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五年守够了,打死我也不留了》 第1章 殿下给的休书受不起 年关降至,大雪纷飞。 京都女监,阴暗潮湿,泥泞狭窄的女牢中。 冷风灌进来,蜷缩在角落里的女子,一身单薄的衣裳,透过昏暗的牢窗看向外面飘落的飞雪。 “孟婉,有人来见你。” 牢门口传来狱卒的声音,角落里的女子神情顿了顿,缓缓转身。 望见对方的一刻,原本没有波动的眸子,轻轻闪动了下,随后又归于寂寥。 “将牢门打开。” 对方开口,狱卒连忙将门打开,身着一袭贵锦的宦官走了进来。 牢房内的味道,让他轻轻拧眉,目光凝向坐在单薄草席上的女子,从袖中掏出一封帛书。 “这是殿下给你的。” “他还是不信我,是吗?” 女子声音低哑,这句话,仿佛说的极艰难。 宦官见状,目光之中划过不忍,将帛书往她面前一递。 帛书掉落,无比醒目的两个字映入眼帘。 “休书。” 看着这两个字,孟婉轻轻勾动起唇角,目露苍凉,明明是笑的,眼眶却在一刹那红了起来。 她被关在这里不见天日,这一年,无数次日盼夜盼,可是他却没有来见她一面。 原本她只是个宫女而已,哪里担得起堂堂太子殿下的一封休书。 而这休书,却是斩断了他们那曾在冷宫五年相偎取暖的日日夜夜,恍若黄粱一梦。 轻轻喟叹一声,孟婉耳边再次传来声音。 “殿下还说,孟姑娘做或者没做过,自接了这休书起,便一笔勾销,今日您便可以回殿下跟前当值了。” “一笔勾销了吗?” 孟婉轻轻低喃,环抱住双腿的手指无声地动了动。 望着那明黄色的帛书,象征权势的颜色,一如那个高高在上,清风霁月般的男子。 一年的牢狱,她原本柔白的双手,布满薄茧,如今更是遍布冻疮。 她想伸手将那休书捡起,却是动了两下后,无力的垂下。 官宦见此情形,弯腰替她将帛锦捡起,“此处阴冷,孟姑娘还是赶紧出去吧。” “知道了。” 她低语,一只手攥住帛书,另一只手扶上墙壁,她看向宦官。 “安公公,烦请给我个火折子。” 德安愣了愣,但还是从怀中掏出火折递过去。 孟婉接过火折打开来,火苗现出,淡粉的眼眸中,似有什么炙烈瞬间腾起。 只见她将那攥皱的帛书点燃,德安一惊,连忙想要阻止,却听到她淡而无波的声音。 “有劳安公公转告殿下,孟婉乃贱婢之身,我与殿下无媒妁之言,无父母之命,担不得这一纸休书,往后,孟婉是奴,殿下是君,从前种种,灰飞寂灭。” 她手一挥,声音坚铿,帛布掉在地上,很快便燃尽成灰,不见踪影。 德安眼瞳震惧,看着她扶着墙壁艰难往外走去,本想出手想扶,可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孟姑娘好自为之吧。” 他说完,走出牢门,孟婉此时额头沁出密汗,靠着全身力气,才勉强撑住。 唇角溢出抹苦笑,原来斩断一切,这身上为救容胤落下的腰伤,却是不肯放过她,竟在今日复发的这样厉害。 只不过,比起心上之痛,这痛,却也是微不足道了。 咬紧唇瓣,她走到牢门外面,不过短短几步,却像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狱卒见她出来,没有吭声,而是在她经过的时候,突然间推了她一把。 “算你好命,还能活着离开。” 孟婉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狱卒见状,更是肆无忌惮的推着她。 “砰”的一声,终是体力不支,她扑倒在了雪地之中,头重重磕了下。 白雪纷飞,寒风刺骨,街市上已没有任何的行人,她匍匐在地,任凭雪花落在她的身上。 浓烈的寒气混合着血腥味道,一点点灌进她单薄的身躯里面。 血一滴滴自额头滴落,沾在睫毛之上,让她看不真切。 伸出手,揉上眼睛,却发现,越揉那片红色就越浓烈,而在那片血色中,她似是看见停在不远处装饰华美的马车。 唇角微微嚅动了下,伸出手,用力扣在雪中,身子往前挪动着,每挪一步,手指便传来锥心般的疼痛。 很快,地上便出现了一道匍痕,连带着细长的血线,一路朝着那辆马车。 终于,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刹那,马车上一跃而下的身影,在落幕余晖之中,将她从地上一把抱起。 望着似梦似幻的脸庞,孟婉轻喃而出,“为何不信我。” 男子身形一顿,低眸看向怀中已然昏厥过去的苍白面庞,眼中浮上沉色,朝着身边的德安阴鸷出声。 “天牢那些狱卒,不用再留了。” 扔下这句话,容胤抱起孟婉,弯身进入马车,雪色渐汹,当马车缓缓驶离,很快,地上的车辙便被大雪覆盖,不留一丝痕迹。 …… 这一觉,孟婉睡了很久,依稀像是做了很多的梦,那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转个不停。 在梦里,她身处冷宫之中,清风霁月,一身尊贵的男子,执着她的手,在画卷上画下两人彼此依偎的身影。 冷宫昏暗的灯烛之下,她凝着他精致如神刻般的五官,每一笔,都画进她的骨血之中。 彼时,他是废太子,而她只是看守冷宫的宫女,身份的悬殊,却没有阻挡那五年的相伴相知。 直到一纸诏书,他复位重登储君之位,她才知道,原来那五年的隐忍,是他处心积虑的厚积薄发。 他隐藏的太好,好到就连她,也未曾察觉到一丝一毫。 即便是诏书临下到冷宫前一夜,他还拥着她,点燃红烛,拜天跪地,低声轻喃。 “小婉儿,孤今日如寻常百姓,跪苍天叩明月,与你结为夫妻,此生白首不离分。” 男人的声音透着缱绻与情意,纵使是身处冷宫,孟婉也觉得,那一刻,哪怕黄泉碧落,她亦甘之若饴。 可是……。 泪顺着眼角落下,缱绻之梦被打碎,她看着他将另一名女子揽入怀中。面容冷肃,指着打落在地上的汤碗,阴鸷无比的望着她,用着令人彻骨的声音。 “孟婉,你竟敢给倾倾下毒!” “不,我没有,殿下,我没有。” 她大叫而出,男子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清隽的五官上,是上位者的杀伐狠决。 “来人,将这个贱婢押入天牢,非孤之令,不得放出!” 侍卫上前,钳制住她的双手,拖着她向殿外走去。 “容胤,你为何不信我?” 泪水滴落,那陪着她在冷宫的男子,转过身,满目温柔的看着怀中被吓的面色苍白的相国之女,无视她满脸哀切。 “胆敢直呼孤的名号,将这贱婢的嘴巴堵住,重打三十大板。” 声音如冰棱,落入耳中,孟婉看着侍卫粗蛮的将一块布塞进她的口中。 舌根被抵的发麻,她却再也没有落下一滴泪,直到被拖出大殿。 板子打落在身上,直到痛死过去,也没有再吭过一声,像个哑巴一样,整整一年,没有再开过口。 眼泪在梦中不停的滚落,孟婉烧到神志不清,坐在她身边的锦服男子,满目焦灼。 骨节修长的手指不停替她擦去烫到透着灼意的泪水,阴沉的面容,布满来自地狱阎罗的杀气,朝向跪在地上颤抖的御医冷冷而出。 “若她有事,尔等也不用活了。” 第2章 奴婢给殿下请安 深冬冷宫,清冷萧瑟,朱墙斑驳,庭院覆盖厚厚的白雪,寂寥之色盈满。 砖石迸裂的廊房,清冷的气息伴随女子的轻咳由内而外。 这里,曾是太子被囚禁之时的居所南宫。 如今,透过廊房晦暗处,身穿素衫的女子,躺在床上。 屋内点的炭火已经渐渐熄灭,外面灌进来的冷意,让她不禁缩起单薄的身子。 “咳咳。” 孟婉低垂着眸,手上紧紧抓着一块玉佩,那玉佩色泽莹润,玉质温和,雕工精湛。 玉佩上雕着的螭龙,彰显尊贵不凡,绝非是她这样小小的宫女所能拥有的。 自打从大牢出来到今日,已经过去小半个月了。 醒来之时,她看着满目熟悉的地方,恍若以为做了一场大梦。 若不是身上传来的阵阵疼痛,她只怕还会沉溺梦中,无法清醒过来。 眼底浮上黯意,攥着玉佩的手松开,孟婉慢慢从榻上爬起来。 已经过了数日,这具身子竟仍是有些孱弱不堪,甚至只是坐起身,便已经有些喘息不止。 “殿下驾到。” 外面传来通传的声音,孟婉微微怔了瞬,未等回神,锦服贵胄的身影便已经走了进来。 孟婉看向对方,一年了,当初那个在南宫之中落魄至极的男子,如今一身尊贵,与这南宫里的清冷颓败格格不入。 墨色貂绒长袍,领口高高竖起,白色狐毛镶边,袍身用金线绣着精致的暗纹,蟒身若隐若现。 厚重的黑狐披风,与墨袍相得益彰,更显出身为上位者的疏离冷漠。 头戴紫金冠,冠上的明珠在冬日的冷光下散发着温润,但细看之下,才能见着那眉宇之中的阴翳,沉沉的让人心瘆。 而此时,这双眸子望着她的一瞬,眉宇舒展开来,随即目光落在屋里那快要烧尽的银炭上。 “去将炭火添上。” 德安连忙退下去,不多会便命人送来炭火,暖意再一次铺泄开来,容胤走到孟婉床榻边。 伸手,欲探上她的额头,却见她倏地往后一躲,随后极艰难的跪坐在榻上。 “奴婢给殿下请安。” 伸出的手一顿,容胤眼中划过一抹阴沉,孟婉此时头低着,语气恭敬,与从前判若两人。 “躲什么?” 容胤开口,手收回负于身后,孟婉摇摇头。 “奴婢没躲,殿下贵体为重,奴婢如今身体抱恙,还请殿下不要久留于此,以免沾染了病气,于江山社稷不利。”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头一直低着,恭顺的样子越发让容胤不悦。 “孤想去哪,还轮不到你置喙!” 他眼底浮上阴翳,望向面前的孟婉,此时她双手垂于身前,原本单薄消瘦的身子,越发显得摇摇欲坠。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为了殿下的身子考量,南宫寂冷,殿下如今贵为储君,还是早些离开吧。” “呵。” 听到这话,容胤呵笑了声,神情愈发冷冽,负于身后的手指,也渐渐收拢。 “孤今日前来,不是看你脸色的,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见孤吗?” 他的话,让孟婉心口涌上一抹黯淡,若是在从前,他来见她,她定是欢喜的。 可是如今,她已经想通了,过去种种,早已湮灭。 大病一场,犹如大梦初醒,她不会再有任何奢念了。 “殿下,先前是孟婉逾矩,还望殿下恕罪。” 她将额头重重磕下,床榻上传来闷沉的响声,这一声响犹如罄鼓,敲的容胤心口一震。 他下意识脚步挪动了下,却在对上她低垂的脖颈时,生生忍下,转而语气透着冷意。 “这可是你说的,你不要后悔。” 容胤一拂袖,转身走出廊房,直到那铿沉有力的脚步渐行渐远,孟婉这才如同卸去一身的气力。 她抬头,凝向廊房外,此时停了几日的雪,又一次飘落下来。 而这时,一道脚步声复转而来,只见德安匆匆跑进来,看见孟婉,不禁叹了口气。 “姑娘这又何必呢,殿下这段时日,每日都会过来,今日更是听到您醒了,特意放下奏折赶过来的,只要姑娘说句软话,殿下自是会不计较的。” “不用了,我不过一介宫女,身份卑微,哪能担得上殿下纡尊降贵,日后孟婉会谨记本分,不会再逾矩了。 安公公,这银炭珍贵,非我这样的身份可以用的,还请安公公将这炭盆撤下去吧。” 她淡淡而出,德安看着她,只见她眼波无波无澜,只得开口。 “这银炭是殿下吩咐的,咱家做不了殿下的主,孟姑娘还是早日把身子养好,回殿下身边伺候。” 说完话,德安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这药是殿下特意让御医调配的,对腰伤甚有奇效,孟姑娘可不要辜负殿下的一番心意啊。” 他说完走出去,孟婉目光落在那瓶药上,慢慢伸手拿起来,心里却是没有一点波澜。 身上的伤可以治得好,可是她如今心里却是千疮百孔,用不用药,都无关紧要了。 将药放在一旁,慢慢挪下床,孟婉扶着墙,走到外面的廊檐下。 冷风袭来,驱散了她身上方才涌上的一点薄温,看着外面纷飞的落雪,心里一片死寂。 今年她已经年满二十了,自十四岁入宫,便跟着容胤进了南宫。 这所南宫,虽是废黜太子的居所,但于她而言,却是她这些年,最温暖的地方。 五年,足够铭记一生。 只是如今,她已不再是他口中的小婉儿,而他亦是王朝最位高权重的储君。 就连这昔日相互取暖的地方,也不再如当初那般,只剩下寂冷的萧瑟。 她回来了,可是与她同行的人,却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而那芝兰玉树般的男子,只会走的越来越远,直到坐上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享受万众朝拜,从此身边再无她这个人。 …… 东宫。 容胤自打从南宫回来,全身似被戾气笼罩,德安见着他这般,不敢说话,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药给她了吗?” 一盏茶过去,容胤终于开口,德安连忙上前,“回殿下,药已经给了孟姑娘了。” “她可有说什么?” 容胤抬起眸,直视向德安,他连忙屈身跪下。 “孟姑娘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奴才将那屋子里的银炭给搬走,还说于她的身份不合。” “哗啦~!” 没等德安说完,案桌上的东西便被容胤挥袖甩下,散落一地。 “好,当真是好,还同孤使上性子了,德安,传孤的令,将她房中所有东西撤走,即刻起搬去掖庭,今日便去浣衣局当差!” 第3章 为难 德安带着容胤的令前往南宫的时候,远远的便瞧见孟婉站在廊檐下。 素白的单衣,站在瑟瑟寒风中,出神的望着南宫里种着的那株腊梅。 雪肤乌发,柳叶弯眉,一双淡愁轻覆的眸子,与廊檐外的雪景相得益彰,却又更显得出尘脱俗。 “孟姑娘。” 德安上前,神情划过一抹不忍,“咱家奉殿下之命前来南宫,殿下说了,即日起,姑娘搬去掖庭,入浣衣局当差。” “知道了,安公公,我这就去收拾。” 她开口,眉宇未曾有什么变化,德安见她这样,只得再次开口。 “殿下还说了,南宫之中的东西,请孟姑娘一样也不要带走。” “那容我换身衣裳可以吗?” 她侧过身,目光看向德安,“既是殿下的命,奴婢自是会遵从的,只是望安公公念在相识一场,请允我换身衣裳。” 德安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那咱家在这里等着,姑娘请进去吧。” 孟婉走进房中,从箱子底找出宫衣,那是她初入宫时发放的,如今虽过去五个年头,但仍然干干净净,仅有几处补丁。 整个南宫里面,属于她的东西极少,从入宫起,她便在这里伺候废太子。 为了疏通打点宫人给容胤弄些药或者吃食,她入宫之时带来的几件首饰和份例,没有留下分毫。 换上衣裳,从枕头下面拿出那枚螭龙玉佩,孟婉深深的看了眼,随后走到门外。 德安见她出来,便朝身后的那几个随行太监吩咐过去。 “去将屋子里面的东西都搬出来吧。” 几个灰衣小太监连忙走进屋去,不多会,便将里面的东西全都给搬了出来。 孟婉见着她曾住的屋子顷刻间被搬了一空,心头不免浮上一丝钝痛。 这是连最后她待过这里的痕迹,都要抹的干干净净了吗? “孟姑娘,走吧,掖庭那边的管事已经在等着了。” “安公公,稍等。” 孟婉从袖中将那枚玉佩拿出来递到他面前,“这是殿下曾给我的,如今还请安公公交还给殿下。” “这……。” 德安自是认得这块玉佩的,殿下从小不离身,乃是先皇后在他出生之时留给他的。 看到这枚玉佩,德安不禁望向孟婉,眼中划过一抹复杂,忍不住再次提醒道。 “孟姑娘,掖庭凄苦,您既已经出了天牢,又何苦再同殿下置气,如今圣上久病卧榻,殿下代执朝政,事务繁多。 殿下记着姑娘先前的好,宽恕了姑娘,若姑娘再执迷不悟,只怕往后再难回头了。” 听到这话,孟婉苦笑着弯了弯唇,“安公公,多谢您的好意,殿下如今已贵为储君,前尘往事,都已成过往云烟。 孟婉不过区区一介宫女,侍奉主子乃是天经地义,如今殿下仁慈,还能给孟婉一个容身之所,我已是感激不尽。 安公公如今侍奉在殿下身边,日后还望多提醒殿下少些操累,多注意身子。” 说完这句话,孟婉将玉佩放进德安手中,缓缓侧过身,朝着东宫的方向,慢慢跪了下去。 德安一见,刚想开口阻拦,便见着她已经叩了下去。 “殿下,孟婉叩别,愿殿下日日无忧,岁岁无恙,长乐未央。” 重重的叩了三个头,她从地上起身,却不料,染疾未愈,险些摔倒。 德安连忙将她扶住,“孟姑娘,您当心着自个的身子。” “多谢安公公,我没事了,我们走吧。” 她端平双手于腹前,头微微抬正,朝着门口走去,单薄消瘦的身影,一步步走入雪中。 南宫的大门缓缓关上,她心口随着大门上锁的声音而传来轻轻的撕痛,忍不住转过头去。 斑驳的朱红宫墙,破碎斑斓的琉璃瓦,她倾尽半生的地方,锁住的刹那,将她的心房也给彻底锁住了。 “孟姑娘,走吧。” 安公公开口,孟婉缓缓敛眸,跟在他的身后,朝着掖庭的方向走去。 半炷香之后,安公公将她带到了掖庭,叫来了管事嬷嬷。 “这位是徐嬷嬷,以后你就听她的吩咐。” 因着容胤的话,安公公交待完之后,便离开复命,孟婉看向徐嬷嬷,冲她规矩的行了个礼。 “奴婢孟婉给徐嬷嬷请安。” 徐嬷嬷上下打量着她,“你就是以前在南宫侍奉殿下的孟姑娘?” 听到对方言语之中的讥讽,孟婉半垂着眸,“奴婢曾有幸侍奉过殿下,如今孟婉既来了掖庭,自是会好好做事,不会让嬷嬷失望的。” “倒是个伶俐的姑娘,行了,既是安公公带你来的,那我也不为难你,掖庭里的人,皆是各殿犯错的太监宫女,在这里,只要给我好好做事,自然能安生度日。 但若是有谁仗着自己个曾经得过宠,在这里耀武扬威,那我这手里的鞭子可不答应。” 说完,徐嬷嬷扬了扬手里的长鞭,随后朝身后的宫女吩咐道。 “带她去浣衣局,以后她住在西廊房。” “是,嬷嬷。” 小宫女上前,“孟姑娘,跟我来吧。” 孟婉跟着对方,一路沿着掖庭来到了最里面的浣衣局。 此时虽是寒冬腊月,大雪纷飞,可是仍有不少宫女在冰天雪地中洗着衣裳。 这些衣裳,全是各宫各殿送来的,那些人面色都冻的发青,一个个手上红肿不堪,更有甚者,手指上还缠着布条。 望着这些人,孟婉此时心里却没有一丝畏惧,反而多了些许期翼。 如今她被罚配掖庭,久了,容胤便不会再记起她,而她便会和寻常宫女一样,到了时限就可以出宫了。 若是遇上大赦天下,那或许就能离开的更早了。 “呐,你去那里洗。” 宫女将她领到一处大木盆边,指着里面满满一盆衣裳。 “这些可是要送去东宫的,你可得好好洗,洗干净点,不然殿下怪罪下来,咱们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扔下这句话,宫女转身离开,孟婉看向盆里的那些衣裳。 这些衣裳都是送去东宫的。 容胤的衣裳。 虽然这五年,她不止一次为他浣衣,但此时她却知道,这是他故意的。 没有吭声,孟婉拎起水桶走向井边,当她将一桶水打出来,准备拎起来的时候,突然间有人大力的将她撞到一边,径直将她面前的水桶拎走。 看着对方这般蛮横,孟婉上前一步将她拦下,“这水是我刚刚打的。” “你打的?” 对方开口,语气透着不屑,“谁看见是你打的了?一边去,别耽误我做事!” 说罢,用力一推,孟婉一个不慎,便被她推到了地上,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倒抽了口气。 “哟哟哟,就你这样细皮嫩肉的,以前是伺候宫里哪个娘娘的吧? 怎么着?故意摔地上,想要讹人啊?来来,你们都看到了啊,我可没碰她,是她自己摔的。” 第4章 被罚 撞她的人嚷嚷起来,周围在洗衣服的宫女都跟着看热闹,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她。 孟婉抿抿唇,慢慢撑着手臂从地上爬起来,对方见她起来了,哼笑了声。 “怎么?不装了?我告诉你,这里可是掖庭,进来这里了,就老老实实的听话,你最好识相点,不然有你好受的。” 她洋洋说完,拎起那桶水要离开,却不料,她刚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力道,紧跟着桶掉落在地上,人跟着往前冲出去。 “砰”! 重重的一声,只见方才还满脸得意的宫女,此时趴在地上,满脸全是血。 而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孟婉手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 方才用了全身的力气去撞人,她这会也有些吃不消。 “你,你竟然敢撞我!” 宫女嘴巴一吐,半颗牙齿竟掉了出来,她满口血的指着孟婉,目光又惊又惧。 见她这般,孟婉眼神冷了冷,走到她面前,将那桶拿起,朝她面前一扔。 “给我去打一桶水过来。” 听到她的话,对方愣住,孟婉见她这样,再次开口。 “你说的没错,既是在掖庭做事,就要老老实实听话,现在我让你马上给我打桶水去,不然,你剩下那半颗牙,我也给你拔了。” 她的语气平淡,说起这句话时,甚至还有些微喘,可落在旁人耳中,却有股子说不出来的震慑之气。 那被打的女人坐在地上,后背疼的发麻,嘴巴也疼的发抖,此时大概是被孟婉眼中的狠意吓到了,动也不敢动。 周围人都在朝她俩看过来,终于有人上前,将被撞倒的宫女给扶起来。 “出了什么事?一个个贱皮子,不好好做事,在这里做什么?” 声音传来,被打的宫女身子一震,目光连忙看过去。 “徐嬷嬷,您来的正好,这个新来的,她把我的牙给打掉了。” 听到对方的话,徐嬷嬷望过去,顿时吃了一惊,立马开口。 “程绣夏,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嬷嬷,这新来的霸占着水桶,奴婢只是去拿桶打水,她便故意撞了奴婢,还把奴婢的脸弄成这样,您可要为奴婢作主啊。” 程绣夏边说边哭了出来,完全没有方才的蛮横,徐嬷嬷听到后,目光转向孟婉,眼神微微眯起。 “孟婉,宫中早有宫规,宫女犯再大的错,都不能毁之容貌,此事,你有什么解释的?” “启禀徐嬷嬷,这位程宫女并非只是拿走水桶,而是我刚打完水,她便将水抢去,还将我推倒在地,还望徐嬷嬷明察。” 孟婉的声音不疾不徐,入宫五年,在冷宫待了那么久,早就看透这宫里的一切。 从前,她在南宫之中,谨小慎微,收敛了脾性,为的是不想与人产生龃龉,连累到了容胤。 可如今,她已不是太子身边的人了,便不会再忍着受着了。 而她的话,落在徐嬷嬷耳中,只见她唇角浮上冷意,语气不咸不淡。 “你今日才来掖庭,自然是不懂掖庭的规矩,若是手脚太慢,旁人自然是等不得。 今日且不论对错,你既是伤了人,那便按照宫里的规矩,罚你将这里所有的衣裳洗完,晚饭也不准吃,你没有异议吧?” 徐嬷嬷的话,让孟婉淡淡抿了抿唇,“是,徐嬷嬷教训的是,奴婢领罚。” “好,来人,将程绣夏扶回去,其他人都进屋去吧。” 徐嬷嬷一声令下,所有人放下手里的活,一会功夫,整个浣衣局便只剩下孟婉一个人。 她看向四周,那些宫女都躲在廊檐下看着她,时不时还在交头接耳。 没有理会,将桶重新拿起,她走到井边,重新打来水,一桶接一桶倒进盆中。 井水刺骨,孟婉坐在雪中,用力浣洗着衣裳,薄薄的夹袄很快便被薄汗浸透,待冷风灌入之时,犹如冰棱,扎的全身发疼。 一盆接着一盆,从白天洗到了深夜,当孟婉僵直着身子,将最后一件衣裳洗完之后,全身已经几乎快要冻的失去了知觉。 拢起手,放在唇边呵了口气,腹中传来一阵饥辘,让她忍不住轻咽了下喉咙。 整日滴水滴米未进,又洗了十几盆衣裳,在外面冻了许久,眼前一阵阵发昏。 走到桶边,从里面舀出一勺井水,正准备喝下去,却不料,手腕一震,被什么砸中,那葫芦瓢便掉在了地上。 此时整个掖庭寂静无声,所有人早就睡了,孟婉望向地上的瓢,脊背本能的浮上凉意。 深宫之中,多有冤死的魂枉死的鬼,她虽已在此生活了几年,但此时万籁俱寂,也架不住头皮处传来麻栗。 目光迎向不远处,冬日皎月隐射在雪地之上的光,透着几分森意,树影微动,像是有什么蛰于树后。 “谁在那里?” 她轻轻开口,悄悄拿起放在一旁用来洗衣的棒槌,步履微跄的朝着那黑影弥弥的地方慢慢走去。 “你是人是鬼?” 她再次开口,空寂之中传来自己的回声,只见那黑影动了动,顿时让她停下脚步,呼吸发促。 “你到底是谁?” 她用力攥紧棒槌,想到白日里那名跋扈的宫女,唇瓣咬紧几分,下一刻,便眉头一皱,冲了过去。 “砰。” 棒槌落下,孟婉睁大眼睛,黑暗中,黑衣蟒服,面容冷肃的男子,手里正握着她打过来的棒槌,一双犀利的眸子里,迸射出冷芒。 “殿……唔唔。” 没等她叫出声,对方便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巴,紧跟着夺走棒槌,压低声音。 “你竟敢打孤?” 身子犹如被人瞬间点了穴,孟婉愣住,有些后怕,她方才这棒子,用了十成的力气,若是真打上去,这会只怕她万死难辞其咎。 见她不说话了,容胤松开手,见着她一身单衣,眉宇间又浮上戾气。 “奴婢见过殿下。” 孟婉突然跪下,眸底里方才的震惊已经归于平静,此时站在她面前的男子,见她这般,心口传来的愠意,顿时翻江倒海,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来。 “孟婉,你竟是连孤都没认出来,还胆对孤动手,你该当何罪!” 他的手力道极大,孟婉疼的蹙起眉,但仍然没有求饶,而是轻轻开口。 “殿下,奴婢方才只当是有贼人在此,并不知道是殿下来了,不知者无罪,若是殿下真的要怪罪,那奴婢领罚。” 她说完,眉宇微垂,整个人矗在那里,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 原本等着她开口求饶的容胤,此时心口戾气更盛。 “好,你当真是不怕死了!” “君为尊为上,奴婢在殿下眼中不过是草芥,殿下想要奴婢的命,奴婢就算求饶也没用。 殿下既是认定奴婢打了您,那您想怎么处置奴婢,奴婢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第5章 你当真情愿死? 不会有任何怨言? 呵。 容胤心底冷笑,阴沉看向她,当初那个听话的小婉儿,短短一年,竟像是生了刺的小刺猬,句句看似温顺,却句句像是往他心口上扎刺。 他明明已经恕了她,将人给放了出来,还说了不计前嫌,一笔勾销。 可是她呢,又是使小性,又是将玉佩还回来,如今还跟他彻底想要划清界限。 当真是好啊。 目光如冰棱,容胤恨不得在她身上扎几个洞才好,可是偏生的,她就没想同他好好说话。 “殿下若是还没想到怎么罚奴婢,那就先想着,待殿下想好了,奴婢随时在这里领罚。 冬夜寒凉,殿下还是早些回去,切莫感染了风寒,那奴婢的罪过就更大了。” 见着容胤死死盯着他,孟婉忍下心口那灌进来的冷意,想要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挣出来,却不料,刚一动,人便被整个扛在了肩上。 “殿下,快些放下奴婢。” 她急了,想要从容胤肩头挣扎下来,却不料,身后却被重重地打了一巴掌。 “不是说要领罚吗?那就老实点。” 他声音透着气性,跟了他几年,孟婉自是知道,此时容胤已经在气头上了,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的,于是只得放弃挣扎。 见着肩上扛着的人儿安静了下来,容胤唇角微微勾了勾,脚步一掠,带着人快速消失在了掖庭。 当灯烛被点起之时,孟婉看着屋子,心口漫过苦涩。 明明早上这里才被清了个干净,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回来了,可是却不过短短半日,便又再次坐在了这里。 而与早上不同的是,屋子里摆满了各种名贵物件,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 而这时,容胤走到她面前,清隽的脸上,漆黑如墨的双眸微垂着,面向她张开双臂。 “替孤更衣。” 孟婉愣住,脑子晃了下神,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这样的容胤,和五年前一般无二,她是不是累极了,才出现了这样的幻象。 见着她这副傻乎乎的样子,容胤眉头皱了皱。 “没听到孤的话?替孤更衣。” “殿下,如今奴婢只是发配到掖庭的罪奴,殿下尊贵之身,奴婢的身份是万万不能替殿下更衣的。 时辰不早了,奴婢还得赶回掖庭,晚了嬷嬷会怪的,还请殿下让奴婢走吧。” 她说完要起身,容胤眸子一冷,转瞬之间,人已经被他压在榻上。 男人眸底似是涌着火,望着她的刹那,火势翻腾,下一刻便用力缠上她的唇瓣。 吃痛的感觉自唇上传来,孟婉蹙起眉头,男人吻的又急又汹,似是要将她揉碎进骨血之中。 大掌自她的身上漫过,直到衣衫滑落,身子传来凉意,容胤匍匐在她的脖颈间,突然间感觉到怀中女子颤的厉害。 他停下,凝眸望去,孟婉的眼睛早已经蓄满泪水,眼眶逼的似血般暗红,唇紧紧咬着,已经溢出血色。 这副模样,刺的他心尖一紧,旋即松开手,眼中划过浓浓的戾色。 “你不是说心甘情愿领罚吗?” 他开口,声音透着暗哑,孟婉望向他,将衣服一点点拢起,掩盖住眸底的黯淡。 “殿下如今已是储君,奴婢与殿下云泥有别,要杀要剐,奴婢都心甘情愿。 只是殿下既已给了奴婢休书,那从今往后,奴婢便不再是殿下的人。若是殿下今夜执意要碰我,那我便只能以死向殿下请罪了。” 她说完这句话,猛地从头上拔下木簪,抵在自己的喉咙处,眼中透着决然。 容胤望着她抵在颈间的木簪,簪尖锋锐,已经在纤细的脖颈处按下血痕。 他心口如山火袭涌,不停翻滚,眼底也充斥着猩色。 “你当真情愿死?” “是。” 斩钉截铁的一个字,自她的唇齿间溢出,她抵在颈间的手,又用力了几分。 “好,当真是好,孟婉,你给孤记住,从即刻起,你不要出现在孤的眼前,滚出去!” 手骤然一松,孟婉抵在喉咙间的木簪攥在手中,全身几乎被冷汗浸透。 她从榻上起身,匆忙往外走去,甚至没有回头看容胤一眼。 冬夜寒凉,每走一步,心口便如同灌同了风一般,疼的难忍。 她知道,容胤一直在后面看着她,可是她却没有回头,直到走出南宫。 泪,顺着脸颊一点点落下,从南宫到掖庭,短短的一段路,她却像是走了一辈子。 直到她再次出现在掖庭之时,脸上的泪已经被风吹干,只余下眼眶中的一点暗红。 此时天边已经渐亮,她听见有宫女起来的声音,于是拿起那些洗好的衣裳,一件件晾起来。 天亮时分,孟婉晾完所有的衣裳,整个人几乎冻僵了,徐嬷嬷出来之时,见着这满院子的衣裳,眼中泛起一丝波动,随后朝她开口。 “昨日我罚你,是因着宫里的规矩,你既是已经做完了,那就去用膳吧。” “多谢徐嬷嬷。” 孟婉屈了屈身,朝着膳房走去,此时里面已经有不少宫人在吃饭了。 她上前拿了个馒头,又盛了碗粥端到一旁坐了下来。 周围人见到她,都没有搭理,她也能落得个清静,直到吃完东西,身子才渐渐暖和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啊?” 正在这时,面前传来声音,孟婉抬起头,便见着一个小宫女,眼神怯怯地看着她。 “孟婉。” 她开口,对方一见到她说话,连忙坐在她面前压低声音。 “昨日你打了绣夏,以后你可要小心着些,她心眼可小了,当心她会找你麻烦。” 小宫女显然是怕别人听到,尽量用着极小的声音,孟婉看了她一眼。 “多谢,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月姝,之前是在尚衣局的,与绣夏同出一处,因着不小心将娴嫔娘娘的衣裳弄脏了,故而被罚到了这浣衣局,你呢?你是犯了什么错才会被罚到这里来的?” 月姝的话,让孟婉想了想,若说她犯错,犯的应该就是不识抬举的错吧。 她摇摇头,“多谢你提醒我,不过你还是不要同我说话了,万一被别人迁怒,那就不好了。” 她说完站起身,冲月姝轻轻点了点头,端着空碗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便见着几个人将她拦了下来,为首的宫娥见着她,声音微微扬了扬。 “你就是孟婉?” 对方眼神之中透着来者不善,孟婉不禁退了半步。 “奴婢正是孟婉,敢问姑姑找我何事?” “奉丽妃的令,传你去倚梅宫,跟我走吧。” 听到对方的话,孟婉脑海中划过那道高高在上的身影,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是,奴婢遵命。” 孟婉应声,跟在嬷嬷身后,直到走进倚梅宫,站在殿内,宫娥便退了下去。 过了不久,内殿一道声音传来,“果然是你呀,先前本宫就想着,太子从天牢带了谁回来,竟是没想到,一年了,你还能再回到宫中来。” 看着从殿后走出来的迤逦女子,与容胤的五官有几分相似,孟婉见着对方,恭敬地跪了下去。 “奴婢叩见丽妃娘娘,丽妃娘娘万福金安。” 第6章 把她拖下去 丽妃见着眼前女子,小脸依旧倾城脱俗,只不过神情之中的淡若,已不似先前那般的鲜活了。 到底是在苦牢待了一年,这性子也被磋磨了不少。 敛回目光,丽妃坐上贵妃榻,身边宫女想要上前替她捶背,却见她扬了扬手。 “孟婉,本宫还记得,原先本宫身子疲乏之时,被你一番乔摩,便会通体顺畅。 你不在的这段时日,本宫时常会想起你,这乔摩之术,宫中竟是无人能及你三分,就连胤儿的旧伤,她得益于你这一手乔摩之术。” 听到丽妃的话,孟婉敛下眸中黯色,容胤年少之时,失足坠马,曾卧床半年之久,自此后便落下旧疾,每每阴雨之时,便会腿骨疼痛难忍。 而被幽禁南宫的日子,每每腿疾发作,他便会彻夜难以入眠。 是她听闻乔摩之法,可缓解疼痛,于是便寻来医书,甚至是为了研学医术,不惜在御医署偷师,好几次都被打到吐血。 好在她天资聪慧,竟是无师自通,将这乔摩之术,学的如火纯青。 而容胤也因着她,旧伤复发之时,有她乔摩纾解,久而久之,伤痛便慢慢消缓消。 闭了闭眼睛,孟婉将往事按在心底,她半抬起头,轻声而出。 “丽妃娘娘谬赞,奴婢会的那些不过只是雕虫小技,如今若不是娘娘提及,奴婢早已经记不清了。” 她的话,让丽妃唇角微微勾了下,随后抬了抬手。 “你起来吧,本宫今日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如今你既是已经回了宫,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听到这话,孟婉心头一紧,想到昨日容胤对她的所作所为,再次跪了下去。 “回娘娘的话,奴婢如今只是掖庭的罪奴,只想着好好当差,并无他想。” “可你到底曾在胤儿身边近身伺候过的,如今在浣衣局,难道不觉着委屈吗?” 听到这里,孟婉才倏地反应过来,丽妃今日叫她过来,是在试探她。 容胤如今已是储君,而丽妃是他的亲姨母,自然是不想看见自己这样一个身份卑微之人,继续待在殿下身边的。 尤其是一年前,被下毒之人,乃是当今的权相之女,未来东宫的太子妃。 思至此,孟婉猛地俯身叩下,“多谢娘娘体恤,孟婉如今能出得天牢,在掖庭做事,已经是殿下的恩典,孟婉心中感念殿下之恩,何来委屈一说?” “呵呵,你这丫头,倒是个忠心的,别跪着了,起来吧。” 丽妃轻笑出声,孟婉指尖拢在掌中,从地上站起来,半垂着目。 见着她这样,丽妃再次开口,“若是本宫没记错,你今年也二十了,若不是入了宫,你这个年纪,应该已经婚嫁了。 本宫看在你曾忠心侍主的份上,不如这样吧,我为你指桩亲事,你看如何?” 孟婉额心突突两下,丽妃的话,犹如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刀。 答应或是不答应,于她来说,都不会有好下场。 她眉心微微蹙起,丽妃见状,眼底浮上寒芒,“怎么?本宫指婚,旁人可是想求都求不来的,你是不愿意吗?” “娘娘恕罪,奴婢绝无此意。” 孟婉连忙开口,“只是奴婢刚从天牢出来,并没有此打算,况且宫女出宫,还需年满25岁,就算指婚,也不能违了祖制,奴婢多谢娘娘的好意,实在不敢劳烦娘娘。” “这么说,你是拒绝本宫了?” 面前的声音骤然冷下,孟婉脸色一白,连忙攥紧手,再次跪了下来。 “奴婢不敢,只是……。” 她咬紧唇,心突然一横,“只是奴婢家乡还有人等着,他,他说会等奴婢出宫。” 随着孟婉话音落下,突然间整个大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她不敢抬头,只感觉到脊背处一阵寒芒,如芒在背,让她心口都有些震颤。 “殿下驾到。” 随着德安的声音传进来,原本就脸色苍白的孟婉,险些没支撑住。 方才那番话,也不知道容胤听进去了多少。 她不敢抬头,死死咬着唇,淡淡的血腥味道,丝丝绵绵在唇齿间漾荡开来,让她有些反胃。 “胤儿来了。” 丽妃的声音响起,只听到身后铿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跟着淡而无波的清冷声音响起。 “容胤给姨母请安。” 丽妃是已故皇后的亲妹妹,先皇后病逝后,容胤被幽禁于南宫,皇后娘家便将丽妃送进宫中。 短短几年时间,便已贵为四妃之首,而容胤很敬重丽妃,离开南宫之后,每日都会来问安。 而今日此时,正好是容胤前来问安的时辰,丽妃却在这时将孟婉叫了过来,可见是早就打算。 “来人,给殿下奉茶。” 容胤坐下后,丽妃就笑着开口,“本宫这几日身子不适,听闻孟宫女从天牢出来了,便将她叫过来替本宫乔摩,这才知道,原来她如今去了掖庭当差。” 听闻这话,容胤眼中毫无波动,甚至连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孟婉,便开口道。 “姨母身份贵重,掖庭的奴才手脚粗笨,还是宣太医过来看看。” 他话落,丽妃看了眼地上跪着的孟婉,“不用了,方才孟宫女替本宫锤捏过,现下舒坦了许多,不用叫太医过来了。” 丽妃说完,宫女已将茶水端了过来,容胤端起茶盏,轻轻饮了口。 此时茶香袅袅,大殿里的银炭烧的极旺,容胤品着茶不吱声,丽妃也跟着坐在一旁没开口。 整个大殿突然安静下来,孟婉跪在地上,屏住呼吸,连着洗着一夜衣裳,这会腰疼又袭了过来,疼的她身子不停打起颤来。 约莫着过了一盏茶,她疼的额前滴落下一滴滴冷汗珠子,落在汉白玉的大殿上,犹如玉落珠盘般荡漾开来。 容胤余光闪了下,睨落过去,旧衣补丁,孱弱纤瘦的像是随风就会吹倒的身影,此时似乎颤颤巍巍的。 就这样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昨晚还敢拿木簪抵着喉咙,要跟他拼命。 想到这里,他眸子里浮上几分沉色,将手里的茶盏往桌上一放。 丽妃见着容胤脸色突然沉下,于是眼波微转,缓缓而出。 “昨日本宫去见了陛下,陛下提及你的婚事,倾倾如今已过了及笄之年,你们俩的大婚也该定下来了。 本宫想着让钦天监选个好日子,宫中也好开始准备起来了,你觉着如何?” 听到丽妃这话,原本几乎快要撑不住的孟婉,手一下子攥紧了。 太子大婚,必定会大赦天下,那她就有机会出去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将身子稍稍挺了挺,想要听的更仔细一些。 可是却在这时,听到容胤冷冰冰的声音。 “一个掖庭的奴才,也敢有胆子在这里听主子说话,德安,把她拖下去。” 第7章 有人等你? 孟婉呼吸一窒,下意识抬起头,正好对上坐在高位之上的男子。 俊颜冷隽,此时墨瞳似是深不见底的幽井,在看了她一眼后,便淡淡收回,仿若看见了什么脏东西般,不屑再看第二眼。 心口传来一丝钝痛,德安这时已经走过来,碍于孟婉曾经的身份,他佝腰伸手,拉过去时,没用多大的力气。 “哎哟,看我这记性,光顾着和殿下说正事,竟还忘了孟宫女还跪在这里呢,快些下去吧,这里用不着你伺候了。” 这时,丽妃的声音传来,方才她可是瞅的真真的,殿下哪里是在赶人,分明是不想提大婚之事,故意找个由头呢。 丽妃这一解围,孟婉匍身跪安后,借着德安的承托,从地上站起来,步履微踉的朝外面走去。 殿外初阳此时照进来,打在她的眼皮上,有些刺目,让孟婉心口下坠的厉害。 身后若有似无的一抹注视,终于在她走出殿门后,这才消失。 走了一段路,直到来到处僻静地儿,她才停下脚步,手捂上胸口,那里像是棉絮堵住了,喘不过气。 难得没有落雪的好天气,孟婉站在那里,仰天看向那抹刺阳,光晕慢慢在眼前晕染开来,渐渐看不清楚起来。 而这时,细微的脚步传来,紧跟着高大的身影铺泄在她面前,将头顶那抹刺阳给遮住,顷刻间眼前暗下来。 本能的往后一退,腰却在这时被用力一带,熟悉的龙涎香味道,慌的她连忙伸出手抵住对方的胸口。 “殿下,奴婢不是有意碍您的眼的。” 视线受阻,她开口时半垂着头,目光松散,脸色苍白如同宣纸,唇上还有着一抹方才在殿中因着疼痛而咬破的艳红。 容胤视线落在她的唇上,喉结微涌,薄唇微掀之时,声气却是分外森冷。 “孤竟是不知,还有人在宫外等你?” 这句话,击的孟婉心口如玉瓦破碎,惧意袭卷而至,抵在他胸口的手指,微微颤粟。 被刺阳照过的双瞳,因着面前的男人,而渐渐恢复清晰,一双眸子开始倒映出男人冷隽的面容。 “奴婢只是贱奴,殿下身份尊贵,奴婢的事情,不敢污了殿下的耳听,殿下自是不会知晓的。” 她压住慌乱,眼中划过倔意,说出这句话的刹那,便感觉到揽着自己腰椎的手,收紧几分。 而那手,正搁在她的痛处,一瞬间,便将她后背的冷汗给疼了出来。 容胤没说话,漆黑的眸子里掠过幽凉,唇角突然勾了勾,将手松开来。 这笑容诡异至极,看的孟婉心惊肉跳,以她对容胤的了解,这会定是动了大怒,她最好赶紧离开。 “殿下若无它事,孟婉就先行告退了。” 她微屈了下腿,见着容胤不说话,连忙掠过他离开,生怕再晚一步,自己就会被大卸八块。 直到走了好远之后,她才渐渐放慢脚步,终还是没忍住转过身,看了眼方才的位置。 容胤已经不在原处,仿佛刚才他眼中滔天的盛戾肆意,只是她视线受阻之时看花了眼。 而这时,突然远处传来宫人的声音,“方才顾小姐入了宫,你们今儿都好好伺候,这顾小姐虽是相国之女,可却是淑良温静,伺候的好,可是会有赏赐呢。” 孟婉望过去,几个宫女正匆匆朝着东宫的方向走去,她眼眸微黯。 原来是顾倾倾入宫了,难怪殿下方才那般急切离去,到底是她想错了,还以为……。 她摇摇头,低垂下眸转过身,朝着掖庭的方向回。 “看你还敢问咱家要银子,打死你!呸!” 拐个弯,窄巷之中,谩骂声传过来,孟婉驻足凝过去。 灰色衣服的小太监在地上蜷缩着身子,抱着头。 在他面前,高大的太监正朝他拳打脚踢。 宫中这种事情常有,孟婉见的多了,本不想过问,但此处是回掖庭必经之路,她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 “求公公把银子还我吧,那是给主子买药的银子。” 突然,少年稚弱的声音传到耳边,孟婉心口似是被什么刺中,她不禁看向对方。 白净的小脸上,已经满是血污,却还是松开抱住头颅的手,死死拽着对方的衣襟。 这画面,似曾相识,曾几何日,她也曾这般苦苦哀求过,只是那时却无人理会。 身后的腰传来阵阵痛意,似是提醒着她当时被打的几乎半个月爬不起来,却还是将那要回来的药一边给容胤服下,一边笑着摇头说不疼。 “住手!” 没等她想明白,这嘴巴却是比脑子更快,脱口而出的瞬间,她又有一丝丝后悔。 而这时,面前的人停下来,大概是见着孟婉一身粗鄙宫衣,知道她是个卑贱宫女,眉宇间顿时浮上讥狂。 “哟,今儿可真是稀奇了,竟是还有多管闲事的人了。” 对方手里攥着个荷包,应该是那小太监的主子的,孟婉见状,神色微动。 “此处离静妃寝殿不远,静妃礼佛,喜静,你在此这般大呼小叫,难道就不怕惊扰了娘娘?” 听到这话,对方脸上表情微微收了收,转而低头又踹了地上的小太监一脚。 “今儿算你运气好,不然打死你!” 扔下这句话,对方扬长而去,孟婉连忙上前,将对方给扶起来。 “你没事吧?” “多谢姑姑,我没事,只是我家主子还等着银子救命,这可如何是好。” 小太监眼眶泛起红,虽是满脸污血,但一心还在记挂着自己的主子。 “宫中有御医,若是你家贵人真病了,你为何不去御医署?” “我家贵人身份卑微,自打入宫起,就一直居在增成舍,我去求过御医署,可无人理会我,这才不得已,想要从御医署的公公手里买些药材,可是……。” 说到这里,小太监垂下眸子,满是自责,孟婉当然知道他所说的意思。 在这后宫之中,不得宠的贵人,往往还不如那些有些实权的太监,尤其是增成舍里的,那是仅次于冷宫的低嫔之所。 住在那里的贵人,往往一生都不会见到圣上一面,只能如鲜花枯萎般,慢慢等死。 而在宫里,这些贵人的命,就更不会被人在意,御医署那些人,又怎么会去给她们看病呢。 第8章 子夜等我 “你别急,带我去见见你家贵人。” 她话落,小太监脸上浮上一抹怔然,“姑姑要去见我家贵人?” “嗯,我略微会些医术,兴许能帮得上忙。” 她虽然知道自己不该好心,但实在不忍见着这小太监这般。 罢了,就当是行善积德吧。 她在心里劝服自己,跟着小太监七拐八绕,终于来到了皇城最西边的增成舍。 孟婉看着那一片矮小拥挤的殿宇,虽说的好听点,是主子所住的地方,但更像是一个个囚笼,人一进去,便关的没了生气。 “姑姑,我家主子就住在这间。” 小太监在前面带路,孟婉跟着她走到一处廊房前,靠近便闻到浓浓的药味,还有轻微的咳嗽声。 小太监连忙掀开棉帘,孟婉进去,明明外面艳阳高照,可这廊房里却昏暗一片,光亮似被两边回廊阻隔,几乎不见天日。 “小全子,咳咳,是你回来了吗?” “是奴才,主子,奴才给您带了位姑姑过来,她会医,定是会治好您的。” 小全子上前,孟婉朝着床上看不太真切的身影微微屈了屈身。 “奴婢见过贵人。” “咳咳,什么贵人,我不过就个将死之人罢了,姑姑莫要多礼。” 贵人的声音传来,孟婉上前几步,这才注意到对方的样子,目光微微一动。 依稀想起五年前,她似乎见过这张脸,那时三年一度的选秀,她因着误撞了一位秀女要被责罚,便是这位贵人替她解了围。 没想到,如今相见,彼此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当真唏嘘。 不动声色的敛眸,孟婉开口道,“贵人若是不介意,可否让奴婢为您看看?” “好。” 大概是还有着几分求生的心气,对方轻应了声,小全子连忙将贵人给半扶起身。 孟婉上前搭上她的手腕,片刻,松了口气,还好,只是风寒入体,只要稍加调理,不会有大碍。 “贵人无需担心,只是风寒,吃些药调养些许日子,便可以无恙了。” 小全子听到后,脸上浮上喜色,“贵人没事了,您好好歇息,小全子这就给您去拿药。” 孟婉听到这话,睨了他一眼,他要买药的银子,都已经被骗走了,哪里来的银子。 恐怕只是为了让他家主子宽心,故意说的吧。 孟婉没吱声,只道了句,“贵人好好歇息,奴婢就先退下了。” “姑姑稍等。” 话音落下,床上传来声音,只见贵人从头上拔下根玉簪。 “小全子,帮我给这位姑姑。” 小全子上前接过,孟婉连忙开口,“奴婢多谢贵人的赏赐,请恕奴婢不能拿。” “姑姑是嫌弃这簪子不好吗?” 贵人轻轻开口,病态的眉眼中划过一抹黯色,“我如今这般,姑姑还能来替我看病,已是雪中送炭。 这簪子是我进宫之时,娘亲给的,虽不名贵,但却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姑姑收下。” 听到贵人的话,孟婉心口浮上涩意,她伸手接过,轻轻俯了俯身。 “多谢贵人的赏赐,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小全子,替我送送这位姑姑。” 小全子将孟婉送出屋子,朝着孟婉突然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个头。 “今日多谢姑姑前来替我家贵人治病,姑姑是好人,小全子无以为报,它日若是姑姑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 “你快些起来。” 孟婉让他起身,“你方才说要替你家贵人煎药,可是你的银子已经被抢走了,哪里来的药材?” “我……。” 小全子踌躇了下,“我会想办法的,只是还要劳烦姑姑将药方写给我。” 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孟婉轻轻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簪子递到他面前。 “好好照料你家贵人,药材的事情,我帮你想办法,今夜子时,你去御花园那里,我给你送药。” 看着递过来的玉簪,小全子怔了怔,连忙摆手。 “姑姑,这是贵人给你的,小全子不能收下,不然贵人要责怪我的。” “你拿上,日后再给你家主子,这是她的念想。” 孟婉将玉簪塞到小全子手里,身在宫中,孟婉何尝不知,女子亲缘之物,乃是一份牵挂。 如今这位贵人连娘亲的东西都给了她,足可见得她身边已经没有多少傍身的东西了。 小全子紧紧攥着玉簪,眼眶通红,他是真的遇上好人了,于是再一次屈身就要跪下。 孟婉眼疾手快扶住他,“别跪,再跪,我就不帮你家贵人了。” 她疾言厉色,小全子生生将膝盖又站直,见他乖乖听了话,孟婉微微叹了口气。 “行了,我还要赶回掖庭,你好生照顾你家贵人,记着,子夜之时,去御花园等我。” “是,小全子记着了,一定会去的。” 孟婉转身离开,小全子站在原地,一直望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这才抹了把眼泪回了屋。 孟婉回到掖庭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正午时分,徐嬷嬷见着她,脸上有些不满,语气甚为不悦。 “去哪里了,去了这么久?今日的活都干完了吗?” “启禀嬷嬷,今早丽妃娘娘宣奴婢过去,奴婢没见着嬷嬷,便未来得及同嬷嬷禀明。” 她恭敬回话,徐嬷嬷眼神闪烁了下,“丽妃娘娘让你去的?” “是,传话的姑姑到饭堂传的话,不少人都见着了。” “既是丽妃让你去的,那这次就算了,下次记得要先禀告我,行了,你下去吧,把今儿的事情做完,就可以回去了。” “是,多谢嬷嬷,奴婢这就去做事。” 孟婉朝着浣衣局走去,到了那里,所有人已经去饭堂用膳了,她看着满满几盆衣裳,不声不响的走过去,开始洗起来。 还好早上吃了些东西,待她洗完衣裳去饭堂之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得先去西廊房,等着晚膳。 她一进去,原本正在聊天的小宫女都安静了下来,昨日她洗衣服到今日清晨,还没来得及回屋,就又被丽妃叫走。 这会她才是正儿八经进了西廊房,而这些宫女,大概是见着她昨天对程绣夏凶巴巴的样子,所以见着她时,神情都有些疏离。 孟婉没在意,四下看了看,在最角落的地方,找到了空铺位,走了过去。 容胤不让她带东西走,她此时身上什么都没有,看着薄薄的一层被子,又倦又累,钻进去,便闭上了眼睛。 第9章 你究竟有何意图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感觉到有人轻轻推她,睁开眼睛之时,便见着月姝正望着她。 “你醒啦?你睡了好久,呐,这是给你的,快些吃。” 孟婉看向她手里拿着的馒头,神情有些微微动容,“你给了我,你吃什么?” “我在饭堂都吃过了,这是偷偷给你带的,她们现在都还没回来,你快拿着,我先出去了。” 大概是怕别人看见,月姝将馒头给孟婉后,赶紧走出廊房。 捧着那个馒头,饿了整整一天,孟婉也顾不得什么,大口咬了上去。 小小的馒头,三两口便下了肚,往窗外看去,天竟是已经黑了。 睡了一觉,又吃了东西,孟婉这会精神好了许多,于是披上衣服,走出廊房。 外面清冷,用完膳的宫女们三三两两从饭堂回来,孟婉站在那里,见着月姝也和一个宫女边走边说的走了过来。 她想到那个馒头还有月姝眼中的善意,于是迎过去。 月姝见着她走过来,同那个宫女说了声,便冲着她扬起笑脸。 “多谢你给我送饭。” 孟婉走到她面前开口道谢,月姝笑着开口,“不用这么客气,只是一个馒头而已,今儿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孟婉。” 她轻轻开口,月姝点点头,“那我以后就叫你婉姐姐吧,婉姐姐,今儿在饭堂,我见着来找你的姑姑一身贵气,想来你先前也是在哪位贵嫔宫里侍奉的吧?” 月姝脸上浮上天真无邪,孟婉摇摇头,“我并非出自哪位贵嫔宫里,如今和你一样,也只是在掖庭做事而已。” “哦,既是姐姐不愿说,那月姝便不问了,对了,今儿你不在时,程绣夏去找过徐嬷嬷,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出来的时候,她似是很高兴。” 听到月姝的话,孟婉这才明白,今日为何徐嬷嬷会拦在门口等着她了,原来是程绣夏告的状。 看来昨儿摔掉牙齿,还没长教训。 “无妨,我已同徐嬷嬷解释过了。” “那就好,还好徐嬷嬷没责备你,对了,今儿早上,徐嬷嬷说,让我们好好做事,说不定太子大婚之时,能有大赦出宫的机会。 我可是好想念爹娘和弟弟呢,若是有机会出宫,那就不用在这里整日受罪了。” 看着月姝满脸憧憬,孟婉心里也跟着蠢蠢欲动,今日丽妃宫中提及此事,容胤没有回答。 但想来既是如今宫里都这么说了,那势必离定下太子大婚之期应该不远了吧。 抬头看向天空的一轮圆月,月华皎皎,让她的心情也跟着透亮了几分。 若到时候真能大赦天下,那她便也可以跟着出宫了。 带着这种想法,回屋熄灯之后,孟婉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捱到亥时,她悄悄披上衣服离开了廊房。 答应小全子,今晚会给他药的,她不能食言,宫里除了御药监,还有一个地方也有药,那便是南宫。 先前她在南宫之时,偷偷藏了一些常备的草药,容胤搬去东宫之后,那里无人住过,那些草药定然都还在。 轻车熟路,很快孟婉便来到了南宫门外,此时里面一片漆黑。 压住心里的狂跳,她从偏门悄悄进去,摸索着朝自己曾住过的小屋走去。 月华照进南宫的长廊之中,孟婉纤瘦的身影走在这熟悉的地方,每走一步,便感觉到那股似曾相识的气息,萦绕于鼻息间。 这里,是她和容胤相依相偎五年的地方,他们几乎走遍了这里的每间屋子,每条长廊,甚至是摸过每一块砖石。 手轻轻抚上那斑驳墙面,寸寸寒凉,沁入指尖,手指摸到的凹凸处,渐渐的,与一个人的指腹相融。 孟婉站在墙壁前,月光正好投射到那墙面上,指痕入墙三分,孟婉的手指放在上面,小小的,根本无法遮盖住。 脑海里浮上那个人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如竹,抚琴弄墨,如银碗盛雪般芳华无双。 那曾是她的心之所想,如今却成为她心中那一道道镌刻于骨血里的痛之所在,不愿忆起。 将手慢慢收回,孟婉将眼中那丝过往淡去,推开关着许久的门。 年久沉重,那门打开的刹那,吱呀声也一并传来,伴随着一股清冷,袭入她的鼻息之中。 看了眼里面,她走进去,却不料,脚步刚踏进去,便见着一道黑漆漆的身影坐在那里,吓的她立马捂住口鼻。 呼吸在这一刻犹如被人扼住,脚步亦仿佛被定在了原地。 孟婉睁大眼睛,望着那黑影,心跳与耳弦产生共鸣,越来越放大,以至于她全身的血脉,都像是被凝结住了。 终于,就在孟婉觉得快要窒息的时候,那道黑影终于动了。 “孤以为你不会再来这里了。” 孟婉眼皮瞬间狂跳,捂在鼻息尖的手,恨不得将自己直接捂死掉算了。 他说过,再见着她,绝不会放过她。 此时此刻,任她再怎么想,也没想到,容胤竟会大半夜的出现在这里。 她就像是一只掉入陷阱的兔子,明明很想逃,可那腿,却是被钉在了陷阱里,分毫动弹不得。 屋子安静的像是孤坟,可孟婉却觉着自己耳弦里的声音被无形的放大,甚至振聋发聩,击的她心慌。 “呵呵。” 呵笑声传来,声音里透着三分酒气,终于,容胤动了动。 孟婉睁大着双目,看着他慢慢站起身,身影渐渐从阴影走出来。 月锦蟒服,容胤长发垂着,一如他曾在南宫时一般,一手执着白玉酒壶,唇间似是弯着清浅的弧度。 看着孟婉的目光,就像是看见了等待已久的猎物,一步一步,不紧不慢,直到矗于她身前。 清香醇烈的酒气顷刻间将她全身包裹住,她恍惚无措之际,唇齿已被撬开。 春雨落洒,籽食破土疯长,那浓烈的酒香肆意妄为,将她紧紧纠缠。 孟婉觉得自己也像是被灌足了佳酿,脑子开始晕眩,她残存的清醒,让她慌乱挣扎,可却敌不过男人莽撞的力道。 “砰!” 玉壶落地,传来清脆鸣响,孟婉眼前的混沌仿若被撕开了一道清明。 她用力一咬,猛地推过去,身子往后退了两步,眼神失措的看向面前的容胤。 男人半垂着头,唇上那抹艳红在月华之下分外醒目,只见他轻轻抬手,指腹擦过,幽沉的眸子,漫过一丝凉薄。 “看来,孤说的话,你并未放在心上,你到这里来,究竟有何意图?” 第10章 不是碰巧撞上的? 男人眼中的寒芒,如兜头冷水,将孟婉从方才的慌乱中一瞬激醒。 她轻咽喉骨,随即跪下,“殿下恕罪,奴婢不知殿下在这里,惊扰了殿下,奴婢罪该万死。” 她匍匐下颈,月华透进屋中,皎光洒在她纤瘦的身体上,一小截如白瓷的修颈此时低着,卑微且疏离。 容胤深深凝着,指尖传来凉意,他走到她面前,弯腰伸出手,指尖挑起她的下颌。 双目对视之时,声音里的寒意,比这寂寥的屋子更没骨三分。 “你是忘了孤所说过的话吗?” 对上他眼神里隐隐的戾气,孟婉目光挪移,落在他唇瓣上那抹清晰的咬痕上,仍然还在往外溢着艳红。 “奴婢只是来拿回自己的东西。” 她开口,声音里无波无澜,仿若眼前之人,于她心中已无可能激起任何涟漪。 听到她这句话,容胤手指渐渐收紧,“自己的东西?” 轻吸一口气,孟婉抬眸,对上容胤的眼睛,“启禀殿下,按照我朝律法,宫女自入宫起,每年的俸银为五两。 奴婢已入宫五年,殿下前几日下令,让奴婢离开这里,不准拿走任何一样东西。 只是奴婢在这宫中做了五年,如今身无分文,此番只是想要拿走自己的随身之物,难道殿下也要明抢吗?” 她说的毫无所惧,容胤望着她的一双黑瞳,里面当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眷意。 仿若她偷偷潜进来,只是为了拿走她藏在这里的东西。 明明她只要服个软,能得到的岂止是那微不足道的几两碎银。 “你好大的胆子。” 容胤开口,孟婉抿抿唇,“民为一粥一饭,都会拼尽了性命,奴婢既是进宫为奴,那自然赚来的银子,是断然不会舍弃的。 殿下若是因此想要奴婢的性命,那奴婢也认了,自古人为财死,奴婢也是俗气之人,反正拿不回去,在这宫中也活不下去。” “够了!你给孤闭嘴!” 容胤松开手,“好,孤就在这里看着,收拾好你的东西,德安,掌灯。” “多谢殿下。” 孟婉慢慢起身,而这时,外面传来声响,只见德安走进来。 见着孟婉的时候,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很快便将屋子里的烛台给点燃来。 当屋子里亮起来,孟婉这才看清,她曾经住的这间屋子,还和一年前她离开时一般无二,就连床上的被褥也没有挪动过。 她以为,这里早就荒废不堪了,如今看来,竟是这般干净,甚至小桌上连灰尘都没有。 “看什么?不是要收拾你的东西吗?” 容胤走到榻边坐下,德安连忙将地上的酒壶碎片收拾好,又赶紧端来醒酒汤。 孟婉见状,没有再驻足,而是走到墙壁前,将一个小矮柜给挪开,取开那墙壁后的砖块。 “呵。” 身后传来冷笑声,孟婉没有回头,自顾自地将里面仅剩的几两碎银给拿出来。 她在南宫之时,俸禄都用来四处打点了,如今这几两,还是她寻常刺绣些小物件卖给宫人赚来以备不时之需的。 取出碎银后,她还不忘记将里面包着的一小包药材也给拿出来。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将银子和药材背在身后。 “奴婢已经拿好了。” 她开口,容胤没理她,目光转向看着那碗黑乎乎的醒酒汤,眉头皱了皱。 德安在一旁侍奉着,见到这个情形,当下便了然。 “孟姑娘,殿下今日醉了酒,你还不快些过来服侍殿下。” 德安的话,让孟婉咬了咬腔壁,矗在那里不愿上前。 容胤眼神幽了幽,德安见着,连忙再次开口。 “孟姑娘,这可是南宫,你深夜到此,本就违反了禁令,按例可是要重打三十大板的,殿下仁慈,没有责怪你,你还不快些过来。” 说完,还冲着孟婉使了个眼色,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孟婉想到小全子还在等自己的药,再这般磋磨下去,只怕子夜回不去。 思量一瞬,她平息敛眸走上前,将东西放在一旁,端起那碗醒酒汤,跪了下去。 “殿下请用。” 德安见状,马上退出去,容胤看着她,并没有接那碗醒酒汤,而是目光落在那泛旧的荷包上。 伸手拿起,袋口翻转,两小块碎银跟着掉在了孟婉膝前。 “就为了这点银子,宁愿送了命,你的命当真这么贱吗?” 他沉中透愠的声线,让孟婉抿抿唇,眼底是一抹黯淡,但讲出来的话,却像是锋锐的刀,刺的容胤心尖一疼。 “殿下是尊贵之身,如今自然是不会明白,在这宫里,贱命一条,甚至有时候不如这一文银钱。” 如今?不会明白? 容胤眼底方才因她乖乖端醒酒汤过来之时消解下去的戾气,再次浮涌。 囚禁五年,世情凉薄冷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当真是胆大,在这南宫之中提醒他往昔之事,是在怨他忘恩负义吗? 手指松开,磨旧的荷包掉落,容胤一言不发端起她举过头顶的醒酒汤一饮而尽。 涩苦味道弥漫,消解了他心头方才浮上的戾气,孟婉见状,又拿起一旁的蜜饯递过去。 “殿下请用蜜饯。” 容胤看着那盘杏干,目光却再次落在那瓷碟后的小脸上,捻起一颗递到她唇边。 孟婉一愣,面前的杏干散着淡淡的酸甜味道,她喜吃杏干,每每给他喂药之时,便会偷偷吃上一片。 而容胤,明明知道她偷吃,于是每次便会故意留下,给她当个小零嘴儿。 “多谢殿下赏赐,奴婢不用。” 她婉拒,容胤却是没有收回手,目光幽邃,眸中执拗让孟婉只得伸出手,想要接过那杏干。 结果手还没触及,男人的动作更快,竟是将那杏干猝不及防塞进了她微掀的唇瓣中。 “咳咳。” 酸意入喉,她被酸出了眼泪,眸光盈盈的样子,竟是让原本眼神凉薄的男子,唇角浮上一抹清浅的淡弧。 他知道那杏干酸,就是想要撕开她这副视若无睹的样子。 这样子,让他看着心烦。 拍了拍手,唇中醒酒汤的涩苦也淡了几分,孟婉含着那杏干,酸的眼眸浮上了一层雾气。 嚼不了,吞不下,只能含在口中,也无法开口说话。 而这时,容胤却拿起榻前小桌上一本册子,翻开来。 孟婉微抬起头,见着他正拿起朱笔,在册子上批着什么。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容胤睨过来,孟婉喉头一紧,连忙又低下头去。 跪着的腿开始隐隐发胀,可容胤却像是根本没看见一般,她只得小小的磨着口里的杏干。 桌上燃香袅袅,水漏滴嗒,一炷香过后,她眼皮有些发沉。 口中的杏干已经被她磨尽,整个口腔到喉咙,开始回甘。 桌上的册子,已经被批了大半,孟婉强撑着打起精神,这才注意到,原本她这间屋子里,是没有那么多的书籍古卷。 而这些奏折和文房四宝,显然也不是今夜才放在这里的。 难道,容胤今晚出现在她曾经的屋子里,不是自己倒霉,碰巧撞上了? 第11章 随她 “研墨。” 容胤低声而出,打断了孟婉的思忖,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便抬起身子,将手伸到墨砚前。 看着女子葱白般的小手,在触到冰凉的砚台前,微缩了下指尖的模样,容胤唇角微弯。 侧眸睨去,便见着那小姑娘眼底浮上一抹子懊恼,显然是有些后知后觉。 唇角的笑意更深,他装作没看见,将手里的折子放在一边。 “怎么还不动手?” 声线没有任何起伏,孟婉进退两难,半弓着身子,人还跪在地上。 “殿下,奴婢笨手笨脚,还是让安公公进来为您研墨吧,奴婢该回掖庭了。” 她小心开口,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方才子时已经过了,小全子应该早就在御花园那里等着她了。 而容胤听到她的话,眸色淡淡的睨向她,“方才德安的话,你都听到了?擅闯南宫者,当杖责三十,你是替孤研墨,还是杖责三十,自己个选。” 孟婉咬住唇,如今她这副破败身子,别说三十,只怕十杖下去,就得去掉半条命了。 “奴婢替殿下研墨。” 她小心抬高起身子,腿半跪在地上,这会已经失了知觉,沉沉的,一时半会也是站不起来了。 容胤见她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没再说话,重新执起毛笔,蘸着她研好的墨汁,在奏折上继续批起来。 孟婉一边磨墨,一边不住的看着水漏,心里此时焦急如焚。 而这时,腿上的沉重渐渐缓释,一阵阵酸麻酸胀齐刷刷涌了上来。 又痛又酸的感觉,连带着她捏着墨锭的手,都开始发起颤来。 “砰”的一声,手里的墨锭因为太过用力,而一瞬间折断开来,飞溅出来的墨汁,洒落在了容胤面前的奏折和他的衣服上。 “殿下,奴婢不是有意的。” 慌乱中,孟婉连忙攥起自己的衣袖,就去擦拭容胤的衣服。 哪曾想,那墨汁竟是越擦越脏,到最后,衣服上黑乎乎的一片,晕染开来。 腿上的疼痛也在此时更加加剧,她几乎是咬着唇,血渍都从唇瓣间渗了出来。 就在她满脸无措的时候,突然间身子骤然一轻,整个人被容胤从地上给抱起来,直接抱到榻上,大手抚上她已经酸麻难耐的腿上。 容胤眉头拧着,眼底似是两簇被点燃的火丛,手揉按在孟婉的腿上时,她禁不住痛的松开唇叫出声。 “还知道疼?嘴巴不是挺厉害吗?这会不知道说了?是想把腿跪废了,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孤是忘恩负义之人?” “殿下,轻点,疼。” 男人的大掌透出来的力度,让孟婉几乎哭出来,声音也像是只受了欺负的猫般,小心求着饶。 跪了这么久,这会被他这么一揉散,那滋味不下于凌迟片剜,她甚至都有些后悔,这还不如选了那三十大板算了。 容胤听到她的话,不理她,但手上显然放轻了一些,整个人沉在烛火的阴霾中,孟婉看着他这样,愈发心惊。 缓了一会,终于,腿上的酸胀渐渐好转,容胤松开手,目光看向她。 深如幽潭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但就是像里面有个无形的漩涡,直直的想把她给拉进去,永不见天日。 本能地背过眸,孟婉咽了下喉咙,“多谢殿下,奴婢该走了。” 遂而,不敢再继续看他,短暂的安静之后,只听到容胤的声音。 “以后不准再到这里来,这是孤最后一次饶你,你记住自己个的身份,再有下次,定惩不饶,滚吧。” “是,奴婢告退。” 孟婉连忙爬下榻,捡起掉在地上的银两和荷包,放进装着药材的小包袱里。 容胤见着她单薄的夹袄,袖子处已经是一片墨染,葱白的手指上,也沾上了墨迹。 她走的匆忙,甚至连头也没回,直到人彻底消失在外面,德安走了进来。 见着这桌上一片狼藉,连忙近上前来,“殿下,这是……。” “派人跟着她。” 说完这句话,容胤目光转向另一边墙壁前被挪开的小桌子。 他走过去,一面墙,被凿出了个洞,方才他见着她从里面掏出银子,于是伸出手探进去。 手指触碰到某个东西,他拿出来,只是一眼,眉宇间的戾色,便顷刻间如积雪消融。 木头雕刻的女娃娃,雕工不算精细,但眉眼却是栩栩如生。 将娃娃拿出来,许是放的日子久了,娃娃身上都落了灰。 容胤捏紧袖子,将娃娃脸上的灰擦去,露出细眉大眼,分明就是个小姑娘。 长发梳成宫髻,一左一右,唇角微微翘着,看上去笑意满满。 望着这木头雕的女娃娃,容胤半阖下眸,这是他送给孟婉的及笄礼。 身处南宫的废太子,幽禁多年,小丫头求着他雕出来的。 当时他还记得,小丫头胆大妄为,找来木头,边央求边百般讨好,拿到手的时候,高兴的日日带在身边,寸步不离身。 那笑容,他到现在还记的清清楚楚。 闭了闭眼睛,容胤想到方才,她拿上东西走的时候,甚至连几两碎银都拿走了,唯独留下这个,她曾视若珍宝的东西。 心尖倏地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似蚂蚁在啃噬,手指也跟着收紧,将那娃娃攥着密不透风。 “殿下。” 德安的声音传来,他骤然睁开眼睛,眸底一片冰冷。 “方才暗卫来报,孟姑娘去了御花园,见了个小太监,那小太监是增成舍齐良人近前伺候的。” “齐良人。” 容胤低低而出,脑海中遍寻不到孟婉与这齐良人有什么交集。 “他们可有说什么?” “暗卫离的远,只见着孟姑娘将带着的包袱交给了对方,之后便独自回了掖庭。” 德安将暗卫的话复述完,见着殿下脸上的表情瞬间沉了下去,于是立马开口。 “若是殿下觉得这齐良人有问题,奴才这就去让人将事做干净些。” 容胤思忖片刻,随即开口,“不用,继续派人盯着这个齐良人,若是她有任何不妥之处,除之。” “是,奴才明白,殿下,时辰不早了,您今夜是继续歇在这里,还是回东宫?” 容胤转身,看向孟婉方才跪过的地方,随后开口吩咐道。 “元日将至,你去通知宫闱局,给宫人们发放新衣,尤其是掖庭那边,再加两道肉菜,明日就去办妥。” 听到这话,德安马上领会了,“是,殿下,那孟姑娘那边,要不要同掖庭交代一声?” “不用,她既是要拗着,那便随她!回东宫!” 扔下这句话,容胤脸色沉沉地朝外走去,德安见着,赶紧跟了过去,很快便离开了南宫。 第12章 奉命行事 孟婉半夜回来之时,无人发觉,她小心躺下,没过多久,掖庭当值的时辰便到了。 宫女陆陆续续起来,孟婉跟着梳洗好,前去饭堂,此时饭堂里与以往不同,十分热闹,那些宫人们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月姝见着她,连忙走过来,“婉姐姐,你可来了。” “今日是有什么事吗?” 她开口,月姝用力点了点头,“方才徐嬷嬷派人过来通传,以后掖庭每日多加两道肉菜,还有啊,今日还会发放新衣呢。 以前掖庭可从来没有过,听说这是殿下特意吩咐的,元日将至,给宫里所有的宫人们都发放新衣呢。 这位殿下可真好,就连我们掖庭的所有人都有,这不,大家伙一大早听到这个消息,都高兴着呢。 待会徐嬷嬷会派人去宫闱局那边将衣服领过来,我自打入宫以来,可是好久没有穿过新衣服了。” 看着月姝兴高采烈的话,孟婉不禁拢了拢自己还有些微湿的袖口。 上面的墨迹,她虽用力搓洗了,可还是没有洗净,污蒙蒙的一片。 容胤交待给宫人发放新衣,到底是有些巧了,她一时间心跳突突起来。 “婉姐姐,走,我们去拿饭吧。” 月姝叫上孟婉,两人领了饭菜,果然多了两道肉菜,孟婉看着那两道肉菜,思绪又不禁凝了凝。 “我入宫三年了,平常里肉菜都难见着,竟是没想到今日竟有两道肉菜。” 月姝将盘子里的鸭肉往孟婉盘子里夹了一半,“婉姐姐,你这么瘦,多吃点。” “不用,月姝,你吃吧。” 孟婉连忙将盘子里的鸭肉给月姝倒回去,可却被她按住。 “你这几日都没怎么好好用膳,这样下去,身子承不住的,快吃。” 月姝说完,就将自己的碗给端走,不给孟婉再将菜还回来的机会。 看着小丫头这样,孟婉也只得作罢,毕竟饭堂里都是宫人,这样夹来夹去,别人见着也不好。 用完膳,她端起碗起身,而这时,徐嬷嬷走了进来。 “孟婉,月姝,你们俩过来。” 听到徐嬷嬷的话,两人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连忙走了过去。 “徐嬷嬷。” 月姝嘴甜,见着徐嬷嬷马上行了礼,“不知嬷嬷叫我们何事?” 徐嬷嬷垂着眼看了她们二人一眼,“今日发放新衣,你们两个去宫闱局将衣服领过来,记着,不可出任何岔子。” “是,月姝这就同婉姐姐一道过去。” 两人推着平车前往宫闱局,大概是许久没有出过掖庭了,一路上,月姝嘴巴叽叽喳喳,对什么都十分新奇。 两个人推着平车,孟婉听着她说话,神情淡淡的,看着月姝,眼中带着些许羡慕。 曾几何时,她也像月姝一般,对这座金碧辉煌的地方心生无尽希翼。 可是如今,她只想快点离开,走的远远的,不想再被困在这里了。 “呀,婉姐姐,你看那边,有贵人来了。” 月姝打断了孟婉的思绪,她望过去,杏黄色的辇,宫人随侍在两侧,虽远远的,便已能认出是太子步辇。 “是殿下的。” 孟婉连忙拉过月姝,暗自皱眉,此处是去宫闱局的必经之路,怎么这么巧,又碰到了容胤。 “啊,是殿下的?” 月姝一惊,入宫三年,她还是第一次见着殿下的步辇,一下子慌了神。 只见孟婉一把拉住她,将平车停在一旁,随后拽着她沿宫道两侧跪了下来。 步辇很快由远及近,孟婉心脏狂跳起来,直到那步辇出现在近前的宫道上,她才赶紧匍匐叩下。 月姝见状,连忙也跟着见样学样,两个人匍匐在一旁的宫道上,视线受阻之处,能看见抬着步辇的宫人脚步慢慢朝前面走去。 孟婉全身紧紧绷着,低着头生怕被容胤认了出来,她能感觉到步辇经过时,头顶上方传来的视线。 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刺得脊背冷汗虚浮。 直到步辇从眼前离开,她才悄然松了口气。 “婉姐姐,太子殿下走了吗?” 同样低着头的月姝小声开口,孟婉抬起头望过去,容胤的步辇已经走远,敛起眸,她朝月姝看了眼。 “殿下已经走了,我们快些去宫闱局吧。” 她将月姝拉起来,两人推起平车,朝着相反的方向赶去。 经此一事,月姝也没有再叽叽喳喳了,两人很快就到了宫闱局。 今日各庭前来领取宫衣的宫人很多,孟婉他们一到那里,便见着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等着了。 找了个地方,两人站在那里等着,约过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轮到了他们。 将掖庭的牌子递过去,只见那公公看了眼,随后眯了眯眼睛。 “哪位是孟姑娘?” 孟婉听到对方指名道姓,心口一紧,连忙上前,“奴婢孟婉,公公有何吩咐。” 公公看了她一眼,冲着月姝吩咐过去,“你去那边清点衣服吧。” 月姝不解,愣在那里,公公顿时脸上浮上几分不悦,“怎么?还愣在这里做甚?” “婉姐姐。” 月姝开口,孟婉冲她点点头,“你先过去清点衣裳,我稍后就去。” “好,那我在那边等你。” 待月姝离开,只见方才还冷着脸的公公,脸上立马浮上笑容。 “孟姑娘,这两件衣服是给您的。” 看着对方递过来的两件宫衣,无论材质还是厚度,都与方才那些宫人领的不太一样,她暗暗攥紧手指。 “公公是不是弄错了?” “错不了,安公公特意吩咐的,孟姑娘还是赶紧收下,咱家也好向安公公交差呢。” 总管太监将两件宫衣朝孟婉手里一塞,沉甸甸的重量和绵软的布料,让她像是捧了烫手的山芋。 这两件衣服,若是她带回掖庭,只怕往后日子,更加难熬了。 德安这是想把她架在火上烤啊。 “公公,这衣裳我不能收。” 孟婉话一说出口,便见着方才还满脸笑容的总管太监脸色瞬间沉了沉,旋即阴了嗓子。 “孟姑娘,你这不是让咱家为难吗?” 虽看似淡淡的一句话,却含着警告,“若是姑娘不收下,那安公公责怪下来,咱家可是担不起啊。” 在宫中许久,孟婉自然是知道这句话里面的意思,宫闱局管着整个后宫里的大小事情。 她若是还想在后宫之中安稳度日,眼前的人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手里的衣裳顿时比先前又沉了许多,片刻,她终于开口。 “多谢公公厚待,烦请公公代为转达安公公,这衣裳奴婢收下了。” “这就对了嘛,咱家也是奉命行事,既是如此,日后还望孟姑娘在安公公面前替咱家美言几句,孟姑娘慢走。” “是,奴婢告退。” 捧着衣裳,孟婉走出去,月姝已经清点好了衣裳,见着她走出来,连忙迎上前,刚想开口,目光便落在了她捧着的宫衣上面。 第13章 你去求求殿下 只是一眼,月姝便马上收回目光,脸上依旧是单纯无害的笑容。 “婉姐姐,衣服我都清点好了,数量都对。” 见她没有问自己手里的衣裳,孟婉也没有解释,“好,那我们赶紧回去吧。” 她开口,走向平车,月姝跟在后面,到了车前,孟婉准备将衣裳放上车,却听到有人叫她。 “姑姑。” 听到这声音,她侧过头,便见着小全子抱着件宫衣,一路小跑来到她面前。 “姑姑也是来领宫衣的吗?” “嗯,你也是吗?” “是,姑姑,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小全子看了眼月姝,孟婉知他是要说他家主子之事,于是点点头。 “好。” 随后看向月姝,“月姝,你先回掖庭,若是徐嬷嬷问起,你就说我有些事情,稍晚点会回去。” 月姝听到她的话,目光看了眼小全子,最后点点头。 “好,婉姐姐,那我先回去。” 月姝离开后,孟婉跟着小全子来到僻静处,突然间只见小全子朝着她跪了下来。 “哎,你这是怎么了?快些起来。” 虽说这会无人,但靠近宫闱局,也难保其他宫里的宫人路过之时看见,孟婉连忙将人给拽起来。 小全子这时突然红了眼,“姑姑,昨儿您给的药,我家主子喝了后,确有好转,可是昨日夜里冷,屋里的炭没了,主子又着了凉,今日病的更重了,那药似是不管用了。” “又病重了?” 孟婉眉头锁紧,昨晚那些药,是她从前藏起来的,本就不多,而且只能治疗些普通的风寒,若是病情加重,只怕是没什么效用了。 “我随你去看看吧。” “多谢姑姑。” 小全子连忙在前面带路,孟婉随他沿着小道,再一次来到增成舍。 刚靠近,就听到里面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小全子一听,立马跑了进去。 “主子,你怎么样了?” 小全子急切的声音,让孟婉连忙跟着进去,一踏进去,一阵冷意便没了过来。 屋子里的炭盆早就没有火了,小全子守在主子榻前,替她倒了杯热水顺气。 齐良人好不容易止住咳意,看见孟婉时,虚弱的朝她开口。 “姑姑来了,小全子又去麻烦您了。” 孟婉上前,将抱着的宫衣放在一旁,“贵人莫要说话,奴婢替您把把脉。” “有劳姑姑了。” 齐良人将手腕放平,孟婉搭上去,片刻,沉色浮于脸上。 果然比先前要严重许多,若是再不好好医治,只怕会性命堪忧。 “姑姑,我家主子怎么样?” 小全子见孟婉不说话,不禁着急开口,齐良人见状,虚虚的看着她。 “姑姑有话就直说吧,我如今这副模样,已经不敢奢望太多了。” “贵人的身子,需要马上请御医过来,奴婢才疏学浅,请恕奴婢无法为贵人诊治。” 孟婉自学的那些医术,治疗些寻常的小病倒是可以,但如今这齐良人不光是寒邪入体,阳气被遏,恐怕还有别的病症。 “可是御医怎么会到这增成舍来,姑姑,你行行好,再救救我家主子吧。” 小全子说着话,又马上跪了下去,孟婉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齐良人已经斥责出声。 “小全子,不得无礼,这位姑姑已经帮过我,你莫要强人所难。” 她说完这句话,又因为气力不支,而剧烈咳嗽起来。 小全子红着眼眶,赶紧去替她顺气,一边顺一边说。 “主子,都是小全子的错,您莫生气,奴才这就给姑姑赔罪。” 见着这主仆二人的样子,孟婉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是她却是没有任何的办法,除非……。 目光落在了那两件宫衣上面,宫闱局管事公公的话,让她抿紧了唇瓣。 片刻,她像是下了决定,“贵人,奴婢先行回去,替您想想办法,这两件衣服,就给您御寒。” 她将宫衣替齐贵人盖在身上,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屋子。 一路疾步,赶到宫闱局时,正好瞧见了先前给她宫衣的总管。 “公公。”她上前行了个礼。 “哟,孟姑娘这是找咱家有事?” 总管太监脸上浮上一抹子笑意,孟婉抬起身,“奴婢想请公公帮个忙,您能否请安公公来宫闱局一趟,奴婢有要事找他。” “哦?孟姑娘要见安公公?那自然行啊,咱家这就让人去请安公公过来。” 德安接到宫闱局小太监来请的时候,恰好暗卫也将孟婉去增成舍的消息送了过来。 他走进殿中,望着坐在案桌前的容胤,“殿下,孟姑娘方才去了增成舍,又去看了那位齐良人。” 正在批阅折子的容胤手中的毛笔一顿,但没有抬头,“还有呢?” “听暗卫说那位齐良人病的很重,孟姑娘出来后就直奔宫闱局,方才那边的小太监过来传话,说孟姑娘要见奴才。” “见你?她是想让你帮她找太医给那个齐良人看病吗?” 容胤落下笔,将批好的折子放到一旁,“倒是好心,为了个不相干的人,找到你这里来了。” 听到容胤言语里面的不悦,德安慌了下,连忙跪下。 “殿下,奴才觉着孟姑娘是想殿下您帮这个忙,只是将话传到了奴才这里才是。” “哼呵。” 容胤冷呵了声,“可查到她与那个齐良人到底是何关系?” “倒是未曾查到,孟姑娘在南宫之时,与这位齐良人并无来往,这进了天牢之后,就更不曾有什么交集,奴才也不知孟姑娘怎的会为这齐良人这般奔劳。” 德安的话,让容胤脸上的神情沉了下去,“没用的东西,这么点小事都查不到。” “是是,殿下骂的是,那要不,奴才去见见孟姑娘,当面问问?” 德安试探着开口,容胤眼睛眯了眯,随后又拿起一本奏折翻开来。 “正好,你去宫闱局看看,那帮人有没有好好办事,速去速回。” “嗻,奴才这就去。” 德安不敢耽搁,不消片刻,就来到了宫闱局,孟婉一见着他,连忙上前行了礼。 “安公公,多谢您能过来,孟婉有一事相求,还望安公公帮我找御医署的御医给增成舍的一位贵人治病,孟婉感激不尽。” 听到她的话,早就知晓是什么事的德安,脸上故意露出为难的表情。 “孟姑娘,你也知道,如今殿下可是在气头上,我若是帮了你,只怕殿下知道了,定然是会斥责咱家的,不如你去求求殿下,有殿下出面,自然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第14章 求殿下帮忙 去求容胤。 孟婉心里是一百个不情愿,可是她又无法眼睁睁见着齐良人这般香消玉殒。 “安公公,您是殿下身边信任的人,孟婉求您帮我这一次,可好?” 她再次开口恳求,德安叹了口气,“孟姑娘,你何至于这般执拗,增成舍是什么地方?难道你不知? 住在那里的良人们,说的好听点是主子,但说的难听点,那就是被陛下弃了的人,孟姑娘何必为了这样的人,自贬身份来求咱家呢?” 德安这番话,重重砸在孟婉心里,是啊,在这宫中,无权无势,犹如浮萍。 就算是当初的容胤,以废太子之身,被幽禁于南宫之时,同样遭受欺辱,甚至比她这个宫女都要难熬。 可是,正因为在这凉薄的宫中,齐良人当初那一份恩情,她才更加要去报答。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如此良善之人,最终死在那样一个地方,明明她是能活下来的。 “安公公,您当真不能帮我一次吗?” “孟姑娘,恕咱家多问一句,你为何执拗要为这位小主求咱家呢?” “齐良人于我有恩。” 孟婉只是这一句,德安便明白了,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咱家不能应您这件事儿。” 说完这句话,他转过身,声音压了压,“殿下近日夜夜都会去南宫,若是姑娘想通了,求求殿下,兴许那位小主的命还能来得及捡回来,迟了,那姑娘就只能为那位小主上三炷香了。” 德安离开后,孟婉顿在原地许久,直到走出宫闱局,还在想着方才他所说的话,步履有些沉重。 不知不觉,她又走回到了增成舍那里,踌躇在门前,很想进去告诉齐良人和小全子,她尽了力,可是没能请来御医。 这时,屋子里又传来咳嗽声,小全子的声音传出来,“主子,孟姑姑定是会请来御医为您瞧病的,你要撑着些。” “咳咳,小全子,你不该那样,那位姑姑是好心,她给我送了药,留了银子,又把御寒的冬衣也给了我。 在这宫里,世态炎凉,最冷的就是人心,我如今这番田地,那位姑姑还能这般倾心待我,你不要再去为难人家了。 若是我此番撑不住,小全子,你记着,将我所有的东西分成两份,一份给那位姑姑,一份你自己留着,也算念在我们主仆一场了。” “主子,小全子不要,小全子只想尽心伺候主子,主子定是会好起来的,昨日的药还剩下一些,我这就去给主子熬药去。” 小全子透着哭意的声音传出来,到底不过十三四岁的孩子,忠心可鉴,一片赤诚。 孟婉听着这些话,心如刀绞,仿若是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也是这般赤子之心,无怨无悔。 明明知道,跟着的主子,前路渺茫,但却还是一腔赤诚,誓死追随。 手轻轻抚上胸口的位置,她叹了口气,再帮一次,就当是让自己的良心安一些。 她毅然离开,回到了掖庭,院子里的宫女们都发了新衣,一个个脸上都挂着喜气。 孟婉走进廊房,身后传来月姝的声音,“婉姐姐,你回来啦?” 她转过身,只见月姝已经换上了新宫衣,粉色的夹袄,将她的笑脸衬托的分外明艳。 “方才我回来的时候,徐嬷嬷问你去了哪,我说你肚子不舒服,去了茅厕,若是她问起,你可记得这么回她啊。” “月姝,多谢了。” 因着齐良人的事情,孟婉有些心不在焉,月姝见她这样,于是开口道。 “咦,婉姐姐,你的衣裳呢?” “哦,我收起来了。” 孟婉搪塞了下,没有说自己将衣服送给齐良人了,月姝眼神闪烁了下。 “哦,那你先忙着,我出去做事了。” 她走出廊房,孟婉垂了垂眸,跟着走出屋子。 整整一日,她做完了所有的活计,天空又开始飘落起了大雪。 搓了搓冻的红肿的手,孟婉想到齐良人那冰冷的屋子,今夜大雪,再不救人,只怕她熬不了两日了。 熄灯之后,辗转难安,好不容易熬到所有人都睡熟,孟婉这才悄悄起身离开了掖庭。 从掖庭到南宫,雪纷飞飘落,每走一步,地上的雪印就会迅速被雪覆盖掉。 长长的一段宫道,她走了好久,直到来到南宫的大门前,心脏还是突突跳动着,呼吸都有些发促。 在门外站了片刻,直到身上淋满了雪花,她这才下定决心,推开了那扇门。 如前一日那般,整个南宫寂静如常,孟婉拢了拢衣服,朝着里面走去。 直到来到自己的屋子不远处,果然看见里面亮着烛火。 明明暗暗,浮影微动,像极了话本里面的鬼怪,只要她靠近,就能将她吞没进去。 攥紧了手指,她走到门前,透过窗楣,便见着男子俊挺的侧颜,在灯下执笔的剪影。 呼吸微屏,脚步却在这时踩到了什么,传来清脆的声响,惊的她立马捂住唇,而此时,里面传来声音。 “德安,奉茶。” 孟婉心跳了一瞬,只见德安从另一侧过来,手里端着茶,看见孟婉时,显然吃了一惊。 “孟……。” 没等德安说完,孟婉已经上前,从他手里接过茶盏,声音压低了。 “我去给殿下送进去。” 听到这话,德安会意点头,“那殿下就有劳孟姑娘伺候着了。” 见着德安离开,孟婉深吸了口气,轻轻推开门。 “吱呀”一声,案桌前的男子没有抬头,孟婉小心将门关上,阻隔了外面袭进来的寒意。 看着低眸执笔批阅奏折的容胤,昏黄烛火下,薄唇紧紧抿着,黑眸低垂,凝着案上的折子时,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孟婉觉着自己心都快要跳出来了,甚至有种想要拔腿逃走的冲动。 最终还是生生忍下去,将茶盏放在案前,随后跪了下去。 “殿下,请用茶。” 声音传来,容胤执笔的手顿住,一滴墨滴落下来,随即在奏折上晕染开来。 他抬起头,凝向地上跪着的满身满头都是纷雪的孟婉时,眉眼顷刻间浸染了寒霜,周身也在一瞬间浮上凌冽。 房间里一下子寂静无比,孟婉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放大的声音,还有来自正前方那股子压的她呼吸几欲停下的气息。 终是忍不住抬起头,与对方黑眸对上的刹那,便见着容胤倏地站起身,朝着她走了过来。 第15章 以诺救人 孟婉眼瞳一窒,还没待她缓神,只见男子欣挺的身影已经径直掠过跪在地上的她,朝着门口走去。 “德安,滚进来。” 容胤几乎是低吼而出,门外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消片刻,便见着德安出现在了门前。 容胤冷沉着一张脸,像是根本没有见着孟婉般,朝着德安开口。 “掖庭的贱婢什么时候能随意出入南宫了?” “这,奴才……。” 德安额上沁出细汗,挑眼看了下仍然跪在地上的孟婉,连忙应声。 “殿下,孟姑娘说要来给您奉茶,奴才想着,她到底是侍奉过殿下的人,便没有阻拦。” 他话一落下,只见容胤眸色更沉,“她已经不是孤殿中的人了,把她赶出去。” “嗻。” 德安擦了下汗,满脸费解,明明殿下是想着孟姑娘来的,这怎么人来了,又要撵走了。 “殿下,此事不关安公公的事,是奴婢想见殿下。” 孟婉见着德安已经朝她这边走过来,连忙脱口而出,随即匍匐跪在地上。 “求殿下开恩,不要赶奴婢走。” 听到这话,容胤脸上闪过一抹讳色,德安见状,跟着停下来,没有再上前。 “退下。” 默了片刻,房间里终于传来容胤的声音,孟婉和德安双双朝他看过去。 尤其是德安,在对上容胤冷冽的目光后,连忙将身子往门口挪去。 “殿下,夜深了,奴才让人备些点心送过来。” 当德安退下之后,容胤冷着张脸,回到桌前,孟婉老老实实跪在那里。 容胤没说让她起来,她也不敢起来,虽然腿又开始隐隐发麻,但想到今夜此行的目的,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 “还跪在地上做甚?不是说要奉茶?” 见着小丫头不吱声,小脸冻的通红,容胤冷着声而出,孟婉一见,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腿差点没撑住,身子一歪,容胤见状,眉头皱了皱,强忍着没有出手将她扶住。 看着她走到案前,将案上的茶盏端起来,递到他面前。 “殿下请用茶。” 容胤接过茶盏,指尖触碰到她的手,冰冷的没有一丝热乎气。 即使屋里银炭烧的这样旺,她的鼻头还是红红的,显然冻的不轻。 目光落在她旧薄的宫衣上,容胤冷眸微眯,“今日宫中发了冬衣,你来见孤,还穿成这副样子,是故意想要孤可怜你,让你出了掖庭?” 听到这话,孟婉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指,自己发的冬衣给了齐良人,如今她身上也只有这身宫衣了。 “殿下,奴婢没有那个意思,奴婢不冷。” 她虽这样说着,但身上落下的雪瓣被屋里的温度慢慢消融,都沁进了衣服里,这会一阵阵寒气直往骨头里钻,她不由自主颤起来。 “抖什么?既是没胆子来这,那还敢来?你当自己是属猫的?能有九条命不成?” 边说边伸出手,一把拉过她,男子掌心炙热,将她的手抓在掌心,像手炉,顷刻间暖意横流。 “殿下,奴婢没抖。” 她慌忙将手抽出来,往后退了步,心跳的厉害,而容胤见她这样,眯起眼眸。 “你既是不情愿来这里,又为何要来?难不成,真当孤不会真的罚你?” 听到这话,孟婉终是没忍住,再次跪了下去,“殿下,奴婢想求殿下救个人。” 随着她这句话说完,容胤脸上的神色,骤然间沉了下去,就连声音,也变得沉冷起来。 “若是你没有求于孤,你还会来这里吗?” 孟婉全身在刹那间绷紧,她知道一旦她说出心里所想,势必会万劫不复,她只得开口道。 “殿下宅心仁厚,自是不会见死不救,齐良人有恩于我,如今她命悬一线,若是殿下肯出手相救,必是功德一件。” 随着她的话说出来,一道冷呵声传来,“她有恩的既是你,孤为何要救? 孟婉,你既已选择与孤划清界限,便不再是东宫之人,如今又想要孤来救人,你把孤当成什么?” 他的这句话,几乎是压着戾气说出来的,孟婉咬紧牙关,终是心一横。 “殿下,您可还记得曾允诺过奴婢一件事?无论奴婢何时求殿下兑现,殿下都不会拒绝?金口玉言,殿下可否还认?” 随着她这句话说完,瞬间便感觉到周围越发冷冽起来,仿佛所有的寒气,都在一瞬间,将她牢牢包裹住,甚至连呼吸都透着扼意。 她不敢抬头,用着全身的力气死死撑着,原本她从来没想过,会将当年容胤许诺之事提出来。 毕竟那个时候的他,在南宫受尽磋磨,于如今的他而言,是不可触摸的一块腐肉。 她在腐肉上下刀,可想而知,会让他如何震怒。 房间,静的可怕,孟婉感觉到全身的血液,一点点凝结成霜,就在她以为,容胤不可能再答应她的时候,冷冽无比的声音传到耳中。 “好,孤如你所愿,只是,孤再问你一遍,你确定要用这个诺去救人吗?” 他的声音无波无澜,但里面含着的戾气,孟婉自是听的出来。 “是,孟婉愿以此诺,求殿下救齐良人一命。” 头重重磕下,一滴泪自眼窝落下,容胤看着她,久久不语,心里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寒冬腊月的风,一个劲的猛往里灌。 她入大牢之时,没有用过这个诺,生生承了一年。 贬至掖庭为奴,她没有用过这个诺,宁愿挨饿受冻。 如今,她用这个诺,去救一个增成舍的良人,她当真是不在意自己的这个诺,分量到底有多重。 就这么轻易的舍去了。 闭了闭眼睛,容胤将心口那股疼痛生生压下,冷冷看向她。 “好,孤答应救人,此诺抵消,孟婉,以后你好自为之!” 男人的脚步声铿沉而去,门传来重重的声响,孟婉几乎虚脱的抬起头,目送着那道身影消失在雪色之中,压住了眼底的黯淡。 “哎哟,孟姑娘,您怎么又把殿下气走了啊。” 德安匆匆而入,手里还端着刚做好的点心,看见孟婉跪在地上,一脸叹憾。 殿下今晚可是早早的就来了这里,这好不容易人等来了,结果又闹成这般。 “安公公,殿下已经答应救齐良人了,您能否现在就让人去看看她,她病的很重,若是拖到天亮,只怕来不及。” 孟婉没空听德安絮叨,从地上站起身,便马上催促道,德安见状,只得开口。 “您来之前,殿下便吩咐御医去增成舍替那位齐良人看病去了,这会该是早已看完了。” 听到这话,孟婉一愣,“殿下知道我今日为何事而来?” 第16章 她为何冲你笑? 听闻这话,德安脸色变了变,自知失言,连忙开口道。 “孟姑娘何必一而三、再而三的恼了殿下?有些事情,既已过去,又何必纠结于此。 殿下诸多不易,姑娘曾是殿下信任之人,这后宫若是没有殿下照拂,只怕姑娘日后……,唉。” 后面的话,德安没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孟婉听出他言下之意。 今日她将那个诺提出来,便是断了自己再回东宫的退路。 容胤的身份,今非昔比,他们之间,已不再是南宫之时,互相取暖的的依靠,她有自知之明。 再者,东宫即将迎来太子妃,一年前顾倾倾险被人下毒之事,她为此入狱,再回东宫,见着他二人情意浓浓,只怕更会备加折磨。 如今这般结果,于她来说,许是最好的结局了。 “多谢安公公提醒,孟婉会谨记于心,今夜之事,有劳安公公了。” 齐良人如今没事了,她也不必再留在此处,当她正准备离开之时,外面走进来了个小太监,手里拿着个包袱。 “孟姑姑,这是殿下吩咐的,让你拿走自己全部的东西,以后若是再来这里,直接杖毙!” 小太监这最后几个字,似是有些惧意的说出来,德安一听,立马便明白了殿下的意思。 殿下这还是舍不得呢,见着孟婉衣裳单薄,特意让她带走这些衣裳。 只是这些衣裳,先前都是她的随身之物,当时殿下不准带走,日日放在这里,睹物思人。 如今将这些衣服都给孟姑娘带走了,看来此番是真的动了大气性了。 可他身为殿下身边的人,有些话,纵然他心里门儿清,却也是不能说出来,殿下什么都没说,他说了,可就是犯了忌讳了。 “还不快点给孟姑娘拿过来。” 德安开口,小太监连忙将包袱递给孟婉,待她接过,里面沉甸甸的。 当着德安的面,她不好打开细看,便朝那小太监道了声谢,随后拎着包袱离开了南宫。 此时纷雪已停,宫里一片白皑,朱红墙壁沉在白色之中,孟婉一步一步朝着增成舍走去。 虽说她已知道容胤派了御医过去,但没看过,终究是不太放心。 当她到了那里之时,里面屋子还亮着烛,孟婉走到门前,便听到里面传来轻咳声,还有小全子的说话声。 “贵人,这是太医给开的药,您快些喝下去,喝了就好了。” “嗯,此番真的要多谢那位姑姑了,你明日记着去掖庭,将这两件棉服还回去,掖庭凄苦,她穿的又是那般单薄,还有,这是我娘亲留的镯子,你也帮我带给她。” “是,贵人,小全子明日定会去将东西送给那位姑姑,贵人快些将药喝下去,早些歇息。” 孟婉站在门口,听着里面主仆二人的对话,犹豫着还是转过身准备离开。 却在这时,门被打开,小全子惊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姑姑,是你吗?” 说话间,小全子已经端着空了的药碗走出来,待看清孟婉之时,眼眶一下子红起来。 “姑姑在外面站着做甚?快些进屋里暖暖,今日宫闱局送来了红箩炭,里面暖和着呢,我家贵人方才还念叨着让我明日去找姑姑,好好向姑姑道声谢。” 听着小全子有些激喜的声音,孟婉心情也跟着轻快了几分,开口道。 “时辰不早了,我就不进去了,你家贵人身子如何了?” “太医看过了,说贵人外感寒邪,侵袭肺脏,使肺气失宣,加之饮食不节、情志失调,故而发作的严重些。 但好在看的及时,只消服药半个月,便可痊愈,此番若不是遇上姑姑,只怕我家贵人的身子……。” 小全子抿起嘴,没有再说下去,孟婉听到他的话,心中担忧也稍稍放了下来。 还好今夜容胤便让人过来替齐良人诊治了,否则无炭无药,只怕这身子拖不了多久的。 “好好照顾你家贵人,待明日我得空了,会过来看她。” 担心齐良人明日派小全子去掖庭找她,孟婉特意说了声,小全子听到后,马上点头。 “贵人若是知道明日姑姑会来,定然是会高兴的,姑姑,雪地路滑,我送姑姑吧。” “不用了,这宫里的道,我比你熟,快些进去照顾你家贵人吧。” 说完这句话,孟婉离开了增成舍,小全子看着她的身影,寂寥纤弱,想了想,连忙跑进屋里。 不多会,他拿着宫衣跑出来,“姑姑,且慢。” 孟婉顿住脚步,小全子已经将宫衣拿到她面前,“姑姑还是将这衣服披上吧。” 看着小全子递过来的宫衣,孟婉想了想,伸手接了过来。 齐良人毕竟是主子,穿她的宫衣,确实不合规矩,与其给她带来麻烦,倒不如收回来。 “有劳了。” 她微微弯了弯唇,冲小全子点了下头,将其中一件宫衣披在身上。 “快些回去吧,我走了。” 小全子目送着她离开,直到彻底看不见孟婉的身影,这才转过身。 当他转身的刹那,宫墙阴影处矗立的身影,吓的他差点叫出声来。 对方的目光顺着他方才的视线,已经看不到身影的宫道上,只剩下一串清晰的脚印。 许是察觉到小全子的目光,容胤收回眸,沉沉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便又吓的那小子几乎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你过来。” 容胤开口,小全子抖索着朝容胤走去,对方身上阴沉的气场太过于瘆人,他几乎是腿骨打着颤的来到他面前。 等看清眼前之人身上穿着的袍服所绣的金蟒之时,腿脚承不住,一下子跪了下来。 “奴,奴才见过殿下。” 小全子脸色煞白,跪在那里,头也不敢抬,容胤见着他这样,冷眸微微眯了眯。 “她方才为何要冲你笑?” 笑? 小全子脑子有些发懵,一时间有些不明所已,而这时,又听到对方似是沉沉的一声警告。 “今日你见过孤之事,胆敢泄露出去半个字,你和你的主子,就别想活了。” 随着这句话落下,小全子吓的几乎肝胆俱裂,好一会儿听到没动静了,才敢慢慢抬起头。 只见空荡荡的舍道上,哪里还有什么人。 他吓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刚刚,他是见着太子了吗? 第17章 包袱里的东西 容胤跟着她到了增成舍,孟婉并不知道,但解决掉了齐良人治病的事情,她回到掖庭之时,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倒是难得睡了个好觉。 天微明之时,宫女们陆续起身,多年的晨起习惯,让她虽然只睡了两个时辰,但醒过来时,全身的倦意也已经消散了。 想起昨晚回来之时,从南宫带回来的包袱,昨夜天黑,她没有吵醒旁人,所以没有拆开看。 这会见着人差不多都出去洗漱了,她才将包袱打开,随之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个雕刻的有些粗糙的小宫女木雕。 目光望向木雕的刹那,呼吸也跟着疼了瞬,这个木雕,是她及笄之时,缠着容胤雕的。 当时在她眼里,容胤整日坐在那里颓沉发呆,整个南宫之中,有时候就像是座孤坟般安静。 而他一坐便是一天,既不搭理她,也不会主动开口说饿或者渴。 当时她不过十四岁,还没到及笄之年,在宫墙之外时,听到传闻中的太子,都是高高在上,未来位极人尊的。 可是容胤给她的感觉,却与传闻有所不同,而是让她心生出几分怜意。 到底是天家无情,竟是对自己的儿子,都这般狠,还不如百姓家中的父慈子孝。 当时孟婉想了好久,终是忍不住,壮着胆子拿了木头和刻刀,缠着这位总不说话的太子,给她雕个像。 开头他不搭理,她便想着法子求他,终有一日,她准备要放弃了,躲在自己屋子里没去找他。 可却是没想到,傍晚时分,容胤过来了,玉树芝兰的俊朗少年,站在她面前伸出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 “不是说要让我给你雕及笄礼吗?怎么今日没来了?” 看着那双手,孟婉第一次觉得,原来这世间真的有无可挑剔的人。 而那一日,是他主动与自己说话。 她想,许就是在那一刻,她对容胤的感情,便种在了心里,只待破茧化蝶。 她还记得,那几日,容胤坐在那里的时候,没有再发呆,而是一手执木,一手执着刻刀,神情专注。 他以刀似笔般,轻轻在木头上刻画着,修长的手指在木头上游走,每一笔一画,翩若游龙。 南宫只有她一个人,宫中的琐事不多,做完之后,她就会坐在他身边,歪着头看着他,时不时给他递上茶盏。 那样安静宁和的日子,直到今时今日,回忆起来,仍然历历在目而又遥不可及。 时光如刀刻,只留下了这个木偶,却带走了太多太多。 收回思绪,她将木雕收进包袱,里面放着些她以前的旧衣裳。 昨晚她拿起包袱时,分明觉得有些沉,于是想了想,将里面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这才发现,原来在衣服里,还裹着一个荷包。 打开来,放着几锭银子,一共三十两,看着这几锭银子,孟婉涩苦的压住唇角。 宫女每年的俸银是五两,六年,三十两,容胤这是将这六年悉数偿还给了她。 也好,从此不亏不欠。 她将银两重新收好,又将东西全都放进了柜子里,这才走出西廊房。 洗漱,用膳,开始一天的活计。 各殿各宫将衣服送来后,孟婉便如前一日般,开始清洗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容胤特意交待过,今日给她的衣裳,恰好又是东宫的。 看着木盆中那件常服上的墨渍,孟婉想到那晚,自己不小心研墨之时,打翻在他身上的,眉眼又微微黯了黯。 拿起澡豆涂抹在那块墨渍上,仔细揉搓着,很快,掌肘处便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 她看向疼的位置,这几日冷水洗衣,原本就有冻疮的手,这会已经开始有些溃破。 眉头微微皱了皱,她将手往宫服上轻轻擦了擦,随后站起身回屋,找出旧布撕开来,将冻疮的手给缠上几道。 浣衣局的宫人,通常都是用这样的法子来止住伤口溃破的。 若是因血污弄到了贵人们的衣服上,轻则不给吃饭,重的可是要挨板子的。 她将手包好后,重新回来仔细揉搓起来,手上缠了布条,洗起来已经没有那么疼了。 晨阳初升,再到正阳直入,天边日头照进院中,已是正午用膳之时。 孟婉将盆里最后一件衣服用清水漂净,正准备起身晒起来,身后传来声音。 “婉姐姐,你洗好了吗?我们一起去用膳吧。” 她转过身,只见月姝朝她走过来,阳光照在小姑娘的脸上,笑意盈盈,似是很开心。 “好,待我将衣服晾起来。” 孟婉开口,月姝走过来,“我来帮你吧。” 说着,便从盆里将已经洗好的衣裳拿了起来,当她看着手里的衣服时,忍不住开口道。 “这是殿下的衣裳吗?” 孟婉看过去,月姝手里拿着的,正是件白色的寝衣,容胤贴身所穿的衣裳。 她眸光收回,轻嗯了声,月姝好奇的打量着那件寝衣。 “太子殿下的这件衣服好软和啊,应该是上好的蚕丝,我在尚衣局时,曾见过这种蚕丝,不过那个时候,像我们这样的宫女,是没有机会用手触碰的。” 说完,她还有些羡慕的看向孟婉,“婉姐姐,你都不知道,我们洗的那些衣裳,洗起来可没这么软和。” 听到月姝的话,孟婉没有说什么,从她手里接过那件寝衣晾在一旁。 “最后一件了,晾完我们就去用膳吧。” 她开口,话音落下,只听到一道略有些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 “谁准你去用膳了?这儿还有衣裳没洗呢。” 孟婉和月姝同时望向来人,只见对方将手里端着的盆放到她面前,满满一盆衣裳,看上去压的满满的。 “这些衣裳不是各殿送来的吧?” 看着那盆里的衣裳材质,孟婉认出非各殿所出,不禁开口,对方听到后,冷笑了声。 “昨日徐嬷嬷让你去宫闱局领宫衣,可是你倒好,偷奸耍滑,将活给别人干,这些衣裳便是嬷嬷罚你的,你赶紧洗,不然今日就别想去吃饭了。” 宫女说完这句话,转身要走,月姝见着,气得想要叫住她,却被孟婉拦了下来。 “婉姐姐,你拦着我作甚,我看这分明就是故意罚你的,明明我昨日已经同嬷嬷说了你去了茅厕,一定是那个程绣夏,她肯定又是去同嬷嬷嚼舌根了!” 第18章 太子啥时候长嘴? 看着月姝在一旁义愤填膺,孟婉拉住她,“昨日之事,确实是我让你一个人做了,嬷嬷要罚我,也是情理之中,你先去用膳吧,我先将这些衣裳洗了。 “不行,这么多衣裳,你洗完了,饭堂早就没饭了,我帮你一起洗。” 月姝说完便要撂起袖子,却被孟婉制止住,“别,这是嬷嬷罚我的,若是见着你帮我,只怕会罚的更重,你快些去吧,不用管我。” “可是……。” 月姝还想开口,孟婉已经坐了下来,“这些衣裳不多的,我很快就洗完了。” 见着孟婉低头已经开始洗起来,月姝只得先离开,当整个后院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她将手上的布条给拆开来。 因为洗了一上午的衣裳,那布条已经将冻疮彻底磨破了,贴在伤口处,血迹斑斑。 取下来时,她不禁蹙起眉,冷汗因着这扯痛,而溢出额头。 看着手上的伤口,她将布条再次缠紧了几分,随后又拿起衣裳开始洗起来。 一个时辰之后,孟婉将最后一件衣裳晾好,手已经被冻的失去了知觉。 她拢了拢手,朝着膳房走去,此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早就没有任何吃的了。 咽了咽喉咙,她转身准备离开,却在这时,月姝偷偷摸摸的走了进来。 “婉姐姐,给你,你快点吃。” 她四下看了看,从怀中掏出一个烙饼,“方才我想给你多拿些吃的,但那个程绣夏老是盯着我,你先吃些垫垫,我去给你倒碗水过来。” 她将饼塞给孟婉,又去倒了碗热水放在她面前,“你快些吃,我方才求了膳房的小公公,将这饼给热了下,没那么硬了。” 听到月姝的话,孟婉接过来咬了口,烙饼热乎乎的,一下子就让她全身跟着暖和起来。 “谢谢你,月姝。” 她咽下口中的饼,说完,便见着对方咧开唇角,“婉姐姐,不知怎的,见到你之时,便觉着亲切,若你不嫌弃,以后我们就做好姐妹吧,以后你莫要同我这般客气了。” 听到这句话,孟婉眼眸黯淡下去,她如今在宫中,只怕日后会遇到不少磋磨,她不想连累到月姝。 想了想,还是狠下心开口道,“以后你不要再给我拿吃的了,若是牵连到你,我会过意不去的。” “婉姐姐,你这是不想同我做姐妹吗?” 月姝脸上漫过失落,孟婉见着,随即摇头,“不是的,你很好,我只是担心连累到你。” “我都在掖庭了,还能有比这里更差的地方吗?婉姐姐不用怕连累我,我只是不忍心见着姐姐受苦,那姐姐先吃东西,我先去做事啦。” 月姝说完,走出膳房,孟婉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心里百感交集。 宫中人心凉薄,月姝与她,不过萍水相逢,却是几次三番对她雪中送炭,却是让她不知如何是好了。 想了想,她站起身,回了西廊房,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锭银子,随后装进袖中,走了出去。 …… 东宫。 德安小心翼翼看着坐在案桌前的容胤,自打昨夜回来后,整整一宿,殿下就没合过眼。 桌上的奏折已经被批完了,可是他仍像是不知疲倦,竟又找来了历年的卷宗,看了起来。 “殿下,已经申时了,您要不要歇歇?” 担心主子的身体,德安终究是没忍住开口劝道,却见对方像是根本没听见般,拿着毛笔继续在卷宗上写着什么。 “去将孤的衣裳都扔去浣衣局。” 突然,容胤的声音传来,德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顿时面孔一苦。 “殿下,早上已经送去几盆了,那边传来话,孟姑娘的手都洗破了,这再送去,只怕那手都要废掉了。” “吧嗒。” 一滴墨落在了卷宗上,容胤抬起头,目色幽沉地看过来,德安吓的连忙跪下。 “你方才说什么?她的手怎么了?” “生了冻瘃,奴才听闻,孟姑娘用着缠布裹上洗的衣裳,这冷水刺骨,再这么洗下去,落了病根,日后可就难好了。” “砰!” 没等德安说完,脚边便被扔了一本书,容胤面色沉戾。 “犟,怎么就这么犟骨,如今竟是连句软话都不肯同孤说了,她这是想让一双手废掉,也不肯向孤低头!” “是是,殿下说的是。” 德安一个劲附和,殿下身份尊贵,已经几次三番给孟姑娘脸面了,可她就是不接。 如今两个人弄成这样,他夹在中间,也很为难啊。 看见德安只会是是是,容胤脸色更加阴沉,站起身走了几步,随后看向他。 “让御医署配药,找那个什么增成舍的齐良人,将药给那丫头送过去。” 见到容胤这般说,德安连忙开口,“是,奴才这就去办。” 刚起身走了两步,又被容胤叫了回来,“还有,让她管好自己的嘴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掂量着。” 听到这句话,德安又忍不住苦了苦脸,殿下替孟姑娘做了这么多事,什么时候才能长嘴啊。 “喳,奴才定是会交待好,不让她乱说的。” 德安退出书房,容胤按了按眉心,想到方才说起孟婉的手,已经被缠布裹上了,心口就跟扎了针般,一阵阵泛起抽痛。 长吸了口气,转身回到书桌前,而这时,外面传来通报的声音。 “启禀殿下,陛下请您去南书房见驾。” 听到通传,容胤眉眼间的躁意,瞬间被一阵阴翳所覆盖,他站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到了南书房,一进去,容胤便朝坐在书案前,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行了礼。 “儿臣参见父皇。” “免礼。” 容渊抬了抬手,“今日叫你前来,是有关你的大婚之事,待会顾相也会过来,正好一起商讨。” 听到此话,容胤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攥紧,他刚想开口,外面已经传来了通禀声。 “顾相国到。” “宣。” 随着容渊话音落下,顾相国从外面走了进来,见着二人之时,上前行了个礼。 “老臣参见陛下,太子殿下。” “爱卿免礼,朕今日找你过来,是商量一下太子与令爱的婚事,听闻令爱已过及笄,我命钦天监选了几个吉日,你们看看。” 容渊发话,大监马上将吉时呈上,顾相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容胤。 “殿下请。” 第19章 有人找你 听闻顾相这话,大监将手里的吉册翻开来,恭敬呈到容胤面前。 他淡淡瞥了眼,随后将目光看向容渊,“父皇,儿臣昨日接到奏折,北方大寒,百姓食不果腹,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大婚之事,儿臣觉得此时定下不可。” 随着他这句话落下,站在一旁的顾相国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而容渊听到此言,眉宇微沉。 “北方年年寒灾,朕已命人前去赈灾,等来年复暖,灾情自然可以得到缓解,况且钦天监所定婚期,又不是让你马上成婚。” “是,父皇说的是,只不过近年来,北方年年旱灾,南方又讯涝汹涌,国库早已日渐空虚。 若是大婚,势必要花费许多银两,儿臣以为,如今我刚协助父皇理政,就如此大办婚事,必定会引起民心动摇,于国本不利。” 容胤一再拒绝,已然引起容渊的不悦,望向他的目光,隐隐泛起愠色。 “朕在你这个年纪之时,早已与你母后成婚,再者太子大婚,乃是国事,岂容你再三推辞?若是你自己不选,那朕就替你选!” 见着父子二人已经开始对上,顾相国此时开了口,“陛下,太子方才所言,老臣觉得不无道理,太子忧国忧民,乃是百姓之福,祈国之福。依老臣所见,大婚一事,可以从长计议,待灾情缓解,再谈不迟。” 顾相国这番话,让容渊脸色缓和了几分,“顾相国一向以大局为主,只是朕如今身体日渐不适,也想着太子早日成婚,可以替朕分忧。 今日既是你也这般说了,那便等北方寒灾之事解决,再行商议。” “多谢陛下。” 顾相国说完,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容胤,随后敛起眸,容胤跟着也朝容渊开口。 “多谢父皇,若是没什么事了,儿臣就先告退了,还有许多奏折等着儿臣阅览。” “你退下吧,过几日是你母后的生忌,丽妃准备在云峰寺替你母后点长明灯祭拜,到时你也一同前往。” “是,儿臣遵旨。” 容胤说完,退出南书房,待门关上之时,他眼底浮上一抹阴翳,只是一瞬,便一闪而逝,随后朝着东宫走去。 …… 掖庭。 傍晚来临,孟婉做完所有的活计,用完晚膳回到廊房,将手上的布条给解开。 经过一天的泡洗,她一双手又红又肿,冻疮之处,磨破的地方已经泛白。 看着手上的伤口,孟婉将从膳房拿来的姜片轻轻涂抹上去,姜汁入肉,一阵疼痛袭来,让她忍不住咬紧唇。 姜汁治疗冻疮,是宫里的法子,只是像她伤成这般,涂抹上去,那疼痛不下于剔骨剜肉。 “婉姐姐,你的手怎么伤成这样了?”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孟婉停下来,只见月姝手里拿着什么走过来,将东西往她怀中一塞。 暖暖的感觉,瞬间传过来,她望过去,这才发现,竟是个暖炉。 “你用这个捂捂,你这手,明日不能再洗衣裳了,不然就毁了。” 月姝小心翼翼捧起孟婉的手,一双眸子里透着关切,“我去同徐嬷嬷说,你那份活计,我替你做。” “不用,你的活计已经很多了,我这手不碍事的。” 孟婉将手缩回来,又将暖炉递还给她,“你来的正好,我有东西给你。” 她开口,四下看了看,见没有旁人,便侧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包东西递过去。 “这是什么?” “你一直帮我,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的,这是核桃酥,你拿着。” 听到孟婉的话,月姝睁大眼睛,连忙压低声音,“核桃酥?婉姐姐,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你放心,这是我让人从宫外带进来的,不会有事的。” 孟婉没有说,这是她用那锭银子买通了膳房的小太监,让他从外面采买回来的,顺带还买了些绣布和绣线,日后绣些帕子、荷包什么的,赚些银两。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在宫中要想安生度日,手里必须要有银子。 容胤虽然将俸银还给了她,但她要想为出宫后打算,还是要多想些赚钱的法子。 “我不能要,这核桃酥还是姐姐自己留着吧。” 月姝将纸包推回去,却被孟婉拦下,“你今日不是还说,要同我做姐妹吗?那这是姐姐给你的,你得收下,若还给我,那便是同我见外了。” 听到她这样说,月姝犹豫了下,点了点头,“好吧,那我先替姐姐收着,姐姐若是想吃,我再拿来给你。” “好。” 见月姝肯收下,孟婉又看了眼窗外,此时宫女们三三两两用完膳回来了。 “你拿上快些回去吧,莫要被人看见了。” “好,那这个给姐姐。” 她将暖炉又塞了回去,“明日我帮你一起洗。” 说完,不等孟婉开口,便起身走了出去,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孟婉将目光转向手里的暖炉,眼底浮上几许暖意。 “孟姑姑,有人找你。” 正当她准备再次拿上姜汁涂抹手的时候,一位小宫女走了过来,冲她压低了声音。 见着对方有几分面善,穿的也是掖庭的衣裳,她不禁开口。 “是何人找我?” “齐良人身边的小全子公公,让你去掖庭东侧那边,他在那里等你。” 说完这句话,小宫女便离开了,孟婉这才想起,今日她答应了去看齐良人的。 于是将东西收拾好,按那位小宫女所说的,去了掖庭东侧,果然见到小全子在那里。 “小全子,你怎么来了?” “姑姑。” 小全子一见着孟婉,连忙上前拱了拱手,“今日我家贵人等了你一日,未见你过来,不免有些担心,便派我过来问问姑姑。” “今日掖庭活计多,我一时没能得空,对了,方才那个传话给我的小宫女,是什么人?” “她是我同乡兰儿,姑姑尽管放心,兰儿不会多言的。” 听到这话,孟婉点点头,小全子再次开口,“姑姑这会得空吗?我家贵人想见见姑姑,有些话想当面同姑姑讲。” “此时吗?” 孟婉想了想,齐良人这般急着见她,许是有什么要事,于是点点头。 “好,我同你一道过去。” 第20章 是谁给你的胆子 孟婉跟着小全子一道去了增成舍,一进屋,便感觉到屋子里暖烘烘的。而齐良人坐卧在榻上,手里拿着书,脸色比先前好了许多。 “贵人,姑姑来了。” 小全子开口,齐良人一听,连忙将手里的书放下,看向孟婉,脸上盈起笑意。 “小全子,快给姑姑倒茶。” 齐良人说完,孟婉上前一步屈了屈身,“奴婢见过贵人。” “无需多礼,姑姑快些坐下。” 孟婉听到她的话,跟着坐下来,小全子将茶端过来放在木几上。 “今日我让小全子请姑姑过来,是有东西要给姑姑。” 她开口,孟婉马上想起前一晚听到齐良人所说的话,刚准备回绝,却见到对方拿出那日给她的那根簪子。 “小全子同我说,那日你便将簪子交给他了,此番我死里逃生,多亏了姑姑,姑姑不肯收下这簪子,我于心难安。 刚好,我听闻姑姑在浣衣局做事,有件东西,姑姑恐怕用得上。” 齐良人边说边从枕下摸出一个瓷瓶,“小全子,你将这个给姑姑。” 小全子接过,将瓷瓶递到孟婉手里,齐良人这时又开了口。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方才我便瞧见你手上生了冻瘃,你擦了这药,便会好的快些。” 一听到是药,孟婉眉头微蹙了下,接过小全子手里的瓷瓶,打开来,一阵淡淡的馥香便沁入鼻息尖。 “你用用看,是否好用。” 听到对方再次开口,孟婉用指尖轻轻揩出一些,放在伤口上面。 凉凉的感觉瞬间让伤口的疼痛缓解,让她不禁抬眸望向齐良人。 见着她这个表情,齐良人温和的弯了弯唇,“你不肯收下簪子,这药,你总得要收下吧,否则我这心里当真过意不去,日后便不敢再劳烦姑姑了。” “是啊,姑姑,这药您就收下吧,我家贵人这两日一直在念叨,说姑姑此番帮了如此大忙,却是什么都不肯收下,小全子的耳朵都要被主子念叨疼了呢。” 听到小全子这番话,孟婉将瓷瓶盖上,“既是贵人赏的,那奴婢收下便是。” “好,你能收下,我这心里便也安了。” 齐良人松了口气,却是暗暗打量着孟婉,竟是没想到,这位在掖庭之中的宫女,却是那位的心尖之人。 想到这里,她不禁开口,“其实初次见面之时,我便想问你了,我们先前有无见过?” “有。” 孟婉点头,“回良人,三年前,宫中选秀,贵人入宫那日,我与贵人见过面。” 听到她的话,齐良人神情恍惚了瞬,“竟是三年前就见过了?原来时间过的如此之快,可是我却记不清,我与你是如何相识的了。” “当时我误撞到了一位秀女,是贵人您替我解的围。” 听到她这般说起,齐良人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你就是那个差点被罚的小宫女?我竟是没有认出来。” “是,若不是当时贵人出言相阻,当时只怕我不能全身而退,这份恩情,奴婢一直记在心里。” “在这宫中,人情冷暖,我当时也只是出手拦了下,没想到,一时之念,换来了今日善缘。” 齐良人唏嘘,孟婉却摇摇头,“于奴婢来说,当时贵人之举,是救了奴婢一命,否则,奴婢恐怕是要被打死的。” 她没有说,当时她因为在御医署偷师被发现,匆忙之下,撞到了那位秀女,若不是齐良人,她只怕要被御医署抓住带回去杖刑了。 “所以你才会记到如今,孟姑姑,今日之事,我铭记于心,它日若是你遇上难处,一定要来找我,我虽身在增成舍,但到底还是良人,掖庭那些奴才,也会给我几份薄面的。” “是,奴婢记下了,多谢齐良人,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您好好歇息,改日我再来看你。” 她说完起身,齐良人看着她,“好,你记着,要多来这里陪我说说话,小全子,你替我送送姑姑。” “是,主子。” 孟婉俯了俯身,走到外面,小全子跟在她身侧,时不时看她一眼。 “小全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讲?” 孟婉停下脚步,目光看向身边的小全子,只见他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慌色,连忙摇摇头。 “没,没有,小全子什么话都没有。” 看着这小太监四下张望,孟婉抿抿唇,“你若是担心你家主子,就先回去,不用送我了。” “姑姑。” 小全子挠了挠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姑姑在宫中待的比小全子久,敢问姑姑见过鬼吗?” “嗯?” 孟婉眼睛闪动了下,小全子连忙开口,“我总是感觉到有什么在盯着我似的。” 说完这句话,他还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孟婉瞧着他这样,不禁失笑。 “小全子,你要记着,在这宫里,有比鬼更可怕的东西,快些回去吧。” 大概是小全子年纪小,孟婉在他面前,总会不由自主想到当时的自己,言语也柔和许多。 “可是贵人让我送姑姑的。” “那你回去就同你家贵人说,我让你回去的,天黑了,回头你送我回去,我还得把你再送回来。” 她难得打趣,小全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姑姑,我也没有那么害怕。” “是,那是我不想让你跟着了,快走吧。” 她说完转身,沿着宫道离开,小全子站在原地,感觉到周围更加冷冽,就像是有许多双眼睛盯着他,让他吓的头皮发麻,赶紧飞快的往回跑去。 孟婉在前面走着,因着小全子的话,也不禁对周围的动静有些在意,走了一段路后,她停了下来,朝身后看了看。 空荡荡的宫道,一片漆黑,远远望去,什么都看不到。 缩了缩脖子,她加快了脚步,却是越走,就越觉得身后像是有什么追过来似的,头皮也跟着一阵阵发麻。 “砰!” 正当她闷头加速疾步转弯之时,突然间撞上了什么坚硬的物体,下一秒,就听到熟悉的声音,震的她耳廓都传来惊粟。 “哎哟,你是哪宫不长眼的,没见着殿下吗?还敢撞上来。” 德安叫出声,孟婉抚着额头,头都不敢抬,猛地跪了下去,目光正好对上眼前的黑靴。 “奴婢该死,奴婢一时心急,不知殿下也在这里,是奴婢的错,还望殿下恕罪。” 她边说边故意压低声音,期盼着容胤听不出来,此时整个宫道上寂静一片,只剩下德安手里拎着的灯笼,传来隐隐的光亮。 容胤低眸看着跪在眼前的孟婉,眼底是一闪而过的笑意,脸上却不动声色的冷声而出。 “恕罪?你可知撞着本宫,该当何罪?” “奴婢没想到殿下会在这里,实乃无心之失,还望殿下开恩,饶了奴婢吧。” 孟婉心虚的头也不敢抬,谁能想到容胤这个时候会在宫里溜达。 若不是小全子说的那番话,她也不会走这么快,没注意到拐弯的地方有人走过来,这会她额头被撞的也很疼呢。 “还敢同孤犟嘴?德安,把灯笼拿过来,孤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是谁,竟是有这么大的胆子!” 第21章 你该知道忤逆的代价 孟婉大惊,匐在地面上,身体不禁缩了缩,“殿下,奴婢相貌丑陋,担心吓着殿下,求殿下还是不要看了。” “孤乃太子,真龙庇护,你既是这般说了,那孤就更要看看,在这宫里,你到底长的有多吓人!” 德安听到容胤的话,强忍住笑,赶紧将灯笼给提到了孟婉面前,故意弯腰侧头看向她。 “哎哟,这不是孟姑娘吗?你说你这大晚上,怎么会在这宫里乱走呀?” “安公公,我头都低成这般了,你怎么还能认出我来?” 被德安认出来,孟婉有些泄气,只得埋怨的看了眼对方,将身子给直了直。 她今晚就不该听小全子那番话,挑了这条宽的宫道走,这真鬼没见着,倒是遇到比鬼还可怕的了。 “呵。” 见着孟婉和德安说起来,完全将他忽视在一旁,容胤的冷呵声传过来。 孟婉一听,连忙将身子又缩了回去,“殿下,奴婢方才真的不是有意撞上您的,还望殿下恕罪。” “不是有意的?那你为何这么晚出来?还神色匆忙?怎么?做了亏心事了?” 容胤语气透着沉意,从方才他得知孟婉去了增成舍,他便带着德安出了东宫。 好巧不巧,正好撞上她慌里慌张的样子,竟是连撞上他,都未曾察觉,他倒是想知道,究竟是出了何事。 “启禀殿下,奴婢吃多了,只是出来转转,哪里会做什么亏心事。” 她的话,立马换来容胤一声冷笑,“吃多了?但依孤看来,你是知道孤今日出来,特意守在这里,想要故意撞孤的。” “不是,殿下怎么能这么想奴婢?我真的不知道殿下会走这条道,如果知道的话,打死奴婢,奴婢也会绕道走的。” 孟婉心里一急,也顾不得别的,赶紧撇清自己与容胤的关系。 而这句话落在对方耳中,果然见着男人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 “德安,把她给我拖起来,带走。” 扔下这句话,容胤朝前走去,德安见状,连忙朝孟婉压低声音。 “孟姑娘,您就少说两句吧,殿下今日正好心烦,您再这么说下去,惹恼了殿下,咱家也帮不了你了。” “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撞上殿下的,我哪里会想到,他好好的东宫不待,大晚上的在这宫道上溜达呢。” 孟婉生出郁闷,明明皇宫那么大,旁人几年见不到太子一面,可她倒好,不想见,还总是见着。 “还不快走?” 前头传来声音,德安看向孟婉,“走吧,殿下催了,可别让殿下再动怒了。” 孟婉只得认命的从地上起身,小心翼翼跟在容胤身后,宫道幽静,月华照过来,将前面男子的身影拉的很长。 容胤一个人在前面走着,孟婉看着他一袭白色常服,走在月华中,显得那么的霁月清风,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有多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容胤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下来,三个人就这样安静的走着,不知不觉,便又来到了南宫门口。 孟婉望着那扇熟悉的斑驳朱漆大门,不禁喟叹。 她好像离开了,又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 这扇门就像是张网,兜兜转转,却总是让她绕不开,躲不掉。 而这时,容胤已经迈步走了进去,德安连忙打着小灯笼跟上前去,孟婉看着他们,矗立在门前,没有迈开脚步。 等到里面的人觉察到她没有跟过来,于是停了下来。 容胤转过身,隔着宫门,看着那道纤弱似随时会被风吹倒的身影,眉头皱了皱。 德安见着,马上使眼力劲的朝孟婉小跑过去,“孟姑娘,您怎么还在这里站着,殿下都进去了。” “安公公,殿下说了,我若再踏进这里一步,就会重罚,奴婢方才已经不小心撞着殿下了,实在不敢再违令。” 她说的小声,但还是落进了容胤的耳中,蜷在袖中的手顷刻间收紧,神情比刚才更加冷沉几分。 他望着门口那道身影,只是稍稍顿了顿,便马上大步朝着她走了过去。 德安还没来得及开口替孟婉遮掩,容胤已经用力拉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孟婉来不及反应,便已经被拉着朝里面走去。 “殿下,您别拉我,奴婢自己会走。” 孟婉急着扯开他的手,却不料被他拉的更紧,口中更是甩出冷冰冰的话来。 “如今你既已经进来了,待会要杀要剜,由不得你。” 他语气戾沉,孟婉被他拉着一溜小碎步,气息都有些发促。 听着她不说话喘着小气,容胤步伐稍稍慢了些,感觉到拉着的人,不再挣开他的手,他这才将她拉着走进自己的寝居。 两人进屋,容胤仍然没有松开孟婉的手,四周一片漆黑,他也没让人点起火烛。 门被猛地关上,孟婉感觉到男人顷刻间朝她抵过来,让她下意识往后退去。 身体磕向门板,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感觉到腰间的手将她扶住,夹带着男人有些气急的声音。 “躲什么?孤难道会吃了你?” 孟婉感觉到男人的气息近在咫尺,可是房间太暗,她根本没办法看清对方此时的表情,只得将脸微微侧过去。 “殿下,尊卑有别,奴婢自知身份低贱,不敢同殿下靠的太近。” “呵,所以从天牢里出来,你就对孤这般疏离?从前在南宫,孤是被囚禁的太子,连一个宫人都可以折辱我,所以你从未把孤当作主子?如今你却口口声声提醒我尊卑有别,既是如此,那你就更应该明白,在这宫中,忤逆我的代价。” 最后一句话,让孟婉感觉到容胤气息里的灼意,明明屋中没有烧炭,可是她却能感觉到,从他身上传过来的阵阵热气。 他的手牢牢护着她腰伤的位置,另一只手仍然死死拽着她,就好像是将她整个人给禁锢在了他的怀中。 这温度,曾是她贪恋过的,可是如今,却如同阿鼻地狱里涌出来的燃魂之火,让她觉得再待下去,自己便会灰飞烟灭,不得超生。 深深的无力感席卷而至,很快涌遍全身,她眼眶涩的不行,就连声音都透出几分哽意来。 “殿下说的是,奴婢自然知道忤逆殿下要承受什么,天牢一年,奴婢已经尝过了。” 第22章 惹殿下不悦 随着她有些暗哑的声音传到耳边,外面一抹月华正好斜斜打进屋中。 孟婉脸微微侧着,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眼底的黯淡,但被容胤牢牢抓住的手,却还是暴露出了她的情绪。 那一年,她过的很苦,差点就死在了天牢之中。 如今,她能出来,已是死里逃生。 她当然知道,皇权至上,忤逆面前之人的后果。 只是她心里那个念头,却在此刻疯长,她想离开这里,离这座牢笼,离眼前这个男人远远的。 但此刻,她却什么都做不了,曾经那些满心满眼的喜欢,化成苦涩和屈辱。 她的手指紧紧攥起来,甚至让拉着她的男人,也感觉到了那股子像是从心里滋生出来的力道,弥漫在他的指骨间。 心口如同被锉刀来回挫磨,容胤终是什么都没说,放开了揽在她腰间的手,连带着将自己被她生攥的有些微疼的手给抽出来。 “倒是力气还同过去一样大。” 他似是而非的一句话,试图转过方才她所说的,孟婉见着他往后退了两步,胸口那股子闷沉才好转几分。 “掌灯。” 他开口,许是德安一直侯在外面,话音落下,门便被轻轻推开。 德安弓着身子进来,手里拿着灯笼,看了眼已经背转过身的容胤,又瞅了眼站在墙边的孟婉,这才走到油灯前。 随着屋子里亮起来,容胤转过身,走到案桌前拿起一本书,德安看了眼仍然站在墙边的孟婉。 “孟姑娘,殿下忧挂北方寒灾,今日都没有用膳,眼下这膳房已经歇了,您看能不能给殿下做些吃食?” 到底是跟在容胤身边久了,德安知道主子心里所想,他一开口,孟婉的目光不由自主看向坐在那里的男人。 玉树芝兰,隽颜无双,许是真的操劳,灯影下,那眼睑处似是带着几分疲惫。 她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走上前去,轻轻俯了俯身。 “殿下想吃些什么?” 拿着书的手一顿,坐在案前的男子,眼底划过抹异样的情绪。 大概是没料到,孟婉竟会主动问他想吃什么,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倒是一旁的德安,见着主子这般,连忙开口,“殿下这几日饮食素淡,孟姑娘看着做些即可。” “是,那奴婢先下去了。” 孟婉垂着头,走出容胤的屋子,待她一出去,案前男子便放下了书。 “她到底是怨我了。” 声音透着几分无奈,德安听到后,小心翼翼出声劝慰。 “殿下,您也别太伤神,想来终有一日,孟姑娘会知道殿下所做的事情,皆是为她好的。” “呵呵。” 容胤苦笑了下,“这个小没良心的。” “孟姑娘还是念着殿下的,方才奴才可是看的真真的,孟姑娘听着殿下没用膳,可是关心着呢。” “是吗?” 容胤低喃而出,方才他拿着书,倒是没有见着孟婉有什么表情,不过能再吃上她亲手做的东西,倒也算不枉今晚将她带过来了。 而此时,孟婉已经来到南宫的小膳房,看着里面摆放着满满当当的食材,她一时有些微怔。 曾经的南宫,弄些食材,那是比登天还要难,明明是太子,却是过的连一个宫人都不如。 好多次,她为了给容胤弄些好的补补身子,都不得不多方打点,她的那几两俸银,几乎全花在了费尽心思弄食材上面。 而今太子已经搬去了东宫,却没曾想,这南宫的小膳房,却是放着如此多的食材。 就好像,他还会回来做那个被幽禁的废太子,当真是不吉利。 只是片刻,孟婉便敛起思绪,生火启灶,洗菜切菜,一气呵成。 这些她做了五年的事情,早就如同刻在血肉里那般,甚至刚动手,脑海中便已经自动显现出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轻轻叹了口气,孟婉认命般按着铭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一样样配好菜。 到底是太子了,这食材比她当初费尽心力弄来的都要好上数倍,就连烧饭的柴火,都是松柏木的。 一燃起,散发着淡淡的松香味道,不似从前那般,用的是发湿的柴火,呛的人鼻咽生疼。 很快,孟婉依照着容胤的口味,做好了四菜一汤,外加熬的软糯的粥,当她端着回到屋前时,德安正好走出来。 见着她,马上扬起笑脸,“孟姑娘这么快就做好了?快些进来,殿下正好饿了呢。” 他没敢说,容胤已经催了他好几次,这次又是催他去膳房,刚巧见着孟婉过来。 德安将门帘掀开,孟婉走进去,容胤仍然端着本书,像是没听见她进来似的,眉眼都没有动弹一下。 “殿下请用膳。” 她开口,将饭菜放在小案上,摆放好之后,又走到一旁的铜盆中拧了块帕子,复而回到容胤面前,将帕子恭敬递过去。 看着她递来的帕子,容胤放下书接过,揩了揩手指后,递还给她,随后站起身,朝小案走去。 看着小案上那几道菜时,容胤目光不禁顿了顿,随后坐下,朝孟婉看去。 “布菜。” “是。” 孟婉走上前,拿起单独放着的银箸,夹起一片笋干先是自己咬了口,当着容胤的面咽进去,这才换上另一副银箸,给容胤夹上几片,放在他面前的瓷碟中。 容胤看见她吃的时候,一直眉眼微垂,专心致志的试菜、布菜,一举一动,挑不出任何错处。 可是正因为如此,他心里那股子躁意,又跟着翻腾开来。 从前她并不是这般的,两人共坐一桌,如寻常人家一般共食,甚至有时候,她还趁自己不注意,抢走他盘里的东西。 嬉笑怒骂间,一顿饭吃的肆意畅快。 可是现在,明明还是同样的地方,同样的菜,同样的人,可是他们之间却像是隔着一道天堑,让他平白生出说不出来的郁气。 “砰!” 筷子被放下,重重落在小案上的声音,连带着瓷碟撞在一起的清脆声响,惊的孟婉不禁肩膀一绷。 抬眸望过去,恰好对上容胤的一双漆瞳,此时他冷冷看着她,却一言不发。 孟婉见状,连忙将手里的银箸放下,屈身便跪了下去。 “殿下,是不是奴婢哪里做错,惹殿下不悦了?” 第23章 是你放的火 看着低垂在自己面前的纤弱身子,容胤面色沉的像是千年深潭。 “你哪里会做错,一板一眼,做的毫无错处。” 几乎是从喉骨里溢出来的声音,容胤说完,便听着垂着头的女子低声而出。 “既是无错,那殿下是不是习惯了安公公侍奉?奴婢出去将安公公叫进来?” 听到她这话,容胤心口里的郁气更盛了,真不知道她是故意装成这样,还是真的不明白他为何生气。 “今日是你冲撞到了孤,孤还没有罚你呢,你让德安进来,难不成你想躲过责罚?” “奴婢不敢,殿下要罚奴婢,奴婢哪里敢躲。” 她小心翼翼开口,容胤眉头拧了起来,“好啊,既是你认罚,那就罚你再去膳房,将从前你在这里做过的所有吃食,都给我做上一遍端过来!” “所有?” 孟婉这才抬起头对上容胤,“殿下能吃得了那么多吗?” “你只管做,问那么多做甚。” “是,那奴婢这就去做。” 孟婉也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明明方才她都是按照入宫之时教的规矩做的,怎的又惹恼了这位太子爷。 当她出去之时,德安见着她,明显一愣,“孟姑娘,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殿下吃完了?” 孟婉摇摇头,“大抵我做的那些不合殿下口味,我这便去重做一些端来。” 听到这话,德安稍稍松了口气,看孟婉的神情,不像是又跟殿下置气的样子。 “好,那需不需要咱家去帮你?” “不用了,安公公,你在这里伺候殿下吧。” 孟婉边说边往小膳房走去,德安看着她走远,赶紧回了屋。 当他一踏进去之时,便见着太子爷竟拿着银箸夹起试毒碟里的菜,连忙上前。 “殿下,还是让奴才侍奉您吧。” 听到这话,容胤淡淡瞥了他一眼,薄唇微掀,语气生冷而出。 “滚。” “喳。” 德安不敢再开口,赶紧退了下去,临关上门时瞅了眼,太子爷竟是将方才夹起的那片笋干扔进了面前的粥碗中。 当下便赶紧将帘子放下,生怕晚一步,被殿下发现,割了他的舌头和剜了他的眼睛了。 这边德安心有余悸,另一边小膳房里,孟婉回忆着曾给容胤做过的吃食。 好在食材充足,加之从前想弄到那么多好食材也不容易,故而盘算了下,大概也就只有二三十道。 重新将灶生起来,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她将做好的菜一一摆放在食盒中。 两手拎到容胤那边的时候,见着德安蜷着手在门口来回转悠,孟婉随即开口。 “安公公,膳房里还有些做好的菜,已经放进食盒了,劳烦您帮我拿过来,我一人拿不了那么多。” 听到这话,德安这才注意到孟婉双手各拎着一个食盒,不禁眼瞳缩了缩。 “这都是殿下让您做的?” “多做了些,担心殿下待会不爱吃。” 她没说容胤罚她之事,德安也没多问,赶紧将帘子掀开。 “好,那姑娘先进去,咱家这就去膳房将剩下的端过来。” “多谢了。” 孟婉费劲的将两大食盒拎进去,触目所及,便见着一旁小案上,已经空空如也的几个小碟子,就连粥也喝的一干二净。 轻敛回眸,她朝着坐在案前的男子看去,“殿下,奴婢已经将菜做好了,殿下是现在用吗?” “嗯。” 容胤轻应了声,喉咙顶的有些难受,自打离开南宫,这一年多,他已许久未曾吃过这么多东西了。 隐隐有些后悔,让这丫头做了这么多,再惹恼了她,日后再想吃,怕是又要想别的法子了。 可孟婉哪里能猜到容胤此时心中所想,眼瞅着已经快到丑时,她只想着容胤能放过她,让她早些回去歇息。 做了几个时辰的菜,她这会胳膊都有些抬不起来了。 “殿下,可以用膳了。” 孟婉将所有菜放好,转身朝容胤开口,见着他目光只是淡淡看了眼小案上的菜,便马上薄唇掀了掀。 “孤方才说的,是你以前做过的所有菜,辣汤丝怎么没见着?” 听着容胤这话,孟婉眉头蹙了下,这辣汤丝是她的家乡小食,她也只做过一次,没想到容胤竟还记着。 “殿下,膳房里没有鲜蘑了,故而奴婢没办法做出一模一样的。” “明日孤会让人备好,你过来做上。” 说完这句话,容胤这才从案前走过来,直到走到她面前,低眸睨向她一直拢在袖中的手。 想到白日里德安说她手指生了冻瘃的事情,他忍不住伸手,要去拉住她。 却不料,孟婉连忙往后一退,“殿下还是尽快用膳吧,天寒地冻,菜凉了就不能吃了。” 一听到这话,再见她疏离后退的身影,容胤拧紧眉,将心中不悦压下。 “你回去吧,明日过来将辣汤丝补上。” 听到自己可以走了,孟婉几乎是想也没想,立马屈了屈身。 “多谢殿下,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她几乎没有任何停留,看也没看容胤,便掠过他朝着门口走去。 门帘掀开,只见德安左右手拿着食盒,见着她,脸上露出一抹讪色,显然已经站在门外有一会了。 “殿下让我走了,安公公,你快些进去侍奉殿下用膳吧。” 孟婉巴不得赶紧走,说完就快步离开,德安看着她疾步而去的身影,正想着殿下怎么这就把人给放了,里面传来了一道冷声。 “滚进来。” 德安赶紧拎着食盒进去,看见小案上满满当当的菜,忍不住开口。 “殿下,您还能吃得进吗?” “将菜都收起来,明日起,每日送去东宫。” 容胤扔下这句话,拿起桌上的书,德安一听,赶紧将那些菜给重新收拾进了食盒。 …… 孟婉一溜小跑,待她赶回掖庭之时,已经是气喘吁吁,生怕容胤再反悔,抓她回去继续做菜。 可当她快要靠近住的西廊房时,突然间看见对面东廊房那里隐隐出现了火光。 她连忙跑过去,刚准备叫人,便见着住在里面的宫女们全都跑了出来,为首的程绣夏,一见着她,立马上前抓住她的手。 “是你,是你想要放火烧死我们,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恶毒!” 第24章 人赃并获 程绣夏死死拽着孟婉,力道之大,让她不禁皱眉,而这时,其他仓皇逃出来的宫女,也都将目光看向她。 大概是她初入掖庭之时,将程绣夏撞掉了一颗牙,又是才进掖庭的新人,故而那些人听到这喊声,望向她的目光都有些不善。 “你可知道,这样会烧死我们的?为了报复我一人,你是想要所有人都死吗?” 程绣夏见着众人看过来,叫的更凶,孟婉用力甩开她的手,语气微冷。 “我为何要报复你?无凭无据,你从何认定这火是我放的?” “不是你?呵,那你为何会这么晚出现在我们廊房外面?还有你难道不是因为今日嬷嬷罚了你,所以想要报复我吗?” 听到这话,孟婉心中浮上一抹不确定,随即开口道,“所以真的是你同嬷嬷说昨日拿宫衣之事?” “什么宫衣之事?你少在这顾左右而言他,你想放火烧死我们,我们现在就去找嬷嬷。” “出了什么事?大晚上的,一帮人在这闹嚷什么?” 正在这时,苑门处传来厉喝声,所有宫女的目光顿时望过去,徐嬷嬷带着随行宫女满脸怒气走过来。 看见这么多人围在那里,不禁将手里的鞭子甩了下,响声突然回荡在夜空中,吓的所有人的脸色都白了白。 “嬷嬷,孟婉想要放火烧死我们。” 程绣夏立马冲过去,头发披散着,看上去一脸狼狈,立马引起徐嬷嬷一阵不悦。 “程绣夏,怎么又是你。” “嬷嬷,此事与我无关啊,是孟婉,孟婉她因着今日被罚,心生不满,以为是奴婢告的密,想要放火烧死奴婢,您可一定要为奴婢作主啊。” 程绣夏边说边抹了把眼睛,徐嬷嬷看着她,眼中划过疑惑。 “你说什么?放火?” “是,若不是奴婢正好起夜,发现被子着火,用水泼灭,这会说不定已经被烧死了。” 她说完,一脸怨恨的看向孟婉,“奴婢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她满脸慌张,定是她放了火,想要仓皇逃走。” 听完程绣夏的一番说辞,徐嬷嬷拿着鞭子走到孟婉面前,见着她衣衫头发齐整,并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于是沉声而出。 “程绣夏说的,可是实情?你真的因为被罚而心生不满,所以放火想要烧死她?” “启禀嬷嬷,奴婢没有做过,还请嬷嬷明察。” 孟婉说完,程绣夏就立马指着她,“那你说,你晚上不睡觉,为何出现在我们廊房外面?” “我正好起夜,看见你们这里有火光,所以赶了过来,难道有问题?” “呵,如今你被逮着,当然会这么说,嬷嬷,您可不要听她一面之词,若是她真的是起夜,为何穿的这般整齐?” 程绣夏这番话,立马得到了其他宫人的认同,徐嬷嬷见着,冷笑了声。 “好啊,既然你们都有理,那就都不要睡了,来人,掌灯,今儿我倒要看看,谁敢在我这掖庭闹事。” 随着徐嬷嬷话音落下,她身后两个宫女立马走到另一侧的西廊房。 此时因着东廊房的动静,西廊房的宫女们也都被闹醒了,所有人都被带到了掖庭的院子中央。 “今儿有人在掖庭放火,险些出了事,把你们都叫出来,就是想要问清楚,你们有谁看见了,若是隐瞒不报,被我查出来,我手里的鞭子可不轻饶!” 看着所有人都站在院子中,徐嬷嬷亮着鞭子开口,话音落下,便见着院中的人都互相看着,没有人吱声。 而这时,进东廊房查看的宫女走出来,将手里的东西递到了徐嬷嬷面前。 “嬷嬷,已经查过了,是被角起了火,而这是在程绣夏的床上发现的。” 徐嬷嬷望过去,见是一块帕子,绣工十分精湛,她拿起来,随后朝程绣夏看去。 “这帕子是你的吗?” “不是,嬷嬷,这帕子不是我的,定然是放火的人,落下来的。” 程绣夏叫出声,徐嬷嬷听到后,将帕子举起来,朝周围人看去。 “你们有谁见过这个帕子是何人的吗?” 随着徐嬷嬷将帕子举起来,所有人的目光一同望过去,孟婉跟着望去时,心下一沉。 那帕子正是她的,可是她今日没有将那帕子带出去,而是放在了包袱里面,有人偷了她的帕子,想要嫁祸于她。 想到这里,她眼神冷下来,而这时,人群中传来细小的声音。 “嬷嬷,这帕子好像是孟婉的。” 随着那道声音传来,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孟婉的身上。 徐嬷嬷朝那个宫女看过去,“你确定这是孟婉的?” “是,奴婢确定,奴婢昨日见着孟婉在膳房拿出来用过,因着这帕子绣工好,我还特意多看了两眼。” 小宫女答的怯生生的,孟婉这时也认出来,这个小宫女和她是同一廊房的,好像那日程绣夏摔倒,第一个上前扶她的,就是这个小宫女。 定然是她们二人合谋,所以才设计了今日这一出。 小宫女的话,让徐嬷嬷将视线转向孟婉,“这是你的帕子吗?” “启禀嬷嬷,这是奴婢的帕子,只不过奴婢今日并没有带在身上,而是放在了柜中。” 孟婉刚说完,程绣夏立马就叫出声,“孟婉,都已经人赃俱获,你还想狡辩。 明明就是你仓皇点火,逃离之时,不慎将帕子落在我屋里的,嬷嬷,您可不能放过这样歹毒的人啊!” “行了,你给我闭嘴,我做事不用你来教!” 徐嬷嬷不悦的打断程绣夏,拿着帕子朝孟婉走过去,随后看向她。 “你既是说这帕子是放在柜子里的,那就是说,有人偷了这帕子想要嫁祸你,那你说,是何人所为?” 面对徐嬷嬷的目光,孟婉眼眸闪动了下,如今程绣夏和小宫女的话先入为主,她若说是她二人合谋,自然不会有人相信。 但若让她说,失火之时,自己刚回掖庭,那若问起她今夜去了哪里,她又不能将自己去了南宫之事说出来。 见着孟婉不说话,徐嬷嬷将帕子一收,转而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 “你既是说不出来,那此事我就只能按照宫规来办了,在宫里纵火,乃是大罪,当杖刑五十,罚去一年俸禄,你可认罪?” 第25章 押入慎刑司 院子里的人都看向孟婉,她抬起眸,程绣夏一脸得意的站在徐嬷嬷身后。 遂而敛起眸,孟婉开口道,“嬷嬷,奴婢没有放火,这帕子我确实不知是如何到了程绣夏的床上,若是嬷嬷执意要罚奴婢,那奴婢也无话可说,但纵火之罪,奴婢不能认。” 这话,让徐嬷嬷眸色沉了沉,眼底讳色浮沉,这小丫头如今虽被罚到了掖庭,但到底是曾在南宫侍奉过,又是安公公亲自送来的,她这般不认,倒是让她有些难做了。 “好,你既是不认,那我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污蔑了你。” 说完,她收回目光,转身看向院中其他人,:“你们可有谁见着她去了程绣夏的屋子?” 一时间,整个院子安静一片,见着所有人都不说话,程绣夏有点急了。 “嬷嬷,您可不要被她蒙骗了,自打她进了掖庭之后,先是将我撞掉了一颗牙齿,如今又想放火烧死我,若是您再不严审,只怕她会将奴婢置于死地的。” 说完,程绣夏跪了下来,竟是哭出声来,“还请嬷嬷替奴婢做主,千万不能放过这样心思歹毒的人啊。” 程绣夏这番话,让徐嬷嬷眉头皱了皱,而正在这时,突然间传来道声音。 “嬷嬷,我,我见着她了。” 声音有些怯懦,徐嬷嬷立马望过去,只见人群中走出来道身影,手指向孟婉。 “晚上的时候,我睡不着,正好起来喝水,便见着她朝东廊房那边跑去,之后,就听到那边传来失火的声音。” 宫女说完,程绣夏立马开口,“嬷嬷,您听到了吧?有人看见了,证明奴婢说的话,没有冤枉她,就是孟婉放的火,您可一定要严惩她啊。” “孟婉,如今人证物证皆有,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徐嬷嬷再次将目光转向孟婉,她此时望向众人,挺起了脊背,身影在深夜之中,显得傲然欣挺。 今夜之事,她已经看明白了,定然是有人知道她离开掖庭,所以布下了这个局。 至于是不是程绣夏,又或者其他人指使的,都不重要了。 今夜,她百口莫辩。 想到这里,她抬起脖颈,再次开口道,“嬷嬷,奴婢没有做过。” “好好。” 徐嬷嬷冷冷的开口,“原本我还想着你若是承认,今夜之事,按照宫规,杖打罚俸,也就罢了。 但如今你矢口否认,那我只能上报慎刑司,对你严加审问了,来人,将孟婉关进暗室,天亮送去慎刑司!” 随着徐嬷嬷一声令下,两个宫女上前来,将她左右手押住,朝着暗室走去。 她离开之时,朝着身后人群的方向看了眼,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却唯独有个人的目光避开了她。 压住眼底的暗意,她转过身,任由宫女将她押走,直到带到一处阴冷潮湿的屋子前。 推开门,一阵腐败湿冷的味道迎面而来,宫女毫不客气的将她往前面一推。 “你就老老实实在这待着,别耍什么花招,否则有你好看的!” 扔下这句话,宫女将门从外面锁上,屋里冰冷,伸手不见五指。 她慢慢摸索着墙壁,直到坐在湿冷的地面上,慢慢蜷缩着抱紧双腿。 暗室,乃是掖庭犯错的宫人受罚之地,四面无窗,终年阴湿寒冷,即便是夏天,也寒气刻骨。 如今正值寒冬腊月,坐在里面不消片刻,孟婉便觉得四肢都僵硬麻木了。 强撑起精神,她慢慢起身,里面漆黑一片,她只得在原地搓手蹦跳,以维持起码的温度,不至于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当门再次打开之时,外面阳光照进暗室,孟婉忍不住伸出冻僵的手遮挡住突如其来的光线。 “孟婉,嬷嬷问你,这罪你认还是不认?若是认了,便可在掖庭受罚,若是不认,去了慎刑司,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宫女的声音传来,孟婉将手放下,微微眯了眯眼睛。 “有劳回嬷嬷一声,奴婢没做过,火不是我放的。” “好,既是你说的,那就别怪嬷嬷了。” 宫女说完,将门彻底打开,孟婉动了动手脚,从暗室里面走出来。 阳光刺目,她闭了闭眼睛,却不料,身后宫女大概是等的不耐烦,将她猛地一推。 “磨磨蹭蹭的做甚,还不快点走!” 孟婉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在前面走起来。 几个人前往慎刑司时,要路过浣衣局,程绣夏见着她过来,立马跑上前来。 “孟婉,等你到了慎刑司,看你还敢狡辩!” 淡淡看了她一眼,孟婉没有理会,她已经可以肯定,昨夜之事,以程绣夏这张扬跋扈的性子,是断然想不出来的,那就是有人故意针对她的。 是丽妃,还是另有他人?孟婉一时间也难以定夺。 见着她不理自己,程绣夏上前就要推她,“你说话啊,敢放火烧我,怎么不敢承认!” “绣夏,你不要这样了,被嬷嬷见着,又要罚你了。” 月姝这时突然开口,将她拉到一旁,眼神有些闪烁的看了眼孟婉,没敢同她说话。 “呵,不骂这女人几口,我这口气出不了!就算嬷嬷要罚我,我也认了!” 她大声嚷嚷,孟婉深深地看了眼站在她身边的月姝,随后朝两个宫女开口。 “我们走吧。” 她抬腿,掠过仍然骂骂咧咧的程绣夏,半炷香之后,来到了慎刑司。 负责慎刑司的大监见着孟婉,眉眼上扬,而其中一个宫女立马上前行了个礼。 “曹公公,奴婢奉徐嬷嬷之命,将昨夜掖庭纵火之人交由慎刑司发落。” “敢在内庭纵火,胆子可不小啊,来人,将人押进去,咱家要亲自审问。” 随着曹公公一声令下,只见个膀大腰圆的嬷嬷走上前来,不由分说,将孟婉给拽着往里面走。 “此人在掖庭之时,拒不交待纵火之事,有劳曹公公严加审问,以儆效尤。” “那是自然,你回去同徐嬷嬷说,既是送来了慎刑司,就是死人,也能撬出实话来!” 扔下这句话,曹公公转身朝里走去,而此时,孟婉已经被嬷嬷绑在了木头刑柱上。 那曹公公走到孟婉身前,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伸出手捏住了她的脸颊左右看了看,不禁啧了啧。 “倒是好模样,可惜了,到了这慎刑司,再好的模样,也都救不了你了。” 第26章 招还是不招? 孟婉眼神微冷,虽然她以前从未来过这慎刑司,但也听说过,进来这里的人,无一例外,九死一生。 尤其是有些宫女,被抬出去的时候,全身没有一块好肉,甚至有些地方,还被百般虐待过。 如今见着这慎刑司掌事公公的眼神,孟婉不禁拢住被绑在木柱上的手指。 见着她没有一丝惧色的样子,曹公公倒是生出了几分兴趣。 他在慎刑司许久,还是头一回见着这般胆大的宫婢,不禁挑起了眼梢,将手一松,冷笑出声。 “这会胆子倒是挺大,不知待会你可还会这般了,来人,上冰桶。” 随着他一声令下,慎刑司的婆子不多会,便将装满融化雪水的冰桶给拎了进来。 孟婉看向那冰桶,脸色微微发紧,如此寒冬腊月,这冰桶的水,要是泼在她身上,只怕她在这慎刑司的牢里熬不到明天。 “曹公公,刑部断案,还要先让犯人辩解,如今纵火之事还没问清楚,你就急着用刑,难道慎刑司想要屈打成招吗?” 孟婉突然开口,正准备命婆子朝孟婉泼冰水的曹公公停下手,回眸看向她,眼底浮上一抹讥冷。 “哟,你这贱婢,都到了我这慎刑司,竟还敢教我做事?” “奴婢不敢,只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是宫规定下来的,曹公公公然违抗宫律,传扬出去,难道就不怕招来祸端吗?” 她的话,让曹公公眼睛眯了眯,到底是在慎刑司多年,见过太多送进来的宫人。 这些人送进来时,无一不哭爹喊娘,磕头求饶,但像今日这么硬气的,倒是头回见。 想到这里,他不禁开口,“你先前是哪个宫里的?” “奴婢是哪个宫里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曹公公能不能听完奴婢的话。若是奴婢有罪,曹公公再行处罚也不晚,毕竟依了宫规办事,旁人也不会说一句您的不是,您说对吗?” 孟婉尽量让自己呼吸平稳,若能说服曹公公暂缓用刑,或许她还能想出办法自救。 但若是她什么都不做,今日定然会是她的死期。 “好,今日正好咱家闲着没事,就耐着性子听听你这个小贱婢还有什么话可说。” 曹公公扬了下手,婆子放下桶,赶紧将椅子端过来,待他坐下后,又给他奉上茶水。 “说吧,为何要在掖庭纵火。” 听到曹公公的话,孟婉开口道,“奴婢并没有纵火,昨夜奴婢刚好看到有火势,原本想着是去救火,却不料,被人当成了纵火之人,失火之事与我无关。” “呵呵。” 听到这话,曹公公轻笑而出,将手里的杯盏往旁边一旁,声音微扬。 “我当你还有什么说辞,合着和那些进来的一个样,来我这里的,没有一个不说自己冤枉,可最后呢?还没用什么刑,便全都招了。 依咱家看呐,你还是趁早招了,免得多受些皮肉之苦,再者,若你乖乖招了,本公公心情好,就给你少用几样刑,岂不两全其美?” 曹公公说完,将手一扬,孟婉咬了咬唇,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了,随即而出。 “今日你若对我动了刑,他日你定然会后悔!” “好啊,一个掖庭的罪奴,胆敢同本公公这般说话,给我泼,泼醒这个贱婢,看她还敢不敢这般嚣张!” 随着曹公公眼神一瞪,婆子立马拎着冰桶上前,掀起底,整桶冰水迎面朝着孟婉泼了过去。 冰冷的雪水,迎面而下,一瞬间的激冷,让孟婉的呼吸仿佛停了下来。 她张着嘴,嗓子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全身仅剩的一点体温,在这桶冰水的刺激下,消散的一点不剩。 手因为冰水突然的刺激,而死死想要挣脱绳子,却被勒的更深,几乎刹那间,就多了两道深痕。 待冰水一滴滴滑落,孟婉大口大口喘着气,跟快要濒死的鱼一般。 而这时,曹公公尖锐的笑声在整个刑室回响起来。 “我当你是什么铜皮铁骨呢,合着跟那些个下贱罪奴一个样,不吃点苦头,还当自己是个什么玩艺呢?说吧,为何要在掖庭纵火?” 他的声音传到孟婉耳廓,此时虽然她冷的牙齿打颤,声音都几乎发不出来,但仍然死死撑着一丝气力。 “奴婢,没有放火。” 短短几个字,仿佛是从齿缝中溢出来的,随着这句话说完,只见那曹公公阴损的笑声又传了出来。 “不光骨头硬,这嘴也硬啊,看来本公公今日想怜香惜玉,也不成了,来人,上竹签!” 当孟婉看着婆子将一托盘削的极尖的竹签端过来时,脸色顷刻间惨白。 她在天牢之时,曾亲眼见着有犯人被施以这样的刑罚,惨叫声传遍了整个牢房,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目光望向竹签上面,沾染着深褐色已经干涸血迹,光是那样看着,都令人心惊肉跳。 而曹公公则走到托盘前,拿出一支削的极尖的看了眼,随后走到她面前,在她眼前晃动了两下。 “看到没?咱家特意给你挑了根尖的,你这漂亮的小手,若是被这戳进指甲缝里……。” 他说到这里,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将那竹签故意在她攥紧的手上来回划拉着。 虽然全身冰透了,但孟婉仍然能感觉到,那尖锐的签子所传来的触感。 她颤抖着身体,分不清到底是冷的,还是打心眼里害怕,目光随着那竹签,咽了咽喉骨。 “咱家再问你一遍,你是招还是不招?” 此时曹公公已经敛去脸上的笑意,变的又沉又戾,而一旁随时待命的婆子,已经上前将孟婉攥紧的手指用力掰开来。 竹签正对着她中指的指甲缝,只要她一回答,便会穿刺进去。 孟婉死死咬住唇,口腔里已是一片腥寒之气,仿佛是下了最后的决定,她松开口,血气连带着蚀骨的寒意。 “我没纵火。” 当这句话传出来,曹公公眼神一狠,那竹签便顷刻间没入了甲缝之中。 血一滴滴落下,沿着指甲的缝隙,孟婉望着那血滴,已经失温的身体,渐渐传来后知后觉的疼痛。 额头上的冷汗在顷刻间被逼了出来,她几乎是抑制不住的闷哼而出。 口中的血色比先前更加弥漫,连带着整个人也不断想要缩起来。 “啊!” 当另一支竹签插进甲缝之时,她终于忍不住嘶吟而出,曹公公见状,笑声渐起,又狞笑着拿起第三根竹签。 “咱家问你,你到底招还是不招?” 第27章 用大刑 艰难的看向那滴血的手指,还有曹公公那满脸狰狞的笑意。 孟婉突然间弯起了唇,在这样狼狈不堪之下,那笑容变的分外刺目晃眼,仿佛是带着嘲弄,让曹公公一顿。 “你笑什么?” “呵呵。” 轻呵声自腔骨中传来,因为疼痛而促着气,孟婉这笑声,也变的十分无力。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缓缓而出,眼神里布满执拗,抬眸对上曹公公微愣的目光时,突然间用力冲他啐出一口血沫,紧跟着便是用尽力气的一声低喊。 “我没做过,问再多遍,我也没做过!” 猝不及防的一幕,让曹公公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恼羞成怒的抹了把脸上的血沫。 “好好,你这个贱婢,今日咱家不弄死你,这慎刑司的位子你来坐!” 说完这句话,他用力将竹签往孟婉指甲缝里戳进去,边戳还边喊。 “叫啊,你倒是叫啊。” 剧烈的疼痛,让孟婉整个头皮都开始阵痛,那疼痛锥心刺骨,眼前一阵阵发黑。 当疼痛一阵阵将她从昏沉中拖回来,刺激的她全身都痉挛起来,就连没有被扎到的手指,都开始蜷曲。 她半垂着头,耳边只剩下曹公公阴戾狰狞的声音,犹如地狱恶鬼,想要索走她的命。 她一声不吭,任由着指尖传来的疼痛渐渐麻木起来,身体里的血仿佛也开始渐渐凝固。 在刑柱之下的地上,十根手指流出的血,已经汇成了一片,她的每根手指上都被戳上了深深的竹签。 然而曹公公似是还不满意,见她这般硬气,竟是不过瘾一般,又命人拿来了刺针。 “好啊,倒真是块硬骨头啊,不知道这刺针落在你脸上,你还能不能抗的住。” 缓缓抬头,眼前已经有些昏花,孟婉看见他手里那布满尖刺的铁器,在刑房昏暗的光线里,闪着寒光。 而曹公公正一点点举着它朝自己靠近,甚至她能感觉到,那针刺越来越贴近自己的脸颊。 就在她再一次闭上眼睛,准备忍受这蚀骨之痛时,突然间牢房外面传来急呼声。 “住手!” 刺针离孟婉的脸只有微毫之距,曹公公不悦的皱起眉,转身目光看向刑房门口。 苍白面色的女子孱弱的被小太监扶着走进来,当她看见绑在柱子上的孟婉时,整个人面色一紧。 而曹公公见着对方的打扮,眼底浮上抹鄙夷,但碍于宫规,还是将手里的刺筒放在一旁。 “慎刑司重地,贵人怎么来了?” 齐良人被小全子扶着,脸上满是担忧的从孟婉身上挪开,挺了挺脊背。 “我可以为这位姑姑作证,她并非掖庭纵火之人。” 随着齐良人这句话说完,曹公公脸上露出一抹微色,随后开口道。 “掖庭将此人送来之时,并未提起贵人,况且咱家方才审这犯了事的宫女,她也没有提起贵人,如今贵人这般说,倒是叫咱家难做了。” “掖庭那边,我已说清楚,此番我来慎刑司,便是要将人带走。” 齐良人拖着病体,此时说完这几句话,已经有些气促,一旁的小全子见状,连忙开口。 “公公,这位姑姑乃是我家贵人的救命恩人,昨夜便是这位姑姑一直照顾我家贵人,直到丑时才回掖庭,那火根本不是她放的,如今这位姑姑已经伤了,还请公公手下留情,让我家贵人将人带走。” 听到小全子的话,曹公公心有不甘的冷哼了声,“既是如此,那为何这宫婢不肯将实情说出来?我看分明就是你们为了替她脱罪,故意编的托辞。” “那是因为我乃增成舍的良人,身染寒疾,这位姑姑为了顾全我的颜面,故而才替我隐瞒。 我得知消息后便立刻赶了过来,若是今日这位姑姑因为我而遭受无妄之灾,那叫我如何心安?还望这位公公开恩,给我几分薄面,让我将人带走。” “原来是增成舍的贵人啊。” 曹公公听到齐良人的话,故意拖长尾调,显然有些不屑。 齐良人听见他这阴阳怪气的声音,面色绷了绷,但一想到那位下的令,立马正色道。 “是,我虽为增成舍的良人,但也是陛下亲封的,于宫制而言,是主,你虽为慎刑司总管,但也是皇家的奴,难道我的话,你要违抗不成?” 果然,齐良人这番话,让曹公公脸色变了变,他沉沉地看着齐良人,片刻,这才勾起唇角。 “奴才不敢,既是贵人这般说了,那奴才自然不会违抗,来人,将这个宫婢给放下来,让贵人带走。” 随着曹公公一声令下,婆子上前,将绑住孟婉的绳子给解开,齐良人心下一松,连忙吩咐小全子上前去搀扶。 “姑姑,你没事吧?” 小全子看着孟婉一身湿透,十根手指鲜血淋漓,眼圈都红了起来,生怕弄疼她,手都不敢碰到她的伤处。 “我没事。” 孟婉摇摇头,小全子一听,连忙点头,“姑姑忍着些,小全子这就带你走。” 他撑着孟婉,对方身子轻的几乎不费他什么气力,直到将人扶到齐良人面前。 “姑姑怎么样了?” 齐良人开口,小全子看着已经昏过去的孟婉,眉头皱了皱。 见到这个情形,齐良人心口一个劲的发怵,都怪她这个身子,若能早来一会,或许孟婉就不会伤的这般重了。 想到这里,她望向仍然站在那里的曹公公,几乎是压着气性开口。 “今日之事,曹公公且等着,若是这位姑姑有事,我定然要上禀内务府严查,小全子,我们走!” 扔下这句话,齐良人帮着小全子扶着孟婉走出慎刑司,看也没看一脸铁青的曹公公。 当他们走了一段路之后,便看见了德安站在不远处,一见着他们,赶紧迎了过来。 “哎哟,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见着孟婉这般,德安魂都要吓没了,齐良人摇摇头,面露愧色。 “安公公,都怪我这身子,去晚了一步,姑姑被用了刑。” 听到这话,德安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在心里直呼完了,被那位看见孟婉这副样子,只怕这天都要塌下来了。 于是连忙开口道,“赶紧将人扶去南宫,我这就去找御医过去,记着,对外得说孟姑娘在你那里养伤,不要让任何人知晓。” 第28章 你这么不情愿吗 德安交待完,匆匆离开,小全子看了眼孟婉,此时她全身冰冷,面色苍白,眼睛紧紧闭着。 因着手指上的竹签还在,不敢轻易拔下来,齐良人看着她,心疼之情溢于言表。 “小全子,你将姑姑背起来,她这样定是走不了的。” “好。” 齐良人帮着小全子,小心翼翼将孟婉背了起来,自己则轻轻捧着她的手,不敢轻易触碰到。 主仆二人从僻静的小路朝南宫赶去,而此时,德安也紧赶慢赶去了东宫。 容胤坐在书房,手里正拿着本奏折,眉宇紧锁,当德安的脚步声匆忙传来之时,他立马抬起头。 “她怎么样了?” 没待德安开口,便率先出声,德安掖起袖子擦了下额头的冷汗,下意识就跪了下来。 “殿下,孟姑娘她,她被用了刑。” 随着他这句话说出来,整个大殿里寂静一片,德安只觉得头顶上方,似是有什么,正在朝他不断压下来,全身都不由自主打颤。 过了好一会儿,殿内才传来容胤的声音,冷沉且带着压抑的戾气。 “伤的如何?” “瞧着不太好。” 德安据实相告,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但奴才已经派了御医去了南宫。” “知道了。” 淡淡的三个字,让德安一愣,抬起头的时候,只见容胤已经重新拿起了桌上的奏折,仿若没有听到这个消息般。 这和德安临来之时在路上想的不一样啊,主子听到孟姑娘伤了,怎么会如此淡定? “还跪在这里做什么?” 突然,容胤冷冽的看向德安,“若是你不知道该做什么了,那你这个总管也不用再当了。” 德安脊背一麻,连忙出声,“是是,奴才这就去查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账给孟姑娘用的刑。” 说着,他站起身,刚准备离开,容胤的声音便自后向前传来。 “掖庭纵火,乃是有意为之,查清楚是何人在背后指使,至于慎刑司那边,做的干净点,莫要让人看出来了。” “是,奴才遵命,殿下,那孟姑娘那边……?” 德安小心看向容胤,只见他拿起笔在奏折上画了个圈,随后开口道。 “好生照顾着。” 虽然只是几个字,但德安瞬间明白了主子的意思,连忙应下。 “奴才已经让增成舍那位照顾着呢,绝不会泄露出去半个字。” 说完这句话,德安见容胤没有别的交待了,立马退出书房,赶紧去办主子交待的事情。 而此时,南宫之中,御医正小心翼翼替孟婉将指甲里的竹签拔出来。 她依旧紧紧闭着眼睛,但每拔出一根,便见着她身体轻轻抽搐下,眉宇间划过痛色。 好不容易,十根竹签被一一拔下来,站在一旁的齐良人,光是这么看着,都有些脸色发白,支撑不下去了。 “御医,她的手没事吧?” 齐良人忍不住开口,御医摇了摇头,“还好没有耽搁太久,否则这手怕是会废了,如今倒是不难治,只不过得养上一阵子了。” 御医边说边替孟婉将手上涂上药,又小心用蚕纱缠住,当十根手指都包裹好后,他才转过身看向齐良人。 “贵人,孟姑娘身子受了寒,我开上几副药,这几日你喂她喝下,否则寒气入体,会影响到身子。” “好,有劳御医了,小全子,你陪御医去煎药。” 小全子赶紧上前,跟着御医离开,因着方才要替她治手,孟婉此时还穿着湿衣裳。 齐良人赶紧上前,将她身上的衣服给脱下来,又替她盖上厚被,再将屋子里的炭火弄旺了些。 看着她脸上渐渐浮上不正常的绯色,齐良人伸出手探向她的额头,顿时一惊。 “小全子!” 齐良人开口,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她下意识转过身,便见着一道欣挺身影已经掠过她走了进来。 望着对方直接来到床边坐下,齐良人眼瞳一紧,连忙跪下去。 “妾身叩见殿下。” 容胤望着眼前闭着眼睛的孟婉,眼底犹如深潭,明明昨儿在这里,她还那般鲜活的惹他心烦,不过短短一夜,她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蜷缩在腿上的手指,指尖都泛着凉意,此时他眼中只有孟婉,甚至连齐良人的声音都置若罔闻。 整个寝殿仿佛被凝固住一般,齐良人仍然跪在地上,容胤就那样看着孟婉,整个人动也不动。 到底是齐良人跪的难捱,忍不住再次开口,“殿下,孟姑姑起热了。” 一听到这话,仿佛一瞬间将容胤的思绪拉回,他这才注意到,孟婉皱着眉,脸颊已经红成一片。 手指探上她额头,只是一下,便如同触到了什么,猛地收回来。 “御医呢?马上叫他进来。” 容胤开口,齐良人连忙站起身走出殿外,御医正在教小全子如何煎药,听到吩咐,赶紧小跑着进来。 “她在起热。” 容胤开口,御医连忙跪下,“殿下,孟姑娘被泼了冰水,身子难免起热,臣已经准备好了汤药,待会煎好,服上几日,便可没事了。” 听到这话,容胤生生压下眼底戾气,转眸看向他。 “她身上还有什么别的伤?” “孟姑娘的手指,被扎了竹签,臣已经将竹签拔出敷药,将养些时日便会好的,至于其他的伤,臣并未曾发现。” 面对容胤的眼神,御医几乎是战战兢兢说完这些话。 果然,他每说出一个字,容胤的神情就冷下去几分,整个大殿明明燃着旺炭,可还是能感觉到一股股寒气往脖子里灌。 寝殿内再一次安静下去,御医和齐良人,一个跪,一个站,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 终于,小全子端着煎好的药走进来,见着眼前这番情形,猛地顿住,有些忐忑的开口。 “药,药煎好了。” 话音落下,便见着齐良人朝他伸出手,“把药给我。” “将药端过来,孤来喂她,你们都下去吧。” 齐良人话音落下,床榻边传来容胤的声音,小全子见着,连忙将药端过去。 “殿下,药有些烫,您当心。” 像是没有听见小全子所说的,容胤接过药碗,殿中其他人一见,连忙退了出去。 当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容胤轻轻舀起一勺药,目光看向床上仍然昏睡着的孟婉。 “同孤犟,犟到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小婉儿,难道待在孤身边,你这么不情愿吗?” 第29章 暗查背后之人 孟婉昏沉着,根本听不到容胤的话,她此时全身如同被架在火上烤一般,周围像是阿鼻地狱,炙热到她根本睁不开眼睛。 指尖依旧传来疼痛,一阵阵密汗被逼出来,忍不住想要蜷缩起手指。 可是无论她怎么用力,都好像有什么压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沉重的感觉,一直在她的心口挤压,不断的将她整个人都压住,喘不过气来。 “疼。” 她低喃而出,声音轻若鸿毛,正准备喂药的手停在唇边,容胤看向她的脸,五官已经快皱到了一起。 将碗放在一旁,他贴耳俯到她的唇边,“小婉儿,你说什么?” “我没做,没做,为何不信我?” 这句话,自她的唇中溢出,容胤身子一震,转而看向她。 此时她的眼睛仍然闭着,两行清泪自眼周滑落,紧跟着,便又是一道低喃。 “好疼,我好疼啊。” 看着她这样,容胤心口也像是被密密麻麻的绵里针扎过,呼吸都跟着发促。 他不知道孟婉所说的没做过,是说的掖庭之事,还是一年前的事情。 眼下,她脸上浮端的痛色,却如同那日在殿中挣扎而出的那般。 “容胤,我没做过,为何不信我?” 心口重重被挫了下,容胤闭了闭眼睛,喉咙处传来艰涩,良久,他才重新端起药碗。 药汤已经余温,可是却怎么都喂不进她的唇中,几次下来,容胤看向那黑乎乎的药汁。 眉心一拧,便将那碗药含进口中,低头俯上她略显苍白的唇上。 极苦的味道瞬间在两人的唇齿中弥漫开来,容胤脸上没有一丝变化,慢慢将汤汁喂进孟婉口中。 大概是太苦了,她头微微转动,想要避开这侵扰,可是替她喂药的人却伸出手,轻轻拢住她的脸颊,眼底暗色弥盖。 终于,当药喂完,可是容胤却仿佛还是不自知一般,在她唇间流连,几乎是将她唇瓣上的苍白尽数除去,这才缓缓松开。 眼底仍有暗色流淌,目光凝在那有些泛着溢粉的唇瓣上,伸出手轻轻拂过。 “孤该拿你怎么办?” 无奈的一声喟叹,容胤松开手,将包紧她的被子轻轻松开一些,小心将她困在里面的手给挪出来。 缠着蚕纱的手指上,隐隐又溢出艳色,根根分明,瞬间刺红了容胤的眼睛。 慎刑司是什么样的地方,他自是清楚的,可是亲眼见着,那股子来自心底的弑意,却是怎么都压不下来。 那些伤她的人,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呼吸瞬间沉的厉害,直到感觉到孟婉的手指缩动了下,他才敛眸望去。 人没有醒,但脸色已经比方才初见之时好了许多。 汤药的效用,让她的呼吸也开始平顺。 一直悬着的心绪,此时终于放下一些,他将孟婉的手放下,轻轻盖上被子,不至于压到,随后站起身。 御医和齐良人仍候在殿外,见着他出来,连忙站起身。 容胤看向御医,“你今日就留在这里。” 说完,他又将目光转向齐良人,“这几日你不用回增成舍了,留下陪着她。” “是,殿下。” 齐良人应声,容胤朝着外面走去,不多会便消失在了南宫之中。 …… 这一夜,东宫的烛火彻夜未灭。 日出微明之际,德安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殿中,见着容胤,立马跪了下来。 “启禀殿下,奴才查了一宿,只知道那指着孟姑娘纵火的宫女,先前二人有些龃龉,至于是否有人指使,奴才并未查到。 至于徐嬷嬷那边,孟姑娘初到掖庭之时,得殿下的令,奴才并未特意同她交待过,而昨夜之事,她也只是依着宫规办差,似是挑不出什么疏漏。” 听闻这话,容胤手指轻叩在案桌上,随后淡淡而出。 “在宫中放火,乃是重罪,若只是龃龉,用此等法子想要置人于死地,你会做吗?” “这……。” 德安顿了下,随后摇摇头,“此事变数颇多,若是奴才,绝不会这般冒进。” “呵。” 容胤冷笑了声,“背后指使之人,连小婉儿几时回的掖庭,都掐算的刚刚好,事后又能做的这般干净,那个宫女,不过只是障眼法,留着她,暂时不要动。” “殿下说的是,那奴才定然是会好好盯着掖庭那边。” “时辰不早了,孤该上朝了,你今日让膳房备些糕点,下朝后,随我去见丽妃。” “是,奴才遵命。” 当早朝结束,容胤来到丽妃殿中,远远的,便听见里面传来笑声。 当他走进殿中之时,只见丽妃正拉着个貌若芙蓉的年轻女子说着话,见着他走进来,便马上松开女子的手,脸上浮上笑意。 “哎哟哟,我说今儿你怎么得空到本宫这里来了呢,合着是知道倾倾来了。” 说完这句话,丽妃还故意看了眼坐在一旁,满脸羞色的顾倾倾,只见她已经站起身,朝着容胤行了个福礼。 “臣女顾倾倾见过殿下。” 容胤敛眸,抬了抬手,“无需多礼,今日你怎么过来了?” “倾倾知晓丽妃娘娘极喜兰花,便特意让人寻来几株竺国雪兰,今日送进宫给娘娘欣赏。” 顾倾倾话落,丽妃立马开口,“倾倾这孩子颇有孝心,本宫也只是在她面前提过一次,她便记在心里了,胤儿,你来的正好,随本宫一道去看看这竺国雪兰。” “好。” 容胤应了声,随后吩咐德安将点心拿上来,“正好,我让御膳房准备了姨母爱吃的梅花酥。” “哪里是本宫爱吃啊,倾倾才爱吃这宫里的梅花酥,你啊,特意给倾倾准备的,还非得说成是孝顺本宫的。” 丽妃的话,让顾倾倾再次脸上浮上红霞,眼神不由自主的看向容胤。 “哦?原来你也爱吃?那正好同姨母一道尝尝。” 听到容胤语气里的淡意,顾倾倾脸上浮上一抹子失落,但身为相国之女,她还是端庄淑良的行了个礼。 “多谢殿下。” “哎哟,你们俩这么生分做甚,走,你们陪我一起去看雪兰。” 丽妃冲着顾倾倾使了个眼色,随后在前面走起来,几人一同走到后苑,此时几盆花瓣雪白的兰花,正绽放着。 “原来这就是竺国雪兰,当真与众不同。” 容胤收回眸,目光看向顾倾倾,“从竺国到祈国,不远万里,就算是舟车不停,也要几个月的光景,你有心了。” 第30章 现在知道疼了? 容胤话音落下,顾倾倾脸上顿时浮上一抹喜色,连忙开口道。 “只要丽妃娘娘和殿下喜欢,臣女便觉得是值得的。” 她的话,马上得到丽妃赞许的目光,“你这孩子,就是讨人喜欢,日后你同胤儿大婚之后,可得常来这里陪陪我。” 一听到大婚两个字,顾倾倾两颊浮上羞赫,不自觉看向容胤。 因着父亲同他说,太子对大婚一事似有不满,故而她才今日进宫,想要从丽妃这里探探口风。 方才丽妃这句话,总算是给了她一个定心丸。 而还没等她在心里窃喜完,容胤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今日上朝之时,大臣上奏,北方寒灾,已经殃及不少郡县,民不聊生,苦不堪言。 这竺兰虽好,但从竺国运来,一路耗费太过奢靡,如今我祈国百姓还在受苦,今日顾相在朝堂之上,还提议要开国库赈灾,忧国忧民。 孤眼下见着这竺兰,却是有几分感慨了。” 容胤说完,眼见着顾倾倾和丽妃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尤其是顾倾倾,更是紧张的将手里的帕子紧紧绞在一起。 殿下这话,分明就是在提醒她,自己做出此等劳民伤财之事,只顾讨好丽妃,却根本没有想到百姓之苦。 尤其殿下还提到了父亲,这更是在敲打他顾家,表里不一。 想到这里,她连忙跪了下去,“北方百姓受苦,臣女也很担忧,此事是臣女考虑不周,还望殿下恕罪。” 听到顾倾倾的话,容胤淡淡掀眸,并没言语,而一旁的丽妃见着,赶紧朝他看去。 “胤儿,倾倾一片孝心,此事因本宫而起,你就不要再怪她了。” 见着丽妃开口,容胤这才扬了扬手,“孤并无责怪之意,只是有感而发而已,今日这竺兰孤也见着了,孤还有些奏折要看,就先走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只留下顾倾倾仍然跪在地上,神情哀怯的目送着他离开。 “快些起来吧,地上凉。” 丽妃伸手将顾倾倾扶起,却见她双目泛红,“娘娘,殿下是不是讨厌倾倾了?” “怎么会,胤儿近日确是因着北方寒灾之事忧心,你日后是要做太子妃的,不要胡思乱想。 过几日先皇后生忌,陛下让太子随本宫一道去云峰寺点长明灯为先后祈福,你也一道去,届时你可要好好讨胤儿欢心才是。” “是,多谢娘娘,倾倾定然会好好陪殿下的。” 顾倾倾压住心头思绪,丽妃点点头,“好了,别难过了,走,随本宫到屋里去暖暖吧。” 顾倾倾扶着丽妃回到内殿,而此时,容胤已经离开,德安跟在身旁,见着他面色不虞,也没敢开口。 走了一小段路后,只见他停下脚步,转了个方向,朝着南宫的方向走去。 …… 南宫中。 孟婉睁开眼睛,浑身犹如被抽去了一身筋骨,软到没有一丝力气。 “姑姑醒了?” 声音传来,孟婉转眸望去,看见小全子时,眼神一怔。 “小全子?” “是我,姑姑,您可总算是醒了,我家贵人昨儿守了您一夜,方才才去偏殿小憩。” “你家贵人?” 孟婉皱了皱眉,昨儿她痛死过去,确实是齐良人救了她。 “替我多谢你家贵人,若不是她,只怕我出不了慎刑司。” 她开口,嗓音有些沙哑,小全子赶紧开口,“姑姑快别这么说,倒是我家贵人觉着连累到了姑姑,见着姑姑伤成那般,心里难受极了。” “我已经没事了。” 她轻轻开口,虽然手指仍然疼痛难忍,但她不想齐良人救了她,还为她担忧。 “对了,齐良人的身子好些了吗?” “有御医在,贵人身子好多了,对了,姑姑可想吃些什么?” 孟婉摇摇头,此时目光转向了小全子身后,骤然定住,视线之中,身着蟒服的容胤,五官噙着冷意,正望着他二人。 “姑姑,您怎么了?” 见着孟婉这般,小全子不禁开口,而这时,却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回转头,顿时吓的赶紧离开床榻,对着容胤就跪了下去。 “殿,殿下,小全子给殿下请安。” “你下去。” 容胤冷沉而出,小全子担忧的看了眼孟婉,“是,小全子这就下去给姑姑准备膳食。” 他赶紧退下,容胤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她,孟婉转过目光,闭上眼睛,不去看他。 见着她不理自己,容胤面色比刚才更沉,眉头深拧,倚坐在她榻边。 “为何不说你昨夜同孤在一起?” 他说起这话时,声音透着暗哑,厮磨着孟婉的耳朵,让她紧紧抿住唇。 见着她不说话,容胤伸出手,将她脸颊轻轻掰正,对上她紧闭的双眸,无奈的敛去脸上的沉意。 “若孤不让齐良人过去,你是不是死也不说?” “殿下既是知道,又何需再问?” 她睁开眼睛,眸底浮上一抹黯然,当时她是这么想的,就算是死,也不会再提及他。 可是如今看来,此番她被齐良人救出慎刑司,又是他安排的。 这救命之恩,只怕他不会轻易罢休。 果然,这句话,自孟婉口中说出来的刹那,容胤原本敛下去的沉意,再一次浮上眼底。 他注视着孟婉的容颜,苍白的毫无血色,宛如他将她从天牢里接出来那日,甚至比那日还要让人生怜。 这女人,如今全身上下,都是硬的,哪怕躺在这里,嘴巴里的每一个字,都是利器。 “你欠孤一顿辣汤丝,孤是不会让你轻易死在慎刑司的。” 他的话,让孟婉一时无言,她都伤成这样了,他却还记着那碗辣汤丝。 而容胤见着她不说话,以为她又不想搭理他,于是只得没事找事,伸出手,想将她脸颊上散落的发丝抚到耳后。 却不料,只是这一个动作,却让原本沉默不语的女人,伸出手挡了过来。 “嗞。” 指尖打在他手上,孟婉疼的倒抽了口气,眼眶迅速红了起来,却在下一刻,手被托住,容胤语气里是难忍的戾气。 “动什么?还嫌伤的不够?若你不想要这双手了,孤替你废掉!” 明明说着最冷戾的话,可手上却柔的不像话,几乎是吼完这句之后,便叫来一直候在外面的德安,脸色难看到极致。 “把御医叫过来,给她的手好好看看!” 第31章 我不疼 御医不敢耽搁,拿着药箱小跑进来,见着容胤面色铁青,连忙就要叩下行礼,却被容胤凛冽的一眼,吓的半跪不跪的赶紧开口。 “臣这就去给孟姑娘看手。” 容胤站在那里,气场四下散开,整个大殿里的炭火都冷了几分。 御医上前,将孟婉手上的蚕纱给一点点拆开来,可到底是血肉之躯。 本就伤的厉害,干涸的血块同蚕纱黏在了一起,解开的时候,不免扯到伤口,疼的她死死咬住唇,就连额头都溢出密汗了。 “你若是再弄疼她,你的手就别要了。” 殿中传来冷嗖嗖的声音,御医吓的一个哆嗦,看着孟婉的手指,一时间进退两难。 “我没事,御医,你只管做便是。” 不忍因着自己惹恼容胤而伤及旁人,孟婉朝御医开口,容胤站在一旁听到,垂在身侧的手都攥紧了。 她对每个不相干的人,都这般好言好语,唯独对他,跟通体生刺一般,这女人,就是故意气他的。 虽然心口郁气难舒,但目光却还是下意识落在她已经被解开蚕纱的手指上。 从前根根分明的青葱玉指,如今泛起肿紫,一点都看不清楚原来的样子。 还有她的手背上,也布满了冻疮留下的痕迹,两只手看上去面目全非。 方才心口的郁胀,因着眼前这副画面而一瞬间散去,他不禁走过去,目光对上她的双眸。 “若是疼,便叫出来,我不罚御医便是。” 他实在是不忍,见着她隐疼咬紧唇的样子,这种伤,便是七尺男儿,只怕也难捱。 因着这句话,孟婉一直紧撑着疼痛的气力松了松,随着牙关松开的一刹,唇瓣上的咬痕却是分明起来。 望着那道咬痕,容胤眼底幽了一瞬,强忍住将目光看向御医。 “她的手指如何了?” “启禀殿下,昨儿用了药,孟姑娘的手指已好了许多,只是这指甲……”。 说到这里,御医停了停,有些惧色的看向容胤。 “说。” 他眉眼冷冽,御医连忙跪下,“恕臣无能,孟姑娘昨儿手指上的竹签深入甲缝,虽是手指能保得住,但过几日,这指甲却是会脱落。 不过殿下放心,还会长出新甲,只是需要些时日,这段时日,怕是要好好养着才行。” 御医好不容易顶着侵入骨血的寒意说完这些话,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 而容胤听完这些,脸上的表情犹如山雨欲来,山崩地裂。 孟婉见着,知道他这是盛怒至极,有些艰涩的咽了咽喉咙,用手轻轻捏住容胤的衣摆。 只是这么细微的一下,便马上让处在盛怒中的男人眉峰一压,目光转落在她捏着自己衣角的手上。 “你方才说不会罚御医的。” 听到她细软中带着点干哑的声音,容胤脸上的怒容缓了缓。 “孤有说过罚他吗?要你给他说情。” 伸出手将她的手指小心从衣角上松开,“我看你这手,还不如废了好。” 方才明明痛的不行,这会替别人求情,倒是还敢用上这只手,万一再伤了,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好。 孟婉不敢顶撞,御医见着此景,知道殿下是不会责罚他了,赶紧将药膏拿出来。 “殿下,容臣给孟姑娘上药包扎。” 见着御医拿着药瓶,容胤伸手拿了过来,“孤亲自来,你这粗笨手脚,连个蚕纱都拆不好,退下去!” 御医赶紧将蚕纱放下离开,德安一直候在外面,见着这情形,跟着将门给关上。 寝殿一下子安静下来,孟婉看着已经坐在榻上的容胤,一时间感觉到屋子里都憋闷起来。 “殿下,我自己来吧。” 她撑起身子想要坐起身,却被容胤冷冷看了眼,“你若不想我将御医给发落了,就最好老实点。” 孟婉咬了下唇,没敢再同他犟,而这时容胤看向她的手。 “把手伸出来。” 孟婉将手放平,露出手指,如此近距离的见她手指上的伤,容胤握着药瓶的手,还是不由自主的捏紧了。 慎刑司那帮狗东西,千刀万剜都不为过。 好不容易强压住这杀意,他将药粉轻轻倒在她的手指上。 虽说是最好的伤药,可是落在伤口上时,还是会有刺痛之感,孟婉手指忍不住缩了缩。 “我不疼。” 只是一下,她便马上摇头,容胤见她嘴唇都要咬破了,放下手里的瓶子看向她。 “疼就叫,憋着作甚,再咬下去,你这嘴巴也不想要了?” “不疼,殿下,真的不疼。” 比起昨天受刑时的疼,此时这点痛,已经是天壤地别了,只是十指连心,她不可能没有任何感觉。 听到她这样说,容胤再次拿起药,这次快速的将药粉洒上,拿过蚕纱替她包上每根手指。 孟婉看着他轻柔的替自己包着伤口,但面色冷寒的样子,明明思绪很想移开,可还是不受控制的想起曾经,她也见过他这般。 也是在这南宫中,她因去御医署偷师被发现,几乎被打个半死。 那天下着大雨,她艰难回到南宫,生怕容胤看见,可结果身子却是撑不住,躺在床上便动弹不得。 醒来之时,容胤就站在她床边,整个人被淋湿了,但神情却是透着沉寂。 她很想说自己不疼,可是容胤的目光让她说不出来,只能勉强弯起唇冲他笑。 “就只有一点疼,我歇会就好了。”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容胤深深看着她,转身离开,连着几日,都是趁她睡着了,将吃食放下,然后离开。 当她可以起身后,走出去,便看见容胤坐在廊台上,又如以前那般,沉默不言,一坐便是一天。 她自知理亏,不敢去招惹,也学着他,将简单的吃食做好,端到离他不远的地方。 直到一日,她可以出去了,想去弄些吃食,刚走到殿门外,便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你要去哪?” 她脚步一愣,转身看过去,容胤不知何时离开廊台,站在她的身后。 “我去……。” 孟婉想说,她去弄些补材,这段时日,都没有做什么好吃的东西给他补身子,可是面对容胤的目光,她却有些不敢说出口。 “我去走走,躺了好几天了,手脚涩的很。” 想了想,她找了个由头,却在说完之后,听到容胤冰冷的嗓音。 “今日你若回不来,孤是不是连你的尸首都见不到了?” 第32章 不许出去! 眼神晃动了下,孟婉手背在身后,与容胤对视着,乖巧讨好的扬起唇角。 “哪里会,我命大着呢,我还要在这里陪着殿下,哪里会那么容易死。” 她说完,便见着身欣腿长的冷隽少年,朝她走过来。 不由分说,生蛮的将她背在身后的手拉过来,看也没看她一眼,便朝着内苑走去。 “哎,殿下,你要带我去哪?” 孟婉开口,容胤没回答,直到将她拉到廊台才松开,自己则又坐在了台子上面,目光望向早就干涸的荷花池。 “不许出去,就在这里,哪也不许去,这是孤的令。” 孟婉扭动了下被他方才抓的有些胀的手腕,好一会儿才想明白。 合着殿下是担心她出去又被打个半死,或者被打死了回不来了。 可是她不出去,如今南宫里的菜已经所剩无几,指着宫闱局送来,又不知得等多久了。 “殿下,我冷。” 她故意开口,搓了搓手背,“这里风大,要不我回屋去穿件衣裳再过来?” 她试探着开口,实则想找机会溜出去,容胤转眸看向她,见着她确实衣着单薄,密长睫毛下的深瞳闪烁了下。 见着他不说话,孟婉以为他是答应了,正准备转身离开,却不料,身子却是一紧,下一刻,整个人就被圈进了温暖的怀中。 少年的脸顷刻间像是着了火,红成一片,却是背过眸子,不去看她。 孟婉也被吓了一跳,傻愣愣的看着自己被容胤就这么抱着,连话也忘了要怎么说。 “殿,殿下……。” “再说话,把你扔下去。” 容胤瞪了她一眼,脸依旧是红红的,“不是冷吗?冷还这么多话。” “奴婢……。” 孟婉想解释,却在对上容胤的眸子时,又咽了回去。 生平第一次在一个男子怀中,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这以后她若出了宫回了村子,只怕说给谁听,谁都不会相信的。 只是那时,她情愫懵懂,只记得那日,容胤抱着她好久,久到她因着伤势才愈,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来之时,她是躺在自己床上的,屋里依旧放着简单的吃食,容胤却是不在的。 之后的几天,容胤像是只鹰,无论她怎么想要偷偷溜出去,都会在大门口被他逮回来。 连着好几日,她终于放弃出去的念头,乖乖待在宫里养伤。 但经过这件事情后,她去哪里,都要告诉容胤一声,还要同他说约着多久回来。 之后很长一段日子,她每每出去,回来的时候,便见着玉树芝兰的少年,站在门内,无论多晚,推开门的时候,便会见着他守在那里。 可是如今,那少年眉宇间已经褪去青涩,眼神也变的犀冷,她和他之间,终究不再彼此依靠。 年少相依之情,终抵不过君威有别,她的那些回忆,早就成了妄念,曾执于妄,也将终于忘。 黯然敛眸,孟婉将已经包好的手收回,朝着盯着她的容胤微低了低头。 “多谢殿下。” 听到这句话,原本眸中藏着星火的男子砰的一下,将手里的蚕纱扔到一旁。 声音虽不大,响在空荡荡的寝殿中,却让人无端一惊。 “这段时日,你就留在这里,什么时候将手养好了,什么时候回去。” 起身扔下这句话,容胤转身欲走,孟婉见着,连忙开口。 “殿下,这不行,如今有齐良人为奴婢作证,虽证明我没有纵火,但奴婢仍是掖庭戴罪之人,留在南宫于理不合,还望殿下让奴婢回去。” 听到这话,容胤看向她,眼底浮上冷芒,“你当真要回去?” “是,奴婢既是无罪,那回去便不会再有人为难于我,但我若是继续留在这里,只怕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于殿下不利,殿下如今即将大婚,未来太子妃若是知晓,只会伤了你们彼此的情谊。” 说到最后,孟婉几乎是头低着,不敢对视容胤的目光。 因为他的目光里,满是寒冽,那种无形的压迫感,让她竟生出一丝胆怯。 她不想再被送进天牢了,这一年,她太苦了,苦到竟是比南宫的五年,还要难捱。 顾倾倾是容胤心尖上的人,她不想再介于他们之间,一年的牢狱已经让她彻底拎得清了。 而殿下如今救她也好,对她这般好也罢,不过是因着年少曾彼此取过暖。 她不能再生出妄念,否则到最后,恐怕就不是牢狱之灾了。 殿内再一次寂然无声,孟婉就那样低着头,伤了的手无法撑起身体,有些摇摇欲晃。 无形的压抑,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明明站着的男子离她几步之距,却像是山,压的她全身都在发颤。 “好,你既是想回去,那孤便准了。” 终于,在她脊背浮满虚汗之时,容胤的声音传来,随后,铿沉的脚步声走远,紧跟着便是殿门被用力关上传来的砰锵声。 孟婉虚脱的身子往下一松,额头上已经浮满密汗,而这时,殿门被推开,齐良人匆匆而入。 “孟姑姑,殿下方才是怎么了?” 见着齐良人脸上担忧的神情,孟婉摇摇头,“我方才求殿下让我回掖庭,殿下允了。 齐良人,此番多谢你去慎刑司救我,孟婉会记在心上,他日定当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姑姑可千万别这么说,说来惭愧,若非殿下,我哪敢去慎刑司那种地方。” 齐良人说话间,有些愧色的低下头,孟婉却是摇摇头。 “无论如何,终是你救了我,齐良人,孟婉还想麻烦你,能否将我送回掖庭?” “你如今身子还未愈,掖庭那种地方,哪里能养得好身子,孟姑姑,你听我一句劝,就留在这里好好养伤,若是落下病根,日后可怎么办?” 齐良人是亲眼见着孟婉被冰水淋透的,这寒冬腊月,冰水入体,换作旁人,若是没有御医及时医治,早就没命了。 “无妨的,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现下我已经好了许多,留在此处,只会惹人非议,在这宫中,人言可畏,所以才要麻烦良人送我回去。” 见着孟婉这般执意,齐良人只得开口,“也罢,正好我也要去掖庭,昨日匆忙,还未将事情说全,待会你用完膳,我便送你过去。” “多谢齐良人。” 孟婉说完,齐良人便吩咐小全子端来暖粥,用完膳后,又替她将药仔细收好,主仆二人这才将她送到掖庭。 第33章 她要查出是谁想要她的命 孟婉出现的时候,徐嬷嬷刚好带着人出来,迎面见着她的时候,神情微微一顿。 “奴婢见过徐嬷嬷。” 孟婉松开小全子的搀扶,上前两步,问了声安,徐嬷嬷看着她,目光掠过,径直落在她身后的齐良人身上。 “老奴给齐良人请安。” 徐嬷嬷开口,齐良人走上前来,“昨日孟姑姑被我带去了增成舍,今日我将她送回来。 一来是将纵火之事,说个清楚,二来希望徐嬷嬷行个方便,给孟姑姑安排间屋子,方便养伤。” 听到齐良人这句话,徐嬷嬷笑了笑,“良人,不是老奴不行这个方便,只是来这掖庭里的宫人,哪个不是挨过打受过罚的,若是都要让老奴行个方便,那这掖庭还有规矩可言吗?” 她的话,让齐良人神情一沉,仍想开口之际,却被孟婉拦了下来。 “奴婢多谢贵人的好意,宫有宫规,徐嬷嬷说的在理,确实不应为奴婢坏了规矩。” 孟婉的话,让徐嬷嬷唇角生出几分得意,一个增成舍的良人,还敢发令于她,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只不过倒是没想到,慎刑司的曹公公竟然会被一个良人吓的放了人。 蔑意浮上眼底,在宫里待了这么久,孟婉自然是知道徐嬷嬷心眼里看不上齐良人。 她不忍齐良人再受折辱,便转身朝她看去,“多谢良人送我回来,时辰不早了,良人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见着孟婉如此为她着想,齐良人心口歉疚更盛几分,虽然自己处境艰难,无权无势,但到底有殿下给的几分底气,也不能让人欺负了孟婉。 想到这里,她朝徐嬷嬷看去,“徐嬷嬷,纵火之事,如今既已查清,孟姑姑是被冤枉的。 她如今在慎刑司那里被动了刑,伤了手指,伤好之前,是断然不能再劳作的。 孟姑姑到底是为了我才受了这般冤枉罪,这段时日,让孟姑姑好生养伤,你不可再安排她做任何事情。” 齐良人这番话,让徐嬷嬷脸色一沉,马上开口道,“旁的宫女挨了罚,也只能将养小几日,良人这话,倒是让老奴不好做事了。” “此事是我吩咐的,若是有人问起,你只管推到我身上,内务府那边的管事,我自然会去交待一声,保管不会连累到徐嬷嬷,你只管照做便可。” 见着齐良人这般说,徐嬷嬷眼珠子转动了几下,随后浮上笑脸。 “既是良人这般说了,那老奴自然是不敢不从的,孟婉,那这段时日,你就好生养伤吧。” “奴婢谢过嬷嬷,谢过齐良人。” 孟婉俯了俯身,徐嬷嬷朝着齐良人开口道,“若是良人没什么事了,那老奴就盯着她们做事去了。” “好,嬷嬷慢走。” 徐嬷嬷离开后,齐良人仍然有些不放心,从腕上将唯一一个玉镯取下。 “孟姑姑,我知道宫中人情事故,这镯子你拿上,若是有什么事,也可应应急。” 看着那镯子,孟婉连忙摇头,“贵人,奴婢有银子的,这镯子是你随身之物,我断然不能收下的。” 见着她推辞,齐良人想要塞给她,却见着她双手那般,又怕弄疼了她,一时间踌躇起来。 到底还是小全子解了围,“贵人,既是姑姑不收,那您就当给姑姑先收着,小全子会交待同乡,对姑姑多照顾一二,若是姑姑有什么事,可尽管让兰儿通知小全子。” “是啊,齐良人,小全子说的在理,若是我当真有什么事,会去麻烦良人的。” “好吧,那你一定要记着,不要再像先前那般莽撞了,旁人让你去哪,你可不要去,有事一定要知会我,那我走了,你早些回去歇息。” “好,奴婢送过良人。” 目送着主仆二人离开,孟婉才拿着药回到西廊房,此时宫人们都在忙碌,廊房里一个人也没有。 她走到自己床前,忍着疼将柜子打开,纵火那晚,她没来得及看自己的包袱,但帕子被人偷走嫁祸于她,证明确有人动过她的东西。 她回掖庭,不光全是为了避嫌,也为了找到真正要害她之人。 她将包袱慢慢解开,果然发现除了帕子,自己藏在里面的银锭,也不见了。 除去那日她拿了五两银子托采买太监买东西,这包袱里应该还有五锭银子,她藏在了衣服之中。 对方定是趁她不在之时,翻了她的包袱,原本是想拿走帕子嫁祸之用,却在看见银锭之时,见财起意,将银锭也一并拿走了。 可是无凭无据,若是她此时去找徐嬷嬷,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 但她可以确定的是,拿走她银锭的人,定然是这掖庭里的人,宫女俸禄极少,所以见着银子,才会铤而走险。 回想那晚指认她的几个人,最有可能的便是那个同住在西廊房的小宫女。 目光望向小宫女所睡的床榻,孟婉若有所思,随后不动声色将包袱重新放好,躺在床上休息起来。 临到用膳之时,她起来走进膳房,一进去,便见着有几个人的目光朝她望过来。 目光所及,她看了一圈,并没有见着程绣夏,于是正准备去打膳,却在这时,见着月姝走到她跟前。 “婉姐姐,你回来了啊?我听说慎刑司那边对你用了刑,你这手是不是伤的很重?” 听着月姝担心的话语,孟婉淡淡弯了弯唇,“已经不打紧了。” 大概是见着孟婉神情有些冷淡,月姝抿抿唇,眼睛开始泛起微红。 “姐姐,那晚我知你肯定没有做过,只是我人微言轻,不敢替你辩解,你不会怪我吧?” “当然不会,那日你没替我说话是对的,毕竟当时的情形,所有人都认为我放火,你若替我开口,旁人只会当我们俩合谋的。” 她的话,让月姝目光一躲,“姐姐,我没想到程绣夏会那般冤枉你,而且还让青禾和月满也一起指认你。 还好姐姐吉人自有天相,有贵人相救,我听说是增成舍的齐良人救了姐姐,改日姐姐定要带我去见见这位贵人,我要好好谢谢她。” 月姝一番话,说的十分感人,孟婉听在耳中,却唇角露出浅弧。 “齐良人生性喜静,怕是不愿见生人,对了,月姝,今日怎么没见着程绣夏?” 第34章 是你说我处罚不公? “她被关暗室了,昨儿齐良人来过后没多久,徐嬷嬷就罚她进了暗室,她诬你纵火,如今真相大白,嬷嬷自然是不会放过她的。 不过姐姐受了这么重的伤,只是将那程绣夏关在暗室,当真是便宜她了。” 说完这句话,月姝见着孟婉正望着她,于是连忙变了神情。 “月姝只是替姐姐气愤,明明就是她几次三番招惹你,却一而三、再而三地害姐姐被罚,姐姐,你可要当心,万一程绣夏放出来了,定然又会找你的麻烦的。” “嗯,多谢你提醒,我会当心的,对了,你方才说的青禾和月满,是不是就是那晚指认我的那两个宫女?” “对,青禾就是和你同屋住的,指认你帕子那个,月满与绣夏同屋,说看见你从外面回来那个。 这青禾家里有一个瘸腿的爹爹,还有个嗜赌成性的哥哥,她在宫里拿的银子都被他们拿走了。 绣夏呢,与她同乡,两人一起进的宫,只不过青禾家境不好,故而一入宫就分在了掖庭。 绣夏被罚来之后,两人关系比旁人都要好,至于月满,她和绣夏一个屋,许是被绣夏欺负惯了,所以对她惟命是从吧。” 听着月姝将这两人的身世说了个清楚,孟婉在心里暗暗思忖了片刻。 照目前所有的证据来看,这青禾的嫌疑倒是更大一些,偷她帕子和银子之事也更像是她能做的。 只不过,她还没问太多,月姝说的这般仔细,倒有些像是刻意为之了。 想到这里,她目光沉了沉,而这时,月姝又再次开口。 “姐姐,你的帕子说不准就是这青禾偷的,她与你同屋,受绣夏指使,偷了你的帕子污蔑你,坐实了你纵火的事情,我看你应该将此事告诉给嬷嬷,让嬷嬷也将她关进暗室里。” 月姝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让孟婉方才的感觉更加强烈,她看向对方,并没有顺着她的话而说。 “既是事情已经了结,无凭无据,我去找嬷嬷再提及此事,只会让嬷嬷难做。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当务之急,我还是先将伤养好,不然就辜负了齐良人一番心意了。” 听到她这样说,月姝眸光闪烁了几下,“姐姐真是良善,换作是我,定然是不会罢休的,她们几人可不是省油的灯,来,姐姐,我帮你端饭菜,我们坐下再聊。” 月姝替孟婉端起饭菜,坐下之后,两人正准备用膳,却在这时,听到门口传来声音。 “孟婉,没想到你还敢回来,明明就是你纵火想要害我,凭什么你能回来,我却要受罚!” 膳房里的宫女们听到动静,皆朝门口望去,只见程绣夏被关了一天暗室,有些狼狈而又狠毒地瞪向坐在里面的孟婉。 孟婉收回目光,对程绣夏所说置若罔闻,低头开始喝起碗里的稀粥。 见到这个情形,程绣夏几步冲到她面前,手几乎指在孟婉脸上。 “你是心虚不敢说话了吗?仗着背后有贵人撑腰,在掖庭里欺负人,如今更是放了火,也能逃脱责罚,我一定会去找内务府的总管禀明此事的,你别想好过!” 她不停说着,可是孟婉却根本不搭理她,而是慢慢喝着粥,而一旁的月姝却是忍不住站起身。 “绣夏,你闹够了没有?你没见着婉姐姐也伤了吗?而且增成舍的齐良人也说了,纵火之事不是婉姐姐做的。 说不准是你平日里得罪了旁的什么人,才被人放火的,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被嬷嬷见着,又得罚你了。” “你给我闭嘴,这会你装什么好人?我屋里的帕子明明就是她的,所有人都瞧见了,怎么就不是她干的了? 不过是仗着有人给她撑腰,欺负我们呗,月姝,你以为你现在帮着她,她就会把你当自己人吗? 我劝你还是把眼睛擦亮点,这种人怎么会把你当回事?别哪天她一把火放到你屋里头去!” “你!婉姐姐不是这样的人!你不要胡说……。” “砰!” 没等月姝说完,桌上便传来砰的一声响,她赶紧望过去,只见孟婉面前的碗已经被打翻了。 “手不灵便,把碗打翻了。” 淡淡而出,孟婉站起身,看向程绣夏,目光透着几分冷意,让她忍不住脸色紧了紧。 “你这么看我做甚?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我不过是抢了你一桶水,你就弄掉我的牙,还想放火烧死我,你这样恶毒,难道不怕遭报应吗?” 听到她的话,孟婉轻轻笑了声,“先前你不是不承认抢了我的水吗?如今又当着这么多人面承认了?” 她话一既出,程绣夏喉咙一梗,立马辩解而出。 “我方才是气糊涂了,不是抢,是我急着用桶,才拿了你打的水,嬷嬷都为我作证了,难道你觉得嬷嬷罚你有错?” “徐嬷嬷一向照宫规办事,罚我当然没错,故而我认,也甘心领罚。倒是你,程绣夏,嬷嬷罚你在暗室思过,你非但不自省,反而刚出来,就变本加厉找我麻烦。 难不成,是你对嬷嬷心生不满,故而才会借机找我麻烦,其实是说嬷嬷罚你不公?” “我,我几时这样说过?你不要胡言乱语!” 程绣夏有些发慌,说完,便见着孟婉微微勾唇,“你方才也说了,嬷嬷罚人都是有理有据,那嬷嬷既是罚你,便是说明纵火之事,并不是我做的。 可是你如今却是在这膳堂里吵吵嚷嚷,还要去内务府告状,依我看,你分明就是对嬷嬷罚你不满,觉得不公,所以才借机闹事,我说得对吗,程绣夏?” “当然不……。” “我看是哪个贱皮子在背后说本嬷嬷处事不公?” 没等程绣夏说完,门外便传来声音,所有人面色一惧,望向走进来手拿鞭子的徐嬷嬷。 只见她眸色一厉,看向膳堂里的所有人,将手里的鞭子猛地一挥,重重打在膳桌上。 那清脆的鞭子声,吓的所有人都缩了缩脖子,就连那程绣夏,都面色慌张起来。 而这时,徐嬷嬷的目光看向了孟婉和程绣夏她们的方向,眼睛眯了眯,用鞭子指着她们几个人。 “方才是不是你们几个在说本嬷嬷的坏话?” “嬷嬷,不是我说的,是她,是孟婉说的,她说嬷嬷处罚不公,奴婢气不过,故而找她理论的,还望嬷嬷明察!” 程绣夏率先反应过来,立马跪下,说完这番话,便见着徐嬷嬷眼神不善的看向孟婉。 “哦?是你说本嬷嬷处罚不公的?” 第35章 被人欺负也是活该 孟婉迎向徐嬷嬷,恭敬知礼的开口,“启禀嬷嬷,奴婢并没有这么说过。” “哦?没有?那程绣夏为何这般说?” 徐嬷嬷看向她,唇角噙着冷意,孟婉朝程绣夏望去,“程绣夏,你把你方才说的话,再同嬷嬷说一遍,要一字不落。” 她语气淡平,程绣夏抿着唇一言不发,心里却是一个劲发虚。 “你不说吗?那我便替你说吧。” 孟婉一字一句将程绣夏方才所言说了出来,随后再次看向对方。 “我所说的,可有差半个字?” 程绣夏跪在地上,脸色已经绷紧,她是没想到,孟婉竟然真的能过耳不忘。 此时当着膳堂里这么多宫人的面,她就是想抵赖,也抵赖不了。 “是又如何?那我也没有说徐嬷嬷处罚不公啊。” 憋了憋,她忍不住开口,孟婉弯了弯唇,“嬷嬷罚我,我认,你便觉得处罚公正,可到了你这,嬷嬷罚了你,你却找我胡搅蛮缠,这不分明是在说嬷嬷处罚不公吗? 徐嬷嬷,奴婢自打到了掖庭,一直觉着您处事公正,故而您罚我之时,我从未有过怨言。 就连那晚纵火之事,嬷嬷将我交予慎刑司,我也没有说过什么。 如今嬷嬷知我是被冤枉的,处罚了程绣夏,奴婢心生感激。 可是今日她在膳堂这般大吵大嚷,字字句句皆是诋毁之言。 掖庭这么多人看在眼里,难免会让人觉得嬷嬷处事不公,袒护于我,冤枉了她,还好嬷嬷来的及时,不然此事怕是会传的沸沸扬扬了。” 孟婉语气温顺,字字仿若是在为徐嬷嬷考量,果然,她话说完,便见着徐嬷嬷直接举起了手里的鞭子,对着程绣夏的后背就是一下。 “啪”的一声,鞭声清脆,打的程绣夏一下子俯身求饶。 “嬷嬷,别打了,奴婢错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程绣夏,我念在你那晚也受了惊讶,故而只罚你待在暗室,可你倒好,出来不但不知道反省,反而还想往我身上泼脏水。 看来是我罚的太轻了,来人,把她押进暗室,关上三日再放出来,我倒是要看看,究竟谁还敢不服!” 徐嬷嬷说完,只见两个宫女便上前将程绣夏给架住,拖着她朝外面走去。 “嬷嬷饶了奴婢吧,奴婢真的不敢了。” 看着程绣夏一边被拖着往外走,一边求饶,孟婉神情不为所动,一旁的月姝却是脸色有些发白,指甲几乎都抠进了掌心。 孟婉故意忽视掉月姝的神色,朝着徐嬷嬷俯了俯身,“多谢徐嬷嬷赏罚分明,奴婢感激不尽。” 徐嬷嬷听到这话,冷冷看了她一眼,“本嬷嬷不是为了你,我说过,谁敢在掖庭闹事,我手里的鞭子可容不得她。 今日之事,确实与你无关,否则我也不会姑息,你跟我过来,我有话问你。” 说完,徐嬷嬷朝着外面走去,孟婉要跟过去,却被月姝拉住。 “婉姐姐,待会若是徐嬷嬷同你说了什么,你可千万不要顶撞啊。” “我知道,你放心吧,徐嬷嬷是明理之人,想来我没有什么错漏,她也不会训斥我的。” 给了月姝一个宽慰的眼神,孟婉跟着走出膳房,直到来到徐嬷嬷的屋子。 一进去,她目光淡淡一瞥,便在案桌上放着的核桃酥上顿了顿,只是一眼,马上敛起眸子。 “今日叫你过来,是有些话要当面同你说清楚。” 徐嬷嬷坐下,目光睨向她,“你先前是在南宫侍奉过,又是安公公亲自送来的,我想着,你是个聪明人,但如今看来,你倒是愚笨的很。” 听到这话,孟婉假装不明,恭恭敬敬开口,“奴婢确实愚笨,嬷嬷此言,还望明示。” “呵,我不知道你是当真不知,还是假装不明,但我有句话要提醒你,你在掖庭一日,就给我安分守己着些,别想着搞出什么事情来。 我在这掖庭十余载,见过的比你多得多,若是你背地里嚼些不该嚼的舌根子,被我知道,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徐嬷嬷说完,拿起桌上的一块核桃酥,放在口中轻轻咬了口。 孟婉见状,朝着她恭敬屈了屈身,“嬷嬷此番话,奴婢定谨记在心,您放心,奴婢日后定然谨言慎行,绝不会让嬷嬷为难。” “好,你最好说到做到,下去吧。” 孟婉走出屋子,神情瞬间沉下来,方才徐嬷嬷那番话,分明是在警告她,日后她在掖庭里的事情,不准再传到其他人那里。 此番她被带去慎刑司,又被齐良人所救,想来那背后害她之人,必然给徐嬷嬷施了压。 但这徐嬷嬷到底是在宫中多年,自然有自己的盘算,她不对自己下死手,将她送去了慎刑司,假借他人之手,就算有人怪罪,也挑不出她什么错漏。 但今日徐嬷嬷既是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是在提醒自己。 在掖庭,只要不闹到台面上,传扬出去,她也可以按自己的法子来,对方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孟婉唇角露出浅弧,既是背后之人这次没得手,日后定然还有别的招,她要赶紧将伤养好,将此人找出来。 …… 东宫,夜深之时,德安小心翼翼将孟婉回到掖庭后的事情,一一禀告给了容胤。 见着他原本冷隽的眉眼,慢慢浮上一丝笑意,德安紧着的心,这才缓下来。 “孟姑娘没吃亏,那害她的宫女,被罚去了暗室,奴才我都派人盯着呢,绝不会让孟姑娘再吃亏的。” 德安不忘讨巧,容胤听到后,看了他一眼,“你管她做甚?是她要回去的,被人欺负了,也是活该!” 早就见惯了自家主子口不对心,德安连忙应声,“是是,殿下说的是,那不是齐良人感念姑娘求医之恩,求着奴才照拂一二嘛。” 听到德安这么说,容胤手指轻叩上案桌,“我记着这齐良人好似有个弟弟,已经过了束发之年。” “对,这齐家上三代,也曾出过三品文官,可到了她爹这一代,便开始落魄了,不然也不会进宫只封了个良人。 奴才听闻,这齐良人的弟弟倒是文武双全,正想谋份差事,可惜因着齐良人不得宠,如今还未有着落。” “传孤的令,让这齐良人的弟弟到宫中任掖庭郎卫一职,明日便去当值,还有,明日他入宫之后,让他姐弟二人见上一面。” 听到这话,德安压住唇角溢不住的弧度,得了,到底他家主子还是放不下孟姑娘,这不,连侍卫都给安排上了。 “奴才领命。” 德安赶紧退下去,容胤看向外面夜色已深,如同往常一样,换上常服,朝着南宫走去。 第36章 小命必然保不住 夜深人静,孟婉见着所有人都睡熟了,悄悄起身,朝着暗室走去。 靠近之时,便听着里面传来低低的哭泣声,在寂静的冬夜,有些令人发瘆。 孟婉听出,这哭声是程绣夏发出来的,正在这时,她眼神一闪,连忙躲在了暗处。 只见一道身影,已经推开暗室的门,紧跟着便听到里面传来压低的声音。 “绣夏。” 虽然对方刻意压低声音,但孟婉还是听出来对方是谁,她藏在暗处,听到程绣夏的声音传来。 “你来干什么?今日在膳堂,你不是帮着那个贱人吗?” “绣夏,我那是在救你,如果你听我的,不继续对她纠缠,也不会被关在这里了. 好了,别同我置气了,我们一同从尚衣局出来,我怎么会不帮你呢?快吃些东西吧,我特意趁着她们都睡着了,才给你送来的。” “哼,不要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信你,我看你就是见她背后有人撑腰,想方设法讨好呢。” “怎么会,绣夏,你是为了替我隐瞒,才被罚到掖庭的,我当然记着你的好,我同她交好,也是为了替你打探消息。 如今你得罪了她,若是她想对你做什么,自然会同我讲,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告诉你了,不是吗? 而且先前我为了替你出口气,特意去找了徐嬷嬷,将她去宫闱局时,同那齐良人的奴才见面,不听嬷嬷吩咐都说了出来,让她被罚,我都为你这样做了,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 “是你同徐嬷嬷说的?难怪她会怀疑是我同嬷嬷告状的,就因为这事,她放火差点烧死我!” 程绣夏愤愤而出,月姝立马开口,“我哪里会知道她会做这样令人发指之事,只不过她有齐良人撑腰,嬷嬷不想生事,如今却是连累到你被罚。 月姝,上次我在宫闱局时,便见着总管对她多有照拂,就连她的宫衣,都与我们发的不同。 这齐良人能在慎刑司将她救出来,可见背后也是靠山的,这次你出来后,可得小心些,别再得罪她了,免得再受无妄之灾。” “哼呵!我就不信,齐良人能护得了她一次,还能次次都护着她,我的事,以后你不用管,行了,你赶紧走吧,被人发现了,你也要跟着受罚了。” 听着程绣夏的话,孟婉敛下眸底的沉色,悄悄转身返回了西廊坊。 重新躺下之后,她脑子里不停回想着刚才在暗室外面听到的话。 难怪今日她在徐嬷嬷那里见到的核桃酥如此眼熟,原来竟是自己送给月姝的。 而她因宫闱局之事被罚,也是月姝同徐嬷嬷说的,拿程绣夏做幌子,转过头来打抱不平,来讨好获取自己的信任。 只是,自己与月姝不过才相识,她这么的做的原因,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宫中五年,虽然她已经看过太多世态炎凉,也曾为了月姝对她的善意而心生感激。 如今得到这样的消息,她内心还是有些发沉,整整一夜,几乎未眠。 次日清晨,她仍然同往常一样醒来,早早便起来了。 御医给她开的药十分好用,她的伤寒已比昨日好了许多,手指也不那么疼了。 看着宫人们都起身后,她将手上的纱布拆下,上药粉之时,脑海中又不由自主浮上了容胤那张冷隽的脸。 只是一刹,她便赶紧闭了闭眼睛,深吸了口气,将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挥开。 整个上午,她都歇在屋中,直到午膳之时,一个小宫女偷偷跑了进来。 “孟婉,小全子让我同你说,晚上齐良人让你去见她。” 见着是先前同自己报信的那个兰儿,孟婉点点头,“好,烦请同小全子说一声,晚上我会过去的。” 待兰儿离开没多久,月姝拿着东西走进来,见着孟婉坐在榻边,脸上浮上担切。 “我见姐姐今日没去膳堂,姐姐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说着话,她将东西放下,“我给姐姐拿了馒头,姐姐快点吃吧。” 听着月姝如同昨夜对程绣夏说话时那般的真切,孟婉原本压在心头的沉意再一次浮上。 她望着那馒头,随后将目光转向月姝,“今日我没有什么胃口,故而就没有去膳房,你不用总给我带东西过来,被旁人看见了,会为难你的。” “先前姐姐还说了不会同我见外的,我又怎么忍心见着姐姐挨饿呢。昨日在膳堂,我已经得罪了程绣夏,左右她也会嫉恨上我,只要姐姐愿意理我,我不怕她的。” 说完,她扬起唇角,一脸真朴的笑意,让孟婉淡淡压了压唇。 “听你这样说,倒是对程绣夏的脾气很是了解,我记着你先前说,你们二人都是尚衣局出来的,按理说,关系应该很好,可为何你似乎对她有些疏离?” 孟婉的话,让月姝脸色微微变了变,随后开口道,“她为人太过计较,而且又记仇,在尚衣局时,得罪了许多人。 说起来,我也是被她连累,才会一道被罚到掖庭这里,只是我没想到,她来了掖庭之后,脾气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故而我与她的关系,便更加疏远了。” “原来如此,你与她确实不同。” 孟婉说完,月姝马上亲亲热热挽起孟婉的胳膊,将头靠上她的肩膀。 “那是自然的,如今我与姐姐一见如故,在掖庭中,往后只同姐姐交好,姐姐可不能不理月姝啊。” “你放心,我不会的。” 孟婉敛去眼底的一抹冷意,说完这句话,便见着月姝马上开口。 “我记着姐姐说的话了,时辰不早了,我该去做事了,姐姐记着吃饭,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 “嗯,你去吧。” 孟婉点点头,待月姝离开之后,淡淡看向她离开的方向,方才月姝揽着她胳膊之时,身上传来香粉味道,她闻过。 应该是宫中嫔妃所用的,以她的身份,是不可能有机会用的。 那就是说,指使她的人,是宫中的妃嫔,只不过,这种香,在宫中妃嫔中极常见,要想查出来确切的人,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她如今心里只有丽妃一个人选,若月姝真的是为丽妃所用,此番没有弄死她,必然还会再有下次。 想到这里,她皱起眉头,丽妃是容胤的亲姨娘,必然是担心容胤查出来,才会借刀杀人。 看来自己要尽早出宫,不然,一旦容胤大婚,自己的小命必然是保不住的。 第37章 新来的掖庭朗卫 傍晚之时,三三两两的宫女们结束劳作,从外面回来,整个西廊房开始热闹起来。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时不时传到孟婉耳中,平常她倒是鲜少会去听这些,但今日却是因着她们说的全是一件事儿。 都说掖庭新来了位郎卫,长的玉树临风,面若冠玉,尤其是带刀在掖庭巡查之时,整个人像是画本子里走出来的一般英朗俊逸。 到底都是些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说起俊俏男子时,一个个都红了脸。 孟婉看着她们,心里不禁有些羡慕,她如她们年纪一般时,便守在南宫里,偌大的地方,只能瞧见容胤一人。 虽说容胤隽逸无双,但整日对着,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了。 她是没有像她们这般的机会,凑在一起,对男子的长相品头论足的。 不知不觉,孟婉唇角弯起浅弧,不免多听了几句,直到月姝走进来找她。 “姐姐,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看着她笑的面若桃花,孟婉朝她开口,“见你这样,是否是遇见了什么喜事了?” “哪有,不过今日掖庭新进了一位郎卫,方才我遇见他,他同我说话了。” 见着月姝边说边害羞的将鬓发挂向耳后,孟婉目光微微闪动了下,随后开口道。 “哦?看来这位郎卫当真是如同她们说的那般玉树临风,你瞧你脸都红了。” “姐姐,你怎么取笑我啊,我只是觉得那位郎卫彬彬有礼,是位正人君子。 你也知道,我们这种在掖庭里的宫人,身份低贱,平素里那些郎卫都不会搭理我们的。 但这位郎卫当真不同,他说话十分有礼,眼中也并无看轻之意……”。 见着月姝越说越小声,面颊也越来越红,孟婉当然知晓她的心思,并没有点破,于是站起身。 “你方才不是说要一道去用膳吗?我们走吧。” 被孟婉一提醒,月姝连忙点头,“对,姐姐,我们走吧。” 两人一道出去,此时不少宫人都在往膳堂那边走去,不远处,一队掖庭郎卫正在巡查。 “姐姐,你看,那个就是今日才当值的齐郎卫。” 顺着月姝的目光,孟婉视线望去,远处廊道上,最引人注目的一道身影。 “确实是位少年英郎。” 孟婉淡淡而出,难怪那么多小姑娘们都谈论不休,单从相貌来看,在宫中侍卫中也是出类拔萃的。 “姐姐如今不过也才双十年华,听姐姐这话,倒有几分老气横秋了。” 月姝边说边挽起孟婉胳膊,目光却是再次望向那廊台底下的男子,眼睛舍不得挪开。 而这时,只见那名郎卫突然间朝他们看过来,昏暗的光线下,英气勃发的少年郎,突然间咧开唇角。 只是轻轻一笑,便让人如同被晃了眼,孟婉愣了下,目光不由自主避开。 她怎么觉着,这小郎卫方才是冲着自己笑的呢? 而这时,她感觉到胳膊被人用力抓紧了几分,侧过头,便见着月姝羞的半垂下头。 “姐姐,他好像冲我笑了。” 听闻这话,孟婉不禁哑然,她方才怎么会生出那般错觉来。 这齐郎卫与月姝今日说过话,想来方才那笑,也是对着她的。 “我见着了,这齐郎卫好像就是冲着你这边看的。” 孟婉开口,月姝更加羞涩,连忙拽过孟婉,“我们快走吧,叫旁人看见了,我可是全身长嘴都说不清了。” 她一边拽着孟婉,一边又不由自主朝齐郎卫看去,见着他们已经离开,这才收回略带怅意的目光。 一顿晚膳,月姝都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廊道。 孟婉知道她的心思,也没有多言,用完膳后,便与月姝分开了。 看着月姝快步走向廊道附近,她收回目光,趁着无人注意,朝着增成舍走去。 到了那里,孟婉一进去,齐良人便马上招呼她坐下来。 “我还想着你什么时候会过来呢。” 说着话,齐良人朝小全子吩咐过去,“快去将东西拿上来。” 待小全子将东西拿过来时,齐良人难掩眼中的喜意。 “孟姑姑,此番我弟弟能入宫当值,多亏了你,我竟是没想到,你会同殿下为我求来这份恩典,这些东西都是我弟弟带过来的,你一定要收下。” 听着齐贵人的话,孟婉一时间怔愣住了,有些不太明白齐贵人所言是何意思。 而齐贵人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像先前那般想要拒了自己给的东西,连忙同小全子吩咐。 “小全子,你将东西打开给姑姑看看。” 小全子将包袱打开,孟婉见着里面放着药材,还有燕窝。 “我知你不肯收旁的东西,如今你身子遭此番罪,得好好养着,这些药材和补品,你用得上,此番一定要收下,不然,我这心里头实在是过意不去。” “齐良人,你方才说,你弟弟进宫当值?可否是在掖庭?” “对,正是,今晚我邀你过来,也是要同你说这事,日后,齐钰在掖庭当值,若你有什么事情,只管差遣他。 今日得殿下恩典,弟弟进宫之时来见了我,我已同他特意交待了此事,你大可放心。” 看着齐良人这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孟婉知道,这又是容胤做的。 明明已经放她回掖庭了,可却还是安排了齐良人的弟弟进宫,他究竟到底想要做什么。 孟婉脸上的神色,一丝不落的被齐良人看在眼中,一时间,她神情有些不安。 “孟姑姑,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齐良人,其实你弟弟入宫,并非是我求了殿下,故而这东西我也不能收下,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听到她这样说,齐良人连忙从榻上起身走到她面前,脸上露出无措。 “孟姑姑,旁人不知,但我是心知肚明的,若不是因为你,殿下是不会将我弟弟召进宫里来的。 我齐家早在爹爹手里,就已经落魄了,原本以为我进了宫,能让家里好过一些,可惜我却不争气,自顾不暇。 但我弟弟自小便文武双全,如今他能入宫当值,对我们家来说,是天大的造化,日后能得殿下重用,他自会有个好前程。 我所求不多,也未曾想过,当初自己一念之善,会让姑姑这般倾心相待,如今更是无颜再开口对姑姑提什么。 但我只有这一个弟弟,还请姑姑能帮帮他,让他留在宫中。” 大概是担心孟婉不答应,齐良人说完这句话,竟朝着她直接跪了下去。 “还请姑姑千万不要让我弟弟离开,求求你了。” 第38章 看来还是伤的不厉害 “齐良人,您快些起来。” 孟婉伸手,想去扶她,却不料刚一触到,又碰着了手指上的伤处,疼的她倒抽了口气。 “孟姑姑,你不打紧吧?” 齐良人看向她的手,也顾不得哀求了,赶紧从地上起身,一脸愧疚。 “都是我不好,竟是没顾及到你还伤着,你快些坐下,我替你看看。” 看着齐良人脸上的愧疚,孟婉摇摇头,“不打紧的,齐良人,齐郎卫之事,你尽管放心,我不会去殿下那里说什么的。” 听到她的话,齐良人眼眶一红,竟是身子控制不住轻颤起来。 “我,我不知道该如何谢你,孟姑姑,你就是我们姐弟的恩人。” 说罢,她又要跪下,却被孟婉连忙拦住,“齐良人,千万别这么说,你身子还没好,便去慎刑司那样的地方救我,事后,又在南宫照料于我,于情于理,我都不会做出过河拆桥之事的。” “我,孟姑姑,说来惭愧,若不是殿下,我哪里能有那么大的胆子,我……。” “不说这个了,日后你们姐弟在宫中可以常常见面,你也不必那般难熬了。” 孟婉阻止了齐良人继续替容胤说话,她又何尝不知,以容胤那性子,齐良人是必定要去慎刑司的。 只是她不想往这上面去想,许是心里不想欠着他什么,左右不过再撑几年,就可以离宫了。 见着孟婉不想提,齐良人识趣的没有再说下去,两人又说了会话,待孟婉走之时,她硬是让小全子将那些药材和燕窝都给她带上。 “小全子,你记着将姑姑送到掖庭那里,不许再把东西拿回来了。” 想到小全子上次把那簪子带了回来,齐良人不忘再三叮嘱了句。 “是,贵人,小全子保管将东西给姑姑拿上。” 孟婉看着这主仆二人,实在是无奈,但也知道,再劝也是于事无补,于是只得随他们了。 走出增成舍,天色已暗,与以往不同的是,原先增成舍一路,黑漆漆的,今日却是在宫道四周,隔段距离,便多了盏石灯。 孟婉觉着有几分奇怪,倒是还没问,小全子便率先开口。 “前两日,宫闱局便命人在这附近都放上了石灯,听闻是元日将至,宫中得灯火通明,以祈得来年国泰民安。 这增成舍一到夜晚便是黑漆漆的,所以宫闱局特意多放了一些,想来是不想皇宫有这一片暗地儿吧。” “原来如此。” 孟婉低喃一句,确实,每年元日,宫中必定张灯结彩,可增成舍与南宫靠的近,却是感觉不到任何喜庆的气氛。 她还记着,每年元日,陛下在前朝宴请群臣,嫔妃皇子公主欢聚一堂,唯独只有容胤被关在南宫之中。 那个时候,她便会想方设法逗容胤高兴,还会将提前囤好的大鱼大肉拿出来,做上一桌子的菜肴,将炭火烧旺。 虽然容胤从来不会表现出多高兴的样子,但孟婉却是很高兴,还会在吃完饭后,求着他到院子里陪她赏烟花,看放祈天灯。 她知道,容胤那个时候,是最寂寥的时候,她力所能及,尽量让南宫变的热闹一些。 哪怕那份热闹只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如今元日又将至了,今时他贵为储君,一人之下,又有家世显赫的未来太子妃相伴,想来定会高兴了。 收回思绪,孟婉准备朝着掖庭回,却在这时,身旁一直跟着的小全子,突然间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还没待她反应过来,便听到了小全子的声音,“奴才给殿下请安。” 耳朵像是被重重的炸了下,孟婉抬头望去,石灯映衬的灯光下,容胤站在不远处,手背在身后,目光淡冷地看向他们的方向。 而德安手里拎着灯笼,矗在容胤身旁半步的距离,孟婉分明能见着,他想笑生憋的样子。 心里头顿时有些不舒服,明明皇宫那么大,怎么就每每出来,都会碰上。 难不成,皇宫真是鬼祟横行,听到了她方才的心声,将这瘟神给送过来的吗? 无声的叹了口气,孟婉跟着跪了下去,“奴婢见过殿下,殿下千岁长安。” 容胤没说话,抬了抬手,孟婉和小全子站起身,见着对方仍然还站在那里,她大着胆子开口。 “殿下若无他事,奴婢就不打扰殿下赏景的雅兴,先行告退了。” 她说完,看了眼小全子,“你也不用送我了,回去照顾齐良人吧。” 当着容胤的面,小全子哪里敢吱声,脸上神情为难极了。 “可是姑姑一人回去行吗?” “我在这宫里比你久,快回吧。” 见着她这般说,小全子又望了眼站在远处跟尊大佛一样动也不动的殿下,赶紧将手里的包袱递给孟婉。 “那姑姑慢走,小全子就先回去了。” 见着孟婉接了包袱,小全子赶紧又同容胤道了跪安,这才跟兔子被鹰逮般疾步离开。 当他走后,长长的宫道上,只剩下三个人的身影,孟婉硬着头皮,挎着包袱,朝着容胤的方向走去。 在她快要擦过他之时,男人却脚步一挪,将她挡了下来。 “看来伤的还是不够重,这都能到处乱跑了。” 睨向低头不语,却满脸淡色的孟婉,容胤眸光泛着细碎。 昨儿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今日倒是又能给自己摆脸子了。 “奴婢要多谢殿下吩咐御医用了上好的药,今日已经差不多好了。” “既是知道多亏了孤,那见着孤就要走?” “奴婢方才已经道谢了。” 孟婉声音带着一抹不情愿,容胤见着她这副小脸上的臭色,当下便伸出手,捏了她脸颊一下。 “听你这语气,倒是孤自作多情了,不该让齐良人去慎刑司,不该让御医给你诊治,就任由你被折磨死才好。” 听着这话,孟婉小声嘀咕了句,“我本就没求着殿下这么做,既是做了,还这般说,当真有些不厚道了。” 听着这小没良心的话,从她嘴巴里说出来,容胤瞬间就被气笑了。 “好好,是孤不厚道,那孤如今后悔了,今儿你就把这恩情还了。” 说完,朝着德安吩咐道,“把她带去南宫。” 扔下这句话,自己负手朝着南宫的方向走去,德安见着,难掩嘴角的弧度。 他家主子,从得知孟婉来了这增成舍,已经在这宫道上溜达了好几圈了,这会堵着人,哪里会轻易放过。 “孟姑娘,请吧,可别为难咱家了。” 第39章 去!把刑杖拿过来! “知道了,安公公。” 孟婉认命的应了声,跟在容胤身后,增成舍到南宫,小半炷香的距离。 长长的宫道,孟婉见着前面那道拉长的身影,好几次,那身影就在自己脚前面。 她心里恼火,左右看了眼,德安目不斜视的跟在身边不远不近的位置。 趁着他不注意,孟婉小心翼翼抬起脚,对着影子便是踩了几下,想出出心里这口郁气。 却不料,她刚踩完,前头就传来男人清洌的声音,“对太子不敬,按宫规当杖毙。” 脚一缩,下意识看向前头,男人仍然背着手,连头也没有回。 孟婉更恼,这人是后脑勺长了眼睛吗?竟是知道她做了什么? 不解郁气,便又是抬起脚踩了几下,左右不过是杖毙,死前也得不敬个够本。 她在心里愤愤腹诽,一旁的德安听到方才容胤的话,嘴角的弧度,都快压不住了。 也只有孟姑姑敢这么对殿下,换作旁的人,早就死的透透的了。 就这么着,几人来到了南宫,孟婉如今见着那道斑漆朱红大门就心烦。 自打出了天牢后,她就似又重新回了这南宫当值一般,几乎夜夜都要过来。 而容胤,就更是让她费解,明明从前巴不得早点离开南宫,可是现在有了金碧辉煌的东宫,倒是天天往这冷宫里跑的起劲。 当真是贱皮子。 对,贱皮子。 徐嬷嬷说的这几个字,可真是解气。 她在心里又骂了几遍,德安已经将大门给推开了,容胤走进去,转过身又看了她一眼。 “磨磨蹭蹭做甚?” “奴婢没磨蹭,只是这身子不适,哪里能有殿下走的这般利索。” 她的话,立马又换来容胤一声冷笑,“还知道你身子不适?我看你大晚上的到处窜腾,倒是利索的很。” “是,殿下说的是,殿下说的都对。” 她这副不想搭理的样子,让容胤眸子幽了幽,脑海里不自觉划过给她喂药时的情形。 还是将她的嘴巴堵住,才不会总说这种气死人的话。 想到这里,他径直朝她走过去,孟婉正在心里暗骂,冷不丁一道身影袭来,惊的她连忙往后退去。 结果高高的门槛,让她整个人失去重心,身子往后倒去。 容胤眸光一闪,伸出手便将她勾住,下一刻,在她还惊魂未定之时,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站都站不稳,嘴巴倒是厉害,孤看你这全身上下,也就只剩下这张嘴了。” 她被方才的事情吓的心跳极快,就连被容胤抱着,脸色也是发白的。 那么高的门槛,她若是倒下去,只怕头破血流都是轻的了。 见着她突然间不说话了,容胤眉头紧了紧,随后抱着她,大步朝着内殿走去。 德安连忙跟上,撑着灯笼替他们掌明,直到来到内殿里,容胤将她放下。 此时殿里早就生了炭火,殿中暖烘烘的,孟婉有些发冷的手脚,慢慢暖和起来。 容胤见着她这样,伸出手抚上她额头,“真是身子不适?德安,去把药端来。” 德安赶紧退下去,容胤看着她仍然不说话,于是坐在她面前的椅子上。 “今日你为何要去增成舍?” 虽然是明知故问,但这会孟婉不说话了,容胤心头有些说不出来的烦意。 心跳好不容易缓和,孟婉听到这句话,抬头看向坐在面前的男人。 “殿下会不知道我为何去增成舍?” 得,他白担心了。 这女人哪里是不舒服,分明就是方才不想理他。 “孤怎么会知道?孤连你什么时候与那齐良人这般要好,孤都不知道。” “那殿下还将齐良人的弟弟安排到掖庭。” 她目光对上他,话音落下,只见容胤神情淡若,声音透着几分轻讽。 “掖庭隶属内务府,孤每日那么多的奏折要看,这种小事,孤怎么会过问?” “真不是殿下?” 孟婉蹙起眉,但看着容胤一脸与我无关的淡漠神情,她又有些疑惑了。 是啊,他为储君,吩咐齐良人去救自己理所应当,又怎么会为了这件事情,将齐良人的弟弟弄进宫来当值呢? 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见着孟婉脸上的神情一会一个样,容胤压住眼底的笑意,这丫头,还是同过去一样,又傻又笨。 “不过若你觉得是孤,想要报答,也不是不可。” 他淡淡而出,孟婉有些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齐良人的弟弟进宫,殿下为何要我来报答?” “她不是你的恩人吗?” 容胤这边一说,孟婉又是嫌弃的看向他,“可是殿下方才也说了,齐良人进宫,与殿下无干啊,既是没殿下什么事,那又何来的报答。” 好好,几句话,让容胤哑口无言。 他竟是被这小丫头给绕进去了。 “殿下,药好了。” 外面传来德安的声音,容胤睨了孟婉一眼,从椅子上起身。 “端进来。” 门被推开,德安端着刚熬好的药,走到孟婉面前。 “孟姑娘,这是殿下让给您熬的药。” 看着那黑乎乎的药汁,还有放在托盘里的杏干,孟婉抬头看向已经坐在案前拿起奏折的容胤。 “多谢殿下,有劳安公公。” 双手捧向碗,孟婉掌心触着那碗边,有些烫,忍不住又缩了回去。 可在这时,她听到一丝轻微的动静,只见原本已经坐在案前的容胤,竟走了过来,伸手便端起了那药碗。 “殿下。” 孟婉愣住,那药碗很烫,他就这么端起来了? 该不会是方才她惹他生了气,准备将这烫药给她灌进去烫哑她吧? 而容胤根本没搭理她,而是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药,待药被搅动的差不多时,目光才睨向她。 “把药喝了,孤还要收你的恩情!还有,方才对孤大不敬之罪,一并办了!” 一听这话,孟婉顿时抿了抿唇,看向他递过来的汤药碗,仿若破罐子破摔一般。 “那殿下不如现在就治我的罪吧,省得喝了药,待会杖毙还得吐出来,污了这南宫的地儿!” 她这话,让男人眉心直跳,冷眸微微眯了眯,朝着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喘的德安吩咐下去。 “去!把刑杖拿过来!” 第40章 陪他守夜 孟婉身子下意识一缩,刑杖的滋味,她可是尝的太多了。 垂下眸子,默不作声的听着德安出去的脚步声,心也跟着拎了起来。 整个寝殿一下子安静下来,孟婉不说话,容胤也沉默不言,两个人之间,仿佛形成了什么博弈。 谁先开口,谁就输了一般。 过了不一会,稀碎的脚步声传来,门帘被掀开,德安拿着东西走进来。 容胤微侧过头,只见德安连忙将一根玉戒尺呈了过来。 看见那根玉戒尺,容胤额头突突了两下,“孤让你拿的是刑杖。” 他声音微扬,德安连忙跪下,苦起脸来,“殿下,这南宫里哪里会有刑杖,奴才找遍了,才找到这根戒尺,要不,您就凑合着用?” 德安知道容胤哪里是真舍得打孟婉,不过是故意吓唬她,身为奴才,得时时揣测主子的意思,当真是累。 “滚下去!” 容胤冷冷扔下这句话,伸手将戒尺拿在手里,却见着孟婉的眸子,对上那根戒尺时,有些微愣。 “怎么?这会知道怕了?” 他开口,孟婉眸子却黯然的垂下来,没想到,自己还能见着这把戒尺。 在南宫之时,她曾想要给容胤找些事情,不要总是坐在那里发呆,于是央求他,教她读书识字。 每每她想偷懒之时,他便拿着这玉戒尺,对着她的掌心轻轻打上一下。 那五年,她识的字,念的书,没少挨过这玉戒尺,如今再看到,竟恍若隔世一般。 敛起心头的黯绪,她将两只手掌摊在他的面前,“请殿下责罚。” 女人本该柔软瓷白的手,十根手指上,都裹着蚕纱,看上去十分丑陋。 容胤眸光瞬间变得幽沉,将握在手里的戒尺往案桌上一放,转身离开,重新坐回到了案桌前。 孟婉愣了愣,不由自主看向他的方向,只见容胤已经拿起奏折,眉锋微凛。 “殿下不罚奴婢了?” 她小声试探而出,容胤没看她,而是薄唇微掀,“死罪可免,今夜你留守南宫,孤什么时候看完这些奏折,你什么时候才准走,把药喝了。” 孟婉抿抿唇,双手捧起已经温热的药碗,皱着眉头,将药一饮而尽,随后安静的坐在椅子上,望着外面发起呆来。 此时,她才觉得,原来发呆,真的很舒服,难怪容胤当年,一坐便是一天。 发呆的时候,不用胡思乱想,也不用去难过,在自己的思绪里独善其身,不用去管旁人怎么想。 屋子里沉香袅袅,整个寝殿内,寂静无声,坐在案桌前批阅奏折的男子,时不时蘸墨之时,抬眼看下坐在不远处的孟婉。 她就那样出神的望着窗户,仿若整个屋子里,只有她一人般,别人容不进去,她也不想走出来。 “奉茶。” 他掀唇,坐在那里的人却是置若罔闻般,没有应声,容胤皱皱眉,再轻咳一下。 “奉茶。” 这次,孟婉听见了,她回过神,起身,走向殿外。 门帘掀开,站在外殿的德安见着她,连忙上前,“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殿下方才说奉茶。” “好嘞。” 德安连忙将茶端过来,“劳烦孟姑娘了。” 孟婉伸出手,端起那茶盘,好在茶盘轻便,她蜷缩着手指避开伤处,一步步复返回内殿。 “殿下,请用茶。” 走到案桌前,她轻轻开口,手指慢慢舒开,正欲将那茶端起奉上,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是先她一步,将茶杯端走,紧跟着,男人凉薄的声音传来。 “德安呢?” “安公公在外殿候着,殿下是要叫他进来吗?” 听到孟婉的话,容胤低头饮了口茶,“越发没规矩了,自己的事情,还躲起懒来了。” 孟婉抿抿唇,没再吭声,矗在原地,等着容胤吩咐,可是他却在放下茶盏后,又拿起了毛笔,在奏折上批起来。 不知是不是喝了药的缘故,桌上沉香味道袭来,她竟有些昏昏欲睡,忍不住掩住唇打了个哈欠。 她这个小动作,一丝不落的被容胤看在眼中,虽是余光瞥见,却是难掩眼底的笑意。 从前便是这样,一守夜,就会偷偷打哈欠,站着都能睡着。 他将奏折故意重重一合,砰的轻响声,惊的孟婉瞬间回过神,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殿下批好了吗?” “怎么?你很着急走吗?” 容胤拿过另外一本,孟婉看着那仍然高摞着的一堆奏折,在心里叫苦,这些都批完,只怕要天亮了。 “奴婢只是觉着时辰不早了,殿下也该歇息了。” 她的话,惹的容胤轻呵一声,“依孤看,是你想要歇息了。” “奴婢没有,奴婢不敢。” 她连忙开口,但眼底的困倦之意,却是挡也挡不住,只得一用力,攥了下手指。 伤处传来的疼痛,瞬间逼出了她的薄泪,眼眶也跟着迅速红起来。 容胤见着她这般,眼神闪烁了下,随即而出,“把德安叫进来,你退下。” “是,奴婢告退。” 一听到可以走了,孟婉立马屈了屈身,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朝着外面疾步而去。 看着她迫不及待的背影,一丝黯沉浮上容胤的眼底,从前她恨不得时时同他黏在一起,如今竟是这般不情愿了吗? 此时孟婉已经走到外殿,德安见着她又出来了,一种不妙的感觉瞬间袭来。 “孟姑娘这是要走了?” “是,殿下让您进去伺候,准我回掖庭了。” 看着她脸上有几分雀跃的模样,德安暗暗叫苦,主子怕不是心甘情愿放孟姑娘走的,待会他又该遭罪了。 “那孟姑娘明日几时再过来?” 德安的话,让孟婉眉眼间浮满了拒绝,“安公公,我如今已被发配掖庭,日后怕是不会再回南宫伺候了,您好生侍奉殿下,奴婢就先告退了。” 孟婉赶紧离开,生怕再多留一下,容胤又改了主意,将自己给叫回来折腾了。 看着她就这么疾步走了出去,德安满脸苦色,目光不由自主看向内殿,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却在这时,里面传来声音,“德安,滚进来。” 第41章 有人要杀她 殿里太暖,孟婉出来的时候,冷风一吹,全身都打了个冷颤。 正准备回掖庭,这才想起,齐良人给她的包袱落在了寝殿中。 这会让她再进去,她是不愿的,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掖庭,容胤是太子,自是不会贪图那些东西的。 而且她如今在掖庭里,那些药材和燕窝,还是不要放在身边比较稳妥。 这么一想,瞬间脚步变的轻快起来,很快,就从南宫回到了掖庭。 胧月微明,当她走进掖庭,正准备回西廊房,突然间听到脚步声自后传来,惊的她连忙转过身。 不远处的身影,让她微微愣住,少年英气勃发的面容,在见到她时,顷刻间浮上笑意。 “齐钰见过孟姐姐。” 齐钰? 孟婉恍然,今日去膳房时,她有见过眼前这个少年。 是齐良人的弟弟。 “你是齐良人的弟弟?” “正是在下,此番得姐姐相助,齐钰能进宫当值,姐姐再三提醒,若是孟姐姐有何事需要差遣,可尽管吩咐。” “齐郎卫客气了,今日我去见了齐良人,她同我说起你文武双全,日后你好好在宫里当值,自是会有机会的。” 孟婉年长齐钰几岁,说起话,带着些长辈的关切,齐钰听到后,弯起唇角,少年的笑容,在月华下,显得十分耀目。 “多谢姐姐提携,我定会好好做事,那姐姐早些歇息,我去值夜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孟婉愣了下,他所说的提携,当真是让她担之有愧了。 此时天色已晚,待日后再寻个机会解释清楚吧,也免得别人误把自己当作了恩人。 回到屋中,此时里面的人都睡着了,她刚想躺上床,突然间看见自己被子里似是有什么蠕动了下,于是立马将被子给掀开。 突然触入眼帘的东西,让她眼瞳猛地缩了下,只见她的被褥里面,竟是盘着条蛇。 许是屋里太过暖和,这蛇从冬眠中醒过来,孟婉掀开被褥时,便见着它昂起头颅,幽暗眼瞳,冲她吐着芯子。 而此时,躺在她被褥旁边的宫女动了动,翻了个身,那蛇见着动静,一下子就朝着那宫女窜过去。 孟婉来不及想太多,拿起床上的枕头,便朝着那蛇砸过去。 突然传来的动静,将睡在隔壁的宫女给惊醒,她刚揉揉眼睛,便听见孟婉的声音。 “快走。” 说话间,只见她将对方的枕头拽过来,再一次砸到了那条蛇身上。 “啊!蛇,有蛇!” 被惊吓到的宫女突然间叫出声,此时所有的宫女都被吵醒,一时间西廊房惊叫声一片。 有宫女将油灯点燃,孟婉一脸冷色的看着自己的被褥,周围的宫女们全都光着脚站在地上。 而这时,只见那枕头动了动,又黑又长的蛇,比枕头下面钻出来,瞬间又昂起头。 望着蛇瞳,孟婉认出,这种蛇有毒,一旦被咬到,必然会毒发身亡。 有人在她的床上放了毒蛇,若是她方才没有留意到,这会恐怕已经被咬了。 “快,快去找人,这蛇有毒。” 孟婉朝身边的宫女压低声音,那小宫女一听,连忙朝着外面跑去。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那条蛇,好几个宫女都吓的瑟瑟发抖。 终于,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男子清洌的嗓音。 “蛇在哪里?” “在这,床上。” 孟婉开口,对上对方的视线,见是齐钰,心里瞬间松了口气。 碍于周围有旁的宫女,她用手指了指,“这是毒蛇,你当心。” “好,交给我。” 齐钰开口,自腰间拔出佩刀,慢慢挪向床边,那蛇似是觉察到了什么,突然间身子一弓,迎面朝着齐钰窜过来。 “当心!” 孟婉惊呼而出,只见齐钰眸光一暗,紧跟着挥起刀,手起刀落,那蛇被斩成两段,掉在了地上。 所有宫女都惊呼而出,孟婉看着那断成两截仍然在动的蛇,连忙拿过一旁的凳子,朝蛇身上用力砸过去。 一下两下,直到那两截身子被砸的稀烂,这才如虚脱般,跌坐在地上。 后怕自脊背处袭来,指尖传来一阵剧痛,她这才注意到,方才太过用力,手指上的伤口,再一次撕扯开了。 “蛇已经被打死了,没事了。” 齐钰看了眼孟婉,将刀鞘递到她面前,“地上凉,姐姐快些起来。” 看着面前的刀鞘,孟婉伸出手,借着力从地上起身,手指上的血迹已经渗出蚕纱,疼的她脸色煞白一片。 “有劳了。” 她开口,声音轻颤,齐钰见她站稳,将刀鞘收回,目光落在她染血的蚕纱上,眸色闪烁了下。 “姐姐还是先将伤处包一下,我将这死蛇弄出去,今日之事,我会上报至内务府。” “多谢。” 齐钰将死蛇弄出廊房,孟婉望向自己的被褥,想到里面钻过蛇,却是不敢再躺进去了。 其他的宫女见蛇被带了出去,纷纷用一种极不友善的目光看向她。 突然间,有人朝她开口,“孟婉,你还是不要住在这里了,这次是蛇,不知道下次又会是什么了,我们可不想被你连累。” 孟婉看向说话的人,认出对方就是和程绣夏同乡的青禾。 毒蛇的事情,让房里所有人都受了惊吓,此时听到她的话,也纷纷冲着孟婉开口。 “是啊,自从你来了掖庭,就各种事情,孟婉,你还是自己搬出去吧,别害了大家。” “没错,这么晚了,你才回来,谁知道你去干什么了?我看这蛇说不定就是你带进来的,想着害大家伙呢。” “之前东廊房被人放火,如今咱们西廊房又被人放蛇,桩桩件件都是针对你的,你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我看你还是赶紧走吧。” 众人纷纷开口,每个人眼中都带着不善,甚至连睡在她旁边,被她提醒而幸免的宫女,都跟着露出害怕。 “孟婉,你还是不要睡在这里了,方才我差点就被蛇咬了,我家里还有爹娘要养,我求你赶紧走吧。” 听着这些人的责难,孟婉没有再说什么,今夜之事,确实是有人要害她而起。 同在宫中做事,这些宫女害怕也是情有可原,只是不过才短短两日,对方又迫不及待对她下手,看来是真的巴不得她死啊。 “好,我走。” 她开口,走到柜子前,将自己的东西都拿了出来,随后朝着外面走去。 刚一出门,便听到身后屋子传来门被扣住的声响,那些宫女竟是连房门都给栓上了。 拿着包袱,手指上传来阵阵疼痛,孟婉不知道该去哪里,而这时,身后传来声音。 “孟姐姐,这么晚了,你要出去?” 第42章 你是怕连累我吗? 齐钰担切的声音传来,孟婉看向他,勉强弯了弯唇角。 “我也不知道,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我坐一会,没事的,你先去当值吧,方才多谢你了。” 她说完,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将包袱垫着坐下,齐钰见她这样,忍不住跟过去。 “孟姐姐,天这样冷,你坐几个时辰会撑不住的,还是到侍卫房里去小憩一会吧。 姐姐说你身子才受过寒气,若是这样待着,定然是会落下病根的,若是被姐姐知道,她是会怪我的。” “不用了,真的没事。” 现在才刚过子时,她若是去找徐嬷嬷,肯定要被骂上一顿,只能先在外面等着凑合一下。 反正又不是没挨过冻,她应该可以撑到天亮的。 “不行,你跟我走。” 齐钰不由分说,直接将孟婉从地上拉起,又顺手将她的包袱给拎上。 “哎,齐郎卫,真的不打紧,你快点放手。” 被拉着胳膊,孟婉又不敢说的太大声,可这小子却像是一根筋般,直接将孟婉拉到了侍卫处。 “今夜只有我当值,姐姐进去暖和一会,你这手上的伤,也要好好包扎一下才行,你放心,我在外面看着,天亮的时候,我叫你。” 看着少年比自己高上一头,加上自小习武,他看上去要健硕许多,孟婉被他堵着,只得无奈的答应。 “好,我答应你,但我只将手上的伤处理好,歇一个时辰,你便放我离开,行吗?” “好。” 见孟婉答应了,齐钰咧开嘴角,“那姐姐赶紧进去吧,我就守在外面,有什么事,你便叫我。” 说完,他抱怀站在门外,像尊门神一般,孟婉走进侍卫所,里面燃着炭火,暖暖的。 齐钰的被褥一眼便能认出来,他才入宫当值,用的是新被褥,叠的十分齐整。 孟婉找出包袱里面的药,将手上的蚕纱拆开来,血已经和蚕纱黏在了一起,疼的她眼眶都浮出了薄雾。 好不容易将所有的蚕纱给取下来,十根手指看上去触目惊心。 将药粉倒在手指上,忍不住咬紧嘴唇,打蛇的时候没觉得那么疼,这会疼的竟像是有无数根针,往她的身子里钻。 不多会,额头上便沁出了密汗,她拿出蚕纱,一点点将手指给重新包上。 刚包好,听到外面传来叩门声,“孟姐姐,我给你送些热水进来。” 她走过去将门打开,齐钰手里拎着壶,见着她手上已经包好,于是将壶给拎进来,给她倒了杯热水。 “姐姐喝点水。” “多谢。” 她说完,只见齐钰望着她,神情似有什么话要说。 “你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讲吗?” “孟姐姐,今夜毒蛇之事,是有人故意为之的。” 听到齐钰这话,孟婉暗了暗眸子,“为何你这样认为?” “如今寒冬腊月,蛇是不可能随意出没的,定然是有人抓来放进你的被褥里面的,有人要害你。 姐姐也同我说过,你被人污蔑进了慎刑司,只是污蔑你的人如今仍关在暗室,所以今晚放蛇之人,另有其人。” 见着齐钰说的如此肯定,孟婉垂下头,双手将杯子托起,杯中热气萦绕,遮住了她眸中神色。 齐钰见她这般,再次开口,“孟姐姐,我可以帮你,找出那个人。” 听到这话,她手微微一顿,随后抬头看向他,“此事,没你想的那般严重,我初到掖庭,又有谁会害我呢?” 齐钰对上她的眼睛,眉头皱起,“孟姐姐是不想我帮你吗?” 听闻这话,孟婉深呼了口气,将杯子放下,语气变的冷冽起来。 “齐郎卫,你才入宫当值,齐良人对你期望颇高,你如今掖庭,不过是一枝之栖,他日定会有更广袤的天地。 齐良人曾于我有恩,我结草衔环,不过是偿了这份恩情,慎刑司之事,她再救我于水火。 你们姐弟二人的好意,我心领了,日后,还望齐郎卫不要再过问我的事情。 侍卫所毕竟不是孟婉该待之地,多谢齐郎卫方才收留,我该走了。” 她说完起身,不顾齐钰一脸怔诧,拿起包袱,朝着外面走去。 “孟姐姐是在担心牵连到我吗?” 身后传来声音,孟婉顿住,将眸色隐下,“齐郎卫多虑了,孟婉不是圣人,当然不会为无关之人担忧,我只是不想你辜负了齐良人的期许。” 她说完,走出侍卫所,离开暖和的地方,冷风袭来,却是让她思绪清明了几分。 齐钰太过正直,她不能因自己一念之私,将他卷进危险之中。 尤其齐良人对这个弟弟满怀期许,是她在宫里的依靠,若是齐钰出了什么事,那齐良人便也没了活下去的念头了。 她朝着外面走去,若是继续留在掖庭,只怕齐钰还会喋喋不休。 就这样,不知不觉,她走到了御花园的假山附近,看着那假山石下的避风之处,身子一弓,便钻了进去。 重回旧地,她将冬衣拿出来披上,看着外面一片漆黑。 从前被御医署的人追撵的时候,她便经常躲在这里,待追他的人遍寻不到离开,这才悄悄回南宫。 那时,她偷师,不能被旁人知道她从南宫里出来,好几次被逮到,也诓骗自己是冷宫里的小宫女,想要偷些药材。 那个时候,她不能牵连到容胤,任何风吹草动,对南宫来说,都会是疾风骤雨的摧残。 如今,容胤终于回到了储君的位置,她的境遇却是一日不如一日,竟是如丧家犬般,被人撵的无处容身。 不知不觉,两滴热泪迎眶而出,她蜷缩在假山石下,任由着自己哭的无声无息。 出宫之日遥遥无期,如今,又有人几次三番想要她的命。 如今,就连能不能活到安然离宫,都成了奢念。 孟婉啊,你怎么会落得如今这个地步的。 许久不曾落下的泪珠,大颗大颗滚下,从渐渐小声泣哭,到声音渐起,再到慢慢消失无踪。 不知不觉,她噙着泪睡了过去,直到身子突然间被人从假山里面拽出来,下一刻,尖锐的嗓音传进了耳廓。 “大胆奴才,你是哪个宫里的?竟敢睡在御花园里,还不快点老实交代!” 第43章 替她解围 孟婉被推在地上,手疼的顿时清醒过来,看向站在自己面前总管模样的公公,连忙跪正。 “启禀公公,奴婢是掖庭的宫婢,昨儿不小心在这里睡着了,还望公公恕罪。” “不小心,这是你随意睡觉的地方?一个贱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动的什么心思,以为等在这里,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来人,给我拖下去杖打二十!扔去掖庭!” 公公一声令下,只见两个小太监立马上前,便要将孟婉从地上给拖起来。 正在这时,御花园里传来声音,“太子殿下到,丽妃娘娘到~。” 总管太监一听,连忙转过身,只见不远处,丽妃一身华服,而在她身边,站着的正是容胤。 今日容胤去向丽妃请安,丽妃为了替顾倾倾说好话,特意邀太子一道前来御花园赏梅。 见着眼前的情形,脸色瞬间沉了沉,“出了何事?” 总管公公一听,连忙跪下,“启禀娘娘,是有个不长眼的奴才,跑来御花园里头睡觉,被咱家逮了个正着,正准备杖打二十,发落回掖庭呢,惊扰了娘娘,奴才罪该万死。” “在御花园里睡觉,好大的胆子啊,还不赶紧拖下去,别打扰了本宫同殿下赏梅的兴致。” “是,奴才遵命。” 总管连忙起身,冲着那两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还不快点把人拖下去。” “等等。” 随着总管话音落下,只见容胤开了口,他眸光落在跪在地上的人身上,眼底暗色涌动。 “不知殿下还有何事吩咐老奴?” 总管连忙弯下腰,容胤冷冷看向他,“把人带过来,孤倒是想看看,这般寒冬腊月,如此胆大的奴才究竟是何人。” “这……。” 太监总管一脸犹豫,一旁的丽妃见状,眉头跟着皱了皱。 “胤儿,一个奴才而已,让人带下去罚了便是,何至于要你亲自过问。” “御花园乃是后宫重地,一个小小的奴才都能在这里睡觉,今日是碰着孤和姨母了,那万一哪天,是父皇到此呢?” 容胤一番话,顿时让丽妃曲解了,后宫争宠手段花样百出,眼前这小宫女,若是背后无人指使,哪里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只是略一沉吟,丽妃便马上将目光看向孟婉。 “胤儿说得对,如此胆大的奴才,本宫倒是也生出几分兴趣了,把她带过来。” 见丽妃也发了话,总管一声令下,孟婉便被拖了过来,重重摔在地上。 “奴婢叩见殿下,叩见丽妃娘娘。” 孟婉忍着疼痛,头匍匐在地上,此时身上冷汗直冒,手指上的伤口也因为几次被推倒,而又渗出血来。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丽妃低睨而出,孟婉不敢抬头,而是刻意压低声音。 “奴婢相貌丑陋,无意惊扰殿下与娘娘,如今罪该万死,还望娘娘恕罪。” 听着这话,丽妃呵笑了声,“好一句罪该万死,那既是如此,本宫这便命人将你乱棍打死在这里,成全了你便是。” 孟婉听的肩膀一耸,丽妃的声音,就像是阎罗殿的勾魂使者,每一个字,都像是要她的命一般,让她忍不住脸色发白。 前两次没能杀了她,此番被逮个正着,只怕她今日难逃一死了。 想到这里,她猛地在地上叩起头来,“娘娘开恩,奴婢并非故意在御花园中睡觉。 只是奴婢昨日无处可去,便想着在这里躲避风寒,却不知怎的睡了过去,如今奴婢无话可说,还望娘娘饶奴婢死罪。” “无处可去?你倒是说说看,为何你无处可去?” 丽妃见着容胤盯着对方,于是再次开口,孟婉咬了咬唇,下了狠心。 “因着奴婢被褥中有毒蛇,故而被赶了出来。” 随着她这句话一说出来,容胤原本望着她的眸子,瞬间浮上一抹阴冷,垂在身侧的手指也微不可察的动了动。 “笑话,这寒冬腊月,哪里会有蛇,你是把本宫当傻子糊弄吗?” 丽妃斥声而出,孟婉连忙将头俯的更低,“奴婢不敢欺瞒,昨夜确有毒蛇,奴婢被逼无奈,才会躲在御花园中的。” “德安。” 孟婉话音落下,只见容胤阴沉而出,德安连忙上前,“殿下有何吩咐。” “你将她带下去,细细盘问,若无毒蛇一事,就地发落,若是有人在宫中蓄意纵蛇害人,严查不贷!” “是,奴才遵命!” 德安赶紧走到孟婉跟前,“还不快起来,随咱家下去,别在这里碍了娘娘和殿下的眼。” 听到德安的话,孟婉赶紧从地上起身,头仍然垂的低低的,不敢抬起来。 丽妃一见,刚想开口,容胤便拦下她,“姨母,我听闻御花园中,这几日白梅盛开,父皇最是喜欢,不如我们一道过去看看。” 说罢,容胤便朝前走去,丽妃见着,只得将话咽下,朝德安和孟婉离开的方向看了眼,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心。 “胤儿识得方才那名宫婢?” 听到丽妃的话,容胤看向她,“姨母说笑了,宫中那么多宫婢,孤怎么会全都认识?” “可是你方才不是说那宫婢有问题吗?” “姨母没见着那宫婢的手?试问若是有心要在这里等父皇,又怎会弄的如此狼狈?” 果然,容胤的话,让丽妃神情微明,“你说的不无道理,不过这个小宫女满嘴诓言,不管是不是别人派来的,都得严加审问。” “姨母放心,德安做事一向稳妥,若是那宫婢有问题,姨母日后自然在宫中不会见着她了。” “那就好,我们去赏梅吧,莫被这贱婢叨扰了兴致,我还有话要同你说呢……”。 …… 这边容胤将丽妃给支走,那边德安将孟婉带出御花园,直到来到僻静处,这才停下来。 “哎哟,孟姑娘,你怎么好好的跑到御花园里头来睡觉了啊?方才若不是殿下,今日你可就要倒了大霉了。” 看着德安一副跳脚的样子,孟婉抿抿唇,“安公公,我方才所言,句句属实,昨夜我的被褥里确实被人放了毒蛇,而我是被同屋的人赶出来的。” 一听到这话,德安立马神情变的肃冷起来,“孟姑娘所言当真?” “若不是齐良人的弟弟赶到,将蛇杀死,只怕我昨夜便会被咬死了。” 第44章 不留情面 德安听闻,大惊,随即而出,“此事事关重大,咱家要马上禀告殿下去。” “安公公,等等。” 见着德安要走,孟婉顾不得什么礼节,一把拽住他,“此事殿下不能追查。” “难道孟姑娘有什么顾虑?莫不是你知道是谁害你的?” 孟婉松开手,眼眸闪动了下,“我如今还在掖庭,殿下如果插手此事,只会让事情更加麻烦。 昨夜之事,相信齐郎卫已经上报内务府,此事交由内务府来查,最合适不过。” 她的话,让德安瞬间明白,孟姑娘这是不想担殿下的情呢。 “可是殿下不出面,内务府怕是不会彻查到底的。” 在宫中数年,德安当然知晓内务府里,都是些个什么人。 掖庭的奴才,本来就是死一个不多,死两个不少的。 这种事情,报上去,最多也就是派个小太监过来训斥几句了之。 “我知道,那人几次三番想要我的命,我想把她抓出来,此事是我自己的事情,在宫里想活,我就不能处处依靠旁人。 靠山山倒,靠水水枯,这样的道理,孟婉懂,安公公,望您念在我们相识一场,此事莫要请殿下出面。” 听着孟婉这般执意,德安叹了口气,“孟姑娘性子太倔,咱家劝不动你,既是你这般说了,那咱家也就不多事了。 但,殿下方才既是吩咐要咱家查你为何在御花园,此事,咱家总得有个交待,这是咱家分内之事,孟姑娘可就不要多管了。” “那是自然,安公公奉了殿下的命,孟婉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见着德安答应,孟婉松了口气,两人说完,朝着掖庭走去。 当她同德安一道出现在掖庭之时,便见着所有的宫人全都聚在院中,徐嬷嬷手里拿着鞭子,正在训斥。 “宫女私逃可是大罪,你们若是胆敢欺瞒,别怪我就地打死!” 她的声音,让在场的宫女都瑟瑟发抖,而这时,突然间有人叫出声。 “徐嬷嬷,孟婉回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朝着孟婉看去,徐嬷嬷跟着望去之时,见着德安也在,立马神情一变,连忙放下鞭子迎过去。 “老奴拜见安公公。” 德安扬着头,眼睛低睨过去,口中故意拉长尾调,“徐嬷嬷,看来咱家来的不是时候啊。” “哪里,安公公屈尊来这里,是这帮贱奴的福气,老奴斗胆,敢问安公公所为何事?” “殿下命咱家过来问问,这掖庭的宫女为何会在御花园里头睡觉,咱家倒是不知,这御花园什么时候成你这掖庭宫人的居所了?” 随着德安说完这句话,徐嬷嬷脸色一变,狠狠瞪了眼孟婉,连忙跪下。 “安公公息怒,老奴方才便是在查此事,有人禀告,昨夜有宫女私逃,这不,一大早老奴便将她们全都叫出来细细盘查呢。” “私逃?徐嬷嬷,你说的可是这名宫女?” 德安眯了眯眼睛,徐嬷嬷犹豫了下,“正是此人,老奴未曾想到,此人竟如此胆大,跑去了御花园,还惊扰了殿下,老奴这便将她带回去,好好教训。” “教训?可是据咱家所知,这宫女是迫不得已,才去了御花园的,徐嬷嬷没问清楚,便急着要罚,未免有失偏颇。 既是殿下让咱家过来查明,那咱家也是要回话的,你方才口口声声说这宫女私逃,可有什么凭证啊?” 徐嬷嬷听到这话,微微侧了侧头,看向人群中的某个方向,随后敛回眸。 “有人昨夜子时,见着孟婉拿着包袱离开,今晨未归,宫女私逃乃是大罪,那人不敢隐瞒,便赶紧过来禀告于我。 安公公,既是孟婉已经回来了,那老奴定然会问清楚,她昨夜为何离开,又为何彻夜不归,还望安公公放心。” “哎哟,徐嬷嬷言重了,咱家不过是殿下身边的奴才,咱家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 殿下素来仁厚,这宫人虽是奴,但也不能凭白被冤了,既是徐嬷嬷要问清楚,那咱家正好也在这里听一听,回头啊,同殿下也好有个交代。” “是,老奴遵命。” 徐嬷嬷站起身,冲着一旁的人开口,“去给安公公搬把椅子过来。” 待椅子搬来,德安坐上去,朝着孟婉开口,“你,把昨夜之事说出来吧。” “是,奴婢遵命。” 孟婉说完,朝着徐嬷嬷屈了屈身,“启禀嬷嬷,昨夜奴婢床上出现了毒蛇,得齐郎卫将蛇斩杀,这才让整个西廊房化险为夷。 许是宫人们都被吓着了,奴婢觉得这蛇终究是在我床褥上发现的,故而便不忍再待下去,所以收拾包袱离开。 奴婢本想着,早上之时,同嬷嬷禀明此事,但却不小心在御花园睡着了,这才惊扰了殿下同丽妃娘娘赏花。 徐嬷嬷,孟婉并非私逃,而是受到惊吓,心有余悸,昨夜不敢待在掖庭,又无处可去,才在御花园避寒,还望嬷嬷恕罪。” 说完,孟婉跪了下去,徐嬷嬷一见,脸色沉了沉,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外面传来声音。 “哟,都在这儿呢?” 随着话音落下,只见穿着黑锻太监服的公公走进来,徐嬷嬷一见,连忙迎过去。 “陈公公,您怎么来了?” 被唤作陈公公的人,刚想开口,便见着坐在椅子上的德安,立马浮上笑脸,上前几步。 “哎哟,安公公,您怎么今儿得空来这掖庭啊?” 安公公见着对方,淡淡弯了下唇,“这不,今儿殿下同丽妃娘娘在御花园赏花,正巧撞见了这个小宫女,命咱家将人给送回来,陈公公今日不在内务府,怎么也得空来掖庭啊?” “这不,昨儿掖庭闹了蛇,侍卫所今儿将事报了过来,这寒冬腊月的,闹蛇可不是小事,咱们做奴才的,可不得过来问问清楚吗?” “哟,合着昨儿还真是闹了蛇啊?陈公公说的在理,这寒冬腊月的,怎么会有蛇呢?” 说完,他故意挑了挑眼梢,看了眼徐嬷嬷,徐嬷嬷见状,连忙而出。 “安公公,陈公公,此事是老奴疏忽,今日我便命人严查,看到底是哪个混账东西生出事端,定然按宫规杖毙此人。” 她说完,安公公随即从椅子上起身,顺便弹了弹衣服,“得,今儿这事,咱家也知道的差不多了,陈公公,那你接着查,咱家就先回去复命了。” “哎,好嘞,安公公慢走。” 当德安离开,陈公公收回目光,瞬间面孔变的冷沉一片,冲着徐嬷嬷阴慽而出。 “元日将至,宫里闹蛇患,滋事体大,若是你查不出究竟谁在背后生事,可就别怪咱家不留情面了。” 第45章 套话 徐嬷嬷面色一紧,她哪里会听不出来陈公公的话外之音,连忙屈了屈身。 “是,陈公公放心,老奴定然会把那个人抓出来,不会让公公为难。” “那就好,咱家也可以回去复命了。” 说罢,他低睨了眼仍然跪在地上的孟婉,“这便是昨夜被蛇差点咬到的宫女吧?” “此人名叫孟婉,昨夜蛇患之事,正是因她而起。” 听闻这话,陈公公将手里的拂子担在胳膊上,“既是这蛇患因她而起,那便给她单独弄间屋子吧。” 扔下这句话,陈公公转身走出掖庭,徐嬷嬷连忙开口说了声。 “徐公公慢走。” 看着他走远,徐嬷嬷这才愠瞪向孟婉,“你,跟我过来。” 孟婉从地上起身,眉眼微垂的跟在徐嬷嬷身后,今日内务府陈公公亲自过来,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 而且方才陈公公那番话,颇有小事作大之嫌,她一时有些摸不清头绪,跟在徐嬷嬷身上,直到来到她的屋子。 一进去,便听到她冷哼了下,随后阴阳怪气之声传进耳朵。 “孟姑娘好大的排场啊,竟是能让陈公公和安公公,都为你出面呢。” 她的话,让孟婉垂下眉,一脸恭顺,“奴婢何德何能,哪里能有这么大的脸面,嬷嬷多想了。” “我看你面子大的很,孟姑娘,如今你既是在了掖庭,不妨就同老奴交个底,老奴日后也好配合着姑娘,也就不会有像今日这般事情了。” 见着徐嬷嬷在套自己的话,想要问出她是否还同殿下有关系,孟婉随即跪下。 “嬷嬷,奴婢从第一天进掖庭,便知自己是戴罪之身,原本只想着在掖庭好好做事,从未想过同人结怨。 可是自打奴婢到掖庭之后,却不知为何,几次身陷险境,多亏奴婢命大,才能得以苛活。 若是奴婢真有什么人可以依靠,哪里会落的这番田地,安公公今日来,确是因着我在御花园冲撞了丽妃娘娘同殿下。 而陈公公,许是昨日侍卫所那边上禀了,故而才过来例行询问一番。一切只是巧合,哪里是奴婢能左右得了的啊,还请嬷嬷明鉴。” 徐嬷嬷听完这番话,目光盯着孟婉,眼睛眯了眯。 “你所言当真?孟姑娘,我如今可是把话朝明了说的,你可不能有什么瞒着我的,不然,老奴可不好做啊。” 面对徐嬷嬷探究而不相信的目光,孟婉再次言之凿凿。 “徐嬷嬷,您在掖庭多年,可曾见着有哪个被发落到这里的人,事后还能回先前主子那里去的? 想来嬷嬷也知道,当初我是如何被罚进天牢的,殿下不日便会大婚,又怎么会让我再回东宫侍奉呢?” 许是孟婉说的太过诚挚,神情也透着一丝黯然,徐嬷嬷敛起眸。 “说的也是,你如今这身份,想要回殿下跟前侍奉,确实不可能。” “是,所以今日之事,当真只是巧合,嬷嬷,奴婢只想在掖庭苟且偷安,绝无别的心思。 至于此前种种事端,于奴婢来说,亦是无妄之灾,毕竟奴婢只有一条小命,还想留到出宫之时。” 她边说边将头俯下,“昨夜蛇患之事,嬷嬷只管向上禀报,奴婢保证不会乱说什么。” 见到孟婉如此恭顺,徐嬷嬷眉梢扬了扬,“好,既然此事当真与你无关,方才陈公公又交待了,那你日后便去暗室旁边空着的杂役房住吧。” “是,多谢嬷嬷,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松了口气,孟婉也不管徐嬷嬷是不是真的相信了,随即退了下去。 当她拿着包袱准备去杂役房之时,远远便见着月姝朝着她走过来。 望向她的刹那,孟婉眼神冷了冷,方才德安问话之时,徐嬷嬷看的方向,正是月姝所站的位置。 虽然青禾也站在那附近,但她却有着强烈的感觉,向徐嬷嬷禀告她私逃之人,就是月姝。 “姐姐!” 孟婉没有停下脚步,直到身后传来呼喊声,紧跟着月姝追过来。 “姐姐为何见着我就走啊?害的妹妹今日一直担心着。” 月姝眼眶透着微粉,像是受了委屈般,孟婉转过身,“方才我心里有事,没有见着妹妹。” “原来如此,我还当姐姐不想理我呢。” 月姝听见这话,伸出手便要去接过孟婉手里的包袱,“姐姐这是要回西廊房吗?我帮姐姐拿东西。” “不用了,我日后不需要在西廊房住了。” 听到她这样说,月姝一愣,“姐姐难道是要离开掖庭了?是去哪位贵人的殿中?” 见她神情急切,孟婉淡淡敛眸,“我哪也不去,只是昨夜蛇患之事,她们受了惊吓,不允我再继续住着,嬷嬷可怜我,便准我单独去杂役房住。” 当孟婉说完,月姝神情一松,“原来如此,我还当姐姐因祸得福,要去哪位贵人殿里了。” “掖庭的宫人,哪里会有贵人愿意收入殿中,妹妹多想了。” “姐姐聪慧过人,又得齐良人庇护,想来与我们不一样的,姐姐莫要灰心,日后说不准就被哪位贵人看中了。” 月姝的话,让孟婉眸子淡淡的,“我从没有过这种妄想,妹妹日后也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若是被旁人听见,该认为我痴心妄想,自不量力了。” 见着孟婉神情淡了下去,月姝连忙认错,“姐姐莫要多想,妹妹是见着姐姐安然无恙,所以替姐姐高兴,妹妹是真心想着姐姐能离开掖庭。昨夜毒蛇之事,我听到后,可是被吓着了,姐姐昨夜那般凶险,又被她们合伙欺负,怎么不来找我啊?看来在姐姐心里,还是把姝儿当作外人的。” 见着月姝反过来怪自己,孟婉隐下眸子里的冷意,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胳膊。 “你莫要多想,昨儿事发突然,我也被吓坏了,当时离开西廊房之时,未曾想太多,并没有把你当作外人。” “真的吗?” 月姝眸子闪动了下,孟婉点点头,“你是我来掖庭后,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我当然不会骗你。 好了,你快些回去做事吧,不然被嬷嬷看见了,你会受罚的。” 见孟婉神色恢复如常,月姝这才点点头,“那好吧,我先去做事,中午再去找姐姐。” 她说完离开,孟婉看着她的背影,压住唇角的冷弧,随后朝着杂役房走去。 第46章 是你杀了她! 徐嬷嬷让孟婉所住的杂役房,离暗室不远,路过之时,孟婉听见里面传来程绣夏骂骂咧咧的声音。 “孟婉,你这个贱人,等我出去了,一定要你好看,你给我等着。” 听到这话,孟婉眉心挑了挑,这都第三天了,程绣夏还有力气骂她,看来月姝每晚都给她送吃的了。 过了今晚,这程绣夏就要放出来了,往后只怕自己又不得安宁了。 没有理会程绣夏的骂声,她走到最后一间杂役房,推开屋子,一股子寒气就扑面而来。 望着湿冷地面和斑驳霉迹的墙面,孟婉没犹豫,走了进去。 比起她在天牢所住的地方,这里好太多了,也不用在西廊房那里遭受排挤,于她来说,再合适不过。 更重要的是,她一个人在这里,或许能引出那个对她下手之人,查出幕后到底是谁指使,想要她的命。 将包袱放下,孟婉拿起扫把,正准备忍着手疼,将屋里给打扫一遍,却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她以为是月姝,放下扫把转过身,看见身后之人时,微微愣了下。 “孟姐姐,你没事吧?我方才听说陈公公过来了,徐嬷嬷让你住在了这里,便过来看看你。 对了,这是我姐姐让我给你带的,你别动,我来帮你打扫屋子。” 齐钰将拎着的被褥放在一旁,伸手从孟婉面前接过扫把,开始自顾自的打扫起来。 孟婉看着他,想要阻止,却不料,刚准备开口,便听到他的声音。 “若是孟姐姐还想劝我不要多管你的事,那您还是别说了。” 一句话,将孟婉准备说出口的话给堵了回去,她只得转了话风。 “是你请陈公公今日过来的吗?” “我当值之时闹出蛇患,自然要同上面禀告,孟姐姐无需多想,这是我分内之事。” 屋子不大,转眼间,齐钰已经将地扫完,拿起被褥开始铺起床来。 “陈公公身为内务府总管,寻常这种小事不会过问的,你是用了什么法子?” 听到这话,齐钰铺床的手顿了顿,随后转过身,“到底还是瞒不过孟姐姐,我确实是说了些让陈公公不得不来的话。” “嗯?” 见着孟婉眉头微皱,齐钰反问道,“姐姐可知先皇后是如何病故的?而过两日便是她的生忌。” 听闻这话,孟婉连忙走出门,看向周围,确定没有人之后,这才重新回来。 “你可知方才你所说的,若是被旁人听见,只怕你今日就会被赶出宫去。” “姐姐莫要担心,我在陈公公面前,只是提醒了下,并未说的太明,陈公公毕竟是内务府总管,自然知道轻重。” 齐钰咧开唇角,孟婉看着他这般,当真有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之气。 “以后你可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了,我不想齐良人为你担惊受怕。” “知道了,此事我未同姐姐讲,孟姐姐也不能告诉我姐姐啊。” 齐钰挠了挠头,与方才那般莽撞相截然不同,孟婉看着他,无奈的摇摇头。 “只此一次,下次可许再这般莽撞了。” “是,孟姐姐,对了,我还给你带了些炭,这屋子清冷,你身子未愈,我替你将炭盆点上。” 他说完,又利索的将炭盆给点上,不多会,屋子里便升腾起暖意。 见着时辰差不多了,齐钰这才离开,走之前,还不忘同孟婉交代一声。 “姐姐,明儿我当值,若是有什么事,可随时去侍卫所找我。 对了,还有件事,姐姐让我同你说,殿下今日便要同丽妃一道出宫去云峰寺为先皇后祈福了。” 齐钰这话,让孟婉脸色一绷,她不知道这话是齐良人提醒她的,还是容胤让齐良人带话的,但知道他要去云峰寺,她却是稍稍松了口气。 “嗯,我知道了。” 她淡淡而出,齐钰不放心的又交待几句后,这才离开杂役房。 孟婉留在屋中,又收拾了一会,看着已经明朗不少的屋子,却是想到了方才齐钰所说的话。 先皇后之事,她也曾知晓一些,当年,先皇后身怀六甲,也是在寒冬腊月,被毒蛇惊吓,以至于一尸两命。 陛下大哀大怒,下令彻查,却在容胤的宫中,发现了数枚蛇卵,还有孵化出来的小蛇。 虽然经检验,皆为无毒蛇,但陛下当时哀慽至极,虽没有罢黜容胤的太子之位,却将他囚禁在了南宫之中。 这段往事,在宫中早就成为禁闻,无人敢提及,但今日,齐钰为了救她,竟是这般冒险。 孟婉一阵后怕,若是陈公公当时不是怕蛇患闹大,引得上头怪罪,那齐钰只怕就被治罪了。 如今,她这一身人情债,是越欠越还不清了。 叹了口气,孟婉想着,这几日,还是得找个机会同齐良人说说,让她劝劝齐钰,到底是亲姐姐,想来齐钰会听的。 整整一日,她没有出去,毒蛇之事,闹得掖庭人心惶惶,她也不想出去惹人注目。 而月姝也没有来打扰她,这一日,她在屋子,倒是难得睡了个好觉。 晚上,因着白天睡的太久,孟婉有些睡不着,便出了屋子,想要在附近走走。 而这时,突然间暗室那边传来动静,紧跟着便是惨叫声,孟婉一惊,没多想,朝着那边走去。 当她走到那里之时,便见着暗室门大开,地上似有个人影,动也不动。 见到此景,她走到门前,试探的开口,“程绣夏,你怎么了?” 地上的人没有回应,她这才觉察到有些不对劲,而这时,月光斜射而出,孟婉看清地上的情形。 程绣夏眼睛圆睁,唇角溢出黑色的血,这个情形惊的她往后一退,连忙四下看过去。 此时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而这时,她心里升腾出不好的感觉。 果不其然,就在她立马准备掉头离开之时,一阵脚步声伴随着灯笼的光线从不远处传来。 抬头望过去,徐嬷嬷带着几个宫女,正朝着这边走过来。 此时躲是来不及了,孟婉只得站在原地,脑中却在不断的想着法子。 而这时,徐嬷嬷走到跟前,看见她站在这里,不禁开口,“你怎么会在这?” “我……。” 还没等孟婉开口禀明程绣夏的事情,只见有个宫女已经打着灯笼来到了打开的暗室门口。 当她见着程绣夏双眼圆睁趴在地上的时候,一下子尖叫出声。 “绣,绣夏死了,你,是你杀了她!” 第47章 将她就地杖毙! 徐嬷嬷一听,连忙快步走到门口,看见程绣夏的死状之时,也是一惊,转而目光看向孟婉。 “来人,把她给我带到前院去!速去上禀内务府与慎刑司!” 眼前这番情形,孟婉暗下眸子,此时她知道,说再多都无济于事。 今夜程绣夏之死,又是一个想要置她于死地的圈套。 只是今夜到底有多少人牵扯其中,她却是想不明白了。 被两个宫女带到前庭,徐嬷嬷让人将所有的灯点起来,东西廊房里的人也都被叫了出来。 整个掖庭,一下子变得灯火通明,孟婉站在院中,能感觉到来自四周的目光。 她半垂着头,神情安静,徐嬷嬷走到庭前,朝着周围的人开口道。 “就在方才,我们掖庭里,出了凶案,程绣夏死了。” “什么,绣夏死了?” 随着徐嬷嬷说完这句话,整个掖庭里的人都惊呼而出,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孟婉。 那目光好像已经认定了她就是杀死程绣夏的凶手。 见着所有人都看着她,孟婉依旧神情冷静,徐嬷嬷见她这样,眼底浮上冷色。 “孟婉,你说说看,程绣夏是怎么死的?” 被徐嬷嬷点到,孟婉抬起头,迎向对方的目光,“启禀嬷嬷,奴婢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为何会出现在暗室门口?” “回嬷嬷的话,我如今的居处与暗室相隔不远,晚上我听到那边传来惨叫声,于是走过去查看,却发现暗室门打开着,程绣夏倒在地上。 我叫她名字,她并没应我,我原来想上前查看,嬷嬷便在这时赶到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奴婢不敢有一丝隐瞒。” 随着孟婉的话刚说完,人群中就传来一道透着哽咽的声音。 “是你,一定是你杀了绣夏,整个掖庭都知道,从你一进来,就处处与绣夏不对付。 如今你还残忍的将她杀死了,孟婉,你一定是认为昨晚那毒蛇是绣夏放的,所以才杀了她报仇的!” 对方的话,立马让所有看向孟婉的目光都浮上气愤和害怕。 而这时,只见她望向说话的宫女,“青禾,你方才说,我残忍的杀死了绣夏,你都没有见过她的尸体,怎么知道她死状如何?” 一句话,让青禾脸色变了变,连忙开口,“你与绣夏有仇,怎么会轻易放过她,定然是用了残忍的手段杀死她的。” 听到她这样说,孟婉淡淡笑了笑,“原来如此,那我再问你,昨夜遇到毒蛇之时,程绣夏被关在暗室。 试问连我都没有怀疑过她,你又为何如此肯定我会认为那毒蛇是她放的?还是说,程绣夏同你提过此事,她想用毒蛇来害我?” 孟婉说完,青禾脸色又是一变,马上用手指向她,“你不要强词夺理了,整个掖庭,就你和绣夏有仇,你肯定会认为是她做的。 还有,她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你昨夜才遇到蛇,今日刚搬到暗室那边住,她就出了事,这摆明了就是你杀了她。” 说完这句话,青禾立马走到徐嬷嬷面前,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 “嬷嬷,绣夏是我的同乡,我们情同姐妹,如今她横死,杀人偿命,还望嬷嬷主持公道,替绣夏报仇。” 青禾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孟婉看着她,眼底如同覆了层薄冰。 污她纵火被罚进慎刑司,又放蛇想要咬死她,如今,还想让她背负杀人之罪。 桩桩件件,每一件都想置她于死地,既是要死,那她也不会就这么被冤死。 眼底浮腾起火簇,孟婉望向青禾,声音倏地扬起。 “青禾说的是,徐嬷嬷,奴婢也觉着杀人偿命,如今程绣夏被杀,若只是因为我同她有几句龃龉,便认定我是凶手,那奴婢不服。 试问,在场的所有人,有谁见着我杀了程绣夏?站出来,说说我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杀了她? 另外,方才青禾说,我一搬到杂役房,程绣夏就死了。 呵,当真是可笑,若我真的是凶手,我会蠢到这般田地,刚搬过去就杀人,惹人怀疑吗? 还有,今夜我刚到暗室,徐嬷嬷便带人来了,可真是凑巧啊,奴婢斗胆问一句,嬷嬷今夜为何会来暗室?” 随着孟婉一连串的发问,在场的人,包括青禾都愣住了,而徐嬷嬷听到她的话,目光下意识看向跪在地上的青禾。 “是青禾同我说,今日她去过暗室外面,听到程绣夏说身子不舒服。方才,她过来求我,想让我早些将程绣夏放出来,哭的我心烦,这才带人去了暗室。” “原来是这样啊,青禾,那我问你,你既是这般担心程绣夏,那为何方才徐嬷嬷带人过去之时,你没有出现呢?你们不是姐妹情深吗?” “我,我那会正好闹肚子,去了趟茅厕,孟婉,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绣夏的死,同我有关系吗?” 没有理会青禾,孟婉转而看向徐嬷嬷,“嬷嬷,既是掖庭出了命案,自当由内务府和慎刑司审问,还要验明程绣夏怎么死的。 奴婢没做过的事情,谁也别想将杀人的罪名往我头上扣,否则我便去敲登闻鼓告御状!” 随着她最后一句话落下,徐嬷嬷脸色瞬间突变,看向孟婉的目光夹裹着一丝惊色。 历朝历代,皇宫门前的登闻鼓,乃是百姓哭诉无门,申冤之用。 一旦敲响,主司须立即受理,否则罪加一等,而敲登闻鼓之人,也会先杖打三十。 这孟婉是疯了吗?竟敢说出这样的话,登闻鼓一响,下至掖庭,上至慎刑司和内务府,全都要被牵连进去。 想到这里,徐嬷嬷眼神缓了缓,开口道,“孟婉,程绣夏之死,我已命人上报慎刑司与内务府,自然会查个水落石出。 但你今晚在暗室门口,难逃嫌疑,必须要单独关押,天亮之后,待内务府与慎刑司派人过来,再行定夺,其余人,都散了。” “嬷嬷,绣夏定是她杀的啊,您快点将她就地杖毙,不要被她的话吓到啊。” 青禾听到徐嬷嬷这般说,立马上前扯住她的衣袖,却被对方用力一拽,一巴掌甩了过去。 “本嬷嬷做事,哪轮得到你来置喙,来人,把她拖下去,关到暗室!” 第48章 我看谁敢碰我! “不,不要,我不要去暗室,程绣夏死在里面的,我不要去暗室,嬷嬷,我不要去。” 青禾拼命挣扎着,徐嬷嬷根本没有理她,带着人离开。 当青禾被拖着与孟婉掠过之时,只见孟婉朝她看过去,声音透着阴冷。 “青禾,你的好姐妹她死的很惨,我见着她七窍流血,死不瞑目,想必她现在正等着你呢。” “不,你胡说,放开我,放开我!” 看着青禾被拖向暗室,孟婉敛起眸,抬头的刹那,便见着站在廊檐底下的月姝。 见着她看过来,月姝连忙敛眸,冲她露出担忧的神情,孟婉淡淡弯了下唇,朝着已经走到她面前的宫女开口。 “走吧。” 宫女没有带孟婉去暗室,而是将她带去单独的一间屋子,门被锁上之后,孟婉得以松了口气。 脊背处隐隐沁出的冷汗,让她这会有些发冷,忍不住拢住双手在屋子跑动了几圈。 方才她孤注一掷,果然逼的徐嬷嬷妥协,而青禾的反应,却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与青禾无怨无仇,她为何宁愿冒险,也要杀了程绣夏后,嫁祸给她。 脑海里划过月姝曾说过,青禾有个好赌的哥哥,瘸腿的爹爹。 而自己包袱里面的银子,也极有可能被她拿走的。 二十五两银子,换作寻常人家,足够一家人置田买房,过上不错的日子了,犯不着铤而走险,杀人嫁祸。 除非,是有人逼她这么做的。 想到这里,她突然心思一动,意识到了什么,既是有人逼她,那青禾偷走自己的银子,就必然还被她藏在某处。 这银子,只要她不承认是青禾偷的,那就能作实她是被买凶杀人,栽赃嫁祸。 唇角勾出一道冷弧,孟婉坐在屋子里,安静的等着天亮。 当天亮之时,门外悄悄传来动静,只听到齐钰压低的声音传进来。 “孟姐姐,你怎么样了?” “齐郎卫。” 孟婉连忙走到门边,贴着门板开口道,“我无碍,你来的正好,我有件事情,要同你说。” 她将自己银子丢失,怀疑是青禾所为告诉给了齐钰。 “这银子如今定然还被她藏着,只要找到这些银子,说不定就能引得那害我之人露出马脚、 如今慎刑司与内务府即将来人,我时间不多,就拜托齐郎卫将银子找到了。” “好,你放心,我定给你办妥,孟姐姐,一切当心。” 齐钰说完,赶紧离开,不多会,便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昨夜送她过来的宫女走进来。 “孟婉,慎刑司与内务府的人已经来了,你跟我出去吧。” 相比较昨晚,宫女的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孟婉跟着她走出去,很快便来到了庭院。 昨日见到的内务府陈公公见着她,手里的拂子往胳膊上一担。 “怎么又是你啊?” 听着陈公公的话,孟婉垂了垂眸,上前行了个礼。 “奴婢见过陈公公。” 随后抬起头,看见陈公公旁边站着的年轻总管,此人有些眼生,一双眸子如鹰隼,落在她身上时,淡淡掀唇。 “听徐嬷嬷说,昨儿那宫女死的时候,你在旁边?” “回公公的话,奴婢当时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听到她这样说,对方眼角微挑了下,一旁的陈公公见着,立马开口。 “季总管可是有什么发现?” “没有。” 淡淡两个字,自他口中说出,陈公公神情一顿,见着对方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也跟着扭回头,神情沉下去。 “陈公公,季总管,昨夜老奴带着宫人前往暗室之时,她也是这番说辞。 掖庭十几年来,从未出过如此穷凶极恶之事,老奴不敢一人做主,还望二位查明真相,替死去的宫女申冤。” 徐嬷嬷说完,季总管再次开了口,“暗室的钥匙,都在谁手里?” “暗室共有三把钥匙,分别在老奴与两个掌事宫女手里,寻常我不在之时,若是有哪个宫人犯了错,便由掌事宫女罚进暗室,门从外面锁上。” “那她手里有吗?” 对方指了指孟婉,徐嬷嬷愣了下,“她才入掖庭,哪里有资格做掌事宫女。” 被对方一提醒,徐嬷嬷突然想到,昨夜她们到的时候,那暗室的门是开着的。 孟婉没有钥匙,怎么能进得了暗室,将人杀死的呢? 但还没等她开口,陈公公的声音便传来,“就算她不是掌事宫女,但也保不准偷了别人的钥匙,将暗室打开杀人啊。” “陈公公所言,不无道理,徐嬷嬷,你有派人搜过她身上,可有发现钥匙吗?” “未曾,不过昨儿她被抓住之时,便是穿着这身衣裳,之后便被关了起来,直到方才才放出来,若是钥匙在她身上,这会肯定还在,来人,将她带下去,好好搜查。” 听到徐嬷嬷的话,陈公公立马出言拦下,“今日咱家同慎刑司一起审问,为了以示公正,就在这里搜。” “这里?” 徐嬷嬷脱口而出,对上陈公公那双色蒙蒙的眼睛,当下便明白了,于是马上朝着孟婉开口。 “你将衣服脱下来。” 孟婉眉头一皱,并没有动手,而是目光看向陈公公,对上他的眼神时,立马便想到了之前慎刑司的那个曹公公。 太监虽不能人道,但也是男子,尤其是像曹公公和陈公公这种,仗着有权有势,在宫里祸害了不少宫女。 前头有个曹公公不说了,如今这陈公公竟是胆大妄为到想要她当众脱衣。 想到这里,孟婉眼底浮上冷芒,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徐嬷嬷见着陈公公脸色沉了下去,立马朝孟婉身边两个宫女使去眼色。 “还愣着做甚,把她衣服给扒了!看有没有钥匙藏在身上!” 宫女上前,便要去扒拉孟婉的衣服,她往后一退,手一伸,便将头上的木簪给拔了下来,伸出手对准那两个宫女。 “我看你们谁敢过来!” “反了,我看你是反了!竟敢当众行凶,我看这人啊,就是你杀的!” 陈公公拂子一甩,气的面色铁青,徐嬷嬷也大惊失色,连忙开口。 “陈公公息怒,我这就命郎卫过来,将这罪奴给押下去,就地杖毙!” “等等。” 徐嬷嬷话音落下,一道淡冷的声音传来,孟婉看过去,只见那位季总管正睨着她,冷白的薄唇微动,不禁让她心下一凉。 第49章 审问 “她身上没有钥匙。” 凉薄的声音,从他那冷白薄唇中溢出,孟婉拿着木簪的手微微松了松,跟着开口道。 “奴婢不敢诓骗季总管,我身上确实没有暗室钥匙,而我到的时候,那暗室的门已经被打开了。” “那你怎么就能肯定她没将钥匙扔在别处?” 陈公公十分不悦,“万一她在杀人之后,便将钥匙丢了,季总管方才那般肯定,可就是个笑话了。” 季冷淡淡瞥向陈公公,“本总管奉旨接管慎刑司,陈公公是觉得我力不胜任,滥竽充数吗?” 他的话虽语气寡淡,却是夹裹着让人不寒而栗的迫意,陈公公脸色一紧。 “咱家可不是那个意思,季总管多虑了,咱家只是想要尽快将杀人凶犯给抓起来。 元日将至,掖庭接二连三出事儿,如今更是出了命案,皆与此名宫女有关,不得不慎重啊。” “是啊,本总管也觉着,怎么回回都与这名宫女有关呢?” 他似笑非笑的一句话,让在场的徐嬷嬷立马开口,“季总管,容老奴说一句,这孟婉没来掖庭之前,可是什么事儿都没有的。 自打她来了之后,先是有人蓄意纵火,之后又闹了蛇患,如今更是有人被杀,老奴觉着,这孟婉怕是个灾星。” 徐嬷嬷话音落下,几人便同时朝她看了过去,尤其是孟婉,在听到这句话时,心跳顿时加快了几分。 在这宫中,被冠上灾星的名号,那就意味着离死期不远了。 宫中素来讲究这些,皇宫更是邪祟避行之处,如被认定,她的下场只有一个,那便是被活活烧死。 徐嬷嬷好狠啊。 她手里的木簪又攥紧几分,目光看向徐嬷嬷,“徐嬷嬷此言差矣,方才听嬷嬷所言,掖庭桩桩件件,倒像是蓄意针对奴婢的。 嬷嬷方才说奴婢是灾星,今日两位总管都在此,奴婢恳请大人为奴婢作主,将那背后真正的‘灾星’给找出来,还掖庭安宁,还奴婢清白!” 说完,她扔簪而跪,目光看向季冷,不知怎的,相较于陈公公,她更信任眼前这位慎刑司派来的季总管。 而陈公公见她将木簪放下,立马拂子一甩,“好你个牙尖嘴利的奴婢,竟还编出有人算计你的诓言,那本公公问你,这掖庭这么多人,为何单单要算计你?” “奴婢不知,奴婢愚笨,还望陈公公将此人找出来,奴婢也好当面问问她,究竟为何同奴婢过不去,要处心积虑这般一计不成,再施二计三计,势必要将奴婢置于死地。” 见着孟婉越说脸色越冷,那陈公公气的将手里的拂子指着她。 “好好,我看你就是死到临头,还想胡乱攀咬,什么背后害你之人,我看就是你自己个闹腾出来的事儿。 季总管,连徐嬷嬷都说是她是个灾星,今日之事,我看不如就将这贱婢给发落了,我们也好交差。” “本总管倒是觉着这宫女说的不无几分道理,这掖庭虽只是罪奴罚没之所,但也不是没有宫规约束。 若真有人一而三、再而三想要置人于死地,在宫中生事,慎刑司不能将此人找出来,岂不让人白白笑话了?” 季冷的话,让陈公公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默了一瞬后,他才开口。 “那依季总管的意思,该当如何呢?” “来人,着掖庭郎卫将掖庭里里外外仔细搜查一遍,务必找到暗室钥匙,另,所有宫人,在凶手没找到前,不得离开掖庭。” 随着季冷施令而出,陈公公脸色比方才更难看,阴阳怪气之声自口中溢出。 “既是这里有季总管主持大局,那也用不着咱家操什么心了,咱家就在此等候季总管将人给逮出来,让我也见识见识慎刑司的手段。” 说完,他将拂子一甩,徐嬷嬷见着,连忙开口,“两位大人,庭院冷寒,郎卫搜查,一时半会怕也找不出什么,不如先进屋里喝口热茶,坐下慢慢等。” “嗯,前头带路吧。” 陈公公率先迈步,季冷看了眼仍然跪在地上的孟婉,“将这奴婢押进屋里,派人严加看管。” 当几人离开之后,孟婉将咬紧的唇松开,低眸看向手指,方才攥簪子太过用力,蚕纱又渗出血来了。 “孟婉,起来跟我走。” 宫女走过来,孟婉从地上起身,将木簪准备拿起,却不料,那个宫女却一脚将那木簪给踢到一边。 “此乃尖锐之物,为防止你伤了旁人,这东西你不能带着。” 孟婉看向宫女,对方正是方才想要强行扒她衣裳的其中一人,如今只是想要公报私仇罢了。 她没吭声,收回眸,那名宫女冷哼而出,随后用力推了她一下。 “赶紧走,别在这磨磨蹭蹭的。” 孟婉被推了个趔趄,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直到走进早上关着她的那间屋子。 门被关上,门外多出了两个宫人,孟婉坐在屋中,脑中却是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 尤其是今日这位慎刑司新来的季总管,总让她觉着有些不对劲,可她却说不上来。 明明上次她被抓进慎刑司,是那个曹公公,可今日却换成了这位季总管,会不会此人与像那曹公公一般丧心病狂呢? 将这些烦乱的思绪压下,孟婉从清晨坐到了正午时分,终于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把门打开。” 听到是齐钰的声音,孟婉下意识站起来,当门被打开之时,果然见着他同另一名郎卫走进来。 看见孟婉的时候,神情淡若,“孟婉,命慎刑司季总管之命,带你去前庭,跟我走吧。” 他说完转身,没有再多言一句,孟婉有些忐忑,但碍于有旁人在场,并没有多问,跟在齐钰身后出了房门。 当她来到前庭之时,一走进去,便见着青禾披头散发的跪在地上,而在她面前,则放着散开的包袱。 孟婉看过去,只见那包袱里,散落着几锭银子,还有洒落开的小纸包,里面是橙黄色的粉末。 而这时,只见季总管将手里的茶盏放在一旁,朝着青禾开口道。 “说吧,这些东西,你是从何而来的?” 第50章 你是灾星 “启,启禀大人,奴婢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从何而来的,还请大人明鉴。” 青禾脸色煞白,大概是在暗室待了一夜,整个人都在发抖,回完这句话,便将头低了下去,手紧紧抓住衣服。 “不知道?那为何会在你的柜子里?你一个小小的宫女,年俸不过几两银子,这里可是有足足四十两,你说你不知道从何而来?” 四十两? 孟婉愣了下,明明自己被偷走的银子只有二十五两,这青禾竟然会有四十两银子? 难道真的是自己误打误撞,猜到了对方买凶杀人? 想到这里,她不禁看了眼青禾,她此时跪着,看不清神色,但从颤抖的身子可以看出来,此时她害怕极了。 “奴婢,奴婢真的不知这银子为何会在我的柜子里,对,一定是有人嫁祸奴婢的!” 她猛地抬起头,说完这句话,就看见了已经站到身侧不远处的孟婉,用手指向她。 “是她,一定是她放在奴婢柜子里的,奴婢与她同住西廊房,她要做这等手脚污蔑奴婢,自然容易,一定是她放的。” “哦?她为何要污蔑于你呢?” 季冷神情淡漠的开口,青禾此时已经心如乱麻,哪里会想那么多,下意识脱口而出。 “定然是因为奴婢说她杀了绣夏,故而想要嫁祸奴婢的,大人可千万要相信奴婢的话啊。” “大胆!在我面前,你还敢狡辩?昨夜那名宫女死后,此人便已经被关了起来,如何嫁祸于你?若你还不如实招来,就别怪本总管大刑伺候了。” “不要,大人,这些银子,真的不是我的啊。” 青禾大叫出声,季冷看向一旁站着的齐钰,“你来说,这些东西是从何处搜出来的。” “是,启禀大人,这些银子的的确确是从青禾的柜子底下搜出来的,还有那些药粉,卑职也请御医署的人看过,乃是祛蛇粉。” “祛蛇粉?倒是有意思了,这两日前,掖庭才闹过蛇患,你这祛蛇粉是从何而来?” 青禾身子一震,连忙摇头,“回大人,奴婢没入宫前,爹爹是乡中游医,奴婢自小跟着爹爹,学会了些土法之方,前日,廊房闹出蛇患,奴婢害怕,故而自己做了些,以备不时之需。” 青禾的话,马上换来季冷的一声冷呵,“听起来倒也合情合理。” 听到这话,青禾身子松了一瞬,而紧跟着,季冷的声音便再次传来。 “可据本总管所知,祛蛇粉中有雄黄,而宫中御医署对雄黄的使用皆会如实记录出处,宫人绝非能随意拿取,你倒是说说看,你这祛蛇粉中的雄黄是从何而来?” “奴婢,奴婢……。” 青禾听到季冷的话,被吓的不知如何回答,而这时,季冷再次而出。 “死到临头还不如实交待吗?” 声音冷的如同覆了层霜,一旁坐着的陈公公也跟着将拂子指向青禾。 “好啊,原来是你这个贱婢搞的鬼,竟是在宫中引出蛇患,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来人,给我打,重重的打!” 话音落下,郎卫上前,准备将青禾给按下,此时她突然大叫而出。 “我招,我都招,绣夏是我杀的,毒蛇也是我抓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说完,青禾哭出声,陈公公见到,马上从椅子上站起身。 “还真都是你做的,好好,合着这掖庭里的‘灾星’是你啊,既是你已经招了,那便拖下去,杖毙!” “陈公公,且慢!” 季冷抬起手,陈公公而色一诧,“季总管,这贱婢不是已经招了吗?人是她杀的,蛇也是她放的,难道还有什么疑问?” “此人虽已认罪,但这银子与祛蛇粉之事,尚未查明,另,她为何要杀害那名宫女,又为何要嫁祸给他人?陈公公难道就没想过吗?” “这还用想吗?这定然是见财起义,杀人嫁祸啊,这个贱婢见着死了的宫女存下四十两银钱,于是心生贪念,趁着对方被关暗室之时,将银子偷走。 她担心事后被人发现,于是便一不做二不休,将人给杀了,嫁祸给他人,若不是我们彻查到底,就被这小贱婢给糊弄过去了。” 陈公公一番话,立马得到徐嬷嬷的附和,“对对,陈公公说的在理,这青禾与那程绣夏乃是同乡,两人素来交好。 而这青禾家中有一个瘸腿老爹,还有个嗜赌成性的哥哥,这两年的俸禄,全都被他哥哥要走了。 她定是见着程绣夏积攒了些银子,所以生出歹念,借着孟婉与程绣夏的旧怨,杀人嫁祸,老奴也差点被她给骗了。” 陈公公与徐嬷嬷一唱一和,孟婉站在一旁,眼中满是冷意。 这两人为了尽早结案,向上头交代,可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这么一想,她不禁眼中浮上讥讽,而这时,却见到季冷朝她看了过来,唇角噙着淡淡的弧度。 “此案与你有关,你说说看,她为何要这般做?” 被突然点中,孟婉目光一凝,而这时,陈公公眸子眯了眯。 “你可要想仔细了再回答。” 他的话,明显带着警告,想要让孟婉息事宁人,可她听到后,却是轻轻压了下唇角,随后开口道。 “季总管方才所言,也正是奴婢疑惑之处,四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据奴婢所知,程绣夏家境并不殷实,而她又是从尚衣局罚到掖庭里来的,年俸不过五两,就算省吃俭用,积攒数年,恐怕也攒不下这么多的银子。 再者,那祛蛇粉中所用的雄黄出处,也该细查,毕竟这等在宫中管制药物,如此被轻易拿到,想来仅凭青禾一人,是办不到的。 另外,程绣夏她究竟是怎么死的?还需要等仵作验尸之后,才能知晓。” 当孟婉说完这些,陈公公脸色顿时沉下,看向她的目光恨不得把她给剜了。 但碍于季冷在旁边看着,他不好发难,于是再次阴阳怪气道。 “这么听下来,你是觉着这青禾杀人嫁祸,背后还有帮凶了?” “奴婢没这么说,但如今从这些证据看来,单单凭青禾一人之力,很难面面周全。” 孟婉垂眸说完这些话,像是丝毫没见着陈公公的脸色,而当她话音落下,突然间青禾发出痛苦的声音,紧跟着口中吐出一口黑血,倒在了地上。 齐钰连忙上前,用手探上她的鼻息,随后目色凛冽的摇了摇头。 “她死了。” “哎哟喂,怎么又死了一个啊?” 陈公公大惊失色,孟婉也被吓了一跳,不过转瞬之间,这青禾怎么就死了? 第51章 竟会是她? 相观之陈公公和孟婉的诧异,季冷神情淡若寻常,似是早就料到对方会死一般,只见他薄唇微掀,声音清冷而出。 “来人,命仵作行人过来验尸。” 季冷开口吩咐道,齐钰立马离开,不多会,仵作行人便赶了过来。 他走到青禾的尸体面前,仔细检查完后,朝季冷回禀。 “启禀大人,此人乃是中了慢性毒药相思子,初期并无任何症状,但几日后便会毒发身亡。” “那昨日那名宫女的死因查出来了吗?” “昨夜那名宫女,小人在她的胳膊上发现了被蛇咬过的痕迹,伤口周围呈黑色,应该是中了蛇毒。” “蛇毒,这不就对上了吗?这程绣夏就是青禾杀的,你们看,她包袱里面还有祛蛇药,定是她将毒蛇顺着门缝放进了暗室里面,咬死了程绣夏。” 陈公公脱口而出,季冷却没有理他,而是朝仵作行人再次开口。 “除此之外,那名宫女身上可有别的伤口?” “并无,但有件事情很奇怪,这是从那名宫女指甲里找出来的,似是什么丝线。” 仵作行人从仵作箱中拿出一块白布,打开来,将上面的东西呈到季冷面前。 孟婉离的比较近,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那丝线的颜色好似在哪里见过,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看到那丝线,季冷敛起眸,“一个死于蛇毒,一个死于相思子,呵,如今倒是死无对证了。” 他的话,意有所指,陈公公一听,脸上的神情却是变的缓和下来。 “依咱家看,此案就是这两名宫女各怀鬼胎,死于对方之手。 方才仵作行人说了,青禾中的是相思子,这是慢性毒药,发作得用上好几日。 保不准是这程绣夏,先给这青禾下了毒,等青禾发现之后,怀恨在心,又抓了蛇咬死了她。 结果这二人如今皆死于中毒,也算是因果报应了,此案人证物证皆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季总管,我看可以了结了。” “依方才徐嬷嬷所言,这程青二人,情同姐妹,为何又突然要置对方于死地呢?” 季冷的话,让陈公公愣了愣,随后突然间指向孟婉。 “一切皆是因为她,这程绣夏与孟婉结了怨,因纵火之事耿耿于怀,故而找到同乡姐妹青禾,两人合力想要放蛇毒死她。 可却不料,孟婉化险为夷,这程绣夏咽不下这口恶气,便想让青禾再次替她对孟婉施以报复。 这青禾便想借此要挟程绣夏给她银子,遭到拒绝后,扬言要将事情说出去。 程绣夏担心事情败露,难逃责罚,于是只得将银子给她,但暗中却给青禾下了相思子,想等青禾死了后,再将银子拿回来。 哪曾想到,青禾早就料到程绣夏绝非善类,于是趁着夜深人静,一不做二不休,利用毒蛇杀了她,又将此事嫁祸给了孟婉,想要一箭双雕,除去这二人。 若是无人察觉,那此事便可瞒天过海,不为人知了,可她没想到的是,事情败露的如此之快,恰好此时,她体内相思子毒发,故而恶有恶报。” 陈公公越说越来劲,眉眼飞扬,孟婉看着他这副样子,实在是无法直视。 难怪宫里那么多冤死的鬼,合着全是被这么冤死的。 而她脸上这个反应,一丝不落的被季冷看在眼中,只见他敛起眸,伸出手掌拍了拍。 “精彩,陈公公说的当真是精彩,比那茶馆里的说书人说的都要好听,看来,当真是这二人狗咬狗了,也就是说,孟婉是无辜的了?” 他的话,让陈公公方才眉飞色舞的表情瞬间顿住,紧跟着一双贼溜的眼睛转了转。 “难道季总管还有别的高见?” “没有,本总管也觉得陈公公分析的有理有据,既是如此,那此事就到此为止。” 说完这句话,他看向徐嬷嬷,“日后掖庭之中,胆敢有人再议论此事,本总管全都抓进慎刑司问责,你可听清?” “是是,老奴遵命,绝不会有人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好,那本总管就先行一步。” 说完,季冷率先起身,当他路过孟婉之时停了停,轻笑了声,随后便掠过她,走了出去。 这声笑,让孟婉眉头微皱,这个季冷好生奇怪,竟是因陈公公这番鬼话,而不再继续查下去了。 如今程绣夏和青禾都死了,死无对证,她原本想要从青禾口中逼出那幕后之人的线索,再一次中断。 看来她日后还需万分小心,那背后的黑手,绝不会就此罢休的。 “你这奴婢,命当真是大,如今既是与你无关,那日后,你可得小心着些,可别再生出什么事端来,徐嬷嬷,你给我看好她。” 陈公公扬起眼梢,将拂子一甩,跟着走了出去,当他离开之后,徐嬷嬷走到孟婉跟前。 “这次你又捡了条命,孟婉,别怪我没警告你,若是下次还有你的事,那我这掖庭可就容不下你了。” “是,嬷嬷的话,奴婢谨记于心,既是此事已了,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孟婉离开,径直回了自己住的屋子,当她回去没多久,齐钰便找了过来。 “孟姐姐,你没事就好了。” “今日之事,多亏了你,不然我恐怕难逃一劫,只是我有一事不明,那青禾提及银子之时,脸上的神情不似有假,那银子好像她真不知情。” “那些银子,应该不是青禾的。” 齐钰说完,赶紧走出去四下看了看,随后走进来将门关上,压低了声音。 “而是徐嬷嬷放进她房中的。” “你说什么?那银子是徐嬷嬷放的?此事当真?” “今晨你让我去找银子之时,我恰好见着徐嬷嬷抱着包东西,于是我便跟在她身后,亲眼见着她将那包东西放进了青禾的柜中。 之后季总管命人搜寻掖庭上下,我便将那包东西找了出来,里面便是那四十两银子。” 齐钰所言,绝不会假,孟婉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绪了。 “若是徐嬷嬷将银子放在青禾柜子里的,那就是说,真正害我之人是徐嬷嬷?青禾和程绣夏,都是替死鬼?” 想到这里,孟婉不禁打了个冷颤,一股寒气油然而生,徐嬷嬷当真是藏的太深了。 她甚至怀疑月姝是那个唆使程秀夏与青禾对付自己之人,却没想到会是徐嬷嬷。 一时间,孟婉陷入到沉默之中,而这时,齐钰再次开口。 “对了,孟姐姐,我还打听到一些事情,与今日慎刑司那位季总管有关。” “嗯?何事?” 孟婉望向他,齐钰刚想开口,只听到外面传来脆生生的女声。 “姐姐,你在屋里吗?” 第52章 那季总管似乎…… 月姝的声音,让孟婉面色一紧,下意识看向房间里的齐钰,只见对方往门后一站,随后冲她点了点头。 接收到他的眼神,孟婉走到门边,将脸上的神色顺了顺后,这才打开门。 月姝见她开门,马上浮上一抹子单纯无害的笑意,将手里拿着的东西打开来。 “姐姐,你能没事太好了,昨儿到今日,你定然是没有用膳,我给你送些吃的过来。” 看着她手里的烙饼,孟婉淡声而出,“多谢,我方才才回来,有些困乏,想先歇息一会,就不邀你进屋了。” 她的话,让月姝愣了下,但见着孟婉确实面容憔悴,就连手上的纱布,都沾染着干涸的血色,于是将烙饼递到她面前。 “好,姐姐好好歇息,那月姝晚点再过来看你,此番姐姐能化险为夷,我真的很替姐姐高兴。” 孟婉没有接话,接过她手里的炊饼,“你快些去忙吧,别被嬷嬷发现你来我这里了。” 见她实在是不想搭理自己的样子,月姝轻抿了下唇,“好,那我走了,姐姐若有什么需要做的,记着告诉我。” “好。” 一直看着月姝的身影彻底离开,孟婉这才将门关上,齐钰从门后现身,便见着她的脸色有些发沉。 “方才那位宫女对姐姐甚是关心,这个时候还想着孟姐姐,来给姐姐送吃的。” 听到这话,孟婉捏紧手里的炊饼,看向齐钰的时候有些欲言又止。 这月姝绝非表面上看上去那般单纯,甚至她连着出事,她还曾怀疑过此人。 从月姝对齐钰的表现来看,她真的有些担心,齐钰也会被她的外表给蒙骗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齐钰仿佛想到了什么,“对了,姐姐,方才说到那位季总管。” “季总管怎么了?” 孟婉的心绪被这么一打断,便马上转向了季冷,“先前我记得慎刑司的总管是曹公公,怎么如今变成了这位季总管了。” “姐姐不知道吗?曹公公被个宫女给捅伤不治身亡了。” “什么?曹公公死了?” 孟婉睁大眼睛,几日前那曹公公还丧心病狂的泼她冰水,往她手指缝里扎竹签,竟然短短几日,就死了? “对,姐姐同我说的,原本我进宫之时,她还想提醒我,要当心慎刑司,后来便告诉我,曹公公以权谋私,折腾个犯了错的小宫女。 哪曾想,那小宫女趁他不备,拿起刑架上的剜骨刀,就刺了进去,曹公公当场殒命。 当时便是这位季总管奉命查办此案,这一查便查出来,曹公公多年来,利用自己在慎刑司,弄死了很多的宫人。 尤其是那些长的好看的宫女,就更被他祸害后杀了,帮他毁尸的小太监也招了,那些宫女全是被他玩弄致死的。” 听完齐钰所说的,孟婉几乎是冒出了一身冷汗,若是那日,齐良人没有奉命赶到,自己恐怕也难逃这曹公公的毒手了。 “季总管自从接管此案后,被便圣上下旨,暂行慎刑司总管一职,等肃清慎刑司后,再委任旁人接管。 还好姐姐这次碰到的是季总管,若是换作从前那个曹公公,只怕会和陈公公一样只想着尽快结案,屈打成招了。” 齐钰将自己知道的消息,都告诉给了孟婉,见着她脸色神情有异,不禁开口。 “孟姐姐可是觉着有什么不妥?” “没有,我只是觉着自己此番命还真大,只是如今知晓要害我之人是徐嬷嬷,我有些担心罢了。” 这是孟婉心里的实话,徐嬷嬷毕竟执掌掖庭多年,这次她被污杀人,若不是齐钰,她着实没想到,主谋竟会是她。 果然是老奸巨猾,推出程绣夏和青禾两个替死鬼,让她差点也被蒙骗了。 “孟姐姐莫要担心,有我在,我定然会帮着姐姐。” 齐钰这话,让孟婉连忙开口,“此番你已经帮了我很多,真是徐嬷嬷的话,你切不可轻举妄动。” “孟姐姐所担心的,齐钰明白,徐嬷嬷毕竟为掖庭管事嬷嬷,她不会无缘无故对付你,姐姐想说的话,就不用再说了。” 见着齐钰这样,孟婉在心里苦笑了下,也是,齐良人能让他通知自己容胤去了云峰寺之事,想来便是已经将她与容胤的事儿也提醒了几分。 既是他这般说了,她便也不用再说别的话了,再三犹豫后,还是决定提醒他小心月姝。 “齐郎卫,方才那位送饼给我的宫女,是否同你说过话?” “对,我前来掖庭之时,不识得侍卫所在何处,见她面色纯和,曾询问过她,之后,她见着我,主动与我交谈,今日见着她对姐姐这般好,那日后齐钰也会对她照应几分的。” 齐钰以为孟婉是为了让他照应月姝,所以才提了出来,当他说完,便见着孟婉将手里的炊饼放下,目光看向他。 “齐郎卫,在这深宫之中,往往刺中自己后背的那把刀,便是太过相信之人举起的。 我与那名宫女并无深交,齐郎卫也无需看在我的份上。” 她点到为止,齐钰瞬默后,倏地明白过来,立马开口道。 “多谢孟姐姐提醒,齐钰明白了,今日时辰不早了,姐姐早些休息,若有什么事情,可去侍卫所找我。” “好,有劳了。” 孟婉点头,随后将门打开,又看了眼四周,确定没人之时,齐钰方才走出来,很快,便匆匆消失在了孟婉的面前。 …… 前往云峰寺途中的官驿,上房的门被推开,夹裹着一身寒意的身影走进来,目光看向屋里同他身形相似,身着蟒服的男子。 “殿下。” 对方迎面跪下,容胤伸出手,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下,露出本来的面目。 “你退下吧。” 当对方离开之后,德安从外面进来,见着容胤之时,连忙将早就备好的衣服呈过去。 “哎哟,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从昨儿到今儿,丽妃娘娘可是让那位顾小姐来找了您好几次呢。” 容胤张开臂,眉眼淡冷,德安连忙上前将他身上的黑锦袍服脱下,小心翼翼伺候着主子更衣。 待换上衣裳后,容胤才朝他吩咐道,“吩咐下去,即刻启程,前往云峰寺。” 第53章 没人敢欺负你 青禾和程绣夏之死,因着徐嬷嬷特意交待不得传扬,故而没过几日,这件事情,便因着元日即将来临之际,渐渐淡去。 而孟婉这几日,像是被人遗忘了,除却等着旁人吃的差不多时,她去拿些馒头小菜,回自己屋子里吃,寻常里,并不与他人接触,安安静静养伤。 连着几日的休养,她手指上的伤口总算是愈合了,只是确实如御医所说那般,指甲开始有隐隐脱落的痕迹。 而关于容胤的消息,齐钰倒是趁着当值之时过来看她,特意提醒了几句。 他说顾相之女也随行去了云峰寺,并且替先皇后在经堂诵经祈福了整整一夜。 因着天冷跪了一宿,顾倾倾次日被发现晕倒在经堂,容胤将人给抱回禅房,守了一夜。 外人都在传,此番从云峰寺回来,太子大婚应当也会开始操持起来了。 孟婉听着这些,心中已经没了波澜,顾倾倾的太子妃之位,早就板上钉钉,如今她已及笄,容胤当然是迫不及待将人给娶进来了。 尤其这么贤惠孝顺的贤妻,家世显赫,于情于理,对容胤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陛下虽曾经将这个儿子幽禁南宫,不闻不问,但到底是先皇后诞下的嫡子,圣上自然会将最好的给这个儿子。 她如今没有别的心思,家中阿爷阿奶早已不在了,她孑然一身,倒是没什么可牵挂的。 能安然出宫,离开这里,走的远远的,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她余生之愿。 想到这些,她眼里隐隐浮起稀碎的星光,唇角也不禁扬了起来,让正坐着同她说话的齐钰见着,眼神微微一顿。 “孟姐姐何事这般高兴?” 被齐钰这么一提醒,孟婉这才惊觉失态,连忙摇头,“没有,只是突然想起没入宫前,在家乡之时,元日蒸糖糕的事儿了。 我阿爷阿奶做的糖糕软糯香甜,一晃好多年没再吃着了。” 想起阿爷阿奶过世之时,她正陪着容胤幽禁于南宫,接到书信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月余。 她是孤儿,自小被阿爷阿奶在山上捡着,一直悉心照料,但他们年岁已大,孟婉便自作主张,入宫为婢,想要多赚钱银两,出宫后给二老养老。 可是因着旱灾年,她又禁于南宫,消息闭塞,待知道消息的时候,二老已经不在了。 在宫中祭奠是大罪,她不敢,只能等容胤睡着了,偷偷跑到后院,给他们叠起纸钱,然后对着天空拜别烧掉。 她还记着,容胤第二日见着她眼睛肿的像是睁不开,还问过她,她却说是被蚊虫咬的。 这之后,她有一日晚上睡醒,听到外面传来轻微的巴掌声,悄悄凑到门缝去看,吓的猛然捂住嘴巴。 只见容胤站在她房门口,将袖子全都卷在了胳膊上,时不时打在上面,那轻微的巴掌声音,便是因此传出来的。 乌云遮月,月华黯淡,容胤这般,无疑像是鬼上身般,大热天将孟婉惊出一身冷汗。 就这样,两个人一内一外,跟熬鹰似的,熬到了接近天明,容胤这才离开。 当第二日,孟婉去给容胤送早膳时,便见着他难得失仪的不停挠自己的胳膊,就连脖子,脸上,也被蚊子叮了好多包。 那一刻,她才懂了,因着自己那句话,容胤守到天明,宁愿让自己被咬,也是想让咬她的蚊子少些。 她记得她端着饭的时候,就哭了出来,这世上,除了阿爷阿奶,只有容胤对她这么好。 他可是太子啊,堂堂祈国未来的储君,就算是被幽禁了,那也是主子呢。 哪有主子替奴才以身伺蚊的道理。 但这话,她不敢说,容胤半夜偷偷在她门口喂蚊子,定然是不想让她发现的,她一说出来,只怕太子就不会对她这么好了。 哪曾想,她越不说就哭的越厉害,容胤痒的难熬,生生忍住,朝她开口。 “这般哭做甚?若你真想出去玩,就去吧,记着别被人瞧见了。” 孟婉哭的更厉害了,容胤以为她不能出去,所以才哭的,突然,她做了件平生从来没敢做的事情,一头扎进了容胤怀里。 “殿下,我阿爷阿奶没了,我没有亲人了。” 原本对她扎进怀里有些不知所措的容胤,在听到她这句话后,将原本想要推开她的手给放了下来。 好一会儿,才笨拙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没关系,我也没有亲人,以后你跟着孤,没人敢欺负你。” 听到容胤说出这句话,孟婉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用力在他怀里点头。小小的脑袋蹭的他被蚊子咬过的地方更痒,整张脸都变了色。 可是最终他也没有推开她,而是忍着百痒钻心的难受,等她终于哭痛快了,才开口。 “孤去换身衣裳,你去洗洗脸,丑死了。” 难得他满脸俊红,孟婉咧开嘴巴,又哭又笑的样子,让容胤更嫌弃了,转过身不去看她。 “快出去,孤要更衣。” “哎,殿下,奴婢这就出去。” 她抹了把脸,走出容胤的屋子,想到他被蚊子咬定是难受,于是赶紧偷跑出去,摘了很多的艾草,然后再回来烧了好大一桶艾草水,拎去容胤的寝殿。 容胤见着她拎来这么多艾草水,不禁皱眉,“你这是要做甚?” “殿下,奴婢见你被蚊子咬了,特意煮的艾草水,您沐浴后就不会痒了。” 听到她的话,容胤还想硬撑,孟婉却是看出了他的心思。 “殿下,咱们这南宫里蚊子毒,你看前几日奴婢眼睛都被盯肿了。 待会奴婢在殿里熏上艾草,以后就不会有蚊子了,那奴婢就先出去了,殿下记着沐浴。” 她说完离开,假装没看见容胤脸上的表情,待她将整个南宫都用艾草熏了遍后,这才回到容胤的寝殿。 此时殿里静悄悄的,她见着容胤躺在榻上,许是一夜没睡,这会已经睡着了。 孟婉站在榻边看着他,一个劲在心里说,殿下长的真好看,一定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才会这么好看的。 她一边想着,一边傻乐着,见着容胤动了动,吓的连忙跑了出去。 “孟姐姐若是想吃,我明日当值给您捎些过来。” 思绪又突然间被拉了回来,孟婉抬眸见着齐钰那张清隽的脸,随即摇摇头。 “不用麻烦了,齐郎卫,你快下值了,快些回去吧。” 见着孟婉这样说,齐钰站起身,“那姐姐好生休养,齐钰就先回去了。” 当他离开后,孟婉吃了些东西,便躺在床上睡下了,却是因着这几日睡的太饱,不到子夜她便醒了过来。 刚睁开眼睛,就听到屋子外面传来极轻地脚步声,一下子让她全身绷了起来。 第54章 倒是有自知之明 这段时间,虽然安逸,但孟婉并没有放松过警惕,屋子里早早就备下了一根手臂粗的木棍。 而这时,脚步声停在她的门外,她连忙摸起那根木棍,屏住呼吸走到门后面,眸中浮上冷冽,只待对方一开门,她便一棍子打上去。 整个房间里静悄悄的,孟婉死死盯着那扇门,可是门外的人,仿佛也像是料到一般,并没有将门推开,但也没有离开。 眉头微微皱起,双手死死抱着木棍,门内门外,似乎形成了一种博弈。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她举着棍子的手,几乎要脱力之时,门终于传来了些许动静。 随着门栓被从外面勾起挑开,孟婉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双脚不自觉开始摆出发力的姿势。 终于,那门被推开半扇,门外的黑影露出来时,她想也不想,便迎头打了过去。 “砰!” 木棍结结实实挡在了坚实的物体上,下一秒,她还没来得及定睛看清楚,整个人便已经连棍子带人被捞进了怀里。 “小婉儿,你这是想要谋杀孤吗?” 男人的声音透着丝丝凉意,孟婉耳廓一嗡,心脏的血液仿佛一瞬间凝结起来,从头到脚,瞬间冰冷。 容胤。 他怎么会来这里? 看着她僵直着身子,怀里还杵着根木棍,容胤将孟婉直接带到了榻前,这才松开手。 “砰当!” 棍子落在地上,黑暗中,容胤闷哼了声,脚趾不由自主蜷缩了下。 孟婉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开口,“殿下,方才奴婢没打疼你吧?” “你说呢?” 容胤声音挑起,其实孟婉站在门后之时,他就察觉到了,之所以晾她一会,就是想等她熬不住动手的。 那木棍虽粗,但他借着劲已经挡下了,并没有伤到他。 但…… 容胤眼底浮上几抹暗芒,随即开口吓唬她,“孤的胳膊这会不能动了。” 听到这话,孟婉有点慌,她方才打出去那棍子,确实使了十足的力气,而且确实是结结实实打到了。 “殿下,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把灯点亮,替您看看吧。” 她小心开口,容胤睨向她,“你是想让旁人知道孤在你这里?” “嗯?” 她看向对方,今晚月色很亮,透进窗户,正好可以看见他俊冷的容颜,此时被月华镀上了一层莹釉,犹如仙人入世一般。 只一瞬间,她便马上摇头,“那奴婢不点灯,殿下稍等,奴婢去拿些金创药来。” 她摸索着想要去找柜子上的药,御医给配的药,效果甚好,想来对容胤也管用。 看着她伸出手,小心翼翼朝着柜子走去,容胤眼中浮上一丝玩兴,故意伸出脚尖,在她走的时候,往下一勾。 “砰。” 果不其然,孟婉身子一倾,整个人不由自主朝前摔去。 人在往前摔的时候,本能的会抓住身边的物件,孟婉下意识一抓,却不料,对方被她这么一带,整个人朝着她压了过去。 身子被人揽进怀中,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道,孟婉惊魂未定地看着压在自己上方的男人。 男人的眉眼此时噙着淡淡的弧度,眼底似是深潭,看不到底,却让孟婉一时间心慌的快要跳出来。 “殿……。” “这么急着将孤拽到你床上来?” 她还没说完,容胤的声音便将话给堵了回去,孟婉又羞又臊,连忙矢口否认。 “殿下,奴婢方才被什么绊到了,真不是故意的。” 听到她这辩解的话,容胤几日来的低沉情绪瞬间消散开来,一只手撑在自己头侧,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 “那你倒是说说看,绊到了什么?” 这话,让孟婉根本没法接,黑灯瞎火的,又不让点灯,她怎么知道被什么绊倒的。 “殿下要不让奴婢去找找看,省的待会殿下也被绊到了。” 她伸手去推容胤,却不料,男人纹丝不动,明明是寒冬腊月,却像是个火炉子,热气腾腾的将她笼罩在其中。 她感觉自己现在就是刚上蒸笼的肉包子,被蒸的四下冒汗。 而容胤就是蹲在屉笼旁的大黑狗,等着她一出笼,就一口吞到肚子里。 这么一想,她就更慌了,眼睛甚至都不敢盯着身边的“大黑狗”,而是小心翼翼的一点点往床边上挪,想要离容胤远一点。 容胤假装没看见她的小举动,而是转了话风,“孤今日回来,听慎刑司来报,掖庭几日前出了命案,你杀人了?” “奴婢没有。” 孟婉瞪大眼睛,“慎刑司季总管和内务府陈公公都可以作证,奴婢没有杀过人。” “哦?可慎刑司那边到现在还没找到真正的凶犯,那你说说看,暗室的门是谁打开的?祛蛇药里的雄黄谁给的?青禾包袱里面的银子又是谁放的呢?” 这下,孟婉觉得不对劲了,眼睛睁的比方才更大,“难道季总管也看出来了?” 听着她这话,容胤冷呵了声,“圣上下旨让他肃清慎刑司,他又岂会是无能之辈?” “那为何季总管没有继续追查?” 听着她的话,容胤伸出手,将已经挪到床边,几乎快掉下去的人儿,又给捞了过来。 “你说呢?” 孟婉被这么一分神,腰肢上倏然多出来的手臂,让她方才降下去的热气,再一次席卷而来。 “因为想要息事宁人?反正奴婢只是掖庭一个微不足道的罪奴,犯不着为了奴婢去开罪背后之人呗。” 她瞥了眼容胤,说完这些,便见着对方轻颌下了首,“嗯,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 虽然这话是她自己说出来的,但容胤这般说,她没来由的心绪就黯淡了下去。 伸出手推开他,孟婉闷沉的说了句,“那殿下还是赶紧走吧,想要奴婢命的人大有人在,殿下在这里,若是出了个好歹,奴婢就算是五马分尸,也难辞其咎了。” 见着小丫头置了气,容胤也没哄,仍旧是半托着头侧,就那样看着她摸索到了柜子边。 油灯突然间被点亮,灯烛下,孟婉的脸瞬间清晰起来,长而卷密的睫毛微微眨动着,墙上的剪影,就像是两把羽毛扇,弄的人心痒痒的。 第55章 殿下的福气奴婢受不起 容胤就这样看着她,当初那个动不动又哭又笑的小丫头,如今长的娉婷玉立,姿容无双。 就是这性子,却是越来越不讨喜了,以前多乖啊,如今就跟长了刺的倭瓜一样,动不动就扎人。 而这时,孟婉没有注意到容胤看着她,方才她打人的时候,手指用了力,这会手指包裹着的蚕纱里面感觉有些异样。 当她将蚕纱层层撕开,指尖猛的一紧,便见着那原本还黏着些许的指甲骤然扯开了。 而容胤也同样见着了,眉头一拧,立马从床上起身,转瞬之间,那片指甲便被他拿在了手中。 “殿下,你还给我。” 孟婉脱口而出,伸手就去抢,容胤却将那指甲往身后一背,转瞬间就将手掌摊开到她面前。 “抢什么?都弄掉了。” 看着他眉宇间浮上沉色,孟婉又再次看了下他的手掌,果然自己掉的那片小小的指甲不见了踪影。 “指甲上面有血迹,会污了殿下的手。” 她低头而出,说完,又转过身,将手上另外的蚕纱给解开。 果不其然,十根手指上的指甲全都脱落了,好在,除了方才那只,这剩下的都没有黏在一起,轻轻一动便掉了,也没有疼的感觉。 她拿出之前御医给的药涂抹在脱落的甲肉上,没有留意到容胤的目光正凝着她的手指。 脱去指甲的甲肉,粉粉的,看上去就像是刚出生的小老鼠,容胤心尖漫过一丝疼痛。 当初那竹签扎进去时,该有多疼啊。 这小丫头怎么忍得住的。 这么一想,他伸出手,孟婉没留意,手里的药瓶便被他拿了过去。 “孤替你上药吧,你这手不方便。” 孟婉看了看,自己已经上好了五根手指,确实要上另外一只手,有些不便。 “多谢殿下。” 她想拒绝,但也知道,既是容胤打定了主意,她就算是拒绝,他也不会理她。 索性就承了这份情,也好过于惹恼了他,指不定他就赖着不走了。 难得见到小丫头没有拒绝,容胤将剩下的手指一一上药,又再用蚕纱给包上。 “好了。” 他将药瓶放下,“御医可有说,几时这指甲能长出来?” “约摸月余就能长出来了。” 听到这话,容胤眼眸暗了暗,“还要月余这么久?” “御医给的药很好,不然恐怕还得要多花些时日呢,不过托殿下的福,我现在在掖庭不需要做事,想来会长的更快些的。” 她的声音这会柔柔的,灯光下,眸子璀亮,容胤看着她,轻呵一声。 “这会知道托了孤的福了?” “唉。” 孟婉听闻这话,不禁深叹了口气,“奴婢不傻,只是奴婢福薄,承不起殿下的福气,殿下日后还是当奴婢仍在那天牢里吧,莫要再来掖庭这样污秽的地方了。” 这是离开天牢后,孟婉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的同容胤说话。 从前,她会想着他念着他惦着他,可如今,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没了那种想见的念头,只剩下倦累。 她不知道容胤现在这般对她,到底是因为什么,那几年积累下来的年少情谊与指天对月的盟誓,早已被消磨的不留下一丝气力了。 她或许午夜梦回之时,还会想起那时的孤勇,但如今,再让她选一次,她必定不会再心存奢念,而是只会将他当作一个主子来侍奉。 “时辰不早了,殿下请回吧。” 见着容胤不说话,孟婉再次开口,往后退了两步,恭敬跪了下来,行了一个宫女该行的俯首礼。 “奴婢恭送殿下,殿下千岁长安。” 随着她说出这句话,容胤眼中那原本浮腾起来的火簇,顷刻间湮灭,只剩下无尽的漆暗。 他深凝着跪在地上的孟婉,秀颈弯垂,姿势恭顺,挑不出一点错处,但却很想让他伸出手,将她从地上拽起来。 这样卑微的她,即便是在他们那般潦倒困苦的五年,他也从来没有见到过。 可是如今,她却用着最恭顺的态度,朝他刺出最痛的一刀。 仿佛在提醒着他,南宫的五年,他所付出的情意,于她来说,不值一提。 如今,她不想沾染半点。 胸中翻腾开来的汹涌,如涨潮,压都压不下去。 灯烛跳动着,房间里的炭盆渐渐熄灭,直到凉意从破败的门缝中钻进来,让人身上的温度一寸寸冷下去。 孟婉始终那样头伏在地上跪着,等着容胤离开,仿佛他不走,她便不会起身一般。 终究,容胤的唇嚅动了下,“那就如你所愿,日后,孤不会再来这里,记住,是你不要的。” 说完这句话,容胤走出屋子,随着门外传进来一股子冷风,转瞬间又被挡在了外面。 直到脚步声彻底听不见,孟婉才慢慢抬起头,看向那已经被关上的门,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方才容胤躺过的榻上,一块莹润质地的螭龙玉佩落入眼帘,正是自己先前让德安还给他的那块。 走过去,将玉佩拿在手中,她不知道容胤是不小心落下的,还是故意留下的,但她重新拿到这块玉佩时,心里却是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心境。 有些东西,还回去了,就证明放下了,如今就算再拿回来,也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她拿出一块帕子,将玉佩包好,这东西太过贵重,过几日她找个机会再托安公公给还回去。 被容胤来这一趟,闹的睡意全无,孟婉索性准备将油灯挑亮一些,做些绣活。 当她走到油灯前,准备将旧的蚕纱给扔掉时,手刚一碰到,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蚕纱里面,空空如也,脱落的指甲全都不易而飞了。 看着这一幕,孟婉不信,又再次找了几遍,还是没有。 难道是容胤拿走了? 刚闪出这个念头,她又马上拼命摇了摇头,不会的,容胤怎么可能拿走那么污秽的东西。 而且他方才就在自己眼跟前,他若是拿了,她定然是会看见的。 但就是这么离奇,房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不会拿,难道是自己方才扔掉而忘记了? 这么一想,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或许真是自己方才被容胤搅动了心绪,所以扔了而不自知吧。 就在孟婉在房中想着指甲去哪儿的时候,已经离开掖庭的容胤,站在清冷的宫道上,月光皎萧,长影一人。 他摊开手掌,十片小小的指甲,窝在他冷白的掌心中,一如那女子娇软的手指,曾一点点剥开他坚冷的心房。 只是如今…… 将手掌重新拢起,抬起冷冽狭长的双眸,望向面前寂静的宫道,直到身影被拉的越来越远,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56章 糖糕 三日后,孟婉正坐在屋里做绣品,手上的蚕纱已经都拆掉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手指。 虽然指甲脱落了,但御医给的药甚好,看上去并没有留下什么难看的疤痕,反倒是粉粉的,不细看,倒是瞧不出是没了指甲的。 “叩叩叩。” 门被敲响,孟婉抬起头,将绣活放下,打开门的时候,便见着齐钰拎着个油纸包,笑盈盈站在门外。 这几日,他没有过来,孟婉几次去膳堂之时,偶而见到过几次,但他都是在当值,便没有同他打招呼。 “孟姐姐,今儿是祭灶了,我待会下了值去陪姐姐过节,这是我从宫外带来的,给你也带了份。” “竟是祭灶了,还有几日就到元日了。” 孟婉侧过身,齐钰走进来,屋子里冷清清的,让他眉头皱了皱。 “姐姐屋里怎么也没点个炭火,你这身子才好,可不能再受寒了。” “我没事的,已经习惯了。” 孟婉没说,她上次点的炭火,还是齐钰送来的,自打程绣夏和青禾死了之后,她一个人在这里,与前庭就像是与世隔绝了。 那些宫人就算是见着她去膳房,也都会避的远远的。 就连月姝,当着人多见到她时,也只是轻轻点下头,算是打了招呼,却是一次也没再来后庭杂役房找过她。 许是徐嬷嬷有所交待吧,大家都故意冷落着她,就连炭火,也都不会想到要给她一些的。 这些对她来说,倒也无关紧要,南宫五年,又蹲了一年大狱,她早就习惯了独来独往,这样的生活,反而更让她觉着平静。 “这怎么行,你等着,我去给你拿些炭火来。” “哎,不用……。” 没等孟婉叫住他,手里便被塞了东西,齐钰的身影快速离开,她无奈的将东西拎进屋。 过了不多会,齐钰端着一大筐的木炭走进来,往地上一放,就开始生起炭盆来。 很快,炭火便烧了起来,屋子里渐渐暖和,孟婉见着齐钰因着这忙忙碌碌,额头竟是出了些许薄汗。 “你擦擦吧。” 她将帕子递过去,齐钰看见那帕子上精致的绣工,苍松栩栩如生,犹如生根在了一方丝帕上,忍不住惊讶而出。 “孟姐姐,这是你绣的吗?” “嗯,闲来无事,便做些绣活,年节之时,卖给宫里的宫人,也能赚些体己银子。” 听到这话,齐钰连忙将帕子推回去,“孟姐姐绣的辛苦,这帕子你还是留着吧,我一个大男人,用不着的。” “没关系的,我这还绣了不少,也不差这一块,再者说,你不是还给我带了东西吗?这帕子就当是回礼了。” 听到她这样说,齐钰这才想起来,连忙走到案桌前,将手往自己身上擦了擦,这才小心打开油纸包。 一阵甜香的芝麻与花生味道传来,她看过去,竟是一包刚做出来的糖糕,还泛着丝丝热气。 “这天儿这么冷,竟是才做好的糖糕?” 她惊讶而出,齐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糖糕热乎着才好吃,我就将它揣在怀里,一路跑进宫来的。 孟姐姐上次不是说想吃糖糕吗?这家的糖糕在京中很有名,你尝尝看,是不是同你阿爷阿奶做的一样好吃。” 齐钰说这话时,带着一丝未脱的少年气,眼中纯而透亮,孟婉心里顿时如同这屋里已经燃起来的炭火,暖暖的。 “好,我吃。” 她本想道谢,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她欠齐良人姐弟的,单凭一个“谢”字,已经还不清了。 索性就不去想了,待日后有机会,再慢慢报答吧。 捻起一片糖糕,孟婉放进口中,敲碎的花生混合着炒香的芝麻,在与糖粉甜糯口感混在一起,一刹那,她眼眶便红了起来。 齐钰见着她有些不对劲,连忙开口,“孟姐姐,是这糖糕不好吃吗?” 说完,他连忙拿起一块,放进口中,嚼了两下后,眼中划过不解。 “这挺好吃的啊,是因为不像姐姐阿爷阿奶做的,所以姐姐不爱吃吗?” “不是,我喜欢吃,谢谢你,齐郎卫。” 孟婉努力平复着心绪,她只是太久没有尝到这种味道了,自打她入宫后,整整六年,直到阿爷阿奶离世,她也没有再见过他们一面。 如今吃着这似曾相识的糖糕,触景伤情,那沉在心里的疚意与伤怀,在一瞬间被逼了出来。 糖糕虽甜,与她来说,却是失了至亲之人的哀痛。 “孟姐姐,你是不是想你阿爷阿奶了?我小时候,每年祭灶之时,阿娘就会给灶爷供奉糖糕,她说灶爷吃了糖糕,就会上天言好事。 姐姐若是想你的亲人了,也可以同灶爷说说,他兴许上天后,便能将话也带给你阿爷阿奶呢。” “嗤。” 孟婉被齐钰这句话逗的没忍住轻嗤的笑了声,原本难过的心绪却好上了些许。 “能上天的都是神仙,我阿爷阿奶都是凡人,灶爷哪里能碰得上他们。” “那也说不准,我见姐姐这般好,说不定也是天上的仙子,那你的阿爷阿奶,也定然是神仙,他们来人世一趟,不过是渡劫的,死了当然要回天上去。” 齐钰说的认真,孟婉心生出几分感慰,若真是如此,那阿爷阿奶定然是在天上看着她呢。 “可是我这里没有灶爷,就算是想请他带话,只怕也不行了。” “谁说没有的。” 齐钰眼尾一弯,自怀中掏出一张年画,随后打开,孟婉见着那红彤彤的灶爷画像,顿时睁大眼睛。 “姐姐有什么话,就快些同灶爷说,说完了,我们就送灶爷上天庭去找你阿爷阿奶去。” 听着齐钰这番话,孟婉心里又浮上暖意,她点点头,自他手里将灶爷的画像接过来,恭敬的放好,又将糖糕拿出来,放在画像面前,虔诚的跪了下去。 “灶神爷爷,如果你在天上见着我阿爷阿奶,请同他们说,我在宫里好着呢,不愁吃不愁穿,也没人欺负我。 宫里都是好人,他们都很照顾我,你们别担心我,我会好好的,等我出了宫,就去看你们……。” 第57章 你是想杀我还是救我 齐钰站在一旁,听着孟婉轻柔的低语声,眼中划过复杂,她说的全是反话。 那些她吃过的苦,受过的罪,挨过的打,却是一个字都没提,而是一个劲的说着宫里人人待她好。 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尾是弯着的,很好看,那眼睛亮亮的,就像是夏天空中的繁星。 可是那璀璨之下的黯落,虽然藏的极深,但却逃不过他的眼睛。 齐钰不知道,为何入了宫的女人,无论是姐姐还是孟姐姐,明明都是笑着的,但眼底的寂寥与黯落,却像是口枯井,让人心疼。 他静静地站在旁边,见着孟婉终于说完了最后一句话,这才伸出手捻起一块糖糕递到她面前。 “孟姐姐,你给灶爷抹上吧。” “好。” 她接过糖糕,看着面前的灶爷像,她有多少年没有祭灶了。 身在宫中,很多事情都轮不到她这种卑微的宫女去做,祭灶之事,由内务府操持,大小事务,皆有专门负责,事关皇家礼俗,不可懈怠。 宫人是没有资格像民间那般私自祭拜灶爷的,齐钰今日这般,实属冒险之举。 她不忍辜负他的好意,接过糖糕,轻轻抹在画像上,随后看向齐钰。 “你呢?有什么话要灶爷带到天上的吗?” 他听到后,想了想,跟着跪下来,双手合在一起。 “灶爷爷,我姐姐和孟姐姐都是好人,您上天的时候,记着同各路神仙说一声,让他们都保佑保佑她们,以后我给您供三牲。” 说完,他郑重其事的嗑了三个头,这才又拿起一块糖糕,往画像上面抹了抹。 “好了,孟姐姐,日后你同我姐姐有各路神仙保佑着,一定会岁岁长安,长乐无忧。” 听到这话,孟婉忍不住弯起唇,“你也是,齐郎卫,你日后定然会封侯拜相,光耀门楣。” “那齐钰就承孟姐姐吉言了。” 齐钰双手抱拳后,两人一同将灶爷给烧掉,看着年画在炭盆里渐渐化为烟气,孟婉心里那份惦念也像是被带走一般。 齐钰因着还要陪齐良人过节,于是祭灶完之后便离开了,孟婉看着外面,竟又开始落起了绵雪。 她拢了拢衣裳,走到院中,看着纷扬的雪瓣,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她的掌心,好看的晶莹,只一瞬间,便化开来, 抬起头,此时纷扬的雪花,像是从天上倒下来的羽毛,无边无际,看不到头。 她驻足很久,直到听到脚步声,这才看向来人。 “孟婉,小全子公公在掖庭外面的西侧等你。” 兰儿说完,便赶紧转身离开,生怕像是被人看见一般。 孟婉心生出奇怪,此时齐郎卫应该在与齐良人过祭灶节,怎么会让小全子过来找她呢? 但小全子说过,兰儿是可信之人,她垂眸想了想,还是决定出去一趟,兴许是有什么急事。 当她走到兰儿所说的西侧,远远便见着一道身影,当她走近之时,这才瞧见并不是小全子,而是和小全子身形有些像的太监。 “你是何人?为何要冒充小全子来找我?” 孟婉心头瞬间浮上警觉,而对方却上前朝她拱了拱手。 “孟姑娘,是季总管让小的来请姑娘的。” 季总管? 孟婉脑海划过季冷那张疏离寡淡的脸,不禁微微蹙眉。 “敢问小公公,季总管找我何事?” “自然是关于姑娘的事情。” 对方答的滴水不漏,面带几分笑意,孟婉想了想,还是决定回拒了。 “若是季总管想让奴婢去慎刑司,大可光明正大让人过来传我,但假借他人名义,请恕孟婉不能赴邀。” 她说完,转身欲走,对方好似已经料到了,在身后开口道。 “难道孟姑娘就不想知道究竟是谁要害你吗?” 脚步一顿,孟婉抿抿唇,回转过身,看向对方,“你这是何意?” “孟姑娘是聪明人,既是聪明人,就应该知道我家大人的意思,今日若是孟姑娘信小的,那自然会知道答案。” 见着对方神色如常,孟婉犹豫了一瞬,终于点了点头。 “好,我同你过去。” 听到她答应,小公公伸出手,“孟姑娘请随我来。” 孟婉跟在小公公身后,一路七拐八绕,这才发现原来掖庭西侧竟有条隐秘的小道,竟是可以直通到南宫附近的。 当他们走出小道之时,孟婉便见着不远处,那栋斑驳朱红的殿宇,心中疑窦丛生。 而正当她疑惑之际,小公公却领着她走向相反的地方,“孟姑娘,请这边来。” 她回过神,目光自朱红殿宇上移开,跟着小公公走向另外一边,很快,便来到了一处荒废的偏殿。 这处殿宇隐在茂树丛中,孟婉一踏进去,便觉得有些阴气逼人。 而小公公却在这时停了下来,“孟姑娘,我家大人就在里面。” 孟婉看着他,“你不同我一道进去吗?” “小的只负责将孟姑娘带来。” 他说完,转身离开,孟婉见状,下意识想要叫住他,可是那小公公脚步飞快,只是一眨眼工夫,便消失在了眼前。 孟婉心跳在这一刹那,几乎像是擂鼓般响起,许是宫中今日有祭灶大典,走来这一路,没有见着一个宫人。 而如今她身在的地方,就连她待在宫里这么久,都未曾在意过。 一时间,她踌躇在原地,有些暗暗懊恼自己为何要跟着素不相识的人出来。 若是有人想杀她,死在这个地方,只怕永远不会被发现了。 正在这时,殿门忽然传来吱呀声,孟婉下意识后退一步,弯腰便捡起地上一块断裂的青砖,背在身后。 她目光紧凝着殿门处,慢慢的,身着玄色锦袍的男子走了出来,见着她时,目光仍如初见那般寡淡冷邃。 “孟姑娘既是来了,又何必久站在外呢?” 见着对方真的是季冷,孟婉仍然不敢掉以轻心,手紧紧捏着青砖,朝他开口道。 “季总管费尽心思,挑这样的地方差奴婢过来,究竟是要杀了奴婢还是要救奴婢?” 她的话,让季冷难得弯了下唇角,眼底笑意氤氲,声音却淡道。 “孟姑娘既然这么怕死,又为何胆敢孤身而来?” 第58章 你要拿这个壮胆? 他的话,让孟婉睫毛眨动了下,将背在身后的手挪到前面,手里的半块青砖便露了出来。 看着她手上那半块青砖,季冷眸子里的笑意更深,“孟姑娘该不会以为拿着这个,就可以壮胆吧?” “若是普通人想杀我,这半块砖头兴许还能救我一命,但若是季总管想杀我,我就算手里拿着刀剑,也没什么用。” 说完,她将砖头一丢,拍了拍手,这会她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若是真想杀一个人,是不会费如此多的口舌的,这点眼力劲儿,她还是有的。 迈步朝着季冷走去,直到站到他的面前,“今日宫中祭灶大典,季总管倒是落个清闲。” “慎刑司负责的是惩戒,杀孽太重,虽是宫中重要的日子,但却也难得清静,孟姑娘,请。” 季冷侧过身,孟婉看了他一眼,目光掠过他的肩侧,便见着殿内已经生起了暖炉,光是站在门外,便是一股暖流迎面而来。 她抬腿迈过门槛走进去,此时屋里一阵鲜美的味道沁入了鼻息间,让她不禁朝着香味的地方看去。 “孟姑娘来的正好,宫中今日才宰杀的羊羔,肉质鲜美,最适宜围釜而食。” 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孟婉有一瞬的怔诧,而这时对方已经走到了釜锅前,打开盖子。 鲜香四溢,孟婉能闻出来,那汤是鱼和羊吊出来的汤底,鱼羊为鲜,滋味乃是人间上品。 尤其是这寒冬腊月,鲜鱼珍贵,就连妃嫔的膳食中,也鲜少有鲜鱼入膳,而眼前这位,却用鲜鱼烹汤,以食暖锅,当真是奢靡。 看来陛下对这位季大人确实甚为看重。 就在孟婉心中暗自揣度之时,季冷抬起头,“孟小姐不坐下一起尝尝?” “季总管,奴婢的身份,实在不适合与大人围坐,奴婢站着就好。” “呵。” 季冷笑了下,随即眸色一沉,“但本总管不喜欢吃东西的时候,有人在旁边站着。” “那奴婢出去,等大人吃完再进来。” 她说完,屈了屈身,准备离开,却不料,季冷的声音又再一次传来。 “我这人喜欢用膳的时候说些寻常不会说的话,难道孟姑娘就不想知道青禾是受何人指使杀了程绣夏吗?” 脚步顿住,孟婉站在原地,想了想,虽说齐钰看到是徐嬷嬷嫁祸给的青禾,但徐嬷嬷受何人指使,尚未可知,或许慎刑司当真查到些别的。 这么一想,她随即开口道,“还是让奴婢侍奉大人用膳吧。” 她走过去跪坐下来,拿起银箸,夹起一片鲜嫩的羊肉。 羊肉切的薄如蝉翼,只轻轻往釜锅滚沸的鲜汤中来回汆动两下,便是恰到好处。 “大人请用。” 孟婉将羊肉放进瓷碟中,季冷见她低眉顺目,乖巧恭顺,拿起银箸将那羊肉放进口中。 羊肉经鱼羊高汤的淬煮,又烫的口感刚刚好,入口便满口鲜甜。 眯了眯眼睛,这丫头对旁的男人倒是尽心,虽然“季冷”亦是他,但这心里却是一股子别扭劲上来了。 很想知道,若是她知道是自己,会不会也是这般尽心尽力。 好不容易将心里这股子和自己较劲的戾气给压下去,这时听到孟婉开口。 “季总管,您现在可以告诉我,是谁指使青禾杀了程绣夏吗?” “你倒是着急,但本总管现在还没吃饱。” 他淡淡的一句话,让孟婉眼中浮上些许不耐,心里暗自腹诽。 你是吃的香,但我却是饿着肚子的。 但这话,她没说出来,而是又夹起一片羊肉,汆上几滚后再次放在碟中。 “那奴婢再侍奉大人用膳。” 看着她这一副心不甘情不愿,还故作低眉顺目的样子,季冷压住唇角的浅弧。 他到底要看看,这丫头还能忍多久。 于是一个汆煮,一个吃,不知不觉,小半盘羊羔肉便落进了对方的肚中。 而孟婉却是在这一来一回中,腹中更加难耐起来。 尤其是那鲜汤的味道,勾的她口中津液轻咽,就算是闭上眼睛,也一个劲的往鼻子里钻。 “咕噜。” 终于熬不住,肚子传来轻微的响动,她顿时面红耳赤,差点连拿着银箸的手都没稳住。 眼睛悄悄望向季冷,此时只见他放下了筷子,睨了她一眼。 “孟姑娘辛苦,本总管已经用好了,不过,今日祭灶,一粥一饭乃是天恩,若是平白糟蹋了,只怕灶爷会降罪,不如这些你替我吃了。” 孟婉望向那剩下的羊肉和各种菜肴,都是平常见都极少见的珍馐。 可季冷,只动了那小半盘羊肉,其他菜却是动也没动。 尤其是,让她没想到的,竟有盘切的整整齐齐的芋魁。 这情形有些似曾相识,孟婉不禁又陷入到往事的追忆中。 她与容胤,在南宫之时,每每她费尽心思,弄来的食材,常常做出来之后,他只会取小半盘而食,剩下的,便全都进了她的肚子。 此后她在牢中,想起他们一件又一件事情,才骤然回觉,那是他故意留给自己的,为的是让她不再饿肚子。 那个时候,内务府着御膳房送来的餐食,不是冷了硬了,便是少的可怜。 南宫后面有片空地,她偷种了些芋魁,一开始,容胤不知道菜量极少,每次留不下多少给她,她时常饿肚子。 每每这时,她便偷挖几个芋魁,趁容胤半夜睡着之时,拿去火烤出来,填饱肚子才能睡着。 直到有一日,她又困又饿,竟是不注意,将芋魁给烤糊了。 容胤闻到味道寻过来,见着她正拿着烧糊的半个芋魁啃着正香,就连脸上沾上的糊灰都没察觉。 她记着当时容胤看着她时,黑着半张脸,以为她抱着个烤焦的木棍在吃,上去就将她手里的芋魁给打掉,拖着她回到屋里,亲自给她拧帕子擦干净脸上的糊灰。 孟婉傻愣愣的看着容胤,没敢吭声,因为她能看出来他生气了。 终于,等他停下手来,孟婉这才小心翼翼开口。 “殿下,奴婢贪嘴,惊扰了殿下,殿下莫生气了,奴婢下次不会了。” 看着她瘦瘦小小的认错样子,容胤掩下眼底那抹子戾色,许久,才开口。 “还有吗?” “啊?” 孟婉睁着大眼睛,容胤见她这副傻样,心口那股郁气,竟是没来由的散去了,接着出声道。 “孤问你,你所吃的,那黑乎乎的东西还有吗?什么东西都敢吃,你也不怕毒死。” 第59章 为何不给孤吃? “哈?黑乎乎?” 孟婉倏觉,“殿下,那不是黑乎乎,那是芋魁。” 她急忙解释,容胤眼中浮上惑意,“芋魁?孤所见过的芋魁,并不是你手中所拿的那样。” 听到容胤这样说,孟婉忍不住笑出来,“殿下所见到的芋魁,是经御膳房精心做出来的,而奴婢所吃的,才是芋魁本来的样子,只不过奴婢不小心烤焦了而已。” “当真?” 容胤还是不信,明明自己吃过的芋魁,内里洁白如雪,其味就更是“烹栗煨芋魁,味美敌熊蹯”,哪里会是那般丑陋。 “真的,殿下若是不信,奴婢现在就去给你挖几个过来看看。” 孟婉知道,容胤身为太子,虽如今幽禁于南宫,但膳食也是御膳房做好送来的。 这芋魁要么煮粥,要么蒸煮出来切片沾糖,要么与栗同煨,从来不会一整个送来给殿下食用,他哪里会见过真正的芋魁长的何样。 不多会,孟婉便将几个新鲜挖出来的芋魁拿了过来,容胤看着那仍然沾了些泥土的丑东西,和自己所见过的芋魁截然不同。 “殿下,这便是刚挖出来的芋魁,殿下自小便生在宫中,而芋魁乃是百姓常用来果腹充饥的东西,难登大雅,宫中也只是偶而才会做上一两道而已。” 听到这话,容胤眸子闪动了下,伸出手便要接过那芋魁,却见孟婉连忙往后退了步。 “殿下,这上面还有泥巴呢,殿下若是想看,待我去洗干净了再拿过来。” “不用,拿给孤。” 容胤伸出瓷净如玉般的手指,孟婉只得将芋魁递过去,他接过后,细细看了遍,随后竟是放在鼻尖闻了闻。 淡淡的泥土之气,还有股木质兰香的气息,让他微微蹙眉。 而孟婉看着他的样子,不禁开口,“殿下,想吃吗?” “嗯,你方才是如何做法,便同样的做一份给孤。” “就是烤芋魁啊,烤出来的芋魁,软糯甜香,入口甘软,可好吃了,殿下若是想吃,奴婢这就去给殿下烤几个。” 她拿着芋魁离开,容胤想了想,也跟着走到小膳房,见着孟婉利索的将几个芋魁洗净扔进火炕中,随后拍了拍手。 “殿下稍等会,烤好了就可以吃了。” “这便可以了?” 容胤不解而出,明明御膳房做的东西,都要花费数道工序,可是孟婉竟是将这芋魁直接扔进火灶,便可以了? “对啊,就是这般简单,御膳房做的太过精细,但百姓人家哪里有那么多的讲究,越简单的做法,做出来的东西就越好吃,殿下等会就知道,这烤芋魁多香了。” 孟婉短短几句话,让容胤却是若有所思的敛起眸,见着他不语,小丫头也没再开口。 很快,膳房中传来香味,她鼻子吸了吸,大眼睛眨了几下。 “殿下,芋魁烤好啦,我去拿出来。” 她转身,走到火灶前,用铁钎扒拉了几下,顿时几个裹着草木灰的芋魁掉了出来。 看着那几个丑东西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孟婉伸出手就拿起一个。 “呼呼。” 她一边吹着气,一边将那烤熟的芋魁左手换右手,容胤见着小丫头这副呆傻的样子,忍不住伸手,直接将那芋魁接过来。 “殿下小心,烫!” 她话还没说完,容胤的手指便被烫着了,芋魁一下子掉在地上。 孟婉急的连忙上前,直接抓住容胤的手指,就往旁边的水缸里按。 小丫头急的眼睛都红了,一个劲儿的认错,但那手劲却是大的厉害,将容胤的手指按在缸水中,挣脱不得。 “殿下,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提醒着您的,奴婢皮糙肉厚不怕烫,可您这手可不能伤着了。” 她不停絮叨着,容胤看着她,眼底渐渐浮上深邃,明明他是能抽开手的,可却任由着她这么抓着,甚至连袍袖都浸湿了。 过了好一会儿,小丫头才抬头看向容胤,“殿下还疼吗?” “嗯。” 他轻嗯一声,孟婉吓的张大嘴巴,那眼泪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 见着她这样,容胤不想再吓唬她了,淡淡而出,“你再不松开孤,孤就被你抓的更疼了。” 这句话,让孟婉一愣,紧跟着连忙松开手,噗通就跪在了地上。 “殿下恕罪,奴婢不是有意冒犯的,只是这烫伤若不及时用冷水冲泡,是会肿起来的。” “知道了,孤没怪你,你起来吧。” 听到他的话,孟婉松了口气,连忙从地上起身,这会工夫,地上那几个芋魁已经凉了不少,她捡起来放进小篓中。 拿起一个仔细剥开皮,递到容胤面前,“殿下尝尝看。” 看着剥开皮后的芋魁,果然与他曾吃过的一样,于是接过来,轻轻咬上一口。 糯软的口感,混合着烟火之气,是他从未品尝过的绝妙滋味,忍不住又咬了一口。 见着容胤吃起来,孟婉也拿起一个剥开皮,大咬了一口。 “殿下,奴婢没骗您吧?这烤芋魁是不是很好吃?” 看着小丫头吃的眉眼带笑,容胤压住心尖传来的丝丝微动,故意沉下脸。 “既是有如此美味,为何你不拿给孤吃,自己偷偷躲着吃?” “殿下冤枉啊,这芋魁是粗鄙食材,殿下寻常锦服玉食,奴婢哪敢给殿下吃这个啊。” 孟婉急切解释,刚说完,便见着手里一空,自己咬的那个芋魁已经落到了容胤的手里。 “那孤就罚你不准吃,看着孤吃。” 听到这话,孟婉急眼了,她先前烤的那个糊了,还没来得及吃多少,就被容胤摔了。 这会烤的这个,又香又糯,还不给她吃,这是想让她馋死吗? “殿下,您不带这样的,您又没说,而且还有几个呢,您不能多吃的。” “为何孤不能多吃?你背着孤偷偷吃了多少次了?今日罚你不准吃。” 说完,容胤拿起那个小篓,转身走出膳房,使劲压住唇角的弧度。 孟婉见着容胤真的将芋魁都拿走了,也只得作罢,此时天已经快亮了,她再不睡会,早上又起不来了。 垂头丧气的准备将膳房收拾一下,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连忙冲着容胤的背影叫出声。 “殿下,您吃归吃,可千万不能多喝凉茶啊。” 第60章 想要对付的是殿下 回忆到这里,她停了下来,后面她不知道容胤有没有听着她所说的,但那之后一整天,好似她都没见着他出来过。 很多事情,她记得很清楚,但有些事情,似乎变的开始模糊起来。 许是在某个时候,触及某件东西,会想起来些许,但好似也不再那么重要了。 敛回眸,孟婉朝着季冷轻轻屈了屈身,“那奴婢就多谢季大人赏膳了。” 她坐下,到底是跟着容胤多年,当年那个抱着烤焦芋魁啃的小丫头,早已经熟悉了宫里的规矩。 坐有坐样,站有站像,就连用膳,也是不会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 季冷见她用起膳来,倒也不急,坐下,自顾自泡了壶茶,一边品着,一边时不时看眼安静用膳的孟婉。 大殿内安安静静,好像莫名形成了一种默契,终于,孟婉吃了顿许久都未曾吃过的饱饭,甚至吃的有几分积食了,才放下筷子。 好在,桌上剩下的已经没有多少东西了。 对于尝过饿,吃不饱肚子的人来说,这些佳肴,孟婉知道有多珍贵,故而,方才季冷说的时候,她才没有矫情。 毕竟在掖庭,可是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的。 “吃完了?看来你胃口不错。” 季冷淡淡而出,往他对面的杯子里倒了杯暖茶,随后扬了扬下颌。 “喝杯茶消消食。” “多谢季总管。” 孟婉端起茶,双手捧着,茶香混合着热气,让整个身子暖烘烘的,甚至有几分倦意袭来。 季冷望着她捧着茶杯的手,几根手指上粉粉的甲肉,看上去倒是没留下什么疤痕。 眸光闪烁了下,“你的手指,便是曹千做的吧?” 孟婉抬起头,对上季冷的目光,“曹公公乃是前慎刑司总管,他审问奴婢,确实用了些刑罚,不过乃是份内之职。” 当着季冷这位慎刑司新总管的面,她不能直言曹公公以权谋私。 毕竟慎刑司主掌整个皇宫的刑罚,若她表示出不服,那便是对整个慎刑司不满,也包括眼前这位。 而季冷听到这话,唇角微微勾动了下,小丫头如今倒是学的八面玲珑,说起话来滴水不漏。 “那你可知曹千死了?” 听到这话,孟婉知道季冷是在试探她,于是故意睁大眼睛,装作惊讶的样子。 “什么?曹公公死了?是死于急症吗?” 看着她圆眸怔诧的样子,季冷微微眯眸,“你不知道吗?” “奴婢这段时日在掖庭养伤,对外界之事,知之甚少,再者,又有谁会告诉我曹公公的事情呢?” 季冷听到她这话,垂眸摩挲了下杯沿,“本总管以为,你听到曹公公死了,会很高兴。” “季总管该不会觉着曹公公的死与我有关吧?难道大人今日找我,不是为了告诉我青禾受何人指使杀了程绣夏,从而嫁祸于我,而是为了将曹公公的死,推到我身上?” 孟婉这话,让季冷摩挲在杯沿上的手顿住,他掀起冷眸,看向对面。 “曹千被宫女所杀之时,那名宫女正在被他凌虐,不堪其辱,方才拼命将其杀死,人证物证皆有,孟姑娘多虑了。” “既然与我无关,那大人为何要问奴婢高不高兴呢?” 孟婉开口,季冷低低而出,“本总管以为你听到害你之人死了,会高兴的。” 说完,掩下眼底的一抹失望,端起茶盏轻抿了口。 而孟婉被他这句话说的,更加摸不着头绪,眼前这人,说话怎么有些奇奇怪怪的。 曹公公死,她当然高兴,那样一个祸害,手上沾了那么多无辜女子的命,死有余辜。 可是这话,她怎么能当着季冷的面说出来,在她看来,慎刑司里的人,都是一样的。 今日是曹公公那个祸害,谁敢保证,眼前这位季总管,就不是明日的祸害? 想到这里,她神情顿时沉了几分,“季总管,奴婢不过是掖庭罪奴,卑贱之身,哪敢妄议曹公公的事情,大人还是莫要为难奴婢了。” “呵呵。” 她的话,让季冷突然笑了两声,“方才本总管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儿,就多说了两句曹千的事情。 这曹千刚伤了孟姑娘,没几日就被人杀了,而这程绣夏与你几次三番不和,也被青禾所杀。 这让本总管不禁想起徐嬷嬷口中所言,你是个灾星……。” “请大人慎言。” 季冷还没说完,孟婉便正色打断道,“季总管身为慎刑司总管,应该知道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您若杀我,大可堂堂正正取我性命,但若是将这两个字冠在奴婢头上,那恐怕会牵连到当今殿下。” 听到当今殿下几个字,季冷放下杯盏,眼中噙起几分笑意。 “哦?本总管倒是想听听,你所说的牵连到殿下,究竟是何意?” “季总管今日叫我过来,想来对奴婢的过往应该也一清二楚,奴婢曾在南宫侍奉。 殿下勤勉闭宫五年,如今得陛下重用,若是此时传出曾在他身边侍奉之人,乃为灾星,那势必会将殿下置于风言风语之中。 奴婢如今已经在掖庭了,过往并不想再提及,若是季总管想要惩治奴婢,那奴婢甘心领受,但请勿牵连到殿下。” 说完这句话,孟婉起身跪下,重重朝着季冷磕下去,头重重撞在殿中的青砖之上,传来闷沉的响声。 季冷眸光一暗,随即想要伸出手,却在手微动之时,慢慢敛起。 “你如今已经被殿下弃之,竟还如此为殿下着想,倒是挺忠心的。” 听到这话,孟婉仍然俯首顿地,但声音却是异常清明。 “殿下并未曾薄待过奴婢。” 一句话,犹如小锤,轻轻在季冷的心口,宛若敲了下。 他凝着孟婉跪下的纤瘦身子,良久,迈步从她身边侧过,大步朝着殿外走去。 孟婉听着脚步声,抬头侧望过去,男人的身影已经快要迈出殿门。 而这时,季冷的声音传来,“本总管答应你,今日你我见面之事,不得与第二人道之。” 说完,他便走了出去,孟婉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微蹙。 此时大殿内的炭火已然快要熄灭,冷意开始渐渐袭来,她慢慢从地上站起,脑中却是想着季冷方才所说的话。 难道幕后之人对付她,其实真正想要对付的是殿下?而今日季冷找她过来,兜了一大圈,是在提醒她吗? 第61章 南宫进了贼 想到这里,她猛然一个激灵,突然觉得大殿内阴冷无比起来。 若是如此,那她在掖庭就更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就有可能中了幕后之人的诡计了。 如今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出宫,断然不能与殿下再牵扯到一起,只是她该怎么做,才能让幕后之人,不再对付她呢? 思来想去,孟婉一时间心乱如麻,只得先离开这处殿宇。 当她离开之时,并没有注意到,站在暗处的玄衣身影,静静凝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雪色之中。 孟婉回到掖庭,天色已近黄昏,当她一走到自己住的屋子时,便见着门口放着一个包袱,顿时警觉起来。 寻常她这里,除了齐钰,是不会有人来的,这包袱是谁放的? 当她走过去时,便见着这包袱的布料十分华丽,当下就想到了什么,连忙四下看了看,将包袱给拿起,赶紧打开门进屋。 将门反锁上后,她这才将包袱小心翼翼打开,看见里面的东西时,她微微愣了愣。 只见用桑皮纸包着的东西,一包包整整齐齐被装在包袱里面。 她伸手,拿起一包打开来,便见着里面装满了糖瓜,目光顿时怔了怔,随即又将另外几个桑纸包打开。 当她看着所有打开的桑纸包,糖瓜、关东糖、芝麻糖、南糖、万字糕,全是民间祭灶之时,小孩子爱吃的东西。 这些,她只对一个人说过,仅仅只说过一次,他便是全都记得了。 看着这些东西,孟婉心里浮上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她明明想要忘记,可是容胤却是一次次将她往那些记忆里拉。 明明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明明他已经给了她斩断前缘的一纸休书,明明他已经有了即将大婚的太子妃。 为何,还要时不时来撩动她,就像是一只手,不停想要将她拉回那段早就该放下的过往中。 心口漫过丝丝疼痛,她将桌上的纸包一个个重新包起来,又转身,将几日前容胤留下的玉佩给拿出来,一并放了进去。 看向外面,此时已经天色暗下来,她没有点灯,坐在屋子里好久,直到四周寂静下来,她这才拿上东西离开屋子。 沿着今日季冷派来的小公公带她走的小道,很快,她便来到了南宫那里。 今日是祭灶大典,太子会与陛下一道用膳,此时是不会出现在南宫的。 孟婉小心推开门,拿着包袱走进去,今日南宫里一片漆黑,加上才下过雪,路比较难走,她走的十分慢,好几次都差点滑倒了。 好不容易,她来到先前容胤待过的书房门口时停下来,望着眼前那扇门,深吸了口气,这才掀帘而入。 屋子里有着淡淡的沉香味道,惊的她脚步一顿,屏住呼吸看过去,直到确定屋子里没有人,她这才敢走到桌子前。 将包袱放在案上,她正准备离开,却不料,转身之际,不小心碰倒了什么东西,一下子落在地上。 清脆的声音传来,吓的她连忙弯下腰,想要将东西给捡起来,却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德安的声音,还有隐隐的灯光透进来。 “哎哟,殿下,您慢着些,今儿路滑,您可别摔着了。” 听到这道声音,孟婉顿时如被雷击中一般,蹲在地上像是被定住了。 殿下此时不是应该在陪陛下用膳吗?怎么会来这里的? 若是被他看见自己,她可就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赶紧四下看了眼,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可是却在这时,门外已经响起了脚步声,似乎已经停在了门前。 躲是来不及了,孟婉心一横,只得一下子钻到了书案底下,将身子缩在最里面,捂住口鼻,连大气都不敢喘。 而此时,容胤站在门外,低眸看向眼前,小小的脚印,一路到了他的书房门口。 德安见着殿下停下,正准备开口,却见他做了个手势,唇角勾出一丝笑意。 见着殿下这样,德安顺着他的目光将灯笼举高了几分,随即便看见了那一排的小脚印。 “殿下,有贼。” 德安压低声音,容胤摆了摆手,随后声音扬起,“德安,你去将奏折都拿过来,孤今夜要在这里彻夜批阅。” 听到殿下的话,德安这才恍然,连忙开口,“嗻,殿下,奴才这就去办。” 德安退下后,容胤这才掀帘而入,此时殿内静悄悄的,他拎着灯笼,装作什么都不知晓,走进殿中。 孟婉躲在书案下,整个人几乎缩成一团,感觉到容胤的脚步不断靠近,全身都快要僵硬了。 随着案桌底下透进亮光,殿里的灯烛被点燃,孟婉感觉到容胤已经走到书桌前,似是发现了什么。 “来人。” 听到他低冷的声音,孟婉吓的赶紧屏住呼吸,而这时,德安的小碎步跑进来。 “殿下,有何事吩咐奴才。” “这东西是从何而来?” 德安看着那包袱,不禁故意开口,“哎,奇了怪了,这不是咱家命人给孟姑娘送去的吗?怎么会在殿下这里?难道孟姑娘来过?” “呵,看来她是根本不想领孤的情,既是她不要,将东西拿出去丢掉。” “嗻。” 德安上前,将包袱拿起,突然间有东西顺着包袱掉了出来,落在了案桌上。 “咣当。” 声响传来,德安惊呼一声,“哎呀,奴才该死,这玉佩怎么会在包袱里啊。” 他赶紧将玉佩拿起,又仔细检查了遍,这才小心呈到容胤面前。 “殿下,还好这玉佩没事,不然咱家万死不辞了。” 看着那玉佩,容胤脸色一瞬间阴沉下去,他倒是没想到,自己个送出去的东西,几次三番被退了回来。 若不是他今晚借着要处理奏折,不愿留下同父皇用膳,当真是抓不到这“小贼”了。 想到这里,他眸色一幽,伸手接过那块玉佩,扔在了案桌上。 德安见着,赶紧指着方才拿来的一沓奏折,“殿下,这都是要批阅的奏折,奴才这就去给您奉茶。” 他说完,准备离开,却在这时,脚步一动,叮铃咣啷踢到了什么,那东西瞬间朝着书案底下滚了进去。 第62章 谁?出来! 屋里这时点了灯,东西滚进来的时候,孟婉紧张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眼睁睁看着那个东西滚到自己脚前。 再定睛一看,是个七彩琉璃瓶,里面装了些什么,隔着瓶子,她看不太真切。 而这时,德安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哎呀,殿下,奴才这就下去给您捡回来。” 说话间,孟婉已经能听到德安跪在地上的声音了,她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本能的将脚前的瓶子,悄悄往外面扒拉了一下。 那瓶身又滚动了几下,德安刚好伸出手,一够便够着了,赶紧拿出来。 “找着了找着了,殿下,这可不是奴才弄掉的啊,这谁知道,它在地上呀。 还好这西番国进贡的七彩琉璃结实,没碎了,不然奴才就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了。” 德安在外面絮絮叨叨,孟婉差点吓的背过气去,还好方才她眼明手快,不然只怕要被发现了。 就在她暗自松了口气的时候,站在外面的容胤,目光望向那个琉璃瓶,眼中却是笑意不减。 他接过琉璃瓶,眼神瞥了下案桌桌布的缝隙,随后淡淡而出。 “下回眼睛看着些,下去奉茶过来的时候,再端些御膳房做的点心过来。” “嗻,奴才方才就是这么想的呢,殿下晚膳可没用多少,那奴才就先退下了。” 德安离开,整个书房便安静下来,沉香味道袭来,孟婉见着桌布底下,多出了双黑色的靴子,让她刚放下去的心,又再一次拎了起来。 容胤坐下,拿起一本奏折打开来,但注意力,却放在了案桌下面躲着的人上面。 方才琉璃瓶滚进去,那声响虽轻,德安或许没听见,但他确是听见了,中间有短瞬的停歇,之后又滚了几圈。 想来定是那小丫头怕被自己发现,故意将琉璃瓶给往外面挪动了。 此地无银,笨蛋。 容胤唇角弯了弯,目光落在那七彩琉璃瓶中,里面放着的正是孟婉手上脱落下来的指甲。 在西番国,七彩琉璃是用来盛放佛祖舍利的,异常珍贵,而祈国这个琉璃瓶,与盛放佛舍利那尊,是同溶而淬,同样世间少有。 但这些,孟婉并不知道,此时她环住双腿蜷缩在最里面,整个人都快僵硬了。 容胤看奏折时什么样子,她十分清楚,他说了彻夜不眠,那或许真的要躲在这里一夜了。 还好今日同季总管在那废殿,吃了很多东西,这会倒也不饿,案桌下面也十分宽大,也不算太过憋屈。 只是人有三急,这整整一夜,那她可怎么熬。 可这人,就是越想,就会越急,她只得盯着那双黑色的靴子,一个劲的转移着目光。 好在,没过多久,她心情再一次安静下来,案桌下面不冷,竟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直到殿里传来脚步声,德安端着茶和糕点走进来,看见容胤拿着本奏折,目光却是根本没落在上面,而是唇角浮着浅笑,不禁开口道。 “殿下请用茶。” 容胤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孤记着前几日在南宫里,似是见了只花狸猫,这两日没见着了,是不是冻死了?” 这话,让德安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殿下怎的好好的想起那只小花狸猫了?” “只是突然想起,那小狸猫瘦瘦小小,似是有些可怜,明儿你带人在这附近找找,若是找着了,就养在南宫里面吧。” “嗻,殿下,奴才知道了。” 德安应声,但心里在叫苦啊,这偌大地宫里,他上哪去找只花狸猫来,殿下可真会折腾人。 而孟婉听到容胤所说的,却是忍不住抠紧了手心,她曾在南宫里面养过一只花狸猫。 只是在容胤复位之后没多久,她就被罚去天牢,容胤口中的花狸猫会不会是她养的那只? 尤其是听到容胤说那花狸猫瘦瘦小小的,她眼眶就泛起了湿热,殿下不喜猫,故而她只能偷偷喂养。 若那真是她的花狸猫,定是在这南宫里闻着她的味道,又找回来了。 原来在宫里,还是有惦记她的,哪怕是只猫。 “你退下吧。” 容胤清润的声音传来,德安退了下去,孟婉刚因为想起花狸猫而放松下来的神经,又一次绷紧。 她耳朵里的声音此时像是被无限放大了,容胤端着杯子喝茶,茶盏放下时发出的声音,每一次响动,都让她不住的绷紧几分。 她在心里低想,所谓的做贼心虚,恐怕就是她现在这副样子。 这么一想,她又暗恼起来,自己怎么就沉不住气,今晚跑到南宫里面来放东西。 还有容胤,他怎么就没有陪陛下用膳,放着好好的宫宴不用,来这南宫里面批阅奏折。 许是待的有些久,她这会心里升腾起莫名的燥意,依着容胤的性子,只怕上朝之时,他才会离开,今晚就别想回掖庭了。 虽说近日来,连徐嬷嬷都没搭理过她,但若她真的不回去,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 越想,心里就越乱,孟婉忍不住叹了口气,谁知道她这一叹完,头顶上方立马传来声音。 “谁在孤的案桌底下,滚出来。” 声音透着冷戾和沉寒,孟婉吓的手脚都缩在了一起,正犹豫着,上面又传来声音。 “你若再不出来,孤便唤禁军过来了。” “别,殿下,奴婢出来便是。” 唤禁军过来,那她今晚可就死定了。 孟婉同手同脚的爬出来,抬头之时,便对上容胤坐在那里的目光,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那种许久没有的丢脸感觉瞬间浮上来,她也没敢起身,直接跪在了容胤面前。 “奴婢见过殿下。” 看着她这张小脸红的像是熟透的苹果,容胤压住眼底的笑意,故意冷冷而出。 “孤记着,几日前,你让孤不要再去掖庭,怎么?这才没几日,你便自己个找上门来了?说!你到孤这里来,究竟想干什么?” 从被发现的时候,孟婉就已经心死如灰了,这会容胤问罪她,她连辩解的话,也不想编了,破罐子破摔的垂下眼睫。 “殿下派人送去的东西,奴婢不喜欢,又找不到安公公,所以就亲自送回来了。 原本是想着放下就走,哪里想到殿下也来了,如今既是被殿下抓着了,那殿下想怎么处罚奴婢,奴婢都认了。” 第63章 殿下凭什么不许? 看着她这副样子,容胤仿若看见了当初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忍不住眉眼又弯了起来。 “站起来。” 他开口,孟婉抬起头,目光露出一抹惑意,“殿下不罚奴婢了?” “孤几时说过要罚你?起来说话。” 她不明所以,但还是听命从地上起身,容胤伸手,将她拉过来,站在自己面前。 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明明今日才见着,才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竟像是过了好久一般。 “方才你说,孤送你的东西,你不喜欢?” 难得听到他这般温声和气,孟婉有一瞬间,觉着是不是在桌子底下蹲太久,神志有些不清了。 “殿下送的那些,都是哄小孩的糖,奴婢已经二十了,以后殿下莫要再送了。” 她提及自己的年龄之时,眼中浮上抹黯然,寻常女子,二十早就已经出嫁从夫,相夫教子了。 而她,也曾嫁过,只是眼前这位,却不似寻常百姓,能相守相携,一生长安。 那些所谓的指天拜地,举月盟誓,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就连那一纸休书,也只是眼前人给她的最后一份体面。 她早就知晓今日这结局,但做梦之时,却是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而她眼中的黯淡,也没有逃过容胤的眼睛,只见他再次轻声而出。 “那你如今都喜欢些什么?” 喜欢什么吗? 孟婉抿抿唇,她曾最喜欢的,已经不能再喜欢了,那其他的,就似乎只剩下余生自由了。 “奴婢喜欢山间的风,田间的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晨起暮归,也喜欢那炊烟袅袅,雨打之后的泥土之香……。” 孟婉将眼前出现的画面,轻轻说出来,眼底那方才出现的黯淡与寂寥,渐渐浮上璀色。 而容胤却在听着她这些话时,面色渐渐沉下,原本缓松着的手指,也慢慢攥了起来。 上次在丽妃宫中,他听到她说家乡有人等她,于是派人去了她的家乡打听。 探子送来的消息,几年前的大旱,她家的那个村子,几乎全都饿死了,包括她的阿爷阿奶。 而剩下的那些人,也都搬走,杳无音讯,整个村子一片荒芜,所谓等着她的人,根本也遍寻不到任何消息。 可是她眼中此时说着这些,却让他心头无端蔓延上强烈的嫉意。 她想离开,离开自己,离开皇宫,去同等她的那个人,过这样的生活。 她以前从来没有说过,她喜欢过这样的生活,她明明说过要陪着他,他在的地方,她会一直都在。 眼神渐渐阴翳起来,而孟婉却是没有留意到他神情的变化,而是将自己描绘出来的画面,细细说出来,直到冰冷的声音将这副画面猛地撕碎。 “所以,你是想出宫,同那个等你的人,一起过这样的生活?” 孟婉愣了下,等她的人? 而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人已经被大力带了过去,下一刻,她的身子被紧紧圈住。 孟婉看去,容胤明明是坐着的,可是身形还是轻易便将她笼罩其中,方才那种心平温和的眸子,里面沉着隐隐的怒意。 “说,是不是?” 孟婉皱起眉,“方才是殿下问奴婢喜欢什么的,奴婢只是将心之所想说出来,若是殿下不爱听,那奴婢便不说了。” “你回答孤的话,你是不是很想出宫?很想去找你那个等你的人?” 再一次听到他说出等你的人,孟婉这才想起来,那日在丽妃宫中,她所说的搪塞丽妃的话。 原来容胤一直都记得。 “呵呵。” 唇角微弯,孟婉不禁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可是她这笑容,落在容胤的眼中,却让他分外觉得刺眼,忍不住将她用力往自己怀中带,几乎是语气中都透着咬牙切齿。 “那孤现在就告诉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这句话,如同雷击,彻底将孟婉心中那一点希翼打碎,她望向近在咫尺,却布满森寒的俊颜,心口一寸寸凉下去。 过了好久,孟婉才从这种目光中,慢慢垂下眸来,“殿下,宫女年满二十五岁出宫,是祖制,时候一到,奴婢便可以出去的。” 她声音柔柔的,却带着执意,容胤听到这句话,眼底的戾意更盛上几分。 “你就这么想离开吗?这宫里有什么不好?难道没有你在意的人了吗?” “这宫里什么都好,但不是奴婢该待的地方,奴婢生于民间,入宫为奴,早就知道有一日,会离开,奴婢从来没想过要在这里留下来,自然也就没有在意过什么。” 她忍住心尖传来的丝丝激痛,说完这句话,便感觉到原本紧紧圈着她的手,顷刻间松开来,但容胤看她的目光,却是比方才更加寒凉刻骨。 “原来你从未在意过什么。” 他沉沉而出,松开手起身站起来,突然间高出自己一头的身形,瞬间让孟婉感觉到那种身为上位者的杀伐之气。 就像是无形的刃,磨的她全身寸寸发疼。 “既是如此,大胆宫女,擅闯南宫,罪无可恕,今日你便好好跪在这里,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回答孤!” 扔下这句话,容胤拂袖而去,德安一直守在外面,听着里面不对劲,连忙掀开门帘。 果不其然,便见着容胤满脸阴沉迈步走出来,而孟婉已经跪了下去,脸上同样一片漠淡。 “殿……。” “看着她,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让她起来!” 没等德安说完,容胤便扔下这句话走出去,见着主子又生了这么大的气,德安赶紧跑进去,凑到孟婉面前。 “哎哟,孟姑娘,您又说什么得罪殿下了啊?” “我想出宫,殿下不允。” 简短的八个字,落在德安耳中,可没把他那颗心脏给吓停歇了。 出宫? 这孟姑娘可真是彪啊,竟敢在殿下面前提出宫。 殿下为了留下她,可是费尽了心思,这简直就是往殿下心尖上挖,难怪殿下方才那般生气。 “孟姑娘,你这又何必呢?同殿下倔着来,到头来苦的不还是您自己个吗?听咱家一声劝,同殿下认个错,否则殿下这气儿,消不了。” “我何错之有?宫女年满二十五,皆可出宫,为何不允我出去?” 孟婉也来了倔,她看着德安,“比起在宫里小心翼翼的日子,我宁愿去宫外过与世无争的平静生活,难道这也有错吗?殿下凭什么不许?” 第64章 倒是让你活下来了 孟婉这会气性也起来了,声音不禁有些高,而容胤刚好没有走远,听到这话,脚步一顿,转过身,又朝着书房走来。 随着帘子一掀开,孟婉正好抬起头,见着容胤站在那里,本能的嘴巴一抿,立马不吭声了。 见着她突然神色一变,德安也意识到不对,连忙转过身,见着容胤去而复返,也跟着脸色一变。 “殿下,孟姑娘方才只是气话,您可千万别动怒啊。” “你给我滚下去!” 容胤冷冷而出,德安吓的头皮一麻,看了眼孟婉,啥也不敢说,赶紧退了下去,顺道还把书房的门给关严实了。 见到德安被骂走,孟婉这会头脑冷静下来了,方才那股子躁气一下子被打散,下意识胆怯起来。 “说,怎么孤来了你不说了?方才不是挺能说吗?你再把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当着孤的面说!” 容胤这会气的肺管子都隐隐作疼,这丫头简直就是不识好歹。 如果不是他一直护着,这会她已经投胎几十次了,偏生的一点情也不领。 今日祭灶神,他为了陪她用一顿膳,想方设法,可她倒好,吃饱喝足有力气了,这拳头竟是第一个打在他的身上了。 “殿下明明就是不讲道理么。” 她小声嘀咕,仍然有些不服气,容胤听到这话,真真的就被气笑了。 上前几步,直接站在她面前,“好好,能耐了,对,孤是不讲道理,孤是这祈国的储君,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孤就是不允你出宫,你能奈何孤?” “我……。” 孟婉挺了挺背,还想说什么,但抬头对上容胤那双沉眸,最后化为很小声的一句。 “殿下说的对,我奈何不了。” 这话说完,孟婉眼眶便迅速红了起来,大概是连着好几日,养伤养的舒心,这会容胤一发脾气,她心里便冒出说不出来的沉闷。 很委屈,又有着深深的无力感。 就像是明明已经看见希望的人,突然间被推进了暗无天日的地牢,看不到一丁点的光亮了。 她沉默着,睫毛微微眨动,心里难受的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突然间,一颗泪,猝不及防掉下,落在了眼前的青砖之上,紧跟着,便是第二滴、第三滴。 孟婉慌忙伸手,想要去擦掉落下的眼泪,可是那泪却是越擦越多,地上很快便浸湿了一小片。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整个人被拉起来,下一瞬,被人抱在怀中。 她的脸贴在了男人宽阔的胸膛之上,甚至能听到他胸腔里传来的铿鸣声,一下又一下,犹如她不断滚断的泪珠,遥相辉映。 “好了,孤不罚你了。” 良久,他开口,声音自胸腔中传来,“孤也不要你回答什么了。” 似是无奈的声音,传入她的耳廓,有一瞬间的鸣声,似弓弦,让她耳根都传来震颤感。 “今日祭灶,你去给孤做碗辣汤丝吧。” 说完这句话,容胤松开手,随后掠过她,走到案桌前,拿起奏折。 孟婉看着他,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声音还带着哽咽。 “是,奴婢这就去给殿下做。” 她走出来,德安见着她满脸泪痕,连忙将她拉到一边压低声音。 “殿下这是气消了?” “殿下让我去做辣丝汤。” 听到孟婉这样说,德安松了口气,“孟姑娘,您也不能怪殿下,最近陛下身子不适,殿下监国,朝事繁杂,殿下已经连着几日没怎么歇息了,今日的祭灶宴,殿下也没吃什么,就赶回来看奏折了。” 听着德安的话,孟婉眼眸黯了黯,她当然知道容胤能有如今,实属不易。 五年幽禁,换作旁人,早就颓然丧志了,就连朝中那些见风使舵之人,也早就认为废太子是迟早的事,不然也不会那般轻怠他们。 只是如今,他已经是储君了,还这般励精图治,实属不易。 尤其是他今日还让安公公给她送了那么多的小食,她方才确实不该那般同他理论的。 想到这里,孟婉心里生出歉疚来,于是开口,“我去给殿下做些吃的端来。” 见着孟姑娘这般说,德安总算是松了口气,只要孟姑娘愿意服软,殿下的性子,他还是知晓几分的,今夜总算他不用担惊受怕了。 “行,那就有劳孟姑娘了,膳房里什么都有,殿下吃惯了姑娘做的,姑娘看着做。” 孟婉应声,随后朝膳房走去,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她将做好的吃食端进了书房。 德安见着她过来,连忙将帘子打开,她端着托盘走进去,远远就瞧见容胤目色深凝,盯着眼前的奏折,似是在想着什么。 孟婉放轻脚步,将做好的菜一一放好,这才朝容胤开口。 “殿下,请用膳吧。” 容胤听到,抬头看向她,随后将奏折放下,走到她面前来。 目光看向小案桌上的精致小盘,每一件都是他以前在南宫里,她做过的。 “不是只让你做一碗辣丝汤吗?怎的做了这么多?” “安公公说殿下近日忙于朝事,食不好睡不好,奴婢想着辣丝汤性燥,不适宜殿下晚上食用,便做了几道温补的菜肴,安神补气,殿下尝尝看。” 听闻这话,容胤没开口,坐下后,孟婉便将银箸递到他面前。 “殿下想吃哪道?奴婢给您试菜。” “不用了,这些孤一个人吃不了,你坐下陪孤一起。” 听到他的话,孟婉愣了下,便见他已经拿起筷子,想到先前与他争执之事,她没违逆,顺从的跟着坐下。 “尝尝这个,你以前惯喜欢跟我抢的。” 他边说边将一个茯苓咬卷夹到孟婉面前的碟中,孟婉看着那咬卷,不禁压下唇角。 “难为殿下还记着奴婢这些丑事。” “孤记着,你那个时候及笄刚过,天不怕地不怕,整天跟个疯丫头似的,经常弄得一身伤回来,又不肯说出来是怎么伤的,孤那个时候想,你这丫头,迟早有一天会被人打死。” 容胤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向对面坐着的孟婉,“倒是让你活下来了,命大的跟那九条命的猫一样。” 第65章 如你们所愿 这话,若是旁人说,或许显得嘴太毒了些,但从容胤嘴里说出来,孟婉方才忍下去的眼泪,又一次差点被逼出来。 她知道,容胤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好几次,她也以为自己活不下来了,可却一次又一次撑了过来。 她都记不得当时都想了些什么,如今回想起来,人快死前,真的能看见惦记的人。 阿爷,阿奶,还有容胤。 她当时想着,如果真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阿爷阿奶还在宫外盼着她,她还没赚够银子,出去孝顺他们。 容胤总嫌她吵,她若死了,容胤应该就不会嫌吵了。 见着孟婉不说话,容胤夹起另一个茯苓咬卷,“如今倒是不缺这个了,你却是不爱同我抢了。” 他说完,咬了口,味道还是和以前一样,这丫头的手艺一直合他的胃口。 纵然他如今贵为储君,日日山珍海味,可他却独独想的是她做的那些。 “殿下贵为储君,奴婢如今只是掖庭罪奴,与殿下云泥有别,从前奴婢不懂事,是殿下心胸宽广,才会不计较,换作旁人,九条命只怕都不够的。” 她努力控制着情绪,生生将眼泪逼回去,夹起那个咬卷,轻轻咬了口。 “好吃吗?” 容胤问她,她点点头,“多谢殿下的赏,好吃。” 头发突然间被人抚上,紧跟着揉了揉,容胤的大掌,带着灼热的温度,自她的头皮处慢慢散开,让她原本泛冷的身子,似乎也带暖了几分。 “可想回东宫来?” 他望着她开口,孟婉微垂下眸,顿瞬之后,想到今日季冷说的那些话,随后摇了摇头。 “奴婢如今在掖庭挺好的,殿下勿要再挂念了。” 抚在她头上的手顿住,容胤眼底掠过一抹黯色,随后将手收回。 “好,孤不勉强你,若是哪日你想回来了,同孤说便可。” “多谢殿下,奴婢知道了。” 孟婉说完,再次低下头,咬起没吃完的咬卷,几个菜,他们吃了很久,没有再开口说过话,直到盘子里的菜都吃完。 子夜的宫更声传来,孟婉起身,准备将桌上的空碗收走,却见容胤开口。 “让德安进来收,你陪我批阅奏折。” 他起身,说完这句话,朝着桌前走去,孟婉顿了下,跟在他身边,安静的走到桌前,拿起墨砚,替容胤研起来。 此时,她见着容胤将一沓奏折放在她眼前,都是还没批阅过的。 身为宫女,她当然知道这些东西是不能看的,于是连忙半侧过身。 而容胤却在这时开口,“这些都是朝中大臣请旨,给孤选太子妃的折子。” 孟婉听到这话,手顿在那里,眼眸微微波动了下,便寂于平静,只见她轻轻开口。 “自古以来,储君自当早立下贤德女子为妃,以稳定朝纲,殿下若不是在南宫五年,早就该立下太子妃了。” 她的话,落在容胤耳中,却见他目光突然变的幽沉起来,随后看向她。 “你当真觉得孤该大婚了?” “殿下,奴婢身份卑微,此事奴婢不敢妄论。” 她说这话时,神情有些小心翼翼,落在容胤眼中,却是让他心口如同被塞满了棉花。 方才一同用膳时的温馨舒缓,这会又因她淡若的态度,而让他有些生出躁意。 “若孤一定要你说呢?” 他紧紧凝着她的眼睛,可是她却一直低垂着视线,手拿着墨块,轻轻研着。 “顾小姐如今已经及笄,殿下与她情投意合,顾相又是朝中重臣,殿下若是娶了顾小姐,自是会得到助益,于殿下来说,是两全其美。” 她不知道为何容胤一定要问她这句话,于她如今的身份,她除了顺应,难道还能说什么吗? 太子娶顾相之女,早就板上钉钉,满朝文武皆知,不然也不会一年前,以为自己害了顾倾倾,而将她打入大牢。 容胤听到这话,深深的看着她,许久,才冷笑而出。 “到底是跟随孤多年,可是事事都为孤考量啊。” “奴婢只是……。” “够了,既是你这么想的,那孤便听你们的。” 他说完这句话,拿起朱红笔,当着孟婉的面,一个个奏折勾上去,随后将折子一合,往她面前一扔。 “如你所愿。” 几个奏折落在孟婉面前,散落开来,上面朱笔所批,是他劲逸飞扬的字迹。 孟婉敛起眸,将奏折一一整理好,放在一旁,随后跪下。 “奴婢恭喜殿下得偿所愿。” 她说完,俯首叩礼,容胤忍住几乎快要炸开的情绪,将手指紧紧攥在一起。 “是,孤也觉得得偿所愿了,你退下,孤日后要专心陪未来太子妃,不想曾经谋害她的人,再出现在她面前,日后你就老老实实待在掖庭,非孤之令,不得离宫!” 扔下这句话,容胤拂袖走到一边,背对着她,孟婉慢慢从地上起身,在这一刻,心死如灰。 一年前,他说这样的话,她在天牢之中,备受折磨,九死一生。 如今,又是一句“非孤之令,不得离开”,这是要让她这辈子困死在掖庭之中了。 “奴婢谨遵殿下令旨,奴婢告退,愿殿下千岁长安。” 说完这句话,孟婉朝着殿外走去,当她出来之时,德安已经窝在外殿打起盹来,听到声音,一个激灵,猛地惊醒。 “孟姑娘,是不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殿下在里面批阅奏折,让奴婢先行告退。” “啊?殿下让您走了?” 德安不解,这才刚过子时,殿下怎么会舍得放孟姑娘走的?该不会两个人又吵架了吧? 不应该啊,他守在外面可是什么动静都没听见呢。 “是,安公公,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孟婉屈了屈身,不顾德安满脸怔诧,朝着外面走去,当她刚走到殿外,便见着天空又开始飘起雪来。 殿内温暖,这一出来,那寒气就一个劲往身上钻起来,但此时,她却一点也不感觉到冷了。 比起无望的守在宫中,直到老死的那种刻骨心寒,这点风雪,又算得了什么呢? 容胤还是不肯放过她,终究在他心里,他还是认为,当初给顾倾倾下毒的人,是自己。 这些日子的一切,不过是钝刀割肉,为的就是今日一刀致命。 这一刀,真的很疼,疼的她几乎没了知觉,心湮寂灭。 第66章 他照顾她一夜 拖着没有知觉的身子回到掖庭的时候,孟婉整个人都在发抖。 人就是这样,一旦没了希望,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也跟着不听使唤了。 后半夜,她开始起热,整个人被烧的糊里糊涂,无数午夜梦回之时,让她痛不欲生的画面,跟走马灯似的,一帧接着一帧停不下来。 那被板子一次又一次打的遍体鳞伤的身子,血肉模糊,在眼跟前不断浮现。 孟婉觉着,她这次怕是真的要死了。 原来死的时候,不光能看得见牵挂的人,就连过去,也能看得见。 她站在那里,看着自己被拖进天牢,每日吃馊冷的饭,还要受女牢司时不时的鞭打辱骂。 那个时候,她整整一年,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撑着那股子气,想着见到容胤,就是死,也要让他知道,她没有害过顾倾倾。 可是她等啊等,等到心一寸寸凉了,也没有等到他来看她一次。 如今,她好不容易有了活下去的念头,却又是他,将这份生的渴望,狠狠扼死。 容胤就是不想让她好好活着,是想看着她,一点点死去。 也许这样,才能为顾倾倾泄愤。 眼泪,静静的淌,怎么止都止不住,全身如同置身于地狱的烈火中,烧的她难受极了。 朦朦胧胧中,她感觉到清凉的水落入她的喉咙,让她不禁贪婪的咽了又咽 眼皮很沉,沉的像巨石,压的她根本挣不开眼睛,恍惚中,她猛地伸出手,抓了过去。 “放我出去吧,我想出去。” 她几乎用尽了力气,却只是微弱的声音,而被她抓住的齐钰,却是眼中掠过复杂。 今夜陪齐良人用完膳后,他要回掖庭当值,奉姐姐的命,给孟婉带些东西。 岂料回来之后,却是遍寻不到她的身影,想到之前孟婉被人迫害之事,齐钰心口一下子有些慌了。 他不能大张旗鼓找人,便等着所有人都熟睡,这才在四周不断寻着。 当他遍寻无果后,再次回来,便见着她屋子里门打开着,于是连忙跑了过来。 孟婉那个时候已经开始起热了,宫衣上沾着湿漉,显然是在外面待了很久。 他见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连忙将被子给她盖上,又将屋子里的炭盆给点燃。 待屋子暖和起来后,齐钰又赶紧跑去找姐姐,从她那里拿来药,给孟婉喂下去。 折腾到半夜,孟婉的情形才稍好些,他本想着离开,可却不料,被她抓住了手,怎么都不肯放开。 齐钰到底是血气方刚的男子,被孟婉这样抓着,脸不禁也跟着烫起来。 但见着她这般难受,生平第一次开口哄人,“孟姐姐,你好好歇息,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出去。” 仿佛是听见齐钰的话,孟婉缓缓将手松开,慢慢的安静下来。 齐钰替她将被子掖好,又待了一会,等到她彻底睡熟,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 这一觉,孟婉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她醒来的时候,屋子里还是一片漆黑。 身子像是被人抽走了脊骨,整个人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高大的身影走进来,让她一时半会有些看不清楚。 “孟姐姐,你总算醒了。” 齐钰惊喜的声音传来,紧跟着少年走进来,将什么放在桌上,点亮了屋子里的油灯。 微弱的光,将整个屋子照亮了些,而这时齐钰又走过来,小心将她扶坐起来。 “你睡了两天了,身子这会可好些?” “两天?” 孟婉脑子一片混沌,她只记得自己从南宫回来,之后她做了个好长的梦,竟是不知道,她已经昏睡了两天。 见她神情怔愣,齐钰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将方才端进来的东西拿了过来。 “这是我给你熬的白粥,你喝一些,姐姐原本也想来的,但又担心她来了,掖庭那些人会生事,故而让我把话带到。” “有劳齐良人挂念了,我没事的。” 孟婉开口,声音透着无力,齐钰见状,索性拉过一旁的凳子坐下。 “孟姐姐还是先吃点东西,你这次烧了几乎一天一夜,还好上次御医给姐姐开的药还留下不少,不然你这身子只怕要承不住了。” 齐钰没说,这两日,孟婉烧的几次昏厥,偶尔睁开眼睛的时候,也是不认得人的。 他小时候,听阿娘说过,人是会烧傻的,他本想着去找姐姐,可是见着孟婉那般样子,又担心的根本不敢走。 便学着小时候阿娘照顾他时的样子,几乎两天没合过眼,方才才得空出去给她熬了碗粥。 如今见着孟婉总算是醒了,他才放下心来,若是她再这样昏睡不醒,他便打算绑,也要从御医署绑个人过来了。 而孟婉看着端到自己面前的粥,虽是毫无胃口,但却不忍拂了齐钰的一番心意,于是伸手接过来。 “孟姐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见着齐钰担心的眼神,孟婉摇摇头,“多谢你照顾我,我已经无碍了。” “那就好,我姐姐这两日也在惦挂着,等姐姐用完粥,我便去同她说一声,让她也好放心。” “我没事的,不用等我,你快些去同齐良人回个话吧,免得她记挂。” 孟婉说完,唇角弯起淡淡的弧度,“我真的没事了。” 齐钰见着她,明明唇角浅淡,却是在这朦胧的灯光下,犹如病西施般,让人心里无端生出怜惜。 尤其是一想到她抓着自己的手时,那无助绝望的声音,齐钰耳根瞬间红了起来。 他连忙站起身,声音都有些结巴,“那姐姐用完粥,将碗放着,待我回来再收,我先去找姐姐了。” 看着齐钰突然着急忙慌地离开,孟婉倒也没有多想什么,只当他是急着去同齐良人回话。 待齐钰离开后,孟婉正准备喝粥,却在这时,门被人敲响。 “婉姐姐,你在吗?” 孟婉端着碗的手顿了顿,虽是病了两日,但这会却是分外警觉起来。 齐钰刚离开,月姝就过来了,方才不会被她看见了吧? 屋子如今亮着灯,她还故意问自己在不在,想到这里,孟婉将碗放下。 “是月姝吗?进来吧。” 第67章 殿下婚期已定 随着她话音落下,月姝推门而入,有几日没见了,她见到孟婉时,脸上仍然挂着单纯无害的笑容。 “姐姐,听闻你病了,我过来看看你。” 她说完,走到孟婉榻边,目光却是不经意看了眼桌上的粥。 “原来姐姐已经用过膳了。” 她语气透着些许微妙,孟婉没回她,而是开口道。 “有劳你过来看我了,如今我已经没事了。” 她的话,让月姝抿了抿唇,眼眶旋即一红,跟着坐下来,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旁,拉起了孟婉的手,声音透着委屈。 “姐姐可是怪我了?” 见着她这副我见犹怜的可怜样子,孟婉弯起唇摇了摇头。 “说的什么傻话,我哪里有怪过你?” “那姐姐这段时间都不理月姝,我还以为姐姐是生我的气了。” 她说完,将头枕在了孟婉的手上,“在宫里,我将姐姐当亲人一样看待,但姐姐这几日对我那般冷淡,让月姝好生难过,又不敢来找姐姐。听闻姐姐病了,终是忍不住过来见你,就算是姐姐要打要骂,月姝也要陪陪姐姐。” 听着她这倒打一耙的话,孟婉眼底的冷意渐渐浮起,先前她便是被她这样给骗了,如今又怎么还会上当。 事出反常必有妖。 月姝今日过来拉近乎,怕是又要折腾出什么事情来了。 如今她倒是不在意了,既是幕后之人没打算放过自己,那她就算是死,也得拉个垫背的,够本! 想到这里,孟婉将手从她头下抽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说傻话了,我没有怪过你,我知道徐嬷嬷吩咐过,掖庭里的人,不准同我来往,你如今能冒险来看我,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又怎好再连累你被责罚。” 一听到孟婉这样说,月姝连忙抬起头,压低了声音,“姐姐一片苦心,月姝又岂会不知,这会徐嬷嬷不在,你放心,无人见着我过来的,我给姐姐带了好吃的。” 月姝说着话,将自己带来的纸包打开,孟婉目光落在那几块精致的糕点上,眸色微微闪动了下。 “这喜糕是今日内务府送来的,听闻今日早朝之时,钦天监已经定下了吉日,咱们殿下要大婚了,就是当朝相国之女顾小姐。 这喜糕是特意为了庆祝殿下即将大婚,而吩咐送到各司的,只是没想到,咱们掖庭也有,每人有两块呢。” 听着月姝说完这些话,孟婉不禁想起两日前,容胤同自己说的那些。 看来他当真是急着娶顾小姐为太子妃了。 若是先前,她只怕会高兴,但如今既是知道自己走不了,此时她心里便也没有什么期待了。 “姐姐,那顾小姐可真是好命,出生便是相国之女,听闻还是京中数一数二的才女,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 咱们殿下一直在等着她及笄娶进宫里来,这才及笄没多久,便马上着钦天监定了日子。 你知道吗?听闻半年后的吉日乃是十年来最好的吉时,殿下对顾小姐可真是呵护有加,当真让人羡慕。” 月姝喋喋不休,孟婉却是听的倦极了,她这会总算是明白,月姝到这里来的目的了。 无非就是将容胤即将大婚的事情告诉自己,那幕后之人还真是处心积虑呢。 既是如此,那她不说点什么,岂不是辜负了她这出安排。 淡淡掀唇,孟婉开口,“是啊,顾小姐才貌双全,与殿下乃是天作之合,宫里许久没办喜事了,想来会十分热闹了。” “是啊,不过我倒是盼着半年后殿下大婚,能大赦我们,让我们早些出宫,我还想着带姐姐去见见我爹娘呢。” 月姝的话,结结实实戳在了孟婉的心尖上,她脸色变了变,随即点点头。 “是啊,我也盼着呢,那就说定了,等出宫后,我定是要去你家叨扰的。” “那是自然,对了,姐姐出宫后可有什么打算?是回乡还是留在京城?” 听闻这话,孟婉眉头微皱了下,但很快便开口道。 “我还没有打算,待出宫之后再说吧,我家中已无亲人,若是有机会的话,我倒是想四处去看看。” 听到这话,月姝显然也是神情顿了下,随即应了句,“姐姐就没想过要嫁人吗? 以姐姐的姿容,出宫之后,自然能找个如意郎君,女子一生不就是要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夫唱妇随吗?” 她这话,让孟婉更加生出几分疑心来,先前丽妃要给她指婚,她拒了,如今月姝又提出些事。 难道背后要害她的人,当真是丽妃? 可是季冷明明暗示她,那人是借着对付她,而对付殿下,可丽妃是殿下的亲姨母,膝下又无子嗣傍身,她不可能害殿下的。 那究竟为何月姝要这般说? 眼睛微微眨动了下,孟婉轻轻笑了笑,“看来咱们月姝是有了心上人了,迫不及待想出宫嫁人了,那你告诉姐姐,是哪家的小郎君?” “婉姐姐,我哪有。” 月姝连忙否认,脸顿时红了起来,孟婉看得出来,这份娇羞不是装的,她是有喜欢的人了。 想到先前她对齐钰那般殷勤,这月姝该不会是喜欢上齐钰了吧? 而这时,门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月姝一听,连忙站了起来。 “今日姐姐身子不适,那月姝就不叨扰了,姐姐记着吃这喜糕,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说完,她便转过身,仿佛是等着那门打开一般,果不其然,门被推开,齐钰见着房中多出一人时,很明显也是一愣。 “齐郎卫?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月姝装作惊讶的声音,传到齐钰耳中,他面色冷峻的看向她。 “你又是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看姐姐的,只是月姝不知,原来齐郎卫也与姐姐认识。” 她说完,侧身看向孟婉,“姐姐先前都没同月姝说过。” “此事与孟姐姐无关,我乃是受我姐姐所托,见着孟姐姐身体抱恙,过来替她送些东西。” 齐钰说着话,走进屋里来,将拎着的东西放下。 “难道齐郎卫的姐姐是齐良人?” 月姝继续装作不知,孟婉这时开了口,“先前我并不知道齐郎卫来了掖庭,此番他过来也是得了齐良人的吩咐,月姝,此事你莫要传扬出去了。” “那是自然,姐姐既是吩咐了,月姝当然不会说出去,况且齐良人待姐姐好,齐郎卫相助一二,月姝也是明白的,那我就先走了。” 她说完,双眸看了眼齐钰,随后朝着外面走去,而这时,齐钰突然叫住她。 “你等等,我送你吧。” 第68章 生气 听到齐钰这话,月姝先是一诧,随后便是喜悦浮上眼角,但仍然有些害羞地屈了屈身。 “那有劳齐郎卫了。” 齐钰打开门,冲孟婉微点了下头,随后跟着月姝离开,当门被关上,整个房间似是一下子安静下来。 孟婉目光看向案几上放着的喜糕,红彤彤的颜色,极喜庆,让她不禁想到容胤那天的样子。 明明就是很高兴可以得偿所愿了,却弄的好像被所有人逼一般。 还当真是不可理喻。 只是他得偿所愿了,为何要断了自己的生路。 想到这里,孟婉心口浮上一阵说不出来的气性,伸出手一挥,便将那两块喜糕给打翻在地上。 喜糕落下,便松松散散了一地,看上去更扎眼了。 原本只需要背过脸,便是看不见的,如今可倒好,散了一地,想不见都难。 她无奈的起身,准备下床将地上的散糕给扫掉,而这时,门被推开,齐钰去而复返。 见到地上散落的喜糕,眉眼深了深,随即拿起扫帚,“孟姐姐别动,我来吧。” 看着齐钰很快将地上的喜糕扫干净,孟婉道了声谢,这时,却见到他有些欲言又止。 “孟姐姐是不是知道了?” 听闻这话,她愣了愣,齐钰见她这般,以为她是心里难过,于是走到他面前坐下。 “这件事情,我是想着等你身子好些了,再同你说的,但没想到,倒是有人别有用心,特意过来告诉你了。” 他说的别有用心的人,孟婉知道,指的是月姝,于是开口道。 “我没事。” 见她只说了淡淡三个字,齐钰更误会了,连忙劝道,“我姐姐也说,让你放宽心些,切不要为了这些事情而忧心。” 看着齐钰脸上担切的表情,孟婉没忍住弯了弯唇。 “我真的没事,齐郎卫多想了,先前我在南宫之时,不过是个婢女,如今殿下要大婚,我们身为奴才,自然是替殿下高兴的。” “那孟姐姐为何要将这喜糕打翻?” 见齐郎卫这样问,孟婉一时有点语塞,她不知该如何解释,总不好说是因为殿下不准她出宫,她生气摔的,那不就更说不清了吗? 想了下,她只得解释,“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在我心里,殿下就是曾经的主子,别无他想。” 见着孟婉神色淡然,齐钰总算是相信了,只见他点点头。 “那就好,孟姐姐可得顾及好身子了,你这身子骨,才养好一些。” “好,我知道了,对了,你方才送月姝,她可有说过什么?” 一听到这话,齐郎卫神情瞬间沉了下去,“此人果真如孟姐姐说的那般,并非真的单纯良善之人,先前我倒是没看出来,险些被她给骗了。” “哦?此话怎讲?” 能让齐钰如此笃定的说出这句话,那就表示月姝方才定是说了让他怀疑的言语,孟婉倒是很想知道她说了什么。 “她问我姐姐同你是如何认识的,为何你生病姐姐没来看你。” “就这一句吗?” 孟婉眉头皱了皱,齐钰点点头,“我只说才入宫,并不清楚你同姐姐先前的事情,她便没有再问过什么了。” “想来,她应该是在怀疑齐良人与我关系既是这般亲厚,又将我从慎刑司救出,如今我病着,她却没来,这中间颇有些奇怪,所以才会向你打听,想要试探一番。” “孟姐姐所说,也正是我所想的,你从前是殿下的侍女,想来很多人都知道。 如今姐姐在掖庭,定然有不少人想要看姐姐的笑话,这几次三番的事情,都是冲着孟姐姐来的。 依齐钰所见,只要孟姐姐在掖庭一日,那这种事情就还会有,日后姐姐可要当心才是。” 齐钰这番话,让孟婉心头浮上暖意,明明是齐良人帮她在先,可到头来,她却得他们姐弟这般恩惠。 此番生病,若不是齐钰,只怕她真的挺不过去了。 只是挺过去了,又如何,容胤不放人,她还是得困在这深宫之中,磋磨一日又一日。 这么一想,她神情变的黯淡起来,齐钰见着,连忙开口。 “孟姐姐莫担心,只要我在掖庭一日,就会尽力护姐姐周全。” 他的话说的掷地有声,孟婉却是摇摇头,“别,你如今好不容易进宫,能陪伴你姐姐,日后还有振作齐家的重任,这些事情,于我而言,不过是小事,你不要掺和进来,明白吗?” “可是……。” 齐钰想说,那些人的招术一次比一次狠,几乎都差点要了孟姐姐的命。 可是还没说出来,便被孟婉打断,“时辰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这几日辛苦你了。” 见着孟婉脸上浮上疏离,齐钰按下心里微微浮起的失落,站起身后轻轻开口。 “那孟姐姐早些休息,对了,这是我姐姐让我给你带的滋补之物,你得空就熬煮些喝。” 他指了指先前进屋拿来的包袱,这才有些不放心的离开。 当他走后,孟婉叹了口气,身子还有些乏力,也没什么胃口,便熄了油灯,又继续躺下睡起来。 就这样,孟婉整日躺在屋子里,齐钰每日都会送来吃的和熬煮好的药,许是担心她不高兴,放下便会离开。 又过去了几日,终于到了元日之时,整个皇宫一片热闹纷呈,就连掖庭也不似寻常那般怨气深重。 听着前庭传来的热闹声,孟婉坐在榻上,心无旁骛的绣着帕子。 如今出不去,也得有出不去的活法,她的银子已经没了,因着这段时日养伤,徐嬷嬷将她的俸禄也克扣了。 这段时日,多亏了齐钰,她才没饿着,但这银子,她是要还给他的。 如今她能做的,便是一手好的绣活,还好先前使了银子买了不少绣线和绣布,赶上年关,她多绣些,能卖个好价钱。 “叩叩叩。” 门被轻叩,早就习惯了齐钰这些日子以来按时送饭,孟婉下了床,将门打开。 齐钰今日穿着新衣,整个人英气勃发,看见孟婉开门时,唇角马上弯起来。 “孟姐姐,今日是元日,我让家中仆人特意包了饺子,送来给你尝尝。” 齐钰将食盒拎到孟婉面前,她目光看过去,不禁开口,“这几日正旦假,你怎么没回去过节?” 第69章 这帕子不卖 一听到这话,齐钰神色淡了淡,“自打姐姐进宫后,家中元日这天,也没什么喜庆的。 如今我既是进了宫,便想着陪陪姐姐,孟姐姐,来之前,姐姐让我同你说,她今日准备了釜锅,让我接了你,去她那里一道守岁。” “让我去一起去守岁吗?” “是啊,今日陛下下旨,宫里的宫人都可以守岁,而且今日前清门那里有宫市,等会晚点我们可以去转转。” 听到有宫市,孟婉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她刚好绣完了一批绣活,可以拿去宫市上卖,然后再买些旁的东西,去看齐良人。 “好,那容我换身衣裳,你先去齐良人那里,我待会会自己过去。” 听着孟婉答应了,齐钰原本担心她不愿的心情一下子放了下来,赶紧点头。 “那孟姐姐快些过去,我这便先去同姐姐说一声。” 齐钰离开后,孟婉便将先前新发的宫衣给换上,粉白色的宫衣将她整个人衬托的似出水芙蓉一般。 明明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更增添了一丝柔弱的美,让人一眼,便挪不开目。 她将绣好的帕子包好,便拿着走出屋子,连着数日没有出来过了,那正午阳光却是有些刺目。 今日元日,天气晴朗,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她抱着绣品,很快便来到了前清门那里的宫道。 果然远远的便见着已经聚了许多宫人,在那里支起了摊位。 她走过去,看了看,寻了个稍稍人少的地方,将自己绣的帕子、荷包拿出摆起,目光却是打量着旁边那些摆出来的摊子。 许久没有见过这般热闹的情形了,孟婉不知不觉眉眼便弯起来。 她生的好看,皮肤如上好的瓷釉,整个人站在正午阳光下,就像是镀上了一层光晕,哪怕是那般不起眼的角落,也十分引人注目。 此时她不知道,前清门前的殿楼,一行人正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的宫市。 其中左拥右护的年轻男子,身着一袭朱红色蟒袍,领口与袖口以金线精心绣制,衣身之上,绣着四爪金蟒,在光线下熠熠生辉。 “殿下,今日的宫市倒是比往年热闹一些。” 德安开口,容胤目光随意看了眼,却只是一眼,便从那人群之中,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顿时眼神幽了幽。 这段时日,他生她的气,将所有放在她身边的人都撤走,杜绝听到关于她的一切消息。 可却是没想到,竟会在今日见着她,而看她这副还有心情逛宫市的样子,他心里又无端腾起火来。 而这时,有小太监来报,“启禀殿下,顾相携顾小姐入宫了。” 元日之时,宫中会摆元正宴,所有朝臣均要参加,而此时天色尚早,有些重臣会提前过来,以免耽搁了时辰。 听到顾相和顾倾倾来了,容胤敛起眸,随后朝传话的小太监开口。 “父皇正好有要事同顾相商议,你去将顾小姐带来随孤去逛逛宫市。” 小太监去了没多久,顾倾倾便满脸喜悦的来到了容胤面前。 “臣女参见殿下,殿下千岁长安。” 她俯身行礼,容胤抬了抬手,“免礼,今日你来的正好,方才德安还说,今年的宫市比往年要热闹,你随孤一起去逛逛。” 容胤说完,走下高台,顾倾倾一身盛装,打扮的花容月貌,跟在他身边半步远的距离,远远望去,金童玉女的一对璧人。 而此时,孟婉的摊子前,很多小太监小宫女见着孟婉生的好看,绣的东西又好,全围了过去。 一时间,她那原本最偏僻的角落,却变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孟婉只顾着同那些人卖东西,倒是没注意到容胤带着顾倾倾逛了过来。 直到周围传来“拜见殿下”的声音时,她这才抬起头来。 隔着几人的距离,孟婉瞧见那道朱红色的身影,余光一瞥,便看见了站在他身边的顾倾倾。 这二人突然出现,惊的她连忙跟着众人跪下,而这时,容胤的声音传来。 “免礼。” 众人起身,孟婉也跟着站起来,此时她的摊子上,几乎所有的东西都卖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了一块帕子。 而那帕子上面绣的是芙蓉花,看上去十分栩栩如生,犹如真的一般。 “这帕子很好看。” 正在这时,顾倾倾的声音传来,只见她已经走到摊前,伸手将那块帕子拿起来,仔细端详着。 “这是双面绣?没想到在宫中,竟会见着这双面绣。” 她开口,目光看向一直低着头的孟婉,“这是你绣的吗?” “回小姐的话,是奴婢绣的。” 孟婉此时没有抬头,虽然她不确定顾倾倾是否还能认出她来,但她不想徒增什么麻烦,于是一直头低着,看上去像是惧怕一般。 “倾倾喜欢这帕子?” 容胤见着孟婉这样,故意朝顾倾倾开口,“喜欢的话,孤送你。” 一听到容胤这般说,顾倾倾脸立马就浮上了薄红,看上去娇羞不已。 “殿下送的东西,臣女自然是欢喜的。” “区区一个帕子,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德安,将银子给这小宫女。” 德安此时已经认出了孟婉,听着容胤这话,连忙从袖中掏出锭银子,递到她面前。 “这帕子殿下买了。” 孟婉看着那锭银子,却是没有接,随即跪了下去,“殿下,请恕奴婢不能将这帕子卖给您。” “你说什么?” 容胤语气骤冷,德安也在旁边开口,“你这小宫女,怎的这么不识抬举,还不赶紧同殿下认错。” “殿下,这帕子,奴婢真不能给您,这帕子有瑕疵,配不上顾小姐的身份。” 听到这话,顾倾倾目光不禁看向手里的帕子,却是没找到哪里有瑕疵,于是不禁开口。 “可是我并没有看见哪里有问题啊?” 听到这话,孟婉双手呈起,“有劳顾小姐将这帕子对着阳光看,花蕊之处,少补了几根线,故而这块帕子便没人买。 虽然殿下给了奴婢银子,但若奴婢有心隐瞒,那便欺瞒殿下。 殿下送给顾小姐的东西,都该是完壁无暇的,还望殿下和顾小姐恕罪,这块帕子奴婢不能卖。” “原来如此,你这小宫女倒是实诚,没关系,这帕子虽有瑕疵,但我很喜欢,我要了。” 听到顾倾倾温柔的声音,孟婉将头低下,“我知顾小姐心地善良,但奴婢不能不识好歹,这帕子既是有瑕疵,又是旁人挑剩下来的,就算顾小姐愿留着,奴婢也不能卖,还望顾小姐见谅。” 第70章 这笔账要算 因着孟婉再三拒卖这块帕子,周围的宫人皆都看过来,一时间整个宫市从热闹变的安静异常。 顾倾倾望着手里的帕子,心里恼火不已,这个小宫女,当真是不识抬举。 这可是殿下送她的第一件东西,却被这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一再拒绝。 这让她堂堂相国嫡女,颜面何存? 但当着容胤和众多宫人的面,她还是竭力维持着一副端庄温善的样子。 “你不用担心,我与殿下既是已经知道这帕子有瑕疵,那便不会怪你,况且你只剩下这一个帕子了。 这样吧,今日元日,这帕子我再给你些银两,你拿上银子,也可以早些回去了。” 说完这话,德安马上瞅眼力见的又掏出一锭银子,将两锭银子递到孟婉面前。 “还不快拿上,赶紧退下吧。” 听到德安的话,孟婉抿紧嘴唇,还是没有接,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 正在这时,容胤终于开口,“既然她不识抬举,那便不要了,这种粗鄙之物,确实配不上倾倾,德安,去将西番国进贡的雀羽帕拿过来给顾小姐。” 他说完,自顾倾倾手中将那帕子接过,随后丢到孟婉的面前,脸上似是带着愠色,转身离开。 顾倾倾见容胤生气了,也顾不得提这帕子的事了,赶紧转身跟了过去。 “殿下,是臣女的不是,不该为了个帕子而惹殿下不悦的。” 顾倾倾追上容胤,满脸愧色,声音中满是疚意,一张小脸上盛满局促不安。 容胤停下脚步,故意用着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 “与你何干,是那小宫女不识抬举,传孤的令,今日的宫市到此为止。” 随着他说完这句话,宫市上的那些宫人,望着仍然跪在地上的孟婉,眼神都有些不悦。 她的东西是卖完了,可是他们的东西还没卖完呢。 殿下给她银子,她竟是如此不抬抬举,弄的现在宫市取消,大家都跟着倒霉。 而顾倾倾听到这话,心里却是十分高兴,容胤这分明是在为她出气,这小宫女搅和了宫市,待会这些宫人定然不会放过她。 想到这里,她故意说道,“殿下不必如此动怒,宫人难得一年热闹这么一回,还望殿下收回令旨,让宫人们热闹热闹吧。” “倾倾倒是体恤这些宫女,果然是相府嫡女,颇有乃家风范,既是你为这帮宫人求情,那便听你的,让他们继续吧。” 容胤话音落下,方才那些还满心怨意的宫人们立马都跪了下来。 “多谢顾小姐。” 看着众人都跪在自已面前,满脸感激,顾倾倾顿时觉得自已在容胤面前定然是博得了好感,对帕子一事,也不再耿耿于怀。 若不是这帕子之事,殿下哪里会这般夸她,这么一想,她脸上浮上端庄的笑意,轻轻开口。 “都免礼吧,今日元日,殿下如此体恤你们,你们该谢的是殿下才是。” 宫人们听到后,立马又朝着容胤叩下去,“奴才、奴婢叩谢殿下,殿下千岁长安。” 容胤抬了抬手,目光却是不经意掠过一直跪在地上,头也没抬的孟婉,随后转身。 “走吧,去朝龙殿。” 众人随容胤离开,宫市终于再次热闹起来,孟婉慢慢抬起头,正准备将面前的帕子捡起来,却不料,有只脚已经踩了上去,还故意将她那个帕子给碾了碾。 她看过去,一个略有些敦实的宫女正看着她,“就你显摆,不识抬举,差点连累到我们。 你是哪个宫的啊,这么能耐,连殿下和未来太子妃都敢得罪。 我告诉你,顾小姐能看上你的帕子,是你的福气,还好顾小姐宽容大度,我们没被你给连累,我呸!” 对方一开口,立马原本围在她身边的那些宫人也跟着开口。 “就是,这一年熬到头,大家伙好不容易想热闹一下,差点被你给搅和了,我看啊,你就是个晦气的,你卖的东西也晦气,我们不要了,把银子退给我们!” 那些宫人边说边将先前从她那里买的帕子、荷包全往她身上丢了过来,有的甚至是故意将帕子给扔到地上,还踩上几下。 孟婉被围在人群当中,看着自已辛苦熬夜绣出来的东西都被弄的不成样子,连忙要去捡起来。 可却不料,有人趁机将她给推在了地上,而那些宫人还不肯罢休,尤其是方才那个敦实宫女,竟是直接上手去撕她的衣服。 一边撕一边还在说,“把银子还给我们,你的东西我们不要了。” “你放手!别动我!” 孟婉奋力想要挥掉对方的手,可却不料,那宫女力气极大,周围的宫人都在冷眼旁观,没有一个肯伸手过来帮她的。 “撕拉!” 一个不留神,孟婉的衣服传来被扯破的声音,新宫袄的襟口处被撕开一块,她连忙伸手捂住。 而那敦实宫女见着,仍然不肯罢休,又想去扯她的头发,却在这时,男子怒气冲冲的声音传来。 “你们想干什么?” 听着这道声音,胖宫女停下手,围在周围看热闹的宫人们也闪开来。 齐钰带着小全子从不远处跑过来,看见地上的孟婉时,眼神立马凛冽起来。 “孟姑姑。” 小全子赶紧跑过去,将孟婉扶起,满眼担忧看着她,“姑姑没事吧?” “我没事,你们怎么来了?” 她说完,便见着齐钰狠狠瞪了那个敦实宫女一眼,便朝小全子开口道。 “你先扶孟姐姐回去。” 说完这句话,他弯腰,将地上散落的帕子和荷包给捡起来,整张脸肃冷铁青。 那些宫人见他一身侍卫打扮,一个个没敢再逗留,都准备离开,却在这时,那个胖宫女开口道。 “她还没把银子退给我们呢,凭什么让她走?” 正在捡东西的齐钰手一顿,随后抬起身子,目光冷沉的看向对方。 “你再说一遍。” 被他的目光盯着,胖宫女眼中漫过一抹惧色,孟婉听到后,松开小全子的搀扶,走到她面前。 “如果我没记错,你并没有从我这里买过任何东西,就算是要退银子,也轮不到你来讨要。” 她的话,让胖宫女目光闪躲了下,“我是替他们讨要的,怎么?你还想赖了不成?” “货卖离手,概不退换,这是宫市的规矩,若你再借机生事,别怪我不客气,还有,你扯破了我的衣服,这笔帐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算清楚。” 第71章 我奉陪到底 “你,你想干什么?” 见着孟婉眼神有些凶,这胖宫女竟没来由的发怵了。 “我警告你,你别仗着有人帮你,就想要对我做什么。” 孟婉看着对方脸上的表情,方才人多,加上这个宫女的煽风点火,所以自已一个人难敌这么多人。 但现在有齐钰和小全子在,那些宫人不敢像方才那般联合起来欺负她,但眼前这个宫女,她是不会放过的。 尤其是这个宫女突然冒出来,肯定是有问题的。 这么一想,她眼神瞬间更冷起来,朝前走了一步,将对方生生逼的撞在了后面的一个摊子上。 “你躲什么?方才不是还要拽我衣服扯我头发吗?这会怎么又怕了?” “我哪里有怕你,你算什么东西!” 被孟婉一激,那宫女伸出手,用力朝她推了过去,齐钰在一旁见着,心立马悬起来。 可在他刚准备拉开孟婉躲过这胖宫女时,孟婉却手一伸,已经抓住了对方的手腕,下一瞬,便听到对方犹如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 孟婉看着她,手指紧紧扼在她腕上的一处穴位上,这处穴位按上去极痛,当初她在御医署偷师之时,同样也学了些穴位乔摩。 她方才那番话,就是为了激对方推自已,她好乘机制住她。 “你,你放手,快点放开我!” 胖宫女被按的全身无力,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孟婉见着,却是不为所动,眼神冷冷的,压低声音。 “是谁让你来找我麻烦的?” 她的话,让胖宫女一愣,立马狡辩,“我只是看不惯你方才差点让宫市开不成。” “真的吗?” 孟婉边说边又下了点劲,胖宫女又酸又疼,脸色都涨红了,大喊大叫。 “杀人了,要杀人了啊,救命啊!” 她这一叫,齐钰见着远处,前清门前的守卫已经朝这边看了过来,于是开口提醒道。 “孟姐姐,待会守卫要来了。” 听到这话,孟婉将手一松,那胖宫女立马跌坐在地上,抱住手腕。 “这次我就饶了你,你去告诉那个人,我孟婉烂命一条,不怕奉陪到底。” 扔下这句话,她看了眼齐钰,“我们走吧。” 三个人离开宫市,走到往增成舍去的宫道之时,孟婉慢下脚步。 “我猜今日那宫女,是受人指使故意针对我的,齐郎卫,你方才可有看见可疑的人?” “可疑的人?” 齐钰想了想,“我和小全子赶过来时,倒是没有留意到,孟姐姐为何这般说?” “那宫女根本没买我的东西,却故意找麻烦,还挑动周围的宫人一起,若是寻常的宫人之间龃龉,是不会这般兴师动众的。” “可是方才我听她说,你得罪了殿下和顾相之女,会不会是他们安排的?” 听到齐钰的话,孟婉摇摇头,“他们刚走,这宫女就来滋事生非,太过明显,反而不会是殿下和顾倾倾指使的,我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盯着我。” 她的话,让齐钰眼中生出一抹担忧,“那孟姐姐要我做什么吗?” “不用,今日我已经将话说出去了,若是那人在暗处,必然也会听到,我如今不过只有一条命而已,就算要丢掉,我也不会那么轻易认输。” 齐钰听到这话,心里却是十分担忧,但他没有表露的太过明显,而是轻轻开口。 “孟姐姐放心,我必然是不会让你出事的。” 孟婉摇头,“对方如今要对付的人是我,你不要牵扯其中,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这条命还丢不了,我先回掖庭换身衣裳,今日不是要守岁吗?总不好穿着这身破衣裳。” 说完,她笑了下,示意对方宽心,随后朝着掖庭的方向走去。 齐钰深深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才同小全子离开。 而在三人离开之后,暗处走出来身着墨色锦袍的身影,他望向孟婉离开的方向,唇角勾出弧度,薄唇轻掀。 “小丫头倒是比过去有意思了,奉陪到底,那本王就拭目以待了。” …… 回到掖庭之后,孟婉将被扯烂的宫衣换下,又将今日卖东西的银子掏出来数了数,竟然买了好几两银子。 她将银子拿出一半,随后将剩下的收起来,这才离开掖庭,前往宫中另一处地方。 除却宫市外,宫里还有一些可以买到宫外东西的地方,所谓的鱼有鱼路,虾有虾路。 那些小太监只认银子不认人,故而孟婉将银子给到时,很顺利的便买到了想要的东西。 她将东西放在袖中,沿宫道朝增成舍走去,此时已经接近傍晚,宫道周围的宫灯也开始陆续点上。 因着是元日,所有的宫灯都挂了红布,远远望去,喜庆极了。 她快步走着,刚拐到增成舍的宫道上,远远便见着一道玄色锦袍的身影迎面而来。 望着对方由远及近,直到来到她面前,孟婉随即跪下行了个礼。 “季总管吉祥,元日顺遂福康。” 看见跪在自已面前的孟婉,季冷眸色闪烁了下,语气透着些许漫不经心。 “起来吧,本总管听闻今日孟姑娘在宫市可是大放异彩啊。” 孟婉肩膀一紧,原本想起来的腿,又一次跪正,“季总管说笑了。” “本总管几时在同你说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众忤逆殿下,你可知罪?” 季冷声音凉沉,孟婉却是手脚在这一刻褪去温度。 “奴婢只是不想殿下送给顾小姐一番心意有所瑕疵,故而才竭力阻拦,若是季总管想要抓我回慎刑司问罪,那奴婢也无可奈何。” “呵呵,倒是伶牙俐齿,今日宫中献岁,不宜见血,带你回慎刑司就免了,不过本总管倒是好奇,那帕子当真是有瑕疵,还是你不想卖给顾小姐?” 听闻这话,孟婉抬起头,满眼古怪的看着季冷,“季总管何出此言?难不成您认为是我故意不卖的? 奴婢的俸禄每年才五两银子,殿下与顾小姐出手阔绰,若不是因为有瑕疵,我何故要放过这赚银子的机会呢?” 她脸上的表情落在季冷眼中,却见他眼底浮上清浅的笑意,随后微微颔首。 “倒是有几分道理。” “本来就是啊,有银子不赚,那奴婢不是傻吗?若是季总管没有旁的事了,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她说完起身,季冷没开口,孟婉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块油纸包着的桂花糖,递到他面前,唇角弯了弯,眼眸似繁星闪耀。 “季总管上次请奴婢吃了釜锅,今日元日,我请您吃桂花糖,祝您步步高升,福贵满门。” 第72章 你想贿赂本总管? 季冷顿住。 面前的笑容,晃眼又扎眼。 他有多久没有见着小丫头这灿若星辰的笑容了。 背在身后的手指摩挲了下,他冷哼道,“大胆,你是想贿赂本总管?” 笑容瞬间凝住,孟婉看了看季冷,又看了看手里的桂花糖,不禁哑然。 用一颗糖贿赂堂堂慎刑司的总管,他是小孩吗? 想到这里,她不禁开口,“大人高风亮节,让奴婢实在佩服,既是如此,那这糖,奴婢就吃了吧。” 她说完,准备将糖果收回,却不料,还没来得及拢住手掌,一只瓷净修长的手便从她掌中将那糖果拿了过去。 “本总管那顿釜锅可不是你这一颗糖便能抵得了的。” 说完,他转身离开,身影修长清冷,孟婉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不禁失笑。 一颗糖抵不了,难不成还让她弄个釜锅还她不成? 甩甩脑袋,她同样转过身,朝着增成舍的方向走去,丝毫没有留意到,就在她转身之时,季冷回过身,看向她的背影,眼底浮上清浅的笑意。 …… 孟婉来到增成舍时,小全子正在外面洗着菜,见到她走来,连忙将手往衣服上擦了擦,冲着里面喊了声。 “孟姑姑来了。” 小全子一声喊,便见着齐钰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几张窗花。 少年英气的样子,在屋内烛火烘衬下,显得格外俊朗,看见孟婉时,唇角便咧开来。 “孟姐姐,你来的正好,我姐姐方才还在念叨你呢。” 孟婉走近,见着他手里的窗花,“这窗花好看,是齐良人剪的吗?” “对,姐姐也给你剪了几个,待会我拿给你。” “好,那我进去同齐良人问个安。” 齐钰侧开身,孟婉走进去,齐良人正坐在屋里剪着窗花,见着她进来,连忙将剪刀放下,站起身来。 “奴婢给齐良人请安,祝良人福康长安。” 她屈了屈身,齐良人伸手便将她扶起,“来我这里还这般客气做甚,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听闻你病了,我有多心焦,还好你没事,这几日身子怎么样了?” “已经无碍了,多谢良人给的药,还有齐郎卫的照料,奴婢如今已经彻底好了。” “那就好,你这身子骨,可得好好调养着,对了,今日我听阿钰说,在宫市你被人欺负了?到底怎么回事?” 孟婉被齐良人拉着坐下,怕她多想,便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说完,便见着她眸色深凝。 “不过一个帕子,你何苦要得罪顾小姐呢?她可是要嫁进东宫的,得罪了她,日后你可怎么办?” 被齐良人这么一说,孟婉也有些失笑,当时她为何不肯将帕子卖给顾倾倾,这会想来,其实就是同容胤憋着这口气。 他不让自己出宫,又凭什么要故意买她的帕子羞辱她? 当时她只想着,就是挨一顿板子,她也不要将这帕子卖给他们。 可这会再说起来,心里头又有些后悔,十两银子,她两年的俸禄,不过就一个帕子而已,同东宫之主较什么劲。 这么一想,她忍不住开口,“其实我这会也后悔着呢,十两银子呢,当真是有银子不赚是傻子。” 她脸上的懊恼惹的齐良人忍不住掩嘴而笑。 “初见你时,只觉得清冷疏离,如今倒是见着你这真性情了,我还是觉着现在这般的你,鲜活明艳。 孟姑姑,既是要在这深宫枯守,那就别同自己个过不去了,身为宫中的女子,从进宫那一日起,这一生就不是我们自己的了。” 齐良人说起这话时,轻轻叹了口气,孟婉知道她在劝她,同样也是在劝自己。 是啊,既是如今容胤不肯放她走,那她便要活的更好,让他知道,困住的是她的人,但想看她凄凄哀哀,那便不可能。 “看我,今儿是元日,我还说这些让人难过的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齐良人过虑了,如今我好的很,对了,我给您带了些东西。” 说话间,她从袖袋中将换来的香膏胭脂拿了出来。 “这是宫外的桂花膏和胭脂,您送我那么多东西,奴婢无以为报,这些权当是奴婢的一点心意,还望齐良人莫要嫌弃。” 看着孟婉手里的香膏和胭脂,齐良人眼眶突然间红了起来,伸出手拿起打开。 随着淡淡的桂花味道沁入鼻息间的时候,她不禁开口。 “从前在家之时,我便最爱这味道的香膏,入宫之后,我已经许久没有闻到过了,孟姑姑,你怎么会知道我喜欢的?” 听到她的话,孟婉目光看向齐良人的妆匣柜子,“那日我初见贵人,便见着你这妆匣柜子上放着盒空了的香膏,便记下来了。” 听闻这话,齐良人眼眶更红了,“难怪当初在南宫,殿下只允你一人留下,你这般冰雪聪慧的人,若是在宫外,便是当家主母,也能上下周全,孟姑姑,有心了。” 齐良人不经意的这句话,却是让孟婉心中也划过几分怅意。 当初南宫只有她一人,想来也是她命硬,死不了,才会一直留在那里。 容胤一开始也是讨厌极了她的。 可是她又没地儿去,便只有死缠烂打留在那里。 如今想来,当初她还不如不留下,便也不用受那么多的罪了。 后悔,真的是后悔。 “姐姐,窗花剪完了吗?” 正在这时,齐钰的声音传进来,齐良人连忙开口,“剪好了,你进来拿吧。” 说完,齐良人将方才剪出来的那几张窗花拿起来,齐钰走进来,接过窗花,孟婉见着,跟着站起身。 “我帮你一起贴吧,说起来,我也好久没有贴过窗花了。” “好,孟姐姐,那我们一道出去贴。” 孟婉同齐钰一道来到外面,此时已经有几扇窗户贴上了窗花,还有几扇空着。 “我来贴这扇。” 她挑了张年年有余的窗花,准备贴在窗户上,却不料,脚边踢到了什么东西,身子朝一旁歪了过去。 “当心!” 齐钰眼明手快,伸手将孟婉扶住,看着她有些惊魂未定,连忙上下打量着她。 “孟姐姐没事吧?” “我没事,方才不小心踩到了什么。” 她说完,便听到小全子的声音,“哎呀,孟姑姑,是小全子的错,方才我将熬好的糨糊放在这碗里,竟不成想,差点摔了姑姑。” 小全子边说边将地上装着糨糊的碗捡起来,齐钰见着,低下头,这才看见孟婉鞋子上,被沾了不少的糨糊。 “孟姐姐,你的鞋子脏了,还是进屋去拾掇一下,我来贴吧。” 孟婉低头,果然看见宫鞋上沾了不少的糨糊,便也没有再执意留下。 “那好吧,我先进去擦掉。” 看着孟婉走进屋子,齐钰想了想,放下窗花,便离开了增成舍,朝着外面走去。 第73章 这个送给你 孟婉在屋里擦干净鞋子,见着小全子在外面忙活着,于是便出来帮着他一起。 虽然小全子竭力不让她动手,但她的身份毕竟也是奴婢,总不能坐在里面等着。 好不容易说服小全子让她帮点忙,却是见到那贴了一半的窗花放在外面,而齐钰却不在了。 “齐郎卫去哪了?” 她开口,小全子摇摇头,“方才见着他神色匆匆离开,许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听到这话,孟婉没再多问,便将洗好的菜,全都拿进屋里,待所有东西摆上,外面传来小全子的声音。 “齐郎卫,您回来了。” “嗯,将这个烫一烫端进来。” 听到齐钰的声音,孟婉走出屋子,便见着他将一壶酒递给小全子。 “这酒是从哪里来的?” 孟婉有些惊诧,只见齐钰弯起唇,“这屠苏酒是我今儿入宫之时特意藏在掖庭的,方才我去拿了过来,正好今晚喝。” 听到齐钰这般说,孟婉跟着开口,“没想到你竟是带了屠苏酒入宫,我来将这酒烫一烫,小全子还得热锅。” 说完,她便要伸手去接酒,却见齐钰面色有些微红,“孟姐姐,我有些事要同你说,这酒让小全子去烫吧。” 说完,他走到一旁,孟婉见他这样,以为是什么要紧事,连忙跟了过去。 走到僻静处,只见齐钰转过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到她面前。 “这是送给你的。” “给我的?” 孟婉看着那布包着的东西,一时有些怔诧,而齐钰没回答,便将那布包塞到了她手里。 “我还要去贴窗花,孟姐姐收下吧。” 他说完,匆匆离开,孟婉见他走的飞快,不禁将目光转向手里的布包上。 打开来,竟是一双新的鞋子。 看着这双漂亮的鞋子,孟婉想起,定然是方才齐钰见着她鞋子破旧了,所以特意去宫市上买来的。 想到方才他局促不安的样子,孟婉顿时觉得手里的鞋子有些烫手了。 这东西,她是万万不能收下的。 这么一想,她连忙将鞋子重新包上,准备将鞋子还给齐钰。 “齐郎卫。” 她开口,因着小全子在不远处,她只得压低了声音,“这鞋子我不能收。” 齐钰脸色一僵,本就是第一次送女子东西,如今孟婉竟是要还给他,一时间让他更加不知所措了,连忙开口道。 “孟姐姐莫要多想,方才我见着姐姐的鞋子破了,所以回来的路上,顺道从宫市那里给姐姐拿了一双。” “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真的不能收下。” 这段时日,多亏了齐钰的照顾,她不忍将话说的太狠,伸手便要将鞋子给他塞回去。 却见他往后一退,那包着的鞋子便掉在地上,而齐钰面色涨红。 “孟姐姐若是不喜欢,就丢掉好了,莫要再还回来了。” 他说完,朝着屋里走去,孟婉见着他这般执拗,不禁微微蹙眉,只得将那鞋子给捡起来收好,等过了今晚,再找齐钰说清楚吧。 等孟婉重新进屋之时,齐钰见着她,头便低了下来,齐良人不明状况,连忙开口招呼她坐下。 “方才我还想让钰儿出去叫你呢,快些坐下。” 看着齐良人难得这般开心,孟婉假装无事一般坐了下来,看向桌上的菜,不禁开口。 “好多菜啊。” “钰儿从宫外带了些过来,因着元日,内务府那边也送了些,好歹是守岁,我这里已经很久没这般热闹了,今儿你可要多吃些。 对了,钰儿还带了屠苏酒,守岁喝屠苏酒,可驱邪避瘟,保一整年平安,来,小全子,快点将酒倒上。” “是,主子。” 小全子拿起烫好的酒,挨个倒上,这时,齐良人又开口。 “今儿没外人,小全子你也坐下一起用膳。” “主子,那可不行,奴才还是站着伺候吧。” 小全子连忙开口,齐良人却是不依,“今儿这里又没有外人,这几年,多亏了你,你若还当我是主子,就听我的,坐下一道用膳。” “是啊,小全子,齐良人都这般说了,你再不坐下,那我也得站着了。” 孟婉开口,小全子连忙求饶,“孟姑姑可是主子请来的贵客,可别折煞小全子了,奴才坐下便是。” 小全子只得坐下,大概也是头一回屋里这么多人,他还是有些局促,齐良人见着,将杯子端起来。 “今儿这屋里都不是外人,这杯酒我敬你们,如今我在这宫里总算是有了些盼头,入宫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这般高兴了。” 她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旁的齐钰见着,连忙开口。 “姐姐,少饮些,你身子才好。” “不妨事,今儿高兴,你就容姐姐多喝两杯,来,孟姑姑,你也喝。” 听着齐良人的话,孟婉索性也端起酒杯,“齐良人说的对,今儿高兴,大家一起喝。” 说完,便将那酒也跟着喝下去,齐钰想劝,终究还是话到嘴边咽了回去,跟着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杯酒落肚,这釜锅里的菜也烫好了,屋子里开始热闹起来。 许是都喝了酒,说话间也不似先前那般拘谨,不知不觉,边吃边喝,几个人从宫外趣事,聊到了宫里,直到子夜的宫更声传来。 “又是一年了,来,我们举杯,新的一年,事事顺遂,日日欢喜。” 齐良人开口,孟婉跟着将杯子举起来,此时她已经有了几分醉意,颊浮俏粉,十分明艳。 “对,齐良人说的对,要日日欢喜,喝!” 她将杯子里的酒喝下去,齐钰见着,连忙开口,“孟姑姑不能再喝了。” “我没事。” 她开口,脸上却是醉意阑珊,齐良人这时也已经醉了,小全子连忙将她扶到榻上。 “小全子,你照顾好我阿姐,我将孟姐姐送回去。” 齐钰交待一声,将孟婉给扶起来,“孟姐姐,我送你回去。” 他将孟婉扶着朝掖庭走,今夜月亮正圆,子夜之时,虽是清冷,却高悬半空,将整个宫道都照的亮起来。 孟婉被齐钰小心扶着,步履有些踉跄,她看着半空那轮明月,突然傻乐起来。 听到这笑声,齐钰连忙侧过头,却见她指着那月亮。 “我跟你说件趣事儿,以前我在南宫的时候,也是元日守岁,后苑的花池里,好大的月亮,我想去够,结果你猜怎么着?我掉了进去。” 大概是提起了往事,孟婉笑的傻兮兮的,她那个时候年纪小,哪里知道镜中花,水中月的意思。 只想着将那月亮够着,拿去给容胤看,却不料掉了进去,成了落汤鸡。 而齐钰听着她的话,见着她这样,眼底浮上笑意,正想开口,却觉着有一丝不对劲。 他抬头望过去,只见远处宫道上,身着蟒袍的身影,一只手负在身后,正站在那里,眼神阴翳地看着他们。 第74章 谁允你不守的? “殿下……。” “殿什么下,别提那个坏人!” 齐钰刚开口,嘴巴立马被孟婉给捂住了,只见她迷迷瞪瞪的瞪了他一眼。 “大过年的,别说这么晦气的。” 说完,还叹了口气,突然间就眼眶红了起来,口中喃喃自语。 “为什么不让我出宫?为什么?”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人就被薅了过去,下一瞬,男子冷戾的声音传来。 “退下。” 齐钰眼神黯了黯,看着孟婉已经被对方揽起,朝着南宫的方向走去。 “殿下!” 也不知哪里来的胆气,齐钰追过去,“孟姐姐喝醉了,还望殿下让奴才送她回去吧。”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般同孤说话?” 容胤眼神一冷,齐钰连忙跪下,“殿下应当知道,孟姐姐不愿见着您。” “她愿不愿,轮不到你来替她说,你别忘了,是谁让你进的宫,若是你不想你姐姐在宫中难过,就最好记住自己的身份!” 容胤这句话,如兜头冷水,顷刻间让齐钰方才那一腔孤勇瞬间湮灭。 抬头之时,只见宫道上只剩下被拉长的身影。 他手指攥了攥,过了好久,才从地上慢慢起身,黯然的离开了原地。 …… 孟婉被容胤抱着,因着醉意上头,她此时还不知道身边已经换了人,只当还是齐钰扶着她,一个劲的絮叨着。 从增成舍到南宫,孟婉一共骂了容胤整整一路,直听的身边男人额头青筋直跳。 好不容易将人给带到了南宫,早就候在里面的德安见着容胤阴沉着一张脸,怀里还扶着乱骂乱动的孟婉,当下汗就出来了。 “殿下,这孟姑娘是……。” “去备几桶热水去净房。” 扔下这句话,容胤将满身酒气的孟婉直接给带进了内殿,面色铁青地将她按在椅子上。 小丫头这会骂累了,坐在椅子上耷拉个脑袋,满脸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搭在眼睑深处,一眨一眨的。 容胤看着她这般,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声音冷冽。 “这会知道睡了?方才骂的不是挺起劲吗?来,孤就站在你面前,你好好骂。” “别吵!” 孟婉挥了挥手,“睡觉都要跑到我梦里头,烦死了。” 见她语气透着不耐,容胤直接被气笑了,也不顾她一身酒气,直接将人给抱起来扔到了旁边的榻上,将她的眼皮给捏了捏。 “你给我看清楚。” 掀了掀眼皮,孟婉努力想让视线对齐整,可眼前的人,满是重影,根本看不清楚。 “别吵,嘘,让我睡会。” 她伸出手指抵在自己唇边,眼睛忽睁忽闭的,像是哄着孩子的语气。 “殿下不要老来我梦里,怪烦人的。” 听到这话,容胤愣了下,随即眼神软了软,“你经常梦到孤吗?” “嗯。” 孟婉跟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眼睛微微睁开,像是浮起一层水汽。 “但是醒了以后,你一次都没来看过我,一次都没有。” 她说完这句,像是受了委屈一般,小嘴噘着,满眼含着薄雾。 容胤因这句话,心里像是被什么抓了下,又酸又疼,明明知道她不信,还是开口道。 “孤去过,你不知道而已。” “没有,根本没有,你根本不信我,我没有给顾倾倾下毒,从来没有过。” 她说着话,眼神看向他,伸出手抵在他的唇上,“板子我可以挨,牢我也可以坐,但是你不该不信我。” 女人的手指因着喝了酒,不似先前那般总是凉凉的,反而是有些发烫,抵在他的唇上时,让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下。 “所以你不肯回孤身边,是因为孤不信你?” “不是。” 孟婉摇摇头,说话有些颠三倒四,“我只是不想待在殿下身边了。” 她说完这句话,又是沉沉的一声叹息,“守着殿下太累了,太痛了,遍体鳞伤,奴婢怕了,不敢再守了。” 她说完,吸了下鼻翼,突然间又弯起唇笑起来,“好在殿下要大婚了,日后终于可以有人陪着你了。” 她笑的粉颜娇憨,却让容胤手指紧紧攥在一起,片刻松开,捏住她的脸颊,强迫她的脑袋不要乱晃,和自已对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谁允许你说不守就不守了?” 孟婉看向他,显然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眉头紧紧皱起。 “我想不守就不守了啊,这是做梦,你为何连梦都不让我做个痛快?” 说完伸出手,用力一挥,似是想要将梦里的容胤给挥开。 当巴掌声结结实实响在内殿之中时,德安正好拎着热水进来,见着这一幕,吓的立马叫出声。 “哎哟,殿下,你可快些让开,这孟姑娘撒酒疯可别伤着你。” 而容胤像是没有听到德安的话,看着眼前的孟婉,一字一语厉声而出。 “就算是做梦,孤也不许你说不守就不守了。” 扔下这句话,他转眸看向德安,“去把热水拎进去倒上。” 德安不敢怠慢,赶紧将烧好的热水端进去,不多会,将水兑好后走出来。 “殿下,水已经备好了。” “出去。” 容胤边说边将孟婉给打横抱起来,朝着里面的净房走去,德安见着,赶紧退下将门给带严实了。 孟婉这会靠在容胤怀里安安静静的,因着酒意,已经快要睡着了,却不料,下一瞬,整个人便被丢进了浴桶之中。 “呼!” 扑面而来的热水,让她猛地睁开眼睛,宫袄沾了水,将她整个人往桶底沉去。 “咳咳。” 几口热水一呛,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不料,一把抓住的是男人的衣服。 容胤一愣,上衣已经被她拽开来,露出里面穿着的白色寝衣,孟婉从桶里爬出来的刹那,便对上一片健硕的胸膛。 男人的胸膛正对着她的脸,她此时全身上下泡在热水中,整个人一片怔傻。 容胤低眸,见着小丫头目不转睛的样子,顺势跟着进了浴桶之中,将她圈住,便要去解她的宫袄。 “啪!” 孟婉几乎是想也不想,一巴掌打了过去,容胤愣了下,随即将她抵在浴桶边沿,漆瞳如同墨染般,里面燃起火蔟。 “殿下?” 这时孟婉才像是看清了眼前人,低喃而出的刹那,容胤却是不管不顾的便吻了上去。 第75章 为别的男人求情? 女人柔软的唇,像是腐块,混合着屠苏酒的清洌香味,容胤几乎在一瞬间便失了控,将她死死禁锢在桶壁前,近乎贪婪地汲取着。 孟婉大脑此时就像是被棉花堵住,呼吸也喘不过来了,她用力推着容胤,却根本推不动。 男人的胸膛似铁,她的那点力气,在他面前,几乎就是螳臂当车。 “唔嗯。” 她挣扎着,好不容易得了些空隙,还没待喘口气,便又被结结实实抵住。 身子越来越软,头也越来越晕,到最后,孟婉几乎是被容胤托抱着在木桶之中。 几次沉下去,又几次被捞到怀里,直到他彻底松开她时,热水都已经冷了下去。 眼底的火蔟已经完全熄灭,看着怀里软若无骨般的身子,容胤将她从木桶里抱出来。 德安早就备好了衣裳放在内殿,容胤将她身上湿透的宫袄准备脱下,替她换上干净衣裳时,却发现她身子抖的厉害。 侧眸望去,便见着她双目泛红,显然酒气已经醒了不少。 “哭什么?孤又没对你做什么。” 容胤开口,声音像是含着沙,孟婉听到后,顿时将眼泪擦掉,一下子坐起来,狠狠瞪着他。 那样子像是被逼急了的羊,恨不得拿没有长出多少的羊角顶撞上他。 “过来。” 容胤得了便宜,这会心情好的很,朝她伸了伸手,“把湿衣服换下来。” “殿下到底想要干什么?” 孟婉气红了双眼,无力感此时席卷全身,明明她已经避无可避,躲无可躲,难道真的要看她死吗? “你说孤想要做什么?” 容胤说着这话时,唇角勾着清浅的弧度,声音似是很有耐心,孟婉听到后,死死攥紧手指。 “殿下明明说了,让奴婢不要出现在你面前,您还说要好好陪未来太子妃,如今你就将奴婢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羞辱奴婢的吗?” 听着她一字一句的质问,容胤却是神情浮上一丝淡意。 “今日孤已经陪过未来太子妃了,你不是亲眼见着了吗?” 孟婉一愣,突然明白了,今晚容胤为何要这般对她。 是在为白天她拒卖帕子给太子妃,所以他替顾倾倾出气,将自已带到南宫,以此来羞辱她。 想到方才在净室那一幕,孟婉眼底渐渐笼罩上怒意,容胤见着她这般,语气不紧不慢。 “为何宫市上,不肯将帕子卖给孤?” 听到这话,孟婉心口里的怒气更盛,她慢慢抬起双眸,凝向容胤。 “那是奴婢绣的帕子,想卖给谁便卖给谁,殿下若抓奴婢过来,只是想为顾小姐出口气,那犯不着用这种方式羞辱奴婢。” “羞辱你?” 容胤气极而笑,她竟是认为自己方才是在羞辱她? 这丫头当真是一点看不到他的情意啊。 想到这里,他眸子瞬间阴沉下去,伸出手捏住了她的脸颊。 “就算孤羞辱你,你又能奈我何?” 被他捏着脸颊,孟婉一双眸子跟着了火一般,但却在这时,容胤的眸子却落在了她的袖笼处。 松开手,便去拽她的袖子,孟婉用力将手往后背,却是没有他力气大,被他硬是将袖子里的东西给扯了出来。 打开来,已经被水泡湿的绣鞋露了出来,他看见那双鞋子,脑海里立马便想到了什么。 “这是谁送你的?” 孟婉全身的血液顷刻间凉了下来,方才燃起的怒火,也因他的这句话,而彻底熄灭。 望着她不说话,容胤眸光更沉,“是你说,还是孤去查?” “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心里一紧,连忙开口,容胤一听,唇角勾出冷意,“哦?那你倒是说说,孤想什么了?” 孟婉低下头,她本就不擅长撒谎,尤其是在容胤面前,一直以来,她说的每句谎话,都能被他轻易看穿。 这双鞋子,她原本是打算过几日还给齐钰,并同他说清楚的。 但今晚她被容胤带来南宫,想来齐钰应该是会明白了。 思来想去,她开口道,“我原本是打算还回去的,你不要连累旁人,今日元日,我鞋子弄脏了,所以……。” “你可知送鞋子是什么意思?” 容胤忍着怒气,方才那小子扶着孟婉出来,他就觉着不对劲,合着还真是惦记上他的人了。 可这小子是他叫进宫里来的,原本是打算暗中护着孟婉,如今可倒好,后院竟是起了火了。 他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 “我只把他当作弟弟来看的,他只是好意,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孟婉担心牵连到齐钰,连忙替他辩解,“我回头会将鞋子还给他,齐良人就这么个弟弟,我求你不要为难他。” 她这会声音小小的,带着乞求,不似方才那般像是要跟他拼命一般。 容胤更气了,她为了旁的男人这般低声下气求他。 到底在她心里,那小子竟是比他还要重要几分了。 “弟弟?我看他怕不是这么想吧。” 容胤阴沉着个脸,孟婉见着,不禁更加担心,她连忙挪到他面前。 “殿下,齐郎卫只是好意,他是因着她姐姐的叮嘱,才对奴婢多关照几分,当真不是你想的那般。” “好啊,当真是好,宫外有一个等着你的,如今这宫里还有了个惦记着你的,难怪你会劝孤早日纳太子妃呢。” 醋意上涌,容胤虽然知道齐钰那小子经过今晚的警告后,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但是这丫头替旁人求情,他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 听到这话,孟婉愣了下,连忙开口,“奴婢没有,殿下要怎么罚奴婢,奴婢都认,但请殿下不要牵连到旁人。 若不是齐良人姐弟,奴婢前几日就该病死了,他是奴婢的救命恩人,还望殿下开恩,放过他。” 说完,孟婉跪在榻上,冲容胤俯下头,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你说什么?前几日你病了?” 望着容胤突然转变的样子,孟婉抿了抿唇,自知失言,没有再吭声。 见到她这样,容胤深吸了口气,“既是大病初愈,还敢喝这么多酒,你是故意糟践自己的身子吗?” 大概是见着他神情比方才好了许多,孟婉压了压唇角。 “已经无碍了,那殿下这是答应不去责罚齐郎卫了吗?” 她小心翼翼开口,话音落下,便见着容胤将手一松,眼眸眯了眯。 “你再替他求情,孤这便让人去摘了他的脑袋。” 第76章 你是在觊觎孤 嘴巴立刻乖乖闭上。 孟婉低着头,还保持着跪坐在榻上的姿势,容胤看着她头发未干,脸颊绯粉的样子,眸子软了软。 拿过一旁的干衣递到她面前,“把衣服换上。” 说完,他起身准备离开,孟婉一见,连忙开口。 “殿下不会准备出尔反尔吧?” 容胤沉沉睨了她一眼,“看来孤如今说什么,你是不当回事了。” “奴婢不敢,奴婢这就换衣裳。” 她赶紧拿起衣服,容胤见她这样,没再说话,起身走出内殿。 德安候在外面,见着容胤出来,连忙上前,“殿下,可是有何吩咐?” “煮碗姜汤端来。” “嗻。” 当他退下后,容胤在外面站了会,这才走进内殿,孟婉已经换上了干爽的宫衣,正在整理床榻。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连忙转过来,见着容胤,马上开口。 “殿下,奴婢要回去了,恭祝殿下新岁安康,福泽绵延。” 听到这吉祥话,容胤眸子幽了幽,南宫五年,小丫头每年都会在新年初始这一日,站在门外候着他。 待他起床,便能听到她的吉祥话,从前往年,皆是“殿下喜乐连连,无忧无灾”,如今倒是变了。 淡下眸子,容胤走到她面前,张开双臂,“替孤更衣。” “啊?” 孟婉愣了愣,看见容胤仍然穿着先前那身湿衣服,连忙反应过来。 虽然殿中暖和,但总穿着湿衣裳也难过。 想了想,为了不惹恼他,孟婉还是伸手替他解开衣裳。 虽然做过无数次,可毕竟她如今已不是东宫的侍女了,当看见他坚实的胸膛之时,脸还是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容胤低眸的时候,正好见着小丫头微微侧目,不敢看他的样子,不禁眼尾勾起笑意。 “在想什么呢?脸这么红?” “奴婢没有,是这殿里炭火太旺了。” 她心虚的解释,容胤呵笑了声,故意压低了声音,用着两个人才能听见的暗哑声线。 “可孤怎么觉着你是在觊觎孤的身子呢?” 正在替他系缠扣的手顿住,孟婉心跳乱了一瞬,脑海里不自觉划过从前两人在一起时。 容胤表面清冷寡淡,可在南宫最后一年,几乎每晚,他都是紧紧抱着她,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 情到深处,她从未想过,他在床笫之事上竟是那般孟浪,与如今高高在上的东宫太子,判若两人。 “殿下自重,奴婢从未曾这样想过。” 她说完,想要松开手,却在这时,容胤一把将她的手抓在手里,眼若幽潭。 “可是孤怎么觉着,小婉儿是想孤了呢?” “殿下!” 她扬起声调,手用力拽了拽,可对方却纹丝不动,眼神紧紧凝着她。 孟婉没法,只得开口道,“难道殿下忘记了,奴婢说过不愿吗?” 她的声音透着冷意与倔强,将容胤心里那团火瞬间浇灭。 是啊,他怎么会忘记,那日也是在这南宫里,她以簪抵喉,誓死不从。 就算方才她示弱妥协,也不过是为了旁人的安危,并不是心甘情愿听话。 想到这里,他松开手,神情又变的一如既往般冷漠。 “孤以为你白日闹出那般,是想要回孤身边,若是不想,日后就对未来太子妃敬着些,否则下次定惩不饶。” 他的话,让孟婉心里那团因着齐钰之事,而湮下去的火,再一次蹿腾开来。 “殿下尽管放心,顾小姐身份尊贵,想来掖庭那样的地方,她也不会去,奴婢自然也不会顶撞到她的,若殿下无其他的事了,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她屈了屈身,负气朝外面走去,掀帘之时,正好碰着德安端着姜汤正准备往里头进。 见着孟婉要走,连忙开口,“孟姑娘这是要走了?这姜汤还没喝呢。” 听到对方的话,她看向端着的姜汤,正想开口推拒,却听到容胤冷沉的声音由内而外。 “孤有说过姜汤是给她的吗?还不端进来!” 将推拒的话咽回去,孟婉冲着德安行了个礼,随后头也不回的朝着外面走去。 德安见着这情形,又一个头两个大。 他可真是累啊,这才好不容易消停了两日,这两位怎么又闹腾起来了。 虽是这么想着,但却不敢怠慢,赶紧将姜汤端了进去。 “殿下请用。” 他将姜汤呈上,容胤看也没看,伸出手便挥到了地上,吓的德安顿时跪了下来。 “殿下息怒,是奴才没端稳,奴才这就去给殿下再端一碗过来。” “你说说,为了旁人,她能那么乖顺,怎么就面对孤时,成天摆着个臭脸,全天下的女人,又不止她一个,没良心的丫头,以后在孤面前,不准提她!” 德安苦着脸,心里直叫冤枉,他这几日可没提过,今夜还不是您没忍住,跑去将人带回来的吗? 但这话,德安可不敢说,连忙应声,“是是,殿下的令,奴才记住了,以后关于孟姑娘的事情,奴才一概不提,一概不知。” “还有,传孤的令,将掖庭那个齐什么的侍卫,给调到东宫去,以后不准他再去掖庭!” “啊?” 德安不解,“殿下说的莫不是齐良人的弟弟?先前殿下不是还说,让他留在掖庭暗中照应着点孟姑娘吗?” “孤几时说过?自作主张,没听到孤的话?天亮就把他调过去,滚下去!” 见殿下气的脸色铁青,德安不敢耽搁,赶紧退下,当内殿安静下来之时,容胤的目光一瞥,随即落在那双绣花鞋上,又是一气。 走过去将那鞋子扔到了炭盆里,紧跟着大步离开,朝着书房走去。 而孟婉,离开南宫后,也是一肚子气,回到掖庭之时,天已经开始发白,她刚来到后院,就见着不远处,修长挺拔的身影屹在那里。 脚步一缓,齐钰已经转过身,见着她时,面色极不自然,但还是犹豫了下,朝着她走了过来。 “孟姐姐,你回来了。” 他声音透着黯意,目光落在她身上的宫衣上,虽然是宫女的衣着,但做工十分精细,一看便是出自尚衣局,与她昨夜穿的不同。 殿下昨夜将她带走,他在这里站了几个时辰,虽然那位警告了他,但他还是有些话,想同她讲。 如今见着她了,心里那些想说的话,却如同突然被扼在喉咙里,艰涩的让他不知道如何而出。 第77章 后院捉奸 而孟婉见到他这样,却是主动开了口,“齐郎卫,这段时日多谢你的照料,只是日后你还是莫要再来了。” 她说完,便要回自己的屋子,可是齐钰却在这时急切而出。 “孟姐姐,我知道你是不情愿的,虽然我现在没办法带你离开,但你相信我,总有一日,我会带你走的。” 少年急切的语气,落在孟婉耳中,却让她唇角漫过一丝苦涩。 走? 谈何容易。 尤其是可能要赔上另一个人的身家性命,甚至是家族里的一切。 容胤若是寻常男子,或许她还有挣脱的可能。 可是他是大祈国的储君,未来掌控天下万民生死的皇帝。 他若不放人,她又能逃到哪去? 齐钰太过年轻,根本不知道这句话的份量,而她却是知道的。 天牢的日子,直到现在,她都不愿意去回想,太痛太苦了。 “齐郎卫,你不是我,又怎知我不愿?” 她冷下声音,抬眸看向他,便见着少年脸上的一抹错愕。 “我很感激你对我这几日的悉心照料,但你也应该清楚,你不过就是掖庭一个侍卫而已。 且不说我从前是侍奉殿下的婢女,就是现在,我身为掖庭的罪奴,也不是你如今的身份能随意带出宫的。” 她字字句句如刀,让齐钰原本灼热的眸子渐渐黯淡下去,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收紧。 而这时,孟婉压住心中的不忍,再次开口,“宫中与外面不一样,齐郎卫,你还年轻,有些事情还要量力而行。 还有,先前碍于齐良人,我只将你当作弟弟看待,许是让你误解了,日后,我这里你不要再来了,就此别过。” 话音落下,孟婉没有再停留,朝着杂役房走去,齐钰望着她的身影,眸底浮上痛色,心口也犹如被人寸寸割过。 “孟姐姐。” 他突然开口,“若我有一日真能说到做到,你可愿意随我一道离开?” 平放在面前的手收紧,孟婉闭了闭眼睛,“我不愿。” 当这三个字从她唇中说出来的刹那,齐钰唇角漫过苦笑。 “好,我知道了,日后不会再打扰姐姐,孟姐姐多保重。” 他说完,转身准备离开,可却在这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过来,紧跟着便见着徐嬷嬷带着一群人出现在了他们两的面前。 “嬷嬷,您看,我没说错吧,这孟婉与齐郎卫就是在后院私会。” 说话的宫女指着他们,站在徐嬷嬷身边,孟婉看过去,认出对方便是先前同青禾一起指认她放火的月满,眸色瞬间暗了暗。 而徐嬷嬷听到她的话,目光先是恶狠狠看向孟婉,转而又看向了齐郎卫。 “齐郎卫,今日你并不当值,怎么会在这里的?” 听到徐嬷嬷的话,齐钰脸色跟着沉下来,“徐嬷嬷,我乃掖庭郎卫,我在哪里,轮不到你来过问。” 他这句话,让徐嬷嬷瞬间面色难看起来,“齐郎卫所言差矣,你虽为郎卫,但宫里自有宫里的规矩。 郎卫的职责是护卫整个掖庭,而不是在这后院与宫女私会,我既为掖庭的管事,自然要查清楚。” 说完这句话,徐嬷嬷看向孟婉,“孟婉,你昨夜彻夜未归,如今又被本嬷嬷亲自逮着在此处与侍卫私会,简直是胆大妄为!” “嬷嬷,这其中定然是有误会的,婉姐姐是不可能与齐郎卫私会的。月姝可以担保,齐郎卫定然是奉了齐良人的吩咐,过来看望婉姐姐的,前几日婉姐姐病着,便是齐郎卫奉齐良人之命过来照料的。” 徐嬷嬷话音刚落,人群里便传来声音,只见月姝已经走出来,站在她面前。 当她说完这些话,月满立马开口,“好啊,原来你早就知道他们二人私通的事情,嬷嬷听到了吧?现在人赃并获,容不得他们抵赖了。” “不是的,嬷嬷,你不要听月满的话,婉姐姐亲口叮嘱我,为了避免非议,不要将齐郎卫照顾她的事情说出来,他们之间定然没有私情的。” “呵,没有私情,为何要特意叮嘱你不要说出来,我看就是他们做贼心虚,也只有你才相信。 徐嬷嬷,宫中侍卫与宫女私通,乃是触犯宫规的,您可不能姑息,不然人人效仿,那这宫里可还有规矩可言了?” “徐嬷嬷,千万不要罚婉姐姐啊。” “都给我住嘴!本嬷嬷做事轮不到你们来过问!” 月姝还想求情,却被徐嬷嬷狠狠打断,目光再一次落在孟婉身上。 “宫女孟婉,与侍卫私通,秽乱宫闱,罪无可恕,依宫规杖打三十,上报内务府,以儆效尤!” 徐嬷嬷说完,齐钰立马开口,“徐嬷嬷,我与孟姐姐并无任何干系,何来私通一说?自古女人名节是大,你这般草率,与草菅人命有何区别?” “呵哼,齐郎卫这番话倒是有意思,你身为郎卫,借机出入后庭,与宫女私会。 我虽无权罚你,但会上报内务府着郎卫司处理,你与其担心别人,不如关心关心自己吧,来人,将孟婉押走。” 徐嬷嬷一声令下,两个宫人便上前要将孟婉押走,可却在这时,齐钰一下子挡在了她的前面。 “我身为掖庭郎卫,我看今日谁敢将孟姐姐带走!” “齐郎卫,别怪本嬷嬷没提醒你,宫女受罚,轮不到郎卫司过问,你若再执意阻挠,别怪我不客气!” “好啊,我倒是想见识见识,徐嬷嬷所谓的不客气,你这般想要定孟姐姐的罪,我看是别有用心吧?” “齐郎卫,你不要再说了,既是嬷嬷认定我违反宫规,那你若是再阻拦,只怕她又会多给我扣几个罪名了。” 她伸手,将齐钰推开,随后压低声音,“你莫要多言,我自有对策。” 说完,她便朝着徐嬷嬷走去,“嬷嬷既是要罚奴婢,那奴婢领罚,不过,奴婢与齐郎卫清清白白,绝无任何私情,还望嬷嬷明鉴,莫要受他人蛊惑。” “呵,孟婉,如今这么多人看见你们俩在后院私会,你还不承认,你可真是不要脸!” 月满这句话,让孟婉瞬间冷冷看向她,“你见过哪个人私会,是挑这人来人往的地方的? 还有,齐郎卫乃为掖庭郎卫,负责掖庭护卫之职,就凭你们见着我与他在后院说话,就认定我们私会,那先前你同侍卫说话,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你同侍卫私会?” 第78章 到底是谁在搅动风雨 “你少在这里狡辩,昨夜你可是一夜未归,今日又在后院与齐郎卫在一起,这不是摆明了,你们两个昨晚在外面苟且的吗?” 说完,月满还看向了孟婉身上穿的宫衣,眼尖的一下子指出来。 “徐嬷嬷,你看她身上穿的宫衣,好像与我们的不一样。” 被月满一提醒,徐嬷嬷望向孟婉身上的衣服,果然做工,材质都与掖庭发放的不一样。 “我就说嘛,你一个掖庭的罪奴,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衣服,我看就是你与人私通才有的!” “啪!” 没等月满说完,脸上便重重的挨了一巴掌,这一巴掌,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到了。 而这时,只见孟婉沉沉看向对方,“饭可以乱吃,但话最好不要乱说,我方才已经说过,我与齐郎卫毫无干系。 你无凭无据,毁我清白,这巴掌是给你长个记性!” 她说完,月满一下子冲过来就要去撕她,“你打我,你竟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见着月满撒起泼来,齐钰伸出手便将她给制住。 “我负护卫掖庭之责,孟姐姐方才所言正是我想说的,我与孟姐姐清清白白,容不得他人诋毁,若你再敢口出污言,休怪我不客气!” “你们狼狈为奸,明明私会,被逮个正着,还敢这般放肆,徐嬷嬷,您快救救我啊!” “够了!你给我闭嘴!” 徐嬷嬷厉喝而出,看向孟婉,“好,既是你说,你与这齐郎卫清清白白,那你说,昨夜你去了哪里,你这身衣裳又是从何而来?” “昨夜陛下准宫中宫人守岁,我奉齐良人之邀,前去增成舍,至于这身衣裳,乃是宫闱局所发,嬷嬷若是不信,可去那里一问便知。” 孟婉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神情笃定,上次宫中发放宫袄,宫闱局那边给她的便与其他人不同。 昨夜容胤让人给她拿的宫衣,虽比先前她那件宫袄做工更加精细,但应该也是料到她在掖庭穿着,不细看看不出区别,她搬出宫闱局,想来徐嬷嬷也不敢真的去问。 而去齐良人那里守岁之事,她就更不担心,毕竟齐良人上次将她从慎刑司救出来,她去守岁也无可厚非。 果然,她这些话一说出来,便见着徐嬷嬷唇角往下压了压。 “你说的这些,我自会查清楚,那方才呢?齐郎卫为何会来后庭,又为何会同你在一起?” “我奉姐姐之命,将孟姐姐送回来,正准备离开之时,徐嬷嬷便带人过来了,口口声声便是私会,当真是可笑。” 见他脸上怒气冲冲,徐嬷嬷思忖了一瞬,“齐郎卫既是说奉了齐良人之命送人回来,那先前月姝所说,孟婉生病之时,齐郎卫悉心照顾,若说你们二人毫无私情,你又为何这般尽心尽力呢?” 听到这话,孟婉轻笑而出,“月姝说齐郎卫照顾我?掖庭这么多人,奴婢想问,除了她,可有其他人见着?”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皆面面相觑,就连月姝,也愣住了,望向孟婉之时,委屈而出。 “婉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在说我诋毁你与齐郎卫吗?方才我是担心你蒙受不白之冤,故而才一时情急,将你交待我的话给说了出来,我不是有意的啊。” “月姝,都到这个地步了,你为何还要抵赖呢?明明就是你对齐郎卫心生爱慕,却因着被他所拒,故而让月满挑出此事,引徐嬷嬷过来,上演这一出‘捉奸’的戏码。 后又假装替我出头,说出方才那番话,故意引得众人以为我与齐郎卫有私情,你这么做,无非是爱而不得,你又装什么无辜呢?” 随着孟婉说完这些话,月姝脸色瞬间变了变,连忙开口,“婉姐姐是不是对月姝有什么误解? 这段时日,我视姐姐如亲人一般,姐姐这样说,当真是伤了月姝的心了,我没有做过,不信你问月满,我几时指使过她?” “是啊,孟婉,你不要胡说八道,往别人头上泼脏水。” 月满也跟着开口,孟婉却是有些倦了,她早就料到那日被月姝见着,会有今日这出。 故而那天齐钰送月姝回来之后,她便暗中做了打算,今日果然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而此时,齐钰也站了出来,朝月姝看过去,“先前你同我示好,我便已经拒了你,没想到,你竟会做出这等事情,诋毁我与孟姐姐,当真是可恶至极!” 齐郎卫的话,让月姝的脸色顷刻间惨白起来,她没想到,齐钰竟会当着这么多人面,将上次她示好之事说出来。 而让她更没想到的是,孟婉竟然已经知道,一切都是她设计的。 指甲不禁掐进手心,此时她脸上的表情,不再是从前那般纯良,而是看向徐嬷嬷。 “徐嬷嬷,月姝没有,是他们二人想要逃脱惩罚,故意诋毁我的,您可要为我作主啊。” “是啊,徐嬷嬷,月姝什么都没同我说过,明明就是他们私会,你可不要被孟婉的三言两语给骗了! 对,奴婢还见着齐郎卫有块帕子,是孟婉送他的,你若不信,可以让他拿出来,一看便知!” 月满跟着开口,听着两个人一唱一和,孟婉摇了摇头。 “徐嬷嬷,此事牵扯到后宫清誉,必然要查个水落石出,既是月满提出我送过齐郎卫帕子,那依奴婢看,此事不如交给慎刑司来查。 看看到底是谁在掖庭搅动风雨,也省得有人别有用心,想要一次又一次置奴婢于死地!” 她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目光冷冷地从徐嬷嬷身上再转到月姝、月满的脸上,唇角微微勾出浅淡的弧度。 “徐嬷嬷,本郎卫也觉得应该禀告慎刑司,事关后宫清誉,也事关本郎卫和孟姐姐的清誉,绝对不容有失!” 因着孟婉与齐钰气势逼人,月满脸上显出一丝害怕,她看向月姝,却见她给了自己一个眼神,于是马上开口道。 “徐嬷嬷,上次程绣夏之死已经引得慎刑司不满了,如今正值献岁之时,再去让慎刑司查,那岂不是会惹得总管大人不悦? 今日之事,这么多人都看见了,就算齐郎卫与孟婉清清白白,但他二人在掖庭单独见面,也是有违宫规的。” 月满的话,让徐嬷嬷沉吟片刻,随即开口道,“如今不光事关后宫的清誉,也牵扯到了郎卫司和掖庭,好,就依齐郎卫所言,报慎刑司查明真相。” 第79章 当真没有私情? 徐嬷嬷话音落下,月姝和月满脸上皆是一紧,不约而同看过去,却见对方已经派人去通知慎刑司。 “奴婢谢过徐嬷嬷。” 孟婉开口,眼神自那二人身上移开,方才这二人的反应,皆被她看在眼中,唇角不禁勾出冷弧。 而此时,月姝目光看向她,只见她的眼神不再似从前那般,而是冷而沉的,便是连伪装也懒得伪装了。 “既是已经禀告慎刑司,孟婉,齐郎卫,那就都到前庭去候着吧。” 徐嬷嬷出言,转身朝着前庭走去,不多会,所有人便已经来到了前庭。 而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孟婉抬眸望去,便见着一身玄色锦袍的季冷,带着几个慎刑卫走了进来。 见着徐嬷嬷时,神情极为不悦,“徐嬷嬷派人请本总管前来,所为何事?” “启禀季总管,事关后宫清誉,老奴无法一人决断,只能斗胆请总管过来一查究竟了。” “哦?后宫清誉?说。” 季冷开口,眼神似是随意的打量了下前庭里站着的人,目光落在孟婉身上短瞬,便很快收了回去。 “启禀季总管,有人向老奴告发,宫女与侍卫在掖庭私会,老奴带人过去,正好便瞧见了孟婉与齐郎卫。 但他二人坚称并无私情,是有人蓄意构陷,事关掖庭和郎卫司,为求公正,只得叨扰到季总管了。” “你说是谁私会?” 季冷扬起声调,徐嬷嬷还没开口,孟婉上前一步,“启禀季总管,奴婢孟婉被人构陷,与侍卫私通,污我清白,还请季总管为奴婢作主,查出真相,还奴婢一个公道。” 她说完,随即跪下,齐钰见状,也跟着拱手,“齐钰也请季总管为属下做主,还属下一个公道。” 看着这二人,季冷脸上的表情随即沉了下去,徐嬷嬷见状,立马开口。 “季总管,便是他二人,在后庭之时,被老奴撞见,在场许多宫人都可以作证。” “又是你,本总管记着,上回程绣夏之死,也与你有关。” “是,所以今日奴婢才斗胆请季总管来,因为只有季总管才能还奴婢一个公道,查明到底谁在掖庭想要置奴婢于死地。” 她说完,季冷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动了动,随后看向徐嬷嬷。 “徐嬷嬷,你倒是说说看,究竟是谁想置她于死地呢?” 徐嬷嬷脸色一顿,随即开口道,“季总管,这老奴可不知道啊,倒是这孟婉,自打她来了掖庭,老奴这里可就没安生过,老奴也十分纳闷呢。” “是啊,怎么就她来了,事这么多呢。” 季冷轻笑了声,目光转向孟婉,“既是徐嬷嬷不知道,那你说说看,究竟是谁要害你?” “今日口口声声说奴婢与齐侍卫有私情的便是她。” 她用手指向月满,“巧的是,上次掖庭失火,她也恰好见着,说是我放的火,一次是巧合,这两次恐怕就不是了。” 月满被孟婉指着,顿时神色一慌,立马开口,“你少含血喷人,明明就是你行为不检,才会被我屡次撞见的。” “行为不检?呵呵,看来那一巴掌还没打醒你。” 她这句话,立马让月满捂住半边脸,“季总管,奴婢冤枉,还请季总管为奴婢作主,明明就是这个孟婉与侍卫有私情,如今她还含血喷人,那齐郎卫身上还有孟婉送的帕子呢。” 月满这句话一出,季冷眼底顿时浮上抹阴翳,看向孟婉的眼神浮上冷戾。 “她说的可有此事?” 见着对方声音一下子沉了下去,月满顿时扬起头,“我亲眼见着齐郎卫坐在廊沿下盯着那帕子的,那帕子上的绣工与孟婉绣的一模一样,定然是她送的。” “启禀季总管,我确实送给齐郎卫一个帕子,只不过并不是因为私情。” 孟婉开口,冲着齐钰看去,“有劳齐郎卫将那帕子给拿出来,给季总管一看。” 齐钰听到后,从袖中将帕子掏出来,呈到季冷面前。 “季总管请看。” 季冷望过去,只见那帕子上绣着一棵苍松,绣工精湛,一眼便能认出来是出自孟婉的手。 他见过她绣过太多东西,倒是第一次见着她绣苍松。 “季总管,你看到了吗?这帕子就是他们私相授受的订情之物!” 月满大叫而出,季冷却是抬头看向孟婉,“你让本总管看这个,是有何意?” “启禀季总管,苍松代表品洁高尚,齐郎卫身为掖庭护卫,负有守护之责。 他托我绣一方帕子,时刻提醒自己要保持正直不屈的品行,并且这帕子他给了奴婢银子,奴婢收了银子,自然会将东西绣好。 宫里并没有规定宫女不能私自做些绣品售卖,昨日在宫市之上,我绣的帕子被宫人尽数买走,难道那些买了我帕子的人,都是和我有私情的吗? 还有,试问,谁私相授受,会送苍松这样的绣样?” 她此言一出,目光看向四周,那些宫人望着她手上的帕子,都没有吱声。 虽然他们身处宫中,但暗地里,也确实有些宫女太监偷偷私相授受,送的东西绣的不是鸳鸯便是并蒂莲,倒是没有见过两情两悦之人送的是苍松的。 “不错,孟姐姐方才说的,正是齐钰所托之事,我入宫之时,姐姐就曾对我说,在宫中当差,要品行正直,切不可懈怠。 我便托孟姐姐绣了这帕子,带在身上,时刻谨记,这件事情,侍卫所里的郎卫皆可为我作证,而且他们还托我找孟姐姐,也想绣些别的图案的帕子,这些季总管皆可查证。” “季总管,既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又何来私相授受一说?所以月满这话,分明就是想要诋毁奴婢,给奴婢扣这秽乱宫闱的罪名,这难道不是想要置奴婢于死地吗?” 她的话,让季冷目光幽暗地看向一旁的月满,只是一个眼神,便让她慌了起来。 “季总管,奴婢没有,孟婉她的确与人私通,此事不光是我一人知道,月姝,你说啊,你方才不是也说见着齐郎卫去找孟婉的吗?” “我几时说的,你莫要胡言乱语,我只是说过齐郎卫前去探望婉姐姐,哪里有说他们私通了。” 月姝试图将自己摘出去,月满一听,更加着急,“月姝,你怎么能这样,明明就是你告诉我,你喜欢齐郎卫,但齐郎卫却喜欢孟婉。 今日也是你同我说,齐郎卫在后院等着孟婉,我见你那么难过,才去告诉徐嬷嬷,想要将孟婉治罪,赶出掖庭的,我是在帮你啊。” 第80章 胆大的怕不要命的 月满的话,让月姝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她此时感觉到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不,不是她说的那样,她这是想要胡乱攀咬我,婉姐姐,你信我,我从没有这么说过。” 月姝到底是善于隐藏,这个时候,还将可怜委屈的目光看向孟婉,甚至直接跪了下来,满眼含泪。 “婉姐姐,我承认我是有说过齐郎卫对我无意,我很难过,但婉姐姐这般好,我怎么会让月满这么做,你相信我啊。” 听到月姝这垂死挣扎的话,孟婉只是淡淡收回目光,朝着季冷望去。 “季总管,真相如何,还请您彻查清楚,以正宫闱,还奴婢和齐郎卫一个清白。” 她的话,让月姝顷刻间脸上的血色褪去,一下子慌了,连忙看向身边站着的徐嬷嬷。 “嬷嬷,您救救我,奴婢没有教月满做过伤害婉姐姐的事情啊,求您同季总管说说情啊。” 徐嬷嬷低睨了眼月姝,眼底浮上暗色,“月姝,你在掖庭已经待了这么久,想来也知道规矩,有些话是不可以乱说的,既是你说了让月满误解的话,季总管怎么罚你,你都得认,明白吗?” 她的话暗含警告,月姝一听,整个人这才慌乱的颤抖起来。 此时她脸上一片灰暗,丝毫没有先前那般明艳纯真的伪装。 “来人,将这两名宫婢带下去,严加审问。” 随着季冷发话,慎刑卫上前,月满这时慌了,“月姝,你害我,都是你害我的,我就是做鬼都不放过你。” 她一边叫着一边被慎刑卫拖走,恨不得将月姝给咬死,而月姝同样无力的被架着拖出了掖庭,脸上如同死灰一般。 当这二人被拖走之后,徐嬷嬷连忙上前,冲着季冷屈了屈身。 “此番这两个贱婢做出此等事情,老奴也是被她们所蒙蔽,多亏了季总管,才能替齐郎卫和孟婉以证清白,日后老奴定当严加管教这帮贱奴,不让她们再惹是生非。” 徐嬷嬷这番话落在季冷耳中,只听见他冷呵了声。 “徐嬷嬷,如今你这掖庭里几次三番出事,本总管的耐心有限,若是还有下次,这个掖庭管事,你也就不用再当了。” 扔下这句话,季冷朝孟婉冷冷看了眼,随后准备离开,而这时,只见德安从外面走了进来。 德安一进来,见着季冷,差点弯下腰,最后生生忍住,干咳了声。 “哟,这都在呢?” “安公公,不知您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要事?” 徐嬷嬷上前,只见德安下意识看了眼季冷,随后又将目光落向齐钰。 “奉殿下令喻,着掖庭郎卫齐钰调往东宫,任带刀护卫,即刻赴职。” 当他宣完之后,在场的几个人都愣了瞬,尤其是齐钰,将目光不由自主看向了孟婉。 这个小举动没有逃过季冷的目光,只见他眼底浮上冷意,德安一见,赶紧开口。 “齐护卫,快点随咱家去东宫赴职吧。” “是,卑职多谢殿下,多谢安公公。” 齐钰说完,垂下眸,随后跟在安公公身后,德安见着,朝季冷看了眼。 “季总管,那咱家就先带齐护卫走了。” 季冷收回目光,“安公公慢走。” 当齐钰离开,徐嬷嬷脸上的神色有些发沉,而这时,听到季冷的声音。 “孟宫女既是与今日之事也有干系,那便随本总管一道去慎刑司一趟,待查明真相,自会放你回来。” 说完这句话,季冷朝外面走去,孟婉见着,也跟着从地上起身,但她没有马上跟过去,而是走到徐嬷嬷身边,压低了声音。 “徐嬷嬷今日这出戏,唱的可真好。” “你什么意思?” 徐嬷嬷眼睛一眯,孟婉淡笑了下,“在一在二不在三,徐嬷嬷身为掖庭管事,每次都能推出替罪羊,置身事外,当真是厉害。 不过你们既是不敢明着弄死我,那奴婢便要好好看看,下次你们还能用什么样的招术算计我。 我会睁大眼睛,等着看,到底是我先死,还是你先做那只羊。” 她这句话,让徐嬷嬷双手紧紧抠在一起,望向孟婉时,无端的心头浮上寒意。 当真是没想到,孟婉竟是这么快,就猜到了是她指使的。 “孟姑娘说的这些话,老奴听不懂,不过老奴也奉劝一句,在这掖庭里,老奴才是管事。” “是,嬷嬷说的没错,但嬷嬷几次三番将事儿办砸了,就连慎刑司如今都开始起了疑。 奴婢的身份,想来嬷嬷很清楚,若是嬷嬷再想做什么,只怕嬷嬷会比奴婢先倒霉。 我是尝过慎刑司的刑罚的,不知道嬷嬷这身子骨,能受得了多少种呢?” 她说完,唇角勾出冷弧,似笑非笑的将自己那还没长出指甲的手指往徐嬷嬷面前故意扬了扬。 “嬷嬷,不要命的事儿,奴婢也干过很多,我如今不想与任何人为敌,但若是旁人不想我活,那奴婢就算是死,也会拖几个垫背的,这话,望您老记着。” 扔下这句话,她掠过徐嬷嬷,完全没有理会她脸上的神情。 在这宫里,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活,是多么难的事。 徐嬷嬷怕死,所以自打自己来了掖庭,便暗中授意旁人对付自己。 程绣夏、青禾、月满、月姝,一个个都是她的替罪羊。 她真的厌倦了,这无休止的陷害与算计,先前,她想着年满便会出宫,心中有生的希翼,做事小心翼翼,谨小慎微。 但如今,容胤一句话,让她已无出去的可能,她这条命,迟早是要交代在宫里,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左右不过是死,她不想死的窝囊,她就要做那个搅屎棍,要让那些想要害她的人,沾一身屎,谁都甭想干净! 在徐嬷嬷面前出了恶气,孟婉打心眼里舒坦了,果真应了那句话,“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她就要看看,到底是谁要害她,不过,如今当务之急,她得先找个帮手,而眼下,她已经想到了个不错的人选。 想到这里,孟婉目光望向远处那道玄色挺拔的身影,唇角微微压了压。 第81章 答应合作 走在前面的季冷,没来由的感觉到后背一阵微凉,让他不禁拧了拧眉头。 还没等他转身,便听到身后一阵短促的脚步,女子软糯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季总管。” 他侧目,脚步微微慢下,孟婉快步上前,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放缓脚步跟着。 “先前同你说的,你怕是没记住一个字。” 他开口,声线一如既往的冷清,孟婉却在这时叹了口气。 “季总管,你可知窦娥是怎么死的?” “嗯?” “今日之事,奴婢当真是冤枉,若不是季总管您明察秋毫,势气逼人,想来那月满也不会被吓的全都招出来的。 您不知道,您往那一站,就那么一个眼神,做贼心虚的人在您眼中,就立马无所遁形。 您做慎刑司的主管,都不用用刑,那犯人啊,就全招了,您啊,就是慎刑司的‘判官’,奴婢可佩服了。 换作从前那个曹公公,只怕奴婢今日准得死在那些个刑具上面了。” 小丫头突然间喋喋不休一通话,季冷脚步顿住,望向她时,眼中浮上探究。 “用糖贿赂不成,改阿谀奉承了?” 他的话,让孟婉弯唇浅笑了下,“奴婢就知道做什么都被大人您一眼看穿了。” 她这一笑,晃了季冷的眼,恨不得伸出手,将这小丫头的嘴角给按下去。 凭什么对着旁人就笑的这般明艳。 心口那股子别扭又升腾了起来,他恨不得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给揭开,看看这小丫头瞠目结舌的样子。 最终,还是生生忍住,冷呵了声,“你少在这溜须拍马,你同那齐钰到底有没有私通,本总管还有待查清,若是真有此事,只怕你再阿谀奉承,本总管也不会手下留情。” “季总管,我与齐郎卫清清白白,若是心中又鬼,又怎会执意请您来掖庭主持公道呢?比起慎刑司那些个刑具,掖庭那三十大板可是轻的了。” 她的话,让季冷眸光淡了淡,“既是心中无愧,那你同本总管溜须拍马做甚?” “当然是有事相求。” 孟婉停下脚步,“奴婢这几日想了想季总管上次所说的话,那幕后之人真正对付的,或许不是奴婢,而是殿下。 季总管既是将此事点给奴婢,那奴婢斗胆,想请季总管同奴婢一道,将那人找出来,以绝后患。” 看着孟婉脸上突然冷肃下来的神情,季冷心口微不可察的跳了下。 “以绝后患?你是想替自己,还是替殿下这么做?” “季总管,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殿下,奴婢都得这么做,您也见着了,我在掖庭之中,不得安生。 那人犹如猫抓耗子,明面上并不想要了奴婢的命,可背地里,却是满盘算计。 他自认为是执棋的人,想要将奴婢玩弄于股掌,殊不知,奴婢如今已经身在掖庭,于殿下而言,早就没有什么用处了。” 说到这里,她轻嘲的扯了下唇角,“所以那幕后之人处心积虑对付我,属实没什么必要。 奴婢如今是光脚的人,自然是不怕那穿鞋的,但现下之境况,对奴婢而言,实在是厌烦的很,我不想再当那老鼠,被人戏耍了。” 听着她这番话,季冷眼底的情绪翻涌,她为何这般肯定,自己在他那里毫无用处? 这一年多,他忍着蚀骨相思,步步为营,这才能将她从天牢里带出来。 她身上的那些痛,他又何尝不知,那些伤他的人,也都被他一一清理掉。 到头来,她却是死也不肯回到他身边。 想到这里,他压住眼底的情绪,不露痕迹而出,“是你不想当老鼠,本总管为何要帮你?” 这句话,让孟婉愣了下,季冷能提醒她,想来也是站在容胤那边的,可他这会问出这句话,倒叫她无法回答了。 毕竟,朝廷最忌讳的便是结党营私,她曾是南宫的侍女,陪殿下五年,她所说的每句话,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那便有可能给殿下招致麻烦。 “因为奴婢相信季总管被陛下委派至慎刑司,想来也是不希望宫中腌臜之事层出不穷。 况且季总管也觉得此事不光是针对奴婢,更有可能是针对储君,那季总管身负皇命,难道不应该调查清楚吗?” 听着她这番话,又是捧又是抬,甚至还搬出了陛下来,季冷眸色微动了下。 “听你的意思,倒是本总管不帮你,便是辜负陛下所托了?” “奴婢不敢这么想,只是奴婢如今能仰仗的只有季总管了,奴婢愿意当饵,替您钓出那个幕后之人,以绝后患。” 她说完,朝着季冷双手平放于额前,弯腰行了个礼,“还望大人答应奴婢的恳求。” 看着她额头抵在手背之上,半低着头,模样又乖又顺,季冷看了良久,才终于开口。 “要本总管答应你,可以,但日后行任何事,都需向本总管禀明,若是你擅自做主,那方才你所说,便一笔勾销。” 听着季冷答应了,孟婉连忙放下手,抬眸望向他。 “是,大人说的,奴婢记在心里了,日后若有任何风吹草动,自会向大人禀告。” “嗯。” 他应了声,重新迈开脚步,孟婉松了口气,跟在他身后,不多会便到了慎刑司。 刚靠近,便听到里面传来凄惨的叫声,那声音让她本能的脸色一白。 她能听出来,方才那声音,是月满发出来的,虽然她罪有应得,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先前在这里经历的剜指钻心之痛,她还是有些呼吸发促。 察觉到身边人神情有异,季冷停下脚步,侧眸看向她。 “你怎么了?” “奴婢只是有些身子不适。” 她脸色发白,声音带着颤意,季冷见状,眉头皱了皱。 “方才说起当饵之事,还胆子那般大,这会便撑不住了?” 一听到这话,孟婉抬起头,“奴婢没有害怕。” 见她嘴硬硬撑的样子,季冷淡淡笑了下,“既是不怕,那便随本总管一道进去,你不是想知道幕后之人是谁吗?不进去,又怎么会知道?” 他说完,朝着刑房走去,孟婉站在原地,深吸了口气,终于重新迈开脚步。 当她跟着季冷走到刑房门口的时候,触入眼帘的一幕,让她不禁心头一寒,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第82章 你不试试? 她以为,她上次受的刑罚已经够残酷了。 可是眼前月满和月姝所受的,却是让她看着也为之胆战心惊。 “进来。” 季冷冷冽的声音传来,孟婉硬着头皮踏进去,此时一个慎刑卫正在将一桶冰块泼在月满踩着的地上。 她脖子与双手的一根手指被吊着,全身只剩下单薄的里衣,双脚踩在冰块上,一旦撑不住,那勒着脖子的绳子便会让她喘不过气来。 而被吊着的那根手指,已经又肿又紫,因为要借力撑着身体,有根手指似乎已经被拉扯断了,只剩下皮肉相连。 想来,她刚进刑房之时,听到的惨叫声便是因此而来。 再走一步,孟婉见着月姝坐在木椅上,手脚被绑着,而她的眼睛,却是被削尖的竹签撑在上下眼皮之上。 只要她想闭眼,那竹签便会穿透她的眼皮,让她不得不一直睁开看向对面忍受冰刑的月满。 而当她见到跟着季冷走进来的孟婉时,情绪一下子变的激动起来。 “婉姐姐,求求你,救我,救救我啊。” 她哭着哀求,眼泪混合着竹签戳破眼皮流下的鲜血,让整个脸上滑出两行血痕,看上去十分骇人。 这哀哭声,似鬼泣,加之牢房内传来的血腥气味,孟婉脸色跟着越来越难看。 “这都受不了了?想想若今日她们得逞,在这慎刑司里受到这般惩罚的便是你了。” 季冷的声音,适时传过来,慎刑卫已经替他搬来了椅子,他坐下,朝孟婉看了眼。 “斟茶。” 孟婉看着案几上放着的精美瓷具,深吸了口气,走过去将茶倒好奉上。 “季总管请用茶。” 接过茶盏,季冷淡睨了眼,随后轻抿一口,朝慎刑卫吩咐道。 “继续。” 月满的惨叫声再一次传来,这一次,孟婉清晰的听到她另一根手指传来指骨断开的声音。 而月姝,眼皮已经被竹签扎穿,血肉模糊在一起。 她不住求饶,不住哭喊,声嘶力竭,到最后,变成了破口大骂,一句接着一句。 “孟婉,你这个贱人,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贱人,啊!” “你怎么不死,为什么不是你死!” 听着这声声诅咒,孟婉心里原本那一丝不忍,渐渐冷却,她看着月姝,神情冷淡的走到她面前。 “月姝,我曾真心念过你的好。” 她开口,月姝停下咒骂,眼皮被竹签扎穿,将她的双眼钉在了一起,她看不清楚孟婉,只能凭声音将头转向她的方向。 “呸!” 因为扎透眼皮的疼痛,月姝咬破了腔壁,狠狠吐出一口血水。 “孟婉,你是几时发现是我的?” 听着她有些促气的说完这句话,孟婉眼眸黯了黯。 “从第一次掖庭失火开始,我就察觉你不对劲了,但当时你掩饰的太好,我一时半会没敢肯定。” 听到她这句话,月姝笑了起来,模样有些狰狞,“原来,你那个时候就开始怀疑我了。” “是,当时我初到掖庭,你是唯一对我好的人,我也曾真心相待,若不是掖庭失火之时,你站在远处,眼神里露出的那丝冷意,让我警觉,我想我会被你骗了去。” “冷意?” 月姝费解,孟婉开口道,“那丝冷意,与你平素里表现出来的纯良,完全不同,若你真的是性情纯善之人,断然不会有那样的目光。 月姝,我承认,你伪装的很好,好到我一度不忍揭穿你,我想程秀夏的死,也是你做的,对吗?” “呵呵呵,孟婉,你的确聪明,难怪能在南宫陪伴太子多年,只可惜,我棋差一招,让你赢了。” 听到这话,孟婉眼神冷了冷,“到底是谁指使你来对付我的?” “你命真大,几次三番,都能化险为夷,我只差一步,就可以离开掖庭了,都是你,都是你毁了这一切!” 月姝没有回答孟婉的话,她恨恨的说完,突然间用力一咬,而站在她身边的慎刑卫察觉有异,立马上前捏住她的脸颊。 可却还是差了一步,只见对方口中已经溢出鲜血,头歪向一边。 “大人,她咬舌自尽了。” 慎刑卫开口,孟婉听到这话,拢在一起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掐出了指痕。 她转过身,看向季冷,却见他神色如常,仿佛早就料到月姝会自尽一般。 “她不会说的。” 淡淡几个字,从他唇中溢出,端起泡好的茶,放在唇间抿了抿。 “你早就知道她会自尽?” 听到孟婉的话,季冷将茶盏放下,目光凝向她,“你方才听到了,她这般处心积虑对付你,只为了离开掖庭。 月姝乃是罪臣之女,其父因贪墨赈灾银而斩首示众,而她全家流放西境,唯有她一人,因在宫中,而被罚没至掖庭。 她这一生,都不可能离开,为了搏一个离开的机会,自然会听命于对方。 如今事情败露,她若不死,那死的便是她在西境的亲人。” 季冷这些话,让孟婉垂了垂眸,仿佛猜到了什么,立马脱口而出。 “所以能让她离开掖庭的人,必定身居高位,徐嬷嬷不可能是那个人。” 她的话,让季冷唇角勾出浅弧,目光转向已经痛晕过去的月满。 “这个宫女和程绣夏、青禾一样,只不过是被月姝和徐嬷嬷指使,对付你而已,她们口中不会有关于那个人的事情。” “那你为何还要对她动用酷刑?” 季冷的话,孟婉自然是认同的,她原先也认定月满只是受人指使。 “因为她说了不该说的话。” 季冷眼中浮上冷戾,孟婉眼中划过疑惑,而这时,只见对方站起身。 “既是问不出什么,那便随本总管去用膳吧。” 听到这话,孟婉愕然,季冷却已经朝着外面走去。 “季总管。” 她小跑着跟过去,“奴婢还是回掖庭吧。” “怎么?方才不是还说要同本总管合作吗?况且你不是还有很多疑问没解开,难道不想知道?” 果然,他的这句话,让孟婉成功打消掉离开的念头。 “季总管肯告诉我?” 听到她的话,季冷勾了勾唇角,“你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本总管会说还是不会说?” 第83章 被人灭口 见着他说完,便朝前走去,孟婉连忙跟上,两人一道,来到值守处。 守在门口的慎刑卫一见,立马将门打开,此时屋中早就烧上了炭火,小桌上摆着四荤四素,热盘冷盘都有。 孟婉随着季冷进屋,门便被外面的慎刑卫关上了,此时屋里极暖和,让她方才在刑房之中冻的有些僵硬的手脚暖缓开来。 “月满会怎么处罚?” 见着季冷坐下,孟婉忍不住开口,却见对方执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今日初一。” 他开口,端起酒杯,“这屠苏酒乃是宫中御膳房送来的,要尝尝吗?” 一听到这话,孟婉立马想到昨夜她醉酒被容胤带回南宫欺负的事,立马摇头。 “回大人,奴婢不善饮酒。” “呵呵。” 听到这话,季冷呵笑两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拿起筷子,夹起一片冷肉,放入口中。 孟婉看着他吃东西的样子,忍不住咽了下喉咙,临近正午,她确实也有些饿了。 仿佛是觉察到一般,季冷斜睨向她,“本总管上次说过,用膳时不喜人站在边上看。” 听闻这话,孟婉走到跟前,坐在他对面的位子上,执起酒壶,替他面前的杯子满上。 “季大人,奴婢斗胆,想问您一句,指使月姝的人,您知道是谁吗?” “不知。” 她一说完,便见着季冷淡淡回了两个字,让她顿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了。 “尝尝。” 而这时,只见季冷指了指她面前那盘烧鹿尾,“这烧鹿尾是御膳房刚做好便送来的,趁热吃,味道醇厚软糯。” 听到他的话,孟婉目光落在那盘烧鹿尾上,色泽红亮,确实引人胃口大开。 往年在南宫,这道菜,御膳房也会在初一这天送过来,只不过送来之时,已经冷透了,再热过,味道便总是欠缺了些。 容胤不爱吃,便都落进了她的肚子。 想到这里,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放进口中,随着味道在口腔之中绽开,她不禁抿唇。 果然,这现做出来的味道,比那重新热过的,要好吃数倍,也难怪容胤不爱吃那重新热过的。 见她吃的眉宇都弯了起来,季冷压住眼底的笑意,随后将她倒的那杯酒端起,慢慢饮着。 孟婉吃了一会,抬起头,便见着季冷正望着她,于是连忙放下筷子,端正坐好。 “季大人,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她记得,先前他不喜别人在他用膳时说话,故而方才她不敢言语。 “味道如何?” 听到这话,孟婉怔了瞬,随后点头,“御膳房的手艺一向很好,这些东西很好吃。” “嗯。” 他轻嗯而出,“本总管记得昨日我说过,我那顿釜锅,一颗糖可抵销不了,你可还记得?” 孟婉再次点头,“大人说的话,奴婢都记着。” “那好,今日本总管对御膳房送来的这些东西,没什么胃口,你去给本总管做碗面端来吧。” “现在吗?” 孟婉诧异而出,对方挑起眉,“怎么?你还没吃饱?” “不是,奴婢已经吃饱了,那奴婢这便去给您做。” 孟婉起身走出去,慎刑卫侯在门口,听到她的话,立马将她带到小膳房。 宫中各司都有专属的小膳房,眼前这个小膳房虽有些简陋,但里面却是有一些常备菜的。 孟婉走过去,慎刑卫见状,主动上前,“姑娘可是要搭把手?” “不用了,我一个人在这里就好。” 慎刑卫听完,没再多说什么,便走到外面等着,孟婉和面擀皮切丝,一气呵成,很快便做了碗简单的葱花鸡蛋面。 当她端着面条走进屋里之时,便见着季冷刚同一名慎刑卫说完话。 对方见她进来,连忙退了下去,孟婉认出那名慎刑卫,正是方才在刑房里的那个。 “月满死了。” 孟婉刚将碗放下,便听到这句话,顿时惊得眼瞳一缩。 “不是本总管做的。” 他再次开口,孟婉心下一沉,“那是被人灭口了?” 季冷没说话,可是眼瞳却是幽冷下去,能在慎刑司动手,看来这里早就被对方安排了人。 “这是你方才做的?” 看着面前碗中粗细均匀的葱花面,上面还卧着个煎鸡蛋,季冷眉眼从方才的幽冷变的软缓下来。 “膳房里东西不多,奴婢就仅着那些做了碗面,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她开口,季冷拿起筷子,一口入喉,原本喝了酒的胃,便迅速暖了起来。 孟婉看着季冷一口接着一口,完全不似方才吃御膳房送来那些菜时的淡雅,都生怕他吃烫吃噎着,再找自己麻烦了。 提心吊胆看着他迅速将一碗面吃完,孟婉刚想开口,却不料见到对方将碗直接递到她面前。 “还有吗?” 看着那空碗,孟婉眼中划过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还有些,奴婢这就去给您盛来。” 当她再次将面端来时,季冷这次比方才那碗吃的慢了些,但也很快就吃完了。 看着他将碗放下,孟婉可担心他说再来一碗,好在,他没有再说,而是拿起一旁的巾帕擦了擦嘴。 “可还有旁的事?” 听到这句话,孟婉犹豫了下,“季大人,那月满的事……?” “这是慎刑司的事,你无需过问,若无旁的事,回去吧。” 孟婉一时有些无语,她来这里,是想知道些什么。 原来她带着疑问而来,如今吃了顿饭,做了碗面,结果却是月满在慎刑司里被人灭口,月姝背后指使之人,位高权重。 那些疑问一个没解,却又多了几个,犹如蛛丝般,又多了一圈未解之谜。 而她,就像是那蛛网中间的小虫子,不断想要挣脱出去,却是被那一圈又一圈的网黏的更加紧实。 见孟婉站着没动,季冷睨向她,“还有事?” “没了,奴婢告退。” 孟婉屈了屈身,季冷带她来慎刑司,看似什么都没说,但其实有些话,已经告诉给了她。 犹如先前他在废殿那里提醒她的一样,能轻易在慎刑司动手杀了月满,那人想要杀她,易如反掌。 之所以没有这般直接对她动手,想来还是因为容胤。 想到这里,她不禁叹了口气,只怕在太子大婚前,她在宫中别想有安生日子了。 揣着心事,孟婉低着头,从慎刑司往掖庭回,正走着,却突然间撞到了什么,惊得她猛然抬起头。 第84章 小丫头,可还记得本王? 正午阳光之下。 四周腊梅盛开,花丛之中,男子儒雅含笑的眸子,在一瞬间沁入她的眸中。 望着眼前墨绿锦袍,与容胤长相有着几分相似的年轻男子,孟婉一时间有些怔愣。 对方见她这般,缓缓敛起笑容,伸出手,往她额头上轻弹了下。 “小丫头,可还记得本王?” 这一弹,犹如是敲开了一层薄冰,让孟婉猛地反应过来,连忙往后退了两步,紧跟着跪下。 “奴婢叩见安王,方才误撞到了王爷,还请王爷见谅。” 容宸看着跪在地上的孟婉,伸出手轻抬了下,“起来吧,几时变的同本王这般客气了?” 孟婉从地上起身,头微微低着,心口却是因着对方这句话,而有些动容。 容宸乃淑妃之子,与自己年岁相当,彼时,她经常从南宫里偷溜出来找吃的东西,有一次便是撞见了容宸。 容宸见她瘦瘦小小,便经常拿吃的给她,虽然每次她拿了就走,但对方却也不甚在意。 直到有一次,孟婉见着容宸在树下看书,她拿上东西,本想离开,却见他对着书中某张图若有所思。 她当时并不知道他是安王,而他穿的又极随意,便只当他是寻常小太监,于是凑过去告诉他,那是她家乡的一种花,叫“忘忧”。 容宸听到她说起这花,于是耐心向她询问,孟婉当时独来独往,容胤又不爱说话。 她正是少女花开肆意的年纪,见到这样的同龄人,自是能谈得来的,那段时日,她会留下,同容宸一起说着宫外的事情。 容宸和容胤不一样,容宸像淑妃一般待人温和,总会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后来,安王建府封王,离开了皇宫,她便很久都没有再见到他了。 短短工夫,孟婉心头思绪追往忆今,回转过来之时,便见着安王仍然凝着她在笑。 “昨日进宫,远远瞅见你,便觉着像,却不曾想,今日真的又见着了,你这是打哪来,又准备去哪?” “回王爷,奴婢打慎刑司过来,准备回掖庭。” 孟婉实话实说,容宸听到,却眉头微锁,“这几年,你都是在掖庭的吗?难怪本王入宫探望母妃之时,便没有再见着你。” 听到这话,孟婉眼神黯淡了下,随即敛起,轻轻开口。 “淑妃娘娘如今还好吗?” “自打舅舅战殁后,母妃便喜静,如今一心潜修佛道,不过她倒是还记着你的绣工,昨日听我说起,她还提及你这小丫头给她绣的抹额,若你得空,可否再帮本王绣一个送给母妃?” 一听到这话,孟婉受宠若惊,连忙开口,“承蒙淑妃娘娘一直记着,奴婢何其有幸,自是愿意为娘娘再绣一个的。” “好,既是如此,那你便随本王去见见母妃,问问她喜欢何种式样的。” “现在吗?” 孟婉开口,容宸看向她,“你还有旁的事吗?” “没有。” 孟婉想了想,不过只是去问下式样,想来也不会耗费太多功夫,于是点点头。 “那奴婢随王爷去见娘娘。” “好。” 容宸掩起脸上的笑意,朝前面走去,孟婉跟在后面,很快便来到了淑妃娘娘的寝殿慧安宫。 刚进去,便有宫婢迎上前来,“奴婢参见安王,娘娘正在里面礼佛,还请王爷稍等,容奴婢进去通禀。” 容宸点点头,孟婉听到里面传来一下一下的木鱼声,看向四周。 慧安宫与几年前一样清朴,与丽妃的倚梅殿不同,丽妃宫中的布置就如她一般明艳张扬,但淑妃这里,却是宁静怡然的。 许是常年礼佛的原故,这里一进来,便会让人心神宁怡,仿佛避开了世间烦恼。 “母妃这里,一直没变过。” 容宸开口,似是微叹了口气,“自打本王离宫之后,母妃这里便愈发冷清了。” 他这句话,让孟婉不知该如何开口,宫中妃嫔众多,就算身为四妃之一的淑妃,一旦失宠,与增成舍的齐良人,境遇并无多少差别。 况且淑妃性子淡泊,不喜与人争宠,而且自打淑妃的兄长战死之后,她便开始一心向佛,陛下曾召幸过几次,都被她回拒不见,久之,这慧安宫便渐渐寂寥了。 而安王府邸在宫外,只逢每月初一、十五或者献岁之时可以入宫探望,其余时候,淑妃这里,是没什么人来的。 “王爷,娘娘请您进去。” 宫婢走出来,容宸朝孟婉开口,“走吧,随我一道进去吧。” 跟着容宸进到殿中,一身青衣的淑妃坐在那里,神情温和,见着容宸之时,脸上浮上一抹慈爱。 “昨儿听闻你守岁宴时醉了酒,今日怎么不在府中好好歇息?” “回母妃,昨儿儿臣并未饮多,今日初一,自是要来见母妃的。” 容宸走到淑妃面前坐下,随后目光转向孟婉,“母妃可还记得这小丫头?” 淑妃顺着容宸的话看过去,孟婉跟着上前两步跪下。 “奴婢见过淑妃娘娘,恭祝娘娘千岁长安,福寿绵绵。” “本宫记起你了,孟婉,小婉儿,对吗?” 听到这声称呼,孟婉抬起头,轻轻弯起唇角,“正是奴婢,没承想娘娘还记着。” “怎么会忘记,那年本宫长兄战殁,本宫染了头疾,是你做的抹额,还在里面加了可以镇缓头痛的草药,才能让本宫得以安睡。 后来宸儿离宫,你便再没来过本宫这里了,这几年,你都在宫中哪里当值啊?” 宸妃声音温和亲切,孟婉听在耳中,觉得十分温暖,于是开口回道。 “奴婢如今在掖庭做事,今日偶见王爷,听王爷说起,想为娘娘再做条抹额,奴婢便跟着过来,想问问娘娘如今喜欢什么式样,奴婢也好回去给娘娘早些做出来。” 孟婉说起话来,十分温顺乖巧,淑妃看在眼中,笑意渐深。 “难为宸儿这孩子还记着,本宫如今一心礼佛,无需什么式样,倒是近来睡的不太踏实,小婉儿,你可否帮本宫再做条像从前那般的?” “奴婢明白了,奴婢回去就给您做出来。” 孟婉说完,一旁的宸王却是朝淑妃娘娘开口,“母妃,既是初一,这小丫头来您这里,您不给个赏吗?” “哎哟,你不提,本宫倒真是忘记了,我这里好久没有来过什么人了,来人,将本宫房里那块蜀锦拿出来,赏给小婉儿。” 第85章 愿你得偿所愿 “娘娘,使不得,这蜀锦太过贵重,奴婢受之有愧,还请娘娘收回令意。” 孟婉连忙开口,淑妃见着,目光看向一旁的容宸,却见他弯唇浅笑。 “既是如此,那母妃不妨赏个恩典,如今小婉儿身在掖庭,她那一手好绣活,着实可惜了。 儿臣想请母妃同内务府说一声,将她调往绣作处,总好过于在掖庭之中磋磨,您看如何?” 一听到容宸请淑妃将她从掖庭调往绣作,孟婉刚想张嘴,却见淑妃已经开了口。 “本宫觉着你这提议倒是适合小婉儿,那就这么定了,待宫中封印结束,本宫便命人拿上我的手谕去内务府,将这丫头调过去便是。” “小丫头,我母妃可是不轻易开口的,你可不能再推辞了。” 容宸似是看出孟婉的心思,他说完,便见着淑妃也跟着看过来。 望向她眼中的慈爱,孟婉将头俯下,“是,奴婢多谢娘娘厚爱。” “这就好了,快起来吧,别老跪着了。” 淑妃抬了抬手,孟婉从地上起身,而这时,只见淑妃看向容宸。 “今日你可有去见过你父王?他近来可好?” “早上入宫之时,便去见了父王,父王身子比先前好了很多,问及母妃身子,儿臣已经同父王说了母妃一切都好。” “嗯,那便好,你用膳了吗?随母妃一起用些吧。” “好。” 听到这母子二人的对话,孟婉随即开口,“淑妃娘娘、王爷,奴婢今日已经出来有些时辰了,该回去了,就不打扰娘娘同王爷一道用膳了,奴婢先行告退。” “你这就要回去了吗?” 淑妃看向她,眼中似有些憾意,“本宫这里许久没来人了,还想着你待会留下陪本宫说说话。 不过既是你这般说了,那本宫也不强留你了,日后你可要经常来我这里陪我说说话才是。” “是,娘娘,奴婢日后会经常过来探望娘娘的,待奴婢将抹额做好,便给娘娘送过来。” “好,去吧。” 见淑妃允了,孟婉又冲容宸屈了屈身,这才离开慧安宫,当她回到掖庭后,便见到徐嬷嬷正站在庭院之中。 见着她回来,神情冷冷的望过去,“看来孟姑娘这身子骨已是好利索了,那从今日起,便和其他宫人一样,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 她说完,朝一旁地上看了眼,“这些是才送过来的衣裳,你去洗了吧。” 看着那满满几盆衣裳,孟婉没有说什么,便朝着井边走去。 如今她已同徐嬷嬷撕破了脸,接下来,对方要如何刁难,她早就有了准备。 况且这些确实是她分内之事,她若不做,那便是将把柄递到了对方手上,就算是内务府那边知情,理也不占在她这一方。 打来井水,孟婉坐在井边开始洗起来,从正午洗到了傍晚,才终于将那些衣裳全都洗净晾起。 当她走进膳房拿些吃食之时,便见着里面的宫人都避她不及。 她收回目光,拿上两个馒头,回到自己屋里,吃完之后,便找出绣线,替淑妃绣起抹额来。 整整一夜,清晨之时,她将绣好的纹饰给放在案几上,牡丹花式端庄大气,搭配着吉祥云纹,绣工十分精湛。 她将绣样收好之后,便走出屋子,用完早膳,如前一日般,徐嬷嬷又给她派了许多的活计。 她依旧是没有任何怨言,将那些衣服洗干净,直到傍晚,才结束一整日的劳作。 刚准备回房,便见到小全子的同乡兰儿走到她面前,四下看了看,小心翼翼开口。 “孟姑娘,齐良人请你去她那里一趟。” 说完,兰儿便转身离开,看着她急匆匆的身影,孟婉收回目光,看来徐嬷嬷是暗中授意了掖庭里所有人不准搭理她,兰儿也是冒险替她传的消息。 将东西收拾妥当,孟婉离开掖庭,去了增成舍,一到那里,便听到屋内传来齐良人和齐钰的声音。 她犹豫了下,正想着是不是这个时候进去,却不料,小全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孟姑姑,您来了。” 看着小全子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朝她走过来,孟婉只得开口。 “兰儿说齐良人要见我,我便过来了。” “是,主子就在里面等着姑姑呢,快些进屋暖暖。” 小全子将门帘掀开,里面的声音停了下来,齐钰抬起头,见着孟婉的瞬间,脸色微微黯了黯。 倒是齐良人,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而是朝孟婉扬扬手。 “你可算来了,快些过来坐,小全子,让你准备的东西拿来了吗?” “回主子的话,已经拿来了。” 小全子赶紧将手里抱着的东西拿出来,只见那布帛打开,里面是细致的四方食盒,他将盒子打开,便是做好的年糕。 看着这一盒子年糕,孟婉这才想起,宫中每年初二,都会食“年糕”,寓意“年高”,一年比一年好。 “这是我特意让小全子托御膳房的人做的年糕,今儿初二,吃了年糕,一年比一年好。” 齐良人的话,让孟婉心里暖暖的,她没想到,齐良人会特意叫她过来吃,这份惦念让她此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见着孟婉站在那里,齐良人笑道,“快些坐下,还站在那里做甚?小全子,快些将年糕分出来。” 小全子听到后,连忙将年糕给分出来,孟婉见状,也跟着动手帮忙。当她将分好的年糕递到齐钰面前之时,便见他轻轻开口。 “有劳孟姐姐。” 孟婉弯唇,“如今该叫你齐侍卫了,吃了这年糕,日后步步高升,前程似锦。” 她的话,让齐钰眼中划过抹苦涩,而齐良人这时开口。 “此番钰儿能入东宫当职,真是多亏了你,孟姑姑,我都不知该如何谢你了。” “齐良人,此事真的与我无关,齐侍卫本就有鸿鹄之志,如今能有此际遇,乃是天意,日后定然会建功立业,光耀门楣,您也可以放心了。” 见着孟婉不愿揽功,齐良人当下心领神会,便也不再提及,而是将一块年糕放在她面前。 “得姑姑这番话,日后只要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与钰儿绝不推辞,那我在此也愿孟姑姑岁岁无忧,年年喜乐,得偿所愿。” 第86章 救人 齐良人心情甚好,几人热热闹闹吃完了年糕,因着这几日的事情,孟婉不宜待太久,吃完便起身准备离开。 “孟姑姑,这是我让钰儿从宫外带进来的,你拿上。” 见着孟婉要走,齐良人连忙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袱,“都是些药铺老字号里的药材,你如今在掖庭,有备无患。” 孟婉看向那包袱,齐良人眼中的担忧她能感受得到,许是齐钰已经将前两日月姝的事情告诉给了她。 “好,我收下,多谢齐良人了。” 这对姐弟的心意,孟婉没有推辞,接过包袱后,才发现沉甸甸的,一看就是备了不少的药材。 “那我回去了。” 她说完,准备离开,此时齐良人看了眼齐钰,“外面天已经黑了,钰儿,你送送孟姑姑吧。” “不用了,这条路我熟,就不劳烦齐护卫了。” 正准备起身的齐钰听到这句话,眸子再次黯淡下去,他轻轻颌了下首。 “那让小全子送送你吧。” “对,孟姑姑,让我送您吧。” 小全子瞅眼力劲的开口,孟婉没再推拒,让小全子送她到了宫道上。 “就送到这里吧,前面都是宫灯,亮堂着呢,我一个人回去无碍的。” 见着孟婉这样说,小全子只得点头,“那姑姑慢走,小全子就送到这里了。” “快回去吧。” 她说完转身,朝着掖庭那边走去,因着天气冷,宫里安安静静的,孟婉不禁脚步快了些。 却在路过增成舍通向掖庭中间的后湖时,听到阵水花声。 她顿住脚步,朝那里看了眼,见到两个小太监行色匆匆的离开。 收回目光,没太在意,毕竟这后湖时常会有人经过,可就当她走到那里之时,远远的便是看见湖面上浮起了什么东西。 此时月色照在湖面上,待孟婉仔细看清那个东西时,脸上的血色立马退了下去。 “来人,救人啊。” 她扔下包袱,朝四周喊去,可是正值初二,天又这样冷,附近哪里会有宫人。 看着那湖里的人浮在那里动也不动,孟婉也顾不得什么了,赶紧脱下宫袄,猛地跳下去,游到了那人的身边。 湖水刺骨,她只着里衣,整个人就跟扎进了针桶里面,每一寸皮肤都疼的厉害。 好不容易将人从湖心拖到了岸边,她正欲试探对方的鼻息,却在这时,周围响起了嘈杂声。 “什么人?” 听到是宫中侍卫的声音,孟婉连忙开口,“来人,快点救人。” 此时她全身发抖,声音都冻哑了,当侍卫举着灯笼赶过来时,她一见着,便马上指了指地上的女子。 “她方才落进湖里了,快救人。” 随着她话音落下,侍卫上前,探了下地上女子的鼻息,猛地看向孟婉。 “来人,把她带走。” 孟婉愣住,望向侍卫,“我只是路过,听到动静,下湖将她救上来,为何要抓我?” “此处偏僻,你为何孤身一人在这里?定然是你将人害死推进湖中,又担心事情败露,才故意跳进湖里佯装救人。” 侍卫的话,让孟婉来不及辩解,便被押了起来,“不是我做的,我与她素不相识,又怎会害她?” 孟婉竭力挣扎,可侍卫根本不给她辩解的机会,直接将她给押住,不多会便将她押去了慎刑司,关进了大牢之中。 孟婉看着对方离开,不禁扶上牢门,“人不是我害的,你们放我出去!” 可是侍卫根本不搭理她,将牢房给锁上,听着外面的脚步声离开,孟婉慢慢松开手。 全身冷的发抖,她被抓来之时,连宫衣都没来得及穿,而此时牢房之中,阴冷刺骨,让她不禁蜷缩起身子。 当整个牢房里寂静无声,身子开始渐渐发烫起来,恍惚间,她有种自己仍在天牢之中,从来没有离开过的感觉。 昏昏沉沉之时,她感觉到整个人烫的厉害,周围那些稀碎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响动,她想听清,却根本听不清楚。 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便见着一抹玄色身影,弯下腰,将她从地上抱起。 “季大人。” 无力的开口,头垂在对方的肩膀上,季冷脚步顿住,面色煞冷地看了眼怀中抱着的孟婉。 “将今日那几个侍卫抓起来,好好审。” 他开口,抱着孟婉疾步而出,直到将她放在慎刑司房间的榻上。 御医早就瑟瑟发抖的站在一旁,见着人放下,赶紧上前替她诊疗。 季冷站在一旁,手不自觉的微微拢住,那指尖上还残留着她身体上传来的寒意。 那么冷的天,在牢房里关了两个时辰,他不敢想象,若是他再晚来一会,孟婉会怎么样。 如今看着她闭着眼睛,了无声息的样子,他手指紧紧握成了拳。 “大人。” 外面传来声音,季冷将眸底的杀意敛起,转身走到门口。 “那几个侍卫已经交待,说是有个小太监去找的他们,说是见着有人被推到湖里了,他们这才赶过去的。” “可知那个小太监是哪宫的?” “这个他们并不知情,他们赶到之时,便着孟姑娘在死者身边,一身湿透,便将人带了回来。” 慎刑卫的话,让季冷眸色暗了暗,“那死者的身份查清了吗?” “查清了,是住在内仆局的孙采女,而且据仵作行人验尸,这孙采女已有了二个月的身孕。” “你说什么?” 季冷目光看向慎刑卫,“采女乃是后宫正八品妃嫔,可有查过,她这段时日可有侍寝?” “据内务府的侍寝册上记录,陛下这段时日确实有召幸过孙采女,但不知为何她有孕却没有上报。” “没有上报?” 季冷手指慢慢揉捏了下,“你去查查这段时日,这孙采女与何人走的近,还有,将侍卫带着,挨个宫去找那个小太监。” “得令。” 慎刑卫退下,季冷返身回屋,御医此时已经替孟婉把完脉。 “启禀殿……,不,大人,孟姑娘在湖水中久浸,又在牢中许久,致使伤寒入体,若是今夜无法退热,只怕……。” 说到后面,御医已经不敢再说下去了,但他脸上的表情,已经让季冷眸底浮上杀意。 第87章 孤不会再拦着 “说。” 隐忍压抑的一个字,自他唇间溢出,只见御医猛地跪下,浑身如筛子般打起颤来。 “孟姑娘身子本就虚弱,如今几次三番被重创,身子亏乏的厉害,微臣实在是无能为力,若是孟姑娘今夜高热不消,殿下就算是杀了微臣,微臣也无回天之力了。”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身子便如同被人抽去了脊骨,整个人跪在那里,直都直不起来。 而站在他面前的男子,听到最后几个字,眸底的猩色,已经难以掩盖。 “退下去。” 他开口,御医连忙爬起来,“殿下,微臣这就去给孟姑娘开些驱寒散热的药来。” 当御医连滚带爬出去之后,季冷慢慢走到孟婉的床边,看着她脸色呈出不正常的红晕,竟是连靠近,都变的小心翼翼。 短短几步,却像是走了很久,直到坐下,将她整个人抱在怀中。 “小丫头,你有九条命的,孤不准你有事,你听到没有。” 他抵在她的脸上,轻轻开口,可是孟婉根本听不见,只是闭着眼睛,任由着全身像是在烈火中炙烤。 “孤不会让你有事的。” 容胤一遍遍说着这句话,抱紧她的手,却是抖的越来越厉害。 那种从骨子里传来的寒意,就像是少年之时,他看着母后离开自己那般。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已经许久没有过了。 可是如今,他明明抱着她,近在咫尺,可是他却像是根本握不住一般。 明明这小丫头那般倔强,怎么会就…… 倏地,一滴热泪滴落下来,落在孟婉闭着的眼睛上,缓缓沁入她的眼眶之中。 容胤此时眼底一片猩红,抱着孟婉的手,却是越来越紧。 直到怀里的女子发出一声低吟,这才让他仿若骤然清醒。 “小婉儿,孤在这里。” 他低下头,看向怀中的她,孟婉睫毛眨动着,却像是在呓语一般。 “好冷……。” 听到她的声音,容胤连忙将她抱的更紧了些,朝着外面低吼而出。 “来人!” 守在门外的亲卫连忙进来,容胤冷冷吩咐,“再拿几个炭盆进来!” 不多会,亲卫将炭盆拿进来,整个屋中比刚才更加暖和,而这时,御医端药而入,看见容胤的时候,腿又不禁开始打颤。 “殿下,药煎好了。” “端过来。” 御医连忙将药端到榻边的案几上,随后赶紧退下去。 当门被关上,容胤将药碗端起,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喝了口,随后俯在她的唇上。 一口接一口,直到药碗见底,容胤口中浸满苦味,却没冲减掉半分他心里的那抹惧怕。 望着孟婉紧紧闭着的双眼,容胤终于开口,“小婉儿,孤答应你,只要你醒过来,孤再也不逼你留在宫中了,你听到了吗?” 他说完这句话,一直紧紧握着的双手松开来,抚上她的脸颊。 “以后你想去哪里,孤都不会拦着了。” 沉沉的说完这句话,容胤和衣躺在她身边,额头紧紧抵着她,一如他们离开南宫的前一晚。 整整一夜,他就这样抱着她,直到感觉到她身体的热度渐渐褪去,这才眷念不舍的松开。 打开屋门的时候,候在外面一夜的亲卫与御医见到他出来,连忙跪下。 “她的热退了。” 说完这句话,容胤迈步走出去,亲卫见状,立马跟在身后,而御医则赶紧进屋去给孟婉诊查。 “殿下,这是要走了?” “她醒了之后,若是要走,不必阻拦。” 扔下这句话,容胤没有回头,直到身影渐渐走远,彻底消失在廊檐下。 …… 傍晚时分,孟婉终于睁开眼睛,全身就像是脱去了骨头般,虚软无力。 当她看见自己身处的地方时,微微有些怔愣,而这时,门被打开,慎刑卫端着药碗走进来,见着她醒了,立马走上前来。 “孟姑娘你醒了?” “我这是在哪里?” 她开口,慎刑卫将药碗放下,“这是季大人在慎刑司的寝居,昨日姑娘被抓来之时,季大人得到消息,便赶了过来,将你安顿在这里,又请了御医替你诊治,姑娘快些将药喝了吧。” 慎刑卫短短几句话,让孟婉明白昨夜是季冷赶到救下了她,于是轻轻开口。 “那季大人呢?” “季大人在审理昨夜的案子,让小的同姑娘说,若是姑娘不愿留下,可自行离开。” 听到这话,孟婉想起昨夜之事,忍不住开口,“请问昨夜那名女子是何人?” “事关命案,恕我不能相告,但已证实此事与姑娘无关,姑娘大可放心。” 见慎刑卫不愿告诉她,孟婉没有再追问,而是将自己昨夜听到动静,见着两个小太监之事,说了出来。 “我是听到动静后,路过湖边,见着湖中有人,才跳下去的,我不知道那名女子是不是那时就已经遭遇不测了。” “此事季大人已经派人去查,姑娘不必挂心,那我就先下去了,若有什么事,可随时找我。” 慎刑卫退下后,孟婉端起药碗,喝进口中,眉头便皱了起来。 好不容易才将一碗苦药喝光,放下碗之时,猛地看见自己穿的衣裳,这才发现,昨夜的湿衣已经被人给换了。 想到昨晚她迷迷糊糊中似是看见了季冷,再一想到是他将自己送进寝居,她脸色顿时一白。 该不会,自己这衣裳是他替她换的吧。 正在这时,门被轻轻叩响,孟婉应了声,便见着门被推开,一位老嬷嬷拿着衣裳走进来。 “姑娘醒了?” 见着这眼生的嬷嬷,孟婉目光看向她手里拿着的衣裳,“敢问嬷嬷,昨夜是您替我更的衣吗?” “可不是么,昨夜姑娘一身湿透,季大人找老奴过来替姑娘更衣,这是昨夜姑娘落在湖边的衣裳,老奴给姑娘拿来了。” 嬷嬷语气恭顺,孟婉松了口气,连忙道谢,“有劳嬷嬷了。” “姑娘客气了,季大人命老奴照料姑娘,如今姑娘醒了,老奴这便将膳食给姑娘端来。” 嬷嬷说完退了出去,孟婉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刚准备更衣,便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 她以为是嬷嬷去而复返,谁料到,刚一抬头,就对上了季冷的那双眸子。 第88章 多管闲事是活不久的 此时他凝着自己,玄色锦袍更显欣挺出众,站在那里,让孟婉不禁晃了下神,脑中依稀将他与某个人的身影重叠了起来。 “你醒了?” 他一如既往的清冷声音传来,将孟婉方才心里乍一划过的思绪冲散,连忙开口。 “多谢季大人的救命之恩。” 听到她的话,季冷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收紧,明明提醒自己,硬下心肠来,不来看她。 可是到底还是没忍住,知道她醒了,便放下一切赶了过来。 如今见着她好好的了,昨晚囚结于心的惧意这才缓缓散去。 他望着她,眼中千山万水,最后寂于平静,声音无波无澜。 “昨夜你可知你差点没命?” 听他提及昨夜之事,孟婉垂了垂眼眸,“当时只想着救人,没顾及那么多。” “在宫中多管闲事,是会活不久的。” 季冷的话,让孟婉眸色黯了黯,“是,季大人教训的是,只是让奴婢眼睁睁看着,却袖手旁观,奴婢也做不到。” “呵,你倒是好心,但你怕是忘记了,答应过我的事情。” 季冷眉目疏冷,孟婉连忙解释,“当时情势危急,奴婢根本来不及禀报您,况且我是路过之时,见着那人被扔下湖的,奴婢想,该不是为了对付奴婢才这般做的。” “怎么会这么巧,便是你路过之时,那人被丢进了湖里,你可知那死掉的女人是谁?” 孟婉摇摇头,季冷看向她,“内仆局的孙采女,仵作行人验尸,她已有两月身孕,谋害皇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季冷的话,让孟婉愣住,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下,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在宫中,有了身孕的低等妃嫔,子嗣留不住,这些年,她在宫中也听闻不少。 但如此正大光明杀人的,她还是第一次见着。 想到这里,她暗暗懊恼,怎么从天牢出来后,自己这多管闲事的毛病又犯了。 就算现在证明杀死孙采女的人不是她,那又怎么样,她亲眼见着了,把人捞了上来,还指认有两个小太监做的。 此事一传出去,无论是谁干的这事儿,她都会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那人定然会想要她的命,封住她的嘴。 况且能在宫中杀死有皇嗣的妃嫔,这人必定在后宫之中位高权重。 心口一阵阵传来凉意,就像有把刀此刻架在脖子上,让她手脚寸寸凉下去。 看着孟婉不吱声,季冷知道她已经想明白此事的关联,眸光闪烁了下。 “如今你有何打算?” 听到他的话,孟婉咬了咬唇,随后抬头看向他。 “季总管,奴婢能在慎刑司暂住几日吗?” 她的话,让季冷眉心微微蹙了蹙,“你可知慎刑司是什么地方?岂容你想来就想,想走就走的?” “奴婢知道,但奴婢这不是病了吗?求季大人给奴婢一个牢房,让奴婢能在里面养病就好,相信季大人随便编个由头,也能让奴婢留在慎刑司几日的,奴婢恳请大人收留。” 孟婉此时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她留在慎刑司,可是比掖庭安全多了。不然,以她现在这样的身子,只怕活不到封印结束。 一旦封印结束,她便会调去绣作,届时摆脱了徐嬷嬷,也就不用担心两面受敌了。 听到孟婉的话,季冷冷呵出声,“你这是利用本总管保住你的命?既是知道怕了,昨日为何还要多管闲事?” “奴婢当真不知道事情会这般严重,既已发生了,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而且季总管不是方才说了,怎么就这么巧,被奴婢撞见了。 那万一是幕后的人,故意见着奴婢出来,特意将孙采女的尸首扔进湖里的呢? 季总管既是答应与奴婢合作,找到那幕后的人,那如今帮奴婢留下这条命,就当让奴婢多活两日,替总管继续当饵,如何?” 孟婉说起这话来时,声音还带着丝丝沙哑,小脸看上去一片苍白,但一双眸子却是透亮。 季冷看着她,忍住将她抱住的冲动,转过身朝着外面走去。 “季总管这是答应了?” 孟婉追问,季冷的声音无波无澜传来,“慎刑司的牢房不关无罪之人,你就住在本总管的房间,没事勿要乱跑。” 听到他这话,孟婉唇角弯了弯,“那奴婢谢过季总管,等奴婢好了,定然做五碗面酬谢。” 此时季冷已经一只脚迈过门槛,听到这五碗面,脚步一跄,差点失了风度。 见着他这样,孟婉忍不住抿住唇,直到门被关上,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淡去。 …… 晚上,门被推开,孟婉躺在床上,听到声音,连忙起身,只见季冷走了进来,神情之中似有几分疲惫。 见到他这样,她不禁开口,“季大人,您怎么来了?” “这是本总管的房间。” 冷冷一句话,让孟婉语塞,而季冷这时已经坐下,从桌上倒了杯水饮了口。 “找到报信的小太监了。” 他开口,孟婉立马脱口而出,“他交待了吗?” “被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自缢在房中。” “自缢?” 孟婉眸子暗了暗,“只怕是被人灭口吧。” 季冷淡睨了她一眼,“你倒是什么都明白,你猜下一个被灭口的,会是谁?” 他这句话,让孟婉心一悸,拢在被子上的手顷刻间收紧。 “怎么?怕了?” 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季冷眼底浮上淡淡的笑意,孟婉却抬起头看向他。 “奴婢如今身在慎刑司,自是不会担心,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奴婢觉得季大人是不会让奴婢死的。” 她语气笃定,大有一种讹上他的感觉,季冷捏着杯盏的手慢慢放下。 “那若本总管就是那个想杀你的人呢?” 这句话,让孟婉睫毛微动,顿瞬,摇摇头,“大人绝不是那个想杀我的人,若是大人想动手,又岂会救我? 奴婢如今身无长物,又是掖庭罪奴,难不成奴婢会觉得大人图奴婢做的一碗面吗?” 季冷面色赫然。 又提面。 他那日不过就吃了两碗,倒是被她给记上了。 想到这里,他冷眸微眯,“这可是你说的,本总管此番保下你的命,一碗面可抵不了。” 他说完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将晚膳送过来。” 慎刑卫得令离开,不多会,便见着那位白日照料她的嬷嬷将晚膳送了进来,一一摆放在桌上。 第89章 一片苦心 “过来用膳。” 季冷说完坐下,孟婉从床上起来,走到桌前。 “这是崔嬷嬷做的,她是墨江人士。” 短短一句话,让孟婉猛然看向桌上摆放着的菜。 阔别家乡许久,如今见到这熟悉的墨江菜,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怎么?你不是墨江人士吗?” “奴婢是,只是奴婢未曾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尝到这口家乡菜。” 她说完,朝着季冷屈了屈身,“奴婢多谢季大人。” 听到她这声谢,季冷没说话,小丫头似是忘记了,当初在南宫之时她说过,在墨江,每年初三,有“肥猪拱门”一说。 在那一日,出嫁的女儿,都会回娘家,会被认为是种吉利。 当时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如今她身在宫中,家中已无亲人,这桌墨江菜,只为慰藉她的思乡之情。 而此时,孟婉目光望着那桌菜,心头也是思绪万千,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坐下来。 看着那桌菜,竟是迟迟没有动筷,眼眶里像是盈了一团热涌,似落不落,憋的难受。 “怎么?不想吃?” 见她坐在那里发呆,季冷夹起一只胡椒醋虾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 孟婉连忙道谢,“多谢大人,奴婢自己来便好。” 听到她这样说,季冷压住再继续给她夹菜的冲动,自己倒了杯酒,慢慢饮起。 一时间,房中安静下来,孟婉神情有些恍惚,看着那只虾,轻轻夹起来。 放进口中的刹那,她那一直憋在眼眶中的泪,顷刻间落了下来。 和记忆中,阿奶做的醋虾味道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她慢慢咀嚼着,每一口,都让她落下一滴泪,直到一只虾吃完,她已经是泪流满面。 而这时,一条白净的帕子递到她面前,孟婉抬起眸,眼中被泪水覆盖,几乎看不清对方的样子。 “擦擦,本总管不喜欢见到女人哭的样子。” 忍住替她擦掉眼泪的冲动,季冷看着她接过帕子。 “记得用完,还本总管一条新帕子。” 他说完,敛起眼底的神色,只要想到,她给那齐钰绣了条帕子,心里那酸劲,比这醋虾还要酸。 而孟婉接过帕子,将眼泪擦干,却是在帕子上,闻到了淡而熟悉的沉香味道,不禁一愣,目光随即看向季冷。 此时对方又夹了一个莲房鱼包放进她的碟子中,察觉到对方看她的目光有异,不禁落下筷子。 “你看我做甚?” 他开口,孟婉望向他泛着淡意的眸子,不禁在心里嘲弄了下自己。 宫中用沉香之人,又不是只有容胤,她方才怎么会生出那般荒唐念头,竟会以为季冷是容胤。 这二人,一点也不像。 她定然是这段时日被容胤逼的生出癔症了,才会一次又一次,将季冷看作是他。 “没有,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谢您。” 她将帕子放下,“奴婢已经多年没有吃过家乡菜了,以为这一生,都不会有机会吃到了。” 听到她如此伤感的话,季冷没有说话,但心里却是憋闷极了。 留在宫中,难道真的这般让她难受吗?明明从前在南宫之时,她那般肆意快乐,怎的现在变的这般幽怨。 甚至连她脸上的笑容,都几乎看不到了。 “想吃就吩咐崔嬷嬷去做。” 缓了瞬,季冷才开口,孟婉摇头,“奴婢今日能尝到,已十分知足,就不劳烦崔嬷嬷了。” 见她这样说,季冷没再多言,端起杯子将酒一饮而尽。 “既是如此,那你今日就多吃点。” 说完这句话,他起身,孟婉见状,“季总管要走了吗?” “本总管用好了。” 他开门走出去,当门关上,深深的喟叹一声,再待下去,只怕他会控制不住。 “保护好她,若有差池,你们提头来见。” 朝伪装成慎刑卫的亲卫吩咐完,季冷朝着外面走去,不多会,便来到几日前的那座废殿。 德安早就候在了那里,一见着他,连忙上前,“哎哟,殿下,您这一天天的这么换来换去,您不累,奴才都替您累了。” 说完,他赶紧替容胤将衣裳换下,“东宫还有一堆的折子要批呢。” “你在教孤做事吗?” 容胤放下双臂,声音透着冷意,德安一听,扑通就跪了下来。 “奴才哪敢啊,只是殿下一片苦心,这孟姑娘还蒙在鼓里,奴才这不是替殿下不值当么。” 他说完,还满脸委屈,“这一年多,殿下故意冷着孟姑娘,可如今看来,那人还在盯着呢,这一件接着一件,奴才瞅着都心慌。” 听到德安的话,容胤眼中冷意弥漫,低睨了他一眼。 “这丫头倔,不肯回孤身边,孤能怎么办?总不能将她绑来,真把她逼死了,你赔孤一个?” 容胤说这话的语气,透着深深的无奈,昨儿那丫头病成那般,还执念想要离宫,他再逼,只怕真把人逼急了。 “母后当年之事,过去这么多年,依旧毫无头绪,孤总觉着,那人一直盯着孤。 小婉儿当年那碗甜汤,孤又何尝不知,她没有下毒,若孤不将她重罚,扔在天牢不闻不问,那人定然会对她下手。 孤有时觉着,自己还如同在南宫那般无用,当初没有护住母后,如今也没有护住她。” 容胤的话,让德安眼眶一下子红了,再一次跪下。 “殿下,您可不能这么说,奴才看着殿下这一年多是如何熬过来的,相信孟姑娘知道真相后,定然是会体恤殿下的一片苦心的。” “她会吗?她怕是恨死孤了。” 容胤唇角泛出苦意,闭了闭眼睛,长叹而出。 “走吧,回东宫。” …… 这一夜,孟婉喝完药,睡的很踏实,直到天亮之时,崔嬷嬷端水进来,她这才睁开眼睛。 从来没有睡过这么沉的觉,她醒来之时,还觉着有些恍惚。 “姑娘醒了?” 崔嬷嬷走上前,孟婉连忙坐起来,许是知道崔嬷嬷与自己是同乡,她便更加觉得亲切。 “有劳嬷嬷了。” “姑娘客气了,老奴这就去给姑娘端早膳过来。” 说完,她便要离开,孟婉见着,赶忙叫住她,“季总管今日几时会过来?” 第90章 安王领兵 “姑娘是找季总管有要事吗?老奴可以去命人禀告。” 崔嬷嬷和颜悦色,说话带着墨江当地的口音,孟婉看着她,轻轻摇摇头。 “不用了,多谢嬷嬷,我只是随意问问。” “好的,那姑娘稍侯。” 崔嬷嬷出了房间,也不知道季冷给她都用了什么药,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息,孟婉觉着身子爽利了许多。 她下床洗漱好,崔嬷嬷便端着早膳走了进来,待她将东西放在桌上,孟婉看过去,果不其然,又是墨江当地特有的食物。 “这是墨江的米糕?” 孟婉拿起一块,淡淡的桂花香味便沁入鼻息,墨江米糕通常会用干桂花点缀。 她记得小时候,每年金桂盛开之时,便与阿奶采摘下许多,晒干之后放入瓶中,一年四季,便可以吃上桂花米糕。 “是,回姑娘,听季大人说,姑娘也是墨江人士,那与老奴是同乡。” 听着崔嬷嬷的话,孟婉目光看向她,“嬷嬷入宫后,可有回过家乡?” “没有,老奴家中早就没有了亲人,便一直留在了宫中,这皇宫便是老奴的家了,只不过年纪大了,倒是会想起家乡的事来。 昨日季总管找到老奴,问老奴会不会做墨江菜,老奴便被调了过来,姑娘若是想吃什么,尽管吩咐老奴去做。” 崔嬷嬷语气温和,孟婉轻声道谢,待她退下去后,这才看向那碟桂花米糕,一时有些出神。 原来竟是季冷特意去找的崔嬷嬷。 她冥思苦想,与这位季大人,似乎从前并无交集。 而从初次见面起,他似乎就若有似无的替她解围,又时不时提点于她。 若说是因为合作之事,那大可不必做到此番细致入微。 若说有所图,她如今在宫中自身难保,而他是陛下圣宠眷顾的慎刑司总管,说起来,倒是她更像是那另有所图之人了。 在宫中几年,孟婉早已习惯了凡事多想三分,但却也不钻牛角尖,毕竟任何事情,都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若季冷真的别有用心,那她左归也就这一条命而已。 思及此,她倒是心结骤然松开,拿起米糕,慢慢吃了起来。 …… 前朝,开印首日,金銮大殿之上,文武百官位列两旁,身着蟒袍的容胤居于首位。 而在他不远处,则站着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亲王。 容渊端坐在龙椅之上,神情凝肃,整个大殿此时一片安静,空气中隐隐透着一股暗潮汹涌。 “说,一个个的,平常不是挺会说吗?今日怎么都成哑巴了?” 大殿之上,传来容渊的声音,底下的大臣面面相觑,最后将目光看向容胤。 “太子,你觉得这仗是打还是和?” 见着所有人都看向容胤,容渊望着他开口,容胤上前一步。 “启禀父皇,西蛮近年来屡屡犯境,致我祈国边境百姓怨声载道,先前为了休养生息,才会数次忍让。 但如今,我祈国已经兵富民强,若再继续退让,只怕那些西蛮人会更加猖獗,儿臣认为,此仗当打,儿臣愿领兵亲赴边境,望父皇恩准。” 随着容胤话音落下,一旁的礼部侍郎马上站了出来。 “陛下,太子所言,不无道理,但如今殿下大婚在即,若是由太子领兵,归期不定,恐耽误了大婚之期啊。” “那就等此战大捷,再行大婚。” 没等容渊开口,容胤就冷冷而出,礼部侍郎见状,连忙道。 “万万不可,此次殿下大婚之日,乃是钦天监夜观天象所得,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祥瑞之日,若殿下大婚,将造福我祈国百年盛世,万万不可更改。” 礼部侍郎这番话,让容渊神情微沉,“既是如此,那此番与西蛮之战,各位卿家觉得朕派谁前去领兵更好?” 他话音落下,朝堂之上,再次陷入到安静之中,容渊看着满朝文武,眼底浮上戾气。 “难道我堂堂大祈,除了太子,就没有一个能领兵挂帅的?” “父皇,儿臣愿意领兵,前去讨伐西蛮。” 清洌的声音在殿中响起,众大臣看向站在容胤身旁不远处的安王,只见容宸缓缓上前一步。 “如太子所言,西蛮猖獗已久,此仗顺应民意,攻下西蛮,可保我边境数十年安稳,儿臣愿意替父皇分忧。” 容宸一番话,让容渊脸上浮上一抹赞赏,朝堂之中,也有大臣附和。 “安王舅父乃为我大祈第一忠勇侯,虽战死沙场,但却是祈国战神,由安王领兵,必定鼓舞士气,臣等认为,此举可行。” 随着兵部侍郎开口,只见满朝文武皆不约而同附和,此时容宸再次出声。 “舅父在世之时,那西蛮从不敢越境半步,自打舅父离世后,西蛮便屡次进犯,儿臣自小便希望像舅父那般,冲锋陷阵,护家国平安。” 说完这句话,容宸掀袍而跪,“还请父皇恩准儿臣此番领兵出征!” “好,既是安王如此有信心,那朕就命你,七日后携三军出征,势必此番踏平西蛮,扬我祈国之威!” “儿臣领旨,此战定不辱圣命,父皇万岁万万岁。” 容宸俯下头,满朝文武见状,跟着朝容渊俯身而跪,大殿之上三呼万岁。 而容胤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直到早朝结束,众位大臣纷纷向安王道贺。 待所有人散去,安王主动走到容胤面前,“大哥,此番三弟领兵出征,大哥就安心待在京中筹备大婚之事,臣弟定然大败西蛮,为大哥大婚献上贺礼。” 听到这番话,容胤唇角勾出冷弧,“三弟此番出征,刀剑无眼,可要多加保重。” “那是自然,大哥也是,如今父皇命你监国,朝政繁忙,也好好好保重身子,那臣弟还要去探望母妃,就先告辞了。” 看着容宸迈步走出大殿,容胤隐去眼底的阴翳,而这时,有个小太监上前,走到他面前。 “殿下,丽妃娘娘请您去她宫里。” 看了眼小太监,容胤走出大殿,很快便来到了丽妃的寝殿倚梅殿,刚走到殿外,便听到里面传来丽妃的声音。 “倾倾,你手上这帕子,好似是西番国进贡的雀羽帕,听闻这雀羽帕上的绣线,乃是用西番一种叫做雀翎的羽毛所制。 这雀翎羽毛十分珍贵,得来不易,传闻在光线下,浮光溢彩,犹如琉璃一般,你这帕子是从何而来的?” 第91章 你还想利用谁? 丽妃话音落下,只见到顾倾倾缓柔轻丽的嗓音。 “这帕子是殿下赏给臣女的,臣女竟是不知这帕子这般珍贵,若是娘娘喜欢,臣女便借花献佛,将这雀羽帕孝敬娘娘。” “你这孩子,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只不过这帕子是殿下给你的,本宫怎可夺人所好。 本宫方才已命人去通禀太子,待会他过来,你们好好聊聊,中午就留在宫中用膳。” “臣女多谢娘娘。” 顾倾倾娇柔的声音,又惹的丽妃轻笑而出,容胤听着这二人的话,眉宇间染上一抹沉色。 “太子殿下到。” 这时,通传的小太监朝殿中喊了声,容胤迈步而入,便见着顾倾倾一身锦服,如花团锦簇一般站起身。 见到他走进来,款款朝他屈身施礼,“臣女见过殿下,殿下千岁长安。” 容胤抬了抬手,而这时丽妃笑盈盈看着他而出,“太子来了。” “不知姨母找孤何事?” 容胤神情淡淡,丽妃见状,目光转向身旁的顾倾倾。 “今日倾倾入宫探望本宫,本宫想着,你们即将大婚,便将你叫过来见见,中午留下一起用膳。” 丽妃这番话,让顾倾倾小脸顿时泛起绯红,眼眸微垂,满脸娇羞。 容胤听到后,却淡淡而出,“今日恐怕不能留下同姨母一道用膳了。” “哦?出了何事?” 丽妃敛起笑意,容胤遂而坐下,“边境送来消息,西蛮屡屡进犯,父皇十分震怒,命安王领兵,七日后出征讨伐西境。 孤身为太子,虽无法亲自领兵,但朝中之事却是不可怠慢的,今日开印首日,还有许多奏折要看,若是姨母无甚大事,那孤便告退了。” 容胤的话,让顾倾倾原本期待的神情瞬间落空,浮上一抹失意。 而一旁的丽妃见着,主动开口,“的确,是本宫考虑不周,今日开印,殿下确实朝政繁忙,如此,那本宫便不留你了,由倾倾陪本宫便可,你快些去忙吧。” 丽妃说完,容胤没再停留,甚至连话也没同顾倾倾说一句,待他走出大殿后,丽妃看着顾倾倾满脸失落,开口劝慰道。 “陛下这段时日身子不适,太子监国,势必朝务繁忙,你们即将大婚,日后就是太子妃,要多体恤太子才是。 太子心里必然是有你的,不然也不会送你如此珍贵的帕子,本宫相信你是识大体的孩子。” 说完,丽妃拍了拍顾倾倾的手,只见她将脸上的失意敛起。 “是,臣女会谨记娘娘教诲。” “那就好,本宫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来,随本宫去御花园走走。” 顾倾倾温顺点头,将丽妃扶起,随后二人朝着御花园走去。 …… 东宫。 容胤回到殿内,德安立马迎上前来,“殿下,您回来了?可要去看看孟姑娘?” 听到这话,容胤目光顿了顿,“她今日如何?” “御医给开的药,孟姑娘喝了两日,身子骨好转许多,崔嬷嬷一直悉心照料着呢。” “嗯,晚点孤再过去,你去将司炆叫进来。” 吩咐完德安,容胤走到案桌前,桌上此时放着的是来自西蛮边境的奏折。 他打开来,目光落在上面,手指轻叩上去,目光幽沉。 “殿下。” 门外传来声音,容胤抬头,只见身着黑色大襟窄袖兽纹服的男子步入书房。 男子面容冷毅,黑眸如鹰隼透着锋锐,举手投足,身姿矫健,走到书房之中时,随即跪下。 “司炆见过殿下。” “免礼。” 容胤开口,目光落在他身上,“今日朝堂之上的事情,你都知晓了吧?” “嗯。” 司炆应声,“自打安王在外游历回京,属下便一直暗中监视,未曾发现他有何异样。” 司炆的话,让容胤眸光暗下,“此番安王率三军出征,回来之后,恐怕父皇便会将兵权交给他了。” 安王是淑妃之子,其舅父又是大祈战神,一等忠勇侯,在他被禁南宫之时,安王承袭太子之位的呼声最高。 若不是丽妃和顾相暗中筹谋,将安王逼出京城,四方游历,只怕如今坐在储位之上的,便是容宸了。 此人不得不防。 “你继续派人盯着安王,将今日朝堂之上,附和于他的那些大臣记下,暗中查探他们之间有无瓜葛。” “是,属下领命。” 容胤扬了扬手,司炆退下去之后,德安走了进来。 “殿下,奴才有要事禀告。” “何事?” 容胤眉头微皱,德安上前几步,压低声音,“奴才刚接到的消息,淑妃娘娘命人拿了令旨去了掖庭,将孟姑娘调去了绣作处。” “淑妃娘娘?” 听到德安的话,容胤手指叩在桌上,“自从忠勇侯战殁后,淑妃便潜心修佛,后宫之事便不再过问,怎么会突然将孟婉调入绣作处?” “奴才也不知,故而赶紧向殿下禀告。” “可说什么时候调过去?” “绣作上下如今为殿下大婚制作婚服,正缺人手,掖庭那边是按着慎刑司给的话回了传话公公,想来孟姑娘身子好了,便要去绣作处了。” 德安将打听来的消息据实禀报,容胤思忖片刻,开口道。 “更衣,孤要去慎刑司。” …… 孟婉接到慎刑卫送来的令旨,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 原本她还纠结淑妃将她调去绣作处之事,是担了好大的恩情,如今看来,离开掖庭却不失为好事。 徐嬷嬷已经站在明面上了,她再待下去,除了被磋磨,只怕那幕后之人短时间内也不会再有动作。 得淑妃之令调去绣作处,也许那人知晓,便不会以为她与太子还有瓜葛,兴许是一线转机。 正在心中暗自想着,门被人推开,季冷走进来,便看见她坐在窗边若有所思。 “倒是没想到,淑妃娘娘竟会亲自下令调你去绣作处。” 听到声音,孟婉连忙站起身,朝着季冷屈了屈身,“奴婢见过季大人。” “看来你攀附的高枝,不止本总管一人啊。” 他说完,负手走到她面前,低睨向她的脸,唇角勾着冷弧。 “除了齐良人,齐钰,淑妃,本总管,还有谁是孟宫女的高枝?又或者说,孟宫女下一个还想利用的人是谁呢?” 第92章 你却拼命想死 季冷的身子前倾,离她很近。 孟婉能感觉到,来自他身上传来的冷意。 她屏住呼吸,往前小半步,抬眸的瞬间,几乎与他的眼睛平视。 “奴婢并没有想过利用任何人,奴婢曾受齐良人之恩,结草衔环,但齐良人纯善,却为奴婢做的更多。 而齐侍卫,同样因为齐良人之故,对奴婢多加关照,奴婢却是无以为报。 至于淑妃娘娘,娘娘信佛,与奴婢曾有过一丝前缘,故而得知奴婢在掖庭,大发善心,将我调往绣作处。 至于季总管您,奴婢就更没想过利用,心中只有感激,若是大人觉着奴婢别有用心,那奴婢当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听她语气平缓的说完这些话,季冷望向她那双清洌洌的眸子,慢慢目光移向了她泛着淡淡樱红的唇。 她离的太近,近到几乎他只要轻轻凑过去,便能亲上那心心念念的一抹粉瓣。 喉结微不可察的滚动了下,鼻息间飘进淡淡的桂花香甜的气息,这味道让他背在身后的手指,慢慢拢起。 心里渴求的要命,可却是在她的凝视中,慢慢抬起身,轻轻掀唇。 “好,本总管姑且暂时相信你所说的话,不过,若是他日,被我发现你有意欺瞒,你应该知道,本总管的手段。” 孟婉一惊,马上便想起在刑房看见月姝和月满被施刑的过程,顿时呼吸有些发促。 “那你如今是何打算?留在掖庭还是去绣作处?” 季冷走到桌前,倒了杯茶,端起慢慢饮着,孟婉抿了下唇,随即而出。 “淑妃一番好意,奴婢愿意去绣作处。” 茶盏停在唇前,季冷唇角浮上冷弧,“不是说还要当本总管的饵吗?离开掖庭,你就不担心那人便会停手了?” “大人,奴婢在掖庭几次三番出事,皆都化险为夷,如今就更是引得大人的注意,若那人还想害我,必定不会在掖庭寻找机会。 他手下的棋子,只剩下徐嬷嬷一人,但如今徐嬷嬷已是枚明棋,所以她只敢在掖庭磋磨我,却不敢对我下死手。 但我若去了绣作处,对方必然会有所动作,这便是将死局下活了,那也会大人更多的机会,查出幕后那个人。” 孟婉这番话,却是让季冷的目光越来越冷,捏着杯盏的手缓缓收紧。 她是笃定要将自己当饵了吗? 难道她不清楚,此举有多危险。 在掖庭,他尚且能一护,可一旦脱离了他的管控,若有什么事,他未必能及时赶到。 “大人,奴婢说得对吗?” 见季冷不语,孟婉再次开口,只听到他的声音传来。 “呵哼,看来你早就想好了,你这般做,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旁人?” 他说的旁人,孟婉听的出来。 毕竟先前他已经警告过她,要对付她的人,或许真正的目标是容胤。 可是事情到今日这一步,却也说不上是为了谁了。 毕竟她想活,也不能拖累殿下。 即便她与殿下那五年,在她心里已成过往,但在旁人眼里,殿下如今身居储君之位,而她仍是那个曾在南宫陪伴殿下五年的贴身宫婢。 仅只一点,她在宫里,就注定无法做个同寻常宫女一样的人。 这就是她的命。 这几日,孟婉想了很多,她如今出不了宫,也不想白白丢了性命,那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那个人。 或许找到那个人,她能与容胤交换,换一个出宫的机会。 齐钰说的对,只要有一线生机,那便不能放弃。 若是放弃了,那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奴婢只是不想活的那般胆战心惊。” 她开口,良久,才听到季冷的声音传来。 “随你。” 抬头看向对方,却见他已经放下杯盏。 “在这宫中,人人都想活,唯独是你,却是拼了命找死,本总管言尽于此。 孟婉,你答应本总管的事,若是做不到,你知道后果,所以,你这条命给本总管好好留着。” 扔下这句话,季冷抬腿走了出去,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孟婉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虽料到季冷会过来询问她调入绣作处之事,但却是没想到,他来的这样快,这边令旨一到,那边他就来了。 还好,她方才所说,确是她心里所想。 若那人还想追杀她,势必会跟到绣作处,但若放弃了,那她也就有了条生路,总好过于日日担惊受怕。 之后的几日,季冷没有再来看过她,每日只有崔嬷嬷负责三餐和送药,她也没再多问什么,安心调养着身子。 闲暇之余,托崔嬷嬷帮她从御药处拿了些安神的药材,因着季冷的缘故,这些药材拿来,也无人过问。 当她觉着身子彻底好了,不能再继续待下去时,便同崔嬷嬷说,想回掖庭收拾东西,前往绣作处当值。 崔嬷嬷听到后,立马开口,“季总管曾吩咐过老奴,姑娘觉着身子好了,可随时离开。” 听到这话,孟婉愣了下,她没想到季冷早就叮嘱过。 原先她还想着,既是要离开,怎么也得同他打个招呼,如今听崔嬷嬷一说,反倒有些如释重负了。 “那我今日便回去了,这段时日,承蒙嬷嬷照料,日后若有机会,孟婉自会感激。” “姑娘言重了,这是老奴分内之事,那姑娘慢走,老奴就不送了。” 崔嬷嬷说完,孟婉便将那些药材拿上,离开了慎刑司。 再次回到掖庭,孟婉先是将东西放下,随后去了徐嬷嬷那里。 此番要调往绣作处,自是要同徐嬷嬷说一声的。 当她一走进去,便见着徐嬷嬷正坐在里面,训斥着一名宫女。 见到她进来,立马扬了扬手,那名宫女便红着眼眶赶紧退了下去。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孟姑娘回来了啊,难为你还记着回我这掖庭里来啊。” 听着她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孟婉弯了弯唇,“奴婢明日便会前往绣作处,这段时日,承蒙嬷嬷的关照,故而走之前,特意向您打个招呼。” 她声音清淡,徐嬷嬷冷笑了声,“孟姑娘的话,我可不敢当,姑娘当真是好福气,即便是得罪了殿下,也依然有那么多人关照着。 如今竟是连淑妃娘娘都能请得动,日后姑娘飞上枝梢,可别忘了多关照老奴才是啊。” “徐嬷嬷言重了,淑妃信佛,故而拉奴婢一把,徐嬷嬷在这掖庭许久,恶有恶报的道理,想来嬷嬷比奴婢更清楚。 临走之时,奴婢奉劝嬷嬷,积善行德,消孽解厄,说不定能得善终。” 第93章 你可否送本王? 说完这句话,她唇角勾出一抹笑意,不顾徐嬷嬷脸色铁青,转身走了出去。 当她走到门口之时,听到里面传来杯盏被摔碎的声音,眼神冷了冷,没有理会,回了自己住的屋子。 她将前段时日绣的抹额拿出来,又将带回来的草药细细碾好装进去。 待抹额做好之后,趁着明日入值,今日还有空,便拿上前往淑妃娘娘的慧安宫。 到了那里,只见守在殿外的宫女,朝她走过来,“孟姑娘来了。” 她看过去,认出这名宫女是上次过来之时,淑妃的贴身宫女,于是恭敬的行了个礼。 “奴婢前来拜见娘娘,将做好的抹额给娘娘奉上。” “原来如此,不过王爷正在里面同娘娘说话,姑娘稍等,容我进去同娘娘禀报一声。” “有劳姑姑了。” 宫女走进去,不多会,见着对方出来,“孟姑娘请随我进去吧。” “好,多谢。” 她跟在宫女身后走进内殿,只见淑妃倚靠在榻上,眼眶微红,容宸坐在她身边,轻拉着她的手。 “娘娘,王爷,孟姑娘来了。” 宫女开口,淑妃看向孟婉,声音难掩哽咽,“小婉儿来了。” “是,娘娘。” 孟婉走上前屈身跪下,“奴婢见过娘娘,见过王爷。” 容宸抬了抬手,“起来吧,今日你怎么得空来了?” 孟婉起身,恭敬开口,“承蒙娘娘体恤,奴婢明日便要调往绣作处当值,今日正好将给娘娘做好的抹额送来,祝娘娘万福金安。” 她说完,将随身带着的布包打开,从里面将绣好的抹额拿出来,双手捧着,呈到淑妃面前。 容宸接过那条抹额,细细端详了下,不禁开口,“绣的真好,送来的也及时,母妃这几日刚好睡的不踏实。” “你这孩子,为娘还不是担心你。” 说话间,淑妃再次眼眶红了起来,一旁的宫女见着,朝孟婉开口。 “王爷过两日便要率军讨伐西蛮,娘娘已经担心的好几宿睡不好了。” 听到这话,孟婉不禁看向容宸,“王爷要出征?” “是,西蛮屡屡犯进,边境百姓苦不堪言,此番本王便是要狠狠踏平西蛮,让他们永不敢再进犯!”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母妃只有你一个儿子,你舅父战殁沙场,如今你又要出征,让母妃如何能放心。” 淑妃边说边拿起帕子揩了揩眼角,安王一见,轻轻笑道。 “母妃不用担心,身在京城,做个闲散王爷,固然安稳,但本王身为男儿,家国天下,岂能任由我大祈百姓被那西蛮欺负? 您放心,我此番定然大捷还朝,有母妃在,儿臣不会有事的。” “是啊,娘娘日日诵经,一心修佛,安王心系百姓,宽宥待人,福泽深厚,上天自会保佑的。” 孟婉也跟着开口劝慰,容宸看向淑妃,“母妃,你看,小婉儿都这样说了,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是,本宫说不过你,竟是找了帮手来。” 淑妃的话,换来容宸一笑,“那儿臣替母妃将抹额戴上。” 他说完,轻轻替淑妃将抹额戴上,随后不禁夸赞,“小婉儿这抹额绣的真好,母妃戴着正合适。” “这丫头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此番去了绣作处,必定能大放异彩的。” 淑妃也跟着夸赞,孟婉连忙开口,“王爷、娘娘谬赞了,奴婢得了娘娘和王爷的恩惠,才能有今日的福报,奴婢感激不尽,日后娘娘和王爷若有何吩咐,奴婢自当肝脑涂地。” “小丫头,莫要说这样的话,这段时日本王不在,你多来陪陪母妃便可。” “是,奴婢遵命。” 见着王爷和淑妃还有话要叙,孟婉准备告辞,却在这时,容宸叫住她。 “小婉儿,本王记得,你是墨江人?” “是,奴婢正是,王爷有何吩咐?” “本王记得初见你时,你说‘忘忧’花乃是墨江特有的花,而你们那里,会以忘忧花为样,打出“忘忧结”用来祈福,如今本王即将带兵出征,你可否为本王打一个忘忧结?” 听闻这话,孟婉神情微顿,她没想到,容宸竟然还记得。 当初是她告诉容宸,在墨江,百姓祈福之时,便会打一个忘忧结,悬挂在屋前,或戴在身上保平安。 如今他即将领兵出征,既是提了出来,于情于理,她都不能拒绝。 “忘忧结?这是什么?” 淑妃也在这时开口,容宸看向母妃,耐心解释,“相传忘忧花是天上的花神所幻,见过此花的人,便会忘记世间烦恼。 而在墨江,百姓们会编一种忘忧结,戴在身上,便会得到花神庇佑,可保平安。” “原来如此,那小婉儿能给宸儿编一个吗?” “当然可以,只是我需要五彩绳,不知娘娘这里可有?” “有有,奴婢这就去拿来。” 淑妃的贴身宫女开口,不多会,便将五色绳拿了过来,孟婉接过,遂而开始编起来。 忘忧结编法极其复杂,需要搭配五种彩绳,对应人的五行,每种彩绳编成一个花瓣。 容宸看着孟婉,唇角盈着浅浅的笑意,此时她手指灵活,如在花丛中飞舞的蝴蝶般。 随着一个又一个花瓣编出来,就连站在一旁端摩的宫女都不禁赞叹。 “编好了。” 一炷香之后,孟婉将编好的忘忧结呈上,淑妃接过那忘忧结,不禁赞不绝口。 “这世间当真有这么美的花吗?” “儿臣在古书中见过此花的图样,在外游历之时,特意去了墨江,但却没有见过此花。” “小婉儿,你见过吗?” 淑妃看向孟婉,只见她摇摇头,“奴婢也未曾见过,但墨江的花神庙里,花神娘娘手里便拿着这忘忧花。 奴婢曾听家人说过,墨江百年前曾遭过天灾,所有的忘忧花一夕绽放,抵挡了天灾,救下了百姓,自此之后,墨江便再没有了忘忧花。 百姓传闻,花神娘娘功德圆满,故而重归九重天,所以便按这忘忧花的样子做成了忘忧结,以期消灾避祸,永保平安。” “原来如此,那宸儿戴上这个,必定能平安归来。” 淑妃的话,让容宸点头,跟着站起身,“那就有劳母妃替儿臣戴上这忘忧结,儿臣必定平安归来。” 第94章 孤要亲自试试 孟婉静静站在那里,看着淑妃将忘忧结替容宸戴上,母亲眼中的慈爱与担心,都寄托在了这一方祝福上。 她突然有些羡慕,从小到大,除了阿爷阿奶,她从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 阿爷阿奶将她捡回来时,她才只是襁褓中的婴儿,是他们将她抚养长大。 原本她入宫,是想赚多些银子,出去之后,好好孝敬他们。 可是一场天灾,却是彻底让她失去了再见面的机会。 想到这里,她眸光之中浮上雾气,费了好大的劲,才压了下去。 “这个忘忧结你要日日戴着。” 将结系在容宸的腰间后,淑妃不忘再次叮嘱,容宸笑着应声。 “是,母妃,儿臣记下了。” 淑妃点了点头,目光看向孟婉,“小婉儿,先前本宫心里还诸多担忧,如今宸儿戴上了这忘忧结,本宫这心,却是安了,看来冥冥之中,神佑我宸儿。” “是,王爷福泽深厚,定然会受花神娘娘保佑的,娘娘且安心,王爷必定凯旋而归。” 孟婉说着这话的时候,容宸看着她,轻轻浅笑了下,那笑容温煦如阳,似乎将她方才心里的黯意驱散。 离开慧安宫的路上,她脑海里还在想着,也只有淑妃娘娘这般温柔亲和,才能教出像安王那样平易近人的皇子。 她在南宫之时,也听过宫中几位皇子的脾性,虽然如今几位皇子都已经离宫建府,但一个个的性情却都不好惹。 只有这位安王,如玉般温润朴和,在宫人的口口相传之中,性情也是最好的。 她低头一路走着,倒是没有留意到,宫道上远远行来的步辇,坐在上面的正是身着暗纹蟒服的容胤。 而在步辇身侧的除了随行宫人,还有手执佩刀的齐钰。 德安近在辇前,瞧着孟婉打远处过来,余光悄然看了眼坐在辇上的殿下。 容胤此时单手撑着脸侧,目光却是一瞬不瞬望着由远及近,却丝毫没察觉到他的小丫头。 手指微抬,德安立马顿住脚步,抬着步辇的宫人也跟着停下。 齐钰望着不远处,攥着刀柄的手微微收紧。 自打初二她被慎刑司带走之后,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孟婉了。 可在东宫当值,不似先前在掖庭,想得个空隙去慎刑司看看她,也寻不着机会。 却也是不曾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见到她。 “殿下驾到,闲杂人等回避。” 德安高声而出,正凝神思忖的孟婉听到,下意识肩膀一紧,跟着抬头看向不远处。 对上那坐在步辇上的容胤时,连忙走到一旁,跟着跪下来。 心跳在这时怦砰乱响,自打那日在南宫,她为齐钰求情之后,已经许久未曾见到过容胤了。 将头埋的很低,感觉到容胤的步辇缓缓来到她的面前,直到离开,她都不敢抬起头来。 终于,当步辇的声音越来越远,她这才抬起头,呼出一口薄气。 阳光刺目,她慢慢从地上起身,朝着相反的方向,不敢再耽搁,脚步放的很快,不多会,便回到了掖庭。 径直回到自己住的屋子,她的东西不多,很快便收拾了出来。 看着还有许多齐良人送来的补品和药材,孟婉想了想,全都细细包好。 这些东西,她明日不能带去绣作处,那里什么个情形,她不清楚,都是保命的药,太过珍贵,要想个地方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打定主意后,孟婉坐在屋中,直到天色暗下来,她便拿着那些东西沿小道走出了掖庭。 她准备前往季冷上次带她去的那间废殿,将这些药材藏在那里,那里隐蔽,不容易被发现,日后也方便取用。 从小道离开掖庭,没走多久,便来到了废殿。 来过一次,孟婉没有去上次吃釜锅的正殿,而是直接去了偏殿。 推开有些破旧的殿门,里面几乎没有多少的东西,她摸到了床榻那里,将那包药塞进了床板下的隔屉。 藏好了东西,她便离开了废殿,正准备沿小道返回,却不料,迎面撞上的人,让她脚步瞬间像是生了根,整个人钉在了那里。 德安举着灯笼,容胤负手站在不远处,两人的目光皆落在她的身上,将她那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一览无余。 对方不吱声,孟婉却不能当作没见着,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屈了屈身。 “奴婢见过殿下,殿下千岁长安。” 见着小丫头这副样子,容胤若有所思的看向她出来的方向。 方才她分明是从废殿那里过来的,这么晚了,她去那里做甚? “起来吧。” 他开口,孟婉直起身子,“奴婢还要赶回掖庭,就不打扰殿下了,奴婢先行告退。” 她说完,准备离开,却在这时,听到他的声音。 “听说淑妃调你去了绣作处。” 这句话,让孟婉脚步一顿,她咽了下喉咙,“淑妃娘娘宅心仁厚,故而将奴婢调去绣作处。” “你的意思是,淑妃宅心仁厚,孤薄情狠心了?” 孟婉:…… 容胤这话,她不知该如何接,这话分明是有些不讲道理了。 想了想,她还是开了口,“殿下,思虑过重,则于身不利,殿下罚奴婢,奴婢没有怨言,也未曾想过,要置殿下于不义。 淑妃娘娘宽宥,一心礼佛,调奴婢去绣作处,也只是对奴婢的绣活认可,想着殿下即将大婚,绣作处缺人手,将奴婢调去帮忙而已。” 短短几句话,让容胤脸色变了变,这小丫头,竟是旁敲侧击起自己的大婚了。 想到这里,他伸出手,一把将她拉住,力道之大,让孟婉吓了一跳。 “原来淑妃是为了孤啊,倒是让孤误会了,但想要为孤绣婚服的绣娘,可不是随随便便找一个人来,就行的,孤得亲自验过你的绣活。” 说完这句话,他拉着她朝南宫的方向走去,孟婉被他这么拽着,死活也挣不开,直到又被他拉进了南宫中。 “德安,将东西拿过来,她既是绣的好,就让她在这好好绣给孤看。” 松开手,扔下这句话,德安立马退下,不多会,便将绣活要用的东西,全给拿了进来。 孟婉看着那些东西,额角突突直跳,她这是将东宫里所有的帕子都拿过来了吗? 第95章 孟姑娘心里有殿下 “孟姑娘,这些都是尚衣局送到东宫的帕子式样,殿下不喜欢,孟姑娘既是要去绣作处,那必然得先清楚殿下的喜好,能不能绣出殿下满意的,就看姑娘的手艺了。” 德安一番话,孟婉这才弄明白,拿来的这些帕子,都是容胤不喜欢的。 而她,什么时候绣出合他眼缘的,什么时候才能过得了他那关了。 “知道了,多谢安公公提醒。” 德安心领神会,赶紧退了下去,容胤此时坐在案桌前,拿起奏疏,不再同她说话。 孟婉识趣的拿起那一堆帕子铺平,上面的绣案全是常用的吉庆图案,都是宫里御用的。 那些绣娘的手艺也十分精湛,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孟婉越看,眉头皱的越紧,从前在南宫之时,也没见着容胤这般挑剔。 她觉得,他分明还是为了上次她没将帕子卖给顾倾倾,又见着她被调入了绣作处,故意刁难她的。 就算她今晚绣出来,只怕他也不会轻易让她过关。 微微叹了口气,孟婉拿起绣布,想了想,还是朝容胤开口。 “殿下喜欢什么样的?” “都可。” 听到他这淡淡两个字,孟婉压住心口那股子郁气。 “那殿下喜欢松柏吗?” “给别人绣过的,还敢绣来给孤?” 孟婉:…… 她就知道,月满和月姝污蔑她的事情,容胤会知道,竟然连齐钰帕子上的松柏,他都记住了。 所以,让他绣帕子,是因为齐钰? 想到这里,她赶紧摇头,她不能这么想,容胤绝不可能因为她给齐钰一块帕子,就做出这等失了身份之事。 定然还是为了顾倾倾出气的。 压住脑子里这一瞬的胡思乱想,她还想开口问问他,却在这时,屋里传来轻微的声音。 “喵~。” 极轻极软的猫叫声,让孟婉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只见从容胤的案桌底下,褐白相间的小狸猫从里面钻了出来。 “小狸。” 她惊喜而出,放下绣布就走了过去,弯腰便将那小花狸猫给抱在怀里。 当她仔细看了看后,眼底浮上抹失望,不是她从前在南宫养的那只。 这只明显更小,显然是刚足月不久,正是奶呼呼的时候。 也是,她被罚去天牢一年,那只花狸猫大概早就不在了。 突然间,一只修长的手轻轻一捏,她便见着怀里的小狸猫被捏着后颈皮拎了过去,下一瞬,便被容胤放在胳膊上。 小花狸显然对这样的举动十分熟悉,刚趴上去,就用小脑袋拱在他的肘窝处,闭上了眼睛,看上去十分舒服。 而这一幕,却让孟婉有些惊诧,她从来不知道,容胤会对猫这般。 明明在南宫之时,他是那么嫌弃她养那只小花狸。 甚至好几次,她抱着小花狸亲的时候,都被他毫不留情的将小花狸给丢到屋外。 而容胤,似乎并不在意孟婉怔诧的目光,一手窝着小狸猫,指腹轻轻摩挲着它的小尾巴。 小花狸还太小,没多久,便发出呼呼的小鼾声,睡的十分踏实。 灯烛之下,男子俊冷的五官,一手执笔,另一手窝着小狸猫。 这画面,虚幻的有些不太真实,却又那般温馨的让人挪不开目。 孟婉突然知道自己要绣什么了。 她转身,走到绣布前,几下勾勒,便将那脑中绣样画了出来。 找出绣线,她在灯下,细细绣着。 书房之中,男子安静的批阅着奏疏,女子穿针引线,屋子里极静,却又极和谐,让人不忍打扰。 桌上的滴漏一点一滴,绣线随着这声音渐渐铺满整个绣样,屋外也微微泛明。 终于,当最后一针落下,孟婉将帕子拿起来,仔细端详着。 天边第一缕晨光透入窗楣,正好打在那帕子上的图案。 男子俊逸的五官,在光线中层次分明,甚至连睫毛处的阴影都绣的活灵活现。 而在他胳膊上,慵懒熟睡的小狸猫,动静之间,一派生机。 孟婉看着,唇角不禁勾出浅弧,而这时,身后传来声音。 “绣的不错。” 她倏地转身,唇角却擦过男子前倾过来的脸颊,只一瞬间,她的目光与对方的视线对上,彼此都愣了瞬。 “奴婢不知殿下站在后面,请殿下恕罪。” 她连忙起身,手里的帕子滑落,却被容胤的手指一勾,顷刻间落在了他的手中。 容胤捏着帕子,目光却是看向她泛着淡粉色的唇瓣上。 方才那一触,太过快速,他只能感觉到那软若腐块般的触感一闪而逝,竟是来不及留住。 而孟婉,见着容胤盯着自己,心跳也跟着加快,几日前在这里的那些记忆,如潮水,向她席卷而来。 脸不由自主浮上薄红,容胤见她这样,轻轻勾唇,将目光敛回,抬起手里的帕子。 那帕子上的自己,眉眼微垂,静中透暖,与胳膊上的小狸猫遥相呼应。 明明桌上摆着的是家国天下事,但却给人一种,岁月静好,天下升平的静怡。 她的绣工,的确出神入化。 “殿下可还满意?” 孟婉见着外面已然际白,她得赶紧回掖庭拿东西去绣作处了。 总不好当值第一日,就晚去,左归是会落下不好的印象,驳了淑妃娘娘的好意。 “去吧。” 稍稍过了会,容胤才开口,孟婉一听,如释重负,连忙屈了屈身。 “奴婢多谢殿下,奴婢告退。” 看着小丫头迫不及待离开,容胤收回目光,德安走进来,见着殿下手里拿着块帕子,唇角含笑,这才松了口气。 他走上前来,将朝服奉上,目光看了眼那帕子,不禁开口赞叹。 “哎哟,孟姑娘这绣活可真是绝了,把殿下这眉眼绣的栩栩如生,若不是将殿下记在心上,哪能这么传神啊。” 德安这话,说的容胤十分愉悦,目光睨向他,“你当真认为,她心里有孤?” “可不是,若是没有殿下,那孟姑娘怎么会为殿下这般花心思绣这个帕子啊,奴才见着都眼羡的慌。” 德安一边说一边替容胤将朝服换上,只见容胤将那帕子收进腰封中。 “算这丫头有点良心,你派人盯着绣作处,那里的管事是淑妃的人,安王明日便要带兵出征,孤总觉得此事有些不对。” “是,殿下,奴才定然命人盯着。” “嗯,走吧,该上朝了。” 说完,容胤朝着外面走去,德安赶紧跟上,而孟婉,回掖庭拿上包袱后,便直奔尚衣局的绣作处。 刚到那里,就听到里面传来训斥的声音,让她脚步一缓,停在了门口。 第96章 奴婢愿意接下这活 悄悄往里看了眼,只见身着管事衣裳的姑姑正站在那里,一排的绣娘头低着,不敢吱声,似是出了什么事情。 孟婉暗暗皱眉,自己来的有些不是时候,正想着稍晚点再进去,身后却传来声音。 “你是哪宫的宫女?” 听到这声音,她肩膀一紧,连忙转过身,慈眉善目的嬷嬷,身后跟着两个管事姑姑。 孟婉虽不认识此人,但却从她的衣着能看出来,定然是这绣作处的司绣,于是连忙上前行礼。 “奴婢孟婉,是掖庭今日才调过来的绣女,见过嬷嬷。” 对方听到她的话,不禁弯唇,“原来你就是淑妃娘娘提的那个小宫女,听闻你绣工十分了得?” “奴婢不敢当,是娘娘谬赞了。” 孟婉恭顺而出,嬷嬷听到后,轻轻点头,“倒是个谦逊的孩子,随我进来吧。” 嬷嬷说完,孟婉连忙让开身,跟在身后,朝着里面走去。 “这是出了何事?” 听到声音,管事姑姑连忙看过来,见着嬷嬷后,赶紧上前行了个礼。 “郑司绣,您来了,还不是这帮绣娘,好好的活计,她们一个个推三阻四的,奴婢方才正在教训她们。” “哦?什么活计?” “是娴妃娘娘的狐毛氅衣,景王猎了只银狐,特意将那狐皮送进宫中孝敬娴妃。 娴妃娘娘吩咐绣作处将那狐毛缝制在氅衣上,可那狐毛太过珍贵,这些绣娘没一个敢动手的。 娘娘那边吩咐了,要在元宵之时穿上这件狐毛氅衣,方才奴婢发脾气,也是因着这事。 如今绣坊处绣娘人手本就不足,又在赶工殿下的婚服,这狐毛氅衣又要的那样急,当真是急死奴婢了。” “好了,一点小事而已,萃兰,你这急性子,跟了我这么久,怎么一点也没长进。” 说完这句话,郑司绣走到庭中,看着那些绣娘。 “你们谁能做这件氅衣?” 她将目光看过去,只见那些绣娘个个低着头,无人敢言。 孟婉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循着记忆,娴妃同样贵为四妃之一,共生育一儿一女。 景王是第一个封王建府的王爷,从前在宫里,好勇斗狠,性子比较跋扈,但对娴妃极为孝顺。 女儿世宁公主,刚过及笄之年,正是准备议亲的年纪。 元宵节宴,宫里会让大臣携子女入宫,一来是共度佳节,二来也是给皇子公主挑选中意的佳偶。 银狐皮毛珍贵,娴妃想在元宵节宴穿上,想来也是为了公主的亲事。 对娴妃这个人,她倒是知道不多,原先在南宫,也并没什么交集。 娴妃家世比不上其她三位妃嫔,只因生下一儿一女,加之才情出众,而被提为四妃之一。 如今在宫中,陛下待她,倒也不似对淑妃那般疏离,时常还会去她宫中。 “都没有人能接这活吗?” 见着绣娘们不语,郑司绣再次开口,终于有绣娘站出来。 “启禀司绣,殿下大婚的婚服,尚衣局已经下了时限,三月底便要将大婚所用的衣裳全都绣出来。 奴婢们如今日夜赶工,实在是分身乏术,还望司绣体恤,不是奴婢不想做,是实在顾不过来了。” 这位绣娘一开口,其他绣娘也跟着出声,“是啊,司绣,我已经三日没合眼了,娴妃这件狐毛氅衣,当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看着这些绣娘一个个面露倦色,郑司绣微微皱眉,方才那位管事姑姑也跟着开口。 “其实每年的冬衣,尚衣局早就给过各宫的衣料配额,绣娘们也是按配额做活。 入冬之时,妃嫔们的衣裳早就送了过去,如今整个绣作处都在为殿下大婚时的婚服做准备。 娴妃娘娘突然命人将这狐毛送过来,奴婢们也是不知怎么办才好,郑司绣,您看此事要如何办,才妥当?” 萃兰的话,让郑司绣眉宇微微顿了顿,正准备开口,却在这时,孟婉上前一步。 “郑司绣,奴婢才入绣作处,正好手里还没派活,不如就让奴婢来做这件狐毛氅衣吧。” 听到她的话,郑司绣不禁开口,“你来做?” “是,既是各位绣娘都要赶制殿下的婚服,娴妃那边自然也不能推拒,奴婢愿意一试。” 她话音落下,萃兰便马上开口,“你可要想清楚了,这可是银狐毛,十分珍贵,一旦有了差池,娘娘怪罪下来,咱们绣作处可都要跟着挨训的。” 萃兰一说完,郑司绣便看了她一眼,随后将目光转向孟婉。 “按理说,你才来绣作处,是不能担制作嫔妃氅衣的活的,你可要想清楚,到底能做还是不能做。” 郑司绣声音温和,孟婉看了看那些绣娘,又想了想,这才点头。 “奴婢能做。” “好,萃兰,将这活给这丫头。” “司绣,她不过是新来的,若是出了岔子,以景王的性子,可不得把咱们绣作处给掀了吗?还是让奴婢找几位绣娘一起做吧。” 萃兰急切而出,郑司绣却微微弯起眉眼,“好了,若是你有办法,也不是在这里急成这般了。 此事就这么定了,给娴妃的狐毛氅衣就交给孟婉来做,其她绣娘继续赶制大婚的衣裳,若是出了任何差池,本司绣一力承担。” 见着郑司绣这般说了,萃兰只得应允,朝孟婉看过去. “既是嬷嬷如此信重你,你可不要让嬷嬷失望,跟我过来吧。” 孟婉俯身,冲着郑司绣行了礼,“奴婢先去做事了。” 郑司绣点点头,孟婉跟着萃兰来到绣作坊,将她带到一处空位上,随后便命人将银狐毛皮与氅衣拿了过来。 “这是娴妃送来的氅衣和银狐皮毛,你记着,这狐毛不可多得,乃是景王亲手为娴妃猎来的,咱们这位景王的脾性你应该清楚,可千万不要连累到绣作处。” “是,姑姑,奴婢遵命。” 见她这般温顺,萃兰没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孟婉将那银狐皮拿出来,小心翼翼平铺在制衣台上,仔细端详了片刻,终于拿起炭笔,在一旁画起绘样来。 绣坊处与掖庭不同,在绣作坊内,每位绣娘都有自己的活计要做,且刺绣是门需要耐心的活,故而整个坊中安安静静。 一直到午膳的时辰,绣娘们放下绣活,三三两两接伴去膳房用膳,唯独孟婉,还在专心致志的为氅衣绣上图案。 “你怎么不去用膳?” 这时,头顶上方传来声音,孟婉抬起头,见到是郑司绣,连忙将绣线放下,站起身。 第97章 崭露头角 “回司绣的话,奴婢是想等这个纹样绣好,再去用膳。” 听到孟婉这样说,郑司绣目光落在她正在绣的那一块上,不禁伸出手拿起来仔细端详着,随后看向她。 “你怎么会想到用发绣?” “奴婢方才仔细端详了这块银狐皮,银狐的皮毛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在阳光下,会散出雪银般的耀芒,而在室内,却犹如水银般,流动莹泽。 普通的银钱,并不能呈出这样的色泽来,反而会因银狐的毛色,而使氅衣上的绣案黯淡无光。 奴婢便想着,用这银狐原本的狐毛为绣线,绣出图案,这样便可相得益彰。” 听完孟婉的解释,郑司绣赞许的点了点头,“是个伶俐的孩子,难怪淑妃娘娘对你赞不绝口。” 郑司绣的夸赞,让孟婉脸微微讪然,“淑妃娘娘贤良淑德,一心礼佛,奴婢这点雕虫小技,实在是有负娘娘夸赞了。” “你不用妄自菲薄,你在掖庭之事,我也听过一些,如今到了绣作处,你好好做事,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是,奴婢谨记嬷嬷的话,自当好好做事。” “好,绣完这些,就去用膳吧。” 郑司绣说完离开,孟婉重新坐下,直到将一副绣案给绣完,这才起身前往膳堂。 里面的绣娘已经用完膳了,与掖庭不同,这里就算是去晚了,也还会留下吃食。 毕竟绣娘们的活计不同,用膳的时辰也不尽相同,而掖庭皆是低等宫人和犯了错的罪奴,两边的膳食份例,也是天壤之别。 孟婉坐下,吃着热乎乎的饭菜,已经许久,没有这种心里踏实的感觉了。 她一边吃着一边想着那件氅衣的绣样,这时,只见萃兰走到她面前坐了下来。 “萃兰姑姑。” 孟婉开口,萃兰突然脸上浮上一抹好奇,与她先前的样子有些判若两人。 “听说你以前在南宫伺奉过太子?” “咳咳。” 孟婉一个不及,被嘴巴里来不及咽下的东西呛了下,连忙掩面咳起来。 萃兰见她这样,不禁皱起眉头,“不就是问问么,看把你吓的。” “不是,姑姑的话,让奴婢一时没能领会,方才失态了,还望姑姑见谅。” “哎呀,既是休膳,你就不要一口一个姑姑了,我这人性子直,做活时,不得马虎,但寻常里,也不是个难相与的人。” 听着萃兰的话,孟婉努力抑住咳意,点点头,“看得出来,姑姑性情爽利,很好相与。” “行了,你就别拍马屁了,我方才问你的,你还没说呢,你既是先前服侍过殿下,为何会沦落到掖庭里做事?” 萃兰的话,让孟婉神情一瞬间黯了黯,随后开口道。 “奴婢做了错事,自然是要受到惩罚的,殿下宅心仁厚,奴婢才能在掖庭里赎罪。” “看你这般软的性子,倒是没想到你会得罪咱们殿下,既然已经来了绣坊,那你以后做事可得好好的,别再犯错了。 咱们郑司绣待我们特别好,你只要不是犯了大错,她都会护着的,尤其看重绣娘的手艺。 你看我这般急性子的人,跟在司绣身边,司绣也从来没有骂过我,对司绣,我是心服口服的。” “萃兰姑姑也是为了绣坊好,说话急了些,但人却是极好的。” 孟婉的声音,柔柔缓缓,萃兰听着笑起来,“难怪嬷嬷第一眼就喜欢你,将娴妃的活计指给你,你有张巧嘴,好了,早些吃完,回头做完活计,我带你去住的地方。” 萃兰没再继续多说什么,起身离开后,孟婉低下头,想着她方才的话,唇角也跟着弯了弯。 初来绣坊第一日,这位萃兰姑姑倒是个有趣的人,方才,她还有些警惕,但聊完,这才觉着,自己是有些小人之心了。 用完膳,她回到绣坊,继续绣着氅衣,不知不觉,便到了晚上。 绣坊晚上掌灯,会比其他地方亮堂,太暗的话,绣娘们是看不清楚的。 先前不会这么赶工,但因着殿下半年后的大婚,尚衣局给的工期太紧,故而到了平常收活的时候,绣娘们也在赶着工。 “好了,今日就到此吧,早些回去歇息。” 直到郑司绣过来,让绣娘们收活,那些绣娘才终于停下手里的活计。 “孟婉,你随我来。” 萃兰走到孟婉面前,目光落在她绣的纹样上,不禁脱口而出。 “你这发绣竟绣的这样好,难怪你今日会那般胸有成竹。” 在绣坊里面,绣活好的绣娘,是会被人高看一眼的,萃兰在绣作处多年,自然是看过许多绣娘的手艺,能让她夸的人,属实不多。 孟婉的发绣让她眼前一亮,她小心拿起来,仔细看了看,随后朝那些还没离开的绣娘唤了声。 “你们都过来看看。” 绣娘们听到萃兰叫她们,三三两两便都聚了过来。 “萃兰姑姑,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啊?” 有绣娘开口,萃兰将手里的绣样举起来,“看,这是孟婉绣的,你们觉着怎么样?” 那些绣娘望过去,萃兰手里拿着的绣样,是一只小银狐,银狐的毛色在烛光中跃动,如水银一般流动着,暗光浮掠,十分好看。 “这是发绣吗?” 有绣娘开口,萃兰点头,“倒是没想到,咱们绣坊还有发绣这般了得的绣娘。 这发绣可是墨江几乎失传的绣法,如今可没几个人会了,孟婉,你是墨江人吗?” “是,奴婢正是墨江人士。” 听到她的话,那些绣娘连忙围过来,“孟婉,下次你教教我们这个发绣吧。” “好。” 她点头,萃兰将绣布放下,“以后我们都是绣坊的姐妹,大家要一条心,你们都得好好学,绣的好,得了赏,那可比俸禄要高呢。” “是,萃兰姑姑说的对,这次咱们将殿下的婚服绣好,殿下一高兴,定然会赏很多银子,我啊,就可以给弟弟读书了,他日后考中了状元,我就是状元姐姐!” “没错,等得了赏,我要给爹娘盖房子,给大哥娶个嫂嫂回来,生个小侄子,等我出宫了,就能和他们一起过日了。” “我也是,我想多存点银子,出宫后开个绣坊,日后当个坊主。” 听着这些绣娘们的话,孟婉眼前也跟着浮上了画面,眼中露出羡慕。 而这时,有人朝她开口,“孟婉,你呢?你以后出了宫,准备做什么?” 第98章 绣坊拿人 被突然问及,孟婉愣了下,目光有些微怔。 原先,她是想过出宫后要做什么的,回墨江,将阿爷阿奶的旧屋修好。在那个小村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屋前种菜,屋后养鸡,逍遥快活。 可是现在…… 她垂了垂眸,默瞬,才开口道。 “祈国之大,我想到处走走看看。” 随着这句话说完,只见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孟婉望向那些绣娘,发现她们的目光,并没有看她,而是神色有些惧意。 她下意识转过身,不禁目光一愣。 只见身后玄色锦袍的男子,正带着两个慎刑卫站在她身后。 几人停在绣坊门口,季冷的眼眸,一如既往疏冷,尤其是他一身慎刑司的锦服,就更让后宫人人畏惧。 倒是萃兰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行了个礼,“不知季总管驾临,所为何事?” 季冷淡淡看向她,一只手负于身后,“慎刑司过来拿人。” 短短一句话,让所有人脸上大惊,萃兰更是费解。 “季总管,是不是弄错了?这绣作处,都是绣娘,可没有犯事的宫人啊。” “那你的意思,本总管过来拿人,是弄错了?” 他声音微冷,萃兰赶紧开口,“奴婢不敢,既是要在绣坊带人走,请容我先去禀明司绣,也好让季总管放心将人带走。” “慎刑司拿人,什么时候需要旁人同意了?” 又是一句冷冷的话,萃兰连忙跪下,“季总管,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 “季总管。” 正当萃兰有些慌乱的时候,外面传来郑司绣的声音,众人看过去,只见她面带淡笑的走到季冷的面前。 “老奴见过季总管,方才听闻您要在我这绣坊拿人,慎刑司拿人,老奴自是不敢阻拦,敢问季总管所要带走何人?” “赵荷香。” 随着季冷话一既出,郑嬷嬷脸色微微变了变,随后开口道。 “大人,这赵荷香是绣坊的大绣娘,她如今可是在为太子妃绣大婚之时的霞帔,若是今日大人不能给个说法,那请恕老奴不能让您让荷香带走。” 郑嬷嬷一番话,让季冷唇角勾出道冷弧,“谋害皇嗣,这个罪名,够让本总管将人带走了吗?” “什么?” 郑嬷嬷一怔,饶是她在宫中身为司绣数年,也被这个罪名所惊到了。 而站在一旁的孟婉,同样睁大了眼睛。 谋害皇嗣? 难道是与那晚她救的那个孙采女有关? 还没等她想明白,突然感觉到一道目光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抬眸对上的瞬间,却是见着季冷又将目光转向了郑司绣。 “这赵荷香现在何处?” 郑司绣骤然回神,朝萃兰吩咐道,“去将荷香叫过来。” “是,司绣。” 萃兰赶紧起身,朝着绣娘们住的地方走去,而季冷却是走进绣坊,慢慢在里面踱起步来。 郑司绣见着,跟在他的身后,见着他在绣坊里四下查看。 此时几乎所有绣娘的绣案前,放着的都是大婚所需要用到的绣样。 季冷绕了一圈后,在孟婉的绣案前停下,目光落在她面前的氅衣上,伸出手便要去拿。 “大人当心。” 孟婉出声提醒,季冷的手停下,眼神睨向她,只见她轻声解释。 “这是娴妃娘娘的银狐氅衣,银狐皮毛珍贵,还望大人轻拿轻放。” 她的话,让季冷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唇角微微压了压。 “其他人绣的皆是殿下大婚所用的服饰,你为何绣的却是娴妃的?” “启禀大人,奴婢今日才到绣作处,其她绣娘们早就派了活计,正好娴妃吩咐将这件狐毛氅衣送过来,想赶在元宵宴上穿戴,奴婢便将此活接了过来。” 听到她的话,季冷眼神落在那只小银狐上,眸光闪动了下,随后薄唇微掀。 “既是银狐皮这般贵重,那你可得要好好绣。” “是,大人,奴婢遵命。” 她头微低着,在旁人看来,她与季冷之间的对话,似是寻常,但孟婉却听出了他的意思。 这件差事,她可不能搞砸了,不然,恐怕难逃其责。 而这时,突然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伴随着萃兰急切的声音。 “不好了,郑司绣。” “何事大呼小叫的?荷香呢?” 萃兰跑上前,看了眼季冷,这才回禀道。 “与荷香同住的绣娘说,半炷香前,荷香便独自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半炷香前就出去了?她可有说去了哪里?” “没有,但奴婢看了下她的东西,值钱的物件全都没有了。” “来人,马上通知禁军,在宫中搜寻,将人找到,带去慎刑司,绣坊其他人等,不得外出。” 同样听到萃兰禀告的季冷,冷冷开口,门外的慎刑卫随即离开。 随后,季冷又走到郑司绣面前,冷眸微眯,朝她开口道。 “郑司绣方才多番阻拦,如今这赵荷香下落不明,若是人抓着了,还好说,若是人抓不着,那还望郑司绣给本总管一个合理的解释。” 扔下这句话,他迈步离开,郑司绣看向他离开的身影,脸色变了变。 而这时,萃兰上前开口,声音透着丝丝惊慌,“司绣,咱们绣坊不会有事吧?” 郑司绣看向她,“你带着绣娘们回去歇息吧,慎刑司这边,莫要多问。” “可是……。” “去吧。” 萃兰还想说话,却被郑嬷嬷打断,她只得点头,“那奴婢先让绣娘们回去歇息。” 绣娘们将东西收拾好,跟着萃兰离开了绣坊,孟婉也跟着回到绣娘们的住处。 与掖庭不同,绣娘们住的地方相对宽敞,孟婉同其他三位绣娘被安排在了同一间屋子。 大概是绣坊出了这样的事情,绣娘们回屋之后,无人敢议论什么,很快便熄灯躺下。 孟婉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终于等到子夜的宫更声响起,她悄悄穿好衣服,离开绣坊,前往慎刑司。 当她到了那里之时,门口的慎刑卫没有拦她,而是直接放了她进去。 而当她来到季冷的屋子前时,看着里面依然点着灯,犹豫再三,正准备抬起手敲门,门却在这时被打开了。 第99章 奴婢想替大人分忧 屋内的光线透出来,男子冷白的皮肤,衬托的有些不真实。 孟婉一顿,连忙将抬起的手放下,随即俯了俯身。 “季总管。” 见到她半夜站在自己门外,季冷眉眼冷遂,“看来孟宫女对我这慎刑司念念不忘啊。” 孟婉听到这话,面色一窘,连忙开口,“季大人,奴婢是想来问问,那叫荷香的绣娘找着了吗?” 听到她的话,季冷转身走进屋里,随后坐下,目光睨向她。 “慎刑司拿人,无需同孟宫女说吧?” 孟婉跟着进屋,“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今日大人在绣坊之时,说起那位绣娘谋害皇嗣,那可是与孟婉先前救的那位孙采女有关?” “本总管的话,孟宫女是一句也没听见呐。” 季冷端起茶盏,轻轻抿了口,孟婉眉头皱了皱。 “今日奴婢刚到绣坊,那位绣娘就与先前的案子有关,季大人既是让我当饵,那总得让奴婢知道些许吧?” 听到这话,季冷将手里的杯盏一放,眼睛冷睨向她。 “当初可是孟宫女求着我,要以身为饵,让本总管答应合作的,如今听下来,倒是有几分埋怨了。” 对季冷的反复无常,这段时日,孟婉已经有些习惯了,看着对方这样,她上前几步,端起桌上的茶壶,替他将杯子里的茶满上。 “奴婢怎会埋怨,若不是大人,奴婢几次三番遇险,这条小命早就没了。 奴婢只是觉着,既是这案子与绣坊的绣娘有关,荷香不过只是一个大绣娘,她恐怕还没有这个胆子。 而且今日季总管才去绣坊拿人,她便下落不明,还带走了值钱的物件,这说明,有人向她通风报信。 如今荷香还没抓着,奴婢现下可是在绣坊,而此案与我多少也有些关联,奴婢或许能为大人查到些什么,大人觉得呢?” 看着孟婉低眉顺目的样子,季冷暗了暗眸子,伸手接过她递来的茶盏。 “这就是你晚上来慎刑司的目的?” “如今我同大人既是合作,奴婢自然想为大人分忧,还望大人成全。” 她再次开口,季冷将杯子放下,手指摩挲向杯沿。 “赵荷香与孙采女是同乡,孙采女入宫后被封为八品采女,与这赵荷香来往尤为密切。 而据宫人所说,这孙采女出事当天傍晚,赵荷香来找过她,两人一道出去后,这孙采女就出了事。 如今这赵荷香下落不明,想来是知道东窗事发,所以才逃跑了,不过如今人能不能找到,那就难说了。” 听完季冷的话,孟婉也差不多知道了,定然是这孙采女有孕之后,告诉给了赵荷香。 但不知何故,这赵荷香被人收买,将孙采女有孕之事告诉给了他人。之后,赵荷香约孙采女出去,给那人机会,让人动手将孙采女给害了。 如今,想来赵荷香离开,也是那人授意的。 只不过,在宫中,要想掩盖什么秘密,唯有人死了,才会放心。 从这赵荷香离开绣坊已经几个时辰,还没找着人,这人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看着孟婉若有所思的样子,季冷再次开口,“现在你知道了?” “是,奴婢同样觉着,这赵荷香怕是凶多吉少了。” 随着她话音落下,季冷还没来得及说话,外面便走进来一名慎刑卫。 “启禀季大人,赵荷香找到了,只不过人已经失足跌进废井摔死了。” 听到这话,季冷与孟婉相视一眼,跟着站起身。 “人如今在哪?前面带路。” “大人,我也去。” 孟婉开口,季冷淡看她一眼,没说话,朝着外面走去。 见他没反对,孟婉也连忙跟了过去。 等来到赵荷香死的地方,人已经被从废井中捞了上来,身边放着散落的包袱。 包袱已被打开,露出一些首饰和银钱。 季冷走过去,目光落在赵荷香身上,“仵作行人怎么说?” “仵作行人已经验过,证实是失足坠井,后脑磕在井底的尖石上,当场殒命,全身除几处骨头有断掉的迹象,并无其他外伤。” 慎刑卫禀告完,季冷眸子眯了眯,而孟婉却是眉头皱起,随后目光看向那废井。 这废井虽处偏僻之处,但也不至于人会仰摔而坠,除非是她后退之时,失足坠下。 正常人又怎么会后退而行? 想到这里,她又将目光看向那露出的首饰和银票上,眉头拧的更紧。 赵荷香是大绣娘,赏钱必然是比普通宫女多的,但这包袱里的首饰,有几件成色极好,就算她得了赏赐,也不会有这么多件。 更何况还有那些银票,这么看下去,起码得有上百两。 见她站在旁边沉默不语,季冷凝向她,“既是要跟来,说说吧,你怎么看?” 听到季冷突然问向她,孟婉赶紧敛神,想了想,走到井边,随后转身面向他。 “后脑着地,必然是这样的姿势,奴婢想不出来,这荷香是看到了什么,竟会这般惊慌,以至于没有发现身后的废井,而直直掉下送了性命。” 她的话,让季冷唇角浮上淡弧,曾经自己在南宫之时,研习过一本仵作行人写的手记,当时教过这丫头一些仵作勘验之法,没想到这丫头还记着。 不动声色轻颌了下首,“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还有她身边的财物。” 孟婉走到包袱前,指着那些首饰,“这些首饰都是宫中尚饰局的手艺,通常嫔妃才有资格使用,就算是赏赐,也不会赏赐成色这般好的。 而一个小小的绣娘,竟会有几支成色极好的发簪和耳饰,可见若不是有人收买她所给,那便是她偷窃而来的。 大绣娘经常跟着掌绣前往各殿为嫔妃丈量裁衣,要想查到这些首饰出自哪宫,想来并不难。” 她一番话,让季冷目光睨向身边的慎刑卫,“听到了吗?” “是,属下这就带人去查。” 慎刑卫连忙带人将首饰拿上离开,并且将赵荷香的尸体也一并抬走。 待周围安静下来之后,季冷见着孟婉仍然站在原地四下巡望,于是走到她面前。 “你还有什么,方才没说的?” 第100章 不会轻饶了你 被他看出来,孟婉没有否认,“赵荷香可能离开绣坊,与人约见在这里,得知对方根本没打算让她活,所以惊吓之下,失足坠井,她也许刚离开绣坊,便在这里遇害了。” 季冷看着她,她眼中还是一丝困惑,于是开口道。 “还有呢?” “季大人,我有一事不解,孙采女死了已经有几日了,那报信的小太监隔日便死了,可为何这赵荷香却是恰恰在你查到绣坊之时死了呢?” 她的话,惹来季冷唇角一抹微弧,“说明赵荷香手上定然藏着孙采女被那人杀死的证据,用来自保。” 季冷一语解惑,孟婉随即反应过来,“所以那人才会假意答应安排赵荷香离开,她才会走的时候带上了值钱的家当。 人要离开,必然会把最重要的东西放在身上,对方将赵荷香骗到这里,逼她坠井后,将那证据拿走,如此便死无对证了。 如今小太监和赵荷香都死了,那些首饰那人没有拿走,或许只是障眼法。” 季冷见她如此聪慧,一下子便猜到了,没有再说话,径直掠过她,朝着外面走去。 “大人。” 孟婉见他要走,于是上前几步,落在与他半步远的位置。 “绣坊定然还有知道此事的人,不然无法解释,赵荷香是谁通风报信让她来此的,奴婢会帮大人查到此人。” “随你。” 又是这两个淡淡的字,孟婉看着他背影,男人欣挺的身形与夜色渐渐融为一体,直到那抹玄色彻底淹没在黑夜当中。 孟婉回到绣坊,躺下之后,心头之事缠绕,却是久久才睡着,以至于,次日她是被同屋的绣女们叫醒的。 “孟婉,荷香姐姐死了。” 说话的绣女满脸惊吓,“萃儿姑姑说,慎刑司那边一大早就派了人来,将荷香姐姐同屋的几个绣女都带过去问话了,太吓人,怎么会这样。” 虽然昨夜便知道荷香死了,但孟婉也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那慎刑司会让我们也去问话吗?” “不知道,不过想来同荷香要好的几位绣女都会被叫去吧,如今殿下大婚的工期这样紧,怎么好好的出了这种事情,我们快些去绣坊吧,看看郑司绣怎么说。” 待孟婉同绣女们赶去绣坊,郑司绣已经在那里了,比起昨日见到她,气色明显疲惫许多。 “司绣,今日几个绣女都被带走了,耽误了工期,可怎么办啊。” 萃兰一向急性子,在绣作处这么些年,头一回碰见这样的事情,难免语气有些焦急。 而另外两位掌绣听到,也忍不住开口,“是啊,郑司绣,荷香的事情,还没查清楚,这慎刑司便过来胡乱抓人问话,您可得为这些绣女作主啊。” “都不要再说了,如今荷香已死,慎刑司要查清楚,咱们绣作处自是要配合的。 待问完话,那些绣女就会放回来的,你们稍安勿躁,各自把手头的事情都做好。 若是被叫去问话,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别的不用隐瞒,好了,都忙去吧。” 郑司绣的话,让绣女们都没再耽搁,离开前庭,朝绣坊走去,孟婉也跟着离开。 而这时,她听到身后萃兰的声音,“郑嬷嬷,太子妃的霞帔可一直是荷香在绣,如今她出了事,另外几位大绣女赶制太子的婚服,只怕没法再接别的活计了,这可怎么办?” “太子妃的霞帔非同小可,万万不可马虎,既是荷香不在了,那便按照常例,从绣坊的绣女中以技晋升,挑一名接下吧。” “是,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萃兰说完退下,孟婉此时已经回到绣坊,整个绣坊因着慎刑司拿人之事,比昨日里更加安静,每个绣女都在赶着手里的活,不敢多言。 孟婉坐下后,看向周围,暗暗观察着这些绣女的神色,片刻之后,轻轻蹙眉。 她能明白季冷为何今日会上门拿人问话,目的就是打草惊蛇,若通风报信之人在绣坊,必然会有破绽。 可如今这些绣女,倒是神色并无什么异常,难道不是绣坊的绣女吗?是绣坊中的其他人? 压住心头疑惑,她拿起要给娴妃做的银狐氅衣,安下心思,继续绣了起来。 …… 前朝,安王今日便要领兵出征,按律需要在大殿同皇帝辞行,随后接下虎符与帅印,前往边境。 此时,他跪在大殿之上,一身铠甲,长发高束,英气勃发,与平常时那谦谦如玉的模样判若两人。 “赐符印。” 随着容渊一声令下,身旁的大监,捧着放在明黄色绢布上的虎符和帅印,恭恭敬敬走到安王面前。 “儿臣领印,父皇万岁万万岁。” 容宸磕首,自大监手中接过符印,随后站起身,目光掠过站在前列的容胤,压住眼底的一抹暗色。 “此番你讨伐西蛮,定要扬我大祈盛威,朕在此,等你凯旋而归。” “是,父皇放心,儿臣定不辱使命。”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朝着外面走去,铠甲在初阳下熠熠生辉,而在他的腰封之上,编织灵巧的忘忧结,随步履迈动而摇晃。 容胤目光落在那忘忧结上,眼底浮上深浓的阴霾,垂在身侧的手指,微不可察的拢住,直到那道刺眼的五色结,自眼前彻底消失。 回到东宫,他将怀中孟婉绣的那方帕子拿出来,死死攥在手心。 心头像是有火在不停燃烧,那忘忧结,出自何人之手,他一眼便认了出来。 如今竟是被另一个男人戴在身上,这让他怎么能不嫉火中烧。 “德安。” 他开口,德安连忙走了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给孤速去查,孟婉和安王是如何相识的。” 听到这话,德安神情一顿,“孟姑娘和安王?殿下,这怎么可能?” “孤让你去查,问这么多做甚?” 见着殿下眉眼泛冷,德安不敢耽搁,赶紧退了下去。 直到整个书房再次安静下来,容胤摊开掌心,看向那帕子上的绣样。 “小婉儿,你最好乖一些,否则孤不会轻饶了你。” “阿嚏!” 正在绣着图样的孟婉,冷不丁打了个喷嚏,连忙揉了揉鼻翼。 明明这绣坊里暖和的很,自己怎么会后脊方才发凉呢? 正这么想着,萃兰走到她面前,“孟婉,娴妃的氅衣绣的如何了?明日可就是元宵宴了。” 第101章 你早就知道? “已经差不多了。” 听到孟婉的话,萃兰点点头,“如今绣坊不安生,娴妃的氅衣,可千万要仔细了,切不可犯任何疏漏。” “是,姑姑,奴婢明白。” “那就好,对了,待元宵宴后,奉司绣之命,绣坊之中要举办绣工比拼,选绣活最好的绣女,为太子妃缝制霞帔,你也要参加。” “奴婢也要参加吗?” 孟婉有些吃惊,她才来绣坊不过两日,哪里有资格缝制太子妃的霞帔。 “原本这霞帔是荷香的活计,但她出了事,其他大绣女还要缝制太子婚服,故而要从绣坊所有绣女中挑一名绣工最好的来做,这是绣坊的规矩,你虽是新来的,但也要参加绣艺比拼。” 听到萃兰的话,孟婉这才明白原由,马上应声道。 “是,奴婢会好好准备的。” “嗯,那你继续做吧,做好了随我一道去给娴妃娘娘送去。” 萃兰交待完之后,便离开了,孟婉拿起绣线,赶紧继续缝制起来。 整整一日,她都没有离开过绣案,连午膳晚膳都没来得及吃,总算是将这件狐毛氅衣给赶制了出来。 看着做好的氅衣,孟婉锤了锤自己的肩膀,将萃兰姑姑请来,又检查了一遍。 “这件狐毛氅衣做的真好,无论绣工还是式样,都无可挑剔,今日太晚了,你收进柜中,明日随我一道去娴妃那里,亲自为她试穿。” “是,奴婢遵命。” 待萃兰走后,孟婉将氅衣又细细仔细了一遍,这才收进绣柜中,准备回去歇息。 却在这时,似是看见了一道人影一闪而过,让她眼皮突然跳动了两下。 她走出去,朝着那人影消失的地方,四下看了看,见没有旁人,眉头皱了起来。 暗暗思忖短瞬,她想了想,又返回了绣坊中,此时绣娘们皆已经回去歇息,她走到绣柜前。 方才那道黑影让她总有些惴惴不安,脑海里突然划过季冷所说的话,心头又突突跳了两下。 望向柜中那狐皮氅衣,她想了想,还是拿了出来,仔细用布包好,随后又找了件废衣和白狐皮,故意做成假象,将绣柜关上。 做完这一切,她离开绣坊,回到了住处,屋里的绣娘皆已经歇息,她将狐毛氅衣收进柜中,这才躺下闭上眼睛。 …… 天亮的时候,她早早起来,将狐毛氅衣带着,前往绣坊,到了那里,一打开柜子,眸色便暗了下去。 原本被她叠平放在那里的氅衣,被人泼上了树漆,白色的狐狸毛上,已被沾满。 望着这一切,一阵后怕浮上心头,若是昨晚她没有将银狐皮毛带回去,那今日只怕她难逃此劫。 对方还是忍不住对她下手了。 将心底这抹寒意压下,孟婉不动声色的关上柜子,将真正放着氅衣的包袱藏在了绣案底下,她才前往膳堂用早膳。 孟婉故意留在膳堂,待其他绣女都离开,她才起身前往绣坊。 刚进去,就见萃兰朝她走来,“走吧,跟我一道去给娴妃娘娘送衣裳去。” “是,奴婢这就去将衣裳拿来。” 孟婉走到柜前,目光却是看向四周,将她打开柜子之时,突然间发出一声惊呼。 “这……。” “出了何事?” 萃兰听到她的声音,随即走了过来,当她看见绣柜中的情形时,也跟着目光一紧。 “这是怎么回事?狐毛氅衣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看着萃兰脸上的表情,孟婉摇头,“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奴婢昨日走的时候,明明是仔细检查过,才放进去的,这是谁做的?” 她的话,让萃兰马上看向绣坊里的其他人,“你们都过来。” 所有绣娘停下手里的活,都聚到了绣柜前,当大家见着里面的一切时,全都惊呼而出。 “这是谁干的?银狐毛这般珍贵,是谁将树漆泼在上面的?” “完了完了,荷香的事情还没了结,这狐毛氅衣毁了,娴妃娘娘定然是要怪罪的啊,我们绣坊这是怎么了?” “萃兰姑姑,您快想想办法啊,今日便是元宵宴了,如今这狐毛氅衣毁了,我们绣坊可是要倒大霉的啊。” 绣女们七嘴八舌,孟婉站在那里,故意做出急的快哭了的样子,但却是在暗暗打量着每个绣女脸上的表情。 突然间,她眸光一闪,只见绣坊外面,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的探头探脑,形迹十分可疑。 她暗暗记下那小太监的样子,而这时,萃兰开口。 “都不要急,此事定然是有人要害我们绣作处,我这就去禀告司绣,待查出此人,定惩不饶。” 见着萃兰要走,孟婉连忙开口,“萃兰姑姑,狐毛氅衣是司绣交给我的活计,是我疏忽,没有看管好,是奴婢失职,奴婢同你一道去见司绣,若是要怪罪,奴婢愿一力承担。” 听到孟婉的话,萃兰脸上浮上一抹欣赏,“此事也不能怪你,定是有人想要害我们绣作处,故意设计你的。 既是你这般说了,也好,那你随我一道,去同司绣说清楚事情原委,相信司绣定然会为你向娴妃解释清楚的。” “是。” 孟婉跟在萃兰身后,离开绣坊之时,特意看了眼那小太监所在的位置,果然见着人已经不在了。 两人一道朝着郑司绣房中走去,到了那里,还没等萃兰开口,孟婉便跪了下去。 “哎,你这是做甚?” 屋内郑司绣和萃兰都跟着愣了下,萃兰赶紧开口,“你快起来,此事错不在你。” “不,萃兰姑姑,奴婢要向您认个错,奴婢方才在绣坊骗了您。” “什么?你这是何意?” 萃兰一脸不解,郑司绣看向她,轻轻开口,“好孩子,你起来说话。” “是。” 孟婉从地上站起身,看向萃兰,“萃兰姑姑,其实银狐氅衣并没有被毁掉,而是被奴婢藏起来了,至于被毁掉的那件,只是件普通的白狐毛氅衣。” 随着孟婉说出这些话,萃兰愣住了,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而郑司绣在旁边却像是听明白了,朝她弯起唇角。 “所以你早就知道,有人要对这件狐毛氅衣动手脚吗?” 第102章 你过来! “是,奴婢昨夜做完氅衣,出来之时,感觉到有人在暗中偷窥,心中顿觉不安。 想起萃兰姑姑曾特意叮嘱过,这狐毛氅衣十分贵重,不容有失,奴婢便又折返回去。 虽然知道私自将绣坊物品带出坏了绣坊的规矩,但如今绣坊正值多事之秋,奴婢便大着胆子,将娴妃娘娘的狐毛氅衣带回了居所。 今晨奴婢早早到了绣坊,果不其然,那件奴婢用来遮掩的白狐毛氅衣被人泼了树漆。 想来是昨夜那人偷偷潜入绣坊,加之夜色昏暗,又恐被人看见,匆忙之下,将白狐毛氅衣当成了银狐毛的。 而我故意在膳堂停留,等着所有人到齐,再按萃兰姑姑的吩咐,前去打开柜子,引一众绣娘前去,想要伺机找出这个人。” 听着孟婉将事情原委说完,萃兰脸上恍然大悟,“你这小丫头,竟是这么狡诈,连我都给骗了。” 听到这话,孟婉连忙认错,“萃兰姑姑,奴婢不是故意想要骗您的,只是若提前告诉您了,那害人之人,只怕不会轻易露面了。” “小婉儿说的对,你这性子,哪里能盛得住气。” 郑司绣笑着开口,萃兰顿时语塞,“那你也不能看着我干着急啊,你可知,方才我都要吓死了。” “是,萃兰姑姑,下次奴婢不敢了,您要罚要责备,奴婢都随您,好在咱们这件狐毛氅衣没事,您说对吗?” 孟婉儿弯起眉眼,萃兰见她这样,伸出手指戳了她的额头一下。 “算了算了,只要这衣裳没事,就当你将功折罪了。” 说完,她又看向郑司绣,“司绣,如今您看此事要如何是好?” 她的话,让郑司绣的目光转向孟婉,“那现在你可知是谁在背后生事了?” 孟婉摇摇头,“奴婢觉着,不是咱们绣坊的绣女们,奴婢方才都看过她们,每个人都担心此事牵连到绣坊,既是如此,那绝不是她们做的。” “嗯,这帮绣女,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她们的脾性,我还是知道的,绣坊出了什么事,她们也难辞其咎。” 司绣的话落下,萃兰在一旁开口,“司绣,不如我们将此事禀告给内务府,让内务府来查。” “不可。” 萃兰刚一说完,便被郑司绣打断,只见对方脸上露出不解。 “司绣,难道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吗?有人要害我们绣坊,此番不成,他定然还会有下次的。” “司绣说的是,此事不能声张。” 孟婉也跟着开口,萃兰看向她,“你倒是说说,为何不能?” “咱们绣坊如今因为荷香的事情,而被慎刑司盘查,若此时我们将有人要害绣坊,故意给娴妃娘娘的衣裳泼树漆之事禀告内务府,就会让人觉着,我们绣坊是不满慎刑司办案,故意弄出事情来混淆视听。 越是这个时候,绣坊越不能出任何的事情,司绣是为了整个绣坊着想,才不能声张。” 孟婉说完,郑司绣脸上露出赞许,目光转向萃兰,“你现在明白了吗?” 萃兰脸色一赫,连忙开口,“奴婢一时情急,倒是没想那么多,那既不能声张,难道就任由那坏人作恶吗?” “萃兰姑姑,此事不能急于一时,况且咱们还有娴妃呢。” 她一说完,萃兰和郑司绣皆望向她,“娴妃?你的意思是……?” “这衣衫是娴妃吩咐绣坊做的,待会不是要去娴妃宫中吗?由司绣带着我们,那人自然会觉得我们是去向娴妃认错领罚的。 届时郑司绣便可旁敲侧击,提醒一下娴妃,奴婢想着,敢对娴妃的衣裳动手脚,此人背后定然有人撑腰。 娴妃在宫中许久,自是清楚这后宫的手段,她必然会命人暗中查找,那便不用惊动内务府了。” 她的话,马上让郑司绣脸上浮上笑意,“你这小婉儿,难怪淑妃娘娘夸你聪慧,如此,此事由娴妃出面,慎刑司就算知道,也不会怪罪到咱们绣坊来。” “是,郑司绣,奴婢也是这么想的。” 孟婉跟着开口,萃兰此时也想明白了,不禁又点了点孟婉的头。 “你这小脑袋,怎么会这么厉害的,看来先前,你可没少吃亏。” 说完,萃兰眼中还浮上一抹心疼,司绣见着,也跟着看向孟婉。 “日后若有什么事情,你可直接来找我,咱们绣作处上下一心,你莫要一个人再扛着了。” “是,多谢司绣照拂,奴婢记下了。” “好了,既是如此,你们两个,便随我一道去娴妃那里吧。” 郑司绣带着两人前往娴妃的瑞华宫,临去之时,孟婉特意将狐毛氅衣拿出来。 而萃兰则故意拿了件旁的衣裳,放在衣盘之上,将狐毛氅衣放在那衣裳的下面。 三人来到瑞华宫,宫女便将她们迎进去,孟婉和萃兰站在郑司绣的身后,一进大殿,便跪下向娴妃行了礼。 “娴妃娘娘,狐毛氅衣已经完工,今日特意送来给您试试看。” 郑司绣开口,萃兰看了眼孟婉,她连忙上前跪下,将那氅衣呈过去。 娴妃目光落在那衣服上,只是一眼,眼中便马上露出惊讶之色。 但身为四妃之一,素来谨守宫规,即便再惊讶,也依然端庄从容的开口道。 “来人,替本宫更衣。” 贴身宫婢上前,从孟婉手中接过衣盘,司绣见状,朝孟婉和萃兰看去。 “你们两个,先到殿外侯着吧。” 萃兰和孟婉退到殿外,郑司绣在里面替娴妃试衣,而这时,殿外传来男子的哄闹声和女子的轻斥。 孟婉不禁望过去,只见从殿外走进来两人,一男一女。 男子身型高大,五官俊朗,看上去孔武有力,女子娇小玲珑,秀气端庄。 萃兰见着这二人,连忙朝孟婉压低声音,“景王和世宁公主来了,你切记千万不要得罪。” “多谢姑姑提醒,奴婢明白。” 孟婉从前身处南宫之时,有次偷溜出来,远远见过这位景王一面,只记得那时他还有些肥壮,如今看来,倒是与从前有所不同。 只是这性子,怕是比过去更跋扈了,不然萃兰姑姑也不会特意提醒。 想到这里,孟婉往萃兰身后挪了挪,低下头,恭敬立在殿外。 而景王似是逗了自己妹妹,心情愉悦,进来之时,竟是朝着孟婉和萃兰看了过去。 当他的目光落在低眉顺目的孟婉身上时,突然间眸光一闪,立马朝她指了指。 “你,过来,到本王面前来。” 第103章 是你送的吗? 孟婉眼皮一跳,站在她前面的萃兰连忙行了个礼。 “奴婢见过景王,世宁公主。” 景王不耐烦的扬扬手,“本王不是叫你,你身后那个,过来。” “王爷,这位是才到绣坊的绣女,王爷有什么话同奴婢说,以免她不懂规矩,冲撞了王爷。” 萃兰的话,反而惹的容显有些不悦,眉头都皱了起来,直接一只手将她挥到一边。 “本王找的不是你,你再多言,看本王怎么罚你。” 他狠狠而出,萃兰满眼担忧的看向孟婉,只见她俯身给容显行了个礼。 “奴婢见过王爷,见过世宁公主。” 听到她的声音,容显唇角一扬,“你抬起头来。” 孟婉不知他是何意,但又担心惹恼这位小霸王,于是只得抬起头。 当孟婉整张脸抬起来的刹那,容显眼中划过一抹惊艳,紧跟着眉头皱起。 “本王怎么好像觉着在哪里见过你?” 容显的话,让孟婉眼中划过一抹微诧,她记忆中,好像与景王并没有什么交集。 “奴婢长相寻常,王爷恐是记错了。” “不对,本王绝对见过你,让本王想想。” 容显打断他,眉头都拧皱了起来,一旁的世宁公主见状,忍不住开口。 “皇兄,母妃还在殿中等着我们,还是先进去同母妃请安吧。” 听到妹妹的话,容显看向孟婉,“你别走,等本王出来,定然会想到在哪里见过你。” 他边说边被世宁公主拉进殿中,待他们进去后,萃兰连忙开口。 “你没事吧?” “没事,方才多谢姑姑替我解围。” 听到孟婉的话,萃兰压低声音,“你先前真没见过景王?” “奴婢一直在掖庭,哪里有机会见到景王,许是他记错了。” 孟婉的话,换来萃兰的担忧,“那先前你在南宫之时呢?也没见过吗?” 被萃兰这么一说,孟婉再次仔细想了想,在南宫之时,这几位王爷可没有谁去看过容胤。 容胤为先皇后嫡子,这其他几位王爷皆出自四妃,兄弟几人并无什么情意,她可以肯定,她没得罪过这位景王。 “没有。” 见孟婉如此笃定,萃兰想了想,“你还是赶紧回绣作处吧,若是待会景王问起来,我便说你被慎刑司叫去问话了。” 萃兰姑姑一番好意,孟婉明白她的意思,若再留下,不定会惹出什么来,于是便没有拒绝。 “是,那奴婢就先回去,劳烦姑姑同司绣说一声。” “好,你快些回去吧。” 孟婉得了萃兰的吩咐,快速的走出瑞华宫,刚离开没多久,便迎面撞上了齐钰,此时他手里拿着包东西,正从增成舍的方向离开。 两人目光相对,皆停了下来,齐钰看见孟婉,心头思绪繁杂,但如今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该同她多言,以免给她带来无妄之灾。 两人间隔着宫道,还是孟婉先朝他轻轻点了下头,齐钰回以轻颌,最终还是开口。 “孟姐姐这是要回绣作处?” 隔着点距离,他的声音传过来时很轻,孟婉点点头。 “是,刚从娴妃那里过来,正准备回去,你也是刚从齐良人那里过来吧?” “是,姐姐给我带了糖元宵,让我今日当值时吃,孟姐姐要尝尝吗?” 听着齐钰声音里透着丝许小心翼翼,孟婉摇摇头。 “我还要赶回绣坊,就不尝了,今日元宵,孟婉在此,恭祝齐侍卫福泽常伴,身体康泰,无灾无厄。” 她唇角微微弯起,眼似星辰,齐钰忍住心中苦涩,轻轻开口。 “齐钰也祝孟姐姐福泽常伴,无灾无厄。” 说完这句话,他深深看了眼孟婉,随后沿着宫道朝着东宫的方向走去,孟婉见他走远,也跟着离开。 当她快到回到绣作处的时候,只见突然闪出的人,将她拦了下来。 “孟姑娘,季大人有请。” 孟婉看去,认出对方正是她在慎刑司之时,曾给她送过药的慎刑卫。 “好,我这便随你过去。” 她说完,跟着对方离开,可是那慎刑卫却没有将她带去慎刑司,而是将她带去了先前与季冷见面的那所废殿。 “季大人在里面,孟姑娘请进去吧。” 那慎刑卫说完,便守在离废殿不远的地方,孟婉走进内殿,便看见季冷正坐在里面,手里端着茶盏。 “奴婢见过季大人。” 孟婉上前一步,季冷放下手中的杯子,抬头看向她。 “这两日绣纺可有什么动静?” 听到他的话,孟婉上前一步,“季大人这两日命人带走绣女问话,慎刑司中人心惶惶,另外,昨夜发生了件事情,奴婢正准备向大人禀报。” 季冷听闻,眉眼沉了沉,“何事?” 孟婉将昨夜有人想要蓄意毁掉狐毛氅衣之事说了出来,末了,又将那个鬼鬼祟祟的小太监也给说了。 “奴婢将那小太监的样子记下来了,大人能否给奴婢纸笔,奴婢可将那人的模样给画下来。” “来人,准备纸笔。” 季冷话音落下,那守在殿外的慎刑卫很快将纸笔拿了过来。 孟婉接过,跟着坐下,执笔认真描绘起那小太监的样子。 季冷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在纸上执笔勾画,小丫头眉眼低垂的样子乖顺极了。 原本他这两日因着那忘忧结之事,而燥戾不减的情绪,渐渐缓平下来,直到她将手里的画递过来。 “季大人,这便是那个小太监。” 季冷看向那画,画上的小太监眉眼清晰,五官极好认出来,可见作画人的画功深厚。 这手画技,皆是他所教她的,那五年,她学的那些,皆出自他手。 她就像是张白绢,是他细细填充描画,以至于如今的她,这般聪慧过人。 “我会让人去查。” 他说完,将画像放下,随后状似不经意间而出,“你与安王,相熟吗?” 孟婉一愣,不知他为何口出此言,于是开口道。 “大人为何这般问?” “昨日安王出征,本总管恰好见着,他身上系着一枚平安结,式样十分别致。 回慎刑司后,便照样画了下来,被崔嬷嬷见着,她认出那是她家乡的忘忧结。 本总管想着,你是墨江人,又与淑妃相识,那忘忧结,莫不是你送给安王的?” 第104章 我要怎么惩罚你? 季冷说起这话时的语气,寡淡中压着汹涌,落在孟婉耳中,她脑海却划过先前他说的另一句话。 “除了齐良人,齐钰,淑妃,本总管,还有谁是孟姑娘的高枝?又或者说,孟姑娘下一个还想利用的人是谁呢?” 不行,不能让季冷以为自己又想攀上安王。 “季大人,那忘忧结的确是奴婢编的,但并不是奴婢送的。” “哦?不是你送的,那为何会在安王那里?”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想要分辨小丫头这话的真假,却见她突然抬起头,视线与他对上。 “前两日,奴婢将做好的抹额给淑妃娘娘送去,恰巧安王也在,他博览众学,从淑妃口中得知我是墨江人,而墨江当地是以忘忧结祈福平安吉祥。 淑妃忧心安王出征,安王为了让淑妃宽心,便让我当着淑妃的面编下那忘忧结,由淑妃亲自为他戴上,以示出征之时平安顺遂。 大人想来也知道,淑妃娘娘的兄长便是战死沙场,安王是她唯一的儿子,她自然是放心不下的。 安王此举只是孝道,奴婢只是替他编了忘忧结,来宽慰淑妃的忧子之心,并无他意。” 她的话,让季冷眼底渐渐浮上一抹沉色,安王今日出征,那抹忘忧结太过醒目。 就算小丫头说的话是实情,但安王此举,绝不是为了宽慰淑妃的忧子之情,而是有意为之。 将眼底的暗色压下,季冷轻弯唇角,“孟宫女何必解释这般多,本总管只是觉得那忘忧结编法十分巧妙,故而多问两句而已。” 季冷的话,孟婉一个字都不信,但还是恭敬而出。 “既是季大人喜欢,那奴婢回头给您也编一个,大人常年在慎刑司那般怨气深重的地方,这忘忧结可祛除邪祟,对大人也是极好的。” 听到她这般说,季冷唇角一勾,“好啊,那本总管就等着,不过先前孟宫女用了本总管的帕子,不知什么时候还本总管一条呢?” 又是帕子。 孟婉眼皮跳了下,容胤那般小气,让自己绣了一晚上帕子。 没承想,这季冷也是这般小气,不过是用了下他的帕子,竟又是让自己还一条。 “奴婢会抽空给大人绣一条新帕子的,时辰不早了,奴婢还得赶回绣坊,大人若无他事,奴婢就先告退了。” 季冷看了她一眼,扬扬手,“去吧,这小太监我会命人查清楚的。” “多谢大人。” 孟婉说完,退了下去,守在外面的慎刑卫待她离开后,这才走进来。 “殿下,属下在这废殿搜过了,偏殿的床榻隔屉放着个包袱,里面皆是药材,想来应该是孟姑娘放在那里的。” “药材?” 容胤听到后,眼底浮上笑意,“你说这丫头像不像是只小老鼠,什么都往洞里藏?东西放那吧,走吧,回东宫。” 纠结于心的事情知道了答案,他也得好好处理正事了,只有尽快铲除异己,才能早点将小丫头给接回来。 容胤喟叹一声,迈步朝着外面走去,亲卫见状,连忙跟了过去。 …… 离开偏殿后,孟婉赶紧前往绣坊,可当她刚穿过角门,便被突然出现的高大身影给拦了下来。 定睛一看,她连忙后退一步,跪了下去,“奴婢见过景王。” 容显看着跪在眼前的小丫头,眉眼微扬,伸出手便将她给拎了起来。 “本王不是让你在门口等着的吗?你好大的胆子,不听本王的话?” “奴婢不敢,只是慎刑司差人问话,姑姑让奴婢回去,还请王爷恕罪。” 她身子本就纤瘦,被容胤这般像是小鸡仔一样拎着,又难看又惊愕。 着实没想到,容显方才在娴妃殿外说的那番话,竟然是真的。 要知道,这景王可是名声跋扈,睚眦必报,她这下只怕是将人给彻底得罪了。 看着孟婉一脸害怕的样子,容显将手松开,睨向她的脸。 “你怕什么?本王又不会吃了你。” 听到这话,孟婉却没敢放松一丝一毫,心有余悸的站在他跟前,不敢开口。 容显许是觉得没意思,于是哼了声,“本王记得,你以前胆子不是很大吗?连本王都敢打,如今怎么见到本王怕成这般了?” “嗯?” 孟婉睁大眼睛,她打过景王?这怎么可能? “王爷,您是不是弄错了?奴婢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您动手啊,况且奴婢只是一介女子,景王您武艺超群,我怎么敢啊?” 听到她这般说,景王立马凑到她面前,眯了眯眸子。 “你好好瞅瞅本王,五年前,御膳房外面,就是你这个小贼将本王推倒的。” 突然放大的俊容,让孟婉下意识往后一退,却是没料到,角门的门槛,让她整个人往后跌去。 她惊呼一声,容显见着她往后倒下去,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将她一把给拉住。 “多,多谢景王救奴婢一命。” 孟婉站稳后,气息还有些不均,方才若不是容显拉住她衣裳,她这会只怕要摔个头破血流了。 而容显见着她这样,眉头皱了皱,将手松开,“本王拉你一把,就是为了报当年之仇,你可是第一个敢打本王的人。” 又提及这事,孟婉方才受了惊吓,这会像是记忆被打开了,恍惚间,好像是记得有这么件事。 那时,她为了让容胤吃点好的,经常会偷偷去御膳房偷东西,时不时便被御厨里的厨役追着跑。 好几次都差点被逮到,久而久之,孟婉也练出来了一身力气,再偷东西,便不容易被抓到了。 好像有那么一次,她刚偷了只荷叶鸡,被一个小太监给揪住了。 为了护住那只鸡,她用力将小太监给推出去,好巧不巧,小太监身后有个泔水桶,他整个人一屁股便坐进了桶里。 当时她见状,只顾着逃跑,哪里会想到别的,可如今被容显这么一提,她顿时有点心虚的朝他看过去。 “王,王爷,您该不会就是那个小太监吧?” “啪!” 她刚一说完,额头上就被人拍了下,疼的她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 “本王当时是穿着小太监的衣服,亲眼见着你这小贼丫头偷东西,本王就知道,方才没认错人,你说,本王要怎么惩罚你?” 第105章 向殿下讨碗元宵 容显相貌并不差,反而更多了几分英气,但名声在外,现在这副横眉跋扈的样子,着实有些让人害怕。 孟婉咽了咽喉咙,心一横,出言道,“王爷当初穿着太监服,奴婢认不出来,得罪了王爷,属实不能怪上奴婢。 但过了五年,王爷仍然耿耿于怀,难怪宫里人都说,王爷睚眦必报,小心眼。” 她说这话的时候,小脸上没有了先前的惊愕,反而两颊有些鼓鼓的,莫名有些可爱。 容显盯着她,被她这话气的眼睛顿时瞪起,“你说本王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心眼,睚眦必报。” 孟婉又重复了一遍,反正景王也没打算放过她,既是如此,那她索性也不求饶了。 “你你你!大胆!你信不信本王马上命人将你乱棍打死!” 容显气死了,他指着孟婉,出言吓她,可却不料,眼前这小丫头听到后,却一改方才那软弱的模样,将脖子一抬。 “王爷就算是打死奴婢,也是小心眼,明明都过去五年了,王爷还记得这般清楚,还要找奴婢算账。 你若打死奴婢,旁人只会说王爷连个女子都容不得,奴婢不过贱命一条,王爷为了奴婢这样的小人物,名声受损,吃亏的是王爷。” 她的话,让容显气的眉毛都扬了起来,指着她说不出话来,生平第一次被个小丫头气个半死。 “好好好,你这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本王这就将你带回王府,好好让人管教你。” 他说完,就要上前去拉孟婉,这下孟婉有些怕了。 容显可是皇子,将她带回王府,那不用想,也知道后果是什么。 想到这里,她索性彻底豁出去了,一把打掉容显的手,转身就跑。 容显被孟婉打了一巴掌,整个人都愣住了,看着她跑的那般快,与脑海中五年前的情形渐渐重叠,竟是不自觉的被气笑出了声。 “臭丫头,本王这次放过你,下次再被本王逮着,有你好看的!” …… 孟婉一路狂奔,直到穿过一道角门,这才气喘吁吁停下,往后面看了眼,见着容显没有追过来,这才松了口气。 今日元宵宴,容显方才已经耽搁了不少时辰,就算再想找她麻烦,应该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了。 稍稍安下心来,孟婉准备绕路回绣坊,却在转过身之时,骤然停下。 容胤站在身后不远处,玄黑色的蟒服,阳光下,金线闪烁的光,让他整个人犹如浮上了一层金霾,虚幻而又望而生畏。 他见到自己,眼眸微沉,让孟婉目光下意识看向四周,不禁暗暗叫苦。 她今日出门,当真是没看黄历,方才只顾着躲容显,竟是不知不觉跑到通往东宫的角门处,还被容胤逮了个正着。 容胤凝着孟婉,方才见着这丫头气喘吁吁,惊慌失措的跑进来,他很想走过去,问她是出了何事。 可这会,却是见着孟婉满脸懊恼,显然是不乐意见到他的。 倒是身边的德安最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孟姑娘可是来找殿下的?” 孟婉瞪了德安一眼,这让她怎么回答。 难不成说,自己是为了躲景王,而跑错路了吗? 抬眸看了眼容胤,见他神色微冷,孟婉只得小心翼翼走上前去。 “奴婢见过殿下,殿下千岁长安。” 她恭恭敬敬行完礼,容胤抬了抬手,“你来孤这里,是有何事?” “奴婢,奴婢……。” 孟婉想了一会,却是没想到什么好的说辞,只得咽了咽喉咙。 “奴婢是来找殿下讨赏,今日元宵,殿下能否赐奴婢一碗元宵?” 说完这句话,她便见着容胤眉心微皱,“就为这事?你特意来东宫?绣作处今日没有准备元宵吗?” “殿下洪福齐天,赏的元宵自然比绣作处的要好,奴婢贪嘴,殿下又不是不知,若是殿下不允,那奴婢就先走了。” 她说完,就要离开,容胤哪里会看不出来,这丫头方才说的是胡言乱语。 “跟孤进来。” 扔下这句话,他转身朝东宫走去,德安看了眼孟婉,压住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孟姑娘,请吧。” 孟婉无奈的跟过去,直到来到东宫,看着这雕栏玉砌的殿宇,处处彰显出皇家储君的威严与矜贵。 自打出了天牢,她与容胤见面,都是在南宫里,这还是她出狱后第一次走进东宫。 一进去,扑面而来的森严与压抑,让她心跳都加快了,小心翼翼站在殿中,不敢再往前一步。 容胤坐下后,朝着德安吩咐,“去端碗桂花元宵过来。” 德安退下,孟婉站在那里,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力,眼神瞥向容胤的方向,见他并没有看自己,而是坐了下来,端着茶慢慢品着。 “在绣坊这两日如何?” 听到容胤开口,孟婉连忙应声,“回殿下,奴婢在绣坊挺好的。” “看来淑妃将你调过去,是让你称心如意了。” 容胤这话,又让孟婉刚有些放下的心,蹭的又提了上去。 先前他就说过,她去掖庭,变相在说他薄情狠心,如今这话,听上去又是挤兑。 “殿下,奴婢是奴,在宫中只听命主子的吩咐,谈不上称心如意,奴婢只想好好做事。” “既是想好好做事,又跑到孤的东宫里来,当真是为了讨碗元宵?你莫不是惹出了什么祸端,跑到孤这里来避祸的吧?” 孟婉喉骨一涌,殿下难道是火眼金睛吗?竟是如此轻易便看出来了。 但得罪景王这事,她不敢告诉容胤,保不齐她为了兄弟之情,替景王罚自己呢。 “奴婢真是嘴馋,过来讨碗元宵。” 此时,她硬着头皮坚持这个说辞,容胤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不多会,德安端着桂花元宵走进来,先是将一碗放在容胤面前,又将另一碗端到了孟婉面前。 “孟姑娘,御膳房的桂花元宵,殿下赏的,还不快接下。” 德安笑意盈盈,孟婉朝着容胤行了个礼,“奴婢多谢殿下的赏。” 听到她的话,容胤轻嗯了声,端起自己那碗,看了眼,随后抬起头看向她。 “你过来。” 第106章 不够 孟婉刚准备低头吃元宵,听着他的话,赶紧走过去。 “殿下有何吩咐?” “这元宵烫了。” 他说完,孟婉一愣,倏地想起,从前在南宫之时,容胤总会让她将那烫嘴的食物给吹吹,他才入口。 脸腾的红起来,她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那个时候,他们彼此依偎,她年纪小,这举动,当时她并无其他感觉,但如今回想起来,却是暧昧而又逾矩的。 “怎么?孤的令,你不从?” “不是,奴婢这就替殿下将元宵弄凉。” 见着她走上前端起碗,容胤唇角勾出浅笑,脑海里浮上以前这丫头替自己吹凉食物时的样子。 粉嘟嘟的小嘴,模样可爱极了。 可还没等他想完,便见着孟婉已经走到另一旁,从壶中将凉水倒进碗里,搅动了几下,复又将那凉水给倒掉。 她端过来时,便见着男人黑着一张脸。 “殿下,元宵已经过了凉水,可以吃了。” 硬着头皮开口,容胤手指摩挲在一起,“你将那桂花味给弄没了,孤如何能吃?” “那奴婢这碗给殿下?” 她小心翼翼开口,将自己那碗端起来,“这碗不烫,殿下……。” 没等她说完,便见着男人已经伸出手,将她那碗给接了过来。 吃不到她吹凉的,吃她这碗也可。 看着容胤几下就将那几个元宵给吃完了,孟婉不禁哑然。 从前他可不爱吃元宵,她记得,每年元宵节,容胤看见元宵,都是沉着一张脸的。 许是家家团圆的日子,他这个太子,却被幽禁于南宫,别说阖家团圆了,就连能记住他的人,也是没有一个的。 故而她知他心结,除第一年做了碗元宵,之后每年,她就只会做几块春饼了。 他不吃元宵,她也不能吃,这是她五年来,吃的第一碗元宵。 如今他既是吃的这般香甜,想来心中对元宵已无介怀了。 也是,他如今是储君,未来的王,南宫之时的那些不堪,是应该忘记才对,包括她。 “不吃?不是说来东宫讨元宵吃的吗?” 容胤放下空碗,抬眸,便见着小丫头望着他,于是蹙起眉。 “奴婢正要吃。” 她回过神,低头将那碗里的元宵吃进去,因着吃的太急,结果不小心被噎住了。 “咳咳。” 她捂着胸口,那元宵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脸色瞬间憋红了。 容胤一听,立马一把将她拽过来,眼底浮上一抹慌色,顾不得说什么,赶紧替她用力拍着后背。 终于,当一颗元宵被吐出来时,孟婉的脸色终于由紫转红,方才那颗元宵,可真是差点要了她的命了。 “吃这么急做甚?又没人同你抢。” 看着她这副劫后余生的样子,容胤气的不行,盯着她的脸。 “宫里短你一口吃的了?” 原本就噎的满眼浮着薄泪,被他这么一骂,她竟是一个字也反驳不了。 方才她只想着赶紧吃完离开,哪曾想到,会被这小小的元宵差点给噎死了。 “奴婢下次不会了。” 缓了会,她才小心开口,容胤松开抚着她后背的手,“你还敢有下次?以后不准吃元宵!” 孟婉眼中浮上委屈,不过是噎了下,他竟然让自己以后都不准吃元宵,这太不讲道理了。 “去,给孤做几个春饼过来。” “嗯?” 孟婉睁大眼睛,“殿下方才不是才吃过元宵吗?” “没吃饱。” 听着他这话,孟婉脸上露出难以置信,方才那碗元宵,可不少几个呢。 容胤从来口腹欲极淡,什么时候变的这般贪食了? “殿下,贪食对身子不好。” 她开口提醒,容胤看了她一眼,“你别忘了,孤方才可是救了你一命,这救命之恩,你若不做春饼,用其他的也可抵偿。” 孟婉一噎。 这其他的,她不能深想。 “是,殿下,奴婢这就去给您做春饼。” 见着小丫头答应了,容胤这才扬扬手,“德安,带她去小膳房。” “喳。” 德安笑眯眯进来,“孟姑娘,请吧。” 跟着德安来到东宫的膳房,他便退了出去,孟婉一个人留在里面做起春饼。 想着容胤方才已经吃了不少元宵,她特意少做了几个。 端过去时,煎的两面金黄的春饼,只是一眼,容胤便不悦的开口。 “怎么就做这几个?” “殿下,这春饼得刚做出来的才好吃,你要不先吃,吃了若不够,奴婢再做。” 听着她这样说,容胤没再吱声,慢条斯理的吃起来,孟婉站在一旁,看他一块接着一块,不多会,便将那盘子里的春饼给吃完了。 “再做。” 淡淡两个字,自他口中说出来,孟婉惊了瞬,“殿下还要吃吗?” “孤的话,你听不见吗?” 他睨过去,目光沉下,显然是觉得孟婉想要出尔反尔,不给他做了。 “是,奴婢这就去做。” 她走出去,见着德安,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安公公,殿下这两日进食了吗?” “孟姑娘何出此言?” 德安反问,孟婉看了眼殿内,容胤正在喝着茶水。 “殿下方才吃了一碗元宵,五块春饼,还让奴婢去做,奴婢担心殿下吃多了,积了食可就了不得了。” 听到孟婉的话,德安也有些吃惊,但一想到先前殿下将孟姑娘做的菜全吃光,连着几日让御医给他开消食的方子,当下便明白了。 殿下这是舍不得孟姑娘,故意想用这法子多留人家一会呢。 “殿下这几日因着南蛮犯境之事,确实有些寝食难眠,既是今日开了胃口,那姑娘就按殿下的吩咐去做吧。” 既是安公公这样说了,孟婉放下心来,前往膳房,她刚离开,德安就赶紧小跑进内殿。 “哎哟,我的殿下哟,您可不能再吃了,再吃又得找御医开方子了。” 容胤看了他一眼,“小丫头同你说什么了?” “孟姑娘担心殿下积了食会难受,方才还同奴才问起殿下这几日有没有进食。 殿下听奴才一句劝,可别再像上次那般了,今儿可是元宵宴,被陛下知道,又得要怪罪了。” 德安的话,让容胤眸色沉了沉,随后开口,“就你话多,行了,你让小丫头回去吧,孤不吃了。” 第107章 元宵宫宴 德安松了口气,“喳,那奴才这就去同孟姑娘说一声。” 德安说完,赶紧离开,生怕殿下待会又反悔,方才他可是见着殿下喝了好几杯茶消食了,再这么吃下去,可真要出事了。 而此时,孟婉刚到膳房,正准备和面,外面便传来一溜小跑。 “孟姑娘,别做啦。” 听到这声音,孟婉停下,转身的时候,便见着德安跑的气喘吁吁。 “殿下不吃了吗?” “方才有要事,殿下吩咐,今日不吃了,孟姑娘过两日再过来做。” 听到这话,孟婉脸上神色变了变,过两日再来做?她可不想。 但心里是这么想的,话却不敢说出来,万一被容胤知道,她指不定今天得把这铁锅给烧通了。 “是,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恭敬的说完,她松了口气,德安见着,又不放心的交代一句。 “孟姑娘可得记着,过两日再过来。” “奴婢知道了。” 她屈了屈身,快步走出东宫,耽搁了这么久,司绣她们应该早就回绣坊了,待会她还得想办法把话圆过去。 果不其然,当她回到绣坊,萃兰早就在等着她了,一见她回来,连忙上前。 “孟婉,你去哪里了?” “萃兰姑姑,奴婢方才回来的时候,遇见了景王拦在绣坊的角门那里,奴婢只得避开躲了一阵子才回来,让姑姑担心了。” “景王来绣坊拦你了?” 萃兰睁大眼睛,“那你没事吧?他有没有为难你?” 孟婉摇摇头,“奴婢寻了个由头,避开了。” “这个景王定然是见你生的好看,所以故意刁难你的,方才我已同司绣说过此事,下次你见着他,可记得躲远些。” “是,奴婢记下了。” “那你快些去同司绣说一声,方才她还问起你呢。” “好,奴婢这就去。” 孟婉与萃兰分开后,前往郑司绣那里,轻轻叩门后,里面传来声音。 “进来。” 她推门而入,走进内室,看见郑司绣时,屈了屈身。 “郑司绣,奴婢方才耽搁了些时辰,特来向您请罪。” “可是因着景王的事情?萃兰都同我说了,那景王一向跋扈,你无需放在心上,过来吧。” 孟婉走到郑司绣面前,“景王错把奴婢认错成了旁人,如今绣坊正值多事之秋,奴婢不敢得罪,便找了个由头避开了,好在景王可能也觉着自己认错了,没有再为难奴婢。” 她没将与景王的旧怨说出来,是担心会牵连到郑司绣,况且景王又不能经常入宫,只要她小心着些,时间久了,他应该自然也就忘了。 “那就好,狐毛氅衣之事,我已同娴妃说了,想来她会命人去查,此事到此为止,绣作处不要再多管了。” “是,奴婢明白。” 听到孟婉这样说,郑司绣脸上浮上笑容,“等元宵宴后的绣艺比拼,你记着要好好比,明白吗?” “奴婢会尽力而为。” 孟婉谦逊的样子,郑司绣很喜欢,“安王如今征讨西蛮,淑妃那边,你也经常去看看,莫要忘了娘娘的恩情。” “奴婢自是不敢忘的,还请司绣放心。” “那就好,去吧,我让萃兰给你派了活计,你这几日便听她的吩咐,好好做事。” “是,奴婢告退。” 孟婉走出郑司绣的屋子,回到绣坊后,萃兰便吩咐她接下了被慎刑司带走绣女的活计。 因着绣活繁重,整整一日,她都待在绣坊里,而天黑之后,前朝前清殿,此时元宵宴也热热闹闹开始了。 容渊坐在正中间的龙椅之上,丽妃坐在靠下一些的位置,打扮的艳丽雍容。 自打先皇后过世后,容渊没有再立新后,而丽妃为先皇后一母同胞的妹妹,一入宫便得了圣宠,位列四妃之首。 今日的元宵宴,淑妃因安王出征,一心礼佛,没有来参加,剩下两位妃嫔,德妃与娴妃,还没到。 “陛下,今日这元宵宴可是比往年热闹。” 丽妃柔声细语,容渊看向坐在前位的容胤,轻轻颌首。 “胤儿这段时间代理朝务,确实勤勉,看来南宫五年,他已经自省,也算是告慰嫣儿在天之灵了。” 丽妃听到容渊的话,脸色一僵,陛下口中的嫣儿便是先皇后楚嫣,也是自己的同胞长姐。 她们楚氏一族,因楚嫣入宫为后,得陛下恩眷,如今已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门阀世家,显赫无比。 她入宫后,因长相似长姐五分,故而没多久便封为四妃之一,无奈与陛下在一起几年,却是始终无法有孕。 楚家族老催的紧,她只得与顾相将容胤先弄出南宫,以安抚楚氏一族。 如今容胤愈发得陛下的青睐,她虽为姨母,但到底不是自己的亲子,尤其是陛下对长姐的惦念,就更让她有时候嫉意难消。 但如今她膝下无子,只能仰仗容胤,听到皇帝的话,轻轻弯唇。 “是,姐姐若在世,见着殿下这般,定然会欣慰的,如今殿下大婚之期已定,陛下也可放心了。” 说完,她执起酒壶,给容渊倒上一杯酒,正在这时,宫外传来小太监的唱喏声。 “娴妃娘娘到,世宁公主到。” 众人目光望去,只见娴妃身着狐毛氅衣,姿态端庄从容的从殿外走进来。 银狐毛的围脖,在光线下犹如银色的水流一般,而巧妙的是,狐头的位置,正对着衣裳肩胛处的一只小银狐。 小银狐仰着头,嗷嗷待哺,两狐遥相呼应,母子情深,一派温情的画面,跃然于上。 而站在她身侧的世宁公主,一袭流彩暗纹蹙金绣牡丹的曳地长裙。 领口处,用金线绣着精致的缠枝莲图案,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似一朵出水芙蓉般清濯,引人注目。 母女二人一走进殿中,马上吸引到了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娴妃与世宁公主站在一起,就像那氅衣上的两只银狐般。 母女情深,一派祥和。 坐在龙椅上的容渊,见到此景,脸上浮上笑容,元宵佳节,他最喜看见这般温馨团圆的画面,尤其世宁是自己唯一的女儿,他更是偏爱。 “娴妃,世宁,来,到朕身边来。” 容渊开口,坐在稍低一些位置的丽妃,顿时眼中浮上一抹暗色,目光死死盯在娴妃身上穿的那件银狐氅衣上。 第一百零七章 心思落空 四妃之中,唯有娴妃有儿有女,而今日,她穿的这件衣裳,更是寓意着母慈子孝。 这一幕,犹如牛毛针,扎的丽妃眼睛疼的厉害,明明娴妃样样不如她,只因有子嗣,便可以博得陛下的怜惜。 在宫中,子嗣为大,人老珠黄之时,唯有子嗣可以傍身。 可她,虽年纪最小,贵为四妃之首,因为没有子嗣,待年华老去,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臣妾参见陛下,恭祝陛下福寿绵延,岁岁安康。” 说话间,娴妃已经带着世宁公主来到陛下面前,上前行了个礼,一旁的世宁也跟着上前。 “儿臣参见父皇,恭祝父皇福泽四海,龙体康健,似南山之松,岁岁常青。” “好好,免礼。” 容渊满脸笑意,看向娴妃的衣裳,“爱妃今日这身氅衣倒是十分别致,朕远远看去,这两只银狐栩栩如生,好一派舐犊情深的画面啊。” “是,这件氅衣上的银狐皮是显儿特意送来的,臣妾便命绣作处赶制了这件狐毛氅衣,却是没想到,做出来的式样竟是这般好。” “的确不错,朕方才见着,都十分惊叹,你与世宁一道进来,母女情深,犹如这两只银狐,朕见着,也心生欢喜。 娴妃为朕诞下如此孝顺的儿女,是朕之福,亦也是你的福气啊。” “是,臣妾要谢陛下给了臣妾这样一双懂事孝顺的儿女,臣妾如今已无他求,只想着能健健康康,多陪伴他们。” “嗯,你说的不错,这显儿怎么还没来啊?” “他派人送了信进宫,说是给陛下您准备了份大礼,应该快来了吧。” 一听到娴妃的话,容渊脸上的笑意就更深,“没想到显儿也给朕准备礼物了,好好,那朕就等着了。” “姐姐可真是好福气,今日元宵佳节,儿女双全,陪伴在侧,当真是让妹妹羡慕呢。” 丽妃这时开口,娴妃看向她,唇角弯起淡淡的弧度。 “妹妹花容月貌,能日日陪伴陛下身侧,想来用不了多久,必定也会儿女双全的。” 娴妃这话,让丽妃拢在袖中的手指狠狠掐进掌心,但面上却不动声色道。 “不是人人都有姐姐这般好福气的,听闻世宁公主已过及笄,姐姐今晚打扮的如此隆重,想来是为了公主的婚事。 待会这满朝文武家的青年俊才都会聚坐一堂,那妹妹就先祝姐姐能替公主择一良婿,日后举案齐眉,夫妻和睦。” “多谢丽妃吉言,世宁的婚事,自然是由陛下作主的,臣妾一切都听陛下的。” 说完,娴妃目光看向容渊,他微微颌首,“世宁是大祈唯一的公主,这驸马必定要德才兼备,朕会好好替世宁择一门好亲事的。” 有了容渊的话,娴妃与世宁公主皆俯了俯身谢恩,这一幕又看的丽妃眼底嫉火直冒。 娴妃家世不高,景王如今尚未有正妃,但若公主定的驸马家世过高,那景王娶的正妃势必更高上一筹。 她这一儿一女,一娶一嫁,若都是家世显赫之人,那日后在宫中,只怕要同自己平起平坐了。 而她,除了姐姐留下的容胤,便是楚氏一族的依托,但楚氏一族是什么样的,她比谁都清楚。 待她没了利用价值,族里会送第二个、第三个貌美的女子入宫取代她的位置。 指望容胤? 想到这里,她将目光转向坐在不远处的太子身上。 此时他端着酒杯,慢慢品着,根本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丽妃眼底浮上冷芒,容胤虽称她为姨母,但自打出南宫这一年,却明显能感觉到那种疏离。 尤其是那日,她将那个姓孟的小丫头叫过去后,容胤这段时日,就连请安也不来了。 派人去叫他几次,他来了也是只停留短短片刻,便借故离去,就连她有意让他与顾倾倾在一起,他也不肯。 明明先前,他对倾倾不是这般的,定然是姓孟的那丫头,让容胤与她离了心。 祸水果然还是祸水,即便是过去一年,仍然还是留不得。 “丽妃,娴妃来之前,你要同朕说什么?” 正在这时,容渊的声音传来,丽妃连忙敛起心思。 “启禀陛下,臣妾方才是想同陛下说,顾相得知掸国来了几位幻术师,特意邀请前来皇宫,为陛下表演幻术。 臣妾听闻,这幻术乃是仙人之术,能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想来今夜的元宵宴定然十分精彩,臣妾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丽妃的话,引的容渊也起了兴致,“哦?这幻术当真这般神奇?” “臣妾也只是听倾倾说起,却也未曾亲眼见过,今日得陛下之福,顾相才能找来这几位幻术师,今日,臣妾和陛下定然能一饱眼福了。” “顾相有心了,朕听闻倾倾近日经常入宫陪你,朕看着你,这段时日笑容愈发明艳了。” 丽妃生的貌美,与先皇后有五分相像,但却比先皇后更知情趣,虽已经入宫几年,但容渊却还是对她宠爱有加。 加之她那里总会有些新奇的小玩意,故而容渊几乎日日留宿在她那里。 丽妃不过只是说了几句幻术的奇妙,便轻易将容渊的注意力又勾了过去。 娴妃坐在那里,听着这些话,眉眼间淡淡的,好像不甚在意,但细细看去,便能见着她眼底的一丝落寞。 “母妃。” 世宁压低声音,娴妃转而朝她弯了弯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示无事。 世宁掩下对母妃的担忧,今日母妃难得如此盛妆而来,为的就是替自己择一门良婿。 可丽妃,却只说了几句幻术之事,便让父皇一心落在了那上面,想来今晚,母妃的精心准备,只怕又要落得一场空了。 那边容渊与丽妃旁若无人的你侬我侬,这边娴妃母子神情落寞,直到小太监再一次唱喏声传来。 “绮妃娘娘到,晟王爷到。” 众人的目光望过去,身着石青色朝服的晟王容烨,昂首迈步而入。 在他身边,是身着暗红色锦缘棉服,肩披白色鹤氅,身姿婀娜的绮妃。 绮妃生的秀丽,虽生育了晟王,却并不显老,与儿子站在一起,犹如姐弟一般。 第一百零八章 各怀心思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她上前行礼,容渊见到她,抬了抬手,“今日怎的来这般迟?” “回陛下的话,方才与烨儿才将今晚宫宴所要弹奏的曲子排完,故而来迟了些,还望殿下恕罪。” 绮妃琴艺绝绝,师承大祈名扬天下的琴师,入宫之后,一手琴艺,后宫无人能及。 在丽妃进宫前,绮妃是最得圣宠的,故而见到她来,容渊也是极为高兴的。 “方才丽妃同朕说,今晚宫宴上还有掸国的幻术表演,再加上绮妃的琴音,定然是锦上添花。” “陛下谬赞了,前阵子,烨儿倒是也见过这幻术表演,听他说,十分玄妙,未曾想,今日便能有幸见着了。” “哦?烨儿,你也见过?” 容渊将目光看向容烨,只见对方上前一步,“回父皇,儿臣在民间暗访之时,曾见过几位掸国幻术师的表演。 这幻术可隔空取物,大变活人,亦能呼风唤雨,空手变物,着实十分神奇。” 听到容烨也这般说,容渊的兴致比方才更高,“听烨儿也这般说,朕对今晚丽妃与顾相安排的这出幻术,已经迫不及待了。” “那臣妾今晚也有眼福了。” 说话间,绮妃挨着娴妃的位置旁边坐下,朝她弯了弯唇。 “娴妃姐姐,今晚你这件狐毛氅衣真是与众不同,是绣作处的手艺吗?” “是,绣作处新来了位绣女,这氅衣便是出自她的手。” 对绮妃,娴妃并无敌意,绮妃的性子,寻常只会钻研琴艺,即便是最得宠之时,她也只是以琴艺吸引容渊的喜爱,并不像丽妃,总会弄些奇巧淫技,来引得陛下去她那里。 有了绮妃在,两人围绕着这件氅衣聊了起来,众人看似一片祥和,但却各怀心思。 “大哥,许久未见了。” 容烨坐在容胤下位,朝他开口,容胤淡淡掀唇。 “听吏部说,四弟近来时常走访民间,惩治贪腐之事,吏部对四弟赞不绝口,折子都递到父皇面前,替四弟邀功了。” “大哥谬赞了,这是臣弟该做的,大哥近来辅政,才是废寝忘食。 父皇时常对我们兄弟几个说,要向大哥看齐,臣弟如今只是做了极小的事情,大哥才是我等兄弟的楷模。” 晟王的话,让容胤压住眼底的暗色,晟王与安王自小便关系极好,安王如今自请讨伐西蛮,回来后,必然会进兵部。 而晟王如今在吏部,这兄弟俩打的什么算盘,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父皇委以重任,孤在南宫多年,若不更加勤勉,只怕会愧对父皇所托了。” “大哥谦虚了,大哥自幼便天资聪慧,即便是在南宫之时,也未曾懈怠过半分,不然,哪能在短短一年内,便能让满朝文武都赞不绝口呢? 日后还望大哥多多提携,小弟敬大哥一杯。” 容烨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容胤轻轻抿了口,随后便将酒杯放下。 “听说今晚有幻术表演,大哥看过这幻术吗?” 容烨没话找话,容胤眸光微微动了动,随后唇角勾起冷弧。 “不过是些障眼法罢了。” “哦?竟是障眼法?” 容烨眉宇微扬,“先前在民间之时,见到这幻术师表演,却是看不出来是障眼法,那今晚定要好好看看,是否如大哥所说的那般了。” 容胤没再回应,这种看似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宴会,实则每个人都暗藏心思,只想着在父皇面前表现一番。 只要一想起,他在南宫寂寥的五年,他们其乐融融,欢聚一堂,无一人想起他,他眼底的冷意就更加深冽。 而此时,绣作处外面,孟婉被人拽着,一个头两个大。 “景王,这里是绣作处,还请您放过奴婢,奴婢求您了。” 她是真没想到,容显竟会在此时跑到绣作处来找她,而且还如此正大光明。 “你这小贼丫头,今日让你跑了,本王岂能这般轻易放过你。” 容显见着孟婉用力想要拽出她的袖子,故意趁着她使劲的时候,突然间一松手。 “砰。” 孟婉只顾着使力,没料到容显松了手,一下子摔在了地上,疼的她眼泪当下便出来了。 坐在地上,她索性也不爬起来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容显哪里见过女子哭成这副样子的,立马有点慌神。 “你,你哭甚?本王又没怎么着你?” 孟婉不理他,眼泪依然往下掉着,明明是元宵节,她好不容易做完一天的活计,正准备回去歇歇。 可哪里料到,容显竟是跑到绣作处来逮她,还这般不讲道理。 见着小丫头不理她,光坐在那里大颗掉眼泪,容显眉毛都拧了起来。 “你给本王起来。” “王爷把奴婢推在地上的,要报的仇也报了,王爷走了,奴婢再起来。” 她抹了把眼泪,上次她便看出来,这景王性子虽跋扈,但也不是完全不讲道理,不然方才早就命人将她带走惩罚了。 而容显听到孟婉这又怂又无赖的话,再看她这副哭的淅淅沥沥的样子,竟是直接被气笑了。 “本王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起还是不起来?” “那王爷还要同奴婢算账吗?” 她抬起头,因为刚哭过,此时眼睛水汪汪的,像是被冰泉洗过,看人的时候,让人心神都被摄住一般。 望着这双眼睛,容显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心脏跳的厉害,竟鬼使神差开口道。 “你起来,本王就饶了你。” “奴婢多谢王爷。” 孟婉没等他说完,便从地上站起来,容显见着她速度之快,立马反应过来。 “你这小贼丫头,方才是装的?” 孟婉拍了拍身上的灰,“王爷一言九鼎,说了不罚奴婢了。” 她的话,再一次让容显噎住,在这丫头身上,他竟是第二次被激的说不出话来。 “既是王爷放过奴婢了,那日后奴婢见着王爷,必定恭恭敬敬,还望王爷大人大量,切莫再与奴婢计较了,今日元宵佳节,奴婢在此,恭祝王爷岁岁长安,福运绵延。” 说完,她行了个福礼,转身就要走,容显一见,骤然回神,立马叫住她。 “你等等!” 第110章 做好了有赏 孟婉脚步一顿,转过身,满眼戒备,“王爷,您说了不会再为难奴婢了。” 容显眉头一皱,“本王几时说要再罚你了?听母妃说你的绣活很好,那你会缝这个吗?” 他说完,从怀中掏出几片皮子,递到她面前,孟婉看向那几块皮子。 “王爷这是想做什么?” “蹴球,你若帮本王做好,先前之事,既往不咎。” 容显有几分不自在,孟婉满眼疑惑,“王爷府中难道没有绣活好的绣娘吗?何至于要拿到宫里来做?” 听到她的话,容显面色一僵,但还是大方承认。 “本王原先是想自己做的,岂料到本王耍得了刀枪剑棍,却拿那小小绣花针毫无办法,府中绣娘哪里配沾本王的东西,你帮本王缝。” 他说着话,将那几块皮子往孟婉面前一塞,“做好了,本王重重有赏。” 听到有赏,孟婉想了想,将那皮子接过来。 “王爷何时要?” “半个时辰,你能缝好吗?” “嗯?半个时辰?” 孟婉睁大眼睛,容显再次开口道,“今晚元宵宴,本王要为父王表演鞠术。” “王爷,您今晚就要,现在才拿来让奴婢缝?那万一奴婢赶不及呢?” “赶不及,两罪并罚!” 容显说的理直气壮,孟婉直想将手里的皮子甩他身上,最终还是忍下去。 “奴婢这就去给王爷缝蹴球。” 她转身走进绣坊,此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元宵佳节,绣女们也都回去歇息了。 而容显,跟着她走进去,坐在她不远处,眼睛盯着她。 时间紧促,孟婉也没再搭理他,找出绣线的针,将那几块皮子裁剪出一块块大小合适的,拼在一起。 灯光下,孟婉细细缝着那几张皮革,容显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那小小的绣花针,明明将他的手指戳破好几个洞,可到了她手里,就跟长在她手上一般,灵活无比。 孟婉专注的缝着,很快便将那几张皮子给缝在一起,只留出一小片口子出来,又找来动物毛发往里面填充进去。 很快,便将一个蹴球做了出来,收完最后一针,她站起来,将那球往自己脚上踮了踮。 “你也会鞠术?” 看着她动作熟练,容显不禁开口,孟婉脚一踮,将那球稳稳落进手中。 “只是会点皮毛,呐,王爷,半个时辰,做好了,给您。” 她将蹴球递给容显,看着他接过,随后拍了拍手,“既是已经将球做好了,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见她要走,容显心里漫过一丝说不清楚的感觉,但还是从腰间拿出一锭银子往绣案上一放。 “这是本王赏你的。” 看着这锭银子,孟婉有些惊讶,她方才倒是没将他说赏赐的话当回事,这会看见真的有赏,却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奴婢谢过王爷。” 她赶紧敛起神情,恭敬俯身,行了个礼,容显拿上球,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开口,朝着外面走去。 看着他那抹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孟婉这才松了口气,伸手将那锭银子给拿起来塞进袖中。 如今她缺的正是银子,容显赏赐的这锭银子,当真是雪中送炭。 她拿上银子离开,容显带着蹴球朝着前清殿赶去,此时,前清殿内,幻术师正在表演着幻术。 众人目光皆看向那正中间,升上半空的摇钱树,枝丫几乎够上月亮,那幻术师踩着枝丫而上,直到爬进了月亮之中。 惊呼声四溢,只见那幻术师在月亮之中,手执竹笛,吹出的笛声引来月中仙子翩然起舞,一派仙景,引众人惊叹声不断。 “爱妃,这幻术果然厉害,竟是能上天请仙子起舞,如此能人异术,实在令人大开眼界啊。” 容渊不禁朝着丽妃开口,丽妃见状,跟着附和,“臣妾今日也是生平初见这一幅奇景,还是陛下皇恩浩荡,我大祈国强民盛,才能引来四方异士,为陛下效力。” 丽妃一番话,说的容渊龙心大悦,而此时,那幻术师正好一曲奏毕。只见那月中仙子化身成仙鹤,载着那幻术师自殿前飞了一圈,缓缓落在了殿前,一只手放在胸前,恭敬行了个礼。 “小的参见陛下,恭祝吾皇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听到幻术师的话,容渊龙颜大悦,随后抬起手,吩咐下去。 “赏!重赏!” “多谢吾皇。” 幻术师开口,自小太监手中接过金锭,紧跟着只见他突然间将那枚金锭握在掌心。 顷刻间,金锭化成了金粉,随着他扬起,竟是化成了纷纷金雨,洒向大殿。 就在众人惊叹不已之时,却见那些金粉突然间在半空凝聚而起,化身一条五爪金龙,在殿内翻云覆海。 所有人惊呼而出,那金龙游走几圈之后,来到容渊面前,与他对视之后,随即消散落下。 而就在容渊诧愣之际,一旁的丽妃却惊呼出声,“陛下,您看这大殿之上。” 众人目光皆望过去,只见那金龙消散的地方,殿前赫然出现了八个大字。 “尧天舜日,四海升平”。 随着这几个字一出现,丽妃立马起身,朝着容渊跪下。 “金龙献瑞,我大祈盛世荣华,臣妾恭祝陛下福寿绵延,万岁万万岁!” 随着丽妃三呼万岁,所有朝臣都跟着起身跪下,大殿之中瞬间响起。 “臣等恭祝陛下福寿绵延,我大祈盛世荣华,四海升平!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着满朝文武皆俯首而跪,容渊龙心大悦,站起身朝众人抬手。 “众爱卿平身,如今我大祈得上天庇佑,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诸位爱卿功不可没。 今日乃元宵宴,众爱卿可尽情畅饮,传朕旨意,今夜不眠,燃千灯,朕要与民同乐!” “臣等叩谢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听着这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容渊满面红光,待呼声渐止,大殿之上,突然传来一阵激昂的鼓声。 随着那鼓声有节奏的响起,满朝文武看过去,只见容显一边踮着蹴球,一边跟着鼓声,出现在了殿中。 容渊目光看向容显,此时他脚上的球,仿佛与他融为一体,踮、挑、跃、弹,每一个动作,都与鼓点声完美交叠。 随着鼓声,他来到殿中,突然间将那蹴球用力挑高,一抬一推,只见那蹴球竟是朝着容渊的方向弹了过去。 第111章 你知道我会来找你 “陛下当心!” 丽妃惊呼而出,容渊却丝毫不在意的看着那朝着自己推来的蹴球。 只见他伸出手,只一瞬间,便将那蹴球捞了过来,下一秒,便在肩膀上踮了起来。 看着容渊竟是将那小小的蹴球玩的出神入化,丽妃站在一旁,整个人都怔住了。 唯有娴妃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唇角浮着淡淡的笑意。 待容渊将那蹴球耍的翩若游龙般时,整个大殿爆发出一声喝采声。 而这时,只见容渊将那球猛地一推,那蹴球在空中打着旋般,朝着容显转了过去。 容显唇角一勾,下一秒,身形一腾,头一低,便将那蹴球接了过来。在头上打了几个转之后,稳稳落在手中,随即跪在大殿中央。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一身鞠术翩若游龙,出神入化,儿臣自愧不如。” 随着他这句话说完,只见容渊开怀大笑,“你这小子,先前听你母妃说你准备送朕一份大礼,倒是没想到,这便是你送的大礼。 说起来,朕有十年没有碰过这蹴球了,当真是岁月不饶人啊,朕老了。” “陛下如今正值盛年,在臣妾心里,一如当年那般英姿勃发,臣妾还记得,当年陛下的鞠术,是先皇亲授,众皇子中,无人能及。 这些年,陛下为朝政殚精竭虑,竟是连最心爱的鞠术都无暇顾及。 前段时日,臣妾将这故事说给显儿听,没承想,他却记在了心里。 今日大殿之上,竟会如此唐突,还望陛下恕罪。” 娴妃说完这些话,俯身准备跪下,却被容渊一把扶起,望向她的目光柔情似水。 “显儿一片孝心,何罪之有,难为你还记得朕年轻时的事情,爱妃有心了,朕今日十分高兴。” “显儿幼年之时,陛下还曾将这鞠术传授于他,如今他也如陛下当年那般的年纪,却是没有陛下当年的风采,倒有些班门弄斧了。” 娴妃边说边将目光看向容显,容渊见状,跟着她望过去,不禁感叹。 “显儿是几个皇子中,最像朕的,这些年,你将他教的很好,爱妃辛苦了。 来人,景王献礼,甚得朕心,赏玉如意一对,娴妃教子有方,赏白玉观音一座。” “儿臣叩谢父皇!” 容显跪下谢恩,娴妃唇角溢出笑意,丽妃站在一旁,眼底再一次浮上嫉火。 她好不容易用幻术表演在陛下面前夺了头彩,竟是没想到,娴妃竟能半路杀出来。 显王这一手鞠术,不光勾起了陛下的爱子之情,竟是连娴妃也一同得了怜惜。 “妹妹好生羡慕姐姐,臣妾入宫晚,竟是无缘得见陛下年轻时的风采,方才陛下这一身鞠术,就算是放眼当今天下,只怕也是无人能及的。” 丽妃的话,马上换来娴妃的目光,“妹妹说的是,臣妾当时亲眼见着陛下与皇后鹣鲽情深,就连所用的蹴球,都是皇后亲手所做。 今日元宵宴,若皇后在天有灵,见着陛下风光依在,想来也会替陛下高兴的。” 娴妃的话,让丽妃神色瞬间一僵,她没想到今日元宵宴,娴妃竟是会提到皇后。 果然,当她说完这些话,便见着容渊神情浮上几许落寞。 “娴妃竟然还记得当年嫣儿替朕做蹴球之事,朕这些年,每每想起与嫣儿的点点滴滴,总觉得亏欠她许多。” “陛下,如今太子辅政,满朝文武皆赞赏有加,想来定然是皇后在天护佑所致,陛下不必太过伤怀,否则皇后姐姐见着,也会难过的。” 娴妃的话,让容渊叹了口气,他轻轻颔首,“是啊,嫣儿最不愿看见朕难过,这些年,定然是她在冥冥中护佑,我大祈才能越发强盛,太子,你过来。” 容渊说到这里,朝着容胤看去,容胤见状,缓步上前。 “父皇。” “今日元宵佳节,得你母后护佑,如今你才能安然顺遂,日后要更加勤勉,不得辜负你母后的一番教诲。” 听到容渊的话,容胤压下眼底的冷芒,随后跪下,“儿臣谨记父皇的嘱托,绝不会辜负父皇母后的谆谆教诲。” 因着娴妃这番话,之后容渊显然兴致不似先前那般,就连绮妃与晟王的琴萧合奏,他也勉强只道了声好,甚至连封赏都没有。 宴会过半,容渊便离开了前殿,丽妃想要跟随,也被他拒了下去,当他离开后,丽妃朝着娴妃冷冷而出。 “姐姐当真是好手段。” 听到她的话,娴妃不以为然,“妹妹这话说的,倒叫本宫听不明白了。” “姐姐如今已儿女双全,做人可不能太过贪心,既要又要,难免让人鄙夷。” 丽妃说的毫不客气,一旁的世宁忍不住开口,“丽妃娘娘还请慎言,我母妃一向不喜宫中之事,丽妃娘娘这般恶意揣度,就不担心父皇知道降罪吗?” “世宁公主,本宫身为四妃之首,还轮不到你同本宫这样说话。” 她说完这句话,娴妃淡淡而出,“世宁年幼无知,但丽妃娘娘怕是忘了,如今你这四妃之首的头衔,沾的是谁的光。 陛下对皇后情深似海,本宫劝你,切莫生出妄念,人总想得到太多,到头来,恐怕落得个竹篮打水。” 说完这句话,娴妃站起身,朝着外面走去,世宁见状,也跟着离开。 丽妃望着她俩的身影,一口气憋在心口处,整张脸都有些狰狞。 当娴妃退席后,容胤放下酒杯,跟着悄然离开,直到在前往瑞华宫的宫道上,将母女俩拦了下来。 “娴妃娘娘。” 见到容胤,娴妃仿似是早就料到一般,朝身边的世宁看了眼。 “宁儿,你先回去,母妃同殿下有些话要说。” “是,母妃。” 世宁朝容胤看了眼,随后告退离开,容胤待她离开后,这才开口。 “娴妃娘娘,今日你这般激怒丽妃,可知会带来什么后果?” 听到他的话,娴妃淡淡弯唇,“殿下是为了丽妃来向本宫兴师问罪吗?” 见到她这般从容镇定,容胤眸光闪烁了下,“丽妃与我母后虽为同族姐妹,但与孤来找您,并无任何关系。” “那殿下又为何而来?” “娘娘既是能记得我母后那么多事情,想来我母妃在世之时,与娘娘关系匪浅。 不然,您不会在今日宁可得罪丽妃,也要在父皇面前提及母后,而方才我出现,却见你眼中并无意外,想来是知道我会过来。 既是娴妃娘娘有心,还望娘娘将我母后之事,告知于我,容胤不胜感激。” 第1章 殿下给的休书受不起 年关降至,大雪纷飞。 京都女监,阴暗潮湿,泥泞狭窄的女牢中。 冷风灌进来,蜷缩在角落里的女子,一身单薄的衣裳,透过昏暗的牢窗看向外面飘落的飞雪。 “孟婉,有人来见你。” 牢门口传来狱卒的声音,角落里的女子神情顿了顿,缓缓转身。 望见对方的一刻,原本没有波动的眸子,轻轻闪动了下,随后又归于寂寥。 “将牢门打开。” 对方开口,狱卒连忙将门打开,身着一袭贵锦的宦官走了进来。 牢房内的味道,让他轻轻拧眉,目光凝向坐在单薄草席上的女子,从袖中掏出一封帛书。 “这是殿下给你的。” “他还是不信我,是吗?” 女子声音低哑,这句话,仿佛说的极艰难。 宦官见状,目光之中划过不忍,将帛书往她面前一递。 帛书掉落,无比醒目的两个字映入眼帘。 “休书。” 看着这两个字,孟婉轻轻勾动起唇角,目露苍凉,明明是笑的,眼眶却在一刹那红了起来。 她被关在这里不见天日,这一年,无数次日盼夜盼,可是他却没有来见她一面。 原本她只是个宫女而已,哪里担得起堂堂太子殿下的一封休书。 而这休书,却是斩断了他们那曾在冷宫五年相偎取暖的日日夜夜,恍若黄粱一梦。 轻轻喟叹一声,孟婉耳边再次传来声音。 “殿下还说,孟姑娘做或者没做过,自接了这休书起,便一笔勾销,今日您便可以回殿下跟前当值了。” “一笔勾销了吗?” 孟婉轻轻低喃,环抱住双腿的手指无声地动了动。 望着那明黄色的帛书,象征权势的颜色,一如那个高高在上,清风霁月般的男子。 一年的牢狱,她原本柔白的双手,布满薄茧,如今更是遍布冻疮。 她想伸手将那休书捡起,却是动了两下后,无力的垂下。 官宦见此情形,弯腰替她将帛锦捡起,“此处阴冷,孟姑娘还是赶紧出去吧。” “知道了。” 她低语,一只手攥住帛书,另一只手扶上墙壁,她看向宦官。 “安公公,烦请给我个火折子。” 德安愣了愣,但还是从怀中掏出火折递过去。 孟婉接过火折打开来,火苗现出,淡粉的眼眸中,似有什么炙烈瞬间腾起。 只见她将那攥皱的帛书点燃,德安一惊,连忙想要阻止,却听到她淡而无波的声音。 “有劳安公公转告殿下,孟婉乃贱婢之身,我与殿下无媒妁之言,无父母之命,担不得这一纸休书,往后,孟婉是奴,殿下是君,从前种种,灰飞寂灭。” 她手一挥,声音坚铿,帛布掉在地上,很快便燃尽成灰,不见踪影。 德安眼瞳震惧,看着她扶着墙壁艰难往外走去,本想出手想扶,可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孟姑娘好自为之吧。” 他说完,走出牢门,孟婉此时额头沁出密汗,靠着全身力气,才勉强撑住。 唇角溢出抹苦笑,原来斩断一切,这身上为救容胤落下的腰伤,却是不肯放过她,竟在今日复发的这样厉害。 只不过,比起心上之痛,这痛,却也是微不足道了。 咬紧唇瓣,她走到牢门外面,不过短短几步,却像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狱卒见她出来,没有吭声,而是在她经过的时候,突然间推了她一把。 “算你好命,还能活着离开。” 孟婉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狱卒见状,更是肆无忌惮的推着她。 “砰”的一声,终是体力不支,她扑倒在了雪地之中,头重重磕了下。 白雪纷飞,寒风刺骨,街市上已没有任何的行人,她匍匐在地,任凭雪花落在她的身上。 浓烈的寒气混合着血腥味道,一点点灌进她单薄的身躯里面。 血一滴滴自额头滴落,沾在睫毛之上,让她看不真切。 伸出手,揉上眼睛,却发现,越揉那片红色就越浓烈,而在那片血色中,她似是看见停在不远处装饰华美的马车。 唇角微微嚅动了下,伸出手,用力扣在雪中,身子往前挪动着,每挪一步,手指便传来锥心般的疼痛。 很快,地上便出现了一道匍痕,连带着细长的血线,一路朝着那辆马车。 终于,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刹那,马车上一跃而下的身影,在落幕余晖之中,将她从地上一把抱起。 望着似梦似幻的脸庞,孟婉轻喃而出,“为何不信我。” 男子身形一顿,低眸看向怀中已然昏厥过去的苍白面庞,眼中浮上沉色,朝着身边的德安阴鸷出声。 “天牢那些狱卒,不用再留了。” 扔下这句话,容胤抱起孟婉,弯身进入马车,雪色渐汹,当马车缓缓驶离,很快,地上的车辙便被大雪覆盖,不留一丝痕迹。 …… 这一觉,孟婉睡了很久,依稀像是做了很多的梦,那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转个不停。 在梦里,她身处冷宫之中,清风霁月,一身尊贵的男子,执着她的手,在画卷上画下两人彼此依偎的身影。 冷宫昏暗的灯烛之下,她凝着他精致如神刻般的五官,每一笔,都画进她的骨血之中。 彼时,他是废太子,而她只是看守冷宫的宫女,身份的悬殊,却没有阻挡那五年的相伴相知。 直到一纸诏书,他复位重登储君之位,她才知道,原来那五年的隐忍,是他处心积虑的厚积薄发。 他隐藏的太好,好到就连她,也未曾察觉到一丝一毫。 即便是诏书临下到冷宫前一夜,他还拥着她,点燃红烛,拜天跪地,低声轻喃。 “小婉儿,孤今日如寻常百姓,跪苍天叩明月,与你结为夫妻,此生白首不离分。” 男人的声音透着缱绻与情意,纵使是身处冷宫,孟婉也觉得,那一刻,哪怕黄泉碧落,她亦甘之若饴。 可是……。 泪顺着眼角落下,缱绻之梦被打碎,她看着他将另一名女子揽入怀中。面容冷肃,指着打落在地上的汤碗,阴鸷无比的望着她,用着令人彻骨的声音。 “孟婉,你竟敢给倾倾下毒!” “不,我没有,殿下,我没有。” 她大叫而出,男子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清隽的五官上,是上位者的杀伐狠决。 “来人,将这个贱婢押入天牢,非孤之令,不得放出!” 侍卫上前,钳制住她的双手,拖着她向殿外走去。 “容胤,你为何不信我?” 泪水滴落,那陪着她在冷宫的男子,转过身,满目温柔的看着怀中被吓的面色苍白的相国之女,无视她满脸哀切。 “胆敢直呼孤的名号,将这贱婢的嘴巴堵住,重打三十大板。” 声音如冰棱,落入耳中,孟婉看着侍卫粗蛮的将一块布塞进她的口中。 舌根被抵的发麻,她却再也没有落下一滴泪,直到被拖出大殿。 板子打落在身上,直到痛死过去,也没有再吭过一声,像个哑巴一样,整整一年,没有再开过口。 眼泪在梦中不停的滚落,孟婉烧到神志不清,坐在她身边的锦服男子,满目焦灼。 骨节修长的手指不停替她擦去烫到透着灼意的泪水,阴沉的面容,布满来自地狱阎罗的杀气,朝向跪在地上颤抖的御医冷冷而出。 “若她有事,尔等也不用活了。” 第2章 奴婢给殿下请安 深冬冷宫,清冷萧瑟,朱墙斑驳,庭院覆盖厚厚的白雪,寂寥之色盈满。 砖石迸裂的廊房,清冷的气息伴随女子的轻咳由内而外。 这里,曾是太子被囚禁之时的居所南宫。 如今,透过廊房晦暗处,身穿素衫的女子,躺在床上。 屋内点的炭火已经渐渐熄灭,外面灌进来的冷意,让她不禁缩起单薄的身子。 “咳咳。” 孟婉低垂着眸,手上紧紧抓着一块玉佩,那玉佩色泽莹润,玉质温和,雕工精湛。 玉佩上雕着的螭龙,彰显尊贵不凡,绝非是她这样小小的宫女所能拥有的。 自打从大牢出来到今日,已经过去小半个月了。 醒来之时,她看着满目熟悉的地方,恍若以为做了一场大梦。 若不是身上传来的阵阵疼痛,她只怕还会沉溺梦中,无法清醒过来。 眼底浮上黯意,攥着玉佩的手松开,孟婉慢慢从榻上爬起来。 已经过了数日,这具身子竟仍是有些孱弱不堪,甚至只是坐起身,便已经有些喘息不止。 “殿下驾到。” 外面传来通传的声音,孟婉微微怔了瞬,未等回神,锦服贵胄的身影便已经走了进来。 孟婉看向对方,一年了,当初那个在南宫之中落魄至极的男子,如今一身尊贵,与这南宫里的清冷颓败格格不入。 墨色貂绒长袍,领口高高竖起,白色狐毛镶边,袍身用金线绣着精致的暗纹,蟒身若隐若现。 厚重的黑狐披风,与墨袍相得益彰,更显出身为上位者的疏离冷漠。 头戴紫金冠,冠上的明珠在冬日的冷光下散发着温润,但细看之下,才能见着那眉宇之中的阴翳,沉沉的让人心瘆。 而此时,这双眸子望着她的一瞬,眉宇舒展开来,随即目光落在屋里那快要烧尽的银炭上。 “去将炭火添上。” 德安连忙退下去,不多会便命人送来炭火,暖意再一次铺泄开来,容胤走到孟婉床榻边。 伸手,欲探上她的额头,却见她倏地往后一躲,随后极艰难的跪坐在榻上。 “奴婢给殿下请安。” 伸出的手一顿,容胤眼中划过一抹阴沉,孟婉此时头低着,语气恭敬,与从前判若两人。 “躲什么?” 容胤开口,手收回负于身后,孟婉摇摇头。 “奴婢没躲,殿下贵体为重,奴婢如今身体抱恙,还请殿下不要久留于此,以免沾染了病气,于江山社稷不利。”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头一直低着,恭顺的样子越发让容胤不悦。 “孤想去哪,还轮不到你置喙!” 他眼底浮上阴翳,望向面前的孟婉,此时她双手垂于身前,原本单薄消瘦的身子,越发显得摇摇欲坠。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为了殿下的身子考量,南宫寂冷,殿下如今贵为储君,还是早些离开吧。” “呵。” 听到这话,容胤呵笑了声,神情愈发冷冽,负于身后的手指,也渐渐收拢。 “孤今日前来,不是看你脸色的,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见孤吗?” 他的话,让孟婉心口涌上一抹黯淡,若是在从前,他来见她,她定是欢喜的。 可是如今,她已经想通了,过去种种,早已湮灭。 大病一场,犹如大梦初醒,她不会再有任何奢念了。 “殿下,先前是孟婉逾矩,还望殿下恕罪。” 她将额头重重磕下,床榻上传来闷沉的响声,这一声响犹如罄鼓,敲的容胤心口一震。 他下意识脚步挪动了下,却在对上她低垂的脖颈时,生生忍下,转而语气透着冷意。 “这可是你说的,你不要后悔。” 容胤一拂袖,转身走出廊房,直到那铿沉有力的脚步渐行渐远,孟婉这才如同卸去一身的气力。 她抬头,凝向廊房外,此时停了几日的雪,又一次飘落下来。 而这时,一道脚步声复转而来,只见德安匆匆跑进来,看见孟婉,不禁叹了口气。 “姑娘这又何必呢,殿下这段时日,每日都会过来,今日更是听到您醒了,特意放下奏折赶过来的,只要姑娘说句软话,殿下自是会不计较的。” “不用了,我不过一介宫女,身份卑微,哪能担得上殿下纡尊降贵,日后孟婉会谨记本分,不会再逾矩了。 安公公,这银炭珍贵,非我这样的身份可以用的,还请安公公将这炭盆撤下去吧。” 她淡淡而出,德安看着她,只见她眼波无波无澜,只得开口。 “这银炭是殿下吩咐的,咱家做不了殿下的主,孟姑娘还是早日把身子养好,回殿下身边伺候。” 说完话,德安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这药是殿下特意让御医调配的,对腰伤甚有奇效,孟姑娘可不要辜负殿下的一番心意啊。” 他说完走出去,孟婉目光落在那瓶药上,慢慢伸手拿起来,心里却是没有一点波澜。 身上的伤可以治得好,可是她如今心里却是千疮百孔,用不用药,都无关紧要了。 将药放在一旁,慢慢挪下床,孟婉扶着墙,走到外面的廊檐下。 冷风袭来,驱散了她身上方才涌上的一点薄温,看着外面纷飞的落雪,心里一片死寂。 今年她已经年满二十了,自十四岁入宫,便跟着容胤进了南宫。 这所南宫,虽是废黜太子的居所,但于她而言,却是她这些年,最温暖的地方。 五年,足够铭记一生。 只是如今,她已不再是他口中的小婉儿,而他亦是王朝最位高权重的储君。 就连这昔日相互取暖的地方,也不再如当初那般,只剩下寂冷的萧瑟。 她回来了,可是与她同行的人,却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而那芝兰玉树般的男子,只会走的越来越远,直到坐上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享受万众朝拜,从此身边再无她这个人。 …… 东宫。 容胤自打从南宫回来,全身似被戾气笼罩,德安见着他这般,不敢说话,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药给她了吗?” 一盏茶过去,容胤终于开口,德安连忙上前,“回殿下,药已经给了孟姑娘了。” “她可有说什么?” 容胤抬起眸,直视向德安,他连忙屈身跪下。 “孟姑娘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奴才将那屋子里的银炭给搬走,还说于她的身份不合。” “哗啦~!” 没等德安说完,案桌上的东西便被容胤挥袖甩下,散落一地。 “好,当真是好,还同孤使上性子了,德安,传孤的令,将她房中所有东西撤走,即刻起搬去掖庭,今日便去浣衣局当差!” 第3章 为难 德安带着容胤的令前往南宫的时候,远远的便瞧见孟婉站在廊檐下。 素白的单衣,站在瑟瑟寒风中,出神的望着南宫里种着的那株腊梅。 雪肤乌发,柳叶弯眉,一双淡愁轻覆的眸子,与廊檐外的雪景相得益彰,却又更显得出尘脱俗。 “孟姑娘。” 德安上前,神情划过一抹不忍,“咱家奉殿下之命前来南宫,殿下说了,即日起,姑娘搬去掖庭,入浣衣局当差。” “知道了,安公公,我这就去收拾。” 她开口,眉宇未曾有什么变化,德安见她这样,只得再次开口。 “殿下还说了,南宫之中的东西,请孟姑娘一样也不要带走。” “那容我换身衣裳可以吗?” 她侧过身,目光看向德安,“既是殿下的命,奴婢自是会遵从的,只是望安公公念在相识一场,请允我换身衣裳。” 德安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那咱家在这里等着,姑娘请进去吧。” 孟婉走进房中,从箱子底找出宫衣,那是她初入宫时发放的,如今虽过去五个年头,但仍然干干净净,仅有几处补丁。 整个南宫里面,属于她的东西极少,从入宫起,她便在这里伺候废太子。 为了疏通打点宫人给容胤弄些药或者吃食,她入宫之时带来的几件首饰和份例,没有留下分毫。 换上衣裳,从枕头下面拿出那枚螭龙玉佩,孟婉深深的看了眼,随后走到门外。 德安见她出来,便朝身后的那几个随行太监吩咐过去。 “去将屋子里面的东西都搬出来吧。” 几个灰衣小太监连忙走进屋去,不多会,便将里面的东西全都给搬了出来。 孟婉见着她曾住的屋子顷刻间被搬了一空,心头不免浮上一丝钝痛。 这是连最后她待过这里的痕迹,都要抹的干干净净了吗? “孟姑娘,走吧,掖庭那边的管事已经在等着了。” “安公公,稍等。” 孟婉从袖中将那枚玉佩拿出来递到他面前,“这是殿下曾给我的,如今还请安公公交还给殿下。” “这……。” 德安自是认得这块玉佩的,殿下从小不离身,乃是先皇后在他出生之时留给他的。 看到这枚玉佩,德安不禁望向孟婉,眼中划过一抹复杂,忍不住再次提醒道。 “孟姑娘,掖庭凄苦,您既已经出了天牢,又何苦再同殿下置气,如今圣上久病卧榻,殿下代执朝政,事务繁多。 殿下记着姑娘先前的好,宽恕了姑娘,若姑娘再执迷不悟,只怕往后再难回头了。” 听到这话,孟婉苦笑着弯了弯唇,“安公公,多谢您的好意,殿下如今已贵为储君,前尘往事,都已成过往云烟。 孟婉不过区区一介宫女,侍奉主子乃是天经地义,如今殿下仁慈,还能给孟婉一个容身之所,我已是感激不尽。 安公公如今侍奉在殿下身边,日后还望多提醒殿下少些操累,多注意身子。” 说完这句话,孟婉将玉佩放进德安手中,缓缓侧过身,朝着东宫的方向,慢慢跪了下去。 德安一见,刚想开口阻拦,便见着她已经叩了下去。 “殿下,孟婉叩别,愿殿下日日无忧,岁岁无恙,长乐未央。” 重重的叩了三个头,她从地上起身,却不料,染疾未愈,险些摔倒。 德安连忙将她扶住,“孟姑娘,您当心着自个的身子。” “多谢安公公,我没事了,我们走吧。” 她端平双手于腹前,头微微抬正,朝着门口走去,单薄消瘦的身影,一步步走入雪中。 南宫的大门缓缓关上,她心口随着大门上锁的声音而传来轻轻的撕痛,忍不住转过头去。 斑驳的朱红宫墙,破碎斑斓的琉璃瓦,她倾尽半生的地方,锁住的刹那,将她的心房也给彻底锁住了。 “孟姑娘,走吧。” 安公公开口,孟婉缓缓敛眸,跟在他的身后,朝着掖庭的方向走去。 半炷香之后,安公公将她带到了掖庭,叫来了管事嬷嬷。 “这位是徐嬷嬷,以后你就听她的吩咐。” 因着容胤的话,安公公交待完之后,便离开复命,孟婉看向徐嬷嬷,冲她规矩的行了个礼。 “奴婢孟婉给徐嬷嬷请安。” 徐嬷嬷上下打量着她,“你就是以前在南宫侍奉殿下的孟姑娘?” 听到对方言语之中的讥讽,孟婉半垂着眸,“奴婢曾有幸侍奉过殿下,如今孟婉既来了掖庭,自是会好好做事,不会让嬷嬷失望的。” “倒是个伶俐的姑娘,行了,既是安公公带你来的,那我也不为难你,掖庭里的人,皆是各殿犯错的太监宫女,在这里,只要给我好好做事,自然能安生度日。 但若是有谁仗着自己个曾经得过宠,在这里耀武扬威,那我这手里的鞭子可不答应。” 说完,徐嬷嬷扬了扬手里的长鞭,随后朝身后的宫女吩咐道。 “带她去浣衣局,以后她住在西廊房。” “是,嬷嬷。” 小宫女上前,“孟姑娘,跟我来吧。” 孟婉跟着对方,一路沿着掖庭来到了最里面的浣衣局。 此时虽是寒冬腊月,大雪纷飞,可是仍有不少宫女在冰天雪地中洗着衣裳。 这些衣裳,全是各宫各殿送来的,那些人面色都冻的发青,一个个手上红肿不堪,更有甚者,手指上还缠着布条。 望着这些人,孟婉此时心里却没有一丝畏惧,反而多了些许期翼。 如今她被罚配掖庭,久了,容胤便不会再记起她,而她便会和寻常宫女一样,到了时限就可以出宫了。 若是遇上大赦天下,那或许就能离开的更早了。 “呐,你去那里洗。” 宫女将她领到一处大木盆边,指着里面满满一盆衣裳。 “这些可是要送去东宫的,你可得好好洗,洗干净点,不然殿下怪罪下来,咱们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扔下这句话,宫女转身离开,孟婉看向盆里的那些衣裳。 这些衣裳都是送去东宫的。 容胤的衣裳。 虽然这五年,她不止一次为他浣衣,但此时她却知道,这是他故意的。 没有吭声,孟婉拎起水桶走向井边,当她将一桶水打出来,准备拎起来的时候,突然间有人大力的将她撞到一边,径直将她面前的水桶拎走。 看着对方这般蛮横,孟婉上前一步将她拦下,“这水是我刚刚打的。” “你打的?” 对方开口,语气透着不屑,“谁看见是你打的了?一边去,别耽误我做事!” 说罢,用力一推,孟婉一个不慎,便被她推到了地上,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倒抽了口气。 “哟哟哟,就你这样细皮嫩肉的,以前是伺候宫里哪个娘娘的吧? 怎么着?故意摔地上,想要讹人啊?来来,你们都看到了啊,我可没碰她,是她自己摔的。” 第4章 被罚 撞她的人嚷嚷起来,周围在洗衣服的宫女都跟着看热闹,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她。 孟婉抿抿唇,慢慢撑着手臂从地上爬起来,对方见她起来了,哼笑了声。 “怎么?不装了?我告诉你,这里可是掖庭,进来这里了,就老老实实的听话,你最好识相点,不然有你好受的。” 她洋洋说完,拎起那桶水要离开,却不料,她刚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力道,紧跟着桶掉落在地上,人跟着往前冲出去。 “砰”! 重重的一声,只见方才还满脸得意的宫女,此时趴在地上,满脸全是血。 而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孟婉手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 方才用了全身的力气去撞人,她这会也有些吃不消。 “你,你竟然敢撞我!” 宫女嘴巴一吐,半颗牙齿竟掉了出来,她满口血的指着孟婉,目光又惊又惧。 见她这般,孟婉眼神冷了冷,走到她面前,将那桶拿起,朝她面前一扔。 “给我去打一桶水过来。” 听到她的话,对方愣住,孟婉见她这样,再次开口。 “你说的没错,既是在掖庭做事,就要老老实实听话,现在我让你马上给我打桶水去,不然,你剩下那半颗牙,我也给你拔了。” 她的语气平淡,说起这句话时,甚至还有些微喘,可落在旁人耳中,却有股子说不出来的震慑之气。 那被打的女人坐在地上,后背疼的发麻,嘴巴也疼的发抖,此时大概是被孟婉眼中的狠意吓到了,动也不敢动。 周围人都在朝她俩看过来,终于有人上前,将被撞倒的宫女给扶起来。 “出了什么事?一个个贱皮子,不好好做事,在这里做什么?” 声音传来,被打的宫女身子一震,目光连忙看过去。 “徐嬷嬷,您来的正好,这个新来的,她把我的牙给打掉了。” 听到对方的话,徐嬷嬷望过去,顿时吃了一惊,立马开口。 “程绣夏,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嬷嬷,这新来的霸占着水桶,奴婢只是去拿桶打水,她便故意撞了奴婢,还把奴婢的脸弄成这样,您可要为奴婢作主啊。” 程绣夏边说边哭了出来,完全没有方才的蛮横,徐嬷嬷听到后,目光转向孟婉,眼神微微眯起。 “孟婉,宫中早有宫规,宫女犯再大的错,都不能毁之容貌,此事,你有什么解释的?” “启禀徐嬷嬷,这位程宫女并非只是拿走水桶,而是我刚打完水,她便将水抢去,还将我推倒在地,还望徐嬷嬷明察。” 孟婉的声音不疾不徐,入宫五年,在冷宫待了那么久,早就看透这宫里的一切。 从前,她在南宫之中,谨小慎微,收敛了脾性,为的是不想与人产生龃龉,连累到了容胤。 可如今,她已不是太子身边的人了,便不会再忍着受着了。 而她的话,落在徐嬷嬷耳中,只见她唇角浮上冷意,语气不咸不淡。 “你今日才来掖庭,自然是不懂掖庭的规矩,若是手脚太慢,旁人自然是等不得。 今日且不论对错,你既是伤了人,那便按照宫里的规矩,罚你将这里所有的衣裳洗完,晚饭也不准吃,你没有异议吧?” 徐嬷嬷的话,让孟婉淡淡抿了抿唇,“是,徐嬷嬷教训的是,奴婢领罚。” “好,来人,将程绣夏扶回去,其他人都进屋去吧。” 徐嬷嬷一声令下,所有人放下手里的活,一会功夫,整个浣衣局便只剩下孟婉一个人。 她看向四周,那些宫女都躲在廊檐下看着她,时不时还在交头接耳。 没有理会,将桶重新拿起,她走到井边,重新打来水,一桶接一桶倒进盆中。 井水刺骨,孟婉坐在雪中,用力浣洗着衣裳,薄薄的夹袄很快便被薄汗浸透,待冷风灌入之时,犹如冰棱,扎的全身发疼。 一盆接着一盆,从白天洗到了深夜,当孟婉僵直着身子,将最后一件衣裳洗完之后,全身已经几乎快要冻的失去了知觉。 拢起手,放在唇边呵了口气,腹中传来一阵饥辘,让她忍不住轻咽了下喉咙。 整日滴水滴米未进,又洗了十几盆衣裳,在外面冻了许久,眼前一阵阵发昏。 走到桶边,从里面舀出一勺井水,正准备喝下去,却不料,手腕一震,被什么砸中,那葫芦瓢便掉在了地上。 此时整个掖庭寂静无声,所有人早就睡了,孟婉望向地上的瓢,脊背本能的浮上凉意。 深宫之中,多有冤死的魂枉死的鬼,她虽已在此生活了几年,但此时万籁俱寂,也架不住头皮处传来麻栗。 目光迎向不远处,冬日皎月隐射在雪地之上的光,透着几分森意,树影微动,像是有什么蛰于树后。 “谁在那里?” 她轻轻开口,悄悄拿起放在一旁用来洗衣的棒槌,步履微跄的朝着那黑影弥弥的地方慢慢走去。 “你是人是鬼?” 她再次开口,空寂之中传来自己的回声,只见那黑影动了动,顿时让她停下脚步,呼吸发促。 “你到底是谁?” 她用力攥紧棒槌,想到白日里那名跋扈的宫女,唇瓣咬紧几分,下一刻,便眉头一皱,冲了过去。 “砰。” 棒槌落下,孟婉睁大眼睛,黑暗中,黑衣蟒服,面容冷肃的男子,手里正握着她打过来的棒槌,一双犀利的眸子里,迸射出冷芒。 “殿……唔唔。” 没等她叫出声,对方便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巴,紧跟着夺走棒槌,压低声音。 “你竟敢打孤?” 身子犹如被人瞬间点了穴,孟婉愣住,有些后怕,她方才这棒子,用了十成的力气,若是真打上去,这会只怕她万死难辞其咎。 见她不说话了,容胤松开手,见着她一身单衣,眉宇间又浮上戾气。 “奴婢见过殿下。” 孟婉突然跪下,眸底里方才的震惊已经归于平静,此时站在她面前的男子,见她这般,心口传来的愠意,顿时翻江倒海,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来。 “孟婉,你竟是连孤都没认出来,还胆对孤动手,你该当何罪!” 他的手力道极大,孟婉疼的蹙起眉,但仍然没有求饶,而是轻轻开口。 “殿下,奴婢方才只当是有贼人在此,并不知道是殿下来了,不知者无罪,若是殿下真的要怪罪,那奴婢领罚。” 她说完,眉宇微垂,整个人矗在那里,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 原本等着她开口求饶的容胤,此时心口戾气更盛。 “好,你当真是不怕死了!” “君为尊为上,奴婢在殿下眼中不过是草芥,殿下想要奴婢的命,奴婢就算求饶也没用。 殿下既是认定奴婢打了您,那您想怎么处置奴婢,奴婢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第5章 你当真情愿死? 不会有任何怨言? 呵。 容胤心底冷笑,阴沉看向她,当初那个听话的小婉儿,短短一年,竟像是生了刺的小刺猬,句句看似温顺,却句句像是往他心口上扎刺。 他明明已经恕了她,将人给放了出来,还说了不计前嫌,一笔勾销。 可是她呢,又是使小性,又是将玉佩还回来,如今还跟他彻底想要划清界限。 当真是好啊。 目光如冰棱,容胤恨不得在她身上扎几个洞才好,可是偏生的,她就没想同他好好说话。 “殿下若是还没想到怎么罚奴婢,那就先想着,待殿下想好了,奴婢随时在这里领罚。 冬夜寒凉,殿下还是早些回去,切莫感染了风寒,那奴婢的罪过就更大了。” 见着容胤死死盯着他,孟婉忍下心口那灌进来的冷意,想要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挣出来,却不料,刚一动,人便被整个扛在了肩上。 “殿下,快些放下奴婢。” 她急了,想要从容胤肩头挣扎下来,却不料,身后却被重重地打了一巴掌。 “不是说要领罚吗?那就老实点。” 他声音透着气性,跟了他几年,孟婉自是知道,此时容胤已经在气头上了,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的,于是只得放弃挣扎。 见着肩上扛着的人儿安静了下来,容胤唇角微微勾了勾,脚步一掠,带着人快速消失在了掖庭。 当灯烛被点起之时,孟婉看着屋子,心口漫过苦涩。 明明早上这里才被清了个干净,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回来了,可是却不过短短半日,便又再次坐在了这里。 而与早上不同的是,屋子里摆满了各种名贵物件,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 而这时,容胤走到她面前,清隽的脸上,漆黑如墨的双眸微垂着,面向她张开双臂。 “替孤更衣。” 孟婉愣住,脑子晃了下神,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这样的容胤,和五年前一般无二,她是不是累极了,才出现了这样的幻象。 见着她这副傻乎乎的样子,容胤眉头皱了皱。 “没听到孤的话?替孤更衣。” “殿下,如今奴婢只是发配到掖庭的罪奴,殿下尊贵之身,奴婢的身份是万万不能替殿下更衣的。 时辰不早了,奴婢还得赶回掖庭,晚了嬷嬷会怪的,还请殿下让奴婢走吧。” 她说完要起身,容胤眸子一冷,转瞬之间,人已经被他压在榻上。 男人眸底似是涌着火,望着她的刹那,火势翻腾,下一刻便用力缠上她的唇瓣。 吃痛的感觉自唇上传来,孟婉蹙起眉头,男人吻的又急又汹,似是要将她揉碎进骨血之中。 大掌自她的身上漫过,直到衣衫滑落,身子传来凉意,容胤匍匐在她的脖颈间,突然间感觉到怀中女子颤的厉害。 他停下,凝眸望去,孟婉的眼睛早已经蓄满泪水,眼眶逼的似血般暗红,唇紧紧咬着,已经溢出血色。 这副模样,刺的他心尖一紧,旋即松开手,眼中划过浓浓的戾色。 “你不是说心甘情愿领罚吗?” 他开口,声音透着暗哑,孟婉望向他,将衣服一点点拢起,掩盖住眸底的黯淡。 “殿下如今已是储君,奴婢与殿下云泥有别,要杀要剐,奴婢都心甘情愿。 只是殿下既已给了奴婢休书,那从今往后,奴婢便不再是殿下的人。若是殿下今夜执意要碰我,那我便只能以死向殿下请罪了。” 她说完这句话,猛地从头上拔下木簪,抵在自己的喉咙处,眼中透着决然。 容胤望着她抵在颈间的木簪,簪尖锋锐,已经在纤细的脖颈处按下血痕。 他心口如山火袭涌,不停翻滚,眼底也充斥着猩色。 “你当真情愿死?” “是。” 斩钉截铁的一个字,自她的唇齿间溢出,她抵在颈间的手,又用力了几分。 “好,当真是好,孟婉,你给孤记住,从即刻起,你不要出现在孤的眼前,滚出去!” 手骤然一松,孟婉抵在喉咙间的木簪攥在手中,全身几乎被冷汗浸透。 她从榻上起身,匆忙往外走去,甚至没有回头看容胤一眼。 冬夜寒凉,每走一步,心口便如同灌同了风一般,疼的难忍。 她知道,容胤一直在后面看着她,可是她却没有回头,直到走出南宫。 泪,顺着脸颊一点点落下,从南宫到掖庭,短短的一段路,她却像是走了一辈子。 直到她再次出现在掖庭之时,脸上的泪已经被风吹干,只余下眼眶中的一点暗红。 此时天边已经渐亮,她听见有宫女起来的声音,于是拿起那些洗好的衣裳,一件件晾起来。 天亮时分,孟婉晾完所有的衣裳,整个人几乎冻僵了,徐嬷嬷出来之时,见着这满院子的衣裳,眼中泛起一丝波动,随后朝她开口。 “昨日我罚你,是因着宫里的规矩,你既是已经做完了,那就去用膳吧。” “多谢徐嬷嬷。” 孟婉屈了屈身,朝着膳房走去,此时里面已经有不少宫人在吃饭了。 她上前拿了个馒头,又盛了碗粥端到一旁坐了下来。 周围人见到她,都没有搭理,她也能落得个清静,直到吃完东西,身子才渐渐暖和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啊?” 正在这时,面前传来声音,孟婉抬起头,便见着一个小宫女,眼神怯怯地看着她。 “孟婉。” 她开口,对方一见到她说话,连忙坐在她面前压低声音。 “昨日你打了绣夏,以后你可要小心着些,她心眼可小了,当心她会找你麻烦。” 小宫女显然是怕别人听到,尽量用着极小的声音,孟婉看了她一眼。 “多谢,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月姝,之前是在尚衣局的,与绣夏同出一处,因着不小心将娴嫔娘娘的衣裳弄脏了,故而被罚到了这浣衣局,你呢?你是犯了什么错才会被罚到这里来的?” 月姝的话,让孟婉想了想,若说她犯错,犯的应该就是不识抬举的错吧。 她摇摇头,“多谢你提醒我,不过你还是不要同我说话了,万一被别人迁怒,那就不好了。” 她说完站起身,冲月姝轻轻点了点头,端着空碗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便见着几个人将她拦了下来,为首的宫娥见着她,声音微微扬了扬。 “你就是孟婉?” 对方眼神之中透着来者不善,孟婉不禁退了半步。 “奴婢正是孟婉,敢问姑姑找我何事?” “奉丽妃的令,传你去倚梅宫,跟我走吧。” 听到对方的话,孟婉脑海中划过那道高高在上的身影,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是,奴婢遵命。” 孟婉应声,跟在嬷嬷身后,直到走进倚梅宫,站在殿内,宫娥便退了下去。 过了不久,内殿一道声音传来,“果然是你呀,先前本宫就想着,太子从天牢带了谁回来,竟是没想到,一年了,你还能再回到宫中来。” 看着从殿后走出来的迤逦女子,与容胤的五官有几分相似,孟婉见着对方,恭敬地跪了下去。 “奴婢叩见丽妃娘娘,丽妃娘娘万福金安。” 第6章 把她拖下去 丽妃见着眼前女子,小脸依旧倾城脱俗,只不过神情之中的淡若,已不似先前那般的鲜活了。 到底是在苦牢待了一年,这性子也被磋磨了不少。 敛回目光,丽妃坐上贵妃榻,身边宫女想要上前替她捶背,却见她扬了扬手。 “孟婉,本宫还记得,原先本宫身子疲乏之时,被你一番乔摩,便会通体顺畅。 你不在的这段时日,本宫时常会想起你,这乔摩之术,宫中竟是无人能及你三分,就连胤儿的旧伤,她得益于你这一手乔摩之术。” 听到丽妃的话,孟婉敛下眸中黯色,容胤年少之时,失足坠马,曾卧床半年之久,自此后便落下旧疾,每每阴雨之时,便会腿骨疼痛难忍。 而被幽禁南宫的日子,每每腿疾发作,他便会彻夜难以入眠。 是她听闻乔摩之法,可缓解疼痛,于是便寻来医书,甚至是为了研学医术,不惜在御医署偷师,好几次都被打到吐血。 好在她天资聪慧,竟是无师自通,将这乔摩之术,学的如火纯青。 而容胤也因着她,旧伤复发之时,有她乔摩纾解,久而久之,伤痛便慢慢消缓消。 闭了闭眼睛,孟婉将往事按在心底,她半抬起头,轻声而出。 “丽妃娘娘谬赞,奴婢会的那些不过只是雕虫小技,如今若不是娘娘提及,奴婢早已经记不清了。” 她的话,让丽妃唇角微微勾了下,随后抬了抬手。 “你起来吧,本宫今日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如今你既是已经回了宫,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听到这话,孟婉心头一紧,想到昨日容胤对她的所作所为,再次跪了下去。 “回娘娘的话,奴婢如今只是掖庭的罪奴,只想着好好当差,并无他想。” “可你到底曾在胤儿身边近身伺候过的,如今在浣衣局,难道不觉着委屈吗?” 听到这里,孟婉才倏地反应过来,丽妃今日叫她过来,是在试探她。 容胤如今已是储君,而丽妃是他的亲姨母,自然是不想看见自己这样一个身份卑微之人,继续待在殿下身边的。 尤其是一年前,被下毒之人,乃是当今的权相之女,未来东宫的太子妃。 思至此,孟婉猛地俯身叩下,“多谢娘娘体恤,孟婉如今能出得天牢,在掖庭做事,已经是殿下的恩典,孟婉心中感念殿下之恩,何来委屈一说?” “呵呵,你这丫头,倒是个忠心的,别跪着了,起来吧。” 丽妃轻笑出声,孟婉指尖拢在掌中,从地上站起来,半垂着目。 见着她这样,丽妃再次开口,“若是本宫没记错,你今年也二十了,若不是入了宫,你这个年纪,应该已经婚嫁了。 本宫看在你曾忠心侍主的份上,不如这样吧,我为你指桩亲事,你看如何?” 孟婉额心突突两下,丽妃的话,犹如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刀。 答应或是不答应,于她来说,都不会有好下场。 她眉心微微蹙起,丽妃见状,眼底浮上寒芒,“怎么?本宫指婚,旁人可是想求都求不来的,你是不愿意吗?” “娘娘恕罪,奴婢绝无此意。” 孟婉连忙开口,“只是奴婢刚从天牢出来,并没有此打算,况且宫女出宫,还需年满25岁,就算指婚,也不能违了祖制,奴婢多谢娘娘的好意,实在不敢劳烦娘娘。” “这么说,你是拒绝本宫了?” 面前的声音骤然冷下,孟婉脸色一白,连忙攥紧手,再次跪了下来。 “奴婢不敢,只是……。” 她咬紧唇,心突然一横,“只是奴婢家乡还有人等着,他,他说会等奴婢出宫。” 随着孟婉话音落下,突然间整个大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她不敢抬头,只感觉到脊背处一阵寒芒,如芒在背,让她心口都有些震颤。 “殿下驾到。” 随着德安的声音传进来,原本就脸色苍白的孟婉,险些没支撑住。 方才那番话,也不知道容胤听进去了多少。 她不敢抬头,死死咬着唇,淡淡的血腥味道,丝丝绵绵在唇齿间漾荡开来,让她有些反胃。 “胤儿来了。” 丽妃的声音响起,只听到身后铿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跟着淡而无波的清冷声音响起。 “容胤给姨母请安。” 丽妃是已故皇后的亲妹妹,先皇后病逝后,容胤被幽禁于南宫,皇后娘家便将丽妃送进宫中。 短短几年时间,便已贵为四妃之首,而容胤很敬重丽妃,离开南宫之后,每日都会来问安。 而今日此时,正好是容胤前来问安的时辰,丽妃却在这时将孟婉叫了过来,可见是早就打算。 “来人,给殿下奉茶。” 容胤坐下后,丽妃就笑着开口,“本宫这几日身子不适,听闻孟宫女从天牢出来了,便将她叫过来替本宫乔摩,这才知道,原来她如今去了掖庭当差。” 听闻这话,容胤眼中毫无波动,甚至连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孟婉,便开口道。 “姨母身份贵重,掖庭的奴才手脚粗笨,还是宣太医过来看看。” 他话落,丽妃看了眼地上跪着的孟婉,“不用了,方才孟宫女替本宫锤捏过,现下舒坦了许多,不用叫太医过来了。” 丽妃说完,宫女已将茶水端了过来,容胤端起茶盏,轻轻饮了口。 此时茶香袅袅,大殿里的银炭烧的极旺,容胤品着茶不吱声,丽妃也跟着坐在一旁没开口。 整个大殿突然安静下来,孟婉跪在地上,屏住呼吸,连着洗着一夜衣裳,这会腰疼又袭了过来,疼的她身子不停打起颤来。 约莫着过了一盏茶,她疼的额前滴落下一滴滴冷汗珠子,落在汉白玉的大殿上,犹如玉落珠盘般荡漾开来。 容胤余光闪了下,睨落过去,旧衣补丁,孱弱纤瘦的像是随风就会吹倒的身影,此时似乎颤颤巍巍的。 就这样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昨晚还敢拿木簪抵着喉咙,要跟他拼命。 想到这里,他眸子里浮上几分沉色,将手里的茶盏往桌上一放。 丽妃见着容胤脸色突然沉下,于是眼波微转,缓缓而出。 “昨日本宫去见了陛下,陛下提及你的婚事,倾倾如今已过了及笄之年,你们俩的大婚也该定下来了。 本宫想着让钦天监选个好日子,宫中也好开始准备起来了,你觉着如何?” 听到丽妃这话,原本几乎快要撑不住的孟婉,手一下子攥紧了。 太子大婚,必定会大赦天下,那她就有机会出去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将身子稍稍挺了挺,想要听的更仔细一些。 可是却在这时,听到容胤冷冰冰的声音。 “一个掖庭的奴才,也敢有胆子在这里听主子说话,德安,把她拖下去。” 第7章 有人等你? 孟婉呼吸一窒,下意识抬起头,正好对上坐在高位之上的男子。 俊颜冷隽,此时墨瞳似是深不见底的幽井,在看了她一眼后,便淡淡收回,仿若看见了什么脏东西般,不屑再看第二眼。 心口传来一丝钝痛,德安这时已经走过来,碍于孟婉曾经的身份,他佝腰伸手,拉过去时,没用多大的力气。 “哎哟,看我这记性,光顾着和殿下说正事,竟还忘了孟宫女还跪在这里呢,快些下去吧,这里用不着你伺候了。” 这时,丽妃的声音传来,方才她可是瞅的真真的,殿下哪里是在赶人,分明是不想提大婚之事,故意找个由头呢。 丽妃这一解围,孟婉匍身跪安后,借着德安的承托,从地上站起来,步履微踉的朝外面走去。 殿外初阳此时照进来,打在她的眼皮上,有些刺目,让孟婉心口下坠的厉害。 身后若有似无的一抹注视,终于在她走出殿门后,这才消失。 走了一段路,直到来到处僻静地儿,她才停下脚步,手捂上胸口,那里像是棉絮堵住了,喘不过气。 难得没有落雪的好天气,孟婉站在那里,仰天看向那抹刺阳,光晕慢慢在眼前晕染开来,渐渐看不清楚起来。 而这时,细微的脚步传来,紧跟着高大的身影铺泄在她面前,将头顶那抹刺阳给遮住,顷刻间眼前暗下来。 本能的往后一退,腰却在这时被用力一带,熟悉的龙涎香味道,慌的她连忙伸出手抵住对方的胸口。 “殿下,奴婢不是有意碍您的眼的。” 视线受阻,她开口时半垂着头,目光松散,脸色苍白如同宣纸,唇上还有着一抹方才在殿中因着疼痛而咬破的艳红。 容胤视线落在她的唇上,喉结微涌,薄唇微掀之时,声气却是分外森冷。 “孤竟是不知,还有人在宫外等你?” 这句话,击的孟婉心口如玉瓦破碎,惧意袭卷而至,抵在他胸口的手指,微微颤粟。 被刺阳照过的双瞳,因着面前的男人,而渐渐恢复清晰,一双眸子开始倒映出男人冷隽的面容。 “奴婢只是贱奴,殿下身份尊贵,奴婢的事情,不敢污了殿下的耳听,殿下自是不会知晓的。” 她压住慌乱,眼中划过倔意,说出这句话的刹那,便感觉到揽着自己腰椎的手,收紧几分。 而那手,正搁在她的痛处,一瞬间,便将她后背的冷汗给疼了出来。 容胤没说话,漆黑的眸子里掠过幽凉,唇角突然勾了勾,将手松开来。 这笑容诡异至极,看的孟婉心惊肉跳,以她对容胤的了解,这会定是动了大怒,她最好赶紧离开。 “殿下若无它事,孟婉就先行告退了。” 她微屈了下腿,见着容胤不说话,连忙掠过他离开,生怕再晚一步,自己就会被大卸八块。 直到走了好远之后,她才渐渐放慢脚步,终还是没忍住转过身,看了眼方才的位置。 容胤已经不在原处,仿佛刚才他眼中滔天的盛戾肆意,只是她视线受阻之时看花了眼。 而这时,突然远处传来宫人的声音,“方才顾小姐入了宫,你们今儿都好好伺候,这顾小姐虽是相国之女,可却是淑良温静,伺候的好,可是会有赏赐呢。” 孟婉望过去,几个宫女正匆匆朝着东宫的方向走去,她眼眸微黯。 原来是顾倾倾入宫了,难怪殿下方才那般急切离去,到底是她想错了,还以为……。 她摇摇头,低垂下眸转过身,朝着掖庭的方向回。 “看你还敢问咱家要银子,打死你!呸!” 拐个弯,窄巷之中,谩骂声传过来,孟婉驻足凝过去。 灰色衣服的小太监在地上蜷缩着身子,抱着头。 在他面前,高大的太监正朝他拳打脚踢。 宫中这种事情常有,孟婉见的多了,本不想过问,但此处是回掖庭必经之路,她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 “求公公把银子还我吧,那是给主子买药的银子。” 突然,少年稚弱的声音传到耳边,孟婉心口似是被什么刺中,她不禁看向对方。 白净的小脸上,已经满是血污,却还是松开抱住头颅的手,死死拽着对方的衣襟。 这画面,似曾相识,曾几何日,她也曾这般苦苦哀求过,只是那时却无人理会。 身后的腰传来阵阵痛意,似是提醒着她当时被打的几乎半个月爬不起来,却还是将那要回来的药一边给容胤服下,一边笑着摇头说不疼。 “住手!” 没等她想明白,这嘴巴却是比脑子更快,脱口而出的瞬间,她又有一丝丝后悔。 而这时,面前的人停下来,大概是见着孟婉一身粗鄙宫衣,知道她是个卑贱宫女,眉宇间顿时浮上讥狂。 “哟,今儿可真是稀奇了,竟是还有多管闲事的人了。” 对方手里攥着个荷包,应该是那小太监的主子的,孟婉见状,神色微动。 “此处离静妃寝殿不远,静妃礼佛,喜静,你在此这般大呼小叫,难道就不怕惊扰了娘娘?” 听到这话,对方脸上表情微微收了收,转而低头又踹了地上的小太监一脚。 “今儿算你运气好,不然打死你!” 扔下这句话,对方扬长而去,孟婉连忙上前,将对方给扶起来。 “你没事吧?” “多谢姑姑,我没事,只是我家主子还等着银子救命,这可如何是好。” 小太监眼眶泛起红,虽是满脸污血,但一心还在记挂着自己的主子。 “宫中有御医,若是你家贵人真病了,你为何不去御医署?” “我家贵人身份卑微,自打入宫起,就一直居在增成舍,我去求过御医署,可无人理会我,这才不得已,想要从御医署的公公手里买些药材,可是……。” 说到这里,小太监垂下眸子,满是自责,孟婉当然知道他所说的意思。 在这后宫之中,不得宠的贵人,往往还不如那些有些实权的太监,尤其是增成舍里的,那是仅次于冷宫的低嫔之所。 住在那里的贵人,往往一生都不会见到圣上一面,只能如鲜花枯萎般,慢慢等死。 而在宫里,这些贵人的命,就更不会被人在意,御医署那些人,又怎么会去给她们看病呢。 第8章 子夜等我 “你别急,带我去见见你家贵人。” 她话落,小太监脸上浮上一抹怔然,“姑姑要去见我家贵人?” “嗯,我略微会些医术,兴许能帮得上忙。” 她虽然知道自己不该好心,但实在不忍见着这小太监这般。 罢了,就当是行善积德吧。 她在心里劝服自己,跟着小太监七拐八绕,终于来到了皇城最西边的增成舍。 孟婉看着那一片矮小拥挤的殿宇,虽说的好听点,是主子所住的地方,但更像是一个个囚笼,人一进去,便关的没了生气。 “姑姑,我家主子就住在这间。” 小太监在前面带路,孟婉跟着她走到一处廊房前,靠近便闻到浓浓的药味,还有轻微的咳嗽声。 小太监连忙掀开棉帘,孟婉进去,明明外面艳阳高照,可这廊房里却昏暗一片,光亮似被两边回廊阻隔,几乎不见天日。 “小全子,咳咳,是你回来了吗?” “是奴才,主子,奴才给您带了位姑姑过来,她会医,定是会治好您的。” 小全子上前,孟婉朝着床上看不太真切的身影微微屈了屈身。 “奴婢见过贵人。” “咳咳,什么贵人,我不过就个将死之人罢了,姑姑莫要多礼。” 贵人的声音传来,孟婉上前几步,这才注意到对方的样子,目光微微一动。 依稀想起五年前,她似乎见过这张脸,那时三年一度的选秀,她因着误撞了一位秀女要被责罚,便是这位贵人替她解了围。 没想到,如今相见,彼此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当真唏嘘。 不动声色的敛眸,孟婉开口道,“贵人若是不介意,可否让奴婢为您看看?” “好。” 大概是还有着几分求生的心气,对方轻应了声,小全子连忙将贵人给半扶起身。 孟婉上前搭上她的手腕,片刻,松了口气,还好,只是风寒入体,只要稍加调理,不会有大碍。 “贵人无需担心,只是风寒,吃些药调养些许日子,便可以无恙了。” 小全子听到后,脸上浮上喜色,“贵人没事了,您好好歇息,小全子这就给您去拿药。” 孟婉听到这话,睨了他一眼,他要买药的银子,都已经被骗走了,哪里来的银子。 恐怕只是为了让他家主子宽心,故意说的吧。 孟婉没吱声,只道了句,“贵人好好歇息,奴婢就先退下了。” “姑姑稍等。” 话音落下,床上传来声音,只见贵人从头上拔下根玉簪。 “小全子,帮我给这位姑姑。” 小全子上前接过,孟婉连忙开口,“奴婢多谢贵人的赏赐,请恕奴婢不能拿。” “姑姑是嫌弃这簪子不好吗?” 贵人轻轻开口,病态的眉眼中划过一抹黯色,“我如今这般,姑姑还能来替我看病,已是雪中送炭。 这簪子是我进宫之时,娘亲给的,虽不名贵,但却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姑姑收下。” 听到贵人的话,孟婉心口浮上涩意,她伸手接过,轻轻俯了俯身。 “多谢贵人的赏赐,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小全子,替我送送这位姑姑。” 小全子将孟婉送出屋子,朝着孟婉突然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个头。 “今日多谢姑姑前来替我家贵人治病,姑姑是好人,小全子无以为报,它日若是姑姑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 “你快些起来。” 孟婉让他起身,“你方才说要替你家贵人煎药,可是你的银子已经被抢走了,哪里来的药材?” “我……。” 小全子踌躇了下,“我会想办法的,只是还要劳烦姑姑将药方写给我。” 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孟婉轻轻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簪子递到他面前。 “好好照料你家贵人,药材的事情,我帮你想办法,今夜子时,你去御花园那里,我给你送药。” 看着递过来的玉簪,小全子怔了怔,连忙摆手。 “姑姑,这是贵人给你的,小全子不能收下,不然贵人要责怪我的。” “你拿上,日后再给你家主子,这是她的念想。” 孟婉将玉簪塞到小全子手里,身在宫中,孟婉何尝不知,女子亲缘之物,乃是一份牵挂。 如今这位贵人连娘亲的东西都给了她,足可见得她身边已经没有多少傍身的东西了。 小全子紧紧攥着玉簪,眼眶通红,他是真的遇上好人了,于是再一次屈身就要跪下。 孟婉眼疾手快扶住他,“别跪,再跪,我就不帮你家贵人了。” 她疾言厉色,小全子生生将膝盖又站直,见他乖乖听了话,孟婉微微叹了口气。 “行了,我还要赶回掖庭,你好生照顾你家贵人,记着,子夜之时,去御花园等我。” “是,小全子记着了,一定会去的。” 孟婉转身离开,小全子站在原地,一直望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这才抹了把眼泪回了屋。 孟婉回到掖庭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正午时分,徐嬷嬷见着她,脸上有些不满,语气甚为不悦。 “去哪里了,去了这么久?今日的活都干完了吗?” “启禀嬷嬷,今早丽妃娘娘宣奴婢过去,奴婢没见着嬷嬷,便未来得及同嬷嬷禀明。” 她恭敬回话,徐嬷嬷眼神闪烁了下,“丽妃娘娘让你去的?” “是,传话的姑姑到饭堂传的话,不少人都见着了。” “既是丽妃让你去的,那这次就算了,下次记得要先禀告我,行了,你下去吧,把今儿的事情做完,就可以回去了。” “是,多谢嬷嬷,奴婢这就去做事。” 孟婉朝着浣衣局走去,到了那里,所有人已经去饭堂用膳了,她看着满满几盆衣裳,不声不响的走过去,开始洗起来。 还好早上吃了些东西,待她洗完衣裳去饭堂之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得先去西廊房,等着晚膳。 她一进去,原本正在聊天的小宫女都安静了下来,昨日她洗衣服到今日清晨,还没来得及回屋,就又被丽妃叫走。 这会她才是正儿八经进了西廊房,而这些宫女,大概是见着她昨天对程绣夏凶巴巴的样子,所以见着她时,神情都有些疏离。 孟婉没在意,四下看了看,在最角落的地方,找到了空铺位,走了过去。 容胤不让她带东西走,她此时身上什么都没有,看着薄薄的一层被子,又倦又累,钻进去,便闭上了眼睛。 第9章 你究竟有何意图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感觉到有人轻轻推她,睁开眼睛之时,便见着月姝正望着她。 “你醒啦?你睡了好久,呐,这是给你的,快些吃。” 孟婉看向她手里拿着的馒头,神情有些微微动容,“你给了我,你吃什么?” “我在饭堂都吃过了,这是偷偷给你带的,她们现在都还没回来,你快拿着,我先出去了。” 大概是怕别人看见,月姝将馒头给孟婉后,赶紧走出廊房。 捧着那个馒头,饿了整整一天,孟婉也顾不得什么,大口咬了上去。 小小的馒头,三两口便下了肚,往窗外看去,天竟是已经黑了。 睡了一觉,又吃了东西,孟婉这会精神好了许多,于是披上衣服,走出廊房。 外面清冷,用完膳的宫女们三三两两从饭堂回来,孟婉站在那里,见着月姝也和一个宫女边走边说的走了过来。 她想到那个馒头还有月姝眼中的善意,于是迎过去。 月姝见着她走过来,同那个宫女说了声,便冲着她扬起笑脸。 “多谢你给我送饭。” 孟婉走到她面前开口道谢,月姝笑着开口,“不用这么客气,只是一个馒头而已,今儿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孟婉。” 她轻轻开口,月姝点点头,“那我以后就叫你婉姐姐吧,婉姐姐,今儿在饭堂,我见着来找你的姑姑一身贵气,想来你先前也是在哪位贵嫔宫里侍奉的吧?” 月姝脸上浮上天真无邪,孟婉摇摇头,“我并非出自哪位贵嫔宫里,如今和你一样,也只是在掖庭做事而已。” “哦,既是姐姐不愿说,那月姝便不问了,对了,今儿你不在时,程绣夏去找过徐嬷嬷,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出来的时候,她似是很高兴。” 听到月姝的话,孟婉这才明白,今日为何徐嬷嬷会拦在门口等着她了,原来是程绣夏告的状。 看来昨儿摔掉牙齿,还没长教训。 “无妨,我已同徐嬷嬷解释过了。” “那就好,还好徐嬷嬷没责备你,对了,今儿早上,徐嬷嬷说,让我们好好做事,说不定太子大婚之时,能有大赦出宫的机会。 我可是好想念爹娘和弟弟呢,若是有机会出宫,那就不用在这里整日受罪了。” 看着月姝满脸憧憬,孟婉心里也跟着蠢蠢欲动,今日丽妃宫中提及此事,容胤没有回答。 但想来既是如今宫里都这么说了,那势必离定下太子大婚之期应该不远了吧。 抬头看向天空的一轮圆月,月华皎皎,让她的心情也跟着透亮了几分。 若到时候真能大赦天下,那她便也可以跟着出宫了。 带着这种想法,回屋熄灯之后,孟婉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捱到亥时,她悄悄披上衣服离开了廊房。 答应小全子,今晚会给他药的,她不能食言,宫里除了御药监,还有一个地方也有药,那便是南宫。 先前她在南宫之时,偷偷藏了一些常备的草药,容胤搬去东宫之后,那里无人住过,那些草药定然都还在。 轻车熟路,很快孟婉便来到了南宫门外,此时里面一片漆黑。 压住心里的狂跳,她从偏门悄悄进去,摸索着朝自己曾住过的小屋走去。 月华照进南宫的长廊之中,孟婉纤瘦的身影走在这熟悉的地方,每走一步,便感觉到那股似曾相识的气息,萦绕于鼻息间。 这里,是她和容胤相依相偎五年的地方,他们几乎走遍了这里的每间屋子,每条长廊,甚至是摸过每一块砖石。 手轻轻抚上那斑驳墙面,寸寸寒凉,沁入指尖,手指摸到的凹凸处,渐渐的,与一个人的指腹相融。 孟婉站在墙壁前,月光正好投射到那墙面上,指痕入墙三分,孟婉的手指放在上面,小小的,根本无法遮盖住。 脑海里浮上那个人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如竹,抚琴弄墨,如银碗盛雪般芳华无双。 那曾是她的心之所想,如今却成为她心中那一道道镌刻于骨血里的痛之所在,不愿忆起。 将手慢慢收回,孟婉将眼中那丝过往淡去,推开关着许久的门。 年久沉重,那门打开的刹那,吱呀声也一并传来,伴随着一股清冷,袭入她的鼻息之中。 看了眼里面,她走进去,却不料,脚步刚踏进去,便见着一道黑漆漆的身影坐在那里,吓的她立马捂住口鼻。 呼吸在这一刻犹如被人扼住,脚步亦仿佛被定在了原地。 孟婉睁大眼睛,望着那黑影,心跳与耳弦产生共鸣,越来越放大,以至于她全身的血脉,都像是被凝结住了。 终于,就在孟婉觉得快要窒息的时候,那道黑影终于动了。 “孤以为你不会再来这里了。” 孟婉眼皮瞬间狂跳,捂在鼻息尖的手,恨不得将自己直接捂死掉算了。 他说过,再见着她,绝不会放过她。 此时此刻,任她再怎么想,也没想到,容胤竟会大半夜的出现在这里。 她就像是一只掉入陷阱的兔子,明明很想逃,可那腿,却是被钉在了陷阱里,分毫动弹不得。 屋子安静的像是孤坟,可孟婉却觉着自己耳弦里的声音被无形的放大,甚至振聋发聩,击的她心慌。 “呵呵。” 呵笑声传来,声音里透着三分酒气,终于,容胤动了动。 孟婉睁大着双目,看着他慢慢站起身,身影渐渐从阴影走出来。 月锦蟒服,容胤长发垂着,一如他曾在南宫时一般,一手执着白玉酒壶,唇间似是弯着清浅的弧度。 看着孟婉的目光,就像是看见了等待已久的猎物,一步一步,不紧不慢,直到矗于她身前。 清香醇烈的酒气顷刻间将她全身包裹住,她恍惚无措之际,唇齿已被撬开。 春雨落洒,籽食破土疯长,那浓烈的酒香肆意妄为,将她紧紧纠缠。 孟婉觉得自己也像是被灌足了佳酿,脑子开始晕眩,她残存的清醒,让她慌乱挣扎,可却敌不过男人莽撞的力道。 “砰!” 玉壶落地,传来清脆鸣响,孟婉眼前的混沌仿若被撕开了一道清明。 她用力一咬,猛地推过去,身子往后退了两步,眼神失措的看向面前的容胤。 男人半垂着头,唇上那抹艳红在月华之下分外醒目,只见他轻轻抬手,指腹擦过,幽沉的眸子,漫过一丝凉薄。 “看来,孤说的话,你并未放在心上,你到这里来,究竟有何意图?” 第10章 不是碰巧撞上的? 男人眼中的寒芒,如兜头冷水,将孟婉从方才的慌乱中一瞬激醒。 她轻咽喉骨,随即跪下,“殿下恕罪,奴婢不知殿下在这里,惊扰了殿下,奴婢罪该万死。” 她匍匐下颈,月华透进屋中,皎光洒在她纤瘦的身体上,一小截如白瓷的修颈此时低着,卑微且疏离。 容胤深深凝着,指尖传来凉意,他走到她面前,弯腰伸出手,指尖挑起她的下颌。 双目对视之时,声音里的寒意,比这寂寥的屋子更没骨三分。 “你是忘了孤所说过的话吗?” 对上他眼神里隐隐的戾气,孟婉目光挪移,落在他唇瓣上那抹清晰的咬痕上,仍然还在往外溢着艳红。 “奴婢只是来拿回自己的东西。” 她开口,声音里无波无澜,仿若眼前之人,于她心中已无可能激起任何涟漪。 听到她这句话,容胤手指渐渐收紧,“自己的东西?” 轻吸一口气,孟婉抬眸,对上容胤的眼睛,“启禀殿下,按照我朝律法,宫女自入宫起,每年的俸银为五两。 奴婢已入宫五年,殿下前几日下令,让奴婢离开这里,不准拿走任何一样东西。 只是奴婢在这宫中做了五年,如今身无分文,此番只是想要拿走自己的随身之物,难道殿下也要明抢吗?” 她说的毫无所惧,容胤望着她的一双黑瞳,里面当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眷意。 仿若她偷偷潜进来,只是为了拿走她藏在这里的东西。 明明她只要服个软,能得到的岂止是那微不足道的几两碎银。 “你好大的胆子。” 容胤开口,孟婉抿抿唇,“民为一粥一饭,都会拼尽了性命,奴婢既是进宫为奴,那自然赚来的银子,是断然不会舍弃的。 殿下若是因此想要奴婢的性命,那奴婢也认了,自古人为财死,奴婢也是俗气之人,反正拿不回去,在这宫中也活不下去。” “够了!你给孤闭嘴!” 容胤松开手,“好,孤就在这里看着,收拾好你的东西,德安,掌灯。” “多谢殿下。” 孟婉慢慢起身,而这时,外面传来声响,只见德安走进来。 见着孟婉的时候,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很快便将屋子里的烛台给点燃来。 当屋子里亮起来,孟婉这才看清,她曾经住的这间屋子,还和一年前她离开时一般无二,就连床上的被褥也没有挪动过。 她以为,这里早就荒废不堪了,如今看来,竟是这般干净,甚至小桌上连灰尘都没有。 “看什么?不是要收拾你的东西吗?” 容胤走到榻边坐下,德安连忙将地上的酒壶碎片收拾好,又赶紧端来醒酒汤。 孟婉见状,没有再驻足,而是走到墙壁前,将一个小矮柜给挪开,取开那墙壁后的砖块。 “呵。” 身后传来冷笑声,孟婉没有回头,自顾自地将里面仅剩的几两碎银给拿出来。 她在南宫之时,俸禄都用来四处打点了,如今这几两,还是她寻常刺绣些小物件卖给宫人赚来以备不时之需的。 取出碎银后,她还不忘记将里面包着的一小包药材也给拿出来。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将银子和药材背在身后。 “奴婢已经拿好了。” 她开口,容胤没理她,目光转向看着那碗黑乎乎的醒酒汤,眉头皱了皱。 德安在一旁侍奉着,见到这个情形,当下便了然。 “孟姑娘,殿下今日醉了酒,你还不快些过来服侍殿下。” 德安的话,让孟婉咬了咬腔壁,矗在那里不愿上前。 容胤眼神幽了幽,德安见着,连忙再次开口。 “孟姑娘,这可是南宫,你深夜到此,本就违反了禁令,按例可是要重打三十大板的,殿下仁慈,没有责怪你,你还不快些过来。” 说完,还冲着孟婉使了个眼色,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孟婉想到小全子还在等自己的药,再这般磋磨下去,只怕子夜回不去。 思量一瞬,她平息敛眸走上前,将东西放在一旁,端起那碗醒酒汤,跪了下去。 “殿下请用。” 德安见状,马上退出去,容胤看着她,并没有接那碗醒酒汤,而是目光落在那泛旧的荷包上。 伸手拿起,袋口翻转,两小块碎银跟着掉在了孟婉膝前。 “就为了这点银子,宁愿送了命,你的命当真这么贱吗?” 他沉中透愠的声线,让孟婉抿抿唇,眼底是一抹黯淡,但讲出来的话,却像是锋锐的刀,刺的容胤心尖一疼。 “殿下是尊贵之身,如今自然是不会明白,在这宫里,贱命一条,甚至有时候不如这一文银钱。” 如今?不会明白? 容胤眼底方才因她乖乖端醒酒汤过来之时消解下去的戾气,再次浮涌。 囚禁五年,世情凉薄冷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当真是胆大,在这南宫之中提醒他往昔之事,是在怨他忘恩负义吗? 手指松开,磨旧的荷包掉落,容胤一言不发端起她举过头顶的醒酒汤一饮而尽。 涩苦味道弥漫,消解了他心头方才浮上的戾气,孟婉见状,又拿起一旁的蜜饯递过去。 “殿下请用蜜饯。” 容胤看着那盘杏干,目光却再次落在那瓷碟后的小脸上,捻起一颗递到她唇边。 孟婉一愣,面前的杏干散着淡淡的酸甜味道,她喜吃杏干,每每给他喂药之时,便会偷偷吃上一片。 而容胤,明明知道她偷吃,于是每次便会故意留下,给她当个小零嘴儿。 “多谢殿下赏赐,奴婢不用。” 她婉拒,容胤却是没有收回手,目光幽邃,眸中执拗让孟婉只得伸出手,想要接过那杏干。 结果手还没触及,男人的动作更快,竟是将那杏干猝不及防塞进了她微掀的唇瓣中。 “咳咳。” 酸意入喉,她被酸出了眼泪,眸光盈盈的样子,竟是让原本眼神凉薄的男子,唇角浮上一抹清浅的淡弧。 他知道那杏干酸,就是想要撕开她这副视若无睹的样子。 这样子,让他看着心烦。 拍了拍手,唇中醒酒汤的涩苦也淡了几分,孟婉含着那杏干,酸的眼眸浮上了一层雾气。 嚼不了,吞不下,只能含在口中,也无法开口说话。 而这时,容胤却拿起榻前小桌上一本册子,翻开来。 孟婉微抬起头,见着他正拿起朱笔,在册子上批着什么。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容胤睨过来,孟婉喉头一紧,连忙又低下头去。 跪着的腿开始隐隐发胀,可容胤却像是根本没看见一般,她只得小小的磨着口里的杏干。 桌上燃香袅袅,水漏滴嗒,一炷香过后,她眼皮有些发沉。 口中的杏干已经被她磨尽,整个口腔到喉咙,开始回甘。 桌上的册子,已经被批了大半,孟婉强撑着打起精神,这才注意到,原本她这间屋子里,是没有那么多的书籍古卷。 而这些奏折和文房四宝,显然也不是今夜才放在这里的。 难道,容胤今晚出现在她曾经的屋子里,不是自己倒霉,碰巧撞上了? 第11章 随她 “研墨。” 容胤低声而出,打断了孟婉的思忖,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便抬起身子,将手伸到墨砚前。 看着女子葱白般的小手,在触到冰凉的砚台前,微缩了下指尖的模样,容胤唇角微弯。 侧眸睨去,便见着那小姑娘眼底浮上一抹子懊恼,显然是有些后知后觉。 唇角的笑意更深,他装作没看见,将手里的折子放在一边。 “怎么还不动手?” 声线没有任何起伏,孟婉进退两难,半弓着身子,人还跪在地上。 “殿下,奴婢笨手笨脚,还是让安公公进来为您研墨吧,奴婢该回掖庭了。” 她小心开口,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方才子时已经过了,小全子应该早就在御花园那里等着她了。 而容胤听到她的话,眸色淡淡的睨向她,“方才德安的话,你都听到了?擅闯南宫者,当杖责三十,你是替孤研墨,还是杖责三十,自己个选。” 孟婉咬住唇,如今她这副破败身子,别说三十,只怕十杖下去,就得去掉半条命了。 “奴婢替殿下研墨。” 她小心抬高起身子,腿半跪在地上,这会已经失了知觉,沉沉的,一时半会也是站不起来了。 容胤见她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没再说话,重新执起毛笔,蘸着她研好的墨汁,在奏折上继续批起来。 孟婉一边磨墨,一边不住的看着水漏,心里此时焦急如焚。 而这时,腿上的沉重渐渐缓释,一阵阵酸麻酸胀齐刷刷涌了上来。 又痛又酸的感觉,连带着她捏着墨锭的手,都开始发起颤来。 “砰”的一声,手里的墨锭因为太过用力,而一瞬间折断开来,飞溅出来的墨汁,洒落在了容胤面前的奏折和他的衣服上。 “殿下,奴婢不是有意的。” 慌乱中,孟婉连忙攥起自己的衣袖,就去擦拭容胤的衣服。 哪曾想,那墨汁竟是越擦越脏,到最后,衣服上黑乎乎的一片,晕染开来。 腿上的疼痛也在此时更加加剧,她几乎是咬着唇,血渍都从唇瓣间渗了出来。 就在她满脸无措的时候,突然间身子骤然一轻,整个人被容胤从地上给抱起来,直接抱到榻上,大手抚上她已经酸麻难耐的腿上。 容胤眉头拧着,眼底似是两簇被点燃的火丛,手揉按在孟婉的腿上时,她禁不住痛的松开唇叫出声。 “还知道疼?嘴巴不是挺厉害吗?这会不知道说了?是想把腿跪废了,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孤是忘恩负义之人?” “殿下,轻点,疼。” 男人的大掌透出来的力度,让孟婉几乎哭出来,声音也像是只受了欺负的猫般,小心求着饶。 跪了这么久,这会被他这么一揉散,那滋味不下于凌迟片剜,她甚至都有些后悔,这还不如选了那三十大板算了。 容胤听到她的话,不理她,但手上显然放轻了一些,整个人沉在烛火的阴霾中,孟婉看着他这样,愈发心惊。 缓了一会,终于,腿上的酸胀渐渐好转,容胤松开手,目光看向她。 深如幽潭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但就是像里面有个无形的漩涡,直直的想把她给拉进去,永不见天日。 本能地背过眸,孟婉咽了下喉咙,“多谢殿下,奴婢该走了。” 遂而,不敢再继续看他,短暂的安静之后,只听到容胤的声音。 “以后不准再到这里来,这是孤最后一次饶你,你记住自己个的身份,再有下次,定惩不饶,滚吧。” “是,奴婢告退。” 孟婉连忙爬下榻,捡起掉在地上的银两和荷包,放进装着药材的小包袱里。 容胤见着她单薄的夹袄,袖子处已经是一片墨染,葱白的手指上,也沾上了墨迹。 她走的匆忙,甚至连头也没回,直到人彻底消失在外面,德安走了进来。 见着这桌上一片狼藉,连忙近上前来,“殿下,这是……。” “派人跟着她。” 说完这句话,容胤目光转向另一边墙壁前被挪开的小桌子。 他走过去,一面墙,被凿出了个洞,方才他见着她从里面掏出银子,于是伸出手探进去。 手指触碰到某个东西,他拿出来,只是一眼,眉宇间的戾色,便顷刻间如积雪消融。 木头雕刻的女娃娃,雕工不算精细,但眉眼却是栩栩如生。 将娃娃拿出来,许是放的日子久了,娃娃身上都落了灰。 容胤捏紧袖子,将娃娃脸上的灰擦去,露出细眉大眼,分明就是个小姑娘。 长发梳成宫髻,一左一右,唇角微微翘着,看上去笑意满满。 望着这木头雕的女娃娃,容胤半阖下眸,这是他送给孟婉的及笄礼。 身处南宫的废太子,幽禁多年,小丫头求着他雕出来的。 当时他还记得,小丫头胆大妄为,找来木头,边央求边百般讨好,拿到手的时候,高兴的日日带在身边,寸步不离身。 那笑容,他到现在还记的清清楚楚。 闭了闭眼睛,容胤想到方才,她拿上东西走的时候,甚至连几两碎银都拿走了,唯独留下这个,她曾视若珍宝的东西。 心尖倏地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似蚂蚁在啃噬,手指也跟着收紧,将那娃娃攥着密不透风。 “殿下。” 德安的声音传来,他骤然睁开眼睛,眸底一片冰冷。 “方才暗卫来报,孟姑娘去了御花园,见了个小太监,那小太监是增成舍齐良人近前伺候的。” “齐良人。” 容胤低低而出,脑海中遍寻不到孟婉与这齐良人有什么交集。 “他们可有说什么?” “暗卫离的远,只见着孟姑娘将带着的包袱交给了对方,之后便独自回了掖庭。” 德安将暗卫的话复述完,见着殿下脸上的表情瞬间沉了下去,于是立马开口。 “若是殿下觉得这齐良人有问题,奴才这就去让人将事做干净些。” 容胤思忖片刻,随即开口,“不用,继续派人盯着这个齐良人,若是她有任何不妥之处,除之。” “是,奴才明白,殿下,时辰不早了,您今夜是继续歇在这里,还是回东宫?” 容胤转身,看向孟婉方才跪过的地方,随后开口吩咐道。 “元日将至,你去通知宫闱局,给宫人们发放新衣,尤其是掖庭那边,再加两道肉菜,明日就去办妥。” 听到这话,德安马上领会了,“是,殿下,那孟姑娘那边,要不要同掖庭交代一声?” “不用,她既是要拗着,那便随她!回东宫!” 扔下这句话,容胤脸色沉沉地朝外走去,德安见着,赶紧跟了过去,很快便离开了南宫。 第12章 奉命行事 孟婉半夜回来之时,无人发觉,她小心躺下,没过多久,掖庭当值的时辰便到了。 宫女陆陆续续起来,孟婉跟着梳洗好,前去饭堂,此时饭堂里与以往不同,十分热闹,那些宫人们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月姝见着她,连忙走过来,“婉姐姐,你可来了。” “今日是有什么事吗?” 她开口,月姝用力点了点头,“方才徐嬷嬷派人过来通传,以后掖庭每日多加两道肉菜,还有啊,今日还会发放新衣呢。 以前掖庭可从来没有过,听说这是殿下特意吩咐的,元日将至,给宫里所有的宫人们都发放新衣呢。 这位殿下可真好,就连我们掖庭的所有人都有,这不,大家伙一大早听到这个消息,都高兴着呢。 待会徐嬷嬷会派人去宫闱局那边将衣服领过来,我自打入宫以来,可是好久没有穿过新衣服了。” 看着月姝兴高采烈的话,孟婉不禁拢了拢自己还有些微湿的袖口。 上面的墨迹,她虽用力搓洗了,可还是没有洗净,污蒙蒙的一片。 容胤交待给宫人发放新衣,到底是有些巧了,她一时间心跳突突起来。 “婉姐姐,走,我们去拿饭吧。” 月姝叫上孟婉,两人领了饭菜,果然多了两道肉菜,孟婉看着那两道肉菜,思绪又不禁凝了凝。 “我入宫三年了,平常里肉菜都难见着,竟是没想到今日竟有两道肉菜。” 月姝将盘子里的鸭肉往孟婉盘子里夹了一半,“婉姐姐,你这么瘦,多吃点。” “不用,月姝,你吃吧。” 孟婉连忙将盘子里的鸭肉给月姝倒回去,可却被她按住。 “你这几日都没怎么好好用膳,这样下去,身子承不住的,快吃。” 月姝说完,就将自己的碗给端走,不给孟婉再将菜还回来的机会。 看着小丫头这样,孟婉也只得作罢,毕竟饭堂里都是宫人,这样夹来夹去,别人见着也不好。 用完膳,她端起碗起身,而这时,徐嬷嬷走了进来。 “孟婉,月姝,你们俩过来。” 听到徐嬷嬷的话,两人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连忙走了过去。 “徐嬷嬷。” 月姝嘴甜,见着徐嬷嬷马上行了礼,“不知嬷嬷叫我们何事?” 徐嬷嬷垂着眼看了她们二人一眼,“今日发放新衣,你们两个去宫闱局将衣服领过来,记着,不可出任何岔子。” “是,月姝这就同婉姐姐一道过去。” 两人推着平车前往宫闱局,大概是许久没有出过掖庭了,一路上,月姝嘴巴叽叽喳喳,对什么都十分新奇。 两个人推着平车,孟婉听着她说话,神情淡淡的,看着月姝,眼中带着些许羡慕。 曾几何时,她也像月姝一般,对这座金碧辉煌的地方心生无尽希翼。 可是如今,她只想快点离开,走的远远的,不想再被困在这里了。 “呀,婉姐姐,你看那边,有贵人来了。” 月姝打断了孟婉的思绪,她望过去,杏黄色的辇,宫人随侍在两侧,虽远远的,便已能认出是太子步辇。 “是殿下的。” 孟婉连忙拉过月姝,暗自皱眉,此处是去宫闱局的必经之路,怎么这么巧,又碰到了容胤。 “啊,是殿下的?” 月姝一惊,入宫三年,她还是第一次见着殿下的步辇,一下子慌了神。 只见孟婉一把拉住她,将平车停在一旁,随后拽着她沿宫道两侧跪了下来。 步辇很快由远及近,孟婉心脏狂跳起来,直到那步辇出现在近前的宫道上,她才赶紧匍匐叩下。 月姝见状,连忙也跟着见样学样,两个人匍匐在一旁的宫道上,视线受阻之处,能看见抬着步辇的宫人脚步慢慢朝前面走去。 孟婉全身紧紧绷着,低着头生怕被容胤认了出来,她能感觉到步辇经过时,头顶上方传来的视线。 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刺得脊背冷汗虚浮。 直到步辇从眼前离开,她才悄然松了口气。 “婉姐姐,太子殿下走了吗?” 同样低着头的月姝小声开口,孟婉抬起头望过去,容胤的步辇已经走远,敛起眸,她朝月姝看了眼。 “殿下已经走了,我们快些去宫闱局吧。” 她将月姝拉起来,两人推起平车,朝着相反的方向赶去。 经此一事,月姝也没有再叽叽喳喳了,两人很快就到了宫闱局。 今日各庭前来领取宫衣的宫人很多,孟婉他们一到那里,便见着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等着了。 找了个地方,两人站在那里等着,约过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轮到了他们。 将掖庭的牌子递过去,只见那公公看了眼,随后眯了眯眼睛。 “哪位是孟姑娘?” 孟婉听到对方指名道姓,心口一紧,连忙上前,“奴婢孟婉,公公有何吩咐。” 公公看了她一眼,冲着月姝吩咐过去,“你去那边清点衣服吧。” 月姝不解,愣在那里,公公顿时脸上浮上几分不悦,“怎么?还愣在这里做甚?” “婉姐姐。” 月姝开口,孟婉冲她点点头,“你先过去清点衣裳,我稍后就去。” “好,那我在那边等你。” 待月姝离开,只见方才还冷着脸的公公,脸上立马浮上笑容。 “孟姑娘,这两件衣服是给您的。” 看着对方递过来的两件宫衣,无论材质还是厚度,都与方才那些宫人领的不太一样,她暗暗攥紧手指。 “公公是不是弄错了?” “错不了,安公公特意吩咐的,孟姑娘还是赶紧收下,咱家也好向安公公交差呢。” 总管太监将两件宫衣朝孟婉手里一塞,沉甸甸的重量和绵软的布料,让她像是捧了烫手的山芋。 这两件衣服,若是她带回掖庭,只怕往后日子,更加难熬了。 德安这是想把她架在火上烤啊。 “公公,这衣裳我不能收。” 孟婉话一说出口,便见着方才还满脸笑容的总管太监脸色瞬间沉了沉,旋即阴了嗓子。 “孟姑娘,你这不是让咱家为难吗?” 虽看似淡淡的一句话,却含着警告,“若是姑娘不收下,那安公公责怪下来,咱家可是担不起啊。” 在宫中许久,孟婉自然是知道这句话里面的意思,宫闱局管着整个后宫里的大小事情。 她若是还想在后宫之中安稳度日,眼前的人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手里的衣裳顿时比先前又沉了许多,片刻,她终于开口。 “多谢公公厚待,烦请公公代为转达安公公,这衣裳奴婢收下了。” “这就对了嘛,咱家也是奉命行事,既是如此,日后还望孟姑娘在安公公面前替咱家美言几句,孟姑娘慢走。” “是,奴婢告退。” 捧着衣裳,孟婉走出去,月姝已经清点好了衣裳,见着她走出来,连忙迎上前,刚想开口,目光便落在了她捧着的宫衣上面。 第13章 你去求求殿下 只是一眼,月姝便马上收回目光,脸上依旧是单纯无害的笑容。 “婉姐姐,衣服我都清点好了,数量都对。” 见她没有问自己手里的衣裳,孟婉也没有解释,“好,那我们赶紧回去吧。” 她开口,走向平车,月姝跟在后面,到了车前,孟婉准备将衣裳放上车,却听到有人叫她。 “姑姑。” 听到这声音,她侧过头,便见着小全子抱着件宫衣,一路小跑来到她面前。 “姑姑也是来领宫衣的吗?” “嗯,你也是吗?” “是,姑姑,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小全子看了眼月姝,孟婉知他是要说他家主子之事,于是点点头。 “好。” 随后看向月姝,“月姝,你先回掖庭,若是徐嬷嬷问起,你就说我有些事情,稍晚点会回去。” 月姝听到她的话,目光看了眼小全子,最后点点头。 “好,婉姐姐,那我先回去。” 月姝离开后,孟婉跟着小全子来到僻静处,突然间只见小全子朝着她跪了下来。 “哎,你这是怎么了?快些起来。” 虽说这会无人,但靠近宫闱局,也难保其他宫里的宫人路过之时看见,孟婉连忙将人给拽起来。 小全子这时突然红了眼,“姑姑,昨儿您给的药,我家主子喝了后,确有好转,可是昨日夜里冷,屋里的炭没了,主子又着了凉,今日病的更重了,那药似是不管用了。” “又病重了?” 孟婉眉头锁紧,昨晚那些药,是她从前藏起来的,本就不多,而且只能治疗些普通的风寒,若是病情加重,只怕是没什么效用了。 “我随你去看看吧。” “多谢姑姑。” 小全子连忙在前面带路,孟婉随他沿着小道,再一次来到增成舍。 刚靠近,就听到里面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小全子一听,立马跑了进去。 “主子,你怎么样了?” 小全子急切的声音,让孟婉连忙跟着进去,一踏进去,一阵冷意便没了过来。 屋子里的炭盆早就没有火了,小全子守在主子榻前,替她倒了杯热水顺气。 齐良人好不容易止住咳意,看见孟婉时,虚弱的朝她开口。 “姑姑来了,小全子又去麻烦您了。” 孟婉上前,将抱着的宫衣放在一旁,“贵人莫要说话,奴婢替您把把脉。” “有劳姑姑了。” 齐良人将手腕放平,孟婉搭上去,片刻,沉色浮于脸上。 果然比先前要严重许多,若是再不好好医治,只怕会性命堪忧。 “姑姑,我家主子怎么样?” 小全子见孟婉不说话,不禁着急开口,齐良人见状,虚虚的看着她。 “姑姑有话就直说吧,我如今这副模样,已经不敢奢望太多了。” “贵人的身子,需要马上请御医过来,奴婢才疏学浅,请恕奴婢无法为贵人诊治。” 孟婉自学的那些医术,治疗些寻常的小病倒是可以,但如今这齐良人不光是寒邪入体,阳气被遏,恐怕还有别的病症。 “可是御医怎么会到这增成舍来,姑姑,你行行好,再救救我家主子吧。” 小全子说着话,又马上跪了下去,孟婉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齐良人已经斥责出声。 “小全子,不得无礼,这位姑姑已经帮过我,你莫要强人所难。” 她说完这句话,又因为气力不支,而剧烈咳嗽起来。 小全子红着眼眶,赶紧去替她顺气,一边顺一边说。 “主子,都是小全子的错,您莫生气,奴才这就给姑姑赔罪。” 见着这主仆二人的样子,孟婉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是她却是没有任何的办法,除非……。 目光落在了那两件宫衣上面,宫闱局管事公公的话,让她抿紧了唇瓣。 片刻,她像是下了决定,“贵人,奴婢先行回去,替您想想办法,这两件衣服,就给您御寒。” 她将宫衣替齐贵人盖在身上,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屋子。 一路疾步,赶到宫闱局时,正好瞧见了先前给她宫衣的总管。 “公公。”她上前行了个礼。 “哟,孟姑娘这是找咱家有事?” 总管太监脸上浮上一抹子笑意,孟婉抬起身,“奴婢想请公公帮个忙,您能否请安公公来宫闱局一趟,奴婢有要事找他。” “哦?孟姑娘要见安公公?那自然行啊,咱家这就让人去请安公公过来。” 德安接到宫闱局小太监来请的时候,恰好暗卫也将孟婉去增成舍的消息送了过来。 他走进殿中,望着坐在案桌前的容胤,“殿下,孟姑娘方才去了增成舍,又去看了那位齐良人。” 正在批阅折子的容胤手中的毛笔一顿,但没有抬头,“还有呢?” “听暗卫说那位齐良人病的很重,孟姑娘出来后就直奔宫闱局,方才那边的小太监过来传话,说孟姑娘要见奴才。” “见你?她是想让你帮她找太医给那个齐良人看病吗?” 容胤落下笔,将批好的折子放到一旁,“倒是好心,为了个不相干的人,找到你这里来了。” 听到容胤言语里面的不悦,德安慌了下,连忙跪下。 “殿下,奴才觉着孟姑娘是想殿下您帮这个忙,只是将话传到了奴才这里才是。” “哼呵。” 容胤冷呵了声,“可查到她与那个齐良人到底是何关系?” “倒是未曾查到,孟姑娘在南宫之时,与这位齐良人并无来往,这进了天牢之后,就更不曾有什么交集,奴才也不知孟姑娘怎的会为这齐良人这般奔劳。” 德安的话,让容胤脸上的神情沉了下去,“没用的东西,这么点小事都查不到。” “是是,殿下骂的是,那要不,奴才去见见孟姑娘,当面问问?” 德安试探着开口,容胤眼睛眯了眯,随后又拿起一本奏折翻开来。 “正好,你去宫闱局看看,那帮人有没有好好办事,速去速回。” “嗻,奴才这就去。” 德安不敢耽搁,不消片刻,就来到了宫闱局,孟婉一见着他,连忙上前行了礼。 “安公公,多谢您能过来,孟婉有一事相求,还望安公公帮我找御医署的御医给增成舍的一位贵人治病,孟婉感激不尽。” 听到她的话,早就知晓是什么事的德安,脸上故意露出为难的表情。 “孟姑娘,你也知道,如今殿下可是在气头上,我若是帮了你,只怕殿下知道了,定然是会斥责咱家的,不如你去求求殿下,有殿下出面,自然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第14章 求殿下帮忙 去求容胤。 孟婉心里是一百个不情愿,可是她又无法眼睁睁见着齐良人这般香消玉殒。 “安公公,您是殿下身边信任的人,孟婉求您帮我这一次,可好?” 她再次开口恳求,德安叹了口气,“孟姑娘,你何至于这般执拗,增成舍是什么地方?难道你不知? 住在那里的良人们,说的好听点是主子,但说的难听点,那就是被陛下弃了的人,孟姑娘何必为了这样的人,自贬身份来求咱家呢?” 德安这番话,重重砸在孟婉心里,是啊,在这宫中,无权无势,犹如浮萍。 就算是当初的容胤,以废太子之身,被幽禁于南宫之时,同样遭受欺辱,甚至比她这个宫女都要难熬。 可是,正因为在这凉薄的宫中,齐良人当初那一份恩情,她才更加要去报答。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如此良善之人,最终死在那样一个地方,明明她是能活下来的。 “安公公,您当真不能帮我一次吗?” “孟姑娘,恕咱家多问一句,你为何执拗要为这位小主求咱家呢?” “齐良人于我有恩。” 孟婉只是这一句,德安便明白了,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咱家不能应您这件事儿。” 说完这句话,他转过身,声音压了压,“殿下近日夜夜都会去南宫,若是姑娘想通了,求求殿下,兴许那位小主的命还能来得及捡回来,迟了,那姑娘就只能为那位小主上三炷香了。” 德安离开后,孟婉顿在原地许久,直到走出宫闱局,还在想着方才他所说的话,步履有些沉重。 不知不觉,她又走回到了增成舍那里,踌躇在门前,很想进去告诉齐良人和小全子,她尽了力,可是没能请来御医。 这时,屋子里又传来咳嗽声,小全子的声音传出来,“主子,孟姑姑定是会请来御医为您瞧病的,你要撑着些。” “咳咳,小全子,你不该那样,那位姑姑是好心,她给我送了药,留了银子,又把御寒的冬衣也给了我。 在这宫里,世态炎凉,最冷的就是人心,我如今这番田地,那位姑姑还能这般倾心待我,你不要再去为难人家了。 若是我此番撑不住,小全子,你记着,将我所有的东西分成两份,一份给那位姑姑,一份你自己留着,也算念在我们主仆一场了。” “主子,小全子不要,小全子只想尽心伺候主子,主子定是会好起来的,昨日的药还剩下一些,我这就去给主子熬药去。” 小全子透着哭意的声音传出来,到底不过十三四岁的孩子,忠心可鉴,一片赤诚。 孟婉听着这些话,心如刀绞,仿若是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也是这般赤子之心,无怨无悔。 明明知道,跟着的主子,前路渺茫,但却还是一腔赤诚,誓死追随。 手轻轻抚上胸口的位置,她叹了口气,再帮一次,就当是让自己的良心安一些。 她毅然离开,回到了掖庭,院子里的宫女们都发了新衣,一个个脸上都挂着喜气。 孟婉走进廊房,身后传来月姝的声音,“婉姐姐,你回来啦?” 她转过身,只见月姝已经换上了新宫衣,粉色的夹袄,将她的笑脸衬托的分外明艳。 “方才我回来的时候,徐嬷嬷问你去了哪,我说你肚子不舒服,去了茅厕,若是她问起,你可记得这么回她啊。” “月姝,多谢了。” 因着齐良人的事情,孟婉有些心不在焉,月姝见她这样,于是开口道。 “咦,婉姐姐,你的衣裳呢?” “哦,我收起来了。” 孟婉搪塞了下,没有说自己将衣服送给齐良人了,月姝眼神闪烁了下。 “哦,那你先忙着,我出去做事了。” 她走出廊房,孟婉垂了垂眸,跟着走出屋子。 整整一日,她做完了所有的活计,天空又开始飘落起了大雪。 搓了搓冻的红肿的手,孟婉想到齐良人那冰冷的屋子,今夜大雪,再不救人,只怕她熬不了两日了。 熄灯之后,辗转难安,好不容易熬到所有人都睡熟,孟婉这才悄悄起身离开了掖庭。 从掖庭到南宫,雪纷飞飘落,每走一步,地上的雪印就会迅速被雪覆盖掉。 长长的一段宫道,她走了好久,直到来到南宫的大门前,心脏还是突突跳动着,呼吸都有些发促。 在门外站了片刻,直到身上淋满了雪花,她这才下定决心,推开了那扇门。 如前一日那般,整个南宫寂静如常,孟婉拢了拢衣服,朝着里面走去。 直到来到自己的屋子不远处,果然看见里面亮着烛火。 明明暗暗,浮影微动,像极了话本里面的鬼怪,只要她靠近,就能将她吞没进去。 攥紧了手指,她走到门前,透过窗楣,便见着男子俊挺的侧颜,在灯下执笔的剪影。 呼吸微屏,脚步却在这时踩到了什么,传来清脆的声响,惊的她立马捂住唇,而此时,里面传来声音。 “德安,奉茶。” 孟婉心跳了一瞬,只见德安从另一侧过来,手里端着茶,看见孟婉时,显然吃了一惊。 “孟……。” 没等德安说完,孟婉已经上前,从他手里接过茶盏,声音压低了。 “我去给殿下送进去。” 听到这话,德安会意点头,“那殿下就有劳孟姑娘伺候着了。” 见着德安离开,孟婉深吸了口气,轻轻推开门。 “吱呀”一声,案桌前的男子没有抬头,孟婉小心将门关上,阻隔了外面袭进来的寒意。 看着低眸执笔批阅奏折的容胤,昏黄烛火下,薄唇紧紧抿着,黑眸低垂,凝着案上的折子时,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孟婉觉着自己心都快要跳出来了,甚至有种想要拔腿逃走的冲动。 最终还是生生忍下去,将茶盏放在案前,随后跪了下去。 “殿下,请用茶。” 声音传来,容胤执笔的手顿住,一滴墨滴落下来,随即在奏折上晕染开来。 他抬起头,凝向地上跪着的满身满头都是纷雪的孟婉时,眉眼顷刻间浸染了寒霜,周身也在一瞬间浮上凌冽。 房间里一下子寂静无比,孟婉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放大的声音,还有来自正前方那股子压的她呼吸几欲停下的气息。 终是忍不住抬起头,与对方黑眸对上的刹那,便见着容胤倏地站起身,朝着她走了过来。 第15章 以诺救人 孟婉眼瞳一窒,还没待她缓神,只见男子欣挺的身影已经径直掠过跪在地上的她,朝着门口走去。 “德安,滚进来。” 容胤几乎是低吼而出,门外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消片刻,便见着德安出现在了门前。 容胤冷沉着一张脸,像是根本没有见着孟婉般,朝着德安开口。 “掖庭的贱婢什么时候能随意出入南宫了?” “这,奴才……。” 德安额上沁出细汗,挑眼看了下仍然跪在地上的孟婉,连忙应声。 “殿下,孟姑娘说要来给您奉茶,奴才想着,她到底是侍奉过殿下的人,便没有阻拦。” 他话一落下,只见容胤眸色更沉,“她已经不是孤殿中的人了,把她赶出去。” “嗻。” 德安擦了下汗,满脸费解,明明殿下是想着孟姑娘来的,这怎么人来了,又要撵走了。 “殿下,此事不关安公公的事,是奴婢想见殿下。” 孟婉见着德安已经朝她这边走过来,连忙脱口而出,随即匍匐跪在地上。 “求殿下开恩,不要赶奴婢走。” 听到这话,容胤脸上闪过一抹讳色,德安见状,跟着停下来,没有再上前。 “退下。” 默了片刻,房间里终于传来容胤的声音,孟婉和德安双双朝他看过去。 尤其是德安,在对上容胤冷冽的目光后,连忙将身子往门口挪去。 “殿下,夜深了,奴才让人备些点心送过来。” 当德安退下之后,容胤冷着张脸,回到桌前,孟婉老老实实跪在那里。 容胤没说让她起来,她也不敢起来,虽然腿又开始隐隐发麻,但想到今夜此行的目的,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 “还跪在地上做甚?不是说要奉茶?” 见着小丫头不吱声,小脸冻的通红,容胤冷着声而出,孟婉一见,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腿差点没撑住,身子一歪,容胤见状,眉头皱了皱,强忍着没有出手将她扶住。 看着她走到案前,将案上的茶盏端起来,递到他面前。 “殿下请用茶。” 容胤接过茶盏,指尖触碰到她的手,冰冷的没有一丝热乎气。 即使屋里银炭烧的这样旺,她的鼻头还是红红的,显然冻的不轻。 目光落在她旧薄的宫衣上,容胤冷眸微眯,“今日宫中发了冬衣,你来见孤,还穿成这副样子,是故意想要孤可怜你,让你出了掖庭?” 听到这话,孟婉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指,自己发的冬衣给了齐良人,如今她身上也只有这身宫衣了。 “殿下,奴婢没有那个意思,奴婢不冷。” 她虽这样说着,但身上落下的雪瓣被屋里的温度慢慢消融,都沁进了衣服里,这会一阵阵寒气直往骨头里钻,她不由自主颤起来。 “抖什么?既是没胆子来这,那还敢来?你当自己是属猫的?能有九条命不成?” 边说边伸出手,一把拉过她,男子掌心炙热,将她的手抓在掌心,像手炉,顷刻间暖意横流。 “殿下,奴婢没抖。” 她慌忙将手抽出来,往后退了步,心跳的厉害,而容胤见她这样,眯起眼眸。 “你既是不情愿来这里,又为何要来?难不成,真当孤不会真的罚你?” 听到这话,孟婉终是没忍住,再次跪了下去,“殿下,奴婢想求殿下救个人。” 随着她这句话说完,容胤脸上的神色,骤然间沉了下去,就连声音,也变得沉冷起来。 “若是你没有求于孤,你还会来这里吗?” 孟婉全身在刹那间绷紧,她知道一旦她说出心里所想,势必会万劫不复,她只得开口道。 “殿下宅心仁厚,自是不会见死不救,齐良人有恩于我,如今她命悬一线,若是殿下肯出手相救,必是功德一件。” 随着她的话说出来,一道冷呵声传来,“她有恩的既是你,孤为何要救? 孟婉,你既已选择与孤划清界限,便不再是东宫之人,如今又想要孤来救人,你把孤当成什么?” 他的这句话,几乎是压着戾气说出来的,孟婉咬紧牙关,终是心一横。 “殿下,您可还记得曾允诺过奴婢一件事?无论奴婢何时求殿下兑现,殿下都不会拒绝?金口玉言,殿下可否还认?” 随着她这句话说完,瞬间便感觉到周围越发冷冽起来,仿佛所有的寒气,都在一瞬间,将她牢牢包裹住,甚至连呼吸都透着扼意。 她不敢抬头,用着全身的力气死死撑着,原本她从来没想过,会将当年容胤许诺之事提出来。 毕竟那个时候的他,在南宫受尽磋磨,于如今的他而言,是不可触摸的一块腐肉。 她在腐肉上下刀,可想而知,会让他如何震怒。 房间,静的可怕,孟婉感觉到全身的血液,一点点凝结成霜,就在她以为,容胤不可能再答应她的时候,冷冽无比的声音传到耳中。 “好,孤如你所愿,只是,孤再问你一遍,你确定要用这个诺去救人吗?” 他的声音无波无澜,但里面含着的戾气,孟婉自是听的出来。 “是,孟婉愿以此诺,求殿下救齐良人一命。” 头重重磕下,一滴泪自眼窝落下,容胤看着她,久久不语,心里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寒冬腊月的风,一个劲的猛往里灌。 她入大牢之时,没有用过这个诺,生生承了一年。 贬至掖庭为奴,她没有用过这个诺,宁愿挨饿受冻。 如今,她用这个诺,去救一个增成舍的良人,她当真是不在意自己的这个诺,分量到底有多重。 就这么轻易的舍去了。 闭了闭眼睛,容胤将心口那股疼痛生生压下,冷冷看向她。 “好,孤答应救人,此诺抵消,孟婉,以后你好自为之!” 男人的脚步声铿沉而去,门传来重重的声响,孟婉几乎虚脱的抬起头,目送着那道身影消失在雪色之中,压住了眼底的黯淡。 “哎哟,孟姑娘,您怎么又把殿下气走了啊。” 德安匆匆而入,手里还端着刚做好的点心,看见孟婉跪在地上,一脸叹憾。 殿下今晚可是早早的就来了这里,这好不容易人等来了,结果又闹成这般。 “安公公,殿下已经答应救齐良人了,您能否现在就让人去看看她,她病的很重,若是拖到天亮,只怕来不及。” 孟婉没空听德安絮叨,从地上站起身,便马上催促道,德安见状,只得开口。 “您来之前,殿下便吩咐御医去增成舍替那位齐良人看病去了,这会该是早已看完了。” 听到这话,孟婉一愣,“殿下知道我今日为何事而来?” 第16章 她为何冲你笑? 听闻这话,德安脸色变了变,自知失言,连忙开口道。 “孟姑娘何必一而三、再而三的恼了殿下?有些事情,既已过去,又何必纠结于此。 殿下诸多不易,姑娘曾是殿下信任之人,这后宫若是没有殿下照拂,只怕姑娘日后……,唉。” 后面的话,德安没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孟婉听出他言下之意。 今日她将那个诺提出来,便是断了自己再回东宫的退路。 容胤的身份,今非昔比,他们之间,已不再是南宫之时,互相取暖的的依靠,她有自知之明。 再者,东宫即将迎来太子妃,一年前顾倾倾险被人下毒之事,她为此入狱,再回东宫,见着他二人情意浓浓,只怕更会备加折磨。 如今这般结果,于她来说,许是最好的结局了。 “多谢安公公提醒,孟婉会谨记于心,今夜之事,有劳安公公了。” 齐良人如今没事了,她也不必再留在此处,当她正准备离开之时,外面走进来了个小太监,手里拿着个包袱。 “孟姑姑,这是殿下吩咐的,让你拿走自己全部的东西,以后若是再来这里,直接杖毙!” 小太监这最后几个字,似是有些惧意的说出来,德安一听,立马便明白了殿下的意思。 殿下这还是舍不得呢,见着孟婉衣裳单薄,特意让她带走这些衣裳。 只是这些衣裳,先前都是她的随身之物,当时殿下不准带走,日日放在这里,睹物思人。 如今将这些衣服都给孟姑娘带走了,看来此番是真的动了大气性了。 可他身为殿下身边的人,有些话,纵然他心里门儿清,却也是不能说出来,殿下什么都没说,他说了,可就是犯了忌讳了。 “还不快点给孟姑娘拿过来。” 德安开口,小太监连忙将包袱递给孟婉,待她接过,里面沉甸甸的。 当着德安的面,她不好打开细看,便朝那小太监道了声谢,随后拎着包袱离开了南宫。 此时纷雪已停,宫里一片白皑,朱红墙壁沉在白色之中,孟婉一步一步朝着增成舍走去。 虽说她已知道容胤派了御医过去,但没看过,终究是不太放心。 当她到了那里之时,里面屋子还亮着烛,孟婉走到门前,便听到里面传来轻咳声,还有小全子的说话声。 “贵人,这是太医给开的药,您快些喝下去,喝了就好了。” “嗯,此番真的要多谢那位姑姑了,你明日记着去掖庭,将这两件棉服还回去,掖庭凄苦,她穿的又是那般单薄,还有,这是我娘亲留的镯子,你也帮我带给她。” “是,贵人,小全子明日定会去将东西送给那位姑姑,贵人快些将药喝下去,早些歇息。” 孟婉站在门口,听着里面主仆二人的对话,犹豫着还是转过身准备离开。 却在这时,门被打开,小全子惊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姑姑,是你吗?” 说话间,小全子已经端着空了的药碗走出来,待看清孟婉之时,眼眶一下子红起来。 “姑姑在外面站着做甚?快些进屋里暖暖,今日宫闱局送来了红箩炭,里面暖和着呢,我家贵人方才还念叨着让我明日去找姑姑,好好向姑姑道声谢。” 听着小全子有些激喜的声音,孟婉心情也跟着轻快了几分,开口道。 “时辰不早了,我就不进去了,你家贵人身子如何了?” “太医看过了,说贵人外感寒邪,侵袭肺脏,使肺气失宣,加之饮食不节、情志失调,故而发作的严重些。 但好在看的及时,只消服药半个月,便可痊愈,此番若不是遇上姑姑,只怕我家贵人的身子……。” 小全子抿起嘴,没有再说下去,孟婉听到他的话,心中担忧也稍稍放了下来。 还好今夜容胤便让人过来替齐良人诊治了,否则无炭无药,只怕这身子拖不了多久的。 “好好照顾你家贵人,待明日我得空了,会过来看她。” 担心齐良人明日派小全子去掖庭找她,孟婉特意说了声,小全子听到后,马上点头。 “贵人若是知道明日姑姑会来,定然是会高兴的,姑姑,雪地路滑,我送姑姑吧。” “不用了,这宫里的道,我比你熟,快些进去照顾你家贵人吧。” 说完这句话,孟婉离开了增成舍,小全子看着她的身影,寂寥纤弱,想了想,连忙跑进屋里。 不多会,他拿着宫衣跑出来,“姑姑,且慢。” 孟婉顿住脚步,小全子已经将宫衣拿到她面前,“姑姑还是将这衣服披上吧。” 看着小全子递过来的宫衣,孟婉想了想,伸手接了过来。 齐良人毕竟是主子,穿她的宫衣,确实不合规矩,与其给她带来麻烦,倒不如收回来。 “有劳了。” 她微微弯了弯唇,冲小全子点了下头,将其中一件宫衣披在身上。 “快些回去吧,我走了。” 小全子目送着她离开,直到彻底看不见孟婉的身影,这才转过身。 当他转身的刹那,宫墙阴影处矗立的身影,吓的他差点叫出声来。 对方的目光顺着他方才的视线,已经看不到身影的宫道上,只剩下一串清晰的脚印。 许是察觉到小全子的目光,容胤收回眸,沉沉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便又吓的那小子几乎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你过来。” 容胤开口,小全子抖索着朝容胤走去,对方身上阴沉的气场太过于瘆人,他几乎是腿骨打着颤的来到他面前。 等看清眼前之人身上穿着的袍服所绣的金蟒之时,腿脚承不住,一下子跪了下来。 “奴,奴才见过殿下。” 小全子脸色煞白,跪在那里,头也不敢抬,容胤见着他这样,冷眸微微眯了眯。 “她方才为何要冲你笑?” 笑? 小全子脑子有些发懵,一时间有些不明所已,而这时,又听到对方似是沉沉的一声警告。 “今日你见过孤之事,胆敢泄露出去半个字,你和你的主子,就别想活了。” 随着这句话落下,小全子吓的几乎肝胆俱裂,好一会儿听到没动静了,才敢慢慢抬起头。 只见空荡荡的舍道上,哪里还有什么人。 他吓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刚刚,他是见着太子了吗? 第17章 包袱里的东西 容胤跟着她到了增成舍,孟婉并不知道,但解决掉了齐良人治病的事情,她回到掖庭之时,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倒是难得睡了个好觉。 天微明之时,宫女们陆续起身,多年的晨起习惯,让她虽然只睡了两个时辰,但醒过来时,全身的倦意也已经消散了。 想起昨晚回来之时,从南宫带回来的包袱,昨夜天黑,她没有吵醒旁人,所以没有拆开看。 这会见着人差不多都出去洗漱了,她才将包袱打开,随之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个雕刻的有些粗糙的小宫女木雕。 目光望向木雕的刹那,呼吸也跟着疼了瞬,这个木雕,是她及笄之时,缠着容胤雕的。 当时在她眼里,容胤整日坐在那里颓沉发呆,整个南宫之中,有时候就像是座孤坟般安静。 而他一坐便是一天,既不搭理她,也不会主动开口说饿或者渴。 当时她不过十四岁,还没到及笄之年,在宫墙之外时,听到传闻中的太子,都是高高在上,未来位极人尊的。 可是容胤给她的感觉,却与传闻有所不同,而是让她心生出几分怜意。 到底是天家无情,竟是对自己的儿子,都这般狠,还不如百姓家中的父慈子孝。 当时孟婉想了好久,终是忍不住,壮着胆子拿了木头和刻刀,缠着这位总不说话的太子,给她雕个像。 开头他不搭理,她便想着法子求他,终有一日,她准备要放弃了,躲在自己屋子里没去找他。 可却是没想到,傍晚时分,容胤过来了,玉树芝兰的俊朗少年,站在她面前伸出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 “不是说要让我给你雕及笄礼吗?怎么今日没来了?” 看着那双手,孟婉第一次觉得,原来这世间真的有无可挑剔的人。 而那一日,是他主动与自己说话。 她想,许就是在那一刻,她对容胤的感情,便种在了心里,只待破茧化蝶。 她还记得,那几日,容胤坐在那里的时候,没有再发呆,而是一手执木,一手执着刻刀,神情专注。 他以刀似笔般,轻轻在木头上刻画着,修长的手指在木头上游走,每一笔一画,翩若游龙。 南宫只有她一个人,宫中的琐事不多,做完之后,她就会坐在他身边,歪着头看着他,时不时给他递上茶盏。 那样安静宁和的日子,直到今时今日,回忆起来,仍然历历在目而又遥不可及。 时光如刀刻,只留下了这个木偶,却带走了太多太多。 收回思绪,她将木雕收进包袱,里面放着些她以前的旧衣裳。 昨晚她拿起包袱时,分明觉得有些沉,于是想了想,将里面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这才发现,原来在衣服里,还裹着一个荷包。 打开来,放着几锭银子,一共三十两,看着这几锭银子,孟婉涩苦的压住唇角。 宫女每年的俸银是五两,六年,三十两,容胤这是将这六年悉数偿还给了她。 也好,从此不亏不欠。 她将银两重新收好,又将东西全都放进了柜子里,这才走出西廊房。 洗漱,用膳,开始一天的活计。 各殿各宫将衣服送来后,孟婉便如前一日般,开始清洗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容胤特意交待过,今日给她的衣裳,恰好又是东宫的。 看着木盆中那件常服上的墨渍,孟婉想到那晚,自己不小心研墨之时,打翻在他身上的,眉眼又微微黯了黯。 拿起澡豆涂抹在那块墨渍上,仔细揉搓着,很快,掌肘处便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 她看向疼的位置,这几日冷水洗衣,原本就有冻疮的手,这会已经开始有些溃破。 眉头微微皱了皱,她将手往宫服上轻轻擦了擦,随后站起身回屋,找出旧布撕开来,将冻疮的手给缠上几道。 浣衣局的宫人,通常都是用这样的法子来止住伤口溃破的。 若是因血污弄到了贵人们的衣服上,轻则不给吃饭,重的可是要挨板子的。 她将手包好后,重新回来仔细揉搓起来,手上缠了布条,洗起来已经没有那么疼了。 晨阳初升,再到正阳直入,天边日头照进院中,已是正午用膳之时。 孟婉将盆里最后一件衣服用清水漂净,正准备起身晒起来,身后传来声音。 “婉姐姐,你洗好了吗?我们一起去用膳吧。” 她转过身,只见月姝朝她走过来,阳光照在小姑娘的脸上,笑意盈盈,似是很开心。 “好,待我将衣服晾起来。” 孟婉开口,月姝走过来,“我来帮你吧。” 说着,便从盆里将已经洗好的衣裳拿了起来,当她看着手里的衣服时,忍不住开口道。 “这是殿下的衣裳吗?” 孟婉看过去,月姝手里拿着的,正是件白色的寝衣,容胤贴身所穿的衣裳。 她眸光收回,轻嗯了声,月姝好奇的打量着那件寝衣。 “太子殿下的这件衣服好软和啊,应该是上好的蚕丝,我在尚衣局时,曾见过这种蚕丝,不过那个时候,像我们这样的宫女,是没有机会用手触碰的。” 说完,她还有些羡慕的看向孟婉,“婉姐姐,你都不知道,我们洗的那些衣裳,洗起来可没这么软和。” 听到月姝的话,孟婉没有说什么,从她手里接过那件寝衣晾在一旁。 “最后一件了,晾完我们就去用膳吧。” 她开口,话音落下,只听到一道略有些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 “谁准你去用膳了?这儿还有衣裳没洗呢。” 孟婉和月姝同时望向来人,只见对方将手里端着的盆放到她面前,满满一盆衣裳,看上去压的满满的。 “这些衣裳不是各殿送来的吧?” 看着那盆里的衣裳材质,孟婉认出非各殿所出,不禁开口,对方听到后,冷笑了声。 “昨日徐嬷嬷让你去宫闱局领宫衣,可是你倒好,偷奸耍滑,将活给别人干,这些衣裳便是嬷嬷罚你的,你赶紧洗,不然今日就别想去吃饭了。” 宫女说完这句话,转身要走,月姝见着,气得想要叫住她,却被孟婉拦了下来。 “婉姐姐,你拦着我作甚,我看这分明就是故意罚你的,明明我昨日已经同嬷嬷说了你去了茅厕,一定是那个程绣夏,她肯定又是去同嬷嬷嚼舌根了!” 第18章 太子啥时候长嘴? 看着月姝在一旁义愤填膺,孟婉拉住她,“昨日之事,确实是我让你一个人做了,嬷嬷要罚我,也是情理之中,你先去用膳吧,我先将这些衣裳洗了。 “不行,这么多衣裳,你洗完了,饭堂早就没饭了,我帮你一起洗。” 月姝说完便要撂起袖子,却被孟婉制止住,“别,这是嬷嬷罚我的,若是见着你帮我,只怕会罚的更重,你快些去吧,不用管我。” “可是……。” 月姝还想开口,孟婉已经坐了下来,“这些衣裳不多的,我很快就洗完了。” 见着孟婉低头已经开始洗起来,月姝只得先离开,当整个后院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她将手上的布条给拆开来。 因为洗了一上午的衣裳,那布条已经将冻疮彻底磨破了,贴在伤口处,血迹斑斑。 取下来时,她不禁蹙起眉,冷汗因着这扯痛,而溢出额头。 看着手上的伤口,她将布条再次缠紧了几分,随后又拿起衣裳开始洗起来。 一个时辰之后,孟婉将最后一件衣裳晾好,手已经被冻的失去了知觉。 她拢了拢手,朝着膳房走去,此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早就没有任何吃的了。 咽了咽喉咙,她转身准备离开,却在这时,月姝偷偷摸摸的走了进来。 “婉姐姐,给你,你快点吃。” 她四下看了看,从怀中掏出一个烙饼,“方才我想给你多拿些吃的,但那个程绣夏老是盯着我,你先吃些垫垫,我去给你倒碗水过来。” 她将饼塞给孟婉,又去倒了碗热水放在她面前,“你快些吃,我方才求了膳房的小公公,将这饼给热了下,没那么硬了。” 听到月姝的话,孟婉接过来咬了口,烙饼热乎乎的,一下子就让她全身跟着暖和起来。 “谢谢你,月姝。” 她咽下口中的饼,说完,便见着对方咧开唇角,“婉姐姐,不知怎的,见到你之时,便觉着亲切,若你不嫌弃,以后我们就做好姐妹吧,以后你莫要同我这般客气了。” 听到这句话,孟婉眼眸黯淡下去,她如今在宫中,只怕日后会遇到不少磋磨,她不想连累到月姝。 想了想,还是狠下心开口道,“以后你不要再给我拿吃的了,若是牵连到你,我会过意不去的。” “婉姐姐,你这是不想同我做姐妹吗?” 月姝脸上漫过失落,孟婉见着,随即摇头,“不是的,你很好,我只是担心连累到你。” “我都在掖庭了,还能有比这里更差的地方吗?婉姐姐不用怕连累我,我只是不忍心见着姐姐受苦,那姐姐先吃东西,我先去做事啦。” 月姝说完,走出膳房,孟婉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心里百感交集。 宫中人心凉薄,月姝与她,不过萍水相逢,却是几次三番对她雪中送炭,却是让她不知如何是好了。 想了想,她站起身,回了西廊房,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锭银子,随后装进袖中,走了出去。 …… 东宫。 德安小心翼翼看着坐在案桌前的容胤,自打昨夜回来后,整整一宿,殿下就没合过眼。 桌上的奏折已经被批完了,可是他仍像是不知疲倦,竟又找来了历年的卷宗,看了起来。 “殿下,已经申时了,您要不要歇歇?” 担心主子的身体,德安终究是没忍住开口劝道,却见对方像是根本没听见般,拿着毛笔继续在卷宗上写着什么。 “去将孤的衣裳都扔去浣衣局。” 突然,容胤的声音传来,德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顿时面孔一苦。 “殿下,早上已经送去几盆了,那边传来话,孟姑娘的手都洗破了,这再送去,只怕那手都要废掉了。” “吧嗒。” 一滴墨落在了卷宗上,容胤抬起头,目色幽沉地看过来,德安吓的连忙跪下。 “你方才说什么?她的手怎么了?” “生了冻瘃,奴才听闻,孟姑娘用着缠布裹上洗的衣裳,这冷水刺骨,再这么洗下去,落了病根,日后可就难好了。” “砰!” 没等德安说完,脚边便被扔了一本书,容胤面色沉戾。 “犟,怎么就这么犟骨,如今竟是连句软话都不肯同孤说了,她这是想让一双手废掉,也不肯向孤低头!” “是是,殿下说的是。” 德安一个劲附和,殿下身份尊贵,已经几次三番给孟姑娘脸面了,可她就是不接。 如今两个人弄成这样,他夹在中间,也很为难啊。 看见德安只会是是是,容胤脸色更加阴沉,站起身走了几步,随后看向他。 “让御医署配药,找那个什么增成舍的齐良人,将药给那丫头送过去。” 见到容胤这般说,德安连忙开口,“是,奴才这就去办。” 刚起身走了两步,又被容胤叫了回来,“还有,让她管好自己的嘴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掂量着。” 听到这句话,德安又忍不住苦了苦脸,殿下替孟姑娘做了这么多事,什么时候才能长嘴啊。 “喳,奴才定是会交待好,不让她乱说的。” 德安退出书房,容胤按了按眉心,想到方才说起孟婉的手,已经被缠布裹上了,心口就跟扎了针般,一阵阵泛起抽痛。 长吸了口气,转身回到书桌前,而这时,外面传来通报的声音。 “启禀殿下,陛下请您去南书房见驾。” 听到通传,容胤眉眼间的躁意,瞬间被一阵阴翳所覆盖,他站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到了南书房,一进去,容胤便朝坐在书案前,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行了礼。 “儿臣参见父皇。” “免礼。” 容渊抬了抬手,“今日叫你前来,是有关你的大婚之事,待会顾相也会过来,正好一起商讨。” 听到此话,容胤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攥紧,他刚想开口,外面已经传来了通禀声。 “顾相国到。” “宣。” 随着容渊话音落下,顾相国从外面走了进来,见着二人之时,上前行了个礼。 “老臣参见陛下,太子殿下。” “爱卿免礼,朕今日找你过来,是商量一下太子与令爱的婚事,听闻令爱已过及笄,我命钦天监选了几个吉日,你们看看。” 容渊发话,大监马上将吉时呈上,顾相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容胤。 “殿下请。” 第19章 有人找你 听闻顾相这话,大监将手里的吉册翻开来,恭敬呈到容胤面前。 他淡淡瞥了眼,随后将目光看向容渊,“父皇,儿臣昨日接到奏折,北方大寒,百姓食不果腹,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大婚之事,儿臣觉得此时定下不可。” 随着他这句话落下,站在一旁的顾相国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而容渊听到此言,眉宇微沉。 “北方年年寒灾,朕已命人前去赈灾,等来年复暖,灾情自然可以得到缓解,况且钦天监所定婚期,又不是让你马上成婚。” “是,父皇说的是,只不过近年来,北方年年旱灾,南方又讯涝汹涌,国库早已日渐空虚。 若是大婚,势必要花费许多银两,儿臣以为,如今我刚协助父皇理政,就如此大办婚事,必定会引起民心动摇,于国本不利。” 容胤一再拒绝,已然引起容渊的不悦,望向他的目光,隐隐泛起愠色。 “朕在你这个年纪之时,早已与你母后成婚,再者太子大婚,乃是国事,岂容你再三推辞?若是你自己不选,那朕就替你选!” 见着父子二人已经开始对上,顾相国此时开了口,“陛下,太子方才所言,老臣觉得不无道理,太子忧国忧民,乃是百姓之福,祈国之福。依老臣所见,大婚一事,可以从长计议,待灾情缓解,再谈不迟。” 顾相国这番话,让容渊脸色缓和了几分,“顾相国一向以大局为主,只是朕如今身体日渐不适,也想着太子早日成婚,可以替朕分忧。 今日既是你也这般说了,那便等北方寒灾之事解决,再行商议。” “多谢陛下。” 顾相国说完,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容胤,随后敛起眸,容胤跟着也朝容渊开口。 “多谢父皇,若是没什么事了,儿臣就先告退了,还有许多奏折等着儿臣阅览。” “你退下吧,过几日是你母后的生忌,丽妃准备在云峰寺替你母后点长明灯祭拜,到时你也一同前往。” “是,儿臣遵旨。” 容胤说完,退出南书房,待门关上之时,他眼底浮上一抹阴翳,只是一瞬,便一闪而逝,随后朝着东宫走去。 …… 掖庭。 傍晚来临,孟婉做完所有的活计,用完晚膳回到廊房,将手上的布条给解开。 经过一天的泡洗,她一双手又红又肿,冻疮之处,磨破的地方已经泛白。 看着手上的伤口,孟婉将从膳房拿来的姜片轻轻涂抹上去,姜汁入肉,一阵疼痛袭来,让她忍不住咬紧唇。 姜汁治疗冻疮,是宫里的法子,只是像她伤成这般,涂抹上去,那疼痛不下于剔骨剜肉。 “婉姐姐,你的手怎么伤成这样了?”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孟婉停下来,只见月姝手里拿着什么走过来,将东西往她怀中一塞。 暖暖的感觉,瞬间传过来,她望过去,这才发现,竟是个暖炉。 “你用这个捂捂,你这手,明日不能再洗衣裳了,不然就毁了。” 月姝小心翼翼捧起孟婉的手,一双眸子里透着关切,“我去同徐嬷嬷说,你那份活计,我替你做。” “不用,你的活计已经很多了,我这手不碍事的。” 孟婉将手缩回来,又将暖炉递还给她,“你来的正好,我有东西给你。” 她开口,四下看了看,见没有旁人,便侧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包东西递过去。 “这是什么?” “你一直帮我,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的,这是核桃酥,你拿着。” 听到孟婉的话,月姝睁大眼睛,连忙压低声音,“核桃酥?婉姐姐,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你放心,这是我让人从宫外带进来的,不会有事的。” 孟婉没有说,这是她用那锭银子买通了膳房的小太监,让他从外面采买回来的,顺带还买了些绣布和绣线,日后绣些帕子、荷包什么的,赚些银两。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在宫中要想安生度日,手里必须要有银子。 容胤虽然将俸银还给了她,但她要想为出宫后打算,还是要多想些赚钱的法子。 “我不能要,这核桃酥还是姐姐自己留着吧。” 月姝将纸包推回去,却被孟婉拦下,“你今日不是还说,要同我做姐妹吗?那这是姐姐给你的,你得收下,若还给我,那便是同我见外了。” 听到她这样说,月姝犹豫了下,点了点头,“好吧,那我先替姐姐收着,姐姐若是想吃,我再拿来给你。” “好。” 见月姝肯收下,孟婉又看了眼窗外,此时宫女们三三两两用完膳回来了。 “你拿上快些回去吧,莫要被人看见了。” “好,那这个给姐姐。” 她将暖炉又塞了回去,“明日我帮你一起洗。” 说完,不等孟婉开口,便起身走了出去,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孟婉将目光转向手里的暖炉,眼底浮上几许暖意。 “孟姑姑,有人找你。” 正当她准备再次拿上姜汁涂抹手的时候,一位小宫女走了过来,冲她压低了声音。 见着对方有几分面善,穿的也是掖庭的衣裳,她不禁开口。 “是何人找我?” “齐良人身边的小全子公公,让你去掖庭东侧那边,他在那里等你。” 说完这句话,小宫女便离开了,孟婉这才想起,今日她答应了去看齐良人的。 于是将东西收拾好,按那位小宫女所说的,去了掖庭东侧,果然见到小全子在那里。 “小全子,你怎么来了?” “姑姑。” 小全子一见着孟婉,连忙上前拱了拱手,“今日我家贵人等了你一日,未见你过来,不免有些担心,便派我过来问问姑姑。” “今日掖庭活计多,我一时没能得空,对了,方才那个传话给我的小宫女,是什么人?” “她是我同乡兰儿,姑姑尽管放心,兰儿不会多言的。” 听到这话,孟婉点点头,小全子再次开口,“姑姑这会得空吗?我家贵人想见见姑姑,有些话想当面同姑姑讲。” “此时吗?” 孟婉想了想,齐良人这般急着见她,许是有什么要事,于是点点头。 “好,我同你一道过去。” 第20章 是谁给你的胆子 孟婉跟着小全子一道去了增成舍,一进屋,便感觉到屋子里暖烘烘的。而齐良人坐卧在榻上,手里拿着书,脸色比先前好了许多。 “贵人,姑姑来了。” 小全子开口,齐良人一听,连忙将手里的书放下,看向孟婉,脸上盈起笑意。 “小全子,快给姑姑倒茶。” 齐良人说完,孟婉上前一步屈了屈身,“奴婢见过贵人。” “无需多礼,姑姑快些坐下。” 孟婉听到她的话,跟着坐下来,小全子将茶端过来放在木几上。 “今日我让小全子请姑姑过来,是有东西要给姑姑。” 她开口,孟婉马上想起前一晚听到齐良人所说的话,刚准备回绝,却见到对方拿出那日给她的那根簪子。 “小全子同我说,那日你便将簪子交给他了,此番我死里逃生,多亏了姑姑,姑姑不肯收下这簪子,我于心难安。 刚好,我听闻姑姑在浣衣局做事,有件东西,姑姑恐怕用得上。” 齐良人边说边从枕下摸出一个瓷瓶,“小全子,你将这个给姑姑。” 小全子接过,将瓷瓶递到孟婉手里,齐良人这时又开了口。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方才我便瞧见你手上生了冻瘃,你擦了这药,便会好的快些。” 一听到是药,孟婉眉头微蹙了下,接过小全子手里的瓷瓶,打开来,一阵淡淡的馥香便沁入鼻息尖。 “你用用看,是否好用。” 听到对方再次开口,孟婉用指尖轻轻揩出一些,放在伤口上面。 凉凉的感觉瞬间让伤口的疼痛缓解,让她不禁抬眸望向齐良人。 见着她这个表情,齐良人温和的弯了弯唇,“你不肯收下簪子,这药,你总得要收下吧,否则我这心里当真过意不去,日后便不敢再劳烦姑姑了。” “是啊,姑姑,这药您就收下吧,我家贵人这两日一直在念叨,说姑姑此番帮了如此大忙,却是什么都不肯收下,小全子的耳朵都要被主子念叨疼了呢。” 听到小全子这番话,孟婉将瓷瓶盖上,“既是贵人赏的,那奴婢收下便是。” “好,你能收下,我这心里便也安了。” 齐良人松了口气,却是暗暗打量着孟婉,竟是没想到,这位在掖庭之中的宫女,却是那位的心尖之人。 想到这里,她不禁开口,“其实初次见面之时,我便想问你了,我们先前有无见过?” “有。” 孟婉点头,“回良人,三年前,宫中选秀,贵人入宫那日,我与贵人见过面。” 听到她的话,齐良人神情恍惚了瞬,“竟是三年前就见过了?原来时间过的如此之快,可是我却记不清,我与你是如何相识的了。” “当时我误撞到了一位秀女,是贵人您替我解的围。” 听到她这般说起,齐良人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你就是那个差点被罚的小宫女?我竟是没有认出来。” “是,若不是当时贵人出言相阻,当时只怕我不能全身而退,这份恩情,奴婢一直记在心里。” “在这宫中,人情冷暖,我当时也只是出手拦了下,没想到,一时之念,换来了今日善缘。” 齐良人唏嘘,孟婉却摇摇头,“于奴婢来说,当时贵人之举,是救了奴婢一命,否则,奴婢恐怕是要被打死的。” 她没有说,当时她因为在御医署偷师被发现,匆忙之下,撞到了那位秀女,若不是齐良人,她只怕要被御医署抓住带回去杖刑了。 “所以你才会记到如今,孟姑姑,今日之事,我铭记于心,它日若是你遇上难处,一定要来找我,我虽身在增成舍,但到底还是良人,掖庭那些奴才,也会给我几份薄面的。” “是,奴婢记下了,多谢齐良人,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您好好歇息,改日我再来看你。” 她说完起身,齐良人看着她,“好,你记着,要多来这里陪我说说话,小全子,你替我送送姑姑。” “是,主子。” 孟婉俯了俯身,走到外面,小全子跟在她身侧,时不时看她一眼。 “小全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讲?” 孟婉停下脚步,目光看向身边的小全子,只见他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慌色,连忙摇摇头。 “没,没有,小全子什么话都没有。” 看着这小太监四下张望,孟婉抿抿唇,“你若是担心你家主子,就先回去,不用送我了。” “姑姑。” 小全子挠了挠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姑姑在宫中待的比小全子久,敢问姑姑见过鬼吗?” “嗯?” 孟婉眼睛闪动了下,小全子连忙开口,“我总是感觉到有什么在盯着我似的。” 说完这句话,他还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孟婉瞧着他这样,不禁失笑。 “小全子,你要记着,在这宫里,有比鬼更可怕的东西,快些回去吧。” 大概是小全子年纪小,孟婉在他面前,总会不由自主想到当时的自己,言语也柔和许多。 “可是贵人让我送姑姑的。” “那你回去就同你家贵人说,我让你回去的,天黑了,回头你送我回去,我还得把你再送回来。” 她难得打趣,小全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姑姑,我也没有那么害怕。” “是,那是我不想让你跟着了,快走吧。” 她说完转身,沿着宫道离开,小全子站在原地,感觉到周围更加冷冽,就像是有许多双眼睛盯着他,让他吓的头皮发麻,赶紧飞快的往回跑去。 孟婉在前面走着,因着小全子的话,也不禁对周围的动静有些在意,走了一段路后,她停了下来,朝身后看了看。 空荡荡的宫道,一片漆黑,远远望去,什么都看不到。 缩了缩脖子,她加快了脚步,却是越走,就越觉得身后像是有什么追过来似的,头皮也跟着一阵阵发麻。 “砰!” 正当她闷头加速疾步转弯之时,突然间撞上了什么坚硬的物体,下一秒,就听到熟悉的声音,震的她耳廓都传来惊粟。 “哎哟,你是哪宫不长眼的,没见着殿下吗?还敢撞上来。” 德安叫出声,孟婉抚着额头,头都不敢抬,猛地跪了下去,目光正好对上眼前的黑靴。 “奴婢该死,奴婢一时心急,不知殿下也在这里,是奴婢的错,还望殿下恕罪。” 她边说边故意压低声音,期盼着容胤听不出来,此时整个宫道上寂静一片,只剩下德安手里拎着的灯笼,传来隐隐的光亮。 容胤低眸看着跪在眼前的孟婉,眼底是一闪而过的笑意,脸上却不动声色的冷声而出。 “恕罪?你可知撞着本宫,该当何罪?” “奴婢没想到殿下会在这里,实乃无心之失,还望殿下开恩,饶了奴婢吧。” 孟婉心虚的头也不敢抬,谁能想到容胤这个时候会在宫里溜达。 若不是小全子说的那番话,她也不会走这么快,没注意到拐弯的地方有人走过来,这会她额头被撞的也很疼呢。 “还敢同孤犟嘴?德安,把灯笼拿过来,孤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是谁,竟是有这么大的胆子!” 第21章 你该知道忤逆的代价 孟婉大惊,匐在地面上,身体不禁缩了缩,“殿下,奴婢相貌丑陋,担心吓着殿下,求殿下还是不要看了。” “孤乃太子,真龙庇护,你既是这般说了,那孤就更要看看,在这宫里,你到底长的有多吓人!” 德安听到容胤的话,强忍住笑,赶紧将灯笼给提到了孟婉面前,故意弯腰侧头看向她。 “哎哟,这不是孟姑娘吗?你说你这大晚上,怎么会在这宫里乱走呀?” “安公公,我头都低成这般了,你怎么还能认出我来?” 被德安认出来,孟婉有些泄气,只得埋怨的看了眼对方,将身子给直了直。 她今晚就不该听小全子那番话,挑了这条宽的宫道走,这真鬼没见着,倒是遇到比鬼还可怕的了。 “呵。” 见着孟婉和德安说起来,完全将他忽视在一旁,容胤的冷呵声传过来。 孟婉一听,连忙将身子又缩了回去,“殿下,奴婢方才真的不是有意撞上您的,还望殿下恕罪。” “不是有意的?那你为何这么晚出来?还神色匆忙?怎么?做了亏心事了?” 容胤语气透着沉意,从方才他得知孟婉去了增成舍,他便带着德安出了东宫。 好巧不巧,正好撞上她慌里慌张的样子,竟是连撞上他,都未曾察觉,他倒是想知道,究竟是出了何事。 “启禀殿下,奴婢吃多了,只是出来转转,哪里会做什么亏心事。” 她的话,立马换来容胤一声冷笑,“吃多了?但依孤看来,你是知道孤今日出来,特意守在这里,想要故意撞孤的。” “不是,殿下怎么能这么想奴婢?我真的不知道殿下会走这条道,如果知道的话,打死奴婢,奴婢也会绕道走的。” 孟婉心里一急,也顾不得别的,赶紧撇清自己与容胤的关系。 而这句话落在对方耳中,果然见着男人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 “德安,把她给我拖起来,带走。” 扔下这句话,容胤朝前走去,德安见状,连忙朝孟婉压低声音。 “孟姑娘,您就少说两句吧,殿下今日正好心烦,您再这么说下去,惹恼了殿下,咱家也帮不了你了。” “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撞上殿下的,我哪里会想到,他好好的东宫不待,大晚上的在这宫道上溜达呢。” 孟婉生出郁闷,明明皇宫那么大,旁人几年见不到太子一面,可她倒好,不想见,还总是见着。 “还不快走?” 前头传来声音,德安看向孟婉,“走吧,殿下催了,可别让殿下再动怒了。” 孟婉只得认命的从地上起身,小心翼翼跟在容胤身后,宫道幽静,月华照过来,将前面男子的身影拉的很长。 容胤一个人在前面走着,孟婉看着他一袭白色常服,走在月华中,显得那么的霁月清风,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有多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容胤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下来,三个人就这样安静的走着,不知不觉,便又来到了南宫门口。 孟婉望着那扇熟悉的斑驳朱漆大门,不禁喟叹。 她好像离开了,又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 这扇门就像是张网,兜兜转转,却总是让她绕不开,躲不掉。 而这时,容胤已经迈步走了进去,德安连忙打着小灯笼跟上前去,孟婉看着他们,矗立在门前,没有迈开脚步。 等到里面的人觉察到她没有跟过来,于是停了下来。 容胤转过身,隔着宫门,看着那道纤弱似随时会被风吹倒的身影,眉头皱了皱。 德安见着,马上使眼力劲的朝孟婉小跑过去,“孟姑娘,您怎么还在这里站着,殿下都进去了。” “安公公,殿下说了,我若再踏进这里一步,就会重罚,奴婢方才已经不小心撞着殿下了,实在不敢再违令。” 她说的小声,但还是落进了容胤的耳中,蜷在袖中的手顷刻间收紧,神情比刚才更加冷沉几分。 他望着门口那道身影,只是稍稍顿了顿,便马上大步朝着她走了过去。 德安还没来得及开口替孟婉遮掩,容胤已经用力拉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孟婉来不及反应,便已经被拉着朝里面走去。 “殿下,您别拉我,奴婢自己会走。” 孟婉急着扯开他的手,却不料被他拉的更紧,口中更是甩出冷冰冰的话来。 “如今你既已经进来了,待会要杀要剜,由不得你。” 他语气戾沉,孟婉被他拉着一溜小碎步,气息都有些发促。 听着她不说话喘着小气,容胤步伐稍稍慢了些,感觉到拉着的人,不再挣开他的手,他这才将她拉着走进自己的寝居。 两人进屋,容胤仍然没有松开孟婉的手,四周一片漆黑,他也没让人点起火烛。 门被猛地关上,孟婉感觉到男人顷刻间朝她抵过来,让她下意识往后退去。 身体磕向门板,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感觉到腰间的手将她扶住,夹带着男人有些气急的声音。 “躲什么?孤难道会吃了你?” 孟婉感觉到男人的气息近在咫尺,可是房间太暗,她根本没办法看清对方此时的表情,只得将脸微微侧过去。 “殿下,尊卑有别,奴婢自知身份低贱,不敢同殿下靠的太近。” “呵,所以从天牢里出来,你就对孤这般疏离?从前在南宫,孤是被囚禁的太子,连一个宫人都可以折辱我,所以你从未把孤当作主子?如今你却口口声声提醒我尊卑有别,既是如此,那你就更应该明白,在这宫中,忤逆我的代价。” 最后一句话,让孟婉感觉到容胤气息里的灼意,明明屋中没有烧炭,可是她却能感觉到,从他身上传过来的阵阵热气。 他的手牢牢护着她腰伤的位置,另一只手仍然死死拽着她,就好像是将她整个人给禁锢在了他的怀中。 这温度,曾是她贪恋过的,可是如今,却如同阿鼻地狱里涌出来的燃魂之火,让她觉得再待下去,自己便会灰飞烟灭,不得超生。 深深的无力感席卷而至,很快涌遍全身,她眼眶涩的不行,就连声音都透出几分哽意来。 “殿下说的是,奴婢自然知道忤逆殿下要承受什么,天牢一年,奴婢已经尝过了。” 第22章 惹殿下不悦 随着她有些暗哑的声音传到耳边,外面一抹月华正好斜斜打进屋中。 孟婉脸微微侧着,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眼底的黯淡,但被容胤牢牢抓住的手,却还是暴露出了她的情绪。 那一年,她过的很苦,差点就死在了天牢之中。 如今,她能出来,已是死里逃生。 她当然知道,皇权至上,忤逆面前之人的后果。 只是她心里那个念头,却在此刻疯长,她想离开这里,离这座牢笼,离眼前这个男人远远的。 但此刻,她却什么都做不了,曾经那些满心满眼的喜欢,化成苦涩和屈辱。 她的手指紧紧攥起来,甚至让拉着她的男人,也感觉到了那股子像是从心里滋生出来的力道,弥漫在他的指骨间。 心口如同被锉刀来回挫磨,容胤终是什么都没说,放开了揽在她腰间的手,连带着将自己被她生攥的有些微疼的手给抽出来。 “倒是力气还同过去一样大。” 他似是而非的一句话,试图转过方才她所说的,孟婉见着他往后退了两步,胸口那股子闷沉才好转几分。 “掌灯。” 他开口,许是德安一直侯在外面,话音落下,门便被轻轻推开。 德安弓着身子进来,手里拿着灯笼,看了眼已经背转过身的容胤,又瞅了眼站在墙边的孟婉,这才走到油灯前。 随着屋子里亮起来,容胤转过身,走到案桌前拿起一本书,德安看了眼仍然站在墙边的孟婉。 “孟姑娘,殿下忧挂北方寒灾,今日都没有用膳,眼下这膳房已经歇了,您看能不能给殿下做些吃食?” 到底是跟在容胤身边久了,德安知道主子心里所想,他一开口,孟婉的目光不由自主看向坐在那里的男人。 玉树芝兰,隽颜无双,许是真的操劳,灯影下,那眼睑处似是带着几分疲惫。 她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走上前去,轻轻俯了俯身。 “殿下想吃些什么?” 拿着书的手一顿,坐在案前的男子,眼底划过抹异样的情绪。 大概是没料到,孟婉竟会主动问他想吃什么,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倒是一旁的德安,见着主子这般,连忙开口,“殿下这几日饮食素淡,孟姑娘看着做些即可。” “是,那奴婢先下去了。” 孟婉垂着头,走出容胤的屋子,待她一出去,案前男子便放下了书。 “她到底是怨我了。” 声音透着几分无奈,德安听到后,小心翼翼出声劝慰。 “殿下,您也别太伤神,想来终有一日,孟姑娘会知道殿下所做的事情,皆是为她好的。” “呵呵。” 容胤苦笑了下,“这个小没良心的。” “孟姑娘还是念着殿下的,方才奴才可是看的真真的,孟姑娘听着殿下没用膳,可是关心着呢。” “是吗?” 容胤低喃而出,方才他拿着书,倒是没有见着孟婉有什么表情,不过能再吃上她亲手做的东西,倒也算不枉今晚将她带过来了。 而此时,孟婉已经来到南宫的小膳房,看着里面摆放着满满当当的食材,她一时有些微怔。 曾经的南宫,弄些食材,那是比登天还要难,明明是太子,却是过的连一个宫人都不如。 好多次,她为了给容胤弄些好的补补身子,都不得不多方打点,她的那几两俸银,几乎全花在了费尽心思弄食材上面。 而今太子已经搬去了东宫,却没曾想,这南宫的小膳房,却是放着如此多的食材。 就好像,他还会回来做那个被幽禁的废太子,当真是不吉利。 只是片刻,孟婉便敛起思绪,生火启灶,洗菜切菜,一气呵成。 这些她做了五年的事情,早就如同刻在血肉里那般,甚至刚动手,脑海中便已经自动显现出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轻轻叹了口气,孟婉认命般按着铭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一样样配好菜。 到底是太子了,这食材比她当初费尽心力弄来的都要好上数倍,就连烧饭的柴火,都是松柏木的。 一燃起,散发着淡淡的松香味道,不似从前那般,用的是发湿的柴火,呛的人鼻咽生疼。 很快,孟婉依照着容胤的口味,做好了四菜一汤,外加熬的软糯的粥,当她端着回到屋前时,德安正好走出来。 见着她,马上扬起笑脸,“孟姑娘这么快就做好了?快些进来,殿下正好饿了呢。” 他没敢说,容胤已经催了他好几次,这次又是催他去膳房,刚巧见着孟婉过来。 德安将门帘掀开,孟婉走进去,容胤仍然端着本书,像是没听见她进来似的,眉眼都没有动弹一下。 “殿下请用膳。” 她开口,将饭菜放在小案上,摆放好之后,又走到一旁的铜盆中拧了块帕子,复而回到容胤面前,将帕子恭敬递过去。 看着她递来的帕子,容胤放下书接过,揩了揩手指后,递还给她,随后站起身,朝小案走去。 看着小案上那几道菜时,容胤目光不禁顿了顿,随后坐下,朝孟婉看去。 “布菜。” “是。” 孟婉走上前,拿起单独放着的银箸,夹起一片笋干先是自己咬了口,当着容胤的面咽进去,这才换上另一副银箸,给容胤夹上几片,放在他面前的瓷碟中。 容胤看见她吃的时候,一直眉眼微垂,专心致志的试菜、布菜,一举一动,挑不出任何错处。 可是正因为如此,他心里那股子躁意,又跟着翻腾开来。 从前她并不是这般的,两人共坐一桌,如寻常人家一般共食,甚至有时候,她还趁自己不注意,抢走他盘里的东西。 嬉笑怒骂间,一顿饭吃的肆意畅快。 可是现在,明明还是同样的地方,同样的菜,同样的人,可是他们之间却像是隔着一道天堑,让他平白生出说不出来的郁气。 “砰!” 筷子被放下,重重落在小案上的声音,连带着瓷碟撞在一起的清脆声响,惊的孟婉不禁肩膀一绷。 抬眸望过去,恰好对上容胤的一双漆瞳,此时他冷冷看着她,却一言不发。 孟婉见状,连忙将手里的银箸放下,屈身便跪了下去。 “殿下,是不是奴婢哪里做错,惹殿下不悦了?” 第23章 是你放的火 看着低垂在自己面前的纤弱身子,容胤面色沉的像是千年深潭。 “你哪里会做错,一板一眼,做的毫无错处。” 几乎是从喉骨里溢出来的声音,容胤说完,便听着垂着头的女子低声而出。 “既是无错,那殿下是不是习惯了安公公侍奉?奴婢出去将安公公叫进来?” 听到她这话,容胤心口里的郁气更盛了,真不知道她是故意装成这样,还是真的不明白他为何生气。 “今日是你冲撞到了孤,孤还没有罚你呢,你让德安进来,难不成你想躲过责罚?” “奴婢不敢,殿下要罚奴婢,奴婢哪里敢躲。” 她小心翼翼开口,容胤眉头拧了起来,“好啊,既是你认罚,那就罚你再去膳房,将从前你在这里做过的所有吃食,都给我做上一遍端过来!” “所有?” 孟婉这才抬起头对上容胤,“殿下能吃得了那么多吗?” “你只管做,问那么多做甚。” “是,那奴婢这就去做。” 孟婉也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明明方才她都是按照入宫之时教的规矩做的,怎的又惹恼了这位太子爷。 当她出去之时,德安见着她,明显一愣,“孟姑娘,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殿下吃完了?” 孟婉摇摇头,“大抵我做的那些不合殿下口味,我这便去重做一些端来。” 听到这话,德安稍稍松了口气,看孟婉的神情,不像是又跟殿下置气的样子。 “好,那需不需要咱家去帮你?” “不用了,安公公,你在这里伺候殿下吧。” 孟婉边说边往小膳房走去,德安看着她走远,赶紧回了屋。 当他一踏进去之时,便见着太子爷竟拿着银箸夹起试毒碟里的菜,连忙上前。 “殿下,还是让奴才侍奉您吧。” 听到这话,容胤淡淡瞥了他一眼,薄唇微掀,语气生冷而出。 “滚。” “喳。” 德安不敢再开口,赶紧退了下去,临关上门时瞅了眼,太子爷竟是将方才夹起的那片笋干扔进了面前的粥碗中。 当下便赶紧将帘子放下,生怕晚一步,被殿下发现,割了他的舌头和剜了他的眼睛了。 这边德安心有余悸,另一边小膳房里,孟婉回忆着曾给容胤做过的吃食。 好在食材充足,加之从前想弄到那么多好食材也不容易,故而盘算了下,大概也就只有二三十道。 重新将灶生起来,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她将做好的菜一一摆放在食盒中。 两手拎到容胤那边的时候,见着德安蜷着手在门口来回转悠,孟婉随即开口。 “安公公,膳房里还有些做好的菜,已经放进食盒了,劳烦您帮我拿过来,我一人拿不了那么多。” 听到这话,德安这才注意到孟婉双手各拎着一个食盒,不禁眼瞳缩了缩。 “这都是殿下让您做的?” “多做了些,担心殿下待会不爱吃。” 她没说容胤罚她之事,德安也没多问,赶紧将帘子掀开。 “好,那姑娘先进去,咱家这就去膳房将剩下的端过来。” “多谢了。” 孟婉费劲的将两大食盒拎进去,触目所及,便见着一旁小案上,已经空空如也的几个小碟子,就连粥也喝的一干二净。 轻敛回眸,她朝着坐在案前的男子看去,“殿下,奴婢已经将菜做好了,殿下是现在用吗?” “嗯。” 容胤轻应了声,喉咙顶的有些难受,自打离开南宫,这一年多,他已许久未曾吃过这么多东西了。 隐隐有些后悔,让这丫头做了这么多,再惹恼了她,日后再想吃,怕是又要想别的法子了。 可孟婉哪里能猜到容胤此时心中所想,眼瞅着已经快到丑时,她只想着容胤能放过她,让她早些回去歇息。 做了几个时辰的菜,她这会胳膊都有些抬不起来了。 “殿下,可以用膳了。” 孟婉将所有菜放好,转身朝容胤开口,见着他目光只是淡淡看了眼小案上的菜,便马上薄唇掀了掀。 “孤方才说的,是你以前做过的所有菜,辣汤丝怎么没见着?” 听着容胤这话,孟婉眉头蹙了下,这辣汤丝是她的家乡小食,她也只做过一次,没想到容胤竟还记着。 “殿下,膳房里没有鲜蘑了,故而奴婢没办法做出一模一样的。” “明日孤会让人备好,你过来做上。” 说完这句话,容胤这才从案前走过来,直到走到她面前,低眸睨向她一直拢在袖中的手。 想到白日里德安说她手指生了冻瘃的事情,他忍不住伸手,要去拉住她。 却不料,孟婉连忙往后一退,“殿下还是尽快用膳吧,天寒地冻,菜凉了就不能吃了。” 一听到这话,再见她疏离后退的身影,容胤拧紧眉,将心中不悦压下。 “你回去吧,明日过来将辣汤丝补上。” 听到自己可以走了,孟婉几乎是想也没想,立马屈了屈身。 “多谢殿下,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她几乎没有任何停留,看也没看容胤,便掠过他朝着门口走去。 门帘掀开,只见德安左右手拿着食盒,见着她,脸上露出一抹讪色,显然已经站在门外有一会了。 “殿下让我走了,安公公,你快些进去侍奉殿下用膳吧。” 孟婉巴不得赶紧走,说完就快步离开,德安看着她疾步而去的身影,正想着殿下怎么这就把人给放了,里面传来了一道冷声。 “滚进来。” 德安赶紧拎着食盒进去,看见小案上满满当当的菜,忍不住开口。 “殿下,您还能吃得进吗?” “将菜都收起来,明日起,每日送去东宫。” 容胤扔下这句话,拿起桌上的书,德安一听,赶紧将那些菜给重新收拾进了食盒。 …… 孟婉一溜小跑,待她赶回掖庭之时,已经是气喘吁吁,生怕容胤再反悔,抓她回去继续做菜。 可当她快要靠近住的西廊房时,突然间看见对面东廊房那里隐隐出现了火光。 她连忙跑过去,刚准备叫人,便见着住在里面的宫女们全都跑了出来,为首的程绣夏,一见着她,立马上前抓住她的手。 “是你,是你想要放火烧死我们,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恶毒!” 第24章 人赃并获 程绣夏死死拽着孟婉,力道之大,让她不禁皱眉,而这时,其他仓皇逃出来的宫女,也都将目光看向她。 大概是她初入掖庭之时,将程绣夏撞掉了一颗牙,又是才进掖庭的新人,故而那些人听到这喊声,望向她的目光都有些不善。 “你可知道,这样会烧死我们的?为了报复我一人,你是想要所有人都死吗?” 程绣夏见着众人看过来,叫的更凶,孟婉用力甩开她的手,语气微冷。 “我为何要报复你?无凭无据,你从何认定这火是我放的?” “不是你?呵,那你为何会这么晚出现在我们廊房外面?还有你难道不是因为今日嬷嬷罚了你,所以想要报复我吗?” 听到这话,孟婉心中浮上一抹不确定,随即开口道,“所以真的是你同嬷嬷说昨日拿宫衣之事?” “什么宫衣之事?你少在这顾左右而言他,你想放火烧死我们,我们现在就去找嬷嬷。” “出了什么事?大晚上的,一帮人在这闹嚷什么?” 正在这时,苑门处传来厉喝声,所有宫女的目光顿时望过去,徐嬷嬷带着随行宫女满脸怒气走过来。 看见这么多人围在那里,不禁将手里的鞭子甩了下,响声突然回荡在夜空中,吓的所有人的脸色都白了白。 “嬷嬷,孟婉想要放火烧死我们。” 程绣夏立马冲过去,头发披散着,看上去一脸狼狈,立马引起徐嬷嬷一阵不悦。 “程绣夏,怎么又是你。” “嬷嬷,此事与我无关啊,是孟婉,孟婉她因着今日被罚,心生不满,以为是奴婢告的密,想要放火烧死奴婢,您可一定要为奴婢作主啊。” 程绣夏边说边抹了把眼睛,徐嬷嬷看着她,眼中划过疑惑。 “你说什么?放火?” “是,若不是奴婢正好起夜,发现被子着火,用水泼灭,这会说不定已经被烧死了。” 她说完,一脸怨恨的看向孟婉,“奴婢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她满脸慌张,定是她放了火,想要仓皇逃走。” 听完程绣夏的一番说辞,徐嬷嬷拿着鞭子走到孟婉面前,见着她衣衫头发齐整,并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于是沉声而出。 “程绣夏说的,可是实情?你真的因为被罚而心生不满,所以放火想要烧死她?” “启禀嬷嬷,奴婢没有做过,还请嬷嬷明察。” 孟婉说完,程绣夏就立马指着她,“那你说,你晚上不睡觉,为何出现在我们廊房外面?” “我正好起夜,看见你们这里有火光,所以赶了过来,难道有问题?” “呵,如今你被逮着,当然会这么说,嬷嬷,您可不要听她一面之词,若是她真的是起夜,为何穿的这般整齐?” 程绣夏这番话,立马得到了其他宫人的认同,徐嬷嬷见着,冷笑了声。 “好啊,既然你们都有理,那就都不要睡了,来人,掌灯,今儿我倒要看看,谁敢在我这掖庭闹事。” 随着徐嬷嬷话音落下,她身后两个宫女立马走到另一侧的西廊房。 此时因着东廊房的动静,西廊房的宫女们也都被闹醒了,所有人都被带到了掖庭的院子中央。 “今儿有人在掖庭放火,险些出了事,把你们都叫出来,就是想要问清楚,你们有谁看见了,若是隐瞒不报,被我查出来,我手里的鞭子可不轻饶!” 看着所有人都站在院子中,徐嬷嬷亮着鞭子开口,话音落下,便见着院中的人都互相看着,没有人吱声。 而这时,进东廊房查看的宫女走出来,将手里的东西递到了徐嬷嬷面前。 “嬷嬷,已经查过了,是被角起了火,而这是在程绣夏的床上发现的。” 徐嬷嬷望过去,见是一块帕子,绣工十分精湛,她拿起来,随后朝程绣夏看去。 “这帕子是你的吗?” “不是,嬷嬷,这帕子不是我的,定然是放火的人,落下来的。” 程绣夏叫出声,徐嬷嬷听到后,将帕子举起来,朝周围人看去。 “你们有谁见过这个帕子是何人的吗?” 随着徐嬷嬷将帕子举起来,所有人的目光一同望过去,孟婉跟着望去时,心下一沉。 那帕子正是她的,可是她今日没有将那帕子带出去,而是放在了包袱里面,有人偷了她的帕子,想要嫁祸于她。 想到这里,她眼神冷下来,而这时,人群中传来细小的声音。 “嬷嬷,这帕子好像是孟婉的。” 随着那道声音传来,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孟婉的身上。 徐嬷嬷朝那个宫女看过去,“你确定这是孟婉的?” “是,奴婢确定,奴婢昨日见着孟婉在膳房拿出来用过,因着这帕子绣工好,我还特意多看了两眼。” 小宫女答的怯生生的,孟婉这时也认出来,这个小宫女和她是同一廊房的,好像那日程绣夏摔倒,第一个上前扶她的,就是这个小宫女。 定然是她们二人合谋,所以才设计了今日这一出。 小宫女的话,让徐嬷嬷将视线转向孟婉,“这是你的帕子吗?” “启禀嬷嬷,这是奴婢的帕子,只不过奴婢今日并没有带在身上,而是放在了柜中。” 孟婉刚说完,程绣夏立马就叫出声,“孟婉,都已经人赃俱获,你还想狡辩。 明明就是你仓皇点火,逃离之时,不慎将帕子落在我屋里的,嬷嬷,您可不能放过这样歹毒的人啊!” “行了,你给我闭嘴,我做事不用你来教!” 徐嬷嬷不悦的打断程绣夏,拿着帕子朝孟婉走过去,随后看向她。 “你既是说这帕子是放在柜子里的,那就是说,有人偷了这帕子想要嫁祸你,那你说,是何人所为?” 面对徐嬷嬷的目光,孟婉眼眸闪动了下,如今程绣夏和小宫女的话先入为主,她若说是她二人合谋,自然不会有人相信。 但若让她说,失火之时,自己刚回掖庭,那若问起她今夜去了哪里,她又不能将自己去了南宫之事说出来。 见着孟婉不说话,徐嬷嬷将帕子一收,转而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 “你既是说不出来,那此事我就只能按照宫规来办了,在宫里纵火,乃是大罪,当杖刑五十,罚去一年俸禄,你可认罪?” 第25章 押入慎刑司 院子里的人都看向孟婉,她抬起眸,程绣夏一脸得意的站在徐嬷嬷身后。 遂而敛起眸,孟婉开口道,“嬷嬷,奴婢没有放火,这帕子我确实不知是如何到了程绣夏的床上,若是嬷嬷执意要罚奴婢,那奴婢也无话可说,但纵火之罪,奴婢不能认。” 这话,让徐嬷嬷眸色沉了沉,眼底讳色浮沉,这小丫头如今虽被罚到了掖庭,但到底是曾在南宫侍奉过,又是安公公亲自送来的,她这般不认,倒是让她有些难做了。 “好,你既是不认,那我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污蔑了你。” 说完,她收回目光,转身看向院中其他人,:“你们可有谁见着她去了程绣夏的屋子?” 一时间,整个院子安静一片,见着所有人都不说话,程绣夏有点急了。 “嬷嬷,您可不要被她蒙骗了,自打她进了掖庭之后,先是将我撞掉了一颗牙齿,如今又想放火烧死我,若是您再不严审,只怕她会将奴婢置于死地的。” 说完,程绣夏跪了下来,竟是哭出声来,“还请嬷嬷替奴婢做主,千万不能放过这样心思歹毒的人啊。” 程绣夏这番话,让徐嬷嬷眉头皱了皱,而正在这时,突然间传来道声音。 “嬷嬷,我,我见着她了。” 声音有些怯懦,徐嬷嬷立马望过去,只见人群中走出来道身影,手指向孟婉。 “晚上的时候,我睡不着,正好起来喝水,便见着她朝东廊房那边跑去,之后,就听到那边传来失火的声音。” 宫女说完,程绣夏立马开口,“嬷嬷,您听到了吧?有人看见了,证明奴婢说的话,没有冤枉她,就是孟婉放的火,您可一定要严惩她啊。” “孟婉,如今人证物证皆有,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徐嬷嬷再次将目光转向孟婉,她此时望向众人,挺起了脊背,身影在深夜之中,显得傲然欣挺。 今夜之事,她已经看明白了,定然是有人知道她离开掖庭,所以布下了这个局。 至于是不是程绣夏,又或者其他人指使的,都不重要了。 今夜,她百口莫辩。 想到这里,她抬起脖颈,再次开口道,“嬷嬷,奴婢没有做过。” “好好。” 徐嬷嬷冷冷的开口,“原本我还想着你若是承认,今夜之事,按照宫规,杖打罚俸,也就罢了。 但如今你矢口否认,那我只能上报慎刑司,对你严加审问了,来人,将孟婉关进暗室,天亮送去慎刑司!” 随着徐嬷嬷一声令下,两个宫女上前来,将她左右手押住,朝着暗室走去。 她离开之时,朝着身后人群的方向看了眼,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却唯独有个人的目光避开了她。 压住眼底的暗意,她转过身,任由宫女将她押走,直到带到一处阴冷潮湿的屋子前。 推开门,一阵腐败湿冷的味道迎面而来,宫女毫不客气的将她往前面一推。 “你就老老实实在这待着,别耍什么花招,否则有你好看的!” 扔下这句话,宫女将门从外面锁上,屋里冰冷,伸手不见五指。 她慢慢摸索着墙壁,直到坐在湿冷的地面上,慢慢蜷缩着抱紧双腿。 暗室,乃是掖庭犯错的宫人受罚之地,四面无窗,终年阴湿寒冷,即便是夏天,也寒气刻骨。 如今正值寒冬腊月,坐在里面不消片刻,孟婉便觉得四肢都僵硬麻木了。 强撑起精神,她慢慢起身,里面漆黑一片,她只得在原地搓手蹦跳,以维持起码的温度,不至于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当门再次打开之时,外面阳光照进暗室,孟婉忍不住伸出冻僵的手遮挡住突如其来的光线。 “孟婉,嬷嬷问你,这罪你认还是不认?若是认了,便可在掖庭受罚,若是不认,去了慎刑司,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宫女的声音传来,孟婉将手放下,微微眯了眯眼睛。 “有劳回嬷嬷一声,奴婢没做过,火不是我放的。” “好,既是你说的,那就别怪嬷嬷了。” 宫女说完,将门彻底打开,孟婉动了动手脚,从暗室里面走出来。 阳光刺目,她闭了闭眼睛,却不料,身后宫女大概是等的不耐烦,将她猛地一推。 “磨磨蹭蹭的做甚,还不快点走!” 孟婉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在前面走起来。 几个人前往慎刑司时,要路过浣衣局,程绣夏见着她过来,立马跑上前来。 “孟婉,等你到了慎刑司,看你还敢狡辩!” 淡淡看了她一眼,孟婉没有理会,她已经可以肯定,昨夜之事,以程绣夏这张扬跋扈的性子,是断然想不出来的,那就是有人故意针对她的。 是丽妃,还是另有他人?孟婉一时间也难以定夺。 见着她不理自己,程绣夏上前就要推她,“你说话啊,敢放火烧我,怎么不敢承认!” “绣夏,你不要这样了,被嬷嬷见着,又要罚你了。” 月姝这时突然开口,将她拉到一旁,眼神有些闪烁的看了眼孟婉,没敢同她说话。 “呵,不骂这女人几口,我这口气出不了!就算嬷嬷要罚我,我也认了!” 她大声嚷嚷,孟婉深深地看了眼站在她身边的月姝,随后朝两个宫女开口。 “我们走吧。” 她抬腿,掠过仍然骂骂咧咧的程绣夏,半炷香之后,来到了慎刑司。 负责慎刑司的大监见着孟婉,眉眼上扬,而其中一个宫女立马上前行了个礼。 “曹公公,奴婢奉徐嬷嬷之命,将昨夜掖庭纵火之人交由慎刑司发落。” “敢在内庭纵火,胆子可不小啊,来人,将人押进去,咱家要亲自审问。” 随着曹公公一声令下,只见个膀大腰圆的嬷嬷走上前来,不由分说,将孟婉给拽着往里面走。 “此人在掖庭之时,拒不交待纵火之事,有劳曹公公严加审问,以儆效尤。” “那是自然,你回去同徐嬷嬷说,既是送来了慎刑司,就是死人,也能撬出实话来!” 扔下这句话,曹公公转身朝里走去,而此时,孟婉已经被嬷嬷绑在了木头刑柱上。 那曹公公走到孟婉身前,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伸出手捏住了她的脸颊左右看了看,不禁啧了啧。 “倒是好模样,可惜了,到了这慎刑司,再好的模样,也都救不了你了。” 第26章 招还是不招? 孟婉眼神微冷,虽然她以前从未来过这慎刑司,但也听说过,进来这里的人,无一例外,九死一生。 尤其是有些宫女,被抬出去的时候,全身没有一块好肉,甚至有些地方,还被百般虐待过。 如今见着这慎刑司掌事公公的眼神,孟婉不禁拢住被绑在木柱上的手指。 见着她没有一丝惧色的样子,曹公公倒是生出了几分兴趣。 他在慎刑司许久,还是头一回见着这般胆大的宫婢,不禁挑起了眼梢,将手一松,冷笑出声。 “这会胆子倒是挺大,不知待会你可还会这般了,来人,上冰桶。” 随着他一声令下,慎刑司的婆子不多会,便将装满融化雪水的冰桶给拎了进来。 孟婉看向那冰桶,脸色微微发紧,如此寒冬腊月,这冰桶的水,要是泼在她身上,只怕她在这慎刑司的牢里熬不到明天。 “曹公公,刑部断案,还要先让犯人辩解,如今纵火之事还没问清楚,你就急着用刑,难道慎刑司想要屈打成招吗?” 孟婉突然开口,正准备命婆子朝孟婉泼冰水的曹公公停下手,回眸看向她,眼底浮上一抹讥冷。 “哟,你这贱婢,都到了我这慎刑司,竟还敢教我做事?” “奴婢不敢,只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是宫规定下来的,曹公公公然违抗宫律,传扬出去,难道就不怕招来祸端吗?” 她的话,让曹公公眼睛眯了眯,到底是在慎刑司多年,见过太多送进来的宫人。 这些人送进来时,无一不哭爹喊娘,磕头求饶,但像今日这么硬气的,倒是头回见。 想到这里,他不禁开口,“你先前是哪个宫里的?” “奴婢是哪个宫里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曹公公能不能听完奴婢的话。若是奴婢有罪,曹公公再行处罚也不晚,毕竟依了宫规办事,旁人也不会说一句您的不是,您说对吗?” 孟婉尽量让自己呼吸平稳,若能说服曹公公暂缓用刑,或许她还能想出办法自救。 但若是她什么都不做,今日定然会是她的死期。 “好,今日正好咱家闲着没事,就耐着性子听听你这个小贱婢还有什么话可说。” 曹公公扬了下手,婆子放下桶,赶紧将椅子端过来,待他坐下后,又给他奉上茶水。 “说吧,为何要在掖庭纵火。” 听到曹公公的话,孟婉开口道,“奴婢并没有纵火,昨夜奴婢刚好看到有火势,原本想着是去救火,却不料,被人当成了纵火之人,失火之事与我无关。” “呵呵。” 听到这话,曹公公轻笑而出,将手里的杯盏往旁边一旁,声音微扬。 “我当你还有什么说辞,合着和那些进来的一个样,来我这里的,没有一个不说自己冤枉,可最后呢?还没用什么刑,便全都招了。 依咱家看呐,你还是趁早招了,免得多受些皮肉之苦,再者,若你乖乖招了,本公公心情好,就给你少用几样刑,岂不两全其美?” 曹公公说完,将手一扬,孟婉咬了咬唇,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了,随即而出。 “今日你若对我动了刑,他日你定然会后悔!” “好啊,一个掖庭的罪奴,胆敢同本公公这般说话,给我泼,泼醒这个贱婢,看她还敢不敢这般嚣张!” 随着曹公公眼神一瞪,婆子立马拎着冰桶上前,掀起底,整桶冰水迎面朝着孟婉泼了过去。 冰冷的雪水,迎面而下,一瞬间的激冷,让孟婉的呼吸仿佛停了下来。 她张着嘴,嗓子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全身仅剩的一点体温,在这桶冰水的刺激下,消散的一点不剩。 手因为冰水突然的刺激,而死死想要挣脱绳子,却被勒的更深,几乎刹那间,就多了两道深痕。 待冰水一滴滴滑落,孟婉大口大口喘着气,跟快要濒死的鱼一般。 而这时,曹公公尖锐的笑声在整个刑室回响起来。 “我当你是什么铜皮铁骨呢,合着跟那些个下贱罪奴一个样,不吃点苦头,还当自己是个什么玩艺呢?说吧,为何要在掖庭纵火?” 他的声音传到孟婉耳廓,此时虽然她冷的牙齿打颤,声音都几乎发不出来,但仍然死死撑着一丝气力。 “奴婢,没有放火。” 短短几个字,仿佛是从齿缝中溢出来的,随着这句话说完,只见那曹公公阴损的笑声又传了出来。 “不光骨头硬,这嘴也硬啊,看来本公公今日想怜香惜玉,也不成了,来人,上竹签!” 当孟婉看着婆子将一托盘削的极尖的竹签端过来时,脸色顷刻间惨白。 她在天牢之时,曾亲眼见着有犯人被施以这样的刑罚,惨叫声传遍了整个牢房,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目光望向竹签上面,沾染着深褐色已经干涸血迹,光是那样看着,都令人心惊肉跳。 而曹公公则走到托盘前,拿出一支削的极尖的看了眼,随后走到她面前,在她眼前晃动了两下。 “看到没?咱家特意给你挑了根尖的,你这漂亮的小手,若是被这戳进指甲缝里……。” 他说到这里,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将那竹签故意在她攥紧的手上来回划拉着。 虽然全身冰透了,但孟婉仍然能感觉到,那尖锐的签子所传来的触感。 她颤抖着身体,分不清到底是冷的,还是打心眼里害怕,目光随着那竹签,咽了咽喉骨。 “咱家再问你一遍,你是招还是不招?” 此时曹公公已经敛去脸上的笑意,变的又沉又戾,而一旁随时待命的婆子,已经上前将孟婉攥紧的手指用力掰开来。 竹签正对着她中指的指甲缝,只要她一回答,便会穿刺进去。 孟婉死死咬住唇,口腔里已是一片腥寒之气,仿佛是下了最后的决定,她松开口,血气连带着蚀骨的寒意。 “我没纵火。” 当这句话传出来,曹公公眼神一狠,那竹签便顷刻间没入了甲缝之中。 血一滴滴落下,沿着指甲的缝隙,孟婉望着那血滴,已经失温的身体,渐渐传来后知后觉的疼痛。 额头上的冷汗在顷刻间被逼了出来,她几乎是抑制不住的闷哼而出。 口中的血色比先前更加弥漫,连带着整个人也不断想要缩起来。 “啊!” 当另一支竹签插进甲缝之时,她终于忍不住嘶吟而出,曹公公见状,笑声渐起,又狞笑着拿起第三根竹签。 “咱家问你,你到底招还是不招?” 第27章 用大刑 艰难的看向那滴血的手指,还有曹公公那满脸狰狞的笑意。 孟婉突然间弯起了唇,在这样狼狈不堪之下,那笑容变的分外刺目晃眼,仿佛是带着嘲弄,让曹公公一顿。 “你笑什么?” “呵呵。” 轻呵声自腔骨中传来,因为疼痛而促着气,孟婉这笑声,也变的十分无力。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缓缓而出,眼神里布满执拗,抬眸对上曹公公微愣的目光时,突然间用力冲他啐出一口血沫,紧跟着便是用尽力气的一声低喊。 “我没做过,问再多遍,我也没做过!” 猝不及防的一幕,让曹公公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恼羞成怒的抹了把脸上的血沫。 “好好,你这个贱婢,今日咱家不弄死你,这慎刑司的位子你来坐!” 说完这句话,他用力将竹签往孟婉指甲缝里戳进去,边戳还边喊。 “叫啊,你倒是叫啊。” 剧烈的疼痛,让孟婉整个头皮都开始阵痛,那疼痛锥心刺骨,眼前一阵阵发黑。 当疼痛一阵阵将她从昏沉中拖回来,刺激的她全身都痉挛起来,就连没有被扎到的手指,都开始蜷曲。 她半垂着头,耳边只剩下曹公公阴戾狰狞的声音,犹如地狱恶鬼,想要索走她的命。 她一声不吭,任由着指尖传来的疼痛渐渐麻木起来,身体里的血仿佛也开始渐渐凝固。 在刑柱之下的地上,十根手指流出的血,已经汇成了一片,她的每根手指上都被戳上了深深的竹签。 然而曹公公似是还不满意,见她这般硬气,竟是不过瘾一般,又命人拿来了刺针。 “好啊,倒真是块硬骨头啊,不知道这刺针落在你脸上,你还能不能抗的住。” 缓缓抬头,眼前已经有些昏花,孟婉看见他手里那布满尖刺的铁器,在刑房昏暗的光线里,闪着寒光。 而曹公公正一点点举着它朝自己靠近,甚至她能感觉到,那针刺越来越贴近自己的脸颊。 就在她再一次闭上眼睛,准备忍受这蚀骨之痛时,突然间牢房外面传来急呼声。 “住手!” 刺针离孟婉的脸只有微毫之距,曹公公不悦的皱起眉,转身目光看向刑房门口。 苍白面色的女子孱弱的被小太监扶着走进来,当她看见绑在柱子上的孟婉时,整个人面色一紧。 而曹公公见着对方的打扮,眼底浮上抹鄙夷,但碍于宫规,还是将手里的刺筒放在一旁。 “慎刑司重地,贵人怎么来了?” 齐良人被小全子扶着,脸上满是担忧的从孟婉身上挪开,挺了挺脊背。 “我可以为这位姑姑作证,她并非掖庭纵火之人。” 随着齐良人这句话说完,曹公公脸上露出一抹微色,随后开口道。 “掖庭将此人送来之时,并未提起贵人,况且咱家方才审这犯了事的宫女,她也没有提起贵人,如今贵人这般说,倒是叫咱家难做了。” “掖庭那边,我已说清楚,此番我来慎刑司,便是要将人带走。” 齐良人拖着病体,此时说完这几句话,已经有些气促,一旁的小全子见状,连忙开口。 “公公,这位姑姑乃是我家贵人的救命恩人,昨夜便是这位姑姑一直照顾我家贵人,直到丑时才回掖庭,那火根本不是她放的,如今这位姑姑已经伤了,还请公公手下留情,让我家贵人将人带走。” 听到小全子的话,曹公公心有不甘的冷哼了声,“既是如此,那为何这宫婢不肯将实情说出来?我看分明就是你们为了替她脱罪,故意编的托辞。” “那是因为我乃增成舍的良人,身染寒疾,这位姑姑为了顾全我的颜面,故而才替我隐瞒。 我得知消息后便立刻赶了过来,若是今日这位姑姑因为我而遭受无妄之灾,那叫我如何心安?还望这位公公开恩,给我几分薄面,让我将人带走。” “原来是增成舍的贵人啊。” 曹公公听到齐良人的话,故意拖长尾调,显然有些不屑。 齐良人听见他这阴阳怪气的声音,面色绷了绷,但一想到那位下的令,立马正色道。 “是,我虽为增成舍的良人,但也是陛下亲封的,于宫制而言,是主,你虽为慎刑司总管,但也是皇家的奴,难道我的话,你要违抗不成?” 果然,齐良人这番话,让曹公公脸色变了变,他沉沉地看着齐良人,片刻,这才勾起唇角。 “奴才不敢,既是贵人这般说了,那奴才自然不会违抗,来人,将这个宫婢给放下来,让贵人带走。” 随着曹公公一声令下,婆子上前,将绑住孟婉的绳子给解开,齐良人心下一松,连忙吩咐小全子上前去搀扶。 “姑姑,你没事吧?” 小全子看着孟婉一身湿透,十根手指鲜血淋漓,眼圈都红了起来,生怕弄疼她,手都不敢碰到她的伤处。 “我没事。” 孟婉摇摇头,小全子一听,连忙点头,“姑姑忍着些,小全子这就带你走。” 他撑着孟婉,对方身子轻的几乎不费他什么气力,直到将人扶到齐良人面前。 “姑姑怎么样了?” 齐良人开口,小全子看着已经昏过去的孟婉,眉头皱了皱。 见到这个情形,齐良人心口一个劲的发怵,都怪她这个身子,若能早来一会,或许孟婉就不会伤的这般重了。 想到这里,她望向仍然站在那里的曹公公,几乎是压着气性开口。 “今日之事,曹公公且等着,若是这位姑姑有事,我定然要上禀内务府严查,小全子,我们走!” 扔下这句话,齐良人帮着小全子扶着孟婉走出慎刑司,看也没看一脸铁青的曹公公。 当他们走了一段路之后,便看见了德安站在不远处,一见着他们,赶紧迎了过来。 “哎哟,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见着孟婉这般,德安魂都要吓没了,齐良人摇摇头,面露愧色。 “安公公,都怪我这身子,去晚了一步,姑姑被用了刑。” 听到这话,德安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在心里直呼完了,被那位看见孟婉这副样子,只怕这天都要塌下来了。 于是连忙开口道,“赶紧将人扶去南宫,我这就去找御医过去,记着,对外得说孟姑娘在你那里养伤,不要让任何人知晓。” 第28章 你这么不情愿吗 德安交待完,匆匆离开,小全子看了眼孟婉,此时她全身冰冷,面色苍白,眼睛紧紧闭着。 因着手指上的竹签还在,不敢轻易拔下来,齐良人看着她,心疼之情溢于言表。 “小全子,你将姑姑背起来,她这样定是走不了的。” “好。” 齐良人帮着小全子,小心翼翼将孟婉背了起来,自己则轻轻捧着她的手,不敢轻易触碰到。 主仆二人从僻静的小路朝南宫赶去,而此时,德安也紧赶慢赶去了东宫。 容胤坐在书房,手里正拿着本奏折,眉宇紧锁,当德安的脚步声匆忙传来之时,他立马抬起头。 “她怎么样了?” 没待德安开口,便率先出声,德安掖起袖子擦了下额头的冷汗,下意识就跪了下来。 “殿下,孟姑娘她,她被用了刑。” 随着他这句话说出来,整个大殿里寂静一片,德安只觉得头顶上方,似是有什么,正在朝他不断压下来,全身都不由自主打颤。 过了好一会儿,殿内才传来容胤的声音,冷沉且带着压抑的戾气。 “伤的如何?” “瞧着不太好。” 德安据实相告,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但奴才已经派了御医去了南宫。” “知道了。” 淡淡的三个字,让德安一愣,抬起头的时候,只见容胤已经重新拿起了桌上的奏折,仿若没有听到这个消息般。 这和德安临来之时在路上想的不一样啊,主子听到孟姑娘伤了,怎么会如此淡定? “还跪在这里做什么?” 突然,容胤冷冽的看向德安,“若是你不知道该做什么了,那你这个总管也不用再当了。” 德安脊背一麻,连忙出声,“是是,奴才这就去查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账给孟姑娘用的刑。” 说着,他站起身,刚准备离开,容胤的声音便自后向前传来。 “掖庭纵火,乃是有意为之,查清楚是何人在背后指使,至于慎刑司那边,做的干净点,莫要让人看出来了。” “是,奴才遵命,殿下,那孟姑娘那边……?” 德安小心看向容胤,只见他拿起笔在奏折上画了个圈,随后开口道。 “好生照顾着。” 虽然只是几个字,但德安瞬间明白了主子的意思,连忙应下。 “奴才已经让增成舍那位照顾着呢,绝不会泄露出去半个字。” 说完这句话,德安见容胤没有别的交待了,立马退出书房,赶紧去办主子交待的事情。 而此时,南宫之中,御医正小心翼翼替孟婉将指甲里的竹签拔出来。 她依旧紧紧闭着眼睛,但每拔出一根,便见着她身体轻轻抽搐下,眉宇间划过痛色。 好不容易,十根竹签被一一拔下来,站在一旁的齐良人,光是这么看着,都有些脸色发白,支撑不下去了。 “御医,她的手没事吧?” 齐良人忍不住开口,御医摇了摇头,“还好没有耽搁太久,否则这手怕是会废了,如今倒是不难治,只不过得养上一阵子了。” 御医边说边替孟婉将手上涂上药,又小心用蚕纱缠住,当十根手指都包裹好后,他才转过身看向齐良人。 “贵人,孟姑娘身子受了寒,我开上几副药,这几日你喂她喝下,否则寒气入体,会影响到身子。” “好,有劳御医了,小全子,你陪御医去煎药。” 小全子赶紧上前,跟着御医离开,因着方才要替她治手,孟婉此时还穿着湿衣裳。 齐良人赶紧上前,将她身上的衣服给脱下来,又替她盖上厚被,再将屋子里的炭火弄旺了些。 看着她脸上渐渐浮上不正常的绯色,齐良人伸出手探向她的额头,顿时一惊。 “小全子!” 齐良人开口,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她下意识转过身,便见着一道欣挺身影已经掠过她走了进来。 望着对方直接来到床边坐下,齐良人眼瞳一紧,连忙跪下去。 “妾身叩见殿下。” 容胤望着眼前闭着眼睛的孟婉,眼底犹如深潭,明明昨儿在这里,她还那般鲜活的惹他心烦,不过短短一夜,她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蜷缩在腿上的手指,指尖都泛着凉意,此时他眼中只有孟婉,甚至连齐良人的声音都置若罔闻。 整个寝殿仿佛被凝固住一般,齐良人仍然跪在地上,容胤就那样看着孟婉,整个人动也不动。 到底是齐良人跪的难捱,忍不住再次开口,“殿下,孟姑姑起热了。” 一听到这话,仿佛一瞬间将容胤的思绪拉回,他这才注意到,孟婉皱着眉,脸颊已经红成一片。 手指探上她额头,只是一下,便如同触到了什么,猛地收回来。 “御医呢?马上叫他进来。” 容胤开口,齐良人连忙站起身走出殿外,御医正在教小全子如何煎药,听到吩咐,赶紧小跑着进来。 “她在起热。” 容胤开口,御医连忙跪下,“殿下,孟姑娘被泼了冰水,身子难免起热,臣已经准备好了汤药,待会煎好,服上几日,便可没事了。” 听到这话,容胤生生压下眼底戾气,转眸看向他。 “她身上还有什么别的伤?” “孟姑娘的手指,被扎了竹签,臣已经将竹签拔出敷药,将养些时日便会好的,至于其他的伤,臣并未曾发现。” 面对容胤的眼神,御医几乎是战战兢兢说完这些话。 果然,他每说出一个字,容胤的神情就冷下去几分,整个大殿明明燃着旺炭,可还是能感觉到一股股寒气往脖子里灌。 寝殿内再一次安静下去,御医和齐良人,一个跪,一个站,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 终于,小全子端着煎好的药走进来,见着眼前这番情形,猛地顿住,有些忐忑的开口。 “药,药煎好了。” 话音落下,便见着齐良人朝他伸出手,“把药给我。” “将药端过来,孤来喂她,你们都下去吧。” 齐良人话音落下,床榻边传来容胤的声音,小全子见着,连忙将药端过去。 “殿下,药有些烫,您当心。” 像是没有听见小全子所说的,容胤接过药碗,殿中其他人一见,连忙退了出去。 当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容胤轻轻舀起一勺药,目光看向床上仍然昏睡着的孟婉。 “同孤犟,犟到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小婉儿,难道待在孤身边,你这么不情愿吗?” 第29章 暗查背后之人 孟婉昏沉着,根本听不到容胤的话,她此时全身如同被架在火上烤一般,周围像是阿鼻地狱,炙热到她根本睁不开眼睛。 指尖依旧传来疼痛,一阵阵密汗被逼出来,忍不住想要蜷缩起手指。 可是无论她怎么用力,都好像有什么压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沉重的感觉,一直在她的心口挤压,不断的将她整个人都压住,喘不过气来。 “疼。” 她低喃而出,声音轻若鸿毛,正准备喂药的手停在唇边,容胤看向她的脸,五官已经快皱到了一起。 将碗放在一旁,他贴耳俯到她的唇边,“小婉儿,你说什么?” “我没做,没做,为何不信我?” 这句话,自她的唇中溢出,容胤身子一震,转而看向她。 此时她的眼睛仍然闭着,两行清泪自眼周滑落,紧跟着,便又是一道低喃。 “好疼,我好疼啊。” 看着她这样,容胤心口也像是被密密麻麻的绵里针扎过,呼吸都跟着发促。 他不知道孟婉所说的没做过,是说的掖庭之事,还是一年前的事情。 眼下,她脸上浮端的痛色,却如同那日在殿中挣扎而出的那般。 “容胤,我没做过,为何不信我?” 心口重重被挫了下,容胤闭了闭眼睛,喉咙处传来艰涩,良久,他才重新端起药碗。 药汤已经余温,可是却怎么都喂不进她的唇中,几次下来,容胤看向那黑乎乎的药汁。 眉心一拧,便将那碗药含进口中,低头俯上她略显苍白的唇上。 极苦的味道瞬间在两人的唇齿中弥漫开来,容胤脸上没有一丝变化,慢慢将汤汁喂进孟婉口中。 大概是太苦了,她头微微转动,想要避开这侵扰,可是替她喂药的人却伸出手,轻轻拢住她的脸颊,眼底暗色弥盖。 终于,当药喂完,可是容胤却仿佛还是不自知一般,在她唇间流连,几乎是将她唇瓣上的苍白尽数除去,这才缓缓松开。 眼底仍有暗色流淌,目光凝在那有些泛着溢粉的唇瓣上,伸出手轻轻拂过。 “孤该拿你怎么办?” 无奈的一声喟叹,容胤松开手,将包紧她的被子轻轻松开一些,小心将她困在里面的手给挪出来。 缠着蚕纱的手指上,隐隐又溢出艳色,根根分明,瞬间刺红了容胤的眼睛。 慎刑司是什么样的地方,他自是清楚的,可是亲眼见着,那股子来自心底的弑意,却是怎么都压不下来。 那些伤她的人,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呼吸瞬间沉的厉害,直到感觉到孟婉的手指缩动了下,他才敛眸望去。 人没有醒,但脸色已经比方才初见之时好了许多。 汤药的效用,让她的呼吸也开始平顺。 一直悬着的心绪,此时终于放下一些,他将孟婉的手放下,轻轻盖上被子,不至于压到,随后站起身。 御医和齐良人仍候在殿外,见着他出来,连忙站起身。 容胤看向御医,“你今日就留在这里。” 说完,他又将目光转向齐良人,“这几日你不用回增成舍了,留下陪着她。” “是,殿下。” 齐良人应声,容胤朝着外面走去,不多会便消失在了南宫之中。 …… 这一夜,东宫的烛火彻夜未灭。 日出微明之际,德安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殿中,见着容胤,立马跪了下来。 “启禀殿下,奴才查了一宿,只知道那指着孟姑娘纵火的宫女,先前二人有些龃龉,至于是否有人指使,奴才并未查到。 至于徐嬷嬷那边,孟姑娘初到掖庭之时,得殿下的令,奴才并未特意同她交待过,而昨夜之事,她也只是依着宫规办差,似是挑不出什么疏漏。” 听闻这话,容胤手指轻叩在案桌上,随后淡淡而出。 “在宫中放火,乃是重罪,若只是龃龉,用此等法子想要置人于死地,你会做吗?” “这……。” 德安顿了下,随后摇摇头,“此事变数颇多,若是奴才,绝不会这般冒进。” “呵。” 容胤冷笑了声,“背后指使之人,连小婉儿几时回的掖庭,都掐算的刚刚好,事后又能做的这般干净,那个宫女,不过只是障眼法,留着她,暂时不要动。” “殿下说的是,那奴才定然是会好好盯着掖庭那边。” “时辰不早了,孤该上朝了,你今日让膳房备些糕点,下朝后,随我去见丽妃。” “是,奴才遵命。” 当早朝结束,容胤来到丽妃殿中,远远的,便听见里面传来笑声。 当他走进殿中之时,只见丽妃正拉着个貌若芙蓉的年轻女子说着话,见着他走进来,便马上松开女子的手,脸上浮上笑意。 “哎哟哟,我说今儿你怎么得空到本宫这里来了呢,合着是知道倾倾来了。” 说完这句话,丽妃还故意看了眼坐在一旁,满脸羞色的顾倾倾,只见她已经站起身,朝着容胤行了个福礼。 “臣女顾倾倾见过殿下。” 容胤敛眸,抬了抬手,“无需多礼,今日你怎么过来了?” “倾倾知晓丽妃娘娘极喜兰花,便特意让人寻来几株竺国雪兰,今日送进宫给娘娘欣赏。” 顾倾倾话落,丽妃立马开口,“倾倾这孩子颇有孝心,本宫也只是在她面前提过一次,她便记在心里了,胤儿,你来的正好,随本宫一道去看看这竺国雪兰。” “好。” 容胤应了声,随后吩咐德安将点心拿上来,“正好,我让御膳房准备了姨母爱吃的梅花酥。” “哪里是本宫爱吃啊,倾倾才爱吃这宫里的梅花酥,你啊,特意给倾倾准备的,还非得说成是孝顺本宫的。” 丽妃的话,让顾倾倾再次脸上浮上红霞,眼神不由自主的看向容胤。 “哦?原来你也爱吃?那正好同姨母一道尝尝。” 听到容胤语气里的淡意,顾倾倾脸上浮上一抹子失落,但身为相国之女,她还是端庄淑良的行了个礼。 “多谢殿下。” “哎哟,你们俩这么生分做甚,走,你们陪我一起去看雪兰。” 丽妃冲着顾倾倾使了个眼色,随后在前面走起来,几人一同走到后苑,此时几盆花瓣雪白的兰花,正绽放着。 “原来这就是竺国雪兰,当真与众不同。” 容胤收回眸,目光看向顾倾倾,“从竺国到祈国,不远万里,就算是舟车不停,也要几个月的光景,你有心了。” 第30章 现在知道疼了? 容胤话音落下,顾倾倾脸上顿时浮上一抹喜色,连忙开口道。 “只要丽妃娘娘和殿下喜欢,臣女便觉得是值得的。” 她的话,马上得到丽妃赞许的目光,“你这孩子,就是讨人喜欢,日后你同胤儿大婚之后,可得常来这里陪陪我。” 一听到大婚两个字,顾倾倾两颊浮上羞赫,不自觉看向容胤。 因着父亲同他说,太子对大婚一事似有不满,故而她才今日进宫,想要从丽妃这里探探口风。 方才丽妃这句话,总算是给了她一个定心丸。 而还没等她在心里窃喜完,容胤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今日上朝之时,大臣上奏,北方寒灾,已经殃及不少郡县,民不聊生,苦不堪言。 这竺兰虽好,但从竺国运来,一路耗费太过奢靡,如今我祈国百姓还在受苦,今日顾相在朝堂之上,还提议要开国库赈灾,忧国忧民。 孤眼下见着这竺兰,却是有几分感慨了。” 容胤说完,眼见着顾倾倾和丽妃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尤其是顾倾倾,更是紧张的将手里的帕子紧紧绞在一起。 殿下这话,分明就是在提醒她,自己做出此等劳民伤财之事,只顾讨好丽妃,却根本没有想到百姓之苦。 尤其殿下还提到了父亲,这更是在敲打他顾家,表里不一。 想到这里,她连忙跪了下去,“北方百姓受苦,臣女也很担忧,此事是臣女考虑不周,还望殿下恕罪。” 听到顾倾倾的话,容胤淡淡掀眸,并没言语,而一旁的丽妃见着,赶紧朝他看去。 “胤儿,倾倾一片孝心,此事因本宫而起,你就不要再怪她了。” 见着丽妃开口,容胤这才扬了扬手,“孤并无责怪之意,只是有感而发而已,今日这竺兰孤也见着了,孤还有些奏折要看,就先走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只留下顾倾倾仍然跪在地上,神情哀怯的目送着他离开。 “快些起来吧,地上凉。” 丽妃伸手将顾倾倾扶起,却见她双目泛红,“娘娘,殿下是不是讨厌倾倾了?” “怎么会,胤儿近日确是因着北方寒灾之事忧心,你日后是要做太子妃的,不要胡思乱想。 过几日先皇后生忌,陛下让太子随本宫一道去云峰寺点长明灯为先后祈福,你也一道去,届时你可要好好讨胤儿欢心才是。” “是,多谢娘娘,倾倾定然会好好陪殿下的。” 顾倾倾压住心头思绪,丽妃点点头,“好了,别难过了,走,随本宫到屋里去暖暖吧。” 顾倾倾扶着丽妃回到内殿,而此时,容胤已经离开,德安跟在身旁,见着他面色不虞,也没敢开口。 走了一小段路后,只见他停下脚步,转了个方向,朝着南宫的方向走去。 …… 南宫中。 孟婉睁开眼睛,浑身犹如被抽去了一身筋骨,软到没有一丝力气。 “姑姑醒了?” 声音传来,孟婉转眸望去,看见小全子时,眼神一怔。 “小全子?” “是我,姑姑,您可总算是醒了,我家贵人昨儿守了您一夜,方才才去偏殿小憩。” “你家贵人?” 孟婉皱了皱眉,昨儿她痛死过去,确实是齐良人救了她。 “替我多谢你家贵人,若不是她,只怕我出不了慎刑司。” 她开口,嗓音有些沙哑,小全子赶紧开口,“姑姑快别这么说,倒是我家贵人觉着连累到了姑姑,见着姑姑伤成那般,心里难受极了。” “我已经没事了。” 她轻轻开口,虽然手指仍然疼痛难忍,但她不想齐良人救了她,还为她担忧。 “对了,齐良人的身子好些了吗?” “有御医在,贵人身子好多了,对了,姑姑可想吃些什么?” 孟婉摇摇头,此时目光转向了小全子身后,骤然定住,视线之中,身着蟒服的容胤,五官噙着冷意,正望着他二人。 “姑姑,您怎么了?” 见着孟婉这般,小全子不禁开口,而这时,却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回转头,顿时吓的赶紧离开床榻,对着容胤就跪了下去。 “殿,殿下,小全子给殿下请安。” “你下去。” 容胤冷沉而出,小全子担忧的看了眼孟婉,“是,小全子这就下去给姑姑准备膳食。” 他赶紧退下,容胤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她,孟婉转过目光,闭上眼睛,不去看他。 见着她不理自己,容胤面色比刚才更沉,眉头深拧,倚坐在她榻边。 “为何不说你昨夜同孤在一起?” 他说起这话时,声音透着暗哑,厮磨着孟婉的耳朵,让她紧紧抿住唇。 见着她不说话,容胤伸出手,将她脸颊轻轻掰正,对上她紧闭的双眸,无奈的敛去脸上的沉意。 “若孤不让齐良人过去,你是不是死也不说?” “殿下既是知道,又何需再问?” 她睁开眼睛,眸底浮上一抹黯然,当时她是这么想的,就算是死,也不会再提及他。 可是如今看来,此番她被齐良人救出慎刑司,又是他安排的。 这救命之恩,只怕他不会轻易罢休。 果然,这句话,自孟婉口中说出来的刹那,容胤原本敛下去的沉意,再一次浮上眼底。 他注视着孟婉的容颜,苍白的毫无血色,宛如他将她从天牢里接出来那日,甚至比那日还要让人生怜。 这女人,如今全身上下,都是硬的,哪怕躺在这里,嘴巴里的每一个字,都是利器。 “你欠孤一顿辣汤丝,孤是不会让你轻易死在慎刑司的。” 他的话,让孟婉一时无言,她都伤成这样了,他却还记着那碗辣汤丝。 而容胤见着她不说话,以为她又不想搭理他,于是只得没事找事,伸出手,想将她脸颊上散落的发丝抚到耳后。 却不料,只是这一个动作,却让原本沉默不语的女人,伸出手挡了过来。 “嗞。” 指尖打在他手上,孟婉疼的倒抽了口气,眼眶迅速红了起来,却在下一刻,手被托住,容胤语气里是难忍的戾气。 “动什么?还嫌伤的不够?若你不想要这双手了,孤替你废掉!” 明明说着最冷戾的话,可手上却柔的不像话,几乎是吼完这句之后,便叫来一直候在外面的德安,脸色难看到极致。 “把御医叫过来,给她的手好好看看!” 第31章 我不疼 御医不敢耽搁,拿着药箱小跑进来,见着容胤面色铁青,连忙就要叩下行礼,却被容胤凛冽的一眼,吓的半跪不跪的赶紧开口。 “臣这就去给孟姑娘看手。” 容胤站在那里,气场四下散开,整个大殿里的炭火都冷了几分。 御医上前,将孟婉手上的蚕纱给一点点拆开来,可到底是血肉之躯。 本就伤的厉害,干涸的血块同蚕纱黏在了一起,解开的时候,不免扯到伤口,疼的她死死咬住唇,就连额头都溢出密汗了。 “你若是再弄疼她,你的手就别要了。” 殿中传来冷嗖嗖的声音,御医吓的一个哆嗦,看着孟婉的手指,一时间进退两难。 “我没事,御医,你只管做便是。” 不忍因着自己惹恼容胤而伤及旁人,孟婉朝御医开口,容胤站在一旁听到,垂在身侧的手都攥紧了。 她对每个不相干的人,都这般好言好语,唯独对他,跟通体生刺一般,这女人,就是故意气他的。 虽然心口郁气难舒,但目光却还是下意识落在她已经被解开蚕纱的手指上。 从前根根分明的青葱玉指,如今泛起肿紫,一点都看不清楚原来的样子。 还有她的手背上,也布满了冻疮留下的痕迹,两只手看上去面目全非。 方才心口的郁胀,因着眼前这副画面而一瞬间散去,他不禁走过去,目光对上她的双眸。 “若是疼,便叫出来,我不罚御医便是。” 他实在是不忍,见着她隐疼咬紧唇的样子,这种伤,便是七尺男儿,只怕也难捱。 因着这句话,孟婉一直紧撑着疼痛的气力松了松,随着牙关松开的一刹,唇瓣上的咬痕却是分明起来。 望着那道咬痕,容胤眼底幽了一瞬,强忍住将目光看向御医。 “她的手指如何了?” “启禀殿下,昨儿用了药,孟姑娘的手指已好了许多,只是这指甲……”。 说到这里,御医停了停,有些惧色的看向容胤。 “说。” 他眉眼冷冽,御医连忙跪下,“恕臣无能,孟姑娘昨儿手指上的竹签深入甲缝,虽是手指能保得住,但过几日,这指甲却是会脱落。 不过殿下放心,还会长出新甲,只是需要些时日,这段时日,怕是要好好养着才行。” 御医好不容易顶着侵入骨血的寒意说完这些话,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 而容胤听完这些,脸上的表情犹如山雨欲来,山崩地裂。 孟婉见着,知道他这是盛怒至极,有些艰涩的咽了咽喉咙,用手轻轻捏住容胤的衣摆。 只是这么细微的一下,便马上让处在盛怒中的男人眉峰一压,目光转落在她捏着自己衣角的手上。 “你方才说不会罚御医的。” 听到她细软中带着点干哑的声音,容胤脸上的怒容缓了缓。 “孤有说过罚他吗?要你给他说情。” 伸出手将她的手指小心从衣角上松开,“我看你这手,还不如废了好。” 方才明明痛的不行,这会替别人求情,倒是还敢用上这只手,万一再伤了,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好。 孟婉不敢顶撞,御医见着此景,知道殿下是不会责罚他了,赶紧将药膏拿出来。 “殿下,容臣给孟姑娘上药包扎。” 见着御医拿着药瓶,容胤伸手拿了过来,“孤亲自来,你这粗笨手脚,连个蚕纱都拆不好,退下去!” 御医赶紧将蚕纱放下离开,德安一直候在外面,见着这情形,跟着将门给关上。 寝殿一下子安静下来,孟婉看着已经坐在榻上的容胤,一时间感觉到屋子里都憋闷起来。 “殿下,我自己来吧。” 她撑起身子想要坐起身,却被容胤冷冷看了眼,“你若不想我将御医给发落了,就最好老实点。” 孟婉咬了下唇,没敢再同他犟,而这时容胤看向她的手。 “把手伸出来。” 孟婉将手放平,露出手指,如此近距离的见她手指上的伤,容胤握着药瓶的手,还是不由自主的捏紧了。 慎刑司那帮狗东西,千刀万剜都不为过。 好不容易强压住这杀意,他将药粉轻轻倒在她的手指上。 虽说是最好的伤药,可是落在伤口上时,还是会有刺痛之感,孟婉手指忍不住缩了缩。 “我不疼。” 只是一下,她便马上摇头,容胤见她嘴唇都要咬破了,放下手里的瓶子看向她。 “疼就叫,憋着作甚,再咬下去,你这嘴巴也不想要了?” “不疼,殿下,真的不疼。” 比起昨天受刑时的疼,此时这点痛,已经是天壤地别了,只是十指连心,她不可能没有任何感觉。 听到她这样说,容胤再次拿起药,这次快速的将药粉洒上,拿过蚕纱替她包上每根手指。 孟婉看着他轻柔的替自己包着伤口,但面色冷寒的样子,明明思绪很想移开,可还是不受控制的想起曾经,她也见过他这般。 也是在这南宫中,她因去御医署偷师被发现,几乎被打个半死。 那天下着大雨,她艰难回到南宫,生怕容胤看见,可结果身子却是撑不住,躺在床上便动弹不得。 醒来之时,容胤就站在她床边,整个人被淋湿了,但神情却是透着沉寂。 她很想说自己不疼,可是容胤的目光让她说不出来,只能勉强弯起唇冲他笑。 “就只有一点疼,我歇会就好了。”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容胤深深看着她,转身离开,连着几日,都是趁她睡着了,将吃食放下,然后离开。 当她可以起身后,走出去,便看见容胤坐在廊台上,又如以前那般,沉默不言,一坐便是一天。 她自知理亏,不敢去招惹,也学着他,将简单的吃食做好,端到离他不远的地方。 直到一日,她可以出去了,想去弄些吃食,刚走到殿门外,便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你要去哪?” 她脚步一愣,转身看过去,容胤不知何时离开廊台,站在她的身后。 “我去……。” 孟婉想说,她去弄些补材,这段时日,都没有做什么好吃的东西给他补身子,可是面对容胤的目光,她却有些不敢说出口。 “我去走走,躺了好几天了,手脚涩的很。” 想了想,她找了个由头,却在说完之后,听到容胤冰冷的嗓音。 “今日你若回不来,孤是不是连你的尸首都见不到了?” 第32章 不许出去! 眼神晃动了下,孟婉手背在身后,与容胤对视着,乖巧讨好的扬起唇角。 “哪里会,我命大着呢,我还要在这里陪着殿下,哪里会那么容易死。” 她说完,便见着身欣腿长的冷隽少年,朝她走过来。 不由分说,生蛮的将她背在身后的手拉过来,看也没看她一眼,便朝着内苑走去。 “哎,殿下,你要带我去哪?” 孟婉开口,容胤没回答,直到将她拉到廊台才松开,自己则又坐在了台子上面,目光望向早就干涸的荷花池。 “不许出去,就在这里,哪也不许去,这是孤的令。” 孟婉扭动了下被他方才抓的有些胀的手腕,好一会儿才想明白。 合着殿下是担心她出去又被打个半死,或者被打死了回不来了。 可是她不出去,如今南宫里的菜已经所剩无几,指着宫闱局送来,又不知得等多久了。 “殿下,我冷。” 她故意开口,搓了搓手背,“这里风大,要不我回屋去穿件衣裳再过来?” 她试探着开口,实则想找机会溜出去,容胤转眸看向她,见着她确实衣着单薄,密长睫毛下的深瞳闪烁了下。 见着他不说话,孟婉以为他是答应了,正准备转身离开,却不料,身子却是一紧,下一刻,整个人就被圈进了温暖的怀中。 少年的脸顷刻间像是着了火,红成一片,却是背过眸子,不去看她。 孟婉也被吓了一跳,傻愣愣的看着自己被容胤就这么抱着,连话也忘了要怎么说。 “殿,殿下……。” “再说话,把你扔下去。” 容胤瞪了她一眼,脸依旧是红红的,“不是冷吗?冷还这么多话。” “奴婢……。” 孟婉想解释,却在对上容胤的眸子时,又咽了回去。 生平第一次在一个男子怀中,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这以后她若出了宫回了村子,只怕说给谁听,谁都不会相信的。 只是那时,她情愫懵懂,只记得那日,容胤抱着她好久,久到她因着伤势才愈,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来之时,她是躺在自己床上的,屋里依旧放着简单的吃食,容胤却是不在的。 之后的几天,容胤像是只鹰,无论她怎么想要偷偷溜出去,都会在大门口被他逮回来。 连着好几日,她终于放弃出去的念头,乖乖待在宫里养伤。 但经过这件事情后,她去哪里,都要告诉容胤一声,还要同他说约着多久回来。 之后很长一段日子,她每每出去,回来的时候,便见着玉树芝兰的少年,站在门内,无论多晚,推开门的时候,便会见着他守在那里。 可是如今,那少年眉宇间已经褪去青涩,眼神也变的犀冷,她和他之间,终究不再彼此依靠。 年少相依之情,终抵不过君威有别,她的那些回忆,早就成了妄念,曾执于妄,也将终于忘。 黯然敛眸,孟婉将已经包好的手收回,朝着盯着她的容胤微低了低头。 “多谢殿下。” 听到这句话,原本眸中藏着星火的男子砰的一下,将手里的蚕纱扔到一旁。 声音虽不大,响在空荡荡的寝殿中,却让人无端一惊。 “这段时日,你就留在这里,什么时候将手养好了,什么时候回去。” 起身扔下这句话,容胤转身欲走,孟婉见着,连忙开口。 “殿下,这不行,如今有齐良人为奴婢作证,虽证明我没有纵火,但奴婢仍是掖庭戴罪之人,留在南宫于理不合,还望殿下让奴婢回去。” 听到这话,容胤看向她,眼底浮上冷芒,“你当真要回去?” “是,奴婢既是无罪,那回去便不会再有人为难于我,但我若是继续留在这里,只怕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于殿下不利,殿下如今即将大婚,未来太子妃若是知晓,只会伤了你们彼此的情谊。” 说到最后,孟婉几乎是头低着,不敢对视容胤的目光。 因为他的目光里,满是寒冽,那种无形的压迫感,让她竟生出一丝胆怯。 她不想再被送进天牢了,这一年,她太苦了,苦到竟是比南宫的五年,还要难捱。 顾倾倾是容胤心尖上的人,她不想再介于他们之间,一年的牢狱已经让她彻底拎得清了。 而殿下如今救她也好,对她这般好也罢,不过是因着年少曾彼此取过暖。 她不能再生出妄念,否则到最后,恐怕就不是牢狱之灾了。 殿内再一次寂然无声,孟婉就那样低着头,伤了的手无法撑起身体,有些摇摇欲晃。 无形的压抑,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明明站着的男子离她几步之距,却像是山,压的她全身都在发颤。 “好,你既是想回去,那孤便准了。” 终于,在她脊背浮满虚汗之时,容胤的声音传来,随后,铿沉的脚步声走远,紧跟着便是殿门被用力关上传来的砰锵声。 孟婉虚脱的身子往下一松,额头上已经浮满密汗,而这时,殿门被推开,齐良人匆匆而入。 “孟姑姑,殿下方才是怎么了?” 见着齐良人脸上担忧的神情,孟婉摇摇头,“我方才求殿下让我回掖庭,殿下允了。 齐良人,此番多谢你去慎刑司救我,孟婉会记在心上,他日定当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姑姑可千万别这么说,说来惭愧,若非殿下,我哪敢去慎刑司那种地方。” 齐良人说话间,有些愧色的低下头,孟婉却是摇摇头。 “无论如何,终是你救了我,齐良人,孟婉还想麻烦你,能否将我送回掖庭?” “你如今身子还未愈,掖庭那种地方,哪里能养得好身子,孟姑姑,你听我一句劝,就留在这里好好养伤,若是落下病根,日后可怎么办?” 齐良人是亲眼见着孟婉被冰水淋透的,这寒冬腊月,冰水入体,换作旁人,若是没有御医及时医治,早就没命了。 “无妨的,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现下我已经好了许多,留在此处,只会惹人非议,在这宫中,人言可畏,所以才要麻烦良人送我回去。” 见着孟婉这般执意,齐良人只得开口,“也罢,正好我也要去掖庭,昨日匆忙,还未将事情说全,待会你用完膳,我便送你过去。” “多谢齐良人。” 孟婉说完,齐良人便吩咐小全子端来暖粥,用完膳后,又替她将药仔细收好,主仆二人这才将她送到掖庭。 第33章 她要查出是谁想要她的命 孟婉出现的时候,徐嬷嬷刚好带着人出来,迎面见着她的时候,神情微微一顿。 “奴婢见过徐嬷嬷。” 孟婉松开小全子的搀扶,上前两步,问了声安,徐嬷嬷看着她,目光掠过,径直落在她身后的齐良人身上。 “老奴给齐良人请安。” 徐嬷嬷开口,齐良人走上前来,“昨日孟姑姑被我带去了增成舍,今日我将她送回来。 一来是将纵火之事,说个清楚,二来希望徐嬷嬷行个方便,给孟姑姑安排间屋子,方便养伤。” 听到齐良人这句话,徐嬷嬷笑了笑,“良人,不是老奴不行这个方便,只是来这掖庭里的宫人,哪个不是挨过打受过罚的,若是都要让老奴行个方便,那这掖庭还有规矩可言吗?” 她的话,让齐良人神情一沉,仍想开口之际,却被孟婉拦了下来。 “奴婢多谢贵人的好意,宫有宫规,徐嬷嬷说的在理,确实不应为奴婢坏了规矩。” 孟婉的话,让徐嬷嬷唇角生出几分得意,一个增成舍的良人,还敢发令于她,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只不过倒是没想到,慎刑司的曹公公竟然会被一个良人吓的放了人。 蔑意浮上眼底,在宫里待了这么久,孟婉自然是知道徐嬷嬷心眼里看不上齐良人。 她不忍齐良人再受折辱,便转身朝她看去,“多谢良人送我回来,时辰不早了,良人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见着孟婉如此为她着想,齐良人心口歉疚更盛几分,虽然自己处境艰难,无权无势,但到底有殿下给的几分底气,也不能让人欺负了孟婉。 想到这里,她朝徐嬷嬷看去,“徐嬷嬷,纵火之事,如今既已查清,孟姑姑是被冤枉的。 她如今在慎刑司那里被动了刑,伤了手指,伤好之前,是断然不能再劳作的。 孟姑姑到底是为了我才受了这般冤枉罪,这段时日,让孟姑姑好生养伤,你不可再安排她做任何事情。” 齐良人这番话,让徐嬷嬷脸色一沉,马上开口道,“旁的宫女挨了罚,也只能将养小几日,良人这话,倒是让老奴不好做事了。” “此事是我吩咐的,若是有人问起,你只管推到我身上,内务府那边的管事,我自然会去交待一声,保管不会连累到徐嬷嬷,你只管照做便可。” 见着齐良人这般说,徐嬷嬷眼珠子转动了几下,随后浮上笑脸。 “既是良人这般说了,那老奴自然是不敢不从的,孟婉,那这段时日,你就好生养伤吧。” “奴婢谢过嬷嬷,谢过齐良人。” 孟婉俯了俯身,徐嬷嬷朝着齐良人开口道,“若是良人没什么事了,那老奴就盯着她们做事去了。” “好,嬷嬷慢走。” 徐嬷嬷离开后,齐良人仍然有些不放心,从腕上将唯一一个玉镯取下。 “孟姑姑,我知道宫中人情事故,这镯子你拿上,若是有什么事,也可应应急。” 看着那镯子,孟婉连忙摇头,“贵人,奴婢有银子的,这镯子是你随身之物,我断然不能收下的。” 见着她推辞,齐良人想要塞给她,却见着她双手那般,又怕弄疼了她,一时间踌躇起来。 到底还是小全子解了围,“贵人,既是姑姑不收,那您就当给姑姑先收着,小全子会交待同乡,对姑姑多照顾一二,若是姑姑有什么事,可尽管让兰儿通知小全子。” “是啊,齐良人,小全子说的在理,若是我当真有什么事,会去麻烦良人的。” “好吧,那你一定要记着,不要再像先前那般莽撞了,旁人让你去哪,你可不要去,有事一定要知会我,那我走了,你早些回去歇息。” “好,奴婢送过良人。” 目送着主仆二人离开,孟婉才拿着药回到西廊房,此时宫人们都在忙碌,廊房里一个人也没有。 她走到自己床前,忍着疼将柜子打开,纵火那晚,她没来得及看自己的包袱,但帕子被人偷走嫁祸于她,证明确有人动过她的东西。 她回掖庭,不光全是为了避嫌,也为了找到真正要害她之人。 她将包袱慢慢解开,果然发现除了帕子,自己藏在里面的银锭,也不见了。 除去那日她拿了五两银子托采买太监买东西,这包袱里应该还有五锭银子,她藏在了衣服之中。 对方定是趁她不在之时,翻了她的包袱,原本是想拿走帕子嫁祸之用,却在看见银锭之时,见财起意,将银锭也一并拿走了。 可是无凭无据,若是她此时去找徐嬷嬷,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 但她可以确定的是,拿走她银锭的人,定然是这掖庭里的人,宫女俸禄极少,所以见着银子,才会铤而走险。 回想那晚指认她的几个人,最有可能的便是那个同住在西廊房的小宫女。 目光望向小宫女所睡的床榻,孟婉若有所思,随后不动声色将包袱重新放好,躺在床上休息起来。 临到用膳之时,她起来走进膳房,一进去,便见着有几个人的目光朝她望过来。 目光所及,她看了一圈,并没有见着程绣夏,于是正准备去打膳,却在这时,见着月姝走到她跟前。 “婉姐姐,你回来了啊?我听说慎刑司那边对你用了刑,你这手是不是伤的很重?” 听着月姝担心的话语,孟婉淡淡弯了弯唇,“已经不打紧了。” 大概是见着孟婉神情有些冷淡,月姝抿抿唇,眼睛开始泛起微红。 “姐姐,那晚我知你肯定没有做过,只是我人微言轻,不敢替你辩解,你不会怪我吧?” “当然不会,那日你没替我说话是对的,毕竟当时的情形,所有人都认为我放火,你若替我开口,旁人只会当我们俩合谋的。” 她的话,让月姝目光一躲,“姐姐,我没想到程绣夏会那般冤枉你,而且还让青禾和月满也一起指认你。 还好姐姐吉人自有天相,有贵人相救,我听说是增成舍的齐良人救了姐姐,改日姐姐定要带我去见见这位贵人,我要好好谢谢她。” 月姝一番话,说的十分感人,孟婉听在耳中,却唇角露出浅弧。 “齐良人生性喜静,怕是不愿见生人,对了,月姝,今日怎么没见着程绣夏?” 第34章 是你说我处罚不公? “她被关暗室了,昨儿齐良人来过后没多久,徐嬷嬷就罚她进了暗室,她诬你纵火,如今真相大白,嬷嬷自然是不会放过她的。 不过姐姐受了这么重的伤,只是将那程绣夏关在暗室,当真是便宜她了。” 说完这句话,月姝见着孟婉正望着她,于是连忙变了神情。 “月姝只是替姐姐气愤,明明就是她几次三番招惹你,却一而三、再而三地害姐姐被罚,姐姐,你可要当心,万一程绣夏放出来了,定然又会找你的麻烦的。” “嗯,多谢你提醒,我会当心的,对了,你方才说的青禾和月满,是不是就是那晚指认我的那两个宫女?” “对,青禾就是和你同屋住的,指认你帕子那个,月满与绣夏同屋,说看见你从外面回来那个。 这青禾家里有一个瘸腿的爹爹,还有个嗜赌成性的哥哥,她在宫里拿的银子都被他们拿走了。 绣夏呢,与她同乡,两人一起进的宫,只不过青禾家境不好,故而一入宫就分在了掖庭。 绣夏被罚来之后,两人关系比旁人都要好,至于月满,她和绣夏一个屋,许是被绣夏欺负惯了,所以对她惟命是从吧。” 听着月姝将这两人的身世说了个清楚,孟婉在心里暗暗思忖了片刻。 照目前所有的证据来看,这青禾的嫌疑倒是更大一些,偷她帕子和银子之事也更像是她能做的。 只不过,她还没问太多,月姝说的这般仔细,倒有些像是刻意为之了。 想到这里,她目光沉了沉,而这时,月姝又再次开口。 “姐姐,你的帕子说不准就是这青禾偷的,她与你同屋,受绣夏指使,偷了你的帕子污蔑你,坐实了你纵火的事情,我看你应该将此事告诉给嬷嬷,让嬷嬷也将她关进暗室里。” 月姝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让孟婉方才的感觉更加强烈,她看向对方,并没有顺着她的话而说。 “既是事情已经了结,无凭无据,我去找嬷嬷再提及此事,只会让嬷嬷难做。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当务之急,我还是先将伤养好,不然就辜负了齐良人一番心意了。” 听到她这样说,月姝眸光闪烁了几下,“姐姐真是良善,换作是我,定然是不会罢休的,她们几人可不是省油的灯,来,姐姐,我帮你端饭菜,我们坐下再聊。” 月姝替孟婉端起饭菜,坐下之后,两人正准备用膳,却在这时,听到门口传来声音。 “孟婉,没想到你还敢回来,明明就是你纵火想要害我,凭什么你能回来,我却要受罚!” 膳房里的宫女们听到动静,皆朝门口望去,只见程绣夏被关了一天暗室,有些狼狈而又狠毒地瞪向坐在里面的孟婉。 孟婉收回目光,对程绣夏所说置若罔闻,低头开始喝起碗里的稀粥。 见到这个情形,程绣夏几步冲到她面前,手几乎指在孟婉脸上。 “你是心虚不敢说话了吗?仗着背后有贵人撑腰,在掖庭里欺负人,如今更是放了火,也能逃脱责罚,我一定会去找内务府的总管禀明此事的,你别想好过!” 她不停说着,可是孟婉却根本不搭理她,而是慢慢喝着粥,而一旁的月姝却是忍不住站起身。 “绣夏,你闹够了没有?你没见着婉姐姐也伤了吗?而且增成舍的齐良人也说了,纵火之事不是婉姐姐做的。 说不准是你平日里得罪了旁的什么人,才被人放火的,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被嬷嬷见着,又得罚你了。” “你给我闭嘴,这会你装什么好人?我屋里的帕子明明就是她的,所有人都瞧见了,怎么就不是她干的了? 不过是仗着有人给她撑腰,欺负我们呗,月姝,你以为你现在帮着她,她就会把你当自己人吗? 我劝你还是把眼睛擦亮点,这种人怎么会把你当回事?别哪天她一把火放到你屋里头去!” “你!婉姐姐不是这样的人!你不要胡说……。” “砰!” 没等月姝说完,桌上便传来砰的一声响,她赶紧望过去,只见孟婉面前的碗已经被打翻了。 “手不灵便,把碗打翻了。” 淡淡而出,孟婉站起身,看向程绣夏,目光透着几分冷意,让她忍不住脸色紧了紧。 “你这么看我做甚?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我不过是抢了你一桶水,你就弄掉我的牙,还想放火烧死我,你这样恶毒,难道不怕遭报应吗?” 听到她的话,孟婉轻轻笑了声,“先前你不是不承认抢了我的水吗?如今又当着这么多人面承认了?” 她话一既出,程绣夏喉咙一梗,立马辩解而出。 “我方才是气糊涂了,不是抢,是我急着用桶,才拿了你打的水,嬷嬷都为我作证了,难道你觉得嬷嬷罚你有错?” “徐嬷嬷一向照宫规办事,罚我当然没错,故而我认,也甘心领罚。倒是你,程绣夏,嬷嬷罚你在暗室思过,你非但不自省,反而刚出来,就变本加厉找我麻烦。 难不成,是你对嬷嬷心生不满,故而才会借机找我麻烦,其实是说嬷嬷罚你不公?” “我,我几时这样说过?你不要胡言乱语!” 程绣夏有些发慌,说完,便见着孟婉微微勾唇,“你方才也说了,嬷嬷罚人都是有理有据,那嬷嬷既是罚你,便是说明纵火之事,并不是我做的。 可是你如今却是在这膳堂里吵吵嚷嚷,还要去内务府告状,依我看,你分明就是对嬷嬷罚你不满,觉得不公,所以才借机闹事,我说得对吗,程绣夏?” “当然不……。” “我看是哪个贱皮子在背后说本嬷嬷处事不公?” 没等程绣夏说完,门外便传来声音,所有人面色一惧,望向走进来手拿鞭子的徐嬷嬷。 只见她眸色一厉,看向膳堂里的所有人,将手里的鞭子猛地一挥,重重打在膳桌上。 那清脆的鞭子声,吓的所有人都缩了缩脖子,就连那程绣夏,都面色慌张起来。 而这时,徐嬷嬷的目光看向了孟婉和程绣夏她们的方向,眼睛眯了眯,用鞭子指着她们几个人。 “方才是不是你们几个在说本嬷嬷的坏话?” “嬷嬷,不是我说的,是她,是孟婉说的,她说嬷嬷处罚不公,奴婢气不过,故而找她理论的,还望嬷嬷明察!” 程绣夏率先反应过来,立马跪下,说完这番话,便见着徐嬷嬷眼神不善的看向孟婉。 “哦?是你说本嬷嬷处罚不公的?” 第35章 被人欺负也是活该 孟婉迎向徐嬷嬷,恭敬知礼的开口,“启禀嬷嬷,奴婢并没有这么说过。” “哦?没有?那程绣夏为何这般说?” 徐嬷嬷看向她,唇角噙着冷意,孟婉朝程绣夏望去,“程绣夏,你把你方才说的话,再同嬷嬷说一遍,要一字不落。” 她语气淡平,程绣夏抿着唇一言不发,心里却是一个劲发虚。 “你不说吗?那我便替你说吧。” 孟婉一字一句将程绣夏方才所言说了出来,随后再次看向对方。 “我所说的,可有差半个字?” 程绣夏跪在地上,脸色已经绷紧,她是没想到,孟婉竟然真的能过耳不忘。 此时当着膳堂里这么多宫人的面,她就是想抵赖,也抵赖不了。 “是又如何?那我也没有说徐嬷嬷处罚不公啊。” 憋了憋,她忍不住开口,孟婉弯了弯唇,“嬷嬷罚我,我认,你便觉得处罚公正,可到了你这,嬷嬷罚了你,你却找我胡搅蛮缠,这不分明是在说嬷嬷处罚不公吗? 徐嬷嬷,奴婢自打到了掖庭,一直觉着您处事公正,故而您罚我之时,我从未有过怨言。 就连那晚纵火之事,嬷嬷将我交予慎刑司,我也没有说过什么。 如今嬷嬷知我是被冤枉的,处罚了程绣夏,奴婢心生感激。 可是今日她在膳堂这般大吵大嚷,字字句句皆是诋毁之言。 掖庭这么多人看在眼里,难免会让人觉得嬷嬷处事不公,袒护于我,冤枉了她,还好嬷嬷来的及时,不然此事怕是会传的沸沸扬扬了。” 孟婉语气温顺,字字仿若是在为徐嬷嬷考量,果然,她话说完,便见着徐嬷嬷直接举起了手里的鞭子,对着程绣夏的后背就是一下。 “啪”的一声,鞭声清脆,打的程绣夏一下子俯身求饶。 “嬷嬷,别打了,奴婢错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程绣夏,我念在你那晚也受了惊讶,故而只罚你待在暗室,可你倒好,出来不但不知道反省,反而还想往我身上泼脏水。 看来是我罚的太轻了,来人,把她押进暗室,关上三日再放出来,我倒是要看看,究竟谁还敢不服!” 徐嬷嬷说完,只见两个宫女便上前将程绣夏给架住,拖着她朝外面走去。 “嬷嬷饶了奴婢吧,奴婢真的不敢了。” 看着程绣夏一边被拖着往外走,一边求饶,孟婉神情不为所动,一旁的月姝却是脸色有些发白,指甲几乎都抠进了掌心。 孟婉故意忽视掉月姝的神色,朝着徐嬷嬷俯了俯身,“多谢徐嬷嬷赏罚分明,奴婢感激不尽。” 徐嬷嬷听到这话,冷冷看了她一眼,“本嬷嬷不是为了你,我说过,谁敢在掖庭闹事,我手里的鞭子可容不得她。 今日之事,确实与你无关,否则我也不会姑息,你跟我过来,我有话问你。” 说完,徐嬷嬷朝着外面走去,孟婉要跟过去,却被月姝拉住。 “婉姐姐,待会若是徐嬷嬷同你说了什么,你可千万不要顶撞啊。” “我知道,你放心吧,徐嬷嬷是明理之人,想来我没有什么错漏,她也不会训斥我的。” 给了月姝一个宽慰的眼神,孟婉跟着走出膳房,直到来到徐嬷嬷的屋子。 一进去,她目光淡淡一瞥,便在案桌上放着的核桃酥上顿了顿,只是一眼,马上敛起眸子。 “今日叫你过来,是有些话要当面同你说清楚。” 徐嬷嬷坐下,目光睨向她,“你先前是在南宫侍奉过,又是安公公亲自送来的,我想着,你是个聪明人,但如今看来,你倒是愚笨的很。” 听到这话,孟婉假装不明,恭恭敬敬开口,“奴婢确实愚笨,嬷嬷此言,还望明示。” “呵,我不知道你是当真不知,还是假装不明,但我有句话要提醒你,你在掖庭一日,就给我安分守己着些,别想着搞出什么事情来。 我在这掖庭十余载,见过的比你多得多,若是你背地里嚼些不该嚼的舌根子,被我知道,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徐嬷嬷说完,拿起桌上的一块核桃酥,放在口中轻轻咬了口。 孟婉见状,朝着她恭敬屈了屈身,“嬷嬷此番话,奴婢定谨记在心,您放心,奴婢日后定然谨言慎行,绝不会让嬷嬷为难。” “好,你最好说到做到,下去吧。” 孟婉走出屋子,神情瞬间沉下来,方才徐嬷嬷那番话,分明是在警告她,日后她在掖庭里的事情,不准再传到其他人那里。 此番她被带去慎刑司,又被齐良人所救,想来那背后害她之人,必然给徐嬷嬷施了压。 但这徐嬷嬷到底是在宫中多年,自然有自己的盘算,她不对自己下死手,将她送去了慎刑司,假借他人之手,就算有人怪罪,也挑不出她什么错漏。 但今日徐嬷嬷既是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是在提醒自己。 在掖庭,只要不闹到台面上,传扬出去,她也可以按自己的法子来,对方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孟婉唇角露出浅弧,既是背后之人这次没得手,日后定然还有别的招,她要赶紧将伤养好,将此人找出来。 …… 东宫,夜深之时,德安小心翼翼将孟婉回到掖庭后的事情,一一禀告给了容胤。 见着他原本冷隽的眉眼,慢慢浮上一丝笑意,德安紧着的心,这才缓下来。 “孟姑娘没吃亏,那害她的宫女,被罚去了暗室,奴才我都派人盯着呢,绝不会让孟姑娘再吃亏的。” 德安不忘讨巧,容胤听到后,看了他一眼,“你管她做甚?是她要回去的,被人欺负了,也是活该!” 早就见惯了自家主子口不对心,德安连忙应声,“是是,殿下说的是,那不是齐良人感念姑娘求医之恩,求着奴才照拂一二嘛。” 听到德安这么说,容胤手指轻叩上案桌,“我记着这齐良人好似有个弟弟,已经过了束发之年。” “对,这齐家上三代,也曾出过三品文官,可到了她爹这一代,便开始落魄了,不然也不会进宫只封了个良人。 奴才听闻,这齐良人的弟弟倒是文武双全,正想谋份差事,可惜因着齐良人不得宠,如今还未有着落。” “传孤的令,让这齐良人的弟弟到宫中任掖庭郎卫一职,明日便去当值,还有,明日他入宫之后,让他姐弟二人见上一面。” 听到这话,德安压住唇角溢不住的弧度,得了,到底他家主子还是放不下孟姑娘,这不,连侍卫都给安排上了。 “奴才领命。” 德安赶紧退下去,容胤看向外面夜色已深,如同往常一样,换上常服,朝着南宫走去。 第36章 小命必然保不住 夜深人静,孟婉见着所有人都睡熟了,悄悄起身,朝着暗室走去。 靠近之时,便听着里面传来低低的哭泣声,在寂静的冬夜,有些令人发瘆。 孟婉听出,这哭声是程绣夏发出来的,正在这时,她眼神一闪,连忙躲在了暗处。 只见一道身影,已经推开暗室的门,紧跟着便听到里面传来压低的声音。 “绣夏。” 虽然对方刻意压低声音,但孟婉还是听出来对方是谁,她藏在暗处,听到程绣夏的声音传来。 “你来干什么?今日在膳堂,你不是帮着那个贱人吗?” “绣夏,我那是在救你,如果你听我的,不继续对她纠缠,也不会被关在这里了. 好了,别同我置气了,我们一同从尚衣局出来,我怎么会不帮你呢?快吃些东西吧,我特意趁着她们都睡着了,才给你送来的。” “哼,不要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信你,我看你就是见她背后有人撑腰,想方设法讨好呢。” “怎么会,绣夏,你是为了替我隐瞒,才被罚到掖庭的,我当然记着你的好,我同她交好,也是为了替你打探消息。 如今你得罪了她,若是她想对你做什么,自然会同我讲,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告诉你了,不是吗? 而且先前我为了替你出口气,特意去找了徐嬷嬷,将她去宫闱局时,同那齐良人的奴才见面,不听嬷嬷吩咐都说了出来,让她被罚,我都为你这样做了,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 “是你同徐嬷嬷说的?难怪她会怀疑是我同嬷嬷告状的,就因为这事,她放火差点烧死我!” 程绣夏愤愤而出,月姝立马开口,“我哪里会知道她会做这样令人发指之事,只不过她有齐良人撑腰,嬷嬷不想生事,如今却是连累到你被罚。 月姝,上次我在宫闱局时,便见着总管对她多有照拂,就连她的宫衣,都与我们发的不同。 这齐良人能在慎刑司将她救出来,可见背后也是靠山的,这次你出来后,可得小心些,别再得罪她了,免得再受无妄之灾。” “哼呵!我就不信,齐良人能护得了她一次,还能次次都护着她,我的事,以后你不用管,行了,你赶紧走吧,被人发现了,你也要跟着受罚了。” 听着程绣夏的话,孟婉敛下眸底的沉色,悄悄转身返回了西廊坊。 重新躺下之后,她脑子里不停回想着刚才在暗室外面听到的话。 难怪今日她在徐嬷嬷那里见到的核桃酥如此眼熟,原来竟是自己送给月姝的。 而她因宫闱局之事被罚,也是月姝同徐嬷嬷说的,拿程绣夏做幌子,转过头来打抱不平,来讨好获取自己的信任。 只是,自己与月姝不过才相识,她这么的做的原因,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宫中五年,虽然她已经看过太多世态炎凉,也曾为了月姝对她的善意而心生感激。 如今得到这样的消息,她内心还是有些发沉,整整一夜,几乎未眠。 次日清晨,她仍然同往常一样醒来,早早便起来了。 御医给她开的药十分好用,她的伤寒已比昨日好了许多,手指也不那么疼了。 看着宫人们都起身后,她将手上的纱布拆下,上药粉之时,脑海中又不由自主浮上了容胤那张冷隽的脸。 只是一刹,她便赶紧闭了闭眼睛,深吸了口气,将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挥开。 整个上午,她都歇在屋中,直到午膳之时,一个小宫女偷偷跑了进来。 “孟婉,小全子让我同你说,晚上齐良人让你去见她。” 见着是先前同自己报信的那个兰儿,孟婉点点头,“好,烦请同小全子说一声,晚上我会过去的。” 待兰儿离开没多久,月姝拿着东西走进来,见着孟婉坐在榻边,脸上浮上担切。 “我见姐姐今日没去膳堂,姐姐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说着话,她将东西放下,“我给姐姐拿了馒头,姐姐快点吃吧。” 听着月姝如同昨夜对程绣夏说话时那般的真切,孟婉原本压在心头的沉意再一次浮上。 她望着那馒头,随后将目光转向月姝,“今日我没有什么胃口,故而就没有去膳房,你不用总给我带东西过来,被旁人看见了,会为难你的。” “先前姐姐还说了不会同我见外的,我又怎么忍心见着姐姐挨饿呢。昨日在膳堂,我已经得罪了程绣夏,左右她也会嫉恨上我,只要姐姐愿意理我,我不怕她的。” 说完,她扬起唇角,一脸真朴的笑意,让孟婉淡淡压了压唇。 “听你这样说,倒是对程绣夏的脾气很是了解,我记着你先前说,你们二人都是尚衣局出来的,按理说,关系应该很好,可为何你似乎对她有些疏离?” 孟婉的话,让月姝脸色微微变了变,随后开口道,“她为人太过计较,而且又记仇,在尚衣局时,得罪了许多人。 说起来,我也是被她连累,才会一道被罚到掖庭这里,只是我没想到,她来了掖庭之后,脾气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故而我与她的关系,便更加疏远了。” “原来如此,你与她确实不同。” 孟婉说完,月姝马上亲亲热热挽起孟婉的胳膊,将头靠上她的肩膀。 “那是自然的,如今我与姐姐一见如故,在掖庭中,往后只同姐姐交好,姐姐可不能不理月姝啊。” “你放心,我不会的。” 孟婉敛去眼底的一抹冷意,说完这句话,便见着月姝马上开口。 “我记着姐姐说的话了,时辰不早了,我该去做事了,姐姐记着吃饭,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 “嗯,你去吧。” 孟婉点点头,待月姝离开之后,淡淡看向她离开的方向,方才月姝揽着她胳膊之时,身上传来香粉味道,她闻过。 应该是宫中嫔妃所用的,以她的身份,是不可能有机会用的。 那就是说,指使她的人,是宫中的妃嫔,只不过,这种香,在宫中妃嫔中极常见,要想查出来确切的人,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她如今心里只有丽妃一个人选,若月姝真的是为丽妃所用,此番没有弄死她,必然还会再有下次。 想到这里,她皱起眉头,丽妃是容胤的亲姨娘,必然是担心容胤查出来,才会借刀杀人。 看来自己要尽早出宫,不然,一旦容胤大婚,自己的小命必然是保不住的。 第37章 新来的掖庭朗卫 傍晚之时,三三两两的宫女们结束劳作,从外面回来,整个西廊房开始热闹起来。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时不时传到孟婉耳中,平常她倒是鲜少会去听这些,但今日却是因着她们说的全是一件事儿。 都说掖庭新来了位郎卫,长的玉树临风,面若冠玉,尤其是带刀在掖庭巡查之时,整个人像是画本子里走出来的一般英朗俊逸。 到底都是些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说起俊俏男子时,一个个都红了脸。 孟婉看着她们,心里不禁有些羡慕,她如她们年纪一般时,便守在南宫里,偌大的地方,只能瞧见容胤一人。 虽说容胤隽逸无双,但整日对着,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了。 她是没有像她们这般的机会,凑在一起,对男子的长相品头论足的。 不知不觉,孟婉唇角弯起浅弧,不免多听了几句,直到月姝走进来找她。 “姐姐,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看着她笑的面若桃花,孟婉朝她开口,“见你这样,是否是遇见了什么喜事了?” “哪有,不过今日掖庭新进了一位郎卫,方才我遇见他,他同我说话了。” 见着月姝边说边害羞的将鬓发挂向耳后,孟婉目光微微闪动了下,随后开口道。 “哦?看来这位郎卫当真是如同她们说的那般玉树临风,你瞧你脸都红了。” “姐姐,你怎么取笑我啊,我只是觉得那位郎卫彬彬有礼,是位正人君子。 你也知道,我们这种在掖庭里的宫人,身份低贱,平素里那些郎卫都不会搭理我们的。 但这位郎卫当真不同,他说话十分有礼,眼中也并无看轻之意……”。 见着月姝越说越小声,面颊也越来越红,孟婉当然知晓她的心思,并没有点破,于是站起身。 “你方才不是说要一道去用膳吗?我们走吧。” 被孟婉一提醒,月姝连忙点头,“对,姐姐,我们走吧。” 两人一道出去,此时不少宫人都在往膳堂那边走去,不远处,一队掖庭郎卫正在巡查。 “姐姐,你看,那个就是今日才当值的齐郎卫。” 顺着月姝的目光,孟婉视线望去,远处廊道上,最引人注目的一道身影。 “确实是位少年英郎。” 孟婉淡淡而出,难怪那么多小姑娘们都谈论不休,单从相貌来看,在宫中侍卫中也是出类拔萃的。 “姐姐如今不过也才双十年华,听姐姐这话,倒有几分老气横秋了。” 月姝边说边挽起孟婉胳膊,目光却是再次望向那廊台底下的男子,眼睛舍不得挪开。 而这时,只见那名郎卫突然间朝他们看过来,昏暗的光线下,英气勃发的少年郎,突然间咧开唇角。 只是轻轻一笑,便让人如同被晃了眼,孟婉愣了下,目光不由自主避开。 她怎么觉着,这小郎卫方才是冲着自己笑的呢? 而这时,她感觉到胳膊被人用力抓紧了几分,侧过头,便见着月姝羞的半垂下头。 “姐姐,他好像冲我笑了。” 听闻这话,孟婉不禁哑然,她方才怎么会生出那般错觉来。 这齐郎卫与月姝今日说过话,想来方才那笑,也是对着她的。 “我见着了,这齐郎卫好像就是冲着你这边看的。” 孟婉开口,月姝更加羞涩,连忙拽过孟婉,“我们快走吧,叫旁人看见了,我可是全身长嘴都说不清了。” 她一边拽着孟婉,一边又不由自主朝齐郎卫看去,见着他们已经离开,这才收回略带怅意的目光。 一顿晚膳,月姝都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廊道。 孟婉知道她的心思,也没有多言,用完膳后,便与月姝分开了。 看着月姝快步走向廊道附近,她收回目光,趁着无人注意,朝着增成舍走去。 到了那里,孟婉一进去,齐良人便马上招呼她坐下来。 “我还想着你什么时候会过来呢。” 说着话,齐良人朝小全子吩咐过去,“快去将东西拿上来。” 待小全子将东西拿过来时,齐良人难掩眼中的喜意。 “孟姑姑,此番我弟弟能入宫当值,多亏了你,我竟是没想到,你会同殿下为我求来这份恩典,这些东西都是我弟弟带过来的,你一定要收下。” 听着齐贵人的话,孟婉一时间怔愣住了,有些不太明白齐贵人所言是何意思。 而齐贵人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像先前那般想要拒了自己给的东西,连忙同小全子吩咐。 “小全子,你将东西打开给姑姑看看。” 小全子将包袱打开,孟婉见着里面放着药材,还有燕窝。 “我知你不肯收旁的东西,如今你身子遭此番罪,得好好养着,这些药材和补品,你用得上,此番一定要收下,不然,我这心里头实在是过意不去。” “齐良人,你方才说,你弟弟进宫当值?可否是在掖庭?” “对,正是,今晚我邀你过来,也是要同你说这事,日后,齐钰在掖庭当值,若你有什么事情,只管差遣他。 今日得殿下恩典,弟弟进宫之时来见了我,我已同他特意交待了此事,你大可放心。” 看着齐良人这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孟婉知道,这又是容胤做的。 明明已经放她回掖庭了,可却还是安排了齐良人的弟弟进宫,他究竟到底想要做什么。 孟婉脸上的神色,一丝不落的被齐良人看在眼中,一时间,她神情有些不安。 “孟姑姑,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齐良人,其实你弟弟入宫,并非是我求了殿下,故而这东西我也不能收下,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听到她这样说,齐良人连忙从榻上起身走到她面前,脸上露出无措。 “孟姑姑,旁人不知,但我是心知肚明的,若不是因为你,殿下是不会将我弟弟召进宫里来的。 我齐家早在爹爹手里,就已经落魄了,原本以为我进了宫,能让家里好过一些,可惜我却不争气,自顾不暇。 但我弟弟自小便文武双全,如今他能入宫当值,对我们家来说,是天大的造化,日后能得殿下重用,他自会有个好前程。 我所求不多,也未曾想过,当初自己一念之善,会让姑姑这般倾心相待,如今更是无颜再开口对姑姑提什么。 但我只有这一个弟弟,还请姑姑能帮帮他,让他留在宫中。” 大概是担心孟婉不答应,齐良人说完这句话,竟朝着她直接跪了下去。 “还请姑姑千万不要让我弟弟离开,求求你了。” 第38章 看来还是伤的不厉害 “齐良人,您快些起来。” 孟婉伸手,想去扶她,却不料刚一触到,又碰着了手指上的伤处,疼的她倒抽了口气。 “孟姑姑,你不打紧吧?” 齐良人看向她的手,也顾不得哀求了,赶紧从地上起身,一脸愧疚。 “都是我不好,竟是没顾及到你还伤着,你快些坐下,我替你看看。” 看着齐良人脸上的愧疚,孟婉摇摇头,“不打紧的,齐良人,齐郎卫之事,你尽管放心,我不会去殿下那里说什么的。” 听到她的话,齐良人眼眶一红,竟是身子控制不住轻颤起来。 “我,我不知道该如何谢你,孟姑姑,你就是我们姐弟的恩人。” 说罢,她又要跪下,却被孟婉连忙拦住,“齐良人,千万别这么说,你身子还没好,便去慎刑司那样的地方救我,事后,又在南宫照料于我,于情于理,我都不会做出过河拆桥之事的。” “我,孟姑姑,说来惭愧,若不是殿下,我哪里能有那么大的胆子,我……。” “不说这个了,日后你们姐弟在宫中可以常常见面,你也不必那般难熬了。” 孟婉阻止了齐良人继续替容胤说话,她又何尝不知,以容胤那性子,齐良人是必定要去慎刑司的。 只是她不想往这上面去想,许是心里不想欠着他什么,左右不过再撑几年,就可以离宫了。 见着孟婉不想提,齐良人识趣的没有再说下去,两人又说了会话,待孟婉走之时,她硬是让小全子将那些药材和燕窝都给她带上。 “小全子,你记着将姑姑送到掖庭那里,不许再把东西拿回来了。” 想到小全子上次把那簪子带了回来,齐良人不忘再三叮嘱了句。 “是,贵人,小全子保管将东西给姑姑拿上。” 孟婉看着这主仆二人,实在是无奈,但也知道,再劝也是于事无补,于是只得随他们了。 走出增成舍,天色已暗,与以往不同的是,原先增成舍一路,黑漆漆的,今日却是在宫道四周,隔段距离,便多了盏石灯。 孟婉觉着有几分奇怪,倒是还没问,小全子便率先开口。 “前两日,宫闱局便命人在这附近都放上了石灯,听闻是元日将至,宫中得灯火通明,以祈得来年国泰民安。 这增成舍一到夜晚便是黑漆漆的,所以宫闱局特意多放了一些,想来是不想皇宫有这一片暗地儿吧。” “原来如此。” 孟婉低喃一句,确实,每年元日,宫中必定张灯结彩,可增成舍与南宫靠的近,却是感觉不到任何喜庆的气氛。 她还记着,每年元日,陛下在前朝宴请群臣,嫔妃皇子公主欢聚一堂,唯独只有容胤被关在南宫之中。 那个时候,她便会想方设法逗容胤高兴,还会将提前囤好的大鱼大肉拿出来,做上一桌子的菜肴,将炭火烧旺。 虽然容胤从来不会表现出多高兴的样子,但孟婉却是很高兴,还会在吃完饭后,求着他到院子里陪她赏烟花,看放祈天灯。 她知道,容胤那个时候,是最寂寥的时候,她力所能及,尽量让南宫变的热闹一些。 哪怕那份热闹只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如今元日又将至了,今时他贵为储君,一人之下,又有家世显赫的未来太子妃相伴,想来定会高兴了。 收回思绪,孟婉准备朝着掖庭回,却在这时,身旁一直跟着的小全子,突然间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还没待她反应过来,便听到了小全子的声音,“奴才给殿下请安。” 耳朵像是被重重的炸了下,孟婉抬头望去,石灯映衬的灯光下,容胤站在不远处,手背在身后,目光淡冷地看向他们的方向。 而德安手里拎着灯笼,矗在容胤身旁半步的距离,孟婉分明能见着,他想笑生憋的样子。 心里头顿时有些不舒服,明明皇宫那么大,怎么就每每出来,都会碰上。 难不成,皇宫真是鬼祟横行,听到了她方才的心声,将这瘟神给送过来的吗? 无声的叹了口气,孟婉跟着跪了下去,“奴婢见过殿下,殿下千岁长安。” 容胤没说话,抬了抬手,孟婉和小全子站起身,见着对方仍然还站在那里,她大着胆子开口。 “殿下若无他事,奴婢就不打扰殿下赏景的雅兴,先行告退了。” 她说完,看了眼小全子,“你也不用送我了,回去照顾齐良人吧。” 当着容胤的面,小全子哪里敢吱声,脸上神情为难极了。 “可是姑姑一人回去行吗?” “我在这宫里比你久,快回吧。” 见着她这般说,小全子又望了眼站在远处跟尊大佛一样动也不动的殿下,赶紧将手里的包袱递给孟婉。 “那姑姑慢走,小全子就先回去了。” 见着孟婉接了包袱,小全子赶紧又同容胤道了跪安,这才跟兔子被鹰逮般疾步离开。 当他走后,长长的宫道上,只剩下三个人的身影,孟婉硬着头皮,挎着包袱,朝着容胤的方向走去。 在她快要擦过他之时,男人却脚步一挪,将她挡了下来。 “看来伤的还是不够重,这都能到处乱跑了。” 睨向低头不语,却满脸淡色的孟婉,容胤眸光泛着细碎。 昨儿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今日倒是又能给自己摆脸子了。 “奴婢要多谢殿下吩咐御医用了上好的药,今日已经差不多好了。” “既是知道多亏了孤,那见着孤就要走?” “奴婢方才已经道谢了。” 孟婉声音带着一抹不情愿,容胤见着她这副小脸上的臭色,当下便伸出手,捏了她脸颊一下。 “听你这语气,倒是孤自作多情了,不该让齐良人去慎刑司,不该让御医给你诊治,就任由你被折磨死才好。” 听着这话,孟婉小声嘀咕了句,“我本就没求着殿下这么做,既是做了,还这般说,当真有些不厚道了。” 听着这小没良心的话,从她嘴巴里说出来,容胤瞬间就被气笑了。 “好好,是孤不厚道,那孤如今后悔了,今儿你就把这恩情还了。” 说完,朝着德安吩咐道,“把她带去南宫。” 扔下这句话,自己负手朝着南宫的方向走去,德安见着,难掩嘴角的弧度。 他家主子,从得知孟婉来了这增成舍,已经在这宫道上溜达了好几圈了,这会堵着人,哪里会轻易放过。 “孟姑娘,请吧,可别为难咱家了。” 第39章 去!把刑杖拿过来! “知道了,安公公。” 孟婉认命的应了声,跟在容胤身后,增成舍到南宫,小半炷香的距离。 长长的宫道,孟婉见着前面那道拉长的身影,好几次,那身影就在自己脚前面。 她心里恼火,左右看了眼,德安目不斜视的跟在身边不远不近的位置。 趁着他不注意,孟婉小心翼翼抬起脚,对着影子便是踩了几下,想出出心里这口郁气。 却不料,她刚踩完,前头就传来男人清洌的声音,“对太子不敬,按宫规当杖毙。” 脚一缩,下意识看向前头,男人仍然背着手,连头也没有回。 孟婉更恼,这人是后脑勺长了眼睛吗?竟是知道她做了什么? 不解郁气,便又是抬起脚踩了几下,左右不过是杖毙,死前也得不敬个够本。 她在心里愤愤腹诽,一旁的德安听到方才容胤的话,嘴角的弧度,都快压不住了。 也只有孟姑姑敢这么对殿下,换作旁的人,早就死的透透的了。 就这么着,几人来到了南宫,孟婉如今见着那道斑漆朱红大门就心烦。 自打出了天牢后,她就似又重新回了这南宫当值一般,几乎夜夜都要过来。 而容胤,就更是让她费解,明明从前巴不得早点离开南宫,可是现在有了金碧辉煌的东宫,倒是天天往这冷宫里跑的起劲。 当真是贱皮子。 对,贱皮子。 徐嬷嬷说的这几个字,可真是解气。 她在心里又骂了几遍,德安已经将大门给推开了,容胤走进去,转过身又看了她一眼。 “磨磨蹭蹭做甚?” “奴婢没磨蹭,只是这身子不适,哪里能有殿下走的这般利索。” 她的话,立马又换来容胤一声冷笑,“还知道你身子不适?我看你大晚上的到处窜腾,倒是利索的很。” “是,殿下说的是,殿下说的都对。” 她这副不想搭理的样子,让容胤眸子幽了幽,脑海里不自觉划过给她喂药时的情形。 还是将她的嘴巴堵住,才不会总说这种气死人的话。 想到这里,他径直朝她走过去,孟婉正在心里暗骂,冷不丁一道身影袭来,惊的她连忙往后退去。 结果高高的门槛,让她整个人失去重心,身子往后倒去。 容胤眸光一闪,伸出手便将她勾住,下一刻,在她还惊魂未定之时,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站都站不稳,嘴巴倒是厉害,孤看你这全身上下,也就只剩下这张嘴了。” 她被方才的事情吓的心跳极快,就连被容胤抱着,脸色也是发白的。 那么高的门槛,她若是倒下去,只怕头破血流都是轻的了。 见着她突然间不说话了,容胤眉头紧了紧,随后抱着她,大步朝着内殿走去。 德安连忙跟上,撑着灯笼替他们掌明,直到来到内殿里,容胤将她放下。 此时殿里早就生了炭火,殿中暖烘烘的,孟婉有些发冷的手脚,慢慢暖和起来。 容胤见着她这样,伸出手抚上她额头,“真是身子不适?德安,去把药端来。” 德安赶紧退下去,容胤看着她仍然不说话,于是坐在她面前的椅子上。 “今日你为何要去增成舍?” 虽然是明知故问,但这会孟婉不说话了,容胤心头有些说不出来的烦意。 心跳好不容易缓和,孟婉听到这句话,抬头看向坐在面前的男人。 “殿下会不知道我为何去增成舍?” 得,他白担心了。 这女人哪里是不舒服,分明就是方才不想理他。 “孤怎么会知道?孤连你什么时候与那齐良人这般要好,孤都不知道。” “那殿下还将齐良人的弟弟安排到掖庭。” 她目光对上他,话音落下,只见容胤神情淡若,声音透着几分轻讽。 “掖庭隶属内务府,孤每日那么多的奏折要看,这种小事,孤怎么会过问?” “真不是殿下?” 孟婉蹙起眉,但看着容胤一脸与我无关的淡漠神情,她又有些疑惑了。 是啊,他为储君,吩咐齐良人去救自己理所应当,又怎么会为了这件事情,将齐良人的弟弟弄进宫来当值呢? 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见着孟婉脸上的神情一会一个样,容胤压住眼底的笑意,这丫头,还是同过去一样,又傻又笨。 “不过若你觉得是孤,想要报答,也不是不可。” 他淡淡而出,孟婉有些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齐良人的弟弟进宫,殿下为何要我来报答?” “她不是你的恩人吗?” 容胤这边一说,孟婉又是嫌弃的看向他,“可是殿下方才也说了,齐良人进宫,与殿下无干啊,既是没殿下什么事,那又何来的报答。” 好好,几句话,让容胤哑口无言。 他竟是被这小丫头给绕进去了。 “殿下,药好了。” 外面传来德安的声音,容胤睨了孟婉一眼,从椅子上起身。 “端进来。” 门被推开,德安端着刚熬好的药,走到孟婉面前。 “孟姑娘,这是殿下让给您熬的药。” 看着那黑乎乎的药汁,还有放在托盘里的杏干,孟婉抬头看向已经坐在案前拿起奏折的容胤。 “多谢殿下,有劳安公公。” 双手捧向碗,孟婉掌心触着那碗边,有些烫,忍不住又缩了回去。 可在这时,她听到一丝轻微的动静,只见原本已经坐在案前的容胤,竟走了过来,伸手便端起了那药碗。 “殿下。” 孟婉愣住,那药碗很烫,他就这么端起来了? 该不会是方才她惹他生了气,准备将这烫药给她灌进去烫哑她吧? 而容胤根本没搭理她,而是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药,待药被搅动的差不多时,目光才睨向她。 “把药喝了,孤还要收你的恩情!还有,方才对孤大不敬之罪,一并办了!” 一听这话,孟婉顿时抿了抿唇,看向他递过来的汤药碗,仿若破罐子破摔一般。 “那殿下不如现在就治我的罪吧,省得喝了药,待会杖毙还得吐出来,污了这南宫的地儿!” 她这话,让男人眉心直跳,冷眸微微眯了眯,朝着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喘的德安吩咐下去。 “去!把刑杖拿过来!” 第40章 陪他守夜 孟婉身子下意识一缩,刑杖的滋味,她可是尝的太多了。 垂下眸子,默不作声的听着德安出去的脚步声,心也跟着拎了起来。 整个寝殿一下子安静下来,孟婉不说话,容胤也沉默不言,两个人之间,仿佛形成了什么博弈。 谁先开口,谁就输了一般。 过了不一会,稀碎的脚步声传来,门帘被掀开,德安拿着东西走进来。 容胤微侧过头,只见德安连忙将一根玉戒尺呈了过来。 看见那根玉戒尺,容胤额头突突了两下,“孤让你拿的是刑杖。” 他声音微扬,德安连忙跪下,苦起脸来,“殿下,这南宫里哪里会有刑杖,奴才找遍了,才找到这根戒尺,要不,您就凑合着用?” 德安知道容胤哪里是真舍得打孟婉,不过是故意吓唬她,身为奴才,得时时揣测主子的意思,当真是累。 “滚下去!” 容胤冷冷扔下这句话,伸手将戒尺拿在手里,却见着孟婉的眸子,对上那根戒尺时,有些微愣。 “怎么?这会知道怕了?” 他开口,孟婉眸子却黯然的垂下来,没想到,自己还能见着这把戒尺。 在南宫之时,她曾想要给容胤找些事情,不要总是坐在那里发呆,于是央求他,教她读书识字。 每每她想偷懒之时,他便拿着这玉戒尺,对着她的掌心轻轻打上一下。 那五年,她识的字,念的书,没少挨过这玉戒尺,如今再看到,竟恍若隔世一般。 敛起心头的黯绪,她将两只手掌摊在他的面前,“请殿下责罚。” 女人本该柔软瓷白的手,十根手指上,都裹着蚕纱,看上去十分丑陋。 容胤眸光瞬间变得幽沉,将握在手里的戒尺往案桌上一放,转身离开,重新坐回到了案桌前。 孟婉愣了愣,不由自主看向他的方向,只见容胤已经拿起奏折,眉锋微凛。 “殿下不罚奴婢了?” 她小声试探而出,容胤没看她,而是薄唇微掀,“死罪可免,今夜你留守南宫,孤什么时候看完这些奏折,你什么时候才准走,把药喝了。” 孟婉抿抿唇,双手捧起已经温热的药碗,皱着眉头,将药一饮而尽,随后安静的坐在椅子上,望着外面发起呆来。 此时,她才觉得,原来发呆,真的很舒服,难怪容胤当年,一坐便是一天。 发呆的时候,不用胡思乱想,也不用去难过,在自己的思绪里独善其身,不用去管旁人怎么想。 屋子里沉香袅袅,整个寝殿内,寂静无声,坐在案桌前批阅奏折的男子,时不时蘸墨之时,抬眼看下坐在不远处的孟婉。 她就那样出神的望着窗户,仿若整个屋子里,只有她一人般,别人容不进去,她也不想走出来。 “奉茶。” 他掀唇,坐在那里的人却是置若罔闻般,没有应声,容胤皱皱眉,再轻咳一下。 “奉茶。” 这次,孟婉听见了,她回过神,起身,走向殿外。 门帘掀开,站在外殿的德安见着她,连忙上前,“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殿下方才说奉茶。” “好嘞。” 德安连忙将茶端过来,“劳烦孟姑娘了。” 孟婉伸出手,端起那茶盘,好在茶盘轻便,她蜷缩着手指避开伤处,一步步复返回内殿。 “殿下,请用茶。” 走到案桌前,她轻轻开口,手指慢慢舒开,正欲将那茶端起奉上,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是先她一步,将茶杯端走,紧跟着,男人凉薄的声音传来。 “德安呢?” “安公公在外殿候着,殿下是要叫他进来吗?” 听到孟婉的话,容胤低头饮了口茶,“越发没规矩了,自己的事情,还躲起懒来了。” 孟婉抿抿唇,没再吭声,矗在原地,等着容胤吩咐,可是他却在放下茶盏后,又拿起了毛笔,在奏折上批起来。 不知是不是喝了药的缘故,桌上沉香味道袭来,她竟有些昏昏欲睡,忍不住掩住唇打了个哈欠。 她这个小动作,一丝不落的被容胤看在眼中,虽是余光瞥见,却是难掩眼底的笑意。 从前便是这样,一守夜,就会偷偷打哈欠,站着都能睡着。 他将奏折故意重重一合,砰的轻响声,惊的孟婉瞬间回过神,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殿下批好了吗?” “怎么?你很着急走吗?” 容胤拿过另外一本,孟婉看着那仍然高摞着的一堆奏折,在心里叫苦,这些都批完,只怕要天亮了。 “奴婢只是觉着时辰不早了,殿下也该歇息了。” 她的话,惹的容胤轻呵一声,“依孤看,是你想要歇息了。” “奴婢没有,奴婢不敢。” 她连忙开口,但眼底的困倦之意,却是挡也挡不住,只得一用力,攥了下手指。 伤处传来的疼痛,瞬间逼出了她的薄泪,眼眶也跟着迅速红起来。 容胤见着她这般,眼神闪烁了下,随即而出,“把德安叫进来,你退下。” “是,奴婢告退。” 一听到可以走了,孟婉立马屈了屈身,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朝着外面疾步而去。 看着她迫不及待的背影,一丝黯沉浮上容胤的眼底,从前她恨不得时时同他黏在一起,如今竟是这般不情愿了吗? 此时孟婉已经走到外殿,德安见着她又出来了,一种不妙的感觉瞬间袭来。 “孟姑娘这是要走了?” “是,殿下让您进去伺候,准我回掖庭了。” 看着她脸上有几分雀跃的模样,德安暗暗叫苦,主子怕不是心甘情愿放孟姑娘走的,待会他又该遭罪了。 “那孟姑娘明日几时再过来?” 德安的话,让孟婉眉眼间浮满了拒绝,“安公公,我如今已被发配掖庭,日后怕是不会再回南宫伺候了,您好生侍奉殿下,奴婢就先告退了。” 孟婉赶紧离开,生怕再多留一下,容胤又改了主意,将自己给叫回来折腾了。 看着她就这么疾步走了出去,德安满脸苦色,目光不由自主看向内殿,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却在这时,里面传来声音,“德安,滚进来。” 第41章 有人要杀她 殿里太暖,孟婉出来的时候,冷风一吹,全身都打了个冷颤。 正准备回掖庭,这才想起,齐良人给她的包袱落在了寝殿中。 这会让她再进去,她是不愿的,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掖庭,容胤是太子,自是不会贪图那些东西的。 而且她如今在掖庭里,那些药材和燕窝,还是不要放在身边比较稳妥。 这么一想,瞬间脚步变的轻快起来,很快,就从南宫回到了掖庭。 胧月微明,当她走进掖庭,正准备回西廊房,突然间听到脚步声自后传来,惊的她连忙转过身。 不远处的身影,让她微微愣住,少年英气勃发的面容,在见到她时,顷刻间浮上笑意。 “齐钰见过孟姐姐。” 齐钰? 孟婉恍然,今日去膳房时,她有见过眼前这个少年。 是齐良人的弟弟。 “你是齐良人的弟弟?” “正是在下,此番得姐姐相助,齐钰能进宫当值,姐姐再三提醒,若是孟姐姐有何事需要差遣,可尽管吩咐。” “齐郎卫客气了,今日我去见了齐良人,她同我说起你文武双全,日后你好好在宫里当值,自是会有机会的。” 孟婉年长齐钰几岁,说起话,带着些长辈的关切,齐钰听到后,弯起唇角,少年的笑容,在月华下,显得十分耀目。 “多谢姐姐提携,我定会好好做事,那姐姐早些歇息,我去值夜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孟婉愣了下,他所说的提携,当真是让她担之有愧了。 此时天色已晚,待日后再寻个机会解释清楚吧,也免得别人误把自己当作了恩人。 回到屋中,此时里面的人都睡着了,她刚想躺上床,突然间看见自己被子里似是有什么蠕动了下,于是立马将被子给掀开。 突然触入眼帘的东西,让她眼瞳猛地缩了下,只见她的被褥里面,竟是盘着条蛇。 许是屋里太过暖和,这蛇从冬眠中醒过来,孟婉掀开被褥时,便见着它昂起头颅,幽暗眼瞳,冲她吐着芯子。 而此时,躺在她被褥旁边的宫女动了动,翻了个身,那蛇见着动静,一下子就朝着那宫女窜过去。 孟婉来不及想太多,拿起床上的枕头,便朝着那蛇砸过去。 突然传来的动静,将睡在隔壁的宫女给惊醒,她刚揉揉眼睛,便听见孟婉的声音。 “快走。” 说话间,只见她将对方的枕头拽过来,再一次砸到了那条蛇身上。 “啊!蛇,有蛇!” 被惊吓到的宫女突然间叫出声,此时所有的宫女都被吵醒,一时间西廊房惊叫声一片。 有宫女将油灯点燃,孟婉一脸冷色的看着自己的被褥,周围的宫女们全都光着脚站在地上。 而这时,只见那枕头动了动,又黑又长的蛇,比枕头下面钻出来,瞬间又昂起头。 望着蛇瞳,孟婉认出,这种蛇有毒,一旦被咬到,必然会毒发身亡。 有人在她的床上放了毒蛇,若是她方才没有留意到,这会恐怕已经被咬了。 “快,快去找人,这蛇有毒。” 孟婉朝身边的宫女压低声音,那小宫女一听,连忙朝着外面跑去。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那条蛇,好几个宫女都吓的瑟瑟发抖。 终于,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男子清洌的嗓音。 “蛇在哪里?” “在这,床上。” 孟婉开口,对上对方的视线,见是齐钰,心里瞬间松了口气。 碍于周围有旁的宫女,她用手指了指,“这是毒蛇,你当心。” “好,交给我。” 齐钰开口,自腰间拔出佩刀,慢慢挪向床边,那蛇似是觉察到了什么,突然间身子一弓,迎面朝着齐钰窜过来。 “当心!” 孟婉惊呼而出,只见齐钰眸光一暗,紧跟着挥起刀,手起刀落,那蛇被斩成两段,掉在了地上。 所有宫女都惊呼而出,孟婉看着那断成两截仍然在动的蛇,连忙拿过一旁的凳子,朝蛇身上用力砸过去。 一下两下,直到那两截身子被砸的稀烂,这才如虚脱般,跌坐在地上。 后怕自脊背处袭来,指尖传来一阵剧痛,她这才注意到,方才太过用力,手指上的伤口,再一次撕扯开了。 “蛇已经被打死了,没事了。” 齐钰看了眼孟婉,将刀鞘递到她面前,“地上凉,姐姐快些起来。” 看着面前的刀鞘,孟婉伸出手,借着力从地上起身,手指上的血迹已经渗出蚕纱,疼的她脸色煞白一片。 “有劳了。” 她开口,声音轻颤,齐钰见她站稳,将刀鞘收回,目光落在她染血的蚕纱上,眸色闪烁了下。 “姐姐还是先将伤处包一下,我将这死蛇弄出去,今日之事,我会上报至内务府。” “多谢。” 齐钰将死蛇弄出廊房,孟婉望向自己的被褥,想到里面钻过蛇,却是不敢再躺进去了。 其他的宫女见蛇被带了出去,纷纷用一种极不友善的目光看向她。 突然间,有人朝她开口,“孟婉,你还是不要住在这里了,这次是蛇,不知道下次又会是什么了,我们可不想被你连累。” 孟婉看向说话的人,认出对方就是和程绣夏同乡的青禾。 毒蛇的事情,让房里所有人都受了惊吓,此时听到她的话,也纷纷冲着孟婉开口。 “是啊,自从你来了掖庭,就各种事情,孟婉,你还是自己搬出去吧,别害了大家。” “没错,这么晚了,你才回来,谁知道你去干什么了?我看这蛇说不定就是你带进来的,想着害大家伙呢。” “之前东廊房被人放火,如今咱们西廊房又被人放蛇,桩桩件件都是针对你的,你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我看你还是赶紧走吧。” 众人纷纷开口,每个人眼中都带着不善,甚至连睡在她旁边,被她提醒而幸免的宫女,都跟着露出害怕。 “孟婉,你还是不要睡在这里了,方才我差点就被蛇咬了,我家里还有爹娘要养,我求你赶紧走吧。” 听着这些人的责难,孟婉没有再说什么,今夜之事,确实是有人要害她而起。 同在宫中做事,这些宫女害怕也是情有可原,只是不过才短短两日,对方又迫不及待对她下手,看来是真的巴不得她死啊。 “好,我走。” 她开口,走到柜子前,将自己的东西都拿了出来,随后朝着外面走去。 刚一出门,便听到身后屋子传来门被扣住的声响,那些宫女竟是连房门都给栓上了。 拿着包袱,手指上传来阵阵疼痛,孟婉不知道该去哪里,而这时,身后传来声音。 “孟姐姐,这么晚了,你要出去?” 第42章 你是怕连累我吗? 齐钰担切的声音传来,孟婉看向他,勉强弯了弯唇角。 “我也不知道,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我坐一会,没事的,你先去当值吧,方才多谢你了。” 她说完,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将包袱垫着坐下,齐钰见她这样,忍不住跟过去。 “孟姐姐,天这样冷,你坐几个时辰会撑不住的,还是到侍卫房里去小憩一会吧。 姐姐说你身子才受过寒气,若是这样待着,定然是会落下病根的,若是被姐姐知道,她是会怪我的。” “不用了,真的没事。” 现在才刚过子时,她若是去找徐嬷嬷,肯定要被骂上一顿,只能先在外面等着凑合一下。 反正又不是没挨过冻,她应该可以撑到天亮的。 “不行,你跟我走。” 齐钰不由分说,直接将孟婉从地上拉起,又顺手将她的包袱给拎上。 “哎,齐郎卫,真的不打紧,你快点放手。” 被拉着胳膊,孟婉又不敢说的太大声,可这小子却像是一根筋般,直接将孟婉拉到了侍卫处。 “今夜只有我当值,姐姐进去暖和一会,你这手上的伤,也要好好包扎一下才行,你放心,我在外面看着,天亮的时候,我叫你。” 看着少年比自己高上一头,加上自小习武,他看上去要健硕许多,孟婉被他堵着,只得无奈的答应。 “好,我答应你,但我只将手上的伤处理好,歇一个时辰,你便放我离开,行吗?” “好。” 见孟婉答应了,齐钰咧开嘴角,“那姐姐赶紧进去吧,我就守在外面,有什么事,你便叫我。” 说完,他抱怀站在门外,像尊门神一般,孟婉走进侍卫所,里面燃着炭火,暖暖的。 齐钰的被褥一眼便能认出来,他才入宫当值,用的是新被褥,叠的十分齐整。 孟婉找出包袱里面的药,将手上的蚕纱拆开来,血已经和蚕纱黏在了一起,疼的她眼眶都浮出了薄雾。 好不容易将所有的蚕纱给取下来,十根手指看上去触目惊心。 将药粉倒在手指上,忍不住咬紧嘴唇,打蛇的时候没觉得那么疼,这会疼的竟像是有无数根针,往她的身子里钻。 不多会,额头上便沁出了密汗,她拿出蚕纱,一点点将手指给重新包上。 刚包好,听到外面传来叩门声,“孟姐姐,我给你送些热水进来。” 她走过去将门打开,齐钰手里拎着壶,见着她手上已经包好,于是将壶给拎进来,给她倒了杯热水。 “姐姐喝点水。” “多谢。” 她说完,只见齐钰望着她,神情似有什么话要说。 “你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讲吗?” “孟姐姐,今夜毒蛇之事,是有人故意为之的。” 听到齐钰这话,孟婉暗了暗眸子,“为何你这样认为?” “如今寒冬腊月,蛇是不可能随意出没的,定然是有人抓来放进你的被褥里面的,有人要害你。 姐姐也同我说过,你被人污蔑进了慎刑司,只是污蔑你的人如今仍关在暗室,所以今晚放蛇之人,另有其人。” 见着齐钰说的如此肯定,孟婉垂下头,双手将杯子托起,杯中热气萦绕,遮住了她眸中神色。 齐钰见她这般,再次开口,“孟姐姐,我可以帮你,找出那个人。” 听到这话,她手微微一顿,随后抬头看向他,“此事,没你想的那般严重,我初到掖庭,又有谁会害我呢?” 齐钰对上她的眼睛,眉头皱起,“孟姐姐是不想我帮你吗?” 听闻这话,孟婉深呼了口气,将杯子放下,语气变的冷冽起来。 “齐郎卫,你才入宫当值,齐良人对你期望颇高,你如今掖庭,不过是一枝之栖,他日定会有更广袤的天地。 齐良人曾于我有恩,我结草衔环,不过是偿了这份恩情,慎刑司之事,她再救我于水火。 你们姐弟二人的好意,我心领了,日后,还望齐郎卫不要再过问我的事情。 侍卫所毕竟不是孟婉该待之地,多谢齐郎卫方才收留,我该走了。” 她说完起身,不顾齐钰一脸怔诧,拿起包袱,朝着外面走去。 “孟姐姐是在担心牵连到我吗?” 身后传来声音,孟婉顿住,将眸色隐下,“齐郎卫多虑了,孟婉不是圣人,当然不会为无关之人担忧,我只是不想你辜负了齐良人的期许。” 她说完,走出侍卫所,离开暖和的地方,冷风袭来,却是让她思绪清明了几分。 齐钰太过正直,她不能因自己一念之私,将他卷进危险之中。 尤其齐良人对这个弟弟满怀期许,是她在宫里的依靠,若是齐钰出了什么事,那齐良人便也没了活下去的念头了。 她朝着外面走去,若是继续留在掖庭,只怕齐钰还会喋喋不休。 就这样,不知不觉,她走到了御花园的假山附近,看着那假山石下的避风之处,身子一弓,便钻了进去。 重回旧地,她将冬衣拿出来披上,看着外面一片漆黑。 从前被御医署的人追撵的时候,她便经常躲在这里,待追他的人遍寻不到离开,这才悄悄回南宫。 那时,她偷师,不能被旁人知道她从南宫里出来,好几次被逮到,也诓骗自己是冷宫里的小宫女,想要偷些药材。 那个时候,她不能牵连到容胤,任何风吹草动,对南宫来说,都会是疾风骤雨的摧残。 如今,容胤终于回到了储君的位置,她的境遇却是一日不如一日,竟是如丧家犬般,被人撵的无处容身。 不知不觉,两滴热泪迎眶而出,她蜷缩在假山石下,任由着自己哭的无声无息。 出宫之日遥遥无期,如今,又有人几次三番想要她的命。 如今,就连能不能活到安然离宫,都成了奢念。 孟婉啊,你怎么会落得如今这个地步的。 许久不曾落下的泪珠,大颗大颗滚下,从渐渐小声泣哭,到声音渐起,再到慢慢消失无踪。 不知不觉,她噙着泪睡了过去,直到身子突然间被人从假山里面拽出来,下一刻,尖锐的嗓音传进了耳廓。 “大胆奴才,你是哪个宫里的?竟敢睡在御花园里,还不快点老实交代!” 第43章 替她解围 孟婉被推在地上,手疼的顿时清醒过来,看向站在自己面前总管模样的公公,连忙跪正。 “启禀公公,奴婢是掖庭的宫婢,昨儿不小心在这里睡着了,还望公公恕罪。” “不小心,这是你随意睡觉的地方?一个贱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动的什么心思,以为等在这里,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来人,给我拖下去杖打二十!扔去掖庭!” 公公一声令下,只见两个小太监立马上前,便要将孟婉从地上给拖起来。 正在这时,御花园里传来声音,“太子殿下到,丽妃娘娘到~。” 总管太监一听,连忙转过身,只见不远处,丽妃一身华服,而在她身边,站着的正是容胤。 今日容胤去向丽妃请安,丽妃为了替顾倾倾说好话,特意邀太子一道前来御花园赏梅。 见着眼前的情形,脸色瞬间沉了沉,“出了何事?” 总管公公一听,连忙跪下,“启禀娘娘,是有个不长眼的奴才,跑来御花园里头睡觉,被咱家逮了个正着,正准备杖打二十,发落回掖庭呢,惊扰了娘娘,奴才罪该万死。” “在御花园里睡觉,好大的胆子啊,还不赶紧拖下去,别打扰了本宫同殿下赏梅的兴致。” “是,奴才遵命。” 总管连忙起身,冲着那两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还不快点把人拖下去。” “等等。” 随着总管话音落下,只见容胤开了口,他眸光落在跪在地上的人身上,眼底暗色涌动。 “不知殿下还有何事吩咐老奴?” 总管连忙弯下腰,容胤冷冷看向他,“把人带过来,孤倒是想看看,这般寒冬腊月,如此胆大的奴才究竟是何人。” “这……。” 太监总管一脸犹豫,一旁的丽妃见状,眉头跟着皱了皱。 “胤儿,一个奴才而已,让人带下去罚了便是,何至于要你亲自过问。” “御花园乃是后宫重地,一个小小的奴才都能在这里睡觉,今日是碰着孤和姨母了,那万一哪天,是父皇到此呢?” 容胤一番话,顿时让丽妃曲解了,后宫争宠手段花样百出,眼前这小宫女,若是背后无人指使,哪里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只是略一沉吟,丽妃便马上将目光看向孟婉。 “胤儿说得对,如此胆大的奴才,本宫倒是也生出几分兴趣了,把她带过来。” 见丽妃也发了话,总管一声令下,孟婉便被拖了过来,重重摔在地上。 “奴婢叩见殿下,叩见丽妃娘娘。” 孟婉忍着疼痛,头匍匐在地上,此时身上冷汗直冒,手指上的伤口也因为几次被推倒,而又渗出血来。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丽妃低睨而出,孟婉不敢抬头,而是刻意压低声音。 “奴婢相貌丑陋,无意惊扰殿下与娘娘,如今罪该万死,还望娘娘恕罪。” 听着这话,丽妃呵笑了声,“好一句罪该万死,那既是如此,本宫这便命人将你乱棍打死在这里,成全了你便是。” 孟婉听的肩膀一耸,丽妃的声音,就像是阎罗殿的勾魂使者,每一个字,都像是要她的命一般,让她忍不住脸色发白。 前两次没能杀了她,此番被逮个正着,只怕她今日难逃一死了。 想到这里,她猛地在地上叩起头来,“娘娘开恩,奴婢并非故意在御花园中睡觉。 只是奴婢昨日无处可去,便想着在这里躲避风寒,却不知怎的睡了过去,如今奴婢无话可说,还望娘娘饶奴婢死罪。” “无处可去?你倒是说说看,为何你无处可去?” 丽妃见着容胤盯着对方,于是再次开口,孟婉咬了咬唇,下了狠心。 “因着奴婢被褥中有毒蛇,故而被赶了出来。” 随着她这句话一说出来,容胤原本望着她的眸子,瞬间浮上一抹阴冷,垂在身侧的手指也微不可察的动了动。 “笑话,这寒冬腊月,哪里会有蛇,你是把本宫当傻子糊弄吗?” 丽妃斥声而出,孟婉连忙将头俯的更低,“奴婢不敢欺瞒,昨夜确有毒蛇,奴婢被逼无奈,才会躲在御花园中的。” “德安。” 孟婉话音落下,只见容胤阴沉而出,德安连忙上前,“殿下有何吩咐。” “你将她带下去,细细盘问,若无毒蛇一事,就地发落,若是有人在宫中蓄意纵蛇害人,严查不贷!” “是,奴才遵命!” 德安赶紧走到孟婉跟前,“还不快起来,随咱家下去,别在这里碍了娘娘和殿下的眼。” 听到德安的话,孟婉赶紧从地上起身,头仍然垂的低低的,不敢抬起来。 丽妃一见,刚想开口,容胤便拦下她,“姨母,我听闻御花园中,这几日白梅盛开,父皇最是喜欢,不如我们一道过去看看。” 说罢,容胤便朝前走去,丽妃见着,只得将话咽下,朝德安和孟婉离开的方向看了眼,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心。 “胤儿识得方才那名宫婢?” 听到丽妃的话,容胤看向她,“姨母说笑了,宫中那么多宫婢,孤怎么会全都认识?” “可是你方才不是说那宫婢有问题吗?” “姨母没见着那宫婢的手?试问若是有心要在这里等父皇,又怎会弄的如此狼狈?” 果然,容胤的话,让丽妃神情微明,“你说的不无道理,不过这个小宫女满嘴诓言,不管是不是别人派来的,都得严加审问。” “姨母放心,德安做事一向稳妥,若是那宫婢有问题,姨母日后自然在宫中不会见着她了。” “那就好,我们去赏梅吧,莫被这贱婢叨扰了兴致,我还有话要同你说呢……”。 …… 这边容胤将丽妃给支走,那边德安将孟婉带出御花园,直到来到僻静处,这才停下来。 “哎哟,孟姑娘,你怎么好好的跑到御花园里头来睡觉了啊?方才若不是殿下,今日你可就要倒了大霉了。” 看着德安一副跳脚的样子,孟婉抿抿唇,“安公公,我方才所言,句句属实,昨夜我的被褥里确实被人放了毒蛇,而我是被同屋的人赶出来的。” 一听到这话,德安立马神情变的肃冷起来,“孟姑娘所言当真?” “若不是齐良人的弟弟赶到,将蛇杀死,只怕我昨夜便会被咬死了。” 第44章 不留情面 德安听闻,大惊,随即而出,“此事事关重大,咱家要马上禀告殿下去。” “安公公,等等。” 见着德安要走,孟婉顾不得什么礼节,一把拽住他,“此事殿下不能追查。” “难道孟姑娘有什么顾虑?莫不是你知道是谁害你的?” 孟婉松开手,眼眸闪动了下,“我如今还在掖庭,殿下如果插手此事,只会让事情更加麻烦。 昨夜之事,相信齐郎卫已经上报内务府,此事交由内务府来查,最合适不过。” 她的话,让德安瞬间明白,孟姑娘这是不想担殿下的情呢。 “可是殿下不出面,内务府怕是不会彻查到底的。” 在宫中数年,德安当然知晓内务府里,都是些个什么人。 掖庭的奴才,本来就是死一个不多,死两个不少的。 这种事情,报上去,最多也就是派个小太监过来训斥几句了之。 “我知道,那人几次三番想要我的命,我想把她抓出来,此事是我自己的事情,在宫里想活,我就不能处处依靠旁人。 靠山山倒,靠水水枯,这样的道理,孟婉懂,安公公,望您念在我们相识一场,此事莫要请殿下出面。” 听着孟婉这般执意,德安叹了口气,“孟姑娘性子太倔,咱家劝不动你,既是你这般说了,那咱家也就不多事了。 但,殿下方才既是吩咐要咱家查你为何在御花园,此事,咱家总得有个交待,这是咱家分内之事,孟姑娘可就不要多管了。” “那是自然,安公公奉了殿下的命,孟婉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见着德安答应,孟婉松了口气,两人说完,朝着掖庭走去。 当她同德安一道出现在掖庭之时,便见着所有的宫人全都聚在院中,徐嬷嬷手里拿着鞭子,正在训斥。 “宫女私逃可是大罪,你们若是胆敢欺瞒,别怪我就地打死!” 她的声音,让在场的宫女都瑟瑟发抖,而这时,突然间有人叫出声。 “徐嬷嬷,孟婉回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朝着孟婉看去,徐嬷嬷跟着望去之时,见着德安也在,立马神情一变,连忙放下鞭子迎过去。 “老奴拜见安公公。” 德安扬着头,眼睛低睨过去,口中故意拉长尾调,“徐嬷嬷,看来咱家来的不是时候啊。” “哪里,安公公屈尊来这里,是这帮贱奴的福气,老奴斗胆,敢问安公公所为何事?” “殿下命咱家过来问问,这掖庭的宫女为何会在御花园里头睡觉,咱家倒是不知,这御花园什么时候成你这掖庭宫人的居所了?” 随着德安说完这句话,徐嬷嬷脸色一变,狠狠瞪了眼孟婉,连忙跪下。 “安公公息怒,老奴方才便是在查此事,有人禀告,昨夜有宫女私逃,这不,一大早老奴便将她们全都叫出来细细盘查呢。” “私逃?徐嬷嬷,你说的可是这名宫女?” 德安眯了眯眼睛,徐嬷嬷犹豫了下,“正是此人,老奴未曾想到,此人竟如此胆大,跑去了御花园,还惊扰了殿下,老奴这便将她带回去,好好教训。” “教训?可是据咱家所知,这宫女是迫不得已,才去了御花园的,徐嬷嬷没问清楚,便急着要罚,未免有失偏颇。 既是殿下让咱家过来查明,那咱家也是要回话的,你方才口口声声说这宫女私逃,可有什么凭证啊?” 徐嬷嬷听到这话,微微侧了侧头,看向人群中的某个方向,随后敛回眸。 “有人昨夜子时,见着孟婉拿着包袱离开,今晨未归,宫女私逃乃是大罪,那人不敢隐瞒,便赶紧过来禀告于我。 安公公,既是孟婉已经回来了,那老奴定然会问清楚,她昨夜为何离开,又为何彻夜不归,还望安公公放心。” “哎哟,徐嬷嬷言重了,咱家不过是殿下身边的奴才,咱家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 殿下素来仁厚,这宫人虽是奴,但也不能凭白被冤了,既是徐嬷嬷要问清楚,那咱家正好也在这里听一听,回头啊,同殿下也好有个交代。” “是,老奴遵命。” 徐嬷嬷站起身,冲着一旁的人开口,“去给安公公搬把椅子过来。” 待椅子搬来,德安坐上去,朝着孟婉开口,“你,把昨夜之事说出来吧。” “是,奴婢遵命。” 孟婉说完,朝着徐嬷嬷屈了屈身,“启禀嬷嬷,昨夜奴婢床上出现了毒蛇,得齐郎卫将蛇斩杀,这才让整个西廊房化险为夷。 许是宫人们都被吓着了,奴婢觉得这蛇终究是在我床褥上发现的,故而便不忍再待下去,所以收拾包袱离开。 奴婢本想着,早上之时,同嬷嬷禀明此事,但却不小心在御花园睡着了,这才惊扰了殿下同丽妃娘娘赏花。 徐嬷嬷,孟婉并非私逃,而是受到惊吓,心有余悸,昨夜不敢待在掖庭,又无处可去,才在御花园避寒,还望嬷嬷恕罪。” 说完,孟婉跪了下去,徐嬷嬷一见,脸色沉了沉,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外面传来声音。 “哟,都在这儿呢?” 随着话音落下,只见穿着黑锻太监服的公公走进来,徐嬷嬷一见,连忙迎过去。 “陈公公,您怎么来了?” 被唤作陈公公的人,刚想开口,便见着坐在椅子上的德安,立马浮上笑脸,上前几步。 “哎哟,安公公,您怎么今儿得空来这掖庭啊?” 安公公见着对方,淡淡弯了下唇,“这不,今儿殿下同丽妃娘娘在御花园赏花,正巧撞见了这个小宫女,命咱家将人给送回来,陈公公今日不在内务府,怎么也得空来掖庭啊?” “这不,昨儿掖庭闹了蛇,侍卫所今儿将事报了过来,这寒冬腊月的,闹蛇可不是小事,咱们做奴才的,可不得过来问问清楚吗?” “哟,合着昨儿还真是闹了蛇啊?陈公公说的在理,这寒冬腊月的,怎么会有蛇呢?” 说完,他故意挑了挑眼梢,看了眼徐嬷嬷,徐嬷嬷见状,连忙而出。 “安公公,陈公公,此事是老奴疏忽,今日我便命人严查,看到底是哪个混账东西生出事端,定然按宫规杖毙此人。” 她说完,安公公随即从椅子上起身,顺便弹了弹衣服,“得,今儿这事,咱家也知道的差不多了,陈公公,那你接着查,咱家就先回去复命了。” “哎,好嘞,安公公慢走。” 当德安离开,陈公公收回目光,瞬间面孔变的冷沉一片,冲着徐嬷嬷阴慽而出。 “元日将至,宫里闹蛇患,滋事体大,若是你查不出究竟谁在背后生事,可就别怪咱家不留情面了。” 第45章 套话 徐嬷嬷面色一紧,她哪里会听不出来陈公公的话外之音,连忙屈了屈身。 “是,陈公公放心,老奴定然会把那个人抓出来,不会让公公为难。” “那就好,咱家也可以回去复命了。” 说罢,他低睨了眼仍然跪在地上的孟婉,“这便是昨夜被蛇差点咬到的宫女吧?” “此人名叫孟婉,昨夜蛇患之事,正是因她而起。” 听闻这话,陈公公将手里的拂子担在胳膊上,“既是这蛇患因她而起,那便给她单独弄间屋子吧。” 扔下这句话,陈公公转身走出掖庭,徐嬷嬷连忙开口说了声。 “徐公公慢走。” 看着他走远,徐嬷嬷这才愠瞪向孟婉,“你,跟我过来。” 孟婉从地上起身,眉眼微垂的跟在徐嬷嬷身后,今日内务府陈公公亲自过来,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 而且方才陈公公那番话,颇有小事作大之嫌,她一时有些摸不清头绪,跟在徐嬷嬷身上,直到来到她的屋子。 一进去,便听到她冷哼了下,随后阴阳怪气之声传进耳朵。 “孟姑娘好大的排场啊,竟是能让陈公公和安公公,都为你出面呢。” 她的话,让孟婉垂下眉,一脸恭顺,“奴婢何德何能,哪里能有这么大的脸面,嬷嬷多想了。” “我看你面子大的很,孟姑娘,如今你既是在了掖庭,不妨就同老奴交个底,老奴日后也好配合着姑娘,也就不会有像今日这般事情了。” 见着徐嬷嬷在套自己的话,想要问出她是否还同殿下有关系,孟婉随即跪下。 “嬷嬷,奴婢从第一天进掖庭,便知自己是戴罪之身,原本只想着在掖庭好好做事,从未想过同人结怨。 可是自打奴婢到掖庭之后,却不知为何,几次身陷险境,多亏奴婢命大,才能得以苛活。 若是奴婢真有什么人可以依靠,哪里会落的这番田地,安公公今日来,确是因着我在御花园冲撞了丽妃娘娘同殿下。 而陈公公,许是昨日侍卫所那边上禀了,故而才过来例行询问一番。一切只是巧合,哪里是奴婢能左右得了的啊,还请嬷嬷明鉴。” 徐嬷嬷听完这番话,目光盯着孟婉,眼睛眯了眯。 “你所言当真?孟姑娘,我如今可是把话朝明了说的,你可不能有什么瞒着我的,不然,老奴可不好做啊。” 面对徐嬷嬷探究而不相信的目光,孟婉再次言之凿凿。 “徐嬷嬷,您在掖庭多年,可曾见着有哪个被发落到这里的人,事后还能回先前主子那里去的? 想来嬷嬷也知道,当初我是如何被罚进天牢的,殿下不日便会大婚,又怎么会让我再回东宫侍奉呢?” 许是孟婉说的太过诚挚,神情也透着一丝黯然,徐嬷嬷敛起眸。 “说的也是,你如今这身份,想要回殿下跟前侍奉,确实不可能。” “是,所以今日之事,当真只是巧合,嬷嬷,奴婢只想在掖庭苟且偷安,绝无别的心思。 至于此前种种事端,于奴婢来说,亦是无妄之灾,毕竟奴婢只有一条小命,还想留到出宫之时。” 她边说边将头俯下,“昨夜蛇患之事,嬷嬷只管向上禀报,奴婢保证不会乱说什么。” 见到孟婉如此恭顺,徐嬷嬷眉梢扬了扬,“好,既然此事当真与你无关,方才陈公公又交待了,那你日后便去暗室旁边空着的杂役房住吧。” “是,多谢嬷嬷,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松了口气,孟婉也不管徐嬷嬷是不是真的相信了,随即退了下去。 当她拿着包袱准备去杂役房之时,远远便见着月姝朝着她走过来。 望向她的刹那,孟婉眼神冷了冷,方才德安问话之时,徐嬷嬷看的方向,正是月姝所站的位置。 虽然青禾也站在那附近,但她却有着强烈的感觉,向徐嬷嬷禀告她私逃之人,就是月姝。 “姐姐!” 孟婉没有停下脚步,直到身后传来呼喊声,紧跟着月姝追过来。 “姐姐为何见着我就走啊?害的妹妹今日一直担心着。” 月姝眼眶透着微粉,像是受了委屈般,孟婉转过身,“方才我心里有事,没有见着妹妹。” “原来如此,我还当姐姐不想理我呢。” 月姝听见这话,伸出手便要去接过孟婉手里的包袱,“姐姐这是要回西廊房吗?我帮姐姐拿东西。” “不用了,我日后不需要在西廊房住了。” 听到她这样说,月姝一愣,“姐姐难道是要离开掖庭了?是去哪位贵人的殿中?” 见她神情急切,孟婉淡淡敛眸,“我哪也不去,只是昨夜蛇患之事,她们受了惊吓,不允我再继续住着,嬷嬷可怜我,便准我单独去杂役房住。” 当孟婉说完,月姝神情一松,“原来如此,我还当姐姐因祸得福,要去哪位贵人殿里了。” “掖庭的宫人,哪里会有贵人愿意收入殿中,妹妹多想了。” “姐姐聪慧过人,又得齐良人庇护,想来与我们不一样的,姐姐莫要灰心,日后说不准就被哪位贵人看中了。” 月姝的话,让孟婉眸子淡淡的,“我从没有过这种妄想,妹妹日后也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若是被旁人听见,该认为我痴心妄想,自不量力了。” 见着孟婉神情淡了下去,月姝连忙认错,“姐姐莫要多想,妹妹是见着姐姐安然无恙,所以替姐姐高兴,妹妹是真心想着姐姐能离开掖庭。昨夜毒蛇之事,我听到后,可是被吓着了,姐姐昨夜那般凶险,又被她们合伙欺负,怎么不来找我啊?看来在姐姐心里,还是把姝儿当作外人的。” 见着月姝反过来怪自己,孟婉隐下眸子里的冷意,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胳膊。 “你莫要多想,昨儿事发突然,我也被吓坏了,当时离开西廊房之时,未曾想太多,并没有把你当作外人。” “真的吗?” 月姝眸子闪动了下,孟婉点点头,“你是我来掖庭后,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我当然不会骗你。 好了,你快些回去做事吧,不然被嬷嬷看见了,你会受罚的。” 见孟婉神色恢复如常,月姝这才点点头,“那好吧,我先去做事,中午再去找姐姐。” 她说完离开,孟婉看着她的背影,压住唇角的冷弧,随后朝着杂役房走去。 第46章 是你杀了她! 徐嬷嬷让孟婉所住的杂役房,离暗室不远,路过之时,孟婉听见里面传来程绣夏骂骂咧咧的声音。 “孟婉,你这个贱人,等我出去了,一定要你好看,你给我等着。” 听到这话,孟婉眉心挑了挑,这都第三天了,程绣夏还有力气骂她,看来月姝每晚都给她送吃的了。 过了今晚,这程绣夏就要放出来了,往后只怕自己又不得安宁了。 没有理会程绣夏的骂声,她走到最后一间杂役房,推开屋子,一股子寒气就扑面而来。 望着湿冷地面和斑驳霉迹的墙面,孟婉没犹豫,走了进去。 比起她在天牢所住的地方,这里好太多了,也不用在西廊房那里遭受排挤,于她来说,再合适不过。 更重要的是,她一个人在这里,或许能引出那个对她下手之人,查出幕后到底是谁指使,想要她的命。 将包袱放下,孟婉拿起扫把,正准备忍着手疼,将屋里给打扫一遍,却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她以为是月姝,放下扫把转过身,看见身后之人时,微微愣了下。 “孟姐姐,你没事吧?我方才听说陈公公过来了,徐嬷嬷让你住在了这里,便过来看看你。 对了,这是我姐姐让我给你带的,你别动,我来帮你打扫屋子。” 齐钰将拎着的被褥放在一旁,伸手从孟婉面前接过扫把,开始自顾自的打扫起来。 孟婉看着他,想要阻止,却不料,刚准备开口,便听到他的声音。 “若是孟姐姐还想劝我不要多管你的事,那您还是别说了。” 一句话,将孟婉准备说出口的话给堵了回去,她只得转了话风。 “是你请陈公公今日过来的吗?” “我当值之时闹出蛇患,自然要同上面禀告,孟姐姐无需多想,这是我分内之事。” 屋子不大,转眼间,齐钰已经将地扫完,拿起被褥开始铺起床来。 “陈公公身为内务府总管,寻常这种小事不会过问的,你是用了什么法子?” 听到这话,齐钰铺床的手顿了顿,随后转过身,“到底还是瞒不过孟姐姐,我确实是说了些让陈公公不得不来的话。” “嗯?” 见着孟婉眉头微皱,齐钰反问道,“姐姐可知先皇后是如何病故的?而过两日便是她的生忌。” 听闻这话,孟婉连忙走出门,看向周围,确定没有人之后,这才重新回来。 “你可知方才你所说的,若是被旁人听见,只怕你今日就会被赶出宫去。” “姐姐莫要担心,我在陈公公面前,只是提醒了下,并未说的太明,陈公公毕竟是内务府总管,自然知道轻重。” 齐钰咧开唇角,孟婉看着他这般,当真有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之气。 “以后你可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了,我不想齐良人为你担惊受怕。” “知道了,此事我未同姐姐讲,孟姐姐也不能告诉我姐姐啊。” 齐钰挠了挠头,与方才那般莽撞相截然不同,孟婉看着他,无奈的摇摇头。 “只此一次,下次可许再这般莽撞了。” “是,孟姐姐,对了,我还给你带了些炭,这屋子清冷,你身子未愈,我替你将炭盆点上。” 他说完,又利索的将炭盆给点上,不多会,屋子里便升腾起暖意。 见着时辰差不多了,齐钰这才离开,走之前,还不忘同孟婉交代一声。 “姐姐,明儿我当值,若是有什么事,可随时去侍卫所找我。 对了,还有件事,姐姐让我同你说,殿下今日便要同丽妃一道出宫去云峰寺为先皇后祈福了。” 齐钰这话,让孟婉脸色一绷,她不知道这话是齐良人提醒她的,还是容胤让齐良人带话的,但知道他要去云峰寺,她却是稍稍松了口气。 “嗯,我知道了。” 她淡淡而出,齐钰不放心的又交待几句后,这才离开杂役房。 孟婉留在屋中,又收拾了一会,看着已经明朗不少的屋子,却是想到了方才齐钰所说的话。 先皇后之事,她也曾知晓一些,当年,先皇后身怀六甲,也是在寒冬腊月,被毒蛇惊吓,以至于一尸两命。 陛下大哀大怒,下令彻查,却在容胤的宫中,发现了数枚蛇卵,还有孵化出来的小蛇。 虽然经检验,皆为无毒蛇,但陛下当时哀慽至极,虽没有罢黜容胤的太子之位,却将他囚禁在了南宫之中。 这段往事,在宫中早就成为禁闻,无人敢提及,但今日,齐钰为了救她,竟是这般冒险。 孟婉一阵后怕,若是陈公公当时不是怕蛇患闹大,引得上头怪罪,那齐钰只怕就被治罪了。 如今,她这一身人情债,是越欠越还不清了。 叹了口气,孟婉想着,这几日,还是得找个机会同齐良人说说,让她劝劝齐钰,到底是亲姐姐,想来齐钰会听的。 整整一日,她没有出去,毒蛇之事,闹得掖庭人心惶惶,她也不想出去惹人注目。 而月姝也没有来打扰她,这一日,她在屋子,倒是难得睡了个好觉。 晚上,因着白天睡的太久,孟婉有些睡不着,便出了屋子,想要在附近走走。 而这时,突然间暗室那边传来动静,紧跟着便是惨叫声,孟婉一惊,没多想,朝着那边走去。 当她走到那里之时,便见着暗室门大开,地上似有个人影,动也不动。 见到此景,她走到门前,试探的开口,“程绣夏,你怎么了?” 地上的人没有回应,她这才觉察到有些不对劲,而这时,月光斜射而出,孟婉看清地上的情形。 程绣夏眼睛圆睁,唇角溢出黑色的血,这个情形惊的她往后一退,连忙四下看过去。 此时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而这时,她心里升腾出不好的感觉。 果不其然,就在她立马准备掉头离开之时,一阵脚步声伴随着灯笼的光线从不远处传来。 抬头望过去,徐嬷嬷带着几个宫女,正朝着这边走过来。 此时躲是来不及了,孟婉只得站在原地,脑中却在不断的想着法子。 而这时,徐嬷嬷走到跟前,看见她站在这里,不禁开口,“你怎么会在这?” “我……。” 还没等孟婉开口禀明程绣夏的事情,只见有个宫女已经打着灯笼来到了打开的暗室门口。 当她见着程绣夏双眼圆睁趴在地上的时候,一下子尖叫出声。 “绣,绣夏死了,你,是你杀了她!” 第47章 将她就地杖毙! 徐嬷嬷一听,连忙快步走到门口,看见程绣夏的死状之时,也是一惊,转而目光看向孟婉。 “来人,把她给我带到前院去!速去上禀内务府与慎刑司!” 眼前这番情形,孟婉暗下眸子,此时她知道,说再多都无济于事。 今夜程绣夏之死,又是一个想要置她于死地的圈套。 只是今夜到底有多少人牵扯其中,她却是想不明白了。 被两个宫女带到前庭,徐嬷嬷让人将所有的灯点起来,东西廊房里的人也都被叫了出来。 整个掖庭,一下子变得灯火通明,孟婉站在院中,能感觉到来自四周的目光。 她半垂着头,神情安静,徐嬷嬷走到庭前,朝着周围的人开口道。 “就在方才,我们掖庭里,出了凶案,程绣夏死了。” “什么,绣夏死了?” 随着徐嬷嬷说完这句话,整个掖庭里的人都惊呼而出,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孟婉。 那目光好像已经认定了她就是杀死程绣夏的凶手。 见着所有人都看着她,孟婉依旧神情冷静,徐嬷嬷见她这样,眼底浮上冷色。 “孟婉,你说说看,程绣夏是怎么死的?” 被徐嬷嬷点到,孟婉抬起头,迎向对方的目光,“启禀嬷嬷,奴婢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为何会出现在暗室门口?” “回嬷嬷的话,我如今的居处与暗室相隔不远,晚上我听到那边传来惨叫声,于是走过去查看,却发现暗室门打开着,程绣夏倒在地上。 我叫她名字,她并没应我,我原来想上前查看,嬷嬷便在这时赶到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奴婢不敢有一丝隐瞒。” 随着孟婉的话刚说完,人群中就传来一道透着哽咽的声音。 “是你,一定是你杀了绣夏,整个掖庭都知道,从你一进来,就处处与绣夏不对付。 如今你还残忍的将她杀死了,孟婉,你一定是认为昨晚那毒蛇是绣夏放的,所以才杀了她报仇的!” 对方的话,立马让所有看向孟婉的目光都浮上气愤和害怕。 而这时,只见她望向说话的宫女,“青禾,你方才说,我残忍的杀死了绣夏,你都没有见过她的尸体,怎么知道她死状如何?” 一句话,让青禾脸色变了变,连忙开口,“你与绣夏有仇,怎么会轻易放过她,定然是用了残忍的手段杀死她的。” 听到她这样说,孟婉淡淡笑了笑,“原来如此,那我再问你,昨夜遇到毒蛇之时,程绣夏被关在暗室。 试问连我都没有怀疑过她,你又为何如此肯定我会认为那毒蛇是她放的?还是说,程绣夏同你提过此事,她想用毒蛇来害我?” 孟婉说完,青禾脸色又是一变,马上用手指向她,“你不要强词夺理了,整个掖庭,就你和绣夏有仇,你肯定会认为是她做的。 还有,她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你昨夜才遇到蛇,今日刚搬到暗室那边住,她就出了事,这摆明了就是你杀了她。” 说完这句话,青禾立马走到徐嬷嬷面前,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 “嬷嬷,绣夏是我的同乡,我们情同姐妹,如今她横死,杀人偿命,还望嬷嬷主持公道,替绣夏报仇。” 青禾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孟婉看着她,眼底如同覆了层薄冰。 污她纵火被罚进慎刑司,又放蛇想要咬死她,如今,还想让她背负杀人之罪。 桩桩件件,每一件都想置她于死地,既是要死,那她也不会就这么被冤死。 眼底浮腾起火簇,孟婉望向青禾,声音倏地扬起。 “青禾说的是,徐嬷嬷,奴婢也觉着杀人偿命,如今程绣夏被杀,若只是因为我同她有几句龃龉,便认定我是凶手,那奴婢不服。 试问,在场的所有人,有谁见着我杀了程绣夏?站出来,说说我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杀了她? 另外,方才青禾说,我一搬到杂役房,程绣夏就死了。 呵,当真是可笑,若我真的是凶手,我会蠢到这般田地,刚搬过去就杀人,惹人怀疑吗? 还有,今夜我刚到暗室,徐嬷嬷便带人来了,可真是凑巧啊,奴婢斗胆问一句,嬷嬷今夜为何会来暗室?” 随着孟婉一连串的发问,在场的人,包括青禾都愣住了,而徐嬷嬷听到她的话,目光下意识看向跪在地上的青禾。 “是青禾同我说,今日她去过暗室外面,听到程绣夏说身子不舒服。方才,她过来求我,想让我早些将程绣夏放出来,哭的我心烦,这才带人去了暗室。” “原来是这样啊,青禾,那我问你,你既是这般担心程绣夏,那为何方才徐嬷嬷带人过去之时,你没有出现呢?你们不是姐妹情深吗?” “我,我那会正好闹肚子,去了趟茅厕,孟婉,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绣夏的死,同我有关系吗?” 没有理会青禾,孟婉转而看向徐嬷嬷,“嬷嬷,既是掖庭出了命案,自当由内务府和慎刑司审问,还要验明程绣夏怎么死的。 奴婢没做过的事情,谁也别想将杀人的罪名往我头上扣,否则我便去敲登闻鼓告御状!” 随着她最后一句话落下,徐嬷嬷脸色瞬间突变,看向孟婉的目光夹裹着一丝惊色。 历朝历代,皇宫门前的登闻鼓,乃是百姓哭诉无门,申冤之用。 一旦敲响,主司须立即受理,否则罪加一等,而敲登闻鼓之人,也会先杖打三十。 这孟婉是疯了吗?竟敢说出这样的话,登闻鼓一响,下至掖庭,上至慎刑司和内务府,全都要被牵连进去。 想到这里,徐嬷嬷眼神缓了缓,开口道,“孟婉,程绣夏之死,我已命人上报慎刑司与内务府,自然会查个水落石出。 但你今晚在暗室门口,难逃嫌疑,必须要单独关押,天亮之后,待内务府与慎刑司派人过来,再行定夺,其余人,都散了。” “嬷嬷,绣夏定是她杀的啊,您快点将她就地杖毙,不要被她的话吓到啊。” 青禾听到徐嬷嬷这般说,立马上前扯住她的衣袖,却被对方用力一拽,一巴掌甩了过去。 “本嬷嬷做事,哪轮得到你来置喙,来人,把她拖下去,关到暗室!” 第48章 我看谁敢碰我! “不,不要,我不要去暗室,程绣夏死在里面的,我不要去暗室,嬷嬷,我不要去。” 青禾拼命挣扎着,徐嬷嬷根本没有理她,带着人离开。 当青禾被拖着与孟婉掠过之时,只见孟婉朝她看过去,声音透着阴冷。 “青禾,你的好姐妹她死的很惨,我见着她七窍流血,死不瞑目,想必她现在正等着你呢。” “不,你胡说,放开我,放开我!” 看着青禾被拖向暗室,孟婉敛起眸,抬头的刹那,便见着站在廊檐底下的月姝。 见着她看过来,月姝连忙敛眸,冲她露出担忧的神情,孟婉淡淡弯了下唇,朝着已经走到她面前的宫女开口。 “走吧。” 宫女没有带孟婉去暗室,而是将她带去单独的一间屋子,门被锁上之后,孟婉得以松了口气。 脊背处隐隐沁出的冷汗,让她这会有些发冷,忍不住拢住双手在屋子跑动了几圈。 方才她孤注一掷,果然逼的徐嬷嬷妥协,而青禾的反应,却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与青禾无怨无仇,她为何宁愿冒险,也要杀了程绣夏后,嫁祸给她。 脑海里划过月姝曾说过,青禾有个好赌的哥哥,瘸腿的爹爹。 而自己包袱里面的银子,也极有可能被她拿走的。 二十五两银子,换作寻常人家,足够一家人置田买房,过上不错的日子了,犯不着铤而走险,杀人嫁祸。 除非,是有人逼她这么做的。 想到这里,她突然心思一动,意识到了什么,既是有人逼她,那青禾偷走自己的银子,就必然还被她藏在某处。 这银子,只要她不承认是青禾偷的,那就能作实她是被买凶杀人,栽赃嫁祸。 唇角勾出一道冷弧,孟婉坐在屋子里,安静的等着天亮。 当天亮之时,门外悄悄传来动静,只听到齐钰压低的声音传进来。 “孟姐姐,你怎么样了?” “齐郎卫。” 孟婉连忙走到门边,贴着门板开口道,“我无碍,你来的正好,我有件事情,要同你说。” 她将自己银子丢失,怀疑是青禾所为告诉给了齐钰。 “这银子如今定然还被她藏着,只要找到这些银子,说不定就能引得那害我之人露出马脚、 如今慎刑司与内务府即将来人,我时间不多,就拜托齐郎卫将银子找到了。” “好,你放心,我定给你办妥,孟姐姐,一切当心。” 齐钰说完,赶紧离开,不多会,便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昨夜送她过来的宫女走进来。 “孟婉,慎刑司与内务府的人已经来了,你跟我出去吧。” 相比较昨晚,宫女的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孟婉跟着她走出去,很快便来到了庭院。 昨日见到的内务府陈公公见着她,手里的拂子往胳膊上一担。 “怎么又是你啊?” 听着陈公公的话,孟婉垂了垂眸,上前行了个礼。 “奴婢见过陈公公。” 随后抬起头,看见陈公公旁边站着的年轻总管,此人有些眼生,一双眸子如鹰隼,落在她身上时,淡淡掀唇。 “听徐嬷嬷说,昨儿那宫女死的时候,你在旁边?” “回公公的话,奴婢当时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听到她这样说,对方眼角微挑了下,一旁的陈公公见着,立马开口。 “季总管可是有什么发现?” “没有。” 淡淡两个字,自他口中说出,陈公公神情一顿,见着对方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也跟着扭回头,神情沉下去。 “陈公公,季总管,昨夜老奴带着宫人前往暗室之时,她也是这番说辞。 掖庭十几年来,从未出过如此穷凶极恶之事,老奴不敢一人做主,还望二位查明真相,替死去的宫女申冤。” 徐嬷嬷说完,季总管再次开了口,“暗室的钥匙,都在谁手里?” “暗室共有三把钥匙,分别在老奴与两个掌事宫女手里,寻常我不在之时,若是有哪个宫人犯了错,便由掌事宫女罚进暗室,门从外面锁上。” “那她手里有吗?” 对方指了指孟婉,徐嬷嬷愣了下,“她才入掖庭,哪里有资格做掌事宫女。” 被对方一提醒,徐嬷嬷突然想到,昨夜她们到的时候,那暗室的门是开着的。 孟婉没有钥匙,怎么能进得了暗室,将人杀死的呢? 但还没等她开口,陈公公的声音便传来,“就算她不是掌事宫女,但也保不准偷了别人的钥匙,将暗室打开杀人啊。” “陈公公所言,不无道理,徐嬷嬷,你有派人搜过她身上,可有发现钥匙吗?” “未曾,不过昨儿她被抓住之时,便是穿着这身衣裳,之后便被关了起来,直到方才才放出来,若是钥匙在她身上,这会肯定还在,来人,将她带下去,好好搜查。” 听到徐嬷嬷的话,陈公公立马出言拦下,“今日咱家同慎刑司一起审问,为了以示公正,就在这里搜。” “这里?” 徐嬷嬷脱口而出,对上陈公公那双色蒙蒙的眼睛,当下便明白了,于是马上朝着孟婉开口。 “你将衣服脱下来。” 孟婉眉头一皱,并没有动手,而是目光看向陈公公,对上他的眼神时,立马便想到了之前慎刑司的那个曹公公。 太监虽不能人道,但也是男子,尤其是像曹公公和陈公公这种,仗着有权有势,在宫里祸害了不少宫女。 前头有个曹公公不说了,如今这陈公公竟是胆大妄为到想要她当众脱衣。 想到这里,孟婉眼底浮上冷芒,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徐嬷嬷见着陈公公脸色沉了下去,立马朝孟婉身边两个宫女使去眼色。 “还愣着做甚,把她衣服给扒了!看有没有钥匙藏在身上!” 宫女上前,便要去扒拉孟婉的衣服,她往后一退,手一伸,便将头上的木簪给拔了下来,伸出手对准那两个宫女。 “我看你们谁敢过来!” “反了,我看你是反了!竟敢当众行凶,我看这人啊,就是你杀的!” 陈公公拂子一甩,气的面色铁青,徐嬷嬷也大惊失色,连忙开口。 “陈公公息怒,我这就命郎卫过来,将这罪奴给押下去,就地杖毙!” “等等。” 徐嬷嬷话音落下,一道淡冷的声音传来,孟婉看过去,只见那位季总管正睨着她,冷白的薄唇微动,不禁让她心下一凉。 第49章 审问 “她身上没有钥匙。” 凉薄的声音,从他那冷白薄唇中溢出,孟婉拿着木簪的手微微松了松,跟着开口道。 “奴婢不敢诓骗季总管,我身上确实没有暗室钥匙,而我到的时候,那暗室的门已经被打开了。” “那你怎么就能肯定她没将钥匙扔在别处?” 陈公公十分不悦,“万一她在杀人之后,便将钥匙丢了,季总管方才那般肯定,可就是个笑话了。” 季冷淡淡瞥向陈公公,“本总管奉旨接管慎刑司,陈公公是觉得我力不胜任,滥竽充数吗?” 他的话虽语气寡淡,却是夹裹着让人不寒而栗的迫意,陈公公脸色一紧。 “咱家可不是那个意思,季总管多虑了,咱家只是想要尽快将杀人凶犯给抓起来。 元日将至,掖庭接二连三出事儿,如今更是出了命案,皆与此名宫女有关,不得不慎重啊。” “是啊,本总管也觉着,怎么回回都与这名宫女有关呢?” 他似笑非笑的一句话,让在场的徐嬷嬷立马开口,“季总管,容老奴说一句,这孟婉没来掖庭之前,可是什么事儿都没有的。 自打她来了之后,先是有人蓄意纵火,之后又闹了蛇患,如今更是有人被杀,老奴觉着,这孟婉怕是个灾星。” 徐嬷嬷话音落下,几人便同时朝她看了过去,尤其是孟婉,在听到这句话时,心跳顿时加快了几分。 在这宫中,被冠上灾星的名号,那就意味着离死期不远了。 宫中素来讲究这些,皇宫更是邪祟避行之处,如被认定,她的下场只有一个,那便是被活活烧死。 徐嬷嬷好狠啊。 她手里的木簪又攥紧几分,目光看向徐嬷嬷,“徐嬷嬷此言差矣,方才听嬷嬷所言,掖庭桩桩件件,倒像是蓄意针对奴婢的。 嬷嬷方才说奴婢是灾星,今日两位总管都在此,奴婢恳请大人为奴婢作主,将那背后真正的‘灾星’给找出来,还掖庭安宁,还奴婢清白!” 说完,她扔簪而跪,目光看向季冷,不知怎的,相较于陈公公,她更信任眼前这位慎刑司派来的季总管。 而陈公公见她将木簪放下,立马拂子一甩,“好你个牙尖嘴利的奴婢,竟还编出有人算计你的诓言,那本公公问你,这掖庭这么多人,为何单单要算计你?” “奴婢不知,奴婢愚笨,还望陈公公将此人找出来,奴婢也好当面问问她,究竟为何同奴婢过不去,要处心积虑这般一计不成,再施二计三计,势必要将奴婢置于死地。” 见着孟婉越说脸色越冷,那陈公公气的将手里的拂子指着她。 “好好,我看你就是死到临头,还想胡乱攀咬,什么背后害你之人,我看就是你自己个闹腾出来的事儿。 季总管,连徐嬷嬷都说是她是个灾星,今日之事,我看不如就将这贱婢给发落了,我们也好交差。” “本总管倒是觉着这宫女说的不无几分道理,这掖庭虽只是罪奴罚没之所,但也不是没有宫规约束。 若真有人一而三、再而三想要置人于死地,在宫中生事,慎刑司不能将此人找出来,岂不让人白白笑话了?” 季冷的话,让陈公公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默了一瞬后,他才开口。 “那依季总管的意思,该当如何呢?” “来人,着掖庭郎卫将掖庭里里外外仔细搜查一遍,务必找到暗室钥匙,另,所有宫人,在凶手没找到前,不得离开掖庭。” 随着季冷施令而出,陈公公脸色比方才更难看,阴阳怪气之声自口中溢出。 “既是这里有季总管主持大局,那也用不着咱家操什么心了,咱家就在此等候季总管将人给逮出来,让我也见识见识慎刑司的手段。” 说完,他将拂子一甩,徐嬷嬷见着,连忙开口,“两位大人,庭院冷寒,郎卫搜查,一时半会怕也找不出什么,不如先进屋里喝口热茶,坐下慢慢等。” “嗯,前头带路吧。” 陈公公率先迈步,季冷看了眼仍然跪在地上的孟婉,“将这奴婢押进屋里,派人严加看管。” 当几人离开之后,孟婉将咬紧的唇松开,低眸看向手指,方才攥簪子太过用力,蚕纱又渗出血来了。 “孟婉,起来跟我走。” 宫女走过来,孟婉从地上起身,将木簪准备拿起,却不料,那个宫女却一脚将那木簪给踢到一边。 “此乃尖锐之物,为防止你伤了旁人,这东西你不能带着。” 孟婉看向宫女,对方正是方才想要强行扒她衣裳的其中一人,如今只是想要公报私仇罢了。 她没吭声,收回眸,那名宫女冷哼而出,随后用力推了她一下。 “赶紧走,别在这磨磨蹭蹭的。” 孟婉被推了个趔趄,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直到走进早上关着她的那间屋子。 门被关上,门外多出了两个宫人,孟婉坐在屋中,脑中却是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 尤其是今日这位慎刑司新来的季总管,总让她觉着有些不对劲,可她却说不上来。 明明上次她被抓进慎刑司,是那个曹公公,可今日却换成了这位季总管,会不会此人与像那曹公公一般丧心病狂呢? 将这些烦乱的思绪压下,孟婉从清晨坐到了正午时分,终于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把门打开。” 听到是齐钰的声音,孟婉下意识站起来,当门被打开之时,果然见着他同另一名郎卫走进来。 看见孟婉的时候,神情淡若,“孟婉,命慎刑司季总管之命,带你去前庭,跟我走吧。” 他说完转身,没有再多言一句,孟婉有些忐忑,但碍于有旁人在场,并没有多问,跟在齐钰身后出了房门。 当她来到前庭之时,一走进去,便见着青禾披头散发的跪在地上,而在她面前,则放着散开的包袱。 孟婉看过去,只见那包袱里,散落着几锭银子,还有洒落开的小纸包,里面是橙黄色的粉末。 而这时,只见季总管将手里的茶盏放在一旁,朝着青禾开口道。 “说吧,这些东西,你是从何而来的?” 第50章 你是灾星 “启,启禀大人,奴婢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从何而来的,还请大人明鉴。” 青禾脸色煞白,大概是在暗室待了一夜,整个人都在发抖,回完这句话,便将头低了下去,手紧紧抓住衣服。 “不知道?那为何会在你的柜子里?你一个小小的宫女,年俸不过几两银子,这里可是有足足四十两,你说你不知道从何而来?” 四十两? 孟婉愣了下,明明自己被偷走的银子只有二十五两,这青禾竟然会有四十两银子? 难道真的是自己误打误撞,猜到了对方买凶杀人? 想到这里,她不禁看了眼青禾,她此时跪着,看不清神色,但从颤抖的身子可以看出来,此时她害怕极了。 “奴婢,奴婢真的不知这银子为何会在我的柜子里,对,一定是有人嫁祸奴婢的!” 她猛地抬起头,说完这句话,就看见了已经站到身侧不远处的孟婉,用手指向她。 “是她,一定是她放在奴婢柜子里的,奴婢与她同住西廊房,她要做这等手脚污蔑奴婢,自然容易,一定是她放的。” “哦?她为何要污蔑于你呢?” 季冷神情淡漠的开口,青禾此时已经心如乱麻,哪里会想那么多,下意识脱口而出。 “定然是因为奴婢说她杀了绣夏,故而想要嫁祸奴婢的,大人可千万要相信奴婢的话啊。” “大胆!在我面前,你还敢狡辩?昨夜那名宫女死后,此人便已经被关了起来,如何嫁祸于你?若你还不如实招来,就别怪本总管大刑伺候了。” “不要,大人,这些银子,真的不是我的啊。” 青禾大叫出声,季冷看向一旁站着的齐钰,“你来说,这些东西是从何处搜出来的。” “是,启禀大人,这些银子的的确确是从青禾的柜子底下搜出来的,还有那些药粉,卑职也请御医署的人看过,乃是祛蛇粉。” “祛蛇粉?倒是有意思了,这两日前,掖庭才闹过蛇患,你这祛蛇粉是从何而来?” 青禾身子一震,连忙摇头,“回大人,奴婢没入宫前,爹爹是乡中游医,奴婢自小跟着爹爹,学会了些土法之方,前日,廊房闹出蛇患,奴婢害怕,故而自己做了些,以备不时之需。” 青禾的话,马上换来季冷的一声冷呵,“听起来倒也合情合理。” 听到这话,青禾身子松了一瞬,而紧跟着,季冷的声音便再次传来。 “可据本总管所知,祛蛇粉中有雄黄,而宫中御医署对雄黄的使用皆会如实记录出处,宫人绝非能随意拿取,你倒是说说看,你这祛蛇粉中的雄黄是从何而来?” “奴婢,奴婢……。” 青禾听到季冷的话,被吓的不知如何回答,而这时,季冷再次而出。 “死到临头还不如实交待吗?” 声音冷的如同覆了层霜,一旁坐着的陈公公也跟着将拂子指向青禾。 “好啊,原来是你这个贱婢搞的鬼,竟是在宫中引出蛇患,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来人,给我打,重重的打!” 话音落下,郎卫上前,准备将青禾给按下,此时她突然大叫而出。 “我招,我都招,绣夏是我杀的,毒蛇也是我抓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说完,青禾哭出声,陈公公见到,马上从椅子上站起身。 “还真都是你做的,好好,合着这掖庭里的‘灾星’是你啊,既是你已经招了,那便拖下去,杖毙!” “陈公公,且慢!” 季冷抬起手,陈公公而色一诧,“季总管,这贱婢不是已经招了吗?人是她杀的,蛇也是她放的,难道还有什么疑问?” “此人虽已认罪,但这银子与祛蛇粉之事,尚未查明,另,她为何要杀害那名宫女,又为何要嫁祸给他人?陈公公难道就没想过吗?” “这还用想吗?这定然是见财起义,杀人嫁祸啊,这个贱婢见着死了的宫女存下四十两银钱,于是心生贪念,趁着对方被关暗室之时,将银子偷走。 她担心事后被人发现,于是便一不做二不休,将人给杀了,嫁祸给他人,若不是我们彻查到底,就被这小贱婢给糊弄过去了。” 陈公公一番话,立马得到徐嬷嬷的附和,“对对,陈公公说的在理,这青禾与那程绣夏乃是同乡,两人素来交好。 而这青禾家中有一个瘸腿老爹,还有个嗜赌成性的哥哥,这两年的俸禄,全都被他哥哥要走了。 她定是见着程绣夏积攒了些银子,所以生出歹念,借着孟婉与程绣夏的旧怨,杀人嫁祸,老奴也差点被她给骗了。” 陈公公与徐嬷嬷一唱一和,孟婉站在一旁,眼中满是冷意。 这两人为了尽早结案,向上头交代,可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这么一想,她不禁眼中浮上讥讽,而这时,却见到季冷朝她看了过来,唇角噙着淡淡的弧度。 “此案与你有关,你说说看,她为何要这般做?” 被突然点中,孟婉目光一凝,而这时,陈公公眸子眯了眯。 “你可要想仔细了再回答。” 他的话,明显带着警告,想要让孟婉息事宁人,可她听到后,却是轻轻压了下唇角,随后开口道。 “季总管方才所言,也正是奴婢疑惑之处,四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据奴婢所知,程绣夏家境并不殷实,而她又是从尚衣局罚到掖庭里来的,年俸不过五两,就算省吃俭用,积攒数年,恐怕也攒不下这么多的银子。 再者,那祛蛇粉中所用的雄黄出处,也该细查,毕竟这等在宫中管制药物,如此被轻易拿到,想来仅凭青禾一人,是办不到的。 另外,程绣夏她究竟是怎么死的?还需要等仵作验尸之后,才能知晓。” 当孟婉说完这些,陈公公脸色顿时沉下,看向她的目光恨不得把她给剜了。 但碍于季冷在旁边看着,他不好发难,于是再次阴阳怪气道。 “这么听下来,你是觉着这青禾杀人嫁祸,背后还有帮凶了?” “奴婢没这么说,但如今从这些证据看来,单单凭青禾一人之力,很难面面周全。” 孟婉垂眸说完这些话,像是丝毫没见着陈公公的脸色,而当她话音落下,突然间青禾发出痛苦的声音,紧跟着口中吐出一口黑血,倒在了地上。 齐钰连忙上前,用手探上她的鼻息,随后目色凛冽的摇了摇头。 “她死了。” “哎哟喂,怎么又死了一个啊?” 陈公公大惊失色,孟婉也被吓了一跳,不过转瞬之间,这青禾怎么就死了? 第51章 竟会是她? 相观之陈公公和孟婉的诧异,季冷神情淡若寻常,似是早就料到对方会死一般,只见他薄唇微掀,声音清冷而出。 “来人,命仵作行人过来验尸。” 季冷开口吩咐道,齐钰立马离开,不多会,仵作行人便赶了过来。 他走到青禾的尸体面前,仔细检查完后,朝季冷回禀。 “启禀大人,此人乃是中了慢性毒药相思子,初期并无任何症状,但几日后便会毒发身亡。” “那昨日那名宫女的死因查出来了吗?” “昨夜那名宫女,小人在她的胳膊上发现了被蛇咬过的痕迹,伤口周围呈黑色,应该是中了蛇毒。” “蛇毒,这不就对上了吗?这程绣夏就是青禾杀的,你们看,她包袱里面还有祛蛇药,定是她将毒蛇顺着门缝放进了暗室里面,咬死了程绣夏。” 陈公公脱口而出,季冷却没有理他,而是朝仵作行人再次开口。 “除此之外,那名宫女身上可有别的伤口?” “并无,但有件事情很奇怪,这是从那名宫女指甲里找出来的,似是什么丝线。” 仵作行人从仵作箱中拿出一块白布,打开来,将上面的东西呈到季冷面前。 孟婉离的比较近,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那丝线的颜色好似在哪里见过,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看到那丝线,季冷敛起眸,“一个死于蛇毒,一个死于相思子,呵,如今倒是死无对证了。” 他的话,意有所指,陈公公一听,脸上的神情却是变的缓和下来。 “依咱家看,此案就是这两名宫女各怀鬼胎,死于对方之手。 方才仵作行人说了,青禾中的是相思子,这是慢性毒药,发作得用上好几日。 保不准是这程绣夏,先给这青禾下了毒,等青禾发现之后,怀恨在心,又抓了蛇咬死了她。 结果这二人如今皆死于中毒,也算是因果报应了,此案人证物证皆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季总管,我看可以了结了。” “依方才徐嬷嬷所言,这程青二人,情同姐妹,为何又突然要置对方于死地呢?” 季冷的话,让陈公公愣了愣,随后突然间指向孟婉。 “一切皆是因为她,这程绣夏与孟婉结了怨,因纵火之事耿耿于怀,故而找到同乡姐妹青禾,两人合力想要放蛇毒死她。 可却不料,孟婉化险为夷,这程绣夏咽不下这口恶气,便想让青禾再次替她对孟婉施以报复。 这青禾便想借此要挟程绣夏给她银子,遭到拒绝后,扬言要将事情说出去。 程绣夏担心事情败露,难逃责罚,于是只得将银子给她,但暗中却给青禾下了相思子,想等青禾死了后,再将银子拿回来。 哪曾想到,青禾早就料到程绣夏绝非善类,于是趁着夜深人静,一不做二不休,利用毒蛇杀了她,又将此事嫁祸给了孟婉,想要一箭双雕,除去这二人。 若是无人察觉,那此事便可瞒天过海,不为人知了,可她没想到的是,事情败露的如此之快,恰好此时,她体内相思子毒发,故而恶有恶报。” 陈公公越说越来劲,眉眼飞扬,孟婉看着他这副样子,实在是无法直视。 难怪宫里那么多冤死的鬼,合着全是被这么冤死的。 而她脸上这个反应,一丝不落的被季冷看在眼中,只见他敛起眸,伸出手掌拍了拍。 “精彩,陈公公说的当真是精彩,比那茶馆里的说书人说的都要好听,看来,当真是这二人狗咬狗了,也就是说,孟婉是无辜的了?” 他的话,让陈公公方才眉飞色舞的表情瞬间顿住,紧跟着一双贼溜的眼睛转了转。 “难道季总管还有别的高见?” “没有,本总管也觉得陈公公分析的有理有据,既是如此,那此事就到此为止。” 说完这句话,他看向徐嬷嬷,“日后掖庭之中,胆敢有人再议论此事,本总管全都抓进慎刑司问责,你可听清?” “是是,老奴遵命,绝不会有人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好,那本总管就先行一步。” 说完,季冷率先起身,当他路过孟婉之时停了停,轻笑了声,随后便掠过她,走了出去。 这声笑,让孟婉眉头微皱,这个季冷好生奇怪,竟是因陈公公这番鬼话,而不再继续查下去了。 如今程绣夏和青禾都死了,死无对证,她原本想要从青禾口中逼出那幕后之人的线索,再一次中断。 看来她日后还需万分小心,那背后的黑手,绝不会就此罢休的。 “你这奴婢,命当真是大,如今既是与你无关,那日后,你可得小心着些,可别再生出什么事端来,徐嬷嬷,你给我看好她。” 陈公公扬起眼梢,将拂子一甩,跟着走了出去,当他离开之后,徐嬷嬷走到孟婉跟前。 “这次你又捡了条命,孟婉,别怪我没警告你,若是下次还有你的事,那我这掖庭可就容不下你了。” “是,嬷嬷的话,奴婢谨记于心,既是此事已了,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孟婉离开,径直回了自己住的屋子,当她回去没多久,齐钰便找了过来。 “孟姐姐,你没事就好了。” “今日之事,多亏了你,不然我恐怕难逃一劫,只是我有一事不明,那青禾提及银子之时,脸上的神情不似有假,那银子好像她真不知情。” “那些银子,应该不是青禾的。” 齐钰说完,赶紧走出去四下看了看,随后走进来将门关上,压低了声音。 “而是徐嬷嬷放进她房中的。” “你说什么?那银子是徐嬷嬷放的?此事当真?” “今晨你让我去找银子之时,我恰好见着徐嬷嬷抱着包东西,于是我便跟在她身后,亲眼见着她将那包东西放进了青禾的柜中。 之后季总管命人搜寻掖庭上下,我便将那包东西找了出来,里面便是那四十两银子。” 齐钰所言,绝不会假,孟婉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绪了。 “若是徐嬷嬷将银子放在青禾柜子里的,那就是说,真正害我之人是徐嬷嬷?青禾和程绣夏,都是替死鬼?” 想到这里,孟婉不禁打了个冷颤,一股寒气油然而生,徐嬷嬷当真是藏的太深了。 她甚至怀疑月姝是那个唆使程秀夏与青禾对付自己之人,却没想到会是徐嬷嬷。 一时间,孟婉陷入到沉默之中,而这时,齐钰再次开口。 “对了,孟姐姐,我还打听到一些事情,与今日慎刑司那位季总管有关。” “嗯?何事?” 孟婉望向他,齐钰刚想开口,只听到外面传来脆生生的女声。 “姐姐,你在屋里吗?” 第52章 那季总管似乎…… 月姝的声音,让孟婉面色一紧,下意识看向房间里的齐钰,只见对方往门后一站,随后冲她点了点头。 接收到他的眼神,孟婉走到门边,将脸上的神色顺了顺后,这才打开门。 月姝见她开门,马上浮上一抹子单纯无害的笑意,将手里拿着的东西打开来。 “姐姐,你能没事太好了,昨儿到今日,你定然是没有用膳,我给你送些吃的过来。” 看着她手里的烙饼,孟婉淡声而出,“多谢,我方才才回来,有些困乏,想先歇息一会,就不邀你进屋了。” 她的话,让月姝愣了下,但见着孟婉确实面容憔悴,就连手上的纱布,都沾染着干涸的血色,于是将烙饼递到她面前。 “好,姐姐好好歇息,那月姝晚点再过来看你,此番姐姐能化险为夷,我真的很替姐姐高兴。” 孟婉没有接话,接过她手里的炊饼,“你快些去忙吧,别被嬷嬷发现你来我这里了。” 见她实在是不想搭理自己的样子,月姝轻抿了下唇,“好,那我走了,姐姐若有什么需要做的,记着告诉我。” “好。” 一直看着月姝的身影彻底离开,孟婉这才将门关上,齐钰从门后现身,便见着她的脸色有些发沉。 “方才那位宫女对姐姐甚是关心,这个时候还想着孟姐姐,来给姐姐送吃的。” 听到这话,孟婉捏紧手里的炊饼,看向齐钰的时候有些欲言又止。 这月姝绝非表面上看上去那般单纯,甚至她连着出事,她还曾怀疑过此人。 从月姝对齐钰的表现来看,她真的有些担心,齐钰也会被她的外表给蒙骗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齐钰仿佛想到了什么,“对了,姐姐,方才说到那位季总管。” “季总管怎么了?” 孟婉的心绪被这么一打断,便马上转向了季冷,“先前我记得慎刑司的总管是曹公公,怎么如今变成了这位季总管了。” “姐姐不知道吗?曹公公被个宫女给捅伤不治身亡了。” “什么?曹公公死了?” 孟婉睁大眼睛,几日前那曹公公还丧心病狂的泼她冰水,往她手指缝里扎竹签,竟然短短几日,就死了? “对,姐姐同我说的,原本我进宫之时,她还想提醒我,要当心慎刑司,后来便告诉我,曹公公以权谋私,折腾个犯了错的小宫女。 哪曾想,那小宫女趁他不备,拿起刑架上的剜骨刀,就刺了进去,曹公公当场殒命。 当时便是这位季总管奉命查办此案,这一查便查出来,曹公公多年来,利用自己在慎刑司,弄死了很多的宫人。 尤其是那些长的好看的宫女,就更被他祸害后杀了,帮他毁尸的小太监也招了,那些宫女全是被他玩弄致死的。” 听完齐钰所说的,孟婉几乎是冒出了一身冷汗,若是那日,齐良人没有奉命赶到,自己恐怕也难逃这曹公公的毒手了。 “季总管自从接管此案后,被便圣上下旨,暂行慎刑司总管一职,等肃清慎刑司后,再委任旁人接管。 还好姐姐这次碰到的是季总管,若是换作从前那个曹公公,只怕会和陈公公一样只想着尽快结案,屈打成招了。” 齐钰将自己知道的消息,都告诉给了孟婉,见着她脸色神情有异,不禁开口。 “孟姐姐可是觉着有什么不妥?” “没有,我只是觉着自己此番命还真大,只是如今知晓要害我之人是徐嬷嬷,我有些担心罢了。” 这是孟婉心里的实话,徐嬷嬷毕竟执掌掖庭多年,这次她被污杀人,若不是齐钰,她着实没想到,主谋竟会是她。 果然是老奸巨猾,推出程绣夏和青禾两个替死鬼,让她差点也被蒙骗了。 “孟姐姐莫要担心,有我在,我定然会帮着姐姐。” 齐钰这话,让孟婉连忙开口,“此番你已经帮了我很多,真是徐嬷嬷的话,你切不可轻举妄动。” “孟姐姐所担心的,齐钰明白,徐嬷嬷毕竟为掖庭管事嬷嬷,她不会无缘无故对付你,姐姐想说的话,就不用再说了。” 见着齐钰这样,孟婉在心里苦笑了下,也是,齐良人能让他通知自己容胤去了云峰寺之事,想来便是已经将她与容胤的事儿也提醒了几分。 既是他这般说了,她便也不用再说别的话了,再三犹豫后,还是决定提醒他小心月姝。 “齐郎卫,方才那位送饼给我的宫女,是否同你说过话?” “对,我前来掖庭之时,不识得侍卫所在何处,见她面色纯和,曾询问过她,之后,她见着我,主动与我交谈,今日见着她对姐姐这般好,那日后齐钰也会对她照应几分的。” 齐钰以为孟婉是为了让他照应月姝,所以才提了出来,当他说完,便见着孟婉将手里的炊饼放下,目光看向他。 “齐郎卫,在这深宫之中,往往刺中自己后背的那把刀,便是太过相信之人举起的。 我与那名宫女并无深交,齐郎卫也无需看在我的份上。” 她点到为止,齐钰瞬默后,倏地明白过来,立马开口道。 “多谢孟姐姐提醒,齐钰明白了,今日时辰不早了,姐姐早些休息,若有什么事情,可去侍卫所找我。” “好,有劳了。” 孟婉点头,随后将门打开,又看了眼四周,确定没人之时,齐钰方才走出来,很快,便匆匆消失在了孟婉的面前。 …… 前往云峰寺途中的官驿,上房的门被推开,夹裹着一身寒意的身影走进来,目光看向屋里同他身形相似,身着蟒服的男子。 “殿下。” 对方迎面跪下,容胤伸出手,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下,露出本来的面目。 “你退下吧。” 当对方离开之后,德安从外面进来,见着容胤之时,连忙将早就备好的衣服呈过去。 “哎哟,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从昨儿到今儿,丽妃娘娘可是让那位顾小姐来找了您好几次呢。” 容胤张开臂,眉眼淡冷,德安连忙上前将他身上的黑锦袍服脱下,小心翼翼伺候着主子更衣。 待换上衣裳后,容胤才朝他吩咐道,“吩咐下去,即刻启程,前往云峰寺。” 第53章 没人敢欺负你 青禾和程绣夏之死,因着徐嬷嬷特意交待不得传扬,故而没过几日,这件事情,便因着元日即将来临之际,渐渐淡去。 而孟婉这几日,像是被人遗忘了,除却等着旁人吃的差不多时,她去拿些馒头小菜,回自己屋子里吃,寻常里,并不与他人接触,安安静静养伤。 连着几日的休养,她手指上的伤口总算是愈合了,只是确实如御医所说那般,指甲开始有隐隐脱落的痕迹。 而关于容胤的消息,齐钰倒是趁着当值之时过来看她,特意提醒了几句。 他说顾相之女也随行去了云峰寺,并且替先皇后在经堂诵经祈福了整整一夜。 因着天冷跪了一宿,顾倾倾次日被发现晕倒在经堂,容胤将人给抱回禅房,守了一夜。 外人都在传,此番从云峰寺回来,太子大婚应当也会开始操持起来了。 孟婉听着这些,心中已经没了波澜,顾倾倾的太子妃之位,早就板上钉钉,如今她已及笄,容胤当然是迫不及待将人给娶进来了。 尤其这么贤惠孝顺的贤妻,家世显赫,于情于理,对容胤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陛下虽曾经将这个儿子幽禁南宫,不闻不问,但到底是先皇后诞下的嫡子,圣上自然会将最好的给这个儿子。 她如今没有别的心思,家中阿爷阿奶早已不在了,她孑然一身,倒是没什么可牵挂的。 能安然出宫,离开这里,走的远远的,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她余生之愿。 想到这些,她眼里隐隐浮起稀碎的星光,唇角也不禁扬了起来,让正坐着同她说话的齐钰见着,眼神微微一顿。 “孟姐姐何事这般高兴?” 被齐钰这么一提醒,孟婉这才惊觉失态,连忙摇头,“没有,只是突然想起没入宫前,在家乡之时,元日蒸糖糕的事儿了。 我阿爷阿奶做的糖糕软糯香甜,一晃好多年没再吃着了。” 想起阿爷阿奶过世之时,她正陪着容胤幽禁于南宫,接到书信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月余。 她是孤儿,自小被阿爷阿奶在山上捡着,一直悉心照料,但他们年岁已大,孟婉便自作主张,入宫为婢,想要多赚钱银两,出宫后给二老养老。 可是因着旱灾年,她又禁于南宫,消息闭塞,待知道消息的时候,二老已经不在了。 在宫中祭奠是大罪,她不敢,只能等容胤睡着了,偷偷跑到后院,给他们叠起纸钱,然后对着天空拜别烧掉。 她还记着,容胤第二日见着她眼睛肿的像是睁不开,还问过她,她却说是被蚊虫咬的。 这之后,她有一日晚上睡醒,听到外面传来轻微的巴掌声,悄悄凑到门缝去看,吓的猛然捂住嘴巴。 只见容胤站在她房门口,将袖子全都卷在了胳膊上,时不时打在上面,那轻微的巴掌声音,便是因此传出来的。 乌云遮月,月华黯淡,容胤这般,无疑像是鬼上身般,大热天将孟婉惊出一身冷汗。 就这样,两个人一内一外,跟熬鹰似的,熬到了接近天明,容胤这才离开。 当第二日,孟婉去给容胤送早膳时,便见着他难得失仪的不停挠自己的胳膊,就连脖子,脸上,也被蚊子叮了好多包。 那一刻,她才懂了,因着自己那句话,容胤守到天明,宁愿让自己被咬,也是想让咬她的蚊子少些。 她记得她端着饭的时候,就哭了出来,这世上,除了阿爷阿奶,只有容胤对她这么好。 他可是太子啊,堂堂祈国未来的储君,就算是被幽禁了,那也是主子呢。 哪有主子替奴才以身伺蚊的道理。 但这话,她不敢说,容胤半夜偷偷在她门口喂蚊子,定然是不想让她发现的,她一说出来,只怕太子就不会对她这么好了。 哪曾想,她越不说就哭的越厉害,容胤痒的难熬,生生忍住,朝她开口。 “这般哭做甚?若你真想出去玩,就去吧,记着别被人瞧见了。” 孟婉哭的更厉害了,容胤以为她不能出去,所以才哭的,突然,她做了件平生从来没敢做的事情,一头扎进了容胤怀里。 “殿下,我阿爷阿奶没了,我没有亲人了。” 原本对她扎进怀里有些不知所措的容胤,在听到她这句话后,将原本想要推开她的手给放了下来。 好一会儿,才笨拙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没关系,我也没有亲人,以后你跟着孤,没人敢欺负你。” 听到容胤说出这句话,孟婉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用力在他怀里点头。小小的脑袋蹭的他被蚊子咬过的地方更痒,整张脸都变了色。 可是最终他也没有推开她,而是忍着百痒钻心的难受,等她终于哭痛快了,才开口。 “孤去换身衣裳,你去洗洗脸,丑死了。” 难得他满脸俊红,孟婉咧开嘴巴,又哭又笑的样子,让容胤更嫌弃了,转过身不去看她。 “快出去,孤要更衣。” “哎,殿下,奴婢这就出去。” 她抹了把脸,走出容胤的屋子,想到他被蚊子咬定是难受,于是赶紧偷跑出去,摘了很多的艾草,然后再回来烧了好大一桶艾草水,拎去容胤的寝殿。 容胤见着她拎来这么多艾草水,不禁皱眉,“你这是要做甚?” “殿下,奴婢见你被蚊子咬了,特意煮的艾草水,您沐浴后就不会痒了。” 听到她的话,容胤还想硬撑,孟婉却是看出了他的心思。 “殿下,咱们这南宫里蚊子毒,你看前几日奴婢眼睛都被盯肿了。 待会奴婢在殿里熏上艾草,以后就不会有蚊子了,那奴婢就先出去了,殿下记着沐浴。” 她说完离开,假装没看见容胤脸上的表情,待她将整个南宫都用艾草熏了遍后,这才回到容胤的寝殿。 此时殿里静悄悄的,她见着容胤躺在榻上,许是一夜没睡,这会已经睡着了。 孟婉站在榻边看着他,一个劲在心里说,殿下长的真好看,一定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才会这么好看的。 她一边想着,一边傻乐着,见着容胤动了动,吓的连忙跑了出去。 “孟姐姐若是想吃,我明日当值给您捎些过来。” 思绪又突然间被拉了回来,孟婉抬眸见着齐钰那张清隽的脸,随即摇摇头。 “不用麻烦了,齐郎卫,你快下值了,快些回去吧。” 见着孟婉这样说,齐钰站起身,“那姐姐好生休养,齐钰就先回去了。” 当他离开后,孟婉吃了些东西,便躺在床上睡下了,却是因着这几日睡的太饱,不到子夜她便醒了过来。 刚睁开眼睛,就听到屋子外面传来极轻地脚步声,一下子让她全身绷了起来。 第54章 倒是有自知之明 这段时间,虽然安逸,但孟婉并没有放松过警惕,屋子里早早就备下了一根手臂粗的木棍。 而这时,脚步声停在她的门外,她连忙摸起那根木棍,屏住呼吸走到门后面,眸中浮上冷冽,只待对方一开门,她便一棍子打上去。 整个房间里静悄悄的,孟婉死死盯着那扇门,可是门外的人,仿佛也像是料到一般,并没有将门推开,但也没有离开。 眉头微微皱起,双手死死抱着木棍,门内门外,似乎形成了一种博弈。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她举着棍子的手,几乎要脱力之时,门终于传来了些许动静。 随着门栓被从外面勾起挑开,孟婉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双脚不自觉开始摆出发力的姿势。 终于,那门被推开半扇,门外的黑影露出来时,她想也不想,便迎头打了过去。 “砰!” 木棍结结实实挡在了坚实的物体上,下一秒,她还没来得及定睛看清楚,整个人便已经连棍子带人被捞进了怀里。 “小婉儿,你这是想要谋杀孤吗?” 男人的声音透着丝丝凉意,孟婉耳廓一嗡,心脏的血液仿佛一瞬间凝结起来,从头到脚,瞬间冰冷。 容胤。 他怎么会来这里? 看着她僵直着身子,怀里还杵着根木棍,容胤将孟婉直接带到了榻前,这才松开手。 “砰当!” 棍子落在地上,黑暗中,容胤闷哼了声,脚趾不由自主蜷缩了下。 孟婉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开口,“殿下,方才奴婢没打疼你吧?” “你说呢?” 容胤声音挑起,其实孟婉站在门后之时,他就察觉到了,之所以晾她一会,就是想等她熬不住动手的。 那木棍虽粗,但他借着劲已经挡下了,并没有伤到他。 但…… 容胤眼底浮上几抹暗芒,随即开口吓唬她,“孤的胳膊这会不能动了。” 听到这话,孟婉有点慌,她方才打出去那棍子,确实使了十足的力气,而且确实是结结实实打到了。 “殿下,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把灯点亮,替您看看吧。” 她小心开口,容胤睨向她,“你是想让旁人知道孤在你这里?” “嗯?” 她看向对方,今晚月色很亮,透进窗户,正好可以看见他俊冷的容颜,此时被月华镀上了一层莹釉,犹如仙人入世一般。 只一瞬间,她便马上摇头,“那奴婢不点灯,殿下稍等,奴婢去拿些金创药来。” 她摸索着想要去找柜子上的药,御医给配的药,效果甚好,想来对容胤也管用。 看着她伸出手,小心翼翼朝着柜子走去,容胤眼中浮上一丝玩兴,故意伸出脚尖,在她走的时候,往下一勾。 “砰。” 果不其然,孟婉身子一倾,整个人不由自主朝前摔去。 人在往前摔的时候,本能的会抓住身边的物件,孟婉下意识一抓,却不料,对方被她这么一带,整个人朝着她压了过去。 身子被人揽进怀中,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道,孟婉惊魂未定地看着压在自己上方的男人。 男人的眉眼此时噙着淡淡的弧度,眼底似是深潭,看不到底,却让孟婉一时间心慌的快要跳出来。 “殿……。” “这么急着将孤拽到你床上来?” 她还没说完,容胤的声音便将话给堵了回去,孟婉又羞又臊,连忙矢口否认。 “殿下,奴婢方才被什么绊到了,真不是故意的。” 听到她这辩解的话,容胤几日来的低沉情绪瞬间消散开来,一只手撑在自己头侧,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 “那你倒是说说看,绊到了什么?” 这话,让孟婉根本没法接,黑灯瞎火的,又不让点灯,她怎么知道被什么绊倒的。 “殿下要不让奴婢去找找看,省的待会殿下也被绊到了。” 她伸手去推容胤,却不料,男人纹丝不动,明明是寒冬腊月,却像是个火炉子,热气腾腾的将她笼罩在其中。 她感觉自己现在就是刚上蒸笼的肉包子,被蒸的四下冒汗。 而容胤就是蹲在屉笼旁的大黑狗,等着她一出笼,就一口吞到肚子里。 这么一想,她就更慌了,眼睛甚至都不敢盯着身边的“大黑狗”,而是小心翼翼的一点点往床边上挪,想要离容胤远一点。 容胤假装没看见她的小举动,而是转了话风,“孤今日回来,听慎刑司来报,掖庭几日前出了命案,你杀人了?” “奴婢没有。” 孟婉瞪大眼睛,“慎刑司季总管和内务府陈公公都可以作证,奴婢没有杀过人。” “哦?可慎刑司那边到现在还没找到真正的凶犯,那你说说看,暗室的门是谁打开的?祛蛇药里的雄黄谁给的?青禾包袱里面的银子又是谁放的呢?” 这下,孟婉觉得不对劲了,眼睛睁的比方才更大,“难道季总管也看出来了?” 听着她这话,容胤冷呵了声,“圣上下旨让他肃清慎刑司,他又岂会是无能之辈?” “那为何季总管没有继续追查?” 听着她的话,容胤伸出手,将已经挪到床边,几乎快掉下去的人儿,又给捞了过来。 “你说呢?” 孟婉被这么一分神,腰肢上倏然多出来的手臂,让她方才降下去的热气,再一次席卷而来。 “因为想要息事宁人?反正奴婢只是掖庭一个微不足道的罪奴,犯不着为了奴婢去开罪背后之人呗。” 她瞥了眼容胤,说完这些,便见着对方轻颌下了首,“嗯,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 虽然这话是她自己说出来的,但容胤这般说,她没来由的心绪就黯淡了下去。 伸出手推开他,孟婉闷沉的说了句,“那殿下还是赶紧走吧,想要奴婢命的人大有人在,殿下在这里,若是出了个好歹,奴婢就算是五马分尸,也难辞其咎了。” 见着小丫头置了气,容胤也没哄,仍旧是半托着头侧,就那样看着她摸索到了柜子边。 油灯突然间被点亮,灯烛下,孟婉的脸瞬间清晰起来,长而卷密的睫毛微微眨动着,墙上的剪影,就像是两把羽毛扇,弄的人心痒痒的。 第55章 殿下的福气奴婢受不起 容胤就这样看着她,当初那个动不动又哭又笑的小丫头,如今长的娉婷玉立,姿容无双。 就是这性子,却是越来越不讨喜了,以前多乖啊,如今就跟长了刺的倭瓜一样,动不动就扎人。 而这时,孟婉没有注意到容胤看着她,方才她打人的时候,手指用了力,这会手指包裹着的蚕纱里面感觉有些异样。 当她将蚕纱层层撕开,指尖猛的一紧,便见着那原本还黏着些许的指甲骤然扯开了。 而容胤也同样见着了,眉头一拧,立马从床上起身,转瞬之间,那片指甲便被他拿在了手中。 “殿下,你还给我。” 孟婉脱口而出,伸手就去抢,容胤却将那指甲往身后一背,转瞬间就将手掌摊开到她面前。 “抢什么?都弄掉了。” 看着他眉宇间浮上沉色,孟婉又再次看了下他的手掌,果然自己掉的那片小小的指甲不见了踪影。 “指甲上面有血迹,会污了殿下的手。” 她低头而出,说完,又转过身,将手上另外的蚕纱给解开。 果不其然,十根手指上的指甲全都脱落了,好在,除了方才那只,这剩下的都没有黏在一起,轻轻一动便掉了,也没有疼的感觉。 她拿出之前御医给的药涂抹在脱落的甲肉上,没有留意到容胤的目光正凝着她的手指。 脱去指甲的甲肉,粉粉的,看上去就像是刚出生的小老鼠,容胤心尖漫过一丝疼痛。 当初那竹签扎进去时,该有多疼啊。 这小丫头怎么忍得住的。 这么一想,他伸出手,孟婉没留意,手里的药瓶便被他拿了过去。 “孤替你上药吧,你这手不方便。” 孟婉看了看,自己已经上好了五根手指,确实要上另外一只手,有些不便。 “多谢殿下。” 她想拒绝,但也知道,既是容胤打定了主意,她就算是拒绝,他也不会理她。 索性就承了这份情,也好过于惹恼了他,指不定他就赖着不走了。 难得见到小丫头没有拒绝,容胤将剩下的手指一一上药,又再用蚕纱给包上。 “好了。” 他将药瓶放下,“御医可有说,几时这指甲能长出来?” “约摸月余就能长出来了。” 听到这话,容胤眼眸暗了暗,“还要月余这么久?” “御医给的药很好,不然恐怕还得要多花些时日呢,不过托殿下的福,我现在在掖庭不需要做事,想来会长的更快些的。” 她的声音这会柔柔的,灯光下,眸子璀亮,容胤看着她,轻呵一声。 “这会知道托了孤的福了?” “唉。” 孟婉听闻这话,不禁深叹了口气,“奴婢不傻,只是奴婢福薄,承不起殿下的福气,殿下日后还是当奴婢仍在那天牢里吧,莫要再来掖庭这样污秽的地方了。” 这是离开天牢后,孟婉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的同容胤说话。 从前,她会想着他念着他惦着他,可如今,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没了那种想见的念头,只剩下倦累。 她不知道容胤现在这般对她,到底是因为什么,那几年积累下来的年少情谊与指天对月的盟誓,早已被消磨的不留下一丝气力了。 她或许午夜梦回之时,还会想起那时的孤勇,但如今,再让她选一次,她必定不会再心存奢念,而是只会将他当作一个主子来侍奉。 “时辰不早了,殿下请回吧。” 见着容胤不说话,孟婉再次开口,往后退了两步,恭敬跪了下来,行了一个宫女该行的俯首礼。 “奴婢恭送殿下,殿下千岁长安。” 随着她说出这句话,容胤眼中那原本浮腾起来的火簇,顷刻间湮灭,只剩下无尽的漆暗。 他深凝着跪在地上的孟婉,秀颈弯垂,姿势恭顺,挑不出一点错处,但却很想让他伸出手,将她从地上拽起来。 这样卑微的她,即便是在他们那般潦倒困苦的五年,他也从来没有见到过。 可是如今,她却用着最恭顺的态度,朝他刺出最痛的一刀。 仿佛在提醒着他,南宫的五年,他所付出的情意,于她来说,不值一提。 如今,她不想沾染半点。 胸中翻腾开来的汹涌,如涨潮,压都压不下去。 灯烛跳动着,房间里的炭盆渐渐熄灭,直到凉意从破败的门缝中钻进来,让人身上的温度一寸寸冷下去。 孟婉始终那样头伏在地上跪着,等着容胤离开,仿佛他不走,她便不会起身一般。 终究,容胤的唇嚅动了下,“那就如你所愿,日后,孤不会再来这里,记住,是你不要的。” 说完这句话,容胤走出屋子,随着门外传进来一股子冷风,转瞬间又被挡在了外面。 直到脚步声彻底听不见,孟婉才慢慢抬起头,看向那已经被关上的门,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方才容胤躺过的榻上,一块莹润质地的螭龙玉佩落入眼帘,正是自己先前让德安还给他的那块。 走过去,将玉佩拿在手中,她不知道容胤是不小心落下的,还是故意留下的,但她重新拿到这块玉佩时,心里却是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心境。 有些东西,还回去了,就证明放下了,如今就算再拿回来,也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她拿出一块帕子,将玉佩包好,这东西太过贵重,过几日她找个机会再托安公公给还回去。 被容胤来这一趟,闹的睡意全无,孟婉索性准备将油灯挑亮一些,做些绣活。 当她走到油灯前,准备将旧的蚕纱给扔掉时,手刚一碰到,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蚕纱里面,空空如也,脱落的指甲全都不易而飞了。 看着这一幕,孟婉不信,又再次找了几遍,还是没有。 难道是容胤拿走了? 刚闪出这个念头,她又马上拼命摇了摇头,不会的,容胤怎么可能拿走那么污秽的东西。 而且他方才就在自己眼跟前,他若是拿了,她定然是会看见的。 但就是这么离奇,房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不会拿,难道是自己方才扔掉而忘记了? 这么一想,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或许真是自己方才被容胤搅动了心绪,所以扔了而不自知吧。 就在孟婉在房中想着指甲去哪儿的时候,已经离开掖庭的容胤,站在清冷的宫道上,月光皎萧,长影一人。 他摊开手掌,十片小小的指甲,窝在他冷白的掌心中,一如那女子娇软的手指,曾一点点剥开他坚冷的心房。 只是如今…… 将手掌重新拢起,抬起冷冽狭长的双眸,望向面前寂静的宫道,直到身影被拉的越来越远,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56章 糖糕 三日后,孟婉正坐在屋里做绣品,手上的蚕纱已经都拆掉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手指。 虽然指甲脱落了,但御医给的药甚好,看上去并没有留下什么难看的疤痕,反倒是粉粉的,不细看,倒是瞧不出是没了指甲的。 “叩叩叩。” 门被敲响,孟婉抬起头,将绣活放下,打开门的时候,便见着齐钰拎着个油纸包,笑盈盈站在门外。 这几日,他没有过来,孟婉几次去膳堂之时,偶而见到过几次,但他都是在当值,便没有同他打招呼。 “孟姐姐,今儿是祭灶了,我待会下了值去陪姐姐过节,这是我从宫外带来的,给你也带了份。” “竟是祭灶了,还有几日就到元日了。” 孟婉侧过身,齐钰走进来,屋子里冷清清的,让他眉头皱了皱。 “姐姐屋里怎么也没点个炭火,你这身子才好,可不能再受寒了。” “我没事的,已经习惯了。” 孟婉没说,她上次点的炭火,还是齐钰送来的,自打程绣夏和青禾死了之后,她一个人在这里,与前庭就像是与世隔绝了。 那些宫人就算是见着她去膳房,也都会避的远远的。 就连月姝,当着人多见到她时,也只是轻轻点下头,算是打了招呼,却是一次也没再来后庭杂役房找过她。 许是徐嬷嬷有所交待吧,大家都故意冷落着她,就连炭火,也都不会想到要给她一些的。 这些对她来说,倒也无关紧要,南宫五年,又蹲了一年大狱,她早就习惯了独来独往,这样的生活,反而更让她觉着平静。 “这怎么行,你等着,我去给你拿些炭火来。” “哎,不用……。” 没等孟婉叫住他,手里便被塞了东西,齐钰的身影快速离开,她无奈的将东西拎进屋。 过了不多会,齐钰端着一大筐的木炭走进来,往地上一放,就开始生起炭盆来。 很快,炭火便烧了起来,屋子里渐渐暖和,孟婉见着齐钰因着这忙忙碌碌,额头竟是出了些许薄汗。 “你擦擦吧。” 她将帕子递过去,齐钰看见那帕子上精致的绣工,苍松栩栩如生,犹如生根在了一方丝帕上,忍不住惊讶而出。 “孟姐姐,这是你绣的吗?” “嗯,闲来无事,便做些绣活,年节之时,卖给宫里的宫人,也能赚些体己银子。” 听到这话,齐钰连忙将帕子推回去,“孟姐姐绣的辛苦,这帕子你还是留着吧,我一个大男人,用不着的。” “没关系的,我这还绣了不少,也不差这一块,再者说,你不是还给我带了东西吗?这帕子就当是回礼了。” 听到她这样说,齐钰这才想起来,连忙走到案桌前,将手往自己身上擦了擦,这才小心打开油纸包。 一阵甜香的芝麻与花生味道传来,她看过去,竟是一包刚做出来的糖糕,还泛着丝丝热气。 “这天儿这么冷,竟是才做好的糖糕?” 她惊讶而出,齐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糖糕热乎着才好吃,我就将它揣在怀里,一路跑进宫来的。 孟姐姐上次不是说想吃糖糕吗?这家的糖糕在京中很有名,你尝尝看,是不是同你阿爷阿奶做的一样好吃。” 齐钰说这话时,带着一丝未脱的少年气,眼中纯而透亮,孟婉心里顿时如同这屋里已经燃起来的炭火,暖暖的。 “好,我吃。” 她本想道谢,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她欠齐良人姐弟的,单凭一个“谢”字,已经还不清了。 索性就不去想了,待日后有机会,再慢慢报答吧。 捻起一片糖糕,孟婉放进口中,敲碎的花生混合着炒香的芝麻,在与糖粉甜糯口感混在一起,一刹那,她眼眶便红了起来。 齐钰见着她有些不对劲,连忙开口,“孟姐姐,是这糖糕不好吃吗?” 说完,他连忙拿起一块,放进口中,嚼了两下后,眼中划过不解。 “这挺好吃的啊,是因为不像姐姐阿爷阿奶做的,所以姐姐不爱吃吗?” “不是,我喜欢吃,谢谢你,齐郎卫。” 孟婉努力平复着心绪,她只是太久没有尝到这种味道了,自打她入宫后,整整六年,直到阿爷阿奶离世,她也没有再见过他们一面。 如今吃着这似曾相识的糖糕,触景伤情,那沉在心里的疚意与伤怀,在一瞬间被逼了出来。 糖糕虽甜,与她来说,却是失了至亲之人的哀痛。 “孟姐姐,你是不是想你阿爷阿奶了?我小时候,每年祭灶之时,阿娘就会给灶爷供奉糖糕,她说灶爷吃了糖糕,就会上天言好事。 姐姐若是想你的亲人了,也可以同灶爷说说,他兴许上天后,便能将话也带给你阿爷阿奶呢。” “嗤。” 孟婉被齐钰这句话逗的没忍住轻嗤的笑了声,原本难过的心绪却好上了些许。 “能上天的都是神仙,我阿爷阿奶都是凡人,灶爷哪里能碰得上他们。” “那也说不准,我见姐姐这般好,说不定也是天上的仙子,那你的阿爷阿奶,也定然是神仙,他们来人世一趟,不过是渡劫的,死了当然要回天上去。” 齐钰说的认真,孟婉心生出几分感慰,若真是如此,那阿爷阿奶定然是在天上看着她呢。 “可是我这里没有灶爷,就算是想请他带话,只怕也不行了。” “谁说没有的。” 齐钰眼尾一弯,自怀中掏出一张年画,随后打开,孟婉见着那红彤彤的灶爷画像,顿时睁大眼睛。 “姐姐有什么话,就快些同灶爷说,说完了,我们就送灶爷上天庭去找你阿爷阿奶去。” 听着齐钰这番话,孟婉心里又浮上暖意,她点点头,自他手里将灶爷的画像接过来,恭敬的放好,又将糖糕拿出来,放在画像面前,虔诚的跪了下去。 “灶神爷爷,如果你在天上见着我阿爷阿奶,请同他们说,我在宫里好着呢,不愁吃不愁穿,也没人欺负我。 宫里都是好人,他们都很照顾我,你们别担心我,我会好好的,等我出了宫,就去看你们……。” 第57章 你是想杀我还是救我 齐钰站在一旁,听着孟婉轻柔的低语声,眼中划过复杂,她说的全是反话。 那些她吃过的苦,受过的罪,挨过的打,却是一个字都没提,而是一个劲的说着宫里人人待她好。 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尾是弯着的,很好看,那眼睛亮亮的,就像是夏天空中的繁星。 可是那璀璨之下的黯落,虽然藏的极深,但却逃不过他的眼睛。 齐钰不知道,为何入了宫的女人,无论是姐姐还是孟姐姐,明明都是笑着的,但眼底的寂寥与黯落,却像是口枯井,让人心疼。 他静静地站在旁边,见着孟婉终于说完了最后一句话,这才伸出手捻起一块糖糕递到她面前。 “孟姐姐,你给灶爷抹上吧。” “好。” 她接过糖糕,看着面前的灶爷像,她有多少年没有祭灶了。 身在宫中,很多事情都轮不到她这种卑微的宫女去做,祭灶之事,由内务府操持,大小事务,皆有专门负责,事关皇家礼俗,不可懈怠。 宫人是没有资格像民间那般私自祭拜灶爷的,齐钰今日这般,实属冒险之举。 她不忍辜负他的好意,接过糖糕,轻轻抹在画像上,随后看向齐钰。 “你呢?有什么话要灶爷带到天上的吗?” 他听到后,想了想,跟着跪下来,双手合在一起。 “灶爷爷,我姐姐和孟姐姐都是好人,您上天的时候,记着同各路神仙说一声,让他们都保佑保佑她们,以后我给您供三牲。” 说完,他郑重其事的嗑了三个头,这才又拿起一块糖糕,往画像上面抹了抹。 “好了,孟姐姐,日后你同我姐姐有各路神仙保佑着,一定会岁岁长安,长乐无忧。” 听到这话,孟婉忍不住弯起唇,“你也是,齐郎卫,你日后定然会封侯拜相,光耀门楣。” “那齐钰就承孟姐姐吉言了。” 齐钰双手抱拳后,两人一同将灶爷给烧掉,看着年画在炭盆里渐渐化为烟气,孟婉心里那份惦念也像是被带走一般。 齐钰因着还要陪齐良人过节,于是祭灶完之后便离开了,孟婉看着外面,竟又开始落起了绵雪。 她拢了拢衣裳,走到院中,看着纷扬的雪瓣,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她的掌心,好看的晶莹,只一瞬间,便化开来, 抬起头,此时纷扬的雪花,像是从天上倒下来的羽毛,无边无际,看不到头。 她驻足很久,直到听到脚步声,这才看向来人。 “孟婉,小全子公公在掖庭外面的西侧等你。” 兰儿说完,便赶紧转身离开,生怕像是被人看见一般。 孟婉心生出奇怪,此时齐郎卫应该在与齐良人过祭灶节,怎么会让小全子过来找她呢? 但小全子说过,兰儿是可信之人,她垂眸想了想,还是决定出去一趟,兴许是有什么急事。 当她走到兰儿所说的西侧,远远便见着一道身影,当她走近之时,这才瞧见并不是小全子,而是和小全子身形有些像的太监。 “你是何人?为何要冒充小全子来找我?” 孟婉心头瞬间浮上警觉,而对方却上前朝她拱了拱手。 “孟姑娘,是季总管让小的来请姑娘的。” 季总管? 孟婉脑海划过季冷那张疏离寡淡的脸,不禁微微蹙眉。 “敢问小公公,季总管找我何事?” “自然是关于姑娘的事情。” 对方答的滴水不漏,面带几分笑意,孟婉想了想,还是决定回拒了。 “若是季总管想让奴婢去慎刑司,大可光明正大让人过来传我,但假借他人名义,请恕孟婉不能赴邀。” 她说完,转身欲走,对方好似已经料到了,在身后开口道。 “难道孟姑娘就不想知道究竟是谁要害你吗?” 脚步一顿,孟婉抿抿唇,回转过身,看向对方,“你这是何意?” “孟姑娘是聪明人,既是聪明人,就应该知道我家大人的意思,今日若是孟姑娘信小的,那自然会知道答案。” 见着对方神色如常,孟婉犹豫了一瞬,终于点了点头。 “好,我同你过去。” 听到她答应,小公公伸出手,“孟姑娘请随我来。” 孟婉跟在小公公身后,一路七拐八绕,这才发现原来掖庭西侧竟有条隐秘的小道,竟是可以直通到南宫附近的。 当他们走出小道之时,孟婉便见着不远处,那栋斑驳朱红的殿宇,心中疑窦丛生。 而正当她疑惑之际,小公公却领着她走向相反的地方,“孟姑娘,请这边来。” 她回过神,目光自朱红殿宇上移开,跟着小公公走向另外一边,很快,便来到了一处荒废的偏殿。 这处殿宇隐在茂树丛中,孟婉一踏进去,便觉得有些阴气逼人。 而小公公却在这时停了下来,“孟姑娘,我家大人就在里面。” 孟婉看着他,“你不同我一道进去吗?” “小的只负责将孟姑娘带来。” 他说完,转身离开,孟婉见状,下意识想要叫住他,可是那小公公脚步飞快,只是一眨眼工夫,便消失在了眼前。 孟婉心跳在这一刹那,几乎像是擂鼓般响起,许是宫中今日有祭灶大典,走来这一路,没有见着一个宫人。 而如今她身在的地方,就连她待在宫里这么久,都未曾在意过。 一时间,她踌躇在原地,有些暗暗懊恼自己为何要跟着素不相识的人出来。 若是有人想杀她,死在这个地方,只怕永远不会被发现了。 正在这时,殿门忽然传来吱呀声,孟婉下意识后退一步,弯腰便捡起地上一块断裂的青砖,背在身后。 她目光紧凝着殿门处,慢慢的,身着玄色锦袍的男子走了出来,见着她时,目光仍如初见那般寡淡冷邃。 “孟姑娘既是来了,又何必久站在外呢?” 见着对方真的是季冷,孟婉仍然不敢掉以轻心,手紧紧捏着青砖,朝他开口道。 “季总管费尽心思,挑这样的地方差奴婢过来,究竟是要杀了奴婢还是要救奴婢?” 她的话,让季冷难得弯了下唇角,眼底笑意氤氲,声音却淡道。 “孟姑娘既然这么怕死,又为何胆敢孤身而来?” 第58章 你要拿这个壮胆? 他的话,让孟婉睫毛眨动了下,将背在身后的手挪到前面,手里的半块青砖便露了出来。 看着她手上那半块青砖,季冷眸子里的笑意更深,“孟姑娘该不会以为拿着这个,就可以壮胆吧?” “若是普通人想杀我,这半块砖头兴许还能救我一命,但若是季总管想杀我,我就算手里拿着刀剑,也没什么用。” 说完,她将砖头一丢,拍了拍手,这会她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若是真想杀一个人,是不会费如此多的口舌的,这点眼力劲儿,她还是有的。 迈步朝着季冷走去,直到站到他的面前,“今日宫中祭灶大典,季总管倒是落个清闲。” “慎刑司负责的是惩戒,杀孽太重,虽是宫中重要的日子,但却也难得清静,孟姑娘,请。” 季冷侧过身,孟婉看了他一眼,目光掠过他的肩侧,便见着殿内已经生起了暖炉,光是站在门外,便是一股暖流迎面而来。 她抬腿迈过门槛走进去,此时屋里一阵鲜美的味道沁入了鼻息间,让她不禁朝着香味的地方看去。 “孟姑娘来的正好,宫中今日才宰杀的羊羔,肉质鲜美,最适宜围釜而食。” 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孟婉有一瞬的怔诧,而这时对方已经走到了釜锅前,打开盖子。 鲜香四溢,孟婉能闻出来,那汤是鱼和羊吊出来的汤底,鱼羊为鲜,滋味乃是人间上品。 尤其是这寒冬腊月,鲜鱼珍贵,就连妃嫔的膳食中,也鲜少有鲜鱼入膳,而眼前这位,却用鲜鱼烹汤,以食暖锅,当真是奢靡。 看来陛下对这位季大人确实甚为看重。 就在孟婉心中暗自揣度之时,季冷抬起头,“孟小姐不坐下一起尝尝?” “季总管,奴婢的身份,实在不适合与大人围坐,奴婢站着就好。” “呵。” 季冷笑了下,随即眸色一沉,“但本总管不喜欢吃东西的时候,有人在旁边站着。” “那奴婢出去,等大人吃完再进来。” 她说完,屈了屈身,准备离开,却不料,季冷的声音又再一次传来。 “我这人喜欢用膳的时候说些寻常不会说的话,难道孟姑娘就不想知道青禾是受何人指使杀了程绣夏吗?” 脚步顿住,孟婉站在原地,想了想,虽说齐钰看到是徐嬷嬷嫁祸给的青禾,但徐嬷嬷受何人指使,尚未可知,或许慎刑司当真查到些别的。 这么一想,她随即开口道,“还是让奴婢侍奉大人用膳吧。” 她走过去跪坐下来,拿起银箸,夹起一片鲜嫩的羊肉。 羊肉切的薄如蝉翼,只轻轻往釜锅滚沸的鲜汤中来回汆动两下,便是恰到好处。 “大人请用。” 孟婉将羊肉放进瓷碟中,季冷见她低眉顺目,乖巧恭顺,拿起银箸将那羊肉放进口中。 羊肉经鱼羊高汤的淬煮,又烫的口感刚刚好,入口便满口鲜甜。 眯了眯眼睛,这丫头对旁的男人倒是尽心,虽然“季冷”亦是他,但这心里却是一股子别扭劲上来了。 很想知道,若是她知道是自己,会不会也是这般尽心尽力。 好不容易将心里这股子和自己较劲的戾气给压下去,这时听到孟婉开口。 “季总管,您现在可以告诉我,是谁指使青禾杀了程绣夏吗?” “你倒是着急,但本总管现在还没吃饱。” 他淡淡的一句话,让孟婉眼中浮上些许不耐,心里暗自腹诽。 你是吃的香,但我却是饿着肚子的。 但这话,她没说出来,而是又夹起一片羊肉,汆上几滚后再次放在碟中。 “那奴婢再侍奉大人用膳。” 看着她这一副心不甘情不愿,还故作低眉顺目的样子,季冷压住唇角的浅弧。 他到底要看看,这丫头还能忍多久。 于是一个汆煮,一个吃,不知不觉,小半盘羊羔肉便落进了对方的肚中。 而孟婉却是在这一来一回中,腹中更加难耐起来。 尤其是那鲜汤的味道,勾的她口中津液轻咽,就算是闭上眼睛,也一个劲的往鼻子里钻。 “咕噜。” 终于熬不住,肚子传来轻微的响动,她顿时面红耳赤,差点连拿着银箸的手都没稳住。 眼睛悄悄望向季冷,此时只见他放下了筷子,睨了她一眼。 “孟姑娘辛苦,本总管已经用好了,不过,今日祭灶,一粥一饭乃是天恩,若是平白糟蹋了,只怕灶爷会降罪,不如这些你替我吃了。” 孟婉望向那剩下的羊肉和各种菜肴,都是平常见都极少见的珍馐。 可季冷,只动了那小半盘羊肉,其他菜却是动也没动。 尤其是,让她没想到的,竟有盘切的整整齐齐的芋魁。 这情形有些似曾相识,孟婉不禁又陷入到往事的追忆中。 她与容胤,在南宫之时,每每她费尽心思,弄来的食材,常常做出来之后,他只会取小半盘而食,剩下的,便全都进了她的肚子。 此后她在牢中,想起他们一件又一件事情,才骤然回觉,那是他故意留给自己的,为的是让她不再饿肚子。 那个时候,内务府着御膳房送来的餐食,不是冷了硬了,便是少的可怜。 南宫后面有片空地,她偷种了些芋魁,一开始,容胤不知道菜量极少,每次留不下多少给她,她时常饿肚子。 每每这时,她便偷挖几个芋魁,趁容胤半夜睡着之时,拿去火烤出来,填饱肚子才能睡着。 直到有一日,她又困又饿,竟是不注意,将芋魁给烤糊了。 容胤闻到味道寻过来,见着她正拿着烧糊的半个芋魁啃着正香,就连脸上沾上的糊灰都没察觉。 她记着当时容胤看着她时,黑着半张脸,以为她抱着个烤焦的木棍在吃,上去就将她手里的芋魁给打掉,拖着她回到屋里,亲自给她拧帕子擦干净脸上的糊灰。 孟婉傻愣愣的看着容胤,没敢吭声,因为她能看出来他生气了。 终于,等他停下手来,孟婉这才小心翼翼开口。 “殿下,奴婢贪嘴,惊扰了殿下,殿下莫生气了,奴婢下次不会了。” 看着她瘦瘦小小的认错样子,容胤掩下眼底那抹子戾色,许久,才开口。 “还有吗?” “啊?” 孟婉睁着大眼睛,容胤见她这副傻样,心口那股郁气,竟是没来由的散去了,接着出声道。 “孤问你,你所吃的,那黑乎乎的东西还有吗?什么东西都敢吃,你也不怕毒死。” 第59章 为何不给孤吃? “哈?黑乎乎?” 孟婉倏觉,“殿下,那不是黑乎乎,那是芋魁。” 她急忙解释,容胤眼中浮上惑意,“芋魁?孤所见过的芋魁,并不是你手中所拿的那样。” 听到容胤这样说,孟婉忍不住笑出来,“殿下所见到的芋魁,是经御膳房精心做出来的,而奴婢所吃的,才是芋魁本来的样子,只不过奴婢不小心烤焦了而已。” “当真?” 容胤还是不信,明明自己吃过的芋魁,内里洁白如雪,其味就更是“烹栗煨芋魁,味美敌熊蹯”,哪里会是那般丑陋。 “真的,殿下若是不信,奴婢现在就去给你挖几个过来看看。” 孟婉知道,容胤身为太子,虽如今幽禁于南宫,但膳食也是御膳房做好送来的。 这芋魁要么煮粥,要么蒸煮出来切片沾糖,要么与栗同煨,从来不会一整个送来给殿下食用,他哪里会见过真正的芋魁长的何样。 不多会,孟婉便将几个新鲜挖出来的芋魁拿了过来,容胤看着那仍然沾了些泥土的丑东西,和自己所见过的芋魁截然不同。 “殿下,这便是刚挖出来的芋魁,殿下自小便生在宫中,而芋魁乃是百姓常用来果腹充饥的东西,难登大雅,宫中也只是偶而才会做上一两道而已。” 听到这话,容胤眸子闪动了下,伸出手便要接过那芋魁,却见孟婉连忙往后退了步。 “殿下,这上面还有泥巴呢,殿下若是想看,待我去洗干净了再拿过来。” “不用,拿给孤。” 容胤伸出瓷净如玉般的手指,孟婉只得将芋魁递过去,他接过后,细细看了遍,随后竟是放在鼻尖闻了闻。 淡淡的泥土之气,还有股木质兰香的气息,让他微微蹙眉。 而孟婉看着他的样子,不禁开口,“殿下,想吃吗?” “嗯,你方才是如何做法,便同样的做一份给孤。” “就是烤芋魁啊,烤出来的芋魁,软糯甜香,入口甘软,可好吃了,殿下若是想吃,奴婢这就去给殿下烤几个。” 她拿着芋魁离开,容胤想了想,也跟着走到小膳房,见着孟婉利索的将几个芋魁洗净扔进火炕中,随后拍了拍手。 “殿下稍等会,烤好了就可以吃了。” “这便可以了?” 容胤不解而出,明明御膳房做的东西,都要花费数道工序,可是孟婉竟是将这芋魁直接扔进火灶,便可以了? “对啊,就是这般简单,御膳房做的太过精细,但百姓人家哪里有那么多的讲究,越简单的做法,做出来的东西就越好吃,殿下等会就知道,这烤芋魁多香了。” 孟婉短短几句话,让容胤却是若有所思的敛起眸,见着他不语,小丫头也没再开口。 很快,膳房中传来香味,她鼻子吸了吸,大眼睛眨了几下。 “殿下,芋魁烤好啦,我去拿出来。” 她转身,走到火灶前,用铁钎扒拉了几下,顿时几个裹着草木灰的芋魁掉了出来。 看着那几个丑东西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孟婉伸出手就拿起一个。 “呼呼。” 她一边吹着气,一边将那烤熟的芋魁左手换右手,容胤见着小丫头这副呆傻的样子,忍不住伸手,直接将那芋魁接过来。 “殿下小心,烫!” 她话还没说完,容胤的手指便被烫着了,芋魁一下子掉在地上。 孟婉急的连忙上前,直接抓住容胤的手指,就往旁边的水缸里按。 小丫头急的眼睛都红了,一个劲儿的认错,但那手劲却是大的厉害,将容胤的手指按在缸水中,挣脱不得。 “殿下,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提醒着您的,奴婢皮糙肉厚不怕烫,可您这手可不能伤着了。” 她不停絮叨着,容胤看着她,眼底渐渐浮上深邃,明明他是能抽开手的,可却任由着她这么抓着,甚至连袍袖都浸湿了。 过了好一会儿,小丫头才抬头看向容胤,“殿下还疼吗?” “嗯。” 他轻嗯一声,孟婉吓的张大嘴巴,那眼泪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 见着她这样,容胤不想再吓唬她了,淡淡而出,“你再不松开孤,孤就被你抓的更疼了。” 这句话,让孟婉一愣,紧跟着连忙松开手,噗通就跪在了地上。 “殿下恕罪,奴婢不是有意冒犯的,只是这烫伤若不及时用冷水冲泡,是会肿起来的。” “知道了,孤没怪你,你起来吧。” 听到他的话,孟婉松了口气,连忙从地上起身,这会工夫,地上那几个芋魁已经凉了不少,她捡起来放进小篓中。 拿起一个仔细剥开皮,递到容胤面前,“殿下尝尝看。” 看着剥开皮后的芋魁,果然与他曾吃过的一样,于是接过来,轻轻咬上一口。 糯软的口感,混合着烟火之气,是他从未品尝过的绝妙滋味,忍不住又咬了一口。 见着容胤吃起来,孟婉也拿起一个剥开皮,大咬了一口。 “殿下,奴婢没骗您吧?这烤芋魁是不是很好吃?” 看着小丫头吃的眉眼带笑,容胤压住心尖传来的丝丝微动,故意沉下脸。 “既是有如此美味,为何你不拿给孤吃,自己偷偷躲着吃?” “殿下冤枉啊,这芋魁是粗鄙食材,殿下寻常锦服玉食,奴婢哪敢给殿下吃这个啊。” 孟婉急切解释,刚说完,便见着手里一空,自己咬的那个芋魁已经落到了容胤的手里。 “那孤就罚你不准吃,看着孤吃。” 听到这话,孟婉急眼了,她先前烤的那个糊了,还没来得及吃多少,就被容胤摔了。 这会烤的这个,又香又糯,还不给她吃,这是想让她馋死吗? “殿下,您不带这样的,您又没说,而且还有几个呢,您不能多吃的。” “为何孤不能多吃?你背着孤偷偷吃了多少次了?今日罚你不准吃。” 说完,容胤拿起那个小篓,转身走出膳房,使劲压住唇角的弧度。 孟婉见着容胤真的将芋魁都拿走了,也只得作罢,此时天已经快亮了,她再不睡会,早上又起不来了。 垂头丧气的准备将膳房收拾一下,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连忙冲着容胤的背影叫出声。 “殿下,您吃归吃,可千万不能多喝凉茶啊。” 第60章 想要对付的是殿下 回忆到这里,她停了下来,后面她不知道容胤有没有听着她所说的,但那之后一整天,好似她都没见着他出来过。 很多事情,她记得很清楚,但有些事情,似乎变的开始模糊起来。 许是在某个时候,触及某件东西,会想起来些许,但好似也不再那么重要了。 敛回眸,孟婉朝着季冷轻轻屈了屈身,“那奴婢就多谢季大人赏膳了。” 她坐下,到底是跟着容胤多年,当年那个抱着烤焦芋魁啃的小丫头,早已经熟悉了宫里的规矩。 坐有坐样,站有站像,就连用膳,也是不会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 季冷见她用起膳来,倒也不急,坐下,自顾自泡了壶茶,一边品着,一边时不时看眼安静用膳的孟婉。 大殿内安安静静,好像莫名形成了一种默契,终于,孟婉吃了顿许久都未曾吃过的饱饭,甚至吃的有几分积食了,才放下筷子。 好在,桌上剩下的已经没有多少东西了。 对于尝过饿,吃不饱肚子的人来说,这些佳肴,孟婉知道有多珍贵,故而,方才季冷说的时候,她才没有矫情。 毕竟在掖庭,可是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的。 “吃完了?看来你胃口不错。” 季冷淡淡而出,往他对面的杯子里倒了杯暖茶,随后扬了扬下颌。 “喝杯茶消消食。” “多谢季总管。” 孟婉端起茶,双手捧着,茶香混合着热气,让整个身子暖烘烘的,甚至有几分倦意袭来。 季冷望着她捧着茶杯的手,几根手指上粉粉的甲肉,看上去倒是没留下什么疤痕。 眸光闪烁了下,“你的手指,便是曹千做的吧?” 孟婉抬起头,对上季冷的目光,“曹公公乃是前慎刑司总管,他审问奴婢,确实用了些刑罚,不过乃是份内之职。” 当着季冷这位慎刑司新总管的面,她不能直言曹公公以权谋私。 毕竟慎刑司主掌整个皇宫的刑罚,若她表示出不服,那便是对整个慎刑司不满,也包括眼前这位。 而季冷听到这话,唇角微微勾动了下,小丫头如今倒是学的八面玲珑,说起话来滴水不漏。 “那你可知曹千死了?” 听到这话,孟婉知道季冷是在试探她,于是故意睁大眼睛,装作惊讶的样子。 “什么?曹公公死了?是死于急症吗?” 看着她圆眸怔诧的样子,季冷微微眯眸,“你不知道吗?” “奴婢这段时日在掖庭养伤,对外界之事,知之甚少,再者,又有谁会告诉我曹公公的事情呢?” 季冷听到她这话,垂眸摩挲了下杯沿,“本总管以为,你听到曹公公死了,会很高兴。” “季总管该不会觉着曹公公的死与我有关吧?难道大人今日找我,不是为了告诉我青禾受何人指使杀了程绣夏,从而嫁祸于我,而是为了将曹公公的死,推到我身上?” 孟婉这话,让季冷摩挲在杯沿上的手顿住,他掀起冷眸,看向对面。 “曹千被宫女所杀之时,那名宫女正在被他凌虐,不堪其辱,方才拼命将其杀死,人证物证皆有,孟姑娘多虑了。” “既然与我无关,那大人为何要问奴婢高不高兴呢?” 孟婉开口,季冷低低而出,“本总管以为你听到害你之人死了,会高兴的。” 说完,掩下眼底的一抹失望,端起茶盏轻抿了口。 而孟婉被他这句话说的,更加摸不着头绪,眼前这人,说话怎么有些奇奇怪怪的。 曹公公死,她当然高兴,那样一个祸害,手上沾了那么多无辜女子的命,死有余辜。 可是这话,她怎么能当着季冷的面说出来,在她看来,慎刑司里的人,都是一样的。 今日是曹公公那个祸害,谁敢保证,眼前这位季总管,就不是明日的祸害? 想到这里,她神情顿时沉了几分,“季总管,奴婢不过是掖庭罪奴,卑贱之身,哪敢妄议曹公公的事情,大人还是莫要为难奴婢了。” “呵呵。” 她的话,让季冷突然笑了两声,“方才本总管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儿,就多说了两句曹千的事情。 这曹千刚伤了孟姑娘,没几日就被人杀了,而这程绣夏与你几次三番不和,也被青禾所杀。 这让本总管不禁想起徐嬷嬷口中所言,你是个灾星……。” “请大人慎言。” 季冷还没说完,孟婉便正色打断道,“季总管身为慎刑司总管,应该知道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您若杀我,大可堂堂正正取我性命,但若是将这两个字冠在奴婢头上,那恐怕会牵连到当今殿下。” 听到当今殿下几个字,季冷放下杯盏,眼中噙起几分笑意。 “哦?本总管倒是想听听,你所说的牵连到殿下,究竟是何意?” “季总管今日叫我过来,想来对奴婢的过往应该也一清二楚,奴婢曾在南宫侍奉。 殿下勤勉闭宫五年,如今得陛下重用,若是此时传出曾在他身边侍奉之人,乃为灾星,那势必会将殿下置于风言风语之中。 奴婢如今已经在掖庭了,过往并不想再提及,若是季总管想要惩治奴婢,那奴婢甘心领受,但请勿牵连到殿下。” 说完这句话,孟婉起身跪下,重重朝着季冷磕下去,头重重撞在殿中的青砖之上,传来闷沉的响声。 季冷眸光一暗,随即想要伸出手,却在手微动之时,慢慢敛起。 “你如今已经被殿下弃之,竟还如此为殿下着想,倒是挺忠心的。” 听到这话,孟婉仍然俯首顿地,但声音却是异常清明。 “殿下并未曾薄待过奴婢。” 一句话,犹如小锤,轻轻在季冷的心口,宛若敲了下。 他凝着孟婉跪下的纤瘦身子,良久,迈步从她身边侧过,大步朝着殿外走去。 孟婉听着脚步声,抬头侧望过去,男人的身影已经快要迈出殿门。 而这时,季冷的声音传来,“本总管答应你,今日你我见面之事,不得与第二人道之。” 说完,他便走了出去,孟婉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微蹙。 此时大殿内的炭火已然快要熄灭,冷意开始渐渐袭来,她慢慢从地上站起,脑中却是想着季冷方才所说的话。 难道幕后之人对付她,其实真正想要对付的是殿下?而今日季冷找她过来,兜了一大圈,是在提醒她吗? 第61章 南宫进了贼 想到这里,她猛然一个激灵,突然觉得大殿内阴冷无比起来。 若是如此,那她在掖庭就更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就有可能中了幕后之人的诡计了。 如今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出宫,断然不能与殿下再牵扯到一起,只是她该怎么做,才能让幕后之人,不再对付她呢? 思来想去,孟婉一时间心乱如麻,只得先离开这处殿宇。 当她离开之时,并没有注意到,站在暗处的玄衣身影,静静凝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雪色之中。 孟婉回到掖庭,天色已近黄昏,当她一走到自己住的屋子时,便见着门口放着一个包袱,顿时警觉起来。 寻常她这里,除了齐钰,是不会有人来的,这包袱是谁放的? 当她走过去时,便见着这包袱的布料十分华丽,当下就想到了什么,连忙四下看了看,将包袱给拿起,赶紧打开门进屋。 将门反锁上后,她这才将包袱小心翼翼打开,看见里面的东西时,她微微愣了愣。 只见用桑皮纸包着的东西,一包包整整齐齐被装在包袱里面。 她伸手,拿起一包打开来,便见着里面装满了糖瓜,目光顿时怔了怔,随即又将另外几个桑纸包打开。 当她看着所有打开的桑纸包,糖瓜、关东糖、芝麻糖、南糖、万字糕,全是民间祭灶之时,小孩子爱吃的东西。 这些,她只对一个人说过,仅仅只说过一次,他便是全都记得了。 看着这些东西,孟婉心里浮上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她明明想要忘记,可是容胤却是一次次将她往那些记忆里拉。 明明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明明他已经给了她斩断前缘的一纸休书,明明他已经有了即将大婚的太子妃。 为何,还要时不时来撩动她,就像是一只手,不停想要将她拉回那段早就该放下的过往中。 心口漫过丝丝疼痛,她将桌上的纸包一个个重新包起来,又转身,将几日前容胤留下的玉佩给拿出来,一并放了进去。 看向外面,此时已经天色暗下来,她没有点灯,坐在屋子里好久,直到四周寂静下来,她这才拿上东西离开屋子。 沿着今日季冷派来的小公公带她走的小道,很快,她便来到了南宫那里。 今日是祭灶大典,太子会与陛下一道用膳,此时是不会出现在南宫的。 孟婉小心推开门,拿着包袱走进去,今日南宫里一片漆黑,加上才下过雪,路比较难走,她走的十分慢,好几次都差点滑倒了。 好不容易,她来到先前容胤待过的书房门口时停下来,望着眼前那扇门,深吸了口气,这才掀帘而入。 屋子里有着淡淡的沉香味道,惊的她脚步一顿,屏住呼吸看过去,直到确定屋子里没有人,她这才敢走到桌子前。 将包袱放在案上,她正准备离开,却不料,转身之际,不小心碰倒了什么东西,一下子落在地上。 清脆的声音传来,吓的她连忙弯下腰,想要将东西给捡起来,却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德安的声音,还有隐隐的灯光透进来。 “哎哟,殿下,您慢着些,今儿路滑,您可别摔着了。” 听到这道声音,孟婉顿时如被雷击中一般,蹲在地上像是被定住了。 殿下此时不是应该在陪陛下用膳吗?怎么会来这里的? 若是被他看见自己,她可就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赶紧四下看了眼,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可是却在这时,门外已经响起了脚步声,似乎已经停在了门前。 躲是来不及了,孟婉心一横,只得一下子钻到了书案底下,将身子缩在最里面,捂住口鼻,连大气都不敢喘。 而此时,容胤站在门外,低眸看向眼前,小小的脚印,一路到了他的书房门口。 德安见着殿下停下,正准备开口,却见他做了个手势,唇角勾出一丝笑意。 见着殿下这样,德安顺着他的目光将灯笼举高了几分,随即便看见了那一排的小脚印。 “殿下,有贼。” 德安压低声音,容胤摆了摆手,随后声音扬起,“德安,你去将奏折都拿过来,孤今夜要在这里彻夜批阅。” 听到殿下的话,德安这才恍然,连忙开口,“嗻,殿下,奴才这就去办。” 德安退下后,容胤这才掀帘而入,此时殿内静悄悄的,他拎着灯笼,装作什么都不知晓,走进殿中。 孟婉躲在书案下,整个人几乎缩成一团,感觉到容胤的脚步不断靠近,全身都快要僵硬了。 随着案桌底下透进亮光,殿里的灯烛被点燃,孟婉感觉到容胤已经走到书桌前,似是发现了什么。 “来人。” 听到他低冷的声音,孟婉吓的赶紧屏住呼吸,而这时,德安的小碎步跑进来。 “殿下,有何事吩咐奴才。” “这东西是从何而来?” 德安看着那包袱,不禁故意开口,“哎,奇了怪了,这不是咱家命人给孟姑娘送去的吗?怎么会在殿下这里?难道孟姑娘来过?” “呵,看来她是根本不想领孤的情,既是她不要,将东西拿出去丢掉。” “嗻。” 德安上前,将包袱拿起,突然间有东西顺着包袱掉了出来,落在了案桌上。 “咣当。” 声响传来,德安惊呼一声,“哎呀,奴才该死,这玉佩怎么会在包袱里啊。” 他赶紧将玉佩拿起,又仔细检查了遍,这才小心呈到容胤面前。 “殿下,还好这玉佩没事,不然咱家万死不辞了。” 看着那玉佩,容胤脸色一瞬间阴沉下去,他倒是没想到,自己个送出去的东西,几次三番被退了回来。 若不是他今晚借着要处理奏折,不愿留下同父皇用膳,当真是抓不到这“小贼”了。 想到这里,他眸色一幽,伸手接过那块玉佩,扔在了案桌上。 德安见着,赶紧指着方才拿来的一沓奏折,“殿下,这都是要批阅的奏折,奴才这就去给您奉茶。” 他说完,准备离开,却在这时,脚步一动,叮铃咣啷踢到了什么,那东西瞬间朝着书案底下滚了进去。 第62章 谁?出来! 屋里这时点了灯,东西滚进来的时候,孟婉紧张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眼睁睁看着那个东西滚到自己脚前。 再定睛一看,是个七彩琉璃瓶,里面装了些什么,隔着瓶子,她看不太真切。 而这时,德安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哎呀,殿下,奴才这就下去给您捡回来。” 说话间,孟婉已经能听到德安跪在地上的声音了,她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本能的将脚前的瓶子,悄悄往外面扒拉了一下。 那瓶身又滚动了几下,德安刚好伸出手,一够便够着了,赶紧拿出来。 “找着了找着了,殿下,这可不是奴才弄掉的啊,这谁知道,它在地上呀。 还好这西番国进贡的七彩琉璃结实,没碎了,不然奴才就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了。” 德安在外面絮絮叨叨,孟婉差点吓的背过气去,还好方才她眼明手快,不然只怕要被发现了。 就在她暗自松了口气的时候,站在外面的容胤,目光望向那个琉璃瓶,眼中却是笑意不减。 他接过琉璃瓶,眼神瞥了下案桌桌布的缝隙,随后淡淡而出。 “下回眼睛看着些,下去奉茶过来的时候,再端些御膳房做的点心过来。” “嗻,奴才方才就是这么想的呢,殿下晚膳可没用多少,那奴才就先退下了。” 德安离开,整个书房便安静下来,沉香味道袭来,孟婉见着桌布底下,多出了双黑色的靴子,让她刚放下去的心,又再一次拎了起来。 容胤坐下,拿起一本奏折打开来,但注意力,却放在了案桌下面躲着的人上面。 方才琉璃瓶滚进去,那声响虽轻,德安或许没听见,但他确是听见了,中间有短瞬的停歇,之后又滚了几圈。 想来定是那小丫头怕被自己发现,故意将琉璃瓶给往外面挪动了。 此地无银,笨蛋。 容胤唇角弯了弯,目光落在那七彩琉璃瓶中,里面放着的正是孟婉手上脱落下来的指甲。 在西番国,七彩琉璃是用来盛放佛祖舍利的,异常珍贵,而祈国这个琉璃瓶,与盛放佛舍利那尊,是同溶而淬,同样世间少有。 但这些,孟婉并不知道,此时她环住双腿蜷缩在最里面,整个人都快僵硬了。 容胤看奏折时什么样子,她十分清楚,他说了彻夜不眠,那或许真的要躲在这里一夜了。 还好今日同季总管在那废殿,吃了很多东西,这会倒也不饿,案桌下面也十分宽大,也不算太过憋屈。 只是人有三急,这整整一夜,那她可怎么熬。 可这人,就是越想,就会越急,她只得盯着那双黑色的靴子,一个劲的转移着目光。 好在,没过多久,她心情再一次安静下来,案桌下面不冷,竟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直到殿里传来脚步声,德安端着茶和糕点走进来,看见容胤拿着本奏折,目光却是根本没落在上面,而是唇角浮着浅笑,不禁开口道。 “殿下请用茶。” 容胤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孤记着前几日在南宫里,似是见了只花狸猫,这两日没见着了,是不是冻死了?” 这话,让德安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殿下怎的好好的想起那只小花狸猫了?” “只是突然想起,那小狸猫瘦瘦小小,似是有些可怜,明儿你带人在这附近找找,若是找着了,就养在南宫里面吧。” “嗻,殿下,奴才知道了。” 德安应声,但心里在叫苦啊,这偌大地宫里,他上哪去找只花狸猫来,殿下可真会折腾人。 而孟婉听到容胤所说的,却是忍不住抠紧了手心,她曾在南宫里面养过一只花狸猫。 只是在容胤复位之后没多久,她就被罚去天牢,容胤口中的花狸猫会不会是她养的那只? 尤其是听到容胤说那花狸猫瘦瘦小小的,她眼眶就泛起了湿热,殿下不喜猫,故而她只能偷偷喂养。 若那真是她的花狸猫,定是在这南宫里闻着她的味道,又找回来了。 原来在宫里,还是有惦记她的,哪怕是只猫。 “你退下吧。” 容胤清润的声音传来,德安退了下去,孟婉刚因为想起花狸猫而放松下来的神经,又一次绷紧。 她耳朵里的声音此时像是被无限放大了,容胤端着杯子喝茶,茶盏放下时发出的声音,每一次响动,都让她不住的绷紧几分。 她在心里低想,所谓的做贼心虚,恐怕就是她现在这副样子。 这么一想,她又暗恼起来,自己怎么就沉不住气,今晚跑到南宫里面来放东西。 还有容胤,他怎么就没有陪陛下用膳,放着好好的宫宴不用,来这南宫里面批阅奏折。 许是待的有些久,她这会心里升腾起莫名的燥意,依着容胤的性子,只怕上朝之时,他才会离开,今晚就别想回掖庭了。 虽说近日来,连徐嬷嬷都没搭理过她,但若她真的不回去,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 越想,心里就越乱,孟婉忍不住叹了口气,谁知道她这一叹完,头顶上方立马传来声音。 “谁在孤的案桌底下,滚出来。” 声音透着冷戾和沉寒,孟婉吓的手脚都缩在了一起,正犹豫着,上面又传来声音。 “你若再不出来,孤便唤禁军过来了。” “别,殿下,奴婢出来便是。” 唤禁军过来,那她今晚可就死定了。 孟婉同手同脚的爬出来,抬头之时,便对上容胤坐在那里的目光,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那种许久没有的丢脸感觉瞬间浮上来,她也没敢起身,直接跪在了容胤面前。 “奴婢见过殿下。” 看着她这张小脸红的像是熟透的苹果,容胤压住眼底的笑意,故意冷冷而出。 “孤记着,几日前,你让孤不要再去掖庭,怎么?这才没几日,你便自己个找上门来了?说!你到孤这里来,究竟想干什么?” 从被发现的时候,孟婉就已经心死如灰了,这会容胤问罪她,她连辩解的话,也不想编了,破罐子破摔的垂下眼睫。 “殿下派人送去的东西,奴婢不喜欢,又找不到安公公,所以就亲自送回来了。 原本是想着放下就走,哪里想到殿下也来了,如今既是被殿下抓着了,那殿下想怎么处罚奴婢,奴婢都认了。” 第63章 殿下凭什么不许? 看着她这副样子,容胤仿若看见了当初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忍不住眉眼又弯了起来。 “站起来。” 他开口,孟婉抬起头,目光露出一抹惑意,“殿下不罚奴婢了?” “孤几时说过要罚你?起来说话。” 她不明所以,但还是听命从地上起身,容胤伸手,将她拉过来,站在自己面前。 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明明今日才见着,才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竟像是过了好久一般。 “方才你说,孤送你的东西,你不喜欢?” 难得听到他这般温声和气,孟婉有一瞬间,觉着是不是在桌子底下蹲太久,神志有些不清了。 “殿下送的那些,都是哄小孩的糖,奴婢已经二十了,以后殿下莫要再送了。” 她提及自己的年龄之时,眼中浮上抹黯然,寻常女子,二十早就已经出嫁从夫,相夫教子了。 而她,也曾嫁过,只是眼前这位,却不似寻常百姓,能相守相携,一生长安。 那些所谓的指天拜地,举月盟誓,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就连那一纸休书,也只是眼前人给她的最后一份体面。 她早就知晓今日这结局,但做梦之时,却是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而她眼中的黯淡,也没有逃过容胤的眼睛,只见他再次轻声而出。 “那你如今都喜欢些什么?” 喜欢什么吗? 孟婉抿抿唇,她曾最喜欢的,已经不能再喜欢了,那其他的,就似乎只剩下余生自由了。 “奴婢喜欢山间的风,田间的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晨起暮归,也喜欢那炊烟袅袅,雨打之后的泥土之香……。” 孟婉将眼前出现的画面,轻轻说出来,眼底那方才出现的黯淡与寂寥,渐渐浮上璀色。 而容胤却在听着她这些话时,面色渐渐沉下,原本缓松着的手指,也慢慢攥了起来。 上次在丽妃宫中,他听到她说家乡有人等她,于是派人去了她的家乡打听。 探子送来的消息,几年前的大旱,她家的那个村子,几乎全都饿死了,包括她的阿爷阿奶。 而剩下的那些人,也都搬走,杳无音讯,整个村子一片荒芜,所谓等着她的人,根本也遍寻不到任何消息。 可是她眼中此时说着这些,却让他心头无端蔓延上强烈的嫉意。 她想离开,离开自己,离开皇宫,去同等她的那个人,过这样的生活。 她以前从来没有说过,她喜欢过这样的生活,她明明说过要陪着他,他在的地方,她会一直都在。 眼神渐渐阴翳起来,而孟婉却是没有留意到他神情的变化,而是将自己描绘出来的画面,细细说出来,直到冰冷的声音将这副画面猛地撕碎。 “所以,你是想出宫,同那个等你的人,一起过这样的生活?” 孟婉愣了下,等她的人? 而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人已经被大力带了过去,下一刻,她的身子被紧紧圈住。 孟婉看去,容胤明明是坐着的,可是身形还是轻易便将她笼罩其中,方才那种心平温和的眸子,里面沉着隐隐的怒意。 “说,是不是?” 孟婉皱起眉,“方才是殿下问奴婢喜欢什么的,奴婢只是将心之所想说出来,若是殿下不爱听,那奴婢便不说了。” “你回答孤的话,你是不是很想出宫?很想去找你那个等你的人?” 再一次听到他说出等你的人,孟婉这才想起来,那日在丽妃宫中,她所说的搪塞丽妃的话。 原来容胤一直都记得。 “呵呵。” 唇角微弯,孟婉不禁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可是她这笑容,落在容胤的眼中,却让他分外觉得刺眼,忍不住将她用力往自己怀中带,几乎是语气中都透着咬牙切齿。 “那孤现在就告诉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这句话,如同雷击,彻底将孟婉心中那一点希翼打碎,她望向近在咫尺,却布满森寒的俊颜,心口一寸寸凉下去。 过了好久,孟婉才从这种目光中,慢慢垂下眸来,“殿下,宫女年满二十五岁出宫,是祖制,时候一到,奴婢便可以出去的。” 她声音柔柔的,却带着执意,容胤听到这句话,眼底的戾意更盛上几分。 “你就这么想离开吗?这宫里有什么不好?难道没有你在意的人了吗?” “这宫里什么都好,但不是奴婢该待的地方,奴婢生于民间,入宫为奴,早就知道有一日,会离开,奴婢从来没想过要在这里留下来,自然也就没有在意过什么。” 她忍住心尖传来的丝丝激痛,说完这句话,便感觉到原本紧紧圈着她的手,顷刻间松开来,但容胤看她的目光,却是比方才更加寒凉刻骨。 “原来你从未在意过什么。” 他沉沉而出,松开手起身站起来,突然间高出自己一头的身形,瞬间让孟婉感觉到那种身为上位者的杀伐之气。 就像是无形的刃,磨的她全身寸寸发疼。 “既是如此,大胆宫女,擅闯南宫,罪无可恕,今日你便好好跪在这里,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回答孤!” 扔下这句话,容胤拂袖而去,德安一直守在外面,听着里面不对劲,连忙掀开门帘。 果不其然,便见着容胤满脸阴沉迈步走出来,而孟婉已经跪了下去,脸上同样一片漠淡。 “殿……。” “看着她,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让她起来!” 没等德安说完,容胤便扔下这句话走出去,见着主子又生了这么大的气,德安赶紧跑进去,凑到孟婉面前。 “哎哟,孟姑娘,您又说什么得罪殿下了啊?” “我想出宫,殿下不允。” 简短的八个字,落在德安耳中,可没把他那颗心脏给吓停歇了。 出宫? 这孟姑娘可真是彪啊,竟敢在殿下面前提出宫。 殿下为了留下她,可是费尽了心思,这简直就是往殿下心尖上挖,难怪殿下方才那般生气。 “孟姑娘,你这又何必呢?同殿下倔着来,到头来苦的不还是您自己个吗?听咱家一声劝,同殿下认个错,否则殿下这气儿,消不了。” “我何错之有?宫女年满二十五,皆可出宫,为何不允我出去?” 孟婉也来了倔,她看着德安,“比起在宫里小心翼翼的日子,我宁愿去宫外过与世无争的平静生活,难道这也有错吗?殿下凭什么不许?” 第64章 倒是让你活下来了 孟婉这会气性也起来了,声音不禁有些高,而容胤刚好没有走远,听到这话,脚步一顿,转过身,又朝着书房走来。 随着帘子一掀开,孟婉正好抬起头,见着容胤站在那里,本能的嘴巴一抿,立马不吭声了。 见着她突然神色一变,德安也意识到不对,连忙转过身,见着容胤去而复返,也跟着脸色一变。 “殿下,孟姑娘方才只是气话,您可千万别动怒啊。” “你给我滚下去!” 容胤冷冷而出,德安吓的头皮一麻,看了眼孟婉,啥也不敢说,赶紧退了下去,顺道还把书房的门给关严实了。 见到德安被骂走,孟婉这会头脑冷静下来了,方才那股子躁气一下子被打散,下意识胆怯起来。 “说,怎么孤来了你不说了?方才不是挺能说吗?你再把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当着孤的面说!” 容胤这会气的肺管子都隐隐作疼,这丫头简直就是不识好歹。 如果不是他一直护着,这会她已经投胎几十次了,偏生的一点情也不领。 今日祭灶神,他为了陪她用一顿膳,想方设法,可她倒好,吃饱喝足有力气了,这拳头竟是第一个打在他的身上了。 “殿下明明就是不讲道理么。” 她小声嘀咕,仍然有些不服气,容胤听到这话,真真的就被气笑了。 上前几步,直接站在她面前,“好好,能耐了,对,孤是不讲道理,孤是这祈国的储君,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孤就是不允你出宫,你能奈何孤?” “我……。” 孟婉挺了挺背,还想说什么,但抬头对上容胤那双沉眸,最后化为很小声的一句。 “殿下说的对,我奈何不了。” 这话说完,孟婉眼眶便迅速红了起来,大概是连着好几日,养伤养的舒心,这会容胤一发脾气,她心里便冒出说不出来的沉闷。 很委屈,又有着深深的无力感。 就像是明明已经看见希望的人,突然间被推进了暗无天日的地牢,看不到一丁点的光亮了。 她沉默着,睫毛微微眨动,心里难受的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突然间,一颗泪,猝不及防掉下,落在了眼前的青砖之上,紧跟着,便是第二滴、第三滴。 孟婉慌忙伸手,想要去擦掉落下的眼泪,可是那泪却是越擦越多,地上很快便浸湿了一小片。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整个人被拉起来,下一瞬,被人抱在怀中。 她的脸贴在了男人宽阔的胸膛之上,甚至能听到他胸腔里传来的铿鸣声,一下又一下,犹如她不断滚断的泪珠,遥相辉映。 “好了,孤不罚你了。” 良久,他开口,声音自胸腔中传来,“孤也不要你回答什么了。” 似是无奈的声音,传入她的耳廓,有一瞬间的鸣声,似弓弦,让她耳根都传来震颤感。 “今日祭灶,你去给孤做碗辣汤丝吧。” 说完这句话,容胤松开手,随后掠过她,走到案桌前,拿起奏折。 孟婉看着他,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声音还带着哽咽。 “是,奴婢这就去给殿下做。” 她走出来,德安见着她满脸泪痕,连忙将她拉到一边压低声音。 “殿下这是气消了?” “殿下让我去做辣丝汤。” 听到孟婉这样说,德安松了口气,“孟姑娘,您也不能怪殿下,最近陛下身子不适,殿下监国,朝事繁杂,殿下已经连着几日没怎么歇息了,今日的祭灶宴,殿下也没吃什么,就赶回来看奏折了。” 听着德安的话,孟婉眼眸黯了黯,她当然知道容胤能有如今,实属不易。 五年幽禁,换作旁人,早就颓然丧志了,就连朝中那些见风使舵之人,也早就认为废太子是迟早的事,不然也不会那般轻怠他们。 只是如今,他已经是储君了,还这般励精图治,实属不易。 尤其是他今日还让安公公给她送了那么多的小食,她方才确实不该那般同他理论的。 想到这里,孟婉心里生出歉疚来,于是开口,“我去给殿下做些吃的端来。” 见着孟姑娘这般说,德安总算是松了口气,只要孟姑娘愿意服软,殿下的性子,他还是知晓几分的,今夜总算他不用担惊受怕了。 “行,那就有劳孟姑娘了,膳房里什么都有,殿下吃惯了姑娘做的,姑娘看着做。” 孟婉应声,随后朝膳房走去,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她将做好的吃食端进了书房。 德安见着她过来,连忙将帘子打开,她端着托盘走进去,远远就瞧见容胤目色深凝,盯着眼前的奏折,似是在想着什么。 孟婉放轻脚步,将做好的菜一一放好,这才朝容胤开口。 “殿下,请用膳吧。” 容胤听到,抬头看向她,随后将奏折放下,走到她面前来。 目光看向小案桌上的精致小盘,每一件都是他以前在南宫里,她做过的。 “不是只让你做一碗辣丝汤吗?怎的做了这么多?” “安公公说殿下近日忙于朝事,食不好睡不好,奴婢想着辣丝汤性燥,不适宜殿下晚上食用,便做了几道温补的菜肴,安神补气,殿下尝尝看。” 听闻这话,容胤没开口,坐下后,孟婉便将银箸递到他面前。 “殿下想吃哪道?奴婢给您试菜。” “不用了,这些孤一个人吃不了,你坐下陪孤一起。” 听到他的话,孟婉愣了下,便见他已经拿起筷子,想到先前与他争执之事,她没违逆,顺从的跟着坐下。 “尝尝这个,你以前惯喜欢跟我抢的。” 他边说边将一个茯苓咬卷夹到孟婉面前的碟中,孟婉看着那咬卷,不禁压下唇角。 “难为殿下还记着奴婢这些丑事。” “孤记着,你那个时候及笄刚过,天不怕地不怕,整天跟个疯丫头似的,经常弄得一身伤回来,又不肯说出来是怎么伤的,孤那个时候想,你这丫头,迟早有一天会被人打死。” 容胤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向对面坐着的孟婉,“倒是让你活下来了,命大的跟那九条命的猫一样。” 第65章 如你们所愿 这话,若是旁人说,或许显得嘴太毒了些,但从容胤嘴里说出来,孟婉方才忍下去的眼泪,又一次差点被逼出来。 她知道,容胤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好几次,她也以为自己活不下来了,可却一次又一次撑了过来。 她都记不得当时都想了些什么,如今回想起来,人快死前,真的能看见惦记的人。 阿爷,阿奶,还有容胤。 她当时想着,如果真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阿爷阿奶还在宫外盼着她,她还没赚够银子,出去孝顺他们。 容胤总嫌她吵,她若死了,容胤应该就不会嫌吵了。 见着孟婉不说话,容胤夹起另一个茯苓咬卷,“如今倒是不缺这个了,你却是不爱同我抢了。” 他说完,咬了口,味道还是和以前一样,这丫头的手艺一直合他的胃口。 纵然他如今贵为储君,日日山珍海味,可他却独独想的是她做的那些。 “殿下贵为储君,奴婢如今只是掖庭罪奴,与殿下云泥有别,从前奴婢不懂事,是殿下心胸宽广,才会不计较,换作旁人,九条命只怕都不够的。” 她努力控制着情绪,生生将眼泪逼回去,夹起那个咬卷,轻轻咬了口。 “好吃吗?” 容胤问她,她点点头,“多谢殿下的赏,好吃。” 头发突然间被人抚上,紧跟着揉了揉,容胤的大掌,带着灼热的温度,自她的头皮处慢慢散开,让她原本泛冷的身子,似乎也带暖了几分。 “可想回东宫来?” 他望着她开口,孟婉微垂下眸,顿瞬之后,想到今日季冷说的那些话,随后摇了摇头。 “奴婢如今在掖庭挺好的,殿下勿要再挂念了。” 抚在她头上的手顿住,容胤眼底掠过一抹黯色,随后将手收回。 “好,孤不勉强你,若是哪日你想回来了,同孤说便可。” “多谢殿下,奴婢知道了。” 孟婉说完,再次低下头,咬起没吃完的咬卷,几个菜,他们吃了很久,没有再开口说过话,直到盘子里的菜都吃完。 子夜的宫更声传来,孟婉起身,准备将桌上的空碗收走,却见容胤开口。 “让德安进来收,你陪我批阅奏折。” 他起身,说完这句话,朝着桌前走去,孟婉顿了下,跟在他身边,安静的走到桌前,拿起墨砚,替容胤研起来。 此时,她见着容胤将一沓奏折放在她眼前,都是还没批阅过的。 身为宫女,她当然知道这些东西是不能看的,于是连忙半侧过身。 而容胤却在这时开口,“这些都是朝中大臣请旨,给孤选太子妃的折子。” 孟婉听到这话,手顿在那里,眼眸微微波动了下,便寂于平静,只见她轻轻开口。 “自古以来,储君自当早立下贤德女子为妃,以稳定朝纲,殿下若不是在南宫五年,早就该立下太子妃了。” 她的话,落在容胤耳中,却见他目光突然变的幽沉起来,随后看向她。 “你当真觉得孤该大婚了?” “殿下,奴婢身份卑微,此事奴婢不敢妄论。” 她说这话时,神情有些小心翼翼,落在容胤眼中,却是让他心口如同被塞满了棉花。 方才一同用膳时的温馨舒缓,这会又因她淡若的态度,而让他有些生出躁意。 “若孤一定要你说呢?” 他紧紧凝着她的眼睛,可是她却一直低垂着视线,手拿着墨块,轻轻研着。 “顾小姐如今已经及笄,殿下与她情投意合,顾相又是朝中重臣,殿下若是娶了顾小姐,自是会得到助益,于殿下来说,是两全其美。” 她不知道为何容胤一定要问她这句话,于她如今的身份,她除了顺应,难道还能说什么吗? 太子娶顾相之女,早就板上钉钉,满朝文武皆知,不然也不会一年前,以为自己害了顾倾倾,而将她打入大牢。 容胤听到这话,深深的看着她,许久,才冷笑而出。 “到底是跟随孤多年,可是事事都为孤考量啊。” “奴婢只是……。” “够了,既是你这么想的,那孤便听你们的。” 他说完这句话,拿起朱红笔,当着孟婉的面,一个个奏折勾上去,随后将折子一合,往她面前一扔。 “如你所愿。” 几个奏折落在孟婉面前,散落开来,上面朱笔所批,是他劲逸飞扬的字迹。 孟婉敛起眸,将奏折一一整理好,放在一旁,随后跪下。 “奴婢恭喜殿下得偿所愿。” 她说完,俯首叩礼,容胤忍住几乎快要炸开的情绪,将手指紧紧攥在一起。 “是,孤也觉得得偿所愿了,你退下,孤日后要专心陪未来太子妃,不想曾经谋害她的人,再出现在她面前,日后你就老老实实待在掖庭,非孤之令,不得离宫!” 扔下这句话,容胤拂袖走到一边,背对着她,孟婉慢慢从地上起身,在这一刻,心死如灰。 一年前,他说这样的话,她在天牢之中,备受折磨,九死一生。 如今,又是一句“非孤之令,不得离开”,这是要让她这辈子困死在掖庭之中了。 “奴婢谨遵殿下令旨,奴婢告退,愿殿下千岁长安。” 说完这句话,孟婉朝着殿外走去,当她出来之时,德安已经窝在外殿打起盹来,听到声音,一个激灵,猛地惊醒。 “孟姑娘,是不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殿下在里面批阅奏折,让奴婢先行告退。” “啊?殿下让您走了?” 德安不解,这才刚过子时,殿下怎么会舍得放孟姑娘走的?该不会两个人又吵架了吧? 不应该啊,他守在外面可是什么动静都没听见呢。 “是,安公公,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孟婉屈了屈身,不顾德安满脸怔诧,朝着外面走去,当她刚走到殿外,便见着天空又开始飘起雪来。 殿内温暖,这一出来,那寒气就一个劲往身上钻起来,但此时,她却一点也不感觉到冷了。 比起无望的守在宫中,直到老死的那种刻骨心寒,这点风雪,又算得了什么呢? 容胤还是不肯放过她,终究在他心里,他还是认为,当初给顾倾倾下毒的人,是自己。 这些日子的一切,不过是钝刀割肉,为的就是今日一刀致命。 这一刀,真的很疼,疼的她几乎没了知觉,心湮寂灭。 第66章 他照顾她一夜 拖着没有知觉的身子回到掖庭的时候,孟婉整个人都在发抖。 人就是这样,一旦没了希望,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也跟着不听使唤了。 后半夜,她开始起热,整个人被烧的糊里糊涂,无数午夜梦回之时,让她痛不欲生的画面,跟走马灯似的,一帧接着一帧停不下来。 那被板子一次又一次打的遍体鳞伤的身子,血肉模糊,在眼跟前不断浮现。 孟婉觉着,她这次怕是真的要死了。 原来死的时候,不光能看得见牵挂的人,就连过去,也能看得见。 她站在那里,看着自己被拖进天牢,每日吃馊冷的饭,还要受女牢司时不时的鞭打辱骂。 那个时候,她整整一年,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撑着那股子气,想着见到容胤,就是死,也要让他知道,她没有害过顾倾倾。 可是她等啊等,等到心一寸寸凉了,也没有等到他来看她一次。 如今,她好不容易有了活下去的念头,却又是他,将这份生的渴望,狠狠扼死。 容胤就是不想让她好好活着,是想看着她,一点点死去。 也许这样,才能为顾倾倾泄愤。 眼泪,静静的淌,怎么止都止不住,全身如同置身于地狱的烈火中,烧的她难受极了。 朦朦胧胧中,她感觉到清凉的水落入她的喉咙,让她不禁贪婪的咽了又咽 眼皮很沉,沉的像巨石,压的她根本挣不开眼睛,恍惚中,她猛地伸出手,抓了过去。 “放我出去吧,我想出去。” 她几乎用尽了力气,却只是微弱的声音,而被她抓住的齐钰,却是眼中掠过复杂。 今夜陪齐良人用完膳后,他要回掖庭当值,奉姐姐的命,给孟婉带些东西。 岂料回来之后,却是遍寻不到她的身影,想到之前孟婉被人迫害之事,齐钰心口一下子有些慌了。 他不能大张旗鼓找人,便等着所有人都熟睡,这才在四周不断寻着。 当他遍寻无果后,再次回来,便见着她屋子里门打开着,于是连忙跑了过来。 孟婉那个时候已经开始起热了,宫衣上沾着湿漉,显然是在外面待了很久。 他见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连忙将被子给她盖上,又将屋子里的炭盆给点燃。 待屋子暖和起来后,齐钰又赶紧跑去找姐姐,从她那里拿来药,给孟婉喂下去。 折腾到半夜,孟婉的情形才稍好些,他本想着离开,可却不料,被她抓住了手,怎么都不肯放开。 齐钰到底是血气方刚的男子,被孟婉这样抓着,脸不禁也跟着烫起来。 但见着她这般难受,生平第一次开口哄人,“孟姐姐,你好好歇息,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出去。” 仿佛是听见齐钰的话,孟婉缓缓将手松开,慢慢的安静下来。 齐钰替她将被子掖好,又待了一会,等到她彻底睡熟,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 这一觉,孟婉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她醒来的时候,屋子里还是一片漆黑。 身子像是被人抽走了脊骨,整个人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高大的身影走进来,让她一时半会有些看不清楚。 “孟姐姐,你总算醒了。” 齐钰惊喜的声音传来,紧跟着少年走进来,将什么放在桌上,点亮了屋子里的油灯。 微弱的光,将整个屋子照亮了些,而这时齐钰又走过来,小心将她扶坐起来。 “你睡了两天了,身子这会可好些?” “两天?” 孟婉脑子一片混沌,她只记得自己从南宫回来,之后她做了个好长的梦,竟是不知道,她已经昏睡了两天。 见她神情怔愣,齐钰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将方才端进来的东西拿了过来。 “这是我给你熬的白粥,你喝一些,姐姐原本也想来的,但又担心她来了,掖庭那些人会生事,故而让我把话带到。” “有劳齐良人挂念了,我没事的。” 孟婉开口,声音透着无力,齐钰见状,索性拉过一旁的凳子坐下。 “孟姐姐还是先吃点东西,你这次烧了几乎一天一夜,还好上次御医给姐姐开的药还留下不少,不然你这身子只怕要承不住了。” 齐钰没说,这两日,孟婉烧的几次昏厥,偶尔睁开眼睛的时候,也是不认得人的。 他小时候,听阿娘说过,人是会烧傻的,他本想着去找姐姐,可是见着孟婉那般样子,又担心的根本不敢走。 便学着小时候阿娘照顾他时的样子,几乎两天没合过眼,方才才得空出去给她熬了碗粥。 如今见着孟婉总算是醒了,他才放下心来,若是她再这样昏睡不醒,他便打算绑,也要从御医署绑个人过来了。 而孟婉看着端到自己面前的粥,虽是毫无胃口,但却不忍拂了齐钰的一番心意,于是伸手接过来。 “孟姐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见着齐钰担心的眼神,孟婉摇摇头,“多谢你照顾我,我已经无碍了。” “那就好,我姐姐这两日也在惦挂着,等姐姐用完粥,我便去同她说一声,让她也好放心。” “我没事的,不用等我,你快些去同齐良人回个话吧,免得她记挂。” 孟婉说完,唇角弯起淡淡的弧度,“我真的没事了。” 齐钰见着她,明明唇角浅淡,却是在这朦胧的灯光下,犹如病西施般,让人心里无端生出怜惜。 尤其是一想到她抓着自己的手时,那无助绝望的声音,齐钰耳根瞬间红了起来。 他连忙站起身,声音都有些结巴,“那姐姐用完粥,将碗放着,待我回来再收,我先去找姐姐了。” 看着齐钰突然着急忙慌地离开,孟婉倒也没有多想什么,只当他是急着去同齐良人回话。 待齐钰离开后,孟婉正准备喝粥,却在这时,门被人敲响。 “婉姐姐,你在吗?” 孟婉端着碗的手顿了顿,虽是病了两日,但这会却是分外警觉起来。 齐钰刚离开,月姝就过来了,方才不会被她看见了吧? 屋子如今亮着灯,她还故意问自己在不在,想到这里,孟婉将碗放下。 “是月姝吗?进来吧。” 第67章 殿下婚期已定 随着她话音落下,月姝推门而入,有几日没见了,她见到孟婉时,脸上仍然挂着单纯无害的笑容。 “姐姐,听闻你病了,我过来看看你。” 她说完,走到孟婉榻边,目光却是不经意看了眼桌上的粥。 “原来姐姐已经用过膳了。” 她语气透着些许微妙,孟婉没回她,而是开口道。 “有劳你过来看我了,如今我已经没事了。” 她的话,让月姝抿了抿唇,眼眶旋即一红,跟着坐下来,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旁,拉起了孟婉的手,声音透着委屈。 “姐姐可是怪我了?” 见着她这副我见犹怜的可怜样子,孟婉弯起唇摇了摇头。 “说的什么傻话,我哪里有怪过你?” “那姐姐这段时间都不理月姝,我还以为姐姐是生我的气了。” 她说完,将头枕在了孟婉的手上,“在宫里,我将姐姐当亲人一样看待,但姐姐这几日对我那般冷淡,让月姝好生难过,又不敢来找姐姐。听闻姐姐病了,终是忍不住过来见你,就算是姐姐要打要骂,月姝也要陪陪姐姐。” 听着她这倒打一耙的话,孟婉眼底的冷意渐渐浮起,先前她便是被她这样给骗了,如今又怎么还会上当。 事出反常必有妖。 月姝今日过来拉近乎,怕是又要折腾出什么事情来了。 如今她倒是不在意了,既是幕后之人没打算放过自己,那她就算是死,也得拉个垫背的,够本! 想到这里,孟婉将手从她头下抽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说傻话了,我没有怪过你,我知道徐嬷嬷吩咐过,掖庭里的人,不准同我来往,你如今能冒险来看我,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又怎好再连累你被责罚。” 一听到孟婉这样说,月姝连忙抬起头,压低了声音,“姐姐一片苦心,月姝又岂会不知,这会徐嬷嬷不在,你放心,无人见着我过来的,我给姐姐带了好吃的。” 月姝说着话,将自己带来的纸包打开,孟婉目光落在那几块精致的糕点上,眸色微微闪动了下。 “这喜糕是今日内务府送来的,听闻今日早朝之时,钦天监已经定下了吉日,咱们殿下要大婚了,就是当朝相国之女顾小姐。 这喜糕是特意为了庆祝殿下即将大婚,而吩咐送到各司的,只是没想到,咱们掖庭也有,每人有两块呢。” 听着月姝说完这些话,孟婉不禁想起两日前,容胤同自己说的那些。 看来他当真是急着娶顾小姐为太子妃了。 若是先前,她只怕会高兴,但如今既是知道自己走不了,此时她心里便也没有什么期待了。 “姐姐,那顾小姐可真是好命,出生便是相国之女,听闻还是京中数一数二的才女,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 咱们殿下一直在等着她及笄娶进宫里来,这才及笄没多久,便马上着钦天监定了日子。 你知道吗?听闻半年后的吉日乃是十年来最好的吉时,殿下对顾小姐可真是呵护有加,当真让人羡慕。” 月姝喋喋不休,孟婉却是听的倦极了,她这会总算是明白,月姝到这里来的目的了。 无非就是将容胤即将大婚的事情告诉自己,那幕后之人还真是处心积虑呢。 既是如此,那她不说点什么,岂不是辜负了她这出安排。 淡淡掀唇,孟婉开口,“是啊,顾小姐才貌双全,与殿下乃是天作之合,宫里许久没办喜事了,想来会十分热闹了。” “是啊,不过我倒是盼着半年后殿下大婚,能大赦我们,让我们早些出宫,我还想着带姐姐去见见我爹娘呢。” 月姝的话,结结实实戳在了孟婉的心尖上,她脸色变了变,随即点点头。 “是啊,我也盼着呢,那就说定了,等出宫后,我定是要去你家叨扰的。” “那是自然,对了,姐姐出宫后可有什么打算?是回乡还是留在京城?” 听闻这话,孟婉眉头微皱了下,但很快便开口道。 “我还没有打算,待出宫之后再说吧,我家中已无亲人,若是有机会的话,我倒是想四处去看看。” 听到这话,月姝显然也是神情顿了下,随即应了句,“姐姐就没想过要嫁人吗? 以姐姐的姿容,出宫之后,自然能找个如意郎君,女子一生不就是要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夫唱妇随吗?” 她这话,让孟婉更加生出几分疑心来,先前丽妃要给她指婚,她拒了,如今月姝又提出些事。 难道背后要害她的人,当真是丽妃? 可是季冷明明暗示她,那人是借着对付她,而对付殿下,可丽妃是殿下的亲姨母,膝下又无子嗣傍身,她不可能害殿下的。 那究竟为何月姝要这般说? 眼睛微微眨动了下,孟婉轻轻笑了笑,“看来咱们月姝是有了心上人了,迫不及待想出宫嫁人了,那你告诉姐姐,是哪家的小郎君?” “婉姐姐,我哪有。” 月姝连忙否认,脸顿时红了起来,孟婉看得出来,这份娇羞不是装的,她是有喜欢的人了。 想到先前她对齐钰那般殷勤,这月姝该不会是喜欢上齐钰了吧? 而这时,门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月姝一听,连忙站了起来。 “今日姐姐身子不适,那月姝就不叨扰了,姐姐记着吃这喜糕,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说完,她便转过身,仿佛是等着那门打开一般,果不其然,门被推开,齐钰见着房中多出一人时,很明显也是一愣。 “齐郎卫?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月姝装作惊讶的声音,传到齐钰耳中,他面色冷峻的看向她。 “你又是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看姐姐的,只是月姝不知,原来齐郎卫也与姐姐认识。” 她说完,侧身看向孟婉,“姐姐先前都没同月姝说过。” “此事与孟姐姐无关,我乃是受我姐姐所托,见着孟姐姐身体抱恙,过来替她送些东西。” 齐钰说着话,走进屋里来,将拎着的东西放下。 “难道齐郎卫的姐姐是齐良人?” 月姝继续装作不知,孟婉这时开了口,“先前我并不知道齐郎卫来了掖庭,此番他过来也是得了齐良人的吩咐,月姝,此事你莫要传扬出去了。” “那是自然,姐姐既是吩咐了,月姝当然不会说出去,况且齐良人待姐姐好,齐郎卫相助一二,月姝也是明白的,那我就先走了。” 她说完,双眸看了眼齐钰,随后朝着外面走去,而这时,齐钰突然叫住她。 “你等等,我送你吧。” 第68章 生气 听到齐钰这话,月姝先是一诧,随后便是喜悦浮上眼角,但仍然有些害羞地屈了屈身。 “那有劳齐郎卫了。” 齐钰打开门,冲孟婉微点了下头,随后跟着月姝离开,当门被关上,整个房间似是一下子安静下来。 孟婉目光看向案几上放着的喜糕,红彤彤的颜色,极喜庆,让她不禁想到容胤那天的样子。 明明就是很高兴可以得偿所愿了,却弄的好像被所有人逼一般。 还当真是不可理喻。 只是他得偿所愿了,为何要断了自己的生路。 想到这里,孟婉心口浮上一阵说不出来的气性,伸出手一挥,便将那两块喜糕给打翻在地上。 喜糕落下,便松松散散了一地,看上去更扎眼了。 原本只需要背过脸,便是看不见的,如今可倒好,散了一地,想不见都难。 她无奈的起身,准备下床将地上的散糕给扫掉,而这时,门被推开,齐钰去而复返。 见到地上散落的喜糕,眉眼深了深,随即拿起扫帚,“孟姐姐别动,我来吧。” 看着齐钰很快将地上的喜糕扫干净,孟婉道了声谢,这时,却见到他有些欲言又止。 “孟姐姐是不是知道了?” 听闻这话,她愣了愣,齐钰见她这般,以为她是心里难过,于是走到他面前坐下。 “这件事情,我是想着等你身子好些了,再同你说的,但没想到,倒是有人别有用心,特意过来告诉你了。” 他说的别有用心的人,孟婉知道,指的是月姝,于是开口道。 “我没事。” 见她只说了淡淡三个字,齐钰更误会了,连忙劝道,“我姐姐也说,让你放宽心些,切不要为了这些事情而忧心。” 看着齐钰脸上担切的表情,孟婉没忍住弯了弯唇。 “我真的没事,齐郎卫多想了,先前我在南宫之时,不过是个婢女,如今殿下要大婚,我们身为奴才,自然是替殿下高兴的。” “那孟姐姐为何要将这喜糕打翻?” 见齐郎卫这样问,孟婉一时有点语塞,她不知该如何解释,总不好说是因为殿下不准她出宫,她生气摔的,那不就更说不清了吗? 想了下,她只得解释,“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在我心里,殿下就是曾经的主子,别无他想。” 见着孟婉神色淡然,齐钰总算是相信了,只见他点点头。 “那就好,孟姐姐可得顾及好身子了,你这身子骨,才养好一些。” “好,我知道了,对了,你方才送月姝,她可有说过什么?” 一听到这话,齐郎卫神情瞬间沉了下去,“此人果真如孟姐姐说的那般,并非真的单纯良善之人,先前我倒是没看出来,险些被她给骗了。” “哦?此话怎讲?” 能让齐钰如此笃定的说出这句话,那就表示月姝方才定是说了让他怀疑的言语,孟婉倒是很想知道她说了什么。 “她问我姐姐同你是如何认识的,为何你生病姐姐没来看你。” “就这一句吗?” 孟婉眉头皱了皱,齐钰点点头,“我只说才入宫,并不清楚你同姐姐先前的事情,她便没有再问过什么了。” “想来,她应该是在怀疑齐良人与我关系既是这般亲厚,又将我从慎刑司救出,如今我病着,她却没来,这中间颇有些奇怪,所以才会向你打听,想要试探一番。” “孟姐姐所说,也正是我所想的,你从前是殿下的侍女,想来很多人都知道。 如今姐姐在掖庭,定然有不少人想要看姐姐的笑话,这几次三番的事情,都是冲着孟姐姐来的。 依齐钰所见,只要孟姐姐在掖庭一日,那这种事情就还会有,日后姐姐可要当心才是。” 齐钰这番话,让孟婉心头浮上暖意,明明是齐良人帮她在先,可到头来,她却得他们姐弟这般恩惠。 此番生病,若不是齐钰,只怕她真的挺不过去了。 只是挺过去了,又如何,容胤不放人,她还是得困在这深宫之中,磋磨一日又一日。 这么一想,她神情变的黯淡起来,齐钰见着,连忙开口。 “孟姐姐莫担心,只要我在掖庭一日,就会尽力护姐姐周全。” 他的话说的掷地有声,孟婉却是摇摇头,“别,你如今好不容易进宫,能陪伴你姐姐,日后还有振作齐家的重任,这些事情,于我而言,不过是小事,你不要掺和进来,明白吗?” “可是……。” 齐钰想说,那些人的招术一次比一次狠,几乎都差点要了孟姐姐的命。 可是还没说出来,便被孟婉打断,“时辰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这几日辛苦你了。” 见着孟婉脸上浮上疏离,齐钰按下心里微微浮起的失落,站起身后轻轻开口。 “那孟姐姐早些休息,对了,这是我姐姐让我给你带的滋补之物,你得空就熬煮些喝。” 他指了指先前进屋拿来的包袱,这才有些不放心的离开。 当他走后,孟婉叹了口气,身子还有些乏力,也没什么胃口,便熄了油灯,又继续躺下睡起来。 就这样,孟婉整日躺在屋子里,齐钰每日都会送来吃的和熬煮好的药,许是担心她不高兴,放下便会离开。 又过去了几日,终于到了元日之时,整个皇宫一片热闹纷呈,就连掖庭也不似寻常那般怨气深重。 听着前庭传来的热闹声,孟婉坐在榻上,心无旁骛的绣着帕子。 如今出不去,也得有出不去的活法,她的银子已经没了,因着这段时日养伤,徐嬷嬷将她的俸禄也克扣了。 这段时日,多亏了齐钰,她才没饿着,但这银子,她是要还给他的。 如今她能做的,便是一手好的绣活,还好先前使了银子买了不少绣线和绣布,赶上年关,她多绣些,能卖个好价钱。 “叩叩叩。” 门被轻叩,早就习惯了齐钰这些日子以来按时送饭,孟婉下了床,将门打开。 齐钰今日穿着新衣,整个人英气勃发,看见孟婉开门时,唇角马上弯起来。 “孟姐姐,今日是元日,我让家中仆人特意包了饺子,送来给你尝尝。” 齐钰将食盒拎到孟婉面前,她目光看过去,不禁开口,“这几日正旦假,你怎么没回去过节?” 第69章 这帕子不卖 一听到这话,齐钰神色淡了淡,“自打姐姐进宫后,家中元日这天,也没什么喜庆的。 如今我既是进了宫,便想着陪陪姐姐,孟姐姐,来之前,姐姐让我同你说,她今日准备了釜锅,让我接了你,去她那里一道守岁。” “让我去一起去守岁吗?” “是啊,今日陛下下旨,宫里的宫人都可以守岁,而且今日前清门那里有宫市,等会晚点我们可以去转转。” 听到有宫市,孟婉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她刚好绣完了一批绣活,可以拿去宫市上卖,然后再买些旁的东西,去看齐良人。 “好,那容我换身衣裳,你先去齐良人那里,我待会会自己过去。” 听着孟婉答应了,齐钰原本担心她不愿的心情一下子放了下来,赶紧点头。 “那孟姐姐快些过去,我这便先去同姐姐说一声。” 齐钰离开后,孟婉便将先前新发的宫衣给换上,粉白色的宫衣将她整个人衬托的似出水芙蓉一般。 明明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更增添了一丝柔弱的美,让人一眼,便挪不开目。 她将绣好的帕子包好,便拿着走出屋子,连着数日没有出来过了,那正午阳光却是有些刺目。 今日元日,天气晴朗,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她抱着绣品,很快便来到了前清门那里的宫道。 果然远远的便见着已经聚了许多宫人,在那里支起了摊位。 她走过去,看了看,寻了个稍稍人少的地方,将自己绣的帕子、荷包拿出摆起,目光却是打量着旁边那些摆出来的摊子。 许久没有见过这般热闹的情形了,孟婉不知不觉眉眼便弯起来。 她生的好看,皮肤如上好的瓷釉,整个人站在正午阳光下,就像是镀上了一层光晕,哪怕是那般不起眼的角落,也十分引人注目。 此时她不知道,前清门前的殿楼,一行人正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的宫市。 其中左拥右护的年轻男子,身着一袭朱红色蟒袍,领口与袖口以金线精心绣制,衣身之上,绣着四爪金蟒,在光线下熠熠生辉。 “殿下,今日的宫市倒是比往年热闹一些。” 德安开口,容胤目光随意看了眼,却只是一眼,便从那人群之中,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顿时眼神幽了幽。 这段时日,他生她的气,将所有放在她身边的人都撤走,杜绝听到关于她的一切消息。 可却是没想到,竟会在今日见着她,而看她这副还有心情逛宫市的样子,他心里又无端腾起火来。 而这时,有小太监来报,“启禀殿下,顾相携顾小姐入宫了。” 元日之时,宫中会摆元正宴,所有朝臣均要参加,而此时天色尚早,有些重臣会提前过来,以免耽搁了时辰。 听到顾相和顾倾倾来了,容胤敛起眸,随后朝传话的小太监开口。 “父皇正好有要事同顾相商议,你去将顾小姐带来随孤去逛逛宫市。” 小太监去了没多久,顾倾倾便满脸喜悦的来到了容胤面前。 “臣女参见殿下,殿下千岁长安。” 她俯身行礼,容胤抬了抬手,“免礼,今日你来的正好,方才德安还说,今年的宫市比往年要热闹,你随孤一起去逛逛。” 容胤说完,走下高台,顾倾倾一身盛装,打扮的花容月貌,跟在他身边半步远的距离,远远望去,金童玉女的一对璧人。 而此时,孟婉的摊子前,很多小太监小宫女见着孟婉生的好看,绣的东西又好,全围了过去。 一时间,她那原本最偏僻的角落,却变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孟婉只顾着同那些人卖东西,倒是没注意到容胤带着顾倾倾逛了过来。 直到周围传来“拜见殿下”的声音时,她这才抬起头来。 隔着几人的距离,孟婉瞧见那道朱红色的身影,余光一瞥,便看见了站在他身边的顾倾倾。 这二人突然出现,惊的她连忙跟着众人跪下,而这时,容胤的声音传来。 “免礼。” 众人起身,孟婉也跟着站起来,此时她的摊子上,几乎所有的东西都卖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了一块帕子。 而那帕子上面绣的是芙蓉花,看上去十分栩栩如生,犹如真的一般。 “这帕子很好看。” 正在这时,顾倾倾的声音传来,只见她已经走到摊前,伸手将那块帕子拿起来,仔细端详着。 “这是双面绣?没想到在宫中,竟会见着这双面绣。” 她开口,目光看向一直低着头的孟婉,“这是你绣的吗?” “回小姐的话,是奴婢绣的。” 孟婉此时没有抬头,虽然她不确定顾倾倾是否还能认出她来,但她不想徒增什么麻烦,于是一直头低着,看上去像是惧怕一般。 “倾倾喜欢这帕子?” 容胤见着孟婉这样,故意朝顾倾倾开口,“喜欢的话,孤送你。” 一听到容胤这般说,顾倾倾脸立马就浮上了薄红,看上去娇羞不已。 “殿下送的东西,臣女自然是欢喜的。” “区区一个帕子,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德安,将银子给这小宫女。” 德安此时已经认出了孟婉,听着容胤这话,连忙从袖中掏出锭银子,递到她面前。 “这帕子殿下买了。” 孟婉看着那锭银子,却是没有接,随即跪了下去,“殿下,请恕奴婢不能将这帕子卖给您。” “你说什么?” 容胤语气骤冷,德安也在旁边开口,“你这小宫女,怎的这么不识抬举,还不赶紧同殿下认错。” “殿下,这帕子,奴婢真不能给您,这帕子有瑕疵,配不上顾小姐的身份。” 听到这话,顾倾倾目光不禁看向手里的帕子,却是没找到哪里有瑕疵,于是不禁开口。 “可是我并没有看见哪里有问题啊?” 听到这话,孟婉双手呈起,“有劳顾小姐将这帕子对着阳光看,花蕊之处,少补了几根线,故而这块帕子便没人买。 虽然殿下给了奴婢银子,但若奴婢有心隐瞒,那便欺瞒殿下。 殿下送给顾小姐的东西,都该是完壁无暇的,还望殿下和顾小姐恕罪,这块帕子奴婢不能卖。” “原来如此,你这小宫女倒是实诚,没关系,这帕子虽有瑕疵,但我很喜欢,我要了。” 听到顾倾倾温柔的声音,孟婉将头低下,“我知顾小姐心地善良,但奴婢不能不识好歹,这帕子既是有瑕疵,又是旁人挑剩下来的,就算顾小姐愿留着,奴婢也不能卖,还望顾小姐见谅。” 第70章 这笔账要算 因着孟婉再三拒卖这块帕子,周围的宫人皆都看过来,一时间整个宫市从热闹变的安静异常。 顾倾倾望着手里的帕子,心里恼火不已,这个小宫女,当真是不识抬举。 这可是殿下送她的第一件东西,却被这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一再拒绝。 这让她堂堂相国嫡女,颜面何存? 但当着容胤和众多宫人的面,她还是竭力维持着一副端庄温善的样子。 “你不用担心,我与殿下既是已经知道这帕子有瑕疵,那便不会怪你,况且你只剩下这一个帕子了。 这样吧,今日元日,这帕子我再给你些银两,你拿上银子,也可以早些回去了。” 说完这话,德安马上瞅眼力见的又掏出一锭银子,将两锭银子递到孟婉面前。 “还不快拿上,赶紧退下吧。” 听到德安的话,孟婉抿紧嘴唇,还是没有接,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 正在这时,容胤终于开口,“既然她不识抬举,那便不要了,这种粗鄙之物,确实配不上倾倾,德安,去将西番国进贡的雀羽帕拿过来给顾小姐。” 他说完,自顾倾倾手中将那帕子接过,随后丢到孟婉的面前,脸上似是带着愠色,转身离开。 顾倾倾见容胤生气了,也顾不得提这帕子的事了,赶紧转身跟了过去。 “殿下,是臣女的不是,不该为了个帕子而惹殿下不悦的。” 顾倾倾追上容胤,满脸愧色,声音中满是疚意,一张小脸上盛满局促不安。 容胤停下脚步,故意用着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 “与你何干,是那小宫女不识抬举,传孤的令,今日的宫市到此为止。” 随着他说完这句话,宫市上的那些宫人,望着仍然跪在地上的孟婉,眼神都有些不悦。 她的东西是卖完了,可是他们的东西还没卖完呢。 殿下给她银子,她竟是如此不抬抬举,弄的现在宫市取消,大家都跟着倒霉。 而顾倾倾听到这话,心里却是十分高兴,容胤这分明是在为她出气,这小宫女搅和了宫市,待会这些宫人定然不会放过她。 想到这里,她故意说道,“殿下不必如此动怒,宫人难得一年热闹这么一回,还望殿下收回令旨,让宫人们热闹热闹吧。” “倾倾倒是体恤这些宫女,果然是相府嫡女,颇有乃家风范,既是你为这帮宫人求情,那便听你的,让他们继续吧。” 容胤话音落下,方才那些还满心怨意的宫人们立马都跪了下来。 “多谢顾小姐。” 看着众人都跪在自已面前,满脸感激,顾倾倾顿时觉得自已在容胤面前定然是博得了好感,对帕子一事,也不再耿耿于怀。 若不是这帕子之事,殿下哪里会这般夸她,这么一想,她脸上浮上端庄的笑意,轻轻开口。 “都免礼吧,今日元日,殿下如此体恤你们,你们该谢的是殿下才是。” 宫人们听到后,立马又朝着容胤叩下去,“奴才、奴婢叩谢殿下,殿下千岁长安。” 容胤抬了抬手,目光却是不经意掠过一直跪在地上,头也没抬的孟婉,随后转身。 “走吧,去朝龙殿。” 众人随容胤离开,宫市终于再次热闹起来,孟婉慢慢抬起头,正准备将面前的帕子捡起来,却不料,有只脚已经踩了上去,还故意将她那个帕子给碾了碾。 她看过去,一个略有些敦实的宫女正看着她,“就你显摆,不识抬举,差点连累到我们。 你是哪个宫的啊,这么能耐,连殿下和未来太子妃都敢得罪。 我告诉你,顾小姐能看上你的帕子,是你的福气,还好顾小姐宽容大度,我们没被你给连累,我呸!” 对方一开口,立马原本围在她身边的那些宫人也跟着开口。 “就是,这一年熬到头,大家伙好不容易想热闹一下,差点被你给搅和了,我看啊,你就是个晦气的,你卖的东西也晦气,我们不要了,把银子退给我们!” 那些宫人边说边将先前从她那里买的帕子、荷包全往她身上丢了过来,有的甚至是故意将帕子给扔到地上,还踩上几下。 孟婉被围在人群当中,看着自已辛苦熬夜绣出来的东西都被弄的不成样子,连忙要去捡起来。 可却不料,有人趁机将她给推在了地上,而那些宫人还不肯罢休,尤其是方才那个敦实宫女,竟是直接上手去撕她的衣服。 一边撕一边还在说,“把银子还给我们,你的东西我们不要了。” “你放手!别动我!” 孟婉奋力想要挥掉对方的手,可却不料,那宫女力气极大,周围的宫人都在冷眼旁观,没有一个肯伸手过来帮她的。 “撕拉!” 一个不留神,孟婉的衣服传来被扯破的声音,新宫袄的襟口处被撕开一块,她连忙伸手捂住。 而那敦实宫女见着,仍然不肯罢休,又想去扯她的头发,却在这时,男子怒气冲冲的声音传来。 “你们想干什么?” 听着这道声音,胖宫女停下手,围在周围看热闹的宫人们也闪开来。 齐钰带着小全子从不远处跑过来,看见地上的孟婉时,眼神立马凛冽起来。 “孟姑姑。” 小全子赶紧跑过去,将孟婉扶起,满眼担忧看着她,“姑姑没事吧?” “我没事,你们怎么来了?” 她说完,便见着齐钰狠狠瞪了那个敦实宫女一眼,便朝小全子开口道。 “你先扶孟姐姐回去。” 说完这句话,他弯腰,将地上散落的帕子和荷包给捡起来,整张脸肃冷铁青。 那些宫人见他一身侍卫打扮,一个个没敢再逗留,都准备离开,却在这时,那个胖宫女开口道。 “她还没把银子退给我们呢,凭什么让她走?” 正在捡东西的齐钰手一顿,随后抬起身子,目光冷沉的看向对方。 “你再说一遍。” 被他的目光盯着,胖宫女眼中漫过一抹惧色,孟婉听到后,松开小全子的搀扶,走到她面前。 “如果我没记错,你并没有从我这里买过任何东西,就算是要退银子,也轮不到你来讨要。” 她的话,让胖宫女目光闪躲了下,“我是替他们讨要的,怎么?你还想赖了不成?” “货卖离手,概不退换,这是宫市的规矩,若你再借机生事,别怪我不客气,还有,你扯破了我的衣服,这笔帐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算清楚。” 第71章 我奉陪到底 “你,你想干什么?” 见着孟婉眼神有些凶,这胖宫女竟没来由的发怵了。 “我警告你,你别仗着有人帮你,就想要对我做什么。” 孟婉看着对方脸上的表情,方才人多,加上这个宫女的煽风点火,所以自已一个人难敌这么多人。 但现在有齐钰和小全子在,那些宫人不敢像方才那般联合起来欺负她,但眼前这个宫女,她是不会放过的。 尤其是这个宫女突然冒出来,肯定是有问题的。 这么一想,她眼神瞬间更冷起来,朝前走了一步,将对方生生逼的撞在了后面的一个摊子上。 “你躲什么?方才不是还要拽我衣服扯我头发吗?这会怎么又怕了?” “我哪里有怕你,你算什么东西!” 被孟婉一激,那宫女伸出手,用力朝她推了过去,齐钰在一旁见着,心立马悬起来。 可在他刚准备拉开孟婉躲过这胖宫女时,孟婉却手一伸,已经抓住了对方的手腕,下一瞬,便听到对方犹如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 孟婉看着她,手指紧紧扼在她腕上的一处穴位上,这处穴位按上去极痛,当初她在御医署偷师之时,同样也学了些穴位乔摩。 她方才那番话,就是为了激对方推自已,她好乘机制住她。 “你,你放手,快点放开我!” 胖宫女被按的全身无力,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孟婉见着,却是不为所动,眼神冷冷的,压低声音。 “是谁让你来找我麻烦的?” 她的话,让胖宫女一愣,立马狡辩,“我只是看不惯你方才差点让宫市开不成。” “真的吗?” 孟婉边说边又下了点劲,胖宫女又酸又疼,脸色都涨红了,大喊大叫。 “杀人了,要杀人了啊,救命啊!” 她这一叫,齐钰见着远处,前清门前的守卫已经朝这边看了过来,于是开口提醒道。 “孟姐姐,待会守卫要来了。” 听到这话,孟婉将手一松,那胖宫女立马跌坐在地上,抱住手腕。 “这次我就饶了你,你去告诉那个人,我孟婉烂命一条,不怕奉陪到底。” 扔下这句话,她看了眼齐钰,“我们走吧。” 三个人离开宫市,走到往增成舍去的宫道之时,孟婉慢下脚步。 “我猜今日那宫女,是受人指使故意针对我的,齐郎卫,你方才可有看见可疑的人?” “可疑的人?” 齐钰想了想,“我和小全子赶过来时,倒是没有留意到,孟姐姐为何这般说?” “那宫女根本没买我的东西,却故意找麻烦,还挑动周围的宫人一起,若是寻常的宫人之间龃龉,是不会这般兴师动众的。” “可是方才我听她说,你得罪了殿下和顾相之女,会不会是他们安排的?” 听到齐钰的话,孟婉摇摇头,“他们刚走,这宫女就来滋事生非,太过明显,反而不会是殿下和顾倾倾指使的,我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盯着我。” 她的话,让齐钰眼中生出一抹担忧,“那孟姐姐要我做什么吗?” “不用,今日我已经将话说出去了,若是那人在暗处,必然也会听到,我如今不过只有一条命而已,就算要丢掉,我也不会那么轻易认输。” 齐钰听到这话,心里却是十分担忧,但他没有表露的太过明显,而是轻轻开口。 “孟姐姐放心,我必然是不会让你出事的。” 孟婉摇头,“对方如今要对付的人是我,你不要牵扯其中,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这条命还丢不了,我先回掖庭换身衣裳,今日不是要守岁吗?总不好穿着这身破衣裳。” 说完,她笑了下,示意对方宽心,随后朝着掖庭的方向走去。 齐钰深深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才同小全子离开。 而在三人离开之后,暗处走出来身着墨色锦袍的身影,他望向孟婉离开的方向,唇角勾出弧度,薄唇轻掀。 “小丫头倒是比过去有意思了,奉陪到底,那本王就拭目以待了。” …… 回到掖庭之后,孟婉将被扯烂的宫衣换下,又将今日卖东西的银子掏出来数了数,竟然买了好几两银子。 她将银子拿出一半,随后将剩下的收起来,这才离开掖庭,前往宫中另一处地方。 除却宫市外,宫里还有一些可以买到宫外东西的地方,所谓的鱼有鱼路,虾有虾路。 那些小太监只认银子不认人,故而孟婉将银子给到时,很顺利的便买到了想要的东西。 她将东西放在袖中,沿宫道朝增成舍走去,此时已经接近傍晚,宫道周围的宫灯也开始陆续点上。 因着是元日,所有的宫灯都挂了红布,远远望去,喜庆极了。 她快步走着,刚拐到增成舍的宫道上,远远便见着一道玄色锦袍的身影迎面而来。 望着对方由远及近,直到来到她面前,孟婉随即跪下行了个礼。 “季总管吉祥,元日顺遂福康。” 看见跪在自已面前的孟婉,季冷眸色闪烁了下,语气透着些许漫不经心。 “起来吧,本总管听闻今日孟姑娘在宫市可是大放异彩啊。” 孟婉肩膀一紧,原本想起来的腿,又一次跪正,“季总管说笑了。” “本总管几时在同你说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众忤逆殿下,你可知罪?” 季冷声音凉沉,孟婉却是手脚在这一刻褪去温度。 “奴婢只是不想殿下送给顾小姐一番心意有所瑕疵,故而才竭力阻拦,若是季总管想要抓我回慎刑司问罪,那奴婢也无可奈何。” “呵呵,倒是伶牙俐齿,今日宫中献岁,不宜见血,带你回慎刑司就免了,不过本总管倒是好奇,那帕子当真是有瑕疵,还是你不想卖给顾小姐?” 听闻这话,孟婉抬起头,满眼古怪的看着季冷,“季总管何出此言?难不成您认为是我故意不卖的? 奴婢的俸禄每年才五两银子,殿下与顾小姐出手阔绰,若不是因为有瑕疵,我何故要放过这赚银子的机会呢?” 她脸上的表情落在季冷眼中,却见他眼底浮上清浅的笑意,随后微微颔首。 “倒是有几分道理。” “本来就是啊,有银子不赚,那奴婢不是傻吗?若是季总管没有旁的事了,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她说完起身,季冷没开口,孟婉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块油纸包着的桂花糖,递到他面前,唇角弯了弯,眼眸似繁星闪耀。 “季总管上次请奴婢吃了釜锅,今日元日,我请您吃桂花糖,祝您步步高升,福贵满门。” 第72章 你想贿赂本总管? 季冷顿住。 面前的笑容,晃眼又扎眼。 他有多久没有见着小丫头这灿若星辰的笑容了。 背在身后的手指摩挲了下,他冷哼道,“大胆,你是想贿赂本总管?” 笑容瞬间凝住,孟婉看了看季冷,又看了看手里的桂花糖,不禁哑然。 用一颗糖贿赂堂堂慎刑司的总管,他是小孩吗? 想到这里,她不禁开口,“大人高风亮节,让奴婢实在佩服,既是如此,那这糖,奴婢就吃了吧。” 她说完,准备将糖果收回,却不料,还没来得及拢住手掌,一只瓷净修长的手便从她掌中将那糖果拿了过去。 “本总管那顿釜锅可不是你这一颗糖便能抵得了的。” 说完,他转身离开,身影修长清冷,孟婉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不禁失笑。 一颗糖抵不了,难不成还让她弄个釜锅还她不成? 甩甩脑袋,她同样转过身,朝着增成舍的方向走去,丝毫没有留意到,就在她转身之时,季冷回过身,看向她的背影,眼底浮上清浅的笑意。 …… 孟婉来到增成舍时,小全子正在外面洗着菜,见到她走来,连忙将手往衣服上擦了擦,冲着里面喊了声。 “孟姑姑来了。” 小全子一声喊,便见着齐钰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几张窗花。 少年英气的样子,在屋内烛火烘衬下,显得格外俊朗,看见孟婉时,唇角便咧开来。 “孟姐姐,你来的正好,我姐姐方才还在念叨你呢。” 孟婉走近,见着他手里的窗花,“这窗花好看,是齐良人剪的吗?” “对,姐姐也给你剪了几个,待会我拿给你。” “好,那我进去同齐良人问个安。” 齐钰侧开身,孟婉走进去,齐良人正坐在屋里剪着窗花,见着她进来,连忙将剪刀放下,站起身来。 “奴婢给齐良人请安,祝良人福康长安。” 她屈了屈身,齐良人伸手便将她扶起,“来我这里还这般客气做甚,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听闻你病了,我有多心焦,还好你没事,这几日身子怎么样了?” “已经无碍了,多谢良人给的药,还有齐郎卫的照料,奴婢如今已经彻底好了。” “那就好,你这身子骨,可得好好调养着,对了,今日我听阿钰说,在宫市你被人欺负了?到底怎么回事?” 孟婉被齐良人拉着坐下,怕她多想,便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说完,便见着她眸色深凝。 “不过一个帕子,你何苦要得罪顾小姐呢?她可是要嫁进东宫的,得罪了她,日后你可怎么办?” 被齐良人这么一说,孟婉也有些失笑,当时她为何不肯将帕子卖给顾倾倾,这会想来,其实就是同容胤憋着这口气。 他不让自己出宫,又凭什么要故意买她的帕子羞辱她? 当时她只想着,就是挨一顿板子,她也不要将这帕子卖给他们。 可这会再说起来,心里头又有些后悔,十两银子,她两年的俸禄,不过就一个帕子而已,同东宫之主较什么劲。 这么一想,她忍不住开口,“其实我这会也后悔着呢,十两银子呢,当真是有银子不赚是傻子。” 她脸上的懊恼惹的齐良人忍不住掩嘴而笑。 “初见你时,只觉得清冷疏离,如今倒是见着你这真性情了,我还是觉着现在这般的你,鲜活明艳。 孟姑姑,既是要在这深宫枯守,那就别同自己个过不去了,身为宫中的女子,从进宫那一日起,这一生就不是我们自己的了。” 齐良人说起这话时,轻轻叹了口气,孟婉知道她在劝她,同样也是在劝自己。 是啊,既是如今容胤不肯放她走,那她便要活的更好,让他知道,困住的是她的人,但想看她凄凄哀哀,那便不可能。 “看我,今儿是元日,我还说这些让人难过的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齐良人过虑了,如今我好的很,对了,我给您带了些东西。” 说话间,她从袖袋中将换来的香膏胭脂拿了出来。 “这是宫外的桂花膏和胭脂,您送我那么多东西,奴婢无以为报,这些权当是奴婢的一点心意,还望齐良人莫要嫌弃。” 看着孟婉手里的香膏和胭脂,齐良人眼眶突然间红了起来,伸出手拿起打开。 随着淡淡的桂花味道沁入鼻息间的时候,她不禁开口。 “从前在家之时,我便最爱这味道的香膏,入宫之后,我已经许久没有闻到过了,孟姑姑,你怎么会知道我喜欢的?” 听到她的话,孟婉目光看向齐良人的妆匣柜子,“那日我初见贵人,便见着你这妆匣柜子上放着盒空了的香膏,便记下来了。” 听闻这话,齐良人眼眶更红了,“难怪当初在南宫,殿下只允你一人留下,你这般冰雪聪慧的人,若是在宫外,便是当家主母,也能上下周全,孟姑姑,有心了。” 齐良人不经意的这句话,却是让孟婉心中也划过几分怅意。 当初南宫只有她一人,想来也是她命硬,死不了,才会一直留在那里。 容胤一开始也是讨厌极了她的。 可是她又没地儿去,便只有死缠烂打留在那里。 如今想来,当初她还不如不留下,便也不用受那么多的罪了。 后悔,真的是后悔。 “姐姐,窗花剪完了吗?” 正在这时,齐钰的声音传进来,齐良人连忙开口,“剪好了,你进来拿吧。” 说完,齐良人将方才剪出来的那几张窗花拿起来,齐钰走进来,接过窗花,孟婉见着,跟着站起身。 “我帮你一起贴吧,说起来,我也好久没有贴过窗花了。” “好,孟姐姐,那我们一道出去贴。” 孟婉同齐钰一道来到外面,此时已经有几扇窗户贴上了窗花,还有几扇空着。 “我来贴这扇。” 她挑了张年年有余的窗花,准备贴在窗户上,却不料,脚边踢到了什么东西,身子朝一旁歪了过去。 “当心!” 齐钰眼明手快,伸手将孟婉扶住,看着她有些惊魂未定,连忙上下打量着她。 “孟姐姐没事吧?” “我没事,方才不小心踩到了什么。” 她说完,便听到小全子的声音,“哎呀,孟姑姑,是小全子的错,方才我将熬好的糨糊放在这碗里,竟不成想,差点摔了姑姑。” 小全子边说边将地上装着糨糊的碗捡起来,齐钰见着,低下头,这才看见孟婉鞋子上,被沾了不少的糨糊。 “孟姐姐,你的鞋子脏了,还是进屋去拾掇一下,我来贴吧。” 孟婉低头,果然看见宫鞋上沾了不少的糨糊,便也没有再执意留下。 “那好吧,我先进去擦掉。” 看着孟婉走进屋子,齐钰想了想,放下窗花,便离开了增成舍,朝着外面走去。 第73章 这个送给你 孟婉在屋里擦干净鞋子,见着小全子在外面忙活着,于是便出来帮着他一起。 虽然小全子竭力不让她动手,但她的身份毕竟也是奴婢,总不能坐在里面等着。 好不容易说服小全子让她帮点忙,却是见到那贴了一半的窗花放在外面,而齐钰却不在了。 “齐郎卫去哪了?” 她开口,小全子摇摇头,“方才见着他神色匆匆离开,许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听到这话,孟婉没再多问,便将洗好的菜,全都拿进屋里,待所有东西摆上,外面传来小全子的声音。 “齐郎卫,您回来了。” “嗯,将这个烫一烫端进来。” 听到齐钰的声音,孟婉走出屋子,便见着他将一壶酒递给小全子。 “这酒是从哪里来的?” 孟婉有些惊诧,只见齐钰弯起唇,“这屠苏酒是我今儿入宫之时特意藏在掖庭的,方才我去拿了过来,正好今晚喝。” 听到齐钰这般说,孟婉跟着开口,“没想到你竟是带了屠苏酒入宫,我来将这酒烫一烫,小全子还得热锅。” 说完,她便要伸手去接酒,却见齐钰面色有些微红,“孟姐姐,我有些事要同你说,这酒让小全子去烫吧。” 说完,他走到一旁,孟婉见他这样,以为是什么要紧事,连忙跟了过去。 走到僻静处,只见齐钰转过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到她面前。 “这是送给你的。” “给我的?” 孟婉看着那布包着的东西,一时有些怔诧,而齐钰没回答,便将那布包塞到了她手里。 “我还要去贴窗花,孟姐姐收下吧。” 他说完,匆匆离开,孟婉见他走的飞快,不禁将目光转向手里的布包上。 打开来,竟是一双新的鞋子。 看着这双漂亮的鞋子,孟婉想起,定然是方才齐钰见着她鞋子破旧了,所以特意去宫市上买来的。 想到方才他局促不安的样子,孟婉顿时觉得手里的鞋子有些烫手了。 这东西,她是万万不能收下的。 这么一想,她连忙将鞋子重新包上,准备将鞋子还给齐钰。 “齐郎卫。” 她开口,因着小全子在不远处,她只得压低了声音,“这鞋子我不能收。” 齐钰脸色一僵,本就是第一次送女子东西,如今孟婉竟是要还给他,一时间让他更加不知所措了,连忙开口道。 “孟姐姐莫要多想,方才我见着姐姐的鞋子破了,所以回来的路上,顺道从宫市那里给姐姐拿了一双。” “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真的不能收下。” 这段时日,多亏了齐钰的照顾,她不忍将话说的太狠,伸手便要将鞋子给他塞回去。 却见他往后一退,那包着的鞋子便掉在地上,而齐钰面色涨红。 “孟姐姐若是不喜欢,就丢掉好了,莫要再还回来了。” 他说完,朝着屋里走去,孟婉见着他这般执拗,不禁微微蹙眉,只得将那鞋子给捡起来收好,等过了今晚,再找齐钰说清楚吧。 等孟婉重新进屋之时,齐钰见着她,头便低了下来,齐良人不明状况,连忙开口招呼她坐下。 “方才我还想让钰儿出去叫你呢,快些坐下。” 看着齐良人难得这般开心,孟婉假装无事一般坐了下来,看向桌上的菜,不禁开口。 “好多菜啊。” “钰儿从宫外带了些过来,因着元日,内务府那边也送了些,好歹是守岁,我这里已经很久没这般热闹了,今儿你可要多吃些。 对了,钰儿还带了屠苏酒,守岁喝屠苏酒,可驱邪避瘟,保一整年平安,来,小全子,快点将酒倒上。” “是,主子。” 小全子拿起烫好的酒,挨个倒上,这时,齐良人又开口。 “今儿没外人,小全子你也坐下一起用膳。” “主子,那可不行,奴才还是站着伺候吧。” 小全子连忙开口,齐良人却是不依,“今儿这里又没有外人,这几年,多亏了你,你若还当我是主子,就听我的,坐下一道用膳。” “是啊,小全子,齐良人都这般说了,你再不坐下,那我也得站着了。” 孟婉开口,小全子连忙求饶,“孟姑姑可是主子请来的贵客,可别折煞小全子了,奴才坐下便是。” 小全子只得坐下,大概也是头一回屋里这么多人,他还是有些局促,齐良人见着,将杯子端起来。 “今儿这屋里都不是外人,这杯酒我敬你们,如今我在这宫里总算是有了些盼头,入宫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这般高兴了。” 她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旁的齐钰见着,连忙开口。 “姐姐,少饮些,你身子才好。” “不妨事,今儿高兴,你就容姐姐多喝两杯,来,孟姑姑,你也喝。” 听着齐良人的话,孟婉索性也端起酒杯,“齐良人说的对,今儿高兴,大家一起喝。” 说完,便将那酒也跟着喝下去,齐钰想劝,终究还是话到嘴边咽了回去,跟着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杯酒落肚,这釜锅里的菜也烫好了,屋子里开始热闹起来。 许是都喝了酒,说话间也不似先前那般拘谨,不知不觉,边吃边喝,几个人从宫外趣事,聊到了宫里,直到子夜的宫更声传来。 “又是一年了,来,我们举杯,新的一年,事事顺遂,日日欢喜。” 齐良人开口,孟婉跟着将杯子举起来,此时她已经有了几分醉意,颊浮俏粉,十分明艳。 “对,齐良人说的对,要日日欢喜,喝!” 她将杯子里的酒喝下去,齐钰见着,连忙开口,“孟姑姑不能再喝了。” “我没事。” 她开口,脸上却是醉意阑珊,齐良人这时也已经醉了,小全子连忙将她扶到榻上。 “小全子,你照顾好我阿姐,我将孟姐姐送回去。” 齐钰交待一声,将孟婉给扶起来,“孟姐姐,我送你回去。” 他将孟婉扶着朝掖庭走,今夜月亮正圆,子夜之时,虽是清冷,却高悬半空,将整个宫道都照的亮起来。 孟婉被齐钰小心扶着,步履有些踉跄,她看着半空那轮明月,突然傻乐起来。 听到这笑声,齐钰连忙侧过头,却见她指着那月亮。 “我跟你说件趣事儿,以前我在南宫的时候,也是元日守岁,后苑的花池里,好大的月亮,我想去够,结果你猜怎么着?我掉了进去。” 大概是提起了往事,孟婉笑的傻兮兮的,她那个时候年纪小,哪里知道镜中花,水中月的意思。 只想着将那月亮够着,拿去给容胤看,却不料掉了进去,成了落汤鸡。 而齐钰听着她的话,见着她这样,眼底浮上笑意,正想开口,却觉着有一丝不对劲。 他抬头望过去,只见远处宫道上,身着蟒袍的身影,一只手负在身后,正站在那里,眼神阴翳地看着他们。 第74章 谁允你不守的? “殿下……。” “殿什么下,别提那个坏人!” 齐钰刚开口,嘴巴立马被孟婉给捂住了,只见她迷迷瞪瞪的瞪了他一眼。 “大过年的,别说这么晦气的。” 说完,还叹了口气,突然间就眼眶红了起来,口中喃喃自语。 “为什么不让我出宫?为什么?”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人就被薅了过去,下一瞬,男子冷戾的声音传来。 “退下。” 齐钰眼神黯了黯,看着孟婉已经被对方揽起,朝着南宫的方向走去。 “殿下!” 也不知哪里来的胆气,齐钰追过去,“孟姐姐喝醉了,还望殿下让奴才送她回去吧。”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般同孤说话?” 容胤眼神一冷,齐钰连忙跪下,“殿下应当知道,孟姐姐不愿见着您。” “她愿不愿,轮不到你来替她说,你别忘了,是谁让你进的宫,若是你不想你姐姐在宫中难过,就最好记住自己的身份!” 容胤这句话,如兜头冷水,顷刻间让齐钰方才那一腔孤勇瞬间湮灭。 抬头之时,只见宫道上只剩下被拉长的身影。 他手指攥了攥,过了好久,才从地上慢慢起身,黯然的离开了原地。 …… 孟婉被容胤抱着,因着醉意上头,她此时还不知道身边已经换了人,只当还是齐钰扶着她,一个劲的絮叨着。 从增成舍到南宫,孟婉一共骂了容胤整整一路,直听的身边男人额头青筋直跳。 好不容易将人给带到了南宫,早就候在里面的德安见着容胤阴沉着一张脸,怀里还扶着乱骂乱动的孟婉,当下汗就出来了。 “殿下,这孟姑娘是……。” “去备几桶热水去净房。” 扔下这句话,容胤将满身酒气的孟婉直接给带进了内殿,面色铁青地将她按在椅子上。 小丫头这会骂累了,坐在椅子上耷拉个脑袋,满脸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搭在眼睑深处,一眨一眨的。 容胤看着她这般,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声音冷冽。 “这会知道睡了?方才骂的不是挺起劲吗?来,孤就站在你面前,你好好骂。” “别吵!” 孟婉挥了挥手,“睡觉都要跑到我梦里头,烦死了。” 见她语气透着不耐,容胤直接被气笑了,也不顾她一身酒气,直接将人给抱起来扔到了旁边的榻上,将她的眼皮给捏了捏。 “你给我看清楚。” 掀了掀眼皮,孟婉努力想让视线对齐整,可眼前的人,满是重影,根本看不清楚。 “别吵,嘘,让我睡会。” 她伸出手指抵在自己唇边,眼睛忽睁忽闭的,像是哄着孩子的语气。 “殿下不要老来我梦里,怪烦人的。” 听到这话,容胤愣了下,随即眼神软了软,“你经常梦到孤吗?” “嗯。” 孟婉跟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眼睛微微睁开,像是浮起一层水汽。 “但是醒了以后,你一次都没来看过我,一次都没有。” 她说完这句,像是受了委屈一般,小嘴噘着,满眼含着薄雾。 容胤因这句话,心里像是被什么抓了下,又酸又疼,明明知道她不信,还是开口道。 “孤去过,你不知道而已。” “没有,根本没有,你根本不信我,我没有给顾倾倾下毒,从来没有过。” 她说着话,眼神看向他,伸出手抵在他的唇上,“板子我可以挨,牢我也可以坐,但是你不该不信我。” 女人的手指因着喝了酒,不似先前那般总是凉凉的,反而是有些发烫,抵在他的唇上时,让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下。 “所以你不肯回孤身边,是因为孤不信你?” “不是。” 孟婉摇摇头,说话有些颠三倒四,“我只是不想待在殿下身边了。” 她说完这句话,又是沉沉的一声叹息,“守着殿下太累了,太痛了,遍体鳞伤,奴婢怕了,不敢再守了。” 她说完,吸了下鼻翼,突然间又弯起唇笑起来,“好在殿下要大婚了,日后终于可以有人陪着你了。” 她笑的粉颜娇憨,却让容胤手指紧紧攥在一起,片刻松开,捏住她的脸颊,强迫她的脑袋不要乱晃,和自已对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谁允许你说不守就不守了?” 孟婉看向他,显然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眉头紧紧皱起。 “我想不守就不守了啊,这是做梦,你为何连梦都不让我做个痛快?” 说完伸出手,用力一挥,似是想要将梦里的容胤给挥开。 当巴掌声结结实实响在内殿之中时,德安正好拎着热水进来,见着这一幕,吓的立马叫出声。 “哎哟,殿下,你可快些让开,这孟姑娘撒酒疯可别伤着你。” 而容胤像是没有听到德安的话,看着眼前的孟婉,一字一语厉声而出。 “就算是做梦,孤也不许你说不守就不守了。” 扔下这句话,他转眸看向德安,“去把热水拎进去倒上。” 德安不敢怠慢,赶紧将烧好的热水端进去,不多会,将水兑好后走出来。 “殿下,水已经备好了。” “出去。” 容胤边说边将孟婉给打横抱起来,朝着里面的净房走去,德安见着,赶紧退下将门给带严实了。 孟婉这会靠在容胤怀里安安静静的,因着酒意,已经快要睡着了,却不料,下一瞬,整个人便被丢进了浴桶之中。 “呼!” 扑面而来的热水,让她猛地睁开眼睛,宫袄沾了水,将她整个人往桶底沉去。 “咳咳。” 几口热水一呛,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不料,一把抓住的是男人的衣服。 容胤一愣,上衣已经被她拽开来,露出里面穿着的白色寝衣,孟婉从桶里爬出来的刹那,便对上一片健硕的胸膛。 男人的胸膛正对着她的脸,她此时全身上下泡在热水中,整个人一片怔傻。 容胤低眸,见着小丫头目不转睛的样子,顺势跟着进了浴桶之中,将她圈住,便要去解她的宫袄。 “啪!” 孟婉几乎是想也不想,一巴掌打了过去,容胤愣了下,随即将她抵在浴桶边沿,漆瞳如同墨染般,里面燃起火蔟。 “殿下?” 这时孟婉才像是看清了眼前人,低喃而出的刹那,容胤却是不管不顾的便吻了上去。 第75章 为别的男人求情? 女人柔软的唇,像是腐块,混合着屠苏酒的清洌香味,容胤几乎在一瞬间便失了控,将她死死禁锢在桶壁前,近乎贪婪地汲取着。 孟婉大脑此时就像是被棉花堵住,呼吸也喘不过来了,她用力推着容胤,却根本推不动。 男人的胸膛似铁,她的那点力气,在他面前,几乎就是螳臂当车。 “唔嗯。” 她挣扎着,好不容易得了些空隙,还没待喘口气,便又被结结实实抵住。 身子越来越软,头也越来越晕,到最后,孟婉几乎是被容胤托抱着在木桶之中。 几次沉下去,又几次被捞到怀里,直到他彻底松开她时,热水都已经冷了下去。 眼底的火蔟已经完全熄灭,看着怀里软若无骨般的身子,容胤将她从木桶里抱出来。 德安早就备好了衣裳放在内殿,容胤将她身上湿透的宫袄准备脱下,替她换上干净衣裳时,却发现她身子抖的厉害。 侧眸望去,便见着她双目泛红,显然酒气已经醒了不少。 “哭什么?孤又没对你做什么。” 容胤开口,声音像是含着沙,孟婉听到后,顿时将眼泪擦掉,一下子坐起来,狠狠瞪着他。 那样子像是被逼急了的羊,恨不得拿没有长出多少的羊角顶撞上他。 “过来。” 容胤得了便宜,这会心情好的很,朝她伸了伸手,“把湿衣服换下来。” “殿下到底想要干什么?” 孟婉气红了双眼,无力感此时席卷全身,明明她已经避无可避,躲无可躲,难道真的要看她死吗? “你说孤想要做什么?” 容胤说着这话时,唇角勾着清浅的弧度,声音似是很有耐心,孟婉听到后,死死攥紧手指。 “殿下明明说了,让奴婢不要出现在你面前,您还说要好好陪未来太子妃,如今你就将奴婢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羞辱奴婢的吗?” 听着她一字一句的质问,容胤却是神情浮上一丝淡意。 “今日孤已经陪过未来太子妃了,你不是亲眼见着了吗?” 孟婉一愣,突然明白了,今晚容胤为何要这般对她。 是在为白天她拒卖帕子给太子妃,所以他替顾倾倾出气,将自已带到南宫,以此来羞辱她。 想到方才在净室那一幕,孟婉眼底渐渐笼罩上怒意,容胤见着她这般,语气不紧不慢。 “为何宫市上,不肯将帕子卖给孤?” 听到这话,孟婉心口里的怒气更盛,她慢慢抬起双眸,凝向容胤。 “那是奴婢绣的帕子,想卖给谁便卖给谁,殿下若抓奴婢过来,只是想为顾小姐出口气,那犯不着用这种方式羞辱奴婢。” “羞辱你?” 容胤气极而笑,她竟是认为自己方才是在羞辱她? 这丫头当真是一点看不到他的情意啊。 想到这里,他眸子瞬间阴沉下去,伸出手捏住了她的脸颊。 “就算孤羞辱你,你又能奈我何?” 被他捏着脸颊,孟婉一双眸子跟着了火一般,但却在这时,容胤的眸子却落在了她的袖笼处。 松开手,便去拽她的袖子,孟婉用力将手往后背,却是没有他力气大,被他硬是将袖子里的东西给扯了出来。 打开来,已经被水泡湿的绣鞋露了出来,他看见那双鞋子,脑海里立马便想到了什么。 “这是谁送你的?” 孟婉全身的血液顷刻间凉了下来,方才燃起的怒火,也因他的这句话,而彻底熄灭。 望着她不说话,容胤眸光更沉,“是你说,还是孤去查?” “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心里一紧,连忙开口,容胤一听,唇角勾出冷意,“哦?那你倒是说说,孤想什么了?” 孟婉低下头,她本就不擅长撒谎,尤其是在容胤面前,一直以来,她说的每句谎话,都能被他轻易看穿。 这双鞋子,她原本是打算过几日还给齐钰,并同他说清楚的。 但今晚她被容胤带来南宫,想来齐钰应该是会明白了。 思来想去,她开口道,“我原本是打算还回去的,你不要连累旁人,今日元日,我鞋子弄脏了,所以……。” “你可知送鞋子是什么意思?” 容胤忍着怒气,方才那小子扶着孟婉出来,他就觉着不对劲,合着还真是惦记上他的人了。 可这小子是他叫进宫里来的,原本是打算暗中护着孟婉,如今可倒好,后院竟是起了火了。 他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 “我只把他当作弟弟来看的,他只是好意,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孟婉担心牵连到齐钰,连忙替他辩解,“我回头会将鞋子还给他,齐良人就这么个弟弟,我求你不要为难他。” 她这会声音小小的,带着乞求,不似方才那般像是要跟他拼命一般。 容胤更气了,她为了旁的男人这般低声下气求他。 到底在她心里,那小子竟是比他还要重要几分了。 “弟弟?我看他怕不是这么想吧。” 容胤阴沉着个脸,孟婉见着,不禁更加担心,她连忙挪到他面前。 “殿下,齐郎卫只是好意,他是因着她姐姐的叮嘱,才对奴婢多关照几分,当真不是你想的那般。” “好啊,当真是好,宫外有一个等着你的,如今这宫里还有了个惦记着你的,难怪你会劝孤早日纳太子妃呢。” 醋意上涌,容胤虽然知道齐钰那小子经过今晚的警告后,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但是这丫头替旁人求情,他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 听到这话,孟婉愣了下,连忙开口,“奴婢没有,殿下要怎么罚奴婢,奴婢都认,但请殿下不要牵连到旁人。 若不是齐良人姐弟,奴婢前几日就该病死了,他是奴婢的救命恩人,还望殿下开恩,放过他。” 说完,孟婉跪在榻上,冲容胤俯下头,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你说什么?前几日你病了?” 望着容胤突然转变的样子,孟婉抿了抿唇,自知失言,没有再吭声。 见到她这样,容胤深吸了口气,“既是大病初愈,还敢喝这么多酒,你是故意糟践自己的身子吗?” 大概是见着他神情比方才好了许多,孟婉压了压唇角。 “已经无碍了,那殿下这是答应不去责罚齐郎卫了吗?” 她小心翼翼开口,话音落下,便见着容胤将手一松,眼眸眯了眯。 “你再替他求情,孤这便让人去摘了他的脑袋。” 第76章 你是在觊觎孤 嘴巴立刻乖乖闭上。 孟婉低着头,还保持着跪坐在榻上的姿势,容胤看着她头发未干,脸颊绯粉的样子,眸子软了软。 拿过一旁的干衣递到她面前,“把衣服换上。” 说完,他起身准备离开,孟婉一见,连忙开口。 “殿下不会准备出尔反尔吧?” 容胤沉沉睨了她一眼,“看来孤如今说什么,你是不当回事了。” “奴婢不敢,奴婢这就换衣裳。” 她赶紧拿起衣服,容胤见她这样,没再说话,起身走出内殿。 德安候在外面,见着容胤出来,连忙上前,“殿下,可是有何吩咐?” “煮碗姜汤端来。” “嗻。” 当他退下后,容胤在外面站了会,这才走进内殿,孟婉已经换上了干爽的宫衣,正在整理床榻。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连忙转过来,见着容胤,马上开口。 “殿下,奴婢要回去了,恭祝殿下新岁安康,福泽绵延。” 听到这吉祥话,容胤眸子幽了幽,南宫五年,小丫头每年都会在新年初始这一日,站在门外候着他。 待他起床,便能听到她的吉祥话,从前往年,皆是“殿下喜乐连连,无忧无灾”,如今倒是变了。 淡下眸子,容胤走到她面前,张开双臂,“替孤更衣。” “啊?” 孟婉愣了愣,看见容胤仍然穿着先前那身湿衣服,连忙反应过来。 虽然殿中暖和,但总穿着湿衣裳也难过。 想了想,为了不惹恼他,孟婉还是伸手替他解开衣裳。 虽然做过无数次,可毕竟她如今已不是东宫的侍女了,当看见他坚实的胸膛之时,脸还是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容胤低眸的时候,正好见着小丫头微微侧目,不敢看他的样子,不禁眼尾勾起笑意。 “在想什么呢?脸这么红?” “奴婢没有,是这殿里炭火太旺了。” 她心虚的解释,容胤呵笑了声,故意压低了声音,用着两个人才能听见的暗哑声线。 “可孤怎么觉着你是在觊觎孤的身子呢?” 正在替他系缠扣的手顿住,孟婉心跳乱了一瞬,脑海里不自觉划过从前两人在一起时。 容胤表面清冷寡淡,可在南宫最后一年,几乎每晚,他都是紧紧抱着她,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 情到深处,她从未想过,他在床笫之事上竟是那般孟浪,与如今高高在上的东宫太子,判若两人。 “殿下自重,奴婢从未曾这样想过。” 她说完,想要松开手,却在这时,容胤一把将她的手抓在手里,眼若幽潭。 “可是孤怎么觉着,小婉儿是想孤了呢?” “殿下!” 她扬起声调,手用力拽了拽,可对方却纹丝不动,眼神紧紧凝着她。 孟婉没法,只得开口道,“难道殿下忘记了,奴婢说过不愿吗?” 她的声音透着冷意与倔强,将容胤心里那团火瞬间浇灭。 是啊,他怎么会忘记,那日也是在这南宫里,她以簪抵喉,誓死不从。 就算方才她示弱妥协,也不过是为了旁人的安危,并不是心甘情愿听话。 想到这里,他松开手,神情又变的一如既往般冷漠。 “孤以为你白日闹出那般,是想要回孤身边,若是不想,日后就对未来太子妃敬着些,否则下次定惩不饶。” 他的话,让孟婉心里那团因着齐钰之事,而湮下去的火,再一次蹿腾开来。 “殿下尽管放心,顾小姐身份尊贵,想来掖庭那样的地方,她也不会去,奴婢自然也不会顶撞到她的,若殿下无其他的事了,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她屈了屈身,负气朝外面走去,掀帘之时,正好碰着德安端着姜汤正准备往里头进。 见着孟婉要走,连忙开口,“孟姑娘这是要走了?这姜汤还没喝呢。” 听到对方的话,她看向端着的姜汤,正想开口推拒,却听到容胤冷沉的声音由内而外。 “孤有说过姜汤是给她的吗?还不端进来!” 将推拒的话咽回去,孟婉冲着德安行了个礼,随后头也不回的朝着外面走去。 德安见着这情形,又一个头两个大。 他可真是累啊,这才好不容易消停了两日,这两位怎么又闹腾起来了。 虽是这么想着,但却不敢怠慢,赶紧将姜汤端了进去。 “殿下请用。” 他将姜汤呈上,容胤看也没看,伸出手便挥到了地上,吓的德安顿时跪了下来。 “殿下息怒,是奴才没端稳,奴才这就去给殿下再端一碗过来。” “你说说,为了旁人,她能那么乖顺,怎么就面对孤时,成天摆着个臭脸,全天下的女人,又不止她一个,没良心的丫头,以后在孤面前,不准提她!” 德安苦着脸,心里直叫冤枉,他这几日可没提过,今夜还不是您没忍住,跑去将人带回来的吗? 但这话,德安可不敢说,连忙应声,“是是,殿下的令,奴才记住了,以后关于孟姑娘的事情,奴才一概不提,一概不知。” “还有,传孤的令,将掖庭那个齐什么的侍卫,给调到东宫去,以后不准他再去掖庭!” “啊?” 德安不解,“殿下说的莫不是齐良人的弟弟?先前殿下不是还说,让他留在掖庭暗中照应着点孟姑娘吗?” “孤几时说过?自作主张,没听到孤的话?天亮就把他调过去,滚下去!” 见殿下气的脸色铁青,德安不敢耽搁,赶紧退下,当内殿安静下来之时,容胤的目光一瞥,随即落在那双绣花鞋上,又是一气。 走过去将那鞋子扔到了炭盆里,紧跟着大步离开,朝着书房走去。 而孟婉,离开南宫后,也是一肚子气,回到掖庭之时,天已经开始发白,她刚来到后院,就见着不远处,修长挺拔的身影屹在那里。 脚步一缓,齐钰已经转过身,见着她时,面色极不自然,但还是犹豫了下,朝着她走了过来。 “孟姐姐,你回来了。” 他声音透着黯意,目光落在她身上的宫衣上,虽然是宫女的衣着,但做工十分精细,一看便是出自尚衣局,与她昨夜穿的不同。 殿下昨夜将她带走,他在这里站了几个时辰,虽然那位警告了他,但他还是有些话,想同她讲。 如今见着她了,心里那些想说的话,却如同突然被扼在喉咙里,艰涩的让他不知道如何而出。 第77章 后院捉奸 而孟婉见到他这样,却是主动开了口,“齐郎卫,这段时日多谢你的照料,只是日后你还是莫要再来了。” 她说完,便要回自己的屋子,可是齐钰却在这时急切而出。 “孟姐姐,我知道你是不情愿的,虽然我现在没办法带你离开,但你相信我,总有一日,我会带你走的。” 少年急切的语气,落在孟婉耳中,却让她唇角漫过一丝苦涩。 走? 谈何容易。 尤其是可能要赔上另一个人的身家性命,甚至是家族里的一切。 容胤若是寻常男子,或许她还有挣脱的可能。 可是他是大祈国的储君,未来掌控天下万民生死的皇帝。 他若不放人,她又能逃到哪去? 齐钰太过年轻,根本不知道这句话的份量,而她却是知道的。 天牢的日子,直到现在,她都不愿意去回想,太痛太苦了。 “齐郎卫,你不是我,又怎知我不愿?” 她冷下声音,抬眸看向他,便见着少年脸上的一抹错愕。 “我很感激你对我这几日的悉心照料,但你也应该清楚,你不过就是掖庭一个侍卫而已。 且不说我从前是侍奉殿下的婢女,就是现在,我身为掖庭的罪奴,也不是你如今的身份能随意带出宫的。” 她字字句句如刀,让齐钰原本灼热的眸子渐渐黯淡下去,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收紧。 而这时,孟婉压住心中的不忍,再次开口,“宫中与外面不一样,齐郎卫,你还年轻,有些事情还要量力而行。 还有,先前碍于齐良人,我只将你当作弟弟看待,许是让你误解了,日后,我这里你不要再来了,就此别过。” 话音落下,孟婉没有再停留,朝着杂役房走去,齐钰望着她的身影,眸底浮上痛色,心口也犹如被人寸寸割过。 “孟姐姐。” 他突然开口,“若我有一日真能说到做到,你可愿意随我一道离开?” 平放在面前的手收紧,孟婉闭了闭眼睛,“我不愿。” 当这三个字从她唇中说出来的刹那,齐钰唇角漫过苦笑。 “好,我知道了,日后不会再打扰姐姐,孟姐姐多保重。” 他说完,转身准备离开,可却在这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过来,紧跟着便见着徐嬷嬷带着一群人出现在了他们两的面前。 “嬷嬷,您看,我没说错吧,这孟婉与齐郎卫就是在后院私会。” 说话的宫女指着他们,站在徐嬷嬷身边,孟婉看过去,认出对方便是先前同青禾一起指认她放火的月满,眸色瞬间暗了暗。 而徐嬷嬷听到她的话,目光先是恶狠狠看向孟婉,转而又看向了齐郎卫。 “齐郎卫,今日你并不当值,怎么会在这里的?” 听到徐嬷嬷的话,齐钰脸色跟着沉下来,“徐嬷嬷,我乃掖庭郎卫,我在哪里,轮不到你来过问。” 他这句话,让徐嬷嬷瞬间面色难看起来,“齐郎卫所言差矣,你虽为郎卫,但宫里自有宫里的规矩。 郎卫的职责是护卫整个掖庭,而不是在这后院与宫女私会,我既为掖庭的管事,自然要查清楚。” 说完这句话,徐嬷嬷看向孟婉,“孟婉,你昨夜彻夜未归,如今又被本嬷嬷亲自逮着在此处与侍卫私会,简直是胆大妄为!” “嬷嬷,这其中定然是有误会的,婉姐姐是不可能与齐郎卫私会的。月姝可以担保,齐郎卫定然是奉了齐良人的吩咐,过来看望婉姐姐的,前几日婉姐姐病着,便是齐郎卫奉齐良人之命过来照料的。” 徐嬷嬷话音刚落,人群里便传来声音,只见月姝已经走出来,站在她面前。 当她说完这些话,月满立马开口,“好啊,原来你早就知道他们二人私通的事情,嬷嬷听到了吧?现在人赃并获,容不得他们抵赖了。” “不是的,嬷嬷,你不要听月满的话,婉姐姐亲口叮嘱我,为了避免非议,不要将齐郎卫照顾她的事情说出来,他们之间定然没有私情的。” “呵,没有私情,为何要特意叮嘱你不要说出来,我看就是他们做贼心虚,也只有你才相信。 徐嬷嬷,宫中侍卫与宫女私通,乃是触犯宫规的,您可不能姑息,不然人人效仿,那这宫里可还有规矩可言了?” “徐嬷嬷,千万不要罚婉姐姐啊。” “都给我住嘴!本嬷嬷做事轮不到你们来过问!” 月姝还想求情,却被徐嬷嬷狠狠打断,目光再一次落在孟婉身上。 “宫女孟婉,与侍卫私通,秽乱宫闱,罪无可恕,依宫规杖打三十,上报内务府,以儆效尤!” 徐嬷嬷说完,齐钰立马开口,“徐嬷嬷,我与孟姐姐并无任何干系,何来私通一说?自古女人名节是大,你这般草率,与草菅人命有何区别?” “呵哼,齐郎卫这番话倒是有意思,你身为郎卫,借机出入后庭,与宫女私会。 我虽无权罚你,但会上报内务府着郎卫司处理,你与其担心别人,不如关心关心自己吧,来人,将孟婉押走。” 徐嬷嬷一声令下,两个宫人便上前要将孟婉押走,可却在这时,齐钰一下子挡在了她的前面。 “我身为掖庭郎卫,我看今日谁敢将孟姐姐带走!” “齐郎卫,别怪本嬷嬷没提醒你,宫女受罚,轮不到郎卫司过问,你若再执意阻挠,别怪我不客气!” “好啊,我倒是想见识见识,徐嬷嬷所谓的不客气,你这般想要定孟姐姐的罪,我看是别有用心吧?” “齐郎卫,你不要再说了,既是嬷嬷认定我违反宫规,那你若是再阻拦,只怕她又会多给我扣几个罪名了。” 她伸手,将齐钰推开,随后压低声音,“你莫要多言,我自有对策。” 说完,她便朝着徐嬷嬷走去,“嬷嬷既是要罚奴婢,那奴婢领罚,不过,奴婢与齐郎卫清清白白,绝无任何私情,还望嬷嬷明鉴,莫要受他人蛊惑。” “呵,孟婉,如今这么多人看见你们俩在后院私会,你还不承认,你可真是不要脸!” 月满这句话,让孟婉瞬间冷冷看向她,“你见过哪个人私会,是挑这人来人往的地方的? 还有,齐郎卫乃为掖庭郎卫,负责掖庭护卫之职,就凭你们见着我与他在后院说话,就认定我们私会,那先前你同侍卫说话,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你同侍卫私会?” 第78章 到底是谁在搅动风雨 “你少在这里狡辩,昨夜你可是一夜未归,今日又在后院与齐郎卫在一起,这不是摆明了,你们两个昨晚在外面苟且的吗?” 说完,月满还看向了孟婉身上穿的宫衣,眼尖的一下子指出来。 “徐嬷嬷,你看她身上穿的宫衣,好像与我们的不一样。” 被月满一提醒,徐嬷嬷望向孟婉身上的衣服,果然做工,材质都与掖庭发放的不一样。 “我就说嘛,你一个掖庭的罪奴,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衣服,我看就是你与人私通才有的!” “啪!” 没等月满说完,脸上便重重的挨了一巴掌,这一巴掌,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到了。 而这时,只见孟婉沉沉看向对方,“饭可以乱吃,但话最好不要乱说,我方才已经说过,我与齐郎卫毫无干系。 你无凭无据,毁我清白,这巴掌是给你长个记性!” 她说完,月满一下子冲过来就要去撕她,“你打我,你竟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见着月满撒起泼来,齐钰伸出手便将她给制住。 “我负护卫掖庭之责,孟姐姐方才所言正是我想说的,我与孟姐姐清清白白,容不得他人诋毁,若你再敢口出污言,休怪我不客气!” “你们狼狈为奸,明明私会,被逮个正着,还敢这般放肆,徐嬷嬷,您快救救我啊!” “够了!你给我闭嘴!” 徐嬷嬷厉喝而出,看向孟婉,“好,既是你说,你与这齐郎卫清清白白,那你说,昨夜你去了哪里,你这身衣裳又是从何而来?” “昨夜陛下准宫中宫人守岁,我奉齐良人之邀,前去增成舍,至于这身衣裳,乃是宫闱局所发,嬷嬷若是不信,可去那里一问便知。” 孟婉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神情笃定,上次宫中发放宫袄,宫闱局那边给她的便与其他人不同。 昨夜容胤让人给她拿的宫衣,虽比先前她那件宫袄做工更加精细,但应该也是料到她在掖庭穿着,不细看看不出区别,她搬出宫闱局,想来徐嬷嬷也不敢真的去问。 而去齐良人那里守岁之事,她就更不担心,毕竟齐良人上次将她从慎刑司救出来,她去守岁也无可厚非。 果然,她这些话一说出来,便见着徐嬷嬷唇角往下压了压。 “你说的这些,我自会查清楚,那方才呢?齐郎卫为何会来后庭,又为何会同你在一起?” “我奉姐姐之命,将孟姐姐送回来,正准备离开之时,徐嬷嬷便带人过来了,口口声声便是私会,当真是可笑。” 见他脸上怒气冲冲,徐嬷嬷思忖了一瞬,“齐郎卫既是说奉了齐良人之命送人回来,那先前月姝所说,孟婉生病之时,齐郎卫悉心照顾,若说你们二人毫无私情,你又为何这般尽心尽力呢?” 听到这话,孟婉轻笑而出,“月姝说齐郎卫照顾我?掖庭这么多人,奴婢想问,除了她,可有其他人见着?”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皆面面相觑,就连月姝,也愣住了,望向孟婉之时,委屈而出。 “婉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在说我诋毁你与齐郎卫吗?方才我是担心你蒙受不白之冤,故而才一时情急,将你交待我的话给说了出来,我不是有意的啊。” “月姝,都到这个地步了,你为何还要抵赖呢?明明就是你对齐郎卫心生爱慕,却因着被他所拒,故而让月满挑出此事,引徐嬷嬷过来,上演这一出‘捉奸’的戏码。 后又假装替我出头,说出方才那番话,故意引得众人以为我与齐郎卫有私情,你这么做,无非是爱而不得,你又装什么无辜呢?” 随着孟婉说完这些话,月姝脸色瞬间变了变,连忙开口,“婉姐姐是不是对月姝有什么误解? 这段时日,我视姐姐如亲人一般,姐姐这样说,当真是伤了月姝的心了,我没有做过,不信你问月满,我几时指使过她?” “是啊,孟婉,你不要胡说八道,往别人头上泼脏水。” 月满也跟着开口,孟婉却是有些倦了,她早就料到那日被月姝见着,会有今日这出。 故而那天齐钰送月姝回来之后,她便暗中做了打算,今日果然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而此时,齐钰也站了出来,朝月姝看过去,“先前你同我示好,我便已经拒了你,没想到,你竟会做出这等事情,诋毁我与孟姐姐,当真是可恶至极!” 齐郎卫的话,让月姝的脸色顷刻间惨白起来,她没想到,齐钰竟会当着这么多人面,将上次她示好之事说出来。 而让她更没想到的是,孟婉竟然已经知道,一切都是她设计的。 指甲不禁掐进手心,此时她脸上的表情,不再是从前那般纯良,而是看向徐嬷嬷。 “徐嬷嬷,月姝没有,是他们二人想要逃脱惩罚,故意诋毁我的,您可要为我作主啊。” “是啊,徐嬷嬷,月姝什么都没同我说过,明明就是他们私会,你可不要被孟婉的三言两语给骗了! 对,奴婢还见着齐郎卫有块帕子,是孟婉送他的,你若不信,可以让他拿出来,一看便知!” 月满跟着开口,听着两个人一唱一和,孟婉摇了摇头。 “徐嬷嬷,此事牵扯到后宫清誉,必然要查个水落石出,既是月满提出我送过齐郎卫帕子,那依奴婢看,此事不如交给慎刑司来查。 看看到底是谁在掖庭搅动风雨,也省得有人别有用心,想要一次又一次置奴婢于死地!” 她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目光冷冷地从徐嬷嬷身上再转到月姝、月满的脸上,唇角微微勾出浅淡的弧度。 “徐嬷嬷,本郎卫也觉得应该禀告慎刑司,事关后宫清誉,也事关本郎卫和孟姐姐的清誉,绝对不容有失!” 因着孟婉与齐钰气势逼人,月满脸上显出一丝害怕,她看向月姝,却见她给了自己一个眼神,于是马上开口道。 “徐嬷嬷,上次程绣夏之死已经引得慎刑司不满了,如今正值献岁之时,再去让慎刑司查,那岂不是会惹得总管大人不悦? 今日之事,这么多人都看见了,就算齐郎卫与孟婉清清白白,但他二人在掖庭单独见面,也是有违宫规的。” 月满的话,让徐嬷嬷沉吟片刻,随即开口道,“如今不光事关后宫的清誉,也牵扯到了郎卫司和掖庭,好,就依齐郎卫所言,报慎刑司查明真相。” 第79章 当真没有私情? 徐嬷嬷话音落下,月姝和月满脸上皆是一紧,不约而同看过去,却见对方已经派人去通知慎刑司。 “奴婢谢过徐嬷嬷。” 孟婉开口,眼神自那二人身上移开,方才这二人的反应,皆被她看在眼中,唇角不禁勾出冷弧。 而此时,月姝目光看向她,只见她的眼神不再似从前那般,而是冷而沉的,便是连伪装也懒得伪装了。 “既是已经禀告慎刑司,孟婉,齐郎卫,那就都到前庭去候着吧。” 徐嬷嬷出言,转身朝着前庭走去,不多会,所有人便已经来到了前庭。 而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孟婉抬眸望去,便见着一身玄色锦袍的季冷,带着几个慎刑卫走了进来。 见着徐嬷嬷时,神情极为不悦,“徐嬷嬷派人请本总管前来,所为何事?” “启禀季总管,事关后宫清誉,老奴无法一人决断,只能斗胆请总管过来一查究竟了。” “哦?后宫清誉?说。” 季冷开口,眼神似是随意的打量了下前庭里站着的人,目光落在孟婉身上短瞬,便很快收了回去。 “启禀季总管,有人向老奴告发,宫女与侍卫在掖庭私会,老奴带人过去,正好便瞧见了孟婉与齐郎卫。 但他二人坚称并无私情,是有人蓄意构陷,事关掖庭和郎卫司,为求公正,只得叨扰到季总管了。” “你说是谁私会?” 季冷扬起声调,徐嬷嬷还没开口,孟婉上前一步,“启禀季总管,奴婢孟婉被人构陷,与侍卫私通,污我清白,还请季总管为奴婢作主,查出真相,还奴婢一个公道。” 她说完,随即跪下,齐钰见状,也跟着拱手,“齐钰也请季总管为属下做主,还属下一个公道。” 看着这二人,季冷脸上的表情随即沉了下去,徐嬷嬷见状,立马开口。 “季总管,便是他二人,在后庭之时,被老奴撞见,在场许多宫人都可以作证。” “又是你,本总管记着,上回程绣夏之死,也与你有关。” “是,所以今日奴婢才斗胆请季总管来,因为只有季总管才能还奴婢一个公道,查明到底谁在掖庭想要置奴婢于死地。” 她说完,季冷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动了动,随后看向徐嬷嬷。 “徐嬷嬷,你倒是说说看,究竟是谁想置她于死地呢?” 徐嬷嬷脸色一顿,随即开口道,“季总管,这老奴可不知道啊,倒是这孟婉,自打她来了掖庭,老奴这里可就没安生过,老奴也十分纳闷呢。” “是啊,怎么就她来了,事这么多呢。” 季冷轻笑了声,目光转向孟婉,“既是徐嬷嬷不知道,那你说说看,究竟是谁要害你?” “今日口口声声说奴婢与齐侍卫有私情的便是她。” 她用手指向月满,“巧的是,上次掖庭失火,她也恰好见着,说是我放的火,一次是巧合,这两次恐怕就不是了。” 月满被孟婉指着,顿时神色一慌,立马开口,“你少含血喷人,明明就是你行为不检,才会被我屡次撞见的。” “行为不检?呵呵,看来那一巴掌还没打醒你。” 她这句话,立马让月满捂住半边脸,“季总管,奴婢冤枉,还请季总管为奴婢作主,明明就是这个孟婉与侍卫有私情,如今她还含血喷人,那齐郎卫身上还有孟婉送的帕子呢。” 月满这句话一出,季冷眼底顿时浮上抹阴翳,看向孟婉的眼神浮上冷戾。 “她说的可有此事?” 见着对方声音一下子沉了下去,月满顿时扬起头,“我亲眼见着齐郎卫坐在廊沿下盯着那帕子的,那帕子上的绣工与孟婉绣的一模一样,定然是她送的。” “启禀季总管,我确实送给齐郎卫一个帕子,只不过并不是因为私情。” 孟婉开口,冲着齐钰看去,“有劳齐郎卫将那帕子给拿出来,给季总管一看。” 齐钰听到后,从袖中将帕子掏出来,呈到季冷面前。 “季总管请看。” 季冷望过去,只见那帕子上绣着一棵苍松,绣工精湛,一眼便能认出来是出自孟婉的手。 他见过她绣过太多东西,倒是第一次见着她绣苍松。 “季总管,你看到了吗?这帕子就是他们私相授受的订情之物!” 月满大叫而出,季冷却是抬头看向孟婉,“你让本总管看这个,是有何意?” “启禀季总管,苍松代表品洁高尚,齐郎卫身为掖庭护卫,负有守护之责。 他托我绣一方帕子,时刻提醒自己要保持正直不屈的品行,并且这帕子他给了奴婢银子,奴婢收了银子,自然会将东西绣好。 宫里并没有规定宫女不能私自做些绣品售卖,昨日在宫市之上,我绣的帕子被宫人尽数买走,难道那些买了我帕子的人,都是和我有私情的吗? 还有,试问,谁私相授受,会送苍松这样的绣样?” 她此言一出,目光看向四周,那些宫人望着她手上的帕子,都没有吱声。 虽然他们身处宫中,但暗地里,也确实有些宫女太监偷偷私相授受,送的东西绣的不是鸳鸯便是并蒂莲,倒是没有见过两情两悦之人送的是苍松的。 “不错,孟姐姐方才说的,正是齐钰所托之事,我入宫之时,姐姐就曾对我说,在宫中当差,要品行正直,切不可懈怠。 我便托孟姐姐绣了这帕子,带在身上,时刻谨记,这件事情,侍卫所里的郎卫皆可为我作证,而且他们还托我找孟姐姐,也想绣些别的图案的帕子,这些季总管皆可查证。” “季总管,既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又何来私相授受一说?所以月满这话,分明就是想要诋毁奴婢,给奴婢扣这秽乱宫闱的罪名,这难道不是想要置奴婢于死地吗?” 她的话,让季冷目光幽暗地看向一旁的月满,只是一个眼神,便让她慌了起来。 “季总管,奴婢没有,孟婉她的确与人私通,此事不光是我一人知道,月姝,你说啊,你方才不是也说见着齐郎卫去找孟婉的吗?” “我几时说的,你莫要胡言乱语,我只是说过齐郎卫前去探望婉姐姐,哪里有说他们私通了。” 月姝试图将自己摘出去,月满一听,更加着急,“月姝,你怎么能这样,明明就是你告诉我,你喜欢齐郎卫,但齐郎卫却喜欢孟婉。 今日也是你同我说,齐郎卫在后院等着孟婉,我见你那么难过,才去告诉徐嬷嬷,想要将孟婉治罪,赶出掖庭的,我是在帮你啊。” 第80章 胆大的怕不要命的 月满的话,让月姝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她此时感觉到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不,不是她说的那样,她这是想要胡乱攀咬我,婉姐姐,你信我,我从没有这么说过。” 月姝到底是善于隐藏,这个时候,还将可怜委屈的目光看向孟婉,甚至直接跪了下来,满眼含泪。 “婉姐姐,我承认我是有说过齐郎卫对我无意,我很难过,但婉姐姐这般好,我怎么会让月满这么做,你相信我啊。” 听到月姝这垂死挣扎的话,孟婉只是淡淡收回目光,朝着季冷望去。 “季总管,真相如何,还请您彻查清楚,以正宫闱,还奴婢和齐郎卫一个清白。” 她的话,让月姝顷刻间脸上的血色褪去,一下子慌了,连忙看向身边站着的徐嬷嬷。 “嬷嬷,您救救我,奴婢没有教月满做过伤害婉姐姐的事情啊,求您同季总管说说情啊。” 徐嬷嬷低睨了眼月姝,眼底浮上暗色,“月姝,你在掖庭已经待了这么久,想来也知道规矩,有些话是不可以乱说的,既是你说了让月满误解的话,季总管怎么罚你,你都得认,明白吗?” 她的话暗含警告,月姝一听,整个人这才慌乱的颤抖起来。 此时她脸上一片灰暗,丝毫没有先前那般明艳纯真的伪装。 “来人,将这两名宫婢带下去,严加审问。” 随着季冷发话,慎刑卫上前,月满这时慌了,“月姝,你害我,都是你害我的,我就是做鬼都不放过你。” 她一边叫着一边被慎刑卫拖走,恨不得将月姝给咬死,而月姝同样无力的被架着拖出了掖庭,脸上如同死灰一般。 当这二人被拖走之后,徐嬷嬷连忙上前,冲着季冷屈了屈身。 “此番这两个贱婢做出此等事情,老奴也是被她们所蒙蔽,多亏了季总管,才能替齐郎卫和孟婉以证清白,日后老奴定当严加管教这帮贱奴,不让她们再惹是生非。” 徐嬷嬷这番话落在季冷耳中,只听见他冷呵了声。 “徐嬷嬷,如今你这掖庭里几次三番出事,本总管的耐心有限,若是还有下次,这个掖庭管事,你也就不用再当了。” 扔下这句话,季冷朝孟婉冷冷看了眼,随后准备离开,而这时,只见德安从外面走了进来。 德安一进来,见着季冷,差点弯下腰,最后生生忍住,干咳了声。 “哟,这都在呢?” “安公公,不知您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要事?” 徐嬷嬷上前,只见德安下意识看了眼季冷,随后又将目光落向齐钰。 “奉殿下令喻,着掖庭郎卫齐钰调往东宫,任带刀护卫,即刻赴职。” 当他宣完之后,在场的几个人都愣了瞬,尤其是齐钰,将目光不由自主看向了孟婉。 这个小举动没有逃过季冷的目光,只见他眼底浮上冷意,德安一见,赶紧开口。 “齐护卫,快点随咱家去东宫赴职吧。” “是,卑职多谢殿下,多谢安公公。” 齐钰说完,垂下眸,随后跟在安公公身后,德安见着,朝季冷看了眼。 “季总管,那咱家就先带齐护卫走了。” 季冷收回目光,“安公公慢走。” 当齐钰离开,徐嬷嬷脸上的神色有些发沉,而这时,听到季冷的声音。 “孟宫女既是与今日之事也有干系,那便随本总管一道去慎刑司一趟,待查明真相,自会放你回来。” 说完这句话,季冷朝外面走去,孟婉见着,也跟着从地上起身,但她没有马上跟过去,而是走到徐嬷嬷身边,压低了声音。 “徐嬷嬷今日这出戏,唱的可真好。” “你什么意思?” 徐嬷嬷眼睛一眯,孟婉淡笑了下,“在一在二不在三,徐嬷嬷身为掖庭管事,每次都能推出替罪羊,置身事外,当真是厉害。 不过你们既是不敢明着弄死我,那奴婢便要好好看看,下次你们还能用什么样的招术算计我。 我会睁大眼睛,等着看,到底是我先死,还是你先做那只羊。” 她这句话,让徐嬷嬷双手紧紧抠在一起,望向孟婉时,无端的心头浮上寒意。 当真是没想到,孟婉竟是这么快,就猜到了是她指使的。 “孟姑娘说的这些话,老奴听不懂,不过老奴也奉劝一句,在这掖庭里,老奴才是管事。” “是,嬷嬷说的没错,但嬷嬷几次三番将事儿办砸了,就连慎刑司如今都开始起了疑。 奴婢的身份,想来嬷嬷很清楚,若是嬷嬷再想做什么,只怕嬷嬷会比奴婢先倒霉。 我是尝过慎刑司的刑罚的,不知道嬷嬷这身子骨,能受得了多少种呢?” 她说完,唇角勾出冷弧,似笑非笑的将自己那还没长出指甲的手指往徐嬷嬷面前故意扬了扬。 “嬷嬷,不要命的事儿,奴婢也干过很多,我如今不想与任何人为敌,但若是旁人不想我活,那奴婢就算是死,也会拖几个垫背的,这话,望您老记着。” 扔下这句话,她掠过徐嬷嬷,完全没有理会她脸上的神情。 在这宫里,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活,是多么难的事。 徐嬷嬷怕死,所以自打自己来了掖庭,便暗中授意旁人对付自己。 程绣夏、青禾、月满、月姝,一个个都是她的替罪羊。 她真的厌倦了,这无休止的陷害与算计,先前,她想着年满便会出宫,心中有生的希翼,做事小心翼翼,谨小慎微。 但如今,容胤一句话,让她已无出去的可能,她这条命,迟早是要交代在宫里,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左右不过是死,她不想死的窝囊,她就要做那个搅屎棍,要让那些想要害她的人,沾一身屎,谁都甭想干净! 在徐嬷嬷面前出了恶气,孟婉打心眼里舒坦了,果真应了那句话,“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她就要看看,到底是谁要害她,不过,如今当务之急,她得先找个帮手,而眼下,她已经想到了个不错的人选。 想到这里,孟婉目光望向远处那道玄色挺拔的身影,唇角微微压了压。 第81章 答应合作 走在前面的季冷,没来由的感觉到后背一阵微凉,让他不禁拧了拧眉头。 还没等他转身,便听到身后一阵短促的脚步,女子软糯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季总管。” 他侧目,脚步微微慢下,孟婉快步上前,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放缓脚步跟着。 “先前同你说的,你怕是没记住一个字。” 他开口,声线一如既往的冷清,孟婉却在这时叹了口气。 “季总管,你可知窦娥是怎么死的?” “嗯?” “今日之事,奴婢当真是冤枉,若不是季总管您明察秋毫,势气逼人,想来那月满也不会被吓的全都招出来的。 您不知道,您往那一站,就那么一个眼神,做贼心虚的人在您眼中,就立马无所遁形。 您做慎刑司的主管,都不用用刑,那犯人啊,就全招了,您啊,就是慎刑司的‘判官’,奴婢可佩服了。 换作从前那个曹公公,只怕奴婢今日准得死在那些个刑具上面了。” 小丫头突然间喋喋不休一通话,季冷脚步顿住,望向她时,眼中浮上探究。 “用糖贿赂不成,改阿谀奉承了?” 他的话,让孟婉弯唇浅笑了下,“奴婢就知道做什么都被大人您一眼看穿了。” 她这一笑,晃了季冷的眼,恨不得伸出手,将这小丫头的嘴角给按下去。 凭什么对着旁人就笑的这般明艳。 心口那股子别扭又升腾了起来,他恨不得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给揭开,看看这小丫头瞠目结舌的样子。 最终,还是生生忍住,冷呵了声,“你少在这溜须拍马,你同那齐钰到底有没有私通,本总管还有待查清,若是真有此事,只怕你再阿谀奉承,本总管也不会手下留情。” “季总管,我与齐郎卫清清白白,若是心中又鬼,又怎会执意请您来掖庭主持公道呢?比起慎刑司那些个刑具,掖庭那三十大板可是轻的了。” 她的话,让季冷眸光淡了淡,“既是心中无愧,那你同本总管溜须拍马做甚?” “当然是有事相求。” 孟婉停下脚步,“奴婢这几日想了想季总管上次所说的话,那幕后之人真正对付的,或许不是奴婢,而是殿下。 季总管既是将此事点给奴婢,那奴婢斗胆,想请季总管同奴婢一道,将那人找出来,以绝后患。” 看着孟婉脸上突然冷肃下来的神情,季冷心口微不可察的跳了下。 “以绝后患?你是想替自己,还是替殿下这么做?” “季总管,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殿下,奴婢都得这么做,您也见着了,我在掖庭之中,不得安生。 那人犹如猫抓耗子,明面上并不想要了奴婢的命,可背地里,却是满盘算计。 他自认为是执棋的人,想要将奴婢玩弄于股掌,殊不知,奴婢如今已经身在掖庭,于殿下而言,早就没有什么用处了。” 说到这里,她轻嘲的扯了下唇角,“所以那幕后之人处心积虑对付我,属实没什么必要。 奴婢如今是光脚的人,自然是不怕那穿鞋的,但现下之境况,对奴婢而言,实在是厌烦的很,我不想再当那老鼠,被人戏耍了。” 听着她这番话,季冷眼底的情绪翻涌,她为何这般肯定,自己在他那里毫无用处? 这一年多,他忍着蚀骨相思,步步为营,这才能将她从天牢里带出来。 她身上的那些痛,他又何尝不知,那些伤他的人,也都被他一一清理掉。 到头来,她却是死也不肯回到他身边。 想到这里,他压住眼底的情绪,不露痕迹而出,“是你不想当老鼠,本总管为何要帮你?” 这句话,让孟婉愣了下,季冷能提醒她,想来也是站在容胤那边的,可他这会问出这句话,倒叫她无法回答了。 毕竟,朝廷最忌讳的便是结党营私,她曾是南宫的侍女,陪殿下五年,她所说的每句话,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那便有可能给殿下招致麻烦。 “因为奴婢相信季总管被陛下委派至慎刑司,想来也是不希望宫中腌臜之事层出不穷。 况且季总管也觉得此事不光是针对奴婢,更有可能是针对储君,那季总管身负皇命,难道不应该调查清楚吗?” 听着她这番话,又是捧又是抬,甚至还搬出了陛下来,季冷眸色微动了下。 “听你的意思,倒是本总管不帮你,便是辜负陛下所托了?” “奴婢不敢这么想,只是奴婢如今能仰仗的只有季总管了,奴婢愿意当饵,替您钓出那个幕后之人,以绝后患。” 她说完,朝着季冷双手平放于额前,弯腰行了个礼,“还望大人答应奴婢的恳求。” 看着她额头抵在手背之上,半低着头,模样又乖又顺,季冷看了良久,才终于开口。 “要本总管答应你,可以,但日后行任何事,都需向本总管禀明,若是你擅自做主,那方才你所说,便一笔勾销。” 听着季冷答应了,孟婉连忙放下手,抬眸望向他。 “是,大人说的,奴婢记在心里了,日后若有任何风吹草动,自会向大人禀告。” “嗯。” 他应了声,重新迈开脚步,孟婉松了口气,跟在他身后,不多会便到了慎刑司。 刚靠近,便听到里面传来凄惨的叫声,那声音让她本能的脸色一白。 她能听出来,方才那声音,是月满发出来的,虽然她罪有应得,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先前在这里经历的剜指钻心之痛,她还是有些呼吸发促。 察觉到身边人神情有异,季冷停下脚步,侧眸看向她。 “你怎么了?” “奴婢只是有些身子不适。” 她脸色发白,声音带着颤意,季冷见状,眉头皱了皱。 “方才说起当饵之事,还胆子那般大,这会便撑不住了?” 一听到这话,孟婉抬起头,“奴婢没有害怕。” 见她嘴硬硬撑的样子,季冷淡淡笑了下,“既是不怕,那便随本总管一道进去,你不是想知道幕后之人是谁吗?不进去,又怎么会知道?” 他说完,朝着刑房走去,孟婉站在原地,深吸了口气,终于重新迈开脚步。 当她跟着季冷走到刑房门口的时候,触入眼帘的一幕,让她不禁心头一寒,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第82章 你不试试? 她以为,她上次受的刑罚已经够残酷了。 可是眼前月满和月姝所受的,却是让她看着也为之胆战心惊。 “进来。” 季冷冷冽的声音传来,孟婉硬着头皮踏进去,此时一个慎刑卫正在将一桶冰块泼在月满踩着的地上。 她脖子与双手的一根手指被吊着,全身只剩下单薄的里衣,双脚踩在冰块上,一旦撑不住,那勒着脖子的绳子便会让她喘不过气来。 而被吊着的那根手指,已经又肿又紫,因为要借力撑着身体,有根手指似乎已经被拉扯断了,只剩下皮肉相连。 想来,她刚进刑房之时,听到的惨叫声便是因此而来。 再走一步,孟婉见着月姝坐在木椅上,手脚被绑着,而她的眼睛,却是被削尖的竹签撑在上下眼皮之上。 只要她想闭眼,那竹签便会穿透她的眼皮,让她不得不一直睁开看向对面忍受冰刑的月满。 而当她见到跟着季冷走进来的孟婉时,情绪一下子变的激动起来。 “婉姐姐,求求你,救我,救救我啊。” 她哭着哀求,眼泪混合着竹签戳破眼皮流下的鲜血,让整个脸上滑出两行血痕,看上去十分骇人。 这哀哭声,似鬼泣,加之牢房内传来的血腥气味,孟婉脸色跟着越来越难看。 “这都受不了了?想想若今日她们得逞,在这慎刑司里受到这般惩罚的便是你了。” 季冷的声音,适时传过来,慎刑卫已经替他搬来了椅子,他坐下,朝孟婉看了眼。 “斟茶。” 孟婉看着案几上放着的精美瓷具,深吸了口气,走过去将茶倒好奉上。 “季总管请用茶。” 接过茶盏,季冷淡睨了眼,随后轻抿一口,朝慎刑卫吩咐道。 “继续。” 月满的惨叫声再一次传来,这一次,孟婉清晰的听到她另一根手指传来指骨断开的声音。 而月姝,眼皮已经被竹签扎穿,血肉模糊在一起。 她不住求饶,不住哭喊,声嘶力竭,到最后,变成了破口大骂,一句接着一句。 “孟婉,你这个贱人,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贱人,啊!” “你怎么不死,为什么不是你死!” 听着这声声诅咒,孟婉心里原本那一丝不忍,渐渐冷却,她看着月姝,神情冷淡的走到她面前。 “月姝,我曾真心念过你的好。” 她开口,月姝停下咒骂,眼皮被竹签扎穿,将她的双眼钉在了一起,她看不清楚孟婉,只能凭声音将头转向她的方向。 “呸!” 因为扎透眼皮的疼痛,月姝咬破了腔壁,狠狠吐出一口血水。 “孟婉,你是几时发现是我的?” 听着她有些促气的说完这句话,孟婉眼眸黯了黯。 “从第一次掖庭失火开始,我就察觉你不对劲了,但当时你掩饰的太好,我一时半会没敢肯定。” 听到她这句话,月姝笑了起来,模样有些狰狞,“原来,你那个时候就开始怀疑我了。” “是,当时我初到掖庭,你是唯一对我好的人,我也曾真心相待,若不是掖庭失火之时,你站在远处,眼神里露出的那丝冷意,让我警觉,我想我会被你骗了去。” “冷意?” 月姝费解,孟婉开口道,“那丝冷意,与你平素里表现出来的纯良,完全不同,若你真的是性情纯善之人,断然不会有那样的目光。 月姝,我承认,你伪装的很好,好到我一度不忍揭穿你,我想程秀夏的死,也是你做的,对吗?” “呵呵呵,孟婉,你的确聪明,难怪能在南宫陪伴太子多年,只可惜,我棋差一招,让你赢了。” 听到这话,孟婉眼神冷了冷,“到底是谁指使你来对付我的?” “你命真大,几次三番,都能化险为夷,我只差一步,就可以离开掖庭了,都是你,都是你毁了这一切!” 月姝没有回答孟婉的话,她恨恨的说完,突然间用力一咬,而站在她身边的慎刑卫察觉有异,立马上前捏住她的脸颊。 可却还是差了一步,只见对方口中已经溢出鲜血,头歪向一边。 “大人,她咬舌自尽了。” 慎刑卫开口,孟婉听到这话,拢在一起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掐出了指痕。 她转过身,看向季冷,却见他神色如常,仿佛早就料到月姝会自尽一般。 “她不会说的。” 淡淡几个字,从他唇中溢出,端起泡好的茶,放在唇间抿了抿。 “你早就知道她会自尽?” 听到孟婉的话,季冷将茶盏放下,目光凝向她,“你方才听到了,她这般处心积虑对付你,只为了离开掖庭。 月姝乃是罪臣之女,其父因贪墨赈灾银而斩首示众,而她全家流放西境,唯有她一人,因在宫中,而被罚没至掖庭。 她这一生,都不可能离开,为了搏一个离开的机会,自然会听命于对方。 如今事情败露,她若不死,那死的便是她在西境的亲人。” 季冷这些话,让孟婉垂了垂眸,仿佛猜到了什么,立马脱口而出。 “所以能让她离开掖庭的人,必定身居高位,徐嬷嬷不可能是那个人。” 她的话,让季冷唇角勾出浅弧,目光转向已经痛晕过去的月满。 “这个宫女和程绣夏、青禾一样,只不过是被月姝和徐嬷嬷指使,对付你而已,她们口中不会有关于那个人的事情。” “那你为何还要对她动用酷刑?” 季冷的话,孟婉自然是认同的,她原先也认定月满只是受人指使。 “因为她说了不该说的话。” 季冷眼中浮上冷戾,孟婉眼中划过疑惑,而这时,只见对方站起身。 “既是问不出什么,那便随本总管去用膳吧。” 听到这话,孟婉愕然,季冷却已经朝着外面走去。 “季总管。” 她小跑着跟过去,“奴婢还是回掖庭吧。” “怎么?方才不是还说要同本总管合作吗?况且你不是还有很多疑问没解开,难道不想知道?” 果然,他的这句话,让孟婉成功打消掉离开的念头。 “季总管肯告诉我?” 听到她的话,季冷勾了勾唇角,“你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本总管会说还是不会说?” 第83章 被人灭口 见着他说完,便朝前走去,孟婉连忙跟上,两人一道,来到值守处。 守在门口的慎刑卫一见,立马将门打开,此时屋中早就烧上了炭火,小桌上摆着四荤四素,热盘冷盘都有。 孟婉随着季冷进屋,门便被外面的慎刑卫关上了,此时屋里极暖和,让她方才在刑房之中冻的有些僵硬的手脚暖缓开来。 “月满会怎么处罚?” 见着季冷坐下,孟婉忍不住开口,却见对方执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今日初一。” 他开口,端起酒杯,“这屠苏酒乃是宫中御膳房送来的,要尝尝吗?” 一听到这话,孟婉立马想到昨夜她醉酒被容胤带回南宫欺负的事,立马摇头。 “回大人,奴婢不善饮酒。” “呵呵。” 听到这话,季冷呵笑两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拿起筷子,夹起一片冷肉,放入口中。 孟婉看着他吃东西的样子,忍不住咽了下喉咙,临近正午,她确实也有些饿了。 仿佛是觉察到一般,季冷斜睨向她,“本总管上次说过,用膳时不喜人站在边上看。” 听闻这话,孟婉走到跟前,坐在他对面的位子上,执起酒壶,替他面前的杯子满上。 “季大人,奴婢斗胆,想问您一句,指使月姝的人,您知道是谁吗?” “不知。” 她一说完,便见着季冷淡淡回了两个字,让她顿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了。 “尝尝。” 而这时,只见季冷指了指她面前那盘烧鹿尾,“这烧鹿尾是御膳房刚做好便送来的,趁热吃,味道醇厚软糯。” 听到他的话,孟婉目光落在那盘烧鹿尾上,色泽红亮,确实引人胃口大开。 往年在南宫,这道菜,御膳房也会在初一这天送过来,只不过送来之时,已经冷透了,再热过,味道便总是欠缺了些。 容胤不爱吃,便都落进了她的肚子。 想到这里,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放进口中,随着味道在口腔之中绽开,她不禁抿唇。 果然,这现做出来的味道,比那重新热过的,要好吃数倍,也难怪容胤不爱吃那重新热过的。 见她吃的眉宇都弯了起来,季冷压住眼底的笑意,随后将她倒的那杯酒端起,慢慢饮着。 孟婉吃了一会,抬起头,便见着季冷正望着她,于是连忙放下筷子,端正坐好。 “季大人,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她记得,先前他不喜别人在他用膳时说话,故而方才她不敢言语。 “味道如何?” 听到这话,孟婉怔了瞬,随后点头,“御膳房的手艺一向很好,这些东西很好吃。” “嗯。” 他轻嗯而出,“本总管记得昨日我说过,我那顿釜锅,一颗糖可抵销不了,你可还记得?” 孟婉再次点头,“大人说的话,奴婢都记着。” “那好,今日本总管对御膳房送来的这些东西,没什么胃口,你去给本总管做碗面端来吧。” “现在吗?” 孟婉诧异而出,对方挑起眉,“怎么?你还没吃饱?” “不是,奴婢已经吃饱了,那奴婢这便去给您做。” 孟婉起身走出去,慎刑卫侯在门口,听到她的话,立马将她带到小膳房。 宫中各司都有专属的小膳房,眼前这个小膳房虽有些简陋,但里面却是有一些常备菜的。 孟婉走过去,慎刑卫见状,主动上前,“姑娘可是要搭把手?” “不用了,我一个人在这里就好。” 慎刑卫听完,没再多说什么,便走到外面等着,孟婉和面擀皮切丝,一气呵成,很快便做了碗简单的葱花鸡蛋面。 当她端着面条走进屋里之时,便见着季冷刚同一名慎刑卫说完话。 对方见她进来,连忙退了下去,孟婉认出那名慎刑卫,正是方才在刑房里的那个。 “月满死了。” 孟婉刚将碗放下,便听到这句话,顿时惊得眼瞳一缩。 “不是本总管做的。” 他再次开口,孟婉心下一沉,“那是被人灭口了?” 季冷没说话,可是眼瞳却是幽冷下去,能在慎刑司动手,看来这里早就被对方安排了人。 “这是你方才做的?” 看着面前碗中粗细均匀的葱花面,上面还卧着个煎鸡蛋,季冷眉眼从方才的幽冷变的软缓下来。 “膳房里东西不多,奴婢就仅着那些做了碗面,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她开口,季冷拿起筷子,一口入喉,原本喝了酒的胃,便迅速暖了起来。 孟婉看着季冷一口接着一口,完全不似方才吃御膳房送来那些菜时的淡雅,都生怕他吃烫吃噎着,再找自己麻烦了。 提心吊胆看着他迅速将一碗面吃完,孟婉刚想开口,却不料见到对方将碗直接递到她面前。 “还有吗?” 看着那空碗,孟婉眼中划过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还有些,奴婢这就去给您盛来。” 当她再次将面端来时,季冷这次比方才那碗吃的慢了些,但也很快就吃完了。 看着他将碗放下,孟婉可担心他说再来一碗,好在,他没有再说,而是拿起一旁的巾帕擦了擦嘴。 “可还有旁的事?” 听到这句话,孟婉犹豫了下,“季大人,那月满的事……?” “这是慎刑司的事,你无需过问,若无旁的事,回去吧。” 孟婉一时有些无语,她来这里,是想知道些什么。 原来她带着疑问而来,如今吃了顿饭,做了碗面,结果却是月满在慎刑司里被人灭口,月姝背后指使之人,位高权重。 那些疑问一个没解,却又多了几个,犹如蛛丝般,又多了一圈未解之谜。 而她,就像是那蛛网中间的小虫子,不断想要挣脱出去,却是被那一圈又一圈的网黏的更加紧实。 见孟婉站着没动,季冷睨向她,“还有事?” “没了,奴婢告退。” 孟婉屈了屈身,季冷带她来慎刑司,看似什么都没说,但其实有些话,已经告诉给了她。 犹如先前他在废殿那里提醒她的一样,能轻易在慎刑司动手杀了月满,那人想要杀她,易如反掌。 之所以没有这般直接对她动手,想来还是因为容胤。 想到这里,她不禁叹了口气,只怕在太子大婚前,她在宫中别想有安生日子了。 揣着心事,孟婉低着头,从慎刑司往掖庭回,正走着,却突然间撞到了什么,惊得她猛然抬起头。 第84章 小丫头,可还记得本王? 正午阳光之下。 四周腊梅盛开,花丛之中,男子儒雅含笑的眸子,在一瞬间沁入她的眸中。 望着眼前墨绿锦袍,与容胤长相有着几分相似的年轻男子,孟婉一时间有些怔愣。 对方见她这般,缓缓敛起笑容,伸出手,往她额头上轻弹了下。 “小丫头,可还记得本王?” 这一弹,犹如是敲开了一层薄冰,让孟婉猛地反应过来,连忙往后退了两步,紧跟着跪下。 “奴婢叩见安王,方才误撞到了王爷,还请王爷见谅。” 容宸看着跪在地上的孟婉,伸出手轻抬了下,“起来吧,几时变的同本王这般客气了?” 孟婉从地上起身,头微微低着,心口却是因着对方这句话,而有些动容。 容宸乃淑妃之子,与自己年岁相当,彼时,她经常从南宫里偷溜出来找吃的东西,有一次便是撞见了容宸。 容宸见她瘦瘦小小,便经常拿吃的给她,虽然每次她拿了就走,但对方却也不甚在意。 直到有一次,孟婉见着容宸在树下看书,她拿上东西,本想离开,却见他对着书中某张图若有所思。 她当时并不知道他是安王,而他穿的又极随意,便只当他是寻常小太监,于是凑过去告诉他,那是她家乡的一种花,叫“忘忧”。 容宸听到她说起这花,于是耐心向她询问,孟婉当时独来独往,容胤又不爱说话。 她正是少女花开肆意的年纪,见到这样的同龄人,自是能谈得来的,那段时日,她会留下,同容宸一起说着宫外的事情。 容宸和容胤不一样,容宸像淑妃一般待人温和,总会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后来,安王建府封王,离开了皇宫,她便很久都没有再见到他了。 短短工夫,孟婉心头思绪追往忆今,回转过来之时,便见着安王仍然凝着她在笑。 “昨日进宫,远远瞅见你,便觉着像,却不曾想,今日真的又见着了,你这是打哪来,又准备去哪?” “回王爷,奴婢打慎刑司过来,准备回掖庭。” 孟婉实话实说,容宸听到,却眉头微锁,“这几年,你都是在掖庭的吗?难怪本王入宫探望母妃之时,便没有再见着你。” 听到这话,孟婉眼神黯淡了下,随即敛起,轻轻开口。 “淑妃娘娘如今还好吗?” “自打舅舅战殁后,母妃便喜静,如今一心潜修佛道,不过她倒是还记着你的绣工,昨日听我说起,她还提及你这小丫头给她绣的抹额,若你得空,可否再帮本王绣一个送给母妃?” 一听到这话,孟婉受宠若惊,连忙开口,“承蒙淑妃娘娘一直记着,奴婢何其有幸,自是愿意为娘娘再绣一个的。” “好,既是如此,那你便随本王去见见母妃,问问她喜欢何种式样的。” “现在吗?” 孟婉开口,容宸看向她,“你还有旁的事吗?” “没有。” 孟婉想了想,不过只是去问下式样,想来也不会耗费太多功夫,于是点点头。 “那奴婢随王爷去见娘娘。” “好。” 容宸掩起脸上的笑意,朝前面走去,孟婉跟在后面,很快便来到了淑妃娘娘的寝殿慧安宫。 刚进去,便有宫婢迎上前来,“奴婢参见安王,娘娘正在里面礼佛,还请王爷稍等,容奴婢进去通禀。” 容宸点点头,孟婉听到里面传来一下一下的木鱼声,看向四周。 慧安宫与几年前一样清朴,与丽妃的倚梅殿不同,丽妃宫中的布置就如她一般明艳张扬,但淑妃这里,却是宁静怡然的。 许是常年礼佛的原故,这里一进来,便会让人心神宁怡,仿佛避开了世间烦恼。 “母妃这里,一直没变过。” 容宸开口,似是微叹了口气,“自打本王离宫之后,母妃这里便愈发冷清了。” 他这句话,让孟婉不知该如何开口,宫中妃嫔众多,就算身为四妃之一的淑妃,一旦失宠,与增成舍的齐良人,境遇并无多少差别。 况且淑妃性子淡泊,不喜与人争宠,而且自打淑妃的兄长战死之后,她便开始一心向佛,陛下曾召幸过几次,都被她回拒不见,久之,这慧安宫便渐渐寂寥了。 而安王府邸在宫外,只逢每月初一、十五或者献岁之时可以入宫探望,其余时候,淑妃这里,是没什么人来的。 “王爷,娘娘请您进去。” 宫婢走出来,容宸朝孟婉开口,“走吧,随我一道进去吧。” 跟着容宸进到殿中,一身青衣的淑妃坐在那里,神情温和,见着容宸之时,脸上浮上一抹慈爱。 “昨儿听闻你守岁宴时醉了酒,今日怎么不在府中好好歇息?” “回母妃,昨儿儿臣并未饮多,今日初一,自是要来见母妃的。” 容宸走到淑妃面前坐下,随后目光转向孟婉,“母妃可还记得这小丫头?” 淑妃顺着容宸的话看过去,孟婉跟着上前两步跪下。 “奴婢见过淑妃娘娘,恭祝娘娘千岁长安,福寿绵绵。” “本宫记起你了,孟婉,小婉儿,对吗?” 听到这声称呼,孟婉抬起头,轻轻弯起唇角,“正是奴婢,没承想娘娘还记着。” “怎么会忘记,那年本宫长兄战殁,本宫染了头疾,是你做的抹额,还在里面加了可以镇缓头痛的草药,才能让本宫得以安睡。 后来宸儿离宫,你便再没来过本宫这里了,这几年,你都在宫中哪里当值啊?” 宸妃声音温和亲切,孟婉听在耳中,觉得十分温暖,于是开口回道。 “奴婢如今在掖庭做事,今日偶见王爷,听王爷说起,想为娘娘再做条抹额,奴婢便跟着过来,想问问娘娘如今喜欢什么式样,奴婢也好回去给娘娘早些做出来。” 孟婉说起话来,十分温顺乖巧,淑妃看在眼中,笑意渐深。 “难为宸儿这孩子还记着,本宫如今一心礼佛,无需什么式样,倒是近来睡的不太踏实,小婉儿,你可否帮本宫再做条像从前那般的?” “奴婢明白了,奴婢回去就给您做出来。” 孟婉说完,一旁的宸王却是朝淑妃娘娘开口,“母妃,既是初一,这小丫头来您这里,您不给个赏吗?” “哎哟,你不提,本宫倒真是忘记了,我这里好久没有来过什么人了,来人,将本宫房里那块蜀锦拿出来,赏给小婉儿。” 第85章 愿你得偿所愿 “娘娘,使不得,这蜀锦太过贵重,奴婢受之有愧,还请娘娘收回令意。” 孟婉连忙开口,淑妃见着,目光看向一旁的容宸,却见他弯唇浅笑。 “既是如此,那母妃不妨赏个恩典,如今小婉儿身在掖庭,她那一手好绣活,着实可惜了。 儿臣想请母妃同内务府说一声,将她调往绣作处,总好过于在掖庭之中磋磨,您看如何?” 一听到容宸请淑妃将她从掖庭调往绣作,孟婉刚想张嘴,却见淑妃已经开了口。 “本宫觉着你这提议倒是适合小婉儿,那就这么定了,待宫中封印结束,本宫便命人拿上我的手谕去内务府,将这丫头调过去便是。” “小丫头,我母妃可是不轻易开口的,你可不能再推辞了。” 容宸似是看出孟婉的心思,他说完,便见着淑妃也跟着看过来。 望向她眼中的慈爱,孟婉将头俯下,“是,奴婢多谢娘娘厚爱。” “这就好了,快起来吧,别老跪着了。” 淑妃抬了抬手,孟婉从地上起身,而这时,只见淑妃看向容宸。 “今日你可有去见过你父王?他近来可好?” “早上入宫之时,便去见了父王,父王身子比先前好了很多,问及母妃身子,儿臣已经同父王说了母妃一切都好。” “嗯,那便好,你用膳了吗?随母妃一起用些吧。” “好。” 听到这母子二人的对话,孟婉随即开口,“淑妃娘娘、王爷,奴婢今日已经出来有些时辰了,该回去了,就不打扰娘娘同王爷一道用膳了,奴婢先行告退。” “你这就要回去了吗?” 淑妃看向她,眼中似有些憾意,“本宫这里许久没来人了,还想着你待会留下陪本宫说说话。 不过既是你这般说了,那本宫也不强留你了,日后你可要经常来我这里陪我说说话才是。” “是,娘娘,奴婢日后会经常过来探望娘娘的,待奴婢将抹额做好,便给娘娘送过来。” “好,去吧。” 见淑妃允了,孟婉又冲容宸屈了屈身,这才离开慧安宫,当她回到掖庭后,便见到徐嬷嬷正站在庭院之中。 见着她回来,神情冷冷的望过去,“看来孟姑娘这身子骨已是好利索了,那从今日起,便和其他宫人一样,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 她说完,朝一旁地上看了眼,“这些是才送过来的衣裳,你去洗了吧。” 看着那满满几盆衣裳,孟婉没有说什么,便朝着井边走去。 如今她已同徐嬷嬷撕破了脸,接下来,对方要如何刁难,她早就有了准备。 况且这些确实是她分内之事,她若不做,那便是将把柄递到了对方手上,就算是内务府那边知情,理也不占在她这一方。 打来井水,孟婉坐在井边开始洗起来,从正午洗到了傍晚,才终于将那些衣裳全都洗净晾起。 当她走进膳房拿些吃食之时,便见着里面的宫人都避她不及。 她收回目光,拿上两个馒头,回到自己屋里,吃完之后,便找出绣线,替淑妃绣起抹额来。 整整一夜,清晨之时,她将绣好的纹饰给放在案几上,牡丹花式端庄大气,搭配着吉祥云纹,绣工十分精湛。 她将绣样收好之后,便走出屋子,用完早膳,如前一日般,徐嬷嬷又给她派了许多的活计。 她依旧是没有任何怨言,将那些衣服洗干净,直到傍晚,才结束一整日的劳作。 刚准备回房,便见到小全子的同乡兰儿走到她面前,四下看了看,小心翼翼开口。 “孟姑娘,齐良人请你去她那里一趟。” 说完,兰儿便转身离开,看着她急匆匆的身影,孟婉收回目光,看来徐嬷嬷是暗中授意了掖庭里所有人不准搭理她,兰儿也是冒险替她传的消息。 将东西收拾妥当,孟婉离开掖庭,去了增成舍,一到那里,便听到屋内传来齐良人和齐钰的声音。 她犹豫了下,正想着是不是这个时候进去,却不料,小全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孟姑姑,您来了。” 看着小全子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朝她走过来,孟婉只得开口。 “兰儿说齐良人要见我,我便过来了。” “是,主子就在里面等着姑姑呢,快些进屋暖暖。” 小全子将门帘掀开,里面的声音停了下来,齐钰抬起头,见着孟婉的瞬间,脸色微微黯了黯。 倒是齐良人,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而是朝孟婉扬扬手。 “你可算来了,快些过来坐,小全子,让你准备的东西拿来了吗?” “回主子的话,已经拿来了。” 小全子赶紧将手里抱着的东西拿出来,只见那布帛打开,里面是细致的四方食盒,他将盒子打开,便是做好的年糕。 看着这一盒子年糕,孟婉这才想起,宫中每年初二,都会食“年糕”,寓意“年高”,一年比一年好。 “这是我特意让小全子托御膳房的人做的年糕,今儿初二,吃了年糕,一年比一年好。” 齐良人的话,让孟婉心里暖暖的,她没想到,齐良人会特意叫她过来吃,这份惦念让她此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见着孟婉站在那里,齐良人笑道,“快些坐下,还站在那里做甚?小全子,快些将年糕分出来。” 小全子听到后,连忙将年糕给分出来,孟婉见状,也跟着动手帮忙。当她将分好的年糕递到齐钰面前之时,便见他轻轻开口。 “有劳孟姐姐。” 孟婉弯唇,“如今该叫你齐侍卫了,吃了这年糕,日后步步高升,前程似锦。” 她的话,让齐钰眼中划过抹苦涩,而齐良人这时开口。 “此番钰儿能入东宫当职,真是多亏了你,孟姑姑,我都不知该如何谢你了。” “齐良人,此事真的与我无关,齐侍卫本就有鸿鹄之志,如今能有此际遇,乃是天意,日后定然会建功立业,光耀门楣,您也可以放心了。” 见着孟婉不愿揽功,齐良人当下心领神会,便也不再提及,而是将一块年糕放在她面前。 “得姑姑这番话,日后只要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与钰儿绝不推辞,那我在此也愿孟姑姑岁岁无忧,年年喜乐,得偿所愿。” 第86章 救人 齐良人心情甚好,几人热热闹闹吃完了年糕,因着这几日的事情,孟婉不宜待太久,吃完便起身准备离开。 “孟姑姑,这是我让钰儿从宫外带进来的,你拿上。” 见着孟婉要走,齐良人连忙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袱,“都是些药铺老字号里的药材,你如今在掖庭,有备无患。” 孟婉看向那包袱,齐良人眼中的担忧她能感受得到,许是齐钰已经将前两日月姝的事情告诉给了她。 “好,我收下,多谢齐良人了。” 这对姐弟的心意,孟婉没有推辞,接过包袱后,才发现沉甸甸的,一看就是备了不少的药材。 “那我回去了。” 她说完,准备离开,此时齐良人看了眼齐钰,“外面天已经黑了,钰儿,你送送孟姑姑吧。” “不用了,这条路我熟,就不劳烦齐护卫了。” 正准备起身的齐钰听到这句话,眸子再次黯淡下去,他轻轻颌了下首。 “那让小全子送送你吧。” “对,孟姑姑,让我送您吧。” 小全子瞅眼力劲的开口,孟婉没再推拒,让小全子送她到了宫道上。 “就送到这里吧,前面都是宫灯,亮堂着呢,我一个人回去无碍的。” 见着孟婉这样说,小全子只得点头,“那姑姑慢走,小全子就送到这里了。” “快回去吧。” 她说完转身,朝着掖庭那边走去,因着天气冷,宫里安安静静的,孟婉不禁脚步快了些。 却在路过增成舍通向掖庭中间的后湖时,听到阵水花声。 她顿住脚步,朝那里看了眼,见到两个小太监行色匆匆的离开。 收回目光,没太在意,毕竟这后湖时常会有人经过,可就当她走到那里之时,远远的便是看见湖面上浮起了什么东西。 此时月色照在湖面上,待孟婉仔细看清那个东西时,脸上的血色立马退了下去。 “来人,救人啊。” 她扔下包袱,朝四周喊去,可是正值初二,天又这样冷,附近哪里会有宫人。 看着那湖里的人浮在那里动也不动,孟婉也顾不得什么了,赶紧脱下宫袄,猛地跳下去,游到了那人的身边。 湖水刺骨,她只着里衣,整个人就跟扎进了针桶里面,每一寸皮肤都疼的厉害。 好不容易将人从湖心拖到了岸边,她正欲试探对方的鼻息,却在这时,周围响起了嘈杂声。 “什么人?” 听到是宫中侍卫的声音,孟婉连忙开口,“来人,快点救人。” 此时她全身发抖,声音都冻哑了,当侍卫举着灯笼赶过来时,她一见着,便马上指了指地上的女子。 “她方才落进湖里了,快救人。” 随着她话音落下,侍卫上前,探了下地上女子的鼻息,猛地看向孟婉。 “来人,把她带走。” 孟婉愣住,望向侍卫,“我只是路过,听到动静,下湖将她救上来,为何要抓我?” “此处偏僻,你为何孤身一人在这里?定然是你将人害死推进湖中,又担心事情败露,才故意跳进湖里佯装救人。” 侍卫的话,让孟婉来不及辩解,便被押了起来,“不是我做的,我与她素不相识,又怎会害她?” 孟婉竭力挣扎,可侍卫根本不给她辩解的机会,直接将她给押住,不多会便将她押去了慎刑司,关进了大牢之中。 孟婉看着对方离开,不禁扶上牢门,“人不是我害的,你们放我出去!” 可是侍卫根本不搭理她,将牢房给锁上,听着外面的脚步声离开,孟婉慢慢松开手。 全身冷的发抖,她被抓来之时,连宫衣都没来得及穿,而此时牢房之中,阴冷刺骨,让她不禁蜷缩起身子。 当整个牢房里寂静无声,身子开始渐渐发烫起来,恍惚间,她有种自己仍在天牢之中,从来没有离开过的感觉。 昏昏沉沉之时,她感觉到整个人烫的厉害,周围那些稀碎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响动,她想听清,却根本听不清楚。 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便见着一抹玄色身影,弯下腰,将她从地上抱起。 “季大人。” 无力的开口,头垂在对方的肩膀上,季冷脚步顿住,面色煞冷地看了眼怀中抱着的孟婉。 “将今日那几个侍卫抓起来,好好审。” 他开口,抱着孟婉疾步而出,直到将她放在慎刑司房间的榻上。 御医早就瑟瑟发抖的站在一旁,见着人放下,赶紧上前替她诊疗。 季冷站在一旁,手不自觉的微微拢住,那指尖上还残留着她身体上传来的寒意。 那么冷的天,在牢房里关了两个时辰,他不敢想象,若是他再晚来一会,孟婉会怎么样。 如今看着她闭着眼睛,了无声息的样子,他手指紧紧握成了拳。 “大人。” 外面传来声音,季冷将眸底的杀意敛起,转身走到门口。 “那几个侍卫已经交待,说是有个小太监去找的他们,说是见着有人被推到湖里了,他们这才赶过去的。” “可知那个小太监是哪宫的?” “这个他们并不知情,他们赶到之时,便着孟姑娘在死者身边,一身湿透,便将人带了回来。” 慎刑卫的话,让季冷眸色暗了暗,“那死者的身份查清了吗?” “查清了,是住在内仆局的孙采女,而且据仵作行人验尸,这孙采女已有了二个月的身孕。” “你说什么?” 季冷目光看向慎刑卫,“采女乃是后宫正八品妃嫔,可有查过,她这段时日可有侍寝?” “据内务府的侍寝册上记录,陛下这段时日确实有召幸过孙采女,但不知为何她有孕却没有上报。” “没有上报?” 季冷手指慢慢揉捏了下,“你去查查这段时日,这孙采女与何人走的近,还有,将侍卫带着,挨个宫去找那个小太监。” “得令。” 慎刑卫退下,季冷返身回屋,御医此时已经替孟婉把完脉。 “启禀殿……,不,大人,孟姑娘在湖水中久浸,又在牢中许久,致使伤寒入体,若是今夜无法退热,只怕……。” 说到后面,御医已经不敢再说下去了,但他脸上的表情,已经让季冷眸底浮上杀意。 第87章 孤不会再拦着 “说。” 隐忍压抑的一个字,自他唇间溢出,只见御医猛地跪下,浑身如筛子般打起颤来。 “孟姑娘身子本就虚弱,如今几次三番被重创,身子亏乏的厉害,微臣实在是无能为力,若是孟姑娘今夜高热不消,殿下就算是杀了微臣,微臣也无回天之力了。”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身子便如同被人抽去了脊骨,整个人跪在那里,直都直不起来。 而站在他面前的男子,听到最后几个字,眸底的猩色,已经难以掩盖。 “退下去。” 他开口,御医连忙爬起来,“殿下,微臣这就去给孟姑娘开些驱寒散热的药来。” 当御医连滚带爬出去之后,季冷慢慢走到孟婉的床边,看着她脸色呈出不正常的红晕,竟是连靠近,都变的小心翼翼。 短短几步,却像是走了很久,直到坐下,将她整个人抱在怀中。 “小丫头,你有九条命的,孤不准你有事,你听到没有。” 他抵在她的脸上,轻轻开口,可是孟婉根本听不见,只是闭着眼睛,任由着全身像是在烈火中炙烤。 “孤不会让你有事的。” 容胤一遍遍说着这句话,抱紧她的手,却是抖的越来越厉害。 那种从骨子里传来的寒意,就像是少年之时,他看着母后离开自己那般。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已经许久没有过了。 可是如今,他明明抱着她,近在咫尺,可是他却像是根本握不住一般。 明明这小丫头那般倔强,怎么会就…… 倏地,一滴热泪滴落下来,落在孟婉闭着的眼睛上,缓缓沁入她的眼眶之中。 容胤此时眼底一片猩红,抱着孟婉的手,却是越来越紧。 直到怀里的女子发出一声低吟,这才让他仿若骤然清醒。 “小婉儿,孤在这里。” 他低下头,看向怀中的她,孟婉睫毛眨动着,却像是在呓语一般。 “好冷……。” 听到她的声音,容胤连忙将她抱的更紧了些,朝着外面低吼而出。 “来人!” 守在门外的亲卫连忙进来,容胤冷冷吩咐,“再拿几个炭盆进来!” 不多会,亲卫将炭盆拿进来,整个屋中比刚才更加暖和,而这时,御医端药而入,看见容胤的时候,腿又不禁开始打颤。 “殿下,药煎好了。” “端过来。” 御医连忙将药端到榻边的案几上,随后赶紧退下去。 当门被关上,容胤将药碗端起,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喝了口,随后俯在她的唇上。 一口接一口,直到药碗见底,容胤口中浸满苦味,却没冲减掉半分他心里的那抹惧怕。 望着孟婉紧紧闭着的双眼,容胤终于开口,“小婉儿,孤答应你,只要你醒过来,孤再也不逼你留在宫中了,你听到了吗?” 他说完这句话,一直紧紧握着的双手松开来,抚上她的脸颊。 “以后你想去哪里,孤都不会拦着了。” 沉沉的说完这句话,容胤和衣躺在她身边,额头紧紧抵着她,一如他们离开南宫的前一晚。 整整一夜,他就这样抱着她,直到感觉到她身体的热度渐渐褪去,这才眷念不舍的松开。 打开屋门的时候,候在外面一夜的亲卫与御医见到他出来,连忙跪下。 “她的热退了。” 说完这句话,容胤迈步走出去,亲卫见状,立马跟在身后,而御医则赶紧进屋去给孟婉诊查。 “殿下,这是要走了?” “她醒了之后,若是要走,不必阻拦。” 扔下这句话,容胤没有回头,直到身影渐渐走远,彻底消失在廊檐下。 …… 傍晚时分,孟婉终于睁开眼睛,全身就像是脱去了骨头般,虚软无力。 当她看见自己身处的地方时,微微有些怔愣,而这时,门被打开,慎刑卫端着药碗走进来,见着她醒了,立马走上前来。 “孟姑娘你醒了?” “我这是在哪里?” 她开口,慎刑卫将药碗放下,“这是季大人在慎刑司的寝居,昨日姑娘被抓来之时,季大人得到消息,便赶了过来,将你安顿在这里,又请了御医替你诊治,姑娘快些将药喝了吧。” 慎刑卫短短几句话,让孟婉明白昨夜是季冷赶到救下了她,于是轻轻开口。 “那季大人呢?” “季大人在审理昨夜的案子,让小的同姑娘说,若是姑娘不愿留下,可自行离开。” 听到这话,孟婉想起昨夜之事,忍不住开口,“请问昨夜那名女子是何人?” “事关命案,恕我不能相告,但已证实此事与姑娘无关,姑娘大可放心。” 见慎刑卫不愿告诉她,孟婉没有再追问,而是将自己昨夜听到动静,见着两个小太监之事,说了出来。 “我是听到动静后,路过湖边,见着湖中有人,才跳下去的,我不知道那名女子是不是那时就已经遭遇不测了。” “此事季大人已经派人去查,姑娘不必挂心,那我就先下去了,若有什么事,可随时找我。” 慎刑卫退下后,孟婉端起药碗,喝进口中,眉头便皱了起来。 好不容易才将一碗苦药喝光,放下碗之时,猛地看见自己穿的衣裳,这才发现,昨夜的湿衣已经被人给换了。 想到昨晚她迷迷糊糊中似是看见了季冷,再一想到是他将自己送进寝居,她脸色顿时一白。 该不会,自己这衣裳是他替她换的吧。 正在这时,门被轻轻叩响,孟婉应了声,便见着门被推开,一位老嬷嬷拿着衣裳走进来。 “姑娘醒了?” 见着这眼生的嬷嬷,孟婉目光看向她手里拿着的衣裳,“敢问嬷嬷,昨夜是您替我更的衣吗?” “可不是么,昨夜姑娘一身湿透,季大人找老奴过来替姑娘更衣,这是昨夜姑娘落在湖边的衣裳,老奴给姑娘拿来了。” 嬷嬷语气恭顺,孟婉松了口气,连忙道谢,“有劳嬷嬷了。” “姑娘客气了,季大人命老奴照料姑娘,如今姑娘醒了,老奴这便将膳食给姑娘端来。” 嬷嬷说完退了出去,孟婉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刚准备更衣,便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 她以为是嬷嬷去而复返,谁料到,刚一抬头,就对上了季冷的那双眸子。 第88章 多管闲事是活不久的 此时他凝着自己,玄色锦袍更显欣挺出众,站在那里,让孟婉不禁晃了下神,脑中依稀将他与某个人的身影重叠了起来。 “你醒了?” 他一如既往的清冷声音传来,将孟婉方才心里乍一划过的思绪冲散,连忙开口。 “多谢季大人的救命之恩。” 听到她的话,季冷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收紧,明明提醒自己,硬下心肠来,不来看她。 可是到底还是没忍住,知道她醒了,便放下一切赶了过来。 如今见着她好好的了,昨晚囚结于心的惧意这才缓缓散去。 他望着她,眼中千山万水,最后寂于平静,声音无波无澜。 “昨夜你可知你差点没命?” 听他提及昨夜之事,孟婉垂了垂眼眸,“当时只想着救人,没顾及那么多。” “在宫中多管闲事,是会活不久的。” 季冷的话,让孟婉眸色黯了黯,“是,季大人教训的是,只是让奴婢眼睁睁看着,却袖手旁观,奴婢也做不到。” “呵,你倒是好心,但你怕是忘记了,答应过我的事情。” 季冷眉目疏冷,孟婉连忙解释,“当时情势危急,奴婢根本来不及禀报您,况且我是路过之时,见着那人被扔下湖的,奴婢想,该不是为了对付奴婢才这般做的。” “怎么会这么巧,便是你路过之时,那人被丢进了湖里,你可知那死掉的女人是谁?” 孟婉摇摇头,季冷看向她,“内仆局的孙采女,仵作行人验尸,她已有两月身孕,谋害皇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季冷的话,让孟婉愣住,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下,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在宫中,有了身孕的低等妃嫔,子嗣留不住,这些年,她在宫中也听闻不少。 但如此正大光明杀人的,她还是第一次见着。 想到这里,她暗暗懊恼,怎么从天牢出来后,自己这多管闲事的毛病又犯了。 就算现在证明杀死孙采女的人不是她,那又怎么样,她亲眼见着了,把人捞了上来,还指认有两个小太监做的。 此事一传出去,无论是谁干的这事儿,她都会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那人定然会想要她的命,封住她的嘴。 况且能在宫中杀死有皇嗣的妃嫔,这人必定在后宫之中位高权重。 心口一阵阵传来凉意,就像有把刀此刻架在脖子上,让她手脚寸寸凉下去。 看着孟婉不吱声,季冷知道她已经想明白此事的关联,眸光闪烁了下。 “如今你有何打算?” 听到他的话,孟婉咬了咬唇,随后抬头看向他。 “季总管,奴婢能在慎刑司暂住几日吗?” 她的话,让季冷眉心微微蹙了蹙,“你可知慎刑司是什么地方?岂容你想来就想,想走就走的?” “奴婢知道,但奴婢这不是病了吗?求季大人给奴婢一个牢房,让奴婢能在里面养病就好,相信季大人随便编个由头,也能让奴婢留在慎刑司几日的,奴婢恳请大人收留。” 孟婉此时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她留在慎刑司,可是比掖庭安全多了。不然,以她现在这样的身子,只怕活不到封印结束。 一旦封印结束,她便会调去绣作,届时摆脱了徐嬷嬷,也就不用担心两面受敌了。 听到孟婉的话,季冷冷呵出声,“你这是利用本总管保住你的命?既是知道怕了,昨日为何还要多管闲事?” “奴婢当真不知道事情会这般严重,既已发生了,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而且季总管不是方才说了,怎么就这么巧,被奴婢撞见了。 那万一是幕后的人,故意见着奴婢出来,特意将孙采女的尸首扔进湖里的呢? 季总管既是答应与奴婢合作,找到那幕后的人,那如今帮奴婢留下这条命,就当让奴婢多活两日,替总管继续当饵,如何?” 孟婉说起这话来时,声音还带着丝丝沙哑,小脸看上去一片苍白,但一双眸子却是透亮。 季冷看着她,忍住将她抱住的冲动,转过身朝着外面走去。 “季总管这是答应了?” 孟婉追问,季冷的声音无波无澜传来,“慎刑司的牢房不关无罪之人,你就住在本总管的房间,没事勿要乱跑。” 听到他这话,孟婉唇角弯了弯,“那奴婢谢过季总管,等奴婢好了,定然做五碗面酬谢。” 此时季冷已经一只脚迈过门槛,听到这五碗面,脚步一跄,差点失了风度。 见着他这样,孟婉忍不住抿住唇,直到门被关上,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淡去。 …… 晚上,门被推开,孟婉躺在床上,听到声音,连忙起身,只见季冷走了进来,神情之中似有几分疲惫。 见到他这样,她不禁开口,“季大人,您怎么来了?” “这是本总管的房间。” 冷冷一句话,让孟婉语塞,而季冷这时已经坐下,从桌上倒了杯水饮了口。 “找到报信的小太监了。” 他开口,孟婉立马脱口而出,“他交待了吗?” “被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自缢在房中。” “自缢?” 孟婉眸子暗了暗,“只怕是被人灭口吧。” 季冷淡睨了她一眼,“你倒是什么都明白,你猜下一个被灭口的,会是谁?” 他这句话,让孟婉心一悸,拢在被子上的手顷刻间收紧。 “怎么?怕了?” 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季冷眼底浮上淡淡的笑意,孟婉却抬起头看向他。 “奴婢如今身在慎刑司,自是不会担心,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奴婢觉得季大人是不会让奴婢死的。” 她语气笃定,大有一种讹上他的感觉,季冷捏着杯盏的手慢慢放下。 “那若本总管就是那个想杀你的人呢?” 这句话,让孟婉睫毛微动,顿瞬,摇摇头,“大人绝不是那个想杀我的人,若是大人想动手,又岂会救我? 奴婢如今身无长物,又是掖庭罪奴,难不成奴婢会觉得大人图奴婢做的一碗面吗?” 季冷面色赫然。 又提面。 他那日不过就吃了两碗,倒是被她给记上了。 想到这里,他冷眸微眯,“这可是你说的,本总管此番保下你的命,一碗面可抵不了。” 他说完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将晚膳送过来。” 慎刑卫得令离开,不多会,便见着那位白日照料她的嬷嬷将晚膳送了进来,一一摆放在桌上。 第89章 一片苦心 “过来用膳。” 季冷说完坐下,孟婉从床上起来,走到桌前。 “这是崔嬷嬷做的,她是墨江人士。” 短短一句话,让孟婉猛然看向桌上摆放着的菜。 阔别家乡许久,如今见到这熟悉的墨江菜,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怎么?你不是墨江人士吗?” “奴婢是,只是奴婢未曾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尝到这口家乡菜。” 她说完,朝着季冷屈了屈身,“奴婢多谢季大人。” 听到她这声谢,季冷没说话,小丫头似是忘记了,当初在南宫之时她说过,在墨江,每年初三,有“肥猪拱门”一说。 在那一日,出嫁的女儿,都会回娘家,会被认为是种吉利。 当时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如今她身在宫中,家中已无亲人,这桌墨江菜,只为慰藉她的思乡之情。 而此时,孟婉目光望着那桌菜,心头也是思绪万千,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坐下来。 看着那桌菜,竟是迟迟没有动筷,眼眶里像是盈了一团热涌,似落不落,憋的难受。 “怎么?不想吃?” 见她坐在那里发呆,季冷夹起一只胡椒醋虾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 孟婉连忙道谢,“多谢大人,奴婢自己来便好。” 听到她这样说,季冷压住再继续给她夹菜的冲动,自己倒了杯酒,慢慢饮起。 一时间,房中安静下来,孟婉神情有些恍惚,看着那只虾,轻轻夹起来。 放进口中的刹那,她那一直憋在眼眶中的泪,顷刻间落了下来。 和记忆中,阿奶做的醋虾味道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她慢慢咀嚼着,每一口,都让她落下一滴泪,直到一只虾吃完,她已经是泪流满面。 而这时,一条白净的帕子递到她面前,孟婉抬起眸,眼中被泪水覆盖,几乎看不清对方的样子。 “擦擦,本总管不喜欢见到女人哭的样子。” 忍住替她擦掉眼泪的冲动,季冷看着她接过帕子。 “记得用完,还本总管一条新帕子。” 他说完,敛起眼底的神色,只要想到,她给那齐钰绣了条帕子,心里那酸劲,比这醋虾还要酸。 而孟婉接过帕子,将眼泪擦干,却是在帕子上,闻到了淡而熟悉的沉香味道,不禁一愣,目光随即看向季冷。 此时对方又夹了一个莲房鱼包放进她的碟子中,察觉到对方看她的目光有异,不禁落下筷子。 “你看我做甚?” 他开口,孟婉望向他泛着淡意的眸子,不禁在心里嘲弄了下自己。 宫中用沉香之人,又不是只有容胤,她方才怎么会生出那般荒唐念头,竟会以为季冷是容胤。 这二人,一点也不像。 她定然是这段时日被容胤逼的生出癔症了,才会一次又一次,将季冷看作是他。 “没有,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谢您。” 她将帕子放下,“奴婢已经多年没有吃过家乡菜了,以为这一生,都不会有机会吃到了。” 听到她如此伤感的话,季冷没有说话,但心里却是憋闷极了。 留在宫中,难道真的这般让她难受吗?明明从前在南宫之时,她那般肆意快乐,怎的现在变的这般幽怨。 甚至连她脸上的笑容,都几乎看不到了。 “想吃就吩咐崔嬷嬷去做。” 缓了瞬,季冷才开口,孟婉摇头,“奴婢今日能尝到,已十分知足,就不劳烦崔嬷嬷了。” 见她这样说,季冷没再多言,端起杯子将酒一饮而尽。 “既是如此,那你今日就多吃点。” 说完这句话,他起身,孟婉见状,“季总管要走了吗?” “本总管用好了。” 他开门走出去,当门关上,深深的喟叹一声,再待下去,只怕他会控制不住。 “保护好她,若有差池,你们提头来见。” 朝伪装成慎刑卫的亲卫吩咐完,季冷朝着外面走去,不多会,便来到几日前的那座废殿。 德安早就候在了那里,一见着他,连忙上前,“哎哟,殿下,您这一天天的这么换来换去,您不累,奴才都替您累了。” 说完,他赶紧替容胤将衣裳换下,“东宫还有一堆的折子要批呢。” “你在教孤做事吗?” 容胤放下双臂,声音透着冷意,德安一听,扑通就跪了下来。 “奴才哪敢啊,只是殿下一片苦心,这孟姑娘还蒙在鼓里,奴才这不是替殿下不值当么。” 他说完,还满脸委屈,“这一年多,殿下故意冷着孟姑娘,可如今看来,那人还在盯着呢,这一件接着一件,奴才瞅着都心慌。” 听到德安的话,容胤眼中冷意弥漫,低睨了他一眼。 “这丫头倔,不肯回孤身边,孤能怎么办?总不能将她绑来,真把她逼死了,你赔孤一个?” 容胤说这话的语气,透着深深的无奈,昨儿那丫头病成那般,还执念想要离宫,他再逼,只怕真把人逼急了。 “母后当年之事,过去这么多年,依旧毫无头绪,孤总觉着,那人一直盯着孤。 小婉儿当年那碗甜汤,孤又何尝不知,她没有下毒,若孤不将她重罚,扔在天牢不闻不问,那人定然会对她下手。 孤有时觉着,自己还如同在南宫那般无用,当初没有护住母后,如今也没有护住她。” 容胤的话,让德安眼眶一下子红了,再一次跪下。 “殿下,您可不能这么说,奴才看着殿下这一年多是如何熬过来的,相信孟姑娘知道真相后,定然是会体恤殿下的一片苦心的。” “她会吗?她怕是恨死孤了。” 容胤唇角泛出苦意,闭了闭眼睛,长叹而出。 “走吧,回东宫。” …… 这一夜,孟婉喝完药,睡的很踏实,直到天亮之时,崔嬷嬷端水进来,她这才睁开眼睛。 从来没有睡过这么沉的觉,她醒来之时,还觉着有些恍惚。 “姑娘醒了?” 崔嬷嬷走上前,孟婉连忙坐起来,许是知道崔嬷嬷与自己是同乡,她便更加觉得亲切。 “有劳嬷嬷了。” “姑娘客气了,老奴这就去给姑娘端早膳过来。” 说完,她便要离开,孟婉见着,赶忙叫住她,“季总管今日几时会过来?” 第90章 安王领兵 “姑娘是找季总管有要事吗?老奴可以去命人禀告。” 崔嬷嬷和颜悦色,说话带着墨江当地的口音,孟婉看着她,轻轻摇摇头。 “不用了,多谢嬷嬷,我只是随意问问。” “好的,那姑娘稍侯。” 崔嬷嬷出了房间,也不知道季冷给她都用了什么药,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息,孟婉觉着身子爽利了许多。 她下床洗漱好,崔嬷嬷便端着早膳走了进来,待她将东西放在桌上,孟婉看过去,果不其然,又是墨江当地特有的食物。 “这是墨江的米糕?” 孟婉拿起一块,淡淡的桂花香味便沁入鼻息,墨江米糕通常会用干桂花点缀。 她记得小时候,每年金桂盛开之时,便与阿奶采摘下许多,晒干之后放入瓶中,一年四季,便可以吃上桂花米糕。 “是,回姑娘,听季大人说,姑娘也是墨江人士,那与老奴是同乡。” 听着崔嬷嬷的话,孟婉目光看向她,“嬷嬷入宫后,可有回过家乡?” “没有,老奴家中早就没有了亲人,便一直留在了宫中,这皇宫便是老奴的家了,只不过年纪大了,倒是会想起家乡的事来。 昨日季总管找到老奴,问老奴会不会做墨江菜,老奴便被调了过来,姑娘若是想吃什么,尽管吩咐老奴去做。” 崔嬷嬷语气温和,孟婉轻声道谢,待她退下去后,这才看向那碟桂花米糕,一时有些出神。 原来竟是季冷特意去找的崔嬷嬷。 她冥思苦想,与这位季大人,似乎从前并无交集。 而从初次见面起,他似乎就若有似无的替她解围,又时不时提点于她。 若说是因为合作之事,那大可不必做到此番细致入微。 若说有所图,她如今在宫中自身难保,而他是陛下圣宠眷顾的慎刑司总管,说起来,倒是她更像是那另有所图之人了。 在宫中几年,孟婉早已习惯了凡事多想三分,但却也不钻牛角尖,毕竟任何事情,都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若季冷真的别有用心,那她左归也就这一条命而已。 思及此,她倒是心结骤然松开,拿起米糕,慢慢吃了起来。 …… 前朝,开印首日,金銮大殿之上,文武百官位列两旁,身着蟒袍的容胤居于首位。 而在他不远处,则站着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亲王。 容渊端坐在龙椅之上,神情凝肃,整个大殿此时一片安静,空气中隐隐透着一股暗潮汹涌。 “说,一个个的,平常不是挺会说吗?今日怎么都成哑巴了?” 大殿之上,传来容渊的声音,底下的大臣面面相觑,最后将目光看向容胤。 “太子,你觉得这仗是打还是和?” 见着所有人都看向容胤,容渊望着他开口,容胤上前一步。 “启禀父皇,西蛮近年来屡屡犯境,致我祈国边境百姓怨声载道,先前为了休养生息,才会数次忍让。 但如今,我祈国已经兵富民强,若再继续退让,只怕那些西蛮人会更加猖獗,儿臣认为,此仗当打,儿臣愿领兵亲赴边境,望父皇恩准。” 随着容胤话音落下,一旁的礼部侍郎马上站了出来。 “陛下,太子所言,不无道理,但如今殿下大婚在即,若是由太子领兵,归期不定,恐耽误了大婚之期啊。” “那就等此战大捷,再行大婚。” 没等容渊开口,容胤就冷冷而出,礼部侍郎见状,连忙道。 “万万不可,此次殿下大婚之日,乃是钦天监夜观天象所得,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祥瑞之日,若殿下大婚,将造福我祈国百年盛世,万万不可更改。” 礼部侍郎这番话,让容渊神情微沉,“既是如此,那此番与西蛮之战,各位卿家觉得朕派谁前去领兵更好?” 他话音落下,朝堂之上,再次陷入到安静之中,容渊看着满朝文武,眼底浮上戾气。 “难道我堂堂大祈,除了太子,就没有一个能领兵挂帅的?” “父皇,儿臣愿意领兵,前去讨伐西蛮。” 清洌的声音在殿中响起,众大臣看向站在容胤身旁不远处的安王,只见容宸缓缓上前一步。 “如太子所言,西蛮猖獗已久,此仗顺应民意,攻下西蛮,可保我边境数十年安稳,儿臣愿意替父皇分忧。” 容宸一番话,让容渊脸上浮上一抹赞赏,朝堂之中,也有大臣附和。 “安王舅父乃为我大祈第一忠勇侯,虽战死沙场,但却是祈国战神,由安王领兵,必定鼓舞士气,臣等认为,此举可行。” 随着兵部侍郎开口,只见满朝文武皆不约而同附和,此时容宸再次出声。 “舅父在世之时,那西蛮从不敢越境半步,自打舅父离世后,西蛮便屡次进犯,儿臣自小便希望像舅父那般,冲锋陷阵,护家国平安。” 说完这句话,容宸掀袍而跪,“还请父皇恩准儿臣此番领兵出征!” “好,既是安王如此有信心,那朕就命你,七日后携三军出征,势必此番踏平西蛮,扬我祈国之威!” “儿臣领旨,此战定不辱圣命,父皇万岁万万岁。” 容宸俯下头,满朝文武见状,跟着朝容渊俯身而跪,大殿之上三呼万岁。 而容胤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直到早朝结束,众位大臣纷纷向安王道贺。 待所有人散去,安王主动走到容胤面前,“大哥,此番三弟领兵出征,大哥就安心待在京中筹备大婚之事,臣弟定然大败西蛮,为大哥大婚献上贺礼。” 听到这番话,容胤唇角勾出冷弧,“三弟此番出征,刀剑无眼,可要多加保重。” “那是自然,大哥也是,如今父皇命你监国,朝政繁忙,也好好好保重身子,那臣弟还要去探望母妃,就先告辞了。” 看着容宸迈步走出大殿,容胤隐去眼底的阴翳,而这时,有个小太监上前,走到他面前。 “殿下,丽妃娘娘请您去她宫里。” 看了眼小太监,容胤走出大殿,很快便来到了丽妃的寝殿倚梅殿,刚走到殿外,便听到里面传来丽妃的声音。 “倾倾,你手上这帕子,好似是西番国进贡的雀羽帕,听闻这雀羽帕上的绣线,乃是用西番一种叫做雀翎的羽毛所制。 这雀翎羽毛十分珍贵,得来不易,传闻在光线下,浮光溢彩,犹如琉璃一般,你这帕子是从何而来的?” 第91章 你还想利用谁? 丽妃话音落下,只见到顾倾倾缓柔轻丽的嗓音。 “这帕子是殿下赏给臣女的,臣女竟是不知这帕子这般珍贵,若是娘娘喜欢,臣女便借花献佛,将这雀羽帕孝敬娘娘。” “你这孩子,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只不过这帕子是殿下给你的,本宫怎可夺人所好。 本宫方才已命人去通禀太子,待会他过来,你们好好聊聊,中午就留在宫中用膳。” “臣女多谢娘娘。” 顾倾倾娇柔的声音,又惹的丽妃轻笑而出,容胤听着这二人的话,眉宇间染上一抹沉色。 “太子殿下到。” 这时,通传的小太监朝殿中喊了声,容胤迈步而入,便见着顾倾倾一身锦服,如花团锦簇一般站起身。 见到他走进来,款款朝他屈身施礼,“臣女见过殿下,殿下千岁长安。” 容胤抬了抬手,而这时丽妃笑盈盈看着他而出,“太子来了。” “不知姨母找孤何事?” 容胤神情淡淡,丽妃见状,目光转向身旁的顾倾倾。 “今日倾倾入宫探望本宫,本宫想着,你们即将大婚,便将你叫过来见见,中午留下一起用膳。” 丽妃这番话,让顾倾倾小脸顿时泛起绯红,眼眸微垂,满脸娇羞。 容胤听到后,却淡淡而出,“今日恐怕不能留下同姨母一道用膳了。” “哦?出了何事?” 丽妃敛起笑意,容胤遂而坐下,“边境送来消息,西蛮屡屡进犯,父皇十分震怒,命安王领兵,七日后出征讨伐西境。 孤身为太子,虽无法亲自领兵,但朝中之事却是不可怠慢的,今日开印首日,还有许多奏折要看,若是姨母无甚大事,那孤便告退了。” 容胤的话,让顾倾倾原本期待的神情瞬间落空,浮上一抹失意。 而一旁的丽妃见着,主动开口,“的确,是本宫考虑不周,今日开印,殿下确实朝政繁忙,如此,那本宫便不留你了,由倾倾陪本宫便可,你快些去忙吧。” 丽妃说完,容胤没再停留,甚至连话也没同顾倾倾说一句,待他走出大殿后,丽妃看着顾倾倾满脸失落,开口劝慰道。 “陛下这段时日身子不适,太子监国,势必朝务繁忙,你们即将大婚,日后就是太子妃,要多体恤太子才是。 太子心里必然是有你的,不然也不会送你如此珍贵的帕子,本宫相信你是识大体的孩子。” 说完,丽妃拍了拍顾倾倾的手,只见她将脸上的失意敛起。 “是,臣女会谨记娘娘教诲。” “那就好,本宫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来,随本宫去御花园走走。” 顾倾倾温顺点头,将丽妃扶起,随后二人朝着御花园走去。 …… 东宫。 容胤回到殿内,德安立马迎上前来,“殿下,您回来了?可要去看看孟姑娘?” 听到这话,容胤目光顿了顿,“她今日如何?” “御医给开的药,孟姑娘喝了两日,身子骨好转许多,崔嬷嬷一直悉心照料着呢。” “嗯,晚点孤再过去,你去将司炆叫进来。” 吩咐完德安,容胤走到案桌前,桌上此时放着的是来自西蛮边境的奏折。 他打开来,目光落在上面,手指轻叩上去,目光幽沉。 “殿下。” 门外传来声音,容胤抬头,只见身着黑色大襟窄袖兽纹服的男子步入书房。 男子面容冷毅,黑眸如鹰隼透着锋锐,举手投足,身姿矫健,走到书房之中时,随即跪下。 “司炆见过殿下。” “免礼。” 容胤开口,目光落在他身上,“今日朝堂之上的事情,你都知晓了吧?” “嗯。” 司炆应声,“自打安王在外游历回京,属下便一直暗中监视,未曾发现他有何异样。” 司炆的话,让容胤眸光暗下,“此番安王率三军出征,回来之后,恐怕父皇便会将兵权交给他了。” 安王是淑妃之子,其舅父又是大祈战神,一等忠勇侯,在他被禁南宫之时,安王承袭太子之位的呼声最高。 若不是丽妃和顾相暗中筹谋,将安王逼出京城,四方游历,只怕如今坐在储位之上的,便是容宸了。 此人不得不防。 “你继续派人盯着安王,将今日朝堂之上,附和于他的那些大臣记下,暗中查探他们之间有无瓜葛。” “是,属下领命。” 容胤扬了扬手,司炆退下去之后,德安走了进来。 “殿下,奴才有要事禀告。” “何事?” 容胤眉头微皱,德安上前几步,压低声音,“奴才刚接到的消息,淑妃娘娘命人拿了令旨去了掖庭,将孟姑娘调去了绣作处。” “淑妃娘娘?” 听到德安的话,容胤手指叩在桌上,“自从忠勇侯战殁后,淑妃便潜心修佛,后宫之事便不再过问,怎么会突然将孟婉调入绣作处?” “奴才也不知,故而赶紧向殿下禀告。” “可说什么时候调过去?” “绣作上下如今为殿下大婚制作婚服,正缺人手,掖庭那边是按着慎刑司给的话回了传话公公,想来孟姑娘身子好了,便要去绣作处了。” 德安将打听来的消息据实禀报,容胤思忖片刻,开口道。 “更衣,孤要去慎刑司。” …… 孟婉接到慎刑卫送来的令旨,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 原本她还纠结淑妃将她调去绣作处之事,是担了好大的恩情,如今看来,离开掖庭却不失为好事。 徐嬷嬷已经站在明面上了,她再待下去,除了被磋磨,只怕那幕后之人短时间内也不会再有动作。 得淑妃之令调去绣作处,也许那人知晓,便不会以为她与太子还有瓜葛,兴许是一线转机。 正在心中暗自想着,门被人推开,季冷走进来,便看见她坐在窗边若有所思。 “倒是没想到,淑妃娘娘竟会亲自下令调你去绣作处。” 听到声音,孟婉连忙站起身,朝着季冷屈了屈身,“奴婢见过季大人。” “看来你攀附的高枝,不止本总管一人啊。” 他说完,负手走到她面前,低睨向她的脸,唇角勾着冷弧。 “除了齐良人,齐钰,淑妃,本总管,还有谁是孟宫女的高枝?又或者说,孟宫女下一个还想利用的人是谁呢?” 第92章 你却拼命想死 季冷的身子前倾,离她很近。 孟婉能感觉到,来自他身上传来的冷意。 她屏住呼吸,往前小半步,抬眸的瞬间,几乎与他的眼睛平视。 “奴婢并没有想过利用任何人,奴婢曾受齐良人之恩,结草衔环,但齐良人纯善,却为奴婢做的更多。 而齐侍卫,同样因为齐良人之故,对奴婢多加关照,奴婢却是无以为报。 至于淑妃娘娘,娘娘信佛,与奴婢曾有过一丝前缘,故而得知奴婢在掖庭,大发善心,将我调往绣作处。 至于季总管您,奴婢就更没想过利用,心中只有感激,若是大人觉着奴婢别有用心,那奴婢当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听她语气平缓的说完这些话,季冷望向她那双清洌洌的眸子,慢慢目光移向了她泛着淡淡樱红的唇。 她离的太近,近到几乎他只要轻轻凑过去,便能亲上那心心念念的一抹粉瓣。 喉结微不可察的滚动了下,鼻息间飘进淡淡的桂花香甜的气息,这味道让他背在身后的手指,慢慢拢起。 心里渴求的要命,可却是在她的凝视中,慢慢抬起身,轻轻掀唇。 “好,本总管姑且暂时相信你所说的话,不过,若是他日,被我发现你有意欺瞒,你应该知道,本总管的手段。” 孟婉一惊,马上便想起在刑房看见月姝和月满被施刑的过程,顿时呼吸有些发促。 “那你如今是何打算?留在掖庭还是去绣作处?” 季冷走到桌前,倒了杯茶,端起慢慢饮着,孟婉抿了下唇,随即而出。 “淑妃一番好意,奴婢愿意去绣作处。” 茶盏停在唇前,季冷唇角浮上冷弧,“不是说还要当本总管的饵吗?离开掖庭,你就不担心那人便会停手了?” “大人,奴婢在掖庭几次三番出事,皆都化险为夷,如今就更是引得大人的注意,若那人还想害我,必定不会在掖庭寻找机会。 他手下的棋子,只剩下徐嬷嬷一人,但如今徐嬷嬷已是枚明棋,所以她只敢在掖庭磋磨我,却不敢对我下死手。 但我若去了绣作处,对方必然会有所动作,这便是将死局下活了,那也会大人更多的机会,查出幕后那个人。” 孟婉这番话,却是让季冷的目光越来越冷,捏着杯盏的手缓缓收紧。 她是笃定要将自己当饵了吗? 难道她不清楚,此举有多危险。 在掖庭,他尚且能一护,可一旦脱离了他的管控,若有什么事,他未必能及时赶到。 “大人,奴婢说得对吗?” 见季冷不语,孟婉再次开口,只听到他的声音传来。 “呵哼,看来你早就想好了,你这般做,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旁人?” 他说的旁人,孟婉听的出来。 毕竟先前他已经警告过她,要对付她的人,或许真正的目标是容胤。 可是事情到今日这一步,却也说不上是为了谁了。 毕竟她想活,也不能拖累殿下。 即便她与殿下那五年,在她心里已成过往,但在旁人眼里,殿下如今身居储君之位,而她仍是那个曾在南宫陪伴殿下五年的贴身宫婢。 仅只一点,她在宫里,就注定无法做个同寻常宫女一样的人。 这就是她的命。 这几日,孟婉想了很多,她如今出不了宫,也不想白白丢了性命,那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那个人。 或许找到那个人,她能与容胤交换,换一个出宫的机会。 齐钰说的对,只要有一线生机,那便不能放弃。 若是放弃了,那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奴婢只是不想活的那般胆战心惊。” 她开口,良久,才听到季冷的声音传来。 “随你。” 抬头看向对方,却见他已经放下杯盏。 “在这宫中,人人都想活,唯独是你,却是拼了命找死,本总管言尽于此。 孟婉,你答应本总管的事,若是做不到,你知道后果,所以,你这条命给本总管好好留着。” 扔下这句话,季冷抬腿走了出去,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孟婉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虽料到季冷会过来询问她调入绣作处之事,但却是没想到,他来的这样快,这边令旨一到,那边他就来了。 还好,她方才所说,确是她心里所想。 若那人还想追杀她,势必会跟到绣作处,但若放弃了,那她也就有了条生路,总好过于日日担惊受怕。 之后的几日,季冷没有再来看过她,每日只有崔嬷嬷负责三餐和送药,她也没再多问什么,安心调养着身子。 闲暇之余,托崔嬷嬷帮她从御药处拿了些安神的药材,因着季冷的缘故,这些药材拿来,也无人过问。 当她觉着身子彻底好了,不能再继续待下去时,便同崔嬷嬷说,想回掖庭收拾东西,前往绣作处当值。 崔嬷嬷听到后,立马开口,“季总管曾吩咐过老奴,姑娘觉着身子好了,可随时离开。” 听到这话,孟婉愣了下,她没想到季冷早就叮嘱过。 原先她还想着,既是要离开,怎么也得同他打个招呼,如今听崔嬷嬷一说,反倒有些如释重负了。 “那我今日便回去了,这段时日,承蒙嬷嬷照料,日后若有机会,孟婉自会感激。” “姑娘言重了,这是老奴分内之事,那姑娘慢走,老奴就不送了。” 崔嬷嬷说完,孟婉便将那些药材拿上,离开了慎刑司。 再次回到掖庭,孟婉先是将东西放下,随后去了徐嬷嬷那里。 此番要调往绣作处,自是要同徐嬷嬷说一声的。 当她一走进去,便见着徐嬷嬷正坐在里面,训斥着一名宫女。 见到她进来,立马扬了扬手,那名宫女便红着眼眶赶紧退了下去。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孟姑娘回来了啊,难为你还记着回我这掖庭里来啊。” 听着她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孟婉弯了弯唇,“奴婢明日便会前往绣作处,这段时日,承蒙嬷嬷的关照,故而走之前,特意向您打个招呼。” 她声音清淡,徐嬷嬷冷笑了声,“孟姑娘的话,我可不敢当,姑娘当真是好福气,即便是得罪了殿下,也依然有那么多人关照着。 如今竟是连淑妃娘娘都能请得动,日后姑娘飞上枝梢,可别忘了多关照老奴才是啊。” “徐嬷嬷言重了,淑妃信佛,故而拉奴婢一把,徐嬷嬷在这掖庭许久,恶有恶报的道理,想来嬷嬷比奴婢更清楚。 临走之时,奴婢奉劝嬷嬷,积善行德,消孽解厄,说不定能得善终。” 第93章 你可否送本王? 说完这句话,她唇角勾出一抹笑意,不顾徐嬷嬷脸色铁青,转身走了出去。 当她走到门口之时,听到里面传来杯盏被摔碎的声音,眼神冷了冷,没有理会,回了自己住的屋子。 她将前段时日绣的抹额拿出来,又将带回来的草药细细碾好装进去。 待抹额做好之后,趁着明日入值,今日还有空,便拿上前往淑妃娘娘的慧安宫。 到了那里,只见守在殿外的宫女,朝她走过来,“孟姑娘来了。” 她看过去,认出这名宫女是上次过来之时,淑妃的贴身宫女,于是恭敬的行了个礼。 “奴婢前来拜见娘娘,将做好的抹额给娘娘奉上。” “原来如此,不过王爷正在里面同娘娘说话,姑娘稍等,容我进去同娘娘禀报一声。” “有劳姑姑了。” 宫女走进去,不多会,见着对方出来,“孟姑娘请随我进去吧。” “好,多谢。” 她跟在宫女身后走进内殿,只见淑妃倚靠在榻上,眼眶微红,容宸坐在她身边,轻拉着她的手。 “娘娘,王爷,孟姑娘来了。” 宫女开口,淑妃看向孟婉,声音难掩哽咽,“小婉儿来了。” “是,娘娘。” 孟婉走上前屈身跪下,“奴婢见过娘娘,见过王爷。” 容宸抬了抬手,“起来吧,今日你怎么得空来了?” 孟婉起身,恭敬开口,“承蒙娘娘体恤,奴婢明日便要调往绣作处当值,今日正好将给娘娘做好的抹额送来,祝娘娘万福金安。” 她说完,将随身带着的布包打开,从里面将绣好的抹额拿出来,双手捧着,呈到淑妃面前。 容宸接过那条抹额,细细端详了下,不禁开口,“绣的真好,送来的也及时,母妃这几日刚好睡的不踏实。” “你这孩子,为娘还不是担心你。” 说话间,淑妃再次眼眶红了起来,一旁的宫女见着,朝孟婉开口。 “王爷过两日便要率军讨伐西蛮,娘娘已经担心的好几宿睡不好了。” 听到这话,孟婉不禁看向容宸,“王爷要出征?” “是,西蛮屡屡犯进,边境百姓苦不堪言,此番本王便是要狠狠踏平西蛮,让他们永不敢再进犯!”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母妃只有你一个儿子,你舅父战殁沙场,如今你又要出征,让母妃如何能放心。” 淑妃边说边拿起帕子揩了揩眼角,安王一见,轻轻笑道。 “母妃不用担心,身在京城,做个闲散王爷,固然安稳,但本王身为男儿,家国天下,岂能任由我大祈百姓被那西蛮欺负? 您放心,我此番定然大捷还朝,有母妃在,儿臣不会有事的。” “是啊,娘娘日日诵经,一心修佛,安王心系百姓,宽宥待人,福泽深厚,上天自会保佑的。” 孟婉也跟着开口劝慰,容宸看向淑妃,“母妃,你看,小婉儿都这样说了,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是,本宫说不过你,竟是找了帮手来。” 淑妃的话,换来容宸一笑,“那儿臣替母妃将抹额戴上。” 他说完,轻轻替淑妃将抹额戴上,随后不禁夸赞,“小婉儿这抹额绣的真好,母妃戴着正合适。” “这丫头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此番去了绣作处,必定能大放异彩的。” 淑妃也跟着夸赞,孟婉连忙开口,“王爷、娘娘谬赞了,奴婢得了娘娘和王爷的恩惠,才能有今日的福报,奴婢感激不尽,日后娘娘和王爷若有何吩咐,奴婢自当肝脑涂地。” “小丫头,莫要说这样的话,这段时日本王不在,你多来陪陪母妃便可。” “是,奴婢遵命。” 见着王爷和淑妃还有话要叙,孟婉准备告辞,却在这时,容宸叫住她。 “小婉儿,本王记得,你是墨江人?” “是,奴婢正是,王爷有何吩咐?” “本王记得初见你时,你说‘忘忧’花乃是墨江特有的花,而你们那里,会以忘忧花为样,打出“忘忧结”用来祈福,如今本王即将带兵出征,你可否为本王打一个忘忧结?” 听闻这话,孟婉神情微顿,她没想到,容宸竟然还记得。 当初是她告诉容宸,在墨江,百姓祈福之时,便会打一个忘忧结,悬挂在屋前,或戴在身上保平安。 如今他即将领兵出征,既是提了出来,于情于理,她都不能拒绝。 “忘忧结?这是什么?” 淑妃也在这时开口,容宸看向母妃,耐心解释,“相传忘忧花是天上的花神所幻,见过此花的人,便会忘记世间烦恼。 而在墨江,百姓们会编一种忘忧结,戴在身上,便会得到花神庇佑,可保平安。” “原来如此,那小婉儿能给宸儿编一个吗?” “当然可以,只是我需要五彩绳,不知娘娘这里可有?” “有有,奴婢这就去拿来。” 淑妃的贴身宫女开口,不多会,便将五色绳拿了过来,孟婉接过,遂而开始编起来。 忘忧结编法极其复杂,需要搭配五种彩绳,对应人的五行,每种彩绳编成一个花瓣。 容宸看着孟婉,唇角盈着浅浅的笑意,此时她手指灵活,如在花丛中飞舞的蝴蝶般。 随着一个又一个花瓣编出来,就连站在一旁端摩的宫女都不禁赞叹。 “编好了。” 一炷香之后,孟婉将编好的忘忧结呈上,淑妃接过那忘忧结,不禁赞不绝口。 “这世间当真有这么美的花吗?” “儿臣在古书中见过此花的图样,在外游历之时,特意去了墨江,但却没有见过此花。” “小婉儿,你见过吗?” 淑妃看向孟婉,只见她摇摇头,“奴婢也未曾见过,但墨江的花神庙里,花神娘娘手里便拿着这忘忧花。 奴婢曾听家人说过,墨江百年前曾遭过天灾,所有的忘忧花一夕绽放,抵挡了天灾,救下了百姓,自此之后,墨江便再没有了忘忧花。 百姓传闻,花神娘娘功德圆满,故而重归九重天,所以便按这忘忧花的样子做成了忘忧结,以期消灾避祸,永保平安。” “原来如此,那宸儿戴上这个,必定能平安归来。” 淑妃的话,让容宸点头,跟着站起身,“那就有劳母妃替儿臣戴上这忘忧结,儿臣必定平安归来。” 第94章 孤要亲自试试 孟婉静静站在那里,看着淑妃将忘忧结替容宸戴上,母亲眼中的慈爱与担心,都寄托在了这一方祝福上。 她突然有些羡慕,从小到大,除了阿爷阿奶,她从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 阿爷阿奶将她捡回来时,她才只是襁褓中的婴儿,是他们将她抚养长大。 原本她入宫,是想赚多些银子,出去之后,好好孝敬他们。 可是一场天灾,却是彻底让她失去了再见面的机会。 想到这里,她眸光之中浮上雾气,费了好大的劲,才压了下去。 “这个忘忧结你要日日戴着。” 将结系在容宸的腰间后,淑妃不忘再次叮嘱,容宸笑着应声。 “是,母妃,儿臣记下了。” 淑妃点了点头,目光看向孟婉,“小婉儿,先前本宫心里还诸多担忧,如今宸儿戴上了这忘忧结,本宫这心,却是安了,看来冥冥之中,神佑我宸儿。” “是,王爷福泽深厚,定然会受花神娘娘保佑的,娘娘且安心,王爷必定凯旋而归。” 孟婉说着这话的时候,容宸看着她,轻轻浅笑了下,那笑容温煦如阳,似乎将她方才心里的黯意驱散。 离开慧安宫的路上,她脑海里还在想着,也只有淑妃娘娘这般温柔亲和,才能教出像安王那样平易近人的皇子。 她在南宫之时,也听过宫中几位皇子的脾性,虽然如今几位皇子都已经离宫建府,但一个个的性情却都不好惹。 只有这位安王,如玉般温润朴和,在宫人的口口相传之中,性情也是最好的。 她低头一路走着,倒是没有留意到,宫道上远远行来的步辇,坐在上面的正是身着暗纹蟒服的容胤。 而在步辇身侧的除了随行宫人,还有手执佩刀的齐钰。 德安近在辇前,瞧着孟婉打远处过来,余光悄然看了眼坐在辇上的殿下。 容胤此时单手撑着脸侧,目光却是一瞬不瞬望着由远及近,却丝毫没察觉到他的小丫头。 手指微抬,德安立马顿住脚步,抬着步辇的宫人也跟着停下。 齐钰望着不远处,攥着刀柄的手微微收紧。 自打初二她被慎刑司带走之后,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孟婉了。 可在东宫当值,不似先前在掖庭,想得个空隙去慎刑司看看她,也寻不着机会。 却也是不曾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见到她。 “殿下驾到,闲杂人等回避。” 德安高声而出,正凝神思忖的孟婉听到,下意识肩膀一紧,跟着抬头看向不远处。 对上那坐在步辇上的容胤时,连忙走到一旁,跟着跪下来。 心跳在这时怦砰乱响,自打那日在南宫,她为齐钰求情之后,已经许久未曾见到过容胤了。 将头埋的很低,感觉到容胤的步辇缓缓来到她的面前,直到离开,她都不敢抬起头来。 终于,当步辇的声音越来越远,她这才抬起头,呼出一口薄气。 阳光刺目,她慢慢从地上起身,朝着相反的方向,不敢再耽搁,脚步放的很快,不多会,便回到了掖庭。 径直回到自己住的屋子,她的东西不多,很快便收拾了出来。 看着还有许多齐良人送来的补品和药材,孟婉想了想,全都细细包好。 这些东西,她明日不能带去绣作处,那里什么个情形,她不清楚,都是保命的药,太过珍贵,要想个地方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打定主意后,孟婉坐在屋中,直到天色暗下来,她便拿着那些东西沿小道走出了掖庭。 她准备前往季冷上次带她去的那间废殿,将这些药材藏在那里,那里隐蔽,不容易被发现,日后也方便取用。 从小道离开掖庭,没走多久,便来到了废殿。 来过一次,孟婉没有去上次吃釜锅的正殿,而是直接去了偏殿。 推开有些破旧的殿门,里面几乎没有多少的东西,她摸到了床榻那里,将那包药塞进了床板下的隔屉。 藏好了东西,她便离开了废殿,正准备沿小道返回,却不料,迎面撞上的人,让她脚步瞬间像是生了根,整个人钉在了那里。 德安举着灯笼,容胤负手站在不远处,两人的目光皆落在她的身上,将她那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一览无余。 对方不吱声,孟婉却不能当作没见着,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屈了屈身。 “奴婢见过殿下,殿下千岁长安。” 见着小丫头这副样子,容胤若有所思的看向她出来的方向。 方才她分明是从废殿那里过来的,这么晚了,她去那里做甚? “起来吧。” 他开口,孟婉直起身子,“奴婢还要赶回掖庭,就不打扰殿下了,奴婢先行告退。” 她说完,准备离开,却在这时,听到他的声音。 “听说淑妃调你去了绣作处。” 这句话,让孟婉脚步一顿,她咽了下喉咙,“淑妃娘娘宅心仁厚,故而将奴婢调去绣作处。” “你的意思是,淑妃宅心仁厚,孤薄情狠心了?” 孟婉:…… 容胤这话,她不知该如何接,这话分明是有些不讲道理了。 想了想,她还是开了口,“殿下,思虑过重,则于身不利,殿下罚奴婢,奴婢没有怨言,也未曾想过,要置殿下于不义。 淑妃娘娘宽宥,一心礼佛,调奴婢去绣作处,也只是对奴婢的绣活认可,想着殿下即将大婚,绣作处缺人手,将奴婢调去帮忙而已。” 短短几句话,让容胤脸色变了变,这小丫头,竟是旁敲侧击起自己的大婚了。 想到这里,他伸出手,一把将她拉住,力道之大,让孟婉吓了一跳。 “原来淑妃是为了孤啊,倒是让孤误会了,但想要为孤绣婚服的绣娘,可不是随随便便找一个人来,就行的,孤得亲自验过你的绣活。” 说完这句话,他拉着她朝南宫的方向走去,孟婉被他这么拽着,死活也挣不开,直到又被他拉进了南宫中。 “德安,将东西拿过来,她既是绣的好,就让她在这好好绣给孤看。” 松开手,扔下这句话,德安立马退下,不多会,便将绣活要用的东西,全给拿了进来。 孟婉看着那些东西,额角突突直跳,她这是将东宫里所有的帕子都拿过来了吗? 第95章 孟姑娘心里有殿下 “孟姑娘,这些都是尚衣局送到东宫的帕子式样,殿下不喜欢,孟姑娘既是要去绣作处,那必然得先清楚殿下的喜好,能不能绣出殿下满意的,就看姑娘的手艺了。” 德安一番话,孟婉这才弄明白,拿来的这些帕子,都是容胤不喜欢的。 而她,什么时候绣出合他眼缘的,什么时候才能过得了他那关了。 “知道了,多谢安公公提醒。” 德安心领神会,赶紧退了下去,容胤此时坐在案桌前,拿起奏疏,不再同她说话。 孟婉识趣的拿起那一堆帕子铺平,上面的绣案全是常用的吉庆图案,都是宫里御用的。 那些绣娘的手艺也十分精湛,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孟婉越看,眉头皱的越紧,从前在南宫之时,也没见着容胤这般挑剔。 她觉得,他分明还是为了上次她没将帕子卖给顾倾倾,又见着她被调入了绣作处,故意刁难她的。 就算她今晚绣出来,只怕他也不会轻易让她过关。 微微叹了口气,孟婉拿起绣布,想了想,还是朝容胤开口。 “殿下喜欢什么样的?” “都可。” 听到他这淡淡两个字,孟婉压住心口那股子郁气。 “那殿下喜欢松柏吗?” “给别人绣过的,还敢绣来给孤?” 孟婉:…… 她就知道,月满和月姝污蔑她的事情,容胤会知道,竟然连齐钰帕子上的松柏,他都记住了。 所以,让他绣帕子,是因为齐钰? 想到这里,她赶紧摇头,她不能这么想,容胤绝不可能因为她给齐钰一块帕子,就做出这等失了身份之事。 定然还是为了顾倾倾出气的。 压住脑子里这一瞬的胡思乱想,她还想开口问问他,却在这时,屋里传来轻微的声音。 “喵~。” 极轻极软的猫叫声,让孟婉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只见从容胤的案桌底下,褐白相间的小狸猫从里面钻了出来。 “小狸。” 她惊喜而出,放下绣布就走了过去,弯腰便将那小花狸猫给抱在怀里。 当她仔细看了看后,眼底浮上抹失望,不是她从前在南宫养的那只。 这只明显更小,显然是刚足月不久,正是奶呼呼的时候。 也是,她被罚去天牢一年,那只花狸猫大概早就不在了。 突然间,一只修长的手轻轻一捏,她便见着怀里的小狸猫被捏着后颈皮拎了过去,下一瞬,便被容胤放在胳膊上。 小花狸显然对这样的举动十分熟悉,刚趴上去,就用小脑袋拱在他的肘窝处,闭上了眼睛,看上去十分舒服。 而这一幕,却让孟婉有些惊诧,她从来不知道,容胤会对猫这般。 明明在南宫之时,他是那么嫌弃她养那只小花狸。 甚至好几次,她抱着小花狸亲的时候,都被他毫不留情的将小花狸给丢到屋外。 而容胤,似乎并不在意孟婉怔诧的目光,一手窝着小狸猫,指腹轻轻摩挲着它的小尾巴。 小花狸还太小,没多久,便发出呼呼的小鼾声,睡的十分踏实。 灯烛之下,男子俊冷的五官,一手执笔,另一手窝着小狸猫。 这画面,虚幻的有些不太真实,却又那般温馨的让人挪不开目。 孟婉突然知道自己要绣什么了。 她转身,走到绣布前,几下勾勒,便将那脑中绣样画了出来。 找出绣线,她在灯下,细细绣着。 书房之中,男子安静的批阅着奏疏,女子穿针引线,屋子里极静,却又极和谐,让人不忍打扰。 桌上的滴漏一点一滴,绣线随着这声音渐渐铺满整个绣样,屋外也微微泛明。 终于,当最后一针落下,孟婉将帕子拿起来,仔细端详着。 天边第一缕晨光透入窗楣,正好打在那帕子上的图案。 男子俊逸的五官,在光线中层次分明,甚至连睫毛处的阴影都绣的活灵活现。 而在他胳膊上,慵懒熟睡的小狸猫,动静之间,一派生机。 孟婉看着,唇角不禁勾出浅弧,而这时,身后传来声音。 “绣的不错。” 她倏地转身,唇角却擦过男子前倾过来的脸颊,只一瞬间,她的目光与对方的视线对上,彼此都愣了瞬。 “奴婢不知殿下站在后面,请殿下恕罪。” 她连忙起身,手里的帕子滑落,却被容胤的手指一勾,顷刻间落在了他的手中。 容胤捏着帕子,目光却是看向她泛着淡粉色的唇瓣上。 方才那一触,太过快速,他只能感觉到那软若腐块般的触感一闪而逝,竟是来不及留住。 而孟婉,见着容胤盯着自己,心跳也跟着加快,几日前在这里的那些记忆,如潮水,向她席卷而来。 脸不由自主浮上薄红,容胤见她这样,轻轻勾唇,将目光敛回,抬起手里的帕子。 那帕子上的自己,眉眼微垂,静中透暖,与胳膊上的小狸猫遥相呼应。 明明桌上摆着的是家国天下事,但却给人一种,岁月静好,天下升平的静怡。 她的绣工,的确出神入化。 “殿下可还满意?” 孟婉见着外面已然际白,她得赶紧回掖庭拿东西去绣作处了。 总不好当值第一日,就晚去,左归是会落下不好的印象,驳了淑妃娘娘的好意。 “去吧。” 稍稍过了会,容胤才开口,孟婉一听,如释重负,连忙屈了屈身。 “奴婢多谢殿下,奴婢告退。” 看着小丫头迫不及待离开,容胤收回目光,德安走进来,见着殿下手里拿着块帕子,唇角含笑,这才松了口气。 他走上前来,将朝服奉上,目光看了眼那帕子,不禁开口赞叹。 “哎哟,孟姑娘这绣活可真是绝了,把殿下这眉眼绣的栩栩如生,若不是将殿下记在心上,哪能这么传神啊。” 德安这话,说的容胤十分愉悦,目光睨向他,“你当真认为,她心里有孤?” “可不是,若是没有殿下,那孟姑娘怎么会为殿下这般花心思绣这个帕子啊,奴才见着都眼羡的慌。” 德安一边说一边替容胤将朝服换上,只见容胤将那帕子收进腰封中。 “算这丫头有点良心,你派人盯着绣作处,那里的管事是淑妃的人,安王明日便要带兵出征,孤总觉得此事有些不对。” “是,殿下,奴才定然命人盯着。” “嗯,走吧,该上朝了。” 说完,容胤朝着外面走去,德安赶紧跟上,而孟婉,回掖庭拿上包袱后,便直奔尚衣局的绣作处。 刚到那里,就听到里面传来训斥的声音,让她脚步一缓,停在了门口。 第96章 奴婢愿意接下这活 悄悄往里看了眼,只见身着管事衣裳的姑姑正站在那里,一排的绣娘头低着,不敢吱声,似是出了什么事情。 孟婉暗暗皱眉,自己来的有些不是时候,正想着稍晚点再进去,身后却传来声音。 “你是哪宫的宫女?” 听到这声音,她肩膀一紧,连忙转过身,慈眉善目的嬷嬷,身后跟着两个管事姑姑。 孟婉虽不认识此人,但却从她的衣着能看出来,定然是这绣作处的司绣,于是连忙上前行礼。 “奴婢孟婉,是掖庭今日才调过来的绣女,见过嬷嬷。” 对方听到她的话,不禁弯唇,“原来你就是淑妃娘娘提的那个小宫女,听闻你绣工十分了得?” “奴婢不敢当,是娘娘谬赞了。” 孟婉恭顺而出,嬷嬷听到后,轻轻点头,“倒是个谦逊的孩子,随我进来吧。” 嬷嬷说完,孟婉连忙让开身,跟在身后,朝着里面走去。 “这是出了何事?” 听到声音,管事姑姑连忙看过来,见着嬷嬷后,赶紧上前行了个礼。 “郑司绣,您来了,还不是这帮绣娘,好好的活计,她们一个个推三阻四的,奴婢方才正在教训她们。” “哦?什么活计?” “是娴妃娘娘的狐毛氅衣,景王猎了只银狐,特意将那狐皮送进宫中孝敬娴妃。 娴妃娘娘吩咐绣作处将那狐毛缝制在氅衣上,可那狐毛太过珍贵,这些绣娘没一个敢动手的。 娘娘那边吩咐了,要在元宵之时穿上这件狐毛氅衣,方才奴婢发脾气,也是因着这事。 如今绣坊处绣娘人手本就不足,又在赶工殿下的婚服,这狐毛氅衣又要的那样急,当真是急死奴婢了。” “好了,一点小事而已,萃兰,你这急性子,跟了我这么久,怎么一点也没长进。” 说完这句话,郑司绣走到庭中,看着那些绣娘。 “你们谁能做这件氅衣?” 她将目光看过去,只见那些绣娘个个低着头,无人敢言。 孟婉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循着记忆,娴妃同样贵为四妃之一,共生育一儿一女。 景王是第一个封王建府的王爷,从前在宫里,好勇斗狠,性子比较跋扈,但对娴妃极为孝顺。 女儿世宁公主,刚过及笄之年,正是准备议亲的年纪。 元宵节宴,宫里会让大臣携子女入宫,一来是共度佳节,二来也是给皇子公主挑选中意的佳偶。 银狐皮毛珍贵,娴妃想在元宵节宴穿上,想来也是为了公主的亲事。 对娴妃这个人,她倒是知道不多,原先在南宫,也并没什么交集。 娴妃家世比不上其她三位妃嫔,只因生下一儿一女,加之才情出众,而被提为四妃之一。 如今在宫中,陛下待她,倒也不似对淑妃那般疏离,时常还会去她宫中。 “都没有人能接这活吗?” 见着绣娘们不语,郑司绣再次开口,终于有绣娘站出来。 “启禀司绣,殿下大婚的婚服,尚衣局已经下了时限,三月底便要将大婚所用的衣裳全都绣出来。 奴婢们如今日夜赶工,实在是分身乏术,还望司绣体恤,不是奴婢不想做,是实在顾不过来了。” 这位绣娘一开口,其他绣娘也跟着出声,“是啊,司绣,我已经三日没合眼了,娴妃这件狐毛氅衣,当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看着这些绣娘一个个面露倦色,郑司绣微微皱眉,方才那位管事姑姑也跟着开口。 “其实每年的冬衣,尚衣局早就给过各宫的衣料配额,绣娘们也是按配额做活。 入冬之时,妃嫔们的衣裳早就送了过去,如今整个绣作处都在为殿下大婚时的婚服做准备。 娴妃娘娘突然命人将这狐毛送过来,奴婢们也是不知怎么办才好,郑司绣,您看此事要如何办,才妥当?” 萃兰的话,让郑司绣眉宇微微顿了顿,正准备开口,却在这时,孟婉上前一步。 “郑司绣,奴婢才入绣作处,正好手里还没派活,不如就让奴婢来做这件狐毛氅衣吧。” 听到她的话,郑司绣不禁开口,“你来做?” “是,既是各位绣娘都要赶制殿下的婚服,娴妃那边自然也不能推拒,奴婢愿意一试。” 她话音落下,萃兰便马上开口,“你可要想清楚了,这可是银狐毛,十分珍贵,一旦有了差池,娘娘怪罪下来,咱们绣作处可都要跟着挨训的。” 萃兰一说完,郑司绣便看了她一眼,随后将目光转向孟婉。 “按理说,你才来绣作处,是不能担制作嫔妃氅衣的活的,你可要想清楚,到底能做还是不能做。” 郑司绣声音温和,孟婉看了看那些绣娘,又想了想,这才点头。 “奴婢能做。” “好,萃兰,将这活给这丫头。” “司绣,她不过是新来的,若是出了岔子,以景王的性子,可不得把咱们绣作处给掀了吗?还是让奴婢找几位绣娘一起做吧。” 萃兰急切而出,郑司绣却微微弯起眉眼,“好了,若是你有办法,也不是在这里急成这般了。 此事就这么定了,给娴妃的狐毛氅衣就交给孟婉来做,其她绣娘继续赶制大婚的衣裳,若是出了任何差池,本司绣一力承担。” 见着郑司绣这般说了,萃兰只得应允,朝孟婉看过去. “既是嬷嬷如此信重你,你可不要让嬷嬷失望,跟我过来吧。” 孟婉俯身,冲着郑司绣行了礼,“奴婢先去做事了。” 郑司绣点点头,孟婉跟着萃兰来到绣作坊,将她带到一处空位上,随后便命人将银狐毛皮与氅衣拿了过来。 “这是娴妃送来的氅衣和银狐皮毛,你记着,这狐毛不可多得,乃是景王亲手为娴妃猎来的,咱们这位景王的脾性你应该清楚,可千万不要连累到绣作处。” “是,姑姑,奴婢遵命。” 见她这般温顺,萃兰没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孟婉将那银狐皮拿出来,小心翼翼平铺在制衣台上,仔细端详了片刻,终于拿起炭笔,在一旁画起绘样来。 绣坊处与掖庭不同,在绣作坊内,每位绣娘都有自己的活计要做,且刺绣是门需要耐心的活,故而整个坊中安安静静。 一直到午膳的时辰,绣娘们放下绣活,三三两两接伴去膳房用膳,唯独孟婉,还在专心致志的为氅衣绣上图案。 “你怎么不去用膳?” 这时,头顶上方传来声音,孟婉抬起头,见到是郑司绣,连忙将绣线放下,站起身。 第97章 崭露头角 “回司绣的话,奴婢是想等这个纹样绣好,再去用膳。” 听到孟婉这样说,郑司绣目光落在她正在绣的那一块上,不禁伸出手拿起来仔细端详着,随后看向她。 “你怎么会想到用发绣?” “奴婢方才仔细端详了这块银狐皮,银狐的皮毛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在阳光下,会散出雪银般的耀芒,而在室内,却犹如水银般,流动莹泽。 普通的银钱,并不能呈出这样的色泽来,反而会因银狐的毛色,而使氅衣上的绣案黯淡无光。 奴婢便想着,用这银狐原本的狐毛为绣线,绣出图案,这样便可相得益彰。” 听完孟婉的解释,郑司绣赞许的点了点头,“是个伶俐的孩子,难怪淑妃娘娘对你赞不绝口。” 郑司绣的夸赞,让孟婉脸微微讪然,“淑妃娘娘贤良淑德,一心礼佛,奴婢这点雕虫小技,实在是有负娘娘夸赞了。” “你不用妄自菲薄,你在掖庭之事,我也听过一些,如今到了绣作处,你好好做事,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是,奴婢谨记嬷嬷的话,自当好好做事。” “好,绣完这些,就去用膳吧。” 郑司绣说完离开,孟婉重新坐下,直到将一副绣案给绣完,这才起身前往膳堂。 里面的绣娘已经用完膳了,与掖庭不同,这里就算是去晚了,也还会留下吃食。 毕竟绣娘们的活计不同,用膳的时辰也不尽相同,而掖庭皆是低等宫人和犯了错的罪奴,两边的膳食份例,也是天壤之别。 孟婉坐下,吃着热乎乎的饭菜,已经许久,没有这种心里踏实的感觉了。 她一边吃着一边想着那件氅衣的绣样,这时,只见萃兰走到她面前坐了下来。 “萃兰姑姑。” 孟婉开口,萃兰突然脸上浮上一抹好奇,与她先前的样子有些判若两人。 “听说你以前在南宫伺奉过太子?” “咳咳。” 孟婉一个不及,被嘴巴里来不及咽下的东西呛了下,连忙掩面咳起来。 萃兰见她这样,不禁皱起眉头,“不就是问问么,看把你吓的。” “不是,姑姑的话,让奴婢一时没能领会,方才失态了,还望姑姑见谅。” “哎呀,既是休膳,你就不要一口一个姑姑了,我这人性子直,做活时,不得马虎,但寻常里,也不是个难相与的人。” 听着萃兰的话,孟婉努力抑住咳意,点点头,“看得出来,姑姑性情爽利,很好相与。” “行了,你就别拍马屁了,我方才问你的,你还没说呢,你既是先前服侍过殿下,为何会沦落到掖庭里做事?” 萃兰的话,让孟婉神情一瞬间黯了黯,随后开口道。 “奴婢做了错事,自然是要受到惩罚的,殿下宅心仁厚,奴婢才能在掖庭里赎罪。” “看你这般软的性子,倒是没想到你会得罪咱们殿下,既然已经来了绣坊,那你以后做事可得好好的,别再犯错了。 咱们郑司绣待我们特别好,你只要不是犯了大错,她都会护着的,尤其看重绣娘的手艺。 你看我这般急性子的人,跟在司绣身边,司绣也从来没有骂过我,对司绣,我是心服口服的。” “萃兰姑姑也是为了绣坊好,说话急了些,但人却是极好的。” 孟婉的声音,柔柔缓缓,萃兰听着笑起来,“难怪嬷嬷第一眼就喜欢你,将娴妃的活计指给你,你有张巧嘴,好了,早些吃完,回头做完活计,我带你去住的地方。” 萃兰没再继续多说什么,起身离开后,孟婉低下头,想着她方才的话,唇角也跟着弯了弯。 初来绣坊第一日,这位萃兰姑姑倒是个有趣的人,方才,她还有些警惕,但聊完,这才觉着,自己是有些小人之心了。 用完膳,她回到绣坊,继续绣着氅衣,不知不觉,便到了晚上。 绣坊晚上掌灯,会比其他地方亮堂,太暗的话,绣娘们是看不清楚的。 先前不会这么赶工,但因着殿下半年后的大婚,尚衣局给的工期太紧,故而到了平常收活的时候,绣娘们也在赶着工。 “好了,今日就到此吧,早些回去歇息。” 直到郑司绣过来,让绣娘们收活,那些绣娘才终于停下手里的活计。 “孟婉,你随我来。” 萃兰走到孟婉面前,目光落在她绣的纹样上,不禁脱口而出。 “你这发绣竟绣的这样好,难怪你今日会那般胸有成竹。” 在绣坊里面,绣活好的绣娘,是会被人高看一眼的,萃兰在绣作处多年,自然是看过许多绣娘的手艺,能让她夸的人,属实不多。 孟婉的发绣让她眼前一亮,她小心拿起来,仔细看了看,随后朝那些还没离开的绣娘唤了声。 “你们都过来看看。” 绣娘们听到萃兰叫她们,三三两两便都聚了过来。 “萃兰姑姑,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啊?” 有绣娘开口,萃兰将手里的绣样举起来,“看,这是孟婉绣的,你们觉着怎么样?” 那些绣娘望过去,萃兰手里拿着的绣样,是一只小银狐,银狐的毛色在烛光中跃动,如水银一般流动着,暗光浮掠,十分好看。 “这是发绣吗?” 有绣娘开口,萃兰点头,“倒是没想到,咱们绣坊还有发绣这般了得的绣娘。 这发绣可是墨江几乎失传的绣法,如今可没几个人会了,孟婉,你是墨江人吗?” “是,奴婢正是墨江人士。” 听到她的话,那些绣娘连忙围过来,“孟婉,下次你教教我们这个发绣吧。” “好。” 她点头,萃兰将绣布放下,“以后我们都是绣坊的姐妹,大家要一条心,你们都得好好学,绣的好,得了赏,那可比俸禄要高呢。” “是,萃兰姑姑说的对,这次咱们将殿下的婚服绣好,殿下一高兴,定然会赏很多银子,我啊,就可以给弟弟读书了,他日后考中了状元,我就是状元姐姐!” “没错,等得了赏,我要给爹娘盖房子,给大哥娶个嫂嫂回来,生个小侄子,等我出宫了,就能和他们一起过日了。” “我也是,我想多存点银子,出宫后开个绣坊,日后当个坊主。” 听着这些绣娘们的话,孟婉眼前也跟着浮上了画面,眼中露出羡慕。 而这时,有人朝她开口,“孟婉,你呢?你以后出了宫,准备做什么?” 第98章 绣坊拿人 被突然问及,孟婉愣了下,目光有些微怔。 原先,她是想过出宫后要做什么的,回墨江,将阿爷阿奶的旧屋修好。在那个小村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屋前种菜,屋后养鸡,逍遥快活。 可是现在…… 她垂了垂眸,默瞬,才开口道。 “祈国之大,我想到处走走看看。” 随着这句话说完,只见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孟婉望向那些绣娘,发现她们的目光,并没有看她,而是神色有些惧意。 她下意识转过身,不禁目光一愣。 只见身后玄色锦袍的男子,正带着两个慎刑卫站在她身后。 几人停在绣坊门口,季冷的眼眸,一如既往疏冷,尤其是他一身慎刑司的锦服,就更让后宫人人畏惧。 倒是萃兰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行了个礼,“不知季总管驾临,所为何事?” 季冷淡淡看向她,一只手负于身后,“慎刑司过来拿人。” 短短一句话,让所有人脸上大惊,萃兰更是费解。 “季总管,是不是弄错了?这绣作处,都是绣娘,可没有犯事的宫人啊。” “那你的意思,本总管过来拿人,是弄错了?” 他声音微冷,萃兰赶紧开口,“奴婢不敢,既是要在绣坊带人走,请容我先去禀明司绣,也好让季总管放心将人带走。” “慎刑司拿人,什么时候需要旁人同意了?” 又是一句冷冷的话,萃兰连忙跪下,“季总管,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 “季总管。” 正当萃兰有些慌乱的时候,外面传来郑司绣的声音,众人看过去,只见她面带淡笑的走到季冷的面前。 “老奴见过季总管,方才听闻您要在我这绣坊拿人,慎刑司拿人,老奴自是不敢阻拦,敢问季总管所要带走何人?” “赵荷香。” 随着季冷话一既出,郑嬷嬷脸色微微变了变,随后开口道。 “大人,这赵荷香是绣坊的大绣娘,她如今可是在为太子妃绣大婚之时的霞帔,若是今日大人不能给个说法,那请恕老奴不能让您让荷香带走。” 郑嬷嬷一番话,让季冷唇角勾出道冷弧,“谋害皇嗣,这个罪名,够让本总管将人带走了吗?” “什么?” 郑嬷嬷一怔,饶是她在宫中身为司绣数年,也被这个罪名所惊到了。 而站在一旁的孟婉,同样睁大了眼睛。 谋害皇嗣? 难道是与那晚她救的那个孙采女有关? 还没等她想明白,突然感觉到一道目光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抬眸对上的瞬间,却是见着季冷又将目光转向了郑司绣。 “这赵荷香现在何处?” 郑司绣骤然回神,朝萃兰吩咐道,“去将荷香叫过来。” “是,司绣。” 萃兰赶紧起身,朝着绣娘们住的地方走去,而季冷却是走进绣坊,慢慢在里面踱起步来。 郑司绣见着,跟在他的身后,见着他在绣坊里四下查看。 此时几乎所有绣娘的绣案前,放着的都是大婚所需要用到的绣样。 季冷绕了一圈后,在孟婉的绣案前停下,目光落在她面前的氅衣上,伸出手便要去拿。 “大人当心。” 孟婉出声提醒,季冷的手停下,眼神睨向她,只见她轻声解释。 “这是娴妃娘娘的银狐氅衣,银狐皮毛珍贵,还望大人轻拿轻放。” 她的话,让季冷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唇角微微压了压。 “其他人绣的皆是殿下大婚所用的服饰,你为何绣的却是娴妃的?” “启禀大人,奴婢今日才到绣作处,其她绣娘们早就派了活计,正好娴妃吩咐将这件狐毛氅衣送过来,想赶在元宵宴上穿戴,奴婢便将此活接了过来。” 听到她的话,季冷眼神落在那只小银狐上,眸光闪动了下,随后薄唇微掀。 “既是银狐皮这般贵重,那你可得要好好绣。” “是,大人,奴婢遵命。” 她头微低着,在旁人看来,她与季冷之间的对话,似是寻常,但孟婉却听出了他的意思。 这件差事,她可不能搞砸了,不然,恐怕难逃其责。 而这时,突然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伴随着萃兰急切的声音。 “不好了,郑司绣。” “何事大呼小叫的?荷香呢?” 萃兰跑上前,看了眼季冷,这才回禀道。 “与荷香同住的绣娘说,半炷香前,荷香便独自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半炷香前就出去了?她可有说去了哪里?” “没有,但奴婢看了下她的东西,值钱的物件全都没有了。” “来人,马上通知禁军,在宫中搜寻,将人找到,带去慎刑司,绣坊其他人等,不得外出。” 同样听到萃兰禀告的季冷,冷冷开口,门外的慎刑卫随即离开。 随后,季冷又走到郑司绣面前,冷眸微眯,朝她开口道。 “郑司绣方才多番阻拦,如今这赵荷香下落不明,若是人抓着了,还好说,若是人抓不着,那还望郑司绣给本总管一个合理的解释。” 扔下这句话,他迈步离开,郑司绣看向他离开的身影,脸色变了变。 而这时,萃兰上前开口,声音透着丝丝惊慌,“司绣,咱们绣坊不会有事吧?” 郑司绣看向她,“你带着绣娘们回去歇息吧,慎刑司这边,莫要多问。” “可是……。” “去吧。” 萃兰还想说话,却被郑嬷嬷打断,她只得点头,“那奴婢先让绣娘们回去歇息。” 绣娘们将东西收拾好,跟着萃兰离开了绣坊,孟婉也跟着回到绣娘们的住处。 与掖庭不同,绣娘们住的地方相对宽敞,孟婉同其他三位绣娘被安排在了同一间屋子。 大概是绣坊出了这样的事情,绣娘们回屋之后,无人敢议论什么,很快便熄灯躺下。 孟婉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终于等到子夜的宫更声响起,她悄悄穿好衣服,离开绣坊,前往慎刑司。 当她到了那里之时,门口的慎刑卫没有拦她,而是直接放了她进去。 而当她来到季冷的屋子前时,看着里面依然点着灯,犹豫再三,正准备抬起手敲门,门却在这时被打开了。 第99章 奴婢想替大人分忧 屋内的光线透出来,男子冷白的皮肤,衬托的有些不真实。 孟婉一顿,连忙将抬起的手放下,随即俯了俯身。 “季总管。” 见到她半夜站在自己门外,季冷眉眼冷遂,“看来孟宫女对我这慎刑司念念不忘啊。” 孟婉听到这话,面色一窘,连忙开口,“季大人,奴婢是想来问问,那叫荷香的绣娘找着了吗?” 听到她的话,季冷转身走进屋里,随后坐下,目光睨向她。 “慎刑司拿人,无需同孟宫女说吧?” 孟婉跟着进屋,“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今日大人在绣坊之时,说起那位绣娘谋害皇嗣,那可是与孟婉先前救的那位孙采女有关?” “本总管的话,孟宫女是一句也没听见呐。” 季冷端起茶盏,轻轻抿了口,孟婉眉头皱了皱。 “今日奴婢刚到绣坊,那位绣娘就与先前的案子有关,季大人既是让我当饵,那总得让奴婢知道些许吧?” 听到这话,季冷将手里的杯盏一放,眼睛冷睨向她。 “当初可是孟宫女求着我,要以身为饵,让本总管答应合作的,如今听下来,倒是有几分埋怨了。” 对季冷的反复无常,这段时日,孟婉已经有些习惯了,看着对方这样,她上前几步,端起桌上的茶壶,替他将杯子里的茶满上。 “奴婢怎会埋怨,若不是大人,奴婢几次三番遇险,这条小命早就没了。 奴婢只是觉着,既是这案子与绣坊的绣娘有关,荷香不过只是一个大绣娘,她恐怕还没有这个胆子。 而且今日季总管才去绣坊拿人,她便下落不明,还带走了值钱的物件,这说明,有人向她通风报信。 如今荷香还没抓着,奴婢现下可是在绣坊,而此案与我多少也有些关联,奴婢或许能为大人查到些什么,大人觉得呢?” 看着孟婉低眉顺目的样子,季冷暗了暗眸子,伸手接过她递来的茶盏。 “这就是你晚上来慎刑司的目的?” “如今我同大人既是合作,奴婢自然想为大人分忧,还望大人成全。” 她再次开口,季冷将杯子放下,手指摩挲向杯沿。 “赵荷香与孙采女是同乡,孙采女入宫后被封为八品采女,与这赵荷香来往尤为密切。 而据宫人所说,这孙采女出事当天傍晚,赵荷香来找过她,两人一道出去后,这孙采女就出了事。 如今这赵荷香下落不明,想来是知道东窗事发,所以才逃跑了,不过如今人能不能找到,那就难说了。” 听完季冷的话,孟婉也差不多知道了,定然是这孙采女有孕之后,告诉给了赵荷香。 但不知何故,这赵荷香被人收买,将孙采女有孕之事告诉给了他人。之后,赵荷香约孙采女出去,给那人机会,让人动手将孙采女给害了。 如今,想来赵荷香离开,也是那人授意的。 只不过,在宫中,要想掩盖什么秘密,唯有人死了,才会放心。 从这赵荷香离开绣坊已经几个时辰,还没找着人,这人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看着孟婉若有所思的样子,季冷再次开口,“现在你知道了?” “是,奴婢同样觉着,这赵荷香怕是凶多吉少了。” 随着她话音落下,季冷还没来得及说话,外面便走进来一名慎刑卫。 “启禀季大人,赵荷香找到了,只不过人已经失足跌进废井摔死了。” 听到这话,季冷与孟婉相视一眼,跟着站起身。 “人如今在哪?前面带路。” “大人,我也去。” 孟婉开口,季冷淡看她一眼,没说话,朝着外面走去。 见他没反对,孟婉也连忙跟了过去。 等来到赵荷香死的地方,人已经被从废井中捞了上来,身边放着散落的包袱。 包袱已被打开,露出一些首饰和银钱。 季冷走过去,目光落在赵荷香身上,“仵作行人怎么说?” “仵作行人已经验过,证实是失足坠井,后脑磕在井底的尖石上,当场殒命,全身除几处骨头有断掉的迹象,并无其他外伤。” 慎刑卫禀告完,季冷眸子眯了眯,而孟婉却是眉头皱起,随后目光看向那废井。 这废井虽处偏僻之处,但也不至于人会仰摔而坠,除非是她后退之时,失足坠下。 正常人又怎么会后退而行? 想到这里,她又将目光看向那露出的首饰和银票上,眉头拧的更紧。 赵荷香是大绣娘,赏钱必然是比普通宫女多的,但这包袱里的首饰,有几件成色极好,就算她得了赏赐,也不会有这么多件。 更何况还有那些银票,这么看下去,起码得有上百两。 见她站在旁边沉默不语,季冷凝向她,“既是要跟来,说说吧,你怎么看?” 听到季冷突然问向她,孟婉赶紧敛神,想了想,走到井边,随后转身面向他。 “后脑着地,必然是这样的姿势,奴婢想不出来,这荷香是看到了什么,竟会这般惊慌,以至于没有发现身后的废井,而直直掉下送了性命。” 她的话,让季冷唇角浮上淡弧,曾经自己在南宫之时,研习过一本仵作行人写的手记,当时教过这丫头一些仵作勘验之法,没想到这丫头还记着。 不动声色轻颌了下首,“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还有她身边的财物。” 孟婉走到包袱前,指着那些首饰,“这些首饰都是宫中尚饰局的手艺,通常嫔妃才有资格使用,就算是赏赐,也不会赏赐成色这般好的。 而一个小小的绣娘,竟会有几支成色极好的发簪和耳饰,可见若不是有人收买她所给,那便是她偷窃而来的。 大绣娘经常跟着掌绣前往各殿为嫔妃丈量裁衣,要想查到这些首饰出自哪宫,想来并不难。” 她一番话,让季冷目光睨向身边的慎刑卫,“听到了吗?” “是,属下这就带人去查。” 慎刑卫连忙带人将首饰拿上离开,并且将赵荷香的尸体也一并抬走。 待周围安静下来之后,季冷见着孟婉仍然站在原地四下巡望,于是走到她面前。 “你还有什么,方才没说的?” 第100章 不会轻饶了你 被他看出来,孟婉没有否认,“赵荷香可能离开绣坊,与人约见在这里,得知对方根本没打算让她活,所以惊吓之下,失足坠井,她也许刚离开绣坊,便在这里遇害了。” 季冷看着她,她眼中还是一丝困惑,于是开口道。 “还有呢?” “季大人,我有一事不解,孙采女死了已经有几日了,那报信的小太监隔日便死了,可为何这赵荷香却是恰恰在你查到绣坊之时死了呢?” 她的话,惹来季冷唇角一抹微弧,“说明赵荷香手上定然藏着孙采女被那人杀死的证据,用来自保。” 季冷一语解惑,孟婉随即反应过来,“所以那人才会假意答应安排赵荷香离开,她才会走的时候带上了值钱的家当。 人要离开,必然会把最重要的东西放在身上,对方将赵荷香骗到这里,逼她坠井后,将那证据拿走,如此便死无对证了。 如今小太监和赵荷香都死了,那些首饰那人没有拿走,或许只是障眼法。” 季冷见她如此聪慧,一下子便猜到了,没有再说话,径直掠过她,朝着外面走去。 “大人。” 孟婉见他要走,于是上前几步,落在与他半步远的位置。 “绣坊定然还有知道此事的人,不然无法解释,赵荷香是谁通风报信让她来此的,奴婢会帮大人查到此人。” “随你。” 又是这两个淡淡的字,孟婉看着他背影,男人欣挺的身形与夜色渐渐融为一体,直到那抹玄色彻底淹没在黑夜当中。 孟婉回到绣坊,躺下之后,心头之事缠绕,却是久久才睡着,以至于,次日她是被同屋的绣女们叫醒的。 “孟婉,荷香姐姐死了。” 说话的绣女满脸惊吓,“萃儿姑姑说,慎刑司那边一大早就派了人来,将荷香姐姐同屋的几个绣女都带过去问话了,太吓人,怎么会这样。” 虽然昨夜便知道荷香死了,但孟婉也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那慎刑司会让我们也去问话吗?” “不知道,不过想来同荷香要好的几位绣女都会被叫去吧,如今殿下大婚的工期这样紧,怎么好好的出了这种事情,我们快些去绣坊吧,看看郑司绣怎么说。” 待孟婉同绣女们赶去绣坊,郑司绣已经在那里了,比起昨日见到她,气色明显疲惫许多。 “司绣,今日几个绣女都被带走了,耽误了工期,可怎么办啊。” 萃兰一向急性子,在绣作处这么些年,头一回碰见这样的事情,难免语气有些焦急。 而另外两位掌绣听到,也忍不住开口,“是啊,郑司绣,荷香的事情,还没查清楚,这慎刑司便过来胡乱抓人问话,您可得为这些绣女作主啊。” “都不要再说了,如今荷香已死,慎刑司要查清楚,咱们绣作处自是要配合的。 待问完话,那些绣女就会放回来的,你们稍安勿躁,各自把手头的事情都做好。 若是被叫去问话,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别的不用隐瞒,好了,都忙去吧。” 郑司绣的话,让绣女们都没再耽搁,离开前庭,朝绣坊走去,孟婉也跟着离开。 而这时,她听到身后萃兰的声音,“郑嬷嬷,太子妃的霞帔可一直是荷香在绣,如今她出了事,另外几位大绣女赶制太子的婚服,只怕没法再接别的活计了,这可怎么办?” “太子妃的霞帔非同小可,万万不可马虎,既是荷香不在了,那便按照常例,从绣坊的绣女中以技晋升,挑一名接下吧。” “是,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萃兰说完退下,孟婉此时已经回到绣坊,整个绣坊因着慎刑司拿人之事,比昨日里更加安静,每个绣女都在赶着手里的活,不敢多言。 孟婉坐下后,看向周围,暗暗观察着这些绣女的神色,片刻之后,轻轻蹙眉。 她能明白季冷为何今日会上门拿人问话,目的就是打草惊蛇,若通风报信之人在绣坊,必然会有破绽。 可如今这些绣女,倒是神色并无什么异常,难道不是绣坊的绣女吗?是绣坊中的其他人? 压住心头疑惑,她拿起要给娴妃做的银狐氅衣,安下心思,继续绣了起来。 …… 前朝,安王今日便要领兵出征,按律需要在大殿同皇帝辞行,随后接下虎符与帅印,前往边境。 此时,他跪在大殿之上,一身铠甲,长发高束,英气勃发,与平常时那谦谦如玉的模样判若两人。 “赐符印。” 随着容渊一声令下,身旁的大监,捧着放在明黄色绢布上的虎符和帅印,恭恭敬敬走到安王面前。 “儿臣领印,父皇万岁万万岁。” 容宸磕首,自大监手中接过符印,随后站起身,目光掠过站在前列的容胤,压住眼底的一抹暗色。 “此番你讨伐西蛮,定要扬我大祈盛威,朕在此,等你凯旋而归。” “是,父皇放心,儿臣定不辱使命。”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朝着外面走去,铠甲在初阳下熠熠生辉,而在他的腰封之上,编织灵巧的忘忧结,随步履迈动而摇晃。 容胤目光落在那忘忧结上,眼底浮上深浓的阴霾,垂在身侧的手指,微不可察的拢住,直到那道刺眼的五色结,自眼前彻底消失。 回到东宫,他将怀中孟婉绣的那方帕子拿出来,死死攥在手心。 心头像是有火在不停燃烧,那忘忧结,出自何人之手,他一眼便认了出来。 如今竟是被另一个男人戴在身上,这让他怎么能不嫉火中烧。 “德安。” 他开口,德安连忙走了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给孤速去查,孟婉和安王是如何相识的。” 听到这话,德安神情一顿,“孟姑娘和安王?殿下,这怎么可能?” “孤让你去查,问这么多做甚?” 见着殿下眉眼泛冷,德安不敢耽搁,赶紧退了下去。 直到整个书房再次安静下来,容胤摊开掌心,看向那帕子上的绣样。 “小婉儿,你最好乖一些,否则孤不会轻饶了你。” “阿嚏!” 正在绣着图样的孟婉,冷不丁打了个喷嚏,连忙揉了揉鼻翼。 明明这绣坊里暖和的很,自己怎么会后脊方才发凉呢? 正这么想着,萃兰走到她面前,“孟婉,娴妃的氅衣绣的如何了?明日可就是元宵宴了。” 第101章 你早就知道? “已经差不多了。” 听到孟婉的话,萃兰点点头,“如今绣坊不安生,娴妃的氅衣,可千万要仔细了,切不可犯任何疏漏。” “是,姑姑,奴婢明白。” “那就好,对了,待元宵宴后,奉司绣之命,绣坊之中要举办绣工比拼,选绣活最好的绣女,为太子妃缝制霞帔,你也要参加。” “奴婢也要参加吗?” 孟婉有些吃惊,她才来绣坊不过两日,哪里有资格缝制太子妃的霞帔。 “原本这霞帔是荷香的活计,但她出了事,其他大绣女还要缝制太子婚服,故而要从绣坊所有绣女中挑一名绣工最好的来做,这是绣坊的规矩,你虽是新来的,但也要参加绣艺比拼。” 听到萃兰的话,孟婉这才明白原由,马上应声道。 “是,奴婢会好好准备的。” “嗯,那你继续做吧,做好了随我一道去给娴妃娘娘送去。” 萃兰交待完之后,便离开了,孟婉拿起绣线,赶紧继续缝制起来。 整整一日,她都没有离开过绣案,连午膳晚膳都没来得及吃,总算是将这件狐毛氅衣给赶制了出来。 看着做好的氅衣,孟婉锤了锤自己的肩膀,将萃兰姑姑请来,又检查了一遍。 “这件狐毛氅衣做的真好,无论绣工还是式样,都无可挑剔,今日太晚了,你收进柜中,明日随我一道去娴妃那里,亲自为她试穿。” “是,奴婢遵命。” 待萃兰走后,孟婉将氅衣又细细仔细了一遍,这才收进绣柜中,准备回去歇息。 却在这时,似是看见了一道人影一闪而过,让她眼皮突然跳动了两下。 她走出去,朝着那人影消失的地方,四下看了看,见没有旁人,眉头皱了起来。 暗暗思忖短瞬,她想了想,又返回了绣坊中,此时绣娘们皆已经回去歇息,她走到绣柜前。 方才那道黑影让她总有些惴惴不安,脑海里突然划过季冷所说的话,心头又突突跳了两下。 望向柜中那狐皮氅衣,她想了想,还是拿了出来,仔细用布包好,随后又找了件废衣和白狐皮,故意做成假象,将绣柜关上。 做完这一切,她离开绣坊,回到了住处,屋里的绣娘皆已经歇息,她将狐毛氅衣收进柜中,这才躺下闭上眼睛。 …… 天亮的时候,她早早起来,将狐毛氅衣带着,前往绣坊,到了那里,一打开柜子,眸色便暗了下去。 原本被她叠平放在那里的氅衣,被人泼上了树漆,白色的狐狸毛上,已被沾满。 望着这一切,一阵后怕浮上心头,若是昨晚她没有将银狐皮毛带回去,那今日只怕她难逃此劫。 对方还是忍不住对她下手了。 将心底这抹寒意压下,孟婉不动声色的关上柜子,将真正放着氅衣的包袱藏在了绣案底下,她才前往膳堂用早膳。 孟婉故意留在膳堂,待其他绣女都离开,她才起身前往绣坊。 刚进去,就见萃兰朝她走来,“走吧,跟我一道去给娴妃娘娘送衣裳去。” “是,奴婢这就去将衣裳拿来。” 孟婉走到柜前,目光却是看向四周,将她打开柜子之时,突然间发出一声惊呼。 “这……。” “出了何事?” 萃兰听到她的声音,随即走了过来,当她看见绣柜中的情形时,也跟着目光一紧。 “这是怎么回事?狐毛氅衣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看着萃兰脸上的表情,孟婉摇头,“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奴婢昨日走的时候,明明是仔细检查过,才放进去的,这是谁做的?” 她的话,让萃兰马上看向绣坊里的其他人,“你们都过来。” 所有绣娘停下手里的活,都聚到了绣柜前,当大家见着里面的一切时,全都惊呼而出。 “这是谁干的?银狐毛这般珍贵,是谁将树漆泼在上面的?” “完了完了,荷香的事情还没了结,这狐毛氅衣毁了,娴妃娘娘定然是要怪罪的啊,我们绣坊这是怎么了?” “萃兰姑姑,您快想想办法啊,今日便是元宵宴了,如今这狐毛氅衣毁了,我们绣坊可是要倒大霉的啊。” 绣女们七嘴八舌,孟婉站在那里,故意做出急的快哭了的样子,但却是在暗暗打量着每个绣女脸上的表情。 突然间,她眸光一闪,只见绣坊外面,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的探头探脑,形迹十分可疑。 她暗暗记下那小太监的样子,而这时,萃兰开口。 “都不要急,此事定然是有人要害我们绣作处,我这就去禀告司绣,待查出此人,定惩不饶。” 见着萃兰要走,孟婉连忙开口,“萃兰姑姑,狐毛氅衣是司绣交给我的活计,是我疏忽,没有看管好,是奴婢失职,奴婢同你一道去见司绣,若是要怪罪,奴婢愿一力承担。” 听到孟婉的话,萃兰脸上浮上一抹欣赏,“此事也不能怪你,定是有人想要害我们绣作处,故意设计你的。 既是你这般说了,也好,那你随我一道,去同司绣说清楚事情原委,相信司绣定然会为你向娴妃解释清楚的。” “是。” 孟婉跟在萃兰身后,离开绣坊之时,特意看了眼那小太监所在的位置,果然见着人已经不在了。 两人一道朝着郑司绣房中走去,到了那里,还没等萃兰开口,孟婉便跪了下去。 “哎,你这是做甚?” 屋内郑司绣和萃兰都跟着愣了下,萃兰赶紧开口,“你快起来,此事错不在你。” “不,萃兰姑姑,奴婢要向您认个错,奴婢方才在绣坊骗了您。” “什么?你这是何意?” 萃兰一脸不解,郑司绣看向她,轻轻开口,“好孩子,你起来说话。” “是。” 孟婉从地上站起身,看向萃兰,“萃兰姑姑,其实银狐氅衣并没有被毁掉,而是被奴婢藏起来了,至于被毁掉的那件,只是件普通的白狐毛氅衣。” 随着孟婉说出这些话,萃兰愣住了,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而郑司绣在旁边却像是听明白了,朝她弯起唇角。 “所以你早就知道,有人要对这件狐毛氅衣动手脚吗?” 第102章 你过来! “是,奴婢昨夜做完氅衣,出来之时,感觉到有人在暗中偷窥,心中顿觉不安。 想起萃兰姑姑曾特意叮嘱过,这狐毛氅衣十分贵重,不容有失,奴婢便又折返回去。 虽然知道私自将绣坊物品带出坏了绣坊的规矩,但如今绣坊正值多事之秋,奴婢便大着胆子,将娴妃娘娘的狐毛氅衣带回了居所。 今晨奴婢早早到了绣坊,果不其然,那件奴婢用来遮掩的白狐毛氅衣被人泼了树漆。 想来是昨夜那人偷偷潜入绣坊,加之夜色昏暗,又恐被人看见,匆忙之下,将白狐毛氅衣当成了银狐毛的。 而我故意在膳堂停留,等着所有人到齐,再按萃兰姑姑的吩咐,前去打开柜子,引一众绣娘前去,想要伺机找出这个人。” 听着孟婉将事情原委说完,萃兰脸上恍然大悟,“你这小丫头,竟是这么狡诈,连我都给骗了。” 听到这话,孟婉连忙认错,“萃兰姑姑,奴婢不是故意想要骗您的,只是若提前告诉您了,那害人之人,只怕不会轻易露面了。” “小婉儿说的对,你这性子,哪里能盛得住气。” 郑司绣笑着开口,萃兰顿时语塞,“那你也不能看着我干着急啊,你可知,方才我都要吓死了。” “是,萃兰姑姑,下次奴婢不敢了,您要罚要责备,奴婢都随您,好在咱们这件狐毛氅衣没事,您说对吗?” 孟婉儿弯起眉眼,萃兰见她这样,伸出手指戳了她的额头一下。 “算了算了,只要这衣裳没事,就当你将功折罪了。” 说完,她又看向郑司绣,“司绣,如今您看此事要如何是好?” 她的话,让郑司绣的目光转向孟婉,“那现在你可知是谁在背后生事了?” 孟婉摇摇头,“奴婢觉着,不是咱们绣坊的绣女们,奴婢方才都看过她们,每个人都担心此事牵连到绣坊,既是如此,那绝不是她们做的。” “嗯,这帮绣女,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她们的脾性,我还是知道的,绣坊出了什么事,她们也难辞其咎。” 司绣的话落下,萃兰在一旁开口,“司绣,不如我们将此事禀告给内务府,让内务府来查。” “不可。” 萃兰刚一说完,便被郑司绣打断,只见对方脸上露出不解。 “司绣,难道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吗?有人要害我们绣坊,此番不成,他定然还会有下次的。” “司绣说的是,此事不能声张。” 孟婉也跟着开口,萃兰看向她,“你倒是说说,为何不能?” “咱们绣坊如今因为荷香的事情,而被慎刑司盘查,若此时我们将有人要害绣坊,故意给娴妃娘娘的衣裳泼树漆之事禀告内务府,就会让人觉着,我们绣坊是不满慎刑司办案,故意弄出事情来混淆视听。 越是这个时候,绣坊越不能出任何的事情,司绣是为了整个绣坊着想,才不能声张。” 孟婉说完,郑司绣脸上露出赞许,目光转向萃兰,“你现在明白了吗?” 萃兰脸色一赫,连忙开口,“奴婢一时情急,倒是没想那么多,那既不能声张,难道就任由那坏人作恶吗?” “萃兰姑姑,此事不能急于一时,况且咱们还有娴妃呢。” 她一说完,萃兰和郑司绣皆望向她,“娴妃?你的意思是……?” “这衣衫是娴妃吩咐绣坊做的,待会不是要去娴妃宫中吗?由司绣带着我们,那人自然会觉得我们是去向娴妃认错领罚的。 届时郑司绣便可旁敲侧击,提醒一下娴妃,奴婢想着,敢对娴妃的衣裳动手脚,此人背后定然有人撑腰。 娴妃在宫中许久,自是清楚这后宫的手段,她必然会命人暗中查找,那便不用惊动内务府了。” 她的话,马上让郑司绣脸上浮上笑意,“你这小婉儿,难怪淑妃娘娘夸你聪慧,如此,此事由娴妃出面,慎刑司就算知道,也不会怪罪到咱们绣坊来。” “是,郑司绣,奴婢也是这么想的。” 孟婉跟着开口,萃兰此时也想明白了,不禁又点了点孟婉的头。 “你这小脑袋,怎么会这么厉害的,看来先前,你可没少吃亏。” 说完,萃兰眼中还浮上一抹心疼,司绣见着,也跟着看向孟婉。 “日后若有什么事情,你可直接来找我,咱们绣作处上下一心,你莫要一个人再扛着了。” “是,多谢司绣照拂,奴婢记下了。” “好了,既是如此,你们两个,便随我一道去娴妃那里吧。” 郑司绣带着两人前往娴妃的瑞华宫,临去之时,孟婉特意将狐毛氅衣拿出来。 而萃兰则故意拿了件旁的衣裳,放在衣盘之上,将狐毛氅衣放在那衣裳的下面。 三人来到瑞华宫,宫女便将她们迎进去,孟婉和萃兰站在郑司绣的身后,一进大殿,便跪下向娴妃行了礼。 “娴妃娘娘,狐毛氅衣已经完工,今日特意送来给您试试看。” 郑司绣开口,萃兰看了眼孟婉,她连忙上前跪下,将那氅衣呈过去。 娴妃目光落在那衣服上,只是一眼,眼中便马上露出惊讶之色。 但身为四妃之一,素来谨守宫规,即便再惊讶,也依然端庄从容的开口道。 “来人,替本宫更衣。” 贴身宫婢上前,从孟婉手中接过衣盘,司绣见状,朝孟婉和萃兰看去。 “你们两个,先到殿外侯着吧。” 萃兰和孟婉退到殿外,郑司绣在里面替娴妃试衣,而这时,殿外传来男子的哄闹声和女子的轻斥。 孟婉不禁望过去,只见从殿外走进来两人,一男一女。 男子身型高大,五官俊朗,看上去孔武有力,女子娇小玲珑,秀气端庄。 萃兰见着这二人,连忙朝孟婉压低声音,“景王和世宁公主来了,你切记千万不要得罪。” “多谢姑姑提醒,奴婢明白。” 孟婉从前身处南宫之时,有次偷溜出来,远远见过这位景王一面,只记得那时他还有些肥壮,如今看来,倒是与从前有所不同。 只是这性子,怕是比过去更跋扈了,不然萃兰姑姑也不会特意提醒。 想到这里,孟婉往萃兰身后挪了挪,低下头,恭敬立在殿外。 而景王似是逗了自己妹妹,心情愉悦,进来之时,竟是朝着孟婉和萃兰看了过去。 当他的目光落在低眉顺目的孟婉身上时,突然间眸光一闪,立马朝她指了指。 “你,过来,到本王面前来。” 第103章 是你送的吗? 孟婉眼皮一跳,站在她前面的萃兰连忙行了个礼。 “奴婢见过景王,世宁公主。” 景王不耐烦的扬扬手,“本王不是叫你,你身后那个,过来。” “王爷,这位是才到绣坊的绣女,王爷有什么话同奴婢说,以免她不懂规矩,冲撞了王爷。” 萃兰的话,反而惹的容显有些不悦,眉头都皱了起来,直接一只手将她挥到一边。 “本王找的不是你,你再多言,看本王怎么罚你。” 他狠狠而出,萃兰满眼担忧的看向孟婉,只见她俯身给容显行了个礼。 “奴婢见过王爷,见过世宁公主。” 听到她的声音,容显唇角一扬,“你抬起头来。” 孟婉不知他是何意,但又担心惹恼这位小霸王,于是只得抬起头。 当孟婉整张脸抬起来的刹那,容显眼中划过一抹惊艳,紧跟着眉头皱起。 “本王怎么好像觉着在哪里见过你?” 容显的话,让孟婉眼中划过一抹微诧,她记忆中,好像与景王并没有什么交集。 “奴婢长相寻常,王爷恐是记错了。” “不对,本王绝对见过你,让本王想想。” 容显打断他,眉头都拧皱了起来,一旁的世宁公主见状,忍不住开口。 “皇兄,母妃还在殿中等着我们,还是先进去同母妃请安吧。” 听到妹妹的话,容显看向孟婉,“你别走,等本王出来,定然会想到在哪里见过你。” 他边说边被世宁公主拉进殿中,待他们进去后,萃兰连忙开口。 “你没事吧?” “没事,方才多谢姑姑替我解围。” 听到孟婉的话,萃兰压低声音,“你先前真没见过景王?” “奴婢一直在掖庭,哪里有机会见到景王,许是他记错了。” 孟婉的话,换来萃兰的担忧,“那先前你在南宫之时呢?也没见过吗?” 被萃兰这么一说,孟婉再次仔细想了想,在南宫之时,这几位王爷可没有谁去看过容胤。 容胤为先皇后嫡子,这其他几位王爷皆出自四妃,兄弟几人并无什么情意,她可以肯定,她没得罪过这位景王。 “没有。” 见孟婉如此笃定,萃兰想了想,“你还是赶紧回绣作处吧,若是待会景王问起来,我便说你被慎刑司叫去问话了。” 萃兰姑姑一番好意,孟婉明白她的意思,若再留下,不定会惹出什么来,于是便没有拒绝。 “是,那奴婢就先回去,劳烦姑姑同司绣说一声。” “好,你快些回去吧。” 孟婉得了萃兰的吩咐,快速的走出瑞华宫,刚离开没多久,便迎面撞上了齐钰,此时他手里拿着包东西,正从增成舍的方向离开。 两人目光相对,皆停了下来,齐钰看见孟婉,心头思绪繁杂,但如今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该同她多言,以免给她带来无妄之灾。 两人间隔着宫道,还是孟婉先朝他轻轻点了下头,齐钰回以轻颌,最终还是开口。 “孟姐姐这是要回绣作处?” 隔着点距离,他的声音传过来时很轻,孟婉点点头。 “是,刚从娴妃那里过来,正准备回去,你也是刚从齐良人那里过来吧?” “是,姐姐给我带了糖元宵,让我今日当值时吃,孟姐姐要尝尝吗?” 听着齐钰声音里透着丝许小心翼翼,孟婉摇摇头。 “我还要赶回绣坊,就不尝了,今日元宵,孟婉在此,恭祝齐侍卫福泽常伴,身体康泰,无灾无厄。” 她唇角微微弯起,眼似星辰,齐钰忍住心中苦涩,轻轻开口。 “齐钰也祝孟姐姐福泽常伴,无灾无厄。” 说完这句话,他深深看了眼孟婉,随后沿着宫道朝着东宫的方向走去,孟婉见他走远,也跟着离开。 当她快到回到绣作处的时候,只见突然闪出的人,将她拦了下来。 “孟姑娘,季大人有请。” 孟婉看去,认出对方正是她在慎刑司之时,曾给她送过药的慎刑卫。 “好,我这便随你过去。” 她说完,跟着对方离开,可是那慎刑卫却没有将她带去慎刑司,而是将她带去了先前与季冷见面的那所废殿。 “季大人在里面,孟姑娘请进去吧。” 那慎刑卫说完,便守在离废殿不远的地方,孟婉走进内殿,便看见季冷正坐在里面,手里端着茶盏。 “奴婢见过季大人。” 孟婉上前一步,季冷放下手中的杯子,抬头看向她。 “这两日绣纺可有什么动静?” 听到他的话,孟婉上前一步,“季大人这两日命人带走绣女问话,慎刑司中人心惶惶,另外,昨夜发生了件事情,奴婢正准备向大人禀报。” 季冷听闻,眉眼沉了沉,“何事?” 孟婉将昨夜有人想要蓄意毁掉狐毛氅衣之事说了出来,末了,又将那个鬼鬼祟祟的小太监也给说了。 “奴婢将那小太监的样子记下来了,大人能否给奴婢纸笔,奴婢可将那人的模样给画下来。” “来人,准备纸笔。” 季冷话音落下,那守在殿外的慎刑卫很快将纸笔拿了过来。 孟婉接过,跟着坐下,执笔认真描绘起那小太监的样子。 季冷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在纸上执笔勾画,小丫头眉眼低垂的样子乖顺极了。 原本他这两日因着那忘忧结之事,而燥戾不减的情绪,渐渐缓平下来,直到她将手里的画递过来。 “季大人,这便是那个小太监。” 季冷看向那画,画上的小太监眉眼清晰,五官极好认出来,可见作画人的画功深厚。 这手画技,皆是他所教她的,那五年,她学的那些,皆出自他手。 她就像是张白绢,是他细细填充描画,以至于如今的她,这般聪慧过人。 “我会让人去查。” 他说完,将画像放下,随后状似不经意间而出,“你与安王,相熟吗?” 孟婉一愣,不知他为何口出此言,于是开口道。 “大人为何这般问?” “昨日安王出征,本总管恰好见着,他身上系着一枚平安结,式样十分别致。 回慎刑司后,便照样画了下来,被崔嬷嬷见着,她认出那是她家乡的忘忧结。 本总管想着,你是墨江人,又与淑妃相识,那忘忧结,莫不是你送给安王的?” 第104章 我要怎么惩罚你? 季冷说起这话时的语气,寡淡中压着汹涌,落在孟婉耳中,她脑海却划过先前他说的另一句话。 “除了齐良人,齐钰,淑妃,本总管,还有谁是孟姑娘的高枝?又或者说,孟姑娘下一个还想利用的人是谁呢?” 不行,不能让季冷以为自己又想攀上安王。 “季大人,那忘忧结的确是奴婢编的,但并不是奴婢送的。” “哦?不是你送的,那为何会在安王那里?”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想要分辨小丫头这话的真假,却见她突然抬起头,视线与他对上。 “前两日,奴婢将做好的抹额给淑妃娘娘送去,恰巧安王也在,他博览众学,从淑妃口中得知我是墨江人,而墨江当地是以忘忧结祈福平安吉祥。 淑妃忧心安王出征,安王为了让淑妃宽心,便让我当着淑妃的面编下那忘忧结,由淑妃亲自为他戴上,以示出征之时平安顺遂。 大人想来也知道,淑妃娘娘的兄长便是战死沙场,安王是她唯一的儿子,她自然是放心不下的。 安王此举只是孝道,奴婢只是替他编了忘忧结,来宽慰淑妃的忧子之心,并无他意。” 她的话,让季冷眼底渐渐浮上一抹沉色,安王今日出征,那抹忘忧结太过醒目。 就算小丫头说的话是实情,但安王此举,绝不是为了宽慰淑妃的忧子之情,而是有意为之。 将眼底的暗色压下,季冷轻弯唇角,“孟宫女何必解释这般多,本总管只是觉得那忘忧结编法十分巧妙,故而多问两句而已。” 季冷的话,孟婉一个字都不信,但还是恭敬而出。 “既是季大人喜欢,那奴婢回头给您也编一个,大人常年在慎刑司那般怨气深重的地方,这忘忧结可祛除邪祟,对大人也是极好的。” 听到她这般说,季冷唇角一勾,“好啊,那本总管就等着,不过先前孟宫女用了本总管的帕子,不知什么时候还本总管一条呢?” 又是帕子。 孟婉眼皮跳了下,容胤那般小气,让自己绣了一晚上帕子。 没承想,这季冷也是这般小气,不过是用了下他的帕子,竟又是让自己还一条。 “奴婢会抽空给大人绣一条新帕子的,时辰不早了,奴婢还得赶回绣坊,大人若无他事,奴婢就先告退了。” 季冷看了她一眼,扬扬手,“去吧,这小太监我会命人查清楚的。” “多谢大人。” 孟婉说完,退了下去,守在外面的慎刑卫待她离开后,这才走进来。 “殿下,属下在这废殿搜过了,偏殿的床榻隔屉放着个包袱,里面皆是药材,想来应该是孟姑娘放在那里的。” “药材?” 容胤听到后,眼底浮上笑意,“你说这丫头像不像是只小老鼠,什么都往洞里藏?东西放那吧,走吧,回东宫。” 纠结于心的事情知道了答案,他也得好好处理正事了,只有尽快铲除异己,才能早点将小丫头给接回来。 容胤喟叹一声,迈步朝着外面走去,亲卫见状,连忙跟了过去。 …… 离开偏殿后,孟婉赶紧前往绣坊,可当她刚穿过角门,便被突然出现的高大身影给拦了下来。 定睛一看,她连忙后退一步,跪了下去,“奴婢见过景王。” 容显看着跪在眼前的小丫头,眉眼微扬,伸出手便将她给拎了起来。 “本王不是让你在门口等着的吗?你好大的胆子,不听本王的话?” “奴婢不敢,只是慎刑司差人问话,姑姑让奴婢回去,还请王爷恕罪。” 她身子本就纤瘦,被容胤这般像是小鸡仔一样拎着,又难看又惊愕。 着实没想到,容显方才在娴妃殿外说的那番话,竟然是真的。 要知道,这景王可是名声跋扈,睚眦必报,她这下只怕是将人给彻底得罪了。 看着孟婉一脸害怕的样子,容显将手松开,睨向她的脸。 “你怕什么?本王又不会吃了你。” 听到这话,孟婉却没敢放松一丝一毫,心有余悸的站在他跟前,不敢开口。 容显许是觉得没意思,于是哼了声,“本王记得,你以前胆子不是很大吗?连本王都敢打,如今怎么见到本王怕成这般了?” “嗯?” 孟婉睁大眼睛,她打过景王?这怎么可能? “王爷,您是不是弄错了?奴婢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您动手啊,况且奴婢只是一介女子,景王您武艺超群,我怎么敢啊?” 听到她这般说,景王立马凑到她面前,眯了眯眸子。 “你好好瞅瞅本王,五年前,御膳房外面,就是你这个小贼将本王推倒的。” 突然放大的俊容,让孟婉下意识往后一退,却是没料到,角门的门槛,让她整个人往后跌去。 她惊呼一声,容显见着她往后倒下去,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将她一把给拉住。 “多,多谢景王救奴婢一命。” 孟婉站稳后,气息还有些不均,方才若不是容显拉住她衣裳,她这会只怕要摔个头破血流了。 而容显见着她这样,眉头皱了皱,将手松开,“本王拉你一把,就是为了报当年之仇,你可是第一个敢打本王的人。” 又提及这事,孟婉方才受了惊吓,这会像是记忆被打开了,恍惚间,好像是记得有这么件事。 那时,她为了让容胤吃点好的,经常会偷偷去御膳房偷东西,时不时便被御厨里的厨役追着跑。 好几次都差点被逮到,久而久之,孟婉也练出来了一身力气,再偷东西,便不容易被抓到了。 好像有那么一次,她刚偷了只荷叶鸡,被一个小太监给揪住了。 为了护住那只鸡,她用力将小太监给推出去,好巧不巧,小太监身后有个泔水桶,他整个人一屁股便坐进了桶里。 当时她见状,只顾着逃跑,哪里会想到别的,可如今被容显这么一提,她顿时有点心虚的朝他看过去。 “王,王爷,您该不会就是那个小太监吧?” “啪!” 她刚一说完,额头上就被人拍了下,疼的她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 “本王当时是穿着小太监的衣服,亲眼见着你这小贼丫头偷东西,本王就知道,方才没认错人,你说,本王要怎么惩罚你?” 第105章 向殿下讨碗元宵 容显相貌并不差,反而更多了几分英气,但名声在外,现在这副横眉跋扈的样子,着实有些让人害怕。 孟婉咽了咽喉咙,心一横,出言道,“王爷当初穿着太监服,奴婢认不出来,得罪了王爷,属实不能怪上奴婢。 但过了五年,王爷仍然耿耿于怀,难怪宫里人都说,王爷睚眦必报,小心眼。” 她说这话的时候,小脸上没有了先前的惊愕,反而两颊有些鼓鼓的,莫名有些可爱。 容显盯着她,被她这话气的眼睛顿时瞪起,“你说本王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心眼,睚眦必报。” 孟婉又重复了一遍,反正景王也没打算放过她,既是如此,那她索性也不求饶了。 “你你你!大胆!你信不信本王马上命人将你乱棍打死!” 容显气死了,他指着孟婉,出言吓她,可却不料,眼前这小丫头听到后,却一改方才那软弱的模样,将脖子一抬。 “王爷就算是打死奴婢,也是小心眼,明明都过去五年了,王爷还记得这般清楚,还要找奴婢算账。 你若打死奴婢,旁人只会说王爷连个女子都容不得,奴婢不过贱命一条,王爷为了奴婢这样的小人物,名声受损,吃亏的是王爷。” 她的话,让容显气的眉毛都扬了起来,指着她说不出话来,生平第一次被个小丫头气个半死。 “好好好,你这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本王这就将你带回王府,好好让人管教你。” 他说完,就要上前去拉孟婉,这下孟婉有些怕了。 容显可是皇子,将她带回王府,那不用想,也知道后果是什么。 想到这里,她索性彻底豁出去了,一把打掉容显的手,转身就跑。 容显被孟婉打了一巴掌,整个人都愣住了,看着她跑的那般快,与脑海中五年前的情形渐渐重叠,竟是不自觉的被气笑出了声。 “臭丫头,本王这次放过你,下次再被本王逮着,有你好看的!” …… 孟婉一路狂奔,直到穿过一道角门,这才气喘吁吁停下,往后面看了眼,见着容显没有追过来,这才松了口气。 今日元宵宴,容显方才已经耽搁了不少时辰,就算再想找她麻烦,应该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了。 稍稍安下心来,孟婉准备绕路回绣坊,却在转过身之时,骤然停下。 容胤站在身后不远处,玄黑色的蟒服,阳光下,金线闪烁的光,让他整个人犹如浮上了一层金霾,虚幻而又望而生畏。 他见到自己,眼眸微沉,让孟婉目光下意识看向四周,不禁暗暗叫苦。 她今日出门,当真是没看黄历,方才只顾着躲容显,竟是不知不觉跑到通往东宫的角门处,还被容胤逮了个正着。 容胤凝着孟婉,方才见着这丫头气喘吁吁,惊慌失措的跑进来,他很想走过去,问她是出了何事。 可这会,却是见着孟婉满脸懊恼,显然是不乐意见到他的。 倒是身边的德安最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孟姑娘可是来找殿下的?” 孟婉瞪了德安一眼,这让她怎么回答。 难不成说,自己是为了躲景王,而跑错路了吗? 抬眸看了眼容胤,见他神色微冷,孟婉只得小心翼翼走上前去。 “奴婢见过殿下,殿下千岁长安。” 她恭恭敬敬行完礼,容胤抬了抬手,“你来孤这里,是有何事?” “奴婢,奴婢……。” 孟婉想了一会,却是没想到什么好的说辞,只得咽了咽喉咙。 “奴婢是来找殿下讨赏,今日元宵,殿下能否赐奴婢一碗元宵?” 说完这句话,她便见着容胤眉心微皱,“就为这事?你特意来东宫?绣作处今日没有准备元宵吗?” “殿下洪福齐天,赏的元宵自然比绣作处的要好,奴婢贪嘴,殿下又不是不知,若是殿下不允,那奴婢就先走了。” 她说完,就要离开,容胤哪里会看不出来,这丫头方才说的是胡言乱语。 “跟孤进来。” 扔下这句话,他转身朝东宫走去,德安看了眼孟婉,压住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孟姑娘,请吧。” 孟婉无奈的跟过去,直到来到东宫,看着这雕栏玉砌的殿宇,处处彰显出皇家储君的威严与矜贵。 自打出了天牢,她与容胤见面,都是在南宫里,这还是她出狱后第一次走进东宫。 一进去,扑面而来的森严与压抑,让她心跳都加快了,小心翼翼站在殿中,不敢再往前一步。 容胤坐下后,朝着德安吩咐,“去端碗桂花元宵过来。” 德安退下,孟婉站在那里,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力,眼神瞥向容胤的方向,见他并没有看自己,而是坐了下来,端着茶慢慢品着。 “在绣坊这两日如何?” 听到容胤开口,孟婉连忙应声,“回殿下,奴婢在绣坊挺好的。” “看来淑妃将你调过去,是让你称心如意了。” 容胤这话,又让孟婉刚有些放下的心,蹭的又提了上去。 先前他就说过,她去掖庭,变相在说他薄情狠心,如今这话,听上去又是挤兑。 “殿下,奴婢是奴,在宫中只听命主子的吩咐,谈不上称心如意,奴婢只想好好做事。” “既是想好好做事,又跑到孤的东宫里来,当真是为了讨碗元宵?你莫不是惹出了什么祸端,跑到孤这里来避祸的吧?” 孟婉喉骨一涌,殿下难道是火眼金睛吗?竟是如此轻易便看出来了。 但得罪景王这事,她不敢告诉容胤,保不齐她为了兄弟之情,替景王罚自己呢。 “奴婢真是嘴馋,过来讨碗元宵。” 此时,她硬着头皮坚持这个说辞,容胤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不多会,德安端着桂花元宵走进来,先是将一碗放在容胤面前,又将另一碗端到了孟婉面前。 “孟姑娘,御膳房的桂花元宵,殿下赏的,还不快接下。” 德安笑意盈盈,孟婉朝着容胤行了个礼,“奴婢多谢殿下的赏。” 听到她的话,容胤轻嗯了声,端起自己那碗,看了眼,随后抬起头看向她。 “你过来。” 第106章 不够 孟婉刚准备低头吃元宵,听着他的话,赶紧走过去。 “殿下有何吩咐?” “这元宵烫了。” 他说完,孟婉一愣,倏地想起,从前在南宫之时,容胤总会让她将那烫嘴的食物给吹吹,他才入口。 脸腾的红起来,她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那个时候,他们彼此依偎,她年纪小,这举动,当时她并无其他感觉,但如今回想起来,却是暧昧而又逾矩的。 “怎么?孤的令,你不从?” “不是,奴婢这就替殿下将元宵弄凉。” 见着她走上前端起碗,容胤唇角勾出浅笑,脑海里浮上以前这丫头替自己吹凉食物时的样子。 粉嘟嘟的小嘴,模样可爱极了。 可还没等他想完,便见着孟婉已经走到另一旁,从壶中将凉水倒进碗里,搅动了几下,复又将那凉水给倒掉。 她端过来时,便见着男人黑着一张脸。 “殿下,元宵已经过了凉水,可以吃了。” 硬着头皮开口,容胤手指摩挲在一起,“你将那桂花味给弄没了,孤如何能吃?” “那奴婢这碗给殿下?” 她小心翼翼开口,将自己那碗端起来,“这碗不烫,殿下……。” 没等她说完,便见着男人已经伸出手,将她那碗给接了过来。 吃不到她吹凉的,吃她这碗也可。 看着容胤几下就将那几个元宵给吃完了,孟婉不禁哑然。 从前他可不爱吃元宵,她记得,每年元宵节,容胤看见元宵,都是沉着一张脸的。 许是家家团圆的日子,他这个太子,却被幽禁于南宫,别说阖家团圆了,就连能记住他的人,也是没有一个的。 故而她知他心结,除第一年做了碗元宵,之后每年,她就只会做几块春饼了。 他不吃元宵,她也不能吃,这是她五年来,吃的第一碗元宵。 如今他既是吃的这般香甜,想来心中对元宵已无介怀了。 也是,他如今是储君,未来的王,南宫之时的那些不堪,是应该忘记才对,包括她。 “不吃?不是说来东宫讨元宵吃的吗?” 容胤放下空碗,抬眸,便见着小丫头望着他,于是蹙起眉。 “奴婢正要吃。” 她回过神,低头将那碗里的元宵吃进去,因着吃的太急,结果不小心被噎住了。 “咳咳。” 她捂着胸口,那元宵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脸色瞬间憋红了。 容胤一听,立马一把将她拽过来,眼底浮上一抹慌色,顾不得说什么,赶紧替她用力拍着后背。 终于,当一颗元宵被吐出来时,孟婉的脸色终于由紫转红,方才那颗元宵,可真是差点要了她的命了。 “吃这么急做甚?又没人同你抢。” 看着她这副劫后余生的样子,容胤气的不行,盯着她的脸。 “宫里短你一口吃的了?” 原本就噎的满眼浮着薄泪,被他这么一骂,她竟是一个字也反驳不了。 方才她只想着赶紧吃完离开,哪曾想到,会被这小小的元宵差点给噎死了。 “奴婢下次不会了。” 缓了会,她才小心开口,容胤松开抚着她后背的手,“你还敢有下次?以后不准吃元宵!” 孟婉眼中浮上委屈,不过是噎了下,他竟然让自己以后都不准吃元宵,这太不讲道理了。 “去,给孤做几个春饼过来。” “嗯?” 孟婉睁大眼睛,“殿下方才不是才吃过元宵吗?” “没吃饱。” 听着他这话,孟婉脸上露出难以置信,方才那碗元宵,可不少几个呢。 容胤从来口腹欲极淡,什么时候变的这般贪食了? “殿下,贪食对身子不好。” 她开口提醒,容胤看了她一眼,“你别忘了,孤方才可是救了你一命,这救命之恩,你若不做春饼,用其他的也可抵偿。” 孟婉一噎。 这其他的,她不能深想。 “是,殿下,奴婢这就去给您做春饼。” 见着小丫头答应了,容胤这才扬扬手,“德安,带她去小膳房。” “喳。” 德安笑眯眯进来,“孟姑娘,请吧。” 跟着德安来到东宫的膳房,他便退了出去,孟婉一个人留在里面做起春饼。 想着容胤方才已经吃了不少元宵,她特意少做了几个。 端过去时,煎的两面金黄的春饼,只是一眼,容胤便不悦的开口。 “怎么就做这几个?” “殿下,这春饼得刚做出来的才好吃,你要不先吃,吃了若不够,奴婢再做。” 听着她这样说,容胤没再吱声,慢条斯理的吃起来,孟婉站在一旁,看他一块接着一块,不多会,便将那盘子里的春饼给吃完了。 “再做。” 淡淡两个字,自他口中说出来,孟婉惊了瞬,“殿下还要吃吗?” “孤的话,你听不见吗?” 他睨过去,目光沉下,显然是觉得孟婉想要出尔反尔,不给他做了。 “是,奴婢这就去做。” 她走出去,见着德安,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安公公,殿下这两日进食了吗?” “孟姑娘何出此言?” 德安反问,孟婉看了眼殿内,容胤正在喝着茶水。 “殿下方才吃了一碗元宵,五块春饼,还让奴婢去做,奴婢担心殿下吃多了,积了食可就了不得了。” 听到孟婉的话,德安也有些吃惊,但一想到先前殿下将孟姑娘做的菜全吃光,连着几日让御医给他开消食的方子,当下便明白了。 殿下这是舍不得孟姑娘,故意想用这法子多留人家一会呢。 “殿下这几日因着南蛮犯境之事,确实有些寝食难眠,既是今日开了胃口,那姑娘就按殿下的吩咐去做吧。” 既是安公公这样说了,孟婉放下心来,前往膳房,她刚离开,德安就赶紧小跑进内殿。 “哎哟,我的殿下哟,您可不能再吃了,再吃又得找御医开方子了。” 容胤看了他一眼,“小丫头同你说什么了?” “孟姑娘担心殿下积了食会难受,方才还同奴才问起殿下这几日有没有进食。 殿下听奴才一句劝,可别再像上次那般了,今儿可是元宵宴,被陛下知道,又得要怪罪了。” 德安的话,让容胤眸色沉了沉,随后开口,“就你话多,行了,你让小丫头回去吧,孤不吃了。” 第107章 元宵宫宴 德安松了口气,“喳,那奴才这就去同孟姑娘说一声。” 德安说完,赶紧离开,生怕殿下待会又反悔,方才他可是见着殿下喝了好几杯茶消食了,再这么吃下去,可真要出事了。 而此时,孟婉刚到膳房,正准备和面,外面便传来一溜小跑。 “孟姑娘,别做啦。” 听到这声音,孟婉停下,转身的时候,便见着德安跑的气喘吁吁。 “殿下不吃了吗?” “方才有要事,殿下吩咐,今日不吃了,孟姑娘过两日再过来做。” 听到这话,孟婉脸上神色变了变,过两日再来做?她可不想。 但心里是这么想的,话却不敢说出来,万一被容胤知道,她指不定今天得把这铁锅给烧通了。 “是,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恭敬的说完,她松了口气,德安见着,又不放心的交代一句。 “孟姑娘可得记着,过两日再过来。” “奴婢知道了。” 她屈了屈身,快步走出东宫,耽搁了这么久,司绣她们应该早就回绣坊了,待会她还得想办法把话圆过去。 果不其然,当她回到绣坊,萃兰早就在等着她了,一见她回来,连忙上前。 “孟婉,你去哪里了?” “萃兰姑姑,奴婢方才回来的时候,遇见了景王拦在绣坊的角门那里,奴婢只得避开躲了一阵子才回来,让姑姑担心了。” “景王来绣坊拦你了?” 萃兰睁大眼睛,“那你没事吧?他有没有为难你?” 孟婉摇摇头,“奴婢寻了个由头,避开了。” “这个景王定然是见你生的好看,所以故意刁难你的,方才我已同司绣说过此事,下次你见着他,可记得躲远些。” “是,奴婢记下了。” “那你快些去同司绣说一声,方才她还问起你呢。” “好,奴婢这就去。” 孟婉与萃兰分开后,前往郑司绣那里,轻轻叩门后,里面传来声音。 “进来。” 她推门而入,走进内室,看见郑司绣时,屈了屈身。 “郑司绣,奴婢方才耽搁了些时辰,特来向您请罪。” “可是因着景王的事情?萃兰都同我说了,那景王一向跋扈,你无需放在心上,过来吧。” 孟婉走到郑司绣面前,“景王错把奴婢认错成了旁人,如今绣坊正值多事之秋,奴婢不敢得罪,便找了个由头避开了,好在景王可能也觉着自己认错了,没有再为难奴婢。” 她没将与景王的旧怨说出来,是担心会牵连到郑司绣,况且景王又不能经常入宫,只要她小心着些,时间久了,他应该自然也就忘了。 “那就好,狐毛氅衣之事,我已同娴妃说了,想来她会命人去查,此事到此为止,绣作处不要再多管了。” “是,奴婢明白。” 听到孟婉这样说,郑司绣脸上浮上笑容,“等元宵宴后的绣艺比拼,你记着要好好比,明白吗?” “奴婢会尽力而为。” 孟婉谦逊的样子,郑司绣很喜欢,“安王如今征讨西蛮,淑妃那边,你也经常去看看,莫要忘了娘娘的恩情。” “奴婢自是不敢忘的,还请司绣放心。” “那就好,去吧,我让萃兰给你派了活计,你这几日便听她的吩咐,好好做事。” “是,奴婢告退。” 孟婉走出郑司绣的屋子,回到绣坊后,萃兰便吩咐她接下了被慎刑司带走绣女的活计。 因着绣活繁重,整整一日,她都待在绣坊里,而天黑之后,前朝前清殿,此时元宵宴也热热闹闹开始了。 容渊坐在正中间的龙椅之上,丽妃坐在靠下一些的位置,打扮的艳丽雍容。 自打先皇后过世后,容渊没有再立新后,而丽妃为先皇后一母同胞的妹妹,一入宫便得了圣宠,位列四妃之首。 今日的元宵宴,淑妃因安王出征,一心礼佛,没有来参加,剩下两位妃嫔,德妃与娴妃,还没到。 “陛下,今日这元宵宴可是比往年热闹。” 丽妃柔声细语,容渊看向坐在前位的容胤,轻轻颌首。 “胤儿这段时间代理朝务,确实勤勉,看来南宫五年,他已经自省,也算是告慰嫣儿在天之灵了。” 丽妃听到容渊的话,脸色一僵,陛下口中的嫣儿便是先皇后楚嫣,也是自己的同胞长姐。 她们楚氏一族,因楚嫣入宫为后,得陛下恩眷,如今已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门阀世家,显赫无比。 她入宫后,因长相似长姐五分,故而没多久便封为四妃之一,无奈与陛下在一起几年,却是始终无法有孕。 楚家族老催的紧,她只得与顾相将容胤先弄出南宫,以安抚楚氏一族。 如今容胤愈发得陛下的青睐,她虽为姨母,但到底不是自己的亲子,尤其是陛下对长姐的惦念,就更让她有时候嫉意难消。 但如今她膝下无子,只能仰仗容胤,听到皇帝的话,轻轻弯唇。 “是,姐姐若在世,见着殿下这般,定然会欣慰的,如今殿下大婚之期已定,陛下也可放心了。” 说完,她执起酒壶,给容渊倒上一杯酒,正在这时,宫外传来小太监的唱喏声。 “娴妃娘娘到,世宁公主到。” 众人目光望去,只见娴妃身着狐毛氅衣,姿态端庄从容的从殿外走进来。 银狐毛的围脖,在光线下犹如银色的水流一般,而巧妙的是,狐头的位置,正对着衣裳肩胛处的一只小银狐。 小银狐仰着头,嗷嗷待哺,两狐遥相呼应,母子情深,一派温情的画面,跃然于上。 而站在她身侧的世宁公主,一袭流彩暗纹蹙金绣牡丹的曳地长裙。 领口处,用金线绣着精致的缠枝莲图案,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似一朵出水芙蓉般清濯,引人注目。 母女二人一走进殿中,马上吸引到了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娴妃与世宁公主站在一起,就像那氅衣上的两只银狐般。 母女情深,一派祥和。 坐在龙椅上的容渊,见到此景,脸上浮上笑容,元宵佳节,他最喜看见这般温馨团圆的画面,尤其世宁是自己唯一的女儿,他更是偏爱。 “娴妃,世宁,来,到朕身边来。” 容渊开口,坐在稍低一些位置的丽妃,顿时眼中浮上一抹暗色,目光死死盯在娴妃身上穿的那件银狐氅衣上。 第一百零七章 心思落空 四妃之中,唯有娴妃有儿有女,而今日,她穿的这件衣裳,更是寓意着母慈子孝。 这一幕,犹如牛毛针,扎的丽妃眼睛疼的厉害,明明娴妃样样不如她,只因有子嗣,便可以博得陛下的怜惜。 在宫中,子嗣为大,人老珠黄之时,唯有子嗣可以傍身。 可她,虽年纪最小,贵为四妃之首,因为没有子嗣,待年华老去,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臣妾参见陛下,恭祝陛下福寿绵延,岁岁安康。” 说话间,娴妃已经带着世宁公主来到陛下面前,上前行了个礼,一旁的世宁也跟着上前。 “儿臣参见父皇,恭祝父皇福泽四海,龙体康健,似南山之松,岁岁常青。” “好好,免礼。” 容渊满脸笑意,看向娴妃的衣裳,“爱妃今日这身氅衣倒是十分别致,朕远远看去,这两只银狐栩栩如生,好一派舐犊情深的画面啊。” “是,这件氅衣上的银狐皮是显儿特意送来的,臣妾便命绣作处赶制了这件狐毛氅衣,却是没想到,做出来的式样竟是这般好。” “的确不错,朕方才见着,都十分惊叹,你与世宁一道进来,母女情深,犹如这两只银狐,朕见着,也心生欢喜。 娴妃为朕诞下如此孝顺的儿女,是朕之福,亦也是你的福气啊。” “是,臣妾要谢陛下给了臣妾这样一双懂事孝顺的儿女,臣妾如今已无他求,只想着能健健康康,多陪伴他们。” “嗯,你说的不错,这显儿怎么还没来啊?” “他派人送了信进宫,说是给陛下您准备了份大礼,应该快来了吧。” 一听到娴妃的话,容渊脸上的笑意就更深,“没想到显儿也给朕准备礼物了,好好,那朕就等着了。” “姐姐可真是好福气,今日元宵佳节,儿女双全,陪伴在侧,当真是让妹妹羡慕呢。” 丽妃这时开口,娴妃看向她,唇角弯起淡淡的弧度。 “妹妹花容月貌,能日日陪伴陛下身侧,想来用不了多久,必定也会儿女双全的。” 娴妃这话,让丽妃拢在袖中的手指狠狠掐进掌心,但面上却不动声色道。 “不是人人都有姐姐这般好福气的,听闻世宁公主已过及笄,姐姐今晚打扮的如此隆重,想来是为了公主的婚事。 待会这满朝文武家的青年俊才都会聚坐一堂,那妹妹就先祝姐姐能替公主择一良婿,日后举案齐眉,夫妻和睦。” “多谢丽妃吉言,世宁的婚事,自然是由陛下作主的,臣妾一切都听陛下的。” 说完,娴妃目光看向容渊,他微微颌首,“世宁是大祈唯一的公主,这驸马必定要德才兼备,朕会好好替世宁择一门好亲事的。” 有了容渊的话,娴妃与世宁公主皆俯了俯身谢恩,这一幕又看的丽妃眼底嫉火直冒。 娴妃家世不高,景王如今尚未有正妃,但若公主定的驸马家世过高,那景王娶的正妃势必更高上一筹。 她这一儿一女,一娶一嫁,若都是家世显赫之人,那日后在宫中,只怕要同自己平起平坐了。 而她,除了姐姐留下的容胤,便是楚氏一族的依托,但楚氏一族是什么样的,她比谁都清楚。 待她没了利用价值,族里会送第二个、第三个貌美的女子入宫取代她的位置。 指望容胤? 想到这里,她将目光转向坐在不远处的太子身上。 此时他端着酒杯,慢慢品着,根本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丽妃眼底浮上冷芒,容胤虽称她为姨母,但自打出南宫这一年,却明显能感觉到那种疏离。 尤其是那日,她将那个姓孟的小丫头叫过去后,容胤这段时日,就连请安也不来了。 派人去叫他几次,他来了也是只停留短短片刻,便借故离去,就连她有意让他与顾倾倾在一起,他也不肯。 明明先前,他对倾倾不是这般的,定然是姓孟的那丫头,让容胤与她离了心。 祸水果然还是祸水,即便是过去一年,仍然还是留不得。 “丽妃,娴妃来之前,你要同朕说什么?” 正在这时,容渊的声音传来,丽妃连忙敛起心思。 “启禀陛下,臣妾方才是想同陛下说,顾相得知掸国来了几位幻术师,特意邀请前来皇宫,为陛下表演幻术。 臣妾听闻,这幻术乃是仙人之术,能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想来今夜的元宵宴定然十分精彩,臣妾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丽妃的话,引的容渊也起了兴致,“哦?这幻术当真这般神奇?” “臣妾也只是听倾倾说起,却也未曾亲眼见过,今日得陛下之福,顾相才能找来这几位幻术师,今日,臣妾和陛下定然能一饱眼福了。” “顾相有心了,朕听闻倾倾近日经常入宫陪你,朕看着你,这段时日笑容愈发明艳了。” 丽妃生的貌美,与先皇后有五分相像,但却比先皇后更知情趣,虽已经入宫几年,但容渊却还是对她宠爱有加。 加之她那里总会有些新奇的小玩意,故而容渊几乎日日留宿在她那里。 丽妃不过只是说了几句幻术的奇妙,便轻易将容渊的注意力又勾了过去。 娴妃坐在那里,听着这些话,眉眼间淡淡的,好像不甚在意,但细细看去,便能见着她眼底的一丝落寞。 “母妃。” 世宁压低声音,娴妃转而朝她弯了弯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示无事。 世宁掩下对母妃的担忧,今日母妃难得如此盛妆而来,为的就是替自己择一门良婿。 可丽妃,却只说了几句幻术之事,便让父皇一心落在了那上面,想来今晚,母妃的精心准备,只怕又要落得一场空了。 那边容渊与丽妃旁若无人的你侬我侬,这边娴妃母子神情落寞,直到小太监再一次唱喏声传来。 “绮妃娘娘到,晟王爷到。” 众人的目光望过去,身着石青色朝服的晟王容烨,昂首迈步而入。 在他身边,是身着暗红色锦缘棉服,肩披白色鹤氅,身姿婀娜的绮妃。 绮妃生的秀丽,虽生育了晟王,却并不显老,与儿子站在一起,犹如姐弟一般。 第一百零八章 各怀心思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她上前行礼,容渊见到她,抬了抬手,“今日怎的来这般迟?” “回陛下的话,方才与烨儿才将今晚宫宴所要弹奏的曲子排完,故而来迟了些,还望殿下恕罪。” 绮妃琴艺绝绝,师承大祈名扬天下的琴师,入宫之后,一手琴艺,后宫无人能及。 在丽妃进宫前,绮妃是最得圣宠的,故而见到她来,容渊也是极为高兴的。 “方才丽妃同朕说,今晚宫宴上还有掸国的幻术表演,再加上绮妃的琴音,定然是锦上添花。” “陛下谬赞了,前阵子,烨儿倒是也见过这幻术表演,听他说,十分玄妙,未曾想,今日便能有幸见着了。” “哦?烨儿,你也见过?” 容渊将目光看向容烨,只见对方上前一步,“回父皇,儿臣在民间暗访之时,曾见过几位掸国幻术师的表演。 这幻术可隔空取物,大变活人,亦能呼风唤雨,空手变物,着实十分神奇。” 听到容烨也这般说,容渊的兴致比方才更高,“听烨儿也这般说,朕对今晚丽妃与顾相安排的这出幻术,已经迫不及待了。” “那臣妾今晚也有眼福了。” 说话间,绮妃挨着娴妃的位置旁边坐下,朝她弯了弯唇。 “娴妃姐姐,今晚你这件狐毛氅衣真是与众不同,是绣作处的手艺吗?” “是,绣作处新来了位绣女,这氅衣便是出自她的手。” 对绮妃,娴妃并无敌意,绮妃的性子,寻常只会钻研琴艺,即便是最得宠之时,她也只是以琴艺吸引容渊的喜爱,并不像丽妃,总会弄些奇巧淫技,来引得陛下去她那里。 有了绮妃在,两人围绕着这件氅衣聊了起来,众人看似一片祥和,但却各怀心思。 “大哥,许久未见了。” 容烨坐在容胤下位,朝他开口,容胤淡淡掀唇。 “听吏部说,四弟近来时常走访民间,惩治贪腐之事,吏部对四弟赞不绝口,折子都递到父皇面前,替四弟邀功了。” “大哥谬赞了,这是臣弟该做的,大哥近来辅政,才是废寝忘食。 父皇时常对我们兄弟几个说,要向大哥看齐,臣弟如今只是做了极小的事情,大哥才是我等兄弟的楷模。” 晟王的话,让容胤压住眼底的暗色,晟王与安王自小便关系极好,安王如今自请讨伐西蛮,回来后,必然会进兵部。 而晟王如今在吏部,这兄弟俩打的什么算盘,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父皇委以重任,孤在南宫多年,若不更加勤勉,只怕会愧对父皇所托了。” “大哥谦虚了,大哥自幼便天资聪慧,即便是在南宫之时,也未曾懈怠过半分,不然,哪能在短短一年内,便能让满朝文武都赞不绝口呢? 日后还望大哥多多提携,小弟敬大哥一杯。” 容烨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容胤轻轻抿了口,随后便将酒杯放下。 “听说今晚有幻术表演,大哥看过这幻术吗?” 容烨没话找话,容胤眸光微微动了动,随后唇角勾起冷弧。 “不过是些障眼法罢了。” “哦?竟是障眼法?” 容烨眉宇微扬,“先前在民间之时,见到这幻术师表演,却是看不出来是障眼法,那今晚定要好好看看,是否如大哥所说的那般了。” 容胤没再回应,这种看似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宴会,实则每个人都暗藏心思,只想着在父皇面前表现一番。 只要一想起,他在南宫寂寥的五年,他们其乐融融,欢聚一堂,无一人想起他,他眼底的冷意就更加深冽。 而此时,绣作处外面,孟婉被人拽着,一个头两个大。 “景王,这里是绣作处,还请您放过奴婢,奴婢求您了。” 她是真没想到,容显竟会在此时跑到绣作处来找她,而且还如此正大光明。 “你这小贼丫头,今日让你跑了,本王岂能这般轻易放过你。” 容显见着孟婉用力想要拽出她的袖子,故意趁着她使劲的时候,突然间一松手。 “砰。” 孟婉只顾着使力,没料到容显松了手,一下子摔在了地上,疼的她眼泪当下便出来了。 坐在地上,她索性也不爬起来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容显哪里见过女子哭成这副样子的,立马有点慌神。 “你,你哭甚?本王又没怎么着你?” 孟婉不理他,眼泪依然往下掉着,明明是元宵节,她好不容易做完一天的活计,正准备回去歇歇。 可哪里料到,容显竟是跑到绣作处来逮她,还这般不讲道理。 见着小丫头不理她,光坐在那里大颗掉眼泪,容显眉毛都拧了起来。 “你给本王起来。” “王爷把奴婢推在地上的,要报的仇也报了,王爷走了,奴婢再起来。” 她抹了把眼泪,上次她便看出来,这景王性子虽跋扈,但也不是完全不讲道理,不然方才早就命人将她带走惩罚了。 而容显听到孟婉这又怂又无赖的话,再看她这副哭的淅淅沥沥的样子,竟是直接被气笑了。 “本王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起还是不起来?” “那王爷还要同奴婢算账吗?” 她抬起头,因为刚哭过,此时眼睛水汪汪的,像是被冰泉洗过,看人的时候,让人心神都被摄住一般。 望着这双眼睛,容显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心脏跳的厉害,竟鬼使神差开口道。 “你起来,本王就饶了你。” “奴婢多谢王爷。” 孟婉没等他说完,便从地上站起来,容显见着她速度之快,立马反应过来。 “你这小贼丫头,方才是装的?” 孟婉拍了拍身上的灰,“王爷一言九鼎,说了不罚奴婢了。” 她的话,再一次让容显噎住,在这丫头身上,他竟是第二次被激的说不出话来。 “既是王爷放过奴婢了,那日后奴婢见着王爷,必定恭恭敬敬,还望王爷大人大量,切莫再与奴婢计较了,今日元宵佳节,奴婢在此,恭祝王爷岁岁长安,福运绵延。” 说完,她行了个福礼,转身就要走,容显一见,骤然回神,立马叫住她。 “你等等!” 第110章 做好了有赏 孟婉脚步一顿,转过身,满眼戒备,“王爷,您说了不会再为难奴婢了。” 容显眉头一皱,“本王几时说要再罚你了?听母妃说你的绣活很好,那你会缝这个吗?” 他说完,从怀中掏出几片皮子,递到她面前,孟婉看向那几块皮子。 “王爷这是想做什么?” “蹴球,你若帮本王做好,先前之事,既往不咎。” 容显有几分不自在,孟婉满眼疑惑,“王爷府中难道没有绣活好的绣娘吗?何至于要拿到宫里来做?” 听到她的话,容显面色一僵,但还是大方承认。 “本王原先是想自己做的,岂料到本王耍得了刀枪剑棍,却拿那小小绣花针毫无办法,府中绣娘哪里配沾本王的东西,你帮本王缝。” 他说着话,将那几块皮子往孟婉面前一塞,“做好了,本王重重有赏。” 听到有赏,孟婉想了想,将那皮子接过来。 “王爷何时要?” “半个时辰,你能缝好吗?” “嗯?半个时辰?” 孟婉睁大眼睛,容显再次开口道,“今晚元宵宴,本王要为父王表演鞠术。” “王爷,您今晚就要,现在才拿来让奴婢缝?那万一奴婢赶不及呢?” “赶不及,两罪并罚!” 容显说的理直气壮,孟婉直想将手里的皮子甩他身上,最终还是忍下去。 “奴婢这就去给王爷缝蹴球。” 她转身走进绣坊,此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元宵佳节,绣女们也都回去歇息了。 而容显,跟着她走进去,坐在她不远处,眼睛盯着她。 时间紧促,孟婉也没再搭理他,找出绣线的针,将那几块皮子裁剪出一块块大小合适的,拼在一起。 灯光下,孟婉细细缝着那几张皮革,容显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那小小的绣花针,明明将他的手指戳破好几个洞,可到了她手里,就跟长在她手上一般,灵活无比。 孟婉专注的缝着,很快便将那几张皮子给缝在一起,只留出一小片口子出来,又找来动物毛发往里面填充进去。 很快,便将一个蹴球做了出来,收完最后一针,她站起来,将那球往自己脚上踮了踮。 “你也会鞠术?” 看着她动作熟练,容显不禁开口,孟婉脚一踮,将那球稳稳落进手中。 “只是会点皮毛,呐,王爷,半个时辰,做好了,给您。” 她将蹴球递给容显,看着他接过,随后拍了拍手,“既是已经将球做好了,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见她要走,容显心里漫过一丝说不清楚的感觉,但还是从腰间拿出一锭银子往绣案上一放。 “这是本王赏你的。” 看着这锭银子,孟婉有些惊讶,她方才倒是没将他说赏赐的话当回事,这会看见真的有赏,却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奴婢谢过王爷。” 她赶紧敛起神情,恭敬俯身,行了个礼,容显拿上球,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开口,朝着外面走去。 看着他那抹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孟婉这才松了口气,伸手将那锭银子给拿起来塞进袖中。 如今她缺的正是银子,容显赏赐的这锭银子,当真是雪中送炭。 她拿上银子离开,容显带着蹴球朝着前清殿赶去,此时,前清殿内,幻术师正在表演着幻术。 众人目光皆看向那正中间,升上半空的摇钱树,枝丫几乎够上月亮,那幻术师踩着枝丫而上,直到爬进了月亮之中。 惊呼声四溢,只见那幻术师在月亮之中,手执竹笛,吹出的笛声引来月中仙子翩然起舞,一派仙景,引众人惊叹声不断。 “爱妃,这幻术果然厉害,竟是能上天请仙子起舞,如此能人异术,实在令人大开眼界啊。” 容渊不禁朝着丽妃开口,丽妃见状,跟着附和,“臣妾今日也是生平初见这一幅奇景,还是陛下皇恩浩荡,我大祈国强民盛,才能引来四方异士,为陛下效力。” 丽妃一番话,说的容渊龙心大悦,而此时,那幻术师正好一曲奏毕。只见那月中仙子化身成仙鹤,载着那幻术师自殿前飞了一圈,缓缓落在了殿前,一只手放在胸前,恭敬行了个礼。 “小的参见陛下,恭祝吾皇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听到幻术师的话,容渊龙颜大悦,随后抬起手,吩咐下去。 “赏!重赏!” “多谢吾皇。” 幻术师开口,自小太监手中接过金锭,紧跟着只见他突然间将那枚金锭握在掌心。 顷刻间,金锭化成了金粉,随着他扬起,竟是化成了纷纷金雨,洒向大殿。 就在众人惊叹不已之时,却见那些金粉突然间在半空凝聚而起,化身一条五爪金龙,在殿内翻云覆海。 所有人惊呼而出,那金龙游走几圈之后,来到容渊面前,与他对视之后,随即消散落下。 而就在容渊诧愣之际,一旁的丽妃却惊呼出声,“陛下,您看这大殿之上。” 众人目光皆望过去,只见那金龙消散的地方,殿前赫然出现了八个大字。 “尧天舜日,四海升平”。 随着这几个字一出现,丽妃立马起身,朝着容渊跪下。 “金龙献瑞,我大祈盛世荣华,臣妾恭祝陛下福寿绵延,万岁万万岁!” 随着丽妃三呼万岁,所有朝臣都跟着起身跪下,大殿之中瞬间响起。 “臣等恭祝陛下福寿绵延,我大祈盛世荣华,四海升平!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着满朝文武皆俯首而跪,容渊龙心大悦,站起身朝众人抬手。 “众爱卿平身,如今我大祈得上天庇佑,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诸位爱卿功不可没。 今日乃元宵宴,众爱卿可尽情畅饮,传朕旨意,今夜不眠,燃千灯,朕要与民同乐!” “臣等叩谢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听着这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容渊满面红光,待呼声渐止,大殿之上,突然传来一阵激昂的鼓声。 随着那鼓声有节奏的响起,满朝文武看过去,只见容显一边踮着蹴球,一边跟着鼓声,出现在了殿中。 容渊目光看向容显,此时他脚上的球,仿佛与他融为一体,踮、挑、跃、弹,每一个动作,都与鼓点声完美交叠。 随着鼓声,他来到殿中,突然间将那蹴球用力挑高,一抬一推,只见那蹴球竟是朝着容渊的方向弹了过去。 第111章 你知道我会来找你 “陛下当心!” 丽妃惊呼而出,容渊却丝毫不在意的看着那朝着自己推来的蹴球。 只见他伸出手,只一瞬间,便将那蹴球捞了过来,下一秒,便在肩膀上踮了起来。 看着容渊竟是将那小小的蹴球玩的出神入化,丽妃站在一旁,整个人都怔住了。 唯有娴妃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唇角浮着淡淡的笑意。 待容渊将那蹴球耍的翩若游龙般时,整个大殿爆发出一声喝采声。 而这时,只见容渊将那球猛地一推,那蹴球在空中打着旋般,朝着容显转了过去。 容显唇角一勾,下一秒,身形一腾,头一低,便将那蹴球接了过来。在头上打了几个转之后,稳稳落在手中,随即跪在大殿中央。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一身鞠术翩若游龙,出神入化,儿臣自愧不如。” 随着他这句话说完,只见容渊开怀大笑,“你这小子,先前听你母妃说你准备送朕一份大礼,倒是没想到,这便是你送的大礼。 说起来,朕有十年没有碰过这蹴球了,当真是岁月不饶人啊,朕老了。” “陛下如今正值盛年,在臣妾心里,一如当年那般英姿勃发,臣妾还记得,当年陛下的鞠术,是先皇亲授,众皇子中,无人能及。 这些年,陛下为朝政殚精竭虑,竟是连最心爱的鞠术都无暇顾及。 前段时日,臣妾将这故事说给显儿听,没承想,他却记在了心里。 今日大殿之上,竟会如此唐突,还望陛下恕罪。” 娴妃说完这些话,俯身准备跪下,却被容渊一把扶起,望向她的目光柔情似水。 “显儿一片孝心,何罪之有,难为你还记得朕年轻时的事情,爱妃有心了,朕今日十分高兴。” “显儿幼年之时,陛下还曾将这鞠术传授于他,如今他也如陛下当年那般的年纪,却是没有陛下当年的风采,倒有些班门弄斧了。” 娴妃边说边将目光看向容显,容渊见状,跟着她望过去,不禁感叹。 “显儿是几个皇子中,最像朕的,这些年,你将他教的很好,爱妃辛苦了。 来人,景王献礼,甚得朕心,赏玉如意一对,娴妃教子有方,赏白玉观音一座。” “儿臣叩谢父皇!” 容显跪下谢恩,娴妃唇角溢出笑意,丽妃站在一旁,眼底再一次浮上嫉火。 她好不容易用幻术表演在陛下面前夺了头彩,竟是没想到,娴妃竟能半路杀出来。 显王这一手鞠术,不光勾起了陛下的爱子之情,竟是连娴妃也一同得了怜惜。 “妹妹好生羡慕姐姐,臣妾入宫晚,竟是无缘得见陛下年轻时的风采,方才陛下这一身鞠术,就算是放眼当今天下,只怕也是无人能及的。” 丽妃的话,马上换来娴妃的目光,“妹妹说的是,臣妾当时亲眼见着陛下与皇后鹣鲽情深,就连所用的蹴球,都是皇后亲手所做。 今日元宵宴,若皇后在天有灵,见着陛下风光依在,想来也会替陛下高兴的。” 娴妃的话,让丽妃神色瞬间一僵,她没想到今日元宵宴,娴妃竟是会提到皇后。 果然,当她说完这些话,便见着容渊神情浮上几许落寞。 “娴妃竟然还记得当年嫣儿替朕做蹴球之事,朕这些年,每每想起与嫣儿的点点滴滴,总觉得亏欠她许多。” “陛下,如今太子辅政,满朝文武皆赞赏有加,想来定然是皇后在天护佑所致,陛下不必太过伤怀,否则皇后姐姐见着,也会难过的。” 娴妃的话,让容渊叹了口气,他轻轻颔首,“是啊,嫣儿最不愿看见朕难过,这些年,定然是她在冥冥中护佑,我大祈才能越发强盛,太子,你过来。” 容渊说到这里,朝着容胤看去,容胤见状,缓步上前。 “父皇。” “今日元宵佳节,得你母后护佑,如今你才能安然顺遂,日后要更加勤勉,不得辜负你母后的一番教诲。” 听到容渊的话,容胤压下眼底的冷芒,随后跪下,“儿臣谨记父皇的嘱托,绝不会辜负父皇母后的谆谆教诲。” 因着娴妃这番话,之后容渊显然兴致不似先前那般,就连绮妃与晟王的琴萧合奏,他也勉强只道了声好,甚至连封赏都没有。 宴会过半,容渊便离开了前殿,丽妃想要跟随,也被他拒了下去,当他离开后,丽妃朝着娴妃冷冷而出。 “姐姐当真是好手段。” 听到她的话,娴妃不以为然,“妹妹这话说的,倒叫本宫听不明白了。” “姐姐如今已儿女双全,做人可不能太过贪心,既要又要,难免让人鄙夷。” 丽妃说的毫不客气,一旁的世宁忍不住开口,“丽妃娘娘还请慎言,我母妃一向不喜宫中之事,丽妃娘娘这般恶意揣度,就不担心父皇知道降罪吗?” “世宁公主,本宫身为四妃之首,还轮不到你同本宫这样说话。” 她说完这句话,娴妃淡淡而出,“世宁年幼无知,但丽妃娘娘怕是忘了,如今你这四妃之首的头衔,沾的是谁的光。 陛下对皇后情深似海,本宫劝你,切莫生出妄念,人总想得到太多,到头来,恐怕落得个竹篮打水。” 说完这句话,娴妃站起身,朝着外面走去,世宁见状,也跟着离开。 丽妃望着她俩的身影,一口气憋在心口处,整张脸都有些狰狞。 当娴妃退席后,容胤放下酒杯,跟着悄然离开,直到在前往瑞华宫的宫道上,将母女俩拦了下来。 “娴妃娘娘。” 见到容胤,娴妃仿似是早就料到一般,朝身边的世宁看了眼。 “宁儿,你先回去,母妃同殿下有些话要说。” “是,母妃。” 世宁朝容胤看了眼,随后告退离开,容胤待她离开后,这才开口。 “娴妃娘娘,今日你这般激怒丽妃,可知会带来什么后果?” 听到他的话,娴妃淡淡弯唇,“殿下是为了丽妃来向本宫兴师问罪吗?” 见到她这般从容镇定,容胤眸光闪烁了下,“丽妃与我母后虽为同族姐妹,但与孤来找您,并无任何关系。” “那殿下又为何而来?” “娘娘既是能记得我母后那么多事情,想来我母妃在世之时,与娘娘关系匪浅。 不然,您不会在今日宁可得罪丽妃,也要在父皇面前提及母后,而方才我出现,却见你眼中并无意外,想来是知道我会过来。 既是娴妃娘娘有心,还望娘娘将我母后之事,告知于我,容胤不胜感激。” 第112章 心魇之症 容胤的话,让娴妃平静的眸子,微微闪动了下,最终归于淡若。 “好吧,既是殿下想知道,那便随妾身一道前往凤栖宫吧。” 二人沿着宫道,不多会,便来到了先皇后的寝殿,自从先皇后故去之后,这里的宫门便常年紧闭着。 容胤看见眼前这扇朱红大门,心口如同被热油烫过,又疼又灼。 自南宫出来后,他没有来过一次,以为只要不靠近,母后就还在这座宫殿里,那些痛彻心扉的记忆就不会存在。 娴妃见到他这般,轻轻开口,“自打皇后故去,陛下便下旨,任何人不得动这里的一草一木。 每年皇后的生忌,陛下都会在这里待上整整一日一夜,都说天家无情,但陛下对皇后的情意,却是让我羡慕的。” 说话间,她上前,手抚上那扇朱红色的大门,似是喃喃自言。 “皇后姐姐,我同太子来看您了。” …… 容胤回到南宫的时候,已是子夜,德安见着他神色清冷,连忙迎上前去。 “殿下,您这是去哪了啊?” 看了他一眼,容胤走进书房,此时屋中炭火烧的极旺,但他却还是感觉到从骨头缝里钻出寒意。 娴妃同他说的那些话,将他拉回到了六年前,母后故去那日。 那大口喷吐的黑血,还有母后憔悴枯槁的双眼,她眼中的不舍与牵念,让他每每想起,就痛恨自己,为何没有好好护住母后和未出生的弟弟。 他那个时候,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父皇滔天的愤怒,没入骨血里,身为嫡子却未能护佑好母后的自责,让他宁愿被关进南宫,也不肯为自己辩白一句。 仿佛那般,心里的疼痛才会消减。 可是如今,他却知道了另一个血淋淋的真相。 “你母后故去之时,同陛下提的唯一一个心愿,便是无论何时,陛下不得废黜你太子的身份。 陛下以真龙天子立誓,哪怕将你幽禁在南宫,却也为了皇后娘娘,没有背弃誓言。” 娴妃说的这句话,在他耳边回响,容胤手指紧攥,眼底浮上淡淡的猩红。 母后知道她离世后,自己会遭遇什么,所以以父皇的疼惜,让父皇立下誓言,护佑住他。 从小到大,母后都在护佑着他,可是他却在母后最需要的时候,什么都做不了。 手指越攥越紧,容胤的眼瞳都几乎浮上了血样的暗红,那是痛到极致,恨到极致所带来的。 德安站在外面,听着里面好大一会没有动静,悄悄将身子探进去,见着容胤那个样子后,心里咯噔一下。 殿下这副样子,若是被旁人见着,只怕又要引来诸多非议了。 他跟在殿下身边,只一次见过殿下这般,便是将孟姑娘送进天牢那日,殿下整整几天几夜没有合过眼,御医们都束手无策。 当时还是位致仕的老御医说过,殿下那会是心魇,若是不解开,那便会彻底疯魔掉。 他记着,当时他是跪在地上一夜,说了一夜孟姑娘的事情,才让殿下从心魇中走出来。 怎的好好的,今夜殿下这心魇又犯了。 难道是……? 想到这里,德安连忙跑出南宫,很快就到了绣作处绣女们住的地方。 德安虽是近侍,但却是有功夫的,只是寻常不会对外显露,但今夜情势所迫,他也顾不上什么了。 进屋之后,便将另外三个绣女给点了昏睡穴,转而悄悄走到孟婉面前。 “孟姑娘,您醒醒。” 德安压低声音,孟婉睡的正沉,连叫了几声,见她根本没有醒来,只得说了句。 “孟姑娘,得罪了。” 他出手,捂住她的嘴巴,不由分说,便将人扛了起来,朝着外面快步离开。 孟婉骤然惊醒,只感觉到冷风刺骨,正准备大叫,却听到德安的声音。 “孟姑娘,殿下不好了。” 眼瞳倏地缩了缩,她只见着两边宫道快速划过,很快便被德安扛到了南宫门口。 “安公公,你快点把我放下来。” 孟婉开口,德安连忙将她放下,“孟姑娘,您快点进去吧,如今只有您才能救殿下了。” 孟婉盯着德安,方才德安这身功夫已经让她够震惊了,如今头回见着他般慌乱的样子,她就更觉得匪夷所思了。 “殿下到底是怎么了?” “孟姑娘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见德安说不出来,又满脸焦急,孟婉只得走进去,当她刚走到书房门口时,突然间门帘掀开,容胤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 “殿……。” 没等孟婉开口说完,便见着容胤径直掠过她,仿佛没看见她一般。 看见他这样,孟婉眉头皱了皱,有点埋怨德安半夜将她掳来,就是为了看容胤的臭脸的。 刚准备掉头就回去,却见到德安朝容胤迎上前,同样是被他径直掠过。 心头划过一丝狐疑,孟婉看着容胤已经朝着后苑走去,德安急的在原地走来走去。 “安公公,你若不同我说殿下这是怎么了,我就回去了。” 她走过去开口,德安只得长话短说,却没有提及一年前殿下得过心魇的原因。 孟婉听到后,有些吃惊,她还是头一回听到有这种病症。 “当初御医说了,若是殿下从心魇里走不出来,就会疯癔成狂的,咱家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将孟姑娘找过来。 您跟着殿下最久,若是您也劝不动殿下,那殿下恐怕就没人能劝得住了。” 德安一副急的眼眶通红的样子,孟婉也察觉出来不是装的,而且方才容胤的样子,确实有些不对劲。 “好,我去看看,但这种病症,我也没听过,当务之急,还望安公公将当年那位御医也请进宫来,万一奴婢劝不了殿下,或许那御医会有别的办法。” “好好,咱家等宫门开了,就派人去接,那殿下就拜托孟姑娘照应了。” 有了德安的话,孟婉这才朝着后苑走去,方才被德安扛过来,她连外服都没来得及披,这会冷风一吹,才感觉到全身发冷。 但此时,她已经走到了后苑,远远便见着,容胤坐在从前他日日坐着发呆的石头上,目光看着远处。 第113章 陪他吹了一夜冷风 孟婉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幕,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就好像她回到初次见到容胤的那一日般。 同样是这样风寒夜深的晚上,容胤被侍卫押入南宫,那一夜,他就坐在那块石头上,坐了整整一夜。 她那时年纪小,只知道太子是这皇宫里高不可攀的人,她不敢吱声,躲在一旁,就这样看了整整一夜。 那段时日,她一度以为,容胤是个哑巴,还觉着他可怜,因为不会说话,所以被罚到这南宫幽禁。 她每天谨小慎微的做好饭,端到那里放下就走,两个人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你不言我不语的日子。 虽然她不知道容胤今夜出了何事,但此时见他这样,孟婉还是慢慢走了过去。 “殿下,外面天寒,您还是回屋去吧。” 她的声音,仿佛传不到容胤的耳中,他仍然安静的坐在那里,就连眸子都没有动一下。 “孟姑娘。” 这时,身后不远处传来德安的小声轻唤,孟婉转过身,只见他抱着两件披风,冲她扬了扬手。 她走过去,德安将其中一件递给她,“殿下怎么样了?” 孟婉摇摇头,德安眼中划过一抹焦急,“这明日还得上朝,这可怎么办。” 此时孟婉已经将披风系上,朝他伸出手,“把披风给我吧,安公公,劳烦煮些姜汤温着,殿下一旦回屋,就端过来,替殿下驱寒。” “好,咱家这就去准备。” 德安离开,孟婉拿着披风,走到容胤身后,替他悄悄披上,随后跟着坐在他身边的石头上。 虽然裹了披风,可这石头还是冰的她牙关嗑了下。 容胤不说话,孟婉也不吱声,石头不是很大,两人挨的很近,近到她能闻见他身上传来的沉香味和淡淡酒香。 坐了一会后,孟婉渐渐有些困倦,头一下一下往下叩着,被大大的披风裹住,就像是只小鹌鹑。 而那石头,本就是在荷花池边,虽说池水早就干涸,但底下全是鹅卵石,稍不留神,便会摔下去,磕破脑袋。 孟婉时不时一惊,侧过头,看见的容胤,还是那般面无波动的坐着。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越来越困,直到终于扛不住时,身子猛地往下一沉。 而在这时,一只手伸出,将她轻轻揽住,容胤原本泛着猩色的眸子,不知何时,已经一片幽邃。 他低眸,看着怀中小丫头冻的鼻头发红,再看向荷花池底那些石块,心头浮上后怕。 若他方才再晚回神半瞬,这丫头只怕就要掉下去了。 轻轻将她抱住,揽进了自己的披风当中,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心里的恨意也跟着渐渐平息下来。 容胤没有叫醒孟婉,就这样抱着她坐在那里,直到天边泛起际白,刺目的阳光照在她的眼睛上。 孟婉缓缓睁开眼睛,对上的便是容胤弧线分明的下颌,微微愣了愣,猛地坐起身。 “砰!” “呲!” 几乎同时响起的声音,孟婉捂住额头,眼眶直发酸,容胤的下巴撞的她生疼。 而容胤,同样紧皱眉头,方才那一撞,他险些松手,将这丫头给掉到池子里去。 “殿,殿下,奴婢不是故意的。” 她一边揉头一边想要从容胤怀里离开,却不料,刚一动,就被他的胳膊给挡住了。 “你想去哪?” 冷不丁被这么一问,孟婉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她看向对方,张了张嘴,突然间脸色一变。 “糟了,殿下,奴婢要赶紧回绣作处。” 她慌乱而出,现在已经天亮了,再不回去,只怕又要说不清楚了。 容胤见她这副样子,眼眸敛起,“将孤扶起来。” “嗯?” 她看向容胤,终于后知后觉,殿下这是从心魇里走出来了? 但心里是这般想的,她还是想再看看情形,于是问道。 “殿下难道不能自己起来吗?” 容胤唇角压了压,被这丫头枕了小半宿,他腿都麻了,哪里能站的起来。 “你不是以为,到了绣作处,孤就拿你没办法了吧?” 他声音透着一丝沉意,孟婉连忙摇头,“奴婢不敢,奴婢这就扶殿下起来。” 她连忙伸出手,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殿下总算是没事了。 好不容易将容胤从石头上扶起来,这时,守在不远处的德安见着,连忙一溜烟小碎步跑过来。 “我就知道,还是孟姑娘有办法,殿下,您昨儿可把奴才吓坏了。” 德安声音几乎都带着哽腔,容胤看了他一眼,“没出息的东西,以后再这般大惊小怪,就滚去杂役处,别待在孤跟前了,碍眼。” “是是,奴才记着了,下次不叫孟姑娘过来了。” 听到这话,容胤眸色冷冷地掠过去,德安一见,连忙看向一旁的孟婉。 “孟姑娘,您让熬的姜汤都备着了,快些进去,喝上一杯暖暖身子吧。” 他可真是打心眼里感激孟婉,恨不得把她当活祖宗供了,要不是她过来,殿下只怕三天三夜都不会从心魇里出来。 “多谢安公公,我还得赶去绣作坊,不知安公公能否给奴婢一套衣裳?” 听到她这句话,容胤才注意到,孟婉披风里面,只着了一件单薄的里衣,眸光不禁一沉。 “你就穿成这样陪孤待了一夜?” “安公公担心殿下,将奴婢带来之时,奴婢没来得及披上外衫,不过安公公给奴婢拿了披风,奴婢不冷,只是待会回绣作处不太方便了。” 她小心解释,容胤目光转向德安,“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拿衣裳过来。” 她这身子才好,这受了一夜的寒风,也不知道会不会再病着。 想到这里,他又开口叫住德安,“再去煎副驱寒药,给她灌下去。” 扔下这句话,他瞪了孟婉一眼,随后朝着前苑走去。 被瞪的有些莫名其妙,孟婉朝德安开口,“殿下原先走出心魇时,也是这般吗?” 德安看了看孟婉,又看了看容胤离开的方向,脊背处直冒冷意。 殿下方才瞪孟姑娘那一眼,哪里是生她的气,定然是在生自己将她掳来的气呢。 昨儿他情急之下,未曾想那么多,这孟姑娘身子弱,又熬了这一宿,万一要是寒症复发,那他可就完了。 想到这里,德安立马开口,“孟姑娘,殿下方才吩咐了,您赶紧跟咱家去将那药喝了,不然啊,殿下定然是要怪罪的。” “不用了,安公公,我真的得赶去绣坊,再晚了,可就真说不清了。” 孟婉想了想,干脆裹着披风就朝着南宫外面跑去,现在刚天亮,抓紧时间回去,兴许不会被人发现。 可就在她刚奔到绣作处绣女住的地方时,只见萃兰正好从另一边朝她走过来,看见她的时候,连忙开口。 “孟婉,娴妃娘娘派人送了赏赐过来,你快些跟我一道去前庭领赏。” 第114章 你想要什么 “娴妃的赏赐?” 孟婉神情顿了顿,连忙开口,“姑姑请容我进去稍作梳洗,马上就赶过去。” 听到她的话,萃兰目光落在她身上披的披风上,眸色微微闪动了下,旋即开口。 “那好,你快些,我在前庭等你。” 孟婉赶紧进屋,还好屋里同住的绣女们都已经出去洗漱了,她赶紧将披风给拢进柜中,换上自己的衣裳。 等她急急忙忙赶到前庭之时,便见着萃兰正在同娴妃身边的贴身嬷嬷说着话。 “祥嬷嬷,孟婉来了。” 见着孟婉走过来,萃兰连忙朝她开口,“这位是娴妃娘娘身边的祥嬷嬷,特意过来将娴妃的赏赐给你送来的。” “奴婢叩见祥嬷嬷。” 孟婉规规矩矩走过去俯了俯身,那祥嬷嬷见着她,脸上露出笑意。 “昨儿你做的那件狐毛氅衣,娘娘很是喜欢,就连陛下见着也赞不绝口,今儿老奴奉娴妃娘娘的令,特意将这些拿过来给你的。” 说完话,只见祥嬷嬷朝身后的宫婢看了眼,那宫婢便将一个托盘递到了孟婉面前。 只见打开的托盘里面,放着好几样首饰,在宫中,一下子赏赐几样首饰,那可是十分贵重的赏赐了。 孟婉一时有些发怔,还是身边的萃兰赶紧开口,“祥嬷嬷,孟婉性子软,许是没见过这么多赏赐,一时激喜,都忘了谢恩了。” 被萃兰一提醒,孟婉连忙朝祥嬷嬷开口,“奴婢谢娘娘的赏。” 看着孟婉这样,祥嬷嬷笑意加深,“好了,娘娘的赏赐老奴送到了,不过呢,这谢恩呐,还得姑娘亲自去一趟瑞华宫了。” “是是,嬷嬷说的是,孟婉,你快些同嬷嬷一道过去,当面谢娘娘的赏。” 旁人不清楚,但萃兰是知晓的,娴妃昨日在宫宴上,被陛下赏赐了一尊白玉观音。 今日派人送来的赏赐,不光只给了孟婉,还给了绣作处,一大早郑司绣就已经交代过她了。 “是,姑姑。” “孟姑娘,走吧。” 祥嬷嬷在前面走着,孟婉跟在后面,两人一道走出绣作处,便听到祥嬷嬷的声音传来。 “孟姑娘,昨儿是不是见过王爷了?” 听闻这话,孟婉心里一咯噔,该不会今日去瑞安宫,不是让她去谢恩,是要找她麻烦吧? 这个景王爷,明明说好了,前尘旧事,一笔勾销的,怎的这般说话不算话。 心里将容显给暗暗骂了两句,孟婉还是恭恭敬敬开口。 “是,昨儿景王爷到绣坊来寻人替他缝制蹴球,碰巧奴婢回去的晚,刚好遇到了,就替王爷将那蹴球给缝了出来。” “难怪王爷今儿一早进宫陪娘娘用膳,听娘娘提及姑娘的名字,还说昨儿见过你呢。” 祥嬷嬷的话,让孟婉不敢大意,于是更加小心的应声。 “是,王爷昨儿还赏了奴婢,奴婢今儿又收到了娘娘的赏赐,当真是让奴婢受宠若惊了。” “你事儿做得好,娘娘和王爷都挺满意的,今儿让你去瑞华宫,其实是为了公主的事儿。 公主昨日见了你的手艺,想让你帮着做件衣裳,此事你自己知道便好,对旁人就不要说了,明白吗?” “奴婢明白了,多谢嬷嬷提点。” 祥嬷嬷听到孟婉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没再说什么,很快,两人便到了瑞华宫。 进到宫里,孟婉便见着景王坐在殿中,手里端着茶盏,正在听世宁公主与娴妃闲话家常。 当孟婉跟着祥嬷嬷一道进来的时候,立马将手里的茶盏放了下去,一双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孟婉见着,连忙低下头,祥嬷嬷朝着娴妃娘娘俯了俯身。 “娘娘,绣作处的孟姑娘来了。” “奴婢见过娴妃娘娘,景王爷,世宁公主。” 孟婉上前,挨个行了个福礼,娴妃见着她,脸上浮上淡淡的笑意。 “起来吧。” “多谢娘娘。” 孟婉站起身,娴妃看向她,“今儿叫你过来,是想让你为世宁做身春裳。 本宫知道你们绣作处如今正忙着殿下大婚的婚服,故而单独让你过来,此事本宫并不想吩咐绣作处去做。 你的手艺,世宁十分喜爱,故而本宫想将此事交给你来做,你可能接下?” “能为公主做衣裳,是奴婢的福气,娘娘尽管放心,奴婢定然会竭尽所能。” 她轻轻开口,话落,一旁便传来景王的一声轻笑。 “母妃,这丫头手巧的很,昨儿可是不到半个时辰便将我那蹴球给做了出来,皇妹的衣裳交给她,自然不会出什么问题。” 听到景王的话,娴妃将目光看向孟婉,“本宫这儿子,可是从不夸人的,今日他同我说,昨儿你替他做的蹴球,本宫还想着,你这姑娘是个心灵手巧的,既是你答应了,来人,将桑云锦拿上来。” 随着娴妃的话音落下,只见宫婢便将一卷软若云丝的锦缎拿了上来。 “小丫头,这桑云锦可是暹罗国进贡的,整个皇宫也只有三匹,十分珍贵,你可得仔细着些。” 听着景王爷的提醒,孟婉将目光落在那桑云锦上,质地果然与祈国的锦缎不同,更加柔软细腻。 “娘娘如此信任奴婢,奴婢定然会小心护好这桑云锦,替公主做出心仪的衣裳。” “本宫知道你是个做事仔细的人,世宁,你想要什么式样的,同孟婉说说吧。” 一炷香过后,孟婉知道了世宁公主想要的,于是便带着桑云锦离开瑞安宫。 当她刚走出来没多久,身后便传来脚步声,“小丫头,你站住。” 听到景王的声音,孟婉脑袋都疼,但还是转过身,恭敬的行了个礼。 “王爷有何吩咐?” 看着小丫头穿着粉色的宫装,因着方才在殿中,待的暖和,两边脸颊都泛着粉,像是三月盛开的桃花一般,容显心跳快了几下。 “本王得了对玉如意。” “嗯?” 孟婉脸上露出不解,这景王爷是不是脑壳子有毛病,好好的同她说这个做甚? “父皇夸了我蹴球耍的好,昨儿宫宴赏给本王的。” 听闻这话,孟婉睫毛眨动了下,跟着开口,“奴婢恭喜王爷得陛下赏赐。” 听着小丫头的话,容显嘴角一咧,“那蹴球是你做的,本王今儿高兴,你想要什么,本王可以赏给你。” 第115章 我替你拿过去 听闻这话,孟婉满眼露出古怪,景王爷什么时候变这么好心了,还主动要赏她,她可不敢要。 “王爷昨儿已经赏赐了奴婢,奴婢今日还得了娘娘和公主的赏赐,属实不能再要太多了,奴婢多谢王爷,还请王爷收回成命。” 听到这话,容显立马瞪起眼睛,“本王从来说一不二,说了要给你赏,你快点说要什么。” 见着他脸上露出愠色,孟婉咽了咽喉咙,这王爷脾气可真坏,她不要赏赐还不行了。 “若王爷真的想赏奴婢,就有劳王爷下回进宫,给奴婢带串冰糖葫芦吧,奴婢好久没吃过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唇角微微翘起,看上去又乖巧又讨喜。 容显听到她这话,显然是没料到,她竟提了这么小的一个要求,于是鼻子哼了声。 “小丫头,这可不是本王不赏你,是你自己就要这么点的,下次可别说本王小心眼了。” 一听到他又翻起前账来,孟婉连忙摇头,“不会,不会,王爷心胸宽广,从前是奴婢不识王爷性情,听信了传言,是奴婢的错,王爷就莫要同奴婢计较了。” 说完,她还赔起了笑脸,容显被她这一笑,又晃了下心神。 “少拍本王的马屁,行了,不就一串糖葫芦吗?本王应下了,下回入宫给你带。” “那奴婢就多谢王爷啦,时辰不早了,奴婢还得赶回绣坊做活,奴婢先行告退,王爷回见。” 她说完,屈了屈身,容显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得了容显的话,孟婉赶紧离开,可当她走到转角的角门处时,脚步一顿,立马停了下来。 只见不远处,身着玄色锦服的季冷,正站在那里,眼眸微眯,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那眼神,盯的她有些心头发慌,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季大人,这么巧啊。” “本总管身为掖庭总管,自然要常在后宫走动,倒是孟姑娘,这么急急忙忙的从那边过来,难道是绣作处又出什么事了?” 听到他这么说,孟婉松了口气,还好,没见着方才景王同她说话,不然,他定然又要觉着自己找了什么靠山。 “绣作处并无事发生,对了,季大人,那小太监查到了吗?” 孟婉转了话锋,季冷眸子暗了暗,这小丫头,当真是故意不想说方才她同容显在一起啊。 心里这般想,但面上却是没表露分毫,还是淡淡而出。 “还在查。” 短短几个字,让孟婉有种他似乎有些生气的感觉,于是不禁开口。 “季大人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为何这般问?” “奴婢只是觉着大人今日脸色不太好,想着大人许是因着孙采女的案子劳心,大人还是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听着这话,季冷目光凝向她,“本总管要多谢孟宫女这般体恤了,只希望日后你不要再惹出什么麻烦来,毕竟景王爷不是那么好得罪的。” 扔下这句话,他拂袖转身,孟婉脊背一凉,想也没想,连忙开口。 “季大人,您不要误会奴婢,奴婢方才只是被娴妃娘娘叫去,恰好遇到景王而已。” “哦?是吗?” 他低冷而出,孟婉连忙绕到他前面,小脸扬起,很认真的看向他。 “真的,娴妃娘娘差奴婢过去,是想替世宁公主做身春裳,您看,这便是她让奴婢做衣裳的桑云锦。” 她将怀里的桑云锦打开,“原本娘娘是嘱咐奴婢不要声张此事,但季大人不是外人,奴婢同您说了,您也不会告诉旁人的,对吗?” 比起被季冷误解她与景王,日后不帮她,替世宁公主做衣裳倒不是什么大事了。 见着她这般恳切,容胤眼中的沉意这才褪去几分,淡淡瞥向她手里的桑云锦。 “既是娴妃不让你声张,你这般大摇大摆将这桑云锦带回绣作处,岂不惹人注目?” “是,大人说的对,所以奴婢想着将这桑云锦放在同大人上次见面的殿里,每晚过去替公主赶制春裳。” 听到她这般说,季冷眯了眯眼睛,“你的意思是要每晚出来替公主缝制新裳?” “娴妃赏赐了奴婢不少首饰,只提了这么个要求,奴婢既是答应了,自然是要做好的。” 身在宫里,主子的吩咐,奴才推拒不得,尤其是娴妃身为四妃之一,世宁公主又是大祈唯一的公主,再加上一个景王,她一个都得罪不起。 “呵。” 听到她的话,季冷冷笑了声,“难为孟宫女这般左右逢源,短短时间,从掖庭到绣作处,竟是如鱼得水。 如今就连娴妃、世宁公主和景王爷,都对你另眼相待,看来假以时日,本总管还得仰仗孟宫女提携了。” 季冷的话,让孟婉立马摇头,“季大人怎的又这般误解奴婢?若是奴婢真有那么大的本事,又怎么会还被人几次三番陷害设计。 正因为宫里全是主子,谁都开罪不起,奴婢只得小心伺候着,季大人就别挤兑奴婢了。” 她说着话,神情透着几分落寞,见着她这样,季冷心尖一疼,自己方才那番话,是不是真的有些过分了。 这么一想,他眸子闪动了下,正欲开口,却见着孟婉这时抬起头,微微扬起笑脸。 “不过没关系啦,奴婢知道大人是口硬心软,只是担心奴婢被人利用,才会这般出言提醒。 奴婢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大人的话,奴婢会记在心里,不会再让大人为难的。” 见她就这么又把自己给哄好了,季冷将没说出去的话咽了回去,这丫头,从来就是这样,任何时候,都能找个让自己舒坦的由头。 “行吧,你既是自己知道,那就好自为之,正好本总管要回去,顺路将你这桑云锦带过去吧。 另外,你晚上要做绣活,去慎刑司即可,宣安宫早已经荒废,那里若晚上点灯,侍卫见着,又要惹事上身。” 听着季冷的话,孟婉这才知道,原来那座废殿叫宣安宫,于是想了想。 “也好,慎刑司有大人在,反而不会引人注意,那奴婢就谢过大人了。” 说完,将装着桑云锦的包袱往季冷面前一递,看着他接过后,孟婉转身朝着绣作处的方向走去。 季冷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勾出笑意,随后掉了个头,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 第116章 你没什么要说的? 连着两日,孟婉白天在绣坊做活,晚上趁着同屋里的人睡着,便去慎刑司里替公主缝制新衣,丑时再赶回绣坊。 当同屋醒来的时候,她也正好可以小睡两个时辰。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避嫌,这两日晚上,季冷都没有去过慎刑司,她每次去,守门的慎刑卫将她带去上次住的屋子,便离开,也不会多问什么,她倒是也落得个自在。 到了第三天白日,孟婉和同屋的绣娘们来到绣坊,郑司绣带着两位掌绣也来了。 萃兰见着司绣到了,上前行了个礼,“司绣,您来了。” “嗯,如今慎刑司那边迟迟没有结果,荷香手里的活计不能再落下了,你让绣女们先停下吧。” “是,司绣。” 萃兰说完,走到绣坊中间,朝着正准备忙活的绣女们开口。 “都停一停,司绣有话要说。” 孟婉和其她绣女皆恭恭敬敬站在绣案前,郑司绣看向绣女们。 “如今太子大婚,喜服一事交由绣作处来办,你们近来都辛苦了,但赵荷香一事,这几日耽搁了大家不少功夫。 如今你们手里的活计都很多,本司绣是知道的,但如今太子妃的霞帔,还需要一名大绣女来接替赵荷香。 内务府那边,还会再从宫中找些绣活好的宫女过来,你们在绣坊多年,绣技是有目共睹的,故而我想从你们当中挑一名绣女,来担任大绣女。 而我们这次挑选大绣女,只论绣技,不论资历,你们人人皆可参加。一旦选上大绣女,我会上禀内务府,俸禄也会按大绣女来发放。 绣技比拼定在明日正午,你们都要好好准备,拿出你们真正的手艺来,明白吗?” 郑司绣话音落下,绣坊里的绣娘们立马脸上都露出惊诧。 要知道,绣作处以前选大绣女,可是需要有十年以上绣龄,从低等绣女一步一步晋升上去的。 而像掌绣和司绣,那就更是在绣作处多年,绣艺精湛,才能得到今日的地位。 她们这些绣娘,还得再苦熬多年,才能有这样的机会,可如今竟是可以破格录取了,怎能不让人蠢蠢欲动。 “司绣,是所有绣女都能参加吗?” 有绣女开口,司绣点点头,“方才我说过了,只看绣技,哪怕是才到绣作处的绣女,也可以参加这次的绣技比拼。” 随着司绣话音落下,只见有人的目光便看向了孟婉,如今绣作处里,才来的新人,也只有她一个。 而她的绣技是有目共睹的,一件狐毛氅衣可是让娴妃娘娘都大加赏赐。 孟婉听到这话,眉眼微垂,对大绣女一职,她倒并不是十分在意,只是司绣和萃兰姑姑都特意交待过,她也不好不参加。 但这会被这么多人看着,心里也是带着几分忐忑的。 好在,这时萃兰跟着开口,“你们要知道,咱们绣作处上下可是一条心,无论谁当上了大绣女,都是为了整个绣坊。 前几日,有人在绣坊里故意搞事情,差点毁了娴妃娘娘的狐毛氅衣,连累到咱们整个绣作处。 这次的绣技比拼,司绣亲自坐镇,三位掌绣共同掌眼,都通过才能得这大绣女一职。 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还想借机作恶,被查了出来,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将她送去慎刑司,好好尝尝十八种刑具的滋味。” “奴婢们不敢,萃兰姑姑息怒。” 萃兰话音落下,所有的绣女连忙异口同声,郑司绣见着,跟着开口。 “好了,我知道大家都是一心为了绣作处着想,你们记着萃兰的话,好好做事,本司绣是不会亏待你们的,今日就到此,你们做事吧。” 郑司绣说完,带着两位掌绣离开,所有绣女各司其职,直到午膳的时候,才纷纷放下活计。 孟婉将手里的事情做完,也跟着起身朝膳堂走去,刚出来,便又一次见着了那日的鬼祟小太监。 那小太监穿着寻常的太监服,看见孟婉朝他看过来,立马心虚的低下头,朝着她相反的方向离开。 眼神微微凛了凛,她悄悄跟在后面,那小太监脚步飞快,孟婉跟了段距离,就有些力不从心。 当她跟着对方穿过一道角门的时候,迎面突然撞到了坚硬的胸膛,顿时让她眼前一黑。 “小丫头你莽撞什么?” 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孟婉揉了揉额头,只见容显瞪着眼睛正望向她。 “奴婢不知是王爷,方才失礼了。” 她赶紧退后一步,目光掠过容显,那小太监早已不知所踪,顿时心里暗暗懊恼。 看着她这副样子,容显伸出手,对着她眼前摆了摆,“你在看什么呢?” “哦,奴婢方才好像见着有只猫过去,故而一路追了出来,王爷有见着吗?” “猫?你喜欢猫?什么样的?” 孟婉见容显当了真,只得故意编了个由头,“是只通体花白的小狸猫,奴婢瞧见了,觉得好玩,既是那猫躲起来了,便也作罢吧,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她说完就要走,却被容显拽住,“急什么?本王还有东西给你呢。” “嗯?” 孟婉看向容显,只见他从袖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往她面前一递。 “呐,你要的,本王今日进宫给你带来了。” 看着他手里递过来的油纸,孟婉接过打开,一串沾着糖霜的糖葫芦,被包在里面,透红的颜色,山楂个个饱满,看上去酸甜可口。 “王爷真给奴婢带糖葫芦啦?” “本王说话向来说一不二,难不成,你还当本王是诓你不成?” 容显下颌微微扬起,脸上露出几分不悦,孟婉见着,眼睛弯了弯。 “奴婢只是没想到,王爷日理万机,还能记着奴婢这点小事,奴婢不知道要如何感激王爷了。” “哼,本王不用你感激,行了,既是东西送到了,本王也要去母妃那里了。” 容显说完,佯装要走,孟婉见着,这才恍然,难怪会在这绣坊的角门处遇到他,原来是特意过来给他送糖葫芦的。 “本王说本王要走了。” 见着孟婉不说话,容显再次加重语气,“你就没什么要同本王说的?” 第117章 非得尝尝饿肚子的滋味 “哦,奴婢恭送王爷,王爷慢走。” 她连忙开口,容显面色一僵,看向她手里的糖葫芦,“本王特意给你送糖葫芦,你就没打算送送本王?” “嗯?” 孟婉脸上露出诧异,容显压了压唇角,“本王是想替皇妹问问你,春裳做的怎么样了。” “哦,奴婢已经按公主的要求,加紧赶制了,定然会在探春宴前给到公主的。” “哦,那就好。” 容显听到她的话,心不在焉的应了声,但还是不想走,眼睛看着这小丫头。 “你不尝尝这糖葫芦?不是说要吃吗?怎么不见你吃?” 孟婉听到这话,有些愕然,她怎么能当着王爷的面,吃糖葫芦呢?那多失礼。 “王爷,奴婢是想着晚上做完活计,回去慢慢吃呢。” “不用,你就在这吃,不然回头不好吃,你又得赖本王,说本王故意的了。” “奴婢不会的……。” “不行,就当着本王的面吃。” 容显没等孟婉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目光盯着她,大有一副,你不吃,就别想走的架势。 “好吧,奴婢吃。” 孟婉拗不过容显,虽说这是角门,寻常来往的人很少,但她耽搁久了,也担心会被人看见。 而容显的性子,又是说一不二的,她只得将油纸打开,咬了个放进嘴巴里。 糖葫芦果然和她想的那样,酸酸甜甜,甚是可口,而外面的糖霜,又带着淡淡的清甜。 她入宫之后,便没有再吃过糖葫芦,随着这酸甜味道在口腔里绽开,她又想起了阿爷阿奶,曾给她做的糖葫芦,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 而容显,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一会一变,忍不住开口。 “到底好不好吃?你这是什么表情?” “好吃。” 孟婉将糖葫芦咽下去,眼圈不禁泛起薄红,“奴婢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葫芦,多谢王爷。” 这话,她是诚心实意的,容显大概是没想到,一串小小的糖葫芦,竟让这丫头眼圈都红了。 “好吃就好吃,你这一副要哭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王又欺负你了呢。” “王爷其实是顶顶的好人,下次谁敢说王爷性子坏,奴婢第一个不答应。”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将方才那快要涌出来的眼泪给憋了回去。 容显听到这话,咧开唇满意的扬了扬头,“这还差不多,行了,本王走了,以后若是还想吃什么,就同本王说,本王给你带进来。” “不用了,奴婢已经不知道如何感激王爷了。” 她手里攥着糖葫芦,也不知道容显为何突然对她这么好,但对方毕竟是王爷,她还是要严守分寸的。 “下次再给本王做几个蹴球,就当是你回报本王的了,果然和从前一个,馋丫头一个。” 扔下这句话,容显大步离开,孟婉看着他的身影走远,这才转过身,往绣作处的方向回。 当她快要回到绣作处时,突然间听到角落处传来几声极软的猫叫,于是连忙看过去。 小小的角落里,小花狸猫蜷缩在那里,看见孟婉时,喵喵的叫的更欢。 看见这只小花狸,孟婉心里一惊,这明明就是容胤养在南宫的那只,怎么会在这里? 她赶紧走过去,将小花狸给抱起来,轻轻抚着她脖子上的毛。 “小狸,你怎么会在这里?” “喵喵。” 小花狸只一味的叫,孟婉想着,许是它从南宫里跑了出来,这会定然是饿了。 四下瞅了瞅,并没有发现旁的人,于是抱着小狸猫,快步朝南宫走去。 绣作处离南宫的距离并不是很远,穿过几道角门,便可以看见南宫了。 正值午膳之际,宫道上并没有什么人,孟婉抱着小狸猫来到南宫,推开殿门,就听到德安的声音。 “找,你们快些找,找不到殿下的小狸猫,你们一个个的,都要挨板子!” 听到这话,孟婉连忙抱着猫走进去,“安公公。” 德安猛地转过身,看见孟婉时,脸上立马堆上笑容。 “孟姑娘,您怎么来了?” “我在绣坊的角门那里看见了小狸,想着可能是从南宫跑出来的,便将它送回来了。” 一听到这话,德安立马看向她怀里抱着的小狸猫。 “哎哟,祖宗哟,可算是找着了,孟姑娘,还得是您啊,不然这小狸儿丢了,可是要了咱家的老命了。” “它可能是饿了,安公公还是拿些羊奶过来,我来喂它吧。” “欸,来人,快去拿羊奶过来。” 德安赶紧叫人端了碗羊奶过来,孟婉接过后,将小狸放下来,果然见着小家伙朝着碗里舔了过去。 趁着孟婉喂猫的工夫,德安连忙派人去通知容胤,自己则朝着她开口。 “孟姑娘,您还没用膳吧?正好膳房里有做好的菜,咱家去给您端来。” “不用了,我待回回去吃。” 看着小狸已经将羊奶喝的差不多了,孟婉站起身,“安公公您查查这苑子可有什么洞,小狸许是从洞里爬出去的。” “是是,咱家这就让人去查查,这小狸啊,也真会跑,竟是跑去姑娘那里了,看来是知道姑娘在哪,特意找着去的。” 德安的话,让孟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若是从前的小狸,许是会去找她,但如今这只,分明不是,只能说碰巧被她遇上了。 “那我就回去了,小狸就交给您了,安公公。” 她开口,只见小狸突然间抬起头,刚喝完羊奶的嘴巴上,还沾着些奶渍,看上去一脸憨态。 “喵~。” 小狸将头蹭了蹭她的腿,似有些不舍,孟婉弯腰,将它抱到怀里,揉了揉它的小脑袋。 “小狸乖乖的,别再乱跑了,再跑丢,可就又要饿肚子了。” 她话音落下,只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 “这猫跟人一样,好吃好喝养着,却还是总想往外跑,非得尝尝饿肚子的滋味,该!” 听到这声音,孟婉抱着猫的手一紧,跟着转过身,果然见着容胤站在宫门口。 一身暗色蟒袍,五官隐在正午阳光下,看上去有些虚幻,但还是难掩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王权贵胄之气。 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孟婉连忙将小狸猫放下,跟着准备屈身行礼。 却不料,刚一屈身,袖子里放着的糖葫芦,啪的一声,掉了下来。 第118章 这下真惹恼他了 冬日寒冷。 那糖葫芦虽拢在袖子里,但落下来时,还是从油纸包中掉在地上,外面一层糖霜给摔了个粉碎。 看着地上鲜红的山楂串,孟婉脸色一慌,连忙想要将糖葫芦给捡起来。 可在这时,头顶上方传来容胤冷沉的声音,“倒是不知道,宫中何时有这种民间小食了。” 伸出去的手一缩,孟婉慢慢抬起头,眼神有些发怯的看向眼前双眸幽深的容胤。 他眼睛此时凝着她,就像是千年寒潭,光是这么看着,都让她有些心惊肉跳。 “是你自己说,还是孤去查呢?” 容胤见她不语,眸色闪烁,再次开口,德安在一旁见着,心都拎到了嗓子眼。 糟了,这可是殿下要发怒的前兆。 “是,是景王赏给奴婢的。” 她说的极小声,容胤听到这句话,再对上她此时的样子,眼神比刚才更冷。 “景王?呵,孤竟是不知,小婉儿什么时候和我这位二弟这般要好了。” 感觉到他语气里的凉意,孟婉拢在袖子里的手,下意识收紧。 “殿下,景王只是因为奴婢替他缝制了蹴球,故而赏了奴婢。” “原来二弟元宵宴上耍的蹴球,是出自小婉儿你的手啊。” 他边说边靠近,身上无形的压抑让孟婉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快要凝固住一般。 直到他将她攥的紧紧的手从袖中拉出来,她才慌乱想要挣开。 “殿下,奴婢要回去了。” 她想要将手用容胤手里抽出来,可对方却死死抓着她,一阵疼痛自腕骨传来,她眼眶一酸。 “看来小婉儿这双手是真的好了。” 目光落在她白净分明的手指上,前阵子掉落的指甲,已经开始长出来,虽还没有长完全,但已经好看了许多。 御医开的药,没让她的手指留下任何难看的疤痕,但此时,却分外刺他的心。 他精心养着的这双手,一而再、再而三的替旁的男人做事,这让他实在是生气到了极点。 “替齐钰绣帕子,给容宸打忘忧结,为容显缝蹴球,小婉儿,你这双手,什么时候才能甘心情愿,为孤做些事情呢?” 他望着那双手,声音沉抑,孟婉却从这里面,听出了他的质疑与猜忌,甚至是那竭力压制的怒火。 “殿下,您误会了,奴婢只是……。” “你是想说,你是奉命行事吗?呵呵。” 容胤弯起唇,眼底浮上一丝讳暗,“小婉儿,宫中侍婢何其多,若你没有曾在南宫侍奉孤,你觉得,他们一个个的,会找你吗?” 轰! 这句话,就像是惊天巨雷,一下子打在了孟婉的耳廓上,让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看着她这样怔愣的表情,容胤松开她的手,“看来这几年,你还是没有学聪明,那般轻信于人,你要如何在这宫中活下去?” “殿下,奴婢错了,往后奴婢会谨记殿下教诲,守住本分,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她开口,慢慢跪下,眼眸微垂,身子却是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从她重新回宫之后,这段时日发生的一切,似一张蛛网,牢牢将她围住,让她不得不谨慎。 况且,那个一直要对付她的人,至今仍没有任何线索,在这宫中,谁都有可能。 看着孟婉这么快就认错了,容胤脸上的神情缓和几分,他弯下腰,将地上的小狸猫抱起来,轻轻抚着它的下颌。 “起来吧。” 他朝孟婉开口,她乖顺地从地上起身,容胤抱着小狸猫朝屋里走去。 “跟孤进来。” 孟婉将手拢在袖中,德安见着,马上开口,“孟姑娘还是进去吧,莫要再惹殿下动怒了。” 德安的好心提醒,让孟婉深吸了口气,目光自那掉在地上的糖葫芦上挪开,跟着容胤走进书房。 进去之后,只见容胤将小狸猫放在了书案上,小家伙吃饱喝足,被他这么抱进来,已经睡的打起了小鼾。 “吃了吗?” 容胤抬头看向她,孟婉摇摇头,“奴婢回去再用膳,殿下可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将容显为何找你,说给孤听,事无巨细。” 听到他的话,孟婉皱了皱眉,她不明白,容胤为何对容显这般在意,于是开口道。 “殿下,奴婢同景王什么都没有的。” “孤方才说了,将他如何找上你,说予孤听,有没有,孤自会分辨,你无需解释。” “是。” 孟婉应声,很快将自己与景王如何见面,再到如何不打不相识,一一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便见着容胤眸底浮上一抹幽深,“你曾将他推到泔水桶?” “是,奴婢当时不知道他是景王,以为只是御膳房的杂役,景王不提,奴婢已经不记得这件事情了。” 她面色有些无辜,容胤见她这般,知道她说的不是假话,于是伸出手。 “你过来。” 她犹豫着走过去,眉眼微垂着,容胤看着她,同样身为男子,他自然知道如今长开的小丫头,有多勾人。 容显自小就是个跋扈性子,竟会纡尊降贵为孟婉买来糖葫芦,他不能坐视不管,不然,自家这个小丫头被别人偷跑了,他还蒙在鼓里。 “日后不许再见他。” 他开口,是命令的语气,孟婉点头,似小鸡琢米,“奴婢记下了,下次见着景王,定然绕道走。” 看着小丫头乖巧应下,容胤压了压唇角,“以后每日中午过来,替孤喂小狸。” “啊?” 孟婉抬起头,满眼不解,却见着容胤一副理所当然。 “它既是会去找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你若不来,它被人抱走,可就不一定能回得来了。” “殿下,小狸没有去找奴婢,只是凑巧它跑到绣作处附近被奴婢见着了。” “那它为何没跑去东宫?没跑去旁的殿?小狸是只灵猫,识得你的气味,若是它再因为去找你,而偷跑出去,被人给害了,你于心何忍?” “有人要害小狸?” 孟婉心里一紧,容胤淡淡看向她,“小狸同你一样,你为何几次三番被人算计?” 孟婉眼神一惊,因为她曾侍奉过殿下,故而这段时日,被人处心积虑算计。 可小狸只是只猫,难道那幕后之人,也会这般丧心病狂对付一只猫吗? 第119章 她竟还不死心 “只要是东宫的,哪怕一只猫,一个人,他们想要毁掉,都不会手下留情。” 容胤的声音,此时再次传进她的耳廓,孟婉一个激灵,目光骤地看向他。 “殿下知道是谁?” 她的话,让容胤唇角微微勾动了下,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 “明日别忘记过来喂小狸,回去吧。” 他没有回答,孟婉只得屈了屈身,“是,殿下,奴婢告退。” 走出去后,便见着德安侯在门口,手里拿着个食盒,看见孟婉出来,连忙将食盒递过去。 “孟姑娘,这些点心,您带上,殿下特意吩咐人备着的。” “殿下吩咐的?” 孟婉眼中划过疑惑,只见德安笑了笑,“这南宫里,日日都备着姑娘爱吃的点心。 今儿姑娘送小狸回来,没用膳,回头用些点心,殿下也不会怪咱家考虑不周了。” 听到德安的话,孟婉只得接过,“多谢安公公了,那奴婢就先回绣作处了。” “好,姑娘慢走。” 看着孟婉拿上食盒离开,德安赶紧走进书房,容胤此时坐在那里,手指轻轻抚着小狸猫。 “她走了?” “是,殿下,奴婢给孟姑娘准备了点心带走。” “嗯,最近景王很闲吗?” 听到容胤突然这般问,德安想了想,“近日刚过完元日,京中太平,城防司还未有什么事情,景王这段时日,倒是经常入宫探望娴妃。” “城防司统管京中治安,他身为城防司总兵,倒是逍遥,你去派人通知他,让他明日下朝后,到东宫见孤。” “是,殿下,奴才这就派人出宫去通知景王。” “行了,你下去吧。” 容胤按了按眉心,这两日,朝中琐事繁杂,他连着两日没有去过慎刑司了。 既是如今有人觊觎他的小丫头,那他就不能再放任不管了。 整整一日,容胤在南宫批阅奏疏,直到夜幕降临,亲卫前来禀告。 “殿下,已经查到那名小太监的底细了。” 听完亲卫的禀告,容胤眼底浮上暗色,随后站起身,“随孤去慎刑司。” …… 孟婉坐在慎刑司上次她养伤的屋子,细细裁剪着衣裳,但脑子里却仍然想着白天容胤所说的那些话。 “嗞。” 针突然间扎进手指,她倒抽了口气,将衣裳放在一旁,便将手指含在口中。 而这时,门外传来慎刑卫的声音,“季大人。” 听到这声音,她望过去,门被推开的瞬间,几日不见的季冷,站在外面。 她连忙起身,将手负于身前,“奴婢见过季大人。” 听到她的话,季冷微微拧眉,方才小丫头含着手指,分明是被扎到了。 “再加几盏灯。” 朝亲卫吩咐后,他走进屋里,屋子里燃着银炭,孟婉的脸烘的粉嫩嫩的。 虽然白天才见过,但晚上见着她,心里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这便是你为世宁公主做的衣裳?” “是,奴婢还在做,探春宴前应该就能做出来了。” 她说完,只见季冷已经将那件衣裳一根手指挑了起来,仿佛那名贵无比的桑云锦,只是普通的布料而已。 “季大人当心。” 孟婉连忙开口,手下意识想将那衣裳给托住,却不料,那上面的针悬着,她一不留神,针狠狠扎进了手指上。 疼的倒抽了口气,她猛地一缩,只见细白的指尖,一颗血珠顷刻间滚出来。 季冷目光一幽,将那衣裳往桌上一扔,下一瞬,便捏住她的手指。 “大人,奴婢没事。” 冷不丁被季冷捏住手指,孟婉吓了一跳,却见他十分强势的捏着,自腰间拿出块崭新的帕子,轻轻将那血珠给擦去。 “不过一块布料而已,值得你这般护着?” 季冷说着这话时,离孟婉很近,近到两个人之间的气息都有些粘稠。 “多谢季大人,奴婢这只是小伤口,不碍事的。” 她慌忙将手从他手里挣出来往后一背,紧跟着又后退了两步,身子几乎抵在了墙边。 季冷看着她这般,薄唇抿了抿,方才他关心则乱,倒是吓着小丫头了。 “那小太监查到了。” 想到今晚来的目的,季冷将帕子捏住,负于身后,同样往后挪开两步。 “找到了?” 孟婉眼睛一亮,“今日我在绣作处又见着那小太监了,原本想要跟着他,却不曾料到,他脚程太快,我没能追上。” 听到她这话,季冷眼神一凛,“你这般不怕死吗?” “啊?” 孟婉一时没反应过来,季冷看向她,“看来你是忘记答应本总管的事情了。” 被他一提醒,孟婉才想起来,先前他们说过,做任何事情前,都会找他商量。 她今日跟着那个小太监,的确有些莽撞了。 “奴婢,奴婢只是一时情急,想着或许跟着那人,能找到幕后指使者,却没曾想过别的。” “这么说,你是不相信本总管可以替你查到人了?” 面对季冷渐深的眸色,孟婉连忙摇头,“没有,奴婢不敢这么想,是奴婢的错,还望大人恕罪。” 见到她小心翼翼认错的样子,季冷敛去眼底的暗意,“再有下次,本总管与你的约定,便就此作罢。” “是,大人,奴婢这次真的记住了,绝不会再有下次了。” 松了口气,孟婉抬起头,“那小太监是谁派来的?” “这个人你认识,掖庭的徐嬷嬷,那小太监是她同乡的子侄。” “徐嬷嬷?她竟然还不死心?” 孟婉着实没想到,她已经来了绣作处,徐嬷嬷竟还能将手伸过来,她当真是大意了。 “你不要小看了徐嬷嬷,她在掖庭多年,既是背后有人授意,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你。 之所以派人潜藏在绣作处,也是为了伺机行事,上次你能化解,他们定然还会有别的招。” 季冷的话,让孟婉立马反应过来,“所以季大人的意思是暂且按兵不动,等鱼上钩?” “那小太监如今我已经派人盯着,你知道是此人害你便好,接下来,凡事处处当心,莫要再逞强,否则,本总管也保不了你。” 见着季冷又提醒她,孟婉连忙点头,“是,大人,奴婢会谨记在心,再见到那小太监,定然不会轻率了。” 看着小丫头头点的像鹌鹑,季冷眼底的冷冽终于缓和下来,随后开口。 “这两日,可有什么旁的事情,要同我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