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化重生后,她手捏小白莲掀天下》 第1章 求他 寒冬已至,天格外的冷,湖面早已结了厚厚的冰。临近傍晚,有三两丫鬟结伴走在挂满喜色灯笼的廊道上,嘴里不断抱怨这天气寒凉。 寒风从冰面呼啸而过,吹起了跪在前庭的女子衣袂一角。 那女子不过双十年华,原本脸颊应是光洁柔滑,如今却像老妪似的布满皲裂,被冻得发白,看样子似乎已经来了有一阵子了。 “她怎么又来了?” “就是,也不看看今天什么日子。” 路过的丫鬟们,纷纷捂着嘴窃窃私语,目光中还时不时露出鄙夷之色。 跪着的女子闻言侧目望去。 丫鬟们见状,当下就肆意嘲笑起来,“你看,她还瞪我们呢,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呢。” “就是,都被休了,还赖在侯府不走,要是我呀,就找个树吊死算了。” “哈哈哈……” 她微微垂眸,双睫颤动。 曾经,她亦是这侯府的女主人,是他江少容以三媒六聘之礼,用那十里红妆将她风风光光迎娶入门。 可如今,他却狠心地递来一纸休书,决然地将她休弃,而后便转头迎娶了新妇。 她恼吗?曾经的她,在这侯府之中步步为营,每一步谋划、每一个心思都只为他。他的仕途就像那顺水行舟,节节高升,直至坐到如今的高位。 然而,当她的父亲一朝落寞,失去往日的权势时,他却不念往昔的恩情,无情地给了她一纸休书。 可那又能如何呢?如今她爹爹被软禁在将军府,于她而言,只要能知晓爹爹的安危便足矣。 忽地,她眸色坚定,望着前院,喊着她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话语。 “求侯爷让我见萧将军一面!” 霎时间,偌大的前庭之中,只回荡着她低哑的声音。 可惜前院久久并未有人应答。 路过的丫鬟们像是司空见惯,不予理睬,三步并两步地走到前院门扉,掀开门帘进入。 帘子一经掀开和外面简直判若云泥,内里氛围温暖,宾客满堂,觥筹交错声流连于当中,若置身于此,外面那女子的声音当真是九牛一毛。 若真有人注意到了那女子的声音,也当是侯府中的笑话。 丫鬟走到喜娘身边把手中的喜酒递了过去,后者立马高喊道:“吉时已到!宣官人娘子入内。” …… 拜堂的那些话语她都听过,只是听到最后一句不免心中刺了一下。 “夫妻对拜——礼成。” 喜娘话音一落,满堂宾客们觥筹声更大了,还伴随着一道道恭喜声。 后门被一喊冷的宾客一把关上,彻底隔绝了里面热闹声,前庭又回到了清冷的模样。 跪在地上的女子缓缓闭上了眼,两滴清泪落下。 萧冉苦笑了一声。 是啊,原先她才是他的妻,如今却享受这半分温暖的资格都没有。 十八岁时,她嫁给邦昌侯府之子江少容,也就是现在正在堂前成亲的郎君。 萧冉勤勤恳恳当了他两年的贤妻,外边传闻他们天作之合,夫妻情深,其实内里,她比谁都清楚。 江少容的父亲邦昌侯虽为从三品侯爵,但为人金漆饭桶,说到底就是有名无实,朝中早有说法,也许下一代便连这个名都无了。 而他却截然相反,没有父家的支持,靠自己步步为营爬上大理正的位置,他还不满于此,为此他不断拉拢关系,就连她,将军之女萧冉也是他的棋子。 其实她早该发现,两年了,他从未与她同房,所有恩爱的模样都是做与其他人看,他们俩的关系说得好听是相敬如宾,说得不好听就是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而她萧冉竟觉得,日日陪伴,定会生情。 萧冉回想起刚在堂前看到的那一抹红色身影、那俊朗的笑颜和听到的那一声声清朗的礼词。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笑了。 可那又怎样,萧冉抹了下脸,揉了揉眼睛。 现在没有人比她爹的安危更重要。 只要他能有一丝心软。 - 不知过了多久,她也不知跪了多久。 终于在她崩溃的边缘,有一抹红色映入她的眼帘。 是他……? 她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颤颤巍巍地爬过去。 “少容?你终于肯见我了……” “我爹他——”她一边说着,一边抬眸望去。 但那红色纤瘦的身影显然不是男子的身形。 “萧冉。” 那女子声音清脆如鸟。 “陈若南…?你为何在此?”萧冉努力清了清嗓子,可声音还是嘶哑如前。 但转眼间她便注意到来人的一身大红喜服。 瞬间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道:“是你嫁给了少容?”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把喜帕掀开,像身居高位一般睥睨着她,目光鄙夷。 先前支撑她的力量好像一瞬间散去,萧冉坚持不住一般地跌坐在地,喃喃道:“为何是你?” 她被江少容一纸和离书休弃,她认了。 但陈若南父亲陈湛是她爹的下属。 谁都可以嫁,偏不能是她。 陈若南缓缓蹲下,拍了拍刚刚被她抓过的衣裙,眼底止不住的厌恶。 “萧冉,真是今非昔比呀。” 陈若南挑起她的下巴,她被迫直视陈若南的眼睛。 那眼里没有一丝温度,就像今日一样的寒凉。 “如今将军之女是我,不是你。你对少容,或者说是侯府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虽然说她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但从陈若南嘴里说出来,还是不免一惊。 她挣脱出陈若南的禁锢,一把抓住陈若南的手,声音却干涸嘶哑,“我爹他怎么了?” 景阳国只有一位将军,那就是她爹萧穆,可陈若南说她是将军之女,只能说她爹已经出事了…… 可恨她在侯府消息封闭,自己的丫鬟内应又被奸人所害。 陈若南厌恶地甩开她,站起身来,“萧冉,我原以为你是装傻,没想到你是真傻。” “难道你忘了?”陈若南居高临下道。 “自从你的好妹妹何婉揭穿将军府……哦,对,已经不能叫将军府了。” 接下来的话,让萧冉字字诛心。 “萧府和晏王府意图谋反后,晏王府满门抄斩,萧穆软禁府中,” “不、日、处、死。” “就连南宫世子他都……”说到世子,陈若南话音一顿,眼里似有不舍。 但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望着地上已经脱力崩溃的女子。 嘲讽道:“你爹给皇上打下江山又怎样?帝王心,你我都揣测不了。” “如今我才是将军之女,而你只是一个被——” “人人所厌弃的无用之人。” 留下这些话后,刺眼的大红色终于缓缓离开了她的视线。 今日真的很冷,冷风如刀割般胡乱地刮在萧冉脸上,那些话语也如刀子般一下一下剜在她的心上。 是啊,人人所厌弃的。 她从出生便没有爹,和娘在村子中相依为命。 她娘死后,她当了好几年浮萍漂泊的孤儿,期间她被同龄人嘲笑打骂的苦都含泪咽下。 十三岁被接入将军府,看着将军府其乐融融的模样,她原以为她终于苦尽甘来,可何婉的到来毁了一切。 何婉是她爹妾室的远房堂亲的女儿,十五岁来到将军府,她爹和何氏收她作养女。 她温柔可爱,圆圆的杏眼里似有水流动般,惹人怜爱,脑子里有无数古灵精怪的点子,人人称赞,就连她爹也是。 可萧冉却不喜她,因为她的到来抢走了所有人对萧冉的爱,一时间他们好像都忘记了萧冉才是将军唯一的亲生女儿。 萧冉自嘲般苦笑出声,扶着廊壁艰难爬起,缓缓迈入前庭中。 他们应该也没想到吧,一个看似美好的丫头,竟是他们的断头台。 可她萧冉做错了什么?她不过想得到他们的爱,却也落得这下场。 雪落了下来,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 很冷,飘落在萧冉的衣角上。 她跌跌撞撞地走在雪中,任由雪飘撒在她的身上,她的院子明明离前院不远,但她像是走了一生那么长。 雪越下越大,纷纷落在她的身上,最后融成水湿透了她的素衣,她的目光冷得令人生寒,在这偌大的前庭,雪好像只为她一人而落。 萧冉失魂落魄地回到了破旧的院子,院中有一人背对着她持伞而立。 她头疼欲裂,揉了几下眼睛,觉得她大抵是花了眼,怎么会看到何婉呢…… 可事实却是,寒风裹挟着那人而来,让她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那人的声音传来,就如往日她在将军府听到的那般清甜。 “姐姐。” 第2章 如雪飘散 这是还是在晏王谋反事后,她第一次与何婉见面。 何婉还是那么的灵动脱俗,她持伞缓步而来,落雪衬的她如凝脂般的皮肤更白,杏眼微睁,嘴角微扬,就如她的名字,似荷一般的温婉可人,就好像不属于这世间一般。 以前她不说比得过面前的女子,但至少不会输,可现在她…… 萧冉看着自己脏污湿透的素衣,划破的手掌,还有浑身不知因为冷还是因为…看着面前的女子气得发抖的模样。 “何婉!你凭什么来这里。”萧冉怒目盯着她。 “姐姐干嘛这么生气,婉儿听说姐姐被少容哥哥休弃,怕姐姐想不开,所以过来看姐姐呀。”何婉故作委屈地嘟嘴道。 “呵,你来看我?”萧冉不屑地嘲了一下:“你凭什么?你告诉我,” “将军府和晏王他们可曾亏待过你?就连晏王之子南宫世子他都不顾家人反对,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把你一个将军府养女娶进门,你为何要害他们!” “婉儿也不是故意的呀,是他们先有不臣之心……”何婉嘟囔着嘴道,说到后面像虚心一般,声音越发的小:“再说了世子不是没被处死嘛……” 萧冉步步紧逼,嘶哑着声音喊道: “没被处死?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世子,失去挚爱失去双亲,被流放边疆,他和死有什么区别?” 何婉也不看萧冉的眼睛,一步步后退,被逼到墙角时突然不知哪来的勇气直面她:“那是他咎由自取!” “好一个咎由自取……” 何婉面前的女子突然笑了起来,眼眸通红,模样狼狈,仿佛下一刻就要向她索命。 但何婉似乎丝毫不怕,甚至嘴角察觉不到地微微一勾。 就在萧冉要向她发难时,何婉闪身一躲,语气里带着哭腔向萧冉身后跑去: “娘,婉儿好怕……” 萧冉转身,看着何婉扑到一位中年妇女怀里。 中年妇女心疼地抱着何婉,突然抬起头厉声对萧冉道:“萧冉!你这是干什么,婉儿她好心来看你,你还欺负她!我看你是在将军府白学了这么多年的规矩了。” 面前的中年妇女正是她爹妾室何氏,也就是她的姨娘。 萧冉看着她们两个的模样,只觉得委屈,大声喊道:“她是你的女儿!那我就不是吗?她不过一个养女,为何比我一个将军府嫡女还更受宠!” 萧冉像是终于忍不住一般,心酸传遍全身,一滴晶莹的泪从她眼里落下,落在地面已经积起的一层薄雪中消散不见。 何氏见萧冉这副可怜模样,不但没有心疼,反而得意地拢了拢怀中的女儿。 “呵,你可是那贱人的女儿,我凭什么要对你好。” “更何况婉儿才是我的亲生女儿。” 这两句话如惊雷般落在萧冉耳里,萧冉猛然睁大眼睛看着这中年妇人。 妇人眼里不含任何感情,高傲着盯着萧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怪不得自从何婉入府以后,何氏对她就冷淡了许多,她还天真地以为是她没做好,每日像狗一样的巴巴地去祈求她的爱。 所以将军府出事,何氏却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就是因为她是何婉的亲生母亲! 她的过去,真可笑啊。 没爹疼,没娘爱,就连自己的夫君也看她作棋子。 “所以你们就联手害我家破人亡,凭什么!” 萧冉这几年平静如水的心酸好似沸腾了一般,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扑向那母女两人。 砰—— 满树雪花落下。 她本就虚弱,如今被何氏恶狠狠地一把推倒,摔落在树下。 “凭什么?” “我来告诉你凭什么。” 何氏一手搂着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儿,一手笔直地指着萧冉。 “你不过一个乡下来的死了娘的野丫头,你凭什么可以心安理得地当将军府嫡女,而我的女儿就得从小养在外面吃苦,那个贱人都死了,凭什么我嫁给萧穆就要当妾?” “萧穆他活该!至于你……”何氏冷眼地望着地上的萧冉。 “你最大的错就是没跟那个贱人一起死在乡下。” 雪越下越大。 萧冉被推倒在树干上,背后火辣辣的痛,可是哪比的上她心里撕心裂肺的一分半点。 曾经她来到将军府,也曾和面前的这位姨娘享受过片刻的亲情,何氏身形很像她故去的娘,对她也关怀备至,她总以为娘回来看她了。 但她始终不是萧冉的娘。 萧冉无力靠坐在树下,四肢传来刺骨的冷。 “你们给我滚。”萧冉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有气无力地说道。 “还真以为自己是侯府少夫人了,”何氏尖酸地回道:“你还能在这待几时……” 萧冉只愣愣地坐在树前,眸里空洞,没有一丝生气。 何氏撇开头不再看她的狼狈模样,也就算萧冉是路边可怜的乞丐,鄙夷地摇了摇头,便作罢了,道:“行了,婉儿。你姐姐不欢迎我们,我们也别触她的霉头了,走吧。” “是,娘。” 萧冉听着踩在雪中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心里不断冷笑。 她虽没地方去,可她至少自食其力,就算去当乞丐!也轮不到她们说三道四。 她真是蠢!蠢到去跟一个亲生女儿争宠。 萧冉想起身,可她身体却不听使唤,她的身体又痛又冷,索性她就缓缓再起身。 也就是这缓缓的功夫,那个轻快的脚步又回来了。 萧冉抬眸望去。 何婉? “你还回来干什么?”她冷眼望着面前的何婉,语气不善地道。 何婉也不说话,直接蹲下,趁萧冉受伤身体不利索,直接塞了个药丸进她嘴里。 “你给我吃了什么!唔……”萧冉挣扎着想吐出来,可是被何婉捂住了嘴,只能硬生生地吞下去。 “姐姐,你真不该活着。” 这就是他们眼里的乖乖女。 “我知道你死不了,毕竟你是主角。” “但我必须抹杀你,才能得到气运,不然我穿越过来毫无意义。” “还有,这个还你。” 何婉把一吊坠丢在了她身上。 那是一块吊坠,龙型衔着凤型,中间似有可以分开的缝隙,但现在俨然已是合成一对。 这是……! “你为何会有我爹娘的玉佩!” 萧冉想说这句话,可是身上的虚弱已经让她开不了口,她只死死地抓住何婉想要离开的手。但她的胃里突然涌来一丝腥甜,充斥在嘴里,最后无力地倒在了雪地里。 何婉挣脱开萧冉的手,急匆匆地离开了。 只是她离去的时候好像撞到了一人。 萧冉视线有点模糊,不真切地看到的是一抹红色的身影。 是陈若南? ……还是少容? 只见何婉略微停顿了一下,点头示意便走了,只剩那红色身影原地伫立。 “救、我……”萧冉手伸地长长的,向那个红色身影求助。 但那人只是低头看着她,没有一点动作。 …… 萧冉最后也没等到那人过来。 今夜是入冬的第一场雪,鹅毛大雪洋洋洒洒地飘落在院子内,院内有一棵梨花树此刻就像哭了一般,大风吹在树枝上吱呀作响。 这雪像极了她娘走的那一日的雪,也像极了那乡下院子里梨花纷飞的模样。 景华四十三年,京城落了大雪,大雪罕见地落了七日,有人抱怨,也有人说着瑞雪兆丰年。 但无人记得侯府后院那女子。 就像旧事,随风散了。 第3章 帮我一个忙 仲夏之初,春色渐褪,黄鹂在柳枝上悠扬鸣叫,突然有人推门而入,鸟儿似是受了惊吓,吱呀了两下飞远了。 一少女躺在凉榻上,眼睛紧闭,呼吸急促,面露焦急之色,像是做了噩梦一般。 推门而入的是一位妇人,身后带着两丫鬟,其中一位丫鬟手里端着碗。 妇人吩咐丫鬟们在屏门旁守着,自己则端着药碗朝着榻前的少女走去。 见少女黛眉紧撇,额头涔涔薄汗,她倒是不紧不慢地走到榻前,开口唤道: “冉儿?” 只是少女并没有醒来,嘴里还在不断地说些什么,声音太小,听不真切。 妇人只好俯身听去,但当她听清少女说什么时,神色大惊。手中正准备递上去擦汗的丝帛帕子也被紧紧地捏出了褶皱。 但下一刻,她就匆匆坐正,脸上的大惊神色也一扫而去。 萧冉从床上惊醒坐起,额头上的刘海被汗湿,大口大口地喘气之余,竟然看到面前坐着一人。 只是看清那人后,气息一滞。 面前的妇人看着她这副模样,便赶忙抚平手中帕子,擦拭她额头上的薄汗,语气温柔道: “冉儿,你还在烧着呢,来,这是姨娘为你准备的药。” 妇人拿着瓷勺吹了一会,正准备喂药。 可递过去的勺子才伸出来一半,就被面前的少女瞬间扼住了喉咙! 何氏也没想到面前这位平日里与她为善的姑娘会如此出手,所以未曾反应过来。 何氏挣扎着去拉开那少女的掐着她的手,可少女睁大的眼眸发得通红,力气大到出奇,似疯了一样,怎么拉也拉不开。 直到听到碗落在地上摔碎的清响声,丫鬟们才反应过来,立马赶上前拉开何氏和萧冉。 萧冉被拉开后忽然觉得一阵乏力,只能无力闭眼躺倒在床上。 何氏则一边捂着脖子一边大口喘气。 刚刚她是真的感受到了濒死的感觉!这小丫头竟然真的想杀了她! 难道这小丫头知道了什么? 就在她思忖间,床上的小姑娘忽地睁开了双眼,直直地瞪着她,那眼里竟是无尽的恨意! 何氏一时间竟感觉到了害怕,便咬咬牙道:“我看冉儿怕是没休息好,今日就好好休息吧!姨娘就先回去了。” 说完便灰溜溜地出门了。 萧冉心中嗤笑,何氏哪来的脸来看望她? 她紧紧咬牙,只恨刚刚没掐死何氏! 待何氏她们脚步渐远,门口忽地传来下人们的声音,他们似乎也不避讳,所以萧冉也正好听见了。 “这娘俩闹矛盾了?真是奇怪……这都什么事啊。”说完,打了个长哈欠,道:“小爷,我累死了——” 打完哈欠,似乎又在吩咐另一个人:“你!去把屋里的碎碗收拾了去,我先去夫人那边。” “好。” …… 萧冉思想虽是很活跃,但其实她躺倒后,头就一直晕乎乎的,浑身也乏力。 浑浑噩噩中听到耳边有人在收拾瓷碗碎片,她撑着起身,看了过去。 这一看便看到了那人额头上的伤疤。 “……阿福?” 地上蹲着的仆人闻声抬起头,额头上有着一道刺目的伤疤,因抬头额面发皱,伤疤也牵动着,看起来有些骇人。 “姑娘有何事吩咐?” 萧冉倒是习惯了这模样,只是揉着脑袋,思绪还有些不清晰,有气无力道:“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阿福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萧冉没有再问下去,踉跄着起身,在屋子里巡视一番,突然看到了妆奁前的凤型吊坠。 是她娘的东西!可是只有一半。 不对,记得何婉明明丢给了她一整个啊。 还有…… 萧冉顺着妆奁上的铜镜,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望向镜中少女略微圆润的小脸,柳叶似的眉眼,以及…… 身上穿着的夏装。 不对,她记得晕倒前明明是穿着冬装,而且,她摸向脸颊……太年轻了! 萧冉立马回头,“阿福,现今是何日,还有现在是在何处?!” 阿福看着面前的少女回头,手里紧握着什么东西,脸颊被烧得通红,却又一脸焦急地模样,他只懵懵地开口回答: “姑娘,现今是景华三十七年六月初十,在避暑山庄……” 萧冉听完大惊,这是回到从前了!? 所以阿福才没离开将军府! 阿福看着她一动不动,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便又开始低头收拾瓷碗碎片。 只是片刻后,突然耳边传来轻快的脚步以及……沉重的关门声。 “姑娘?” 阿福拿布包好了碎片,站起身疑惑问道。 萧冉贴在门上,俨然一副不让出去的模样,紧张兮兮地开口道:“你告诉我,是谁救了你?又是谁带你回王府的。” 阿福回想起之前的事情,出口道:“自然是姑娘,若没有姑娘,阿福早就死了。” “那你理应帮我做事。” 阿福有些疑惑,但还是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若是阿福力所能及的事,但凭姑娘吩咐。” 萧冉走到阿福身边,指着他手上的包着药渣的布包,转而抬眸:“帮我查它。” 他并没有立马答应,望着萧冉的眼神也带了一丝探究。 “我只要你帮我这一件事情。”萧冉移开与他对视的双眸,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阿福顿了一会,开口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轻松道,“姑娘怕是高看我了,我只是一个下人。” 萧冉转回视线,用黑漆漆地眼神纹丝不动地盯着他,认真道:“你可以做到。” 阿福是她在乞丐堆里捡到的,那时他正被一群乞丐欺负,萧冉出面救了他,顺便带到了将军府当下人谋生。 可她后来才知道,阿福有很好的武功,在一次生死攸关时救了她,事后想答谢时,却再也找不到阿福的身影了。 但转念一想,一个武功那么好的人怎么会被她救?阿福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而她现在自身难保,身边又无人可用,只能冒着暴露的风险,去求阿福帮她。 阿福没有言语,拿起包着碎片的布包,往她身侧走去。 临近她身边,发出轻笑声,转而道:“那我可不敢辜负姑娘的嘱托了。” 听到这她才松了口气,让阿福走了。 - 送走阿福后,萧冉顿觉头痛,立马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完后又闭眼揉着太阳穴。 前世倒在雪地里看着何婉仓皇逃跑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濒死时寒冷刺骨和胃里的翻滚痛苦还难以忘怀。 为什么会回到以前? 而且避暑山庄…… 只记得前世她自从到了避暑山庄就一直发烧,昏昏沉沉的,直到回了京城。 她都快要烧昏了去,自然也对避暑山庄发生的事情并没有什么记忆。 而如今经历过一世,可不能像以前那样毫无心机,被人陷害了都不知。 比如……发烧以后何氏每日给她送的药。 前世在避暑山庄何氏天天给她送药,她心里感激,还觉得何氏贴心备至,可却没有细想,她的病一直未好。 这药定有问题。 而依照何氏狠辣的性格,她就算不死也应该残疾。 但至于前世她为什么没死,那还是要从…… 想到这时,突然传来敲门声。 萧冉本想着是阿福又回来了,直到听到那有节奏的敲门声。 叩叩叩、叩、叩叩—— 她放下茶盏,嘴角一勾。 前世救她命的人来了。 第4章 同病相怜 “进。” 屋外的男子听到声音后,立马蹑手蹑脚进来了,然后把门迅速关上。 萧冉看到他这副鬼鬼祟祟的模样,不禁一笑。 “你还笑得出来!”面前的男子比萧冉大个三四岁,一副下人装扮,但盖不住他长开的面容英俊明朗,五官端正有致,嘴角因生气微微下撇,肌肤白皙细腻,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虽是生气,但还是焦急地来到了她身旁坐下。 “你还好吗?”看着萧冉烧得通红的脸颊,有些担忧。 接着用力捶了一下桌子,“都怪我,要不是那日我叫你去湖边捉蝉,你也不会落水。” 萧冉看着他一副懊恼的模样,只是轻轻一笑,“南宫明,你是想让我连喝茶的地方都没有吗?” “我不是——”看到萧冉嬉皮笑脸地模样后,自己反而好受了一点,“不就是一张桌子,你要是需要,本世子给你搬来一百张!” 没错,面前的男子就是晏王之子,世子南宫明。 也是前世娶了何婉之人。 萧冉慢慢悠悠地给他倒了一杯茶,可在南宫明眼里却觉得她已经烧到连力气都没有了,立马接过她手里的茶壶,放在一旁。 “你这是做甚?”萧冉挑眉望着他。 “我不稀罕这什么破茶,你告诉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他一焦急就抓住她的手,只觉得高热非常。 萧冉抚着自己的头,闭上眼摇晃着脑袋,“自然是头晕目眩,四肢无力了。” “你、等着!” 听着这话,萧冉便眯着一只眼睛偷看。 只见南宫明松开她的手,在自己的身上,上下摸索着,嘴里还一边吐槽,“这什么衣服啊,真是穿不惯……” 可堂堂一个王府世子,来将军屋宅为何还要扮作小厮? 萧冉心中轻笑,还能因为什么?想来是因为她那个姨娘利用南宫明对她落水的愧疚,把南宫明拒之门外。 南宫明当然可以拿世子的身份轰轰烈烈地闯进来,弄得萧冉落水这事人尽皆知,只不过并没有这么做。 而她姨娘却也没有声张这件事情,表面看是为了将军府与晏王府的和气,可背地里…… 她还能不明白吗?为了更好地“喂药”,因为南宫世子定会找办法治好她。 但一个世子为了她,偷偷摸摸来到府上,也真是不容易。 南宫明从衣服里面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在桌上,“这是我求皇后得来的,可以治百病,什么内外伤,都能治。” 皇后的母家是杏林大家,她家的药自然是没有问题,前世萧冉已经印证过了。 “谢谢。” 南宫明突然有些支支吾吾,看着她的眼神也有点躲闪,“那个,我有件事、没有告诉你……” 萧冉眨巴着眼睛,疑惑地歪头,“什么事呀?” “我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我父亲……” 南宫明有些激动地解释道,“但我不是故意不告诉的!我是、是因为,我不敢让我父亲知道,他要是知道会打死我的!” 说完便低着个脑袋,不敢看向萧冉,只是把手中的盒子打开,递过去。 须臾,像终于鼓足了勇气一般,看向她,“萧冉,你、你可以原谅我吗?” 时间好像突然暂停了一般,久到南宫明吞了口唾沫,低下头,手里的盒子也越举越低。 就在他准备放弃,蔫头耷脑地准备离开时,萧冉叫住了他。 只见萧冉摇了摇头,微微笑道:“这不是你的错。” 的确不是他的错,落水是有人安排的,娶何婉后他们关系决裂,也是有人怂恿的,就连最后他家满门抄斩,他被流放,也不是他的原因。 他们倒是同病相怜,被人当作棋子罢了。 她又为什么要去怪南宫明呢,都是可怜人罢了。 南宫明立马坐回去,有些语无伦次道:“那、那!下次我们还去捉蝉——呸、下次我们去玩别的,离水远远的。对了!上次……” 南宫明如今不过十七岁的少年,一直在王府中娇生惯养惯了,到底还是孩子心性,所以才会和她这个乡野长大的孩子玩得起来。 “我想先休息了。”萧冉揉着自己的脑袋,她本就头晕脑胀,如今又听到南宫明在一旁叽叽喳喳的,更是头昏了。 “哦,那好吧……”南宫明闭上了嘴,起身准备离去,走到门口后,回头再次叮嘱她:“记得吃药啊。” 说完便又鬼鬼祟祟地走了。 萧冉等他走后,便拿着盒子起身来到床边,仰头一躺,倒在床上。 举起手揣摩着这精致的盒子,盒子被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最后被她丢在一旁的柜子上,自己也睡了过去。 - 夜晚。 丫鬟在门外轻唤,萧冉闻声而醒,听丫鬟说是父亲叫她去膳厅用膳。 哪能是什么用膳呢,肯定是何氏告了状,等着看好戏来了。 “知道了,我收拾一下就来。”她伸了个懒腰,睡了一觉以后,身体也没那么难受了,看来没喝那个药的确有好转。 怪不得何氏那些日子天天给她送药呢。 丫鬟在门外躬身回道:“是。” 萧冉穿好外衣后,缓缓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举起。 何氏还真以为自己还像以前那样好欺负吗? 茶水迎面洒落。 从今天起,以前的一切她都要加倍奉还! …… 过了一会,丫鬟在外面终于等到了姑娘出来。 只是抬眼一看,惊着了。 只见萧冉扶着门框,脸颊、头发都被汗湿,脸颊通红,嘴唇发白,俨然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 丫鬟赶紧上去扶,“姑、姑娘,你还好吗?要奴婢去跟将军通报一声……” “不用了,我爹他应该等急了,我们……咳咳。”突然萧冉一阵剧烈的咳嗽,立马拿帕子捂着,接着说道:“我们快走吧。” 虽然萧冉的帕子收得很快,但是眼尖的丫鬟还是看到了,那帕子上的一点红。 丫鬟立马跪下,惧怕地颤抖道,“姑、姑娘,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姑娘,是奴婢的错!”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萧冉把紧张的丫鬟扶起来,“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他们怪罪你的。” “谢谢姑娘……” 须臾,丫鬟带着萧冉来到了膳厅。 膳厅不大不小,厅中的桌椅皆选用上等红木打造,质地美观。其中正中央的墙壁上挂着几幅字画,萧穆正握拳背对着她,何氏则懒懒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旁边还站着两小厮,其中阿福正端着药碗发呆。 “将军,夫人,姑娘带到了。”丫鬟低声禀报。 “爹——”萧冉想上前打招呼,可话还未说完,就听到萧穆的怒声。 “跪下。” 第5章 梦到一对母女 萧冉闻声扑通一声跪下。 “你可知你犯了什么错?”萧穆转身,看见她浑身虚弱的模样,不禁皱眉。 “女儿、女儿自是知错,要打要罚全依父亲处置。”她有气无力地说完后,还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萧穆却是沉默不语,厅中的灯忽明忽暗,他也看不清自家女儿的神色。 虽说以往他的女儿总是和他大吵大闹,但这么虚弱的样子还是第一次看到,不免有些心软。 何氏却是明白了萧穆的意思,知道今天他是不会处罚萧冉了,便赶忙起身来到萧冉身边,搀扶她,“哎,冉儿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可临近身时,她却感觉到萧冉故意一把力气甩开她的手,何氏一时有些诧异,她力气怎得如此大? “不!姨娘,是冉儿的错,冉儿一时梦魇,竟把姨娘当作了恶人。”萧冉痛心疾首地说完,感觉气氛有些不到位,便做出了令人惊讶的举动。 她举起袖子就开始扇自己耳光,一下两下的清响声,一下子响彻厅内。 何氏一时愣住了,但也只是一下,她立马上前阻止。 若她不阻止,将军岂不是真把她当作恶人! “冉儿,快停手!”何氏上前一把抱住她,顺势握住她准备扇巴掌的手,带着哭腔道:“为娘的心疼啊……” 萧冉一阵恶寒,她忍住恶心装作无力地往一旁倒去,顺势用力把何氏推开。 “够了!”萧穆怒道。 他看着萧冉倒在一旁,脸颊被扇得通红,嘴唇也白得可怕,而何氏在一旁低声抽泣,萧穆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心烦。 “你们两个都给我起来。” 萧冉才乖乖地被何氏扶了起来,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气氛有些凝滞,萧穆一时觉得有些尴尬,毕竟他跟自己女儿相处的时间比较少,为了缓和气氛,就没话找话说道:“你做了什么梦?” 只是刚说完,就觉得不该提这个话题。 “女儿梦到、梦到一对母女把女儿害死了,爹也被剥夺将军的名分,还被软禁府中,等着处死,那个妇人的身影——”萧冉怯怯地抬头望了一旁的何氏一眼,“跟姨娘很像。” “所以女儿才会错把姨娘当作那个恶毒的妇人,才会、才会这样。”说完恰到好处地捂着帕子咳嗽了两声。 无理取闹,却又情有可原。 何氏一听有些吃惊,额头也冒着虚汗,虽然听起来有些离谱,但的确可能发生,而且这梦里的母女……她心里惊异,却不能表露出来。 难道她发现了婉儿的事情!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萧冉察觉到何氏的眼神有些狠厉,心中轻笑,狐狸倒是露出尾巴了。 她突然握住何氏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何姨娘,你、你可以原谅我吗?” 何氏反应过来,望着那可怜巴巴的神情,心中虽不能平复,但还是装装样子反手握住她的手,语气温柔道:“姨娘怎么会怪冉儿呢。” “姨娘真好!是对我最好的人啦!”萧冉甜笑着回应,但她本就虚弱,看起来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萧穆看到这母慈子孝的场景,心中倒是呼了一口气。本以为刚刚他不合时宜的话题,又会让两人哭哭啼啼。 只是冉儿刚刚说得那些,让他心里咯噔一下,若是他不是将军,他的确没办法护女儿周全。 她娘走得早,她本就是个可怜的娃,若是连最后的避风塘都没有的话…… 萧穆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可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对了。今日冉儿还没喝药呢,都虚弱如此了。”何氏松开手,然后转头吩咐阿福,“快端过去给姑娘。” 阿福刚刚看这场事不关己的闹剧,只觉得好笑有趣,没想到现在点到他身上来了。 他立马应答,便端着药走上前,只看到萧冉侧脸,可临近时,那笑靥竟转而对着他。 弯弯的柳眉下,是一双微微眯起的水汪汪的眼睛,此刻正凝视着他。 他心中轻笑,那笑容看起来真假。 他一步一步地走过去,躬身把药碗递上去,萧冉也笑眯眯地接着,只是突然! 啪—— 听到瓷碗落在地上的清脆声后,阿福立马跪在地上。 萧冉像是被吓着的模样,捂住嘴巴,睁大眼睛看着这地上的残局。 “可有伤到哪?!”萧穆听到声音后,担心自家女儿有没有受伤,立马跑到她身边检查。 “没……”萧冉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眼里似乎还有一丝湿润,那模样就像刚出生的小鹿犊子。 另一个小厮也立马上前跪着,低声训斥他,“你!可知这是夫人熬了一下午的药吗!” “夫人恕罪。”阿福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何氏只是闭着眼揉了揉太阳穴。 今日到底怎么回事,只是喂个药而已,竟如此困难? 她刚刚也趁乱观察了萧冉的神情,一副被惊吓的神情,并不像是装的。 “自己滚下去领罚。”一旁的萧穆沉声道。 阿福这才被几个小厮拖了下去。 看着阿福一声不吭地被拖走,萧冉也松了口气。 “爹,姨娘,女儿有些累了。”她站起身来朝着萧穆、何氏行了个礼。 萧穆看着她苍白疲惫的神情,再加上本就虚弱不堪,就点了点头,放她离去。 何氏盯着她被丫鬟搀扶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一丝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总觉得她这个女儿变了,可又觉得没有。 可一细想,她又感到陌生。 若是刚刚一切都是这个小丫头装出来的呢?这让她浑身打了个寒颤,但又默默地摇了摇头,这小丫头才不过十四岁,心机真会如此深吗? 但今日也太不顺了,而且那丫头还说什么梦中出现的母女。 她可不能让婉儿暴露出来,一分一毫,一丝一缕都不可以。 何氏不自觉地紧紧捏着袖中的玉佩。 看来这个祸害得早日除掉了。 第6章 你快放开我 初夏的夜晚还算凉爽,明月高照,洒进屋内,蝉鸣悠扬,风裹挟着清幽的暗香一阵阵袭来,一下又一下地拨动着纱帘。 萧冉缓步走向窗户,抬手关上,一切的喧嚣随之而止。 她又回到桌上,一遍遍擦洗刚刚握住何氏的手掌。 “来人。”她把拧干的巾帊放入盆中。 丫鬟立刻推门而入,上前行礼道:“奴婢在。” “把这个撤下去,我要休息了,无事不得打扰。” “是。”说完便开始收拾,收拾完后,端着盆关门离去。 萧冉顺势吹灭了灯,却悄悄来到窗前,打开刚刚并未关严实的窗户,翻身出去。 - 柴房里,门落了锁,地上有些许暗红,一直延伸,直到碰到了撒落在地面的稻草,暗红才渐渐隐入其中,草垛上躺着一个衣装破烂的小厮,嘴角渗着些血渍。 他嗤笑了一声。 他今日走向萧冉的时候也许就不该去多看那一眼。 就不会看到她那个无声的口型。 “帮我。” 而他竟鬼迷心窍地帮了她。 他随手把嘴边的血迹一抹,袖子上一片刺眼红渍,而他的眼里全是止不住的冷意。 这时门口有些动静,他敛声听去,有个人在搬弄着门锁。 他的手暗中按住袖中的匕首。 今日他受罚是为了继续待在将军府,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过来落井下石。 想到这,他便从容地闭上眼装睡,正好他现在一身的气没处发,就看看哪个倒霉蛋过来触他的霉头了。 萧冉推门而入,便看到阿福一身狼狈地躺在草垛上。 “阿福?” 他身上全是血,衣服也破烂不堪,这是受了鞭刑又被关进柴房了。 看着他双眼紧闭,应该是睡着了没听见她说话,她就又往前探了几步。 直到看到他破烂袖中有什么尖锐的东西被月光照得银光一闪。 “你要杀我?”萧冉适时止住了脚步。 阿福也不装了,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慵懒回道:“是又怎样。” “你不能杀我。”萧冉直直地盯着他,可是屋内很暗,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她只好看向一旁,幽幽开口道,“你逃不出去的……” “你又怎知我逃不出去?”他慢慢坐起,也不看她,把袖中的匕首抽了出来,“姑娘不是对我很了解吗?” 这句虽只是戏谑,可萧冉却明白,是早上她说的那些话。 这是要问她知道什么了,而且他刚刚的话语虽是试探,但是她明白,他定能杀了她还能安全离去。 若是现在她答不好,怕是不能活着出去了。 她上前几步蹲下,反正也逃不掉了,如今之计只能挑起他的兴趣,便实话实说道,“我说这些都是我梦到的,你信吗?” “哦?像一对母女害得你家破人亡的梦?”他说这句话带着笑意,匕首也拿在手上比划,俨然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知道他不信,但他却也没动手,想来应该是对此有一丝兴趣,她便吊起胃口,笃定道:“我的梦告诉我,七月初十,京都将会发生一件大事。若是假的,届时你再杀我也不迟。” “你知道的,我可以帮你。”萧冉话并未说明,但阿福并不蠢,立马就明白了。 可以预知未来,这种事情怕是旁人想都不敢想。 他放下匕首,倒是认真地瞧了瞧面前还未及笄的少女。 少女的脸庞被月光笼罩,几缕发丝随着微风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双眸在月色中也显得格外明亮,可那眼神却看起来有一丝怯怯的。 他不禁闷声笑了起来。 萧冉听到他的笑声,也有点闷闷的,他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良久,他开口道:“姑娘过来做什么?” “你为什么不揭穿我?” 她是在问刚刚厅里发生的事情了。 “不是姑娘说的?”他做了个口型‘帮我’。 然后无所谓地轻笑道:“而且就算我说出来了,只怕只有姑娘信我吧。” 萧冉沉默了一会,从袖中翻出了一个盒子,放在地上,“对你的伤有好处。” “是吗?我怎知是不是姑娘为了灭口,来假惺惺地给我的药?” “吃不吃由你。”说完她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接着一言不发地离去了。 阿福并没有动作,只是躺下侧目看着敞开的大门。 今夜月亮是蛮亮的。 阿福这么想。 - 夜半,何氏等萧穆睡下以后,便偷摸着来到后院的假山下。 趁着月色,她拿出袖中的玉佩,手指小心地按着上面的暗扣,不一会就组装成了一个玉哨。 她小心地吹着,发出一阵阵低鸣的虫声。 过了一会,突然有人抱住了她。 “啊——” 妇人微讶,感受到是那人的身形后,便放松了下来,面色微红:“你快放开我。” 那人非但没放开,反而抱得更紧了。 “怕什么,这又没人。”中年男人独有的声音从何氏背后传来。 “我叫你过来是有正事的!”何氏红着脸,娇软软地推开男人,并未推动几分。 男人看着妇人这模样,心中更是疼爱:“什么事这么着急,是那萧穆发现了?” 何氏咬牙道:“这倒不是,是那贱蹄子,她今日很反常,而且还有关婉儿……” 何氏把今日发生的事告诉了这个男人。 “而且我听丫鬟来报,她醒来以后的确是一副虚弱的模样,甚至咳嗽的那帕子上都有血,看起来不像假的,可我……”何氏抚上自己胸口,心事重重道:“我还是很担心,若是她提前发现了婉儿,我们的计划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好了,柔儿。”男人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压抑着把何氏按在墙上,哑声道:“不就是一个小丫头片子,这有什么,你放心吧,让你男人来办。” 何氏还想说些什么,男人却堵住了她的声音。 月色撩人,一对男女在假山后卿卿我我,慢慢传来些妇人娇滴滴的哭喊声。 但在假山另一旁,一个人带着玩味的笑容听着这一切,随后像是无兴趣一般渐渐地没入黑暗。 第7章 着急让她入局 就这样称病休息了一天,到了六月十二那日。 房中的少女正拿着帕子包着热鸡蛋,在脸上慢慢滚动,她似乎病已经大好,眉眼中也看不到一丝虚弱。 但那少女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眉眼一弯,莞尔一笑。 前日,她倒是赌对了,得到了个准合作伙伴。 虽说她重生这件事情暴露了不好,但若是能为她谋出生路,怎么样都值。 而且她也没有明说她重生了,而是用梦来掩饰,假话中掺杂着真话,半真半假,这样更能让人信服。 梦,真真假假谁说得清呢。 如今只要让七月初十那件事情顺利发生,一切就都好解释了。 想起昨日晚上,阿福来到她的房中,他倒也不掩饰会武功的事情了,飞身而入。 “我查过了,这药只要断了,就无大碍,顶多几日便会好了。”他拍了拍腿上的灰尘,当自己家一样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 顺便把那日在假山后听到她姨娘与一个男人密谋的事情告诉了她。 原本他以为她会求他帮忙调查这事,再不济至少也会惊讶吧,毕竟她那温柔的姨娘要害她。 而他却听见她满脸惊讶地问道,说他是不是有什么癖好,喜欢听人墙角。 阿福黑了脸,想起那日被他随手丢在假山后的瓷碗药渣。 但也不落下风,戏谑道:“那姑娘可要记好了,我这人喜欢听墙角,姑娘可别偷偷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呢。” …… 丫鬟看着自家姑娘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有些奇怪,挠了挠头,道:“姑娘,晌午的赏荷宴……” 萧冉并没有接过话头,拿下帕子,摸着脸颊焦急地问道:“你快看,我这好点了吗?” 那模样可怜极了,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她,让她不禁有些怜惜。 “姑娘,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若化上妆靥,旁人定看不出来。”她低头肯定回道。 说完丫鬟便想起,前日姑娘在厅中狠狠地扇她自己巴掌,那声音……啧,听起来就疼。 “是吗,那就好。”说完,萧冉便起身,来到丫鬟身边,抬起手轻柔地抚摸了一下丫鬟的脸颊,道:“咦,多么可人的一张脸啊,只是不知道若是巴掌打在上面,会不会像我的脸一样红呢。” 说完萧冉便收回手,向妆奁走去。 这话虽是年少稚嫩的语气说出来的,却带有一丝顽劣,但还是让丫鬟愣在原地,额头上渗出虚汗。 她一时想了许多,她没有做什么让姑娘不快吧,可是姑娘的话为什么听起来有点渗人……难道说是因为她向夫人告了密? 想到这她立马摇摇头,不应该,就算如此,姑娘她也不可能知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给我打扮一下。”萧冉催促道。 听到这句话,她才愣过神来,小跑到萧冉身后,为她梳妆。 只是一直在沉默,谁也没说话,丫鬟想缓和气氛,便开口说道:“姑娘长得可真标致,长大后定是个大美人呢。” 萧冉只是嗯了一声。 丫鬟有些尴尬,只好拿起一旁的月牙梳,轻柔地梳着少女的乌发,继续道:“姑娘,您今天想梳个什么发髻呢?” “随意。” “哦……”总觉得姑娘在刻意疏远她。 这样可不行,不然就不能完成夫人交给她的任务了……她摇了摇头,更加卖力地打扮起来。 梳妆时,萧冉拿起妆奁上的凤型吊坠无意识的把玩,手指滚着吊坠上串着一颗圆润的五彩鲛珠。 这是她娘留给她的吊坠,也是……遗物。前世在一年秋猎时不知所踪,那时她都快把将军府翻了个底朝天,都未找到。 没想到最后死前才知道竟在何婉手里。 可她要吊坠干什么? 丫鬟把最后一根石榴簪轻轻插进发中,“姑娘,好了。” 看着那一点石榴红如画龙点睛一般点缀着镜中姣好的面容,她轻声回应:“嗯。” 说完她把吊坠佩戴在腰上后,便由着丫鬟引着她去帝后举办的赏荷宴席了。 - 萧冉随之穿梭于山庄内,丫鬟还是照顾她刚愈的身子,一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不得不说,京郊的避暑山庄,风景优美,郁郁葱葱,位于郊山暑气也被散了大半,就连内里装饰也不亚于宫中。 前院并没有什么人,人都在殿内,里面女子和男子是分开坐的,中间还隔着一层淡淡的纱帘。 萧冉刚入殿门,她便看到了远处高高坐起的帝后。 景阳帝从盘中撵起一颗葡萄,剥好皮轻轻递到皇后嘴边,皇后轻启玉齿咬下。 看起来真是好生恩爱。 只是她突然不合时宜的想起了曾经的一幕。 那是她父亲班师回朝那日,景阳帝也是高高坐起大殿上,却在治他谋逆的罪。 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直到听到了萧穆被软禁府中,晏王府满门抄斩。 而且最让她惊讶的是听到完全与这个事情不可能搭边的人物,这个人还是晏王儿媳——何婉。 她被封为郡主,理由是揭穿将军府与晏王府谋反和救驾有功。 那日,她不相信何婉会做出这种事情,慌忙中与朝堂上盛装的何婉对视的那一眼。 平静?讽刺?她不明白。 她只知道那一刻,云泥之别,尘埃落定。 …… 萧冉随着丫鬟没走两步,就看到了何氏正与一旁的女眷们谈笑风生,似乎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 的确,她这个姨娘虽是妾室,但由于她父亲曾是军中的老统帅,夫君又是将军,大家都很是尊重她。 可以说除了妾室这个名分,其它都是完美无缺,所以前世她对正室的执念才那么大。 这个姨娘也极善于伪装,若不是重活一世,她又怎能知道其中的猫腻。 何氏看到她后,招她过去坐。 萧冉兴致很高地叫了一声:“姨娘!” 何氏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嗯。” “姨娘怎么了,可是累了?”她表现出很疑惑的样子,接着摘下果盘里的葡萄笑嘻嘻地递上去,“姨娘快尝尝!” 她前世就知道她这个姨娘不喜欢吃酸的。 看着面前的少女如此真诚,何氏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终还是接了过来,硬塞进嘴里。 “好吃吗?” “……好吃。” “那姨娘可要多吃一点,别人都说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只有真正吃过的才晓得呢,你说对吗姨娘?” 这话怎么听都有点不舒服……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凝视了很久萧冉的眼睛,从中看到的只有独属于少女的真诚、稚嫩与无邪。 看来是她想多了。 便陪笑道:“冉儿说得对。” 萧冉在这待了一会觉得有些无聊,这时正好有三两个姑娘结伴往外走去,说说笑笑的,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但没想到临近她这桌时,却停了下来。 “久闻萧姑娘大名,如今一见果然是个可人儿。” 只听闻一阵爽朗的轻笑,抬头看那姑娘只是一身月黄色长裙,头发也只是简单利落的束起,但却丝毫不落众人。 这个姑娘,她好像是见过几面,但是前世她并不与世家姑娘们交好,所以她连名讳都不知道。 见萧冉有些疑惑,她便解释道:“盯着妹妹一时出神了,我都忘记介绍了,我是沈莜,旁边是我爹幕僚的女儿骆柔。” “见过萧姑娘。”一旁的姑娘行礼道,举止投足之间都有着文雅之气。 听她报上名,倒是想起来了,沈莜,祖父沈着为当朝太师,父亲沈榷闵为一品大学士。 萧冉福了福身,乖巧地说道:“见过沈莜姐姐,骆柔姐姐。” “诶,这声听起来可真让人心喜。”沈莜直接走过来,拉住她的手道:“你也别坐着了,跟姐姐们出去走走,听说今年的荷花开得格外好呢。” 萧冉低眸看向拉住她的纤纤玉手,心中一动,前世听闻沈莜性子大大咧咧,如今一见的确是了。 这似乎倒也是个好机会。 “姐姐说笑了。” 这话刚说完,她还在考虑是否要去,就见何氏站起身来,开口道:“冉儿,你也该交交朋友。” 这是着急让她入局了,萧冉心中轻笑,那她可得好好看看,到底是个什么局。 “知道啦,姨娘。”她回过头对着何氏甜甜一笑,随后对着沈莜道:“沈姐姐,我们走吧?” “嗯!”沈莜立马拉住她的手,往外走去。 何氏见向外走的几道身影,心中有一丝波澜。 但只是闭眼一刻后,面色恢复如常,转头投向刚刚的闲聊中了。 第8章 情窦初开 日头正好,院中摆放着一个个白瓷缸,上面的莲花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增添了一丝别样味道。 沈莜带着她来到后院,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她都笑着一一回应。 只是她却在思考,前世丝毫没有瓜葛的人,为何现在会来找她? 是姨娘的安排?但她姨娘怎么能说服沈家这样的高门大户去帮她? 思绪回神,很快就到了席间,可沈莜走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她顿觉疑惑也顺着看去。 屏风后一群姑娘正眉飞色舞地在讨论着什么,好像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萧冉一眼就看到了陈若南。 她身着一袭红裳,头上绾着双蟠髻,姣好的面容上,眉间点着一颗朱砂,正眉峰微扬地说着话。 这一身红裳却让她想起了那日的喜服。 此刻就算陈若南声音再如此清脆动人,在她耳里却只是止不住的烦躁。 沈莜在旁咦了一声,疑惑道:“陈若南?她怎么来了。” “沈姐姐认识她?”萧冉问道。 沈莜瞥了一眼,眼底里透过几丝不屑,转过头来,“认倒是认识,只是不大喜欢罢了。” “没想到这避暑山庄倒是谁也能来了。” 听这意思,陈若南竟与沈莜有过节?以陈若南欺软怕硬的性子?她怎么敢?! 不管是家世,还是背景,陈若南都不可能比得上沈莜。 说罢她就被拉着小跑过去,临近时,却听见陈若南一副高深莫测的语气。 她与旁的姑娘说道:“听说了吗?避暑山庄上面的隐度寺。” 沈莜的脚步竟也慢了下来。 只是有几位姑娘眼尖,见了她们,匆匆跑过来行礼。 “见过沈姐姐!”只是看见沈莜身旁的她时,有些意外,但还是行礼道:“……萧妹妹。” “嗯。”沈莜趾高气扬地回了声,随后又问那些个姑娘,道:“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呢。” 未等姑娘们回话,陈若南赶紧上前两步,插嘴道:“说得是山上的隐度寺,求姻缘特别灵呢。” 隐度寺?前世她倒没有听说过。 陈若南视线从沈莜身上移开,瞥了一眼低头沉思的萧冉,清了清嗓子,低声神秘地道:“前些年我姑母家的那位堂姐,就来过这求姻缘,你们猜怎么着?” 陈若南卖了下关子,不再言语。 “好姐姐,快告诉大家。”一些姑娘像是等不及一般催促道。 萧冉侧目看向沈莜,见她也是一脸期待。 萧冉心中戚戚,沈莜喜欢的人……怕是求也求不来的。 陈若南继续道:“她当天下山就遇到了真命天子。” 沈莜一副不信的模样,“你可别欺姑娘们都是长在闺阁中的女子,就骗大家,真会有这么灵?” 陈若南故作奇怪地望向沈莜,但也不得不继续说:“沈姐姐可别不信,玄学这种东西,只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但大部分姑娘们还是半信半疑。 “其实……我那堂姐是个嫁不出去的,她那模样丑陋,你们可别与外人说,大婚那日我还疑惑呢,就去问过了堂姐,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松口的呢,想不想去随你们,我可要去。” “我也去!”“我也去!”姑娘们一个个附和。 萧冉心中轻笑,难道她那姨娘引她过来只是为了让她求姻缘? 不过还真是无趣,她本就不喜陈若南,又怎会听她的玄乎其词。 萧冉兴致怏怏地打了个哈欠,正想与沈莜请辞,陈若南却神秘兮兮地过来搭话。 “萧妹妹可要去?我瞧着妹妹整天和世子一起可是不妥,萧妹妹应该也是有自己的心仪之人吧。” 说罢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沈莜一眼。 这京城里谁不知道沈家和南宫家中交好,怕是外界都认为他们成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但突然出现个萧冉整日与南宫明厮混在一处。 陈若南这话倒是说得好,不仅挑拨了她和沈莜的关系,又试探她的态度。 毕竟她前世就知道了,这个陈若南可是深爱着世子南宫明呢。 萧冉风轻云淡道:“姐姐这话说的,我和世子只是玩伴而已,有何不妥,还是说姐姐心仪世子?看不得我和世子相伴玩耍了?” 陈若南望了一眼沈莜,赶紧解释,“不、不是的,我并不心仪世子,只是怕沈姐姐不高兴。” 萧冉转过头,握住沈莜的手,假意委屈道:“沈姐姐会在意吗?我知道外面都传姐姐和世子是天造地设,可妹妹来到京城便没有好友,只有世子不嫌弃从乡下来的我,这才总在一起玩……” 沈莜望着她委屈的模样,心中不忍,“怎会!萧妹妹能交到好友,我再欢喜不过了。” 转头望向陈若南,有些厉声道,“你也别说了,冉冉好不容易认祖归宗,在外也没个朋友,好不容易能交到南宫明那样的好友,有何不可?她现在不过未及笄的小丫头,哪懂得什么情的,爱的。” “是、是,沈姐姐说得有道理,若南不该多嘴,”陈若南躬身行礼道歉,只是礼毕还是问道:“那个,不知沈姐姐和萧妹妹可要去山上?” 沈莜本就不想理陈若南,转头望向萧冉,小声道:“冉冉可想去?” 当然要去啊,她还得看看她那个温柔的姨娘为她准备些什么大礼。 而且她知道沈莜想去,从沈莜刚刚的表现就知道了,但很明显放不下身段,萧冉正好充当这个善解人意的妹妹。 她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道:“沈莜姐姐,我想去!” 陈若南眼里却闪过一丝异样,但也只是一瞬,便说道:“那就说好了,等会宴席结束,咱们就在山庄西边的树林集合,谁都不许告诉家中长辈,我们是偷偷去的。” - 结束后,萧冉便随着沈莜在庭中漫步,途中还告诉萧冉,她并不喜欢世子,让萧冉可以大胆去追他。 可萧冉只是笑着回她,说她也不喜欢南宫明。 只是说到这,却突然从树上飞来一颗石子打在她面前的地上。 紧接着飞身下来个男子,这人不就是世子南宫明。 “喂,她说不喜欢也就算了,你也说不喜欢我,什么意思!”他对着萧冉就是劈头盖脸地说着。 沈莜只是在一侧低低笑着。 “你怎么还喜欢偷听女人讲话,真不害臊。”萧冉也回怼过去。 南宫明显然对这回答不满,嘟囔着嘴,不理她。 沈莜捂着嘴笑道:“冉冉说得可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世子怕是会错意了。” 南宫明却瞬间红了脸颊,“我……我!说得好像我喜欢她似的!” 说完便落荒而逃。 但也就是这情窦初开的一次落荒而逃,让他每当想起后都后悔莫及。 第9章 跟死人计较什么 临近申时,走过蜿蜒曲折的山路,萧冉和一群姑娘才到了山顶的隐度寺,寺庙的大门敞开,门上雕刻着精美的佛像和复杂的图案。 走进寺庙,一股宁静祥和的氛围弥漫其中,让人心旷神怡,寺内只有寥寥几个僧人,此刻正在抄经礼佛。 陈若南倒是会选位置,这寺庙倒是个幽静的去处,做一些什么事情别人也不会发现。 沈莜见她愣在原地,便招手喊道:“冉冉,快过来呀。” 萧冉这才回过神,既然来了,也就入乡随俗,便快步走到寺内。 一入殿门,沈莜便拉着她到佛前,伫立其中的佛像庄严典雅,神态安详。佛像的面容慈悲温和,双眼半闭,似乎洞察着世间的一切。 萧冉与佛像对视,那眼神似乎可以洞穿她的全部,让她有些不自在。 毕竟她身上发生的事情太过离奇荒谬,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和解释。 她走上前,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心中默念:“佛祖在上,小女不知为何,竟然会重来一世,但既然命运如此安排,必定有它的道理,若真如此,那请佛祖保佑小女可以沉冤昭雪。” 让她能在这汹涌的局势中活下来。 许是萧冉的诚心,偌大的佛像虽纹丝不动,但她却仿佛看到了佛祖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也好似听到了……轻笑声? 但她只当是幻听,睁开眼后发现沈莜和骆柔早已拜完佛祖,正在后院中玩笑,她便也起身过去。 可就在她准备迈入院中的时候,却听到了沈莜的打趣声,这些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和挑逗,让她不禁好奇她们在说些什么。 她便探出半个身子,偷偷看去。 沈莜正打趣着骆柔,道:“你许了谁家公子呀?可是那文采艳绝的江侯儿郎?” 骆柔有些羞赧,“沈姐姐,你可别打趣我了!” “哎呀,那日我可是看到了,你在书院中追着他解惑呢!”沈莜捂着嘴偷乐。 “我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呀?”然后传来的便是沈莜的一阵嬉笑声。 萧冉敛目,心中咯噔,扶着大门的手也慢慢放了下来。 其实听到江侯儿郎时,她便无心再听了。 江侯儿郎……江少容。 她闭上了眼,前世的相敬如宾,相濡以沫还历历在目。 但很快,前世的死便告诉自己,如今他们前缘已尽,今生断是不会再嫁,也不会做他往上爬的工具了。 刚睁开眼,便听见沈莜在叫她,对她招了招手,道:“呀,冉冉,快来!” 萧冉立马挂上一丝笑容,然后小跑过去,还边说道:“来啦。” 骆柔见着萧冉到了,便福了福身与沈莜请辞。 沈莜点了点头,随后拉住萧冉,道:“冉冉,我刚刚虽在你身旁参拜,但看你神情很是认真,便也没想着打扰你。” 随后有些纠结地道:“冉冉,你可是心中有什么执念没有完成?” “没有呀,沈姐姐,我不过想为家人求个平安顺遂。”萧冉莞尔一笑。 “这样呀。”沈莜点了点头。 可她不明白,萧冉她家不是蛮安稳的,为何要如此沉重地来求平安顺遂? “沈姐姐,你呢?你有中意的郎君吗?”萧冉歪着头对她眨眨眼。 “我吗?”沈莜犹豫道:“有、有吧。” 萧冉笑道:“那姐姐可要大大方方的和心上人在一起呀。” “好!借你吉言。”沈莜回道,嘴角还带着一丝笑容。 可在前世,沈莜喜欢上的是自己的先生。 沈莜出身高门大户,她的家人定不会让沈莜和一位寒门出身的进士在一起。 所以当沈家长辈知道沈莜私底下与那位先生有情后,便强行把二人分开了。 据说那先生也从书院离开后竟涉及贪墨案,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而沈家长女沈莜嫁入皇室,最后涉及两党之争,含冤惨死。 “沈姐姐!” 突然一声叫唤把萧冉叫回了神,转头望去正是刚刚离去的骆柔。 “何事?怎得如此慌张?”沈莜也上前一步,皱着眉头询问。 骆柔不语,只是走到沈莜耳旁,用手挡着低声说道。 只见沈莜脸色一变,然后急匆匆地来到萧冉身边,对她一人说道:“冉冉,我有点事得先行离去了,你……” 话还未说完便四处张望,疑惑道:“陈若南呢?” 寺中的姑娘们面面相觑,“没看到呀。”“不知道去哪了。” 萧冉环顾了一圈也没看到。 “冉冉,你等陈若南回来,然后与她说沈姐姐有要事,得先行一步了。”沈莜似乎很着急,但还是慌乱中吩咐她:“你就跟她们一行人一起下山吧,抱歉。” 说完就急忙往外跑去。 可萧冉手疾眼快,拉住沈莜的衣袖,可怜巴巴道:“姐姐为何不带我一起下山?” “冉冉,对不起,是我的……私事。”说完便撒开她的手。 也不等萧冉回话,她和骆柔便急匆匆地离去了。 沈莜如此雷厉风行地走出了寺门,引得了寺中姑娘的注意。 她们频频窃语,道:“这是怎么了……” …… 过了不久,陈若南才从大门缓缓步入,只是身上红色衣裙有些发皱,似乎是去了什么地方。 可萧冉眼尖,还看到了那红色衣裙下那暗绿色的草叶。 这时有几位姑娘围上去发问,“陈姐姐,你刚刚去哪了?” 陈若南眼里明显有一丝慌乱,然后顿了顿,“我刚刚突然有些不舒服,去后院休息了一会。” 姑娘们倒也没有怀疑,便把沈莜急匆匆跑出门的事情告诉了她。 陈若南点头应和,清了清嗓子,望向萧冉那边,道:“行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啊,好吧。”姑娘们到底还是孩子心性,语气有些依依不舍。 “可以稍等一会吗?”萧冉突然出声,对着那边道。 陈若南和姑娘们都疑惑地看向萧冉。 陈若南却是沉不住性子,率先发问,“萧妹妹这是何意?” “难不成还想在这待着?可时候已经不早了,姑娘们还在乎名节呢。” 萧冉心中嗤笑,陈若南还是一如既往的心急啊,只要逮着机会就一定会挖苦她。 陈若南接着捂着嘴笑道,“在这的姑娘哪个不是名门闺秀,你不顾及自己的名声,难道还要拉我们下水?” 姑娘们窃窃私语,言语中都是在怪罪她。 萧冉看着那些姑娘们的丑陋嘴脸,心里却没有丝毫波澜。这些人的态度和行为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她早已习以为常。 自从她来到京城后,她的名声就已经被彻底败坏了。 但这时突然有一位角落中的姑娘上前一步,怯怯道:“我们、我们不妨听听萧姑娘想说什么。” 萧冉闻声望去,只见角落里一个身着朴素衣裳的姑娘。 但就在这时,陈若南突然出手,她一把拉过那个姑娘,由于用力过猛,加上姑娘身体看起来弱不禁风,直接就把她给拽倒在地。 “这……”姑娘们都有些目瞪口呆。 陈若南连忙蹲下身去,将那摔倒在地的姑娘给扶了起来,脸上陪着笑,口中说道:“家妹不懂规矩,还望大家见谅。” 姑娘们面面相觑。 萧冉委屈地撅了撅嘴,道:“陈姐姐,我知道你很心急,可是我们总要等等沈莜姐姐不是?” 在场中的姑娘只有她知道沈莜是离去,毕竟沈莜只告诉了她一人,可这陈若南竟好像笃定沈莜是离去一般,定是有人通风报信了。 这人还不一般呢。 萧冉摆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却在轻笑。 “我知道我不讨喜,若是陈姐姐你们这么不喜欢我,那下次……我便不来了。”说罢,装模作样地抽泣了两声。 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好像面前的人都是洪水猛兽一般。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姑娘们中有人心虚回答道。 陈若南却是疑惑,沈莜已经走了啊,是她让骆柔去办的啊,沈莜怎么会不告诉她…… 不对!陈若南再度审视萧冉的脸,竟从那张脸上看出了讥讽。 若是以前,以萧冉的性子定会发疯一般地过来争吵,然后她便能把这个乡野来的将军之女踩在脚底。 可如今萧冉怎么变了性子? 但她可不能因为这个耽误时间,反正这贱人马上就要死了。 “对不住了萧妹妹,是我一时心急,竟伤了妹妹的心,若南在这赔不是了。”说完便俯身行礼道歉。 “这有什么好赔不是的,难道不是她耽误我们的时间吗——”有一位绿衣姑娘道。 “你给我闭嘴!”陈若南疯狂给她使眼色。 那人才不情不愿地闭嘴。 “那我就原谅姐姐啦。”萧冉笑道。 可那笑在陈若南耳里却是讥笑。 陈若南这才抬起头来,为了缓解尴尬便笑了两声,然后说道:“刚刚沈姐姐旁的那位骆柔姑娘已经和我说过了,她们先行下山了。” 原来是她啊。 “这样呀!那是我刚刚错怪姐姐了。”萧冉笑着说道。 可她并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刚刚陈若南的行礼道歉都没有。 她可是将军之女,就算不讨喜,名声不好,可她又怎么会给一个区区五品的女儿行礼道歉。 旁人可能没注意,但陈若南却是狠狠地铭记于心。 没事,反正她马上就是死人了,跟死人计较什么。 陈若南这么安慰自己。 第10章 活下去 下山路上,萧冉只觉得有人盯了她一路。 可她每每去找寻来源时,却没见着人影。 “真奇怪。”萧冉喃喃道。 “萧妹妹可是累了?”陈若南快步走到她身边询问道。 “倒也没——” 未等她说完,陈若南便拉起她的手,另一只手指向前方,对身后的姑娘们道,“此间劳累,大家不妨在前方的亭子休息一下。” 她随着陈若南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是有一座悬在半山腰的亭子,估计是庙里的僧人上山小憩的地方。 只是这陈若南像是早就知道了那亭子的存在一样。 陈若南回头便看到萧冉有些狐疑的神色,心里有些着急,为了掩饰,她便用绣帕擦了擦额头的汗。 “萧妹妹,这天燥热,姑娘们怕是不能像萧妹妹一般…身强体壮,”陈若南用拿着绣帕的手挡着额头,望了下太阳后,故作虚弱地说道:“咱们也去休息一会吧。” 萧冉并不觉得累,毕竟刚刚上山也是一口气上来的,只是拗不过身后那些姑娘们的连天哀怨。 兴许是上山时都是抱着好奇和期许,现在下山反而没有之前的动力了,才会觉得累。 真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啊。 “行吧。” …… 行至矮亭,姑娘们就一个个虚脱一般地坐下,完全没有了刚刚的世家姑娘的礼仪廉耻。 “若南姐姐,还要走多久呀?” “真的好累呀。” “就是呀,为什么感觉比上山走的路还长呢。” 姑娘们的连天抱怨让陈若南不禁有些心虚。 “没有多久了,刚刚上山那条路太过……陡了!我去问过寺里的小僧,他们给我们指的这条路比较安全。” 姑娘们只好应和。 萧冉坐在亭子边上的大石头上,逗弄着地上刚长起的草,她也不去插话,毕竟她和亭子中那些姑娘们也没什么共同话题,而且那些姑娘也不喜欢她。 刚刚倒也没发现,这亭子旁边居然是个山崖,萧冉往下望去,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看了会便觉得有点冷意,便不再看了,这时有人在她身后叫她。 “萧姑娘。” 回头望去,居然是刚刚那位在寺里帮她说话的小姑娘。 好像是陈若南的妹妹。 “我记得你。”萧冉看着来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小姑娘身上的衣服很旧很朴素,似乎不是现在京城里流行的款式,倒像是她姨娘那种妇人喜欢穿的款式。 见萧冉在打量她,小姑娘不好意思般收了收袖子。 “我、我叫陈子衿。”小姑娘怯生生地说。 陈子衿? 如果没记错的话…… 萧冉只是思考片刻,便看到看着面前那小姑娘那拘谨的态度,有些好笑,“你这是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见她没有说话,以为小姑娘还在害怕,萧冉便摘下自己的石榴发簪,上前几步: “不用害怕,我看我们俩应该差不多大,刚刚谢谢你帮我。” 说罢,便把石榴簪子插在陈子衿的发髻上。 “这样才对嘛,小姑娘就要漂漂亮亮的。” 陈子衿愣住,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簪,一时有些语塞,“……谢谢。” 这时不远处有人喊着,“子衿?子衿?” 萧冉顺着声音看去,是刚刚在陈若南身边顶嘴的那位绿衣姑娘。 她牵起面前小姑娘的手,笑着说道:“有人来寻你了,快回去吧。” 陈子衿回头望了一下,随后低着头咬着嘴唇道:“……好。” 但小姑娘走了几步又回来了。 “怎么啦?”萧冉询问道。 只见刚刚怯懦的小姑娘突然坚声道:“萧姑娘,你要小心一点!” 这次说完真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萧冉继续蹲下逗弄着小草,心里却有一丝怪异。 如果没记错的话,避暑山庄发生了两件大事。 其中一件便是陈家庶女死于叛军之手。 - 休息完以后,她们一行人便上路了。 路上萧冉一直在想这件事情。 随后她四处观望,只看到姑娘们三两结伴,说说笑笑,并没有看见刚刚那小姑娘的身影。 萧冉便找了最近的姑娘们,开口问去:“你们可见过陈子衿?” 姑娘们面带疑惑,“陈子衿?”“她是谁?” 想着她们可能并不知道陈子衿的名讳,便道:“就是刚刚在寺中被陈若南责备打骂的小姑娘。” “哦,你说她啊。刚刚好像看到她和吕瑶姑娘在一起。”有一位姑娘回道。 “吕瑶?”萧冉疑惑道。 姑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就是在总在陈若南身边的那位绿衣姑娘啊。” “多谢。”说完她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那姑娘迷惑地挠了挠头,但身后的姑娘们倒是嗤笑道:“看看她,真是奇怪,人家跟她非亲非故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妹妹呢。” “就是!多管闲事。” 那姑娘回想起刚刚萧冉那严肃的神情,“……我觉得她不像那种人。” …… 萧冉寻了很久,并没有发现那位名为吕瑶的姑娘,就连陈若南都不见身影。 她索性就来到了刚刚那个遇见小姑娘的那个亭子。 只是还未走近就听见了说话声。 “你给我好好处理这小丫头,好处少不了你的。” 萧冉躲到附近的树后偷看。 是……陈若南! 她身后还有那位名为吕瑶的绿衣姑娘。 陈若南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递给她面前的黑衣人后,又加了一句。 “还有那个你没忘吧?” “姑娘……不是我说,那个难度的确太大了,而且就这点……”黑衣人不满地掂量了一下荷包。 陈若南似乎有点局促,红着脸从旁边绿药怀里扯出一个盒子。 “这是……!?西海的夜明珠?”黑衣人接过后,便爱不释手。 陈若南一把夺去,还不忘说道:“我记得你家中还有妻小要养,你的老母亲似乎也重病在床,这事你若是干的好,这个就归你了。” “行……!就依姑娘所言,只是事成之后,姑娘,不要忘记自己所承诺的。” “本姑娘向来说到做到。” 黑衣人听到承诺后便抱拳离开了。 萧冉怕黑衣人发现她,便匆匆躲在树后,隐藏身形。 等黑衣人走后,她舒了一口气,便快速思考了一下现在的情形。 前面说的那个小丫头,应该就是陈子衿吧。 真没想到陈若南连她自己的妹妹都要害。 而后面那个有难度的应该就是她自己了。 其实她一直都想不明白,自从阿福那听到的姨娘要除掉她开始,她便一直等着她姨娘有所动作,可是为什么是陈若南来做这个事情? 姨娘与陈家有什么牵扯? 她一点也不知道。 若是像前世那样,她的确可以不管不顾,可今生她绝对不允许自己不明不白的走向死亡。 她必须要知道这一切,只有这样,她才能够在这个波涛汹涌、险象环生的局势之中生存下来。 于是,她望向亭子深处,那黑衣人的去处。 第11章 她们的归宿 等陈若南和吕瑶离开后,萧冉往深处探去。 她没有走多远,就看到了刚刚一群黑衣人在商量着什么,而不远处的树下绑着几个人,其中有一个鼓鼓的麻袋。 “头儿,咱们当真要相信那个姓陈的姑娘说得话?” 那个头儿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是不是蠢啊,人家好歹是个名门大户,再说了她也有把柄在我们身上不是?”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个麻袋。 “哦!我懂了,头儿的意思是,如果那陈姑娘过河拆桥,咱们可以把这人公之于众,来威胁她!” “算你有点眼力见,所以你给我好好看着她,要是跑了拿你是问。” 黑衣人谄媚地搓搓手,“头儿,那是当然。” “放心,少不了你的。” 然后黑衣人头儿便思考了一下,说道:“行了,你们几个,都跟我去抓人,就留他一个人在这守着吧。” 反正这里也没什么人会来,除了山上的那几个僧人。 若是那些僧人敢来掺和他的事,到时候就去寺里就把他们都宰了。 随后把刀佩戴在自己身上,带着其余的黑衣人离去了。 萧冉赶忙蹲下,在树后隐藏自己身形,所幸他们没发现。 待他们走后,她才站起身在树后观察。 如今他们都去抓她这个将军之女了,现在去救陈子衿是最好的机会了。 可怎么会绑着这么多人?仔细看还都是女孩子。 萧冉在地上找了一颗石子,往黑衣人那边丢去。 “谁!?谁在那!”那黑衣人一惊,立马拔刀左顾右盼。 萧冉并没有露面,只露出半个身子,行了个礼,“陈大姑娘派我来的,她说还有事情吩咐你们去做。” 黑衣人并没有动作,似乎还有些怀疑,“老大他们已经去抓那人了,现在怕是没有时间了。” “可陈大小姐说了,她这事很是着急,若是能办好的话……”萧冉拿起她吊坠上的五彩鲛珠。 阳光洒在上面,发出五彩的光泽,让黑衣人看直了眼。 这可是五彩鲛珠,世间仅有,比那夜明珠不知好了多少倍! 若是他能办好,既能拿到这个,又可以得到老大的赏识,他岂不是名利双收! 可他转眼往那几个被五花大绑的女人看去,可老大吩咐他,叫他看好这些人…… “你不必担心,我可以帮你看着,直到你回来。”萧冉这才从树后走出来,但她戴着面纱,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 “那好吧,我这就去找陈大小姐,你给我好好看好了!不然老大怪罪下来,第一个就会宰了你!”说完这几句,黑衣人便带着刀匆匆跑去。 “知道啦。” 待他走后,萧冉不敢耽误,立马跑到那些姑娘面前。 那些姑娘倒是醒的,但嘴巴里塞着布,非常警惕望着萧冉。 她一蹲下,那些姑娘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她倒是并未理睬,直接把麻袋掀开。 果然是陈子衿。 萧冉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那是南宫明送她的药,她一直舍不得吃。最后她咬咬牙,喂给了陈子衿。 只过了一会,陈子衿便慢慢转醒,只是眼里却带有一丝警惕。 直到萧冉把面纱摘了下来。 她不确定地叫了一声,“……萧姑娘?” 待真正清醒了以后,突然惊叫:“萧姑娘,你快走!我姐姐她、她要害你!” 萧冉无动于衷,只是拿出匕首,割着她身上的绳子。 “萧姑娘……你已经知道了吗?” “是呀。” 但解绳子的时候萧冉明显感觉到她还在发抖,便轻声安慰道:“你别怕,那些黑衣人已经被我引走了。” 陈子衿平静了一会,思考片刻,突然开始交代:“那时候寻我的人正是姐姐的好友吕瑶,可正等我过去找姐姐的时候,我就被打晕了过去。” “然后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套在麻袋里面,还听到姐姐和黑衣人们谈话……” 陈子衿有些哽咽。 “说什么了?”萧冉问道。 “她说、她说……” “说早就看我不顺眼了,要把我卖进窑子里。”陈子衿眼泪落下。 “还有萧姑娘你,她想派那些黑衣人取你性命。” “我当时不敢相信,就挣扎,想问问姐姐为什么,可是姐姐她什么都没有说,然后就有黑衣人把我打晕了……” 陈子衿眼泪一颗颗落下,悲伤道:“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在家本就不受宠,也从来没有跟我姐姐争过什么……” “如果姐姐要我的命,我就给她好了!” 说完这句话,陈子衿崩溃地捂着脸痛哭起来。 萧冉只是心无波澜地听着这些。 可就算争宠又能得到什么?前世她已经历过,与何婉争宠,可到后面争来了什么?无能的死去? 她不怪别人,她只怪她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她伸手摸了摸陈子衿的头。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呀。” 陈子衿停止了抽泣,抬头木讷地望着她。 只见那少女带着笑,话语如蜜饴一般安慰着她。 “别难过啦!你活着可不是为了你姐姐、你家人,你该为你自己而活呀。” 说太多也没什么用,只有她自己想清楚了,才能真正的明白。 陈子衿出神了片刻,最后坚定地“嗯”一声。 随后问道:“萧姑娘,刚刚就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找你呀,但问了几个人都没看到,便就想着会不会还在亭子那里,然后就看到你姐姐和黑衣人在密谋。” 她可不能告诉陈子衿,她的目的是什么。 “好啦,我们快走吧,那些黑衣人随时可能回来。” 但回头一看,只见陈子衿望着旁边那些被绑着的姑娘,她们正大力挣扎,发出碰撞的声响,好像是在求救,她便道:“萧姑娘也救救她们吧。” 可不是什么人都值得她发善心的。 “我已经把药丸给你吃了呀。”萧冉只是盯着陈子衿,皱皱眉头:“子衿姑娘,她们都中毒了。” “难道你想看到她们被救以后,在山林中迷路,最后毒发身亡吗?” “这就是她们的归宿呀。” 萧冉盯着刚刚使尽全身解数,也要触碰陈子衿的姑娘。 那姑娘只从萧冉的眼里看出了无情警告。 “我、我知道了。”陈子衿回道。 第12章 赌一把吧 萧冉带着陈子衿刚走几步,便听见有几人匆匆跑回来,她们只好蹲在树后,看什么个情况。 “姐姐?”陈子衿看着远处那个红衣姑娘,惊讶道。 “陈大姑娘,当时就是有一个带着面纱的姑娘,我看她那么理直气壮的就没有想那么多……” “所以你就让她把那个丫头放走了?”陈若南发怒,指着那个空空的麻袋。 “我……” “你现在就去把你的老大给我叫回来!” 黑衣人听见要叫他老大回来,立马就慌了神,“姑、姑娘,再让我去找吧,不用找我老大,他现在肯定为了姑娘的任务忙得不可开交……” 要是他老大知道他因为轻信别人把人放走了,还不得砍了他的头啊! 这时那个绿衣姑娘却在陈若南耳旁说着什么。 陈若南这才想起她的正事,便消了些气,“你必须给我找到那个小丫头!不然我定让人杀了你!” “是、是!” 后面发生了什么,萧冉也没去管,她低声与陈子衿说道:“我们现在得快些走了。” 陈子衿脸色苍白,点了点头。 萧冉这次走的路她并不熟悉,毕竟主路上全是陈若南的人,她不能走,她现今只能靠着本能来找到回去的路。 只是她带着陈子衿在山林里穿梭,陈子衿的脸却越来越苍白。 “你怎么了?”萧冉问道。 “……她们出卖我们了。” 她们,可想而知就是那些萧冉没救的姑娘。 若是为了求生,萧冉当然理解,她现在做的这些不也是为了求生。 只是她有些疑惑,这陈子衿怎么会听得那么清楚,她都没有听见。 “就算放走她们,也是一样的下场。”萧冉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难道她们今晚要在山林过夜? 陈子衿有些后怕,若是当时萧冉没说那些话,她一定会去救她们……还好她听了萧姑娘的话。 只是突然她听见了什么声音。 “有、有人来了。” 但萧冉没有听见,但现在岌岌可危,她只能相信陈子衿。 “在哪?” 陈子衿仔细地听了一下,“……东边。” 萧冉抓着陈子衿的手就往太阳落下的方向跑去。 跑了一会,萧冉才发现,面前是个云雾缭绕的悬崖,看着深不见底。 陈子衿说道:“不行,萧姑娘,他们很多人,而且很……快。” 她紧紧握住萧冉的手,神色悲戚,“萧姑娘……我们该怎、怎么办?” “真没用。” 陈子衿一愣,什么?是她听错了吗? “老大!就是她!”熟悉的黑衣人声音传来。 突然从树后跳出来很多的黑衣人,其中为首的黑衣人嗤笑道: “怎么不继续跑了?” 在夕阳下那个面目狰狞的脸也看起来阴恻恻的。 “跑有用吗?”萧冉面无表情地回道。 “那就准备好受死吧,萧姑娘。”黑衣人老大说完后,他们就一拥而上。 萧冉紧紧握住袖中的匕首,心想如果那个黑衣人老大过来捉她,她有几分把握能将他一击毙命。 可身旁的陈子衿却像经受不住一般地跌坐在地。 “我、我还不想死……” 萧冉无力吐槽,刚刚是谁说为了她那个姐姐可以放弃生命,原来只是说说而已吗。 不过也对,若是真的一心求死,也不会跟着她逃命逃到这来。 “不想死的话,就躲我身后。”萧冉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说完这句话,她便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这时黑衣人老大提着刀跑到近处,便看到萧冉浑身发抖,泪眼汪汪的模样。 “可以放过我们吗……”萧冉擦了擦眼泪,然后从袖中摸出她娘的吊坠,把五彩鲛珠拿出来,“我爹他定会给你们很多报酬的……” 在夕阳下还是那么的圆润闪耀。 黑衣人头儿顿时定住了,他在哪都看不到成色这么好,不……这么完美的鲛珠! 他对身后比了个停止的手势,然后把刀放下,大声笑道:“还什么将门之后呢,原来不过是个草包,哈哈哈哈。” 等会他上前把鲛珠一拿,然后再把她杀了,到时候又能拿到夜明珠,岂不是大赚两笔! 反正这个丫头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又不能拿他怎么样。 他被他这个聪明的想法给征服了,笑着吸了吸口水,然后小跑到萧冉的跟前,痴痴地望着正在抽泣的萧冉手里捏着的鲛珠。 他便装作不在意地伸手过去拿,“拿过来吧。” 只看见萧冉睁开湿漉漉的双眼,可语气却是顽劣不堪:“你母亲没有告诉过你不要轻信女人的眼泪吗?” 不等黑衣人反应,萧冉突然近身,匕首插进黑衣人老大的胸口。 黑衣人老大到死都是睁大着眼睛,不可置信。 周围的黑衣人一愣,突然一个黑衣人大声带着哭腔说道:“你!你!竟敢杀了老大!我跟你拼了!” 萧冉转头看去,便看到是之前被她骗的黑衣人。 她轻笑,这人也不提醒下他老大吗,之前他不是已经被骗过一次吗? 他正愤怒地举着刀飞奔而来,想来是气急败坏了。 可她根本就拔不出匕首,这是她第一次杀人,已经用尽了力气,而且她本就大病初愈。 她只好一步步往后退。 途中还不小心踢到了跪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陈子衿。 “去死吧!”黑衣人横刀砍来。 咻—— 突然!黑衣人被箭矢射倒,紧接着是其他黑衣人接连惨叫倒地的声音。 可陈子衿根本就没有心思注意这些变化。 因为刚刚萧冉心急往后退时踩空了!掉入了这万丈悬崖,千钧一发之际,陈子衿拉住了她的双手。 “拉好我!”陈子衿哭喊道,可她本就被吓软了身子,哪有什么力气。 可她还在坚持着,因为她感受到萧冉握住她的手很是用力。 她也想活的,对吧? 但突然一个沉闷的伪声从慢慢从身后传来。 “放手吧。” 陈子衿艰难地转头看去,但看到后被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只见一个衣着奇怪的男人戴着一个青面獠牙面具,那面具上还有着奇特的花纹。 然后他不紧不慢地蹲下,俯视着陈子衿,见她满头都是汗,脸也通红至极,显然一副用尽力气的模样。 “不然就杀了你哦。” 陈子衿看到那人的匕首飞快刺过来,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啊!” 萧冉死死地盯着上面,她的视线被石头挡住了,只能看见那青面獠牙,但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那人肯定动手了。 不然为什么陈子衿在为什么疯狂颤抖? 她用力挣脱开陈子衿的手。 那就赌一把吧。 赌面前这个人不是叛军。 第13章 出来 鸟儿在枝芽上低鸣,突然一阵风吹动,把树吹得沙沙响,鸟儿扑腾两下翅膀,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可在树下,萧冉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妇人,那妇人微微弯着眉眼对着她笑。 “娘……”她飞奔过去。 可临近时却发现她娘的眼角流下了泪水,一滴两滴的眼泪滴在她身上。 萧冉想去擦那妇人的眼泪,抬起手却始终碰不到。 “娘!” 嘀嗒—— 萧冉猛然睁开双眼,全身传来刺骨的疼痛。 “嘶。”她心脏咚咚地跳动,往自己身上看去,大大小小的伤痕遍布全身,身上也湿了个遍。 她环顾四周,才注意到她所处的地方是一个上尖下窄的山洞。 洞内深不见底,上方还挂着一个个石锥,水滴从石锥上滚落,最后滴到了她的身上。 洞内很静,水滴落发出嘀嗒的声响,有些森然。 她揉了揉昏沉的脑袋,张望了下四周。 她应该是在这个山洞的洞口醒的,因为洞口外是一条长河。 她应该是落入水中了,所以才大难不死。 不过,她倒是赌对了。 因为她知道从陈子衿被她救开始,前世的轨迹就已经发生了改变,如今变成她落入悬崖,也就是她该承受陈子衿的因果了。 但她不知道她这一步到底值不值得。 一开始她那么奋力救陈子衿只不过是为了,想让她帮忙监视陈若南。 因为她想要知道姨娘与陈家到底是什么关系,而且有个内应的话她也更好应对。 可她却阴差阳错地做了陈子衿的替死鬼。 还有那个后面出现的陌生人,他为什么要她死? 难道说是她父亲的仇家? 她摇了摇头,她现在应该担心的是前世那些个杀掉陈家庶女的叛军。 如今她做了这个替死鬼,所以是她该面对这些了。 她艰难地爬起来,身上的疼痛有点让她直不起身子,她扶着石壁来到洞口。 外面天气阴沉沉的,还在下着雨,时不时还传来雷声,而下方的河流深不见底,四周也崎岖不平,根本就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 所以她还算运气好,漂到了这个附近唯一的山洞里。 那这个办法行不通的话,只能…… 萧冉看着山洞的另一侧,那边黑乎乎的,完全看不到一丝光亮。 可她却坚定地往那边走去,因为她感受到了风。 若有风就说明另一侧一定有出口。 她走了很久,终于发现视野的尽头慢慢开始亮堂了起来。 可是她却放缓了脚步弯下腰,停了下来。 有人! 只见两个男人土匪打扮,一个白着脸靠着墙壁坐着,另一个鬼鬼祟祟地在洞口。 那个靠着墙壁的人捂着自己的手臂,痛苦地喊道:“他追来没有?” 那个在洞口偷偷摸摸观察的人,回头过头道:“没看到,应该是没有。” 接着他又道:“强子哥,这、这可怎么办啊,我们还得去给三当家的报信啊。” 那个名为强子的人,只是坐在地上,额头上全是冷汗,咬牙道:“谁他娘的管什么信不信啊,我都快要……痛死了!” “可、可若是耽误了三当家的事情,他怪罪下来……” “你敢现在出去?那活阎王不得宰了你!”强子怒怼道。 “也是……”那人走到强子旁边坐下,一副灰头丧气的模样。 萧冉听到这还是云里雾里的,她扶着石壁不动声色地坐下养神,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不能让那两人发现她,她现在受伤很是严重,没有把握能对付两个人。 过了片刻。 “他这是在戏耍我们!”那个强子哥突然暴怒道。 另一个人只是神色悲戚地看着洞外,雨越下越大,天色也慢慢阴沉了下来。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了,你去里面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出口。”强子指着萧冉所处的方位。 萧冉心中一紧。 “强子哥,算了吧。”那人似乎有些低落,拿着木棍在地上不自觉地画着什么,“要不我们还是从这边出去吧,要是耽误三当家的事……” 这个人似乎很怕三当家。 “你他娘的满眼都是三当家?他和官宦私通的事情又不止我俩知道,没有我俩,有的是人去,难道你还要为了他把小命交代在这不成?” 说完发现那人还在坐在地上恹恹的,他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不找,我自己去找!” 接着他起身,刚刚的伤口也被他包扎好了,他正一瘸一拐地往洞里深处探去。 “诶,等等我。”后面那人丢掉手中木棍,也起身追上来。 萧冉眼看他们越来越近,知道此刻的她不是面前两人的对手,她飞快地思考,她该怎么办? 对了! 她用力敲击着石壁,发出些怪异的叫声。 “强、强子哥,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那个人有些胆小,他脚步放缓,拉住强子道。 “管他什么东西,你还怕个畜生?”强子一把甩开他,拔出腰间的刀,对着里面喊道:“出来!” 虽然被骂了畜生吃了瘪,她心里有些不爽,但现在要冷静。 只见强子越来越靠近她,马上就要发现她隐入黑暗的身形时。 只听门口传来更加急切的雨滴声,还伴随着一声惊天大雷。 那个胆小的人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便被吓到跌坐在地,瑟瑟发抖,手还不断地指着洞口。 “他、他来了……” 雨幕中进来一个黑衣少年,他的头发被随意束起,但因为发丝湿透了,紧紧贴在脸颊上,雨水顺着发梢不断滴落。 他的双眼漆黑得可怕,脸上还带有一丝血迹,那抹刺眼的红色与诡异的黑瞳融合在一起,宛如从地狱而来的鬼魅。 他双手持着剑,其中一把剑上还带着血迹。 强子可看不了这些,他直接拔刀就砍上去,虽然他受伤了,但完全看不到一丝虚弱:“你这猫崽子,还真以为能在谷中称霸王吗!” 少年堪堪一躲,即刻用飞快的速度欺身向前,手中的剑如同一道闪电般迅速划过,眨眼间就横在了强子的脖颈处。 他冷眼看着那两人,仿佛在看两个微不足道的蝼蚁。 “最后一遍。他去哪了?” 那个胆小的人立马跪在地上磕头,“我、我真的不知道二当家去哪了啊……” 少年看着强子沉默不语,剑便往脖颈间深了几刻,立马渗出了些许暗红,“你知道?” 强子大笑起来,“小子,别以为大当家吩咐大家对你处处避之,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去打听这个,我告诉你,那个人你这辈子都别想找到,哈哈哈哈。” 说罢,他再次举起刀砍了下去,只是这次和刚刚不一样,他这次是为了……赴死。 “强子哥!”另外一个胆小的人看到自己的大哥倒地了以后,尽管他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但他只是咬咬牙,抽出腰间的刀砍了过去,“我跟你拼了!” 少年只是嗤笑一刻,剑已挑破那人的咽喉,两具尸体已平整整地躺在地上。 萧冉看着面前的变故,不禁捂住了嘴。 好快的剑…… 少年用剑挑开那名强子哥的衣襟,从里面拿出了一封信。看了两眼后,面无表情地把它丢了。 萧冉看着那信封缓缓飘落,最终被少年一把剑刺入地面。 随后…… 只见少年拔出身后的另一把剑,指着萧冉所在的地方。 “出来。” 第14章 知道啦,师兄 萧冉盯着那个少年一步步靠近,她的心则愈发慌乱起来。她试图冷静下来,但思绪却如同乱麻般难以理清。 现在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只有一个办法了,那就是跑! 洞内漆黑无比,如果她能藏身在黑暗中,或许他就无法轻易发现她。 于是……她撒腿就跑! 可那少年竟也加快了步伐,紧紧跟随着她的脚步,仿佛知晓她的位置一般。 但却始终没有追上来……? 萧冉有些奇怪,但现在她没时间去思考其中的奇怪之处,因为她看见她刚才醒来的洞口了。 就差……就差几步!她就能跳入河中了,躲过这场追杀了。 她不管她伤口有没有裂开,痛不痛,她只知道,如果被那少年逮住,肯定会像那两人的下场一样,变成一具尸体。 她才重生不久,她还没报仇,她怎么能死在这里! 可是那少年却在她只差最后一步的时候欺身而上。 “唔。”萧冉痛哼一声。 那少年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把她堵在石壁上,一手擒住她的双腕,一手反握短剑横在她的脖颈上,而他的脸近在咫尺,随着嘴巴的开闭,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脸上。 “你是谁?” 他感受到面前的少女呼吸变得急促,但那少女还是努力保持着冷静,用冰冷的目光瞪着他。 他突然想起,那眼神就像之前养得猫崽子一样,每次一看到他,就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就像现在这个少女的模样。 倒也有趣。 萧冉感受到剑刃越来越近,脖颈也传来一丝皮肤被划破的刺痛,她浑身竟发抖起来。 为什么?重来一世就是这样的结局? 也许她不该报仇,也许几辈子她都斗不过何婉,也许这就是她既定的结局。 她闭上了眼。 一颗晶莹的泪珠从苍白的小脸上滑落。 就这样吧。 哐当—— 剑从少年的手中滑落。 和那只猫崽子一样,奄奄一息的出现在他面前,它眼角竟闪着点点泪光,他不懂,既然成王败寇,为何要流泪? 他弯下腰捡起剑后,向山洞外走去。 萧冉愣了好一会,才缓缓从石壁上滑下,她有些后怕,原本以为她死定了。 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从地上爬起,朝洞口走去。 还是两具明晃晃的尸体,衣物也被那少年划个稀烂,只有那封信上的剑已经被拔走。 她捡起那封信,仔细阅读起来。 上面写着如今她在的谷名为流云谷,其中有一个流云寨,信中所写的便是一个名为‘远’的人给流云寨三当家的回信。 这人应该就是前面他们提的官宦了。 只是她越看越不对劲。 上面只是很简单的写着流云寨的事情,类似于问安之类的。 可她的直觉告诉她并不是这么简单。 前世陈子衿死于叛军之手这是一件事,但是避暑山庄还有另一件发生的大事便是叛军造反。 虽说她前世因为姨娘‘喂药’浑浑噩噩的,不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可关于这件事情她还是有点印象,毕竟那时候她正在过生辰,就被她爹派过来的人安排在一处安全的位置。 只是听说景阳帝似乎早有准备对抗那些叛军,所以那日更是血流千里,惨不忍睹。 她摇了摇头,如果前世陈子衿也落入了这个山谷且被叛军杀了,那么这封信只有一种可能了,那便是流云寨与叛军相关。 可也不能确定,毕竟她并不是陈子衿,也不知道到底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但这流云寨到底是个什么? 而且如今她落入这个谷中,一时半会也回不去,而且处处都是杀机,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看向另一位衣物还算完整的人。 …… 过了一会,萧冉扮作土匪的模样,捡起地上的刀,佩戴在腰上。 她刚刚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现在才重新感觉到伤口的痛感,而且换衣服的时候,伤口流血也很严重。 而且还有……她摸向自己的脖子。 她简单地用自己换下的衣服撕成条包扎了一下。 如今她要出去探探回去的路,顺便找一些草药。 她小时候曾经四处流浪,也跟一些江湖郎中学过些辨认草药的法子。 走出洞口,外面倒是一片山林,此刻雨过天晴,鸟儿在树上叽叽喳喳叫着,呼吸间也全是清新的气味,让她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她捡起根树枝,半撑着她向山林里走去。 路途中她看到很多巡逻的山匪,她都避开着他们走,只是这一避开,便只剩一条幽静的小路。 还算幸运,她过了不久便找到了些她要用的草药,而且还有许多她不认识的草药,长得奇形怪状的。 她只采了自己要用的草药,坐在大石头上,正磨成泥给自己上药时,便听到一声质问。 “什么人?” 萧冉有些无语,怎么哪都有人。 她转头看去,便看到一个中年人坐在木轮椅,另一个青年在身后推着,轮椅上坐着的人身材瘦弱,模样看起来却很凶狠。 “你哑巴了不是,问你话呢!”那推着轮椅的青年怒喊道。 萧冉立马下去抱拳,沉着声音道:“我、我是强子哥身边的人,是给三当家送信的,只是迷路于此……” 那青年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迷路?你们三当家难道没告诉你这条路不能走吗?!我看你这根本就不是迷路吧,是为了……” 轮椅上的人比了个停的手势,随后盯着她道:“小子,你知道这药的功效?” 萧冉捏着还未磨好的草药,奇怪地看了看,随后点头,“知道啊,它是紫兰榆,有止血、散淤的功效,最主要的是它可以煮水内服,能治头疾。” 青年听她说完以后,有些吃惊,但随后便不信,对轮椅上的人悄悄道:“四当家,我看这人多半是瞎扯的,这可是祖上留下来的,这小子怎么可能会知道?” “不,他说的是真的。”轮椅上的人一脸沉重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大力。” 青年听了有些眼抽抽,这小身板取名为大力,也不怕自己哪天被打死。 “墨平,你不是说我一直差个弟子,你差个师弟吗?” 原来这青年是这位四当家的徒弟。 墨平听到这,立马摇头道:“四当家不可啊!他不过是个流民,一不识字,二不懂礼,怎能服侍您?” “难道说你还能在这谷中找到识字、懂礼的人?”四当家厉声道,“行了,多说无益,就这么定了。” 墨平沉默了,原先他们也是个大家,只不过主家衰落,最后流落至此,这寨中又多是流民,更不可能成为他主家的弟子。 他咬牙握了握拳,可没有弟子家主就没办法传承了,要怪只怪他对草药实在不感兴趣,特别是一些草药的味道更是冲鼻难闻,不然怎会轮到这个小子! “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先说好了,跟着我可要吃苦的,我这人就喜欢出谷游历四方。”四当家直视着萧冉的眼睛,让她感觉有些奇怪。 墨平也挠了挠头,他家主什么时候出过这个谷啊? 难道说他是为了劝退这人,也对,就这小身板怎么可能愿意在这待着呢,毕竟这里的活可都是脏活累活呢。 “我愿意。”萧冉想了想,回道。 “嗯。墨平你先去跟大当家汇报一下吧,让他不要再大张旗鼓地给我弄什么招募大会了,我已选中了弟子。”四当家侧头吩咐他。 “是……”墨平躬身回道,虽有不满,但对萧冉厉声嘱咐道:“你给我好好的听着,能当家主的弟子可是三生有幸,要是你敢图谋不轨,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说罢便叫萧冉过去,把轮椅的扶手给她。 “知道啦,师兄。”萧冉对着墨平一笑。 墨平摆了下衣袖,“哼”了声离去了。 第15章 这样你就不会走丢了 阳光洒在地面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一名身着土匪衣裳的少女推着一辆木质轮椅,缓缓地在药田之中穿行着。 由于刚下完一场雨,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味道,草药的叶子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原来她刚刚在路边发现的药草只是九牛一毛,等她随着四当家的指引,穿过了一个偏僻的树林,眼前的景象让她豁然开朗。 “这里是百草峪,也是出谷的关隘,你若是想出谷,必须经过这里。”四当家的手一下下敲着扶手,双目望着远处的天际,缓缓说道。 萧冉只是沉默地推着轮椅,这时木轮压到了地上的树枝,极为突兀地发出了咔嚓的声响,四当家敲击着扶手的手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四当家什么时候发现的?” 发现她不是谷中的人。 “流云寨中的人多半是流民出身,半生辛劳,甚至连刚长大的孩童都得为寨子做事。” “而你的手上并没有丝毫茧子,我们流云寨中绝不会有这种人。” 四当家只是淡淡回道,好像揭穿了萧冉的身份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 他又补充道:“而且强子身边全是男人,并没有女人。” 萧冉没想到竟连性别都给认出来了。 也对,这么大个药田,这四当家应该是个懂医的,怎会连男女都看不出来。 待萧冉推他到了一处院子前,他才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四当家叫我阿梨便好。”她回道。 四当家自顾自给木质轮椅调转了个方向,目视前方鳞次栉比的药田,淡然道:“阿梨,如今谷里正值多事之秋,你若是误入谷中,我倒不多担心,甚至还能保你出谷。” 话音一转,带有几分警告:“但若是你有预谋,我劝你早些放弃。” 萧冉苦笑着摇摇头,“四当家多虑了,我是被人害得掉下悬崖,落入谷中的河里才大难不死,如今只想快点出谷,与家人团聚。” 四当家颔首,没想到这小姑娘看着不大,竟有如此的经历。 便收敛语气,道:“你应该也知道谷中戒备森严,出谷的地方也有流云寨的人把守,我看你也是个聪明人,就不跟你兜圈子了,我可以帮你出谷,但是……” 说到这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侧目看向她,萧冉知道他这是在试探她的态度。 “四当家但说无妨。”萧冉也凝视他的眼睛。 四当家回过头,萧冉也朝他的视线望去,映入眼帘的是那些珍贵的草药,但仔细看却有些不对。 只听轮椅上的人叹了声气,“我不管你出身如何,但作为我的弟子,我要你学着打理好这好药草田。” 得到四当家的示意,萧冉便把轮椅安置在一旁,自己迈下药田,仔细地观察了几株草药。 才发现这些光鲜的外表下,竟有很多都是残枝败柳。 “我年纪大了,腿脚又不便,”四当家无奈地轻拍自己的双腿,诉苦道。 “墨平从小就不喜医,流云寨中更没有人愿意放下手上刀剑,来陪我个老头子玩弄这些花花草草。” 萧冉有些无语,刚刚不还说大当家给他搞了个弟子招募大会吗?这是没有人愿意,还是他自己太过挑剔了? 她又回头摸了一下叶片,仔细端摩,随后道:“我若是能打理好药田,四当家就可以放我出谷?” 四当家看见她如此自信,便咳了一声,道:“这只是弟子最基本的事情。” “现在先不急,我带你去疗伤,晚上让墨平带你见见大当家,不然他催得我耳朵都快长茧子了。” …… 傍晚,墨平回来后,四当家吩咐他带阿梨去流云寨中见大当家。 墨平有些摸不着头脑,谁是阿梨?但仔细一想,大力……阿力?这才半日不见,这小子就和四当家关系这么好了?四当家都没叫过他阿平! 所以在去寨子的路程中,墨平刻意加快了行走的速度。 但夜路本就难走,虽然墨平很熟练,一直穿梭于各个小道之间,但她却很吃力。 她能感觉到她这个师兄似乎很讨厌她,走得异常迅速,不愿与她有半分接触。 但她却不气馁,因为想追随墨平的步伐,走得很快,却被高耸树枝划到了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她便停了下来。 只是停了片刻却看不见师兄的身影了,索性她就坐在路边,重新包扎起来。 过了不久,地上的枝影开始摇摆,就见墨平掰开她前方拦路的树枝,怒道:“你怎么回事啊,跟着走都能迷路吗?我看你要是做不了师父的弟子就趁早……” 滚蛋还没说出口,就见月光下的大树旁,萧冉正拿着白布条悉心包扎自己的伤口,动作轻柔而小心翼翼。 但听到他传来的声音时,抬眸一望,那眼神就像受伤的小兽,在月光下的映照下,双眸闪烁出点点星光,让他有一刻怔神。 只看见她捂着新包扎的伤口,委屈巴巴地说道:“师兄,我疼。” “都跟你说了好好跟着,怎么这点事情都做不到。”他有些尴尬。 虽然嘴巴上不饶人,但是身体却已经往萧冉那边走去:“我这有药,给我看看伤哪了。” “不用啦,师兄,我已经包扎好啦,我们快点上路吧。”萧冉整理了一下衣裳,对他一笑。 “你……”墨平有些语塞,毕竟自己还是理亏,因为对于一个对路不熟悉的人来说,的确是他走得过快了。 他有些吃师父的醋。 可仔细想想,这个小子以后也是自己的师弟了,而且这么一个小身板,又能做出什么呢,怕连捏死一个蚂蚁都办不到吧。 “师兄,怎么了?” “没、没什么。”墨平尴尬回道,随后随口找了个话题,“对了,你这伤怎么来了,看起来怪骇人的,特别是脖颈上的伤口,看起来不像是划伤的,是有什么人要杀你吗?” 萧冉想起今日那少年,笑了笑:“是呀。” 她好像从重生以来,就有很多人要杀她呢。 可这笑容在墨平眼里却成了苦笑,“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如今你是师父的弟子,也是流云寨四当家的弟子,没人敢欺负你的。” “而、而且,我也会帮你的……”墨平侧过头,脸颊渐渐红了起来。 “谢谢师兄!”萧冉对着他嫣然一笑。 墨平突然加快了脚步走在前面,接着却感觉有些不妥,便从衣襟中拿出一根绳子,他牵着一头,让萧冉牵着另一头。 “这样你就不会走丢了。” 萧冉看着前方的墨平的耳廓在月光下微微发红。 她不由得一笑。 真是一个会害羞的师兄呢。 第16章 你不要命了? 过了不久,便到了流云寨。 寨子大门由厚重的原木制成,门口有三两人把守,见着墨平后都一一点头打招呼。 进入寨中,一座座木房屋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屋顶的茅草在风雨的侵蚀下略显破旧,寨中的人家们升起袅袅炊烟。 他们往上走去,穿过蜿蜒曲折的山路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敞的广场。 广场中摆着一张大桌子,聚集了很多人,火光冲天,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把酒言欢,好不快活。 萧冉他们经过时,有人出声叫住了墨平。 “哟,这是什么风把咱们的墨平小兄弟吹来了。” 萧冉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说话的那人坐在大桌子的一侧,他正拿着酒盏,戏谑地望着墨平,嘴角微微勾起。 而他的怀中,依偎着一位娇娇女人,此刻正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萧冉。 “五哥,依我看,人家这是抱得美人归咯~”那女人咯咯笑着,随后扑进男人怀里,露出眼睛盯着他们。 “七娘这是什么话,虽然墨平身后那人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小身板,但怎么看都是男人嘛。” 随后哈哈大笑起来,“不过墨平一直没个女人,说不定就好这一口呢。” 墨平脸有些黑,但还是走上前去,拿起桌上的酒杯,陪笑道:“五当家、七当家,我不过刚及冠,也不急着娶妻,你们莫要打趣我了。我身后这位是师父他老人家新收的弟子。” 接着暗中推了一下萧冉,她便上去举手抱拳道:“五当家、七当家,在下大力。” 男人与女人对视了一眼,五当家大笑道:“既然是四哥收的弟子,那咱们也不多置喙了。” “不过,墨平你来流云寨做什么,平常你和四哥都不出门,咱们都以为你们是缩在龟壳里的王八呢。” 周围人都笑了起来。 墨平有些生气,但他知道这两位是长辈,不能顶撞,只能陪着笑。 “我们来找大当家的,这不是师父新收了个弟子,来给大当家见见。” 虽然话说得很客套,但是大家都知道,这是四当家拿新弟子来堵大当家的好意了。 五当家沉默片刻,道:“行吧,那你们也入座吧。大哥刚刚和三哥去说事了,过不久就会回来。” “这……”墨平有些为难。 毕竟师父只是吩咐他带这个师弟见一见大当家,若是真的在这墨迹下去,这些人定要把他灌醉,说不定还要在流云寨住上一住。 他可不想! 想起之前的黑经历,墨平扶了扶额,接着带有深意地回头望了一眼萧冉。 萧冉立马就知道什么意思了,便上前一步抱拳道:“五当家、七当家,我今日受了些伤,虽说还能下地走路,但恐是不能饮酒了。不过……” “有话就直说,别娘们唧唧的。”五当家听着这拒绝的语气,有些恼怒道。 “既然是当家们的心意,那咱们也不能拂了不是,只要大力不饮酒就是了。” 原本墨平还松了口气,觉得这小师弟还挺聪明的,直到听到后面这句,他瞬时脸黑,急忙望向师弟,想从他这个小师弟眼里探出什么来。 但只见萧冉笑眯眯地对着五当家抱拳请罪。 七当家抬起手打量着自己手指上刚染上的蔻丹,毫不在意地说道:“行了,不饮也就不饮吧,反正你这个师弟没饮的酒,叫墨平饮了就行。” …… 自从萧冉入座了,她便觉得师兄的脸很黑,虽然他一直在笑着对付大伙们。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 因为她刚刚想到了一件事情。 前世的今日,离叛军造反也没几日了。 而且今日流云寨中的主要人物都聚集了,说不定就会商量这件大事。 反正宁滥勿缺,她既然有这个身份可以知道这些情况,她便得找机会好好利用。 萧冉放下茶盏,无意识地瞥了一眼周围。 只见在五当家身边坐着一个光头男人,萧冉虽无意识地瞟了一眼,但他却一直盯着她,目光深沉,带有一丝分辨不明的意味。 萧冉有些奇怪,便匆匆回了头,这时一直没有开口和她说话的师兄对她说道:“那是六当家,你没事别招惹他,连对视也不要。” “为何?” “他之前是京城中某个寺庙的高僧,因官家灭法,他流落至此,而且听说只要盯着他的眼睛,他就可以读出你心中所想。” 怪不得刚刚她觉得瘆得慌。 她淡定地喝了口茶,然后笑吟吟地回头看向墨平,“师兄,你愿意理我啦?” 墨平突然想到了什么,黑着脸回过头,不理她了。 过了不久,才见到两个男人缓缓从高楼上走下来,他们两个刚到,大伙便噤了声,五当家和七当家也站起身迎接。 “大哥,三哥。” 只见一位身材高大,相貌威严的中年人坐上了主座。 虽说他一身山匪头子打扮,腰间还挂着一条毛皮,但举手投足间却没有粗鲁的做派,反而有一种大家风范。 这位一定是大当家了。 那另外一位…… 一个身着青墨色布衣的中年人走了上来,他眼底有些青黑,但眼神却很精明,虽没有大当家的身材魁梧,但却多了一份书生之气。 但萧冉却从他无意识上扬的嘴角中看到他势在必得的信心。 她笑了笑,这人的确是办大事的角儿。 她默默扳着手指数了一下,今早遇到的四当家,还有起身迎接的五当家、七当家,还有刚刚的六当家,现在又来了大当家和三当家, 如今只剩……今早那个少年嘴里的二当家了。 她低下头,偷摸着小声问身旁一直不理他的师兄,“师兄,二当家为什么没来呀?” 哪知墨平立马变了脸色,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接着小声指责道:“你不要命了!?敢提那个人?” 萧冉乖乖地闭上了嘴巴,眨巴着眼望着他。 这时大当家眼尖地看到了墨平,疑惑问道:“墨平?” 墨平只好匆忙对萧冉做了个口型,然后去回应大当家。 不过她倒是看懂了。 “等会再说。” 第17章 难言之隐 “没想墨平小兄弟也来了。” 大当家的语气听不出咸淡,随后又说道:“老四身体可还好?” “回大当家,师父一切都好。”墨平恭敬回道,复又拍了下萧冉的肩膀,“这位小兄弟便是今日下午我与大当家说的,师父新收的徒弟。” 随着大当家目光扫过来,大伙都在看她,而她只是平静地望回去。 大当家盯了片刻,见不着这小兄弟的半分惧意,顿生疑惑,问道:“这位小兄弟看着有些眼生,是哪个手底下的?” “回大当家的,是——”墨平刚想回道,便被大当家打断了。 “让他自己说。” 这大当家戒备心的确很强,怪不得能当流云寨的寨主呢。 萧冉站起身,拱手道:“我名为大力,是四当家新收的弟子,之前是强子哥的手下。” 底下的人听到萧冉提起强子后,便四处观望,似乎都在找强子的身影。 但三当家似乎早就知道了强子不在席的事实,他率先开口问道:“强子呢?” 萧冉倒没急着回答,因为她知道早上让强子送信的便是这位三当家,她倒想看看他能有多急。 如果越着急,那么说明越重要,她就能更加好利用她这个知情者的身份。 “我问你话呢!”三当家怒拍了一下桌子。 萧冉装出被吓到的模样,连忙低下头道:“对、对不住……” “你……!”三当家似乎很着急,又站起身来,让大伙一愣。 几个当家对他的反应都有点感觉奇怪。 但三当家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心中焦急万分,恨不得把这个小子的嘴撕开来,听听到底是什么。 墨平也有些着急,生怕自己小师弟顶撞到了三当家。 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大家不都是兄弟,有那么难说吗? 不过他看到自家师弟竟然发起抖来! 而且他低着头拱手,正好挡住了脸,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作为师兄的他还是感觉到了一丝低气压,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不会……出事了吧。 “好了。”大当家起身把三当家按下来,后者才奋奋地坐了下来。 随后他转头对萧冉说道:“强子是三当家手下的,他着急也是情有可原,你不必太紧张,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告诉大伙吧。” 听到大当家的问话,萧冉嘴角微微勾起,现在不得不说了。 只见她缓缓抬起头来,眼眸通红,还一滴滴地掉着泪,脸上早已湿润一片,“强子哥他……他已经死了。” 末了还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什么!?” 三当家立马站起身来,底下也唏嘘一片。 他一瞬间想了很多,是谁?是他?他不干了?所以把强子灭口了?不……不可能,明明他们已经说好了,而且也有把柄在他这里,他不会这么做才对…… 大当家见三当家站起身来震惊到无言,他只好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萧冉把今早的所看到的全都告知他们,只是她变成了其中的受害者,因装死活了下来。 “又是他!大哥,我早就看不惯他了,我们大伙凭什么受一个小子牵制!我这就去为强子报仇!”五当家欲起身,被七当家拦了下来。 七当家对他摇了摇头。 大当家只是沉默,三当家也一直在呆愣,场上一时静默无声。 这时,一直未表态的光头男人擦了擦自己的手,说道:“我倒是觉得,此事有蹊跷。” 那眼神犀利地射向萧冉,但后者似乎早有准备,竟直直地对视上去。 墨平看到自家师弟如此勇猛,不自觉有些冷汗淋漓。 他倒是明白了,大力这个名字根本就不是形容体格,是胆量吧! 至于为什么萧冉敢对视,是因为她才不信有这么玄乎的事情。 这个僧人说到底不过是利用大家的尊崇,以及自身的地位,让大家惧怕他,以至于不敢与他对视。 若那些人做了亏心事,自然心中有愧,所以不敢与之对视了。 而且就算有这么玄乎其神的事情,难道会比发生在她身上的重生更甚吗? 她还有什么好恐惧的呢? “六当家可是不信我说的事?”萧冉只是望着他,接着缓缓低眸,表现出失望神色。 接着一把撕开自己脖颈上包扎的白布,那场面看着人都疼。 “若是假的,我身上的伤口可以做出来,但又何必自己伤自己的命脉?” 六当家看着她那脖颈上的伤口血肉模糊,一时有些惊愣。 大家心里都明白,就算是面前这位小兄弟有所图,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但那伤口那么深,若有一丝处理不好,就会危及生命! 六当家一时有些下不来台,但他毕竟在大家眼里是尊崇的存在,他可不能被一个小兄弟弄得失去人心。 “是我多言了,只是寨中一直祥和宁静,贫僧竟忘了还有外敌所在。”六当家单手行礼对着萧冉拜了一下,表示歉意。 这话说得好啊,一下子把大伙担心的重点移到外敌身上,且还让大家觉得他是个德高望重之人。 不过萧冉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本来她还担心大伙对她所说的有所怀疑呢,有了六当家这一出,她倒是一时没人怀疑了。 “我们去杀了那狗皇帝!” “对!杀了狗皇帝!” …… 大伙中有一人开口,就有第二人,然后便源源不断,奋起激昂。 大当家起身,出言震慑道:“大家先静一静。” “我知道寨中各位一直痛恨皇帝,也一直为刺杀做准备,不过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吗,也就是他要推后造反计划了。 萧冉倒是不慌不忙地端起茶盏,抿了一下。 这茶倒是普普通通,但喝到最后竟有一丝苦味。 三当家焦急地站起身道:“大哥!不可!我们早就为此厉兵粟马,不可以功亏一篑!” 五当家也附和道:“就是,大哥!如今可是刺杀那狗皇帝最好的机会!也是我们流云寨重见天日的契机,不可——” “三弟、五弟莫再说了,我已决定!今日大伙就散了吧。”他摆手打断五当家。 说罢他便走向萧冉这边,带有不明神色看了她一眼。 然后对着身旁的墨平说道:“墨平,带你的师弟来我房中一叙。” “是……”墨平感到奇怪。 这人不就在他旁边,为何不直接对他说。 不过想了想,也许是大当家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第18章 我始终不相信 大伙神色各异地离席,其中三当家最为怪异,他一言不发地就走了,大伙只当他过于悲伤,其实只有萧冉才明白,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如今计划被打乱,他应该也很着急吧。 “阿力,我们也走吧。”墨平起身拍了拍自己酸胀的手臂,对她说道。 “好呀师兄,我刚刚真的被吓到了呢。”萧冉表现出害怕担忧的模样,一边走一边说道:“你说大当家会不会难为我呀?” “自然不会,大当家是一位好当家,若不是他,寨中的流民们怕是早就死于乱世了,又何谈现在的家呢。”说罢他望着不远处一座座灯火通明的房屋。 其实她早就发现了,这一路上秩序井然,就连寨外也有人巡逻,寨内更是一片安居乐业的模样,虽说这是一个封闭的谷,可却被治理的井井有条。 而且她刚刚只不过告知大家强子的死,大当家就能立马发现其中的不对,并叫停蓄谋已久的计划,他可谓是个治理的良才啊。 可那又怎么样,他在世人的眼里不过是个叛军首领而已。 不知道前世他的下场如何。 “我知道啦,师兄!”说完后,萧冉便默默跟在墨平的身后,一言不发。 寨主的屋子似乎在后山,这一路上圆月高悬,寂静无比。 突然刮了一阵大风,吹落了几片树叶,飞快地打在了萧冉的身上。 她拿下了头上的叶子,突然问道:“师兄,那少年到底是谁呀,为什么大伙们听到以后都气氛都不对了。” 想起她说完强子的事后,底下虽是唏嘘一片,但她却从几人眼底看到了愤怒,再加上五当家的反应更是奇怪。 墨平回过头,眸子中一片深沉,“你当真不知?” 萧冉摇了摇头,一脸求知的神情:“师兄,我才被强子哥收下不久,原本只是知道要避着他走,却不知其中缘由……” 墨平回过头,沉声道:“唉,说到底……” 墨平给她讲了个故事,差不多就是兄弟反目成仇,自相残杀的故事。 里面有一个她不知道的人物,便是那少年的师父。 这位师父曾经与大当家、二当家交好,他们也是情同手足。 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二当家竟联合这个师父一起伤害了三当家的胞弟,也就是四当家,最后竟还一起逃出了谷,却把那少年留在了谷中…… 大当家念及兄弟之情,没让寨中的人去讨个说法,毕竟那只是个孩子。 可那孩子长大以后竟不断伤害寨中的人,可又因为寨主的令,他们不敢对那少年怎么样。 听到这,萧冉便觉得好笑,难道一个少年人真的会无缘无故地去惹他们?想起刚刚五当家那样的暴脾气,说是不让他们讨说法,难道他们就不会背地里悄悄去? “你笑什么?” 不过,她又想起那日那个黑衣少年差点杀了她,那时他眼里肃杀一片,这人说不定真的就只是嗜杀而已呢。 想了想又不太对,她记得那少年明明提到了二当家……难道他是为了调查当年的真相? “师兄,我只是觉得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好好对自己才是真的。”萧冉似有感慨。 “是啊,不过你还是要相信师兄,师兄可不会背叛你!”墨平拍了拍胸脯道。 “好!师兄。” 面前的师弟笑颜如花,他看着莫名的晃了眼眸,急急地转过头去。 风似乎刮得更大了,树叶如漫天飞舞,晚蝉嘶鸣惹急了风雨,雨淅沥沥地落下,却丝毫不见缓,似乎等着他们的是更大的暴风雨。 …… 两少年急切地跑到了一个屋檐下,脚下的青石板砖被打得透湿,雨打屋檐的声音不绝于耳,两少年相视竟笑了起来。 墨平从中解下刚给他们俩一起遮雨的外裳,对着她说道:“快上去吧,大当家该等急了。” “嗯。” 萧冉上楼后,便见着门是敞开着的,屋内装饰普普通通,可四周却挂着许多竹制物品。 竹篦,竹筒,竹笔,竹帛……其中最显眼的是挂在正中的一幅水墨竹画。 可大当家是这样文雅的人吗?她不禁想起刚刚见着他那粗狂的模样。 她迈入屋内,试探地叫了一句:“大当家?” “你来了。”大当家从竹制屏风后走出,那屏风后是敞开的窗户,清晰的雨滴声透过那传入她的耳中。 他径直地走向案旁的椅子坐下,随后还缓缓地斟了壶茶。 “你应该清楚我叫你来是为了什么。”他端起茶盏,吹了一下上面的热气。 “小的愚钝,若是强子哥的事情,我已经全数告知了。”萧冉拱手道。 大当家把茶盏放下,那瓷器清脆的碰撞声音突兀地在雨滴声中响起。 “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强子手下,但我希望你手脚不干净的东西应该交出来。” 听完这话,萧冉瞬间想起了她手上的那封信。 这大当家为何笃定这封信是她拿的?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为何知道三当家手下的强子暗中送信? 难道说…… “回大当家,我这的确有一封信,是强子哥临死前交给我的。”萧冉从袖中翻出来,声音颤抖地递上去:“他还说……一定要交到大当家手里。” 只见大当家神色如常地接过,并看了起来。 她就知道她猜对了。 她原本猜想的是大当家只是暗中调查三当家。 可她又想起在山洞中看到的那两人中,只有一人为给三当家送信的事情而着急。 而另外不着急的人便是强子,他只是担心自己能不能活着出去。 而且通过刚刚大当家的话语看来,他很有可能是大当家安插在三当家身边的卧底。 所以她刚刚才出言试探。 而且就算她的猜想不对又如何呢,一个寨子中的人临死之前想把自己所拿到的东西交给寨主又有什么问题吗? “你坐吧。”大当家看完信,沉声说道。 这封信不就是普通的问候而已吗,完全可以理解为三当家与他谷外的好友书信往来。 为什么大当家如此深沉起来。 她乖乖坐在一旁,只听见大当家叹了口气说道:“如今强子已死,这是不可扭转的事实,三弟他那边也应该会有所戒备,这封信我还是交于给你。” 意思是让她成为强子,做强子该做的事情了。 萧冉把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这信根本就看不出来什么,这样也还要继续吗?” 大当家站了起来,背着她:“强子最大的优点便是寡言多行。” 这是嫌她多嘴了。 她有些无语,最后还是恭敬地行了个礼:“那大力便退下了。” 说完她便走出屋子了。 外面的雨还是很大,大当家只是走向案前,抬起手隔空抚摸着那幅水墨竹图。 那幅画中墨竹下有两位男人,一位身形魁梧,一位肆意潇洒。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 “我始终不信你会做这种事。” 第19章 若师父同意 萧冉刚出屋门,便看到三当家以及一群壮汉在围在楼下。 好像生怕她跑了一样。 墨平从中挤了出来,笑着对她打了个招呼:“阿力,三当家叫我们去他那住一宿呢。” 三当家闻言也转而侧目看向她,只是那眼神透露了许多情绪,威慑、警告以及……不信任。 萧冉神情自若地下楼,然后直奔墨平身边,对着三当家道:“谢谢师伯。” 这是四当家的兄长,所以理应叫一句师伯。 而且她这么叫也是为了提醒三当家,他们可都是四当家亲自收的徒弟呢。 三当家眼里的神色褪了些,点了点头,“嗯,我屋子就在不远处,现在天色已晚,我们走吧。” 三当家吩咐手下递给了他们为数不多的两把油纸伞,自己则穿着蓑衣带着斗笠走在雨幕中。 一路上,墨平不断小声与她说起三当家多么善解人意、说三当家只是路过询问了两句,便愿意让他们借宿。 而且宁愿自己淋湿也要照顾小辈,还派人去与师父告知情况,让师父不必担心。 萧冉只是勾勾嘴角,随意附和了两句。 她这个师兄能把三当家的出现归结于随意路过,可她还能不明白吗?面前这个中年男人怕是知道大当家把她叫过去,急忙过来堵她的吧。 很快就到了三当家的楼院。 他吩咐手下把他们安置到四当家曾经住的旧屋中,那是个靠水的农家院子,里面还养着三两鸭禽,院外还有个池塘。 墨平劳累了一天,没一会便呼呼大睡起来。 她推了两下墨平,轻唤了两声师兄,发现面前的人睡的很死,便趁他睡下,偷摸来到院中。 不为别的,因为刚刚三当家手下偷偷在她手里塞了一个纸条。 上面写着:池塘柳树旁一叙。 她出了院子,刚接近柳树,便看到一个黑影在树下,她嗫声道:“三当家。” 那黑影转过头来,俨然就是三当家,身后还跟着两个手下,他不满道:“你还知道过来?” 萧冉立马恭恭敬敬地上前,把袖中的信递上去,“让三当家久等了,这是强子哥死前特别吩咐我的事情。” 三当家接过信就快速往腰间一放,接着拍了两下衣袖,满是狐疑地道:“大当家和你说了什么?” “大当家只是问了强子的死,其他的我是万万不敢说的。”她躬身,尽量放低自己的姿态。 “你知道的,你不过是老四刚收的弟子,和里面那位可不一样。你要是敢骗我……” 萧冉低头恭顺听着,她知道他这是在威胁她,毕竟她这才来谷中多久,就算在这里出什么意外,也没人会在乎。 可那又怎样,她微微勾起嘴角。 “三当家,强子之死我悲伤欲绝,我知道他是您的心腹,所以大当家问强子为何会出现在山洞时,我只字未提,大当家也只当我悲伤过度,放我离去了。” “但他死前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包括……信中那位。就是希望我能好好接手他的事情。” “这是他最后的心愿,我不敢推托。” 说着,她假装悲伤地抹了抹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水,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 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她如今取得了大当家的信任,而且还是四当家的弟子,让她办事,怕是最好不过了。 三当家对强子的把这么重要事情告诉她了有点诧异,但略一思索,还是道:“行吧,既然强子都认可你了,再加上你是老四的徒弟,我就暂且相信你。” 接着就带着手下离开了,萧冉看已经月上中天,便回房休憩了。 - 第二天一早,墨平醒后,发现小师弟蜷缩着睡在地上。 “阿力?你怎得睡在地上?”墨平轻轻唤醒了她。 她起身揉了揉眼睛,这还能因为什么?她总不可能和男人睡一起吧。 但她现在身份是男子,只好沉着嗓子说道:“师兄,昨日你一睡便把整张床都霸占了,睡得又沉,也叫不醒你,所以只好在地上委身了……” 墨平听到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下次你就往我身上打几拳,保证能醒!” “这怎么行?师兄不用担心我,我昨日休息得很好。” 墨平看着小师弟眼底下的青黑,知道他在说谎,但既然小师弟都这么说了,自己也不好推辞,就道:“那我们收拾收拾就起身吧,师父应该在等我们了。” “好。” 白日虽炎热难耐,但好在光线充足,路倒是比夜晚好走很多,穿过蜿蜒曲折的小道后,很快就到了百草峪。 穿过了大片药田,便见到了四当家正推着轮椅在田坎上照顾草药。 “师父!”墨平见着四当家后大喊一声,便立马上前帮忙推轮椅。 “回来了?回来就快给我去做事,把这些拿回药庐。”四当家拍了拍地上已整理好的药篮子,头也不抬地命令道。 墨平嘟囔着嘴,心想自己都没好好和师父说昨日发生的事情呢。 但他还是走去捡那药篮子。 “你过来。”四当家对着萧冉道。 她也走了过去,但四当家看见墨平迟迟没动,还竖着耳朵偷听,便用力拍在墨平头上,催促道:“怎么,出去一趟回来连师父的话都不听了?” “不、不,我这就去……”墨平虽有些不满师父对他和师弟的态度不同,但他想着这毕竟是新来的小师弟,自己作为师兄理应让着点,便无奈地提起药篮子,转身往院中走去。 “他啊,从小就跟在我身边,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四当家还是在没停下手上的活,一边修剪叶子一边说道。 “看得出来师父与师兄感情很好。” 说完这句话后,四当家便没有言语,专心修剪叶子,萧冉便也凑上去查看,只见他剪下了几片已经枯黄的叶子。 “这叫玉髓葵,能散淤解毒,最重要的是见效奇快,是我最宝贵的心血了,可自从家中移植过来,便一年不如一年了,再过几年怕是要落叶归根了。” 萧冉从地上捡起一片刚刚被丢掉的枯黄叶子,仔细验看,发现叶片不仅软不拉耷,而且叶脉竟有一丝丝发黑。 这草药也会水土不服吗? 不过,她以前跟着那位江湖郎中的时候,曾经学过如何将草药恢复生机,就是不知道对这四当家的心血有没有用。 “师父,要不让徒儿试试吧。” “你有办法?”四当家眼睛闪过一丝希冀。 她略一斟酌,其实她没必要帮这位师父,不过若是她完成好了,说不定师父能放她出谷。 便道:“曾经在外流浪时学过一二,若师父同意,明日我便上山找需要的材料。” 第20章 还不如死了呢 幽深的山林中,一少女正挽着裤脚准备渡溪捉鱼,可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了淅沥小雨,她只好抱着怀中的芦杆,跑去不远处的竹屋。 萧冉把芦杆往竹屋中一丢,一字排齐,以便晾干。 这是她从百草峪出来的第二天了,也是约定好的倒数第二日了,只要明日再去找一些苜蓿,便可以回去了。 她前日说要上山时,四当家的反应竟很诧异,随后才告诉她,山林是谷中的禁地。 不过四当家为了他的心血,竟放她进了山林,不过只有三日。 谁叫山林的入口就在百草峪呢。 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坐在竹凳上思考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这竹屋是她第一日发现的,那时她觉得很欣喜,原以为要爬上树去睡上几日,没想到竟有个无人的竹屋。 为什么是无人的竹屋,而不是废弃的,是因为她第一日在屋外发现了几套洗过的男子衣物,事后她还好心地帮屋主收了起来。 原本她是想等人来了借宿来着,就算让她住在院子都成,只要在篱笆内有火光的地方,夜晚的野兽也不会来袭击她。 可没成想这屋主人竟两日都没出现,她便在屋中随便找了个地方,铺上芦杆凑合了两日。 想到这,她打了个哈欠,肚子也不满地叫了声。 索性她就把之前从山林中摘的野果一吃,填饱肚子后,匆匆地就睡了。 一夜无梦。 隔天,她一大早便背着满背篓已经干透的芦杆,往山下走去。 她记得她上山路上,曾路过一处比较湿硬的石壁,那里定有她要的苜蓿。 她沿着记忆中的路,果然找到了那处石壁,不过也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她沿着寻找,不一会便找到了大片苜蓿。 她用力攮了一下背篓,腾出些位置,放她摘下的苜蓿。 “这是!”她朝着不远处石头缝中,一棵并不起眼的草,惊呼起来。 那是芰兰,外表虽与野草无异,但叶片较宽,而且最重要的是—— 萧冉把根部小心翼翼地挖了出来,连根拔起的还有一颗颗名为芰珠的类似石子一般的黑色果实。 这种草药它的果实会长在本体下面,等本体衰败后,新的果实便会发芽,其余的果实就会尘封排队,等待下一次发芽。 所以说这些芰珠可能都有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生命了。 而且芰珠可以治疟疾清高热,但有一个副作用,便是吃下去的人咽喉会过敏肿大,导致声音变粗。 不过也就一会会,对于那些高热昏迷的人来说无伤大雅。 萧冉还是留了一颗芰珠在这,至少得防着像四当家那草药水土不服的情况吧。 她望着日头慢慢向西沉去,想着差不多该回去了,如今该收集的材料已经齐全,还有意外收获,便站起身。 只是这一站,便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她觉得有些奇怪,难道说这附近有人? 但很快就摇了摇头,说不定只是动物之间的厮杀而已呢。 但转念一想,那竹屋不是也有主人吗?说不定他迟迟未归是因为在山林中遇到危险了。 想着自己好歹也是“受人”恩惠,便打着火折子,往血腥味深处探去。 这一探,便看到一处矮石后面有隐蔽的洞口,不大,没她落下山崖的那个山洞大,而且也没有多深,一眼便望到了头。 她刚走两步,便感觉似乎踩到了什么湿润的东西,往下看去,便看到靴子上可怖的血迹,血迹的不远处还躺着一个人,手里还紧紧地握着把剑。 死了? 她咽了口水,蹲下身,拿起火折子往前一探,便看到那人的胸脯还在起伏。 她舒了口气。 还好,还没死…… 她拿火折子往那人脸上一照,随着那人的眉目慢慢显现,顿时,她睁大了双眼! 这!不是那日那个少年吗? 这还不如死了呢。 她心里暗骂,生怕这个少年醒了之后又要杀她,她的脖颈的旧伤处竟然隐隐作痛起来。 她提着火折子转身就走。 只是突然,她身后一阵风驶过,她被那少年一把拉到地上,以极近的姿势靠坐在他的双腿上,被双手禁锢在身后的胸膛上,还被捂住了嘴。 那手极凉无比,冰得她一激灵。 “别出声。”少年吐字冰冷。 萧冉刚想挣扎,便听见洞外传来声音。 “那小兔崽子到底去哪里了?”那人啐了一声,“真是小兔崽子,一溜烟就不见了!” “别急,那人中了箭,箭上有毒,咱们过几天过来找尸体就可以了!”另一个人说道。 “还是你想得周到啊,那小子虽武功高超,弄死我们十几个兄弟,但明剑好躲,暗箭难防啊,哈哈哈哈。” 说罢那人便大笑起来,但那笑声也随之离去越来越弱。 萧冉听完有些惊讶,身后这人是中毒了? 她立马想要挣脱,这毒该不会传到她身上吧。 只是还没开始挣脱,身后的少年捂着她嘴的手迅速落下,她刚想出声问,就见着少年吐了一口血,接着头一歪,倒了下去。 以及被血弄脏了一身的萧冉。 …… 她连忙站起身,心中惊魂不定,不过须臾,她便转身往洞口走去,因为她想通了。 她并不想救这个少年。 重生以来,她一直在参与他人的因果,比如代替陈子衿坠崖,比如当上四当家的弟子。 虽然她都是有目的使然,但她也因此付了很多后果。 但救这个少年又能给她带来什么好处呢?她又不能保证这少年醒来不会对她做什么。 况且这少年那日还想杀死她。 她走到矮石处,猫着头往外探去。 还好……没人! 这时候跑最好了,而且这里离百草峪也不远,这样她就可以遵守和四当家的三日约定,等她救活那些草药,她就可以出谷了! 出了谷她就可以继续她的复仇大计了。 想想就很开心,便一股劲跑了出去。 还好没有耽误时间救那个少年! 只是没跑多久,突然听到前方有人喊道。 “什么人!?” 第21章 捡的 耳边传来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少年努力睁了两下眼睛,终于睁开了。 周围一片焰色笼罩着他来时的石洞,他刚想撑着起身,便被突然丢过来的东西打断了思维,他只好伸手去接。 “醒了?醒了就把这个吃了。”一阵少女的声音传来,那语气听起来并不善。 他低头看去,是一个山中经常见到的野果。 但他并没有吃,只是在洞内四处张望。 “你的剑我已经收起来了,以防你又伤我。”萧冉只是在摆弄芦杆,想着让这火更大一些。 察觉到少年的眼神突然充满着冷意,她倒是不怕,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醒来就这么有活力了,难道就没有感觉自己身体不适?” 少年这才想起他来这之前被树上的暗箭所伤,他虽直取那人性命,但毕竟那箭上有毒,他刚到石洞内不久,便昏倒在地。 是她救了自己? 刚想起身道谢,他便觉浑身无力,又倒回了原地。 “觉得无力?那就对了,毕竟最后一剂药我还没喂你吃呢。”萧冉恶劣地望着他。 “你想要什么?”他问道。 只见地上那小小一只缓缓站起身,从容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然后走到他身边蹲下。 她用手指用力地戳他胸膛上的伤口,那少年不禁闷哼一声。 “我想要——” “你。” 见少年苍白的脸色顿住,她咯咯地笑了起来,解释道:“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要你帮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 “带我出谷。” 她都想好了,过了今晚三日之期的约定也就算违约了,而面前这个少年虽不是罪魁祸首,但也算有所牵连,而且听那些人说他武功似乎很好,所以…… 他理应帮她出谷。 她捏了捏拳头,尽量让自己凶一些,咬牙道:“你要是同意,我就把最后一剂药给你,否则,你就死在这个洞里吧。” 还好她随身带着她师父的一株玉髓葵,原本打算试试她找到的肥料的功效,没想到现在阴差阳错地救了他。 不过……也得让他也尝尝生死把握在别人手里是什么感觉。 少年只是盯了她许久,久到她以为他真想死在这个石洞里。 “……好。”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算你识相!不过这剑我还不能给你,就当、就当……” “就当质物。” 随后,她嘟囔着嘴小声道:“反正你伤得这么深,估计一时半会也起不来……” 少年问道:“你说什么?” 她有些意外他居然能听见,随后整理了一下语言,道:“我说,明日傍晚,我会再来,到时候再把这两把剑还给你,而且请你履行你的承诺,带我出谷。” 少年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之后她把药喂给这少年后,就没管他如何了,然后她把芦杆烧成的灰烬收集了起来,用随身的布袋子包着。 “你这是做什么?”随着少年启唇,他才感觉到嘴里一阵苦涩。 想起方才那少女往他嘴里硬灌了一些不知什么的液体,原本尝起来还有些甘甜,没想到回味竟这么苦涩。 “治病!”她没好气道。 要不是今晚为了给他熬药,她也不会把这些芦杆在这烧了去,不过本来就是要草木灰,如今能收集一点也就是一点,至于剩余还在烧着的…… 她想起那少年冰凉的体温。 ……就当好人做到底吧。 她用布袋子包好以后,走到洞口,回头凶狠地给他做了个鬼脸,那样子仿佛就像顽劣孩童,一副不听话就吃了你的模样。 随后少年听到一声器具碰到石壁的声音,不大,但好在他听力很好。 他勾唇笑了笑。 萧冉悄悄放下一把剑后,便寻着来时的路走了。 好在现在是下山最后一点点路,平常不远处便会有人巡逻,所以这附近并没有野兽。 她现在也算对路比较熟悉了,不是刚到谷中还要师兄引路的那时候了,所以她趁着月色没过多久就到了百草峪。 刚到山门口,便见着有一人在踱步观望。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师兄!”她招了招手。 墨平立马上前,接过她背后的篓子,然后有些担忧地说道:“大力!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还以为……” “以为什么?”她笑道。 “以为你被山林中的野兽吃了去……”墨平低头低声说道,手中却是在不停地从背篓中翻出苜蓿,像是在掩饰尴尬一样。 “是哦,”她像是在思考一般,随后吓了一下他,“师兄,我真的差点就被吃掉啦!” “真的!?”墨平立马抬头,随后看到萧冉眼中的戏谑,便知道是假的了,气囔囔道: “好啊,现在小师弟也会打趣师兄了。”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不过经过这一闹,墨平心中的后怕也散去了大半。 “不过,你收集这么多苜蓿做什么?这就是你能让玉髓葵恢复生机的办法?”墨平一边扯着草杆,一边抬头问她。 “是呀,也不全是,因为需要我的好师兄的帮忙呀。”她眨了眨眼睛望向他。 墨平立马挺直了胸脯,飘飘然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和师兄说!师兄定不辱使命!” “就是要把这些苜蓿的花和叶分离,叶子磨成浆,花瓣磨成泥,最重要的是不要把果实种子混进去啦,不然发芽了就会毁了师父的药田呢!” 墨平挠了挠头,突然有些后悔在师弟面前逞能了。 没想到这么麻烦,本身他就对处理草药不感兴趣,而且这么多苜蓿,这要挑到何时去呀。 “我想今夜就弄完,明日一早便能磨成浆泥,再一施肥,最多后日就能看到成效啦。”萧冉说道,随后拉着墨平的衣袖撒娇道:“我们给师父一个惊喜,不好吗?” 看着小师弟眼里亮晶晶地充满着期待,他只好同意道:“好、好吧。” 萧冉很是满意,这也算报答了四当家的收留之恩吧。 她这人向来有仇报仇,有恩也会报恩。 等明日夜晚,她偷偷溜走,让少年带她出谷,这流云谷中的一切也该画上句点了。 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想到这,她手中剥离苜蓿叶子的速度也快了很多。 只是面前的墨平有点恹恹的,提不起劲。 突然他看到篮子中一把精致的剑,拿起来抽出剑身比划了两下,问道:“咦,这把剑哪来的?” 萧冉看着月光下,闪烁着冷冽寒光的剑刃。 就如它的主人一样。 “捡的。” 第22章 那便无了 墨平比量着这把剑,总感觉有些眼熟,但却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也就不想了,他便把剑插回剑鞘中。 随着剑光慢慢消失,他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叫了一声。 “怎么了?”萧冉抬头问他。 “师弟!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你等我一下!”说完他便把剑随意扔进篓子中,飞快地跑回院子。 萧冉无奈地撇了撇嘴,看着对面那地上一片狼藉,总共也没帮她摘下几片叶子。 她想起四当家曾经和她说起墨平对医并不感兴趣,这个师兄估摸着是找个借口跑了去吧。 她倒也没多生气,毕竟她再快一点,说不定今晚也能创造出两个人的奇迹呢。 只是她低头认真摘叶子没多久,就听见沉重的咚咚咚地脚步声。 她抬头望去,便见墨平气喘吁吁、汗流满面地跑过来,手里还抱着一大堆不知道是什么的木头器具。 “师兄?” “诶,师弟!停手,我这里有好东西!”他把这些木头器具一股脑地往地上一扔。 “你看,这个!”他拿起一个圆木头杆子,把完整的苜蓿放入其中,一头系上细绳子,穿入杆子中间的孔,然后用力一拉。 不一会叶子和花朵就分离了。 “别急,还有!” 接着他又把筛下的花朵和果实倒入一个木片编织的像篮子一样的器具中,然后他在那个器具底部鼓囊着什么,随后盖上篮子的盖,用力摇摆了起来。 不一会,果实种子一颗颗地掉了出来。 萧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然后把盖子打开查看,的确篮子中只有苜蓿的叶子,没有一颗果实种子。 “师兄,你好厉害呀。”她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哼,那当然!”墨平挺直腰背,欣然接受这赞叹。 怪不得她这个师兄对学医没有兴趣呢,原来兴趣全到这来了。 “师兄,你这些可真帮了我大忙了,而且这些东西应该也能帮忙处理别的草药,师父他老人家也会夸赞你吧!” 说话后,墨平却迟迟没有回话,只是蹲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捡着苜蓿种子,耷拉着脑袋。 “怎么了师兄?” 原本得意的话语没有传来,反而是失落声:“没有,师父只是说我投机取巧,因为本身药材的处理就要很细心,哪是我这些粗糙的木头工具可以做到的,也就这苜蓿可以这样了……” “可我觉得师兄这些工具很厉害呀,以后帮师父施肥,需要苜蓿,师兄都可以这么做呢!”萧冉安慰道。 “你真的这么觉得?” “当然!” 墨平嘿嘿地笑了起来,随后又从那一堆木头工具中翻出杵和臼,不过是被改装过的,一堆木材精妙地卯榫连接着杵子,而另一旁的有个木杆子,只要压的越深,舂的力气便就越大。 “这个可以很快就磨成你想要的那样,只不过这是我最近才弄的,所以没拿出来,就怕万一……”墨平挠了挠脸,有些不好意思。 萧冉莞尔一笑,鼓励道:“师兄真是帮了我大忙啦!” …… 前半夜还未过完,就见一长一少两兄弟气喘吁吁地坐在田坎上,其中那个少年拿袖子擦了一下自己额头上的汗珠,看着面前已经施好的肥,心中不甚欢喜。 没想到师兄的东西这么好用,这下这些明日估计就能见效了! 这应该就不算与四当家违约了!毕竟这才第三日的夜晚。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明日她就可以找少年出谷了。 墨平望着自己师弟迈着轻快的步伐往院子走去,看得出来师弟心情很好。 他也赶忙收拾,抱着那些木头器具,大喊道:“等等我!师弟!” 夏夜的蝉在竹枝高鸣着,许是刚过十五,明亮的月光也照得簌簌竹影在地上飘摇着,只是摇着摇着渐渐融入黑暗中。 …… 隔天清早,当四当家起身后,按照惯例,他会去药田中一一巡查。 只是这一巡查,便吓了他一大跳。 他那半辈子的心血竟、竟…… 一个个地重新立了起来,焕发着生机勃勃的样态。 “这、这……”他的手摸着那叶片也开始颤抖起来。 “师父!”墨平高喊道。 只见墨平拉着小师弟快速跑了过来。 四当家声音还有些颤抖,但眼神却片刻不离萧冉:“这、这些都是你弄的?” 只见萧冉摇了摇头,“不是呀,这些还多亏了师兄的帮忙呢!” “这怎么是我的功劳呢,我只不过……”墨平立马反驳道,随后抬头望了一下师父的神色,还是没有决定把他那些个木头器具给说出来。 但却又夸张地说道:“这些可都是小师弟这三日辛辛苦苦从山林中找出来的,而且我们昨夜弄这些肥料可是弄了整整一晚上呢。” 他加重语气在后句的“整整一晚上”。 四当家听了只是连忙点头:“嗯嗯嗯……都是我的好徒儿啊!” 又道:“说吧,想要什么奖励。” 墨平听到后心中喜不自胜,可真正到四当家面前时,突然又支支吾吾,一句“我”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 萧冉在后面用力推了他一把。 他被迫往前走了几步,四当家也开始等着他说出口想要的奖励。 “我、我……”突然鼓足了勇气,闭上眼一股脑地说出来,道:“我想要院门口那些竹子!” “不行。”四当家道。 墨平有些失望,他知道师父不允许他鼓弄那些小玩意,所以他只能背地里偷偷弄,没事就去柴房偷些木柴,最近入夏了,柴也少了许多,他就更不好偷了。 若是能用上比木柴更好的竹子该多好啊,墨平这么想。 可是师父一口回绝了。 “哪有人砍自家院子的东西的,你要弄就去外面弄去。” 墨平立马两眼冒光,师父这是……同意了? 师父这一同意,也就默认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弄他那些小玩意了。 “怎么?还不愿意了?”四当家挑着眼皮看他。 “当、当然愿意!师父最好了!!!!”墨平的嘴角都快藏不住那溢出的笑意了,随后高兴地围着院子转圈圈,还时不时冒出一句“太好了”。 萧冉看着师兄如此高兴,不禁摇了摇头,紧接着就听到身后的人说: “你呢,你想要什么?” 她转过头去,拱手道:“四当家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 四当家没有刚刚那么快回答,思忖片刻后,还是沉声道:“这事急不得,你换一个吧。” 她就知道,四当家并不会轻易放她出谷,只是不知是情势使然,还是他个人的私心。 反正不管怎么样,她今晚还可以去见那少年,让他带她出谷,也不用在这着急了。 “那便无了。” 第23章 弘郎你可要等着我 到了傍晚,趁着墨平要出去考察地形的时候,她也偷偷溜了出去。 今早四当家最终还是没有放她出谷,但她也得到了四当家的一个承诺。 以后她想到了可以再去找他兑现。 不过应该没有机会了,她今晚就会出谷。 想到这,她脚步似乎也轻快了许多,嘴里也不禁开始哼起小曲来。 那少年肯定会守诺,毕竟这剑看起来可是名贵呢。 …… 过了不久,她徇着石壁终于找到了那处立在石洞口的矮石,当她看到那放在矮石旁的另一把剑已经被人拿走了,就知道那少年肯定活了下来。 她满怀期待地进入洞中。 昨日烧的芦杆还有些残余在那,地上的血迹也早已干涸,那日放在少年身旁的药钵也纹丝未动,但却丝毫不见少年的身影。 不止那一处,哪里都见不着少年的身影。 他应该会守诺的吧。 说不定只是她来得太早了。 她便坐在洞口,死死盯着那必经之路。 日落西沉,明月也开始见了踪影,宛如一个害羞的少女,小心翼翼地从云层后面探出头来。 萧冉望着天上的星星,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许是那少年不满她昨日的态度,故意要来迟些。 她等就是了。 …… 他应该会守诺—— 个屁! 明月已被天上的乌云笼罩,苍茫大地也被罩上了一层黑纱,狂风也吹乱了她鬓发。 好像快要下雨了。 萧冉回到石洞,解下她手上为了固定剑身的布条,狠狠地将短剑丢在地上。 砰! 外面传来惊烈的雷声。 雨点随之而下,滴滴答答打在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声响瞬间传入她的耳中。 她刚刚不知等了多久,久到她竟忘了,这个少年曾经是想杀她的。 她还是不解气,把刚刚扔在地上名贵的短剑用力踩了几脚。 她真是蠢!居然相信一个曾经想杀她的少年人。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打得绿芜弯下了腰枝,也打湿了萧冉的衣裳。 但很快,她便重振旗鼓。 对,她还有希望,如果她去哀求四当家,或者可以拿她嘴里的一些秘方换出谷,再不济她可以自己偷偷找到出谷的地方。 总比在这里自怨自艾强。 她冲进了雨幕,快步的鞋履带走了一丝丝粘连淤泥,也惊起一阵阵波澜涟漪。 - “这几日怎得天天都下雨呀。”墨平撑着伞,在山门口站立,嘴里还吐露着抱怨之言。 他考察回来后就没有看见小师弟了,虽然这个小师弟总是会做出让他惊讶的事情,但他知道,师弟一定会回来的。 果然不多久,便见着一人在雨幕中跑向他这边。 只是预想中的师兄没有听到,师弟只是似有似无地瞥了一眼他,随后竟然……直直地跑过了! 墨平有些摸不着头脑。 怎么感觉师弟跑过时周围的都冷了几分,是他的错觉吗?可今早他还看到师弟嘴角总是忍不住上扬啊。 这是发生了什么? 但不管发生了什么,他还是追过去,高喊道:“师弟,别淋着雨啦!” …… 萧冉直直地跑向了四当家的屋子,今日无论如何她也要套出出谷的话来,就算倾尽她的所有! 她的重生不应该在这个破谷里面浪费时间。 可她刚叫了几句四当家,正准备敲门时,就突然听到院子中追来的师兄尖叫。 “你们是谁?谁允许你们进来的?” 她转头看去,只见一群穿着蓑衣的大汉对着墨平拱手行礼。 他们见着吓到墨平了,便恭敬道歉道:“不好意思墨兄弟,我们是大当家的人,寨中有急事,大当家要全寨中的人集合,所以不得不这时候过来叨扰了。” 听到这些,墨平的惊吓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消失,反而更甚。 以前除了他师父受伤那次,从来没有过这么兴师动众。 是……出了什么事吗? 墨平还是不愿相信,便回绝他们,“可我师父已经睡下了,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还是明日再来吧。” 但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大,包括刚刚墨平的尖叫声,萧冉的呼喊声,估计里面的人早就醒了。 果不其然,萧冉面前的房门忽地打开,四当家从中推着个轮椅出来。 那些大汉立马躬身行礼,道:“四当家,大当家有请。” …… 过了不久,墨平推着轮椅,萧冉跟在后头,一路上都在沉默,似乎大家对这次大当家的传唤都有惴惴不安的猜测。 到了寨中广场,见周围大伙都低头敛目,神色也不自然,她只觉气氛凝重不已。 突然一阵抽泣声若有若无地夹杂其中,她抬眸张望,只见七当家跪在一个被白布盖着的人身边。 四当家见此情形也大惊,急忙让墨平推着他到大当家身边询问情况。 “大哥,这是?”他问道。 “……这是五弟。”大当家沉声道。 四当家身形一滞,他明明记得今早五当家还来他的院中,陪他说了几句玩笑话,可现在怎么会…… 他再出声,声音便带着些颤:“是……谁做的?!” 只见大当家闭目摇了摇头。 “除了那崽子!还能是谁?!”三当家突然站上前,咬牙怒道。 大当家只觉三弟在捣乱,现如今事情还没查明,他怎能如此胡乱猜测。 如此不妥,他刚要出声反驳,便见六当家阿弥陀佛地站了出来。 “三哥,不可妄下定论。” 三当家哼了一声,拂袖站在一旁。 完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大当家上前一步,伸手想安慰面前的人,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最终只化成一句,“七妹……节哀。” 地上的女人哭声更大了。 “我和夫君为流云寨尽心尽力,只求在这乱世能有个庇护之地!而不是死得不明不白!” 说完便扑在五当家的尸身上放声大哭,还一直叫着弘郎。 想必弘郎就是五当家的名讳。 大当家只是放下了手,心中悲痛,但很快转身对身后的人群道:“当时和五弟一起出去的人呢!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见有一人瑟瑟发抖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颤声道:“全、全死了……” “那你为何能提着脑袋过来?!”大当家怒道。 那人立马跪在地上,“我、我当时吃坏了肚子,便让自家兄弟去替了,没、没想到竟阴差阳错的、的……” 说到这,他突然磕起头来,哭丧着脸道:“大当家,您一定要为五当家做主啊!” 大当家揉了揉眉心,心烦意躁。 他也想做主啊,可如今事态不清,凶手不知,就连五弟上山的动机都不明,他怎么做主? 六当家见大当家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便善解人意地站了出来,问道:“你如何发现的五当家?” 那个人抬起头来,额头上俨然是红红的一片,磕到血肉模糊,看起来可怖至极。 “今夜亥时,我想着我那兄弟和五当家为何还没回来,因为平时就算执行任务,五当家都没如此晚归过,所以我便想着去山林中寻上一寻,没想到、没想到……” “说!” “没想到五当家竟是被人挑断了手脚筋,倒吊在树上,其余的人,包括我那兄弟都被一剑封喉,砍断手脚,倒地惨死……” 大伙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这死状竟极其可怖,这、这不是……阎王在世吗? 六当家阿弥陀佛了一声,似是觉得不忍,口中还念着经词。 接着他又问道:“五哥可说他去做什么?” “这我不知……”那人摇了摇头。 这时地上的七当家动了动,抽泣着转头,出口的声音幽怨无比。 “昨日晚上,我本与弘郎在比拳,可突然有人来报,在他耳边低语了些什么,他就急匆匆地出去了,回来后就一脸严肃。” “我当时便问了几句,他告诉我说他的人在山林中发现了皇帝禁军的踪影,他便想着给大哥捉回来问上一问,也好帮大哥解决这几日为寨中叛徒的忧虑。” “我本以为也就几人而已,便没放在心上,弘郎带了很多人,怎么可能会出事呢,可我就是这么想……却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说完,她便又扑在五当家的尸身上放声大哭,嘴里还说道: “弘郎,你可要等着我,待我为你报仇以后,便来陪你了……” 第24章 他今日也去了山林 几位当家听了地上女人悲痛欲绝的话,心中也不免同情,其中大当家更是悲怆。 他狠狠地打了自己一拳,可皮肉上的痛又怎能比拟心中的悲痛?是他口口声声说要照顾五弟七妹,可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他这大哥当得如此的不称职! 周围的人见状赶忙过来扶他坐下,他最后无力地躺倒在椅子上,不再言语。 萧冉刚听到七当家口中的皇帝禁军时一惊。 难道父亲他们派人来找她了? 可……不对啊,如今都过了七八日了,按理说,他们第一日便应该知道她失踪了,再不济三日之内也应该找来才对,可现在才来找,是不是过于晚了? 萧冉思忖片刻,便觉得不对。 绝不可能是皇帝禁军。 这时,一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说了是那崽子,你们为何都不信?” 三当家适时站了出来。 “你们难道忘了,就在前些天他打伤了我们的人,就为了出谷!” 这少年……曾经出过谷? “而且早就有人说在京城曾看到了二当家,你我都心知肚明,京中流民早就被皇帝驱赶,他曾作为流民,现如今能在京城过活,说明什么?” “说明他当了皇帝的走狗!说不定我们这里也都是他暴露出去的!” “而那崽子从小就在谷中长大,无牵无绊,认识的人不过就大哥他们几个,他如今和寨中闹掰了,出谷除了去见那两个叛徒,还能做什么?” 两个叛徒,萧冉联合她之前从师兄那里听说的,应该就是二当家和那少年的师父了。 “我觉得只有他最有可能,而且五当家的人都是被剑所伤!我们谷中,除了他,还有谁用剑?” 一大段话脱口而出,像是这人早已痛恨那少年到骨子里一样。 可站在他的立场,他的弟弟因那少年的师父残废,他能不恨这个少年才怪! 大家都沉默了,因为三当家的话不无道理。 可大当家却好像因为这事已经费尽心神,他只捏着眉心,迟迟没有定夺。 但六当家却站出来道:“三哥,你这话说得虽好,但还有一事不明,那少年前些天出谷,定是有人给他传信了才是,可近几天除了他并没有人出谷。” 言下之意便是,那个送信的人还在谷中,且很有可能就是寨中的人。 此话一出,大伙开始议论纷纷,其中有人站出来道:“六当家的意思是……寨中早就出了叛徒?” 六当家并没有作声,但沉默也代表了他的态度。 底下的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开始互相猜疑起来。 但很快便有清醒的人说道: “我们只要找到这几日去山林中的人不就好了?” 大伙觉得这人说得很有道理,便一一开始说自己没有去过山林,有些人互相作证,没人作证的甚至开始报近几日的行踪。 只是突然有人往外跑去! “抓住他!”三当家当机立断。 可他一人又怎能抵得住大伙,很快便被抓住了。 “你跑什么!”三当家看着被押在地上那人,怀疑道:“难道你就是那个叛徒?” “不、不是我……” “那你跑什么!?”三当家怒道。 那人心知被抓住也无路可逃了,便恹恹说道:“我前几日曾去山林打猎……” “你不要命了?大当家可是下了禁令!” “可、可前半年连日大旱,山谷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吃食,更何况谷中的牲畜……所以我就想去山林中碰碰运气。” 底下有人窃窃私语,传到了萧冉耳里。 “这老王也真是可怜,他儿子儿媳早年间在逃亡中丧命,留下个稚儿,而且屋中还有个七十岁的老母,全靠他一人供着呢……” “所以他想去为亲人谋个生路,咱们也不好说什么……” “唉,可是他犯了令就得罚啊。” 这声音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但传入三当家的耳里却也是绰绰有余,可三当家并没有因此饶过他,反而扬言说要把他关入牢房,等待发落。 老王突然暴躁起来,指着萧冉道:“为何只有我!当时我可看见了大力也去山林里了!” 大伙一一转头看向萧冉。 她刚想解释,却见墨平愤愤不平地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道:“我师弟前几日是为了养活师父的药草,才去山林中找养料,这和叛贼有何关系?” 老王没有因此就作罢,反而更大声喊道:“那你怎么解释他今日也去了山林?” 此话一出,场上几人都是震惊。 五当家今日在山林出事,大力为何也恰好去了山林? 墨平一时语塞:“我……” 老王趁押住他的人不注意,立马挣脱开来,跪在大当家面前,磕头道:“我自知去山林是违反了禁令,可他凭什么就可以去!而且大当家别忘了他才是那个新来的,难道不比我更有嫌疑吗!?” 大当家好不容易才整理好心绪,刚想说什么时,却听到底下那些刚刚为老王说话的人大声道: “大当家!大力只是四当家最近收的徒弟,而且说实话,我以前在寨中并没有见过此人!” “我也是……而且她说她以前在强子手下办事的,我曾经也在强子身边办事,也没有见过这人啊!” 这些话一出,大伙对萧冉的怀疑也就更大了。 萧冉心中冷笑。 太奇怪了,实在是太奇怪了。 她能感觉得到,从这个老王出现开始,就有人在‘目的’明确地针对她。 这时,六当家平和地走到了她的面前,开口问道:“大力兄弟,你今日去山林可是做什么?” 看着六当家的面庞,她只觉讽刺。 她能怎么说?说她今日是打算见那少年,为了出谷? 可要是说了这话,她的嫌疑只会更大。 从矛头指向她开始,就没有人会去在意她怎么说。 墨平此时还在用力握着萧冉的手,激动道:“你说啊!说啊!” “说是陪我……” 四当家拉过墨平。 “我看大力今日是说不出什么了。”六当家温和道,随后看了看天空,此时东方已渐露鱼肚白。 “现为时已晚,不如先把她和老王一起关押审理,等过几日大当家定会给我们一个交代的。” 第25章 越狱的注意事项 说是关押,其实也就是一个小柴房改造的。 其中也就两个牢房,一间关老王,一间关她。 萧冉拢了拢自己的衣裳,今日她是淋雨回来的,现在虽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但她还是冷。 自从前世死于雪地,她就特别怕冷。 “为什么关我!都说了我只是去打猎而已!”隔壁老王还在怒拍着木槛栏,宣示着自己的不满。 萧冉慢慢躺下,下面有用稻草铺成的床。 “别嚎了,他们听不见的。” 听见萧冉说的这话,隔壁老王正愁一身怒气没处发,走过来怒视她,道:“你这个叛徒!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被发现!” 萧冉掖了掖衣角,淡淡回怼道:“不知你是真蠢还是假蠢,难道你看不出来,有人要找替罪羊吗?” 老王一顿,问道:“你的意思是寨中有人要陷害我们?” 萧冉摇了摇头,对他做了个手势:“不是你,是我。” “那为什么我会和你一起关着?”老王问道。 “腿长在你身上,你问你自己呗。”说完,萧冉翻了个身背着他,不准备再理他了。 “我……”老王挠了挠头,回想起来。 在方才大家都在报自己行踪的时候,他的确有点慌张,但不多。 毕竟可以报假的嘛。 可最后轮到他时,他清清楚楚地听见有几人在怀疑他,说这几天没见到他。 他很紧张,毕竟这是关乎性命的事情,他上有老下有小,他可不能倒下。 就在他紧张的时候,突然有人用力推了他一把,还悄悄跟他说:“跑!” 然后他就跑了。 再然后……他就被抓到这里了。 他看着隔壁牢房那人已经酣睡入梦,还蜷缩了下身体。 他挠了挠脑袋,可能他是真的蠢吧…… …… 在没有隔壁老王的哀嚎后,她终于睡了个好觉。 她伸了个懒腰,看着窗外。 外面天空已经染上了一层柔和的琥珀色,让她感到了一分久违的温暖。 她刚站起,就见隔壁老王靠坐在墙边,手里还捏着一个东西。 仔细看去,是一个竹编的蜻蜓。 “这是准备送给你孙儿的吗?”萧冉开口问道。 他抬眸望了一眼萧冉,倒是有些惊讶她醒了,毕竟现在距离她睡着也才过了几个时辰而已。 “嗯。”他收回目光,随后紧紧捏住竹蜻蜓,面露笑容,道:“他很懂事,他才五岁,就能帮着捡柴火了。” “你把他教得很好。” 他苦笑了一声,接着道:“他爹娘在他婴孩时就去了,那时他奶奶卧病在床,全家只有我一人才能养活他们,我那时候一天打两份工。” “可我还是倒下了,最后还是寨中的二当家收留了我。” “二当家?” “对,就是他。所以我不相信他能做出伤害……你师父的那件事,他明明那么善良。” “……” 萧冉并没有回话,她没有见过二当家,也不知他的秉性。 只是一直从别人耳里听到这个人而已。 从一开始少年在找他,到寨中的人痛恨他,最后还有一个老王也在提他。 也许她要是能回到京城,能去查查这人。 但现下她最应该考虑的是她自己的处境。 比如,到底谁要害她? 他们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深夜,隔壁老王才缓缓睡去。 萧冉因为白天睡过了,她并没什么睡意。 再说了,她还在等一个人。 果不其然,过了不久,有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进来。 他径直走向萧冉这间,蹑手蹑脚地蹲下,抬手摘下斗篷的帷帽,悄声喊道:“师弟。” 萧冉装睡的模样动了动,一脸睡眼惺忪地看着黑衣装扮的墨平。 “师兄?” 墨平见状,连忙从怀中掏出两块热乎的饼子出来,递给他。 “饿了吧?” 萧冉立马接过饼子,吃了起来。 她本就嫌弃牢里送来的吃食,那一碗黄不拉几的米糠,还有两个馊了的馒头,那是人吃的吗?是给牲畜吃的吧。 看着师弟吃得如此香,他眸中闪过一丝不忍,嗫嚅道:“师弟,你受苦了……” 萧冉摇了摇头。 “师弟,我——”墨平刚要说话,却被萧冉打断了。 “谢谢你,师兄。” 光线斑驳,面前的师弟脸色惨淡如霜,却狼吞虎咽地啃着饼,再加上他本就瘦弱无骨,看起来实在是太惨了…… 他犹豫了片刻,然后悄悄跟面前的人说道:“师弟,你跑吧!” 萧冉一时惊讶不已,但看见墨平无比认真的神情,却又觉得心里一暖。 其实她是真的有些吃惊,原以为她这个师兄会心疼她,肯定会来看她,像如今一样,送送吃食。 但没想到他居然能为她考虑到至此…… “我调查过了,明日寨中会举办誓师大会,正是守备最薄弱的时候,届时我会偷偷来找你,带你去出谷的地方。” 萧冉眉头一皱,“誓师大会?” 墨平点了点头,“嗯……后日,我们就要去刺杀官家了,所以师弟,你明日逃出去是最好的。” “……可是师兄,若我真是叛徒,你也要放我走吗?” 墨平却紧盯着她的双眼,认真道:“我相信你,师弟。” 但又突然释怀地笑了,“咱们小师弟怎么可能是叛徒呢,明明还这么小。” 她看着师兄无比认真的神情,沉默片刻,道:“……好,明日我等你。” 师兄随后又和她说了一些明日越狱的注意事项,她也在一旁认真听。 直到师兄突然上前,给她系上了黑色斗篷。 那是原先师兄披在身上的。 突然的动作让萧冉有些不知所措,她只看见师兄过来握住她冰凉的双手,说:“别怕……真凉,师兄捂捂。” “好好照顾自己,明日我来接你。”直到墨平说完这句话走了,她才缓缓反应过来。 等墨平走后,隔壁老王也索性不装睡了。 “他就是你师兄吧,人还挺好的。” 萧冉想起曾经的一点一滴,缓缓道:“嗯……他对我的确很好。” 他的师兄似乎一直在照顾她,无论她犯了什么错,做了什么事。 他都会包容她。 但……要是知道她的身份了呢? 他会像现在一样,原谅她吗? 思绪飞回,她看着手中另一块没有吃的饼子,不假思索就递给了隔壁老王。 老王有些错愕,但看到面前这个小少年瞟了眼他牢房里的饭菜,道:“喏,你不是也嫌那饭菜吗?” 除了地上的馒头被啃了一大半,其他的吃食一丝一毫都没有动。 “你不吃吗?”隔壁老王咽了口唾沫。 嘴上虽这么说,但手已经老实地去接那块饼子了。 看着饼子被接过去,萧冉笑了一声。 “有力气才能和我一起出去。” 第26章 你这不叫守诺 就这样一直到了隔日的夜晚。 看来师兄说得没错,今日的确是誓师大会。 从早上开始便有不断的响声传来,有时候是招呼声,有时候是器具碰撞的声音,有时候是…… “他娘的,你师兄怎么还没来?”隔壁老王似乎有点急了。 毕竟今日午后,有人过来和他们说,晚上要把他们带到誓师大会上审理。 他们都是明白人,还不懂这个意思吗?不就是需要杀鸡儆猴,涨涨大伙的士气吗。 所以老王才急了。 但萧冉倒还好,就算师兄没有来,以师兄那性子,就算到时候去了大会上,他也会努力保下她的。 ……除非他不在场。 “呀!来了,你可终于来了……”隔壁老王突然高呼道。 萧冉望去,见师兄斗篷加身,就如昨日一样地开门进来。 只是帷帽下的师兄并没有朝她这边看一眼,也没有说话,而是径直打开了隔壁老王的牢房锁。 拿到牢房钥匙倒是没什么问题,毕竟师兄说要救他们,可为什么会直接去隔壁老王的牢房? 按照师兄的性子……不对! “老王!你快跑!”萧冉突然转头,对着隔壁老王喊道。 可是已经迟了,那人已经走到老王跟前,老王还在笑眯眯地望着他,想着要怎么感谢面前这人。 但只一瞬,老王突然吐出了一口血。 他望着胸口上的刀子越没越深,眼里也是错愕不已。 “你、你……”老王颤着手指着‘师兄’,随后微微侧头看向萧冉。 那眼神中的含义,她不懂。 随着老王倒地的重响,萧冉脑中的一根弦断了。 是谁……到底是谁? 这个人为什么会知道师兄的计划?为什么有牢房的钥匙?为什么……要杀了老王? 是大当家吗?不可能……他现在肯定在大会上主持。 那几个当家都不可能才对。 萧冉突然想起昨日师兄走之前和她说的话。 “唉……大当家被五当家那事伤了元气,咱们师父腿脚又不便,他们就都未参与誓师大会的布置。所以寨中的事情都是三当家和六当家主理。” “不过六当家每月十日、廿日会去山上清修,所以这次的誓师大会主要是三当家在弄。” 萧冉思绪飘回,仔细想好像并没有人会有时间来害她,可…… 不对!若是有人说假话呢? 见着那人把匕首从老王胸口拔了出来,血立马溅到了他的手上。 他嫌弃般掖着袍角擦了擦手上的血迹。 这动作……似乎和之前的某个场景重合。 擦净后他缓步走到萧冉的牢房前,隔着木槛栏看向她。 萧冉保持冷静,开口说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名字。 “六当家。” 那人听到她说的话后,突然笑了一声,随后慢慢掀开自己的头上掩面的斗篷帷帽。 萧冉定睛一看,俨然就是六当家。 他眼里充满赞叹之色:“镇国大将军之女,果然很聪明。” 萧冉听此一惊,这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她从来没有在谷中暴露过她的身份。 但她很快便想明白了,因为只有一种可能,她的身份只有上面的人才知道,也就是说这人是和上面有关系了。 “你与三当家联手和背后的人计划迫害流云寨,对吗?”萧冉犀利地问道。 “三当家……”六当家呵了一声,眼里全是不屑,不过只是片刻,便恢复了正常神色。 “这你就没必要知道了,毕竟死人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说罢,萧冉的牢房锁链被解开,重重地落在地上,掀起一阵回响。 萧冉一步步往后退,直到退到了墙边,她身后再无退路。 冰冷的墙面让她脑子不禁一激灵。 三当家和六当家背后的人,是那位与三当家书信往来的人,是那位名为‘远’的人,此刻肯定是在避暑山庄,是官家宴请官宦中的某一员,所以才会知道她掉下了山崖。 可那人怎么能断定她没死? 而且在今日之前,六当家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为何今日就知道了。 师兄的话再次回响在她的耳畔。 廿日上山清修…… 不!他不是在清修,而是去交换情报! 但为什么背后的人要她死?前世明明没有这么多篓子,为什么重活一世她几乎都在面临生死抉择? 萧冉脱力地跌倒在地,心中的崩溃远不能抒发出来,她歇斯底里地大叫道。 “他是谁!?” 六当家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面目狰狞地拿着匕首靠近她,随后用力挥了下去。 那匕首很快…… 距离她只有五寸、三寸、两寸……一寸! 萧冉紧紧闭上了双眼。 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反而有黏腻的液体洒在了她的脸颊上。 她猛然睁开双眼,只见面前的人身体被一把短剑贯穿,六当家眼里全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六当家想在最后一刻转头看向背后到底是何人,可他浑身却忽地无力,原是背后那人把剑拔了出来。 六当家咻的倒地,他身后的人的面目也就忽地显露出来。 那人背着月色,静静地站立其中,身影在月光的照耀下,投下修长的黑影,正好罩住了萧冉发抖的身子。 敞开的大门忽地传来一阵风,高高束起的马尾便随风轻轻飘动,但他不为所动,只用深邃的眸子看向她。 ……是他? 那个失约的少年? 见萧冉似乎被吓到了,那少年索性就走向她,欲搀扶她起身。 感受到少年慢慢靠近,萧冉率先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守诺。” 不知是不是受了刺激,她想要出口询问的声音竟染上一丝冰冷,道:“已经过了两日,你这不叫守诺,叫失约。” 那少年搀扶她的身形一顿,片刻恢复正常,低声道:“突发了些事,所以来迟了。” 他扶起萧冉,见她并没有问下去,便道:“先离开,他们随时可能会来。” 但他搀扶着萧冉的手却突然一凉,只见萧冉使尽浑身解数挣脱开他,随后狼狈地跑向隔壁牢房内。 她跪坐在老王身前,见老王的双眼还未阖上。 她沉默地用手合上了老王的双眼,然后从隔壁老王紧握的手里,拿出了一个竹蜻蜓。 老王那最后的眼神,似乎是在告诉她什么。 她紧紧捏着那竹蜻蜓。 是想让她好好照顾他孙儿吗? 萧冉把竹蜻蜓收入自己袖中,沉默地走到门口。 只见守着门的少年并没有要走的动作,反而是递给了她一个帕子。 萧冉坦然接过,待柔软的帕子传来一丝清凉触感,她严肃的神情才松动了半分。 脸上方才溅到的血迹都擦拭干净,白色帕子立马被染上了红。 “走吧。” 第27章 理由就是你失约了 夜色深沉,月光如水洒下。少年背着萧冉登上了屋顶,他的身影轻盈如燕,轻功在夜空中留下一道道模糊的痕迹,掠过一座座房屋,很快便到了寨子口。 他环顾四周后,找到了一处安静无人的角落,小心翼翼地将萧冉放下。 萧冉的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她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涌上心头。 她急忙找到一棵树旁,坐了下来。 不知是今日发生的这些事情,还是少年的速度太快,让她产生了极度不适感,无法再行进下去。 少年放下萧冉后,只是沉默地望着灯火通明的流云寨。 她徇着这目光,感觉到少年似乎有心事。 “那日发生了什么?”她有些虚弱地开口问道。 少年回了头,眼眸中全是翻涌不清的情绪,但很快恢复如常,她便听他清晰吐字道: “那日午后,我发现身体能动了,便出了石洞,发现了那把你放下的短剑。” “但很快,我没走两步,便看到了五当家正与一群黑衣人鏖战,我过去时五当家似乎已经筋疲力尽了,而那群黑衣人还行有余力似的,把只剩一口气的五当家倒吊在树上,亲眼看着他那些带来的兄弟被卸掉四肢。” “我本不想多管闲事,可那群人武功很高,我甫一动,他们便发现了我的气息,就杀了过来。但我知道才康愈不久,不便与他们多战,便杀了他们几人,趁他们分心逃出重围。” 萧冉听到这,不禁怀疑这少年是否在吹大,可看到少年淡淡的神情,便知他只是在吐露事实。 “怎么了?”少年察觉目光,转头问她。 她摇了摇头,“你继续。” 他虽是有些疑惑,但还是继续说道:“他们追了我许久,直至天明,最后我去了寨子旁,他们便没追来了。” 他回忆时突然感到有些奇怪,“那时候寨子中似乎没人?” 萧冉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她心知肚明。 当然没人了,那时候寨中的人全在广场那处指认叛徒,最后还把她给指认了出来。 少年继续道:“后来,我便想起了与你的约定,便去了石洞中。” 此时的萧冉脸色微微有些凝重,眼神也变得冰冷了起来。 但少年只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之中,继续自顾自地说着话:“我在洞中发现了你拿走的另一把剑,就知道你已经来过了。” “抱歉,是我没遵守约定。”少年突然回眸,带有歉意地看向她。 萧冉并没有回应他的歉意,只是问道:“那你为何会知道我被关进牢中?” “我并不知道。”少年又回忆起来,“那日未寻到你,我便回竹屋了。” “……山上那竹屋是你的屋子?”萧冉有些尴尬,因为自己曾短暂的在那住过几日。 “嗯。”少年回道。 他想起那日回屋后,见着他的衣物都被人给收了,还有些惊讶,但随后看到屋内的残余的芦杆后,便知一切。 “那你为何今日会来寨子中?”萧冉复问道。 “昨日我把山林中都寻过一遍,未曾找到你的身影,今日便想着去寨子中找上一找,只是我身份不便。”少年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又另起了一个话头,“我出门后,在山林中发现了个奇怪的人。那人黑袍加身,只不过他未蒙面。” 萧冉问道:“是六当家?” “嗯。”少年回道,“他很警惕,所以没多久我就跟丢了。” 他突然想起,这样的场景似乎在不久前曾发生过。 萧冉见少年似乎深思起来,便有些着急,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去了寨子中,找了你一日,但未找到。” 见着萧冉期待的神情,他只好继续道:“但晚上他们突然齐聚一起,我想着说不定会在人群中看到你的身影,就藏身于暗处,不过……” “我又看到了六当家。” 萧冉:“然后你就跟着他,救了我?” 少年滚动了喉结,缓缓道出一声嗯。 萧冉未再询问少年,只是在拼凑这些从少年口里得到的信息。 六当家的清修其实就是交换情报,她在牢中曾也想到。 可一开始她从强子那发现信的那时起,她只知道三当家与上面那个名为‘远’的人有书信联系,但六当家的每月两的次清修岂不是多此一举? 难道上面的人信不过三当家,所以又指派了六当家? 萧冉感觉不太对,若是这样做在这人员杂乱的寨子中无疑是增加了暴露的风险。 ……或者说他们两个并不是为一人效力?萧冉突然想起她在牢中提到三当家时,六当家眼中满眼的不屑。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都有同一个目的,就是推动流云寨去叛乱。 然后像前世一样,把流云寨的流民们杀戮屠尽,最后冠以叛军之名。既铲除了官家痛恨的流民,又壮大了官家的威名。 而这背后,景阳帝恐有参与。 思及此,她摇了摇头。先不论这个,就论有人能知道她摔落悬崖,且未死就够她头疼的了。 见面前的少女在月光下满面愁容,还忽地抬手敲了敲脑袋,少年便询问道:“还不舒服吗?” 萧冉突然抬眸看向他,她眸中本是晦暗不明,但竟在月光道照射下慢慢转向清明,眉眼也略微扬了扬。 只听她乖张地道:“我不想出谷了,我要你带我去三当家的屋子里。” 他一愣,随后沉默不语转向一旁,最后却耐不过少女的祈求的眸光。 “给我个理由。” “理由便是你失约了呀。” 少年忽地转头,只见萧冉望着他眨了眨眼,虽是威胁的语句,但语气却充满了独属于少女的恶劣顽皮。 让他想到了一人,一个曾经在他孩童时,对他顽劣刁蛮的女子。 “好。” 第28章 我帮你 少年妥协后,便俯下身子。 萧冉也心安理得地上去,让他背着。 耳旁的风,呼啸掠过,很快便到了三当家的住所后院。一桩一栋,熟悉的房屋映入眼帘。 萧冉心下忡忡,上次还是和师兄一起来的呢,也不知师兄现在怎样了…… 她和少年悄声走了几步,便看到了守卫。不过那门口守着的大汉她是见过的,是那日三当家带在身边的那几个。 他们正高谈阔论,高兴得很。 一人半倚着墙面,持刀立在地上,“你说咱们三当家这次要是成了,会不会给我们几个奖赏啊?” “那肯定啊,你可是给三当家解决了个心头大患呐!说不定还能给你封个当家玩玩,到时候可别忘了兄弟们。”另一人神情很是激动,谄媚道。 “那当然!”说完便齁着嗓子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让人听了便觉得有些反感。 少年听完似乎很是冲动,直接上前几步,留下一句:“我去杀了他们。” 萧冉心觉奇怪,赶忙上前拉住他,只觉少年周围充满杀意。 “他们是……那日追杀你至石洞的人?”她犹豫问道。 少年并不是冲动的人,能让他做出如此反应,也只有可能是这样。 她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少年道:“嗯。” “你这样出去只会打草惊蛇。”萧冉盯着他,却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指着他道:“你现在在他们眼里是死人呀。” 说罢,她上前几步越过他,压着嗓子对着那边喊道:“叛徒跑啦,抓叛徒啦!” 少年一懵。 且不说她刚刚说的不要打草惊蛇,还是誓师大会那些人有没有发现她跑了,她这样明目张胆地暴露出去,这不是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但下一刻,就被身后的少女用力推了一下,只是未推动几分。 “还愣着干什么,引走他们啊。”萧冉在他身后,自顾自地抽出他佩戴在身后的一把短剑,随后见他一直未动,就责怪地抬头看向他。 少年闻声才动了身子,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的少女对他说道:“一刻后,来找我。还有记住,不要让他们发现你还活着。” 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便使轻功掠身出去。 萧冉便摸黑来到三当家的屋子,房门被上锁,她并不好进。如果硬进的话只能把锁弄坏,到时候势必会惊动三当家。 她转身来到了窗棂旁,用刚刚从少年那拿来的剑倒钩窗闩,待听到木头落地的声音,方把窗推开。 翻身进入,趁着月色四处翻查,但一直未果。 “能藏在哪呢?”萧冉心下琢磨。 像这种能暴露他野心的书信,三当家只能藏在一个让人不注意的地方。 比如面前这个书案,因为实在是太过正常和干净了。 一看就是他经常用的地方。 萧冉走上前,四处摸索,还是未发现有何窍门,直到她看到了桌上的砚台…… 太奇怪了,上面居然一点划痕都没有。 但三当家看着还是个书生模样,更何况他还与外界书信往来,但这砚就像没动过一番。 她上去搬弄了两下。 果然…… 用力推动后,身后的书架突然咔嚓一声打开了个暗格。 她举着火折子回身,里面是排列整齐的一封封信。取出最上面有剑痕的那封,打开查阅后,发现原先的字迹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上面写着的内容和前世发生的差不多,只是原本定于十六日,如今却推迟了许久。 而落款则从‘远’变为了…… 陈湛! 萧冉捏着信的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双目瞪大,心中愤然。 又是陈家!! 前世她并不觉得和陈家有多少仇恨,最多顶多也只是陈若南喜欢与她发生口角而已。 为何现在接连水落石出,却和陈家脱不了干系?为何姨娘能使得动陈若南来害她? 而陈家的目的又是什么? 她正在思考的时候,突然听到窗外有些响动,她立马藏身书柜后观察,只见少年翻身而入。 少年没有耽误片刻,立马朝她那边说道:“他们要来了。” 他们……可想而知是几个当家。 毕竟三当家的守卫听到叛徒,第一时间会去告知他们,等他们一去牢中查,就能发现萧冉跑了以及……两具尸体。 萧冉嗯了一声,迅速把书信折好收入怀中,把机关恢复原样,便由着少年带她出去。 少年的轻功很好,不动声色地把她从人声鼎沸的地方带到人迹罕至的地方。 只不过他刻意放缓了速度,所以现在还并未出寨子。 待到一个没人的竹林,萧冉道:“放我下来。” 少年照做了。 萧冉下来后,便紧盯少年的双眼,无比认真地对他说:“你能帮我把大当家找来吗?” 她记得今日少年说他曾到寨子中找她。 可他也说了身份不便,一个被寨中人所唾弃的人,怎会如此安然无恙地在寨中找她呢? 见少年沉默不语,萧冉又道:“你那日其实没有去寨中找我,而是去找了大当家是吗?” 少年忽地抬眸看她,平静如水的眸子中突然出现了些雾气翻腾。 “你怎知……”少年看着萧冉的眸子明亮至极,他适时停止了询问,瞥向一旁,回道:“但大当家说并不知道你,也没告诉我你在牢中。” “你怎么和他说的?” 少年奇怪地看了一眼她,随后说道:“有没有见过一个狼狈的女子。” 萧冉:“……” “算了,”萧冉有些无语地撇开了头,随后踱了几步,边走边道:“在我这里呢,你失约了一次,你就要补偿我千千万万次。” 见少年一直未回复,她只好撇开话题,问道:“还不知你姓名呢。” “断离。”少年终于开口说道。 萧冉听到后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边踱步边举着手在空气中比划,“你看,我们也是互相经历过生死了,也算是患难与共的朋友了,所以失不失约的,都无所谓啦。” “但朋友之间你帮帮我……我帮帮你不是很正常吗?”她忽地回身抬头对他狡黠一笑。 “到底帮不帮嘛?断、离。” 她双眸如秋水般清冽,唇角噙着浅笑,如明媚烈焰般动人,又如明月星辉般照亮他心底一角。 他像是被灼烧一般,迅速躲开眸子,手不安地握在了剑柄上。 待了片刻,萧冉终于听到少年缓缓出口道: “我帮你。” 萧冉满意地点了点头。 …… 不过多时,少年便带着大当家来到了这片竹林。 大当家见着少年步子很是急促,心底还有些担忧。 到底是何事让这个少年如此急切? 难道是……他师父回来了? 但很快,他们穿过幽幽竹林,迈过簌簌竹影,终于见着一个身影。 很熟悉,却又陌生,因为那是一个披散着乌发的女子背影。 只见女子突然回头,对他问安道:“大当家,几日不见,别来无恙呀。” “你是……”大当家打量着她,突然睁大双眼道:“大力?” “嗯……”听及此,少女好似琢磨起来,随后眼睛一亮,出口道:“可以这么说,我是大力,也是……” “镇国大将军之女,萧冉。” 第29章 一朝被蛇咬 大当家满眼震惊地望向萧冉,脑子里则是一片混乱,微张嘴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断离闻言只是挑了挑眉。 “大当家不必如此震惊,我知道大当家在担心什么。”萧冉走上前几步,“如今叫您过来便是告知这一切。” 萧冉把书信递了上去。 大当家虽有些迟疑,但见着那是之前熟悉的信封后,便接了过来查阅起来。 片刻,他大惊失色。 “这……”大当家紧捏着信纸,似是震惊。 但大当家也没有完全相信她,只听他忽地充满敌意,怒目瞪她,道:“我为何要相信你?六弟可是你杀的!” 断离闻言上前一步,站在她面前,道:“是我杀的。” 大当家望了望少年,又瞥了瞥萧冉,最终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用手指着他们,“好啊!原是如此!” 所以他才会问有没有见到过一个狼狈的少女,原来他们早就认识了,可他居然还让一个皇帝身边的人来到流云寨! 萧冉平静道:“大当家您先冷静,不妨先听听五当家是如何出事的吧。” 大当家听到五当家的事,倒是冷静了几分。 萧冉转头望向断离,他则是一脸不情愿,但耐不过两人的视线,只好把那日发生的事情全数告知。 “你是说五当家是被一群黑衣人所杀?”大当家揣摩道,“那黑衣人又是何人?” 断离冷冷道:“我曾见过他们。” 大当家疑惑地望向他,萧冉也感到有些奇怪,因为他并没有和她说过他见过那群黑衣人。 “六月十二那日,他们在我师父屋中鬼祟行事,我便一直追踪他们,只是他们很是奇怪……”断离思忖道。 他记得那时候那群黑衣人使的轻功步伐很是奇怪,飘忽诡异,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也从来没想过的。 大当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道:“所以那一日就是因为追踪他们,才出了谷?” “嗯。”断离回道,“最后在山上一处寺庙跟丢了。” 萧冉心中惊讶不已,揣测问道:“你说的是……隐度寺?” 断离与她对视片刻,回道:“嗯。” 凌乱的思绪立马连接到了一起,让她不禁想到,那日陈若南把她引到隐度寺的事情。 一是为了害她,二是因为……帮助她爹陈湛与那黑衣人暗中联系? 她努力回想起那日的事情,骆柔急忙赶来,沈莜匆忙离去,而陈若南那时候在做什么?……她的确是中途离开了一次,她们还因此发生了些不愉快。 原来那时候就有迹可循了。 大当家的话语打断了她的思路,只见他紧盯断离道:“可我记得没多久,你就杀了强子。” “因为我看到他从黑衣人消失的屋子里出来,”断离并不想作多解释,嗤了一声,“他见到我就跑,难道不该死么?” “我知你恨他,但没想到你竟然杀了他……”大当家陷入回忆,深深自责道:“罢了,都是我的错……” 萧冉见两人气氛不对,他们两个似乎有些秘密是她不知道的。 是关于二当家以及断离师父的吗? 但她只能上前一步破坏气氛,道:“大当家,如今小女有一计可以试探出三当家与黑衣人的关系,不知大当家可否相信小女?” “什么?”大当家心中早已乱作一片,毫无生气地开口询问。 “明日,我可仿山上那人字迹,去给三当家留一封信约他前来,届时就由大当家来扮那人,就可得知一切了。” 大当家眼里翻涌不明,犹豫难言,因为原先明日他们是要去刺杀官家的日子。 如果此时他信了这个女子,那么将会是完全不一样的结局。 他望了一下不远处的断离,见他只是抱胸撇头看向一旁,对此事似乎并不在意。 大当家叹气一声,道:“好,我答应你。” 听到回答后,萧冉与大当家细说了些过程,大当家便离去了。 只是那背影似乎很是沧桑。 待大当家走远后,萧冉侧目,见断离正倚着竹子短歇,她试探地开口道:“……你屋中可有纸笔?” 断离身形一顿,随后睁开双眼,道:“有。” …… 萧冉又来到了这个竹屋,还是和之前一样,静立山林,不骄不躁。 她小心地吹干了纸上的墨水,从竹椅起身,望着窗外。 蜡烛灯芯适时炸了一下,她听到少年在一旁询问道:“你要回去吗?” 萧冉思忖片刻,道:“今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得快些把信送进三当家屋中,否则明日他就该怀疑了。” 明日大当家会宣布延迟计划,到时候三当家肯定会怀疑,时间拖的越久,他的疑心也会越重。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明日一早就收到‘背后’之人的信。 “我帮你。”少年想要上前接过萧冉手中的信。 萧冉乖乖把信给了他,随后有些欲言又止,不过很快便生涩地开口道:“……今日多谢你了。” “你说的,我们是朋友。”少年只回了一句这个,随后嘱咐她好好休息,便拿着信掠身离去。 萧冉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戚戚。 经过前世,她不会再相信任何人,因为她知道谁都有可能背叛她。 可如今发生的种种,这个少年,还有师兄,都似乎是真心对她好…… 原先她只是想利用他们,可他们居然当了真。 凉风一起,竹影飘摇,她拢了拢衣裳,转身回了竹屋。 …… 第二日一早,断离就和她说已经办妥了,随后她便找到大当家给他精心‘打扮’一下。 大当家看着萧冉给他一会整整头发,一会给他换了件黑袍,又拿了斗篷戴上。 “……不就是去见老三吗,分寸我把握的住。”大当家有些抗拒。 “大当家,您这就不懂了。”萧冉低头在随身携带的小包中一边翻找,又一边回道:“如果您是三当家,又被蛇咬了一口,可会害怕那些井绳?” 大当家听完这话,倒是明白了萧冉是个什么意思。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与三当家相处这么多年,算是了解三当家的性子了,但没想到一个才来几天的外人竟比他还了解,他不由得佩服这个将军之女。 萧冉并不了解大当家心中所想,只知道他没有反驳,就当作他默认了,便拿出那日她收集的芰珠,递了上去,道:“等您到了约定的位置就请吃下这个,它能让您声音片刻发生变化。” 见大当家还有些狐疑,她便道:“大当家请放心,这个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大当家这才收入怀中。 萧冉往窗外望了下天色,现在时候似乎差不多了。 便拉着一旁的少年和大当家,出发了。 第30章 和你作伴 是夜。 晚风微扬,竹影明月,一下下拨动山中云雾。山路上有几人结伴而行,其中后面那长者装扮奇特,看起来犹为神秘,但走路却犹犹豫豫的。 那人便是大当家,他有些纠结地跨越一阶山石,心中惴惴不安,最后还是放不下心中念想,逮着前面的少女道:“萧姑娘,这样真的行吗?” 萧冉头也没回,只观望着前方的道路,道:“大当家应该比我更了解三当家。” 断离正在前方默默开道。 大当家倒也没继续追问了,其实他能明白,三弟一直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若有一点风吹草动,他都会怀疑。 他肯定会来,就算不是他背后的人相邀,他也会来。 因为怀疑。 很快,就到了当初萧冉落下的那个山洞,洞内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应该是三当家派人来处理的。 萧冉找了处开阔的地方升起了火,火光忽明忽灭,让身着黑袍的大当家更添一份神秘。 她转头对大当家说道:“大当家,届时我和断离会躲在山洞内部,你只需要问你想知道的便可。” 意思是不需要担心自身安危。 “待他来了,就吃下那个药丸,不过……”萧冉突然凑上前去,与大当家说了几句耳语。 大当家面色一愣,“……真的可行吗?” “由大当家定夺。”萧冉说完后,便带着一旁的断离隐身暗处。 …… 很快,便见着一人披着黑袍缓步而来,身后还带着些手下。他进了洞后就吩咐那些手下在洞外候着。 三当家走进,发现洞内人正背着他,他试探喊道:“远哥?” 但那人一直没应答,三当家便犹豫,搓搓手道:“……不知远哥亲自前来是为了何事?” “信中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大当家知道这是三当家在试探他,便沉声开口,只是出口的声音让他一愣。 是江湖中人都习惯的伪声。 三当家正思考该怎么回答,只听身前那人又道:“我很失望。” “这……”三当家转了转眼珠,突然低头跪下道:“……都怪我那个六弟办事不力!才让大人的计划有所破坏!” 大当家脸色一黑,威压道:“有所破坏?” 三当家跪着往前爬去,激动道:“不是……只要大人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定能重新实施好计划!” “你可知官家不久就要回京了?”大当家问出了萧冉交代的话。 “这……”三当家跪着望着那背影,久不能言,最后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坚定道:“远哥,我保证不会耽误您的计划!” “你打算怎么办?”大当家问道。 “我可以劝说大当家,让他乖乖听话,而且……”三当家有些犹豫,但很快出口道:“就算他不听话,我可以暗中把他处理了!最后嫁祸于上头,这样寨中民怨很大,我再做主……” “定不会耽误大人的计划!” 听完这话,大当家久久沉默,气氛也开始不对劲起来。 良久,三当家开始怀疑自己刚刚的计划,又怕这位大人生气,便试探开口问:“……远哥?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大当家还是没有理他,最后深深叹了一口气,转头缓缓掀开了自己蒙面的黑袍。 三当家抬头一望,便睁大双眼,呆愣住了。 大当家面色难看至极,沉重道:“我流云寨可有哪里对不住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大哥,不是这样的……”三当家摇着头,脱口就为自己辩解。 但大当家闻言只是侧目深深叹息。 三当家看着大当家脸色极为难看,他与大当家相处这么久,深知现在已经无法挽回了。 索性不再跪了,站起身来,对外面守住洞口的人喊道:“来人!” 那些人很快就跑了进来。 其中有几人正是萧冉在三当家院子门口见到的那些大汉。 大当家皱眉凝望着他,厉声道:“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说罢便大笑起来,“大哥,如今五弟,六弟都去地下了,你作为大哥,也该下去陪陪他们了。” “不用担心流云寨,三弟我会好好帮你照顾好寨子的。还得多谢大哥的敲打,不然我还不曾想到这一点。” 也就是杀了大当家,让流云寨易主。 大当家听到三当家如此大逆不道的发言,心中戚戚,嘴里更是说不出一丝话语。 也就是这一愣,那些大汉便杀气腾腾地冲了上来,想要夺大当家的命。 但临近时,却被洞内的一阵寒风一袭,他们不由得后退几步。 因为衣袖已经被割破了,所以才会感觉到寒凉。 如果他们刚刚要是再往前走几步……后果不堪设想。 断离横剑上前,冷冷说道:“再上前一步,死。” 三当家见着面前这少年,一愣,随后责怪地看向那群大汉,“你、你们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骗我的?” 其中一位大汉赶忙回答道:“这……不对啊,他受那么重的伤,而且伤上有毒,怎么可能活下来?” “去你的!现在可管不了这么多,况且你们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两个人?都给我杀了去。”三当家命令道。 其实大伙心里是退缩的,毕竟这少年曾经仅凭一人就杀了他们十几人。 但那位大汉给他们鼓气,道:“大伙别慌,这少年受了那么重的伤,不可能那么快就好了,咱们只要齐心攻那少年伤口就行!” “好!”大伙应答。 大汉听到回答后,心中一喜,只要这次成功了,三当家定会给他丰厚的奖赏。 比如事成之后,他说不定能当个当家。 思及此,他便拿上刀刃带着大伙冲上前去。 但断离并不是吃素的,只见他挥动剑刃,行云流水一般,三两下便把他们中几人割喉。 但他毕竟伤没好多久,而且对面是轮流上场,他一人抵众人也开始渐渐吃力。 那大汉见状,便更加兴奋,虽然有几位兄弟已经倒地,但他还是杀红了眼,喊道:“他已经快不行了,我们杀了他!” 大伙突然一起上了,断离虽是吃力,但没让他们接近这边一分一毫。 只是他身上也慢慢地挂了彩,血慢慢地顺着衣襟流到了地上。 突然,大当家惊讶道:“你受伤了?” 因为他在断离身后,明明看到没有人能近身伤他,顶多就是被利刃割破衣裳,受了些皮肉伤而已。 可看着地上的颜色越来越深,他赶忙扶住了断离颤抖的身子。 如果只是皮肉伤怎么会流这么多血? “不碍事。”断离声音有些发软。 大汉见状心中一喜,知道这是极好的机会,他刚刚一直都是做做样子,让几个蠢蛋先上去受死,现在他终于自己拔出刀,飞快跑去,砍向少年。 这么好的机会,而且三当家就在后面看着,到时候岂不是……嘿嘿! 断离还想持剑挡一下,只是后来失血过多,他的视野竟然发黑起来…… 大当家立马夺过他手中的剑,把少年小心安置在地上,自己则上去挡住那充满杀意的大汉。 可他又哪里是那些大汉的对手呢?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后面突然传来大喊声。 是三当家的声音。 那大汉立马回头看去,只见一位戴着面纱的少女正拿短剑横在三当家脖颈处,还趁他不注意时,喂给他吃了什么东西。 “你给我吃了什么?”三当家怒道,可他根本就不敢动,毕竟一动,说不定这少女就会杀了他。 刚刚他本在欣赏这战局,眼看马上就要胜了,可就是因为他太过入迷,以至于有人接近他,他都不曾注意。 “嗯……”萧冉装作思考起来,随后说道:“好像是会让人通体发软,头脑发热,最后爆体而亡的药吧……” 三当家心中发怒,这少女竟还如此不确定,好像在戏弄他一样! 但好像他真的感觉有点头脑发热…… 他只是思考的久了一些,萧冉的剑刃竟然开始划破他脖颈的皮肤,就听她道:“三当家,你有没有觉得呀?” “……有!有!女侠饶命啊!”三当家欲哭无泪道。 “你快放开三当家!不然你别想活着出去!”那大汉生气道,毕竟他刚刚差一点就可以在三当家面前表现自己了,哪晓得突然出现了这茬。 三当家狠狠地对那大汉使了个眼色。真是说话不过脑子,要是激怒了这突如其来的少女,是不想让他活着出去吧! 那大汉立马住了嘴。 但随着大汉的住嘴,场上竟开始沉默起来,如今只剩寥寥可数的大汉,无力倒地的断离,急切查看断离伤口的大当家,以及被萧冉挟持的三当家,和目睹这一切的萧冉。 随着一滴石锥上的水滴落在水坑中,传来滴答的声音,这氛围竟然有些静得可怕。 但萧冉很快就打破了这氛围,只听她戏谑道:“三当家,我记得寨中也就两间牢房诶,如今这么多人,要不……” “你就选一个和你作伴吧。” 第31章 只有一人 那些大汉自是不满,毕竟谁也不想被关进牢中等死,便都狠狠瞪着萧冉。 “干嘛都这么瞪着我?”萧冉装作害怕的模样,随后对三当家低声道:“三当家,您看您这些手下可真是不懂礼貌,如此如狼似虎的眼神,像是对小女图谋不轨呢。” 三当家突然睁大了双眸,厉声对那些手下道,“都瞪什么瞪?不准瞪!” 原因没有其他,因为萧冉的剑又往深处移了几分。 “三当家,快选一个吧,毕竟小女学艺不精,不知那毒药什么时候会毒发呢。”萧冉这话故意大声说道,让洞内所有人都听到了。 场上那几位大汉互相望望,竟从他们眼里看出了猜疑,直到三当家用手指着一人,说道:“我选他。” 那人自然是一直想在三当家面前表现的那名大汉。 那名大汉心情不知是喜是悲,喜是没想到在三当家心中竟然如此看重他,悲是如若是关进牢中,岂不是再无重见天日之时? 大汉又望了三当家一眼。 也许三当家有别的打算呢……或者说三当家能带他逃出去呢? 这时没被选中的人有些失落地问道:“那我们呢?” “自然是处死啊。”萧冉想了一会又道:“不过……” 那些大汉咽了一口唾沫,期待萧冉后面的话语。 他们刚刚本都万念俱焚了,打算殊死一拼,没想到竟还有希望。 “你们若谁能到寨中把守卫军叫来,就可以不死。”萧冉提醒道,“记住哦,只有一人,我只听守卫军嘴里第一人的名字。” 那群人有些犹豫,并没有动作,萧冉知道他们心中所想,便装作无力地道:“你们当然可以现在就群起攻之,杀了我们,毕竟我们可都是老弱妇孺呢。” “但你们可要想好了哦,这样你们三当家不久就会毒发身亡,届时等着你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突然,大汉中有一人冲出洞去,便很快就如流水般,倾泻而去。 三当家见人都走光了,神色见不得多差,对萧冉道:“姑娘倒是好本事,仅凭几言就让我的手下对你言听计从。” 萧冉并没有理他,只是捏了捏自己一直持剑的手,肌肉酸痛,随后对刚刚被三当家选中的大汉道:“喏,你来。” 大汉疑惑地看向她,只见她把剑递过去,解释道:“挟持你的三当家啊。” 大当家本对萧冉所作所为感到惊奇,这是怎样的一个奇女子啊,熟知人心,巧用兵法,真不愧是将军教出的女儿。 只是她这一出,是何意?把刀刃交给一个对他们有威胁的人? 只见那大汉爽利地接过剑,持剑横在三当家脖颈上,一副不负重托的模样。 萧冉边揉酸痛的手臂,边走近大当家和断离,只见大当家满眼疑惑的神色。 “大当家放心好了,他不敢做什么的。” 一是因为这人是一个爱表现的人,刚刚听到萧冉一句话就能放掉那些人,他自然是想好好表现,也让萧冉放掉他。 第二嘛……他也是个怕死的人。 萧冉说完那些话后,特意观察了一下这名大汉的神情,竟出现了一丝落寞不甘,看来他并不是完全忠心于三当家。 这样的人虽有些小聪明,但也越可能被小聪明所误。 所以萧冉才会更好的利用他。 断离感受到有人接近,半躺的身子略往前倾,闭着的双眼也想努力睁开,可眼前却乌黑一片,直到感觉到那人的手贴近他的额头,那冰凉的体温让他顿感清明。 “烧着呢,你别起来了。”萧冉对他道,随后检查了一下之前中箭的伤口,果然裂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大当家有些疑惑地看向萧冉,眼里却是止不住的担忧。 萧冉仔细地给断离包扎了一下,道:“您应该听到三当家刚刚所说的吧。” 大当家想起刚刚三当家与那大汉的对话,又想起之前三当家在五当家出事那一晚说的话,言语中都是栽赃这位少年,原是以为少年已经死在他手下手里,正好死无对证。 可此举也像为某人脱罪……难道说那日刺杀五当家的人也与三当家有关? 他不可置信地转头,急匆匆与那边的三弟对视,只见三弟眼里只有轻佻、蔑视。 好像在说:你真愚蠢至极。 …… 很快,急切的脚步声传来,听起来有很多人。 守卫军倾泻如注,大家手持着火把,立马把山洞照得灯火通明。 其中为首的人迅速跑到大当家身边,查看大当家的伤势。 “我无事。”大当家面色有些难看,随后示意他们去照顾那个少年,道:“天流,叫医师去看看他。” “……”那位名为天流的首领一愣,随后道:“大当家,医师他去医治别人了……” “寨中还有人受伤?”大当家疑惑道。 “嗯……”随后疑惑地望了望萧冉,道:“那人奄奄一息地来到山寨告诉我们山中发生的事情,还叫我一定要和这位姑娘说是他来告知我们。” 萧冉一想便知,是她刚刚说的话。 只是没想到他们路上居然自相残杀,原因就是她口中说的只能活一人。 不过正好,也免去了大当家还要去专门处置他们。 大当家匆匆与他们吩咐几句,便带着萧冉和断离走了。 …… 隔日一早,萧冉便被请去照顾断离,因为寨中的医师实在抽不出空来。 昨日已经简单给他用了些药,现在应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只是他还未醒。 萧冉打了盆水,仔细拧干巾帕后走到床边。 断离额头上还在不断流汗,整个人似乎陷入了梦魇。 萧冉只当是发烧的并发症,毕竟她也曾经这样过。 她用拧干的巾帕小心地擦拭断离额头上渗出的汗,只是突然! 断离猛然睁开双眼,握住萧冉的手,口里还说道:“为什么!” 萧冉被吓到一愣,但很快断离眼里恢复了清明,蓦然松开了手,嘴里还说道:“抱歉。” 她并没有追究什么,道:“没事。” 但心里却觉得奇怪,这少年刚刚是把她当作了谁? 没由她思考多久,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有下人在外面说道:“萧姑娘,断少侠,大当家在外堂恭候。” “好。”萧冉回道,随后有些尴尬地看向少年,问他:“你要去吗?” “……去。” 第32章 如云飘散 来到前堂,堂内气氛一片严肃,里面的人神色各异。 七当家有气无力地抬眼望了一下他们,随后又闭上了眼。 四当家也只是匆匆一眼,便继续与大当家说着什么。 但大当家只是沉默不语,等到萧冉与断离走近,他只是点头示意,让他们入座。 萧冉入座后,心绪有些复杂,因为…… 她在四当家身后看到了师兄。 可师兄连抬头看她一眼都没有,他整个人面色苍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萧冉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纱,也许不摘下来反而好一些…… 大当家望着那几座空位,下意识地还在等其他人来堂内,可直到身边的下人与他提醒,他才知道早已物是人非了…… 如今这个流云寨竟只剩他、四当家和七当家了。 大当家重重地叹息了一下,苦笑着说道:“流云云流,如云飘散,如今流云寨只剩我们几个了啊。” 随后他闭上眼睛,挥手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下人,那下人便匆匆离去了。 直到几位大汉押着面色惨淡的三当家到来。 四当家心中虽有几分猜中了,但还是转头问向大当家:“大哥,我兄长到底犯了什么事情?” 大当家只盯着三当家,道:“你自己说吧。” “我说?”三当家面目狰狞,甩手挣脱开押着他的人,扑倒在地,仰天长笑,道:“我有什么好说的?自古成王败寇,栽在你手里,我认了。” 七当家听三当家话的意思,觉得有些不对。因为今日大当家说得是要给她一个交代,她才拖着病体来的。 她心中便有了猜测,颤声问向三当家,道:“弘郎……是你杀的?” 原先在他们夫妻眼里,三哥一直对他们是照顾有加的,平常他们有时馋些外面的东西、玩意什么的,三哥经常会想办法给他们带,久而久之他们一直觉得除了他们彼此,三哥是最亲的人了。 “哈哈哈……是又怎样?”三当家疯癫笑着,道:“你那弘郎除了莽还剩什么,他活该!” 七当家气到眼睛通红,闪身扑了上去,还好被身边的下人手疾眼快地拦了下来,只见她一边流泪一边道:“你还我弘郎!还我弘郎……” 越说到后面越哽咽,最后竟直直地晕了过去。 大当家见状,心一急站起身,道:“快!找医师来!” 萧冉先他一步站起来,小跑到七当家身前,吩咐身边的下人道:“快把她放平!” 那些下人有些犹豫地望向大当家,不知该不该听这位姑娘的话。 可下一刻便听大当家厉声道:“听萧姑娘的!” 他们才立马应答,连忙帮着萧冉把七当家放平。 萧冉用力掐着七当家的人中,随后掀开袖子掐着上面的穴位,没过多久,七当家竟慢慢转醒。 四当家一开始并没有注意这少女,可看她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目光便多停留了一刻,问道:“你是从哪来的?” 萧冉恭声回道:“回四当家,小女是从上面来的。” 四当家眼眸深沉了几分,大当家见状不对,便解围道:“这位姑娘是我从谷外请来的贵客。” “贵客?”地上疯癫的三当家突然又大笑起来,戳穿道:“这是你养在谷中的小情人吧!” “不可无礼!这可是……”大当家刚要解释,便见萧冉轻微地摇了摇头。 “我是谁不重要,不过三当家……你没觉得哪里难受吗?” 三当家立马想起什么,发怒道:“还想骗我!昨日你说得那些症状我一个都没有,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糖丸啊。”萧冉如实回道,“我是看三当家脾气暴躁,该吃点甜的。” 噗嗤—— 不知是谁偷笑了一声。 “你!”三当家原本装疯的模样清醒了几分,上前就是一副想要抓萧冉的模样。 只不过被下人押住了。 “够了!”大当家起身道,“三弟,你为何还是如此执迷不悟!” 四当家也质问,道:“……兄长,为何?” “最不该问我这个问题的就是你!”三当家怒指着四当家骂道。 “你只想做你游手好闲的人,你做到了,那我呢?你可曾想要不是当年因为你,我们现在可还会流落至此?” “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四当家被骂了一通,身后的墨平本想还嘴,却被他拦了下来。 可就算如此,四当家的脸色也难看至极,道:“兄长,你到如今还没觉得自己错了吗?” “我错了什么?想重新振兴家族也是我的错?”三当家怒道。 四当家并没有回答三当家的话,只见他示意墨平推着轮椅来到大当家的面前,借着扶手,用了一撑,整个人扑倒在地。 墨平一惊,立马上前,却被更近大当家先一步。 大当家见状立马上前扶去,嘴里还道:“四弟,你这是做什么?” 四当家用力挣脱开大当家的手,因为瘸了腿的缘故,整个人跪坐在地上,他对着大当家就是一下磕头。 道:“大哥,说到底都是我的错……” 随后四当家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他家中悲惨命运的故事。 四当家原名孟知远,与三当家孟知舟是一胎所出的兄弟,可虽是同胞兄弟,性格却截然不同。 一位深谙世事,一位避世离俗。 原先在孟家就他们这两个继承人,正好三当家的性格完美契合孟家当家人的位置,四当家正好也清闲自在,每天只需要弄弄草药,就能得一乐。 可世事难料,孟家竟涉及了投毒案,谋害官家。 孟知舟自是不甘,待有机会翻盘时,只需弟弟的一味假药。 可孟知远并未昧着良心给了这药。 后来的事情便是碰巧流落流云寨,做得三当家与四当家。 萧冉眸光越过三当家看向堂上牌匾,也许并不是碰巧……流云寨存在的意义也就是流民对官家的恨。 孟家自是恨极了官家。 “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失败了呢?”在大家都在苦思三当家的经历时,萧冉问出了这句。 只有萧冉才知道,她不是问,而是陈述事实。 无论如何这场所谓的刺杀,都会以失败告终。 因为…… 官家。 第33章 愿意 “不可能会失败!就算……”三当家紧盯萧冉怒吼道,但除怒气之外,却透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气势。 “就算失败了,那人也承诺你给你东山再起的机会。”萧冉淡淡回道。 三当家有些诧异,为什么面前这少女会知道那人的话? “你在好奇,为什么我会知道?”萧冉缓缓放下茶盖,走向三当家。 押着三当家的下人有些不知所措,但也没有出手阻拦。 只见萧冉在三当家耳边说了什么,三当家猛地睁大双眼,嗫嚅地望了一眼萧冉,随后立马跌坐在地。 口里还念着,“这不可能……不可能……” 萧冉只慢慢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 倏地,三当家像是真的疯了一样,面目狰狞,嘴里还大笑道:“我有罪!我有罪……” 萧冉心中冷笑了一声。 他当然有罪。 不仅他有罪,还有那幕后之人也有罪。 他们最不应该做得便是得罪于她。 大当家见状,闭了闭眼,挥手示意那些下人,说道:“既然他已伏罪,便带下去吧。” “不……”地上跪着的四当家突然扯着大当家的衣角,道:“大当家,求您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为寨里的贡献,也看在这么多年兄弟的情分上,恳请您饶我兄长一命吧!”说罢又磕了一下头。 墨平见着自己师父如此行事,也赶忙跪下求情。 大当家看着这一大一小,忽地想起初见孟家兄弟的时候。 那时四当家正躲在三当家身后探出个脑袋,两人衣裳上都是大大小小的补丁,但兄长的那位衣裳上补丁似乎更多。 年长一些的青年一副难以开口的模样,但却捏了捏身后少年的手,坚定地跪下求他,道:“恳请寨主收留我们二位。” 就如现在这般。 大当家默默地点了点头。 只是他不明白,他如今是在守当初自己的诺,还是乘现在他们的情? …… 事情很快便告了一段落,三当家的罪行宣之于众,大伙先是满眼不可置信,最后便被人人所唾。 这时萧冉正站在台后听着这一切,随后嗤了一下,走向身后。 身后站着一少年,他正倚靠在柱子上,抱胸闭眼。 “你如今有何打算?”萧冉问道。 断离睁眼,淡漠地盯着外面的人群,道:“出谷,找人。” “你要怎么找?外面可不像谷中一样。”萧冉坐了下来。 “……凭我手中的剑。”断离看着萧冉在一丝不苟地斟茶,似乎并不是很在意他说什么。 “我给你个更好的方法,如何?”萧冉举了一盏茶在他面前。 面前少女的眸子干净剔透,满是俏皮,他鬼使神差般地接过了那盏茶,坐了下来。 “什么方法?” 萧冉突然凑近他,小声与他说道。 …… 西边云端张着大口吞下了天边通红的珠子,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直到明月从云间显现,才微微照亮了底下的林间小路。 少年正在路上走着,心中想着却是下午萧冉在房中与他说的方法。 说是方法,还不如说是提议。 而且与他说话的同时,那少女还一副很是笃定他会同意提议的模样。 断离摇了摇头,翻身进入面前的院子。 他刚跳下墙壁,便听见一个年长的声音,道:“你来了。” “嗯。”他回道,但并没有多客气,语气还是很疏离。 坐在院中石凳上的长者深深叹了口气,随后回头,便知晓原来那长者就是大当家,只见他轻轻拍了拍旁边的石凳,示意少年坐在他身旁。 断离略一思考便照做了,但大当家一直迟迟未说话。 他有些不耐烦,想起身离开,却被大当家按住了手掌。 大当家很是沉重,道:“如今也该和你说这些了……” 断离闻言挑眉,复坐了下来。 …… “你是说我师父被三当家所伤?”断离紧捏手心问道。 “不……这我并不确定,当时我只见到三弟气冲冲地从四弟屋子中出来,当晚我便见到了二弟与你……师父。”大当家想说少年师父奄奄一息的模样,可他看着少年满眼怒气,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大当家细细回忆起来,虽然不知道四弟屋中发生了什么,但四弟因他师父腿残是事实,三当家去要个说法这也没错,可错就错在…… 为何那晚二弟如此坚定说不是他师父干的?还要以兄弟情分要挟他帮忙出谷寻医? 就在大当家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少年起身站了起来。 “我知晓了。” 留下这句话后,便迅速地翻墙出了院子。 大当家则望着前方不远处,刚刚他命令下人去敞开的大门若有所思…… …… 萧冉正在房中细细修剪着大当家下午命人送来的山栀子。 栀子洁白的花身在烛火下熠熠生辉,散发出幽幽暗香。 她低头轻嗅,一阵好闻的清香味沁人心脾。 突然一阵极快的脚步由远及近,她摘下栀子的最后一叶片,缓缓走到房中坐着。 叩叩叩…… “进。”萧冉正在斟茶,抬眼便见少年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断离看也没看萧冉递过来的茶水,只来到桌前,紧盯她道:“我答应你。” 萧冉有些错愕地看向他急切的眼神,随后把茶水硬塞进他手中,慢悠悠说道:“不用这么着急,我只说今日给我答复,但今日还未过完呢。” 但断离只是把茶水放在一旁,做抱拳状,单膝跪地:“求萧姑娘帮我找到师父。” 萧冉听到后,愣了一下,道:“那你以后便要做小伏低地听命于我,你可愿意?”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坚定的回话。 “愿意。” 萧冉低笑了一声,抬手扶起跪在地上的断离。 还咯咯笑道:“说愿意还真愿意呀,就不怕被骗了还帮着数钱哩!” 断离起身的动作一僵,但很快回道:“我相信萧姑娘不是这样的人。” “什么萧不萧姑娘……”萧冉嗔了他一眼,道:“我看我们年纪差不多大,你就如旁人一般叫我阿冉就好。” “阿……冉?”断离有些迟疑地喊道。 她突然凑上前,让断离有些不知所措,只听她道:“嗯……这就对嘛,” “断、离。” 说罢,她指着那已经凉了的茶水,笑兮兮道:“快些把茶水喝了去吧。” 听到面前的少女如此喊他的名字,他心跳竟漏了两拍,虽不知是何缘故,他居然有些局促。 这种感觉就如……他幼时贪玩,不敌野兽,就在他疼痛遍体,满身是血时,师父突然出现救了他一般。 是害怕吗,是窃喜吗? 他不懂。 可他现在连师父的下落都不明。 也许师父会解答于他。 他这么想着,饮完最后一口茶后,匆忙地告辞离去了。 萧冉望着断离渐渐远去的背影,阖上灌入凉风的屋门。 走到桌前望着那少年饮尽的茶盏,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如今她似乎……能更好地报仇了呢。 第34章 去后山探探 自从出了三当家这事后,寨中似乎冷清了许多,就如突如其来的这场大雨一般,冲刷着地上细小的微尘,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芬香。 萧冉还是一如既往戴着面纱在寨中漫步着。 身后还跟着一挺立的玄衣少年,束着高马尾,徐徐清风,发丝微扬,举伞而立,正追随着前方快步的少女。 萧冉轻轻敲了敲门,不久内里便有一妇人开出一条缝,警惕地盯着他们。 “老人家,我是寨中新来的医师。” 很快,门便大开,妇人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萧姑娘啊……快快请进。” 来到房外,断离收了伞在门外等待,萧冉则跟随妇人来到屋内。 屋内朴素无华,只是房中却起着香炉,上面还有未燃尽的三根香火。 味道并不好闻,似乎是很劣质的香。 萧冉随着妇人进了里房,只见榻上一位汉子面色痛苦,满脸苍白,萧冉便立马上去把脉。 不待多时,妇人见萧冉站起身来,便问道:“萧姑娘,我这苦命的儿啊……该不会得了什么绝症吧?” 萧冉并没有回答她,只问道:“老人家,您屋中可有纸笔?” 妇人一愣,很快便在屋中翻找,拿出了早已发黄的麻纸和半新半旧的笔墨。 妇人一边摊开一边说道:“这是我那苦命的丈夫留下来的,都还未动过呢……”说完,眼眶竟慢慢地红了起来。 萧冉在来之前便从原先寨中医师那了解过这妇人,她丈夫原是江北某村中唯一的秀才,只是时运不济,一直未中举,直到因为某一次落第,喝死在了花楼。 他们母子瞬间失去了主心骨,最后无奈成了流民,所幸流云寨收留了他们。 “节哀。”萧冉道。 妇人立马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水,道:“让姑娘见笑了……” “无妨。”萧冉只用心写着什么,随后抬头问那妇人,道:“令郎最近可去了什么地方?” 妇人思忖道:“好像并没有去什么地方……都如往常一般,日间帮着做农活,夜间则做着些草编玩意拿去卖。” 萧冉复问道:“那可有什么怪异之处?” “怪异之处?”妇人又暗暗思考了一下,不过多时便叫道:“……是有一事!” “今前半年大旱,下半年又遇大雨连绵,家中收成不好,我便在饭桌上抱怨了几句,说老天爷不让咱们活命,说不定以后饭都吃不起哩!” “没成想我儿竟把这事记到了心上,从那以后,他三餐便吃得很少,有时甚至不吃,就为了给家中省上几许……”说罢,妇人心疼地望了一眼榻上的汉子。 萧冉心中一惊,原先她还以为只是普通的腹疼而已,可细细一想,这可是一个成年人,不仅白天要务农,晚上还要做些手工活,而且……不吃饭怎有体力? 可她看向榻上的汉子,脸色虽是灰白无力,但身形还是很壮…… 她径直地走向榻前,在妇人错愕的表情下一把掀开了被褥。 只见汉子捂着腹部,那腹部微微隆起,看起来竟像妇人怀了孕! “这是怎么回事!”萧冉转头质问道。 妇人立马满脸通红,越过萧冉去夺那被褥,想要捂着这事。 但萧冉并没有让妇人夺去被角,反而把被褥扔进了里侧。 但妇人突然面露狠色,咬牙用力推倒萧冉,再把被褥盖了上去,嘴里还怒道:“不劳姑娘费心了!这病不治也罢!请姑娘出去!” 萧冉心下奇怪,便大声喊道:“断离!” 少年很快便冲了进来,见萧冉被推倒在地,便立马挟住那面色凶狠的妇人。 那妇人用力挣扎起来,但哪里奈得过少年的气力,很快便无了气力,被按倒在地。 萧冉借着身旁的榻,起了身,转头看去,见榻上的汉子对刚刚的事情毫无反应,似乎已是痛到了极点,无了感知。 她便立马掀开褥子,解开汉子的上衣,用手抚在上面,细细察看起来。 断离对萧冉的举动一惊,这可是男子! 不多时,萧冉转头问那狼狈倒地的妇人:“他可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没有!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妇人还是怒目瞪着萧冉。 “如此,那便算了。”萧冉见妇人并不想告诉她,便道:“断离,松开她吧。” 断离有些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萧冉拍了拍刚刚在地上蹭的灰尘,道:“令郎这病怕是请来大罗神仙都治不好了,还请您早些准备后事吧。”说罢,便拉着断离走出了里屋的门。 一到外间,便又闻到了那刺鼻的劣质香味。 似乎是香快要燃尽了,那劣质的香味更是浓厚了。 萧冉捂了口鼻,想要快些离开这里。 但很快便听见了身后的动静,停住了脚步。 “萧姑娘,留步!” 萧冉转头望去,见断离一手正拦着想要上前的妇人,另一手正握在剑柄上,随时准备抽剑。 他面色也不是很好看,似乎也是被屋中的香味熏的。 “萧姑娘,我儿、我儿他是吃了那劳什子的观音土才变成这样的……”妇人灰头土脸道。 “观音土?” “对!就是观音土,每夜子时,后山会有的卖,寨中很多人都知道这事……”妇人回道。 萧冉又问道:“那你为何阻拦我去检查令郎?” “这、这……”妇人局促地看向一旁,却迟迟说不出一句话来。 “算了,我看您并不想治令郎,我们走罢。”萧冉这才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但这一次妇人并没有追出来。 萧冉出门便见外头的雨越下越大,真是应了妇人说的那话。 她站了一会,见断离迟迟未举伞,便转头疑惑地看向他。 断离才反应过来,立马开伞举起。 …… “你是不是觉得我如此行事不对?”走出院门不久,萧冉头也没回问道。 断离一愣,回道:“并没有,姑娘定有自己的安排。” 萧冉听见后微微皱眉,停下步伐,转身回头看他。 “你也闻到了那香,可曾想过一处食不果腹的人家,为何还会有余钱日日烧香拜佛?” 断离立刻想到了刚刚的场景,他那时闻到那味时,才晓得是桌上的香炉散发出来的。 那香炉中炉灰充足,一看便知是时常点着的。 “迷信?”断离细细思忖后问道。 萧冉轻轻嗯了一声,望着不远处的山际,许是下了雨的缘故,此刻正被大片云雾所缭绕。 “所以今夜子时,我们去后山探探。” 第35章 王小阳 夜间的小路并不好走,许是下了雨的缘故,泥泞粘连,难行寸步。 萧冉支着树枝慢慢前行,前方漆黑无际,时不时还传来怪异的叫声。 很快她便踉跄了一下,但被前方的少年伸手扶住。 “多谢。”萧冉道谢。 断离微微点头,便松开手向前探路。 只是这一次他更为细致了一些,把泥路中潜藏的小石子都给挑了出来。 萧冉看着这些,心下一暖,但很快便转为淡淡忧思。 其实她本不应该管这些事情,如今她早就可以回到避暑山庄,说不定还能赶上回京的日子。 可理智告诉她,她不能回去。 要是现在回去了,就和前世没什么区别了……被姨娘、被暗中之人害死,而她只能做一个无知的孤魂野鬼。 但她现在和孤魂野鬼也没什么区别……无依无靠,无家可归。 虽然她也算是有家,但家中等待她的只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饕餮大口。 树林中适时传来野兽的吼叫声,断离则在前方默默拔出来剑刃。 萧冉看着那暗泛寒光的剑刃,兀自冷笑一声。 就算她要回去,也要把那饕餮的肚子刺个洞穿。 …… 很快,穿过一处树林,便见前方星火点点,待他们走到那边便豁然开朗。 那是一处很大的平地,潦草地支着雨棚,隔远望去,其中正坐着一位戴面具的人。 其实戴面具倒也不奇怪,因为周围来的人都戴着面具,包括断离与她。 他们在这之前就了解过要掩面进入,否则一律不卖。 那些人倒也得乐遵守,毕竟这吃观音土的苦事,谁也不想让外人知道了去。 只是……雨棚下那人比较特殊,那面具居然是观音模样。 萧冉向前几步,见前方正排着队,她便也带着断离排队,随后站立后拍了拍她前面那人,粗声道:“大哥,这可是售观音土的地方?” 前方的汉子奇怪地回头望了一眼。 这一眼便望见了一高高瘦瘦的少年,此刻他正调整着脸上的面具,似乎是有些不适。 随后,他又低头见一位身着朴素的女子,而且还很是瘦弱,便打消了刚刚的怀疑,回答道:“是啊,你们第一次来买观音土?” “是啊,大哥,之前一直听说观音土的妙用,小女自然很是憧憬。” 前方大哥的神情更是奇怪了,随后看到萧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细胳膊,他就突然摆出一副我懂你的神情。 道:“那你倒是说对了,‘小观音’可是位人见人爱的菩萨呢,寨中人人都说新来的那萧医师好,我看还不如咱们这位观音小菩萨呢。” 萧冉听到自己的名号有些意外,不过一瞬便想通了。 救死扶伤哪里抵得过肚子温饱?若是吃都吃不饱,难道还会大费工夫地去看病? “大哥说的是。”萧冉陪笑道。 那人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随后说道:“我看你是新来的,才和你说这些……” 凑近了她两步,鬼鬼祟祟道:“这观音土不仅能饱腹,而且最重要的一点……” “就是观音降‘子’!” “降‘子’?”萧冉问道,心中的疑惑却慢慢和之前的猜测重合起来。 大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憨厚笑道:“是啊,你看我。” 他隔着衣物给萧冉展示他的肚子,腹部微微隆起,但没有萧冉早上查的那个汉子那么明显。 “等再吃几个月,俺就能降‘子’哩!”大哥满足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男人也可生育?”萧冉问道。 “怎么不行?”大哥有些暴躁,随后又细细盯了盯小姑娘,全当小姑娘年幼无知,才放下了戒备,道:“咱们小菩萨就是降‘子’下凡来的呢。” 萧冉随之目光所向,又见那位戴着观音面具的人。现在离近了些,方才看见那人竟是一位小孩子。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捏了捏手中的物什。 车水马龙的队伍随着最前方的一位白衣男子的离去,变得流动起来,须臾就有人在后方催促着萧冉。 萧冉思绪被打断,与后方催促的人打了个照面后,便匆匆拉着断离走到人少的一边。 断离见葱白玉手轻轻牵起他的衣袖,一时间竟忘了询问。直到萧冉停下了脚步,他才问道:“姑娘,我们不去买观音土吗?” 原先,他以为萧冉是要买一些回去自己研究研究,看看到底有何方妙用。 但萧冉的下一句却让他有些意外,她道:“不能买,与其暗中了解,不如断了源头,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随后萧冉转头望着他,道:“你可有把握?” 断离望着那不远处的观音‘小菩萨’,轻轻嗯了声。 …… 待了一会,许是观音土已经卖完了,队伍也随之而散,没买到的人都有些抱怨,嘴里还说着下次要早些来。 那正中的‘小菩萨’却一直静坐,凝望着那些稀散的人群,就像观音一般,普度众生。 断离则带着萧冉闪身于树后,待人群散尽后,‘小菩萨’甫一动,他们就立马跟了上去。 ‘小菩萨’很是警惕,一路上虽是穿过无人的林子,却也走两步回头看一步,好在断离很是敏锐,所以并没有被发现。 ‘小菩萨’鬼鬼祟祟地进了山洞,萧冉刚要上去,却被断离拦了下来。 “嘘。”断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就在萧冉愣神时,突然一位白衣男子冲了进去,看样子并不善。 “站住!”白衣男子喊道。 萧冉又一愣。 这声音她听过,而且很熟悉…… 萧冉又看那有些熟悉的身形,突然想起,这不是师兄吗? 他怎么来了? ‘小菩萨’转身,似是见着了故人,怒指着墨平道:“怎得又是你,说了我不认得那劳什子老王,你怎得听不懂!?” “不,你不可能不认识!他可是你爷爷……”白衣男子停顿了一会,因为‘小菩萨’脸上全是疏离、不耐烦。 直到‘小菩萨’狠决离去,他还是在原地喃喃:“你怎么可能不认识……” 萧冉在一旁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师兄是什么意思? 如果按照师兄的说法……这人就是老王那懂事的孙子? 王小阳? 第36章 正?很多正 断离感受到了萧冉的不对劲,轻轻询问了一声。 萧冉便立马回过神,因思绪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无事。”萧冉回头道。 断离轻轻点头,便抬头定睛看刚刚的局面。 洞内,白衣男子还在与‘小菩萨’王小阳纠缠。 “你定是骗我!”墨平抓住王小阳的袍角,因大人与小孩的力量悬殊,王小阳的披袍一下被拉扯落下。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想你告诉我他的下落……”墨平看着手上的白袍,一副失落至极的模样。 王小阳感到身上蓦然一凉,立马怒瞪身后的墨平,一把夺过他手上白袍,道:“你看不到吗?我祖父他已经死了!” 王小阳倒是装都不装了,直直道出老王是他的祖父! 墨平却敛目看着地面,道:“可‘他’没有死……” 他……? 萧冉心中突然咯噔了一下。 可王小阳却不想给他面子,直直道破:“他什么他?你那好师弟失踪那么多日,要不就是死了,要不就是根本不想见你们!这么明晃晃的事情,我一个小孩子都能看出来,你还看不明白吗!”说完,便催促着墨平出去,别来烦他。 白衣男子听闻王小阳话后,久久不能回神,忽地自嘲地笑了笑,像是失了魂一般,慢悠悠地走出洞口。 断离见白衣男子往他们这边走来,便快速拉住萧冉往后面隐藏身形。可他明显地感觉面前少女的身体很是僵硬,似乎是在发愣。 但此刻萧冉的确沉浸在惊讶中。 没有想到师兄是为了找她竟到如此地步,她还以为师兄是想调查老王死的真相。 再加上刚刚师兄那一系列反应,还有之前在牢中叫她逃跑…… 师兄居然如此在意她。 断离见白衣男子慢慢远去了,就想唤出神的萧冉,询问情况,可面前的少女回都没有回头,便提着衣裙小跑了出去。 小雨伴随着荷尖点点,脚步泛出点点涟漪。 “师……长,请留步。”萧冉喊道。 白衣男子恹恹地转回了头,定睛望了下她,随后失神道:“你是……萧姑娘?” “是,小女萧冉……您是墨平师长吧,那日我们见过。” 是在三当家定罪那日。 “嗯,”墨平似是回想了一些,随后问道:“萧姑娘有什么事情吗?” “我……” 萧冉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想告诉师兄,他一直在找到那个师弟就在他面前站着。 可她不敢说,也不愿说。 墨平对萧冉突然出现在这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只道:“萧姑娘若是没有什么事情,快些离去吧,夜里山林危险。” 随后感觉有些不妥,便道:“我就先走了。” 说完,转身落寞地走出山林。 萧冉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若是孟家与官家没有牵连,若是她不是将军之女,若是……师兄不是孟家人。 也许他们可以当很好的朋友。 但若是没有这一切,他们也不会认识。 萧冉摇了摇头,收回视线,看向藏身树后的断离。 断离还在监视着王小阳的一举一动。 “他可有什么动作?”萧冉走到他身边问。 “没有,只是往洞内走了。” 萧冉又望向刚刚那洞内,黑黝黝一片,道:“我们进去探探。” “嗯。”断离回道。 …… 很快他们便来到洞内。 洞内很是黝黑,萧冉便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照亮了洞内。 只是甫一照亮,他们两人都被一惊。 石壁上全是用木炭痕迹划的画,花草树木,飞禽走兽……还有些她没见过的东西。 那些东西很是奇异,有些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却带着四个圆圆的轮子……就像马车一样,有些却是两个轮子并排,上面有个小小的座椅,又不像是马车。 萧冉又看了许多画,从中看到了新奇与怪异的想法,就感觉身处异世一般。 让她对这位‘小菩萨’更为感兴趣了。 但没走几步,就见石洞的尽头了,里面只有寥寥一个草席,还有些稻草。 “他跑了?”萧冉问道。 断离没有出声,只是向前几步,细细探查起来。 萧冉顺势也观察石壁上的画。 还是些她没见过的东西,直到她临近草席边上,才看到一些熟悉的字。 正?很多正。 这些正字就像是在计数一般。 一开始倒很正常,写得规规整整,但越到后面越是潦草,甚至……后面被胡画一堆,直接不写了! 是来买观音土的人吗?还是什么? 萧冉只是猜测,但越到后面越是想不通,索性不想了,便起身去寻断离。 但四周都没有断离的身影。 她张望四周,幽幽开口道:“断离?” 没人应。 她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赶忙往断离探查的那边寻去。 “断离……你在吗?” 还是没人应。 这洞内明明是封闭的,可为什么人不见了? 难道是从洞口出去了?那为何不叫她? 她想起与断离的点点滴滴,觉得他并不是临阵脱逃的那种人。 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这次萧冉开始仔仔细细的探查起来,不放过洞内的一分一毫,一丝一缕。 果然,没过多久,她就发现了异常。 那是一处极其不显眼的角落,一丛小草屹立不倒。 草能生长在洞内,萧冉其实并不会感到有多奇怪,甚至觉得很正常,毕竟草是很坚韧的,哪里都能活。 可怪就怪在……这草太过正常了。 和周围那些没有营养,发软发塌的草可不一样,这草就像是被精心照料过的一样。 萧冉往那边走去,发现地上果然有痕迹。 她又喊了一声,“……断离?” 这次终于有动静回应她了。 只听到那丛小草下面传来簌簌挣扎的声音。 她将耳朵贴近地面。 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说话。 萧冉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把扯过那丛草,稍一用力,便发现底下还有一块厚重的木板被缓缓翻开。 里面是被石头堆起的短台阶,通向一处地方。 这样的结构……让她不禁想起了师兄。 那时候师兄也是拿着一大堆木头器具,来她面前骄傲起来。 她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俯身对着里面喊道,“断离?” 这次终于有明确的声音回应她,只是那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痛苦。 “……姑娘。” 萧冉听到了声音,心中的石头也放下了,便对着里面道:“你等会,我马上下来。” 但断离回应却是特别奇怪。 因为萧冉从来没有听过他如此严肃的声音。 “别动!” 第37章 也不过如此 “别动!” 萧冉立马停了下来,只听到下面又传来断离断断续续的声音。 “有机关。” 萧冉瞬间就联想到了,没错,既然这丛小草都是机关的一部分,那么下面定会有比这危险多的机关才对。 也就是说…… “你受伤了?”萧冉问道。 下面有一瞬的惊愣,随后才迟迟回了个嗯。 “是那‘小菩萨’引你下去的,是吗?”萧冉查看四周,又问道。 “嗯,当时我到这边时,听到了异响,便发现了这处。” “然后你下去了,没告诉我。”萧冉虽是陈述事实,但却能听到她语气中的不快。 断离沉默了。 其实他也有想过要告知一声,可那时他看着萧冉盯着墙壁发呆,就没打扰。 “我……”断离刚想发声,腿上被利箭刺伤的伤口却开始隐隐作痛。 虽然他及时躲避,却还是被擦伤了。 “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少女清脆的声音逐渐远去,随后便慢慢听不见声响了。 她……生气了吗? 断离缓缓低下头。 洞内本就昏暗,随着萧冉离去,火光也慢慢远去,只有不远处有一点点月光透来。 他脚上的伤口虽不算严重,可外表的擦伤还是渗出了许多血。 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幼时被师父所救的那一幕。 也是夜里,因为贪玩被野兽所伤。 那时他躲在洞内瑟瑟发抖,眼眶通红,一下又一下地抽泣落泪。 他那时在想什么呢? 断离自嘲地笑了笑,随后借助剑的力量,撑了起来。 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了。 “别动!” 少女的声音急切地传来。 他回头看去,只见离去的少女又回来了,还拿着根粗长的木杆一蹦一哒地跳了下来。 断离有些错愕,立马高声提醒她道:“小心!” 萧冉并没有理睬,反而蹲下查看落在地上的木箭,随后又看了看石壁上的机关。 那机关是她之前在洞中的画上看到的东西,那时候她虽是无意地一瞥,但她知道,这种半成品最多也只能装一只箭,需要手动去装第二只箭。 而且做这样的东西,如果不是专业人士,很难去做好第二个……再者,这个地方如此隐秘,这里的主人又需要去防谁呢? 那机关歪歪斜斜,也不够隐秘……这很有可能就是王小阳临时装上去的机关。 萧冉站起身来,坚定地看着他道:“没事,不会再有第二根箭了。” 看着萧冉慢慢走近,不知为何断离竟然产生了一种紧张感,他缓缓开口,“姑娘,我……” “下次不要这样了。” 萧冉并没有看他,只是把木杆递给他后,向前面透出月光的地方走去。 “……好。” 那处月光就好像就是为了引领他们,到了出口反而消失殆尽。 萧冉刚想出洞,却听到身后的木棍声变得快了起来。 “阿、阿冉,你到我身后去吧。”断离出声道。 萧冉有些怔愣,但还是照做了。 随后她便在少年身后看到那双微红的耳朵。 她轻轻笑了起来。 刚刚的不快瞬间一扫而空。 出口是一处静谧的草原,还有一木屋屹立其中。木屋中透出些火光,显然表明有人在里面住。 萧冉与断离互相看了一眼,便走近敲了敲门。 “小阳?你回来了?” 里面传来的是一位老者的声音。声音很是高亢,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萧冉听到后,立马对身旁的握剑的少年比了个嘘的手势。 “今日观音土卖得还不错吧,俺就说这东西定能在流云寨大卖!等不久后你的愿望也就可以完成了……” 老者的声音越来越近。 “小阳?你怎得不大点声说话,俺耳朵不好使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句话还未说完,门就被推开了。 只见一位老头,模样邋里邋遢,头发略显花白,手还在使劲掏着耳朵,然而其全身却散发着蓬勃的精气神。 老头满脸错愕地看着萧冉,两人大眼瞪小眼。 “你、你是谁!?”老头挠头问道,随后满脸狐疑地往她身后望去,道:“你怎么知道这里?是小阳告诉你的?小阳呢?” “老爷子,我……”萧冉刚想解释,却被面前的老者打断了。 老者似乎因为听不清的缘故,只在心中揣测,愤愤道:“你把小阳抓起来了?然后想来威胁俺老头?俺可不怕你这个小妮子!”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萧冉身后那少年慢悠悠地抽出了剑。 他虽听不清,但能看得见。 老头咽了口唾沫,往后缩了缩,道:“俺、俺……你这小妮子有什么话就快说,俺还着急完成任务哩。” 萧冉噗嗤一声,随后转头对着身后的断离摇了摇头。 断离才把剑归鞘。 萧冉提高了几分音调,“老爷子,小女并不知道您在这,小女过来只是为了找王小阳,他祖父曾让我照顾他。” “你放屁!” 这时突然从木屋旁的柴垛底下跑出来一个小孩子。 此人正是王小阳。 只是身上的外袍和面具都给摘了下去,还因为一直藏身在柴垛旁,脸上还沾染了些灰尘。 不过这才像个正常孩子的模样。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老头见小阳跑了过来,立马拉住他藏于身后,眼睛还时不时瞟向萧冉身后的少年。 “这孩子年幼,口无遮拦的,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哈……” 只是他身后的孩子还有些抗拒,但却耐不过一个成人的体力,只好乖乖站在身后。 萧冉向前走了几步。 她尽可能的俯身半蹲下来,与孩童视线齐平,“你就是王小阳。” 王小阳并没有回她,反而一副充满敌意的模样,眼眸也怒气冲冲地瞪着她。 “你不必如此讨厌我。”萧冉从怀中掏出了什么东西,向前递去,“这是你祖父给你留的。” 王小阳定睛一看,随后立马夺过萧冉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个竹编蜻蜓。 但下一刻,那竹编蜻蜓便被狠狠地丢在了地上。 “谁要他的东西了?!”王小阳怒道,“他就是个大骗子,大骗子!” 说罢,王小阳就红了眼眶,转向一旁。 “你这孩子……”一旁的老者正想说些什么,却被萧冉摇了摇头,制止了。 萧冉见此,不但没有怪小阳,反而把那个丢在地上的竹编蜻蜓捡了起来。 这个手工制品本就是前几天做好的,虽说萧冉有仔细保存,但也耐不过这一摔。 如今已经有些散架了。 “你祖父说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萧冉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第38章 不是这样的 “你懂什么!”王小阳眼泪掉了下来,转过身对萧冉大喊道。 那模样可怜兮兮,还在不停地抽泣着。 “我的确不懂,但是老王在最后一刻,心中还是惦记着你。”萧冉闷闷说道,随后又看向手中那个已经被摔烂的竹编蜻蜓。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走到小阳身边,把那个已经破烂不堪的竹编蜻蜓又塞了回去,“我希望你能想明白。” 这次小阳没有发脾气,只是看了会手中的竹编蜻蜓后,就跑了出去。 “诶,小阳!这么晚了你去哪里……”老者高喊道,但由于年迈体衰没追出几步,就开始吃力起来。 萧冉快步扶住老者,对着身后的少年说道:“断离,你去看看吧。” 断离嗯了一声,便飞身出去。 “老爷子,我让他去追小阳了,您进屋休息一下吧。” 老者看着断离矫健的身姿,心中倒是放心了几刻,但听萧冉说要扶他进屋,便开始装起了柔弱,咳嗽了几声: “咳咳……人老了身体就是不行啊,都这么晚了,咳咳……老身这边实在不太舒服,不好招待姑娘,姑娘你就先回去吧。” 萧冉知道这是老爷子在下逐客令,她心中轻笑。 她拍了拍老者的背,为他顺气:“这怎么行!老爷子,小女在寨中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大夫,医者本就救死扶伤,更何况您这样的,我就更没有走的道理了!” 老者刚想说话,却感受到萧冉似乎在按着他手上的某个穴位。 “这是鱼际穴,像您这样突然发咳,呼吸难受,按这个穴位最有效了,只不过……” 老者先是挠了挠头,又觉得脸颊痒又去挠了挠脸,问道:“只不过什么?” “如果没有毛病,可能会造成全身酸痒。” 老者听到这话,立马就抽走了被萧冉按着的手。 又偷瞄了一眼萧冉疑惑的表情,“咳、那个,我突然觉得没那么难过了。” 萧冉恍然大悟,“那可不行!这样就更得治了,如此反复更为严重啊!” 老者叹了口气,知道今日面前这个小姑娘怎么样都要进他屋子里去,他也被弄得没法了。 只好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你进来帮我看看吧。” 萧冉立马上前搀扶着老者进了屋子。 一走进门,木质的香气便立刻扑面而来。 各式各样的木制轮子摆放在眼前,还有一些她难以看懂的木头器具。 不过她知道是她刚刚在石壁上看的那些东西。 老者径直走向屋内的椅子坐下,还随手扭了几下一旁小几上的木器具。 只见那木质器具上的叶片竟慢慢地转了起来,送出一丝丝凉风。 这与她所见到的送风水车不同,水车大,而且有时夏日很是炎热,送进来的风也还是热的。 老者倒没管萧冉有多惊讶,只是快速地给自己倒了杯茶,闭眼一口闷了下去,还说道:“热死老夫了……” 见萧冉迟迟没有坐下,他便睁开一只眼,说道:“坐啊,愣着干什么,不是要给老夫看病吗?” 萧冉这才坐下。 老者又说道:“我啊,半生劳碌惯了,什么事都做过。现在老了有点毛病也很正常,只不过……” “你怎知我有毛病?” 萧冉听到这话微微愣住。 其实一开始老者装病咳嗽,她是看出来的,再加上原先她本就要探查观音土的事情,便遂着老者的话头恐吓了他一下,以便她能有与这位老者谈话的资格。 可怪就怪在,她搀扶老者的时候,偷偷探的老者脉搏。 那脉搏脉象强劲有力,如琴弦般绷紧,仿佛是一位年轻人旺盛的生命力和强健的体魄。 可她明明看到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就算他身体康建,也不会如年轻人一般。 萧冉一直沉默,老者却先开了口。 “你这小姑娘可别小声嘀咕什么,俺老夫耳聋可听不清哩……” “您听得清。” 萧冉打断了老者的话。 木制的小屋隔音不是很好,窗外的蝉鸣声、雨后青蛙的叫声,如同宫廷礼乐一般,一声连着一声,此起彼伏地传入鸦雀无声的室内。 老者慢慢坐起,全然不似刚刚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倒开始正视面前这位刚及笄的少女起来。 他握拳在嘴旁咳嗽了两声,道:“……你说什么?” 萧冉看到老者还想装作听不见的模样,轻轻地笑了一声,随后自顾自地走到一旁的座椅坐下。 “我说,您听得清。” 老者放下手,有些严肃,“你怎知……”但话还未说完,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调转了语气道:“你知道些什么?” 萧冉自然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但还是装作高深莫测一般不说话。 老者一直等不到回答,开始有些着急起来,但看见面前少女如此镇定,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他问道。 萧冉勾了勾嘴角,开口说道:“近期寨中出现的观音土,您可知?” 老者咂巴了下嘴,看向一旁:“这我怎知道,老夫数年没出过这个鬼地方了……” “是吗?”萧冉笑笑,“可是您刚刚开门的时候可是说了观音土呢。” “……”老者沉默了。 他之前从来没想到有外人会来他这个鬼地方,更没有想过这人竟是如此聪明伶俐的小姑娘。 就连小阳也只是他外出无意中遇到的。 “是我叫小阳去卖的,我这可是善举,是为了那些寨中吃不起饭的人。” “既然是善举,您为何不大张旗鼓地去卖呢,反而如此偷偷摸摸,深夜售卖?”萧冉问道。 “我……”老者欲言又止。 萧冉缓缓吐字,道:“是因为您知道,这所谓的观音土,不过就是慢性毒药,吃多了虽能饱腹,但也会因腹胀而死。” 老者将头转向一旁,不去看她。 “您打着菩萨的名义,说是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其实不过就是为了踏着那些人的血汗,赚他们的卖命钱。” 老者并没有言语,但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下,可见他脸色越来越暗。 “不!不是这样的。” 突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第39章 你这个庸医! 萧冉转头看去,只见小阳从门口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断离。 他脸色不是很好,还时不时躲着萧冉望过去的眼神。 小阳扑到老者怀中,转头瞪着萧冉,道:“老邓才不是你们说的那样,他是因为我……” 老者用力拍了一下小阳的头,道:“什么老登!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叫我老邓吗?叫我邓老!” 小阳揉了揉头,对邓老做了个鬼脸,随后转头对萧冉说道:“邓老是因为我,才叫我去售卖观音土……” 小阳把事情娓娓道来。 原本小阳听闻他祖父的死讯,非常震惊,想要去寨中牢狱一探。 可他这样的平民,更何况还称是老王的孙子,根本就不会有人搭理他,况且没把他余孽处理了都算好的了。 之后小阳虽一直瞒着太奶奶,但纸哪里包得住火,当老王死讯传到他太奶奶耳中后,太奶奶本就生着病,听闻死讯,更是一病不起,整天在床上昏睡着。 小阳他不过黄口小儿,还不到十岁,哪里受得了这些,况且太奶奶也病倒了,家中也没了经济来源,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机缘巧合之下,他听到后山有卖观音土。 但他没有钱。 “所以我便收留了他,看他也蛮可怜的。”邓老拉过小阳,说道。 “邓老才不是坏人,他可答应了我,我卖观音土赚得钱全归我呢!”小阳委屈地看着邓老的眼眸,随后又汹汹地盯着萧冉,道:“我太奶奶还在床上躺着,你们这些寨中的人哪里又会管!” 萧冉也没想到流云寨中弯弯绕绕如此之多,她虽知道今年收成不好,却没想到有些人竟连饭都吃不起,只能吃土。 可他们又能怎么办呢?流云寨与外界隔绝,像老王、小阳这一家,为了生存误入歧途的应该不在少数。 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如此,小女倒是明白了。”萧冉为表道歉,行了个礼。 邓老见状,拂手道:“罢了罢了……这也是你不知情而已。” “只是小女还是请求,观音土不要再卖了。”萧冉说罢,便把上午她看诊的那名汉子,还有汉子娘亲的故事讲给他们听了。 室内一阵沉默。 小阳一脸不可置信,缓缓望向邓老,邓老只是紧盯着一旁的地面,没有说话。 他何曾不知道观音土害人…… “我知道了。”邓老低头说道。 一旁的小阳缓缓开口问道,“……她说的是真的吗?” 萧冉没有再听下去。 走到断离身边,示意他一起出去。 …… 就这样过了几日。 清晨拂晓,鸟儿叽叫,快至立秋,也起了些风,天儿也没那么热了。 一妇人掖了掖病榻上儿子的被角,起身背上了一旁的背篓。 临行时还不忘在屋中上了三炷香。 只是这一日格外不同,她刚出门便见几拨人拿着锅碗瓢盆往山上走去。 其实她昨日便见着了,只是当时人还比较少,她不以为意。 今日人倒是多了起来。 她上前随意叫住了个妇女,问道:“麻婶,你这是做什么去?” 那位叫麻婶的转头看来,遮脸的布缓缓被风吹开了些,她赶忙拉住,但脸上花布也遮不住她满脸的雀麻。 她着急道:“哎呀,赵婆。你还不知道啊,这几日寨中施粥,去晚了可抢不到哩……哎,不跟你说了,我得赶快去了!” 说罢,她便小跑了几步赶上前去。 妇人听到这,心中诧异。 这么好的事情,她怎能落下,更何况他们家本就是缩减吃食,才让他儿子吃了那劳什子观音土,才落下这病! 思及此她便立马回屋把篓子丢下,拿起家中厨房的木盆便往山上赶去。 …… 紧赶慢赶,终于是上了山。 因是清晨,人还不算很多,她便找了个人最少的队伍排着。 她想看看前面什么情况,奈何前面人太多,熙熙攘攘,就算踮起脚也看不到。 索性她便半睡半醒,打起了瞌睡。 原因无他,毕竟自从儿子倒下以后,家中没有经济来源,只能深夜做些缝缝补补的过活。 也就一会打瞌睡的功夫,很快便轮到了她。她便弯腰把放在腿旁的木盆捡了起来。 刚想说些什么,便见到了那施粥的人。 是那日来给她儿子治病的萧姑娘。 只见她青裳加身,薄纱遮面,细柳扶腰,此时正在用挽起的衣袖擦脸上薄汗。 萧冉抬眸见着了那妇人,但并没有什么反应,“您把碗放上来便好。” 妇人有些尴尬,毕竟自己带的是一个大木盆,只好畏畏缩缩递了上去。 但萧冉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一瓢一瓢地装着清粥。 妇人松了口气,觉得面前这姑娘应该是贵人多忘事,早就忘了她吧! 但下一刻便听见萧冉说道:“大当家知寨中人被观音土所骗,也不忍寨中人最后落得饿殍遍地的下场,就卖了些战马、兵器,派人乔装去京中买了粮食,用以施粥。” “这个月会一直在广场施粥,您每日都可以来。” 妇人听闻,喜不自胜,嘴中还不断说道:“好啊、好啊……” 萧冉见木盆快要装满了,便拿了块纱布盖上,递了上去。 “这样您和您儿子的吃食便有着落了。” 妇人接过木盆,冷不丁听到萧冉这句话,冷汗直冒,陪笑说道:“是、是啊。” 随后立马加快了步子离开此处。 萧冉见此,轻轻笑了笑,随后便给下一位来打粥的人舀了起来。 …… 午后,施完粥的萧冉坐在屋内的木椅上,一遍遍地捶着自己的手臂。 今日人倒是多,没多久就分发完了。 这时断离抱剑从外面走了进来。 “事情办妥了?”萧冉嘶了一声,感受到了手臂的酸软。 “嗯。”断离走到萧冉身旁蹲下。 萧冉有些疑惑,见断离伸手过来,似是想帮她揉一下手臂。 她突然有些不自在。 虽说她前世也是成了亲的人,但却与夫君没有肌肤之亲,更何况面前是一位这么俊朗的少年凑过来。 断离见萧冉没把手往前伸,反而还扭扭捏捏地缩了几分,心中有些奇怪。 但下一刻,这分奇怪便消失殆尽,只因听到了一声妇人的尖喊。 “你这个庸医!” 第40章 您想当我娘? “你这个庸医!” 赵婆用力推开了门,大叫道。 断离立马站起身来戒备,充满杀意的眼神过来,让赵婆泄了些气。 但很快她便不顾其他,向萧冉那边冲去,还一边大喊道:“我儿子要是死了,俺老婆子也不活了!” 断离反应很快,迅速用剑鞘挡住了这个发了疯的赵婆。 但赵婆还是壮起了胆,红着眼怒瞪回去,“有本事你就杀了我这老婆子,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萧冉喝了口茶,淡定地看着这一切。 “您说我是庸医,何以见得呢?” 赵婆一听这话,更是气愤,“我儿子就是喝了你今早给的清粥,才一直上吐下泻的,现在脸色更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昏死在榻上,就差半只脚就踏入阎王殿了!” 萧冉倒也没否认,只是反问道:“如此啊,可您为何没事呢?” “我……”赵婆噎住。 清晨她从萧冉手中拿到那么多清粥,还庆幸着呢,正好她的宝贝儿子一直缠绕病榻,吃不下什么干巴的粗粮。 索性她就喂了些清粥给儿子吃,没想到儿子却是胃口大开,一下子把粥全都吃完了。 原本她还觉得儿子能吃得下,病也会好起来,哪晓得吃了没多久,自家儿子竟然上吐下泻起来。 整得那床榻上全是呕吐物、排泄物,臭气熏天的,她立马就跑了出来。 可她哪里气得过?也不管到底是不是清粥的缘由,直接就来找萧冉讨要个说法。 “当时也不止您一人来讨粥,可为何只有令郎出事了呢?难道您的意思是小女故意害令郎?”萧冉平静地望向妇人。 “怎么不是!肯定是你前几日记恨上了我们……” 赵婆还在据理力争,只是她这个理在萧冉耳中却是好笑至极。 萧冉笑出了声。 赵婆听到笑声恼羞成怒,但又害怕旁边的少侠夺她性命,最后像泼皮无赖一般坐倒在地。 哭诉道:“你们就是看我这个老太婆好欺负,可怜我夫君去的早啊……” 萧冉只是摇了摇茶盖,淡定地喝了口茶,并无言语。 断离倒是知道萧冉什么个意思,只盯着赵婆,不让她靠近半步。 赵婆闹了一会,发现并没有人理睬她,有些尴尬。 这时萧冉倒是开口了,“您在这闹这么久,也不怕令郎出什么意外吗?” “还是说,您根本不在乎令郎?” 妇人微愣。 其实她过来闹也就是心里没底,毕竟她没有喝那粥…… 而且这么一个小姑娘,还和大当家有关系,她若是能栽赃于这个萧姑娘…… 就算他儿子真的出事了,她也能找人说理去。 可没想到这个萧姑娘嘴皮子竟如此厉害。 不过,还有办法! 赵婆骨碌了两下眼珠子,装模作样地擦了下眼角,道:“好!你这庸医,我这就去跟大当家告你的状!” 说罢,灰扑扑地起身离去,生怕在这多待了一刻。 断离见状,终是放下了戒备。 只是他不明白…… 他转头看向萧冉,只见她缓缓站起身,走向一旁的药柜取药。 “我猜你想问我,到底有没有给她儿子下药?”萧冉拿起柜子上的小药秤比量着,毫不在意地说道。 “那你觉得我下药了吗?”萧冉突然抬起头看向他。 断离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给愣住了,随后思考了一会,道:“姑娘治病救人,乃是神医之行,断不可能下药。” 萧冉听到后,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药的确是我下的。” “只不过,你说得没错,我是为了治病救人。” …… 傍晚,乌鸦从屋顶掠过,正好乘着黄昏的暗淡,慢慢向远处高山飞去。 只是突然被下方的动静吓了一趔趄,赶忙提速飞走了。 “萧姑娘来了!”议事大厅门外的壮汉一见着缓步而来的萧冉,便急忙对着里面高声通报。 萧冉对此倒是见怪不怪,迈着步子跨过门槛。 大当家却是有些着急,赶忙起身迎接她。 “萧姑娘,你可算来了。这……”大当家瞥了一眼旁边坐着的人。 萧冉也随之望去。 只见坐着的那人是赵婆,她满脸不客气坐在椅子上,连看都没有看萧冉一眼。 只盯着大当家道:“大当家,我自知身份卑微,比不上那些金窝里出生的人,但现在是在寨中!您可是说了,寨中人不分贫贵,一命当抵一命!” “不行,毕竟萧姑娘她好歹是上面的人,这我们寨中可承担不起。”大当家回绝道。 “那您就让她还我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赵婆凶狠道。 “……”大当家沉默。 赵婆见状,转头轻蔑地看向萧冉,道:“我呢,也不要她的命,只是我儿子没了,让她认我个干娘,也没什么毛病吧。” 大当家听此心中惊讶万分。 原先他告诉这婆娘萧冉的身份只是想让她知难而退,没想到这婆娘短时间就打好了攀附权贵的主意! 萧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道:“您想当我娘?” “怎得不可?我好歹也是养了个好大儿长大!”赵婆反道。 “那你可能不知,我娘已经死了。”萧冉平静地望过去,但那眼神却让赵婆觉得有些渗人。 “你知道我娘怎么死的吗?想必现在已经化作了厉鬼缠在某人的身上了呢。” 某些想法油然而生,又想起了日日放在屋中供奉的香炉,赵婆不禁害怕起来。 这时萧冉又发出声音,“还是说你想当这个厉鬼?” “我可没、没说,我只是说当干娘……”赵婆支支吾吾反驳道。 萧冉捂袖低笑了起来,直到赵婆觉得有些渗人,她才道:“干娘就不必了,我怕干娘太多,我那在地下的娘会吃醋呢。” 她又话音一转,“不过,您看过您的好大儿了吗?” 大当家这时突然想到什么,也说道:“对啊,赵氏,你从中午就一直赖在我这,你怎么证明你儿子出了事?” “我……”赵婆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 毕竟她只是看到儿子上吐下泻,昏死在病榻上,并没有真正看到儿子没了。 “大当家。”萧冉拱手,“不如,咱们一起去赵婆家中看看吧。” 第41章 被臭气熏到 黄昏余晖,洒于水面。 一群鸭子,身如绒球,嘎嘎叫唤。随大鸭从水中划出弧线,扑棱着小翅膀,划动脚掌上岸。它们湿漉漉的,上岸后仍簇拥在妈妈身旁。 赵婆看着泥地上印下的一串细长的鸭脚印,才回过神来。 她有什么好怕的?自己儿子都已经昏死了,就算没死,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她该理直气壮点才对,怎得就因为一小姑娘的话语就被吓着了呢? 赵婆突然加快了脚步,挺直背脊向前走去,一副谁也不好惹的模样。 大当家见赵婆突然理直气壮地走在他们前边,觉得奇怪。但身后的小姑娘却减慢了速度,让他更为奇怪。 怎得两人突然颠倒了? 萧冉的确放缓了脚步,不过倒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 她属实累了。 先不说清晨的施粥,就午后赵婆的吵闹就够她累的了。 不过她很快就打起了精神,毕竟这都是为了…… 她的计划。 “哎呦,这不是赵婆嘛。”突然一位脸遮着布的妇人对着前方的赵婆打了个招呼。 但那妇人也回头打量了一下后方,直到看到了大当家,眼睛都直了。 立马拉过赵婆到一旁说悄悄话。 “你怎得把大当家叫过来了?”麻婶小声说道。 “当然是为了给某人一个证据啊!”赵婆没有像麻婶一样的悄声,反而阴阳怪气地大声道。 麻婶见状感觉有些不对劲,刚想提醒赵婆什么,却被赵婆打断了。 “行了麻婶,我这还有大事呢,先走了。”赵婆回头瞪了一眼萧冉,示意她快点跟上,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麻婶有些摸不着头脑,有什么事比她儿子还重要?平时她不是最看重自己的儿子吗? 麻婶最终摇了摇头,离去了。 萧冉倒没注意这妇人的神情,还是缓缓走着。 直到…… 大当家奇怪地嗯了一声。 萧冉抬头看去,只见赵婆站立不动。 “娘!” 这时不远处有一个汉子喊道。 赵婆手中大当家给的水果篮子倏地掉落在地,里面的瓜果慢慢滚落到萧冉的脚边。 萧冉蹲下捡起。 也就是这一刹,她感觉到有人快步走到她附近。 她轻轻抬眸望去,或许是蹲着的原因,黄昏的光线依旧有些刺眼,她便打算抬手遮挡一下。 然而,她面前的人却先一步帮她挡住了那晃眼的光。 这时,微风轻轻拂过,发丝也随风飘动起来,断离散开的马尾和束带在风中飞扬。 身上黑衣给他增添了些许冷肃,可在这日暮时分的柔光之下,却让萧冉觉得他并没有那么冰冷了。 还记得初见他时,他眼眸中透着冰冷的神色,满脸都是肃杀之气。 她是害怕的。 但如今,却不再那般害怕了。 “你来了。”萧冉缓缓起身。 “嗯。” 断离回答后,便乖乖低头弯腰去捡落在地上的水果。 萧冉本想阻止,却被赵婆打断了思路。 “儿……真的是你吗?我的儿啊……”赵婆激动不已,拉着汉子就上下绕弯检查起来。 汉子被摸得咯咯笑,还不忘安抚说道:“好了好了……娘,真的是我,这么多人看着呢。” 赵婆才知道失了态,便停了手。 “你怎么好了?为娘还以为、还以为……” 以为他没了。 “娘,这可多亏了你身后的断少侠,是他救的我。”汉子嘿嘿地挠了挠头。 赵婆转身看去,只见一个少年在地上捡她刚刚不小心撒落的水果。 “恩公,您快起来!这点小事怎能劳烦您呢!”赵婆上前说道。 断离刚好捡起最后一个掉落在地上的桃子,起了身。 目光还是那么的冷峻。 赵婆被吓了一跳,嘴里还说道:“……怎得、怎得是他?” 汉子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看断离又看看赵婆,问道:“娘,你们认识?” 断离开口:“不认识。” 赵婆哑口无言。 “不过你的恩公不是我,是她。”断离提起水果篮子,看向萧冉。 赵婆脸色暗了几分。 “哦对,瞧俺这记性,”汉子拍了拍自己的脑门,道:“您就是萧神医吧!” 萧冉微微笑道:“叫我萧姑娘便好。” 汉子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萧冉微微一惊,急忙走上前去搀扶。 那汉子却紧盯着萧冉,摇了摇头说道:“萧神医啊,全亏了您,俺才能捡回这条命,与俺娘重聚。这般大恩大德,李某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俺爹以前就跟俺讲,做人得懂得知恩图报。” 接着他看向不远处的大当家,道:“正好大当家也在这,为俺做个见证。俺愿意为报答这份恩情做牛做马!” 说完,汉子便朝着萧冉恭恭敬敬地磕起头来。 赵婆的脸色更暗了。 “你先起来。”萧冉想要搀扶,但汉子又是倔性子,不肯起来。 萧冉有些难办,回头看向大当家,想让大当家出面。 “起来。”断离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大当家赶忙附和,“对,李小哥,你先起来说说吧。我还不清楚事情原委。” 汉子才起身了,只是那模样还是毕恭毕敬。 大当家咳了一声,上前一步道:“你说萧姑娘救了你,是怎么回事?还有离儿……断离少侠又怎么成为你的恩公了?” 汉子拱手,道:“回大当家,事情是这样的……” 汉子详细地说了一遍他苏醒的过程。 一开始他早上喝了粥以后,并没有什么不适,可是快到中午的时候,突然感觉肚子剧痛。 随后就上吐下泻起来,但浑身又无力,只能在榻上泻了出来。 可把他娘给吓坏了,他娘很是担忧,便匆匆留下一句立马出去寻医师。 他因实在虚弱,便昏倒在榻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一声巨响,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娘回来了。 努力睁眼却发现是一位冷峻的黑衣少年。 说到这时汉子停顿了一下。 心中却在思忖,他为何会说断离少侠冷峻呢? 是因为他进门时皱了皱眉?那模样就像是前几年寨中的严冬一般,透着彻骨的寒意。 萧冉听到这,同情地看向断离。 因为她知道那药的威力。 他肯定是被臭气给熏到了。 第42章 天真无邪 汉子还在继续说着,大当家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进屋说吧。” 萧冉倒是明白什么意思,因为附近凑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 先不说这到底是不是闹了个乌龙,若是再说下去,怕是大家隔天的饭菜都要吐出来了。 汉子倒很是热情,把大家都给领进了家门。 赵婆一进门便一溜烟跑进隔着竹帘的厨房,鼓弄着什么。 汉子也没觉得奇怪,反倒大声说当时断离是如何帮助他的。 “断离少侠可真是个好人呐,看见俺在床上躺倒,立马就塞了药给我吃呢。而且过后他还去屋外给我打了水……” 原来他并没有在那屋内待多久,只是为了完成她交给他的任务。 萧冉突然有些愧疚。 “你不洗,我就杀了你。”断离冷道。 场上有一刻的寂静。 萧冉的愧疚突然消失殆尽了。 “俺知道断离少侠是关心俺……断离少侠就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啊。”汉子还是感激地看着断离道。 断离怔愣,随后黑着脸偏过头去。 萧冉看到这一幕捂嘴偷笑。 大当家见汉子差不多说完了,便清了清嗓子,道:“那你知道我们为何来这?” 汉子思忖片刻,道:“萧神医是俺娘请来的,断离少侠应该是萧神医派来的,可大当家您……” 他挠了挠头,细想刚刚觉得奇怪的地方,“大当家您怎么来了?还有为何俺娘好像和断离少侠认识?还有些害怕断离少侠的模样……” 大当家重重地叹了一声,随后把前因后果告诉了汉子。 汉子听完以后脸色爆红,还直直站起身来。 “这、这……”汉子转头看着缩在厨房不敢出来的娘。 一切都明白了。 “俺、俺,”汉子红着脸拱手深深地对着萧冉鞠了一躬,“俺为俺娘赔个不是!” 萧冉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直到过了很久,当大当家觉得萧冉此行是不是有些不对的时候。 赵婆冲了出来。 她用力拉汉子的手,使尽全力想让他起来。 可是,无论她怎么用力拉扯,那汉子就像在地上生了根似的,一动也不动。 赵婆没有办法,只能用另一只手用力地拍打着汉子的手背,声泪俱下地哭喊着:“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犟种儿啊……” “娘!”汉子大声止住了赵婆的话,“此事的确是我们不对。” 赵婆的手停顿了几分。 “行了。”大当家瞅准时机开了口,“赵婆,你不弄清楚情况,便谎报事实,此为大过。再者你还想当萧姑娘干娘,妄图攀附权贵,此为流云寨大忌,你可知错?” 赵婆头埋得极低,众人几乎只能看到她头顶稀疏的白发。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越来越阴沉。良久,她才用微弱得如同蚊子哼哼一般的声音说道:“知……知错了。” 大当家这才作罢,继而转头朝着萧冉双手拱起,恭敬地说道:“萧姑娘,此事也是我治下不周,望萧姑娘海涵。” 萧冉浅浅一笑,如清风拂面般温和地说:“大当家不必过于愧疚,小女并非斤斤计较之人,此事就当作一个小插曲罢了。” …… 大当家最后疏散了在门外看戏的众人,随后,他迎着徐徐吹拂的晚风,带着自己的部下先行离去了。 萧冉站在屋门口,将下午精心配好的药递到汉子手中,继而又细细地嘱咐了几句。末了,她轻声说道:“小女这便要请辞了。” 汉子在萧冉临走之前,塞了一串铜钱到她手里。 “俺知道这对姑娘的救命之恩,不算几个子儿……”汉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还请萧神医不要记恨俺娘,她也是个苦命人……” 萧冉掂量着手中的铜钱,心中却想到这怕是他们这样人家几年的收成。 她轻轻一笑,缓缓地摇了摇头。紧接着,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似的,她开口问道:“你爹爹可是名为李诩?” 那汉子不禁一愣,随后点了点头,疑惑地问道:“是啊,萧姑娘认识俺爹?” 萧冉心中却是突然确定了某事,但还是摇了摇头。 “不认识。”萧冉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汉子心中虽觉十分奇怪,却也没再多想,转身关上屋门进了屋子。 “断离。”萧冉喊道。 从不远处的草堆后走出两人,其中断离牵着一孩童,那孩童正是王小阳。 王小阳满脸别扭地走了过来。 “你都听到了?”萧冉微微弯下腰,轻声问道。 “嗯……”王小阳低垂着头,小声地回应道。 其实今日萧冉不单单让断离给汉子送了药,而且还让断离偷偷把王小阳给带了出来。 她这么做,就是为了让王小阳知道他卖的观音土给寨中人带来了什么后果。 王小阳缓缓抬起头来,目光中带着坚定,认真地说道:“萧姐姐,我不会再卖那个东西了……” 萧冉含着笑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说道:“这才是乖孩子呢,你祖父若是知晓,也定会为你感到欣慰的。” “嗯……”小阳闷声应道,随后将一个字条塞到萧冉手中,说道:“这是邓老让我交给您的。” “好。”萧冉伸手接过字条,垂眸看了一下。 而后,她朝着断离使了个眼色,示意断离跟着自己离开。 可还没走几步,就听见后面有一个急切的脚步声追赶了上来。 “姐姐!” 她回过头。 “我祖父他最后……”小阳想问什么,可到了最后眼眶竟红了,也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萧冉突然想起老王死的那一幕。 她闭了闭眼。 随后,萧冉拿出手帕,动作温柔地擦去小阳脸上正缓缓流下的泪水,轻声说道:“老王他啊,走的时候很安详。” “以后你可就是家里的小男子汉了,一定要好好照顾太奶奶哦。” “我、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小阳说完这话,便转身跑了出去。 萧冉望着那属于孩童的小小背影,心中不禁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她娘走后,她也曾像小阳这般…… 天真无邪。 第43章 前世的某件事 午夜树林如同黑色海洋,寂静中只有草丛的沙沙声。 一少年匆匆穿行,身后还跟着一头戴面纱的少女。 少年身姿矫健,步伐沉稳。少女紧跟其后,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的犹疑,满是信任。 他们穿过草丛,走向深处的小木屋。 那木屋似已等候良久,灯光在黑暗里格外突兀。 断离在距离木屋仅仅几步之遥的地方缓缓停下了脚步,一旁的萧冉见到了地方,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在门上敲了几下。 “来了来了!” 屋内传来邓老那中气十足的大嗓门,声音在这寂静的午夜树林里显得格外响亮。 见那扇门缓缓打开,萧冉脸上带着尊敬,行了个礼,轻声说道:“邓老。” “好了好了,不必如此多礼,快些进来吧。”邓老摆了摆手,声音爽朗。 走进门后,邓老热情地示意萧冉坐在一旁略显粗糙的木凳上。 “你应该都知道了,信中也说得很明白。”邓老一边烧水一边说道。 萧冉细想了一下,沉声说道,“小阳……他还好吗?” “诺,自己看吧。”邓老示意一旁的榻上。 只见小阳双眼哭得红肿,泪水在脸颊上干涸成浅浅的痕。此刻他躺在角落,身体还时不时轻轻抽动一下,像是梦中也在呜咽。 萧冉心中沉重。 那日小阳给她的字条,小阳定没有看过…… 因为里面写到他太奶奶已经过世了,因为承受不住老王的忽然死亡。 而邓老却也是一直竭力隐瞒,可如今却怎么也藏不住了。 可怜小阳短短时间失去了两位至亲,从此在这世上,只剩他一人了。 “他在我这并不是长久之计,虽然你探过我的脉搏,但这具身躯……” 邓老突然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我是说,我这副身体也会逐渐老去,剩下的日子不多了。”邓老的话直白而又残酷。 “你应该也不想让小阳再次感受与亲近之人阴阳两隔的痛苦吧。” 萧冉思忖片刻,道:“我明白。我走之前,会为他找一处安身之所。也算是……” “了结老王的临终之愿。” “嗯,这才是嘛!”邓老一边说着,一边给萧冉斟了杯茶,继而又缓缓开口道:“好了,老夫在信里已经把话讲得很明白了。老夫可以告知你一件你想知晓的事情。” 萧冉略带疑惑地瞅了邓老一眼。 邓老不慌不忙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脸上带着一种高深莫测的神情说道:“小姑娘呀,你可莫要怀疑,这世间就没有老夫不清楚的事儿。” “若是想好了,就赶紧发问吧。” 于是,她怀着半信半疑的态度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您可知曾经来山中的黑衣人是何人麾下?” 邓老:“你先容老夫想想。” 随后便见邓老以一种奇异的姿势发起呆来。 但很快他便说道:“来山中的黑衣人有很多,不知你说得是哪一次?” 萧冉将山中大大小小发生的事情都想了一通。 从时间上来说,一开始,应该是断离在二当家屋中遇到的那群黑衣人。 毕竟断离就是追踪那些黑衣人到了隐度寺,发现了鬼祟的强子两人。 所以才杀了他们。 也就是那一次萧冉目睹了过程,所以才以此扮作强子部下,混入了流云寨。 还有一拨是…… 杀死五当家的那一拨黑衣人。 可那一拨在大当家审问三当家的时候,已经知道了是山上那名为“远”的部下。 但依据邓老刚刚的意思……这两拨黑衣人不是同一人派来的?! 萧冉顿冒冷汗。 还有谁会参与其中? 萧冉忽然回想起,在自己掉落山崖之前,曾出现过一个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人。那个人也曾率领着一群人,将那群追杀她和陈子衿的黑衣人尽数击杀。 会是他吗?可他又是谁呢? “你可想好了没有啊?再这么犹犹豫豫的,老夫可就不再作答了。” 邓老的大嗓门,一下就把萧冉从思绪中拉回。 萧冉回过神来的第一眼,却是看向身旁的断离。 断离冷淡的神色里悄然透着一丝关切,那目光仿佛在轻声询问,似乎在疑惑萧冉方才为何思考了那般久的时间。 “我……”萧冉只觉喉咙干涩得厉害,就端起刚刚邓老斟的那杯茶,仰头一饮而尽。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说道:“我想知道,六月十一那晚潜入二当家屋中的那些黑衣人,是受何人指使的?” 邓老又发起呆来,只是这一次却异常之久。 不过好在萧冉想询问之前,邓老就回过神来。 他轻轻咳了两声,缓缓说道:“这人啊,老夫实在是不能透露太多。不过老夫能告知你的便是,你最好莫要与他有过多的瓜葛牵连。” “就这些?”萧冉皱着眉头,眼睛里透着失望与疑惑,原本还带着一丝期待的神情此刻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邓老像是有些尴尬了,脸涨得通红,过了片刻才接着说道:“老夫再同你讲一点吧,他是西北方位的。” “西北?”萧冉想了想。 西北的意思是西北的那些小国? 可他们不是归顺了景阳国吗?而且他们参与流云寨中的事情又有什么目的? 萧冉一头雾水。 “行了!老夫再也不会多吐露一个字了。”邓老说着就站起身来。 而后“哎呦、哎呦”地哼了两声,嘴里嘟囔着人老了,腰痛的毛病又犯了,得好好休息休息,边说边把萧冉和断离往屋外赶。 临了还不忘叮嘱他们,明天要来接小阳。 直到“砰”的一声关门声响彻在耳边,萧冉才从刚刚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断离向前迈了几步,抬眼望去,发觉今夜的月色好似格外明亮。可没一会儿,他便察觉到萧冉并没有跟上自己的脚步,于是便回过头去看她。 在清冷的月色映照下,只见萧冉的脸庞苍白得如同被冰雪覆盖,毫无血色。 这副模样是断离从来都未曾见到过的。 “你怎么了?”断离赶忙快步走到她的身边,眼神中满是关切地询问道。 “是他,肯定是他!” 萧冉突然记起,前世的某件事。 第44章 倒霉的人 那是一年冬季的尾声。 大街小巷的人都为即将到来的新年伊始张灯结彩,到处都沉浸在庆祝新年的欢乐氛围之中。 当然,皇城也不例外。 那年,萧冉随着她爹进入皇宫,那是她第一次正式进入皇宫,许是少女的青涩懵懂,四处都是新奇的。 也就是这么一新奇,便在梅间小道上撞见一人。 那是一位异邦王子。 古铜色的肌肤之下,是一具清瘦且紧致的身躯,身着的异国服饰恰到好处地彰显出他的高贵气质,然而,那双暗金色流光溢彩的眼眸此时却正在……哭泣? 萧冉心中满是疑惑,于是悄悄躲在梅花树下偷看。 只见王子旁边有一位身形瘦弱的侍卫,正轻柔地为他擦拭着泪水。 萧冉只一眼便看出,那根本不是侍卫,而是一个女子。 可这位女子又为何要打扮成侍卫? 拭完泪后,异国王子猛地紧紧抱住了那位“侍卫”,嘴唇轻启,低声诉说着什么。那话语间满是萧冉听不懂的异邦语言。 萧冉本是出于好奇,想弄清楚这位俊美的异邦王子为何落泪,可如今是既听不明白他们的交谈,又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种无趣之感油然而生,她便打算就此离去。 只是这离去之际的匆匆一瞥,她竟发觉那异邦王子似乎瞧见了自己。 那王子的眼神原本透着无尽郁色,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当她抬眸之时。 她看见他眼里饱含着的泪水仿若忽然间遇见了熠熠闪耀的星光,刹那间眼神里有了亮色。 她当时并不明白那眼神中的含义,只知仓皇逃跑。 彼时她恰值十七岁,正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于是,在那年的宫宴之上,景阳帝逐个问候群臣,当问到她的父亲时,目光便落在了快到嫁娶之龄的萧冉身上。 “萧爱卿,朕今日得见爱卿家之大女,见其出落得愈发秀丽。朕忆起爱卿家婉儿已然为朕侄儿之妻室,朕思之,爱卿这大女想必更为卓越不凡,料想爱卿府上前来求亲之人应不在少数吧?” 虽此番交谈仿若家长里短般随意,然萧冉瞬间便领会了帝王话语中的深意。 这分明是要为她操办婚事了。 只是这皇城之中谁人不知,萧冉不过是众人眼中的一个草包罢了。 萧冉见她爹很是紧张,赶忙向前一步,恭敬地拱手作揖,神色严肃而诚恳地说道: “陛下圣恩,臣感激涕零。” “然小女萧冉虽已到适婚之岁,可女学尚未完备。臣以为,小女应以学业为要,婚嫁之事切不可仓促而就。臣恳请陛下恩准小女继续专心向学,待其小女有所成之日,再行商议婚嫁之事,臣必感恩戴德于陛下洪恩。” 四下里传来低低的嗤笑声,哪家的闺女长至十七竟然连女学都未能修习完毕?此等之人不是草包又能是何物? 景阳帝轻轻挥了下手,面上似有嫌恶之色,道:“罢了,既如此,便依爱卿所言吧。” 而后,便是一批又一批的艺人接连献艺。舞娘身姿婀娜,舞步轻盈,似翩跹蝴蝶穿梭于宫廷大殿之间。乐师们全情投入,丝竹管弦之声悠悠扬扬,或如潺潺流水,或如疾风骤雨,与舞娘的舞步完美契合,让坐在上位的皇帝不禁连连拍手称好,龙颜大悦。 然而萧冉只觉索然无味,只是百无聊赖地看着一批又一批阿谀谄媚般的献艺。不知不觉间,宫宴已临近尾声,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正是那个异邦王子。 他和萧冉刚刚见到的时候有所不同,此时他的眼中不再有如同星光般闪烁的泪水,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侵略性的神色。 只见他恭敬地说道:“陛下,此番能够前来参加贵国的宫宴,实乃荣幸之至。” 说罢,他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接着意犹未尽地看着酒杯,缓缓说道: “我早就听闻贵国地大物博,未曾想就连这小小一杯玉液酒都如此美味可口。” 他慢慢放下酒杯,刚刚饮下的酒仿佛在他的眼眸中流转,旋即,他说出了一番大逆不道的话语: “可我西夏国却并非如此,我国只有英勇无畏、骁勇善战的巴特尔。他们可都没有品尝过这般美味的宫廷玉液呢。” 在场众人心里都明白,这位王子这是在公然威胁景阳帝啊。 因为不久之前,景国的边疆被西夏国攻破,边疆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民不聊生,只能四处奔逃,寻求生路。 景阳帝为了安抚众人,稳定局势,迫不得已割让城池。 然而,人的野心是没有止境的,于是便有了西夏国王子前来参加宫宴这一幕。 “那你意欲何为?”景阳帝缓缓站起身来,一股无形的威压自他身上弥散开来。 刹那间,整个宫殿中的众人都感受到了这股沉重的压力。 然而,那伫立在大殿中央的王子却仿若未觉,依旧神色自若,不见丝毫的紧张与慌乱。 “这一路走来,不断听闻景国物华天宝,听得我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 西夏国王子看似随意地虚掏了掏耳朵,继而又不紧不慢地说道:“想必贵国的美人亦是如云,我看,她就很不错。” 话音刚落,西夏国王子手臂径直一伸,直直地指向一个方向。 萧冉瞧见那指向之处正是自己这边,她赶忙左顾右盼起来,心中还暗自思忖着到底是哪个倒霉的人儿被这异邦王子给盯上了。 但下一刻,她就不这么认为了。 只听那西夏国的王子朗声道: “我说的是萧将军的女儿,萧冉姑娘。” 第45章 嘴皮子倒是厉害 “你这是何意?!”景阳帝顿时龙颜大怒,猛地怒拍桌子,“砰”的一声巨响在宫殿中回荡开来。 “我父王年事已高,如今最大的心愿便是看到他的儿子成婚。可我呢,生性淡泊,一直忙于军事之事,在你们中原人的说法里,就是至今都未曾有一位正妻。”那西夏国大王子不慌不忙地说道。 “我瞧这萧将军之女就极为合适。既是萧将军的独女,想必定是勇敢无畏,与我这个英勇不凡之人正好相配,这便是你们中原人所说的门当户对了。”他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中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说不定我父王听闻我成亲了,一高兴就把之前割让的城池归还回来呢。”他这句话说得含含糊糊的,就像是在随口开一个玩笑似的。 然而,如此重大之事,竟然被这位西夏国的大王子说得这般儿戏,实在是让在场众人惊愕不已。 萧冉瞧见自家父亲脸色很差。 “这……”景阳帝似乎陷入了犹豫之中,毕竟西夏国王子所提之事也并非毫无可行之处,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对他景国是有益的。 毕竟从古至今,在这种两国之间的利益权衡下,往往只有牺牲皇家公主的惯例。 如今,一个并无任何特殊之处的甚至被称为“草包”的女子能被西夏国王子看中,这在景阳帝看来,已经算是她萧冉莫大的福分了。 可萧穆那边他又不敢得罪…… 萧穆见景阳帝久久未发一言,心中焦急万分,赶忙疾步走到殿中,“扑通”一声单膝下跪,请求道: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 景阳帝尚未来得及开口,站在一旁的西夏国大王子却抢先一步问道:“有何不可啊?” 萧穆看都未看那王子一眼,只是一脸恳切地朝着景阳帝说道:“陛下,小女年仅十七,尚未达到婚嫁之龄,而且……” 西夏国大王子不由分说地插嘴道:“在我们西夏,女子年满十四便要嫁人了。” 萧穆愤怒地瞪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小女回到京城不过短短两年,对于礼义廉耻之类还懵懂无知,如此贸然嫁给尊贵的王子殿下,怕是多有不妥。” “无妨啊,我看你家女儿又不是愚笨之人,这些东西可以慢慢学习。” 萧穆憋红了脸,道:“可小女对风花雪月之类的事情一窍不通,琴棋书画更是丝毫也不精通,殿下您还是另寻他人为好!” “这又算得了什么,我们西夏的女子皆是性情豪爽刚烈,从来不会去学那些矫揉造作的东西,倘若你家女儿愿意……” 西夏王子将目光投向萧冉所在之处,眼中满是温情脉脉。 “我们自然能够教她我们西夏的传统——骑马射箭。” “你!”萧穆愤怒地伸出手指向他。 西夏王子一脸玩世不恭,“我看您还是消消气,好好做我的岳丈吧。” “陛下!您瞧瞧他!”萧穆被气得胸口发闷,强忍着怒火,朝着景阳帝拱手行礼说道。 “好了!”景阳帝那威严的声音仿若洪钟乍响,沉沉地压了下来,“此事……还需先询问你的女儿才行。” “萧家女儿,你可愿意嫁给他?” 萧冉缓缓起身,莲步轻移至萧穆身旁,而后盈盈下拜,脆声道:“我不愿!” “为何?”景阳帝的语气中满是威压,“你可知道你说出这话意味着什么?” 萧冉又怎会不知呢?这意味着景国即将失去一个收复城池最为轻松的机会。 “我知晓,可我不愿出嫁!我不想去过那种被夫家处处拘束的日子。” 突然,一阵清朗的笑声传来,正是那位西夏王子,他朗声道:“我何曾说过要拘束于你?” “你确实未曾说过,可你与我父亲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第一,西夏女子十四岁便要嫁人,而我不仅早已过了适嫁的年纪,还不通晓礼法。即便过去了,就算您不言语,难道您就能阻拦得了旁人说长道短吗?” “有何不可?我可是西夏的大王子,谁有胆量说闲话?” “那您的阿父阿母呢?您的阿弟阿妹呢?” 西夏王子沉默了,因为他忽然想起了爱唠叨的母亲,好像确实无法阻止她的念叨。 “第二,我并不擅长琴棋书画,而您却说西夏女子性情豪爽刚烈,可以教我骑马射箭。但要是我连骑马射箭都不愿意学呢?” 西夏王子再次陷入沉默。在他们那儿,骑马射箭是人人必备的技能,即便是孩童,也得能握得住弓,骑得了马。 但他仍然说道:“如果你不愿意学,没人能够逼迫你。” “当真如此吗?”萧冉反问道。 这一回,西夏王子没有作答。 萧冉接着说道:“第三,您刚刚如此冒犯我的父亲,这便是不将我父亲放在眼里。可您既然不把我父亲放在眼中,又怎会尊重我呢?难道我是您不可或缺之人吗?” 西夏王子被说得哑口无言,气极反笑道:“萧将军的女儿嘴皮子倒是厉害,看来是不愿嫁给我了,如此便没什么可谈的了。” 随后,他便带着侍卫拂袖而去。 就这样,宫宴结束了。 父亲被景阳帝留下,而她只能独自回府。 好在宫外还有她的丫鬟春桃在静静等候着她。 这一年的冬天,已经下过好几场雪了。此时,宫外的青石板路上已经堆积起了厚厚的雪层。她在春桃的保护之下,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的。 费了好大的劲儿,她才走到马车旁边,却瞧见阿福一脸沉思的模样。 “阿福?” 阿福这才回过神来,应道:“姑娘。” “我们走吧。” “是。” 萧冉刚踏入马车,春桃便赶忙递上暖手的汤婆子,又细心地给她盖好毛毯。 萧冉打趣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这是把我当成小孩子对待了呀。” 春桃一脸严肃,义正辞严地说道:“姑娘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眼里,姑娘永远都是孩子,是需要悉心照料的。” 萧冉不愿拂了她的一番好意,只能乖乖受着。 春桃随后给她削了个苹果,递了上去,嘴里还说道:“冬季干燥,姑娘吃点水果润润。” 可就在萧冉伸手准备接住时,春桃大叫了一声。 “啊!” 萧冉心中也惊疑未定,因为她们看见…… 一支箭笔直地射进了那颗刚刚削好的苹果中。 第46章 有缘再见 萧冉急忙伸手扶住春桃,让她趴下身子。 刹那间,只闻越来越多的利箭朝着这边射了进来。 “姑娘!”阿福在外面突然加快了速度,同时朝着马车里面大喊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担忧,似乎是急于确认车内之人是否安然无恙。 萧冉把马车内小几翻了起来,自己则拉着春桃躲在下面。 “阿福!再快些,朝着城外驶去!”萧冉朝着车帘外边大声呼喊着。 萧冉心里明白,若是真有人蓄意谋害他们,想必早就提前在城中各处设下了埋伏,此刻不管前往城中的哪个地方,恐怕都是危险重重,当下唯一的活路便是往城外奔逃。 阿福脑筋转得极快,瞬间就领会了萧冉的意图,立刻驱动马车朝着城外飞奔而去。 “姑娘……这怎么办,咱们该怎么办……”春桃明显没有经历过如此凶险的场面,整个人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别怕,我们不会有事的。”萧冉紧紧握住春桃的手,想要给予她一丝安慰。 可这一握,萧冉却察觉到春桃的手上湿漉漉的。 萧冉不禁一惊,定睛一看,只见春桃的手上满是暗红色的鲜血。 “……你中箭了?”萧冉的神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为何不告诉我!” “姑娘,我、我没什么大碍的……”春桃的嘴唇渐渐失去了血色,变得越发苍白起来。 看着春桃的模样,萧冉笃定这箭上必定是淬了毒的,当下之计,唯有前往医馆! 萧冉用匕首割下自己身上的衣裳,撕成布条,用力绑在春桃的手臂处。 这样可以缓解毒性蔓延进心脏。 她绑好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外面嘶喊着,“阿福!掉转车头!咱们去医馆。” 阿福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一定是有人中箭受伤了。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调转了车头。 一支支箭在夜空中划过,如同条条银丝,瞬间划破了这原本寂静的夜空。 箭矢如同密集的雨点般倾泻而下,阿福好几次都只是勉强才得以躲避,阿福扭头看向车帘的方向。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萧冉此时正在车内紧握春桃的手,只为让春桃保持一丝清醒,忽地听到阿福大声喊道:“姑娘!您坐好了!” 只听那匹马发出一声长嘶,紧接着便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奔出去。车内的萧冉瞧见车帘被狂风猛烈地吹得上下翻飞,她心中一惊,赶忙紧紧闭上了双眼。 没过多久,又听到阿福的声音传来:“姑娘,已经到地方了!我进来了。” 随后,阿福迅速钻进了马车里,不由分说地拉住萧冉和春桃的手臂,纵身跳下车去。 萧冉在跳车的瞬间瞥见,那匹马的腰腹之处被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入,殷红的鲜血正不断地从伤口渗出。 她的心禁不住一阵惊跳,仿佛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一般。可在这危急的时刻,她根本无暇去想太多。 阿福带着萧冉她们匆匆走进一个小巷子,这里正是李神医屋子的后门。萧冉立刻快步上前敲门,口中喊道:“李神医?李神医!救命啊!” 可是,过了许久,门内却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阿福在巷子口警觉地左顾右盼着,见此情形,最终焦急起来,他走到萧冉身前,说道:“姑娘,您让开!” 说罢,阿福飞起一脚,直接踹开了李神医家的门。 里面的李神医正手摸着衣襟,急匆匆地跑下楼来,却瞧见后门被踹倒了,顿时目瞪口呆。 “李神医,您快救救春桃!”萧冉赶忙搀扶着已经浑身绵软无力的春桃进了屋子。 可话还没说完,一支利箭“嗖”地射了进来,与此同时,门口也传来了熟悉的爽朗笑声。 “哈哈哈,你可让我好找啊。” 萧冉依旧把春桃交到了李神医手上,并且叮嘱他们躲进屋内,听到任何声响都不要出来,只需专心医治春桃就好。 李神医心领神会,扶着春桃去了里屋。 萧冉这才稍稍放心,可身体却又不由自主地绷紧了弦,目光警惕地看向门口。 只见进来的是…… 西夏大王子,身后还跟着那个女装侍卫。 阿福目光紧缩。 西夏王子轻轻撑开手中的折扇,嘴角噙着一抹笑,说道:“萧姑娘,为夫我不过是想与你好好谈谈,你为何要躲着不见我呢?” “不要脸。”萧冉骂道。 西夏王子突然纵声大笑起来,那笑声在这寂静的夜晚中回荡,听起来极为诡异。 他开口说道:“那么,偷听别人说话就很要脸吗?” 萧冉心中一惊,原来竟是因为这件事,他才记住了自己。 “我根本就听不懂你们的西夏话呀!难道就因为这个,你就要对我狠下杀手?”萧冉满心都是疑惑与不解。 “萧姑娘不是很聪慧伶俐吗?我又怎会知晓萧姑娘是否懂得我们西夏的语言呢?”西夏王子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轻轻抚摸着身旁女侍卫的脸颊,那眼神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况且,方才我已经给过你选择的机会了。” 他说得是……嫁给他? 她又怎么会嫁给这种人! “看来萧姑娘是后悔了,不过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哦,所以……” 西夏王子原本抚摸着女侍卫脸颊的手,突然用力拍了拍她的脸颊,口中命令道:“凌霜,去吧。” 那女侍卫突然之间眸中神色变得清明无比,她毫不犹豫地拔出随身携带的剑刃,如同一道利箭般朝着萧冉冲了上来。 萧冉害怕地闭上了眼,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 她听到了兵刃相接之声。 萧冉战战兢兢地睁开双眼,只见阿福挡在她的面前,而那女侍卫已经被匕首贯穿胸膛。 西夏王子一下子瞪大了双眼,一时间竟不知是该看向他心爱的女侍卫,还是这个突然冒出来坏他好事的“野小子”。 可他不知怎的就冷静了些许,眯着双眼问道:“小子,你是什么人?” 阿福不慌不忙地把玩着手上的匕首,随后猛地用力将匕首归入鞘中,嘴角勾起一抹不羁的笑,说道:“你日思夜想之人啊。” 突然之间,趁着西夏王子一个不注意,阿福把匕首用力投掷了出去。 那匕首直直地朝着西夏王子飞去,精准无误地刺中了他的肩膀。 西夏王子顿时痛呼一声,愤怒地吼道:“你!” “怎么,你还等着李神医出来给你治伤?”阿福戏谑地笑道,“不过我得告诉你,这匕首上可是淬了毒的,可比你那些箭矢上的毒厉害多了呢。” 西夏王子自然不想就此殒命,只好恶狠狠地留下几句狠话,然后急匆匆地跑出去寻求救治了。 事情过后,萧冉刚要开口询问些什么,阿福迎着清冷的月光对她做出一个嘘的手势。 “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不过你要是想知道的话,下次见面我再告诉你。” “现在我得去寻找那些漏网之鱼了,姑娘还有重要的人不是吗?” 阿福转头看了看里屋,示意萧冉也看向那里。 “那么,有缘再见。” 萧冉刚一回头,就已经看不到阿福的踪影了。 也就是在这一回,阿福彻底地离开了将军府。 第47章 师兄 清早时分,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喧闹着,那聒噪的声音,正巧把屋中闭眼假寐的女子给吵醒了。 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站起身来,缓缓地推开木窗,朝着外面眺望。 外面已经渐渐有了秋意,微风轻轻拂过,便有几片叶子飘落下来。 不远处,有一位黑衣少年正抱着剑坐在石头上,望着远方。 木窗开启的“吱呀”声打破了这份宁静,少年像是被惊扰了一般,耳朵微微一动,而后迅速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女子的目光也正好落在少年身上。 昨日,因为邓老的一番话,她忽然记起了前世的西夏王子,整个人便陷入了一种恍惚的状态。之后她什么都没与断离说,就径直回房休息了。 其实她也并非不想讲,实在是这件事情对于她原本安安稳稳的前世而言,是从未有过的遭遇。 初次经历那样的事情,对她的冲击相当大,也算是一段心理阴影了。 所以她便有些浑浑噩噩的。 见断离起身朝着自己走了过来,他的发丝被微风轻轻吹起,在风中肆意翻舞着。她的目光落在那飞扬的发丝上,竟有那么一刻的怔愣。 “阿冉,你……还好吗?”断离轻声问道。 萧冉微笑,轻轻地摇了摇头,回道: “我没事。” …… 午后,萧冉差遣断离去把小阳带过来。 小阳和那日所见到的模样全然不同了,他身上已然不见小孩子应有的蓬勃朝气,在经历了两次沉重的打击之后,仿佛一夜之间就迅速地成长起来。 而且也变得不爱说话了。 萧冉缓缓蹲下身子,轻轻摸了摸他那哭肿的双眼。随后,她紧紧地抱住了小阳。 小阳原本就有些泛红的眼眶,在萧冉这一抱之下,慢慢地变得更加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随时都可能夺眶而出。 “小阳。”萧冉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跟姐姐去一个地方。” “以后便不用怕了。” …… 农家小院。 四当家静静地坐在屋中,轻抿了一口茶,目光透过窗户,朝着上面的阁楼望去。 那座阁楼承载着他太多的回忆,曾经,他和兄长就在那里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 那时候的寨主对他们关怀备至,他们的生活满是单纯的快乐,不必为如今的诸多事情烦忧。 想到这儿,他不禁重重地叹了口气。 “断离,你就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门外传来少女断断续续的声音,四当家听到声音,立刻挺直了身子,正襟危坐起来。 很快,只见一个少女走了进来,她还牵着一个一直低头看地的孩童。 “师父。”萧冉恭敬地拱手行礼道。 四当家只是微微一愣,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似乎对萧冉的这声师父并不感到意外,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师父早就认出我来了?”萧冉好奇地问道。 “这寨子里,还能有哪个女子像你这般大胆?”四当家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思绪也随之飘远。 他细细地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萧冉时的情形。 当时,她穿着一身略显别扭的山匪装扮,旁若无人地在百草峪入口的石头上研磨着刚刚采下的药材。 要知道,她所在的百草峪可是让人望而生畏的地方。 毕竟这里的药草和毒草混杂生长,一不小心就可能遭遇危险,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踩到什么呢。 可她就像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般,镇定自若地采下了草药。 萧冉嘿嘿笑了一声,随后乖巧地说道:“师父教训得是,以后阿梨可不敢这般莽撞了。” 四当家咳了一声,“行了,你大清早地传书信过来,叫我来这儿,所为何事?” 萧冉走到小阳身边蹲下身子,轻声说道:“小阳,你先出去一下,和断离哥哥玩好不好呀?” 小阳懂事地点点头,很听话地出去了。 见到四当家一直在注视着小阳离去的背影,萧冉开口说道:“他叫王小阳……” 接着,萧冉把小阳的身世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了四当家。 四当家听后默默地点点头,感叹道:“的确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那师父能不能收他做弟子呢?” “这怎么行呢?我已经有两个弟子了……” 萧冉忙说道:“可是师父,墨平师兄他闻不得草药的味道,没办法继承您的衣钵,而您的小徒儿我呢,是要回去的……” “你要出谷?” 萧冉坚定地点点头,“徒儿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呢。” 四当家从萧冉的眼中看到了一种沉重的使命感。 他便作罢,缓缓说道:“行吧,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萧冉的脸上满是疑惑的神情。 四当家将身子微微倾斜过来,凑近萧冉,在她的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 萧冉听到后,先是微微一怔,随即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下来。 …… 傍晚时分,墨平从山上的竹林里砍了些竹子下来。 自从他的师弟失踪之后,他就整天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几日之后,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如此消沉堕落下去了。 哪怕师弟的失踪确实是因他而起。 那天,他的确是答应了师弟要帮他逃跑。 可是就在那天下午,他好不容易探好了出谷的路线,并且连哄带骗地拿到了牢房的钥匙,正满心欢喜地准备前往牢房营救师弟的时候,却不知怎的被人莫名其妙地打昏了过去。 醒来后,却发现师弟失踪了。 从此,他便潜心钻研木工,想要做出能够小巧防身的竹器。 一来是为了避免重蹈覆辙,二来是他仍然想去别的地方寻找师弟。 如今就只差一点点了…… 他看了看自己肩膀上扛着的竹子。只要把这些竹子搬回去,今晚再熬夜加工一下,肯定能够成功。 他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日和师弟一起在夜晚努力奋斗的情景。 墨平加快了脚步,然而当他到达院子里的时候,却发现有一个黑衣少年抱剑站在那里。 断离?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萧姑娘也来了? 见断离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他便在一旁放下竹子,随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赶忙走进屋里去了。 只见师父正坐在屋子的正中间悠然地喝着茶,还在跟旁边的孩童说着些什么。 那个孩童看起来特别眼熟……是小阳吗? 他刚想要走上前去询问。 却突然听到一旁传来少女那清脆且带着笑意的声音。 “师兄。” 第48章 该回去了 墨平闻声回头,便瞧见萧冉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他不禁左顾右盼起来,发觉身旁并无他人,于是说道:“萧姑娘,你怕是认错人了吧?” 却见萧冉轻轻摇了摇头,而后缓缓将自己的面纱取下。 只见她双眸恰似星子落入秋水之中,清澈明亮又透着灵动俏皮。樱唇不点而朱,肌肤白皙胜雪。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嘴角带着一抹浅笑地看着他。 虽眼前是女子极为美丽的容貌,可他却感觉熟悉至极…… 墨平脑海里的那张脸忽然和面前少女的面容重叠到了一起,他不由自主地大叫起来。 “你是大力!?” 萧冉莞尔一笑,心中暗喜师兄终于发觉了,轻声说道:“是呀,师兄。” 墨平当即一个箭步上前,眼睛里满是诧异,一边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着,一边嘴里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怎么变成女人了!?” “她本来就是女子。”站在一旁的四当家皱了皱眉头,实在看不下去墨平这大惊小怪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说道。 墨平满脸惊讶地回过头去看向师父。 “师父,你早就知道了?” 四当家仿若未闻,眼睛都没朝墨平这边看一眼,只是不紧不慢地缓缓喝着手中的茶。 墨平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原来一直以来,就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好啦,师兄。”萧冉轻轻扯住墨平的衣袖,娇嗔地说道,“大力回来了,师兄你怎么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呀?” 他心心念念寻找了许久的师弟,此刻就站在眼前,只是模样发生了变化,变成了女子。 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师弟——哦,现在应该说是师妹了,只要师妹安然无恙,他就满心欢喜了。 “高兴呀,师……师弟,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墨平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什么师师弟的,该叫师妹啦。”一旁的四当家笑着提醒道。 墨平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喊道:“小……小师妹……” 萧冉一笑,踱步走到一旁的小阳身旁,缓缓蹲下身子,轻声说道:“现在呀,我可不是最小的喽,如今他就是小师弟啦。” “王小阳?”墨平满是疑惑地望向师父,试图从师父的眼神里探寻出事情的真假。 四当家轻咳一声,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师妹说得对,现在王小阳就是你的小师弟了。” “可是小阳他不是……”墨平的话才到嘴边,正要接着往下说的时候,就被四当家声色俱厉地喝止了。 墨平感觉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 “阿梨,你带着小阳先出去吧。”四当家一脸严肃地吩咐道。 萧冉领会了四当家的意图,于是便带着小阳出去了。 “墨平,你可知师门最注重什么?” 墨平低头细细思忖了一番,然后缓缓说道:“徒儿以为,师门最注重的乃是秉持侠义之心,救助弱小,且要平心静气,做到不痴不嗔。” “没错,这就是我孟家的祖训——扶危济困,和光同尘。” …… 傍晚,萧冉蹲在药田中,目光细致地查看之前她施过肥的药草。 只见那些药草一株株皆挺拔而立,全都长势喜人,在药田之中随风摇曳着。 突闻小孩发出惊讶的鼓掌声后,她闻声转过头去,几缕发丝被微风轻轻撩起,飘落在脸颊上,却未能遮挡住她的视线。 她看到断离正握着一根木棍,在空中不断地比划着什么动作,而一旁的小阳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时不时还发出惊呼声。 随后,断离像是察觉到了萧冉的动静,便将手中的木棍递交给小阳,而后迈步走了过来。 “阿冉。”断离伸出手,有要搀扶她起身的意思。 萧冉心中不由一暖,将手递了过去。 “师妹?你们……”恰在此时,墨平正从屋内走出,恰好目睹了这一幕。 萧冉借力站起身后,便迅速把手收了回来。 断离望着蓦然失了温度的手,手指微微动了动,随后紧紧握拳,也收了回去。 “师兄,师父他告知你了吗?”萧冉轻声问道。 “嗯……”墨平的目光落在一旁正不断挥舞着树枝的小阳身上,心中满是悲戚,缓缓说道:“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师兄真好。”萧冉浅笑着说道,随后朝着小阳所在的方向走去。 “小阳,以后我就是你的师姐了。”萧冉对着站在一旁的墨平招了招手。 “他就是你的大师兄。” “以后只要我们两个在,这世上就没人能欺负得了你。” 王小阳抬头望向萧冉,只见她正半蹲着身子,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她身上,带来暖融融的感觉,恰似她那明媚的笑脸。而在一旁的师兄也满脸慈爱地看着他,还伸出手握成拳头,给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他的眼眶又泛起了红晕,只不过此次并非是由于悲伤,而是……源于高兴。 他抬手擦了擦眼角,语气坚定而重重地说道: “嗯!” …… 秋意渐显,气温下降。 当一阵秋风裹挟着寒意呼啸而过时,不远处把守山谷出口的大汉“阿嚏”一声,猛地打了个极为响亮的喷嚏。 萧冉闻声抬眸望去,只见那些大汉们皆是衣衫单薄,在瑟瑟秋风中冻得身子直打哆嗦。她见状,不禁下意识地紧了紧自己身上的外袍。 如今已然是七月十三日了,距离她失足掉落山谷,已然过去了一个月的时光。 是该回去了。 她扭头看向身后背着行囊的断离,他正默默无声地走着,一直到发觉萧冉停下了脚步,这才抬起头望向她。 “断离,你怕吗?”萧冉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探寻,轻声问道。 “不怕。”断离平静地吐出这两个字,同时下意识地握了握手中的剑。 萧冉轻点了点头,而后便抬步向前走去。 “师妹……师妹!等等!” 萧冉闻声回过头去,就见墨平正带着小阳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师兄,小阳,你们怎么来了?” 墨平跑得气喘吁吁的,还赶忙从自己怀中取出一个布包,递向她,说道:“师妹,师父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而且……顺便来送送你。”墨平脸上泛起一丝羞赧之色。 她伸手接过布包,轻轻拆开看了看,只见里面放着一本书,还有几个装药的瓷瓶。然而,当她仔细定睛再看时,发现里面有一个红色药瓶,与周围那些白色瓷瓶颇为不同。 墨平瞥见那本书的时候,不禁愣了一下,紧接着面露大喜之色,说道:“这可是《青囊宝鉴》啊!那可是咱们师门的医术宝典呢。” 他又仰起头看了看萧冉,接着说道:“师父这是对你寄予厚望啊。” 萧冉再次将目光投向那本医书,只见它的书页边缘微微泛黄,像是尘封已久的模样。 而她心中却不禁回想起前几日四当家一直教导她医术的情景…… 也是那日师父同意收小阳为弟子的要求。 “阿梨你记住,行医之人,治病救人自是本份,此为医人之根本。然你也要记住,在万不得已的绝境之下,毒物或也能为一味良药。” 毒吗?她从未有过接触。 也许在那些棘手病症面前,真能成事呢。 “萧……大力姑娘,你还会回来吗?”墨平一脸真诚地问道。 萧冉听到这个称呼,不禁无语了片刻。 旁边的小阳突然一本正经地纠正道:“师兄,师姐是萧姑娘,不是萧大力姑娘呢。” 萧冉听了小阳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 “哦……对,瞧我这一紧张,都开始胡言乱语了……”墨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会回来的。”萧冉说完这一句,便决然转身,向着出谷方向的离开了。 日头缓缓升起,其光洒下,映出地上两位师兄弟不住招手之影。侧畔蜻蜓似为这动静所扰,振翅飞往近旁水潭。 只见它于田田荷叶之上轻盈跃动,渐次竟仿若迷途一般,误入藕花幽深处,俄而渐渐无了踪迹。 (风起流云 完) 第49章 她又死了? 日头正好,一少女赤着双脚,趴在池塘边,正饶有兴致地逗弄着荷花。忽然,一只蜻蜓从荷花丛中飞了出来,把少女吓了一跳。 不过,少女并没有就此作罢。因为,她看到了一个莲蓬。于是她便用力去拔。然而,她拔出来的那一刻,身体却突然失去了平衡。 “啊——”少女的惊呼声刚出口,一双有力的大手就紧紧地抓住了她,帮她稳住了身形。 “呼,还好……”萧冉看着手中完好无损的莲蓬,笑了起来,随后将莲蓬递给刚刚抓住她的断离,说道:“给你,这个可以用来填填肚子了。” 旁边众人自方才萧冉大声叫嚷之时便围聚过来,闻得此言,更是即刻投来鄙夷的目光。 这都什么年代了,在京城边上哪还有人吃这个啊。 再瞧瞧这两人一身村野乡士的打扮,恐怕又是两个要饭的。就这种人,居然还在城门口徘徊,难道还想进京不成? 可断离却对这些人的目光仿若未觉,只是伸手接过莲蓬,轻轻剥开,取出莲子吃了下去。 “好吃吗?”萧冉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断离咽下口中的莲子,回答道:“好吃。” “你们两人,在城门旁边吵闹什么?!”突然,一名守卫带着几个手下走过来喝问道。 萧冉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一勾。 成了。 她赶忙满脸堆笑地说道:“官爷呀,我们俩想进城呢。” 守卫听闻,立刻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他们二人来。 当看到二人灰头土脸的模样后,眼神里满是不屑,轻蔑地说道:“就你们?京城可不是什么流民都能进的地方。” 萧冉眼睛一转,立马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声音略带哽咽地说:“官爷,我们可不是流民啊。我们本是兄妹,只可惜家道中落……” “您瞧,那边停着的就是我们的马车。”说到这儿,她还拿手朝马车的方向指了指。 接着,她又抹了两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继续哭诉道:“可怜我等爹娘啊,去岁上半年在江南竟遭逢一场船祸,双双不幸丧生。如今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只能到京城投奔亲戚。官爷您就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吧。” 一边说着,萧冉一边悄悄地把一个精美的首饰塞到了为首的守卫手里。 那是萧冉在避暑山庄时就戴着的。 那为首的守卫先是一愣,随后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注意,便假意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说道:“行了,你们进去吧。” 萧冉这才道谢,拉着断离往马车一旁走去。 可蓦地,有一妇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伸手指着守卫,竟脱口大骂起来: “凭什么!” “我儿现今仍身陷大狱之中,老身却被困在这城门口,老天爷可还有公道啊?!”妇人声嘶力竭地喊道。 为首的守卫嗤笑一声,伸手掏了掏耳朵,继而啐了一口,道:“张氏,莫要怪我多嘴,你都在此处闹腾了好几日了,便是牲畜也晓得该歇一歇了。” “我?牲畜?”那妇人指着自己,说道:“在你们这群官家的走狗眼中,我们恐怕连牲畜都比不上!” 言罢,她便伙同身旁数人冲将上去,意欲越过守卫入得城去。 然她区区肉体,怎敌得过守卫手中兵器,转瞬便被拦下。 为首的守卫言道:“莫要徒费气力了,好生去往脏街待着吧。” 随后,她便与那几个闹事之人一道,被拽往城外的另一处地方去了。 守卫注意到萧冉他们还未离去,便说道:“怎得,你们也想去脏街看看?” 萧冉赔着笑道:“不……我们这便走。”说罢,拉着断离登上马车,朝着城中行去。 行于路途之中,萧冉轻轻扯开帘子,小声对驱车的断离说道:“如今情形便是如此,官家对流民深恶痛绝,所以呀……” 萧冉顺手摘了一颗莲子放入口中嚼着。 好苦。 “我们可要小心了。” …… 萧冉和断离的马车缓缓驶入城中,喧闹声如潮水般涌来。 集市的街道两旁,林立着各种各样的店铺。朱红的门板大开着,店伙计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幌子,扯着嗓子叫卖。 不远处正有个绸缎庄,一匹匹色彩斑斓的绸缎似天边的云霞,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引得不少富家女眷驻足观看。 萧冉似乎见到了什么东西,与断离说道:“停车。” 马车随声而止。 萧冉轻盈地跳了下来,瞬间便被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所包围。人群摩肩接踵,她被挤得有些踉跄。 赶忙稳了稳身形,而后指着旁边那挂着“悦来客栈”招牌的地方,说道:“今日我们就在此住下吧。” 断离点了点头,随后把马车牵走,停在一旁。 踏入客栈,大堂内弥漫着淡淡的酒香和饭菜香。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皆是用厚实的檀木打造而成,墙壁上挂着几幅山水画卷,虽非出自名家之手,但也为这客栈增添了几分雅致。 小二们穿着青布衣衫,肩上搭着白毛巾,手脚麻利地穿梭在客人之间。 突然有一位小二注意到了萧冉他们,便热情地招呼着:“客官,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呐?” “小二,来间天字一号房。”萧冉一边翻找着自己身上的荷包,一边说道。 小二有些鄙夷地看着萧冉的动作,在小二眼里,这便是个乡野村妇在故作阔绰罢了。只见他懒洋洋地走上前,拖着长腔应道:“哟,这位小娘子,这天字一号房可不是一般的贵,您确定要住?”说话间,眼睛还不住地上下打量着萧冉,目光中满是怀疑。 但下一刻,他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见萧冉从荷包中翻出一个金璃云鬓钗,递到了他的面前。 “这个可能住?”萧冉不紧不慢地问道。 小二何曾碰过如此贵重之物,眼睛一下子就直了,当下赶忙说道:“能、能……” 可话刚出口,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说道:“不过,这天字房全都客满了……如今只剩下地字房了。” 天字房全都客满?这可是个稀奇事。 萧冉当下便来了兴趣。 “无妨,那便地字房吧,两间。再备点好酒好菜来。”萧冉拉着断离在一旁靠窗的桌子坐下。 “是,咱这就去!”小二满脸堆笑,立马把钗子收入怀中,小跑着去找掌柜的了。 她甫一坐下,正想与断离言说在京城中该当留意之事,却忽然听到一旁有人正在议论纷纷。 “听闻了否?初十那日亡故的乃是尚书令的爱子啊。” “正是呢,未曾想到短短一月之内,竟然有两位大官的子嗣殒命,这朝廷之中莫不是即将风云变幻?” 萧冉对初十发生之事倒并不感到意外,毕竟她前世便已知晓,只是心中思忖着,那另外一位又是谁呢? 于是她开口问道:“恕在下孤陋寡闻,不知另一位是何人?” 那些人略带惊讶地打量着萧冉,见她一身村妇的装扮,便以为是外乡之人,遂说道:“这你都不知?乃是镇国大将军之女——” “萧冉。” 第50章 女鬼 听到这个名字,断离不由微微一怔。 再瞧面前的少女,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开口问道:“萧冉?可是不久前才回到京城的那位?她怎么就死了呢?” “你还不知道呀,就在六月去避暑山庄那次,萧冉掉下了山崖,听说是流民所为呢。” “原来如此。”萧冉轻轻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那兄台可知道这天字房怎么都住满了呢?” 那位兄台瞧见萧冉递过来的一壶酒,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捋了捋胡子说道:“这可就和那尚书令的儿子有关了……” 原来前不久,天香楼的花魁举办游船出行,此乃所谓的“开苞”之礼。 那日恰逢七月初十,正是学肆放秋假之时。 尚书令之子身为京城纨绔子弟,这般热闹之事怎会错过,于是乎,他便携了几个小跟班,前去跟船凑趣,待他耗费重金购得花魁的初夜之时。 蓦地,蹿出一个野小子将他推落水中,那尚书令之子竟就此溺水身亡。 这可不得了,尚书令膝下仅有这么一个爱子,如今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当下便把那小子送进了大牢之中,听闻过不了几日就要将其处死。 那兄台先是左顾右盼了一番,而后身子微微前倾,凑近萧冉,压低声音说道:“我听闻啊,那小子乃是尚书令之子的同窗呢,想必是在学肆的时候就已经心生怨恨了……” 萧冉细细思忖了一番,此事倒与前世发生之事相差无几。 不过,前世那个小子,也就是曾季天,最终活了下来。 毕竟,这件事在前世的某些意义上也算是一个导火索,正式引发了朝廷中最为避讳的—— 两党之争。 …… 明月高悬,今日又逢十五之期,只是此次恰恰正是七月十五,乃是鬼节。 这一日,家家户户皆紧闭大门,大街小巷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阴森氛围,平日里热闹的街市此刻也不见半个人影,只有那清冷的月光洒在空荡荡的道路上。 偶尔,一阵夜风飒然而至,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好似在低低私语。那风也吹向将军府牌匾之侧的白绫,使得白绫肆意翻飞。 而在一旁的屋檐上,却见一袭白衣胜雪的少女,那衣袂与白绫似乎合二为一,在夜风中轻轻飘动。 此时她乌黑的长发并未束起,如同黑色的绸缎一般,肆意地散落于周遭,在清冷的月光下更显几分幽冷。 而这一身白衣,正是她下午去客栈旁边的绸缎店精心挑选买的。 这可是她为姨娘准备的惊喜呢。 “断离,你且先在此处候着,待一刻钟后,再按照我说的做。” 断离轻轻点了点头,叮嘱道:“阿冉,小心。” “嗯!”萧冉说罢,便轻轻从屋檐上跃下。 落地后,她便开始左顾右盼,眼睛迅速地搜寻着府中守卫的视野死角,而后像一只灵活的狸猫一般,朝着一处院子跑去。 很快,她便来到了那个满是荷花的院子。此院名为芙蕖苑,这里乃是她姨娘何氏的居所,后来也成了何婉住的地方。 她轻车熟路地躲过了院子中的三两守卫,到了后院找到了个卧房的窗户翻了进去。 何氏素日里有个习惯,便是就寝之时不喜关窗,这倒为萧冉行事多了几分方便。 此时姨娘并不在屋中,屋中漆黑一片,萧冉循着月光躲进了一旁的衣柜中。 所幸没过多久,卧房的屋门就响了。 “夫人,奴婢给您揉揉……” “哎呦,这动不动就跪个一天半晌的,我这身子骨哪禁得起如此造作?”门廊传来满是抱怨的声音。 萧冉轻轻拉开一道小缝向外看去。 只见穿着暗绿色衣裳的何氏坐在太师椅上,身旁一身着白色麻布衣裳的婢女给她捏着肩部。 婢女见何氏满脸憔悴,安慰道:“夫人,也就今日七月十五需得跪这长点,等明儿出殡了,夫人便不用受这皮肉之苦了。” 何氏许是被说动了,神色稍微缓和了些,“也罢,你先下去吧,明儿一早还得忙的呢。” “是。” 婢子走后,何氏先是坐了会,随后在妆奁里翻找着什么,直到从中翻到了个石榴发簪才稍微安心了一点。 这发簪是陈家那丫头交给她的,说是萧冉的遗物。 可她心中却还是信不过,原先她以为这事至少怎么说也该是个稍微可靠一点的人来做,可却没成想是个丫头来做的…… 她又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个扎满银针的布制娃娃,试图从中寻求一丝心安。 没事,只要婉儿能顺利进府,她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 夜半时分,风呼啸着吹过窗棂,发出阵阵如同鬼哭狼嚎般的声响。缓缓走近床沿,只见榻上的妇人正发出轻微的鼾声。 那妇人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又许是这风声实在太大了些,只见她翻了个身,微微睁开了双眼。 只是这么一睁眼,她的目光陡然凝固了,只见屋内在月光的映照下竟出现了一个…… 浑身苍白,长发披散的“女鬼”! 那女鬼的手中紧紧握着那扎满银针的娃娃。突然,一阵阴森的风呼啸着席卷而来。在这股阴风的吹拂下,那娃娃背后的黄纸慢悠悠地飘落至地面。 刹那间,那黄纸上用朱砂书写的“萧冉”二字如同鲜血一般,醒目而又惊悚地赫然显现。 “啊!!!!” 何氏惊恐地闭上双眼,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那叫声在这风声呼啸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厉,引得周遭的蝉鸣都暂停了些许。 门外婢子的瞌睡瞬间被这凄厉的叫声驱散得一干二净,她们便立马冲进屋内查看。 只见何氏披头散发地蜷缩在床的里侧,被子和枕头都被扔到了地上,嘴里还在断断续续地念叨着:“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一个婢女见状想要走上前去询问情况,可还未等她靠近,就被何氏厉声喝止:“滚!”那婢女被吓得身子一哆嗦,顿时僵在了原地。 “怎么回事?”就在这紧张的氛围中,门外走进了一个中年男人。 周围的婢女见状,立马俯身行礼,齐声喊道: “将军。” 第51章 您脸色怎得这么差 “何事如此喧哗?”萧穆一边说着一边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当看到满地一片狼藉的景象时,不由得微微一怔。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何氏仿若惊弓之鸟一般,立刻从床上跑了下来,一下子扑进萧穆的怀中。 萧穆的身体本能地有些僵住,片刻之后,他缓缓推开何氏,皱着眉头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妾身看到……看到……”何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匆匆跑来的人给打断了。 “将军!将军啊!”那守卫跑得气喘吁吁,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似的。 萧穆先是看了看怀中楚楚可怜的美人,欲言又止,而后又看了看匆匆前来急报的下属,最终还是摆了摆手,声音严厉地说道:“这般慌张冒失!到底发生何事了?” “将军,门口来了一位侠客,说是把萧姑娘给带回来了……” 萧穆顿时愣住了。 何氏在听到“萧姑娘”这三个字后,也一下子愣住了。 她刚刚分明看到的是萧冉的鬼魂,她怎么可能又回来了呢?! 只见萧穆迅速地把怀中的何氏交到一旁婢女的手上,然后急忙朝着门外走去,口中说道:“快带我去看看!” 也许是太过着急的缘故,没过多长时间,就到了门口。 旁边还来了两个小丫鬟,正是萧冉没有带去避暑山庄的春桃和夏荷,此时她们的脸上都带着担忧的神情。 “少侠,你说你把我家姑娘带回来了?”萧穆走到门口,看到一个身着黑衣、身佩双剑的少年,便开口问道。 “嗯。”少年简短地应了一声,随后侧身,示意萧穆看向府门口停着的那辆马车。 萧穆毫不犹豫地立刻跑上前去,此时此刻,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将军的礼义廉耻。 看到马车门帘紧闭,他声音都有些颤抖地问道:“冉儿,……是你吗?” “爹爹。” 就在这一瞬间,门帘被一只纤纤玉指缓缓拉开,随后出现的正是那张让萧穆日思夜想的脸庞。 “冉儿,你瘦了……”萧穆身为镇国大将军,此刻却忍不住落泪。那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后,顺着脸颊滑落。 “爹爹,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哭鼻子呢?”萧冉轻盈地跳下马车,抬手轻轻擦向萧穆的脸颊。 “爹爹这是高兴……”萧穆终是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翻涌的情绪,闭上眼睛,泪水肆意流淌,这些天忍耐的哭声从喉咙间溢出。 “好了爹爹,都看着呢。”萧冉牵住萧穆的手,示意安慰,随后便往府门口走去。 就在上阶梯的时候,萧冉看到了断离,春桃与夏荷,还有……姨娘何氏。 何氏眼里透露出疑惑与不解,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惧,但萧冉却心知肚明,轻轻笑了笑。 待萧冉盯了何氏许久以后,何氏才从刚刚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强装出温柔的模样,向前几步,轻声唤道:“冉儿……” 萧冉松开萧穆的手,赶忙上前扶住何氏,甜甜地说道:“姨娘,冉儿可想你了……” “不过姨娘,您这脸色怎得这么差呀?” 萧冉忽闪着大眼睛,天真无邪地问道。 第52章 我只要待在她身边 “许是近些日子老是被梦魇纠缠。”何氏轻轻干咳了两声,目光不自觉地开始躲闪。 “那可是大事了!”萧冉一脸焦急,转头问向萧穆,“爹爹,可曾找高人来府中一看?” 萧穆听到这话,不禁细细思忖起来。自从回京之后,就一直忙于白事,忙得晕头转向的,哪里还有心思去管这些事情呢。 “不曾,”萧穆望了望何氏,又想起何氏在房中异样的行为,便说道:“正好冉儿回来了,是可以找人过来做个法,去去晦气。” “不,不必了……”何氏轻轻说道,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衣袖,“冉儿能回来,这可是件大好事呢,他一回来啊,自然就会把那股子晦气给冲散了。” 萧冉张了张嘴,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瞧见何氏已经赶忙说道:“将军,冉儿呀。外面风冷飕飕的,咱们还是进屋去慢慢说吧。” 萧冉微微勾了勾嘴角,轻声说道:“那便听姨娘的。” …… 风势稍稍减弱了些许,或许是因为正值夜晚,四周都被寂静所笼罩。唯有一处屋子灯火通明,那明亮的灯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耀眼。 萧穆正襟危坐在屋子正中的太师椅上,神色平静地吩咐着什么,一旁的小厮为周围的几个人逐一斟上了几杯茶。 那茶水注入杯中的声音,在这安静的氛围里,显得格外清晰。 萧冉望了一眼那小厮,正是阿福。 “冉儿的意思是,这位少侠救了你?”萧穆搁下手中的茶碗,抬眼问道。 “没错,爹爹。”萧冉轻轻颔首,“要不是断少侠出手相助,冉儿恐怕早就命丧黄泉了。”说罢,萧冉便将自己在流云寨的经历一一道来,只不过在讲述的过程中,稍稍做了些改编。 “只不过,爹爹,流云寨中的四当家于我有恩,爹爹可否不要将流云寨的所在之处暴露呢?”萧冉目光恳切道。 “既然有恩,不能做恩将仇报之事。”萧穆听闻萧冉所言后,脸色微微一变,额头不禁冒出冷汗来。 他心中后怕不已,自己的闺女不过刚刚及笄,竟就遭遇如此危险的事情。那流云寨是什么地方?里面尽是些流民、穷凶极恶之徒,闺女能平安归来简直是万幸。 “不知断少侠家住何处,我好备一份大礼上门啊。”萧穆稳了稳心神,开口说道。 “我没有家。”断离语气冰冷地说道。 “呃……”萧穆轻咳一声,试图打破这有些尴尬的氛围,“来人,去把我库中那柄宝剑拿来送给这位少侠。” “不需要。”断离淡淡地说道,他的神情冷峻,没有丝毫动摇的迹象。 “哎呀,爹爹,”萧冉适时地插嘴说道,“您瞧人家断少侠,双手都持着剑呢,哪里还会缺剑呀。依我看呀,咱们不如问问少侠想要什么。” 萧穆清咳了一声,“好吧,那断少侠,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我这府中有的……” “我只要待在她身边。” 断离突然打断萧穆的话,目光坚定地盯向萧冉道。 第53章 春桃与夏荷 “这怕是不妥吧!”何氏突然开口说道,她的目光在断离身上打量了一番,“虽说你是冉儿的救命恩人,可毕竟咱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的,无论如何,冉儿也不会许配给你的。” 何氏嘴上虽这般强硬地说着,可当她的视线触碰到断离那双冰冷得如同寒星般的眼眸时,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害怕了几分,声音也跟着微微发颤。 “将军您说是吧……”何氏忙不迭地转头对萧穆说道。 “嗯,断少侠,此事的确有些不妥。要不你还是再斟酌斟酌,想想其他的吧……”萧穆面色凝重,声音低沉地说道。 “爹爹!你们都想到哪里去啦!”萧冉双颊泛红,装作一副娇羞的模样,伸手轻轻地推了推萧穆的手臂,说道:“断少侠的意思是想要在咱们府中留下来。” 萧穆听闻,突然伸手拉过萧冉,压低声音说道:“冉儿,不是爹不通情理,只是他毕竟是一个外男,于情于理都不适合在府中久留啊,不过……” “爹爹可以安排他去京都卫任职,顺带再给他寻一处宅子,好让他在京城里安家,冉儿觉得这样可好?” 虽说她本是打算留断离在府里做个侍卫的,可如今爹爹的这个提议倒也并非不可行。 毕竟如此一来,断离就有了自己的名分,在这京城之中行事查事也方便不少。 萧冉心中这般思量着,面上却装作一副犹豫不定的模样,咬了咬下唇,才缓缓开口道:“爹爹,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萧穆听到自家女儿应允下来,轻轻咳了一声,目光转向断离。 语气带着几分客气地说道:“断少侠,这样吧……过些时日便给您寻得一处宅子,而后安排您前往京都卫任职,您意下如何?” 断离目光缓缓投向萧冉,见萧冉轻轻点头。 “嗯。”他回道。 萧穆心中一松,他朝着一旁唤道:“阿福,带断少侠去客房休息吧。” “是。” …… 待断离离去之后,萧冉也寻了个借口回到自己的院子。 她刚一踏入院子,就瞧见两个丫鬟迎了上来。 正是她的贴身丫鬟春桃与夏荷。 春桃,真是人如其名,恰似那春天一般的烂漫、活泼。此刻她正绕着萧冉不停地打转,嘴里叽叽喳喳地说着些什么,像只春天的小鸟。 而夏荷就沉静得多,宛如一位娴静的大姐姐,只是站在一旁,用手轻轻捂着嘴浅笑。那笑容温婉而柔和,恰似夏日荷塘里静静盛开的荷花。 “姑娘!快让我看看……出去趟瘦了这么多,赶明儿得叫刘妈好好补补。”春桃围着她,嘟囔着嘴道。 “好啦春桃,姑娘都快被你转晕了。”夏荷笑着开口,声音如同涓涓细流,透着温和。 春桃这才觉得自己有些不妥,停了下来。 “好啦,”萧冉刮了一下春桃的鼻子,“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以后不会偷偷走了……再也不会了。” 她突然想起前世。 这两个丫鬟陪她嫁到侯府,可当爹爹出事后,她们被侯府的人所害,到最后竟没有一个活下来…… 夏荷性子向来细腻,一下子便察觉到萧冉心情低落,问道:“姑娘,可是发生了什么?” 萧冉摇了摇头。 第54章 与阿福的合作 “莫要再提我了,近日京城里可发生了什么事情?”萧冉轻轻开口问道。 春桃听闻此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声音里满是兴奋:“有呢,而且还不少呢!” “姑娘您可知道那尚书府?尚书令大人的爱子就在前几日溺亡了,听说是因为情杀呢。”春桃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萧冉的反应。 “情杀?”萧冉微微挑起秀眉,心中暗自思忖,这与她之前在客栈听闻的消息可不一样。 “嗯呢。”夏荷在一旁轻轻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有个姐妹就在天香楼做事,那日在街上我见着她慌慌张张的模样,心里觉得奇怪,便问了问她,哪晓得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要我来说呀,哪里是什么情杀。那曾季天和尚书令的儿子吴文远不是同在一个学肆吗?说不定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呢……”春桃嘟囔着嘴说道。 春桃的这一番话倒是让萧冉暗暗记在了心里。很快,时间就到了隔日清晨。 萧冉来到了膳房。此时的膳房十分安静,并没有多少人在里面忙碌,只有一个小厮正在弯腰捡着柴火。 这个小厮正是阿福。 阿福似乎感觉到了有人走进膳房,于是便回过头去看。当他看到是萧冉的时候,微微挑起了眉毛。 不过,他很快就又转过头去继续捡着柴火,口中不紧不慢地说道:“姑娘,现在还没到开膳的时间呢。您要是饿了,可以回屋中让丫鬟给您送些点心来。” “我是来找你的,阿福。”萧冉的声音很是平静。 “哦?姑娘要和我谈什么呢?”阿福像是突然来了兴趣,只见他把手中的木柴一丢,然后拍了拍手,直起身子看着萧冉说道。 “七月初十发生的那件事情,你应该是听到了的,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意思。”萧冉目光坚定地问道。 她所说的,正是与阿福合作的那件事情。 “姑娘,那尚书令的儿子是死是活,对我而言,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干系呢。”阿福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眼睛里却透着一丝戏谑。 “还是说姑娘您暗自倾慕那吴文远,想要我为您去讨回公道?” 萧冉听闻此言,只是轻轻一笑,那笑容如同微风拂过湖面,泛起的一丝涟漪,转瞬即逝。 “可就算如此,曾季天他最终也不会死。”萧冉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阿福眼里有一丝波澜,但很快消失不见。 “我想说的就这么多了。若是你想明白了,尽可来找我。” 萧冉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膳房,只留下阿福一人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阿福似乎还不是很相信她。 不过这也没什么大碍,毕竟这只是一场交易罢了。在她看来,只要她有购买的需求,她就不信只有阿福一个人能帮她。 至于其他的,倒也无需过多在意。 思及此,她便想去客房与断离商量一下后面的事情。 哪知突然听见一声巨响。 是什么东西落在地上发出了声响,紧接着,男女混杂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萧冉!” “冉冉!” 第55章 我爹他和你说什么了 闻言,萧冉立马转身。 只见身着白衣的南宫明,以及一旁同样目带悲色的沈莜。 “冉冉……你没事?”沈莜上前就握住她的手,她能感受到握得很紧。 “对啊,萧冉,我还以为你已经、已经……”南宫明想说后面的话,哽咽的嗓子却让他发不出声音。 “好了好了,这不是没事嘛。”萧冉反握住沈莜的手,轻声安慰道。 “不过,你们俩怎么在这?” 南宫明抢先道:“今日是你出殡的日子,我和沈莜想着来府中送点你生前喜欢吃的膳云阁糕点。” 敢情这是把她当做饿死鬼了。 萧冉轻轻笑了笑,眼中满是期待地说道:“可有梨花酥呀?我惦记这一口可有些时日啦。” 沈莜的目光落在地上那个盒子上,那是刚刚她因为见到萧冉突然出现被吓了一跳,没拿稳而掉落的盒子。 她皱了皱眉头说:“这盒子都弄脏了呢,而且这原本是准备给……给已经故去之人的。赶明儿冉冉要是想吃,我亲自带着你去。” “嗯!”萧冉欢快地应了一声。 她的确也该和沈莜谈谈了。 谈谈她当初为什么要抛弃她离开隐度寺。 …… 唠了几句家常之后,萧冉便寻了个借口让南宫明和沈莜先回去了,自己则朝着断离的屋子走去。 萧冉刚走近门的附近,就瞧见大门敞开着,心中不禁觉得有些奇怪。她探身往里看去,只见断离正在擦拭着剑,一旁还坐着萧穆。 她急忙走了进去,喊道:“爹爹!” “冉儿?”萧穆抬眼看了看她,又看了一眼断离,心中已然明了是怎么一回事。 “你来得正好,昨天我派人去京都卫那里询问了一番,他们说最近京城里面事情频繁发生,确实人手短缺……” 萧冉听到这话,仔细地思索了一下,然后问道:“是做什么的?” “就是巡捕。” 萧冉心中恍然大悟,原来是负责在京城巡逻的呀,这官职虽然是小了一些,不过倒也没什么关系。 “好啊,”萧冉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一旁,带着笑意问道:“断少侠,你意下如何呢?” “随便。” “对了,爹爹,今天我想带着断少侠到京城去逛一逛。毕竟他从来没有来过京城,我想先带他去了解了解这里的情况。”萧冉说道。 萧穆听后点了点头,然后便朝着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嗯,今天本来是出殡的日子,估计前来吊唁的人也来得差不多了,我先去给他们解释解释你还活着这件事情。”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萧冉一眼,说道:“你呀!可别给我添乱,京城现在正值多事之季……” 见爹爹还要继续唠叨下去,萧冉赶忙抢过话头说道:“知道啦,爹爹!您快去吧!” 萧穆这才不再多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待萧穆走后,萧冉脸上带着盈盈笑意回过头来。 那模样看起来有些怵人。 “断离……” “我爹他和你说什么了?” 第56章 不知你见过没? “没什么。”断离将脸撇向一边,把剑缓缓放入剑鞘。 萧冉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心里清楚得很。 怎么可能没什么事呢,肯定是有情况发生了。 “哦,那好吧。” 萧冉情绪变得低落起来,转身走出门去。 断离看着萧冉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今日清晨,有人前来敲门,他还以为是萧冉来找他了,没想到打开门之后看到的竟然是萧冉的父亲。 萧穆一进屋就直截了当地表明,希望他不要过于接近自己的女儿。 可是他不明白,怎样才算是过于接近呢? 萧穆随后将萧冉小时候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说萧冉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不希望有人伤害她。 他突然想起那日在夕阳下紧抱小阳的她,嘴里说着“以后都不用怕了”,可她娘死的时候,她怕吗? 原来她也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啊。 “愣着干嘛?快走呀。”萧冉回头催促着。 “我以后不会伤害你。” 断离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萧冉有些疑惑,但还是轻轻笑道: “那便一言为定。” …… 街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萧冉脸上戴着面纱,缓缓走在人群之中。 其实,她是不想戴面纱的,可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最终还是选择戴上。 毕竟,要是大家看到一个今日原本该入土的人,突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场面该是多么可怕啊。 “你还记得你师父的模样吗?”萧冉眼睛目视着前方,突然开口问道。 断离微微一愣,随后略作思考,回答道:“嗯。” “那便好办事了。” 萧冉带着断离左拐右拐,最后拐进了一个死胡同里。 胡同里破败不堪,只摆放着一些竹筐,还有一辆已经腐朽的板车,看样子这里是个堆放杂物的地方。 然而,就在那些竹筐旁边,竟然有一个人。如果不仔细看的话,那人身上穿着的灰色麻布衣裳几乎让他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了。 “雀儿,你家老大呢?”萧冉掀起一个竹筐,向那人问道。 “冉儿姐!真的是你啊!你没死!”这个名叫雀儿的乞丐说道。 萧冉回应说:“我只是出去办了点事。”说完,顺手把怀里揣着的一个布包放在一旁。 雀儿立刻闻到了布包传来的香味,赶忙上前抢了过来,拆开就吃了起来。 嘴里还含含糊糊地说道:“冉儿姐,你没死真是太好了,祁爷他……” 话还没说完,雀儿便有些警惕地看着萧冉身后的断离。 萧冉稍稍停顿了一下,说道:“他是自己人。” 雀儿这才哭丧着脸,说:“祁爷他被官府的人抓走了。” 萧冉心中一惊,祁爷办事一向稳重,就连自家子弟被害,他都行事不慌不躁,这次怎会被抓走? “为何?”萧冉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前几日有人来找他,他急匆匆走后,隔日就听被官府抓了。”雀儿细细回忆道。 “行吧。”萧冉神色暗淡了些,转头看向断离,说道:“这位少侠想寻一个人。” “不知你见过没?” 第57章 得民心者得天下 “黑头发,喜欢喝酒,身上常背着剑……”话说到这,断离愣了会。 剑……好像给他了。 “这……这位少侠说的,大街上全都是呀。”雀儿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 “他身上还有个香囊,那香型很是奇特……” 话还未说完,他就见雀儿一副‘你看我是白痴吗?’的表情。 “好了,既然这样,还是等祁老回来了再说吧。”萧冉打了个圆场。 “老大他还能回来吗?”说到此,雀儿眼里满是失落的神色。 “能。”萧冉目光坚定地说道。 以前,她刚来京城的时候,不喜欢府中的规矩,总喜欢外面的世界,因此她总是乔装打扮成男人,因此认识了南宫明这个纨绔世子,还有……祁爷。 那时她扮作乞丐,想参加百纳大会,哪成想被祁爷认出来了,两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成为了好友。 “以后你萧冉的事,就是我祁洪的事,咱们也算是官匪相结,以后就是道上朋友了。” 在前世,因为尚书令儿子的事情,祁爷的确被抓了起来,不过没过多少天就放了回来。 但后来祁爷就痛恨官府,最终与她也算是渐行渐远了。 但今生她不打算失去这个好友了,毕竟在她复仇的路上,的确需要很多情报,况且她还想知道祁爷为何会被放出来。 - 一日,天色阴沉,狂风肆意。风呼啸而过,吹得殿旁的银杏树瑟瑟发抖,叶片纷纷扬扬地四处纷飞。 其中一片叶子宛如一只翩跹的蝴蝶,在空中打着旋儿,最终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一位官员的官帽上。 萧穆身穿着庄重的朝服,静静地站在殿前。他抬眼望着不远处的天空,只见天空中电闪雷鸣。那一道道雷如同纤细的银蛇,在乌云之间蜿蜒穿梭,仿佛要将这阴沉的天幕撕裂开来。 他把官帽上的银杏叶拂去,伸手戴了上去。 …… “朕已然说得极为明白了!那曾家之子竟然弑杀朝中重臣之子,朕怎能不悲痛?朕没有诛灭他的全家,便已经是法外开恩了,如今就连一命抵一命都不成吗?母后为何总是处处与朕作对?” “帝王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心怀天下,是慈悲为怀!你如此对曾季天这等平民百姓,天下人怎么看?只会觉得你是个无情的帝王!” 皇帝虽是在帘后与太后“小声”讨论,但这声音整个大殿跪在地上的人都听到了。 萧穆抬眼望了一下。 少年时,他曾与帝王一起征战四方,言语中无不是年少情怀,家国大愿。 可如今帝王鬓间已然有了几丝白发,而他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岁月在他们的脸上刻下了沧桑的痕迹,那些曾经的豪情壮志,在时光的流转中渐渐沉淀。 “萧穆!你来说!”这时景阳帝气势汹汹地点了他的名。 萧穆站起身来,拱手道: “臣以为,曾季天杀人偿命,乃天经地义。” “但……太后所说也不无道理,得民心者得天下。” 第58章 似乎要变天了 “行了!退下吧。你除了在这说些空话还会干什么?”景阳帝皱着眉头,伸手捏了捏眉心。 萧穆这才后退几步。 不过他倒是感觉到帝王的气焰消了些。 “母后,这事还是容后再议吧。”随后,又将目光投向下方的尚书令,郑重道:“吴爱卿,此事朕定会给你个交代。” 就在这时,从萧穆身旁走出了个人。此人脸色消沉,眼底更是布满了止不住的青黑,仿佛经历了无尽的疲惫与忧伤。 可前几日的他不也是这样? 不过万幸,他的女儿回来了。 “谢陛下。” 尚书令的声音很是低沉,就如这阴沉的天气一般,压抑而沉闷。忽地,淅沥的雨落下,像是天空在倾诉着无尽的哀愁。 萧穆出殿后,缓缓伸出手,接住了那如玉珠般的雨滴。雨滴在掌心散开,带来丝丝凉意。 他抬头望向天空,那阴沉的云层仿佛无边的幕布,笼罩着整个世界。 似乎要变天了。 …… 雨势渐渐减弱,如丝如缕的细雨仿佛也疲倦了一般,慢慢停歇下来。在树叶之上雨滴宛如珍珠,随着微风悄然拂来,树叶微微颤动,雨滴便顺势悄然滑落。 萧冉坐在窗台旁有一搭没一搭地搬弄着叶片。 “姑娘!你这样会着凉的。”春桃进屋后,便急匆匆地跑到萧冉身旁,手忙脚乱地把窗户关上。 “春桃,最近可有发生什么?”萧冉收回手,微微侧头询问。 “姑娘是指什么?是那尚书儿子的事还是……”春桃小心翼翼地问道。 “曾季天他可有放出来?”萧冉问道。 春桃一惊,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说道:“姑娘!这可不能乱说呀,曾家没被诛全家就算好的了,怎么可能放出来,况且我听说……” 春桃紧张地望了望四周,确定无人后,最终附耳过来,“曾季天七月三十便要处斩呢。” 萧冉微微一愣,她记得前世的今日,曾季天早就被放出来了。 今日是七月二十三,也就是说距离处斩的日子还有七日了…… 而且雀儿那边也说祁老也没出来。 难道这一世,有什么变故不成? 萧冉陷入了沉思,脑海中思绪万千,突然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一言不发地就走了。 春桃心中惊讶,连忙喊道:“诶!姑娘你要去哪?外面还下着雨呢……” 然而,萧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只留下春桃在原地焦急地望着那被雨幕笼罩的远方。 …… 隔日。 今日着实是个好天气,艳阳高悬,光芒倾洒进大理寺的大门。守在狱中的狱卒们纷纷抬起头,望向天窗,尽情欣赏这难能可贵的好天气,仿佛它能驱散人心深处的阴霾。 而在大理寺不远处的茶摊旁,萧冉正轻轻扣起自己的帷帽,试图让这顶帷帽显得更为合适。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人靠近。萧冉停下手中动作,抬眼望去。 “阁下便是萧大侠吧。”一位气度不凡之人开口说道。 “嗯,您就是齐司直吧。”萧冉微微点头,回应道。 司直,即大理司直。主要职责是为皇帝办事查案,还负责讨论存有疑问的案子,并且能够直接查看法律文书。 换句话说,她可以通过面前这个人,了解到一些情况。 第59章 帮她,才是他最应该做的(南宫明视角) 那是一个雨天,天空中乌云密布,雨丝如牛毛般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整个世界都被一层薄薄的水雾所笼罩,显得格外宁静而朦胧。 他正百无聊赖地与友人斗着蛐蛐。小小的蛐蛐在精致的罐子里你来我往,发出清脆的鸣叫声。 他的眼神虽然盯着蛐蛐,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手中的草棍随意地拨弄着,心中满是空虚之感。 直到突然有人与他说,你那个青梅竹马来了。 周围的友人在听到后,立马露出了八卦的眼神,甚至有的人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红了红脸,反驳道:“什么青梅竹马,别乱说!” 然而,他的身体却很诚实,几乎是在瞬间,他便快速地站起身来,朝着楼下跑去。 当他急切地奔到门外时,入目之处,只见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浑身湿漉漉的。 雨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不断地从她的发丝上滚落,顺着她的衣角滴滴答答地掉落下来。 然而,她的眼神却无比坚定,没有丝毫的犹豫和退缩,直直地望向他,似乎有着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又仿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让他的心为之一颤。 他听见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说着: “求你帮我。” 见满身是雨的她,赶忙拉她进来叫人给她换身衣服。他看到她那副狼狈的模样,心中满是担忧。 在等待的时候,他想了许多。 他与她是怎么认识的? 是那一个温暖的春日,阳光洒于大地。她身着一袭男装,洒脱地混迹于热闹的市集之中,见着乞丐便如洒水一般地丢钱。 这让他很好奇。 彼时,当她看到四周围着一群人在看戏般地围观那卖身葬父之人时,她没有丝毫犹豫,毅然决然地选择出手相救。 那时的她,眼神就如同现在这般,充满了令人动容的坚毅。 这让他很向往,他想与这样的人相识。 认识之后,他们一起逐蝴蝶;他们一起捉鱼捉虾;他们一起听曲斗蛐蛐,只要如孩童般的嬉戏玩闹,她都喜欢。 可就是这般孩子气的萧冉,却在那个树下说出。 “我也不喜欢他。” 她曾经说过的这句话,此时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 他的心里忽地有些失落,仿佛有一块石头压在了心头。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只是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思及此,换好衣裳的萧冉走了进来。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我想要去大狱,你可以帮我吗?”她开门见山说道。 他本想脱口而出的“为何?”,却不知怎得变为了“好。” 萧冉走了。 潇潇雨幕下,一阵风袭来,吹得那发丝凌乱飘逸。可待风歇,油纸伞下那柔如无骨的身影,就如她那毅然决然的眼神一般,走向那秋夜笼罩的远方。 南宫明忽地笑了笑。 她想要去大狱。 那又如何? 作为她的挚友。 帮她,才是他最应该做的。 第60章 你可认得江少容? “南宫世子特意吩咐我前来,敢问萧大侠有何吩咐?”齐司直缓缓落座,而后悠然自得地为自己斟上一杯茶。 街头不时有叫卖的老妪走过,那声声吆喝融入街中,恰似为这喧嚣街巷平添了一抹别样的热闹。 萧冉嘴角微微上扬,似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在下想问,近期狱中可进了什么人?” “人?大狱中每日皆有新人入狱,这天底下犯罪之人着实不少哩。”齐司直不紧不慢地说道,手中茶杯轻轻晃动,热气袅袅升起。 “不瞒司直,在下有一位朋友前些天含冤入狱,不知司直可否放了他?”萧冉手指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那清脆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心中的急切。 齐司直见状笑道,那笑容中满是婉拒之意,眼神却微微闪烁:“哈哈,萧大侠怕是太看得起我了,我不过区区六品官职,还能劫了狱不成?” “我可以。” 齐司直听了这话,瞬间冷汗直冒。 对啊,他怎的忘了,面前这人可是江湖中人。 江湖之人最讲义气,若是狱中那人没被放出来,他去劫狱……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齐司直赶忙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思忖片刻后说道:“这怕是不妥,不过我有一计,不知萧大侠可否一听……” “说。”萧冉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齐司直。 “待到傍晚,以探监之名带萧大侠进到狱里,如何?”齐司直看向萧冉,目露精光。 他心中暗想,今日把这位大侠带入狱中,若是发生了什么…… 也不关他的事,反正一个江湖中人怎会和朝廷扯上关系? 若真的劫狱,他反倒能倒打一耙,立个大功。 若是什么都没做,也算是完成了南宫世子的吩咐,自己还能乐得个人情。 如此想来,无论如何都不会出错,他便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齐司直怎得这么高兴?”萧冉微微勾了勾嘴角,那深邃的眼眸中满是笑意。 “能为萧大侠效力,那肯定是小的三生荣幸呀!”齐司直满脸恭维道,心中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是吗?既然如此,在下也赶时间,不如司直现在就带我入狱吧。”萧冉微微皱眉,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急切。 “这……”齐司直咬了咬牙,心中纠结万分,想到自己的光明仕途,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行吧!” …… 待到大理寺门口,入目便是两尊石狮子威严伫立,朱红大门紧闭,上方“大理寺”匾额金光闪耀。 宽阔石阶一尘不染,围墙高大厚实,墙头青瓦整齐,四周大树如卫士守护。时有身着官服之人匆匆而过,庄严肃穆,隔绝喧嚣。 这里她并不陌生。 前世她嫁于江少容时,江少容不过大理寺正,但也是每日忙得不可开交,她便总是在夜深时送些小食过来。 就是如此的温情,可到最后江少容还是休了她。 她突然侧目,问向一旁做贼似的齐司直。 “你可认得江少容?” 第61章 祁爷也不见吗? “江少容?” 齐司直细细思忖,道:“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好像是江录事吧……” 突然想起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叫道:“就是他!江录事!前些天曾季天那个案子就是他录的,他也是个死脑筋,我都跟他说……”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得太多了,咳了两声,道:“萧大侠,趁现在没人,我们快进去吧。” 萧冉还想听下去,但也不得不跟着他进去了。 待到大狱中,齐司直与看门的狱卒说了两句话,随后们狱卒只是望了他两眼,便让他们进去了。 “近几日被关押的犯人都在右边,你可以去找找,但左边都是关押朝廷重犯的……”齐司直似乎看到了什么,很是疑惑。 萧冉也看去,见是一个人的身影。 那人……她死也不会忘记。 她死的时候,也是如现在一般死寂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好像面前人的生死与他无关一般。 就如现在,躺在他面前皮开肉绽的曾季天。 “唉,这人啊,怎么就是死脑筋呢,如今这事尚未有定论,他就如此处理曾季天,届时要是……”齐司直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人怎么就不能像他一样,左右逢源呢。 萧冉见状倒没有觉得哪里奇怪,因为她太熟悉他了。 江少容表面虽然谦逊有礼,为人也饱读诗书的模样,赢得大片少女的芳心,可他背后却是…… 心狠毒辣,手段高明。 他的手段她都见识过,虽然她曾在他的仕途给了很大的推力,可若是一个谦虚的人,仕途怎么会像顺水行舟一般高升? 可笑的是她前世太过愚蠢,竟觉得自己对他来说是特殊的那个人。 “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快去快回。”齐司直装模作样地说了两句,随后赶忙向外走去。 他还等着这位萧大侠自投罗网呢,这不得赶忙布好陷阱。 萧冉低笑一声,便向里走去。 狱中光线昏暗,弥漫着潮湿与腐朽的气息。 右边,普通犯人们拥挤在狭小的空间里。他们身着破旧的衣衫,面容疲惫而憔悴。有人眼神空洞,有人则面露恐惧。 牢房的铁栅栏冰冷而坚固,他们或坐或卧,偶尔发出几声低低的叹息。这里嘈杂而混乱,犯人们的交谈声、抱怨声交织在一起,却又在这压抑的环境中显得那么无力。 萧冉很快在最里边找到了祁爷。 他正侧躺着背着牢门,屈着脚不停摇摆,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许是听闻脚步声,他挥了挥手,头却没有转过来,道:“不见,不见。你们问我的,我一概不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萧冉笑了笑,果然,祁爷还是这么的洒脱任性。 她忍住满声的笑意,沉声道:“那我呢?祁爷也不见吗?” 躺在地上那人愣了愣,立马爬起身来,跑到牢门口查看。 “……冉丫头?!” 只见萧冉慢慢掀起帷帽,露出那笑意盈盈的脸颊。 “你没死!?” 第62章 脏街起了一桩案子 萧冉不禁笑出声来,“不然呢?难不成我此刻是鬼不成?来找你索命来了?” 祁爷嗤笑一声,目光投向不远处,“怎得不会?你瞧那个,曾季天人都已血肉模糊了,他还在那儿看着呢!不是索命鬼又是什么?” 萧冉微微低眸,她自然知道祁爷所指的是江少容。 “我看呐,当官的就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祁爷话语中带着几分愤然。 “自古目无下尘者,皆会众叛亲离。”萧冉微微眯起双眸,缓缓说道。随后她又轻轻摇了摇头,问:“不说这个了。不过祁爷,你又为何会被抓起来呢?” “这个嘛……”祁爷的神色略显忸怩,言语间有些支支吾吾,“罢了,与你说了你可别笑话我!” “前几日,友人告知我,脏街起了一桩案子。据说京城中的一孩童不慎误入了脏街的一处宅子,而后便再也不见踪影。” 提及脏街,萧冉的思绪瞬间飘回到第一次与断离进城之时,那个歇斯底里的妇人犹在眼前。犹记得那时,她哭诉着自己的儿子被关在了大狱中,而她却无法进京城探望。 “因脏街也算是我一兄弟管着,他前来找我,便是想尽快了结这个案子。毕竟官府之人查案时,可不把脏街中的人当人看。” “我那日夜里便乔装前去探查,可没成想被抓了个正着。官府之人可不听我说什么,直接就把我认定成犯人,将我抓了起来。” “这脏乱差的环境,吃了上顿没下顿。还好我祁爷早就习惯了。”祁爷满脸嫌弃地扫视着周围,还用脚踢了踢地上的稻草。 萧冉望着祁爷的身形,的确是瘦了一些。 “可也关了这些个时日,他们就没和你说些什么?”萧冉问。 “有啊,就在你来之前,他们还逼迫我认下这罪,否则就一直将我关在这里。”祁爷的语气中满是愤恨,“他们不知道我的性子,冉丫头你还不知道吗?我死都不会认下这罪的!” 萧冉愣了愣,突然与前世联想起来。 没记错的话,前世祁爷被抓几日就被放了回来,如今却迟迟没有放出来。 按照祁爷的性子,他绝对不会认罪,也就是说前世他是被无罪释放或是因为别的什么…… 可今生唯一的变数就是曾季天,如果她没记错,前世曾季天在祁爷前面几天就被放了出来。 她向那处静立的人望去,也许只能通过他才能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诶!你看那草菅人命的畜生干什么,快些给我讲讲你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俺正无聊着呢。”祁爷满脸好奇。 祁爷就是这样,好奇一切,不然他也不会去脏街。 “下次吧,如今探监的时候快到了,等祁爷您出来了,我再好好与你聊聊。”萧冉微微笑着回道。 “行吧,只是不知道这些畜生啥时候放我出去……” 萧冉却并未再听祁爷的话语,她轻轻拢了拢自己的帷帽,将其压得更低了些,随后便转身向监牢深处走去。 “站住。” 第63章 江少容 那是一声清朗之音,该如何形容呢? 就如在这漆黑无边、毫无希望的死牢之中,此声却恰似清泉流淌,滋润着心间,让人于绝望之中感受到了一丝微弱却又珍贵的期望。 萧冉却仿若未闻一般,依旧继续向前走着。 “阁下若是再往前一步,可别怪江某手中刀剑无眼了。” “是吗?”萧冉轻笑一声,抽出腰腹间暗藏的匕首,飞身向前跑去。 只听得“铮”的一声,刀剑相接,清脆的声响在这昏暗的监牢中回荡开来。 江少容吃力地后退了几步,眼中满是惊愕之色。然而,转瞬间,他趁着萧冉毫无防备之际,试图用手中之剑挑开她的帷帽。 萧冉心中不禁冷笑,他还是如从前一般热衷于偷袭。 前世,江少容的武功全是萧冉一步一步悉心教导出来的。虽说他常常偷袭,但萧冉却总是对他诸多包容。 因为她深知,江少容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自己的一分一毫。 更何况是如今这毫无功底的他。 萧冉并未采取任何行动,只是任由江少容挑开了帷帽的一角,恰好露出了她那双黑亮如宝石般的眸子。 江少容见状,心中一惊,赶忙收回了手。可就在这时,萧冉却身形一闪,欺身而上,将匕首横在了他的脖颈处。 “江录事倒是凶悍得很,我不过是迷了路罢了,怎的就惹得江录事起了杀心呢?”萧冉言语中满是挑衅之意。 江少容却久久沉默无言,眼里也是一份道不明的情绪。 “你们在干什么!”齐司直大喊一声,急忙跑了过来。 一刻钟过去了,他见萧大侠迟迟未出来,原以为是“某大侠”在劫狱,于是他立刻带人冲进来抓捕。 可万万没想到,这并非劫狱,而是在“劫持”朝廷重臣啊! 萧冉松开了手中的匕首,将其放回腰间,缓缓说道:“本大侠可没有滥杀无辜的癖好,江录事,你说是吧?” “嗯。”江少容应道,“萧大侠只不过是迷了路而已。” “那他怎么会把匕首架到你的脖颈上!?”齐司直满心狐疑地问道。 “一点误会罢了。” 误会??误会居然到刀剑相向的程度了? 他才不信! “行了,萧大侠,如今探监的时间也到了,随我出去吧。”齐司直轻咳了几声,又转头对一旁的江少容说道: “你也给我出去!这曾季天的案子迟迟未定夺,你就在这里动用私刑。我知道你心急想赶快查出个结果,可这上头都没有法子,你又能如何?还是说你觉得你比得了上头那些人?” 江少容的脸色骤然暗了下来。 萧冉却注意到了这一变化,她轻笑一声,话语中带着几分调侃:“那可不一定呢,我看江录事这劲头,指不定哪天就超过你了呢,齐司直。” 齐司直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催促他们赶紧出去。然而,萧冉的这番话却在他心里留下了一颗种子。 一出狱门,突然有一群人持枪围了上来。 那模样似乎把他们当成了犯人一般。 齐司直皱了皱眉,挥了挥手,说道:“你们下去吧,没你们的事了。” “那恐怕是做不到了。”突然从人群中走出一个身着官服的人来,只见他缓缓说道: “齐司直,萧姑娘。少卿有请。” 第64章 去探查一番 古柏傲立,鲤戏池塘。其中一条青石铺就的小路蜿蜒向前,脚尖点于石板,感受到岁月留下的浅浅痕迹,仿佛在诉说着过往无数案件的纷扰与沉淀。 眼前是一间古朴庄重的房屋,青瓦灰墙,飞檐斗拱。木窗雕有正义神兽与吉祥花卉。然而,此刻宁静被窗前紧张张望的人打破。 齐司直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道:“小陆啊,少卿有什么事情啊……” 小陆瞥了一眼他,随后又转回头去,道:“进去就知道了。” 齐司直还是很担忧,又回头看了一眼萧冉,讪讪地笑了。 这人还萧大侠呢,这明明就是个小姑娘。 还是个他这辈子都触及不到的堂堂大将军之女! 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还好他刚刚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南宫世子的挚友萧冉也姓萧,他怎么就想不到呢。 真是个笨脑子! …… 步入堂中,抬眸望去,正中央案几之前,端坐着一少年郎。其身着青墨色官服,头戴乌纱帽,一手执书,一手挥毫,神色专注,风姿卓然。 那模样,恰似画中走出的翩翩公子,又似古籍中走出的儒雅之士,古风韵味,扑面而来。 他见有人进来,放下手中之书,抬眼道:“来了?” 齐司立即上前,迅速将书案上的书籍整理得井井有条,接着又故作镇定地磨起墨来,口中说道:“裴少卿,有何事只需叫人吩咐一声便好,哪里需要裴少卿如此大费周章地亲自前来……” “嗯?” “主要是考虑到裴少卿公务繁忙,日理万机,实在不敢过多叨扰呀。”齐司直讪笑道。 “那哪能有齐司直忙?”裴少卿挑眉,“你刚不是带萧姑娘去狱里加班审理案件了吗?” “呃……” 萧冉缓缓抬头望去,目光不偏不倚,恰好直直地投射进那人的眼底深处。 “萧姑娘,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前世这个人她也算认识,但是没多大交集。因为是江少容的顶头上司,或多或少还是见过几面,不过…… 听说他为人公正不阿,倒也是个好法子。 “裴少卿,小女所为皆是为了案子。”萧冉拱手说道。 “案子?案子自当由大理寺之人负责,哪里需要萧姑娘费心?”裴少卿道。 萧冉微微挺直脊背,目光坚定地看着裴少卿,“如果小女说的是脏街那案子呢?” 裴少卿微微眯起双眸。 脏街案子看似容易,可一直以来却没法下定论。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还准备过几天休沐乔装去脏街查案。 可如今…… “你知道什么?”他用命令地语气问道。 萧冉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先不管我知道些什么,你可知你大理寺的人胡乱抓人?全然不把脏街百姓的命当命看。” “脏街百姓生活本就艰难,如今却无端被卷入这是非之中,大理寺如此作为,岂不是寒了民心?” 齐司直听到这话,观察了下裴少卿的脸色,立马拍案,“你可别乱说!我们大理寺向来以民为本,公正廉明,哪里有你说的……” 可下一刻,裴少卿就止住了齐司直的话,问道:“真有此事?” “若裴少卿不信,不妨和我一起去探查一番。” 第65章 脏街 与繁华的京城截然不同,脏街虽处于京城之外,却是一处破败之地。这里处处残垣断壁,景象凋敝不堪,街上尽是穷苦之人,甚至有些连百姓都称不上。 萧冉轻轻摘下帷帽,换上一顶竹编斗笠,再配上那身本就为扮大侠而准备的衣裳,瞬间便与脏街的氛围融为一体。 可一旁的裴少卿和齐司直却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缘由是在他们来脏街之前,萧冉特意在京城外找来两块破布,披在了他们身上。 起初,齐司直还觉得萧冉此举是在羞辱他们,然而,当真正踏入脏街后才惊觉,若没有这两块破布,他们恐怕刚一进去就会把脏街的百姓们吓得四散而逃。 裴少卿望着脏街百姓穷困潦倒的生活景象,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萧冉见状,心中只是淡然一笑。 像他们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之人,又怎能懂得人间的疾苦呢? “裴少卿,你可知道那起案子是在哪里发生的?”萧冉开口问道。 裴少卿微微一愣,随后缓缓回应道:“据说是东边的一处破败宅子。” 萧冉轻点了点头,便朝着东边走去。 一路上,他们目睹了众多脏街百姓的生活常态。有在街边捡拾卖菜剩下的叶子勉强过活的,有衣衫褴褛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更有甚者,拖着病弱之躯在泥泞中艰难爬行,只为将地上蹦跶的昆虫塞入口中。 裴少卿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阻止,可刚伸到一半又停住了。他又能如何阻止呢? 萧冉冷眼一瞥,淡淡说道:“你现在去阻止他们,他们会把你当成抢夺他们吃食的人。” 裴少卿的脸上露出深深的震惊与怜悯之色,他从未想到,在京城之外,竟还有这样一群人在如此艰难地生存着。 他一直埋头专注于纸上断案,为何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这些?! “如今官家痛恨流民,若是裴少卿有意改变,怕也是无能为力。”萧冉说完,便径直走进了眼前那破败的宅子里。 裴少卿听完敛目细忖。 齐司直见她如此干脆地进入,心中顿时涌起无尽的惧怕。 毕竟,这里可是孩童失踪的地方呀……而且这么多天都未查出什么端倪,该不会、该不会…… 真的是个吃人的地方吧! 可下一秒,就看到他的顶头上司裴少卿也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齐司直一脸无奈:“……” 没办法,他也只能咬咬牙,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踏入这破败的房屋,一股腐朽潮湿的气息便扑面而来。黑暗如浓稠的墨汁,紧紧包裹着一切。 她眼睛在黑暗中努力适应着,却只能隐约分辨出模糊的轮廓。 只好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吹了一下,屋内便亮堂了起来。 只见屋内墙壁上布满了裂痕,角落里堆积着破旧的杂物,有的已经腐朽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地面坑坑洼洼,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脚下的不平整。 裴少卿一进门便神色凝重地四处探查,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而齐司直却被不知哪里吹来的阴风弄得有些毛骨悚然,他缩了缩脖子,战战兢兢地说道:“这里好像只是个普通的房屋吧,要不……咱们还是出去看看别处吧。” 他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微微颤抖,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突然,裴少卿像是发现了什么,道: “你们来看这里。” 第66章 集中等死 齐司直快步上前,仔细端详了一番,惊道:“这是……一根头发?” 裴少卿微微颔首,淡然道:“不错,这是一根染过的头发。”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水壶,缓缓倒出一点水在手上,轻轻一搓,便有黑色的染料簌簌落下,露出其原本的色泽,竟是一根银白的发丝。 萧冉仔细查看了一会儿,旋即便了然于心。 这乃是一种劣质的染料,由青黛与何首乌调制而成。此染料需每日上色,方能维持其色泽,否则便会如眼前这般掉色。 “然而,这又能说明什么呢……”齐司直挠了挠自己的脑袋,疑惑地问道。 “说明的确是有人拐走的那个小孩,且还是个头发花白的妇人。”萧冉思量道。 裴少卿立刻投来审视的目光,不过没多久,他便想通了大概。 齐司直却依旧一头雾水,为何只是一根头发却能看出这么多门路? “因为青黛?”裴少卿询问道。 “嗯。”萧冉微微颔首,随后又去四周探寻是否还有其他线索。 裴少卿则站在原地,思考其中的关窍。 青黛,一直以来深受妇女喜爱,乃是一种常用的化妆品。它可以用来画眉、染指甲等,尤其在京城,许多妇女对其青睐有加。其色泽浓郁,质地细腻,使用后能让女子的妆容更加精致动人。 可也就是这个只属于女子的物品,才会让他忽略了还有其他的用途。 所以萧姑娘作为女子,才会如此清楚吗? 萧冉在探查的过程中,一种难以言喻的奇怪感觉油然而生。 “你们有没有察觉到哪里有些奇怪?”她开口问道。 裴少卿放下手上的旧灯盏,缓缓抬眸,回应道:“并未。” “这处宅子看上去显然像是废弃已久,而且还处于脏街这种地方,可为何小孩会独自一人来到这里呢?”萧冉满心疑惑地问道。 裴少卿循着之前审问的记忆,道:“小孩的娘做了笔录,说是那日她正准备进城,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小孩就一溜烟地不见了踪影,最后在这处废弃的宅子里发现了小孩遗留的抹额。” “她如何能确定这抹额就是她孩子的呢?”萧冉再次问道。 “孩子的母亲是京城中颇有名气的绣娘,这抹额乃是她亲手制作,绝不会出错。”裴少卿回应道。 既然抹额如此与众不同,那么拐走孩子的妇人为何没有注意到呢? 还是说当时情况十分紧急,以至于她根本没有留意? 萧冉微微点头,又问道:“大理寺的人可曾在附近找到其他人家?” “也……没有,因为此地曾经发生过疟疾,附近的居民都迁到西边去了。”裴少卿说道。 齐司直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声叫道:“是两年前的那次吧!京城突然爆发了疟疾,为了进行隔离,官家把一些得了疟疾的百姓转移到了京城外集中治疗,只是最后没有治好……所以此地被称为脏街。” 萧冉看到裴少卿听完这话后,若有所思,表情也变得沉重了许多。 她冷笑了一声。 呵,这哪里是集中治疗? 这分明是把付不起医药费的穷苦百姓集中等死吧。 第67章 夜探脏街 “那这地方可真‘脏’呢。”萧冉淡淡说,还朝着那两人望去。 “对呀,所以咱们还是快走吧……”齐司直挠了挠鼻子,不与萧冉对视。 裴少卿沉默地点了点头。 一出大门,破败的村落,残垣断壁随处可见。荒草在墙角肆意生长,风过处,发出沙沙的声响。一口老井,孤独地守在村落中央。井壁斑驳,井水浑浊,似乎也在叹息着村落的衰落。 萧冉轻轻擦拭过井口,缓缓抬头,语气平淡地说道:“既然在此处查不出什么端倪,那便就此分道扬镳吧。”言罢,她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远方。 裴少卿自出了那门以后,便一直面色沉重,缄默不语,只是默默地走着。他的心中似有万千思绪在翻涌,却无从言说。 齐司直无奈地挠了挠头,赶忙追上去,边跑边喊:“裴少卿,等等我呀……” …… 深夜时分,静谧笼罩着整个府邸。萧冉悄然叫来丫鬟们,告知她们自己要出去一趟。趁着守卫们稍有疏忽之际,她身手敏捷地翻墙溜了出去。 不多时,在不远处的柳树下,萧冉看到了断离的身影。 白日里,她与大理寺的人在一起,行事诸多不便。所以今夜,她决意再次探访脏街。 待来到脏街,萧冉毫不犹豫地径直往东边走去。 夜深人静,这里与白日的景象截然不同。四处飞舞着萤火虫,点点荧光闪烁,像极了死去之人的灵魂,在夜空中四处飘摇。 与周围的宁静相互映衬,倒形成了一番别样的景色。 萧冉领着断离来到了那个屋子。 “断离,你且看看,这里可有别处暗道?” 断离心领神会,立刻开始在屋内四处敲敲打打,仔细探寻着每一处可能隐藏暗道的地方。 然而,一番忙碌过后,他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萧冉心中暗暗觉得奇怪,怎么会没有暗道呢?难道小孩真是被怪物吃了不成? 断离见萧冉眉头紧锁,便在屋内四处观望,只见一些破败的摆件随意散落着,便开口道:“或许你要找的东西,并不在屋中。” ……萧冉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如果说小孩不是在这个屋子失踪的,那抹额是故意有人放在这处的呢!? 想到这里,萧冉被自己的猜想惊得打了个冷颤。 她之前竟还觉得是那拐走孩子的妇人冒失,将抹额遗落在此处,却没想到极有可能是她故意放在这的。 但如此一来,线索便断了。 萧冉心中有些失落,毕竟自己并非大理寺之人,无法亲眼看到那关键的证物抹额。 断离敏锐地察觉到萧冉心情不佳,便敛声说道:“不如……出去找找吧。” 萧冉闻言,回头望了他一眼。 少年身背两把短剑,身姿挺拔如松。他的目光却有些不自在,微微闪烁着。高束起的马尾静静落在胸膛两侧,虽年少,却已显露出几分沉稳。 虽是涉世未深的少年,可他年纪轻轻却武功高强。 或许他真能看出什么呢。 第68章 陈子衿?她怎么在这? “嗯。”萧冉猛地回过神来,微微颔首应道。 待出门后,断离立刻四处探查起来,然而,他始终未曾离开萧冉十步之遥。 萧冉再次来到了那处古井旁,原因无他,此处萤火虫聚集得极多,而她怕黑。 其实,她原本并非如此胆小怕黑之人,可自从经历过前世的雪夜之死后,她便变得既怕寒冷又怕黑暗。 她轻轻拢了拢衣襟,靠坐在井口边上短憩片刻。 断离探查完毕后,也缓缓走到萧冉身边坐下。 古井旁边许是年久失修,又无人打理,杂草肆意生长,看上去荒芜颓败不堪。不过,坐在这杂草之上,倒能感受到一种别样的柔软。 “可有查到什么?”萧冉双眸望着远处高高悬起的残月,轻声问道。 “没有。”断离简洁地应答。 一时间,两人皆沉默不语,静静地感受着晚风吹拂面庞。风轻柔地拂过,倒也感受到了一丝惬意。 “我们回去吧。”萧冉缓缓站起身来,不知怎的,她竟有些不情愿起来。 可就在这缓缓起身的功夫,她却好像感受到了什么东西在响。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萧冉的话还未说完,断离立马拉过她的手腕,迅速蹲下。 她心中满是惊疑,急忙问道:“怎么了?” “有人来了。”断离压低声音说道,眼神中透露出警惕。 萧冉一惊,旋即隔着古井偷偷瞄去。 由于视线受到阻隔,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仓皇逃跑女子脚踝,许是裹了脚的缘故,那碎步显得慌乱而急促。接着,便是素色的裙摆微微飘动。最后,缓缓往上望去,竟然是…… 陈子衿!? 她怎会在这? 上一次见她还是个唯唯诺诺的小女孩,如今却敢只身来脏街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萧冉刚想起身,却被断离按住。 “还有人。”断离低声说道。 萧冉惊讶之余,听见大喊的声音传来。 “站住!” 这声音她倒是极为熟悉,毕竟是下午刚在一起探案的裴少卿。 萧冉心中微微一动。 裴少卿的出现她确实并不觉得奇怪,毕竟他向来以清正廉洁着称,面对这种疑难杂案感到困惑,夜里独自前来查案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可怪就怪在他为何在追陈子衿? 萧冉看了一眼旁边保持警惕的断离,轻声说道:“此人我认识。” 随后她便站起身来,大声道:“裴少卿。” 裴少卿听到有人叫他,便立马回过头来,眼中带着疑惑,看向不远处的萧冉以及她身后的少年。 “萧姑娘,你怎么在这?”裴少卿不解地问道。 萧冉莞尔一笑,从容地说道:“我想我和裴少卿是同一目的。” 裴少卿微微点头,瞬间了然于心。他那时就觉得萧姑娘并不是一个普通女子,她来到脏街,他也并不觉得意外,只是…… “这位是?”裴少卿看向一旁的断离,问道。 “这位是我的好友,也是京都卫的新任巡捕,断离。”萧冉介绍道。 裴少卿本是有些怀疑,但听到是新任后,怀疑便消了些。 毕竟之前那巡捕他是认识的,犯了事最后还是他大理寺处置的。 第69章 七月十三乃是小孩失踪之日 “我刚看到裴少卿似乎在追人?”萧冉问道。 裴少卿四处望望,叹了口气,道:“嗯,那妇人夜里鬼鬼祟祟地在脏街行事,我便想起白日里与姑娘说起的那染发的妇人……” 敢情这是把陈子衿这小女孩当做了头发花白的老妪了。 可陈子衿不过豆蔻年华的少女,眼睛再怎么花也不会把她认成老妪啊。 除非……他只是看到了背影。 毕竟陈子衿这次穿着的衣裳又是那种很旧很朴素,妇人喜欢穿的款式。 “裴少卿,您怕是认错人了。”萧冉缓缓笑道,随后走向一旁的灌木丛,语气温柔道: “子衿妹妹,我是萧姐姐,你还认得我吗?” 灌木丛中突然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一个少女从其中爬出。 许是刚刚经历了一番紧张的奔逃而出了汗的缘故,一些草叶子紧紧地粘在了她的脸上,那模样显得有些狼狈又带着几分俏皮。 她微微喘着气,发丝凌乱不堪,眼神中却透着不可置信。 “……萧姐姐,真的是你吗?” 语毕,不知是泪还是汗珠,从陈子衿的脸颊滑落。 萧冉蹲下,拿出怀中的帕子轻轻擦拭着她红润的眼眶。 “萧姐姐!”陈子衿立马大哭扑进了萧冉怀中,但很快她便觉得不妥,眼眸低垂地离开萧冉怀中。 “对不起萧姐姐,要不是我没有抓住你……原本死的人应该是我,要不是因为我……” 陈子衿有些语无伦次起来,但萧冉却明白她所表达的意思。 她觉得要不是萧冉去救她,也不会掉落山崖落得个失踪,甚至于死亡的下场。 可陈子衿没想过,若不是她,萧冉也会被何氏与陈若南联手对付,甚至萧冉连知都不知道,就如前世一般。 是她救了萧冉。 也是萧冉救了她。 …… “所以,裴少卿,你觉得这是那位拐了孩子的妇人吗?”萧冉伸手扶着陈子衿起身,脸上带着一抹浅笑,笑问道。 “……” 裴少卿沉默不语,只是看了一眼满脸不知所措的陈子衿。 他心中有些无语,着实没想到他一路紧追的“妇人”竟是陈府的二姑娘。 只是,为何她穿着如此的衣裳? 一点都不似京城中那些姑娘。 “抱歉。”他语气微微缓和了些,说道,“只是不知陈姑娘为何要只身来到脏街?” “裴、裴少卿,我……”陈子衿有些结巴。 “叫我裴云便好。” 陈子衿看了看旁边的萧冉,一鼓作气说道:“我每日夜里都会去京郊采些药草卖钱。近几日才偶然发现了这处地方,只因这里有很多药草,所以才会在夜里来到此处……”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安。 萧冉听后明了,她没说谎,这附近的确有些普通药草。 裴云却觉得意外,这好歹也是京中有名有姓的陈府的二小姐!怎还会自己采药草挣钱?而且这种没有炮制的药草才值多少钱,几个铜板罢了,陈府还会缺吗? 但他并没有问出心中的疑惑,复问道:“那七月十三夜里,你可在这?” 七月十三,乃是小孩失踪的日子。 第70章 怎会成为死敌? “在、在啊……” 陈子衿颤颤巍巍回道。 裴云一听这话,神情不自觉地严厉了起来,道:“你可有发现什么,或者说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出现,你有没有看见一个这么高的小孩……” 一大堆的问题袭来,让陈子衿不由得害怕了起来。 萧冉察觉到了,便安慰般地抚上她的手背。 随后对着一旁喋喋不休的裴少卿道: “裴少卿。” 裴云一愣,才觉得自己说多了些。 可他真的很急,毕竟这案子已经超过了十日了,那孩子还下落不明安危未知啊! 看着那素衣少女害怕的模样,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罢了。” 他竟还指望靠一个未及笄的女子来解决这个案子。 陈子衿欲言又止。 两人陷入沉默。 萧冉见此情形,拉过一旁的断离,开口打破了沉默:“裴少卿,你来的正好,我和断巡捕刚刚想到一个思路。”随后,她将自己刚刚的想法详细地告知了裴少卿。 “你的意思是,那抹额是那妇人故意放在那处的?”裴少卿微微皱眉,细细思忖道,“的确有这个可能。” “那抹额裴少卿可曾仔细看过?”萧冉一脸认真地问道。 裴云想起他只是前几日才从底下的人得知这个案子,证物什么的也没来得及细看,便说道:“……未曾。” 萧冉有些遗憾地说道:“那线索怕是断了。” “不……还有一人。” 他突然忆起那日与他缓缓道来案情的江录事,似乎也曾提及抹额的异常之处。 “我这便将他叫来。”裴云对着天空吹响口哨。 不久之后,一只黑鹰飞来。 黑鹰羽毛墨黑,羽尾透着墨绿。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羽毛紧密排列如铠甲,神秘庄重。 裴少卿与它低声说了些什么,那黑鹰便振翅飞走了。 …… 未待多时,便有一人来到了那废弃小屋的门前,轻轻叩响了门扉。 裴云缓缓放下手中的旧瓷碗,目光越过坐在屋中木桌上的萧冉以及在一旁正交谈着的陈子衿,接着便直直地向门口走去,打开了门。 “见过裴少卿。”江少容清朗的声音传来。 萧冉一惊,连忙往门口望去。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正与她交谈的陈子衿满心疑惑。 越过裴云的身躯,她瞧见他身着一袭月白官袍,身姿如修竹般挺拔。面容俊朗,眉如墨画,目若朗星,眼眸中似有一湾清泉,流转着温润的光芒。 似乎是萧冉投去的目光太过炽热,他有所察觉后微微一怔,随即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萧姑娘。” 裴云也将目光投向萧冉,开口问道:“你们认识?” 江少容微微一笑,“认……” 然而,话还未说完,只见萧冉猛地从桌上跃下,那重重的声响仿佛是有意为之,硬生生地打断了他的话。 “哪只是认识啊,我和江录事那可是死敌呢。” 断离听到这话后,眼眸微微眯起,开始打量着门口的这个男子,心中暗自思忖自己能否打得过他。 裴云微微一愣,在他心中,江少容一直是温润尔雅之人,而萧姑娘亦是有情有义之辈,这两人可以说是郎才女貌极为契合。 ……可怎会成为死敌呢? 第71章 她前夫郎是什么德行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裴云来回看了看两人,只见萧姑娘的眼里满是针对之意,而江少容的眼中却只瞧得见淡淡的笑意。 “的确是有些误会,江某在此向萧姑娘赔个不是。倘若萧姑娘依旧耿耿于怀,不肯饶恕江某,那江某改天必定持礼到府中登门致歉。” 江少容谦和地行了一个长揖礼。 装。 在别人面前装作谦和有礼也就算了,在她面前—— 她萧冉还不知道她前夫郎是什么德行吗? 萧冉只是扭过头,不去看他。 江少容微微轻笑,在他眼中,这不过是少女的娇俏之态罢了。 “东西你带来了吗?”裴云见二人气氛有所缓和,开口问。 “少卿说得可是此物?” 江少容伸手入怀,摸索一番后翻出一个精致的盒子。只见他轻轻扣动一下,盒子便瞬间应声而开。 “难为你还能将它保管得如此之好……”裴云不禁赞叹道。 毕竟这是脏街的案子,一般人通常不会太过重视。 “这是属下分内之事。”江少容神色淡然道。 “嗯。我记得当时你和我说过此案的异常之处便在于这个抹额?”裴云问道。 “是,少卿请看这里。”江少容将盒中的抹额小心地拿了出来,随后在上面轻轻一揪,便从中取出了一根头发。 裴云心中一惊,原是这发丝与抹额皆为深色,且极为纤细,竟无人察觉此事。 他的属下办事竟如此潦草吗? 裴云强压下心中的怒火,问道:“这不过是一根发丝而已,你又能看出什么名堂?” “少卿您看。”江少容缓缓展开他捏着的那处,银白的色泽渐渐显露出来。 又是根染过的头发。 只是这根与之前裴云所发现的不同。似乎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上面的染料已然掉色。 裴云捏起那根白发,对着烛火投射而来的光仔细端详思索。 萧冉微微皱起眉头。 虽说她极不情愿听从江少容的话,可此事毕竟事关祁爷。 所以那妇人七月十三掉落的发丝已然掉色,而他们白日所看到的那根发丝却还未掉色…… 如此看来只有一种可能。 那妇人在捉了孩子之后,还来过这个屋子。 可她为何还要来到这个屋子呢? “她来过这个屋子。”萧冉将心中的猜想说了出来。 裴云闻声望去,缓缓点了点头,道:“可即便如此,我们也不知道她是何时来的……白日都有我大理寺的人在此值守,而陈姑娘不是说过,她近几日夜晚都未曾见到有人来过吗?” “不、不是的,七月十五那日我并未出来……”陈子衿顿了顿,转而看向萧冉,带有一丝不好意思的情绪说道:“那日是鬼节,我、我半夜给萧姐姐烧纸去了……” 萧冉听后不禁噗嗤一笑。 裴云沉默片刻,又道:“如此说来,应该就是十五那日了。鬼节之时大家晚上都不愿外出,正好遂了那妇人的愿。” 萧冉起身走到一直紧盯江少容的断离身边,莞尔一笑,道: “可那又该从何处查起呢?” 第72章 他会吃人哦 断离见状,视线终于从江少容身上移开了。 只因萧冉嬉笑着给他做了个口型:“不要看啦。” 接着又小声补充道:“他会吃人哦。” 裴云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着实没办法找到那妇人。 他紧紧握拳,怒而拍了一下桌子,心中满是懊悔。可恨他一早并不知道这案子,还是后来才得知的……不然他定会彻夜在此守着! 陈子衿离裴云很近,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要、要不,明日来问下脏街的百姓们呢……?”陈子衿怯怯地问出一句。 萧冉突然目光一闪,紧紧盯着陈子衿。 “不可!”裴云的声音中还是略带怒气,“脏街百姓避我们如蛇蝎,怎会告知我们实情?” 陈子衿灰扑扑地低下了头。 “陈姑娘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江少容温声劝慰道:“只要我们乔装一番,融入其中,脏街百姓或许会知无不言呢。” 陈子衿缓缓抬起头来,就在快要看到江少容投来的安慰目光之际,却被萧冉半路“截胡”了。 “怎么知无不言?难道脏街百姓不想说,你还要撬开他们的嘴不成?”萧冉嗤笑一声。 江少容沉默。 见江少容噎住,她心中倒是舒服了些许。 随后缓缓说道:“其实子衿妹妹说得倒是没错,只不过我们要换一个思路……” …… 隔日。 日光倾洒而下,正好落在了脏街之上,为脏街倒是平白增添了几分安宁的色彩。 街边有几处小贩纷纷拿出货物,翻箱倒柜地忙碌着,只为让自己的摊子看上去更好看一些。然而,还有几个摊子却没办法装饰得那么美观,就比如胡同口大树下的这一处…… “便宜卖咯~从京城里运来的药,各种各样的都有哦!”萧冉放开嗓子大声喊道。 只见萧冉将一味药材递给一位脏街的百姓,接着从百姓递来的两文钱中取走一文,随后咧嘴一笑,朴实无华的他还用麻布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道:“老伯,这药材只需一文钱。我们初来乍到,还望老伯多多为我们宣传宣传。” “好…… 好呀。” 老伯乐呵呵地应道。 待老伯走后,裴云问:“这样真的有用吗?” “有没有用,过几日便知道了。”萧冉神秘兮兮地说道。 “裴少卿,你别在那儿愣着呀,也来帮忙吆喝吆喝,不然脏街的百姓瞧见你板着脸的模样都吓跑了,可别帮了倒忙哦。” 裴云挠了挠头,木讷地“哦”了一声,随后喊道: “便宜卖咯……” 然而,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有种被骗的感觉…… 而且,他怎么就成了帮倒忙呢?他不是已经把大理寺的人都撤走了吗? 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到萧冉留下一句“待会回来”,接着萧冉便与断离一同消失了身影。 …… 这边萧冉带着断离来到一处宅子。 这宅子虽与那废宅外形差不多,可内里比那荒废的屋子好看多了。 屋内一个中年男人道: “萧冉?我听祁爷提起过你。” 第73章 这里可有何首乌卖? 此人正是那日祁爷与她提起的管理脏街的兄弟。 “你该知道,脏街可不讲什么身份地位,就算你是将军之女,在脏街也只能算是平民百姓。”中年男人语气严肃地说道。 “小女明白,不知您怎么称呼?”萧冉恭敬地问道。 中年男人清了清嗓子,道:“石昊。” “石昊前辈,小女前来只为一件事情。”萧冉顿了顿,神色郑重地说道: “祁洪。” 那人的神色果然有些松动,眼中闪过一丝关切。 “祁洪他如今怎么样了?要不是我,他也不会受这牢狱之灾。”石昊满脸懊悔地说道。 “祁爷很好,您放心。只不过……”萧冉欲言又止。 “只不过什么?”石昊急切地问道。 “祁爷能否放出去,还得靠您的帮忙了。” 石昊愣住,随后立马坚定地答道:“我如何帮?且不论兄弟情谊,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石昊都得报他的人情。” “只需要石昊前辈将大理寺人撤走,把脏街案定的消息散播出去就好。” “如此便可?” “如此便可。” ……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 裴云依旧百无聊赖地喊着:“便、宜、卖、咯。” 那声音里透着几分无奈。 一旁的陈子衿将药递给一位少年后,那少年腼腆着脸,道:“谢谢姐姐……” 接着,少年又看向裴云,大声喊道:“还有这位哥哥……” 说完便一溜烟跑远了。 陈子衿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声叫唤给愣住了,随后看向裴云,咯咯地笑了出来。 那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悦耳,许是笑时不经意地颤动,额头上的汗珠竟掉入了她宽大的衣襟间。 裴云赶忙移开了视线,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陈子衿见他这般贸然的动作,立马意识到自己似有不妥,红着脸别开了视线,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就在这时,萧冉从身后的胡同中缓缓走了出来。 她看着两人那有些别扭的动作,再瞧瞧裴少卿鬓发后微红的双耳,不禁露出一抹笑容,那笑容里满是调侃之意。 “这是卖了多少呀?看你们都面红耳赤的,看来是卖了不少力哦~”萧冉冷不丁地从后面冒出这句话。 陈子衿吓了一跳,立马回头,慌张地喊道:“萧、萧姑娘!” 裴云也迅速反应过来,说道:“今日是第三日了,已然卖了许多……” “这样呀……”萧冉笑着走到陈子衿身边坐下,开始一下下地清点着药材。 一旁的陈子衿被挤了一下,只好往裴云身边挪了挪。 可萧冉在清点裴云这边的药材时却越坐越近,她只能继续往裴云那边靠。 萧冉用余光瞥见陈子衿低着头,脸颊红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一般。而裴云别开脸,目视远方,可那微红的耳廓却出卖了他此时的不自在。 就在她低笑的时候,突然有一妇人的声音传来。 “这里可有何首乌卖?” 萧冉嘴角微微一勾,心想终于来了。 抬眸望去,只见一黑衣黑袍的妇人蒙着面,神色显得不太自然。 第74章 我听得到…… “当然有呀。”萧冉将一旁包着厚实的药材倒了出来。 未被切制的何首乌被倒在摊上,长的像一小人似得,上面还有些新鲜的泥土。 可更让那妇人注意的是另一种药材。 “你这个也卖吗?”妇人指着靛花问道。 靛花,俗称青黛。 萧冉装作不懂的模样,挠了挠头,“卖呀,这东西俺们也不太懂,就是见山上开了一大堆,随便扯了些,也不知能值几个子儿。” 妇人眯着眼打量地上坐着的几人。 说话的那位一身破旧的长裙,裙摆处已经磨损得丝丝缕缕,像是被老鼠啃过一般。她的头发用一根草绳随意地扎着,几缕发丝散落下来,却未遮住她带笑的面容。 她身旁还有两人,皆是如她一般的乞丐打扮。 妇人的心稍稍放下。 “娘子,您还要吗?”萧冉怯生生地问道。 听到这个称呼,妇人心里着实满意了几分,随即便从衣裳中取出一些铜钱,扔在了摊子上。 “把这两种包起来吧。” 然而,萧冉并未去捡那些铜钱,而是将它们和药材一起包了起来。 妇人面露疑惑,只听萧冉讪笑着说道:“俺们都是些没读过书的粗人,哪里分得清哪些是药材,哪些是杂草呀。既然娘子要,咱们就做个顺水人情……不过呢,娘子能不能告诉咱们这药有啥作用呀?” 见妇人有些迟疑,萧冉将布包递过去,又补充道:“知道药效后,以后咱们也好卖些……娘子行行好,给咱讲讲呗。” 妇人接过布包,说道:“不过就是清热的药材而已,也没什么特殊的。” “那这味何首乌也是吗?” 妇人抬眸望去,只见萧冉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 她扯了扯遮面的黑布,沉声道:“用于截疟。” 说完,便不再理会萧冉,转身离开了摊子。 “她就是犯人?”裴云微微眯起眼睛,紧紧盯着那妇人的背影。 “八九不离十。”萧冉说道,随后对着身后的胡同喊道:“断离,跟着她。” 断离从屋顶一跃而下,应了一声,便飞身而去。 “如今我们只要耐心等就好了。” …… 夜晚。 萧冉、断离、陈子衿、裴云以及江少容又来到了东边那座废弃的屋子。 “他怎么来了?我们查案关他什么事?”萧冉满脸不屑地盯着江少容,语气中充满了嫌弃。 裴云神色有些难堪:“……江录事说他是大理寺的人,也想早日找到犯人。” “然后你就同意了?”萧冉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满是质问,“真没用。” 陈子衿一愣,萧姑娘好像之前也和她说过这话…… 裴云只好陪笑应和,可心中却无奈至极。 只好转移话题,“不知断巡捕探查到什么了?” 断离的视线也缓缓从江少容身上移开,指着那口古井,“她在那里。” “井?”裴云上前查看,可里面只有浑浊的井水,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啊。 他疑惑地看向断离,可一旁的陈子衿却怯声说道: “里面好像有人……” “你怎知?”裴云问。 陈子衿上前几步,将耳廓贴近井壁。 “我听得到……” 第75章 为何对江某如此不满?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下去看看吧。”萧冉提议道。 “好。”裴云刚应答完便准备爬入井口,可还未有所动作,便感觉到了一阵阻力。 他回头望去,只见萧姑娘笑嘻嘻地拉住了他的衣摆。 “你留下。” 萧冉说道,随后指着一旁的江少容。 “他去。” “为何?我自小就熟读各类探案书籍,熟知各种探案之法,家中更是竭力培养我,按理说我才是最为合适的人选。”裴云满心不解,眉头紧锁。 “难道你说得这些江录事不会吗?”萧冉盯着江少容反问。 江少容拱手,却未曾言语。 意思很明了,他会。 他的确会。前世萧冉可是熟知他的手段之高明,心思之缜密。 “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陈姑娘。”萧冉笑看陈子衿,道:“让他留在这里——” “我不放心。” 江少容拱手的动作一僵。 裴云看了看陈子衿,叹了口气:“罢了,这点小事我相信江录事也能完成。” “那么——江录事。”萧冉拿起绑住绳子的石头,往深不见底的井水里一丢。 “请吧。” 随着萧冉的话落,那块缠绕着绳子的石头也落入了井底,水花四溅,发出了重重的声响。 江少容嘴角带笑,“能得到萧姑娘的认可,乃江某三生之幸。” 说罢便挽起衣袖,接过了萧冉手中之绳,爬上井口,跳了下去。 之后,便无一人言语。 萧冉心中有些发闷,走到井口敛了声对一旁的断离说道, “我们下去吧。” 断离似是察觉到萧冉不快,拦住了她要跳入的动作,“我先,阿冉随后。” 待那束起的长发彻底消失在井口,萧冉才回过神来。 是啊,她怎么能心软? 江少容不是惯会做这种作态吗? 前世他总是能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狠绝最让人无法拒绝的话。 她已经被骗过无数次了,如今还要被这惺惺作态给骗了吗? “萧姐姐?你怎么了?”陈子衿见萧冉状态不对,有些担忧。 “无事。想到了一些令人作呕的事情罢了。”萧冉回应道,随后便跳入了井中。 …… 绳子还算牢靠,萧冉随着井壁缓缓而下,原来在深不见底的井水之上,有一处暗门。 她小心翼翼地爬了进去,待爬了一会,下方却有一处很深的平台。 “阿冉,我接住你。” 正当她在想该如何下去时,却听见了断离低沉的嗓音。 抬眸望去,断离缓缓走来,伸出了手。 可突然又有一只手伸了出来,还伴随着小跑的步伐。 “还是由江某来吧,断巡捕刚入井中似乎受了些伤。” 断离望了望江少容,随后低眸,手也渐渐地往回收。 可就在这时,他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原是萧冉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跳了下来。 “你伤在哪了?严不严重?痛吗?”萧冉一落地就着急问道。 江少容视线还在上方被杂草遮挡的窄口,手却缓缓地收了回去。 他闭了闭眼,嘴角却露出一擒笑。 “萧姑娘,你为何对江某如此不满?” 第76章 八字相冲 “不知道啊,可能我与你八字相冲吧。”萧冉无所谓地说,视线还在断离身上。 江少容沉默了。 他与萧冉不可能八字相冲。 “行了。有什么发现?”萧冉将怀中携带的药递给断离,问道。 “不远处似乎有声响。”断离思忖道。 “里面有人居住。地上有明显的脚印,那脚印或深或浅,大小不一,显然不是一个人留下的。从脚印的形状和分布来看,居住在这里的人似乎不止一个,而且他们在这里活动的时间应该不短。”江少容没有看萧冉,只是望着深处。 “江录事还真是仔细呢。”萧冉无所谓地夸了一句。 “分内之事。” 说罢,便一人往深处走去。 生气了?好啊,她前世倒没有见过江少容生气的模样。 终于能气气他了,她心中暗爽了不少。 萧冉回头对断离说道:“我们也走吧。” 断离应答。 很快,便看到了一丝光亮。 还传来妇人不太清楚的声音。 萧冉突然想起,三日前自己与断离坐在井口旁似乎也听到了声响。 那时她还未深究,就被跑来的陈子衿与裴云弄乱了思绪。 萧冉视线转到地上那小小的脚印。 那个时候或许是孩子在求救? 待走近光亮之处,听到了妇人的怒骂,“谁让你跑的!谁让你跑的!?离开了娘你还怎么过?” “你不是我娘!我要娘、娘……”小孩子抽泣着,声音中充满了委屈与恐惧。 “天儿……你在说什么蠢话,我就是你娘呀,乖……娘抱抱。” 妇人的声音突然充满了温柔,仿佛那小孩就是她珍视已久的宝贝一样。 萧冉心感奇怪,便透着小缝望去。 是那位身着黑袍的妇人,她正抱着一位…… 浑身被绑起来的孩子。 那孩子衣着散乱,发丝被泪水打湿于脸上,看起来柔弱至极。 萧冉迅速在心中想好对策,这妇人似是有疯症,所以不应该打草惊蛇,否则鬼知道她会做出什么。 她立马回头,“她似乎得了疯症,断离你在这候着,我将人引出来,届时你将她敲晕,随后……” 她看向江少容,犹豫再三说道:“我去将孩子救出来。” “姑娘不怕里面还有人埋伏?” 江少容挑了挑眉,目光深邃。 “我手中虽无兵器,心中却有利刃,自然与江录事是不同的。”萧冉挑衅道。 待萧冉身影消失在门后,江少容轻轻笑了一声。 这句话他是听过的。 那是一场春日宴。 许是与好友相谈甚欢,微醺的他一个人来到了亭子中。 迷离醉眼之中,他看到了一人在桃花树下舞剑,桃花流转,肆意飘落,好似那仙境中的仙子。 他认得那人,是在众贵女之中格格不入的萧将军女儿。不知是倒霉还是什么,每次飞花令都会传到她那里,她都只能缄默无言。 人人都笑她草包。 他轻轻笑了笑,嘴里却怒声呵止道:“何人在此!?” “宴会禁止带兵器入内,你难道不知道吗?” 第77章 前世的利刃 桃花树下那人停止了舞剑,待她走近,他方知是他看错了。 那女子手中的不过一串桃花枝。 “你醉醺醺的,眼神怕是有问题吧!我这不过一串桃花枝而已。” 那女子声音满是俏皮,与宴会上沉默的她完全不同。 不知怎得,看着她那天真烂漫的模样,他心中却起了恶念。 “一串桃花枝,也只是桃花枝罢了,姑娘难道还能用它杀人不成?” 一阵风飘过,也带了一丝浓厚的桃花香味。 待江少容反应过来,女子已欺身向前,将桃花枝磨得锋利之处对准了他的脖颈。 “我手中虽是桃花枝,但心中却是利刃。公子可要小心,我自然与宴会上那些女子不同。” 他的酒因为这一吓,也醒了不少。 利刃。 前世她的确做了他的利刃。 只是不知道今生她是否还能继续做这个利刃呢? 思绪回笼,他望着前方认真盯着里面情形的断离。 笑了笑,道:“这一次,便让我来救萧姑娘吧。” …… 萧冉走入,发现里面的确是有人居住的痕迹。 四处凋敝,只有正中有几张草席,还有用石砖搭起的简易炉子。 小孩已然哭到脱力晕倒,那孩童的背后有一处铁栅栏门,但似乎并未有人开过,门上拴着厚厚锈迹的铁链。 那似乎是通向另一处的地方……只是为何这位妇人不从那边下来?非要从这井中…… 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她不知那处地方。 妇人见有人闯入很是错愕,警惕道:“你是何人?!” 虽妇人很快就蒙上了脸,但萧冉还是无意瞥到了那张面孔。 她记得,是进城那日歇斯底里的妇人。 萧冉立马换上和煦的笑容,“娘子,是我呀。” 妇人微愣,还是充满警惕地问:“你为何会在这?” “娘子,我……说来丢脸,就是……” 萧冉上前几步,将怀中的布包拆开放在地上,又回到原处。 “是这样,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下午又去山中采了些靛花,希望娘子能买下……” 妇人有些发怒,“我为何要买?!而且你凭什么跟踪我!” 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因为上山时小妹不小心看到娘子跳入井中,本以为娘子是寻短见,可小妹却发现别有洞天……我也是情急之下才来寻娘子,因为……” “城门口的官兵发话了,说一两银子一个人,就可以让我们进城去。” “一两就够了!?”妇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萧冉威胁的语气。 这是萧冉看到妇人面孔时临时改口的。 看来这妇人还是和以前一般,想进城看他的儿子。 所以这个小孩……是那个儿子的替代品吗? 见萧冉敛目看那晕倒的孩童,妇人移了一步拦住她的视线。 萧冉笑兮兮地抬头:“一两就够了!这是那守卫大哥偷偷和我说的,因为他打牌输了钱嘛,所以暗中放几个进城也没关系。” “他在何处?”妇人问道。 “就守在外面呢。”萧冉扭捏看着地上那靛花,道: “不知道娘子可否……” 第78章 你还我儿来 妇人愣了一下,随后从草席中掏出个荷包,随便丢了几个子儿。 “你这些东西只值这么多。” 萧冉却如获至宝地捡了起来,说道: “谢谢娘子!这些就够了,娘子真是人美心善、蕙质兰心啊……” 妇人并没有言语,只是捏紧荷包,准备向外走去。 只是突然注意到萧冉紧盯那个孩童。 “你在看什么?还不随我出去?” 萧冉挠了挠头,“娘子,刚刚我就在疑惑,我好像在狱中见过这个模样的人……” “你见过我儿?” 突然妇人似是疯了一般,用力抓住了萧冉的衣襟。 看来她的猜测没错,妇人的儿子便是突破点。 她有些喘不过气,扒开妇人的手。 “娘子……你弄疼我了。” “你告诉我!我儿他怎么样了!?” 妇人只是减轻了几分力道,可那声音还是凶狠无比。 “娘子,我哪里记得那么多啊,都是好几日之前的事情了。而且当时情况紧急,也没闲记得那么多呀……” “要我说,咱们还是赶快去城里,说不定还能见最后一面呢……”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妇人,她立马松开抓住萧冉的手,往门口走去。 萧冉在后面假咳出声,只为提醒断离。 她心中暗笑,虽然她不知这妇人的儿子是谁,但她却可以利用这妇人爱子之心。 如此一来,待她将这孩童送出去,脏街案子一破,祁爷便可顺理成章地出狱。 她与祁爷就不会走上前世一样的结果,也不会错失祁爷的情报路子。 一切都多么完美,只要妇人出门便可…… 可…… 突然。 门被推开。 江少容一身白袍走了进来,还啪的一声打开了他的折扇。 “张氏。” “你可知罪?” 萧冉愣愣地看着江少容闯入,脑中思绪一断。 “你是何人?”妇人后退一步问道。 萧冉立马爬起身子,死死盯着江少容说道:“他也是我们兄弟姐妹之中的一人……” 江少容却没看萧冉,嘴角旋起温柔一笑。 “你儿曾季天可是在下手中处置呢。” 这话如炸雷一般,在萧冉脑中响起。 江少容……他怎么知道曾季天是这位张氏的儿子? 不,或者说在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情况下,就连大理寺都不清楚的案情,他怎么一下就能清楚张氏在大狱中的儿子就是曾季天? 他怎么知道?!他如何得知? 可那妇人却不如萧冉这般思绪,只是听闻曾季天的情况后,立马疯了一般冲上前。 “你们这些昏官,我儿明明是那么乖顺的人,怎么会杀人!?肯定是被你们这些狗官昏官所害!” “你还我儿来!”妇人冲上去,就如萧冉进城时看到的那般歇斯底里地冲进城一样。 可这一次没有守卫拦住,她直直地冲向了江少容暗中从怀中掏出的—— 匕首。 萧冉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盯着江少容。 妇人缓缓倒地。 从身体中抽出的匕首上的血,溅到了江少容的手上。 他没有着急去擦,脸上还是挂着那温柔的笑。 “萧冉姑娘。” “这次江某所为,你可满意?” 第79章 恶心至极 江少容将手伸过来,欲扶萧冉起身。 可萧冉只觉得—— 恶心。 恶心。 恶心至极。 她一把拍开江少容的手,扑到那妇人的身前,将她扭曲的身子翻了过来。 妇人的眼还未闭上,蒙面的黑布也散开了下来。 嘴里还在张张闭闭。 萧冉俯身听去。 “天……儿……”妇人嘴里含糊不清,萧冉努力辨别出这句话。 之后,便再无声响。 瞳色仿佛蒙上了一层灰,在灰暗的最后,一滴泪从妇人眼角滑落。 她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却白了发。 她爱美,不想在儿子面前露出她忧思的白发。 她思子成疾,将他人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 她错了吗?她没错吗? 错的是这天道! 天道不公,所以她被困脏街,她只是想为她儿子翻案,她又有什么错? 萧冉怒而回头,望着背对她的江少容。 江少容侧脸满是轻蔑之意,正缓缓地擦着手上的血迹,突然似是有感应似的,回头看向萧冉。 那眼神毫无感情,仿佛在看什么物件似的。 就如她死之时的那个眼神。 他缓缓开口,“来人。” 那边的铁门突然有动静起来,有人解开了门锁,一群人涌了进来。 他们立马解救下了那昏迷的孩童,还抬走了萧冉身前死不瞑目的妇人。 江少容又换上了温柔的笑,缓缓将擦干净的手伸了过去。 断离进门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面。 “萧姑娘。” “请吧。” …… 公堂上。 上座的是大理寺卿,裴云坐在一侧心事重重的模样。 萧冉自是被请入席,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 “曾某,你可知罪?” 大理寺卿怒声说道,胡子因发怒抖了一抖,模样骇人得很。 可下方的人只是眼神空洞,并未望一眼。身上的枷锁对他来说似乎已成习惯,被压弯的脊梁,眼神也直直盯着地面。 他未曾有言语。 大理寺卿拍桌,对跪在一旁的守卫说:“你来说!” 那守卫立马爬向前,语气颤抖地说道:“大人,可不关我的事呀!” “属下一直尽心职守,他娘张氏既无路引也无户籍的,属下也是按规矩行事,不能进京城的啊……” 萧冉注意到曾季天的眼神似乎动了一些。 她道:“怎会无户籍?只要是景国的百姓都会有户籍在册,这就是你不让人进的理由?” 守卫擦了擦汗,向大理寺卿投去眼神。 户籍是都有,可皇帝怎么会让低等的贱民进京城啊…… 大理寺卿咳了一声,站起身来摆摆手。 “罢了罢了。” “西街布坊芸娘的儿子也无大碍,既然犯人张氏已经伏诛,脏街案也算是落定了。” 大理寺卿挥手,目视下方的曾季天,“人带下去吧,该怎么处置还是怎么处置。” 公堂上立马有人押着曾季天下去了。 他又转而望向裴云,道:“小裴啊……” 裴云才回过神,声音却有些低沉。 “属下在。” “脏街发生这种大事,以后是要派人好好管理了,一定要杜绝此等事的发生,下次我不希望再看到此类案子了。” 大理寺卿话里话外都有些责备裴云的意思。 裴云也不算傻,听出来了。 第80章 人带来了? “是属下办事不力。”裴云低头行礼。 “对了,我记得是一个叫江什么的录事了结的这个案子吧……他人呢?” 大理寺卿四处张望,这时有人从大理寺人堆里面走了出来。 齐司直见江少容一身素衣白裳,那模样看起来朴素至极,却…… 他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 这次这个江录事该不会要升职了吧。 “江某见过大理寺卿。”江少容清润的声音响起。 大理寺卿上下打量了一眼他。 为人倒是简朴,做事也很认真。 他心中倒是满意,遂点了点头。 “这案子处理的不错,倒也是个人才……” 他点了齐司直的名字,“齐司直,我记得你那里好像还差了些人吧。” 齐司直只能上去陪着笑回应,“难为寺卿还记得哈……” “嗯,这年轻人还不错,我记得是邦昌侯的爱子吧。” 说起邦昌侯,齐司直擦了擦头上的汗。 邦昌侯完全就是那种不管事的人,整日花天酒地,京城里都传是个老纨绔…… 再加之侯爵的身份,皇帝也无法拿他怎么样,只能由着他。 别人家有侯爵身份,当个什么官职的,都是有猫腻的。 只有他邦昌侯那副模样,所以他儿子进大理寺也才从录事做起。 本以为他摊上这样的爹,一辈子就这样了。 哪晓得这江少容也算是个争气的…… “是、是呀。”齐司直应和道。 “江录事,你可愿意去司直那学习一二?”大理寺卿淡淡看着他问道。 “既是寺卿的命令,属下自当愿意。”江少容回道。 大理寺卿满意地点了点头。 “萧姑娘,这案子也算是结了。不知萧姑娘还有什么想说的?” 萧冉行了个礼,道:“小女没什么好说的,只是……” “没想到江录事……哦不,如今应该不叫录事了。” 江少容神色微动。 “竟有如此的谋略,让小女好生佩服。” 江少容淡淡地行了个礼,“萧姑娘过奖了,江某不过公事公办。” “好一个公事公办。” 萧冉笑了起来,随后便望向了那江少容深邃的眼眸中。 针锋相对,一触即发。 在外人看来,比如说齐司直。 他只觉得这两人似乎……矛盾又深了些? …… 下堂后,齐司直便往外走去,心中却想得是萧姑娘曾经与他说得一句话。 “我看江录事这劲头,指不定哪天就超过你了呢。” 江少容他如今做了一件这么漂亮的事情,而且裴少卿,寺卿都知晓,他的仕途岂不是…… 如鱼得水? 那他怎么办?他半辈子才坐上了司直这个位置,而江少容这个势头,总有一天会超过他。 得为自己想想办法。 他突然有些着急,走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突然,那响声戛然而止,犹如水中波澜,渐渐隐入水面。 …… 萧冉悠然地坐在屋顶的正脊之上,双脚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瓦片。 她的眼神时而望向远方,时而又低垂下来,似乎没什么耐心。 这时微风轻轻拂过,吹动她的发丝,她回过头。 “人带来了?” 第81章 朝廷的一条好狗 断离点了点头,“嗯。” 齐司直有些恐高,小心翼翼地扶好一旁的垂脊,不让自己掉下去。 “萧、萧姑娘,您这是干嘛?有事直说就好了,何必跑到这种地方。”他颤颤巍巍说道。 萧冉点瓦片的脚终于停下。 她道:“本姑娘也不和你兜那么多弯子,齐司直应该知道我讨厌谁吧。” 齐司直脑筋飞快地转了起来,渐渐浮出江少容那张虚伪的脸。 “知道!肯定知道啊!我也最讨厌那小人虚伪的模样。” 萧冉笑了笑,随后凑近他,问道:“既然那么虚伪,那按大理寺的规矩,司直觉得该如何处置比较好?” “自然是杖责无数,凌迟处、处死了……” 萧冉很是满意,“齐司直倒是个懂事的。” “如今呢,我还需见曾季天一面,不知齐司直可否方便?” 齐司直望了望下方,冷风不断地飘过来,他不知是冷还是怕得打了个激灵。 他能说不吗?他敢说吗…… “方便!萧姑娘的吩咐自然方便。” …… 狱中,萧冉又是乔装打扮了一番才进去了。 她先到右侧去看望祁爷,原因无他,因为—— 她在左侧最深处又见到江少容在那边站着。 他可真是尽忠职守啊。 萧冉边走,边骂了声“阴魂不散”。 这句话恰好被祁爷听到了。 “冉丫头?你来了啊……”祁爷笑了笑,“这是有多大的怒气啊,还未走近就听见你骂人了。” “无事。” 萧冉将视线转了过来,问道:“倒是您老人家,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可别怪我来迟了就好。” 祁爷笑着摇了摇头,“自从冉丫头走了那一日后,他们对我也倒是正常了些,至少不会饿肚子了。” “嗯,那就好。”萧冉回复道。 很明显,她的心并不在此处。 祁爷摸了摸鼻子,问道:“今日我听闻脏街案子已经结束了……冉丫头可知那凶手是谁?” 说到这,萧冉眼里似有愤恨,将脏街发生的事情与祁爷一一道来。 “这!那狗官可真不是人!” 祁爷似乎被气到了,将手上被捆着的铁链狠狠地往地上一甩。 “是啊。”萧冉却望向江少容那边。 因为她在说话的时候,看到有人去江少容那边与他说了些什么。 随后,江少容似乎有些犹豫。 而说话的那人还在等他决策。 “张氏她……”祁爷又抬起眼,问道:“与她儿子重聚了吗?” 萧冉摇了摇头。 其实萧冉并未告诉祁爷,曾季天就是张氏的儿子。 毕竟曾季天这个案子牵扯过多,加之祁爷仗义的性子那么一闹。 若是让尚书府知道张氏的存在…… 怕是张氏入土都不得安宁。 “那她儿子还在狱中?是谁?祁爷我下半辈子必将竭尽所能,也得好好将他培养成一条汉子。”祁爷认真地看着萧冉说道。 萧冉摇了摇头。 “祁爷,张氏死得太过突然,我不知道她儿子是谁……而且她儿子本就被关在狱中,未必会认那个犯了事的娘。” 祁爷有些失落,“行吧。都怪那个什么江录事的狗官!事情还未定论就随意杀人,可真是——” “朝廷的一条好狗。” 第82章 最后一丝稻草 萧冉面带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祁爷,晚些时候他们应该就会放您出来,到那时,我定会为祁爷您接风洗尘。不过现在,我还得去会一会曾季天。” 祁爷的目光投向不远处曾季天的牢房,只见有两人神色匆匆地离开了。 心中明白这应当是冉丫头的安排,于是便让萧冉离去。 萧冉与祁爷道别后,来到了曾季天的牢房前。 铁制的栏杆上紧紧缠绕着厚重的铁链,层层叠叠,仿佛是缠绕在脖颈上的毒蛇一般,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曾季天佝偻着脊背,倚靠在墙沿处,他身上全是结痂的伤口,眼神昏暗无光,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老鼠在啃食着他的“饭菜”。 与其说是饭菜,不如说是猪食。 褐黄色的流体,看着就让人反胃。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吓着了正肆意吃着“饭菜”的老鼠。它们如同惊慌失措的小鹿,瞬间四散逃开。 “曾季天。”萧冉皱了下眉。 前世,她是见过曾季天的。 因为这个案子牵扯甚广,许多百姓都爱八卦这个事。 所以当听到曾季天被无罪释放时,许多人都围在大理寺门口等着吃瓜。 萧冉是以为祁爷也是那日释放,所以她也乔装围在了门口。 从中放出了许多人,可祁爷却迟迟未出来。 正当萧冉奇怪时,她突然听到了一大群人惊呼。 她也好奇地望去。 几个狱卒围着曾季天,他身着学肆的院服,只是看着憔悴了些,可她能感觉到他身上是有精气神的,不似现在这般—— 眼神空洞,毫无……生气。 听闻萧冉的叫唤,曾季天只是抬眼望了一下,随后又低下了头。 一句话没说。 萧冉又唤了一句:“曾季天!” 没有反应。 “你娘张氏!你也不管了吗?”萧冉大声说道,手拍在牢门的铁杆子上,发出声响。 曾季天干裂的嘴巴缓缓动了动。 “人已经死了。” 萧冉能感觉到他话语中的无尽悲凉之意。 “你不想为你娘报仇吗?”她眼眸微红。 在长发的掩映之下,那嘴角微微一动。 “报仇?”他低哑嘲讽。 从牙缝中挤出的这两个字,似乎如投入水中的石子,泛出层层涟漪。 “你娘在最后一刻都记着你……”说到此时,萧冉似乎有些哽咽。 “是天道不公,是皇帝不仁!就算你娘有错,她也不该什么都不知道就白白地死去。” “她都是为了见她儿子,城门的守卫却成了她心病最大的枷锁,她发疯,她错认,可她心心念念的一直是你啊……” 萧冉话落,牢房中还残留着她话语中的余韵,但很快便回归平静。 曾季天坐在角落,佝偻着身体,头发散乱遮住他的眉眼,一丝情绪都看不出来。 可那小小的一只却发起颤来,渐渐地,泪珠从他脸颊滑落。 一滴、两滴、三滴…… 是啊,那可是他的娘。 是他仅存的生念中最后一丝稻草。 “我该怎么做?” 第83章 小兰 虽至夜晚,京城却依旧热闹非凡。大街小巷灯火通明,宛如白昼。行人络绎不绝,在街边小摊高声买卖,街头卖艺,引得百姓三两成群,有说有笑,喝彩声此起彼伏。 而在这之中,最引人注意的还是矗立在一条繁华街道拐角处的高楼,门庭悬挂着许多灯笼,绵延四方,直到二楼一处窗户。 珠帘微微晃动,一小厮将珠帘拢到一旁,关上窗户,随后换上恭维的嘴脸,转身向后。 “爷,这样可满意?” 祁洪满意地嗯了一声,“下去吧。” “是。” 萧冉坐在一旁,捡起桌上的一颗葡萄,咬了一口。 汁水充足,酸甜四溢。 雀儿却有些不自在,看看祁爷身旁的那些“如狼似虎”的姑娘,又看了一眼萧冉,“祁爷,咱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那些姑娘嗔了一眼小屁孩雀儿,笑道:“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呀。” 雀儿只好挠了挠头,不做声。 今日他见祁爷完好无损地回来,心里高兴无比。 听闻他们说要庆祝祁爷归来,又想自己或许能大快朵颐了。 可……哪晓得居然来了这女人窝。 天香楼的饭菜虽然好吃,可被那些女人盯着,可不好受了。 祁洪大笑出声,挑起一旁准备敬酒女人的下巴,“小孩子怎就不能玩了?” 那女人倒是机灵,一下就反应过来:“爷说得是,小翠——” 一旁的丫鬟上前。 “去把那屋子的蹄子叫来。” 丫鬟应答,随后便走了,萧冉倒是有些好奇女人口中的那蹄子是何人。 没过多久,便从门外来了个小姑娘。 不过十二三的年纪,面上却化着不属于小姑娘的妆面。 浓妆艳抹用在这样清秀的脸上,反倒是压住了原本那自然纯净的气质。 那小姑娘姿态有些别扭,“见过爷,见过姐姐。” 祁爷打量了一眼,问道:“这是?” 那女人立马起身,拉过小姑娘,打趣道:“这是小兰,身上总会散出暗香,所以赐名为兰。” 萧冉挑眉,问道:“暗香?” “是呀,这位爷。不妨您闻闻看。”女人笑着将小兰推到了萧冉怀中。 虽萧冉用手阻止了那萧姑娘入怀,可还是闻到了那兰花香味。 她记得原天香楼的花魁就是以身上暗香而一举成名。 “嗯。既然闻过这清幽淡雅的兰香,便觉其他皆是庸脂俗粉之味。” 这分明是在说她们是庸脂俗粉了,那女人一听,神色顿时一变,立马向祁爷看去。 哪知祁爷看都没看她,只是随意放了个银元在桌上,摆了摆手。 那女人虽有恨,但还是拿着银元入怀,甩了下手帕气嘟嘟地走了。 还留下一句:“既然喜欢兰香,那小兰可要好好伺候好了才是呢。” 房外挂上了一盏花灯,房内却一时寂静无比。 雀儿更加不自在了,看看这看看那的,最后低头降低存在感。 小姑娘虽有些怯懦,但还是鼓起胆子站起,沏了一壶茶。 “爷,奴为您们沏茶。” 随着那熟练地沏茶流水的声音,萧冉问道:“来多久了?” “回爷的话,奴从小便在天香楼,是跟姐姐一起来的。” 萧冉接过小兰递过的一盏茶,喝了一口。 清新淡雅,犹如面前这小姑娘。 只是小姑娘那红透的嘴唇却让她觉得不甚好看。 第84章 花魁含香 “过来。”萧冉唤道。 小兰虽有疑惑,但还是缓缓上前。 直到萧冉拉住她的手放在胸前。 这副模样对于那些纨绔子来说,再正常不过,可小兰是第一次遇到,还是觉得羞赧无比。 可…… 不知怎得她还是红着脸眼神坚定地望向萧冉。 萧冉被这副模样逗笑了,这眼神仿佛跟要上战场似的。 她伸手向小兰的嘴唇,将那抹刺眼的大红抹去一些。 “这样才像个姑娘模样。” 小兰有些震惊,原本她还以为这位爷要打她。 因为她在楼中一开始虽只是个端茶倒水的丫鬟,但也算资历较深,也曾听闻些客人的特殊癖好。 “你是第一次接客?”萧冉又问道。 小兰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因妆面淡了些,显得模样娇滴滴的。 “那你看我怎么样?”萧冉面上含着笑。 小兰虽不知这位爷的含义,但她听过其他姐姐说过…… 如果男人问他行不行,那一定要说行!就算真的不行,也得说行! 小兰微微抬起头,看向萧冉。 可这一盯便盯出了神。 这位爷…… 也太俊了些吧。 面若桃花,肌肤胜雪,五官更是精致如雕琢一般,眼眸含笑,似情娇艳,柔和的轮廓虽若女子一般婉约动人,但却又不失男子英气。 待望进萧冉含笑的桃花眼中,她脸一下爆起猪肝色。 “爷、爷自然是面若冠玉,一表人才了……” 雀儿听了,却在心中吐槽。 什么面若冠玉?是个女子都看不出来。 萧冉眼底的笑未减半分,反而用力握住了小兰在她胸前的手。 “那身格呢?” 小兰只好斜着眼去摸。 可是她却摸到了一个柔软之物。 小兰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方才看到的什么面若桃花,此刻却变成了女子的杏脸桃腮。 “……爷是女子?” 萧冉这才将手松开,呼了口气道:“终于发现了。” 小兰看了看房中的其他人,后退几步,却发现门口早已被一个与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子给堵上了。 雀儿也了一眼,一副“你今天是出不去”的架势站在门口。 小兰脑中转的飞快,立马扑在地上,脸色完全不似刚刚的红润,而是苍若煞白。 “爷……不,姑娘,小兰只是楼中的婢女,一直本本分分,并未犯什么事啊……” 萧冉起身将小兰扶起,笑道:“这么害怕作甚?” 小兰虽站起身来,却还是不解。 她解释道:“只是想问几个问题罢了。” 其实萧冉她的确可以问那些庸脂俗粉,可她们毕竟是久经“沙场”,极有可能就含含糊糊地糊弄了过去。 可这小姑娘可不会,她只需吓上那么一吓,自会吐露真言。 小兰眼中还是带有警惕。 萧冉喝了一口这位小姑娘刚刚斟的茶,道: “尚书家的儿子一事,你们楼中是知晓的吧。” 小兰点了点头。 “那花魁含香听闻是被禁了足,如此的娇娇美人倒也可惜。” “只不过,当时船上的人无论是丫鬟小厮,还是游船路人皆被押入大牢,为何含香姑娘却能以禁足就能逃去牢狱之灾呢?” 第85章 达官显贵 “这……是楼中的事,奴并不知为何。” 小兰低头回应。 “这样啊。”萧冉站起身来,围着小兰转了几圈。 “这兰花香倒是弥久不散……我听闻那些个酸儒书生也曾以含香二字为题,作了一首‘千金还买兰花香,幽韵独存意味长。翠叶娉婷含晓露,素花淡雅着霓裳。’呢。” “倒也真是有趣,从此含香姑娘便名动京城了。”萧冉盯着小兰。 小兰却始终低着头,一句话未说。 “我看你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竟也得兰花香。如此看来,是想步含香后尘了。” 小兰身体明显僵了些。 “不、不是的,小兰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小兰只想和姐姐们好好侍奉客人。” 萧冉却依旧不依不饶,“那小兰姑娘怎得不把你的秘密告诉那些姐姐?” “什、什么秘密?”小兰抬起眼,心中却冷汗直冒。 “自然是这香的秘密了。” “我听不懂爷……姑娘在说什么。”小兰后退了几步,“若姑娘还有几位爷没什么事,小兰便退下了。” 小兰想走,可却被站在门口的雀儿拦了下来。 “小兰姑娘,还是等姑娘问完话再走吧。” 说完这话小兰却没有回头,只是正对着门。雀儿心觉疑惑,抬眼却看到小兰心事忡忡的模样。 “这香是你偷偷从含香姑娘那学的方子,对吗?”萧冉问。 小兰还是没有回答。 “你要是不想说,我就去问你的那些姐姐们……” 话尚未说完,便听得小兰略有停顿地说道: “含香是我姐姐。” 萧冉不禁有一丝诧异,而这样的诧异同样也出现在雀儿的脸上。 只因场上唯有他是正对着小兰的,他瞧见小兰的眼眶渐渐红润起来,那模样竟让他这个外人都心生疼惜之感。 小兰轻轻拭去眼眶中的泪水,仿佛刚刚哭泣的并非是她一般。 她回过身来:“姐姐不舍我受苦,便与鸨母言说让我只做个端茶送水的丫头,其他诸事皆由她来承担……” “可……自从姐姐出事后,我便再也无法见到姐姐了。” 说到此处,小兰又开始哽咽起来。 “我听那些姑娘所言,含香姑娘只是被禁足了而已,你为何会见不到她?”萧冉略带疑惑地问道。 “我起初也以为只是禁足,可那个地方竟有人日夜把守!哪怕是苍蝇都难以溜进去,我因想见姐姐而闯了几次之后,鸨母便说我不安分,竟让我去接客……” 小兰的语气中满是委屈。 “所以你实在无计可施,便用你姐姐的方子,为的是勾搭些达官显贵,让他们为你开路?” 小兰低下了头,并未否认萧冉所说之话。 萧冉忽地笑了起来。 雀儿却心中明了,一旁的祁爷也微微勾起了嘴角。 唯有小兰如坠云里雾里,还以为他们是在嘲笑她。 然而,萧冉却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她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萧冉那如沐春风般的笑颜。 “小兰,我便是你日思夜想的达官显贵。” 第86章 赔罪香梨 月儿高悬,虫儿鸣叫。 在月下有两名守卫正盘坐在地,嗑着怀中的瓜子聊天。 “你说,这娘们还能放出来不?” 另一位守卫将瓜子吐的老远,“呸,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事闹得有多重,她……”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怕是悬咯。” 守卫微微点头,又嗑起瓜子来,视线却望着远方那天香楼挂起的层层纱帛。 那是花魁含香住的屋子,以前他和兄弟总是痴痴望着,总盼着含香能嗔他们一眼,没想到到头来…… 含香也是倒霉,本以为开苞以后,有大把好日子等着过呢,居然摊上个这事。 他缓缓摇了摇头,将嘴里的瓜子壳往边上吐掉。 只是这一吐,他却发现了有人接近。 他立马拍了拍旁边的兄弟,两人快速站起身来,审视着那人。 小兰含着笑过去,手上还提着篮子。 可细看却发现她拿着篮子的手似乎有些紧张。 “几位大哥守在这里可是累了?这里有楼里贡的香梨,给大哥们解解饥渴……” 那两个守卫正嫌刚刚磕瓜子口干,倒也是不拒绝,直接上前拿着梨子就啃了起来。 其中一位边啃边说道:“我说小兰姑娘,不是我说你,何必成天为难我们呢,你姐姐被禁足这么久,要放出来早就放出来了。” “就是,你成天想溜进去,鸨母怎么想?听说小兰你现在开始接客了吧,啧啧啧,明明还这么小。” 小兰福了福身,“是,大哥们说得对,小兰就是想通了才过来给各位大哥赔罪。” “这才对嘛。”一位守卫满意地说道,手却不停,又从小兰篮子中拿了几个梨子。 另一个守卫斜了一眼,随后说道:“行了,东西送到了就走吧。”他又张望了下四周,“省的到时候鸨母又发现了,又要找你麻烦。” “是,多谢大哥们了。还请、还请大哥们多给鸨母美言几句。” 小兰行了个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守卫嗤了一声,原是在这等着了。 也是,毕竟是一个小姑娘,接客知道苦了、累了,所以就想向鸨母求情。 可谁叫她蠢呢,闯了一次两次被警告了,还想着闯三四次。 他摇了摇头,随后便席地而坐享受小兰这用来赔罪的梨子。 可就是这么一坐,他突然感觉肚子不舒服。 一旁的兄弟却先一步说出口,还往外边跑出了几步。 “哥,我肚子好像不太舒服,你你你先在这守着哈。” 随后便一溜烟地跑了。 可他嘴里的“你快点,我也想出恭”都没说出口。 他只好捂着肚子,龇牙咧嘴守着门,毕竟这可是鸨母千叮咛万嘱咐要守好的地方。 可没过多久,他这念头就消失了。 他真的快受不了了,肚子咕噜噜地叫着,眼睛就四处寻找着地方,准备“就地解决”。 终于他看到了离得不远的树丛,他三步并两步地跑上去,解开裤衩,就地解放。 就在他舒服得闭上眼时,仿佛看到了他太奶一般。 突然感到头上巨疼,耳里也传来一声巨响。 随后他便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第87章 姐姐屋中的宝贝 “冉姐儿,这就成了?”雀儿从树后悄然走出,手中拿着的正是那行凶器物——一根木棍。 萧冉轻轻嗯了一声,目光投向远处那无人防守的房屋。 “祁爷,你和雀儿先在门口佯装一番,我和小兰很快就回来。” 雀儿将手中的木棍随意丢下,信心满满地保证道:“冉姐儿你放心快去,咱们必定及时通风报信!” 萧冉微微点头示意,又将目光转向祁爷。 祁爷简短地说道:“放心。” 见祁爷做出承诺,她便带着小兰毫不犹豫地转身跑走了。 雀儿瞧了瞧那倒地的守卫,皱了皱鼻子,问一旁的祁爷:“这人怎么办呀?” 祁爷踢了一脚那守卫,见他毫无苏醒的迹象,嗤笑一声道: “就这么办。” …… 这一头,萧冉带着小兰渐渐走近了那屋子。 屋子周围的环境略显清幽,虽说是禁足之地,但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苛刻。夜幕笼罩下,偶尔有几缕月光透过瓦片的缝隙洒下,宛如银线般交织在地面上。 萧冉踏过那缕月光,面上却有些疑惑。 “这屋子是锁着的?” 不远处那屋子房门俨然是紧闭的,上面还落着锁。 小兰:“嗯,姐姐说是被禁足,不如说是软禁。” 说罢她便轻轻叩了下门。 里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就是一个刁钻的女声传来。 “吃食倒是准时准点,我却见不得你们放过。” 萧冉有些意外,本以为小兰这姐姐应该同她差不多,也是个温顺的性子,没想到是个泼辣蛮横的。 不过要是她被关在这里,她估计也会变成这样,甚至更为过。 小兰听到声音眼眶便红了起来,轻轻唤道:“姐姐……是我,小兰。” 里屋的窸窸窣窣声音更大了,还伴随着器具碰倒的声音。 门很快就被开了个小缝,露出半张女子的脸。 “小兰!你怎么来了?快些回去,不然他们要处罚你的!” 小兰也立马凑上前去,“姐姐,没事的,他们不会发现我的……姐姐,你还好吗?”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竟开始哽咽起来。 里屋的含香将一只纤细的手伸了出来,拂去小兰脸上的泪珠,佯装镇定。 “哭什么?又不是见不到。姐姐过几天就会被放出去了。” 小兰看到含香坚定的眼神,问道:“……真的吗?” 含香没有回应,只是将那手伸回去了些。 转而又看向萧冉:“她是?” 小兰这才反应过来,介绍道:“这位是萧姐姐,都是因为她帮忙,我才能见到姐姐。” 含香点了点头,但目光里还是含有警惕之色。 萧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姐妹俩叙旧。 一炷香后,含香才把她妹妹的情绪安慰下来。 他轻柔的抚了一下小兰的脸,“好了,小兰。你就按照我说的这么做,鸨母不会为难你的。” 小兰反握住她的手:“嗯!” 含香定了定神,岔开话题:“对了,既然现在没有守卫在外面,你去把姐姐屋中的那个宝贝拿来。” “哪个?”小兰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反应过来,羞红了脸。 “哦……” 第88章 来世还做姐妹 待小兰走后,含香从屋中搬了个小椅,坐在门口。 “说吧,萧姑娘有什么事?” 萧冉走到正中央,能从那门上的小缝看到含香此刻高傲的脸。 她不禁一笑,“含香姑娘倒是个聪明人。” 含香冷笑了一声,目光从那小缝透来,带着些许寒意。 “我不仅知道你是有事,还知道是为那尚书家的儿子来的。” 萧冉目光坦然回应过去。 “是这事儿没错,不过……是为了那牢狱中的曾季天。” 含香的神色有些许一愣,随后坐正了一些,说出的话也带有不曾察觉的关心。 “曾郎他……还好吗?” 萧冉回想起在狱中看到曾季天的情形,神色不由得严肃了些。 “不好。” 含香听闻以后,目光直直地盯着地面。 对呀,曾郎又怎能过得好呢?她早就知道了…… “你不想救他吗?” 听到萧冉的这句话,她不由得抬眸。 那眼神里全是担忧,还有一点点的震惊。 “我能救他?” “嗯,只要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萧冉淡淡回道。 忽地,那一点点的震惊,却转为了极大的犹豫。 萧冉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明日就是他处斩的日子了。若是含香姑娘不想救他,小女也不愿意做这个人情了。” 含香定了定睛,看着那面前的小姑娘。 身着月白色男子衣袍,身姿挺拔如松,青丝高束,眉眼间英气逼人。那月白色的衣袍随风轻扬,在朗朗月色之下,更添几分洒脱不羁之态。 小姑娘好像也就比小兰年长一些罢了,为何她却从小姑娘的眼神里看出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呢? 是错觉吗? “你是哪家的姑娘?”含香缓缓问出口。 萧冉有些意外,含香怎么猜出她有身份?不过她也不打算隐瞒。 也许含香知道她的身份会更好。 她淡淡回道:“家父镇国大将军,萧穆。” 含香眼里震惊不已。 一是震惊面前这小姑娘的身份,而且看她坦然的模样,也不像有所欺骗。 二是…… 她没记错的话,将军之女萧冉,不是前些天外面都传死了吗? 难道她禁足的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成? 不过她很快就不纠结于这了。毕竟能来到这里,定有一些过人的本事。 她赔罪道:“萧姑娘,是含香刚刚失礼了。”站起身行了个礼,又问:“不知萧姑娘刚刚说的是什么办法?” 萧冉示意她附耳过来。 随着萧冉一句句话说出口,含香眼眸不禁睁大了些,但说到最后她满有心事地盯着地面。 “我要说的就这些,含香姑娘好生考虑。”萧冉转头离去,不过多时又回过头道: “记住,你的时间不多了。” 待萧冉走后,含香一直沉浸在萧冉与她说得话中,就连小兰回来了都不知道。 “姐姐!这……” 小兰看着门上的锁落在地上,震惊不已。 含香被这声叫唤叫回了神,只见她紧张兮兮地将小兰拉进了屋。 “姐姐这一辈子没有做错什么事,唯独对不起一个人……” 说到此时,她声音有些颤,让小兰心中感到不好的预感。 “小兰,你代替姐姐在这几日,姐姐过些日子便回来了……” 说罢,小兰脖子一痛,昏倒在地。 迷迷糊糊中,她见姐姐将她搬上了床,还说了一句: “对不起,小兰……” “来世我们还做姐妹。” 第89章 他不会凫水 这是曾季天这些天第一次见到阳光。 阳光原本是明媚温暖的,可照在他身上,却只感到冷意。 他被关在囚车里,脖颈戴着枷项。他不能低头,只能看着周围。 闹市中往来的百姓很多,如今他们却驻足看着这一囚车大队,语气中指指点点,眼神更是止不住的鄙夷。 突然,曾季天前面的囚车被砸了个烂菜叶子。 那人哎呦了一声,怒瞪周围,想找到那凶手。 可紧接着而来的只是越来越多的烂菜叶子,甚至还有些臭鸡蛋。 许是表达他们的怒火,以及感到的不平,因为他们或者他们的家人可能就是这些朝廷重犯的受害者。 曾季天也不可幸免,被砸了一路。 待到了刑场,官兵一个个押送着他们进入刑台,直到曾季天。 “也就算这人安静些,其他人吵得我头都痛了。” 押送着他的官兵跟一旁人说着话,这话好像就把他们当做物什一般。 “你是不知道你押的这人是谁?他可是曾季天!”那人调侃道。 忽地,他感觉到押送他的官兵的手劲更大了。 “原来如此。那我得要加把劲了……”他又看看四周,找寻尚书府的人,语气更是止不住的傲慢,“说不定尚书看到我这么卖力,还能给我升升官呢。” 刑台上,除了曾季天,还有六位朝廷重犯,此刻他们脖上的枷项终于解开,却被捆住手脚押住跪在台上。 曾季天看向人群中,乌压压的一片,虽这是杀人的地方,可他们眼中看不到一丝恐惧,甚至有些大快人心的神情。 刑官丢了个令牌。 “午时已到,开刀问斩。” 当冰冷的刀锋挂在他脖颈上,又高高举起。下一刀,便是死亡。 在这生死关头,别人都在害怕闭眼的时候,他心中突然想到了一个女子。 那是七月初十的游船上,灯火通明,正中高台站着个花枝招展,薄纱蒙面的女子。 他太熟悉了,以至于一眼就知道,那女子不是含香。 他四处找寻,直到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含香在尚书之子吴文远的满目错愕之下,狠绝地将他推入了湖中。 曾季天一愣,立马赶到她身边,见她衣裳散乱,立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含香浑身颤抖,他抱住她:“别怕……你先走,我会帮你解释的。” 可含香却倒在了曾季天的怀中,全身无力,“曾郎,他刚刚想……” 曾季天却抱紧了她,一句“不怕。”止住了她接下来想说的话语。 很快便有人被吴文远落水的动静引来了,当他们看到吴少爷那贵重的衣袍散在地上,还有那象征身份的玉佩碎成两半,立马就震惊了。 要知道这花魁的游船并没有别的男客,只有散尽千金的吴少爷和他带来的几个小跟班。 突然有人指着曾季天,怒道:“你把吴少爷推到湖里了!” 他的声音很大,引得周围的人都注意过来。 旁边的人立马道: “快救吴少爷啊!他不会凫水啊!” 第90章 民女要举告尚书之子 最后,找到吴文远的时候,已经是一具泡水浮肿的尸体了。 公堂上,尚书府夫人看到后,直接昏了过去。 而一向深沉稳重的尚书令,面色也不甚好看。 大理寺卿立马呵斥跪在地上的曾季天,“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害吴文远!” “曾季天。”他只回答了个名字,对于为何要害吴文远的问题闻而不答。 裴云那日奉太后的命令,正好也在场,挑眉看了一眼曾季天。 但常跟在吴文远身后的跟班,却磕了响个头,“大人!我可以作证就是曾季天将吴少爷推入湖里了!”他怒看了一眼曾季天,仿佛是他亲眼所见一般。 也是,他如果不摘开责任,就是他们几个跟班的错了,是他们没有看好吴少爷。要知道尚书令可是派人与他们说了,要好好照顾吴文远。 大理寺卿:“你接着说。” “那日,我听到落水声后……” 这事实让这小跟班不由得添油加醋了几番,什么因为美人由爱生恨,又是心里积怨已久,最后甚至还说…… “那日,曾季天披着吴少爷的衣裳想强占花魁含香,被吴少爷发现了。吴少爷一直都是个侠肝义胆之人,立马就上前阻止,哪晓得却被吃了阳药的曾季天推入了水中!” 这话听起来牵强无比,裴云不禁皱了皱眉。 可大理寺卿到底是在官场中混迹了这么多年,知道尚书令并不是好得罪的,哪怕他知道吴文远是什么德行。 他咳了一声,“曾季天,你可认?” 曾季天轻笑。 突然,一旁一直跪着的含香无力倒地,许是因为女子体力不支,又受到惊吓。 可裴云离得近,却见含香眼神却迷惘地望着曾季天,嘴巴还在轻微地动着。 “……” 可是谁也没听见这个女子的声音。 大理寺卿摆了摆手示意一旁官兵将晕倒的含香带下去。 因为含香的动静,他并没有听到曾季天说了什么,复问道: “曾季天,你可认?” 曾季天睁开了眼。 头顶烈日,照得刽子手手中的银刀一闪,恰好让他在短暂的清明中,回想起了含香的话。 “不是他!” 曾季天闭上了眼,失笑片刻。 又幻听了…… “你是何人!”刑官站起身怒道,“扰乱刑场秩序,你可知是重罪!” 一位女子悠扬的声音传来,声音中却是止不住的戏谑:“你在姑奶奶房中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秩序不秩序的!” 曾季天猛地睁开双眼,只见女子翻身入台,她身着白色紧身长袍,与平时穿的女子翠绕珠围服饰不同,这样素净的服饰反而更显她英气无比。 含香一脚踢开曾季天上头的刽子手,拿刀划开他身上的绳索。 曾季天还是目瞪口呆,含香看着他模样笑了一笑,“呆子。” 随后转身,握紧曾季天的手,对着那刑官喊道。 “不是他!” “这事从头到尾,都是我含香一人所做。” “而且——” “民女要举告尚书之子,吴文远。” 第91章 他喜欢将女子关入房中 刑官刚开始见到含香时,还有些意外。本还在想该怎么为含香开脱。 毕竟他可喜欢含香那温柔小意,那嗓音侬软,每次都能化解他一身的疲惫。 可当含香爆了粗口,他一时竟愣住了。 敢情之前的温柔体贴都是欺骗他的! 他啐了一口,怒拍桌案:“来人,将含香给我拿下!” 待到了狱中,他再好好调教一番含香。 一想到这里,他的脑子里全是那些不堪的画面,他忍不住坏笑了一下,那笑容中带着几分猥琐和邪恶。 可这模样刚好被匆匆赶来的裴云看到了,他走上台: “我看谁敢动手。” 萧冉隐匿在人群中,看到裴云倒是有些意外。 “裴、裴少卿,您怎么来了?”刑官立马恭维上去。 “我奉大理寺卿命前来看看。”裴云好不客气,走到刚刚被刑官捂热的椅子坐下。 刑官心中暗暗流汗……其实他是怕这个裴少卿的。 许是年轻气盛,裴云并不像大理寺卿那样的圆滑,所以为人处世对于他们这种官场老油条来说,实在是……太愚笨了! “你没听到这位女子说要举告?”裴云淡淡斜他一眼。 刑官有些无语,“少卿,可吴文远已经、已经死了呀。”他说这话的时候,还往人群中看了一眼,尚书令虽没有来,但他知道人群中有不少尚书府的人。 “景国好像并没有哪条律法规定不能举告死人。”裴云淡淡道:“还是说李刑官自己又加了一条律法?” 在景国随意编排律法,可是要砍头的。 李刑官低下头,脸色灰扑扑的,“下官不敢。” 裴云这才作罢,转眼询问含香,“你说你要举告吴文远?” 含香毫不畏惧地答道:“对,民女要举告吴文远猥亵妇女,明知道天香楼的花魁还未开苞,私底下却多次不轨之举……” 台下有人窃窃私语,言语中都是嘲弄。 “这人不就是妓子吗?还不让别人对她动手动脚了,要我说啊——什么行就该做什么事儿。” “就是,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女人还敢公然在刑场出声,简直就是罔顾纲常礼教。” 这些话语不偏不倚,刚刚好传入萧冉的耳里。 她心中暗忖,在这些人眼里,女子便是这世间的下等物,更别说青楼的女子…… 萧冉讽道:“那按照兄台的意思,兄台的母亲生下你便是罔顾礼法了。” “你!”那人勃然大怒,盯着这位来路不明的人。 萧冉此时带了白色的帷帽,网纱让别人看不清她的真容,再加上她穿着的是男子衣袍,虽身形窈窕,但还是难以辨认男女。 那人虽出言嘲讽,可真当硬碰硬时,却还是软了声,“罢了,孺子不可教也!” 说罢,便一摆衣袖,溜到一旁了。 这时台上,含香解开自己的衣袖,当台下人看到她手上的红迹斑斑的伤痕时,不由得唏嘘了一声。 “这便是吴文远那个畜生虐待我的证据,他最喜欢将女子关在屋中,慢慢折磨心智,最后臣服于他。”含香望着那伤痕,心中却是想起了一件事。 “要不是曾郎……我早就死了。” 第92章 含香的武功 那时,她正在被吴文远虐待,曾郎突然出现,将他引走了。至此,她便对曾季天心生好感。 “七月初十那日,是我对吴文远积怨已久,知道他定会包下游船,遂将他引到无人处,将他推入湖中。”含香恨恨道,“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场上一时静默无比,包括与曾季天同时处刑的那些重犯。 一开始他们是幸灾乐祸的,可当名动京城的花魁含香为曾季天揽下所有罪责时,他们又开始嫉妒起来。 这可是生死关头,连含香都愿意以命换命,可他们呢……看着自己被捆住的手脚,心中凄凉无比。 “这都是你一人所言,可还有他人为你作证?”裴云一拍桌案,问道。 “回大人,有证人。”含香对场下挥了挥手。 从人群中走出一位女子,当曾季天看到这位女子后,目光不由得一愣。 这是那日在游船上代替含香站在台上的人。 “回大人,含香姐姐所言非虚,因为我也是被吴文远虐待之人。”那女子将肩上的衣一脱,露出里面的小衣。 场上有带孩子凑热闹的父母,立马捂住他们的眼睛,接着便是对那女子投去责怪的目光,生怕这妓子带坏了他们的孩子。 裴云只是眯了下眼,见那女子肩头全是红色的鞭痕,便摆手让她将衣裳穿好。 “这里还有吴文远给我们姐妹的首饰,大人仔细一查便能知道是从尚书府流出来的。” 裴云点头,示意身边的护卫去查。 没过多时,护卫就来了,与裴云耳语一番。 最后裴云轻咳一声,神色肃然道:“吴文远猥亵妇女之事,确属事实,然此人现已命丧,无处再究其余罪责。而含香,虽为受害之人,但其致吴文远身亡,依律亦不可全然免责。故而当下将含香押入大狱,候听后续发落。” …… 狱中。 萧冉隔着牢房望着含香。 含香此刻依旧身着那身白色衣袍,只是此时的衣袍却沾上了些灰尘,显得有些狼狈不堪。 那星点灰尘却和静静站着的含香格格不入,这牢狱中仿佛这对她来说只是暂时的容身之所。 可就是不知道这是容身之所,还是容生之所。 “萧姑娘,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必再劝说了。” 萧冉心中默然。 其实一开始她与含香讲的是缓兵之计,只需将曾季天的罪行扰乱,让大理寺的人重新审理便好,这样就有足够的时间去安排曾季天出狱方案。 而且她还想看看前世,曾季天到底是如何出狱的。 可没想到这个傻含香,居然将罪责一通揽下,竟直接让曾季天无罪出狱了。 一想到含香飒爽的出现在刑台上,她便一阵激灵。 “含香,你会武功?” 含香本以为萧冉还会劝说她,但没想到萧冉居然问这个,愣了一愣。 “嗯,家母曾教过一些防身的功夫。” 萧冉点了点头,未曾怀疑。 可待走出了牢房,却突然有几丝不对劲从脑中闪过。 但也只是一下,因为裴云突然从不远处踏着青石板走了过来。 “萧姑娘。” 第93章 还有隐情 “裴少卿。”萧冉欠了欠身。 裴云点头示意,将身边的护卫支退,望了一眼萧冉,问道:“萧姑娘怎么在这?” 这里是鲤柏塘,是大理寺人偶尔休憩的地方,因而离公堂不远,离大狱也不远。 “小女是脏街案的当事人,齐司直还有些疑云未解,便唤我前来询问。” 裴云挑眉,他记得脏街案不是结了吗?还是又有什么新的发现?改天再找齐司直问问。 见裴云迟迟未语,她便道,“裴少卿,话已问完,小女便先告退了。” 说罢行礼告退,走出了几步。 可裴云却叫住了她。 “萧姑娘,我有些话想要问你。” 萧冉回头,目露疑色。 在这? 裴云很快便理解了那丝疑色,“是关曾季天的事。” 萧冉默认,走了回来,便听他道:“前几日,你单独见过曾季天。” 这句话不是反问,而是陈述句,看来裴云早已心中有数,而这句话只是试探而已。 萧冉倒是不置可否,“见过。” “我可以问一下,萧姑娘见曾季天是为了何事吗?” 裴云此话一出,一时寂静无比,忽地鲤塘的鲤鱼竟扑通一声,从池塘中跃了出来,颇有鲤跃龙门之意。 萧冉轻笑,“裴少卿,张氏死的时候,除了江少容,便只有我在场。我见曾季天只不过是为了张氏托嘱而已。” 说这话的时候,萧冉眼中没有半分欺骗,他默默点了点头。 其实他早就知道今日是曾季天的处刑之日,只是一大早被太后宣入宫中,太后言语中无不是提点他,让他阻止这场处斩的刑罚。 好在他赶上了。 他看了看不远处的大狱,今日含香的出现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中。 “嗯。萧姑娘仁义之士,若是当时在下在场,也应像萧姑娘一般尽力尽责。毕竟血浓于水,是斩不断的亲情。” 说完这句话,裴云便不再为难萧冉,径直带着护卫走向了大狱。 只留下萧冉细细思忖这句话。 血浓于水,斩不断的亲情…… 曾季天如是,她如是,就连含香也如是。 张氏思子如狂,她娘死后的照拂,含香母亲的武功…… 武功? 她脑中的不对劲如丝丝缕缕,突然如绳一般连接到一起。 是啊,含香与她说得是被吴文远强迫,可吴文远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京城里的人都知道。所以他的功课并不好,文科是,武科也是。 既然学过功夫,为何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都对付不了?是怕吴文远背后的尚书府? 可萧冉却缓缓地摇了摇头,含香并不是那样的人。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还有隐情。 …… 裴云走到狱中,让狱卒将含香带了出来,后又将人支开,单独与含香相处。 那些人倒不担心这女子做出什么,毕竟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女子,伤不到裴少卿这样一个成年男子。 他倒了一盏茶,目光淡淡,“含香姑娘,好久不见。” 含香却是眉眼如波,嗔道:“呦,裴大人可真不记事,刚刚不是才见过吗?还是说裴大人也曾来过含香闺房……” 天香楼将未开苞女子的屋子,学着那些正统人士的做派,叫做闺房。 第94章 天香楼的女子一生都很悲惨 含香缓缓凑上前,将要抚上裴云倒茶的手,姿态妩媚,“含香记性不好,要不裴大人细说一下,看看含香是不是还能回忆起来一些?” 这些姿态,这些当官的人惯是喜欢。 裴云没有理含香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语,不客气地将手一收。 “七月十一的公堂上,我们见过。” 含香见裴云如此正色,佯装思忖后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是如此,裴大人倒是记性好。” 她其实一开始见到裴云便记起来了,因为那日众人都在指责曾季天时,只有这位身处高位的裴少卿没有什么言语,仿佛下面的人与他无关似的。 也就是这么个淡漠的眼神,仿若上位者的无情,也就让含香记恨上了他。 裴云饮下一杯,缓缓抬头,目露厉色。 “说说吧,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指使?裴大人怕是高看我了,这一切都是本就是我自己一个人做的。” 裴云对这个回答倒是意料之中,只是轻笑。 “吴文远之死确是你做的,可救曾季天呢?也是你自己一个人做的?” 裴云语气很淡,却在说“一个人”时加重了语气。 含香面色不变,只道:“含香听不懂裴大人在说什么。” “哦?还要我说得更明白些,我记得含香姑娘不是一直在天香楼禁足,可怎得就被放了出来,还从众目睽睽之下翻身进了刑场救自己的心上人?” 裴云看着茶盏中印出的含香脸庞倒影,嘴里轻道:“若是拿心上人糊弄糊弄常人还好,可是你最不该的就是展现了自己的功夫。” 含香面色一凝,话语倒是不显慌张,“家母本就是镖师的女儿,我会些功夫似乎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吧。” “哪个镖局?”裴云问。 “……” 含香沉默片刻,“我为何要告诉你?裴大人今日前来问我家境,是想迎娶我这样的平人女子?” 裴云见含香语气嘲讽,他也不恼,只是将那茶盏放下。 “令堂的镖局路线肯定途径西北。” “也是恰好,就在前不久,我曾主理过一次胡人的案子。” 含香听闻后只是面色阴沉,也不再看裴云,无论裴云说什么,她都不予回答。 裴云只好作罢,说过几日再来问她。 …… 含香死了。 这还是几日后萧冉听到的消息。 萧冉正在自己院中消食,这院子算上前世,她已经好久没来了,见到梨花树下的秋千时她甚至感到恍如隔世。 她扯了扯秋千藤,问身后的春桃,“怎么死了?” “听说是在狱中服了毒,死状可怖了呢!”春桃想象力很足,立马就打了个寒颤。“姑娘,天香楼的女子一生都很悲惨呢……” 的确,若未能觅得情郎,便要终生背负贱籍之名,即便好不容易寻得能为自己赎身之人,亦须百般讨好,稍有不慎令对方不满,便需一切从头再来。况且,即便入了某位大人府邸,亦未必能过上如意生活。 反正她是没有听过被赎出来的妓子过得多好的。 夏荷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声音充满感激,“还得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不然奴婢怕也是这下场……” 没错,夏荷便是那卖身葬父的女子。 春桃是一开始便在府上的,她没想到这个话题竟然引得夏荷伤心事,便赶忙转移话题,走到萧冉身后,道:“奴婢帮姑娘推吧!” 萧冉欣然,便坐了上去。 秋千摇荡,耳畔的风便随着一阵阵过,梨树上梨香也缓缓钻入鼻中,让她不由得想起小时候。 她娘也是在院中梨树下搭了个秋千。每到傍晚下学,自己在秋千上玩闹,又看着娘在石凳上做绣工,便是她觉得最幸福的日子了。 想到这时,她嘴角不由得噙起一丝笑。 春桃和夏荷互相看看,心中欢喜得很,毕竟自从姑娘回府后,她们总觉得姑娘不爱玩了,也不爱笑了。 这时,远处传来一个男人沉稳的声音。 “冉儿。” 第95章 临时告假 萧冉回过头,见萧穆一身深绿色官袍,应该是刚下朝回来,还未来得及换。 “爹爹。” 春桃和夏荷很有眼力见儿,立马就退下了。 萧穆来到萧冉身后,轻轻推着秋千,许是年长沉稳,并不像春桃推得那么高。 “可还有什么不习惯?”萧穆沉声询问。 萧冉将脚踩地,渐渐将秋千停下来。 “没有,一切都如往常一样。” 见女儿无了荡秋千的兴致,萧穆遂将手放了下来,走到一旁的小凳坐下。 “断少侠可还习惯?” “这女儿就不知了,女儿这几日都在家中温习诗书,还未出过府。” 萧穆听闻双眼一眯,感到意外。往常她这个女儿是不喜欢读书的,更何况不出府是不可能的。 但萧穆这么安慰自己,可能经历过生离死别变了性子吧。 “嗯。断少侠那边我会派人照拂一二,倒是不用担心。” 见女儿似是不甚在意,他便清了两下嗓子,“今日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冉儿因避暑山庄一事,倒是错过了及笄礼……八月十五乃是中秋节,也是团圆节,我和你何姨娘商量了一下,准备在中秋之日为你补办一场及笄礼,也有团圆之意,也算是个好兆头,让天下人都知道我的女儿已经归家了。” 说得委婉,归家——不就是死而复生吗? 说完这些,萧穆便观察自家女儿的神情。 他还记得前几年女儿刚回京时,那时候大大小小的宴席不断,每次萧冉神情都是恹恹的,似乎是讨厌的。 可这次萧冉只是略一思忖,便答: “女儿依父亲所言。” …… 新月半弯,静夜沉沉。 断离将床铺开,准备入榻。 突然伸出的一只手不由得让他一愣。 “诶——断巡捕,你瞧瞧,今儿个可真是不巧,晚上当值的巡捕临时告假了。咱们这儿现在人手紧张得很呐!” 断离冷冷看着他。 那人也了一眼,“你这么盯我也没用啊,你身手好,又年轻,这趟巡逻的活儿,你得去呀!” 突然,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床榻爬起一个人,幽幽的声音传来。 “申知事,要不我去吧……” 申知事眉头一蹙,斜睨了他一眼,眼神中满是不屑,“你去个屁啊!你也不瞧瞧,这连着好几天的巡逻不都是你去的吗?怎么着,连休息一下都不肯了?” 那年轻人听了这话,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反驳,可张了张嘴,终究还是默默地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断离默默将披甲换上,拿起剑,走了出去,一句话也没与他们说。 待他走远,申知事身后的人向前,低声下气地问,“申知事,这样不好吧,他好歹也是萧将军介绍来的,我们都不敢怎么对他……” 申知事摸了下自己的胡子,眼露精光,“萧将军又怎么样?难道他还能将手伸来这里不成?这里是我管还是他管了?” 身后那人立马奉承道,“自然是申知事管了,您是谁啊?您在这儿那就是主心骨,就您这本事、这威望,整个卫所里谁不佩服?”说罢,还不住地点头哈腰,眼神里满是讨好之意。 申知事哼了一声,得意地走了。 第96章 你累吗 秋日的夜晚带着丝丝凉意,风卷着枯黄的落叶在地上打着旋儿。 断离在寂静的街道上巡逻,街边的树木在月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秋虫的哀鸣,更添几分萧瑟。 突然一个急促的声音盖过了秋虫鸣叫,断离驻身转头看去。 “哥……断离哥,等等我。” 是刚刚在卫所帮他说话的那个小子,他的身影在黯淡的光线下略显急促,脚下的落叶被踩得沙沙作响。 断离挑了挑眉,面前这个人没记错的话,是叫云邵。 “我、我来陪你吧。”云邵嘿嘿笑了一下。 断离没说话,只是放慢了脚步巡逻。 云邵立马跟上。 秋风瑟瑟,已至深夜,大家早早地就不在街上走动,只有偶尔几户灯是亮着,映得两人的身影一深一浅。 “断离哥……你累吗?” 其实这几天一直都是他和断离一起巡逻的,只是不知道断离得罪了什么人,一直被针对,况且…… 今日一早,断离哥还帮他出了头,受了惩罚。 想起那提着水桶蹲马步,他就不禁颤颤。 他身形小,不像断离哥看起来虽瘦弱,但好歹脱衣有肉。 “不累。”断离简短回应,声音没有一丝情感。 “哦……” 没过多久他们就走到了一个辉宏的府上,云邵抬眼望去,将军府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他心中暗暗惊叹,不知道里面的人过着何等的好日子啊…… 又低头看看自己,身着的披甲不知道在哪沾了些灰尘,黯淡无光。 也许自己怕是一辈子就这样了。 “在这休息会。”断离说完后,便自顾自坐下,全然不管身上披甲有没有沾到灰尘还是泥土。 “哦、好……”云邵应答。 四周万籁俱寂,突然吹过的一阵风让他感觉有些冷,他又看向断离。 只见断离闭着眼,像是真的睡着了一般。 “断离哥,多谢你。”云邵衷心道。 断离缓缓睁开眼,目露疑惑。 “就是今天早上,帮我出头那事。” 断离暗暗想了一会,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无事。” 过了会风停了,四周又静了下来。 云邵望了下天色,站起身,“断离哥,我们该走了。” 可身后迟迟没有传来声音,他回头看去,见断离已经站起身,盯着将军府的围墙。 他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立马紧张起来,“怎么了?” 这句话刚落下,就见将军府围墙那处爬出来了个女子。 他睁大双眼,刚准备质问时,却见女子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 他拿不定主意,便看一旁的断离,哪晓得…… 断离竟向那女子伸手过去。 云邵摸不着头脑,难道……他们认识? 又一想,如果他们认识,那这女子便是…… “阿冉。” 一直没有出声的断离,突然喊道。 女子嗯了一声,借着断离伸出来的手,跃下了墙。 “原来我们断巡捕也知道累呀?”女子笑道,又看向云邵。 “这位是?” 第97章 犯错的丫头 云邵满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介绍自己:“我、我是卫所的人,我叫云邵,是断离哥的朋友。” 萧冉听闻,心中一阵欢喜。她实在没想到,在流云谷那个冷漠嗜杀的断离,居然能交到朋友。 断离却一脸淡漠,冷冷地说道:“只是一起共事罢了,算不上朋友。” 云邵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顿时没了声,心中满是受伤的情绪。 萧冉看了眼断离,轻笑着说:“他啊,还不明白朋友是什么含义呢。” 随后,她又看向云邵,笑容明媚得如同春日暖阳,“云邵,我今晚想借你的这位朋友一下,行吗?” 云邵何曾见过这般好看的女子对自己笑,一时间,他只觉得心跳如鼓,脸像火烧一般,嗫嚅着回答:“可、可以。” 说完,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飞快地跑开了。 萧冉莞尔一笑,对断离说:“你这朋友,可真有趣。” 断离依旧神色冰冷:“他不是我朋友。” “好了好了。”萧冉摆了摆手,又想起什么似的,“不过你怎么在这儿呀?” 其实刚刚她在墙边的时候,就已经听到外面的谈话声了。 “听到有人在那。”断离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萧冉刚刚藏身的位置。 萧冉心中一惊,原来他早就发现自己了,亏得自己还一直小心翼翼地藏着偷听呢。 不过这样也好。 “陪我去一个地方。” …… 再次来到天香楼那座禁足小院。 含香大闹刑场之事早已传得人尽皆知,小兰自然也未能幸免被人发现。 今日听雀儿讲,小兰因无法接受含香之死,整日以泪洗面。 鸨母见她哭个不停,担心影响天香楼生意,便又将她关进了这处禁足的屋子,说是要让她好好想想,究竟是谁在养活她。 在小院门口,守卫瞧见她后立刻警惕起来。可当她报出家门并拿出银票时,他们马上撒腿小跑着去寻鸨母了。 萧冉等了片刻,远处一个满脸堆笑的婆子快步走来。 “哎呦喂,这不是将军府的千金嘛~您大驾光临我们天香楼,要是早告知一声,我们定把您奉为座上宾,给您找来……” 她看了下萧冉身边的断离,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这男人真俊啊,看来萧姑娘应该不是过来享受的。 不过……京中有的是未出阁的姑娘与情郎私会,像隔壁的茶楼,就总是有姑娘情郎在里面幽会。 鸨母擦了擦手,堆着笑,“不知萧姑娘是想要哪间房呀,咱这就叫人收拾出来。” 萧冉低笑,手却指着一处地方,“那里可行?” 鸨母望去,那是小兰禁足的院子。 “这……姑娘怕是不知道,这院子是专门给楼中犯错的女子禁足用的,要不姑娘还是在楼里挑一个屋子吧。” “这样呀……”萧冉故作思考,接着亮出银票还有手上的金银镯子,“可我就是喜欢那一间怎么办呢?” “要不鸨母将里面犯错的丫头赎了给我吧,正好……”她凑近了断离,眉眼如波。 “我们也需要个伺候的丫头,不是吗?” 第98章 我对不起姐姐 鸨母看到那些金银细软立马直了眼,哪顾得萧冉说了些什么,谄媚说道: “既然姑娘喜欢,那自然是可以的!你们几个,去把我房中的盒子拿来。” 守卫闻声立马向身后的楼里走去。 没过多时,便见守卫抱着个上了锁的檀香木盒子走来。 鸨母在自己身上掏了掏,找到个小钥匙,开了锁。 待找了一会,她拿出两张夹在一起的纸,又将一张随意放在下面,拿起另一张,目光犹豫。 “姑娘,这小兰也是咱们楼中顶好的苗子,她姐姐以前好歹也是咱们楼中的花魁,您看……” 萧冉将手中的银票展开,“这些可够?” 鸨母看到那一千两的银票后,立马拿了过来查看真伪,待看到永盛钱庄的标识后,抬起头笑眯眯地说,“够!当然够!只要姑娘喜欢的,咱们就算亏本也得卖出去。” 说是这么说,手里倒是很老实,将银票塞进了自己怀中。 “这张是?”萧冉拿走小兰的卖身契,又不经意地问起含香那张。 “这张啊,是那贱蹄子含香的,唉……咱辛辛苦苦培养的,最后竟然……说多了都是泪啊。”鸨母心中叹息,好歹也是她花了大把银子培养的花魁啊。 “那这张也给我吧。”萧冉将自己手上的细金镯子递过去。 鸨母开心极了,立马接过,笑眯眯地咬了口。 没想到一个死人的卖身契还能换钱,正好把她培养含香的亏损给补上了,虽然不是很多,但好在真实!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姑娘,我这还有画眉、牡丹、月季……很多姑娘的卖身契,不知道姑娘还中意谁的?咱们楼里的姑娘那都是一顶一的好呀!”鸨母还在竭力推销,生怕错过萧冉这样的大客户。 “不用了,你们先退下吧。” 鸨母一听,生怕扰了他们兴致,到时候反悔了就不好了,立马将院子的钥匙给了她,带着守卫走了。 萧冉走到院中,见屋子的锁已经换成了牢固的了,不像上次见含香一般,还能隔着锁交流。 她掏出钥匙开了锁,一开门便见小兰抱膝坐在榻上。 眼睛红红的,听闻有人进来了更是擦了擦眼角,将身体背对着他们。 “小兰。” 小兰有些意外,立马出声询问,“是……萧姑娘?” 萧冉与断离说了些什么,断离径直走了出去,接着她便走到小兰榻边,摸了摸她的头。 “萧姑娘,我姐姐她真的死了吗?”小兰还抱有一丝希望,抬头问。 萧冉只是摸着她的头,没有说话。 过了会,她拿出卖身契,递给小兰。 “小兰,跟我走好不好?” 小兰看着手中的两张卖身契,一张是她的,另一张……是她姐姐含香的名字。 她眼泪立马就落了下来。 “姐姐她在我六岁的时候就带着我来天香楼了……那时候她也才十六,明明她也才是个小姑娘,却因为要照顾我,不得不听鸨母那些无理的要求。” “是我对不起姐姐。” 第99章 我没有亲人了 京城之外,有一行人静静地伫立在郊外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上。 这座小山位于脏街东边的后方,它承载着诸多回忆,尤其是对陈子衿而言,这里是她时常采药的地方。 这一日,山中的一切看似仍旧平常,然而,在那些容易被人忽视的角落里,却立着两个毫不起眼的小土坡。 就在这小土坡旁,一位小姑娘正以一种令人揪心的姿态紧紧地扒着一座木头制成的墓碑。 她的肩膀如风中的残叶般不停地耸动,那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呜咽声,宛如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地割在旁人的心尖上,任谁听了,都不禁为之动容,满心都是酸楚。 曾季天亦是如此,他的双拳因用力而指节泛白,那眼眶早已红透,眼中蓄满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只是那通红的双眼,早已将他内心的痛苦展露无遗。 萧冉见状,轻轻地向前迈了几步,来到小姑娘的身旁。 她缓缓地伸出手,带着无尽的温柔轻拍小兰的肩膀,声音低沉:“小兰,含香若在天有灵,看到你这样她该多么难过。” 小兰转过身来,扑到萧冉怀中哭了起来。 “我没有亲人了……” 裴云静静地站在一旁,听到小兰的话语后,神色愈发凝重,他缓缓地向前走了几步,每一步都似承载着千钧之重。 “萧姑娘,”裴云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若小兰实在没有去处,我在西街倒是认识些人,他们心地善良,我可以拜托他们照顾小兰,让她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好歹能过活下去。” 萧冉听闻,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她的目光越过裴云,看向了不远处的曾季天。那目光中似有询问,又似在权衡。 “小兰,”萧冉蹲下身来,温柔地看着怀中仍在啜泣的小兰,轻声问道,“你愿意和曾大哥回他的老家吗?” 小兰从萧冉的怀中微微抬起头,露出那双哭得红肿的眸子,怯生生地看了一眼曾季天。仅仅是这一眼,她便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随后开始剧烈地摇头,嘴里还低声嘟囔着什么。 萧冉见状,无奈地叹息一声,“罢了,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们也不勉强你。”说着,她轻轻地牵起小兰的手,缓缓起身,将小兰带到了身旁的陈子衿面前。 陈子衿本就是个如春日暖阳般温柔的人,她微笑着向小兰伸出双臂,轻轻地接过小兰。 她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将小兰紧紧地抱在怀里,像一位大姐姐般,轻声细语地安慰起来。 萧冉走到曾季天面前,将手中沉甸甸的荷包塞给他,目光坚定地道:“曾大哥,你安心走吧,我会好好照顾小兰的。” 曾季天本就低着头,听闻萧冉的话语后,竟直直地跪了下来。 曾季天眼中含泪,“曾某一介平民,能得萧姑娘照拂,实乃万幸。”说完转身对着两个土坡磕头,悲声道: “娘,含香,是我对不起你们……” 第100章 面具花纹 萧冉心中戚戚,赶忙叫曾季天起来。 这能怪他吗?他年纪轻轻便通过乡试,家里人好不容易凑钱给他在京中读书。 因为家贫被学肆的人欺负,遇见含香也不过是因为他为人仗义。 他说到底不过就是个努力读书的学子罢了。 怪的是像吴文远那样仗势欺人的富家子弟。 怪的是将人当踏板的江少容。 怪的是这不公道的人间! 裴云看了看天色,“现在天色不早了,该出发了。” 曾季天微微点头,转身走向那两座小小的坟茔。他拿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小罐子,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起一些他娘和含香坟上的泥土,轻轻地装进罐子里。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缓缓起身,登上了马车。 就在马车夫准备扬鞭起驾之时,曾季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探出头来,大声喊道:“萧姑娘!” 萧冉听到呼喊,满脸疑惑地走上前去。只见曾季天坐在马车里,缓缓摊开手掌。他的掌心躺着一块玉珏,在夕阳的余晖下,玉珏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这是含香那日偷偷塞给我的。”曾季天的声音有些沙哑,眼中闪过一丝回忆的痛楚。 萧冉的目光落在那块玉珏上,能看出这玉珏成色上乘,品质极佳,若是拿去典当,应当能值不少银子。 萧冉轻轻摇了摇头,“你留着吧。” “不,您看这里。”曾季天连忙说道。 他将玉珏轻轻翻了过来,递到萧冉面前。只见玉珏的背面,有一处极为奇怪的花纹,那花纹蜿蜒曲折,错综复杂。 要是放在往常,她肯定只是认为是雕刻玉珏的手艺人追求不同,才刻上如此繁琐的花纹。 可……怪就怪在她见过这个花纹。 而且是她不可能忘记的时刻。 马车渐渐远去,车轮扬起的沙尘漫天飞舞,渐渐盖过了众人的视线。萧冉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一直沉默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萧姐姐?你这是怎么了……”陈子衿满脸担忧,走到萧冉身旁,轻声询问道。 萧冉这才回过神来,她环顾四周,发现大家的目光中都透着关切与担忧。 她微微摇了摇头,嘴角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轻声说道:“无事,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过往之事,有些出神罢了。” 裴云见状,轻轻嗯了一声,浑厚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寂静:“此地不宜久留,我送你们回城吧。” …… 日暮渐渐西沉,夕阳宛如一个巨大的火球,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余晖。傍晚的街道像是被铺上了一层金色的绸缎,那落日的余晖洒在每一个角落,照亮了归家之人的路途。 陈子衿与小兰道别后,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萧冉,便往回府的方向走了。 可还没走几步,便被萧冉叫住。 “怎么了?”陈子衿看着萧冉小跑过来,也往回走了几步。 只见萧冉拿出一块玉珏,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柔和又温润,可待她看清那玉珏的花纹…… “这是!?”陈子衿大惊失色。 这花纹是避暑山庄的山崖上的那个黑衣人面具上的花纹。 在那生死关头上,她的记忆好像放大了数倍。 这花纹她辈子都不会忘记! 萧冉望了眼四周,小声说道:“噤声。” 陈子衿咽下了到嘴边的话,紧张兮兮地望向萧冉。 “这事暂且谁都不能告诉,包括你姐姐。”萧冉叮嘱道,“你先回府,这事我还得查,切记千万不能说,否则……” 萧冉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嗯……”陈子衿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萧姐姐,你也要小心……” 萧冉点了点头,随后便头也不回地投入了夕阳下熙熙攘攘的街道。 陈子衿远远望着,虽然在人群中萧姑娘的身影瘦弱单薄,可不知怎得,她总觉得萧姑娘和传闻中的不一样,就如那日在生死关头救她一般,根本就不是传闻中的那种痴傻草包。 而是一种……大智若愚的感觉。 她摇了摇头,脸却羞得通红。 这成语还是前几日刚在广文堂学的呢,也不知用没用对。 见萧冉身影已经不见了,她便转身离去。 “姐姐,我们去哪?”小兰牵着萧冉的手,转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萧冉看着不远处一间间鳞次栉比的房屋,心中却有着从来没有过的宁静。 “小兰,我们回家。” (京涌风波 完) 第101章 小活宝 也没过几日,便到了八月十五。 街上早早搭起了灯,走街串巷小摊不断,吆喝声此起彼伏,有卖自家做的月团,也有卖中秋的小灯,形状更是各异,有兔子灯、荷花灯以及各种象征美好事物的形状。 一位少女看了那荷花灯许久,小贩则笑眯眯道:“姑娘可是喜欢这盏灯?” 可那少女没有回答,她的心思此时全然放在了一旁茶摊上两人的谈话上。 一位长者缓缓喝了口茶,“将军府这次真是下了血本了,只要是去将军府说句吉祥话,就能领到那份‘赐馔’呢。” “那是啊,之前不是听闻萧将军的女儿死在了避暑山庄吗?哪晓得竟然死而复生了,所以特意在这团圆之节给他家小女办了个及笄之礼,听说皇后都亲自去了呢……” “皇后?你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长者全然不信,笑道,“你还能打听宫里的消息不成?” “唉,这不也是听说的吗!话说,我得赶紧去和我家那娘们说一声,她啊,最喜欢贪这种便宜了。”说罢,年轻人将茶一饮而尽,提着个小篓扬长而去。 “姑娘?姑娘!这灯你还要不要了?”小贩见少女一直发呆,以为也是个没钱的主儿,语气便没见得有多好。 少女回过神,摸了下荷花灯,甜甜笑了下,“不要了。” 小贩见那少女的笑容后,不知怎得,刚刚因为少女逗留而烦躁的心情一扫而去,反而有种如沐心田的感觉。 他赶忙摇了摇头,整理起花灯来。 只是这一整理,就发现不知是什么时候留在荷花灯底下的几锭银钱。 他刚想提醒,可抬起眼来,四周哪里还有那位少女的身影? ……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都拿过来。” 晨曦透过雕花的窗棂,轻柔地洒在屋内。春桃站在那檀木打造的妆匣前,看着丫鬟送来的首饰,眼神专注而急切。 “小兰,帮我一个忙,跟库房的说,将去岁皇宫赏赐的送来的银鎏金如意华胜取来。” 小兰哦哦了两声,赶忙离去了。 夏荷在一旁笑着,“春桃,姑娘都没你这么累。” 春桃看了一眼还在打呵欠的萧冉,心中着急,“姑娘!今日可是您的大日子,您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呢!” 萧冉回头,哈欠的余韵使得眼珠周围泛起一圈淡淡的红晕,眼珠像是被一层薄纱般的水汽所笼罩。 她慵懒道:“这不是有你这个活宝吗。” 春桃有些生气,“姑娘!” 萧冉低笑起来。 前世嫁到侯府,两个丫鬟都被害后,她便再也无心打扮,整日都是素衣白裳,随意插个簪子就出门了,反正也无人在意她。 今时今日这两个鲜活的丫头再一次在她身旁,她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分幸福,可也有一分苦涩。 春桃将首饰一股脑放在妆奁前,“夏荷,你看看姑娘!真是的,你也快来给姑娘打扮打扮啦!姑娘喜欢的发髻只有你梳得。” “好、好。”夏荷无奈,最后路过春桃时,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嗔了一下。 “小活宝!” 第102章 及笄 “姑娘想梳个什么发髻呢?” 夏荷拿起乌木梳,轻柔梳着她的乌发。 萧冉淡淡道,“就牡丹髻吧。” 夏荷与春桃听到姑娘的要求,不禁对视了一眼。在她们的记忆中,姑娘素日里最是厌烦那些繁琐复杂的发髻了。无论是日常还是宴席,在姑娘看来,一切装扮皆以简约为上,平日里姑娘常常只是随意地将乌发挽起,再插上一支简简单单的木簪便了事。 以往,她们俩没少在姑娘耳边念叨,说姑娘这么好的底子就适合精心的打扮。可姑娘每次都只是笑着摇摇头,并不在意。 可今日姑娘竟然主动想梳如此繁琐的发髻了? “怎么,不行吗?”她抬眸望了下镜中夏荷的脸。 夏荷回过神,喜形于色:“行,当然行!奴婢这就为姑娘梳。” 牡丹髻如其名一般,将头发挽成牡丹的形状,发髻外层的发丝宛如牡丹的花瓣般轻盈舒展,称得人落落大方又不失轻盈。 夏荷的手艺果真很好,一下子便梳了出来,可细看又与京中盛行的牡丹髻不同,她将外层的发髻梳成小辫盘在上边,瞬间就带了些少女的娇俏。 因萧冉小时候没有打耳洞,夏荷便选了两只简单的珍珠耳夹,小巧玲珑,光洁柔美,远看又不失气度。 待一切完成后,春桃又帮萧冉将旧时穿的衣裳换上。 “姑娘真好看!”春桃笑道。 萧冉看着镜中的自己,竟是许久未见这般正经的模样了,最近一次还是前世与江少容的大婚上。 门外突然有婢子催促,叫她们快些去,宾客们都在等着呢。 萧冉便被领到了东房,沈莜也在里面被请为赞者,因她不会梳发髻,所以便被夏荷代劳了。 厅堂之上,早已陈设妥当。香案位于正中央,其上摆放着醴酒的酒爵、精致的梳子,还有那象征成年的笄——一支温润的白玉鎏金笄、一顶黑色的缁布冠和一顶白色鹿皮制成的皮弁。 萧穆与何氏端坐在正位,虽神色庄重,却有些坐立不安。但那庄重好像并不是因为自家女儿的及笄,而是…… 何氏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容皇后。 原本她明明请的是名满京城的宁夫人,可不知怎得皇后听了去,便主动请缨要来当这个正宾。 而且还带来了……何氏看了眼柜边的贺礼。 谁家女儿及笄能有这么多贺礼啊?怕是都快比得上皇宫中的公主们了。 随着吉时将近,萧冉轻移莲步,从东房缓缓走出,来到厅堂中央。 她面向南方站立,身姿挺拔,宛如春日里的翠竹。皇后上前,拿起梳子,轻柔地为萧冉梳理头发。那梳子从发根滑至发梢,每一下都似带着如水的温柔。 “今日,为汝初加。”皇后轻声说道,随后将缁布冠加于萧冉发髻之上,口中念念有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 萧冉微微低头,虽前世已经历过一次。 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童年的懵懂,不,应该说前世的懵懂…… 将一并褪去。 第103章 给一点甜头就跟狗一样 及笄礼的流程如流水般顺畅,很快便落下了帷幕。恰逢中秋佳节,将军府内张灯结彩,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萧穆将军在府中精心筹备了团圆宴,那些参加了笄礼的宾客们,也都顺势留在将军府共度中秋。 宴会之上,最为瞩目的当属皇后。她端坐在主位,身姿端庄优雅,宛如一朵盛开在高崖的牡丹,自带一种雍容华贵的气质。 她目光淡淡地落在那歌舞升平的场中,神色平静如水,让人难以捉摸她内心的情绪。 而在这满堂宾客之中,萧冉同样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此时的她,正被一群京中贵女环绕着。只见一位身着华丽服饰的贵女,满脸笑意地对萧冉说道:“恭贺萧妹妹及笄之喜,这是翠玉轩的镯子,望妹妹不要嫌弃。” 周围姑娘投来羡慕的目光,那翠玉轩的首饰向来是精巧绝伦,镯子更是其中的珍品。 其他贵女们也纷纷上前送礼道贺,眼中满是对萧冉的祝福。 萧冉则微笑着,一一向她们道谢,举止优雅大方,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陈若南也在其中,此时她正狠狠地捏着袖中的手帕。 之前黑衣人不见踪影了以后,她还提心吊胆呢,生怕萧冉会安然无恙的回来,不过事实就是—— 萧冉失踪了,而她的计划成功了。 父亲对她赞不绝口,风头甚至超过了哥哥。 可哪里晓得,这才过一个月萧冉居然死而复生了。 而她在父亲那里的保证与吹嘘,已经变成了父亲失望的神色。 之后她便被禁足了,在家里的待遇也一落千丈,就连自己的娘也受到了牵连,反而便宜了陈子衿那个小贱人的娘。 萧冉她不过一个草包,凭什么连皇后都会给她当正宾!而且萧冉此时那装得落落大方虚伪的动作,简直就是恶心坏了! 她手已经被捏得通红,面目也变得狰狞起来。陈子衿在旁边察觉到她不对,轻轻唤了句,“姐姐……” 陈若南这才回过神来,看都没看旁边的妹妹一眼。陈子衿不就是因为她那个贱人母亲在父亲面前说了几句话,才能被她带来“见见世面”。 她上前几步,面上虽是笑着,可眼里全是轻蔑,“哟,萧妹妹,恭贺及笄呀。” 萧冉突然朝她那边看去,一脸和煦地走了过来。 陈若南心中嘲笑,她还是跟以前一样,给一点甜头就跟狗一样地舔过来。 可下一刻,萧冉就与她擦身而过,径直走向身后的妹妹,还握起了她的手。 那模样,好像她们才是姐妹一般。 萧冉道:“子衿,你来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呢?” 陈子衿有些尴尬,“萧姐姐,我……”话说到此,看了一眼陈若南,坚定道:“是娘让我和姐姐一起出来见见世面……” 萧冉这才回头看了眼她,眼里全是茫然,“这里还有个人呀,我还以为刚刚是子衿妹妹在叫我呢。” 周围传来贵女的低笑声。 陈若南怒道,“你!” 第104章 银梳子 “陈姐姐,真是不好意思,姐姐今日穿得太素了,竟将姐姐错认成府里的丫头了,冉妹在此给姐姐赔个不是。”萧冉低头行礼,不敢看她一眼。 这模样在大家眼里,像是极为可怜,特别是与萧冉要好的沈莜,立马扶她起来,道:“冉冉快起来,这不是你的错。” 又看了一眼陈若南,本就讨厌陈若南的她更是厌烦,“要怪就怪她,别人的大日子,她还穿这么素,也不知道是过来贺礼的还是过来干嘛的呢。” 陈若南听此话,脸立马就被气得通红。 今日她的确是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刺绣衣裳,这件衣裳是父亲从江南那边收的菱丝,特意在京城最大的绣坊为她赶制的生辰礼物,她母亲也曾夸过她,在众人之中,这件衣服衬得她如出水芙蓉,只需站在那里就能将众人比下去。 所以她今日才穿了这么一件衣裳,只为减减萧冉的锐气。 可在这群人眼里,竟把她比作丫鬟! 陈子衿见姐姐脸色不对,立马上前扶住她,“姐姐,你不舒服吗?” 陈若南将陈子衿的手拍开,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却满是笑脸。 她道:“是若南考虑不周,忘记今日是萧妹妹的好日子了,”转头吩咐低头咬唇的陈子衿,道:“将东西拿出来吧。” 陈子衿立马哦了两声,将随身带着的精致小盒子打开来。 里面是一把银制的小梳子。 陈若南拿过盒子,到萧冉身边,“萧妹妹,银梳虽小,可寓意不凡,今日送银梳,希望萧妹妹一生都顺遂无虞,灾病不侵,平安常伴,喜乐相随呢。” 萧冉一嗤,她倒是好意思送出手,一个如此平平常常的银梳,大街上随处都可以买来。 不过她说了这么多漂亮话,萧冉也不好拒绝,就准备接过来。 可就在她准备接过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清朗的男声。 “呵,我还以为陈府多阔气呢,原来就送个这么小个梳子啊。” 南宫明带着一群男宾走了过来,其中还有江少容在一侧。 萧冉眯了眯眼,她记得她并没有请江少容来府中。 陈若南一惊,又红了脸,“南宫世子……” 南宫明自顾自地拿起萧冉手中的银梳,在手中丢了两下,嗤道,“就这么个小玩意,一看就没用心,我都看不上眼。” 陈若南突然有些后悔,她今日应该将房中那金镶玉镯子拿来的,那镯子太过艳丽,她不太喜欢,可送人的话,对方肯定不会觉得她小气。 更何况南宫世子也在场……她更不想丢脸了。 就在她不知道该如何辩解的时候,她身后的陈子衿站了出来。 “我觉得世子说得不对。” 南宫明有些意外,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反驳他,他挑眉看了眼面前的这个小姑娘。 这是……陈府的二姑娘? 陈子衿一改常态,眼眸睁得大大的:“圣人常说人不分贵贱,那东西也如是,况且这银梳世子又怎么知道是没有用心挑选的呢!” 萧冉感到意外,却无意看到陈子衿藏在两侧颤抖的双手。 她在害怕? 第105章 放灯 “好了,世子。”萧冉快步走到陈子衿身旁,又从南宫明手中拿回了那把银梳子。 “这银梳我很喜欢,谢过子衿妹妹了。” 南宫明虽觉意外,但到底还是照顾萧冉,没再说什么。 这时,突然从一旁急匆匆地跑来个丫鬟,“姑娘,将军让您过去。” 萧冉了然,应该是要开席了,往常这种时候,父亲经常会叫她去在台上说上两句,只为让她在京中留个印象。 特别今日还是她的及笄宴,也是她死而复生的日子。 南宫明向来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幸灾乐祸地说,“是呀,萧冉你快去吧!” 可没想到下一刻,丫鬟就转头对他说道,“晏王叫世子也去。” 萧冉噗嗤一笑,对他道,“走吧,世子。” …… 将军府的前院极为广袤,仿若一方独立于世的小天地。一泓清池,几株古树,显得静谧非常,没有外界的喧嚣嘈杂,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虫吟。当初,萧穆便是钟情于这般清幽雅致之景,才毫不犹豫地许下了这座宅子。 所以此次团圆宴也毫不意外地选址于此,容纳上百个宾客倒也不是问题。 院中歌舞堪堪退下,萧穆便乐呵地从座位起身,走向场中。 “诸位贵客,欢迎莅临将军府。今日团圆宴,恰逢中秋佳节,古人云:“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此乃我将军府大喜之日,小女及笄,阖府团圆,幸甚之至。” 四周响起掌声,还伴随着恭喜声。 “来,冉儿。”萧穆突然对席坐的萧冉说道。 萧冉上前,行了礼,“父亲。” 萧穆道:“小女也算经历了生死才回到府中,前些天父亲担惊受怕,心里甚是不好过,今日特地叫人做了一盏灯来。” 少顷,一婢女手捧一盏大灯款步而来。此灯堪称精妙绝伦,乃以薄如蝉翼之纱与柔韧之竹篾精心制成。薄纱之上,绘有嫦娥仙子之仙姿,其身旁之小玉兔亦跃然于上,活灵活现,似欲破纱而出。 待烛火燃起,那灯光摇曳明灭之间,奇妙之象顿生。观之,画中嫦娥仿若有了灵韵,衣袂飘飘,似在广寒宫中翩然起舞,玉兔亦似随之跃动,直叫人目眩神迷,仿若置身于仙宫幻境。 萧穆轻抚萧冉之头,柔声道:“此次放灯,意寓非凡。冉儿过往所历之诸多磨难、不顺,皆望能随此灯之光,消散于这茫茫夜色之中。自今日起,愿吾儿一生顺遂,无灾无厄,如这灯中嫦娥,自在逍遥,再不受往昔之苦。”言罢,遂将灯交予萧冉。 萧冉双手接过,眼中泪光闪烁,似已明了父亲深意。 以前她总觉得父亲不喜欢她,特别是何婉到来之后,自己没有何婉聪明伶俐,又没有何婉会说话,肯定是不讨喜的。 可现在才明白,这些种种小事才是最能表明父亲的心意。 也许她的无理取闹,她的蛮横,早已寒了父亲的心。 现已经是新生了,及时悔悟也不算晚,总而言之…… 萧冉将灯放了出去,灯在夜空中缓缓飘远,就如她的心绪一般。 她不会再让何婉比下去了。 第106章 夜明珠与真金白银 忽闻坐席之间,一位中年男子呵呵一笑,声如洪钟,“好啊。” 萧冉正用帕子轻拭眼角的泪,听闻此声,不禁抬眸望了过去。 只见那是晏王南宫瑾,他身着一袭华丽的锦袍,袍上用金线绣着的瑞兽图案在烛火映照下熠熠生辉,此时他的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反倒是一旁的佟夫人看起来眉眼全是温柔的笑意。 南宫瑾:“本王与萧将军乃是故交,今日他女儿的及笄,哪有不送礼的道理?明儿,去将本王准备的礼物送于萧家小女。” 南宫明心领神会,立马招呼下人捧着几个盒子上去。 南宫明也跟着上去了,到萧冉身边故作高深,小声道:“猜猜是什么?” 还没等萧冉回应,南宫明就命令下人将盒子打开。 突然场上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特别是陈若南,她的脸色忽地一白。 那是十颗西海的夜明珠。 西海位于与景国交界的楚国之中,两国一向交好,但这西海的夜明珠属于贡品,有时候一年以来也不超过十颗。 当初陈家也不过得到一颗,给了陈若南。而晏王竟然直直地送给萧冉十颗! 知情的知道是萧冉的及笄礼,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给儿媳的聘礼呢! 场上怔愣的还有何氏,她面色也不大好看,看向旁边的萧穆,“将军,这不大好吧……” 萧穆神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很快,他便开口。 “小女无才无德,哪里受得这么贵重的礼物?我看还是请晏王收回——” 话音还未落,就听上座的皇后说道:“谁说的?我看萧家女儿就很聪明伶俐。这十颗夜明珠还是太寒酸了,这珠子本宫宫里倒是多得是……” “来人,再加十颗来。” 这话一出,场上突然静默了。 先不说这十颗夜明珠多么贵重,最主要这是皇后赏赐的啊!世家女儿能得到皇后的赏赐是何等的重要?就连以后的夫家都得掂量掂量,看上几许脸色呢! 能得到一国之母的认可,这可是极大的殊荣。 何氏还在疯狂给萧穆使眼色,可萧穆又能怎么办呢?这可是皇后! 可这时,萧冉开口了。 她先行了行礼,“小女先谢过晏王,皇后。不过——” “小女并不想要夜明珠。” “哦?”座上的皇后挑了挑眉,“那你想要什么?” “小女觉得比起这种虚物,小女更想要真金白银。只有真金白银才能买到小女真正想要的东西。” 场下议论纷纷,有人觉得萧冉蠢,西海的夜明珠可值千两,就算卖了也可以得到真金白银。 也有人觉得萧冉傻,夜明珠什么的都无所谓,那可是皇后和晏王赏赐的,光名声就够她赚的了! 忽地,皇后与晏王对视了片刻,笑了出来。 “罢了,今日你才是主角,就依萧家女儿所言吧。” …… 宴席未久,因是团圆节。宾客皆要与家人相聚,皇后亦然。 傍晚,宴席便散了,萧冉与父亲正在门口送客。 皇后掀开马车帘子,斜了一眼她,问道:“当真不要夜明珠?” 萧冉恭声道:“谢过皇后好意,小女心领了。” 皇后轻笑,便收回视线,放下车帘。 还留下一句: “真是个奇女子。” 第107章 祠堂 待皇后走后,晏王一家也坐上后面马车回府了,临走时,南宫明还隔着车帘看了萧冉一眼。 他实在是没想到,萧冉居然会拒绝十颗……不,应该说是二十颗夜明珠。 记得以前与她一起玩的时候,萧冉她不是最喜欢这种小玩意了吗?所以他这次才和父亲提议送西海的夜明珠,可是好不容易才求得父亲同意,甚至不惜拿萧冉死而复生做借口。 南宫明偷偷瞄了一眼父亲。 其实马车上的气氛很是压抑,起因是因为南宫瑾一直不说话,再者南宫明也一直看着马车外的风景,所以一路上没有一个人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佟夫人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很是为难,就掀开盒子拿起些糕点,刚准备叫南宫明吃些的时候。 突然……马车骤停。 佟夫人还好被南宫明及时反应过来扶住稳住身形,只是她还有些惊魂未定,就听南宫明怒道:“怎么回事!伤了夫人你担待得起吗!” 车夫颤颤巍巍回道:“马车好像撞到人了……” 南宫明听完后有些意外,他记得从小时候开始每次出行都是这个车夫来着,一直以来都没出过什么事儿,怎么这次……? 他掀开车帘,往外看去。 车夫满脸的惊魂未定,除此之外的还有车轮旁一个身着藕粉色衣裳的少女,正趴坐在地上揉着腿脚。 南宫明跳下车,随后蹲下问道:“姑娘,你还好吗?” 少女缓缓抬起头,红红的眸里还蓄着些泪光,不知道为何,那模样让南宫明想起了曾经在林中狩得的小白兔。 少女突然闭着眼赔罪,“我、我没事……是我太过粗心了,没注意有马车过来,是我冲撞了贵人,抱歉!” 南宫明一惊,温声道:“这怎么是姑娘的错呢?是车夫不小心而已。” 少女突然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一眼他。 南宫明被这动静弄得想笑,他又不是什么吃人的怪物…… 马车上突然传来南宫瑾充满威严的声音:“行了,明儿,让下人处理就行,不要在这耽误过多的时间。” 南宫明心里有些闷闷的,父亲总是这样……明明是自家的错,也不和别人好好道歉,只会拿金钱打发他们。 他掏出自己腰间的玉佩,塞给了这位少女,还给她比了个鬼脸,道:“再哭脸就花了就不好看了哦。”言罢,便一溜烟地上了马车。 唯留少女愣愣地坐在路边,不管下人在一旁说些什么,手里却紧捏着那块玉佩。 不经意间,少女嘴角露出了一丝笑。 “将这些赔偿都送到将军府吧。” …… 萧冉忙完及笄礼与团圆宴后,身心俱疲,刚想回房休息便被萧穆叫到了祠堂。 萧穆刚走进去,便小心翼翼地跪了下来,萧冉也随着他缓缓跪下。 萧穆:“父亲母亲,今日是冉儿的及笄礼,多亏父亲母亲的保佑,才能让冉儿平安地回到将军府……” 萧穆磕了一下头,萧冉也随着他磕了一下头。 萧穆又看向另一旁,不知为何他看了许久……再一出口,声音便有些颤抖。 “知念……” 第108章 云知念 那是萧冉的母亲,萧穆的结发之妻云知念的牌位。 萧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目光悲戚,“知念……是我对不起你,子怀不求你保佑将军府,只希望你能好好保佑冉儿能平安长大,嫁个好人家,我便不愁了。” 子怀是萧穆的表字。 萧穆又磕了一下头,可萧冉却迟迟未动。 她盯着她娘的牌位许久,上面一尘不染,写的是爱妻云氏知念之牌位。 其他的都没错,可……当真是爱妻吗? 记得小时候,她与娘住在溪村,虽然日子过得艰苦,可她至少是开心快乐的长大。 除了父亲这件事情。 小时候娘就与她说,她有一个爹,还是个大将军呢。她从那天起,就每日都等着这位大将军的爹来接她们母女,去带她们过好日子。 可一天天过去,她不仅收到了小伙伴的嘲笑,母亲的身体也一日日的变差了。 直到母亲去世,她便恨上了这位大将军。 再后来……就如前世一样,她与爹的隔阂就如那大山一般,难以跨越,直到她身死于侯府。 萧穆见萧冉迟迟不动,便刚想出口问她怎么了,可还没问出来门口便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丫鬟在外面喊道:“将、将军,不好了!夫人突然晕倒了!” 萧穆一惊,立马起身,出了祠堂,只留萧冉一人在此。 四周很静,萧穆走时掀过的一阵风吹得蜡烛明明灭灭,映进萧冉低着的眸中。 “娘,女儿不孝,一直以来都没好好和您说说话。” “女儿以前很蠢,离了娘之后就过得不好,很不好……”萧冉眼眶慢慢红了,当泪珠滴在木板上,她缓缓擦了擦眼角。 “娘常说女儿不会与人交往,很担心女儿。但女儿现在交了许多朋友,娘可以放心了……” “娘……女儿想你了。” 说完,萧冉便深深地磕了一下头。 待她起身,火光又动了起来,她看着灯芯摇晃,忽地笑了出来。 娘,你听见了吗? …… 她收拾好了心情,便起身走出祠堂,来到了何氏的屋子。 远远看去,屋门未闭,只见三人在屋中,其中萧穆正站在何氏床头,神色关怀。 而另一位她看不见脸,只是知道是穿着藕粉色衣裳的女子。 她大步迈进去,叫了声:“爹,姨娘如何了?” 可还没走近,便看到了那藕粉衣裳的主人。 圆圆的杏眼,落雪般皮肤。 何婉! 萧冉死死地盯着何婉,一刻也不得动,久到就连萧穆与何氏都感到奇怪。 还是何婉先出了声,她声音很是清脆,眸中却是胆小甚微的神色,道:“这位便是萧冉姐姐吧。” 何氏咳了两声,介绍道:“婉儿,还不快见过你冉姐姐?” 何婉立马乖乖行礼,眸子还水灵地看了一眼萧穆,“见过冉姐姐。” 萧穆接话道:“冉儿,这位是你姨娘远房堂亲,也是儿时伙伴的女儿何婉。你姨娘就是因为听到了她儿时伙伴的噩耗,才昏了过去。” 他目光同情地望着何婉,这女子与他的冉儿是差不多的年纪,可她却早早地没有了亲人,一直漂泊于世间,就如几年前的冉儿一样。 而且她还是拄着拐杖来到府中的,可见她多么悲苦啊,而且她嘴角还常常挂着笑容——在他看来不过就是强存于世间的苦笑而已。 “冉儿,我和你姨娘商量了一下,想收留她……” “我不同意!” 第109章 伴读 屋内一时寂静无比,谁也没有说话。 待蜡烛噼啪的响了一下,萧穆才愣过神来,“这……为何?” 萧穆也没有想到,他的女儿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萧冉低低地笑了一下,再抬起头来便是满脸和气的表情。 “她再怎么说也是姨娘挚友的遗孤,就算作为姨娘的亲生女儿都不为过呢……” 何氏不知怎得突然紧张了起来,怕被发现便咳嗽了两声掩饰自己,反倒何婉却很是镇定,目光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度。 萧冉吊足了胃口,便上前几步,目光坚定地看着萧穆说:“所以只是收留怕是不妥呀父亲!” 萧穆低头思忖,觉得女儿说得也不无道理,“那依冉儿看应该如何处理?” 萧冉左右走了几步,嘴里还不断发出嗯的声音——在外人看来就像是非常认真思考一般。 何婉很久没有感觉到这种感觉了,就像是在赤裸着身子在油上煎一般,要知道以前无论是谁都是让着她的。 她刚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想把主动权拿回自己手里时,就见萧冉跑过来激动地握住她的手。 “当我的伴读可好?” 萧穆似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疑惑地问:“嗯?冉儿你说什么?” 萧冉松开何婉的手,向父亲行礼,“女儿说让何婉当女儿的伴读,这样何婉妹妹也好有名义在将军府,不是吗?” 可萧穆却只注意到萧冉前面的话语,他惊讶道:“冉儿,你愿意去广文堂了?” 其实京中的世家女子差不多十二岁便要去广文堂与男子一起学些知识了,当然萧冉也不例外,只是发生了些不太好的事情,包括但不限于萧冉调皮捣蛋、萧冉上课打瞌睡、萧冉翘课与世子出去玩等等……总而言之,萧冉被劝退了。 萧穆当然知道萧冉在外面的名声并不好,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来源于广文堂,所以他好不容易与广文堂打点好关系,广文堂的先生也同意让萧冉再次入学,可……他的女儿却不愿意。 所以这次他听到女儿愿意重回广文堂当然惊讶了! 萧冉见父亲这么惊讶的表情,笑了笑,再次说道:“女儿愿意去广文堂,而且这也是为了何婉妹妹好呀。” 萧穆心中欢喜不甚,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好消息呀!也不管何氏、何婉答不答应,当即便同意了。 何氏虽心有不满,但既然萧穆都下了命令,她也不好拒绝,总之现在她的婉儿留在了府中,以后的事情也不用着急。 反正婉儿总比这个草包优秀,将军也一定会喜欢婉儿的。 何婉听后,便换上了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行了个大礼:“谢谢将军,也谢谢冉姐姐!” 之后,萧穆派人将何婉带到客房,自己则留在何氏屋中照顾一二。 萧冉刚走出来,春桃与夏荷便迎了上来。 春桃回想起刚刚从屋中走出的女子,心感奇怪,问道:“姑娘,刚刚那个女子是谁呀?怎么从夫人的屋中走出去……” “一个不择手段的人罢了。” 第1章 求他 寒冬已至,天格外的冷,湖面早已结了厚厚的冰。临近傍晚,有三两丫鬟结伴走在挂满喜色灯笼的廊道上,嘴里不断抱怨这天气寒凉。 寒风从冰面呼啸而过,吹起了跪在前庭的女子衣袂一角。 那女子不过双十年华,原本脸颊应是光洁柔滑,如今却像老妪似的布满皲裂,被冻得发白,看样子似乎已经来了有一阵子了。 “她怎么又来了?” “就是,也不看看今天什么日子。” 路过的丫鬟们,纷纷捂着嘴窃窃私语,目光中还时不时露出鄙夷之色。 跪着的女子闻言侧目望去。 丫鬟们见状,当下就肆意嘲笑起来,“你看,她还瞪我们呢,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呢。” “就是,都被休了,还赖在侯府不走,要是我呀,就找个树吊死算了。” “哈哈哈……” 她微微垂眸,双睫颤动。 曾经,她亦是这侯府的女主人,是他江少容以三媒六聘之礼,用那十里红妆将她风风光光迎娶入门。 可如今,他却狠心地递来一纸休书,决然地将她休弃,而后便转头迎娶了新妇。 她恼吗?曾经的她,在这侯府之中步步为营,每一步谋划、每一个心思都只为他。他的仕途就像那顺水行舟,节节高升,直至坐到如今的高位。 然而,当她的父亲一朝落寞,失去往日的权势时,他却不念往昔的恩情,无情地给了她一纸休书。 可那又能如何呢?如今她爹爹被软禁在将军府,于她而言,只要能知晓爹爹的安危便足矣。 忽地,她眸色坚定,望着前院,喊着她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话语。 “求侯爷让我见萧将军一面!” 霎时间,偌大的前庭之中,只回荡着她低哑的声音。 可惜前院久久并未有人应答。 路过的丫鬟们像是司空见惯,不予理睬,三步并两步地走到前院门扉,掀开门帘进入。 帘子一经掀开和外面简直判若云泥,内里氛围温暖,宾客满堂,觥筹交错声流连于当中,若置身于此,外面那女子的声音当真是九牛一毛。 若真有人注意到了那女子的声音,也当是侯府中的笑话。 丫鬟走到喜娘身边把手中的喜酒递了过去,后者立马高喊道:“吉时已到!宣官人娘子入内。” …… 拜堂的那些话语她都听过,只是听到最后一句不免心中刺了一下。 “夫妻对拜——礼成。” 喜娘话音一落,满堂宾客们觥筹声更大了,还伴随着一道道恭喜声。 后门被一喊冷的宾客一把关上,彻底隔绝了里面热闹声,前庭又回到了清冷的模样。 跪在地上的女子缓缓闭上了眼,两滴清泪落下。 萧冉苦笑了一声。 是啊,原先她才是他的妻,如今却享受这半分温暖的资格都没有。 十八岁时,她嫁给邦昌侯府之子江少容,也就是现在正在堂前成亲的郎君。 萧冉勤勤恳恳当了他两年的贤妻,外边传闻他们天作之合,夫妻情深,其实内里,她比谁都清楚。 江少容的父亲邦昌侯虽为从三品侯爵,但为人金漆饭桶,说到底就是有名无实,朝中早有说法,也许下一代便连这个名都无了。 而他却截然相反,没有父家的支持,靠自己步步为营爬上大理正的位置,他还不满于此,为此他不断拉拢关系,就连她,将军之女萧冉也是他的棋子。 其实她早该发现,两年了,他从未与她同房,所有恩爱的模样都是做与其他人看,他们俩的关系说得好听是相敬如宾,说得不好听就是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而她萧冉竟觉得,日日陪伴,定会生情。 萧冉回想起刚在堂前看到的那一抹红色身影、那俊朗的笑颜和听到的那一声声清朗的礼词。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笑了。 可那又怎样,萧冉抹了下脸,揉了揉眼睛。 现在没有人比她爹的安危更重要。 只要他能有一丝心软。 - 不知过了多久,她也不知跪了多久。 终于在她崩溃的边缘,有一抹红色映入她的眼帘。 是他……? 她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颤颤巍巍地爬过去。 “少容?你终于肯见我了……” “我爹他——”她一边说着,一边抬眸望去。 但那红色纤瘦的身影显然不是男子的身形。 “萧冉。” 那女子声音清脆如鸟。 “陈若南…?你为何在此?”萧冉努力清了清嗓子,可声音还是嘶哑如前。 但转眼间她便注意到来人的一身大红喜服。 瞬间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道:“是你嫁给了少容?”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把喜帕掀开,像身居高位一般睥睨着她,目光鄙夷。 先前支撑她的力量好像一瞬间散去,萧冉坚持不住一般地跌坐在地,喃喃道:“为何是你?” 她被江少容一纸和离书休弃,她认了。 但陈若南父亲陈湛是她爹的下属。 谁都可以嫁,偏不能是她。 陈若南缓缓蹲下,拍了拍刚刚被她抓过的衣裙,眼底止不住的厌恶。 “萧冉,真是今非昔比呀。” 陈若南挑起她的下巴,她被迫直视陈若南的眼睛。 那眼里没有一丝温度,就像今日一样的寒凉。 “如今将军之女是我,不是你。你对少容,或者说是侯府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虽然说她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但从陈若南嘴里说出来,还是不免一惊。 她挣脱出陈若南的禁锢,一把抓住陈若南的手,声音却干涸嘶哑,“我爹他怎么了?” 景阳国只有一位将军,那就是她爹萧穆,可陈若南说她是将军之女,只能说她爹已经出事了…… 可恨她在侯府消息封闭,自己的丫鬟内应又被奸人所害。 陈若南厌恶地甩开她,站起身来,“萧冉,我原以为你是装傻,没想到你是真傻。” “难道你忘了?”陈若南居高临下道。 “自从你的好妹妹何婉揭穿将军府……哦,对,已经不能叫将军府了。” 接下来的话,让萧冉字字诛心。 “萧府和晏王府意图谋反后,晏王府满门抄斩,萧穆软禁府中,” “不、日、处、死。” “就连南宫世子他都……”说到世子,陈若南话音一顿,眼里似有不舍。 但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望着地上已经脱力崩溃的女子。 嘲讽道:“你爹给皇上打下江山又怎样?帝王心,你我都揣测不了。” “如今我才是将军之女,而你只是一个被——” “人人所厌弃的无用之人。” 留下这些话后,刺眼的大红色终于缓缓离开了她的视线。 今日真的很冷,冷风如刀割般胡乱地刮在萧冉脸上,那些话语也如刀子般一下一下剜在她的心上。 是啊,人人所厌弃的。 她从出生便没有爹,和娘在村子中相依为命。 她娘死后,她当了好几年浮萍漂泊的孤儿,期间她被同龄人嘲笑打骂的苦都含泪咽下。 十三岁被接入将军府,看着将军府其乐融融的模样,她原以为她终于苦尽甘来,可何婉的到来毁了一切。 何婉是她爹妾室的远房堂亲的女儿,十五岁来到将军府,她爹和何氏收她作养女。 她温柔可爱,圆圆的杏眼里似有水流动般,惹人怜爱,脑子里有无数古灵精怪的点子,人人称赞,就连她爹也是。 可萧冉却不喜她,因为她的到来抢走了所有人对萧冉的爱,一时间他们好像都忘记了萧冉才是将军唯一的亲生女儿。 萧冉自嘲般苦笑出声,扶着廊壁艰难爬起,缓缓迈入前庭中。 他们应该也没想到吧,一个看似美好的丫头,竟是他们的断头台。 可她萧冉做错了什么?她不过想得到他们的爱,却也落得这下场。 雪落了下来,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 很冷,飘落在萧冉的衣角上。 她跌跌撞撞地走在雪中,任由雪飘撒在她的身上,她的院子明明离前院不远,但她像是走了一生那么长。 雪越下越大,纷纷落在她的身上,最后融成水湿透了她的素衣,她的目光冷得令人生寒,在这偌大的前庭,雪好像只为她一人而落。 萧冉失魂落魄地回到了破旧的院子,院中有一人背对着她持伞而立。 她头疼欲裂,揉了几下眼睛,觉得她大抵是花了眼,怎么会看到何婉呢…… 可事实却是,寒风裹挟着那人而来,让她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那人的声音传来,就如往日她在将军府听到的那般清甜。 “姐姐。” 第2章 如雪飘散 这是还是在晏王谋反事后,她第一次与何婉见面。 何婉还是那么的灵动脱俗,她持伞缓步而来,落雪衬的她如凝脂般的皮肤更白,杏眼微睁,嘴角微扬,就如她的名字,似荷一般的温婉可人,就好像不属于这世间一般。 以前她不说比得过面前的女子,但至少不会输,可现在她…… 萧冉看着自己脏污湿透的素衣,划破的手掌,还有浑身不知因为冷还是因为…看着面前的女子气得发抖的模样。 “何婉!你凭什么来这里。”萧冉怒目盯着她。 “姐姐干嘛这么生气,婉儿听说姐姐被少容哥哥休弃,怕姐姐想不开,所以过来看姐姐呀。”何婉故作委屈地嘟嘴道。 “呵,你来看我?”萧冉不屑地嘲了一下:“你凭什么?你告诉我,” “将军府和晏王他们可曾亏待过你?就连晏王之子南宫世子他都不顾家人反对,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把你一个将军府养女娶进门,你为何要害他们!” “婉儿也不是故意的呀,是他们先有不臣之心……”何婉嘟囔着嘴道,说到后面像虚心一般,声音越发的小:“再说了世子不是没被处死嘛……” 萧冉步步紧逼,嘶哑着声音喊道: “没被处死?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世子,失去挚爱失去双亲,被流放边疆,他和死有什么区别?” 何婉也不看萧冉的眼睛,一步步后退,被逼到墙角时突然不知哪来的勇气直面她:“那是他咎由自取!” “好一个咎由自取……” 何婉面前的女子突然笑了起来,眼眸通红,模样狼狈,仿佛下一刻就要向她索命。 但何婉似乎丝毫不怕,甚至嘴角察觉不到地微微一勾。 就在萧冉要向她发难时,何婉闪身一躲,语气里带着哭腔向萧冉身后跑去: “娘,婉儿好怕……” 萧冉转身,看着何婉扑到一位中年妇女怀里。 中年妇女心疼地抱着何婉,突然抬起头厉声对萧冉道:“萧冉!你这是干什么,婉儿她好心来看你,你还欺负她!我看你是在将军府白学了这么多年的规矩了。” 面前的中年妇女正是她爹妾室何氏,也就是她的姨娘。 萧冉看着她们两个的模样,只觉得委屈,大声喊道:“她是你的女儿!那我就不是吗?她不过一个养女,为何比我一个将军府嫡女还更受宠!” 萧冉像是终于忍不住一般,心酸传遍全身,一滴晶莹的泪从她眼里落下,落在地面已经积起的一层薄雪中消散不见。 何氏见萧冉这副可怜模样,不但没有心疼,反而得意地拢了拢怀中的女儿。 “呵,你可是那贱人的女儿,我凭什么要对你好。” “更何况婉儿才是我的亲生女儿。” 这两句话如惊雷般落在萧冉耳里,萧冉猛然睁大眼睛看着这中年妇人。 妇人眼里不含任何感情,高傲着盯着萧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怪不得自从何婉入府以后,何氏对她就冷淡了许多,她还天真地以为是她没做好,每日像狗一样的巴巴地去祈求她的爱。 所以将军府出事,何氏却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就是因为她是何婉的亲生母亲! 她的过去,真可笑啊。 没爹疼,没娘爱,就连自己的夫君也看她作棋子。 “所以你们就联手害我家破人亡,凭什么!” 萧冉这几年平静如水的心酸好似沸腾了一般,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扑向那母女两人。 砰—— 满树雪花落下。 她本就虚弱,如今被何氏恶狠狠地一把推倒,摔落在树下。 “凭什么?” “我来告诉你凭什么。” 何氏一手搂着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儿,一手笔直地指着萧冉。 “你不过一个乡下来的死了娘的野丫头,你凭什么可以心安理得地当将军府嫡女,而我的女儿就得从小养在外面吃苦,那个贱人都死了,凭什么我嫁给萧穆就要当妾?” “萧穆他活该!至于你……”何氏冷眼地望着地上的萧冉。 “你最大的错就是没跟那个贱人一起死在乡下。” 雪越下越大。 萧冉被推倒在树干上,背后火辣辣的痛,可是哪比的上她心里撕心裂肺的一分半点。 曾经她来到将军府,也曾和面前的这位姨娘享受过片刻的亲情,何氏身形很像她故去的娘,对她也关怀备至,她总以为娘回来看她了。 但她始终不是萧冉的娘。 萧冉无力靠坐在树下,四肢传来刺骨的冷。 “你们给我滚。”萧冉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有气无力地说道。 “还真以为自己是侯府少夫人了,”何氏尖酸地回道:“你还能在这待几时……” 萧冉只愣愣地坐在树前,眸里空洞,没有一丝生气。 何氏撇开头不再看她的狼狈模样,也就算萧冉是路边可怜的乞丐,鄙夷地摇了摇头,便作罢了,道:“行了,婉儿。你姐姐不欢迎我们,我们也别触她的霉头了,走吧。” “是,娘。” 萧冉听着踩在雪中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心里不断冷笑。 她虽没地方去,可她至少自食其力,就算去当乞丐!也轮不到她们说三道四。 她真是蠢!蠢到去跟一个亲生女儿争宠。 萧冉想起身,可她身体却不听使唤,她的身体又痛又冷,索性她就缓缓再起身。 也就是这缓缓的功夫,那个轻快的脚步又回来了。 萧冉抬眸望去。 何婉? “你还回来干什么?”她冷眼望着面前的何婉,语气不善地道。 何婉也不说话,直接蹲下,趁萧冉受伤身体不利索,直接塞了个药丸进她嘴里。 “你给我吃了什么!唔……”萧冉挣扎着想吐出来,可是被何婉捂住了嘴,只能硬生生地吞下去。 “姐姐,你真不该活着。” 这就是他们眼里的乖乖女。 “我知道你死不了,毕竟你是主角。” “但我必须抹杀你,才能得到气运,不然我穿越过来毫无意义。” “还有,这个还你。” 何婉把一吊坠丢在了她身上。 那是一块吊坠,龙型衔着凤型,中间似有可以分开的缝隙,但现在俨然已是合成一对。 这是……! “你为何会有我爹娘的玉佩!” 萧冉想说这句话,可是身上的虚弱已经让她开不了口,她只死死地抓住何婉想要离开的手。但她的胃里突然涌来一丝腥甜,充斥在嘴里,最后无力地倒在了雪地里。 何婉挣脱开萧冉的手,急匆匆地离开了。 只是她离去的时候好像撞到了一人。 萧冉视线有点模糊,不真切地看到的是一抹红色的身影。 是陈若南? ……还是少容? 只见何婉略微停顿了一下,点头示意便走了,只剩那红色身影原地伫立。 “救、我……”萧冉手伸地长长的,向那个红色身影求助。 但那人只是低头看着她,没有一点动作。 …… 萧冉最后也没等到那人过来。 今夜是入冬的第一场雪,鹅毛大雪洋洋洒洒地飘落在院子内,院内有一棵梨花树此刻就像哭了一般,大风吹在树枝上吱呀作响。 这雪像极了她娘走的那一日的雪,也像极了那乡下院子里梨花纷飞的模样。 景华四十三年,京城落了大雪,大雪罕见地落了七日,有人抱怨,也有人说着瑞雪兆丰年。 但无人记得侯府后院那女子。 就像旧事,随风散了。 第3章 帮我一个忙 仲夏之初,春色渐褪,黄鹂在柳枝上悠扬鸣叫,突然有人推门而入,鸟儿似是受了惊吓,吱呀了两下飞远了。 一少女躺在凉榻上,眼睛紧闭,呼吸急促,面露焦急之色,像是做了噩梦一般。 推门而入的是一位妇人,身后带着两丫鬟,其中一位丫鬟手里端着碗。 妇人吩咐丫鬟们在屏门旁守着,自己则端着药碗朝着榻前的少女走去。 见少女黛眉紧撇,额头涔涔薄汗,她倒是不紧不慢地走到榻前,开口唤道: “冉儿?” 只是少女并没有醒来,嘴里还在不断地说些什么,声音太小,听不真切。 妇人只好俯身听去,但当她听清少女说什么时,神色大惊。手中正准备递上去擦汗的丝帛帕子也被紧紧地捏出了褶皱。 但下一刻,她就匆匆坐正,脸上的大惊神色也一扫而去。 萧冉从床上惊醒坐起,额头上的刘海被汗湿,大口大口地喘气之余,竟然看到面前坐着一人。 只是看清那人后,气息一滞。 面前的妇人看着她这副模样,便赶忙抚平手中帕子,擦拭她额头上的薄汗,语气温柔道: “冉儿,你还在烧着呢,来,这是姨娘为你准备的药。” 妇人拿着瓷勺吹了一会,正准备喂药。 可递过去的勺子才伸出来一半,就被面前的少女瞬间扼住了喉咙! 何氏也没想到面前这位平日里与她为善的姑娘会如此出手,所以未曾反应过来。 何氏挣扎着去拉开那少女的掐着她的手,可少女睁大的眼眸发得通红,力气大到出奇,似疯了一样,怎么拉也拉不开。 直到听到碗落在地上摔碎的清响声,丫鬟们才反应过来,立马赶上前拉开何氏和萧冉。 萧冉被拉开后忽然觉得一阵乏力,只能无力闭眼躺倒在床上。 何氏则一边捂着脖子一边大口喘气。 刚刚她是真的感受到了濒死的感觉!这小丫头竟然真的想杀了她! 难道这小丫头知道了什么? 就在她思忖间,床上的小姑娘忽地睁开了双眼,直直地瞪着她,那眼里竟是无尽的恨意! 何氏一时间竟感觉到了害怕,便咬咬牙道:“我看冉儿怕是没休息好,今日就好好休息吧!姨娘就先回去了。” 说完便灰溜溜地出门了。 萧冉心中嗤笑,何氏哪来的脸来看望她? 她紧紧咬牙,只恨刚刚没掐死何氏! 待何氏她们脚步渐远,门口忽地传来下人们的声音,他们似乎也不避讳,所以萧冉也正好听见了。 “这娘俩闹矛盾了?真是奇怪……这都什么事啊。”说完,打了个长哈欠,道:“小爷,我累死了——” 打完哈欠,似乎又在吩咐另一个人:“你!去把屋里的碎碗收拾了去,我先去夫人那边。” “好。” …… 萧冉思想虽是很活跃,但其实她躺倒后,头就一直晕乎乎的,浑身也乏力。 浑浑噩噩中听到耳边有人在收拾瓷碗碎片,她撑着起身,看了过去。 这一看便看到了那人额头上的伤疤。 “……阿福?” 地上蹲着的仆人闻声抬起头,额头上有着一道刺目的伤疤,因抬头额面发皱,伤疤也牵动着,看起来有些骇人。 “姑娘有何事吩咐?” 萧冉倒是习惯了这模样,只是揉着脑袋,思绪还有些不清晰,有气无力道:“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阿福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萧冉没有再问下去,踉跄着起身,在屋子里巡视一番,突然看到了妆奁前的凤型吊坠。 是她娘的东西!可是只有一半。 不对,记得何婉明明丢给了她一整个啊。 还有…… 萧冉顺着妆奁上的铜镜,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望向镜中少女略微圆润的小脸,柳叶似的眉眼,以及…… 身上穿着的夏装。 不对,她记得晕倒前明明是穿着冬装,而且,她摸向脸颊……太年轻了! 萧冉立马回头,“阿福,现今是何日,还有现在是在何处?!” 阿福看着面前的少女回头,手里紧握着什么东西,脸颊被烧得通红,却又一脸焦急地模样,他只懵懵地开口回答: “姑娘,现今是景华三十七年六月初十,在避暑山庄……” 萧冉听完大惊,这是回到从前了!? 所以阿福才没离开将军府! 阿福看着她一动不动,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便又开始低头收拾瓷碗碎片。 只是片刻后,突然耳边传来轻快的脚步以及……沉重的关门声。 “姑娘?” 阿福拿布包好了碎片,站起身疑惑问道。 萧冉贴在门上,俨然一副不让出去的模样,紧张兮兮地开口道:“你告诉我,是谁救了你?又是谁带你回王府的。” 阿福回想起之前的事情,出口道:“自然是姑娘,若没有姑娘,阿福早就死了。” “那你理应帮我做事。” 阿福有些疑惑,但还是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若是阿福力所能及的事,但凭姑娘吩咐。” 萧冉走到阿福身边,指着他手上的包着药渣的布包,转而抬眸:“帮我查它。” 他并没有立马答应,望着萧冉的眼神也带了一丝探究。 “我只要你帮我这一件事情。”萧冉移开与他对视的双眸,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阿福顿了一会,开口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轻松道,“姑娘怕是高看我了,我只是一个下人。” 萧冉转回视线,用黑漆漆地眼神纹丝不动地盯着他,认真道:“你可以做到。” 阿福是她在乞丐堆里捡到的,那时他正被一群乞丐欺负,萧冉出面救了他,顺便带到了将军府当下人谋生。 可她后来才知道,阿福有很好的武功,在一次生死攸关时救了她,事后想答谢时,却再也找不到阿福的身影了。 但转念一想,一个武功那么好的人怎么会被她救?阿福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而她现在自身难保,身边又无人可用,只能冒着暴露的风险,去求阿福帮她。 阿福没有言语,拿起包着碎片的布包,往她身侧走去。 临近她身边,发出轻笑声,转而道:“那我可不敢辜负姑娘的嘱托了。” 听到这她才松了口气,让阿福走了。 - 送走阿福后,萧冉顿觉头痛,立马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完后又闭眼揉着太阳穴。 前世倒在雪地里看着何婉仓皇逃跑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濒死时寒冷刺骨和胃里的翻滚痛苦还难以忘怀。 为什么会回到以前? 而且避暑山庄…… 只记得前世她自从到了避暑山庄就一直发烧,昏昏沉沉的,直到回了京城。 她都快要烧昏了去,自然也对避暑山庄发生的事情并没有什么记忆。 而如今经历过一世,可不能像以前那样毫无心机,被人陷害了都不知。 比如……发烧以后何氏每日给她送的药。 前世在避暑山庄何氏天天给她送药,她心里感激,还觉得何氏贴心备至,可却没有细想,她的病一直未好。 这药定有问题。 而依照何氏狠辣的性格,她就算不死也应该残疾。 但至于前世她为什么没死,那还是要从…… 想到这时,突然传来敲门声。 萧冉本想着是阿福又回来了,直到听到那有节奏的敲门声。 叩叩叩、叩、叩叩—— 她放下茶盏,嘴角一勾。 前世救她命的人来了。 第4章 同病相怜 “进。” 屋外的男子听到声音后,立马蹑手蹑脚进来了,然后把门迅速关上。 萧冉看到他这副鬼鬼祟祟的模样,不禁一笑。 “你还笑得出来!”面前的男子比萧冉大个三四岁,一副下人装扮,但盖不住他长开的面容英俊明朗,五官端正有致,嘴角因生气微微下撇,肌肤白皙细腻,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虽是生气,但还是焦急地来到了她身旁坐下。 “你还好吗?”看着萧冉烧得通红的脸颊,有些担忧。 接着用力捶了一下桌子,“都怪我,要不是那日我叫你去湖边捉蝉,你也不会落水。” 萧冉看着他一副懊恼的模样,只是轻轻一笑,“南宫明,你是想让我连喝茶的地方都没有吗?” “我不是——”看到萧冉嬉皮笑脸地模样后,自己反而好受了一点,“不就是一张桌子,你要是需要,本世子给你搬来一百张!” 没错,面前的男子就是晏王之子,世子南宫明。 也是前世娶了何婉之人。 萧冉慢慢悠悠地给他倒了一杯茶,可在南宫明眼里却觉得她已经烧到连力气都没有了,立马接过她手里的茶壶,放在一旁。 “你这是做甚?”萧冉挑眉望着他。 “我不稀罕这什么破茶,你告诉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他一焦急就抓住她的手,只觉得高热非常。 萧冉抚着自己的头,闭上眼摇晃着脑袋,“自然是头晕目眩,四肢无力了。” “你、等着!” 听着这话,萧冉便眯着一只眼睛偷看。 只见南宫明松开她的手,在自己的身上,上下摸索着,嘴里还一边吐槽,“这什么衣服啊,真是穿不惯……” 可堂堂一个王府世子,来将军屋宅为何还要扮作小厮? 萧冉心中轻笑,还能因为什么?想来是因为她那个姨娘利用南宫明对她落水的愧疚,把南宫明拒之门外。 南宫明当然可以拿世子的身份轰轰烈烈地闯进来,弄得萧冉落水这事人尽皆知,只不过并没有这么做。 而她姨娘却也没有声张这件事情,表面看是为了将军府与晏王府的和气,可背地里…… 她还能不明白吗?为了更好地“喂药”,因为南宫世子定会找办法治好她。 但一个世子为了她,偷偷摸摸来到府上,也真是不容易。 南宫明从衣服里面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在桌上,“这是我求皇后得来的,可以治百病,什么内外伤,都能治。” 皇后的母家是杏林大家,她家的药自然是没有问题,前世萧冉已经印证过了。 “谢谢。” 南宫明突然有些支支吾吾,看着她的眼神也有点躲闪,“那个,我有件事、没有告诉你……” 萧冉眨巴着眼睛,疑惑地歪头,“什么事呀?” “我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我父亲……” 南宫明有些激动地解释道,“但我不是故意不告诉的!我是、是因为,我不敢让我父亲知道,他要是知道会打死我的!” 说完便低着个脑袋,不敢看向萧冉,只是把手中的盒子打开,递过去。 须臾,像终于鼓足了勇气一般,看向她,“萧冉,你、你可以原谅我吗?” 时间好像突然暂停了一般,久到南宫明吞了口唾沫,低下头,手里的盒子也越举越低。 就在他准备放弃,蔫头耷脑地准备离开时,萧冉叫住了他。 只见萧冉摇了摇头,微微笑道:“这不是你的错。” 的确不是他的错,落水是有人安排的,娶何婉后他们关系决裂,也是有人怂恿的,就连最后他家满门抄斩,他被流放,也不是他的原因。 他们倒是同病相怜,被人当作棋子罢了。 她又为什么要去怪南宫明呢,都是可怜人罢了。 南宫明立马坐回去,有些语无伦次道:“那、那!下次我们还去捉蝉——呸、下次我们去玩别的,离水远远的。对了!上次……” 南宫明如今不过十七岁的少年,一直在王府中娇生惯养惯了,到底还是孩子心性,所以才会和她这个乡野长大的孩子玩得起来。 “我想先休息了。”萧冉揉着自己的脑袋,她本就头晕脑胀,如今又听到南宫明在一旁叽叽喳喳的,更是头昏了。 “哦,那好吧……”南宫明闭上了嘴,起身准备离去,走到门口后,回头再次叮嘱她:“记得吃药啊。” 说完便又鬼鬼祟祟地走了。 萧冉等他走后,便拿着盒子起身来到床边,仰头一躺,倒在床上。 举起手揣摩着这精致的盒子,盒子被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最后被她丢在一旁的柜子上,自己也睡了过去。 - 夜晚。 丫鬟在门外轻唤,萧冉闻声而醒,听丫鬟说是父亲叫她去膳厅用膳。 哪能是什么用膳呢,肯定是何氏告了状,等着看好戏来了。 “知道了,我收拾一下就来。”她伸了个懒腰,睡了一觉以后,身体也没那么难受了,看来没喝那个药的确有好转。 怪不得何氏那些日子天天给她送药呢。 丫鬟在门外躬身回道:“是。” 萧冉穿好外衣后,缓缓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举起。 何氏还真以为自己还像以前那样好欺负吗? 茶水迎面洒落。 从今天起,以前的一切她都要加倍奉还! …… 过了一会,丫鬟在外面终于等到了姑娘出来。 只是抬眼一看,惊着了。 只见萧冉扶着门框,脸颊、头发都被汗湿,脸颊通红,嘴唇发白,俨然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 丫鬟赶紧上去扶,“姑、姑娘,你还好吗?要奴婢去跟将军通报一声……” “不用了,我爹他应该等急了,我们……咳咳。”突然萧冉一阵剧烈的咳嗽,立马拿帕子捂着,接着说道:“我们快走吧。” 虽然萧冉的帕子收得很快,但是眼尖的丫鬟还是看到了,那帕子上的一点红。 丫鬟立马跪下,惧怕地颤抖道,“姑、姑娘,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姑娘,是奴婢的错!”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萧冉把紧张的丫鬟扶起来,“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他们怪罪你的。” “谢谢姑娘……” 须臾,丫鬟带着萧冉来到了膳厅。 膳厅不大不小,厅中的桌椅皆选用上等红木打造,质地美观。其中正中央的墙壁上挂着几幅字画,萧穆正握拳背对着她,何氏则懒懒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旁边还站着两小厮,其中阿福正端着药碗发呆。 “将军,夫人,姑娘带到了。”丫鬟低声禀报。 “爹——”萧冉想上前打招呼,可话还未说完,就听到萧穆的怒声。 “跪下。” 第5章 梦到一对母女 萧冉闻声扑通一声跪下。 “你可知你犯了什么错?”萧穆转身,看见她浑身虚弱的模样,不禁皱眉。 “女儿、女儿自是知错,要打要罚全依父亲处置。”她有气无力地说完后,还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萧穆却是沉默不语,厅中的灯忽明忽暗,他也看不清自家女儿的神色。 虽说以往他的女儿总是和他大吵大闹,但这么虚弱的样子还是第一次看到,不免有些心软。 何氏却是明白了萧穆的意思,知道今天他是不会处罚萧冉了,便赶忙起身来到萧冉身边,搀扶她,“哎,冉儿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可临近身时,她却感觉到萧冉故意一把力气甩开她的手,何氏一时有些诧异,她力气怎得如此大? “不!姨娘,是冉儿的错,冉儿一时梦魇,竟把姨娘当作了恶人。”萧冉痛心疾首地说完,感觉气氛有些不到位,便做出了令人惊讶的举动。 她举起袖子就开始扇自己耳光,一下两下的清响声,一下子响彻厅内。 何氏一时愣住了,但也只是一下,她立马上前阻止。 若她不阻止,将军岂不是真把她当作恶人! “冉儿,快停手!”何氏上前一把抱住她,顺势握住她准备扇巴掌的手,带着哭腔道:“为娘的心疼啊……” 萧冉一阵恶寒,她忍住恶心装作无力地往一旁倒去,顺势用力把何氏推开。 “够了!”萧穆怒道。 他看着萧冉倒在一旁,脸颊被扇得通红,嘴唇也白得可怕,而何氏在一旁低声抽泣,萧穆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心烦。 “你们两个都给我起来。” 萧冉才乖乖地被何氏扶了起来,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气氛有些凝滞,萧穆一时觉得有些尴尬,毕竟他跟自己女儿相处的时间比较少,为了缓和气氛,就没话找话说道:“你做了什么梦?” 只是刚说完,就觉得不该提这个话题。 “女儿梦到、梦到一对母女把女儿害死了,爹也被剥夺将军的名分,还被软禁府中,等着处死,那个妇人的身影——”萧冉怯怯地抬头望了一旁的何氏一眼,“跟姨娘很像。” “所以女儿才会错把姨娘当作那个恶毒的妇人,才会、才会这样。”说完恰到好处地捂着帕子咳嗽了两声。 无理取闹,却又情有可原。 何氏一听有些吃惊,额头也冒着虚汗,虽然听起来有些离谱,但的确可能发生,而且这梦里的母女……她心里惊异,却不能表露出来。 难道她发现了婉儿的事情!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萧冉察觉到何氏的眼神有些狠厉,心中轻笑,狐狸倒是露出尾巴了。 她突然握住何氏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何姨娘,你、你可以原谅我吗?” 何氏反应过来,望着那可怜巴巴的神情,心中虽不能平复,但还是装装样子反手握住她的手,语气温柔道:“姨娘怎么会怪冉儿呢。” “姨娘真好!是对我最好的人啦!”萧冉甜笑着回应,但她本就虚弱,看起来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萧穆看到这母慈子孝的场景,心中倒是呼了一口气。本以为刚刚他不合时宜的话题,又会让两人哭哭啼啼。 只是冉儿刚刚说得那些,让他心里咯噔一下,若是他不是将军,他的确没办法护女儿周全。 她娘走得早,她本就是个可怜的娃,若是连最后的避风塘都没有的话…… 萧穆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可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对了。今日冉儿还没喝药呢,都虚弱如此了。”何氏松开手,然后转头吩咐阿福,“快端过去给姑娘。” 阿福刚刚看这场事不关己的闹剧,只觉得好笑有趣,没想到现在点到他身上来了。 他立马应答,便端着药走上前,只看到萧冉侧脸,可临近时,那笑靥竟转而对着他。 弯弯的柳眉下,是一双微微眯起的水汪汪的眼睛,此刻正凝视着他。 他心中轻笑,那笑容看起来真假。 他一步一步地走过去,躬身把药碗递上去,萧冉也笑眯眯地接着,只是突然! 啪—— 听到瓷碗落在地上的清脆声后,阿福立马跪在地上。 萧冉像是被吓着的模样,捂住嘴巴,睁大眼睛看着这地上的残局。 “可有伤到哪?!”萧穆听到声音后,担心自家女儿有没有受伤,立马跑到她身边检查。 “没……”萧冉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眼里似乎还有一丝湿润,那模样就像刚出生的小鹿犊子。 另一个小厮也立马上前跪着,低声训斥他,“你!可知这是夫人熬了一下午的药吗!” “夫人恕罪。”阿福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何氏只是闭着眼揉了揉太阳穴。 今日到底怎么回事,只是喂个药而已,竟如此困难? 她刚刚也趁乱观察了萧冉的神情,一副被惊吓的神情,并不像是装的。 “自己滚下去领罚。”一旁的萧穆沉声道。 阿福这才被几个小厮拖了下去。 看着阿福一声不吭地被拖走,萧冉也松了口气。 “爹,姨娘,女儿有些累了。”她站起身来朝着萧穆、何氏行了个礼。 萧穆看着她苍白疲惫的神情,再加上本就虚弱不堪,就点了点头,放她离去。 何氏盯着她被丫鬟搀扶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一丝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总觉得她这个女儿变了,可又觉得没有。 可一细想,她又感到陌生。 若是刚刚一切都是这个小丫头装出来的呢?这让她浑身打了个寒颤,但又默默地摇了摇头,这小丫头才不过十四岁,心机真会如此深吗? 但今日也太不顺了,而且那丫头还说什么梦中出现的母女。 她可不能让婉儿暴露出来,一分一毫,一丝一缕都不可以。 何氏不自觉地紧紧捏着袖中的玉佩。 看来这个祸害得早日除掉了。 第6章 你快放开我 初夏的夜晚还算凉爽,明月高照,洒进屋内,蝉鸣悠扬,风裹挟着清幽的暗香一阵阵袭来,一下又一下地拨动着纱帘。 萧冉缓步走向窗户,抬手关上,一切的喧嚣随之而止。 她又回到桌上,一遍遍擦洗刚刚握住何氏的手掌。 “来人。”她把拧干的巾帊放入盆中。 丫鬟立刻推门而入,上前行礼道:“奴婢在。” “把这个撤下去,我要休息了,无事不得打扰。” “是。”说完便开始收拾,收拾完后,端着盆关门离去。 萧冉顺势吹灭了灯,却悄悄来到窗前,打开刚刚并未关严实的窗户,翻身出去。 - 柴房里,门落了锁,地上有些许暗红,一直延伸,直到碰到了撒落在地面的稻草,暗红才渐渐隐入其中,草垛上躺着一个衣装破烂的小厮,嘴角渗着些血渍。 他嗤笑了一声。 他今日走向萧冉的时候也许就不该去多看那一眼。 就不会看到她那个无声的口型。 “帮我。” 而他竟鬼迷心窍地帮了她。 他随手把嘴边的血迹一抹,袖子上一片刺眼红渍,而他的眼里全是止不住的冷意。 这时门口有些动静,他敛声听去,有个人在搬弄着门锁。 他的手暗中按住袖中的匕首。 今日他受罚是为了继续待在将军府,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过来落井下石。 想到这,他便从容地闭上眼装睡,正好他现在一身的气没处发,就看看哪个倒霉蛋过来触他的霉头了。 萧冉推门而入,便看到阿福一身狼狈地躺在草垛上。 “阿福?” 他身上全是血,衣服也破烂不堪,这是受了鞭刑又被关进柴房了。 看着他双眼紧闭,应该是睡着了没听见她说话,她就又往前探了几步。 直到看到他破烂袖中有什么尖锐的东西被月光照得银光一闪。 “你要杀我?”萧冉适时止住了脚步。 阿福也不装了,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慵懒回道:“是又怎样。” “你不能杀我。”萧冉直直地盯着他,可是屋内很暗,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她只好看向一旁,幽幽开口道,“你逃不出去的……” “你又怎知我逃不出去?”他慢慢坐起,也不看她,把袖中的匕首抽了出来,“姑娘不是对我很了解吗?” 这句虽只是戏谑,可萧冉却明白,是早上她说的那些话。 这是要问她知道什么了,而且他刚刚的话语虽是试探,但是她明白,他定能杀了她还能安全离去。 若是现在她答不好,怕是不能活着出去了。 她上前几步蹲下,反正也逃不掉了,如今之计只能挑起他的兴趣,便实话实说道,“我说这些都是我梦到的,你信吗?” “哦?像一对母女害得你家破人亡的梦?”他说这句话带着笑意,匕首也拿在手上比划,俨然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知道他不信,但他却也没动手,想来应该是对此有一丝兴趣,她便吊起胃口,笃定道:“我的梦告诉我,七月初十,京都将会发生一件大事。若是假的,届时你再杀我也不迟。” “你知道的,我可以帮你。”萧冉话并未说明,但阿福并不蠢,立马就明白了。 可以预知未来,这种事情怕是旁人想都不敢想。 他放下匕首,倒是认真地瞧了瞧面前还未及笄的少女。 少女的脸庞被月光笼罩,几缕发丝随着微风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双眸在月色中也显得格外明亮,可那眼神却看起来有一丝怯怯的。 他不禁闷声笑了起来。 萧冉听到他的笑声,也有点闷闷的,他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良久,他开口道:“姑娘过来做什么?” “你为什么不揭穿我?” 她是在问刚刚厅里发生的事情了。 “不是姑娘说的?”他做了个口型‘帮我’。 然后无所谓地轻笑道:“而且就算我说出来了,只怕只有姑娘信我吧。” 萧冉沉默了一会,从袖中翻出了一个盒子,放在地上,“对你的伤有好处。” “是吗?我怎知是不是姑娘为了灭口,来假惺惺地给我的药?” “吃不吃由你。”说完她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接着一言不发地离去了。 阿福并没有动作,只是躺下侧目看着敞开的大门。 今夜月亮是蛮亮的。 阿福这么想。 - 夜半,何氏等萧穆睡下以后,便偷摸着来到后院的假山下。 趁着月色,她拿出袖中的玉佩,手指小心地按着上面的暗扣,不一会就组装成了一个玉哨。 她小心地吹着,发出一阵阵低鸣的虫声。 过了一会,突然有人抱住了她。 “啊——” 妇人微讶,感受到是那人的身形后,便放松了下来,面色微红:“你快放开我。” 那人非但没放开,反而抱得更紧了。 “怕什么,这又没人。”中年男人独有的声音从何氏背后传来。 “我叫你过来是有正事的!”何氏红着脸,娇软软地推开男人,并未推动几分。 男人看着妇人这模样,心中更是疼爱:“什么事这么着急,是那萧穆发现了?” 何氏咬牙道:“这倒不是,是那贱蹄子,她今日很反常,而且还有关婉儿……” 何氏把今日发生的事告诉了这个男人。 “而且我听丫鬟来报,她醒来以后的确是一副虚弱的模样,甚至咳嗽的那帕子上都有血,看起来不像假的,可我……”何氏抚上自己胸口,心事重重道:“我还是很担心,若是她提前发现了婉儿,我们的计划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好了,柔儿。”男人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压抑着把何氏按在墙上,哑声道:“不就是一个小丫头片子,这有什么,你放心吧,让你男人来办。” 何氏还想说些什么,男人却堵住了她的声音。 月色撩人,一对男女在假山后卿卿我我,慢慢传来些妇人娇滴滴的哭喊声。 但在假山另一旁,一个人带着玩味的笑容听着这一切,随后像是无兴趣一般渐渐地没入黑暗。 第7章 着急让她入局 就这样称病休息了一天,到了六月十二那日。 房中的少女正拿着帕子包着热鸡蛋,在脸上慢慢滚动,她似乎病已经大好,眉眼中也看不到一丝虚弱。 但那少女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眉眼一弯,莞尔一笑。 前日,她倒是赌对了,得到了个准合作伙伴。 虽说她重生这件事情暴露了不好,但若是能为她谋出生路,怎么样都值。 而且她也没有明说她重生了,而是用梦来掩饰,假话中掺杂着真话,半真半假,这样更能让人信服。 梦,真真假假谁说得清呢。 如今只要让七月初十那件事情顺利发生,一切就都好解释了。 想起昨日晚上,阿福来到她的房中,他倒也不掩饰会武功的事情了,飞身而入。 “我查过了,这药只要断了,就无大碍,顶多几日便会好了。”他拍了拍腿上的灰尘,当自己家一样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 顺便把那日在假山后听到她姨娘与一个男人密谋的事情告诉了她。 原本他以为她会求他帮忙调查这事,再不济至少也会惊讶吧,毕竟她那温柔的姨娘要害她。 而他却听见她满脸惊讶地问道,说他是不是有什么癖好,喜欢听人墙角。 阿福黑了脸,想起那日被他随手丢在假山后的瓷碗药渣。 但也不落下风,戏谑道:“那姑娘可要记好了,我这人喜欢听墙角,姑娘可别偷偷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呢。” …… 丫鬟看着自家姑娘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有些奇怪,挠了挠头,道:“姑娘,晌午的赏荷宴……” 萧冉并没有接过话头,拿下帕子,摸着脸颊焦急地问道:“你快看,我这好点了吗?” 那模样可怜极了,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她,让她不禁有些怜惜。 “姑娘,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若化上妆靥,旁人定看不出来。”她低头肯定回道。 说完丫鬟便想起,前日姑娘在厅中狠狠地扇她自己巴掌,那声音……啧,听起来就疼。 “是吗,那就好。”说完,萧冉便起身,来到丫鬟身边,抬起手轻柔地抚摸了一下丫鬟的脸颊,道:“咦,多么可人的一张脸啊,只是不知道若是巴掌打在上面,会不会像我的脸一样红呢。” 说完萧冉便收回手,向妆奁走去。 这话虽是年少稚嫩的语气说出来的,却带有一丝顽劣,但还是让丫鬟愣在原地,额头上渗出虚汗。 她一时想了许多,她没有做什么让姑娘不快吧,可是姑娘的话为什么听起来有点渗人……难道说是因为她向夫人告了密? 想到这她立马摇摇头,不应该,就算如此,姑娘她也不可能知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给我打扮一下。”萧冉催促道。 听到这句话,她才愣过神来,小跑到萧冉身后,为她梳妆。 只是一直在沉默,谁也没说话,丫鬟想缓和气氛,便开口说道:“姑娘长得可真标致,长大后定是个大美人呢。” 萧冉只是嗯了一声。 丫鬟有些尴尬,只好拿起一旁的月牙梳,轻柔地梳着少女的乌发,继续道:“姑娘,您今天想梳个什么发髻呢?” “随意。” “哦……”总觉得姑娘在刻意疏远她。 这样可不行,不然就不能完成夫人交给她的任务了……她摇了摇头,更加卖力地打扮起来。 梳妆时,萧冉拿起妆奁上的凤型吊坠无意识的把玩,手指滚着吊坠上串着一颗圆润的五彩鲛珠。 这是她娘留给她的吊坠,也是……遗物。前世在一年秋猎时不知所踪,那时她都快把将军府翻了个底朝天,都未找到。 没想到最后死前才知道竟在何婉手里。 可她要吊坠干什么? 丫鬟把最后一根石榴簪轻轻插进发中,“姑娘,好了。” 看着那一点石榴红如画龙点睛一般点缀着镜中姣好的面容,她轻声回应:“嗯。” 说完她把吊坠佩戴在腰上后,便由着丫鬟引着她去帝后举办的赏荷宴席了。 - 萧冉随之穿梭于山庄内,丫鬟还是照顾她刚愈的身子,一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不得不说,京郊的避暑山庄,风景优美,郁郁葱葱,位于郊山暑气也被散了大半,就连内里装饰也不亚于宫中。 前院并没有什么人,人都在殿内,里面女子和男子是分开坐的,中间还隔着一层淡淡的纱帘。 萧冉刚入殿门,她便看到了远处高高坐起的帝后。 景阳帝从盘中撵起一颗葡萄,剥好皮轻轻递到皇后嘴边,皇后轻启玉齿咬下。 看起来真是好生恩爱。 只是她突然不合时宜的想起了曾经的一幕。 那是她父亲班师回朝那日,景阳帝也是高高坐起大殿上,却在治他谋逆的罪。 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直到听到了萧穆被软禁府中,晏王府满门抄斩。 而且最让她惊讶的是听到完全与这个事情不可能搭边的人物,这个人还是晏王儿媳——何婉。 她被封为郡主,理由是揭穿将军府与晏王府谋反和救驾有功。 那日,她不相信何婉会做出这种事情,慌忙中与朝堂上盛装的何婉对视的那一眼。 平静?讽刺?她不明白。 她只知道那一刻,云泥之别,尘埃落定。 …… 萧冉随着丫鬟没走两步,就看到了何氏正与一旁的女眷们谈笑风生,似乎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 的确,她这个姨娘虽是妾室,但由于她父亲曾是军中的老统帅,夫君又是将军,大家都很是尊重她。 可以说除了妾室这个名分,其它都是完美无缺,所以前世她对正室的执念才那么大。 这个姨娘也极善于伪装,若不是重活一世,她又怎能知道其中的猫腻。 何氏看到她后,招她过去坐。 萧冉兴致很高地叫了一声:“姨娘!” 何氏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嗯。” “姨娘怎么了,可是累了?”她表现出很疑惑的样子,接着摘下果盘里的葡萄笑嘻嘻地递上去,“姨娘快尝尝!” 她前世就知道她这个姨娘不喜欢吃酸的。 看着面前的少女如此真诚,何氏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终还是接了过来,硬塞进嘴里。 “好吃吗?” “……好吃。” “那姨娘可要多吃一点,别人都说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只有真正吃过的才晓得呢,你说对吗姨娘?” 这话怎么听都有点不舒服……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凝视了很久萧冉的眼睛,从中看到的只有独属于少女的真诚、稚嫩与无邪。 看来是她想多了。 便陪笑道:“冉儿说得对。” 萧冉在这待了一会觉得有些无聊,这时正好有三两个姑娘结伴往外走去,说说笑笑的,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但没想到临近她这桌时,却停了下来。 “久闻萧姑娘大名,如今一见果然是个可人儿。” 只听闻一阵爽朗的轻笑,抬头看那姑娘只是一身月黄色长裙,头发也只是简单利落的束起,但却丝毫不落众人。 这个姑娘,她好像是见过几面,但是前世她并不与世家姑娘们交好,所以她连名讳都不知道。 见萧冉有些疑惑,她便解释道:“盯着妹妹一时出神了,我都忘记介绍了,我是沈莜,旁边是我爹幕僚的女儿骆柔。” “见过萧姑娘。”一旁的姑娘行礼道,举止投足之间都有着文雅之气。 听她报上名,倒是想起来了,沈莜,祖父沈着为当朝太师,父亲沈榷闵为一品大学士。 萧冉福了福身,乖巧地说道:“见过沈莜姐姐,骆柔姐姐。” “诶,这声听起来可真让人心喜。”沈莜直接走过来,拉住她的手道:“你也别坐着了,跟姐姐们出去走走,听说今年的荷花开得格外好呢。” 萧冉低眸看向拉住她的纤纤玉手,心中一动,前世听闻沈莜性子大大咧咧,如今一见的确是了。 这似乎倒也是个好机会。 “姐姐说笑了。” 这话刚说完,她还在考虑是否要去,就见何氏站起身来,开口道:“冉儿,你也该交交朋友。” 这是着急让她入局了,萧冉心中轻笑,那她可得好好看看,到底是个什么局。 “知道啦,姨娘。”她回过头对着何氏甜甜一笑,随后对着沈莜道:“沈姐姐,我们走吧?” “嗯!”沈莜立马拉住她的手,往外走去。 何氏见向外走的几道身影,心中有一丝波澜。 但只是闭眼一刻后,面色恢复如常,转头投向刚刚的闲聊中了。 第8章 情窦初开 日头正好,院中摆放着一个个白瓷缸,上面的莲花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增添了一丝别样味道。 沈莜带着她来到后院,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她都笑着一一回应。 只是她却在思考,前世丝毫没有瓜葛的人,为何现在会来找她? 是姨娘的安排?但她姨娘怎么能说服沈家这样的高门大户去帮她? 思绪回神,很快就到了席间,可沈莜走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她顿觉疑惑也顺着看去。 屏风后一群姑娘正眉飞色舞地在讨论着什么,好像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萧冉一眼就看到了陈若南。 她身着一袭红裳,头上绾着双蟠髻,姣好的面容上,眉间点着一颗朱砂,正眉峰微扬地说着话。 这一身红裳却让她想起了那日的喜服。 此刻就算陈若南声音再如此清脆动人,在她耳里却只是止不住的烦躁。 沈莜在旁咦了一声,疑惑道:“陈若南?她怎么来了。” “沈姐姐认识她?”萧冉问道。 沈莜瞥了一眼,眼底里透过几丝不屑,转过头来,“认倒是认识,只是不大喜欢罢了。” “没想到这避暑山庄倒是谁也能来了。” 听这意思,陈若南竟与沈莜有过节?以陈若南欺软怕硬的性子?她怎么敢?! 不管是家世,还是背景,陈若南都不可能比得上沈莜。 说罢她就被拉着小跑过去,临近时,却听见陈若南一副高深莫测的语气。 她与旁的姑娘说道:“听说了吗?避暑山庄上面的隐度寺。” 沈莜的脚步竟也慢了下来。 只是有几位姑娘眼尖,见了她们,匆匆跑过来行礼。 “见过沈姐姐!”只是看见沈莜身旁的她时,有些意外,但还是行礼道:“……萧妹妹。” “嗯。”沈莜趾高气扬地回了声,随后又问那些个姑娘,道:“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呢。” 未等姑娘们回话,陈若南赶紧上前两步,插嘴道:“说得是山上的隐度寺,求姻缘特别灵呢。” 隐度寺?前世她倒没有听说过。 陈若南视线从沈莜身上移开,瞥了一眼低头沉思的萧冉,清了清嗓子,低声神秘地道:“前些年我姑母家的那位堂姐,就来过这求姻缘,你们猜怎么着?” 陈若南卖了下关子,不再言语。 “好姐姐,快告诉大家。”一些姑娘像是等不及一般催促道。 萧冉侧目看向沈莜,见她也是一脸期待。 萧冉心中戚戚,沈莜喜欢的人……怕是求也求不来的。 陈若南继续道:“她当天下山就遇到了真命天子。” 沈莜一副不信的模样,“你可别欺姑娘们都是长在闺阁中的女子,就骗大家,真会有这么灵?” 陈若南故作奇怪地望向沈莜,但也不得不继续说:“沈姐姐可别不信,玄学这种东西,只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但大部分姑娘们还是半信半疑。 “其实……我那堂姐是个嫁不出去的,她那模样丑陋,你们可别与外人说,大婚那日我还疑惑呢,就去问过了堂姐,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松口的呢,想不想去随你们,我可要去。” “我也去!”“我也去!”姑娘们一个个附和。 萧冉心中轻笑,难道她那姨娘引她过来只是为了让她求姻缘? 不过还真是无趣,她本就不喜陈若南,又怎会听她的玄乎其词。 萧冉兴致怏怏地打了个哈欠,正想与沈莜请辞,陈若南却神秘兮兮地过来搭话。 “萧妹妹可要去?我瞧着妹妹整天和世子一起可是不妥,萧妹妹应该也是有自己的心仪之人吧。” 说罢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沈莜一眼。 这京城里谁不知道沈家和南宫家中交好,怕是外界都认为他们成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但突然出现个萧冉整日与南宫明厮混在一处。 陈若南这话倒是说得好,不仅挑拨了她和沈莜的关系,又试探她的态度。 毕竟她前世就知道了,这个陈若南可是深爱着世子南宫明呢。 萧冉风轻云淡道:“姐姐这话说的,我和世子只是玩伴而已,有何不妥,还是说姐姐心仪世子?看不得我和世子相伴玩耍了?” 陈若南望了一眼沈莜,赶紧解释,“不、不是的,我并不心仪世子,只是怕沈姐姐不高兴。” 萧冉转过头,握住沈莜的手,假意委屈道:“沈姐姐会在意吗?我知道外面都传姐姐和世子是天造地设,可妹妹来到京城便没有好友,只有世子不嫌弃从乡下来的我,这才总在一起玩……” 沈莜望着她委屈的模样,心中不忍,“怎会!萧妹妹能交到好友,我再欢喜不过了。” 转头望向陈若南,有些厉声道,“你也别说了,冉冉好不容易认祖归宗,在外也没个朋友,好不容易能交到南宫明那样的好友,有何不可?她现在不过未及笄的小丫头,哪懂得什么情的,爱的。” “是、是,沈姐姐说得有道理,若南不该多嘴,”陈若南躬身行礼道歉,只是礼毕还是问道:“那个,不知沈姐姐和萧妹妹可要去山上?” 沈莜本就不想理陈若南,转头望向萧冉,小声道:“冉冉可想去?” 当然要去啊,她还得看看她那个温柔的姨娘为她准备些什么大礼。 而且她知道沈莜想去,从沈莜刚刚的表现就知道了,但很明显放不下身段,萧冉正好充当这个善解人意的妹妹。 她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道:“沈莜姐姐,我想去!” 陈若南眼里却闪过一丝异样,但也只是一瞬,便说道:“那就说好了,等会宴席结束,咱们就在山庄西边的树林集合,谁都不许告诉家中长辈,我们是偷偷去的。” - 结束后,萧冉便随着沈莜在庭中漫步,途中还告诉萧冉,她并不喜欢世子,让萧冉可以大胆去追他。 可萧冉只是笑着回她,说她也不喜欢南宫明。 只是说到这,却突然从树上飞来一颗石子打在她面前的地上。 紧接着飞身下来个男子,这人不就是世子南宫明。 “喂,她说不喜欢也就算了,你也说不喜欢我,什么意思!”他对着萧冉就是劈头盖脸地说着。 沈莜只是在一侧低低笑着。 “你怎么还喜欢偷听女人讲话,真不害臊。”萧冉也回怼过去。 南宫明显然对这回答不满,嘟囔着嘴,不理她。 沈莜捂着嘴笑道:“冉冉说得可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世子怕是会错意了。” 南宫明却瞬间红了脸颊,“我……我!说得好像我喜欢她似的!” 说完便落荒而逃。 但也就是这情窦初开的一次落荒而逃,让他每当想起后都后悔莫及。 第9章 跟死人计较什么 临近申时,走过蜿蜒曲折的山路,萧冉和一群姑娘才到了山顶的隐度寺,寺庙的大门敞开,门上雕刻着精美的佛像和复杂的图案。 走进寺庙,一股宁静祥和的氛围弥漫其中,让人心旷神怡,寺内只有寥寥几个僧人,此刻正在抄经礼佛。 陈若南倒是会选位置,这寺庙倒是个幽静的去处,做一些什么事情别人也不会发现。 沈莜见她愣在原地,便招手喊道:“冉冉,快过来呀。” 萧冉这才回过神,既然来了,也就入乡随俗,便快步走到寺内。 一入殿门,沈莜便拉着她到佛前,伫立其中的佛像庄严典雅,神态安详。佛像的面容慈悲温和,双眼半闭,似乎洞察着世间的一切。 萧冉与佛像对视,那眼神似乎可以洞穿她的全部,让她有些不自在。 毕竟她身上发生的事情太过离奇荒谬,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和解释。 她走上前,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心中默念:“佛祖在上,小女不知为何,竟然会重来一世,但既然命运如此安排,必定有它的道理,若真如此,那请佛祖保佑小女可以沉冤昭雪。” 让她能在这汹涌的局势中活下来。 许是萧冉的诚心,偌大的佛像虽纹丝不动,但她却仿佛看到了佛祖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也好似听到了……轻笑声? 但她只当是幻听,睁开眼后发现沈莜和骆柔早已拜完佛祖,正在后院中玩笑,她便也起身过去。 可就在她准备迈入院中的时候,却听到了沈莜的打趣声,这些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和挑逗,让她不禁好奇她们在说些什么。 她便探出半个身子,偷偷看去。 沈莜正打趣着骆柔,道:“你许了谁家公子呀?可是那文采艳绝的江侯儿郎?” 骆柔有些羞赧,“沈姐姐,你可别打趣我了!” “哎呀,那日我可是看到了,你在书院中追着他解惑呢!”沈莜捂着嘴偷乐。 “我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呀?”然后传来的便是沈莜的一阵嬉笑声。 萧冉敛目,心中咯噔,扶着大门的手也慢慢放了下来。 其实听到江侯儿郎时,她便无心再听了。 江侯儿郎……江少容。 她闭上了眼,前世的相敬如宾,相濡以沫还历历在目。 但很快,前世的死便告诉自己,如今他们前缘已尽,今生断是不会再嫁,也不会做他往上爬的工具了。 刚睁开眼,便听见沈莜在叫她,对她招了招手,道:“呀,冉冉,快来!” 萧冉立马挂上一丝笑容,然后小跑过去,还边说道:“来啦。” 骆柔见着萧冉到了,便福了福身与沈莜请辞。 沈莜点了点头,随后拉住萧冉,道:“冉冉,我刚刚虽在你身旁参拜,但看你神情很是认真,便也没想着打扰你。” 随后有些纠结地道:“冉冉,你可是心中有什么执念没有完成?” “没有呀,沈姐姐,我不过想为家人求个平安顺遂。”萧冉莞尔一笑。 “这样呀。”沈莜点了点头。 可她不明白,萧冉她家不是蛮安稳的,为何要如此沉重地来求平安顺遂? “沈姐姐,你呢?你有中意的郎君吗?”萧冉歪着头对她眨眨眼。 “我吗?”沈莜犹豫道:“有、有吧。” 萧冉笑道:“那姐姐可要大大方方的和心上人在一起呀。” “好!借你吉言。”沈莜回道,嘴角还带着一丝笑容。 可在前世,沈莜喜欢上的是自己的先生。 沈莜出身高门大户,她的家人定不会让沈莜和一位寒门出身的进士在一起。 所以当沈家长辈知道沈莜私底下与那位先生有情后,便强行把二人分开了。 据说那先生也从书院离开后竟涉及贪墨案,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而沈家长女沈莜嫁入皇室,最后涉及两党之争,含冤惨死。 “沈姐姐!” 突然一声叫唤把萧冉叫回了神,转头望去正是刚刚离去的骆柔。 “何事?怎得如此慌张?”沈莜也上前一步,皱着眉头询问。 骆柔不语,只是走到沈莜耳旁,用手挡着低声说道。 只见沈莜脸色一变,然后急匆匆地来到萧冉身边,对她一人说道:“冉冉,我有点事得先行离去了,你……” 话还未说完便四处张望,疑惑道:“陈若南呢?” 寺中的姑娘们面面相觑,“没看到呀。”“不知道去哪了。” 萧冉环顾了一圈也没看到。 “冉冉,你等陈若南回来,然后与她说沈姐姐有要事,得先行一步了。”沈莜似乎很着急,但还是慌乱中吩咐她:“你就跟她们一行人一起下山吧,抱歉。” 说完就急忙往外跑去。 可萧冉手疾眼快,拉住沈莜的衣袖,可怜巴巴道:“姐姐为何不带我一起下山?” “冉冉,对不起,是我的……私事。”说完便撒开她的手。 也不等萧冉回话,她和骆柔便急匆匆地离去了。 沈莜如此雷厉风行地走出了寺门,引得了寺中姑娘的注意。 她们频频窃语,道:“这是怎么了……” …… 过了不久,陈若南才从大门缓缓步入,只是身上红色衣裙有些发皱,似乎是去了什么地方。 可萧冉眼尖,还看到了那红色衣裙下那暗绿色的草叶。 这时有几位姑娘围上去发问,“陈姐姐,你刚刚去哪了?” 陈若南眼里明显有一丝慌乱,然后顿了顿,“我刚刚突然有些不舒服,去后院休息了一会。” 姑娘们倒也没有怀疑,便把沈莜急匆匆跑出门的事情告诉了她。 陈若南点头应和,清了清嗓子,望向萧冉那边,道:“行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啊,好吧。”姑娘们到底还是孩子心性,语气有些依依不舍。 “可以稍等一会吗?”萧冉突然出声,对着那边道。 陈若南和姑娘们都疑惑地看向萧冉。 陈若南却是沉不住性子,率先发问,“萧妹妹这是何意?” “难不成还想在这待着?可时候已经不早了,姑娘们还在乎名节呢。” 萧冉心中嗤笑,陈若南还是一如既往的心急啊,只要逮着机会就一定会挖苦她。 陈若南接着捂着嘴笑道,“在这的姑娘哪个不是名门闺秀,你不顾及自己的名声,难道还要拉我们下水?” 姑娘们窃窃私语,言语中都是在怪罪她。 萧冉看着那些姑娘们的丑陋嘴脸,心里却没有丝毫波澜。这些人的态度和行为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她早已习以为常。 自从她来到京城后,她的名声就已经被彻底败坏了。 但这时突然有一位角落中的姑娘上前一步,怯怯道:“我们、我们不妨听听萧姑娘想说什么。” 萧冉闻声望去,只见角落里一个身着朴素衣裳的姑娘。 但就在这时,陈若南突然出手,她一把拉过那个姑娘,由于用力过猛,加上姑娘身体看起来弱不禁风,直接就把她给拽倒在地。 “这……”姑娘们都有些目瞪口呆。 陈若南连忙蹲下身去,将那摔倒在地的姑娘给扶了起来,脸上陪着笑,口中说道:“家妹不懂规矩,还望大家见谅。” 姑娘们面面相觑。 萧冉委屈地撅了撅嘴,道:“陈姐姐,我知道你很心急,可是我们总要等等沈莜姐姐不是?” 在场中的姑娘只有她知道沈莜是离去,毕竟沈莜只告诉了她一人,可这陈若南竟好像笃定沈莜是离去一般,定是有人通风报信了。 这人还不一般呢。 萧冉摆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却在轻笑。 “我知道我不讨喜,若是陈姐姐你们这么不喜欢我,那下次……我便不来了。”说罢,装模作样地抽泣了两声。 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好像面前的人都是洪水猛兽一般。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姑娘们中有人心虚回答道。 陈若南却是疑惑,沈莜已经走了啊,是她让骆柔去办的啊,沈莜怎么会不告诉她…… 不对!陈若南再度审视萧冉的脸,竟从那张脸上看出了讥讽。 若是以前,以萧冉的性子定会发疯一般地过来争吵,然后她便能把这个乡野来的将军之女踩在脚底。 可如今萧冉怎么变了性子? 但她可不能因为这个耽误时间,反正这贱人马上就要死了。 “对不住了萧妹妹,是我一时心急,竟伤了妹妹的心,若南在这赔不是了。”说完便俯身行礼道歉。 “这有什么好赔不是的,难道不是她耽误我们的时间吗——”有一位绿衣姑娘道。 “你给我闭嘴!”陈若南疯狂给她使眼色。 那人才不情不愿地闭嘴。 “那我就原谅姐姐啦。”萧冉笑道。 可那笑在陈若南耳里却是讥笑。 陈若南这才抬起头来,为了缓解尴尬便笑了两声,然后说道:“刚刚沈姐姐旁的那位骆柔姑娘已经和我说过了,她们先行下山了。” 原来是她啊。 “这样呀!那是我刚刚错怪姐姐了。”萧冉笑着说道。 可她并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刚刚陈若南的行礼道歉都没有。 她可是将军之女,就算不讨喜,名声不好,可她又怎么会给一个区区五品的女儿行礼道歉。 旁人可能没注意,但陈若南却是狠狠地铭记于心。 没事,反正她马上就是死人了,跟死人计较什么。 陈若南这么安慰自己。 第10章 活下去 下山路上,萧冉只觉得有人盯了她一路。 可她每每去找寻来源时,却没见着人影。 “真奇怪。”萧冉喃喃道。 “萧妹妹可是累了?”陈若南快步走到她身边询问道。 “倒也没——” 未等她说完,陈若南便拉起她的手,另一只手指向前方,对身后的姑娘们道,“此间劳累,大家不妨在前方的亭子休息一下。” 她随着陈若南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是有一座悬在半山腰的亭子,估计是庙里的僧人上山小憩的地方。 只是这陈若南像是早就知道了那亭子的存在一样。 陈若南回头便看到萧冉有些狐疑的神色,心里有些着急,为了掩饰,她便用绣帕擦了擦额头的汗。 “萧妹妹,这天燥热,姑娘们怕是不能像萧妹妹一般…身强体壮,”陈若南用拿着绣帕的手挡着额头,望了下太阳后,故作虚弱地说道:“咱们也去休息一会吧。” 萧冉并不觉得累,毕竟刚刚上山也是一口气上来的,只是拗不过身后那些姑娘们的连天哀怨。 兴许是上山时都是抱着好奇和期许,现在下山反而没有之前的动力了,才会觉得累。 真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啊。 “行吧。” …… 行至矮亭,姑娘们就一个个虚脱一般地坐下,完全没有了刚刚的世家姑娘的礼仪廉耻。 “若南姐姐,还要走多久呀?” “真的好累呀。” “就是呀,为什么感觉比上山走的路还长呢。” 姑娘们的连天抱怨让陈若南不禁有些心虚。 “没有多久了,刚刚上山那条路太过……陡了!我去问过寺里的小僧,他们给我们指的这条路比较安全。” 姑娘们只好应和。 萧冉坐在亭子边上的大石头上,逗弄着地上刚长起的草,她也不去插话,毕竟她和亭子中那些姑娘们也没什么共同话题,而且那些姑娘也不喜欢她。 刚刚倒也没发现,这亭子旁边居然是个山崖,萧冉往下望去,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看了会便觉得有点冷意,便不再看了,这时有人在她身后叫她。 “萧姑娘。” 回头望去,居然是刚刚那位在寺里帮她说话的小姑娘。 好像是陈若南的妹妹。 “我记得你。”萧冉看着来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小姑娘身上的衣服很旧很朴素,似乎不是现在京城里流行的款式,倒像是她姨娘那种妇人喜欢穿的款式。 见萧冉在打量她,小姑娘不好意思般收了收袖子。 “我、我叫陈子衿。”小姑娘怯生生地说。 陈子衿? 如果没记错的话…… 萧冉只是思考片刻,便看到看着面前那小姑娘那拘谨的态度,有些好笑,“你这是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见她没有说话,以为小姑娘还在害怕,萧冉便摘下自己的石榴发簪,上前几步: “不用害怕,我看我们俩应该差不多大,刚刚谢谢你帮我。” 说罢,便把石榴簪子插在陈子衿的发髻上。 “这样才对嘛,小姑娘就要漂漂亮亮的。” 陈子衿愣住,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簪,一时有些语塞,“……谢谢。” 这时不远处有人喊着,“子衿?子衿?” 萧冉顺着声音看去,是刚刚在陈若南身边顶嘴的那位绿衣姑娘。 她牵起面前小姑娘的手,笑着说道:“有人来寻你了,快回去吧。” 陈子衿回头望了一下,随后低着头咬着嘴唇道:“……好。” 但小姑娘走了几步又回来了。 “怎么啦?”萧冉询问道。 只见刚刚怯懦的小姑娘突然坚声道:“萧姑娘,你要小心一点!” 这次说完真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萧冉继续蹲下逗弄着小草,心里却有一丝怪异。 如果没记错的话,避暑山庄发生了两件大事。 其中一件便是陈家庶女死于叛军之手。 - 休息完以后,她们一行人便上路了。 路上萧冉一直在想这件事情。 随后她四处观望,只看到姑娘们三两结伴,说说笑笑,并没有看见刚刚那小姑娘的身影。 萧冉便找了最近的姑娘们,开口问去:“你们可见过陈子衿?” 姑娘们面带疑惑,“陈子衿?”“她是谁?” 想着她们可能并不知道陈子衿的名讳,便道:“就是刚刚在寺中被陈若南责备打骂的小姑娘。” “哦,你说她啊。刚刚好像看到她和吕瑶姑娘在一起。”有一位姑娘回道。 “吕瑶?”萧冉疑惑道。 姑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就是在总在陈若南身边的那位绿衣姑娘啊。” “多谢。”说完她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那姑娘迷惑地挠了挠头,但身后的姑娘们倒是嗤笑道:“看看她,真是奇怪,人家跟她非亲非故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妹妹呢。” “就是!多管闲事。” 那姑娘回想起刚刚萧冉那严肃的神情,“……我觉得她不像那种人。” …… 萧冉寻了很久,并没有发现那位名为吕瑶的姑娘,就连陈若南都不见身影。 她索性就来到了刚刚那个遇见小姑娘的那个亭子。 只是还未走近就听见了说话声。 “你给我好好处理这小丫头,好处少不了你的。” 萧冉躲到附近的树后偷看。 是……陈若南! 她身后还有那位名为吕瑶的绿衣姑娘。 陈若南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递给她面前的黑衣人后,又加了一句。 “还有那个你没忘吧?” “姑娘……不是我说,那个难度的确太大了,而且就这点……”黑衣人不满地掂量了一下荷包。 陈若南似乎有点局促,红着脸从旁边绿药怀里扯出一个盒子。 “这是……!?西海的夜明珠?”黑衣人接过后,便爱不释手。 陈若南一把夺去,还不忘说道:“我记得你家中还有妻小要养,你的老母亲似乎也重病在床,这事你若是干的好,这个就归你了。” “行……!就依姑娘所言,只是事成之后,姑娘,不要忘记自己所承诺的。” “本姑娘向来说到做到。” 黑衣人听到承诺后便抱拳离开了。 萧冉怕黑衣人发现她,便匆匆躲在树后,隐藏身形。 等黑衣人走后,她舒了一口气,便快速思考了一下现在的情形。 前面说的那个小丫头,应该就是陈子衿吧。 真没想到陈若南连她自己的妹妹都要害。 而后面那个有难度的应该就是她自己了。 其实她一直都想不明白,自从阿福那听到的姨娘要除掉她开始,她便一直等着她姨娘有所动作,可是为什么是陈若南来做这个事情? 姨娘与陈家有什么牵扯? 她一点也不知道。 若是像前世那样,她的确可以不管不顾,可今生她绝对不允许自己不明不白的走向死亡。 她必须要知道这一切,只有这样,她才能够在这个波涛汹涌、险象环生的局势之中生存下来。 于是,她望向亭子深处,那黑衣人的去处。 第11章 她们的归宿 等陈若南和吕瑶离开后,萧冉往深处探去。 她没有走多远,就看到了刚刚一群黑衣人在商量着什么,而不远处的树下绑着几个人,其中有一个鼓鼓的麻袋。 “头儿,咱们当真要相信那个姓陈的姑娘说得话?” 那个头儿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是不是蠢啊,人家好歹是个名门大户,再说了她也有把柄在我们身上不是?”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个麻袋。 “哦!我懂了,头儿的意思是,如果那陈姑娘过河拆桥,咱们可以把这人公之于众,来威胁她!” “算你有点眼力见,所以你给我好好看着她,要是跑了拿你是问。” 黑衣人谄媚地搓搓手,“头儿,那是当然。” “放心,少不了你的。” 然后黑衣人头儿便思考了一下,说道:“行了,你们几个,都跟我去抓人,就留他一个人在这守着吧。” 反正这里也没什么人会来,除了山上的那几个僧人。 若是那些僧人敢来掺和他的事,到时候就去寺里就把他们都宰了。 随后把刀佩戴在自己身上,带着其余的黑衣人离去了。 萧冉赶忙蹲下,在树后隐藏自己身形,所幸他们没发现。 待他们走后,她才站起身在树后观察。 如今他们都去抓她这个将军之女了,现在去救陈子衿是最好的机会了。 可怎么会绑着这么多人?仔细看还都是女孩子。 萧冉在地上找了一颗石子,往黑衣人那边丢去。 “谁!?谁在那!”那黑衣人一惊,立马拔刀左顾右盼。 萧冉并没有露面,只露出半个身子,行了个礼,“陈大姑娘派我来的,她说还有事情吩咐你们去做。” 黑衣人并没有动作,似乎还有些怀疑,“老大他们已经去抓那人了,现在怕是没有时间了。” “可陈大小姐说了,她这事很是着急,若是能办好的话……”萧冉拿起她吊坠上的五彩鲛珠。 阳光洒在上面,发出五彩的光泽,让黑衣人看直了眼。 这可是五彩鲛珠,世间仅有,比那夜明珠不知好了多少倍! 若是他能办好,既能拿到这个,又可以得到老大的赏识,他岂不是名利双收! 可他转眼往那几个被五花大绑的女人看去,可老大吩咐他,叫他看好这些人…… “你不必担心,我可以帮你看着,直到你回来。”萧冉这才从树后走出来,但她戴着面纱,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 “那好吧,我这就去找陈大小姐,你给我好好看好了!不然老大怪罪下来,第一个就会宰了你!”说完这几句,黑衣人便带着刀匆匆跑去。 “知道啦。” 待他走后,萧冉不敢耽误,立马跑到那些姑娘面前。 那些姑娘倒是醒的,但嘴巴里塞着布,非常警惕望着萧冉。 她一蹲下,那些姑娘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她倒是并未理睬,直接把麻袋掀开。 果然是陈子衿。 萧冉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那是南宫明送她的药,她一直舍不得吃。最后她咬咬牙,喂给了陈子衿。 只过了一会,陈子衿便慢慢转醒,只是眼里却带有一丝警惕。 直到萧冉把面纱摘了下来。 她不确定地叫了一声,“……萧姑娘?” 待真正清醒了以后,突然惊叫:“萧姑娘,你快走!我姐姐她、她要害你!” 萧冉无动于衷,只是拿出匕首,割着她身上的绳子。 “萧姑娘……你已经知道了吗?” “是呀。” 但解绳子的时候萧冉明显感觉到她还在发抖,便轻声安慰道:“你别怕,那些黑衣人已经被我引走了。” 陈子衿平静了一会,思考片刻,突然开始交代:“那时候寻我的人正是姐姐的好友吕瑶,可正等我过去找姐姐的时候,我就被打晕了过去。” “然后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套在麻袋里面,还听到姐姐和黑衣人们谈话……” 陈子衿有些哽咽。 “说什么了?”萧冉问道。 “她说、她说……” “说早就看我不顺眼了,要把我卖进窑子里。”陈子衿眼泪落下。 “还有萧姑娘你,她想派那些黑衣人取你性命。” “我当时不敢相信,就挣扎,想问问姐姐为什么,可是姐姐她什么都没有说,然后就有黑衣人把我打晕了……” 陈子衿眼泪一颗颗落下,悲伤道:“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在家本就不受宠,也从来没有跟我姐姐争过什么……” “如果姐姐要我的命,我就给她好了!” 说完这句话,陈子衿崩溃地捂着脸痛哭起来。 萧冉只是心无波澜地听着这些。 可就算争宠又能得到什么?前世她已经历过,与何婉争宠,可到后面争来了什么?无能的死去? 她不怪别人,她只怪她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她伸手摸了摸陈子衿的头。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呀。” 陈子衿停止了抽泣,抬头木讷地望着她。 只见那少女带着笑,话语如蜜饴一般安慰着她。 “别难过啦!你活着可不是为了你姐姐、你家人,你该为你自己而活呀。” 说太多也没什么用,只有她自己想清楚了,才能真正的明白。 陈子衿出神了片刻,最后坚定地“嗯”一声。 随后问道:“萧姑娘,刚刚就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找你呀,但问了几个人都没看到,便就想着会不会还在亭子那里,然后就看到你姐姐和黑衣人在密谋。” 她可不能告诉陈子衿,她的目的是什么。 “好啦,我们快走吧,那些黑衣人随时可能回来。” 但回头一看,只见陈子衿望着旁边那些被绑着的姑娘,她们正大力挣扎,发出碰撞的声响,好像是在求救,她便道:“萧姑娘也救救她们吧。” 可不是什么人都值得她发善心的。 “我已经把药丸给你吃了呀。”萧冉只是盯着陈子衿,皱皱眉头:“子衿姑娘,她们都中毒了。” “难道你想看到她们被救以后,在山林中迷路,最后毒发身亡吗?” “这就是她们的归宿呀。” 萧冉盯着刚刚使尽全身解数,也要触碰陈子衿的姑娘。 那姑娘只从萧冉的眼里看出了无情警告。 “我、我知道了。”陈子衿回道。 第12章 赌一把吧 萧冉带着陈子衿刚走几步,便听见有几人匆匆跑回来,她们只好蹲在树后,看什么个情况。 “姐姐?”陈子衿看着远处那个红衣姑娘,惊讶道。 “陈大姑娘,当时就是有一个带着面纱的姑娘,我看她那么理直气壮的就没有想那么多……” “所以你就让她把那个丫头放走了?”陈若南发怒,指着那个空空的麻袋。 “我……” “你现在就去把你的老大给我叫回来!” 黑衣人听见要叫他老大回来,立马就慌了神,“姑、姑娘,再让我去找吧,不用找我老大,他现在肯定为了姑娘的任务忙得不可开交……” 要是他老大知道他因为轻信别人把人放走了,还不得砍了他的头啊! 这时那个绿衣姑娘却在陈若南耳旁说着什么。 陈若南这才想起她的正事,便消了些气,“你必须给我找到那个小丫头!不然我定让人杀了你!” “是、是!” 后面发生了什么,萧冉也没去管,她低声与陈子衿说道:“我们现在得快些走了。” 陈子衿脸色苍白,点了点头。 萧冉这次走的路她并不熟悉,毕竟主路上全是陈若南的人,她不能走,她现今只能靠着本能来找到回去的路。 只是她带着陈子衿在山林里穿梭,陈子衿的脸却越来越苍白。 “你怎么了?”萧冉问道。 “……她们出卖我们了。” 她们,可想而知就是那些萧冉没救的姑娘。 若是为了求生,萧冉当然理解,她现在做的这些不也是为了求生。 只是她有些疑惑,这陈子衿怎么会听得那么清楚,她都没有听见。 “就算放走她们,也是一样的下场。”萧冉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难道她们今晚要在山林过夜? 陈子衿有些后怕,若是当时萧冉没说那些话,她一定会去救她们……还好她听了萧姑娘的话。 只是突然她听见了什么声音。 “有、有人来了。” 但萧冉没有听见,但现在岌岌可危,她只能相信陈子衿。 “在哪?” 陈子衿仔细地听了一下,“……东边。” 萧冉抓着陈子衿的手就往太阳落下的方向跑去。 跑了一会,萧冉才发现,面前是个云雾缭绕的悬崖,看着深不见底。 陈子衿说道:“不行,萧姑娘,他们很多人,而且很……快。” 她紧紧握住萧冉的手,神色悲戚,“萧姑娘……我们该怎、怎么办?” “真没用。” 陈子衿一愣,什么?是她听错了吗? “老大!就是她!”熟悉的黑衣人声音传来。 突然从树后跳出来很多的黑衣人,其中为首的黑衣人嗤笑道: “怎么不继续跑了?” 在夕阳下那个面目狰狞的脸也看起来阴恻恻的。 “跑有用吗?”萧冉面无表情地回道。 “那就准备好受死吧,萧姑娘。”黑衣人老大说完后,他们就一拥而上。 萧冉紧紧握住袖中的匕首,心想如果那个黑衣人老大过来捉她,她有几分把握能将他一击毙命。 可身旁的陈子衿却像经受不住一般地跌坐在地。 “我、我还不想死……” 萧冉无力吐槽,刚刚是谁说为了她那个姐姐可以放弃生命,原来只是说说而已吗。 不过也对,若是真的一心求死,也不会跟着她逃命逃到这来。 “不想死的话,就躲我身后。”萧冉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说完这句话,她便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这时黑衣人老大提着刀跑到近处,便看到萧冉浑身发抖,泪眼汪汪的模样。 “可以放过我们吗……”萧冉擦了擦眼泪,然后从袖中摸出她娘的吊坠,把五彩鲛珠拿出来,“我爹他定会给你们很多报酬的……” 在夕阳下还是那么的圆润闪耀。 黑衣人头儿顿时定住了,他在哪都看不到成色这么好,不……这么完美的鲛珠! 他对身后比了个停止的手势,然后把刀放下,大声笑道:“还什么将门之后呢,原来不过是个草包,哈哈哈哈。” 等会他上前把鲛珠一拿,然后再把她杀了,到时候又能拿到夜明珠,岂不是大赚两笔! 反正这个丫头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又不能拿他怎么样。 他被他这个聪明的想法给征服了,笑着吸了吸口水,然后小跑到萧冉的跟前,痴痴地望着正在抽泣的萧冉手里捏着的鲛珠。 他便装作不在意地伸手过去拿,“拿过来吧。” 只看见萧冉睁开湿漉漉的双眼,可语气却是顽劣不堪:“你母亲没有告诉过你不要轻信女人的眼泪吗?” 不等黑衣人反应,萧冉突然近身,匕首插进黑衣人老大的胸口。 黑衣人老大到死都是睁大着眼睛,不可置信。 周围的黑衣人一愣,突然一个黑衣人大声带着哭腔说道:“你!你!竟敢杀了老大!我跟你拼了!” 萧冉转头看去,便看到是之前被她骗的黑衣人。 她轻笑,这人也不提醒下他老大吗,之前他不是已经被骗过一次吗? 他正愤怒地举着刀飞奔而来,想来是气急败坏了。 可她根本就拔不出匕首,这是她第一次杀人,已经用尽了力气,而且她本就大病初愈。 她只好一步步往后退。 途中还不小心踢到了跪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陈子衿。 “去死吧!”黑衣人横刀砍来。 咻—— 突然!黑衣人被箭矢射倒,紧接着是其他黑衣人接连惨叫倒地的声音。 可陈子衿根本就没有心思注意这些变化。 因为刚刚萧冉心急往后退时踩空了!掉入了这万丈悬崖,千钧一发之际,陈子衿拉住了她的双手。 “拉好我!”陈子衿哭喊道,可她本就被吓软了身子,哪有什么力气。 可她还在坚持着,因为她感受到萧冉握住她的手很是用力。 她也想活的,对吧? 但突然一个沉闷的伪声从慢慢从身后传来。 “放手吧。” 陈子衿艰难地转头看去,但看到后被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只见一个衣着奇怪的男人戴着一个青面獠牙面具,那面具上还有着奇特的花纹。 然后他不紧不慢地蹲下,俯视着陈子衿,见她满头都是汗,脸也通红至极,显然一副用尽力气的模样。 “不然就杀了你哦。” 陈子衿看到那人的匕首飞快刺过来,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啊!” 萧冉死死地盯着上面,她的视线被石头挡住了,只能看见那青面獠牙,但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那人肯定动手了。 不然为什么陈子衿在为什么疯狂颤抖? 她用力挣脱开陈子衿的手。 那就赌一把吧。 赌面前这个人不是叛军。 第13章 出来 鸟儿在枝芽上低鸣,突然一阵风吹动,把树吹得沙沙响,鸟儿扑腾两下翅膀,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可在树下,萧冉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妇人,那妇人微微弯着眉眼对着她笑。 “娘……”她飞奔过去。 可临近时却发现她娘的眼角流下了泪水,一滴两滴的眼泪滴在她身上。 萧冉想去擦那妇人的眼泪,抬起手却始终碰不到。 “娘!” 嘀嗒—— 萧冉猛然睁开双眼,全身传来刺骨的疼痛。 “嘶。”她心脏咚咚地跳动,往自己身上看去,大大小小的伤痕遍布全身,身上也湿了个遍。 她环顾四周,才注意到她所处的地方是一个上尖下窄的山洞。 洞内深不见底,上方还挂着一个个石锥,水滴从石锥上滚落,最后滴到了她的身上。 洞内很静,水滴落发出嘀嗒的声响,有些森然。 她揉了揉昏沉的脑袋,张望了下四周。 她应该是在这个山洞的洞口醒的,因为洞口外是一条长河。 她应该是落入水中了,所以才大难不死。 不过,她倒是赌对了。 因为她知道从陈子衿被她救开始,前世的轨迹就已经发生了改变,如今变成她落入悬崖,也就是她该承受陈子衿的因果了。 但她不知道她这一步到底值不值得。 一开始她那么奋力救陈子衿只不过是为了,想让她帮忙监视陈若南。 因为她想要知道姨娘与陈家到底是什么关系,而且有个内应的话她也更好应对。 可她却阴差阳错地做了陈子衿的替死鬼。 还有那个后面出现的陌生人,他为什么要她死? 难道说是她父亲的仇家? 她摇了摇头,她现在应该担心的是前世那些个杀掉陈家庶女的叛军。 如今她做了这个替死鬼,所以是她该面对这些了。 她艰难地爬起来,身上的疼痛有点让她直不起身子,她扶着石壁来到洞口。 外面天气阴沉沉的,还在下着雨,时不时还传来雷声,而下方的河流深不见底,四周也崎岖不平,根本就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 所以她还算运气好,漂到了这个附近唯一的山洞里。 那这个办法行不通的话,只能…… 萧冉看着山洞的另一侧,那边黑乎乎的,完全看不到一丝光亮。 可她却坚定地往那边走去,因为她感受到了风。 若有风就说明另一侧一定有出口。 她走了很久,终于发现视野的尽头慢慢开始亮堂了起来。 可是她却放缓了脚步弯下腰,停了下来。 有人! 只见两个男人土匪打扮,一个白着脸靠着墙壁坐着,另一个鬼鬼祟祟地在洞口。 那个靠着墙壁的人捂着自己的手臂,痛苦地喊道:“他追来没有?” 那个在洞口偷偷摸摸观察的人,回头过头道:“没看到,应该是没有。” 接着他又道:“强子哥,这、这可怎么办啊,我们还得去给三当家的报信啊。” 那个名为强子的人,只是坐在地上,额头上全是冷汗,咬牙道:“谁他娘的管什么信不信啊,我都快要……痛死了!” “可、可若是耽误了三当家的事情,他怪罪下来……” “你敢现在出去?那活阎王不得宰了你!”强子怒怼道。 “也是……”那人走到强子旁边坐下,一副灰头丧气的模样。 萧冉听到这还是云里雾里的,她扶着石壁不动声色地坐下养神,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不能让那两人发现她,她现在受伤很是严重,没有把握能对付两个人。 过了片刻。 “他这是在戏耍我们!”那个强子哥突然暴怒道。 另一个人只是神色悲戚地看着洞外,雨越下越大,天色也慢慢阴沉了下来。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了,你去里面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出口。”强子指着萧冉所处的方位。 萧冉心中一紧。 “强子哥,算了吧。”那人似乎有些低落,拿着木棍在地上不自觉地画着什么,“要不我们还是从这边出去吧,要是耽误三当家的事……” 这个人似乎很怕三当家。 “你他娘的满眼都是三当家?他和官宦私通的事情又不止我俩知道,没有我俩,有的是人去,难道你还要为了他把小命交代在这不成?” 说完发现那人还在坐在地上恹恹的,他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不找,我自己去找!” 接着他起身,刚刚的伤口也被他包扎好了,他正一瘸一拐地往洞里深处探去。 “诶,等等我。”后面那人丢掉手中木棍,也起身追上来。 萧冉眼看他们越来越近,知道此刻的她不是面前两人的对手,她飞快地思考,她该怎么办? 对了! 她用力敲击着石壁,发出些怪异的叫声。 “强、强子哥,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那个人有些胆小,他脚步放缓,拉住强子道。 “管他什么东西,你还怕个畜生?”强子一把甩开他,拔出腰间的刀,对着里面喊道:“出来!” 虽然被骂了畜生吃了瘪,她心里有些不爽,但现在要冷静。 只见强子越来越靠近她,马上就要发现她隐入黑暗的身形时。 只听门口传来更加急切的雨滴声,还伴随着一声惊天大雷。 那个胆小的人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便被吓到跌坐在地,瑟瑟发抖,手还不断地指着洞口。 “他、他来了……” 雨幕中进来一个黑衣少年,他的头发被随意束起,但因为发丝湿透了,紧紧贴在脸颊上,雨水顺着发梢不断滴落。 他的双眼漆黑得可怕,脸上还带有一丝血迹,那抹刺眼的红色与诡异的黑瞳融合在一起,宛如从地狱而来的鬼魅。 他双手持着剑,其中一把剑上还带着血迹。 强子可看不了这些,他直接拔刀就砍上去,虽然他受伤了,但完全看不到一丝虚弱:“你这猫崽子,还真以为能在谷中称霸王吗!” 少年堪堪一躲,即刻用飞快的速度欺身向前,手中的剑如同一道闪电般迅速划过,眨眼间就横在了强子的脖颈处。 他冷眼看着那两人,仿佛在看两个微不足道的蝼蚁。 “最后一遍。他去哪了?” 那个胆小的人立马跪在地上磕头,“我、我真的不知道二当家去哪了啊……” 少年看着强子沉默不语,剑便往脖颈间深了几刻,立马渗出了些许暗红,“你知道?” 强子大笑起来,“小子,别以为大当家吩咐大家对你处处避之,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去打听这个,我告诉你,那个人你这辈子都别想找到,哈哈哈哈。” 说罢,他再次举起刀砍了下去,只是这次和刚刚不一样,他这次是为了……赴死。 “强子哥!”另外一个胆小的人看到自己的大哥倒地了以后,尽管他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但他只是咬咬牙,抽出腰间的刀砍了过去,“我跟你拼了!” 少年只是嗤笑一刻,剑已挑破那人的咽喉,两具尸体已平整整地躺在地上。 萧冉看着面前的变故,不禁捂住了嘴。 好快的剑…… 少年用剑挑开那名强子哥的衣襟,从里面拿出了一封信。看了两眼后,面无表情地把它丢了。 萧冉看着那信封缓缓飘落,最终被少年一把剑刺入地面。 随后…… 只见少年拔出身后的另一把剑,指着萧冉所在的地方。 “出来。” 第14章 知道啦,师兄 萧冉盯着那个少年一步步靠近,她的心则愈发慌乱起来。她试图冷静下来,但思绪却如同乱麻般难以理清。 现在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只有一个办法了,那就是跑! 洞内漆黑无比,如果她能藏身在黑暗中,或许他就无法轻易发现她。 于是……她撒腿就跑! 可那少年竟也加快了步伐,紧紧跟随着她的脚步,仿佛知晓她的位置一般。 但却始终没有追上来……? 萧冉有些奇怪,但现在她没时间去思考其中的奇怪之处,因为她看见她刚才醒来的洞口了。 就差……就差几步!她就能跳入河中了,躲过这场追杀了。 她不管她伤口有没有裂开,痛不痛,她只知道,如果被那少年逮住,肯定会像那两人的下场一样,变成一具尸体。 她才重生不久,她还没报仇,她怎么能死在这里! 可是那少年却在她只差最后一步的时候欺身而上。 “唔。”萧冉痛哼一声。 那少年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把她堵在石壁上,一手擒住她的双腕,一手反握短剑横在她的脖颈上,而他的脸近在咫尺,随着嘴巴的开闭,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脸上。 “你是谁?” 他感受到面前的少女呼吸变得急促,但那少女还是努力保持着冷静,用冰冷的目光瞪着他。 他突然想起,那眼神就像之前养得猫崽子一样,每次一看到他,就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就像现在这个少女的模样。 倒也有趣。 萧冉感受到剑刃越来越近,脖颈也传来一丝皮肤被划破的刺痛,她浑身竟发抖起来。 为什么?重来一世就是这样的结局? 也许她不该报仇,也许几辈子她都斗不过何婉,也许这就是她既定的结局。 她闭上了眼。 一颗晶莹的泪珠从苍白的小脸上滑落。 就这样吧。 哐当—— 剑从少年的手中滑落。 和那只猫崽子一样,奄奄一息的出现在他面前,它眼角竟闪着点点泪光,他不懂,既然成王败寇,为何要流泪? 他弯下腰捡起剑后,向山洞外走去。 萧冉愣了好一会,才缓缓从石壁上滑下,她有些后怕,原本以为她死定了。 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从地上爬起,朝洞口走去。 还是两具明晃晃的尸体,衣物也被那少年划个稀烂,只有那封信上的剑已经被拔走。 她捡起那封信,仔细阅读起来。 上面写着如今她在的谷名为流云谷,其中有一个流云寨,信中所写的便是一个名为‘远’的人给流云寨三当家的回信。 这人应该就是前面他们提的官宦了。 只是她越看越不对劲。 上面只是很简单的写着流云寨的事情,类似于问安之类的。 可她的直觉告诉她并不是这么简单。 前世陈子衿死于叛军之手这是一件事,但是避暑山庄还有另一件发生的大事便是叛军造反。 虽说她前世因为姨娘‘喂药’浑浑噩噩的,不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可关于这件事情她还是有点印象,毕竟那时候她正在过生辰,就被她爹派过来的人安排在一处安全的位置。 只是听说景阳帝似乎早有准备对抗那些叛军,所以那日更是血流千里,惨不忍睹。 她摇了摇头,如果前世陈子衿也落入了这个山谷且被叛军杀了,那么这封信只有一种可能了,那便是流云寨与叛军相关。 可也不能确定,毕竟她并不是陈子衿,也不知道到底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但这流云寨到底是个什么? 而且如今她落入这个谷中,一时半会也回不去,而且处处都是杀机,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看向另一位衣物还算完整的人。 …… 过了一会,萧冉扮作土匪的模样,捡起地上的刀,佩戴在腰上。 她刚刚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现在才重新感觉到伤口的痛感,而且换衣服的时候,伤口流血也很严重。 而且还有……她摸向自己的脖子。 她简单地用自己换下的衣服撕成条包扎了一下。 如今她要出去探探回去的路,顺便找一些草药。 她小时候曾经四处流浪,也跟一些江湖郎中学过些辨认草药的法子。 走出洞口,外面倒是一片山林,此刻雨过天晴,鸟儿在树上叽叽喳喳叫着,呼吸间也全是清新的气味,让她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她捡起根树枝,半撑着她向山林里走去。 路途中她看到很多巡逻的山匪,她都避开着他们走,只是这一避开,便只剩一条幽静的小路。 还算幸运,她过了不久便找到了些她要用的草药,而且还有许多她不认识的草药,长得奇形怪状的。 她只采了自己要用的草药,坐在大石头上,正磨成泥给自己上药时,便听到一声质问。 “什么人?” 萧冉有些无语,怎么哪都有人。 她转头看去,便看到一个中年人坐在木轮椅,另一个青年在身后推着,轮椅上坐着的人身材瘦弱,模样看起来却很凶狠。 “你哑巴了不是,问你话呢!”那推着轮椅的青年怒喊道。 萧冉立马下去抱拳,沉着声音道:“我、我是强子哥身边的人,是给三当家送信的,只是迷路于此……” 那青年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迷路?你们三当家难道没告诉你这条路不能走吗?!我看你这根本就不是迷路吧,是为了……” 轮椅上的人比了个停的手势,随后盯着她道:“小子,你知道这药的功效?” 萧冉捏着还未磨好的草药,奇怪地看了看,随后点头,“知道啊,它是紫兰榆,有止血、散淤的功效,最主要的是它可以煮水内服,能治头疾。” 青年听她说完以后,有些吃惊,但随后便不信,对轮椅上的人悄悄道:“四当家,我看这人多半是瞎扯的,这可是祖上留下来的,这小子怎么可能会知道?” “不,他说的是真的。”轮椅上的人一脸沉重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大力。” 青年听了有些眼抽抽,这小身板取名为大力,也不怕自己哪天被打死。 “墨平,你不是说我一直差个弟子,你差个师弟吗?” 原来这青年是这位四当家的徒弟。 墨平听到这,立马摇头道:“四当家不可啊!他不过是个流民,一不识字,二不懂礼,怎能服侍您?” “难道说你还能在这谷中找到识字、懂礼的人?”四当家厉声道,“行了,多说无益,就这么定了。” 墨平沉默了,原先他们也是个大家,只不过主家衰落,最后流落至此,这寨中又多是流民,更不可能成为他主家的弟子。 他咬牙握了握拳,可没有弟子家主就没办法传承了,要怪只怪他对草药实在不感兴趣,特别是一些草药的味道更是冲鼻难闻,不然怎会轮到这个小子! “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先说好了,跟着我可要吃苦的,我这人就喜欢出谷游历四方。”四当家直视着萧冉的眼睛,让她感觉有些奇怪。 墨平也挠了挠头,他家主什么时候出过这个谷啊? 难道说他是为了劝退这人,也对,就这小身板怎么可能愿意在这待着呢,毕竟这里的活可都是脏活累活呢。 “我愿意。”萧冉想了想,回道。 “嗯。墨平你先去跟大当家汇报一下吧,让他不要再大张旗鼓地给我弄什么招募大会了,我已选中了弟子。”四当家侧头吩咐他。 “是……”墨平躬身回道,虽有不满,但对萧冉厉声嘱咐道:“你给我好好的听着,能当家主的弟子可是三生有幸,要是你敢图谋不轨,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说罢便叫萧冉过去,把轮椅的扶手给她。 “知道啦,师兄。”萧冉对着墨平一笑。 墨平摆了下衣袖,“哼”了声离去了。 第15章 这样你就不会走丢了 阳光洒在地面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一名身着土匪衣裳的少女推着一辆木质轮椅,缓缓地在药田之中穿行着。 由于刚下完一场雨,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味道,草药的叶子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原来她刚刚在路边发现的药草只是九牛一毛,等她随着四当家的指引,穿过了一个偏僻的树林,眼前的景象让她豁然开朗。 “这里是百草峪,也是出谷的关隘,你若是想出谷,必须经过这里。”四当家的手一下下敲着扶手,双目望着远处的天际,缓缓说道。 萧冉只是沉默地推着轮椅,这时木轮压到了地上的树枝,极为突兀地发出了咔嚓的声响,四当家敲击着扶手的手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四当家什么时候发现的?” 发现她不是谷中的人。 “流云寨中的人多半是流民出身,半生辛劳,甚至连刚长大的孩童都得为寨子做事。” “而你的手上并没有丝毫茧子,我们流云寨中绝不会有这种人。” 四当家只是淡淡回道,好像揭穿了萧冉的身份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 他又补充道:“而且强子身边全是男人,并没有女人。” 萧冉没想到竟连性别都给认出来了。 也对,这么大个药田,这四当家应该是个懂医的,怎会连男女都看不出来。 待萧冉推他到了一处院子前,他才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四当家叫我阿梨便好。”她回道。 四当家自顾自给木质轮椅调转了个方向,目视前方鳞次栉比的药田,淡然道:“阿梨,如今谷里正值多事之秋,你若是误入谷中,我倒不多担心,甚至还能保你出谷。” 话音一转,带有几分警告:“但若是你有预谋,我劝你早些放弃。” 萧冉苦笑着摇摇头,“四当家多虑了,我是被人害得掉下悬崖,落入谷中的河里才大难不死,如今只想快点出谷,与家人团聚。” 四当家颔首,没想到这小姑娘看着不大,竟有如此的经历。 便收敛语气,道:“你应该也知道谷中戒备森严,出谷的地方也有流云寨的人把守,我看你也是个聪明人,就不跟你兜圈子了,我可以帮你出谷,但是……” 说到这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侧目看向她,萧冉知道他这是在试探她的态度。 “四当家但说无妨。”萧冉也凝视他的眼睛。 四当家回过头,萧冉也朝他的视线望去,映入眼帘的是那些珍贵的草药,但仔细看却有些不对。 只听轮椅上的人叹了声气,“我不管你出身如何,但作为我的弟子,我要你学着打理好这好药草田。” 得到四当家的示意,萧冉便把轮椅安置在一旁,自己迈下药田,仔细地观察了几株草药。 才发现这些光鲜的外表下,竟有很多都是残枝败柳。 “我年纪大了,腿脚又不便,”四当家无奈地轻拍自己的双腿,诉苦道。 “墨平从小就不喜医,流云寨中更没有人愿意放下手上刀剑,来陪我个老头子玩弄这些花花草草。” 萧冉有些无语,刚刚不还说大当家给他搞了个弟子招募大会吗?这是没有人愿意,还是他自己太过挑剔了? 她又回头摸了一下叶片,仔细端摩,随后道:“我若是能打理好药田,四当家就可以放我出谷?” 四当家看见她如此自信,便咳了一声,道:“这只是弟子最基本的事情。” “现在先不急,我带你去疗伤,晚上让墨平带你见见大当家,不然他催得我耳朵都快长茧子了。” …… 傍晚,墨平回来后,四当家吩咐他带阿梨去流云寨中见大当家。 墨平有些摸不着头脑,谁是阿梨?但仔细一想,大力……阿力?这才半日不见,这小子就和四当家关系这么好了?四当家都没叫过他阿平! 所以在去寨子的路程中,墨平刻意加快了行走的速度。 但夜路本就难走,虽然墨平很熟练,一直穿梭于各个小道之间,但她却很吃力。 她能感觉到她这个师兄似乎很讨厌她,走得异常迅速,不愿与她有半分接触。 但她却不气馁,因为想追随墨平的步伐,走得很快,却被高耸树枝划到了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她便停了下来。 只是停了片刻却看不见师兄的身影了,索性她就坐在路边,重新包扎起来。 过了不久,地上的枝影开始摇摆,就见墨平掰开她前方拦路的树枝,怒道:“你怎么回事啊,跟着走都能迷路吗?我看你要是做不了师父的弟子就趁早……” 滚蛋还没说出口,就见月光下的大树旁,萧冉正拿着白布条悉心包扎自己的伤口,动作轻柔而小心翼翼。 但听到他传来的声音时,抬眸一望,那眼神就像受伤的小兽,在月光下的映照下,双眸闪烁出点点星光,让他有一刻怔神。 只看见她捂着新包扎的伤口,委屈巴巴地说道:“师兄,我疼。” “都跟你说了好好跟着,怎么这点事情都做不到。”他有些尴尬。 虽然嘴巴上不饶人,但是身体却已经往萧冉那边走去:“我这有药,给我看看伤哪了。” “不用啦,师兄,我已经包扎好啦,我们快点上路吧。”萧冉整理了一下衣裳,对他一笑。 “你……”墨平有些语塞,毕竟自己还是理亏,因为对于一个对路不熟悉的人来说,的确是他走得过快了。 他有些吃师父的醋。 可仔细想想,这个小子以后也是自己的师弟了,而且这么一个小身板,又能做出什么呢,怕连捏死一个蚂蚁都办不到吧。 “师兄,怎么了?” “没、没什么。”墨平尴尬回道,随后随口找了个话题,“对了,你这伤怎么来了,看起来怪骇人的,特别是脖颈上的伤口,看起来不像是划伤的,是有什么人要杀你吗?” 萧冉想起今日那少年,笑了笑:“是呀。” 她好像从重生以来,就有很多人要杀她呢。 可这笑容在墨平眼里却成了苦笑,“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如今你是师父的弟子,也是流云寨四当家的弟子,没人敢欺负你的。” “而、而且,我也会帮你的……”墨平侧过头,脸颊渐渐红了起来。 “谢谢师兄!”萧冉对着他嫣然一笑。 墨平突然加快了脚步走在前面,接着却感觉有些不妥,便从衣襟中拿出一根绳子,他牵着一头,让萧冉牵着另一头。 “这样你就不会走丢了。” 萧冉看着前方的墨平的耳廓在月光下微微发红。 她不由得一笑。 真是一个会害羞的师兄呢。 第16章 你不要命了? 过了不久,便到了流云寨。 寨子大门由厚重的原木制成,门口有三两人把守,见着墨平后都一一点头打招呼。 进入寨中,一座座木房屋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屋顶的茅草在风雨的侵蚀下略显破旧,寨中的人家们升起袅袅炊烟。 他们往上走去,穿过蜿蜒曲折的山路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敞的广场。 广场中摆着一张大桌子,聚集了很多人,火光冲天,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把酒言欢,好不快活。 萧冉他们经过时,有人出声叫住了墨平。 “哟,这是什么风把咱们的墨平小兄弟吹来了。” 萧冉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说话的那人坐在大桌子的一侧,他正拿着酒盏,戏谑地望着墨平,嘴角微微勾起。 而他的怀中,依偎着一位娇娇女人,此刻正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萧冉。 “五哥,依我看,人家这是抱得美人归咯~”那女人咯咯笑着,随后扑进男人怀里,露出眼睛盯着他们。 “七娘这是什么话,虽然墨平身后那人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小身板,但怎么看都是男人嘛。” 随后哈哈大笑起来,“不过墨平一直没个女人,说不定就好这一口呢。” 墨平脸有些黑,但还是走上前去,拿起桌上的酒杯,陪笑道:“五当家、七当家,我不过刚及冠,也不急着娶妻,你们莫要打趣我了。我身后这位是师父他老人家新收的弟子。” 接着暗中推了一下萧冉,她便上去举手抱拳道:“五当家、七当家,在下大力。” 男人与女人对视了一眼,五当家大笑道:“既然是四哥收的弟子,那咱们也不多置喙了。” “不过,墨平你来流云寨做什么,平常你和四哥都不出门,咱们都以为你们是缩在龟壳里的王八呢。” 周围人都笑了起来。 墨平有些生气,但他知道这两位是长辈,不能顶撞,只能陪着笑。 “我们来找大当家的,这不是师父新收了个弟子,来给大当家见见。” 虽然话说得很客套,但是大家都知道,这是四当家拿新弟子来堵大当家的好意了。 五当家沉默片刻,道:“行吧,那你们也入座吧。大哥刚刚和三哥去说事了,过不久就会回来。” “这……”墨平有些为难。 毕竟师父只是吩咐他带这个师弟见一见大当家,若是真的在这墨迹下去,这些人定要把他灌醉,说不定还要在流云寨住上一住。 他可不想! 想起之前的黑经历,墨平扶了扶额,接着带有深意地回头望了一眼萧冉。 萧冉立马就知道什么意思了,便上前一步抱拳道:“五当家、七当家,我今日受了些伤,虽说还能下地走路,但恐是不能饮酒了。不过……” “有话就直说,别娘们唧唧的。”五当家听着这拒绝的语气,有些恼怒道。 “既然是当家们的心意,那咱们也不能拂了不是,只要大力不饮酒就是了。” 原本墨平还松了口气,觉得这小师弟还挺聪明的,直到听到后面这句,他瞬时脸黑,急忙望向师弟,想从他这个小师弟眼里探出什么来。 但只见萧冉笑眯眯地对着五当家抱拳请罪。 七当家抬起手打量着自己手指上刚染上的蔻丹,毫不在意地说道:“行了,不饮也就不饮吧,反正你这个师弟没饮的酒,叫墨平饮了就行。” …… 自从萧冉入座了,她便觉得师兄的脸很黑,虽然他一直在笑着对付大伙们。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 因为她刚刚想到了一件事情。 前世的今日,离叛军造反也没几日了。 而且今日流云寨中的主要人物都聚集了,说不定就会商量这件大事。 反正宁滥勿缺,她既然有这个身份可以知道这些情况,她便得找机会好好利用。 萧冉放下茶盏,无意识地瞥了一眼周围。 只见在五当家身边坐着一个光头男人,萧冉虽无意识地瞟了一眼,但他却一直盯着她,目光深沉,带有一丝分辨不明的意味。 萧冉有些奇怪,便匆匆回了头,这时一直没有开口和她说话的师兄对她说道:“那是六当家,你没事别招惹他,连对视也不要。” “为何?” “他之前是京城中某个寺庙的高僧,因官家灭法,他流落至此,而且听说只要盯着他的眼睛,他就可以读出你心中所想。” 怪不得刚刚她觉得瘆得慌。 她淡定地喝了口茶,然后笑吟吟地回头看向墨平,“师兄,你愿意理我啦?” 墨平突然想到了什么,黑着脸回过头,不理她了。 过了不久,才见到两个男人缓缓从高楼上走下来,他们两个刚到,大伙便噤了声,五当家和七当家也站起身迎接。 “大哥,三哥。” 只见一位身材高大,相貌威严的中年人坐上了主座。 虽说他一身山匪头子打扮,腰间还挂着一条毛皮,但举手投足间却没有粗鲁的做派,反而有一种大家风范。 这位一定是大当家了。 那另外一位…… 一个身着青墨色布衣的中年人走了上来,他眼底有些青黑,但眼神却很精明,虽没有大当家的身材魁梧,但却多了一份书生之气。 但萧冉却从他无意识上扬的嘴角中看到他势在必得的信心。 她笑了笑,这人的确是办大事的角儿。 她默默扳着手指数了一下,今早遇到的四当家,还有起身迎接的五当家、七当家,还有刚刚的六当家,现在又来了大当家和三当家, 如今只剩……今早那个少年嘴里的二当家了。 她低下头,偷摸着小声问身旁一直不理他的师兄,“师兄,二当家为什么没来呀?” 哪知墨平立马变了脸色,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接着小声指责道:“你不要命了!?敢提那个人?” 萧冉乖乖地闭上了嘴巴,眨巴着眼望着他。 这时大当家眼尖地看到了墨平,疑惑问道:“墨平?” 墨平只好匆忙对萧冉做了个口型,然后去回应大当家。 不过她倒是看懂了。 “等会再说。” 第17章 难言之隐 “没想墨平小兄弟也来了。” 大当家的语气听不出咸淡,随后又说道:“老四身体可还好?” “回大当家,师父一切都好。”墨平恭敬回道,复又拍了下萧冉的肩膀,“这位小兄弟便是今日下午我与大当家说的,师父新收的徒弟。” 随着大当家目光扫过来,大伙都在看她,而她只是平静地望回去。 大当家盯了片刻,见不着这小兄弟的半分惧意,顿生疑惑,问道:“这位小兄弟看着有些眼生,是哪个手底下的?” “回大当家的,是——”墨平刚想回道,便被大当家打断了。 “让他自己说。” 这大当家戒备心的确很强,怪不得能当流云寨的寨主呢。 萧冉站起身,拱手道:“我名为大力,是四当家新收的弟子,之前是强子哥的手下。” 底下的人听到萧冉提起强子后,便四处观望,似乎都在找强子的身影。 但三当家似乎早就知道了强子不在席的事实,他率先开口问道:“强子呢?” 萧冉倒没急着回答,因为她知道早上让强子送信的便是这位三当家,她倒想看看他能有多急。 如果越着急,那么说明越重要,她就能更加好利用她这个知情者的身份。 “我问你话呢!”三当家怒拍了一下桌子。 萧冉装出被吓到的模样,连忙低下头道:“对、对不住……” “你……!”三当家似乎很着急,又站起身来,让大伙一愣。 几个当家对他的反应都有点感觉奇怪。 但三当家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心中焦急万分,恨不得把这个小子的嘴撕开来,听听到底是什么。 墨平也有些着急,生怕自己小师弟顶撞到了三当家。 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大家不都是兄弟,有那么难说吗? 不过他看到自家师弟竟然发起抖来! 而且他低着头拱手,正好挡住了脸,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作为师兄的他还是感觉到了一丝低气压,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不会……出事了吧。 “好了。”大当家起身把三当家按下来,后者才奋奋地坐了下来。 随后他转头对萧冉说道:“强子是三当家手下的,他着急也是情有可原,你不必太紧张,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告诉大伙吧。” 听到大当家的问话,萧冉嘴角微微勾起,现在不得不说了。 只见她缓缓抬起头来,眼眸通红,还一滴滴地掉着泪,脸上早已湿润一片,“强子哥他……他已经死了。” 末了还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什么!?” 三当家立马站起身来,底下也唏嘘一片。 他一瞬间想了很多,是谁?是他?他不干了?所以把强子灭口了?不……不可能,明明他们已经说好了,而且也有把柄在他这里,他不会这么做才对…… 大当家见三当家站起身来震惊到无言,他只好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萧冉把今早的所看到的全都告知他们,只是她变成了其中的受害者,因装死活了下来。 “又是他!大哥,我早就看不惯他了,我们大伙凭什么受一个小子牵制!我这就去为强子报仇!”五当家欲起身,被七当家拦了下来。 七当家对他摇了摇头。 大当家只是沉默,三当家也一直在呆愣,场上一时静默无声。 这时,一直未表态的光头男人擦了擦自己的手,说道:“我倒是觉得,此事有蹊跷。” 那眼神犀利地射向萧冉,但后者似乎早有准备,竟直直地对视上去。 墨平看到自家师弟如此勇猛,不自觉有些冷汗淋漓。 他倒是明白了,大力这个名字根本就不是形容体格,是胆量吧! 至于为什么萧冉敢对视,是因为她才不信有这么玄乎的事情。 这个僧人说到底不过是利用大家的尊崇,以及自身的地位,让大家惧怕他,以至于不敢与他对视。 若那些人做了亏心事,自然心中有愧,所以不敢与之对视了。 而且就算有这么玄乎其神的事情,难道会比发生在她身上的重生更甚吗? 她还有什么好恐惧的呢? “六当家可是不信我说的事?”萧冉只是望着他,接着缓缓低眸,表现出失望神色。 接着一把撕开自己脖颈上包扎的白布,那场面看着人都疼。 “若是假的,我身上的伤口可以做出来,但又何必自己伤自己的命脉?” 六当家看着她那脖颈上的伤口血肉模糊,一时有些惊愣。 大家心里都明白,就算是面前这位小兄弟有所图,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但那伤口那么深,若有一丝处理不好,就会危及生命! 六当家一时有些下不来台,但他毕竟在大家眼里是尊崇的存在,他可不能被一个小兄弟弄得失去人心。 “是我多言了,只是寨中一直祥和宁静,贫僧竟忘了还有外敌所在。”六当家单手行礼对着萧冉拜了一下,表示歉意。 这话说得好啊,一下子把大伙担心的重点移到外敌身上,且还让大家觉得他是个德高望重之人。 不过萧冉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本来她还担心大伙对她所说的有所怀疑呢,有了六当家这一出,她倒是一时没人怀疑了。 “我们去杀了那狗皇帝!” “对!杀了狗皇帝!” …… 大伙中有一人开口,就有第二人,然后便源源不断,奋起激昂。 大当家起身,出言震慑道:“大家先静一静。” “我知道寨中各位一直痛恨皇帝,也一直为刺杀做准备,不过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吗,也就是他要推后造反计划了。 萧冉倒是不慌不忙地端起茶盏,抿了一下。 这茶倒是普普通通,但喝到最后竟有一丝苦味。 三当家焦急地站起身道:“大哥!不可!我们早就为此厉兵粟马,不可以功亏一篑!” 五当家也附和道:“就是,大哥!如今可是刺杀那狗皇帝最好的机会!也是我们流云寨重见天日的契机,不可——” “三弟、五弟莫再说了,我已决定!今日大伙就散了吧。”他摆手打断五当家。 说罢他便走向萧冉这边,带有不明神色看了她一眼。 然后对着身旁的墨平说道:“墨平,带你的师弟来我房中一叙。” “是……”墨平感到奇怪。 这人不就在他旁边,为何不直接对他说。 不过想了想,也许是大当家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第18章 我始终不相信 大伙神色各异地离席,其中三当家最为怪异,他一言不发地就走了,大伙只当他过于悲伤,其实只有萧冉才明白,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如今计划被打乱,他应该也很着急吧。 “阿力,我们也走吧。”墨平起身拍了拍自己酸胀的手臂,对她说道。 “好呀师兄,我刚刚真的被吓到了呢。”萧冉表现出害怕担忧的模样,一边走一边说道:“你说大当家会不会难为我呀?” “自然不会,大当家是一位好当家,若不是他,寨中的流民们怕是早就死于乱世了,又何谈现在的家呢。”说罢他望着不远处一座座灯火通明的房屋。 其实她早就发现了,这一路上秩序井然,就连寨外也有人巡逻,寨内更是一片安居乐业的模样,虽说这是一个封闭的谷,可却被治理的井井有条。 而且她刚刚只不过告知大家强子的死,大当家就能立马发现其中的不对,并叫停蓄谋已久的计划,他可谓是个治理的良才啊。 可那又怎么样,他在世人的眼里不过是个叛军首领而已。 不知道前世他的下场如何。 “我知道啦,师兄!”说完后,萧冉便默默跟在墨平的身后,一言不发。 寨主的屋子似乎在后山,这一路上圆月高悬,寂静无比。 突然刮了一阵大风,吹落了几片树叶,飞快地打在了萧冉的身上。 她拿下了头上的叶子,突然问道:“师兄,那少年到底是谁呀,为什么大伙们听到以后都气氛都不对了。” 想起她说完强子的事后,底下虽是唏嘘一片,但她却从几人眼底看到了愤怒,再加上五当家的反应更是奇怪。 墨平回过头,眸子中一片深沉,“你当真不知?” 萧冉摇了摇头,一脸求知的神情:“师兄,我才被强子哥收下不久,原本只是知道要避着他走,却不知其中缘由……” 墨平回过头,沉声道:“唉,说到底……” 墨平给她讲了个故事,差不多就是兄弟反目成仇,自相残杀的故事。 里面有一个她不知道的人物,便是那少年的师父。 这位师父曾经与大当家、二当家交好,他们也是情同手足。 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二当家竟联合这个师父一起伤害了三当家的胞弟,也就是四当家,最后竟还一起逃出了谷,却把那少年留在了谷中…… 大当家念及兄弟之情,没让寨中的人去讨个说法,毕竟那只是个孩子。 可那孩子长大以后竟不断伤害寨中的人,可又因为寨主的令,他们不敢对那少年怎么样。 听到这,萧冉便觉得好笑,难道一个少年人真的会无缘无故地去惹他们?想起刚刚五当家那样的暴脾气,说是不让他们讨说法,难道他们就不会背地里悄悄去? “你笑什么?” 不过,她又想起那日那个黑衣少年差点杀了她,那时他眼里肃杀一片,这人说不定真的就只是嗜杀而已呢。 想了想又不太对,她记得那少年明明提到了二当家……难道他是为了调查当年的真相? “师兄,我只是觉得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好好对自己才是真的。”萧冉似有感慨。 “是啊,不过你还是要相信师兄,师兄可不会背叛你!”墨平拍了拍胸脯道。 “好!师兄。” 面前的师弟笑颜如花,他看着莫名的晃了眼眸,急急地转过头去。 风似乎刮得更大了,树叶如漫天飞舞,晚蝉嘶鸣惹急了风雨,雨淅沥沥地落下,却丝毫不见缓,似乎等着他们的是更大的暴风雨。 …… 两少年急切地跑到了一个屋檐下,脚下的青石板砖被打得透湿,雨打屋檐的声音不绝于耳,两少年相视竟笑了起来。 墨平从中解下刚给他们俩一起遮雨的外裳,对着她说道:“快上去吧,大当家该等急了。” “嗯。” 萧冉上楼后,便见着门是敞开着的,屋内装饰普普通通,可四周却挂着许多竹制物品。 竹篦,竹筒,竹笔,竹帛……其中最显眼的是挂在正中的一幅水墨竹画。 可大当家是这样文雅的人吗?她不禁想起刚刚见着他那粗狂的模样。 她迈入屋内,试探地叫了一句:“大当家?” “你来了。”大当家从竹制屏风后走出,那屏风后是敞开的窗户,清晰的雨滴声透过那传入她的耳中。 他径直地走向案旁的椅子坐下,随后还缓缓地斟了壶茶。 “你应该清楚我叫你来是为了什么。”他端起茶盏,吹了一下上面的热气。 “小的愚钝,若是强子哥的事情,我已经全数告知了。”萧冉拱手道。 大当家把茶盏放下,那瓷器清脆的碰撞声音突兀地在雨滴声中响起。 “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强子手下,但我希望你手脚不干净的东西应该交出来。” 听完这话,萧冉瞬间想起了她手上的那封信。 这大当家为何笃定这封信是她拿的?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为何知道三当家手下的强子暗中送信? 难道说…… “回大当家,我这的确有一封信,是强子哥临死前交给我的。”萧冉从袖中翻出来,声音颤抖地递上去:“他还说……一定要交到大当家手里。” 只见大当家神色如常地接过,并看了起来。 她就知道她猜对了。 她原本猜想的是大当家只是暗中调查三当家。 可她又想起在山洞中看到的那两人中,只有一人为给三当家送信的事情而着急。 而另外不着急的人便是强子,他只是担心自己能不能活着出去。 而且通过刚刚大当家的话语看来,他很有可能是大当家安插在三当家身边的卧底。 所以她刚刚才出言试探。 而且就算她的猜想不对又如何呢,一个寨子中的人临死之前想把自己所拿到的东西交给寨主又有什么问题吗? “你坐吧。”大当家看完信,沉声说道。 这封信不就是普通的问候而已吗,完全可以理解为三当家与他谷外的好友书信往来。 为什么大当家如此深沉起来。 她乖乖坐在一旁,只听见大当家叹了口气说道:“如今强子已死,这是不可扭转的事实,三弟他那边也应该会有所戒备,这封信我还是交于给你。” 意思是让她成为强子,做强子该做的事情了。 萧冉把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这信根本就看不出来什么,这样也还要继续吗?” 大当家站了起来,背着她:“强子最大的优点便是寡言多行。” 这是嫌她多嘴了。 她有些无语,最后还是恭敬地行了个礼:“那大力便退下了。” 说完她便走出屋子了。 外面的雨还是很大,大当家只是走向案前,抬起手隔空抚摸着那幅水墨竹图。 那幅画中墨竹下有两位男人,一位身形魁梧,一位肆意潇洒。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 “我始终不信你会做这种事。” 第19章 若师父同意 萧冉刚出屋门,便看到三当家以及一群壮汉在围在楼下。 好像生怕她跑了一样。 墨平从中挤了出来,笑着对她打了个招呼:“阿力,三当家叫我们去他那住一宿呢。” 三当家闻言也转而侧目看向她,只是那眼神透露了许多情绪,威慑、警告以及……不信任。 萧冉神情自若地下楼,然后直奔墨平身边,对着三当家道:“谢谢师伯。” 这是四当家的兄长,所以理应叫一句师伯。 而且她这么叫也是为了提醒三当家,他们可都是四当家亲自收的徒弟呢。 三当家眼里的神色褪了些,点了点头,“嗯,我屋子就在不远处,现在天色已晚,我们走吧。” 三当家吩咐手下递给了他们为数不多的两把油纸伞,自己则穿着蓑衣带着斗笠走在雨幕中。 一路上,墨平不断小声与她说起三当家多么善解人意、说三当家只是路过询问了两句,便愿意让他们借宿。 而且宁愿自己淋湿也要照顾小辈,还派人去与师父告知情况,让师父不必担心。 萧冉只是勾勾嘴角,随意附和了两句。 她这个师兄能把三当家的出现归结于随意路过,可她还能不明白吗?面前这个中年男人怕是知道大当家把她叫过去,急忙过来堵她的吧。 很快就到了三当家的楼院。 他吩咐手下把他们安置到四当家曾经住的旧屋中,那是个靠水的农家院子,里面还养着三两鸭禽,院外还有个池塘。 墨平劳累了一天,没一会便呼呼大睡起来。 她推了两下墨平,轻唤了两声师兄,发现面前的人睡的很死,便趁他睡下,偷摸来到院中。 不为别的,因为刚刚三当家手下偷偷在她手里塞了一个纸条。 上面写着:池塘柳树旁一叙。 她出了院子,刚接近柳树,便看到一个黑影在树下,她嗫声道:“三当家。” 那黑影转过头来,俨然就是三当家,身后还跟着两个手下,他不满道:“你还知道过来?” 萧冉立马恭恭敬敬地上前,把袖中的信递上去,“让三当家久等了,这是强子哥死前特别吩咐我的事情。” 三当家接过信就快速往腰间一放,接着拍了两下衣袖,满是狐疑地道:“大当家和你说了什么?” “大当家只是问了强子的死,其他的我是万万不敢说的。”她躬身,尽量放低自己的姿态。 “你知道的,你不过是老四刚收的弟子,和里面那位可不一样。你要是敢骗我……” 萧冉低头恭顺听着,她知道他这是在威胁她,毕竟她这才来谷中多久,就算在这里出什么意外,也没人会在乎。 可那又怎样,她微微勾起嘴角。 “三当家,强子之死我悲伤欲绝,我知道他是您的心腹,所以大当家问强子为何会出现在山洞时,我只字未提,大当家也只当我悲伤过度,放我离去了。” “但他死前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包括……信中那位。就是希望我能好好接手他的事情。” “这是他最后的心愿,我不敢推托。” 说着,她假装悲伤地抹了抹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水,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 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她如今取得了大当家的信任,而且还是四当家的弟子,让她办事,怕是最好不过了。 三当家对强子的把这么重要事情告诉她了有点诧异,但略一思索,还是道:“行吧,既然强子都认可你了,再加上你是老四的徒弟,我就暂且相信你。” 接着就带着手下离开了,萧冉看已经月上中天,便回房休憩了。 - 第二天一早,墨平醒后,发现小师弟蜷缩着睡在地上。 “阿力?你怎得睡在地上?”墨平轻轻唤醒了她。 她起身揉了揉眼睛,这还能因为什么?她总不可能和男人睡一起吧。 但她现在身份是男子,只好沉着嗓子说道:“师兄,昨日你一睡便把整张床都霸占了,睡得又沉,也叫不醒你,所以只好在地上委身了……” 墨平听到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下次你就往我身上打几拳,保证能醒!” “这怎么行?师兄不用担心我,我昨日休息得很好。” 墨平看着小师弟眼底下的青黑,知道他在说谎,但既然小师弟都这么说了,自己也不好推辞,就道:“那我们收拾收拾就起身吧,师父应该在等我们了。” “好。” 白日虽炎热难耐,但好在光线充足,路倒是比夜晚好走很多,穿过蜿蜒曲折的小道后,很快就到了百草峪。 穿过了大片药田,便见到了四当家正推着轮椅在田坎上照顾草药。 “师父!”墨平见着四当家后大喊一声,便立马上前帮忙推轮椅。 “回来了?回来就快给我去做事,把这些拿回药庐。”四当家拍了拍地上已整理好的药篮子,头也不抬地命令道。 墨平嘟囔着嘴,心想自己都没好好和师父说昨日发生的事情呢。 但他还是走去捡那药篮子。 “你过来。”四当家对着萧冉道。 她也走了过去,但四当家看见墨平迟迟没动,还竖着耳朵偷听,便用力拍在墨平头上,催促道:“怎么,出去一趟回来连师父的话都不听了?” “不、不,我这就去……”墨平虽有些不满师父对他和师弟的态度不同,但他想着这毕竟是新来的小师弟,自己作为师兄理应让着点,便无奈地提起药篮子,转身往院中走去。 “他啊,从小就跟在我身边,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四当家还是在没停下手上的活,一边修剪叶子一边说道。 “看得出来师父与师兄感情很好。” 说完这句话后,四当家便没有言语,专心修剪叶子,萧冉便也凑上去查看,只见他剪下了几片已经枯黄的叶子。 “这叫玉髓葵,能散淤解毒,最重要的是见效奇快,是我最宝贵的心血了,可自从家中移植过来,便一年不如一年了,再过几年怕是要落叶归根了。” 萧冉从地上捡起一片刚刚被丢掉的枯黄叶子,仔细验看,发现叶片不仅软不拉耷,而且叶脉竟有一丝丝发黑。 这草药也会水土不服吗? 不过,她以前跟着那位江湖郎中的时候,曾经学过如何将草药恢复生机,就是不知道对这四当家的心血有没有用。 “师父,要不让徒儿试试吧。” “你有办法?”四当家眼睛闪过一丝希冀。 她略一斟酌,其实她没必要帮这位师父,不过若是她完成好了,说不定师父能放她出谷。 便道:“曾经在外流浪时学过一二,若师父同意,明日我便上山找需要的材料。” 第20章 还不如死了呢 幽深的山林中,一少女正挽着裤脚准备渡溪捉鱼,可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了淅沥小雨,她只好抱着怀中的芦杆,跑去不远处的竹屋。 萧冉把芦杆往竹屋中一丢,一字排齐,以便晾干。 这是她从百草峪出来的第二天了,也是约定好的倒数第二日了,只要明日再去找一些苜蓿,便可以回去了。 她前日说要上山时,四当家的反应竟很诧异,随后才告诉她,山林是谷中的禁地。 不过四当家为了他的心血,竟放她进了山林,不过只有三日。 谁叫山林的入口就在百草峪呢。 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坐在竹凳上思考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这竹屋是她第一日发现的,那时她觉得很欣喜,原以为要爬上树去睡上几日,没想到竟有个无人的竹屋。 为什么是无人的竹屋,而不是废弃的,是因为她第一日在屋外发现了几套洗过的男子衣物,事后她还好心地帮屋主收了起来。 原本她是想等人来了借宿来着,就算让她住在院子都成,只要在篱笆内有火光的地方,夜晚的野兽也不会来袭击她。 可没成想这屋主人竟两日都没出现,她便在屋中随便找了个地方,铺上芦杆凑合了两日。 想到这,她打了个哈欠,肚子也不满地叫了声。 索性她就把之前从山林中摘的野果一吃,填饱肚子后,匆匆地就睡了。 一夜无梦。 隔天,她一大早便背着满背篓已经干透的芦杆,往山下走去。 她记得她上山路上,曾路过一处比较湿硬的石壁,那里定有她要的苜蓿。 她沿着记忆中的路,果然找到了那处石壁,不过也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她沿着寻找,不一会便找到了大片苜蓿。 她用力攮了一下背篓,腾出些位置,放她摘下的苜蓿。 “这是!”她朝着不远处石头缝中,一棵并不起眼的草,惊呼起来。 那是芰兰,外表虽与野草无异,但叶片较宽,而且最重要的是—— 萧冉把根部小心翼翼地挖了出来,连根拔起的还有一颗颗名为芰珠的类似石子一般的黑色果实。 这种草药它的果实会长在本体下面,等本体衰败后,新的果实便会发芽,其余的果实就会尘封排队,等待下一次发芽。 所以说这些芰珠可能都有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生命了。 而且芰珠可以治疟疾清高热,但有一个副作用,便是吃下去的人咽喉会过敏肿大,导致声音变粗。 不过也就一会会,对于那些高热昏迷的人来说无伤大雅。 萧冉还是留了一颗芰珠在这,至少得防着像四当家那草药水土不服的情况吧。 她望着日头慢慢向西沉去,想着差不多该回去了,如今该收集的材料已经齐全,还有意外收获,便站起身。 只是这一站,便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她觉得有些奇怪,难道说这附近有人? 但很快就摇了摇头,说不定只是动物之间的厮杀而已呢。 但转念一想,那竹屋不是也有主人吗?说不定他迟迟未归是因为在山林中遇到危险了。 想着自己好歹也是“受人”恩惠,便打着火折子,往血腥味深处探去。 这一探,便看到一处矮石后面有隐蔽的洞口,不大,没她落下山崖的那个山洞大,而且也没有多深,一眼便望到了头。 她刚走两步,便感觉似乎踩到了什么湿润的东西,往下看去,便看到靴子上可怖的血迹,血迹的不远处还躺着一个人,手里还紧紧地握着把剑。 死了? 她咽了口水,蹲下身,拿起火折子往前一探,便看到那人的胸脯还在起伏。 她舒了口气。 还好,还没死…… 她拿火折子往那人脸上一照,随着那人的眉目慢慢显现,顿时,她睁大了双眼! 这!不是那日那个少年吗? 这还不如死了呢。 她心里暗骂,生怕这个少年醒了之后又要杀她,她的脖颈的旧伤处竟然隐隐作痛起来。 她提着火折子转身就走。 只是突然,她身后一阵风驶过,她被那少年一把拉到地上,以极近的姿势靠坐在他的双腿上,被双手禁锢在身后的胸膛上,还被捂住了嘴。 那手极凉无比,冰得她一激灵。 “别出声。”少年吐字冰冷。 萧冉刚想挣扎,便听见洞外传来声音。 “那小兔崽子到底去哪里了?”那人啐了一声,“真是小兔崽子,一溜烟就不见了!” “别急,那人中了箭,箭上有毒,咱们过几天过来找尸体就可以了!”另一个人说道。 “还是你想得周到啊,那小子虽武功高超,弄死我们十几个兄弟,但明剑好躲,暗箭难防啊,哈哈哈哈。” 说罢那人便大笑起来,但那笑声也随之离去越来越弱。 萧冉听完有些惊讶,身后这人是中毒了? 她立马想要挣脱,这毒该不会传到她身上吧。 只是还没开始挣脱,身后的少年捂着她嘴的手迅速落下,她刚想出声问,就见着少年吐了一口血,接着头一歪,倒了下去。 以及被血弄脏了一身的萧冉。 …… 她连忙站起身,心中惊魂不定,不过须臾,她便转身往洞口走去,因为她想通了。 她并不想救这个少年。 重生以来,她一直在参与他人的因果,比如代替陈子衿坠崖,比如当上四当家的弟子。 虽然她都是有目的使然,但她也因此付了很多后果。 但救这个少年又能给她带来什么好处呢?她又不能保证这少年醒来不会对她做什么。 况且这少年那日还想杀死她。 她走到矮石处,猫着头往外探去。 还好……没人! 这时候跑最好了,而且这里离百草峪也不远,这样她就可以遵守和四当家的三日约定,等她救活那些草药,她就可以出谷了! 出了谷她就可以继续她的复仇大计了。 想想就很开心,便一股劲跑了出去。 还好没有耽误时间救那个少年! 只是没跑多久,突然听到前方有人喊道。 “什么人!?” 第21章 捡的 耳边传来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少年努力睁了两下眼睛,终于睁开了。 周围一片焰色笼罩着他来时的石洞,他刚想撑着起身,便被突然丢过来的东西打断了思维,他只好伸手去接。 “醒了?醒了就把这个吃了。”一阵少女的声音传来,那语气听起来并不善。 他低头看去,是一个山中经常见到的野果。 但他并没有吃,只是在洞内四处张望。 “你的剑我已经收起来了,以防你又伤我。”萧冉只是在摆弄芦杆,想着让这火更大一些。 察觉到少年的眼神突然充满着冷意,她倒是不怕,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醒来就这么有活力了,难道就没有感觉自己身体不适?” 少年这才想起他来这之前被树上的暗箭所伤,他虽直取那人性命,但毕竟那箭上有毒,他刚到石洞内不久,便昏倒在地。 是她救了自己? 刚想起身道谢,他便觉浑身无力,又倒回了原地。 “觉得无力?那就对了,毕竟最后一剂药我还没喂你吃呢。”萧冉恶劣地望着他。 “你想要什么?”他问道。 只见地上那小小一只缓缓站起身,从容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然后走到他身边蹲下。 她用手指用力地戳他胸膛上的伤口,那少年不禁闷哼一声。 “我想要——” “你。” 见少年苍白的脸色顿住,她咯咯地笑了起来,解释道:“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要你帮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 “带我出谷。” 她都想好了,过了今晚三日之期的约定也就算违约了,而面前这个少年虽不是罪魁祸首,但也算有所牵连,而且听那些人说他武功似乎很好,所以…… 他理应帮她出谷。 她捏了捏拳头,尽量让自己凶一些,咬牙道:“你要是同意,我就把最后一剂药给你,否则,你就死在这个洞里吧。” 还好她随身带着她师父的一株玉髓葵,原本打算试试她找到的肥料的功效,没想到现在阴差阳错地救了他。 不过……也得让他也尝尝生死把握在别人手里是什么感觉。 少年只是盯了她许久,久到她以为他真想死在这个石洞里。 “……好。”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算你识相!不过这剑我还不能给你,就当、就当……” “就当质物。” 随后,她嘟囔着嘴小声道:“反正你伤得这么深,估计一时半会也起不来……” 少年问道:“你说什么?” 她有些意外他居然能听见,随后整理了一下语言,道:“我说,明日傍晚,我会再来,到时候再把这两把剑还给你,而且请你履行你的承诺,带我出谷。” 少年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之后她把药喂给这少年后,就没管他如何了,然后她把芦杆烧成的灰烬收集了起来,用随身的布袋子包着。 “你这是做什么?”随着少年启唇,他才感觉到嘴里一阵苦涩。 想起方才那少女往他嘴里硬灌了一些不知什么的液体,原本尝起来还有些甘甜,没想到回味竟这么苦涩。 “治病!”她没好气道。 要不是今晚为了给他熬药,她也不会把这些芦杆在这烧了去,不过本来就是要草木灰,如今能收集一点也就是一点,至于剩余还在烧着的…… 她想起那少年冰凉的体温。 ……就当好人做到底吧。 她用布袋子包好以后,走到洞口,回头凶狠地给他做了个鬼脸,那样子仿佛就像顽劣孩童,一副不听话就吃了你的模样。 随后少年听到一声器具碰到石壁的声音,不大,但好在他听力很好。 他勾唇笑了笑。 萧冉悄悄放下一把剑后,便寻着来时的路走了。 好在现在是下山最后一点点路,平常不远处便会有人巡逻,所以这附近并没有野兽。 她现在也算对路比较熟悉了,不是刚到谷中还要师兄引路的那时候了,所以她趁着月色没过多久就到了百草峪。 刚到山门口,便见着有一人在踱步观望。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师兄!”她招了招手。 墨平立马上前,接过她背后的篓子,然后有些担忧地说道:“大力!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还以为……” “以为什么?”她笑道。 “以为你被山林中的野兽吃了去……”墨平低头低声说道,手中却是在不停地从背篓中翻出苜蓿,像是在掩饰尴尬一样。 “是哦,”她像是在思考一般,随后吓了一下他,“师兄,我真的差点就被吃掉啦!” “真的!?”墨平立马抬头,随后看到萧冉眼中的戏谑,便知道是假的了,气囔囔道: “好啊,现在小师弟也会打趣师兄了。”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不过经过这一闹,墨平心中的后怕也散去了大半。 “不过,你收集这么多苜蓿做什么?这就是你能让玉髓葵恢复生机的办法?”墨平一边扯着草杆,一边抬头问她。 “是呀,也不全是,因为需要我的好师兄的帮忙呀。”她眨了眨眼睛望向他。 墨平立马挺直了胸脯,飘飘然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和师兄说!师兄定不辱使命!” “就是要把这些苜蓿的花和叶分离,叶子磨成浆,花瓣磨成泥,最重要的是不要把果实种子混进去啦,不然发芽了就会毁了师父的药田呢!” 墨平挠了挠头,突然有些后悔在师弟面前逞能了。 没想到这么麻烦,本身他就对处理草药不感兴趣,而且这么多苜蓿,这要挑到何时去呀。 “我想今夜就弄完,明日一早便能磨成浆泥,再一施肥,最多后日就能看到成效啦。”萧冉说道,随后拉着墨平的衣袖撒娇道:“我们给师父一个惊喜,不好吗?” 看着小师弟眼里亮晶晶地充满着期待,他只好同意道:“好、好吧。” 萧冉很是满意,这也算报答了四当家的收留之恩吧。 她这人向来有仇报仇,有恩也会报恩。 等明日夜晚,她偷偷溜走,让少年带她出谷,这流云谷中的一切也该画上句点了。 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想到这,她手中剥离苜蓿叶子的速度也快了很多。 只是面前的墨平有点恹恹的,提不起劲。 突然他看到篮子中一把精致的剑,拿起来抽出剑身比划了两下,问道:“咦,这把剑哪来的?” 萧冉看着月光下,闪烁着冷冽寒光的剑刃。 就如它的主人一样。 “捡的。” 第22章 那便无了 墨平比量着这把剑,总感觉有些眼熟,但却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也就不想了,他便把剑插回剑鞘中。 随着剑光慢慢消失,他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叫了一声。 “怎么了?”萧冉抬头问他。 “师弟!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你等我一下!”说完他便把剑随意扔进篓子中,飞快地跑回院子。 萧冉无奈地撇了撇嘴,看着对面那地上一片狼藉,总共也没帮她摘下几片叶子。 她想起四当家曾经和她说起墨平对医并不感兴趣,这个师兄估摸着是找个借口跑了去吧。 她倒也没多生气,毕竟她再快一点,说不定今晚也能创造出两个人的奇迹呢。 只是她低头认真摘叶子没多久,就听见沉重的咚咚咚地脚步声。 她抬头望去,便见墨平气喘吁吁、汗流满面地跑过来,手里还抱着一大堆不知道是什么的木头器具。 “师兄?” “诶,师弟!停手,我这里有好东西!”他把这些木头器具一股脑地往地上一扔。 “你看,这个!”他拿起一个圆木头杆子,把完整的苜蓿放入其中,一头系上细绳子,穿入杆子中间的孔,然后用力一拉。 不一会叶子和花朵就分离了。 “别急,还有!” 接着他又把筛下的花朵和果实倒入一个木片编织的像篮子一样的器具中,然后他在那个器具底部鼓囊着什么,随后盖上篮子的盖,用力摇摆了起来。 不一会,果实种子一颗颗地掉了出来。 萧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然后把盖子打开查看,的确篮子中只有苜蓿的叶子,没有一颗果实种子。 “师兄,你好厉害呀。”她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哼,那当然!”墨平挺直腰背,欣然接受这赞叹。 怪不得她这个师兄对学医没有兴趣呢,原来兴趣全到这来了。 “师兄,你这些可真帮了我大忙了,而且这些东西应该也能帮忙处理别的草药,师父他老人家也会夸赞你吧!” 说话后,墨平却迟迟没有回话,只是蹲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捡着苜蓿种子,耷拉着脑袋。 “怎么了师兄?” 原本得意的话语没有传来,反而是失落声:“没有,师父只是说我投机取巧,因为本身药材的处理就要很细心,哪是我这些粗糙的木头工具可以做到的,也就这苜蓿可以这样了……” “可我觉得师兄这些工具很厉害呀,以后帮师父施肥,需要苜蓿,师兄都可以这么做呢!”萧冉安慰道。 “你真的这么觉得?” “当然!” 墨平嘿嘿地笑了起来,随后又从那一堆木头工具中翻出杵和臼,不过是被改装过的,一堆木材精妙地卯榫连接着杵子,而另一旁的有个木杆子,只要压的越深,舂的力气便就越大。 “这个可以很快就磨成你想要的那样,只不过这是我最近才弄的,所以没拿出来,就怕万一……”墨平挠了挠脸,有些不好意思。 萧冉莞尔一笑,鼓励道:“师兄真是帮了我大忙啦!” …… 前半夜还未过完,就见一长一少两兄弟气喘吁吁地坐在田坎上,其中那个少年拿袖子擦了一下自己额头上的汗珠,看着面前已经施好的肥,心中不甚欢喜。 没想到师兄的东西这么好用,这下这些明日估计就能见效了! 这应该就不算与四当家违约了!毕竟这才第三日的夜晚。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明日她就可以找少年出谷了。 墨平望着自己师弟迈着轻快的步伐往院子走去,看得出来师弟心情很好。 他也赶忙收拾,抱着那些木头器具,大喊道:“等等我!师弟!” 夏夜的蝉在竹枝高鸣着,许是刚过十五,明亮的月光也照得簌簌竹影在地上飘摇着,只是摇着摇着渐渐融入黑暗中。 …… 隔天清早,当四当家起身后,按照惯例,他会去药田中一一巡查。 只是这一巡查,便吓了他一大跳。 他那半辈子的心血竟、竟…… 一个个地重新立了起来,焕发着生机勃勃的样态。 “这、这……”他的手摸着那叶片也开始颤抖起来。 “师父!”墨平高喊道。 只见墨平拉着小师弟快速跑了过来。 四当家声音还有些颤抖,但眼神却片刻不离萧冉:“这、这些都是你弄的?” 只见萧冉摇了摇头,“不是呀,这些还多亏了师兄的帮忙呢!” “这怎么是我的功劳呢,我只不过……”墨平立马反驳道,随后抬头望了一下师父的神色,还是没有决定把他那些个木头器具给说出来。 但却又夸张地说道:“这些可都是小师弟这三日辛辛苦苦从山林中找出来的,而且我们昨夜弄这些肥料可是弄了整整一晚上呢。” 他加重语气在后句的“整整一晚上”。 四当家听了只是连忙点头:“嗯嗯嗯……都是我的好徒儿啊!” 又道:“说吧,想要什么奖励。” 墨平听到后心中喜不自胜,可真正到四当家面前时,突然又支支吾吾,一句“我”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 萧冉在后面用力推了他一把。 他被迫往前走了几步,四当家也开始等着他说出口想要的奖励。 “我、我……”突然鼓足了勇气,闭上眼一股脑地说出来,道:“我想要院门口那些竹子!” “不行。”四当家道。 墨平有些失望,他知道师父不允许他鼓弄那些小玩意,所以他只能背地里偷偷弄,没事就去柴房偷些木柴,最近入夏了,柴也少了许多,他就更不好偷了。 若是能用上比木柴更好的竹子该多好啊,墨平这么想。 可是师父一口回绝了。 “哪有人砍自家院子的东西的,你要弄就去外面弄去。” 墨平立马两眼冒光,师父这是……同意了? 师父这一同意,也就默认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弄他那些小玩意了。 “怎么?还不愿意了?”四当家挑着眼皮看他。 “当、当然愿意!师父最好了!!!!”墨平的嘴角都快藏不住那溢出的笑意了,随后高兴地围着院子转圈圈,还时不时冒出一句“太好了”。 萧冉看着师兄如此高兴,不禁摇了摇头,紧接着就听到身后的人说: “你呢,你想要什么?” 她转过头去,拱手道:“四当家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 四当家没有刚刚那么快回答,思忖片刻后,还是沉声道:“这事急不得,你换一个吧。” 她就知道,四当家并不会轻易放她出谷,只是不知是情势使然,还是他个人的私心。 反正不管怎么样,她今晚还可以去见那少年,让他带她出谷,也不用在这着急了。 “那便无了。” 第23章 弘郎你可要等着我 到了傍晚,趁着墨平要出去考察地形的时候,她也偷偷溜了出去。 今早四当家最终还是没有放她出谷,但她也得到了四当家的一个承诺。 以后她想到了可以再去找他兑现。 不过应该没有机会了,她今晚就会出谷。 想到这,她脚步似乎也轻快了许多,嘴里也不禁开始哼起小曲来。 那少年肯定会守诺,毕竟这剑看起来可是名贵呢。 …… 过了不久,她徇着石壁终于找到了那处立在石洞口的矮石,当她看到那放在矮石旁的另一把剑已经被人拿走了,就知道那少年肯定活了下来。 她满怀期待地进入洞中。 昨日烧的芦杆还有些残余在那,地上的血迹也早已干涸,那日放在少年身旁的药钵也纹丝未动,但却丝毫不见少年的身影。 不止那一处,哪里都见不着少年的身影。 他应该会守诺的吧。 说不定只是她来得太早了。 她便坐在洞口,死死盯着那必经之路。 日落西沉,明月也开始见了踪影,宛如一个害羞的少女,小心翼翼地从云层后面探出头来。 萧冉望着天上的星星,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许是那少年不满她昨日的态度,故意要来迟些。 她等就是了。 …… 他应该会守诺—— 个屁! 明月已被天上的乌云笼罩,苍茫大地也被罩上了一层黑纱,狂风也吹乱了她鬓发。 好像快要下雨了。 萧冉回到石洞,解下她手上为了固定剑身的布条,狠狠地将短剑丢在地上。 砰! 外面传来惊烈的雷声。 雨点随之而下,滴滴答答打在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声响瞬间传入她的耳中。 她刚刚不知等了多久,久到她竟忘了,这个少年曾经是想杀她的。 她还是不解气,把刚刚扔在地上名贵的短剑用力踩了几脚。 她真是蠢!居然相信一个曾经想杀她的少年人。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打得绿芜弯下了腰枝,也打湿了萧冉的衣裳。 但很快,她便重振旗鼓。 对,她还有希望,如果她去哀求四当家,或者可以拿她嘴里的一些秘方换出谷,再不济她可以自己偷偷找到出谷的地方。 总比在这里自怨自艾强。 她冲进了雨幕,快步的鞋履带走了一丝丝粘连淤泥,也惊起一阵阵波澜涟漪。 - “这几日怎得天天都下雨呀。”墨平撑着伞,在山门口站立,嘴里还吐露着抱怨之言。 他考察回来后就没有看见小师弟了,虽然这个小师弟总是会做出让他惊讶的事情,但他知道,师弟一定会回来的。 果然不多久,便见着一人在雨幕中跑向他这边。 只是预想中的师兄没有听到,师弟只是似有似无地瞥了一眼他,随后竟然……直直地跑过了! 墨平有些摸不着头脑。 怎么感觉师弟跑过时周围的都冷了几分,是他的错觉吗?可今早他还看到师弟嘴角总是忍不住上扬啊。 这是发生了什么? 但不管发生了什么,他还是追过去,高喊道:“师弟,别淋着雨啦!” …… 萧冉直直地跑向了四当家的屋子,今日无论如何她也要套出出谷的话来,就算倾尽她的所有! 她的重生不应该在这个破谷里面浪费时间。 可她刚叫了几句四当家,正准备敲门时,就突然听到院子中追来的师兄尖叫。 “你们是谁?谁允许你们进来的?” 她转头看去,只见一群穿着蓑衣的大汉对着墨平拱手行礼。 他们见着吓到墨平了,便恭敬道歉道:“不好意思墨兄弟,我们是大当家的人,寨中有急事,大当家要全寨中的人集合,所以不得不这时候过来叨扰了。” 听到这些,墨平的惊吓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消失,反而更甚。 以前除了他师父受伤那次,从来没有过这么兴师动众。 是……出了什么事吗? 墨平还是不愿相信,便回绝他们,“可我师父已经睡下了,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还是明日再来吧。” 但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大,包括刚刚墨平的尖叫声,萧冉的呼喊声,估计里面的人早就醒了。 果不其然,萧冉面前的房门忽地打开,四当家从中推着个轮椅出来。 那些大汉立马躬身行礼,道:“四当家,大当家有请。” …… 过了不久,墨平推着轮椅,萧冉跟在后头,一路上都在沉默,似乎大家对这次大当家的传唤都有惴惴不安的猜测。 到了寨中广场,见周围大伙都低头敛目,神色也不自然,她只觉气氛凝重不已。 突然一阵抽泣声若有若无地夹杂其中,她抬眸张望,只见七当家跪在一个被白布盖着的人身边。 四当家见此情形也大惊,急忙让墨平推着他到大当家身边询问情况。 “大哥,这是?”他问道。 “……这是五弟。”大当家沉声道。 四当家身形一滞,他明明记得今早五当家还来他的院中,陪他说了几句玩笑话,可现在怎么会…… 他再出声,声音便带着些颤:“是……谁做的?!” 只见大当家闭目摇了摇头。 “除了那崽子!还能是谁?!”三当家突然站上前,咬牙怒道。 大当家只觉三弟在捣乱,现如今事情还没查明,他怎能如此胡乱猜测。 如此不妥,他刚要出声反驳,便见六当家阿弥陀佛地站了出来。 “三哥,不可妄下定论。” 三当家哼了一声,拂袖站在一旁。 完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大当家上前一步,伸手想安慰面前的人,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最终只化成一句,“七妹……节哀。” 地上的女人哭声更大了。 “我和夫君为流云寨尽心尽力,只求在这乱世能有个庇护之地!而不是死得不明不白!” 说完便扑在五当家的尸身上放声大哭,还一直叫着弘郎。 想必弘郎就是五当家的名讳。 大当家只是放下了手,心中悲痛,但很快转身对身后的人群道:“当时和五弟一起出去的人呢!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见有一人瑟瑟发抖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颤声道:“全、全死了……” “那你为何能提着脑袋过来?!”大当家怒道。 那人立马跪在地上,“我、我当时吃坏了肚子,便让自家兄弟去替了,没、没想到竟阴差阳错的、的……” 说到这,他突然磕起头来,哭丧着脸道:“大当家,您一定要为五当家做主啊!” 大当家揉了揉眉心,心烦意躁。 他也想做主啊,可如今事态不清,凶手不知,就连五弟上山的动机都不明,他怎么做主? 六当家见大当家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便善解人意地站了出来,问道:“你如何发现的五当家?” 那个人抬起头来,额头上俨然是红红的一片,磕到血肉模糊,看起来可怖至极。 “今夜亥时,我想着我那兄弟和五当家为何还没回来,因为平时就算执行任务,五当家都没如此晚归过,所以我便想着去山林中寻上一寻,没想到、没想到……” “说!” “没想到五当家竟是被人挑断了手脚筋,倒吊在树上,其余的人,包括我那兄弟都被一剑封喉,砍断手脚,倒地惨死……” 大伙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这死状竟极其可怖,这、这不是……阎王在世吗? 六当家阿弥陀佛了一声,似是觉得不忍,口中还念着经词。 接着他又问道:“五哥可说他去做什么?” “这我不知……”那人摇了摇头。 这时地上的七当家动了动,抽泣着转头,出口的声音幽怨无比。 “昨日晚上,我本与弘郎在比拳,可突然有人来报,在他耳边低语了些什么,他就急匆匆地出去了,回来后就一脸严肃。” “我当时便问了几句,他告诉我说他的人在山林中发现了皇帝禁军的踪影,他便想着给大哥捉回来问上一问,也好帮大哥解决这几日为寨中叛徒的忧虑。” “我本以为也就几人而已,便没放在心上,弘郎带了很多人,怎么可能会出事呢,可我就是这么想……却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说完,她便又扑在五当家的尸身上放声大哭,嘴里还说道: “弘郎,你可要等着我,待我为你报仇以后,便来陪你了……” 第24章 他今日也去了山林 几位当家听了地上女人悲痛欲绝的话,心中也不免同情,其中大当家更是悲怆。 他狠狠地打了自己一拳,可皮肉上的痛又怎能比拟心中的悲痛?是他口口声声说要照顾五弟七妹,可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他这大哥当得如此的不称职! 周围的人见状赶忙过来扶他坐下,他最后无力地躺倒在椅子上,不再言语。 萧冉刚听到七当家口中的皇帝禁军时一惊。 难道父亲他们派人来找她了? 可……不对啊,如今都过了七八日了,按理说,他们第一日便应该知道她失踪了,再不济三日之内也应该找来才对,可现在才来找,是不是过于晚了? 萧冉思忖片刻,便觉得不对。 绝不可能是皇帝禁军。 这时,一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说了是那崽子,你们为何都不信?” 三当家适时站了出来。 “你们难道忘了,就在前些天他打伤了我们的人,就为了出谷!” 这少年……曾经出过谷? “而且早就有人说在京城曾看到了二当家,你我都心知肚明,京中流民早就被皇帝驱赶,他曾作为流民,现如今能在京城过活,说明什么?” “说明他当了皇帝的走狗!说不定我们这里也都是他暴露出去的!” “而那崽子从小就在谷中长大,无牵无绊,认识的人不过就大哥他们几个,他如今和寨中闹掰了,出谷除了去见那两个叛徒,还能做什么?” 两个叛徒,萧冉联合她之前从师兄那里听说的,应该就是二当家和那少年的师父了。 “我觉得只有他最有可能,而且五当家的人都是被剑所伤!我们谷中,除了他,还有谁用剑?” 一大段话脱口而出,像是这人早已痛恨那少年到骨子里一样。 可站在他的立场,他的弟弟因那少年的师父残废,他能不恨这个少年才怪! 大家都沉默了,因为三当家的话不无道理。 可大当家却好像因为这事已经费尽心神,他只捏着眉心,迟迟没有定夺。 但六当家却站出来道:“三哥,你这话说得虽好,但还有一事不明,那少年前些天出谷,定是有人给他传信了才是,可近几天除了他并没有人出谷。” 言下之意便是,那个送信的人还在谷中,且很有可能就是寨中的人。 此话一出,大伙开始议论纷纷,其中有人站出来道:“六当家的意思是……寨中早就出了叛徒?” 六当家并没有作声,但沉默也代表了他的态度。 底下的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开始互相猜疑起来。 但很快便有清醒的人说道: “我们只要找到这几日去山林中的人不就好了?” 大伙觉得这人说得很有道理,便一一开始说自己没有去过山林,有些人互相作证,没人作证的甚至开始报近几日的行踪。 只是突然有人往外跑去! “抓住他!”三当家当机立断。 可他一人又怎能抵得住大伙,很快便被抓住了。 “你跑什么!”三当家看着被押在地上那人,怀疑道:“难道你就是那个叛徒?” “不、不是我……” “那你跑什么!?”三当家怒道。 那人心知被抓住也无路可逃了,便恹恹说道:“我前几日曾去山林打猎……” “你不要命了?大当家可是下了禁令!” “可、可前半年连日大旱,山谷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吃食,更何况谷中的牲畜……所以我就想去山林中碰碰运气。” 底下有人窃窃私语,传到了萧冉耳里。 “这老王也真是可怜,他儿子儿媳早年间在逃亡中丧命,留下个稚儿,而且屋中还有个七十岁的老母,全靠他一人供着呢……” “所以他想去为亲人谋个生路,咱们也不好说什么……” “唉,可是他犯了令就得罚啊。” 这声音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但传入三当家的耳里却也是绰绰有余,可三当家并没有因此饶过他,反而扬言说要把他关入牢房,等待发落。 老王突然暴躁起来,指着萧冉道:“为何只有我!当时我可看见了大力也去山林里了!” 大伙一一转头看向萧冉。 她刚想解释,却见墨平愤愤不平地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道:“我师弟前几日是为了养活师父的药草,才去山林中找养料,这和叛贼有何关系?” 老王没有因此就作罢,反而更大声喊道:“那你怎么解释他今日也去了山林?” 此话一出,场上几人都是震惊。 五当家今日在山林出事,大力为何也恰好去了山林? 墨平一时语塞:“我……” 老王趁押住他的人不注意,立马挣脱开来,跪在大当家面前,磕头道:“我自知去山林是违反了禁令,可他凭什么就可以去!而且大当家别忘了他才是那个新来的,难道不比我更有嫌疑吗!?” 大当家好不容易才整理好心绪,刚想说什么时,却听到底下那些刚刚为老王说话的人大声道: “大当家!大力只是四当家最近收的徒弟,而且说实话,我以前在寨中并没有见过此人!” “我也是……而且她说她以前在强子手下办事的,我曾经也在强子身边办事,也没有见过这人啊!” 这些话一出,大伙对萧冉的怀疑也就更大了。 萧冉心中冷笑。 太奇怪了,实在是太奇怪了。 她能感觉得到,从这个老王出现开始,就有人在‘目的’明确地针对她。 这时,六当家平和地走到了她的面前,开口问道:“大力兄弟,你今日去山林可是做什么?” 看着六当家的面庞,她只觉讽刺。 她能怎么说?说她今日是打算见那少年,为了出谷? 可要是说了这话,她的嫌疑只会更大。 从矛头指向她开始,就没有人会去在意她怎么说。 墨平此时还在用力握着萧冉的手,激动道:“你说啊!说啊!” “说是陪我……” 四当家拉过墨平。 “我看大力今日是说不出什么了。”六当家温和道,随后看了看天空,此时东方已渐露鱼肚白。 “现为时已晚,不如先把她和老王一起关押审理,等过几日大当家定会给我们一个交代的。” 第25章 越狱的注意事项 说是关押,其实也就是一个小柴房改造的。 其中也就两个牢房,一间关老王,一间关她。 萧冉拢了拢自己的衣裳,今日她是淋雨回来的,现在虽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但她还是冷。 自从前世死于雪地,她就特别怕冷。 “为什么关我!都说了我只是去打猎而已!”隔壁老王还在怒拍着木槛栏,宣示着自己的不满。 萧冉慢慢躺下,下面有用稻草铺成的床。 “别嚎了,他们听不见的。” 听见萧冉说的这话,隔壁老王正愁一身怒气没处发,走过来怒视她,道:“你这个叛徒!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被发现!” 萧冉掖了掖衣角,淡淡回怼道:“不知你是真蠢还是假蠢,难道你看不出来,有人要找替罪羊吗?” 老王一顿,问道:“你的意思是寨中有人要陷害我们?” 萧冉摇了摇头,对他做了个手势:“不是你,是我。” “那为什么我会和你一起关着?”老王问道。 “腿长在你身上,你问你自己呗。”说完,萧冉翻了个身背着他,不准备再理他了。 “我……”老王挠了挠头,回想起来。 在方才大家都在报自己行踪的时候,他的确有点慌张,但不多。 毕竟可以报假的嘛。 可最后轮到他时,他清清楚楚地听见有几人在怀疑他,说这几天没见到他。 他很紧张,毕竟这是关乎性命的事情,他上有老下有小,他可不能倒下。 就在他紧张的时候,突然有人用力推了他一把,还悄悄跟他说:“跑!” 然后他就跑了。 再然后……他就被抓到这里了。 他看着隔壁牢房那人已经酣睡入梦,还蜷缩了下身体。 他挠了挠脑袋,可能他是真的蠢吧…… …… 在没有隔壁老王的哀嚎后,她终于睡了个好觉。 她伸了个懒腰,看着窗外。 外面天空已经染上了一层柔和的琥珀色,让她感到了一分久违的温暖。 她刚站起,就见隔壁老王靠坐在墙边,手里还捏着一个东西。 仔细看去,是一个竹编的蜻蜓。 “这是准备送给你孙儿的吗?”萧冉开口问道。 他抬眸望了一眼萧冉,倒是有些惊讶她醒了,毕竟现在距离她睡着也才过了几个时辰而已。 “嗯。”他收回目光,随后紧紧捏住竹蜻蜓,面露笑容,道:“他很懂事,他才五岁,就能帮着捡柴火了。” “你把他教得很好。” 他苦笑了一声,接着道:“他爹娘在他婴孩时就去了,那时他奶奶卧病在床,全家只有我一人才能养活他们,我那时候一天打两份工。” “可我还是倒下了,最后还是寨中的二当家收留了我。” “二当家?” “对,就是他。所以我不相信他能做出伤害……你师父的那件事,他明明那么善良。” “……” 萧冉并没有回话,她没有见过二当家,也不知他的秉性。 只是一直从别人耳里听到这个人而已。 从一开始少年在找他,到寨中的人痛恨他,最后还有一个老王也在提他。 也许她要是能回到京城,能去查查这人。 但现下她最应该考虑的是她自己的处境。 比如,到底谁要害她? 他们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深夜,隔壁老王才缓缓睡去。 萧冉因为白天睡过了,她并没什么睡意。 再说了,她还在等一个人。 果不其然,过了不久,有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进来。 他径直走向萧冉这间,蹑手蹑脚地蹲下,抬手摘下斗篷的帷帽,悄声喊道:“师弟。” 萧冉装睡的模样动了动,一脸睡眼惺忪地看着黑衣装扮的墨平。 “师兄?” 墨平见状,连忙从怀中掏出两块热乎的饼子出来,递给他。 “饿了吧?” 萧冉立马接过饼子,吃了起来。 她本就嫌弃牢里送来的吃食,那一碗黄不拉几的米糠,还有两个馊了的馒头,那是人吃的吗?是给牲畜吃的吧。 看着师弟吃得如此香,他眸中闪过一丝不忍,嗫嚅道:“师弟,你受苦了……” 萧冉摇了摇头。 “师弟,我——”墨平刚要说话,却被萧冉打断了。 “谢谢你,师兄。” 光线斑驳,面前的师弟脸色惨淡如霜,却狼吞虎咽地啃着饼,再加上他本就瘦弱无骨,看起来实在是太惨了…… 他犹豫了片刻,然后悄悄跟面前的人说道:“师弟,你跑吧!” 萧冉一时惊讶不已,但看见墨平无比认真的神情,却又觉得心里一暖。 其实她是真的有些吃惊,原以为她这个师兄会心疼她,肯定会来看她,像如今一样,送送吃食。 但没想到他居然能为她考虑到至此…… “我调查过了,明日寨中会举办誓师大会,正是守备最薄弱的时候,届时我会偷偷来找你,带你去出谷的地方。” 萧冉眉头一皱,“誓师大会?” 墨平点了点头,“嗯……后日,我们就要去刺杀官家了,所以师弟,你明日逃出去是最好的。” “……可是师兄,若我真是叛徒,你也要放我走吗?” 墨平却紧盯着她的双眼,认真道:“我相信你,师弟。” 但又突然释怀地笑了,“咱们小师弟怎么可能是叛徒呢,明明还这么小。” 她看着师兄无比认真的神情,沉默片刻,道:“……好,明日我等你。” 师兄随后又和她说了一些明日越狱的注意事项,她也在一旁认真听。 直到师兄突然上前,给她系上了黑色斗篷。 那是原先师兄披在身上的。 突然的动作让萧冉有些不知所措,她只看见师兄过来握住她冰凉的双手,说:“别怕……真凉,师兄捂捂。” “好好照顾自己,明日我来接你。”直到墨平说完这句话走了,她才缓缓反应过来。 等墨平走后,隔壁老王也索性不装睡了。 “他就是你师兄吧,人还挺好的。” 萧冉想起曾经的一点一滴,缓缓道:“嗯……他对我的确很好。” 他的师兄似乎一直在照顾她,无论她犯了什么错,做了什么事。 他都会包容她。 但……要是知道她的身份了呢? 他会像现在一样,原谅她吗? 思绪飞回,她看着手中另一块没有吃的饼子,不假思索就递给了隔壁老王。 老王有些错愕,但看到面前这个小少年瞟了眼他牢房里的饭菜,道:“喏,你不是也嫌那饭菜吗?” 除了地上的馒头被啃了一大半,其他的吃食一丝一毫都没有动。 “你不吃吗?”隔壁老王咽了口唾沫。 嘴上虽这么说,但手已经老实地去接那块饼子了。 看着饼子被接过去,萧冉笑了一声。 “有力气才能和我一起出去。” 第26章 你这不叫守诺 就这样一直到了隔日的夜晚。 看来师兄说得没错,今日的确是誓师大会。 从早上开始便有不断的响声传来,有时候是招呼声,有时候是器具碰撞的声音,有时候是…… “他娘的,你师兄怎么还没来?”隔壁老王似乎有点急了。 毕竟今日午后,有人过来和他们说,晚上要把他们带到誓师大会上审理。 他们都是明白人,还不懂这个意思吗?不就是需要杀鸡儆猴,涨涨大伙的士气吗。 所以老王才急了。 但萧冉倒还好,就算师兄没有来,以师兄那性子,就算到时候去了大会上,他也会努力保下她的。 ……除非他不在场。 “呀!来了,你可终于来了……”隔壁老王突然高呼道。 萧冉望去,见师兄斗篷加身,就如昨日一样地开门进来。 只是帷帽下的师兄并没有朝她这边看一眼,也没有说话,而是径直打开了隔壁老王的牢房锁。 拿到牢房钥匙倒是没什么问题,毕竟师兄说要救他们,可为什么会直接去隔壁老王的牢房? 按照师兄的性子……不对! “老王!你快跑!”萧冉突然转头,对着隔壁老王喊道。 可是已经迟了,那人已经走到老王跟前,老王还在笑眯眯地望着他,想着要怎么感谢面前这人。 但只一瞬,老王突然吐出了一口血。 他望着胸口上的刀子越没越深,眼里也是错愕不已。 “你、你……”老王颤着手指着‘师兄’,随后微微侧头看向萧冉。 那眼神中的含义,她不懂。 随着老王倒地的重响,萧冉脑中的一根弦断了。 是谁……到底是谁? 这个人为什么会知道师兄的计划?为什么有牢房的钥匙?为什么……要杀了老王? 是大当家吗?不可能……他现在肯定在大会上主持。 那几个当家都不可能才对。 萧冉突然想起昨日师兄走之前和她说的话。 “唉……大当家被五当家那事伤了元气,咱们师父腿脚又不便,他们就都未参与誓师大会的布置。所以寨中的事情都是三当家和六当家主理。” “不过六当家每月十日、廿日会去山上清修,所以这次的誓师大会主要是三当家在弄。” 萧冉思绪飘回,仔细想好像并没有人会有时间来害她,可…… 不对!若是有人说假话呢? 见着那人把匕首从老王胸口拔了出来,血立马溅到了他的手上。 他嫌弃般掖着袍角擦了擦手上的血迹。 这动作……似乎和之前的某个场景重合。 擦净后他缓步走到萧冉的牢房前,隔着木槛栏看向她。 萧冉保持冷静,开口说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名字。 “六当家。” 那人听到她说的话后,突然笑了一声,随后慢慢掀开自己的头上掩面的斗篷帷帽。 萧冉定睛一看,俨然就是六当家。 他眼里充满赞叹之色:“镇国大将军之女,果然很聪明。” 萧冉听此一惊,这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她从来没有在谷中暴露过她的身份。 但她很快便想明白了,因为只有一种可能,她的身份只有上面的人才知道,也就是说这人是和上面有关系了。 “你与三当家联手和背后的人计划迫害流云寨,对吗?”萧冉犀利地问道。 “三当家……”六当家呵了一声,眼里全是不屑,不过只是片刻,便恢复了正常神色。 “这你就没必要知道了,毕竟死人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说罢,萧冉的牢房锁链被解开,重重地落在地上,掀起一阵回响。 萧冉一步步往后退,直到退到了墙边,她身后再无退路。 冰冷的墙面让她脑子不禁一激灵。 三当家和六当家背后的人,是那位与三当家书信往来的人,是那位名为‘远’的人,此刻肯定是在避暑山庄,是官家宴请官宦中的某一员,所以才会知道她掉下了山崖。 可那人怎么能断定她没死? 而且在今日之前,六当家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为何今日就知道了。 师兄的话再次回响在她的耳畔。 廿日上山清修…… 不!他不是在清修,而是去交换情报! 但为什么背后的人要她死?前世明明没有这么多篓子,为什么重活一世她几乎都在面临生死抉择? 萧冉脱力地跌倒在地,心中的崩溃远不能抒发出来,她歇斯底里地大叫道。 “他是谁!?” 六当家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面目狰狞地拿着匕首靠近她,随后用力挥了下去。 那匕首很快…… 距离她只有五寸、三寸、两寸……一寸! 萧冉紧紧闭上了双眼。 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反而有黏腻的液体洒在了她的脸颊上。 她猛然睁开双眼,只见面前的人身体被一把短剑贯穿,六当家眼里全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六当家想在最后一刻转头看向背后到底是何人,可他浑身却忽地无力,原是背后那人把剑拔了出来。 六当家咻的倒地,他身后的人的面目也就忽地显露出来。 那人背着月色,静静地站立其中,身影在月光的照耀下,投下修长的黑影,正好罩住了萧冉发抖的身子。 敞开的大门忽地传来一阵风,高高束起的马尾便随风轻轻飘动,但他不为所动,只用深邃的眸子看向她。 ……是他? 那个失约的少年? 见萧冉似乎被吓到了,那少年索性就走向她,欲搀扶她起身。 感受到少年慢慢靠近,萧冉率先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守诺。” 不知是不是受了刺激,她想要出口询问的声音竟染上一丝冰冷,道:“已经过了两日,你这不叫守诺,叫失约。” 那少年搀扶她的身形一顿,片刻恢复正常,低声道:“突发了些事,所以来迟了。” 他扶起萧冉,见她并没有问下去,便道:“先离开,他们随时可能会来。” 但他搀扶着萧冉的手却突然一凉,只见萧冉使尽浑身解数挣脱开他,随后狼狈地跑向隔壁牢房内。 她跪坐在老王身前,见老王的双眼还未阖上。 她沉默地用手合上了老王的双眼,然后从隔壁老王紧握的手里,拿出了一个竹蜻蜓。 老王那最后的眼神,似乎是在告诉她什么。 她紧紧捏着那竹蜻蜓。 是想让她好好照顾他孙儿吗? 萧冉把竹蜻蜓收入自己袖中,沉默地走到门口。 只见守着门的少年并没有要走的动作,反而是递给了她一个帕子。 萧冉坦然接过,待柔软的帕子传来一丝清凉触感,她严肃的神情才松动了半分。 脸上方才溅到的血迹都擦拭干净,白色帕子立马被染上了红。 “走吧。” 第27章 理由就是你失约了 夜色深沉,月光如水洒下。少年背着萧冉登上了屋顶,他的身影轻盈如燕,轻功在夜空中留下一道道模糊的痕迹,掠过一座座房屋,很快便到了寨子口。 他环顾四周后,找到了一处安静无人的角落,小心翼翼地将萧冉放下。 萧冉的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她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涌上心头。 她急忙找到一棵树旁,坐了下来。 不知是今日发生的这些事情,还是少年的速度太快,让她产生了极度不适感,无法再行进下去。 少年放下萧冉后,只是沉默地望着灯火通明的流云寨。 她徇着这目光,感觉到少年似乎有心事。 “那日发生了什么?”她有些虚弱地开口问道。 少年回了头,眼眸中全是翻涌不清的情绪,但很快恢复如常,她便听他清晰吐字道: “那日午后,我发现身体能动了,便出了石洞,发现了那把你放下的短剑。” “但很快,我没走两步,便看到了五当家正与一群黑衣人鏖战,我过去时五当家似乎已经筋疲力尽了,而那群黑衣人还行有余力似的,把只剩一口气的五当家倒吊在树上,亲眼看着他那些带来的兄弟被卸掉四肢。” “我本不想多管闲事,可那群人武功很高,我甫一动,他们便发现了我的气息,就杀了过来。但我知道才康愈不久,不便与他们多战,便杀了他们几人,趁他们分心逃出重围。” 萧冉听到这,不禁怀疑这少年是否在吹大,可看到少年淡淡的神情,便知他只是在吐露事实。 “怎么了?”少年察觉目光,转头问她。 她摇了摇头,“你继续。” 他虽是有些疑惑,但还是继续说道:“他们追了我许久,直至天明,最后我去了寨子旁,他们便没追来了。” 他回忆时突然感到有些奇怪,“那时候寨子中似乎没人?” 萧冉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她心知肚明。 当然没人了,那时候寨中的人全在广场那处指认叛徒,最后还把她给指认了出来。 少年继续道:“后来,我便想起了与你的约定,便去了石洞中。” 此时的萧冉脸色微微有些凝重,眼神也变得冰冷了起来。 但少年只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之中,继续自顾自地说着话:“我在洞中发现了你拿走的另一把剑,就知道你已经来过了。” “抱歉,是我没遵守约定。”少年突然回眸,带有歉意地看向她。 萧冉并没有回应他的歉意,只是问道:“那你为何会知道我被关进牢中?” “我并不知道。”少年又回忆起来,“那日未寻到你,我便回竹屋了。” “……山上那竹屋是你的屋子?”萧冉有些尴尬,因为自己曾短暂的在那住过几日。 “嗯。”少年回道。 他想起那日回屋后,见着他的衣物都被人给收了,还有些惊讶,但随后看到屋内的残余的芦杆后,便知一切。 “那你为何今日会来寨子中?”萧冉复问道。 “昨日我把山林中都寻过一遍,未曾找到你的身影,今日便想着去寨子中找上一找,只是我身份不便。”少年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又另起了一个话头,“我出门后,在山林中发现了个奇怪的人。那人黑袍加身,只不过他未蒙面。” 萧冉问道:“是六当家?” “嗯。”少年回道,“他很警惕,所以没多久我就跟丢了。” 他突然想起,这样的场景似乎在不久前曾发生过。 萧冉见少年似乎深思起来,便有些着急,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去了寨子中,找了你一日,但未找到。” 见着萧冉期待的神情,他只好继续道:“但晚上他们突然齐聚一起,我想着说不定会在人群中看到你的身影,就藏身于暗处,不过……” “我又看到了六当家。” 萧冉:“然后你就跟着他,救了我?” 少年滚动了喉结,缓缓道出一声嗯。 萧冉未再询问少年,只是在拼凑这些从少年口里得到的信息。 六当家的清修其实就是交换情报,她在牢中曾也想到。 可一开始她从强子那发现信的那时起,她只知道三当家与上面那个名为‘远’的人有书信联系,但六当家的每月两的次清修岂不是多此一举? 难道上面的人信不过三当家,所以又指派了六当家? 萧冉感觉不太对,若是这样做在这人员杂乱的寨子中无疑是增加了暴露的风险。 ……或者说他们两个并不是为一人效力?萧冉突然想起她在牢中提到三当家时,六当家眼中满眼的不屑。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都有同一个目的,就是推动流云寨去叛乱。 然后像前世一样,把流云寨的流民们杀戮屠尽,最后冠以叛军之名。既铲除了官家痛恨的流民,又壮大了官家的威名。 而这背后,景阳帝恐有参与。 思及此,她摇了摇头。先不论这个,就论有人能知道她摔落悬崖,且未死就够她头疼的了。 见面前的少女在月光下满面愁容,还忽地抬手敲了敲脑袋,少年便询问道:“还不舒服吗?” 萧冉突然抬眸看向他,她眸中本是晦暗不明,但竟在月光道照射下慢慢转向清明,眉眼也略微扬了扬。 只听她乖张地道:“我不想出谷了,我要你带我去三当家的屋子里。” 他一愣,随后沉默不语转向一旁,最后却耐不过少女的祈求的眸光。 “给我个理由。” “理由便是你失约了呀。” 少年忽地转头,只见萧冉望着他眨了眨眼,虽是威胁的语句,但语气却充满了独属于少女的恶劣顽皮。 让他想到了一人,一个曾经在他孩童时,对他顽劣刁蛮的女子。 “好。” 第28章 我帮你 少年妥协后,便俯下身子。 萧冉也心安理得地上去,让他背着。 耳旁的风,呼啸掠过,很快便到了三当家的住所后院。一桩一栋,熟悉的房屋映入眼帘。 萧冉心下忡忡,上次还是和师兄一起来的呢,也不知师兄现在怎样了…… 她和少年悄声走了几步,便看到了守卫。不过那门口守着的大汉她是见过的,是那日三当家带在身边的那几个。 他们正高谈阔论,高兴得很。 一人半倚着墙面,持刀立在地上,“你说咱们三当家这次要是成了,会不会给我们几个奖赏啊?” “那肯定啊,你可是给三当家解决了个心头大患呐!说不定还能给你封个当家玩玩,到时候可别忘了兄弟们。”另一人神情很是激动,谄媚道。 “那当然!”说完便齁着嗓子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让人听了便觉得有些反感。 少年听完似乎很是冲动,直接上前几步,留下一句:“我去杀了他们。” 萧冉心觉奇怪,赶忙上前拉住他,只觉少年周围充满杀意。 “他们是……那日追杀你至石洞的人?”她犹豫问道。 少年并不是冲动的人,能让他做出如此反应,也只有可能是这样。 她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少年道:“嗯。” “你这样出去只会打草惊蛇。”萧冉盯着他,却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指着他道:“你现在在他们眼里是死人呀。” 说罢,她上前几步越过他,压着嗓子对着那边喊道:“叛徒跑啦,抓叛徒啦!” 少年一懵。 且不说她刚刚说的不要打草惊蛇,还是誓师大会那些人有没有发现她跑了,她这样明目张胆地暴露出去,这不是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但下一刻,就被身后的少女用力推了一下,只是未推动几分。 “还愣着干什么,引走他们啊。”萧冉在他身后,自顾自地抽出他佩戴在身后的一把短剑,随后见他一直未动,就责怪地抬头看向他。 少年闻声才动了身子,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的少女对他说道:“一刻后,来找我。还有记住,不要让他们发现你还活着。” 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便使轻功掠身出去。 萧冉便摸黑来到三当家的屋子,房门被上锁,她并不好进。如果硬进的话只能把锁弄坏,到时候势必会惊动三当家。 她转身来到了窗棂旁,用刚刚从少年那拿来的剑倒钩窗闩,待听到木头落地的声音,方把窗推开。 翻身进入,趁着月色四处翻查,但一直未果。 “能藏在哪呢?”萧冉心下琢磨。 像这种能暴露他野心的书信,三当家只能藏在一个让人不注意的地方。 比如面前这个书案,因为实在是太过正常和干净了。 一看就是他经常用的地方。 萧冉走上前,四处摸索,还是未发现有何窍门,直到她看到了桌上的砚台…… 太奇怪了,上面居然一点划痕都没有。 但三当家看着还是个书生模样,更何况他还与外界书信往来,但这砚就像没动过一番。 她上去搬弄了两下。 果然…… 用力推动后,身后的书架突然咔嚓一声打开了个暗格。 她举着火折子回身,里面是排列整齐的一封封信。取出最上面有剑痕的那封,打开查阅后,发现原先的字迹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上面写着的内容和前世发生的差不多,只是原本定于十六日,如今却推迟了许久。 而落款则从‘远’变为了…… 陈湛! 萧冉捏着信的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双目瞪大,心中愤然。 又是陈家!! 前世她并不觉得和陈家有多少仇恨,最多顶多也只是陈若南喜欢与她发生口角而已。 为何现在接连水落石出,却和陈家脱不了干系?为何姨娘能使得动陈若南来害她? 而陈家的目的又是什么? 她正在思考的时候,突然听到窗外有些响动,她立马藏身书柜后观察,只见少年翻身而入。 少年没有耽误片刻,立马朝她那边说道:“他们要来了。” 他们……可想而知是几个当家。 毕竟三当家的守卫听到叛徒,第一时间会去告知他们,等他们一去牢中查,就能发现萧冉跑了以及……两具尸体。 萧冉嗯了一声,迅速把书信折好收入怀中,把机关恢复原样,便由着少年带她出去。 少年的轻功很好,不动声色地把她从人声鼎沸的地方带到人迹罕至的地方。 只不过他刻意放缓了速度,所以现在还并未出寨子。 待到一个没人的竹林,萧冉道:“放我下来。” 少年照做了。 萧冉下来后,便紧盯少年的双眼,无比认真地对他说:“你能帮我把大当家找来吗?” 她记得今日少年说他曾到寨子中找她。 可他也说了身份不便,一个被寨中人所唾弃的人,怎会如此安然无恙地在寨中找她呢? 见少年沉默不语,萧冉又道:“你那日其实没有去寨中找我,而是去找了大当家是吗?” 少年忽地抬眸看她,平静如水的眸子中突然出现了些雾气翻腾。 “你怎知……”少年看着萧冉的眸子明亮至极,他适时停止了询问,瞥向一旁,回道:“但大当家说并不知道你,也没告诉我你在牢中。” “你怎么和他说的?” 少年奇怪地看了一眼她,随后说道:“有没有见过一个狼狈的女子。” 萧冉:“……” “算了,”萧冉有些无语地撇开了头,随后踱了几步,边走边道:“在我这里呢,你失约了一次,你就要补偿我千千万万次。” 见少年一直未回复,她只好撇开话题,问道:“还不知你姓名呢。” “断离。”少年终于开口说道。 萧冉听到后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边踱步边举着手在空气中比划,“你看,我们也是互相经历过生死了,也算是患难与共的朋友了,所以失不失约的,都无所谓啦。” “但朋友之间你帮帮我……我帮帮你不是很正常吗?”她忽地回身抬头对他狡黠一笑。 “到底帮不帮嘛?断、离。” 她双眸如秋水般清冽,唇角噙着浅笑,如明媚烈焰般动人,又如明月星辉般照亮他心底一角。 他像是被灼烧一般,迅速躲开眸子,手不安地握在了剑柄上。 待了片刻,萧冉终于听到少年缓缓出口道: “我帮你。” 萧冉满意地点了点头。 …… 不过多时,少年便带着大当家来到了这片竹林。 大当家见着少年步子很是急促,心底还有些担忧。 到底是何事让这个少年如此急切? 难道是……他师父回来了? 但很快,他们穿过幽幽竹林,迈过簌簌竹影,终于见着一个身影。 很熟悉,却又陌生,因为那是一个披散着乌发的女子背影。 只见女子突然回头,对他问安道:“大当家,几日不见,别来无恙呀。” “你是……”大当家打量着她,突然睁大双眼道:“大力?” “嗯……”听及此,少女好似琢磨起来,随后眼睛一亮,出口道:“可以这么说,我是大力,也是……” “镇国大将军之女,萧冉。” 第29章 一朝被蛇咬 大当家满眼震惊地望向萧冉,脑子里则是一片混乱,微张嘴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断离闻言只是挑了挑眉。 “大当家不必如此震惊,我知道大当家在担心什么。”萧冉走上前几步,“如今叫您过来便是告知这一切。” 萧冉把书信递了上去。 大当家虽有些迟疑,但见着那是之前熟悉的信封后,便接了过来查阅起来。 片刻,他大惊失色。 “这……”大当家紧捏着信纸,似是震惊。 但大当家也没有完全相信她,只听他忽地充满敌意,怒目瞪她,道:“我为何要相信你?六弟可是你杀的!” 断离闻言上前一步,站在她面前,道:“是我杀的。” 大当家望了望少年,又瞥了瞥萧冉,最终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用手指着他们,“好啊!原是如此!” 所以他才会问有没有见到过一个狼狈的少女,原来他们早就认识了,可他居然还让一个皇帝身边的人来到流云寨! 萧冉平静道:“大当家您先冷静,不妨先听听五当家是如何出事的吧。” 大当家听到五当家的事,倒是冷静了几分。 萧冉转头望向断离,他则是一脸不情愿,但耐不过两人的视线,只好把那日发生的事情全数告知。 “你是说五当家是被一群黑衣人所杀?”大当家揣摩道,“那黑衣人又是何人?” 断离冷冷道:“我曾见过他们。” 大当家疑惑地望向他,萧冉也感到有些奇怪,因为他并没有和她说过他见过那群黑衣人。 “六月十二那日,他们在我师父屋中鬼祟行事,我便一直追踪他们,只是他们很是奇怪……”断离思忖道。 他记得那时候那群黑衣人使的轻功步伐很是奇怪,飘忽诡异,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也从来没想过的。 大当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道:“所以那一日就是因为追踪他们,才出了谷?” “嗯。”断离回道,“最后在山上一处寺庙跟丢了。” 萧冉心中惊讶不已,揣测问道:“你说的是……隐度寺?” 断离与她对视片刻,回道:“嗯。” 凌乱的思绪立马连接到了一起,让她不禁想到,那日陈若南把她引到隐度寺的事情。 一是为了害她,二是因为……帮助她爹陈湛与那黑衣人暗中联系? 她努力回想起那日的事情,骆柔急忙赶来,沈莜匆忙离去,而陈若南那时候在做什么?……她的确是中途离开了一次,她们还因此发生了些不愉快。 原来那时候就有迹可循了。 大当家的话语打断了她的思路,只见他紧盯断离道:“可我记得没多久,你就杀了强子。” “因为我看到他从黑衣人消失的屋子里出来,”断离并不想作多解释,嗤了一声,“他见到我就跑,难道不该死么?” “我知你恨他,但没想到你竟然杀了他……”大当家陷入回忆,深深自责道:“罢了,都是我的错……” 萧冉见两人气氛不对,他们两个似乎有些秘密是她不知道的。 是关于二当家以及断离师父的吗? 但她只能上前一步破坏气氛,道:“大当家,如今小女有一计可以试探出三当家与黑衣人的关系,不知大当家可否相信小女?” “什么?”大当家心中早已乱作一片,毫无生气地开口询问。 “明日,我可仿山上那人字迹,去给三当家留一封信约他前来,届时就由大当家来扮那人,就可得知一切了。” 大当家眼里翻涌不明,犹豫难言,因为原先明日他们是要去刺杀官家的日子。 如果此时他信了这个女子,那么将会是完全不一样的结局。 他望了一下不远处的断离,见他只是抱胸撇头看向一旁,对此事似乎并不在意。 大当家叹气一声,道:“好,我答应你。” 听到回答后,萧冉与大当家细说了些过程,大当家便离去了。 只是那背影似乎很是沧桑。 待大当家走远后,萧冉侧目,见断离正倚着竹子短歇,她试探地开口道:“……你屋中可有纸笔?” 断离身形一顿,随后睁开双眼,道:“有。” …… 萧冉又来到了这个竹屋,还是和之前一样,静立山林,不骄不躁。 她小心地吹干了纸上的墨水,从竹椅起身,望着窗外。 蜡烛灯芯适时炸了一下,她听到少年在一旁询问道:“你要回去吗?” 萧冉思忖片刻,道:“今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得快些把信送进三当家屋中,否则明日他就该怀疑了。” 明日大当家会宣布延迟计划,到时候三当家肯定会怀疑,时间拖的越久,他的疑心也会越重。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明日一早就收到‘背后’之人的信。 “我帮你。”少年想要上前接过萧冉手中的信。 萧冉乖乖把信给了他,随后有些欲言又止,不过很快便生涩地开口道:“……今日多谢你了。” “你说的,我们是朋友。”少年只回了一句这个,随后嘱咐她好好休息,便拿着信掠身离去。 萧冉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戚戚。 经过前世,她不会再相信任何人,因为她知道谁都有可能背叛她。 可如今发生的种种,这个少年,还有师兄,都似乎是真心对她好…… 原先她只是想利用他们,可他们居然当了真。 凉风一起,竹影飘摇,她拢了拢衣裳,转身回了竹屋。 …… 第二日一早,断离就和她说已经办妥了,随后她便找到大当家给他精心‘打扮’一下。 大当家看着萧冉给他一会整整头发,一会给他换了件黑袍,又拿了斗篷戴上。 “……不就是去见老三吗,分寸我把握的住。”大当家有些抗拒。 “大当家,您这就不懂了。”萧冉低头在随身携带的小包中一边翻找,又一边回道:“如果您是三当家,又被蛇咬了一口,可会害怕那些井绳?” 大当家听完这话,倒是明白了萧冉是个什么意思。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与三当家相处这么多年,算是了解三当家的性子了,但没想到一个才来几天的外人竟比他还了解,他不由得佩服这个将军之女。 萧冉并不了解大当家心中所想,只知道他没有反驳,就当作他默认了,便拿出那日她收集的芰珠,递了上去,道:“等您到了约定的位置就请吃下这个,它能让您声音片刻发生变化。” 见大当家还有些狐疑,她便道:“大当家请放心,这个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大当家这才收入怀中。 萧冉往窗外望了下天色,现在时候似乎差不多了。 便拉着一旁的少年和大当家,出发了。 第30章 和你作伴 是夜。 晚风微扬,竹影明月,一下下拨动山中云雾。山路上有几人结伴而行,其中后面那长者装扮奇特,看起来犹为神秘,但走路却犹犹豫豫的。 那人便是大当家,他有些纠结地跨越一阶山石,心中惴惴不安,最后还是放不下心中念想,逮着前面的少女道:“萧姑娘,这样真的行吗?” 萧冉头也没回,只观望着前方的道路,道:“大当家应该比我更了解三当家。” 断离正在前方默默开道。 大当家倒也没继续追问了,其实他能明白,三弟一直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若有一点风吹草动,他都会怀疑。 他肯定会来,就算不是他背后的人相邀,他也会来。 因为怀疑。 很快,就到了当初萧冉落下的那个山洞,洞内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应该是三当家派人来处理的。 萧冉找了处开阔的地方升起了火,火光忽明忽灭,让身着黑袍的大当家更添一份神秘。 她转头对大当家说道:“大当家,届时我和断离会躲在山洞内部,你只需要问你想知道的便可。” 意思是不需要担心自身安危。 “待他来了,就吃下那个药丸,不过……”萧冉突然凑上前去,与大当家说了几句耳语。 大当家面色一愣,“……真的可行吗?” “由大当家定夺。”萧冉说完后,便带着一旁的断离隐身暗处。 …… 很快,便见着一人披着黑袍缓步而来,身后还带着些手下。他进了洞后就吩咐那些手下在洞外候着。 三当家走进,发现洞内人正背着他,他试探喊道:“远哥?” 但那人一直没应答,三当家便犹豫,搓搓手道:“……不知远哥亲自前来是为了何事?” “信中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大当家知道这是三当家在试探他,便沉声开口,只是出口的声音让他一愣。 是江湖中人都习惯的伪声。 三当家正思考该怎么回答,只听身前那人又道:“我很失望。” “这……”三当家转了转眼珠,突然低头跪下道:“……都怪我那个六弟办事不力!才让大人的计划有所破坏!” 大当家脸色一黑,威压道:“有所破坏?” 三当家跪着往前爬去,激动道:“不是……只要大人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定能重新实施好计划!” “你可知官家不久就要回京了?”大当家问出了萧冉交代的话。 “这……”三当家跪着望着那背影,久不能言,最后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坚定道:“远哥,我保证不会耽误您的计划!” “你打算怎么办?”大当家问道。 “我可以劝说大当家,让他乖乖听话,而且……”三当家有些犹豫,但很快出口道:“就算他不听话,我可以暗中把他处理了!最后嫁祸于上头,这样寨中民怨很大,我再做主……” “定不会耽误大人的计划!” 听完这话,大当家久久沉默,气氛也开始不对劲起来。 良久,三当家开始怀疑自己刚刚的计划,又怕这位大人生气,便试探开口问:“……远哥?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大当家还是没有理他,最后深深叹了一口气,转头缓缓掀开了自己蒙面的黑袍。 三当家抬头一望,便睁大双眼,呆愣住了。 大当家面色难看至极,沉重道:“我流云寨可有哪里对不住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大哥,不是这样的……”三当家摇着头,脱口就为自己辩解。 但大当家闻言只是侧目深深叹息。 三当家看着大当家脸色极为难看,他与大当家相处这么久,深知现在已经无法挽回了。 索性不再跪了,站起身来,对外面守住洞口的人喊道:“来人!” 那些人很快就跑了进来。 其中有几人正是萧冉在三当家院子门口见到的那些大汉。 大当家皱眉凝望着他,厉声道:“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说罢便大笑起来,“大哥,如今五弟,六弟都去地下了,你作为大哥,也该下去陪陪他们了。” “不用担心流云寨,三弟我会好好帮你照顾好寨子的。还得多谢大哥的敲打,不然我还不曾想到这一点。” 也就是杀了大当家,让流云寨易主。 大当家听到三当家如此大逆不道的发言,心中戚戚,嘴里更是说不出一丝话语。 也就是这一愣,那些大汉便杀气腾腾地冲了上来,想要夺大当家的命。 但临近时,却被洞内的一阵寒风一袭,他们不由得后退几步。 因为衣袖已经被割破了,所以才会感觉到寒凉。 如果他们刚刚要是再往前走几步……后果不堪设想。 断离横剑上前,冷冷说道:“再上前一步,死。” 三当家见着面前这少年,一愣,随后责怪地看向那群大汉,“你、你们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骗我的?” 其中一位大汉赶忙回答道:“这……不对啊,他受那么重的伤,而且伤上有毒,怎么可能活下来?” “去你的!现在可管不了这么多,况且你们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两个人?都给我杀了去。”三当家命令道。 其实大伙心里是退缩的,毕竟这少年曾经仅凭一人就杀了他们十几人。 但那位大汉给他们鼓气,道:“大伙别慌,这少年受了那么重的伤,不可能那么快就好了,咱们只要齐心攻那少年伤口就行!” “好!”大伙应答。 大汉听到回答后,心中一喜,只要这次成功了,三当家定会给他丰厚的奖赏。 比如事成之后,他说不定能当个当家。 思及此,他便拿上刀刃带着大伙冲上前去。 但断离并不是吃素的,只见他挥动剑刃,行云流水一般,三两下便把他们中几人割喉。 但他毕竟伤没好多久,而且对面是轮流上场,他一人抵众人也开始渐渐吃力。 那大汉见状,便更加兴奋,虽然有几位兄弟已经倒地,但他还是杀红了眼,喊道:“他已经快不行了,我们杀了他!” 大伙突然一起上了,断离虽是吃力,但没让他们接近这边一分一毫。 只是他身上也慢慢地挂了彩,血慢慢地顺着衣襟流到了地上。 突然,大当家惊讶道:“你受伤了?” 因为他在断离身后,明明看到没有人能近身伤他,顶多就是被利刃割破衣裳,受了些皮肉伤而已。 可看着地上的颜色越来越深,他赶忙扶住了断离颤抖的身子。 如果只是皮肉伤怎么会流这么多血? “不碍事。”断离声音有些发软。 大汉见状心中一喜,知道这是极好的机会,他刚刚一直都是做做样子,让几个蠢蛋先上去受死,现在他终于自己拔出刀,飞快跑去,砍向少年。 这么好的机会,而且三当家就在后面看着,到时候岂不是……嘿嘿! 断离还想持剑挡一下,只是后来失血过多,他的视野竟然发黑起来…… 大当家立马夺过他手中的剑,把少年小心安置在地上,自己则上去挡住那充满杀意的大汉。 可他又哪里是那些大汉的对手呢?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后面突然传来大喊声。 是三当家的声音。 那大汉立马回头看去,只见一位戴着面纱的少女正拿短剑横在三当家脖颈处,还趁他不注意时,喂给他吃了什么东西。 “你给我吃了什么?”三当家怒道,可他根本就不敢动,毕竟一动,说不定这少女就会杀了他。 刚刚他本在欣赏这战局,眼看马上就要胜了,可就是因为他太过入迷,以至于有人接近他,他都不曾注意。 “嗯……”萧冉装作思考起来,随后说道:“好像是会让人通体发软,头脑发热,最后爆体而亡的药吧……” 三当家心中发怒,这少女竟还如此不确定,好像在戏弄他一样! 但好像他真的感觉有点头脑发热…… 他只是思考的久了一些,萧冉的剑刃竟然开始划破他脖颈的皮肤,就听她道:“三当家,你有没有觉得呀?” “……有!有!女侠饶命啊!”三当家欲哭无泪道。 “你快放开三当家!不然你别想活着出去!”那大汉生气道,毕竟他刚刚差一点就可以在三当家面前表现自己了,哪晓得突然出现了这茬。 三当家狠狠地对那大汉使了个眼色。真是说话不过脑子,要是激怒了这突如其来的少女,是不想让他活着出去吧! 那大汉立马住了嘴。 但随着大汉的住嘴,场上竟开始沉默起来,如今只剩寥寥可数的大汉,无力倒地的断离,急切查看断离伤口的大当家,以及被萧冉挟持的三当家,和目睹这一切的萧冉。 随着一滴石锥上的水滴落在水坑中,传来滴答的声音,这氛围竟然有些静得可怕。 但萧冉很快就打破了这氛围,只听她戏谑道:“三当家,我记得寨中也就两间牢房诶,如今这么多人,要不……” “你就选一个和你作伴吧。” 第31章 只有一人 那些大汉自是不满,毕竟谁也不想被关进牢中等死,便都狠狠瞪着萧冉。 “干嘛都这么瞪着我?”萧冉装作害怕的模样,随后对三当家低声道:“三当家,您看您这些手下可真是不懂礼貌,如此如狼似虎的眼神,像是对小女图谋不轨呢。” 三当家突然睁大了双眸,厉声对那些手下道,“都瞪什么瞪?不准瞪!” 原因没有其他,因为萧冉的剑又往深处移了几分。 “三当家,快选一个吧,毕竟小女学艺不精,不知那毒药什么时候会毒发呢。”萧冉这话故意大声说道,让洞内所有人都听到了。 场上那几位大汉互相望望,竟从他们眼里看出了猜疑,直到三当家用手指着一人,说道:“我选他。” 那人自然是一直想在三当家面前表现的那名大汉。 那名大汉心情不知是喜是悲,喜是没想到在三当家心中竟然如此看重他,悲是如若是关进牢中,岂不是再无重见天日之时? 大汉又望了三当家一眼。 也许三当家有别的打算呢……或者说三当家能带他逃出去呢? 这时没被选中的人有些失落地问道:“那我们呢?” “自然是处死啊。”萧冉想了一会又道:“不过……” 那些大汉咽了一口唾沫,期待萧冉后面的话语。 他们刚刚本都万念俱焚了,打算殊死一拼,没想到竟还有希望。 “你们若谁能到寨中把守卫军叫来,就可以不死。”萧冉提醒道,“记住哦,只有一人,我只听守卫军嘴里第一人的名字。” 那群人有些犹豫,并没有动作,萧冉知道他们心中所想,便装作无力地道:“你们当然可以现在就群起攻之,杀了我们,毕竟我们可都是老弱妇孺呢。” “但你们可要想好了哦,这样你们三当家不久就会毒发身亡,届时等着你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突然,大汉中有一人冲出洞去,便很快就如流水般,倾泻而去。 三当家见人都走光了,神色见不得多差,对萧冉道:“姑娘倒是好本事,仅凭几言就让我的手下对你言听计从。” 萧冉并没有理他,只是捏了捏自己一直持剑的手,肌肉酸痛,随后对刚刚被三当家选中的大汉道:“喏,你来。” 大汉疑惑地看向她,只见她把剑递过去,解释道:“挟持你的三当家啊。” 大当家本对萧冉所作所为感到惊奇,这是怎样的一个奇女子啊,熟知人心,巧用兵法,真不愧是将军教出的女儿。 只是她这一出,是何意?把刀刃交给一个对他们有威胁的人? 只见那大汉爽利地接过剑,持剑横在三当家脖颈上,一副不负重托的模样。 萧冉边揉酸痛的手臂,边走近大当家和断离,只见大当家满眼疑惑的神色。 “大当家放心好了,他不敢做什么的。” 一是因为这人是一个爱表现的人,刚刚听到萧冉一句话就能放掉那些人,他自然是想好好表现,也让萧冉放掉他。 第二嘛……他也是个怕死的人。 萧冉说完那些话后,特意观察了一下这名大汉的神情,竟出现了一丝落寞不甘,看来他并不是完全忠心于三当家。 这样的人虽有些小聪明,但也越可能被小聪明所误。 所以萧冉才会更好的利用他。 断离感受到有人接近,半躺的身子略往前倾,闭着的双眼也想努力睁开,可眼前却乌黑一片,直到感觉到那人的手贴近他的额头,那冰凉的体温让他顿感清明。 “烧着呢,你别起来了。”萧冉对他道,随后检查了一下之前中箭的伤口,果然裂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大当家有些疑惑地看向萧冉,眼里却是止不住的担忧。 萧冉仔细地给断离包扎了一下,道:“您应该听到三当家刚刚所说的吧。” 大当家想起刚刚三当家与那大汉的对话,又想起之前三当家在五当家出事那一晚说的话,言语中都是栽赃这位少年,原是以为少年已经死在他手下手里,正好死无对证。 可此举也像为某人脱罪……难道说那日刺杀五当家的人也与三当家有关? 他不可置信地转头,急匆匆与那边的三弟对视,只见三弟眼里只有轻佻、蔑视。 好像在说:你真愚蠢至极。 …… 很快,急切的脚步声传来,听起来有很多人。 守卫军倾泻如注,大家手持着火把,立马把山洞照得灯火通明。 其中为首的人迅速跑到大当家身边,查看大当家的伤势。 “我无事。”大当家面色有些难看,随后示意他们去照顾那个少年,道:“天流,叫医师去看看他。” “……”那位名为天流的首领一愣,随后道:“大当家,医师他去医治别人了……” “寨中还有人受伤?”大当家疑惑道。 “嗯……”随后疑惑地望了望萧冉,道:“那人奄奄一息地来到山寨告诉我们山中发生的事情,还叫我一定要和这位姑娘说是他来告知我们。” 萧冉一想便知,是她刚刚说的话。 只是没想到他们路上居然自相残杀,原因就是她口中说的只能活一人。 不过正好,也免去了大当家还要去专门处置他们。 大当家匆匆与他们吩咐几句,便带着萧冉和断离走了。 …… 隔日一早,萧冉便被请去照顾断离,因为寨中的医师实在抽不出空来。 昨日已经简单给他用了些药,现在应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只是他还未醒。 萧冉打了盆水,仔细拧干巾帕后走到床边。 断离额头上还在不断流汗,整个人似乎陷入了梦魇。 萧冉只当是发烧的并发症,毕竟她也曾经这样过。 她用拧干的巾帕小心地擦拭断离额头上渗出的汗,只是突然! 断离猛然睁开双眼,握住萧冉的手,口里还说道:“为什么!” 萧冉被吓到一愣,但很快断离眼里恢复了清明,蓦然松开了手,嘴里还说道:“抱歉。” 她并没有追究什么,道:“没事。” 但心里却觉得奇怪,这少年刚刚是把她当作了谁? 没由她思考多久,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有下人在外面说道:“萧姑娘,断少侠,大当家在外堂恭候。” “好。”萧冉回道,随后有些尴尬地看向少年,问他:“你要去吗?” “……去。” 第32章 如云飘散 来到前堂,堂内气氛一片严肃,里面的人神色各异。 七当家有气无力地抬眼望了一下他们,随后又闭上了眼。 四当家也只是匆匆一眼,便继续与大当家说着什么。 但大当家只是沉默不语,等到萧冉与断离走近,他只是点头示意,让他们入座。 萧冉入座后,心绪有些复杂,因为…… 她在四当家身后看到了师兄。 可师兄连抬头看她一眼都没有,他整个人面色苍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萧冉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纱,也许不摘下来反而好一些…… 大当家望着那几座空位,下意识地还在等其他人来堂内,可直到身边的下人与他提醒,他才知道早已物是人非了…… 如今这个流云寨竟只剩他、四当家和七当家了。 大当家重重地叹息了一下,苦笑着说道:“流云云流,如云飘散,如今流云寨只剩我们几个了啊。” 随后他闭上眼睛,挥手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下人,那下人便匆匆离去了。 直到几位大汉押着面色惨淡的三当家到来。 四当家心中虽有几分猜中了,但还是转头问向大当家:“大哥,我兄长到底犯了什么事情?” 大当家只盯着三当家,道:“你自己说吧。” “我说?”三当家面目狰狞,甩手挣脱开押着他的人,扑倒在地,仰天长笑,道:“我有什么好说的?自古成王败寇,栽在你手里,我认了。” 七当家听三当家话的意思,觉得有些不对。因为今日大当家说得是要给她一个交代,她才拖着病体来的。 她心中便有了猜测,颤声问向三当家,道:“弘郎……是你杀的?” 原先在他们夫妻眼里,三哥一直对他们是照顾有加的,平常他们有时馋些外面的东西、玩意什么的,三哥经常会想办法给他们带,久而久之他们一直觉得除了他们彼此,三哥是最亲的人了。 “哈哈哈……是又怎样?”三当家疯癫笑着,道:“你那弘郎除了莽还剩什么,他活该!” 七当家气到眼睛通红,闪身扑了上去,还好被身边的下人手疾眼快地拦了下来,只见她一边流泪一边道:“你还我弘郎!还我弘郎……” 越说到后面越哽咽,最后竟直直地晕了过去。 大当家见状,心一急站起身,道:“快!找医师来!” 萧冉先他一步站起来,小跑到七当家身前,吩咐身边的下人道:“快把她放平!” 那些下人有些犹豫地望向大当家,不知该不该听这位姑娘的话。 可下一刻便听大当家厉声道:“听萧姑娘的!” 他们才立马应答,连忙帮着萧冉把七当家放平。 萧冉用力掐着七当家的人中,随后掀开袖子掐着上面的穴位,没过多久,七当家竟慢慢转醒。 四当家一开始并没有注意这少女,可看她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目光便多停留了一刻,问道:“你是从哪来的?” 萧冉恭声回道:“回四当家,小女是从上面来的。” 四当家眼眸深沉了几分,大当家见状不对,便解围道:“这位姑娘是我从谷外请来的贵客。” “贵客?”地上疯癫的三当家突然又大笑起来,戳穿道:“这是你养在谷中的小情人吧!” “不可无礼!这可是……”大当家刚要解释,便见萧冉轻微地摇了摇头。 “我是谁不重要,不过三当家……你没觉得哪里难受吗?” 三当家立马想起什么,发怒道:“还想骗我!昨日你说得那些症状我一个都没有,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糖丸啊。”萧冉如实回道,“我是看三当家脾气暴躁,该吃点甜的。” 噗嗤—— 不知是谁偷笑了一声。 “你!”三当家原本装疯的模样清醒了几分,上前就是一副想要抓萧冉的模样。 只不过被下人押住了。 “够了!”大当家起身道,“三弟,你为何还是如此执迷不悟!” 四当家也质问,道:“……兄长,为何?” “最不该问我这个问题的就是你!”三当家怒指着四当家骂道。 “你只想做你游手好闲的人,你做到了,那我呢?你可曾想要不是当年因为你,我们现在可还会流落至此?” “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四当家被骂了一通,身后的墨平本想还嘴,却被他拦了下来。 可就算如此,四当家的脸色也难看至极,道:“兄长,你到如今还没觉得自己错了吗?” “我错了什么?想重新振兴家族也是我的错?”三当家怒道。 四当家并没有回答三当家的话,只见他示意墨平推着轮椅来到大当家的面前,借着扶手,用了一撑,整个人扑倒在地。 墨平一惊,立马上前,却被更近大当家先一步。 大当家见状立马上前扶去,嘴里还道:“四弟,你这是做什么?” 四当家用力挣脱开大当家的手,因为瘸了腿的缘故,整个人跪坐在地上,他对着大当家就是一下磕头。 道:“大哥,说到底都是我的错……” 随后四当家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他家中悲惨命运的故事。 四当家原名孟知远,与三当家孟知舟是一胎所出的兄弟,可虽是同胞兄弟,性格却截然不同。 一位深谙世事,一位避世离俗。 原先在孟家就他们这两个继承人,正好三当家的性格完美契合孟家当家人的位置,四当家正好也清闲自在,每天只需要弄弄草药,就能得一乐。 可世事难料,孟家竟涉及了投毒案,谋害官家。 孟知舟自是不甘,待有机会翻盘时,只需弟弟的一味假药。 可孟知远并未昧着良心给了这药。 后来的事情便是碰巧流落流云寨,做得三当家与四当家。 萧冉眸光越过三当家看向堂上牌匾,也许并不是碰巧……流云寨存在的意义也就是流民对官家的恨。 孟家自是恨极了官家。 “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失败了呢?”在大家都在苦思三当家的经历时,萧冉问出了这句。 只有萧冉才知道,她不是问,而是陈述事实。 无论如何这场所谓的刺杀,都会以失败告终。 因为…… 官家。 第33章 愿意 “不可能会失败!就算……”三当家紧盯萧冉怒吼道,但除怒气之外,却透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气势。 “就算失败了,那人也承诺你给你东山再起的机会。”萧冉淡淡回道。 三当家有些诧异,为什么面前这少女会知道那人的话? “你在好奇,为什么我会知道?”萧冉缓缓放下茶盖,走向三当家。 押着三当家的下人有些不知所措,但也没有出手阻拦。 只见萧冉在三当家耳边说了什么,三当家猛地睁大双眼,嗫嚅地望了一眼萧冉,随后立马跌坐在地。 口里还念着,“这不可能……不可能……” 萧冉只慢慢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 倏地,三当家像是真的疯了一样,面目狰狞,嘴里还大笑道:“我有罪!我有罪……” 萧冉心中冷笑了一声。 他当然有罪。 不仅他有罪,还有那幕后之人也有罪。 他们最不应该做得便是得罪于她。 大当家见状,闭了闭眼,挥手示意那些下人,说道:“既然他已伏罪,便带下去吧。” “不……”地上跪着的四当家突然扯着大当家的衣角,道:“大当家,求您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为寨里的贡献,也看在这么多年兄弟的情分上,恳请您饶我兄长一命吧!”说罢又磕了一下头。 墨平见着自己师父如此行事,也赶忙跪下求情。 大当家看着这一大一小,忽地想起初见孟家兄弟的时候。 那时四当家正躲在三当家身后探出个脑袋,两人衣裳上都是大大小小的补丁,但兄长的那位衣裳上补丁似乎更多。 年长一些的青年一副难以开口的模样,但却捏了捏身后少年的手,坚定地跪下求他,道:“恳请寨主收留我们二位。” 就如现在这般。 大当家默默地点了点头。 只是他不明白,他如今是在守当初自己的诺,还是乘现在他们的情? …… 事情很快便告了一段落,三当家的罪行宣之于众,大伙先是满眼不可置信,最后便被人人所唾。 这时萧冉正站在台后听着这一切,随后嗤了一下,走向身后。 身后站着一少年,他正倚靠在柱子上,抱胸闭眼。 “你如今有何打算?”萧冉问道。 断离睁眼,淡漠地盯着外面的人群,道:“出谷,找人。” “你要怎么找?外面可不像谷中一样。”萧冉坐了下来。 “……凭我手中的剑。”断离看着萧冉在一丝不苟地斟茶,似乎并不是很在意他说什么。 “我给你个更好的方法,如何?”萧冉举了一盏茶在他面前。 面前少女的眸子干净剔透,满是俏皮,他鬼使神差般地接过了那盏茶,坐了下来。 “什么方法?” 萧冉突然凑近他,小声与他说道。 …… 西边云端张着大口吞下了天边通红的珠子,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直到明月从云间显现,才微微照亮了底下的林间小路。 少年正在路上走着,心中想着却是下午萧冉在房中与他说的方法。 说是方法,还不如说是提议。 而且与他说话的同时,那少女还一副很是笃定他会同意提议的模样。 断离摇了摇头,翻身进入面前的院子。 他刚跳下墙壁,便听见一个年长的声音,道:“你来了。” “嗯。”他回道,但并没有多客气,语气还是很疏离。 坐在院中石凳上的长者深深叹了口气,随后回头,便知晓原来那长者就是大当家,只见他轻轻拍了拍旁边的石凳,示意少年坐在他身旁。 断离略一思考便照做了,但大当家一直迟迟未说话。 他有些不耐烦,想起身离开,却被大当家按住了手掌。 大当家很是沉重,道:“如今也该和你说这些了……” 断离闻言挑眉,复坐了下来。 …… “你是说我师父被三当家所伤?”断离紧捏手心问道。 “不……这我并不确定,当时我只见到三弟气冲冲地从四弟屋子中出来,当晚我便见到了二弟与你……师父。”大当家想说少年师父奄奄一息的模样,可他看着少年满眼怒气,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大当家细细回忆起来,虽然不知道四弟屋中发生了什么,但四弟因他师父腿残是事实,三当家去要个说法这也没错,可错就错在…… 为何那晚二弟如此坚定说不是他师父干的?还要以兄弟情分要挟他帮忙出谷寻医? 就在大当家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少年起身站了起来。 “我知晓了。” 留下这句话后,便迅速地翻墙出了院子。 大当家则望着前方不远处,刚刚他命令下人去敞开的大门若有所思…… …… 萧冉正在房中细细修剪着大当家下午命人送来的山栀子。 栀子洁白的花身在烛火下熠熠生辉,散发出幽幽暗香。 她低头轻嗅,一阵好闻的清香味沁人心脾。 突然一阵极快的脚步由远及近,她摘下栀子的最后一叶片,缓缓走到房中坐着。 叩叩叩…… “进。”萧冉正在斟茶,抬眼便见少年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断离看也没看萧冉递过来的茶水,只来到桌前,紧盯她道:“我答应你。” 萧冉有些错愕地看向他急切的眼神,随后把茶水硬塞进他手中,慢悠悠说道:“不用这么着急,我只说今日给我答复,但今日还未过完呢。” 但断离只是把茶水放在一旁,做抱拳状,单膝跪地:“求萧姑娘帮我找到师父。” 萧冉听到后,愣了一下,道:“那你以后便要做小伏低地听命于我,你可愿意?”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坚定的回话。 “愿意。” 萧冉低笑了一声,抬手扶起跪在地上的断离。 还咯咯笑道:“说愿意还真愿意呀,就不怕被骗了还帮着数钱哩!” 断离起身的动作一僵,但很快回道:“我相信萧姑娘不是这样的人。” “什么萧不萧姑娘……”萧冉嗔了他一眼,道:“我看我们年纪差不多大,你就如旁人一般叫我阿冉就好。” “阿……冉?”断离有些迟疑地喊道。 她突然凑上前,让断离有些不知所措,只听她道:“嗯……这就对嘛,” “断、离。” 说罢,她指着那已经凉了的茶水,笑兮兮道:“快些把茶水喝了去吧。” 听到面前的少女如此喊他的名字,他心跳竟漏了两拍,虽不知是何缘故,他居然有些局促。 这种感觉就如……他幼时贪玩,不敌野兽,就在他疼痛遍体,满身是血时,师父突然出现救了他一般。 是害怕吗,是窃喜吗? 他不懂。 可他现在连师父的下落都不明。 也许师父会解答于他。 他这么想着,饮完最后一口茶后,匆忙地告辞离去了。 萧冉望着断离渐渐远去的背影,阖上灌入凉风的屋门。 走到桌前望着那少年饮尽的茶盏,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如今她似乎……能更好地报仇了呢。 第34章 去后山探探 自从出了三当家这事后,寨中似乎冷清了许多,就如突如其来的这场大雨一般,冲刷着地上细小的微尘,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芬香。 萧冉还是一如既往戴着面纱在寨中漫步着。 身后还跟着一挺立的玄衣少年,束着高马尾,徐徐清风,发丝微扬,举伞而立,正追随着前方快步的少女。 萧冉轻轻敲了敲门,不久内里便有一妇人开出一条缝,警惕地盯着他们。 “老人家,我是寨中新来的医师。” 很快,门便大开,妇人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萧姑娘啊……快快请进。” 来到房外,断离收了伞在门外等待,萧冉则跟随妇人来到屋内。 屋内朴素无华,只是房中却起着香炉,上面还有未燃尽的三根香火。 味道并不好闻,似乎是很劣质的香。 萧冉随着妇人进了里房,只见榻上一位汉子面色痛苦,满脸苍白,萧冉便立马上去把脉。 不待多时,妇人见萧冉站起身来,便问道:“萧姑娘,我这苦命的儿啊……该不会得了什么绝症吧?” 萧冉并没有回答她,只问道:“老人家,您屋中可有纸笔?” 妇人一愣,很快便在屋中翻找,拿出了早已发黄的麻纸和半新半旧的笔墨。 妇人一边摊开一边说道:“这是我那苦命的丈夫留下来的,都还未动过呢……”说完,眼眶竟慢慢地红了起来。 萧冉在来之前便从原先寨中医师那了解过这妇人,她丈夫原是江北某村中唯一的秀才,只是时运不济,一直未中举,直到因为某一次落第,喝死在了花楼。 他们母子瞬间失去了主心骨,最后无奈成了流民,所幸流云寨收留了他们。 “节哀。”萧冉道。 妇人立马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水,道:“让姑娘见笑了……” “无妨。”萧冉只用心写着什么,随后抬头问那妇人,道:“令郎最近可去了什么地方?” 妇人思忖道:“好像并没有去什么地方……都如往常一般,日间帮着做农活,夜间则做着些草编玩意拿去卖。” 萧冉复问道:“那可有什么怪异之处?” “怪异之处?”妇人又暗暗思考了一下,不过多时便叫道:“……是有一事!” “今前半年大旱,下半年又遇大雨连绵,家中收成不好,我便在饭桌上抱怨了几句,说老天爷不让咱们活命,说不定以后饭都吃不起哩!” “没成想我儿竟把这事记到了心上,从那以后,他三餐便吃得很少,有时甚至不吃,就为了给家中省上几许……”说罢,妇人心疼地望了一眼榻上的汉子。 萧冉心中一惊,原先她还以为只是普通的腹疼而已,可细细一想,这可是一个成年人,不仅白天要务农,晚上还要做些手工活,而且……不吃饭怎有体力? 可她看向榻上的汉子,脸色虽是灰白无力,但身形还是很壮…… 她径直地走向榻前,在妇人错愕的表情下一把掀开了被褥。 只见汉子捂着腹部,那腹部微微隆起,看起来竟像妇人怀了孕! “这是怎么回事!”萧冉转头质问道。 妇人立马满脸通红,越过萧冉去夺那被褥,想要捂着这事。 但萧冉并没有让妇人夺去被角,反而把被褥扔进了里侧。 但妇人突然面露狠色,咬牙用力推倒萧冉,再把被褥盖了上去,嘴里还怒道:“不劳姑娘费心了!这病不治也罢!请姑娘出去!” 萧冉心下奇怪,便大声喊道:“断离!” 少年很快便冲了进来,见萧冉被推倒在地,便立马挟住那面色凶狠的妇人。 那妇人用力挣扎起来,但哪里奈得过少年的气力,很快便无了气力,被按倒在地。 萧冉借着身旁的榻,起了身,转头看去,见榻上的汉子对刚刚的事情毫无反应,似乎已是痛到了极点,无了感知。 她便立马掀开褥子,解开汉子的上衣,用手抚在上面,细细察看起来。 断离对萧冉的举动一惊,这可是男子! 不多时,萧冉转头问那狼狈倒地的妇人:“他可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没有!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妇人还是怒目瞪着萧冉。 “如此,那便算了。”萧冉见妇人并不想告诉她,便道:“断离,松开她吧。” 断离有些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萧冉拍了拍刚刚在地上蹭的灰尘,道:“令郎这病怕是请来大罗神仙都治不好了,还请您早些准备后事吧。”说罢,便拉着断离走出了里屋的门。 一到外间,便又闻到了那刺鼻的劣质香味。 似乎是香快要燃尽了,那劣质的香味更是浓厚了。 萧冉捂了口鼻,想要快些离开这里。 但很快便听见了身后的动静,停住了脚步。 “萧姑娘,留步!” 萧冉转头望去,见断离一手正拦着想要上前的妇人,另一手正握在剑柄上,随时准备抽剑。 他面色也不是很好看,似乎也是被屋中的香味熏的。 “萧姑娘,我儿、我儿他是吃了那劳什子的观音土才变成这样的……”妇人灰头土脸道。 “观音土?” “对!就是观音土,每夜子时,后山会有的卖,寨中很多人都知道这事……”妇人回道。 萧冉又问道:“那你为何阻拦我去检查令郎?” “这、这……”妇人局促地看向一旁,却迟迟说不出一句话来。 “算了,我看您并不想治令郎,我们走罢。”萧冉这才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但这一次妇人并没有追出来。 萧冉出门便见外头的雨越下越大,真是应了妇人说的那话。 她站了一会,见断离迟迟未举伞,便转头疑惑地看向他。 断离才反应过来,立马开伞举起。 …… “你是不是觉得我如此行事不对?”走出院门不久,萧冉头也没回问道。 断离一愣,回道:“并没有,姑娘定有自己的安排。” 萧冉听见后微微皱眉,停下步伐,转身回头看他。 “你也闻到了那香,可曾想过一处食不果腹的人家,为何还会有余钱日日烧香拜佛?” 断离立刻想到了刚刚的场景,他那时闻到那味时,才晓得是桌上的香炉散发出来的。 那香炉中炉灰充足,一看便知是时常点着的。 “迷信?”断离细细思忖后问道。 萧冉轻轻嗯了一声,望着不远处的山际,许是下了雨的缘故,此刻正被大片云雾所缭绕。 “所以今夜子时,我们去后山探探。” 第35章 王小阳 夜间的小路并不好走,许是下了雨的缘故,泥泞粘连,难行寸步。 萧冉支着树枝慢慢前行,前方漆黑无际,时不时还传来怪异的叫声。 很快她便踉跄了一下,但被前方的少年伸手扶住。 “多谢。”萧冉道谢。 断离微微点头,便松开手向前探路。 只是这一次他更为细致了一些,把泥路中潜藏的小石子都给挑了出来。 萧冉看着这些,心下一暖,但很快便转为淡淡忧思。 其实她本不应该管这些事情,如今她早就可以回到避暑山庄,说不定还能赶上回京的日子。 可理智告诉她,她不能回去。 要是现在回去了,就和前世没什么区别了……被姨娘、被暗中之人害死,而她只能做一个无知的孤魂野鬼。 但她现在和孤魂野鬼也没什么区别……无依无靠,无家可归。 虽然她也算是有家,但家中等待她的只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饕餮大口。 树林中适时传来野兽的吼叫声,断离则在前方默默拔出来剑刃。 萧冉看着那暗泛寒光的剑刃,兀自冷笑一声。 就算她要回去,也要把那饕餮的肚子刺个洞穿。 …… 很快,穿过一处树林,便见前方星火点点,待他们走到那边便豁然开朗。 那是一处很大的平地,潦草地支着雨棚,隔远望去,其中正坐着一位戴面具的人。 其实戴面具倒也不奇怪,因为周围来的人都戴着面具,包括断离与她。 他们在这之前就了解过要掩面进入,否则一律不卖。 那些人倒也得乐遵守,毕竟这吃观音土的苦事,谁也不想让外人知道了去。 只是……雨棚下那人比较特殊,那面具居然是观音模样。 萧冉向前几步,见前方正排着队,她便也带着断离排队,随后站立后拍了拍她前面那人,粗声道:“大哥,这可是售观音土的地方?” 前方的汉子奇怪地回头望了一眼。 这一眼便望见了一高高瘦瘦的少年,此刻他正调整着脸上的面具,似乎是有些不适。 随后,他又低头见一位身着朴素的女子,而且还很是瘦弱,便打消了刚刚的怀疑,回答道:“是啊,你们第一次来买观音土?” “是啊,大哥,之前一直听说观音土的妙用,小女自然很是憧憬。” 前方大哥的神情更是奇怪了,随后看到萧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细胳膊,他就突然摆出一副我懂你的神情。 道:“那你倒是说对了,‘小观音’可是位人见人爱的菩萨呢,寨中人人都说新来的那萧医师好,我看还不如咱们这位观音小菩萨呢。” 萧冉听到自己的名号有些意外,不过一瞬便想通了。 救死扶伤哪里抵得过肚子温饱?若是吃都吃不饱,难道还会大费工夫地去看病? “大哥说的是。”萧冉陪笑道。 那人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随后说道:“我看你是新来的,才和你说这些……” 凑近了她两步,鬼鬼祟祟道:“这观音土不仅能饱腹,而且最重要的一点……” “就是观音降‘子’!” “降‘子’?”萧冉问道,心中的疑惑却慢慢和之前的猜测重合起来。 大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憨厚笑道:“是啊,你看我。” 他隔着衣物给萧冉展示他的肚子,腹部微微隆起,但没有萧冉早上查的那个汉子那么明显。 “等再吃几个月,俺就能降‘子’哩!”大哥满足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男人也可生育?”萧冉问道。 “怎么不行?”大哥有些暴躁,随后又细细盯了盯小姑娘,全当小姑娘年幼无知,才放下了戒备,道:“咱们小菩萨就是降‘子’下凡来的呢。” 萧冉随之目光所向,又见那位戴着观音面具的人。现在离近了些,方才看见那人竟是一位小孩子。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捏了捏手中的物什。 车水马龙的队伍随着最前方的一位白衣男子的离去,变得流动起来,须臾就有人在后方催促着萧冉。 萧冉思绪被打断,与后方催促的人打了个照面后,便匆匆拉着断离走到人少的一边。 断离见葱白玉手轻轻牵起他的衣袖,一时间竟忘了询问。直到萧冉停下了脚步,他才问道:“姑娘,我们不去买观音土吗?” 原先,他以为萧冉是要买一些回去自己研究研究,看看到底有何方妙用。 但萧冉的下一句却让他有些意外,她道:“不能买,与其暗中了解,不如断了源头,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随后萧冉转头望着他,道:“你可有把握?” 断离望着那不远处的观音‘小菩萨’,轻轻嗯了声。 …… 待了一会,许是观音土已经卖完了,队伍也随之而散,没买到的人都有些抱怨,嘴里还说着下次要早些来。 那正中的‘小菩萨’却一直静坐,凝望着那些稀散的人群,就像观音一般,普度众生。 断离则带着萧冉闪身于树后,待人群散尽后,‘小菩萨’甫一动,他们就立马跟了上去。 ‘小菩萨’很是警惕,一路上虽是穿过无人的林子,却也走两步回头看一步,好在断离很是敏锐,所以并没有被发现。 ‘小菩萨’鬼鬼祟祟地进了山洞,萧冉刚要上去,却被断离拦了下来。 “嘘。”断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就在萧冉愣神时,突然一位白衣男子冲了进去,看样子并不善。 “站住!”白衣男子喊道。 萧冉又一愣。 这声音她听过,而且很熟悉…… 萧冉又看那有些熟悉的身形,突然想起,这不是师兄吗? 他怎么来了? ‘小菩萨’转身,似是见着了故人,怒指着墨平道:“怎得又是你,说了我不认得那劳什子老王,你怎得听不懂!?” “不,你不可能不认识!他可是你爷爷……”白衣男子停顿了一会,因为‘小菩萨’脸上全是疏离、不耐烦。 直到‘小菩萨’狠决离去,他还是在原地喃喃:“你怎么可能不认识……” 萧冉在一旁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师兄是什么意思? 如果按照师兄的说法……这人就是老王那懂事的孙子? 王小阳? 第36章 正?很多正 断离感受到了萧冉的不对劲,轻轻询问了一声。 萧冉便立马回过神,因思绪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无事。”萧冉回头道。 断离轻轻点头,便抬头定睛看刚刚的局面。 洞内,白衣男子还在与‘小菩萨’王小阳纠缠。 “你定是骗我!”墨平抓住王小阳的袍角,因大人与小孩的力量悬殊,王小阳的披袍一下被拉扯落下。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想你告诉我他的下落……”墨平看着手上的白袍,一副失落至极的模样。 王小阳感到身上蓦然一凉,立马怒瞪身后的墨平,一把夺过他手上白袍,道:“你看不到吗?我祖父他已经死了!” 王小阳倒是装都不装了,直直道出老王是他的祖父! 墨平却敛目看着地面,道:“可‘他’没有死……” 他……? 萧冉心中突然咯噔了一下。 可王小阳却不想给他面子,直直道破:“他什么他?你那好师弟失踪那么多日,要不就是死了,要不就是根本不想见你们!这么明晃晃的事情,我一个小孩子都能看出来,你还看不明白吗!”说完,便催促着墨平出去,别来烦他。 白衣男子听闻王小阳话后,久久不能回神,忽地自嘲地笑了笑,像是失了魂一般,慢悠悠地走出洞口。 断离见白衣男子往他们这边走来,便快速拉住萧冉往后面隐藏身形。可他明显地感觉面前少女的身体很是僵硬,似乎是在发愣。 但此刻萧冉的确沉浸在惊讶中。 没有想到师兄是为了找她竟到如此地步,她还以为师兄是想调查老王死的真相。 再加上刚刚师兄那一系列反应,还有之前在牢中叫她逃跑…… 师兄居然如此在意她。 断离见白衣男子慢慢远去了,就想唤出神的萧冉,询问情况,可面前的少女回都没有回头,便提着衣裙小跑了出去。 小雨伴随着荷尖点点,脚步泛出点点涟漪。 “师……长,请留步。”萧冉喊道。 白衣男子恹恹地转回了头,定睛望了下她,随后失神道:“你是……萧姑娘?” “是,小女萧冉……您是墨平师长吧,那日我们见过。” 是在三当家定罪那日。 “嗯,”墨平似是回想了一些,随后问道:“萧姑娘有什么事情吗?” “我……” 萧冉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想告诉师兄,他一直在找到那个师弟就在他面前站着。 可她不敢说,也不愿说。 墨平对萧冉突然出现在这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只道:“萧姑娘若是没有什么事情,快些离去吧,夜里山林危险。” 随后感觉有些不妥,便道:“我就先走了。” 说完,转身落寞地走出山林。 萧冉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若是孟家与官家没有牵连,若是她不是将军之女,若是……师兄不是孟家人。 也许他们可以当很好的朋友。 但若是没有这一切,他们也不会认识。 萧冉摇了摇头,收回视线,看向藏身树后的断离。 断离还在监视着王小阳的一举一动。 “他可有什么动作?”萧冉走到他身边问。 “没有,只是往洞内走了。” 萧冉又望向刚刚那洞内,黑黝黝一片,道:“我们进去探探。” “嗯。”断离回道。 …… 很快他们便来到洞内。 洞内很是黝黑,萧冉便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照亮了洞内。 只是甫一照亮,他们两人都被一惊。 石壁上全是用木炭痕迹划的画,花草树木,飞禽走兽……还有些她没见过的东西。 那些东西很是奇异,有些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却带着四个圆圆的轮子……就像马车一样,有些却是两个轮子并排,上面有个小小的座椅,又不像是马车。 萧冉又看了许多画,从中看到了新奇与怪异的想法,就感觉身处异世一般。 让她对这位‘小菩萨’更为感兴趣了。 但没走几步,就见石洞的尽头了,里面只有寥寥一个草席,还有些稻草。 “他跑了?”萧冉问道。 断离没有出声,只是向前几步,细细探查起来。 萧冉顺势也观察石壁上的画。 还是些她没见过的东西,直到她临近草席边上,才看到一些熟悉的字。 正?很多正。 这些正字就像是在计数一般。 一开始倒很正常,写得规规整整,但越到后面越是潦草,甚至……后面被胡画一堆,直接不写了! 是来买观音土的人吗?还是什么? 萧冉只是猜测,但越到后面越是想不通,索性不想了,便起身去寻断离。 但四周都没有断离的身影。 她张望四周,幽幽开口道:“断离?” 没人应。 她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赶忙往断离探查的那边寻去。 “断离……你在吗?” 还是没人应。 这洞内明明是封闭的,可为什么人不见了? 难道是从洞口出去了?那为何不叫她? 她想起与断离的点点滴滴,觉得他并不是临阵脱逃的那种人。 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这次萧冉开始仔仔细细的探查起来,不放过洞内的一分一毫,一丝一缕。 果然,没过多久,她就发现了异常。 那是一处极其不显眼的角落,一丛小草屹立不倒。 草能生长在洞内,萧冉其实并不会感到有多奇怪,甚至觉得很正常,毕竟草是很坚韧的,哪里都能活。 可怪就怪在……这草太过正常了。 和周围那些没有营养,发软发塌的草可不一样,这草就像是被精心照料过的一样。 萧冉往那边走去,发现地上果然有痕迹。 她又喊了一声,“……断离?” 这次终于有动静回应她了。 只听到那丛小草下面传来簌簌挣扎的声音。 她将耳朵贴近地面。 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说话。 萧冉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把扯过那丛草,稍一用力,便发现底下还有一块厚重的木板被缓缓翻开。 里面是被石头堆起的短台阶,通向一处地方。 这样的结构……让她不禁想起了师兄。 那时候师兄也是拿着一大堆木头器具,来她面前骄傲起来。 她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俯身对着里面喊道,“断离?” 这次终于有明确的声音回应她,只是那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痛苦。 “……姑娘。” 萧冉听到了声音,心中的石头也放下了,便对着里面道:“你等会,我马上下来。” 但断离回应却是特别奇怪。 因为萧冉从来没有听过他如此严肃的声音。 “别动!” 第37章 也不过如此 “别动!” 萧冉立马停了下来,只听到下面又传来断离断断续续的声音。 “有机关。” 萧冉瞬间就联想到了,没错,既然这丛小草都是机关的一部分,那么下面定会有比这危险多的机关才对。 也就是说…… “你受伤了?”萧冉问道。 下面有一瞬的惊愣,随后才迟迟回了个嗯。 “是那‘小菩萨’引你下去的,是吗?”萧冉查看四周,又问道。 “嗯,当时我到这边时,听到了异响,便发现了这处。” “然后你下去了,没告诉我。”萧冉虽是陈述事实,但却能听到她语气中的不快。 断离沉默了。 其实他也有想过要告知一声,可那时他看着萧冉盯着墙壁发呆,就没打扰。 “我……”断离刚想发声,腿上被利箭刺伤的伤口却开始隐隐作痛。 虽然他及时躲避,却还是被擦伤了。 “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少女清脆的声音逐渐远去,随后便慢慢听不见声响了。 她……生气了吗? 断离缓缓低下头。 洞内本就昏暗,随着萧冉离去,火光也慢慢远去,只有不远处有一点点月光透来。 他脚上的伤口虽不算严重,可外表的擦伤还是渗出了许多血。 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幼时被师父所救的那一幕。 也是夜里,因为贪玩被野兽所伤。 那时他躲在洞内瑟瑟发抖,眼眶通红,一下又一下地抽泣落泪。 他那时在想什么呢? 断离自嘲地笑了笑,随后借助剑的力量,撑了起来。 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了。 “别动!” 少女的声音急切地传来。 他回头看去,只见离去的少女又回来了,还拿着根粗长的木杆一蹦一哒地跳了下来。 断离有些错愕,立马高声提醒她道:“小心!” 萧冉并没有理睬,反而蹲下查看落在地上的木箭,随后又看了看石壁上的机关。 那机关是她之前在洞中的画上看到的东西,那时候她虽是无意地一瞥,但她知道,这种半成品最多也只能装一只箭,需要手动去装第二只箭。 而且做这样的东西,如果不是专业人士,很难去做好第二个……再者,这个地方如此隐秘,这里的主人又需要去防谁呢? 那机关歪歪斜斜,也不够隐秘……这很有可能就是王小阳临时装上去的机关。 萧冉站起身来,坚定地看着他道:“没事,不会再有第二根箭了。” 看着萧冉慢慢走近,不知为何断离竟然产生了一种紧张感,他缓缓开口,“姑娘,我……” “下次不要这样了。” 萧冉并没有看他,只是把木杆递给他后,向前面透出月光的地方走去。 “……好。” 那处月光就好像就是为了引领他们,到了出口反而消失殆尽。 萧冉刚想出洞,却听到身后的木棍声变得快了起来。 “阿、阿冉,你到我身后去吧。”断离出声道。 萧冉有些怔愣,但还是照做了。 随后她便在少年身后看到那双微红的耳朵。 她轻轻笑了起来。 刚刚的不快瞬间一扫而空。 出口是一处静谧的草原,还有一木屋屹立其中。木屋中透出些火光,显然表明有人在里面住。 萧冉与断离互相看了一眼,便走近敲了敲门。 “小阳?你回来了?” 里面传来的是一位老者的声音。声音很是高亢,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萧冉听到后,立马对身旁的握剑的少年比了个嘘的手势。 “今日观音土卖得还不错吧,俺就说这东西定能在流云寨大卖!等不久后你的愿望也就可以完成了……” 老者的声音越来越近。 “小阳?你怎得不大点声说话,俺耳朵不好使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句话还未说完,门就被推开了。 只见一位老头,模样邋里邋遢,头发略显花白,手还在使劲掏着耳朵,然而其全身却散发着蓬勃的精气神。 老头满脸错愕地看着萧冉,两人大眼瞪小眼。 “你、你是谁!?”老头挠头问道,随后满脸狐疑地往她身后望去,道:“你怎么知道这里?是小阳告诉你的?小阳呢?” “老爷子,我……”萧冉刚想解释,却被面前的老者打断了。 老者似乎因为听不清的缘故,只在心中揣测,愤愤道:“你把小阳抓起来了?然后想来威胁俺老头?俺可不怕你这个小妮子!”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萧冉身后那少年慢悠悠地抽出了剑。 他虽听不清,但能看得见。 老头咽了口唾沫,往后缩了缩,道:“俺、俺……你这小妮子有什么话就快说,俺还着急完成任务哩。” 萧冉噗嗤一声,随后转头对着身后的断离摇了摇头。 断离才把剑归鞘。 萧冉提高了几分音调,“老爷子,小女并不知道您在这,小女过来只是为了找王小阳,他祖父曾让我照顾他。” “你放屁!” 这时突然从木屋旁的柴垛底下跑出来一个小孩子。 此人正是王小阳。 只是身上的外袍和面具都给摘了下去,还因为一直藏身在柴垛旁,脸上还沾染了些灰尘。 不过这才像个正常孩子的模样。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老头见小阳跑了过来,立马拉住他藏于身后,眼睛还时不时瞟向萧冉身后的少年。 “这孩子年幼,口无遮拦的,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哈……” 只是他身后的孩子还有些抗拒,但却耐不过一个成人的体力,只好乖乖站在身后。 萧冉向前走了几步。 她尽可能的俯身半蹲下来,与孩童视线齐平,“你就是王小阳。” 王小阳并没有回她,反而一副充满敌意的模样,眼眸也怒气冲冲地瞪着她。 “你不必如此讨厌我。”萧冉从怀中掏出了什么东西,向前递去,“这是你祖父给你留的。” 王小阳定睛一看,随后立马夺过萧冉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个竹编蜻蜓。 但下一刻,那竹编蜻蜓便被狠狠地丢在了地上。 “谁要他的东西了?!”王小阳怒道,“他就是个大骗子,大骗子!” 说罢,王小阳就红了眼眶,转向一旁。 “你这孩子……”一旁的老者正想说些什么,却被萧冉摇了摇头,制止了。 萧冉见此,不但没有怪小阳,反而把那个丢在地上的竹编蜻蜓捡了起来。 这个手工制品本就是前几天做好的,虽说萧冉有仔细保存,但也耐不过这一摔。 如今已经有些散架了。 “你祖父说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萧冉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第38章 不是这样的 “你懂什么!”王小阳眼泪掉了下来,转过身对萧冉大喊道。 那模样可怜兮兮,还在不停地抽泣着。 “我的确不懂,但是老王在最后一刻,心中还是惦记着你。”萧冉闷闷说道,随后又看向手中那个已经被摔烂的竹编蜻蜓。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走到小阳身边,把那个已经破烂不堪的竹编蜻蜓又塞了回去,“我希望你能想明白。” 这次小阳没有发脾气,只是看了会手中的竹编蜻蜓后,就跑了出去。 “诶,小阳!这么晚了你去哪里……”老者高喊道,但由于年迈体衰没追出几步,就开始吃力起来。 萧冉快步扶住老者,对着身后的少年说道:“断离,你去看看吧。” 断离嗯了一声,便飞身出去。 “老爷子,我让他去追小阳了,您进屋休息一下吧。” 老者看着断离矫健的身姿,心中倒是放心了几刻,但听萧冉说要扶他进屋,便开始装起了柔弱,咳嗽了几声: “咳咳……人老了身体就是不行啊,都这么晚了,咳咳……老身这边实在不太舒服,不好招待姑娘,姑娘你就先回去吧。” 萧冉知道这是老爷子在下逐客令,她心中轻笑。 她拍了拍老者的背,为他顺气:“这怎么行!老爷子,小女在寨中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大夫,医者本就救死扶伤,更何况您这样的,我就更没有走的道理了!” 老者刚想说话,却感受到萧冉似乎在按着他手上的某个穴位。 “这是鱼际穴,像您这样突然发咳,呼吸难受,按这个穴位最有效了,只不过……” 老者先是挠了挠头,又觉得脸颊痒又去挠了挠脸,问道:“只不过什么?” “如果没有毛病,可能会造成全身酸痒。” 老者听到这话,立马就抽走了被萧冉按着的手。 又偷瞄了一眼萧冉疑惑的表情,“咳、那个,我突然觉得没那么难过了。” 萧冉恍然大悟,“那可不行!这样就更得治了,如此反复更为严重啊!” 老者叹了口气,知道今日面前这个小姑娘怎么样都要进他屋子里去,他也被弄得没法了。 只好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你进来帮我看看吧。” 萧冉立马上前搀扶着老者进了屋子。 一走进门,木质的香气便立刻扑面而来。 各式各样的木制轮子摆放在眼前,还有一些她难以看懂的木头器具。 不过她知道是她刚刚在石壁上看的那些东西。 老者径直走向屋内的椅子坐下,还随手扭了几下一旁小几上的木器具。 只见那木质器具上的叶片竟慢慢地转了起来,送出一丝丝凉风。 这与她所见到的送风水车不同,水车大,而且有时夏日很是炎热,送进来的风也还是热的。 老者倒没管萧冉有多惊讶,只是快速地给自己倒了杯茶,闭眼一口闷了下去,还说道:“热死老夫了……” 见萧冉迟迟没有坐下,他便睁开一只眼,说道:“坐啊,愣着干什么,不是要给老夫看病吗?” 萧冉这才坐下。 老者又说道:“我啊,半生劳碌惯了,什么事都做过。现在老了有点毛病也很正常,只不过……” “你怎知我有毛病?” 萧冉听到这话微微愣住。 其实一开始老者装病咳嗽,她是看出来的,再加上原先她本就要探查观音土的事情,便遂着老者的话头恐吓了他一下,以便她能有与这位老者谈话的资格。 可怪就怪在,她搀扶老者的时候,偷偷探的老者脉搏。 那脉搏脉象强劲有力,如琴弦般绷紧,仿佛是一位年轻人旺盛的生命力和强健的体魄。 可她明明看到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就算他身体康建,也不会如年轻人一般。 萧冉一直沉默,老者却先开了口。 “你这小姑娘可别小声嘀咕什么,俺老夫耳聋可听不清哩……” “您听得清。” 萧冉打断了老者的话。 木制的小屋隔音不是很好,窗外的蝉鸣声、雨后青蛙的叫声,如同宫廷礼乐一般,一声连着一声,此起彼伏地传入鸦雀无声的室内。 老者慢慢坐起,全然不似刚刚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倒开始正视面前这位刚及笄的少女起来。 他握拳在嘴旁咳嗽了两声,道:“……你说什么?” 萧冉看到老者还想装作听不见的模样,轻轻地笑了一声,随后自顾自地走到一旁的座椅坐下。 “我说,您听得清。” 老者放下手,有些严肃,“你怎知……”但话还未说完,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调转了语气道:“你知道些什么?” 萧冉自然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但还是装作高深莫测一般不说话。 老者一直等不到回答,开始有些着急起来,但看见面前少女如此镇定,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他问道。 萧冉勾了勾嘴角,开口说道:“近期寨中出现的观音土,您可知?” 老者咂巴了下嘴,看向一旁:“这我怎知道,老夫数年没出过这个鬼地方了……” “是吗?”萧冉笑笑,“可是您刚刚开门的时候可是说了观音土呢。” “……”老者沉默了。 他之前从来没想到有外人会来他这个鬼地方,更没有想过这人竟是如此聪明伶俐的小姑娘。 就连小阳也只是他外出无意中遇到的。 “是我叫小阳去卖的,我这可是善举,是为了那些寨中吃不起饭的人。” “既然是善举,您为何不大张旗鼓地去卖呢,反而如此偷偷摸摸,深夜售卖?”萧冉问道。 “我……”老者欲言又止。 萧冉缓缓吐字,道:“是因为您知道,这所谓的观音土,不过就是慢性毒药,吃多了虽能饱腹,但也会因腹胀而死。” 老者将头转向一旁,不去看她。 “您打着菩萨的名义,说是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其实不过就是为了踏着那些人的血汗,赚他们的卖命钱。” 老者并没有言语,但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下,可见他脸色越来越暗。 “不!不是这样的。” 突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第39章 你这个庸医! 萧冉转头看去,只见小阳从门口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断离。 他脸色不是很好,还时不时躲着萧冉望过去的眼神。 小阳扑到老者怀中,转头瞪着萧冉,道:“老邓才不是你们说的那样,他是因为我……” 老者用力拍了一下小阳的头,道:“什么老登!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叫我老邓吗?叫我邓老!” 小阳揉了揉头,对邓老做了个鬼脸,随后转头对萧冉说道:“邓老是因为我,才叫我去售卖观音土……” 小阳把事情娓娓道来。 原本小阳听闻他祖父的死讯,非常震惊,想要去寨中牢狱一探。 可他这样的平民,更何况还称是老王的孙子,根本就不会有人搭理他,况且没把他余孽处理了都算好的了。 之后小阳虽一直瞒着太奶奶,但纸哪里包得住火,当老王死讯传到他太奶奶耳中后,太奶奶本就生着病,听闻死讯,更是一病不起,整天在床上昏睡着。 小阳他不过黄口小儿,还不到十岁,哪里受得了这些,况且太奶奶也病倒了,家中也没了经济来源,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机缘巧合之下,他听到后山有卖观音土。 但他没有钱。 “所以我便收留了他,看他也蛮可怜的。”邓老拉过小阳,说道。 “邓老才不是坏人,他可答应了我,我卖观音土赚得钱全归我呢!”小阳委屈地看着邓老的眼眸,随后又汹汹地盯着萧冉,道:“我太奶奶还在床上躺着,你们这些寨中的人哪里又会管!” 萧冉也没想到流云寨中弯弯绕绕如此之多,她虽知道今年收成不好,却没想到有些人竟连饭都吃不起,只能吃土。 可他们又能怎么办呢?流云寨与外界隔绝,像老王、小阳这一家,为了生存误入歧途的应该不在少数。 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如此,小女倒是明白了。”萧冉为表道歉,行了个礼。 邓老见状,拂手道:“罢了罢了……这也是你不知情而已。” “只是小女还是请求,观音土不要再卖了。”萧冉说罢,便把上午她看诊的那名汉子,还有汉子娘亲的故事讲给他们听了。 室内一阵沉默。 小阳一脸不可置信,缓缓望向邓老,邓老只是紧盯着一旁的地面,没有说话。 他何曾不知道观音土害人…… “我知道了。”邓老低头说道。 一旁的小阳缓缓开口问道,“……她说的是真的吗?” 萧冉没有再听下去。 走到断离身边,示意他一起出去。 …… 就这样过了几日。 清晨拂晓,鸟儿叽叫,快至立秋,也起了些风,天儿也没那么热了。 一妇人掖了掖病榻上儿子的被角,起身背上了一旁的背篓。 临行时还不忘在屋中上了三炷香。 只是这一日格外不同,她刚出门便见几拨人拿着锅碗瓢盆往山上走去。 其实她昨日便见着了,只是当时人还比较少,她不以为意。 今日人倒是多了起来。 她上前随意叫住了个妇女,问道:“麻婶,你这是做什么去?” 那位叫麻婶的转头看来,遮脸的布缓缓被风吹开了些,她赶忙拉住,但脸上花布也遮不住她满脸的雀麻。 她着急道:“哎呀,赵婆。你还不知道啊,这几日寨中施粥,去晚了可抢不到哩……哎,不跟你说了,我得赶快去了!” 说罢,她便小跑了几步赶上前去。 妇人听到这,心中诧异。 这么好的事情,她怎能落下,更何况他们家本就是缩减吃食,才让他儿子吃了那劳什子观音土,才落下这病! 思及此她便立马回屋把篓子丢下,拿起家中厨房的木盆便往山上赶去。 …… 紧赶慢赶,终于是上了山。 因是清晨,人还不算很多,她便找了个人最少的队伍排着。 她想看看前面什么情况,奈何前面人太多,熙熙攘攘,就算踮起脚也看不到。 索性她便半睡半醒,打起了瞌睡。 原因无他,毕竟自从儿子倒下以后,家中没有经济来源,只能深夜做些缝缝补补的过活。 也就一会打瞌睡的功夫,很快便轮到了她。她便弯腰把放在腿旁的木盆捡了起来。 刚想说些什么,便见到了那施粥的人。 是那日来给她儿子治病的萧姑娘。 只见她青裳加身,薄纱遮面,细柳扶腰,此时正在用挽起的衣袖擦脸上薄汗。 萧冉抬眸见着了那妇人,但并没有什么反应,“您把碗放上来便好。” 妇人有些尴尬,毕竟自己带的是一个大木盆,只好畏畏缩缩递了上去。 但萧冉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一瓢一瓢地装着清粥。 妇人松了口气,觉得面前这姑娘应该是贵人多忘事,早就忘了她吧! 但下一刻便听见萧冉说道:“大当家知寨中人被观音土所骗,也不忍寨中人最后落得饿殍遍地的下场,就卖了些战马、兵器,派人乔装去京中买了粮食,用以施粥。” “这个月会一直在广场施粥,您每日都可以来。” 妇人听闻,喜不自胜,嘴中还不断说道:“好啊、好啊……” 萧冉见木盆快要装满了,便拿了块纱布盖上,递了上去。 “这样您和您儿子的吃食便有着落了。” 妇人接过木盆,冷不丁听到萧冉这句话,冷汗直冒,陪笑说道:“是、是啊。” 随后立马加快了步子离开此处。 萧冉见此,轻轻笑了笑,随后便给下一位来打粥的人舀了起来。 …… 午后,施完粥的萧冉坐在屋内的木椅上,一遍遍地捶着自己的手臂。 今日人倒是多,没多久就分发完了。 这时断离抱剑从外面走了进来。 “事情办妥了?”萧冉嘶了一声,感受到了手臂的酸软。 “嗯。”断离走到萧冉身旁蹲下。 萧冉有些疑惑,见断离伸手过来,似是想帮她揉一下手臂。 她突然有些不自在。 虽说她前世也是成了亲的人,但却与夫君没有肌肤之亲,更何况面前是一位这么俊朗的少年凑过来。 断离见萧冉没把手往前伸,反而还扭扭捏捏地缩了几分,心中有些奇怪。 但下一刻,这分奇怪便消失殆尽,只因听到了一声妇人的尖喊。 “你这个庸医!” 第40章 您想当我娘? “你这个庸医!” 赵婆用力推开了门,大叫道。 断离立马站起身来戒备,充满杀意的眼神过来,让赵婆泄了些气。 但很快她便不顾其他,向萧冉那边冲去,还一边大喊道:“我儿子要是死了,俺老婆子也不活了!” 断离反应很快,迅速用剑鞘挡住了这个发了疯的赵婆。 但赵婆还是壮起了胆,红着眼怒瞪回去,“有本事你就杀了我这老婆子,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萧冉喝了口茶,淡定地看着这一切。 “您说我是庸医,何以见得呢?” 赵婆一听这话,更是气愤,“我儿子就是喝了你今早给的清粥,才一直上吐下泻的,现在脸色更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昏死在榻上,就差半只脚就踏入阎王殿了!” 萧冉倒也没否认,只是反问道:“如此啊,可您为何没事呢?” “我……”赵婆噎住。 清晨她从萧冉手中拿到那么多清粥,还庆幸着呢,正好她的宝贝儿子一直缠绕病榻,吃不下什么干巴的粗粮。 索性她就喂了些清粥给儿子吃,没想到儿子却是胃口大开,一下子把粥全都吃完了。 原本她还觉得儿子能吃得下,病也会好起来,哪晓得吃了没多久,自家儿子竟然上吐下泻起来。 整得那床榻上全是呕吐物、排泄物,臭气熏天的,她立马就跑了出来。 可她哪里气得过?也不管到底是不是清粥的缘由,直接就来找萧冉讨要个说法。 “当时也不止您一人来讨粥,可为何只有令郎出事了呢?难道您的意思是小女故意害令郎?”萧冉平静地望向妇人。 “怎么不是!肯定是你前几日记恨上了我们……” 赵婆还在据理力争,只是她这个理在萧冉耳中却是好笑至极。 萧冉笑出了声。 赵婆听到笑声恼羞成怒,但又害怕旁边的少侠夺她性命,最后像泼皮无赖一般坐倒在地。 哭诉道:“你们就是看我这个老太婆好欺负,可怜我夫君去的早啊……” 萧冉只是摇了摇茶盖,淡定地喝了口茶,并无言语。 断离倒是知道萧冉什么个意思,只盯着赵婆,不让她靠近半步。 赵婆闹了一会,发现并没有人理睬她,有些尴尬。 这时萧冉倒是开口了,“您在这闹这么久,也不怕令郎出什么意外吗?” “还是说,您根本不在乎令郎?” 妇人微愣。 其实她过来闹也就是心里没底,毕竟她没有喝那粥…… 而且这么一个小姑娘,还和大当家有关系,她若是能栽赃于这个萧姑娘…… 就算他儿子真的出事了,她也能找人说理去。 可没想到这个萧姑娘嘴皮子竟如此厉害。 不过,还有办法! 赵婆骨碌了两下眼珠子,装模作样地擦了下眼角,道:“好!你这庸医,我这就去跟大当家告你的状!” 说罢,灰扑扑地起身离去,生怕在这多待了一刻。 断离见状,终是放下了戒备。 只是他不明白…… 他转头看向萧冉,只见她缓缓站起身,走向一旁的药柜取药。 “我猜你想问我,到底有没有给她儿子下药?”萧冉拿起柜子上的小药秤比量着,毫不在意地说道。 “那你觉得我下药了吗?”萧冉突然抬起头看向他。 断离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给愣住了,随后思考了一会,道:“姑娘治病救人,乃是神医之行,断不可能下药。” 萧冉听到后,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药的确是我下的。” “只不过,你说得没错,我是为了治病救人。” …… 傍晚,乌鸦从屋顶掠过,正好乘着黄昏的暗淡,慢慢向远处高山飞去。 只是突然被下方的动静吓了一趔趄,赶忙提速飞走了。 “萧姑娘来了!”议事大厅门外的壮汉一见着缓步而来的萧冉,便急忙对着里面高声通报。 萧冉对此倒是见怪不怪,迈着步子跨过门槛。 大当家却是有些着急,赶忙起身迎接她。 “萧姑娘,你可算来了。这……”大当家瞥了一眼旁边坐着的人。 萧冉也随之望去。 只见坐着的那人是赵婆,她满脸不客气坐在椅子上,连看都没有看萧冉一眼。 只盯着大当家道:“大当家,我自知身份卑微,比不上那些金窝里出生的人,但现在是在寨中!您可是说了,寨中人不分贫贵,一命当抵一命!” “不行,毕竟萧姑娘她好歹是上面的人,这我们寨中可承担不起。”大当家回绝道。 “那您就让她还我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赵婆凶狠道。 “……”大当家沉默。 赵婆见状,转头轻蔑地看向萧冉,道:“我呢,也不要她的命,只是我儿子没了,让她认我个干娘,也没什么毛病吧。” 大当家听此心中惊讶万分。 原先他告诉这婆娘萧冉的身份只是想让她知难而退,没想到这婆娘短时间就打好了攀附权贵的主意! 萧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道:“您想当我娘?” “怎得不可?我好歹也是养了个好大儿长大!”赵婆反道。 “那你可能不知,我娘已经死了。”萧冉平静地望过去,但那眼神却让赵婆觉得有些渗人。 “你知道我娘怎么死的吗?想必现在已经化作了厉鬼缠在某人的身上了呢。” 某些想法油然而生,又想起了日日放在屋中供奉的香炉,赵婆不禁害怕起来。 这时萧冉又发出声音,“还是说你想当这个厉鬼?” “我可没、没说,我只是说当干娘……”赵婆支支吾吾反驳道。 萧冉捂袖低笑了起来,直到赵婆觉得有些渗人,她才道:“干娘就不必了,我怕干娘太多,我那在地下的娘会吃醋呢。” 她又话音一转,“不过,您看过您的好大儿了吗?” 大当家这时突然想到什么,也说道:“对啊,赵氏,你从中午就一直赖在我这,你怎么证明你儿子出了事?” “我……”赵婆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 毕竟她只是看到儿子上吐下泻,昏死在病榻上,并没有真正看到儿子没了。 “大当家。”萧冉拱手,“不如,咱们一起去赵婆家中看看吧。” 第41章 被臭气熏到 黄昏余晖,洒于水面。 一群鸭子,身如绒球,嘎嘎叫唤。随大鸭从水中划出弧线,扑棱着小翅膀,划动脚掌上岸。它们湿漉漉的,上岸后仍簇拥在妈妈身旁。 赵婆看着泥地上印下的一串细长的鸭脚印,才回过神来。 她有什么好怕的?自己儿子都已经昏死了,就算没死,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她该理直气壮点才对,怎得就因为一小姑娘的话语就被吓着了呢? 赵婆突然加快了脚步,挺直背脊向前走去,一副谁也不好惹的模样。 大当家见赵婆突然理直气壮地走在他们前边,觉得奇怪。但身后的小姑娘却减慢了速度,让他更为奇怪。 怎得两人突然颠倒了? 萧冉的确放缓了脚步,不过倒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 她属实累了。 先不说清晨的施粥,就午后赵婆的吵闹就够她累的了。 不过她很快就打起了精神,毕竟这都是为了…… 她的计划。 “哎呦,这不是赵婆嘛。”突然一位脸遮着布的妇人对着前方的赵婆打了个招呼。 但那妇人也回头打量了一下后方,直到看到了大当家,眼睛都直了。 立马拉过赵婆到一旁说悄悄话。 “你怎得把大当家叫过来了?”麻婶小声说道。 “当然是为了给某人一个证据啊!”赵婆没有像麻婶一样的悄声,反而阴阳怪气地大声道。 麻婶见状感觉有些不对劲,刚想提醒赵婆什么,却被赵婆打断了。 “行了麻婶,我这还有大事呢,先走了。”赵婆回头瞪了一眼萧冉,示意她快点跟上,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麻婶有些摸不着头脑,有什么事比她儿子还重要?平时她不是最看重自己的儿子吗? 麻婶最终摇了摇头,离去了。 萧冉倒没注意这妇人的神情,还是缓缓走着。 直到…… 大当家奇怪地嗯了一声。 萧冉抬头看去,只见赵婆站立不动。 “娘!” 这时不远处有一个汉子喊道。 赵婆手中大当家给的水果篮子倏地掉落在地,里面的瓜果慢慢滚落到萧冉的脚边。 萧冉蹲下捡起。 也就是这一刹,她感觉到有人快步走到她附近。 她轻轻抬眸望去,或许是蹲着的原因,黄昏的光线依旧有些刺眼,她便打算抬手遮挡一下。 然而,她面前的人却先一步帮她挡住了那晃眼的光。 这时,微风轻轻拂过,发丝也随风飘动起来,断离散开的马尾和束带在风中飞扬。 身上黑衣给他增添了些许冷肃,可在这日暮时分的柔光之下,却让萧冉觉得他并没有那么冰冷了。 还记得初见他时,他眼眸中透着冰冷的神色,满脸都是肃杀之气。 她是害怕的。 但如今,却不再那般害怕了。 “你来了。”萧冉缓缓起身。 “嗯。” 断离回答后,便乖乖低头弯腰去捡落在地上的水果。 萧冉本想阻止,却被赵婆打断了思路。 “儿……真的是你吗?我的儿啊……”赵婆激动不已,拉着汉子就上下绕弯检查起来。 汉子被摸得咯咯笑,还不忘安抚说道:“好了好了……娘,真的是我,这么多人看着呢。” 赵婆才知道失了态,便停了手。 “你怎么好了?为娘还以为、还以为……” 以为他没了。 “娘,这可多亏了你身后的断少侠,是他救的我。”汉子嘿嘿地挠了挠头。 赵婆转身看去,只见一个少年在地上捡她刚刚不小心撒落的水果。 “恩公,您快起来!这点小事怎能劳烦您呢!”赵婆上前说道。 断离刚好捡起最后一个掉落在地上的桃子,起了身。 目光还是那么的冷峻。 赵婆被吓了一跳,嘴里还说道:“……怎得、怎得是他?” 汉子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看断离又看看赵婆,问道:“娘,你们认识?” 断离开口:“不认识。” 赵婆哑口无言。 “不过你的恩公不是我,是她。”断离提起水果篮子,看向萧冉。 赵婆脸色暗了几分。 “哦对,瞧俺这记性,”汉子拍了拍自己的脑门,道:“您就是萧神医吧!” 萧冉微微笑道:“叫我萧姑娘便好。” 汉子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萧冉微微一惊,急忙走上前去搀扶。 那汉子却紧盯着萧冉,摇了摇头说道:“萧神医啊,全亏了您,俺才能捡回这条命,与俺娘重聚。这般大恩大德,李某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俺爹以前就跟俺讲,做人得懂得知恩图报。” 接着他看向不远处的大当家,道:“正好大当家也在这,为俺做个见证。俺愿意为报答这份恩情做牛做马!” 说完,汉子便朝着萧冉恭恭敬敬地磕起头来。 赵婆的脸色更暗了。 “你先起来。”萧冉想要搀扶,但汉子又是倔性子,不肯起来。 萧冉有些难办,回头看向大当家,想让大当家出面。 “起来。”断离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大当家赶忙附和,“对,李小哥,你先起来说说吧。我还不清楚事情原委。” 汉子才起身了,只是那模样还是毕恭毕敬。 大当家咳了一声,上前一步道:“你说萧姑娘救了你,是怎么回事?还有离儿……断离少侠又怎么成为你的恩公了?” 汉子拱手,道:“回大当家,事情是这样的……” 汉子详细地说了一遍他苏醒的过程。 一开始他早上喝了粥以后,并没有什么不适,可是快到中午的时候,突然感觉肚子剧痛。 随后就上吐下泻起来,但浑身又无力,只能在榻上泻了出来。 可把他娘给吓坏了,他娘很是担忧,便匆匆留下一句立马出去寻医师。 他因实在虚弱,便昏倒在榻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一声巨响,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娘回来了。 努力睁眼却发现是一位冷峻的黑衣少年。 说到这时汉子停顿了一下。 心中却在思忖,他为何会说断离少侠冷峻呢? 是因为他进门时皱了皱眉?那模样就像是前几年寨中的严冬一般,透着彻骨的寒意。 萧冉听到这,同情地看向断离。 因为她知道那药的威力。 他肯定是被臭气给熏到了。 第42章 天真无邪 汉子还在继续说着,大当家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进屋说吧。” 萧冉倒是明白什么意思,因为附近凑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 先不说这到底是不是闹了个乌龙,若是再说下去,怕是大家隔天的饭菜都要吐出来了。 汉子倒很是热情,把大家都给领进了家门。 赵婆一进门便一溜烟跑进隔着竹帘的厨房,鼓弄着什么。 汉子也没觉得奇怪,反倒大声说当时断离是如何帮助他的。 “断离少侠可真是个好人呐,看见俺在床上躺倒,立马就塞了药给我吃呢。而且过后他还去屋外给我打了水……” 原来他并没有在那屋内待多久,只是为了完成她交给他的任务。 萧冉突然有些愧疚。 “你不洗,我就杀了你。”断离冷道。 场上有一刻的寂静。 萧冉的愧疚突然消失殆尽了。 “俺知道断离少侠是关心俺……断离少侠就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啊。”汉子还是感激地看着断离道。 断离怔愣,随后黑着脸偏过头去。 萧冉看到这一幕捂嘴偷笑。 大当家见汉子差不多说完了,便清了清嗓子,道:“那你知道我们为何来这?” 汉子思忖片刻,道:“萧神医是俺娘请来的,断离少侠应该是萧神医派来的,可大当家您……” 他挠了挠头,细想刚刚觉得奇怪的地方,“大当家您怎么来了?还有为何俺娘好像和断离少侠认识?还有些害怕断离少侠的模样……” 大当家重重地叹了一声,随后把前因后果告诉了汉子。 汉子听完以后脸色爆红,还直直站起身来。 “这、这……”汉子转头看着缩在厨房不敢出来的娘。 一切都明白了。 “俺、俺,”汉子红着脸拱手深深地对着萧冉鞠了一躬,“俺为俺娘赔个不是!” 萧冉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直到过了很久,当大当家觉得萧冉此行是不是有些不对的时候。 赵婆冲了出来。 她用力拉汉子的手,使尽全力想让他起来。 可是,无论她怎么用力拉扯,那汉子就像在地上生了根似的,一动也不动。 赵婆没有办法,只能用另一只手用力地拍打着汉子的手背,声泪俱下地哭喊着:“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犟种儿啊……” “娘!”汉子大声止住了赵婆的话,“此事的确是我们不对。” 赵婆的手停顿了几分。 “行了。”大当家瞅准时机开了口,“赵婆,你不弄清楚情况,便谎报事实,此为大过。再者你还想当萧姑娘干娘,妄图攀附权贵,此为流云寨大忌,你可知错?” 赵婆头埋得极低,众人几乎只能看到她头顶稀疏的白发。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越来越阴沉。良久,她才用微弱得如同蚊子哼哼一般的声音说道:“知……知错了。” 大当家这才作罢,继而转头朝着萧冉双手拱起,恭敬地说道:“萧姑娘,此事也是我治下不周,望萧姑娘海涵。” 萧冉浅浅一笑,如清风拂面般温和地说:“大当家不必过于愧疚,小女并非斤斤计较之人,此事就当作一个小插曲罢了。” …… 大当家最后疏散了在门外看戏的众人,随后,他迎着徐徐吹拂的晚风,带着自己的部下先行离去了。 萧冉站在屋门口,将下午精心配好的药递到汉子手中,继而又细细地嘱咐了几句。末了,她轻声说道:“小女这便要请辞了。” 汉子在萧冉临走之前,塞了一串铜钱到她手里。 “俺知道这对姑娘的救命之恩,不算几个子儿……”汉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还请萧神医不要记恨俺娘,她也是个苦命人……” 萧冉掂量着手中的铜钱,心中却想到这怕是他们这样人家几年的收成。 她轻轻一笑,缓缓地摇了摇头。紧接着,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似的,她开口问道:“你爹爹可是名为李诩?” 那汉子不禁一愣,随后点了点头,疑惑地问道:“是啊,萧姑娘认识俺爹?” 萧冉心中却是突然确定了某事,但还是摇了摇头。 “不认识。”萧冉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汉子心中虽觉十分奇怪,却也没再多想,转身关上屋门进了屋子。 “断离。”萧冉喊道。 从不远处的草堆后走出两人,其中断离牵着一孩童,那孩童正是王小阳。 王小阳满脸别扭地走了过来。 “你都听到了?”萧冉微微弯下腰,轻声问道。 “嗯……”王小阳低垂着头,小声地回应道。 其实今日萧冉不单单让断离给汉子送了药,而且还让断离偷偷把王小阳给带了出来。 她这么做,就是为了让王小阳知道他卖的观音土给寨中人带来了什么后果。 王小阳缓缓抬起头来,目光中带着坚定,认真地说道:“萧姐姐,我不会再卖那个东西了……” 萧冉含着笑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说道:“这才是乖孩子呢,你祖父若是知晓,也定会为你感到欣慰的。” “嗯……”小阳闷声应道,随后将一个字条塞到萧冉手中,说道:“这是邓老让我交给您的。” “好。”萧冉伸手接过字条,垂眸看了一下。 而后,她朝着断离使了个眼色,示意断离跟着自己离开。 可还没走几步,就听见后面有一个急切的脚步声追赶了上来。 “姐姐!” 她回过头。 “我祖父他最后……”小阳想问什么,可到了最后眼眶竟红了,也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萧冉突然想起老王死的那一幕。 她闭了闭眼。 随后,萧冉拿出手帕,动作温柔地擦去小阳脸上正缓缓流下的泪水,轻声说道:“老王他啊,走的时候很安详。” “以后你可就是家里的小男子汉了,一定要好好照顾太奶奶哦。” “我、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小阳说完这话,便转身跑了出去。 萧冉望着那属于孩童的小小背影,心中不禁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她娘走后,她也曾像小阳这般…… 天真无邪。 第43章 前世的某件事 午夜树林如同黑色海洋,寂静中只有草丛的沙沙声。 一少年匆匆穿行,身后还跟着一头戴面纱的少女。 少年身姿矫健,步伐沉稳。少女紧跟其后,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的犹疑,满是信任。 他们穿过草丛,走向深处的小木屋。 那木屋似已等候良久,灯光在黑暗里格外突兀。 断离在距离木屋仅仅几步之遥的地方缓缓停下了脚步,一旁的萧冉见到了地方,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在门上敲了几下。 “来了来了!” 屋内传来邓老那中气十足的大嗓门,声音在这寂静的午夜树林里显得格外响亮。 见那扇门缓缓打开,萧冉脸上带着尊敬,行了个礼,轻声说道:“邓老。” “好了好了,不必如此多礼,快些进来吧。”邓老摆了摆手,声音爽朗。 走进门后,邓老热情地示意萧冉坐在一旁略显粗糙的木凳上。 “你应该都知道了,信中也说得很明白。”邓老一边烧水一边说道。 萧冉细想了一下,沉声说道,“小阳……他还好吗?” “诺,自己看吧。”邓老示意一旁的榻上。 只见小阳双眼哭得红肿,泪水在脸颊上干涸成浅浅的痕。此刻他躺在角落,身体还时不时轻轻抽动一下,像是梦中也在呜咽。 萧冉心中沉重。 那日小阳给她的字条,小阳定没有看过…… 因为里面写到他太奶奶已经过世了,因为承受不住老王的忽然死亡。 而邓老却也是一直竭力隐瞒,可如今却怎么也藏不住了。 可怜小阳短短时间失去了两位至亲,从此在这世上,只剩他一人了。 “他在我这并不是长久之计,虽然你探过我的脉搏,但这具身躯……” 邓老突然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我是说,我这副身体也会逐渐老去,剩下的日子不多了。”邓老的话直白而又残酷。 “你应该也不想让小阳再次感受与亲近之人阴阳两隔的痛苦吧。” 萧冉思忖片刻,道:“我明白。我走之前,会为他找一处安身之所。也算是……” “了结老王的临终之愿。” “嗯,这才是嘛!”邓老一边说着,一边给萧冉斟了杯茶,继而又缓缓开口道:“好了,老夫在信里已经把话讲得很明白了。老夫可以告知你一件你想知晓的事情。” 萧冉略带疑惑地瞅了邓老一眼。 邓老不慌不忙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脸上带着一种高深莫测的神情说道:“小姑娘呀,你可莫要怀疑,这世间就没有老夫不清楚的事儿。” “若是想好了,就赶紧发问吧。” 于是,她怀着半信半疑的态度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您可知曾经来山中的黑衣人是何人麾下?” 邓老:“你先容老夫想想。” 随后便见邓老以一种奇异的姿势发起呆来。 但很快他便说道:“来山中的黑衣人有很多,不知你说得是哪一次?” 萧冉将山中大大小小发生的事情都想了一通。 从时间上来说,一开始,应该是断离在二当家屋中遇到的那群黑衣人。 毕竟断离就是追踪那些黑衣人到了隐度寺,发现了鬼祟的强子两人。 所以才杀了他们。 也就是那一次萧冉目睹了过程,所以才以此扮作强子部下,混入了流云寨。 还有一拨是…… 杀死五当家的那一拨黑衣人。 可那一拨在大当家审问三当家的时候,已经知道了是山上那名为“远”的部下。 但依据邓老刚刚的意思……这两拨黑衣人不是同一人派来的?! 萧冉顿冒冷汗。 还有谁会参与其中? 萧冉忽然回想起,在自己掉落山崖之前,曾出现过一个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人。那个人也曾率领着一群人,将那群追杀她和陈子衿的黑衣人尽数击杀。 会是他吗?可他又是谁呢? “你可想好了没有啊?再这么犹犹豫豫的,老夫可就不再作答了。” 邓老的大嗓门,一下就把萧冉从思绪中拉回。 萧冉回过神来的第一眼,却是看向身旁的断离。 断离冷淡的神色里悄然透着一丝关切,那目光仿佛在轻声询问,似乎在疑惑萧冉方才为何思考了那般久的时间。 “我……”萧冉只觉喉咙干涩得厉害,就端起刚刚邓老斟的那杯茶,仰头一饮而尽。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说道:“我想知道,六月十一那晚潜入二当家屋中的那些黑衣人,是受何人指使的?” 邓老又发起呆来,只是这一次却异常之久。 不过好在萧冉想询问之前,邓老就回过神来。 他轻轻咳了两声,缓缓说道:“这人啊,老夫实在是不能透露太多。不过老夫能告知你的便是,你最好莫要与他有过多的瓜葛牵连。” “就这些?”萧冉皱着眉头,眼睛里透着失望与疑惑,原本还带着一丝期待的神情此刻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邓老像是有些尴尬了,脸涨得通红,过了片刻才接着说道:“老夫再同你讲一点吧,他是西北方位的。” “西北?”萧冉想了想。 西北的意思是西北的那些小国? 可他们不是归顺了景阳国吗?而且他们参与流云寨中的事情又有什么目的? 萧冉一头雾水。 “行了!老夫再也不会多吐露一个字了。”邓老说着就站起身来。 而后“哎呦、哎呦”地哼了两声,嘴里嘟囔着人老了,腰痛的毛病又犯了,得好好休息休息,边说边把萧冉和断离往屋外赶。 临了还不忘叮嘱他们,明天要来接小阳。 直到“砰”的一声关门声响彻在耳边,萧冉才从刚刚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断离向前迈了几步,抬眼望去,发觉今夜的月色好似格外明亮。可没一会儿,他便察觉到萧冉并没有跟上自己的脚步,于是便回过头去看她。 在清冷的月色映照下,只见萧冉的脸庞苍白得如同被冰雪覆盖,毫无血色。 这副模样是断离从来都未曾见到过的。 “你怎么了?”断离赶忙快步走到她的身边,眼神中满是关切地询问道。 “是他,肯定是他!” 萧冉突然记起,前世的某件事。 第44章 倒霉的人 那是一年冬季的尾声。 大街小巷的人都为即将到来的新年伊始张灯结彩,到处都沉浸在庆祝新年的欢乐氛围之中。 当然,皇城也不例外。 那年,萧冉随着她爹进入皇宫,那是她第一次正式进入皇宫,许是少女的青涩懵懂,四处都是新奇的。 也就是这么一新奇,便在梅间小道上撞见一人。 那是一位异邦王子。 古铜色的肌肤之下,是一具清瘦且紧致的身躯,身着的异国服饰恰到好处地彰显出他的高贵气质,然而,那双暗金色流光溢彩的眼眸此时却正在……哭泣? 萧冉心中满是疑惑,于是悄悄躲在梅花树下偷看。 只见王子旁边有一位身形瘦弱的侍卫,正轻柔地为他擦拭着泪水。 萧冉只一眼便看出,那根本不是侍卫,而是一个女子。 可这位女子又为何要打扮成侍卫? 拭完泪后,异国王子猛地紧紧抱住了那位“侍卫”,嘴唇轻启,低声诉说着什么。那话语间满是萧冉听不懂的异邦语言。 萧冉本是出于好奇,想弄清楚这位俊美的异邦王子为何落泪,可如今是既听不明白他们的交谈,又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种无趣之感油然而生,她便打算就此离去。 只是这离去之际的匆匆一瞥,她竟发觉那异邦王子似乎瞧见了自己。 那王子的眼神原本透着无尽郁色,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当她抬眸之时。 她看见他眼里饱含着的泪水仿若忽然间遇见了熠熠闪耀的星光,刹那间眼神里有了亮色。 她当时并不明白那眼神中的含义,只知仓皇逃跑。 彼时她恰值十七岁,正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于是,在那年的宫宴之上,景阳帝逐个问候群臣,当问到她的父亲时,目光便落在了快到嫁娶之龄的萧冉身上。 “萧爱卿,朕今日得见爱卿家之大女,见其出落得愈发秀丽。朕忆起爱卿家婉儿已然为朕侄儿之妻室,朕思之,爱卿这大女想必更为卓越不凡,料想爱卿府上前来求亲之人应不在少数吧?” 虽此番交谈仿若家长里短般随意,然萧冉瞬间便领会了帝王话语中的深意。 这分明是要为她操办婚事了。 只是这皇城之中谁人不知,萧冉不过是众人眼中的一个草包罢了。 萧冉见她爹很是紧张,赶忙向前一步,恭敬地拱手作揖,神色严肃而诚恳地说道: “陛下圣恩,臣感激涕零。” “然小女萧冉虽已到适婚之岁,可女学尚未完备。臣以为,小女应以学业为要,婚嫁之事切不可仓促而就。臣恳请陛下恩准小女继续专心向学,待其小女有所成之日,再行商议婚嫁之事,臣必感恩戴德于陛下洪恩。” 四下里传来低低的嗤笑声,哪家的闺女长至十七竟然连女学都未能修习完毕?此等之人不是草包又能是何物? 景阳帝轻轻挥了下手,面上似有嫌恶之色,道:“罢了,既如此,便依爱卿所言吧。” 而后,便是一批又一批的艺人接连献艺。舞娘身姿婀娜,舞步轻盈,似翩跹蝴蝶穿梭于宫廷大殿之间。乐师们全情投入,丝竹管弦之声悠悠扬扬,或如潺潺流水,或如疾风骤雨,与舞娘的舞步完美契合,让坐在上位的皇帝不禁连连拍手称好,龙颜大悦。 然而萧冉只觉索然无味,只是百无聊赖地看着一批又一批阿谀谄媚般的献艺。不知不觉间,宫宴已临近尾声,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正是那个异邦王子。 他和萧冉刚刚见到的时候有所不同,此时他的眼中不再有如同星光般闪烁的泪水,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侵略性的神色。 只见他恭敬地说道:“陛下,此番能够前来参加贵国的宫宴,实乃荣幸之至。” 说罢,他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接着意犹未尽地看着酒杯,缓缓说道: “我早就听闻贵国地大物博,未曾想就连这小小一杯玉液酒都如此美味可口。” 他慢慢放下酒杯,刚刚饮下的酒仿佛在他的眼眸中流转,旋即,他说出了一番大逆不道的话语: “可我西夏国却并非如此,我国只有英勇无畏、骁勇善战的巴特尔。他们可都没有品尝过这般美味的宫廷玉液呢。” 在场众人心里都明白,这位王子这是在公然威胁景阳帝啊。 因为不久之前,景国的边疆被西夏国攻破,边疆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民不聊生,只能四处奔逃,寻求生路。 景阳帝为了安抚众人,稳定局势,迫不得已割让城池。 然而,人的野心是没有止境的,于是便有了西夏国王子前来参加宫宴这一幕。 “那你意欲何为?”景阳帝缓缓站起身来,一股无形的威压自他身上弥散开来。 刹那间,整个宫殿中的众人都感受到了这股沉重的压力。 然而,那伫立在大殿中央的王子却仿若未觉,依旧神色自若,不见丝毫的紧张与慌乱。 “这一路走来,不断听闻景国物华天宝,听得我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 西夏国王子看似随意地虚掏了掏耳朵,继而又不紧不慢地说道:“想必贵国的美人亦是如云,我看,她就很不错。” 话音刚落,西夏国王子手臂径直一伸,直直地指向一个方向。 萧冉瞧见那指向之处正是自己这边,她赶忙左顾右盼起来,心中还暗自思忖着到底是哪个倒霉的人儿被这异邦王子给盯上了。 但下一刻,她就不这么认为了。 只听那西夏国的王子朗声道: “我说的是萧将军的女儿,萧冉姑娘。” 第45章 嘴皮子倒是厉害 “你这是何意?!”景阳帝顿时龙颜大怒,猛地怒拍桌子,“砰”的一声巨响在宫殿中回荡开来。 “我父王年事已高,如今最大的心愿便是看到他的儿子成婚。可我呢,生性淡泊,一直忙于军事之事,在你们中原人的说法里,就是至今都未曾有一位正妻。”那西夏国大王子不慌不忙地说道。 “我瞧这萧将军之女就极为合适。既是萧将军的独女,想必定是勇敢无畏,与我这个英勇不凡之人正好相配,这便是你们中原人所说的门当户对了。”他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中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说不定我父王听闻我成亲了,一高兴就把之前割让的城池归还回来呢。”他这句话说得含含糊糊的,就像是在随口开一个玩笑似的。 然而,如此重大之事,竟然被这位西夏国的大王子说得这般儿戏,实在是让在场众人惊愕不已。 萧冉瞧见自家父亲脸色很差。 “这……”景阳帝似乎陷入了犹豫之中,毕竟西夏国王子所提之事也并非毫无可行之处,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对他景国是有益的。 毕竟从古至今,在这种两国之间的利益权衡下,往往只有牺牲皇家公主的惯例。 如今,一个并无任何特殊之处的甚至被称为“草包”的女子能被西夏国王子看中,这在景阳帝看来,已经算是她萧冉莫大的福分了。 可萧穆那边他又不敢得罪…… 萧穆见景阳帝久久未发一言,心中焦急万分,赶忙疾步走到殿中,“扑通”一声单膝下跪,请求道: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 景阳帝尚未来得及开口,站在一旁的西夏国大王子却抢先一步问道:“有何不可啊?” 萧穆看都未看那王子一眼,只是一脸恳切地朝着景阳帝说道:“陛下,小女年仅十七,尚未达到婚嫁之龄,而且……” 西夏国大王子不由分说地插嘴道:“在我们西夏,女子年满十四便要嫁人了。” 萧穆愤怒地瞪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小女回到京城不过短短两年,对于礼义廉耻之类还懵懂无知,如此贸然嫁给尊贵的王子殿下,怕是多有不妥。” “无妨啊,我看你家女儿又不是愚笨之人,这些东西可以慢慢学习。” 萧穆憋红了脸,道:“可小女对风花雪月之类的事情一窍不通,琴棋书画更是丝毫也不精通,殿下您还是另寻他人为好!” “这又算得了什么,我们西夏的女子皆是性情豪爽刚烈,从来不会去学那些矫揉造作的东西,倘若你家女儿愿意……” 西夏王子将目光投向萧冉所在之处,眼中满是温情脉脉。 “我们自然能够教她我们西夏的传统——骑马射箭。” “你!”萧穆愤怒地伸出手指向他。 西夏王子一脸玩世不恭,“我看您还是消消气,好好做我的岳丈吧。” “陛下!您瞧瞧他!”萧穆被气得胸口发闷,强忍着怒火,朝着景阳帝拱手行礼说道。 “好了!”景阳帝那威严的声音仿若洪钟乍响,沉沉地压了下来,“此事……还需先询问你的女儿才行。” “萧家女儿,你可愿意嫁给他?” 萧冉缓缓起身,莲步轻移至萧穆身旁,而后盈盈下拜,脆声道:“我不愿!” “为何?”景阳帝的语气中满是威压,“你可知道你说出这话意味着什么?” 萧冉又怎会不知呢?这意味着景国即将失去一个收复城池最为轻松的机会。 “我知晓,可我不愿出嫁!我不想去过那种被夫家处处拘束的日子。” 突然,一阵清朗的笑声传来,正是那位西夏王子,他朗声道:“我何曾说过要拘束于你?” “你确实未曾说过,可你与我父亲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第一,西夏女子十四岁便要嫁人,而我不仅早已过了适嫁的年纪,还不通晓礼法。即便过去了,就算您不言语,难道您就能阻拦得了旁人说长道短吗?” “有何不可?我可是西夏的大王子,谁有胆量说闲话?” “那您的阿父阿母呢?您的阿弟阿妹呢?” 西夏王子沉默了,因为他忽然想起了爱唠叨的母亲,好像确实无法阻止她的念叨。 “第二,我并不擅长琴棋书画,而您却说西夏女子性情豪爽刚烈,可以教我骑马射箭。但要是我连骑马射箭都不愿意学呢?” 西夏王子再次陷入沉默。在他们那儿,骑马射箭是人人必备的技能,即便是孩童,也得能握得住弓,骑得了马。 但他仍然说道:“如果你不愿意学,没人能够逼迫你。” “当真如此吗?”萧冉反问道。 这一回,西夏王子没有作答。 萧冉接着说道:“第三,您刚刚如此冒犯我的父亲,这便是不将我父亲放在眼里。可您既然不把我父亲放在眼中,又怎会尊重我呢?难道我是您不可或缺之人吗?” 西夏王子被说得哑口无言,气极反笑道:“萧将军的女儿嘴皮子倒是厉害,看来是不愿嫁给我了,如此便没什么可谈的了。” 随后,他便带着侍卫拂袖而去。 就这样,宫宴结束了。 父亲被景阳帝留下,而她只能独自回府。 好在宫外还有她的丫鬟春桃在静静等候着她。 这一年的冬天,已经下过好几场雪了。此时,宫外的青石板路上已经堆积起了厚厚的雪层。她在春桃的保护之下,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的。 费了好大的劲儿,她才走到马车旁边,却瞧见阿福一脸沉思的模样。 “阿福?” 阿福这才回过神来,应道:“姑娘。” “我们走吧。” “是。” 萧冉刚踏入马车,春桃便赶忙递上暖手的汤婆子,又细心地给她盖好毛毯。 萧冉打趣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这是把我当成小孩子对待了呀。” 春桃一脸严肃,义正辞严地说道:“姑娘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眼里,姑娘永远都是孩子,是需要悉心照料的。” 萧冉不愿拂了她的一番好意,只能乖乖受着。 春桃随后给她削了个苹果,递了上去,嘴里还说道:“冬季干燥,姑娘吃点水果润润。” 可就在萧冉伸手准备接住时,春桃大叫了一声。 “啊!” 萧冉心中也惊疑未定,因为她们看见…… 一支箭笔直地射进了那颗刚刚削好的苹果中。 第46章 有缘再见 萧冉急忙伸手扶住春桃,让她趴下身子。 刹那间,只闻越来越多的利箭朝着这边射了进来。 “姑娘!”阿福在外面突然加快了速度,同时朝着马车里面大喊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担忧,似乎是急于确认车内之人是否安然无恙。 萧冉把马车内小几翻了起来,自己则拉着春桃躲在下面。 “阿福!再快些,朝着城外驶去!”萧冉朝着车帘外边大声呼喊着。 萧冉心里明白,若是真有人蓄意谋害他们,想必早就提前在城中各处设下了埋伏,此刻不管前往城中的哪个地方,恐怕都是危险重重,当下唯一的活路便是往城外奔逃。 阿福脑筋转得极快,瞬间就领会了萧冉的意图,立刻驱动马车朝着城外飞奔而去。 “姑娘……这怎么办,咱们该怎么办……”春桃明显没有经历过如此凶险的场面,整个人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别怕,我们不会有事的。”萧冉紧紧握住春桃的手,想要给予她一丝安慰。 可这一握,萧冉却察觉到春桃的手上湿漉漉的。 萧冉不禁一惊,定睛一看,只见春桃的手上满是暗红色的鲜血。 “……你中箭了?”萧冉的神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为何不告诉我!” “姑娘,我、我没什么大碍的……”春桃的嘴唇渐渐失去了血色,变得越发苍白起来。 看着春桃的模样,萧冉笃定这箭上必定是淬了毒的,当下之计,唯有前往医馆! 萧冉用匕首割下自己身上的衣裳,撕成布条,用力绑在春桃的手臂处。 这样可以缓解毒性蔓延进心脏。 她绑好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外面嘶喊着,“阿福!掉转车头!咱们去医馆。” 阿福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一定是有人中箭受伤了。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调转了车头。 一支支箭在夜空中划过,如同条条银丝,瞬间划破了这原本寂静的夜空。 箭矢如同密集的雨点般倾泻而下,阿福好几次都只是勉强才得以躲避,阿福扭头看向车帘的方向。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萧冉此时正在车内紧握春桃的手,只为让春桃保持一丝清醒,忽地听到阿福大声喊道:“姑娘!您坐好了!” 只听那匹马发出一声长嘶,紧接着便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奔出去。车内的萧冉瞧见车帘被狂风猛烈地吹得上下翻飞,她心中一惊,赶忙紧紧闭上了双眼。 没过多久,又听到阿福的声音传来:“姑娘,已经到地方了!我进来了。” 随后,阿福迅速钻进了马车里,不由分说地拉住萧冉和春桃的手臂,纵身跳下车去。 萧冉在跳车的瞬间瞥见,那匹马的腰腹之处被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入,殷红的鲜血正不断地从伤口渗出。 她的心禁不住一阵惊跳,仿佛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一般。可在这危急的时刻,她根本无暇去想太多。 阿福带着萧冉她们匆匆走进一个小巷子,这里正是李神医屋子的后门。萧冉立刻快步上前敲门,口中喊道:“李神医?李神医!救命啊!” 可是,过了许久,门内却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阿福在巷子口警觉地左顾右盼着,见此情形,最终焦急起来,他走到萧冉身前,说道:“姑娘,您让开!” 说罢,阿福飞起一脚,直接踹开了李神医家的门。 里面的李神医正手摸着衣襟,急匆匆地跑下楼来,却瞧见后门被踹倒了,顿时目瞪口呆。 “李神医,您快救救春桃!”萧冉赶忙搀扶着已经浑身绵软无力的春桃进了屋子。 可话还没说完,一支利箭“嗖”地射了进来,与此同时,门口也传来了熟悉的爽朗笑声。 “哈哈哈,你可让我好找啊。” 萧冉依旧把春桃交到了李神医手上,并且叮嘱他们躲进屋内,听到任何声响都不要出来,只需专心医治春桃就好。 李神医心领神会,扶着春桃去了里屋。 萧冉这才稍稍放心,可身体却又不由自主地绷紧了弦,目光警惕地看向门口。 只见进来的是…… 西夏大王子,身后还跟着那个女装侍卫。 阿福目光紧缩。 西夏王子轻轻撑开手中的折扇,嘴角噙着一抹笑,说道:“萧姑娘,为夫我不过是想与你好好谈谈,你为何要躲着不见我呢?” “不要脸。”萧冉骂道。 西夏王子突然纵声大笑起来,那笑声在这寂静的夜晚中回荡,听起来极为诡异。 他开口说道:“那么,偷听别人说话就很要脸吗?” 萧冉心中一惊,原来竟是因为这件事,他才记住了自己。 “我根本就听不懂你们的西夏话呀!难道就因为这个,你就要对我狠下杀手?”萧冉满心都是疑惑与不解。 “萧姑娘不是很聪慧伶俐吗?我又怎会知晓萧姑娘是否懂得我们西夏的语言呢?”西夏王子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轻轻抚摸着身旁女侍卫的脸颊,那眼神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况且,方才我已经给过你选择的机会了。” 他说得是……嫁给他? 她又怎么会嫁给这种人! “看来萧姑娘是后悔了,不过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哦,所以……” 西夏王子原本抚摸着女侍卫脸颊的手,突然用力拍了拍她的脸颊,口中命令道:“凌霜,去吧。” 那女侍卫突然之间眸中神色变得清明无比,她毫不犹豫地拔出随身携带的剑刃,如同一道利箭般朝着萧冉冲了上来。 萧冉害怕地闭上了眼,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 她听到了兵刃相接之声。 萧冉战战兢兢地睁开双眼,只见阿福挡在她的面前,而那女侍卫已经被匕首贯穿胸膛。 西夏王子一下子瞪大了双眼,一时间竟不知是该看向他心爱的女侍卫,还是这个突然冒出来坏他好事的“野小子”。 可他不知怎的就冷静了些许,眯着双眼问道:“小子,你是什么人?” 阿福不慌不忙地把玩着手上的匕首,随后猛地用力将匕首归入鞘中,嘴角勾起一抹不羁的笑,说道:“你日思夜想之人啊。” 突然之间,趁着西夏王子一个不注意,阿福把匕首用力投掷了出去。 那匕首直直地朝着西夏王子飞去,精准无误地刺中了他的肩膀。 西夏王子顿时痛呼一声,愤怒地吼道:“你!” “怎么,你还等着李神医出来给你治伤?”阿福戏谑地笑道,“不过我得告诉你,这匕首上可是淬了毒的,可比你那些箭矢上的毒厉害多了呢。” 西夏王子自然不想就此殒命,只好恶狠狠地留下几句狠话,然后急匆匆地跑出去寻求救治了。 事情过后,萧冉刚要开口询问些什么,阿福迎着清冷的月光对她做出一个嘘的手势。 “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不过你要是想知道的话,下次见面我再告诉你。” “现在我得去寻找那些漏网之鱼了,姑娘还有重要的人不是吗?” 阿福转头看了看里屋,示意萧冉也看向那里。 “那么,有缘再见。” 萧冉刚一回头,就已经看不到阿福的踪影了。 也就是在这一回,阿福彻底地离开了将军府。 第47章 师兄 清早时分,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喧闹着,那聒噪的声音,正巧把屋中闭眼假寐的女子给吵醒了。 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站起身来,缓缓地推开木窗,朝着外面眺望。 外面已经渐渐有了秋意,微风轻轻拂过,便有几片叶子飘落下来。 不远处,有一位黑衣少年正抱着剑坐在石头上,望着远方。 木窗开启的“吱呀”声打破了这份宁静,少年像是被惊扰了一般,耳朵微微一动,而后迅速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女子的目光也正好落在少年身上。 昨日,因为邓老的一番话,她忽然记起了前世的西夏王子,整个人便陷入了一种恍惚的状态。之后她什么都没与断离说,就径直回房休息了。 其实她也并非不想讲,实在是这件事情对于她原本安安稳稳的前世而言,是从未有过的遭遇。 初次经历那样的事情,对她的冲击相当大,也算是一段心理阴影了。 所以她便有些浑浑噩噩的。 见断离起身朝着自己走了过来,他的发丝被微风轻轻吹起,在风中肆意翻舞着。她的目光落在那飞扬的发丝上,竟有那么一刻的怔愣。 “阿冉,你……还好吗?”断离轻声问道。 萧冉微笑,轻轻地摇了摇头,回道: “我没事。” …… 午后,萧冉差遣断离去把小阳带过来。 小阳和那日所见到的模样全然不同了,他身上已然不见小孩子应有的蓬勃朝气,在经历了两次沉重的打击之后,仿佛一夜之间就迅速地成长起来。 而且也变得不爱说话了。 萧冉缓缓蹲下身子,轻轻摸了摸他那哭肿的双眼。随后,她紧紧地抱住了小阳。 小阳原本就有些泛红的眼眶,在萧冉这一抱之下,慢慢地变得更加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随时都可能夺眶而出。 “小阳。”萧冉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跟姐姐去一个地方。” “以后便不用怕了。” …… 农家小院。 四当家静静地坐在屋中,轻抿了一口茶,目光透过窗户,朝着上面的阁楼望去。 那座阁楼承载着他太多的回忆,曾经,他和兄长就在那里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 那时候的寨主对他们关怀备至,他们的生活满是单纯的快乐,不必为如今的诸多事情烦忧。 想到这儿,他不禁重重地叹了口气。 “断离,你就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门外传来少女断断续续的声音,四当家听到声音,立刻挺直了身子,正襟危坐起来。 很快,只见一个少女走了进来,她还牵着一个一直低头看地的孩童。 “师父。”萧冉恭敬地拱手行礼道。 四当家只是微微一愣,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似乎对萧冉的这声师父并不感到意外,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师父早就认出我来了?”萧冉好奇地问道。 “这寨子里,还能有哪个女子像你这般大胆?”四当家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思绪也随之飘远。 他细细地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萧冉时的情形。 当时,她穿着一身略显别扭的山匪装扮,旁若无人地在百草峪入口的石头上研磨着刚刚采下的药材。 要知道,她所在的百草峪可是让人望而生畏的地方。 毕竟这里的药草和毒草混杂生长,一不小心就可能遭遇危险,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踩到什么呢。 可她就像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般,镇定自若地采下了草药。 萧冉嘿嘿笑了一声,随后乖巧地说道:“师父教训得是,以后阿梨可不敢这般莽撞了。” 四当家咳了一声,“行了,你大清早地传书信过来,叫我来这儿,所为何事?” 萧冉走到小阳身边蹲下身子,轻声说道:“小阳,你先出去一下,和断离哥哥玩好不好呀?” 小阳懂事地点点头,很听话地出去了。 见到四当家一直在注视着小阳离去的背影,萧冉开口说道:“他叫王小阳……” 接着,萧冉把小阳的身世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了四当家。 四当家听后默默地点点头,感叹道:“的确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那师父能不能收他做弟子呢?” “这怎么行呢?我已经有两个弟子了……” 萧冉忙说道:“可是师父,墨平师兄他闻不得草药的味道,没办法继承您的衣钵,而您的小徒儿我呢,是要回去的……” “你要出谷?” 萧冉坚定地点点头,“徒儿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呢。” 四当家从萧冉的眼中看到了一种沉重的使命感。 他便作罢,缓缓说道:“行吧,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萧冉的脸上满是疑惑的神情。 四当家将身子微微倾斜过来,凑近萧冉,在她的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 萧冉听到后,先是微微一怔,随即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下来。 …… 傍晚时分,墨平从山上的竹林里砍了些竹子下来。 自从他的师弟失踪之后,他就整天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几日之后,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如此消沉堕落下去了。 哪怕师弟的失踪确实是因他而起。 那天,他的确是答应了师弟要帮他逃跑。 可是就在那天下午,他好不容易探好了出谷的路线,并且连哄带骗地拿到了牢房的钥匙,正满心欢喜地准备前往牢房营救师弟的时候,却不知怎的被人莫名其妙地打昏了过去。 醒来后,却发现师弟失踪了。 从此,他便潜心钻研木工,想要做出能够小巧防身的竹器。 一来是为了避免重蹈覆辙,二来是他仍然想去别的地方寻找师弟。 如今就只差一点点了…… 他看了看自己肩膀上扛着的竹子。只要把这些竹子搬回去,今晚再熬夜加工一下,肯定能够成功。 他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日和师弟一起在夜晚努力奋斗的情景。 墨平加快了脚步,然而当他到达院子里的时候,却发现有一个黑衣少年抱剑站在那里。 断离?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萧姑娘也来了? 见断离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他便在一旁放下竹子,随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赶忙走进屋里去了。 只见师父正坐在屋子的正中间悠然地喝着茶,还在跟旁边的孩童说着些什么。 那个孩童看起来特别眼熟……是小阳吗? 他刚想要走上前去询问。 却突然听到一旁传来少女那清脆且带着笑意的声音。 “师兄。” 第48章 该回去了 墨平闻声回头,便瞧见萧冉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他不禁左顾右盼起来,发觉身旁并无他人,于是说道:“萧姑娘,你怕是认错人了吧?” 却见萧冉轻轻摇了摇头,而后缓缓将自己的面纱取下。 只见她双眸恰似星子落入秋水之中,清澈明亮又透着灵动俏皮。樱唇不点而朱,肌肤白皙胜雪。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嘴角带着一抹浅笑地看着他。 虽眼前是女子极为美丽的容貌,可他却感觉熟悉至极…… 墨平脑海里的那张脸忽然和面前少女的面容重叠到了一起,他不由自主地大叫起来。 “你是大力!?” 萧冉莞尔一笑,心中暗喜师兄终于发觉了,轻声说道:“是呀,师兄。” 墨平当即一个箭步上前,眼睛里满是诧异,一边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着,一边嘴里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怎么变成女人了!?” “她本来就是女子。”站在一旁的四当家皱了皱眉头,实在看不下去墨平这大惊小怪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说道。 墨平满脸惊讶地回过头去看向师父。 “师父,你早就知道了?” 四当家仿若未闻,眼睛都没朝墨平这边看一眼,只是不紧不慢地缓缓喝着手中的茶。 墨平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原来一直以来,就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好啦,师兄。”萧冉轻轻扯住墨平的衣袖,娇嗔地说道,“大力回来了,师兄你怎么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呀?” 他心心念念寻找了许久的师弟,此刻就站在眼前,只是模样发生了变化,变成了女子。 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师弟——哦,现在应该说是师妹了,只要师妹安然无恙,他就满心欢喜了。 “高兴呀,师……师弟,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墨平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什么师师弟的,该叫师妹啦。”一旁的四当家笑着提醒道。 墨平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喊道:“小……小师妹……” 萧冉一笑,踱步走到一旁的小阳身旁,缓缓蹲下身子,轻声说道:“现在呀,我可不是最小的喽,如今他就是小师弟啦。” “王小阳?”墨平满是疑惑地望向师父,试图从师父的眼神里探寻出事情的真假。 四当家轻咳一声,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师妹说得对,现在王小阳就是你的小师弟了。” “可是小阳他不是……”墨平的话才到嘴边,正要接着往下说的时候,就被四当家声色俱厉地喝止了。 墨平感觉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 “阿梨,你带着小阳先出去吧。”四当家一脸严肃地吩咐道。 萧冉领会了四当家的意图,于是便带着小阳出去了。 “墨平,你可知师门最注重什么?” 墨平低头细细思忖了一番,然后缓缓说道:“徒儿以为,师门最注重的乃是秉持侠义之心,救助弱小,且要平心静气,做到不痴不嗔。” “没错,这就是我孟家的祖训——扶危济困,和光同尘。” …… 傍晚,萧冉蹲在药田中,目光细致地查看之前她施过肥的药草。 只见那些药草一株株皆挺拔而立,全都长势喜人,在药田之中随风摇曳着。 突闻小孩发出惊讶的鼓掌声后,她闻声转过头去,几缕发丝被微风轻轻撩起,飘落在脸颊上,却未能遮挡住她的视线。 她看到断离正握着一根木棍,在空中不断地比划着什么动作,而一旁的小阳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时不时还发出惊呼声。 随后,断离像是察觉到了萧冉的动静,便将手中的木棍递交给小阳,而后迈步走了过来。 “阿冉。”断离伸出手,有要搀扶她起身的意思。 萧冉心中不由一暖,将手递了过去。 “师妹?你们……”恰在此时,墨平正从屋内走出,恰好目睹了这一幕。 萧冉借力站起身后,便迅速把手收了回来。 断离望着蓦然失了温度的手,手指微微动了动,随后紧紧握拳,也收了回去。 “师兄,师父他告知你了吗?”萧冉轻声问道。 “嗯……”墨平的目光落在一旁正不断挥舞着树枝的小阳身上,心中满是悲戚,缓缓说道:“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师兄真好。”萧冉浅笑着说道,随后朝着小阳所在的方向走去。 “小阳,以后我就是你的师姐了。”萧冉对着站在一旁的墨平招了招手。 “他就是你的大师兄。” “以后只要我们两个在,这世上就没人能欺负得了你。” 王小阳抬头望向萧冉,只见她正半蹲着身子,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她身上,带来暖融融的感觉,恰似她那明媚的笑脸。而在一旁的师兄也满脸慈爱地看着他,还伸出手握成拳头,给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他的眼眶又泛起了红晕,只不过此次并非是由于悲伤,而是……源于高兴。 他抬手擦了擦眼角,语气坚定而重重地说道: “嗯!” …… 秋意渐显,气温下降。 当一阵秋风裹挟着寒意呼啸而过时,不远处把守山谷出口的大汉“阿嚏”一声,猛地打了个极为响亮的喷嚏。 萧冉闻声抬眸望去,只见那些大汉们皆是衣衫单薄,在瑟瑟秋风中冻得身子直打哆嗦。她见状,不禁下意识地紧了紧自己身上的外袍。 如今已然是七月十三日了,距离她失足掉落山谷,已然过去了一个月的时光。 是该回去了。 她扭头看向身后背着行囊的断离,他正默默无声地走着,一直到发觉萧冉停下了脚步,这才抬起头望向她。 “断离,你怕吗?”萧冉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探寻,轻声问道。 “不怕。”断离平静地吐出这两个字,同时下意识地握了握手中的剑。 萧冉轻点了点头,而后便抬步向前走去。 “师妹……师妹!等等!” 萧冉闻声回过头去,就见墨平正带着小阳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师兄,小阳,你们怎么来了?” 墨平跑得气喘吁吁的,还赶忙从自己怀中取出一个布包,递向她,说道:“师妹,师父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而且……顺便来送送你。”墨平脸上泛起一丝羞赧之色。 她伸手接过布包,轻轻拆开看了看,只见里面放着一本书,还有几个装药的瓷瓶。然而,当她仔细定睛再看时,发现里面有一个红色药瓶,与周围那些白色瓷瓶颇为不同。 墨平瞥见那本书的时候,不禁愣了一下,紧接着面露大喜之色,说道:“这可是《青囊宝鉴》啊!那可是咱们师门的医术宝典呢。” 他又仰起头看了看萧冉,接着说道:“师父这是对你寄予厚望啊。” 萧冉再次将目光投向那本医书,只见它的书页边缘微微泛黄,像是尘封已久的模样。 而她心中却不禁回想起前几日四当家一直教导她医术的情景…… 也是那日师父同意收小阳为弟子的要求。 “阿梨你记住,行医之人,治病救人自是本份,此为医人之根本。然你也要记住,在万不得已的绝境之下,毒物或也能为一味良药。” 毒吗?她从未有过接触。 也许在那些棘手病症面前,真能成事呢。 “萧……大力姑娘,你还会回来吗?”墨平一脸真诚地问道。 萧冉听到这个称呼,不禁无语了片刻。 旁边的小阳突然一本正经地纠正道:“师兄,师姐是萧姑娘,不是萧大力姑娘呢。” 萧冉听了小阳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 “哦……对,瞧我这一紧张,都开始胡言乱语了……”墨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会回来的。”萧冉说完这一句,便决然转身,向着出谷方向的离开了。 日头缓缓升起,其光洒下,映出地上两位师兄弟不住招手之影。侧畔蜻蜓似为这动静所扰,振翅飞往近旁水潭。 只见它于田田荷叶之上轻盈跃动,渐次竟仿若迷途一般,误入藕花幽深处,俄而渐渐无了踪迹。 (风起流云 完) 第49章 她又死了? 日头正好,一少女赤着双脚,趴在池塘边,正饶有兴致地逗弄着荷花。忽然,一只蜻蜓从荷花丛中飞了出来,把少女吓了一跳。 不过,少女并没有就此作罢。因为,她看到了一个莲蓬。于是她便用力去拔。然而,她拔出来的那一刻,身体却突然失去了平衡。 “啊——”少女的惊呼声刚出口,一双有力的大手就紧紧地抓住了她,帮她稳住了身形。 “呼,还好……”萧冉看着手中完好无损的莲蓬,笑了起来,随后将莲蓬递给刚刚抓住她的断离,说道:“给你,这个可以用来填填肚子了。” 旁边众人自方才萧冉大声叫嚷之时便围聚过来,闻得此言,更是即刻投来鄙夷的目光。 这都什么年代了,在京城边上哪还有人吃这个啊。 再瞧瞧这两人一身村野乡士的打扮,恐怕又是两个要饭的。就这种人,居然还在城门口徘徊,难道还想进京不成? 可断离却对这些人的目光仿若未觉,只是伸手接过莲蓬,轻轻剥开,取出莲子吃了下去。 “好吃吗?”萧冉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断离咽下口中的莲子,回答道:“好吃。” “你们两人,在城门旁边吵闹什么?!”突然,一名守卫带着几个手下走过来喝问道。 萧冉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一勾。 成了。 她赶忙满脸堆笑地说道:“官爷呀,我们俩想进城呢。” 守卫听闻,立刻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他们二人来。 当看到二人灰头土脸的模样后,眼神里满是不屑,轻蔑地说道:“就你们?京城可不是什么流民都能进的地方。” 萧冉眼睛一转,立马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声音略带哽咽地说:“官爷,我们可不是流民啊。我们本是兄妹,只可惜家道中落……” “您瞧,那边停着的就是我们的马车。”说到这儿,她还拿手朝马车的方向指了指。 接着,她又抹了两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继续哭诉道:“可怜我等爹娘啊,去岁上半年在江南竟遭逢一场船祸,双双不幸丧生。如今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只能到京城投奔亲戚。官爷您就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吧。” 一边说着,萧冉一边悄悄地把一个精美的首饰塞到了为首的守卫手里。 那是萧冉在避暑山庄时就戴着的。 那为首的守卫先是一愣,随后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注意,便假意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说道:“行了,你们进去吧。” 萧冉这才道谢,拉着断离往马车一旁走去。 可蓦地,有一妇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伸手指着守卫,竟脱口大骂起来: “凭什么!” “我儿现今仍身陷大狱之中,老身却被困在这城门口,老天爷可还有公道啊?!”妇人声嘶力竭地喊道。 为首的守卫嗤笑一声,伸手掏了掏耳朵,继而啐了一口,道:“张氏,莫要怪我多嘴,你都在此处闹腾了好几日了,便是牲畜也晓得该歇一歇了。” “我?牲畜?”那妇人指着自己,说道:“在你们这群官家的走狗眼中,我们恐怕连牲畜都比不上!” 言罢,她便伙同身旁数人冲将上去,意欲越过守卫入得城去。 然她区区肉体,怎敌得过守卫手中兵器,转瞬便被拦下。 为首的守卫言道:“莫要徒费气力了,好生去往脏街待着吧。” 随后,她便与那几个闹事之人一道,被拽往城外的另一处地方去了。 守卫注意到萧冉他们还未离去,便说道:“怎得,你们也想去脏街看看?” 萧冉赔着笑道:“不……我们这便走。”说罢,拉着断离登上马车,朝着城中行去。 行于路途之中,萧冉轻轻扯开帘子,小声对驱车的断离说道:“如今情形便是如此,官家对流民深恶痛绝,所以呀……” 萧冉顺手摘了一颗莲子放入口中嚼着。 好苦。 “我们可要小心了。” …… 萧冉和断离的马车缓缓驶入城中,喧闹声如潮水般涌来。 集市的街道两旁,林立着各种各样的店铺。朱红的门板大开着,店伙计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幌子,扯着嗓子叫卖。 不远处正有个绸缎庄,一匹匹色彩斑斓的绸缎似天边的云霞,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引得不少富家女眷驻足观看。 萧冉似乎见到了什么东西,与断离说道:“停车。” 马车随声而止。 萧冉轻盈地跳了下来,瞬间便被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所包围。人群摩肩接踵,她被挤得有些踉跄。 赶忙稳了稳身形,而后指着旁边那挂着“悦来客栈”招牌的地方,说道:“今日我们就在此住下吧。” 断离点了点头,随后把马车牵走,停在一旁。 踏入客栈,大堂内弥漫着淡淡的酒香和饭菜香。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皆是用厚实的檀木打造而成,墙壁上挂着几幅山水画卷,虽非出自名家之手,但也为这客栈增添了几分雅致。 小二们穿着青布衣衫,肩上搭着白毛巾,手脚麻利地穿梭在客人之间。 突然有一位小二注意到了萧冉他们,便热情地招呼着:“客官,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呐?” “小二,来间天字一号房。”萧冉一边翻找着自己身上的荷包,一边说道。 小二有些鄙夷地看着萧冉的动作,在小二眼里,这便是个乡野村妇在故作阔绰罢了。只见他懒洋洋地走上前,拖着长腔应道:“哟,这位小娘子,这天字一号房可不是一般的贵,您确定要住?”说话间,眼睛还不住地上下打量着萧冉,目光中满是怀疑。 但下一刻,他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见萧冉从荷包中翻出一个金璃云鬓钗,递到了他的面前。 “这个可能住?”萧冉不紧不慢地问道。 小二何曾碰过如此贵重之物,眼睛一下子就直了,当下赶忙说道:“能、能……” 可话刚出口,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说道:“不过,这天字房全都客满了……如今只剩下地字房了。” 天字房全都客满?这可是个稀奇事。 萧冉当下便来了兴趣。 “无妨,那便地字房吧,两间。再备点好酒好菜来。”萧冉拉着断离在一旁靠窗的桌子坐下。 “是,咱这就去!”小二满脸堆笑,立马把钗子收入怀中,小跑着去找掌柜的了。 她甫一坐下,正想与断离言说在京城中该当留意之事,却忽然听到一旁有人正在议论纷纷。 “听闻了否?初十那日亡故的乃是尚书令的爱子啊。” “正是呢,未曾想到短短一月之内,竟然有两位大官的子嗣殒命,这朝廷之中莫不是即将风云变幻?” 萧冉对初十发生之事倒并不感到意外,毕竟她前世便已知晓,只是心中思忖着,那另外一位又是谁呢? 于是她开口问道:“恕在下孤陋寡闻,不知另一位是何人?” 那些人略带惊讶地打量着萧冉,见她一身村妇的装扮,便以为是外乡之人,遂说道:“这你都不知?乃是镇国大将军之女——” “萧冉。” 第50章 女鬼 听到这个名字,断离不由微微一怔。 再瞧面前的少女,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开口问道:“萧冉?可是不久前才回到京城的那位?她怎么就死了呢?” “你还不知道呀,就在六月去避暑山庄那次,萧冉掉下了山崖,听说是流民所为呢。” “原来如此。”萧冉轻轻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那兄台可知道这天字房怎么都住满了呢?” 那位兄台瞧见萧冉递过来的一壶酒,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捋了捋胡子说道:“这可就和那尚书令的儿子有关了……” 原来前不久,天香楼的花魁举办游船出行,此乃所谓的“开苞”之礼。 那日恰逢七月初十,正是学肆放秋假之时。 尚书令之子身为京城纨绔子弟,这般热闹之事怎会错过,于是乎,他便携了几个小跟班,前去跟船凑趣,待他耗费重金购得花魁的初夜之时。 蓦地,蹿出一个野小子将他推落水中,那尚书令之子竟就此溺水身亡。 这可不得了,尚书令膝下仅有这么一个爱子,如今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当下便把那小子送进了大牢之中,听闻过不了几日就要将其处死。 那兄台先是左顾右盼了一番,而后身子微微前倾,凑近萧冉,压低声音说道:“我听闻啊,那小子乃是尚书令之子的同窗呢,想必是在学肆的时候就已经心生怨恨了……” 萧冉细细思忖了一番,此事倒与前世发生之事相差无几。 不过,前世那个小子,也就是曾季天,最终活了下来。 毕竟,这件事在前世的某些意义上也算是一个导火索,正式引发了朝廷中最为避讳的—— 两党之争。 …… 明月高悬,今日又逢十五之期,只是此次恰恰正是七月十五,乃是鬼节。 这一日,家家户户皆紧闭大门,大街小巷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阴森氛围,平日里热闹的街市此刻也不见半个人影,只有那清冷的月光洒在空荡荡的道路上。 偶尔,一阵夜风飒然而至,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好似在低低私语。那风也吹向将军府牌匾之侧的白绫,使得白绫肆意翻飞。 而在一旁的屋檐上,却见一袭白衣胜雪的少女,那衣袂与白绫似乎合二为一,在夜风中轻轻飘动。 此时她乌黑的长发并未束起,如同黑色的绸缎一般,肆意地散落于周遭,在清冷的月光下更显几分幽冷。 而这一身白衣,正是她下午去客栈旁边的绸缎店精心挑选买的。 这可是她为姨娘准备的惊喜呢。 “断离,你且先在此处候着,待一刻钟后,再按照我说的做。” 断离轻轻点了点头,叮嘱道:“阿冉,小心。” “嗯!”萧冉说罢,便轻轻从屋檐上跃下。 落地后,她便开始左顾右盼,眼睛迅速地搜寻着府中守卫的视野死角,而后像一只灵活的狸猫一般,朝着一处院子跑去。 很快,她便来到了那个满是荷花的院子。此院名为芙蕖苑,这里乃是她姨娘何氏的居所,后来也成了何婉住的地方。 她轻车熟路地躲过了院子中的三两守卫,到了后院找到了个卧房的窗户翻了进去。 何氏素日里有个习惯,便是就寝之时不喜关窗,这倒为萧冉行事多了几分方便。 此时姨娘并不在屋中,屋中漆黑一片,萧冉循着月光躲进了一旁的衣柜中。 所幸没过多久,卧房的屋门就响了。 “夫人,奴婢给您揉揉……” “哎呦,这动不动就跪个一天半晌的,我这身子骨哪禁得起如此造作?”门廊传来满是抱怨的声音。 萧冉轻轻拉开一道小缝向外看去。 只见穿着暗绿色衣裳的何氏坐在太师椅上,身旁一身着白色麻布衣裳的婢女给她捏着肩部。 婢女见何氏满脸憔悴,安慰道:“夫人,也就今日七月十五需得跪这长点,等明儿出殡了,夫人便不用受这皮肉之苦了。” 何氏许是被说动了,神色稍微缓和了些,“也罢,你先下去吧,明儿一早还得忙的呢。” “是。” 婢子走后,何氏先是坐了会,随后在妆奁里翻找着什么,直到从中翻到了个石榴发簪才稍微安心了一点。 这发簪是陈家那丫头交给她的,说是萧冉的遗物。 可她心中却还是信不过,原先她以为这事至少怎么说也该是个稍微可靠一点的人来做,可却没成想是个丫头来做的…… 她又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个扎满银针的布制娃娃,试图从中寻求一丝心安。 没事,只要婉儿能顺利进府,她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 夜半时分,风呼啸着吹过窗棂,发出阵阵如同鬼哭狼嚎般的声响。缓缓走近床沿,只见榻上的妇人正发出轻微的鼾声。 那妇人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又许是这风声实在太大了些,只见她翻了个身,微微睁开了双眼。 只是这么一睁眼,她的目光陡然凝固了,只见屋内在月光的映照下竟出现了一个…… 浑身苍白,长发披散的“女鬼”! 那女鬼的手中紧紧握着那扎满银针的娃娃。突然,一阵阴森的风呼啸着席卷而来。在这股阴风的吹拂下,那娃娃背后的黄纸慢悠悠地飘落至地面。 刹那间,那黄纸上用朱砂书写的“萧冉”二字如同鲜血一般,醒目而又惊悚地赫然显现。 “啊!!!!” 何氏惊恐地闭上双眼,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那叫声在这风声呼啸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厉,引得周遭的蝉鸣都暂停了些许。 门外婢子的瞌睡瞬间被这凄厉的叫声驱散得一干二净,她们便立马冲进屋内查看。 只见何氏披头散发地蜷缩在床的里侧,被子和枕头都被扔到了地上,嘴里还在断断续续地念叨着:“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一个婢女见状想要走上前去询问情况,可还未等她靠近,就被何氏厉声喝止:“滚!”那婢女被吓得身子一哆嗦,顿时僵在了原地。 “怎么回事?”就在这紧张的氛围中,门外走进了一个中年男人。 周围的婢女见状,立马俯身行礼,齐声喊道: “将军。” 第51章 您脸色怎得这么差 “何事如此喧哗?”萧穆一边说着一边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当看到满地一片狼藉的景象时,不由得微微一怔。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何氏仿若惊弓之鸟一般,立刻从床上跑了下来,一下子扑进萧穆的怀中。 萧穆的身体本能地有些僵住,片刻之后,他缓缓推开何氏,皱着眉头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妾身看到……看到……”何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匆匆跑来的人给打断了。 “将军!将军啊!”那守卫跑得气喘吁吁,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似的。 萧穆先是看了看怀中楚楚可怜的美人,欲言又止,而后又看了看匆匆前来急报的下属,最终还是摆了摆手,声音严厉地说道:“这般慌张冒失!到底发生何事了?” “将军,门口来了一位侠客,说是把萧姑娘给带回来了……” 萧穆顿时愣住了。 何氏在听到“萧姑娘”这三个字后,也一下子愣住了。 她刚刚分明看到的是萧冉的鬼魂,她怎么可能又回来了呢?! 只见萧穆迅速地把怀中的何氏交到一旁婢女的手上,然后急忙朝着门外走去,口中说道:“快带我去看看!” 也许是太过着急的缘故,没过多长时间,就到了门口。 旁边还来了两个小丫鬟,正是萧冉没有带去避暑山庄的春桃和夏荷,此时她们的脸上都带着担忧的神情。 “少侠,你说你把我家姑娘带回来了?”萧穆走到门口,看到一个身着黑衣、身佩双剑的少年,便开口问道。 “嗯。”少年简短地应了一声,随后侧身,示意萧穆看向府门口停着的那辆马车。 萧穆毫不犹豫地立刻跑上前去,此时此刻,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将军的礼义廉耻。 看到马车门帘紧闭,他声音都有些颤抖地问道:“冉儿,……是你吗?” “爹爹。” 就在这一瞬间,门帘被一只纤纤玉指缓缓拉开,随后出现的正是那张让萧穆日思夜想的脸庞。 “冉儿,你瘦了……”萧穆身为镇国大将军,此刻却忍不住落泪。那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后,顺着脸颊滑落。 “爹爹,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哭鼻子呢?”萧冉轻盈地跳下马车,抬手轻轻擦向萧穆的脸颊。 “爹爹这是高兴……”萧穆终是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翻涌的情绪,闭上眼睛,泪水肆意流淌,这些天忍耐的哭声从喉咙间溢出。 “好了爹爹,都看着呢。”萧冉牵住萧穆的手,示意安慰,随后便往府门口走去。 就在上阶梯的时候,萧冉看到了断离,春桃与夏荷,还有……姨娘何氏。 何氏眼里透露出疑惑与不解,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惧,但萧冉却心知肚明,轻轻笑了笑。 待萧冉盯了何氏许久以后,何氏才从刚刚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强装出温柔的模样,向前几步,轻声唤道:“冉儿……” 萧冉松开萧穆的手,赶忙上前扶住何氏,甜甜地说道:“姨娘,冉儿可想你了……” “不过姨娘,您这脸色怎得这么差呀?” 萧冉忽闪着大眼睛,天真无邪地问道。 第52章 我只要待在她身边 “许是近些日子老是被梦魇纠缠。”何氏轻轻干咳了两声,目光不自觉地开始躲闪。 “那可是大事了!”萧冉一脸焦急,转头问向萧穆,“爹爹,可曾找高人来府中一看?” 萧穆听到这话,不禁细细思忖起来。自从回京之后,就一直忙于白事,忙得晕头转向的,哪里还有心思去管这些事情呢。 “不曾,”萧穆望了望何氏,又想起何氏在房中异样的行为,便说道:“正好冉儿回来了,是可以找人过来做个法,去去晦气。” “不,不必了……”何氏轻轻说道,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衣袖,“冉儿能回来,这可是件大好事呢,他一回来啊,自然就会把那股子晦气给冲散了。” 萧冉张了张嘴,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瞧见何氏已经赶忙说道:“将军,冉儿呀。外面风冷飕飕的,咱们还是进屋去慢慢说吧。” 萧冉微微勾了勾嘴角,轻声说道:“那便听姨娘的。” …… 风势稍稍减弱了些许,或许是因为正值夜晚,四周都被寂静所笼罩。唯有一处屋子灯火通明,那明亮的灯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耀眼。 萧穆正襟危坐在屋子正中的太师椅上,神色平静地吩咐着什么,一旁的小厮为周围的几个人逐一斟上了几杯茶。 那茶水注入杯中的声音,在这安静的氛围里,显得格外清晰。 萧冉望了一眼那小厮,正是阿福。 “冉儿的意思是,这位少侠救了你?”萧穆搁下手中的茶碗,抬眼问道。 “没错,爹爹。”萧冉轻轻颔首,“要不是断少侠出手相助,冉儿恐怕早就命丧黄泉了。”说罢,萧冉便将自己在流云寨的经历一一道来,只不过在讲述的过程中,稍稍做了些改编。 “只不过,爹爹,流云寨中的四当家于我有恩,爹爹可否不要将流云寨的所在之处暴露呢?”萧冉目光恳切道。 “既然有恩,不能做恩将仇报之事。”萧穆听闻萧冉所言后,脸色微微一变,额头不禁冒出冷汗来。 他心中后怕不已,自己的闺女不过刚刚及笄,竟就遭遇如此危险的事情。那流云寨是什么地方?里面尽是些流民、穷凶极恶之徒,闺女能平安归来简直是万幸。 “不知断少侠家住何处,我好备一份大礼上门啊。”萧穆稳了稳心神,开口说道。 “我没有家。”断离语气冰冷地说道。 “呃……”萧穆轻咳一声,试图打破这有些尴尬的氛围,“来人,去把我库中那柄宝剑拿来送给这位少侠。” “不需要。”断离淡淡地说道,他的神情冷峻,没有丝毫动摇的迹象。 “哎呀,爹爹,”萧冉适时地插嘴说道,“您瞧人家断少侠,双手都持着剑呢,哪里还会缺剑呀。依我看呀,咱们不如问问少侠想要什么。” 萧穆清咳了一声,“好吧,那断少侠,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我这府中有的……” “我只要待在她身边。” 断离突然打断萧穆的话,目光坚定地盯向萧冉道。 第53章 春桃与夏荷 “这怕是不妥吧!”何氏突然开口说道,她的目光在断离身上打量了一番,“虽说你是冉儿的救命恩人,可毕竟咱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的,无论如何,冉儿也不会许配给你的。” 何氏嘴上虽这般强硬地说着,可当她的视线触碰到断离那双冰冷得如同寒星般的眼眸时,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害怕了几分,声音也跟着微微发颤。 “将军您说是吧……”何氏忙不迭地转头对萧穆说道。 “嗯,断少侠,此事的确有些不妥。要不你还是再斟酌斟酌,想想其他的吧……”萧穆面色凝重,声音低沉地说道。 “爹爹!你们都想到哪里去啦!”萧冉双颊泛红,装作一副娇羞的模样,伸手轻轻地推了推萧穆的手臂,说道:“断少侠的意思是想要在咱们府中留下来。” 萧穆听闻,突然伸手拉过萧冉,压低声音说道:“冉儿,不是爹不通情理,只是他毕竟是一个外男,于情于理都不适合在府中久留啊,不过……” “爹爹可以安排他去京都卫任职,顺带再给他寻一处宅子,好让他在京城里安家,冉儿觉得这样可好?” 虽说她本是打算留断离在府里做个侍卫的,可如今爹爹的这个提议倒也并非不可行。 毕竟如此一来,断离就有了自己的名分,在这京城之中行事查事也方便不少。 萧冉心中这般思量着,面上却装作一副犹豫不定的模样,咬了咬下唇,才缓缓开口道:“爹爹,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萧穆听到自家女儿应允下来,轻轻咳了一声,目光转向断离。 语气带着几分客气地说道:“断少侠,这样吧……过些时日便给您寻得一处宅子,而后安排您前往京都卫任职,您意下如何?” 断离目光缓缓投向萧冉,见萧冉轻轻点头。 “嗯。”他回道。 萧穆心中一松,他朝着一旁唤道:“阿福,带断少侠去客房休息吧。” “是。” …… 待断离离去之后,萧冉也寻了个借口回到自己的院子。 她刚一踏入院子,就瞧见两个丫鬟迎了上来。 正是她的贴身丫鬟春桃与夏荷。 春桃,真是人如其名,恰似那春天一般的烂漫、活泼。此刻她正绕着萧冉不停地打转,嘴里叽叽喳喳地说着些什么,像只春天的小鸟。 而夏荷就沉静得多,宛如一位娴静的大姐姐,只是站在一旁,用手轻轻捂着嘴浅笑。那笑容温婉而柔和,恰似夏日荷塘里静静盛开的荷花。 “姑娘!快让我看看……出去趟瘦了这么多,赶明儿得叫刘妈好好补补。”春桃围着她,嘟囔着嘴道。 “好啦春桃,姑娘都快被你转晕了。”夏荷笑着开口,声音如同涓涓细流,透着温和。 春桃这才觉得自己有些不妥,停了下来。 “好啦,”萧冉刮了一下春桃的鼻子,“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以后不会偷偷走了……再也不会了。” 她突然想起前世。 这两个丫鬟陪她嫁到侯府,可当爹爹出事后,她们被侯府的人所害,到最后竟没有一个活下来…… 夏荷性子向来细腻,一下子便察觉到萧冉心情低落,问道:“姑娘,可是发生了什么?” 萧冉摇了摇头。 第54章 与阿福的合作 “莫要再提我了,近日京城里可发生了什么事情?”萧冉轻轻开口问道。 春桃听闻此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声音里满是兴奋:“有呢,而且还不少呢!” “姑娘您可知道那尚书府?尚书令大人的爱子就在前几日溺亡了,听说是因为情杀呢。”春桃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萧冉的反应。 “情杀?”萧冉微微挑起秀眉,心中暗自思忖,这与她之前在客栈听闻的消息可不一样。 “嗯呢。”夏荷在一旁轻轻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有个姐妹就在天香楼做事,那日在街上我见着她慌慌张张的模样,心里觉得奇怪,便问了问她,哪晓得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要我来说呀,哪里是什么情杀。那曾季天和尚书令的儿子吴文远不是同在一个学肆吗?说不定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呢……”春桃嘟囔着嘴说道。 春桃的这一番话倒是让萧冉暗暗记在了心里。很快,时间就到了隔日清晨。 萧冉来到了膳房。此时的膳房十分安静,并没有多少人在里面忙碌,只有一个小厮正在弯腰捡着柴火。 这个小厮正是阿福。 阿福似乎感觉到了有人走进膳房,于是便回过头去看。当他看到是萧冉的时候,微微挑起了眉毛。 不过,他很快就又转过头去继续捡着柴火,口中不紧不慢地说道:“姑娘,现在还没到开膳的时间呢。您要是饿了,可以回屋中让丫鬟给您送些点心来。” “我是来找你的,阿福。”萧冉的声音很是平静。 “哦?姑娘要和我谈什么呢?”阿福像是突然来了兴趣,只见他把手中的木柴一丢,然后拍了拍手,直起身子看着萧冉说道。 “七月初十发生的那件事情,你应该是听到了的,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意思。”萧冉目光坚定地问道。 她所说的,正是与阿福合作的那件事情。 “姑娘,那尚书令的儿子是死是活,对我而言,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干系呢。”阿福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眼睛里却透着一丝戏谑。 “还是说姑娘您暗自倾慕那吴文远,想要我为您去讨回公道?” 萧冉听闻此言,只是轻轻一笑,那笑容如同微风拂过湖面,泛起的一丝涟漪,转瞬即逝。 “可就算如此,曾季天他最终也不会死。”萧冉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阿福眼里有一丝波澜,但很快消失不见。 “我想说的就这么多了。若是你想明白了,尽可来找我。” 萧冉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膳房,只留下阿福一人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阿福似乎还不是很相信她。 不过这也没什么大碍,毕竟这只是一场交易罢了。在她看来,只要她有购买的需求,她就不信只有阿福一个人能帮她。 至于其他的,倒也无需过多在意。 思及此,她便想去客房与断离商量一下后面的事情。 哪知突然听见一声巨响。 是什么东西落在地上发出了声响,紧接着,男女混杂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萧冉!” “冉冉!” 第55章 我爹他和你说什么了 闻言,萧冉立马转身。 只见身着白衣的南宫明,以及一旁同样目带悲色的沈莜。 “冉冉……你没事?”沈莜上前就握住她的手,她能感受到握得很紧。 “对啊,萧冉,我还以为你已经、已经……”南宫明想说后面的话,哽咽的嗓子却让他发不出声音。 “好了好了,这不是没事嘛。”萧冉反握住沈莜的手,轻声安慰道。 “不过,你们俩怎么在这?” 南宫明抢先道:“今日是你出殡的日子,我和沈莜想着来府中送点你生前喜欢吃的膳云阁糕点。” 敢情这是把她当做饿死鬼了。 萧冉轻轻笑了笑,眼中满是期待地说道:“可有梨花酥呀?我惦记这一口可有些时日啦。” 沈莜的目光落在地上那个盒子上,那是刚刚她因为见到萧冉突然出现被吓了一跳,没拿稳而掉落的盒子。 她皱了皱眉头说:“这盒子都弄脏了呢,而且这原本是准备给……给已经故去之人的。赶明儿冉冉要是想吃,我亲自带着你去。” “嗯!”萧冉欢快地应了一声。 她的确也该和沈莜谈谈了。 谈谈她当初为什么要抛弃她离开隐度寺。 …… 唠了几句家常之后,萧冉便寻了个借口让南宫明和沈莜先回去了,自己则朝着断离的屋子走去。 萧冉刚走近门的附近,就瞧见大门敞开着,心中不禁觉得有些奇怪。她探身往里看去,只见断离正在擦拭着剑,一旁还坐着萧穆。 她急忙走了进去,喊道:“爹爹!” “冉儿?”萧穆抬眼看了看她,又看了一眼断离,心中已然明了是怎么一回事。 “你来得正好,昨天我派人去京都卫那里询问了一番,他们说最近京城里面事情频繁发生,确实人手短缺……” 萧冉听到这话,仔细地思索了一下,然后问道:“是做什么的?” “就是巡捕。” 萧冉心中恍然大悟,原来是负责在京城巡逻的呀,这官职虽然是小了一些,不过倒也没什么关系。 “好啊,”萧冉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一旁,带着笑意问道:“断少侠,你意下如何呢?” “随便。” “对了,爹爹,今天我想带着断少侠到京城去逛一逛。毕竟他从来没有来过京城,我想先带他去了解了解这里的情况。”萧冉说道。 萧穆听后点了点头,然后便朝着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嗯,今天本来是出殡的日子,估计前来吊唁的人也来得差不多了,我先去给他们解释解释你还活着这件事情。”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萧冉一眼,说道:“你呀!可别给我添乱,京城现在正值多事之季……” 见爹爹还要继续唠叨下去,萧冉赶忙抢过话头说道:“知道啦,爹爹!您快去吧!” 萧穆这才不再多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待萧穆走后,萧冉脸上带着盈盈笑意回过头来。 那模样看起来有些怵人。 “断离……” “我爹他和你说什么了?” 第56章 不知你见过没? “没什么。”断离将脸撇向一边,把剑缓缓放入剑鞘。 萧冉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心里清楚得很。 怎么可能没什么事呢,肯定是有情况发生了。 “哦,那好吧。” 萧冉情绪变得低落起来,转身走出门去。 断离看着萧冉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今日清晨,有人前来敲门,他还以为是萧冉来找他了,没想到打开门之后看到的竟然是萧冉的父亲。 萧穆一进屋就直截了当地表明,希望他不要过于接近自己的女儿。 可是他不明白,怎样才算是过于接近呢? 萧穆随后将萧冉小时候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说萧冉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不希望有人伤害她。 他突然想起那日在夕阳下紧抱小阳的她,嘴里说着“以后都不用怕了”,可她娘死的时候,她怕吗? 原来她也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啊。 “愣着干嘛?快走呀。”萧冉回头催促着。 “我以后不会伤害你。” 断离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萧冉有些疑惑,但还是轻轻笑道: “那便一言为定。” …… 街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萧冉脸上戴着面纱,缓缓走在人群之中。 其实,她是不想戴面纱的,可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最终还是选择戴上。 毕竟,要是大家看到一个今日原本该入土的人,突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场面该是多么可怕啊。 “你还记得你师父的模样吗?”萧冉眼睛目视着前方,突然开口问道。 断离微微一愣,随后略作思考,回答道:“嗯。” “那便好办事了。” 萧冉带着断离左拐右拐,最后拐进了一个死胡同里。 胡同里破败不堪,只摆放着一些竹筐,还有一辆已经腐朽的板车,看样子这里是个堆放杂物的地方。 然而,就在那些竹筐旁边,竟然有一个人。如果不仔细看的话,那人身上穿着的灰色麻布衣裳几乎让他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了。 “雀儿,你家老大呢?”萧冉掀起一个竹筐,向那人问道。 “冉儿姐!真的是你啊!你没死!”这个名叫雀儿的乞丐说道。 萧冉回应说:“我只是出去办了点事。”说完,顺手把怀里揣着的一个布包放在一旁。 雀儿立刻闻到了布包传来的香味,赶忙上前抢了过来,拆开就吃了起来。 嘴里还含含糊糊地说道:“冉儿姐,你没死真是太好了,祁爷他……” 话还没说完,雀儿便有些警惕地看着萧冉身后的断离。 萧冉稍稍停顿了一下,说道:“他是自己人。” 雀儿这才哭丧着脸,说:“祁爷他被官府的人抓走了。” 萧冉心中一惊,祁爷办事一向稳重,就连自家子弟被害,他都行事不慌不躁,这次怎会被抓走? “为何?”萧冉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前几日有人来找他,他急匆匆走后,隔日就听被官府抓了。”雀儿细细回忆道。 “行吧。”萧冉神色暗淡了些,转头看向断离,说道:“这位少侠想寻一个人。” “不知你见过没?” 第57章 得民心者得天下 “黑头发,喜欢喝酒,身上常背着剑……”话说到这,断离愣了会。 剑……好像给他了。 “这……这位少侠说的,大街上全都是呀。”雀儿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 “他身上还有个香囊,那香型很是奇特……” 话还未说完,他就见雀儿一副‘你看我是白痴吗?’的表情。 “好了,既然这样,还是等祁老回来了再说吧。”萧冉打了个圆场。 “老大他还能回来吗?”说到此,雀儿眼里满是失落的神色。 “能。”萧冉目光坚定地说道。 以前,她刚来京城的时候,不喜欢府中的规矩,总喜欢外面的世界,因此她总是乔装打扮成男人,因此认识了南宫明这个纨绔世子,还有……祁爷。 那时她扮作乞丐,想参加百纳大会,哪成想被祁爷认出来了,两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成为了好友。 “以后你萧冉的事,就是我祁洪的事,咱们也算是官匪相结,以后就是道上朋友了。” 在前世,因为尚书令儿子的事情,祁爷的确被抓了起来,不过没过多少天就放了回来。 但后来祁爷就痛恨官府,最终与她也算是渐行渐远了。 但今生她不打算失去这个好友了,毕竟在她复仇的路上,的确需要很多情报,况且她还想知道祁爷为何会被放出来。 - 一日,天色阴沉,狂风肆意。风呼啸而过,吹得殿旁的银杏树瑟瑟发抖,叶片纷纷扬扬地四处纷飞。 其中一片叶子宛如一只翩跹的蝴蝶,在空中打着旋儿,最终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一位官员的官帽上。 萧穆身穿着庄重的朝服,静静地站在殿前。他抬眼望着不远处的天空,只见天空中电闪雷鸣。那一道道雷如同纤细的银蛇,在乌云之间蜿蜒穿梭,仿佛要将这阴沉的天幕撕裂开来。 他把官帽上的银杏叶拂去,伸手戴了上去。 …… “朕已然说得极为明白了!那曾家之子竟然弑杀朝中重臣之子,朕怎能不悲痛?朕没有诛灭他的全家,便已经是法外开恩了,如今就连一命抵一命都不成吗?母后为何总是处处与朕作对?” “帝王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心怀天下,是慈悲为怀!你如此对曾季天这等平民百姓,天下人怎么看?只会觉得你是个无情的帝王!” 皇帝虽是在帘后与太后“小声”讨论,但这声音整个大殿跪在地上的人都听到了。 萧穆抬眼望了一下。 少年时,他曾与帝王一起征战四方,言语中无不是年少情怀,家国大愿。 可如今帝王鬓间已然有了几丝白发,而他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岁月在他们的脸上刻下了沧桑的痕迹,那些曾经的豪情壮志,在时光的流转中渐渐沉淀。 “萧穆!你来说!”这时景阳帝气势汹汹地点了他的名。 萧穆站起身来,拱手道: “臣以为,曾季天杀人偿命,乃天经地义。” “但……太后所说也不无道理,得民心者得天下。” 第58章 似乎要变天了 “行了!退下吧。你除了在这说些空话还会干什么?”景阳帝皱着眉头,伸手捏了捏眉心。 萧穆这才后退几步。 不过他倒是感觉到帝王的气焰消了些。 “母后,这事还是容后再议吧。”随后,又将目光投向下方的尚书令,郑重道:“吴爱卿,此事朕定会给你个交代。” 就在这时,从萧穆身旁走出了个人。此人脸色消沉,眼底更是布满了止不住的青黑,仿佛经历了无尽的疲惫与忧伤。 可前几日的他不也是这样? 不过万幸,他的女儿回来了。 “谢陛下。” 尚书令的声音很是低沉,就如这阴沉的天气一般,压抑而沉闷。忽地,淅沥的雨落下,像是天空在倾诉着无尽的哀愁。 萧穆出殿后,缓缓伸出手,接住了那如玉珠般的雨滴。雨滴在掌心散开,带来丝丝凉意。 他抬头望向天空,那阴沉的云层仿佛无边的幕布,笼罩着整个世界。 似乎要变天了。 …… 雨势渐渐减弱,如丝如缕的细雨仿佛也疲倦了一般,慢慢停歇下来。在树叶之上雨滴宛如珍珠,随着微风悄然拂来,树叶微微颤动,雨滴便顺势悄然滑落。 萧冉坐在窗台旁有一搭没一搭地搬弄着叶片。 “姑娘!你这样会着凉的。”春桃进屋后,便急匆匆地跑到萧冉身旁,手忙脚乱地把窗户关上。 “春桃,最近可有发生什么?”萧冉收回手,微微侧头询问。 “姑娘是指什么?是那尚书儿子的事还是……”春桃小心翼翼地问道。 “曾季天他可有放出来?”萧冉问道。 春桃一惊,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说道:“姑娘!这可不能乱说呀,曾家没被诛全家就算好的了,怎么可能放出来,况且我听说……” 春桃紧张地望了望四周,确定无人后,最终附耳过来,“曾季天七月三十便要处斩呢。” 萧冉微微一愣,她记得前世的今日,曾季天早就被放出来了。 今日是七月二十三,也就是说距离处斩的日子还有七日了…… 而且雀儿那边也说祁老也没出来。 难道这一世,有什么变故不成? 萧冉陷入了沉思,脑海中思绪万千,突然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一言不发地就走了。 春桃心中惊讶,连忙喊道:“诶!姑娘你要去哪?外面还下着雨呢……” 然而,萧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只留下春桃在原地焦急地望着那被雨幕笼罩的远方。 …… 隔日。 今日着实是个好天气,艳阳高悬,光芒倾洒进大理寺的大门。守在狱中的狱卒们纷纷抬起头,望向天窗,尽情欣赏这难能可贵的好天气,仿佛它能驱散人心深处的阴霾。 而在大理寺不远处的茶摊旁,萧冉正轻轻扣起自己的帷帽,试图让这顶帷帽显得更为合适。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人靠近。萧冉停下手中动作,抬眼望去。 “阁下便是萧大侠吧。”一位气度不凡之人开口说道。 “嗯,您就是齐司直吧。”萧冉微微点头,回应道。 司直,即大理司直。主要职责是为皇帝办事查案,还负责讨论存有疑问的案子,并且能够直接查看法律文书。 换句话说,她可以通过面前这个人,了解到一些情况。 第59章 帮她,才是他最应该做的(南宫明视角) 那是一个雨天,天空中乌云密布,雨丝如牛毛般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整个世界都被一层薄薄的水雾所笼罩,显得格外宁静而朦胧。 他正百无聊赖地与友人斗着蛐蛐。小小的蛐蛐在精致的罐子里你来我往,发出清脆的鸣叫声。 他的眼神虽然盯着蛐蛐,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手中的草棍随意地拨弄着,心中满是空虚之感。 直到突然有人与他说,你那个青梅竹马来了。 周围的友人在听到后,立马露出了八卦的眼神,甚至有的人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红了红脸,反驳道:“什么青梅竹马,别乱说!” 然而,他的身体却很诚实,几乎是在瞬间,他便快速地站起身来,朝着楼下跑去。 当他急切地奔到门外时,入目之处,只见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浑身湿漉漉的。 雨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不断地从她的发丝上滚落,顺着她的衣角滴滴答答地掉落下来。 然而,她的眼神却无比坚定,没有丝毫的犹豫和退缩,直直地望向他,似乎有着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又仿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让他的心为之一颤。 他听见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说着: “求你帮我。” 见满身是雨的她,赶忙拉她进来叫人给她换身衣服。他看到她那副狼狈的模样,心中满是担忧。 在等待的时候,他想了许多。 他与她是怎么认识的? 是那一个温暖的春日,阳光洒于大地。她身着一袭男装,洒脱地混迹于热闹的市集之中,见着乞丐便如洒水一般地丢钱。 这让他很好奇。 彼时,当她看到四周围着一群人在看戏般地围观那卖身葬父之人时,她没有丝毫犹豫,毅然决然地选择出手相救。 那时的她,眼神就如同现在这般,充满了令人动容的坚毅。 这让他很向往,他想与这样的人相识。 认识之后,他们一起逐蝴蝶;他们一起捉鱼捉虾;他们一起听曲斗蛐蛐,只要如孩童般的嬉戏玩闹,她都喜欢。 可就是这般孩子气的萧冉,却在那个树下说出。 “我也不喜欢他。” 她曾经说过的这句话,此时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 他的心里忽地有些失落,仿佛有一块石头压在了心头。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只是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思及此,换好衣裳的萧冉走了进来。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我想要去大狱,你可以帮我吗?”她开门见山说道。 他本想脱口而出的“为何?”,却不知怎得变为了“好。” 萧冉走了。 潇潇雨幕下,一阵风袭来,吹得那发丝凌乱飘逸。可待风歇,油纸伞下那柔如无骨的身影,就如她那毅然决然的眼神一般,走向那秋夜笼罩的远方。 南宫明忽地笑了笑。 她想要去大狱。 那又如何? 作为她的挚友。 帮她,才是他最应该做的。 第60章 你可认得江少容? “南宫世子特意吩咐我前来,敢问萧大侠有何吩咐?”齐司直缓缓落座,而后悠然自得地为自己斟上一杯茶。 街头不时有叫卖的老妪走过,那声声吆喝融入街中,恰似为这喧嚣街巷平添了一抹别样的热闹。 萧冉嘴角微微上扬,似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在下想问,近期狱中可进了什么人?” “人?大狱中每日皆有新人入狱,这天底下犯罪之人着实不少哩。”齐司直不紧不慢地说道,手中茶杯轻轻晃动,热气袅袅升起。 “不瞒司直,在下有一位朋友前些天含冤入狱,不知司直可否放了他?”萧冉手指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那清脆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心中的急切。 齐司直见状笑道,那笑容中满是婉拒之意,眼神却微微闪烁:“哈哈,萧大侠怕是太看得起我了,我不过区区六品官职,还能劫了狱不成?” “我可以。” 齐司直听了这话,瞬间冷汗直冒。 对啊,他怎的忘了,面前这人可是江湖中人。 江湖之人最讲义气,若是狱中那人没被放出来,他去劫狱……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齐司直赶忙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思忖片刻后说道:“这怕是不妥,不过我有一计,不知萧大侠可否一听……” “说。”萧冉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齐司直。 “待到傍晚,以探监之名带萧大侠进到狱里,如何?”齐司直看向萧冉,目露精光。 他心中暗想,今日把这位大侠带入狱中,若是发生了什么…… 也不关他的事,反正一个江湖中人怎会和朝廷扯上关系? 若真的劫狱,他反倒能倒打一耙,立个大功。 若是什么都没做,也算是完成了南宫世子的吩咐,自己还能乐得个人情。 如此想来,无论如何都不会出错,他便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齐司直怎得这么高兴?”萧冉微微勾了勾嘴角,那深邃的眼眸中满是笑意。 “能为萧大侠效力,那肯定是小的三生荣幸呀!”齐司直满脸恭维道,心中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是吗?既然如此,在下也赶时间,不如司直现在就带我入狱吧。”萧冉微微皱眉,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急切。 “这……”齐司直咬了咬牙,心中纠结万分,想到自己的光明仕途,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行吧!” …… 待到大理寺门口,入目便是两尊石狮子威严伫立,朱红大门紧闭,上方“大理寺”匾额金光闪耀。 宽阔石阶一尘不染,围墙高大厚实,墙头青瓦整齐,四周大树如卫士守护。时有身着官服之人匆匆而过,庄严肃穆,隔绝喧嚣。 这里她并不陌生。 前世她嫁于江少容时,江少容不过大理寺正,但也是每日忙得不可开交,她便总是在夜深时送些小食过来。 就是如此的温情,可到最后江少容还是休了她。 她突然侧目,问向一旁做贼似的齐司直。 “你可认得江少容?” 第61章 祁爷也不见吗? “江少容?” 齐司直细细思忖,道:“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好像是江录事吧……” 突然想起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叫道:“就是他!江录事!前些天曾季天那个案子就是他录的,他也是个死脑筋,我都跟他说……”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得太多了,咳了两声,道:“萧大侠,趁现在没人,我们快进去吧。” 萧冉还想听下去,但也不得不跟着他进去了。 待到大狱中,齐司直与看门的狱卒说了两句话,随后们狱卒只是望了他两眼,便让他们进去了。 “近几日被关押的犯人都在右边,你可以去找找,但左边都是关押朝廷重犯的……”齐司直似乎看到了什么,很是疑惑。 萧冉也看去,见是一个人的身影。 那人……她死也不会忘记。 她死的时候,也是如现在一般死寂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好像面前人的生死与他无关一般。 就如现在,躺在他面前皮开肉绽的曾季天。 “唉,这人啊,怎么就是死脑筋呢,如今这事尚未有定论,他就如此处理曾季天,届时要是……”齐司直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人怎么就不能像他一样,左右逢源呢。 萧冉见状倒没有觉得哪里奇怪,因为她太熟悉他了。 江少容表面虽然谦逊有礼,为人也饱读诗书的模样,赢得大片少女的芳心,可他背后却是…… 心狠毒辣,手段高明。 他的手段她都见识过,虽然她曾在他的仕途给了很大的推力,可若是一个谦虚的人,仕途怎么会像顺水行舟一般高升? 可笑的是她前世太过愚蠢,竟觉得自己对他来说是特殊的那个人。 “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快去快回。”齐司直装模作样地说了两句,随后赶忙向外走去。 他还等着这位萧大侠自投罗网呢,这不得赶忙布好陷阱。 萧冉低笑一声,便向里走去。 狱中光线昏暗,弥漫着潮湿与腐朽的气息。 右边,普通犯人们拥挤在狭小的空间里。他们身着破旧的衣衫,面容疲惫而憔悴。有人眼神空洞,有人则面露恐惧。 牢房的铁栅栏冰冷而坚固,他们或坐或卧,偶尔发出几声低低的叹息。这里嘈杂而混乱,犯人们的交谈声、抱怨声交织在一起,却又在这压抑的环境中显得那么无力。 萧冉很快在最里边找到了祁爷。 他正侧躺着背着牢门,屈着脚不停摇摆,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许是听闻脚步声,他挥了挥手,头却没有转过来,道:“不见,不见。你们问我的,我一概不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萧冉笑了笑,果然,祁爷还是这么的洒脱任性。 她忍住满声的笑意,沉声道:“那我呢?祁爷也不见吗?” 躺在地上那人愣了愣,立马爬起身来,跑到牢门口查看。 “……冉丫头?!” 只见萧冉慢慢掀起帷帽,露出那笑意盈盈的脸颊。 “你没死!?” 第62章 脏街起了一桩案子 萧冉不禁笑出声来,“不然呢?难不成我此刻是鬼不成?来找你索命来了?” 祁爷嗤笑一声,目光投向不远处,“怎得不会?你瞧那个,曾季天人都已血肉模糊了,他还在那儿看着呢!不是索命鬼又是什么?” 萧冉微微低眸,她自然知道祁爷所指的是江少容。 “我看呐,当官的就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祁爷话语中带着几分愤然。 “自古目无下尘者,皆会众叛亲离。”萧冉微微眯起双眸,缓缓说道。随后她又轻轻摇了摇头,问:“不说这个了。不过祁爷,你又为何会被抓起来呢?” “这个嘛……”祁爷的神色略显忸怩,言语间有些支支吾吾,“罢了,与你说了你可别笑话我!” “前几日,友人告知我,脏街起了一桩案子。据说京城中的一孩童不慎误入了脏街的一处宅子,而后便再也不见踪影。” 提及脏街,萧冉的思绪瞬间飘回到第一次与断离进城之时,那个歇斯底里的妇人犹在眼前。犹记得那时,她哭诉着自己的儿子被关在了大狱中,而她却无法进京城探望。 “因脏街也算是我一兄弟管着,他前来找我,便是想尽快了结这个案子。毕竟官府之人查案时,可不把脏街中的人当人看。” “我那日夜里便乔装前去探查,可没成想被抓了个正着。官府之人可不听我说什么,直接就把我认定成犯人,将我抓了起来。” “这脏乱差的环境,吃了上顿没下顿。还好我祁爷早就习惯了。”祁爷满脸嫌弃地扫视着周围,还用脚踢了踢地上的稻草。 萧冉望着祁爷的身形,的确是瘦了一些。 “可也关了这些个时日,他们就没和你说些什么?”萧冉问。 “有啊,就在你来之前,他们还逼迫我认下这罪,否则就一直将我关在这里。”祁爷的语气中满是愤恨,“他们不知道我的性子,冉丫头你还不知道吗?我死都不会认下这罪的!” 萧冉愣了愣,突然与前世联想起来。 没记错的话,前世祁爷被抓几日就被放了回来,如今却迟迟没有放出来。 按照祁爷的性子,他绝对不会认罪,也就是说前世他是被无罪释放或是因为别的什么…… 可今生唯一的变数就是曾季天,如果她没记错,前世曾季天在祁爷前面几天就被放了出来。 她向那处静立的人望去,也许只能通过他才能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诶!你看那草菅人命的畜生干什么,快些给我讲讲你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俺正无聊着呢。”祁爷满脸好奇。 祁爷就是这样,好奇一切,不然他也不会去脏街。 “下次吧,如今探监的时候快到了,等祁爷您出来了,我再好好与你聊聊。”萧冉微微笑着回道。 “行吧,只是不知道这些畜生啥时候放我出去……” 萧冉却并未再听祁爷的话语,她轻轻拢了拢自己的帷帽,将其压得更低了些,随后便转身向监牢深处走去。 “站住。” 第63章 江少容 那是一声清朗之音,该如何形容呢? 就如在这漆黑无边、毫无希望的死牢之中,此声却恰似清泉流淌,滋润着心间,让人于绝望之中感受到了一丝微弱却又珍贵的期望。 萧冉却仿若未闻一般,依旧继续向前走着。 “阁下若是再往前一步,可别怪江某手中刀剑无眼了。” “是吗?”萧冉轻笑一声,抽出腰腹间暗藏的匕首,飞身向前跑去。 只听得“铮”的一声,刀剑相接,清脆的声响在这昏暗的监牢中回荡开来。 江少容吃力地后退了几步,眼中满是惊愕之色。然而,转瞬间,他趁着萧冉毫无防备之际,试图用手中之剑挑开她的帷帽。 萧冉心中不禁冷笑,他还是如从前一般热衷于偷袭。 前世,江少容的武功全是萧冉一步一步悉心教导出来的。虽说他常常偷袭,但萧冉却总是对他诸多包容。 因为她深知,江少容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自己的一分一毫。 更何况是如今这毫无功底的他。 萧冉并未采取任何行动,只是任由江少容挑开了帷帽的一角,恰好露出了她那双黑亮如宝石般的眸子。 江少容见状,心中一惊,赶忙收回了手。可就在这时,萧冉却身形一闪,欺身而上,将匕首横在了他的脖颈处。 “江录事倒是凶悍得很,我不过是迷了路罢了,怎的就惹得江录事起了杀心呢?”萧冉言语中满是挑衅之意。 江少容却久久沉默无言,眼里也是一份道不明的情绪。 “你们在干什么!”齐司直大喊一声,急忙跑了过来。 一刻钟过去了,他见萧大侠迟迟未出来,原以为是“某大侠”在劫狱,于是他立刻带人冲进来抓捕。 可万万没想到,这并非劫狱,而是在“劫持”朝廷重臣啊! 萧冉松开了手中的匕首,将其放回腰间,缓缓说道:“本大侠可没有滥杀无辜的癖好,江录事,你说是吧?” “嗯。”江少容应道,“萧大侠只不过是迷了路而已。” “那他怎么会把匕首架到你的脖颈上!?”齐司直满心狐疑地问道。 “一点误会罢了。” 误会??误会居然到刀剑相向的程度了? 他才不信! “行了,萧大侠,如今探监的时间也到了,随我出去吧。”齐司直轻咳了几声,又转头对一旁的江少容说道: “你也给我出去!这曾季天的案子迟迟未定夺,你就在这里动用私刑。我知道你心急想赶快查出个结果,可这上头都没有法子,你又能如何?还是说你觉得你比得了上头那些人?” 江少容的脸色骤然暗了下来。 萧冉却注意到了这一变化,她轻笑一声,话语中带着几分调侃:“那可不一定呢,我看江录事这劲头,指不定哪天就超过你了呢,齐司直。” 齐司直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催促他们赶紧出去。然而,萧冉的这番话却在他心里留下了一颗种子。 一出狱门,突然有一群人持枪围了上来。 那模样似乎把他们当成了犯人一般。 齐司直皱了皱眉,挥了挥手,说道:“你们下去吧,没你们的事了。” “那恐怕是做不到了。”突然从人群中走出一个身着官服的人来,只见他缓缓说道: “齐司直,萧姑娘。少卿有请。” 第64章 去探查一番 古柏傲立,鲤戏池塘。其中一条青石铺就的小路蜿蜒向前,脚尖点于石板,感受到岁月留下的浅浅痕迹,仿佛在诉说着过往无数案件的纷扰与沉淀。 眼前是一间古朴庄重的房屋,青瓦灰墙,飞檐斗拱。木窗雕有正义神兽与吉祥花卉。然而,此刻宁静被窗前紧张张望的人打破。 齐司直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道:“小陆啊,少卿有什么事情啊……” 小陆瞥了一眼他,随后又转回头去,道:“进去就知道了。” 齐司直还是很担忧,又回头看了一眼萧冉,讪讪地笑了。 这人还萧大侠呢,这明明就是个小姑娘。 还是个他这辈子都触及不到的堂堂大将军之女! 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还好他刚刚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南宫世子的挚友萧冉也姓萧,他怎么就想不到呢。 真是个笨脑子! …… 步入堂中,抬眸望去,正中央案几之前,端坐着一少年郎。其身着青墨色官服,头戴乌纱帽,一手执书,一手挥毫,神色专注,风姿卓然。 那模样,恰似画中走出的翩翩公子,又似古籍中走出的儒雅之士,古风韵味,扑面而来。 他见有人进来,放下手中之书,抬眼道:“来了?” 齐司立即上前,迅速将书案上的书籍整理得井井有条,接着又故作镇定地磨起墨来,口中说道:“裴少卿,有何事只需叫人吩咐一声便好,哪里需要裴少卿如此大费周章地亲自前来……” “嗯?” “主要是考虑到裴少卿公务繁忙,日理万机,实在不敢过多叨扰呀。”齐司直讪笑道。 “那哪能有齐司直忙?”裴少卿挑眉,“你刚不是带萧姑娘去狱里加班审理案件了吗?” “呃……” 萧冉缓缓抬头望去,目光不偏不倚,恰好直直地投射进那人的眼底深处。 “萧姑娘,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前世这个人她也算认识,但是没多大交集。因为是江少容的顶头上司,或多或少还是见过几面,不过…… 听说他为人公正不阿,倒也是个好法子。 “裴少卿,小女所为皆是为了案子。”萧冉拱手说道。 “案子?案子自当由大理寺之人负责,哪里需要萧姑娘费心?”裴少卿道。 萧冉微微挺直脊背,目光坚定地看着裴少卿,“如果小女说的是脏街那案子呢?” 裴少卿微微眯起双眸。 脏街案子看似容易,可一直以来却没法下定论。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还准备过几天休沐乔装去脏街查案。 可如今…… “你知道什么?”他用命令地语气问道。 萧冉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先不管我知道些什么,你可知你大理寺的人胡乱抓人?全然不把脏街百姓的命当命看。” “脏街百姓生活本就艰难,如今却无端被卷入这是非之中,大理寺如此作为,岂不是寒了民心?” 齐司直听到这话,观察了下裴少卿的脸色,立马拍案,“你可别乱说!我们大理寺向来以民为本,公正廉明,哪里有你说的……” 可下一刻,裴少卿就止住了齐司直的话,问道:“真有此事?” “若裴少卿不信,不妨和我一起去探查一番。” 第65章 脏街 与繁华的京城截然不同,脏街虽处于京城之外,却是一处破败之地。这里处处残垣断壁,景象凋敝不堪,街上尽是穷苦之人,甚至有些连百姓都称不上。 萧冉轻轻摘下帷帽,换上一顶竹编斗笠,再配上那身本就为扮大侠而准备的衣裳,瞬间便与脏街的氛围融为一体。 可一旁的裴少卿和齐司直却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缘由是在他们来脏街之前,萧冉特意在京城外找来两块破布,披在了他们身上。 起初,齐司直还觉得萧冉此举是在羞辱他们,然而,当真正踏入脏街后才惊觉,若没有这两块破布,他们恐怕刚一进去就会把脏街的百姓们吓得四散而逃。 裴少卿望着脏街百姓穷困潦倒的生活景象,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萧冉见状,心中只是淡然一笑。 像他们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之人,又怎能懂得人间的疾苦呢? “裴少卿,你可知道那起案子是在哪里发生的?”萧冉开口问道。 裴少卿微微一愣,随后缓缓回应道:“据说是东边的一处破败宅子。” 萧冉轻点了点头,便朝着东边走去。 一路上,他们目睹了众多脏街百姓的生活常态。有在街边捡拾卖菜剩下的叶子勉强过活的,有衣衫褴褛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更有甚者,拖着病弱之躯在泥泞中艰难爬行,只为将地上蹦跶的昆虫塞入口中。 裴少卿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阻止,可刚伸到一半又停住了。他又能如何阻止呢? 萧冉冷眼一瞥,淡淡说道:“你现在去阻止他们,他们会把你当成抢夺他们吃食的人。” 裴少卿的脸上露出深深的震惊与怜悯之色,他从未想到,在京城之外,竟还有这样一群人在如此艰难地生存着。 他一直埋头专注于纸上断案,为何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这些?! “如今官家痛恨流民,若是裴少卿有意改变,怕也是无能为力。”萧冉说完,便径直走进了眼前那破败的宅子里。 裴少卿听完敛目细忖。 齐司直见她如此干脆地进入,心中顿时涌起无尽的惧怕。 毕竟,这里可是孩童失踪的地方呀……而且这么多天都未查出什么端倪,该不会、该不会…… 真的是个吃人的地方吧! 可下一秒,就看到他的顶头上司裴少卿也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齐司直一脸无奈:“……” 没办法,他也只能咬咬牙,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踏入这破败的房屋,一股腐朽潮湿的气息便扑面而来。黑暗如浓稠的墨汁,紧紧包裹着一切。 她眼睛在黑暗中努力适应着,却只能隐约分辨出模糊的轮廓。 只好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吹了一下,屋内便亮堂了起来。 只见屋内墙壁上布满了裂痕,角落里堆积着破旧的杂物,有的已经腐朽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地面坑坑洼洼,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脚下的不平整。 裴少卿一进门便神色凝重地四处探查,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而齐司直却被不知哪里吹来的阴风弄得有些毛骨悚然,他缩了缩脖子,战战兢兢地说道:“这里好像只是个普通的房屋吧,要不……咱们还是出去看看别处吧。” 他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微微颤抖,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突然,裴少卿像是发现了什么,道: “你们来看这里。” 第66章 集中等死 齐司直快步上前,仔细端详了一番,惊道:“这是……一根头发?” 裴少卿微微颔首,淡然道:“不错,这是一根染过的头发。”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水壶,缓缓倒出一点水在手上,轻轻一搓,便有黑色的染料簌簌落下,露出其原本的色泽,竟是一根银白的发丝。 萧冉仔细查看了一会儿,旋即便了然于心。 这乃是一种劣质的染料,由青黛与何首乌调制而成。此染料需每日上色,方能维持其色泽,否则便会如眼前这般掉色。 “然而,这又能说明什么呢……”齐司直挠了挠自己的脑袋,疑惑地问道。 “说明的确是有人拐走的那个小孩,且还是个头发花白的妇人。”萧冉思量道。 裴少卿立刻投来审视的目光,不过没多久,他便想通了大概。 齐司直却依旧一头雾水,为何只是一根头发却能看出这么多门路? “因为青黛?”裴少卿询问道。 “嗯。”萧冉微微颔首,随后又去四周探寻是否还有其他线索。 裴少卿则站在原地,思考其中的关窍。 青黛,一直以来深受妇女喜爱,乃是一种常用的化妆品。它可以用来画眉、染指甲等,尤其在京城,许多妇女对其青睐有加。其色泽浓郁,质地细腻,使用后能让女子的妆容更加精致动人。 可也就是这个只属于女子的物品,才会让他忽略了还有其他的用途。 所以萧姑娘作为女子,才会如此清楚吗? 萧冉在探查的过程中,一种难以言喻的奇怪感觉油然而生。 “你们有没有察觉到哪里有些奇怪?”她开口问道。 裴少卿放下手上的旧灯盏,缓缓抬眸,回应道:“并未。” “这处宅子看上去显然像是废弃已久,而且还处于脏街这种地方,可为何小孩会独自一人来到这里呢?”萧冉满心疑惑地问道。 裴少卿循着之前审问的记忆,道:“小孩的娘做了笔录,说是那日她正准备进城,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小孩就一溜烟地不见了踪影,最后在这处废弃的宅子里发现了小孩遗留的抹额。” “她如何能确定这抹额就是她孩子的呢?”萧冉再次问道。 “孩子的母亲是京城中颇有名气的绣娘,这抹额乃是她亲手制作,绝不会出错。”裴少卿回应道。 既然抹额如此与众不同,那么拐走孩子的妇人为何没有注意到呢? 还是说当时情况十分紧急,以至于她根本没有留意? 萧冉微微点头,又问道:“大理寺的人可曾在附近找到其他人家?” “也……没有,因为此地曾经发生过疟疾,附近的居民都迁到西边去了。”裴少卿说道。 齐司直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声叫道:“是两年前的那次吧!京城突然爆发了疟疾,为了进行隔离,官家把一些得了疟疾的百姓转移到了京城外集中治疗,只是最后没有治好……所以此地被称为脏街。” 萧冉看到裴少卿听完这话后,若有所思,表情也变得沉重了许多。 她冷笑了一声。 呵,这哪里是集中治疗? 这分明是把付不起医药费的穷苦百姓集中等死吧。 第67章 夜探脏街 “那这地方可真‘脏’呢。”萧冉淡淡说,还朝着那两人望去。 “对呀,所以咱们还是快走吧……”齐司直挠了挠鼻子,不与萧冉对视。 裴少卿沉默地点了点头。 一出大门,破败的村落,残垣断壁随处可见。荒草在墙角肆意生长,风过处,发出沙沙的声响。一口老井,孤独地守在村落中央。井壁斑驳,井水浑浊,似乎也在叹息着村落的衰落。 萧冉轻轻擦拭过井口,缓缓抬头,语气平淡地说道:“既然在此处查不出什么端倪,那便就此分道扬镳吧。”言罢,她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远方。 裴少卿自出了那门以后,便一直面色沉重,缄默不语,只是默默地走着。他的心中似有万千思绪在翻涌,却无从言说。 齐司直无奈地挠了挠头,赶忙追上去,边跑边喊:“裴少卿,等等我呀……” …… 深夜时分,静谧笼罩着整个府邸。萧冉悄然叫来丫鬟们,告知她们自己要出去一趟。趁着守卫们稍有疏忽之际,她身手敏捷地翻墙溜了出去。 不多时,在不远处的柳树下,萧冉看到了断离的身影。 白日里,她与大理寺的人在一起,行事诸多不便。所以今夜,她决意再次探访脏街。 待来到脏街,萧冉毫不犹豫地径直往东边走去。 夜深人静,这里与白日的景象截然不同。四处飞舞着萤火虫,点点荧光闪烁,像极了死去之人的灵魂,在夜空中四处飘摇。 与周围的宁静相互映衬,倒形成了一番别样的景色。 萧冉领着断离来到了那个屋子。 “断离,你且看看,这里可有别处暗道?” 断离心领神会,立刻开始在屋内四处敲敲打打,仔细探寻着每一处可能隐藏暗道的地方。 然而,一番忙碌过后,他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萧冉心中暗暗觉得奇怪,怎么会没有暗道呢?难道小孩真是被怪物吃了不成? 断离见萧冉眉头紧锁,便在屋内四处观望,只见一些破败的摆件随意散落着,便开口道:“或许你要找的东西,并不在屋中。” ……萧冉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如果说小孩不是在这个屋子失踪的,那抹额是故意有人放在这处的呢!? 想到这里,萧冉被自己的猜想惊得打了个冷颤。 她之前竟还觉得是那拐走孩子的妇人冒失,将抹额遗落在此处,却没想到极有可能是她故意放在这的。 但如此一来,线索便断了。 萧冉心中有些失落,毕竟自己并非大理寺之人,无法亲眼看到那关键的证物抹额。 断离敏锐地察觉到萧冉心情不佳,便敛声说道:“不如……出去找找吧。” 萧冉闻言,回头望了他一眼。 少年身背两把短剑,身姿挺拔如松。他的目光却有些不自在,微微闪烁着。高束起的马尾静静落在胸膛两侧,虽年少,却已显露出几分沉稳。 虽是涉世未深的少年,可他年纪轻轻却武功高强。 或许他真能看出什么呢。 第68章 陈子衿?她怎么在这? “嗯。”萧冉猛地回过神来,微微颔首应道。 待出门后,断离立刻四处探查起来,然而,他始终未曾离开萧冉十步之遥。 萧冉再次来到了那处古井旁,原因无他,此处萤火虫聚集得极多,而她怕黑。 其实,她原本并非如此胆小怕黑之人,可自从经历过前世的雪夜之死后,她便变得既怕寒冷又怕黑暗。 她轻轻拢了拢衣襟,靠坐在井口边上短憩片刻。 断离探查完毕后,也缓缓走到萧冉身边坐下。 古井旁边许是年久失修,又无人打理,杂草肆意生长,看上去荒芜颓败不堪。不过,坐在这杂草之上,倒能感受到一种别样的柔软。 “可有查到什么?”萧冉双眸望着远处高高悬起的残月,轻声问道。 “没有。”断离简洁地应答。 一时间,两人皆沉默不语,静静地感受着晚风吹拂面庞。风轻柔地拂过,倒也感受到了一丝惬意。 “我们回去吧。”萧冉缓缓站起身来,不知怎的,她竟有些不情愿起来。 可就在这缓缓起身的功夫,她却好像感受到了什么东西在响。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萧冉的话还未说完,断离立马拉过她的手腕,迅速蹲下。 她心中满是惊疑,急忙问道:“怎么了?” “有人来了。”断离压低声音说道,眼神中透露出警惕。 萧冉一惊,旋即隔着古井偷偷瞄去。 由于视线受到阻隔,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仓皇逃跑女子脚踝,许是裹了脚的缘故,那碎步显得慌乱而急促。接着,便是素色的裙摆微微飘动。最后,缓缓往上望去,竟然是…… 陈子衿!? 她怎会在这? 上一次见她还是个唯唯诺诺的小女孩,如今却敢只身来脏街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萧冉刚想起身,却被断离按住。 “还有人。”断离低声说道。 萧冉惊讶之余,听见大喊的声音传来。 “站住!” 这声音她倒是极为熟悉,毕竟是下午刚在一起探案的裴少卿。 萧冉心中微微一动。 裴少卿的出现她确实并不觉得奇怪,毕竟他向来以清正廉洁着称,面对这种疑难杂案感到困惑,夜里独自前来查案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可怪就怪在他为何在追陈子衿? 萧冉看了一眼旁边保持警惕的断离,轻声说道:“此人我认识。” 随后她便站起身来,大声道:“裴少卿。” 裴少卿听到有人叫他,便立马回过头来,眼中带着疑惑,看向不远处的萧冉以及她身后的少年。 “萧姑娘,你怎么在这?”裴少卿不解地问道。 萧冉莞尔一笑,从容地说道:“我想我和裴少卿是同一目的。” 裴少卿微微点头,瞬间了然于心。他那时就觉得萧姑娘并不是一个普通女子,她来到脏街,他也并不觉得意外,只是…… “这位是?”裴少卿看向一旁的断离,问道。 “这位是我的好友,也是京都卫的新任巡捕,断离。”萧冉介绍道。 裴少卿本是有些怀疑,但听到是新任后,怀疑便消了些。 毕竟之前那巡捕他是认识的,犯了事最后还是他大理寺处置的。 第69章 七月十三乃是小孩失踪之日 “我刚看到裴少卿似乎在追人?”萧冉问道。 裴少卿四处望望,叹了口气,道:“嗯,那妇人夜里鬼鬼祟祟地在脏街行事,我便想起白日里与姑娘说起的那染发的妇人……” 敢情这是把陈子衿这小女孩当做了头发花白的老妪了。 可陈子衿不过豆蔻年华的少女,眼睛再怎么花也不会把她认成老妪啊。 除非……他只是看到了背影。 毕竟陈子衿这次穿着的衣裳又是那种很旧很朴素,妇人喜欢穿的款式。 “裴少卿,您怕是认错人了。”萧冉缓缓笑道,随后走向一旁的灌木丛,语气温柔道: “子衿妹妹,我是萧姐姐,你还认得我吗?” 灌木丛中突然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一个少女从其中爬出。 许是刚刚经历了一番紧张的奔逃而出了汗的缘故,一些草叶子紧紧地粘在了她的脸上,那模样显得有些狼狈又带着几分俏皮。 她微微喘着气,发丝凌乱不堪,眼神中却透着不可置信。 “……萧姐姐,真的是你吗?” 语毕,不知是泪还是汗珠,从陈子衿的脸颊滑落。 萧冉蹲下,拿出怀中的帕子轻轻擦拭着她红润的眼眶。 “萧姐姐!”陈子衿立马大哭扑进了萧冉怀中,但很快她便觉得不妥,眼眸低垂地离开萧冉怀中。 “对不起萧姐姐,要不是我没有抓住你……原本死的人应该是我,要不是因为我……” 陈子衿有些语无伦次起来,但萧冉却明白她所表达的意思。 她觉得要不是萧冉去救她,也不会掉落山崖落得个失踪,甚至于死亡的下场。 可陈子衿没想过,若不是她,萧冉也会被何氏与陈若南联手对付,甚至萧冉连知都不知道,就如前世一般。 是她救了萧冉。 也是萧冉救了她。 …… “所以,裴少卿,你觉得这是那位拐了孩子的妇人吗?”萧冉伸手扶着陈子衿起身,脸上带着一抹浅笑,笑问道。 “……” 裴少卿沉默不语,只是看了一眼满脸不知所措的陈子衿。 他心中有些无语,着实没想到他一路紧追的“妇人”竟是陈府的二姑娘。 只是,为何她穿着如此的衣裳? 一点都不似京城中那些姑娘。 “抱歉。”他语气微微缓和了些,说道,“只是不知陈姑娘为何要只身来到脏街?” “裴、裴少卿,我……”陈子衿有些结巴。 “叫我裴云便好。” 陈子衿看了看旁边的萧冉,一鼓作气说道:“我每日夜里都会去京郊采些药草卖钱。近几日才偶然发现了这处地方,只因这里有很多药草,所以才会在夜里来到此处……”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安。 萧冉听后明了,她没说谎,这附近的确有些普通药草。 裴云却觉得意外,这好歹也是京中有名有姓的陈府的二小姐!怎还会自己采药草挣钱?而且这种没有炮制的药草才值多少钱,几个铜板罢了,陈府还会缺吗? 但他并没有问出心中的疑惑,复问道:“那七月十三夜里,你可在这?” 七月十三,乃是小孩失踪的日子。 第70章 怎会成为死敌? “在、在啊……” 陈子衿颤颤巍巍回道。 裴云一听这话,神情不自觉地严厉了起来,道:“你可有发现什么,或者说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出现,你有没有看见一个这么高的小孩……” 一大堆的问题袭来,让陈子衿不由得害怕了起来。 萧冉察觉到了,便安慰般地抚上她的手背。 随后对着一旁喋喋不休的裴少卿道: “裴少卿。” 裴云一愣,才觉得自己说多了些。 可他真的很急,毕竟这案子已经超过了十日了,那孩子还下落不明安危未知啊! 看着那素衣少女害怕的模样,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罢了。” 他竟还指望靠一个未及笄的女子来解决这个案子。 陈子衿欲言又止。 两人陷入沉默。 萧冉见此情形,拉过一旁的断离,开口打破了沉默:“裴少卿,你来的正好,我和断巡捕刚刚想到一个思路。”随后,她将自己刚刚的想法详细地告知了裴少卿。 “你的意思是,那抹额是那妇人故意放在那处的?”裴少卿微微皱眉,细细思忖道,“的确有这个可能。” “那抹额裴少卿可曾仔细看过?”萧冉一脸认真地问道。 裴云想起他只是前几日才从底下的人得知这个案子,证物什么的也没来得及细看,便说道:“……未曾。” 萧冉有些遗憾地说道:“那线索怕是断了。” “不……还有一人。” 他突然忆起那日与他缓缓道来案情的江录事,似乎也曾提及抹额的异常之处。 “我这便将他叫来。”裴云对着天空吹响口哨。 不久之后,一只黑鹰飞来。 黑鹰羽毛墨黑,羽尾透着墨绿。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羽毛紧密排列如铠甲,神秘庄重。 裴少卿与它低声说了些什么,那黑鹰便振翅飞走了。 …… 未待多时,便有一人来到了那废弃小屋的门前,轻轻叩响了门扉。 裴云缓缓放下手中的旧瓷碗,目光越过坐在屋中木桌上的萧冉以及在一旁正交谈着的陈子衿,接着便直直地向门口走去,打开了门。 “见过裴少卿。”江少容清朗的声音传来。 萧冉一惊,连忙往门口望去。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正与她交谈的陈子衿满心疑惑。 越过裴云的身躯,她瞧见他身着一袭月白官袍,身姿如修竹般挺拔。面容俊朗,眉如墨画,目若朗星,眼眸中似有一湾清泉,流转着温润的光芒。 似乎是萧冉投去的目光太过炽热,他有所察觉后微微一怔,随即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萧姑娘。” 裴云也将目光投向萧冉,开口问道:“你们认识?” 江少容微微一笑,“认……” 然而,话还未说完,只见萧冉猛地从桌上跃下,那重重的声响仿佛是有意为之,硬生生地打断了他的话。 “哪只是认识啊,我和江录事那可是死敌呢。” 断离听到这话后,眼眸微微眯起,开始打量着门口的这个男子,心中暗自思忖自己能否打得过他。 裴云微微一愣,在他心中,江少容一直是温润尔雅之人,而萧姑娘亦是有情有义之辈,这两人可以说是郎才女貌极为契合。 ……可怎会成为死敌呢? 第71章 她前夫郎是什么德行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裴云来回看了看两人,只见萧姑娘的眼里满是针对之意,而江少容的眼中却只瞧得见淡淡的笑意。 “的确是有些误会,江某在此向萧姑娘赔个不是。倘若萧姑娘依旧耿耿于怀,不肯饶恕江某,那江某改天必定持礼到府中登门致歉。” 江少容谦和地行了一个长揖礼。 装。 在别人面前装作谦和有礼也就算了,在她面前—— 她萧冉还不知道她前夫郎是什么德行吗? 萧冉只是扭过头,不去看他。 江少容微微轻笑,在他眼中,这不过是少女的娇俏之态罢了。 “东西你带来了吗?”裴云见二人气氛有所缓和,开口问。 “少卿说得可是此物?” 江少容伸手入怀,摸索一番后翻出一个精致的盒子。只见他轻轻扣动一下,盒子便瞬间应声而开。 “难为你还能将它保管得如此之好……”裴云不禁赞叹道。 毕竟这是脏街的案子,一般人通常不会太过重视。 “这是属下分内之事。”江少容神色淡然道。 “嗯。我记得当时你和我说过此案的异常之处便在于这个抹额?”裴云问道。 “是,少卿请看这里。”江少容将盒中的抹额小心地拿了出来,随后在上面轻轻一揪,便从中取出了一根头发。 裴云心中一惊,原是这发丝与抹额皆为深色,且极为纤细,竟无人察觉此事。 他的属下办事竟如此潦草吗? 裴云强压下心中的怒火,问道:“这不过是一根发丝而已,你又能看出什么名堂?” “少卿您看。”江少容缓缓展开他捏着的那处,银白的色泽渐渐显露出来。 又是根染过的头发。 只是这根与之前裴云所发现的不同。似乎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上面的染料已然掉色。 裴云捏起那根白发,对着烛火投射而来的光仔细端详思索。 萧冉微微皱起眉头。 虽说她极不情愿听从江少容的话,可此事毕竟事关祁爷。 所以那妇人七月十三掉落的发丝已然掉色,而他们白日所看到的那根发丝却还未掉色…… 如此看来只有一种可能。 那妇人在捉了孩子之后,还来过这个屋子。 可她为何还要来到这个屋子呢? “她来过这个屋子。”萧冉将心中的猜想说了出来。 裴云闻声望去,缓缓点了点头,道:“可即便如此,我们也不知道她是何时来的……白日都有我大理寺的人在此值守,而陈姑娘不是说过,她近几日夜晚都未曾见到有人来过吗?” “不、不是的,七月十五那日我并未出来……”陈子衿顿了顿,转而看向萧冉,带有一丝不好意思的情绪说道:“那日是鬼节,我、我半夜给萧姐姐烧纸去了……” 萧冉听后不禁噗嗤一笑。 裴云沉默片刻,又道:“如此说来,应该就是十五那日了。鬼节之时大家晚上都不愿外出,正好遂了那妇人的愿。” 萧冉起身走到一直紧盯江少容的断离身边,莞尔一笑,道: “可那又该从何处查起呢?” 第72章 他会吃人哦 断离见状,视线终于从江少容身上移开了。 只因萧冉嬉笑着给他做了个口型:“不要看啦。” 接着又小声补充道:“他会吃人哦。” 裴云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着实没办法找到那妇人。 他紧紧握拳,怒而拍了一下桌子,心中满是懊悔。可恨他一早并不知道这案子,还是后来才得知的……不然他定会彻夜在此守着! 陈子衿离裴云很近,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要、要不,明日来问下脏街的百姓们呢……?”陈子衿怯怯地问出一句。 萧冉突然目光一闪,紧紧盯着陈子衿。 “不可!”裴云的声音中还是略带怒气,“脏街百姓避我们如蛇蝎,怎会告知我们实情?” 陈子衿灰扑扑地低下了头。 “陈姑娘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江少容温声劝慰道:“只要我们乔装一番,融入其中,脏街百姓或许会知无不言呢。” 陈子衿缓缓抬起头来,就在快要看到江少容投来的安慰目光之际,却被萧冉半路“截胡”了。 “怎么知无不言?难道脏街百姓不想说,你还要撬开他们的嘴不成?”萧冉嗤笑一声。 江少容沉默。 见江少容噎住,她心中倒是舒服了些许。 随后缓缓说道:“其实子衿妹妹说得倒是没错,只不过我们要换一个思路……” …… 隔日。 日光倾洒而下,正好落在了脏街之上,为脏街倒是平白增添了几分安宁的色彩。 街边有几处小贩纷纷拿出货物,翻箱倒柜地忙碌着,只为让自己的摊子看上去更好看一些。然而,还有几个摊子却没办法装饰得那么美观,就比如胡同口大树下的这一处…… “便宜卖咯~从京城里运来的药,各种各样的都有哦!”萧冉放开嗓子大声喊道。 只见萧冉将一味药材递给一位脏街的百姓,接着从百姓递来的两文钱中取走一文,随后咧嘴一笑,朴实无华的他还用麻布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道:“老伯,这药材只需一文钱。我们初来乍到,还望老伯多多为我们宣传宣传。” “好…… 好呀。” 老伯乐呵呵地应道。 待老伯走后,裴云问:“这样真的有用吗?” “有没有用,过几日便知道了。”萧冉神秘兮兮地说道。 “裴少卿,你别在那儿愣着呀,也来帮忙吆喝吆喝,不然脏街的百姓瞧见你板着脸的模样都吓跑了,可别帮了倒忙哦。” 裴云挠了挠头,木讷地“哦”了一声,随后喊道: “便宜卖咯……” 然而,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有种被骗的感觉…… 而且,他怎么就成了帮倒忙呢?他不是已经把大理寺的人都撤走了吗? 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到萧冉留下一句“待会回来”,接着萧冉便与断离一同消失了身影。 …… 这边萧冉带着断离来到一处宅子。 这宅子虽与那废宅外形差不多,可内里比那荒废的屋子好看多了。 屋内一个中年男人道: “萧冉?我听祁爷提起过你。” 第73章 这里可有何首乌卖? 此人正是那日祁爷与她提起的管理脏街的兄弟。 “你该知道,脏街可不讲什么身份地位,就算你是将军之女,在脏街也只能算是平民百姓。”中年男人语气严肃地说道。 “小女明白,不知您怎么称呼?”萧冉恭敬地问道。 中年男人清了清嗓子,道:“石昊。” “石昊前辈,小女前来只为一件事情。”萧冉顿了顿,神色郑重地说道: “祁洪。” 那人的神色果然有些松动,眼中闪过一丝关切。 “祁洪他如今怎么样了?要不是我,他也不会受这牢狱之灾。”石昊满脸懊悔地说道。 “祁爷很好,您放心。只不过……”萧冉欲言又止。 “只不过什么?”石昊急切地问道。 “祁爷能否放出去,还得靠您的帮忙了。” 石昊愣住,随后立马坚定地答道:“我如何帮?且不论兄弟情谊,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石昊都得报他的人情。” “只需要石昊前辈将大理寺人撤走,把脏街案定的消息散播出去就好。” “如此便可?” “如此便可。” ……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 裴云依旧百无聊赖地喊着:“便、宜、卖、咯。” 那声音里透着几分无奈。 一旁的陈子衿将药递给一位少年后,那少年腼腆着脸,道:“谢谢姐姐……” 接着,少年又看向裴云,大声喊道:“还有这位哥哥……” 说完便一溜烟跑远了。 陈子衿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声叫唤给愣住了,随后看向裴云,咯咯地笑了出来。 那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悦耳,许是笑时不经意地颤动,额头上的汗珠竟掉入了她宽大的衣襟间。 裴云赶忙移开了视线,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陈子衿见他这般贸然的动作,立马意识到自己似有不妥,红着脸别开了视线,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就在这时,萧冉从身后的胡同中缓缓走了出来。 她看着两人那有些别扭的动作,再瞧瞧裴少卿鬓发后微红的双耳,不禁露出一抹笑容,那笑容里满是调侃之意。 “这是卖了多少呀?看你们都面红耳赤的,看来是卖了不少力哦~”萧冉冷不丁地从后面冒出这句话。 陈子衿吓了一跳,立马回头,慌张地喊道:“萧、萧姑娘!” 裴云也迅速反应过来,说道:“今日是第三日了,已然卖了许多……” “这样呀……”萧冉笑着走到陈子衿身边坐下,开始一下下地清点着药材。 一旁的陈子衿被挤了一下,只好往裴云身边挪了挪。 可萧冉在清点裴云这边的药材时却越坐越近,她只能继续往裴云那边靠。 萧冉用余光瞥见陈子衿低着头,脸颊红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一般。而裴云别开脸,目视远方,可那微红的耳廓却出卖了他此时的不自在。 就在她低笑的时候,突然有一妇人的声音传来。 “这里可有何首乌卖?” 萧冉嘴角微微一勾,心想终于来了。 抬眸望去,只见一黑衣黑袍的妇人蒙着面,神色显得不太自然。 第74章 我听得到…… “当然有呀。”萧冉将一旁包着厚实的药材倒了出来。 未被切制的何首乌被倒在摊上,长的像一小人似得,上面还有些新鲜的泥土。 可更让那妇人注意的是另一种药材。 “你这个也卖吗?”妇人指着靛花问道。 靛花,俗称青黛。 萧冉装作不懂的模样,挠了挠头,“卖呀,这东西俺们也不太懂,就是见山上开了一大堆,随便扯了些,也不知能值几个子儿。” 妇人眯着眼打量地上坐着的几人。 说话的那位一身破旧的长裙,裙摆处已经磨损得丝丝缕缕,像是被老鼠啃过一般。她的头发用一根草绳随意地扎着,几缕发丝散落下来,却未遮住她带笑的面容。 她身旁还有两人,皆是如她一般的乞丐打扮。 妇人的心稍稍放下。 “娘子,您还要吗?”萧冉怯生生地问道。 听到这个称呼,妇人心里着实满意了几分,随即便从衣裳中取出一些铜钱,扔在了摊子上。 “把这两种包起来吧。” 然而,萧冉并未去捡那些铜钱,而是将它们和药材一起包了起来。 妇人面露疑惑,只听萧冉讪笑着说道:“俺们都是些没读过书的粗人,哪里分得清哪些是药材,哪些是杂草呀。既然娘子要,咱们就做个顺水人情……不过呢,娘子能不能告诉咱们这药有啥作用呀?” 见妇人有些迟疑,萧冉将布包递过去,又补充道:“知道药效后,以后咱们也好卖些……娘子行行好,给咱讲讲呗。” 妇人接过布包,说道:“不过就是清热的药材而已,也没什么特殊的。” “那这味何首乌也是吗?” 妇人抬眸望去,只见萧冉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 她扯了扯遮面的黑布,沉声道:“用于截疟。” 说完,便不再理会萧冉,转身离开了摊子。 “她就是犯人?”裴云微微眯起眼睛,紧紧盯着那妇人的背影。 “八九不离十。”萧冉说道,随后对着身后的胡同喊道:“断离,跟着她。” 断离从屋顶一跃而下,应了一声,便飞身而去。 “如今我们只要耐心等就好了。” …… 夜晚。 萧冉、断离、陈子衿、裴云以及江少容又来到了东边那座废弃的屋子。 “他怎么来了?我们查案关他什么事?”萧冉满脸不屑地盯着江少容,语气中充满了嫌弃。 裴云神色有些难堪:“……江录事说他是大理寺的人,也想早日找到犯人。” “然后你就同意了?”萧冉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满是质问,“真没用。” 陈子衿一愣,萧姑娘好像之前也和她说过这话…… 裴云只好陪笑应和,可心中却无奈至极。 只好转移话题,“不知断巡捕探查到什么了?” 断离的视线也缓缓从江少容身上移开,指着那口古井,“她在那里。” “井?”裴云上前查看,可里面只有浑浊的井水,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啊。 他疑惑地看向断离,可一旁的陈子衿却怯声说道: “里面好像有人……” “你怎知?”裴云问。 陈子衿上前几步,将耳廓贴近井壁。 “我听得到……” 第75章 为何对江某如此不满?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下去看看吧。”萧冉提议道。 “好。”裴云刚应答完便准备爬入井口,可还未有所动作,便感觉到了一阵阻力。 他回头望去,只见萧姑娘笑嘻嘻地拉住了他的衣摆。 “你留下。” 萧冉说道,随后指着一旁的江少容。 “他去。” “为何?我自小就熟读各类探案书籍,熟知各种探案之法,家中更是竭力培养我,按理说我才是最为合适的人选。”裴云满心不解,眉头紧锁。 “难道你说得这些江录事不会吗?”萧冉盯着江少容反问。 江少容拱手,却未曾言语。 意思很明了,他会。 他的确会。前世萧冉可是熟知他的手段之高明,心思之缜密。 “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陈姑娘。”萧冉笑看陈子衿,道:“让他留在这里——” “我不放心。” 江少容拱手的动作一僵。 裴云看了看陈子衿,叹了口气:“罢了,这点小事我相信江录事也能完成。” “那么——江录事。”萧冉拿起绑住绳子的石头,往深不见底的井水里一丢。 “请吧。” 随着萧冉的话落,那块缠绕着绳子的石头也落入了井底,水花四溅,发出了重重的声响。 江少容嘴角带笑,“能得到萧姑娘的认可,乃江某三生之幸。” 说罢便挽起衣袖,接过了萧冉手中之绳,爬上井口,跳了下去。 之后,便无一人言语。 萧冉心中有些发闷,走到井口敛了声对一旁的断离说道, “我们下去吧。” 断离似是察觉到萧冉不快,拦住了她要跳入的动作,“我先,阿冉随后。” 待那束起的长发彻底消失在井口,萧冉才回过神来。 是啊,她怎么能心软? 江少容不是惯会做这种作态吗? 前世他总是能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狠绝最让人无法拒绝的话。 她已经被骗过无数次了,如今还要被这惺惺作态给骗了吗? “萧姐姐?你怎么了?”陈子衿见萧冉状态不对,有些担忧。 “无事。想到了一些令人作呕的事情罢了。”萧冉回应道,随后便跳入了井中。 …… 绳子还算牢靠,萧冉随着井壁缓缓而下,原来在深不见底的井水之上,有一处暗门。 她小心翼翼地爬了进去,待爬了一会,下方却有一处很深的平台。 “阿冉,我接住你。” 正当她在想该如何下去时,却听见了断离低沉的嗓音。 抬眸望去,断离缓缓走来,伸出了手。 可突然又有一只手伸了出来,还伴随着小跑的步伐。 “还是由江某来吧,断巡捕刚入井中似乎受了些伤。” 断离望了望江少容,随后低眸,手也渐渐地往回收。 可就在这时,他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原是萧冉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跳了下来。 “你伤在哪了?严不严重?痛吗?”萧冉一落地就着急问道。 江少容视线还在上方被杂草遮挡的窄口,手却缓缓地收了回去。 他闭了闭眼,嘴角却露出一擒笑。 “萧姑娘,你为何对江某如此不满?” 第76章 八字相冲 “不知道啊,可能我与你八字相冲吧。”萧冉无所谓地说,视线还在断离身上。 江少容沉默了。 他与萧冉不可能八字相冲。 “行了。有什么发现?”萧冉将怀中携带的药递给断离,问道。 “不远处似乎有声响。”断离思忖道。 “里面有人居住。地上有明显的脚印,那脚印或深或浅,大小不一,显然不是一个人留下的。从脚印的形状和分布来看,居住在这里的人似乎不止一个,而且他们在这里活动的时间应该不短。”江少容没有看萧冉,只是望着深处。 “江录事还真是仔细呢。”萧冉无所谓地夸了一句。 “分内之事。” 说罢,便一人往深处走去。 生气了?好啊,她前世倒没有见过江少容生气的模样。 终于能气气他了,她心中暗爽了不少。 萧冉回头对断离说道:“我们也走吧。” 断离应答。 很快,便看到了一丝光亮。 还传来妇人不太清楚的声音。 萧冉突然想起,三日前自己与断离坐在井口旁似乎也听到了声响。 那时她还未深究,就被跑来的陈子衿与裴云弄乱了思绪。 萧冉视线转到地上那小小的脚印。 那个时候或许是孩子在求救? 待走近光亮之处,听到了妇人的怒骂,“谁让你跑的!谁让你跑的!?离开了娘你还怎么过?” “你不是我娘!我要娘、娘……”小孩子抽泣着,声音中充满了委屈与恐惧。 “天儿……你在说什么蠢话,我就是你娘呀,乖……娘抱抱。” 妇人的声音突然充满了温柔,仿佛那小孩就是她珍视已久的宝贝一样。 萧冉心感奇怪,便透着小缝望去。 是那位身着黑袍的妇人,她正抱着一位…… 浑身被绑起来的孩子。 那孩子衣着散乱,发丝被泪水打湿于脸上,看起来柔弱至极。 萧冉迅速在心中想好对策,这妇人似是有疯症,所以不应该打草惊蛇,否则鬼知道她会做出什么。 她立马回头,“她似乎得了疯症,断离你在这候着,我将人引出来,届时你将她敲晕,随后……” 她看向江少容,犹豫再三说道:“我去将孩子救出来。” “姑娘不怕里面还有人埋伏?” 江少容挑了挑眉,目光深邃。 “我手中虽无兵器,心中却有利刃,自然与江录事是不同的。”萧冉挑衅道。 待萧冉身影消失在门后,江少容轻轻笑了一声。 这句话他是听过的。 那是一场春日宴。 许是与好友相谈甚欢,微醺的他一个人来到了亭子中。 迷离醉眼之中,他看到了一人在桃花树下舞剑,桃花流转,肆意飘落,好似那仙境中的仙子。 他认得那人,是在众贵女之中格格不入的萧将军女儿。不知是倒霉还是什么,每次飞花令都会传到她那里,她都只能缄默无言。 人人都笑她草包。 他轻轻笑了笑,嘴里却怒声呵止道:“何人在此!?” “宴会禁止带兵器入内,你难道不知道吗?” 第77章 前世的利刃 桃花树下那人停止了舞剑,待她走近,他方知是他看错了。 那女子手中的不过一串桃花枝。 “你醉醺醺的,眼神怕是有问题吧!我这不过一串桃花枝而已。” 那女子声音满是俏皮,与宴会上沉默的她完全不同。 不知怎得,看着她那天真烂漫的模样,他心中却起了恶念。 “一串桃花枝,也只是桃花枝罢了,姑娘难道还能用它杀人不成?” 一阵风飘过,也带了一丝浓厚的桃花香味。 待江少容反应过来,女子已欺身向前,将桃花枝磨得锋利之处对准了他的脖颈。 “我手中虽是桃花枝,但心中却是利刃。公子可要小心,我自然与宴会上那些女子不同。” 他的酒因为这一吓,也醒了不少。 利刃。 前世她的确做了他的利刃。 只是不知道今生她是否还能继续做这个利刃呢? 思绪回笼,他望着前方认真盯着里面情形的断离。 笑了笑,道:“这一次,便让我来救萧姑娘吧。” …… 萧冉走入,发现里面的确是有人居住的痕迹。 四处凋敝,只有正中有几张草席,还有用石砖搭起的简易炉子。 小孩已然哭到脱力晕倒,那孩童的背后有一处铁栅栏门,但似乎并未有人开过,门上拴着厚厚锈迹的铁链。 那似乎是通向另一处的地方……只是为何这位妇人不从那边下来?非要从这井中…… 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她不知那处地方。 妇人见有人闯入很是错愕,警惕道:“你是何人?!” 虽妇人很快就蒙上了脸,但萧冉还是无意瞥到了那张面孔。 她记得,是进城那日歇斯底里的妇人。 萧冉立马换上和煦的笑容,“娘子,是我呀。” 妇人微愣,还是充满警惕地问:“你为何会在这?” “娘子,我……说来丢脸,就是……” 萧冉上前几步,将怀中的布包拆开放在地上,又回到原处。 “是这样,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下午又去山中采了些靛花,希望娘子能买下……” 妇人有些发怒,“我为何要买?!而且你凭什么跟踪我!” 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因为上山时小妹不小心看到娘子跳入井中,本以为娘子是寻短见,可小妹却发现别有洞天……我也是情急之下才来寻娘子,因为……” “城门口的官兵发话了,说一两银子一个人,就可以让我们进城去。” “一两就够了!?”妇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萧冉威胁的语气。 这是萧冉看到妇人面孔时临时改口的。 看来这妇人还是和以前一般,想进城看他的儿子。 所以这个小孩……是那个儿子的替代品吗? 见萧冉敛目看那晕倒的孩童,妇人移了一步拦住她的视线。 萧冉笑兮兮地抬头:“一两就够了!这是那守卫大哥偷偷和我说的,因为他打牌输了钱嘛,所以暗中放几个进城也没关系。” “他在何处?”妇人问道。 “就守在外面呢。”萧冉扭捏看着地上那靛花,道: “不知道娘子可否……” 第78章 你还我儿来 妇人愣了一下,随后从草席中掏出个荷包,随便丢了几个子儿。 “你这些东西只值这么多。” 萧冉却如获至宝地捡了起来,说道: “谢谢娘子!这些就够了,娘子真是人美心善、蕙质兰心啊……” 妇人并没有言语,只是捏紧荷包,准备向外走去。 只是突然注意到萧冉紧盯那个孩童。 “你在看什么?还不随我出去?” 萧冉挠了挠头,“娘子,刚刚我就在疑惑,我好像在狱中见过这个模样的人……” “你见过我儿?” 突然妇人似是疯了一般,用力抓住了萧冉的衣襟。 看来她的猜测没错,妇人的儿子便是突破点。 她有些喘不过气,扒开妇人的手。 “娘子……你弄疼我了。” “你告诉我!我儿他怎么样了!?” 妇人只是减轻了几分力道,可那声音还是凶狠无比。 “娘子,我哪里记得那么多啊,都是好几日之前的事情了。而且当时情况紧急,也没闲记得那么多呀……” “要我说,咱们还是赶快去城里,说不定还能见最后一面呢……”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妇人,她立马松开抓住萧冉的手,往门口走去。 萧冉在后面假咳出声,只为提醒断离。 她心中暗笑,虽然她不知这妇人的儿子是谁,但她却可以利用这妇人爱子之心。 如此一来,待她将这孩童送出去,脏街案子一破,祁爷便可顺理成章地出狱。 她与祁爷就不会走上前世一样的结果,也不会错失祁爷的情报路子。 一切都多么完美,只要妇人出门便可…… 可…… 突然。 门被推开。 江少容一身白袍走了进来,还啪的一声打开了他的折扇。 “张氏。” “你可知罪?” 萧冉愣愣地看着江少容闯入,脑中思绪一断。 “你是何人?”妇人后退一步问道。 萧冉立马爬起身子,死死盯着江少容说道:“他也是我们兄弟姐妹之中的一人……” 江少容却没看萧冉,嘴角旋起温柔一笑。 “你儿曾季天可是在下手中处置呢。” 这话如炸雷一般,在萧冉脑中响起。 江少容……他怎么知道曾季天是这位张氏的儿子? 不,或者说在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情况下,就连大理寺都不清楚的案情,他怎么一下就能清楚张氏在大狱中的儿子就是曾季天? 他怎么知道?!他如何得知? 可那妇人却不如萧冉这般思绪,只是听闻曾季天的情况后,立马疯了一般冲上前。 “你们这些昏官,我儿明明是那么乖顺的人,怎么会杀人!?肯定是被你们这些狗官昏官所害!” “你还我儿来!”妇人冲上去,就如萧冉进城时看到的那般歇斯底里地冲进城一样。 可这一次没有守卫拦住,她直直地冲向了江少容暗中从怀中掏出的—— 匕首。 萧冉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盯着江少容。 妇人缓缓倒地。 从身体中抽出的匕首上的血,溅到了江少容的手上。 他没有着急去擦,脸上还是挂着那温柔的笑。 “萧冉姑娘。” “这次江某所为,你可满意?” 第79章 恶心至极 江少容将手伸过来,欲扶萧冉起身。 可萧冉只觉得—— 恶心。 恶心。 恶心至极。 她一把拍开江少容的手,扑到那妇人的身前,将她扭曲的身子翻了过来。 妇人的眼还未闭上,蒙面的黑布也散开了下来。 嘴里还在张张闭闭。 萧冉俯身听去。 “天……儿……”妇人嘴里含糊不清,萧冉努力辨别出这句话。 之后,便再无声响。 瞳色仿佛蒙上了一层灰,在灰暗的最后,一滴泪从妇人眼角滑落。 她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却白了发。 她爱美,不想在儿子面前露出她忧思的白发。 她思子成疾,将他人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 她错了吗?她没错吗? 错的是这天道! 天道不公,所以她被困脏街,她只是想为她儿子翻案,她又有什么错? 萧冉怒而回头,望着背对她的江少容。 江少容侧脸满是轻蔑之意,正缓缓地擦着手上的血迹,突然似是有感应似的,回头看向萧冉。 那眼神毫无感情,仿佛在看什么物件似的。 就如她死之时的那个眼神。 他缓缓开口,“来人。” 那边的铁门突然有动静起来,有人解开了门锁,一群人涌了进来。 他们立马解救下了那昏迷的孩童,还抬走了萧冉身前死不瞑目的妇人。 江少容又换上了温柔的笑,缓缓将擦干净的手伸了过去。 断离进门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面。 “萧姑娘。” “请吧。” …… 公堂上。 上座的是大理寺卿,裴云坐在一侧心事重重的模样。 萧冉自是被请入席,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 “曾某,你可知罪?” 大理寺卿怒声说道,胡子因发怒抖了一抖,模样骇人得很。 可下方的人只是眼神空洞,并未望一眼。身上的枷锁对他来说似乎已成习惯,被压弯的脊梁,眼神也直直盯着地面。 他未曾有言语。 大理寺卿拍桌,对跪在一旁的守卫说:“你来说!” 那守卫立马爬向前,语气颤抖地说道:“大人,可不关我的事呀!” “属下一直尽心职守,他娘张氏既无路引也无户籍的,属下也是按规矩行事,不能进京城的啊……” 萧冉注意到曾季天的眼神似乎动了一些。 她道:“怎会无户籍?只要是景国的百姓都会有户籍在册,这就是你不让人进的理由?” 守卫擦了擦汗,向大理寺卿投去眼神。 户籍是都有,可皇帝怎么会让低等的贱民进京城啊…… 大理寺卿咳了一声,站起身来摆摆手。 “罢了罢了。” “西街布坊芸娘的儿子也无大碍,既然犯人张氏已经伏诛,脏街案也算是落定了。” 大理寺卿挥手,目视下方的曾季天,“人带下去吧,该怎么处置还是怎么处置。” 公堂上立马有人押着曾季天下去了。 他又转而望向裴云,道:“小裴啊……” 裴云才回过神,声音却有些低沉。 “属下在。” “脏街发生这种大事,以后是要派人好好管理了,一定要杜绝此等事的发生,下次我不希望再看到此类案子了。” 大理寺卿话里话外都有些责备裴云的意思。 裴云也不算傻,听出来了。 第80章 人带来了? “是属下办事不力。”裴云低头行礼。 “对了,我记得是一个叫江什么的录事了结的这个案子吧……他人呢?” 大理寺卿四处张望,这时有人从大理寺人堆里面走了出来。 齐司直见江少容一身素衣白裳,那模样看起来朴素至极,却…… 他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 这次这个江录事该不会要升职了吧。 “江某见过大理寺卿。”江少容清润的声音响起。 大理寺卿上下打量了一眼他。 为人倒是简朴,做事也很认真。 他心中倒是满意,遂点了点头。 “这案子处理的不错,倒也是个人才……” 他点了齐司直的名字,“齐司直,我记得你那里好像还差了些人吧。” 齐司直只能上去陪着笑回应,“难为寺卿还记得哈……” “嗯,这年轻人还不错,我记得是邦昌侯的爱子吧。” 说起邦昌侯,齐司直擦了擦头上的汗。 邦昌侯完全就是那种不管事的人,整日花天酒地,京城里都传是个老纨绔…… 再加之侯爵的身份,皇帝也无法拿他怎么样,只能由着他。 别人家有侯爵身份,当个什么官职的,都是有猫腻的。 只有他邦昌侯那副模样,所以他儿子进大理寺也才从录事做起。 本以为他摊上这样的爹,一辈子就这样了。 哪晓得这江少容也算是个争气的…… “是、是呀。”齐司直应和道。 “江录事,你可愿意去司直那学习一二?”大理寺卿淡淡看着他问道。 “既是寺卿的命令,属下自当愿意。”江少容回道。 大理寺卿满意地点了点头。 “萧姑娘,这案子也算是结了。不知萧姑娘还有什么想说的?” 萧冉行了个礼,道:“小女没什么好说的,只是……” “没想到江录事……哦不,如今应该不叫录事了。” 江少容神色微动。 “竟有如此的谋略,让小女好生佩服。” 江少容淡淡地行了个礼,“萧姑娘过奖了,江某不过公事公办。” “好一个公事公办。” 萧冉笑了起来,随后便望向了那江少容深邃的眼眸中。 针锋相对,一触即发。 在外人看来,比如说齐司直。 他只觉得这两人似乎……矛盾又深了些? …… 下堂后,齐司直便往外走去,心中却想得是萧姑娘曾经与他说得一句话。 “我看江录事这劲头,指不定哪天就超过你了呢。” 江少容他如今做了一件这么漂亮的事情,而且裴少卿,寺卿都知晓,他的仕途岂不是…… 如鱼得水? 那他怎么办?他半辈子才坐上了司直这个位置,而江少容这个势头,总有一天会超过他。 得为自己想想办法。 他突然有些着急,走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突然,那响声戛然而止,犹如水中波澜,渐渐隐入水面。 …… 萧冉悠然地坐在屋顶的正脊之上,双脚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瓦片。 她的眼神时而望向远方,时而又低垂下来,似乎没什么耐心。 这时微风轻轻拂过,吹动她的发丝,她回过头。 “人带来了?” 第81章 朝廷的一条好狗 断离点了点头,“嗯。” 齐司直有些恐高,小心翼翼地扶好一旁的垂脊,不让自己掉下去。 “萧、萧姑娘,您这是干嘛?有事直说就好了,何必跑到这种地方。”他颤颤巍巍说道。 萧冉点瓦片的脚终于停下。 她道:“本姑娘也不和你兜那么多弯子,齐司直应该知道我讨厌谁吧。” 齐司直脑筋飞快地转了起来,渐渐浮出江少容那张虚伪的脸。 “知道!肯定知道啊!我也最讨厌那小人虚伪的模样。” 萧冉笑了笑,随后凑近他,问道:“既然那么虚伪,那按大理寺的规矩,司直觉得该如何处置比较好?” “自然是杖责无数,凌迟处、处死了……” 萧冉很是满意,“齐司直倒是个懂事的。” “如今呢,我还需见曾季天一面,不知齐司直可否方便?” 齐司直望了望下方,冷风不断地飘过来,他不知是冷还是怕得打了个激灵。 他能说不吗?他敢说吗…… “方便!萧姑娘的吩咐自然方便。” …… 狱中,萧冉又是乔装打扮了一番才进去了。 她先到右侧去看望祁爷,原因无他,因为—— 她在左侧最深处又见到江少容在那边站着。 他可真是尽忠职守啊。 萧冉边走,边骂了声“阴魂不散”。 这句话恰好被祁爷听到了。 “冉丫头?你来了啊……”祁爷笑了笑,“这是有多大的怒气啊,还未走近就听见你骂人了。” “无事。” 萧冉将视线转了过来,问道:“倒是您老人家,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可别怪我来迟了就好。” 祁爷笑着摇了摇头,“自从冉丫头走了那一日后,他们对我也倒是正常了些,至少不会饿肚子了。” “嗯,那就好。”萧冉回复道。 很明显,她的心并不在此处。 祁爷摸了摸鼻子,问道:“今日我听闻脏街案子已经结束了……冉丫头可知那凶手是谁?” 说到这,萧冉眼里似有愤恨,将脏街发生的事情与祁爷一一道来。 “这!那狗官可真不是人!” 祁爷似乎被气到了,将手上被捆着的铁链狠狠地往地上一甩。 “是啊。”萧冉却望向江少容那边。 因为她在说话的时候,看到有人去江少容那边与他说了些什么。 随后,江少容似乎有些犹豫。 而说话的那人还在等他决策。 “张氏她……”祁爷又抬起眼,问道:“与她儿子重聚了吗?” 萧冉摇了摇头。 其实萧冉并未告诉祁爷,曾季天就是张氏的儿子。 毕竟曾季天这个案子牵扯过多,加之祁爷仗义的性子那么一闹。 若是让尚书府知道张氏的存在…… 怕是张氏入土都不得安宁。 “那她儿子还在狱中?是谁?祁爷我下半辈子必将竭尽所能,也得好好将他培养成一条汉子。”祁爷认真地看着萧冉说道。 萧冉摇了摇头。 “祁爷,张氏死得太过突然,我不知道她儿子是谁……而且她儿子本就被关在狱中,未必会认那个犯了事的娘。” 祁爷有些失落,“行吧。都怪那个什么江录事的狗官!事情还未定论就随意杀人,可真是——” “朝廷的一条好狗。” 第82章 最后一丝稻草 萧冉面带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祁爷,晚些时候他们应该就会放您出来,到那时,我定会为祁爷您接风洗尘。不过现在,我还得去会一会曾季天。” 祁爷的目光投向不远处曾季天的牢房,只见有两人神色匆匆地离开了。 心中明白这应当是冉丫头的安排,于是便让萧冉离去。 萧冉与祁爷道别后,来到了曾季天的牢房前。 铁制的栏杆上紧紧缠绕着厚重的铁链,层层叠叠,仿佛是缠绕在脖颈上的毒蛇一般,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曾季天佝偻着脊背,倚靠在墙沿处,他身上全是结痂的伤口,眼神昏暗无光,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老鼠在啃食着他的“饭菜”。 与其说是饭菜,不如说是猪食。 褐黄色的流体,看着就让人反胃。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吓着了正肆意吃着“饭菜”的老鼠。它们如同惊慌失措的小鹿,瞬间四散逃开。 “曾季天。”萧冉皱了下眉。 前世,她是见过曾季天的。 因为这个案子牵扯甚广,许多百姓都爱八卦这个事。 所以当听到曾季天被无罪释放时,许多人都围在大理寺门口等着吃瓜。 萧冉是以为祁爷也是那日释放,所以她也乔装围在了门口。 从中放出了许多人,可祁爷却迟迟未出来。 正当萧冉奇怪时,她突然听到了一大群人惊呼。 她也好奇地望去。 几个狱卒围着曾季天,他身着学肆的院服,只是看着憔悴了些,可她能感觉到他身上是有精气神的,不似现在这般—— 眼神空洞,毫无……生气。 听闻萧冉的叫唤,曾季天只是抬眼望了一下,随后又低下了头。 一句话没说。 萧冉又唤了一句:“曾季天!” 没有反应。 “你娘张氏!你也不管了吗?”萧冉大声说道,手拍在牢门的铁杆子上,发出声响。 曾季天干裂的嘴巴缓缓动了动。 “人已经死了。” 萧冉能感觉到他话语中的无尽悲凉之意。 “你不想为你娘报仇吗?”她眼眸微红。 在长发的掩映之下,那嘴角微微一动。 “报仇?”他低哑嘲讽。 从牙缝中挤出的这两个字,似乎如投入水中的石子,泛出层层涟漪。 “你娘在最后一刻都记着你……”说到此时,萧冉似乎有些哽咽。 “是天道不公,是皇帝不仁!就算你娘有错,她也不该什么都不知道就白白地死去。” “她都是为了见她儿子,城门的守卫却成了她心病最大的枷锁,她发疯,她错认,可她心心念念的一直是你啊……” 萧冉话落,牢房中还残留着她话语中的余韵,但很快便回归平静。 曾季天坐在角落,佝偻着身体,头发散乱遮住他的眉眼,一丝情绪都看不出来。 可那小小的一只却发起颤来,渐渐地,泪珠从他脸颊滑落。 一滴、两滴、三滴…… 是啊,那可是他的娘。 是他仅存的生念中最后一丝稻草。 “我该怎么做?” 第83章 小兰 虽至夜晚,京城却依旧热闹非凡。大街小巷灯火通明,宛如白昼。行人络绎不绝,在街边小摊高声买卖,街头卖艺,引得百姓三两成群,有说有笑,喝彩声此起彼伏。 而在这之中,最引人注意的还是矗立在一条繁华街道拐角处的高楼,门庭悬挂着许多灯笼,绵延四方,直到二楼一处窗户。 珠帘微微晃动,一小厮将珠帘拢到一旁,关上窗户,随后换上恭维的嘴脸,转身向后。 “爷,这样可满意?” 祁洪满意地嗯了一声,“下去吧。” “是。” 萧冉坐在一旁,捡起桌上的一颗葡萄,咬了一口。 汁水充足,酸甜四溢。 雀儿却有些不自在,看看祁爷身旁的那些“如狼似虎”的姑娘,又看了一眼萧冉,“祁爷,咱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那些姑娘嗔了一眼小屁孩雀儿,笑道:“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呀。” 雀儿只好挠了挠头,不做声。 今日他见祁爷完好无损地回来,心里高兴无比。 听闻他们说要庆祝祁爷归来,又想自己或许能大快朵颐了。 可……哪晓得居然来了这女人窝。 天香楼的饭菜虽然好吃,可被那些女人盯着,可不好受了。 祁洪大笑出声,挑起一旁准备敬酒女人的下巴,“小孩子怎就不能玩了?” 那女人倒是机灵,一下就反应过来:“爷说得是,小翠——” 一旁的丫鬟上前。 “去把那屋子的蹄子叫来。” 丫鬟应答,随后便走了,萧冉倒是有些好奇女人口中的那蹄子是何人。 没过多久,便从门外来了个小姑娘。 不过十二三的年纪,面上却化着不属于小姑娘的妆面。 浓妆艳抹用在这样清秀的脸上,反倒是压住了原本那自然纯净的气质。 那小姑娘姿态有些别扭,“见过爷,见过姐姐。” 祁爷打量了一眼,问道:“这是?” 那女人立马起身,拉过小姑娘,打趣道:“这是小兰,身上总会散出暗香,所以赐名为兰。” 萧冉挑眉,问道:“暗香?” “是呀,这位爷。不妨您闻闻看。”女人笑着将小兰推到了萧冉怀中。 虽萧冉用手阻止了那萧姑娘入怀,可还是闻到了那兰花香味。 她记得原天香楼的花魁就是以身上暗香而一举成名。 “嗯。既然闻过这清幽淡雅的兰香,便觉其他皆是庸脂俗粉之味。” 这分明是在说她们是庸脂俗粉了,那女人一听,神色顿时一变,立马向祁爷看去。 哪知祁爷看都没看她,只是随意放了个银元在桌上,摆了摆手。 那女人虽有恨,但还是拿着银元入怀,甩了下手帕气嘟嘟地走了。 还留下一句:“既然喜欢兰香,那小兰可要好好伺候好了才是呢。” 房外挂上了一盏花灯,房内却一时寂静无比。 雀儿更加不自在了,看看这看看那的,最后低头降低存在感。 小姑娘虽有些怯懦,但还是鼓起胆子站起,沏了一壶茶。 “爷,奴为您们沏茶。” 随着那熟练地沏茶流水的声音,萧冉问道:“来多久了?” “回爷的话,奴从小便在天香楼,是跟姐姐一起来的。” 萧冉接过小兰递过的一盏茶,喝了一口。 清新淡雅,犹如面前这小姑娘。 只是小姑娘那红透的嘴唇却让她觉得不甚好看。 第84章 花魁含香 “过来。”萧冉唤道。 小兰虽有疑惑,但还是缓缓上前。 直到萧冉拉住她的手放在胸前。 这副模样对于那些纨绔子来说,再正常不过,可小兰是第一次遇到,还是觉得羞赧无比。 可…… 不知怎得她还是红着脸眼神坚定地望向萧冉。 萧冉被这副模样逗笑了,这眼神仿佛跟要上战场似的。 她伸手向小兰的嘴唇,将那抹刺眼的大红抹去一些。 “这样才像个姑娘模样。” 小兰有些震惊,原本她还以为这位爷要打她。 因为她在楼中一开始虽只是个端茶倒水的丫鬟,但也算资历较深,也曾听闻些客人的特殊癖好。 “你是第一次接客?”萧冉又问道。 小兰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因妆面淡了些,显得模样娇滴滴的。 “那你看我怎么样?”萧冉面上含着笑。 小兰虽不知这位爷的含义,但她听过其他姐姐说过…… 如果男人问他行不行,那一定要说行!就算真的不行,也得说行! 小兰微微抬起头,看向萧冉。 可这一盯便盯出了神。 这位爷…… 也太俊了些吧。 面若桃花,肌肤胜雪,五官更是精致如雕琢一般,眼眸含笑,似情娇艳,柔和的轮廓虽若女子一般婉约动人,但却又不失男子英气。 待望进萧冉含笑的桃花眼中,她脸一下爆起猪肝色。 “爷、爷自然是面若冠玉,一表人才了……” 雀儿听了,却在心中吐槽。 什么面若冠玉?是个女子都看不出来。 萧冉眼底的笑未减半分,反而用力握住了小兰在她胸前的手。 “那身格呢?” 小兰只好斜着眼去摸。 可是她却摸到了一个柔软之物。 小兰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方才看到的什么面若桃花,此刻却变成了女子的杏脸桃腮。 “……爷是女子?” 萧冉这才将手松开,呼了口气道:“终于发现了。” 小兰看了看房中的其他人,后退几步,却发现门口早已被一个与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子给堵上了。 雀儿也了一眼,一副“你今天是出不去”的架势站在门口。 小兰脑中转的飞快,立马扑在地上,脸色完全不似刚刚的红润,而是苍若煞白。 “爷……不,姑娘,小兰只是楼中的婢女,一直本本分分,并未犯什么事啊……” 萧冉起身将小兰扶起,笑道:“这么害怕作甚?” 小兰虽站起身来,却还是不解。 她解释道:“只是想问几个问题罢了。” 其实萧冉她的确可以问那些庸脂俗粉,可她们毕竟是久经“沙场”,极有可能就含含糊糊地糊弄了过去。 可这小姑娘可不会,她只需吓上那么一吓,自会吐露真言。 小兰眼中还是带有警惕。 萧冉喝了一口这位小姑娘刚刚斟的茶,道: “尚书家的儿子一事,你们楼中是知晓的吧。” 小兰点了点头。 “那花魁含香听闻是被禁了足,如此的娇娇美人倒也可惜。” “只不过,当时船上的人无论是丫鬟小厮,还是游船路人皆被押入大牢,为何含香姑娘却能以禁足就能逃去牢狱之灾呢?” 第85章 达官显贵 “这……是楼中的事,奴并不知为何。” 小兰低头回应。 “这样啊。”萧冉站起身来,围着小兰转了几圈。 “这兰花香倒是弥久不散……我听闻那些个酸儒书生也曾以含香二字为题,作了一首‘千金还买兰花香,幽韵独存意味长。翠叶娉婷含晓露,素花淡雅着霓裳。’呢。” “倒也真是有趣,从此含香姑娘便名动京城了。”萧冉盯着小兰。 小兰却始终低着头,一句话未说。 “我看你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竟也得兰花香。如此看来,是想步含香后尘了。” 小兰身体明显僵了些。 “不、不是的,小兰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小兰只想和姐姐们好好侍奉客人。” 萧冉却依旧不依不饶,“那小兰姑娘怎得不把你的秘密告诉那些姐姐?” “什、什么秘密?”小兰抬起眼,心中却冷汗直冒。 “自然是这香的秘密了。” “我听不懂爷……姑娘在说什么。”小兰后退了几步,“若姑娘还有几位爷没什么事,小兰便退下了。” 小兰想走,可却被站在门口的雀儿拦了下来。 “小兰姑娘,还是等姑娘问完话再走吧。” 说完这话小兰却没有回头,只是正对着门。雀儿心觉疑惑,抬眼却看到小兰心事忡忡的模样。 “这香是你偷偷从含香姑娘那学的方子,对吗?”萧冉问。 小兰还是没有回答。 “你要是不想说,我就去问你的那些姐姐们……” 话尚未说完,便听得小兰略有停顿地说道: “含香是我姐姐。” 萧冉不禁有一丝诧异,而这样的诧异同样也出现在雀儿的脸上。 只因场上唯有他是正对着小兰的,他瞧见小兰的眼眶渐渐红润起来,那模样竟让他这个外人都心生疼惜之感。 小兰轻轻拭去眼眶中的泪水,仿佛刚刚哭泣的并非是她一般。 她回过身来:“姐姐不舍我受苦,便与鸨母言说让我只做个端茶送水的丫头,其他诸事皆由她来承担……” “可……自从姐姐出事后,我便再也无法见到姐姐了。” 说到此处,小兰又开始哽咽起来。 “我听那些姑娘所言,含香姑娘只是被禁足了而已,你为何会见不到她?”萧冉略带疑惑地问道。 “我起初也以为只是禁足,可那个地方竟有人日夜把守!哪怕是苍蝇都难以溜进去,我因想见姐姐而闯了几次之后,鸨母便说我不安分,竟让我去接客……” 小兰的语气中满是委屈。 “所以你实在无计可施,便用你姐姐的方子,为的是勾搭些达官显贵,让他们为你开路?” 小兰低下了头,并未否认萧冉所说之话。 萧冉忽地笑了起来。 雀儿却心中明了,一旁的祁爷也微微勾起了嘴角。 唯有小兰如坠云里雾里,还以为他们是在嘲笑她。 然而,萧冉却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她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萧冉那如沐春风般的笑颜。 “小兰,我便是你日思夜想的达官显贵。” 第86章 赔罪香梨 月儿高悬,虫儿鸣叫。 在月下有两名守卫正盘坐在地,嗑着怀中的瓜子聊天。 “你说,这娘们还能放出来不?” 另一位守卫将瓜子吐的老远,“呸,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事闹得有多重,她……”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怕是悬咯。” 守卫微微点头,又嗑起瓜子来,视线却望着远方那天香楼挂起的层层纱帛。 那是花魁含香住的屋子,以前他和兄弟总是痴痴望着,总盼着含香能嗔他们一眼,没想到到头来…… 含香也是倒霉,本以为开苞以后,有大把好日子等着过呢,居然摊上个这事。 他缓缓摇了摇头,将嘴里的瓜子壳往边上吐掉。 只是这一吐,他却发现了有人接近。 他立马拍了拍旁边的兄弟,两人快速站起身来,审视着那人。 小兰含着笑过去,手上还提着篮子。 可细看却发现她拿着篮子的手似乎有些紧张。 “几位大哥守在这里可是累了?这里有楼里贡的香梨,给大哥们解解饥渴……” 那两个守卫正嫌刚刚磕瓜子口干,倒也是不拒绝,直接上前拿着梨子就啃了起来。 其中一位边啃边说道:“我说小兰姑娘,不是我说你,何必成天为难我们呢,你姐姐被禁足这么久,要放出来早就放出来了。” “就是,你成天想溜进去,鸨母怎么想?听说小兰你现在开始接客了吧,啧啧啧,明明还这么小。” 小兰福了福身,“是,大哥们说得对,小兰就是想通了才过来给各位大哥赔罪。” “这才对嘛。”一位守卫满意地说道,手却不停,又从小兰篮子中拿了几个梨子。 另一个守卫斜了一眼,随后说道:“行了,东西送到了就走吧。”他又张望了下四周,“省的到时候鸨母又发现了,又要找你麻烦。” “是,多谢大哥们了。还请、还请大哥们多给鸨母美言几句。” 小兰行了个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守卫嗤了一声,原是在这等着了。 也是,毕竟是一个小姑娘,接客知道苦了、累了,所以就想向鸨母求情。 可谁叫她蠢呢,闯了一次两次被警告了,还想着闯三四次。 他摇了摇头,随后便席地而坐享受小兰这用来赔罪的梨子。 可就是这么一坐,他突然感觉肚子不舒服。 一旁的兄弟却先一步说出口,还往外边跑出了几步。 “哥,我肚子好像不太舒服,你你你先在这守着哈。” 随后便一溜烟地跑了。 可他嘴里的“你快点,我也想出恭”都没说出口。 他只好捂着肚子,龇牙咧嘴守着门,毕竟这可是鸨母千叮咛万嘱咐要守好的地方。 可没过多久,他这念头就消失了。 他真的快受不了了,肚子咕噜噜地叫着,眼睛就四处寻找着地方,准备“就地解决”。 终于他看到了离得不远的树丛,他三步并两步地跑上去,解开裤衩,就地解放。 就在他舒服得闭上眼时,仿佛看到了他太奶一般。 突然感到头上巨疼,耳里也传来一声巨响。 随后他便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第87章 姐姐屋中的宝贝 “冉姐儿,这就成了?”雀儿从树后悄然走出,手中拿着的正是那行凶器物——一根木棍。 萧冉轻轻嗯了一声,目光投向远处那无人防守的房屋。 “祁爷,你和雀儿先在门口佯装一番,我和小兰很快就回来。” 雀儿将手中的木棍随意丢下,信心满满地保证道:“冉姐儿你放心快去,咱们必定及时通风报信!” 萧冉微微点头示意,又将目光转向祁爷。 祁爷简短地说道:“放心。” 见祁爷做出承诺,她便带着小兰毫不犹豫地转身跑走了。 雀儿瞧了瞧那倒地的守卫,皱了皱鼻子,问一旁的祁爷:“这人怎么办呀?” 祁爷踢了一脚那守卫,见他毫无苏醒的迹象,嗤笑一声道: “就这么办。” …… 这一头,萧冉带着小兰渐渐走近了那屋子。 屋子周围的环境略显清幽,虽说是禁足之地,但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苛刻。夜幕笼罩下,偶尔有几缕月光透过瓦片的缝隙洒下,宛如银线般交织在地面上。 萧冉踏过那缕月光,面上却有些疑惑。 “这屋子是锁着的?” 不远处那屋子房门俨然是紧闭的,上面还落着锁。 小兰:“嗯,姐姐说是被禁足,不如说是软禁。” 说罢她便轻轻叩了下门。 里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就是一个刁钻的女声传来。 “吃食倒是准时准点,我却见不得你们放过。” 萧冉有些意外,本以为小兰这姐姐应该同她差不多,也是个温顺的性子,没想到是个泼辣蛮横的。 不过要是她被关在这里,她估计也会变成这样,甚至更为过。 小兰听到声音眼眶便红了起来,轻轻唤道:“姐姐……是我,小兰。” 里屋的窸窸窣窣声音更大了,还伴随着器具碰倒的声音。 门很快就被开了个小缝,露出半张女子的脸。 “小兰!你怎么来了?快些回去,不然他们要处罚你的!” 小兰也立马凑上前去,“姐姐,没事的,他们不会发现我的……姐姐,你还好吗?”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竟开始哽咽起来。 里屋的含香将一只纤细的手伸了出来,拂去小兰脸上的泪珠,佯装镇定。 “哭什么?又不是见不到。姐姐过几天就会被放出去了。” 小兰看到含香坚定的眼神,问道:“……真的吗?” 含香没有回应,只是将那手伸回去了些。 转而又看向萧冉:“她是?” 小兰这才反应过来,介绍道:“这位是萧姐姐,都是因为她帮忙,我才能见到姐姐。” 含香点了点头,但目光里还是含有警惕之色。 萧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姐妹俩叙旧。 一炷香后,含香才把她妹妹的情绪安慰下来。 他轻柔的抚了一下小兰的脸,“好了,小兰。你就按照我说的这么做,鸨母不会为难你的。” 小兰反握住她的手:“嗯!” 含香定了定神,岔开话题:“对了,既然现在没有守卫在外面,你去把姐姐屋中的那个宝贝拿来。” “哪个?”小兰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反应过来,羞红了脸。 “哦……” 第88章 来世还做姐妹 待小兰走后,含香从屋中搬了个小椅,坐在门口。 “说吧,萧姑娘有什么事?” 萧冉走到正中央,能从那门上的小缝看到含香此刻高傲的脸。 她不禁一笑,“含香姑娘倒是个聪明人。” 含香冷笑了一声,目光从那小缝透来,带着些许寒意。 “我不仅知道你是有事,还知道是为那尚书家的儿子来的。” 萧冉目光坦然回应过去。 “是这事儿没错,不过……是为了那牢狱中的曾季天。” 含香的神色有些许一愣,随后坐正了一些,说出的话也带有不曾察觉的关心。 “曾郎他……还好吗?” 萧冉回想起在狱中看到曾季天的情形,神色不由得严肃了些。 “不好。” 含香听闻以后,目光直直地盯着地面。 对呀,曾郎又怎能过得好呢?她早就知道了…… “你不想救他吗?” 听到萧冉的这句话,她不由得抬眸。 那眼神里全是担忧,还有一点点的震惊。 “我能救他?” “嗯,只要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萧冉淡淡回道。 忽地,那一点点的震惊,却转为了极大的犹豫。 萧冉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明日就是他处斩的日子了。若是含香姑娘不想救他,小女也不愿意做这个人情了。” 含香定了定睛,看着那面前的小姑娘。 身着月白色男子衣袍,身姿挺拔如松,青丝高束,眉眼间英气逼人。那月白色的衣袍随风轻扬,在朗朗月色之下,更添几分洒脱不羁之态。 小姑娘好像也就比小兰年长一些罢了,为何她却从小姑娘的眼神里看出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呢? 是错觉吗? “你是哪家的姑娘?”含香缓缓问出口。 萧冉有些意外,含香怎么猜出她有身份?不过她也不打算隐瞒。 也许含香知道她的身份会更好。 她淡淡回道:“家父镇国大将军,萧穆。” 含香眼里震惊不已。 一是震惊面前这小姑娘的身份,而且看她坦然的模样,也不像有所欺骗。 二是…… 她没记错的话,将军之女萧冉,不是前些天外面都传死了吗? 难道她禁足的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成? 不过她很快就不纠结于这了。毕竟能来到这里,定有一些过人的本事。 她赔罪道:“萧姑娘,是含香刚刚失礼了。”站起身行了个礼,又问:“不知萧姑娘刚刚说的是什么办法?” 萧冉示意她附耳过来。 随着萧冉一句句话说出口,含香眼眸不禁睁大了些,但说到最后她满有心事地盯着地面。 “我要说的就这些,含香姑娘好生考虑。”萧冉转头离去,不过多时又回过头道: “记住,你的时间不多了。” 待萧冉走后,含香一直沉浸在萧冉与她说得话中,就连小兰回来了都不知道。 “姐姐!这……” 小兰看着门上的锁落在地上,震惊不已。 含香被这声叫唤叫回了神,只见她紧张兮兮地将小兰拉进了屋。 “姐姐这一辈子没有做错什么事,唯独对不起一个人……” 说到此时,她声音有些颤,让小兰心中感到不好的预感。 “小兰,你代替姐姐在这几日,姐姐过些日子便回来了……” 说罢,小兰脖子一痛,昏倒在地。 迷迷糊糊中,她见姐姐将她搬上了床,还说了一句: “对不起,小兰……” “来世我们还做姐妹。” 第89章 他不会凫水 这是曾季天这些天第一次见到阳光。 阳光原本是明媚温暖的,可照在他身上,却只感到冷意。 他被关在囚车里,脖颈戴着枷项。他不能低头,只能看着周围。 闹市中往来的百姓很多,如今他们却驻足看着这一囚车大队,语气中指指点点,眼神更是止不住的鄙夷。 突然,曾季天前面的囚车被砸了个烂菜叶子。 那人哎呦了一声,怒瞪周围,想找到那凶手。 可紧接着而来的只是越来越多的烂菜叶子,甚至还有些臭鸡蛋。 许是表达他们的怒火,以及感到的不平,因为他们或者他们的家人可能就是这些朝廷重犯的受害者。 曾季天也不可幸免,被砸了一路。 待到了刑场,官兵一个个押送着他们进入刑台,直到曾季天。 “也就算这人安静些,其他人吵得我头都痛了。” 押送着他的官兵跟一旁人说着话,这话好像就把他们当做物什一般。 “你是不知道你押的这人是谁?他可是曾季天!”那人调侃道。 忽地,他感觉到押送他的官兵的手劲更大了。 “原来如此。那我得要加把劲了……”他又看看四周,找寻尚书府的人,语气更是止不住的傲慢,“说不定尚书看到我这么卖力,还能给我升升官呢。” 刑台上,除了曾季天,还有六位朝廷重犯,此刻他们脖上的枷项终于解开,却被捆住手脚押住跪在台上。 曾季天看向人群中,乌压压的一片,虽这是杀人的地方,可他们眼中看不到一丝恐惧,甚至有些大快人心的神情。 刑官丢了个令牌。 “午时已到,开刀问斩。” 当冰冷的刀锋挂在他脖颈上,又高高举起。下一刀,便是死亡。 在这生死关头,别人都在害怕闭眼的时候,他心中突然想到了一个女子。 那是七月初十的游船上,灯火通明,正中高台站着个花枝招展,薄纱蒙面的女子。 他太熟悉了,以至于一眼就知道,那女子不是含香。 他四处找寻,直到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含香在尚书之子吴文远的满目错愕之下,狠绝地将他推入了湖中。 曾季天一愣,立马赶到她身边,见她衣裳散乱,立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含香浑身颤抖,他抱住她:“别怕……你先走,我会帮你解释的。” 可含香却倒在了曾季天的怀中,全身无力,“曾郎,他刚刚想……” 曾季天却抱紧了她,一句“不怕。”止住了她接下来想说的话语。 很快便有人被吴文远落水的动静引来了,当他们看到吴少爷那贵重的衣袍散在地上,还有那象征身份的玉佩碎成两半,立马就震惊了。 要知道这花魁的游船并没有别的男客,只有散尽千金的吴少爷和他带来的几个小跟班。 突然有人指着曾季天,怒道:“你把吴少爷推到湖里了!” 他的声音很大,引得周围的人都注意过来。 旁边的人立马道: “快救吴少爷啊!他不会凫水啊!” 第90章 民女要举告尚书之子 最后,找到吴文远的时候,已经是一具泡水浮肿的尸体了。 公堂上,尚书府夫人看到后,直接昏了过去。 而一向深沉稳重的尚书令,面色也不甚好看。 大理寺卿立马呵斥跪在地上的曾季天,“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害吴文远!” “曾季天。”他只回答了个名字,对于为何要害吴文远的问题闻而不答。 裴云那日奉太后的命令,正好也在场,挑眉看了一眼曾季天。 但常跟在吴文远身后的跟班,却磕了响个头,“大人!我可以作证就是曾季天将吴少爷推入湖里了!”他怒看了一眼曾季天,仿佛是他亲眼所见一般。 也是,他如果不摘开责任,就是他们几个跟班的错了,是他们没有看好吴少爷。要知道尚书令可是派人与他们说了,要好好照顾吴文远。 大理寺卿:“你接着说。” “那日,我听到落水声后……” 这事实让这小跟班不由得添油加醋了几番,什么因为美人由爱生恨,又是心里积怨已久,最后甚至还说…… “那日,曾季天披着吴少爷的衣裳想强占花魁含香,被吴少爷发现了。吴少爷一直都是个侠肝义胆之人,立马就上前阻止,哪晓得却被吃了阳药的曾季天推入了水中!” 这话听起来牵强无比,裴云不禁皱了皱眉。 可大理寺卿到底是在官场中混迹了这么多年,知道尚书令并不是好得罪的,哪怕他知道吴文远是什么德行。 他咳了一声,“曾季天,你可认?” 曾季天轻笑。 突然,一旁一直跪着的含香无力倒地,许是因为女子体力不支,又受到惊吓。 可裴云离得近,却见含香眼神却迷惘地望着曾季天,嘴巴还在轻微地动着。 “……” 可是谁也没听见这个女子的声音。 大理寺卿摆了摆手示意一旁官兵将晕倒的含香带下去。 因为含香的动静,他并没有听到曾季天说了什么,复问道: “曾季天,你可认?” 曾季天睁开了眼。 头顶烈日,照得刽子手手中的银刀一闪,恰好让他在短暂的清明中,回想起了含香的话。 “不是他!” 曾季天闭上了眼,失笑片刻。 又幻听了…… “你是何人!”刑官站起身怒道,“扰乱刑场秩序,你可知是重罪!” 一位女子悠扬的声音传来,声音中却是止不住的戏谑:“你在姑奶奶房中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秩序不秩序的!” 曾季天猛地睁开双眼,只见女子翻身入台,她身着白色紧身长袍,与平时穿的女子翠绕珠围服饰不同,这样素净的服饰反而更显她英气无比。 含香一脚踢开曾季天上头的刽子手,拿刀划开他身上的绳索。 曾季天还是目瞪口呆,含香看着他模样笑了一笑,“呆子。” 随后转身,握紧曾季天的手,对着那刑官喊道。 “不是他!” “这事从头到尾,都是我含香一人所做。” “而且——” “民女要举告尚书之子,吴文远。” 第91章 他喜欢将女子关入房中 刑官刚开始见到含香时,还有些意外。本还在想该怎么为含香开脱。 毕竟他可喜欢含香那温柔小意,那嗓音侬软,每次都能化解他一身的疲惫。 可当含香爆了粗口,他一时竟愣住了。 敢情之前的温柔体贴都是欺骗他的! 他啐了一口,怒拍桌案:“来人,将含香给我拿下!” 待到了狱中,他再好好调教一番含香。 一想到这里,他的脑子里全是那些不堪的画面,他忍不住坏笑了一下,那笑容中带着几分猥琐和邪恶。 可这模样刚好被匆匆赶来的裴云看到了,他走上台: “我看谁敢动手。” 萧冉隐匿在人群中,看到裴云倒是有些意外。 “裴、裴少卿,您怎么来了?”刑官立马恭维上去。 “我奉大理寺卿命前来看看。”裴云好不客气,走到刚刚被刑官捂热的椅子坐下。 刑官心中暗暗流汗……其实他是怕这个裴少卿的。 许是年轻气盛,裴云并不像大理寺卿那样的圆滑,所以为人处世对于他们这种官场老油条来说,实在是……太愚笨了! “你没听到这位女子说要举告?”裴云淡淡斜他一眼。 刑官有些无语,“少卿,可吴文远已经、已经死了呀。”他说这话的时候,还往人群中看了一眼,尚书令虽没有来,但他知道人群中有不少尚书府的人。 “景国好像并没有哪条律法规定不能举告死人。”裴云淡淡道:“还是说李刑官自己又加了一条律法?” 在景国随意编排律法,可是要砍头的。 李刑官低下头,脸色灰扑扑的,“下官不敢。” 裴云这才作罢,转眼询问含香,“你说你要举告吴文远?” 含香毫不畏惧地答道:“对,民女要举告吴文远猥亵妇女,明知道天香楼的花魁还未开苞,私底下却多次不轨之举……” 台下有人窃窃私语,言语中都是嘲弄。 “这人不就是妓子吗?还不让别人对她动手动脚了,要我说啊——什么行就该做什么事儿。” “就是,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女人还敢公然在刑场出声,简直就是罔顾纲常礼教。” 这些话语不偏不倚,刚刚好传入萧冉的耳里。 她心中暗忖,在这些人眼里,女子便是这世间的下等物,更别说青楼的女子…… 萧冉讽道:“那按照兄台的意思,兄台的母亲生下你便是罔顾礼法了。” “你!”那人勃然大怒,盯着这位来路不明的人。 萧冉此时带了白色的帷帽,网纱让别人看不清她的真容,再加上她穿着的是男子衣袍,虽身形窈窕,但还是难以辨认男女。 那人虽出言嘲讽,可真当硬碰硬时,却还是软了声,“罢了,孺子不可教也!” 说罢,便一摆衣袖,溜到一旁了。 这时台上,含香解开自己的衣袖,当台下人看到她手上的红迹斑斑的伤痕时,不由得唏嘘了一声。 “这便是吴文远那个畜生虐待我的证据,他最喜欢将女子关在屋中,慢慢折磨心智,最后臣服于他。”含香望着那伤痕,心中却是想起了一件事。 “要不是曾郎……我早就死了。” 第92章 含香的武功 那时,她正在被吴文远虐待,曾郎突然出现,将他引走了。至此,她便对曾季天心生好感。 “七月初十那日,是我对吴文远积怨已久,知道他定会包下游船,遂将他引到无人处,将他推入湖中。”含香恨恨道,“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场上一时静默无比,包括与曾季天同时处刑的那些重犯。 一开始他们是幸灾乐祸的,可当名动京城的花魁含香为曾季天揽下所有罪责时,他们又开始嫉妒起来。 这可是生死关头,连含香都愿意以命换命,可他们呢……看着自己被捆住的手脚,心中凄凉无比。 “这都是你一人所言,可还有他人为你作证?”裴云一拍桌案,问道。 “回大人,有证人。”含香对场下挥了挥手。 从人群中走出一位女子,当曾季天看到这位女子后,目光不由得一愣。 这是那日在游船上代替含香站在台上的人。 “回大人,含香姐姐所言非虚,因为我也是被吴文远虐待之人。”那女子将肩上的衣一脱,露出里面的小衣。 场上有带孩子凑热闹的父母,立马捂住他们的眼睛,接着便是对那女子投去责怪的目光,生怕这妓子带坏了他们的孩子。 裴云只是眯了下眼,见那女子肩头全是红色的鞭痕,便摆手让她将衣裳穿好。 “这里还有吴文远给我们姐妹的首饰,大人仔细一查便能知道是从尚书府流出来的。” 裴云点头,示意身边的护卫去查。 没过多时,护卫就来了,与裴云耳语一番。 最后裴云轻咳一声,神色肃然道:“吴文远猥亵妇女之事,确属事实,然此人现已命丧,无处再究其余罪责。而含香,虽为受害之人,但其致吴文远身亡,依律亦不可全然免责。故而当下将含香押入大狱,候听后续发落。” …… 狱中。 萧冉隔着牢房望着含香。 含香此刻依旧身着那身白色衣袍,只是此时的衣袍却沾上了些灰尘,显得有些狼狈不堪。 那星点灰尘却和静静站着的含香格格不入,这牢狱中仿佛这对她来说只是暂时的容身之所。 可就是不知道这是容身之所,还是容生之所。 “萧姑娘,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必再劝说了。” 萧冉心中默然。 其实一开始她与含香讲的是缓兵之计,只需将曾季天的罪行扰乱,让大理寺的人重新审理便好,这样就有足够的时间去安排曾季天出狱方案。 而且她还想看看前世,曾季天到底是如何出狱的。 可没想到这个傻含香,居然将罪责一通揽下,竟直接让曾季天无罪出狱了。 一想到含香飒爽的出现在刑台上,她便一阵激灵。 “含香,你会武功?” 含香本以为萧冉还会劝说她,但没想到萧冉居然问这个,愣了一愣。 “嗯,家母曾教过一些防身的功夫。” 萧冉点了点头,未曾怀疑。 可待走出了牢房,却突然有几丝不对劲从脑中闪过。 但也只是一下,因为裴云突然从不远处踏着青石板走了过来。 “萧姑娘。” 第93章 还有隐情 “裴少卿。”萧冉欠了欠身。 裴云点头示意,将身边的护卫支退,望了一眼萧冉,问道:“萧姑娘怎么在这?” 这里是鲤柏塘,是大理寺人偶尔休憩的地方,因而离公堂不远,离大狱也不远。 “小女是脏街案的当事人,齐司直还有些疑云未解,便唤我前来询问。” 裴云挑眉,他记得脏街案不是结了吗?还是又有什么新的发现?改天再找齐司直问问。 见裴云迟迟未语,她便道,“裴少卿,话已问完,小女便先告退了。” 说罢行礼告退,走出了几步。 可裴云却叫住了她。 “萧姑娘,我有些话想要问你。” 萧冉回头,目露疑色。 在这? 裴云很快便理解了那丝疑色,“是关曾季天的事。” 萧冉默认,走了回来,便听他道:“前几日,你单独见过曾季天。” 这句话不是反问,而是陈述句,看来裴云早已心中有数,而这句话只是试探而已。 萧冉倒是不置可否,“见过。” “我可以问一下,萧姑娘见曾季天是为了何事吗?” 裴云此话一出,一时寂静无比,忽地鲤塘的鲤鱼竟扑通一声,从池塘中跃了出来,颇有鲤跃龙门之意。 萧冉轻笑,“裴少卿,张氏死的时候,除了江少容,便只有我在场。我见曾季天只不过是为了张氏托嘱而已。” 说这话的时候,萧冉眼中没有半分欺骗,他默默点了点头。 其实他早就知道今日是曾季天的处刑之日,只是一大早被太后宣入宫中,太后言语中无不是提点他,让他阻止这场处斩的刑罚。 好在他赶上了。 他看了看不远处的大狱,今日含香的出现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中。 “嗯。萧姑娘仁义之士,若是当时在下在场,也应像萧姑娘一般尽力尽责。毕竟血浓于水,是斩不断的亲情。” 说完这句话,裴云便不再为难萧冉,径直带着护卫走向了大狱。 只留下萧冉细细思忖这句话。 血浓于水,斩不断的亲情…… 曾季天如是,她如是,就连含香也如是。 张氏思子如狂,她娘死后的照拂,含香母亲的武功…… 武功? 她脑中的不对劲如丝丝缕缕,突然如绳一般连接到一起。 是啊,含香与她说得是被吴文远强迫,可吴文远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京城里的人都知道。所以他的功课并不好,文科是,武科也是。 既然学过功夫,为何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都对付不了?是怕吴文远背后的尚书府? 可萧冉却缓缓地摇了摇头,含香并不是那样的人。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还有隐情。 …… 裴云走到狱中,让狱卒将含香带了出来,后又将人支开,单独与含香相处。 那些人倒不担心这女子做出什么,毕竟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女子,伤不到裴少卿这样一个成年男子。 他倒了一盏茶,目光淡淡,“含香姑娘,好久不见。” 含香却是眉眼如波,嗔道:“呦,裴大人可真不记事,刚刚不是才见过吗?还是说裴大人也曾来过含香闺房……” 天香楼将未开苞女子的屋子,学着那些正统人士的做派,叫做闺房。 第94章 天香楼的女子一生都很悲惨 含香缓缓凑上前,将要抚上裴云倒茶的手,姿态妩媚,“含香记性不好,要不裴大人细说一下,看看含香是不是还能回忆起来一些?” 这些姿态,这些当官的人惯是喜欢。 裴云没有理含香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语,不客气地将手一收。 “七月十一的公堂上,我们见过。” 含香见裴云如此正色,佯装思忖后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是如此,裴大人倒是记性好。” 她其实一开始见到裴云便记起来了,因为那日众人都在指责曾季天时,只有这位身处高位的裴少卿没有什么言语,仿佛下面的人与他无关似的。 也就是这么个淡漠的眼神,仿若上位者的无情,也就让含香记恨上了他。 裴云饮下一杯,缓缓抬头,目露厉色。 “说说吧,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指使?裴大人怕是高看我了,这一切都是本就是我自己一个人做的。” 裴云对这个回答倒是意料之中,只是轻笑。 “吴文远之死确是你做的,可救曾季天呢?也是你自己一个人做的?” 裴云语气很淡,却在说“一个人”时加重了语气。 含香面色不变,只道:“含香听不懂裴大人在说什么。” “哦?还要我说得更明白些,我记得含香姑娘不是一直在天香楼禁足,可怎得就被放了出来,还从众目睽睽之下翻身进了刑场救自己的心上人?” 裴云看着茶盏中印出的含香脸庞倒影,嘴里轻道:“若是拿心上人糊弄糊弄常人还好,可是你最不该的就是展现了自己的功夫。” 含香面色一凝,话语倒是不显慌张,“家母本就是镖师的女儿,我会些功夫似乎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吧。” “哪个镖局?”裴云问。 “……” 含香沉默片刻,“我为何要告诉你?裴大人今日前来问我家境,是想迎娶我这样的平人女子?” 裴云见含香语气嘲讽,他也不恼,只是将那茶盏放下。 “令堂的镖局路线肯定途径西北。” “也是恰好,就在前不久,我曾主理过一次胡人的案子。” 含香听闻后只是面色阴沉,也不再看裴云,无论裴云说什么,她都不予回答。 裴云只好作罢,说过几日再来问她。 …… 含香死了。 这还是几日后萧冉听到的消息。 萧冉正在自己院中消食,这院子算上前世,她已经好久没来了,见到梨花树下的秋千时她甚至感到恍如隔世。 她扯了扯秋千藤,问身后的春桃,“怎么死了?” “听说是在狱中服了毒,死状可怖了呢!”春桃想象力很足,立马就打了个寒颤。“姑娘,天香楼的女子一生都很悲惨呢……” 的确,若未能觅得情郎,便要终生背负贱籍之名,即便好不容易寻得能为自己赎身之人,亦须百般讨好,稍有不慎令对方不满,便需一切从头再来。况且,即便入了某位大人府邸,亦未必能过上如意生活。 反正她是没有听过被赎出来的妓子过得多好的。 夏荷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声音充满感激,“还得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不然奴婢怕也是这下场……” 没错,夏荷便是那卖身葬父的女子。 春桃是一开始便在府上的,她没想到这个话题竟然引得夏荷伤心事,便赶忙转移话题,走到萧冉身后,道:“奴婢帮姑娘推吧!” 萧冉欣然,便坐了上去。 秋千摇荡,耳畔的风便随着一阵阵过,梨树上梨香也缓缓钻入鼻中,让她不由得想起小时候。 她娘也是在院中梨树下搭了个秋千。每到傍晚下学,自己在秋千上玩闹,又看着娘在石凳上做绣工,便是她觉得最幸福的日子了。 想到这时,她嘴角不由得噙起一丝笑。 春桃和夏荷互相看看,心中欢喜得很,毕竟自从姑娘回府后,她们总觉得姑娘不爱玩了,也不爱笑了。 这时,远处传来一个男人沉稳的声音。 “冉儿。” 第95章 临时告假 萧冉回过头,见萧穆一身深绿色官袍,应该是刚下朝回来,还未来得及换。 “爹爹。” 春桃和夏荷很有眼力见儿,立马就退下了。 萧穆来到萧冉身后,轻轻推着秋千,许是年长沉稳,并不像春桃推得那么高。 “可还有什么不习惯?”萧穆沉声询问。 萧冉将脚踩地,渐渐将秋千停下来。 “没有,一切都如往常一样。” 见女儿无了荡秋千的兴致,萧穆遂将手放了下来,走到一旁的小凳坐下。 “断少侠可还习惯?” “这女儿就不知了,女儿这几日都在家中温习诗书,还未出过府。” 萧穆听闻双眼一眯,感到意外。往常她这个女儿是不喜欢读书的,更何况不出府是不可能的。 但萧穆这么安慰自己,可能经历过生离死别变了性子吧。 “嗯。断少侠那边我会派人照拂一二,倒是不用担心。” 见女儿似是不甚在意,他便清了两下嗓子,“今日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冉儿因避暑山庄一事,倒是错过了及笄礼……八月十五乃是中秋节,也是团圆节,我和你何姨娘商量了一下,准备在中秋之日为你补办一场及笄礼,也有团圆之意,也算是个好兆头,让天下人都知道我的女儿已经归家了。” 说得委婉,归家——不就是死而复生吗? 说完这些,萧穆便观察自家女儿的神情。 他还记得前几年女儿刚回京时,那时候大大小小的宴席不断,每次萧冉神情都是恹恹的,似乎是讨厌的。 可这次萧冉只是略一思忖,便答: “女儿依父亲所言。” …… 新月半弯,静夜沉沉。 断离将床铺开,准备入榻。 突然伸出的一只手不由得让他一愣。 “诶——断巡捕,你瞧瞧,今儿个可真是不巧,晚上当值的巡捕临时告假了。咱们这儿现在人手紧张得很呐!” 断离冷冷看着他。 那人也了一眼,“你这么盯我也没用啊,你身手好,又年轻,这趟巡逻的活儿,你得去呀!” 突然,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床榻爬起一个人,幽幽的声音传来。 “申知事,要不我去吧……” 申知事眉头一蹙,斜睨了他一眼,眼神中满是不屑,“你去个屁啊!你也不瞧瞧,这连着好几天的巡逻不都是你去的吗?怎么着,连休息一下都不肯了?” 那年轻人听了这话,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反驳,可张了张嘴,终究还是默默地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断离默默将披甲换上,拿起剑,走了出去,一句话也没与他们说。 待他走远,申知事身后的人向前,低声下气地问,“申知事,这样不好吧,他好歹也是萧将军介绍来的,我们都不敢怎么对他……” 申知事摸了下自己的胡子,眼露精光,“萧将军又怎么样?难道他还能将手伸来这里不成?这里是我管还是他管了?” 身后那人立马奉承道,“自然是申知事管了,您是谁啊?您在这儿那就是主心骨,就您这本事、这威望,整个卫所里谁不佩服?”说罢,还不住地点头哈腰,眼神里满是讨好之意。 申知事哼了一声,得意地走了。 第96章 你累吗 秋日的夜晚带着丝丝凉意,风卷着枯黄的落叶在地上打着旋儿。 断离在寂静的街道上巡逻,街边的树木在月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秋虫的哀鸣,更添几分萧瑟。 突然一个急促的声音盖过了秋虫鸣叫,断离驻身转头看去。 “哥……断离哥,等等我。” 是刚刚在卫所帮他说话的那个小子,他的身影在黯淡的光线下略显急促,脚下的落叶被踩得沙沙作响。 断离挑了挑眉,面前这个人没记错的话,是叫云邵。 “我、我来陪你吧。”云邵嘿嘿笑了一下。 断离没说话,只是放慢了脚步巡逻。 云邵立马跟上。 秋风瑟瑟,已至深夜,大家早早地就不在街上走动,只有偶尔几户灯是亮着,映得两人的身影一深一浅。 “断离哥……你累吗?” 其实这几天一直都是他和断离一起巡逻的,只是不知道断离得罪了什么人,一直被针对,况且…… 今日一早,断离哥还帮他出了头,受了惩罚。 想起那提着水桶蹲马步,他就不禁颤颤。 他身形小,不像断离哥看起来虽瘦弱,但好歹脱衣有肉。 “不累。”断离简短回应,声音没有一丝情感。 “哦……” 没过多久他们就走到了一个辉宏的府上,云邵抬眼望去,将军府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他心中暗暗惊叹,不知道里面的人过着何等的好日子啊…… 又低头看看自己,身着的披甲不知道在哪沾了些灰尘,黯淡无光。 也许自己怕是一辈子就这样了。 “在这休息会。”断离说完后,便自顾自坐下,全然不管身上披甲有没有沾到灰尘还是泥土。 “哦、好……”云邵应答。 四周万籁俱寂,突然吹过的一阵风让他感觉有些冷,他又看向断离。 只见断离闭着眼,像是真的睡着了一般。 “断离哥,多谢你。”云邵衷心道。 断离缓缓睁开眼,目露疑惑。 “就是今天早上,帮我出头那事。” 断离暗暗想了一会,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无事。” 过了会风停了,四周又静了下来。 云邵望了下天色,站起身,“断离哥,我们该走了。” 可身后迟迟没有传来声音,他回头看去,见断离已经站起身,盯着将军府的围墙。 他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立马紧张起来,“怎么了?” 这句话刚落下,就见将军府围墙那处爬出来了个女子。 他睁大双眼,刚准备质问时,却见女子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 他拿不定主意,便看一旁的断离,哪晓得…… 断离竟向那女子伸手过去。 云邵摸不着头脑,难道……他们认识? 又一想,如果他们认识,那这女子便是…… “阿冉。” 一直没有出声的断离,突然喊道。 女子嗯了一声,借着断离伸出来的手,跃下了墙。 “原来我们断巡捕也知道累呀?”女子笑道,又看向云邵。 “这位是?” 第97章 犯错的丫头 云邵满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介绍自己:“我、我是卫所的人,我叫云邵,是断离哥的朋友。” 萧冉听闻,心中一阵欢喜。她实在没想到,在流云谷那个冷漠嗜杀的断离,居然能交到朋友。 断离却一脸淡漠,冷冷地说道:“只是一起共事罢了,算不上朋友。” 云邵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顿时没了声,心中满是受伤的情绪。 萧冉看了眼断离,轻笑着说:“他啊,还不明白朋友是什么含义呢。” 随后,她又看向云邵,笑容明媚得如同春日暖阳,“云邵,我今晚想借你的这位朋友一下,行吗?” 云邵何曾见过这般好看的女子对自己笑,一时间,他只觉得心跳如鼓,脸像火烧一般,嗫嚅着回答:“可、可以。” 说完,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飞快地跑开了。 萧冉莞尔一笑,对断离说:“你这朋友,可真有趣。” 断离依旧神色冰冷:“他不是我朋友。” “好了好了。”萧冉摆了摆手,又想起什么似的,“不过你怎么在这儿呀?” 其实刚刚她在墙边的时候,就已经听到外面的谈话声了。 “听到有人在那。”断离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萧冉刚刚藏身的位置。 萧冉心中一惊,原来他早就发现自己了,亏得自己还一直小心翼翼地藏着偷听呢。 不过这样也好。 “陪我去一个地方。” …… 再次来到天香楼那座禁足小院。 含香大闹刑场之事早已传得人尽皆知,小兰自然也未能幸免被人发现。 今日听雀儿讲,小兰因无法接受含香之死,整日以泪洗面。 鸨母见她哭个不停,担心影响天香楼生意,便又将她关进了这处禁足的屋子,说是要让她好好想想,究竟是谁在养活她。 在小院门口,守卫瞧见她后立刻警惕起来。可当她报出家门并拿出银票时,他们马上撒腿小跑着去寻鸨母了。 萧冉等了片刻,远处一个满脸堆笑的婆子快步走来。 “哎呦喂,这不是将军府的千金嘛~您大驾光临我们天香楼,要是早告知一声,我们定把您奉为座上宾,给您找来……” 她看了下萧冉身边的断离,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这男人真俊啊,看来萧姑娘应该不是过来享受的。 不过……京中有的是未出阁的姑娘与情郎私会,像隔壁的茶楼,就总是有姑娘情郎在里面幽会。 鸨母擦了擦手,堆着笑,“不知萧姑娘是想要哪间房呀,咱这就叫人收拾出来。” 萧冉低笑,手却指着一处地方,“那里可行?” 鸨母望去,那是小兰禁足的院子。 “这……姑娘怕是不知道,这院子是专门给楼中犯错的女子禁足用的,要不姑娘还是在楼里挑一个屋子吧。” “这样呀……”萧冉故作思考,接着亮出银票还有手上的金银镯子,“可我就是喜欢那一间怎么办呢?” “要不鸨母将里面犯错的丫头赎了给我吧,正好……”她凑近了断离,眉眼如波。 “我们也需要个伺候的丫头,不是吗?” 第98章 我对不起姐姐 鸨母看到那些金银细软立马直了眼,哪顾得萧冉说了些什么,谄媚说道: “既然姑娘喜欢,那自然是可以的!你们几个,去把我房中的盒子拿来。” 守卫闻声立马向身后的楼里走去。 没过多时,便见守卫抱着个上了锁的檀香木盒子走来。 鸨母在自己身上掏了掏,找到个小钥匙,开了锁。 待找了一会,她拿出两张夹在一起的纸,又将一张随意放在下面,拿起另一张,目光犹豫。 “姑娘,这小兰也是咱们楼中顶好的苗子,她姐姐以前好歹也是咱们楼中的花魁,您看……” 萧冉将手中的银票展开,“这些可够?” 鸨母看到那一千两的银票后,立马拿了过来查看真伪,待看到永盛钱庄的标识后,抬起头笑眯眯地说,“够!当然够!只要姑娘喜欢的,咱们就算亏本也得卖出去。” 说是这么说,手里倒是很老实,将银票塞进了自己怀中。 “这张是?”萧冉拿走小兰的卖身契,又不经意地问起含香那张。 “这张啊,是那贱蹄子含香的,唉……咱辛辛苦苦培养的,最后竟然……说多了都是泪啊。”鸨母心中叹息,好歹也是她花了大把银子培养的花魁啊。 “那这张也给我吧。”萧冉将自己手上的细金镯子递过去。 鸨母开心极了,立马接过,笑眯眯地咬了口。 没想到一个死人的卖身契还能换钱,正好把她培养含香的亏损给补上了,虽然不是很多,但好在真实!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姑娘,我这还有画眉、牡丹、月季……很多姑娘的卖身契,不知道姑娘还中意谁的?咱们楼里的姑娘那都是一顶一的好呀!”鸨母还在竭力推销,生怕错过萧冉这样的大客户。 “不用了,你们先退下吧。” 鸨母一听,生怕扰了他们兴致,到时候反悔了就不好了,立马将院子的钥匙给了她,带着守卫走了。 萧冉走到院中,见屋子的锁已经换成了牢固的了,不像上次见含香一般,还能隔着锁交流。 她掏出钥匙开了锁,一开门便见小兰抱膝坐在榻上。 眼睛红红的,听闻有人进来了更是擦了擦眼角,将身体背对着他们。 “小兰。” 小兰有些意外,立马出声询问,“是……萧姑娘?” 萧冉与断离说了些什么,断离径直走了出去,接着她便走到小兰榻边,摸了摸她的头。 “萧姑娘,我姐姐她真的死了吗?”小兰还抱有一丝希望,抬头问。 萧冉只是摸着她的头,没有说话。 过了会,她拿出卖身契,递给小兰。 “小兰,跟我走好不好?” 小兰看着手中的两张卖身契,一张是她的,另一张……是她姐姐含香的名字。 她眼泪立马就落了下来。 “姐姐她在我六岁的时候就带着我来天香楼了……那时候她也才十六,明明她也才是个小姑娘,却因为要照顾我,不得不听鸨母那些无理的要求。” “是我对不起姐姐。” 第99章 我没有亲人了 京城之外,有一行人静静地伫立在郊外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上。 这座小山位于脏街东边的后方,它承载着诸多回忆,尤其是对陈子衿而言,这里是她时常采药的地方。 这一日,山中的一切看似仍旧平常,然而,在那些容易被人忽视的角落里,却立着两个毫不起眼的小土坡。 就在这小土坡旁,一位小姑娘正以一种令人揪心的姿态紧紧地扒着一座木头制成的墓碑。 她的肩膀如风中的残叶般不停地耸动,那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呜咽声,宛如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地割在旁人的心尖上,任谁听了,都不禁为之动容,满心都是酸楚。 曾季天亦是如此,他的双拳因用力而指节泛白,那眼眶早已红透,眼中蓄满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只是那通红的双眼,早已将他内心的痛苦展露无遗。 萧冉见状,轻轻地向前迈了几步,来到小姑娘的身旁。 她缓缓地伸出手,带着无尽的温柔轻拍小兰的肩膀,声音低沉:“小兰,含香若在天有灵,看到你这样她该多么难过。” 小兰转过身来,扑到萧冉怀中哭了起来。 “我没有亲人了……” 裴云静静地站在一旁,听到小兰的话语后,神色愈发凝重,他缓缓地向前走了几步,每一步都似承载着千钧之重。 “萧姑娘,”裴云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若小兰实在没有去处,我在西街倒是认识些人,他们心地善良,我可以拜托他们照顾小兰,让她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好歹能过活下去。” 萧冉听闻,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她的目光越过裴云,看向了不远处的曾季天。那目光中似有询问,又似在权衡。 “小兰,”萧冉蹲下身来,温柔地看着怀中仍在啜泣的小兰,轻声问道,“你愿意和曾大哥回他的老家吗?” 小兰从萧冉的怀中微微抬起头,露出那双哭得红肿的眸子,怯生生地看了一眼曾季天。仅仅是这一眼,她便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随后开始剧烈地摇头,嘴里还低声嘟囔着什么。 萧冉见状,无奈地叹息一声,“罢了,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们也不勉强你。”说着,她轻轻地牵起小兰的手,缓缓起身,将小兰带到了身旁的陈子衿面前。 陈子衿本就是个如春日暖阳般温柔的人,她微笑着向小兰伸出双臂,轻轻地接过小兰。 她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将小兰紧紧地抱在怀里,像一位大姐姐般,轻声细语地安慰起来。 萧冉走到曾季天面前,将手中沉甸甸的荷包塞给他,目光坚定地道:“曾大哥,你安心走吧,我会好好照顾小兰的。” 曾季天本就低着头,听闻萧冉的话语后,竟直直地跪了下来。 曾季天眼中含泪,“曾某一介平民,能得萧姑娘照拂,实乃万幸。”说完转身对着两个土坡磕头,悲声道: “娘,含香,是我对不起你们……” 第100章 面具花纹 萧冉心中戚戚,赶忙叫曾季天起来。 这能怪他吗?他年纪轻轻便通过乡试,家里人好不容易凑钱给他在京中读书。 因为家贫被学肆的人欺负,遇见含香也不过是因为他为人仗义。 他说到底不过就是个努力读书的学子罢了。 怪的是像吴文远那样仗势欺人的富家子弟。 怪的是将人当踏板的江少容。 怪的是这不公道的人间! 裴云看了看天色,“现在天色不早了,该出发了。” 曾季天微微点头,转身走向那两座小小的坟茔。他拿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小罐子,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起一些他娘和含香坟上的泥土,轻轻地装进罐子里。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缓缓起身,登上了马车。 就在马车夫准备扬鞭起驾之时,曾季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探出头来,大声喊道:“萧姑娘!” 萧冉听到呼喊,满脸疑惑地走上前去。只见曾季天坐在马车里,缓缓摊开手掌。他的掌心躺着一块玉珏,在夕阳的余晖下,玉珏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这是含香那日偷偷塞给我的。”曾季天的声音有些沙哑,眼中闪过一丝回忆的痛楚。 萧冉的目光落在那块玉珏上,能看出这玉珏成色上乘,品质极佳,若是拿去典当,应当能值不少银子。 萧冉轻轻摇了摇头,“你留着吧。” “不,您看这里。”曾季天连忙说道。 他将玉珏轻轻翻了过来,递到萧冉面前。只见玉珏的背面,有一处极为奇怪的花纹,那花纹蜿蜒曲折,错综复杂。 要是放在往常,她肯定只是认为是雕刻玉珏的手艺人追求不同,才刻上如此繁琐的花纹。 可……怪就怪在她见过这个花纹。 而且是她不可能忘记的时刻。 马车渐渐远去,车轮扬起的沙尘漫天飞舞,渐渐盖过了众人的视线。萧冉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一直沉默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萧姐姐?你这是怎么了……”陈子衿满脸担忧,走到萧冉身旁,轻声询问道。 萧冉这才回过神来,她环顾四周,发现大家的目光中都透着关切与担忧。 她微微摇了摇头,嘴角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轻声说道:“无事,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过往之事,有些出神罢了。” 裴云见状,轻轻嗯了一声,浑厚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寂静:“此地不宜久留,我送你们回城吧。” …… 日暮渐渐西沉,夕阳宛如一个巨大的火球,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余晖。傍晚的街道像是被铺上了一层金色的绸缎,那落日的余晖洒在每一个角落,照亮了归家之人的路途。 陈子衿与小兰道别后,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萧冉,便往回府的方向走了。 可还没走几步,便被萧冉叫住。 “怎么了?”陈子衿看着萧冉小跑过来,也往回走了几步。 只见萧冉拿出一块玉珏,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柔和又温润,可待她看清那玉珏的花纹…… “这是!?”陈子衿大惊失色。 这花纹是避暑山庄的山崖上的那个黑衣人面具上的花纹。 在那生死关头上,她的记忆好像放大了数倍。 这花纹她辈子都不会忘记! 萧冉望了眼四周,小声说道:“噤声。” 陈子衿咽下了到嘴边的话,紧张兮兮地望向萧冉。 “这事暂且谁都不能告诉,包括你姐姐。”萧冉叮嘱道,“你先回府,这事我还得查,切记千万不能说,否则……” 萧冉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嗯……”陈子衿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萧姐姐,你也要小心……” 萧冉点了点头,随后便头也不回地投入了夕阳下熙熙攘攘的街道。 陈子衿远远望着,虽然在人群中萧姑娘的身影瘦弱单薄,可不知怎得,她总觉得萧姑娘和传闻中的不一样,就如那日在生死关头救她一般,根本就不是传闻中的那种痴傻草包。 而是一种……大智若愚的感觉。 她摇了摇头,脸却羞得通红。 这成语还是前几日刚在广文堂学的呢,也不知用没用对。 见萧冉身影已经不见了,她便转身离去。 “姐姐,我们去哪?”小兰牵着萧冉的手,转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萧冉看着不远处一间间鳞次栉比的房屋,心中却有着从来没有过的宁静。 “小兰,我们回家。” (京涌风波 完) 第101章 小活宝 也没过几日,便到了八月十五。 街上早早搭起了灯,走街串巷小摊不断,吆喝声此起彼伏,有卖自家做的月团,也有卖中秋的小灯,形状更是各异,有兔子灯、荷花灯以及各种象征美好事物的形状。 一位少女看了那荷花灯许久,小贩则笑眯眯道:“姑娘可是喜欢这盏灯?” 可那少女没有回答,她的心思此时全然放在了一旁茶摊上两人的谈话上。 一位长者缓缓喝了口茶,“将军府这次真是下了血本了,只要是去将军府说句吉祥话,就能领到那份‘赐馔’呢。” “那是啊,之前不是听闻萧将军的女儿死在了避暑山庄吗?哪晓得竟然死而复生了,所以特意在这团圆之节给他家小女办了个及笄之礼,听说皇后都亲自去了呢……” “皇后?你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长者全然不信,笑道,“你还能打听宫里的消息不成?” “唉,这不也是听说的吗!话说,我得赶紧去和我家那娘们说一声,她啊,最喜欢贪这种便宜了。”说罢,年轻人将茶一饮而尽,提着个小篓扬长而去。 “姑娘?姑娘!这灯你还要不要了?”小贩见少女一直发呆,以为也是个没钱的主儿,语气便没见得有多好。 少女回过神,摸了下荷花灯,甜甜笑了下,“不要了。” 小贩见那少女的笑容后,不知怎得,刚刚因为少女逗留而烦躁的心情一扫而去,反而有种如沐心田的感觉。 他赶忙摇了摇头,整理起花灯来。 只是这一整理,就发现不知是什么时候留在荷花灯底下的几锭银钱。 他刚想提醒,可抬起眼来,四周哪里还有那位少女的身影? ……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都拿过来。” 晨曦透过雕花的窗棂,轻柔地洒在屋内。春桃站在那檀木打造的妆匣前,看着丫鬟送来的首饰,眼神专注而急切。 “小兰,帮我一个忙,跟库房的说,将去岁皇宫赏赐的送来的银鎏金如意华胜取来。” 小兰哦哦了两声,赶忙离去了。 夏荷在一旁笑着,“春桃,姑娘都没你这么累。” 春桃看了一眼还在打呵欠的萧冉,心中着急,“姑娘!今日可是您的大日子,您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呢!” 萧冉回头,哈欠的余韵使得眼珠周围泛起一圈淡淡的红晕,眼珠像是被一层薄纱般的水汽所笼罩。 她慵懒道:“这不是有你这个活宝吗。” 春桃有些生气,“姑娘!” 萧冉低笑起来。 前世嫁到侯府,两个丫鬟都被害后,她便再也无心打扮,整日都是素衣白裳,随意插个簪子就出门了,反正也无人在意她。 今时今日这两个鲜活的丫头再一次在她身旁,她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分幸福,可也有一分苦涩。 春桃将首饰一股脑放在妆奁前,“夏荷,你看看姑娘!真是的,你也快来给姑娘打扮打扮啦!姑娘喜欢的发髻只有你梳得。” “好、好。”夏荷无奈,最后路过春桃时,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嗔了一下。 “小活宝!” 第102章 及笄 “姑娘想梳个什么发髻呢?” 夏荷拿起乌木梳,轻柔梳着她的乌发。 萧冉淡淡道,“就牡丹髻吧。” 夏荷与春桃听到姑娘的要求,不禁对视了一眼。在她们的记忆中,姑娘素日里最是厌烦那些繁琐复杂的发髻了。无论是日常还是宴席,在姑娘看来,一切装扮皆以简约为上,平日里姑娘常常只是随意地将乌发挽起,再插上一支简简单单的木簪便了事。 以往,她们俩没少在姑娘耳边念叨,说姑娘这么好的底子就适合精心的打扮。可姑娘每次都只是笑着摇摇头,并不在意。 可今日姑娘竟然主动想梳如此繁琐的发髻了? “怎么,不行吗?”她抬眸望了下镜中夏荷的脸。 夏荷回过神,喜形于色:“行,当然行!奴婢这就为姑娘梳。” 牡丹髻如其名一般,将头发挽成牡丹的形状,发髻外层的发丝宛如牡丹的花瓣般轻盈舒展,称得人落落大方又不失轻盈。 夏荷的手艺果真很好,一下子便梳了出来,可细看又与京中盛行的牡丹髻不同,她将外层的发髻梳成小辫盘在上边,瞬间就带了些少女的娇俏。 因萧冉小时候没有打耳洞,夏荷便选了两只简单的珍珠耳夹,小巧玲珑,光洁柔美,远看又不失气度。 待一切完成后,春桃又帮萧冉将旧时穿的衣裳换上。 “姑娘真好看!”春桃笑道。 萧冉看着镜中的自己,竟是许久未见这般正经的模样了,最近一次还是前世与江少容的大婚上。 门外突然有婢子催促,叫她们快些去,宾客们都在等着呢。 萧冉便被领到了东房,沈莜也在里面被请为赞者,因她不会梳发髻,所以便被夏荷代劳了。 厅堂之上,早已陈设妥当。香案位于正中央,其上摆放着醴酒的酒爵、精致的梳子,还有那象征成年的笄——一支温润的白玉鎏金笄、一顶黑色的缁布冠和一顶白色鹿皮制成的皮弁。 萧穆与何氏端坐在正位,虽神色庄重,却有些坐立不安。但那庄重好像并不是因为自家女儿的及笄,而是…… 何氏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容皇后。 原本她明明请的是名满京城的宁夫人,可不知怎得皇后听了去,便主动请缨要来当这个正宾。 而且还带来了……何氏看了眼柜边的贺礼。 谁家女儿及笄能有这么多贺礼啊?怕是都快比得上皇宫中的公主们了。 随着吉时将近,萧冉轻移莲步,从东房缓缓走出,来到厅堂中央。 她面向南方站立,身姿挺拔,宛如春日里的翠竹。皇后上前,拿起梳子,轻柔地为萧冉梳理头发。那梳子从发根滑至发梢,每一下都似带着如水的温柔。 “今日,为汝初加。”皇后轻声说道,随后将缁布冠加于萧冉发髻之上,口中念念有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 萧冉微微低头,虽前世已经历过一次。 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童年的懵懂,不,应该说前世的懵懂…… 将一并褪去。 第103章 给一点甜头就跟狗一样 及笄礼的流程如流水般顺畅,很快便落下了帷幕。恰逢中秋佳节,将军府内张灯结彩,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萧穆将军在府中精心筹备了团圆宴,那些参加了笄礼的宾客们,也都顺势留在将军府共度中秋。 宴会之上,最为瞩目的当属皇后。她端坐在主位,身姿端庄优雅,宛如一朵盛开在高崖的牡丹,自带一种雍容华贵的气质。 她目光淡淡地落在那歌舞升平的场中,神色平静如水,让人难以捉摸她内心的情绪。 而在这满堂宾客之中,萧冉同样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此时的她,正被一群京中贵女环绕着。只见一位身着华丽服饰的贵女,满脸笑意地对萧冉说道:“恭贺萧妹妹及笄之喜,这是翠玉轩的镯子,望妹妹不要嫌弃。” 周围姑娘投来羡慕的目光,那翠玉轩的首饰向来是精巧绝伦,镯子更是其中的珍品。 其他贵女们也纷纷上前送礼道贺,眼中满是对萧冉的祝福。 萧冉则微笑着,一一向她们道谢,举止优雅大方,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陈若南也在其中,此时她正狠狠地捏着袖中的手帕。 之前黑衣人不见踪影了以后,她还提心吊胆呢,生怕萧冉会安然无恙的回来,不过事实就是—— 萧冉失踪了,而她的计划成功了。 父亲对她赞不绝口,风头甚至超过了哥哥。 可哪里晓得,这才过一个月萧冉居然死而复生了。 而她在父亲那里的保证与吹嘘,已经变成了父亲失望的神色。 之后她便被禁足了,在家里的待遇也一落千丈,就连自己的娘也受到了牵连,反而便宜了陈子衿那个小贱人的娘。 萧冉她不过一个草包,凭什么连皇后都会给她当正宾!而且萧冉此时那装得落落大方虚伪的动作,简直就是恶心坏了! 她手已经被捏得通红,面目也变得狰狞起来。陈子衿在旁边察觉到她不对,轻轻唤了句,“姐姐……” 陈若南这才回过神来,看都没看旁边的妹妹一眼。陈子衿不就是因为她那个贱人母亲在父亲面前说了几句话,才能被她带来“见见世面”。 她上前几步,面上虽是笑着,可眼里全是轻蔑,“哟,萧妹妹,恭贺及笄呀。” 萧冉突然朝她那边看去,一脸和煦地走了过来。 陈若南心中嘲笑,她还是跟以前一样,给一点甜头就跟狗一样地舔过来。 可下一刻,萧冉就与她擦身而过,径直走向身后的妹妹,还握起了她的手。 那模样,好像她们才是姐妹一般。 萧冉道:“子衿,你来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呢?” 陈子衿有些尴尬,“萧姐姐,我……”话说到此,看了一眼陈若南,坚定道:“是娘让我和姐姐一起出来见见世面……” 萧冉这才回头看了眼她,眼里全是茫然,“这里还有个人呀,我还以为刚刚是子衿妹妹在叫我呢。” 周围传来贵女的低笑声。 陈若南怒道,“你!” 第104章 银梳子 “陈姐姐,真是不好意思,姐姐今日穿得太素了,竟将姐姐错认成府里的丫头了,冉妹在此给姐姐赔个不是。”萧冉低头行礼,不敢看她一眼。 这模样在大家眼里,像是极为可怜,特别是与萧冉要好的沈莜,立马扶她起来,道:“冉冉快起来,这不是你的错。” 又看了一眼陈若南,本就讨厌陈若南的她更是厌烦,“要怪就怪她,别人的大日子,她还穿这么素,也不知道是过来贺礼的还是过来干嘛的呢。” 陈若南听此话,脸立马就被气得通红。 今日她的确是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刺绣衣裳,这件衣裳是父亲从江南那边收的菱丝,特意在京城最大的绣坊为她赶制的生辰礼物,她母亲也曾夸过她,在众人之中,这件衣服衬得她如出水芙蓉,只需站在那里就能将众人比下去。 所以她今日才穿了这么一件衣裳,只为减减萧冉的锐气。 可在这群人眼里,竟把她比作丫鬟! 陈子衿见姐姐脸色不对,立马上前扶住她,“姐姐,你不舒服吗?” 陈若南将陈子衿的手拍开,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却满是笑脸。 她道:“是若南考虑不周,忘记今日是萧妹妹的好日子了,”转头吩咐低头咬唇的陈子衿,道:“将东西拿出来吧。” 陈子衿立马哦了两声,将随身带着的精致小盒子打开来。 里面是一把银制的小梳子。 陈若南拿过盒子,到萧冉身边,“萧妹妹,银梳虽小,可寓意不凡,今日送银梳,希望萧妹妹一生都顺遂无虞,灾病不侵,平安常伴,喜乐相随呢。” 萧冉一嗤,她倒是好意思送出手,一个如此平平常常的银梳,大街上随处都可以买来。 不过她说了这么多漂亮话,萧冉也不好拒绝,就准备接过来。 可就在她准备接过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清朗的男声。 “呵,我还以为陈府多阔气呢,原来就送个这么小个梳子啊。” 南宫明带着一群男宾走了过来,其中还有江少容在一侧。 萧冉眯了眯眼,她记得她并没有请江少容来府中。 陈若南一惊,又红了脸,“南宫世子……” 南宫明自顾自地拿起萧冉手中的银梳,在手中丢了两下,嗤道,“就这么个小玩意,一看就没用心,我都看不上眼。” 陈若南突然有些后悔,她今日应该将房中那金镶玉镯子拿来的,那镯子太过艳丽,她不太喜欢,可送人的话,对方肯定不会觉得她小气。 更何况南宫世子也在场……她更不想丢脸了。 就在她不知道该如何辩解的时候,她身后的陈子衿站了出来。 “我觉得世子说得不对。” 南宫明有些意外,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反驳他,他挑眉看了眼面前的这个小姑娘。 这是……陈府的二姑娘? 陈子衿一改常态,眼眸睁得大大的:“圣人常说人不分贵贱,那东西也如是,况且这银梳世子又怎么知道是没有用心挑选的呢!” 萧冉感到意外,却无意看到陈子衿藏在两侧颤抖的双手。 她在害怕? 第105章 放灯 “好了,世子。”萧冉快步走到陈子衿身旁,又从南宫明手中拿回了那把银梳子。 “这银梳我很喜欢,谢过子衿妹妹了。” 南宫明虽觉意外,但到底还是照顾萧冉,没再说什么。 这时,突然从一旁急匆匆地跑来个丫鬟,“姑娘,将军让您过去。” 萧冉了然,应该是要开席了,往常这种时候,父亲经常会叫她去在台上说上两句,只为让她在京中留个印象。 特别今日还是她的及笄宴,也是她死而复生的日子。 南宫明向来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幸灾乐祸地说,“是呀,萧冉你快去吧!” 可没想到下一刻,丫鬟就转头对他说道,“晏王叫世子也去。” 萧冉噗嗤一笑,对他道,“走吧,世子。” …… 将军府的前院极为广袤,仿若一方独立于世的小天地。一泓清池,几株古树,显得静谧非常,没有外界的喧嚣嘈杂,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虫吟。当初,萧穆便是钟情于这般清幽雅致之景,才毫不犹豫地许下了这座宅子。 所以此次团圆宴也毫不意外地选址于此,容纳上百个宾客倒也不是问题。 院中歌舞堪堪退下,萧穆便乐呵地从座位起身,走向场中。 “诸位贵客,欢迎莅临将军府。今日团圆宴,恰逢中秋佳节,古人云:“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此乃我将军府大喜之日,小女及笄,阖府团圆,幸甚之至。” 四周响起掌声,还伴随着恭喜声。 “来,冉儿。”萧穆突然对席坐的萧冉说道。 萧冉上前,行了礼,“父亲。” 萧穆道:“小女也算经历了生死才回到府中,前些天父亲担惊受怕,心里甚是不好过,今日特地叫人做了一盏灯来。” 少顷,一婢女手捧一盏大灯款步而来。此灯堪称精妙绝伦,乃以薄如蝉翼之纱与柔韧之竹篾精心制成。薄纱之上,绘有嫦娥仙子之仙姿,其身旁之小玉兔亦跃然于上,活灵活现,似欲破纱而出。 待烛火燃起,那灯光摇曳明灭之间,奇妙之象顿生。观之,画中嫦娥仿若有了灵韵,衣袂飘飘,似在广寒宫中翩然起舞,玉兔亦似随之跃动,直叫人目眩神迷,仿若置身于仙宫幻境。 萧穆轻抚萧冉之头,柔声道:“此次放灯,意寓非凡。冉儿过往所历之诸多磨难、不顺,皆望能随此灯之光,消散于这茫茫夜色之中。自今日起,愿吾儿一生顺遂,无灾无厄,如这灯中嫦娥,自在逍遥,再不受往昔之苦。”言罢,遂将灯交予萧冉。 萧冉双手接过,眼中泪光闪烁,似已明了父亲深意。 以前她总觉得父亲不喜欢她,特别是何婉到来之后,自己没有何婉聪明伶俐,又没有何婉会说话,肯定是不讨喜的。 可现在才明白,这些种种小事才是最能表明父亲的心意。 也许她的无理取闹,她的蛮横,早已寒了父亲的心。 现已经是新生了,及时悔悟也不算晚,总而言之…… 萧冉将灯放了出去,灯在夜空中缓缓飘远,就如她的心绪一般。 她不会再让何婉比下去了。 第106章 夜明珠与真金白银 忽闻坐席之间,一位中年男子呵呵一笑,声如洪钟,“好啊。” 萧冉正用帕子轻拭眼角的泪,听闻此声,不禁抬眸望了过去。 只见那是晏王南宫瑾,他身着一袭华丽的锦袍,袍上用金线绣着的瑞兽图案在烛火映照下熠熠生辉,此时他的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反倒是一旁的佟夫人看起来眉眼全是温柔的笑意。 南宫瑾:“本王与萧将军乃是故交,今日他女儿的及笄,哪有不送礼的道理?明儿,去将本王准备的礼物送于萧家小女。” 南宫明心领神会,立马招呼下人捧着几个盒子上去。 南宫明也跟着上去了,到萧冉身边故作高深,小声道:“猜猜是什么?” 还没等萧冉回应,南宫明就命令下人将盒子打开。 突然场上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特别是陈若南,她的脸色忽地一白。 那是十颗西海的夜明珠。 西海位于与景国交界的楚国之中,两国一向交好,但这西海的夜明珠属于贡品,有时候一年以来也不超过十颗。 当初陈家也不过得到一颗,给了陈若南。而晏王竟然直直地送给萧冉十颗! 知情的知道是萧冉的及笄礼,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给儿媳的聘礼呢! 场上怔愣的还有何氏,她面色也不大好看,看向旁边的萧穆,“将军,这不大好吧……” 萧穆神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很快,他便开口。 “小女无才无德,哪里受得这么贵重的礼物?我看还是请晏王收回——” 话音还未落,就听上座的皇后说道:“谁说的?我看萧家女儿就很聪明伶俐。这十颗夜明珠还是太寒酸了,这珠子本宫宫里倒是多得是……” “来人,再加十颗来。” 这话一出,场上突然静默了。 先不说这十颗夜明珠多么贵重,最主要这是皇后赏赐的啊!世家女儿能得到皇后的赏赐是何等的重要?就连以后的夫家都得掂量掂量,看上几许脸色呢! 能得到一国之母的认可,这可是极大的殊荣。 何氏还在疯狂给萧穆使眼色,可萧穆又能怎么办呢?这可是皇后! 可这时,萧冉开口了。 她先行了行礼,“小女先谢过晏王,皇后。不过——” “小女并不想要夜明珠。” “哦?”座上的皇后挑了挑眉,“那你想要什么?” “小女觉得比起这种虚物,小女更想要真金白银。只有真金白银才能买到小女真正想要的东西。” 场下议论纷纷,有人觉得萧冉蠢,西海的夜明珠可值千两,就算卖了也可以得到真金白银。 也有人觉得萧冉傻,夜明珠什么的都无所谓,那可是皇后和晏王赏赐的,光名声就够她赚的了! 忽地,皇后与晏王对视了片刻,笑了出来。 “罢了,今日你才是主角,就依萧家女儿所言吧。” …… 宴席未久,因是团圆节。宾客皆要与家人相聚,皇后亦然。 傍晚,宴席便散了,萧冉与父亲正在门口送客。 皇后掀开马车帘子,斜了一眼她,问道:“当真不要夜明珠?” 萧冉恭声道:“谢过皇后好意,小女心领了。” 皇后轻笑,便收回视线,放下车帘。 还留下一句: “真是个奇女子。” 第107章 祠堂 待皇后走后,晏王一家也坐上后面马车回府了,临走时,南宫明还隔着车帘看了萧冉一眼。 他实在是没想到,萧冉居然会拒绝十颗……不,应该说是二十颗夜明珠。 记得以前与她一起玩的时候,萧冉她不是最喜欢这种小玩意了吗?所以他这次才和父亲提议送西海的夜明珠,可是好不容易才求得父亲同意,甚至不惜拿萧冉死而复生做借口。 南宫明偷偷瞄了一眼父亲。 其实马车上的气氛很是压抑,起因是因为南宫瑾一直不说话,再者南宫明也一直看着马车外的风景,所以一路上没有一个人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佟夫人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很是为难,就掀开盒子拿起些糕点,刚准备叫南宫明吃些的时候。 突然……马车骤停。 佟夫人还好被南宫明及时反应过来扶住稳住身形,只是她还有些惊魂未定,就听南宫明怒道:“怎么回事!伤了夫人你担待得起吗!” 车夫颤颤巍巍回道:“马车好像撞到人了……” 南宫明听完后有些意外,他记得从小时候开始每次出行都是这个车夫来着,一直以来都没出过什么事儿,怎么这次……? 他掀开车帘,往外看去。 车夫满脸的惊魂未定,除此之外的还有车轮旁一个身着藕粉色衣裳的少女,正趴坐在地上揉着腿脚。 南宫明跳下车,随后蹲下问道:“姑娘,你还好吗?” 少女缓缓抬起头,红红的眸里还蓄着些泪光,不知道为何,那模样让南宫明想起了曾经在林中狩得的小白兔。 少女突然闭着眼赔罪,“我、我没事……是我太过粗心了,没注意有马车过来,是我冲撞了贵人,抱歉!” 南宫明一惊,温声道:“这怎么是姑娘的错呢?是车夫不小心而已。” 少女突然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一眼他。 南宫明被这动静弄得想笑,他又不是什么吃人的怪物…… 马车上突然传来南宫瑾充满威严的声音:“行了,明儿,让下人处理就行,不要在这耽误过多的时间。” 南宫明心里有些闷闷的,父亲总是这样……明明是自家的错,也不和别人好好道歉,只会拿金钱打发他们。 他掏出自己腰间的玉佩,塞给了这位少女,还给她比了个鬼脸,道:“再哭脸就花了就不好看了哦。”言罢,便一溜烟地上了马车。 唯留少女愣愣地坐在路边,不管下人在一旁说些什么,手里却紧捏着那块玉佩。 不经意间,少女嘴角露出了一丝笑。 “将这些赔偿都送到将军府吧。” …… 萧冉忙完及笄礼与团圆宴后,身心俱疲,刚想回房休息便被萧穆叫到了祠堂。 萧穆刚走进去,便小心翼翼地跪了下来,萧冉也随着他缓缓跪下。 萧穆:“父亲母亲,今日是冉儿的及笄礼,多亏父亲母亲的保佑,才能让冉儿平安地回到将军府……” 萧穆磕了一下头,萧冉也随着他磕了一下头。 萧穆又看向另一旁,不知为何他看了许久……再一出口,声音便有些颤抖。 “知念……” 第108章 云知念 那是萧冉的母亲,萧穆的结发之妻云知念的牌位。 萧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目光悲戚,“知念……是我对不起你,子怀不求你保佑将军府,只希望你能好好保佑冉儿能平安长大,嫁个好人家,我便不愁了。” 子怀是萧穆的表字。 萧穆又磕了一下头,可萧冉却迟迟未动。 她盯着她娘的牌位许久,上面一尘不染,写的是爱妻云氏知念之牌位。 其他的都没错,可……当真是爱妻吗? 记得小时候,她与娘住在溪村,虽然日子过得艰苦,可她至少是开心快乐的长大。 除了父亲这件事情。 小时候娘就与她说,她有一个爹,还是个大将军呢。她从那天起,就每日都等着这位大将军的爹来接她们母女,去带她们过好日子。 可一天天过去,她不仅收到了小伙伴的嘲笑,母亲的身体也一日日的变差了。 直到母亲去世,她便恨上了这位大将军。 再后来……就如前世一样,她与爹的隔阂就如那大山一般,难以跨越,直到她身死于侯府。 萧穆见萧冉迟迟不动,便刚想出口问她怎么了,可还没问出来门口便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丫鬟在外面喊道:“将、将军,不好了!夫人突然晕倒了!” 萧穆一惊,立马起身,出了祠堂,只留萧冉一人在此。 四周很静,萧穆走时掀过的一阵风吹得蜡烛明明灭灭,映进萧冉低着的眸中。 “娘,女儿不孝,一直以来都没好好和您说说话。” “女儿以前很蠢,离了娘之后就过得不好,很不好……”萧冉眼眶慢慢红了,当泪珠滴在木板上,她缓缓擦了擦眼角。 “娘常说女儿不会与人交往,很担心女儿。但女儿现在交了许多朋友,娘可以放心了……” “娘……女儿想你了。” 说完,萧冉便深深地磕了一下头。 待她起身,火光又动了起来,她看着灯芯摇晃,忽地笑了出来。 娘,你听见了吗? …… 她收拾好了心情,便起身走出祠堂,来到了何氏的屋子。 远远看去,屋门未闭,只见三人在屋中,其中萧穆正站在何氏床头,神色关怀。 而另一位她看不见脸,只是知道是穿着藕粉色衣裳的女子。 她大步迈进去,叫了声:“爹,姨娘如何了?” 可还没走近,便看到了那藕粉衣裳的主人。 圆圆的杏眼,落雪般皮肤。 何婉! 萧冉死死地盯着何婉,一刻也不得动,久到就连萧穆与何氏都感到奇怪。 还是何婉先出了声,她声音很是清脆,眸中却是胆小甚微的神色,道:“这位便是萧冉姐姐吧。” 何氏咳了两声,介绍道:“婉儿,还不快见过你冉姐姐?” 何婉立马乖乖行礼,眸子还水灵地看了一眼萧穆,“见过冉姐姐。” 萧穆接话道:“冉儿,这位是你姨娘远房堂亲,也是儿时伙伴的女儿何婉。你姨娘就是因为听到了她儿时伙伴的噩耗,才昏了过去。” 他目光同情地望着何婉,这女子与他的冉儿是差不多的年纪,可她却早早地没有了亲人,一直漂泊于世间,就如几年前的冉儿一样。 而且她还是拄着拐杖来到府中的,可见她多么悲苦啊,而且她嘴角还常常挂着笑容——在他看来不过就是强存于世间的苦笑而已。 “冉儿,我和你姨娘商量了一下,想收留她……” “我不同意!” 第109章 伴读 屋内一时寂静无比,谁也没有说话。 待蜡烛噼啪的响了一下,萧穆才愣过神来,“这……为何?” 萧穆也没有想到,他的女儿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萧冉低低地笑了一下,再抬起头来便是满脸和气的表情。 “她再怎么说也是姨娘挚友的遗孤,就算作为姨娘的亲生女儿都不为过呢……” 何氏不知怎得突然紧张了起来,怕被发现便咳嗽了两声掩饰自己,反倒何婉却很是镇定,目光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度。 萧冉吊足了胃口,便上前几步,目光坚定地看着萧穆说:“所以只是收留怕是不妥呀父亲!” 萧穆低头思忖,觉得女儿说得也不无道理,“那依冉儿看应该如何处理?” 萧冉左右走了几步,嘴里还不断发出嗯的声音——在外人看来就像是非常认真思考一般。 何婉很久没有感觉到这种感觉了,就像是在赤裸着身子在油上煎一般,要知道以前无论是谁都是让着她的。 她刚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想把主动权拿回自己手里时,就见萧冉跑过来激动地握住她的手。 “当我的伴读可好?” 萧穆似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疑惑地问:“嗯?冉儿你说什么?” 萧冉松开何婉的手,向父亲行礼,“女儿说让何婉当女儿的伴读,这样何婉妹妹也好有名义在将军府,不是吗?” 可萧穆却只注意到萧冉前面的话语,他惊讶道:“冉儿,你愿意去广文堂了?” 其实京中的世家女子差不多十二岁便要去广文堂与男子一起学些知识了,当然萧冉也不例外,只是发生了些不太好的事情,包括但不限于萧冉调皮捣蛋、萧冉上课打瞌睡、萧冉翘课与世子出去玩等等……总而言之,萧冉被劝退了。 萧穆当然知道萧冉在外面的名声并不好,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来源于广文堂,所以他好不容易与广文堂打点好关系,广文堂的先生也同意让萧冉再次入学,可……他的女儿却不愿意。 所以这次他听到女儿愿意重回广文堂当然惊讶了! 萧冉见父亲这么惊讶的表情,笑了笑,再次说道:“女儿愿意去广文堂,而且这也是为了何婉妹妹好呀。” 萧穆心中欢喜不甚,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好消息呀!也不管何氏、何婉答不答应,当即便同意了。 何氏虽心有不满,但既然萧穆都下了命令,她也不好拒绝,总之现在她的婉儿留在了府中,以后的事情也不用着急。 反正婉儿总比这个草包优秀,将军也一定会喜欢婉儿的。 何婉听后,便换上了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行了个大礼:“谢谢将军,也谢谢冉姐姐!” 之后,萧穆派人将何婉带到客房,自己则留在何氏屋中照顾一二。 萧冉刚走出来,春桃与夏荷便迎了上来。 春桃回想起刚刚从屋中走出的女子,心感奇怪,问道:“姑娘,刚刚那个女子是谁呀?怎么从夫人的屋中走出去……” “一个不择手段的人罢了。” 第110章 未曾准备礼物 春桃细细思忖,点了点头,肯定道:“我觉得姑娘说得对!那人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人!” 萧冉笑笑,她的丫鬟们总是这样无条件地肯定她,所以当何婉前世迎得所有人的欢心时,也无法蛊惑她的丫鬟们。 夏荷跟在萧冉后头踩着影子,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姑娘,您要去广文堂?” 春桃也应和,“对呀姑娘!您不是最讨厌广文堂吗?怎得突然想去了?”又愤愤地说道:“要我说姑娘不愿去的话就不用强求,里面全是些欺负人的……” 萧冉摇了摇头,道: “我要去。” 她当然要去。 前世,何婉到将军府没多久,也不知何氏吹得什么枕边风,萧穆单独叫来何婉与她,让她们结伴去广文堂读书。 萧冉自是不愿,可看着何婉感激着答应父亲,而她的拒绝被父亲一顿骂,她心中又有些不甘。 所以她们便一起去了广文堂,只是她还和以前一般,日日在学堂玩耍,也得了先生的许多告诫,最终就都传到了父亲那里。 萧穆当然勃然大怒,反观何婉,在学堂中优秀无比,更是在这短短时日得到了许多先生的夸奖。所以……萧穆便叫萧冉向何婉学习,而这个“学习”是强制性的。 其中就包括——坐在何婉身边,何婉看什么书她就要看什么书,总而言之就是何婉做什么,她就要做什么。 就如何婉的伴读一般。 萧冉突然笑了出声,这让春桃和夏荷有些摸不着头脑,姑娘不是讨厌去广文堂吗?怎么还高兴地笑了出来…… 待回到自己的屋子,萧冉拆下自己的首饰,换了身舒适的衣裳,便步入院中的秋千下。 “春桃夏荷,你们去给我烧点热水,我要沐浴。” 春桃夏荷行礼应答,便退下了。 “小兰,你去膳房和嬷嬷说一句,今日繁忙我未吃什么东西,叫她煮点什么垫垫肚子。” “对了,要甜些的。” 小兰也应答,匆匆忙忙出去了。 萧冉这才扶着树干缓缓坐在秋千上,静默片刻,说道:“出来吧。” 梨花树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随着满树叶落,跃下了一人。 是断离。 “阿冉。” 萧冉缓缓荡起秋千,在这寂静的院子中,犹如轻盈的墨点一般在画上勾出灵动的一笔。 “怎么啦?今日前来,是……准备给我送礼吗?”萧冉歪头眨了眨眼。 断离身后拿着盒子的手瞬间有些僵硬。 “我……” 其实今日他也是在将军府的邀请之列,他来了也准备了礼物,只是…… 他的礼物比起那二十颗西海的夜明珠,用来说云邵的话来说就是——未免也太寒酸了些。 其实他从来没有送过谁礼物,也不知道礼物还分什么价值之说。只是这是在京城,而萧冉也正好的那高高在上的将军之女,自然得按照京城的习俗来。 云邵曾和他说过,如果要讨女人欢心,就必须拿金钱或者真心来打动她。 他不知道真心是什么,但金钱……他这个东西似乎也不值什么钱,只是他用一个月的俸禄买的而已。 他的手紧紧收紧,说道: “我未曾准备礼物。” 第111章 梨花簪 “是吗?”萧冉低低看着地面,秋千也缓缓停了下来,“我还以为你会给我准备礼物呢……” 断离不敢看她,将头转到一侧,“我——” 突然他感受到袖口有一阵力,他低头看去,只见萧冉央央地望着他。 眸中倒映着簌簌梨树,点点星辰,圆圆月亮。那一刻他只觉心也跟着明亮了起来。 “那——这是什么?”萧冉顺着袖子摸到了他手中的盒子。 他只好松手,将盒子缓缓打开。 是一支刻着梨花的木头簪子。簪身圆润光滑,似乎是打了蜡的,簪头刻着两朵梨花,一朵大而耀眼,另一朵小而精致。 可以看得出雕刻者的刀工很好,控刀也很稳。 “这根簪子——”断离刚想说话介绍一二,可却被萧冉一把夺过了盒中的梨花簪。 “这……”萧冉拿起在月光下比了两下,月光透过簪尾的尖尖,忽而亮了一下,可以见得簪尾磨得极为锋利。 萧冉再次看向断离,这一次眼眸倒没有了失落,反而是喜悦不已。 “这簪子很精致,我很喜欢!多谢你!” 断离为之一愣,随后缓缓道:“生辰吉乐。” 萧冉一呆,今日并不是她的生辰,只是她的及笄礼。 但京中女子一般及笄礼都于生辰举办,萧冉这次的及笄是因为她的流云寨一行才晚于一般女子。所以其实她早该在生辰就收到这些她该有的礼物。 她忽然想起什么,低头笑笑,心中却是暖洋洋的,“那你知道我生辰是何时吗?” 断离低头细忖,摇了摇头。 萧冉笑问:“你不知道还说呀?” 断离忽地认真看着她,一字一顿说道。 “可是今岁没有人和你说过生辰吉乐。” 忽地起了一阵风,她的发髻没了簪子的固定,额顶的发丝被缓缓地吹散开。 发丝微扬,她心微漾。 今岁的生辰,好像的确没有一人给她说过一句“生辰吉乐”。 记得她生辰是六月十六,那日……正好是和四当家的三日之约中,那天也正好是遇到断离的日子。 那时断离奄奄一息,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她救了他一命,之后他也帮了她许多。 她再次看向面前这位男子,玄色衣袍,乌发高束,眼神却不如初见时那般冰冷,此刻他眸中似星辰大海,里面却有着一个小小的她。 她拿起梨花簪子,递给了他。 “今日及笄,帮我簪发可好?” 断离点头应答,拿起簪子走到她身后挽起乌发,虽手法笨拙,但却无限温柔,慢慢地也在松松垮垮中初见门路。 “谁知泥忆云,望断梨花春。” 断离好不容易将松垮的乌发束了起来,却听萧冉忽地说出了这句话,他疑惑问:“什么……?” 萧冉却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我觉得给你取名的应该是个很温柔的人。” 断离忽然想起了他师父,因为他从小时候起,师父好像就叫他这个名字。而且他觉得名字只是个代号,什么含义好像并不重要,所以也没过多去纠结。 而且…… 他的本名并不是断离。 第112章 今日月儿圆 见断离有片刻怔愣,她疑惑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断离摇了摇头,看了看天色,道:“我该走了,你的丫鬟们快要回来了。” 萧冉虽不知道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明显看到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冷,她遂点头,“好。” 萧冉看着断离走到墙边爬上,她刚想提醒他不用爬墙,走正门也可以,可只听他留下一句话,便跃下了屋檐。 “下次再见。” 萧冉又坐上秋千,缓缓地摇了起来。 “姑娘,水已备好……姑娘?”春桃叽叽喳喳地走了进来喊了几句,可姑娘却没回她。 待走近,她却发现姑娘虽在荡秋千,可嘴角却是上扬着的。 春桃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问道:“姑娘这是遇到什么好事啦?这么高兴。” 萧冉摇了摇头,看向夜空。 “因为今日月儿可圆啦。” …… 晨曦破晓,雨珠方歇,将军府朱门之前,水汽氤氲。数名小丫鬟如穿梭之蝶,往来于府门与马车之间,其手中所持之物,件件不凡。 只见崭新书卷,墨香幽然;高档纸笔,于朝晖下熠熠生辉,纸若凝霜雪,笔杆似美玉,尽显华贵;更有一方方砚台,质地温润,纹理精致,尽显非凡。 其间,竟还有诸多软垫,色彩似云霞,绣纹若娇蕊,触手绵软,柔若无物。 萧冉静静地看着丫鬟们在马车边忙得不可开交,她微微皱眉,转头望向一旁正神色严肃地与下人仔细吩咐的萧穆,轻声道:“爹,这些东西广文堂都有呢,咱们实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地准备。” 萧穆却面容一正,神色凝重,语气坚决地说道:“该准备的,必须得备齐,切不可让人落下口舌,说咱们将军府行事不周,失了礼数。” 萧冉心中满是无奈,这时,却见何婉从一旁缓缓走出,何氏亦在其身旁,温柔地为何婉理了理衣襟,那模样,就像是一位准备送自家孩子出门求学的慈爱母亲一般。 只是,如今何氏并非何婉真正意义上的“母亲”呀。 更何况,何氏还是自己的姨娘呢,这场景,真是让人心中“五味杂陈”呢。 萧冉突然提高声音喊道:“姨娘!婉妹妹!” 见萧穆也闻声转过头来,何氏像是受惊一般,赶忙放下正在为何婉整理衣襟的手,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轻声道:“冉儿,将军。” 萧穆眉头微皱,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怎得出来的这么晚?” 话语间隐隐有怪罪之意,毕竟今日对于他而言,可是女儿重回广文堂这等重要的大日子。 何婉急忙向前走了几步,她那双眸仿若凝着水的玉珠般澄澈动人,满含歉意地说道:“不怪何姨,是婉儿不好,做事拖拖拉拉的,耽误了冉姐姐的时间。”说完,又乖巧地向萧冉欠了欠身,赔罪道:“抱歉,冉姐姐。” 萧冉心中轻笑,走上前扶起何婉,“这怎么能怪婉妹妹呢?毕竟这些事情都不需要婉妹妹做呀。”她盯向往来的丫鬟们。 意思很明显,因为这些杂活本就该何婉这个“伴读”来做。 第113章 婉儿会照顾好姐姐 何氏哪能听不懂萧冉的意思,只是陪笑。 “婉儿这孩子,太过善良,总是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其实还不是因为我……” 何氏又从怀中掏出两支香囊,又匆匆地在萧冉腰间系上一支,语气温柔无比。 “妾身是想将这两个文昌符香囊做好,送给两个丫头,所以才耽误了些时候。” 萧冉的这支是靛蓝色的,做工精致,在香囊的周围还有金线穿插,而反观何婉的那支藕粉色的香囊,平平无奇,只是绣了文昌两个大字上去,再无其他。 这一看便很明显,在家中谁是重要的一方,而另一方只需要做些拘泥作态,便可得到同情。 何婉惯会做这种样子了,看来何氏倒是为她这个女儿考虑许多呢。 萧穆一听这话,刚刚的气焰顿时小了下去,还有些愧疚的感觉。 “辛苦你了。” 何婉接话道:“何姨您何须那么辛苦呢?您给冉姐姐做香囊就可以了,婉儿只是伴读,哪里需要担得起文昌二字,只需为冉姐姐添墨递纸便可。” 萧穆听闻更加愧疚了,“哪里的话,既然你是客,再怎么样咱们也不可失了将军府的礼数……” 见父亲似乎已经被何氏母女打动,萧冉微微一笑,走上前打断萧穆。 “父亲!姨娘的这份心意女儿当然心领了,只是就如同婉妹妹所说的,女儿也不知道能不能担得起这文昌二字呢……而且要女儿说,与其花时候在这说些不切实际的、迷信的话,还不如早些去广文堂读点书呢。” 萧穆自然不会浇灭自家女儿的热情,再者能听到女儿这么说也很高兴,立刻招呼下人将东西快些备好,别耽误了女儿的学程。 何氏盯着萧冉眯了眯眼。 她倒是没想到萧冉一句话便能让将军忘了同情婉儿,本来她还以为将军最终会让婉儿同萧冉一起去学习,而不是作为伴读。 萧冉趁着萧穆忙起来,她走到何婉面前,将丫鬟手中的伞递给了她。 何婉抬头一看,虽面上疑惑,但神情却能看到一丝乖戾。 “姐姐……?” 萧冉将伞塞入她怀中,随后又作势看着天空。 “婉妹妹,我看这天似乎又要下雨了,这伞你帮姐姐拿着吧。” 何婉当然不能拒绝,毕竟她本就是萧冉的伴读,她瞄了一眼一旁的何氏,见何氏微微点头,她便答道:“婉儿会照顾好姐姐的,这是婉儿的分内之事。” 萧冉见不远处马车旁萧穆对她招手,她趾高气扬的嗯了一声,便下阶梯上了马车。 而何婉只是微愣,却也不得不在跟在后面,也跟着上了马车。 …… 青竹翠影摇曳,仿若一幅灵动的画卷。小厮缓缓推开广文堂那扇古朴的大门,映入萧冉眼帘的便是这般如诗如画之景。 广文堂坐落于城西竹林之畔,四周翠竹环绕,似是大自然筑起的一道碧色屏障。 此地景色绝美,清幽静谧,实乃绝佳的求学之所。诸多学子在此苦读,多年来,这里走出了一位又一位国之栋梁,故而得名广文堂。 只是,为何会有如此之多的国之栋梁,怕是无一人说得清楚。 而萧冉却恰恰知道。 第114章 广文堂 广文堂是世家子弟的首选,也是穷人学生所向往的地方。 因此景阳帝上任后便改革,在广文堂新增了寒窗苑,专为过了府试的穷人百姓所准备的。 而表现优异的寒窗苑学生,便可与广文堂的世家子弟一起学习,如曾季天便是这般。 所以他认识尚书之子吴文远并不奇怪。 但说起世家子弟,萧冉心中便是嘲讽不已,什么广文堂? 不过就是个京城达官显贵给自家子女“赚”前程的地方而已——只要有银子便能办事。 还是前世她无意中在沈少容书房中的一封信中发现的。 信上写的便是沈少容将自己远房表弟送入了广文堂,并且院长回信许诺定会好好“照顾”他的表弟。 不过这倒和她们女子无关,毕竟女子不能入朝为官。 不过通过前世的事例,萧冉估计女子只需花些银两,便能买到相应的名声。 小厮很快便引领萧冉步入院内,她四处观望,幽静无比,只闻朗朗读书声,她心想这里倒和前世无甚差别。 到了学堂门口,小厮便毕恭毕敬地退下了,唯留萧冉,以及背着书袋的何婉。 萧冉瞟了一眼何婉,便掀开门帘进去了。 正值秋日,倒也是秋高气爽,广文堂也分等级,萧冉所在的学堂便是最低等的丁堂——全是些不认真读书的孩子,因此也没什么寒门学子。 此时堂内正充满了嬉闹声,书籍被丢得到处都是,还有两人冲向门口,差点便撞到了萧冉,还好她反应及时躲开了。 只是何婉却没那么幸运,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总之她被撞到了,还惊呼出了声。 许是这一声陌生的音调,便引得堂内的人观望过来,直到他们看到了萧冉,便呆愣了。 这是……萧冉?她居然会回到广文堂!?她不是最厌恶读书了吗?是改了性子还是萧将军逼的? 不过大多数人都倾向于后者,所以他们都望向一位趴在桌上睡觉的男子。 那人耳边突然没了喧闹声,还以为夫子来了,便迷糊地挠了挠头,睁开眼,直到看到大家都看着他。 他凶道:“你们都瞪着我作甚?” 无人回答,他便看向门口,找寻夫子的身影,直到……他看到了萧冉。 那男子惊讶无比,咋呼出声:“……萧冉!你怎么来了?” 萧冉望去,笑了一下,原来是南宫明。 是啊,她怎么忘了,以前丁堂就是有他们两个活宝,才乌烟瘴气的。 夫子讨厌他们,还总会让他们去外边罚站,他们却总是爬墙出去玩。 而且,这里也算是南宫明与何婉定情的地方。 萧冉走了过去,到南宫明身旁坐下,动作一气呵成,似乎也没什么不对,而且也没回答南宫明的问题。 萧冉一边从书袋中翻出书籍摆好,一边整理南宫明弄乱的桌面,就是没有理南宫明的意思,直到南宫明戳了戳她的胳膊。 “你怎么不理我?” 萧冉头也没回,只道:“父亲说了,要认真读书。” 南宫明有些生气,什么叫认真读书?难道理他就是不认真读书了! 他摆过身子,刚想理论,却突然见到帮着萧冉拿书袋的女子。 “咦?怎么是你?” 第115章 你去问她不就得了 何婉微微一怔,目光投过去,旋即恍然大悟。 “原来是公子呀。” 南宫明满脸疑惑,看向萧冉:“萧冉,你们认识?” 萧冉只顾默默整理书桌,语气平淡如水。 “嗯,看不出来吗?何婉是我的伴读。” 其实她心底对何婉和南宫明相识并不意外,毕竟前世这二人本就是一对,缘分这事儿向来奇妙难测。 况且前世何婉是在她十五岁末尾的除夕日才来到将军府,如今却提前了许久。 这足以证明,今生的轨迹已然改变,她在流云谷的经历便是明证。 南宫明暗暗记住了,原来这女子名叫何婉,人如其名,娇柔温婉,名字也甚是动听。 何婉急忙起身,低头恭敬说道:“婉儿那日不知公子是南宫世子,婉儿向世子赔罪。” 南宫明赶忙也站起来,连连摆手。 “不、不必!那日是我冲撞了姑娘。” 萧冉对这两人互相致歉的场面没什么反应,只是单手撑着腮,百无聊赖地听着。 倒是堂内不少人都在偷听这边的动静,听到南宫明如此客气的语气,无不惊愕万分。 这还是那个京城有名的小霸王吗?他对那坐着的萧家小姐都未曾这般客气过呢。 也有人猜测,南宫明和这位婉儿姑娘关系定不寻常。 南宫明顿感尴尬,悄悄伸手碰了碰萧冉的后背,想让她帮忙解围,可萧冉纹丝不动。 南宫明却有些着急,手上加大了力气,哪晓得萧冉突然侧身,他一个踉跄,只得尴尬一笑。 紧接着,便听到萧冉头也不回,幽幽说道:“婉儿妹妹,去后面找个空位坐下吧。” 何婉这才回过神,往后一看,只有一处较远的座位,别无他选,只好走过去坐下。 刚坐定,就有人围过来询问,她红着脸,婉转回应。 但对与南宫明如何相识以及两人的关系只字未提。 那泛红的脸颊却像是无声的诉说。 这时南宫明突然凑向萧冉:“我怎么从没在将军府见过她,她怎么成你伴读了?” “你去问她不就得了。” 见萧冉不答,心情似有不佳,南宫明悻悻地缩回头,趴在桌上陷入沉思。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咳嗽,夫子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他瞥了萧冉一眼,便移开视线,开始讲授今日的课程。 …… 日暮西沉,暖融融的余晖笼罩着整个京城。 广文堂大门前人来人往,有脚步匆匆往家赶的,有结伴嬉笑玩耍的,还有前来接学子的。 将军府的马车便在其中。 萧冉下学没多久,正带着何婉走出广文堂大门,才走下阶梯,正要上马车,身后传来一女子的呼喊。 “冉冉!” 萧冉回首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深蓝院服的女子,正是沈莜,她身后跟着同样穿着深蓝院服的骆柔。 沈莜起初看到那个酷似冉妹的身影时,还颇为惊讶。 她还询问了身旁的骆柔,骆柔也说只是身形有些相似,直到瞧见将军府的马车,她才确定这人就是冉妹。 沈莜满心欢喜,赶忙追了上去。 “冉冉,你也回广文堂啦?” 第116章 何婉勾勾手指,他就屁颠屁颠走了 萧冉轻点了点头,思绪忽然飘回到曾经在隐度寺的场景,沈莜和骆柔以前好像便提及过在广文堂读书之事。 她面露疑惑,问道:“沈姐姐,为何是‘也’字呢?” 沈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所言,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头。 这时,一旁的骆柔开口了,语气中带着解释的意味。 “前几日我顽皮,不慎打碎了父亲珍藏多年的玉瓶,父亲一怒之下将我禁足了半月之久。” 萧冉心中却有了考量。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坠崖前的前几刻,正是骆柔把沈莜叫下了山。 所以才致使自己失去了最大的保护,才让陈若南有了可乘之机,想要置她于死地。 好在她提前有所察觉,而且她还记得,当时套陈若南话的时候,陈若南分明说出了骆柔这个名字…… 她可不认为这只是巧合,看来眼前这个看似文静的小丫头,并非像表面那般单纯呢。 萧冉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微笑。 “原来如此呀,骆柔姐姐,咱们可得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呢,你说对吧?” 骆柔不禁一愣,她总觉得萧冉的话里有深意,可又不得不回答:“是、是呀。” 萧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握住沈莜的手:“对了,沈莜姐姐,前些日子你不是说想和冉儿单独聚聚嘛,这几日一直忙碌,今日正好得闲,不如咱们去雅聚轩叙叙话?” 沈莜先是一怔,没料到冉妹如此热情,她自然是愿意的。 当初她本就是为了隐度寺之事赔罪才提出这个想法,如今正好能消除心中的愧疚。 “好呀!”沈莜说完,转头对骆柔道,“骆柔,你先回去吧。” 萧冉也对身后的何婉说道:“婉儿妹妹,你也先回府告知父亲一声,我和沈莜姐姐小聚片刻,晚些再回家。” 何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但很快便应了下来,拖着书袋上了马车。 萧冉便跟在沈莜身后,登上了太师府的马车。 马车颇为宽敞,其装饰之精美丝毫不逊色于将军府的马车,而且太师府的马车内部极为雅致,熏香袅袅,笔墨摆放整齐,书卷陈列有致,还有几盆绿植点缀其中。 沈莜沏了一壶茶,递给萧冉后,问道:“刚刚那女子是谁?” 萧冉轻抿了一口茶,神色淡淡。 “是前些天来将军府借住的远房堂亲,名叫何婉。” 沈莜到底是心思细腻的女子,比大大咧咧的南宫明敏锐许多,一下子就察觉到萧冉似乎不太喜欢这个女子。 沈莜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几分耐人寻味的深意。 “如此说来,也不知这女子要到何时才会回‘自己’的家。” 萧冉却只是笑笑,轻轻摇了摇头:“她没有家了。” 沈莜一惊,但很快便恢复镇定。 “那她定是想寻一处当新家,冉冉你得小心,这种女子京城中多了是了,惯是些会玩狐媚手段的。” 萧冉倒是没料到沈莜会有这样的想法,她本以为何婉仍会像前世那般,能讨得所有人的欢心呢。 不过这也说不准,若是沈莜和何婉相处久了,说不定也会被拉拢过去。 萧冉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毕竟前世她和南宫明关系那般好—— 可何婉还不是勾勾手指,南宫明就被屁颠屁颠地勾引走了。 第117章 事实便是如此 雅聚楼坐落在东市的转角之地,宛如一颗隐匿于繁华市井中的明珠。 当太师府那华丽的马车刚在附近停稳,便有眼尖的小厮快步迎了出来。这小厮着实机灵,只一眼瞧见她们身着广文堂的院服,便知晓来者非富即贵,不敢有丝毫怠慢。 不多时,她们便在小厮的引领下,来到了三楼的雅座。 这里布置得典雅精致,处处彰显着不凡。待婢女轻手轻脚地端上那上好的茶和精致的茶点后,萧冉微微抬手,示意她们退下。 此时,门外隐隐传来丝丝缕缕的古琴声,那琴声宛如山间清泉,悠扬婉转,连绵不断。其间还交织着歌女侬软的嗓音,细细一听,竟是江南小调。 那曲调似如微风拂过湖面,又如花香沁人心脾,令人沉醉其中。 萧冉不紧不慢地缓缓端起茶盏,轻轻碾了下茶盖,随后轻抿一口。那茶香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韵味悠长,回味无穷。 沈莜放下茶碗,闭眼细品道:“这调子在京中似乎没听过,倒也甚是好听呢。” 萧冉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江南小调倒是不如京中曲调大气,但婉转细腻,京中也有不少人喜爱呢。” 沈莜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歪着头问道:“冉妹,你似乎对江南小调很是了解呢?” 萧冉闻言,眼神微微一黯,低下头,轻声说道:“我自小便在江南长大。” 沈莜听到这话,顿时恍然,心中却泛起一丝歉意。她竟一时忘却了,冉妹也是前些年才回到京中的。 “沈莜姐姐,瞧你神色,似乎是有话要同我讲?”萧冉轻抬眼眸,目光盈盈地望着沈莜,“咱们姐妹之间,无需拐弯抹角,姐姐但说无妨。” “我——”沈莜嘴唇微颤,话语顿了顿,随后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 “冉妹,当初在避暑山庄发生的事,前些日子我翻来覆去地想,越想越觉得是因我之故,才让你遭遇那般不测。自从听闻你出事的消息,我便如同坠入了噩梦之中,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我知道,这声抱歉已然迟到,但我还是必须要说,冉妹,是姐姐对不住你。” 沈莜一直低着头,神色很是低落,双肩微微颤抖,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似在努力压抑着内心汹涌澎湃的愧疚与自责。 萧冉摇了摇头,将手握上沈莜那不安的双手。 沈莜抬起头,便看到萧冉看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温声道:“沈莜姐姐,我不怪你。” “若是有人想害妹妹,妹妹躲也是躲不过的。” 沈莜一愣,什么叫想害她?难道意思是……? 她满眼不可置信:“冉妹是说,在避暑山庄中有人想害冉妹?” 说罢,她眉头紧蹙,原本娇俏的面容因这突如其来的猜想而变得凝重起来。 窗外天色渐暗如墨染绸缎,远处灯火似繁星亮起,橙黄光晕洒在街道。人群熙攘,孩童嬉笑声、小贩叫卖声交织,构成温馨烟火画卷。 可在这三楼的雅间却是箭如紧绷。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茶盏中升腾起的丝丝热气还在印证时间流逝。 萧冉微微点头,神色淡淡。 “沈莜姐姐,事实便是如此。” 第118章 谢谢你 “是谁?!”沈莜脱口而出,她完全想不到这京中居然还会有如此的暗流,竟还想置她的冉妹于死地! 萧冉只是默默摇头。 她并不打算向沈莜吐露实情。她心里明白,虽然表面上是陈若南想要谋害自己,可背后真正的主谋却是她的何姨娘。 而且如今事情的原委尚未查清,她不想因贸然行动而打草惊蛇。 “真是可恶,我居然没想到京中竟然有如此之人,冉妹你一定要多加小心,身边多派些暗卫保护……实在不行,我和父亲说一声,让他派人保护你!”沈莜满脸热忱,话语中尽是担忧,回想起刚才的惊险,心中仍有余悸。 萧冉微微一笑,“我知道了,沈莜姐姐,不过……” “沈莜姐姐可以告诉我,你那日为何急匆匆下山了吗?” “我……”沈莜面露难色,可事已至此,她又不得不说。 “那日是我的一位故交,他家出了事,我才匆忙下山的。” 沈莜低垂着眼眸,盯着茶碗,眼神几乎没有挪动。但萧冉明显看出,沈莜对这位故交极为在意。 是那位广文堂的先生吗? 萧冉问道:“那沈莜姐姐,你那位故交家中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人闹事,后来京都卫出面处理了。”沈莜回答,“可我一回避暑山庄,就听说冉妹你失踪了——” 沈莜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起头,“冉妹,你是在怀疑……?” 萧冉只是端起茶碗,轻抿一口,并未说话。 毕竟这事牵扯的人太多,无论是最开始陈若南的阴谋、骆柔的欺骗,还是沈莜的故交,亦或是京都卫的出现,究竟是巧合还是另有安排,现在都无法妄下定论。 “沈莜姐姐,此事只是妹妹的一番猜测罢了,也许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般复杂呢。说不定,这只是妹妹的仇家在作祟呢。” “姐姐也知道,妹妹在京中这名声实在不怎么样,又总喜欢往那些三教九流之地跑,在这个过程中,指不定就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呢。” 听完萧冉那淡淡的回答,沈莜心里却依旧满是担忧,丝毫没有放下心来。 就算如此,就算如此!都已经发生了这样的事,冉妹必须得好好提防才行啊! “好啦,沈莜姐姐。”萧冉起身,缓缓走到沈莜身旁坐下,亲昵地抱住她的胳膊,“我知道姐姐是在担心我呢,妹妹我不会再像以前那般粗心大意啦,姐姐大可放心!” 沈莜也转过身来,拉住萧冉的手轻轻拍了拍,“唉……冉妹妹,从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知道你和传闻中的不一样。那一刻呀,我就对你心生好感了。” 她又刮了下萧冉的鼻尖,“我打心底里,是把你当作自家妹妹看待呀。” 窗外风动,吹得灯芯一下下摇晃,萧冉心中也为之一沉。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人对她这样好了。 以前好像只有母亲,才会如此地真心对她。 久违的关心,让她眼眸有些红润。 她快速地眨了眨眼,抬起头咧起个笑容,“沈莜姐姐——” “谢谢你。” 第119章 阿福哥哥 晨光微曦,可落梨苑内却一片匆忙之象。急促的脚步声交织回荡,最后便是春桃那满含焦急的呼喊声。 春桃拉着夏荷的衣角,在院门前,一步三回头,“姑娘,姑娘!我们走了,真走了……!” 萧冉一袭淡绿色院服,衣袂飘飘,发间只别了一只简单的梨花木簪,更衬容貌清丽。她嘴角弯弯微起,露出一抹浅笑,宛若出尘的仙女一般。 “好啦,知道了,你们快些去吧,别忘了我吩咐的事。” 春桃嘟了嘟嘴,有些气恼地回了头,脚步还故意迈重了些。 今日是她们要出去采买的日子,可也是广文堂的贤归日呀! 贤归日,顾名思义,乃是广文堂特意为这一届及往届的榜上有名之人举办的交流宴。于此处,新老贤才齐聚一堂,或谈求学之艰,或论科举之妙。广文堂此举,主要是为激励堂中学子,令其见贤思齐,勤勉向学。 然而,在京中女子的眼中,此事却别有一番意味。 毕竟,女子不可入朝为官。 是以,当如此众多的青年才俊汇聚一处之时,于她们而言,这或许是一个能够让自己“出名”的难得契机。 可这么重要的日子,她们居然无法帮姑娘做些什么,再不济也应该好好地为姑娘打扮一下呀,可这采买的时间紧迫,竟连打扮的时间都没有。 而且姑娘吩咐她们的事,居然只是那个膳云阁的软酪,她能不生气才怪呢! 春桃向前走了几步,又特别担忧地回头吩咐萧冉身边的小兰,“小兰,一定要照顾好姑娘!” 小兰应声回答。 院外又响起婆子的催促声,春桃和夏荷这才匆匆走了。 小兰也没闲着,将屋中的书袋背了出来。随后便跟着萧冉走出了院外。 今日将军府中倒是很静,大部分的丫鬟婆子都出去采买了,倒也给将军府平添了一分幽静之感。 刚走到前院,萧冉便看到了阿福正低着头端着什么东西行进着,面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索性他也不往她这个方向走,便装作看不见他。 她侧过头问:“小兰,在将军府中可还习惯?” 小兰也抬眸看她,“姑娘,奴婢很习惯!这里比天香楼好多了,姑娘不比老鸨,姑娘对小兰可好了!” 萧冉淡淡笑了下,继续走着,“如此便好。” 可还没走一会,就听身旁的小兰惊呼一声。 只见小兰疑惑地望着不远处,喊了一声,“……阿福哥哥?” 萧冉也很惊讶,小兰认识阿福?他们怎么会认识? 阿福似乎也听到了这声呼喊,侧过头来定睛一看,便匆匆走了过来。 “姑娘。”阿福先与萧冉行了个礼,随后转眼看向身侧的小兰,笑了声:“小兰。” 小兰大喜过望,“阿福哥哥,那日过后我和姐姐便找不到您,原来、原来您在将军府呀!” 萧冉问道:“你们认识?怎么一回事?” 小兰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有些失态了,便解释道:“阿福哥哥是我的恩人,如果没有阿福哥哥,我可能就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小兰头低低看着地面,回忆起那日的事情来。 第120章 落第 那是一个雪夜,她和姐姐来到京城没多久,那时她们还没有在天香楼做事,她们姐妹俩在京城生活很是艰难,仅凭姐姐一个弱女子是养不活她的。 而她在那个雪夜却突发高烧,卧榻不起。 那天含香抱着她,深夜四处寻医,可她们没有钱,没有一处医馆愿意医治她。 就在心中绝望的时候,阿福的突然出现救了她们。 她那日昏昏迷迷的,只记得阿福报了他的名字,还给了姐姐一些银两。而且她对阿福额头上的那一道疤痕印象很是深刻,小时候她看那些侠客话本,那些济世大侠身上总会有些伤疤。 而阿福就是她心目中的济世大侠。 “原来如此。”萧冉点了点头,从书袋中拿出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既然这样,小兰是我的丫鬟,我理应好好感谢阿福的救命之恩呢。” 说罢,便将这装有五十两的荷包递了上去。 可阿福却没有接。 他低低笑了一声,“姑娘这意思……难道我就不是姑娘的人吗?” 萧冉愣了一下,“……你是将军府的人,并不是直属于我名下的。” “那姑娘不也是将军府的人吗?小兰不也是将军府的人吗?”阿福抬眸笑道,眼眸全是淡淡的笑意,“没有谢不谢礼,帮将军府做事,帮姑娘做事,这本就是我该做的。” “这怎么行?”萧冉又道:“这可攸关性命呢,不是儿戏。” “姑娘这是不想欠我一个人情?”阿福缓缓道,随意端起一旁放着的东西,向萧冉走去。 经过萧冉身边时,他低沉说了一句,“那姑娘不妨告诉我,又做了什么新的梦?” 说完他便笑了起来,向身后走去。 萧冉只是抬眸,没有言语。 小兰觉得气氛有些怪,阿福再怎么样也是将军府的下人,怎么和姑娘的言语举止居然如此的僭越……她摸了摸脑袋,看了眼发愣的姑娘,满脸的不明白。 好在萧冉只是愣了一下,便与一旁的小兰走出将军府。 …… 广文堂内热闹非凡,院长与诸位先生夫子们也一大早就开始忙碌地准备起来。他们在广文堂的大院中摆上了许多书案,随后又有条不紊地安排学子们按照甲乙丙丁四个堂的顺序依次入座。 四个学堂的学子们身着不同颜色的院服,分别是深蓝、浅蓝、深绿和浅绿色,相互映衬,清晰可辨。 待学子们全部就坐,放眼望去,场面整齐划一,甚是赏心悦目。 院长便在太师椅上这么想着,身边又是这么多从他广文堂出的青年才俊,他心中甚是欣慰。 以至于……有人低声喊他,他都没听见。 “院长、院长……文院长!该你发言了!” 待他的心腹在桌子底下用力拍了下他的腿,他才反应过来。 “哦……”他微微皱眉,轻轻咳了几声,神色略显尴尬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清了清嗓子说道:“今日得见你们这些青年才俊,一个个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真真是让老夫甚感欣慰啊!” 待院长视线扫到裴云后,他笑了一下,朗声道:“院长谬赞。” 江少容也在一旁作揖,恭声道:“不敢,院长过誉了。” 萧冉对裴云出现在这儿并不感到意外,毕竟他是实打实的青年才俊。 可……江少容? 她怎么记得前世江少容似乎是落了第的? 第121章 污点 虽然江少容的确是以文采艳绝闻名于京,可他却有一个不可磨灭的污点,那便是第一年春闱落了第。 这事在前世可是人尽皆知,甚至还影响到了他的才名。 可如今这情形,竟好似不像前世那样。 她侧了侧身,问道:“你可知,江少容他可有什么污点?” 萧冉身侧的并不是何婉,毕竟她只是个伴读,只能与男学子坐在最后边。 但这次队伍也算是巧合,她正好排在了丁堂的最左侧,而陈子衿却在丙堂的最右侧,正好她俩坐在了一起,之后她询问了才知道,陈子衿是丙堂的学生,身上着的便是深绿色的院服。 陈子衿轻摇螓首,眼中透着几分疑惑,轻声问道:“我从未听闻他有何污点……萧姐姐所指,是在哪个方面呢?” 萧冉:“他是于何年入闱?” 陈子衿垂眸思忖片刻,方道:“似乎是景华三十五年。犹记那时江少容入闱一事,可谓是满城风雨,就连家父都曾向他送礼呢。” 景华三十五年……不对! 倘若她的记性未曾出错的话,江少容初次参加科举恰是在景华三十五年,也正是这一年,他身上才落下了那等污点之事…… 可听陈子衿所言,却好似并无这般情况。 难道当真是她的记忆出了差池不成? 院长结束发言之后,便有一众青年才俊依次上前。他们或意气风发,或慷慨激昂,话语在空气中回荡。然而萧冉却仿若置身事外,依旧有些神思恍惚。 直至她听闻裴云言道:“我有今日之成就,需特别感激我之一位先生。” 裴云款步走到先生所在的席前,神色庄重,恭恭敬敬地深深作了一揖,口中朗声道:“闻先生,感谢您之前的教诲。” 那位名为闻的先生,衣着倒是简单,看着年纪也不大,素有清廉之气,而且萧冉甚至在他身上看到了补丁。 在这富家子弟人人都可以进的广文堂,竟有如此清廉之人? 闻先生起身,“不敢……”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院长接了过去,他大笑道:“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小裴能有此成就,还是自身努力呀!” 闻先生只是望了一眼院长,便匆匆收回视线,因为离得很远,也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只听他道:“院长说得有理。” 如此,裴云也不好说什么,便回了座位。 接下来便是江少容在上面宣讲,萧冉觉得很无趣,便偷偷与陈子衿道,“子衿妹妹,我有些闷,想出去走走……” 陈子衿一惊,这可是才俊齐聚一堂,难得一遇的日子,而且也能收获到很多知识,可萧姐姐居然还觉得无聊? “萧姐姐,这……不太好吧。” 萧冉眨了下眼,嘟囔了一下,“可我就是觉得无聊呀,你看他们男学子,在后面溜走了几个呢……” 萧冉指着身后南宫明所在的位置,可哪里还有人? 陈子衿这才缓缓起身,道:“好吧,那便出去一会,就一会哦。” 萧冉莞尔一笑:“子衿妹妹真好。” 第122章 小白莲 翠竹成林,枝叶相掩,湖面宛如镜面,水波平静无澜。广文堂规模极大,萧冉心想,既得此闲暇,不妨趁此良机,将广文堂好好游览一番。 信步走进竹林深处,不远处一块牌匾映入眼帘。那牌匾有些许缺口,却不减古韵,上书“翠竹轩”三字。 此处静谧非常,仿若与世隔绝。忽地起了一阵风,竹叶沙沙作响,似在低语,更衬得此地清幽寂寥。 萧冉看着这牌匾,突然想起了刚刚在前院看到的闻先生,她便转头询问一旁的陈子衿。 “子衿妹妹,你可知刚刚的那位闻先生?” 陈子衿转过头,眸中竹景倒影,明亮非常,“姐姐说得可是闻鸣先生?他可是个好先生呢!” 见萧冉疑惑的神情,她又解释道:“闻鸣先生,虽然人看起来有些古板,但特别的是他的课!萧姐姐才来学堂不久,还没上过他的课吧?他每次讲的课都会让人感觉到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呢!” 陈子衿提及闻鸣之后,便眉飞色舞,喜不自胜,瞧那模样,似是对这位先生极为喜爱。 在陈子衿话语的间隙,萧冉不禁陷入前世回忆之中。 好似确有一位名为闻鸣的先生,只是那时她贪玩成性,对闻鸣先生的课究竟如何精妙并无多少印象。不过,她隐约记得,这位先生教导她没多久,便辞去了教书之职。 萧冉笑了一下,“原来如此,既然子衿妹妹都如此之言,姐姐我呀一定要好好听听闻先生的课呢!” 陈子衿欢快地嗯了一声,清脆之声仿若林间雀跃之鸟。 不多时,二人行至一处精巧小亭。萧冉与陈子衿于亭中安坐,家长里短地闲聊了一阵。而后,陈子衿提议返回席间,萧冉心想江少容的宣讲想必也已结束,便点头应下。 岂料,二人尚未走远,便听闻不远处假山方向传来一男子之声。 “真的无需还我!你留着便是,那次本就是我的过错……” 萧冉一听这声音,顿感熟悉无比,瞬间便知晓是南宫明。只是……南宫明怎会在此处?他素来喜爱外出游乐,此处可不像是他会逗留之地。 萧冉刚欲上前询问,又闻一女子之声传来,那声音,于她而言刻骨铭心,竟是何婉。 何婉那甜美的嗓音中带着一丝受惊小鹿般的柔弱,“南宫世子,这物件婉儿不应收下,那日是婉儿有眼无珠,本就是婉儿冲撞了世子……” 南宫明的声音透着焦急,“休要再言!我让你拿着,你便拿着。本世子送出之物,岂有收回之理!” “可是……婉儿怕冉姐姐误会,婉儿本就是冉姐姐的伴读……” 何婉之言如潺潺流水,婉转悠扬,恰似一朵善解人意的解语花,处处透着为他人着想之意。 南宫明有些疑惑,“萧冉……她有什么好误会的?” 何婉的话语里满是惊讶:“南宫世子不是钟情于冉姐姐吗?婉儿听闻京城里的人都这般传言呢。婉儿不过是寄人篱下之人,实不想让冉姐姐陷入难堪之境。” 何婉的言语间,每字每句看似都在为她考虑,可又无时无刻不在强调自己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小小伴读。 萧冉嗤笑一声。 果然重来一世,她还是那个小白莲呢。 第123章 何婉的真面目 南宫明微微呆愣,耳朵立马红了半边,“谁说我钟情她了?你你你可不要乱说啊……” 何婉眨了眨眼睛,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歪着头,模样甚是可爱,她脆生生地问道:“世子,您就别瞒我啦。您和姐姐不是经常一起出去玩嘛,若不是情谊深厚,又怎会整日都腻歪在一起呢?” 南宫明忽地有些沉默。 其实他心中对萧冉的感情也不甚清楚,因为在京中贵女中,只有萧冉愿意和他鬼混,毕竟他这副贪玩的模样,估计也没什么女子会喜欢他。 而且与萧冉相处他也很开心,若是以后一直是萧冉相伴于他身旁,那他应该会…… 每日都很开心吧。 可他还是嘴硬,“你也知道都是流言……就不要听了。” 何婉还是不依不饶,“南宫世子真的不喜欢姐姐吗?” 南宫明用力点头回应,“不喜欢!” 听到这话后,陈子衿观察了一下身侧萧冉的神情,看不出喜怒,只见她缓缓向假山后走去,她也立马跟了上去。 “原来世子在避暑山庄说得都是真的呀。” 南宫明身形一滞,仿若遭了雷击一般,旋即赶忙朝着声音传来之处望去,待看清是萧冉与一位女子时,他只觉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他心中一股心虚之意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本不该发生的场景终究还是出现了,萧冉怎会在此处!也不知她究竟听到了多少…… “什么避暑山庄……” 他心不在焉地喃喃自语,神色有些恍惚。忽的,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至关重要之事,语气急促地说道:“那次分明是你亲口所言,说不喜欢我!” “我所言的乃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啊,难道…… 难道你南宫明对我萧冉的喜欢是男女之情……” 萧冉微微挑眉。 “没有!” 南宫明像是被火灼了一般,急忙矢口否认,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那……”萧冉转而看向何婉,语气带着一丝笑,“世子与我乃是再正常不过的朋友关系,为何到你这里就是男女关系了呢?还是说是你故意编排主人家的事情?” 萧冉将“主人家”三字咬得极重。 何婉眼眸死死盯着地面,嘴唇咬得惨白,行礼道歉,“是婉儿僭越了,婉儿不该谈论这些……” 那模样眼中都快滴出了水,可怜至极,让人看着都觉得心疼。 就在南宫明想要制止,准备扶起何婉的时候,萧冉却先上前一步。 “婉妹妹,你这是何意呀?我不过提醒你不要乱说世子感情之事。”萧冉又看向南宫明,满脸的怪罪,“南宫明,都怪你,你看看都把婉妹妹弄哭了!” 南宫明愣住了,原来萧冉嘴中的主人家是他家,是他理解错了…… 他挠挠头,稀里糊涂地说了一句,“对、对不住。” 萧冉心中轻笑,这样一来,待南宫明想清楚了以后便是,何婉说出不对的话,反而他南宫明要道歉。 其实也不然,萧冉只是在其中添油加醋了几番,便能将何婉的罪证做实。 希望这一世,南宫明可以看清何婉的真面目吧。 第124章 萧姑娘的婚嫁大事 何婉轻咬朱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可怜,缓缓开口道:“没关系的,世子哥哥。” “什么没关系?发生何事了?” 恰在此时,从她们来时的方向传来一个声音,打破了这略显紧张的氛围。是一位身着一袭如雪般纯白长袍的男子。那男子身姿挺拔,气质高雅。 竟是江少容。 萧冉面露惊讶之色,心中暗自思忖,江少容不是应该在席内吗?他怎会在此?难道……他是在跟踪她?这一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令她不禁眉头微蹙。 南宫明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立马上前告诉江少容原委。 萧冉心中暗自思忖,对江少容的反应有着几分好奇。毕竟在前世,何婉将她残忍害死,江少容在其中也难脱干系,说是帮凶也不为过。 江少容听闻此事后,只是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的光芒,片刻后说道:“既已如此,想来应是那些多嘴多舌之人的过错了。何姑娘,你是在什么地方听到这个消息的?” 何婉微微欠身行礼,神色略显局促,声音堪堪传来:“是在上京路上的茶馆听闻的……” “茶馆?”江少容细长的眉梢微微一挑,“这可就难觅源头了。” 的确,茶馆本就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之地,三教九流汇聚,消息如过江之鲫,想要从中找出传言的起始,除非将茶馆查封彻查,可这谈何容易。 江少容旋即看向萧冉,目光中满是温和之意,轻声说道:“过些时日,我会差人去各大茶馆奉劝一二,毁人清誉之事着实不该,萧姑娘的婚嫁大事,自然应由姑娘自己做主。” 江少容这一招着实高明,这般行事,既巧妙地将何婉从这麻烦事里摘了出来,又能卖给萧冉一个大大的人情,再加上他那温柔得能化出水来的神情…… 哼,江少容莫不是以为她萧冉会真心实意地感激他? 萧冉心中暗自冷笑,不过面上却不动声色,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轻轻一笑,“那便多谢江公子了。” 江少容视线在这四人身上一一掠过,朗声道:“如此,咱们都回席上吧,院长还在等着呢。” 三位女子皆是应得极为爽快,萧冉更是二话不说,莲步轻移,很快便朝着前院走去。只有南宫明落在后面,磨磨蹭蹭地走着,心中不停地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直到江少容带着一脸笑意回头,“世子。” 那声音犹如催命符一般,南宫明这才不情不愿地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 待他们几人赶到之时,归贤宴已接近尾声。今日广文堂特意准许了半日假期,为的是让学子们能静下心来,将在归贤日中所汲取到的知识好好总结一番。 今日何婉倒是反常,待宴席结束,她匆匆的来与萧冉告假,说自己身子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府上。 其实没何婉在,她还自在一点,只是不知道她此处回去,又和何氏窝着什么坏水呢。 只不过陈子衿今日家中也有事,也早早地与萧冉告别了。 这样她便有些无聊,南宫明也不知跑哪里去了,索性她也不乘马车,自行回府,路上看到些什么小玩意还可以买一买。 毕竟上次她可是拿到了许多真金白银呢。 第125章 寺庙 可她才刚踏入街市,刚掏出几个铜板,正准备在小贩那儿买碗甜浆尝尝,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而后在她身侧停住。 她微微侧目看去。 只见一只手从车帘中伸出,江少容的半张脸缓缓露了出来。 “萧姑娘,真是好巧。” 她放下手中甜浆,心中暗恼,这人就像甩不掉的影子一般,真是阴魂不散。 她垂眸,看都不看他,冷冷回道:“不巧。” 江少容脸上依旧挂着那温柔的笑意,对萧冉的冷淡没有丝毫在意。 “萧姑娘怎么独自一人?之前那个断护卫呢?” 萧冉语气冰冷:“他是巡捕,不是护卫。” 江少容忽然笑出了声,“巡捕和护卫不都差不多嘛,都是为他人做事。” 萧冉没有搭话,只是默默品尝着甜浆,这甜浆以桂花为辅料,入口清甜,令人回味。 江少容仍是笑着说道:“不如让江某来陪伴萧姑娘吧。” 若是寻常女子,遇到这般俊俏的才子相邀,怕是早已心花怒放。 可他是萧冉的仇人。 “不必。”萧冉把饮完甜浆的竹筒递给小贩,转身就走,同时抛下一句,“江公子要是有空,不如好好琢磨一下怎么越过齐司直那一关。” 江少容一愣,忽而玩味的笑了一下,将手中的车帘放下,随后便吩咐车夫起驾。 萧冉心中总算松了口气,终于把这个瘟神送走了,可还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切的呼喊声。 “萧姑娘!萧姑娘!留步……” 萧冉闻声转头望去,只见骆柔正朝着她这边跑来。此时的骆柔满脸通红,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那急促的呼吸仿佛诉说着她的身体对这样剧烈奔跑的不适。 萧冉微微皱眉,轻声问道:“何事?” 骆柔神色慌张,眼中满是惊恐:“萧姑娘,沈姐姐不见了!我几乎把所有地方都找遍了,可就是找不到她……” 萧冉眉头一蹙,赶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骆柔急忙解释:“今天我本来和沈莜姐姐在一起的,可在归贤宴快要结束的时候,沈莜姐姐一脸神秘地跟我说她要去办一件大事,让我等她一会儿。可这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 萧冉略作思考,在她的印象里,和沈莜相处的时候,沈莜并无异常,她们常常一起用餐,聊聊家常,一切都很正常。 她又追问道:“沈莜姐姐走之前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骆柔回忆起之前的场景,缓缓说道:“好像没什么不对劲的……不过,她走的时候情绪特别高亢,我从来没见过沈莜姐姐这么高兴。” 能让沈莜这般高兴的事……萧冉心想,看来只有那件事了。 这么一想,这几日沈莜的确比往常更注重打扮了。以前她总是一身素衣白衫,头上随意簪着一支簪子,甚至比自己还要素雅。 萧冉镇定地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别着急。我们分头去找,你去太师府找人来帮忙。” 骆柔连忙点头,急匆匆地离开了。 萧冉却犯了难,骆柔一直陪在沈莜身边都不知道她去了哪儿,自己又怎会知晓呢? 寻常的地方骆柔肯定都找过了,现在就只剩下一些不寻常的地方了。 比如说,寺庙。 萧冉记得,以前沈莜就对在隐度寺求姻缘一事兴致颇高。 第126章 老毛病 萧冉找了许久,将京中大大小小的寺庙都找了个够,可都没有找到。 天色已经将暗,太师府的人已经围了一圈,其中站在城门口的是沈莜的父亲,沈榷闵。 他满脸愁容,在火光明灭下更显憔悴,此时他正在与一旁的申知事说话。 “今夜麻烦京都卫的人了,切记不能惊扰百姓,若是愿意配合的可以给些好处……” 申知事只是讪笑,“沈大人放心,就算把京城掘地三尺,也会将沈大人的爱女找回来。” 他当然高兴了,毕竟沈家可是高门大户,到时候给的奖赏定当不少。 就算没找到,太师府给百姓的那些好处,也不会少他一个子儿。 沈榷闵身旁还有两位少公子,他们也满脸焦急,其中年长的那一位更是急不可耐,问道:“父亲,姐姐该不会是知道了那件事情……” 那是沈莜的两位弟弟,年长的那位名为明,另一位名为亮。 沈榷闵打断了他的话,“不可乱说。” 沈亮到底还是年轻气盛,“父亲,要不要将那人抓来,他定知道姐姐在哪!” 沈榷闵还是摇了摇头,目光深沉,“当初我和他攀谈,便晓得他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不会做如此极端的事情。” 沈亮:“可——” 沈榷闵却没有理他,径直走到了萧冉面前,“萧姑娘,犬女顽劣,此事已经劳烦了你大半时日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萧冉摇了摇头,“沈姑娘是我的至交好友,我也很心急,更想卖一份力。” 沈榷闵叹了一口气,“小女有你这样的至交好友,我心甚慰。不过……”他目光一凝,盯着萧冉,“不知萧姑娘可知小女近几日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目光紧盯,丝毫不放过萧冉的任何神情,若是她撒谎,便能立马看出马脚。 可惜萧冉并不想隐瞒什么,她道:“沈伯父,沈姐姐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变化,唯一有不同的便是,她近几日总是向小女讨教打扮之术。” 沈榷闵微微愣住,随后目光有些躲闪,“我知道了。” 看模样就知道有什么内情,只不过萧冉不好直接过问沈榷闵。 不过一旁心急的沈家二子可就不一样了,他们看起来似乎与她差不多大,特别是沈亮,此时面相凶狠,似乎有什么人得罪了他一样。 萧冉倒是不急,回府准备了一番,正好也与父亲告知了原委,父亲还派了几名家丁保护她。 待入夜了以后,萧冉便出发了。 她走到了城郊,这里都是些穷苦百姓居住的地方,而且京都卫的人似乎都没有仔细的搜索这边,与她刚刚从热闹的街市看到大把的火光可不一样,这里只有零星火点。 这样也正好她办事。 她走了几步,便忽然捂着头,坐倒在地。 几名家丁突然慌了神,立马上前扶起,只是萧冉还是很是虚弱,她缓缓说道:“不碍事,只是老毛病又犯了……” 他们几个一头雾水,他们在府中做事这么久,并不知道萧冉有什么老毛病啊! 第127章 阿冉,让开 不过这可是将军的独女,若是有什么差池,那将军不得砍了他们的头啊。 正当他们犯了难的时候,萧冉倒是善解人意,“你们不必告诉父亲,他若是知道定会为难你们。” 他们高兴坏了,有如此善解人意的姑娘,他们也不会受到什么惩罚,其中便有人问:“姑娘,那我们该做什么?” “这样,我房中的丫鬟知道该如何办,只是……”萧冉看了他们几眼,有些为难地道:“只是今日我都给她们交代了任务,让她们替我在府外办事,怕是不好找……” 家丁挠了挠头,如遭雷劈,这样一来姑娘的病情还不是耽误了。 萧冉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神色痛苦不堪,“必须在一个时辰内找到我的丫鬟们,否则…… 我恐怕是撑不下去了。” 又一位家丁神色紧张,高声道:“要不姑娘还是去医馆吧,现在去城中医馆应该还来得及。” 萧冉一愣,随后虚弱地说了一句,“不……没用的,这是我在避暑山庄留下的毛病,当时有一位世外神医给我诊治才留下了药方,他说过这毛病很是复杂,其他的庸医都救不了。” 家丁们听了这番话,顿时满心灰心丧气,面面相觑间,却见有一人挺身而出,眼中满是决然:“姑娘,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把您的丫鬟们找来。姑娘您福泽深厚,定能逢凶化吉,不会有事的……” 说着,他转身就要离开,只是那微微颤抖的声音里,竟带着一丝哭腔。 萧冉见状,心中不禁涌起几分自责。不过,她很快便振作起来,吩咐剩下的家丁也一同前去寻找。 而她自己…… 当然是溜走了。 她很快便循着路线找到了一处民宅,这是她回府时向春桃询问的闻先生住址。 本来她心中也很渺茫,毕竟要从京中找一个不相识的人住址该有多难,好在春桃听到后立马就知道在哪,原因竟是春桃和这位闻先生家中竟有些渊源,他们两个的母亲居然相识。 她收回思绪,目光落在眼前这个简洁的院子上。院子不大,四周是竹制的围栏。透过围栏的缝隙,可以清晰地看到屋内亮着昏黄的灯光。 她走到院门前,抬手在门上轻敲了几下。 然而,那扇门后却没有传来任何回应,四周依旧是一片死寂,只有她略显孤单的身影伫立在门前。 她心下奇怪,这屋内不是点着灯的,为何却没有回应? 也许是有什么事情也不一定呢,要不,就在这儿等等吧,贸然闯入总归是不太礼貌。于是,她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始终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然而,没等多久,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悠悠地钻进了她的鼻腔。那腥味很淡,却如同尖针一般刺进了她的神经。她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来,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闻先生?闻先生?” 她大力地敲打着门,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焦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您要是再不说话,我可就进去了!” 她边喊边用力地摇晃着门,可那扇门后面依旧是一片死寂,没有丝毫回应,仿佛是一座被黑暗笼罩的无声深渊。 正当她想着该如何进入的时候,却听身后传来一男子的声音。 “阿冉,让开。” 第128章 无意来的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萧冉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往旁边一闪,让出了一条道路。 紧接着,“砰” 的一声巨响,门被一股大力猛地踹开了,那扇门狠狠地撞在围栏上,又弹了回来,扬起一片灰尘。 此刻时间紧迫,萧冉根本无暇询问断离为何会在此处。她心急如焚冲进了院内。幸运的是,屋子的门并未上锁,她伸手一推,门便 “吱呀” 一声开了。 刚一打开门,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那味道苦涩刺鼻,充斥着整个屋子。萧冉下意识地低眸看去,眼前的景象让她的心猛地一揪。 只见闻鸣整个人匍匐在地上,他的脸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肿得几乎有些变形,原本俊俏的面容此刻满是淤青和血迹。在他的身旁,是破碎的碗片,四散在地上,那些汤药洒得到处都是,在地面上形成了一滩深色的水渍。 而闻鸣的手却一直朝着一个方向伸着,他的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无助,嘴里有气无力地呼喊着:“娘,救救我娘……” 萧冉心中大惊,顺着他手所指的方向看向里屋,那股血腥味越发浓重了,就是从里屋传出来的。 她急忙冲进屋里,屋内没有点灯,只是凭借着外屋的灯光才能堪堪看清。 目光扫视之下,便看到一位老妇人倒在桌前。那桌子上,有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那鲜血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落,在桌下已经汇聚成了一滩暗红色的血泊。 而在那血泊之中,隐隐约约似乎有一个脚印。看样子,像是有人在这昏暗的环境中慌乱之下没注意而踩到的。 她心急如焚,赶忙快步上前,顾不得那刺鼻的血腥味,俯身探向老妇人的鼻息。好在,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只是那呼吸轻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她悬着的心这才微微放下,长舒了一口气。紧接着,她迅速从怀中取出四当家给她的白瓷瓶,小心翼翼地倒出一粒药,轻轻扶起老妇人的头,将药喂了下去。 随后,她用尽全身力气,把老妇人慢慢地扶到了床榻上,让她能舒服地躺好。 安置好老妇人后,她又匆忙转身出门,来到闻鸣身边。她毫不犹豫地又拿出一粒药,轻轻地塞入闻鸣嘴里。 此时,断离也过来帮忙,二人合力将闻鸣也扶到了另一个床榻上,让他能好好休息。 做完这一系列的事情后,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疲惫地在一旁坐下。 她有气无力地询问一旁站着的断离,“你怎么在这里?” 断离沉默,其实今日卫所的所有人都被派出寻找沈莜,而一直未果的他便想找找其他地方。 毕竟申知事可是个吃人的,若是没找到便要一直找,直到要找到人为止。 至于申知事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就不得知了。 可他还没来这城郊多久,便见到了萧冉,见她身边有人保护,便也没多想。 可不知怎得,他却一直往萧冉附近搜寻,直到见到了在那焦急敲门的她。 “无意来的。” 第129章 月亮 萧冉轻轻嗯了一声,也没多想,只是有些劳累,便也没说话。 断离低头,从怀中掏出个饴糖,递给她。 萧冉一愣,接过拆开,毫不犹豫地就放入嘴里吃掉。 是膳云阁的桂花饴糖。 记得她及笄那晚为了支开小兰曾与她说过,她喜欢吃甜的。 没想到他就记住了。 还挺甜的。 萧冉嘴里一丝甜味淌过,她咂吧了下嘴,问:“你最近过得可好?” 断离嗯了一声,声音淡淡,“还好。” 其实他现在过得比以前充实了许多,以前整天除了练剑便是练剑,顶多就是找自己师父的消息,而现在每日都要巡街,还会了解很多民生趣事,只不过他觉得有些无聊罢了。 不过身边有云邵的叽叽喳喳,也不算无聊。 “这几日,我已经与祁爷说了,相信没过多久就能有你师父的消息了。” 断离点了点头。 “好。” 突然,寂静的空气中传来一阵从床上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在这安静的屋内显得格外突兀。萧冉赶忙循声望去,这才发现闻鸣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眼。他的眼神中透着无尽的疲惫和担忧,让人看不清楚他到底醒了多久。 他的脸色灰暗,毫无血色,“我娘她……怎么样了?” 那声音沙哑而虚弱,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萧冉连忙起身,快步来到他的床边,她轻声说道:“闻先生,你放心,你娘她现在没事了。不过,我瞧着你娘似乎是身患某种重症?” 闻鸣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缓缓吐出两个字:“是痨症。” “痨病……”萧冉听到这个答案,脸色微微一沉。 她深知这种病的可怕,是一种无法治愈的绝症。所能做的,仅仅是缓解病痛,拖延那不可避免的结局。 听到他娘没事,他似乎有了些精气神,便问道:“二位是?” 萧冉介绍道,“闻先生,我是广文丁堂的学生萧冉,他是京都卫的巡捕断离。” 闻鸣微微点了点头,丁堂这几日院长并没有给他安排教学计划,所以他并没有见过此女子。 不过他知道这是将军府的女儿。 “闻先生可知道沈姑娘失踪了?” 闻鸣神色悲戚,“知道,此事是我的不对……” 待闻鸣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萧冉才知道与自己的猜测无疑。 沈莜她果真向闻鸣表明自己的心意了。 可闻鸣拒绝了。 之后便是沈亮气冲冲地来揍他,还顺手打翻了他娘的药,直到看到了他娘吐血,才慌张离去。 “当时她神色还算正常,我就没往其他地方想……待他弟弟来了之后,我才晓得是我伤了她的心,我——” “闻先生当真一点都不喜欢沈姑娘?” 闻鸣沉默了,良久他才自嘲地开口,“沈莜姑娘是太师府的姑娘,是千金,是明珠。在下只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中的微尘,又怎能遥望纤尘无染的月亮呢。” “可月亮自愿来到你身边,你也不愿吗?” 闻鸣还是态度坚决,苦笑着摇头。 “月亮自有群星守护,而不是我这微不足道的尘土。” 第130章 不是传闻的草包 萧冉默默地将白瓷瓶留给闻鸣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门外繁星璀璨,恰似萧冉那纷杂的思绪。 沈莜究竟去了哪里?若是仅仅因为情伤,依萧冉对沈莜的了解,她坚信沈莜不会做出这般极端的举动。 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萧冉刚一回眸,就瞧见断离静静地跟在自己身后。他那清冷的眸子中映照着天边的弯月,宛如一把寒光凛冽的利刃。 刹那间,竟给人一种错觉,仿佛那月亮原本就该栖息在他的眼眸之中。 断离察觉到萧冉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不禁问道:“为何这般盯着我看?” 萧冉赶忙移开视线,略显慌乱地说道:“我有话要与你讲……” 断离满心疑惑,因为他分明看到,萧冉移开视线的瞬间,那耳廓竟微微泛红。 这是什么状况?他实在不解,心想改天定要问问云邵。 萧冉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轻咳了几声,神色凝重地问道:“你还记得流云谷上面的那座寺庙吗?” 断离略作思索,回道:“隐度寺?” “嗯……当时沈莜姐姐就是在那里求的姻缘,我怀疑她可能在那儿。” 其实,萧冉心里也没底。毕竟那地方在京城的山郊,距离京城有两三个时辰的路程呢,这还是以马车的速度来算,若是步行,怕是得走上整整一个下午。 但太师府的人已经询问过城门的守卫,并未见到沈莜出城的踪迹。 然而,萧冉的直觉却觉得沈莜就在那里。 “我陪你去。”断离边说着,边将巡捕的披挂解下,拿在手中。 “你明日难道不必值守吗?”萧冉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 “无所谓,反正我也打算回一趟流云谷。”断离的语气平静而淡然。 萧冉微微一怔,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他们在流云谷的时光。她清楚地记得,在自己离谷之前,断离始终如影随形地陪伴在她身旁。 “是去拿你师父的东西?”萧冉再次开口询问道。 “嗯。”断离的回应简短而冷淡,他并未看向萧冉,目光直直地投向不远处正缓缓走来的人。 萧冉敏锐地捕捉到他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异样,也好奇地转过头去。 只见萧穆身披战甲,在清冷的月光映照下,散发着惨白的光泽,恰好映衬着他那略显苍白的脸色,看上去像是刚从兵营一路匆忙赶来。 萧冉心里清楚,这些日子正值新兵入营,每天晚上她的父亲都会前往兵营训练士兵。 萧穆急忙赶到萧冉身边,握住她的手,上下打量:“冉儿……你有没有事?” 想来是那些家丁未找到她的丫鬟,便急忙通报给了她爹这件事情。 萧冉默默低头,将原委告知了萧穆。 萧穆放下一口气,嘴上还是生气,“你真是胡闹!怎么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呢!” “爹,女儿觉得太师府这件事情,不该让外人知道。” 萧穆略一思忖,太师府本就是朝廷上的暗流,一直未站队。若是有心之人拿这件事情说事,怕是太师府会怪罪于他将军府。 萧穆诧异,没想到他女儿现在心思居然这么深了。 如此见地,根本就不是外面传闻的草包。 第131章 小子,保护好我的女儿 “好,冉儿所言甚是有理。”萧穆微微颔首,“既如此,深夜前往避暑山庄,我自当派几个暗卫随你同去。若真遇何事,也好护你周全。” 言罢,他便伸手入怀欲掏出暗哨,然尚未及吹响,便被萧冉急急拦住。 见萧穆面露疑惑,萧冉忙解释道:“爹,万万不可!此刻京中四处皆是太师府之人,暗卫稍有举动必定会被察觉,到时若太师府怀疑到将军府头上,可就不妙了……” 萧穆冷哼一声道:“让他们怀疑又何妨!我护我自家女儿,难道还错了不成?!” 萧冉赶忙握住父亲的手,轻声安抚道:“爹,断离少侠会与我一同前去。在流云寨之时,便是断离少侠护我周全,爹大可不必担忧。” 萧穆这才斜睨了一眼身旁的断离,带着几分怀疑道:“这小子……能行吗?” 断离仿若未闻,只是默默将手搭在剑鞘之上,眼神冷淡地直视萧穆,那眼神中的意味昭然若揭。 萧穆顿时被激起了心中的怒火,想他自少年时从一名普通士兵一路拼搏,方坐上这镇国大将军之位,怎可被他人如此轻视。 于是萧穆怒喝一声,拔刀出鞘,身形如电般冲上前去,虽年纪渐长,可刀法威力未减。手中长刀舞动,刀法凛冽,萧冉瞧得分明,那正是萧家刀法,凌厉狠绝,威力非凡。 而断离却只是见招拆招,并未有伤害面前这位将军的意思,甚至只出鞘了一把剑。 月光如水倾洒,地上的微尘缓缓扬起,在那一片银白的月色笼罩之下,刀光剑影交错纵横,扬起的微尘,似是被他们的争斗惊扰,在清冷的月光里肆意飞舞。 萧穆打斗中却越觉得奇怪,怎么这小子的剑法如此熟悉? 忽地,他将长刀归鞘,嘴里呵止道:“不打了!” 萧冉急忙快步上前,轻轻扶住她爹,脸上漾起一抹甜甜的笑容,脆生生地说道:“爹,愿赌服输哦。” 萧穆重重地冷哼一声,强辩道:“我可没说我打不过他这臭小子,只是念及冉儿你事态紧急,当下救人最为要紧罢了!” 她乖巧地点头称是,语气里满是崇拜:“对呀,我一直都觉得爹是最厉害的!” “你啊!”萧穆点了下她的鼻尖,语气宠溺,“厉害又怎么会什么事情都让外人做呢?” 萧冉略一思忖,古灵精怪地笑道:“那爹爹可以在城外给我们准备一辆马车吗?女儿可不想走那么老远的路呢。” 萧穆心中怎会不知女儿是什么心思,不过是哄他罢了,能考虑到太师府心思的人,会连一辆马车都准备不了? 萧穆神色稍缓,带着几分高傲地嗯了一声,接着大步走到断离身旁,抬手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郑重其事地叮嘱:“小子,保护好我的女儿!” 言罢,萧穆转身阔步离去。在那清冷月光的映照下,他那原本挺拔的身影竟显得有几分落寞与寂寥,渐行渐远,直至最终融入那一片如水的月色之中。 萧冉突然觉得,这怎么有一种自己被父亲交代出去了的感觉呢?而且还是断离…… 她立马摇散了思绪,走到断离前面,声音却不由自主地高了几番。 “我、我们也出发吧!” 可断离却又见到,那小巧的耳廓红了又红。 第132章 冉妹可要伤心了 将军府的马车如离弦之箭在山林间飞速疾驰,那速度相较平日明显快了许多,或许是车夫急于赶路的缘故。 断离稳稳地坐在车夫的位置上驾驭着马匹,忽然间,他猛地拉紧马缰,同时语气平静地说道:“到了。” 萧冉缓缓走下马车,这一路的行程着实不易。只因马车行驶的速度过快,车厢内剧烈摇晃,她只觉胃中翻江倒海,好几次险些呕吐出来。 但她心中清楚,眼下寻找沈莜乃是重中之重的大事。沈莜每多失踪一刻,便会多增添一分危险,她又怎能有丝毫懈怠? 断离瞧见萧冉的脸色略显苍白,神情不佳,便主动上前搀扶了一把。刹那间,他的思绪飘回了往昔在流云寨的时候,那时他背着萧冉在寨中飞掠穿梭,她亦是这般模样。 “抱歉。”断离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萧冉满心疑惑,分明是自己催促断离加快速度,怎的他反倒向自己道歉? 她快步走到隐度寺的门口,抬手用力敲了敲门,满不在乎地说道:“无妨,咱们赶紧进去找找吧。” 断离微微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然而,等了许久,却始终无人应答。 断离开口道:“隐度寺的僧人数量稀少,他们的宿处又位于后山,想必是听不到敲门声的。” 萧冉微微一怔。可不是嘛,她怎的把这事儿给忘了,隐度寺与京城那些寺庙截然不同,京城的寺庙夜间通常会安排专人值守。 如此看来,恐怕她又得施展爬墙的功夫了。 可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突然感觉腰间被一股力量环绕,紧接着身体便轻飘飘地悬空而起。 她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双脚已然稳稳地站在了隐度寺里面。 断离见状,轻声说道:“抱歉。” 萧冉急忙连连摇头,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说道:“多谢你。” 言罢,她似灵动的小鹿一般,身姿轻盈地奔入了寺庙之中。 断离只是仔细看着周围,辨听风中的声音,忽地不知为何勾起嘴角弧度,隐入黑暗。 …… 佛殿内极为宽敞空旷,然而光线却十分昏暗,仅有寥寥数盏灯火闪烁摇曳。 那高高伫立在寺中的佛像面容依旧庄严肃穆、慈悲祥和,双眼半阖,只是在这星星点点的微弱灯火映照下,竟莫名地透着一丝阴森之感。 萧冉踏入殿中便高声呼喊了几声沈莜的名字,可回应她的却只有无尽的寂静。 她缓缓走到佛前,那几盏本就微弱的灯火被从半开的大门中灌进来的冷风吹得忽明忽暗,光影在佛殿内晃动交错,更添几分诡谲的氛围。 不过……更诡异的是这里居然点着香火,似乎还是没点多久的。 而且一旁的供品,虽是平整有序地摆放着的,可萧冉却看着感觉分量少了些许? 她轻笑了一声,在这偌大的佛殿中显得有些莫然。 萧冉带着几分无奈说道:“沈姐姐,你就快出来吧。” 依旧无人应答。 突然,萧冉蹲下身子,缓缓掀开供桌的桌布,话语里带着一丝委屈与撒娇: “沈姐姐你再这般,冉妹可要伤心了……” “难道沈姐姐如今连冉妹都不愿理会了吗?” 第133章 相信 随着桌布被缓缓地完全掀开,只见沈莜灰头土脸地蹲在那供桌之下,身上沾染着不少灰尘。 原本精致的模样此刻也显得有些狼狈,眼神中透着几分怯意与无措,就那样瑟缩在狭小的空间里。 待见到萧冉后,她的眼眸中满是慌张之色,那声音里更是夹杂着些许哭腔,急切地说道:“我没有!冉妹可千万别乱说。” 萧冉却轻轻拉住了沈莜的手,温柔地抱住了她。 “沈姐姐,我很担心你。” 可沈莜敏锐地捕捉到,萧冉说的是 “我”,并非 “我们”。 刹那间,沈莜的眼眶泛红,泪水夺眶而出,她用力地抱住萧冉,肩膀不停地微微耸动,像是要把今日所受的委屈与痛苦都在这一刻宣泄出来。 良久,待那香火燃尽掉落了一截,沈莜才抽泣地开始诉说,声音因哭泣而变得沙哑哽咽: “冉妹,你知道吗,今日我才知道我的一厢情愿是有缘由的……” 缘由……萧冉心中却是能猜到一二。 其实从今日沈榷闵与沈家二子的对话,还有沈亮的反应,以及闻鸣的愧疚中便能知道,太师府定是和闻鸣说了些什么,也许是谈话,也许是告诫。 但就是这样,闻鸣就如缩了壳的王八一般,再也不敢仰望月亮。 是群星太过耀眼,还是他内心的恐惧,那就不得知了。 “闻先生他与我说了一二。” 沈莜微微一怔,原本的抽泣声略微减弱了些许,“冉妹,你见到闻鸣了?” 萧冉轻轻颔首,随即将在闻先生家中所发生的一切详细地告知了沈莜。 “闻鸣他有没有事!?”沈莜一听闻此事,立刻紧紧抓住萧冉的衣袖,神色间满是焦急忧虑,一时间竟仿佛全然忘却了自己还在抽泣。 “沈姐姐,闻先生安然无恙,你莫要着急……” 沈莜面露恨意,咬牙切齿地说道:“他们管束我也就罢了,为何连闻鸣都不肯放过,竟然还对他做出如此伤害之举……” 言罢,她的泪水再度夺眶而出,只是这一次,并非是因为伤心难过,而是源于内心对自身无能的痛苦与无奈。 “为何非得讲究门当户对?为何我就不能去追寻自己的感情?难道他们非要我嫁入皇宫,以此来保全他们沈家?” “难道我就注定要成为他们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萧冉凝视着眼前女子这般歇斯底里的模样,心底竟陡然涌起一股兔死狐悲的悲凉之感。 前世,沈莜确实如命运的安排嫁入了皇家,最终在残酷的两党之争中香消玉殒,落得个凄惨下场。 如今看来,她虽早已意识到自身的命运轨迹,试图奋力反抗改变,可她一人之力犹如渺小的蜉蝣,又怎能轻易撼动那参天大树般的家族与权势? 沈家在朝廷中一直未曾明确站队,却能在波谲云诡的京中稳稳屹立不倒,其中必定有着非凡的谋略与手段。 而反观自己,萧冉不禁陷入沉思。 若是前世未曾被何婉暗中使计嫁给江少容,那自己又将会沦为谁手中的棋子? “沈姐姐,你相信我吗?” 萧冉冷不丁冒出的这一句话,令沈莜满心疑惑,她的哭泣也随之戛然而止。 可看着萧冉坚定的目光中闪烁着星点火光,就仿若黑暗中的一丝希望,她鬼使神差地道: “相信。” 第134章 羡慕你 隔日破晓时分,萧冉便领着沈莜踏上了回京之路。 城外恰好有太师府的下属在四下探寻,待瞅见沈莜身影,即刻快马加鞭回城禀报。 因而尚未抵达城中,太师府众人便已迎出城来。 沈榷闵凝视着将军府的马车缓缓驶来,声音微颤地唤道:“……莜儿?可是你?” 马车徐徐停稳,率先下车的是萧冉,她下车后仔细规整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而后探手向车内。 一只纤细柔美的手轻搭其上,然而走下车来的沈莜却显得狼狈不堪,全然没了往昔那端庄娴雅的大家闺秀模样。 她的衣袍许是在登山途中被荆棘划破,又或许是不慎摔倒所致,周身满是灰尘,再加上她那面无表情、难以捉摸的神色…… 沈榷闵眉心轻蹙,与身旁守门的护卫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护卫旋即驱散了身后围聚观望的百姓,还派人在城门口值守,阻拦旁人进入。 沈莜步下马车,行至距沈榷闵不远处,欠身行礼道:“父亲。” 萧冉满心忧虑,唯恐这佯装刚强的女子会支撑不住而倒下。 沈榷闵瞥了她一眼,轻轻嗯了一声,“回去吧,祖父甚为牵挂你。” 言罢,便转身迈向太师府的马车。 沈明瞧了沈莜一眼,默默无言,仅是轻叹一声,便随沈榷闵登上马车。 而沈亮则按捺不住性子,带着数落的口吻说道: “大姐,你此番究竟是作何打算!父亲已然怒不可遏,就连母亲也跟着遭罪……” 沈莜抬眸望去,瞧见沈亮嘴角的淤青,可她只是淡然地扫过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沈亮怒火中烧,猛地甩了一下衣袖,愤然道:“你!你自行斟酌吧,我不再管你!” 萧冉在旁讥笑一声,“你管?是将人毒打一顿的那种管法吗?” 沈亮怒目瞪视萧冉,却又瞥见萧冉身旁那背着双剑、气质不凡的男子,便把即将出口的话语强咽了回去。 只是眼神依旧满含敌意,冷哼一声,气冲冲地甩袖登上马车。 萧冉见此情形,移步至沈莜身畔,为她整理了一下衣襟,“沈莜姐姐,此一去便再难回头,你可思量好了?” 沈莜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嗯,此乃我之抉择,冉妹无须为我忧心。” 萧冉轻轻颔首,便见沈莜缓缓走向太师府的马车。 其实她昨日与沈莜说的计划是让她在府中装沉郁,待她父亲察觉到她的不对,她便可提出要求。 可沈莜却与她说行不通的。 她才明白,原来沈莜在太师府中并不是表面上的那么好过。 沈莜是太师府的长女,是在家中做表率的,所以她该是世家贵女落落大方的那副模样,就连她自己的脾气也是不能有的。 记得昨日,在佛像幽幽灯火下,沈莜枕着她的肩膀强颜欢笑。 “冉妹,你知道吗?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真的,真的……” “羡慕你能和南宫明一起打闹,羡慕你可以翘课出去玩闹。” “羡慕你如何玩如何闹,都不会被萧伯父冷眼以待。” 第135章 展露笑容便足以 时光宛如白驹过隙,匆匆流逝,萧冉俯身拾起一片飘落的枯叶,这才惊觉深秋已然悄然而至。 春桃在一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手中捧着一件纱衣快步走来,“姑娘!您得多添些衣裳,天气眨眼就变凉了呢!” 萧冉从悠悠晃动的秋千上缓缓站起身来,任由春桃将纱衣披在自己肩头。 春桃不禁感到颇为讶异,她清晰地记得,以往姑娘最是厌烦累赘的服饰,时常念叨着过多的衣物会阻碍她的行动,毕竟姑娘生性活泼,对玩乐之事兴致盎然,贪玩的脾性展露无遗。 萧冉从前是不惧寒冷的,然而自从经历了那雪夜的生死变故,她就不比前世了。 尽管心中满是疑惑,但春桃还是赶忙为她披上纱衣,生怕这只是姑娘一时的心血来潮。 就在此时,夏荷神色匆匆地从院外赶来,口中高声喊道:“姑娘!人已经到了。” 春桃听闻,立刻加快了系纱衣的速度,可还没等她系好,萧冉便已吩咐站在一旁手捧食盒的小兰随她一同离去。 春桃见状,下意识地挠了挠头。 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让姑娘如此心急如焚? 她蹑手蹑脚地凑到夏荷身旁,试图问个究竟,夏荷见状只是笑着伸出手,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好不容易盼来秋假,难道你还期望姑娘整日在房中埋头温书不成?” “姑娘本就不是那温书的性子呀!” “所以啊……”夏荷目光温柔地望着萧冉离去的方向,嘴角噙着一抹浅笑,轻声说道:“无论是谁,只要能让姑娘展露笑颜,那便足矣。” …… 夏荷口中所提及的无论是谁,此刻正静立在将军府后门的银杏树下。 阳光穿透银杏树的枝桠缝隙倾洒而下,落在他那高高束起的发带上,忽然间,一阵微风拂过,数片银杏叶悠然飘落。 银杏叶从他耳畔轻轻擦过,似是引得他有些发痒,于是他微微侧身。 恰在这转身之际,他的目光便捕捉到了正从门口款步而出的萧冉。 此刻的萧冉身着一袭月白绫罗裙,裙角绣着精致的淡蓝色云纹,外披一件淡白色纱衣,发间还斜插着一精致的梨花簪,几缕青丝因未簪好,垂落两侧,随着步伐而飘动显得俏皮不已。 “阿冉。” 萧冉轻轻一笑,清脆的笑声宛如银铃在空气中回荡,“你来啦。” 断离低低地应了一声,那嗓音带着几分沙哑,也不知是因这周遭天气太过干燥,亦或是其他缘由所致。 瞧着断离身上依旧套着巡捕的工服,萧冉面上泛起一丝赧然,略带歉意地说道: “今日着实有些仓促,祁爷一早便给我递了消息,我担忧你心焦,便赶忙唤你前来了。” 断离神色平静,只是简短地回应:“无事。” “那我们这就快走吧。” 言罢,萧冉款步走过断离身旁,极为自然地伸出手,轻轻牵起了他的手。 那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忸怩与迟疑。 断离身形微微一僵。 可他还没由他考虑多久,又或是没有时间给他考虑,他莫名地便顺从地跟着萧冉小跑起来,脚步轻快,似是有什么不明情绪在心底悄然蔓延。 第136章 挚友 萧冉领着断离再度来到那条熟悉的小巷子,尚未踏入,便瞧见雀儿正守在胡同口。 她微微低头,轻声吩咐小兰将手中的食盒递予雀儿。 雀儿满心欢喜地接过食盒,眼神却又带着几分试探,偷偷地瞥了一眼小兰。 想那日在天香楼,他可是亲眼目睹这小姑娘哭得那般隐忍,惹人怜惜。 毕竟,她仅仅只是个小姑娘啊。 萧冉见雀儿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 “雀儿?祁爷他在里面吗?” 雀儿经这一声呼唤,才猛地回过神来,急忙将食盒放置在一旁,双手连拍几下。 “在!在呢!祁爷特意吩咐我在此迎接你们,冉姐儿你们快些进去吧。” 萧冉轻轻应了一声,回头吩咐一声,将小兰留在了雀儿身边,还特意嘱托雀儿帮忙照料一二。 雀儿看着面前的小兰,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你……你还好吗?”那话语出口,竟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小兰一脸茫然,不明所以,只是出于礼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笑。 “萧姐姐对我极好,多谢你的关心。” 雀儿听闻,愈发显得局促不安,赶忙低下头去,试图掩饰脸上的神色,双手却不自觉地在食盒上不停拨弄着。 “这是什么美味佳肴呢,瞧着便觉诱人,闻起来更是香气扑鼻啊,冉姐儿可真是贴心周到……诶,这食盒今日怎的如此难打开,以往可不这样啊哈哈哈……” 小兰见他这般窘态,不由轻声笑了一下,旋即上前帮忙开启食盒。 …… 于此处,待萧冉与断离缓缓走近之后,坐在竹篓之中的祁爷将在手中把玩良久的树枝随意地一掷,继而微微昂首。 “来了?” 萧冉轻巧地挪开竹篓,面容之上笑意盎然,清脆悦耳地回应道: “来了。” 祁爷那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落在断离身上,自上而下细细打量了一回,随即又徐徐环顾四周,其状仿若在悉心探寻周围是否隐匿有他人。 断离仿若洞悉其心思,蓦地低声道:“没人。” 祁爷顿时来了几分兴致,徐徐起身而立。 “你缘何知晓没人?” “听得见。” 见祁爷仍存疑虑,萧冉赶忙接上话茬。 “哎呀,这风好似大了些许……”她微微收拢自己的衣袖,又略带怯意地望向祁爷,“祁爷,咱们进屋详谈如何?” 祁洪心领神会,他微微叹息,口吻之中满是宠溺,“你呀!” 继而又瞧了瞧断离,“这小子来历不明,你当真要助他?” 萧冉毅然点头,语气笃定坚决。 “那是自然!” “他可是我至为要好的挚友。” 断离心中微动,但祁爷却像是吃醋了一般,话中满是酸意。 “他是你的挚友,那我呢?俺老夫就当不得你的挚友了?” 萧冉立马上前扶住祁爷,语气俏皮。 “谁说挚友只有一个呀?祁爷和雀儿都是我的挚友呢。” 祁爷这才哼了一声,带头走进了屋子。 “进来吧。” 第137章 望月楼 “他遗留下的线索寻觅起来着实不易,虽说大街小巷随处可见,但其中有一条于前几日倒是有了些许头绪。” 祁爷起身,踱步至那烧着水的炕边,动作娴熟地斟了几杯茶,而后在袅袅升腾的热气与朦胧的水雾之中,稳稳地将茶端了过来。 萧冉满心好奇,问道:“什么?” 祁爷徐徐抬起头,轻抿一口茶,悠悠吐出一个字。 “香。” 萧冉脑海中蓦地闪过那日断离所言。 “黑头发,喜欢喝酒,身上常背着剑……” “他身上还有个香囊,那香型很是奇特……” 是这个香型奇特的香囊吗? “需知,在京城之中,香囊最寻常的当属沉水香,再者便是女子所钟爱的茉莉香与玫瑰香,而于男子群体里最为风行的则是松柏香,可若提及那气味怪异的香……” 但见祁爷自桌上的盒匣之中取出三个香囊,将其逐一摆放在桌面之上,而后微微颌首示意,让断离逐个拿起嗅闻。 断离率先取过那红色的刺绣香囊,凑近轻嗅一下,紧接着便轻轻摇了摇头。 随后又拾起黄色的香囊,稍作闻嗅后,便放置一旁。 最后目光落在那在男子间颇为盛行的蓝色香囊之上,只是尚未凑近闻嗅,便径直放下了。 “皆非。” 祁爷缓缓站起身形,于原地左右徐徐踱步,神色凝重而肃穆。 “这些均是我方人手在能力所及的极限范围之内竭力搜寻而来的了,若是没有,恐怕……” 断离忽地站起身来,抱拳行礼。 “无事,谢过祁老先生了。” 萧冉却较他更为心急如焚,疾步走到祁爷身畔,伸手轻拉住他的衣袖。 “祁爷,当真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祁爷久久地陷入沉默之中,半晌过后,才缓缓坐回了座位上。 “倒也并非毫无办法……” 萧冉听闻此言,迫不及待地追问道:“是什么办法呀?” 祁爷像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艰难地吐出三个字来。 “望月楼。” 萧冉内心猛地一震,紧接着缓缓坐了下来。 望月楼。 其表象乃是一座规规矩矩的茶楼,然而在各世家心底都门儿清,这里实则是京城里规模最为庞大的情报网枢纽。 不像祁爷所掌控的仅仅是地方性的情报网络,望月楼的触角可是延伸至了整个景国的每一寸土地,势力范围之广,令人咋舌。 前世西北边陲小国暗中筹备、蓄意发动进攻的机密情报,最早便是从望月楼如涟漪般扩散开来,而彼时,正是她的父亲临危受命,出征平乱。 然而,萧冉满心忧虑之处在于,望月楼长久以来秉持着一项不成文的规矩。 此即所谓“以命抵银”。 这里的“命”并非寻常意义上的性命,而是指人的整个人生。望月楼的情报交易,需以一个人的一生自由来换取。 但凡有人渴望获取情报,无论其重要与否、规模大小,只要交易达成,便必有一人要留在望月楼,并签署终身为其效命的“契约”——吃下某种听人命令的蛊虫。 正因如此,望月楼方能在全国各地稳稳扎根、枝繁叶茂。 而且其内部情报犹如铜墙铁壁,密不透风,从无外泄之忧。 第138章 不学礼,无以立 天色渐黯,细密的雨丝悄然飘落,雨滴轻叩着广文堂院里的芭蕉叶,那清脆的声响,恰似萧冉在窗台边随意叩击桌面的节奏,一下,又一下,幽韵徐来。 在丁堂之内,教书先生正口若悬河地讲授课业,其声朗朗,仿若洪钟。 这本该是闻鸣前来授课之日,然因其身负伤势,故而难以赴约。 一众学子倒也乖巧配合,皆随着这位教书先生的讲授齐声诵读。 追其缘由,全因这位先生乃是广文堂中最为严苛者,且惯于向师长打小报告,众人皆有所忌惮。 然于那毫不起眼的角落之中,却有一男一女二人不约而同心神游离。 萧冉单手支颐,目光凝注于窗外,思绪似已飘远,也不知究竟在思量何事。而南宫明则伏于案上,默默凝视着萧冉叩击桌面的韵律,心下若有所思。 实则他今日特意提议与萧冉外出游玩,只是不知为何,萧冉仿若置若罔闻,频频陷入出神之境。 这情形令南宫明颇为烦闷,他本以为萧冉重回广文堂,自己便不会再受那无聊之苦了。 忽然之间,一记重响自桌面传来。 南宫明猛地抬头张望,只见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于他们身上。再一抬眼,教书先生已然面色阴沉地伫立在他的桌旁。 “你二人这般行径,可是觉得已然将今日的教学内容领悟透彻了?” 南宫明下意识地挠了挠头,旋即对着教书先生咧开嘴角,露出一口白牙。 “嘿嘿,先生有所不知,实乃先生之课太过深奥,我这浅薄之人,犹如在浩渺无垠的知识海洋里奋力挣扎遨游,一时难以自拔,才致失神,还望先生恕罪。” 他这话引得众人哄堂大笑,然而教书先生却怒容更甚,手中戒尺重重地拍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你二人给我站起来!” 南宫明见此情形,心中虽有万般不愿,却也只能乖乖起身。萧冉也从思绪中缓缓回过神来,随之默默站起。 “今日且让你们说说,《论语》所云‘不学礼,无以立’是何意?南宫明,你先来!” 南宫明挠了挠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嬉皮笑脸。 “先生,这意思不就是说不学习礼仪,就没法站立呗。您瞧啊,要是一个人不懂礼貌,到处横冲直撞,肯定会被人嫌弃,就像那没了腿的凳子,站都站不稳,只能被人踢到角落去咯。” 说罢,还夸张地模仿起了歪歪扭扭站立不稳的模样。 众人听闻,又是一阵哄笑。教书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手中戒尺在空中挥舞了一下,似乎在强忍着怒火。 “你……休得胡言乱语!罢了,萧冉,你来阐释!” 萧冉从容而答:“先生,此句重礼为立身基。人无礼如暗夜失灯,个人修养中,礼束心性,君子依礼显德,如‘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社交里,礼为交友梁,‘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晏子使楚以礼化难,赢尊重结善缘,礼于诸境对‘立’意义深远,非字面意。”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第139章 他定会同意 此中最为震惊者,当属南宫明无疑。 这话乍一听似有几分道理,可怎地这些平日里耳熟能详的字句一经组合,便高深莫测,令人难以领会了呢? 教书先生亦微微露出惊讶之色,然转瞬便恢复常态,点头示意,准允他们二人坐下。 临行前,仍不忘叮嘱南宫明与萧冉需勤勉向学,多下苦功。 待先生背影远去,南宫明满心困惑,忍不住轻轻戳了戳萧冉。 “你刚刚听课了?” 实则萧冉方才并未专注听课,她素日里也并非嗜书好学之人。只是这些知识,皆是前世为与何婉争宠而习得。 萧冉轻声应道:“嗯。” 恰在萧冉转头与南宫明交谈之际,她眼角余光不经意间扫向不远处的何婉。 彼时,何婉的目光正聚焦于此,她的眼眸中隐约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她便神色如常,待察觉萧冉投来的目光后,嘴角轻扬,绽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萧冉心中冷笑,转回头来。 南宫明仍在自顾自地低声絮语,那双大眼睛里满是迷茫与不解。 “为何你发呆时都在学习,我发呆却啥都听不进去呢?难不成你萧冉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独家秘诀?” 他再次看向萧冉,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满之色,嘴里嘟囔着:“也不晓得教教我……” 萧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心里似在谋划着什么。 “可以啊。”她轻描淡写地应道。 南宫明听闻此言,不禁一愣,万没想到萧冉竟会答应。 “真的?那可得说好了,不准对我不理不睬。” 见萧冉点头认可,他顿时来了精神,开始滔滔不绝地提出诸多要求,什么学习过程不能太痛苦啦,不能让人听着打瞌睡啦,诸如此类,皆是些颇为无理的要求。 萧冉未置可否,只是话锋一转。 “你可知望月楼?”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正说得兴起的南宫明瞬间止住了话语,脸上满是疑惑之色。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然后压低声音说道:“自然知晓,咱们这般世家子弟,谁会不知道望月楼啊。” “那你可有认识的人在那里?”萧冉紧接着追问。 南宫明下意识地挠了挠鼻子,神色略显为难。 “倒是有认识的……只是,那些都是我父亲的人。” 萧冉眯了眯眼,手指又开始不自觉地敲击着桌面。 晏王。 前世何婉便是揭发晏王与将军府意图谋反。 将军府她倒能担保,毕竟以她父亲那个性子,不可能参与谋反。 可这谋反的消息绝非空穴来风,定是何婉看到了什么。 那么……便是晏王他有心谋反。 也对,毕竟如今的景阳帝乃是晏王的亲哥哥,若是中间有什么觊觎之类的,也不得而知。 不过这倒给了她萧冉一个好契机。 南宫明瞧见萧冉又陷入了发呆的状态,不禁觉得有些无趣,便随手拿起放在一旁的狼毫笔,饶有兴致地把玩起来。 只是没过多时,萧冉突然抽过他手中的笔,奋笔疾书起来。 待写完之后,那纸上的墨汁还未干透,萧冉便轻轻吹着,一下又一下,神情专注而认真。 “将这个交给你父亲,他会同意的。” 南宫明接过纸条,满脸都是疑惑不解的神情,他皱着眉头,抬眼看向萧冉。 “若是父亲不同意呢?” 萧冉目光坚定,语气沉稳,就如窗外打不倒的芭蕉叶。 “他定会同意。” 第140章 总得告诉我他是谁吧? “各位看官,咱今天就来说一说啊,咱华夏大陆上的两大强国!” 说书人站在台上,说得眉飞色舞、激情四溢,谁料台下突然有人高声搭腔。 “嗨,您说的不就是咱景国和楚国嘛。这两国向来互为同盟,那关系就如同手足兄弟一般,咱大家伙儿都门儿清,有啥好讲的哟?还不如换个新鲜的来讲……” 一时间,台下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看这架势,似乎对今日的说书主题颇不感兴趣。 此时,说书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神秘莫测的笑容。 “诶,这两国表面之事,大家伙儿自是大体知晓,可这其中隐藏于深处的内里详情嘛……又有谁能说得清楚、道得明白呢?” 那人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普洱茶,只觉茶汤醇厚,入口绵滑,咽下之后,唇齿间仍留有余香,不禁对这望月楼的普洱茶啧啧称赞。 “照你这么说,难不成这两国之间当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故事?” “那是自然,且听我慢慢道来……” 望月楼二楼的雅间。 南宫明正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台边,好奇地将底下的谈话内容尽收耳底。只是,听完这一段后,他不禁微微皱起眉头,心里暗自觉得颇为乏味。 以往,这望月楼的说书内容可不是这般无趣,想他以前可是这里的常客,那些说书人讲的侠客大盗行侠仗义、劫富济贫的故事,他每每听得如痴如醉,只觉得有趣至极。 南宫明意兴阑珊地回过头,目光扫过屋内,便见二人正安然坐在房中。 萧冉面容沉静,举止优雅,只见她轻轻吹了吹茶杯上袅袅升腾的热气,随后缓缓抿了一口,才将茶杯轻轻放下。 而在萧冉一旁,坐着另外一个他不认识的少年。 南宫明仔细打量着他,少年背后斜背着两把短剑,身姿挺拔,颇有些他之前听书时所想象的侠客形象。 顿时让他心生好奇,只是他更为好奇的是另一件事。 “你到底怎么说服我爹的?” 南宫明走到萧冉身旁坐下,语气中全然是崇拜的语气。 萧冉看了他一眼,语气中听不出咸淡。 “保密。” 南宫明撇了撇嘴,一副秧秧的模样。 “不说就不说,那你总得告诉我,他是谁吧!” 南宫明此刻整个人慵懒地趴在桌上,双手托着下巴,可他的眼眸之中,却满满当当都是断离的身影。而在他的神色之间,除了毫不掩饰的好奇之外,竟还隐隐透着一丝崇拜。 “他啊,是断离少侠,当初就是他救的我。” 南宫明一愣,随即高声喊道:“你是说避暑山庄的事?!” 萧冉淡淡嗯了一声,只留南宫明一人震惊。 随后,南宫明像是想要探寻什么秘密似的,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将断离打量了一番,那目光在断离身上停留的时间之久,直让断离都渐渐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断少侠,就是,那个……” 断离微微抬眼,目光淡淡地扫了南宫明一下,那眼神仿若寒星,透着丝丝冷意。 第141章 哪一种香 南宫明只觉一股寒意袭来,原本有些磕磕巴巴的话语瞬间顺畅起来。 “萧冉她啊,她性子我可太熟悉了,肯定没有好好地答谢你吧。我身为她多年的挚友,于情于理都得好好感谢你一番……只是,我还不知断少侠的真实姓名,也不清楚少侠家住何方,这样我才好精心备上一份厚礼,以表心意。” 萧冉只觉好笑,而且她很了解断离的性子,对于陌生人他向来是充满敌意的。 果不其然,断离没有理他。 南宫明有些难堪,走到萧冉身边悄声问。 “我是不是哪里说错话了?他怎么不理我?” 萧冉小声道:“他很凶哦,你最好不要招惹他,不然小心……”她做了个杀头的手势。 南宫明大惊,没想到此人竟是个如此冷血之人,他看着萧冉忽地有些担忧。 “那你怎么办……” 萧冉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在断离眼里看到,在这并不算宽敞的狭小空间里,两人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而且这人还是阿冉。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忽然莫名地涌起一股烦躁之意。 好在这烦躁并未持续太久,一阵敲门声便突兀地响起,紧接着,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影款步而入。 “这位便是萧姑娘吧。”一道清脆悦耳却又带着几分娇俏的声音传来。 萧冉闻声,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着红装的女子正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进来。那女子生得模样极为妖艳,一双桃花眼似含着盈盈春水,勾人心魄,唇若樱桃般娇艳欲滴,肤色白皙胜雪,当真称得上是个十足的美人儿,让人看了便忍不住要多瞧上几眼。 “是,你就是望月楼主?” “姑娘说笑了,奴不过楼主的奴婢而已,姑娘可以叫我牡丹。” 这名字不由得让她想起了含香,不过这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了。 倒是让她对这位望月楼主更为好奇了。 “楼主今日有事,不能前来,便叫奴来迎接各位,姑娘有什么想问的,不妨让奴代为转告。” 南宫明却插了句话,语气有些不悦。 “有事?不是我爹让他来吗……他都不愿来?” 牡丹轻轻欠身,施了一礼,柔声道:“晏王有令,望月楼自当全力遵从,绝无违抗之意。只是不巧,今日楼主实在被诸事缠身,脱不开身,这才特意差遣奴家代为前来,还望世子海涵。” 眼见南宫明仍欲开口说话,萧冉眼疾手快,伸手轻轻拉住了他。 若是他自己不想见,便是神仙来也无用。 “无妨。”萧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容,轻声说道,“今日我等前来,实则是想问望月楼有没有一种颇为奇异的香?” 牡丹听闻,微微皱起那如柳叶般细长的眉毛,面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片刻后,她朱唇轻启,说道:“姑娘,这世间奇异的香数不胜数,其用途亦是千差万别,奴家实在难以知晓姑娘所问的究竟是哪一种香。” “不如姑娘再详细地描述一番?” 第142章 有家室的妇人 萧冉抬眸瞥了一眼断离。 既言是奇特之味,料想定难以用言语描绘清晰。 “他日复一日佩于身侧,从无间断,但凡靠近些许,便能嗅得那气息。”断离垂首,若有所思地低语。 “这……”牡丹面露难色,然未过多久,似是灵光乍现。 “有了,咱们望月楼里恰有几种香,不若请各位闻上一闻。” 言罢,她莲步轻移,身姿婀娜地款步走了出去。 南宫明只觉百般无聊,甚至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本以为是了不得的大事,没成想竟是为了找寻一种香罢了。 他又将目光投向断离,着实未曾料到竟是这位少侠要寻觅一种女子才喜欢用的香,而且萧冉还随其一同前来呢。 当下,他看向萧冉的眼神里便多了些别样的意味。 萧冉莫名地察觉到有一道饱含同情的目光投射过来,待她寻到那源头所在之时,只见南宫明正一脸同情怜惜的神色望着她。 萧冉:“?” 未过多时,便闻清脆敲门声起,牡丹轻推房门。 随后,只见数位下人鱼贯而入,每人手中皆捧着精致小巧的香炉。 刹那间,各种馥郁芬芳在房内交织缠绕,氤氲弥漫。 萧冉鼻子微微一动,眉头不由自主地轻轻皱起。 “这是咱们望月楼日常所点之香,其中有些是从他国运来,更有自那遥远西域辗转而至者,只是不知其中可有这位少侠苦苦寻觅之香?” 萧冉将目光投向断离,却见他双眉微微蹙起,想来也是被这混杂浓烈的香气所扰。 反观南宫明,却仿若置身事外,泰然自若,颇有一种“任他香气乱纷纷,我自岿然不动心”的悠然意境。 “撤下去吧。” 牡丹略带疑惑地瞥了她一眼,虽心有不解,却也只得依言而行。 “如此看来,咱这望月楼中好似并无少侠苦苦探寻之香,要不诸位改日再来?” 萧冉无奈之下,唯有轻轻点头示意。 牡丹见状,极为贴心地行至窗前,将窗户缓缓推开,同时温言提醒道: “咱们望月楼的这位说书先生在这城中可是赫赫有名,诸位不妨留下来好生听听,也算不枉此行了。” 清风自窗外徐徐拂入,须臾间,屋内那浓郁混杂的香气便被渐渐吹散冲淡,仅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淡雅芬芳,幽微缥缈,沁人心脾。 “妙哉妙哉,本世子向来对望月楼的说书情有独钟!”南宫明兴致盎然,高声叫嚷道。 牡丹嘴角轻扬,绽出一抹浅笑,旋即微微欠身施了一礼,便欲转身离去。 然而,她方行至门口,手臂处忽感一股大力拉扯,整个人猛地一个踉跄。 她回首望去,看清拉她之人后,不禁微微一怔,连声音都下意识地拔高了几分。 “少侠?” 萧冉亦是一愣,她着实未曾料到,方才还在那儿怔怔发呆的断离,眨眼间竟出手拉住了牡丹。 牡丹见断离只是拉着自己,却半晌没有言语,便笑着打趣起来,眼中满是促狭之意。 “少侠快些放手呀,我可是已有家室的妇人呢。” 第143章 南宫大侠 断离闻声,这才缓缓松开手,牡丹仍有余悸般地甩了甩被拉的手,似在驱散那一丝不适,随后袅袅婷婷地走出了门。 随着房门“砰”的一声闭合,断离仿若才回过神来,默默回到原位,安然坐好。 南宫明满心疑惑,抬手挠了挠头,目光紧紧锁定断离。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各种关于大侠与少妇的话本子。 这……断少侠该不会是喜欢成熟类型的吧,他又看了看萧冉,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 萧冉并不像南宫明大脑那般活跃,只是觉得断离此举定是有缘由。 断离不确定地想了一会,“她身上的味道有些熟悉……” 萧冉听闻此言,心中一惊,“那快去再请她来!” “不……”断离制止了萧冉的行动,轻轻摇了摇头。 “我刚刚探查了,她身上并没有香囊。而且我刚刚抓住她后,香味便消失了。” 此刻,窗外微风已然停歇,然而那说书人的讲述之声却依旧不绝于耳。 其口中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两国之间的传奇故事,腔调圆润流畅,绘声绘色,引人入胜,端的是十分有趣,直叫人听得入神。 可二楼的雅间却静的连落针都能听清楚。 南宫明见二人久久未曾言语,心中不禁有些焦躁起来。 他既不清楚香囊于断少侠而言有着何等重要的意义,亦不明白萧冉这般有所顾忌是为何故,只单纯地认为既然已然觅得些许线索,那便理当径直追寻下去才是! “委实不行的话,咱们大可径直去往牡丹房中搜寻一番,再不济,暗中跟踪于她亦是可行之策啊!你二人这般一直缄默不语,究竟意欲何为呀!” “……跟踪?”萧冉轻声呢喃,面上露出一丝犹豫之色。 实则她方才心中确有顾虑,毕竟牡丹乃是望月楼之人,且不说这望月楼背后关系盘根错节,单就这机会得来不易,她并不敢贸然行动。 断离仿若对这跟踪之议颇为认同,微微颔首,当即抄起佩剑,转身欲向门外走去。 萧冉见他这般急切模样,不假思索地快步跟上。 “诶!你们这是应允了?可莫要撇下我,带我一同前去呀!” 南宫明眼眸之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从未有过和江湖之人一起行动,仅是在脑海中略微畅想一番,便已激动难抑,心潮澎湃不已。 他不会也要成为大侠了吧! 到时候取个什么侠名好呢?南宫大侠?还是明少侠呢? …… 夜幕笼罩下,望月楼对面的客栈内。 小二满脸愁苦之色,局促不安地伫立在柜台一侧,而掌柜的则在一旁唠唠叨叨,抱怨不休。 “这三位究竟是何方神圣,干啥营生的哟,都这般时辰了,还在那儿折腾。你瞅瞅,尤其是那背着剑的旁边那位男子,那神态,贼眉鼠眼、鬼鬼祟祟的,明眼人一看就绝非善类。” “你赶紧去把那三人给我撵走,不然,这个月的工钱你就别想拿了!” 小二为了工钱,只好走了过去。 第144章 这戏做得太过 小二硬着头皮说道:“三位客官,真是不好意思啊,咱们打烊了……” “打烊?” 小二见那位贼眉鼠眼的客官面色似有不悦,他匆忙解释。 “对、对呀,您看天色都这么晚了……” 南宫明看着外面的天色,似乎好像也不是很晚啊,而且往常这个时候不正是店家赚钱的时候吗? 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今日咱们三个高兴,想多叙旧一会,这银子就打赏给你们了。” 小二直勾勾地看着银子,他没想到这贼眉鼠眼的客人竟这么有钱。 可掌柜那边…… “不够?本世……公子有的是。” 南宫明又从怀中掏出两锭银子,当这三锭银子摆在桌上,简直闪瞎了小二的眼睛。 要知道平常就算吃一顿饭也就几两银子而已,这三锭银子甚至可以比得过店家十几天,哦不,甚至一个月的收入。 这就是金钱的力量吗?简直…… 让人受不了啊! 小二还没说话,没想到站得远远的掌柜就已经飞奔而来。 “当然可以!客官想待到何时都可以!”掌柜将桌上那三锭银子收入怀中,嘴上更是止不住的笑容。 “去,叫厨房备几个好菜上来!” 小二应声回答。 南宫明刚想叫掌柜不用这么热情,哪晓得他已经乐呵着跑到柜台存钱去了,生怕他们反悔一般。 “那个……要不咱们再吃点?” 南宫明的目光在面前二人身上逡巡,萧冉神色平静,未有所动,断离却始终凝视着窗外,似在苦苦守候牡丹的倩影。 萧冉忽而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同时朝着南宫明递了个眼色。 南宫明先是一怔,待垂首看向茶水中模糊的倒影时,才惊觉自己的胡须不知何时竟已脱落了些许。 他顿时神色慌张,左右偷瞄了几眼,随后像个偷儿般,手忙脚乱地将胡须重新粘牢了些,那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来了。” 忽然,断离的一声高呼,令萧冉与南宫明二人不禁一愣。 断离反手将剑负于身后,率先飞奔而出,那二人亦不敢怠慢,快步紧跟其后。 那小二正端着热气腾腾的菜肴,冷不丁瞧见这三人火烧眉毛般急忙跑了出去,顿时愣在当场。 “诶……客官!你们这是要去哪呀?这菜才刚上桌呢,还热乎着呢……” …… 三人见牡丹出现便一直紧跟,牡丹倒也是个警惕的,一路上走走停停,一会到热闹小摊挑选吃食,一会站在桥上眺望风景。 这于萧冉,断离二人倒没什么,而对于南宫明来说可是充满了刺激。 所以当牡丹终于步入院子内,南宫明已双手满满当当。 皆是从各小摊购得之物,什么点心食盒玩具堆叠。 萧冉见状,面露无奈之色。 “你究竟买了多少?” 南宫明嘿嘿一笑,将食盒置于地,露出一口大白牙。 “做戏自然得全套,不然怎能掩人耳目嘛。” 萧冉的视线落在南宫明背后,只见一只盏类鸟风筝歪歪斜斜地挂着,下面垂落的几片鸟羽,此时竟像树藤般缠在他的腿上。 这戏未免做得太过了吧。 第145章 他是二当家 “她进院子里了,现在听不见她说话。” 断离抬眸望向不远处的屋檐,语气冷静而果断。 “我们上去。” 南宫明听闻眼睛一亮,刚想把买的东西放下,便被断离提小鸡一样丢到了屋檐上。 “哇……!” 耳边的风呼啸而止,失重的感觉才刚消失,心跳却如打鼓一般。 “这就是轻功吗?太太太太刺激了吧!” 萧冉整理了下衣摆,像看傻子一般看他。 “小点声。” 南宫明立马捂住嘴巴,睁大双眼点了点头。 断离将瓦片掀开一片,她便随之往里望去。 牡丹正放下手中的食盒,走到榻边坐下,床榻上躺着一人,此时正缓缓坐起。 那人的语气很虚弱,话语间还一直咳嗽。 “丹娘,辛苦你了。要不是我一直拖累你……” 牡丹轻轻摇了摇头,将放在一旁的药碗拿了起来。 “莫要如此言语,你我既为夫妻,便如一体,郑郎卧于病榻,丹娘亦心痛难忍。 ” “来,先将药喝了。” 闻得此语,郑郎方微微坐起些许,萧冉这才得以瞧见他的面容。 乃是一名中年男子,瞧着并无异样之处。 此对话里似未涉及香的话题,况且这庭院之中尚有其他屋舍,趁此刻他二人于此喂药之际,正可前去探查一番。 她刚抬头想与断离说道一二,可却见断离的眸子微微睁大,似有什么不敢置信的事情。 “你认识他?” 断离这才从思绪中回神,轻轻点了点头。 “他是二当家。” 萧冉心中一惊。 二当家?那便是从流云寨中与他师父一起出谷的人。 也就是说底下这个男人一定知道断离师父的下落! 没想到因为香,竟然兜兜转转找到了二当家。 “什么什么?你们看到谁了?” 南宫明离二人有些远,看不见底下的情形,便想着凑上前看上一看。 可哪里晓得,脚上缠着的“鸟羽”绊倒了他。 “啊——” 萧冉见状,立马伸手抓他,可只擦过了他的衣袖。 她大叫:“南宫明!” 南宫明此刻仿若被粽叶层层包裹的粽子一般,径直翻滚着向下坠去。 此时已经打草惊蛇,牡丹与郑郎已经往屋檐上看去。 断离只能作罢,飞身到屋檐旁拖住南宫明。 可不知为何,南宫明还是摔了下来,好在断离提前拉住了他一会,他身上的买的那些商品也给了些阻力。 摔得也不算太重。 “哎呦!” 南宫明哪里受过这么重的伤,他在家里一直都是娇生惯养的,而且还有暗卫保护他,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从屋檐上摔下来。 萧冉纵身飞落而下,即刻查验其伤势,问道:“你怎么样?” 南宫明狼狈不堪地自地上爬起,抬手挠了挠脑袋。 “我……我并无大碍。” 虽言语如此,然其眼珠滴溜溜一转,目光落于随萧冉一同飞落的断离身上。 他方才滚落之际,确然感知有人承托,然伴随萧冉那一声呼喊,那股力量竟瞬间消失无踪。 这是为何……是因为他太重了吗? 恰在他思绪间,身后的门缓缓开了。 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第146章 果然是你 牡丹瞧见摔得极为狼狈的南宫明,不由得惊呼一声。 “世子?!” 南宫明有些赧然地回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她的目光随即移向晨间邂逅的那位姑娘与少侠,心底的疑虑如潮水般翻涌:“你们怎会在此处?” 南宫明挠了挠头,讪讪道:“我说我们只是路过的,你信吗?” 牡丹伫立原地,纹丝未动,那神情分明写满了怀疑与不信。 “我们是为寻里面那位而来。”萧冉语带恭敬地说道。 牡丹顿时神色警惕,言辞间满是不善。 “你们找郑郎?他与你们素不相识。” 萧冉见牡丹这般警觉,却并未有半分退缩之意,反倒侧身一步,音量也下意识提高了些许。 “这位少侠乃是您夫君故交的弟子,烦请您代为通传一声。” “我为何要信……” 话音未落,屋内便传出一阵咳嗽声,牡丹的脸色瞬间为之改变。 “丹娘,让他们进来吧。” 牡丹朝着屋内凝望,脸上不见多少忧虑之色,反倒隐隐透着一丝难以觉察的狠厉。 萧冉见状心生怪异,心想这屋内之人不正是她的夫君吗?就凭她此前的种种举动,理当是对其夫君情深意笃才是。 “进去吧。”牡丹出声提醒,面容已然恢复了常态。 于是萧冉便搀扶着南宫明,可牡丹却过来接手好似是要照顾南宫明一般。 的确,毕竟晏王和望月楼之中的关系无人说得清。 待他们二人都进入后,牡丹轻轻将屋门关上,只留下一句“妾身带世子去医治”,便带着南宫明离开了。 伴随关门的轻响,屋内瞬间陷入一片寂静,谁都没有率先开口,断离则始终紧紧凝视着床上之人。 忽然,床上之人的一阵咳嗽打破了这静谧的气氛。 “果然是你啊……” 他缓缓探出头来,或许是由于灯光映照的缘故,其脸色相较在屋檐上所见显得更为憔悴。 “我师父在什么地方?” 断离对这位二当家似乎并无多少好感,就像他对流云寨的态度一般。 毕竟,他对流云寨怀着满心的恨意。 二当家轻轻呵呵笑了两声,那笑容看上去甚至比哭还要难看。 “离儿,你师父早已离世了。” 断离的眼眸骤然大睁,仿佛难以相信他所言之事。 “我凭什么相信你?” 二当家依旧满脸苦相,把头转向萧冉这边,使得她能看清自己的面容。 其眉毛浓黑,鼻梁高挺,生就一副正气模样,不难看出此人年轻时必定是个英俊之人,只是右侧脸颊上横着一道难看的伤疤,从伤疤的状况推断,应该并非年轻时所留。 “这位小姑娘,麻烦你把身后柜子倒数第二个抽屉打开,那里面的夹层中放着一个盒子,劳烦姑娘取出来递给离儿。” 萧冉依言而行,果然,抽屉的夹层里藏着一个盒子。 瞧那盒子的模样,便能知晓,这定是极为珍视之物。 断离伸手接过盒子,却并未着急打开,而是静静地盯着那盒子看了许久许久。 “你师父在临终之际,特意嘱托我,要我将这个盒子交到你的手上。当时我想着,或许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哪承想还真有能见到你的这一天啊……” 第147章 从来没见过她如此生气 这番话虽说带着几分苦情的意味,可萧冉心思细腻,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二当家话语里那一丝为难的情绪。 倘若只是因为生病,导致行动不便,那萧冉倒还能理解他没办法及时将师父的遗物转交给断离,可实际情况似乎并非如此简单。 二当家自己力有不逮也就罢了,那牡丹呢?他们夫妻二人难道就不能试着去寻找断离吗?哪怕只是张贴几封寻人启事也好呀。 更何况牡丹背后有着望月楼做倚仗,以望月楼的雄厚实力和广泛人脉,想要找到一个故交之徒,按理说应该算不上太过困难的事吧。 如此看来,便只剩下一种可能了,那就是二当家根本没办法去寻找断离,又或者说是有什么因素致使他做不到去寻找断离这件事。 难道是有什么人在从中作梗,阻碍着他吗……? 断离此时将盒子缓缓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对赤色剑穗,底下还有一封早已泛黄的信纸。 他将信纸拆开来看,没过多久就传来二当家的话。 “铮兄他说,他不想看到你给他报仇,他只希望你能将他的剑术传承下去。” 断离将信纸平整地放在桌面,上面就写了六个大字。 勿查勿怠勿念。 “我知道了。” 断离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句,神色平静得宛如一潭死水,仿佛这世间的万事万物再也无法影响到他一般。 萧冉看着这样的断离,恍然间仿佛又看到了初次相见时的他。 彼时的断离便是如此模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清冷疏离,毫无烟火气,满心满眼都只想着去探寻师父的线索,仿佛那是他活在这世上唯一的目标与牵挂。 可如今呢?师父找到了,却已是天人永隔,那接下来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就如那六个大字中的“勿念”一般? 如果一个人连念想都没有,那他还是一个完整的人吗? 萧冉能猜到,若是今日就这么从屋中出去,那断离将会回到流云谷中,整日整日地练剑,再也没有生气,只为遵循他师父的遗念。 那之前那个在流云寨为她出头的人,那个在脏街与她一起欣赏夜景的人,那个在院中送她梨花簪的人……还会出现吗? 那些点点滴滴都是真实存在的,若是有人将这些强行毁去…… 她做不到袖手旁观。 “是三当家动手的,对吗?” 萧冉冷不丁的冒出这一句话,让二当家为之一愣。 “姑娘,你……知晓流云寨?” “我岂止是知道,我还清楚就是三当家下的手!” 就在这时,屋内的灯芯像是被这紧张的气氛惊扰到了一般,适时地“啪”地爆了一下,微弱的火光闪烁了几下,可二当家依旧只是沉默着,双唇紧闭,一言不发。 “你之所以不敢说,无非是害怕断离去复仇罢了。你心里很清楚断离的功夫深浅,你担忧他会毁掉你一直敬重的流云寨,可我却不怕!” 萧冉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二当家,那眼神仿佛要将对方看穿一般。 “你既然知道我去过流云寨,那你就应当明白,以我镇国大将军之女的身份,想要毁掉一个流云寨,那绝非什么难事。” 断离原本淡漠的神情因激动的萧冉有了变化,心底有一股莫名的情绪蔓延,让刚刚在屋檐上的烦躁忽地消失无踪。 之前萧冉总是一副淡然从容的模样,处事从来都是波澜不惊,而如今…… 断离从未见过她如此生气的模样。 第148章 残忍与仁慈 二当家显然被眼前女子的话惊得愣住了。 “你……你竟是萧将军的女儿?”他猛地转头望向断离,似乎想从对方那里探寻到事情的真相。 断离却早已从先前的疑惑中平复过来,此刻面容冷峻,神色平静,让人难以辨别真假。 过了许久,二当家才深深地叹了口气。 “确实是三当家干的,那时……” 待二当家慢慢道出详情,萧冉才发觉与自己所料相差无几。 只是有一点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原来,当日断离的师父偶然撞见三当家正在加害四当家。他念及流云寨中的情谊,又或许是自恃武功高强,于是毅然出手相救,怎料……竟遭遇陷阱。 据他所言,是遭到一群武功路数怪异之人的偷袭。 断离师父的功夫何等高强,从断离的身手便能略知一二。 彼时大当家恰在附近,三当家赶忙喝令黑衣人停手,自己则伪装成受害者模样,将事实颠倒黑白。 所幸大当家颇为明辨是非。 “他们究竟是何人?是……”断离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却又咽下。 萧冉瞧见他置于桌下的双拳紧紧攥起,仿佛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波澜。 “这你师父并没有告知我,他只是说不要去查他们……” 言语中还是希望断离放下仇恨。 “我记得你曾提及,你也曾追逐一群黑衣人至隐度寺。” 断离略作思索,微微点头。 确有此事,只是这些黑衣人的身份于他而言始终是个谜。 “他们可曾伤着你!?” 二当家急切询问,那紧张的模样仿佛置身于当时的纷争之中。 “未曾,当时我见他们从师父房中出去,心中起疑便跟了上去。” “那就好……” 萧冉却敏锐地觉察出其中的异样,于是问道:“二当家认识那些黑衣人?” 二当家望了一眼她,略微沉重地点了点头。 “若我所料不错,离儿应当瞧见那群黑衣人的轻功了吧。” “嗯……”断离略作回忆,眼睛微眯:“他们的步法轻盈飘逸,是我从未见过的……” “哈哈,你这小子……一直在流云寨中,又能见识多少功夫呢?”二当家苦笑着摇头,说道,“其实那些人是苏辞公子差遣去的,这也是你师父的遗愿。” “师父……为何不让那些人直接来找我?” 此刻,断离的面容在火光映照下明暗交错,在萧冉眼中,他宛如一只离家的小狗,整个人仿佛都破碎了一般。 二当家似有不忍心,想到曾经他师父与他之间的点点滴滴,语气都放轻了些。 “我想这大概是你师父最后的体面了吧……” 不让徒儿见师父最后一面,这究竟是仁慈还是残忍? 对于萧冉,乃至千千万万有家庭的人而言,或许可称之为仁慈,毕竟如此一来,他们便无需目睹逝者最为痛苦的模样。 然而……对于断离,这个自幼与师父相互依靠、生命里唯有师父的孩子来说呢? 她想,残忍大于仁慈吧。 第149章 南宫明找到了什么? 蜡烛灯芯猛地爆了一下,伴随着这声响,屋内的火光瞬间黯淡了几分。 二当家拖着虚弱的身子起身,披上一件外袍,缓缓挪步到柜子前,取出一把小剪子,轻轻将灯芯剪短些许。 刹那间,火光“噌”地一下蹿起,屋内亮堂了许多。 “流云寨如今……” 二当家长吁短叹地坐至屋中的椅上,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看着那燃烧着的火光。 他心中满是对流云寨往昔美好时光的怀念。 想当初,他与大哥因一场不打不相识的机缘,又因不忍流民困苦无依,遂创立了流云寨。 那时寨中的流民质朴纯善,皆能安居乐业,寨内未曾有过一丝暗流涌动。 然时过境迁,如今竟已有人将目光瞄准了流云寨。 自此往后,流云寨恐难再有太平之日了。 “你们且去寻苏辞公子吧。”二当家微微垂眸,话语间满是无奈。 萧冉面露疑色,轻声问道:“小女有些不解,苏辞公子是何人?” “便是望月楼主。” “或许你们心心念念想要的答案,能从他那里觅得。” …… 在郊外的湖畔边,皎洁的月光如水般倾洒在湖面之上,那湖面波光粼粼,此刻,那柔和的月光正洋洋洒洒地笼罩在萧冉的身上,为她披上了一层银白的纱衣。 她手中握着一颗石子,随后轻轻一扬手,瞬间便在平静的湖面上扬起了层层涟漪,一圈一圈地向着四周荡漾开去。 这时,南宫明好奇地凑了上前,也捡起一颗石子朝湖中丢去。 只是他这一丢,石子并没有像萧冉丢出的那般,在水面上漾起一圈圈好看的涟漪,而是不偏不倚地砸中了湖面上一片枯败的荷叶,伴随着“哗啦”一声响,荷叶周围扬起了大大的水花。 他顿感无趣,只是看着不远处亭子中的背剑的那人,问道: “他这是怎么了?” 萧冉轻轻摇头,“让他自己静静吧。” “哦……”南宫明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不说你们了,我倒是发现个好玩的,你猜猜是什么?” 南宫明此刻想要吊萧冉的胃口,可哪里晓得她只是静静望着湖面没有言语。 “你们一个个啊,都是这样……”南宫明有些不开心,语气也变得不客气了些,“罢了!那本世子就告诉你吧。” “你们进屋后,牡丹不是将我单独带去医治了吗?”南宫明咳了两声,“药的确是好药,可没过多久我竟感觉到昏昏欲睡!” 萧冉听此挑了挑眉,但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恢复了神情。 这可是南宫明!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想必望月楼并不敢对晏王之子做什么。 而且她以前也听说过,有一种极好的药膏,用了能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伤势。只是有一个副作用,那便是让人感到困倦,不过也无伤大雅,毕竟受伤的人本就要好好休息。 南宫明还是语气高亢。 “但你一定没想到!我强忍了下来,然后装睡了一会。那牡丹姑娘看到我睡着后,便偷偷摸摸地离开了屋子。” “之后我便在屋中寻找解药,解药倒是没有找到……想必是本世子体质好,困倦的感觉竟慢慢消失了!不过……” “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第150章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想必也就是些女子闺阁里常见的玩意儿吧。”萧冉微微撇了撇嘴,不以为意。 南宫明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对世间一切新奇之事都抱有强烈的好奇。想当初,她与南宫明的初遇,便是因南宫明对她产生了好奇,自那之后,他这好奇的脾性就从未更改。 “我有那么无聊嘛!”南宫明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不满地哼了一声。 随后大步向前快走了几步,双臂紧紧抱在胸前,身子还不自觉地左右晃悠着,“不过你倒也算猜对了一点!那可是男子的画像!” “屋中有自家夫君的画像,这不是挺正常的嘛,那是人家夫妻之间的小情趣呀,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呀?”萧冉调侃着说道,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南宫明一听这话,脸瞬间涨得通红,犹如熟透了的苹果一般,那红晕甚至蔓延到了耳根。 “我才不小呢!再过几年我可就要及冠了!而且这哪是什么情趣呀?要是我以后成亲了,妻子偷偷藏着我的画像,我都会觉得那有点儿怪怪的……明明每天都能见到面呀。” 萧冉听着他这话,不禁嗤笑出了声。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前世南宫明得到何婉画像后的模样。那时的他,简直对那画像视若珍宝,每日都要捧在手里细细端详,还美其名曰在家中搞个《赏荷图》,实则不过是借着赏画之名,行思念之实罢了。 “而且……”南宫明微微皱着眉头,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满是疑惑的神情,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当中。 “那画像上的男子,似乎并非是她的夫君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回想起刚刚去那屋子中找她们的时候,自己曾偷偷地朝屋里的郑郎瞄了一眼,印象中郑郎的模样,和画像上的男子好像并不相同呀。 萧冉听闻此话,微微挑眉。 其实她刚刚在院子中便有些怀疑牡丹,因为她那模样并不像是关心一个夫君,反倒是像…… 在完成某个任务一般。 牡丹的眼神中偶尔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凌厉与果断,全然不似寻常女子为夫君担忧时的温婉与柔弱。 “你说她趁我装睡的时候去哪里了?”南宫明捏着下巴思考,随后语气颇为肯定:“要我说啊,她肯定是偷偷给望月楼主通风报信去了!” 许是印证着他口中的“通风报信”,忽然间一阵凉风呼啸着席卷而来,吹得周围的树木沙沙作响,那些树影在热闹街市投射过来的光线映照下,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 一片片枯黄的落叶被风卷着飘进了水中,随着潺潺的水流缓缓漂走,也裹挟着一丝凉意,丝丝缕缕地朝着萧冉他们扑面而来。 萧冉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袖,神色淡然,盯着水面轻声说道: “许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吧。” 南宫明挠了挠头,一脸茫然,不知所云,遂问道:“什么落花流水的……若是真有什么阴谋,我打得他们落花流水才对呢!” 南宫明心中还在考虑他家对上望月楼的胜算,可抬眸看去,哪里还在原地见到萧冉的人影? 待再次转头,却瞧见萧冉已然朝亭中缓缓走去。 第151章 一生的潮湿 亭子坐落在两棵柳树之间,柳树的枝条随风轻舞,似在为亭子增添几分婀娜的韵致。 亭内,月光仿若银纱,细腻而轻柔地肆意铺洒,所及之处,亭中的旮旮旯旯皆被清晰勾勒,毫无保留地展露在这清辉之下。 那皎洁的月芒悄然照进了倚着栏杆男子的深邃眼眸之中,微风拂过,他的发丝如墨般肆意舞动,在这如水的月色里,更添一抹洒脱不羁的气韵。 断离手中正紧捏着剑穗,凝视着微微荡漾的湖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走到亭边坐下,语气极其轻柔。 “起风了。” “嗯。” 断离这才缓缓从纷繁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微微侧目,望向坐在亭子边上的萧冉。 只见此时的她,目光悠然地眺望向远处的湖面,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意中蕴含着几分宁静与恬淡,在月色的映衬下,宛如一幅绝美的画卷。 “抱歉,让你久等了。” 萧冉轻轻地摇了摇头,朱唇轻启,用极为轻柔的声音说道:“该等的。” “我……”断离忽地起身,走到距离萧冉的不远处坐下。 萧冉并未在意,只是探出手,说道: “你看,今夜月儿真亮啊,只是这些乌云啊,盖住了月亮的光芒。” 断离朝着萧冉手指之处望去,那里只有被薄薄乌云遮罩着的月亮,伴随着时而闪动的雷光。 看样子似乎要下雨了。 “你要回去吗?” 她望向断离,此刻他眼中正闪烁着天边的雷光。 断离并未回应,只是默默地将手中的剑穗轻轻拿起。 那赤色剑穗因被他长久地紧握着,已然失去了原本的规整模样,此刻正歪歪扭扭地蜷缩在他的掌心之中。 “这剑穗……是我娘的东西。” 断离的声音低沉而又略带一丝惆怅,目光始终停留在那剑穗之上,仿佛透过它看到了往昔的亲人。 萧冉听闻此言,微微一愣。在她与断离相识的记忆里,断离从未曾向她提及过有关自己家人的只言片语。 他继续说道,剑穗又被他紧紧捏着。 “我娘在一场大火中丧生,那时我还小,只记得她哭喊着让师父带我出去的场景。” 雷声似乎大了一些。 断离眼中所闪现的雷光,好像熊熊烈火一般。 “那时我被师父抱在怀中,我想要看她……可她的脸上在烈火中竟然绽出一抹安心的笑容,那四周高耸的围墙好似牢笼,那一刻,她好像解脱了。” 萧冉回过眸子,盯着湖面,可心中却是止不住的波澜。 断离的痛苦……她哪能不懂? 她也曾是看着娘在病榻中煎熬,直到最后一刻,她娘还在恳求隔壁的大婶照顾她。 亲人的离去不是一场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湿。 萧冉擦擦眼角,整顿了下心情,说道: “那你还记得那个地方吗?我可以帮你找她……” 无论她是否已经死去。 断离轻轻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我想,她大抵也不愿我去复仇吧。不然她怎会在那一刻笑得那么安心呢?” 第152章 一对剑穗 断离的手指缓缓松开,那一对赤色剑穗在他的指尖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坠入水中。 他的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回荡,如恶魔的低语,蛊惑着他的灵魂。 放手吧,放下所有的执念。 从此告别尘世的纷扰,做一个无悲无喜、无忧无虑,无牵无挂之人。 他的手指渐渐张开,那系着剑穗的绳子顺着指尖缓缓滑落,一点一点,似在诉说着不舍与决绝。 娘,大概也是这般期望的吧。 若能放下,他与娘,便能一同解脱了吧。从此,世间的苦难与折磨,都将与他无关。 断离的手彻底松开,那一对赤色剑穗,就像折翼的飞鸟,直直地向着水面坠去,转瞬便被幽绿的水波吞噬,只留下几圈若有若无的水纹,证明它们曾来过。 可下一刻…… 就在这时,身旁突然响起一阵惊呼。 他猛地转头,只见萧冉的身影如同一道利箭,毅然决然地扎入了那冰冷刺骨的湖水之中。 “阿冉!” 他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一抹迅速消逝的身影。 然而,指尖只抓到一片虚空。眼前的湖水在风雨的肆虐下,翻涌着浑浊的波涛,哪里还有萧冉的踪迹? 她就这样随着那对剑穗一同没入了湖水深处,仿佛被黑暗的深渊无情地吞噬。 此时,狂风呼啸而起,细密的雨丝如银线般纷纷扬扬洒落,不过眨眼之间,便给整个天地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渐渐模糊了断离的视线。 萧冉在湖中缓缓睁开双眼,秋日的湖水还是有些刺骨,她看到了那对剑穗正往深处沉落。 好在她以前在乡下贪玩,凫水学得很不错,此刻在湖中游动也不算难。 很快她便接近了那对剑穗,收入怀中并向上游去。 可就在她即将冲破水面的刹那,一抹黑影如鬼魅般从头顶上方直压而下。 夜色浓重如墨,她竭力想要看清,却只是徒劳,眼前唯有一片混沌的黑暗。但强烈的窒息感如潮水般汹涌袭来,催促着她不顾一切地向上冲去,因为她深知,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扑通—— 萧冉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拽住了自己,随后整个人被紧紧禁锢在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之中,她能感觉到那人有力而急促的心跳声。 她缓缓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断离那熟悉的面容。 此刻的他,全身早已被湖水浸透,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两侧,几缕刘海因湿透而变长,恰好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眼,让人无法窥探其中的神情与思绪。 “你看,剑穗没事!”萧冉粲然一笑,她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那一对赤色剑穗,在断离眼前轻轻晃动。 她心中其实满是疑惑,不明白断离为何会将属于他娘的遗物丢入水中。 所以她只能在心底猜测,或许这只是断离一时的疏忽才让剑穗落入了湖中呢。 断离沉默不语,唯有沉重的呼吸扑打在萧冉脸上。 萧冉想看他的神情,于是缓缓抬手,将他那湿漉漉的刘海轻轻拨向两边,才惊见他的眼眸一片通红。 未等萧冉有所反应,断离猛地伸出双臂,紧紧将她拥入怀中。 那力量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融为一体,不留丝毫缝隙。 第153章 她对你的爱,定是不容置疑的 雨幕缓缓散去,京城内一座毫不起眼的小院里,一缕炊烟袅袅升腾而起,给这清冷的夜晚添了几分暖意。 断离稳稳地端着煮好的姜汤,小心翼翼地走进屋内。 屋内陈设极为简朴,四周空荡荡的,几乎看不到什么生活的痕迹,唯有窗台边摆放的那盆绿萝,肆意生长着,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此处尚有生气。 萧冉似乎对这绿萝有几分兴趣,一直在逗弄新长的小叶。 断离轻轻将姜汤置于桌上,而后小心地将萧冉抱到桌前铺着柔软毯子的椅子上。 “喝了。”他的声音低沉而简短。 萧冉微微撅起嘴,抬起手来,然而那宽大的衣袖却如瀑布般垂落,将她的手遮得严严实实。 断离见此情景,极为细致地为她卷起衣袖,眼神中满是关切,还仔细检查她身上是否还有其他会令她感到不适之处。 “抱歉,我这儿没有女子的衣物……只能先让你穿我的了。”断离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歉意。 萧冉的目光缓缓扫过四周,带着些许不满说道:“你这里有女子衣物才奇怪呢。” 这院子本是她爹赠予断离的,没想到他这个木头,在这儿没住上几日,仅仅买了盆绿植来表明此处有人居住。 断离未能领会她话中的深意,只是暗自记下日后要买几件女子衣物放置屋中的事情。 “喂我。”萧冉娇嗔地说道。 断离看着刚刚为她卷起的袖子,脸上写满无奈,只得端起姜汤。 瓷勺与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静谧的屋中回荡。 萧冉微微张开那殷红的唇,喝下一口姜汤。 辛辣的味道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不过片刻,胃里便涌起一股暖意。 喝了几口后,她本欲叫停断离,抬眸望去,却瞧见断离耳廓微微泛红,眼神飘向别处。 “好了,我不想喝了。” 萧冉俯身向前,双手撑在桌上,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断离,脸上笑意盈盈。 “你在想什么呀?”她好奇地问道。 断离并未躲避她的视线,而是坦然直视着她,反倒让萧冉莫名地心生一丝羞怯。 “你不必那般冒险,这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才不是无关紧要呢。”萧冉将那对已经烤干的赤色剑穗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梳理下摆的流苏。 “这可是你娘的东西,如果真丢了,这世间就再也没有了。” “你的命更重要。” 萧冉刚想反驳,却见断离神色认真无比,她便不再言语了。 她将桌上的两把剑移到她面前,将剑穗系在上面,后来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又多系了几个死结。 “你娘她一定很爱你。” 断离抬眸看向萧冉,只见她盯着剑穗,眸子中全是温柔的神色,似乎是透着这剑穗看着谁一样。 他知道,此刻她看到的一定是她的娘亲。 “不然,她决然不会舍弃自身性命,只为让你师父救你。” “她最后流露出解脱的神情,其间必定藏有苦衷。” “但她对你的爱,定是不容置疑的。” 第154章 我不会再丢下了 屋内火光噼啪一声,萧冉脑海内想得却是她娘。 她从小便与娘生活在乡下,她娘女红很好,总会做些绣活来保证她们家中的开支,所以萧冉的童年也算是无忧无虑的度过,除了她娘会经常和她说爹的事情。 一开始她很期待,因为虚荣心在作祟,那可是大将军,在她的小伙伴中该多么威风啊。 可当她娘的身子越来越差,她便记恨上了这个爹。 她记得娘临终前,还将与爹的定情信物给了她,还说着不要憎恨她爹。 她明白娘是想让她过得好一些,无论接没接入将军府,都不要带着怨气活着。 可她前世根本没有做到她娘的期望。 怎能做到呢? 这一刻她好像突然明白了。 “我知道了。”断离缓缓点了点头,“但无论如何,下次你不该这么冒险。” 萧冉眼里满是笑意,吐了吐舌头,将放在桌上的两把剑举了起来。 “那你也不能再丢下剑穗了,毕竟这可是绑在了你的剑上了哦。” 断离愣了一下,目光移到了剑柄上那弯七扭八的死结上,神色温和无比。 “好。” “我不会再丢下了。” …… 时光悠悠,转瞬便至广文堂旬休之日。 这日天朗气清,秋意虽深,日头也算烈,尚存几分暖意。 萧冉携断离早早临于望月楼雅间中静候,唯略有不同之处在于…… 何婉正在站在一旁,而南宫明则围着她问东问西。 其实今日她也没想带何婉前来,可在她出府的时候何婉却跟了上来。 “冉姐姐,何姨说了,这几日见您总是晚归,恐荒废了学业,特命我多多提醒姐姐……还说若是姐姐依旧如此,便要告知将军知晓您的行径。” “说起来,也是婉儿这个伴读失职,今后姐姐出府可一定要带上婉儿。婉儿受罚事小,若因婉儿之过而致使姐姐遭受将军责罚,那可就严重了。” 她还能不知道何家母女的意思?想要针对她?门都没有。 带何婉来又如何,谅何婉在她眼皮子底下也不敢做什么,而且这样也可以监视何婉的动向,看看她此举到底为何意。 南宫明倒是很有兴趣,打量了几眼何婉。 “何婉妹妹,你怎么来了?是萧冉带你来的吗……也对,我以前从来没有在京中见过你呢,想来是何婉妹妹你不喜欢出门吧。” 何婉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萧冉白了一眼。 她肯定不在京中啊,她若是出现在京中才奇怪呢,这样不就破坏了何氏的计划了吗? 断离明显感觉到了她的不快,望南宫明与何婉那里瞥了一眼。 南宫明瞬间感觉到了一丝寒意,他转头观望是不是哪里的窗户没有关上。 当他看到窗户都关着的时候,正疑惑着呢……突然雅间的门被打开了。 牡丹款步走进来,南宫明见状立马心有余悸地退开了几步。 牡丹略有疑惑,随后莞尔一笑。 “南宫世子这是……怕我吃了你?” 南宫明沉默,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心虚,不敢看牡丹。 “没、没有啊……我只是觉得门口太冷了而已。” 牡丹听闻后并没有想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福了福身。 “萧姑娘、这位少侠,楼主相邀,还请二位移步。 ” 第155章 这位姑娘,你不能跟着 南宫明挠了挠头,疑惑问道:“那我呢?” 牡丹没有说话,反倒是轻移莲步走到桌前坐下,满眼都是笑意地盯着他。 “当然是让奴家陪着南宫世子了。” 南宫明瞬时打了个哆嗦。 “不、不用了吧……” 萧冉听闻后只是略微笑了一下,便随着仆人走了出去。 这里的仆人都是些年轻的姑娘,看样子年龄不超过十二、三岁,也有些男子,只是数量比较少。 的确,望月楼的规矩就是如此——“以命抵银”。 而且年轻的奴仆在牙人那边也很方便寻找,毕竟这些人的命在京中官僚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思及此,萧冉只是略微沉重地走自己的路,只是没有走多久,便听见身后传来牡丹的声音。 “等等。” 萧冉转身看去,只见牡丹站在门口,语气很是柔和。 “这位姑娘,你不能跟着去,楼主并没有邀请你。” 原来她刚刚走出门后,何婉也跟着出来了。 此刻,何婉正被数名奴仆阻住去路,她回首望向牡丹,萧冉瞧不见她面上神色。 “是将军吩咐我跟着姑娘的。” 萧冉敏锐捕捉到,何婉言语间提及的是 “将军” 而非 “何姨”,可她此前不是声称并未告知将军吗? 萧冉嘴角轻扬,泛起一抹浅笑。这何婉果真是个擅长察言观色之人,说谎亦是脸不红心不跳。 “那也不行,哪怕是皇帝亲临望月楼,亦需遵循望月楼的规矩。” 牡丹微微眯起双眸,其语调虽依旧平缓温和,却莫名地让萧冉心底泛起一丝寒意。 仿佛只要何婉再寻借口,牡丹便会即刻痛下杀手。 “是婉儿冒犯了。”何婉欠身行礼,随后便头也未回地径直走入方才的雅间。 待何婉入内,周遭气氛方觉舒缓了几分。萧冉回首之际,正瞧见牡丹柔和地凝视着自己。 “快去吧萧姑娘。” “莫要让楼主等急了。” …… 从外观望去,望月楼不过是一座平平无奇的楼阁罢了。然而,萧冉随着仆人在楼内曲折迂回地穿行,竟隐隐觉得这望月楼并非如表面那般寻常。 待仆人引领他们行至一条昏暗的廊道后,便止住了脚步。 “已至此处,穿过这条廊道,内里便是楼主的房间了。”仆人们递出一盏灯,断离伸手接过。 “切记一点,不可窥探楼主的面容。” 言毕,仆人们纷纷退下,独独留下他们二人伫立在这幽暗的廊道之中。 此处仿若终年不见天日,丝丝凉意悄然袭来,空气中还氤氲着些许腐朽的气息。 萧冉正欲举步向前,忽觉掌心传来一抹暖意。 竟是断离牵住了她的手。 她微微仰头,映入眼帘的唯有断离那被刘海半遮的侧脸轮廓。 “这般更为安全,走吧。” 刹那间,萧冉只觉此地寒意锐减,一股暖流自心底缓缓涌起。 “嗯。” 萧冉亦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断离微微一怔,不过转瞬之间,他便神色如初,率先在前方引路而行。 第156章 姑娘的心上人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 悠长的廊道里,手中不时传来断离的体温,奇异般地让人心生暖意,全然没有寒凉与害怕之意。 沿着廊道前行,尽头处是一处极为宽敞的院子。屋内闪烁着幽幽火光,门扉大开,一位女子静立在门口。 她身着暗色服饰,脸上遮着面罩,唯有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来人。 “请。” 那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其中蕴含的情绪波动。 萧冉刚想往前,可断离却将她置于身后,处于一种保护姿态。 他从这黑衣女子身上感觉到了危险。 他们一步步缓缓靠近,黑衣女子宛如一尊雕像纹丝未动,萧冉见状,微微松了口气,壮着胆子继续向前走去。 行至门口,断离示意萧冉先行踏入屋内,自己则走在她身后,仔细审视着周遭的一切,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存在的危险。 幸运的是,四周静谧如水,黑衣女子依旧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黑暗深处,仿若与黑暗融为一体,没有丝毫异动。 萧冉安然进门后,回首望向断离,眉眼间满是温柔之色,玉手轻抬,正要迎接他进来。 谁料,一声突兀的 “砰” 然巨响,打破了这份宁静。 门,无情地关上了。 断离顿感背后有丝丝凉意如蛇般蜿蜒袭来,他身躯如电,本能地侧身一闪。 目光所及之处,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正直直地插在他刚刚所站之处,匕首的利刃在微弱的光线中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冷光。 萧冉在屋内将那一声巨响听得真真切切,心脏猛地一揪,心急如焚之下,双手使尽全力地捶打着门扉。 “断离!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紧接着,便是一声声令人胆寒的刀剑碰撞、交错的尖锐声响,那声音似利箭般穿透门板,直直刺进萧冉的心里。 这时,她身后传来一个柔美的男声。 “萧姑娘,咱们不妨坐下,好好观赏这一出好戏。” 萧冉回眸看去,只见从屋内的帘纱中缓缓走出一位戴着银白面具的男人,他一身月白长袍,好似这幽暗屋内的明珠。 她明白,面前这人便是望月楼主——苏辞。 “楼主,请你放我出去。”她眼眸瞪得大大的,语气极度不善。 苏辞只是走到窗边小几旁坐下,将窗户缓缓拉开。 “你这模样,倒像我楼中那只炸毛的猫。”他语气带笑,丝毫不在意萧冉的情绪,只继续道:“不过,那只猫可没有萧姑娘现在的模样可爱。” 萧冉没有理他挑逗的话语,只是急匆匆走到小几旁坐下,望着窗外。 断离此刻正与屋外的黑衣女子打斗,萧冉可以看得出来那黑衣女子每一步都是可以致命的杀招,而断离似乎并不想伤害那女子。 这样下去,断离定会落了下乘。 她看着窗台,心中想着她跳窗去支援断离这个法子是否可行。 耳畔传来流水的声音,苏辞正不紧不慢的斟茶。 “我劝姑娘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否则我也不知道,姑娘的心上人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 话音刚落,一盏茶平静地被“丢”在那窗台上,萧冉看到那茶水中她的倒影。 波澜无惊。 第157章 不要再丢下你的剑穗 赤色剑穗随剑风舞动,宛若地府中的彼岸花,张扬又致命。 此刻断离正全神贯注地持剑抵挡着黑衣女子迅猛袭来的剑招。 黑衣女子身形如电,动作快若疾风,其招式更是凶狠凌厉,每一剑都带着凛冽的杀意,似乎欲将断离置于死地。 然而,断离心中却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黑衣女子的这些招式,于他而言竟有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可每当他依据经验预判黑衣女子下一步的剑招走向,黑衣女子却总是出其不意,另辟蹊径,以全然不同的方式攻来,让断离的预判屡屡落空,心中的疑惑也越发浓重。 突然,他感到左手臂传来刺痛。 “再出神,下次可就不只是你左边的手臂了。” 黑衣女子的剑刃缓缓滑落一滴血,在昏暗的院中显得响亮无比。 “你是谁?”断离皱眉,心中满是疑惑。 黑衣女子极轻的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反倒是以剑回应他。 断离只好见招拆招,却又控制着剑招以免伤到她。 因为他心中想知道这个答案。 …… 这边,萧冉轻轻拿起茶盏,目光终于落在苏辞身上,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来。 只见苏辞的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浅笑,仿佛这世间都无法在他心中掀起丝毫涟漪。 “姑娘这般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瞧,莫不是苏某说错什么话了?……难不成那院中正与人交手的少侠,并非姑娘的心上人?”苏辞率先打破了沉默,悠悠地开口说道。 还未等萧冉有所回应,他便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之事一般,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笑声在这静谧的空间里回荡。 “也对,姑娘方才也瞧见了,那少侠在外面与人过招时,可是处处手下留情,尽显怜香惜玉之情,看样子,定是没把姑娘放在心上。” “要不苏某替姑娘了结此人,可好?” 苏辞微微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萧冉,话语中虽是询问的意思,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萧冉听闻此言,先是一愣,随后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仿佛是听到了极为可笑的事。 “楼主,敢不敢跟我赌上一把呀?” “赌什么?” 萧冉笑意盈盈地看着苏辞,眼中闪烁着别样的光芒,透着一股毫不畏惧又充满挑战的意味。 “赌我的心上人能破此局。” 苏辞只是透过面具静静地凝视着她,犹如深不见底的幽潭,让人捉摸不透其中的情绪。就连那原本微微勾起的嘴角弧度也渐渐淡了下去,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变得冷峻了几分。 “好,就依姑娘所言。” “如若那位少侠能破局,无论姑娘想知道什么,苏某定当知无不言。若是少侠输给了我的弟子,那……” 萧冉接过话头,语气颇为不容置疑。 “便让我留在望月楼,侍奉楼主一辈子。” 苏辞盯了萧冉片刻,随后大笑了起来。 “好!” 随后他对着窗外说着话,声音不大,却用内力传遍了院内的每一寸地方。 “月影,听到了吗?镇国大将军的女儿可是说了要侍奉我一辈子,你可别让我错失这个良机啊。” 萧冉眨了眨眼,学着苏辞的模样朝着窗外,只不过她是用喊的。 “断离,记住你说的话。” “不要再丢下你的剑穗。” 第158章 今日他将死在她的手里 庭院之内,气氛剑拔弩张。断离听到萧冉的那番话后,下手再无半分留情之意。 月影察觉到身上泛起丝丝凉意,这才意识到衣服已被划破。她心中暗自思忖,此人似乎对屋内那女子的话言听计从。 “屋内的姑娘是你什么人?”月影开口问道,那语气里明显带着几分好奇与探究。 然而断离对她的问题仿若未闻,只是将剑柄牢牢握紧,转瞬之间,利剑如电芒般向月影刺去。 月影奋力抵挡,接下这凌厉一剑,只感觉手中长剑似是难以承受这般强劲的力量,在掌心不住地颤抖。 她隐隐觉得,断离此刻似乎怒不可遏…… 什么让他如此生气? “你说的,别分心。” 她的腿间骤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垂首一看,原来是大腿处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缓缓渗出,逐渐濡湿了周边的衣袍。 望着腿上的伤口,她眼中却蓦地闪过一丝兴味。起初,这人总是对她避让,让她一度以为他不过是个技艺不精、徒有其表的半吊子,没什么真才实学。 却未曾料到……他竟是有意隐藏了实力。 她将手中长剑弃于一旁,随即自腰间抽出一把匕首。 那匕首寒光凛冽,锋刃锐利无比,似能轻易划破虚空。其柄由骨雕琢而成,入手温润,骨柄纹理独特,于简约中透着神秘的气息。 苏辞目睹这一幕,嘴角不禁泛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目光转而望向萧冉。 “影月在我众多弟子里堪称翘楚,不过她的卓越之处并非源自本门剑法,而是她自行研创的匕首技法。” 萧冉瞧见影月施展出的招式,心底陡然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影月自创的招式凌厉狠辣至极,全然是一种不顾自身安危、只知奋勇进击的打法,大有“宁可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的决绝气势。 断离应对起来亦颇感吃力,影月身形如电,速度奇快,他也仅仅只能勉强守住防线,抵御那一波又一波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可…… 萧冉却敏锐地察觉到断离渐渐开始能够自如应对。 她随即把目光投向坐在对面的苏辞,只见他嘴角轻轻上扬,勾勒出一抹似有深意的弧度,仿佛对眼前的局势已然胜券在握,志在必得。 “楼主,这场赌约尚未见分晓,可莫要过于急切呢。” 苏辞看了一眼她,没有说话,只是将茶缓缓举起喝了一口。 断离虽挂了些彩,自己也被逼退到了一棵大树旁,可他却将月影的招式渐渐摸清,如今能够应付一二。 他左手臂的伤口渐渐崩开,血顺着手臂流向了他颤抖的剑柄。 血将赤色剑穗染得更加暗红,一滴滴落在地上。 月影冷哼了一声。 在主人的众多弟子中,她一直都是最出色的那个,无论是谁都会败在她的手中,包括…… 面前这个勉强能与她交手的男子。 真是可惜了。 她缓缓举起手中的匕首,那冰冷的刃身在清冷的月光映照之下,泛起一片森寒的反光,透着令人胆寒的凛冽气息。 今日他将死在她的手里。 第159章 欺师灭祖 断离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身体无力地倚靠在树干之上,双眸却依然紧紧地盯着月影。 诚然,她正如其名所示,既有如明月高悬般的清冷卓然之姿,又似那隐匿于暗夜中悄然窥伺的影子,神秘而难以捉摸,让人难以洞悉其真实的面貌与意图。 她手上的那匕首闪着月光,正以极快地速度直直刺来。 “小心!” 看到这一幕,萧冉不禁喊了出来。 苏辞面上还是带着笑,可眼中却闪着不明的情绪。 他放下茶盏。 “看来已经很明显了。” 萧冉只是盯着他,眼眸通红,神色也愤然无比。 “放我出去。” 苏辞直直站起了身子,他抬手轻轻一拂衣袖,只听“哐当”一声,那扇窗户竟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缓缓关闭了起来,屋内的光线也随之暗了几分。 “萧姑娘,你输了。你似乎还没能从事实当中缓过神,今日你便暂且留在苏某屋子歇息一日吧。” 苏辞言罢,一刻也不想在这屋子里多留,转身便欲离开。 可刚一转身,背后就有一股凌厉的掌风呼啸而来。 苏辞身形未顿,甚至头也不回,脚下轻点,侧身一闪,极为敏捷地避开了萧冉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紧接着,他顺势扣住萧冉的手腕,稍一用力,将她拽近身前,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耳畔。 “萧姑娘,愿赌服输。” 萧冉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瞪着苏辞,没好气的质问。 “我不过就想看他一眼,这也不行吗?” “不——”苏辞刚吐出一个字,门口陡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宛如惊雷炸响。 萧冉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回神,身子便猛地被一股大力拉扯,瞬间脱离了苏辞的身旁。 她下意识抬眸,目光扫过,只见那人刘海低垂,遮住了大半眉眼,唯有一双眸子,透着冰冷彻骨的寒意。 是断离!他竟安然无恙! “断离,你怎么样?” 萧冉站稳脚跟,心急如焚,上上下下将断离打量了个遍。 只见他衣衫已被划破,身上横七竖八布满了或深或浅的伤口,脖颈处更是有一道刺目鲜红的血痕,触目惊心。 “我没事。” 断离低沉的嗓音微微发哑,手上却丝毫未放松,紧紧攥着萧冉的手,将她整个人牢牢锁在怀中,那目光却似要吃人一般,死死盯在对面苏辞的身上。 “哎呀呀。” 苏辞悠哉地抬起手,随意地拂了拂眼前弥漫的灰尘,那是大门倒地扬起的。 他嘴角噙着一抹戏谑的笑,目光里也满是玩味。 “我就知道,陆铮师兄的徒弟定不会那般没用。” 陆铮? 萧冉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地微微皱眉,心底暗自琢磨,这名字莫名有些耳熟,自己好像在哪儿听过…… 断离全然不顾此刻模样有多狼狈,眸中的敌意如熊熊烈火,一丝未减。他双手紧攥剑柄,将剑高高举起,直直对准苏辞,声冷如冰。 “你是谁?” 苏辞嘴角上扬,笑意更浓,朝前走近几步,抬手轻巧地拍开断离的剑刃,眼角眉梢尽是悠然,还故作委屈的模样。 “我是你的苏师叔啊,你这会儿举着剑对着我,可是在欺师灭祖呢。” 第160章 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断离心中尽管半信半疑,但手中之剑依旧未曾放下,只是紧紧盯着苏辞,浑身散发着一种不死不休的决然气息。 就在此时,门外陡然传来极为沉重的脚步声,同时,还有鲜血落下的滴答声,在寂静之中显得格外清晰而又阴森。 月影如同一道疾风般冲了进来,毫不犹豫地挡在苏辞身前。 她身躯之上伤口累累,鲜血正汩汩涌出,显然受了极为严重的伤势,然而其目光却凶狠凌厉,仿佛哪怕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护苏辞周全。 “退下吧,你输了。” 苏辞微微抬手,轻轻拍了拍月影的肩膀,那原本紧绷得如同弓弦的肩膀,在他的轻触之下,瞬间松弛了下来。 月影缓缓回眸,望向苏辞,尽管他们二人皆戴着面具,可彼此的眼神却似有灵犀,于无形之中交汇融合,传递着千言万语。 或许是因苏辞这简短的一句话,月影像是终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与坚持,手中之剑直直坠落于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虽看不清她面具之下的神情,但萧冉却敏锐地从她微微颤抖的身姿中感觉到了那如潮水般汹涌的失落。 “好……” 月影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与无力,她默默转身,那离去的背影仿佛被浓重的落寞所笼罩,孤寂而又萧瑟。 苏辞继而将目光投向萧冉与断离二人,他的面容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让人难以窥探其中蕴含的情绪。 “萧姑娘,苏某愿赌服输,不过在问问题之前,请先让苏某的仆人带这位少侠医治一下吧。” 萧冉站在断离身后,自然知晓断离不过是在强撑罢了,单从他满身纵横交错的伤口,便能清楚地知晓他的伤势有多么严重。 “好。” …… 苏辞款步回到小几之畔,从桌上又取来一个茶盏,动作轻盈而优雅地摆在萧冉身侧。 他看似专注于摆弄茶具,可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萧冉怀中的那一把剑。 此剑乃是断离前去医治伤口之前,交到她手中的,其目的昭然若揭,无非是为了让萧冉得以自保。 萧冉亦敏锐地察觉到苏辞的目光在那剑上反复打量,她下意识地将剑身往怀中又收了些许。 “楼主对这把剑很感兴趣?” 苏辞听闻此言,方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神色依旧淡然,只是微微抬眸。 “哪里是感兴趣,这把剑本就是我的。” 萧冉听闻这话,握着剑的手不自觉地紧了一紧,这副模样让苏辞不禁哑然失笑。 “姑娘不要会错意了,苏某不是要抢姑娘的剑。” 她这才略微放松,毕竟自从她刚刚袭击苏辞那次,便知道她不是这人的对手。 突然她想到什么,将剑柄对着他,那赤色剑穗上的血迹已慢慢干涸,如今有些僵硬地在剑柄上摇晃。 “那楼主可认得这剑穗?” 苏辞淡然地喝了口茶,良久,他才缓缓说道: “萧姑娘,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一对师兄弟从认识到反目成仇的故事。” 第161章 我叫陆铮,你呢? 那是一个艳阳天。 冰雪也随之而化,春日如期而至,大街小巷的人纷纷将霉了一整个冬日的被絮、毛毯拿出来晒。 而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一位少年将毛毯扯了下来,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随后他观察四周,发现有人靠近便拔腿就跑。 “天杀的,哪个小兔崽子把我家盖菜的毯子偷走了!” “王家婶子,你看带着跑的是你的毯子不?!” 少年没有往后看一眼,只是更加快了速度,可小孩的体力哪里抵得过成年人,很快他便被追了上来,堵在巷子中。 一位粗壮的男人将他推倒,将他牢牢遮住脸的毯子用力扯开。 “哟,这不是苏小公子吗?怎得现在干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了?” 另一个男人白了一眼,语气嘲讽。 “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苏家前几日不是抄家了吗?不过我看啊,他们就是活该!咱们百姓都水深火热了,他们还自诩什么文豪大家,在屋中吃香喝辣呢。” 说罢,男人还不解气地朝少年吐了口唾沫。 少年只是默默地听着,不敢反抗,只是想将毯子拉过来些,因为他太冷了。 这时毯子的主人,王家婶子还有她身边的婆子挤了进来。 婆子看了眼少年,又望了眼王家婶子,小心翼翼地开口。 “这不是苏辞吗?这是你侄子啊。” 众人瞬时投来看热闹的目光,王家婶子怒瞪了一眼那婆子。 “是又怎样!我可早就和他们没关系了!” 她蹲下身子,使劲拉扯毯子,却未能撼动分毫。周围的嘲笑声潮水般涌来,她的脸刷地红透,只想立刻逃离这尴尬之地。 她瞪着少年,语气刻薄无比,用力打了少年一耳光。 “你这小兔崽子,当初你出生时我就说你是个晦气东西,他们不信,现在就是报应!” 说罢,她便“哼”了一声,像逃一样跑离了这个让她尴尬的地方。 人群渐渐散了,也有些不解气的人找他出气,他身上遍体瞬间鳞伤。 还好,毯子他们没有拿走。 他将毯子盖在身上,毯子上传来酸臭的味道和他嘴里的血腥味缠在一起,难闻又恶心。 可那又怎样。 饿,他可以去偷吃供品;冷,现在也解决了。 至少他现在这样不会死。 他视线渐渐模糊起来,身体也沉重起来……恍惚间,他听到有人喊他。 是谁? 当他再度恢复意识,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屋子,他发现自己衣着完好地躺在榻上,身上那些伤口竟也已被仔细包扎妥当。 “你醒了?” 他吃力地抬眸望去,只见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白衣少年正手持毛巾,轻柔地擦拭着他的额头。 “你昏了三日,你身上伤口是怎么回事?谁这么缺德呀,将你打成那样,还丢在巷子里。”白衣少年皱着眉头,语气中满是疑惑与愤愤不平。 他刚欲开口作答,门口却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走进了一位中年男人。 白衣少年见状,立刻如欢快的小鸟般围了上去。 “师父。” 中年男人蓄着整齐的胡子,他缓缓抬手摸了一把胡子,目光微眯紧紧地盯着他。 白衣少年见状,赶忙解释道: “他是我的师父,师父虽然看起来有些凶,可他人可好了!” “对了,我叫陆铮,你呢?” 第162章 他讨厌叶青 从那以后,他便和这对师徒一起修炼。 他的进步也算神速,毕竟有一个武功绝顶的师父,还有一个经常照顾他的师兄。 总以为,时间会一直这么无忧无虑地过下去,可是…… 直到一个女子的来临。 那日他们在林中练剑,因为过不了多久师父便要他们自行去历练,这是他第一次正式下山,不知怎得他有些紧张。 所以便有了林中练剑这一事。 陆铮勾了个剑花,笑着将他的剑打退。 “师弟,不要紧张。历练并不可怕,当初我和师父便是下山历练才发现你的呢,说不定这一次下山又能给师父捡个徒儿回来,师弟你就会多一个小师弟哦。” “我才不要师弟!”他恨恨说道,剑也随着他的招式擦过了师兄的剑花。 自从经历过抄家之后的无家可归,他便一直沉浸在黑暗中,所以他如今好不容易得到的家,他怎会拱手让人? 他脑海中忽然浮现起那日师兄的笑,以及师父的严厉,他觉得已经离不开他们了。 陆铮只是笑了笑,没有言语,变换了招式攻了过去。 很快便到了黄昏,日暮洒过树叶,照亮了他与师兄额头上的汗珠。 “好了,师弟,咱们今日就到这吧!”陆铮过来勾住他的肩膀,将他拉近了几分。 “偷偷和你说,师兄我前几日藏了壶竹叶青在林中,你可别告诉师父哦,咱们今日深夜还是老规矩,师兄在屋顶等你!” 他这个师兄什么都好,唯有一点不好,那便是嗜酒成命。 他虽不喜欢喝酒,可也拒绝不了师兄的好意。 往常他便总是跟着去,再与师兄阔谈天地,而且他是文豪大家的孩子,师兄每次与他谈论他都能感觉到师兄的敬佩。 所以这是他与师兄的一个只属于彼此的秘密。 那天,他和往常一样,在屋顶等了很久很久。 师兄总是喜欢迟到,有时候会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可到最后师兄总会带着酒出现。 可是这一次,直到阳光透过云层,鸟儿肆意鸣叫…… 师兄还没有出现。 后来他才知道,师兄那日在林中捡了个女子。 他只记得那女子很凶,一点也不像他从小便接触的那些大家闺秀。那女子还声称自己失忆了,师兄还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叶青。 可他觉得这女子一点也不像失忆的样子了…… 之后她便被师兄藏了起来,后来历练她又被师兄带在身边。 师兄自此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什么都以那女子为主,就连他这个师弟在他心中也排不到号了。 他讨厌叶青。 所以…… 趁着师兄外出不在,他便去客栈找叶青对质。 “你到底要赖在我师兄身边几时?你没有家人吗?” 叶青手上在绣什么东西,只是抬眼望了他一眼,便又专心手中的绣活。 “我不记得了啊。” 他愤恨地将她手中绣着的东西打翻,银针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我不管你记不记得,也不管你失没失忆,总之,这里不欢迎你,我和师兄都不欢迎你!你给我滚远点。” 第163章 你们俩个不清白 叶青也是个暴脾气,自然就和他吵了起来。 她满脸傲气,用下巴“看”着他:“什么你和你师兄,你能代表你师兄吗?我就觉得你师兄喜欢我。” “恬不知耻!”他怒不可遏,将剑抽了出来威胁她。 叶青走近几步,将心口抵在他的剑刃处。 “我就是不走!你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你!” 他虽然生气,可还没到那么没有理智的时候,因为他知道如果他伤害了这个女子,他师兄定会生气。 他刚想收回剑,可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师弟!你在干什么!” 陆铮回来了,还将手中的油纸包重重打在了他身上。 他闻得到,是他喜欢吃的烤鸡。 可他的剑还是刺了进去,不知是师兄打过来的力气,还是他内心在叫嚣。 他只记得最后叶青错愕的双眼,以及师兄愤怒的责怪。 他不记得他是怎么出来的。 只记得从那以后师兄再也没有理过他,唯一的一次还是因为叶青要他的赔礼。 “叶青因为你的那一剑受了很严重的伤,你要给她赔罪……我已经想好了,就用你的那把剑吧。” 他满眼错愕,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师兄,这剑是师父送给我们的……是用玄铁打出来的一对,是我们的剑啊!” “苏辞!” 听到师兄直白地喊他的名字,他不禁怔愣片刻,忽而笑了一声。 “师兄,你有没有发现?自从那个妖女来了,你便全身心地投入于她身上,无论是喜是忧,都是因为她,就连现在,连师弟都不喊了……” 他将剑出鞘,笔直地对着师兄。 “要拿我的东西,便用剑来拿吧。” 那场最后的比武持续了很久,从黄昏到黑夜。 最终,理所当然,陆铮赢了。 他看着陆铮离去的背影,默默地叫了一声“师兄”。 这是他最后一次叫师兄了。 …… “后来?” 苏辞坐在小几旁笑了一声,萧冉并听不出他的情绪。 “后来叶青恢复记忆走了,陆铮也因此失踪了,所以我继承了师父的衣钵啊。”苏辞看了眼四周,张开双手,炫耀道:“你看,这望月楼便是我一手创立的,我还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对吧?” 门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断离似乎快要进来了。 苏辞看了眼她,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起身迎接断离。 临近她时,用手在嘴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哦,不要告诉他。” 断离走进屋子后,便看到了苏辞用着笑脸相接,可他理都未理,径直走到萧冉身边坐下。 “你可还好?”他问道。 萧冉看着他身上的伤口都被包扎好了,身上一阵阵传来药香味。 她将剑递给了断离,摇了摇头。 “我没事。” 苏辞给断离斟了一盏茶,满眼都是戏谑的笑意。 “你怎么不先关心一下你的师叔,反倒关心她呀,难不成你们俩个之间不清白?” 断离只是盯着他,眼里全是冷意。 “你到底是谁?” 第164章 跟着我可好 “你的师叔啊,怎么?你还不信?” 苏辞忽而指了指他的剑。 “你难道就没有感觉到奇怪?剑刃上一直有的那个标记……” 断离虽有点不相信他,可最终还是将其中一把剑出鞘,看到了那剑刃上的如三个波浪似的水型标记。 他又抽出了另一把剑,则是火的标记。 “水火……”苏辞苦笑了一番,“到底是水火不相容啊。” 当初他从师父那拿到这把有火标记的剑的时候,师父曾和他说,这是代表二人的性子,也寓意着他的师兄能如水一般的包容他,爱护他。 可最后……倒落了个水火不相容的下场。 断离将剑归鞘,沉默片刻,说道:“我想去看看我师父。” 苏辞看着眼前这少年的脸,和记忆中的脸慢慢重合,竟产生一种悲戚的心情。 其实他在师兄失踪后,并不是没有找过师兄,以他望月楼的能力又怎会找不到师兄呢? 可没想到竟还是在那女子的身边找到的他。 彼时,叶青已然成亲,可夫君却不是师兄。 他有时很想问问师兄,这么多年的努力,到底值得吗?就连这个孩子,他也…… 苏辞摇了摇头,将思绪回笼,道了一句“好”,便径直走出了屋子。 院子实在很大,他们走了好一会才到了后院。 后院种满了花,走在其中芬香浓厚,可萧冉却敏锐了闻到了一股尸臭味。 待走到屋中,她忽然感到一股冷意,原来这是苏辞给陆铮设的一处灵堂。 陆铮躺在冰棺中,许是年代已久,皮肤的颜色已然灰白,嘴唇也白得发紫,但好在苏辞保护得很好,陆铮尸体还是较为完整的躺在冰棺中。 断离刚看到这一幕,便快步走到冰棺前,看着里面的人。 苏辞没有上前,走到萧冉身边就停住了脚步,虔诚地拜了一拜。 “师兄,很抱歉我违约了,实在是我的弟子打不过你的徒弟啊。” 萧冉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总感觉,他是故意的呢…… 断离之后便是跪下叩拜,随后便一言不发的走了出来。 她和苏辞走在断离的后面,苏辞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问道: “这小子,就只是拜拜?” 言下之意就是,这么多年了,他居然没有什么话想和他师父说? 萧冉回看了他一眼,“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表达方式吧。” 她想着,苏辞还是不够了解断离,断离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只是遇到她以后话才开始多了起来,要是以前…… 突然想起她在流云谷中的那些遭遇,不禁摇了摇头。 她还是喜欢现在这个模样的断离。 苏辞上前几步,拍了一下断离的肩膀。 断离回头,那眼神不由得让苏辞有些冷。 但他还是上前,与断离并行,“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断离略微思忖了一会,回头看了眼她,说道: “没有。” 苏辞走到他前面,花圃随着他急切的身影掀起一阵浓香味。 他回头看着断离,神色认真道: “那你跟着我可好?” 第165章 把心给你了吧 “不要。” 断离立即否决,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苏辞眼角抽搐了一下,好在他戴着面具,没人看出来。 “为何?你师父是我的师兄,如今他不在了,你跟着我不是理所当然吗?” 萧冉也有些好奇他的原因,毕竟她知道,如今断离的确没有什么理由在京城继续待着了,于他而言,流云谷甚至都比京城好。 可断离理都没理他,只是转了个方向从他身侧走过。 苏辞突然有些后悔刚刚让月影与他比试了,没想到这小子竟记恨上了他。 萧冉小跑了几步,追上断离。 又回头匆匆与苏辞道:“楼主,今日也有些晚了,改日再来看你。” 说罢,便与断离离开了这个院子。 苏辞看着二人的背影,不禁笑着摇头。 怕是也只有萧姑娘这样的女子,才会进得了断离的心吧。 …… 他们又回到了望月楼雅间,此时一楼说书人又在讲述着故事,楼下一片拍手叫好。 萧冉也仔细听了一下,原来讲得是《梁祝化蝶》的故事,怪不得那么多人爱听呢。 如今讲得正是第一回,祝英台女扮男装进入书院,与梁山伯相识。 她没有继续听,只是径直推开门,发现南宫明坐在桌边发愣,而何婉早已不见了身影。 牡丹倒是在细细听着一楼的说书,脸上时不时浮起玩味的笑容。 见他们二人来了,便起身相接。 “二位来了,楼主可有为难你们?” 萧冉坐至桌旁,才看到南宫明是盯着他的玉佩发愣,就连她接近都没有注意。 “不曾。”她回道。 牡丹莞尔一笑,“那奴家便放心了。” 见南宫明还是没有回神,她便用力拍了他一下,南宫明这才“啊”的一声回过神来。 “萧、萧冉,你回来了……” 她用手撑着脸,目光斜着看向他。 “你这是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没什么。”南宫明将玉佩急忙收回怀中,神色有些不正常。 倒是在一旁的牡丹笑了笑,满眼戏谑。 “世子这是错失真爱在这懊悔呢,喏——”牡丹看向窗外,“就如这讲得梁山伯一样啊,最终只能化蝶双双飞走咯。” “你、你别瞎说!”南宫明满脸通红,似是被戳破了心事一般。 “何婉她又做什么了?” 萧冉心中无奈,看来今日何婉执意要跟来,果然还是有猫腻在其中。 只不过,她以为何婉是要对付她,没想到竟是对南宫明…… 看着南宫明极其不正常的神色,果然何婉还是像前世一般,对南宫明表明心意了吗? 南宫明支支吾吾,“没、没什么,只是将玉佩还给了我而已……” “那女子是把心给你了吧。” 牡丹适时的插嘴,让萧冉产生一种果然如此的心情。 南宫明有些难堪地瞪了一眼牡丹,牡丹带着笑起身,行了个礼。 “是奴家多嘴了,那牡丹也不在此惹世子不快了,便先行离去了。” 说罢,便打着扇子缓缓离去。 唯留二楼雅间这尴尬的三人。 第166章 只是个卖艺的 说是三人尴尬,不如说只是南宫明一人尴尬。 此时他正极力解释,脸红得跟西街猪肉摊的新鲜猪肝似的。 “我、我也没想到,何婉姑娘居然对我一见钟情……” 他想到那时,他们因为玉佩结缘,没想到就是因为他的挺身而出,就促成了何婉姑娘的一往情深。 可他在萧冉面前也总是挺身而出啊……怎么她就没有对他动情呢? 是萧冉不正常?还是他南宫明会错意了? “之后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何婉姑娘却以为我拒绝了她,便跑了出去,我想去追她,可……” 南宫明突然表现得很疑惑,满脸的不知所措。 “我不清楚我对她的感情。” 萧冉听到这里略微挑眉,心中却有些讶异。 前世南宫明被何婉迷得团团转,要是放在前世,南宫明定不会拒绝,可今生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什么都不按原本的轨迹来了? 她收回视线,给南宫明倒了杯茶水,“既然想不清,那便不要想了。” 许是思考了很久,有些渴了,南宫明一饮而尽,待茶盏放下,他还是满眼呆滞,思绪完全不在其中。 忽然,他感到手被人拉了起来。 萧冉看着他,又看了下窗外,望月楼处于闹市中,此时外面灯火亮起,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走吧,出去逛逛。” 南宫明“嗯、嗯”了两声,便随着他们出了这望月楼。 待走远了,望月楼中说书人嘹亮的声音才被隔绝起来,萧冉看着不远处有一对父子卖艺,便突感兴趣走了过去。 南宫明似是对这也很感兴趣,便顺利挤了进去。因断离在身边,大家看着他的佩剑也自觉的给他们让了位置。 “各位看官,且看此处!”一位裸着上半身的壮汉大声叫唤,许是刚刚表演完,蜜色的皮肤上流下一滴滴汗珠。 “诸位乡亲父老,方才一轮表演下来,我这把老骨头已有些力竭。”他呲了个大牙,满脸不好意思,又道:“但大家莫急,且看我这小儿!其虽年幼,却聪慧非凡,技艺远超于我……” “今由他续演,必不让诸位失望。若诸位看官觉精彩,烦请赐些钱财,助我父子度困,恩同再造,感激无尽!” 说罢便推了一把身边的小儿子,那儿子脸上毫无情绪,却不知怎得有一股倔强,让那老父亲推了几把都没推动。 老父亲只是笑了笑,“让各位见笑了,我这小儿第一次在大众面前,还是有些羞赧。” 可话刚说完,便见那小儿抽出剑,狠厉地往人群中刺去,人群立马往后退了退,唯留老父亲在那边尴尬的笑。 “哇!萧冉,你看到了没,那男子好厉害啊!”说罢,南宫明便解开荷包,往地上的铜盆里丢了些银钱。 断离看了一会,只是评价了一句。 “太慢。” 若是他,刚刚那群人便不可能有后退的机会。 萧冉有些无语地拍了下脑门。 这两人,一个嫌自己钱多,一个嫌别人剑慢。 有没有可能这人只是个卖艺的呢。 第167章 下一刻那剑就会从你身上贯穿了 很快,舞剑毕,周围传来了激烈的掌声。 “好!” 大家对这男子的舞剑似乎很是满意,铜盆里的银钱也多了起来。 老父亲一一答谢,可还是有人意犹未尽,想让男子再舞一次。 “这……”老父亲看了眼男子,摇了摇头,“咱也休息好了,要不列位看官还是看我舞吧。” 那位客人摆了摆手,“你都这么老了,舞得也没有那男子好,有什么好看的。” 说罢,他便离去了,也有几人也是想看男子舞剑的,听此话也跟着离去了。 人群走的走,散的散,唯留几个想看热闹又不想出钱的人在这。 萧冉瞬间感觉周围不再那么拥挤了。 老父亲叹了口气,将铜盆收了起来。 南宫明有些意外,急忙说道:“诶……怎么不继续了!” 老父亲望了眼他们,温和地解释,道:“不好意思哈,小儿今日不会再表演了,让各位失望了。” “那你呢?你刚刚不是说要舞剑吗?”南宫明有些不解。 老父亲又看了眼周围,摇了摇头。 “这位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今日咱这把老骨头也动得太久了,再表演怕是会让公子小姐们看笑话……” 言下之意便是他今日卖艺的时间太长了,已经太累了,若是像刚刚有那么多人,有钱赚还能坚持,像现在这般,没几个人……实在是没有动力。 见南宫明还想再说什么,萧冉拉住了他,对着老父亲莞尔一笑。 “好,你们早些回去吧。” “多谢小姐体贴。” 说罢他们便开始收拾东西,萧冉也将南宫明带离了那边。 南宫明边走边问:“萧冉,你刚刚为什么拦我,本世子有的是银子,难道还不能让他们单独表演一次?” “你难道没有看他儿子的脸色?”萧冉笑了笑,回想起那男子阴沉的神色。 “怕是你再让他父亲表演,下一刻那剑就会从你身上贯穿了。” 南宫明缩了缩,回头看向那正在收拾的父子二人。 然后破天荒的听到断离对他说了一句话。 “的确。” 他忽地感觉背后更冷了。 “好吧。”南宫明无奈的点了点头,但很快又被在一旁叫卖的小贩吸引了,解开荷包就快步上去,还时不时问萧冉,哪个小玩意看起来更好玩一些。 萧冉时不时敷衍一句,目光却看向断离。 他正站在柳树底下,望着湖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嘿。”她走到断离身边叫了一声,断离回眸看向她。 “你在干嘛?” 断离收回视线,又看向远处的湖面,萧冉随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湖面中心的那个小亭子,里面似乎有一人在幽幽唱着歌儿,灵动而又美妙。 “真好听。”萧冉也随之哼了起来。 “我……”断离忽而开口,喉结滚动了一下,又停止了声音。 萧冉眨了眨眼,将头歪到他面前,问道:“什么?” 时间好像倏而静止了,断离看着眼前这少女,眉眼弯弯,嘴角勾着一抹温和的弧度,手背在后面,眼眸却在不停地眨巴着,似乎在好奇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断离伸手,将少女头上的柳树叶摘了下来。 “没什么。” 第168章 例行检查 “你们在干什么呢!” 南宫明拿着包子走了过来,临近时还不忘往嘴里塞上一个。 “我们啊……在想你明日见到何婉该怎么办?”萧冉故作思忖的模样,似乎考虑的还是个难题,让她很是困惑。 南宫明被呛了一下,将手中拿起的包子又放回油纸包中,递给萧冉。 “你们没事想这干什么,这包子不比想这个香啊!” 萧冉没有接过,反倒是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南宫明思忖片刻,最终犹豫不决的说出口。 “要不先避着,等我想清楚再说吧……” “这样啊……”萧冉点了点头,便起步朝街的另一头走去,忽地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你觉得刚刚那父子怎么样?” 南宫明一愣,又想起刚刚在街头看到的那卖艺的父子,除了最后有一些小小的不愉快,其他的都还好,也让他饱足了眼瘾。 “很好啊,先不说武艺是否高强,就凭那表演的功底,就让人心潮澎湃呢,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给他们赏钱呢。” 话说到此,南宫明又愣了一愣,补充道:“除了那儿子的性格似乎有些奇怪……”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萧冉思忖了片刻,极力组织了一个她脑海中想说的话。 “如果你是那小儿子,有人要伤害你的父亲,你会如何?” 南宫明似乎被这个问题难到了。 什么叫如果他是小儿子?他本就是世子,怎么会有人伤害他的父亲甚至于他的家呢。 可若他是那无权无势的平民,他会如何呢…… “我不会让别人伤害我的父亲!”南宫明坚定回道,“哪怕我真的成为那样的人,我也不会让别人破坏我的家,就算让我付出生命!” 萧冉没有再继续询问他了,只是嘴角缓缓勾出个笑。 可在萧冉身侧的断离却看到那笑中似乎带了一点无奈之色。 她当然无奈,甚至还有些苦涩意味。 前世南宫明便是被何婉弄得家破人亡,最终他被流放边疆,他的家人全部被抄斩了。 可届时的他便如萧冉口中说得这般,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又怎能为家人报仇呢? “那你可得好好想想了。” “想什么?”南宫明挠了挠头,不明白萧冉的意思。 可萧冉也没再回他,只是径直走到小摊上看看货品。 又是这种感觉,南宫明看着眼前这位跟小贩讨价还价的少女…… 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老成感。 “让让,让让!例行检查。” 突然一官兵推开了他,让他不得不断开了思绪。 “这是……”他有些疑惑,可突然涌上来了一大群人倒是为他解答了。 “又是例行检查?老百姓要遭罪咯。”南宫明回过头看到一妇女,她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还满脸的不屑。 那妇女身边也有个年纪相仿的妇女,她应和道:“就是啊,咱们老百姓不就是做做小生意的,可就连这都要收什么检查费,他们怎么不去店家里收,就是欺软怕硬!” 妇女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第169章 检查费 萧冉见此变故,也穿过人群走到南宫明身边,细细听着人群中的吐槽。 突然,她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仔细一看才知道,那好像是前不久刚见过的云邵,此时他正穿着披甲在一小摊前站着。 她转过头看向断离,问道:“那是云邵?” 断离眼眸闪了下,点了点头。 云邵也似乎看到了断离,往这边招了招手,随后与同行的人说了些什么,便小跑了过来。 “断离哥!你怎么在这?”他又转头看了眼萧冉,便明白了一切。 他腆着脸挠了挠头,“萧姑娘,你也在这呀!” “嗯。”萧冉淡淡回了一声。 南宫明眨了眨眼,询问道:“这位是?” “他是云邵小兄弟,是断离卫所里的朋友。” 她又转向云邵,介绍道:“这位是南宫世子。” 云邵一惊,南宫世子!?他没听错吧!是那个晏王府上的南宫世子吗? 想来能用世子的名号,也只能是南宫明了,而且将军府的女儿与晏王府上的儿子……只要是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们是常玩在一起的挚友。 所以南宫明出现在这并不奇怪。 他突然有些同情地看向一旁的断离,断离被这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目光弄得有些不自在。 “幸会。”南宫明率先说道。 云邵赶忙点头哈腰,“幸会幸会,小的云邵,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南宫明想了一下,“吩咐到没有,只是能否告知我们,这是发生了什么?” “啊……”云邵回眸看了一眼,犹犹豫豫说道:“就是、就是,怎么说呢……是申知事带我们来进行例行检查,是为了保证京城安定……” 话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心虚不已。 “原来如此。”萧冉点了点头,复问道:“只要是街上摆摊的,都要进行检查?” “也不是,反正这么说吧,申知事告知我们,只要在街上有赚取百姓银钱的人,都要检查,一个都不能漏,说是这样才能保证百姓的安全。” 这哪里是保证百姓的安全,这是保证钱财的安全吧。 其实这京中的腐败,她早就知道了,就比如这次申知事的作为,不过就是假公济私,只是为了收取老百姓的血汗钱进自己的荷包。 还有很多,不过是他们没有看到罢了。 云邵还在继续说道:“像街头卖艺的,也是需要进行检查的,不过不是我们负责的,是一队的人,毕竟他们的武功好一些。” 说到这里,他脸有些红看向断离,其实以断离哥的身手进一队绝对绰绰有余,如果不是因为帮他,才不会窝囊到只当个巡捕。 “我知道了。”萧冉点了点头,以同伴在找他的借口将云邵支开了来。 “啊,那岂不是我们刚刚看的那对父子也要被收检查费?也不知他们有没有先行离去……”南宫明有些担忧,心中想到那老父亲收摊的模样。 “不是检查费。”断离淡淡说了一句,目光看向云邵所在的那个小摊。 南宫明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但听到断离后面一句,更加疑惑了。 “是保护费。” 第170章 那对卖艺父子的剑 “保护费?什么意思?”南宫明心直口快地问了出来。 断离不欲再解释,没有言语。 萧冉倒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前世她变卖嫁妆的时候就听丫鬟说过什么保护费,原来申知事收的是这钱,怪不得没有人去告发他。 交了保护费,也就意味着老百姓摆摊遇到什么纠纷事可以告知他们,若是另一方没有交这个保护费,就直接严惩那一方,若是双方都交了保护费…… 那就看谁交的保护费多了。 “这申知事能想到如此,看来也是个惯犯了。”萧冉嗤笑道。 “虽然我不明白什么意思……”南宫明满脸愤愤的神色,“但既然是惯犯那就把他抓起来!” 断离冷冷说出一个字。 “难。” 申知事之所以敢这么做,背后定有靠山。怕是牵扯的人太过于多,就算动用他们家族的势力都不好处理。 “好吧。”南宫明默默地点了点头,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道:“那这么说,刚刚那卖艺的父子岂不是也被收了保护费?啊……明明他们劳累了一天,又不像这些摆摊的这么轻松,只要坐着就能卖货……” 的确,这都能算是那对父子的血汗钱了,萧冉突然想起那个儿子,那阴沉的性子,也不知道会做什么…… “我们去看看吧,说不定他们还在呢。”南宫明提议道。 不知为何,南宫明突然想起萧冉之前与他说的假设——若是他是那儿子…… 他甚至都开始有点担心那卖艺的老父亲了。 也没等萧冉同意,他便往回路小跑而去,似是心急无比。 萧冉与断离对视了一下,便也跟了上去。 待到了卖艺的地方,那里早就没有那对父子的人影了,只有人群在那走走停停,欣赏路过的风景。 南宫明跑了上去,随机抓了个路人,问道:“兄台,你知道之前在这里卖艺的父子去哪里了吗?” 那位路人被抓的一懵,摇了摇头。 南宫明不死心,又抓了一位路人询问。 可还是未果。 他灰头土脸地走回来,“他们好像已经走了,希望没事吧……” 萧冉刚想点头,可却看到从巷子里鬼鬼祟祟溜出个人,她缓缓走上前,拍了一下那人的后背。 那人一个激灵,咽了口唾沫回了头。 “……冉姐儿!”雀儿确认了是萧冉后,松了口气,“你别吓我呀……唉。” “你这是在做什么呢?”萧冉看着雀儿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藏在身后,问道:“你手上拿着什么?” 雀儿讪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在巷子中捡到的……” 萧冉疑惑,若是捡到什么正常的东西,雀儿肯定会给她看,看雀儿这副模样,怕是什么不正常的东西,而且说是捡…… 该不会是偷来的吧。 她想走到雀儿身后看看,可雀儿始终背对着她,嘴上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尬笑。 直到断离出手,直接将他拎了起来,手上的那个物件也掉了下来。 南宫明看清后,惊呼一声。 “这不是那对卖艺父子的剑吗!” 第171章 假货而已 “放我下来!”雀儿极力挣扎,发现身后的人并没有想放他下来的意思,便眼巴巴望着萧冉,央求道:“冉姐儿,我说我说,能不能先放我下来……” 萧冉点头示意断离,将他放了下来。 雀儿甩了甩手臂,走到南宫明身边蹲下,将南宫明手中的剑抽了过来。 “这可不是我偷的,真是我捡的!”他看着巷子深处,顿了一下,“之前这里不是有一对卖艺的父子吗?那两人我认识,总是在街边卖艺,一来二去我也就认熟了他们。” “本来我不欲看,毕竟也看了那么多回了,哪晓得今日竟然是他儿子舞剑,便多看了一会……” 雀儿想起那儿子表演的舞剑,那叫一个心潮澎湃啊,他心生向往,便多看了那剑几眼,也就记牢了那剑的模样。 “后来,见他们收摊了,我便去往别处了。之后官兵来了,我便藏于巷子之中,可……” 雀儿这时的表情那叫一个夸张,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般。 “我看到舞剑的那儿子躺在巷子之中!嘴里还不停喊着“父亲、父亲”,我当时一听便觉得不对,立马就上去问他发生何事了……” 南宫明也心痒难耐,抓耳挠腮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雀儿瞥了一眼他,缓缓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他将剑给了我,叫我去救他的父亲,之后他便晕了!” 南宫明:“?” 萧冉:“……” 断离:“。” 谁信啊?萧冉看着雀儿那小身板,以及那长期缺乏营养而造成的面黄肌瘦…… 见状,断离又上前去,似是要抓雀儿一般。 雀儿果然人如其名,一溜烟就跑到了萧冉的身后,拉住她的石榴裙,偷偷瞄着想要拎他的大哥哥。 萧冉见状笑了笑,随后蹲下身来,摸了下雀儿的头。 “别怕,你断离哥可不是坏人。”她回眸看了眼断离,目带笑意。 “我们只是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要骗你冉姐儿哦,否则……我就告诉祁爷,让他打你屁股。” 一听到祁爷,雀儿脸色骤变,最终低着头,妥协着说道: “那人还在巷子中。”雀儿手指着巷子深处,“他没有让我去救他的父亲,都是我编的……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晕倒了……” “这样啊。”萧冉站起身来,将手摊开来,“那这不是并你的东西,给我吧。你应该知道祁爷最讨厌的就是撒谎之人。” 雀儿这才缓缓将剑递了出去,还满脸的不舍神色。 南宫明也凑上来,看了一眼,心里想着到底是什么剑让这个小乞丐这么宝贵?待看清楚才知道,这剑柄上镶的全是红红绿绿的宝石,惯是有种奢侈的做派。 怪不得这小乞丐这么喜欢呢……可这些宝石他一眼便识出了是假货。 “不过是假货而已,有那么宝贵吗?”南宫明直言不讳的说出口。 雀儿脸色瞬间变得通红。 “你懂什么!” 说罢,他便气愤地跑开了,唯留南宫明不解地在原地挠头。 第172章 不当的方式 萧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往巷子里走去,南宫明、断离便跟着前往。 果然没多久便看到一人靠坐在墙边,嘴角似有红印,应该是被拭去的血痕,而他身上则盖着几个不知从哪里来弄来的簸箕。 看样子应该是雀儿做的。 萧冉上前试探了一下这人的鼻息,还好人还是活着的。又从怀中掏出白瓷瓶,喂了一粒药下去。 那人渐渐转醒,满眼迷茫地望着他们。 “你们是?” 萧冉举了举手中的剑,那人的神情立马清明起来,神色慌张不已。 “那是我的剑!我……我爹,你们可有见到我爹!” 她摇了摇头。 那人瞬间有些失落,低头叹了口气,又抬头审视他们。 “我记得你们,是刚刚与我爹说话的那些人。” 见男子神情并不是过于紧张,应该并不是像雀儿猜测的那般。 遂问道:“你爹他是被官兵威胁了?” 男子侧目看着一旁,却是咬着嘴唇,极力想要隐忍的模样。 “不是……官兵来之前我们便走了,可我爹……” “他又去见那个人了。” 萧冉不明所以,问道:“谁?” “我不认识,只知道他又带我爹去赌坊了。” 赌坊?萧冉突然沉默起来。 在她的印象中,那老父亲并不像是沾染三教九流之气的人,反倒是勤勤恳恳过活的人,可这儿子的神情又不像有假…… “你还知道什么?”萧冉问道。 “我……”那男子细细思忖起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我记得有一次我偷听到了,父亲称那人福哥。” 福哥……?不知为何,萧冉想起了阿福。 “我们知道了!会去找你的父亲的,这个给你!”南宫明也蹲下来,顺势将荷包塞入了他的怀中。 男子摸到如此沉甸甸的荷包后一惊,立马推拒道:“这怎么可以!” 可一个受伤的人的气力怎能比得过一位正常男子? 南宫明将荷包放入他手中,又紧紧合起他的手,露出个和煦的笑容。 “收下吧!这附近不是有个医馆吗?你快去医治一下……”他笑道:“我还期待着下次你的舞剑呢!” 突然男子神情像蒙起了一层雾气,良久他才说道: “我名为公孙洛,与父亲公孙勃曾是崇德武馆的人。只是后来我与别人打斗犯了事,武馆便将我们父子赶了出来……” 说到此处,他神情里没有一丝愧疚,反倒是气愤多一点。 “我知道,在外人看来,是我害了我父亲,可……他们竟拿我死去的母亲说事,我当然忍不了!” “可我现在想来,或许我不该意气用事……”公孙洛眼神中满是自嘲,又说道:“若不是因为要养我、照顾我,父亲怎会沾染赌瘾?” 萧冉明白他的意思,其实他说得不无道理,卖艺别看表面上似乎风光无限,可实际上收入很少,不是人人都像南宫明这样的阔手少爷,若是遇到些抠门的看官,甚至连收入都是不曾有的。 他的父亲想赚钱的确没错,可错就错在使用了不当的方式。 第173章 玲珑赌坊 “断离。” 萧冉站起身来,回首吩咐道:“你将这位兄弟送到医馆吧。” 断离颔首,准备将公孙洛扶起来,可萧冉又突然上前,与他耳语。 他听后又点了点头,这才将公孙洛带离了巷子。 南宫明挠了挠头,问道:“那我们去哪啊?” 萧冉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你说呢?” “就我们两个,是不是不太好啊?” 他其实猜到了,接下来萧冉要去赌坊,毕竟是他刚刚在公孙洛面前夸下海口要去找他的父亲,可是…… 明明带断离去更好吧!那可是赌坊,鬼知道会不会有什么言而无信,杀人放火的事情啊! 他咽了口唾沫,犹豫道:“要不……我们还是等等断少侠?” 哪晓得萧冉转身就走了,还留下一句: “比起他来说,明显你更适合。” “况且,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虽然啊……虽然萧冉说他更合适的时候,他心中有一丝暗喜,而且他也明白照顾伤者的确更为重要,可不知怎得心中竟产生了一种恐慌感…… 像是马上要遇到什么危险一样。 …… 直到突然有一位大汉拿起斧子如切豆腐一般,削掉他面前的木桌一角后,他才晓得这恐慌感哪来的了。 “没钱?没钱来什么赌坊啊?逗你大爷玩呢?!” 萧冉一身男子打扮,此时脸有些黑,看了一旁冷汗直冒的南宫明。 她没想到,她的确没想到,这南宫明竟然把身上的银钱全部都给了公孙洛。 她刚刚还在想以南宫明这种富家子弟的外表,进赌坊定会被当作待宰的肥羊,届时找到公孙勃定不是什么难事。 可她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这傻小子竟然一个子也不给自己留啊! 那大汉见二人一直未回答,便嘲讽道: “好啊!既然你们都没有钱,那就只能换一个玩法了。” 南宫明瑟瑟发抖,缓缓吐出两个字。 “什么?” “既然要玩,那便要赌注,既然你们什么都没有,那便用手指吧。” 说罢,便打量了一下二人,摩挲了一会下巴,玩味地笑道: “看你们二人的打扮,也不是缺钱的人……这样吧,一根手指头一百两银子,你们敢不敢玩?” “……我可以拒绝吗?”南宫明问道。 大汉瞥了他一眼,“当然可以。” 南宫明松了口气,紧紧拉住萧冉的手,她能感觉到南宫明此时很紧张,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那我们就先走了……不、不用送了。” 可他们刚迈出一步,就听那大汉吹了口哨,瞬间围上来几名大汉。 “两位公子,别急着走嘛。我看你们两是第一次来,还不懂得我们玲珑赌坊的规矩吧?” 他把玩着手中的斧子,说道:“咱们玲珑赌坊可是百年招牌呢,就算进来也是要收入场费的,不信的话,你们可以问问大伙。” 待视线扫过四周,在场的老老少少都大声称“是、对啊”之类的话,语气中还不免有一丝鄙夷。 “既然二位想走,那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入场费嘛……” 他拿着斧子走近,南宫明想拉着萧冉后退,可四周早已被大汉围住,已经处于退无可退的境地了。 那大汉继续靠近,将斧子举了起来。 “那便拿公子的手指来代替吧。” 第174章 一三四,小 萧冉突然笑了起来,不禁让靠近的大汉愣了一下。 “玩啊,谁说我们不玩了?” 大汉这才眯眼往她这边瞧了一眼。 他刚刚其实一直注意的是另一位看起来年纪偏大一些的公子,毕竟旁边这位身材瘦小的公子,看起来并不像什么会出头的勇士,所以他只需要恐吓住年纪大一些的公子也就行了。 倒是没想到这小个子也是个会出头的。 “好啊,既然这位公子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可不能扰公子们的雅兴呢。”接着他便吩咐身旁的大汉,“都退下吧。” 周围的大汉瞬间退下了,四周看起来也没那么压抑了。 “我是这赌坊管事的,大伙都称我为鬼斧。” 萧冉看了眼那大汉手中拿着的斧头,立马就明白这名字的含义了。 “公子们就好好玩,不过切记……”鬼斧冷笑了一声,“若是输了的话,那必须得留下些什么才好。” 说罢他便走远了。 南宫明看着他的背影,心中还是慌张不已,下意识扯了下她的衣角。 “萧、萧冉,你有钱啊?” 她摇了摇头。 “那你还同意!这可是要命的啊!”南宫明不禁叫道,似乎对萧冉的决策不甚满意。 “那你觉得我们不玩,他们会放我们出去吗?” 南宫明看了眼守在门口的鬼斧,咽了口唾沫。 “那、那你会玩吗?” 萧冉笑着看他,“以前你不是总是和我玩这些东西吗?”又看向其中一个桌子,那边传来甩骰子的声音,她指着那边,道:“这个不就是猜大小,不是你最喜欢玩的吗?” 南宫明顿了顿,“喜欢是喜欢,可是这又不是寻常的赌注,再说了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呀……” 看着南宫明纠结的模样,萧冉不禁想起前世,每至闲暇时刻,南宫明总会与狐朋好友一起组个局猜大小,关键他总是能赢,也不知为何……索性她以后就都跟着南宫明下注。 她算了一下,南宫明十成里有八成会赢。 也不知为何……难道这就是运气? 不知道今生还会像前世那样吗? “走吧。” 萧冉拉着南宫明挤进下注的地方,周围的人见他们的到来都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纷纷让出了位置。 庄家在桌上胡乱摇着骰子,待一阵清脆骰盅的声音过后,他大喊道:“买定离手啊。” 周围人纷纷下注,萧冉也趁着这时机观察了下周围的人群。 并没有看到公孙勃,而且其他的牌桌也没看到他人……他到底去哪儿了? 与如此松弛的萧冉不同,南宫明此时紧张到不行,他捏着筹码的手越来越紧。 就连萧冉轻轻在他耳边问话,他都被吓到了。 “大还是小?” 南宫明颤颤巍巍答道:“应该是小、小吧……” 他刚说完,萧冉便抽出他手中的筹码,压到了小上面。 那动作堪称雷厉风行。 南宫明被吓了一跳,但却也没有办法,只能闭着眼默默祈祷。 他听到四周突然静了一静,骰盅缓缓被掀开,紧接着听到庄家那极为响亮的声音说道: “一、三、四。” “小。” 第175章 放心 南宫明猛然睁开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萧冉。 “小?我们赢了!” 此时萧冉已经趴在桌上分着银钱,根本没空理他。 倒是他旁边有一位大汉满脸讥讽地看着他,嘲讽着说道: “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有本事继续啊!” 南宫明摆手拒绝:“不、不了吧,有这些就足够了,鬼斧应该会放我们出去吧。” 可哪里晓得那人又笑了一下,鄙夷地看着萧冉的动作。 “你听谁说的这点就够了?要想出去,起码要这个数。”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南宫明面前晃了晃。 “一百两?” 那人摇了摇头。 南宫明心如打鼓,疑惑道:“……一千两?” 那人才点了点头。 其实一千两对于南宫明来说并不算什么,顶多就算个零花钱,可如今在这赌坊他才意识到这一千两到底有多少。 萧冉心中也略有惊讶,她看了看怀中的银两,估摸着可能也只有三、四十两的样子。 南宫明忽地指着赌坊大门,声音因惊讶也就大了一些。 “为何?我看他们离去之前也不像是赚够了一千两的样子啊!” 大汉往旁边啐了一口,“你们可不像那群人,你们一看就是富家子弟,当然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嘛。” 敢情这就是明说他们是待宰的肥羊咯。 “继续。”萧冉淡淡说道。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来了,也就没有回去的道理。 南宫明只好挠了挠头,继续想着该猜大还是小…… …… 没过多久,大汉本是叼着牙签的,可当看到萧冉怀中那一大堆银子的时候,他嘴里的牙签不知怎得落在了地上,眼角也不知是因为羡慕还是什么,抽了一抽。 …… 他有点想收回刚刚的话了,这小子…… 运气也忒好了吧,敢情只要跟着他投,就能赢啊! 萧冉数着怀里的银子,应该差不多有一、二百两了,只是接下来的银子怕是不好赚了。 她看着南宫明被一群人包围,询问着接下来该投大还是小,南宫明在人群中挠头,一直向她投来求救的目光。 这是可以说的吗?他要是说了岂不是庄家亏的连裤衩子都不剩了啊! 庄家此时的神情似乎有些阴沉,还与身后的小厮说了些什么。 没过多时,便有人来了。 鬼斧走到牌桌前,将斧子用力插入桌子中,周围的人听到声响后立马乖觉地站好。 他看了眼南宫明,又望了眼她,“你们倒是厉害。” 南宫明站在一旁挠头,痴痴笑着。 “不敢当。”萧冉拱手道。 “既然这么厉害,不妨跟着我去玩些别的?” 她思忖片刻,答道:“好。” 她也的确想玩些别的了,首先现在这情形,他们应该不可能赚到钱了,其次…… 这周围并没有公孙勃的身影。 而且听鬼斧话中的意思,应该是存在其他下赌注的地方,说不定公孙勃就在那里呢。 “啊!”南宫明快步走到萧冉身边,低声说道:“可是我只会猜大小啊……其他的我可不会玩呀。” 萧冉转头,对着他莞尔一笑: “放心。” 第176章 祝你们好运 之后,鬼斧便带他们进了一个包厢。 里面不大不小,但容纳二十几人倒也是可以的。 只不过进去必须得做一件事,那便是蒙面。 这对萧冉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可是这样会增大找公孙勃的难度。 萧冉巡视周围,见旁边都是些和公孙勃体型差不多的中年男人……这堪比大海捞针了。 再说她也不可能一个个去摘开面罩去看,这样大伙肯定把她当作不怀好意的人,到时候她说不定要被赶出去,而且身上说不定还要被鬼斧砍得缺斤少两。 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里便是不一样的玩法。”鬼斧走到桌前,对着坐在桌旁的女人打了个招呼。 “这是曼陀罗,是咱们这高级场的庄家,你们要做的便是赢过她。” 萧冉望过去,只见曼陀罗似乎很忙,可在百忙之中还抽空对他们眨了眨眼,表示欢迎。 只是那模样魅惑的很,让南宫明不由得浑身一抖。 他怎么感觉,这人比牡丹还可怕…… 鬼斧望向二人,语气不耐地说道:“明白了?” 南宫明立马点头如捣蒜,瞥开了看向曼陀罗的眼神。 萧冉倒是问道:“这里一场能赢多少?” 鬼斧有些意外,答道:“看运气,若是运气好——”他看向南宫明,“一场上万两都是可以赚的,若是运气不好嘛……” “那可不是几个指头的事情了,这么说吧……”鬼斧思忖片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去指削头,可能明白?” 这意思就是要命了。 萧冉缓缓点头,“明白。” 鬼斧笑了一下,向外走去,临近他们时,还郑重地拍了一下他们两个的肩膀,语气满是幸灾乐祸的意味。 “祝你们好运,少年。” 说罢,他便开门出去了。 南宫明心中一慌,眼神却一直瞄着牌桌上的情形。 他们似乎玩的是“三子彩”,那是需要参与者轮流摇盅,摇出后根据三枚骰子的点数之和来决定胜负。 通常点数之和为九、十、十一、十二的情况出现概率相对较高,赔率通常较低;而点数之和为三或十八的 “豹子”,出现概率极低,赔率则非常高。 所以这完完全全就是看运气了。 见南宫明鬼鬼祟祟透着人群望着牌桌,萧冉则拉着他进去正大光明地看。 最先注意的当然是庄家曼陀罗,她妖娆地起身,跳坐在桌上,俯下身望着他们,语气更是止不住的玩味。 “新面孔?还是个这么害羞的。” 曼陀罗的衣裙拉得极高,而衣襟又拉得极低,若有若无地露出些什么,让南宫明瞥了一眼,就堪堪收回视线。 萧冉倒是没有注意他的举动,反倒是趁大伙望过来的同时,一一回望过去,好记住这些人的特征。 比如站在角落里的那位身着红衣裳的男子。 今日他们见到公孙勃的时候,他是光着膀子的,所以凭衣裳是不好认出的。 可这位红衣男子……她不知怎得,觉得他身形极其像公孙勃。 第177章 外面多么险恶 见面前新来的两位公子不说话,曼陀罗倒是没有在意,只是笑着摇起手上的骰盅。 “既然如此害羞,不如让奴家为两位卜个运势。” 随着骰盅的掀开,四周都倒吸一口凉气。 “哎呀呀……真是没想到啊。” 萧冉见大伙的视线都不在他们身上了以后,便也收回视线,往那骰盅看去。 是三个一。 “这可是真是难得。”曼陀罗跳下桌子,手指轻轻搭在南宫明身上,绕着他走了一圈,走到他和萧冉之中站定。 她的手从南宫明身上滑下,就差一点就要接触到南宫明的手了,可后者却一言不发地收回手,让曼陀罗有些诧异。 她笑了笑,媚眼如波地盯着南宫明。 “我看这位公子气质如此出众,想必这面罩之下也是俊朗无比,不如公子与奴家玩一把?若是奴家赢了,公子就将这面罩摘下来,与奴家共赴春宵,可好?” 南宫明浑身一抖,心想这女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倒是萧冉听了进去,继着曼陀罗的问题继续问道: “若是我们赢了呢?” 曼陀罗似乎很是苦恼,想了半天,才说道: “奴家想不到呢,要不奴家便听公子的好了,无论什么要求,奴家都同意哦。”说罢,望着萧冉的眼神都可以拉丝了,让萧冉不禁一阵恶寒。 萧冉赶忙移开视线,用一只手在曼陀罗面前比着“一”的手势,说道: “一千两可好?” 曼陀罗呵呵一笑,趁萧冉不注意,用手轻轻摸过她的手尖,语气温和无比。 “当然可以。” 萧冉收回手,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 倒是周围有几人发出些不满的语气,其中有一人望着曼陀罗的身子,舔了舔嘴唇,说道: “凭什么?他们无论是输还是赢,都能得好处,我不同意!” 萧冉和南宫明不约而同地望向他,似乎在说“你在开什么玩笑?” 他们如果没赢,不仅要伺候这个“老女人”,而且还会丢了命! 难道他们为了一夜春宵连命都不要了不成。 不过当他们看到下一幕,便不这么想了…… 只见曼陀罗缓步走到那人的身前,轻轻地用手往他脸上扇去。 那人的脸瞬间红润了起来,也不知的痛得红了起来,还是害羞地红了起来。 萧冉觉得是后者,因为她看到了那人痴迷的眼神,嘴里还不断说着“好香”。 “你懂什么?”曼陀罗回头看向他们这处,可萧冉却觉得曼陀罗不是在看她……而是南宫明。 她向南宫明抛了个媚眼,道:“谁叫你们没有一个长得如这公子俊俏呢。” 好像笃定这面罩之下,一定是一张俊朗的容颜一样。 萧冉这才注意,南宫明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她转头看向他,才知道他低着头,狠狠地咬着嘴唇,而且耳廓都快红润得快出水了。 南宫明此时特别想家。 特别! 他如今才知道家中到底有多温暖,而外面有多险恶!亏他以前还喜欢到外面鬼混,觉得家中是禁锢他的牢笼。 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一定不会选择跟着来! 第178章 名字虽然粗俗了一点 “好了,那便来玩吧。”曼陀罗一一巡视在场的各位,最终拿起骰盅说道:“便由奴家先来。” 萧冉看着那慢慢掀开的骰盅,心中不由得一惊。 又是三个一。 这曼陀罗到底是运气使然还是技巧使然? 萧冉觉得是后者,就算再怎么运气好,也不该两次连续投出“豹子”。 曼陀罗抬头看了他们两个一眼,随后将骰盅交给了下一个人,她眼神中满是势在必得的神色,就差……将他们绑上床了。 接下来便是几人一一摇骰子,可都是些杂七杂八的。 除非摇到三个六,否则任何情况都赢不了曼陀罗,就连三个一都不可以,因为曼陀罗是庄家。 萧冉听到身边的男人重重叹了口气,之后便将骰盅交给了南宫明。 他们是最后来的,所以当他们摇完之后,便是揭晓结果的时刻了。 可前面的人都没有一个能比得过曼陀罗的,所以最终只能靠他们自己来赢过庄家。 “你们俩谁先来呀,我看……” 曼陀罗走到南宫明身边,将手缓缓置于骰盅上,语气挑逗: “不如让俊俏的先来吧。” 南宫明刚想回应,可却被萧冉从他手中将骰盅扯了出来。 她笑嘻嘻地看着曼陀罗,说道:“我觉得我比他俊俏多了呢。” 南宫明回望她,满眼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好像在问她“你在说什么胡话?” 的确,她这么一说,估计曼陀罗的注意力就会转移到她身上,也就是说她帮南宫明分担了一些注意力,但她可就不好过了。 可萧冉似乎毫不在意,直接摇起了骰盅。 曼陀罗似乎是被吸引了,走到萧冉身侧,好奇地端详着她的侧颜,似乎是在印证萧冉说的话。 虽然这少年的确比那位矮小一点,可她的眉眼神情都是说不出的俊俏,看起来小巧而又不失英气。 不像那位浓眉大眼,全是男儿之气。 “我倒是没好好瞧这位公子呢,的确是俊俏的容颜。”曼陀罗又看向南宫明,咂咂嘴巴,道:“现在看来,公子说得不无道理。” “不知公子名讳,以后奴家好称呼公子呀。” 可萧冉此刻并没有理曼陀罗,只是在曼陀罗说话的时候,她就已经默默完成了摇骰子,此刻她正打开骰盅,里面躺着三个骰子…… 分别是二、四、五。 萧冉这才回头,带着笑意,说道: “我叫大力!” 曼陀罗沉默了一刻,才笑道:“无事,名字虽然粗俗了一点,可容颜不改,这面罩之下呀,定是个俊俏的。” 所以……这女人竟然这么看重容貌啊,这样可是要吃亏的。 萧冉突然想起前世,江少容清风朗月,容貌也是不用说的,可就算这样,他人也是个黑心的,他的容貌与黑心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别急呀,我这兄弟不是还没有摇骰子吗?曼姑娘有所不知,我这兄弟别的不说,这运气可是一等一的好!你看这些……” 萧冉又将怀中收好银钱的盒子拿了出来,炫耀道: “原本我们来之前身无分文,可这些都是我这兄弟在这里赚来的,如此运气说不定会让曼姑娘的愿望落空哦。” 第179章 不败神话 曼陀罗倒是有些讶异,放在往常,想进她高级场的人必定是有许多积蓄,或者说是想玩些大的才来此处。 在这里光入场就得备好五百两,否则在这里怕是要输个精光,毕竟本都不够,你拿什么玩? 可这两位公子的银钱看起来并不足五百两,但鬼斧居然亲自带他们来,想必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在听到萧冉的说辞后,她算是明白了,原来是这厮运气好啊,可就算运气好又何妨?这与猜大小可不同,运气好便能赢,这里摇骰子可不能全凭运气呢。 像她练的那个技巧,可是她在赌场纵横十几年才练就的,就连这三个一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投出来的。 更何况他们?他们就准备洗洗干净好好伺候她吧。 想到这里,她眼里不禁透出了一丝精光,随后满脸笑意地将骰盅交到了南宫明手中,似乎是急不可耐。 南宫明接过后便摇了起来,当骰盅落地,他便闭起了双眼,默默祈祷。 曼陀罗倒是看着好笑,她也无所谓,反正他无论如何都会输给她。 良久,南宫明才缓缓睁开双眼,望了萧冉一眼,得到了肯定的神情后,缓缓将骰盅掀开。 由于他掀开的速度过于慢,大伙不知怎得都染上几分紧张。 “六!”一人喊道,“居然是六!” 另一人白了一眼他,“一个六算什么,有本事……” 他停止了话语,因为他又看到了一个六。 此时,所有人都在期待另外一个骰子是什么。 灯火似乎被窗外的风吹得有些有些暗了,角落的那位红衣男人缓缓走向窗前,脚步似乎极轻,似乎是不想打扰到这包厢里的人。 “将灯盏拿近一点!我看不清。” 由于南宫明掀开的速度太过于慢了,所以当一个骰子面上的两个点出现时,他们都急不可耐。 可这之中却没有一个人怪南宫明的速度,实在是因为这里面的人似乎都很享受这期待的感觉。 萧冉本就不欲看,趁如今没人的注意力在她身上,便偷偷溜到窗边。 “不必关窗。”她对着红衣男人说道。 红衣男人一愣,实在没想到在这种情形下,还有人会注意到他。 “好、好。”他回应后,又站到了那个角落。 但他明显感觉到这位少年的视线一直在他身上,他有些不自在地吸了吸鼻子,刚想回望过去的时候,便听见牌桌那边爆发一阵轰鸣。 “是五!”一人似乎很是高兴,但那笑意中全是幸灾乐祸的意味,“他输了!” 又一嘲笑声传来:“就是说啊,我才不信有人的运气会那么好!怎么可能三个六呢……” 南宫明突然呆滞了,他不敢置信地望着那三个骰子,他原以为……原以为…… 以为他能投三个六。 他自嘲地笑笑,怎么可能有人运气那么好呢?想想也知道了…… 曼陀罗轻抬玉手将三个骰子收入手中,之后满脸笑意地看向南宫明。 “吓死奴家了,还以为公子能将奴家的不败神话打破呢!” 第180章 杀你之人 “如此,这结果也不必说了,大伙可都看在眼里。” 曼陀罗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转而看向站在窗前的萧冉。 萧冉正在搓手哈气,可众人有些奇怪,为何这人觉得冷,却不将身后的窗户关上呢? 曼陀罗先是走到南宫明身边,慢慢抬起他那呆滞的手,细细地摸了一把。 这举动倒是让南宫明回过神来,立马收回手,心有余悸一般地看着曼陀罗。 但曼陀罗并不在意,因为她知道这两位俊俏的公子是属于她,不过是早晚的事…… 她又摇着腰走到萧冉面前,低眸看着她。 虽然这公子有些矮,名字也有点粗俗,人似乎也有点痴傻…… 可在她这里,只要人长得俊,什么都不成问题。 曼陀罗缓缓抚上她的脸,弄得她有些痒痒的。 只听曼陀罗笑道:“大力公子,你输了,既然你输了,那可要履行刚刚说的话哦。” “这面罩,不要也罢。”说罢,曼陀罗便一把将她的面罩扯了下来。 萧冉实在没想到曼陀罗行这等阴险之举,她可不想在这群人面前露出她的真容啊,而且如果被曼陀罗发现是女子……她下场应该很惨。 她赶忙用手捂住脸,扭着头往头,不让在场的各位看到。 可站在角落的红衣男子正好看了个正着。 “竟然如此害羞,奴家最喜欢的便是这等娇滴滴的男子了!”曼陀罗兴奋不已,脸竟然因为兴奋缓缓红了起来,因为她比萧冉高大一些,便用力扯着萧冉的手臂。 刚接触到萧冉的手臂时,她还有些疑惑,毕竟这人叫大力,可这手臂怎得这般细?就像是女子的手臂一般,可她又想到面前这比她还矮一些的男子,就都明白了。 应该是还没有发育好,不过也无伤大雅——她老少通吃。 南宫明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这可如何是好啊!如若被曼陀罗发现了萧冉是女子,那曼陀罗会对她做什么? 总之定是不好的事情!所以他要保护萧冉! 他刚准备上前,可哪里比得过离萧冉如此近的曼陀罗? 所以他刚迈出几步的时候,就突然听到曼陀罗一声尖叫。 他赶忙抬眸看去,可看到的是…… 断离? 断离正坐在窗边,用剑对着曼陀罗。 只见曼陀罗缓缓垂落的手,正蕴出一丝丝殷红。 他从窗台上跳了下来,走到萧冉身前,还说了一句:“我来晚了。” 可剑却丝毫不晚,一直对着曼陀罗,后者只能一步步退开,生怕这不速之客会一不留神就伤了她的性命。 “这、这位少侠,你是何人?咱们有话好好说可好?”曼陀罗出口便有些颤,她从来没有这般受人威胁过。 就算这少侠很、很英俊!可他是要她的命啊! 命和男人相比,那肯定是命重要一点呀! 断离一直未说话,似是这个问题很难一样,思忖良久后才缓缓吐出口。 “杀你之人。” 这动作,这语气!曼陀罗突然就沦陷了,虽然她才是受害者…… 可这不就是话本子演得那种,男子眯着眼威胁的剧情?之后再说上一句: “动我女人死。” 啊!好帅! 不知怎得,断离总感觉面前这衣衫不整的女子看他的眼神似乎…… 变了? 第181章 他们要小心了 曼陀罗觉得那剑似乎近了一些,可她丝毫不在意,甚至还向前探了一些,让剑尖抵在了她隆起的胸前。 她轻轻将手移至胸前,挑逗似的触碰了一下那抵在胸前的剑刃,随后轻抬双眸,道: “少侠,你舍得伤奴家吗?”她又嘟了下嘴唇,道:“大侠不都是该怜香惜玉的吗?” “怜香惜玉?”断离反问了一句。 曼陀罗以为他上钩了,就又重复了一遍。 “对呀,你看这屋中可还有别的香啊、玉啊?奴家可是一眼就相中了少侠呢!所以呀,少侠可别负了这春宵~” 断离并未说话,曼陀罗以为他还在犹豫不决,便推了推胸前的剑刃,可惜并未推动,可见这少侠力气是很大的。 她突然红了脸,跺了跺脚,娇嗔道: “少侠~别这么凶嘛,不如好好想一想奴家的提议。少侠在外面能挣得多少?奴家愿意以双倍给你,只要少侠能好好伺候奴家。” 见断离还是没有说话,她咬了咬嘴唇,道:“奴家伺候少侠也行呀……” “不行哦。” 曼陀罗突然听到女子的声音一惊,回过神来却觉得这女子的声音有些耳熟,似乎是刚不久才听到的。 只见萧冉缓缓从断离身后探出头来,脸上全是歉意。 “他是我的。” 就这简简单单地四个字,却让断离心中淌过一丝暖流。之前他也有这种情况,所以前不久他刚问过云邵,云邵告诉他…… 这叫心动。 “你是女子!?” 曼陀罗看到少侠身后的女子后满脸讶异,可当看到那原模原样,丝毫未变的衣裳时,她便明白了这女子就是大力。 敢情这是在玩她呢? 不……不只是她,似乎赌坊里的人都被她骗了过去。 “你骗我?你敢骗我!” 曼陀罗似乎很是生气,不过萧冉很明白她的心情,毕竟如此心爱的男人就这么飞走了,定然是愤怒无比。 只是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愤怒,手舞足蹈地就想要找她来对峙。 可惜却被断离的剑刺中了胸口。 她赶忙退后几步,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周围人都围上来关心她的伤势,只是萧冉觉得这些臭男人似乎并不只是“关心伤势”。 曼陀罗满眼不可置信,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你们、你们!你们就是一伙的来耍我的!” 这时南宫明正默默地走到萧冉身边,被曼陀罗看了个正着。 他挠了挠头,嗫嚅道:“我、我也是吗?” 曼陀罗此时都快被气得吐血了,愤怒地瞪着南宫明,似乎在说“你说呢?” 南宫明这才缓缓站在萧冉身后,眼神也不自在地看向别处。 “来人!”曼陀罗捂着胸口,另一手指着门口,喊道:“去给我叫鬼斧来!看看他带来些什么人?敢来砸我的场子,我看是活得不耐烦了!” 萧冉心中默然。 的确,能在这里搭场子的人岂有善类?定是有过人的手段,只是曼陀罗喜爱男色,一直没展现出来而已。 他们要小心了。 第182章 又看到一个俊俏的郎君 曼陀罗的目光犹如利刃,直直地怒视着他们,然而室内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所有人都僵持在原地,没有丝毫动作。 萧冉正满心疑惑,暗自思忖这僵局缘由,曼陀罗却蓦地移开了视线,侧目朝着她身旁的人怒声喝道: “公孙勃!你还磨蹭什么?难不成要等我死了,你还能去交差?” 萧冉闻言,顺势望去,只见那身着红衣的男人缓缓抬手,一点点拉开自己的面罩,待面罩彻底揭开,露出的竟是那张她熟悉的老父亲面容。 公孙勃的眼眸深处满是纠结之色,他躲闪着众人的目光。 待整顿好望向他们时,眼神里悄然多了几分愧疚与歉意,嘴唇微颤,嗫嚅着挤出一句: “对、对不住了!” 话音刚落,他便似一阵疾风般匆匆冲了出去,慌乱之中还不忘使劲将门锁死,仿佛这样便能彻底阻断他们逃生的路径。 只是他似乎全然忘了,屋内这二人当中,有一个可是从窗户潜入进来的,而且此人完全有能力带着她和南宫明顺利脱身。 曼陀罗见公孙勃离去,这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抬手示意身旁的手下搀扶着自己,缓缓地靠坐回椅子之上,整个人仿佛瞬间脱力一般,刚刚的盛怒让她消耗不小。 缓了缓神,她又恢复了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冷笑着开口: “哼,敢来我玲珑赌坊闹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胆量!” 刚想开口回应,却感觉身旁的南宫明悄悄伸手扯住了她的衣摆,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急切说道:“要不咱先撤吧,他们人太多了,等会儿援兵一到,想走可就难了。” 萧冉微微侧目,睨了他一眼,眼神中满是坚定:“别忘了咱们此番前来所为何事,难道你甘心就这么半途而废,再去经受一遍那些糟心事?” 南宫明听闻,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他自是不情愿的。 心里暗自琢磨,这次能有惊无险地躲过曼陀罗的毒手已是万幸,哪敢奢望再来一次还能这般好运,毕竟世人皆说运气有限,谁先挥霍完谁便得遭殃。 萧冉不再理会南宫明,转而看向曼陀罗,下巴微微扬起,神色傲然: “曼姑娘,想必刚刚也见识过我们的手段了,你当真觉得今日便能将我们生擒活捉?” 曼陀罗乍一听这话,心底竟不自觉地泛起一丝惧意,可还没等这情绪蔓延开来,门外便隐隐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她顿时有了底气,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哦?大话可别讲得太早,咱们且走着瞧!” 曼陀罗深知鬼斧的身手,虽说那人长相丑陋了些,但身为赌坊管事,办事向来稳妥,这么多年来从未出过差错。 这次她笃定也不会例外,故而心中并无多少担忧。 可却见躲在俊俏少侠身后的那位大力女子,脸上似乎也并无多少担忧。 ……难道她? 不可能。 故而听到门被解开锁链的声音时,她也满怀期待地望去。 直到……她又看到了一个俊俏的郎君进入。 而且这人她还认得,是大理寺少卿——裴云。 第183章 今日真是八字不顺 裴云一进门,便对着窗前的那群人行礼,这让曼陀罗疑惑不已。 这可是大理寺少卿!他还需要和他人行礼?谁的地位比他还高啊?想必屋中的各位都不是。 除了…… 她突然望向萧冉,眼里都是诧异,以至于接下来裴云说的话,更让她惊讶无比。 “世子,萧姑娘,我来晚了,让你们受惊了。” 南宫明这才放心的点点头,说道:“无事。” 世子!!? 她偷偷问向身边人,“他说什么世子?” 旁边的人也很惊讶,揶揄地看向她,压低声音说道:“好像就是世子,那个南宫世子……除了他好像也没有其他的世子啊。” 那个晏王的儿子?可…… 她刚刚可是说了要南宫世子伺候她……完了完了,这下解释都解释不清了。 她赶忙起身走近那边,可临近时,南宫明居然害怕地后退了几步,这让裴云有些不解,也没多想,立马拦住了曼陀罗想要靠近的脚步。 “哎呦裴少卿,民女曼娘,前不久我们才见过呢……您还记得吗?” 裴云思忖了一会,身形却未移动半分。 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事,只是那时候……好像是在大街上遇见的,而且还是一起“强抢民男”的案件。 他看着曼陀罗的神情带有一丝无奈,好像在说你是不是又犯这事了? 但曼陀罗似乎当做没看见一般,对着躲在后面的南宫明说道: “原来是世子呀!曼娘不知,还请世子见谅,如若不行,不如曼娘请世子到府上坐坐,届时曼娘定会好好伺候各位!” 南宫明咳了一声:“不、不必了!” 他可不敢进贼窝! 萧冉将南宫明捏着她衣角的手撇开,抬眸笑道,可在曼陀罗眼里看来,那分明是皮笑肉不笑。 “曼娘不是说要走着瞧吗?” 曼陀罗脸上的笑意顿了一下,心中却很愤恨这个女子。 这是谁啊?敢待在世子身边,了不起也就是个婢女吧,竟然敢这么与她说话。 她甩了个眼色给萧冉,也不搭理她,只自顾自道: “世子可别急着拒绝啊,不如再好好商量一下?” 萧冉见曼陀罗没有理她,笑出了声,似乎是极为好玩的事情,之后便示意裴云,道:“我看这女子是听不懂人话,不如裴少卿替我好好惩治她一下?” “这……”裴云回眸,见萧冉神情似在开玩笑,便也就将计就计,道:“是。” 曼陀罗听闻大喊:“凭什么!她一个小小贱籍婢女,难不成还能惩治我一个良民不是?” 四周突然静了一刻,随后便传来南宫明极为隐忍的嗤笑声。 不知是笑她说萧冉是贱籍,还是说自己是良民?好像两个都搭不到边吧。 裴云抿了抿唇,可还是隐藏不住他嘴角勾起的弧度。 他用手做拳,放在嘴边咳了一声,正色道: “曼娘,你有所不知,这位萧姑娘,乃是镇国大将军的女儿——萧冉。” …… ……? 曼陀罗吃惊地后退了一步,眼里全然是迷茫。 今日真是八字不顺啊——怎么惹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个身居高位的啊! 第184章 不会应允的 “这、这样啊,是曼娘狗眼看人低……还请萧姑娘不要与我一般见识……”曼陀罗匆匆上前行礼。 不过萧冉趁她行礼的时候竟然扶起了她。 “不必。既然曼娘都说了自己是良民,也好好道歉了,咱也不能欺负你不是?” 曼陀罗欣喜若狂,赶忙答道: “是、是啊!还是萧姑娘大人有大量啊!” “不敢当,要说大人的话,这里只有裴少卿能担这一句,您说对吧?裴少卿。” 萧冉突然望向裴云,眼眸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如果他不曾认识萧冉,也许会认为萧姑娘是个好说话,善解人意的姑娘。可经过上次的脏街一事,他却不得不明白,眼前这姑娘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而如今这么看着他…… 裴云咳嗽了一声,说道: “曼娘,今日这事的确是你做的不对,先和我回大理寺调查吧。” 曼陀罗满脸吃惊,赶忙问道:“为何?萧姑娘都不计较了!” 裴云看了一眼萧冉,只见她也有些惊奇地看向他,可她的眼底却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景国律法便是如此,上次你便犯了法,当初你怎么和我说的?说要改正可是改了吗?”他看向断离和南宫明,又移开视线,走向曼陀罗,在她手腕间一拷。 “跟我走一趟吧。” 曼陀罗见手铐已然拷上,也没得办法,之前为她出头的那些赌客也不再作声,低着头看向别处,好像在说他们并不认识曼娘一般。 之后曼陀罗便被裴云的副官小陆带走了。 裴云上前,拱手赔罪道:“裴某办事不力,让世子、萧姑娘见笑了。” “无事。”萧冉回道。 裴云又看了眼断离,之后便对着屋中那些赌客,道: “今日便都散了吧。”又回望他们,请辞道:“裴某也先告辞了。” “等等。” 裴云一愣,询问道:“萧姑娘还有何事?” “你见过一位红衣的中年男人吗?” 裴云细细思忖,想起了之前在一楼大厅见到的那个慌慌张张来找鬼斧的男人,他好像就是身着红衣的吧。 遂点了点头,道:“见过,我将他和鬼斧一起捆起来了。” 萧冉一默,“能否将他放了?” 又与南宫明对视了一眼,说道: “今日我们来玲珑赌坊便是来找他的。” …… 月光如水,缓缓倾洒进玲珑赌坊外的一条小巷子里。这里曾是赌坊处置那些输得精光之人的所在,此刻,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些被扒光衣衫的人,在这深秋寒夜中,瑟瑟发抖,就连萧冉见了,也不禁感到一丝凉意。 公孙勃向着巷子深处走去,那里相较而言人少了些许。 “实在抱歉,我没想到那些人竟敢对我儿子下手,还劳烦你们特地跑一趟。”公孙勃满怀歉意地说道。 萧冉轻轻摇了摇头,思绪却飘回到公孙勃刚刚与她讲的话上。 “为何不把缘由告知你儿子呢?”萧冉问道。 公孙勃苦笑着摇了摇头,目光投向不远处巷子出口那一抹透进来的月光。 “洛儿他……不会应允的。” 第185章 不如便让我来做这个猫 萧冉细细思忖,她记得之前公孙洛与她谈话的语气,的确是极其不愿父亲去赌坊的,还说自己的父亲有赌瘾。 可她刚刚与公孙勃交涉过,他说他只是在赌坊做工而已,并没有涉及赌啊?只是……为何他儿子会这么说他?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见萧冉面露困惑之色,公孙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沉痛,继而缓缓开口解释道: “洛儿他娘便是被一个好赌的人害死的……” 往昔的画面在公孙勃的叙述中徐徐展开,原来洛儿他娘有一手极为精巧的手艺,为了能让家中生计得以维持,她时常制作各类小物件,拿到街上去售卖。 可是事与愿违……她生性善良温和,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从不与人争执。或许正是这份柔弱,引来了街头混混的觊觎与刁难。而她,总是默默忍受,生怕给丈夫公孙勃增添丝毫麻烦。 或许正是这份柔弱,便被一个好赌的混混盯上了。 那混混丧心病狂地抢夺她辛苦积攒的钱财,她拼死抵抗,却在激烈的争抢中,被凶狠地推倒在地,头部重重磕在地上,当场便没了气息。 待公孙勃心急如焚地赶到时,只看到她奄奄一息的惨状,最终无力回天…… “节哀。”萧冉听此噩耗,心中也有些悲凉无比。 断离一直跟在后面走着,没有言语,只是突然听到身侧的脚步声一顿。 南宫明问道:“你们没有交保护费吗?” 公孙勃停下脚步,自嘲地笑笑: “我们哪里有那么多钱?那时保护费都被炒到了五十两,我们还要供洛儿上学……” 普通人做工,一年下来可能也就二、三十两左右,这还是比较赚钱的职位。 “真是该死!什么保护费,明明就是敲诈!”南宫明愤愤道。 公孙勃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在前面走着。 “我回去一定要让父亲……” 南宫明话还未说完,便被萧冉制止住了。 她转而对着断离,示意他先带着公孙勃离开。 “断离,你先带他去见他的儿子吧。” 断离“嗯”了一声,便带着公孙勃出了巷子口。 南宫明很是疑惑,挣脱开来,问道:“为何不让我说?” 萧冉放开他,拍了拍手,斜了他一眼。 “你说呢?他们本就是平头百姓,你现在给他承诺,若是以后办不到呢?” “我……”南宫明想了想,好像的确没办法一定能让自己父亲去管这事,毕竟这事牵扯过多,他也不一定能成功。 “可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南宫明愤恨道,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过如今还需要从长计议。” 萧冉忽而看向巷子深处,只见一只周身漆黑的老鼠,正从墙洞之中慢悠悠地探出身来。然而,它尚未能完全现身,一只潜藏于幽暗中的黑猫便如离弦之箭般迅猛扑出。刹那间,老鼠发出一连串凄厉的 “叽叽” 惨叫,打破了巷子里原有的寂静。 “不如便让我来做这个猫吧。” 第186章 出去捕猎 下学堂的钟声悠悠传来,惊飞了树梢栖息的两只小鸟。树下,一位身着浅绿色院服的少女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脚边的花草。 可此刻,萧冉的心思全然凝注于矮门后的庭院内。 “何婉妹妹,我……实在愧疚。我思忖男子当以建功立业为要,于今之际,实无余力顾及儿女情长。” 南宫明看向别处,不敢与何婉对视。生怕自己看到何婉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反悔了…… “世子哥哥,这当真是你自己的想法……?” 何婉满眼凄楚,星眸半掩,泪光在眼眶中摇摇欲坠,那副模样,楚楚可怜之态尽显,直叫人见之而心生怜惜。 所幸南宫明并未瞧见这副情状,只是决然开口道: “绝无旁人相迫,此皆为我自主之定夺……” 何婉似乎有些愣到了,迟迟未说话。 萧冉却觉得,应该是南宫明一直未看她,她不好施展身手,所以才处于进退两难的地步,迟迟没有动作。 后面何婉的发言果然印证了她的想法。 “世子哥哥,你看看我……” 可何婉话都没说完,就被南宫明打断了。 “抱歉!我决心已定,还望何婉妹妹另择佳偶,莫要再将情思系于我身。” 言毕,南宫明转身背对,对何婉的言语置若罔闻。 何婉见此,无奈之下,只得罢休,莲足轻跺,旋即快步奔出。 未料及出门时疏忽,径直撞上了在门口窃听的萧冉。 萧冉欲伸手相扶,然何婉竟稳稳立定……此般表现可不类她素日柔弱之态。 何婉身形立定之后,回首瞥了萧冉一眼,未吐片语,便疾奔而去。 而萧冉却于那眼眸之中,捕捉到了一抹微不可察的狠意,恰似何氏的眼神。 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没过多久,南宫明亦徐步而出,唯神色略显沉郁。 “如何?可是心有眷恋?若有不舍,此刻追去,说不定还能追上呢。”萧冉戏谑而言。 “我并无此念。”南宫明疾行至萧冉身旁立定,目光追随着何婉离去的路径。 “只是生平首次得女子倾诉衷肠,委实略感局促。” “局促便属寻常。”萧冉轻拍双掌,将掌上附着的纤叶震落。 “若觉安然自在,那便意味着你果真钟情于那女子。自会坦然受之,而非如今这般,踟蹰难决。” 南宫明若有所思,回过神却见萧冉已然走远。 “还愣着做什么?”萧冉头也没回,只是放缓了些脚步。 “如今天色渐暗,我们该出去捕猎了。” …… 天渐渐变得寒凉起来,就连白日的时候也少了些,此时一位丫鬟打扮的人正在收着摊子。 小兰将装着各式各样珠宝钗的木盒子缓缓关上,心中却欣喜无比。 今日卖了许多首饰,想必姑娘会高兴的吧! 可还没高兴多久,就见一行人缓缓走来,还敲了敲她的临时架起的摊子。 小兰抬眸望去,只见几个身着披甲的人正在摆弄她的盒子,其中有一人……她好像是见过的。 是之前一直和姑娘一起的那个少侠。 好像是叫……断巡捕? 第187章 咱家主子向来节俭 小兰心内虽有些畏惧,却仍强装镇定,款步走向摊前,轻声探问道: “几位官爷,这是在忙活什么……?” 那位断巡捕缄默不语,倒是旁边蓄着短须的男子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这是……”他漫不经心地揭开木盒盖子,待瞧见盒内满是璀璨夺目的珠宝时,不禁两眼发直,轻咳一声,说道:“给你家主子售卖物件呢?” “是呢,咱家主子向来节俭,最不喜铺张奢靡,因而差遣奴婢前来售卖些首饰,也好为姐妹们添置些过冬衣物。”小兰笑靥如花,神色间满是天真烂漫。 “你家主子倒还真是个体恤下人的。” 申知事心底蓦地涌起一阵艳羡之意。他的上司可从未这般顾念过他,他每日不过是按部就班地为上司效命,幸得他脑筋灵活,中途另觅了位新主子,方能赚得些许小钱。 可他随即念头一转,暗自思忖。究竟是哪家府第如此困窘?竟连下人的衣物都需主子操心筹备……怕不是那种家境贫寒的人家。 “你为你主子办事倒也算尽心尽力,只是……”他忽尔轻笑一声,“我们这儿可是要检查的。” 小兰心下一惊,这才记起还有检查费一事。 实则此前,她与姐姐便知晓在大街上摆摊需缴纳检查费,毕竟姐妹俩曾为了生计在街边摆过摊,只是后来实在无力负担检查费,才不得不无奈放弃。 可此次是为姑娘售卖首饰,这银钱的处置权她亦无法擅自定夺呀。 “大人能否行个方便,容我回禀姑娘之后,明日再将结果告知大人?” “何必如此周折?”申知事伸手探入盒中抓取珠宝,那温润华美的珠宝自他指缝间流淌而过,他不由得满意地颔首。 “便用这些来抵作检查费即可,我料想你家姑娘亦会谅解你的。” 小兰立马将申知事手中的珠宝夺了回去,随即将装珠宝的盒子锁好,紧紧抱于怀中。 “这……怕是不妥啊!” 申知事睨了她一眼,抬手摩挲着下巴。 “有何不妥?我这般可是为你考量!你若不接受检查,万一给寻常百姓招致什么祸端,那可不是区区这些珠宝便能了事的。” 而后他瞥向一旁的断离,下令道:“去,把盒子给我拿过来。” 然而断离仿若未闻,纹丝未动。 申知事目露凶光,狠狠地瞪视过去,他早已知晓这少年不听从指令,却未曾料到,此次乃是他检举告发,他竟依旧如此。 算了,那他就自己去呗,总之这小丫头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料想也不是他的对手。 可还没走近几步,便听身后断离的行礼声音。 “世子、阿冉。” 申知事闻言回头,待真正看到南宫明与萧冉后,立马低头行礼。 “南宫世子,萧姑娘……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 南宫明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怎么?这京城的大街是你家的不成?我还不能来了?” 申知事虽不知为何世子对他敌意那么大,可还是恭敬地说道: “当、当然不是!世子想如何便如何!小的愿为世子开路,让世子好好的游行京城!” 第188章 变相地骂镇国大将军的女儿 “游行之事倒也无需如此,只是诸位在此处围聚,所为何事?” 申知事与身旁一众官兵交换了一下眼神,双手来回搓动,陪着笑说道: “我等正在进行例行检查,守护百姓安宁,向来是吾等职责所在。” 其言辞恳切至极,若不是南宫明深知这位申知事的品性为人,恐怕真会信以为真,以为他全然是为了百姓着想。 南宫明心念一转,忆起某事,随即将申知事之前打开的首饰盒轻轻合上。 “这售卖首饰之举,难道也会危及治安?” 申知事微微一怔,旋即快步走到首饰摊前,从中拣出一支银钗。 “世子,您且瞧……”他手执钗子随意挥舞了两下,接着猛地朝身旁的官兵刺去,然临近其身时却又戛然而止。 “此等皆为利刃,随时可能危及百姓性命,自是需要仔细检查!” 南宫明满心狐疑地望向站在摊后的小姑娘,心中疑窦丛生……这般柔弱的一个小姑娘竟能伤人?恐怕但凡稍有身手之人皆能轻易避开。 “你的意思……是说如此一个小姑娘会伤人?”他手指向小兰,满脸质疑地问道。 申知事一时也有些难以自圆其说,眼珠滴溜溜一转,尴尬笑道: “这小丫鬟或许不会伤人,可其背后的主子却未必。世子您细想,究竟是何种之人会在大街上售卖自家首饰,必定是家道中落者,倘若知晓首饰被歹人抢走,说不定会做出何种偏激之事!” 言罢,他心底满是得意,暗自庆幸自己攀附上了新的靠山,否则怎能练就了这信口胡诌的本事?况且,这小丫鬟背后的主子定然是无权无势之辈,即便自己肆意编造,谅她也不敢前来寻自己的麻烦。 南宫明听完申知事的话后,心中顿生无语。 这人撒谎也不知道做做背书吗?而且说什么歹人……明明他自己就是那个歹人吧。 不过南宫明也没说话,因为他已经完成了萧冉交代给他的任务,现如今就看她的发挥了。 萧冉款步上前,缓缓开口道: “申知事的意思是,这小丫鬟背后的主子是个穷凶极恶之徒?” 申知事当即陪笑,笃定地点头应道: “那是自然!这世上哪有与萧姑娘一般的人美心善之人?萧姑娘向来有将军庇佑,诸事顺遂,自是未曾见识过世间险恶……” “可我便是这小丫鬟的主子。” 申知事起初尚未回过神来,仍自顾自地滔滔不绝,待醒悟过来后,赶忙闭口缄默,眼神中满是惊恐之色。 没错,是惊恐,而非仅仅惊讶。 等等……他没听错吧!萧冉刚刚说自己是这小丫鬟的主子?那也就是说…… 他刚刚说小丫鬟主子不好的话,全部都给萧冉听到了? 他……这不是在变相地骂镇国大将军的女儿? 完了完了……他突然想扇自己几巴掌,他不该瞎编胡话的! 但见小兰趋近萧冉身前,欠身施了一礼,说道:“姑娘您不在时,这位大人一直在刁难我呢。” “如此么……”萧冉徐徐转身,抬眼望向此刻正冷汗涔涔的申知事。 “这么说来,将军府的主子连同丫鬟,皆遭申知事蓄意刁难了?” 第189章 惹上了她的心上人 申知事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紧接着毫不犹豫地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两记耳光。 那巴掌声清脆响亮,就连萧冉在一旁听着都觉得脸颊生疼。 “哎呦!都怪小的有眼无珠、不识好歹,肆意胡言乱语编排萧姑娘,还望萧姑娘大人大量,千万别将此事告知令尊……您无论怎样惩处小的,小的都绝无怨言!” 申知事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变形,口中发出的哀嚎声凄惨无比,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声来。 “罢了罢了。”南宫明轻轻摆了摆手,示意申知事停下那自扇耳光的举动。 “是、是!”申知事忙不迭地点头哈腰,向南宫明投去感恩的目光,然而南宫明却丝毫不为所动,转而将视线投向别处。 他并非是要为申知事解围,只是申知事这般行径若持续下去,极有可能招来众多百姓围观,到那时他与萧冉恐难以收场,还会落下不佳的名声。 “既然申知事已然如此表态,我亦不便再有所举动,毕竟申知事堪称一位为国为民的好官呐。” 申知事假意谦逊地连连点头。 “但我方才听闻申知事与我的丫鬟有所争执,申知事还提及……”萧冉轻移眸光,瞥了一眼摊子上的首饰盒。 “要将我的首饰收缴?” 申知事微微一怔,“萧姑娘您也知晓……咱们执行检查之事,无论严寒酷暑,皆是职责所在,故而……是需收取些许检查费用的……” 小兰在将军府中已然养成了心直口快的脾性,当即直言反驳道: “姑娘,莫要听信他的胡言乱语!他分明就是欲收取保护费,甚至妄图抢夺姑娘的首饰!” 申知事怒目而视,小兰见状忙往萧冉身后躲去。 萧冉温柔地将手搭在小兰的手上,以示安抚,而后佯装不知地诱导发问:“这保护费究竟是何意?” 小兰遂将保护费的含义告知萧冉,与她前世所知晓的并无二致。 实则萧冉并非真要知晓保护费的意义,只是欲借此寻得一个契机,从而诈出申知事背后之人罢了。 “既已如此……此事非得好好向我父亲禀明不可,我深知申知事职责繁重辛苦,却又未能获取足额工钱,才会出此下策,待我告知父亲后,必定能为申知事提升工钱,如此一来,申知事便无需在这般严寒酷暑之日仍外出例行检查了。” 萧冉言辞之中满是关切体恤之意,若在正直之人看来,定会觉得萧冉乃是一位极为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女子,说不定还会对其感恩戴德,连声道谢。 然而于申知事而言却截然不同…… 申知事当即断然拒绝,或许是因其反应太过仓促激烈,他愣怔片刻,才又开口说道: “我的意思是……萧姑娘着实无需这般行事,我们本就劳碌惯了,哪里敢劳烦贵人们如此体恤。就像……” 申知事将目光投向断离,接着道:“此次便是这位断巡捕引我前来此处,您瞧我们皆是恪尽职守之人,从无半分怨言,萧姑娘大可不必告知令尊。” 萧冉侧目凝视断离,而此时断离亦正望向她。 她心底暗自冷笑,此次本就是她差遣断离引众人至此,未料竟被申知事当作推诿责任的对象。 呵……惹谁不好,可偏偏惹上了她的“心上人”。 第190章 此乃姑娘的私事 “此事乃是这位断巡捕的不是了……如此一来,我更需与家父言明才是,毕竟这人是我恳请父亲引入京都卫的,说到底还是小女的过错啊……” 萧冉面露些许愧疚之色,思忖片刻。 申知事闻听此言,心中大惊。他本意只是想推诿责任,怎料竟忘了这断巡捕是有背景之人。 他抬手轻拍脑门,佯装恍然大悟道: “哎呀,瞧我这记性,怎的胡言乱语起来?是另一位巡捕引我前来,并非断巡捕。” “原来如此……申知事似乎治下不周呢。我思量一番,还是告知父亲此事为好。” 言罢,萧冉将首饰盒子合上,同小兰转身离去。 申知事心有不甘,欲追上前去,却被断离伸手阻拦。 他刚回头欲怒视断离,便听南宫明在一旁说道: “我想申知事最好不要在大街上对萧将军的女儿动手动脚,不然受苦的恐怕是你,申知事。” 受此威胁,申知事只得放弃念头。今日也不知为何,脑子仿若不太灵光,行事屡屡出格。 他将断离拽着他衣袖的手一把拍开,对着南宫明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 “多谢世子提点,只是属下担心萧姑娘误会我的意图,故而才……” 然南宫明并不领情,对其置若罔闻,仅是转头朝着萧冉离去的方向徐徐踱步而去。 待行数步之后,南宫明方缓缓开口: “她决意之事,定不会反悔。” …… 暮云绯红,霞光渐淡,丝丝寒露悄然凝结。将军府的落梨苑中,有两人款步而入,瞬时,数位小丫鬟匆忙迎上前来。 “姑娘!”春桃满脸喜色,疾步趋近,将汤婆子递向萧冉。 萧冉轻抬素手接过,旋即转手递予小兰。 小兰忙不迭地松开捂着双耳的双手,紧紧抱住汤婆子,嘴里还轻轻呼出“呼哧呼哧”的声响。 萧冉见状,不禁莞尔,这小丫头似乎比她还要畏寒。 夏荷手捧披帛,款步趋近,将那轻柔的披帛轻轻搭在萧冉肩头,一边悉心系着带子,一边轻声说道: “姑娘,她到了。” 萧冉微微颔首,而后款步随风,向着内院翩然而去。 小兰见状,刚欲抬脚相随,却被春桃伸手阻拦。 “春桃姐姐,姑娘这是去往何处?怎得如此匆忙……”小兰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首饰盒子上,心中暗自思忖着姑娘的物件尚未取走。 春桃唇角噙笑,微微眯眼,缓缓伸手取过她手中的首饰盒子,又轻抚她的发顶。 “小兰,此乃姑娘的私事,你我身为丫鬟,莫要多问为好。” 小兰这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瞧来自己身为丫鬟,尚有诸多不明之处,确需多多向春桃、夏荷二位姐姐请教才是。 …… 待步入内院,萧冉抬眸望去,只见何婉正坐于秋千之上。她似有几分怯意,轻轻摆弄着秋千绳索,秋千这才徐徐晃动起来。 待瞧见萧冉走近,何婉赶忙止住秋千,脸上绽出甜美的笑容,清脆地唤了一声。 “萧姐姐。” 第191章 将军府的伴读 萧冉款步走到梨花树下的石几旁,缓缓坐下。此时节,梨花树已渐入落叶之期,仅余寥寥几片残叶,仍倔强地挺立枝头,似是不甘向即将来临的寒冬俯首称臣。 “婉妹妹怎么来了?”她抬眸问道。 何婉闻声,急忙从秋千上轻盈跃下,莲步轻移至石几前,双手轻轻将放置于上的食盒开启。 “哎呀,萧姐姐,这银耳雪梨羹可是婉儿自下学起便悉心为姐姐炖煮着的,眼下都已凉透了呢。婉儿这就去为姐姐重新温一温!”言罢,作势欲走。 她心中轻笑一声,却又微微抬手,将她拦下。 “无妨,待会儿我吩咐丫鬟去温便好。” 说着,萧冉将食盒轻轻按住,何婉见状,也只能缓缓回到原来的位置。 “婉妹妹,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 何婉这才忸怩地坐端正了身子,那粉嫩的脸颊瞬间如熟透的蜜桃般红透。 “萧姐姐,我知晓你与世子颇为交好,所以婉儿心中有个疑惑,想问问姐姐……你可知世子为何对我毫无情意?” “此乃个人心意,我又怎会晓得?”萧冉微微抬起眼眸,淡淡地瞥了何婉一眼。 萧冉心下明白,何婉今日这般前来,定然没怀揣什么好意。如今看来,果真是为了世子之事…… 难道她重来一世了,还非要祸害南宫明不可? 何婉轻咬着下唇,努力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委屈模样,轻声说道: “婉儿也不瞒姐姐了,自婉儿初次邂逅世子之时,便被他深深吸引,心中暗自起誓,定要与世子缔结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盟约。可如今,却发觉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这心中好似被利刃绞割一般,疼痛难忍。” 说着,泪水便簌簌地落了下来,宛如断了线的珠子。 萧冉心中对何婉并无半分怜悯之意,她根本不想理会这个前世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更不愿与其虚情假意地周旋。 “可婉妹妹,你可有想过,他乃是高高在上的世子?” 萧冉的话语直白而冰冷,其中深意不言而喻,便是想让何婉清楚知晓,南宫明与她身份悬殊,一个身处云端,一个仿若尘埃,二者之间绝无可能相伴余生。 萧冉暗自思忖,难道何婉还天真地以为会如前世那般,南宫明对她痴心不改、死心塌地? 何婉听闻此言,明显身形一滞,似乎全然未曾料到萧冉竟会这般毫不留情地与她实话。 也是,寻常之人若见她如此可怜兮兮的娇弱模样,定会急忙上前,关切地安慰她。 “我……”何婉轻咬下唇,“可婉儿不想就这么错过天命之子,所以还请姐姐帮帮婉儿!” 萧冉心中轻笑,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啊。也是,作为最接近南宫明的人,她的确能帮到何婉。 只是…… 何婉难道意识不到自己只是个小小的伴读?还当真以为自己与前世一般是将军府的养女? 萧冉轻笑出声,缓缓直起身子,支着脑袋看向她。 “那婉妹妹是以什么身份要我帮你呢?” “是……将军府的伴读?” 第192章 萧姐姐的玉佩很美 “……”何婉并未言语,仿若在斟酌该如何回应。 诚然,萧冉言辞间的攻击性极为显着,实在令人难以不往负面揣度。 “南宫明已然说得很透彻了,婉妹妹亦是聪慧之人……”萧冉起身而立,腕间玉镯随之轻轻摇曳,相互磕碰,清脆之声乍响。 在这突兀声响传出之后,何婉抬眸,轻声道出一句: “萧姐姐的玉佩……很美。” 转眼望去,只见何婉呆呆地凝视着她的腰间。 那是萧冉母亲的玉佩,亦是前世被何婉窃取之物。 萧冉解下玉佩,置于掌心大方地向何婉展示,继而和颜悦色地笑道: “婉妹妹可是喜爱?” 何婉摇了摇头。 “只是忽然忆起,婉儿与世子的邂逅。彼时世子赠予婉儿一块玉佩……而后我误以为世子心仪姐姐,便将其归还。”言罢,其神色间似有懊悔之意。 萧冉浅笑道:“那你可是心生悔意了?” 何婉将视线挪向一旁,沉默不语。 须臾,何婉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搭在了自己的肩头。 “既已错失,或许日后会遇到更佳之物。” 见何婉瞬时陷入沉思,萧冉继而又道:“我记起我房中存有前些年圣上御赐的琥珀蝶形佩,不若赠予婉妹妹吧。” 何婉回过神来,连忙摆了摆手,推辞道:“不、不必了……” 然而萧冉已然转身离去,口中还念念有词。 “这可使不得,说起来此事也算是因我而致使婉妹妹姻缘无果,妹妹尽管收下便是,只是莫要兴起盗窃之念才好……” 听到“盗窃之念”后,何婉明显一愣,只是萧冉已然走远,并没有看到这一举动。 …… 夏荷自屋内取来一个精巧的小木盒,把萧冉提及的琥珀蝶形佩装入其中,递与何婉后,便转身离开。 萧冉拿起手帕轻轻擦拭双手,此时春桃匆匆赶来,问道: “这何婉又与姑娘说了些什么?瞧着就不像好事……” 萧冉手上动作不停,神色淡淡地回应:“来讨要东西的。” “那姑娘竟还给她!”春桃气鼓鼓地说道。 起初她便对这毫无由头前来的伴读就没好感,待知晓自家姑娘亦不待见后,对其更是厌烦有加。 “自古因果循环,她所得的一切,终究是要归还的。” 萧冉将手帕随意地丢掷在秋千之上,继而吩咐道: “把这帕子替我丢弃,还有这秋千,过几日寻个人将其拆除。” 春桃惊愕不已,赶忙询问:“为何?这可是姑娘当年特意差人打造的……” 萧冉回想起前世之事,彼时她刚刚被接入京城,因极度思念娘亲,便命人修筑了一个与儿时一模一样的秋千。 那时,她总是让丫鬟陪着在秋千上嬉戏玩耍,春桃与夏荷也正是在这一次次的秋千晃动间,与她缔结了深厚情谊。 只是…… 今生已全然不同往昔,她已不再是那个需要娘亲庇佑的女孩子。 即便何婉亦重生归来,那又能如何?属于她的东西,她绝不会再似前世那般轻易相让,她定会逐笔与何婉清算,夺回属于自己的所有。 第193章 信有什么好看的 隔日,在广文堂上学之时,萧冉瞧见了断离。 断离正静静地站在广文堂门口,手指有意无意地拨弄着自己的发丝,那模样透着几分随性与慵懒。待看到萧冉的身影后,他才不紧不慢地朝着萧冉缓缓走来。 萧冉回头,朝着跟在身后的何婉说道:“你先进去吧,我稍后就进去。” 何婉抬眸看了一眼断离,轻声应答后,便抬脚迈进了广文堂。 “今日怎得来了?”萧冉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整理着从马车上下来后变得有些褶皱的衣裳。 “申谋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断离说着,将一个小包裹递了过来,那包裹看着分量不重,不过包装却极为精致,瞧着便让人觉得里面的物件定是不凡。 那是自然,毕竟申知事此番可是专程来赔罪的呀。 她动作利落地将包裹拆开,只见里面放着一封信,旁边还搁着一个装首饰的盒子,二者摆放得颇为规整。 “他说首饰用来赔罪,信呈给令尊。”断离淡淡道。 萧冉不禁有些无奈,她心里明白,申知事肯定不可能只说了这么简简单单的两句话,想必为了好好赔罪,定是说了好一番表示歉意的言辞,只不过到了断离这儿,就被精简成了两句罢了。 不过,萧冉还是莞尔一笑,这才是她认识的断离。 “这个给你……” 萧冉有些疑惑,东西不是交代完了吗……难道申知事还私底下交代了断离什么? 待她抬眸望去,才看到断离手中的一个油纸包。 里面是膳云阁新上的蜜饯。 萧冉不禁噗嗤一笑,伸手接了过来,同时礼貌地说了一句:“谢谢。” “嗯。”断离只是简短地回应了一个字,随后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快步离去。 只是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萧冉却莫名觉得他好似是落荒而逃一般,那背影竟透着几分仓促与不自然。 不过萧冉也没再多想,心情颇为轻快地抬脚迈进了广文堂的大门。 而在广文堂一侧的小巷子里,有人瞧见断离走过来后,赶忙匆匆迎上前去。 “怎么样了呀?申知事让送的东西给萧姑娘了没?”来人急切地问道。 断离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闷头朝着巷子外头走去,脚步匆匆,似乎一刻也不想多停留。 只留下云邵站在原地,满脸疑惑地挠了挠头。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断离哥今天这般奇怪…… 本来今日申知事交代的是让他来给萧姑娘送东西的,可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由,断离却主动把这事儿揽了过去,而且还搞得神神秘秘的,那副样子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难道这是小情侣之间独有的情趣不成? 云邵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随后便抬脚快步跟了上去。 …… 丁堂之中,先生正站在前方滔滔不绝地宣讲着,告知众人过不了多久便要举行测验了。 此消息一出,堂中学子们顿时哀声一片,唯有角落里的南宫明与萧冉二人,仿若未闻先生所言一般,依旧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南宫明随手抓了一把蜜饯,往嘴里一塞,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又将目光投向萧冉,疑惑道: “这信有什么好看的呀?哪有这些蜜饯美味,还不如和我一起吃呢……” 然而萧冉仿若未闻南宫明的话语,只是全神贯注地沉浸于读信之中。 第194章 真甜 信中不过是转达了申知事的歉意,但其用词极为冗长,萧冉实在没耐心看下去。 况且,信里丝毫未提及申知事背后之人,如此一来,她这番算是徒劳无功了。 南宫明见她满脸懊恼,将信甩在桌上,神色不善,不由得好奇,想要上前一探究竟。 “这文绉绉的写的啥呀,絮絮叨叨的,比娘们写的情书都磨叽。”南宫明看了一眼,啧啧咂舌道。 “只是这纸张……” 萧冉将目光转向他,南宫明见她似起了兴致,便认真思索起来。 许久后才开口:“这纸像是宫中所用的澄心堂纸。” “澄心堂?” “没错,此乃宫中的御用纸品!寻常之人根本无缘得用……”南宫明瞧见她满脸疑惑,又赶忙宽慰道:“你不知晓也在情理之中,你入京时日尚短,再者之前……你对读书兴致缺缺,能晓得才是怪事。” “何况我原本也不清楚,还不是当初不慎弄坏了我爹的……” 南宫明自顾自地念叨着,到后面声音愈发微弱,而萧冉也没心思去留意。 她的心思完全被这澄心堂纸占据了。倘若真如南宫明所言,是宫中的御纸,那么这背后之人极有可能来自宫中,而且想必还是官职颇高、地位尊崇的人物。 甚至于……皇帝、太后之类的。 如此一来,事情可就棘手了。眼下她人微言轻,在这京城之中没什么分量,想要揪出背后之人,简直难如登天。若是父亲在此,以他的人脉、威望和能力,说不定还有一线可能,能将这事儿查个水落石出。 只不过……她真的要麻烦父亲吗?或者说父亲真的会帮她吗? 南宫明仍在一旁吃着蜜饯,只是蜜饯吃多了难免有些甜腻。 他开口说道:“这蜜饯虽说可口,却太过甜腻了些。依我看,还是膳云阁的糕点更胜一筹,甜度适中,丝毫不觉腻味,滋味堪称一绝。”言罢,还闭眼回味了片刻那糕点的美妙口感。 正沉浸其中时,手突然感到一阵凉意,原来是萧冉一把将他手中的油纸包夺了过去。 只见她迅速往嘴里丢了一颗杏子蜜饯,含糊不清地说道:“你若不喜欢,便别吃了。” “切……”南宫明咽下口中津液,原本自己吃着倒还罢了,可此刻见萧冉吃得津津有味,那股子馋劲瞬间又涌上心头。 他刚想伸手去夺回几个蜜饯,却被萧冉极为灵敏地避开了,萧冉嘴里还嘟囔着:“不给。”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下学后我自己去买!”南宫明小声嘀咕了两句,随后便趴在桌上,佯装睡觉。 萧冉的目光越过南宫明头上的发冠,投向窗外。 只见外头一片萧瑟,诸多树叶已然枯黄,在秋风中瑟瑟发抖,无精打采地飘落。而不远处,一群鸟儿结伴向南方飞去。 虽外景满是颓败之象,萧冉却仿若未觉,只是咂吧了一下嘴巴,刹那间,一股浓郁的甜意自舌尖蔓延开来,瞬间盈满了整个心田。 “真甜。”她道。 第195章 芸娘 果不其然,放学的钟声刚刚敲响,南宫明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满心满眼皆是对那膳云阁糕点的热切渴望。 与此同时,萧冉则与何婉相伴,缓缓朝着府中走去。 尚未踏入府门,便瞧见萧穆与何氏正伫立在那朱漆大门之前。二人有说有笑,神色间满是愉悦。 萧冉见状,赶忙上前,恭敬地请安道:“父亲,姨娘。” 何婉亦紧接着轻声请安:“萧姨父,何姨。”声音温婉柔和,如潺潺溪流。 萧穆微微颔首,应了一声,目光自她与何婉身上缓缓扫过,继而开口说道: “你们来了。方才我与何氏闲谈几句,提及这几日天气渐凉,寒冬将至,便思量着该给你们添置些过冬的衣物了。” 何氏亦随之点头,朱唇轻启,缓声道:“正是呢。我瞧冉儿身上这身衣裳,穿了有些时日了。若论我,倒也罢了……”言至此处,她含情脉脉地望向萧穆,眸中情意绵绵,似有千言万语。 “然冉儿正处于如花般的妙龄,自当精心装扮,方不负这大好年华。” 萧穆轻轻点头,说道:“我瞧婉儿与冉儿年岁相仿,也理应为婉儿做上几身衣裳才是。” 何婉一听,立刻疾步上前,双手不住地摆动。 “婉儿实在不必了!自然当以姐姐为先,婉儿不过是姐姐的伴读,哪里配得上专门做衣裳。” “这是什么话?”萧穆微微皱眉,反驳道: “咱们将军府难道还会在几身衣裳之事上如此小家子气,这般忸怩作态?” 何婉见此情形,这才诺诺应下,只是那俏脸之上早已染上一抹羞赧的红晕,神情显得极为羞赧,垂首站在一旁,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待偷瞄到何氏眼中满意的神色,她不禁轻笑一声。 这何婉还真是惯会装好人啊。 …… 转瞬之间,众人便来到了京城里规模最大的布坊。 布坊内部装饰得极为精致,各类华美的衣裳琳琅满目,而店外更是悬挂着五彩斑斓的帛布,那绚丽的色彩与细腻的质感,任谁见了都会心生向往,情不自禁地被其吸引。 锦云坊的伙计一见到萧穆,立刻满脸堆笑,毕恭毕敬地将他们引领至二楼。此处展示的衣裳与一楼那些大众流行的款式截然不同,风格更为独特小众,所采用的布料也明显更为上乘精致。 “贵府的小姐们可是要定制衣裳?”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笑意盈盈地问道,看她的神态举止,似乎与萧穆颇为熟稔。 萧穆伸出手,轻轻摩挲着放置在架子上的一匹布料,微微点头应道: “就依照之前的来即可,只是小女如今正处于长身体的时候,还烦请芸娘帮忙量一量她的身形。” 语毕,他又转头望向萧冉与何婉,和声说道:“你们且看看,喜欢何种料子、何种款式,都尽管与芸娘讲。” 何婉依旧保持着那份客气与谦逊,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但凭姐姐喜好便是,婉儿并无特殊要求。” 萧穆轻轻叹了口气,神情无奈,便转而向那位芸娘吩咐。 “这两位的衣裳都按照之前的档次,切不可失了将军府的体面。” 安排妥当之后,他又向萧冉询问了一句喜欢什么。 然而,萧冉却仿若未闻,迟迟没有回应。 她的目光始终紧紧地锁在面前这位芸娘的身上,脑海中思绪翻涌。 倘若记忆无误,当初脏街那桩案子里,那孩童娘的名字中便带有一个“芸”字…… 而且外界似乎也都称其为芸娘。 第196章 她该好好感谢萧姑娘才是 萧冉轻声交代了几句,不多时,芸娘便将其一一铭记于心。随后,她转而询问芸娘店内是否有已然做好的成衣。 芸娘微微一怔,旋即从柜中取出几套与萧冉身形相近的衣裳,而后引着她步入一间小屋,以便其试穿。 萧冉静静地站在铜镜前,目光在镜中的自己身上缓缓游走,片刻后,仿若不经意间轻声问道: “你是芸娘?” “嗯呢。”芸娘柔声应了一下,手上的动作未曾停歇,依旧悉心地为她整理着衣摆,直至满意地微微点头,赞叹道: “姑娘生得这般水灵,当真穿什么都如天仙下凡般好看。” 萧冉缓缓转过头,神色变得格外认真,紧紧盯着芸娘的眼睛,再次开口问道: “脏街案里的那个孩子,可是你的?” 芸娘的身子猛地一颤,犹豫了些许,最终还是轻点了点头,带着几分疑惑反问道: “是……姑娘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萧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说道: “那日我也在现场,不知令郎现今状况如何?” 芸娘听闻此言,连忙屈膝行礼,感激地说道: “承蒙姑娘挂怀,犬子身体已无大碍。” 萧冉轻轻转身,背对着芸娘,芸娘则乖巧地继续为她整理衣裳。 萧冉的目光透过镜子,落在芸娘那略显憔悴的脸颊上,仔细瞧去,那脸上的细纹似乎是这几个月才新添上去的,想必当初为了孩子的事情,芸娘定是操碎了心。 “不知芸娘可还会做抹额?就像令郎之前戴的那种样式……” 芸娘连忙点头,迅速回应道:“自然会做!只是不知姑娘是打算给谁做?我好斟酌一下样式。” 萧冉的目光在屋内缓缓扫视一圈,最后落在角落里摆放着的几顶冠、几方巾,以及几款小孩样式的抹额上,轻声说道: “就照着那些做便好,尺寸稍微做大一些。” 芸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随即快步走过去,将那几个抹额拿在手中。看着手中这些做工略显粗糙的抹额,芸娘的脸颊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这是我平日里做着打发时间的,实在是粗陋不堪,哪里能入得了姑娘这样的贵人之眼呀……” “不。”萧冉轻轻摇了摇头,眼神中透着几分真诚,“这些已然很好了,若不是芸娘你做的抹额别具一格,大理寺那日也不会那般顺利地破案。” 芸娘依旧推辞着,将抹额轻轻放在一旁,说道:“这些实在拿不出手,待我专门为姑娘做一个,姑娘看可好?” “好。”萧冉微笑着点头应允,继而又补充道,“样式做得稍微低调些,我那位朋友不喜欢太过招摇亮眼的东西。” 芸娘应了下来,之后萧冉便穿着成衣走出了小屋。 她又看了看一旁的抹额,一时不知道是该惊讶萧姑娘要做抹额给他人之事,还是这将军府中的姑娘竟然会参与大理寺的案子…… 反正无论如何,她该好好感谢萧姑娘才是。 第197章 若妹妹的双亲还在 萧冉款步迈出屋门,抬眸望去,只见何氏正手持一匹布料,在何婉的身前身后比量着,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还不时地与站在一旁的萧穆轻声笑语。 那场景,仿若一幅和和美美的一家人,洋溢着融融的温情。 萧冉向前走了几步,原本正对着她的何婉像是此刻才察觉到她的存在一般,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布料,脸上绽出一抹甜美的笑容,脆生生地说道: “姐姐今日这身装扮,真是好看极了!” 萧穆也顺着何婉的话语转过头来,目光落在萧冉身上,起初微微一怔,须臾间,那眼眸中便浮现出一抹满意之色。然而,他尚未开口,便被何氏那突如其来的大惊小怪之声给惊住了。 “哎哟!瞧这模样,果真是漂亮啊,我家冉儿不管穿什么,都这般明艳动人。” 何氏满脸堆笑,疾步上前,一把拉住萧冉的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那副模样认真极了。 可瞧着瞧着,何氏的眼眶却渐渐泛起了红润,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 “想当年,姐姐也该是如冉儿这般风姿绰约、美貌动人,只可惜……”她抬手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花,随即又将何婉拉至身旁,紧紧握住她的手。 “如今这两个苦命的孩子哟,妾身定会像亲娘一般悉心照料,绝不会让她们遭受半分冷落,定要让她们感受到家的温暖……” 虽说何氏的言辞稍显夸张,可配上她那副我见犹怜的楚楚可怜之态,竟让萧穆信以为真。 只见萧穆脸上那原本的满意之色渐渐褪去,转而浮上一丝愧疚之意,他忙不迭地走上前,轻声宽慰着何氏。 “好了,莫要这般伤感,孩子们都还在这儿呢。”萧穆的目光在她们三人身上一一扫过,继而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为夫明白你的心意了……” 何婉也机灵地趁着这气氛,微微吸了吸鼻子,眼眶泛红,轻声说道: “何姨、何姨父,婉儿真的感激不尽,若不是你们,婉儿恐怕早就冻死在那冰冷的街头了。” “莫要再想那些未曾发生之事了。”萧穆抬眼,看了看何婉,抬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如今咱们这一家子,也算是团团圆圆、和和睦睦的了。” 这话听起来多么和睦,就像萧冉也该上去一般,说上几句温情的话,来彰显他们将军府多么和谐。 可萧冉却只是轻笑一声。 “不闻旧人哭,只见新人笑。” 何氏与萧穆都被这句话给说愣了神,何婉心中也漾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冉儿这是在说什么呢……”何氏尴尬的笑笑,想将这话题带过,“咱们试好了衣裳,也该回府了。”说罢,便欲走,只是芸娘却凑了上来。 “我说,若我娘还在,估计也如这是和睦,就如何姨娘在一般。” 这话听起来,便是在说若她娘还在,也没何氏什么事了。可萧穆却因这句话想起了当年,与念儿的点点滴滴,心情不禁沉重起来。 何氏咬牙切齿,可面上又不能表现出来,只是紧紧盯着萧冉,生怕她再说出什么话来。 只见萧冉转眸,紧紧握着何婉的手。 “若妹妹的双亲还在,也不会有将军府的今天。” “你说对吗?婉妹妹。” 第198章 我姓萧,名冉 “姐姐所言甚是。”何婉眸光一闪,迅速回过神来,与此同时,她紧紧握住萧冉的手,似是在传递着某种情感。 “姨父,方才是婉儿失言了,未曾想竟引得姐姐回忆起往昔之事。婉儿……婉儿……”说着,她的眼眶渐渐泛起红晕,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哽咽。 “婉儿不过是将军府一介伴读,哪有资格谈论什么一家人、一家子的……说到底,婉儿只是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女子罢了。” 何氏闻言,急忙将何婉揽入怀中,眼中满是真切的疼惜之色。 “乖孩子,莫要乱说,不管何时,何姨都会是你的依靠。” 萧冉见状,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轻笑。 这两人还真是好演技,演这出“母女情深”的戏码,是想给谁看呢?当真以为她瞧不出她们的心思?不就是想在她爹面前扮可怜,为日后何婉成为养女铺路罢了。 她悄然侧目,瞥见父亲的脸上似乎流露出几分同情之色,心中不禁有些无奈,此刻的她,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一阵恶心涌上心头,萧冉丢下一句“出去透透气”,便径直走了出去。 萧穆见状,赶忙上前问道:“冉儿,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然而,萧冉早已走出,也不知是否听到了他的话。 …… 萧冉刚踏出锦云坊,便与一人撞了个满怀,本就憋着一肚子火的她,顿时怒从心起,张口便骂了一句。 可那人不仅没有丝毫嗔怒之意,反而躬身道歉:“姑娘莫要动气,是在下冒犯了姑娘,实在抱歉。”说罢,还郑重地行了一礼。 萧冉见状,犹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满心的怒火无处发泄,只得佯装淡然地说了句:“无妨。”随后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哪曾想,那人却不依不饶,紧追几步跟了出来,还伴随着几声气虚的咳嗽。 “姑娘,请留步。” 萧冉不耐烦地转过头,冷冷问道:“有何事?” 那人疾步跑到她面前,抬手递上一物,问道:“这可是姑娘的玉佩?” 萧冉抬眼望去,只见那只白皙修长的手中,正握着她娘留给她的玉佩。 她心头一紧,急忙伸手接过,暗自懊恼自己今日竟如此粗心大意,连娘的玉佩都能弄丢。 “多谢。”萧冉微微颔首,随即上下打量起眼前的男子。 只见此人一袭书生装扮,从他眼底那浓重的青黑色便能猜出,定是个日夜苦读的主儿。他身上的衣衫虽不算奢华,但也绝非出自贫苦人家之手,倒像是出身富贵之家…… 只是,他那温润如玉的面容上,却隐隐透着一丝病弱之气,让萧冉莫名地觉得有些怪异。 那男子察觉到萧冉的目光,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可在萧冉看来,这笑容却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 “在下景琸,姑娘唤我阿琸便好,还不知姑娘的名讳……” 话未说完,又咳了两声。 萧冉心中无奈,虽不想在这里花费过多时间,可对方好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怎么样也得好好说话才是。 “我姓萧,名冉,是萧将军的女儿。” 第199章 将军府只有我一位姑娘 景琸的双眸微微睁大,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原来是将军府的大姑娘。” 萧冉柳眉轻蹙,神色间带着几分疑惑与不耐。 “将军府只有我一位姑娘,何来‘大姑娘’之称?” 他连忙欠身致歉,言辞恳切地称是自己一时糊涂记错了。 萧冉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瓷瓶递向他。 “这药有补气止咳之效,想必对你会有些用处。” 景琸的动作微微一滞,伸手接过药瓶,却又面露迟疑之色,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手中的白瓷瓶,并未言语。 “放心,没毒。倘若你不信,大可找大夫查验一番。若依旧存疑……”萧冉话未说完,便伸手夺回白瓷瓶,从中倒出一粒药丸,径直吞了下去。 那男子见状,嘴角忽然上扬,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此时,夕阳的余晖洒落在他的脸庞上,先前那股病态的苍白竟消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几分鲜活的生气。 “在下绝非不信,只是在思忖萧姑娘赠予如此珍贵之物,在下该如何报答这份恩情。” 萧冉轻轻晃了晃身上佩戴的玉佩,清脆的撞击声在空气中响起。 “不必挂怀,你帮我找回此物,已然是帮了我大忙。” 景琸轻点下头,目光却又落在那玉佩上,顿了顿,继而问道:“姑娘可是极为珍视这玉佩?” 萧冉心中涌起一丝莫名之感,但念及对方不过是个陌生人,便坦然相告: “这是我娘的遗物。” “原来如此,那姑娘日后可要妥善保管。”景琸说完,抬眼望向锦云坊内,片刻后,拱手告辞离去。 萧冉也顺势回望了一眼,然而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便也不再多想,径直向外走去。 而萧冉未曾留意到的是,在锦云坊一楼的楼梯拐角处,何婉正双手紧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光洁的额头上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中满是恐惧与惊惶,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可怕的事情。 没过多久,一阵脚步声从二楼缓缓传来。 “婉儿,怎么了?”何氏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关切与焦急,看到女儿这般担惊受怕的模样,心疼不已,轻声问道:“可是那小蹄子又对你恶语相向了?” 何婉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摇头,“姐姐并未说什么,我方才……并未见到姐姐。” 何氏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没见到也好,且让她任性去!婉儿,你也不必再去寻她,正好让将军瞧瞧,这小蹄子还是像从前那般无理取闹。” 何婉乖巧地点头应和,欠身行礼,柔声道: “婉儿谨遵母亲教诲。” …… 夕阳渐暗,夜灯渐起。 萧冉正百无聊赖地在夜市中闲逛。 其实她心中的气已然消去大半了,若不是何氏提及她娘,她也不会一时失了分寸……只是不知道爹是不是对她印象又差了些。 她摇了摇头,如今她这般明言,想必何氏一定会有所动作,得好好想想该如何应对了,而且她也不想重蹈前世覆辙,让别人挑拨了她与爹的关系。 思及此,她舒了一口气,转身往将军府方向走去。 只是还没走几步,便听有人在唤她。 “姑娘!姑娘!” 第200章 处罚 萧冉柳眉轻蹙,抬眸间,恰见小兰一路疾奔而来,直至身前才刹住脚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姑娘,大事不好了!”小兰急得眼眶泛红,声音也带着几分颤抖,“何夫人将春桃姐姐和夏荷姐姐都罚去了柴房……” 萧冉心头猛地一震,脸上却仍强自镇定,抬手轻轻拍了拍小兰的肩膀,柔声道: “莫急,你慢慢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兰微微点头,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紊乱的呼吸,这才直起身子,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 “姑娘,您今儿一直未回院子,何夫人便借题发挥,说是咱们这些丫鬟没个好样子,带坏了姑娘您的规矩。春桃姐姐和夏荷姐姐为了姑娘您,这次便成了她的出气筒……我因为刚进将军府没多久,她们还没留意到我也是姑娘身边的人,这才瞅着机会偷偷溜了出来给姑娘报信……” 未曾料到,这一切竟来得如此迅猛,且何氏此番竟是拿她的贴身丫鬟率先开刀。 若只是冲着她来,她尚可周旋应对,可若是将手伸向她身边亲近之人,那便是触及了她的逆鳞,绝无饶恕之理。 萧冉心急如焚,疾步跟着小兰往将军府赶去。 可一路上,她总觉得心头萦绕着一丝莫名的怪异之感,仿佛有什么重要的细节被她遗漏了,可任凭她如何绞尽脑汁思索,却始终抓不住那一闪而逝的念头。 …… 小兰猫着腰,蹑手蹑脚地靠近柴房,待离得近了,便压着嗓子,用轻得如同蚊蚋般的声音喊道: “春桃姐姐、夏荷姐姐!我把姑娘领来了……”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活脱脱像一只生怕被人发现的受惊小猫。 须臾,柴房内便传来春桃略带惊喜与不敢置信的声音:“姑娘?” 萧冉急忙快走几步,侧身将耳朵贴近那扇紧闭的柴门缝隙,轻声问道: “你们在里面怎么样?可有受苦?” 话音刚落,便听见春桃带着哭腔的声音传了出来,那声音里满是委屈与心疼: “姑娘,我尚无大碍,只是夏荷她……”春桃强忍着抽泣,使劲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晰一些。 “夏荷为了护着我,生生多挨了几下手板子。那板子打得极重,如今她这双手怕是几个月都动弹不得了……”说到此处,春桃再也忍不住,嘤嘤地哭了起来。 萧冉柳眉紧蹙,眉心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胸膛剧烈起伏,心中怒火熊熊燃烧,犹如燎原之势,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吞噬殆尽。 好一个何氏!她怎敢如此胆大妄为,肆无忌惮地对她的人下手?莫非真以为自己能在这将军府中只手遮天,当家作主了不成?还是认为她像前世一般,愚昧无比? 简直是痴人说梦! 她猛地扬起手掌重重地拍在那扇紧闭的屋门上。“砰”的一声巨响,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惊得一旁的小兰浑身一颤。 小兰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脖子,只觉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结,温度也骤降了几分,一股森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萧冉暗暗发誓,定要让何氏清楚明白,这将军府到底是姓什么的! 第201章 你知道该怎么做 在将军府正中偏后的方位,一座宽敞阔大的院子赫然矗立,此时院内灯火辉煌,说话声如丝缕般不时从屋内飘出。 屋内,一位年事稍长的婆子满脸堆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那讨好的劲儿仿佛要溢出来,她谄媚地说道: “夫人,这新进贡的牡丹头油,您用着可还合心意?” 何氏神色间满是高傲,从鼻腔里轻轻哼出一声,算是作答。 她伸出纤细修长的手指,挑起一点头油,缓缓凑近鼻尖,轻轻一嗅,那姿态优雅却又透着股说不出的矜贵劲儿。 “嗯,不错。” 何氏微微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菱婆子,你办事向来妥帖,这选的东西倒是很合我心意。” 菱婆子一听,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双手来回搓动着,堆满赘肉的脸笑得愈发显得谄媚猥琐: “那是自然,夫人您天生丽质,貌若天仙,又有幸嫁给将军这般英雄人物,身份尊贵无比,自然只有这等大富大贵的物件才配得上您呐!” 说罢,她眼珠子滴溜一转,又接着道:“再者说,以后婉姑娘出阁,寻得一门好亲事,夫人您也就不用再如此操劳,到那时夫人必定会更加明艳动人,光彩照人!” 这菱婆子虽说不清楚为何夫人对这刚来府上不久的何婉格外关照,可她在这深宅大院里摸爬滚打多年,最是懂得察言观色、揣摩人心。 她心里门儿清,这将军府里的冉姑娘虽是先夫人所生,但在夫人这儿,压根儿就比不上这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之女——何婉受宠。 何氏听闻菱婆子这番话,转过头来,目光淡淡地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深不可测,让人捉摸不透。 片刻后,她轻轻一笑,笑声中似有深意,随即又转过头去,继续端详着自己刚刚染好的蔻丹,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这张嘴倒是会说话讨巧。” 言罢,何氏抬手从头上随意拔下一支簪子,随手往地上一扔,随口道:“赏你了。” 菱婆子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地上那支簪子。 待看清是金簪子时,更是激动得手脚都有些微微颤抖。她也顾不上什么礼仪矜持,匆忙弯腰捡起簪子,迫不及待地用牙齿咬了一下,确认是货真价实的金子后,脸上顿时乐开了花,忙不迭地将簪子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 “那蹄子屋中的两丫鬟怎样了?” 听闻这话,菱婆子也不顾高兴神色,正色道: “夫人放心,咱已然严厉处置,料想她们不敢再犯这等低级错误了。” 何氏抬眸看了她一眼,轻道:“我想菱婆子是弄错了吧,就是要让她们犯错才好,不然我怎么找那蹄子的错处呢?” 菱婆子一惊,但已来不及了,而她也深知祸从口出的道理,只怪自己刚刚被兴奋冲昏了头脑,没有谨慎思忖。 何氏看向一旁站着不动的丫鬟,吩咐道: “思姬,你知道该怎么做。” 第202章 思姬 “是。”思姬轻声应道,继而命人将菱婆子架了起来。 菱婆子死死地盯着思姬,声嘶力竭地叫嚷着:“你不能这般行事!当初可是我救了你!” 然而,思姬仿佛置若罔闻,依旧不紧不慢地朝着菱婆子逼近。任凭菱婆子如何拼命挣扎,思姬还是将一枚药丸强行塞入了她的口中。 片刻之后,菱婆子虚弱地吐出一口鲜血,便被侍卫们拖了下去。 “嗯,做得不错。”何氏微微颔首,神色间透露出对思姬做法的些许满意。她的目光随意地落在地上的金簪子上,漫不经心地说道:“这簪子便赏给你了。” 思姬缓缓移步至簪子跟前,俯身将其拾起,而后用衣袖轻轻地擦拭着。眨眼间,那因掉落在地而沾染的尘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簪子重新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思姬拿着簪子,微微弯腰,将其递向何氏,低声说道:“奴婢不敢收受,还望夫人收回。” 何氏面露一丝意外之色,微微挑起了眉梢,疑惑地问道:“这是为何?” 思姬依旧低垂着头,从那细密的睫毛下传出轻柔的声音:“这是将军赠予夫人的珍贵之物,奴婢身份卑微,实在不敢据为己有。” 说罢,她便将簪子包好,轻放在何氏一旁的小几上。 何氏凝视着眼前这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小丫鬟,忽然间笑了起来,笑声清脆:“你这丫头,倒是个乖巧懂事的。” 这簪子确实是将军赏赐给她的,只是何氏并不怎么喜欢,所以才随意丢弃在地……不曾想,这小丫鬟却懂得迎合她的心思,让她心中颇为受用。 也的确,一直以来思姬做事都符合她的心意。 …… 萧冉才刚靠近何氏的院子,便遥遥望见侍卫们架着一人匆匆离去。她不禁心生疑窦,暗自思忖,为何那被拖行之人竟未发出一丝一毫的呼喊?莫不是…… 她轻轻摇了摇,旋即抬步向院内走去。 岂料刚踏入院门,便有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萧冉定睛一看,这丫鬟她恰好认识,正是何氏前世的贴身婢女银杏。 只是……她今日怎会在此处看守院门? “冉姑娘,您此番前来寻夫人,可是有什么要事?”银杏开口问道,那语气里竟没有半分对萧冉的忌惮,相反,却满是警惕之意,仿佛在刻意阻拦她继续深入。 萧冉见状,心中已然明了,定然是何氏平日里在私下里从未给予过她应有的尊重,以至于连这院中的丫鬟都敢如此肆意妄为,全然不将她萧冉放在眼里。 一丝冷笑自她唇角逸出,萧冉轻声嗤笑道: “怎么,我无事就不能来探望我姨娘了?别忘了,这是将军府,可不是你家主子一人的府邸。说到底是不把我这个将军之女放在眼里咯!” 听闻此言,那丫鬟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惧意,慌忙屈膝行礼,连声道: “奴、奴婢不敢,这便带姑娘进去……”话语间满是慌张与谄媚,与方才的傲慢之态截然不同。 第203章 害群之马 萧冉并无刻意刁难她的打算,只是神色淡淡地开口问道: “我记得你之前不是在姨娘身旁伺候着吗?怎么如今却在此处守门了?” 银杏听闻此言,眼眸不自觉地微微躲闪,始终未曾抬起头来,嗫嚅着轻声回应: “夫人如何安排,自是有她的考量,奴婢身份低微,不敢妄加揣测……” 萧冉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轻轻呵了一声,便不再理会,款步缓缓走远,声音悠悠传来:“到底也不过是条看门的……罢了。” 那未尽之言,银杏又岂会不懂其中的轻蔑之意? 只是此刻,她心中却并未涌起气愤之情,反倒是一股嫉妒之意从心底悄然滋生,如同藤蔓一般在心底缠绕蔓延。 …… 暮色渐浓,夜幕如墨般悄然笼罩了整座府邸,何氏所居的院子早早地亮起了暖黄的灯火,此时屋门缓缓开启,像是在静静等候着某人的到来。 萧冉莲步轻移,刚踏入院子门口,便有一位身着淡白色衣裳的丫鬟映入眼帘。 那丫鬟静静地候在一旁,神色略显拘谨,眉眼间透着一股不善言辞的质朴。待萧冉走近,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想八九不离十。 “冉姑娘,夫人有请。”丫鬟微微欠身,声音轻柔却简洁。 萧冉脚步一顿,并未急着进屋,而是抬眸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丫鬟,启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神色平静,没有丝毫的犹豫与怔愣,轻声答道:“奴婢思姬。” 萧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中暗自思忖,这位想必就是取代银杏位置的丫鬟了。可在前世的记忆中,自己对这位丫鬟毫无印象,莫不是又悄然发生了什么变故? “我似乎从未在府中见过你……你可认识银杏?” “认识。” 思姬依旧惜字如金,只是简短地吐出这两个字,便再无其他言语。 萧冉心底轻笑,这般做派倒是个谨慎小心的。也难怪,在这侯门府邸之中,丫鬟若是行事不老实本分,怕是难以长久安稳度日。 这般想着,萧冉便不再理会思姬,款步径直走进了何氏的屋子。 刚一进屋,便瞧见何氏身姿婀娜地站在桌前,双手正专注地摆弄着什么。待走近一瞧,原来是一个精致的果盘,盘中各类新鲜的果子摆放得错落有致,色泽诱人。 何氏似是有所感应,缓缓回过头来,一眼望见她,顿时眉开眼笑,快步迎上前来,热情地拉住她的手。 “哎呀,冉儿,你可算来了!快来尝尝这些果子,这可都是将军特地吩咐人送过来的,味道定是极好的。” 可萧冉却悄然甩开了她的手。 “姨娘知道我要来,那便应该知道我为何而来。” 何氏一愣,旋即缓缓坐了下来,只是手上摆弄果盘的动作并未停止。 “冉儿你瞧这果子……” 只见何氏将果子一个个的落得极高,萧冉不禁有些惊叹,可何氏下一个动作却让她有些意外。 何氏将最底下地果子抽出来了几个,上面堆好的果子瞬间散落在桌上。 “冉儿,你看到了吗?”何氏缓缓转眸过去,盯着她。 “害群之马本就该早日除去。” 第204章 金簪 “姨娘所言极是。” 萧冉款步移至小几旁,玉手轻抬,将散落的果子逐一拾起,动作舒缓而从容。 “既然有害群之马,那便要除去,无论是咱们这个小家,还是这偌大的将军府。” 她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眸光却幽深如潭,静静落在何氏身上,直看得何氏脊背发凉,莫名地生出几分惧意来。 何氏强自镇定,干笑几声,而后伸出手,看似亲昵地握住了萧冉的柔荑。 “冉儿,你该不会在心里埋怨姨娘吧?” “姨娘这是哪里的话,冉儿岂会如此不明事理。”萧冉神色温婉,轻声应道。 “那就好,冉儿,你也清楚,这府中的规矩森严,不可废弛。你入京不过两年有余,那些个刁钻下人若是敢肆意妄为,爬到你头上作威作福,那还了得?自然得由我这当家主母出面,好生整治一番,方能保得这府中安宁,也让冉儿你日后行事顺遂无忧。” 何氏这话,完全就是在强调自己的地位——当家主母,甚至可以听作为给萧冉的一种告诫。 也的确,毕竟今日在锦云坊可是对她的亲生女儿恶语相向了呢。 不过只是假意奉承一下又如何,她现在可是发现了大事呢。 “是呀,自然……是要整治一番。”萧冉缓缓抬眼,望向何氏,待看到那光洁的金簪后,说道: “这金簪可真漂亮,是父亲赏给姨娘的?” 何氏一愣,有些不自在地点点头,道:“是、是呀……冉儿可是喜欢?” “喜欢呀!要不姨娘将这簪子赏给我可好?” 何氏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多嘴了,可又没有办法,只能将簪子缓缓取了下来,回应道: “好……” 萧冉看着手中的刚刚被何氏递过来的簪子,其实一开始她便注意到了这簪子,因为这簪子光洁无比,似乎是刚刚被擦拭过,想来何氏定是极为喜爱这个簪子,可…… 她记得何氏向来不喜欢穿金戴银,而且在她父亲面前也不会过于浮夸表现自己,只为父亲将她看作一个勤俭持家的好主母。 可这簪子做工如此扎实,甚至萧冉拿在手中都觉得有些重。 “姨娘,既然没什么事,那冉儿便先走了,我想我那些丫鬟早已得到教训,冉儿也有些心疼,这便回去将她们放出来。” “得到了教训便好。”何氏似乎很满意,遂转头,对着门口喊了一句,“思姬。” 门口那丫鬟很快便走了过来,对着何氏与萧冉行了个礼。 “将钥匙给冉姑娘吧。” “是。”思姬从怀中掏了掏,将钥匙递了过去。 可眼尖的她却发现思姬的手却与其他丫鬟不一样…… 若是一般的丫鬟,要不便是手上有很重的茧子,因为要做杂活,要不就是不可能直接接触到自家的主子,毕竟丫鬟也是分等阶的,也要符合晋升。 比如像银杏,她也算是老丫鬟了。 可这思姬手中不仅没有茧子,而且还很年轻……这让萧冉有些匪夷所思。 萧冉缓缓起身,对着何氏行了个礼,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思姬一眼。 “谢过姨娘,那冉儿便先走了。” 第205章 奴婢可以一试 萧冉回到柴房后,即刻将她那两个被关押的丫鬟释放出来。 春桃重获自由,便迫不及待地凑到萧冉身旁,开启了她的滔滔不绝,诉说遭受的种种委屈,小嘴叽叽喳喳就没停过。 夏荷却不同,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家姑娘的异样沉默。 “姑娘,可是那何夫人同您说了些什么?” 此时的夏荷,身形显得格外虚弱,双手之上那一道道红痕触目惊心,那是被责打的痕迹,可即便如此,她满心满眼依旧是对姑娘的关切。 萧冉瞧着夏荷的双手,心中满是不忍,轻声问道:“疼吗?” 夏荷轻轻摇了摇头,眼神坚定地说道:“奴婢不疼,只要姑娘平安无事,奴婢受这点儿苦又算得了什么。” 萧冉的眼眶瞬间红了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回想起过往的种种,一直以来,都是这两个丫鬟在身边毫无保留、不求回报地支持着自己。 就拿这次来说,她们之所以会受伤受苦,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自己啊…… “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连你们都保护不了……”萧冉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满是自责与愧疚。 春桃一听这话,立马止住了嘴,急急忙忙跑过来,紧紧抱住萧冉,说道: “姑娘,您这说的是什么话!要不是姑娘您,我们恐怕早就饿死街头了。这些年,姑娘对我们的好,对我们的保护,我们都记在心里,姑娘已经做得够多了!” 夏荷也强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走过来,附和道: “是啊,姑娘!若不是您当日买下了卖身葬父的我,我恐怕早就不在这世上了。姑娘对我们的大恩大德,我们这辈子都报答不完。” 萧冉重重地叹了口气,回抱住她们,说道: “好,下次不会再让你们受伤了。” “嗯嗯!”春桃脸上洋溢着温暖和煦的笑容,那笑容仿佛具有感染力一般,让萧冉原本沉重的心情也不禁舒缓了些许,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笑意。 “对了。”萧冉轻轻挣脱出春桃的怀抱,抬手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裳,随后从衣袖中取出一支簪子,神色凝重地问道:“你们可曾见过父亲拿过这个簪子?” 春桃接过簪子,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最终摇了摇头,一脸笃定地说道:“未曾见过。” 这时,一旁的夏荷却微微皱起了眉头,神色间透露出一丝迟疑。萧冉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异样,于是将目光投向夏荷,轻声问道:“夏荷,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夏荷犹豫了片刻,咬了咬嘴唇,这才犹犹豫豫地开口说道: “姑娘,之前我偶然听别的丫鬟私下议论,说在这京城里,有些当家的主母会耍些手段,她们会将自己私下贪的银钱打造成精美的首饰。如此一来,即便日后被人查到头上,也能够借口说是自己从娘家带来的嫁妆,用这种方式神不知鬼不觉地收用府中的钱财。” “那你可有办法查一查这金簪?” 见萧冉无比认真的神情,夏荷心中似乎下了某种决定。 “奴婢可以一试。” 第206章 父亲的去处? 萧冉在千头万绪的事务中周旋许久,直至诸事皆毕,才拖着略感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房间,长舒一口气,似要将这一日的劳顿与纷扰尽数吐出。 待身心稍作休憩,她的思绪便不由自主地飘回到白日里发生的林林总总。 细细想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异之感在心底悄然蔓延,究竟是何处有所疏漏呢? 忽地,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父亲! 自锦云坊那起风波之后,父亲的身影便仿若人间蒸发,再也未曾在她的视野中出现过。倘若父亲在府中,那何氏又怎会如此肆无忌惮地作威作福? 她微微蹙起眉头,提高声调对着门外唤道:“小兰。” 小兰闻得传唤,不敢有丝毫懈怠,迅速推门而入,随后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轻声问道:“姑娘,有何吩咐?” “将军如今身在何处?” 小兰垂首略作思索,片刻后才轻声答道: “回姑娘的话,奴婢也不太清楚。今夜回府的仅有夫人和婉姑娘,至于将军……并未见到。” 萧冉猛地一怔,柳眉轻蹙,心中暗忖果不其然,父亲自锦云坊之事后便行踪成谜,究竟是发生什么了? 念头刚落,又不禁自问,父亲此番会去往何方?莫不是卷入了什么棘手之事? 小兰见萧冉面露困扰之色,心下怜惜,轻声宽慰道: “姑娘,您莫要忧心忡忡,将军想必是有要事缠身,故而未能回府。依奴婢看,过不了多久,将军定会平安归来。” 萧冉闻得此言,嘴角微微上扬,绽出一抹清浅的笑容。 未曾料到,这小丫头年纪虽轻,却心思细腻,对自己如此关怀备至。只是小兰全然不知,她心中所忧并非父亲的安危,而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冉朱唇轻启,正欲开口,却被门口突兀响起的声音生生打断。 “冉姑娘,将军命奴婢前来通传,劳烦姑娘移步前往将军书房一趟。”那声音清脆婉转,却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父亲回府了?而且刚一回来便急着召见自己,这是为何?是为了白日里何氏的所作所为,还是…… 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是那件事? 略作思量后,萧冉轻声应道:“知晓了,我这便过去。” 直至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消失在长廊尽头,身旁的小兰才忍不住再次开口,话语中满是担忧: “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奴婢从未见过将军如此着急地传唤姑娘,往日里,将军与姑娘单独相见的次数亦是屈指可数,今日这般情形,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小兰的眼中闪烁着不安的光芒,紧紧地盯着萧冉,似是想要从她的脸上寻得一丝答案。 萧冉款步起身,玉手轻抬,拿起放置在一旁的披帛披在肩头。 她神色从容,语气却如春日暖阳般温和:“无妨,不必挂怀。” 言罢,她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小兰的发髻,似是在安抚她慌乱的心绪。 第207章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爹。” 萧冉一进大门,便嚷嚷着大喊道,倒是房中的萧穆被惊得赶忙过来关上了门。 “叫这么大声作甚?是觉得你爹老了,耳朵听不见了?” 她嘿嘿一笑,“当然不是,爹一天都没回府了,女儿这不是担心爹嘛……” 萧穆一嗤,走到桌边坐下,“以前也没看你这么殷勤啊。” 她立马上前,捏着萧穆的肩膀,说话也甜甜的。 “那可能是爹误会了,女儿一直都很担心爹的。” 感受到女儿捏得还算舒服,他肩膀逐渐放松,闭眼无奈地说道: “油嘴滑舌的,你哪里是担心爹?是想知道爹去做了什么吧。” 萧冉停下手,嘿嘿笑了一声。 “是申知事同您说了些什么吧。” 萧穆神色未变,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微微侧头说道: “捏啊,怎么不继续捏了?” 萧冉只好继续捏着他的肩膀,只是这次明显比刚刚更加卖力了些,这点萧穆也感觉到了。 他微微眯着眼,周身散发着安然闲适的气息,看上去惬意极了。 “申知事的确与我说了许多,只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同爹说一声呢?是不是申知事不与爹说,你这个丫头还打算一直瞒着爹不成?” 萧冉一听此话,立马摇头否认:“怎么会呢?这些事情女儿一个人可处理不好呢。” “我看你这丫头的样子就不是想与爹说。只是这么大的事情,牵扯之深想必冉儿早就知晓了吧?缘何还要去管?”萧穆突然坐了起来,转头看着她,似是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萧冉突然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走到萧穆对面坐下。 “爹,京中之腐败想必爹心中也清楚,女儿自从流云寨一行后,便见不得百姓受如此之苦了。” 萧穆叹了口气,道:“我明白冉儿心中所想,只是这事,实在不是我等可以管的。” 萧冉瞧出父亲神情为难,深知此事棘手复杂。 “可冉儿还想一试。古有云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想若景阳帝一直如此作为,估计要不了多久……” 萧穆听闻此话大惊,立马过来作势捂住她的嘴巴。 “冉儿!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萧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终是没再吭声,刚刚还弥漫着交谈声的屋子,刹那间被寂静填满,空气也仿佛随之凝滞。 她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不然前世晏王为何要反?只不过成王败寇而已,今生可全然不同了,只要她能阻止得了何婉,况且她之前也给晏王写了一封提醒信。 终于,萧穆才缓缓开口,“我知晓了,这事爹会多加留意。只是……” 他突然紧盯着萧冉,眸中全然是告诫、警示以及一丝担忧。 “以后不可再说如此之话了,小心隔墙有耳。” 萧冉面上忽然浮出一丝苦笑,她哪里不知道?可她实在是气不过,前世景阳帝就因一个女子无稽之谈就抄了她全家,让她蒙受被夫家背叛,亲人两隔之苦。 可她又能去哪里诉苦呢? 她低了低眸,道:“女儿谨遵父亲教诲。” 第208章 如此上心 秋意渐消,寒冬已至,转眼间冬至悄然登场。 窗棂上的霜被人缓缓抹去,再一近看,才知那人的手指尖早已冻红。 “姑娘!” 春桃一把抓过那只冻着的手,放在手心不断哈气,还时不时地搓搓,满嘴抱怨地说道: “姑娘!今日可是冬至了,可不能冻着了呢!” 萧冉这才回过神,看着慢慢恢复了温度的手,不禁失笑了一声。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春桃还是嘟囔着嘴,“哼,那个断少侠也真是的,明明是他约姑娘来,还让姑娘等这么久……要我说呀,还不如回府上和我们一起吃饺子呢。” 萧冉笑了一下,顺势刮了下春桃的鼻子。 “你呀,断巡捕是有要事找我呢,可不能怠慢了呢。” 春桃刚想说什么,可却听到门口走来了两位巡捕,她一眼就看到了断离,只是她心里还是气不过,撇着嘴哼了一声。 倒是刚进门打招呼的云邵有些愣住了——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阿冉。”断离走了过来,将食盒放在了桌上。 萧冉定睛一看,原来是膳云阁的食盒。 “我本来是想买些饴糖,可……”断离看了眼云邵,后者嘿嘿笑了一声。 云邵接着话茬说道:“萧姑娘,今日若不是我多嘴问上这么一两句,还当真不知道,原来断大哥平日里送予姑娘的,竟只是些饴糖、蜜饯之类的玩意儿。虽说这也是份心意,可姑娘您是什么身份?那可是将军府的千金贵女,这般寻常吃食,未免显得太寒碜、太不够看了些。” “所以这次,才叮嘱着断大哥买些精致糕点给您送过来,只是没想到……”云邵挠了挠鼻头,有些尴尬地说道:“没想到今日冬至竟然这么多人……但!断大哥可还是执意买呢,想必萧姑娘在断大哥心中定是非凡地位,想必比那……” 话说到后面有些越来越不对劲,断离立马咳嗽了两声,可云邵好像没有注意到,还是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的断大哥对萧冉到底有多么上心之类的。 萧冉看着平日里不喜欢说话的断离竟如此反常,不由得笑出了声。 云邵听闻有些奇怪,便也止住了话头。难道他哪里说得不对不成? “我知道了。”萧冉站了起身,缓缓行了一礼,“能得断巡捕如此上心,小女真是喜不自胜呢。” 云邵听闻当即就咧个大牙,可他低头看向断离时,却见他有些不自在地看向一边。 云邵笑得更深了,还时不时地碰一下他断大哥的肩膀。 “好了好了。”萧冉叫停了这场打闹,转头对着一旁的春桃说道:“春桃,你去外面给我买碗甜浆吧,要东街的李老妪卖的。” 春桃刚想答不,可萧冉却又吩咐在那坏笑的云邵,道:“云巡捕,我这丫鬟也是个不认路的,可能麻烦你带她去一趟?” “我认路!”春桃忽地大叫道。 云邵看了看萧冉,又低头看了看断离,立马就清楚了什么情况,赶忙答道:“没问题,萧姑娘!” 可春桃还是气闷闷的,萧冉只好站起身来与她耳语了几句。 春桃这才妥协,也不理云邵,径直地向门外走去。 第209章 总不能一直依仗小女的庇护过活 “诶,等等我!”云邵也急忙追了出去,临走时,还与她说了一句话。 “萧姑娘,我这大哥有点害羞,可他人是很不错的,别看他外表很冷漠,其实内心比谁都热心!” 说罢,他便匆匆出去追春桃去了。 屋内瞬时有些尴尬,倒是萧冉率先打破了这层尴尬,她站起身来打开了食盒,从中拿出了一碟糕点。 “看起来不错,吃起来……”她的话语忽地一停,让断离不禁望去。 只见萧冉轻启玉唇,咬了一口。 “吃起来不甜不腻,但又不失清香,当真是好吃的呢……你也尝尝?”萧冉将那碟糕点移到了他的面前。 断离也拿了一块放入嘴中,在萧冉的期待下,他嘴中缓缓地嗯了一声。 之后,屋内又陷入了寂静中,就连萧冉都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 她看向自己被冻的手指,刚刚着急因打开盒子,似乎又弄痛了些。 “你不开心?” 萧冉诧异地抬眸,只看到断离那张冷冷的脸上,似乎有一丝关切。 他是如何发现的?明明她没有展露过一分,就连她的丫鬟都没有发现…… 她低了低眸,将手收了回来。 “想起了一些不开心的事情而已。不说我了……”她忽而抬眸说道:“那事我已然和父亲说过了,想必要不了多久,申知事便不敢作威作福了。” 断离嗯了一声,轻轻点了点头:“他如今已经好很多了,也没看到他再去收保护费了。” 他又将那碟糕点缓缓向她这边推了几分。 “我要走了。” 她诧异地抬头,没过多久就想清了原委,可她还是问:“苏辞要你跟着他?” 只见断离摇了摇头,“不,是我自己决定的。” 听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可她心底还是浮起了一丝难过,这一丝难过可不比她刚刚想起前世的事情的难过少一分。 “你真的想好了?若是苏辞那厮骗你怎么办,他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人……而且你若在京城,我可以助你平平安安地在景国度过一生,依我看……” “阿冉。”见她的头越说越低,断离出声打断了她的话,“我想知道我的过去。” 那日,申知事找来萧穆的时候,他也在。在申知事长篇大论说完自己的苦衷和不希望萧穆追究自己后,萧穆私底下找了他。 “来京城这几个月过得可好?” “回将军,我过得很好。” “嗯。”萧穆微微颔首,继而话锋一转,神色间透着几分无奈:“此事我大致也能猜出个七八分来,小女向来顽皮淘气,我料想,定是她撺掇你去做的吧。” 断离没说话。 “你也不必隐瞒什么。”萧穆道:“我女儿怎么样,做爹的当然清楚。她从小就是这恶劣的性子,但为人义气,这点我做爹的还是很自豪。” 断离眉头轻皱,他猜不透萧穆话语中的深意,索性沉默不语,只是静静聆听。 “断少侠,你心里应当清楚,我女儿有将军府庇佑,可你呢?往后的日子,总不能一直依仗小女的庇护过活吧。” 第210章 他不会忘了她 思绪回笼,便见对面坐着的女子垂眸看着那碟糕点,可咬嘴唇的细微动作却出卖了她。 “抱歉。”他道。 一开始认识断离,到带断离来京城,只是想利用他,想为她的复仇多一些筹码。 可真到临别时,她心中却有不舍。而她非常清楚,这分不舍绝对不是少了个筹码这么简单。 原来那晚他在树下,是想和她说离别…… 她摇了摇头,“无事,你应该去追寻自己,而不是困在我的身边。” 断离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到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她在怀中掏了掏,拿出个软布包,放在了桌上。 讪笑着说:“原本是想作为你的冬至礼物的,可现在却只能作为送别礼物了。” 随着萧冉的动作,布包被缓缓掀开,里面是一个精致的抹额,其底色如墨,绣着暗金色云纹,简约却又不流于俗套,可以看得出制作者的用心程度。 断离伸手接过,端详这抹额,其上的一针一线、一纹一饰看起来都是极好的,可再仔细一看却觉有些不对劲,便用手摸了摸上面歪歪扭扭地缝着几个蓝色的宝石。 萧冉有些不自在的挠了挠鼻头,“呃……抹额是我让芸娘做的,只是那天我无意见这几颗蓝宝石很是契合,便自作主张的缝了上去……” “你要是觉得丑,你可以把它剪下来。” 断离嘴角缓缓勾出一个弧度,只是下一刻却让萧冉觉得有些惊讶,没想到他竟撩开刘海,直接将抹额戴了上去。 “好看吗?” 断离本就生得极为好看,只是平日里神情淡漠疏离,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此刻那抹额往额上一系,恰似柔化了他周身的寒意,不仅将他深邃的眉眼衬得愈发夺目,还为他添了几分飒爽英姿。 “当真好看极了。”萧冉瞧得有些痴了,一双明眸直勾勾地盯着断离,满是惊艳之色。 她犹记得初见之时,心底便无端涌起一个念头,觉着这般冷峻的他,若戴上抹额定能增色不少。可如今真见着了,竟比想象中还要契合,仿佛那抹额生来便是为他而制。 断离微微颔首,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随后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他目光悠悠投向窗外,轻声道: “我该走了。” 萧冉心下一慌,匆忙起身,言语间满是急切:“还会再见吗?” 话一出口,她瞧见断离投来的那缕略带疑惑的目光,顿觉失言,俏脸一红,忙不迭改口道: “我是想说,往后不论能否再碰面,只求你莫要忘了我,可好?” 断离嘴角微微上扬,眼中罕见地泛起丝丝笑意,恰似冰原破冰,春回大地。 “会。” 直至断离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直至那股莫名的空虚如潮水般汹涌袭来,直至身旁的春桃连唤几声“姑娘”,萧冉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她反复思忖着断离离去时吐出的那个“会”字,心中涟漪渐起。那不是“好”,而是带着期许的“会再见”。 他不会忘了她,他们定会重逢。 第211章 一封信 “姑娘!您到底是怎么了呀!”春桃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嘴里叽叽喳喳个不停,末了,还不忘狠狠瞪一眼不远处的云邵,嗔怪道: “都怪你!要不是你方才故意拖我后腿,耽搁了时间,姑娘何至于这般失魂落魄!” 云邵挠了挠头,“我这不是跟人讨价还价嘛……” 春桃瞪着他,“你还好意思说!” “春桃。” 听见自家姑娘喊她,才知萧冉终于回过了神,她担忧地上前询问道:“姑娘,您怎么了?可担心死奴婢了。” “你们可见到断少侠?” 春桃摇了摇头,“不曾呀,断少侠不是与姑娘在一起吗?他没和姑娘说一声吗?” “他走了。” 春桃有些疑惑自家姑娘的发言,既然说走了那便是走了,为何还要问他们见没见过断少侠?难不成……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一旁的云邵,只见云邵也是一脸懵。 云邵挠了挠头:“断大哥定是有什么急事才走的,萧姑娘不必担心啦,若是有什么话,可以让我给断大哥带过去!” 萧冉没再说话,只是坐在桌前,吃起了点心。 直到春桃将自己的疑惑说给了云邵听,云邵才大叫了一声。 “难道断大哥已经走了!原来……原来那天他与我说的是真的……” 云邵想起了收保护费的那天夜里,他见断大哥回来,本想调侃一下他与萧姑娘的关系,可断大哥却神秘兮兮的与他说了一句话。 “以后……”断离愣了一下,“帮我好好照顾萧姑娘。” 他还在疑惑,为什么要他照顾,难道断大哥不可以自己照顾吗?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断大哥在当时就有离开的意思。 萧冉抬眸刚想问些具体的事宜,可却见云邵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他双肩颤抖,抽抽搭搭地哭诉着:“原来,早在那一日,他便已动了离去的心思……都怪我,太迟钝,竟毫无察觉。在卫所的日子本就艰苦难熬,如今却……如今更是……” “断大哥!”云邵猛然间情绪失控,崩溃大哭,瞪大了双眼,死死地望向门口,声嘶力竭地喊道,“你走,为何不带我一起啊!” 春桃本想劝解一下,可无意中看到自家姑娘也沉默地吃着点心,没有言语,便知姑娘的心情也不比云邵好到哪里去。 她叹了口气。 “姑娘,云巡捕!这人又不是没了,为何要如此难过呢?而且我相信断少侠定会回来与你们重逢的,如今你们这样,断少侠、断少侠会……心疼的!”她本来想说断少侠也会难过,可又想了想他的秉性,觉得他应该不像是会难过的样子,索性便改口说了心疼。 云邵似乎被劝动了些,这才停止了哭嚎,坐回了椅子上。 “春桃姑娘说得对,我不该如此消极……”云邵说完后,便也捡着那食盒里的点心吃,毕竟这是断大哥最后留下的东西。 正吃着,指尖忽然触碰到一个硬物,触感陌生,他不由停下动作: “这是何物?” 见他这般反应,萧冉也立刻起身查看。目光顺着云邵的手探向食盒,透过层层点心的缝隙,隐隐瞧见食盒底端似乎藏着什么。 待拨开上面的点心,一封信赫然出现在二人眼前。 第212章 下去看看 “井底。” 信中一共四个字,其中正文也就“井底”这两个字,剩下的则是“云邵”的落款。从信上看,可以看得出写字的人并不是经常提笔,可劲却很足,以至于写的有力而无形,像极了歪歪扭扭的荆棘。 好在只写了四个字,而且这四个字也是很好认的字。 云邵一愣,“这不是我写的呀……” 春桃睨了他一眼,道:“你蠢呀!这是断少侠留下来的,肯定是断少侠写的呀。” “只是为何要落我的款……” 春桃听后也只是摇了摇头,倒是萧冉灵机一动,问道:“卫所中可有井?” “井?”云邵细细思忖了片刻,“我们平常训练的地方并没有井啊……” 她盯着云邵,微微皱眉:“你再好好想想。” 断离不会如此无缘无故地留下信,想必是有什么东西要交给她……想起断离刚刚如此匆忙的道别,她心下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到底是什么,非要等他走后才能告诉她的呢? “哦!我想起来了。”云邵突然说道,“之前我与断大哥一起巡逻的时候,曾经去过一个荒废的院子,那里有一口枯井。” 春桃有些疑惑,问道:“你和断少侠巡逻,为何会去荒废的地方?” “……”云邵突然沉默了。 其实那日是因为他贪玩,想着反正夜里也没什么人,便趁着这时候去抓些蛐蛐,等来日好跟卫所那些人玩些赌钱,可哪晓得他这么一去,再回来却不见断离的身影了。 他四处寻找,才在一所废弃的院子听到了打斗声。 后来才知道,他去找蛐蛐的时候,断大哥正好看到了几人想要行窃,那几人被发现后,便一路逃到了这个废弃的院子。 还好断大哥的武功略胜一筹,将那几人拿下了。 他坐到井边,满脸的歉意,“对、对不住啊断大哥,我……” 断离擦了擦自己的嘴角,道:“无事。” 云邵看着地上几人的尸体,正巧这夜里又起了风,他顿觉阴森,吞了口唾沫,说道: “断大哥,这里怪可怖的,咱们要不走吧?” 可断离不但没走,还冷笑了一声。 “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可怖。” 他虽不明白断大哥是何意,可断大哥的话语更让他感觉害怕,便赶忙拉着断大哥离开这阴森的院子了。 “就是这样……所以我才想起了那个枯井。” 萧冉略有所思,点点头:“那便带我们去吧。” “哦……”云邵虽有些害怕,却还是勉强答应了她的请求。 很快,他们三人便来到了这个院子。 里面的尸体已然不见,应该是有人处理了。 那口枯井俨然立于院子中央,而在那口枯井的旁边还放着几圈绳子。 “你,下去看看。” 云邵左看右看,问道:“我?” 萧冉一脸疑惑,“难不成还是我和春桃?还是说,你想让第四个人知道这个事情?” 云邵叹了口气,实在没法子了,毕竟他是这里唯一的男子,这事也本该自己去做,而且他也不想有别人知道断大哥的事情。 “好、好吧。” 第213章 他会回来 云邵绑好绳索,便跳了下去。 过了一会,云邵在里面大叫道:“萧姑娘,这里有个布包,好像是把剑?” “剑?” 云邵将绳索捆着布包吊了上去,萧冉顺势接了过去,将布包打开。 春桃倒吸一口凉气,“这、这不是……” 萧冉突然回忆起今日断离与她道别的时候,那时他并没有背着剑。 是啊,她怎么能忘了?他一直都背着两把剑,一把他师父的剑,一把他娘的剑。 是因为京城中巡捕的服饰看习惯了……还是她忘了那背着双剑、冷酷肃杀的黑衣少年本就属于江湖? 她紧紧握住那把剑,心中忽地揪成了一团。 “姑、姑娘?你怎得……” 春桃看着自家姑娘的手捏得通红……再望过去,只见她低眸,一颗晶莹的泪珠落下,惹黑了剑柄,也惹红了春桃的眼。 在她印象中,姑娘是贪玩的,是坚强的,是乐观的,她从来没有看过姑娘掉一滴眼泪,而今日,她看到了。好似从姑娘回来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萧姑娘!这里还有一封信!”云邵边大喊着,边爬了上来,可上来后才发现气氛不对劲,故也低着声询问了一句。 “怎、怎么了?” 萧冉用袖子擦了下自己的眼眶,也不管狼不狼狈,绽开个笑容走了过去。 “没什么,这是断少侠给我留的信?” 可在云邵眼中,萧冉此时发丝凌乱,脸色也苍白无比,特别是那红红的眼眶,一看就能看出是刚刚哭过的,而她又笑着过来……在他看来,这笑容比哭了还难看…… “是……上面写了萧姑娘的名字。” 萧冉接过信后,立马拆开来看。 “阿冉姑娘: 此番匆忙离去,深知你必心忧。但形势所迫,恐累及于你。前路漫漫,山水迢迢,唯愿你岁岁安然,若恰逢梨春,再续昔日情。 ——断离” “我断大哥何时会写这么多字了?而且这字迹……”云邵拿起之前在食盒中的信,相较琢磨了一下,“这应当不是断大哥所写的吧。” 春桃也点点头,似乎觉得云邵说得有道理。 可萧冉却轻轻抚平信笺上的褶皱,将其缓缓折起,珍而重之地放入怀中。此时,她眼眸中的血丝渐消,不复先前的通红,澄澈的双眸仿若被水洗过一般,透着几分历经沧桑后的通明豁达。 她轻轻摇头,“不,是他写的。” 春桃疑惑,可却见萧冉忽然转头望着天边的群山,嘴角还挂着一丝笑。 “他会回来的。” …… 商队蜿蜒,跨过重重叠叠的群山峻岭,终于在一片寂静幽深的树林后觅得片刻安宁,众人纷纷下马歇脚。 不远处,一位身着黑衣的少年身姿挺拔,独自静立在崖边,山风烈烈,吹起他的衣袂猎猎作响。他目光穿透迷蒙雾气,遥遥望向京城的方向,眼底似有眷恋,又仿若藏着无尽的心事,任由思绪随着那山风飘远。 “怎么?舍不得你的心上人?”一位白衣男子走过来,丢了个酒壶过去。 黑衣少年喝了一口,瞬间被呛得咳嗽连连,一张原本冷峻的脸也涨得通红,好在他很快就忍住了。 “喝不得?那便还我。”白衣男子探手过去抢,可却被黑衣少年闪身躲过。 “喝得。” 第214章 想不想为你娘报仇? “喝得就行,别忘了你身上背负的东西。” 白衣男子甩袖,向商队扎营处走去。 断离忽地笑了,脑海中闪过少女的莹莹身姿,也闪过她娘最后决绝的表情。 他忽地仰头,又闷声灌下一口酒,辛辣的酒水顺喉而下,烧得心底一片滚烫。这一回,他面庞上未现丝毫表情,唯有一双眼眸,空洞地凝视着京城的方向。 那日,他追着俩盗匪到了废弃院中,才知道是有人刻意引他前来。 苏辞缓缓走出,身后还跟着一位戴着面具的白衣男子。 “师侄,这位是楚国的军师大人,还不快过来见过他。” 断离听闻迟迟未动,“和我有什么关系?” 只见苏辞突然变了神色,怒喝道:“断离,不得无礼!” “你怕他,难道我也得怕他?”断离瞥了一眼,嗤道。 “你!” 白衣胜雪的男子身形一闪,拦住了苏辞的去路,继而朗笑出声。待那笑声止息,他敛起笑意,目光带着几分玩味,一本正经地看向面前桀骜不驯的少年。 “断离?真是个好名字啊,只可惜……”他缓缓摘下自己的面具,“有些东西是断不开的。” 苏辞看到那人的面容后,顿生熟悉之感,再看向断离才知,这人的容貌与断离竟有几分相似。 显然断离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眯着眼看向那白衣男子。倒是白衣男子不紧不慢地走到他身边,完全无视了断离的敌意。 噌! 白衣男子轻松接下断离突如其来的剑刃,笑道:“这性子倒是和你娘一样。”白衣男子一把将他的剑撇开,言语挑衅:“只是火候还差了些。”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似乎他们之间只要一人轻举妄动,刹那间便会掀起一场惊涛骇浪,血雨腥风在所难免。 “哎呦,顾兄!虽说我不喜欢你阿姊,可你也没必要为了我们之间的合作做到如此地步呀!”苏辞叹了口气,装作痛惜的模样劝架道:“可到底这是你阿姊的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肉啊。” 白衣男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从鼻腔里轻轻哼出一声 “可笑”,不过手上的动作倒是缓了下来,那把明晃晃的长刀一寸一寸地垂下,直至刀尖点地。 苏辞松了口气,好在自己的“善意”提醒,好歹让顾槐没在盛怒之下忘却此番前来的初衷。 倒是断离闻言,不可置信地看向苏辞。 索性苏辞也大步走了上前,正色解释道:“断离,这位便是你娘的兄长,顾槐。你应该是不记得了……” 话还没说完,便被顾槐打断了,“与他说这么多作甚?别忘了你的身份。” 这是嫌他多管闲事了,不过苏辞闻言也未生气,只是笑着闭上了嘴。 “楚国表面上百姓安居乐业,实则内里已今非昔比。如今楚阳帝油尽灯枯、命不久矣,楚国上下人心惶惶,动荡不安……”顾槐目光如炬,紧紧锁住眼前的少年,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小子,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问你一句话,想不想为你娘报仇?” 第215章 腊八 当时他并未直接回答,因为对于眼前这位突如其来的舅舅,他本就半信半疑。 所幸顾槐并没有为难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径直离去了。 其实对于以前的身世,他并非不记得,他知道,他的名字并不叫断离,只是往日种种,又或是在流云谷惯了,也不想计较了。 可脑海中的少女,她跳入水中的决绝身影以及她将赤色剑穗系在剑柄的动作,都在无时无刻的告诉他,有人在乎他,有人不希望他忘记自己的过去。 有时候,他甚至想着当一辈子的小巡捕也挺好。 如果顾槐没有用萧冉来威胁他…… 又一口酒下肚。 火辣的刺激感再次袭来,不过这次他竟然品味出了独属于烈酒的醇香味,他低头嘲了一声。 再次抬眸,他眼中不再有空虚之感,而是往日那般的冷漠,可细细一看,竟能看出一丝清明。 就犹如他心中一直默念祈祷的两个字。 “等我。” …… 京城的天越来越寒凉,室内燃起炭盆也还可抵御寒凉,可室外可就不一样了,在院中,就连刚烧好的热水,不消一刻也就变得冰凉。 萧冉刚举起茶杯,准备品茶的时候,就被远远冲来的春桃给喝止了。 “姑姑姑娘!”春桃拿着扫帚,气喘吁吁地说道:“这茶早就冷了!还是等奴婢给姑娘重新换一盏吧!” 这时远处传来夏荷渐渐接近的笑声,只见她端着一托盘,上面是一只冒着热气的水壶。 “热水已然烧好啦。” 在夏荷为她重新泡茶的时候,她才注意到夏荷身上也戴着个小围布,又回想起刚刚春桃手上的扫帚,故问道:“今日是府上的大扫除?” 春桃眨了眨眼似乎有些疑惑,倒是夏荷将沏好的茶放在她面前,笑道:“姑娘,您是不是忘了今日是腊八了?” 萧冉沉默了片刻,没想到距离上次的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居然已经将近年关了。 身边春桃倒是在为她辩驳,说道:“姑娘这是忙忘了呀!夏荷你难道忘了,前些日子广文堂的大测,姑娘可是拿了甲等呢。” 夏荷轻轻颔首,“也是。” 回想起那几日,她和春桃每日都看见姑娘将自己锁在房中温习功课,春桃这小丫头都担心的不得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姑娘也算是为将军府挣了脸面。 不过她倒不希望姑娘挣不挣脸面,她只希望姑娘开心快乐便好。 “腊八……”萧冉看着不远处认真擦着窗棂的小兰,说道:“将小兰也叫过来喝壶热茶吧。顺便……” 她从手上将一枚印着字的戒指摘了下来,递给夏荷,“去钱庄取些银钱出来吧,给大伙置办些过冬的东西,切记往好的挑,可不能苦了咱们院子中的人。” 春桃眼中瞬间闪过一抹亮色,嘴角上扬,漾起灿烂的笑容,她忙不迭地与身旁的夏荷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旋即轻盈起身,二人并肩而立,向着姑娘盈盈下拜,口中齐声应道: “是,姑娘。” 第216章 爹有事想与你说 既然是腊八,果不其然晌午时将军府便在前院放了个木桶,里面装着满满的腊八粥,阿福此时正站在桶前,给往来的丫鬟奴仆们发粥。 主人们都坐在屋内,屋内燃着炭盆,也不算寒凉。 萧冉拿着一碗腊八粥,瓷勺碰在碗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舀了一勺正细细品味,何氏倒是趁这时寒暄了一句。 “这腊八粥寓意吉祥如意,冉儿可要多多吃些。” 萧冉抬眸望去,就见何氏正温和地着看她,身旁的何婉也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她。 今日倒是反常,她竟看不出这娘俩有什么敌意?按理说经过上次的事情,她们应该对她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才对。 她放下碗,“姨娘和婉妹妹也该多吃些才是。” 何氏与何婉对视了一眼,何氏就将一碗腊八粥推到何婉的面前,还顺势摸了摸她的头,那模样要多怜惜就有多怜惜。 一旁的萧穆清了清嗓子,“怎么?爹就不要吉祥如意了?” 萧冉笑了一下,起身走到萧穆身边,将一大碗腊八粥递上,笑道:“爹当然要喝,还要喝最大的一碗。” 萧穆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低头喝了一口。 萧冉也顺势坐到了萧穆与何氏中间。 何氏盈盈一笑,“冉儿可真是厉害,虽说冉儿去广文堂也不过几月之余,可竟然能在连儿郎们都为难的大测中拿到甲等!这次就连广文堂的先生都亲自来府中夸了咱们将军府的姑娘呢!” 萧冉一愣,“先生来府中了?” 萧穆喝了一口腊八粥咽下,也没看她一眼,满不在乎地说道:“是啊,不过都是些老顽固,也没什么好听的。” 之前她去广文堂,她爹倒是一副极为开心的模样,缘何这次她拿了甲等被先生夸奖了却不见她爹开心? ……怕是不仅是夸奖这么简单了。 萧冉忽而转眸,看向一旁低头不知思忖着何事的何婉,笑道:“这可不是冉儿一人的功劳呢,婉妹妹也拿了甲等呀。” 何婉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惊得抬眸,连忙摆手,“不……是先生教的好才是!婉儿还得感谢姐姐,若不是姐姐给婉儿这伴读的身份,像妹妹这般的身份,怎能有品读书中黄金的机会呢……” 这话说到后面越来越可怜,倒是有何婉一贯的作风。 何氏也添油加醋,“我这侄女别的都好,就是这性子呀太软了,总是会受人欺负……” 萧冉心中白了一眼,欺负?她暗地里欺负别人才对。 何氏忽地起身,向萧穆行了个大礼,让萧穆不由得一惊,连忙扶她起来。 “有话就好好说!这是作甚?” “妾身只是……”何氏装模作样地抹了一把泪,“想起我这侄女的经历,不由得伤怀了些……妾身在想,能嫁给将军这样的人物,又有像冉儿这般好的女儿,实在是妾身三生有幸呀……” 萧穆叹了口气,将何氏扶到一旁坐下,还低声说了几句话,才堪堪安抚了她的情绪。 何婉见状也担忧至极,连忙走到何氏身边安慰。 萧穆见何婉来了,便又走回萧冉身边坐下,还重重地叹了口气。 “冉儿……爹有事想与你说。” 第217章 可是爹,我也拿了甲等 粥毕宴散,何婉搀扶着何氏回房歇息,萧冉则被萧穆领至他的屋内。 屋内布置简约而不失沉稳大气,几幅字画错落悬挂,几盆绿植生机盎然。书案之上,香炉轻袅袅,沉水香悠悠飘散。萧穆进屋后,径直走向书案,一言不发,只是心不在焉地翻弄着那些书简。 萧冉敏锐地察觉到父亲似有隐衷,欲言又止,料想定是有难言之事。 比如……何婉的事情。 “冉儿,你觉得何婉如何?” 萧穆冷不丁开口问道。 萧冉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与萧穆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彼此的细微表情都难以捕捉。 “婉儿妹妹聪慧过人,做我的伴读帮了我许多,若换个人,我可不会这么满意。等下次有机会,我定要好好备上一份厚礼感谢她。咦……” 她话锋一转,俏皮地眨了眨眼,“父亲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萧穆微微一怔,脸上的为难之色愈发浓重,他轻咳一声,缓缓说道: “我和你何姨娘商量了一下,何婉在咱们将军府,身份着实有些尴尬,又孤身一人,我们实在不忍心。所以,我们打算收她做养女。不过冉儿你不必担心,若是何婉作为了你的妹妹,她照样能在你的功课上帮忙一二,绝不会少于作为伴读的半分。” “冉儿,你觉得如何?” 室内寂静了一刻,只传来屋外的呼啸风声,萧穆此刻如坐针毡,咽了口唾沫。 他怎会不知道将何婉收为养女这事有多大影响?可何婉这孩子属实是可怜呀,年纪轻轻就失去了父母,可她却如此坚强,毫无怨言,而且人又乖巧又聪慧……老天待她不好,可他萧穆可不能冷眼旁观。 “爹,女儿冒昧问一句,这是何姨娘提起的?” 见自家女儿的语气似乎没有生气,他暗暗松了口气,“收养何婉为养女一事,是我与何氏经过多次慎重考虑后做出的决定,不过这事……”他看了一眼萧冉,坦白道:“的确是何氏提起的。” 萧冉缓缓点头,又问道:“还有一事,女儿想知道爹想收何婉作为女儿的真正原因。” “这……”萧穆忽地有些疑惑,什么真正原因?他刚刚说的可不就是原因吗?难不成…… 他重重叹了口气,坦诚道:“父亲的确有私心,冉儿你也知道,你娘去得早,何氏又一直无出,你爹我呀活了大半辈子,却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我一直都很愧疚,有将军这个名分又怎样?等以后入了土还不是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萧穆忽地话音一转,直直盯着她:“所以我动了收养何婉的念头,而且何婉这孩子也挺聪明的,学习上悟性极高。虽说接触课业没多久,可在这次大测里,她竟脱颖而出,一举斩获甲等,着实令我刮目相看。” 她暗暗用力,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极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怒火。片刻后,她神色恢复平静,语气平和地反问道: “可是爹,我也拿了甲等呀。” 第218章 先让女儿试探一下 萧穆闻言,神色骤然一滞,良久才缓过神来。 “呃……”他面上闪过一丝难色,犹豫片刻后说道:“吾儿努力,为父自是知晓,可此事并非如此简单……” “如何不简单?”萧冉柳眉微蹙,当即反问道,“莫不是爹爹觉得,女儿的甲等与何婉的甲等不可相提并论?亦或是,爹爹竟疑心女儿这甲等成绩来路不正?” 萧穆瞬间语塞,抬手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这般模样,恰似默认了萧冉的质疑。 萧冉心中顿时如拨云见日般明晰。难怪此前与何氏交谈之际,她话里话外总是提及广文堂的诸位先生;也难怪何婉前些日子,整日都往广文堂先生们处奔走。 原来她并不是勤勉好学,而是在暗中找门路,企图给她的成绩“掺假”。 可何婉又是如何预先得知自己此番能得甲等?莫非这一切皆是她精心布局,无论自己考出何等成绩,她都有手段让自己荣登甲等之列? 当真是可恶至极,可笑她萧冉这次还如此努力备考,原来别人的一句话便可让她的努力付之东流。 萧穆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坐到她身边,安慰似得拍了拍她的手。 “女儿,为父知道你很聪明,可多一个妹妹也无伤大雅呀,况且何婉也很聪慧,若以后你们二人也可以姐妹同心嘛……” 萧冉嗤道:“同心?” 萧穆刚刚离得比较远并未看清自家女儿的神情,待离近了才看出女儿的神色有多么厌恶,甚至还带有一丝阴鸷。 他心中一惊,从来没有见过女儿这般模样,甚至心中都开始产生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他的女儿? 好在只是一瞬,萧冉便恢复了神情。 她将手抽了出来,面上露出些犹豫:“爹爹,女儿当然懂得您的用意,只是这事兹事体大,可不能直接下定论,若是……” “若是什么?”萧穆问道。 “爹爹你想呀,收养何婉的意思可是您与姨娘想出来的?那何婉可不就是不知情……可若是她一早便知道爹爹要收养她,那她会如何对爹爹?” 萧穆思忖片刻,“应当是尽量展露出乖巧可怜,适当时聪慧过人……” 说完后,萧穆突然意识过来,“冉儿的意思是,何婉是装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只为了让我收养她?” 萧冉眨了眨眼,表示认可。 “可这不对啊……”萧穆迟疑片刻,“乖巧听话是装出来的,可她身世并做不了假呀。” “她身世?”萧冉一笑,若不是经历过前世,她也不会知道何氏就是何婉的亲生母亲,只不过如今就算说出来,她父亲也不一定会信她。 “爹爹,她所言身世,不过是一面之词罢了。何姨娘素来心地仁慈,若是被心怀不轨之人算计利用……”萧冉微微垂首,每一个字都好似在萧穆心间轻轻敲打。 萧穆听闻此言,双眸骤然瞪大,他紧抿着双唇,久久没有言语,脸上的神情不断变幻,显然内心正在经历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见此情形,萧冉心中知晓自己的目的已然达到。她微微勾唇,旋即站起身来,朝着萧穆盈盈行了个大礼,仪态端庄,举止间尽显大家闺秀风范。 “爹爹,不如先让女儿试探一下,再下定夺。” 第219章 摸狮子 腊八过后,转瞬便到了小年。 京城的大街小巷早早地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热闹非凡的气息。街边的小贩们站在自家店铺前,扯着嗓子大声吆喝,竞相夸赞自家的糖瓜个头大、滋味甜,仿佛灶王爷吃了定会满心欢喜。 萧冉漫步在街头,身旁跟着何婉。何婉一脸好奇地左顾右盼,那模样恰似一个不谙世事的纯真少女,浑身散发着活泼劲儿。而萧冉则面带温和的笑意,两人这般模样,引得过往路人忍不住频频侧目。 今日的萧冉,身着一袭月白锦缎袄裙,外搭一件月白绣金披风,她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下,坠着一对红石榴耳坠,恰到好处的点缀,让她雪白的肌肤上添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娇艳殷红。 而何婉则是一身藕粉夹袄,编着小辫子垂落在两肩,使得她更加的活泼灵动。 人群中突然出现两位如此灵动的姑娘,路人们怎会放过?甚至有些有家室的男子都频频回头观望,最后被自家娘子撵着耳朵走了。 何婉突然捂嘴笑了一声,手指着前方,“冉姐姐,你看!” 萧冉闻声转头望去,只见前方围聚着不少人,人群中间正在上演一场舞狮戏珠的精彩戏码。那舞狮的眼睛不时灵动地眨动一下,仿佛活了一般,逼真至极,场面好不热闹。 更有甚者,许是小孩的天真好奇,竟想要摸摸那舞狮的头。 可那舞狮的二人竟真的让那小孩摸了,原来何婉是被这逗笑的,待摸完后,背着小孩在肩头的那位父亲,乐呵呵地从荷包中掏出几文钱丢进了一旁的铜盆中。 “原来这还要收钱呀……本来婉儿也想摸一摸呢。” 萧冉灵机一动,从怀中掏出个荷包,吩咐一旁的阿福,道:“阿福,带婉姑娘去摸一下吧。” “这怎么行……”何婉连忙摆手,“婉儿已经是大孩子了。” 萧冉呵呵一笑,“可婉儿总比我小不是?既然比我小,那在我眼里便是小孩。快去吧。” 何婉不好拒绝,这才来到了舞狮的地方。 其实摸舞狮并不是只有小孩,有些少男少女也会摸舞狮,暗暗许下心里的愿望。 “这位姑娘,可是要摸?”舞狮的二人突然来到了何婉面前,笑道:“不知姑娘可要摸哪一处?” 何婉一愣,“这还有讲究?” “当然。”虽然被舞狮头套蒙着面,可还是可以听的出是一位少年人,他声音清脆,道:“姑娘有所不知,一共有五处可摸,分别是“摸摸狮子头,万事不发愁”, “摸摸狮子嘴,夫妻不吵嘴” , “摸摸狮子背,荣华又富贵” , “摸摸狮子腚,永远不生病”, “摸摸狮子尾,万事顺风又顺水”。” “姑娘可凭自己所愿来选择呢。” 何婉听后似乎有些犯难,迟迟没有选择,倒是那少年人却不在意,还贴心地给她说道: “姑娘可是犯了难,不如在下给姑娘推荐推荐?”何婉正愁该如何选择,此话一出,她刚准备同意就听舞狮头套下的少年人又道: “不过在下得先问姑娘几个问题。” 第220章 怪力乱神 “什么?”何婉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然而,没过一会儿,她便暗自宽慰自己,觉得这也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大不了自己缄口不言,实在不行就撒个小谎,反正也没人会知道真相 。 这时,那舞狮忽地眨了两下眼睛,开口问道:“姑娘所求的是什么?” 何婉并未作答。可舞狮里的少年紧接着又说:“姑娘若不想说,那也没关系,只需告诉我个大致方向就好。” 何婉面露犹豫之色,还回头望了一眼萧冉。 萧冉微笑着轻轻点头,示意她尽管放心说。 “婉儿自然是希望将军府……” 舞狮少年却打断了她的话:“姑娘可要说真话哦。毕竟这怪力乱神之事,谁也说不准。要是说了违心话,恐怕会遭上神处罚呢。” 何婉瞬间闭上了嘴,不再言语。萧冉站在她身后,甚至能看出她的脸色微微泛白,很明显她正陷入犹豫之中…… 不!萧冉心中猛地一动,突然意识到,那并非是犹豫,而是恐惧。 她为什么会恐惧呢?前世的何婉并非惧怕鬼神之人。记得前世,他们与将军府一家人去山上烧香拜佛时,何婉还引用孔子的“子不语怪、力、乱、神”,当时这话还得到了萧穆的高度赞扬,萧冉绝对不会记错。 而此刻何婉的这种恐惧,萧冉感同身受。她刚重生那会儿,被众人带到隐度寺,面对神佛时,她表面上佯装平静,可内心的恐惧却无法忽视。毕竟重生这件事,实在是太过离奇荒诞了。 萧冉向前走了几步,轻声呼唤道:“婉妹妹?你怎么了?” 何婉这才回过神来,回头笑着说道:“我没事。”接着,她又对着舞狮里的少年说:“女子所求之事,不过是家宅平安、姻缘美满之类的,婉儿所求的也就是这些。”说完,她仪态优雅地盈盈行了个礼。 舞狮里的少年一怔,随后便转了个身,将尾巴摆了出来。 “姑娘说得范围如此之大,在下也不知是什么,不过也不好耽误其他人的时间,不如……就摸摸狮子尾吧,摸摸狮子尾,万事顺风又顺水,愿姑娘心想事成。” 何婉莞尔一笑,伸手轻轻的揉了两下狮尾。之后便回头与萧冉道:“冉姐姐,我们走吧。” 萧冉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便与何婉走出了人群。 今日本就是因为将军府上下都在为小年一事忙碌布置着。萧冉瞅准这个机会,顺势拉着何婉出了门,想着买些糖瓜,也算是应了这祭灶的习俗 。 不过,这买糖瓜只是个由头。真正的目的,是之前答应父亲要做的“试探”。但仔细想想,说是试探,倒不如说是萧冉自己心里想要弄清楚何婉,想借此机会把她瞧个明白。 如今,萧冉算是明白了。 只是何婉为何要重蹈覆辙?难道是她想多了? 萧冉走到一处店铺前停下,小贩立马上前介绍着自己的糖瓜,但她并没有理他,只是回头看着何婉。 “婉妹妹,我看了几家都没有之前在将军府路口的那家好呢,要不婉妹妹先带着阿福去买一些?我就先沿着这条街逛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要买。” “好呀冉姐姐。”何婉点了点头,便带着阿福离去了。 第221章 说不出的怪异 萧冉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何婉离去的背影,直至那抹身影消失在街巷转角。而后,她脸上的笑容缓缓褪去,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冉姐儿!” 一道急切的呼喊声由远及近,只见一个少年脚步匆匆地奔来。少年的额头布满了汗珠,发丝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上,可他身上却只穿着一套轻便的练功服。在这寒风凛冽的冬日,如此穿着显得格格不入。 萧冉抬眼望去,一眼便认出了来人正是雀儿。她神色警觉地迅速扫视了一圈四周,而后一把将雀儿拉到一家成衣铺子门口。两人佯装挑选布料,那些琳琅满目的布料恰到好处地遮掩住了他们的身形。 “冉姐儿,有人在跟踪我们……?”雀儿虽对萧冉的举动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本能地配合着,努力将自己的身形藏得更深。 萧冉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以防万一。” 刚刚奔跑而产生的热意渐渐消散,寒冷迅速袭来。雀儿开始忍不住哆嗦起来,双手不停地摩挲着手臂,牙齿也时不时地打起颤来。 “冉姐儿,不是我说你,你这妹妹也算厉害,我都那般问了,她竟然什么都没透露。” 萧冉闻言,抬手解下自己肩头的披帛,温柔地披在了雀儿的身上。雀儿瞬间被那高等绒絮所带来的温暖包裹,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 萧冉一边仔细地为雀儿系好披帛,一边轻声说道:“没事,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知道的了。” 雀儿挠了挠头,满脸困惑,心里直犯嘀咕。这就够了?可啥都没问出来啊。 这时,萧冉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荷包,递到雀儿面前,说道:“辛苦你和祁老了,这眼看就要过年了,这些虽说都是些俗物,但也能让你们买些喜欢的东西。” 雀儿眼睛一亮,高兴地伸手接过荷包。可没过一会儿,他却又神色纠结地将荷包重新塞回了萧冉的怀中,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冉姐儿,祁老特意叮嘱过我,不能收姐姐的东西。他说当初是你从牢里把他救出来的,他一直都无以为报,这些小事是他应该做的。” 萧冉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说道:“这也算小事吗?我原本还打算请些戏班子来呢。” 雀儿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说道:“冉姐儿,你有所不知,舞狮那可是祁爷的拿手好戏!当年若不是遭人嫉妒陷害,以祁爷的本事,如今早就名满京城了,哪会落魄到去当乞丐……” 说到此处,雀儿的语气中满是愤愤不平,“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容不得祁爷抢了他们的风头。可怜祁爷一身精湛技艺,却一直没有施展的机会。好在这次冉姐儿能给祁爷这个机会。要是我去求祁爷,他还不一定答应呢。” 萧冉抬手摸了摸雀儿的头,轻声安慰道:“可是祁爷现在也很厉害呀。” 雀儿嘴角微微上扬,骄傲地哼了一声:“那是!祁爷可是我们公认的老大,在这京城之中,就没有他打听不到的事儿!不过……” 他话锋突然一转,“前些天,冉姐儿让我们去调查你那妹妹,这都查了好些天了,也没发现她有啥异常。我一开始还觉得是冉姐儿你想多了。” 雀儿抬头望向萧冉,眼中满是疑惑不解的神色,“可是今天我跟她接触了一番,却总感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第222章 何婉去做什么了? 萧冉微微挑眉,“什么?” 雀儿面目纠结,思索了许久都没有开口,最终还是作罢,道:“说不上来!不想了……对了,冉姐儿你还不走吗?”他往旁边瞟了几眼,道:“他们会起疑的吧……?” 萧冉一笑,用手轻轻点了下他的头,随后走进身后的成衣铺子中,过了一会儿,拿了件深色的小袄出来。 “披上吧。”萧冉摸了摸雀儿的头。 雀儿脸颊一红,心想自己怎么忘了这事呢?遂立马将自己身上的披帛解开,还给了萧冉。又将萧冉递过来的深色袄子穿上,嘴角立马挂上了一丝笑。 他作为一个小乞丐,哪里穿过这么好的料子?到时候去他那些伙伴身边炫耀,他们不知道该怎么羡慕他才是嘞。 思及此,他匆匆地与萧冉告别,一溜烟便消失在转角的巷子中了。 萧冉见状不禁摇头笑笑,又将自己的披帛系好,走出了成衣铺子。 虽萧冉已经走远,而在不远处的一个蜜饯摊子上,小贩的叫声却无法忽略。 “姑娘,你到底买还是不买呀……您看您都吃这么多了,我们都是小本生意,再这么下去,小的亏的本都不剩了呀。” 小贩望着眼前这位藕色衣裳的姑娘,就算她长得俊俏,可一直站在他摊子面前也不是事呀……所以他心生一计,加大声音,让大家都来看看,反正小姑娘脸皮都薄,他就不信这小姑娘不走。 何婉这才反应过来,可她并没有心生怨怼,反倒莞尔一笑。 “不好意思大叔,耽误您的生意了,这些,还有那些……”何婉指着一包包蜜饯,小贩看着都直了眼,又听她道:“都给我包起来吧。” 小贩喜笑颜开,立马应答道:“好嘞!” “这么多,我也不好拿,不如……”何婉望了小贩一眼,笑道:“送到将军府吧,就报萧将军女儿的名字吧。” 小贩原本满心欢喜,可听到这句后却开始犹豫了起来,他心道不对,他是见过萧将军的女儿呀,可不是她这样的模样……难道这位姑娘是萧冉新收的丫鬟? 他刚想出声叫住那位姑娘问上一二,可那姑娘早已走远,消失在人群中不见了踪影。 萧冉从成衣铺子离开后,便往将军府的方向一路寻找何婉与阿福,可怎么找都找不见他们。 最终她想着只好先回将军府等待,可刚到将军府门口,一转身便见阿福在茶摊喝茶。 她走上前,向摊主要了杯茶喝,“阿福?你怎么在这里?何婉呢?” 阿福没有急着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将面前的干果吃下以后,才缓缓道:“奴不知,当时婉姑娘与我有事要去做,就将我支开了。” 萧冉沉默片刻,“知道了。”说罢她便想着先回将军府与萧穆说道说道。 可阿福却出声拦下了她,“姑娘难道不想知道婉姑娘去做什么了吗?” 萧冉回眸,便见阿福眸中有淡淡的笑意,好似知道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般。 第223章 小年 “你知道些什么?” 萧冉又坐回椅子上,可她心中却有一丝不安,且不说阿福会不会告诉她,就算会告诉她也要…… 阿福不急不慢地将一杯早已斟好的茶放在她面前,抬眼道:“姑娘,若阿福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那也会告知姑娘想要的答案。” 萧冉直直看着他,没有说话。 阿福一笑,“奴不过想要姑娘为奴解惑罢了,这难道不就是姑娘嘴里的交易?” “嗯,交易。”萧冉不知想到了什么,点头说道:“你想知道什么?” “姑娘想知道何婉去哪里的动机固然有趣,不过……”阿福转眼盯着她,“奴还是想知道,当初姑娘让南宫明牵线去望月楼,是为了什么?” 萧冉一怔,“你怎会知道?是……小兰告诉你的?” “姑娘不必知道是谁告诉我的,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 萧冉心中为难,这件事情是关于断离的事情,她并不想告诉任何人,就算断离走了她也不想他出现什么危险,可……何婉的事情本就是她重生复仇的目的啊!她的家仇、她的性命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我看姑娘很是为难,要不阿福看在将军府的情分上,不如姑娘就告诉我,你写了什么给晏王就好。” 晏王……?她开始认真瞧着眼前这个家仆打扮的人,他神色恭敬,还时不时带着笑容,若是在外人看来这只不过是主子在与仆人训话而已,只有真正在局中的人,才知有多么压迫。 她忽地低眸,笑道:“我不管你身份如何,但我又为何要告诉你呢?” 阿福也不急,只是站起身行了个礼,道:“姑娘大可直接走,今日与奴的谈话,阿福不会告诉任何人,姑娘若是忘性大,也可以当作没有发生。” 说罢,他便向茶摊外走去,萧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缓缓升起一种思虑。 他到底是何意……?如此想知道晏王之事,难道他的身份真的与前世那场谋反有关? 她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如此,不然他一直在将军府岂不是被束缚了吗?这样于他并没有好处,而且他既然问起晏王,那便不是晏王的人,应当……也不是她爹的人,如此处心积虑,他的身份应该并不做好,难道是被人利用了? 看来……一直都是她轻视了阿福,没想到府中竟然有如此的人物。 她得小心了。 夜幕笼罩,将军府内丝竹声声,袅袅不绝。大红的灯笼高高悬起,将府内照得通亮,喜庆的氛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案几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果子,堆叠得高高的。为了庆贺今日的小年,萧穆特意邀请了京城中最负盛名的戏曲班子,一时间,丝竹与唱腔交织,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府中处处洋溢着和乐融融的气息。 一曲毕,萧穆笑得开怀,拿了颗蜜饯塞入嘴中,满意道:“这蜜饯不错,可是膳云阁的?冉儿倒是用心了。” 萧冉盈盈笑道:“这可不是女儿买的呢,这是婉妹妹买的。” 第224章 养女 “哦?”萧穆有些意外,再次看向何婉的目光便带有一丝慈爱。 “婉儿想着大家应该喜欢吃这些甜腻的东西,便自作主张地去买了,姨父不会怪婉儿吧?”何婉小心翼翼地说道,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 今日宴席,各家的丫鬟们也在后头站着,春桃听到此话后立马就白了一眼,想与夏荷说悄悄话,却被夏荷制止了,原因无他,因为何氏的丫鬟思姬也在一旁站着。 萧穆大笑起来,将何婉揽了过来 ,“夸你都来不及,又怎会怪你呢?” 何婉掩嘴低笑,可眸中的笑意却丝毫未少,“多谢姨父。” “这有什么谢的?”萧穆往萧冉那望了一眼,便见她轻微地点了点头。 萧穆忽地清了清嗓子,“既然今日咱们府上的人都在这里,那就趁着这时候给大家宣布件事吧。” 何氏一怔,心中却有一丝慌张。一般府中之事萧穆总会与她商量,这次突然没来由的宣布一件大事……难道是那小妮子与将军串通好了不成?该不会是什么不利于她与婉儿的事情吧…… 她突然开口,似乎是想探出些口风,“将军,是什么事呀?可是大事?若是大事妾身想着还是要商量着来比较好……” 萧穆看了一眼她,高深莫测地道:“这你就不需要管了,反正……不告诉你。” 他似乎想卖个关子,可这在何氏的心里却如油煎一般难过。 萧冉看着这一幕,不由得觉得好笑。她难道还不懂何氏的性子吗?恐怕他爹此举,倒是有一分“弄巧成拙”的意味。 毕竟这事可是何氏心心念念的事情呀! “何婉,你跪下。”萧穆道。 何婉听闻一惊,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望了何氏一眼,又匆匆瞟了一眼萧冉。 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咬着嘴唇,问道:“姨父,婉儿虽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可……”她眸中似有泪光,“婉儿知错。” 何氏看到也急了,立马起身想要扶何婉,可何婉却坚决地不愿起来,让何氏不由得生气地看向萧穆。 “将军!这是为何?婉儿一直本本分分的……从未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呀,若婉儿真做了什么错事,也是妾身的错,是妾身没有教好婉儿……” 何氏也跪了下去,拿着帕子在脸上胡乱擦着,哭哭啼啼的这副模样,不由得让萧穆皱眉。 他不过是想让何婉跪下,将她收为将军府的养女,怎么搞得他和恶人一样?还有这何氏也是,虽说何婉是她远房亲戚的遗孤,可这是不是有点太过上心了?甚至就像她的亲生女儿一般…… 估摸着自己父亲的心情早已不复刚刚,萧冉适时地走上前,想将何氏扶起来。 何氏也如何婉一般,强硬地不愿意起身,只是何氏似乎演都不愿意演了,恶狠狠地盯着她,好像是她拾掇着萧穆一样。 萧冉皱了皱眉毛,“哎呀,姨娘。你这是做什么呀,是不是会错了意?父亲是想将婉妹妹收作养女,才让她跪下的呀……” “你们这样做,让父亲怎么想呀!” 第225章 婉儿自然是愿意的 萧冉本就秉持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此刻更是蓄意给这场闹剧添了一把火,饶有兴致地瞧着何氏,暗自忖度她该如何应对这般局面。 何氏满脸的不可置信,直直地盯着萧冉,随后又将目光投向萧穆。待瞧见萧穆脸上隐隐浮现出郁色,她才如梦初醒,瞬间明白自己犯下了何等严重的过错。 “将军,这是真的吗?!”何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萧穆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心中的怒火尚未完全平息,语气冷淡地说道:“不然你以为我是要伤害婉儿?” 何婉闻言,微微一怔。她瞧着二人的神情,便知晓萧穆已然动怒。可如此绝佳的机会,她怎肯轻易放过…… “姨父,对不住。”何婉缓缓抬起头,眼眸宛如一汪清泉,轻声说道,“何姨只是太过于在乎婉儿了,还望姨父不要怪罪何姨。” 话音刚落,她便做出一副想要磕头请罪的模样。然而,头还未磕下去,泪水便“滴答”一声,落在了地面上。 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心生怜惜。何氏自是心疼不已,就连她父亲见了,脸上也露出不忍之色。 可萧冉却敏锐地听出了何婉话语中的深意。她这般说辞,表面上看似是在为何氏求情,此举动必然能赢得何氏的欢心,同时也彰显出她的善解人意。可是…… 何氏与她父亲沉浸于何婉柔弱的作态中,想必是未能听出什么,可萧冉不一样,她经历过前世,也看清楚了何婉的真面目。何婉这般做法,实则巧妙地将自己摘了出去,好似所有的过错都在何氏一人身上。可细细想来,一开始不正是何婉自己先装模作样挑起事端的吗? 呵,真是个善于伪装的“小白兔”啊。 萧冉上前扶起何婉,又看向父亲,求情道:“爹爹,今日可是好日子呀,可不要让何婉与姨娘难过呀。” 萧穆只好作罢,看了一眼何氏,眼神中透露着些失望。就好像在说,你作为当家主母竟连小辈都不如。 当然,这是何氏眼里的看法,至于萧穆心里到底有没有这么想……那就是何氏应该去探查了的。 “何婉,你起来吧。” “是,姨父。”何婉缓缓起身。 萧穆想了一会:“说到底也是我着急了,还没问过你的意见。婉儿,你可愿作我将军府的养女?” 何婉虽没说话,可她接下来的动作早已表明了她的态度,她直直地跪在萧穆面前,磕了个头。 “婉儿自然是愿意的,要不是姨父、何姨……”何婉转眸望向一旁的何氏,低头行礼,“婉儿早就饿死街头了,哪里还奢望得了家的温暖?如今姨父能收婉儿为养女,婉儿怎能拒绝?” 说着,她又磕了一下头,这次抬眸却是盯着她萧冉。 “只是不知道此举可有伤着冉姐姐的心?若是冉姐姐生气了,婉儿可不愿做这破坏姐姐家庭的恶人……” 萧冉并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回望着她,嘴角还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萧穆并不懂女子之间的暗流涌动,只是觉得气氛不对,便插嘴解释道: “自然没有!这可是你冉姐姐提出来的呢。” 第226章 家破人亡 何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自幼养成的良好教养,让她迅速压下了心底的质疑。她微微欠身,伸出手轻轻扶住萧冉,姿态优雅地站起身来 。 “冉姐姐竟有这般广阔的胸怀,倒是妹妹见识短浅、心胸狭隘了。”说罢,她莲步轻移,转身面向萧穆,神情温婉,“姨父,婉儿日后定会悉心侍奉姐姐,绝不让旁人有机会非议我们姊妹之间的情谊。” “哈哈哈,好!”萧穆爽朗大笑,对何婉的话显然十分满意。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带着几分期许,看向何婉。 何婉微微一愣,刹那间明白了萧穆的意思,她俏脸微红,旋即落落大方地屈膝行礼,声音清脆又带着几分亲昵:“父亲。”而后,她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何氏,眼中满是孺慕之情,“母亲。” 何氏听闻,眼眶瞬间湿润,嘴角不受控制地高高扬起,那压抑不住的喜悦从心底满溢而出。她日日夜夜盼着、想着,终于等到何婉能这般名正言顺地唤自己一声“母亲” 。 “诶!”何氏压制不住自己心里的喜悦,上前紧紧握住何婉的手,“乖女儿!”说着,就将自己手中的玉镯摘了下来,套在了何婉的手腕间。 何婉见状,微微摇头。 何氏恍然大悟,转身看向身后的萧穆,果不其然,萧穆的神色带着一丝怀疑,她便赶忙解释道:“妾身只不过看这孩子太过苦了,妾身这是喜极而泣……”说着,还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行了,”萧穆不再看她,“今个过小年,又是婉儿的好日子,不该哭哭啼啼的。来,咱们举杯同庆。” 萧冉举起杯,附和道:“父亲说得有理,来,婉儿,作为姐姐,我该敬你这杯。” 何婉欣然举杯,接话道:“是妹妹该敬姐姐才是。” …… 宴毕,庭院之中仅留下寥寥几个丫鬟和奴仆,正有条不紊地清扫着各处。而在不起眼的厨房中,却有一缕藕粉缓缓走出。 遇到她的丫鬟、奴仆们都不得不喊一声“婉姑娘”,她微微勾起嘴角,向着芙蕖院走去。途中当然也遇到了阿福,他也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婉姑娘”。 她停下脚步,打量着这面前额头上有伤疤的奴仆,伸出手似乎是想要触碰那个伤疤,只是到了一半却又停了下来。 “真丑。”她说道。 阿福没有说话,就连头也没有抬起来,就宛如木头人一样。 何婉嗤了一声,又往芙蕖院中走去,她知道,作为奴隶不乱说话,不乱做事才是本分。所以,这样也显得无趣了些。 可她又好像想起了什么,笑出了声。 果然,还是和她的“好姐姐”斗才有意思,特别是……以前的姐姐。 她当然看得出如今的萧冉也重生了,萧冉的异常,她都通通看在眼里,无论是与南宫明有关的,还是与将军府有关的…… 可她萧冉再怎么阻止却也没有阻止得了命定的安排,她还是当了将军府的二姑娘。之后,就应该如前世一样,让她将军府——家破人亡。 第227章 醒酒茶 何婉一路行至芙蕖院,刚踏入院门,便瞧见一个丫鬟迎面走来。她认得这个丫鬟,是母亲昔日的贴身婢女银杏。 银杏见到何婉,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唤道:“二姑娘。” 何婉神色平和,并未有刁难她的意思,又见她手中端着一个瓷碗,不禁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银杏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瓷碗,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解释道:“这是奴婢为夫人准备的醒酒茶。奴婢见今夜夫人在宴席上似乎多饮了几杯,便想着煮上这杯醒酒茶,给夫人解解酒。” 今夜可是她难得的机会。想当初,在思姬还未进府的时候,每次大大小小的宴席过后,都是她贴心地为夫人准备醒酒茶。也正是因为这份用心,她才得以成为夫人的贴身婢女。 如今,她实在不明白夫人为何一直如此器重像木头一样的思姬,心里自然满是不服气。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个机会,能让夫人重新记起她的好,她可不能轻易放弃这个计划。而且…… 她瞧了一眼面前这位刚来府上不久的姑娘,没想到她如此厉害,这么快就成了府上的二姑娘。有二姑娘做个见证,她在夫人面前就更能立下功劳了。 本以为计划天衣无缝,万无一失,可哪里料到二姑娘的一句话,瞬间让她的心情跌入了谷底。 “给我吧。” 银杏猛地一怔,像是没反应过来。 何婉望着眼前的屋子,屋内灯火闪烁,光影摇曳,隐约可见有人在里面走动。 她又重复了一遍:“给我吧。” 这一次,她没给银杏任何反应的时间,直接伸手拿了过来。 银杏满心不甘,然而多年在府中为婢的经验,让她不得不强忍着,乖乖闭上了嘴。 她咬着牙,低声说道:“是……还请二姑娘好好照顾夫人。” “还用得着你说?”何婉斜睨了她一眼,目光再次投向面前的屋子,“她可是我的母亲。” 说罢,便径直走进了屋子。 屋内,何氏正撑着头,半躺在榻上,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思姬见何婉进屋,立刻凑到何氏耳边,小声低语了几句。 何氏缓缓睁开眼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婉儿来了,快坐。” 何婉将那杯醒酒茶轻轻放在小几上,随后小心翼翼地扶起何氏,让她慢慢坐起身来。 “母亲,这是女儿为您准备的醒酒茶。女儿见您在宴席上似乎喝多了些,便特意准备了这个。” 何氏没有丝毫犹豫,端起醒酒茶一饮而尽。喝完之后,只觉浑身舒畅了许多,称赞道: “婉儿有心了。” 之后便见何婉欲言又止的模样,何氏看了一眼身旁的思姬,对何婉说道:“她是你父亲派来的人,是自己人。” 何婉狐疑地看了眼思姬,其实她并不是不相信自己母亲的话,只是前世并没有出现思姬这号人物,难不成又发生了什么不可控的事情? 不过既然母亲说了是父亲的人,那想必也没必要害自己的亲生女儿何婉。 其实对于何婉这个身份,她也算是满意,总归比那个啥也不是的姐姐萧冉好。 第228章 女儿真的不喜欢南宫明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不虞。 “怎么了?”何氏关切地问道,“是不喜欢思姬?”说着,她便转头吩咐思姬退下。 何婉这才回过神,她见何氏脸上满是关切的神情,微微怔住了。没想到何氏竟如此关心她的心情…… “无事,”她说道:“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婉儿不必担心,母亲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何氏从怀中掏出个盒子,打开后里面横着个荷花簪子。 何婉瞧着这簪子做工极美,簪头是温润玉制的荷花,花瓣轻薄,脉络清晰,花蕊点缀着圆润珍珠。簪杆由赤金打造,表面光滑,仅在近簪头处有一圈细细的回纹。整支簪子简约精致,清新雅致,让人过目难忘,一看便知是匠人耗尽心力所打造的。 何氏将这簪子插入何婉的发髻之中,一看便乐呵呵地说道: “当真是极美的。” 何婉摸着自己发髻上的簪子,轻轻笑了声,又问道:“父亲身体可还好?” “他啊……”何氏一提到这个男人,神色明显就娇羞了些,“还是老样子,闹腾得很!身体自然是好着的。” 说着,她像是察觉自己失态了,便轻轻咳了一声。 “婉儿,你不必担心。过不了多久这将军府便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以后我家婉儿的路只会更顺畅……” “婉儿不是喜欢晏王府上的世子?待我与你爹说一声,届时定能让婉儿如愿。”说着,她还笑了一声,似乎对自己的想法很是满意。 何婉心中嗤笑,前世的确是这样,她告诉母亲她心悦南宫世子这件事后,她母亲立马就马不停蹄地计划着将她如何嫁入晏王府,一开始她并不抱什么希望,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毕竟她作为穿越者,手上并无什么人脉,而且她也一定要嫁入晏王府,这样才有利于她的任务。 好在前世倒也是如愿了,只是这过程并不是很光彩…… 何氏竟然用她的清白来铺路,不过也像是何氏的性子,蠢笨如猪。 她走到何氏身边,给她捏着肩膀,“女儿如今并没有嫁人的心思,只想陪在母亲身边尽孝。” 何氏将她拉着坐下,“你呀,什么都不晓得争……你可知如今萧冉与世子交好?虽说沈太师与晏王府交情不浅,外界也总是认为沈太师的孙女与南宫世子有婚约,可你想想,外界可有人说她萧冉不对?他们只道萧冉与世子鬼混,对男女之防却只字不提……” “这就是那小蹄子的高明之处,所以我总想着婉儿你还是阅历太浅,可我作为你的母亲,却不能坐视不理,婉儿你也不必太过害羞,若是真的喜欢,为母一定会帮你争过来!” 何氏目光诚恳殷切,可她怎会不懂?母亲是喜欢争,可总得有个高低贵贱之分。 南宫明固然好,可晏王野心勃勃,就为她的路上留了个隐患,所以前世她才会借此发挥,赢得更好的机会。 可如今……何婉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个前几日见到的男人,让她不由得冒出了些冷汗。 她顿了顿,道:“母亲,女儿真的不喜欢南宫明。” 第229章 自然是我先提起的 见女儿如此认真的神情,何氏也只好作罢,可到底想想还是有些可惜,便问道: “好……”何氏咬了下嘴唇,“婉儿到底是如何想的?” 何婉眯了眯眼,道:“母亲既然知道沈着为当朝太师,那就应该知道皇帝不可能会让沈家与晏王联合在一起。” 何氏一怔,“婉儿的意思是……” “景阳帝并不喜欢他这个兄弟。”何婉缓缓喝了口茶,“若不是太后作保,这段关系怕是早就断裂了,还会有晏王?” 何氏似乎陷入了思绪之中,但又听何婉道:“母亲,南宫明并非良人,女儿自是要寻找更佳的良人。” “是、是……婉儿说得有理,母亲过几日就去给你父亲说一声,让他留意留意。” “不必了。”何婉道,“现在为时过早,不必着急。” 何氏看了何婉一会儿,也对,毕竟婉儿也才十四岁,还未到及笄的年龄,如今只要和吉郎留意一下便可,至于南宫明……听婉儿的一言后,她可不敢碰这个烫手山芋了。 “对了,母亲。”何婉问道:“今日认养这件事,可是母亲先与将军提起的?” “自然是我先提起的……” 想起这事何氏便觉得奇怪,之前好不容易才让将军动了恻隐之念,松了口,怎么到萧冉嘴里却成了是她与将军提起的?她明明记得,当初与将军费口舌的时候,将军可是将萧冉不同意当做了借口呀。 何婉也有些疑惑,虽说成为将军府养女是她计划中的一环,可这未免也太过顺利了。 要知道前世,可是有她萧姐姐的百般阻挠……这一点她实在是不解。 虽说萧冉也重生了,可让她成为将军府的养女,对她萧冉实在是百害而无一利才对,萧冉应该阻止,而不是让她如此顺理成章地当上了将军府的养女。 自重生以来,她就越来越看不懂她这个萧姐姐了。 “婉儿,不必担心。想必那小妮子也不敢做什么,你只需好好做好将军府的二姑娘,至于剩下的,母亲会帮你一一解决。” 何婉看着何氏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不禁勾了勾嘴角。 “是,母亲。” 待何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何氏这才缓缓坐下,长舒了一口气,朝着门口扬声唤道:“思姬。” 话音刚落,一名丫鬟便从门口快步走进,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夫人。” “嗯。”何氏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轻轻闭上双眸,修长的手指缓缓揉着太阳穴,“明日你寻个由头出府,告诉吉郎,就说我这边诸事顺遂。” “是,夫人。”思姬应下,旋即上前,准备收拾何婉方才送来的醒酒茶。 就在这时,何氏却猛地伸手按住了她的手,缓缓睁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思姬,“我知道你是吉郎的人,但你最好清楚,若是你把这件事透露给吉郎,下场会如何。” 思姬连半分犹豫都没有,脱口而出:“奴婢既然已侍奉在夫人身边,那便生死相随。夫人交代的事,奴婢定当全力办妥。” “倒是个伶俐的。”何氏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再度闭上双眼,揉着太阳穴,不再言语。 第230章 你的手伸不进晏王府 “你的意思是,何氏听见了何婉抢走了银杏的醒酒茶?” 在昏暗幽深的柴房里,弥漫着一股腐朽潮湿的气息,唯一的一扇小窗透进几缕微弱的光线,将四周的杂物影子拉得长长的。 一位身着丫鬟服饰的女子,正神色恭谨地向面前额头上有道醒目伤疤的男人汇报着情况。她低垂着头,眼睛恭顺地盯着地面,始终没有直视男人的目光,仿佛眼前这位奴仆打扮的男人是她的主子一般。 “没错。当时夫人并未追究,还赶忙吩咐我扶她起身,让她在榻上佯装醉酒的样子。”思姬微微皱起眉头,回忆了片刻,接着说道,“夫人还特意叮嘱我,千万不能把这件事告诉那位。” “看来,她到底还是个爱女儿的。”阿福眯着眼,目光始终落在屋门口,像是在思忖着什么。 只是还没一会,他便说:“就依她说的办吧,只是……做些小手段,”他看向面前这位低眉顺目的下属,循循善诱道:“一向是你擅长的。” “是,主人。”思姬迅速回应道。 “下去吧,有人要来了。”阿福看了一眼门口,忽地笑了一下,他又吩咐道:“从那边出去。” 思姬看向主子指的位置,那是柴房中唯一的窗户,此时正是打开着的,她短暂的回忆了一下,好像从一开始便是开着的…… 之后她便不假思索,走到窗前,跳了出去。 …… 萧冉抬手,轻轻推开柴房的门,老旧的门板发出“吱呀”一声低吟。 屋内,阿福的身影映入眼帘,他静静地伫立在窗前,周身被月色勾勒出一层淡淡的银边。柴房里没有点灯,墨色的黑暗肆意蔓延,唯有那皎洁的月光,透过斑驳的窗棂,悄然洒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像是为他披上了一层神秘的薄纱。 他的眼眸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宛如藏着漫天星辰,澄澈而明亮,却又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深邃,仿佛饱经沧桑,却又在这沧桑中独善其身。 “来了?” 阿福听见她的脚步声,缓缓转眸道:“我还以为姑娘不会来了呢。”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萧冉嗤道:“利用小孩子的崇拜之心,也只有你做得出来。” 今日宴毕后,她本想着在府中好好散一下步,散散酒气,可还没走多久,便见小兰匆忙地来找寻她。 小兰满身酒气,却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将一张纸条塞入了她的手中,嘴里还说着:“阿福哥哥今日带了好多没见过的美食,他说也想让姑娘品尝一下。” 小丫头还神神叨叨地说着:“姑娘一定要尝尝,小兰吃过啦!当真是极美味的!” 阿福眸子中忽地染上了笑意。 “姑娘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什么叫利用?奴只知道,“孤掌难鸣”这四个字从来不是古人说说而已的。” 萧冉找了个柴垛,用手拂了拂上面的灰尘后,坐了下来,她仔细地盯着阿福,道:“说吧,你与晏王什么关系?为何想要知道他的事情?” 不知为何,阿福却是笑出了声,之后也缓缓坐了下来。 “我与晏王可没有什么关系,姑娘你可不要乱想。我只不过是好奇而已,姑娘这般闺阁中人,怎能驱使得了晏王帮你做事?奴可是想好好学学呢。” 见面前这位奴仆打扮的人,装作了一副好学的表情,她顿觉可恶。 “你既然能知道我给晏王送了信,难道就不能打听到我写了什么吗?”萧冉咬了咬牙,盯着他:“还是说,你的手伸不进晏王府?” 第231章 再做个交易吧,萧大姑娘 “奴不过是将军府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奴仆,姑娘怕是高估我了。而且……”他垂眸,声音不疾不徐,带着几分刻意的谦卑。 “这种事,听当事人亲口说才更有意思。” 阿福目光如炬,紧紧锁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对她的话充耳不闻,脸上满是按捺不住的期待,仿佛在等着一场好戏开场。 “可笑。”她语气里满是不屑。 阿福打的什么主意,她当然明白。那封信,她亲手送出,未假他人之手,知晓此事的,满打满算也就她、南宫明和晏王三人。 可他竟也得知,细究起来,消息来源无非两处,要么是广文堂,要么便是晏王府。阿福身份成谜,但萧冉隐隐觉得,以他的手段,晏王府未必能拦住他的眼线。他这般步步紧逼,不过是好奇心作祟,想听听她怎么说。 可她能说什么?难道要直言,自己知道晏王谋反,还恰好给晏王送去了流云寨的力量?谋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哪能随随便便说出口,真要这般做了,又与前世的何婉又有何区别? 阿福见她沉默,也不着急,脚下随意地踩着地上的稻草,发出“吱吱”的声响,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此情此景,倒是让我想起了避暑山庄的柴房……”他抬眸,目光悠悠地落在萧冉脸上,“那时,姑娘可是苦苦求我饶你一命呢。” 萧冉毫不退缩,直直地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冷冽:“所以,你打算在这儿触景伤怀?” 阿福轻笑一声,那笑容里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意:“当然不是,只是想提醒姑娘。” “呵……”萧冉冷笑,“晏王府的事,恕我无可奉告。那些人……”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脑海中浮现出在流云寨的点点滴滴,害羞但又勇敢的师兄墨平,默默帮她的师父四当家以及有勇有谋的大当家,这些都是她重生之后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人脉。 也是……情谊。 “我明白了。”阿福出人意料地没有继续追问,顿了顿,话锋一转,“那些人,对姑娘而言,很重要吧?” “嗯。” 萧冉微微颔首,没有多言,可那坚定的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案。 “何婉她跟着去了,那舞狮的小孩她也看到了。”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打得她措手不及,一时之间有些发懵。她顾不上细想阿福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何婉。 何婉居然猜到了那舞狮的小孩是她派的人……她,果真与前世不同,就像是早有准备一样。 “姑娘不喜欢何婉,对吧?”阿福瞧着她脸色微微一变,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悠悠说道,“既如此,我可以帮姑娘。” 她闻言一怔,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为何要帮我?” “因为……”阿福故意拖长了尾音,卖了个关子,一字一顿道,“我和姑娘一样,讨厌虚伪的人。” 虚伪?她心里忍不住泛起一阵嘲讽,面上却不动声色。他竟大言不惭地说讨厌虚伪,可他自己呢?身份成谜,神神秘秘,谁知道他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心思,又有几分真话。 “姑娘不相信我说的话?要不……”阿福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脸上笑意更浓。 “再做个交易吧,萧大姑娘。” 第232章 这是我与你女儿的事 回院的路上,萧冉的脑海里一直盘旋着阿福对她说的那些话。思忖良久,她还是转身,朝着主院的方向走去。 还未靠近,便瞧见主院门口站着父亲的亲信。那是个熟悉的面孔,是父亲的副将。 前世,她贪玩溜进过军营,被父亲臭骂了一顿,还是这位副将为她解的围。这一世,他们还未能有交集,他应该还不认识她吧…… “段叔。” 段渊一愣,继而观察这位披着红色披风的姑娘,她踏风而来,接近时,将刘海拂到一旁,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他有些意外,思忖片刻,道:“这是……萧大姑娘?” 萧冉点了点头,“早就听父亲说起过段叔了,如今一见果真是英武不凡。” 段渊望了屋内一眼,低笑道,“将军抬举了。” “父亲这是和谁在屋内呢?看起来是有什么大事?”萧冉说着说着,便想往屋内望去,倒是被段渊拦了下来。 “大姑娘,今日来的是贵客,你不能靠近。” 萧冉心中暗自奇怪,今日乃是小年,依照常理,不该有人在这夜深人静之时前来拜访她爹,莫不是有什么极为要紧的事情?可前世的这个时候,好像并未发生过什么大事啊…… 正当她陷入沉思之际,屋内走出两个人来。 她一眼便瞧见了自己的父亲,身旁还伴着一位男子。两人相谈甚欢,脸上洋溢着愉悦的神情,似乎正聊到兴头上。 萧穆一转头,便看到段渊挡在女儿身前,赶忙出声呼喊,让段渊快些放行。段渊立刻松开手,萧冉顺势快步迎了上去。 她福了福身,“父亲。”接着转身想给那位男子行礼,可当她真正看到那男子的脸后,却愣住了。 “你是那天那位……景琸兄?” 萧穆见状,急忙开口,同时恭敬地向那男子行了一礼,言辞恳切:“小女年幼不懂事,还望大皇子海涵。”说罢,他微微俯身,凑近萧冉,压低声音告诫道: “这可是大皇子瑞尘,万不可直呼其名,还不赶紧向大皇子赔罪!” 萧冉心中虽有疑惑,但还是乖乖照做了。 只是她还没低下头行礼,却被瑞尘扶住了手臂。 他笑道:“不必!姑娘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救命恩人?她忽地想起之前,她初见这位景琸兄弟的情形,那时她心情并不好,而且还不小心遗落了她娘的玉佩,好在景琸捡到了,这才没有酿下大错……所以她见他面色虚弱,便将从流云谷带的药给了他。 她偷偷观察着这位大皇子的面色……没想到药效这么好。 “救命恩人?”萧穆疑惑,他并不知道自家女儿做了什么事,而且如果做了救皇子的事情,他怎会一点风声都听不到?想想还是觉得不太可信,便说道: “大皇子恐是弄错了什么……小女一直在属下眼皮子底下管教着,并未做什么救人之举呀。” 瑞尘淡淡望着他,眼里的情绪不明。 “这是我与你女儿的事,将军不知道也很正常。” 第233章 储君之位的潜在人选 大皇子脸上虽挂着笑意,可萧穆却敏锐地察觉到了那笑意之下潜藏的锋芒。他目光微闪,下意识地瞥向自家女儿,心中权衡片刻,终究还是沉默地闭上了嘴。 “大皇子今日可是有要事与我爹商议?若是如此,小女便不打扰了。”萧冉盈盈一礼,语气恭敬,脚下却已悄悄挪动,只想尽快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然而,瑞尘怎会让她如愿?他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地说道:“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可有趣的是,我到了这将军府,倒像是成了那地头蛇,人人见了我都避之不及呢。” 他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可那话落在萧穆耳中,却如寒冰刺骨,令他后背渐渐被冷汗浸透,连呼吸都不由得放轻了几分。 “大皇子说笑了。” 萧冉脚步一顿,微微垂眸,语气恭敬而疏离,声音轻得仿佛风一吹便能散去。 瑞尘目光轻扫过萧冉,并未多作为难,只是淡淡道:“罢了,我与你爹的事已谈完,天色不早,今日便到此为止。不过,下次再见,我这救命恩人可得好好与我叙叙旧了。” 他语气微顿,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又道:“今日是小年,便祝萧大姑娘——小年吉乐。” 话音落下,他眸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随即转身离去,只留下满院沉寂与萧冉微微蹙起的眉头。 又是“萧大姑娘”…… 初见时,他便这般称呼她,如今倒真是一语成谶,她成了这将军府名副其实的大姑娘。萧冉心中泛起一丝淡淡的讽刺,仿佛有什么东西哽在喉间,令她微微不适。然而,那情绪转瞬即逝,她很快收敛心神,抬眸看向自己的父亲。 萧穆站在一旁,眉头紧锁,神情复杂,似乎有话要说,却又迟迟未开口。萧冉见状,心中了然,轻声问道:“爹,您是想问我与大皇子是如何相识的吗?” “不是……爹并不是想问这个,爹只是……”萧穆眼中隐隐透着一抹忧虑,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最终,他只是沉沉叹了口气,低声道: “进屋说吧。” 进屋后,萧穆神色警惕地朝门外张望了几眼,确认无人跟随,才小心翼翼地将屋门紧紧掩上。他转过身,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压低声音道:“女儿,大皇子这人……不可深交!” “如今太子无德,储君之位花落谁家尚未可知。若将军府此时站了阵营,那便不是爹用军功说话这么简单了。”萧穆眉头紧锁,语气急促而低沉,“‘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冉儿,你应该明白。” 他说完,目光紧紧盯着萧冉,脸上满是焦急与忧虑。萧冉被父亲这般神情震住,一时愣在原地,心中思绪翻涌。 前世,将军府的确未站阵营,只是殚精竭虑地为皇帝守着国土,可最后却也还是遭受灭顶之灾。 因为他们忘了,这储君之位,还有一个潜在人选。 那便是——晏王,南宫瑾。 第234章 可有难过? “爹的意思是说,咱们不该轻易站队。可是,若一直不表态,等到新君更替之时,爹又该如何自处?”萧冉语气轻柔,却带着一丝隐隐的忧虑。她抬眸看向父亲,眼中既有疑惑,又有一抹深藏的提醒。 萧穆闻言,神色更加凝重。 他怎会不知其中的凶险?如今虽看似忠于皇帝,可太子之位悬而未决,未来新帝登基,必然会肃清朝野。若将军府从未表明立场,恐怕难逃被舍弃的命运,到那时,他的家人又该如何自保? 可若是站错了队,结局恐怕只会更加惨烈。 萧穆眉头深锁,心中仿佛压着一块巨石,进退两难。他抬眼看向萧冉,眼中忽地闪过一丝希冀,低声问道: “冉儿可是有什么想法?” 萧冉轻轻摇头,语气温婉而谦逊:“女儿不过是个闺阁女子,哪敢有什么想法?只是见爹爹忧心,心中不忍罢了。” 萧穆闻言,心中无奈,只得长叹一声。沉默片刻后,他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而问道: “冉儿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萧冉微微一笑,语气轻快了几分:“今日小年如此热闹,女儿便想到除夕宫宴,那时定会更加盛大……”她顿了顿,忽地站起身,神情认真地向父亲请求道:“爹爹,女儿这次想为婉妹妹求个恩典,请您也带她一同去宫宴吧。” 萧穆微微一怔,显然未料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可以是可以……”萧穆沉吟片刻,眉头微微皱起,语气中带着几分顾虑,“只是你婉妹妹才来将军府不久,规矩礼仪还未学全,就这么带她入宫,怕是会惹出什么乱子来啊。” 萧冉听出父亲的顾虑,轻声劝道:“爹,婉妹妹虽初来府中,但她聪慧伶俐,学什么都快。这几日可以请嬷嬷教她宫中礼仪,定不会让她失了分寸。况且,宫宴之上,有爹和女儿在一旁照应,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萧穆点了点头,其实他心中本也有这个打算,便答应下来。 “既如此,那便依冉儿说得做吧。” 萧穆说完,目光却突然有些迟疑。他犹豫了片刻,才低声问道:“冉儿,今日爹将何婉收为养女,你心中……可有难过?” 萧冉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展颜一笑:“女儿并不难过。正如爹所说,多一个姊妹,女儿也多了一份照应。爹爹不必有什么负担,女儿很高兴您这么做。” “好……好啊……冉儿长大了啊。”萧穆听罢,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可那笑容背后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愧疚。 她真的希望何婉进府吗?不,她并不希望,她是为了复仇才这么做。 但她也可以选择拒绝,不去重蹈覆辙,可她却选择了默许。就像她明知前方是深渊,却不得不纵身一跃。因为她想救她的家人,她想让那些伤害过他们的人付出代价,这注定是一场不归路。 可如今,看着父亲那复杂的神情,她心中却泛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波澜。 第235章 我好看吗? “我好看吗?” 萧冉忽然仰起脸轻声问道,眼尾漾着三分俏皮。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萧穆骤然回神,满腹心事都碎在女儿清凌的眸光里。 他这才细细打量起眼前人,月白锦袍妥帖裹着纤细身段,胭脂红披风滚着银狐毛边,衬得她面若新雪透霞光——这正是那日在锦云坊挑的料子。 但最牵动心肠的是腰间那枚吊坠,二十年岁月磋磨让玉面蒙了层雾,此刻却在她轻旋时晃出温润的光,恰似当年念儿在梧桐树下转身时,从石榴裙裾间跃起的那抹碧色。 萧穆的指尖猝然攥紧案几边沿,他心中的愧疚瞬间达到了顶点。 “好、好看……”他不懂如何表达此刻的心情,似悲伤,又似激动。 “爹爹。”萧冉忽然垂眸,指尖轻轻摩挲着披风上银线绣的缠枝纹。跃动的烛火在她睫羽间投下细碎金箔,衬得声音也朦胧起来。 “有时候我在想,以娘的性子,在地底下过得可会开心,会不会受人欺负……” “可有的时候我又在想,娘是个坚强的人。” 她记忆中的娘亲就坐在那盏豁了口的油灯旁,银针穿过素绢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月光从漏风的窗纸钻进来,落在她鬓角早生的华发上,竟比绣架上的鸳鸯还要亮。 萧穆听闻此言,心中满是不忍。当初,他为了让念儿和她腹中的孩子能过上更好的生活,毅然投军。可等他立下赫赫军功,荣升大将军之时,等待他的却是念儿的遗骨和年幼的女儿。 他满心自责,只觉自己罪无可恕…… “所以爹爹,女儿不希望婉妹妹像女儿曾经那般痛苦,女儿只盼婉妹妹能尽快融入我们这个家。” 这番话,换做旁人听来,或许会对何婉的遭遇心生同情。但经萧冉此前一番铺垫,此刻萧穆心中唯有对自己女儿的无限怜惜。 “好!冉儿不必忧心,爹爹明日就进宫去请教养嬷嬷来!就……” 他略作思忖,突然想起什么,接着道,“就请之前教导冉儿的杨嬷嬷。” 萧冉嘴角微微上扬,旋即抬起头,眸子中全是亮色。 “好!多谢爹爹。” …… 回院途中,春桃跟在萧冉身后。可走着走着,她发觉姑娘的脚步愈发急促,心中不禁泛起疑惑。 今日虽是小年,却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何婉成了府上的二姑娘。 当初,春桃就觉得这何婉不简单,没想到她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获此身份。那时她还想着,自家姑娘心情定会糟糕透顶,说不定还会黑着脸,甚至可能与将军顶嘴。 可事实是,这些都没有发生,而且自家姑娘的心情看起来……似乎还相当不错? 她轻咳一声,小心翼翼地唤道:“姑娘?” 萧冉似有所感,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怎么了春桃?你声音太轻,我没听清。” “姑娘不难过吗?” 萧冉一愣,才反应过来春桃说的是何事。她微微摇头,满脸不在乎地说道: “不难过啊。”她挑了挑眉,眸中全是笑意。 “春桃,你要知道,这人生在世呢,就犹如游船划水,去时路坦途,可回来时就未必就会容易了。” 第236章 这一声嬷嬷,老身当不起 “好吧。” 春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何,她总感觉姑娘变了个样子,以之前姑娘火爆的脾气,定会与将军发生些矛盾,每每这样都会遂了那房里人的意,她和夏荷想劝却又劝不动。 不过如今姑娘既然想通了,她也放心了许多,也许她以后应该多相信姑娘一些,毕竟姑娘已经及笄了,也该想想自己的事情了。 “对了,”萧冉突然停下了脚步,道:“后日,杨嬷嬷会来府中。” 春桃一愣,脑海中浮现的是一位仪态优雅的老嬷嬷,她虽年近花甲,可她浑身却散发着说不清的气质,仿佛置身于寒冬中,回首却见枝头那一抹梅花。 春桃有些犹豫,但还是问道:“……她是来教姑娘的?” “自然不是。”萧冉回过头,奇怪地看着春桃,“是来教我那位好妹妹的。” 春桃揶揄地看了自家姑娘一眼,欲言又止。萧冉自然是看到了,却没当一回事,毕竟春桃这个丫鬟嘴里藏不住事,等哪天想通了,自然会告诉她。 “后日你留意一下,杨嬷嬷何时来的府中,与我说一声。” “……是。” …… 小年刚过,北风卷着细碎鹅雪呼啸而至。萧冉握着缠了棉布的竹竿,正踮脚去够梨树枝上的积雪,忽听得身后咯吱咯吱的踩雪声急急迫近。 “姑娘!姑娘!”春桃喘着白气奔来,发间落满雪粒也顾不得拂,青缎棉裙角沾着新落的雪粒子,“杨嬷嬷来了,这会子应该已经见过将军了。” 竹竿尖上的积雪簌簌落在她睫羽间,萧冉握着竿子的手微微一顿。 她将竹竿子递给了身旁的夏荷,掸了掸身上的雪沫子,抬眸讪道: “来了便来了,这么着急作甚?” “可是姑娘……”春桃无意识地绞了一下袖中的帕子,嗫嚅着说:“杨嬷嬷是往咱们院里来了。” 萧冉一怔,眉头轻蹙:“你叫她过来的?” “奴婢没有……”春桃咬了咬唇,声音愈发低了下去。 萧冉从小凳上跳下来,狐疑地看了春桃一眼:“那她为何过来?” “姑娘……!”春桃终于忍不住,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您忘了那件事吗?” “何事?”萧冉瞧着春桃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指尖点了点她冻得通红的鼻尖。 “瞧你这般慌张,难不成咱们院里藏了条真龙,还是埋了颗夜明珠?”萧冉话音未落,便被一声冷笑截断。 “夜明珠不敢说,不过老身这戒尺乃是当今圣上御赐之物,没想到竟白白失踪在大姑娘的院中了。” 苍老的声音裹着北风卷进院落,惊得枝头积雪簌簌而落。 萧冉指尖骤然蜷紧,缓缓转身,看见杨嬷嬷正扶着个小丫鬟立在月洞门下,群青色宫装外罩着玄狐大氅,发间赤金寿字簪映着雪光,恍若悬在头顶的铡刀。 “请嬷嬷安!”满院丫鬟扑簌簌齐声喊着,萧冉屈膝时故意慢了半拍,果然被有着细碎皱纹的手掐住了手腕。 “大姑娘这一声嬷嬷,老身可当不起。” 第237章 烧哪座庙 “嬷嬷这是打趣我了。” 廊下光影斑驳,萧冉唇畔漾起三月桃蕊般的浅笑,纤指虚搭在杨嬷嬷云纹锦袖上。 那截皓腕看似弱不胜衣,却在嬷嬷倾身时暗劲轻吐,将人稳稳托住。青石砖上的步履行云流水,既未让老妇觉出催促,又恰如其分地承着对方半边重量。 待杨嬷嬷在主位上落了座,萧冉微微侧身,站在一旁。她垂眸间,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微微颤动,不经意间,她觉出两道锐利目光正逡巡过自己鬓间玉簪。 “你这小丫头倒是长大了……那大姑娘说,老身这戒尺能去哪了?”杨嬷嬷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宁静,带着几分嗔怪与调侃。 萧冉乖巧地坐下,动作轻柔地给杨嬷嬷斟了杯茶,茶香袅袅升腾,“自然是被什劳子阿猫、阿狗什么的叼走了吧。” 杨嬷嬷古怪地盯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疑惑,有好笑,随后将茶盏放下,“我看你倒是像阿猫阿狗,调皮得紧呢。” 萧冉“嘿嘿”笑了一声,随后有条不紊地吩咐屋中的丫鬟们,“你们去厨房准备些茶点过来,记住多拿些酥的,嬷嬷牙口不好。还有多拿些冰的,雪顶含翠就很适合。” 春桃和夏荷连忙行礼应答,随后,她们便带着屋中的丫鬟退下了。随着一声轻轻的关门声,屋内就只剩杨嬷嬷和萧冉二人了。 “难为你还记得老身喜欢吃冰的东西。” 茶烟袅袅中,苍老声线裹着松香,杨嬷嬷睨着茶盏里浮沉的银针,忽将话锋一转:“那二姑娘是?昨日我听你父亲要说教府中的姑娘,当时还纳闷呢,待问清楚了才知道是二姑娘。” 萧冉神色平静,语气淡淡解释道:“她姓何名婉,是何姨娘远房亲戚的女儿,如今住在府上,前些日子父亲将她收为了养女。” “听你父亲说,是你求着他要老身来教这位二姑娘……”杨嬷嬷微微眯起眼睛,眼神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你与这女子关系很好?” 萧冉低眸回应,睫羽丝毫未动,“都是府中的姊妹,自然是好的。” “我看啊……未必!”杨嬷嬷像是舒了一口气,大声道:“你一向最是古灵精怪的,说吧,又有什么主意了?” “嬷嬷……”萧冉嗔了一句。 这时春桃轻敲了两下屋门,萧冉应了一声,春桃便将茶点放在了小几上后退下了。 “嬷嬷且尝尝新贡的雪顶含翠。”少女素手推过冰裂纹瓷碟,霜糖在酥点上折射细碎银芒,“嬷嬷定会喜欢的。” 杨嬷嬷并未尝一口,只是拈起一旁的酥点端详许久,忽将糕点一掰两半。琥珀色桃仁流心缓缓渗出,在冰裂纹瓷碟上蜿蜒成奇异的图腾: “好丫头,这茶里藏着雪,点心里裹着火——” 苍老手指忽然按住萧冉手背,“你究竟要烧的是哪座庙?” 萧冉微微一笑,反握住嬷嬷的手,“嬷嬷,当初见第一面的时候,嬷嬷就说我像您的孙女……” “如今孙女有难,不知嬷嬷可愿做这救火的人?” 第238章 碎玉可镶金,断木能续银 萧冉的广袖拂过雕花案几,在杨嬷嬷耳畔落下几不可闻的低语。老嬷嬷布满茧子的手骤然攥紧衣角,指节泛起青白,仿佛攥着的是悬在将军府顶上的千钧雷霆。 “使不得!” 杨嬷嬷猛地起身,鬓边银丝随动作簌簌颤动,“那可是御前!动辄都会死罪的!大姑娘素日里虽顽劣,可也不能生出这等……”话尾生生咬碎在唇齿间,浑浊的眸子映着窗棂透进的阳光,恍若燃着两簇将熄的炭火。 萧冉摇了摇头,“嬷嬷,这些可都是我的猜测,若是我那好妹妹不出头,也不会出这档子事。” “嬷嬷……”萧冉走到她身边安抚她,“我不会做不利于将军府的事,相信我。” 杨嬷嬷望着少女隐在光影中的侧脸,恍惚又见当年那个举着断戒尺、眼眶通红却倔强不落泪的小丫头。老迈的喉头滚动半晌,终是化作一声长叹:“老身这把老骨头,早晚要折在姑娘手里。” 顿了顿,瞥了她一眼,“老身的戒尺呢?没有戒尺我该如何教你府上的二姑娘?” 见杨嬷嬷松口,萧冉心底乐开了花,遂拍了拍手,对着门外吩咐道:“春桃,传小兰来。” 良久,捧着鎏金嵌螺钿漆盒的小丫鬟已碎步趋近。掀开盒盖的刹那,杨嬷嬷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老身的御赐戒尺?”杨嬷嬷枯瘦的手指抚过戒尺中段新嵌的银丝缠枝纹,断裂处竟化作巧夺天工的接骨纹样,心中是喜不自禁,不过很快一阵疑惑便涌上心头。 萧冉广袖轻扬,腕间翡翠镯与戒尺金纹相撞,泠泠如环佩相击:“嬷嬷可还记得?昔年您教我《女诫》时说过,碎玉可镶金,断木能续银。”她忽地压低声音,呵气如兰:“这戒尺自是该续上的。” 杨嬷嬷倏然抬首,正撞进少女幽潭般的眸子里。那眼底翻涌的,分明是比几年前雪夜跪祠堂时更灼人的火光。 她原本只是想叫大姑娘拿个像样点的戒尺上来便可,毕竟这事她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好用着戒尺做借口,给这小丫头松个口。 可没成想,这小丫头竟将这御赐之物拿了上来。 萧冉眼波流转,葱白似的指尖已搭上嬷嬷布满老年斑的手背:“当初我一时贪玩,竟将嬷嬷的戒尺给摔成了两半,还得多谢嬷嬷不计较,全了我这戒尺失踪的拙劣笑话。” 杨嬷嬷一愣,脸却不自禁地红了起来,“这戒尺本就被我那年幼的孙女摔过几次,上面早就开裂了,大姑娘也是不小心,并不能怪大姑娘……” 萧冉知道,杨嬷嬷是将她看作了自己的孙女,所以才会如此开恩,要是看作寻常人,这御赐之物的损害,定然是逃不脱罪罚的。 见杨嬷嬷还在仔细端详着戒尺,萧冉起身走到她面前请求:“嬷嬷,如今戒尺也回来了,还请嬷嬷全了小女的心愿吧。” 老嬷嬷颤巍巍举起戒尺,日光透过窗纸在尺面投下龙鳞似的斑驳暗影: “明日……老身便去教二姑娘。” 第239章 青天白日,衣不蔽体 晨雾还未散尽,芙蕖院的青砖地上已落满凌乱的脚印。 何氏倚着门框打哈欠时,金镶玉护甲不慎勾断一缕鬓发,发间累丝金凤步摇垂下的珍珠串簌簌乱晃,正映出院中抬着鎏金箱笼的仆妇们满头热汗。 “你看看,这都几日了……咱们将军对婉儿这个女儿啊,还真是上心。”她嘴上虽抱怨着,可见着一箱箱的赏赐之物进院子,心里真是乐开了花的。 思姬递上茶盏,差点被自家夫人翘起的嘴角晃花了眼。 “不好了不好了!” 何氏被这慌张的一声给叫破了魂,手上茶盏一时不稳便摔落了地。 “作死的蹄子!”她一脚踩向跑来的小丫鬟匍匐下来的身体,发完怒才瞥了一眼这跑红了脸的小丫头。到底还是不如她之前的贴身丫鬟银杏,只是……忽地想起被她丢入劳役院中的银杏,心里不知升起了什么滋味。 她咳了一声,捋了捋发丝,因发怒的喘声也缓缓平息了些。 “说吧,发生什么了?” 那小丫头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又扑了下去:“夫人……杨嬷嬷来了,说是要教导咱们姑娘,还要住在咱们院子里……” “什么!”何氏捋着发丝的手一顿,“你怎么不早说!” 说着,匆匆忙忙地便向外跑去,转身时忽见晨光透过琉璃窗,将箱笼里那套赤金点翠头面照得流光溢彩,忙又向思姬补了句:“快去把姑娘叫醒,可不能耽误了宫里来的贵人!” 廊下顿时乱作一团,只有杨嬷嬷玄色织金马面裙扫过沾露的草叶,腰间禁步撞出玉磬般的清响,惊得芙蕖院养的那只绿鹦鹉扑棱棱乱叫。 “哎哟我的老姐姐!”何氏掐出十二分甜腻的假笑,腕间三对绞丝金镯叮当乱响,“怎的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妾身好……” “老身奉的是将军的命,不是夫人的命。”杨嬷嬷目光扫过她歪斜的领口,手中的戒尺重重敲在了箱笼上,引得何氏不由得惊了一下。 “青天白日,衣不蔽体,成何体统!”说得何氏是又羞又愧,无地自容。 西厢房突然传来推窗声。何婉散着鸦青长发倚在窗边,中衣领口松垮垮露出半截红绳——底下坠着的正是银制的长生锁。她懒懒拨弄着腕间新得的翡翠镯,娇声道: “嬷嬷可别责怪我母亲,到底还是婉儿不好,嬷嬷既是来教婉儿的,婉儿却未尽主人之责。”尾音落在“主人”二字时,特意瞥向站在屋檐下的母亲何氏。 杨嬷嬷的戒尺突然点在描金箱笼的裂痕处:“二姑娘既知要尽主人之责,老身便从晨昏定省教起。” “巳时三刻抄不完《女则》,午膳就免了罢。” 何氏刚想开口,却见女儿施施然拨开鎏金博山炉的残香:“嬷嬷教训的是,婉儿这就焚香净手。”说着,便将敞开的窗户阖了上去。 “好大的架子!”杨嬷嬷一声冷哼,便往正厅里走去,临近何氏时还讽了一句。 “老身倒是明白了,大姑娘为何要请我来教二姑娘了。” 第240章 还被罚抄了 雪映红墙的芙蕖院里,金丝楠木廊柱在正午骄阳下泛着微光。 萧冉咬着后槽牙,顶着《女诫》的硬质封皮微微发颤,檐角冰棱融化的雪水顺着青砖缝隙蜿蜒至绣鞋边,却浇不灭她后背渗出的热汗。 “啪!” 戒尺抽在小腿的钝响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散。 何婉鸦青色裙裾纹丝未动,唯有鬓边珍珠步摇在日头下划出半道银弧。她垂目望着青砖上两人交叠的影子——自己的端正如松,萧冉的已歪成风中细柳。 “冉姑娘这般仪态,将来怕是要被婆家指着嫁妆单子说嘴。” 杨嬷嬷腕间绞丝银镯磕在戒尺上铮铮作响,目光掠过萧冉涨红的脸,“倒不如学学婉姑娘,晨起抄的《女则》墨迹未干,现下仍能……” 话音未落,萧冉头顶的书册“咚”地砸在积着薄雪的石榴树根。绯红裙裾委地如散落的海棠花瓣,她索性屈膝蹲成小小一团。 “若夫家都是杨嬷嬷这般拿戒尺当饭吃的,我宁可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廊下煮茶的小丫鬟“噗嗤”笑出声来。 杨嬷嬷举着戒尺的手悬在半空,目光触及少女发间歪斜的累丝金蝶,倒映着雪光的杏眼里汪着两潭倔强。 半晌,戒尺重重拍在朱漆栏杆上:“传膳!未时教箸匙之礼。” “嬷嬷菩萨心肠!”萧冉腾地跃起,绯红裙裾扫过残雪,惊得紫檀几上鎏金暖手炉骨碌碌打转。 她抄起青瓷盏仰颈便灌,喉间发出幼猫般的呜咽。 何婉素手轻按发间玉簪,转身时瞥见杨嬷嬷正望着萧冉摇头,唇角却噙着半缕难察的笑纹。 她将《女诫》妥帖置于黄杨木案,屈膝行礼的弧度恰似新月:“嬷嬷教导辛苦。” 杨嬷嬷拢紧石青比甲转身时,正撞见何婉抬手扶簪。 少女葱白指尖捏着玉簪尾轻轻一旋,连带着月白衫子上的暗纹都跟着泛起涟漪,偏生额角鬓发纹丝不乱,倒似尊供在佛前的玉观音。 “寻常闺秀初学立容,少不得腿颤汗流。” 戒尺突然点在何婉肩头,杨嬷嬷盯着她纹丝未动的裙角,“婉姑娘这般周全,倒像是打娘胎里练出来的本事。” “嬷嬷可折煞我了,前日学奉茶时失手烫了母亲,还被罚抄了三遍《闺范》。”说着,不经意眼尾瞥见那抹跳脱的亮色,唇角便漾开三分笑。 杨嬷嬷眼角一跳。 她分明见着何婉手上镯子水头极好,却分明比少女的腕子宽了两指,倒像是谁人送的,而这人可想而知,绝不会让何婉抄三遍书。 杨嬷嬷的乌木戒尺带着凛冽寒气,忽地压住何婉扶簪的腕子。少女腕骨硌在戒尺雕着饕餮纹的棱角上,青玉簪尾的流苏却仍垂成笔直的雨线。 “老身今日便教姑娘,这扶簪的手势……” 嬷嬷话音未落,廊下突然爆出银铃般的笑。萧冉正扯着春桃的杏黄绦子往梅枝上系,石榴红斗篷扫落簌簌雪霰,惊得竹帘后打盹的狸奴炸了毛。 何婉眼波掠过那团跳动的火红,唇角漾起极淡的涟漪:“嬷嬷说的是,该用三指托而非五指攥?” 戒尺骤然撤去,可腕间已浮起一道胭脂痕。再次抬眸,只见杨嬷嬷已然端着戒尺走向廊下的两人。 第241章 冉姑娘,嬷嬷叫你过去一趟 “怎得就下雪了……” 春桃在萧冉身旁轻声低语,语气中带着一丝惊讶。萧冉却显得毫不在意,伸出手掌,任由雪花轻轻落在她的掌心。 “姑娘!今日教的这些,前几年嬷嬷都已经教过了,为何……”春桃的目光投向里屋,那里端坐着两个人,正有模有样地使用箸匙进食。春桃不禁咽了口唾沫,随后摇了摇头,将目光重新投向萧冉。 “为何姑娘还不如那何婉学得好?” 春桃的额头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疼痛,她抬头望向萧冉,只见姑娘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眼中充满了不解。 “饿了?”萧冉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油纸包,“这是我刚刚从屋里顺的,吃吧。” “这怎么行!”春桃虽然心中渴望,但还是克制住了伸手去接的冲动,“姑娘也没有吃东西呢……” 萧冉不由分说,将点心硬塞进春桃的怀里。 “我这是在受罚呢,怎能吃东西?”屋外的雪越下越大,萧冉顿了顿,继续说道:“这天也冷了起来,春桃你就回院子吧,不必陪着我。” 见自家姑娘态度坚定,她只道:“好吧……” 小丫鬟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动作不禁逗乐了萧冉。然而,没过多久,她的膝盖突然传来一阵隐痛。 那是前世跪在雪地里留下的后遗症啊……如今,那个始作俑者还在屋内享受着美食,她又怎能倒下? 萧冉就这样一直站到了未时三刻,直到杨嬷嬷身边的丫鬟过来叫她。 “冉姑娘,嬷嬷叫你过去一趟。” 萧冉抬眼看了看那丫鬟,只见她态度恭敬,说话时连头都没抬起来。 “这就去。”萧冉平静地回应道,可还没走多远,她又回头喊道: “嬷嬷叫我是去做什么呀?我可不想被戒尺打了!再打下去,我真宁愿做姑子去!” 萧冉的声音很大,惊得屋檐上的积雪都簌簌落了下来,特别是她嗓音中的委屈,想让人不在意都难。 何氏正巧经过这边,听到萧冉的话,不由得轻笑出声。她侧过头,对侍奉在一旁的何婉说道: “婉儿啊,你看看,这才第一天,有些人啊就沉不住气了,真是不如我家婉儿。她之前还学过呢,要我说啊,就是心浮气躁,难成大器。” 何氏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萧冉的方向。何婉闻言,微微低头,唇角却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轻声附和道:“母亲说得是,学规矩本就是要静心沉气,急不得的。” 她的声音温婉柔和,却字字清晰,仿佛特意让不远处的萧冉听见。何氏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何婉的手背,语气中满是宠溺:“还是我家婉儿懂事,知道轻重。” 母女之间的对话“不经意”地传到了廊下的二人耳中。杨嬷嬷的丫鬟忽地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窘迫,快步走到萧冉身边,压低声音耳语了几句,神情显得格外谨慎,仿佛在传达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这等行径,何氏自然不以为意,甚至懒得多看一眼。 然而,何婉却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在萧冉和那丫鬟之间游移了一瞬,心中暗自盘算。她侧过头,轻声对身旁的丫鬟吩咐了几句。 那丫鬟点了点头,趁着无人注意,悄悄脱离了何氏母女的队伍,身影迅速消失在廊角的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第242章 栖梧的凤凰 晨光漫过雕花窗棂,将浅粉绡纱映得如同桃花瓣般透亮。穿堂风将珠帘拨得叮咚作响,铜镜前搁着个首饰盒,几缕青丝正从檀木梳齿间滑落。 “你说——杨嬷嬷有意让我姐姐结识柔妃?”何婉手中的梳子微微一顿,青丝从指间滑落,她的目光有些飘忽,心思显然早已不在眼前。 “是呀,姑娘!”名为青衫的小丫鬟神色焦急,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人听了去,“奴婢虽伺候您没几日,但这事不得不提醒您一句。大姑娘的及笄礼,连皇后娘娘都亲自来了!如今杨嬷嬷又特意安排她与柔妃娘娘结识,这……这恐怕……” 她欲言又止,偷偷瞥了一眼何婉的脸色,见她神色如常,才壮着胆子继续说道:“恐怕大姑娘日后是要成栖梧的凤凰了。” 何婉闻言,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她轻轻放下梳子,指尖在妆台上轻轻敲了敲,似是在思索什么。 “凤凰?”她低声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姐姐一向聪慧过人,得贵人青睐也是情理之中。只是……”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窗外,远处的天空湛蓝如洗,几朵白云悠然飘过。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只是这宫里的风云变幻,谁又能说得准呢?” 小丫鬟听得一愣,正想再说什么,却见何婉已起身,缓步走向窗边。她身姿纤细,背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清冷与孤傲。 “罢了,”何婉忽然开口,语气恢复了平静,“姐姐的事,自有她的造化。我们只需静观其变便是。” 小丫鬟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低头应了一声,默默退了出去。 屋内,何婉独自站在窗前,微风拂过她的发丝,带来一丝凉意。她的目光依旧望向远方,眸底却隐隐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色,似是在思索,又似是在等待什么。 午后,何婉缓步踏入菡萏阁——这座院落是何氏特意为她腾出的居所,寓意着她的名字,如荷花般高洁美丽。 然而,如今杨嬷嬷的到来打破了这份宁静。何氏安排杨嬷嬷入住菡萏阁,声称她这般高洁品行的人在此小住,定能让院落更加熠熠生辉。 何婉虽不信这些玄虚之说,却也只能遵从母亲的安排。她心中暗想,或许让丫鬟旁敲侧击一番,还能博得杨嬷嬷的欢心。 刚踏入院门,便见杨嬷嬷与萧冉正低声交谈,两人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愉悦。 倒是杨嬷嬷身旁的丫鬟率先发现了她,道了一句:“婉姑娘来了。” “婉儿来得不巧,打扰了杨嬷嬷和姐姐的谈笑了。”何婉步履轻盈地走近,微微屈身,行了一个端庄的礼。 “无妨,正巧此刻也是教授礼仪的时辰了。”杨嬷嬷侧目,目光落在坐在石凳上的萧冉身上,“去屋里取几本书来,今日我们继续练习顶书站立。” 萧冉满脸不情愿,便赖在石桌前不动,可没想到杨嬷嬷喝了一句“冉儿”,她只好不情不愿地走进了屋。 虽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可那一声轻柔的“冉儿”,却让何婉听得真切,仿佛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情。 她心中微微一颤,暗暗有了打算。 第243章 玉镯 腊月廿八,芙蕖院。 院内丫鬟们步履匆匆,忙碌地整理着物品。何氏一边细声叮嘱丫鬟们小心谨慎,莫要笨手笨脚打碎了杨嬷嬷带来的珍贵物件,一边脸上挂着殷勤的笑容,与杨嬷嬷寒暄交谈。 “杨嬷嬷这几日真是叨扰您了,思姬。”何氏从思姬手中接过一个镶金丝木盒,“这是前几年皇帝赏给将军的一块羊脂玉,将军心疼我,便给我打了一对玉镯……” 她缓缓打开木盒,里面躺着一对羊脂玉镯,玉质莹白如凝脂,温润细腻,光泽柔和似月光流转。 “嬷嬷,您瞧这玉镯,成色温润细腻,通透无暇,这般好物件,自然要配嬷嬷这样品行高洁的人。” 说罢,她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动作轻柔却又不容置疑地将装着玉镯的木盒,塞到了杨嬷嬷身旁丫鬟的手中。 那丫鬟见状,神色瞬间紧绷,脸上闪过一丝惊慌,眼神下意识地看向杨嬷嬷,只等主子示下,大气都不敢出。 “夫人的好意,老身心领了。”杨嬷嬷忽地握起身旁萧冉的手,道:“只是老身早就老了,哪里配得上这玉镯?我看啊,只有府上的这两个姑娘才配得上。” 说着,她便将玉镯轻轻套入萧冉的腕间,又细细比量着她的手腕。 阳光下,羊脂玉镯莹白透亮,仿佛与萧冉的肌肤融为一体,温润的光泽在她腕间流转,衬得那纤细的手腕愈发白皙柔美。 “这……”何氏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目光落在萧冉腕间的玉镯上,心中却如针扎般难受。然而,她深知此刻不能撕破脸面,尤其是在杨嬷嬷面前。 若是被杨嬷嬷在将军面前告上一状,扣她一个“亲疏有别”的罪名,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眼珠微微一转,脸上堆起笑容,语气柔和地说道:“冉儿戴着这玉镯,果真是好看极了……” “是吗?那可多谢姨娘夸奖了。”萧冉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目光温柔地落在腕间的玉镯上,仿佛对它喜爱至极。 “那这剩下的一只,便给婉姑娘吧。”杨嬷嬷淡淡开口,吩咐身旁的丫鬟。 那丫鬟心领神会,立即将另一只玉镯递到了何婉的丫鬟青衫手中,仿佛这玉镯成了个烫手山芋,叫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谢过杨嬷嬷了。”何婉微微一笑,神色从容,举止间透着一股落落大方的气度。 她并未如母亲那般强掩不悦,反而坦然接过玉镯,轻轻抚过那温润的玉质,仿佛对这份馈赠真心感激。 她姿态优雅得体,既不失礼数,又显得格外从容,令人不禁心生赞叹。 杨嬷嬷轻轻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似乎对何婉的举止颇为满意。 她转过头,对何氏淡淡道:“过几日便是宫宴了,老身还有些事需单独叮嘱姑娘们,还请夫人暂且回避。” 何氏闻言一愣,心中顿时涌起一阵疑惑,究竟是什么事情,竟连她也听不得?她正欲开口询问,却无意间瞥见何婉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必多言。 何氏虽心中不解,却也只得压下疑虑,勉强应了一声,带着丫鬟们退了下去。 院中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杨嬷嬷与两位姑娘。 第244章 规矩 “除夕宫宴自有府上长辈引你们入内,一应礼仪规矩也自有女官提点。老身今日要说的,是宫中几处要紧的规矩……”杨嬷嬷语声沉缓,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窗外的天际。 “这第一条规矩,便是不可随意走动。”她略作停顿,指节轻叩案几,“这宫阙千重,若不慎走岔了路……” 嬷嬷的声音陡然转低,日光从窗棂透进来,在她眼中晃动:“切记,万万不可往西边走。” “那处是冷宫,不过你们倒也不必过分忧心。”她拢了拢袖口,腕间一串檀木佛珠若隐若现,“西六宫方向申时后便落了锁,宫宴酉时开席,按理说是不会误入的……” 何婉蹙眉轻问:“嬷嬷,若是当真迷了路……” “记住,”嬷嬷截住话头,指尖蘸了茶水在案几上画出一道,“只管往北边去。坤宁宫就在那边,皇后娘娘最是仁厚,说明缘由自会遣人送你们出去。” 萧冉眼中疑云未散:“嬷嬷说得在理,可冷宫既已落了锁,为何还要特意提点?” 嬷嬷眸光一暗,手中佛珠转得急了:“只因……”她压低嗓音,“西边的梅林小径看似通御花园,实则绕冷宫外墙而过。去岁工部重修园子,为着移栽那几株百年老梅,特地在宫墙上开了道暗门……” 萧冉点了点头,脑海中却浮现了前世在梅林见到那位异国王子的场景,好在当时她跑对了方位,没有往冷宫去……可细细一想,那异国王子为何会出现在梅林? “这第二条规矩,”杨嬷嬷捻动佛珠的手顿了顿,“但凡见着穿艾绿色宫装的,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都需退避三舍。” 她抬眼扫过两位小姐,见何婉面露疑惑,便接着道:“那是马妃娘娘最钟爱的颜色,连带着她宫里的下人们也都这般穿着。” 何婉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敢问嬷嬷,这是为何?听闻四皇子瑞煊便是马妃娘娘所出,为人直率阔达,这性子倒像是与姐姐颇为投缘呢。” 何婉看向萧冉,萧冉便回以一个微笑,心里却在暗暗骂着。经历过前世,她岂能不知瑞煊是何等品性? 说是直率豁达,不如说是莽撞粗疏,行事全凭一腔热血,从不顾及后果,每每惹出祸端,还需旁人费心收拾残局,徒增无数烦恼。 正因如此,当初她与瑞煊起过不少争执,还几次三番遭马妃暗中使坏。 萧冉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轻声开口:“我看未必,还是妹妹这温婉的性格,才能镇得住四皇子呢。” “行了,这大内之事,岂容你们随意置喙?” 杨嬷嬷神色一凛,目光在二女脸上扫过,“这第三条规矩,也是最为重要的……” 她微微顿了顿,加重语气道:“宫宴之上,皇帝少不了要向各家问话。若是问到你们头上,切记,在御前应答时,禁用‘大约’‘或许’这类虚词。要是心里没底,就别勉强回应,否则……” “这可是欺君之罪,后果你们担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