是个聪明人,他该做的是真心对待云珩,云珩这个人看似无情,但只要不做触他底线的事情,他不会主动对谁不利,可皇上不懂,在他把云珩当成假想敌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他满盘皆输的命运。” 前世云珩的确在云莫隐的算计下落得整个摄政王府覆灭的结果,可究其因果皆是一个赢倾从中起了关键性的作用,而且就算云莫隐大获全胜,以他自私狭隘的性子,兵权放在任何人的手里,他都不会放心。 赢倾出了昭宸殿并未直接去前院见人,而是坐在殿外的凉亭里,道:“让商公公过来吧。” 雪松应了声是,转身差了个侍女去传话。 梨花木雕花茶桌上摆放着刚沏好的茶,和几盘厨房刚做出来的点心,赢倾手执一盏清茶,漫不经心地倚着雕花椅,享受着空气中清冽的幽香。 “商公公来了。” 赢倾瞥了一眼,并没说话。 商福在侍女带路下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四个小太监,每个人手里都端着玉盘。 走入凉亭,商福恭敬地朝赢倾行礼:“见过摄政王妃。” 赢倾嗯了一声:“商公公有事??” 商福仗着太后的势惯来是威风凛凛,就算那些权贵大臣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前几次他来摄政王府时也不改这样的想法,可接二连三碰壁之后,又亲眼见过摄政王连太后的面子都不给,哪还敢摆谱? 所以此时就算心里不悦于赢倾的傲慢,面上也不敢流露出丝毫不满。 “太后娘娘一早就命人给王妃挑了贺礼,打算王妃去请安时赐给王妃。”商福低着头,“可左等右等不见王妃的身影,太后就差奴才把这些贺礼给王妃送过来。” 赢倾哦了一声。 商福命人把东西呈上:“太后送给摄政王妃莲叶如意纹金镯一对,嵌珊瑚累丝花簪一对,紫牙乌冰晶串珠一副,年年有余长命锁一只,请王妃过目。” 赢倾像是完全听不懂似的,一笑:“请商公公替我转达太后,谢谢太后娘娘的心意,改日有空我定和王爷一起去给太后请安谢恩。” 商福表情微滞,随即笑着说道:“皇上的赏赐稍后也会送到,那奴才就先回去了。” 赢倾点头,沉默地看着商福离开。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雪松冷哼,“昨晚的事情还没解决呢,居然就敢阴阳怪气地指责王妃没去宫里给她请安?” 赢倾目光落在桌子上,开口:“这些东西都收下去吧。” 赢倾在凉亭里坐了一会儿,雪松让人备了早膳,她道:“等云珩忙完了一起吃。” “王爷要处理地牢里两个渣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来。”雪松道,“奴婢先让人送碗燕窝粥让王妃垫垫肚子。” 说着也不等赢倾说什么,赶紧打发了侍女去厨房。 赢倾闻言淡笑,倒也没再拒绝。 地牢里的骆星泽已经成了个血人,出气多进气少,呼吸微弱,濒临死亡。 云珩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语气淡淡:“让府医过来看看,该用药用药,暂时别让他死了。” “是。”燕书低声应下,“迟统领那边……” “比照着骆星泽处置。”云珩丢下这句话,转身往地牢外走去。 燕书眉头微拧:“主子不审吗?万一冤枉了他……” “白矾去审。”云珩语气淡漠,“审完了告诉本王结果。” 白矾领命:“是。” 回到昭宸殿,看到少女坐在凉亭里喝茶,云珩脚步微顿,眉眼间淡漠的气息褪去,眸色逐渐染上了暖意。 “本王先去沐浴。”云珩转头吩咐,“去厨房让人准备些早点送过来。” “是。” 赢倾在凉亭里吃了一碗燕窝粥,很快就有侍女陆陆续续把一道道精致早点端了过来,摆在桌上。 赢倾没有说话,唇角却往上翘了翘:“云珩来了。” 雪松点头:“嗯,王爷来了。” 两人像是在打哑谜似的,说完相视一笑,换上一身月牙白绣竹纹锦袍的云珩走过来就看到了两人笑得开心,也跟着扬了扬唇角。 “什么事这么开心?”走进凉亭,他在赢倾身边坐下,“吃好了?” 雪松笑道:“属下是在笑王爷王妃心有灵犀。” 云珩心情不错:“怎么说?” “这早点是王爷命人准备的吧。”雪松解释,“刚才属下想让王妃先用膳,王妃说要等王爷一起,奴婢就去厨房端了一碗燕窝粥过来让王妃先垫垫肚子,燕窝粥刚吃完呢,厨房就又送来了这些早点,王妃跟属下都猜着是王爷来了。” 云珩唇角微翘。 赢倾看着云珩身上的袍服,“沐浴过了?” 云珩点头,语气淡淡:“地牢里气味不太好。” 新婚夫妻感情如胶似漆,雪松识相的没有留下来打扰,恭敬地开口告退,并带走了凉亭外四个侍女。 赢倾主动朝云珩身边挪了挪,亲亲他的脸,嗅到他身上刚沐浴之后的清冽气息:“辛苦了。” “骆星泽还没死。”云珩主动汇报情况,“留着他一口气还有用处。” 赢倾沉默片刻:“当心狗急跳墙。” “他已经没了跳墙的能力。” 赢倾摇了摇头:“留着这种苍蝇,不吓人也恶心人。” “还有六天是太后的寿诞。”云珩道,“骆星泽是本王送给她的寿诞贺礼。” 赢倾诧异:“太后的寿诞也要到了?” “六天之后,那也就是四月二十六。”赢倾挑唇浅笑,“太后寿诞,本该普天同庆,可你的迎亲大礼实在太风光,把她的风头都抢光了。” 虽说没什么冲突,宫里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但心境上绝对不一样,不过今年的寿诞对于太后来说注定不平凡,毕竟天底下大概没有第二个人敢在热闹喜气的太后寿诞宴上,送出骆星泽这样的大礼。 “不出手则已,出手必一击致命。”赢倾笑眯眯地看着云珩,满眼的小星星,“我家夫君果然是杀伐果断。” 云珩凝视着她真心的笑容,干净纯粹,不含杂质,像是雨过天晴的天空,让人一个不慎就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关于骆星泽,”他语气有些迟疑,“你会不会觉得我对他太狠?” 赢倾微默,随即毫不迟疑地摇头:“一点都不狠。你就算当着我的面把他凌迟三千刀,把他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喂狗,把他的骨头敲成碎渣,我都不会觉得狠,那是他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53 能屈能伸 云珩看着她,唇角微扬:“嗯。” “吃早点吧。”赢倾夹起一个蒸饺送到他唇边,“夫君,张嘴。” 云珩张嘴吃下,眼梢勾起一抹迷人的笑意,仿佛耀眼的阳光穿透冰凌,眉梢眼角都浸润着温暖的光泽,似水的柔情。 巳时三刻,三匹快马从城郊军营驶入皇城,从宽阔街道上风驰电掣般行来,在摄政王府大门外停下,马上身着戎装的三人翻身下马,匆匆了王府。 为首男子正是云珩麾下大将之一杭华。 “王爷。”到了昭宸殿,杭华双手呈上加急信报,“淮国在北疆边关新增五万精锐,淮国太子楼尘带着胞妹楼姝意以及使臣于四日前就入了大乾境内,眼下已行到砀城,约莫再三日就可抵达帝都。” 云珩伸手接过情报,沉默地展开静阅,须臾,道:“情报送至宫里了?” 答话的是杭华左侧的男子:“是,已经奏禀皇上。” 云珩嗯了一声,语气淡漠:“本王知道了。” 云珩负手徐行在亭廊下,淡漠开口:“这两日点齐兵马,做好出征的准备。” 杭华眉头微皱:“王爷刚成亲……” “本王不去。”云珩淡道,“率玄甲军五万讨伐淮国,你任主将。” 杭华诧异:“末将一个人?” “窦溯最多再三五日就该回来了。”云珩道,“你们俩一正一副。” 杭华沉默片刻:“皇上会同意吗?” “若真要出战,便由不得他不同意。”云珩嗓音清冷,“本王只是让你做好出征的准备,是否真要出征,暂时还不确定。” “主子。”燕书从长廊一头疾步而来,躬身禀报,“雁公子来了。” 杭华眉心微动,雁公子是谁? “让他去本王的书房。”燕书语气淡淡,说完转头看向杭华,“你先回去,等本王指示。” “是。” 云珩转身去了书房,燕书跟随其后。 进了书房,雁过上前行礼:“主子。” “什么情况?” “九华阁探子于四月初十拦截了一份情报,是大乾晋王写给淮国皇帝的信。”雁过把情报呈上,“这份是誊抄版。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那封信属下让人誊抄了一份,原信已经到了淮国皇帝手里。因事情并不紧急,属下就等主子成亲大礼之后才送了过来。” 云珩坐在书案后的椅子里,展开情报看了看,眉眼逐渐染上寒凉。 晋王云莫烨,先帝皇子中排行第六,也曾参与过争夺皇位的战争,只是最后败在了云莫隐的手里,这一年来韬光养晦,没料到会跟淮国皇族有了书信往来。 云珩嗓音淡淡:“淮国送来的这位公主有什么玄机?” “此女闺名楼姝意,容颜极美,美而近妖,擅长摄魂术。”雁过低眸回道,“是个让人难以抗拒的美人。” 云珩敛眸,看着桌上誊抄的信件:“信上落款是晋王?” “主子果然敏锐。”雁过笑了笑,点头,“落款的确是晋王,上面盖着晋王的印章,但属下认为晋王应该没这么蠢。” 比起晋王通敌,他更倾向于这封信是皇帝的阴谋。 “主子要属下去查吗?” 云珩淡道:“不用,你这段时间先留在帝都,就当是给你的假。” 雁过沉默片刻,猜到这个决定应该是为了新王妃,点头道:“是。属下先告退。” 云珩没留他。 雁过离开之后,云珩去了一趟花园,赢倾和雪松、雪茶正在花园里赏花,见到云珩到来,雪松雪茶行礼就待离开。 “我要进宫一趟。”云珩把赢倾拥在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你要是觉得无聊,就让雪松、雪茶陪你出去逛逛。” “其实也还好,昨天成亲折腾了一天,我这小身板也有些累了。”赢倾浅笑,“今日就留在王府休息,改日再出去逛。” 云珩嗯了一声,又亲了亲她的脸:“我早些回来。” “不用着急。”赢倾笑着回亲他,“老规矩,进宫之后别让任何东西入口。” 云珩点头,低声在她耳畔说道:“谨遵爱妃之命。” 赢倾唇角笑意加深:“去吧。” 云珩不舍地转身离开。 以云珩平日里清冷的性子,大概没有人会想到他能如此柔情,可纵使是铁汉,这世上也总有那么一个人能让他心甘情愿化作绕指柔。 云莫隐和云珩两人接到信报的时间相仿,所以就算云珩不进宫,云莫隐也会派人来请。 云珩的马车到了宫门外,恰好看到从宫内走出来的岑大总管。 “老奴参见摄政王,王爷万安。”岑福行礼,“奴才正要去请摄政王进宫呢,好巧就遇上了王爷。” 岑福推开御书房的门,恭敬地禀报:“皇上,摄政王来了。” 云珩沉默地跨进御书房,一袭黑色织金绣蟒纹的袍服衬得身姿峭拔,容颜淡漠,眉眼清冷,周身流露出让人敬畏臣服的尊贵。 英王,晋王,以及几位内阁大臣皆恭敬地行礼:“参见摄政王。” “参见小皇叔。” 云珩淡漠道了一声“免礼”,就在岑福命人搬来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椅子靠近御案,方便说话。 云莫隐眼底划过一抹暗芒,执着情报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随即一笑:“朕先祝贺皇叔新婚大喜,朕赏赐给小皇婶的贺礼已经让赢相带回去了,等三日后回门,皇叔可以带皇婶去丞相府把那些贺礼带回去。” “燕书。”云珩开口,嗓音清冷。 燕书在御书房听到主子叫他,推门走进,单膝跪下:“王爷。” “皇上送给王妃的新婚贺礼在丞相府,你现在跟岑福去丞相府走一趟,把东西清点一下,一样不少地送到摄政王府交给王妃。” 燕书领命:“是。” 岑福脸色微变,下意识地看向皇帝。 云莫隐脸色刹那间僵了一下,眼底划过一道阴沉的光,明显怒极,然而他实在是没有跟摄政王发怒的底气。 气氛僵滞片刻,他不得不扬起一丝笑容来,开口呵斥岑福:“既然皇叔让你去,还不快去?杵在这里干什么?” 岑福咽了咽口水,连忙转身走了出去,走到御书房外才敢抬手拭去额头沁出来的冷汗。 “此事是朕考虑不周,还望皇叔莫要往心里去。”云莫隐一笑,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听来还算温和,“其实朕也是不忍心看丞相跟皇婶闹僵,毕竟是亲生父女,哪有隔夜仇?不过没有事先得到皇婶的同意,确实是朕的失礼,在此跟皇叔赔个不是。” 云珩淡道:“没关系。” 云莫隐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近乎失控的情绪,抿了口清茶,他搁下茶盏,才找回正常的声音:“刚刚传来急报,淮国边境新增五万精锐,似乎又有兴兵挑衅的苗头,朕想让皇叔即刻领兵赶赴边关,镇压淮国大军,阻止他们的放肆,让两国子民免受战乱之苦,不知皇叔有何想法?” “淮国又要兴兵?” “简直岂有此理!去年刚被摄政王的玄甲军打得落荒而逃,失了三座城池,如今还没学到教训?” “淮国蛮夷天性好战,屡屡掀起战争,实在是不可原谅!依老臣之见,就该把他们彻底打趴打垮,让他们从此无力再战。” “战争劳民伤财,淮国只是在边关增兵,是否真要跟大乾开战暂时还不好说,各位稍安勿躁。”显然有人持不同意见,“以淮国目前的兵力和财力,他们应该并没有蠢到跟大乾开战。” 云莫隐目光一直落在云珩脸上,见他从始至终不为所动,淡漠容颜一片波澜不惊,让人窥不透他心中所想,看起来倒是比君王更心深似海,幽深难测。 “皇叔是什么看法?” “淮国太子和公主已经在来大乾的路上。”云珩说道,嗓音淡漠,“他们的目的应该是联姻而不是开战,对于这位淮国公主想嫁给谁,以及皇上想让她嫁给谁的问题,到时候双方可以坐下来商议。若淮国若真有兴兵的打算,本王也已经有了领兵出征的人选,这一点皇上不用担心。” 皇帝陛下神色一变:“皇叔的意思是,另选主将?” 云珩淡道:“本王麾下两员大将皆骁勇善战,随本王经历了大大小小战役数次,本王相信他们的能力,定能替本王守护北疆边关,不让淮国一兵一卒冒犯大乾疆土。” 云莫隐抿唇,垂在袖子里的一只手不自觉地攥紧。 “淮国军队野蛮强悍,只有皇叔亲自去,皇上才能安心。”英王沉稳地开口,“皇叔现在可是大乾的镇国战神,威名深入人心——” “不用拍本王的马屁。”云珩打断了他的话,“关于淮国联姻一事,皇上可以提前在几位没成亲的亲王之中选一个合适的出来,或者皇上如果打算把这位公主收入后宫,那么封个妃子也不是不可以,这些皇上可以自己拿主意。” 顿了顿,“至于出征,本王心里自有决断,皇上不用操心。” 54 秘密 老好人似的振王笑着开口打破了沉寂:“皇上这也是忧国忧民,毕竟淮国向来蛮横彪悍,此番边关突然增兵五万,定然是有兴兵的意图,一旦战争将起,受苦受难的还是无辜的平民百姓。” “是啊。”另外一位宗亲老王爷点了点头,“摄政王领兵征战所向披靡,曾打得淮国落花流水,溃逃千里。只有摄政王亲自领兵,皇上心里才踏实。”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一阵附和之后,英王适时开口:“不过皇叔昨日才成亲,暂时不舍与新婚娇妻分开也在情理之中,此事可以容后再议,皇上觉得呢?” 这么多人齐齐找台阶给他下,云莫隐当然得顺着台阶下去,摄政王明摆着不给他脸面,他又怎会蠢得继续跟摄政王硬碰硬? “既然皇叔心中已有决断,那朕就不再干涉了,毕竟领兵打仗这一块,皇叔比朕在行。”云莫隐道,“保家卫国的重任以后还是得交托给皇叔,朕只要全心治理天下,为大乾子民开创一个太平盛世,就是尽到了一个帝王的责任。” 云珩当然不会做那种事,于是几位内阁大臣、宗亲王爷躬身说道:“皇上圣明!” 云莫隐心里窝火,皇帝做到他这样憋屈的,放眼大乾史上大概也找不着几个。 “关于接待淮国使臣的事情,”云莫隐抬头看了一眼晋王,“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务必办妥帖了,不能让远道而来的使臣觉得我们失了礼数。” 晋王负责的是礼部,招待使臣也是分内之事,闻言点头:“臣弟遵旨。” 云珩走出御书房,晋王跟在他身后,低声开口:“对于淮国此番提出联姻的提议,皇叔心里可有什么想法?莫烨心头总有一种怪异之感,怕他们是来者不善。” 云珩瞥他一眼,语气淡漠:“最近晋王府可还安宁?” 晋王一愣:“皇叔?” “家贼难防。”云珩语气淡淡,“一次大意,满盘皆输。” 丢下这句话,他举步离去。 * 赢倾命人给岑福包了一包银子,一笑:“岑公公辛苦了。” 岑福连声推辞,在赢倾执意要给之后,只得把银子收下,并再三感谢王妃赏赐。 岑福离开之后,燕书眉飞色舞地把在赢相府发生的事情陈述给赢倾听,只听得雪松一阵诧异:“你把皇上赏赐给丞相的金子和银子都抢过来了?这不是明目张胆的打劫吗?” “打劫就打劫,你没看赢相和周桐母女的脸色有多难看。”燕书冷哼,不屑地说道,“也真是怪可怜的,皇上想赏赐给自己的宠臣一些金银都不敢光明正大地赏,还得夹带在给王妃的贺礼之中,我把贺礼全收了,让他们哑巴吃黄连。” 雪松啧了一声:“看不出来你这么腹黑。” “赢相枉读十年圣贤书,却不知道夫妻和睦,家族才能兴旺,不知道感恩原配妻子十几年对他的付出,忘了他有如今的身份地位都是夫人在背后默默支持,结果他一朝飞黄腾达了就想三妻四妾,左拥右抱,这样的人不该给他一点惩罚吗?” 燕书冷哼,“况且他所作所为还不止这些,辜负了夫人满腔情深意重还不算,私底下纵容妾室对夫人诋毁,任由那些外人对夫人冷嘲热讽也不作出辩解,还敢嫌弃夫人浑身铜臭味,哼,现在好了,夫人休了这个渣男,丞相府以后再也闻不见一丝铜臭味了,扑面而来的都是清香幽雅之气,这金子银子多俗气啊?留在丞相府,我都怕玷污了丞相大人的高雅圣洁的气质。” 雪松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怎么?”燕书见她表情奇怪,皱眉,“我说得不对?” “你说得很对。”雪松噗嗤一笑,“我只是从来没见过你如此喋喋不休地为谁打抱不平过,这副义愤填膺的模样,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侍卫。” 燕书讪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个,没什么别的事,属下先告退。” 赢倾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燕书连忙摆手:“不辛苦不辛苦,为王妃肝脑涂地也是属下职责所在。” 话音刚落,云珩走了进来。 燕书神色一肃,行了个礼,赶紧识相地走了出去。 雪松也识趣地福身,带着殿内侍女告退。 “回来了?”赢倾起身,给他倒了盏茶,“喝口茶。” 云珩端着喝了一口,放下茶盏,揽着她的细腰,顺手就把她拥进了怀里:“想你了。” 男人嗓音低沉,带着蛊惑人心的柔情,短短的三个字也让人心尖上泛起酥麻,赢倾抿唇浅笑,眼底泛着一层柔光,“我也想你。” 说着,抬眸亲了亲他的唇角,拉着他在一旁坐下:“过来喝茶吃点心。” 云珩不舍放开她,就直接把她圈在自己怀里坐着,淡道:“燕书做事,越来越合我心意。” 赢倾微愕,随即愉快地笑道:“这话你应该当着他的面说,他会更高兴。” 云珩咬了下她的耳垂。 “我能想象周桐母女的脸色有多难看。”赢倾唇角的笑意止都止不住,“就像饿了半个月的乞丐突然看到一桌子美味,刚想大快朵颐呢,美味却凭空消失了,这种感觉就是从天堂跌进了地狱,她们此时只怕连死的心都有了。” 云珩凝视着她的笑,眉眼温柔。 “父亲心里其实非常非常想把金子留下来,可他拉不下面子。”赢倾窝在云珩臂弯,抬手勾起他的发丝缠绕在指尖,一圈又一圈,“嫌弃我娘出身商户,嫌弃黄白俗物玷污了他浑身的高雅之气,现在就是要让他好好体会一下被这些俗物逼到狼狈的滋味。” 他不是喜欢出身名门的周桐吗? “我给你带来了几个人。”云珩低眉看她,“你要见见吗?” 赢倾正要问是谁,忽然灵光一闪:“你把茉莉、杜鹃她们都带过来了?” 以前蘅芜苑的丫鬟,她前几天还寻思着把她们接过来呢,后来因着成亲一事,云珩半夜带她出城赶往苍云山,她这事就给耽搁了。 云珩点头:“嗯。” 赢倾心里暖暖的,这个人什么都替她记着呢:“好。” 两人走出去,就见蘅芜苑的大丫鬟茉莉和杜鹃站在殿外,身后还跟着阿欢,阿芝,阿挽,阿韵四个人,见到赢倾,六个姑娘跪地磕头:“奴婢参见摄政王,参见王妃娘娘!” 四月二十三日早晨,淮国太子带着使臣一行人抵达了皇城门外。 皇帝命晋王带人出城迎接贵客。 两国虽曾是死敌,但天下从没有永久的朋友,也没有永久的敌人,何况就算是两国交战时也有不斩来使的规矩,远道而来即是客。 “不知道这公主是怎样的一副天香国色。”皇城中颇负盛名的天香酒楼里,赢倾坐在二楼靠窗位置,看着使臣的队伍浩浩荡荡往皇宫方向行去,唇角挑起了一丝笑意,“夫君要不要猜一猜,这位公主殿下是冲着谁来的?” 自从上次赢倾夸他白衣好看,云珩闲暇在王府中或者陪赢倾出来逛时,就会换上一身雪白的轻袍,衬得眉眼清俊,恍如谪仙。 修长手指间转着一杯清茶,他眉目温软:“放心,不是冲着为夫来的。” 赢倾挑眉:“你怎么知道就不是冲着你来的?” 云珩反问:“那爱妃为什么会觉得是冲着我来的?” 赢倾哑然。 她原本倒也没以为这位公主是冲着云珩来的,不过此时既然提到了这一茬,她仔细想了想,还真觉得云珩是这位公主殿下最合适的目标。 “首先你长得好看。”赢倾托着腮,秋水般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点惊叹,以及些许引以为傲的表情,“天下女子不敢说全部,但十个女子之中至少有六七个见到夫君这副容貌都会惊为天人,继而生出倾慕之心。” 云珩抿唇:“为夫不需要其他女子惊艳倾慕,只要倾倾这辈子别负了我就好。” “怎么会?就算负了天下人,我也绝不会负你。”赢倾伸手勾着他的手指,语气温柔,“夫君不但容貌俊美,还手握兵权,是大乾尊贵的摄政王,曾领兵把骁勇善战的淮国铁骑都打得落荒而逃,这一点淮国公主定然也知晓。自古美人爱英雄,而且夫君刚刚成亲,摄政王府只有我这么一个女主子,没有乱七八糟的侧妃侍妾,相比起皇帝后宫三千佳丽,这简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难能可贵,所以……” “摄政王府不需要侧妃,也不需要侍妾,只要王妃一人就够。”云珩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那位公主不是冲着我来的。” 赢倾挑眉,沉吟片刻:“听夫君这话的意思,难不成这位公主殿下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云珩道:“晚上就知道了。” 赢倾点了点头:“他们来得倒也是巧,刚好赶上两日之后的太后寿宴。” “旁人的事情暂时不必去理会。”云珩夹了一块酥香脆嫩的肉丁送到她嘴边,“窦溯很快就要从东陵回来了。” 赢倾张嘴吃下,讶然说道:“这么说来,我娘现在已经到了东渭,见到了那些久未谋面的亲人?” “嗯。” 赢倾沉眉:“东渭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国度呢?” 云珩嗓音柔软:“你若是想知道,等淮国使臣离开之后,我带你去看看。” 赢倾微讶:“你不是说他们会来接我?” “我们可以提前过去。”云珩道,“东渭有九华阁势力,不会暴露了身份。” 提到九华阁,赢倾问出了心里的好奇:“云珩,你是怎么成为九华阁阁主的?” 云珩眉眼微敛。 “就算我是个不问世事的女儿家,对九华阁还一知半解,但那几日待在苍云山上,听雁公子简单说了一下九华阁的势力,我心里还是忍不住觉得惊奇。”赢倾淡笑,“云珩,你究竟还有多少深不可测的一面是我不知道的?九华阁势力如此庞大,可你却如此年轻,纵然我知道你比一般人都厉害,可我还是无法想象,你怎么就能坐拥九华阁这么大的势力?” 云珩敛着眸子,眼底色泽幽深复杂。 赢倾安静等了片刻,见他似乎并不愿意多说什么,托腮笑道:“太后寿宴你觉得我们该送点什么好?” 云珩垂眸,目光落在她白嫩的左手上,指尖无意识地在她掌心划圈圈,划得赢倾痒痒的,蜷起了手指。 云珩道:“你想送什么?” 赢倾摇头:“不知道,听说后宫里的嫔妃都会挖空心思讨太后欢心,想来到时候会收到很多新奇别致的礼物,我送什么也都不稀奇了。” “贺礼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云珩说道,“你不用讨她欢心,我让雪松从库房里随便挑一样就行。” 赢倾嗯了一声。 淮国使臣的队伍远离,赢倾目光落在窗外街道上,心头却是忍不住想,云珩心里到底藏着怎样说不得的秘密? “晚上的宫宴,你想不想进宫?” 赢倾回神,转过头看他:“招待外来的使臣,女眷不能出席吧?” “皇后可以。”云珩道,“如果你想去,也可以。” 赢倾想了想,原本想说那样的场面她不感兴趣,可一想到东渭那边的事,假如以后她真成了东渭女皇,大抵也会面对这些,提前去适应一下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于是她点了点头:“好。” 傍晚时分,皇帝陛下召集皇族宗亲王爷和朝中三品以上文武重臣,于大庆宫招待来客。 淮国太子楼尘穿着一身代表着淮国储君身份的蟒纹玄服,身姿高大健壮,虎背熊腰,五官轮廓深邃,属于淮国人的彪悍在他身上可见一斑。 55 不是省油的灯 “皇帝陛下。”楼尘欠身,神情不卑不亢,“孤携父皇旨意而来,传达跟大乾永结同好之意,并愿意将舍妹倾城公主献与皇上,还望皇上能善待于她,从此结两国姻亲同盟,和平共处,让天下两国百姓远离战火,永享太平盛世。” 皇帝陛下笑道:“楼太子远道而来,朕未能出宫相迎,失礼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皇帝陛下客气了,孤心下惶恐。”楼尘笑道,“大乾的晋王是位懂得待客之道的王爷,孤对大乾的礼仪非常满意。” 云莫隐目光从落在他身边的女子面上,一笑,“公主容姿绝色,果然不负倾城之名,两国若真能永世修好,朕自然也感到欣慰,楼太子请上座。” 云珩和赢倾坐在帝位下面左边的首座,下首是武王、振王等几位宗亲老王爷,朝中元老大臣,再往下是年轻亲王,晋王、英王、桓王、泰王都在其列。 楼尘颔首,举步走到右边首座坐了下来,而他的妹妹倾城公主楼姝意则跪坐在他身后,不发一语,看起来温顺。 安静跪坐下来之后,楼姝意不经意的抬眼间,视线正对上对面的赢倾,风情万种眉梢一挑,漫不经心地开口:“以前不知道大乾男女同尊,今日才见识到如此奇观,男子的宴席上居然还能有女子堂而皇之地抛头露面,真是令小女子艳羡不已。” “公主有所不知,赢姑娘是大乾摄政王新婚的王妃。”泰王唇角噙着一丝温和的笑意,“除此之外,赢姑娘还是九华阁千金,所以今日她有足够的资格出现在这里。” 云莫隐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赢倾怎么就成了九华阁千金? 她一个皇后,执掌中宫,却还要看一个摄政王妃的脸色,思及之前在赢倾手里吃过的亏,她恨不得即刻把她剥下一层皮来。 “九华阁千金?”楼姝意眉梢微挑,嗓音里多了几分玩味,“那可真是巧了。” 楼姝意的目光却是落在云珩面上,眼底浮现意味深长的色泽。 然而云珩只是沉默地坐着,自始至终没说话,显然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赢倾也像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似的,对楼姝意明显意有所指的言语没有任何反应,完全没有要给她面子的意思。 楼尘端起酒盏,朝云莫隐举杯示意:“孤敬皇帝陛下一杯,愿大乾、淮国两国永世太平,不再交战。” 赢倾心头腹诽。 云莫隐端起面前酒盏跟楼尘共饮。 酒盏见了底,宫人即刻弯腰斟上,楼尘举杯朝云珩示意:“这一杯,孤敬大乾英武不凡的摄政王。” 云珩端起酒盏,沉默地隔空示意。 楼尘仰头,一饮而尽。 皇后目光在群臣中一扫,随即看向楼姝意的方向,温和地笑了笑:“公主殿下容颜倾城,身份尊贵,既然太子提出了两国联姻之建议,那么本宫倒是有些好奇,不知公主殿下看上了大乾哪位王爷?” 楼姝意听她问起,似是不解:“皇后娘娘这话里的意思是,我可以自由选择联姻婚配的夫君?” 皇后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滞了滞,随即微笑:“要看哪位王爷合适,总不能委屈了公主做妾不是?” “做妾?”楼姝意勾唇浅笑,纵使被面纱遮住了容颜,却也掩不住眉梢眼角流泻而出的魅惑,“皇后娘娘方才没听皇兄说的话吗?父皇是把本公主献给了贵国的皇帝,皇后娘娘却让我在王爷之中挑选一个,这是担心本公主进宫与你争宠?” 皇后脸色霎时铁青。 群臣不敢置信地转头看着这位美丽却胆大的淮国公主,来到大乾联姻,却在大乾群臣面前公然挑衅他们的皇后娘娘? “九妹。”淮国太子殿下显然也没料到自己的妹妹如此大胆,眉头皱起,斥道,“不得无礼。” 楼姝意眼角微翘,懒散地垂眸执起酒盏,葱嫩的左手挑起面纱,香醇的宫廷玉液顺喉而入,不知是酒气熏染还是自带邪气,女子再抬眼时,一双比桃花还美的眸子似醉非醉般染上了氤氲,嗓音亦多了几分蛊惑:“倾城言语多有放肆,还请皇后娘娘大人有大量,莫要与我一般计较。” 赢倾微讶,暗道这位公主殿下真是个奇特的女子,不过皇后眼下貌似遇到了对手,还真是难得。 皇后的心情并没有因她这句话而好转,看着这媚骨天成的女子,她心底生出了忌惮。 “皇上。”皇后转头看向皇帝陛下,“晋王和泰王不是还没有成亲吗?何不把公主赐婚给两位王爷中的其中一人,也算是全了一桩美姻缘。” 云莫隐看着楼姝意那张隔着面纱也掩不住倾城的容颜,一笑:“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淮国太子楼尘开口道:“父皇的原话是,献上淮国倾城公主给皇帝陛下为妃。不过既然到了大乾,倾城从此就是大乾的人,姻缘自然该由皇帝陛下做主。” 楼姝意低眉浅啜一口美酒,对此不置可否。 “皇后觉得呢?”皇上转头,语气淡淡,“该给倾城公主一个什么样的名分比较合适?” 皇后眸光微暗,唇角扬起一抹端庄笑容:“后宫一后四妃已满,本宫觉得不能委屈了公主做小。摄政皇叔虽刚刚成亲,但王府中暂时只有王妃一人,后院关系简单,本宫相信公主殿下跟王妃应该可以和平相处,不知小皇婶是否能容下皇叔的后院里再进一人?” 摄政王固然位高权重,且还是皇帝的长辈,但君臣尊卑的界限总归要存在,皇后就是要当众提醒赢倾这个事实,警告她不能仗着摄政王的权力目无君王皇后。 “皇后娘娘说得挺有道理。”没等云珩发怒,赢倾就漫不经心地开了口,唇角的笑意从容不惊,气度非凡,“淮国公主远道而来,要做的自然是正妻,而不能是妾室。我家王爷已经娶了我,正妻之位只有一个,我就算如何大度也不能让王爷纳了公主为妾吧?所以姐妹相称这话有点不太合适。” 皇后脸色一僵,随即淡笑:“本宫的意思是可以做平妻。” “皇后娘娘说笑了。”赢倾语调不疾不徐,听不出丝毫烟火气,却莫名透着一股威压,“大乾律法关于夫妻名分的规定之中,其实并没有‘平妻’一说,这种名分是不存在的,前些日子丞相大人开了先例,然而他的行为举止已经成了全城人的笑柄。公主和亲乃是两国之大事,皇后娘娘应该不会希望摄政王和公主也因为这样的荒唐事而沦为天下笑柄。” 云珩唇角微勾,心情甚好地端起面前的酒盏轻抿一口,举止优雅,如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 当场色变的除了皇后之外,还有坐在摄政王下首的赢相,听到赢倾这句话,原本心情就不快的赢术贤斥责:“胡说八道些什么?为父要做什么,轮得到你这个女儿来置喙?” “王妃应该没说错什么。”云珩转头,清冷的眉目因他的话而泛起一层寒气,“大乾律法之中,关于夫妻名分这一条的确没有‘平妻’一说,赢相觉得倾倾说得不对?” 赢术贤皱眉,不得不低头解释:“臣的意思是说,她不该当着太子和公主的面,揭自己父亲的短。” “那也要有短可揭才是。”云珩语气冷峻,“赢相若自己行得端坐得直,又何惧旁人揭短?况且倾倾只是在解释大乾律法之中没有关于平妻的规定,恰好叶相开过这样的先例,她随口一说罢了,赢相不用太过敏感。” 赢术贤脸色阴沉。 想起赢相府这两日的拮据,想到赢倾目中无父的所作所为,他恨不得当场宣布跟她断绝父女关系,也让天下人好好看看他丞相府养出来的这个白眼狼女儿! 然而有摄政王在,赢术贤只能生生忍下这些愤怒。 “各位稍安勿躁,别因为我而伤了你们自己的和气。”楼姝意温柔开口,嗓音含笑,“婚姻大事不可强求,两国联姻也不是儿戏,所以各位不妨听听我的想法。” 淮国太子皱眉,冷言警告:“九妹。” 楼姝意没理他,目光落在赢倾面上:“摄政王妃是不愿接受我,还是不愿接受摄政王纳妾?” 赢倾温雅淡笑:“公主是想听温柔的说法,还是粗暴的回答?” 楼姝意似是觉得有趣,玩味挑唇:“温柔的该如何说?粗暴的又该如何说?” “实不相瞒。”赢倾声音温和,却透着坚定,“我跟王爷相爱至深,他不负我,我也不会负他,夫妻和鸣,白头偕老,我们夫妻之间容不下其他任何人插入。” 楼姝意问道:“这是属于温柔的说法?” “的确是。” 楼姝意笑道:“那粗暴一点的呢?” “我是个心胸狭窄、自私自利、占有欲极强的女子,心眼儿只有针尖那么大,不愿意跟别的女子共侍一夫,谁要敢觊觎我家夫君,我绝对会在能力范围之内让她生不如死。”赢倾一笑,“若我自己的能力做不到,也会让我家王爷出手,总之任何一个心怀不轨试图跟我做姐妹的人,我都会让她知道,我的妹妹下场都不会太好。” 众人骤然一凛,瞬间想到了赢相外室生的那个女儿,据说那位赢栀姑娘已经在青楼里接客了,不得一点自由,赢相私底下也曾派人去跟青楼老鸨儿要人,可赢栀是因为得罪了摄政王和赢倾才被送进去的,老鸨可不敢给他这个面子。 而赢栀虽说姿色还算不错,但进入青楼之前就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不但没了初夜,甚至还怀过骆星泽的孩子,这件事在整个皇城之内,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样一个女子在青楼里自然不值钱,甚至因为压着一个摄政王,楼里的姑娘都知道她这辈子翻不起身了,都可劲地欺负她,去寻欢的客人知道曾是骆星泽的人,也是打从心眼里看她不起。 总之赢栀现在的确像是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而这一切,只因为她是赢倾的妹妹。 皇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得沉了下来,皇后的脸色更是青白交错,怒火升腾。 “霸气。”楼姝意漫不经心地瞥了摄政王一眼,面纱下的红唇勾起,笑得一双漂亮的眸子眯成了月牙,“摄政王妃的性情还真是格外合本公主的口味,我觉得如果我来做王妃的妹妹,下场应该不会太惨。” 赢倾挑眉:“何以见得?” “因为我跟王妃一样,自私自利,心胸狭隘,占有欲极强,心眼儿比针尖还小,也同样不喜欢跟别人共侍一夫。” “九妹!”淮国太子脸色阴沉,明显压抑着怒火,“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联姻关乎着两国和平,关乎着天下社稷的安稳,岂容你信口胡言,任性妄为?!” “太子殿下说得对。”淮国一位使臣严肃地开口,“公主身负和亲重任,需以维护两国和平为己任,怎能如此任意妄为?” “公主殿下太任性了!” 楼姝意像是没有听到叶炎和使臣的讨伐似的,眉梢轻挑,嗓音娇媚:“如果本公主对摄政王没有一点觊觎之心,王妃是否可以容我在摄政王府暂住几天?” “九妹!”楼尘拍案而起,冰冷地注视着楼姝意,“你到底想干什么?” “太子稍安勿躁。”云莫隐开口,“公主殿下孩子心性,太子不用太过放在心上。” 楼尘看着楼姝意,表情冷若冰霜,眼底尽是阴沉的警告。 然而楼姝意自始至终压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目光径自落在赢倾面上,眼底带着几分慵懒之色。 赢倾沉默片刻,眉眼浮现深思。 而眼下这一幕看来,楼尘的怒火不似作假,难不成楼姝意此番来大乾联姻并非她自愿,所以才在宫宴上当着两国君臣的面,落了淮国太子的面子? 心头这般猜测,赢倾挑唇笑道:“当然可以。只要你不打我家王爷的主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如果你所言不实,摄政王府于你而言就是龙潭虎穴,进去容易,想出来可就难了。” 皇帝和皇后脸色微变,刹那间想到了三日前进去摄政王府的骆星泽,到现在生死不明,找不着下落,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活像这个人已经人间蒸发了一样。 “王妃放心。”楼姝意抬手轻撩发丝,抬手举足,尽是妖娆,“我这个人没别的优点,就是认死理,说话算话,不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56 下马威 宫宴尚未结束,楼姝意就主动朝赢倾邀约:“宫宴无聊透顶,本宫坐在这里快透不过气了,王妃娘娘能否跟我一起出去逛逛?” 赢倾转过看向云珩,云珩点了点头。 于是赢倾朝楼姝意淡笑:“走吧。” “楼姝意。”楼尘脸色沉冷如冰,“你——” “皇兄稍安勿躁。”楼姝意自席位上站起身,漫不经心地一笑,“两国邦交,重在一个‘交’字,臣妹跟大昭摄政王妃交好,不就是间接哄好了摄政王吗?摄政王一高兴,以后自然不会朝淮国发兵,臣妹这也是为了淮国着想。” 说罢,也不管楼尘是什么表情,离座朝皇帝皇后欠身施了个礼,转身就要往外走去。 “这两天太后一直念叨着摄政王妃,既然公主待得无聊,不妨就陪王妃去太后宫里走走,陪太后说会儿话,免得太后挂念。”身后传来皇帝陛下淡而威严的声音,“待宫宴结束,皇叔再去接皇婶出宫不迟。” 赢倾眉梢轻挑。 皇帝陛下这是当着群臣的面,指责她成亲之后几日未曾进宫给太后请安,骄纵失礼,并“命令”她此时去给太后请安? “皇上放心。”赢倾颔首,从容浅笑着告退,“我这就带公主殿下去慈安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转身之际,她递给云珩一个安抚的眼神,跟楼姝意一道转身走了出去。 “本公主千里迢迢来到大乾疆土,可不是为了给你们的皇帝陛下做妃子的,去给太后请安?”楼姝意嗓音柔婉,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意味,“若不是为了陪你,本公主可没这个兴趣去给一个老太婆见礼。” “放心。”赢倾语气同样闲适,“你也许根本见不到太后。” 楼姝意多聪明的姑娘,听了这话只一愣,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太后不会蠢到主动为难你吧?” “太后娘娘是大乾最尊贵的女子,为难一个看不顺眼的小姑娘,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赢倾淡笑,“不过这也许不该叫做为难,而是被为难的人不识抬举自找的,太后娘娘只是教教别人何谓规矩而已。” 楼姝意嗤笑:“蠢妇。” 赢倾挑眉:“骂我?” “骂太后。”楼姝意直言,根本不担心被宫人听见,“连淮国君臣都知道大乾摄政王在大乾的地位,大乾的太后和皇帝却意识不到,不是蠢货是什么?” 赢倾安静淡笑。 是啊,连敌国君臣都知道云珩的本事和他对大乾社稷的重要性,太后和皇帝却只看到了摄政王对他们的威胁。 “公主方才说自己不是为了给皇帝做妃子而来?”赢倾淡笑,“既然是联姻,自然应该嫁给皇帝为妃,方才我眼瞅着皇帝陛下对你似乎挺满意,有心想让你进后宫,不过皇后娘娘看起来倒是不太愿意。” “她当然不太愿意。”楼姝意勾唇轻笑,隐含讥诮,“本公主要是进了这后宫,定然搅得天下大乱,让她这皇后之位都坐不稳。” 顿了顿,嘴角挑起一个嘲弄的弧度,“至于皇帝,一个色胚罢了,他看上本公主,不代表本公主就要看得上他。” 赢倾浅笑。 “本公主这两天先住在摄政王府,等过段时间楼尘和淮国使臣离开之后,本公主大概也会离开大乾,你放心,我不会给你和摄政王添麻烦的。” “我倒是不怕公主给我添麻烦。”赢倾只是有些好奇,“公主殿下到底所为何来?” “为一个懦夫而来。” 赢倾不解,“谁?” 楼姝意眉眼寒凉:“一个不战而逃的懦夫。等抓到他,本公主定要废了他的四肢,用铁链把他绑起来,让他好好尝尝被酷刑折磨的滋味。” 赢倾:“……” 楼姝意偏头:“吓到你了?” “没有。”赢倾淡笑,“只是大乾兵力强盛,待淮国太子和使臣离开,公主孤身一人留在大乾,想离开应该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区区大乾皇城,困不住本公主。”楼姝意淡道,“放心,你家摄政王不会为难本公主。” 赢倾不以为意,顺势跟她闲聊了起来:“公主殿下跟云珩早就认识?” “不认识。” 赢倾偏头看她,心里又生出了几分好奇:“公主既然不认识大乾摄政王,又如何确定他就一定不会为难你?而且公主方才提起摄政王时的口吻,似乎对他颇为了解。” “我猜到你会问我。”楼姝意一笑,“我的确不认识大乾的摄政王,以前也从未见过他,但我听说过他。” 赢倾:“……” 赢倾虽然比前世聪明了许多,但本质上还是个姑娘家,且还是个单纯的姑娘,就算前世被人背叛有过惨痛经历,可满打满算,前世她也仅活了不到十八年。 未曾经历过太多风雨,也没有经历过什么轰烈的旷世之恋,在摄政王云珩的保护之下,她始终活得纯粹。 赢倾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她们今晚才第一次见面,就算彼此印象还不错,以后也极有可能会成为合得来的朋友,但今晚毕竟还是初识。 慈安宫就在眼前。 走到朱漆的宫门外,赢倾让宫人进去通报,然后就安静地站在门外等着。 赢倾安静地站了一会儿,许久不见禀报的宫人出来,一笑:“我说对了吧,今晚我们见不到太后。” “宫人还没有出来,证明太后只是想为难你。”楼姝意道,“既不直接让你进去,也不干脆地拒见,这意思是想让你在外面多等一会儿吧?” 赢倾转头看她:“公主殿下有兴趣在这里等着吗?” “没兴趣。”楼姝意伸手轻抚自己的脸蛋,声音慵懒,“本公主这张倾国倾城之颜可是要好好爱护的,吹风熬夜都会让肌肤干燥,我得用多少玉露才能保养回来?” 赢倾淡笑:“既然如此,这就走吧。” “干什么去?” “逛逛御花园,等着宫宴结束。” “正合我意。”楼姝意道,“就算是要吹风,我也宁愿在香气扑鼻、风景优美的御花园里吹,可没兴趣站在这里当门神。” 赢倾跟楼姝意悠闲地逛着御花园,四个宫人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夜晚的亭台楼阁看起来也多了一些静谧。 “方才在宫宴上,公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太子下不来台,太子会不会为难于你?” 楼姝意抬手轻撩鬓角发丝,嗓音散漫:“管他去死。” 赢倾愕然转头:“……” “干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楼姝意勾唇浅笑,“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赢倾道:“公主的真性情跟外表看起来不太一样。” “本公主曾经也是温柔似水的小姑娘,奈何命运弄人,不得不学得彪悍一些。”楼姝意轻哂,“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首先自己得学会反抗命运。” 赢倾沉默片刻:“可很多时候,并不是谁都能做到随心所欲的。” “没有欲望,就没有弱点。没有畏惧,就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楼姝意道,“无欲无求的人是最难对付的,这样的人也许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自然没有什么弱点。一个人倘若无所畏惧,就可以努力追求自己想要的,哪怕披荆斩棘,哪怕头破血流也不在乎,这样至少可以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做到随心所欲。” 赢倾心有所动,这世间大概很少有女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吧,无关尊卑,而是长久以来的规矩礼教所致,就算是贵为公主也挣不开世俗规矩的束缚。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楼姝意忽然说道,“有个深爱自己的夫君,夫君又是那么强悍,在他无微不至的保护之下,你才是真正可以为所欲为的女子。” 赢倾微默,随即点头:“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很幸运,幸运到我都忍不住怀疑自己何德何能,才能让云珩这样的男子倾心。” “九华阁富可敌国,势力非同一般。作为九华阁千金,你的身份跟大乾摄政王非常般配。”楼姝意一笑,“摄政王有权有兵马,九华阁有钱有势力,你们俩乃是天生一对。” 赢倾挑眉:“你既然对他这么了解,就该知道我的身份——” “知道你的身份是假的?”楼姝意漫不经心地接道,“可见在摄政王心里,你的分量远远重于九华阁。” 赢倾没说话。 “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道理可言的。”楼姝意道,“不管他好与不好,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只有他,无可替代。” 赢倾沉吟片刻:“公主说的是你心里的那个人?” 走到不远处的楼阁里坐了下来,楼姝意眉目泛起几分冷意:“太子楼尘跟我不是一个母亲。” 赢倾点头:“看得出来。” 淮国太子对楼姝意的态度完全是把她当成了一个和亲的公主,并没有所谓的兄妹感情,甚至连一点尊重都没有。 “某种意义上来说,淮国皇族还算是我的仇人。”楼姝意轻笑,朦胧的灯火映照下,笑意带着几分勾魂的寒意,“所以把我送来大乾和亲,是他们做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赢倾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女子,在她倾城的容颜之下,似乎深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情绪,压抑,深沉,偏执,只是这一切情绪都被云淡风轻的笑容完美地掩饰,不让任何人得以窥知。 赢倾蓦然想起一句话,人活一世,谁的心里又没有一点秘密呢? 直到摄政王亲自找来,赢倾起身问道:“这么快就结束了?” 云珩摇头:“没有,我们先回去。” “不愧是摄政王,皇上和皇后还未曾离场,摄政王却能先走。”楼姝意语气淡淡,“世间的规则无处不在,却无一不是由强者定制。只要你足够强悍,就算是九五至尊也得低头。” 云珩瞥了她一眼:“你今晚是留在宫里,还是随倾倾去摄政王府?” “摄政王说这话可真有意思。”楼姝意一笑,眉梢眼角流泻万般风情,“随倾倾去摄政王府?摄政王府不是你的吗,为什么不是随王爷一起去?” 云珩表情淡漠,并不理会她的戏谑。 赢倾开口笑道:“我家夫君不喜欢跟女子沾上边,所以公主要是去摄政王府居住,只能以我的名义。” 楼姝意嗤笑:“要不是有求于王爷,真以为本公主稀罕去摄政王府借住?” “你可以不去。”云珩嗓音淡漠,并不打算给她面子,“此时淮国太子跟皇帝应该正在商议该给你一个什么名分,你若有兴趣不妨去听听,今晚就借住在皇后的凤仪宫也未尝不可。” 说着,伸手揽着赢倾的肩膀,“我们先回去。” 楼姝意眉心微皱,连忙跟上去:“堂堂摄政王,心眼不需要这么小吧?” 借住在皇后的凤仪宫? 云珩没说话。 “本公主是不是需要好好哄着摄政王妃,免得以后不小心被扫地出门?”楼姝意伸手勾着赢倾的胳膊,“今晚我跟你睡。” 赢倾讶异:“什么?” “本公主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肯定会认床。”楼姝意叹了口气,“晚上若有宵小爬窗潜入本公主的闺房怎么办?所以今晚你跟我一起睡。” 云珩脚步微顿,伸手扯开她的手,冷漠吩咐:“雪茶,今晚你负责招待倾城公主,她的住处离昭宸殿越远越好,明日辰时之前,不许她来打扰王妃。” 说罢,带着赢倾就走了。 57 没那么大脸 走到宫门外,上了马车,赢倾眉头微皱:“云珩,公主远来是客,我们要尽好地主之宜。” 云珩低头看她:“我不是让雪茶好好招待她了?” 他不说这句还好,一说赢倾更想笑,同时还有些无语:“你是故意的吧?雪茶那冷冰冰的性子,让她去招待公主,跟放一盆冰块在公主身边有什么区别?” 云珩没说话,而是把她圈在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脸:“不用理她。” 赢倾挑眉:“这么一个倾城倾国的美人,你怎么忍心?” 云珩道:“她没你好看。” 赢倾无语片刻,问道:“倾城公主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云珩道:“你对她感兴趣?” “有些好奇。” 云珩抿唇:“好奇心这么重?” 赢倾抬头看了他一眼:“倾城公主是个女子,你不会连她的醋都要吃吧?” 云珩没说话,表情绷得紧紧的,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 赢倾眨眼,他这是在闹脾气? “真吃醋了?”赢倾挑眉,抬手揉了揉他的脸,“我还没担心她跟你有点什么呢,王爷倒是懂得先下手为强。” 云珩淡道:“你也会吃醋?” “当然。”赢倾亲了亲他,“如果王爷跟她之间真的有点什么,或者这位公主殿下对王爷打着什么主意,那我肯定不能让她去摄政王府借住,说不定住着住着就不走了,到时候王府里又多了个莫名其妙的女主子,我可是得不偿失。” “不会。”云珩道,“除了你,摄政王府不会有别的女主子。” “这可不一定,男人情窦初开时都是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一旦以后变了心就说感情淡了,找不到当初的感觉了。”赢倾像是经历了很多事情似的,语气淡淡,“况且这位倾城公主不但容貌美丽,气质也佳,一般男子很少能抗拒她的魅力。” 云珩看着她,不发一语。 “怎么了?” “我不会变心。”他道,“如果你不信,可以对我下药。” 赢倾表情微变:“下什么药?” 云珩道:“如果以后我负了你,就让我七窍流血而——” “不许胡说!”赢倾皱眉,捂住他的嘴,“我们还要白头偕老,你休想丢下我一个人。” 云珩看见她眼底的不安,自责,伸手握着她的手,亲着她掌心,嗓音温不自觉地温软了几分:“楼姝意擅长摄魂术,我以为这种本事只对男人起作用,没想到最先被勾了魂的人是你。” 赢倾顿默,一时竟无言以对。 “其实……”她拧眉,“我就是觉得她性情比较特别,敢爱敢恨,随心所欲,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云珩道:“在很多人眼中,她这样的行为会被视为离经叛道,世人大多无法容忍如此任性放肆的女子存在。” “世俗对女子的要求总是分外严苛,因为如果女子都如她这般,男人的尊严和地位会受到很大的威胁。”赢倾道,“然而我却是佩服她的。” 云珩凝视着她的眉眼,“不用佩服她,你比她好得多。” 曾经的她,岂是一个楼姝意可比的? 赢倾闻言只是一笑,把这句话当成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赞美,毕竟在自己喜欢的人眼中,对方浑身都是优点。 回到王府,云珩直接把赢倾从马车里抱了下来,转身走进王府大门,一路直达昭宸殿。 云珩和赢倾回到寝殿沐浴更衣,一番激烈的云雨之后,两人安静地躺在床上享受旖旎的气氛。 赢倾勾着容毓的发丝:“刚才在御花园我们聊了一些事情,楼姝意说她来大乾是为了寻找一个懦夫,虽然她的语气里颇多怨怼,但是我猜,她要找到这个人也许是她的心上人。” 云珩闻言,沉默地看着她。 “怎么?”赢倾不解,“我说的不对?” “不是。”云珩道,“她还有没有说别的?” 赢倾想了想:“她说淮国皇族在某种意义上算是她的仇人。” 云珩没说话。 “王爷是不是知道她的故事?” “原本并不知道。”云珩道,“后来了解了一些。” “后来是指什么时候?” “得知她被送来大乾和亲之后,听雁过说的。” “雁公子?”赢倾挑眉,“他情报很广?” “还行。” “雁公子是哪里人?” 云珩微默:“淮国。” 赢倾讶异:“巧合?” “也许不是巧合。”云珩沉眉,眉心多了几分深思,“当年我于边关救下雁过时,他伤的很重,已是奄奄一息濒死状态,身上大部分的伤是用刑所致。” 赢倾诧异:“你有问他的身世来历吗?” “他重伤昏迷了大半个月,在他昏迷期间,已经有属下把他的身世来历查了个大概。”云珩道,“不过有些事情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因为时间关系,只查到表面上的一些事情,他醒来之后求我别再继续深查,并愿意从此卖命于我。” 赢倾猜测道:“倾城公主说淮国皇族是她仇人,会不会是因为雁过?云珩,你觉得他们俩会不会有什么渊源?” 云珩没说话,目光落在她纤白的颈间。 “云珩。”赢倾抬眸,“你怎么不说话?” 云珩眸光暗沉:“我对他们的事情不感兴趣。” “那你对——” “只对你感兴趣。”说完,他直接低头啃了口她白嫩的颈项,“大好良宵,别谈论无关紧要的人。” 赢倾想说他们不是无关紧要的人,这个时候最适合聊八卦,可云珩不给她这个机会,很快就把她吻得意乱情迷。 “云珩……” “乖,叫夫君。” 赢倾迷迷糊糊的:“夫君?” “嗯,我在。” 内殿温度节节升高,气氛很快又转为旖旎。 窗外一轮明月穿透雕窗,银辉洒落在层叠的帐幔上,如浪涛轻涌。 四月二十五日,窦溯从东渭回来,直接进摄政王府汇报详情。 “东渭臣民很热情地迎接了大公主。”窦溯说话素来言简意赅,“皇族王爷宗亲表面上都很友好,对大公主回宫表示激动喜悦。” 赢倾表情微妙,沉默地看着没什么表情的窦溯,暗道从他嘴里说出这句话听着可真有意思。 “东渭皇帝问了大公主关于赢姑娘的事情,大公主说赢姑娘暂时走不开。” 云珩原本只是沉默地听着他说话,听到此处,皱眉:“本王跟倾倾已经成亲了。” 窦溯微默,随即垂眸改口:“大公主说王妃暂时走不开。” 赢倾嘴角轻抽,无语。 云珩转头看向赢倾,温声道:“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赢倾道:“我娘应该没什么危险吧。” “东渭皇族对大公主讨好的态度居多,不敢得罪。”窦溯摇头,“大公主看起来也有自保的能力。” 窦溯没说的是,凌茵回到东渭之后流露出的尊贵,让东渭皇族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个个唯唯诺诺,活像一群受了气还不敢抱怨的小媳妇。 赢倾虽不是很明白,却也放了心:“窦将军长途跋涉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末将不辛苦。” “王妃让你回去休息就回去休息。”云珩语气淡淡,“不用逞强。” 窦溯沉默片刻:“是。末将告退。” 话落,转身离开。 楼姝意脚步微顿,转头看着那人转身离开,漫不经心地浅笑:“摄政王手下果然都是心志坚定的男子,见到本公主这般倾城倾国的美人,居然连眼角都不抬一下,啧,真是不解风情。” “倾城公主?”赢倾站在石阶上,唇角含笑,“昨晚睡得好吗?” “不太好。”楼姝意收回视线,眉心微蹙,抬脚拾阶而上,“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本就认床,晚上又没人陪,孤单寂寞冷的滋味委实难熬。” 赢倾微默,随即挑眉:“公主想要谁陪?” “你。” “你没那么大脸。”云珩负手站在殿门处,看着赢倾领着楼姝意走进昭宸殿,眉目清冷,“若待在摄政王府不适应,可以去宫里住。” 楼姝意嗤笑:“摄政王这般待客之道真是让人心寒。” 云珩冷漠,明显不欢迎她。 “不如本公主直接跟皇帝说一声,就说我要嫁给摄政王,以后跟王妃同为姐妹,共侍一夫,这样摄政王是不是就可以对我温柔一点了?”楼姝意红唇微勾,眉梢眼角尽是蛊惑,嗓音亦是慵懒,“王妃觉得这个决定如何?” 云珩眸光瞬间冷厉。 “不如何。”赢倾淡笑,声音格外温柔,“公主殿下聪明一点,我们既可以是姐妹,也可以是很好的朋友;公主殿下若是敢打我夫君的主意,我们就只能是仇人,通常情况下,我的仇人下场都不会太好。” 楼姝意亲眼看到摄政王淡漠的脸上寒色褪去,眸光一瞬间变得温柔,嘴角甚至细不可察地挑起了一丝笑意。 “我先去军营看看。”云珩看着赢倾,“让她陪你,若是无聊了就出去逛逛。” “王爷这话说得不对吧。”楼姝意皱眉,“本公主是客人,应该是让王妃陪本公主才是,怎么成了本公主陪王妃了?” “不请自来的客人,还打算让本王奉若上宾?”云珩嗓音淡漠,“能陪王妃是你的荣幸,觉得不满就回你的淮国去。” “云珩。”赢倾开口,并安抚地亲了亲他的脸:“男儿心胸宽广,不能跟女子一般计较。 58 完胜 云珩沉默片刻,注视着她温柔眉眼,温声道:“中午我回来用膳。” 楼姝意转头望天,心里忍不住想,要是让淮国边关的将士知道大乾摄政王已沉浸在温柔乡,当着外人的面都敢如此腻歪,只怕会迫不及待兴兵讨伐,一雪前耻。 赢倾沉吟片刻:“你这段时间都没怎么去军营,别让将士们觉得你这个王爷娶了媳妇就不务正业了。窦溯刚从东渭回来,让他在家休息两天,军营里的事你多多操心一些。” 虽然她跟楼姝意没什么交情可言,但人家好歹也借住在王府里,不能对人不闻不问,否则太失礼了是不是? 她跟云珩刚成亲,感情正是如胶似漆你侬我侬的时候,若没有外人在场,自然想怎么亲昵怎么亲昵。 而她跟楼姝意又都是女儿家,两人说话方便,气氛也轻松。 她考虑得很周全,既顾及到了客人的需求,也考虑到了云珩在将士们面前的形象,却唯独忘了自己的夫君是个醋坛子。 云珩眉心微皱,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回来用膳并不会耽误军营里的事。” 赢倾微默,瞅着他那张矜贵的脸上流露出的不满,失笑,附在他耳边说了句话,温软侬语,撩人心弦。 云珩心扉微震,眼底划过明显的悸动,随即像是被顺好了毛的狮子,声音低沉了几分:“那我晚上早点回来。” 赢倾嗯了一声:“我在王府等你。” 云珩亲了亲她的额头,转身走出了昭宸殿,全程把楼姝意这个号称倾城倾国的大美人视为空气,忽略得彻底。 “我正打算识相点自己主动告退呢。”楼姝意语气微妙,“你家王爷可真是个宝。” “我也是这么想的。”赢倾淡笑,权当没听出她的揶揄,“你说一个人得多眼瞎,才会放着这样的极品珍宝不要,去选择一个不值钱且还狼心狗肺的假珍珠呢?” 楼姝意沉默片刻,不解地问道:“你在说谁?” 赢倾摇了摇头:“有感而发罢了。” 说着转头看向楼姝意:“你想出去逛逛吗?” “嗯。”楼姝意抬手撩了撩发丝,嗓音慵懒,“听说有家银楼里的首饰不错,本公主想添几件首饰。” 赢倾点头,嘱咐雪松多带些银票。 “不用带银票。”楼姝意摇头,“带了也用不着。” 赢倾浅笑,眉眼风华:“公主想说无功不受禄?” “无功不受禄?”楼姝意勾唇浅笑,“不,本公主最喜欢无功受禄。” 赢倾讶异:“那……” “我们去墨玉阁。”楼姝意道,“王妃知道墨玉阁是什么地方吧?” “知道。”赢倾点头,“皇城之中最有名的一家珠宝楼。” “还有呢?” 赢倾不解:“最有名的珠宝楼自然是款式最精美,价格最贵,质量最佳,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你知道墨玉阁的主人是谁吗?” 这个赢倾还真不知道,遂摇了摇头。 “走吧。”楼姝意率先转身往外走去。 赢倾心头微动。 两人出了王府,坐上马车,朝墨玉阁所在的长街走去。 下了马车,两人走进墨玉阁,楼里有几个贵夫人在挑选首饰,掌柜依然还是上次赢倾在这里买镯子的那个掌柜。 看见她进了墨玉阁,几位打扮华贵丽的贵夫人转过身来,低头打招呼:“见过摄政王妃。” 赢倾语气淡淡:“各位夫人不用多礼。” 赢倾从来不是个仗着身份就趾高气扬的人,她的强势和无礼只针对主动挑衅她的人。 “王妃可是要选几件珠宝首饰?”掌柜的迎上前来,恭敬地请示,“楼里最近刚到了几样新款,王妃可要看看?” 赢倾淡笑,抬手朝楼姝意示意:“今天我是陪着这位楼姑娘来选,你招待她就行。” 掌柜的闻言点头,转头看向楼姝意:“楼姑娘可有什么特别的需要?” 楼姝意漫不经心地道:“把你们这里最贵最美的都给我拿上来,项链,额坠,耳饰,镯子,发钗,步摇,我统统都要。” 几件几件的买,这种大手笔通常只有赢倾她娘这样的商人,或者宫里内廷监为后宫嫔妃们在此预订才有可能。 “姑娘是喜欢金饰的,还是玉饰?”掌柜的问,“喜欢什么样的款式?” “金饰玉饰都要。”楼姝意道,“所有今年的新款,全部摆出来。” 掌柜笑道:“请楼姑娘稍等。” “小姐慢点。”宝楼外,一个年轻贵女在丫鬟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丫鬟傲慢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掌柜的!把你们银楼里最近来的新款都拿出来,我们家姑娘要挑一件最好的,明日可是要送给太后娘娘做寿诞贺礼的。” 刚说完这句话,丫鬟就眼尖地瞄到摆在柜台上的一件件珍品,眼睛一亮,“这些好美!都是今年的新款吗?小姐,奴婢觉得这个——” 冷家嫡女冷婉。 比起丫鬟眼睛只盯着摆在柜台上的珠宝,冷婉则是刚一踏进宝楼就看到了站在柜台旁的赢倾。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赢倾容颜太过出众夺目,纵然眉眼温婉,也掩不住周身流露出来的耀眼。 冷婉看见赢倾的同时,赢倾也注意到了冷婉的到来,四目相对,一时俱是沉默。 最终自然是冷婉先开了口,端庄地颔首:“赢姑娘。” 赢倾一笑:“冷姑娘,好巧。” “的确是挺巧的。”冷婉淡道,“赢姑娘也是来给太后选寿诞贺礼?” 赢倾微默:“太后的寿诞贺礼?” 她的表情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但语调里细微的讶异还是让冷婉听出来了,冷婉表情一顿,心里已是明了,赢倾不是过来给太后选贺礼的,或者可以说,她根本没想过要准备太后的寿诞贺礼,甚至压根没放在心上。 冷婉压下心头情绪,说道:“明日是太后寿诞,赢姑娘不知道?” 赢倾眉梢轻挑:“太后寿诞我倒是知道,不过贺礼不是早早就该备下了吗?摄政王府的库房里好东西多得是,无需刻意出来买。” 楼姝意今日见识到了。 她亲眼看到这个姓冷的女子在听到赢倾这句话之后,脸上刹那间的僵硬,有种风度全无的狼狈,不过她看起来修养还不错,没有那些女子的歇斯底里和暴怒,而是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 楼姝意唇角轻挑,放松身体倚着柜台角落站着,姿态慵懒而透着散漫,暂时没去理会眼前这些价值不菲的珠宝,而是专心看戏。 看得出来赢倾和冷婉早就认识,并且打过交道。 冷姑娘这穿着打扮,这周身气质,一看就是出身名门权贵之家,所以她肯定知道赢倾已经嫁给了摄政王,但方才一见面,她喊的却是“赢姑娘”,而不是“王妃”,可见在她心里,并不愿意承认赢倾是摄政王妃的事实,虽然她承不承认也无关紧要。 不过由此可见,她极有可能是赢倾的情敌。 只是,她为什么会喜欢摄政王云珩? 楼姝意想了想,摄政王虽然在赢倾面前的确挺腻歪的,但战场上的云珩根本就是个冷血煞神,手段狠辣,生得一张俊美的脸,性子却跟高岭之花似的冷漠难以亲近,这位冷姑娘喜欢他哪一点? “嫁进了摄政王府,赢姑娘果然说话的底气都足了很多。”片刻僵硬之后,冷婉很快扬起一抹笑意,声音听着意味不明,“只是太后寿诞,我们送的是自己的心意,赢姑娘连一点心思都不肯花?” 赢倾淡道:“我又不用讨好太后,为什么要花那么多心思?” 冷婉一僵。 “另外,有一点冷姑娘只怕是搞错了。”赢倾微笑着说道,“没有嫁给云珩之前,我的底气就很足。嫁给了摄政王,我也就是更加能横着走而已,我知道冷姑娘羡慕我,可云珩只有一个,旁人是羡慕不来的。” 那一刹间,楼姝意亲眼看着这位冷姑娘清丽的脸上表情凝滞,白皙肤色由青转白,很快又染上了红晕,被气得涨红了脸。 “赢姑娘这话说得太过分了吧。”冷婉身边的侍女看不过去,开口护主,“嫁给摄政王就能如此欺负人了?我家小姐又没得罪你” “嘿,姑奶奶我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了?”赢倾身侧一直沉默的雪松终于站了出来,冷笑,“你这个贱蹄子是耳聋了还是眼瞎了?你家小姐没得罪王妃?冷言讽刺算不算得罪?见到王妃不行礼还敢阴阳怪气说话算不算得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王妃点灯?恶人先告状也没你这样的,小小的一个丫鬟也敢在摄政王妃面前造次,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不跪下给王妃赔罪!” 59 单独谈谈 赢倾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丫鬟,“忠心护主是好事,却也该清楚自己的身份,我今日心情好不想与你计较,不过若还有下次……” 语气微顿,赢倾淡笑,“你该知道,以我现在的身份,想要弄死一个丫鬟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所以别再挑战我的容忍度。” 赢倾抬头看向冷婉,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火气:“我之前就跟冷姑娘说过,别太抬举自己,我有与你叫板的时间还不如回摄政王府跟王爷喝杯茶,下盘棋,诗情画意一番,哦不。” 她摇了摇头,唇角的笑意既是柔情也是挑衅:“现在已经没必要诗情画意了,我跟王爷成了亲,可以光明正大地花前月下,亲亲我我,你侬我侬,随时随地做一些对身体有益且有助于促进感情的事情,我们既喜欢夜晚的鱼水之欢,也不介意白日宣——” “住口!”冷婉脸色又一次涨红,对赢倾粗俗的言语简直不敢置信,“大庭广众之下,赢姑娘说这些就不觉得羞耻吗?你怎么能如此,如此不要脸?稍微有点羞耻心的女子都不会说这种话,你太——” “太什么?”赢倾眉目一冷,唇角的弧度也冷得慑人,“我跟王爷名正言顺的夫妻,他喜欢我,我喜欢他,我们两情相悦,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有什么不妥?既然能做,为什么说不得?” 冷婉气得颤抖。 “还是说,冷姑娘听不得这些话?”赢倾眉目染上清冷,嗓音也是从未有过的淡漠,“冷姑娘想要讨好太后也罢,想要在帝都贵女中拔得头筹也好,都跟我无关。今日既然遇上了,我只顺便提醒冷姑娘一句,真正有教养的女子不是仅仅靠轻移莲步,笑不露齿就能体现出来的,而是要懂得洁身自爱,别总肖想着已经有家室的男儿。那个人纵然如何优秀,也不属于你。” 冷婉攥着手,恨不得一巴掌朝赢倾的脸上掴去。 敛眸拂了拂裙子,赢倾不疾不徐地说道:“骄傲的女子除了腹有诗书,也该自矜自持,傲骨不是仅靠一张嘴来说,而是从言行举止中表现出来的,冷姑娘觉得自己做到了吗?” 冷婉咬牙:“你配不上摄政王!” “我配不上?”赢倾挑眉,“我能不能配得上摄政王,是由你来评判的吗?冷姑娘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冷婉脸色阴郁,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目光里仿佛有尖锐的锋芒。 “云珩是我的夫君,谁敢打他的主意就是与我过不去。”赢倾说道,眉眼冷冽,“世人皆知我出身商户,做事从来只凭自己高兴,我不需要端着高雅清贵的假面孔欺骗世人。我要对付谁,可没那么多顾忌。” 说完这一句,她显然没兴趣继续与冷婉闲扯下去,说了一句:“冷姑娘好自为之吧。” 就转身朝柜台边走去:“选好了吗?” 楼姝意看热闹正看得欢呢,哪有时间选什么珠宝? 见赢倾这么快就结束战斗,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怎么回事?” 赢倾瞥了她一眼,明知故问。 “这个,这个,这个,”楼姝意头都没转,把柜台上所有打开的锦盒一一指过,“全部给我包起来。” 那几位躲在角落里看戏的贵妇人闻言也瞬间转头看过来,盯着财大气粗的楼姝意,暗道这个女子是谁? 冷婉面无表情地盯着赢倾看了一阵,拂袖离去。 “楼姑娘。”掌柜的比较理智,不得不开口提醒这位姑娘,“您所指的这些珠宝,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你是觉得我买不起吗?”楼姝意皱眉,脸上笑容消失,表情冷淡,“你开珠宝楼就是这么做生意的?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姑娘买不起这些珠宝首饰?把你们老板叫出来,本姑娘跟他理论理论!” 掌柜的诧异地看着楼姝意,实在没料到这个姑娘性子如此火辣,脸色就跟那天气似的说变就变,方才还一脸笑容看起来和和气气的,眨眼就放鞭炮似的噼里啪啦一通叫嚣。 “姑娘稍安勿躁。”掌柜的温言安抚,“我不是说姑娘买不起,而是——” “而是什么?”楼姝意打断了他的话,“你别跟我解释,本姑娘不想听,麻烦把你们老板叫出来。” 掌柜的皱眉:“姑娘,此事是在下不对,但在下并没有恶意” “什么在上在下?我要见你们老板。”楼姝意根本不想听他说话,语气格外的强硬,“我再说最后一次,把你们老板叫出来,否则我砸了你的墨玉阁!” 掌柜的脸色微变,眉眼间流露出怒火,然而也许是顾忌着赢倾在场,他压下了怒火,依旧维持着平淡而客套的语气:“请楼姑娘稍等” “光天化日之下,谁在墨玉阁闹事?”温文的声音突然响起,斯文的语调,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让人心头一悸,“在下是此处的老板,是谁要见我?” 楼姝意表情微顿,随即漫不经心地撩了撩发丝,红唇勾起:“是我。” “雁公子。”楼姝意眉眼染上三分魅色,唇角勾起的笑容带着十足蛊惑的意味,嗓音低柔入骨,带着一种独特的缱绻,“别来无恙?” 来人正是雁过。 沉默地注视着说话的女子,他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安静也只是维持了一瞬,他随即温润淡笑:“是你。” “是我。”楼姝意笑了笑,随手一指柜台上打开的锦盒,“这些首饰我全都要了,麻烦掌柜的帮我清场。” 掌柜闻言,下意识地看向雁过。 楼里很快就只剩下楼姝意,赢倾,雪松,雪茶和雁过,以及银楼掌柜。 “欧阳,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你负责招待贵客。”雁过吩咐掌柜,“记得给贵客打个折。” 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去。 “雁过,你给我站住。”楼姝意不疾不徐地开口,嗓音淡淡,却透着莫名的威压,“今日你敢踏出这道门,信不信最多一盏茶时间,就会有人过来替本公主收尸?” 雁过脚步微顿,转过身来,平静地看着楼姝意:“你就算想寻死也不该来这里,因为没有人会为你的死负责。” “何以见得?”楼姝意漫不经心地浅笑,眉眼风华妖娆,“我若真的死在这里,必定会引起两国轰动,大乾皇帝需要给淮国一个交代,如果没猜错的话,墨玉阁应该是属于摄政王的产业吧?” 赢倾诧异,转头看向雪松。 墨玉阁是云珩的产业? 雪松摇头,低声道:“九华阁的势力遍布天下各国,每处都有各自的管事负责,大乾皇城之内有多少是属于九华阁的产业,属下也不得而知。” 雁过淡道:“那又如何?” “不如何。”楼姝意语气淡漠,“只是大乾皇帝很快会知道摄政王云珩不但握有四十万兵马大权,手里还掌握着遍布天下的泼天富贵,甚至连浑州最大的马场都为他所有,我相信皇帝肯定不敢动摄政王,但摄政王谋反之心也会瞒不住,哦对了,他手下最信任最忠诚的干将还是敌国权贵之子,不知道这个消息传出去,会不会影响到摄政王的名声?会不会瞬间引起大乾整个皇室对他的群而攻之?” 雪松眉目一冷,正要开口,却被眼疾手快的赢倾及时捂住了嘴。 雪松转头看向赢倾,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恼怒:王妃,这位公主太可恶了,看属下不好好教训她? 赢倾淡道:“好好看戏就行,那么激动干什么?” 雁过面无表情地看着楼姝意。 “我要跟你单独谈谈。”楼姝意开口,语气不容反驳,“现在,立刻。” 雁过淡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楼姝意红唇微弯:“三年前我捡了个孩子,四岁,生得唇红齿白,漂亮得紧。” 雁过脸色微变。 “养了三年,如今已经七岁了。”楼姝意垂眸,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自己的袖子,“听说很多达官贵人都有些特殊的癖好,这般漂亮的孩子若是落到这些人手里——” 雁过咬牙:“他在哪儿?” 楼姝意抬眸:“我会告诉你吗?” 雁过眸光冷淡,瞬也不瞬地盯着这个倾城的女子看了好一会儿,转身往墨玉阁后门方向走去:“跟我来。” 楼姝意一笑,转头看向赢倾:“王妃在这里等我片刻。” 赢倾笑道:“没关系,你可以慢慢谈,我不着急。” 楼姝意点头,转身尾随雁过而去。 掌柜的已经关了门,此时心弦稍定,泡了茶端过来给赢倾。 “这间楼是云珩的?” 欧阳掌柜恭敬地点头:“是。属下不是故意瞒着王妃,还望王妃恕罪。” “恕什么罪?”赢倾不以为意,“我又不贪图云珩的产业,况且这件事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不用紧张。” “是。” 赢倾挑唇轻笑:“不过回去我得问问月娇,他这是什么意思?丈母娘这里买首饰都得掏银子?” 欧阳掌柜一颗心刚放下,闻言顿时冷汗。 60 如隔三秋 回到前面大堂,楼姝意听到赢倾正在跟欧阳掌柜说话,“这串翡翠包起来吧。” “是。” “多少钱?” 欧阳掌柜神色一讪:“王妃折煞属下了。” “怎么?”楼姝意饶有兴味地一笑,“在自家夫君的铺子里买东西,还需要给银子?” 赢倾转头看她:“谈完了?” 楼姝意道:“暂时谈完了。” “买了一串翡翠项链。”赢倾淡道,“送给你戴。” 楼姝意默了一瞬:“王妃很喜欢送人东西?” “倒也不是。”赢倾笑了笑,“反正来都来了。” “不用。”楼姝意摇头,“我不缺首饰,这间墨玉阁的主子是摄政王,负责这里的老板是雁过,给银子掌柜肯定不会要,我也不愿意白拿东西占他们的便宜。” 赢倾表情微妙:“不愿意占云珩的便宜,还是不愿意占雁公子的便宜?” “都不愿意。”楼姝意说着,伸手勾起她的胳膊,“走了,回王府用午膳去,我饿了。” 赢倾见她如此,只得吩咐欧阳掌柜把珠宝首饰都收起来,才起身跟着楼姝意一道离开。 “怎么回事?”马车里,赢倾姿态闲适地倚着车厢,挑眉看向楼姝意,“你跟雁公子之间看起来曾经有过一段故事。” “一段故事?”楼姝意红唇勾起,“何止是一段故事?” 赢倾见她神情从容,眉眼间并无多少阴郁之色,显然心情还不错,这说明一切应该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我听云珩说,当年他救起雁公子时,雁公子身受重伤,已是奄奄一息濒死状态。”赢倾说道,“而且大多是刑伤。” 楼姝意敛眸,眉梢染上寒洌的气息:“他曾经所受的,我会连本带利给他讨回来。” 赢倾微默,心情有些说不出的微妙。 她觉得这个女子在某些方面跟云珩很像,怪不得如此倾国倾城的一个大美人,云珩都能当做空气般无动于衷。 马车一路回到摄政王府,在王府大门外停了下来。 楼姝意没急着下车,而是开口:“如果雁过打算这辈子都留在九华阁,愿意把他的忠诚献给你家夫君,我想,我大概也得跟他一起听你家夫君号令。” 赢倾挑眉。 “所以你以后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楼姝意笑了笑,“虽然我这个人素来我行我素惯了,听不得旁人对我颐指气使,但为了雁过,我倒也愿意放下身段和骄傲。” 赢倾闻言,略作沉吟:“的确有个问题想问你。” “说。” 赢倾道:“你会摄魂术?” “摄魂术?”楼姝意唇角微弯,笑得愉悦,“我会的东西多着呢,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不会用这些手段对付你跟摄政王。” 赢倾道:“你跟雁公子既然有这么一段故事,为什么你会答应过来大乾和亲?” “我只是答应过来大乾。”楼姝意说道,“常年待在一个乌烟瘴气的环境里,会让人变得暴躁阴郁,换个环境对我来说是件好事儿,至于和亲什么的……” 她一笑:“那只是淮国皇帝和太子一厢情愿的白日梦而已。” 赢倾叹道:“霸气。” “我也想做一个小鸟依人的柔弱女子。”楼姝意叹了口气,“奈何身不由己啊。” 赢倾古怪地瞥她一眼。 “今天晚上跟摄政王共赴巫山云雨之后,记得提醒他一句,明天太后寿宴上多给我撑撑场面。”楼姝意撩了撩发丝,语调透着几分散漫,“眼下我一个柔弱女子沦落到大乾这个龙潭虎穴,若是没有人庇护,极有可能会被野兽分食,所以得提前找个强大的靠山才是。” 赢倾淡笑:“我这个人占有欲特别强,自家夫君去庇护别的女子,我的心里肯定会有点不舒服……” “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以此作为交换。”楼姝意偏头看她,语气带着几分故弄玄虚的意味,“这个秘密是你一直想知道却始终未能如愿的,并且可以让你心情愉悦。” “我一直想知道的秘密?”赢倾沉默片刻,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可以猜到。” “我发现你真是个深不可测的女子。”赢倾深思,“我现在对你的好奇比云珩还多。” “别。”楼姝意连忙阻止,求生欲极强,“你吃醋了不打紧,要是让你家亲亲夫君吃醋了,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她起身走出马车,“不管是我身上的秘密,还是你家夫君手里的势力,早晚你都会知道的。揭开谜底要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一股脑把什么都告诉你,怕你消化不了。” 赢倾跟着下了马车。 两人走进王府,雪松很快吩咐下人去准备午膳。 “把膳食摆在花园里吧。”楼姝意漫不经心地开口,“我们可以边赏花,边用膳,边聊天。” 楼姝意欣赏着园子里的景致,平静的声音里浸着几分细不可察的寒色:“我虽是淮国公主,却并不以这个身份为荣。淮国皇族带给我的从不是对亲情的依恋和认同感,而是仇恨和厌恶,一段又一段仇恨,强烈而深沉的厌恶。若不是还有未完的事情要做,来时的路上,我就有一百次机会可以让楼尘死得悄无声息。” 赢倾没说话。 “我的母妃曾是草原上最美的女子,你知道凤族草原吧?”楼姝意转头看向赢倾,“就是被淮国灭族的凤族部落,那里现在已经沦为淮国饲养战马的地方,曾经的凤族部落摧毁殆尽,族人尽数被杀,草原第一美人被淮国皇帝强掳进宫,临幸之后有了我。” 赢倾闻言一惊,眉心微蹙,倾城公主身上居然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凤族部落虽小,兵力也及不上淮国强大的铁骑兵团,但这个神秘而祥和的部落里,经常会出现一些本事非凡的奇人。”楼姝意淡道,“不用刻意去学什么,而是天生就会。他们的血脉异于常人,有人天生会摄魂术,有人擅长跟动物交流,也有些人会一些罕见的术法,比如占星卜卦,预测未来。” 赢倾诧异:“那真的挺神奇的。” “其实对于凤族部落自己人来说,这些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不足为奇,他们既不会用这些异于常人的本事去获得什么利益,也不会用来害人,这些好像就是与生俱来的本事,跟其他国家的人读书习武都是一样的概念,没有人觉得稀奇。” 楼姝意语气淡淡,“长久以来他们不涉纷争,只待在自己的草原上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可他们部落太小了,小到连生存都是靠着周边强国的仁慈,一旦强国生出了野心,君王抬抬手,一道旨意就足以摧毁他们所有的安宁和快乐。” 赢倾听到这里,已经大概能猜到整个故事的发展了。 “大约十七八年前,凤族部落里的事情被有心人散播出去,外人很快知道这个部落里多的是奇人异士,他们上通天文下通地理,能跟神灵交流,能预测生死,能倾覆一国江山……”楼姝意唇角挑起冷峭的弧度,“谣言越传越烈,越传越离谱,传到君王耳朵里,凤族部落已经成了一个无所不能的神奇之地,谁能得到这个地方,谁就是天下之主。” 赢倾皱眉:“这是淮国皇帝灭了凤族部落的原因?” “是啊,君王高高在上,想要谁死谁就得死,想要灭一个部落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楼姝意道,“谣言多种版本,还有人说凤族部落第一美人乃是天生凤命,谁得到她,谁就能一统天下,成为整个天下的霸主。” “十万铁骑如蝗虫过境般席卷那片安宁美丽的草原,凤族被灭,我的母妃被带进了皇宫,很快就遭到君王的临幸。”楼姝意转头看向远方天际,眸光沉寂,“谣言传得沸沸扬扬,不只是君王相信,宫里的皇后又何尝坐得住?‘天生凤命’这四个足以勾起她的杀意,而皇后想要弄死一个人,有的是手段,我的母妃很快就凋零在那座吃人的后宫里。” 赢倾沉默地抿唇。 “我生在淮国,长在淮国,吃着淮国的米长大,享受着淮国百姓的供养,可天下九州疆土广袤,我最恨的却也是淮国。”楼姝意在赢倾对面坐下,挽袖抬手,给自己倒了盏茶,顺势给赢倾也倒了一杯,“可笑的是,皇帝和太子却指望我这个公主来维系大乾和淮国的和平,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赢倾端着茶盏,淡道:“皇族公主享受着百姓的供养,维系国家的和平安稳倒也无可厚非,他们只是低估了仇恨的力量,并理所当然地忽略了自己曾经所犯下的恶行需要付出的代价。” “凤族部落覆灭时我尚未出生,母妃过世时我也还小,才四五岁的年纪,连记忆都模糊的。”楼姝意语气淡淡,“没有了母亲的庇护,自小在尔虞我诈的宫廷里生存,见多了生死和阴暗,见多了勾心斗角和阴谋算计,时间久了,自己也就成了个孤僻冷漠的人,连宫女都不太敢靠近我。” 赢倾点头,完全能理解她那些年的处境。 “在我人生最灰暗的时候,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毫无预警地闯入了我的生命。”楼姝意托着腮,琉璃般清澈的瞳眸因回忆而染上些许缅怀,“他是那么温柔,纯洁而美好,像从未被世俗沾染过,笑容暖暖的……” 赢倾安静地看着她,却见楼姝意表情一收,惆怅地叹了口气:“算了,不说了。” 赢倾一愣,不解地开口:“我正听得津津有味呢,怎么不说了?” 楼姝意摇了摇头:“今天说得太多,精彩的故事要慢慢讲,吊足听者的胃口。” 赢倾嘴角一抽,笑道:“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楼姝意点头,开始动手享用美食:“我今天全部讲给你听完,你下次对我就没兴趣了。” 赢倾默然,说得似乎挺有道理。 她于是也没再说什么,放下茶盏,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开始用膳,吃了三分饱,她以闲聊的口吻问道:“所以你的摄魂术也是源于凤族部落的血脉?” 楼姝意点头:“嗯。” “淮国有几个公主?” “七个。”楼姝意语气淡淡,“皇帝风流,后宫嫔妃众多,生下的子嗣当然也多,儿子女儿一大串,不值钱。” 赢倾若有所思:“淮国皇帝选了你来和亲,是不是因为你擅长摄魂术?” “你真聪明。”楼姝意抬眸瞥了她一眼,“怪不得摄政王这么喜欢你。” 赢倾:“……” “淮国狼子野心,怎么可能真的抱着什么和平安稳的想法?不过是他们的缓兵之计罢了,”楼姝意嗤笑,“我这副容貌若放在大乾皇帝的后宫,足以艳压群芳吧?” 赢倾点头:“皇后及后宫众嫔妃,没人及得上你的美。” 楼姝意抬手撩了撩发丝,勾唇笑道:“多谢夸奖。” 赢倾从容浅笑。 “所以昨天在宫宴上,皇后才对我生出忌惮。”楼姝意道,“我若真的嫁给皇帝为妃,后宫嫔妃会集体被打入冷宫。” 赢倾扬眉,目光落在楼姝意绝色的脸上,似是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认同了她的说法。 皇后只看到了楼姝意容颜美丽就已经生出了忌惮,若她知道楼姝意还通摄魂之术,只怕更会想尽办法阻止楼姝意成为皇帝的妃子。 而淮国皇帝却恰是打着这个主意,利用楼姝意的美色和摄魂之术虏获大乾皇帝的心,继而控制朝权,制造大乾皇族的内乱,削弱整个大乾的实力。 赢倾暗道,然而这副算盘注定是要落空的。 “你以后还会回去淮国?” “自然是要回去的。”楼姝意点头,“很多事情都可以让别人代劳,但有些事情,还是自己亲自动手比较痛快。” 两人没再说什么,安静地用完午膳,雪松跟侍女收拾了桌子,泡上茶,赢倾和楼姝意就坐在亭子里闲聊,赏花品茗,悠闲惬意。 傍晚时分云珩从军营回来,楼姝意主动起身回避,不打扰他们夫妻恩爱。 “你们今天去了墨玉阁?” 赢倾眉梢轻挑,抬眸看着容颜矜贵的男子:“怎么?” 云珩沉默地抿唇,伸手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低头亲了亲她的唇:“不是故意隐瞒你的。” “你在说什么?”赢倾佯装不解,“你瞒了我什么事?” 云珩眸色深沉,双眼锁着她的容颜。 赢倾低叹:“之前在墨玉阁买了只镯子,花了我娘一万两银子……” “我给你。”云珩连忙说道,“整间墨玉阁都是你的,珠宝首饰都给你,银子也是你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别生我的气。” 赢倾抬头,笑得眉眼弯弯:“我什么时候说要生你的气了?” 云珩薄唇轻抿。 “我又不是没钱。”赢倾抬手,温柔地抚开他轻锁的眉心,“这点事情值得我生气?夫君也太小看我了,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小肚鸡肠?” 云珩摇头:“不是。” 赢倾挽着他的手,转身朝外走去:“累不累?” “不累?” “饿不饿?” “不饿。” 赢倾笑道:“那你这么早回来干什么?” 云珩握紧了她的手,声音温软:“想你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云珩点头:“嗯。” 61 我之幸也 “云珩。”赢倾开口,并小幅度地招了示意,“蹲下。” 云珩虽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却还是依言照做,原地蹲了下来。 赢倾走到他身后,趴上他宽阔的脊背,伸手环着他的肩膀:“我脚酸不想走,你背我。” 云珩心尖一酥,四肢百骸仿佛都荡漾着柔情,连带着素来清冷的眉目也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来,唇角上扬两分,把她背了起来,一步步往昭宸殿走去。 赢倾趴在他背上,声音软软的:“云珩。” “嗯。” “我重吗?” “嗯。”云珩声音温柔,“很重。” 这不是赢倾意料之中的回答,她低声咕哝一句:“真的很重吗?那我以后要不要少吃一点,减减肥?” “重逾江山。”云珩轻声道,“不用减肥。” 赢倾微默,随即俏脸微红,有些喜悦,有些甜蜜。 “你也是。”她在他肩头蹭了蹭,跟猫儿似的慵懒,“云珩,你在我心里一样重要。” 云珩偏头,嗓音里透着某种辨不清的意味:“以后回了东渭,如果你真做了皇帝,有大臣劝你三宫六院怎么办?” 赢倾没料到他还在想这个问题,红唇微翘:“怎么会?你这么厉害,他们都不会是你的对手,我才不担心这个问题呢。” 云珩道:“我不是东渭人。” “可你是我的夫君。”赢倾语气理所当然,丝毫没觉得这是什么值得为难的问题,“在大乾,我是你的妻子,那我不是大乾人吗?到了东渭,你是我的夫君,当然也算是东渭人。” 云珩嗯了一声。 “如果他们真逼得狠了,你就以手里四十万大军震慑他们。”赢倾轻哼,“而且东渭那么多皇子可继承皇位,他们却偏要接我娘和我回去,显然已经证明这一代皇子继位行不通,否则那么多野心勃勃的皇子皇孙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皇位旁落?这样一来,我这个未来的女皇也就有了跟他们谈判的筹码,他们谁敢逼我,我就不做女皇,他们谁爱做谁做去。” 云珩没说话,眉梢眼角却浸润着暖意。 赢倾到底是个单纯的姑娘,心思没那么深,她以为云珩真的是担心以后她三宫六院? 云珩淡漠不假,心思却深沉,他心知肚明以后去东渭会面对什么,有些问题赢倾还没想到,他就已经在心里想了一百种解决问题的方法。 赢倾这个小姑娘,道行还浅着呢。 四月二十六,太后寿诞之日。 宫宴在御花园的钟粹宫举行。 午后赢倾在殿内小睡片刻,醒来之后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在雪松和众侍女伺候下换上了一身淡蓝脱俗的宫装长裙。 对着镜子照了照,赢倾淡笑:“雪松,你觉得这套衣服怎么样?” “美极了。”雪松笑道,“王妃天生丽质,容颜倾国,穿什么都好看。” 相较于平时素雅打扮,赢倾身上这套衣服除了典雅,还格外隆重,裙摆逶迤于地,嫩绿色绸带在腰间一系,勾勒出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身。 “太后寿宴,皇族宗亲权贵以及他们的亲属家眷都会盛装赴宴,本王妃自然也不例外。”赢倾在梳妆台前坐下,嗓音慵懒,“喜不喜欢太后是一回事,在宗亲女眷面前光彩夺目却是有必要的,不能让那些人把我给比下去了,你说对吗?” “那是当然。” 雪松挑选着珠宝头饰,精心替赢倾打理妆容。 “虽然有些肤浅,但女为悦己者容。”赢倾弯唇浅笑,眼角风华流转,“我打扮得好看,云珩脸上也倍儿有面。” “王妃所言极是。”雪松笑道,“最好能让那些觊觎我家王爷的小妖精们自惭形秽,知难而退。” 赢倾挑眉,伸手摸了把雪松可爱的小脸:“知我者,雪松也。” 雪松脸红:“王妃不要调戏属下,让王爷看到了,属下吃不了兜着走。” “没事,我给你兜着。” 话音刚落,一袭摄政王袍服的云珩从殿外走了进来,语气温淡:“你要给谁兜着?” 雪松讪讪,加快动作给赢倾整理了发饰,随即识相地退了出去。 “时辰差不多了吧?”赢倾起身,轻纱曼拢,腰身玲珑,“倾城公主呢?” “她在跟雁过说话。”云珩灼灼看着眼前明艳的小娇妻,伸手揽过她的细腰,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很美。” 赢倾抿唇浅笑:“真的?” “嗯。”云珩点头,声音低沉,“真的。” 赢倾眉梢挑了挑:“不枉我精心打扮了这么长时间。” 云珩没说话,眸光却是蚀骨的温柔。 “雁公子来了?”她挽着他的手转身往外走去,裙裾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莲步轻移间,身姿柔美,优雅高贵,“果然还是没能逃出倾城公主的手掌心。” 云珩明白她的意思,淡声道:“因为喜欢,所以心甘情愿被掌控。” 赢倾一怔,沉默地走到殿外:“雁公子也喜欢姝意吗?” 云珩摇头:“我对他们的事情不感兴趣。” 赢倾笑了笑:“今晚也许能看一出好戏。” 云珩眸色微深,的确能看一出好戏。 云珩坐在前面的马车里,赢倾抬手掀开车帘,看见楼姝意走进了轿子:“可以走了。” 马车行驶起来,楼姝意坐上轿子,几个高手抬起软轿往皇宫方向走去。 “雁公子心情看起来应该很不错。”赢倾倚着车厢,趣味地勾唇,“不知道他跟倾城公主在一起时是怎样的相处模式。” 云珩抬眼,一双沉黑的眸子锁着她眉眼:“你对他们的事情感兴趣?” 赢倾已经完全了解云珩的说话方式,闻言沉默片刻,笑道:“这也能吃醋?” 云珩沉默不语,只拿着一双黑眸看着她,眼神深邃,柔情藏在深沉的情绪之下,让人望之如一潭深渊,几乎要溺毙其中。 赢倾暗道妖孽,主动靠近他怀里:“我还是对我家夫君最感兴趣。” 云珩唇角翘起,双臂不由自主地圈紧了怀里的女子:“他俩的事情其实很枯燥无味,你不用太过上心,没什么趣味。” 赢倾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淡笑:“你不知道女子天生对旁人的感情经历感兴趣?” 云珩沉默片刻:“他们的感情经历比我有趣?” 赢倾愕然,随即笑道:“这不是一码事。” 云珩没说话。 赢倾失笑:“我家夫君这么霸道,又如此爱吃醋,我该怎么办才好?” “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嗯,我想想。”赢倾作势做思考状,“夫君不听话,打上一顿就好了,一顿不行就两顿……” 然而话没说完,她自己却先笑了:“我手无缚鸡之力,打不过夫君。” 云珩垂眸,盯着她笑意明亮的眉眼,声线温软:“我不反抗,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我才舍不得呢。”赢倾软声道,“谁敢动我夫君一根手指头,我就要他好看。” 云珩唇角勾了下,低头咬了口她白嫩的耳垂:“为夫这条命是倾倾的,身体也是倾倾的,只有倾倾有权处置。” 赢倾被他撩的心弦躁动,抬眸瞅着他俊美的容颜,罕见地生出了霸王硬上弓的冲动:“云珩。” “嗯。” “你别撩拨我。”赢倾说道,“我怕自己克制不住美色的诱惑。” 云珩笑,声音愉悦:“克制不住就不用克制了,为夫随时等着你轻薄。” 赢倾道:“这样会有损你摄政王的威仪。” “威仪没爱妃的高兴重要。” 赢倾叹了口气,真心说了一句:“得夫如此,我之幸也。” 八个字却让云珩面上笑意尽收,他收紧了手臂,眼底划过深沉的情感波动,“是我之幸。” 马车行到宫门外停下,楼姝意的轿子落在赢倾的马车后。 楼姝意下轿之前抬手覆上了面纱,走出轿子时也没有要回避男女之别的意思,以至于从她身后马车上下来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里猜测着她的身份。 楼姝意走到摄政王府的马车前,敲了敲车壁,并开口问了句:“摄政王和王妃睡着了?” 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冷漠的声音:“你是谁?” 楼姝意转头,看到一个妆容高贵的美妇人,身着奢华的绛红色宫装,头插珠翠,面赛芙蓉,妆容精致,虽年纪已有近四十,但因保养得好,看起来年仅三十出头。 楼姝意挑了挑眉。 再看她的穿着打扮,楼姝意心里几乎已能猜出她的身份。 不过说真的,正如她方才在摄政王府里跟雁过说的话,她这个人素来脾气不太好,哪怕以前在淮国时处境并不怎么乐观,也从来不喜欢看旁人的脸色行事,当然更容不得任何人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 赢倾走出马车,抬眸就看到了美妇人,一笑:“长公主。” 楼姝意顿时了然,漫不经心地淡笑:“原来是长公主殿下。” 摄政王并没有这个习惯,赢倾也不是喜欢践踏旁人的性子,云珩伸手一带就抱着她从马车上轻跃而下。 美妇人也是气势一收,敛眸行礼:“见过小皇叔。” 云珩语气淡漠:“你眼睛有问题?” 云微语微愕,下意识地抬眸看向云珩。 被摄政王当众冷斥,她脸上发烫,更多的却是茫然,然而抬头却只看到云珩冷峻的容颜,一双沉黑的眸子里弥漫着冰霜,不发一语地盯着她,不说话也不提醒。 目光触及到站在他身边的赢倾,她心头已是了然,浮现在脸上的除了尴尬还有恼怒,可她却不得不忍下恼怒,硬逼着自己低头开口:“见过小皇婶。” 赢倾自然看见了她的不甘不愿,一笑:“长公主不用多礼。” 宽宏的语气,听得云微语自然又是一阵咬牙切齿。 “岁岁没来?”赢倾不愿与她计较,免得让这些人以为她借着云珩的势狐假虎威,况且云微语到底是桑岁的母亲,就算看在桑岁的面子上,她也不会跟她闹僵,“有些日子没见到岁岁了,最近她还好吗?” 云微语压下心头情绪,说道:“岁岁比本宫…比我先进宫,已经去太后那儿坐着了。” 赢倾嗯了一声,转头看向楼姝意:“我们也进去吧。” 楼姝意唇角含笑,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她和云微语一眼,对方才她问的那个问题自动忽略,只是这个眼神看在云微语眼里,却无疑带着一点故意挑衅的意味。 云微语脸色一青,吸了一口气才压下即将爆发的脾气。 62 杜绝麻烦 “摄政王、王妃到!淮国倾城公主到!” 殿内群臣立即起身,整理袍服,迎出殿去,恭敬地朝摄政王行礼:“参见摄政王,参见摄政王妃。” 一袭沉肃王袍的云珩走进宫苑,身姿挺拔,清冷的眉眼泛着淡漠,嗓音更是淡漠:“免礼。” 云珩转眸朝赢倾开口:“倾倾,你跟倾城公主可以先去御园里逛逛。” 赢倾点头。 楼尘看见楼姝意终于现身,表情一冷,正要上前跟她说话,却见楼姝意已经转身跟赢倾一道往御园走去,只得暂时压下情绪,转过头,主动开口跟云珩寒暄:“摄政王。” 云珩嗯了一声,脚步沉稳地走到前方属于他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宗亲几位老王爷主动过来跟云珩说话,云珩神色淡淡,漫不经心地应上两句。 “咦?赢姑娘,这里!”待在御花园湖中凉亭里的桑岁,看到沿着青石板路徐行的赢倾和楼姝意,连忙招手示意,“来这里坐。” 赢倾抬眸看去,前方不远处是御园里的碧波湖,湖中六角凉亭里,桑岁、云鱼、云璃璃等皇族郡主相对而坐,还有几个贵女趴在厅外石桥的栏杆上欣赏着湖中荷花。 听到桑岁喊声,亭里亭外所有女子不约而同地转头看了过来。 赢倾一笑,朝楼姝意道:“那位恒安郡主桑岁是长公主的女儿,小姑娘挺有趣的,跟她母亲的性情不太一样。” 楼姝意是何等聪明的姑娘,听到这话就知道所谓的不一样指的是什么,目光落在前方那些贵女面上,有趣地挑唇:“我看其他姑娘看你的眼神好像都有些不太友善。” 赢倾道:“因为我的出身。” “出身?” “我出身商户。士农工商,商贾排最末等。”赢倾语气淡淡,“商贾之家虽然有着用之不竭的钱财,可地位委实不太高,这些出身权贵世家的公子小姐常常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看不惯我也是正常。” 顿了顿,“就连我的亲生父亲,当今位高权重的丞相大人,从寒门一路晋升上来的权臣,都因为我母亲商户女的出身而觉得丢脸,何况这些天生清贵的姑娘,她们都是一群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自诩优雅高贵,不食人间烟火,对浑身铜臭味的商贾总是报以鄙视的态度。” 楼姝意漫不经心地淡笑:“谁要是能喝露水空气长大,吃穿用度都用不上银子,一辈子抱着他们所谓的高贵优雅就能活到终老,我才是真的佩服他们。” “门第阶层的观念在这些人心里已是根深蒂固,没办法改变的。”赢倾摇了摇头,“况且我这个人人看不起的商户女嫁给了他们高攀不起的摄政王,羡慕或嫉妒作祟,以至于敌意越来越深,也是可以理解。” 楼姝意沉默片刻:“你的母亲,当真是出身商户?” 赢倾偏头:“怎么?” “赢夫人休夫一事我听说过。”楼姝意唇角微弯,眼底尽是佩服,“赢夫人不惧权贵,性子刚烈,我对她敢于打破世俗的休夫之举感到敬佩,可我听说她休夫那日,当今皇帝陛下也在场,这就让我不得不深思,赢夫人是否还有着其他什么不为人知的身份?” “你的感觉还挺敏锐的。”赢倾笑了笑,“不过不管我娘身份如何,跟大乾都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走到斜倚栏杆的几个女子面前,见她们动也不动,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赢倾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几位贵女面上,唇角挑起的笑意泛着几丝寒凉:“各位不认识我吗?” 几位贵女微愣,随即皱了皱眉,其中一个面熟的女子说道:“赢姑娘这话什么意思?” 赢倾看着说话的女子,当今皇后的妹妹支初。 “我们又见面了,支姑娘。”赢倾淡笑,“这算不算是冤家路窄?” “支姑娘心里正在骂我吧?”赢倾似是有读心术一般,声音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本王妃没有嫁给摄政王之前,支姑娘在我面前就是手下败将,如今我已经嫁给了摄政王,乃是名正言顺的摄政王妃,支姑娘见了我不需要行礼吗?” 支初脸色猝变,冷怒道:“你做梦!” “做梦?”赢倾笑了笑,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支姑娘真有志气。” 支初戒备地盯着她。 “我今天依然带了两个侍女过来。”赢倾伸手指了指身后,雪茶和雪松如影子般贴身跟随,“支姑娘是想让她们以大不敬的罪名当众掌你的嘴,还是让她们去摄政王面前告个状?” 支初脸色刷白,“你——” “你觉得我不敢?”赢倾微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分明是温柔的表情,却让人看出了几分寒凉危险的意味,“支姑娘可以试试我敢不敢。” 支初脸色青白交错,瞪着赢倾,一双眼睛里几乎快喷出火来。 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帮支初说话,虽然她是皇后的妹妹,可她们宁可得罪皇后,也不敢得罪摄政王。 “雪松。”赢倾平静地吩咐,“对摄政王妃不敬之人,该如何处置?” “回禀王妃——” “见过摄政王妃。”支初实在怕极了摄政王,不甘不愿地半屈膝行礼,垂着眸子,“支初以前多有冒犯,还请王妃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 支初想着自己以前说过的话,此时就像一记记耳光扇在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她说赢倾水性杨花,朝三暮四,这边甩了骆星泽,那边就对摄政王投怀送抱,被摄政王当众命人掌了耳光,而骆星泽至今尸骨无存。 赢倾见她服软,倒也没再为难她,只漫不经心地转头看了其他几个女子一眼,接触到她平静的目光,平素里高高在上的几个贵女福身行礼:“见过摄政王妃。” 赢倾扬唇淡笑:“我心知各位行礼并不是发自真心,不过对我来说这不重要,只要各位记清楚身份,以后别再惹我就行。” 说到这里,她态度温和地敛眸笑笑:“以前惹我的人没好果子吃,以后胆敢惹我的,更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希望各位明白这个道理。” 楼姝意饶有兴味地看着,并不出声。 警告的效果达到,赢倾举步往凉亭中走去,此时的凉亭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桑岁和其他几位皇族郡主表情各异。 直到赢倾走进来,桑岁才蓦然回神,连忙吩咐侍女:“给摄政王妃奉茶。” “果然做了王妃的人就是不一样,这仗势欺人的架势一点都不含糊。”云璃璃嗤笑,“只是不知摄政王若看见你此时这副模样,还会不会被你外表假象所欺骗。” “一次仗势欺人,杜绝以后无数次的麻烦,我觉得很划算。”赢倾语气淡淡,“你也可以认为我是在发善心,至少此番警告不伤筋不动骨,不过颜面有损而已。” “这是在发善心?”云璃璃冷笑,“你在骗鬼吗?” “的确是在发善心,不过也是为了我自己。”赢倾端起茶盏,以茶盖刮着茶盏边缘,语气平静,“我平日里跟世家贵女们打交道少,你们看不上我,我也懒得去凑你们的热闹,所以我觉得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可以当我是空气,我也不会主动去为难你们。” 云璃璃沉着脸没说话。 “可人都有脾气,我今日若不提醒各位,你们动辄商户女地鄙视我,我心情就会不好。以前心情不好时,就是跟你们逞一逞口舌之快,可以后万一哪天我当真了,仗着摄政王的势对各位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到时候大家都难看。”赢倾一笑,“至于摄政王看见我此时这般模样,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摄政王一直都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脾气,谈不上假象,也没什么可欺骗的。” “赢倾说得对。”桑岁点头,“大家同是皇族宗亲女眷,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和和气气多好?没必要每次搞得像是死敌一般剑拔弩张,结果让自己下不来台。” 云鱼安静地垂眸喝茶,对此不置可否。 “赢倾,这个姑娘是……”桑岁眸光落在楼姝意覆着面纱的脸上,表情有些疑惑。 “淮国的倾城公主。” 桑岁、云鱼和云璃璃诧异,目光瞬间落到了楼姝意面上。 “公主这是见不得人吗?”云璃璃皱眉,语气不悦,“大白天的覆什么面纱?” 楼姝意眉梢轻挑,漫不经心地盯着说话的少女:“你们大乾皇族的郡主都是这样的教养和礼仪?” 云璃璃怒声道:“你什么意思?” 63 暗箭难防 “长得人模人样的,脑子不好使吗?”楼姝意红唇微勾,唇角的嘲弄毫不掩饰,“我是说你没教养,你听不懂?” “你才没教养!”云璃璃脸色涨红,几乎暴跳如雷,“你这个敌国公主居然在我面前放肆!信不信我禀告太后,让太后娘娘治你的罪?” 楼姝意漫不经心地抬手,撩发丝的动作自带妖娆风情:“正好本公主对两国联姻的决定深感不满,你若真能去告诉你们家太后,本公主反而要感谢你,只是不知道你究竟有没有这个胆子。” 云璃璃闻言,眉头一竖:“你看我有没有这个胆——” “璃璃。”听出话音的云鱼及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公主远道而来,乃是大乾贵客,我们应该以礼相待,别丢了大乾皇族的脸。” 云璃璃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抿了抿唇,绷着脸不说话了。 “行了,今天是太后娘娘的寿诞,别闹得不愉快。”桑岁开口打圆场,“赢姐姐辈分比我们长那么多,我都怕把你叫老了,以后我就直接叫你赢姐姐吧。” 赢倾一笑:“我不讲究这些,怎么方便怎么来。” 她当桑岁是朋友,彼此直呼名讳也完全没问题。 侍女过来添了茶,有方才赢倾的警告,这位淮国倾城公主看起来也不是个好惹的女子,凉亭里一时没人再蠢到主动挑事,彼此相谈虽不算甚欢,却也不再有剑拔弩张的气氛。 “冷婉怎么没来?”桑岁左右看了看,没看到冷婉,“她今天没进宫吗?” “冷姑娘在慈安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云鱼敛眸喝茶,语气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意味,“太后喜欢她,以前一直想把她赐婚给摄政王,冷姑娘也死心塌地喜欢着摄政王,连进宫为妃的机会都放弃了,没想到最后却没能得偿所愿。所以这段时间心情一直不太好,太后把她叫过去安抚呢。” 此时当着正牌摄政王妃的面说这样的话,难免让人多想,言下之意就好像是赢倾这个后来者抢了本该属于冷家姑娘的王妃之位似的。 而且太后刻意把冷婉叫过去安抚,不就是说太后偏宠冷家姑娘而不待见赢倾吗? 桑岁淡笑:“冷婉一片真心的确让人感动,不过姻缘之事不可强求,她喜欢摄政王不代表摄政王就一定要喜欢她,女孩子家在姻缘一事上还是要含蓄矜持点比较好。” 赢倾老神在在地坐在一旁,手执茶盏,安静地抿了口茶,表情闲适,并没有丝毫不悦或者尴尬之色。 “虽然很多人都说赢姐姐出身商户,身份上不太高贵,要我说还是肤浅了些。”桑岁坐在赢倾旁边,漫不经心地托着腮,就像平常姐妹儿闲聊似的口吻,“摄政王喜欢赢姐姐,肯定是因为赢姐姐身上有着旁人所没有的优点,而这优点恰恰就让摄政王看到了,所以别的女子就全部入不了他的眼了,赢姐姐,你说对不对?” “嗯,这话我爱听。”赢倾似乎被哄高兴了,心情甚好地扬唇,“所以还是岁岁独具慧眼,明天我们出去逛街,我带你去墨玉阁挑两件首饰。” 云鱼原本还想挖苦两句,听到这句话直接歇了菜,双手攥了攥,轻咬着唇。 她们这些皇族郡主一年也难得去两次的地方,在赢倾嘴里就好像胭脂水粉铺子似的寻常。 墨玉阁里随便挑件首饰,没有几千两银子都下不来,赢倾倒是大气,随随便便就能带桑岁去挑两件首饰,好像不要钱一样。 伴随着一声高亢的“皇上驾到!皇太后娘娘驾到!皇后驾到!众位娘娘们到”的通报声响起,已经入了席的众位大臣纷纷起身行参拜大礼,散落在御园里的贵女郡主们也不约而同地聚集了过来,参拜皇上和太后娘娘。 “恭祝太后娘娘福寿安康,千岁千岁千千岁!” “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皇上威严地开口,“各位都入座吧。” 高台上都是帝王和他的后宫嫔妃,高台正下方的位置则是文武大臣,伴随着内侍高声喝唱:“宴起” 桑岁走到赢倾跟前,弯腰附在她耳旁低声耳语了一番。 赢倾听完她的话,漫不经心地抬眼,视线从对面冷婉的坐席间掠过,看着空空如也的座位,眼底划过一抹寒凉笑意:“既然冷姑娘诚心赔罪,我又如何能拒绝?” 桑岁眉心微皱:“可是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寻常,你要是不想去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赢倾视线微转,落向正前方的高台上,太后,皇帝,皇后,云微语和后宫嫔妃都坐在台上锦棚里,宝扇华盖,锦绣尊贵。 而云珩这个手握大权的摄政王虽然同姓云,却是被他们排挤在外的,不但排挤忌惮,他们甚至每时每刻都恨不得马上想办法除掉云。 赢倾敛眸,眉梢染上一层薄凉的色泽。 赢倾收回视线,语气淡淡:“我去跟冷姑娘谈谈。” 桑岁皱眉:“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赢倾摇头,语气有些意味深长,“有些话当着你的面可能不太方便说,我跟冷姑娘自己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 事实上,桑岁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待会若真的发生了什么事,雪松和雪茶还得顾及着桑岁的安危。 桑岁迟疑:“可是万一……” 赢倾低声道:“一炷香时间之后如果我还没回来,你就告诉摄政王。” 桑岁抿唇嗯了一声:“小心一点,就待在御景阁附近,别走太远。” 赢倾淡笑:“我知道,放心好了。” 她不是任人算计的人,不过是想去看看冷婉究竟在玩什么花样罢了。 赢倾起身离席,刚要举步离开,旁边响起楼姝意慵懒的嗓音:“这是要干什么去?” 脚步微顿,赢倾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私事要处理。” 楼姝意红唇勾了勾:“本公主跟你一起去。” 赢倾摇头:“不用。” “我跟这些贵女们都不认识,坐在这里也无聊。”楼姝意起身,扫了眼朝她们看过来的女子们,语气淡淡,“本公主想去更衣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今晚就跟着摄政王妃了。” 说着,无比自然地挽上赢倾的胳膊:“走吧。” 赢倾于是没再拒绝。 在雪松、雪茶的陪同下,赢倾和楼姝意离开了众人的视线,踩着幽静的青石路,踏上复道长廊,往冷婉所在的御景阁走去。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楼姝意语气淡淡,“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还是别轻易应人家的约比较好,免得被人暗算。” 赢倾淡笑:“我知道她是不怀好意,昨天在墨玉阁才闹了不愉快,今天就来示好?怎么想都是别有用心。” “既然知道她别有用心,你还敢来?”楼姝意漫不经心地说道,“虽然你身边有雪松、雪茶两个厉害的属下,可你要知道,她们就算如何强悍也只是个人,而不是神,她们能在大部分情况下保护你的安危,却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 赢倾沉默片刻,道:“这世上有什么事情能保证绝对的万无一失?就算我跟云珩每天形影不离,也难保以后不会有意外发生。出身皇族,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凶险如影随形,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我不能总是被动的等着别人来找我的麻烦,也该学会反击。” 楼姝意挑唇挑眉:“万一你因此而中了暗算?” “冷婉今晚在太后宫里待了好一会儿。她昨天对我还有很深的敌意,今天却突然示好,其中肯定有太后的授意。”赢倾语气平静,有条不紊地分析,“冷婉厌恶我,恨不得把我除之而后快,可太后的目标却不是我这个小虾米,而是云珩,所以今晚的阴谋肯定是针对我和云珩两个人的。” 太后利用冷婉做棋子,以冷婉的敏锐,不可能猜不到太后在利用她,然而她却心甘情愿被太后利用,显然有她自己的打算。 楼姝意眉心微皱,面上浮现几分厌烦:“有人的地方就有勾心斗角,我在淮国时就应付多了这样的场面,实在是烦得慌。” 赢倾笑了笑:“倾城公主,别说后宫的嫔妃了,就你们这些姐妹之间只怕都不消停。” “你说对了。”楼姝意点头,“都说皇族之中父子兄弟可以为了皇位而手足相残,其实没有皇位之争的姐妹也很难做到相亲相爱。” “王妃。” 素来冷漠的雪茶忽然开口,并同时停下了脚步,“这个女子不是冷姑娘。” 此言一出,赢倾和楼姝意同时停下了脚步,目光微抬,落在前方那个淡雅的女子身上。 身段和容貌跟冷婉相差无几,发型和身上的穿着也一样,远远看去就是冷姑娘无疑。 雪松声音骤冷,跟着说道:“的确不是冷姑娘。” 赢倾安静地看了片刻,忽然饶有兴味地挑眉:“这般故弄玄虚,是想干什么?” “也许太后今晚打算施展什么大手笔。”楼姝意说着,转头看向四周,“我们大概落入了一个陷阱。” 雪茶和雪松一左一右走到楼姝意和赢倾的身侧,戒备地看着周遭:“前后左右都有人,应该是宫里的影卫。” 赢倾笑了笑:“的确是大手笔。” 雪松、雪茶能感觉到宫里的影卫出动,那应该的确是影卫,且肯定不止一两个。 而宫廷影卫绝对不是冷婉这个千金小姐可以调动的,除了皇上,只有太后有权调动这么多影卫。 赢倾笑了。 “没有杀气。”雪茶说道,“不过暗中至少有十五个人盯着我们。” “我跟雪茶两人不是对手。”雪松蹙眉,“他们身上没有杀气,最大的可能应该是想困住我们。” 赢倾淡笑:“其实比起他们的目的,我更想知道冷婉现在在哪儿。” “我大概知道她在哪儿。”楼姝意啧了一声,覆在面纱下的脸上浮现讥诮,“有人把我们当傻子耍,哦不,是把你这个摄政王妃当傻子在耍。” 赢倾看着前面梅园入口那个一动不动的女子,嗓音淡淡:“所以我们现在是在这里等,还是……” “本公主可不想在这里喂蚊子,还是回去看好戏比较有趣。” 赢倾点头:“我也是这个想法。” “既然如此,还等什么?”楼姝意漫不经心地开口,“雁过,解决掉。” 64 发威 奇异的幽香沁入鼻翼,云珩抬眸,沉黑瞳眸里浸润着寒冰般的色泽:“跳得不错。” “那……”女子低眉,语气似是带着些羞涩的喜悦,“妾身有些累了,王爷陪我去御花园里走走可好?” 云珩放下酒盏,不发一语地朝她伸出了手,红衣女子温柔地把手递了过去。 “不是吧?不是吧?”躲在暗处的楼姝意皱起眉,几乎恨不得冲上去把那个女子的面具给撕下来,语气也是冷冷的,“要我说,他要是真的认错了人,明天一早你就可以休夫了。” 赢倾站在树下,看着灯火通明处那淡漠的男子,扬唇浅笑:“只怕没有休夫的机会。” 话音刚落,只闻一声惨叫:“啊!” “啧。”楼姝意啧了一声,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像是在整理自己的心情,“不愧是大乾摄政王,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个女子打扮得跟你还真差不多,易容术虽然称不上精湛,可她聪明地用面纱遮掩了一下,远远看着不就是你吗?” “破绽有三。”赢倾不疾不徐地开口,“第一,我不会跳舞;第二,我不可能给太后献舞;第三,就算以上两条都不成立,云珩也绝对第一眼就能认出是不是我。” “其实你最想表达的是第三点吧?”楼姝意嗤笑,“这么自恋,看来休夫的可能性是不存在了。” “这不是自恋,是对我家夫君绝对的信任。”赢倾淡笑,“我要是真把云珩休了,上哪再找这么好的夫君?全天下可只有一个云珩,我又不傻。” “雁过。”楼姝意开口,“如果今晚这女子扮成我的模样来给太后献舞,你能不能一眼认出来她是假冒的?” “雁过。”楼姝意皱眉,“我在跟你说话呢,你哑巴了?” 雁过沉稳的声音响起:“能。” 赢倾转头看向楼姝意:“雁公子性情温和,温润如玉,你别对他那么凶。” 楼姝意挑眉:“我很凶吗?” 赢倾道:“你觉得自己不凶?” 楼姝意淡道:“比起你在摄政王面前的温柔,我肯定是稍微有点凶,但对于雁过来说,这已经很温柔了,不信你可以问他。” 赢倾已经知道楼姝意跟雁过是旧识,也知道他们以前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用楼姝意的话来说,这个少年是她生命里最温暖的光,他是那么温柔,纯净而美好,像是从未被世俗沾染过。 从楼姝意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足见这个男子当初带给她多大的触动。 不过赢倾倒也能看出来,楼姝意虽是倾城容颜,可这性子显然霸道,并不如时下女子那般温婉,当然也不是刁蛮的那种强势。 正如云珩放着满城温婉的世家贵女不要,偏偏喜欢她这个众人眼中“上不得台面的商户女”是一样的道理,只要他们自己欢喜,旁人无从置喙。 赢倾开口:“我们该过去了。” 楼姝意嗯了一声,两人抬脚走了过去。 “摄政王!”太后拍案而起,几乎克制不住骤变的脸色,连声音都是颤抖,也不气还是急,“你这是干什么?!” “假扮王妃容貌,败坏王妃名声,罪该万死。”云珩嗓音凛冽,如腊月寒风过境,“燕书,杀了她。” 太后厉声道:“你敢?!” “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赢倾像是从天而降的玄女,就这么不期然地闯入了众人的视线,一脸的不解,“我刚才只是有事跟倾城公主两人离开了一会儿,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我好像听到有人在惨叫?” 赢倾轻声道:“我没事,别担心。” 云珩闭了闭眼,声音冷酷得像是地狱里索命的死神:“燕书!” “是!”燕书才不管什么太后皇后,他只知道遵从自家主子的命令,闻言立即上前,抽出手里的长剑就朝地上女子的心口刺了过去。 “住手!”皇帝身边的高手及时飞掠而出,来不及拔刀,直接已未出鞘的朝燕书击了过去,哐! 燕书手里的剑遇到阻力,刺进了红衣女子心口偏左位置,红衣女子蓦地发出一声恐惧的求饶:“啊!太后!太后救我!太后救我!” 皇上豁然起身,怒声道:“御林军!” “燕书。”云珩声音冷冷,“退下。” 燕书身体一跃,转瞬间回到原本的位置站好。 云珩放开赢倾,却仍然握着她的手,转头看向高台上僵立的皇帝:“此女假冒摄政王妃,败坏王妃名声,败坏皇室名声,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她?” “来人。”皇上终于开口,“把这个胆敢假冒摄政王妃的女子拿下,交由刑部审问,三日之内朕定会给皇叔一个交代。” 楼姝意淡笑:“本公主倒是觉得应该先看看这位假冒王妃的人是谁,舞蹈功底这么好,身段如此柔美,胆量也是让人佩服,本公主对她生出了极大的好奇。” 楼姝意当真怀疑,这位皇帝陛下是如何在众多皇子之中脱颖而出坐上皇位的? “倾城。”楼尘开口,“这是大乾皇族的事情,你跟着掺合什么?” 楼姝意没理他。 “大乾家务事,不劳倾城公主费心。”皇帝陛下语气冷漠,“来人,把她带下去。” “云珩。”赢倾抬头,看着云珩的眸光温柔,“我们还继续留在这里吗?” 云珩摇头:“先回王府。” 赢倾嗯了一声。 “我跟你们一起回去。”楼姝意语气淡淡,“寿宴虽然设在御花园,可这里的空气简直臭死了,本公主待在这里都觉得熏得慌。” “楼姝意!”楼尘脸色黑沉沉,眼神冰冷地盯着她,“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来大乾的目的是什么?你太放肆了!” 楼姝意漫不经心地淡笑:“皇兄别这么暴躁,让大乾的文武大臣们看了笑话。”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瞬间把楼尘的怒火全部挑到了至高点,甚至还不怕死地泼了一瓢油上去,火上浇油的后果就是楼尘当着众人的面,失控地飞掠而过,一巴掌就要往她脸上扇过去:“你简直该死” 楼尘愤怒抬头:“谁?!”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温润的男子,那熟悉的五官轮廓让楼尘瞳孔尖锐骤缩,声音不自觉地变了调:“你——” “动手打女人的男人没资格称之为男人,只能算是禽兽。”雁过似乎没使什么力,轻飘飘地攫住楼尘的手腕,就能让他动弹不得,“楼太子觉得自己是禽兽么?” “你……”楼尘脸色青白,顾不得被攥得生疼的手腕,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张无比熟悉的脸,震惊得脸色大变,“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到底是谁?!” 雁过放开他的手腕,慢条斯理地拿帕子擦拭着自己的手,末了,随手把帕子一丢,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雁某乃是九华阁阁主身边的左护法,代阁主保护九华阁千金。”雁过语气平静,温润的脸上不见丝毫情绪波动,“这位淮国来的倾城公主,跟九华阁千金是朋友,雁某就一并护下了,谁要是动她,就是跟九华阁作对。” 云莫隐脸色阴沉,目光倏地落到雁过面上,眼底色泽凌厉,“你是九华阁的人?” 雁过平静地点头:“正是。” “九华阁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云莫隐眯眼,“谁带你进宫来的?” 雁过神色淡淡:“九华阁高手神出鬼没,天下无不能去之地,皇上不必大惊小怪。” 赢倾听得舒心,皇帝却脸色铁青,天子之威严被冒犯挑衅。 “你说自己是九华阁的人,就一定是真的?”楼尘冷笑,“只怕是随便编个假冒的身份来糊弄皇上和太后娘娘吧。” 说着,转头看向云莫隐:“皇帝陛下,我觉得应该把此人拿下好好审问一番,看他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胆敢在这里冒充九华阁的护法。” “他的身份应该还轮不到楼太子质疑。”云珩嗓音凛冽,“本王的王妃来自九华阁,雁公子是不是九华阁的人,王妃都没有开口质疑,你倒是迫不及待想扒了他的身份?” 楼尘表情微变,阴沉道:“若王妃也不是九华阁的人呢?” “王妃是不是九华阁的人,是本王的事情,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云珩眉眼冷冽,“楼太子现在该操心的是淮国之事,若真闲得慌,本王不介意找点事情给你做。” 楼尘攥紧了手。 “两国联姻之事到此宣布结束。”云珩挽着赢倾的手,“明日傍晚之前,送楼太子离开大乾帝都。御林军今晚严重失职,撤掉冯运统领一职,杖责三十,暂由窦睿接管御林军。” 65 手 皇帝脸色骤变:“皇叔!” “皇上有什么意见?”云珩眸光深冷,语气冷得刺骨,“冯运失职是事实,皇帝觉得本王的处置不妥?” 云莫隐攥紧了手。 云珩冷道:“来人!把冯运拉下去杖责!” 冯运是皇帝的人,他被撤了职挨了打,等于直接换掉了皇上的心腹。 窦睿是御林军副统领,同时也是摄政王麾下大将军窦溯的兄长,由他掌管御林军,从此宫里宫外所有兵权都将掌握在摄政王一人之手。 “假冒王妃的女子,本王知她是谁,今晚没有当众撕开她的真面目,是给朝中某位大臣留脸面。”云珩扫视一周,冷冽的眸子扫到谁的身上,就让谁激灵灵地打个寒战,“本王之前说过,算计本王的人,本王可以酌情饶恕一次两次,可王妃是本王逆鳞,触之者死!” 大臣们腿软,心惊胆战地跪了下来,“请摄政王息怒!” “请摄政王息怒!” 有人跪下,其他人接二连三全跟着跪了下来,惶恐地开口:“请摄政王息怒!” 太后攥着手里的帕子,几乎坐立不安,她像是已经预感到了云珩接下来会做些什么,眼底尽是骇然。 “母,母后,”坐在太后身边的云微语开口,声音发颤,“摄政王这是要干什么?他,他要造反吗?他真敢造反吗?” 太后脸色白得厉害,眼睛死死地盯着高台下。 她明明给了冷婉锦囊,她甚至把一套完美的计划都告诉了冷婉,让冷婉照着她的计划行事,只要今晚计划成功。 她让冷婉借着赔罪的理由把赢倾调离钟粹宫,只要赢倾顺着冷婉的邀约去了御景阁,她安排在那里的影卫就可以牢牢困住她。 赢倾不在场,冷婉才能假扮成她的模样当众献舞,这样的举动绝对会让摄政王觉得丢脸,众目睽睽之下,摄政王只能压抑着自己的怒火,然而暴怒容易让人情绪失控,这种情况下,他根本分辨不清赢倾是假的。 只要冷婉有机会接近他,就可以让锦囊里的药发挥药效,到时候摄政王中了毒,不但可以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跟冷婉生米煮成熟饭,那毒性从此还会留在他的身体里,侵蚀他的经脉骨血,让他一点点孱弱下去,不能再掌兵权,连武功都无法施展。 只要计划成功,云珩从此就将由着她和皇上操控。 为什么云珩这么容易就看穿了王妃是假的? 为什么本该被困在御景阁的赢倾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太后的寿宴可以继续,本王累了,先带王妃回府休息。”云珩清冷的声音响起,“众位大臣继续吃喝庆祝,宴席结束之后早些回去休息,明日早朝上,本王有要事宣布。” 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冯运该受的罚一杖也不能少,若是有谁想挑战本王的命令,都可以试试。” 云莫隐脸色煞白,僵硬如木雕般站在龙椅旁,一句话说不出来。 云珩说完这句话就走了,带着他的王妃,身后跟着倾城公主和雁过。 甫一回到昭宸殿,云珩就抱着赢倾吻了下去,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生吞入腹,赢倾在他手里就像柔弱的兔子落到了凶猛的狮子手里,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压倒在床榻之间。 燕书和雪松、雪茶识趣地领着所有侍女退了出来,留给两位主子尽情发泄的空间。 然而正当衣服要被扯开时,赢倾费力地躲开云珩强硬的动作:“停……” 云珩动作一顿,抬眼看着她。 “云珩。”赢倾语气平静,听不出特别的情绪,“你方才在宫里碰到了那个女子。” 云珩:“……” “我躲在暗处看到了。”赢倾淡道,“你的手,碰到了别的女子。” 云珩薄唇轻抿。 “虽然是为了折断她不安分的爪子,可还是碰到了。”赢倾道,“我不高兴。” “我的错。”云珩表情微变,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就认错,“我去洗手。” “洗手?”赢倾皱眉,“洗了手就干净了?” 云珩:“……” “我觉得那个女人很脏。”赢倾声音冷淡,“你的手碰到了一个女人的脏手。” “嗯。”云珩唇角越发抿紧,盯着她明显不悦的表情,语气越发低沉,“倾倾说得对。” “你觉得该怎么办?” 云珩眸光微转,抬起自己的右手看了看:“砍掉。” 赢倾瞪大眼。 云珩利落地翻身,在赢倾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就从尚未褪掉的靴子里抽出了一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朝自己右手腕划去,动作几乎没有犹豫。 赢倾瞳眸一缩,吓得魂飞魄散:“云珩,住手!” 话音落地,她猛地翻身坐起,而云珩手里的匕首堪堪停在手腕处,血丝顺着手腕滴落在床榻上,触目惊心。 赢倾脸色刷白,蓦地伸手握住他拿着匕首的左手腕。 “你干什么?”赢倾声音颤抖,“疯了你?” 云珩抬眸,看着她惊慌的小脸,柔声道:“别怕,不疼。” 赢倾几乎想打死他。 “云珩。”她咬牙切齿,声音也是发了狠,“你故意想吓死我?” 云珩沉默片刻,伸手把她搂进怀里:“没事了,别怕。” 赢倾一把推开他:“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堂堂摄政王在宫里威风凛凛,怎么回到王府就成了个傻子?连自己的手都能砍,你怕不是想让我有个独臂的夫君?” 云珩抿了抿唇,低声道:“是倾倾说手脏了,洗不干净。” “洗不干净就砍掉?”赢倾几乎不敢置信,“砍掉了之后还能再长一只手出来?” “一只手也没关系。”云珩低声道,“足够保护倾倾。” 赢倾气得吼他:“那我是不是也要砍下一只手陪你?” “爱妃别恼。”云珩连声认错,“为夫知道错了,任凭倾倾处置行么?” 赢倾闭了闭眼,吸了一口气,“你知不知道我现在一身冷汗?” “嗯,我的错。”云珩把她搂着,偏头吻了吻她的脸,低声哄她,“倾倾别生气了。” 赢倾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怎么就想到要砍自己的手?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也不能这么蠢吗?我真是,真是……” “云珩。”过了好一会儿,赢倾才低声开口,声音里还听得出几分余悸,“能不能告诉我,你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云珩垂眸:“没想什么。” “没想什么,为什么会想到要砍掉手?”赢倾抬眼,很严肃地跟他讨论这个问题,“你知不知道一个人只有两只手?” 云珩低笑:“当然知道。” 可怜的摄政王压根不知道,他的行为看在赢倾眼里比三岁孩子更傻,简直算是完全没脑子的行为。 别说赢倾,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了,只怕更觉得天塌地陷,摄政王神经错乱了。 “你还好意思笑?”赢倾拧眉,“知道只有两只手,你居然还舍得砍掉一只?” 云珩低声道:“这只手惹了倾倾不高兴,就应该砍掉。” 赢倾心头剧震,眼眶瞬间发红。 “云珩。”咬着唇,“你简直傻透了。” 云珩嗯了一声:“傻一点也没什么坏处。” 赢倾眼眶热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环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膛,开口:“以后不许这样,不许再这样吓我。” 云珩点头:“嗯,不会了。” “再这样吓我,我就不要你了。”赢倾狠声威胁,“你要是少了一只手,我就把自己的手也砍下一只来,你要是少一条腿,我就把自己的腿也砍下一条。” 云珩声音微紧:“不许。” “那你也不许。” 云珩乖顺地应下:“谁都不许,都好好的。” 赢倾独自愧疚、懊悔、自责、心疼了一会儿,才终于想起要起身去给云珩拿药箱过来,然而刚要下床,双腿却是一软,身体瞬间无法控制朝前扑去,在即将与坚硬地板接触的那一刹那被云珩拽了回来,再度回到夫君温暖的怀抱。 赢倾懵了一瞬,随即伸手拍打着他坚硬的胸膛:“都怪你,我腿都吓软了。” 云珩无怨无悔,对她的抱怨照单全收:“是我不好。” 赢倾语气闷闷:“去把药箱拿过来,给你把手包扎一下。” “不用包扎。”云珩瞥了眼自己的手腕,“血都干了。” 赢倾抬眸:“去拿。” 云珩静了一瞬,放开她,不发一语地起身去拿药箱。 赢倾抬手抚着自己的心口,心脏还在咚咚的跳,像是在提醒她以后再也不能跟云珩开这种类似的玩笑,万一哪次阻挡不及,他真的剁下自己一只手或者一只脚,她哭死都没用。 云珩拿了药箱走过来,放在床上,赢倾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纱布,正要给云珩的手腕缠上,却忽然想起还没用清水洗一下。 “稍等一下。” 赢倾试着抬了抬自己的腿,好像恢复了一点力气。 吁了口气,她转身去水盆里拧了打湿的帕子,转身走回来站在床沿,“把手伸出来。” 云珩像个听话的乖宝宝一样,伸出手腕。 伤势的确不重,正如云珩自己所说的,血都干了,细若发丝的伤口自己都能愈合。 不过赢倾还是抓着他的手,用帕子把他的手腕擦拭了一番,看到细小的伤口又渗出一点血丝,她把帕子覆在他腕上,道:“把药箱里的纱布递来给我。” 云珩配合照做。 “今天真是轰轰烈烈、跌宕起伏的一天。”赢倾叹了口气,站在床沿看他,“我的心脏接受了极大的考验。” 云珩笑了笑,矜贵眉眼染了无边风华:“倾倾。” 赢倾抬眼看他。 “旖旎的气氛都被你破坏掉了。”云珩似是有些遗憾,“太煞风景了。” 赢倾瞪眼:“怪我?” “让雪松进来把床褥换了吧。”赢倾又叹了口气,抬起漆黑的眸子瞅他,“为了将功折罪,妾身伺候夫君沐浴如何?” 云珩笑道:“为夫荣幸之至。” 赢倾哼了一声。 “为夫以后再也不碰其他女子的手。”云珩开口保证,“就算是为了杀人,也不需要为夫亲自动手。” “嗯,可以让燕书代劳。”赢倾点头,“免得脏了亲亲夫君尊贵的手。” 云珩心底一柔,眉眼都晕开了笑意:“倾倾说得对。” 赢倾看着他俊美的容颜,心头一阵酥麻悸动,一时没忍住,倾身就吻住了他的唇。 66 跌落 赢倾的视线却是在欣赏完美的艺术品般,不舍地盯着云珩匀称的脊背线条,眼底尽是惊叹:“云珩。” “嗯?”云珩低沉声音响起,“倾倾?” “你的身材真好。”赢倾像是在欣赏一幅完美的雕刻,称赞,“我要是拥有跟你一样的体魄就好了。” 云珩古怪地沉默片刻:“男人的身体跟女子天生有着不同,倾倾,你这个愿望可能不太会实现。” 赢倾挑眉浅笑:“我就是随口一说。” 云珩转过身来,把她揽在臂弯,低沉问道:“为夫身材真的很好?” 赢倾很诚实地点头:“完美至极。” 云珩唇角翘了翘:“倾倾喜欢?” 赢倾笑道:“喜欢到无法抗拒。” 云珩笑得眉眼越发柔和,眉梢眼角的喜悦掩都掩不住:“反正这身体也不是我的,都是爱妃的,爱妃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在背上作画或者雕刻,都随你。” 赢倾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我可舍不得在夫君完美的脊背上留下不漂亮的印记,就这样挺好。” 云珩低头覆住她柔嫩的唇瓣。 热气氤氲,气氛旖旎。 温热的水流放松了全身的神经,赶走了虚惊一场之后的余悸,两人到底还是没忍住天雷勾动了地火的热情,一发不可收拾了起来…… 一夜过去。 天蒙蒙亮时,空气中泛着一层湿气,昨晚下了一场雨,虽然不大,但淅沥沥下了一整个后半夜,整个青石板地面上都是积聚了一层雨水。 微风从窗外拂进,带来一丝雨后的清新之气,刚睡不久的云珩伸手把翻出他臂弯的某位小娇妻再度圈进了怀里。 “王爷。”燕书恭敬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打破了殿内的安静,“冷公子此时正跪在王府大门外,说冷姑娘昨晚已被接回冷府,待冷姑娘伤势好转,就把她送去白云山常伴青灯古佛,以修此身。” 云珩眉目骤冷,怕吵到赢倾睡觉,刚要起身走出去,却见怀里的女子已经睁开了眼,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冷公子?” 云珩躺了回去,低眸看她:“吵醒你了?” “本来也没怎么睡着。”赢倾声音有些沙哑,听在云珩耳朵里,无端撩拨他的心弦,“冷婉的兄长吗?” 云珩点头:“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就行。” 赢倾问:“你打算怎么处理?” 云珩淡道:“昨晚没有当场拆穿她的身份,是给她的祖父留面子,但冷婉的所作所为不可原谅,冷家需要给本王一个交代。” 赢倾打了个呵欠,眼睛里有晶莹的水雾浮现,她稍微清醒了一些:“刚才燕书说冷家要把冷婉送去白云山,常伴青灯古佛?而且还是等伤好之后?” 燕书点头。 “昨晚冷婉伤得挺重。”赢倾说着,叹了口气,嗓音慵懒含笑,“夫君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好好的一个美人,居然直接就把人家的手给折断了。” 云珩沉默不语,盯着她如花笑颜,目光微垂,落在她白皙的脖颈和香肩上,那些地方布满着他留下的痕迹,让他喉咙发紧。 “倒也不一定非取她的性命不可。”赢倾淡道,“虽说她的行为让人厌恶,但夫君昨晚既然留了她一命,也没道理事后再找她算账,否则不免留下个不太大度的名声,索性送了这个人情给冷太傅。” “我不需要对她大度。”云珩道,“我也并不需要冷家的协助。” “我知道。”赢倾从薄被下探出一双纤细的手臂,搂着云珩的脖子,依恋地把头埋在他臂弯,“夫君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区区一个冷家算什么?” 云珩享受着她的依赖,眉梢眼角清冷尽褪,萦绕着仿佛镌刻进骨子里的温柔。 “不过对于冷婉来说,从此跟青灯相伴,于她而言也许并不是什么幸运的事情。”赢倾淡道,“她的一生都将在不甘和孤寂中度过,这才是对她的惩罚。” 云珩沉默片刻,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须臾,嗯了一声:“为夫听爱妃的。” 赢倾扬眉看他,目光柔柔:“夫君别太惯着妾身,会把我惯坏的。万一以后妾身脾气变坏了,怕夫君会吃不消。” “没事,不用担心。”云珩低笑,情话随口捻来,“就算你变成母老虎,我也喜欢。” 赢倾表情微顿,“谁是母老虎?” 云珩无辜地看着她:“为夫只是打个比方。” “如果我是母老虎,那你就是公老虎。”赢倾道,“我们是一对老虎夫妻。” 云珩点头:“嗯。” 赢倾睡意已经全消,干脆也不睡了,开口问道:“夫君打算如何处置太后和皇上?” “太后已经废了。”云珩道,“一个精神失常的太后,大概没什么精力再出来蹦达。” “精神失常?”赢倾挑眉,眼底透着亮光,“太后怎么会精神失常?” 云珩咬着她的耳朵:“之前骆星泽的事情还记得吗?” 赢倾觉得一阵酥麻,身体轻颤:“记得,嗯,你还说要把骆星泽送给太后当做寿诞贺礼。” “那天骆星泽之所以能成功混进摄政王府,是因为他扮作皇帝身边的侍卫,且摄政王府里有个接应他的人,就是侍卫统领迟炳。”云珩越咬越上头,几乎不舍得放开,声音都成了低喃。“迟炳是太后安插在摄政王府的眼线。” 赢倾恍然,闪躲着他啃咬她的动作:“就是之前…嗯…之前我问你摄政王府里是,是不是有内奸…你…你其实早就知道那个内奸是谁。” 云珩嗯了一声,转移阵地开始咬她的脖子。 “这位太后果然,果然是自己作死。”赢倾被他弄得痒痒的,发笑,“别…太后这样的脑子,是怎么在先帝后宫三千佳丽中存活下来,还成了最后赢家的?” 云珩没忍心继续,怕她累着:“她还不是最后赢家。” “其实按照一般情况来说,她已经算是最后赢家了。”赢倾重新钻进夫君的怀里,“儿子当了皇帝,她成了太后,皇宫里最尊贵的一个女人,皇上和皇后在她面前也得恭恭敬敬,这不是最后赢家是什么?” 顿了顿,“所以我才说她作死,明明已经坐拥天下,却非得跟夫君作对,你说作对也就作对吧,他们完全可以等皇帝坐稳江山之后再慢慢收揽大权,有确切把握可以对付夫君时再出手,或者直接拉拢夫君,让夫君替他们守护江山——这才是一个有脑子的皇帝该做的事情,也是一个智慧的母亲应该替儿子想到的周全,可是很显然,这对母子不愧为亲生母子,两人一样蠢不可及。” 可她却不知道,这番话说完,云珩垂眸凝视着怀里姑娘美丽的眉眼色泽,却陷入了短暂的失神,眼底深沉的色泽一闪而逝,薄唇轻抿,眉眼转眼恢复平静,像是清风拂过湖面,只留下刹那间的涟漪。 “倾倾说得对。”他不自觉地收紧了手臂,“他们蠢不可及,没资格坐在龙椅上享受万民朝拜。” 赢倾若有所思地抬眸:“云珩。” “嗯?”云珩恢复了沉稳,柔和的地看着她,“怎么了?” 赢倾拧眉,心底有股异样的感觉划过,不过她很快舒展了眉头,摇头:“没什么。你打算如何处置皇帝?” “他既然没能力坐江山,就换个有能力的人来坐。” 赢倾嗯了一声:“你心里有的人选吗?” 云珩没说话。 赢倾又问:“你想做皇帝吗?” “我没什么想法。”云珩看着她,“你觉得应该换谁来做?” 赢倾眨了眨眼:“我可以干涉大乾江山的帝王人选?” 云珩嗯了一声,修长手指勾着她的发丝:“你想让谁坐就让谁坐,如果你想当皇后,我自己坐也可以。” “我一个弱女子,居然可以决定江山的归属。”赢倾轻叹一口气,“想想真是不可思议。” 云珩没说话,表情却是温柔。 “英王肯定不行,他人品太差。”赢倾沉眉,忽然想起一事,“无痕是不是还在清音楼唱戏?” 云珩点头:“还在。” “英王最近没去找他的麻烦?” “英王不敢。”云珩淡道,“我已经警告过他。” 赢倾静了一瞬,猛地抱着他亲了一口:“我家夫君最霸气。” 云珩这两天已经习惯了赢倾时不时的示爱方式,可每一次依旧被她哄得身心沦陷,沉浸在柔情中无法自拔。 云珩环抱着心爱的姑娘,低沉的声音染上了一层蛊惑意味:“想不想为夫更霸气一些?” 赢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霸道的深吻覆盖住,密不透风的气息笼罩下来,让她逃无可逃,像个待宰的小绵羊,只能任由大灰狼为所欲为…… 赢倾累极,沉沉睡去。 云珩细心地给她调整了个舒适的睡姿,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随即起身更衣。 云珩穿戴妥当,没有喊燕书伺候,自行洗漱之后,对着镜子打理好仪容仪表,走出寝殿时,一身玄黑织锦袍服衬得身姿峭拔,矜贵眉眼褪去了所有温柔之色,尊贵清冷,高不可攀。 迎着清晨的阳光,云珩负手而立,清冷的容颜越发显得淡漠,嗓音亦是寒峭:“雪松,雪茶守在外殿,不许任何人打扰王妃休息,就算是倾城公主来了也不许进。” 雪松、雪茶跪领命令:“是。” “玄舟,府里护卫安排妥当,本王回来之前,不许任何不相干之人踏进王府大门。” 新任护卫统领玄舟单膝跪地:“属下领命。” 云珩抬脚行下殿前石阶,玄黑袍服上四爪蟒纹的金线。 “主子,冷家公子已经在王府大门外跪了一个时辰。”燕书贴身跟在他身边,恭敬地禀报,“太后身边的商公公带着几个宫人也跪在前院,说是给王妃送些赏赐,玄统领把他们拦在了前院。” 云珩没说话,眉目冷峭,像结了一层冰霜。 走过曲折的长廊,远远就看到商福和宫人摇晃晃地跪在宽阔的前院青石板上,见到摄政王出来,立即恭敬地行叩拜大礼:“奴才参见摄政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云珩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王爷!”商福抬头,“太后娘娘深知昨晚的宫宴让王妃不快,太后她老人家也是心生愧疚,所以命奴才送了些稀罕的物件——” “玄舟。”云珩脚步没停,径自朝外走去,“清理掉。” 玄舟在身后应是。 王府大门外也跪着一个人,乃是冷家公子冷九霄。 终于等到云珩出来,冷九霄抬起头,脸色苍白,唇色也发白:“王爷。” 云珩眉眼冷峻,不发一语。 “小妹的事情,祖父知道后非常震怒,昨晚气得吐了血,爹娘也非常不安,命我过来给王爷和王妃赔罪,也多谢王爷昨晚开恩,保全了祖父在大臣们面前的颜面……”冷九霄抿了抿唇,忽然叩首,“还望王爷看在祖父一直尽忠职守的份上饶恕小妹一次,祖父承诺,永远不会再让她出现在王爷和王妃面前,求王爷恩典!” 云珩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擦肩而过。 下人早已备好了马,云珩利落地翻身上马,往皇宫方向疾驰而去。 67 更迭 “摄政王驾到!” 大臣们俯身跪下,高喝的声音洪亮:“臣等参见摄政王,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云珩没说话,眉眼一片淡漠。 云莫隐瞳孔微缩,不发一语地坐在龙椅上,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前方一步步走来的年轻男子,扶着龙椅的手一点点攥紧。 云珩走到了正前方殿阶下,脚步微顿,随即拾阶而上。 “皇叔!”皇帝沉冷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一丝紧绷,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不安,像是在提醒摄政王的僭越。 不管他是不屑跟皇帝站在一起,还是对此一直抱着不太上心的态度,今天都是他第一次在早朝上踏足那个他从未去过的领域,而这个举动也直接导致了云莫隐的失态。 云珩没理会他,脚步沉稳,气度从容,一张上天精雕细琢般俊美的容颜似天生罩着一层寒霜,冷得刺骨慑人。 云莫隐几乎如坐针毡。 云珩走到龙椅旁转过身,贴身跟随主子身侧的燕书直接从后殿搬来了另外一张王椅,寻常需要几个人抬的椅子,他一人就轻松搬了过来,这无疑又是一个震慑。 云珩撩了撩袍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身体斜靠着椅背,慢条斯理的模样跟他清冷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符,偏生殿上安静得像是透着一股死寂,他这般举止看在云莫隐眼里,只会越发制造出让人浑身肌骨都绷紧的不安。 “早朝的事都议完了?”他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却似乎已经忘了众位大臣还跪在殿上,就这么问了起来。 “禀摄政王,禀皇上。”群臣之中一个老者起身,出列走到大殿中央复又跪了下来,“老臣年事已高,做事常常有力不从心之感,故今日特辞去太傅一职,安心闭门休养,还望摄政王恩准,望皇上恩准。” “太傅。”云莫隐脸色微变,显然没料到这一出,“这是何意?” “准了。”云珩语气淡淡,“冷太傅为大乾辛苦几十年,的确到了该休息的时候。据闻冷家公子冷九霄才华出众,品行端庄,本王有心让他做本王侍读,以后继任太傅衣钵,继续光耀冷家门楣,不知太傅意下如何?” 云莫隐转头看着云珩,忍咬牙:“皇叔——” “老臣谢摄政王恩典。”冷太傅叩首谢恩,“宵儿才疏学浅,能得摄政王提拔是他的荣幸,老臣求之不得。” “皇叔。”云莫隐脸色阴得像是要滴出水来,“冷太傅一生功在社稷——” “皇上是要挽留冷太傅?”云珩淡漠开口。 云莫隐咬牙:“朕难道不该挽留?” “皇上厚爱让老臣羞愧,然老臣心意已决,只能辜负皇上期望了。”冷太傅说完,躬身退着离开了大殿。 云珩目光环顾一周,漫不经心地开口:“本王今日有件重要的事情宣布。” 话音刚落,群臣立即开口:“臣等恭听!” 云莫隐如木偶一般坐在龙椅上,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像个真正的傀儡。 “大正殿的匾额后面有一份先帝遗诏。”云珩开口就是惊雷,“燕书,拿出来。” “皇叔!”云莫隐霍然起身,心头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父皇何曾留下过什么遗诏?皇叔莫要仗着权势滔天就在这里信口雌黄!” 燕书身子一跃而起,已经从大正殿的匾额后取下遗诏。 “交给陈总管看看。”云珩吩咐,声音始终波澜不惊,透着掌控一切的孤傲,“岑德,你之前服侍过先帝,看看这是否为先帝手笔?看完之后再交由各位内阁大臣检查,看看遗诏是否有伪造的迹象?” 燕书把遗诏交给陈德。 陈德战兢兢地接过,咽了咽口水,哆嗦着手把遗诏展开,待看清遗诏上面的内容,脸色刷白,瞬间恨不得自己从未来过这个世上。 “先帝遗诏,传,传位于三皇子,云莫隐,继承大统,着皇弟,云云珩为摄政王……” 陈德声音愈发颤抖,几乎抖若筛糠:“若,若,若皇帝无德无能,摄政王有,有有权废除皇帝,另,另,另立新帝……” “这不可能!”云莫隐脸色铁青可怖,僵白的脸色几乎看得见眼底的慌乱,“这不可能!父皇从未说过还有遗诏一事!” 云珩并不理会皇帝的跳脚,吩咐:“把遗诏拿给各位大臣确认。” 陈德像是握着烫手山芋似的,闻言立即迫不及待地走下殿阶,把遗诏给了最前列的武王:“王爷。” 武王接过遗诏,安静地展开过目,须臾,点头道:“的确是先帝亲笔所写。” 历代帝王身边都有秉笔太监,有些皇帝颁下的圣旨诏书会由翰林院编修代为书写,而云珩的父亲武帝则有一个习惯,就是自己亲自书写诏书,这个习惯后来也传给了他的儿子景帝,也就是当今皇上的父皇,云珩的皇兄。 先帝喜欢自己写诏书,这个习惯所有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伺候过景帝的陈德和武王等几位王爷也都熟悉先帝的笔迹,所以此时这份诏书谁都没办法说它是假的。 云莫隐眼睛盯着几位王爷的反应,见他们彼此点头,像是认可了这份诏书的分量,一颗心下沉。 一片寂静之中,云珩冷硬地开口:“皇上生性多疑,刚愎自用,蠢钝无能,自登基以来不思朝政,所有的心思都用来打压权臣和铲除异己,本王认为他已没资格坐这个皇位。” 云莫隐脸色刷白。 “臣不同意摄政王此番说法!”朝臣之中终于有人开口,乃是内阁大臣之一支保甲,“先帝亲自传位于皇上,就是对皇上的能力信任有加,先帝也曾亲口说过皇上英明有为,心怀天下,必能做圣明无双之天子,摄政王岂能说废就废?” “臣同意父亲的说法。”另外一个中年男子开口,他是支大人的儿子支如鸿,手掌五万皇城军,“皇上之所以没有把全副心思放在朝政大事上,乃是因为摄政王一直揽大权不放,皇上就算想施展拳脚也没有机会。” “臣附议。”另外一位支家党羽大臣顺势开口,“皇上已是成年天子,按照皇族历来的规矩,帝王十六岁便可亲政。皇上登基之时已过弱冠,本该拥有独立处理朝政的权利,摄政王应该卸下大权,还政于皇上,而不是自己手握大权不放,还指责皇上不为——” “来人!”云珩冷漠开口,“支家父子藐视先帝遗诏,公然冒犯本王,即日起罢黜白大人议政之权,剥夺支如鸿将军之职,即刻赶出朝堂,永不予录用。” 支保甲父子大惊失色:“摄政王不能这么做!臣是皇后娘娘的祖父,更是先帝委以重任的内阁” “咆哮朝殿,殿前失仪,还不赶出去?” 窦睿带着两排御林军上殿,利落地擒住支家父子,生拖硬拽就把两人朝殿外拖去。 “皇上!皇上!”支保甲声嘶力竭地大喊,“臣无能!臣无力护驾,愧对皇上啊!摄政王大逆不道,这是要谋权篡位!这是要冒天下之大不——” 窦睿皱眉,擒着支保甲的御林军脸色大变,当机立断地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免得他再叫嚣出更多挑衅摄政王的话来。 云莫隐无力地跌坐在龙椅上,浑身瘫软,表情僵硬麻木。 “皇上暂时幽禁乾阳宫。”云珩站起身,宣布对皇帝的处置,“没有本王允许,任何人不得见,违命者以谋逆罪,诛全族。” 丢下这句话,他起身离开了大殿。 摄政王跨进慈安宫宫门。 太医院里几个医术精湛的太医都在,一个个小心地给太后诊脉,听到外人禀报摄政王驾到,太医们脸色微变,转身走出来恭敬地行礼:“臣等参见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云珩沉默地走进内殿,殿内尸体早已被清理掉,他站在床前看着面色苍白躺在床上的太后,语气淡漠:“太后情况怎么样?” “回禀摄政王,太后昨晚惊吓过度,受了很大刺激,导致心神不宁,臣等——” “既然受了刺激,即日开始封锁慈安宫,让太后好好调养身体,任何人不许打扰。”云珩冷漠说道,转头看向跪了一地的太医,“太医院太医各个医术精湛,派出一人专门负责太后的病情即可,不需要这么多人都过来。” 太医们俯身领命:“是。” “宫人太多,影响太后休养。”云珩面无表情地环顾一周,视线所落之处,宫人们如浸冰窖,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喘,“周盛,太后宫里留下两个人,以后你负责伺候左右,端茶送水,务必服侍得周到,不许怠慢了太后。” 尾随在身后而来的内廷侍周盛恭敬应下:“是,奴才谨遵摄政王旨意。” “其他人全部去内廷监报到,让内廷总管重新给他们安排职务。” “是!”周盛应下,“王爷您请放心,奴才一定安排得妥妥的。” 云珩转身走了出去,语气淡淡:“皇后昨晚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凤仪宫一并封锁了吧。” 周盛恭敬地道:“是。” 回到摄政王府,冷九霄还跪在王府大门外。 摄政王进宫时间并不长,从离开摄政王府到策马回来也不过半个时辰左右,可冷九霄却感觉像是过了漫长的几天。 转过头,却见摄政王已经下了马,冷九霄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不安地开口:“摄政王……” “随本王进来。”云珩脚下未停,只在经过冷九霄身侧时,丢下淡漠的一句命令,随即人已抬脚跨进王府大门,“去本王的书房等着。” 冷九霄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摄政王在跟他说话,吊了两个多时辰的一颗心终于慢慢放了下来,他吐出一口气,站起身。 两条腿疼得像不是自己的,冷九霄蹙眉,极力忍住膝盖钻心的剧痛,维持着最后一丝尊严才强迫自己不去扶着墙走,迈着僵滞的步伐一步步朝王府里走去。 云珩回到昭宸殿时,雪松、雪茶还尽责地守在外殿。 见到云珩回来,两人无声地屈膝行礼,王妃还没醒,正睡得香呢。 云珩站在外殿朝里面看了一眼,很快又转身走了出去。 赢倾昨晚太累了,直到早上天快亮时才睡,这一觉一直睡到傍晚时分,醒来之后只觉得浑身酸痛,让她忍不住蹙起了眉。 想到昨晚激烈的战况,赢倾低吟,脸色微红,拽过被子蒙住自己的脸,觉得云珩那个冷静的家伙疯狂的时候简直可怕。 “王妃醒了?”雪松走进内殿,看到云珩把被子蒙在脸色,失笑,“当心闷坏了。” 68 偏听 “现在什么时辰了?”赢倾拉下被子,开口问道,“我睡了很久?” “已经快酉时了。”雪松把帐幔往两边固定,“王妃睡了一天。” 赢倾沉默。 她觉得雪松这个笑容有些意味深长,为自己辩解:“我怀疑是云珩点了我的睡穴,不然我不可能睡这么久。” 雪松闻言,抿唇轻笑,目光不经意地朝窗边瞄了一眼,点头:“王爷是心疼王妃。” 赢倾觉得她的眼神有些奇怪,正要开口说话,却见云珩起身走了过来,吩咐:“准备晚膳。” 雪松屈膝:“是。” 赢倾抬眼望着站在床前的男子,沉默片刻,“你什么时候来的?” “忙完就过来了。”云珩坐在床沿,伸手掀开薄被,很自然地按摩着她的腰腿,“很难受?” “还好。”赢倾目光落在他面上,眼底尽是柔情,“夫君给按按就不难受了。” 云珩眉眼含了笑意,低声道:“喜欢的话,以后天天给你按。” 赢倾原本还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晕红了脸。 云珩瞥见她羞赧的表情,大抵也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闷笑:“不用担心,为夫知道节制。” 赢倾脸上一阵阵发烫,聪明地转移了话题:“宫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云莫隐暂时被幽禁在乾阳宫,太后的慈安宫已经封锁。”云珩嗓音淡淡,“没有人在眼前蹦达,我们可以过一段平静舒心的日子。” 赢倾闻言,压下脸上燥热,低声咕哝道:“自从嫁给你之后,我觉得每一天都过得很舒心。那些虾兵蟹将虽然都比我厉害,可谁让我有一个无比强悍的夫君呢?所以我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赢倾越来越擅长哄人,而且总是用一些不经意的言语,就能哄得人心花怒放。 云珩在某些方面来说其实很容易满足,只要赢倾说一句跟他待在一起很舒心很快乐,他就觉得外面所有的辛苦不是辛苦,而是让人甘之如饴的蜜糖。 “皇帝暂时幽禁,是不是因为你还没想好该让谁做皇帝?”赢倾拧眉,“我觉得泰王似乎不错。” 虽然这位王爷存在感不太强,但总的来说各方面都还可以,之前她跟云珩成亲时,这位泰王还曾站在摄政王这边说话,似乎并不怕被皇帝记恨上,看起来也是一个有胆色的王爷。 而且前世她死之前虽然并没有听太多关于泰王的消息,但早在赢倾还受骆星泽蒙骗时,泰王其实有隐晦地提醒过她,让她分清真心,别轻易被人利用了。 那句点到为止的话对赢倾来说终究是没起什么作用,可于泰王自己而言,也许是当时的他仅能做的事情了。 “泰王不适合皇位。”云珩说完,语气微顿,“不过如果你觉得可以让他坐,我就去安排一下。” 赢倾心头一热。 “其实我也知道泰王不太适合做皇帝。”赢倾坐起身,放松着身体靠在床头,“以前诸位皇子争储夺嫡的时候,他就没有参与,而一个皇子想要把自己彻底从争储过程中摘出去,就不能有任何行动。别的皇子拉拢朝中大臣,他也必须做到独善其身,所以泰王府直到现在都是势单力薄,几乎没有什么家族势力相帮。” “但是我们可以帮他。”赢倾笑了笑,“事实上,我觉得最合适做皇帝的人就是夫君,可我也知道你对帝位并没有什么兴趣,而且如果你做了皇帝,以后我回东渭的话,我们就会两地相隔,所以我想来想去,只有泰王最合适。” 云珩眉眼微敛,似是在思索着她的话:“爱妃说的有道理。” 赢倾淡笑:“世上的人都是善变的,泰王现在看起来是不错,可当了皇帝之后会如何谁也不敢保证。所以为了我们自己,我还是坚持夫君握着兵权不放手,他若能做一个好皇帝固然好,夫君就可以在背后无条件支持他,如果他也跟云莫隐一样,夫君同样可以废了他。” 赢倾之所以提议立泰王为帝,就是为了她跟云珩的幸福着想,不当皇帝,就不用面对大臣们日日逼婚选秀,也不用理会太多繁杂的政务,他们可以拥有更多时间过神仙眷侣般悠闲快乐的日子。 但立了皇帝,却也要确保自己不会在将来的某一天被这位皇帝反噬,泰王势单力薄,登基之初必然需要依靠云珩,而且这个依靠的时间至少在三年以上,所以他才是眼下最合适的皇帝人选。 云珩可以决定大乾江山由谁来坐,也可以决定这位皇帝是实权皇帝还是仅只是个傀儡。 当然,如果云珩自己想做皇帝,赢倾也会不顾一切支持他的决定,但帝位不管谁坐,前提都是不能跟他们作对,不能带给他们原本不该存在的麻烦,否则就是自寻死路。 云珩何等敏锐的心思? 只需赢倾说那么几句,他就完全明白了她心里的想法,高兴之余,望着她温柔的面容,也忍不住一怔。 * “听说冷家派了很多人在山上看着,冷太傅也发下了话,绝不允许冷姑娘擅自离开白云山。”邀她上山的晋王妃晏清淡笑着开口,“山上很多挑水劈柴的,都是冷家护卫。” 赢倾没说话,沉默地注视着大殿中一幕。 冷婉此前手腕受了重伤,在家里调养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最近才被送往白云山,晏清今日邀她来山上上香,恰好就撞见了冷婉剃度的一幕,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原本我以为冷姑娘就算被送上山也是带发修行,没想到直接就剃度了,可见冷太傅对这个孙女实在是失望至极。”晏清叹了口气,“太傅治家之严,果然非同一般。” 赢倾淡道:“带发修行和剃度出家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反正她这辈子已经离不开这白云山,索性直接剃度,也算断了不该有的希望。” 晏清闻言一怔,随即笑着点头:“是啊,断了希望也好,可以彻底远离世俗纷争,早点让自己平静下来。” 赢倾没再说什么,吩咐雪茶多捐些香油钱,然后转身往山下走去。 对于冷婉这样的结局,她并不会生出多少同情怜悯之心,人无完人,这世上的人都吃五谷杂粮,怎么可能不犯错? 一次犯错可以原谅,两次犯错也可以不计较,然而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她的底线,她不计较,不代表云珩也能容忍。 “皇上被幽禁在乾阳宫也有些日子了。”晏清状似不经意地提及,“不知皇叔接下来是否有什么打算?” 赢倾摇头,语气从容:“江山社稷之事,我一个柔弱女流懂什么?王爷每次跟大臣谈正事都关在书房,我根本不问,问了他也不一定告诉我。” 晏清淡笑:“其实皇叔还是很心疼你的。” “嗯,这世上没有人比他对我更好。”赢倾点头承认,“不过好归好,分寸还是得有,况且我对朝廷那些事情也不太感兴趣。” 晏清被这句话彻底堵了回去。 自从宫里情势发生转变以来,不管在谁面前赢倾都是这个说辞,绝不泄露半个字的口风,以至于所有人都拿不住摄政王的心思,从赢倾这里也听不到半句有用的话。 晚上回到王府,沐浴更衣之后躺在床上,赢倾身体疏懒,表情放松之际,闲聊似的把这件事转述给云珩听,原本还存着几分邀功的意味,然而越来越霸道的男人似乎对其他的事情都不感兴趣,耳朵里只听到“好归好,分寸还是得有”这句话,顿时就不太高兴了:“我们之间还需要分寸?” 赢倾没料到他会选择性偏听,而且偏听还如此严重,无语片刻:“我这不是应付晋王妃吗?” “那也不行。” 云珩落下这句话,直接以强悍的体力证明了赢倾在外面乱说话的后果,以至于后来接连三天都没机会出门,哦不,不止三天。 因为皇族贵胄们好像听不懂话似的,时不时地邀请赢倾,不但赢倾觉得烦不胜烦,云珩也不高兴每次有人把赢倾邀请过去,让他每回到王府都看不到爱妃的身影,本该养尊处优的小王妃看起来比他这个摄政王还忙碌。 然后赢倾就被限制出府了。 69 一物降一物 七月天气炎热,迎来了一年之中最热的酷暑季节,朝廷也接到了一份加急情报。 从大乾回去的淮国太子楼尘,在穿越两国边界已经进入淮国境内时被一股不明势力劫走,他身边的使臣和护卫被诛杀殆尽,一个活口没留下。 这个消息几乎在同一时间之内传到了大乾和淮国,引起了两国朝臣的哗然不安,而淮国皇帝更多一份惊怒,认为楼尘是在出使大乾时出了事,大乾必须付给淮国一个交代。 七月初,淮国再度增兵五万精锐至边关,态度强硬地要求大乾必须立刻交出淮国太子。 七月初九,在淮国调兵至边关之后仅三天的时间里,北疆就有兵马调动的迹象,果然没出半个月,边关就送来一份八百里加急情报。 “北疆太子淳于风携北疆第一将军纳兰沉木,率十万兵马于数日前抵达北疆边境仙州,表示愿意献上北疆公主,跟大乾联姻以结秦晋之好!” 朝臣们心里还在琢磨,又一个消息从南面边关加急送至帝都。 “南眉皇帝派他最信任的丞相禹逸作为使臣,不日就会抵达大乾,表达跟大乾的联姻之意。”单膝跪在殿上的戎装男子语气铿锵地禀报,“但南越边关同样增兵十万,逼婚之意图十分明显!” 云珩坐在龙椅上,淡漠的眉眼透着一股深沉,让人无法得知他心里的想法。 “南眉国似乎没有适龄的公主。”武王皱眉,“当今皇帝刚过而立,膝下唯有一个才六七岁的皇子吧,难不成他们打算用郡主来充数?” “回禀摄政王,回禀各位大人。”戎装男子低头禀道,“南眉丞相表达的意思是,想求娶大乾丞相府的嫡女,赢家姑娘,并且愿以三座城池作为聘礼。” 武王到底是吃了几十年的米,语气从容不迫:“赢丞相膝下只有一个嫡女,如今已经成了摄政王妃,南眉皇帝大抵是搞错了什么,所以这个要求不可能答应。等他们的使臣来了之后,这场误会也许就能弄清楚。” “启禀摄政王!” 一个身穿戎装的高大男子飞快跑了进来,脸色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之色,疾步到了殿前屈膝而跪,高抬双手,呈上一封信函。 “西庆摄政王派五万兵马护送其女陈丹卿,诚心表达了愿意与大乾结为姻亲的意愿。” “北疆、南眉、西庆同时出兵逼婚?他们这是商量好的吧?否则怎么可能如此巧合,连时间都赶在了一起?” “大乾兵力强盛,可架不住北疆、南眉、西庆都是强国,他们如果齐心协力想要为难,大乾可有应付之力?” “淮国联姻不成,如今又丢了太子,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也就是说现在是四大强国合围大周……”内阁褚大人眉头紧皱,“大乾形势不妙啊。” 武王倒是不慌不忙,抬头看向坐在大殿正前方,表情依旧淡漠不经的云珩,“眼下边关形势紧急,不知摄政王可有应付之策?” 云珩敛眸,右手漫不经心地搭在龙椅的扶手上,耳朵里听着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恐慌,眉眼始终一片清冷。 “老臣觉得四国定是暗中联盟,想要借此机会瓜分大周疆土,联姻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兵部尚书开口说道,“若摄政王打算即刻发兵,臣定会安排好后备粮草之事,请摄政王放心。” “事情应该没有那么严重。”赢术贤开口,在一片不安之中他像是最大的清醒者,“西庆摄政王派兵五万护送其女陈丹卿来了大乾,如果他们只是找个理由想发兵,大可不必把女儿送来涉险。” 云珩不发一语地看着他,眉目沉沉。 “臣的意见是,这四国虽然兵力强盛,但大周军队也不是吃素的,摄政王此前在战场上创下的战绩足以让各国武将闻风丧胆,就算他们结盟,短时间之内也不可能做到真正的齐心协力。”赢术贤接着道,“真要跟大乾打起来,各国都会思及自己的利益,只要不齐心,他们就不一定就能占着多大的便宜。” “礼部做好招待各国使臣的准备。”云珩语气冷淡,面上不见丝毫异色,唯有一贯的冷峻,“其他的一切照旧,散朝。” * “雁公子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赢倾浅笑,“有各国这些探子在,大乾朝局动向他们都已经了然于心。这几个月来大乾发生最大的一件事就是摄政王欲废帝一事,在各国皇帝看来,摄政王跟皇帝之间的权力之争算是内斗,所以眼下大乾正值内乱之际,他们想趁机试探大乾国力,或者也可能是抱着几分挑拨离间、火上浇油的心思。” 喝了口冰凉的梅子汁,赢倾接着道:“总之不怀好意是真,但是否真有实力跟大周开战,大概还要等到他们摸清大乾的实力之后才敢做下决定。” 楼姝意沉默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微转,饶有兴味地看向雁过。 雁过抿唇不语。 楼姝意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俩这是心有灵犀?” 赢倾愕然失笑:“公主说的这是什么话?云珩醋意极大,这句话若是让他听到……” “摄政王来了。”雁过提醒。 赢倾声音一顿,转头看向长廊上走来的男子,眉眼霎时染了几分柔和。 “什么心有灵犀?”云珩脚步沉稳走来,周身散发出禁欲的气息,嗓音淡得听不出情绪波动,“倾城公主说的是谁?” 雁过躬身行礼,沉默地站在一旁。 楼姝意挑眉,语气无比淡定:“我说王爷跟王妃心有灵犀,恩爱两不疑。” 赢倾静默,真心惊叹于这位倾城公主面不改色的马屁功力,果然自保功夫了得,怪不得雁过听到云珩问这句话时还可以如此淡定,看来他是笃定楼姝意有应付的把握。 不过好在云珩也没再继续追问,大抵是相信了楼姝意的解释,或者说,他愿意相信楼姝意的解释。 目光落在桌面上,云珩看着桌子上展开的舆图,开口:“楼尘现在情况如何?” 雁过回道:“废了武功,暂时囚禁在苍云山。” 此言一出,赢倾和楼姝意同时一愣,随即两人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雁过:“太子楼尘在你的手里?” 雁过点头。 “刚才怎么没说?”楼姝意蹙眉,“亏得本公主还在猜测是谁替天行道把这个祸害给收了,原来收了祸害的人是你?” 雁过语气平静,带着几许无辜的意味:“你也没问我。” 赢倾和楼姝意面面相觑,随即楼姝意问道:“这是你的报复,还是摄政王的计划?” “都有。” 楼姝意明白了,怪不得雁过方才说这仗打不起来呢,看来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连我都被蒙在鼓里?”她挑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雁过,“胆子不小啊。” 雁过敛眸,不太习惯在旁人面前跟她亲昵互动。 “行了,你们俩有什么账要算,可以回静姝轩去,我跟云珩就不打扰你们二人友好交流了。”赢倾站起身,把手里的酸梅汁递到云珩嘴边,“外面刚回来热不热?喝点冰镇酸梅汁去去暑气。” 云珩接过杯子,直接一饮而尽,连丝毫犹豫都没有。 楼姝意见状,挑眉调侃:“摄政王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就把王妃递过去的酸梅汤喝了?就不怕王妃在酸梅汤里下毒?” “别说下毒,就算这杯子里全是剧毒,只要是我递给他的,云珩就绝对会喝光,一点迟疑都不会有。”赢倾最近也学会了秀恩爱,目光带着些许挑衅意味看着楼姝意,“不过我不可能给他下毒,就算毒死我自己,我也不会伤了云珩一根毫发。” 楼姝意嗤笑:“不嫌肉麻。” “有什么好肉麻的?你就羡慕嫉妒恨吧。”赢倾搁下杯子,握着云珩的手,“走,我们回房恩爱,不在这里碍她的眼。” 楼姝意沉默地盯着他们的背影,“天生万物,一物降一物,此话果然不假。” 70 近乡情怯 “今天回来得好像挺早。”赢倾拉着云珩回到昭宸殿,“各国边关加急情报是不是一封接着一封送了过来?” 云珩跨进殿门,走到临窗前的锦榻上坐下,伸手一拉,就把赢倾拉到了自己怀里,把头埋在她颈间,“想你了。” 赢倾微默,伸手轻抚着他的后颈,“我就呆在王府哪里也没去,你别担心我走丢了。以后不管是早上醒来还是晚上就寝,你都能看到我。” 云珩嗯了一声。 赢倾伸手环着他的脖子,软语咕哝:“与其去外面应酬那些心思深沉的人,还不如留在王府里过安静没人打扰的生活。” 隔三差五就有人邀约,而且总是在想方设法探云珩的底,她烦不胜烦之下压根就不想再理会。 况且眼下天气这么热,待在王府凉亭中喝着酸梅汤,享受着清风拂面的凉爽,跟楼姝意闲聊打发时间,显然要比出去凑热闹有趣得多。 云珩听她这么说,从善如流地说道:“那以后就不去了,不用去理会那些无聊的人。” 赢倾嗯了一声,伸手挑起他的墨发:“楼尘是九华阁带走的?” 云珩点头:“嗯。” “是雁过要报仇?” 云珩道:“他报仇只是顺带的一方面。” “其他方面呢?”赢倾看着他,“你要对付淮国?” 云珩语气很淡:“只是设了一个局,他们要往里跳就被闷死,不往里跳是他们聪明。” 赢倾默然,忽然抱着他的脸亲了上去,语气娇软:“虽然我家夫君总是这么霸气,可偶尔也该考虑妾身我稍稍迟钝蠢笨的脑子,能不能把话说得更清楚详细一些?” 云珩被因她娇嗔的语气而心扉一酥,注视着她清澈含笑的美眸,面上浮现些许笑意:“知道我为什么把云莫隐幽禁在乾阳宫,而不是直接废帝吗?” 赢倾眨了眨眼,拧眉沉思片刻,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就是为了今日四国合攻的局面?” 云珩嗯了一声,淡定夸道:“爱妃真聪明。” “这句话听起来其实更像是嘲笑。”赢倾撇嘴,“不过就算是嘲笑,只要是来自夫君的口中,我也觉得比外人的赞美更悦耳动听。” 云珩握了握她的掌心,语气低沉:“不要经常哄我,会让我越来越得寸进尺。” “怎么会?”赢倾笑着,“就算你越来越得寸进尺,最多也就是把我禁锢在身边,哪里都不让我去,就像这几天不让我出府一样,我觉得这没什么呀,跟你呆在一起我就觉得是幸福,哪里不去也无所谓。你又不可能真像以前说过的那样,把我一片片撕碎了吃进肚子里,既然如此,有什么可担心的?” 云珩面上笑意微敛,沉眉不语,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赢倾没有察觉到他的表情变化,靠在他胸口,低声道:“云珩,你知道吗?成亲之前,其实我只是想试着喜欢你,我对你的感情远远没有你对我那么深沉,可后来我发现,跟你待在一起的每一天,喜欢都在不断地加深,你这么好,好到让我无法抗拒,然后不知不觉中我就发现喜欢已经慢慢变了质,成了一种想要天荒地老的爱,我想跟你白头偕老,希望生命里的每一天都有你陪伴,希望百年之后我们还可以手牵着手,一起入土为安。” 云珩沉默,低垂的眸心翻涌着炙烈的色泽。 “不过就算如何恩爱的夫妻,也不可能那么巧的在同一天离开人世,总会有一个先走。”赢倾说着,抬眸看他,“我是不是考虑得太远了?” “不远。”云珩伸手拥紧了她,“如果你先走一步,我定尾随左右。若是我先走……” 赢倾抬眸:“就让我好好的活下去?” “不。”云珩语气幽沉,“我就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赢倾愕然,随即噗嗤一笑:“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我以为你会劝我好好活下去,好好享受天伦之乐。” 云珩垂眸看她:“你想让我一个人先走吗?” 赢倾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应该不会,我觉得同一日入土为安是最好的结局,儿孙后代也可以一起把事情办了,省费一番功夫。” 云珩古怪地沉默片刻,想说若连这点事都想省,这样的儿孙不如不要,然而这句话里更重要的意思显然是那句“同一日入土为安”,不管儿孙如何,重点是他们可以白头偕老,死后还可以合葬在一起。 于是他嗯了一声:“我也是这么想的。” “云珩。”赢倾从他的腿上挣脱,走到一旁坐了下来,提壶给自己倒了盏茶,“面对目前四国合围的局面,你打算如何应付?” “不用应付。”云珩压下怀里空落落的感觉,“他们很快就会自己退兵。” 赢倾把茶递给云珩:“九华阁掌控全局?” 云珩没接茶盏,沉默地看着她。 “怎么了?”赢倾不解。 云珩道:“过来。” 赢倾微讶,随即放下茶盏又走了过去,一把把赢倾拽进了怀里:“让我抱抱。” 赢倾:“……” “爱妃身上好香。”云珩埋首在她颈间,声音低软,像是百年陈酿。 赢倾哦了一声:“天气热,中午沐浴了,所以香。” “不是沐浴的香味。”云珩道,“爱妃自带香气。” 赢倾惊讶:“你的错觉吧,我身上没什么香味啊。” 云珩坚持自己的观点:“有。” 赢倾默了默,“嗯,你说有就有。” 云珩不满地在她白嫩的脖子上咬了一口:“爱妃的意思是我无理取闹吗?” “没有啊。”赢倾哑然失笑,“我的意思是,这个自带的香味应该只有王爷能闻得到。” “这不就是说我无理取闹?” 赢倾静默:“……” 她觉得云珩身体里好像住着个没长大的小孩,阿不,住着个刁蛮宠妃。 赢倾想到前世云珩对自己百般忍让,最终因她而惨死时还把她护着,今生风水轮流转,她得好好哄着他了? “爱妃怎么不说话了?”云珩拧眉,“觉得我不可理喻?” 赢倾轻笑,想起夫妻吵架时,面对得理不饶人没理也抢三分的妻子,丈夫通常会气急败坏地吼上一声:“你简直不可理喻!” “爱妃笑什么?”云珩皱眉,不满地看着她,“果然觉得我不可理喻?” 赢倾抿唇忍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夫君在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这么想?我是觉得夫君威武霸气,体力强悍,嗯,尤其是在晚上的时候……” 云珩道:“白天也照样可以强悍。” 赢倾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打横抱起,她手忙脚乱地搂着他的脖子,“云珩,白日宣淫不太好……” “无妨。”云珩抱着她走进内殿,“没人敢说什么。” 赢倾顿时无言以对。 八月初七,南眉使臣禹逸偕同其他使臣抵达帝都皇城,却并未直接递上文书拜帖,而是不声不响地在皇城最大的青龙客栈天字二号房住了下来。 八月初九,北疆太子淳于风带着北疆公主淳于妍抵达帝都,同样没有递上文书拜帖,并且跟禹逸住了同一间客栈,入住天字三号房。 八月初十,西庆摄政王之女陈丹卿由精锐卫队护送至大乾帝都,风尘仆仆之下递上文书,求见大乾皇帝。 摄政王府里,云珩像个没事人似的陪伴着他心爱的王妃,一连几日寸步未出,对皇城中的暗流涌动恍若未觉,连雁过都待在静姝轩里陪楼姝意,并不理会外面的消息。 傍晚心血来潮的一番云雨之后,赢倾慵懒地躺在床上,嗓音微哑:“各国使臣都已经抵达帝都,夫君不打算接见他们?” 云珩侧躺在她身边,手指勾缠着她的发丝,声音带着吃饱之后的餍足:“不着急。” 赢倾抬眸看他:“夫君是要磨他们的性子?” 云珩嗯了一声:“就看谁能沉得住气。” 赢倾沉默片刻,大抵明白这叫心理战术。 摄政王云珩不仅在战场上所向无敌,他的性情脾气同样是吃软不吃硬的,你好声好气跟他谈,他也许看在你态度不错的份上还会愿意给你三分薄面。 一上来就是硬手段,云珩真吃这一套才出了鬼。 别说凌驾于各国之上的九华阁是他的势力,就算没有九华阁,以云珩的脾气也绝不会受旁人的威胁,四国合攻? 云珩现在冷着他们,就是要让他们都知道,边关增兵对大乾来说就是一个笑话,一个四国合演戏的一个笑话。 赢倾眉眼沉静:“他们知道大乾现在内乱,所以派兵强迫联姻,那他们想联姻的目标到底是谁?皇帝还是你?” 云珩嗓音淡淡:“不管是谁,都不可能如愿。” 赢倾觉得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那么这三个国家大半应该都是冲着云珩来的,不过想想也觉得正常,毕竟皇帝已经成了傀儡,各国皇族也正因为知道这个消息才敢对大乾施压。 “对了。”赢倾眉眼微抬,“大乾边境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其他国家应该都知道了吧?我娘应该也收到了这个消息,东渭应该不会坐视不管才是。” 云珩垂眸,盯着她沉静的眉眼:“岳母大人正在赶来解围的途中。” 赢倾一诧:“我娘也来了?” 云珩点头。 “我娘刚回去没多久啊。” “四个月足以让岳母大人了解并掌控东渭局势,以及确保你回去之后一切顺利安然。” “就算这样,我娘其实也不用亲自过来的。”赢倾拧眉,随即坐起身,“路途迢迢,赶路实在太辛苦,她留在东渭享福不就好了。” 云珩跟着起身,拿了个靠枕放在她身后:“岳母大人应该是放心不下你。” 赢倾看着他,“已经八月了,你之前说东渭皇族会在我生辰之前把我接去东渭,这么说来,他们此番前来就——” “启禀主子,”燕书在殿外开口,“无痕公子求见。” “看来无痕也知道我娘要来了。”赢倾叹了口气,抬手轻压着自己的心口,“云珩,我突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不过东渭对我来说并不是故土,这种感觉好像有点奇怪。” 这句话不知是哪个点戳到了云珩,他唇角微抿,敛眸掩去眼底复杂的神色:“你先休息一下,我出去看看。” 71 他的人 “不用。”赢倾叹了口气,“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起身更衣,云珩细致地伺候小娇妻穿衣打扮,做得竟丝毫不比银月差,赢倾疑惑:“云珩,你出身尊贵,自小到大应该都是由宫人服侍得多,怎么这种活做得这么熟练?” 云珩做起这些事情来,却是无比熟练且自然,一点都不手生,像是做过无数次一样。 赢倾觉得挺稀奇的。 云珩沉默,低眉替她整理好腰间绸带,淡定地回道:“以前行军打仗都是自己照顾自己,谁会带一大堆宫人在身边伺候?久而久之就什么都会了。” 赢倾闻言哦了一声,可心头还是有些不解。 之前因为冷婉一事,云珩差点自残的举动到现在还停留在她的脑子里,让她心有余悸,赢倾不敢再冒险去开什么玩笑,万一不小心又引起误会,谁知道他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打理好仪容仪表,两人走出昭宸殿,去了王府前厅。 无痕公子此番前来主要是为了见赢倾,除了他之外,前厅还有另外一个年轻的男子。 云珩和赢倾跨进前厅正门,就看到那个容色俊美的男子,那人也同时转过头来看到了云珩和赢倾。 修眉斜飞入鬓,一双桃花眼风流潋滟,身段瘦削,穿一袭红色蚕丝轻袍,看起来当真是夺了漫天的光华,让周遭景致瞬间黯然失色。 赢倾好奇他的身份,盯着看了片刻,云珩的表情就不太好看了,“爱妃。” 赢倾转头看向云珩。 云珩神色淡淡:“他有什么可看的?” “摄政王独占欲可真强。”红衣男子眉梢一挑,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股子疏懒,“赢姑娘嫁给了王爷,以后就不能看别的男子了?” “公子误会。”赢倾一笑,理所当然地开始护着自家夫君,声音淡定,“倒不是不能看,而是不可以失礼地盯着别的男子看,这是基本的礼貌。” 说着,福身,“方才是我失礼,还望公子海涵。” 红衣男子古怪地盯着她:“王妃真是可爱。” 赢倾:“……” “自我介绍一下,在下荣锦序。”男子勾唇浅笑,慢条斯理地冲赢倾做了个揖,“见过赢姑娘。” 云珩挽着她的手走到过去,在主位上坐下,道:“找本王什么事儿?” “啧。”荣锦序转身在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下,语气疏懒中带着桀骜,“摄政王以为我们是来找你的?可别自作多情了,我是来见公主殿下的。” 赢倾一愣:“你是东渭人?” “正是。” 赢倾默然,怪不得他跟云珩说话不见丝毫恭敬,原来是东渭来的贵公子。 坐在他旁边椅子里的无痕公子一笑:“锦序素来就没个正形,表妹不用太在意他。 顿了顿,“我给表妹介绍一下,这位荣锦序是我大舅哥,他的妹妹是我媳妇,此时正在来大乾的路上,不日就会抵达。” 赢倾闻言又是一诧:“你已经成亲了?” 无痕摇了摇头:“还没。媳妇还小,不过这趟回去之后大概就得操办成亲大礼了。” 赢倾哦了一声,其实心里还有很多疑问,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无痕公子待在大乾似乎很多年了,期间经常回去东渭? 荣锦序是他大舅哥,那荣家在东渭门庭定然也是显赫非凡,毕竟无痕公子出身皇族,能自小就跟他定下娃娃亲的家族,一定不可能是寻常世家。 “荣姑娘还在路上?”赢倾不解,看向无痕公子,“她是为表兄而来?” “是为我而来,也是为了护送姑姑。”无痕公子解释,“锦绣是东渭镇国将军,虽然年纪不大,不过武功强悍,东渭很多武将都是她的手下败将,而且她是个姑娘,让她贴身护送姑姑是最好的安排。” 赢倾诧异极了,对这位姑娘生出了极大的好奇,“她,她多大了?” “年方十六。”无痕公子笑道,“正是出阁的年纪,我打算这趟回去就把她娶了,免得旁人惦记。” 赢倾表情微妙,转头看向云珩:“人家十六岁的姑娘文武双全都能领兵了,我也十六岁,可我手无缚鸡之力,就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娇弱女子,果然人比人气死人,云珩,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你比她厉害得多了。”云珩握了握她的手,“你有一个强悍的夫君,只需要被宠着就好。荣姑娘文武双全,是因为他的未婚夫太过无能,除了一张脸能看之外,其他方面一无是处,荣姑娘只有厉害点,才能防止未婚夫到处招蜂引蝶。” 无痕公子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沉默片刻,他悠然说道:“王爷是否还忘了一点?除了有个强悍的夫君之外,表妹更厉害之处在于她是东渭储君,以后会登基成为女皇,可以拥有后宫皇夫三千,整个东渭所有的美男子只要她想要,就全部可以纳进后宫占为己有。” 云珩神色一点点冷了下下来。 “并且除了东渭美男子之外,其他国家若想跟东陵联姻,也可以献上他们的俊秀公子。”无痕公子笑了笑,容色昳丽,唇角的笑意带着十足意味深长,“而这些男子之中,虽说不一定人人都如王爷这般强悍,可文武双全的应该也不在少数,他们或者会抚琴,或者会争宠,或者会疼人,或者会下棋,总之王爷所擅长的,他们之中总有人会,王爷不擅长的,也定然有人会,不知王爷到时候拿什么跟其他皇夫争宠?” 无痕公子年纪不大,修养却极高,被摄政王贬低也丝毫不怒,不疾不徐的一番话如清风细雨般和煦溢出唇角,带着几分悠然,却如雷霆闪电般一击致命,让云珩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 云珩眸光冷沉,眉梢眼角萦绕着寒霜,有种想把他当场灭口的冲动。 荣锦序沉默地抿着嘴,心里想,有风度的男子绝对不可以在这个时候笑场,否则待会若发生血溅当场的惨案,以云珩的身手和摄政王府的兵力,他只怕也很难做到全身而退。 “表兄别这么说。”赢倾像个没事人似的笑了笑,嗓音温柔,不含半分烟火气,“天下优秀的男子何其多,可我只倾心于云珩一人,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我对他都不会变心,不会有皇夫三千,也不会有什么联姻的美男子,云珩醋性大,表兄以后别拿这种事刺激他。” 这番安抚像是一剂灵丹妙药,云珩敛眸,脸上冷峻的表情肉眼可见地褪去了许多,眉眼都多了些许温柔之色。 无痕啧了一声:“表妹真是见色忘义,别忘了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你的故土在东渭。” “云珩是我的夫君,是我生命里最最重要的一个人。”赢倾笑着,眉眼柔和,“这种关系凌驾于血缘之上。” 无痕公子一噎,瞬间无言以对。 “唉。”无痕公子叹了口气,“方才没来王府之前,我听锦序说,皇祖父已经为东渭储君准备了六位皇夫准人选……” “表兄能不能安分一会儿?”赢倾简直哭笑不得,没好气地看着他,“你再这样,我都忍不住怀疑,你是不是故意奉了某些人的命令来使挑拨离间之计,想让我留在大乾,永远不踏进东渭一步?” “表妹冤枉。”无痕公子连忙否认,“我这是想告诉表妹,东渭权贵之中比摄政王好的公子多得是,没必要在一颗树上吊死” “我已经怀了夫君的孩子。”赢倾语气淡定,“此生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无痕张口结舌。 云珩身体一震,骤然转头看她,一双眸子锁住她的眉眼,像是在确认她说的是真是假。 赢倾以安抚的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即转头看向荣锦序和无痕公子:“你们今天找我跟王爷,就是为了说这些?” “当,当然不是。”无痕消化不动她已经有了身孕的消息,迟疑片刻,“我今日过来,是有件事要跟你说。” 赢倾安静地听着。 “锦绣带来了皇祖父的话。”无痕公子说道,“他希望姑姑和表妹跟赢家彻底断绝关系,跟赢术贤别再有任何牵扯,不管将来大乾发生什么事情,东渭都不会掺和。” 赢倾轻笑:“我跟这位皇帝陛下素未谋面,我觉得他应该左右不了我的决定。” 此言一出,荣锦序和无痕公子同时看着她,眉头微皱。 “我跟父亲的关系的确是断绝了,我娘也已经休书一封解除了跟我父亲的夫妻关系,这一点不需要他提醒。”赢倾说道,“至于掺不掺和大乾的事情,这一点我不敢保证,眼下他是皇帝,他说什么,你们都可以照做。但如果以后真是由我来坐这个帝位,东渭的事情大概就得由我跟云珩说了算,其他人无权干涉。” 无痕公子诧异地看着他。 荣锦序的表情也有些幽深难测,看着赢倾的眼神带着些许深思。 褪去刚进来时的疏懒,荣锦序道:“殿下虽然言语有气魄,可江山帝位之上只能有一个声音,你若说东渭的事情由你说了算,我还是比较赞同的,可大乾摄政王却无权干涉东渭朝政,就算殿下以后登基,摄政王在东渭也只能是皇夫,有尊卑之分,君臣之别。” 赢倾听完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哦了一声:“既然如此,我还是不回去了吧,我觉得大乾比东渭要好。” 荣锦序表情一变。 “我这个人特别懒,不喜欢操劳,就喜欢被云珩宠着,让他替我遮风挡雨,让他保护我免受外面小人算计。”赢倾叹了口气,看起来很惆怅的样子,“我一想到回去东渭要受到诸多束缚,还有一大堆规矩,连跟夫君恩恩爱爱都得看人脸色,这心里就特别不舒服,所以我思来想去——” “表妹。”无痕公子笑着阻止了她的话,“江山大事不可儿戏,表妹别说胡话。” 72 有条件 赢倾淡定地笑笑:“就因为知道江山大事不可儿戏,所以我才需要好好斟酌考虑一番,不可轻易做下决定,免得以后后悔。” 无痕公子:“……” 荣锦序原本还有很多话想说,可此时说出来大概只会自讨没趣,于是他挑了挑眉,识相地转移了话题:“南眉、西庆、北疆三国使臣都已到了大乾帝都,不知接下来王爷会如何应付?” 云珩语气淡漠:“这是大乾的事情,不劳外人操心。” 荣锦序顿时一噎,正应了方才他说的那句“大乾摄政王无权干涉东渭朝政”,云珩此时以大乾朝政不劳外人操心为由,给了他一记正戳心口的反击,霎时让他一句话说不出来。 赢倾在心底道了声:夫君威武。 荣锦序和无痕皆吃了瘪,同时意识到他们不是这夫妻二人的对手,不但言语上落了下风,还被喂了一嘴狗粮,身心皆受到万点暴击。 他们刚走,云珩就看向赢倾:“爱妃。” “云珩。”赢倾声音柔和,“从决定嫁给你的那天开始,我就全副身心地把自己交给了你,包括身体,包括信任,包括生命里所有的欢喜哀愁。” 云珩不发一语地看着她,漆黑的瞳眸里一片翻涌的情愫。 “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伤害你,背离你,怀疑你。”赢倾抬眸看他,柔情似水,“希望你也能给予我一样的信任,任何时候都不要质疑自己在我心里的分量,不要患得患失。” 云珩眼底浓黑的雾霾弥散褪去,一双黑眸锁着她的眉眼。 赢倾淡笑,伸手抚平他紧锁的眉心:“云珩,我只是一个娇弱女子,没有那么多野心抱负,没有心怀天下的帝王气度,所以东渭的江山其实我并不稀罕,如果回去东渭注定要伤害到你,那我宁愿选择永远留在大乾。” 云珩敛眸,压下眼底深沉的思绪:“东渭皇族的人不会让你留在这里。” 云珩眸光不自觉地变得寒凉,一双漆黑瞳眸如寒潭般幽深。 “你保护不了我吗?”赢倾挑眉,仿佛并未察觉到云珩的表情变化,浅笑,“我相信你的实力和能力,而且东渭皇族如果非要让我做女皇不可,那么这件事他们必须放低姿态,是他们求着我,而不是我要求着做女皇,他们必须清楚这一点。” 云珩听着她这番话,沉默了良久,眸心终于褪去所有的阴鸷寒凉而染了几分笑意,像是腊月寒冬里暖阳升起,拂去了刺骨冰霜,让周遭一切都浸润在温暖的阳光普照之下。 赢倾伸手,揉了揉他俊美的脸:“终于笑了。” 云珩抿唇轻道:“有你这番话我就放心了。如果东渭皇族的人敢乱来,为夫就率领四十万铁骑抢回我的女皇。” 赢倾眉梢轻挑,调侃:“这么霸道?” “你不是就喜欢为夫的霸道?”云珩挽着她的手,“趁着我心情好,明天就可以招待各国而来的使臣,爱妃陪我一起进宫,让他们好好瞻仰东渭女皇的风采。” 赢倾嗯了一声,随他的安排。 云珩脚步微顿,偏头看向赢倾,黑眸灼灼:“方才爱妃说,有了身孕?” 赢倾笑了笑,伸手轻抚自己的小腹:“其实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怀上,月信迟了好些日子,但我听说很多妇人有孕都会出现厌食、嗜睡、恶心等症状,但是我完全没有这些反应,所以一直没朝这方面想,刚才只是为了应付表兄。” 云珩道:“并不是所有妇人有孕都会出现相同的症状。” “是吗?”赢倾狐疑,“你怎么知道?” “我——”云珩语塞片刻,干脆把她打横抱起,丢下一句命令,“雪松,让鹿疏青过来一趟。” “是。” 云珩抱着赢倾往寝殿走去,赢倾偎在他怀里,感觉到他抱着自己的双臂有些紧绷,抬手轻抚他的眉心,开口安抚:“云珩,别紧张,也许只是误会。就算真的有孕,那也是喜事一桩,别搞得像是大难临头了似的……” “别胡说。”云珩抿唇,“如果真的有了身孕,以后就留在府里安心养胎。” 赢倾道:“好啊。” 进入内殿,云珩轻柔地把赢倾放在床上,转身端了杯水给她。 鹿疏青得到吩咐,很快提着药箱而来,进殿就问了句:“王妃有喜了?” 云珩转头,面无表情地看他片刻:“……” “属下听雪松说的。”鹿疏青辩解了一句,心里大抵知道怎么回事,告了个罪,走进内殿道,“属下冒犯,请王妃伸出手腕。” 赢倾边伸出手搁在床沿,边温声安抚:“鹿公子不用紧张,现在就是还不太确定,所以让你过来看一下。” 鹿疏青跟侍女要了块帕子覆在赢倾手腕上,单膝跪地,专心地给她试脉。 赢倾敛眸不语,面上虽淡定,其实心里也难免有些紧张。 云珩更是不发一语地盯着鹿疏青,那带着威压的眼神像是一道利剑悬在鹿疏青后颈上,似乎只要他诊断出的结果不合王爷心意,那利剑即刻就削去他的脑袋似的,让鹿疏青脊背一阵阵发凉。 不过好在天随人愿,上苍似乎听到了他心里的祈祷,不大一会儿,他站起身道:“恭喜王爷,王妃的确是有喜了。” 云珩沉默片刻,道:“你先退下。” 鹿疏青讶异,他以为王爷会问他王妃有孕之后需要注意些什么,并且已经准备好了交代些细节方面的情况,没想到王爷却压根没问。 不过作为医者,他还是尽责地开口:“王妃脉象平稳,孕期反应也不太明显,但前三个月胎儿不太稳当,容易滑胎,王爷得注意,且不可妄为,咳,定要注意节制。” 云珩语气淡淡:“本王知道,无需你多说。” 鹿疏青:“……” 鹿疏青暗想,狐疑地转身走了出去。 云珩站在床沿,目光落在赢倾平坦的小腹处,一时无言。 “云珩,你在看什么?”赢倾抬眸看他,眼底含笑,“觉得意外?” 云珩在床沿坐下,抬手落在她小腹上,面色复杂:“这里面,真的有了我们的孩子?” 赢倾失笑:“这还能有假?” 云珩抿唇,声音里带着几分恍惚:“真确认了,才惊觉像是在做梦……” “不是做梦,是真的有了宝宝。”赢倾始终温柔,耐心地等着他接受这个好消息,“有了这个宝宝,我们以后就再也不能分开了,宝宝需要爹,也需要娘,现在你可以安心了吗?” 云珩敛眸,眼眶忽然就有些发热,“倾倾……” 赢倾沉默,没料到他的反应竟然这么大。 赢倾起身偎进他怀里,柔声开口:“云珩,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云珩沉默片刻:“希望第一胎是个男孩。” 赢倾挑眉,故意娇嗔:“没想到王爷也重男轻女。” “不是。”云珩摇头,“男孩子坚强,以后好好培养,长大之后跟他的父亲一起保护娘亲。等我们再有个女儿,他还可以保护自己的妹妹。” 赢倾淡笑:“如果第一胎就是个女儿呢?” “那也挺好。”云珩道,“为夫保护你们母女二人。” 赢倾抬眸看他:“王爷有没有想过,直接把大乾皇位传给我们的孩子?” 云珩微默,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听到赢倾这句话,他沉吟片刻:“你觉得呢?” 现在云莫隐还没废帝,下一任皇帝是谁还没有决定,虽然赢倾之前提议由泰王来做,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如果她有让自己孩子继承江山的想法,云珩定然会尊重她的决定。 “其实我也不知道。”赢倾笑了笑,抬手轻抚着他的下巴,“孩子暂时还在肚子里,以后有没有兴趣继承江山,暂时我们也不知道,贸然替他做下决定肯定是不太妥当,万一他不喜欢做皇帝呢?” 云珩嗯了一声,同意他的说法。 “可人都是自私的,天下大多数的爹娘都希望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子女。”赢倾似是有些无奈,“如果我们的儿子志在天下有心继承江山,那此时我们主动放弃皇位,似乎也不太妥当。” 云珩沉默片刻:“爱妃所言极是。” 赢倾扑哧笑开,眉眼都染上了灿烂的笑意:“王爷不觉得我太贪心了吗?” “不会。”云珩道,“我们有这个条件。” 赢倾笑得开怀。 现在摆在他们眼前的两个选择是,云珩可以做大乾最尊贵的皇帝,只要他想,没人敢反对。 赢倾可以做东渭最尊贵的女皇,只要她想,东渭皇族的人即刻就会欢天喜地把她接回东渭去。 “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飘了。”赢倾幸福地叹了口气,“拥有最好的夫君,坐拥两国江山,肚子里又怀了个最宝贝的孩子,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云珩被她说得嘴角微扬,抬手揉了揉她的头:“你值得最好的一切。” 赢倾眨眼:“是夫君给了我最好的一切。” 云珩握着她的手指,放在唇边轻吻:“因为你值得。” 顿了顿,又温柔补充了一句:“只有你值得。” 赢倾挑眉看他,眼底似有一抹异样光芒划过。 赢倾其实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 可摄政王云珩是个以貌取人的肤浅男子吗? 而若是比才情,那位正在白云山剃度出家的冷家姑娘比赢倾更有资格称得上一声才女。 所以即便赢倾从不怀疑云珩对她的感情,并且对他的感情深信不疑,可心底始终无法挥去一个疑问。 云珩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每次她问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云珩从来不说,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73 佩服 八月十三,摄政王接了西庆的文书,下令礼部设宴,于宫中太和殿设宴招待西庆使臣和摄政王之女华硕郡主陈丹卿。 这个决定刚出,南眉丞相禹逸和北疆太子淳于风就一前一后递上各自的文书,请求觐见大乾皇帝和摄政王。 云珩允准。 陈绅看着坐在檀木雕椅上像是在闭目养神的男子,眉头微皱,压下心头不悦,开口:“见过大乾摄政王。我乃西庆镇南将军陈绅,奉叔父之命,特来表达跟大乾联姻交好之意,望两国和平相处,让百姓免受战乱之苦。” 禹逸跟着躬身一礼,温文地说道:“在下南眉丞相禹逸,见过大乾摄政王,此番禹某奉吾皇之命前来提亲,欲求娶大乾赢丞相家嫡长女,吾皇愿以公主之礼相迎,至南眉宫廷封以中宫皇后,荣宠万千,母仪天下,还望摄政王允准。” 容毓睁开眼,淡漠看着率使臣而来的西庆将军陈绅,南眉丞相禹逸。 陈绅身躯高大挺拔,五官硬朗,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在西庆境内却已平过几次大小的内乱,是个有勇有谋的武将。 “陈大将军善谋略,听说还是个机关高手,西庆的边防由陈将军亲自布置,易守难攻,似乎一直让南眉颇为头疼。”云珩淡漠,“本王早就听闻过陈将军大名,今日一见,到底算是有缘。” 陈绅神色微僵,随即皱眉:“能跟大乾威名赫赫的摄政王见面,也是陈某的荣幸。不过摄政王方才说西庆边防让南眉颇为头疼,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南眉看中了西庆最肥沃的锦绣之城,一直试图攻破西齐边境使得这座城池为己所有,只是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云珩语气淡漠,波澜不惊,似乎只是在陈述自己心里的疑惑,“本王一直以为西庆跟南眉是死敌,怎么突然间倒戈反水,改变了主意,两国使臣居然都能同进同出了?” 话音落下,陈绅脸色刷地阴沉了下来:“堂堂大乾摄政王,也擅长挑拨离间之计?” 禹逸抿唇。 “本王还不屑于挑拨尔等。”云珩说道,“有没有这回事,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愿意自欺欺人也好,都是你们的事,与本王何干?” 说着抬手:“两位坐吧。” 陈绅站着没动,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本将军方才提出的联姻请求,摄政王还没有给予答复。” “没什么可答复的。”云珩伸手从面前几案上端起一酒盏,表情淡漠,眉眼间威压慑人,“本王没有跟西庆联姻的打算,更没有兴趣在谁的威胁强迫之下联姻。” 陈绅脸色一冷:“大乾摄政王就是如此待客之道?” “本王待客之道如何,方才在宣武门外陈将军应该已经感受到了。”云珩抬眸,“这就是本王的态度。” “可本郡主就是看上了你!”娇俏的声音响起,在左右前后清一色男子之中显得格外突兀,也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乾摄政王容貌俊美,身份高贵,配本郡主刚刚好,天造地设,天生一对!” 全场:“……” 一身黄色裙装衬得整个人明艳无比,小巧的鹅蛋脸,肌肤白皙,明眸皓齿,身段纤细,跟她刁蛮的性子倒也相得益彰。 云珩面无表情地斜倚在椅子里,并不理会花痴少女的胡言乱语,说道:“大乾丞相家中此前唯有一位嫡长女,已经嫁给本王做了摄政王妃,如果南眉皇帝没有得到这个消息,那么本王今日纡尊降贵跟禹丞相强调一下,别再提起求娶一事,否则莫怪本王翻脸无情。” 这句话显然是对着南眉丞相大人说的,压根就没理会西庆郡主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言语。 说完,云珩重复了一句:“请远道而来的贵客入席。” 陈丹卿抬头看着云珩,一双眼瞬也不瞬地盯着云珩那张俊美的容颜,眼底尽是势在必得的光芒:“本郡主要跟摄政王妃决战。” 云珩漫不经心地抬头,目光落在她脸上,眸色寒凉,声音更是冰雪一般透着蚀骨的冷:“你配吗?” 陈丹卿一怔:“你说什么?” “我家王爷说,你配吗?”站在摄政王身侧的燕书似乎已经憋了很久,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们西庆的人来大乾之前,是不是都没有好好照照镜子?不知道什么叫自知之明?” 陈丹卿表情一僵,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一时又惊又怒:“你们大乾不是礼仪之邦吗?为什么对远道而来的贵客如此无礼?” 燕书扬眉:“对待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态度,你不知道什么叫礼尚往来?” 陈丹卿怒道:“可我是贵客。” “跪客?我怎么没看见郡主跪下过?”燕书皱眉,转头看了看四周朝臣,“各位大人看见这位郡主朝摄政王行跪礼了吗?” 大乾朝臣纷纷摇头:“没有看到。” “是啊,这位郡主明明还好好的站在这儿,何曾跪过?” “其实他国使臣来到我大乾疆土上,拜见大乾摄政王只需要态度恭敬一点,姿态放低一点,跪不跪倒也不打紧。”武王温和地笑了笑,一副德高望重老好人的模样,“毕竟我大乾是礼仪之邦,对待一些不太懂得礼数的使臣也该宽容大度一些,否则岂不是落人口舌?” “武王说得对。”泰王不疾不徐地开口,“别国先兵后礼,我们是先礼后兵,这一点上我敢保证,任何一国都做不到我们这般气度恢宏。” 然而大乾的热闹显然无法感染到陈绅和陈丹卿,兄妹二人脸色几乎如出一辙的僵硬,他们完全没有料到,在十万铁骑驻扎边境的此时,他们到了大乾皇宫里居然会得到如此对待,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陈将军上座吧。”旁边禹丞相的声音如沐春风般响起,及时提醒了即将失控的陈绅,“联姻一事可稍后细谈。” 陈绅攥紧双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堪堪压下心头怒火,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一眼神情从容的云珩,转身走到左边宾客席上。 禹逸风度翩翩,像个温润的贵公子,态度谦恭,主动把贵客席上第一个位置让给了陈绅兄妹,自己则坐在他们下首。 坐下之后,满肚子怒火的陈绅直接端起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面色冷沉,沉默不语。 “此番我们来大周,是为了觐见大乾皇帝和摄政王,有些事情也许当着皇帝陛下的面商谈更为合适……”禹逸一笑,态度温文有礼,风度无懈可击,“不知皇帝陛下此时何在?” 云珩淡道:“皇上龙体欠安,这段时间闭宫休养,暂时无法见客。” 禹逸闻言微讶,像是很意外听到这个消息似的:“皇帝陛下年纪轻轻就龙体抱恙了?可是平日里饮食不周的缘故?” 云珩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皇上乃是受了惊吓所致。” “惊吓?”禹逸越发不解,“皇帝陛下好好的怎么会受了惊吓?难不成宫里有刺客?” “禹丞相真想知道?”云珩嗓音淡漠,似乎并不顾忌提起这个话题,“皇上惹了本王不开心,本王让他闭宫反省几天,这样的解释禹丞相满意否?” “原来如此。”禹逸欠身,充满了歉意的动作,“是禹某失礼,不该对大乾江山社稷一事打破砂锅问到底,请摄政王恕罪。” “无妨。”云珩语气淡淡,“本王事无不可对人言,所作所为并不介意让全天下的人知道。” 禹逸表情一滞,随即从容淡笑:“摄政王坦荡,禹某佩服。” 陈绅眉头微皱,转头跟禹逸交换了一个眼神。 对于皇帝被幽禁一事他们自是事先早已知道,故意问了这个问题,是想试探摄政王云珩的反应,却没想到大乾这位权势滔天的摄政王竟不惧皇族规矩,不惧叛臣名声,如此直言不讳地说出实情,倒是让他们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短暂的沉默之后,禹逸温和开口:“有件事禹某心中一直疑惑,不知可否请摄政王解惑一二?” 云珩喝了口酒:“说。” “此前禹某并不知道摄政王妃是赢丞相嫡长女,所以吾皇才有求娶之意,因为此前禹某听说大乾摄政王娶的王妃乃是九华阁千金,婚礼浩大轰动天下,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云珩抬头,目光淡漠:“本王的王妃什么身份什么来历,应该并不需要跟禹丞相汇报。” “摄政王息怒。”禹逸极有风度地笑了笑,“禹某只是偶然间听说九华阁阁主似乎尚未成亲,身边既没有如意的枕边人,膝下自然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女儿,所以心中疑惑罢了。” 74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禹相亲眼见过九华阁阁主?”云珩淡定的声音响起,拉回了赢术贤阴郁的情绪,“如何得知九华阁阁主尚无枕边人?” 禹逸道:“虽未亲眼见过,但有可靠的消息来源渠道。” 云珩嘴角微挑,似笑非笑:“那本王今日告诉你,你的消息渠道并不靠谱。” 禹逸浅笑:“愿听摄政王赐教。” “据本王所知,九华阁阁主身边早已有了一位倾心相待,愿意执手一生的女子。”云珩嗓音散漫,“禹丞相消息好像不太灵通。” 禹逸微默。 “禹某听摄政王这话里的意思,似乎跟九华阁阁主是熟识?”禹逸眉心微沉,显然没料到这个结果,“不知摄政王……” 话未说完,远处又响起一声高喝:“北疆太子到” 浩荡的一群人由远及近而来,为首的男子看起来三十上下的年纪,一身华贵袍服,面容粗犷,五官深邃,浑身透着常年从军而沉浸出的铁血杀伐气息。 转眼北疆太子携使臣已经到了阶下,欠身:“小王乃是北疆太子淳于风,奉父皇旨意前来觐见大乾皇帝陛下,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请皇帝陛下笑纳。” 云珩抬眸,语气淡淡:“本王云珩。” “原来是摄政王。”淳于风似乎有些惊讶,微一沉思,“早就听闻大乾摄政王年少英武,骁勇善战,年纪轻轻就掌控大乾四十万兵马,今日一见,果然英武不凡,小王敬佩。” 云珩轻哂不语,漫不经心地啜了口酒。 “不过摄政王此时坐的这个位置,小王一直以为只有皇帝陛下才能坐。”淳于风淡笑,语气深沉,意味不明,“摄政王这是要取皇帝而代之?” 大乾群臣纷纷抬眸,敌视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淳于风身上。 武王不悦地皱眉:“淳于太子还请慎言!” 淳于风并不理会他,目光只落在云珩面上,眼神里流露出挑衅意味。 “淳于太子不识本王也是正常。”云珩敛眸,平静的语气而已充满着无法忽视的威压,“八年前本王领兵征伐北疆时,太子应该还在奶娘怀里哭鼻子。” 淳于风则是脸色一僵:“你——” “本王当年虽取了纳兰雄首级,但看在这位将军一生功绩的份上,倒也没阻拦北疆神鹰残军把他的身体跟头颅带回去。”云珩漫不经心地抬眸,目光淡漠,“只是没过几日,听说太子殿下见到纳兰雄的残尸吓得脸色惨白,吐了一整天,之后好几天没吃下饭,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淳于风整个人僵如石雕。 “我家太子殿下带着诚意而来,摄政王就是如此待客之道?”淳于风身后的使臣语气不善,“八年前的事情拿到今天来说,摄政王是故意想勾起太子殿下对大乾的仇恨,再度引起两国交战?” “这话说得真是可笑。”燕书扬眉,语带讥讽,“北疆太子到了我大乾地盘上,对我大乾摄政王没有一点恭敬礼仪不说,反而句句都是挑衅之语,根本不把我大乾摄政王放在眼里,还是当我们都是傻子,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想挑事直说,信不信让你们有来无回?” “就是!北疆太子和使臣真是好大的脸。”大乾群臣之中,响起一个嗤声,“自己浑身绿毛,还尽挑别人的理儿,北疆前些日子不是已经派兵驻扎在边关了吗?想要一雪前耻,大乾奉陪到底,别多余浪费唇舌了。” “北疆皇帝的心情就像二八月的天气一样,说变就变。”云珩理了理身上的袍服,叹了口气,“前一刻还派兵驻扎边关,兴师动众地想要挑起战火,后一刻又热情如火地想要送礼送美人,这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亦或者是笑里藏刀?可不管是哪一种,太子殿下这定力和修为明显还不到家,还需修炼修炼。” 有朝臣点头附和,“边关增兵,这边挑衅,北疆明显是不怀好意而来,不得不防。” 另一人接口道:“表面交好,背后插刀,实属小人。” 泰王不疾不徐地开口:“西庆、南眉和北疆不都是这样吗?只是比起西庆陈将军的蠢钝,南眉禹丞相的奸滑,这位北疆太子既蠢又钝,还多了个坏。” 陈绅脸色铁青:“……” 禹逸表情一僵:“……” 群臣闻言,不约而同地点头:“泰王此言有理。” 北疆太子淳于风脸色青白交错,瞪着说话的泰王。 “瞪我干什么?”泰王淡定地笑笑,“我应该没说错什么吧?” 淳于风恼羞成怒,带着使臣走到左边席位上坐下,一笑:“大乾皇族的修养气度,小王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淳于太子是不是忘了件事?”泰王笑眯眯的伸手指了指前面站成一排的美人,“太子殿下一路风尘仆仆,想来赶路应该很辛苦,这些美人是太子殿下带在路上犒劳自己的?” 淳于风脸色一变:“本王洁身自爱,怎么可能——” “太子殿下不用这么激动。”泰王似是有些无法理解他的情绪暴躁,淡笑着安抚,“你又不用进宫选秀,是否洁身自爱这一点并不重要,我也只是随口问问。” 淳于风觉得这是个侮辱,当即气得脸色铁青:“你——” “太子殿下。”身后一个中年使臣忍不住开口提醒,语气里带着几分施压,“您失态了。” 淳于风一怔,瞬间怒火全消,只是脸色依然阴郁不悦。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头看向正前方的云珩,指了指站成一排的美人:“这些是北疆有名的美人,本太子命人精挑细选出来的极品,容貌、身段、才艺样样顶尖儿,特献给大乾摄政王,以此表达北疆欲与大乾联姻的诚意。” 淳于风话音落下之后,六个美人福身,嗓音娇柔动听:“奴家拜见大乾摄政王,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云珩敛眸饮了口酒,没做声。 “我家王爷只喜欢王妃一人,对其他美人不感兴趣,只怕要让淳于太子失望了。”燕书看了眼六个貌美女子,“这六位姑娘之中,应该有一位是北疆公主吧?” 北疆太子携第一将军纳兰沉木,率十万精锐铁骑抵达边关,表示愿意献上北疆公主,跟大乾联姻以结秦晋之好。 这是淳于风还没到大乾之前,递给大乾边关将士的原话,这位太子殿下应该还没忘记吧? “这六位美人之中,其中就有一位是我北疆公主。”淳于风挑眉,“不知摄政王是否有兴趣猜一下,哪位是本太子的妹妹?” 云珩淡漠地扫了一眼,嗓音不含情绪波动:“本王没兴趣猜。这几位女子太子是怎么带来的,请怎么带回去,大乾的疆土上容不下北疆女子。” 此言一出,淳于风脸色一冷:“摄政王当真一口回绝,连丝毫商议的余地都没有?” 云珩端起酒盏示意:“西庆、南眉、北疆都是大乾的邻居,三位携使臣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本王的责任是尽好地主之谊,在此先敬各位一杯。至于联姻方面,本王没兴趣,也希望各位都打消这个念头。” 陈绅面无表情地坐在席上,不置可否。 禹逸依然一派温雅。 “当年摄政王大破我北疆铁骑,使得北疆这些年一直在休养生息,我父皇可是牢牢记得摄政王的功绩。”淳于风说道,“当年纳兰将军战死沙场,那是北疆一大损失,不过纳兰家族个个骁勇善战,他的儿子纳兰沉木接替了父亲的主帅之位,此时正率十万精锐候在边关,誓要为他的父亲报仇雪恨!不知摄政王对此有什么想法?” 淳于风心里很清楚,摄政王云珩是大乾最强悍的主帅,是大乾军队之魂。 他自身的武功修为也是深不可测,否则根本无法做到在千军万马中斩下纳兰雄的头颅。 就算现在纳兰沉木再度发起战争,这位摄政王依然是无法战胜的主帅,可有一点不容忽视,眼下的大乾正陷于内乱之中。 八年前云珩领兵上战场时先帝还在位,少年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战场上,只顾着布阵杀敌,心无旁骛。 “如果北疆真有心一战,本王不介意奉陪。”云珩嗓音淡淡,“纳兰家族既然个个骁勇善战,本王把他整个家族连根拔起,是不是就能让北疆就此消停?” 淳于风脸色骤变:“你——” “摄政王果然威武。”禹逸一笑,“既然要开战,禹某觉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南眉也愿意借此机会领教摄政王无双谋略。” 陈绅喝了杯酒,面无表情地开口:“西庆同样愿意领教大乾强悍兵马的威力。” 淳于风原本脸色已经阴沉,此时听到盟友适时帮腔,心情转为得意:“若摄政王愿意跟北疆达成联盟,两国也许还可以继续交好。” “此番本将军也是为了联姻而来。”陈绅抬头说道,“还望摄政王莫要一意孤行,同时开罪了三位邻居才是。” 禹逸从容轻笑:“得了三国盟友,总比得了三国敌人要好,摄政王应该能算得过这笔账。” “本王没兴趣交三国朋友,也不惧三国敌人。”云珩容颜清冷,眉眼尽是疏离,“尔等有什么招尽可以使出来,别当个只会嘴上叫嚣的孬种。” 陈绅霍然起身,怒道:“云珩,你别太过分——” “东渭使臣到” 淳于风和禹逸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皱眉,东渭这个时候来凑什么热闹? 75 孙子 “这是怎么回事?”第一个发难的人不是大乾朝臣,而是西庆来的陈绅,他转头看着云珩,“摄政王这是什么意思?东渭来的使臣可以策马入宫,本将军就必须下马卸了兵器才能进来?” “本太子也想得到一个答案。”淳于风跟着开口,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质问,“为什么我们就要卸下兵器徒步入宫,东渭来的使臣不但可以策马进来,还可以随身携带兵器?” 相比起陈绅和淳于风的不满,禹逸则是若有所思地盯着马上少女,执着酒盏的手指收紧,眼底色泽幽深难测。 云珩没说话,沉默地坐在椅子里没动,面无表情地看着渐行渐近的东渭卫队,目光落在为首的女子脸上,随即细不可查地微转视线,确定丈母娘没有在其列,眉眼舒展了一些,转头看向陈绅:“大乾如何待客,还需要向尔等解释?” 陈绅沉着脸,表情冷怒。 “东渭镇国将军荣锦绣率使臣而来,拜见大乾摄政王。”少女欠身,姿态不卑不亢,从容有礼,“东渭长公主随本将军一同前来,此时已入摄政王府探望王妃。长公主命本将军告知摄政王一声,晚上的宫宴她会带着王妃一起进宫,当着大乾皇族宗亲和文武百官的面,让王妃认祖归宗,还望摄政王安排妥当。” 禹逸、陈绅和淳于风表情突然间凝重了下来,三人几乎不约而同地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云珩薄唇微抿,深沉的眸心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须臾,他点头:“本王明白,请荣将军入座。” 荣锦绣颔首道了谢,转身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并不在乎是上座还是下座。 “对了,还有件事。”荣锦绣站起身,朝云珩欠了个身,“长公主此番前来也是为了跟大乾联姻一事。” 群臣:“……” “长公主说,为了感谢摄政王对东渭储君的一片真心,她以长辈的身份送上一份大礼,算是给女儿的其中一份嫁妆。”荣锦绣语气淡淡,“西庆、南眉和北疆帝都都有九华阁势力监督,各国皇帝身边也有九华阁高手贴身监视,只要边关一动,他们可以在收到消息的瞬间让皇帝暴毙,制造三国内乱。除此之外,摄政王若对三国来的使臣不满,也可以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可以让他们来得走不得,看看谁还敢在摄政王面前嚣张。” 摄政王付出一片真心的人明明是摄政王妃,赢相府的嫡女赢倾,哪来的什么东渭储君? “不可能!”陈绅第一个厉声反驳,并嘲讽,“把九华阁搬出来就以为能吓唬住我们?糊弄谁呢?九华阁从不插手各国朝廷之事,你在这里大放厥词就以为我们会相信?何况九华阁只是一个江湖势力,你真以为他们有通天之能,想控制谁就控制谁?简直是笑话!” “是不是笑话,不需要你相信。”荣锦绣转头,眉眼冷漠,“本将军只负责转达长公主的话,并且这番话是转达给大乾摄政王,你算哪根葱,敢在本将军面前狂吠?” 众人呆滞:“……” “你简直找死!”陈绅眉目骤冷,“信不信本将军活撕了你?” 荣锦绣语气冷漠:“我倒想看看,到底是谁撕了谁。” 陈绅闻言,身子疾掠而出,冷怒道:“别说本将军以大欺小,先让你三招,不让你跪地磕头我就是你孙子!” 荣锦绣眉梢微动:“这是你自己说的?” 陈绅看着她:“本将军自己说的。” 荣锦绣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字:“来。” “主子。”燕书低眉看着云珩,“荣将军行么?” 云珩没说话,依旧沉默不语地坐在椅子里,神色一贯的淡漠,面上没有丝毫担忧,也不知是对两人的输赢并不放在心上,还是笃定陈绅不是荣锦绣的对手。 荣锦绣淡道:“想怎么撕?” 语气虽淡,气势却不落人下,让燕书另眼相看了三分。 “本将军堂堂七尺男儿,自然不会占你的便宜。”陈绅冷道,“方式由你来选。” “那就动手吧。”荣锦绣说话间,身姿利落一闪,片刻没有犹豫地攻击而上。 陈绅之前大言不惭的说让她三招,荣锦绣虽然不需要他让,却也不会跟他客气,甫一出手就凌厉,身手不但刁钻,而且速度极快,快得让陈绅几乎无暇反应,匆忙之间应付得很是狼狈。 “荣将军好俊的身手。” 燕书咋舌,惊叹地看着陈绅在荣锦绣凌厉的攻击之下,不断地后退,想要反被为主却始终做不到,被荣锦绣逼得狼狈。 西庆使臣焦急地看着场上,陈丹卿则皱起了眉,不悦地开口:“东渭将军使诈,这场比武根本不公平!” “使诈?”燕书转头看她,“郡主哪只眼睛看到她使诈了?” “我堂兄英勇无敌,她一个柔弱女子若是不使诈,怎么可能打得过我堂兄?”陈丹卿说道,并转头看向云珩,“摄政王也是武将,应该能看得出我堂兄是什么水平,东渭女将军定是用了什么奸猾手段……” “郡主多虑了。”燕书一笑,“在场这么多人看着呢,除去一些不会武功的文臣之外,还有许多会武功的高手。就算郡主怀疑我家主子和大乾朝臣会偏袒,这不还有北疆和南眉的使臣吗?荣将军有没有使诈,他们能看得出来,淳于太子和禹丞相总不会对陈将军落井下石吧。” 陈丹卿噎了噎,一时无言以对。 她转头看向禹逸,却见禹逸面色凝重,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场上不断移动的两人。 陈丹卿正要说什么,忽然一声异响,视线里划过一道人体抛物线急速划过,她蓦地转头看去。 就见她堂兄健硕的身躯摔在坚硬的青石板地面上,荣锦绣纤细的身子急掠而至,下一瞬,一只脚已经踩在陈绅的胸口:“孙子,叫祖宗。” 全场鸦雀无声:“……” 陈丹卿脸色青白交错。 禹逸和淳于风面无表情地对视一眼,两人眉头微皱,表情都有些不太好看。 唯有云珩低眸抿了口酒,清冷眉眼一片平静,波澜不惊。 陈绅胸口剧痛,当然,更痛的是他的自尊和骄傲碎了一地:“你——” “叫祖宗。”荣锦绣重复了一遍,“否则我取了你的狗命。” “荣锦绣,你别太过分!”陈丹卿站起身,气急败坏地开口,“你是要跟西庆为敌吗?” 荣锦绣没理会他,目光落在陈绅面上,语气平静:“刚才你亲口说的,不让我跪地求饶,你就是我孙子。” 陈绅咬牙,脸色阴沉刷白,盯着她的眼神里透着怒火。 “来者是客,摄政王就眼睁睁看着我堂兄受辱?”陈丹卿怒气冲冲地看着云珩,“我堂兄在西庆是人人敬畏的大将军——” “郡主这话说的就有些没道理了。”稳坐席上的武王温和开口,“切磋比武是陈将军自己提出来的,愿赌服输也是他亲口所说。众目睽睽之下,东渭荣将军凭本事取胜,这一点在场的人都亲眼看到了,堂堂武将还要出尔反尔不成?” “就是,刚才还说自己以大欺小呢,大言不惭的以为真能教训人家小姑娘,结果却被小姑娘教训得爬不起来。”泰王叹了口气,“技不如人就要承认,愿赌不服输简直丢尽男人的脸。” 陈丹卿攥紧了手,转头朝西庆护卫怒吼:“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去救下将军!” 护卫们刚才也是有些发愣,此时听到陈丹卿的怒吼才蓦然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准备保护将军。 陈丹卿又惊又怒,“你们简直胆大包天!” “摄政王。”禹逸起身,从容地冲着云珩的方向欠了个身,嗓音温淡,“陈将军到底是西庆武将,尊严不容践踏,东渭荣将军虽也是武将,可她同时又是个女儿家,脾气难免有些大,还望摄政王从中调和一下,莫要让远道而来的客人寒了心。” 言下之意就是荣锦绣这个小女子脾气不好,心胸狭窄易记仇,小题大做,侮辱西庆陈将军要不得。 可他却浑然忘了,这番切磋分明是陈绅自己挑起来的,何况若说寒了心,西庆跟大乾已经撕破了脸,还怕他寒了心? 云珩沉默片刻,终于开了尊口:“容将军,是否愿意饶了他?” “不行。”荣锦绣目光盯着陈绅,抬手扇了他一个耳光,“不孝孙子,见到祖宗不知道叫?” 76 护我 “禹丞相看见了,荣将军根本不听本王的话。”云珩漫不经心地看着禹逸,唇角轻哂,“东渭也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本王同样不能寒了他们的心。何况论年纪,荣将军比陈将军小上一轮,论男女体格,荣将军比陈将军纤瘦娇小,所有的优势都让陈将军占了,并且他自己亲口所说,如果不能让荣将军跪地求饶,他就是荣将军的孙子,禹丞相有什么理由让本王从中调和?” 禹逸表情微僵,唇角的笑容凝结,无法反驳。 “你们别欺人太甚!”陈丹卿气得快崩溃了,眼睛发红,恨不得吃了荣锦绣一样,“今日你们辱我西庆武将,来日西庆定会血洗东渭和大乾,让你们后悔!” “东渭和西庆将军的争执是他们的私人恩怨,本王不予干涉。”云珩站起身,敛眸理了理身上的袍服,“本王有事在身,就不陪各位了。稍后由内廷负责安顿诸位使臣的住处,武王照看一下,饮食起居方便都按照各国使臣的要求执行,别怠慢了任何一位。” 武王起身应下:“臣一定尽心尽力,请摄政王放心。” “晚宴在御景宫举办,皇族宗亲能参加的都参加。”云珩淡道,“礼部好好安排。” 这句话说完,他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坐在席间沉默不发一语的赢术贤:“丞相今晚务必盛装出席,若是可以,把你的平妻和女儿都带进宫。” 他此时思绪还有些恍惚,已经无心去思考从云珩嘴里冒出来的“平妻”是否带着嘲讽,犹自沉浸在不久之前东渭使臣所说的话中。 此时的摄政王府昭宸殿里,赢倾跟她娘正说着话。 “倾儿,云珩对你好吗?”西陵茵看着分别了半年的女儿,顺手理了理她鬓角的秀发,“你如实告诉娘亲,他有没有惹你生气过?哪怕只有一次,为娘也绝对让他好看。” “可惜一次都没有,让娘失望了。”赢倾惆怅地叹了口气,“云珩实在太不像话,都不给丈母娘发威的机会,简直欠揍。” “行了,得了便宜还卖乖。”西陵茵失笑,“他对你好就行,其他的都不重要。” 赢倾安静地打量着她娘。 一袭深红色皇族公主的服饰彰显尊贵身份,盘成祥云髻的头上插着简单而不失贵气的凤钗,容貌比起之前在丞相府里时更多了几分清丽,虽然跟大乾长公主年纪相仿,可赢倾觉得她娘的气度直接碾压云微语,即便是一身简单的穿着,于皇族而言,她娘这一身打扮的确简洁,也尽显高贵。 “这趟回去东渭,娘感觉怎么样?”赢倾语气难掩担心,“有没有人为难你?东渭皇族的太子和诸位皇子对娘亲态度如何?会不会有人处心积虑想对付娘亲?” “别紧张。”西陵茵温柔一笑,“放心,东渭没人敢为难我,他们对我的态度都非常恭敬,东渭的局势比我想象中要平和许多,等你抵达东渭之后,也不会有人敢为难你。” 赢倾微默:“我真的要去东渭做女皇?” “倾儿,这是你的宿命。”西陵茵语气淡淡,表情复杂,“如果你不做这个皇帝,东渭也许无法再维持数百年来的祥和安稳,天下极有可能在几年之内陷入战火,到时候战争席卷各个国家,这片大陆上所有的土地都不会幸免,原本安居乐业的百姓也会流离失所,不知多少个家庭将会支离破碎……” “娘。”赢倾笑了笑,“我就是随口问问,并没有说我一定不愿意去当这个女皇。” 西陵茵笑道:“我知道,就是让你心里有个底。” “做一国之君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君临天下,威风凛凛。”赢倾淡笑,“但是其他的我就不能答应了,比如说女皇三宫六院之类的,我不能伤害云珩。” 西陵茵正要让她放心,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侍女行礼的声音,话到嘴边却改成了:“三宫六院有什么不好?娘现在都想开了,这趟回去东渭,长公主府里多了好几个俊美漂亮的公子。” 赢倾咋舌:“娘?” “倾儿,男人做皇帝可以三宫六院,女子为什么不可以?”西陵茵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说道,“你现在还年轻,以为择一人就可以白头到老,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你会发现那些二十多岁的俊美公子远比中年男人更能吸引你,所谓的两情相悦其实远远比不上喜新厌旧来得更实际。” “娘。”赢倾表情有些无奈,看着她娘的眼神也透着些许怪异,“我只喜欢云珩一人,别说现在十六岁,就算到了六十岁,喜新厌旧的事情也绝不可能发生在我的身上,除非云珩不再喜欢我——” “不会。”没等她说完,云珩就疾步走了进来,冷峻的容颜绷紧,坚定地看着坐在临窗前锦榻上的赢倾,“我不会变心,不会喜新厌旧,也不会不喜欢你,永远都不会。” “云珩,你怎么回来了?”赢倾愕然抬头,看到云珩表情的刹那间,蓦然反应过来他方才定是听到了她娘的话,脸色微变,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云珩,我……” 想到他曾经差点自残的光辉举动,赢倾可不敢让他有一点误会,万一他再做出什么失控的举动,她跟肚子里的孩子得哭死。 云珩柔声道:“我知道。” 赢倾声音戛然而止:“……” 西陵茵淡定地靠坐窗前,手执茶盏,正漫不经心地以茶盖刮着茶盏边缘。 云珩薄唇微抿,淡道:“岳母大人。” 西陵茵嗯了一声:“看到锦绣了?” “看到了。”云珩声音平静,“他刚认了个孙子。” 西陵茵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幸亏她定力足,反应快,才没有当场失态。 “认了个孙子?”西陵茵语气微妙,“她什么时候有了这般爱好?” “荣将军的爱好很特别,可能连岳母大人也不太清楚。”云珩声音波澜不惊,“就如同岳母大人不了解天下大多的女子一样。” 西陵茵淡笑:“那些跟我无关的女子,我并不需要去了解她们。” “倾倾跟岳母大人有着不可分割的血缘关系。”云珩语气淡淡,“母女之间若要感情深,必须对彼此的脾性嗜好深入了解,便于投其所好。” 西陵茵挑眉:“比如?” “倾倾是个从一而终的姑娘,就如同小婿是个从一而终的男人。”云珩道,“她喜欢的是两个人的白头偕老,而不是三宫六院的乌烟瘴气,这一点上岳母大人如果真的了解,就会想办法成全她的感情,尽可能地替她解决掉可以解决的麻烦。” 赢倾挑眉。 “作为交换,小婿也愿意投其所好,寻遍天下美男子孝敬给给岳母大人。” 赢倾:“……” 西陵茵笑意微僵,随即不冷不热地看着他:“你这就是你跟岳母说话的态度?” 云珩也没辩解,只低眉道:“小婿知错,任由岳母大人责罚。” “娘。”赢倾抿着唇忍笑,小声咕哝,“说不过云珩就拿身份压人,这样不太公平。” “倾儿,你有良心没有?”西陵茵斜睨她一眼,“娘这是在为你撑腰,为你以后打江山做准备,你倒好,尽扯我后腿。” “娘不用担心,我的江山不用打。”赢倾一笑,“云珩只差没把我当祖宗供着,所以我得护着他。” 云珩眸光微柔和,嘴角明显翘起。 西陵茵一时无言以对,不过看赢倾的表情倒也明白云珩对她确实好,一个人幸不幸福从眼神里就可以看得出来。 眼瞅着某位王爷难掩嘚瑟的表情,西陵茵翻了个白眼,有些受不了他们的肉麻,站起身道:“我也累了,先去休息,你们……” 顿了顿,她道:“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说完转身就走,到了外殿朝雪松道:“雪松,你负责安排我的住处。” 雪松恭敬而乖巧地应下:“是。” 殿内安静一会儿,夫妻二人对视片刻,赢倾扑哧一笑:“云珩。” 云珩嗯了一声,把她从榻上抱起来,他坐了上去,从容地把娇妻圈在自己怀里:“谢谢爱妃护我。” 赢倾敛了笑,认真地看着他:“我方才挺紧张的,就怕你误会了什么,然后再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云珩沉默片刻:“你担心我伤害岳母大人?” “不是。”赢倾偎依在他怀里,“我担心你伤害自己。” 云珩心头微震,双臂圈紧了她,眸光幽深难测:“只要你不伤害我,我就不会再伤害自己。” “我怎么会伤害你?”赢倾低声软语,“我爱你都来不及。” 云珩心头震动,无法言喻的热流刹那间搅动着五脏六腑,他薄唇抿紧,说不出一个字来。 “倾倾。”云珩嗓音微哽,带着极度压抑的情感,“如果,如果你以后不要我了,我就死给你看。” 赢倾一恸,虽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执着,却仿佛对他此时的情绪感同身受,伸手摸着他的头:“不许说傻话,我怎么会不要你?” 赢倾想到她娘方才说的话,温声开口:“等以后去了东渭,我做女皇,还是由你做摄政王,就跟在大乾时候一样,你把兵权和朝权都牢牢握在手里,让所有人都听你的,这样就没有人敢给我送什么美少年了,云珩,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77 不攻自破 云珩平复了心情,却是否决了她的提议:“东渭的主子只能是你,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赢倾讶异:“连你都不可以吗?” “嗯。” “为什么?” 云珩沉默片刻,开口:“世事难料,我不敢冒险。” 赢倾不懂。 云珩似是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解释,眼底又像是藏着太多的难言之隐,只低声道:“此事以后再说。” 赢倾沉吟片刻,适时转移了话题:“南眉、西庆和北疆三国使臣在宫里表现如何?” 云珩道:“不足为虑。” 赢倾亲了他一下:“我就知道夫君最厉害。” “你也厉害。”云珩回吻着她,“无痕的未婚妻人很不错,你跟她应该合得来。” 无痕的未婚妻? 赢倾想到之前荣锦序和无痕所说的那位小将军,荣锦绣? “你刚才说她认了个孙子,是怎么回事?” 云珩淡笑,把事情经过跟她说了一遍,听得赢倾有些惊奇:“到底是这位荣将军太厉害,还是西庆来的将军太无能?” “西庆幼主登基,辅政大权在摄政王陈毅手里,陈毅野心不小,但他的儿子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担不起大任,所以陈毅只能把兵权交给侄子陈绅来掌管。”云珩跟她解释,“陈氏专权,帝位形同虚设,西庆文武百官有一半人投效陈氏,支持幼帝的保皇派根基也不弱,所以西庆眼下才是真正的内乱,陈毅此番把她的女儿派来和亲,南眉和北疆以为他们是站在同一阵线,实则陈绅却是真的抱着跟大乾和亲的目的而来。” 赢倾皱眉:“这位摄政王是想让他不学无术的儿子登基为帝吗?” “可能吧。虽然这个想法不太现实。”云珩道,“陈毅的儿子就算做了皇帝,也会是个被控制的皇帝,西庆动乱在所难免。” 不过赢倾对西庆的事情倒不是特别感兴趣,况且这些事情一旦聊起来也是没完没了,她想到那位彪悍有趣的荣姑娘,生出了好奇:“无痕貌美如花,却有个如此厉害的未婚妻,也不知二人是怎样的相处模式。” 云珩没说话,可能他也不知道无痕跟荣锦绣之间会如何相处。 “云珩。”赢倾双手搂着他的脖子,笑意柔和,“我还没告诉我娘有孕的消息。” 云珩嗯了一声:“不急,明天再说也不迟。” 赢倾点头。 “岳母大人今晚要在宫里宣布你的身份。”云珩垂眸看她,“你做好心理准备。” 赢倾眉梢微挑:“那我今晚不是要彻底扬眉吐气了?” 云珩瞬也不瞬地锁着她的眉眼。 “虽然本来也扬眉吐气。”赢倾笑着亲了亲他,嗓音软得像是棉花糖,“有个这么厉害的夫君,我已经是天底下最风光无限的女子,再有我东渭皇族身份加持,锦上添花,贵上加贵,我都能想象得到今晚会有多少人瞠目结舌,看看以后谁还敢说我是商户女。” 眸光微抬,她浅笑:“云珩,我是不是太虚荣了?” “不会。”云珩说道,“你值得最好的。” 赢倾叹了口气:“你喜欢我,所以总觉得我值得最好的,可在那些不喜欢我的人眼中,我其实一文不值。” “不用理会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他们眼瞎。”云珩声音淡淡,“天下最好的大夫也治不好他们的眼疾。” 赢倾被戳中笑点,抱着他亲了一口:“我就喜欢夫君这种霸气,这辈子我赖定你了。” 云珩嘴角扬了扬:“好,让你赖一辈子。” 晚上的宫宴在御园举办,人很多,气氛喧闹。 男子女眷各自分席而坐。 到场的皇族宗亲和大乾朝臣们看到高高的御台,就想起了之前太后寿宴那一次的风波,心头有种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 “摄政王驾到” “东渭长公主到!摄政王妃到” 赢雨心里咯噔一下,赢倾也来了? 一身尊贵王袍的摄政王云珩身姿挺拔,浑身流露出冷峻的霸气,身后跟着如影随形的贴身侍卫燕书。 他身边的女子是赢倾。 今晚的赢倾身着一袭华贵的紫色曳地宫装,腰间系着一条两指宽的深紫色腰带,勾出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身,宽大的裙幅逶迤身后三尺有余,层叠流光轻泻,衬得气度从容,仿佛所有的荣华光芒都汇聚到了她一个人身上,夺目耀眼,光芒万丈。 赢雨瞳孔骤缩,攥紧了手,既羡慕又嫉妒,更有着深深的恨意。 同样是爹的女儿,为什么赢倾就这么好命,不但有花不完的钱财,还能成为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妃,享受众人艳羡的目光,而她跟她娘就连买件衣服都拿不出银子? 大周朝臣们仓促间收回视线,慌忙朝摄政王恭敬行礼,“臣等参见摄政王,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臣等参见摄政王妃,王妃万福!” “免礼。” 云珩嗓音淡漠,专注轻扶着赢倾踩上木梯,一步步走上御台,而西陵茵则由雪松小心地扶着,像是对待老佛爷的态度似的,无比恭敬。 禹逸眸光微沉,不发一语地盯着被云珩如珍宝般呵护的女子,年岁十八,正是女子最美好的年华,一张足以倾尽天下的绝世姿容美得让人屏息,眉眼间气质如烟,面对心爱之人时温柔含笑,对着外人却是疏淡,高不可攀。 禹逸敛眸沉思,都说摄政王妃出身商户,俗不可耐,说这话的人都是眼瞎吗? 下一瞬,席间不知是谁忽然惊诧开口:“赢夫人?!”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那个无比熟悉的女子,曾经被帝都所有权贵夫人都看不起的商户女,却在数月前霸气而决绝休夫离京的赢夫人,凌茵。 她此时居然跟赢倾站在一起? 周桐不敢置信地盯着凌茵,确定自己没看错,真真切切就是那个在赢术贤寿宴上当众休夫,让丞相和她这位平妻在皇帝和所有官员面前丢尽了脸面的凌茵! 此时的西陵茵身着一袭深红色锦缎华服,衬得身姿高挑,眉目雍容,跟同样一袭盛装而来的赢倾站在一起,容貌和气度上居然丝毫不逊,反而更多了几分岁月赋予的干练,让人没来由地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周桐咬牙切齿,她怎么会回来? 是要夺回丞相府当家主母的位子,还是回来享受赢倾带给她的荣华? 一袭戎装身姿纤长的少女率着整齐的精锐卫队走来,穿过席间红毯,行到御台之下,单膝跪地,恭敬行礼:“东渭镇国将军荣锦绣率金甲卫而来,参见长公主,参见凤公主!” “荣将军请起。” “谢长公主。” “作为东渭来的使臣,本宫先跟诸位宣布一件事。”西陵茵开口,嗓音平稳,透着属于皇族的威仪,“赢倾,本宫的女儿,身上流着东渭皇族的血脉,也是东渭这一任皇帝亲自决定的储君人选,两年之后的东渭女皇。” 全场鸦雀无声:“……” 赢倾? 周桐和赢雨僵硬地盯着玉御台上尊贵无双的女子,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已凝结。 “至于本宫的身份。”西陵茵一笑,带着几分云淡风轻的洒脱,“各位也不用多加臆测,以前因为喜欢一个人,所以本宫隐姓埋名放弃了皇族公主的尊荣,心甘情愿相夫教子,安心享受平淡安稳的生活。奈何造化弄人,本宫眼神不太好使,喜欢上了一个薄情寡义之徒,以至于白白蹉跎了十多年大好青春,好在本宫醒悟得还不算晚,懂得及时止损,休夫离开大乾,继续回去做了东渭长公主。” 众人呆滞持续:“……” 赢术贤浑身无力,脸色苍白如纸。 “听说南眉、西庆和北疆派大军压境,逼婚都逼到本宫女婿头上了?”西陵茵目光微转,视线掠过御台下三国使臣所在的方向,一笑,“东渭跟大乾才是真正的姻亲联盟国,不管是北疆还是南眉,想要开战直说一声,大乾铁骑奉陪到底。” 顿了顿,她看向一脸淤青的西庆陈绅:“至于西庆,陈将军觉得自己可以在我东渭荣将军手下走上几招?” 陈绅表情铁青,脸颊抽搐,他此时脸上青青紫紫的伤痕已是最好的证明,跟荣锦绣那个女煞神过招? 他恶狠狠地盯着荣锦绣,暗暗发誓,此仇不报非君子,荣锦绣今天给他的羞辱,改日他一定加倍奉还! “东渭长公主?”禹逸一笑,“禹某孤陋寡闻,不知长公主闺名?” “长公主闺名岂是你可以问的?”荣锦绣转头,盯着禹逸,“如果你真想知道,可以先问问本将军手里的剑。” 禹逸表情微顿,随即从容淡笑:“禹某只是不太相信长公主的身份,万一有人冒充……” “本将军觉得你家皇帝的身份也是假的,不知禹丞相是否可以拿出证据证明他的身份?”荣锦绣语气冷漠,丝毫不给他面子,“若你拿不住证据,本将军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家皇帝的身份也是冒充的?” 禹逸无言以对。 “荣将军何必这么咄咄逼人?”淳于风扬了扬下巴,“素闻赢夫人嫁给大乾丞相十多年,世人都以为赢夫人只是一介出身商户的平民,这突然间成了皇族公主,难免让人怀疑,不会是大乾摄政王故意找个人过来冒充东渭皇族,给自己撑场子的吧?” 赢倾挑眉,一笑:“淳于太子今年几岁?” 淳于风一怔,随即恼怒道:“摄政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一,我家王爷不需要任何人撑场子。”赢倾漫不经心地哂笑,分明不把北疆放在心上,“八年前北疆就是夫君的手下败将,如今依然是。对付手下败将,我家夫君动动手指头,就可以让北疆铁骑兵败溃散。” 淳于风恼羞成怒:“你——” “若淳于太子不服,可以试试。”赢倾语气淡淡,“本王妃即刻命人给你准备笔墨,让太子手谕一封传至边关,命北疆就此发兵征伐大乾,你敢吗?” 话音落下,淳于风脸色一僵,“你,你以为本太子怕了大乾不成?” “既然不怕,那就开战吧。”赢倾淡笑,“来人,笔墨伺候。” “是!” 淳于风见她来真的,脸色瞬间由青转红,瞪着端来笔墨砚台的宫人,僵硬着身体不动,一时之间进退两难,无比尴尬。 “禹丞相。”赢倾转头看他,眉目沉静,“南眉既然也增了兵,不知道是否有意跟北疆达成结盟,来个前后夹击,挥兵大乾?” 禹逸沉默。 东渭长公主的身份他并非不信,东渭荣将军的卫队也不可能作假,况且他心知肚明以云珩的骄傲,绝不可能让谁冒充东渭公主来给他撑面子。 他方才那么一问,只是想挑起各国使臣以及大乾群臣心里的质疑,却没想到会被赢倾反将一军。 心头再三权衡,最终还是得丢下面子保全里子,禹逸从容欠身:“王妃说笑,南眉此番是为了两国的和平而来,无意跟大乾开战。” 淳于风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面上一阵青白交错,只剩下可笑。 “禹丞相倒还识趣。”赢倾淡笑,“声势浩大,先兵后礼,人还没到大乾就先驻扎十万兵马在边关,本王妃还以为你们这般气势是真做好了打仗的准备呢。” 禹逸笑意有些挂不住。 “其实不管是我娘的身份来历,还是白日里荣将军所说的九华阁监督各国朝局之事,都在于各位相信与否,没有证明的必要,你们也没这个资格让谁来证明什么。”赢倾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若是怕了就安分一点,别整日吃饱了撑的尽整幺蛾子;若是不信,同样可以拿出你们的行动和胆魄来,大乾和东渭并不介意就此开启征伐天下的帝王之路。” 漫不经心地一笑,她道:“我家夫君麾下铁骑横扫千军,说不定最后真能统一天下成为千古一帝呢,名留青史岂不快哉?” 78 偏执欲 “谢谢爱妃护我。”云珩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嗓音温柔,“爱妃威武霸气。” “夫君过奖。”赢倾轻咳,语气格外淡定,“作为东渭未来的女皇陛下,妾身这是提前练练胆魄,找找感觉。” “不用刻意去找什么感觉。”云珩道,“爱妃天生就会。” “是吗?”赢倾狐疑地看着他,“你对我倒是满怀信心。” 云珩但笑不语。 “咳。”西陵茵清了清喉咙,端起雪松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倾儿,不要被花言巧语蒙蔽了心智。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云珩淡定坐在椅子上,表情从容不惊。 “娘不用担心。”赢倾转头,眉目含笑,“云珩不图我的钱,也不图我的色,只图我这个人,虽然我也想不通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奈何他就是对我死心塌地,嗯退一步说,就算他真对我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被骗财骗色,没什么大不了的。” 西陵茵无语,云珩嘴角翘起,连御台下的大乾朝臣都看到了他脸上毫不掩饰的笑意,觉得眼花。 周桐看着四面八方落过来的目光,感受着他们脸上的震惊和异样的眼神,脸色血色一点点褪去:“我……” “你们在干什么?”御台方向传来赢倾的声音,“跑到宫里来闹事?” 周桐转头,看到了摄政王冷峻的容颜,脸色刷白。 “丞相治家无方,官降三级。”云珩嗓音淡漠,“周桐母女宫里失仪,来人!拉下去掌嘴三十,赶出宫去!” “倾倾,在想什么?”修长的手带着暖意覆在她的手上,拉回了赢倾失神的思绪,她转头看着云珩眼底的关心,展颜浅笑,“没想什——” “摄政王。”台下有人开口打断了他们的交谈,是西庆的林陈绅,语气带着几分微怒,“本将军千里迢迢从西庆赶来大乾,用摄政王的话来说也算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就算东渭跟大乾有着姻亲关系,却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偏袒吧。” 云珩转头看他,嗓音淡漠:“什么意思?” “今天本将军在众人面前受了屈辱,丢了脸面,越想越觉得不服气,本将军若是就此咽下这口气,以后回去西庆还如何统领三军,号令千军万马?” 云珩眉梢微扬:“所以,你想如何?” “本将军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摄政王能答应。”陈绅语气冷冷,“明天借内城校场一用,本将军要正式挑战东渭将军荣锦绣。” “荣将军觉得呢?”云珩转头看向荣锦绣,“是否愿意接受他的挑战?” 荣锦绣淡道:“输了别哭鼻子就成。” 陈绅怒道:“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荣锦绣淡定地端起酒盏,懒得搭理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除了陈绅对荣锦绣的宣战之外,宴会后半场还算平静,云珩今晚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宣布赢倾的身份,目的达到,他顾虑着赢倾肚子里怀有身孕,提前离场。 他跟赢倾一走,西陵茵自然也没理由待下去,大乾以武王为首的宗亲大臣们为了不失礼数,继续招待三国使臣。 回到王府中天色已晚,云珩命雪松挑几个侍女伺候西陵茵,然后召鹿疏青过来给赢倾把脉。 “王妃脉象平稳,一切正常,王爷不用担心。” 云珩嗯了一声,抬手让他退下。 “我感觉心情挺复杂的。”赢倾倚在床头,伸手轻抚着自己的小腹,“曾经最亲密的夫妻反目成仇,血脉相连的父女也成了陌路,反而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把我宠成了公主。” 云珩坐在床沿:“你本来就是公主。” 赢倾微默,随即失笑:“是啊,没想到我本来就是金枝玉叶的公主,” 只是这句话落音,想起了云珩以前曾问过她的那句话,想当皇后还是公主? “对你父亲的处置,你心里有没有什么不痛快?”云珩握着她的手,低声询问,“若是你觉得不忍……” “为什么要觉得不忍?”赢倾挑眉,“他有今天这样的结局,不是他自找的吗?我若心疼他,谁又来心疼我娘十几年的青春?” 云珩沉默片刻:“我以后一定对你好。” 赢倾笑道:“我也没说你会辜负我呀。” 云珩笑了笑:“累了吧,为夫伺候爱妃沐浴,早些休息。” “嗯。”赢倾点头,伸手搂着他的脖子,“夫君抱我去。” 云珩亲了亲她的脸,嗓音柔到了骨子里,带着蛊惑意味:“遵命,我的公主殿下。” 晚上睡得早,次日一早天方亮赢倾就醒了。 待在静姝轩跟雁过过了几天神仙日子的楼姝意终于现身,一大早就到了昭宸殿,求见摄政王妃。 云珩历来起得早,可自从成亲之后,他越来越习惯在早起之后再在床上赖一会儿,睁着眼,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心爱的女子躺在自己的身侧,什么也不做,就这么安静地看着。 “夫君天天这么看我,都看不腻吗?”赢倾挑眉,含笑的容颜就是送给他最好的早安礼。 云珩亲了亲的脸颊:“看不腻,一辈子都不会腻。如果可以,我希望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能跟你做夫妻。” “我也希望如此。”赢倾扬唇浅笑,“夫君这么好的人,我可不舍得让给别的女子。” 云珩眸心荡漾着万千柔情,身体里却在叫嚣某种偏执的欲望,那种熟悉的疯狂,强烈到近乎病态的占有欲席卷而来,让他必须利用强大的自制力才能把这股欲望压下去。 “云珩,你在想什么?”赢倾轻声开口,目光里锁着担忧,“看起来好像有很多心事的样子。” 云珩回神,唇角扬起一抹笑意,声音低沉:“只是觉得日子幸福得让我觉得像是在做梦,生怕一觉醒来,美梦破碎。” 赢倾蹙眉:“我让你没有安全感吗?” “不是。”云珩嗓音低低的,“是我自己的问题。” 赢倾还想再说什么,可她已经意识到了言语的苍白。 云珩心里究竟在害怕什么,或者说,他心里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目前她不得而知,所以就连开解都不知从何说起。 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赢倾侧耳倾听了片刻:“外面是姝意在叫我?” 云珩蹙眉:“不用理她。” “姝意可能是有事找我。”赢倾说着,起身下床穿衣,“况且有了身孕就得早睡早起,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这样对宝宝有好处。若是天天赖床,以后宝宝生出来也跟我一样懒怎么办?” 云珩拿了衣服给她穿上,边伺候娇妻边回道:“若是男孩,丢到军营里训练几天,保管治好所有的懒病。” 赢倾失笑:“若是女孩呢?” “女孩子懒就懒一点儿,以后自有夫君宠着。”云珩道,“本王的女儿,生来就是享福的。” * 校场外远处一座阁楼凭栏处,把一切尽收眼底的赢倾真心赞叹:“好飒的女子。” 之前她说不知道荣锦绣跟无痕之间的相处模式是怎么样的,今天云珩就带她亲自来看一眼,没想到会看到如此霸气一面。 “她武功看起来很厉害。”赢倾嘴角含笑,“无痕表兄貌美如花,跟她很般配。” 云珩道:“荣锦绣的功夫是无痕教的。” 赢倾意外极了:“无痕表兄亲自教的?” 云珩点头。 “可他不是在大乾待了六年?” 云珩道:“清音楼每年会闭楼三个月。” 赢倾了然。 怪不得无痕跟荣锦绣一见面就完全不生疏,荣锦绣就算如何霸气也该考虑一下无痕愿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如此“宠爱”,没想到,嗯,如此看来,倒是无痕甘之如饴。 她拧眉沉思:“若是如此,表兄这副柔弱全是装出来的?” 云珩语气淡淡:“哄媳妇开心罢了。” 赢倾想了想,暗道无痕这样的宠妻方式也怪奇特的,不过听起来却实在是甜,甜得掉牙的那种。 赢倾勾唇浅笑,主动握紧了云珩的手:“都说世间的幸福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却各有不同。然而在我看来,幸福的方式也各有不同。” 云珩沉默片刻:“本质上是一样的。” 赢倾微讶,随即沉思片刻:“嗯,夫君说得对。” 如同云珩,如同无痕,如同楼姝意。 “云珩。”赢倾抬眸看他,眸光里柔情似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让你受委屈。” 云珩嘴角上翘,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嗯。” 79 非常时刻 赢倾有孕的消息很快被她娘知道了,这位东渭长公主在短暂的愣神之后,皱眉:“有孕?” 赢倾点头。 西陵茵转头看向云珩,见他沉默不语,淡道:“这个孩子以后跟谁姓?” 赢倾微愣,随即道:“这是云珩的孩子,当然跟云珩姓。” 云珩语气淡淡:“姓西陵。” 赢倾怔住,这才明白她娘的意思,拧眉。 她是云珩的妻子,原本孩子理所当然应该跟云珩姓,可她偏又是东渭皇族的公主,且还是被立了储君的公主。 可这样也太委屈了云珩。 赢倾坐在锦榻上,沉吟片刻:“这是在大乾摄政王府怀的孩子,就是大乾的,随云珩姓。” 西陵茵没说话,端着茶盏轻啜,对此没表示反对或者同意。 “第一个孩子必须随云珩姓。”赢倾态度坚定,“以后是继承大乾江山还是做个逍遥隐世的九华阁阁主,都由他自己决定,我跟云珩都不勉强,但姓氏上他没得选。” 西陵茵默了片刻:“九华阁阁主?” 赢倾点头,唇角扬了扬:“是啊,云珩不但是大乾摄政王,还是神秘莫测的九华阁阁主,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享尽了天下尊贵荣华,我觉得他真才是上苍的幸运儿。” 赢倾越想越觉得,“我真是嫁了个神仙夫君。” 西陵茵嘴角一抽:“看你那花痴样。” 云珩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唇角翘了翘。 自从跟赢倾成亲以来,他越来越不吝于脸上的笑意,虽然只是在赢倾面前才有,但比起以前冷漠的模样,表情却当真是丰富了许多。 “万一是个女孩呢?”西陵茵问,“大乾帝位肯定不会让一个女子继承,九华阁大概也不行,江湖势力跟一国之君可不一样,不是有人效忠就可以的,而是需要强悍的实力让人臣服。女儿家该被娇宠,以后想要驾驭高手如云的九华阁,并不容易。” 大乾跟东渭不同,从没有女子即位的先例,所以若是女孩,就算随了云珩姓氏,也不可能继承大乾的江山。 赢倾沉默片刻,看向云珩:“你觉得呢?” “等孩子出生了再说。”云珩道,“看资质和天赋,适合做什么就做什么。” 赢倾嗯了一声:“反正我的孩子得好好养,以后兄弟之间相亲相爱,千万不能为了权势而自相残杀。” 闻言,西陵茵一笑:“想法是好的,可惜一听就是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说出来的话。身在权势之中,就算你养得再好,再怎么用心去教,有些孩子骨子里都藏着对权势的追求,这个没办法完全避免。” 赢倾蹙眉。 “没事。”云珩很快说道,“我们的孩子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西陵茵表情微妙,宠妻是这么宠的? 她忽然觉得自己坐在这里很碍眼,虽然云珩看起来很矜持,赢倾也没事人似的坐在一旁,可她就是感觉到了自己耽误了人家小夫妻你侬我侬。 西陵茵也年轻过。 孩子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时,让云珩和赢倾自己先商议一下比较好,于是她站起身:“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反正东渭皇族的江山肯定要有人继承,不过不管是大乾还是东渭,你们都可以提前想清楚,目光放长远一些,别整日里拘泥于儿女情长,觉得有情就能饮水饱似的。” 赢倾赧然:“一切交给云珩就行,我才懒得操心那些。” 西陵茵斜睨了她一眼,交代了几句怀孕需要注意的事项,然后就转身走了出去。 云珩走到她身边坐下来,很自然地把她圈在自己怀里:“孩子跟谁姓不重要,我不在乎这个。” 赢倾惆怅地叹了口气:“我觉得还是让我娘做女皇比较好。” 云珩挑眉。 “我是不是想法转变太快了?”赢倾瞅着他,“都说女人善变,这句话果然有道理。” 云珩道:“没有,你很好。” 赢倾默了片刻,无奈地伸手摸着他矜贵的脸,语气微妙:“云珩,我如果说现在是腊月寒冬,你是不是马上就让人给我准备御寒的衣物了?” 云珩点头:“你是女皇,为夫是你最忠诚的臣子。” 赢倾:“……” 云珩亲着她的脸颊,声音温软:“不过若你真想让岳母大人做女皇,我便让人寻遍天下,把所有美貌少年都给她送去。” 赢倾嘴角轻抽:“你想让我娘成为风流女皇?” “岳母大人秉性高洁,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云珩语气淡定,“美少年放在后宫欣赏就成,可以愉悦心情,就像闲来无事去御花园走走的感觉是一样的。” 赢倾沉默片刻:“云珩,我可以认为你是在拍我娘的马屁吗?” 她娘比起那些只会搬弄是非的贵妇人,秉性上的确高出不知多少,但重点不是她娘怎么样,而是云珩此时说的这句话的确有拍马屁的嫌疑。 云珩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赢倾亲了亲他唇角,声音柔柔的,带着几分叹息意味:“云珩,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怎么办?” “那就喜欢一辈子。”云珩低声道,“要一直喜欢,不许变心。” 赢倾嗯了一声:“不变心。” 午膳之后,赢倾跟云珩在内殿休息,下人通报雁公子求见,云珩正给赢倾按摩着小腿,闻言只吩咐了一句:“让他去书房等。” 话音刚落下,楼姝意就走了进来:“摄政王什么时候开始沦为妻奴了?” 云珩眉心微皱,语气淡漠:“出去。” 楼姝意挑眉。 她看了眼半躺在床上的赢倾,心里顿时了然,好吧,这是要伺候爱妻午睡呢。 “云珩。”赢倾从床上坐起身,并阻止云珩的动作,“雁公子应该是有正事要说,你先去看看,我跟倾城公主聊会儿。” 云珩沉默片刻,嗯了一声,“别太劳累,要是困了就睡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赢倾点头。 云珩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赢倾起身走出内殿,招呼楼姝意:“公主别放在心上,云珩他——” “我知道,娇妻是宝,别的人都是草。”楼姝意打趣,走到靠屏风的矮榻上坐下,“摄政王真是把王妃爱到了骨子里。” 赢倾吩咐杜鹃奉茶,温柔地笑了笑:“你跟雁公子之间不也一样?” 楼姝意淡道:“雁过那性子,我若不逼他,这辈子都等不到他主动回来找我。” 赢倾道:“雁公子是温润性情,跟云珩不太一样。” 楼姝意安静地啜了口茶,说道:“我们要回去了。” 赢倾讶异地看着她:“回去?” “嗯。”楼姝意点头,“雁过去见摄政王,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我今天过来也是为了跟你告辞,我们打算先回淮国。” 赢倾没说话,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淮国现在正值内乱,楼尘被九华阁带走,生死不明,皇帝身体每况日下,淮国其他皇子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只怕巴不得楼尘死在外面。”楼姝意端着茶盏,语气淡淡,“对我和雁过来说,这同样是个机会。” 赢倾沉吟:“报仇的机会?” 楼姝意点头:“嗯,报仇的机会。” “你想好了吗?” “早就想好了。”楼姝意淡笑,表情平静不惊,“我这个人生性凉薄,虽出身皇族,却并未感受到一点来自于皇族的血脉感情,反而是雁过带给了我最多的温暖,他要报仇,我的立场很坚定。” 顿了顿,“虽然我性子霸道,脾气也不太好,但本质上只是个心胸狭隘的小女子,眼睛里只看得到儿女情长,看得到自己的幸福,我不愿去理会家国大义,也不在乎谁来当皇帝,我只要他顺心如意。” 赢倾明白她的意思。 为了让雁过报仇,她不惜跟整个淮国皇室为敌。 “其实我也没得选择。”楼姝意漫不经心地敛眸轻笑,“雁家曾是淮国第一武将世家,手握三十万兵马大权,十年间护得淮国边关固若金汤,然而功高震主,以及跟君王意见不合,终究是惹来了君王的杀意。” 赢倾诧异。 搁下茶盏,楼姝意抬眸看着赢倾:“之前我跟你说过,因幼年母亲早逝,我一个人待在深宫无所依靠,也厌恶尔虞我诈的环境,所以性子孤僻阴郁,不愿与任何人亲近,后来遇到雁过,这个美玉般无瑕的少年让我看到了阳光,我喜欢跟他待在一起,喜欢看他的笑容,喜欢在他那双眼睛里看到碧海蓝天一般纯粹的光泽。” 说着,楼姝意唇角微挑,面上多了丝笑意:“我生性霸道,见到这般让我心悦的少年,哪还有放过的道理?索性就让他做了我身边的侍卫。” 赢倾有些意外:“皇族贵族森严,不用避及男女之嫌吗?” “男女之嫌?”楼姝意云淡风轻般淡哂,“我的宫殿与世隔绝,虽然不得宠,但是有凤族血脉的加持,宫里也没人真的敢惹我。皇后嫔妃都知道我孤僻难以亲近,不约而同地当我不存在,反正我只是一个柔弱公主,不涉及皇储之争,没什么可依靠的强大背景,就算做了一些离经叛道之事,他们也懒得理会。” 赢倾若有所思地点头,心里倒也明白,所谓的后宫之争,年轻时争的是君王宠爱,是皇后和四妃的位分,年纪大了争的是儿子为储,是以后的帝王之位。 “可四年前一场变故,一夜间毁了我跟雁过之间这段美好的感情。”楼姝意唇角笑意微敛,神色冷漠,声音冰冷,“雁家父亲和兄长在边关被人设计害死,还被冠上了通敌罪名,几位忠心耿耿的将领无一生还。消息传回帝京的当夜,雁夫人和雁家大嫂如遭雷击,当场晕了过去。” 赢倾皱眉:“通敌罪名?” 楼姝意嗯了一声:“雁过急痛攻心,几欲发狂,寒冬腊月里我直接一桶冷水从他头顶浇下去,才让他平静下来,事后他觉得事有蹊跷,安顿了母亲和嫂子之后,请命前去边关查清事情真相,皇帝答应了他。我心里放心不下,把身边仅有的几个可靠护卫给了他,保护他的安全。” 赢倾唇角微抿,一时无言。 “可那时我们年纪都太小,不知道人心之险恶毒辣,雁过用了大半年时间查出真相,却在回程的路上被人刺杀,差点性命不保,后来被摄政王救了。”楼姝意语气微顿,眼角似有晶莹的水汽浮现,“后来,一把通天大火烧尽了雁家府邸,雁夫人和雁过的嫂子以及所有的下人都在那场大火中丧生。” 赢倾神色微凝,听到这里她已然明白,这场阴谋的杀戮应该就是皇帝的计策。 “雁过失踪之后,我暗中找了他三年。”楼姝意抬头,看着窗外拂动的枝叶,眸心浮现薄凉色泽,“淮国皇帝也出动了很多人去找,却始终没能找到雁过的人。” 赢倾沉眉思索片刻:“云珩说当年雁公子被救下来时,身上有很多新伤。” 80 稀巴烂 楼姝意眼梢挑起一道冷冽的弧度,平静的语气中掩不住寒峭:“当年的事情我会继续查清楚,这次回淮国就是为了给之前的事情做个了结。” 赢倾心头被扯起熟悉的疼痛,皇族的算计,历来最常见的理由就是“功高震主”,用的最多的罪名就是“通敌叛国,不臣之心”,前世若非云珩手握权势让云莫隐生出了忌惮,又如何会被那些用心险恶之人一步步算计? 她重生一次还能挽回前世悲剧,而雁过却再也无法见到那些至亲的面,肝肠寸断的滋味除了他自己,谁又能感同身受? “这些年其实我也害怕,怕再也收不到他的消息,怕他已经不在人世,怕他把对皇族的仇恨迁怒到我的身上,虽然我也不算无辜。”楼姝意自嘲的笑了笑,“身上流着淮国皇族的血,谁又能说自己是无辜的?” 赢倾回神,温声道:“好在雁公子到底明白你一片心意。” “他也不容易。”楼姝意握着茶盏,目光迷离,“人往往都在无能为力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无能,我以前一直以为远离那些权势纷争就能得到一方净土,过自己清静的日子,可雁家的祸患让我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他们不是因我而死,然而我若足够强大,就算保护不了远在边关的雁家父亲和兄长,至少也能把他的母亲和嫂子护下来,而不是让眼睁睁看着她们葬身火海。” 但凡有个亲人还在,对雁过来说至少也还有个念想。 可雁家那场通天大火把整座宅子烧成灰烬时,雁过却连回来见自己母亲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楼姝意自幼就没体会过亲情滋味,对痛失至亲的痛远远没那么深刻,可她无法想象雁过那段时间是如何煎熬过来的,她同样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了那难熬的三年。 赢倾想到楼姝意跟雁过初见面的那天,沉眉道:“你之前提过自己捡了个孩子?” 楼姝意摇头轻笑:“哪是捡的?那是雁过的侄子。” “他兄长的儿子?” “嗯。”楼姝意点头,“他兄长被害死的时候还不足而立,膝下仅有一子。这个孩子也算命大,雁家着火的时候他被我带在身边,侥幸逃过一劫。” 说着叹息:“到底也是给他兄长留了一条血脉,我都不知道该不该感谢这个孩子,我跟雁过之间的裂缝还得靠着孩子才能修补。” 赢倾猜测,楼姝意也许是想看着这个孩子,才能慰藉那些日子对雁过生死未卜的焦虑思念,没成想却是救了他一命。 “雁过以为那场大火让雁家所有人都丧身了,其实不止是他,就算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也同样以为雁家无人生还,除了失踪未明的雁过。” 楼姝意嘴角浮现嘲弄的笑意,“太子楼尘和他的母后是罪魁祸首之一,为了稳固自己的储位,他们没少从中出力,害死了雁家主将,换上他们自己亲族掌管兵马大权,两年前大乾内乱,太子的舅舅觉得这是个机会,提议攻打大乾,开疆拓土,却没想到跟大乾一战中惨败在你家夫君手里,想来真是报应。” 赢倾了然点头。 怪不得楼尘在离开大乾回淮国的途中被劫走,雁过的报复直接从楼尘开始,这个时候他们选择回去淮国,显然已经有了周密的计划。 “这些日子多谢你跟摄政王的招待。”楼姝意一笑,“以后有机会我会再过来,嗯,等我们抽出空来的时候,也许就不是来大乾,而是去东渭拜见女皇陛下了。” 赢倾失笑:“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为了感谢摄政王三年里对雁过的恩情,我跟你透露件事。”楼姝意眉心微敛,“你有没有怀疑过摄政王为何对你这般好?好到让你觉得不解?” 赢倾微怔,随即点头:“的确有些奇怪,不过我并不怀疑他的居心。” “哪有什么居心?”楼姝意笑了笑,“不过是因为爱得太深,太执着,所以才总是患得患失,以后若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什么似是而非的话,你别相信就是,云珩从未做过任何一件对你不利的事情。” 赢倾眉心微皱:“你是说有人会挑拨离间?” “不管是不是,你要相信自己的感觉。”楼姝意站起身,“天机不可泄露,这几年为了雁过,我动用了很多不该有的异术,真怕以后哪天被天道收拾了。” 赢倾见她要走,起身送她:“你放心好了,我跟云珩之间的感情坚若磐石,不会听信旁人挑拨。” 楼姝意嗯了一声,跟赢倾一道往外走去:“有些事情该到了让你知道的时候,他会让你知道的,现在不说,也许只是还没想好该怎么说。” 赢倾只说了三个字:“我信他。” 走到殿外,抬眸看到雪松从远处疾掠而来,很快到了面前,表情古怪:“王妃。” 赢倾不解:“怎么了?” “有件事,咳,属下有件事要告诉王妃。”雪松清了清喉咙,“方才属下出去了一趟,听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赢倾跟楼姝意面面相觑,深切地怀疑雪松此时是在故意打哑谜。 “什么事?” “丞相府,哦不是,赢大人已经不是丞相了,他家里的庶女赢雨,也就是王妃您的那位庶妹妹,昨天晚上……”雪松语气微顿,飞身上了殿前石阶,走到赢倾面前才低声开口,“昨天晚上委身给了北疆太子淳于风。” 眉心微沉,赢倾道:“不用管她,她现在跟我没什么关系,做什么都是他们的自由。” 雪松点头:“还有就是赢少爷在书院里跟人打架,被夫子劝退学了。” “一张好牌被打得稀烂,说的大概就是你这位父亲大人了。”楼姝意淡笑,“赢大人和他的妾室儿女们终于尝到了自作自受的滋味。” “然而很多时候,越是负心薄情的人,反而过得比旁人好。”赢倾淡笑,“命运对好人总是不太公平。” 云珩在权势上不争不抢,最终还是被算计致死,反而是云莫隐坐稳了帝位,赢术贤坐稳了相位,甚至连骆星泽也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如今这个结局,不过是因为她得了上天眷顾侥幸重生一次,才能让一切重来,否则谁来为云珩报这个仇呢? 赢倾眼底划过一丝寒意,每每想到前世那场梦境,她对赢术贤仅有的那一点亲情也瞬间化为乌有,只剩下厌恨。 云珩和雁过在书房里谈事的时间并不长,看到两人走过来时,楼姝意就转身迎了上去,道:“既然决定要走,我们就不再多留了,摄政王和王妃多多保重,来日有缘再见。” 云珩和赢倾还没说话,雁过就温声加了一句:“不用有缘再见,我是九华阁的人,随时都有见面的机会。” 楼姝意闻言,偏头看了他一眼:“是吗?” “雁公子说得对,以后随时都可以见面。”赢倾轻笑,“我家夫君一声令下,你家夫君就得随叫随到,这不就是随时见面吗?” 楼姝意嘴角一抽。 云珩负手而立,眉眼间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声音也依然是一贯的淡漠:“回到淮国,九华阁的势力你们可以尽情地用,被人算计了一次,别再有第二次。” 雁过敛眸:“是。” 楼姝意冷然一笑:“被人算计第一次就几乎是全军覆没,若还有第二次,我跟雁过大概去了地府都没脸见他的爹娘。” 雁过没说话。 楼姝意说得没错,在隐忍了三年,淬炼了三年之后,如果他还会遭人算计,就算去了地府也没脸见雁家列祖列宗。 雁过和楼姝意都不是话多煽情的人,该说的话已经说完,很快告辞离开。 云珩和赢倾站在昭宸殿外,目送着两人离去,待到雁过和楼姝意的身影在长廊上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线里,两人才收回目光。 “云珩。”赢倾浅笑,“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爱人方式,每一对相爱的人也都会有各自不同的命运,这世间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如我这般幸运。” 云珩握着她的手,转身往昭宸殿走去:“幸运的人是我。” 赢倾沉默地看着脚下的殿阶,此前她说自己幸运的时候,他也这么回了一句:幸运的人是我。 赢倾唇角微扬,“云珩。” “嗯?”云珩偏头,“累不累?” “不累。”赢倾失笑,“我都没做什么,怎么会累?我是想告诉你,赢雨跟北疆太子淳于风之间有了一点牵扯。” 赢雨跟北疆太子? 云珩沉默片刻,在心里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须臾淡道:“大乾没打算跟北疆联姻,也不会允许任何大臣家的女子嫁给其他国家皇族男子。” 赢倾淡笑:“北疆太子应该看不上一个失势的大臣家庶女,明媒正娶肯定不可能,彼此做个交易大概还是可以的,各取所需。” 赢雨今年十五岁,也到了快出阁的年纪,然而以赢家目前的处境,帝都像样的权贵之家根本不可能考虑跟赢家结亲,除了赢家已经失势之外,他们更怕得罪摄政王。 所以赢雨别无选择,找上淳于风大概也是走投无路之下孤注一掷的决定。 北疆太子此番抱着联姻的目的而来,却没有达成联姻的目的,吃瘪之后虽然对大乾有所顾忌,但并不需要过度惧怕云珩,所以他只要对赢雨有兴趣,自然敢收了她。 况且赢雨容貌不错,十五岁的少女正是娇艳如花之时,淳于风除非是正人君子,否则没有拒绝的理由。 81 如临大敌 “惹人厌的都走了,感觉耳边突然清静了很多。”西陵茵坐在凉亭里,漫不经心地笑道,“大热天的着急赶路,也难为他们此时火急火燎的心情。” “活该。”赢倾淡笑,“谁让他们存着欺负云珩的心思?” 他们年纪不小,可那份自以为深沉的心计在云珩面前却幼稚肤浅得像个三岁娃娃,可笑得很。 西陵茵看着她:“你现在是有夫万事足?” 赢倾静了片刻,点头:“对于时下大部分女子来说,拥有一个完美的夫君就等于拥有了一切。” 西陵茵不置可否:“打算什么时候去东渭?” “如果是问我自己意愿的话,我压根就不想去。”赢倾啜了口茶,“留在大乾多好?做一个人人羡慕的摄政王妃,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穿不完的绫罗绸缎,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贵夫人和千金大小姐们在我面前都得卑躬屈膝,再也使不了以前那般威风,等我们的孩子出生,就让云珩立他为皇帝,我们自己就可以过神仙眷侣的逍遥日子,要多幸福就有多幸福。” “做万人之上的女皇陛下不是更威风?” “那不一样。”赢倾摇头,“我对东渭没有什么归属感,就好像大乾是自己的家,去到东渭之后却成了客人,而这个客人就算拥有至高无上的身份,那种感觉,还是跟待在自己家里不一样。” “你是担心让云珩受委屈吧。”西陵茵一句话戳破了她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吾家有女初长成,长成之后就成了别人家的人,这话果然没错。” 赢倾敛眸:“太在乎一个人,就会患得患失,我现在已经真正明白了自己在云珩心里的分量,也明白了他在我心里的重要性。如果可以选择,我这辈子都不愿意伤害他一根毫发,可东渭那边的局势我实在不太清楚,生怕自己在不经意疏忽了什么,让他受到委屈。” 西陵茵温和道:“云珩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赢倾没说话。 在很多人眼中,云珩是不可战胜的强者,强悍无情,可在感情上他却始终没什么安全感,骨子里藏着偏执,让赢倾心疼。 也只有赢倾最清楚,云珩可以承受任何事情上的磨难,却唯独在感情上经受不住一点伤害。 她沉默片刻:“娘,去东渭之后,我是否可以做一个不问政事的女皇?” 西陵茵诧异地看着她,须臾,眼底浮现了然之色:“你是想让云珩掌权,以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赢倾点头。 “倾儿,云珩的安全感不是靠着权力得来的。”西陵茵叹了口气,“娘已经说了,他没你想象得那么脆弱,你喜欢他,心疼他,我可以理解,但是也不必把他当成一个易碎的孩子,过犹不及,当心弄巧成拙。” 赢倾敛眸静默,目光落在茶盏盖子上,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别想那么多了,东渭不是龙潭虎穴,没你想得那么可怕。”西陵茵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危险和不确定性,我都不会让你回去,况且有祭司殿的支持,没人敢为难你们。” 赢倾抬眸看着她,须臾,点头:“谢谢娘。” “云珩来了。”西陵茵看着远处走来的男人,主动站起身,“我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情意绵绵了,你跟云珩商议一下,看什么时候启程比较妥当,我的建议是重阳之后,九月中旬。” 赢倾道:“九月中旬?” 西陵茵点头:“九月中气候凉爽,适宜赶路,而且九月份你的危险期就过去了,不用担心引起太多不适,赶路也不用太着急,腊月之前能到就行。” “岳母大人考虑得很周到。”云珩走过来,温声说道,“就这么决定了吧。” 西陵茵笑了笑,转身走出凉亭。 云珩在赢倾身边坐下:“雁过和楼姝意已经到了淮国。” 重阳节之后这两天,大乾朝局紧张。 “泰,泰,泰王监国?” “摄政王。”武王不解地看着云珩,以确认似的口吻问道,“让泰王监国?” “王妃要回去东渭一趟,本王需要护送她前往。”云珩坐在龙椅上,语气淡漠,“本王不在大乾期间,由泰王监国摄政,窦睿依然掌管宫内外御林军大权,并在泰王摄政期间听其调度,不得有丝毫违背。” 窦睿俯身叩首:“卑职领命。” “武王辅政,众位内阁大人需全力协助泰王。”云珩目光微转,“六部政务照旧,本王不想听到任何人有懒政的情况出现,从东渭回来之后,本王会对所有官员的职责做一番调整,目前丞相一职空了下来,还请武王多多辛苦,待本王回来会择一个合适人选为相。” 武王静默片刻,低头道:“臣领命。” “皇,皇叔,”一片诡异的静寂之中,泰王怯生生地开口,“我对政务一窍不通,只怕胜任不了——” “本王的决定,容得你讨价还价?”云珩语气淡漠,一句话就让他闭了嘴。 “此事就这么定下。”云珩素来寡言,从不多说无意义的废话,“本王希望看到各位尽心尽力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所有认真尽职的臣工,本王都不会亏待。倘若有人在本王离开大乾期间胡乱作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做出不该做的事情,本王也绝不手软。” “军营里杭华照看,窦睿负责宫里,窦溯点兵五千随本王前往东渭。”云珩吩咐,“冷九霄明日开始任御书房参政,辅佐泰王。” 一脸懵逼的人还是泰王,他看着杭华、窦溯和冷九霄三张平静的脸,一阵凌乱,难道觉得这件事不正常的人只有他自己? “皇,皇叔。”泰王小心地开口,“我什么都不懂,怎能监国?” 云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语气疏冷:“本王给你安排了这么多人,你若扶不上墙,待本王回来之后不介意亲自教你。” “今日之事暂时就这样。”云珩疏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泰王飘离的思绪,“窦溯先回军营挑选五千精锐,后天一早出发。” 窦溯领命:“是。” “皇叔,若没有其他的什么事儿,那我也先告退了。”泰王恭敬地开口,“我先去跟那几位那个大臣们交流一下。” 云珩嗯了一声:“记住一句话。” 泰王恭敬低眉:“请皇叔示下。” “在其位谋其政。”云珩声音淡淡,“别让本王抓到你懒政的把柄,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泰王又打了个哆嗦,“是,莫岭一定谨遵皇叔教诲,不敢稍有懈怠。” “泰王?”赢倾从回廊上走下就看见站在书房外的泰王,主动开口打了声招呼:“怎么了?你想见云珩?” 泰王抬眸看见赢倾,先恭敬地行了个礼:“参见皇婶儿。” “不用多礼,你是不是要进去见云珩?” “不是。”泰王说道,“我刚从书房出来,已经见过了皇叔。” 赢倾哦了一声,趣味地盯着他看了片刻:“看你的表情好像很苦恼的样子?” “咳,皇婶儿,有件事……”泰王表情有些微妙,“有件事我想问问皇婶。” 赢倾浅笑:“你问。” 泰王拧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看着眼前赢倾的笑容,总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泰王转头看了一眼房门紧闭的书房,抬手道:“皇婶,我们去别处说。” 赢倾点头,随他一同走上回廊,脚步从容,神情自若。 “皇婶,那个……”泰王清了清喉咙,“皇叔让我监国……” “监国?”赢倾温柔浅笑,“云珩信任你,你千万别辜负了他的信任。” 泰王噎了噎,“不是,皇婶,我怕自己胜任不了皇叔给的这个……” “怎么会?”赢倾偏头看他,“我觉得云珩用人的眼光还是有的,你身上必有可取之处,否则他不会做出这般决定。” 泰王一窒:“……” “行了,别如临大敌感觉天要塌下来似的。”赢倾笑容一收,语气正色了些,“云珩不是给你安排了可用的辅政大臣?” 泰王沉默片刻,实话实说:“其实我是有些摸不着皇叔的用意,心里有点不安。” “云珩以后极大的可能会留在东渭。”赢倾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你该明白他的意思。” 赢倾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太大,大到让他不敢乱想,可,这件事又不能不想。 “大乾需要一位用心为政的皇帝,他觉得你合适。”赢倾道,“你不用忐忑,先听我说。” 泰王迟疑地看着她,点头:“请皇婶明示。” “云珩对帝位从来没有野心,可大乾周边的国家却虎视眈眈地盯着大乾肥沃的疆土,你该知道,不管是曾经的北疆还是后来的淮国,他们铁蹄侵伐大乾边关时,是云珩大败他们的兵马,让他们损兵折将,元气大伤,浇灭了他们的野心。”赢倾淡笑,“云珩是因为大乾疆土的完整,所以才一直握着兵权不放,放眼大周,除他之外,你觉得还有谁能让北疆淮国忌惮?” 泰王安静地听着,听到这里点头:“皇婶说得是,大乾无人能及得上皇叔用兵如神,运筹帷幄。” 82 天命所归 “可当今皇上却一直想对付他。”赢倾淡笑,“云珩的脾气你应该也知道,没有野心,却也容不得任何人算计,云莫隐江山还没坐稳就不思朝政,一门心思地用来算计忠臣武将,如此心胸狭隘之人不配为帝。” 虽然他也一直认为云莫隐心胸太过狭隘,没有容人之量,不配做天下之主,当他置身事外时,这些话不但敢想,有时候就算说出来也无忌什么。 “我跟云珩离开大乾的这段时间,是你培养亲信、学习政务的最佳时机,云珩给你安排的人都是可靠的忠臣,你可以放手去笼络人心,揽权在手,而不必担心惹来谁的猜忌。”赢倾语气淡淡,“江山有云珩守着,外敌无法入侵,你可以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政务上,在你需要那些元老大臣们帮助时,别介意放低身段,虚心请教,多听听众人的意见。只要你不做出有损大乾百姓的事情,云珩不会过分干涉。” 泰王心头纠结,“可是我……” “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云珩从东渭回来,应该就会宣布扶持新帝。”赢倾淡笑,“你可以一步一步慢慢来,不用着急,等你手下有可用的忠臣良将,有足以守护大乾边关的英雄武将,云珩手里的兵权早晚还是会让出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泰王眉头纠结,抬眸看着赢倾,问出了心头的怀疑:“皇叔跟皇婶这样算是恩威并施,软硬兼施,打一棒然后再给颗甜枣吗?” 赢倾轻笑:“你要这么想也没错,总之云珩想让你当皇帝是真心的,我也觉得你比较合适。” 泰王语气微妙:“那我还真得谢谢皇叔和皇婶抬爱,旁人心心念念想得到的江山就这么轻飘飘落到了我的头上,砸得我一阵脑晕,到现在还觉得像是做梦似的。” “所以你的想法呢?” 泰王沉默片刻,语气认真:“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不想参与那些勾心斗角,争权夺势,也不想日夜提心吊胆被人算计,所以从来置身事外,不过既然皇叔、皇婶信任我,我自然也不会矫情地推辞。” 顿了顿,他抬头望着湛蓝天空,“与其看着大乾再次陷入内乱,我只能当仁不让的接下重任,让皇叔放心,也期待早些还大乾一个平静安稳的社稷。” 赢倾嗤了一声:“好像还挺委屈似的。” “不委屈。”泰王叹了口气,“我反而应该谢谢皇叔信任我。” 虽然他现在孤身一人,没权没势,没有党羽幕僚,也没有完全可以托付信任的心腹,然而既然云珩觉得他可行,那么后续的一切应该都不用他担心,不需要心腹,只需要忠诚的文臣武将。 他虽不擅长尔虞我诈,可了解云珩的性情就能大致明白自己以后该做些什么。 想通了这一点,泰王卸下了心头的一些压力,真心道:“我尽量不让皇叔、皇婶失望。” 赢倾笑道:“我跟云珩都相信你。” 赢倾站在回廊上看风景,三个多月的身孕还没开始显怀,身姿依然纤长,精致的容颜比起没嫁人之前多了几分沉定,以及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度,就连雪松和燕书有时都觉得王妃眉眼间气度慑人,让人不由自主地为之折服。 身子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赢倾偏头,温柔地看着云珩:“谈完了?” 云珩嗯了一声,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 “泰王是个聪明的人。”赢倾淡笑,“他心里什么都明白,脑子也比那几位王爷好使,把江山交给他,应该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云珩语气低柔:“不留给我们的儿子了?” 赢倾摇头:“女人善变嘛。” 云珩拥着她,沉默不语,眉眼泛着几分幽深难测的色泽。 “云珩,你是不是紧张?”赢倾柔声开口,“九华阁势力庞大,你对东渭朝局应该不陌生才是。” 云珩道:“没紧张,别多想。” 赢倾眉眼微动:“你心里若有什么想法或者情绪,一定要及时跟我说,夫妻之间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 “嗯。”云珩点头,“我知道。” 赢倾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这两天情绪有些不太正常,说紧张又不像,但是明显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赢倾想知道,可云珩藏得太深,总是让她别担心,如果她提出留在大乾不去东渭的话,他又会宽言安慰,以至于赢倾总是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思索,此番前去东渭究竟会面对什么? 楼姝意之前提醒她,让她别轻易受他人挑拨,这个极有可能会挑拨他们关系的人是谁? 赢倾叹了口气,伸手环着他劲瘦腰身:“云珩,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我永远都会陪在你身边,绝不离弃。” 九月十七,东渭长公主的銮驾离开大乾前往东渭,护送的兵马浩浩荡荡,除了摄政王亲自领精锐五千,还有东渭镇国将军荣锦绣手下的精兵铁骑五千,以及九华阁化整为零远远跟随的高手数百人沿途护送。 声势浩大,保护严密,让坐在马车里的赢倾都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种如临大敌的紧张感。 “知道的是护送公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押解囚犯呢。”坐在宽大的马车里,赢倾开始惆怅起来,“即将去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会不会水土不服?” “有云珩在,有什么可担心的?”西陵茵说着,随即眉头微蹙,“我瞧着云珩倒是有点心神不宁的样子。” 赢倾心头微动。 “可能是受东渭制度的影响吧。”赢倾不动声色地笑道,不想让母亲一起多心,“毕竟帝王三宫六院后宫众多,他又不愿意我身边出现其他的男子,所以去东渭肯定有一场硬仗要打,需要他应付的事情也多,心思多些也正常。” 西陵茵点头:“这倒是。” 车厢里长几上摆着几盘新鲜的茶点瓜果,赢倾提起茶壶给她娘倒了杯茶,转头掀开车帘,看着坐在黑色骏马上紧随马车左侧的云珩,扬声问道:“云珩,你饿不饿?” 云珩低眸看她,清俊眉眼间划过一抹温柔,摇头:“不饿。” “渴不渴?” 云珩还是摇头,不过眼下速度已经慢了下来,他解释道:“天色已晚,前面再行十里路就可以停下来休息了。” 赢倾嗯了一声,因为顾及着她的身体状态,赶路并不算急,白天走上两个时辰左右就会停下来休息个把时辰,晚上更是会找个舒适的别院住下,尽可能的地照顾到她的身体,不让她劳累,以至于这一路赶路其实跟游玩差不多。 赢倾放下车帘,倚着铺了柔软皮毛的锦榻,笑道:“感觉自己做梦似的。” 西陵茵取笑:“到现在还没有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赢倾摇头,语气沉寂了些:“娘,其实我以前真的做过一个梦,一场噩梦。” 西陵茵拧眉:“什么噩梦?” “一场至今回想起来依然让我心痛如绞的噩梦。”赢倾敛眸,表情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怆痛,“梦见自己眼瞎,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最终不但被他害得惨死,还连累了云珩也不得善终。” 西陵茵心头微惊:“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我也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赢倾声音冷寂,像是还沉浸在那场梦境中没有醒过来,“娘应该还记得我以前喜欢的人是谁,后来突然间性情大变,幡然醒悟一般跟他断了关系,决定嫁给云珩,就是因为那场噩梦的关系。” 西陵茵诧异,随即了然。 怪不得她以前那么喜欢骆星泽,喜欢到了死心塌地不顾一切的地步,后来却莫名其妙的坚持要解除婚约。 虽然西陵茵从来没觉得骆星泽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可女儿突如其来的转变还是让她觉得有些奇怪,没想到答案在这里。 “娘,你觉得那是一场寻常的噩梦吗?”赢倾抬眸,瞳眸清澈,“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那样的噩梦,以前我一直以为那些事情真实发生过,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我才终于明白,那真的只是一场单纯的噩梦。” 顿了顿,她淡笑:“因为梦中没有出现东渭,没有出现娘亲的结局,没有出现父亲的落魄,没有楼姝意和雁过,没有九华阁,甚至没有南眉,北疆和西庆的使臣挑衅,我只看到了云莫隐坐在锦绣江山上高高在上的尊贵,看得了父亲和骆星泽这对翁婿位极人臣的风光,看到了云珩被万箭穿身,临死前他还紧紧地把我护在怀里,然后我就被惊醒了。” 西陵茵表情沉凝,平静地开口:“惊醒之后决定解除婚约,丢弃了那个品行不端的伪君子,嫁给了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直到那人品行暴露,付出了应有的代价,而事实很快证明,你的决定是对的。” 赢倾点头:“嗯。” “所以你可以当做是,这是神灵给你的提醒。”西陵茵眉心舒展,“也由此越发可以证明,你的确是东渭这一代的天命所归。” 赢倾现在脑子里思索的是,究竟为什么她前世的记忆里没有出现她方才所说的那些人? 83 协议 傍晚时分,赶路的速度慢了下来,直到马车完全停下。 赢倾回神,听到外面有人翻身下马的声音,然后她娘亲说道:“我们也下去吧。” 赢倾嗯了一声,刚起身就见车帘被掀开,露出了某位王爷那张俊美的容颜。 云珩朝她伸手。 赢倾唇角扬起了一抹笑意,把手交到他掌心,由他扶着弯腰走了出去,然后被他抱着下了马车。 西陵茵只当没看见。 军队就地扎营,窦溯负责安顿大乾玄甲军,东渭铁骑由荣锦绣安置,九华阁高手则四下散开,去查看周遭的地形,将一切可能会出现的危机全部扼杀在萌芽状态。 眼下天色尚未完全落下黑幕,别院内已经燃起了灯火,训练有素的下人站在宽阔的庭院迎接,姿态格外恭谨,看得无痕心里不断地感叹,九华阁的势力真是大得让人心惊。 云珩带着赢倾走进别院,荣锦绣和无痕尾随在后,随行的还有雪松、雪茶两位照顾赢倾生活起居的侍女护卫。 西陵茵此番来大乾本就随身带了侍女,所以离开大乾帝都之后,一路上就由自己的侍女伺候,而没再动用雪松,让雪松可以安心地留在赢倾身边。 沐浴更衣之后,侍女送上了精致可口的饭菜,赢倾让雪松去把她娘请过来,云珩道:“让岳母大人先陪你用膳,我出去看看。” 赢倾道:“你可以吃饱了再去。” 云珩笑道:“今晚为你准备的这些膳食都是稍微清淡有营养一些的,你先吃,我出去看看。” 赢倾点头:“那你待会记得吃,别饿着自己。” 云珩点头。 看到西陵茵从外面走进来,云珩起身朝她颔首,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别院花园里有一座精致的八角凉亭,此时荣锦序就坐在凉亭里,一身的红衣,看着格外醒目耀眼。 云珩没什么表情地走了过去,在凉亭中间的桌前坐下,自己提壶倒了盏茶。 “王爷是九华阁阁主?”荣锦序漫不经心地挑眉,语气却是笃定,“执掌九华阁几年了?” 云珩端起茶盏啜了一口,嗓音淡淡:“怎么?” “我来大乾之前,大祭司跟我说了一些话。” 云珩表情微顿,随即敛眸,神色波澜不惊:“他说了什么?” “大祭司说,凤公主即位是天命所归,任何人改变不了这个结果。”荣锦序道,“并且即位时必须是在十六岁生辰的次日。” 云珩没说话,低眉饮茶。 十六岁生辰的次日,意思很简单,西陵茵已经不合适,甚至东渭所有已经超过十六岁的公主都不合适。 赢倾也必须在十六岁生辰第二天就举办即位大典,即便老皇帝还没驾崩。 云珩淡道:“东渭皇族应该不止倾倾一个公主。” 西陵氏所有的公主都已经成年并有了孩子,可若非凤公主这个后来加封的头衔,赢倾原本也应该是个郡主的身份,既然她能是郡主,其他公主的女儿若请封,也同时可以破例册封。 荣锦序淡笑:“很不巧,所有的公主都只生了儿子,没有女儿。” 云珩没说话。 “摄政王是九华阁阁主,对东渭皇族的情况应该了若指掌才是。” 云珩的确了如指掌。 他知道东渭所有公主岁数都已经不小,比西陵茵小上几月或者小几岁的都有,她们也早在多年前就嫁了人并有了孩子,可无一例外的,个个生的都是儿子。 “大祭司让我带句话给王爷。”荣锦序抬眸看他,声音里多了几分深意,“纵然九华阁势力如何庞大,也无法做到在东渭为所欲为。” 云珩慢条斯理地把手里的茶一饮而尽,搁下茶盏,声线淡得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你可以把他的话当成空气。” 荣锦序眸心微细:“就算在东渭,也没有人敢把大祭司的话当成空气。” 云珩沉默不语,似是不屑。 “摄政王果然孤傲不可一世。”荣锦序一笑,“只是不知到了东渭,你是否还可以这般傲气。” 云珩嗓音淡漠:“你可以拭目以待。” 荣锦序默然。 荣锦序端起茶盏,不发一语地呷了口茶:“实不相瞒,我也觉得大祭司的话不会对你产生什么影响,不过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云珩道:“帮忙可以,需要付出代价。” 荣锦序嘴角一抽,道:“凤公主刚回到东渭,势单力薄,需要各大家族支持,我以为这种时候你应该乐于看到有人请你帮忙。” 虽然所谓命定天子乃是皇帝和祭司殿共同决定的,但赢倾以前一直生活在大乾,从来不曾熟悉过东渭,此番回去就算为储或者登基,她都需要各大家族的扶持,这取决于她以后将做一个傀儡女皇,还是有实权的天子。 “本王的确乐于看到有人求她帮忙,但这不代表忙是白帮的。”云珩目光平静,“臣子效忠皇帝是理所应当,你不能妄想帝王效忠于家族。” 荣锦序有片刻语塞,随即道:“摄政王不同样是皇帝的臣子?可我也没见你对大乾皇帝多忠心。” “本王的情况跟你们不同,不能一概而论。”茶盏里的茶被饮尽,云珩自顾自又倒了一杯,“我跟云莫隐同属皇族,那皇位本王愿意扶持他,他就是皇帝,本王不愿意扶持他,他就是一个废帝。” 荣锦序沉默地皱眉。 “本王身为皇族嫡系血脉,就算有自立为帝的想法,满朝文武也不敢说一句不同意。”云珩抬眸,“你荣家有自立为帝的胆量么?” 荣锦序:“……” “东渭其他家族有这样的底气?” 荣锦序:“……” “还是说,你以为女皇为帝,就一直需要你们各大家族的扶持?”云珩嗓音如夹冰凌,“家族若不忠,本王可以让家族全部消失。” 荣锦序握着茶盏的手一抖,脸色变了变:“这只怕很难。” “不难。”云珩敛眸饮茶,“九华阁高手如云,也就是灭几次门而已。” 荣锦序冷道:“这会引发东渭天下大乱,百姓民不聊生……” “与我何干?” 荣锦序一窒:“你说什么?” “大乾大乱,与我何干?”云珩目光里透着冷冽,“东渭百姓就算死绝了,与我何干?” 荣锦序表情僵冷,像是被冰冻起来的石雕,好半晌没有反应,就这么瞬也不瞬地看着云珩,像是在判断他说这番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是吓唬他还是当真这么想。 他握紧了茶盏,淡道:“王爷当真如此决绝?” 云珩搁下茶盏,语气淡淡:“若没别的事,恕本王不再奉陪。” “王爷等等。”荣锦序无奈,只得退让一步,“我确实有事要让凤公主帮忙。” 云珩沉默片刻,面无表情地重新坐了下来。 “关于我妹妹锦绣跟无痕两人的婚事。”荣锦序淡道,“都说婚姻大事要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痕和锦绣虽然已经有了婚约,可宁王妃有退婚的意思,我妹妹喜欢无痕,无痕也认定了锦绣不娶,回到东渭之后,此事若真闹大,两家脸上都不好看。” “这是他们自己的事。”云珩道,“作为一个男人,若连自己的婚事都不能做主,最好还是别娶妻为好。” 荣锦序脸色青了青,却还是克制住:“无痕的态度很坚定,但两个家族若是因为一桩婚事闹僵,毕竟不太好。” “所以让倾倾去当这个恶人?” 荣锦序否认:“不是当恶人,她即将成为东渭女皇,一道旨意就可解决的事情,顺势还能得到锦绣和无痕的感恩,如此两全其美之事,何乐而不为?” 顿了顿,他道:“宁王府大权早晚会是无痕的,荣家也是锦绣掌兵权,只要他们二人效忠女皇,你家爱妃甫一回到东渭就收获了第一批忠臣,江山帝位等于稳了一半,再有你这个强悍的夫君相佐,我相信东渭很快就是你们说了算。” 云珩微哂,语气深沉:“你倒是不遗余力为他们着想。” 荣锦序面上掠过一丝讪笑,“也不完全是为了他们。” “更多的是为了荣家。”云珩看得通透,“荣家跟宁王府联姻,算是强强联手,同时荣家也成了皇亲国戚。东渭祭司殿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一个规矩是,皇室成员之间不能自相残杀,否则会遭到神灵惩罚。” 这也是荣锦序想让妹妹嫁给无痕的原因。 荣家家大业大,历来兵权又是最让君王敏感的事情,只有跟皇族联姻,才能确保荣锦绣是真的“臣服”在皇权之下,同时宣布容家的效忠,彻底打消未来帝王的忌惮。 只是荣锦序到底低估了云珩洞察人心的本事,在心思被戳破之后,他罕见地陷入沉默,良久才点头:“如果王爷觉得不妥——” “我没说不妥。”云珩语气淡淡,“本王答应你的要求。” 84 未雨绸缪 外面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赢倾弯着唇笑道:“云珩回来了。” 西陵茵瞥她一眼。 赢倾勾唇,对她娘的目光不以为意。 云珩走到门前顿住脚步,看了眼沉默侍立在门外的雪松、雪茶两人,勾了勾手指。 雪松狐疑地看了眼自家王爷,走上前,低头道:“王爷。” “替本王传句话给荣锦绣。”云珩声音淡漠,“就说荣锦序正在拿他们的婚事跟本王谈交易。” 雪松微默,心里短暂地思索着她家王爷话里的意思,随即点头应了声是,转身走了出去。 云珩抬脚进了屋,与此同时,西陵茵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们说会儿话,然后早些休息。” “岳母大人请留步。”云珩说着,走到赢倾身边坐下,“有件事也许应该让你知道。” 西陵茵不解地看着他:“什么事?” 赢倾也看着他。 “东渭皇权之下,还有荣家、沈家、蒋家和卫家四大家族并列权贵之首。” 西陵茵点头:“若荣锦绣跟无痕成了亲,荣家的地位会更上一层。” “宁王府在东渭身份本就不低,跟其他亲王权势相当,握有足够的实权,若加上荣锦绣这个武将手里的兵权,地位水涨船高,会直逼皇权。” 西陵茵蹙眉:“你担心宁王府以后会生出异心?” “异心倒不至于,可权臣不一定非要取而代之才能让人忌惮,有时权势太大只会牵制皇权。”云珩语气淡漠,“我不乐意让倾倾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女皇。” 西陵茵道:“你会不会多虑了?无痕没有野心。” “无痕没有野心,不代表他的父亲没有,不代表荣家没有。”云珩淡道,“荣锦序方才来找了我。” “荣锦序找你?”西陵茵诧异,“他找你干什么?” 云珩看了她一眼,目光中透着早已洞察一切的光泽。 西陵茵了然:“找你谈锦绣和无痕的婚事?” 云珩漫不经心地点头。 “如果荣家真的并列四大家族之一,而荣锦绣也当真有野心的话,在我们回到东渭之前把条件谈妥,的确是个先下手为强的机会。”赢倾起身吩咐了侍女一句,回过身来给云珩倒了盏茶,“不过我不太喜欢这种方式,如果我是荣锦绣,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婚约被人拿来当做谈判的筹码。” “我也不喜欢。”淡漠的声音响起,一身玄色戎装的荣锦绣走了进来,声线冷漠,“不管荣锦序跟你们说了什么,你们都可以当他是在放屁。” 赢倾转头,没料到自己背后议论人居然被正主撞了个正着,嗔怪地看了云珩一眼,眼神像是在说:怎么不提醒我有人过来? 云珩柔声安抚她:“是我派人去告诉她的。” 赢倾狐疑,随即明白,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高手过招兵不刃血吧。 不过云珩深谙皇族官场之道,不管是跟荣锦序的交锋还是以后跟东渭权臣过招,都是为了她,完全没有一点自己的私心在,她只要选择相信他,把一切都交给他就行。 于是她点了点头,吩咐侍女给荣锦绣奉茶,荣锦绣却并没有打算坐下,只是站在云珩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的婚事我自己争取,谁也无权干涉。” 云珩嗓音淡淡:“女皇也无权干涉?” “就算她不干涉,我手里的铁骑也会效忠天子,这一点不因任何人而改变。”荣锦绣道,“但我不喜欢被人捏住软肋的滋味。” 云珩挑唇,意味不明:“有脾气。” “若是你们不放心,待我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可以交出兵权。”荣锦绣声音平淡,“东渭镇国将军,谁爱当谁当去。” 赢倾蹙眉,心里思索,这样对待荣锦绣是不是太过分了一些? 虽心里这么想,赢倾却还是没有说话。 “本王也不喜欢自己的感情被人拿来当谈判的筹码。”云珩语调平静,自始至终没什么起伏,“但握住自己的筹码不放手,才是聪明人该做的决定。” 荣锦绣看着他,沉默良久,淡道:“我明白了,多谢。” 说完这句话,她转头看向赢倾:“公主应该明白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为了那个人可以付出所有,与此同时也会坚守住自己的底线,对不该妥协的事情绝不妥协。” 赢倾下意识地点头:“荣将军说得对。” “所以公主殿下登基以后,只要不做出伤害无痕的事情,我永远效忠女皇,至死不会生出异心。”荣锦绣语气清冷,“但任何人拿我跟无痕的感情作为筹码来谈条件,都请公主殿下把他们当成空气。” 赢倾沉默片刻,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我相信荣将军对无痕表兄的情意,也相信荣将军的忠心,今晚云珩所说的话若有冒犯荣将军之处,我代他跟将军赔个不是。” 说着,她站起身,真心地欠身表示歉意,“但就如同方才荣将军所说的,喜欢一个人就该坚守自己的底线,也该坚守他的底线,所以云珩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 荣锦绣淡道:“摄政王没有冒犯我,公主殿下不用赔礼道歉。” 相反,她觉得云珩是在真诚地跟她沟通,因为没有一个居心叵测的人会如此理所当然地告诉她:“握住自己的筹码不放手,才是聪明人该做的决定。” * 透过窗子看着两人举动的赢倾好一阵目瞪口呆:“荣将军真彪悍。” 她这貌美如花的表兄,大概被荣锦绣吃得死死的吧。 “你这是想让荣家兄妹窝里斗?”西陵茵看着云珩,眉心微拧,“大乾皇帝虽不是你,可你这帝王心术使得真是让人佩服。” 云珩淡笑:“岳母过奖,这才是开胃菜。” 赢倾收回视线,转头看着云珩,真心地笑道:“我家夫君真厉害。” 云珩唇角翘了翘。 西陵茵懒得搭理这对肉麻的夫妻,站起身道:“我这上了岁数的老人没法跟你们年轻人比,精神不太好,晚上得早点睡,就不陪你们唠嗑了。” 赢倾要起身送她,却被她娘挥手阻止:“你好好坐着,别乱动。” 说完她就走了出去,正巧碰上侍女们端着托盘,提着食盒走了过来,她想到赢倾方才吩咐侍女的事情,这是担心她夫君晚膳没吃饿着呢。 西陵茵摇了摇头,失笑之余也生出些许忧虑来,倾儿如此死心塌地地信任云珩固然没什么不好,可一国之君若沉溺于儿女情长,到底也容易引起朝臣的不满,以后摩擦还多着呢。 然而转念想到赢倾所说的那场噩梦,西陵茵心头什么忧虑都没了,对于她来说,天命帝王固然重要,可那是建立在不违背女儿意愿的基础之上,也就是说,做这个女皇不会伤害到赢倾,不会影响到她的幸福。 如果做女皇就意味着要被胁迫,要做出某种妥协,会影响到赢倾跟她最在乎的人之间的感情,会让她伤心落寞,那么这个女皇不做也罢。 “今晚妾身服侍夫君。”赢倾含笑,伸手夹了盘子里一只虾,“我给你剥虾。” 云珩沉默片刻,目光落在她沉静的脸上:“爱妃有事要我做吗?” “没有啊。”赢倾下意识地摇头,随即娇嗔地说道,“你每天既要顾着外面的一大堆事,又要贴身照顾我,本来就已经很辛苦了,我体贴你一下不是应该的吗?” 云珩目光微垂,看见她的白嫩的手指:“爱妃这手可不是用来剥虾的……” “人长了一双手,就是用来做事的呀,平日里娇生惯养,偶尔做点什么也委屈不了它们。” 云珩抓着她的手,低头吮了吮她的手指,指尖带着一点鲜虾味:“不用剥,我不吃虾。” 赢倾被他允得指尖酥麻,脸颊一阵阵燥热:“别这样,赶紧用膳,都饿了大半天了。” 云珩道:“你不问问我关于荣家的事情?” “没什么好问的。”赢倾把剥好的虾肉塞进他嘴里,“你做事我放心。” 云珩长这么大,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 嘴角扬起,他道:“荣锦序虽然让人讨厌,荣锦绣却是个值得信任的,且她是女子,以后在朝政上可以帮你,不用顾忌着什么。” 赢倾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云珩的意思,挑眉:“你倒是懂得未雨绸缪。” 85 拖下凡尘 赢倾今夜却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有巍峨皇城,有九重宫阙,有繁华锦绣…还有那弥漫了一地的血色。 一个身着华袍的女子孤傲立于城楼之上,俯瞰着城楼下万民匍匐,她的身边站着一个看不清容色却同样尊贵的男子。 明明满身荣光,夺目耀眼,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哀伤萦绕在他周身。 赢倾迫切地想要看清那人是谁,却始终不能如愿,那人的脸像是融在一层朦胧的光晕之中,让人想到了风华漫天,却始终无法得见真颜。 画面一转。 女子依然一身尊贵华服,独自立于丹陛之上,明黄色袍摆拖曳及地,铺陈在殿阶上,折射出夺目贵气的光华。 殿阶之下,遍地血色,颀长的身躯跪立大殿之上,僵如石雕。 萦绕周身的,尽是孤寂。 直到长剑入胸,在耳畔发出轻微的声音,女子瞳孔骤缩,脸上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急匆匆跑下殿阶,再顾不得华贵仪态,声嘶力竭地喊着:“来人!” 生死一瞬,性命堪虞。 太医全部出动,倾尽所有名贵药材,不知熬了多少个漫长的日夜,终于把他从死神手里拉了回来。 然而他存了必死之心刺下的那一剑含了剧毒,侥幸救回之后身体匮乏严重,脸色格外的苍白,心肺皆衰,从此缠绵病榻,靠汤药续命。 明黄色身影每晚踏足床前,卸下了所有尊贵,温柔与他低语,只为宽慰他的病情,为得见那一丝丝温暖的笑意。 衰竭的身体靠着灵丹妙药也续不了太久,终有那日,他费力撑起孱弱身躯,半靠在床头,把她眉眼映入心怀,嵌入骨髓,嘴角一缕鲜血是她眼里最后一抹颜色。 女子看着他,泪水布满脸颊,蓦地发出凄厉痛哭:“啊——” “啊!”赢倾从睡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浑身冷汗涔涔。 “怎么了?”一双手臂把她揽进怀里,云珩声音里充满担忧,“做噩梦了?” 赢倾闭眼靠在他怀里,平复着急促的呼吸,良久才低声道:“做了个奇怪的梦。” 云珩着吻她的发梢,柔声道:“梦都是假的。” 赢倾伸手环着他的腰,整个人都蜷缩进了他怀里,感受着他心脏处有力的平稳心跳,一种安心的感觉蔓延四肢百骸,一点点驱褪了弥散在身体里的寂冷滋味。 赢倾开口:“云珩。” “嗯?” “你觉得人有前世今生吗?” 云珩微默片刻,声音低沉:“嗯。” 赢倾抬眸,眼底还残留着跟梦中人几乎相同的孤寂:“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 “嗯。”云珩把她揽在怀里,声音越发低沉,蕴藏着某种无法说出口的浓烈情愫,“相信。” 赢倾眼神没什么焦距地盯着床幔一角,良久才开口:“云珩,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梦见了什么?” “不用理会梦见什么,你只要知道,梦都是假的。”云珩道,“让你感到惊恐不安的梦,一定不会是真的。” “可我以前,真真切切有过一场漫长而真实的梦境。” 赢倾抬起头,目光里藏着浓烈的情绪:“云珩,我以前经历过一场真实的梦境。” “梦只是梦。”云珩不知是在说服她,还是在说服自己,“倾倾,真实经历过的事情不会在梦境中完整地展现出来。” 赢倾沉默,“如果那不是梦境呢?” 云珩一怔。 赢倾心里想,不然就把前世今生的经历全部告诉他吧,夫妻之间本就应该坦诚相待,告诉他那不是一场简单的梦境,她亲身体会过他的死亡,亲身遭受过骆星泽的背叛,亲眼见到一支支冰冷的箭矢射进了他的身体。 然而话到嘴边,赢倾却率先败下了阵来。 她是不是要告诉他,因为前世骆星泽背叛了她,算计了她,反而是云珩对她有求必应,把她放在了心尖尖上,临死前都还把她护在怀里,她欠他一条命,所以才决定嫁给他,以补偿他前世的一腔真心? 赢倾没有勇气去赌,因为她清楚云珩爱得太深太执着,经受不住一点点感情上的打击。 赢倾沉默片刻,悄然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说得对。”偎进他怀里,赢倾声音柔和,“梦境怎么可能真的完整诉说曾经的经历?” 云珩心弦细不可查地微松,下意识地把她搂得更紧了些,柔声道:“别太放在心上。” 赢倾低应一声,安静地窝在他怀里,听着云珩强而有力的心跳,心头思索,刚才那个奇怪的梦境是巧合吗? 叹了口气,她道:“不早了,睡吧。” 云珩嗯了一声,轻柔地把她扶着躺下:“这两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不舒服?要不要在这里休息两天再走?” 赢倾笑道:“我这一路被照顾得就像玉做的娃娃,生怕被磕了碰了,怎么会不舒服?” 云珩躺在她身边,深情地凝视着他的眉眼,眼底有着赢倾看不懂的幽深色泽。 赢倾闭上眼,心神静谧,周身一片安然,似乎只躺在这个人身边,感受到他的气息萦绕,就能让她摒弃所有的烦恼,身心皆能彻底的放松下来。 云珩,你心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赢倾心头微拧,心扉泛起细密的疼。 早上下起了细雨,车程自然耽搁了下来,云珩本就不着急赶路,怕赢倾舟车劳累,下了一场雨刚好理所当然地停下来休息。 阴雨的天气容易让人泛起疏懒,何况昨天夜里没怎么睡好,赢倾早上窝在云珩怀里一直睡到将近中午才起身。 早上她其实醒了一次,只是被云珩一句温柔的“乖,今天下雨,不赶路”又哄得继续睡,于是直接错过了早膳,睡到了近正午才醒。 “唔,睡得骨头都快酥了。” 赢倾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矜贵男子,俊美的容颜实在惹人垂涎,赢倾伸手抱着他的脸,吧唧一口亲了上去。 刚睡醒还没有洗漱,所以她亲的是脸,并慵懒地打了招呼:“夫君早。” “倾倾早。”云珩唇角上扬,蚀骨的柔情都蕴藏在眼底,“睡饱了吗?饿不饿?要不要起身用膳?” “云珩。”赢倾没理会他的问题,而是一个劲的盯着他俊美的脸,“你长得真好看,越看越好看,像花儿盛开一样。” 云珩嘴角一抽,笑道:“男人像花儿一样?” “是啊,我家夫君比花儿还美。”赢倾丝毫不觉得自己所用的形容词有什么不妥,“早晨起来看一眼,心情好上一整天。” 云珩唇角直往上翘:“以后天天让你看,夜夜让你看。” “这样的话,我有没有可能成为一个‘从此不早朝’的昏君?”赢倾挑眉浅笑,光华盈满眉眼,“各国朝堂上文武百官年纪应该都差不多,老头子一群,中年人一群,年轻人一群,不过不管是老年人还是年轻人,大概都长得歪瓜裂枣的,不如夫君一根手指头好看。” 云珩低笑:“倾倾早上刚起床就吃了蜜?” “你觉得我这样像不像一个以色侍人的祸国妖妃?”赢倾沉吟,“妖妃最大的优势是倾国倾城的美貌,其次就是媚君宠的手段,擅长哄人,而且还哄得恰到好处,甜言蜜语能说进君王的心坎里,把皇帝陛下迷得晕头转向,分不清今夕是何夕,嗯,虽然精髓还没怎么掌握,但道理其实就是这个道理。” 云珩一颗心简直柔化成一团,道:“倾倾什么都不用做,就足以颠覆这红尘天下。” “云珩。”赢倾惆怅,“你被我感染了。” “嗯?” “以前的你尊贵如苍天白鹤,俯瞰天下苍生如蝼蚁。”赢倾声音平静,“现在的你,已被我拖入了凡尘,再也回不去曾经的淡泊高贵。” 云珩道:“倾倾不喜欢我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