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直觉》 序章 施洛喝了一口茶,从离自己最近的门走了出去。 已经下班,但他还不能回去。他打开自己棕色牛皮纸封皮的笔记本,从里面查看着什么。 遵照笔记本上的指令,他必须在pm8:00~pm8:01之间,在筑梦广场西边缘的步行街见一个人并给他应有的指示。 现在他就站在筑梦广场西侧边缘,可是行人和车辆中找不到他要提供指示的那张面孔,就连他以往标志性的身影也看不到。 “地图上显示他就在这里呀。”他看着手里翻开的笔记本,反复对照着每一张脸孔说道。 “或许他不在行人当中。”他定了定神,改变思路,往人们目光容易忽略的地方搜寻。 夜空拉下帷幕,代表着白昼的最后一抹霞光在楼宇交错间消逝。橙白色的灯光从步行街各个商铺的窗户漫溢出来。 施洛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表,分针跟零刻度线之间的缝隙已经不如零刻度线本身宽。时针已经打在了8刻度线,这意味着时间已经非常接近8:00。他皱起了眉头:再找不到目标,时间就会很容易错过,他必须申请更高的定位权限。 他朝身后的棕木排椅坐下,从上衣表带里拿出一支笔,将笔记本翻过几页,在上面写着什么。没一会儿他又站了起来,沿着笔记本页面上箭头所指的方向再次朝步行街看了过去。 目光穿过车流,穿过行人之间忽明忽暗的缝隙,悬停在了购物中心门口拐角处跪着的乞讨者身上。施洛盯上了他,穿过马路,走到他面前——那是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老人。 “给点钱吧,给个馒头也行,我已经好几天没吃过囫囵的了,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老人举着碗,沙哑的声音有气无力的说道。 “没错,是他。”施洛脸上露出喜色,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枚硬币,放进老人空荡的碗中,然后蹲下端详着他的面容。“如果给你的生命再来一次机会,你会怎么做?”他问道。 老人看了一眼他的打扮,停止乞讨,面如死灰地低下头,叹了一声气连连摇头道:“不要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不想再来这个世界了,永远都不想再来了……” “但是由不得你,你必须完成你的使命。”他说道。 老人抬起低垂的头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笔记本,没有说话。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他走开之前拍了拍老人的肩膀,好像在示意同情。 老人拿起那枚硬币,痛哭着放下手中的碗。 城市的灯光如狂吠的猎犬一样极力向天空奔涌,淹没了星光。老人消失在购物中心的门口,连同那枚硬币和破裂的瓷碗悄无声息地消失。 心语: 你不想再待在这个世界,但当你身处其中并且无法脱身的时候,你是不是该做些什么——至少来打发无聊? 你其实并不是真的想要离开,对吧?你只是对想要做的事情,始终无法达到抱有遗憾的愤恨与恼火,是吧? 你其实根本不知道死了以后会变成什么,荡然无存灰飞烟灭的感觉其实很恐怖,你有想过对吧?它不是那种见到鬼怪时的恐怖,而是一种绝望式的恐怖,一种安静到让人耳鸣的恐怖——真正对死亡的恐惧。我们应当有对死亡的恐惧,我们应当敬畏死亡,不要试图挑衅它。 虽然你设想那么多,但真正在面对“立即就此了断”这种问题时,你还是会犹豫,你其实是怀疑人死后有来世和前生的,对不对?因为那只是这个世界对它的猜想,因为即使有前世今生,一旦离开它,你很可能永远都不会碰到,就像永远碰不到第二次在人海中擦肩而过的那个她。 你心里一定有什么东西还放不下,一定有…… 心愿: 杨否在夜空中翱翔,当他正好奇自己是靠什么样的力在飞的时候,他发现那些他本以为很遥远的星星此刻就挂在他周围,简直触手可及,就像古诗里写到的一样:手可摘心辰。他散漫地想道:“古人诚不欺我也”。物体的运动是相对的,当他往前飞行的时候,这些星星便往后飞,因为视觉暂留它们托出了长长的尾巴,变成了一颗颗流星。他伸手触碰了一下,那流星的尾巴就像水波一样荡漾了起来,变成了一条游动的发光的带鱼,转瞬间所有的流星都变成了发光的带鱼,而他也身处在了深海之中。这些带鱼,有的游向了他的身后,有的撞进了他的额头和眼睛,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了一张张图画,杨否认出了画中的内容,那是他曾经经历过的画面,这些画面越聚越多,开始在杨否的眼前不断播放: “别再pua我了,我不想过那样的生活,那是你想要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一个女人撕心裂肺地在他面前喊道并挣脱他,走出了房间,他记得她,她是他的妻子——冯霞霞。 “妈妈也是迫不得已啊,妈妈要是知道你会过得那么不开心当时就带你走了,我怕的是你跟了我会吃苦,在这里,你起码有个院子,有个房子,有疼你的爷爷奶奶,能吃饱穿暖,我怕你跟着我连饭都吃不饱。”一个女人泪流满面地说道,那是他的妈妈。 “我从来没想要你来赡养我,我没管过你,也没资格管你,但这个家需要你来照顾,需要你来继承。”一个男人侧对着他无奈地说道,那是他的爸爸。 “我这条腿不行了,不然再干几年给你看着把媳妇娶上。”一个老人半躺在床上说道,那是他的爷爷。 “你好好上班!” “把你养这么大,你为这个家带来过什么?” “你不是做生意的料,还是本本分分上你的班吧。” “你奶奶辛辛苦苦把你养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你当时别辞掉那个工作,现在估计什么都有了。” “就你这个样子还想挣钱……” “我的娃儿,人要有良心。” 数不清的声音开始在他的脑海里盘旋,让他精神崩溃,揪痛着他的心。 画面播放的速度越来越快,一段段情景接踵而至,杨否应接不暇,他们像光轮一样转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到融合成一道强光,强光越来越耀眼,掩盖了他的视野,使他昏昏欲睡,伴随而来的轰鸣声也越来越尖锐,突然“嘭!”的一声,那道刺眼的强光炸裂开来。光点散去,他躺在一张床上,周围鸟语花香,他似乎是做了一场糟糕的梦才刚醒来。 他坐起身来,这一觉睡得特别舒服,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细细回想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折磨着他的颈椎疼痛消失了,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犯过一样。 他观察着四周,远处的花草树木和蓝天直接可以看到,这是一个很大的房子,四面通透,墙面只占了很少的一部分。四个角和中间的立柱支撑着一个实心不透明的大房顶,立柱和屋顶边缘展现出来的部分表面被一层棕色的草穗覆盖着,屋内的屋顶是光滑的乳白色,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但整体给人一种椰子壳的印象。屋顶很高,自己一米八五的高个,坐起身来头顶上面还有一米的多空间,房屋构造简单但很大气。房屋内家具设施摆设齐全,均匀合理,靠柱而立,既丰富了房间内容又避免了拥挤,令人心情舒畅。 有身影从门的方向走了进来,杨否扭头看去——是肖蔷薇,他心心念念的妻子。她穿着那件一心想买的镂空花边粉色连衣长裙,做了一头褐色染边大波浪长发,白皙的脸上带着自然且轻松的笑容,她的气色好多了,不像以前那样憔悴。 “制餐区正在备饭,你需要什么记得去点,我去跟嘉宁逛街了。”她轻柔的说道,随后从另一侧离开房间。 他下床走出房门,房门前大约4㎡的方形阳台过渡后紧接着出现一段通向下面的楼梯。杨否这才发现他所在的房间是二楼。向下一看,下面爷爷家的院子,但不知什么时候,三边都多了整整齐齐的房子,而且院子里到处都是青草和小花,院子中心还有一颗五六米高的枝干盘旋生长的大树。 阳光明媚,院子里有孩童嬉笑的声音。杨否走下楼梯,在一层的楼梯口不远处,他看到一个侧对着他坐着小凳端着簸箕拣玉米粒的矮小身影,他好奇地走近去看,那个身影渐渐明晰,她戴着墨绿色的盖头,上身穿着一件肤黄色纱质衬衣,他认出了她。“舅奶?”他惊讶地喊道。 舅奶抬起了头,看见是他,放下手里的活也惊讶地站了起来。 她看起来大变了样,整个人比以前直挺了许多,精神了许多。回想起以前外婆自从被外公抛弃后跟妈妈四处奔波打工,本来因为卑微而卑躬屈膝的身躯积劳成疾变成了驼背,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后来年龄老了还因胃病住进了医院,一辈子没过上好日子。看到现在这样,他真的为她感到高兴。 “来了,真真,走,到屋里坐。”外婆说着走进院子东侧的房屋,杨否跟了进去在茶几前的沙发处坐下,外婆从里屋为他端来一杯热茶,然后又端来几盘花生、瓜子、巴旦木、西瓜子这样的干果。 能再次看到外婆他真的很开心,但是他也很好奇,于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您的背……”但他怕自己勾起外婆不好的回忆,欲言又止。 外婆没有说话,表情不像是因为真的被勾起了不好的回忆,更像是疑惑。 “你先坐会儿。”外婆说着走出了房间,虽然外婆没说要去哪儿,但杨否知道外婆去给他做饭了。这是她习惯性的待客之道,很久以前,每次他来看她,她都会忙来忙去招待他,一会儿烧水,一会儿生火准备做饭,生怕怠慢了他,杨否就老是要挡着点她让她不要这么大费周章。这次,杨否也没有阻止,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外婆做的饭很好吃,他好久都没有吃到外婆做的饭了。 房屋里的布置很眼熟,沙发,茶几,大卧柜,座钟,墙上的麦加圣地画像,没有床,这明显是个客厅。床应该在里屋,客厅上有个门,那里可以通向里屋。 “咳咳!”里屋传来了一声咳嗽。那里还有人?杨否感到好奇,朝里屋走去。经过那个门,杨否来到了另一个房间,这个房间并不是里屋,它有自己独立的可以通向院子的门,它的大小也不像杨否认为的那样小,这个房间有一张大炕,侧壁整整齐齐贴着釉有彩色山水图案的白底瓷砖。大炕上半躺着一个人…… “真真!”一个声音在背后喊道。 杨否转身,“妈妈!”他既惊讶又高兴,随后又变得郁闷。妈妈穿着黑色长裙站在门口,脸上画着淡妆,跟她年轻时的样子一样。回想他小时候,妈妈一直是他择偶的唯一标准,只不过后来的漂泊和流浪让她变得目光狭隘,麻痹木讷,随波逐流,成为了一个不起眼的打工女。她也曾是一个有抱负有理想的女青年,甚至还有强大的野心,不过这些后来都成了她无视事实妄加于他身上的期望。不过现在,她的目光和语气里似乎没有那种执拗和刁钻。 “妈!我校园卡里没钱了,学校让往里面充费呢。”妈妈身后一个高个子女孩走进了杨否的视野。杨否觉得她很熟悉,仔细思忖了一下,他再度惊讶了起来:“这是…檬檬,都长这么大了?” 这时他突然想起来有事要对檬檬说,他回忆了一下,走出房间,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一大包零食送给她,不知道他手里什么时候竟提了一大包零食,他这时才发现自己是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穿上了一件深蓝色的西装,奥利奥网红装饼干,德芙盒装牛奶巧克力等都是小时候他带着檬檬去超市逛的时候她哭着喊着要但是他没给买的,这回都给她带来了。“这是给你买的零食。”他充满自信地说道。 “谢谢哥哥!”檬檬接过零食开心地喊道。一句话,简单的四个字,不知为什么却让他的心里暖意洋洋,热血沸腾,他终于体会到:原来为家人买礼物也是一种快乐。 外婆、妈妈和妹妹住在院子左侧的那排房间里,房屋的色泽就像院子里的花草一样鲜艳,充满光泽,可相比之下,右侧的那排房间子就黯淡了一些,准确来说,不叫黯淡,而是安静,只是风格不同,没有好坏之分。 杨否走进第一间房子的门口,随着他的靠近他渐渐回想起这里是爸爸和弟弟住的地方,他掀开门帘走进房间,爸爸正和十岁的弟弟坐在一张桌子前吃饭。 爸爸带着蓝牙耳机专注地看着餐桌上用富有科技感的手机支架支撑的手机,似乎没听到他进来的。这一幕让他觉得很有趣,因为他印象里爸爸的思想相当滞后,他就像九十年代的爷爷,对当下新型的电子产品和社会流行根本一窍不通,也从来没想过使用它们。 看见杨否进来,弟弟第一个跑了上去拦住了杨否,稚嫩的声音一边喊着“哥哥”,一边说着他跟自己的小伙伴经历过的有趣的故事。弟弟刚学会走路的那段时间都是他抱着他逛街,和他玩躲猫猫,给他推小车玩的,所以他见着他一直都很亲切。杨否一边摸着他的脑袋夸奖着他,一边朝爸爸走去。 “爸!”声音还是有些生硬,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餐桌上摆着的饭菜:米饭,琥珀土豆丝,西红柿炒鸡蛋,红烧茄子,不错,还挺丰盛,这他也就放心了。回想那时候……“哎,对了,阿姨呢?”杨否好奇地问道,不过他不是在问爸爸,也不是在问弟弟,好像有别的什么在他身旁似的。 他穿过这间房间与下一间房间之间的内门,想看看继母是不是在里面,可是那个房间是灰色的,没有人在里面。 爸爸以为是在问他,摘下耳机“唔”了一声,想必是刚才没听清杨否在问他什么。 很快,杨否起来爸爸跟继母离婚了,这可还真是一个遗憾呢!可是又不能让继母在,不然妈妈看到了会怎么想? 杨否走出了房间,看着院子里的场景,他基本上都很满意,北边住着自己跟蔷薇,东边住着舅奶、妈妈和妹妹,西边住着爸爸和弟弟,所有流离失所的亲人都有去处了,这个院子也终于不再是空荡荡的,被荒废的样子。可是,还有一边……杨否把目光对准了南边那排房子,院子其他位置的房子都挺现代化,可这里看着就古朴了许多,之前说爸爸那边的房子很安静,可这里怎么一个“安静”了得? “那里是你爷爷住的地方。”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身旁,跟他解释道。“他现在去你二姑家跟你奶奶生活了。” 杨否这才明白,爷爷最后的归宿还是奶奶,此前,二姑总是束缚着爷爷和奶奶为她照顾孩子,爷爷也总是抱怨奶奶和二姑对他犹如奴隶般的对待和使用,杨否一直以为爷爷一直希望脱离她们,但现在看来,那确实只是他的情绪而已。 爸爸这么一说,杨否也才想起来,三个姑姑家也都有自己安定的生活,就在这个院子旁边,他要是想拜访他们随时都可以。现在,他准备出门去二姑家看看爷爷奶奶,奶奶现在正在二姑家陪她的两个小外孙,而爷爷在陪奶奶。 院门外是一大片广袤无垠的草地和田野,门口停放着一辆小轿车,一辆蓝色摩托车和一辆电瓶车。这辆小轿车杨否想起来是自己的,而自己已经考上驾照了,这是多么令人舒心的一件事啊。他打开车门上了车,沿着草地中间铺设的石板路去二姑家。 优美的旋律在车厢里萦绕,打开车窗,奔驰在草原上的风是那么的清爽,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么祥宁,再要是有什么不和谐的问题,他也都能够解决,钱对他来说已经不是问题。现在,杨否已经满足,所有的场景柔和地从他眼前消失,连并他自己的意识也一同烁灭,他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滴答!”一滴水坠落到了水面。杨否睁开眼睛,迷迷糊糊中,他看到一个土墙泥瓦的世界,和刚才的场景相比,这里给他一种萧条破败的感觉,但他熟悉这个场景,这是他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我有好多事情要做,时间都不够!”回想着刚刚经历的一切,他感叹道。 他的气息很微弱,世界已被刷新,时间冲淡了他的所有渴望,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无从开始,他需要尽快找到“线头”,以便早点进入状态。 很快他又闭上了眼睛,沉睡过去。 第一章 去市里看爸爸 1 “真真,真真……”杨否的耳畔传来轻柔的呼喊声,他缓缓睁开眼睛。 “真真,起来把衣服穿上。”一个年轻姑娘的身影被身后昏黄的灯光映衬着,杨否瞥了一眼墙壁上的海报,他认得那张海报,曾经在与妈妈一同生活的小屋里见过。杨否恍然意识到自己回到了五岁,而眼前这位年轻姑娘正是他的妈妈。 “妈妈。”久违的一声呼唤。 妈妈微笑着为他披上那件他常穿的掉了皮的人造革棕色毛领夹克,“天气冷,穿厚些。”她说道。 杨否揉了揉困倦的双眼,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今天我们要去看你爸爸,你忘了吗?”妈妈说道。 “嗯。”杨否半梦半醒地应道。 “见你爸爸你不高兴吗?”妈妈问道。 “高兴。”杨否迷迷糊糊地回答。 “那你怎么一点高兴的模样都没有呢。”妈妈继续问。 杨否眯缝着眼睛,一边渐入梦乡一边说道:“高兴。” 2 未知的颠簸令杨否再度醒来,他的脸被头上的兜帽遮掩着,无法看到外面的景象。他听到鞋子摩擦地面的声响,他猜测妈妈应该正在行走。周遭的空气不像方才在屋子里那般温暖,即便他身上裹着厚衣服,依然能够有所察觉。 “妈妈。”他想确认是否真的是妈妈。 “唔?”妈妈应了一声。 她的声音就在耳旁,还喘着粗气。 不多时,杨否又一次陷入了睡梦之中。 3 “哔……哔哔……” 杨否被嘈杂的汽车喇叭声吵醒,他睁开眼睛,蒙在眼前的兜帽此时已被妈妈拨开,天已放亮,他在目力所及的范围内大致扫视了一番,眼前有一条宽阔的马路,马路上挤满了小汽车,中间还夹杂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妈妈抱着他站在路边。 “妈妈,我们去哪儿?”杨否向妈妈问道。 “去看你爸爸呀。”妈妈回答。 她的目光一直望着马路对面,杨否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知晓自己到了何处:庄严的国徽,牡丹红的粉刷墙,以及黑色的大铁门,这里是烟嘴监狱接见处。 “睡醒了吗?”妈妈问道。 “睡醒了。”杨否回答。 “那我放你下来你自己走?”妈妈接着说道。 “嗯。”杨否回答。 4 警察叔叔检查完红本子后,妈妈带着杨否来到了接见大厅,接见大厅里人头攒动,几乎每个位子都有人落座。 “这可如何是好?没位置啊。”妈妈的声音显得有些焦躁。 杨否倒是觉得无关紧要,自从他记事起,他的生命中就没有爸爸这个人的存在,对于爸爸的认知仅仅是:他是与妈妈一起生育他的人,他是爷爷和奶奶的儿子,他称呼爷爷为爸爸,称呼奶奶为妈妈。即便妈妈时常跟他提及,他也觉得这个人不会比妈妈、爷爷、奶奶,甚至姑姑们更为亲近。 “噢,有了有了,”妈妈欣喜地朝着一个刚刚空出的位子跑去,“真的太感谢了!” “来,过来,”她坐到座位上向杨否招手,“真的太感谢了!”而后一边翻着提包,一边自顾自说道,“幸好,不然今天就白跑一趟了。” 妈妈从提包里翻出一张叠起来的纸后站起身来,“坐这上面看着,”她指着刚刚腾出的位子对杨否说,“你爸爸出来了喊我。”接着她就在旁边埋头钻研起那张纸来。 杨否依照妈妈的指示,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玻璃墙,确切地说,是玻璃墙后面的走道。这是一个饶有趣味的过程,杨否乐在其中:爸爸会从走道经过,如果看到他和妈妈就会停下脚步,但一年多未见,人的衣着和模样多少会有所变化,不知他们是否会相互认不出来,所以,他很想知道是他先看到爸爸,还是爸爸先看到他。 每经过一个人杨否就会数一个数,从他面前走过了五个人,每个都是大光头,身着蓝底白条纹的衣服,看起来毫无差别。杨否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只顾着数数而错过了人,正欲扭头在已经经过的人当中重新寻找时,第六个人进入了他的视线。杨否确定这个人就是爸爸,因为他看上去与前五个都不一样——他朝着他咧嘴笑。 “妈妈,妈妈,他来了。”杨否激动地向妈妈喊道。 5 妈妈和爸爸交谈得十分投入,似乎全然忽略了杨否的存在,他们说话的声音极小,再加上周围嘈杂不堪,杨否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不过,看样子他们聊得并非愉快,妈妈将那张先前从包里拿出的纸通过玻璃墙上的缝隙塞给了爸爸,爸爸看到那张纸上所写的内容时,眼眶都泛红了。 爸爸将目光投向了杨否,又冲他露出一个龇牙咧嘴的笑容,但由于他的眼睛泛红,模样显得有些可怖,杨否呼吸一滞,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半个小时的时间,对于杨否而言犹如度过了一整天,差一点就等不到结束了。 临走前,妈妈让他跟爸爸说句话,杨否站到座位上,面对着爸爸,等待着爸爸对他开口。 “儿子,你爷爷还好吗?”他问道,嘴里的烟臭味透过玻璃墙上的小窟窿扑面而来。 杨否强忍着气味,闭着嘴点头应道:“嗯。” “照顾好你自己和你妈妈。” “嗯。” 爸爸的身后走来了一个警察,他转过身去与警察交谈,过了一会儿,他又转回来:“先就这样了,我要走了,跟你妈妈说,让她不要担心。”说完之后,他便和警察一同离开了,与此同时,整个接见大厅的人也都陆续往外走去。 “你爸爸刚才说让你给我说什么?”妈妈问道。 “他说让你不要担心。”杨否差点将这话遗忘。 妈妈停顿了一会儿问道:“再没了?” “嗯。”杨否应道。 妈妈又皱起了眉头。 6 “现在我们去哪儿?”站在烟嘴监狱接见处的大门口,杨否向妈妈询问。 妈妈用手遮挡着眼睛看了看天空,说道:“还未到中午,先去吃饭,一大早就起来了一直都还没吃东西。你肚子饿不饿?” 杨否思索了一番,说道:“饿。” 7 在一家冷清的包子铺内,杨否狼吞虎咽地啃食着萝卜牛肉包。对他而言,吃上一顿包子或者油条是一件极为难得的事,他上一次吃的美味是油条吧,大约是一年前的事了,反正间隔久远,远到他已然记不清了,这次他终于能够吃上包子了,期待已久的味道。 “啊!”突然,他咀嚼的嘴巴停了下来,一股剧痛从他嘴巴的一侧传来,传至他享受美味的愉悦之中,激起一阵尖锐的嗡嗡声。 “怎么了?”妈妈问道,“是不是咬到腮帮子了……” 嗡嗡声掩盖了妈妈的话语,随之而来的是一些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画面太快,杨否来不及反应便结束了。 “……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妈妈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一切恢复正常,杨否继续吃起他的包子,可刚咀嚼了一口,腮帮子又疼了起来,使他无法继续进食。好不容易有一次吃包子的机会,却出现这样的状况,杨否气得哭了起来。 “别哭,哭什么啊,咬得很严重吗?我看看。”妈妈走到杨否跟前查看他的口腔,也不知她是否看清了里面的情况,随即说道,“吃不了就先别吃了,你看你吃个包子搞得跟有人在后面追赶你似的,那么着急干嘛?拿回家晚上我给你热一下你接着吃,别哭了。” 8 太阳快要升到头顶了,大街的气温一下变得暖和起来,妈妈拉着杨否的手在街上走着。 “妈妈……”杨否用手指摸着脸颊,带着哭腔喊道。 “没事儿,过会儿就好了。”妈妈看了看他说道。 杨否期望妈妈能多关怀他一些,这样或许能让他的脸颊不再疼痛,然而妈妈此刻似乎并无此心情。他若再这样下去可能会挨骂,只好委屈地闭上嘴独自忍受。 他不由自主地吐了一口唾沫,唾沫里带着血点。“妈妈快看!”他指着地上的唾沫惊讶地喊道。 妈妈看了一眼地上,带着怜惜的神情说道:“都咬出血了,刚才怎么没看到?” 见妈妈这般模样,杨否觉得自己又不好了,准备用哭声再次博取妈妈的关心,却未得到丝毫回应。 妈妈不和他说话,就这么径直走着,大街上没有任何好玩的东西,零星走过几个人,还都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杨否觉得无聊至极。“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杨否烦躁地问道。 “这么早回去干嘛?”妈妈反问道。 “回去了我可以找余小琪玩啊。”杨否回答。 “人家余小琪才不跟你玩,马上要到念书的年龄了,她的爸爸妈妈都忙着让她做准备念书的事呢,你一天就知道玩。”妈妈戏谑道。 “妈妈,念书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杨否问。 “只要你把书念好,以后有的是见我的时间。”妈妈说。 “哦。”杨否低下头,他有些害怕,害怕“念书”的到来,因为它一来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杨否正在低头沉思,一缕微风迎面拂过,他听到一个声音:“杨否……”它像悄悄话一般在耳畔轻声呼唤 “谁?”杨否惊诧道。 第二章 危险的幻象 1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无忧无虑。”妈妈叹息着说道,“你回去想在哪儿玩就在哪儿玩,想找谁玩就找谁玩,可我回去就不是这样了。” 杨否不明白妈妈说话的意思,但看她的样子很不开心。杨否没有回应,也许是不知道怎么回,也许是觉得不应该回。 “你还记得前年我带你和你二姑来看你爸爸的时候我们去了哪儿吗?”妈妈突然问道。 “不记得了。”杨否回答。 “我不信你不记得,你再好好想想。”妈妈说。 杨否想了一会儿,毫无头绪,摇摇头说:“真不记得了。” “我现在带你去,看你记不记得。”妈妈说。 杨否很好奇妈妈要带他去的到底是什么神秘的地方,于是默默跟着妈妈。 2 这段路走得特别漫长,杨否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走这么长的路,他感觉自己的两只脚都被磨出火来了,滚烫滚烫的。不过,从前面飘来的歌声还挺让人振奋的,比起一路走过的无聊和冷清,这一刻,才像是城市该有的样子。走过马路的拐角,眼前突然展现出一副热气腾腾的景象,街道上人山人海,马路上汽车川流不息。“这里怎么这么多人啊?”杨否目瞪口呆。 “记起来了吗?”妈妈得意地问道。 “这是哪里啊?”杨否感叹地问道。 妈妈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这里是广场。” 3 街道上拥挤的人潮挡住了杨否的视线,跟随妈妈穿过人群,杨否才终于看到了妈妈所说的广场。 这里到处都飘着歌声,而且这歌声还不只一种,很多种歌声的欢庆曲调从四面八方传来,杨否环视着四周,想知道它们究竟是从哪儿飘来的。一开始,他什么也没有找到,直到妈妈带他走进广场里面,当其中一首歌的声音掩盖掉其他歌声变得越来越近的时候,他这才发现那是从一件绿色的房子跟前的音箱里发出来的。 找到问题的答案,杨否自然很满足,但他的目光并没有在它上停留,很快他就被那个绿色房子里面的东西给吸引住了——他看到了什么? “一把闪闪发亮的玩具枪,全新的,装在一个透亮的塑料包装袋里……哇!它旁边还有一把,这一把比它还好看,哇!它旁边的旁边又是一把……太漂亮了……”杨否扫视了整个房子,那墙上挂的,桌上摆的全是玩具,光是看,就已经让他如痴如醉。可是,他也只能看看,妈妈从来都不会给他买这些东西。他记得有一次他因为要玩具跟妈妈闹脾气,妈妈不但没给他买,还揍了他一顿,两天都没哄他睡觉。打那以后,他就再也不敢跟她要玩具了。 杨否想看看旁边的房子里还有什么,放眼一望,这样的绿房子还有很多,而且每间房子里都摆放着明光瓦亮的新东西,每间房间都不一样,房间前人们都流连忘返,走走停停。 “我们先到里面去看看。”妈妈拉着杨否的手朝广场的更深处走去。 4 相对于刚才经过的地方来说,广场的中间人要少一些,因为这里没有大人们喜欢的东西,但是,杨否却特别喜欢这个地方,这里的东西都涂上了各式各样的颜色:红的,黄的,蓝的,绿的……孩子都在里面跑来跑去,你追我赶,嬉戏打闹,有男孩儿,有女孩儿,看着都跟他差不多大。 有一个看着跟房子一样高但又不是房子的东西,小孩站到高处一个绿色的箱子里,然后进到一个红色的管子,在管子里滑来滑去,然后掉下来掉到地上,然后在绕道后面从橙色的梯子上爬上去进到箱子里再往下滑,看着很有趣。杨否能想象到那种滑下来的感觉很刺激,就好像他以前玩过一样。 还有一张黄色的大床,许多小孩在这张大床跳上跳下,有一个小孩很会跳,一下就跳到天上去了,引来周围的小女孩崇拜的目光。 这些都很好玩,可是都没有旁边的小汽车好玩,这里的“小汽车”不是马路上跑的那种小汽车,但是样子跟它们一样,只不过很小,小到只有像杨否这样的小孩可以坐到里面。一个小男孩开着一辆蓝色的小汽车拐来拐去,看上去就像一只在大人眼皮子底下蹿来蹿去的小耗子,虽然不好看,但是很快乐,他会开着小汽车专门去撞旁边的小汽车。有一个小女孩开着一辆红色的小汽车,不过她开得很慢,看上去不太会开的样子,她好像正在慢慢熟悉,突然就被那个蹿得很快的小汽车撞了上来,就在那一瞬间,小女孩“哇”地一声尖叫震动了杨否,杨否的脑海里快速闪过了一个令他心跳加速的画面,杨否害怕极了,他以为小女孩出事了,没想到那声“哇”结束后就立马传出了一阵气泡式咕噜噜的笑声,小女孩乐得眯起了眼睛,杨否也才不经意地舒了一口气,跟着乐了起来。“太好玩了!”杨否激动地想道,他毫无顾忌地扭头对妈妈说:“妈妈,我要玩那个。” 妈妈瞥了一眼杨否手指直挺挺指着的方向,冷淡地说道:“那个不能玩。” 杨否不开心,急躁地叫道:“别的小孩都在玩,为什么我不能玩?” “你看人家小孩身边都是什么人,你身边又有什么人?”妈妈辩解道。 杨否看了看那些小孩的身边,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人,他疑惑地问:“什么人?” “人家身边有有钱的爸爸,你身边有吗?”妈妈说道。 杨否又转过头去看,并没有发现妈妈所说的“爸爸”,“哪有啊?”他带着抱怨的语气说道。 “怎么没有?那旁边站着看的那些大人是什么?”妈妈反问着说道。 杨否再一次扭头去看,这一次他看明白了,在一排白色的杆子背后确实站着一些笑呵呵看小孩们玩耍的大人,“可是这又能怎么样,这跟不让我玩有什么关系?”杨否满脸不满地撇着嘴。 “找到了,在那儿。”妈妈的声音突然变得温和,拉着杨否的手多了几分力。 妈妈加快脚步往前走着,杨否两只脚不情愿地拍打着地面,拖拖拉拉地跟在后面。 “你还记得上次我带你和你二姑来这儿拍照的事吗?”妈妈喜悦地问道。 “不记得。”杨否回答。 “上次那张照片拍得特别好看,你爸爸说连他们的监管队长都连连夸赞,今天我们再去拍两张,寄给你爸爸,让他留个念想,他一个人在这边挺孤独的。”妈妈说道。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突然变得有点伤心,但杨否此时根本没有心情理会。 5 “你看看你那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拍个照片就像有人在割你的肉,以后再不带你来这儿了。”妈妈愤愤地骂道。 此时,妈妈带着他拍完照走回来刚好走到刚才小朋友玩耍的地方,杨否瞥了一眼那里,萎靡不振地说道:“我想玩那个。” 妈妈突然撒开了他的手,这让杨否没想到,他预感到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立马回过精神来。 “去!去玩吧!你一个人去!你看你没钱人家让不让你进去,怎么这个样子,一点都不理解大人的苦衷。”妈妈骂道。 他最终还是惹她生气了,杨否突然感觉到一阵心酸:“就是想玩一下而已,有什么错,这几年,自己想要的玩具她不给买,想要吃的好吃的,她也不给买,人家余小琪想要什么,她的家人就给买什么:洋娃娃、图画本、积木还有一大箱的牛奶和水果,我想要的什么东西她都不愿意给,还天天让我听她的话,光让我懂事……”杨否的眼睛里流出了泪水,“我不去,行了吧,我要回家……”他嘶哑着声音喊叫道,“呜呜呜……”哭声终于忍不住喷薄而出。 “别哭,把嘴闭上!”妈妈没有退让,样子非常强硬。 杨否不听她的话,她让他闭嘴,他偏要大声哭,“凭什么听她的?”他咬牙切齿地想道。 “回去,赶紧滚回去,我不带你,你一个人我看你怎么回去?”妈妈气愤把脸甩向一旁。 “不带就不带!”杨否转身往马路边跑去,那里是离开这里最近的地方。虽然脑子里还没想到要怎么回到家里,但至少先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可恶的女人。 “真真,回来!”身后依稀传来妈妈的喊叫声。 杨否没有理会,一边哭着一边在心里骂道:“我讨厌你,我再也不想跟着你。” 一阵沉闷的凝结声,周围的空气像是被冻住了,杨否的脚跟正要缓慢地踏进马路,时间在那一刻似乎停止,又似乎像闪电一样飞速前进: 他豪不顾忌地穿行在马路上,纵使身边车辆飞驰而过,他依然不想停下,喇叭声此起彼伏,马路上变得异常混乱和嘈杂,突然,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凄入肝肠,周围的一切安静了下来。 杨否的内心在那一刻也跟着安静下来,他应声回头去看,人们在他走过的地方围成一团,妈妈不见踪影。 “妈妈呢?她本该追上来的,怎么看不到她。”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为什么回头,他又为什么突然在乎起她来,刚才那刺耳的声音是什么?他的目光在焦急地寻找她,幻想她从那围着的人群中“脱颖而出”,但是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 他走进人群,地上满是血痕,而在血痕的尽头,是那具五年来一直把他暖在怀里,为他抵挡严寒的瘦弱躯体。他走到她身边,看向她的脸,她的嘴里还在往外流着鲜红的汁水,她的眼睛盯着他,眼里充满了愤恨和泪水。 “妈妈,妈妈!”他痛哭着大喊道,喊声响彻云霄,带他回到了那个脚跟即将踏进那危险马路的时刻。 他似乎听到了那声大喊,急促地喘息着,把脚从马路边收了回来,一声长笛在他面前骂骂咧咧地疾驰而过,他的心里充斥着害怕与难过,他的魂魄刚刚仿佛冲出了马路,但很快又被拉了回来,他似乎经历了一场悲惨的事故,但他已经想不起来那些画面。 妈妈追了上来,脸色煞白,语无伦次地厉声呵斥道:“……叫你不要跑,为什么不听话?吓死我了……” 杨否反身立马抱住妈妈,头蒙在她的身上情不自禁地大哭起来。 第三章 生活的起点 1 “杨否,还记得你过去的生活吗……”一个声音在杨否梦醒的瞬间一闪而过 “谁?”杨否睁开眼睛四处张望,除了墙壁和屋顶,他谁也没看到。 现在是早上,天已经亮了,妈妈不在屋里,杨否听到门外有干草枝断裂的声音,心想应该是妈妈在给炕里添柴火。 “妈妈!”杨否喊道。 “怎么了?”妈妈在门外回应。 确定是妈妈的声音,杨否这才放心地呼吸。“我的衣服在哪儿?”杨否问。 “衣服在我的被子下面暖着呢。”妈妈回答。 妈妈的被子叠成了一个方块,杨否从下面看到了自己褐色皮夹克那毛绒绒的衣领,他一把把它抽了出来。上衣找到了,还差裤子和袜子。他又把手伸到被子底下摸到了裤子,但是袜子没找到。 2 杨否费力地穿好衣服,正拉着皮夹克的拉链,这时妈妈走进了屋里。 “穿好了到院子里来,我去给你爷爷他们做饭。”妈妈说。 “妈妈,我袜子没找到。”杨否趁机问。 “哦,你袜子我给你洗了,”她转身拿出挂在火炉上拴着的钩子上的袜子丢给杨否,“穿上吧,差不多干了。”那个火炉,是个跟杨否的身体差不多粗的小火炉,一年四季都在小屋放着,到了冬天屋子冷或母子俩单独吃饭的时候点着用一下,平时就当个小桌子,上面放个碗碟什么的。 3 杨否和妈妈住的小屋在院子南侧一个偏僻的角落,小屋的另一边是马路,后面是一片坟地。要到院子里,杨否要经过一段阴暗狭窄的走道,然后穿过爷爷奶奶住的主房。那段阴暗狭窄的走道上到处都是结网的大蜘蛛,杨否每次往外走都忍不住缩着脖子,生怕大蜘蛛掉到自己衣服里。 爷爷奶奶住的主房是院子南侧占地方最大的房间,面积比院子其他房间大很多。主房内有三个门,前面是主房门,出了主房门就是院子;主房一侧带有一个套间,主房与套间之间有一个套间门,主房门的对侧有一个走道门,走道门便是贯通走道与主房的门。 杨否用衣服蒙着头一口气跑过了走道,经过主房时发现没人,就继续往院子里走。 院子里随处推着破旧和废弃的物品,看上去相当凌乱。杨否在院子里看到了提着铁锹的爷爷。 “跑这么快干啥去?”爷爷笑着问。 “我去找我妈。”杨否也笑着对爷爷回答。其实遇到爷爷还好,爷爷每次都态度温和地跟他说话,虽然爷爷发起发脾气来也很可怕,但从来没对他发过脾气。他就怕的是遇到奶奶,奶奶总让他精神紧张,打招呼他懒得打,不打招呼他又怕得罪她,特别不自在。 “你妈妈在厨房。”爷爷说。 “哦。”杨否知道妈妈在厨房,但爷爷好心提醒,他还是礼貌地回应了一下。 4 厨房在院子的西侧,院子西侧有一排砖房,一共四间。从主房这一边开始数的第四间房,旁边用木桩做柱和梁,废铁皮做顶,搭着一个简易的棚子,那就是厨房。 杨否站在厨房门口小心地往里面看,看到厨房里只有妈妈,杨否这才放心地走进去。 “那个坏奶奶呢?”杨否问。 妈妈赶紧扔下手里的火柴跑过来捂住杨否的嘴。“你瞎说什么呢?”她朝厨房门外看了看,小声责备道,“谁教你这么说的?” “舅奶啊!”杨否平静地说。 “你舅奶把你惯坏了,以后不许这么说听到没?”妈妈说。 看着妈妈慌张的样子,杨否忍不住笑了起来。 5 妈妈打开锅盖,上面是热气腾腾的馍,锅里是沸腾的土豆丝菜。 “妈妈,你做的菜好香。”杨否咽着口水说。 “等会儿多吃点。”她尝着土豆丝的味道说。 “熟了没?”杨否问,嘴里不停地流口水,又咽了一口。 妈妈用一只碟子装了几个热馍,用一只大碗装了一碗土豆丝菜,还拿了个比大碗小一半的小碗装了一碗土豆丝菜。 杨否知道小碗里的菜是自己的,迫不及待地伸手去端,却被妈妈拦住。 “太烫,等会儿再吃,先给你爷爷端过去,把馍端着跟我走。”妈妈端起大碗的土豆丝菜,用下巴指了指碟子里的馍说,“端在边儿上空着的地方,别碰到馍,小心烫到你。” 杨否撇着嘴照妈妈说的做。 6 “哎呀!”爷爷用像庙会上唱戏人的腔调喊,“我的乖孙子给我端着馍来了。” 杨否比妈妈先走进主房,一进门就被爷爷开头那句“哎呀”吓一跳,以为他又生气发脾气,还好是虚惊一场。他把那碟馍放到爷爷旁边的柜子上。完成一个小任务,他骄傲地舔了舔嘴巴。妈妈把那一大碗土豆丝菜递给爷爷。 “真真的呢?给真真端过来,我们爷孙俩一起吃。”爷爷高兴地看着杨否说。 “为什么要一起吃?”杨否心里不情愿地嘟囔,“你吃你的不行吗?我的太烫了,我要等会儿再吃。”他假装没听见,蹦蹦跳跳地跑出了主房。 7 吃饱饭后,杨否开始觉得无聊。本来他想找余小琪玩,但是余小琪说这几天要准备念书的事,不让他找她玩。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好玩的,没精打采地走进厨房,妈妈正在厨房洗碗。 “妈妈!”杨否嘟着嘴喊道。 “怎么了?”妈妈回答。 “没事干呀!”杨否无聊地说。 “没事干就来帮我洗碗!”妈妈说。 “哼……”杨否不情愿地哼着。 “你先忍一会儿,今天你奶奶和你两个姑姑不在,我带你出去转转。”妈妈说。 “好啊好啊!”杨否一下子来了精神,兴奋地回答。 “等我洗完碗,收拾好厨房就走。” “那我帮你收拾!” 8 龙山镇是个不起眼的小镇,杨否爷爷家在小镇上很普通的位置,靠着马路,这条马路本地人叫“老马路”。说到马路,杨否知道的是,小镇有两条主要的马路,都是东西走向,穿过整个小镇。 一条是水泥石子铺的马路,很宽,马路两边有各种各样的店铺和砖瓦房,每到逢集的时候,人很多很热闹。因为是用水泥石子新修的,所以本地人叫它“新马路”。 另一条是用土铺的马路,说是用土铺的,其实就是原生态的土路,因为走的人多了,路面形成一层比较硬的土壳,就成了马路,为了和“新马路”区别开,这条路经常被叫“老马路”或者“旧马路”。老马路不宽,但也能走车走马,是不能少的路,比起新马路,这里冷清得多也旧得多,两边都是矮矮的黑瓦泥屋。 两条马路不是完全分开的,在它们之间有很多几条小路和巷道。 杨否以为妈妈要带他去集市玩,可是走了半天都还在老马路上,没走通往集市的新马路。他开始不耐烦,问妈妈:“怎么还没到,我们要去哪儿啊?” “我们去聪聪妈妈家玩一会儿,你可以和聪聪一起玩。”妈妈说着拐进了一个巷道。 “去聪聪妈妈家干什么?”杨否问,听到不是去集市,他不太高兴。 “你不是没人一起玩吗?我给你找个人一起玩。”妈妈说。 杨否撇撇嘴没说话。 9 妈妈推开眼前的木门,一个狭小但整齐干净的土院子出现在杨否眼前,土院子边上还有几间砖房。 院子里没人,妈妈站在门口喊着一个杨否不太懂的名字。 院子里的一间房子走出一个女人,个子比妈妈高,但是脸比妈妈黑,她一看到妈妈就笑着眯起眼睛。“快进来,快进来,到屋里。”她走到妈妈身边温柔地说。 妈妈带着杨否走进女人的房间,房间里很暖和,比他和妈妈住的房间暖和多了。 “你吃饭了吗,我给你们做点饭?”女人热情地问。 “吃过了,刚洗完家里的碗,说过来看看你。”妈妈笑着回答。 “你好久都没来了,你婆婆是不是又……” 后面的话杨否没心思听,转身走出房子。 走到院子里,杨否大概看了一圈,没找到感兴趣的东西,他一会儿走到东边摸摸墙,一会儿走到西边抠抠土,烦得不行。 杨否在院子某个墙角蹲着,突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他以为是妈妈从房子里出来,刚要转身看,突然被一双手捂住眼睛。 “你猜我是谁?”一个故意变细的声音在背后问。 这里是聪聪妈妈家,除了妈妈和聪聪妈妈没别人,如果有人在这里跟他玩“捉迷藏”,那肯定是——他马上想到最可能在这里的人——“聪聪。”杨否回答。他转身一看,果然是聪聪,身上挂着一件松垮的短袖。 “怎么一下就猜到了,真没意思。”聪聪原本得意的表情一下没了。 “我也觉得没意思。”杨否也没精神。 “你怎么来我家了?”聪聪问。 “我妈妈带我来的。”杨否回答。 “哎,你知道吗,我马上要念书了,我妈妈说念书可好玩了。”聪聪突然想起这事,随口说。 “啊,我妈妈说我也要念书了,说过两天就要……要……” “要报名。”聪聪抢着说。 “哦,对对对,报名。”杨否说,他早就知道念书是什么,但报名是最近才第一次听说,想了想问聪聪,“报名是什么意思?” “报名就是念书前要做的事。”聪聪说。 其实他等于没说,但杨否还是认真想了想。“念书前要做的事……会是什么呢?”他这么想是因为之前余小琪说要准备念书的事,他很想知道是什么好玩的事让余小琪不和自己玩。 “我现在等不及要念书了,这样太无聊了。”聪聪无奈地说。 “我也是。”杨否附和道。 “外面有点冷了,我要回屋里穿件衣服。”聪聪说着走进房子。 杨否觉得外面没意思了,也跟了进去。 第四章 心灵受创 1 “……过两天,等给真真报完名就走。” 杨否刚走到房门跟前,就听到妈妈的声音传来。“妈妈去哪儿啊?”杨否一冲进门便问道。 “没事儿,我跟你这个阿姨闲聊呢。”妈妈的声音里莫名多了一丝慌张。 杨否感到有些可疑,但他没再多问。 “聪聪,把你的玩具拿出来跟真真一起玩。”聪聪妈妈突然对聪聪说道。 “我哪有玩具?”聪聪连忙否认。 “上次去看你爸的时候不是给你买玩具枪了吗?”聪聪妈妈问。 “我放我爷爷家了。”聪聪回答。 “去拿。”聪聪妈妈淡然说道。 “哎呀,我刚回来,我不想出去。”聪聪烦躁地说道。 聪聪妈妈没办法,只好作罢,扭头又跟杨否妈妈聊了起来。 杨否看向了聪聪,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听到聪聪有玩具枪的时候确实很惊讶,真想“参观”一下,但是聪聪并不想让他看。他感到一股莫名的疏远感。 “为什么他聪聪的妈妈带他去看他爸爸的时候就能给他买玩具枪,我妈妈却什么都不肯买。”杨否又看向妈妈,她那不以为然的样子让他又气又难过,“除了你我还有谁可以依靠,但为什么你是这个样子?”杨否的眼泪都快要夺眶而出。他强装笑脸,默默地走出房子,然后走出了院子,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 杨否沿着巷子走到了老马路,一阵冷风吹来,他不禁打了个冷颤。沿着老马路一直往西走,就能回到家里,但是他该不该回去呢?那个地方虽然被称之为“家”,然而……他从来没想过那个地方是他的家……很奇怪,他为什么突然对“家”有了这么不同寻常的见解……因为一直以来妈妈在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从来没想过“家”是什么,但是现在,这个简单的信念似乎倒塌了,他似乎才发现“家”跟妈妈的区别。那么,他该去哪儿呢?要不要回那个被他称之为“家”的地方呢?他的脑袋没有给他回应。 2 杨否在院门前徘徊着,因为妈妈不在,他突然不敢进去。 “你站这儿干嘛?不到家里待着。” 杨否侧脑看去,是堂叔杨建在说话。 “我在玩。”杨否笑嘻嘻地说道,但他脸颊上还未干透的泪渍出卖了他。 “怎么哭了?”堂叔杨建走到杨否跟前,“你妈妈跟你奶奶又吵起来了?” 杨否下意识地收起笑脸,低下头没有回答。 “今天天气不好,你一个人玩什么?赶紧回去。”堂叔杨建声音里充满了对杨否的可怜,也带有一种莫名的气愤。 杨否迟疑着。 堂叔走了两步,又问道:“怎么不进去?不敢进去?走,我带你进去。”说着就拉着杨否走向院门。 3 “二爹,二爹!”院子里一个人都没,堂叔杨建就站在院子里喊着。 “谁啊?”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从主房里传来,不一会儿她就掀起门帘走了出来,“哥哥。”她把头扭回房间,“妈,是大建哥。” 不一会儿,一个女人从主房里走出来,个头不高。“哦,快进来。”女人面带笑容地说道,可当她看到杨建的反应和杨建身旁的杨否,表情突然就冻结了。 一看到奶奶的样子,杨否就感到害怕,他突然后悔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你们怎么把真真一个人放在大马路上,这么冷的天,你们也真行。”堂叔杨建话语中带着轻微的批评,拉着杨否的那只手突然放开了杨否,“真真我给你们领回来的,你们大人吵架不要拿孩子出气。给……”堂叔杨建的手从杨否手里挣脱的那一刻,杨否顿感事情不妙,“不要再赶到外面去了,今天天气阴沉沉的,再冻感冒了。再一个,还好是我看到了,要是别的邻居看到又该说闲话了。” 堂叔离开了,接下来,他将一个人面对怎样的数落和责骂?他心跳加速,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他刚哭过了,不然这会儿他肯定会吓得再哭出来。 4 刚刚从门里探出头来的那个小女孩是杨否的三姑。三姑把杨否叫进主房,质问他发生了什么。 杨否闭口不言,因为在这个家过去发生的事让他形成了一种警觉性的观念:一旦说话,必然祸从口出。 “我什么也没做呀,我带着两个娃去我爸那儿了,我一天都不在家,没招人也没惹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奶奶被刚才堂叔杨建的话给戳到了,这会儿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嘀嘀咕咕地生着闷气,主房里此时就只有奶奶和二姑,也不知道她在跟谁诉说。 “你说话呀!”三姑看上去有点不耐烦,“哑巴了?” 杨否被三姑的语气一次又一次地吓到,这会儿没有人会帮他,再不说话肯定会挨揍的,可是一想到以前发生过的事,他就怎么也不敢说。 “你故意让别人诬陷你奶奶,气你奶奶是不是……哦,我明白了,是你妈教你的这么做的……好啊!”三姑跟个人精似的揣测着。 “不是!”一听到三姑说“是妈妈教的”,他那敏感的神经立马就跳了起来,辩解道,“我……”可是真要解释这事儿,杨否又语塞了,说“妈妈惹他生气所以他跑回来了”好像不对,因为他说不出妈妈惹他生气的理由,说“聪聪不让他玩玩具”也不对,且不说聪聪没有不让他玩他的玩具,就算是真的明摆着不让他玩了,可这跟他一个人回来又有什么关系。 “什么,说啊?”三姑追问道。 三姑咄咄逼人,杨否确实说不上来,急得第二波眼泪都涌动起来。 “是不是你妈妈对你不好了?”三姑。 杨否这才得到安慰,压制住了眼泪,这个回答确实很接近,他很想给予她肯定的答复,但他不能说“是”也不能点头,因为这样做肯定会把妈妈推入火坑。但是事情并不因他的隐瞒而就此罢休。 “肯定是他妈在搞鬼,不然怎么会把他一个人丢在外面。”奶奶喊道,她像是把一切都看明白了一样问杨否道,“你妈去哪儿了?”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杨否、三姑和杨否的奶奶都把目光投向门口。 5 门帘掀起,进来的是爷爷高大的身形,杨否像是看到了光芒,心里充满了对爷爷的期待,期待他能保护他。 “怎么了?”爷爷问道,他走到柜子跟前,拿起保温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杨否低着头也不敢说话,他感觉爷爷把目光投向了他。 “怎么哭了?”爷爷似乎感受到了房间里诡异的气氛,于是问杨否道。 杨否依然低着头,不敢说话。 “你说话,不然别人以为是我们欺负你了。”三姑对杨否说。 “没事。”杨否习惯性回答。 “什么没事,你一点都不老实,跟你妈一个德行。你妈去哪儿了,你说出来,装哑巴干什么?”三姑逼问着。 杨否嘴巴紧闭。 爷爷朝杨否走近了一点,弯腰用粗糙的手擦着杨否脸上湿润的泪痕,轻声问道:“孩子别哭,你妈没出什么事吧?” 杨否这才稍微安下心来,回答道:“没有,我妈妈在聪聪妈妈家。” “你看看,我就知道,这个娼妇天天往别人家里跑……”奶奶破口大骂。 “你胡说什么!”爷爷打断她的话骂道,“谁是娼妇,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你一个当长辈的,就这样说自己的儿媳妇?” 奶奶突然起身,一副要跟爷爷干架的姿势走到爷爷面前,“咋了,我说得不对吗?我一不在家就没羞没臊地天天往别人家钻,不是娼妇是什么?你这儿媳妇连给你做饭的事都不放在心上,你还向着她说话。” 爷爷似乎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情绪失控,调整了一下,好声好气地说道:“我不是向着她,你是当老的,这样说自己家的儿媳妇让别人听见了不好,别人会说我们家家风不正,这话要是说出去再传到我们耳朵,你觉得好听吗?街坊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你脸上挂不挂得住啊。” “挂不住又能怎样,这是事实,我们家摊上这么个人,早就已经名声在外了,还在乎这张脸?你这张老脸早就已经被你那儿媳妇给丢光了。”说着手就忍不住想往爷爷脸上拍,但爷爷的眼神似乎吓到了她,她又没敢再往下拍。 “哎呀,你们俩个别吵了,烦死了,我姐姐很久都不出门,一出门你们就说人家是娼妇,净胡说八道。”二姑突然从主房的套间走出来喊道。 杨否一直都认为二姑是这个家里唯一的正义化身,对她有一种特别的好感。不过,她说这话时眼睛是看着爷爷说的,所以,爷爷心里开始窝火。 “哪里是我在胡说八道,你妈说人家是娼妇,我再跟她说别这样说人……”爷爷说着说着就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 看着爷爷一个大人跟一个十岁的女孩较劲儿,杨否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可能爷爷也感受到了,所以才停止说下去。 “行了,既然这样子,我也不跟你吵了,真是,一家子糊涂蛋!”爷爷骂着,谁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走出了房间。 奶奶在背后追骂道:“她就是个娼妇,你包庇她干什么?” 爷爷没再理她。 杨否刚刚有所放松的神经在爷爷走出房门的那一刻再一次紧绷了起来,他不敢动,害怕一动就被他们骂。他也不敢抬头,生怕一抬头就看到奶奶和姑姑想要吃人的眼神,他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呼吸,这个大冬天本来很冷,但此时他已然憋得满头大汗。 房间里变得极其安静,但杨否能感觉到这种安静的背后压制着一场亟待爆发的怒火。 第五章 风暴,斗争 1 爷爷出去后不久,奶奶就坐回刚才的位置碎碎念,过了一会儿,可能是累了,她不再说话,没一会儿就走出了房间。奶奶出门没多久,二姑从套间走了出来,她问三姑:“妈去哪儿了?” 三姑正摆弄着电视,回答:“还能去哪儿,肯定去大建哥家了。” “又跑到人家家里搬弄是非去了,不嫌丢人。”二姑暗暗地骂道,随后朝房门走去。 “你去哪儿?”三姑赶忙问道。 “不要你管。”二姑说着就直接跨过房门走了出去。 “我就问一下,那么凶干嘛?”三姑带着哭腔说道。 房间里就剩下杨否和三姑,杨否抬起头偷瞄了一眼三姑,她还在摆弄电视,于是他悄悄地溜出了房间院子。 2 外面气温不对,但比起主房里憋闷的气氛,他反而觉得舒畅了许多。 “接下来去哪儿呢?”杨否在心里自问,脑海里没有答案。马路上空无一人,他朝西走,习惯性地走到了余小琪家的门口,想到余小琪不让他找她,他又转身返回。他不想回家,从家门前经过,往东一直走。在连接新马路和老马路的一条横岔路跟前徘徊了一会儿后,他穿过这条横岔路,漫无目的地沿着新马路向东继续走。 他不敢走太远,他怕妈妈回去了找不到他,于是走了一小段后就停了下来。他现在出来时间还不是很长,回去肯定还会跟刚才一样,于是就逗留了一会儿。当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要回去是,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真真!” 这个声音是个女声,杨否听着有些熟悉,一开始他以为是妈妈,欣喜地扭头一看,是大姑。 “你怎么一个人,你妈妈呢?”大姑快步走到杨否跟前问道。 杨否不想回答。 “走,到屋里头,我炒了土豆丝菜去吃点。”大姑说道。 杨否跟着大姑去了她住的屋子。 大姑比妈妈年龄稍小一点,但身形要比妈妈稍微高大一点,走路和肢体动作较其他人都偏快一点,是个乐观且热爱生活的人。 大姑家住的房子是街边一个独立的黄砖房,一进门杨否就看到房间里一袋袋堆叠得像房顶一样高的面粉。房间的一侧带着个套间,通过套间的门框可以看到里面有一张炕,炕几乎占了整个套间的地面面积,其他的生活用品,比如桌椅、炉子都在房间的另一侧。 此时,炕上坐着一个小孩,还躺着一个婴儿。坐着的那个小孩比杨否小一岁,叫“秀秀”,是大姑的女儿,杨否的表妹;躺着的婴儿是大姑的儿子,才一岁多,叫什么杨否还不知道。 秀秀看见杨否连忙从炕上跳下来喊他“哥哥”,杨否也微笑着应了她。平时杨否来大姑家都会带着秀秀去外面玩一会儿,所以,看到杨否,秀秀很开心。但是这次杨否没心情带她玩,也没心情吃菜,于是对大姑说道:“姑姑,我要先回去了,我妈妈回来找不到我又要骂我了。我改天再来玩。”说着他看了一眼秀秀,她好像有点失落。 大姑看上去也有点失望,但她似乎看明白杨否身上发生的事,于是答应道:“嗯,好的,有时间你就过来玩。” “嗯。”杨否强挤了一个微笑转身走出了房间。 3 “啪啦!”一脚刚跨进院门,杨否就看到一只瓷碗摔在地上,碎成了片。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心急速跳动起来。 “你说的那是什么话,你自己听听有多难听,外人都骂不出这么难听的话来,这能是从你一个当妈的嘴里说出来的话吗?”杨否听到爷爷的声音在主房里大声喊道。 紧接着奶奶的声音开始辩驳:“我说错了吗?她连娃都不管就跑去鬼混,不是娼妇是什么?你护着她干什么?” 杨否稀里糊涂地走进主房,房间里乱糟糟的,三姑在一旁哭,地上全是碗碟的碎片,连椅子都东倒西歪的。 “呐,真真回来了,你自己问。”奶奶指着真真对爷爷说道。 “你跑哪儿去了,找你半天找不到人。”爷爷的样子有些严厉。 杨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出去时还好好的,一回来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咽了一口唾沫,慌慌张张地回答:“我……我找我妈妈去了。” “你妈回来找你都找疯了,你却又跑出去找你妈?”爷爷质疑地问。 “我妈妈回来了?”杨否反问。 “在里面,你赶紧回去跟你妈说说。”爷爷指着走道门说道。 看着这紧张混乱的场面,杨否赶紧一股脑地溜了过去,溜进了走道。 4 “她还是这个家里的人,你不顾她的面子,也得顾顾这个家的面子吧,她起码每天都在喊你‘妈’,你骂的那些话是一个当长辈能说的话吗……” 爷爷在主房里继续跟奶奶吵着,杨否的注意力逐渐移到了阴暗过道的尽头,那个他和妈妈一直住着的小屋,那里寂静无声,像是隐藏着一头野兽。 “妈妈真的在屋里吗?”他一边怀疑一边靠近,每走近一步内心就多一分忐忑,同时又多一分期待,这么奇怪的感受他还是第一次体验,却又似曾相识。他的脑海里再度闪过画面,转瞬即逝,杨否没有看清那是什么,只知道它出现过。 小屋的门框渐渐显露出棱角,有微弱的灯光从门板与墙体镶嵌的缝隙中透出,只有几个光斑,不是很明显,所以,阴暗的走道没有被它照亮。 杨否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妈妈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地躺在炕上。 “妈妈。”杨否轻声叫道。 妈妈没有反应。 杨否疑惑地走到妈妈背后推了她一下,可她依然没有反应。 “睡着了?”杨否又绕过妈妈走到她面前,妈妈没有睡觉,她的眼睛是睁着的,但眼神看上去有点可怕。 走道里突然传来很重的脚步声和“呼哧呼哧”的呼吸声,不一会儿小屋的门被一脚开到最大。 “你起来!”奶奶直勾勾地盯着妈妈说道。 妈妈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 奶奶突然伸手抓住了妈妈的头发,妈妈“哎呀”地喊了一声,被拽到了地上。 “你个是非头子,惹得一家子不得安宁。”奶奶一边左摇右摆地拽着妈妈的头发一边骂着。 妈妈躺在地上一边哭着一边回击:“你个老巫婆,你有事没事就找我麻烦,你会遭报应的。” “你把真真赶到外面,自己跑去跟野男人混,男人进监狱了就干这种事破坏我们家名声,臭婊子,一点脸都不要。”奶奶拽得更用力了。 这时爷爷也跑了进来,一边按着奶奶的胳膊一边对杨否说:“赶紧把你奶奶的手掰开,别让她拽你妈的头发。” “你拉我干什么?你是不是跟这臭婊子也有一腿。”奶奶咬牙切齿地骂爷爷道,她抓着妈妈头发的手更用力,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似乎真要把妈妈的头发拔下来。 爷爷本来一直按着奶奶,现在却放松了下来,他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可怕。突然,一个拳头就砸在了奶奶脸上,奶奶痛得大叫起来,抓着妈妈头发的手终于松开,两只手收回去捂自己的脸。奶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坐倒在地上。 爷爷眼神变得凶狠,眼睛里充满了血红色,他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一只手抓住奶奶后脖颈的衣领,硬生生把她拽出了小屋,嘈杂的声音消失在了走道里。 杨否被眼前这一幕吓傻了,他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喊着妈妈想让她抱。妈妈冷漠地把他推了开去。杨否流着眼泪疑惑地看着妈妈,试图问她“怎么了”。 “你为什么自己一个人跑回家。”妈妈看向了他,泛红的眼睛里充满了责备,“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祖宗?你非要在两头挑事,你为什么要害我?我生下你简直是生了个对头。”妈妈的眼神越发狠恶起来。 “妈妈。”杨否哭喊道,他突然感觉自己错了,主动拥向妈妈想抱住她跟她道歉。 妈妈再次推开了他,“别叫我妈妈,我不是你妈妈,你是个惹祸精。” 杨否哭得更大声,他的两只胳膊有一种无处安放的落空感。 “不要哭!”妈妈大声吼道,“你个装模作样的东西!” 杨否哭得稀里哗啦。 妈妈疯了一般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抄起火炉旁边的铁棍伸进杨否张大的嘴里尖叫道:“你再哭我把你的嘴给你戳烂。” 杨否哭得更大声了,怕妈妈真把他的嘴戳烂,他吓得赶紧捂住嘴往后退。 这时奶奶又一次从小道里跑了过来,爷爷在背后拉着她警告她,但似乎没起作用,她咬着牙质问妈妈:“你拿孩子出什么气,你有本事把我的嘴戳烂,来,我把脸伸这里让你戳,来,戳……” 妈妈拿着铁棍转身朝向奶奶,似乎真要对奶奶下手,可僵持了一会儿,突然间把铁棍甩在了地上,腾一下坐在地上像老牛被宰一样哼哭了起来,还不断喘着粗气。 杨否从来没听到妈妈发出过这样怪异的哭声,这让他害怕极了,怕惹出更大的事,他尽力控制着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哭声。 爷爷再一次拉走了奶奶,奶奶歇斯底里的骂声渐渐变小,小到无关紧要。奶奶来的时候杨否本来很慌张,她这一走,他突然更害怕了。他蹲在炕角畏畏缩缩地盯了一眼妈妈的方向,她的哭声没了,躺在柜子旁边呼呼地喘着气,他看不到她的脸,也不敢再叫她,他生怕她突然又爬起来拿铁棍真的戳烂他的嘴,他从没见过这么恐怖的妈妈,他突然感觉这整个屋子都变得特别恐怖,他真想赶紧离开这个阴沉的屋子,永远都不要再进来。 就这样,他们一直僵持到了天黑不知道什么时候,杨否的眼泪也干了,妈妈也不呼呼喘气了。杨否打了一个哈欠,妈妈突然从地上坐起来,杨否吓得赶紧收住了哈欠。 妈妈没有理他,转身上炕拉开叠起的被子,关上灯自顾自睡了起来。杨否等一切都稳妥了以后也小心翼翼地躺好睡下。 第六章 寻找乐趣 1 杨否醒来,看到妈妈蹲在地上叠衣服。她的身旁有一个用床单裹起来的大包,与此同时,他还看到衣柜的门大张着,里面的衣服也都不见了,心里很疑惑,于是问妈妈:“妈妈,你在干嘛?” “在收拾东西。”妈妈显得有些冷淡,可能还在因为昨天的事生他的气。 “你在收拾什么东西啊?”杨否感觉到不妙,坐起来问道。 “我要去你外婆家。”妈妈说道。 “去外婆家?”杨否心想:“去外婆家为什么说得这么平淡,平时去哪儿不都是面对着我说吗,今天怎么不一样?”如果仅仅是收拾东西,他能理解妈妈这么冷淡是在因为昨天的事生他的气,但现在她说去外婆,杨否就感觉不对劲。“我也要去。”他两腿一转坐到了炕边上,摆出一副急着下床的样子。 “你去不了,你马上要报名上学了,你爷爷不会让我带你走的。”妈妈说道,似乎完全没有要带他去的意思。 “那你不去行不行,你走了我怎么办?”杨否无助地祈求道。 “不走干嘛?让你那遭天谴的奶奶天天拿你当挡箭牌欺负我吗?”妈妈突然发起了疯。 杨否被吓了一跳,他想起了昨天妈妈躺在地上的样子,无言以对。 “这地方我是真的一天也不想待下去,妈妈也想带你走,但是……”妈妈的声音突然变得消沉。 见妈妈温和了一些,杨否便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报名的时候我就来。”妈妈说。 2 妈妈走后,杨否就搬到主房跟爷爷奶奶一起住。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杨否总觉得有些不舒服。特别是晚上睡觉,三个人睡一张床,他夹在爷爷和奶奶中间,说挤也不是很挤,但是太热了,热得他受不了,想动一下还不敢动,生怕吵醒爷爷或者奶奶,一点都不自在。这两天他一直都没睡好,迷迷糊糊地熬到天亮就赶紧起来下了炕,这夹在中间的罪他多一秒都不想受。他心想:他现在宁可一个人跑去小屋里睡,也不想再到这炕上睡。想着,他觉得去小屋睡是个好主意,于是跑去小屋。虽然要经过那条阴暗的走道,但也无所谓了,此时他只想赶紧睡个饱觉。 不知道睡了多久,杨否就被爷爷叫醒了。“看我的娃儿,咋跑这儿睡了,是不是我们挤得你睡不好?去大房睡,我跟你奶奶都起来了,大房的炕这会儿很宽展,没人挤你。”爷爷推开了小屋的门站在门口说道。爷爷说的“大房”就是主房,他们平时就这么叫。 杨否觉得这里睡着很舒服,还没睡够,懒得移动,于是迷迷糊糊地说道:“这里可以睡。” “哎,这怎么行,这儿太阴沉,感冒了就坏事了。”说着,走了进来,“我抱你去大房睡。” 不知为何,杨否在被人抱这件事情上有些敏感,在他的记忆里,除了妈妈没有别人抱过他。对于“抱他”这种过于亲昵的行为,杨否极不乐意让别人做。听爷爷说要抱他,他立马坐起身来,说道:“我自己来。”随即下床忙乱地穿上鞋子朝主房跑去,一边跑一边心里别扭道:“真麻烦!” 3 杨否在主房的炕上躺了好一会儿都没睡着,心里感到烦躁,怪爷爷把他的好觉赶没了。干躺着挺难受,杨否就起来了。他感到很无聊,于是下炕出门。 出了院门后,杨否陷入了迷茫。他看了看路的两端。发现能去的只有余小琪家,可是余小琪不让他找她,远的地方太危险,妈妈说过不让他去。没办法,他只能在家门口闲逛。 一个小女孩背着一个东西从门口经过,红黄蓝绿的挺好看,杨否忍不住上去问小女孩:“你背的是什么?” 小女孩骄傲地说道:“我背的是书包,我明天要上学呢。” “你哪来的书包?”杨否质问道。 小女孩回答:“我爸爸给我买的。” 杨否心想:“爸爸着……这个听着很耳熟啊。”他想起了前几天和妈妈一起去看的那个爸爸,“爸爸原来可以买东西……可是他看上去不像能买东西的样子。”他转眼又问小女孩:“你的爸爸是什么样的爸爸?” 小女孩被问懵了,疑惑地瞪了杨否一眼,转身走了。 看着女孩背上的书包,杨否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就好像有什么快乐的事装在它里面一样,他也很想要一个这样的书包。 小女孩渐渐远去,杨否的注意力从小女孩的书包转移到了小女孩上。马路经过多年的风雨洗礼,路面上积累了很多车和牲畜经过时的痕迹,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小女孩磕磕绊绊地走着,看似有点抓不着身体的重心。 “她为什么一个人在走呢?她的妈妈呢?难道她的妈妈也离开她了吗?”杨否想到,想着想着他就开始为她感到难过,“她看上去好孤单啊。” 就在他沉浸在难过里时,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头闪过,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杨否回味了一下,那时一缕美好的思绪,他思索着,试图将它找回来。 “对啊!”杨否看着小女孩走去的方向,“她去哪里?回家吗?如果是这样,她从哪里来?书包是买的,那就应该是在集市上买的,她是从集市上来的,就她一个人,不是说有危险吗?那她怎么好好地回来了?既然她都能一个人去集市,我为什么不能?哎,我怎么就没想到?我可以去集市上玩啊,集市上有很多好东西,就算买不到,看看也很有意思呀。”他的思绪一发不可收拾,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变得兴奋起来,跃跃欲试,准备朝离家更远的地方——集市走去。 杨否走着走着,突然想起来前天他也是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回家的:当时在聪聪家因为妈妈骗了他,他怀着气愤和悲伤就走回了家。聪聪家也算是一个离家比较远的地方了,他一个人都走回来了,什么危险也没有碰到。这样看来,他要自己去外面逛逛根本不是一件不能做的事。妈妈说他不能一个人出去玩一定又是骗他的。想到这里,杨否就忍不住又心酸了一下:妈妈总是骗他,他还一直那么相信她。 4 杨否走在新马路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自在感,这虽然不是他第一次走新马路,却是他第一次一个人走新马路。他一边走一边欣喜地观察着四周,跟妈妈走时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他突然感觉自己没那么需要妈妈。 这条路的前半段人比较稀少,继续往前走人就变得多了起来。等走了大概有十多分钟,路上就变得十分拥挤,人和车都挤到了一块儿。 集市上熙熙攘攘的,杨否瞪着兴奋的大眼睛,贪婪地搜寻着每个好看好玩的角落。他的脚步急促而又轻盈,迫不及待地穿梭在各个摊位之间。眼前是琳琅满目的玩具,有五彩斑斓的风筝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有栩栩如生的玩偶在向他微笑;还有酷炫的玩具枪和玩具汽车。 他的眼睛里满是惊喜和渴望,他的小手情不自禁地伸向那些玩具,嘴里不停地发出“哇”“呀”的惊叹声。 “买一把拿回去玩,小朋友。”摊主微笑着说道。 杨否看着手里拿着的那把手枪,真想立马就把它带回家。但是想到之前妈妈不给他买枪时的样子,他心里的开心瞬间就消失了。他把枪放回原来的位置,对摊主摇了摇头,然后走开了。 “我爸爸给我买的。”杨否耳边突然回响起小女孩说的话,心想道:“有爸爸在就能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吗?真希望我的爸爸也在。” 今天走得路够多了,估计比他平时走的路多两倍不止。离开集市,杨否才感觉到脚底的酸痛,心想:得赶紧回去,不然家里人该骂他了。 5 杨否回到家,爷爷正在院子给铁锹安把儿。爷爷看到他进来问道:“你跑哪儿去了,你妈妈来电话了,找你接电话你人都不在。” 杨否不敢给爷爷说他一个人去集市上玩了,于是说道:“我去小琪家了。”心想,爷爷又不去小琪家,他肯定看不出来问题。 “我在他们家门口喊你你没听到?”爷爷追问。 听到这话杨否心头一紧,然后故作镇定地说道:“我……我没听到你喊我。” “你明天要报名,你妈说让我把你送到学校门口。”爷爷说道。 好在爷爷没有追究,杨否舒了一口气。“哦。”杨否应道。 “哎呀,你终于要开始念书了!”三姑的声音突然从主房的门口传来。 杨否看到三姑,突然想到她就在学校念书,想听听她说说明天的事,于是高兴地走到三姑面前问道:“姑姑,报名好不好玩?” 三姑转了转眼珠子说:“呃嗯……报名当然好玩,你会遇到很多跟你一样大的小孩,你能跟他们说话,玩耍,交朋友,很有意思。” 感觉跟玩玩具的乐趣不一样,不过三姑既然都说有意思,那肯定会很有趣。杨否脑海都开始幻想那种有趣的场景了。 明天就要报名了,杨否又想起了余小琪。心想:终于可以跟她一起玩了。 第七章 报名 1 大概是因为昨天没睡好,杨否今天睡得很沉,直到爷爷叫他,他才醒来。 睡觉的余困还未退散,杨否走到洗脸盆前,看着盆里的水发起了呆。他想起了以前妈妈给他洗脸的场景:以前都是妈妈把毛巾用热水打湿,然后在他的脸上使劲抹,有时候劲儿用大了,连他的鼻涕也挤了出来,接着毛巾一抹,顺便连鼻涕也抹走了,整张脸一下子就松软了许多,特别舒服。洗脸的动作并不复杂,这些年他没亲自动手洗过,看妈妈洗也都看会了。杨否伸手刚想掬水,却看到了倒映在水面上的脸,那张脸突然看着很眼熟。 他心里嗤笑道:“是我自己,当然眼熟。” 随即,他又辩解道:“不,那是一种除自己之外的熟悉。”他停止了嗤笑,认真思索起来。那种熟悉感非常轻微,他刚主动一想,就消失了。 “嘟噜噜噜……”床头小柜上的座机响了,杨否惊厥,回过神来去接电话。 “喂?”一个女人低沉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杨否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那是妈妈的声音,似乎是在因为她的离开而生她的气,他没有回应她。 这时,爷爷走进来问:“谁的电话?” 杨否看着爷爷,张口想回答,又没回答。 爷爷一把拿过电话,说了两句后就挂断,看了看杨否,焦急地说道:“赶紧走,你妈在学校门口等你呢。” “我……我洗脸去。”杨否说着又跑去洗脸。 爷爷不耐烦地斥道:“怎么还没洗啊,赶紧去洗。” 杨否随便在脸上泼了两把水,用毛巾一抹,跑出了房门。 2 秋天临近,微风徐徐吹过,门前马路边的几棵大柳树散落下几片发黄的碎叶,然而今天的天气特别晴朗,气温适宜。最近的这几天一直都阴阴沉沉,今天这样的天气好久都没出现过了,这一出门,心情大爽。 平时鲜有人走的老马路上,这会儿出现了一些带着孩子的大人,看样子,他们也是去报名的。 爷爷带着他沿老马路一直往前走。在路上,爷爷碰到熟人还开了两句玩笑,走了大概十分钟,就看到前面围了一堆人,几乎把老马路整个堵住了。 杨否正想着从哪儿穿过去,却在人群边的马路牙子上看到两个特别熟悉的面孔,他无意间就感到了一股喜悦,这两个人一个是妈妈,另一个是小姨。 杨否刚要快步跑过去,爷爷叫住了他:“把这个给你妈。” 杨否接过一看,是包在一次性塑料袋里的一个小本子。 3 看到妈妈,杨否其实不觉得惊讶,令他惊讶的其实是小姨。他的记忆中,小姨是个非常好玩的人。在外婆家的时候,她带他到山顶田地里拔蒲公英草,到山脚的小河抓蝌蚪,她在学校上课的时候甩不掉他,就把他带到教室里藏下,后来被讲台上讲课的外公发现了,被带出去教训了一顿,完了还站在门口偷笑。 杨否高兴地跟小姨打了个招呼。小姨跟他寒暄了两句,然后跟妈妈说了句话就离开了。爷爷这时也已经不见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校门口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孩子和大人,杨否一眼看去全是生面孔。这时,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个女人,在两步远的地方喊了杨否妈妈的名字,然后和妈妈聊起天来。杨否觉得这个女人面熟,但印象中只见过一次,好像是前些时间和妈妈在家门前的马路上走的时候遇到的。就在这时,他脑海中又闪过之前洗脸时的那种熟悉感,但没留意,又一次被它逃了。女人身边站着个小女孩,扎着马尾小辫儿,小辫儿末端有个小尖儿微微翘起,非常好看。 这个小女孩杨否倒没见过,他试图以微笑的方式跟小女孩打招呼,但她似乎有些害羞,一直都不肯正眼看他。 看着小女孩细挑的眉眼,杨否有种莫名的高兴,他上前准备伸手去拉小女孩的手,妈妈突然一把拦住了他。“哎,你规矩点。”妈妈斥道。 “没事,小孩子就喜欢一个挨一个。”那个女人笑眯眯地说。 杨否从妈妈跟女人的聊天中得知小女孩的名字叫“小彤”。 校门打开了,孩子和大人们一拥而进,杨否被迫与小彤分开。在那一刻,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像是他一不小心丢掉了什么东西或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学校里有很多房子,有的是一个一个的,有的是一排一排的,这种一排一排的房子杨否还是第一次见。他平时见到的房子都是砖墙,砖的颜色是黄色的,而这里的墙整个是白色的,门框周围露出来的砖是青色的,房子上的瓦是普通常见的青瓦,砖头的青色跟它差不多。在学校里转了一圈,妈妈带着他走到左边的一个小砖房。 小砖房门口挤满了人,有个跟妈妈年龄差不多大的女人在人群旁边走来走去,一边大喊着“排队”,一边把人们引到一起让他们排成一条线,杨否和妈妈见状站到了即将成型的队伍的后面。 人实在太多了,前面的人一推,他和妈妈就连连往后退,队伍都快排到了校门口,与此同时,另一头的队伍也排到了校门口,两条队挨到了一起。 时间慢慢地过去,杨否津津有味地观察着学校的样子和周围的人群,眼里全是新鲜感和好奇,没有感觉到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他和妈妈已经到了队伍的前排。突然他听到身后妈妈轻喊了一声“完了!”回头看,妈妈在翻爷爷刚才给他的那个塑料袋包着的本子。“你爷爷没把东西给我。”她接着说道。 “什么东西?”杨否问道。 “给你报名要用的,”妈妈把本子又装回塑料袋说道,“得回去取。”她看了看周围又说道:“要是你小姨没走就好了。”她看上去有些急,扫了一眼前面的队伍,低头对他说:“你在这儿等着。” 杨否不明白意思,稀里糊涂地应了一声“嗯。” 妈妈沉思了一会儿,再次说道:“你排着队,我很快就回来。”说完就急匆匆地跑出学校大门,消失在校门的墙体之后。 杨否的注意力回到了眼前的风景上,这里的房子、树木和人他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怎么也看不够。队伍继续向前推进,不知不觉杨否的前面就快到了头,他能看到一小坨围着的人以及人与人缝隙中的砖房房门里的情况,好像是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人,是一个女人。 杨否放飞的心情这时收了回来,他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紧张由心底升了上来,他回头看了看校门,妈妈还没回来。他又看了看身边的那些陌生人的脸,他们似乎在对他瞪眼珠子,他的心里不由地开始忐忑。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身处险境,瞬间就感觉这些人变得可怕起来,刚才的新鲜感荡然无存。 终于,他走到了桌前,桌子后面的女人穿着一件黑色的能看到里面的肉的衣服,比起周围其他女人严实的穿着,她看上去艳丽多了。女人抬起头,杨否看到了她白皙的面庞,她的脸自带一种笑容,那种笑容跟杨否今天的天气给他的感觉一样好,杨否不由得放松下来。 女人瞥了一眼杨否,又看了看他周围,笑容浅淡地问道:“你家大人呢?” 杨否一时没反应过来,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妈妈……”后面的话他都没想起来,因为这个漂亮女人问的是“你家大人呢”,杨否就搞不清楚了,心想:是不是该告诉她自己家的大人是谁,不然怎么回答后面的话?因为在这里卡住了,所以后面的话杨否基本就没想起来。 女人的笑容消失,渐渐皱起了眉头,朝杨否周围的人喊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大人赶紧过来。” 杨否回头瞅了瞅校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希望女人能从他的动作里明白他的问题。 女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声音突然变得不耐烦:“谁带你来的?你爸爸或妈妈呢?” “我妈妈去取东西了。”杨否张嘴嘟囔了一声,这次他觉得自己说清楚了,心里有了一丝满足感。 女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低语道:“这大人怎么都这样儿,孩子放这儿就不管了,后面这么多人等着呢。” 杨否看到她的样子突然感到很不好意思。 “这样……”,女人郑重其事地说,“你先去找你的妈妈或者爸爸,让他(她)带你来报名,你一个小孩不能报名,听明白没?”漂亮女人认真跟他说话的样子让他感到很高兴,他连连点头。 因为他一动不动,女人盯着他,没一会儿神情就变得不耐烦起来,冷淡地说道:“要不你先往旁边站,让后面的人先报名。” 漂亮女人态度的转变让杨否在一瞬间又紧张了一下,他下意识挪到了旁边。记得妈妈的指令,他没离开太远,就在桌子旁站着。 4 妈妈依然没来,也失去了排头的位置,杨否再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没有人打扰他,他的心思就沉入到了女人的样貌和她写字的姿态上。女人在专注地跟每个走到桌前的人说话,然后用笔写一会儿字。突然,她似乎察觉到了杨否在看她,朝杨否这里撇了一眼,杨否立马就被撇得不好意思,怪异得扭了扭身子。然后沉下心来继续看她,越看越觉得开心。 “杨否!” 那个像风一样轻盈的声音又在喊他,杨否刚想扭头去看它在哪儿,目光刚要从女人身上挪开,发现女人直勾勾盯着他,杨否被女人的神情吸引,放弃了扭头。女人瞪了他一眼,喊道:“别摇桌子。” 杨否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一点,混乱之间退后了一步,可就在这时,旁边一个比他位置稍后一点的人就挤了上来,他察觉到有人试图往他前面站,就又立马往前弹了一步。这一弹,他用力过度,直接就把前面的桌子撞得偏了一个角度。 杨否感觉不妙,小心翼翼地往后挪了一点后看向了女人。女人停下了写字,满脸郁闷地瞪着他,过了大概一秒钟的时间,她冷冷地对杨否喊道:“哎呀,你走远一点,别往这儿站,老把桌子摇个不停,我字都没法写。” 杨否被女人这样对待,心里难过极了,妈妈迟迟未到,也更加让杨否愤恨和难过。他走到靠近校门口人少的位置像一只发了瘟的小猫一样蹲下,周围的人都看着他,好像刚才的事他们都看到了,在嘲笑杨否一样,杨否的心里和脸上全是不自在的感觉和样子。 就这样等了不知有多久,突然有个身影急切地走到他身边,他也没心思抬头去看,突然听到她说话:“你怎么在这儿蹲着?”杨否才意识到是妈妈回来了。看到妈妈,他的心里是既气又难过,想扑到她怀里哭又不想理她。 “走,去报名。”妈妈把杨否拉起来朝砖房走去,一边走一边解释道,“我回去你爷爷不在,我找了半天他才回来。让你在这儿等了这么长时间,妈妈对不起你。” 第八章 学前甲班 1 在小砖房那里报完名后,杨否看到妈妈跟女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带着他离开。临走前,杨否跟女人对视了一眼,女人淡然地将视线挪到手里收拾的东西上,好像根本不记得跟他方才发生的不愉快。 “妈妈。”杨否喊了一声。 “唔?”妈妈应道。 “那个阿姨是谁?”杨否回头指着小砖房里的女人问道。 “那不叫‘阿姨’,那是在学校里管你的老师,她姓张,你要叫她‘张老师’。”妈妈说。 “哦。”杨否应了一声,“张老师……”他在心里念叨了一声,一种不明缘由的兴奋感涌上心头。 学校大门在他们的左侧,但是妈妈却拉着他向右拐进了一个走道,四周一下子暗了下来,宛如走进了一个房子里。杨否朝周围一看,走道的两边和头顶都是墙,不过头顶的墙对他来说很高。 “我们去哪儿?”杨否问道。 “去给你认教室,明天来了就往教室里走。”妈妈一边低声数着什么,一边回答他。 走了十多步,两边和头顶的墙壁没了,周围又变得跟房屋外面一样亮。杨否往两边看去,走道的两侧分别有一个院子,院子的边上各有一排白墙青砖的房子,两排房子并排立在院子边缘。杨否想起来刚才排队的地方也有这样的两排白墙青砖的房子,现在的这两排房子正好在刚才看到的那两排房子的背后。杨否沿着走廊往前看,发现这两排并排的白墙青砖房后面还有两排这样的房屋,这条走道有些长,说不定那两排后面还有,但是视线被挡住了看不到。他心想:真有趣,这房子也跟他们一样排着队,看来到学校里,排队会成为一件经常能看到的事。 妈妈带着他在每一排房子的前面转了一圈,往走道更深处走的时候,杨否看到之前视野被挡的地方的确还有两排同样的房屋:“总共加起来有四……四……四个这样排着的房屋。” “什么四个?”妈妈问道,杨否数房子说的话被妈妈听到。 “我是说这房子有这样四个。”杨否一边回答一边指给妈妈看,想象着她夸他会数数的样子。 “那叫四排,不叫四个。”妈妈纠正道,并没有夸杨否。 “四排?”杨否疑惑道,他也忘却了想被妈妈夸的事。 “应该是这里吧。”妈妈在一间房子的门前站着说道。 门开着,妈妈带着杨否走进去,杨否绕了一圈,看着宽敞的教室里整齐排列着桌凳和讲台,深吸了一口气心叹道:“终于到了自己念书的时候啦!”心里无比舒畅。 “学前甲班。”妈妈对他说道,“这个就是你的教室,记住了,明天进了学校就往这里来。” 杨否“嗯”了一声。 2 认完教室后,杨否和妈妈出了学校,此时太阳已经从头顶移到了偏西的位置。妈妈没有立即带他回家,而是带他就近穿过一条通向水泥石子马路的小路,走上了水泥石子马路。水泥石子马路的东头,小镇车站往前一点的地方是一个十字路口,十字路口处是一个集市。妈妈带着杨否转了大概两个小时,给杨否买了新的书包和衣服,一路说说笑笑回到了爷爷家附近那条连接水泥石子马路与土马路的那条土路的路口处。 妈妈停了下来,“就到这儿了。”她说道,在夕阳的余晖下,她的样子显得格外安静。“你回去了跟你爷爷说一声:明天早上八点半之前到学校,让他早点把你叫醒。”妈妈说道。 杨否“嗯”了一声。 “听懂我说什么了吗?”妈妈问道。 “听懂了。”杨否回答。 “你重复一遍。”妈妈说。 “明天早上八点半之前到学校让爷爷把我叫醒。”杨否重复了一遍。 “嗯,记得回去跟你爷爷说,别忘了。”妈妈强调道。 “嗯。”杨否回应。 “赶紧回去吧,时候不早了,妈妈也该回你外婆家了,不然晚了就坐不上车了。”妈妈说道。 到这儿,杨否对妈妈的气意已经消散,他有一种复杂的心情,不知该说些什么。总的来说他不想妈妈走,但他又没法让她留下。他沮丧得转身离开,刚走两步,回头看了一眼妈妈,妈妈还在那里,面带微笑地跟他招手:“回去吧,妈妈改天来学校看你。” 杨否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就回一次头看看妈妈,直到他走进拐角,视野被房屋的墙体挡住,再也看不到妈妈站的那个位置的情况。 夕阳直直地打在了他的脸上,他那种复杂的心情突然变得越发强烈,好似水就要从脖子里涌出来一样,想哭又不想哭,想高兴又高兴不出来。 2 “杨否!”一个头发蓬乱的老人气喘吁吁地喊道。 又有人在眼睛看不到的地方叫他的名字,而且这次更加清晰。他很好奇是谁,刚想转身去看,眼前突然大亮,不知什么时候他的眼睛已经睁开了,窗外的光线就迫不及待地射进了他的眼里。 “哎,起来啦,我刚准备叫你。”爷爷站在地上说道,“我给你把水倒好了,下来后把脸洗了,我带你去学校。” “几点了,爷爷。”刚睡醒,杨否的脑袋有些凌乱,他稍微回想了一下,问道。座钟就立在红木柜的中间,但是杨否不会看。 “快八点半了。”爷爷说,说完就走出了房门。 套间里传来了奶奶和两个姑姑叽里咕噜的声音,看样子,她们也醒来了。 杨否穿好衣服下炕去洗脸,正洗着,二姑就从套间走出来说道:“我穿这件能行不?” 杨否扭头看去,原来二姑是在对身后的奶奶和三姑说话。 “能行。”奶奶随口应道,三姑也在旁边点头。 看她们的样子,像是今天有什么特殊的事情要去做。杨否正好奇她们今天为什么跟平时不一样时,爷爷的声音突然又从门口传来:“哎,正好,你带这两个去报名,顺便把真真领到学校去。”爷爷的样子看着还有些惊喜。 “哎呀,你咋等得及我们出来哩,我们什么时候走嘛?”奶奶说的话方言味比较重。这是一句反话,意思是“你怎么等得及我们从这个房间里出来,我们什么时候,他什么时候走,能走到一起吗”,虽然没有直说“不愿意”,但实际上是带有明显的不情愿和讽刺意味。当然,这种心理反应,杨否还看不出来。 最后还是爷爷把杨否送到了学校,杨否进入学校的大门,按照昨天妈妈说的,往他们认好的教室走。 3 学校今天比昨天还要热闹,今天到学校里来的都是些比他大一些的孩子,就跟两个姑姑差不多大的孩子。 那些跟他一样大的小孩也有,但比起这些大孩子已经没有那么显眼了。 教室外站着一些大人,爷爷把杨否送到教室门口看了一眼里面的环境就走了,临走前嘱咐杨否说:“中午放学先在教室等着,我来这儿接你。” 杨否走进教室,教室里已经有很多小孩,他们都已经找好了座位坐下。杨否扫视了一圈看到了余小琪,心中惊喜,她的旁边的位置是空的,于是往她那边走。可没走两步,他又看到另一个熟悉的面孔,那是昨天在学校门口碰到的那个小女孩,名字叫小彤,杨否看到她旁边的座位是空的于是就坐下了。 小彤比起昨天好多了,她一直盯着他看,她的样子既安静又可爱,杨否忍不住就想和她说话:“你叫什么名字?”他虽然知道她叫“小彤”,但他还是觉得不满意,可能是因为他没有亲口听到她说这个名字。 “我叫……杨小彤。”她的发音很缓慢,就像是才学着说话一样。 她说话的声音像池塘里鱼儿呼出的气泡,害羞中带着一点俏皮,话音末尾带着一闪而过的“嘻嘻”声,杨否听着心情荡漾,他很想就在她旁边坐下再不去别处,但余小琪那里已经有位置了,他只好离开。杨否对她挤了个微笑,从她旁边起来朝余小琪那里走去。 他刚走到余小琪跟前正要跟余小琪打招呼,一个影子“嗖”一下就坐到了余小琪旁边的那个空着的座位上。杨否看向那个影子,那是一个长着小羊眼的男孩,迷瞪瞪的,有点分不清状况。他身形跟他差不多:高一点,瘦一点,此时正长喘了一口气,好像刚从外面跑进来。 “这个凳子是我的位置。”杨否对小羊眼男孩说道。 小羊眼男孩笑嘻嘻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要坐这个凳子,我要坐在她旁边。”杨否以为对方没听明白,指了指余小琪,向小男孩表达自己要坐在这个位置的原因。 小羊眼男孩这时才缓过气来,说道:“写你名字了吗?” 杨否愣住了,他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不明白什么意思,但听到“名字”两个字,在学校里,应该是某种比较高级的话,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位置跟小羊眼男孩有某种关系。他看了一眼余小琪,她也一脸懵逼地看着小男孩,什么话也不说。他又看了看教室的窗户,外面的大人用手遮着眉毛往里面看。 小羊眼男孩看样子是要坐定这个位置,余小琪也没有说话,这搞得他有点摸不着头脑。杵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刚才他在杨小彤的旁边坐下过。他扭头看去,那里的凳子还空着,于是返回去坐了下来。 杨小彤正在抓自己的小手,看了一眼他又回头去看自己的手。杨否本想给她一个微笑,但她目光躲得太快,他没来得及。 平时什么都不做本来是件很普通的事,想都不会去想:没事情可以做的时候什么都不做会有什么问题,但是这会儿他不做点什么觉得像是心里有虫子在挠他,可他又不知道要做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他想不通。他时不时会看一眼杨小彤,看一眼她眼睛所看的东西,直到一个大大的身影伴随着“哒哒”声走进教室,走上讲台。 第九章 老师与同学 1 当一个高高的身影走上讲台之时,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杨否猛地愣了一下,他诧异地朝四周环视一圈,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讲台上那个高高的身影。他觉得很是神奇,起初他以为是自己从未遇见过如此安静的场景,后来才发觉这是因为他首次见到吵闹向安静的急剧转变。他下意识地瞧了一眼旁边的小彤,她也正望着讲台,好奇的模样愈发可人。 “小朋友们,你们好!”讲台上传来清脆洪亮的声音。 杨否将目光投向了讲台,那个高高的身影他认得,正是昨天那个穿着漂亮的张老师。不过此刻再看,似乎没有昨天漂亮了,不知是何缘故。 “老师好。”周围零散地传出几个声音,其中一个杨否听出是在他身后,他扭头看向余小琪,只见她嘴巴在动,看样子是她发出的声音。她正仰头看着老师,似乎并未注意到他在看她。 张老师翘起嘴角微微一笑,随后环视着所有人说道:“平日你们在马路上碰到你们妈妈或爸爸的朋友,他们是不是都这样称呼你们啊?” 有零散的几个声音回答道:“是。” 杨否回忆了一下,心中答道:“没,没遇到过。” “以前你们是小朋友,而现在,你们在学校,又多了一个新的称呼,一种新的身份,你们知道是什么?” 依旧是几个零散的声音,参差不齐地回答道“学生。”“同学。”这次的这几个声音里没有余小琪的。 这个回答杨否有印象,他记得小姨曾提及过,但当时未在意,所以,他没能说出来。 老师“嗯”了一声接着说道:“学生和同学都是对你们的称呼,不同的是,学生是书面用语,同学是口语表述……” 杨否挠了挠头,感觉老师说得有些生僻了,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杨小彤,她没有反应,依旧认真地听老师讲话。 他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胳膊,问道:“你能听懂吗?” 杨小彤突然嘻嘻一笑,摇着头说道:“听不懂。” “那你为什么听得这么认真?”杨否疑惑道。 “我听得不认真,我……”杨小彤皱了一下眉头,眼睛突然失去了嬉笑时的光亮。 杨否熟悉这个表情,他每次不知如何说话时就会有这样的表情,虽然他未曾对着镜子看到过,但他的直觉明确地告诉他:“这就是,你不用怀疑。”杨否明白杨小彤有些为难了,笑着说道:“你也听不懂,老师说得都是我们没听过的东西,哈哈哈……” “嗯。”杨小彤释然一笑,应道。 “……简单来说就是:我是老师,你们是学生,我和其他老师说话的时候就称你们为学生,我跟你们说话的时候就叫你们同学,你们小朋友之间说话的时候就相互称呼同学。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这回回应的声音多了些。 杨否一开始虽然听懂了,但老师后面接着说了那几句后他又绕了进去,“什么这称呼那称呼的,怎么那么多称呼啊?”他有些急躁地在心里抱怨道。 他又看了看杨小彤,发现此时她的目光没有对着老师,她的侧脸向他这边偏得更多,眼睛似乎在盯着窗户外面。“她看来真的没有在听,那她在想什么呢?”杨否心里想道,“她怎么看着比我还笨……呃不对不对,是傻……呃也不对,是……是什么呢……”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透过教室的窗户他看到了教室前面的院子,这一看,杨否才反应过来外面有很多大人,不过,比起一开始看到的,这会儿的大人没那么多了。 “你在看什么?”杨否问她。 她扫了一眼杨否,转过头去继续看老师,没有说话。 杨否也再次把注意力移到了张老师那里。 “……遇到老师,你们要礼貌地打声招呼,说‘老师好’。不止我一个老师,大家后面还会遇到更多的老师。我对你们来说是一个比较特殊的老师,因为我除了给你们上课外,还负责管理你们在学校里的生活事务,因此,我还是你们的班主任。我们每个年级有两个班,一个是甲班,一个是乙班,每个班级都有一个班主任,你们现在所在的这个教室,这个班级是学前甲班。我是咱们这个班级的班主任,哦对了,忘了跟大家介绍了,我姓张,叫张丽娟,你们以后就叫我张老师……” 到这里,杨否心里大概有了个数,他这两天在对上学充满期待和好奇的同时心里也有着对其带来的陌生感的恐惧,而这种恐惧现在看来其实是因为心里有太多的疑问,虽然当时他并不知道这些疑问是什么,但当刚才张老师把一些话说出来的时候,他就同时知道了疑问和答案。 “同学们,你们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想要问的吗?”在一番冗长的话语后,张老师让众人枯燥的神经放松了下来。杨否心想:是不是马上要结束了,是不是可以出去玩了?坐到这里一动不动他感觉屁股都坐麻了。 一个个脑袋东张西望,没有人回应她。 张老师抬起手臂看了看,那只手臂上缠着一圈东西,这东西杨否还是第一次见,估计现场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都一个个脖子绷得直直地看着那里。 “同学们先休息一下,待会儿会有铃声,铃声响了大家出去转一圈,等第二次铃声响的时候就赶紧回到教室里来。” 2 “……当啷,当啷……”果然有铃声传来,铃声由远及近,由大到小,但是不是这个铃声呢?杨否看了看讲台上坐着的老师,老师下意识地说了句:“下课。”随后起身接着说道:“大家可以稍微出去活动活动,熟悉熟悉咱们学校的环境。” 见老师走出教室门,杨否立马从座位上起来,不停地揉着自己的屁股。他扭头看了一眼杨小彤,她还坐在凳子上,好像一点都不觉得难受。“走,出去玩。”他对她说道。 杨小彤摇了摇头:“我不去。” 杨否回头朝余小琪那里望去,余小琪旁边那个小羊眼男孩正跟她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她好像还听得很认真。 杨否走到跟前对余小琪说:“走,出去转转。” 余小琪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去吧,我不想出去。” 余小琪今天有点奇怪,但说不出在哪,没办法,杨否只好自己一个人出去。 3 杨否走到院子,之前站在院子里的那些大人基本都离开了,大都在院子边上的过道里走来走去。从教室出来的很多小孩都围在院子里的几个铁架周围吵吵闹闹,有的人还在铁架上爬上爬下,他感觉很好奇便凑过去看。这些铁架杨否昨天就注意到了,起初看到这些铁架的时候杨否以为是什么没用的废铁架,随便放到这里的,一直没有在意,这些人这会儿这么一爬,杨否才看出这些东西的端倪:原来这些是供孩子们玩耍的。 看到有人从一个梯子上爬上一个比他头还要高的台子,杨否感到很震惊:这些人怎么敢这样,不怕掉下来吗?随后更令他震惊的是,他们爬上去后还站在台子上跳来跳去,一点都不怕掉下来,地面上发出很多惊叹的声音。紧接着又从台子另一侧的一个斜坡上滑下来,那速度极快,快到杨否都来不及反应,但是他们却还稳稳地站到地面上;还有旁边一个铁架,上面的高度比刚才那个台子还要高,有几个人沿着一竖着的梯子爬上去,两只手抓住上面的棍子像吊玉米棒子一样把自己吊在半空,更有让人吃惊的是有人还在上面吊着向前走,走到另一侧又从梯子上下来,还有在梯子上倒挂的,还有一个人直接站上面,“他是怎么上去的?”,眼前的场景无不令杨否感到惊讶,看他们的身形和自己相差无几,有的甚至明显比自己小……杨否试图分析眼前的场景,在他的世界观里怎么想这些事都不合理:他一直都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从小就被外公、外婆、妈妈和爷爷夸奖,所以心里一直都觉得自己挺不错,但看到今天这样的场景,他突然觉得自己像脚底下的土一般失去了光彩,这些孩子和他一般大,但是他们却能做出他想都不敢想的事,这怎么说都说不通。他思前想后,最后只得出了一个疑问:他们要么是不怕死,要么就是这里面有什么他还不知道的事?想到这个疑问,杨否就心想他一定要找到答案,不然,他就不再像以前那样聪明了。 怀着困惑和一种莫名的冷落感转身,杨否想着去别的地方再看看,因为他印象中,在四排教室房子的后面好像还有什么,昨天没留意,现在突发奇想想去看一看。刚一回神,就看到杨小彤蹲在院子里靠近教室门口的角落里捡东西,他于是走了过去。 4 杨否在杨小彤旁边蹲下,杨小彤手里拿着个小竹棍,在地上歪歪扭扭地画了一条线,杨否问道:“你在画什么?” 杨小彤没有看他,但是跟他说话了。她说:“我在写我的名字。” “你会写自己的名字?”短短五分钟内杨否被震惊了至少十次,没想到这儿还有一招在等着他。 “不会。” 杨否舒了一口气,接着问道:“不会你写什么?” “不会就不能写啦?”杨小彤抬起头看向他,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看见她笑,杨否的心里就不由得会升起一股暖流,情不自禁地对她笑了起来。 杨否看了看自己周围,在目所能及的范围内找到一个带着尖角的小石头,也学着杨小彤在地上画了起来。 第十章 点名 1 “你们两个写什么呢?” 杨否停下手中的动作,扭头看去,张老师正站在他身后,他不禁吓了一跳,立马把手里的石头扔向一边,站了起来。“我……”正要解释,突然“当啷,当啷,当啷……”的铃声再度响起,人们开始接连不断地往教室里钻。 “上课了,进去吧!”张老师神情自若地走进教室,看上去并未将他们细微的动作放在心上。 杨否和杨小彤紧跟其后走了进去,老师侧身让开通向他们座位的走道,他们便赶紧跑过去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张老师站在讲台正中央的讲桌后面,目光扫视了一圈台下的同学,然后又回到讲台中间的那张桌子上,翻看着几张纸。看了一会儿,说道:“人都到齐了,我先点一下名,大家都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吧?” “知道。”台下的人齐声喊道。 “卢小花,田小雨,杨乐乐……”大约过去了两分钟,她终于点完了名,但是杨否却心慌不已,因为他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 “杨否,这个名字还挺奇怪。”张老师低语道,随后抬头看向讲台之下,大声问道,“杨否在吗?” 没有人回答,杨否朝四周看了看,一种莫名的预感涌上心头,让他焦躁不安。 “怎么,没这个人吗?”张老师把纸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然后看向台下又问道,“谁的名字没有被点到?” 杨否只知道自己的名字叫“真真”,刚才张老师似乎没有念到这个名字,他又看了看周围,正犹豫要不要跟老师说他的名字没有被点到,已有其他人先发出了声音。 “老师,我没听到我的名字。”前排里侧靠墙位置的一个男孩胆怯地站起来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女人问。 “杨小明。”男孩回答。 张老师拿起纸看了一会儿,说道:“有你的名字,坐下吧。” “老师,我的名字也没。”另一个同学又喊道……随后有几个同学都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女人一一核对后,边用笔在纸上写边解释道:“昨天报名的时候人都挤到一块儿,有些名字没来得及写好。”但是,她改完后又继续说道,“杨否还是没人回应。”转而看向台下,“有没有叫杨杏的?” 台下一片寂静,很多人也都左顾右盼看有没有回应,杨否孩子觉得有些不对,这种感觉让他想回应老师又欲言又止。 “还有没有人没被点到啊?”张老师看上去有点不耐烦了。 杨否颤颤巍巍地喊道:“我……我没点到。”此时周围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他突然感到格外紧张。 “没点到怎么不吱声啊?”张老师有点责备地说道,“你叫什么?” “我叫真……真。”杨否回答,他对这个回答越来越没信心,他听刚才的点名,总感觉它们都有某种特别之处,他觉得自己的这个名字好像和他们的都不搭。 张老师看着纸上的字问了很短的一句话。 “啊?”杨否没听清。 “你姓什么?姓。”前排的人回过头来给他重复了一遍老师说的话。 “我姓什么?”杨否急切地在脑海里询问着,“要说什么呢?”他毫无主意。 “什么?声音放大点,站起来说。”张老师皱着眉侧起耳朵。 杨否紧绷着神经站了起来,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他们的目光让他的紧张急剧加剧,他感觉自己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发抖,一句话都不敢说。 “是不是姓杨?”张老师提示道。 杨否一头雾水,但眼下他紧张到不行,心想还是先应一下,不然自己就撑不下去了,于是“嗯”了一声。 “那这个名字应该就是你的名字了。”老师确认了一下。 见老师不再追问,杨否低头舒了一口气。刚想坐下老师的声音又从讲台传来。 “是叫杨否,还是叫杨杏?” 张老师表情有些严肃,杨否以为老师开始生气了,但实际上老师是因为自己不确定具体的字眼。 杨否一急,稀里糊涂回答道:“杨……杏。”因为这个名字他最后听到,听得比较清楚,所以随口说了出来,希望尽快结束这种压迫他胸腔的紧张场景。 “杨杏。”张老师边在嘴边念着边在纸上写着什么,还没等老师写字的动作结束,杨否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立马朝着老师喊道:“杨否!”这一声突如其来,让所有人都向他投出了惊讶的目光,他发觉自己可能太大声吓到了别人,转而又缓和道:“老师,是杨否,我叫杨否。” “杨否,那就应该没问题了。”张老师朝他摆了个手势,示意他坐下。 杨否坐下,周围集中在他身上的目光慢慢散去,杨否这才确认“安全”了,长舒了一口气。 他下意识地朝旁边瞥了一眼,发现杨小彤正盯着他看。 “看什么?”杨否疑惑地问。 “你的脸变红了。”杨小彤认真地回答。 杨否能感觉到自己的脸有些热,随手摸了摸,把头埋得低低的没有说话。 突然,他感觉额头上有一点冰凉像水一样的感觉,抬头一看,发现杨小彤在用指头戳他的脸。 “干嘛?”杨否疑惑地问。 “还是热的。”杨小彤依旧很认真地说,随即把手指缩了回去。 杨否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什么也没说,又把头埋下。 2 “原来是这样……”杨否在心里沉思道,“杨否……我一直以为是耳朵出问题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我就说我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杨否……很熟悉。”他看了看窗外,就像杨小彤刚才看窗外一样,不过这时窗外已经没有扒着玻璃观望的大人,只有空旷的院子和那几个铁架子,以及前面那排房子的墙体,“它一直在喊我,一直在一个我没有用眼睛去看的地方喊我,可当我准备应声去找的时候,总是会被打断……” “在你们成长的过程中,你们的爸爸或妈妈,或者其他什么人都给你们讲过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这是为了让你们懂规矩,以便更好地在社会上生活。在学校里呢,我们也有要遵守的规则,下面,我就给大家说说我们在学校要学会的礼仪和要遵守的规则……”张老师的声音继续在讲台上回荡。 “那个喊我的声音是谁?爷爷吗?”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觉得不对,年龄对不上,很快,他察觉到另外一个问题,“我为什么会第一个想到爷爷呢?”他这才发现他之前看到过一个头发蓬乱的老人,那个老人是个老爷爷,所以,他会认为那是爷爷,但是他比爷爷要老,“会是谁呢?”他继续思索着,灵光一闪,“难道是爷爷的爷爷——太爷爷?”想想觉得不对,太爷爷他从来没见过,“哎,太爷爷不是爸爸的爷爷吗,怎么会成为爷爷的爷爷呢?那爷爷的爷爷叫什么……”想着想着他就开始跑偏…… “我们来演示一下,在演示之前,我们请一位同学做临时班长,有没有谁想做临时班长的,请举手。”张老师说着示意性地举起手臂,但她的动作有点不对劲,感觉是故意要表现成那个样子。 台下有人跟老师摆了一样的举手动作。 “那就这位同学吧!”老师指了指举手的人,那个人就站了起来,是个女孩。 “给大家介绍一下你叫什么。”张老师说道。 “我叫杨小花。”站起来的女孩老老实实回答道。 “好,就由你来当临时班长,待会我从教室走进来,走到讲台正中间的时候,我会正对着大家喊道‘上课’,然后你就喊‘起立’,”老师把目光投向所有人,“大家在听到杨小花喊‘起立’后立马站起来,然后大声喊‘老师好’,然后老师就会说‘同学们好,请坐’,然后同学就坐下,明白了吗?” 这听着倒挺有意思,杨否心想。“明白了。”教室里开始弥漫起一种跃跃欲试的活跃氛围。 张老师走出了教室,杨否的目光集中在了门口,期待着她走进教室引起一种焕然一新的心灵冲击的那一刻。 她走了进来,身姿挺拔,就像她第一次走进教室时一样,“哒哒”的走步声在教室里回荡,她踏上了讲台,走到了讲台正中间,她转过身正对向了他们,她喊出了一个简单的话:“上课!” “起立!”虽然老师已经说过,但这一声依然来得猝不及防,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有的人站了起来,有的人站了一半,有的人才要站起来,有的人还在座位上坐着,杨否就是其中之一。整个班里一下子显得凌乱不堪,刚才积攒起来的美妙势头一下子破了功,同学们都尴尬地笑了起来。 “没事,没事,我们再来一遍。”张老师一边笑着一边安抚大家道。 随后,她又走出教室,接着又走进来……基本上每个环节都有没做好的时候,前前后后试了有十来遍,大家才都熟悉了规律。 老师从教室走进来,走上讲台,走到讲台正中间,转身正对向台下。 “上课!” “起立!” “老师好!” “同学们好,请坐!” 台下的人齐刷刷地站起来,齐刷刷地喊“老师好!”那声音几乎要把整个教室震裂,齐刷刷地坐下,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杨否的心里的沸腾感油然而生。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从教室外面传来的另外一阵齐刷刷的“老师好!”那声音似乎是在回应他们。 教室里再度响起一阵欢笑声,老师咧嘴笑道:“他们的声音没我们的大。” 同学们欢笑着看向了彼此,杨否也看向了杨小彤,那种一开始出现在她脸上的嘻嘻笑容也再一次浮现在她的脸上,让她看上去那么可爱和出众。 “啊!聪聪和姑姑说得没错,念书真的很有趣。”杨否心里感叹道。 第十一章 学名和小名 1 在临近中午的时候教室的窗户外又渐渐围满了大人,杨否仔细看着这些人,想从里面找到爷爷的面孔,然而爷爷没找到却意外看到了另外一个熟悉的面孔——妈妈。她此时像其他没见过世面的人一样用手搭着玻璃朝里面看,只看了一下就走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他。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后,所有人都离开教室,杨否在院子里找到了妈妈。 妈妈一边问他上午上课的情况,一边带着他走出了学校的大门。走出学校大门口,妈妈并没有带他回家,而是朝马路的另一个方向走去,边走边说道:“妈妈今天带你去饭馆吃饭吧。” 杨否一听“饭馆”心里就十分高兴,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曾经吃炒面片的情景,那扑鼻的菜香,表面浸满料汁的牛肉、粉条,除了牛肉和粉条外还有其他菜:豆腐干、胡萝卜、青椒和白菜等。后面这几样菜一直以来都是他讨厌吃的,但在炒面片里却成了美味,真是神奇。他最喜欢的还是粉条,粉条切成一根根短条,用筷子夹起来放进嘴里,q弹软糯,再加上料汁的香味,别提有多爽了。想着想着杨否就期待了起来,不由得心跳加速。 “当那一刻真正展现的你面前的时候会是什么情形?而且它看着马上就要发生了……”杨否在内心想着,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在一分钟或者两分钟之后吃上这种饭馆里的饭。他曾被骗过,他生怕这次也会只是一场空梦。 2 这次的确不是空梦,一碗热起腾腾,浇香气四溢的炒面片就摆在他的眼前,惹得他直咽口水。他要等它晾一晾才能吃。 “一碗吃得下吗?”妈妈问道。 “吃得下吃得下,今天十头牛都一口能吞下。”杨否心想道。“我可以吃得下。”他点头回应着妈妈便开始动筷。 “那你吃吧,一定要吃完,别剩下了,这一碗饭不便宜,吃不完你浪费的不仅是粮食,还有钱。”妈妈说道。 不负所望,大概十多分钟的时间,杨否真的把一大碗全干了。 妈妈冷吸了一口气,惊叹道:“哎哟!这么一大碗真的都吃完了。” 杨否鼓着咀嚼的油嘴超妈妈挤了一个微笑。 “你这些天是不是都没吃好,你奶奶是不是这几天都没给你饭吃?”妈妈问道。 “给了,但我不想吃她做的饭,我姑姑也不吃她做的饭。”杨否咽下最后一口饭回答。 “你跟你两个姑姑能比吗?那是人家的女儿,他们不吃饭了你奶奶肯定会偷偷带她们出去吃,你不吃饭你奶奶会带你出去吃吗?”妈妈说道。 杨否摇了摇头说道:“不会,我不想让她带我,我不想和她走在一起,所以,我一看到她我就跑了。” “你跑哪儿去啊?”妈妈问。 “我去外面玩。”杨否说。 “以后别老在外面乱跑,听见没,外面有坏人,会把你抓走,你就永远回不来了。”妈妈说。 “不危险,”杨否反驳道,“我上次一个人在马路上一直走到了……”他顿了顿,看了看外面,“走到了那里。”他指了指外面某个方向,那地方被饭馆的墙体挡着,看不到具体情况。 “你爷爷奶奶就没管你?”妈妈倒吸了一口气,惊讶地问。 “他们不知道,我在马路上还看到了其他小孩,他们也在玩,没遇到坏人呀。”杨否偷笑着说。 妈妈没有说话,脸色有些难看。她从桌上放着的褶皱纸卷上撕下一片擦了擦杨否的嘴,然后带着杨否走出了饭馆。 “你还有想要的东西吗?”走在路上,妈妈问道。 杨否想了想,说道:“我想要一个玩具……” “玩具不能买。”妈妈决绝地说道。 “那没有了。”杨否回答。 “那我带你回家,把你带回去了我也就该回你外婆家了。”妈妈说道。 妈妈带着杨否沿新马路朝家的方向走去。 3 杨否回想着今天上午和杨小彤接触的情景,她总是给他一种特别的感觉,但他说不上来那是什么。突然他想起来一件事,于是问妈妈:“妈妈,我叫什么?” “叫什么?”妈妈疑惑地问,看来在想别的事情还没明白过来杨否话的意思。 “今天老师问我叫什么,我说我叫真真,她说没有这个名字,后来她给我说我的名字叫杨什么,我没记下。”杨否说道。 “哎呀!”妈妈的步子顿了一下,“我把这事儿忘记给你说了,你的学名叫‘杨否’。”她用手指在他的掌心写着。 “哦,对了,给你买一根铅笔和一个本子。”妈妈看了看四周,又带着他朝一个方向走去。 “这是你们学校的后门,你以后要是买铅笔和本子就让你爷爷带你来这儿买,这儿有专门卖文具的商店。”妈妈说着带他走进了一个商店。 这个商店里面的摆设跟他平时看到的不一样,一进门就有一股跟外面不同的气味,说不上是好还是坏,像是木头的气味又像是拆新玩具时的气味。而商店里的摆设也跟以往的不一样,里面没有任何零食,杨否找了半天都没看到一粒与糖果沾边的东西。 妈妈给了商店老板钱,然后拿了商店老板给的东西走出了商店。在商店门口,妈妈把东西拿到杨否面前,杨否才看清楚是铅笔和本子。铅笔已经被削了,妈妈用铅笔在本子上准备写什么东西。 “你注意看,这就是你的名字,你看我怎么写:杨……否……”妈妈在本子正中间慢慢地写了两个大字。“看清楚了吗?”妈妈问他。 杨否点了点头,但实际上他一点都没看明白。 妈妈又把这两个字描了几遍,这两个字一下在本子上变得极为显眼。“把这个本子保存好,特别是写了这两个字的这一页,这是你的学名,你要多看几遍,要会写会记,以后别人问起来你就说你叫这个名字。” 妈妈一下说了一长串的话,杨否虽然没来得及反应,但看妈妈的样子,这件事很重要,但随后他慢慢反应过来,他知道妈妈的意思是让他记住这两个字,因为这是他的以后名字。“那‘真真’呢?”杨否抬头问妈妈。 “‘真真’是你的小名,是你在家用的名字,像妈妈,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叫你的时候就叫你‘真真’。”妈妈说。 “为什么要弄两个名字啊?”杨否不解得问,情绪稍微带点烦躁。 “这……”妈妈想了想,“很正常,有的人还有三个名字呢。” “一个人为什么要弄这么多名字啊?”杨否问。 “这很正常。”妈妈说道。 这显然不是杨否想要知道的答案,妈妈显然也给不他别的回答,杨否停止追问。 走了没一会儿,妈妈突然又开始说话:“‘杨否’这个名字是你爸爸给你起的,他嘱咐我说等你上学了就用这个名字,咱们家的户口簿上你就叫这个名字……” 杨否听着,他看妈妈的样子似乎还有话说,没有打断。 “‘真真’的名字是妈妈给你起的,是希望你真诚做人,正直做事,不要像你爸爸一样。” “我爸爸为什么要给我起那个名字?”杨否问。 妈妈沉默了一会儿,眼睛看着很远很远的前方说道:“你早先得过一场病,你爸爸找了他的师父把你的病治好了,然后顺便让他给你起了这么个名字。” 杨否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个蓬头垢面老人的画面,问妈妈道:“我爸爸的师父长什么样?我见过没有?” “你见过一面,不过那时你才一岁不到。”妈妈回道,“说起来,我也就总共只见过一两次。他是一个非常古怪的人,头发和胡子长得很长,又乱又脏,上面全是土,看上去就像老树根一样。但他确实有神秘的力量,你的病当时医院都查不出来问题,更别说治了,但是他一下就给治好了,而且到现在你都好好的。” “那他现在在哪儿?”杨否对这个师父的故事似乎有种莫名的兴趣。 “妈妈也不知道,你爸爸很少说他师父的事,下次你看你爸爸的时候可以自己去问问他。”妈妈说道。 杨否心想:说不定脑海里看到的那个人就是爸爸的师父。紧接着,他又问道:“我以前得过病我怎么不记得?” “你那个时候还不到一岁呀,哪能记得发生过什么,而且你得的病是头里面的病,与神经有关,你肯定不记得。”妈妈说。 “‘神经’是啥?”杨否问道。 妈妈指了指杨否的脑袋说道:“这里面的东西。” 杨否和妈妈又一次拐进了那条每天都会经过的连接新马路和老马路的土路,这说明杨否快要到爷爷奶奶家了。妈妈停了下来。 “我就送你到这里了,再走就容易碰见你爷爷奶奶他们了,我不好跟他们见面。”妈妈说道。 “哦。”杨否点了点头,又问道,“妈妈,你要回外婆家了吗?” “嗯,我赶个集买些菜就回你外婆家了。你跟你爷爷说下午早点接你,下午我就不来看你了,到你外婆家的拖拉机下午就没了,我要赶车,不然就回不去了。”妈妈说道。 “哦。”杨否应道,转身朝家里走去。跟上次一样,没走两步他都要回头一眼,妈妈就站在原来的地方跟他挥手示意他赶紧回去,直到拐进老马路,路边的房屋这挡住他的视线,他才停止回头看,一门心思地往前走。 第十二章 午间休息 1 杨否的思绪从与妈妈的告别中回到了眼前的院门。这两扇对开的白色大铁门,这些年来他面对过无数次,可今天这一次,却仿佛是第一次看清它似的,他的心情多了几分不知所措与不安。其中一扇门上开了一道可供单人通行的小门,小门的门框上也有一扇对应的小铁门,此时小铁门敞开着,他怯生生地朝里望去,院子里空无一人。 他刚走进院子,就听到背后有人跟他说话:“你到哪儿去了?”是爷爷的声音。 杨否转身,慌张地挠着头说道:“我和我妈妈在街上转了转。” “你妈妈到学校接的你?”爷爷问着,一边问一边带着他往院子里走。 这时,奶奶的半个身子从主房里探了出来,爷爷对奶奶说道:“说是他妈妈把他从学校接走的。”杨否看着爷爷的脸,听不出爷爷的态度,也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说完话爷爷很快就去院子更里面干活了。 然后,奶奶扭头对杨否说道:“我还到你们教室和学校大门口到处找你呢,原来是你妈接走的。你爷爷听说没找到你,骂我骂疯了,刚还出去又找你了。你妈接走你你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 杨否一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菜做好放桌子上等你呢,一直等不到你人,赶紧进来把菜吃了,都快凉了。”奶奶唠唠叨叨地说着走进主房。 没有遭遇想象中的谩骂,杨否的心顿时安定下来,跟在奶奶后面进了主房。 2 “菜在那儿。”奶奶指了指柜子。 看着柜子边上放着的一碗炖土豆,杨否刚安定一半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一碗炒面片已经把他撑住了,现在他的肚子里一点空隙也没有,别说是一碗,一块土豆他此刻都咽不下去。 犹豫了好一会儿,杨否终于还是腆着脸跟奶奶说:“我吃过了,再吃不下了。” 奶奶惊讶地问:“吃了?在哪儿吃的?” “饭馆,我妈妈给我买了一碗炒面片吃了。”杨否如实回答,希望能减轻奶奶对他的责骂。 “这可怎么办?”奶奶没有责骂,但声音里充满了哀怨,脸上都是糟糕的神情,“那这碗菜怎么办?” 这时爷爷走进了房间,似乎听到了奶奶哀怨的声音,问道:“怎么了?” “你孙子不吃,说吃过了,我把饭做好放这儿等着,人家回来说不吃了……你说你不吃你倒是早点说一声,我就不做了,现在这些菜怎么处理,倒掉浪费了。”一见到爷爷,奶奶就气冲冲地唠叨个不停。 爷爷一边脱着手套,一边看着奶奶手里端着的菜出神。“拿来!给我,我吃。”说着从奶奶手里接过那碗菜开始吃,杨否看向爷爷,依然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奶奶此时已经出了门,不知去向。两个姑姑像往常一样都不在。 杨否心里很没底:从放学到这会儿进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想知道问题是不是很严重,但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可眼下的情况又不像是没问题。这种蠢蠢欲动的心理时不时刺激着他。 “现在该干什么?”杨否在心里问,“去找余小琪吗?现在已经算报名结束了吧,可以去找她了吧?”想着,杨否便朝门外走去。 “你到哪儿去?”爷爷问道。 杨否被爷爷突如其来的质问吓了一跳,回答道:“我……我去小琪家。” “下午要去学校,玩一会儿就赶紧回来……”突然,爷爷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拐了一下,接着说道,“哦……小琪也要上学,那没事儿,你去玩,小琪走的时候你跟着她一起去学校。” 杨否兴奋地点点头,溜了出去。 3 杨否走到余小琪家院子的大门口时,正好碰到余小琪的奶奶走出门倒一盆水。杨否跟她打了声招呼,然后走进了小琪家院子。 “小琪,真真找你来了。”余小琪的奶奶在院子里喊道,然后她就走进了离大门最近的一间房子,那是他们家的厨房。 余小琪家院子不大,除了大门所在的这边是墙体和大门,其他三边都是黄砖青瓦房,房间修建得十分紧凑。杨否环视了一周,也没见余小琪从哪个房间出来。 杨否站在院子里等着,因为他不知道余小琪在哪个房间,自己没经过人家同意,所以不敢贸然去看房间里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余小琪奶奶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用手指了一间房间对杨否说道:“她在那个房里,进去找她。” 杨否走进余小琪奶奶指的房间,看见余小琪正趴在桌子上用铅笔写字,没理他。他好奇地走过去,问道:“你在干嘛?” 余小琪没看他,只是嘴巴动了动:“写拼音。” “什么是拼音?”杨否走到余小琪跟前,看着她在本子上写的东西问道。 “就是我写的这些东西啊。”余小琪回答。 “你写的是什么啊!”杨否看不出来,问道。 “拼音啊,我不是刚说了嘛。”余小琪不耐烦地说。 “为什么要写啊?”杨否问。 “我们马上就要学了呀。”余小琪回答。 “学?”杨否不太明白。 余小琪惊讶地看了一眼杨否,摇了摇头,没说话,继续写着。 杨否在一边认真地看着,这一个个不是横也不是竖的线,看上去很难画出来,但余小琪在纸上一个个都画了出来,看样子,她已经画了很多次了。 杨否对这些困难的东西毫无兴趣,于是把话题转向了另一个轻松的方向:“我爷爷说下午可以和你一起去学校。” “嗯。”余小琪冷淡地回应了一声。 见余小琪不怎么跟他说话,杨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蹲在她旁边看她写的东西,看得他都有些困了。就这样,他看着她把一整页纸都写满了这种弯弯曲曲的线组成的圈。 “完了吗?”杨否问。 “什么完了吗?”余小琪翻开新的一页问道。 “还没完啊!”杨否惊叹道。 “你想干嘛?”余小琪用怪异的语气问道。 “找你玩啊。”杨否回答。 “玩什么啊?”余小琪问。 “玩……”杨否想了想,没想到能玩的东西,说道,“随便什么都行。” “不玩。”余小琪没好气地说道。 杨否感觉有点怪,这会儿的气氛让他鼻子时不时酸溜溜的,甚至让他有点烦躁。他觉得挺没意思,但又不太想走,因为他就是觉得没意思才来找余小琪玩的,现在走了就更没意思了,于是继续蹲在余小琪旁边看她一遍又一遍重复地画圈,直到她奶奶进到房间里。 “你要不睡一会儿去?待会儿去学校的时候我叫你。”余小琪奶奶看向杨否和余小琪这边问道。 杨否不知所措,看向了余小琪。 余小琪扭头看了看他们家柜子上的座钟,问她奶奶道:“几点了?” “还早哩,一点不到。”奶奶回答道。 余小琪把本子合上,把笔放到一边,站起来朝炕的位置走去。 杨否眼睁睁看着她从自己面前经过,上了炕,躺下,盖上被子,一时竟不知道该做什么。 余小琪的奶奶看向他,问道:“你中午不瞌睡吗?” 杨否摇着头说道:“不瞌睡。”随即打了个哈欠。 余小琪的奶奶嘴角一笑说道:“回去睡一会儿去,中午这点时间就是给你们吃饭休息的,不然下午没精神上课。” “哦,那我先回去了,奶奶。”杨否说着跑出了余小琪家,朝家里跑去。 4 杨否一中午都没睡,准确地说,是没敢睡,他生怕自己一觉起来余小琪已经去学校了。余小琪去学校一定会从门前的马路经过,到时他只要跟上她就能一起去学校。他先是时不时跑出院门看看余小琪是不是从家门前经过,随着马路上走的小孩越来越多,杨否似乎预感到余小琪马上要经过,于是直接背好书包坐在门框上等着。终于,大概两分钟之后,他看到了余小琪和她奶奶的身影,他跑到她跟前。 “咦?真准时,我刚好从你家门前经过,你就出来了。”余小琪诧异道。 “我一直在等你。”杨否说道。 “一直等我?你中午没睡觉吗?”余小琪问。 “嗯。”杨否笑嘻嘻地应道。 余小琪嘴角撇了一下,没有说话。 在余小琪奶奶的带领下,杨否和余小琪到达了学校,进到了教室,此时教室里很多位子上都坐好了学生。杨否发现小彤也已经在教室了,就坐在上午她坐的那个位子。两列桌椅之间的走道不够两个人并排走,杨否就跟在了余小琪的后面。他的目光逐渐挪到了杨小彤的脸上,此时她也在盯着他看。 走到上午他自己坐的那个位子的时候,杨否发现余小琪旁边的位子是空的,于是产生了一个想法,就跟余小琪说道:“哎,你旁边这个位置没人了,要不我坐到这里。”说着立马过去坐了下来。 这一下心满意足,心里窃喜,脸上全是高兴的表情,可不经意间他看到了杨小彤的脸,那一刻,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她脸上其实没有任何表情,可能是心理反应,他觉得自己刚刚的做法可能让她不开心。可是,一开始他就是打算坐在余小琪旁边的位子上,是因为被小羊眼男孩突然跑过来坐了他才没坐上。现在这个位子空了,他自然要坐上去。 想到这里他觉得没什么问题,就继续高兴着,然而心里的滋味怎么也不像刚才那么高兴。他的注意力又不自觉地落在了杨小彤的身上,她的脸已经转了回去,看不到她是什么表情。看着她瘦小的背影,杨否突然就想起她嘻嘻笑的脸庞,想起她戳他脸的感觉,想起和她蹲在教室门前的院子角落画名字的场景,不知为何有一种说不出的伤心感袭上心头。他思索片刻,刹那间从位子上起来,跑回上午坐的位子坐了下来,像是有人给他发了颗糖,此时心里的滋味才正了,变得安定下来。 第十三章 学校的规则 1 “当啷、当啷……”的摇铃声又从隐隐约约的远处传来,逐渐变得清晰,那些空着的座位被一拥而入的小孩填满,教室里变得喧闹起来。随着“哒哒哒”的脚步声走上讲台,教室里的嘈杂声戛然而止。 “上课!”张老师对着台下喊道,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又喊道:“上课!”依然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代班长?”她看着讲台下的一个学生。 “到。”杨小花后知后觉地站了起来。 “我喊‘上课’,你应该说什么?”张老师提点她。 杨小花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了大概一秒钟才回答:“起立!” 这时不知道是谁立马就站了起来,随后其他的人也都像浪涛一样跟着站了起来,嘈杂的声音喊道:“老师好。” “同学们好,请坐。”张老师喊道。同学们坐下,张老师接着说道:“以后每节课上课,老师一走上讲台说‘上课’,大家就要迅速地反应过来,像刚才这样跟老师问好,大家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同学们回答道。 “这是我们上课的基本礼仪,一方面对老师表示尊敬,另一方面也告诉我们每一个人我们要开始上课了,要进入到一种专心听讲的状态。说到上课的礼仪,我来给大家说一说除了‘起立’,还有哪些礼仪需要我们在上课的时候遵守……” 张老师又开始滔滔不绝,杨否似乎对这种念叨式的说话方式有天然的抵触,不知不觉就开始走神。他感到烦躁,坐立不安,东张西望还时不时摇晃着屁股下的板凳。他看向杨小彤,杨小彤似乎在很认真地听张老师讲话,但是他在旁边如此大的动静她却没有转过头来看他一下,这跟她早上的样子不太一样,她似乎还在因为他之前的做法感到不开心,所以没有理他。 这时,教室门口有人影晃动,张老师停下讲话,走过去看。杨否从窗户看去,那人影应该是大人。没一会儿,一个小孩就走了进来,眼睛泪汪汪的,看上去刚哭过,小孩穿过讲台走到一个空位坐下,张老师随后进来,走上讲台继续讲话:“……还有,我们下课也要喊‘起立’,然后说‘老师辛苦了’……” 没过一会儿,教室门口又出现人影,然后又有孩子走进来坐到空位上……就这样,前前后后陆陆续续进来了七八个孩子,到最后面几个孩子进来的时候,张老师明显有点不耐烦,直接懒得下讲台,招手直接让他们进来。杨否一开始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后来大概猜到他们是不知道下午上课的时间,这个时候才来学校。他突然感到有点庆幸,幸好自己跟余小琪一起来了,不然他也得跟这些小孩一样灰头土脸地进来。 杨否回头看向余小琪,想看看她这会儿在干嘛,一扭头才发觉自己一直以来忽略了一件事,在他和余小琪那排座位之间还有一排座位,这排座位的位子上也坐着两个人,而他一直都没注意到他们,而现在他才看清他们:杨小彤后面坐的是一个齐耳朵短发的小女孩,眼睛很大,一副好奇又友善的样子;另一个是带着有帽檐的帽子的男孩,因为脸有点胖,显得他眼睛有点小,看上去一副对什么都很冷淡的表情。这两个人其实没什么特别引起杨否注意的行为,只是他这一扭头视野刚好被他们挡住,所以就注意到了他们。 他透过这两人的夹缝去看余小琪,余小琪抬头正认真地看着讲台的方向,发觉到他在看她,目光从讲台上挪开了一会儿,看向了他。杨否趁机对她微笑了一下,但是她很快就把目光又挪了回去,没有对他给予回应,杨否觉得有些尴尬。 “坐姿要端正,不要东倒西歪……”张老师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大,杨否的耳朵听到了,但他的注意力还没有反应过来。 “那个同学!”张老师的讲话中断,杨否的目光下意识地从周围转向讲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也包括张老师,杨否感觉她的目光像针尖一样尖锐,抵着他,让他一动也不敢动。 “坐端正,不要东倒西歪,不要东张西望,认真听老师讲,好不好?”张老师看着他说道。 杨否还没搞清楚状况,但他直觉性地感知到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错了,随即他意识到这个做错的地方就是他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认真听她说话,于是立马坐端正听老师讲课。 “……这些上课的礼仪呢我就先说到这里,大家可能不能一下子全部都懂,没关系,在日后的学校生活过程中慢慢就会懂的。接下来,我们要说的是在学校要遵守的规定,前面是上课的礼仪,是大家在上课的过程中要遵循的东西,学校的规定是为了规范大家的言行和保护大家在学校的安全制定的一些要求,需要大家平时在学校内,不管是上课还是课间都要遵守的内容……” 杨否趁老师没看他这里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杨小彤,杨小彤的头低着,似乎没有在听老师讲话。他想要看看她在干嘛,仔细一看发现她的眼睛是闭着的,脑袋时不时点一下,原来是在打瞌睡,杨否被她的样子逗笑了。 怕被老师看出来他又没认真听,他赶紧把目光回正,继续认真听老师讲话。在他的视野范围内,他还看到前排好多同学都开始打起了瞌睡,但是老师似乎并没有管他们。杨否突然发觉自己也有点困了,眼睛变得迷离起来…… 2 “杨否!” 又是那熟悉的呼喊声,杨否抬头去看,四周全是黄砖青瓦的墙面,而他正站在熟悉的老马路上。“谁在叫我?”杨否问道,四下看不到一个人。 “杨否!” 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离他很近,几乎就在耳边,杨否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扭头去看,这回他看清楚了,原来就是那个头发和胡子乱糟糟的老人在喊他。 “我知道你是谁,你是我爸爸的师父。”杨否对他说道。 那老头先是一愣,然后准备说话,“不……”刚一张嘴,远处就传来了“当啷、当啷”的铃声,像是搜捕猎物的猎手发出的恐怖铃铛声,那老头转瞬间人就消失了,杨否也意识到自己处于梦境中,一睁眼,回到了现实。 “下课了,大家先休息一下。”杨否回神去看,老师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门口。 他扭头看了一下旁边,杨小彤看上去也才清醒过来。 3 “我听余小琪的奶奶说中午回家要睡一觉,你回家没睡觉吗?”杨否问杨小彤。 杨小彤摇了摇头说:“没有。” “那你中午在干嘛?”杨否问。 杨小彤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杨否意识到杨小彤可能还不认识余小琪,于是说道:“余小琪是我的好朋友,我们经常一起玩。” 杨小彤好像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杨否意识到她要出去,也立马站起来给她让了路。 “你要去哪儿?”杨否问道。 “你知道哪里可以上厕所吗?”杨小彤反问。 这一下把杨否问住了,他的确没有关注过上厕所的问题,因为他打进到学校到现在都没有过想要上厕所的感觉。但是他突然想到了别的办法,他看了一眼后排的那个女孩,于是问她道:“你知道哪里可以上厕所吗?” 女孩大大的眼睛突然眯了一半,说道:“不知道。” 于是杨否开始问另外一个人,结果问了好几个都说不知道。就在他束手无策的时候,有个声音从耳边传来:“我知道哪里可以上厕所。”是个男孩的声音,杨否看过去,男孩他不认识,个头比他稍微高一点,脸蛋很干净,样子看着也好看。 “哪儿?”杨否激动地问。 “走,我带你去。”高个头男孩说道。 杨否刚想说:不是他去,而是杨小彤要去。回头一看,杨小彤已经不见了。他心想要不跟着高个头男孩去看看,下次自己要上厕所的时候就知道该去哪儿了。 出了教室,杨否一直在四处张望,想找到杨小彤在哪儿,但院子里看不到她的身影。高个头男孩带着他走出院子,左拐穿过走道,眼前赫然呈现出一个宽大无比的院子,他的注意力全转移到这个院子上。这个院子可比他前面看到的所有的院子加起来都要大,而且没见过的东西更多。这个宽大的院子里也有人在玩,不过跟院子一比,这点人少得可怜,杨否的心里不由得有点落寞感。在远处,院子的另一端,杨否看到了一栋楼房,楼房上面空荡荡的。杨否的注意力被楼前面像针一样竖着的杆子吸引了,他对它产生了相当大的好奇,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哪里奇怪。它朝天空的方向高高立着,他觉得它是一种用来向天上的神传达神圣话语或者干什么的物件,带着相当强烈的神秘气味。 高个头的男孩带着他朝右拐,走了两步停了下来,对他说道:“这里就是厕所。” 杨否朝高个头男孩指的地方走了过去,那里有一面黄砖墙,墙中间开有一个圆形的门洞,门洞中进进出出有人穿过,走了几步,门洞里开始有骚臭味依稀传来。杨否心想:“没错,这应该就是厕所了。”他回头去看高个头男孩,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否刚想进去看看,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里面要是有女孩该怎么办?”于是,他停了下来,可突然,他又发现从里面出来的都是男孩,没看到女孩,就觉得很疑惑,他猜测这里面可能只是男孩上厕所的地方,不是女孩上厕所的地方。然而他想知道女孩上厕所的地方在哪儿好回去后告诉杨小彤。他想知道这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只有男孩没有女孩,于是就走了进去。 4 杨否在里面转了一圈,发现确实只有男孩没有女孩。他开始纳闷:“那女孩在哪儿上厕所呢?” 这时铃声响了,院子里的孩子都开始往教室里跑,他也按原路回了教室。 第十四章 参观 1 张老师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课堂,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随着张老师一声“起立”,同学们整齐地站起,进行过上课仪式后又迅速坐下。 张老师扫视了一眼台下,开始讲话:“我先说一下我们今天下午的活动流程。大家都打起精神,我把剩下学校和课堂上需要大家注意的内容讲完之后,会由另外一个老师带领大家参观学校。本来呢,参观学校是安排在上午的,但上午来学校看你们上课的家长太多了,人太杂,学校担心你们走丢,就改到了下午。下午参观完学校,大家就可以直接放学回家。”张老师停顿了一下,看了一下讲桌上的纸,继续说道:“上学到校和放学离校的时间,我这里再跟大家强调一遍。今天上午我已经说过了,但是中午中午还有好多同学上课了还陆陆续续走进来,一问才知道,居然有人不知道下午还要来学校。这可太离谱了!有多少人还不知道我们上放学的时间,举个手我看看……” 杨否就是其中之一,但是他没敢举手,因为现场没有一个人举手。终于,在不知名的某个方位有人举起了一只小手。随即,其他地方也有人举起了手,杨否这才也把手举了起来。 “人还不少,你们上课怎么都不好好听讲,还是说你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听讲?哎哟……”张老师低声叹了口气,皱起眉头,一副很头疼又很无奈的样子,“我现在再讲一遍,一定要记住了,回头告诉你们的家长……”老师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家长就是你们的父母,你们的爸爸或妈妈,让他们在规定的时间点之前把你们送到学校里来,听明白了吗?”张老师这几句话说得很慢,声音压得很瓷实。 “听明白了。”讲台下的声音回答道。 “刚才举手的这些人,你们听明白了吗?举手的……”张老师强调到,还特意摆起了举手的动作给台下的人示意。 “明白了。”杨否跟着几个稀稀拉拉的声音回应道。 “我们上午到校的时间是8:40,”张老师在黑板上写下几个数字,“会写的同学写在本子上,”然后接着说道,“中午放学的时间是11:10……额,这个可以不用记,因为到时间了自然会提醒你们放学……下午到校的时间……记住了,是2:00。”黑板上刚写的那几个数字下面又多了几个数字。杨否认得那个最开头的数字:2,是两个的意思。 “好了,我继续讲剩下的内容……”张老师的讲话回归乏味,杨否的注意力的兴奋点也随之消失。一段枯燥难耐的等待之后,杨否从张老师的话语终于迎来了新的转机。“……《小学生守则》和《(小学生)日常行为规范》是我们未来在学校生活和上课两个重要的言行规范依据,大家有时间多了解了解,《小学生守则》在我们每个教室的这个地方……”张老师指了指黑板右侧的一个反着光的牌子,“当然,现在大家还有不认识字,所以,听一听,有个大概的印象……好了,大家还有什么问题想问老师的吗?”张老师把目光移向台下。 讲台下非常安静,没有人说话。 “那好,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那我们出教室到院子里排队,准备参观学校,走吧,先到院子里去……”老师示意前排的人说道。 2 一群孩子出了教室门,就像苍蝇一样四处乱窜。一些乖巧的小孩就围绕着老师站着,杨否不属于这一类,因为余小琪在老师旁边站着,他才没有跑远。眼下是什么情况他其实稀里糊涂,看着不像下课也不像放学。他紧跟着余小琪,张老师把余小琪拉进一群排好的人当中,杨否就跟了过去,排在了余小琪的后面。当杨否回头去看张老师到底在干什么时,就发现杨小彤站在他后面,一副比他还要紧张的样子。他感到奇怪:杨小彤在教室的时候就坐在他旁边,出来的时候应该是跟在他后面出来的,到现在她还在他后面,难道她一路都跟着他?看到杨小彤的样子,杨否瞬间就不紧张,反而表现得十分镇定,有种想要把她拉在身后想要保护她的冲动,这还是他第一次产生这种胸腔中热乎乎的感觉。 “同学们,你们现在已经排好队了,记住你们现在的位置,不要乱跑,记住你们前后左右的人,把他拉进,不要跑丢了,跟好老师,我们现在准备出发了。”老师站在四列摇头晃脑的队伍前面大声喊道。奇怪的是,喊话的老师并不是张老师,杨否四下里寻找,看不到张老师的踪影。这个老师也是位女老师,杨否还见过她,昨天报名的时候也是她在人群中喊着让大家排队。这位女老师虽然没有张老师打扮得好看,但她也长得也很好看,给人一种大姐姐的感觉,这样一比,张老师就更像是妈妈。 大姐姐老师边走边说道:“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姓刘,叫刘芳,同学们可以叫我刘老师或芳芳老师,我是以后咱们班活动课的老师……我们先带大家去我们学校的正门。” 刘老师带着队沿走道一直走到学校的正门,一路上除了他们这群人,杨否没有看到别人的人,这样一来,如果队伍里有谁乱跑就很容易被发现。学校的正门其实就是这两天他们一直进出学校的那个大门,大门有两扇门,两扇门对开。虽然都是对开,但比起杨否家的大门,这个大门的宽度估计得有两个他们家大门那么宽,而且门不是白色铁皮的,而是像栏杆那样可以把手从上面穿过去。杨否不知道大门为什么要这样做成这个样子,但看着确实与众不同。 “这是昨天你们报名的地方,大家应该都熟悉,这里的这些房子都是给老师用的,前面是门房,门房旁边是收发室,”刘老师指着正门右侧的两间小黄砖青瓦房说道,那第二间就是昨天他们站队报名的房子,“对面有两间一样的房子,里面存放着一些杂物。然后,这两排房间是老师们住的地方。”刘老师指向了走道两侧的青砖白墙的房屋,这是第1排青砖白墙房。每一排的青砖白墙房其实分为两组,走道两侧各一组,两组关于走道对称分布。之前杨否数过,这样的青砖白墙房沿走道排列了一共四排,而这一排跟后面的三排还不一样,这一排的门前种有花草和小树,花草和小树被黄砖垒起来的短墙围着,像是小花园。 从这里开始,刘老师带着他们沿走道往回走,他们经过了第一排的青砖白墙房,走到了第二排的面前。“大家可以看出来:我们的这几排大白房子是不是排得特别整齐?”刘老师问道。 “是。”前排一些零散的声音回答。 从第二排的青砖白墙房开始,每一排的每一组青砖白墙房各由两个教室组成。 “后面这几排……这三排都是教室……”刘老师介绍道。 这时,前面传来喧闹声,看到旁边有许多人在往回走,他刚准备跟着往回走,但是看到刘老师还在前面,就感觉很惊讶。 “哎,怎么往回走了?”杨否随口问道。 “那不是我们班的,那是另外一个班的。”余小琪在前面回答道。 “哦。”杨否应道,他看了一眼身后的杨小彤,他隐约记得刚刚他往回转的那一会儿她也跟着转了回去,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他看了看刚走过去的那群人,心想:原来刚上学的还有另外一个班,这群人应该是另外一个班的,上午听到的“老师好”应该是他们喊的吧。 3 杨否他们上课的教室是在第四排的青砖白墙房左侧那一组偏里的教室。刘老师指着那里介绍道:“这就是我们上课的教室,不用多说,大家应该都熟悉了,然后教室前面的这些东西……”刘老师指着院子里的那些铁架子,“是供你们课间玩耍的器具,那个是滑梯,旁边那个叫什么来着……”刘老师思考着。 杨否看了过去,看着那个刘老师叫不上名字的铁架子。他见过家中常用的普通梯子,这个铁架子就像是两个竖着的梯子中间架着一个横着的梯子。心想道:“原来那不是随便放在那里的铁架子,是让我们玩的,是玩具吗?这么大,跟房子一样高,应该不叫玩具吧。” “好像叫云梯,还是云杠来着,我忘了……它旁边栽在地上的杠子叫做双杠。这些都是体育器材,你们上活动课的时候我再给大家详细介绍。右边这里……”刘老师把目光投向了走道的右侧。 这一组青砖白墙房跟其他各组的都不一样,这一组只有一个教室,院子的旁边被一堵黄砖墙挡住了,黄砖墙的中间有一道圆拱门洞。杨否觉得这道圆拱门洞有些熟悉,仔细想了一下才想起来下课后去的厕所的门就是这样。他开始对这个地方是干什么的产生好奇。 “这里给大家说一下,特别是女同学……”刘老师说道。 杨否突然想到什么,立马转身看向杨小彤,对她说道:“哦,你刚才不是在找哪里可以上厕所吗?”他的情绪有些激动又带着点得意。 “这是你们上厕所的地方。”刘老师说道。 与此同时,杨否也对杨小彤说:“就是这儿,这儿就是你上厕所的地方。” 杨小彤淡然地说道:“我知道,刚才上厕所的时候就知道了。” “啊?知道了。”杨否的激动与得意顿时退散,觉得挺没劲的。 “男同学可不要随便乱进哟!”刘老师补充道,杨否听到队伍里发出很多偷笑的声音,他还不明白什么意思。 第十五章 不明所以 1 第四排青砖白墙房的背后就是杨否刚才看到的那个非常宽大的院子。走道的尽头也到第四排青砖白墙房的背墙的位置终止,往前就整个进入到了这宽大的院子里面。 “这里是操场。”刘老师介绍道。 “老师,这整个都是操场吗?”队伍里有同学问道。 “是啊,这整个都是操场。”刘老师回答。 “这么大呀!”队伍里其他同学惊叹道。 操场的地面也是土质的,仔细看,在操场与走道交接的地方还长有嫩绿色的小植物。 “男生的厕所在这儿,注意不要走错了。上午有女老师进厕所的时候看到好多女同学都站在女厕所门口都不敢进去,问他们怎么回事他们也不肯说,老师自己进去一看,原来是有几个男同学蹲在里面上厕所,那个女老师也下了一跳,赶紧跑了出来,然后站在门口喊了半天才把他们喊出来,问他们怎么不去男同学厕所,他们说他们以为这里就是男厕所,老师说厕所门上写的字不认识吗?突然一想,他们才刚上一年级,估计是真的不认识字,所以就没再跟他们计较放他们走了。现在要给你们说清楚了,男孩子上厕所是在这里,女孩子上厕所才是里面那个,知道了没?”刚走出走道,刘老师就指了指右边的门洞说道。 “知道了。”同学们都回答道。 杨否这才明白过来刚才在女厕所门前大家为什么要笑。但他觉得有些奇怪:他们看不出来进出的都是女的吗? 2 在刘老师的介绍下,杨否一行人转遍操场,大致了解了大概知道了学校里都有哪些陈设。 操场最中间的地方是篮球场,篮球场有两个,其中一个的地面是水泥打成的,上面还画有白色的线,看着很心目;另外一个就比较自然,地面就跟操场其他地方的地面一样是土质的。 操场的尽头就是先前杨否看到的楼房,楼房有三层高,老师介绍说:这是教学楼,也大都是学生的教室,跟前面的平房,也就是那四排青砖白墙房不同的是,这上面的教室是四到六年级学生的,而前面的平房是学前班和一到三年级学生的教室;教学楼的楼门是锁着的,今天除杨否他们这些学前班的学生外,其他年级的学生都还没上学,他们报完名早早就回家了,明天才开始正式上学,所以,明天他们会看到学校里到处都是学生,相当热闹。 先前杨否看到的教学楼楼前那个像针一样的神秘的物件叫旗杆。在刘老师的带领下,他得以在近距离看它。他这才看清楚,它比自己先前在操场的前端头看时要粗很多,这比他的腿还要粗,他从没见过这么粗的铁杆子,不禁心里有些感叹。旗杆不是用来向天上的神传达话语的物件,而是用来升降国旗的,至于怎么升降的,刘老师说后面他们就会知道了。刘老师说得非常得简单,对这个物件,杨否一直心存感叹,他特别想听到刘老师说出他心里所想的那种猜测,但没有等来那样的话,他有点失望,然而,刘老师后面说道“至于怎么升降,你们后面就会知道”,他又把心里那种神秘的期待转移到了这句话上。(待修改:抬头往上看,旗杆直直地指向天空,深入云霄,像是在向天空,向宇宙传达旨意一般,令人心生敬畏,杨否不敢去触碰它,生怕一碰它,自己就会成为它们交流的一部分,就会知道它们的秘密,从而被惩戒) 对学校的参观到教学楼就结束了,其实很多人都想到楼上去看看,因为楼房在整个小镇上是不多见的,属于新奇事物,但因为教学楼上锁,他们没办法到楼上去看看。教学楼上锁,是考虑他们这群五六岁的没有安全意识的小孩上楼可能会有危险,所以不允许他们上去参观,但是却给杨否的眼前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他觉得楼上面像是有什么秘密有人不想让他们这群小孩知道。他心想:等楼门开了,他一定要偷偷上去看看。 3 放学的时候杨否跟着余小琪一起回了家,也没想到爷爷是不是会去接他。等回到家,发现院子里主房的门前一片区域全是瓷碗的碎片,他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怀着好奇小心翼翼地往主房里走去。掀开门帘一瞧,地上锅碗瓢盆撒了一地,在倒扣着的盆子底下还有菜汁的痕迹。 主房里没有一个人,杨否挑地上干净的地方走到炕边,把书包卸下来放在炕上,准备出门去找找线索,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院子里也没有人,杨否就走出了院门。院门口也没看到家里的人,杨否就往大街上走去。走了一会儿,还是没发现一点线索。“他们都去哪儿了?”心里正疑惑着,突然想起来爷爷可能去学校接他了,心想:这下坏了,自己没等他就回来了,肯定要挨骂,于是他赶紧沿路往学校走去。 路上零零散散还有放学回家的人,走到学校门口时,人基本快走光了。杨否没有找到爷爷,但是他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杨小彤。她正从路边的小商铺出来,旁边还有一个女人,那女人杨否也记得,是昨天跟他妈妈聊天的那个,那应该是杨小彤的妈妈。他们家好像在学校的上方,所以在往上面走,杨否只能看到杨小彤的背影,而杨小彤没看到他。 因为杨小彤妈妈在,杨否没敢追上去跟杨小彤打招呼,而且此时他有更急的事,他要找到爷爷说明情况,尽量不要挨他骂。他往学校里头走去,想去教室看看爷爷在不在。找了一圈又回到学校门口还是没有找到爷爷,心想:“都这个时候了,爷爷可能在学校没找到他已经回家了,这会儿一定很生气。”这样一想心里更慌了,赶紧又往家的方向赶去,心里在想着怎么应对接下来的状况。 回到家终于在主房里看到了人,但这个人不是爷爷,而是奶奶。地上的东西还放着,没有人收拾。在看到奶奶的一刹那杨否想从房间里退出去,但奶奶已经看到了他,他就立马收起那种想法,硬着头皮走进了房里,脸上露着不明所以的微笑。 他不敢说话,畏畏缩缩地走到书包跟前,假装从里面翻东西,翻了一会儿,拿出妈妈买的铅笔就又畏畏缩缩地走出房间。直到走出院门,他才舒了一口气。 “家里不敢待,要不去找余小琪吧。”说完,就往余小琪家走去。 4 杨否进到余小琪家院子里,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只听到嬉笑的声音从某个房间里传来,是女孩的嬉笑声。杨否以为是余小琪的声音,但一想不对,他从来没见过余小琪笑过,怎么突然会发出这么伶俐的笑声。还没等杨否去查清楚,嬉笑声音的主人就从左侧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原来是余小琪的姐姐。”杨否心说道。 余小琪的姐姐杨否之前见过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消失了,现在又出现了,杨否就觉得有些惊讶,要不是今天再次看到,他差点都忘了余小琪有个姐姐。余小琪的姐姐最突出的特征就是个头很高,比很多跟她年龄一样大的孩子都要高。在杨否看来,很多高个头的大孩子都是会欺负像他这样的小孩儿,所以,在看到余小琪姐姐的时候杨否心里不由得有些紧张,但是很快他的这种紧张就缓解了,因为余小琪姐姐看到了他,并主动跟他打起了招呼:“hi,真真,好久不见呀!” 杨否一听,心一下子就麻麻的,说不出是种什么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地呲牙笑了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好,随即回应了一句:“你好。” 余小琪的姐姐手里拿着个画着彩色图画的碗,走进了厨房。厨房就在杨否的正左侧,门开着,杨否这才看到厨房里还有一个人,这个人是个大人,体型有点胖,杨否认出了她,她是余小琪的妈妈,余小琪的妈妈他也是好久没看到了,但是她此刻收拾锅台上的东西,没工夫跟杨否打招呼——这些人,好像出远门今天才回来一样。 余小琪现在应该在右侧的那个主房里,杨否就直接向主房走去。还没走到,余小琪就自己从主房里走了出来。刚才一进门就看到平日里不怎么看到的人,使杨否心里有些慌张,现在看到余小琪,杨否的心情这才真正平静下来。杨否欣慰地朝余小琪微笑并准备跟她说他来找她一起写字,但是余小琪瞥了他一眼就从他旁边走了过去,没给他打招呼的时间。杨否有种脚底下突然踩空的感觉,心里很不自在,但又说不上是什么情况,转身跟着余小琪走进了他们家的厨房。 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余小琪的姐姐端着那只花着彩色图案的碗从厨房里出来,看到余小琪,她笑嘻嘻地逗她道:“看我的碗,漂不漂亮。”,但是余小琪没有理她,搞得她看上去有点笑不出来走开了。 “妈,我的饭呢?”余小琪在背后对她的妈妈说道。 余小琪的妈妈扭头说道:“案板上那一碗就是你的。”随后她才注意到杨否,淡然地微笑道:“真真来啦!吃饭了没?” 杨否微笑着回应道:“嗯,还没吃。” 余小琪的妈妈愣了一下,接着拿起案板上的碗用勺子从锅里舀出一碗饭,然后从筷子筒里抽出一双筷子递给杨否:“这碗给你。” 杨否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幕,这一幕发生地有点突然又有点惊喜,正好他饿着肚子,看着眼前的这碗饭,口水不由自主地开始分泌。看着余小琪妈妈端着饭的姿态,他不敢让人家等太久,着急忙慌把手里的纸和笔放在案板上,把饭接了过来。接过饭后,杨否欣喜地看了看余小琪妈妈和余小琪,余小琪的妈妈很高兴地示意他吃饭,但是余小琪手里端着一碗饭眼睛却像刀子似地瞪着他。杨否立马止住了笑容,在余小琪妈妈的示意下跟随着余小琪去了主房。 第十六章 家闹余波 1 在余小琪吃完饭后,杨否见余小琪不高兴,她不愿意跟他玩也不爱和他说话,于是也没心情再写字,带着纸和笔就回家了。一踏进院门,他心里不由得又开始紧张进来,比在余小琪家还要紧张,脑海里闪过可怕的画面,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克制着紧绷的神经,尽可能让自己放松,这样受到惊吓的时候他能稍微地缓冲一下不至于被吓死。 院子里还是没有一个人,不过地上的瓷碗碎片已经没有了。杨否走进房间,原本在房间里坐着的奶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爷爷和小姑。 三姑一看到他就走过来质问:“你去哪儿了?” 杨否低声回答:“我去小琪家了。” “天天往人家家里跑什么?”三姑责骂道。 杨否不知如何回应,低着头不说话。 “你吃啥?”爷爷坐在一旁的椅子问道。 杨否也不知道吃啥,实际上他已经在余小琪家吃过了,但是没太吃饱,想着看还能不能吃点啥,于是小心说道:“吃啥都行。”他其实并不是吃啥都行,只是因为他不敢说别的,而且照现在这种情形,他也不敢不回答。 “那买包方便面回来给你煮上?”爷爷问道。 杨否舒了口气,心想:“总算不是吃奶奶做的饭。”于是点头。 爷爷从上衣里口袋掏出几张凌乱堆叠在一起的钱,从里面拿出一张一块的递给杨否:“自己会买吗?” 杨否点了点头,接过钱走出了房间。 2 出了院门沿着旧马路往前不远处就有一家小商店,商店里卖着各种零食,杨否在那里买了一包一块钱的“大红碗”拿回了家。 走进院门,杨否听到主房传出了哭声,心里就开始揪了起来。他习惯性地畏缩着掀开主房的门帘,看到小姑坐在地上哭闹,爷爷也不见了,小姑旁边的地上放着一张一块钱。杨否手里拿着方便面又开始不知所措。 他进也不是出也不是,索性拿着方便面跑出了院门。余小琪家他已经去过了,现在不好意思再去,只好顺着旧马路走,随便溜达。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一直走到了学校门口,此时天色也渐渐暗沉了下来,学校旁边人家的灯光有些也都亮了起来。拿着方便面的手都已经开始冒汗了,一包方便面突然变得很沉。他记得第一次见到这种方便面是很久之前家里住的客人给他的,客人告诉他说这种方便面可以直接拆开吃也可以用开水泡着吃。他把方便面拿给妈妈,妈妈说还可以煮着吃,于是就给他煮了。他觉得味道挺不错,特别是它的汤,喝起来很香。想到这里,杨否就不禁留起口水。他本来想着拿回去了还要给爷爷让他煮,但现在他有些等不下去了。他从来没直接吃过这种方便面,想试试直接吃会怎样,于是就拆了开来。 直接吃没有煮着吃时汤汁的那种浓香,刚开始嚼的时候没有味道,但是口感干脆,嚼着嚼着会有一股特别的清淡的面香,让人发馋上瘾。吃完以后口齿清香,回味无穷,还想再吃一包。但是再吃一包是不可能的,除非爷爷肯再给钱让他买。他突然就想起来刚才在小姑旁边的地上看到的那一块钱,心想:如果回家那个钱还在就偷偷拿出来再买一包。想到这里杨否就等不及要这么干,意识到天正在慢慢变黑,他也该回家了,于是就折返往家里走。 回去的路上,杨否突然想到了杨小彤的背影。他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是因为这里有什么他需要的东西吗?没有。可能是他觉得能再次看到杨小彤吧,但是并没有看到。他不能待在家里,也不能去找余小琪,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走到校门口的位置,看能不能再见到杨小彤,然后和她一起玩,这样,他就有新朋友了。以后,不能回家就找余小琪,不能去找余小琪就找杨小彤,找杨小彤她肯定会和他玩。“下次遇到杨小彤,一定要问问她家在哪儿……”杨否心想道,“哦不,放学了和她一起走,跟着她就能知道她家在哪儿,问她她肯定也不知道怎么说,直接跟着她更好一些。”想到这里,杨否突然就兴奋了起来,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3 回到家,杨否的心情再度沉郁下来,他刚要进主房看看里面什么情况了,突然听到一侧有人小声叫他。他停下脚步屏住呼吸仔细去听。 “真真!” 杨否扭头看去,声音传来的方向是院子右侧那排砖房中的一间房子。杨否没有看到人,但是他大概知道了声音的方位,于是朝那里走去。 在靠近那排砖房的时候,那个叫他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杨否听得比较真切,那是爷爷的声音,他于是朝爷爷声音传出来的那个房子看去,在房间的窗玻璃上看到了爷爷的脸,杨否先是被吓了一下,随即立马开门走了进去。 “把门关上!”杨否走进去后爷爷说道。 “爷爷你怎么在这儿?”杨否好奇地问道。 “你买的方便面呢?”爷爷问道。 “我吃了。”杨否有点畏惧地回答。 “怎么吃的?”爷爷问。 杨否两眼懵逼地看着爷爷,不明白什么意思。 “你就干吃了,没泡没煮?”爷爷问。 “嗯。”杨否点头道,“我拆开就吃了。” “干吃能吃饱吗?”爷爷叹了一口气,“唉,我这会儿不能出去,不然我给你煮了你再吃。你还饿吗?” 杨否本来想说“饿”,但是觉得哪里不对,就摇着头说:“不饿。” “就干吃了一包方便面,真的不饿吗?”爷爷问道。 杨否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下午在小琪家的时候她妈妈给了我一碗饭我吃过了。” “哦,吃过就好,不然今晚你饿着肚子睡不着觉。”爷爷说道。 杨否一直好奇今天下午发生了什么事,于是问爷爷:“爷爷,今天怎么了?” 爷爷叹了口气,脸上先是露出眦眉瞪眼的神情说道:“哼,你那瘟奶跟你阿悠姑姑打架了。”阿悠姑姑其实就是杨否的二姑,小名叫阿悠。杨否的三姑叫念念,为了跟阿悠姑姑区分,杨否有时候叫三姑念念姑姑。 “为什么打架呀?”杨否问。 “你奶做饭胡日鬼,你姑姑不爱吃就吵起来了,好好的一锅饭就摔在了地上,真造孽啊!” 杨否心想:难怪他下午放学回来后家里到处都是瓷碗的碎片,主房地上还有一锅倒扣着的饭菜。“真的是浪费粮食,他们怎么敢这么做的?”杨否惊叹道,在他们家这边浪费粮食是极大的罪过,死后在地狱都是要遭惩罚的。 “你悄悄地出去帮我看一下你奶奶在主房里没有,没有的话跟我说一声。”爷爷说道。 杨否“哦”了一声就走了出去。 4 杨否掀开主房门帘往里看了看,目之所及的范围内没有看到人,房间里有些暗,他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把灯打开,整个主房亮了起来,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了。 杨否突然感觉既奇怪又好笑,从他下午放学第一次进到主房开始,每进来一次,主房里的人就换一个,现在天都黑了,房间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了,他们都去哪儿了呢? 杨否又返回去找爷爷,告诉他奶奶不在主房。爷爷这才大方地从房子里走了出来。 “你还饿不饿,饿的话我再给你你一块钱你去买一袋方便面,回来我给你煮。”爷爷说道。 杨否摇头说道:“我不饿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说不出口“他还饿”之类的话,而且他觉得就算他说了,爷爷也不会真的给他买。 爷爷回到主房,用保温瓶给自己的茶杯里倒了一杯水,小抿了一口,然后走到椅子跟前坐下,背靠着椅背长舒了一口气。 5 “奶奶和姑姑不会一晚上都不回来,不然他们住哪儿?”杨否躺在炕上,心里这样想着。 已经很晚了,但还是没有一个人回到主房里来,爷爷说他要出去找找,于是主房里就剩下杨否一个人。 何止是主房,整个院子里就只有他一个人。爷爷临走前把挂起的窗帘拉了下来并嘱咐杨否不要往窗户外面看。“窗户外面有什么?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吗?”想到这里,杨否开始感到害怕。可偏偏这个时候他想尿尿,憋了好一会儿他实在憋不住了,只好硬着头皮打开房门出去。 院子的深处黑漆漆的,只有主房窗户处透射出一点灯光。厕所就在院门旁边,也在主房的旁边,不太远,是用黄砖搭起来的一个小房子,空间不大。杨否一口气跑过去赶紧撒完尿又赶紧跑回主房,期间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弄出什么声音被什么东西给注意到。 回来后,杨否继续躺下,也不敢发出太大动静,主房里安静得能听到摆钟摆锤摆动的声音,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杨否的困意渐渐袭来,眼睛不知不觉就合了起来。 “杨否!” 杨否猛地睁开眼睛,摆钟依旧规则地摆动着,主房里没有其他动静。他心想:又是那个蓬头垢面的老头子在作怪。想听听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过多久,杨否再次睡去,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第十七章 识字和数数 1 爷爷把杨否送到校门口,杨否自己走到了教室。从学校门口到教室的这段路不长,但是杨否却看到了跟昨天不一样的情景。昨天他经过这段路的时候这里的教室基本上都很安静,院子里的人也很少,但是今天一下变得非常喧闹,院子和走道密密麻麻地都是人,这些人看着都是些大孩子,看来他们也都开始上学了。看到这些人,杨否感到既惊奇又隐隐地有些害怕。 他们班教室前面院子的人很少,有几个在玩他们教室门前的滑梯,样子看着很陌生,他感觉不是他们班的。进到教室里没有一个人,杨否顿时有些疑惑。他扫了一眼四周,教室里的陈设跟昨天的一样—是他们教室,他一头雾水地走到自己昨天坐的位子坐下。 没事干,扫了几眼教室墙壁上挂着的画,觉得挺无聊,杨否于是就走出了教室,站在滑梯旁边看那几个人爬上爬下。他们在比谁爬得快,滑得快,越比越来劲儿,那梯子爬得,看得杨否都开始怕他们摔下来。他惊叹道:“真是不要命。” “真真!” 身后突然发出一声喊叫,吓了杨否一跳。他转身一看,是二姑和三姑,她们两个正嘻嘻哈哈地笑着。 杨否既惊又喜,他差点都忘了两个姑姑也在学校里上学,还刚想问“你们怎么来了”呢。“姑姑,你们……”杨否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上学了,我们过来看一下你。”三姑说道,“这个是你们教室?”三姑指着杨否身后的教室。 “嗯。”杨否高兴地回答。 “我们也在学校,以后谁惹你就跟我们说。”随即二姑说道。 “嗯。”杨否没有别的话可说,还是应了一声,不过这一声要比前面一声更加有力。 “好了,赶紧回教室吧,马上要上课了,先走了。”二姑说完就拉着三姑走开了。 杨否也转身回了教室。 2 教室里陆陆续续地开始有人走进来,杨否盯着门口,期待看到杨小彤的身影。看着一个个进来的人,杨否突然意识到一件事:目前这个班里的人,除了杨小彤和余小琪,其他的他都还不认识呢,一直也没在意,现在想想,这一个个高矮胖瘦不同的身形,一张张形态各异的面孔好像都有不同的乐趣。 终于,杨否眼前一亮,一个熟悉的面孔从教室门里走了进来,没错,是杨小彤。今天的她看着跟昨天不一样,她换了一身衣服,昨天穿的是什么杨否没太注意,但颜色觉得跟今天不一样。今天的她穿了一件淡黄色的小长裙,看着十分惹眼。杨否看着眼睛都直了。 随着“当啷,当啷……”的铃声响起,跑进教室的人更多了,不一会儿教室里人就坐满了。 随即,张老师走了进来。上课起立的礼仪结束后,张老师开始讲话:“从这节课开始我们正式开始上课,我给咱们带的是识字课,识字课就是带大家认识生字。学前班,我们现在就要求大家能对其日常生活中遇到的一百多个字会认会读,为我们在一年级学拼音和学习写字打基础。” “这节课先教大家最常用的三个字。第一个字,”张老师从讲桌上拿起一张纸举向同学们面前。纸上写着一个字,那个字大到占满了整张纸,“大家看这个字……我先问问,有没有人知道这是个什么字?” 前面有几个人小声回答着,杨否没听清他们说的是什么。 “举手回答,我们昨天说过的。”张老师把举着纸的手改变了一个姿势,示意大家举手。 似乎是前面有同学举手了,张老师便叫起了一个人:“这位同学,来,站起来……你说说这是个什么字?” “我。”站起来的同学回答。 “对了,这个字就是‘我’字。”张老师把目光投向同学们说道,随后,她又把目光移向站起来的那个同学,“跟大家介绍一下你自己,你叫什么?” “我叫李小明。”站起来的同学说道。 “好,李小明同学请坐下。”张老师说道,随后,张老师继续把纸举给同学们看,“跟我一起读:‘我’。” 同学们跟着读道:“我。” 这样重复了三次,张老师又开始叫同学起来读,好多同学都争先恐后地举手,杨否觉得挺有意思也跟着举起来手。但是老师并没有叫到他。 随后,张老师把写着‘我’的纸放下,又举起了另外一张纸,上面又写了一个大字。“这个字谁认识?” 这个字跟前一个字不一样,杨否回答不了,但是依然有别的同学举手,而这次被叫起来的人竟然是余小琪。 “你。”余小琪很冷淡地回答。 “没错,就是‘你’字。来,跟大家介绍一下你叫什么?”张老师继续说道。 “余小琪。” “请坐。” 在跟着老师读过三遍之后,杨否迫切地举起了手,但是他举得有点早,老师还没有问问题。 “这位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张老师示意杨否问道。 杨否站了起来,感觉不对劲儿,疑惑地盯着老师心说道:“你不是应该问问题吗?怎么问我有什么问题?”但是这个时候心里说什么都没用,他只好按他想地回答道:“这个字是‘你’。” “啊,对!”张老师看着有点懵神。 杨否心想:这反应不对啊,怎么跟刚才的不一样。愣了好一会儿,才听老师说道:“请坐。” 杨否想体验一下刚才其他同学回答问题时的那种乐趣,没成想却成了这个样子,心里顿时觉得很不舒服。 “嘻嘻嘻!” 旁边传来嬉笑声,杨否下意识地就想到了杨小彤,扭头去看,果然杨小彤在捂着嘴偷笑。 杨否从没见杨小彤这样笑,觉得很有趣,问道:“你笑什么?” 杨小彤说道:“你真傻。” 虽然不完全理解杨小彤话的深层含义,但看着杨小彤被自己逗笑,杨否也跟着笑了起来,心里的不舒服劲儿也没了。 在教完“你”之后,张老师又教了一个“他”字,这一节课她就只教了“我”“你”“他”三个字,并叫了好几个同学起来再认了几遍这三个字,随后,下课铃声就响了,下课起立行礼后,张老师并没有立即离开,她对着同学们说道:“下一节课是数数课,会有一个新老师给大家上,大家上下课的‘起立’要照常进行。杨小花……”老师目光朝向代班长杨小花,“记得喊‘起立’。” 杨小花站起来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 随后,张老师才离开教室。 3 很快第二节课就开始了,杨否看着教室门口心想:“会是怎么样的老师来给他们上课呢?会不会是又一个像张老师那么漂亮的老师呢?”正想着,一个满脸胡茬的爷爷从教室门口走了进来。 满脸胡茬的爷爷走上讲台,把手里拿着的一个小铁盒往讲桌上一放,面对着同学们喊道:“上课!” “起立!”杨否还没反应过来,代班长杨小花就应声而起,随即,大家按规定进行了上课“起立”程序。 满脸胡茬的爷爷圆脸,戴着个圆筒状的黑色编织帽,浓眉大眼,表情严肃,姿态板板正正,样子一看就不好惹。 “同学们,这节课由我来给你们上,我姓王,你们可以叫我王老师,也可以叫我王爷爷,因为我长了胡子,我的年纪可能跟你们的爷爷奶奶差不多大。”王老师说话时也是一脸严肃,但听他说的话,好像还有点跟同学们挑逗的意思。 杨否前面好多同学在私下叽叽喳喳开始议论起来,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感觉他们并不害怕这个老师,反而觉得他有些有趣。杨否也放松了下来。 “我给你们教的是数数。把你们的手伸起来,像这样五指分开撑着。”王老师把自己的右手举到耳朵高的位置,手掌对着同学们,五根指头分开张着,“数一数你们有几根手指头?” “六个。” 不知道前面谁小声回答了一下,然后立马就引起了王老师的反响:“六根,谁的手指有六根,站起来我看看!” “不是五个吗?”杨否看着自己的手说道,他很纳闷为什么有人会数成六个。 杨否听到了前面有人嬉笑的声音,他们好像觉得王老师刚才的反应很搞笑,但杨否还没找准那种感觉。 “来,大家跟着我数:1,2,3,4,5。”王老师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数着,同学们学着王老师的样子也数着。 “几根啊?”数完以后王老师问道。 “五个。”个别同学回答道。 “刚才给大家举了一个数指头的例子,我看了一下,大多数同学都会数。数数其实非常常见,基本上我们每做一件事都在下意识地进行着数数,时间长了就自觉地会数一些简单的数。不过,少数同学还不会数,可能平时活干得少,很难接触到。” 杨否心想:好在自己会数,不然就成为那些少数不会数的人了。 他偷偷地瞥了一眼旁边的杨小彤,他老早就注意到她陷入了数指头的困境当中,现在这会儿还皱着眉头,看上去不太开心。她应该属于少数那几个同学。 至于余小琪,杨否不用看都知道,她肯定会数,而且比他数得还要快,她甚至能非常快地把两只手的手指头一个数不差得都数完。 第十八章 打人了 1 王老师第一次亮相就连着上了两节课,所以第三节课还是数数课。两节数数课王老师教了“1”到“5”的读法,让同学们会认,会数,将大家在日常生活中逐渐形成的计数习惯上升到了意识层面,使日后对数数有更加具体的了解。 中午放学的时候爷爷没有来学校接杨否,杨否跟随余小琪回的家。大概是发现了杨否能自己回家,爷爷就让杨否自己去学校。 下午第一节课,也就是这一天的第四节课是张老师的识字课,张老师带大家回顾了一下“我”“你”“他”三个字后,又教了“你好”“我是”“他叫”三个词中的“好”“是”“他”三个字并演示了一下他们之间的互相搭配的方式。 很多同学都因为中午没有休息开始犯困,杨否也是一样,但是,第五节课的到来消除了所有人的困意,这是一节很有意思的课,叫听歌课。 一声铿锵有力的“上课”振醒了所有陷入困顿中的同学,杨否只觉得有根杆子顺着他的脊椎直戳脑门,把他耷拉着的脑袋支楞了起来,瞬间清醒了许多。 起立程序结束后,老师开始说话:“同学们好,我,是你们听歌课的老师,我姓李,李什么我想你们暂时没必要知道,平时叫我李老师就行。” 听歌课的李老师同样是一名男老师,不过是一名年轻的男老师,头发很飘逸,说话的声音很哄亮,歌曲的音调张口就来。他上身穿着一件明光发亮的黑色皮夹克,一只手里提着一个方箱子,另一只手里端着个纸盒,好在杨否在家里见过这种箱子,知道它叫录音机。 “同学们,认识这个东西吗?”李老师把录音机和纸盒放到讲桌上,拍着录音机问道。 杨否来了兴致举手抢答道:“老师,我知道,是录音机。” “哎,对,这个就是录音机。”李老师很高兴,他一笑脸中间的鼻头就显得特别大,看着相当搞笑,然而,他也不是爱逗笑的人,这一点从他说话的声音就可以听出来。 “那么它是干什么的呢?”李老师问道。 “放歌的。”杨否再次抢答,看了看周围的人,脸上充满了得意。 “这位同学,看来你对这个东西很熟悉啊!”李老师看着杨否说道。 “我爷爷有一个录音机。”杨否回答。 “你平时爱听歌吗?”李老师问杨否。 “以前爷我爷听的时候听过。”杨否回答,这次他回想起来“回答问题要站起来”这句话,于是立马站了起来。 “没事,你坐下,我们随便聊聊。”随即,李老师把目光投向了其他同学,“同学们都有没有听过歌?” 讲台下的人群一阵嘈杂,有的说听过,有的说没听过。 “听过歌的举手。”李老师说道。 很多人都举起了自己的小爪。 “没听过的举手。”李老师接着说。 个别几个人举起了手,有的人左瞧右看发现举手的人太少也把手放了下来。 “话不多说,我们来听一首”。 这小部分举手的人纷纷沉默。 纸盒里放着的是磁带,李老师拿出一盘磁带放进录音机,熟练地操作起来。随后,悠扬的音乐就从录音机里穿出来,萦绕在整间教室里。 杨否感觉这音乐听着跟爷爷在家放的不一样,一点都提不起人的兴致,杨否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快到了,快到了,杨否,我们很快就会真正遇见!” “啪!”一声拍桌子的声音把杨否惊醒,他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四周,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李老师就在他的位子旁边站着。 “中午回家都没睡觉吗?”李老师看上去不太高兴。 杨否迷迷糊糊,还没反应过来。 “站起来!” 杨否犹犹豫豫地站了起来。 “这么美妙的旋律都不懂得欣赏。”随即,李老师跟着刚才的音乐哼了起来。 “站一会儿,清醒一下。”他说完转身走上讲台再次操作起了录音机。 杨否的前排是个女孩,她转过身看了看杨否,然后用小手摸着自己的小心脏对旁边的人偷偷说道:“吓死我了!” 杨否瞅了一眼旁边的杨小彤,他本以为她也被吓到了,但是她很镇定,丝毫没有受惊吓的反应。 接下来放的是一首听着很欢快的音乐,没一会儿,音乐中就伴随有人的歌声,听着比前一首有趣多了。 “这首歌叫《七色光》,有没有听过?”歌曲播放完以后,李老师问道。 “听过。”人群中个别的声音回复道。 李老师接着又放了三首曲子,普遍都是调子比较悠扬的音乐。期间李老师还对这些音乐做了简单的描述,之后便下课了。 第六节课,也就是下午的第三节课,也是一天当中的最后一节课——是活动课。活动课的老师就是刘芳老师。 “大家都出来,到院子里来。”刘老师站在教室门口说道。 杨否跟着前面的人朝院子里走去,看到杨小彤就在他后面,刚走到教室门口想拉杨小彤的手,突然一个身影猛推了一下他然后快速地跑除出了教室,他没站稳摔倒在教室门口,转身一看推他的人是小羊眼男孩,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刘老师带大家到院子里排起了队伍,杨小彤本来一直跟在杨否后面,但是刘老师排队把他们分开了,杨否不是很开心。不但如此,刘老师还把他排在了小羊眼男孩的后面,这让杨否更加不服气。排了大概十来分钟才排好,然后告诉大家:“以后大家排队就按这个队形来,记住你前面的同学,以后排队就跟在他后面。” 随后,刘老师让大家自己在院子里玩。杨否就跑去找杨小彤说话,正说着天上突然掉下来了泥土,落到了他和杨小彤身上。他抬头去看怎么回事,发现又是小羊眼男孩在跟别的小孩玩耍把土扔到他们头上。杨否这一下实在忍不住了,直接走过去找小羊眼男孩。小羊眼男孩跟在别人打玩,跑来跑去的,但杨否此时发狂的眼里只有小羊眼男孩,他跑到哪儿他就盯到哪儿,一直走到他跟前,杨否就给他背上来了一拳。 小羊眼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消失,一脸疑问地看着杨否。 看到他那蹩脚的脸,杨否想起了昨天被抢座的事,气由心生,二话没说,又给他胸膛上来了一拳。 这是时小羊眼才反应过来,皱着眉问道:“你打我干嘛?” “你推我,还往我头上撒土。”杨否说道。 “我哪儿推你了?”随即哭了起来。 这时旁边传来了刘老师的声音:“不能打架……” 杨否看向刘老师,她的目光正严厉地盯着他:“你怎么打人?打人不是好孩子。你要跟人家道歉。” 看刘老师教训自己的样子,杨否心里就更不服气,他一直很喜欢她,但这节活动课她一直在跟他作对,他懒得跟她说话,瞪了她一眼,把头扭向一边,不理她。 刘老师用手掀了一下他的肩膀,呵斥道:“你什么态度?” 杨否撇着嘴,突然感到心里有些难过,眼睛里不由地流出了眼泪。 “打了人家你还哭上了。”刘老师持续教训道。 这时,有个人走过来指着小羊眼男孩对老师说:“老师,是这个男孩先给他撒土,他才打得他。” 杨否扭向一边的脸正好对着那个声音的主人,他认出他是之前带他找厕所的高个子男孩。 “那也不能打人啊!”刘老师依然斥责着,“无论如何打人都是不好的。有什么事要给我说,我来教训他,你打人那就是你的不对。以后可不能动手打人了,听到没?” 杨否心里很不满,不想回答。 这时,高个子男孩看向杨否,好像在告诉他让他回答老师的话。 在刘老师逐渐逼人的气势下,杨否终于“嗯”了。 刘老师走开了,杨否心里的气愤也消减。他看着高个子男孩,心里充满了对他的感激,也对他感到好奇。高个子男孩朝他微笑了一下,然后走开了。 杨否一直看着他,发现他走到了靠近人群的一个角落,看着他们玩滑梯。 杨否想起来杨小彤,可院子里已经找不见她。杨否开始找她,院子里找了一圈没找到,于是猜她可能在教室,果然在教室看到了她,她畏畏缩缩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上去很不开心。 杨否觉得可能是因为被她看到了他被老师教训哭的样子,她才跑进教室的,心里顿时觉得有些羞愧,又有些愤恨。 第十九章 突发奇想的逃离 1 放学了,杨否收拾书包的时候余小琪找上了他,让他和她一起走。 走在路上,余小琪问道:“刚才为什么打杨小焦?” 杨否愣了一下问道:“杨小焦是谁?” “杨小焦是坐我旁边的那个男生。”余小琪回答。 杨否明白了余小琪说的是谁——就是那个小羊眼男孩,他的名字叫杨小焦。他回道:“他往我和杨小彤头上撒土。” “撒土就打他?你也太小心眼儿了。”余小琪责骂道,说完就拉开了与杨否的距离。 杨否追到她跟前,说道:“他还推我。” “他什么时候推你了,我怎么没看到?”余小琪问道。 “他……”杨否心想余小琪的确没看到杨小焦推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余小琪走得很快,似乎故意要把他丢在后面。想到余小琪一直在责备他,他心里有些不爽。于是走着走着,他放弃了跟随余小琪的步伐,拉开了与她的距离,自己一个人走。 他感到很困惑,感到今天下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不顺,好像除了高个子男孩,所有人都在怪他。“哦,对了,还有杨小彤”,他突然想起来今天要问杨小彤他们家住哪儿,停下来回头一看,已经走了离学校很长的路,满大马路都是人,已经看不见杨小彤。他气急败坏,有点怪余小琪,可余小琪是他好朋友,她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给他吃,他不能怪她,很无奈,心想只能明天再问杨小彤。 2 杨否迫不及待地盼到了第二天上学,心中盘算着如何跟杨小彤诉说自己的想法。然而,不巧的是,杨小彤上午并没有来学校。 中午放学的时候,杨否特意看了一下杨小彤以往走的方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想着下午见到她一定要说。 下午上学,杨否眼睛一直盯着教室门口,满心期待杨小彤走进来。可直到数数课王老师进来,杨否都没看到杨小彤。整个下午,杨否都心神不定,坐立不安,还因为在画图课摇得板凳“咔嗒”响上被老师批评。 杨否很想知道杨小彤今天为什么没来,但是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他们甚至都没注意到杨小彤的消失。 下午放学,因为和余小琪还在闹别扭,杨否一个人走回家。他走出校门,不自觉地又朝杨小彤回家的方向看了看,心里突然觉得很孤独。他想起被刘老师批评后自己在教室里看到杨小彤独自一人待着的场景,觉得是因为自己被刘老师批评出丑了才让杨小彤躲进去的,心里突然更恨刘老师了。可他又想到和杨小彤在地上画画时的安静,被撒土时的慌张,他打杨小焦后被刘老师批评还有余小琪放学后责备他的情景,又突然觉得他真的做得不对,大家都因为这事怪他,所以他猜杨小彤也在怪他,他准备等明天杨小彤回来好好跟她解释。 今天下午,家里又吵架了。奶奶抱怨:“我白天要干活,晚上还要在家做饭。”和上次一样,杨否吃饭受到了影响,不过这次,他没那么幸运能吃到余小琪家的饭。想起上次余小琪因为他打杨小焦责备他的样子,杨否不想再去找她。这时,他又想到了杨小彤,一股奇怪的愤恨涌上心头,还有一个想法:我要是早点跟杨小彤去找他们家就好了。 3 这两天待在家里的时间过得相当漫长,杨否好不容易又熬过一天。星期五的上午,杨否越发期待杨小彤的出现,连走在去学校的路上都感觉时间过得很慢。他的心里莫名地有种不安,他怕杨小彤会跟昨天一样不会出现。 他始终不知道杨小彤昨天为什么没有来,只能靠不切实际的猜测。他从来没想过会在学校里见不到杨小彤,也不知道是会有现在这样难忍的感觉。 果然,等了一上午,杨小彤一直都没出现。他看向周围其他的人,他们每个人旁边的座位都有人,而他旁边的座位一直都是空着的,这种感觉很不舒服,就像——杨否思索着那种感觉——就像晚上睡觉没有盖被子一样,心里空落落的。 杨小彤两天都没出现了,杨否既好奇又不安,在这两种强烈的感觉的推动下下,杨否终于忍不住要破除心里对这件事的疑问。看着讲台上讲课的张老师,一种直觉告诉他向她求助,于是下课后,张老师走出教室他便追了上去。 “老师!”杨否颤巍巍地喊道。 张老师回过头,微笑道:“怎么了?” “我旁边位子上的杨小彤这两天没来。”杨否说道,他不知道张老师是否还得他或者杨小彤,于是这样说。 张老师告诉他道:“杨小彤转学了。” “‘转学’是什么?”杨否问道。 “就是去别的学校念书了。”张老师说。 杨否还是不太理解,继续问道:“她还来吗?” “去别的学校念书肯定不来了呀。”张老师回答。 杨否的心里顿时被大量失落的感觉填充,脑袋里一片空白,忘记了一切想要继续说的话。 他转身走回来教室,开始对一切都开始感到索然无味,无心再听每一节课,一上午都在座位上,再没起来过。他的脑海里被所有令他感到害怕和伤心的场景充满。 中午放学,他心里失落急了,他再一次看向杨小彤走向的方向,幻想着看到她的身影,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再一次反思起自己最后跟杨小彤见面的场景,他一度怀疑是因为自己被老师教训才让杨小彤疏远自己,然后再也不出现。后来,他又怪把问题怪到自己不该打人,他很后悔,他的眼里甚至都流出了眼泪。 下午上学的时候他步伐迟疑,有种不想再去上学的心情。可是他心里还有一丝丝希望,希望下午能看到杨小彤。 可是一下午他也再没看到。他魂不守舍,失魂落魄,像一只瘪了的气球一样趴在桌上。他没想到自己对杨小彤的感情已经深到这种程度。王老师用竹子在敲了一下他的后脖颈,他虽然感到疼,但是没做任何反应。 下午最后一节课,放学前,班主任张老师走进来跟大家说:“明天和后天放假,大家不用来学校。”全班同学都欢呼起来,但是杨否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他心里幻想着:这个消息要是他跟杨小彤一起听到该多好啊,他不但可以看到杨小彤,还可以去她家找她玩。想到这里杨否内心嘴角都在笑,笑着笑着他就哭了起来。 放学了,他迟迟不肯回去,他回头看向杨小彤离开的方向,想做点什么又不知道做点什么。突然,他灵机一动,想到了什么,朝杨小彤走的方向走去。 4 马路两旁有很多房屋,还有几条小巷,小巷里也都是房屋,哪一个才是杨小彤家呢? 他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十字路口,现在房屋更多了,他根本无从找起。犹豫了好长时间,他才走回家去。回家的路上,他经过了去往外婆家的那个停满拖拉机的路口。他想起来,自己和妈妈坐拖拉机去外婆家的场景,那时多么快乐。 可现在,他过得很不快乐,回到家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5 回家后,家里昨天吵架造成的冰冷气氛缓和了许多。 奶奶做了饭,可是各种菜随意混成一锅,让杨否实在难以下咽,杨否挑着吃了几口,趁奶奶不注意,出门把菜倒掉。 晚上,杨否开始感觉到饿,但是他又不敢跟爷爷说。杨否只好忍饿入睡。 星期六是不用去上学的,但是杨否很早就起来了,他起的甚至要比上学的时候还要早,因为他是被饿醒的。 杨否起来后,奶奶和两个姑姑又不知所踪。他开始翻箱倒柜的,寻找吃的,结果什么也没找到。今天一早家里来了几个客人,他们是今年来的第一批住客。爷爷一直都在跟他们交谈,给他们拾掇院子南边的几个房子供他们居住。 杨否想问爷爷要点吃的,刚走到爷爷跟前,爷爷就喊起奶奶的名字,看样子相当急切,但是奶奶没有回应。“去把你奶奶叫一下。”爷爷对杨否说道。 杨否知道奶奶不在,于是对爷爷说:“奶奶不在房子里。” “去哪儿。”爷爷皱着眉头问道。 “不知道。”杨否摇了摇头。 “这死女人气死人了,情况这么交紧,她跑的没影了。”爷爷的样子非常生气,又非常无奈,“你去你五爷爷家看看在不在,在的话赶紧叫回来,你说家里很忙。” 五爷爷就是堂叔杨建的爸爸,在杨否爷爷这一辈,爷爷排行老二,五爷爷排行老五,所以爷爷经常被一些街坊邻居调侃称呼杨老二。 五爷爷家就是堂叔杨建家,就在杨否爷爷家隔壁,堂叔杨建是五爷爷的大儿子,堂叔杨建还有个弟弟叫杨设。 杨否很不情愿,他不情愿不是因为他懒得去,而是因为一方面他讨厌跟奶奶说话,另一方面他不敢跟奶奶说爷爷让他说的话。但是这个时候他不敢不按爷爷说的去做,很明显,他现在正在气头上,要是说“不”可能惹得爷爷连他一块儿出气。 杨否这个时候还饿着肚子,心情也很差。他去五爷爷家逛了一圈,没有找到奶奶。于是又跑回家跟爷爷汇报了情况。 爷爷瞪了他一眼,刚张开的嘴巴又合上了,好像有什么话又说又气的说不出来。然后以为爷爷是在气他办事不利,心里有些失落。本来想问爷爷要吃的的话,现在又说不出来了。 杨否回到屋子坐到椅子上,心里有各种古怪的滋味。饿感再加上家里人的态度让杨否开始产生一种可怕的负面情绪,与此同时,他的脑海里开始浮现这段时间来发生的各种带给他负面情绪的画面。余小琪的冷漠,家人的争斗与冷淡,学校老师的责备以及杨小彤的消失,几乎杨否去的每一个地方,给他带来的都是委屈和无助。他虽然无法辨别这种状态是正常还是不正常,但他能感觉到自己是快乐还是不快乐。因为曾经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光里他体会过善意和快乐,所以他能感受到这些事情给他带来的不快乐。 “要是妈妈在,我这会儿肯定能吃到热乎乎,香喷喷的饭菜。”杨否回想着之前和妈妈在小屋里生活时的场景心想道,“可是她离开了。” “她去哪儿了呢?”他自问道。 “去外婆家了。”他自答道。 “那你为什么不去外婆家找他呢……”杨否的神经突然直勾勾绷立了起来,“哎?”他似乎想到了一个奇特的好想法,“对啊,为什么不去外婆家找妈妈呢?” 第二十章 去外婆家的路上 1 有新奇的想法闪过,速度太快,他没发抓住它,变得有些急躁,他来回踱着步,似乎这样能让他追赶上它。他目光变得深邃,开始分析起来,“去余小琪家也是去,去杨小彤家也是去,去马路上走走也是去,那去外婆家有什么不能去呢?” 立马他得到了自己的一个回答: “路太远,要走好长时间。” “路远就不能去了吗?要花好长时间,一天的时间不够吗?现在是早上,老师说今天不用去学校。” “可是要坐拖拉机啊。” “拖拉机有什么不能坐吗?拖拉机在哪儿我知道,昨天我还看到过呢。”杨否。脑海里浮现出昨天他看到拖拉机的那个地方。 “可是坐拖拉机要钱啊,我又没钱。” “开拖拉机的叔叔是外婆家村里人,他们都是熟人,也都认识我,到时候让他们把我带到外婆家,让外婆我妈妈给他们。而且就算做不了拖拉机,我也可以自己走着去。”去外婆家的路,他和妈妈走过了数不清的次数……此时他的脑海里已经呈现出了那条路的基本路线以及路上他曾经留意的风景画面:大路不是很复杂,就那一条,很容易辨认,有两三个地方有简单的岔路口延伸出小路,他也都记得,沿着大路直直地往前走,跨过小河流,爬过几个小坡,经过一片树林,然后再爬几道小坡,再跨过小河流,再沿着小河流的方向往前走,他很确定自己可以走到。 “可是为什么感觉还是不能去呢?”能否觉得自己可以更深挖一点去思考,像是在脑海里找什么东西一样,好一会儿他才找到一点感觉,“是……谁挡着我不让我去吗?是谁呢?”凭着这一感觉,杨否脑海里浮现出了几个人,“妈妈?爷爷?奶奶?姑姑?还是说我自己?” 他开始下意识地逐一排查:“奶奶和姑姑根本谈不上,他们本来就不喜欢我,天天吵架,而且现在他们人都不在,完全管不着……我觉得妈妈不会,因为我本来就是去找她的,她见到我肯定高兴都来不及,不可能阻止我……爷爷……嗯,他确本来确实是那个人,但现在看来,他也顾不上我了,而且现在我太饿了,他不给我吃的,我得自己去找吃的,我就是去外婆家找吃的的,又有什么问题呢?至于我自己就更不用说了,我很乐意让我自己去。”杨否再度确认了一下,之前那种受阻拦的感觉确实消减了不少。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杨否从主房走到了马路上,“你看,很简单,根本就没有阻拦。”从主房到马路这段路他走了无数遍,好像只有一遍他才感受到真正的自由,唯一能让他觉得受阻拦的爷爷,此时并不会关注到他,所以根本不会阻拦他,杨否心里窃喜,开始放心大胆地继续往前走。 然而,刚走了两步,他又产生了新的想法:“就这样走,不带点什么东西吗?”随即,他又想:“既然都要去外婆家了,不如直接在外婆家待着就不来了。”杨否回想起在家里和学校经历的那些不快乐的事,“还回来干什么,这里没有自己需要的东西,待着高兴不起来还老是饿肚子。外婆家多好,外婆家想吃什么,外婆和妈妈他们都会给我做,外婆、小姨、舅舅和外公他们也都很好,不吵架还愿意和我说话,而且那里还有一群愿意和我玩的小伙伴,干嘛还要回来。”想到这里,垚否的心理又产生了对这个地方和这里这些人的恨意,心中仅存的留恋和犹豫也消失了。 他回到主房里琢磨了一下,把妈妈买的衣服穿上,脱下那些不知道谁买的旧衣服,又把妈妈买的书包背上,于是就正式出发了。 2 昨天杨否看到的那个停着拖拉机的路口就在小镇车站的上方,而小镇的车站在小镇东头新马路与旧马路的交汇处。 今天天气晴朗,杨否沿着新马路走了大概20分钟,走到了那个停着拖拉机的路口。外婆家所在的村庄叫做王家沟村,去王家沟村的拖拉机,有可能停在这些拖拉机当中,也有可能去小镇的集市上拉货物了。杨否扫了一眼这些拖拉机,突然又不想去找他们,他有种很强烈的预感:可以靠自己走到外婆家,虽然路比较远,但是路线他熟悉。 他穿过那群拖拉机,沿路口延伸的那条大路一直向前走去。 3 起先路很宽,路上时不时有来往的汽车、时风三轮车、拖拉机和牛车。走下一道短坡,跨过河流,再爬上一道短坡,那条很宽的路变得稍微窄了,路上来往的车辆也变得越来越少。 太阳不知不觉中爬上了头顶,此时杨否的饿感消退了,但是渴感却变得强烈起来。他大概估测了一下,到外婆家的路走了还不到一半,这条路看来比他想象的还要长。但是他不会放弃,既然他说了要走到外婆家,他就一定要做到,而且现在他也不能回头了,从他走出家门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捅破了与爷爷奶奶他们分裂的窗户纸,表明了对他们的憎恨,他们肯定已经知道,他不喜欢他们,要离开他们,他已经伤了他们心了。 杨否继续往前走着,又爬过几道坡,拐过一个大弯,再爬下一道长坡,此时马路的路面变得跟之前完全不同,之前走的路面是水泥石子的,上面行走的车辆也多,现在的路面是土质的了,已经没有车辆再经过这里,甚至连人都已经看不到了,路两旁的房屋景象也被土山的山崖和树木取代,四周一片土黄色,显得既干燥又安静。杨否喘着粗气,感觉浑身是汗,热得不行。但是他没有想要退缩的意思,反而觉得更加有气力。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抹了抹额头的汗珠,继续往前走。 走了没多久,杨否再一次看到了小河流,他在小河流旁边停了下来,低头看着流动的水面,那股凉爽感扑面而来。水相当地清澈,他掬起一抔水往脸上抹了抹,脸上和心里的燥热感减轻了许多。他把目光再次集中到这清澈的水面上,眼睛不知道从哪儿看到过的场景,此时脑海里竟浮现出了脑袋趴在水面上喝水的场景。杨否将脑袋凑近河流的水面,用嘴轻轻吸了两口水面波动着的水,嘴巴上的干燥感也消失了。从这里开始,河流开始以跟马路一样的方向向前延伸,河流的水是朝他来的方向流动的,所以他现在是逆流而上。他记得外婆家的山脚下就有一条河,他跟小姨去泉眼打水的时候经常会跨过那条河,按照现在这个走势,眼前的这条河跟外婆家山脚下的那条河应该是同一条河,接下来他应该只需要沿着这条河一直往前走就可以到外婆家。 杨否坐下歇了歇就起身继续往前走,马路开始慢慢变窄,马路两侧的树木渐渐多了起来,树木下的树荫也渐渐多了,四周不再干燥。天空慢慢汇聚出几朵朵云,不一会儿周围变得凉快下来。杨否精神上的紧张得到了缓解,此前身体上产生的燥热感和对未知的恐惧让他的神经紧绷,而现在身体的燥热感消退了,而他只要继续沿着河流往前走,就一定能找到外婆家,渴了还可以喝一喝河流的水,也不会有什么未知的事情让他感到恐惧。他在心里自豪的感慨道:“你看,也不是那么难,只是我一直都没想过去做,就总觉得做不了。” 此时他终于可以闲下神来去想其他的事。随即,他的脑海开始浮现出他打了杨小焦后的场景: “他撒土你就打他?你也太小心眼儿了吧!”这是余小琪放学时说的话,她说完这句话以后就再也不跟他一起玩了。 “就算他撒土你也不能打人啊。”这是活动课上刘老师教训他时说的话。 然后杨小彤也消失了,再也没出现过。 想到这里杨否的心里就十分的难过,要是他当时不动手打杨小焦就好了,可当时他不但打了还打了两下。其实当时打第一下的时候,杨小焦还没有哭。打第二下的时候他才哭的。他当时要是能忍住不要打第二下,也就不会招来后面的那些事。“我为什么要打第二下呢?”杨否把问题的重心集中到了这个点上。 “杨否!”身后有人叫他,可回头看并没有看到人。天空中的云朵比刚才更多了,太阳的光芒被飘过的云朵遮住,四周呈现出暗淡的阴影。 “他想起来了,打第二下是因为先前他抢了余小琪旁边的位子。”可是现在一想,他觉得也没必要打他呀,当时为什么会那么想打呢? “杨否快跑!”声音急切地在耳边炸裂,杨否被吓了一跳,撒腿开始往前跑。马路两旁的树木越来越多,一个接着一个,将马路围成了一个林荫走道。杨否累得气喘吁吁,有些跑不动了,于是放慢了脚步。他朝后看去,马路上什么也没有,没有叫他的人,也没有追他的人。“怎么回事?别吓我,哪有人啊。”他气喘吁吁地说道。 “不要停,快跟上!”突然,那个声音又在前面喊他。 杨否又把头转向前面,林荫走道上,空空如也。“你在哪儿?”杨否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毫无缘由的惊吓,对着空气问道。 没有声音回答他,他环顾一下四周,屏息静听,除了哗哗的流水声,就只有“咚咚咚咚”的快速心跳声。 忽然,一旁传来沙沙的响声,杨否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是风在吹着树枝摇曳。 “小心!” 一声惊呼贯耳,一道黑影铺面而来,杨否眼前一黑,倾倒在地。 第二十一章 呼唤者出现了 1 (闪回)“妈妈,你在哪儿,妈妈……我不是故意的,你快回来呀……呜呜呜。”杨否哭啼着,他哭得很伤心,就像这个世界已经抛弃了他,可是,无论他怎么哭,他的妈妈也不可能再回到他身边了。 “没关系,孩子,会好起来的,我们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回到现实)杨否迷迷糊糊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刚刚倾倒的一瞬间似乎做了一场可怕而又悲伤的梦,他梦见妈妈离开了他,离开了这个世界。可这个梦又不像是梦,似乎曾经发生过。 (闪回)杨否扑倒在爷爷的怀里,失声痛哭:“你不是说我们的日子会好起来的吗?妈妈走了,现在你也走了,我该怎么办?” (回到现实)“不,这不可能。妈妈不会走的,爷爷也不会走的,他们都还在,还在!不要让我想这些东西。”杨否紧紧的捂着脑袋。 (闪回)“别放手,别放手,抓住我,求求你了,抓住我啊……”一个人抓着杨否的手撕心裂肺哭喊着,但杨否实在没有力气了,看着他的样子,他感到既痛苦又无能为力。 (回到现实)“这不是我的错……哦,不,这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求求你让我别想了,求求你别追着我了,放开我好吗?”杨否无法控制自己脑海里的想法,他想要摆脱它们,于是奋力地向前跑去。天空阴沉了下来,树林里暗淡一片,大风像奔腾的战马一样在杨否身边呼啸而过。马路两旁的树木被刮得肆意摇摆,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等待着嘲笑和侵蚀杨否暴露出来的软弱。 (闪回)“孩子,这个世界对你太不公平了,对我们都不公平。”奶奶眼角流出了泪水,随后,她被挤上去的人群围住,而他也再看不到她。 (回到现实)杨否呼呼地喘着粗气,但是他不敢停下来,好像还有一只更大的怪物在身后追他。 (闪回)“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手?我可以为你献出生命,你呢?”一个穿着军队服装的人转身说道,“你好好想想吧,没有人能无限地给你机会?” (回到现实)“不,我唯一的一次机会是找到它,一旦我做成,我就能把一切都扳回来,然后让这个该死的世界臣服在我的脚下。”杨否继续跑着,心里突然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愤恨,随即,他想到了什么,狰狞的神情转变得柔弱,赶忙改口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从来没想过要与这个世界作对。” (闪回)“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身边的人一个个遭遇不幸,而你却一直都好好的活着,伤害你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他们,这个世界一直在牺牲他自己来拯救你。”手里的引爆器从杨否的手里脱出,杨否无力地跪倒在地上痛哭起来。(她为了你付出那么多,你而你又做了什么?设定:她在学校被谋杀,杨否想报复,于是想到炸学校的方法) (回到现实)“我不想再来这个世界……”他崩溃地跪倒在地上,脑海里和周围的嘈杂在此时终于都渐渐的安静下来。 “杨否!”喊他名字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杨否抬头看去,一个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的老人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看上去相当疲惫,“我们终于见面了。” 杨否感觉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像是干了一天的活才闲下来,一头倒下去就睡着了。 2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有人在拍他的脸,睁开眼看到那个人是爷爷,他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遭了,他怎么找到我了?这下完了,要被收拾了。”他刚才是躺着的,于是立马坐起身来。刚一坐起来就感觉膝盖的地方一股生疼,原来他一直在以跪的姿势半躺着。 “慢点。”爷爷说道。 杨否有点惶恐,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为了尽量避免被收拾他率先解释道:“我去我外婆家拿点吃的就回来。”转念一想又不对,这样说爷爷肯定会认为是家里不给他吃的他才跑的,于是又解释道,“今天不用上学,我觉得无聊,想去我外婆家转一圈,转一圈就回来。” 爷爷看上去很不高兴,杨否知道可能要挨收拾了,低头咬紧牙齿准备接受教训。爷爷的两只手伸了过来,一把把他抱进了怀里。就这样一直抱着他,什么话也没有说。杨否感到有点意外,这不像是在教训他,但是情况他还不太明了,依然保持着警惕。 随即,爷爷松开了抱着他的手,把他从怀里推了出来。杨否看到他的眼睛已经红了,似乎是要流眼泪。他大概明白了,爷爷不是在生气,而是在伤心。于是又改口道:“对不起,爷爷。” 爷爷叹息着说道:“唉,倒霉着遇了这么个家庭么。”(这是一句很地道的方言,大概意思是“遇到这样一个家庭真的是太倒霉了”,但是表达意境上略有不同) 这时,爷爷身后有个人开始说话了:“找到了就好,姨父,我们先回去吧,真真跑了一天了,肯定还饿着,回去给弄点吃的。” 杨否转睛一看,是大姑父。于是赶紧叫了一声“姑父”来打招呼。 “嗯。”大姑父笑着点了一下头,然后说道,“把你爷爷扶起来赶紧回家吧。” 杨否的爷爷打杨否醒来到现在一直都蹲坐着。杨否心想:是啊,得赶紧走,现在这样的气氛很尴尬。于是赶紧伸手将爷爷扶了起来。 但是立即他发现了一个问题,感到很疑惑,也是问爷爷:“爷爷,你和姑父是怎么过来的?” “骑摩托。”爷爷的情绪很低落,低声说道。 然后扭头一看,在不远处的路边确实停着一辆摩托。他从来没见爷爷骑过摩托,还是第一次知道爷爷会骑摩托。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杨否又问道。 “我一猜你就在这里。”爷爷说道。 这个回答很说明不了问题,但杨否不敢再过多追问。他们三个人上了摩托,杨否夹在中间,于是往家的方向驶去。 3 回到小镇上,爷爷在一个饭馆门前把车停下,准备带杨否和大姑父去饭馆里面吃个饭。但是大姑父说他吃过了,让爷爷带着杨否去吃就好。礼让再三后,大姑父还是婉拒了。爷爷就让大姑父骑摩托回家,他带着杨否进饭馆吃饭。 爷爷只点了一碗炒面片给杨否吃,而他自己在一旁等着。吃完饭后,爷爷带着杨否回到了家中。 走进院门时,三姑姑最先看到了杨否。“回来了,回来了!”她惊呼着跑进主房。 杨否进到主房,发现奶奶、二姑姑、堂叔杨建、杨设都在主房里面。杨设是杨建的弟弟,是杨否的另一个堂叔。 杨否一看这阵势有点大,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我们到处都找了,都没找到,你是在哪儿找到的?”奶奶既惊讶又欣喜地问爷爷道。 “在去他舅奶家的那片榆树林里找到的。”爷爷说道。 “哪片榆树林啊?”奶奶问道。 “就是……” 爷爷含含糊糊地说了些描述位置的话,杨否也没有听懂。 “是哪儿啊?”奶奶也稀里糊涂的思索着。 “唉,行了,找到就好了。”堂叔杨设带着不耐烦的语气笑嘻嘻地说道,“我们走了。” 堂叔杨设朝门外走去,从杨否身边经过时对他说道:“以后别再乱跑了,你看你爷爷你奶奶找了一大帮人在找你。” “嗯。”杨否应道。 随后堂叔杨建也朝门外走去,从杨否身边经过时说道:“有什么事情好好跟家里人说,实在不行找我也行,不要再乱跑了,你还这么小,跑外面丢了怎么办?外面有专门抓小孩卖小孩的人,要是看见你一个人把你带走卖了,你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妈妈和你爷爷,你奶奶了。” “嗯。”杨否点了点头应道。 两个堂叔走了以后,家里人再没有说什么。好像是前天吵架的气还没有消,奶奶对爷爷的态度忽然又变得冷淡了。 爷爷对杨否说:“上炕睡一会儿去吧,以后别在马路边睡觉,马路太凉了,容易得病。” 杨否心里辩解道:他刚才不是在睡觉,而是晕倒了。但是他不好把这话说出来让爷爷听到。躺在炕上杨否就可以不用去理会其他人的态度和行为,于是,他按爷爷说的上了炕,躺了下来,心里一下子感觉舒畅了。他假装在睡觉,脑海里有些蓄势待发的困惑却开始引起杨否的思考。 关于在树林里发生的事情,杨否有很多疑问,他现在脑袋里很乱,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把他们理清楚,但眼下已经有了的两个问题是:那个头发蓬乱的老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会说出“不想再来这个世界”,而且是带着那种从来没有过的悲伤的情绪?这也是所有问题当中最关键的两个问题。 这两个问题目前是没有答案的,杨否无法想通,思绪就被他脑海中出现的那些情景拉了过去,那些情景混杂在一起让杨否,但它们所携带的感情和情绪相当强烈,杨否不知不觉就陷入到对它们的回忆中,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 第二十二章 与呼唤者的初次见面 1 一个阴天,一片茂密的树林中,一个人躲在一人粗的树后面左顾右盼查看着什么。这个树林很像他今天去外婆家时经过的那个树林,而这个人——杨否感觉到了,是他自己。 “杨否。”另一个同样躲在另一棵树后面的人在喊他的名字,“你过来。” 杨否朝他走了过去,这时他看到这个人正是那个头发蓬乱的老人。 “是你!你终于出来了。”杨否惊讶的喊道。 “嘘!小声点,他们就在附近。”头发蓬乱的老人说道。 杨否不理他说的话,接着问道:“你是不是我爸爸的师父?你是不是那个给我起名字的人?” 头发蓬乱的老人一脸疑惑的说道:“什么你爸爸的师父?什么你起给你起名字的人?我就是你呀,杨否。” 杨否一愣,自言自语道:“有两个我?” 头发蓬乱的老人一把把他拉到树后面,说道:“先躲起来再说。” 杨否的思绪被他打断,他觉得他很古怪问道:“为什么要躲起来?” “有人在追我们?不对,不是人,是怪物。”头发蓬乱的老人说道,他看上去很害怕。 杨否觉得这个老人很幼稚,甚至比他还要幼稚,嘲笑道:“哪有什么怪物啊?” 刚说完,他就听到某处传来“哒哒哒”的声音,与此同时,蓬头垢面的老人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别说话。” “哒哒哒”的声音逐渐靠近,杨否在声音传来的方向上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那个影子在动,但他看上去不像是人的影子,因为那个影子是方形的,看上去比人的影子要宽一些。 “我们走。”头发蓬乱的老人轻声在杨否耳边说道。 随即,杨否眼前的树林变成了一个光线暗淡的小屋。 杨否的嘴被松开了,他惊讶的环视着四周,问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头发蓬乱的老人自嘲道:“被逼出来的。” 杨否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转身去观察这个光线暗淡的小屋。他很疑惑地问头发蓬乱的老人:“这不是我和妈妈住的那个小屋吗?你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这里是最安全的,谁都不会找到这里。”头发蓬乱的老人回答道。 “这哪里安全了?这么暗有这么小。”杨否说道。 就在这时,房屋变得像泥巴一样柔软并开始慢慢变化。 “糟糕!”头发蓬乱的老人喊道。 “怎么了?”看到周围的景象,杨否惊恐的问道。 不一会儿周围的环境又变成了刚才的树林。那个方形的黑影又一次出现,并慢慢向他们靠近。这一次杨看清楚方形的黑影有好多只脚。他顿时感觉不妙,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的妈呀,这是什么?”他喊道。 “你梦里的东西,你不知道是什么?”头发蓬乱的老人说道,随即拉着杨否赶紧跑。 杨否感觉他的话很奇怪,但那个蜘蛛怪物紧跟在后面追,杨否顾不上多想。 突然,头发蓬乱的老人停了下来,杨否也跟着停了下来。因为在他们的眼前出现了另外一个蜘蛛怪物。 “这下完了。”头发蓬乱的老人说道。 跑不掉了,杨否惊恐极了,情急之下他发现了异样,心想道:“不对呀,怎么会有蜘蛛怪呢?”随即,他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主房的炕上。他这才意识到刚才是在做梦。 2 下午奶奶不同寻常地做了一顿还算说得过去的饭,杨否直接吃完了,没有留下剩饭。由于白天下午杨否睡过觉,这天晚上他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再次入睡。 迷迷糊糊中杨否走到了一片树林里,他的脑海中有一个念头:他要找一个人,所以来到了这片树林。可是杨否走了半天也没有看到人。从某处传来了“哒哒哒”的声音,杨否扭头看去,一个黑色的影子在树干之间窜动。他很好奇那是什么东西,想看得更仔细一点,于是转身朝黑影的方向慢慢走去。很快他就看清楚了那个黑影的轮廓,轮廓近乎方形,在轮廓的最下方有几支像腿一样的东西在摆动,那“哒哒哒”的声音就是从那个地方传过来的。 杨否心头一紧,感觉很不妙,随后他便想起来这种黑影就是之前看到的蜘蛛怪物。与此同时,他想起来他要找的那个人是谁——就是那个头发蓬乱的老人。正想着,他被一只手拽到了树后面。杨否扭头一看,正是那个头发蓬乱的老人。他这才想起来,上次他就是在这个地方跟这个头发蓬乱的老人分开的……他知道了,这是他的梦。随着他恍然大悟,他又一次睁开了眼睛。他从睡梦中醒来了,窗外的天色还很暗。杨否看向身旁,爷爷已经不见了,奶奶还在他旁边不远的地方睡着。 天都还没亮,杨否醒来的眼中还有些倦意,没多久他就又睡着了。 他再次出现在树林里,很快,头发蓬了的老人就又找到了他。 “集中注意力,我们要找到一个新的安全屋,不要想别的。”头发蓬了的老人说着就拉着能否向树林外面跑。 “安全屋?”杨否疑惑道,“那是哪儿?” “你会数数吗?”头发蓬松的老人问道。 “会。”杨否回答。 “从1数到100。”头发蓬乱的老人说道。 “数到100?那怎么可能?”杨否惊讶道。 “那你能数到多少?”头发蓬乱的老人问道。 “我可以数到10。”杨否说道。 “不可能,我在这个年龄的时候已经可以数到100了。”头发蓬乱的老人辩驳道。 杨否一头问号,无言以对。在头发蓬乱老人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就跑出了树林。树林外面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沙地。杨否疑惑的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头发蓬乱的老人抬头看了看太阳的方向,像是在回答他,又像是在自顾自说话:“这个地方他们暂时不敢出来,但是太阳一下山,他们就能随意行走。我们得在太阳下山前找到安全屋。” “这哪有安全屋啊?”杨否望着光秃秃的沙地问道。 “稍等,我看一下。”头发蓬乱的老人无规律地环视着四周,“先往那边,我们得快点儿。” 杨否跟着头发蓬乱的老人跑了起来。跑着跑着,杨否发现右前方有一个立起来的物体。在这广阔的光秃秃的沙地上,突然出现一个这样的物体是非常显眼的,也是非常令人好奇的。“爷爷,你看。”杨否指着那个东西喊道。 “我不是你爷爷啊,别乱叫。”头发蓬乱的老人辩解道,随即看向了杨否指的方向。很快,他又说道:“走,去那里。” 杨否又跟着头发蓬乱的老人朝那个物体跑去。跑着跑着杨否发现不对:那个物体它在动——那不是一个物体,而是一个人,一个走路的人。他们继续朝那个人跑着,靠近后杨否发现那是一个背对着他们向前走的人,是一个背影。然而,随着。进一步的靠近,杨否发现那个背影很熟悉,他内心深处的难过被带动了出来。“杨小彤!”他喊道,像潮水一样的激动涌上心头淹没了难过,他加快了脚步追了上去。 走到杨小彤身后,他刚想跟她打招呼,却被头发蓬乱的老人一把拉了回去。杨否既气恼又不解地看向他,刚想抱怨,却看到他摆了一个手势,小声说道:“跟着她走,别打扰她。” 杨否对老人的意思不太理解,但不知道为啥,他感觉他说的有点道理,于是按老人说的做。 跟在杨小彤背后,杨否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他记得他从来都没有跟在杨小彤背后过呀,反倒杨小彤在后面跟着他。她跟着他时,让他内心充满了想要保护她的欲望。可是他打了杨小焦后,他就再也不来学校了。想到这里,杨否心里就开始难过。他叹息道:“要是早点跟着他去找他们家就好了,也不至于现在连她家在哪儿也不知道……”突然,杨否恍然大悟,他知道为什么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也似乎理解了老人为什么让跟着她走——他是想跟着她,然后找到她家。为了确认这一点,杨否就问老人:“跟着她是为了找到她家吗?” “不是,她会带我们找到安全屋。”老人说道。 “唔?”杨否纳闷儿道,他想了一下接着问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她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直觉指向哪里。”老人说道。 “直觉?什么是直觉?”杨否问道。 “直觉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需要静下心来,排除一切干扰,才能感知到它,它会带你找到你需要的东西。我就是靠它才一次又一次地找到你。”老人说道。 他说这段话的时候浑身散发着一种怪异但却让人安心的气息。杨否没听懂,但是他相信他。 跟着杨小彤走了很长一段路,前面什么都没有出现,除了光秃秃的沙地,还是光秃秃的沙地。太阳开始与遥远的地平线重合,再这样走下去恐怕又要被蜘蛛怪物追过来了。杨否开始怀疑老人的方法。 “太阳都要钻到地底下去了,我们要跟到什么时候啊?要不我问一下她吧?”杨否问老人道。 “别,别动她,你要是动她她就消失了。就这样跟着她错不了的。”老人说道。 说来也奇怪,跟了这么久,杨小彤好像一直都没察觉到背后有人跟着她,杨否就问老人:“她不知道我们在跟着她吗?” 老人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她是幻像。” “什么是幻像?”杨否问道。 “幻像就是你只能看到她,但是不能碰她,也不能跟她说话。”老人回答。 “我不信,我要试一下。”杨否说着就用手去碰她。 “别……” 老人刚喊出一个“别”字,杨否的手就已经碰到了杨小彤的背上。他切实地感觉到了杨小彤背后的温度,并不像老人说的那样:只能看到碰不到。 “看,这不是能碰到吗?”杨否得意的看向老人。 老人一脸惊恐地看着他,随即他又平和下来,舒了口气说道:“还好还好。” 杨否觉得老人的反应不对,皱起眉毛问道:“怎么啦?” “没事。”老人敷衍地回应道。 看着杨小彤,杨否觉得她的反应也不对,于是问老人道:“她怎么没有反应?” “这个一时半会儿没办法跟你解释,等找到安全屋,我再好好跟你说。”头发蓬松的老人说道。 第二十三章 安全屋 1 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前那一望无际的沙地消失了,他们走进了一个街道里。杨否回头看时,背后也都成了街道,根本没有什么沙地。 环视了一周,杨否发现这个街道也很眼熟。“唉,这不是我之前找杨小彤家时走过的那条街道吗?”杨否说道。 “看来你说的没错,她是在回家,她家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安全屋。”头发蓬乱的老人说道。 2 杨小彤走进街边的一家院子,院子的门框比较窄,差不多为两三个人并排的宽度。墙体是由土和小麦秸秆混合而成的泥巴糊成,有些泥巴从墙体上掉落下来,可以看到裸露出来的不规则形状的石块。门框上安装着一扇木质对开门。杨小彤打开门走了进去,杨否和老人跟了进去。杨否好奇地观察着院子里的情况,转眼间,杨小彤竟然不见了。 “这里就是我们的安全屋了。”头发蓬乱的老人兴奋地说道。 此时杨否顾不上不关心这里是不是安全屋,他还打算等到了杨小彤家后,和她好好聊聊呢,他有好多心里话跟她说,但是她却不见了。“她呢?”杨否问老人。 “杨否,我得先告诉你,这里的规则跟现实世界不太一样。”头发蓬乱的老人深沉地说道。 杨否心里有些焦急,问道:“为什么不一样?” “因为这里是梦境,你的梦境……”老人的脸突然变得阴森起来,声音回荡在空中,随即,杨否从睡梦中醒来。此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炕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下了炕,朝门外走去。 3 “真真!”杨否刚要出门就被院里修理锄头的爷爷给叫住,“你过来。”爷爷把他叫到身边微笑着问道,“想吃什么?” 杨否以为爷爷要给他买好吃的,他从来没这么做过,突然这样,杨否有些不敢说出来,但是谁也抵挡不了饿肚子的难受感,于是胆怯地回答道:“油条。” 爷爷脸上的微笑顿时收了起来,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给你做炖土豆怎么样?做得香香的。” 杨否这才意识到他理解错了,炖土豆好,爷爷做的炖土豆,他好久都没吃了,于是连连点头。 “你先在家待着,我把手里的活弄完就给你做。”爷爷说道。 杨否本打算出门,因为在梦里的情景让他受到了启发,他想按照梦里的情景试着去找杨小彤的家。但现在爷爷说他要做吃的,让他在家等着,他只好等吃完饭再去。 4 爷爷可能对自己做饭的手法过于自信,也可能对“香”有什么误解。杨否本以为会吃到一顿美味的炖土豆,端来一碗一看,彻底懵了:那碗里面清汤寡水的,除了土豆条基本上看不到什么其他菜,那土豆条切得无法形容,乍一看,好像几根棍子在碗里泡澡。杨否吃了老半天,爷爷那边第二碗都已经炫完了,他第一碗都还没见底儿。 “赶紧吃,锅里还有呢,都是你的。”爷爷说道。 杨否瞪大了眼睛,赶紧回绝道:“我……我不吃了。” “只吃一碗就不吃了?”爷爷问道。 “嗯,一碗够了。”杨否回答。 “那锅里的咋办?”爷爷问道,但声音比较小,像是在自言自语,随即又看向杨否,“再加把劲儿吃一碗,把锅里的吃完吧,剩得也不多了。” “不吃了,吃不下了。”杨否一个劲儿摇头,心想:今天就是算是被打死也不吃了,实在不行我就去我舅奶家。 “那要放着吧,看你奶奶回来了还吃不吃。”爷爷说完就出门继续干活去了。 能否放下碗就准备出门去玩儿。刚走到院门口就被爷爷叫住了。“你去哪儿?”爷爷问道。 “我……我出去玩一会儿。”杨否回答。 “去哪儿玩儿?”爷爷追问。 杨否实际上是想去验证一件事:他想去看看他在梦里梦到的那家杨小彤带他和老人进去的院子是不是真的存在,如果存在,说不定就找到杨小彤家了。但是他不能把这种事告诉爷爷。为了应付爷爷,他说道:“去余小琪家。” 5 杨否沿着旧马路一直走到了学校门口。再往前就是杨否在梦里看到的那个街道。他将进到街道里寻找梦里杨小彤带他进去的那家院子。 “泥巴糊的墙和双扇木门。”杨否凭着这个特征一步一步在街道两边寻找着,遇到小巷,他也会进去转一圈。但是一直走到街道的尽头,也就是十字路口,也都没有找到符合这个特征的房子。梦里所展现的街道,到十字路口就截止了。梦里关于杨小彤带着他们在街道里向那家院子走的路径的情景十分模糊。现在想起来,似乎他们当时一直在看脚底下的路,并没有观察道路两旁房屋的变化。 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杨否失落的回到了家里。当他隔着门帘去推主房的门的时候门没有被推开。他掀开门帘一看,门上挂着一把锁,门是锁着的。他的目光在院里扫视了一圈,没有看到任何动静。“爷爷去哪儿了?”他心里疑惑道。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回来能否准备出门去找。刚走到院门口就进来了一个人。这个人跟爷爷年龄差不多,平头短发,手里提着一个布袋,布袋里鼓鼓的,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杨否不认识他,但是这个人却认识杨否。 “到哪儿去呀,真真?”那人问道。 见他是陌生人,杨否本不想理他,但听到他叫他的名字,他开始感到好奇。“你是谁?”杨否问道。 “我是你们院里住的客人。”那人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回答道。 杨否心想:“这些天没见到院子里有其他人啊?”但他很快又想起来昨天他跑去他外婆家之前,院子里确实有不认识的人。他印象中院子里每隔一段时间会来一些不认识的人,他们待一段时间后就又不见了。他觉得这个人应该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或许是出于对某件事的确认,杨否跟着那人,边走边问道:“你见我爷爷了没有?”这么大个陌生人进到院子里,院子里一个家人也没有,杨否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放心,他迫切希望爷爷能出现,来看看这个人是什么人。 “你爷爷去地里了,你不知道?”客人说道。 “去地里了?”杨否惊讶道,随即又问道:“你知道‘地里’在哪儿吗?” “你们家地我哪儿知道?”客人笑着说道。 杨否不知道“地里”在哪儿,只好在家里等着爷爷回来。 等了一下午,爷爷都没来。杨否有些困,于是随便进到一间空房子里睡觉。 6 杨否又一次来到那个熟悉的街道,他心里有一个念头:他要找到那家院子,他要找到杨小彤。他在马路上遇到了一个人,一个跟爷爷年龄差不多大的人。杨否仔细一看,他就是刚才遇到的那个客人。 “你在找什么?”客人问道。 “我在找杨小彤的家。”杨否回答,他没有告诉他杨小彤是谁,因为在他此时的意识里,那个客人知道杨小彤。 “我带你去找。”客人说道。 听到这话,杨否感到无比的惊喜和欣慰,于是跟在了客人后面。客人把他带到了那个泥巴糊墙的院子。院子里坐着一个人,那个人一开始杨某没有认出来,直到走近了,杨否才看清楚他的脸,那竟然是爷爷。爷爷对他说道:“怎么会在这儿,真真?”杨否被惊醒,清醒后,看到爷爷在旁边对他说话。 “走,回大房睡。”爷爷说道。 杨否起来朝主房走去。 “你说你在小琪家,我们过去找的时候,她奶奶说你没去过。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去哪儿玩儿了,家里没人,我就把门锁上了。”爷爷跟在后面解释道。 杨否刚在梦里找到杨小彤的家,现在心思全在这上面,想趁现在还有睡意再回到梦里去,根本没顾上听爷爷的解释。当他着急忙慌的回到主房炕上躺下时,却怎么也睡不着。 这时,奶奶带着两个姑姑回来了。杨否听到了院子里奶奶说话的声音。随后,房门的门帘被掀开,二姑走了进来。她的目光落到了杨否身上,脸上没有任何笑意,也没有任何敌意。杨否有一股侧隐隐的畏惧感,一时半会儿竟忘了跟她打招呼。只一秒钟的时间,二姑的目光又从杨否身上挪开,转身进了套间。还没等杨否一口气舒出来,三姑又走了进来。 “你坐在炕上干嘛?”三姑问道。 “我刚睡醒。”杨否回答。 “你可真舒服,一天到晚睡觉。”三姑嘲讽着说道。 杨否感受到了三姑话语里面的讽刺意味,立马从炕上下来。 这时奶奶又走了进来,往杨否这边瞅了一眼,回头对三姑说道:“就让他睡嘛,把他叫下来干嘛?” “我没叫他,他自己下来的。”三姑争辩道。 “你不叫他,他为什么下来?”奶奶边说边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在柜子上,然后转身问杨否道:“你爷爷呢?” “爷爷……”杨否慌忙透过窗户向院子里望了一下,“刚才还在呢,我去找找看。”说着就跑出了房间。 这些动作都是下意识的,但其实杨否知道自己跑出来是为了躲开奶奶跟姑姑。 “你找到你爷爷了叫他回来吃饭,我带了饭回来。”奶奶在房间里喊道。 “哦。”杨否回答。 第二十四章 呼唤者的讲述 1 杨否跑出家门,站在马路上东张西望,马路上有两三个人经过,但都跟他没关系。他心想:他哪知道爷爷会去哪儿,但是找不着爷爷,他没办法回去交差。没有办法,只好在马路上瞎逛,一会儿捡个石子儿抛一下,一会儿又拔根草放进嘴里抿一抿,好不无聊。 逛了不知道多久,他觉得应该回家了,才转身往家的方向走。走到离家不远的方向的时候,他看到两个小孩鬼鬼祟祟地钻进了爷爷家院子旁边的坟地里。一开始他感到很惊讶:天都快黑了,这两个小孩怎么敢往坟地里跑的?随后他感到很好奇,于是跑到坟地边上去看。 他看到两个小孩在地里挖着什么。这两个小孩跟他年纪差不多大,他也不怕他们。再者他们两个都敢进到坟地里面,他又为什么害怕呢?于是大胆地直接往他们两个跟前走。 “谁呀?”那两个小孩注意到了他,问道,随即赶紧用手往刚才挖的地方填土。 杨否继续往前走,边走边问他们:“你们在干嘛?” “你先等一下别过来。”两个小孩中的其中一个说道。 杨否就在两三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当时天色稍微有点暗,杨否并不能看清楚他们在埋什么东西。 那两个小孩把东西买好后再凸起的土堆上踩了两下,然后朝杨否走来。 “他看见了好像。”一个小孩对另一个小孩说。 “过去问一下。”另一个小孩说道。 他们走到杨否跟前,其中一个脸上有一道正在愈合的疤的男孩问道:“你看见我们埋的是啥吗?” “是啥?”杨否问道。 “我……我在问你。”脸上有疤男孩呵斥道。 另一个男孩戳了戳这个男孩说道:“他好像没看到。” “他看到我们埋的地方了,等我们走了之后他肯定会打开看的呀。”脸上带疤的男孩对那个男孩说。 脸上带疤的男孩盯着杨否看了一会儿又说道:“你告诉我你家在哪儿,我告诉你我埋的是什么。” 杨否指了指旁边的院子说道:“我就住这儿。” 另一个男孩有点急了,对带疤男孩说道:“哦,他是这家的,就是这家的。” 带疤男孩瞪了另一个男孩一眼,那个男孩立马收住了。 杨否搞不清楚他们是什么意思,总觉得他们有点古怪,似乎这事儿跟爷爷家有关系。 “哦,那你随便挖吧。”带疤男孩淡然地说道,说完就准备走。 杨否见他们要离开坟地了,立马跟了上去。 “你怎么不去挖呀?”带疤男孩转身问杨否。 “我一个人不敢。”杨否老实回答。 那两个男孩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胆子真小……” “你叫什么名字?”带疤男孩突然问道。 “我叫杨否。”杨否回答。 带疤男孩没听懂这个名字,调侃道:“‘杨否’是个什么鬼东西?” 这两个字其实他连发音都没有发对,随即他又问道:“你家里人就这么叫你吗?” 杨否摇摇头道:“我家里人叫我真真,我在学校里面叫杨否。” “你在上学?”带疤男孩有点惊讶地问道。 “嗯。”杨否回答。 “上的几年级?”带疤男孩问。 “学前班。”杨否回答。 “我怎么没见过他?”这是另一个男孩突然问。 “你傻呀,学前班有两个班,他可能在另一个班。”带疤男孩对另一个男孩说。 另一个男孩没有说话。 带疤男孩扭头又对杨否说:“我上一年级了,比你大一年级。他跟你一样在上学前班。”他指了指另一个男孩。 杨否不知道该说些啥,就对那个男孩微笑了一下。 另一个男孩脸上没有任何反应,但是他对他说话了:“你在哪个班呀,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在学前班甲班。”杨否回答。 “我也在甲班呀。”那个男孩激动地说道,目光在杨否和带疤男孩之间切换。 “你才上了几天呀?班里那么多人,你又不是都认识。”带疤男孩辩解道。 “嘿!你们在这里干嘛,赶紧出来,再进去把你们腿打断!”突然有个大人的声音在马路上喊道。 两个男孩吓得急忙跑了起来,杨否倒是没任何反应。喊话的大人一直盯着杨否,直到他从坟地里爬下来,他才说道:“是你呀。”然后就走开了。 这个人杨否认识,他是爷爷家对门那户人家的主人。他话很少,他们家跟爷爷家也不亲很少来往。 杨否回到家时,爷爷已经在家里了。奶奶正要去热饭,看来他也刚回来不久。 奶奶带回来的饭不像是从饭馆里带的饭,但是味道挺不错。这一次杨否终于感觉自己吃了一顿像样的饭。 2 时间一到晚上就好像过得有些快了,又到了睡觉的时间。因为白天睡过,杨否感觉不是很困。但是他必须回炕上躺下,强迫自己睡觉,一方面爷爷奶奶已经睡下了,他不能打扰他们;另一方面明天要上学,他得早点起来。 爷爷把灯一关,杨否的脑海里就开始浮现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现在还理不清楚这些东西是什么,只觉得被它们牵着鼻子走让他觉得很混乱。不知不觉杨否就进入了梦乡。 这次杨否直接出现在了杨小彤带他进来的那家院子里,此时天空是黑夜,院门处传来了敲门声。杨否刚想去开门,就被身后的声音叫住了。 “别开!” 不用多想,这个声音就是头发蓬乱的老人的声音。 “走,进屋,有些事我要跟你说。”头发蓬莱的老人对杨否说道。 然后跟在老人后面进到一间屋子里。这间屋子跟平时见到的屋子不一样了,平时见到的屋子都是用黄砖或青砖砌起来的,屋顶铺设有青瓦。但这间屋子整个都是用黑色的木头搭建的,看上去很古朴。屋子里的家具也都是木头的,其中最显眼的是屋门的正对面的柜子,跟家里柜子的形状差不多,不过这个柜子是黑色的,柜子的两侧各放着一把椅子,家里的柜子两侧也各有一把椅子,但是那两把椅子只有靠背,没有扶手,而这里的两把椅子既有靠背也有扶手。 老人让杨否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然后他不知道从哪儿拉来一把凳子,坐在了杨否跟前。 “你好像对我一点都不好奇。”老人说道。 “好奇啊,但是我没时间问。”杨否回答。 “那你有什么要问的吗?”老人问道。 杨否思考了片刻,问道:“你是谁?” “问的好。我就是你,不过是前世的你。”头发蓬乱的老人回答。 杨否想了想问道:“前世是什么?” “就是你的上一世,在你这次出生之前经历的一世。”老人回答。 能否皱起了眉头,感觉很难理解。 “怎么跟你解释呢?”老人啧巴着嘴低声说道,随即,他又说,“这个你长大一点就慢慢明白了,先问其他问题吧?” 杨否看着老人,老人也看着他,好像在等他说什么,但是杨否没反应过来。 “问。”老人重复道。 “问什么?”杨否反问道。 “你没有别的要问的了吗?”老人问道。 杨否想了想问道:“院门可以出去吗?”。 “不能出去,这里是安全屋,出去了就不受保护了。”老人回答。 “我想看看杨小彤的家怎么走。”杨否说道。 “这是安全屋,不是杨小彤的家。这是在梦里,不是在现实里,情况不一样,你在现实里是找不到这个地方的。”老人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我想要知道的就是这个,我还一直在脑子里面疑惑呢。现在终于算明白了。”杨否两眼放光,兴奋地应道。 这段时间,他的脑子里面一直卡着一些问题,但他年龄小,第一次历世,无法识别出这种状态,也无法用恰当的语言形容和表达。当老人说出这个答案的时候,他像是突然醒悟了一样,整个人一下子振奋了起来。其实他自己没有看出来,他这段时间一直处于一种压抑的状态,一种木讷的状态,这一刻他总算有所开悟,感觉大脑里轻松了许多,“也就是说我不能再去找她了,我找不到她了是吗?”杨否的眼角流出了一滴眼泪。虽然这滴眼泪是因知道自己找不到杨小彤了而流,但这段时间压堵的困惑与情绪因为在此刻得以宣泄也融入到了眼泪当中。眼泪滴落到地面的一刹那,突然迸发出绚丽的光芒,变成一朵彩色的花朵。满屋子的黑色像纱布一样被从房体和家具上撕下,融进了彩色的花朵当中。彩色的花朵变成了黑色的花朵,而屋子变成了教室那样的青砖白墙房,家具也变成了杨否认为他它们应该具有的颜色和模样。 老人带着杨否兴奋地跑出屋子,看着院子四周的墙壁,说道:“你看啊,墙体变成砖墙了,木门也变成铁门了,这样就结实了很多,这才是我们真正的安全屋。” 看着院子里的水井,老人说道:“我得去洗把脸,或者洗个澡收拾一下,我们稍后再聊。” 杨否的注意力被从吃惊中拉了回来,一睁眼,他又从梦中醒来。 第二十五章 新朋友 1 今天上午是两节识字课和一节数数课。识字课上老师首先回顾了一下前面几节课上认识的字词(学生自我介绍,“学校”“教室”“班级”),杨否这才发现,因为杨小彤离开的缘故,前面几节课他都没有认真听,好几个字他都没认下。好在老师没有叫他起来回答问题,不然又要被骂了。之后老师又教大家认了几个新词:“上学”“上课”“学习”。 上午一节数数课加下午第一节也是数数课,总共两节数数课,老师也先让大家回顾了前面几节课的内容,与识字课不同的是数数课会叫同学上黑板写数,数数老师在教大家识数的同时学会写数。所以上周没有再学习新数,今天的两节课,老师才教大家学习了新数:6、7、8、9、10。 下午第二节课有意思了,叫做生活常识课。生活常识课的老师姓刘,跟活动课的老师一个姓。因为生活常识课的老师是男老师,他知道杨否他们活动课的老师也是刘老师,所以他让大家叫他大刘老师。 大刘老师说:上周五他有杨否他们班一节课,但是他家里有事他没来,今天算是第一次给他们班上课。随后他又给大家说了生活常识这节课他会给大家教哪些东西,比如教大家认时间,认年月日周,认四季等。 大刘老师说的话很通俗,杨否很容易就能听明白,心里满是对生活的好奇与疑问,根本不会犯困。 大刘老师用了整节课一大半的时间去介绍这门课的内容和意义,随后他让大家有什么问题都提出来,他把这些问题写在了纸上面并告诉大家后面上课的时候会一个一个跟大家解释。杨否也参与到了提问当中,他提问了两个问题:1怎么从现实进入到梦境?2前世是什么? 当他提出这两个问题时,全班同学包括大刘老师都哑然了,随后大刘老师笑着说:“你这两个问题问的还挺深奥的,我记下了,有时间了我跟你说。” 下课后杨否意外地被大刘老师叫了出去。他跟着大刘老师走到了四排青砖白墙房最前面一排的一间房间。房间里有床,有桌有椅,有生活用品,空间很小,不像是教室,倒像是住的地方。 “坐。”大刘老师指着一旁的板凳说道。 杨否胆怯地坐下。 大刘老师也在桌子前的椅子上坐下,面向杨否。“你父母是做什么的?”他问道。 杨否没听懂,疑惑地看着他。 随后大刘老师又问道:“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杨否摇摇头说:“不知道,我没见过他。” “没见过?”大刘老师皱起了眉头,表情看起来很严肃,这让杨否有点害怕。 “只见过一次。”杨否重新回答道,其实他也不知道他见过他多少次,他印象中好像曾经也见过吧,但他不清楚了,他只说了他清晰记得的部分,就是前几天他跟妈妈去市区见他的那一次,要是老师今天不提,他连这一次差点都忘了。 “你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吗?”大刘老师问道。 “嗯。”杨否应道。 “那你妈妈是做什么的?”大刘老师又问道。 “我妈妈去我舅奶家了。”然后回答。 大刘老师看上去有点迷糊,想了想问道:“我是说她是做什么的?” 杨否摇摇头。 “不知道?”大刘老师问道。 “嗯。”杨否回答。 “那你平时在家都是谁在照顾你?”大刘老师问道。 “我爷爷。”杨否回答。 “哦。”大刘老师若有所思的应道,“好,那你回教室吧。” 杨否转身朝教室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大刘老师问道。 “真真。”杨否转身回答。 “杨真真?”大刘老师问。 “我家里人叫我真真。”杨否想起来。昨天下午那两个男孩问他名字的场景。 “我是问你在学校里叫什么?”大刘老师看着有点着急。 “杨否。”杨否回答。 “杨否?好奇怪的名字。”大刘老师低声思索道,随即他又对杨否说:“好,你赶紧回教室吧,下一堂课马上要开始了。” 杨否走在走道里,心里有些不痛快:“他们这些人怎么都这么奇怪,我说‘杨否’的时候他们问我家里人叫我什么,我说‘真真’的时候他们又问我在学校里叫什么。”他一脸郁闷的走到教室前,看到大家已经都站到了院子里,刘老师也已经来了。杨否纳闷儿道:“还没听到铃声响啊?”随即立马往人群里跑去。所幸刘老师没有注意到他。 刘老师在整理队伍,没一会儿“当啷,当啷”的声音才响了起来。“才上课呀!”杨否的心里隐隐地燃起了一股不明的恼火,瞪了刘老师一眼。 这节课杨杨否上的很难受,刘老师一遍又一遍的让大家“散开”“站队”,杨否跑得累的跟狗似的。不止杨否一个人,他发现其他的人也都开始厌烦起来。 刘老师对大家说道:“站队是一个班级是否整齐的关键,也是锻炼你们意志力和对规则的遵守能力的最基本的训练,所以要从一开始就打好基础,以防你们身体里面固有的那种懒散在以后控制你们。” 他说的话没有人能听懂,也没有人想听。此时杨否就想赶紧偷偷的溜进教室里躺一会儿。但是刘老师的目光特别犀利,有几个人尝试着溜进教室休息,都被她抓住了。她惩罚他们在一旁做一种叫做扎马步的动作,看那些扎马步的同学嬉皮笑脸的样子,就感觉那种动作很丑。但是过了一会儿,每个人脸上嬉皮笑脸的样子都变成了皱着眉的咬牙切齿,看样子很不好受。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休息。”刘老师说道。 大家这都才常输了一口气,赶紧找地儿坐下,有的同学甚至都直接躺到在地。 “不要躺着,坐起来。”刘老师将躺着的那些同学一个个赶起来,“刚训练完不能躺着,会生病的。” 2 放学回家的路上,杨否被一个人叫住。他回头看,正是昨天下午在坟地那块儿见到的两个男孩中较小的那一个。 “我今天在班里看到你了,你没看到我吗?”那个男孩问道。 杨否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没有。” “你再从后面往前数第三排坐着,我再从后往前数第二排坐着,不过你在靠外面的位置,我在靠里面的位置,所以你没看到我。”男孩说道。 杨否对男孩注意到他,而他没注意到男孩感到有些惭愧,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男孩的名字,于是问道:“你……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孩说道:“我叫杨小栋。” “那你在家叫什么名字?”杨否接继续问道。 “栋栋。”男孩回答。 “那我以后也叫你‘栋栋’吧。”杨否说。 “可以。”栋栋回答。 “栋栋,你家在哪儿?”杨否问道。见栋栋说话挺友善,杨否也放下了戒备。 “我家就在从这儿往下数第二个巷子里,待会儿下去了,我带你进去看。”栋栋边指边说道。 “好。我家你知道,就在下面那儿。”杨否说道。 “嗯,我知道。”栋栋说道。 “哦,对了,昨天那个哥哥叫什么名字?”杨否接着问道。 “哥哥?哪个哥哥?”栋栋疑惑地问。 “就是和你一起的那个人,他说他是一年级的。”杨否说道。 “哦,他呀,他不是哥哥,他和我们一样大。”栋栋笑着说道。 “哎,那他为什么不上学前班,上一年级呢?”杨否问道。 “因为他聪明,他不用上学前班。”栋栋说道。 杨否有种接收到新知识的感觉,惊讶地说道:“学前班可以不用上吗?” “他说学前班还是要上的,不然上一年级会接受不了。”栋栋说道。 “为什么受不了?”杨否问道。 “因为一年级早上上学更早,下午放学更晚。”栋栋回答。 杨否觉得有道理,不过他很惊讶栋栋的说话能力。他能把自己想说的话说清楚,而且他好像知道很多杨否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很快他们走到了栋栋家所在的那个巷口。 “走,我带你进去看看。”栋栋说道。 杨否心想:“现在时间还早,回去也没事干,要不就去看一下。”于是跟着栋栋走了进去。 走着走着,杨否发现这个巷子很熟悉。走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来这个巷子就是上次妈妈带他来聪聪家经过的那个巷子。他才想起来,还有“聪聪”这么个伙伴,不过好像跟他玩地不怎么高兴。 “你认识聪聪吗?”杨否问栋栋。 “聪聪?你也认识他。”栋栋略显惊讶地说道。 “嗯,之前我妈妈带我到他们家玩过,好像就在这个巷子里。”杨否回答。 “我认识他,不过他们家不在这个巷子,在上面我们经过的那个巷子。”栋栋回答。 “这个巷子看着跟那个巷子好像啊。”杨否说道。 “我觉得不像啊,但是这个巷子可以从里面通到那个巷子。”栋栋回答。 “哦,我明白了,我妈妈当时应该是带着我从这条巷子去聪聪家的。”杨否说道。 “有可能。”栋栋说道。“我家就在这儿,你要进去吗?”动动站在一扇绿色的铁门前问道。 杨否看了一眼绿色的铁门,这扇绿色的铁门包括两扇对开的门板。在其中一个蒙板上还开有一扇可供单人通行的小门。像是爷爷家那扇铁大门的缩小版。杨否的目光被他们家的门框吸引住了,那一块块油光瓦亮的白砖看着要比黄砖砌成的墙更牢固和好看。 “我得先回家了,不然我爷爷就找不到我了。”杨否说道。 “好吧。”栋栋说完就进到他们家去了。 杨否也转身朝家里走去。 第二十六章 反霸会 1 杨否刚走到家门口,就看到爷爷从院门里出来。 “你来得正好,走,跟我去地里。你把地方认一下,以后回来家里门锁了,你就来地里找我。”爷爷说道。 小镇的旧马路两侧有很多小巷,有的通往山上,有的与新马路贯通,而且这些小巷里都住有人家。跟着爷爷从家门前10来米远的巷口进入,在小巷里两拐三拐,然后再上一个长长的窄坡,就到了山上。 这座山叫做西梁山,是座土山。山上是随处可见的梯田。爷爷要去的地就在山腰某处,位置不高,很快他们就到了地里。这时杨否发现奶奶正在地里拔草。他还一直以为奶奶去了别的什么地方。似乎是听到声音,奶奶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什么反应也没有,然后又继续拔草。 “我们家的地就在这儿,以后放学了家里没人你就来这儿找我们。路认下了没?”爷爷问道。 “认下了。”杨否点头说道。 “现在你看是先回家,还是等我们干完活了一起回家?”爷爷问道。 “我想先回去,我跟栋栋说好要去他们家。”杨否对爷爷说道。 “栋栋是谁?”爷爷问道。 “他是我今天刚认识的一个人。”杨否说道。 “什么人?”爷爷警惕地问道。 “他是我们班的一个同学。”杨否回答道。 “哦,我以为你说的是个大人。”爷爷的警惕消减了,“在学校外面不要跟不认识的人说话,不认识的人给你东西你也不要拿,不要跟他们交朋友,不然他们把你带到一个不认识的地方卖了,你都不知道。” “嗯,知道了。”杨否说道。 “既然你要先回去,那你就先回吧。”爷爷说道,他从腰带上解下自己的钥匙串,“给,拿好,房门锁着,用钥匙开开。” 杨否接过钥匙串儿,钥匙串儿挺沉,刚拿到手时差点没兜住。杨否一看,一个小铁环上挂着十多把大小不同的钥匙还有一根掏耳勺和一把指甲刀,然后用一个长长的带子吊着。杨否心里疑惑道:家里的房子也不多,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把钥匙?但是杨否并没有问爷爷,因为这不在他关心的范围内。 拿到钥匙,他转身走下了山。来到上锁的住房门前,杨否拿起钥匙串儿上的钥匙,一个一个试了起来。所有钥匙试了一轮,也没把锁打开。“是不是这么用的?”杨否心里泛起了迷糊。 试了一会儿,他没打开,索性放弃了,转身跑出家门,又去山上找爷爷。 “怎么又上来了?你上来下去跑不累吗?”爷爷看到他先惊讶后笑着说道。 杨否把手里的钥匙串儿摊到爷爷面前问道:“这个……怎么用?” 爷爷把铁锹插在地里,拿过钥匙串儿从里面挑出来一个示意杨否道:“那个锁底下有个孔你看到没有?然后把钥匙的这个头从那个孔里面插进去,这样拧一下它就开了。” “我就是这样拧的,它没开。”杨否说道,做了对的动作,但是没有达到目的,他困惑得有点激动。 “哎呀,你走的时候我忘了告诉你用哪个钥匙了,这把钥匙才是,你是用哪把钥匙开的?”爷爷问道。 “这些我都试了。”杨否说道,他为自己的突如其来的小聪明感到有点满足。 “那是怎么回事?”爷爷一脸困惑低声思索道。 “哎呀,别忙活了,赶紧把地翻完,我们马上就回去了。”奶奶突然在一旁对着爷爷抱怨道。 爷爷赶紧把钥匙递给杨否,拿起铁锹继续铲地里的土,边铲边对他说道:“等一下我们一起回。” 杨否于是就站在旁边看爷爷奶奶收拾田地。时不时拔根草,扔个土块啥的,消磨着时间。 杨否盯着爷爷奶奶的动作,他们像蜗牛一样缓慢的从一个地方移动到另一个地方,这让他心里产生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急躁感。他像是胸腔被火烤一样,不由地开始在地里来回地转圈。 太阳快要落山了,爷爷奶奶抗起了铁锹和锄头,看样子是要回去了。 “走。”爷爷看向杨否振奋地说道。 杨否收到了信号,走到爷爷跟前,和爷爷奶奶他们开始回家。 2 今天吃了一顿好饭,是奶奶做的。不知道之前她为什么做得那么难吃。这虽然是他关心的事儿,但是他不敢去问奶奶也没想着去问她,因为他很少跟她说话。 虽然杨否没有问,但是三姑却问了:“我妈今天不知道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了,做了一顿好的。” “吃饭把你的嘴堵不住?”奶奶骂三姑道,那嘴巴撅得跟针尖一样指着姑姑。 二姑在一旁静静地吃完饭,把碗放柜子上就走了。之前的两次吵架就是她和奶奶因为奶奶做饭的事情引起的。她刚出门,奶奶就对爷爷小声说道:“你问一下她还吃不吃了?” “别管她,让她自己看,她自己饿不饿心里没数?”爷爷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说道。 杨否看着爷爷心想道:他脸变得也太快了,前一秒还在温和地安静地吃饭,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生气呢?他不知道的是,这是爷爷故意演给奶奶看的。 3 今天下午又来了一个客人,杨否帮爷爷给客人收拾屋子。在他走出屋子的时候,偶然看到院门口有两个小孩的身影。他仔细看了一下,发现他们是栋栋和带疤男孩。他跟爷爷说了一声,就跑去找他们。 “怎么了?”杨否微笑着,目光在栋栋和带疤男孩之间切换。栋栋也对他回应了微笑,但是带疤男孩一直在往院子里张望,没有理杨否。杨否想起来他还没有问到他的名字。 “来找你玩儿。”栋栋说道。 “你是不是有两个姐姐?”旁边的带八男孩突然问道。 杨否被问得一头雾水:他没有姐姐呀。但他瞬间就想到哪里不对,他猜测他们可能是在说他姑姑,于是回道:“那不是我姐姐,是我姑姑。” “姑姑?”带疤男孩有点吃惊。 “嗯。”杨否应了一声,随即看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星星。”带疤男孩若有所思地回答道,随即,他又说道:“我们先去别的地方再说。” 杨否很纳闷,看了一眼栋栋,栋栋好像也不知道星星要干什么。 星星带着他们走到离杨否爷爷家比较远的一个地方,然后他转身对他们说道:“那天我被打的时候,突然来了两个大孩子,当时把我吓坏了,我以为他们也是来打我的,但没想到他们把打我的那两个人一人拍了一巴掌,那两个人连屁都没敢放一声就灰溜溜地跑了,然后他们还把我扶了起来。”星星说着看向了杨否,“那两个大孩子一个是你姑姑,另一个是个大男孩,他家在学校稍微往下一点的地方。你知道他们把我扶起来的时候对我说的什么吗?” 杨否吃惊的摇摇头:“不知道。” “那个大男孩说:‘要不加入我们反霸会吧。’我当时看到他们挺害怕的,脑子一懵什么都没反应过来,所以一直在摇头,没有答应他们。”星星思索了一下接着说道,“我觉得他们说的什么反霸会可能是一种保护我的地方。”随即他又看向杨否说道,“你问问你姑姑反霸会是什么吗?如果真是我想的那个样子,我决定加入那里。” 杨否疑惑地问道:“我有两个姑姑,你说的是哪一个呀?” 星星有点犯难地说:“我不知道你两个姑姑都长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是哪一个?” “要不去我家看看是哪一个?”杨否建议道。 “我刚才在院子里,怎么没有看到他们?”星星疑惑道。 “哦,我忘了,她们出去玩儿了。”能否回答道。 “她们两个你都问一下。”星星说道。 杨否有点为难地答应道:“好”。 “给。”星星说道,他把一只手展开放在杨否面前,手掌中有一颗糖。 杨否接过糖,给了他一个微笑。 “我的呢?”栋栋在一边撇着嘴问道。 “我只有一个,以后有了再给你。”星星对栋栋说道。 栋栋看上去还是有点不高兴。杨否把自己手里的递给栋栋:“给你吧。” 栋栋连忙摇头说:“不不不,我要他给我。” 杨否看向星星有点不知所措。 星星对他说道:“别管他。” “那现在我们干什么?”杨否问道。 “天太晚了,我要回家了,明天再玩。”星星说道。 “好吧。”杨否回答。他其实心里有些不情愿,就这样回去,在家里又会变得很无聊,他想跟他们多玩一会儿,其实天晚不晚跟说话也没什么关系,说会儿话也行。 星星带着栋栋回去了,杨否也往家走去。 第二十七章 呼唤者的新面貌 1 晚上杨否睡着再一次进入到梦境中,他来到了安全屋的院子里,院子里没看到那个自称是前世的他的老人,他就往屋子走去。 一进到屋子他便看到了他眼泪滴落到地面时出现的那朵花,那朵花现在还是黑色的,但是被栅栏保护了起来。 床铺和其他家具打扫地干干净净,是房间里有一股有人正在里面生活的温度。但是此刻房间里并没有人。 “唉,他去哪儿了?整个院子里就只有这一个房间,老人既不在院子里也不在屋子里,那他会去哪儿呢。”杨否疑惑道。 就在这时院子里发出了一种很清晰的风声,随即有脚步声靠近。杨否走出门去看,有一个人在往小屋这边走。这个人穿着一身方方正正的衣服,梳着杨否看不出来是什么名堂的头发,脸上露着让人看了不敢靠近的淡然的笑容,整个人看着不像是在小镇里能见到的人,倒像是在市里才会出现的人。他看着比爷爷年轻,比堂叔杨建年龄大,他不认识他,但觉得眼熟。 “你回来了。”这个人问道。 “你是谁呀?”杨否既好奇又警惕地问道。 他笑了笑说道:“变化有这么大吗?我就是之前那个老人,前世的你。” “你就是……”杨否倒吸了一口气,睁大了眼睛,满脸惊讶的神情。他一时半会儿想不出用什么样的语气来表达这种惊讶,缓了一会儿才说道:“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怎么了?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前世的杨否问道。 “变好了,变年轻了。”杨否回答。 “你也认为年轻是好事。”前世的杨否低声道,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是说年轻不好吗?”杨否听到了他的话问道。 “我不知道,要你来判断,你的判断就是我的判断。”前世的杨否说道。 这句话让杨否听了个一塌糊涂,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保持沉默。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杨否问道。 “对了,你不说我还忘了。”前世的杨否回道,“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他思索了一下,“我就从这个地方跟你说起吧,到屋子里面再说吧。” 2 前世的杨否往柜子旁的椅子上一坐,然后让杨否随意找个位子坐。杨否就在面对着他的一个小木墩上坐下,听他讲起了他要说的事:“大概三周前我来到了这里,当时我脑子几乎一片空白。我花了一天时间,大概搞清楚了自己在什么地方,随后我就在远处看到了你,当我在远处喊你的名字的时候,突然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带到了另外一个地方。然后我又开始研究我在什么地方,随后我又开始找你。” “你为什么找我?”杨否打断道。 “说起来也奇怪,我当时就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找到你,好像找到你我就会知道我要干什么了,不然我就只能毫无头绪地瞎逛。我在毫无头绪的瞎逛中看到远处的天边不断地闪着红色,我于是就朝那个方向一直走去,直到再一次看到了你。那时你要过马路,我看到一辆车跑了过来,似乎是没看到你一点都没有减速的意思,我就立马过去一把抓住了你。” “唔?”能否似乎察觉了什么,又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前世的杨否问道。 “哎?我刚想起来啥,一下又忘了。”杨否摸着脑袋。 “然后我又被带了回去,回到我一开始出现的那个地方。那时我开始好奇是谁把我一次次带走,又经历了几次之后我才发现,不是我被带走了,而是这里的环境是随机变化的。” “为什么会随机变化?”杨否问道。 “一开始我也很奇怪,后来才知道这是梦境,你的梦境。”前世的杨否回答,随后他继续讲述道,“虽然没有把握清楚这种变化是因为什么而起,但是我发现那些场景都是轮换着出现的,所以后来就算是变了,我也知道自己在哪儿。然而奇,怪的是这些场景彼此是没有连接,你无法从这个场景直接走到另外一个场景。我之前尝试着走出一个场景,发现场景的边缘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什么是沙漠?”杨否问道。 “沙漠就是上次我们从树林里出来时走的那片看不到头的沙地。你不知道那是沙漠?”前世的杨否解释道。 杨否摇头。 前世的杨否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问道:“如果你不知道,那它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梦境里?” 杨否摇摇头说:“不知道。” “这就奇怪了。”前世的杨否疑惑道。 “为什么奇怪?”杨否问道。 “我一直认为你梦里出现的那些场景应该都是你经历过或者看到过的,但如果沙漠你没有去过也没有见过,那它是怎么出现在你的梦境里的?” “我没有见过的就不能出现在我的梦境里吗?”杨否问道。 “可能是我把什么地方没搞清楚。”前世的杨否说道。随即,他抛开这个问题继续讲了起来:“我只有顺应场景的变化去理解或做一些事,这样做了几天后我发现,这个场景的变换有一个规律:每次它一变我都能看见你一次。这说明场景的变换是因你而起,你在哪儿它都会,它就会变到哪儿。所以根据这种变换的发生,我就会在场景中找你,可每次找到你喊你的时候场景就又会立马变换成另外一个,从而失去你的踪迹,又得重新找你。” “你为什么非要找我呢?你这样不累吗?”杨否问道。 “场景随机变换,而且每一个场景空间有限,走不出去,像是陷入了死循环。我不找你,没有别的事干,在死循环中无休止的奔走,这样更累。每次场景一变换我都会找到你,可每次我一找到你场景又都会变换,所以我认为逃脱死循环的密钥肯定在于你。找到你,我才能有新的方向。” “什么是密钥?什么是死循环?”杨否问道。 “谢天谢地,你能这样问,说明你听懂了。”前世的杨否感叹道。 “我没有听懂多少。”杨否不好意思地笑着。 前世的杨否刚想继续讲,听他这么一说,又不想再讲下去。他刚才讲的时候太专注,可能有些太激动了,稍微冷静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直接跟你说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吧,我失忆了,我现在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们必须融合。只有这样,我才能想起些什么,才能知道下一步的计划。而且我有很多人生的经验,我如果恢复了记忆,就能帮你规避人生中的弯路和障碍。” “什么是融合?”杨否淡然地问道。 “就是我们两个合二为一,两个人变成一个人。”前世的杨否回答。 “两个人变成一个人,这怎么可能?”杨否惊叹道。 “怎么不可能?场景都能随机变换,这有什么不可能。这是在梦里,不是在现实。”前世的杨否辩解道。 “可是要怎么把两个人变成一个人呢?”杨否疑问道。 “对呀,怎么才能办到呢?”前世的杨否也陷入了困顿。 “怎么回事?”杨否感觉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再把他一点点抽离。 “发生了什么?”前世的杨否机警地问道。 “有什么东西在吸我。”杨否回答。 前世的杨否走到杨否跟前观察了一会儿,说道:“你在闪烁,你的身体在关闭你的梦……” 还没说完,杨否就感觉眼前一黑,他他感觉在黑暗中沉睡了很长的时间,最后是爷爷叫醒了他。 “该上学了。”爷爷说道。 杨否稀里糊涂地坐起来,问道:“几点了?” “快8:40了。”爷爷回答道。 第二十八章 迟到 1 杨否摇摇晃晃地走在路上。今天的路跟以往有些不同。今天的路上人格外的少,因此格外的清静和自由。 然而杨否走进学校大门后发现不对劲:马路上人少他能理解,但是学校里怎么也见不到一个人呢?等杨否稀里糊涂的走到教室门前,看着讲台上站着的老师和讲台下整整齐齐坐着的同学,他才意识到已经上课了。 看着所有人都盯着他,他开始有些紧张。慌慌张张地向座位跑去。 “站住!”王老师说道。 杨否一开始没听到,等跑到座位上看到王老师盯着他的眼神和蠕动的嘴,才意识到他刚才在跟他说话。 “谁让你进来了,回到教室门口去。”王老师严肃地说道。 然后愣了一秒,又走回了教室门口。 “你犯错了,你知道吗?”王老师问道。 杨否摇摇头,低声说道:“不知道。” “你犯了什么错你知道吗?”王老师似乎没听到他的回答,继续说道。 “什么错?”杨否疑惑地问道。 “你迟到了。”王老师说道。 杨否不明白“迟到”是什么意思,正在脑海中疯狂的思索着,试图理解。 “你们班主任没告诉过你迟到了要怎么做吗?”王老师问道。 杨否愣在原地半天也回答不上来。 “喊报告。”王老师说道。 “报……报告。”杨否一脸迷迷糊糊地喊道。 “下去。”王老师对杨否说道。 杨否这才缩着脖子回到座位。 随即王老师又对着所有人说:“以后上课迟到了,要先在门口喊报告,等老师同意你下去了,然后再下去。”他低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本子,“今天我们继续来熟悉这几个数字……” 2 课间的时候栋栋来找杨否。 “你这里怎么没人?”栋栋看着杨否旁边的座位问道。 杨否看了看那个座位,心里又不由地产生一丝难过。“她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一直在找她都没找到。”杨否说道,随即,他看向栋栋,“你认识杨小彤吗?” 栋栋摇了摇头说道:“不认识。” 杨否有一些失望。 “她不来了吗?”栋栋问道。 “不知道。”杨否失落地说道,“她已经好几天都没来了。” “哎,要不我坐到这里来?”栋栋突发奇想道。 杨否有些不情愿,这个位子是杨小彤的,他不想让别人坐。他摇摇头说道:“你不能坐这里。” “为什么?”栋栋有点失望地问道。 杨否只是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他根本没想过怎么跟栋栋解释,但栋栋是个好人,他不想让他伤心,于是情急之下,他脑袋里冒出了一个说法:“她明天就来。” “你不是说你不知道吗?”栋栋问道。 “我昨晚梦到她说她会来。”杨否瞎扯道,他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机智感到骄傲。 “梦到的?”栋栋看上去有些困惑,思索了一会儿,他又问杨否道,“梦里的东西是真的还是假的?” 杨否也开始疑惑起来:梦里的东西是真还是假他也搞不清楚,但想想最近在梦里发生的事,就像是真实存在一样,可又不像在梦醒后的世界那样。“我觉得是真的。”杨否说道。 “我昨晚梦到我变成了一只鸟儿在天上飞,那感觉真好。我真的能变成鸟儿吗?”栋栋问道。 人怎么会变成鸟儿?杨否没办法解释,说道:“梦是假的。” “可你刚才说它是真的呀?”栋栋辩驳道。 然杨否感觉脑子里似乎有根棍子在搅他的脑浆一样,让他混乱不堪。他摸着脑袋不再说话。 “梦有真的,也有假的。”有声音说道。杨否抬头一看,是那个高个子男孩。他欣喜地看着他。 “你是谁呀?”栋栋扭头疑惑地问道。 “我叫施小洛。”高个子男孩说道。 杨否这才意识到高个子男孩帮他解了两次围,他一直都没问过他的名字。此时心里有些歉意。“我叫杨否,我还有个名字叫真真,是在家里的时候用的。”杨否率先介绍道。 “我叫杨小栋,在家叫栋栋。”栋栋也介绍道。 “我在家叫洛洛。”施小洛说道。 “我认得他,他帮我跟刘老师解释过……”杨否对栋栋说道,解释过什么杨否没有说,因为事情比较繁琐,不好描述,另外,也没必要说,毕竟那跟此次对话的内容无关。 但栋栋偏偏是个爱打探别人闲事的人,问了起来:“解释过什么?” 杨否叹了口气,不知道如何描述。 “之前的活动课上,杨小焦给他头上撒了土,他就跑过去打了他一下,结果杨小焦就哭了,然后刘老师就责骂他,然后我帮他跟刘老师解释说是杨小焦先动的手。”洛洛帮忙解释道。 “杨小焦是谁?”栋栋又问道。 这次杨否知道怎么回答,扭转身子指着最后一排的杨小焦说道:“就他。”就在这时他发现杨小焦和余小琪两个人正在打闹,而余小琪看上去开心得不得了。杨否呆住了,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余小琪这么开心了,他记得上次余小琪这么开心还是跟他刚认识的时候,他都已经快忘了她嘻笑时的美好样子。他把手收了,回来看着他笑,他也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你怎么了?”栋栋问道。 杨否回过神来,转身坐正。“我……” “当啷当啷……” 他刚想解释什么,上课铃就响了,栋栋和洛洛就回去了各自的座位。 杨否脑海里还回旋着余小琪刚才的笑容,但这时他的内心不再感到美好,而多了一丝愤恨,愤恨杨小焦抢了他的位子。 2 今天下午第二节是画图课,因为上一周杨否沉浸在杨小彤离开的伤心中,所以没来得急认识这个课的老师。上课的老师是一位女老师,女老师姓杨,她是给他们上课的三个女老师中年龄最小的,个头比较矮,人偏瘦。 “上一节课我做了自我介绍,然后给大家介绍了一下我们画图课的内容。这一节课,我教大家认识一下我们画图课上要用到的东西。”杨老师从桌上拿起一根铅笔。“这个大家应该都认识吧。” “认识,这是铅笔。”同学们回答道。 杨老师将天笔放下,又拿起一张白纸,问道:“这是什么?” “纸。”一部分同学回答道。 “好的。”杨老师把纸放回桌面上,“这是我们画图课要用到的两个最基本最主要的工具。这两样东西大家应该都有吧。” “都有。”同学们都回答。 “老师,没有纸,有本子行不行?”前排有同学问杨老师。 “我看看什么样的本子。” 那个同学把本子递给老师,老师拿过去翻了翻。 “对了,给大家说一下,我们画图要用到的纸呢,是白纸,就是纸上没有画像这样的线条的纸。”杨老师将翻开的本子展示给同学们看,本子的纸上确实画着一条条横竖交错的红色直线。“这种本子是用来练习写拼音的。”杨老师把本子合上递回给了那位同学。 杨否把妈妈给自己买的本子打开看了看,里面全是一张张白纸,没有画线条。他疑惑得拿起来问老师道:“那这样的本子行不行?” “哎,你这本子好像可以。”杨老师走到杨否跟前拿过本子,翻开给大家展示道,“大家看,就像这样的本子是可以的,这就是用来画图的本子,这上面的纸都是白纸,没有画线条。” 看着所有人都一脸惊讶的盯着自己的本子,杨否的心里和脸上满是开心和得意。 杨老师把本子还给杨否,小声对他说道:“你叫杨否?这个名字还挺特别的。” 然后正纳闷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时,低头发现本子的外面用铅笔写着两个大字,这才想起来妈妈给他买了本子后就把他的名字写在了上面——就是这两个用铅笔写的大字。杨否不由地开始怀念起了妈妈。 3 今天下午放学后,杨否正在吃饭,突然听到门外栋栋喊他的名字。杨否端着饭碗走了出去,看到栋栋和星星站在院门口。 “真真,你过来。”栋栋一看到杨否就喊道。 杨否走了过去。 “你问你姑姑了没有?”星星偷偷问道。 杨否愣住了,他把昨天星星让他问的事忘了,这会儿才记起来,不好意思地说道:“哦,我去问问。”说着,转身就进主房。 “等一下。”星星喊道,“你别说是我问的。” “哦,好。”杨否回答道。他进到主房,三姑正坐在椅子上吃饭,杨否走过去,问道:“姑姑……”他刚喊了一个称呼就忘记问什么了。 “咋了?”三姑冷漠地应道。 杨否纳闷地走开,目光开始搜寻二姑。她不在主房里,杨否就去套间看,还是没找着人。杨否走到栋栋和星星跟前跟他们说了情况。 星星看上去有些失望,他叫上栋栋刚准备离开,二姑就出现在了院门口。 “谁呀?”二姑看着栋栋和星星问道,“找我干嘛?” 星星看到二姑立马就僵住了。 二姑随即进到院子里去了。 星星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开了。栋栋见状也跟了上去。 第二十九章 神秘的敲门声 1 晚上,杨否睡着,意识又坠入了那个熟悉的梦境当中——他再度出现在安全屋的院子里,这次的天空又是黑夜,院子四周静谧而阴森。 他进到房子里寻找前世的杨否,一进门发现地面上散落着一地碎片。他拿起碎片仔细地观察,发现那是瓷碗摔碎后的碎片。那朵黑色的花朵因为被栅栏保护着,所以没有被破坏。房子里没有找到前世的杨否,他的神经不由地开始紧绷。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脚部在院子和房子之间来回穿梭,寻找着蛛丝马迹。就在他满心焦虑之时,院门处猝然响起的敲门声,打破了院子里的沉寂。 杨否心头一震,下意识地朝着门的方向走去,想要一探究竟。 敲门声接二连三的响起,而且变得越来越急促,好像马上就要破门而入。 他想起了之前一次奶奶跟妈妈吵架时的场景:奶奶在外面敲小屋的门,妈妈不给开,奶奶越敲越急促,越敲越暴躁,最后直接将门一脚踹开,一进门就指着妈妈的鼻子质问妈妈为什么不开门,妈妈就缩在角落里不敢动弹。 找不到前世的杨否,杨否有点不知所措。他生怕自己不去开门,待会儿门外的东西自己冲进来,会因为他不及时开门而对他造成伤害,忍不住就走过去准备开门。 “别去!”前世的杨否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制止了他。 看到前世的杨否,杨否心稍微安了下来。他满心疑惑,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能开?这敲门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世的杨否面色凝重,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恐惧和忧虑,缓缓说道:“这扇门,是禁忌,是深渊。那背后的存在,不是你能承受的。”他的话带着律动,而且还有点深奥。 杨否愈发困惑,追问道:“上次敲门你就不让我开,这后面到底是什么?不能直说吗?” 前世的杨否沉默了片刻,压低声音,仿佛生怕被那门后的东西听见:“是一个怪物,一个超出你想象的怪物。它的存在,是这片梦境的黑暗之源。我们能躲在这安全屋已是万幸,若开了这门,便是万劫不复。” “是不是我们之前碰到的蜘蛛怪物?”杨否问道。 “比那个要可怕得多。”前世的样否回答。 杨否望着那扇门,回想刚才前世的杨否义正辞严的话语,心中对这神秘的敲门声愈发感到恐惧和好奇。那扇门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谜团,而他,正站在谜团的边缘,不知所措。 2 他们不再理会敲门声,往房子里走去。“你去哪儿了?”杨否一边走一边问道。 前世的杨否面容疲惫但眼中透着一丝兴奋,说道:“我去找让安全屋变得更好更坚固的方法去了。” “现在的安全屋不是很好很坚固吗?”杨否问道。 “还不够好,还远远不够好。”前世杨否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深邃,“你的梦境太贫瘠了,但也隐藏着许多更为美好的东西。在这梦境之中,我曾有幸目睹过一些稀奇古怪的现象:我看到了会发光的树,它们的光芒如同冷冽的月光,却又带着温暖的色调。那些树枝如同蜿蜒的龙蛇,树叶则似璀璨的宝石,微风拂过时,光芒摇曳,仿佛整个树林都在呼吸。还有能在空中游动的鱼,它们的鳞片闪烁着五彩的光芒,仿佛是天空中的星辰落入了水中。它们摆动着透明的鳍,优雅地穿梭在云雾之间,留下一道道如梦如幻的光影。我甚至遇到了一座由云朵组成的城堡,那城堡的墙壁如棉花般柔软,却又坚实无比。城堡的尖顶高耸入云,仿佛要刺破苍穹。周围环绕着七彩的虹光,每一道光线都似乎在诉说着古老而神秘的故事。走进城堡,里面的桌椅床铺都是由云朵变幻而成,轻轻一触,便会变换形状。” “你怎么说话这个样子?”杨否呲着牙笑着问道。 “最近,我想起了一些事情。”前世的杨否说道,“在我降临到这个世界之前我做过一个梦:我梦见所有的家人都在我身边他们都安然无恙,我们住在一个充满鸟语花香的地方,各自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没有人打扰。”他在脑海里回味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我还梦见一个人走到我面前,鼓舞我,当时我很绝望……” “你为什么绝望?”杨否打断道。 “问题就在这里……”他盯着杨否,眼神中情感复杂,“帮帮我,杨否,尽快找到融合的办法,我想要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绝望,好像那里面有我人生无尽的秘密。” “我不知道融合的办法,”杨否为难得说道。 “你能不能问问别人?”前世的杨否建议道。 “我不知道该问谁,”杨否皱着眉头,“要是妈妈在就好了,我还可以问她。” “我看到了妈妈离开你的那天,在那天之前我其实已经降临到梦境中了。”前世的杨否说道。 “那你为什么没有及时找到我,过了这么长时间才出现?”杨否问道。 前世的杨否微微叹气,解释道:“梦境中充满了迷惑与陷阱,而且它变幻莫测,我在寻找的途中迷失了方向,陷入了一个无尽的迷宫。每一条路都看似出口,却又把我带回原点。后来,我凭借着一丝微弱的直觉和记忆,才终于找到了回来的路。” 话音刚落,杨否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从梦中悠悠醒来。 3 上午第一和第二节是数数课,王老师又带大家重新熟悉了0到10这11个数字,之后就是识字课。杨否坐在教室里,心不在焉地听着张老师在讲台上教大家认新的字和词“今天我们认一些表示称为的词,首先第一个就是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后睁开第一眼就看到的人。谁呀?大家说……”张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两个一样的字:“妈妈”。 这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课桌上,形成了斑驳的光影。他不经意间转头看向窗外,看到了院子里的两个人影,他的目光突然定住了。 “那是妈妈和外婆!”杨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中先是疑惑,随后又是惊喜——妈妈和外婆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希望见到的两个人。“妈妈和外婆怎么来了?”他瞬间振奋起来,思绪也变得纷乱起来。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铃响,杨否迫不及待地冲出教室,奔向妈妈和外婆。妈妈的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外婆则慈爱地看着他,眼中满是关切。 “妈妈,舅奶,你们怎么来了?老师刚给我们认‘妈妈’这两个字呢,我就看到你们了。”杨否的声音中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 “我好长时间没见你了,想你了,来看看你。”妈妈轻轻摸了摸杨否的头,微笑着说道。 “真真明显比以前长大了,说话也利索。”外婆说道。 “是呀。”妈妈回应了外婆一声。 4 今天的集市热闹非凡,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他们找了一家小饭馆,围坐在一张简陋的桌子旁。 妈妈点了两碗炒面片,一碗给了杨否,另一碗她和外婆分开一人一半。 杨否看到后觉得这样分不好,于是对妈妈说:“妈妈,我的也要分。” 妈妈要来了一只空碗,一边分着那碗饭一边说道:“你那碗自己能吃完吗?” “能。”杨否如实回答。 “那你自己吃,我跟你外婆不太饿,吃这一碗就行了。”妈妈说道。 杨否没有再说话,开始吃自己的饭,一边吃,一边和妈妈、外婆说着家里和学校里发生的事。在说到自己做的奇怪的梦时,杨否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就问妈妈:“妈妈,你知道怎么融合吗?” “什么融合?”妈妈疑惑地问道。 “就是把两个人变成一个人。”杨否回答。 妈妈和外婆突然都笑了,妈妈说道:“把两个人变成一个人,这种本事科学家还没研究出来呢。” “有个人让我跟他融合。”杨否说道。 妈妈突然不笑了,问道:“你从哪儿听到的这种离奇古怪的东西?” “梦里,一个大人跟我说的,他说他是前世的我。”杨否回答。 “前世的你?”妈妈疑惑道,“你哪来的这种稀奇古怪的梦?” 杨否摇头说:“不知道。” “我的娃,你好好把书念,书念好了你自己就能研究出来。”外婆在一旁笑着说道。 吃过饭后,他们在集市上逛了一会儿,妈妈和外婆又给他买了一双夏天穿的鞋子,然后她们就送他回家。 在离爷爷家不远的地方,妈妈和外婆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真真,妈妈要跟你说一件事。”妈妈的声音有些低沉。 杨否疑惑地睁大眼睛看着妈妈,等待着她要说的话。 “妈妈要出去打工了,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了。”妈妈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杨否纯真的眼神瞬间凝重。“打工是什么?”他问道。 “就是去很远的地方挣钱。”他妈妈说。 “为什么要去很远的地方挣钱?”杨否问。 “因为只有那里才能挣到钱。”妈妈回答。 “为什么要挣钱?”杨否问。 “不挣钱妈妈没饭吃。”妈妈回答。 “那你回来,回来就有饭吃了。”杨否说。 妈妈没有说话,转过身去。 “你妈妈不能回去,回去了你那个坏奶奶会欺负你妈妈,你愿意看着你妈妈被你坏奶奶欺负吗?”外婆对杨否说道。 杨否又想起了那次奶奶跟妈妈打架的情景,摇着头回答:“不愿意。”他的眼睛一下子红了,他不想让妈妈走,他不想再见不到妈妈,可是他没有别的办法可以留住她,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他紧紧拉住妈妈的手,仿佛一松开妈妈就会立刻消失。 “妈妈,我不想让你走。”杨否的声音带着哭腔。 妈妈转过擦去杨否眼角的泪水,说道:“真真,妈妈也不想离开你,但是没有办法,妈妈得挣钱养活自己,不然就得饿死。妈妈去打工,挣了钱,以后回来我们娘俩还能再在一起,妈妈要是饿死了,你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你要乖乖听话,好好学习,等妈妈回来。” 杨否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心中的不舍像潮水一般汹涌,让他难以承受。 一旁的外婆也红了眼眶,她轻轻地拍着杨否的肩膀,安慰着他:“我的娃,你好好把书念,等你长大,书念好了挣到钱了,你才有能力保护你妈妈。” 杨否抬起头,看着妈妈,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妈妈,你一定要回来看我。” 妈妈紧紧地抱住杨否,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那一刻,杨否感觉到妈妈的怀抱是那么温暖,却又即将变得遥远。 杨否转身离去,边走边回头看着妈妈和外婆,依依不舍。拐角处的砖房挡住了他的视线,妈妈和外婆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他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这次妈妈是真的走了,他不会再有依托,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要学会坚强,等待妈妈的归来。 第三十章 转班生 1 杨否中午没有睡觉,现在坐在教室里,午后的阳光斜照在课桌上,让他有些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中他又看到了杨小彤,好像她又回来了,此刻就坐在他身边。 张老师停止了讲课,这一变动引起了杨否的注意:她走下讲台,朝教室门口走去。杨否透过教室门口的窗户看到门外站着人。张老师打开门,一个陌生的大人带着一个陌生的小孩在教室门口跟张老师说话,不一会儿,张老师带着那么陌生的小孩走了进来。她关上了教室门,带着那个陌生的小孩走上讲台,原本有些哄乱的教室此时安静了下来。 “同学们,这是乙班转来的王小雅,大家欢迎!”张老师的声音打破了安静。 讲台上那个陌生的小孩是一个女孩,略显羞涩,杨否看到她,心中并未泛起太多的波澜。然而,当张老师环视教室,目光落在他旁边的空位上时,他的心中突然涌起一阵不安。 “王小雅,你就先坐在那个空位上吧。”张老师的话语如同晴天霹雳,让杨否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这个位子是杨小彤的。”杨否心想道。在杨否的心中,杨小彤有着特殊的位置,而旁边这个位子是他怀念与杨小彤在一起的快乐时光的唯一事物。如今,这个陌生的王小雅将要坐在这里,他觉得仿佛杨小彤在他心里的位置就要被别人侵占。 他的目光如冰冷的箭射向王小雅,毫不掩饰眼神中的厌恶和抗拒,试图逼退她。 王小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敌意,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说道:“能让我进去吗?” 杨否看了一眼老师,她正盯着王小雅和他的方向,他也不敢说“不能”,于是身子往前挪了一下,在背后给王小雅让出一道进到里面位子的缝隙。 王小雅走进去坐下,轻轻放下书包,然后静静看着讲台上的老师。此时,杨否突然从她的身上看到了一丝杨小彤的影子,要不是她跟杨小彤的头发和衣服不一样,他差点就把她幻想成了杨小彤。 2 下午第二节课是听歌课,李老师播放了几首歌曲,这次播放的歌曲比上节课的好听多了,听老师说,这次他专门挑了一些符合杨否他们这个年龄阶段的儿歌,他准备让他们多听几遍,然后告诉他们每首歌的名字,之后让他们自己猜是什么歌,并让他们学会哼唱。因为整节课李老师都在调动大家情绪,课堂的气氛很欢乐,这节课时间很快就结束了。 第三节是活动课,上课之前,杨否正准备走出教室,发现星星站在教室门口。他以为星星是来找栋栋的,便快步走到他跟前对他说:“豆豆今天不在。” 星星淡然地看向他说道:“我知道,他请假了,我不找他,我找你。” 杨否感到疑惑,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星星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地说:“你帮我再问问你姑姑:上次跟她一起的那个大男孩是谁?我想去找那个大男孩。” “哦,好。”杨否应道。 星星说完就走了,没一会儿,活动课的上课铃声就响了。这节活动课还是像之前一样在练习排队,杨否已经习惯了那种不停跑来跑去的感觉,现在反倒感觉没有刚开始那会儿那么累了。他感觉他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样爬滑梯了,等他们都爬完了,滑梯上没人了,他就去试试。 放学后,杨否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想着回家后干些什么,走到栋栋家巷口,突发奇想想去看看他是不是在家。走到之前栋栋指给他的那个院子的门前,他开始喊栋栋的名字。过了一会儿,一个女人打开了门,说道:“栋栋病了,不能出门,等他病好了找你玩。” 杨否应了一声就离开了。 一直到晚上,什么能拨动神经弦的事都没有发生,杨否消磨着时间进入了梦乡。 3 “唉。”杨否一出现在安全屋的院子就开始唉声叹气。 “怎么了?”前世的杨否正在院子里铺地砖,问道。 “没事干啊?”杨否在屋子门前的台阶上坐下,皱着眉说道。 “怎么会没事干呢?我现在没办法跟你融合头疼得要死,你竟然说没事干?”前世的杨否调侃道。 “我问过我妈妈了,她说什么科学家什么的,我没太明白,但我猜她的意思是她也不知道。”杨否说道。 “唉!”前世的杨否忽然叹息起来,他停下手中的活,“看来现在让你找这个答案还真的过早,一方面你还不具备理解社会的基础能力,另一方面,社会还没发展出可供你们快速查阅的知识共享体系。” 杨否没听明白,尝试理解后问道:“那怎么办?” “日子过得太缓慢了,杨否,所有的不利条件都叠加到了我们身上,妈妈的离去,求道无门,而你又处在懵懂无知的年龄,我感觉我们要完了。”前世的杨否眼睛里开始湿润。 “你要哭吗?”杨否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不是我想哭,是那种绝望的感觉又袭来了。”前世的杨否说道,“我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突然,他停下了说话,嘴巴大大地张着,眼神里充满了惊愕。 杨否觉得他的样子很奇怪,问道:“你怎么了……” “先等一会儿……”他打断了杨否问话,眼神变得发散,眼珠子飞快地来回转着,像是在找东西,又像是在思考什么,“有人告诉我不得不来这个世界,他是谁,是谁呢……”吃力地想了好一会儿,他喊出了一个名字:“施……洛……” “对,就是他,施洛。”他看着杨否说道。 在看着他说出“施洛”这个名字的那一刻,前世的杨否眼神里忽地又显现出了希望,杨否本没打算把这个名字记在心上,可凑巧他想起来了那个高个子男孩,他的学名叫“施小洛”,跟这个名字发音很像,出于好奇就多嘴问了一句前世的杨否:“施小洛跟施洛有什么关系吗?” “什么施小洛?”前世的杨否疑惑道。 “施小洛是我在学校认识的朋友。”杨否回答。 前世的杨否考虑了一下问道:“他长什么样子?” “高高的,人很好。”杨否回答。 “他的脸长什么样子?”前世的杨否问道。 杨否觉得这个问题问得有些莫名其妙,答道:“跟我们一样。” 前世的杨否没有再说话,继续开始铺地砖。 看了好一会儿,杨否察觉到他的行为有些奇怪,于是问:“你在干嘛?” “我把院子铺一下,不然下雨了,满地的泥,没办法走路。”前世的杨否回答。 杨否看了看满地泥土的院子,想起了爷爷家的院子,每逢下雨的时候,院子的地面就变得松软,满是泥坑和水洼,爷爷就会在上面垫上几块砖或石板,然后家里人踩在砖和石板上去到厨房或者厕所。下雨的时候,一般不会出门,因为门外土质的老马路也会变成一滩烂泥,很难行走不说,还会把泥巴带得到处都是。遇到非得出门的情况,家人都会穿上泥鞋或泥靴,但家里人统一俗称为“泥鞋”。他觉得前世的杨否说的有道理,给院子铺上地砖,下雨的时候就不用怕到处是泥巴了。但是……“这些地砖是哪儿来的?”杨否问道。 “你不在的时候,我去外面找的。”前世的杨否说道。 “我想出去看看外面有什么,我还一直都没出去过呢,你是怎么出去的?”杨否问道。 “从那个门就可以出去。”前世的杨否指着院门说道。 “啊,那里呀,那个门不能开呀。”杨否吃惊道。 “白天可以开,你还可以出去。”前世的杨否说道。 “我现在可以出去看看吗?”杨否问道。 “当然可以呀,这是你的梦境。”前世的杨否说道。 “哦。”杨否应道,起身就朝门外走去。 “但记得要在天黑前回来。”前世的杨否在身后提醒道。 “哦。”杨否再一次应道。 4 跟上次他们跟着杨小彤找到安全屋时的情景大不相同,这次门外呈现出的是热闹喧嚣的集市。 看着街道两侧陈列着的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种类繁多的玩具,杨否无聊的心情总算稍微得到了一些解脱。这些精致可爱,酷炫新奇的东西,让他的内心既失落又含着渴望,渴望自己得到它们又深知自己无法拥有。 他缓缓走到那把他相中了许久的手枪跟前,再一次情不自禁地拿起了它。 “买一把回去吧!”他的脑海中不禁回想起之前摊主说的话,于是忐忑不安地看向了摊主的脸。生怕摊主责骂他,他下意识地试图把手枪放回去。但是,奇怪的是,摊主脸上面带笑容,温和地跟他说:“想要就拿去吧,不要钱。” 杨否感到很诧异,他拿着枪的手试探性地远离摊位,摊主依旧面带笑容。他转过身朝来的方向走了几步,背后依然没有摊主的任何反应。他来了兴致,转身又回到摊位前,拿起另一把比较长的枪问道:“这个要不要钱?” 摊主面带笑容地摇摇头:“不要钱。” 他于是把那把枪夹在胳肢窝里,又从摊位上拿起第三把枪,心想:“这下回去能好好在聪聪面前炫耀了,让他知道我也有枪,而且比他多。” 正在他得意时,身后却传来了一个声音:“再拿别人东西我把你手剁了!” “是妈妈!”他一惊,下意识地把手里的枪立马放回了原处,还没来得及转身看妈妈,就从梦中醒来。 第三十一章 开学典礼 1 上午第二节课的下课铃声刚一响起,栋栋便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他耷拉着脸,神情看上去不太开心。 “去尿尿。”栋栋闷声对杨否说道。 “哦好。”杨否原本并没有想要去尿尿的想法,可被栋栋这么一叫,不知怎的,莫名就有了强烈的尿感。 于是,他们并肩一起走出了教室门。 “你感冒了?”杨否关切地问道。此时的栋栋重重地点了点头,鼻子还在不停地“扑哧扑哧”作响,呼吸也略显沉重。 “喂喂喂……”就在他们刚刚走到走道和操场的交接处时,忽然听到一个极其响亮的声音传来,这个声音震耳欲聋,明显是人在大声说话的声音。他们赶忙循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发现那声音竟是从教学楼的高处悬挂着的两个硕大的喇叭里发出来的。 “各班老师和同学请注意,下午两点举行 1999年秋季学期开学典礼,请提前组织好进场……”大喇叭里的声音激昂地喊道。 这个声音连续重复了两遍,等到声音完全结束之后,杨否和栋栋才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 “啥?”杨否一脸迷茫地问栋栋。 “我也不知道。”栋栋也显露出诧异的神情,摇了摇头说道。 2 午后的阳光照得非常透彻,微风拂动,天气爽朗。 教学楼上的喇叭里传出连续不断的激昂的乐曲声,乐曲声在整个操场回荡着,使校园都沉浸在一片热闹而又欢快的氛围之中。 旗杆前面摆着一长排的桌子,桌子前面,老师们正忙碌地组织着一个个学生队伍,同学队伍按照高矮顺序排列着,虽然有些拥挤,但都努力保持着整齐。整个操场喧闹声此起彼伏,同学们叽叽喳喳的说笑声,还有老师们的呼喊声,交织成一曲充满活力的开学交响曲。 队伍中有两种颜色的衣服最为显眼,一种是蓝色,一种是红色。杨否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穿蓝色衣服的都是男孩,穿红色衣服的都是女孩。当然这些人群中还有少数人是其他颜色的衣服,就比如杨否所在的这个队伍,还有他们队伍旁边的队伍。 旗杆前的那一长排桌子前来了几个看着很特别的老师,听张老师说他们是学校的校长和领导,他们一个个看着都比较年长,一位年轻的老师引导着他们坐在了桌子后面的椅子上。 3 激昂的乐曲声缓缓停下,紧接着,喇叭里传来了一个女人清脆的声音: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下午好,1999年-2000年秋季学期开学典礼现在开始!” 周围瞬间突然响起了一阵“啪啪啪”热烈拍掌的声音,那声音是如此的密集、如此的响亮。那么多的老师,他们带着殷切的期望,那么多的同学,他们怀揣着满心的憧憬,那震耳欲聋的拍掌声音让杨否的内心极为震撼,仿佛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他的胸腔中激荡。 “大会第一项:升国旗,唱国歌,全体师生行注目礼……” 只见操场上的所有人,无论是搞不清楚状况的小年级同学,还是嘻嘻哈哈的大年级同学,无论是站在队伍后排的各位老师,还是前面桌子后面的那几位面容严肃的校长和领导,全都整齐地转身朝向了旗杆所在的方向。一面红色的旗帜被几个大年级学生小心翼翼地挂在了笔直高耸的旗杆上。令人心潮澎湃的歌声轰然响动起来,那旗帜开始缓缓上升。随着歌声渐渐结束,那面旗帜也升至了旗杆的顶端,在轻柔微风的吹拂下,欢快地飘动着,犹如一团燃烧的火焰,生生不息。 随后,一声“礼毕”,校长和领导们都坐了下来,一切都恢复于安静。 “大会第二项:请校长讲话。” 随后,校长沉稳的声音出现在了大喇叭里:“老师们,同学们,大家下午好!在这阳光明媚、秋风送爽的美好时节,我们怀着无比喜悦和激动的心情,迎来了新学年的开学典礼。今天,看到同学们一张张充满朝气和活力的笑脸,我感到无比欣慰和自豪。每一次新的学期开始,都意味着一段新的征程即将开启,都承载着无数的希望和梦想。在此,我首先要代表学校全体教职员工,向刚刚踏入校园的一年级和学前班的新同学表示最热烈的欢迎!欢迎你们加入我们这个温暖的大家庭,从此开启丰富多彩的学习之旅。同时,我也要向升入更高年级的同学们表示祝贺!你们又长大了一岁,相信在新的学期里,你们会有更多的收获和成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杨否突然意识到校长的这段讲话无休无止,比上学第一天张老师讲的话还要长,又长又无聊。 “什么时候结束啊?”身后的栋栋问道。 杨否惊讶的回头看着栋栋:“你怎么在我后面?” “我一直在你后面啊。”栋栋说道,听声音,他的鼻子还是有点堵。 “哎?”杨否困惑地摸了摸脑袋,“难道从活动课上老师给我们排队开始你就在我后面?” “是啊。”栋栋回道。 “我……”杨否下意识地想发出一个感叹,但他突然又想不起来说什么。 “你们两个别说话。”张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旁边,小声训斥道。 杨否立马转过身去。 “哎,真真,我看到星星了。”过了一会儿,栋栋又开始说话。 杨否不敢转头,生怕老师看到他跟栋栋说话又骂他。“老师在……”他提醒栋栋道。 “不在了。”栋栋说道。 杨否试探性地转头,发现原来站着老师的方向现在没人了,又四下里扫视了一下,发现老师站在队伍的最后面在跟另外一个老师聊天,那个老师他还不认识,不过看着有点眼熟。杨否这才放松下来,刚要把目光移回来跟栋栋说话,突然半途看到了施小洛,他也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他朝他挤了一个微笑,对方也回应了他一个微笑。他感到很满足,因为他发觉这才是他想要的回应。对于施小洛这个人,他总觉得很让他轻松,但他又没有像跟栋栋一样跟他走得那么近。 “在哪儿?”杨否的目光落到栋栋身上问道。 “那儿。”栋栋用手指了指。 杨否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在不远处的人群中他看到了星星熟悉的身影,他正有气无力地看着自己刚掏过耳朵的手指。 “你瞧他那死样子。”栋栋突然“嘿嘿”一笑说道。 这杨否对栋栋突然说出这句话有一丝吃惊,这句话杨否不是第一次听到,而且很容易让他联想起来一个画面,但他一时半儿又想不起来是哪个画面。 杨否没有再回话,而是静静地看向了星星,似乎他们两个人再向他传达什么。 4 “……我的讲话就到这里。” “终于结束了。”杨否有气无力地心说道,校长一番话下来,他已经开始腰酸腿疼了。 “大会第三项:请老师代表发言。”大喇叭里突然又传来那个清脆的女声。 “还有啊!”有抱怨声从旁边的人群中传来,紧接着队伍中散发出一片低沉的哗然。 杨否感应到他们也跟他此时的感受一样,希望这个集会赶紧结束。 5 “……各位领导、老师和同学,我的发言结束,谢谢大家。” 老师的发言也结束了,队伍此时已经开始东倒西歪,老师不得不到到前面一个个提醒同学们站直。 “现在总该结束了吧!”杨否都已经做好了要撤回教室的准备,但是看老师叫大家站好的情形,好像并没有打算撤离。 “大会第四项:请学生代表发言。” “啊……”随着大喇叭里清脆女声的再次响起,队伍里的哗然越发明显。杨否此时也开始有了抱怨情绪,看着队伍前头那一长排桌子前舒舒服服坐着的校长和领导,看着他们一个个板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心里不由得产生一种厌恶感。 随后,一个小女孩清澈灵动的声音从大喇叭里传来,令杨否的耳朵感到一丝舒适,杨否很好奇声音的主人是谁,目光极力地开始在人群中搜索,但是他年龄太小,个头不够高,视野被前面的大年级的孩子全挡住了,看不清楚前面的具体情形。 “好想躺在家里的炕上睡一觉。”栋栋说道,他的样子看着很疲惫,额头还冒出了汗珠。 “我也是。”杨否回应道,但是他的额头并没有汗珠。 这次时间过得还算快,学生代表的发言也结束了。 “大会第四项:优秀师生表彰。” 杨否彻底绝望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与之前不同的是:大喇叭里的声音开始念名字,每念到一个名字,台下便是一阵小小的骚动,随后便有几个老师走到那一长排桌子前,桌子后面的校长和领导给他们每人给了一张奇特的纸和一样东西,这些东西杨否仔细观察了一下:有的是保温瓶,有的是搪瓷洗脸盆,有的是搪瓷杯,他到集市上看到过。领到东西后,在一阵阵鼓掌声下老师们就又回到各自的队伍后面。之后又是念名字,又有老师和同学上去领东西,领完又下来。看到这样的场景,杨否又来了劲头,心想:“是不是每个人都能领到?”可一看这里这么多人,前面的桌子上的东西只有可以数得来的几样,根本不够分。“那是什么样的人可以领到呢?还可以领到什么东西?有没有枪之类的玩具……”杨否一股脑产生了很多疑问。 终于,这个过程结束了,杨否发现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领到东西,这让他有些许失望。然而,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可以领到那些东西,他依旧没有答案。 “大会第六项:校领导讲话。”大喇叭里的声音再次传来。 周围的同学开始骂骂咧咧,杨否没有再感到厌恶,他的目光紧紧锁在了旁边队伍里的星星身上,因为他刚才上到那一长排桌子跟前领过东西,此时手里拿着那张特殊的纸和一个铅笔盒,他想从他的身上看到答案,但没有收获。随即他又想到自己可以在以后问他,于是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校领导的讲话也终于讲完了。 “本次大会到此结束,各班按顺序带回。” 至此,大喇叭里没有再发出声音,杨否看到旁边的队伍开始移动,同学们一个个往教室的方向跑动,轮到他们班的时候,杨否和栋栋一起一路狂奔往教室跑去。 第三十二章 国庆节 1 栋栋第一个跑进教室,杨否紧随其后。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的那一刻,杨否的身体一瞬间达到了舒适的顶峰,所有的疲惫都在此刻消散。 “啊……舒服。”栋栋喊道。 杨否发现他的状态有一种莫名的喜感,不由得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栋栋好奇地问道。 杨否只是觉得他刚才的样子好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 教室里的座位很快就坐满了,随即,张老师走了进来,走上了讲台。她手里拿着刚才刚才被叫到那一长排桌子前领的那张特殊的纸和一只保温瓶,脸上带着之前很少见到的灿烂笑容。 教室里哄哄闹闹,前排不知道谁问了一句话,张老师就展示出那张特殊的纸开始跟他介绍:“这个叫‘奖状’。” 杨否于是知道了这张特殊的纸的名字。 “什么是奖状啊?”有人问出了杨否想要问的问题。 “奖状就是对表现很好的人的赞扬。”张老师笑着答道。 教室里安静下来,孩子们似懂非懂地听着。 张老师又把保温瓶托到面前,接着说道:“除了奖状,还有奖品,这个就是我获得的这个奖的奖品。大家以后好好表现,也能得到奖状和喜欢的奖品。” 听到这样的话,特别是“喜欢的奖品”杨否立马就心动了,脑袋里开始幻想着自己站在那一长排桌子前领自己喜欢的手枪玩具的场景。“可是要怎样才能得到呢?”杨否疑惑道。刚才老师说了,他大概有点印象:要表现得很好。可问题是:要怎么样才表现得很好呢?杨否还是想到了星星,想着放学后和栋栋去找他问问看。 2 按照之前每一天的规律,今天下午本来是要上课的,但是现在搞了个开学典礼,那么接下来该怎么上课呢? 杨否心里正疑惑着,台上的张老师开始说话了:“同学们,明天不用来上课……”她顿了顿,“明天,后天,大后天,往后的七天你们都不用来学校上课。” 听到这话,杨否开始感到害怕,他不喜欢放假,甚至,他都不喜欢放学,因为一旦不能来学校,他就只能待在家里,待在家里别提有多无聊了,而且他不想看到奶奶,奶奶总让他感到不舒服,不自在。 “老师,为什么不用来上课?”有同学问道。 “因为明天是国庆节。”张老师的脸上又露出刚才的灿烂笑容。 “国庆节是什么?”同学问道。 张老师解释道:“国庆节是咱们国家非常重要的一个节日。它是为了纪念咱们国家的诞生和发展。在这一天,全国人民都会一起欢庆,庆祝我们伟大祖国的繁荣昌盛。” 杨否皱着眉头,还是不太理解为什么要放假。 张老师继续说道:“同学们,咱们国家曾经饱受其他国家的侵略和欺凌,经历了无数艰难困苦的时刻,咱们能过上现在这样安定的日子,是因为咱们的先辈一直在用他们的鲜血和生命保卫我们的国家。咱们的国家在过去经历了种种艰难,终于有了现在的模样。不过这些对于你们小孩子来说,可能理解起来有点难。不过,你们只要记住,国庆节就是为了让大家记住国家的来之不易。” 张老师的这段话里提到了很多杨否从未听过的东西,虽然不能理解它们的含义,但从张老师讲话的情绪中杨否感受到了一种复杂而又强烈的情感,这种情感让他害怕,又让他想要对抗,让他振奋,又让他保持沉着。 “在这一天,全国上下都会通过各种方式来庆祝,表达对国家的热爱和祝福。大家会放假,是为了让辛苦工作和学习的人能有时间放松休息,同时也能和家人朋友一起感受节日的氛围。在这七天假期里,你们可以和家人一起出去玩玩;家里有电视的同学们明天上午可以在中央台看看国家50周年阅兵大典,你们就知道我们的国家是什么样子了。” 从这段话里,杨否大概明白了为什么要放假,但是跟家人一起出去玩——杨否摇了摇头,还是算了。说起“电视”,家里正好有一台,而且三姑一在家就打开来看,说不定明天可以看看老师说的“国家50周年阅兵大典”。 3 杨否和栋栋在学校门口遇到了星星,星星手里还捏着自己领的奖状和铅笔盒。 “哎,你怎么在这儿?”栋栋惊讶地问道,他的意思是星星此时应该还在学校里上课,而不是在校门口。 “在等你们。”星星淡然地说道。 “你不是在上课吗?”栋栋意识到星星理解错了,换了个方式问道。 “放假了。”星星回道。 “你们也放假了呀?”杨否诧异中带着欣喜。 “都放学了,连大年级学生也都放了。”星星说道。 杨否放眼望了望周围,这时才惊觉从校门出来的人比平日里要多出许多,并且其中有很多都是大年级的孩子。他才意识到这个叫做“国庆节”的东西有多么不可思议。 “真真。”星星喊道。 “唔?”杨否扭头看向星星,发现他的眼睛盯着校门口。 “帮我问问。”星星用下巴指了指前方。 杨否顺着星星的视线看过去,恍惚间在那些大年级孩子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那是他二姑杨否还是头一次在校门口碰见二姑,这种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让他的内心泛起了一丝异样。 “问什么?”杨否有些疑惑,可能是星星上次找他说的事有点不着调儿,没能引起他的重视。 “你怎么又忘了呀?””星星带着抱怨的口吻说道。 在星星的抱怨声中,杨否努力地回想着,终于想起了那件事,随即对星星说道:“哦,我想起来了,等回去了我就问,现在我不敢问。 “为什么不敢?”星星不耐烦地问道。 杨否看着二姑的方向,似乎在感觉什么但没能得出答案。“人太多了。”他无奈地说道。 “这跟人多有什么关系?”星星不解地问道。 “我怕!”杨否摸索着自己内心的想法回答道。 “你怕什么啊?”星星既困惑又不耐烦。 就在这时,二姑似乎马上就要看到他了,杨否瞬间慌了神,立马转身开始朝着回家的方向快步走去。 “真真!”栋栋在背后喊着。 杨否此时已经完全慌了手脚,顾不得理会栋栋的声音,脑子里一股脑地只想着赶紧回家。他的步子迈得很快,走了好一段距离,他才放松下来。回头望去,那散漫的人群当中已经看不到二姑的身影,他这才进一步地冷静了下来。可不一会儿,心里又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后悔劲儿,他开始后悔自己刚才那决绝的态度,心想:“栋栋和星星肯定不会再理我了。”怀着沮丧的心情,他继续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4 杨否率先回到家,一进主房,就看见爷爷和院子住的一个客人站在房间角落的一个桌子边上,手里拿着一些破烂的铁罐子,正热火朝天地说着什么。 他刚迈进房门的时候,他们俩还扭过头看了他一眼。杨否心里充满了好奇,脚步不自觉地就凑了上去。那些铁罐子和铁碗上面沾满了厚厚的泥土,脏兮兮的,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放在桌子上。幸好奶奶这会儿不在家,不然爷爷肯定要挨奶奶一顿骂。 杨否刚把书包放在炕边搭起来的一块木板床上,三姑也缓缓地走进了房间。爷爷和客人低声说了两句,就赶紧把那些铁罐子铁碗包进原本在底下垫着的一块大布里。随后,客人提着包裹走出了房间。 “我妈呢?”三姑漫不经心地问爷爷道。 “你妈去你舅爷那里了。”爷爷语气平淡地回答她。 三姑把书包随手一扔,扔到椅子上后,就走到柜子上的电视跟前摆动电视。 爷爷走出了房间,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古怪。平时杨否回来,爷爷都会满脸笑容地跟他打声招呼,但今天爷爷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杨否坐在炕边,目光透过窗户好奇地跟随着爷爷的身影。爷爷并没有走出院子,而是走进了院子北边客人住的房间。 “你最近怎么不去找余小琪玩了?”三姑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三姑问得有道理,他最近确实没想过要去找余小琪玩,为什么?他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她不和我玩了。” “为什么不和你玩了?”三姑追问道。 “她现在喜欢和杨小焦玩。”杨否一想到余小琪和杨小焦有说有笑的画面,心里就不由得涌起一阵厌恶感,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 “杨小焦是谁?”三姑好奇地追问。 “杨小焦是个坏怂。”杨否骂道。 “你平白无故骂人家坏怂干嘛?”三姑责备道。 “他抢我的位子,还给我和杨小彤撒土,还推我。”杨否委屈地解释道,眼睛里闪烁着泪花。 “杨小彤是谁?”三姑先是一脸疑惑,随后脸上带着坏笑,“噢……你个小坏怂跟人家小女孩谈恋爱了,我要告诉你爷爷。” 杨否眨巴着眼睛,他根本没有听懂三姑说的“谈恋爱”那一句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她要告诉爷爷是要干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他只是迎合三姑的情绪傻傻地微笑着,没有回话。 第三十三章 安全屋去哪儿了 1 夜里,杨否坠入梦乡,现身于一片旷野之上,杂草稀稀落落、有气无力地生长着,显得单薄与苍凉。 他迷茫地环顾四周,惊异地发现周围到处都散发着幽微的光芒。放眼望去,目之所及,是无限的空旷,视线毫不受阻碍与遮蔽。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影与辽阔无垠的天空相互贴合,显现出一道蜿蜒的界线。天空犹如深邃的蓝色海洋,浓郁而神秘,广袤而浩渺。周围安静得出奇,静谧的氛围仿佛能将世间的一切喧嚣都隔绝在外,给人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旷神怡之感。 忽然,一股轻柔的微风迎面拂来,杨否不由自主地轻闭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便是我的归宿吗?”他不禁喃喃地感叹道。 他就这样静静地伫立在原地,思绪随着微风飘向了未知的远方,而他的身体变成了一棵大树,一动不动。 2 杨否缓缓地从梦中醒来,耳畔若隐若现地回荡着爷爷那低沉而有节奏的鼾声和奶奶轻缓均匀的呼吸声。朦胧之中,他透过窗户瞧见从窗帘的缝隙中渗进来的沉沉夜色,知道此时天色还很早,于是打算继续睡觉。回想起刚刚的梦,他感觉它很奇特,可是……“为什么不是安全屋?”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个问题,还没来得及深入思考,困意便再次袭来,他很快又睡了过去。 杨否走进了教室里,想起昨天栋栋叫他的时候他没有理他,现在他打算去看看他,想知道他是不是生他气了。 他走到栋栋跟前对他挤了个微笑,可栋栋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他的脸始终直直地看着正前方。杨否觉得奇怪,于是也顺着栋栋看的方向望了过去,却发现张老师正在讲台上授课。 他心里惊呼:“糟了!正在上课,自己怎么还乱跑?”想到此处,他满心慌张地朝着自己的座位跑去,可跑着跑着,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从他的座位走到栋栋的座位必须经过讲台,现在要回到自己的座位也得经过讲台,可眼下张老师正在上面,他要是过去,那不就等同于“自寻死路”吗? 正在他满心害怕时,张老师冷漠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杨否!” 杨否以为张老师要狠狠教训他一番,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杨否!”他的名字又被大声叫了一遍。 杨否不敢回应,他忽然觉得只要自己保持一动不动,就不会被张老师发现。 “你看看我,杨否!” “这个声音……”杨否突然疑惑起来,因为此时这个叫他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它听起来不像是张老师的声音,他扭过头去看,看到的竟然是杨小彤。“小彤!”他睁大眼睛,惊喜地大声喊道,“你去哪儿了,小彤,我一直在等你!”他喊着喊着,嗓音便开始微微发颤。他不假思索地伸出双手紧紧抱了上去,脑袋贴着她的脸庞,忍不住开始放声哭啼。 “我去外地打工了,有好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你了,你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 “打工?”杨否满心诧异,“那不是妈妈……”他停止了哭啼,脑袋从那面温和的脸庞上离开,眼睛看向了那张脸,那竟然是妈妈的面容。“妈妈,怎么是你?”杨否满心疑惑地问道。 妈妈抿着嘴,只是微笑着,没有说话。 他往后退了一步,仔细地打量着妈妈的全身,这次没错了,确实是妈妈。“你没去打工吗?”他又问道。 妈妈这时缓缓张开了嘴巴,“我不会再理你了……”一句近乎尖叫的声音突然就发了出来,杨否被吓得惊慌失措,一时间竟然完全分不清楚自己身处何方。随后,他重新睁开了眼睛,随着真实的光亮射进他的眼睛,他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刚才不过是在做梦。 3 电视一大早就被打开了,不过打开它的不是三姑,而是爷爷。在电视正对面还有几个人,那是最近来家里住的客人,他们各自坐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搬来的小板凳,此时正和爷爷高谈阔论地聊着什么改革什么国力之类的事。杨否也被他们交谈的热闹氛围搞得热血澎湃,于是也蹲在电视前面看了起来。 “去找个凳子坐下,这样蹲着多吃力呀。”爷爷对杨否说道。 “我这样可以。”杨否蹲在原地不动,说道。 “来,坐这儿,这儿还能坐一个人。”杨否旁边一个年轻的客人往旁边挪了一下,将一只支撑床板用的木架子腾出一部分空间。这个木架子本身长得就像一张长凳,只不过凳面是一根比较窄的长木棒。 杨否本不想在找个位子坐这件事上费力气,但此时客人们的谈论的焦点都集中在了这件事上,他有些应付不来,被搞得有些不自在,于是就照客人说的坐下,以让他们不要再把注意力集中在他上。 4 此时电视里正播放着一个场景,场景里人山人海,有的站着有的坐着……这个场景让杨否想起了之前和妈妈去市里看爸爸时到过的那个广场。他们都穿着城市里人那样干净亮丽的衣服,有的带着凉爽的帽子和墨镜,有的手里拿着彩带和花朵,那些彩带在阳光下还闪闪发光。 “广场?”杨否下意识地喊道。 “哎,你个小屁孩不赖,还认识天安门广场嘞?”一个客人操着一口怪异的腔调说道。 杨否为自己蒙对了被夸赞而感到骄傲,得意地呲了呲牙。随即他注意到客人刚才的话里提到的一个特别的名字,随即学着客人的腔调问道:“天安门是什么?” “你不是认识吗?”客人回复道。 杨否摇了摇头说道:“不认识。” “等会儿出现了我指给你看。”客人说道。 5 电视中的场景在发生着变化,像是在缓慢地拉远电视屏幕与广场上人群之间的距离。杨否的目光随之延伸,得以看到广场更为宽广的范围。那些一开始他还能够分辨清楚其姿态和样貌的人,此刻都变成了一个个几乎难以看清的小点。随着这种距离的持续拉大,那一个个小点像是慢慢融合在了一起,最终汇聚成了一片,整齐划一地占据着广场的某一个区域。与此同时,他的视线也捕捉到了另外的区域。 在这群人的一侧,存在着一片犹如彩虹般一道一道色彩斑斓的区域。起初,杨否误以为那是由彩色的布料或者花朵铺就而成的。当画面逐渐凑近那里的时候,他才真切地看清楚那里同样也是人群,他们身着彩色的衣裳,就像他在活动课上那样排列着队伍,呈现出一种极度规整有序的状态。相较于这一片排列整齐的人群,前面的那一片人群则显得有些散乱。能够将如此众多的人排列得这般整齐,竟让人产生一种望见彩虹的美妙错觉,杨否不禁慨叹他们排队的高超技术。 随后,电视画面骤然一转,定格在了一座既不像房子又不像楼房的建筑之上。这栋建筑也有屋顶,它的屋顶很奇特,是金黄色的,而且还是两层。那种金黄色从远处看,就像秋天外婆家门前的麦场上铺晒的麦粒一样,在太阳下油光发亮。屋顶下是几根支撑着屋顶的红色圆柱子,这几根红色圆柱子,圆柱子后面是好几扇门,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开这么多扇门,反正看着就就给人一种很不一般的感觉。这些圆柱子的下面是一座台子还是……一面墙?杨否集中注意力去分辨…… “那个就是天安门。”旁边的客人眼睛紧紧盯着电视屏幕说道。 杨否的注意力被客人打断,他看了一眼客人,然后又朝客人看着的电视看去,此时电视里的画面又变了,他却并未看明白他所提及的天安门。 “你看到没,哎呀,过了过了过了……”客人焦急地喊道。 电视里的画面拉近到了那栋建筑的墙上——就暂且称它为墙吧,因为杨否感觉它更像是墙。那面墙是红色的,很高,他能看到站在高墙上的小人儿——那其实都是一个比他年龄大的大人,他们站到那高强上都像是一个个小人儿,可想那高墙有多高。 画面持续拉近,这群站在高墙上的人显露出他们各自的姿态和样貌,他们一个个庄眉肃目,站姿端正而自然,看上去富有学识和远见。他们中很多都身着黑色的方方正正的衣服,看上去跟他在梦中遇见的前世的他变年轻后所穿的衣服很像。就在此时,杨否的脑海中衍生出了两个疑问,这两个疑问在同一时间向两个不同的方向拉扯着他的注意力,致使他一时间难以搞清楚究竟该思考哪一个,让他有一些混乱。不过很快,他就将这两个疑问梳理了出来: 第一个疑问是:这群人为什么会站在墙上?第二个疑问是:很是奇怪,他昨晚做梦似乎并未遇到前世的他,之前的每一个夜晚做梦都能够梦到,然而昨晚他却没有梦到,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杨否知道第二个疑问他无法获取答案,于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前一个疑问上:这群人为什么会站在墙上?他就此问题询问了旁边的客人。 “准确来说那不是墙,而是城楼,天安门城楼。”客人面带笑容说道。 “哦哦,这个就是天安门。”杨否恍然大悟道。 “不是天安门,是天安门城楼。”客人特意强调道。 杨否有点发懵,刚刚获取的答案突然又变得不那么确定起来。“天安门难道和天安门城楼不一样吗?”杨否追问道。 “天安门城楼是城楼,天安门是门,天安门城楼的门。”客人耐心地解释道。 “天安楼是门……”客人的表述有些绕口,杨否的嘴上开始不自觉地打起了转儿,他被绕得越来越糊涂。 几个客人看着他,一个个都嗤笑了起来,“不是天安楼,是天安门的城楼。”客人再次解释道。 杨否被他们这么一笑,脸一红,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城楼是一种古代的楼房,是古代打仗的时候修建的防御建筑。”客人简单地解释道。 杨否应付性地“哦”了一声,就自顾自看起了电视。 第三十四章 孤独的老奶奶 1 电视里的画面在杨否的眼中持续运转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讲话的声音时不时会从里面传来,但是他看不到他们是谁。 在城楼上,穿着黑衣服的人讲完话后,画面转移到一排穿着绿衣服,站得像树一样笔直的人上,他们每个人旁边都有一辆类似于架子车一样的小车,但是这种小车不是木头的,它看着有些厚重,应该是铁质的,而且还有一根长长的管子朝斜上方对着天空。 起初,杨否以为那些穿绿色衣服的人是警察叔叔,后来听电视里的人声讲解和客人们之间的交谈得知他们是军人,是解放军。然而,他不知道警察和军人有什么区别,依然认为他们是一种人,因为他前段时间和妈妈去看爸爸的时候也看到了穿这样衣服的人,他们背着一杆长长的枪在高墙上行走……哦,不对,是城墙。 突然,那些小车的长管子猛烈且迅速地抖动起来,随之发出嘭嘭的响声,响了好一会儿才结束。 电视里的声音带着一种慨叹的腔调说着什么国家的辉煌历程……奏响了新时代的最强音之类的话。杨否没怎么听懂,但他被说话人那强烈的情绪感动了,他知道这些话是在表达一种赞美,比刚才客人夸奖他还要深沉。 随后,另外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站在一辆黑色的小汽车上,小汽车开始在一条非常宽阔且平坦的街道上行驶。街道是看上去是水泥地面的,比镇子的新马路还要光滑和宽阔,街道的一侧是穿着绿色衣服的军人,随着小汽车继续往前行驶,杨否还看到了穿蓝色和白色衣服的军人,以及各式各样的车。 小汽车从街道行驶完后,穿黑衣服的的人站到了城楼上,开始对着话筒讲话。讲了很长时间才结束。 讲话结束后,激昂的音乐开始响起,一个个由军人组成的方形的队伍开始从城楼前的街道走过。他们走路非常整齐,像是由一个脑子控制的一样,杨否都看呆了。在这个过程中杨否发现,这些队伍中除了绿色、蓝色和白色的衣服,还有红色衣服的,红色衣服队伍里的人都是女人。 这些由人组成的方形队伍走完后,由各式各样的车组成的队伍开始行走,杨否还是第一次见识到由车组成的队伍,内心不禁有些感慨。这些车辆组成的队伍里有一种车杨否认识,叫做坦克,之所以认识是因为杨否在集市上看到过这种玩具。其他的车辆,杨否就不怎么认识了。 最令杨否震撼和欣喜的是空中飞过的飞机,“它们是怎么飞在天上的?”他一直以来都只听说过飞机是飞在天上的车,却从来没见过,今天一见,果然非同凡响。杨否数了一下,一共是“九个”,最中间的一个要比其他的八个要大,而且它飞在最前面。那八个屁股后面都飘着长长的彩带,也像彩虹一样,看着非常有趣。 在飞机飞过之后,又出现了由人组成的队伍,这些队伍看着不像是军人,他们每个队伍都是一种颜色,各式各样的颜色都有,柳绿花红的,让人眼花缭乱。客人们没有交谈他们,杨否也一直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队伍。 这些由人和车辆组成的队伍走了很长的时间,但杨否的注意力始终高度集中着,看得津津有味,没有觉得时间过得漫长。随后,成千上万只洁白的鸽子从广场上飞了起来,几乎把电视的整个画面都堵住了,它们朝天空中飞翔着,形成了一片美丽的灰白色海洋,看着相当震撼。客人还调侃道哪来这么多的鸽子。 紧接着,五颜六色的气球从人群中缓缓升起,人群中突然迸发出轰烈的欢呼声,气球与鸽子在天空中交相辉映,天安门广场上所有的人都沉浸在欢乐、祥和的氛围中,将阅兵仪式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杨否的内心也激荡不已,期盼着有朝一日也能去天安门广场看看。然而此时,在房子里的客人们都沉默了下来。杨否偷偷看了一眼他们,他们的眼睛也都淡然地看着屏幕。 “哼,这些人现在玩美了。”一个客人突然打破沉寂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随后,其余的客人也都回应着他:“都是有钱人去看,像我们这种人那有哪时间去看那种东西。” “有时间也没有票子啊!” “在电视上看看得了,谁跑去现场看,太阳那么晒,人一个挤一个,看的什么劲儿,话说回来,他们现场看的人还没我们在电视上看的清楚,你说是不是?” 这些客人说着都一个个起身走出了主房,杨否内心凝结着的振奋心绪经他们这样一说一下全散了,没有了那种期待与憧憬感。 2 午饭是爷爷做的炖土豆,这次味道稍微好了一点,杨否就着馍馍吃了一碗就出门了。 他完全没有想好出门要干什么,走在马路上心里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他想去找栋栋玩,去了栋栋家,发现他们家的门被一把锁子锁着,于是他又离开。 “还能去哪儿呢?”他脑海里思索着,“余小琪家?” 他摇了摇头,自从上次打了杨小焦后,她就跟他再没说过话,后来他看到她和杨小焦有说有笑的样子,心里既难过又气愤,从那以后,他慢慢意识到她其实早就不喜欢和他玩了,所以他也不想再找她玩。 “唉,还是回家吧!”就在他灰心丧气地转身往回走时,在巷子的深处传来怪异的声音。那种声音就像苍蝇在耳边“嗡嗡”叫,可又不像是耳边。眼前这段巷道的尽头是一个拐角,声音像是从那里传来。 杨否在乏味中感到一丝丝好奇,心想:这巷道里面他还没去过,反正现在没事干,不如进去看看有什么。于是开始往拐角处走去。 拐过拐角后,立马又出现一个拐角,杨否走了几步就又拐过了这个拐角,来到了另外一段巷道。就在这时,那种“嗡嗡”声的来源方向变得清晰了,“嗡嗡”声的来源就在巷道的尽头,从那个方向,杨否看到了一扇门。 那是一扇被涂成黑色的对开木门,对开木门的两面门板上各贴着一张红色的画像,画像上各画着一个手拿武器,骑着怪兽的人。 杨否愣住了,因为他看到的这扇门就是一开始在梦里看到的安全屋的那扇门,简直一模一样,可是这扇门两侧的墙壁犹豫受巷道宽度的限制被修得很短,几乎看不到。 杨否内心开始有些激动,他之前一直想要找到这扇门,因为找到它以为找到了杨小彤的家,可是……突然,他冷静了下来,“杨小彤的家不是在这边,这扇门应该出现在学校往上的街道才对。”他开始怀疑,“那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他想要知道答案,于是继续往门跟前走去。 3 不知道这是谁家的院子,杨否有些犹豫,但强烈的好奇心还是驱使他伸手推开了这扇黑木门的门板,门板在“吱扭”声中打开一道缝。与此同时,那种“嗡嗡”声变得更加清晰,里面还夹杂着“哗啦啦”的声音,像是流水声。 杨否没有立即走进去,他透过门缝观察着,里面是一片长满杂草的院子,院子上目所能及的地方没有人。 光透过这道门缝,杨否看不到任何信息,思考再三后,杨否把门推得更开了一点,一只脚跨了进去。 脚刚落地,头顶上突然发出了“当啷”的声响,杨否慌张地朝头顶看去,就在他目光往上晃的一瞬间,一个黑影迅速地从院子里走了过来,杨否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门板撞了一下,一阵生疼瞬间从脑壳传遍全身,随后他便晕了过去。 4 不知过了多久,杨否缓缓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房间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 他吃力地坐起身来,脑袋有些昏昏沉沉,身体也使不上劲儿。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只记得那道黑影和被门板撞击的疼痛。 这时,房间的门被缓缓推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杨否紧张地盯着门口,待身影走近,他才看清那是一个老奶奶。 老奶奶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糊,走到杨否坐着的炕边坐下,轻声说道:“孩子,你可算醒了。” 杨否既疑惑又害怕地看着老奶奶。 “来,把这碗鸡蛋糊糊喝了。”老奶奶把碗递到他面前。 杨否闻到了鸡蛋糊的香气,喉咙里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但是他不敢接。 “没事,喝吧。你来得真巧,我正好在熬鸡蛋糊糊,你就来了。”老奶奶笑着说道,可能是太烫了,她把碗放在了床边的小木桌上,“你是哪家的娃儿,怎么没见过?” 杨否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家里很少来有人来,儿子和儿媳一年四季在外地打工挣钱,我老婆子常年一个人在家待着,年纪大了,耳朵有点背。要不是邻居家杨三儿发现你在门口,我死活不知道门口倒着个人……”老奶奶自顾自说了一大堆,杨否从她的话中大概知道了:这个院子是她的家,院子已经荒废很久了,她腰不行,割不了草,就只能任由它们疯长;之前撞他的那个黑影是她养的一只大黑狗,大黑狗很有灵性,看到有人进门就跑过来,一不小心撞到了门板,才导致杨否受伤晕倒。 老奶奶说话的时候感觉有些伤心,这种感觉杨否特别熟悉,不但如此,他还能从老奶奶的语气中听出她的孤独与无奈。这让他觉得这个老奶奶就像他许久未见的一个亲人,如果可以,他绝对愿意让她做他的亲奶奶。 杨否心中的恐慌消散了,他盯着小木桌上的那碗鸡蛋汤很久了,此刻,他才肆无忌惮地端起它大口大口地喝起来。一碗鸡蛋汤下肚后,肚子里暖暖的,饱饱的,连心情也都好了。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老奶奶问道。 “我小名叫真真,在学校里叫杨否。”杨否回答道。 “真真……”老奶奶重复了一遍,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随后又说道,“这个名字顺耳。” 杨否不知道说什么,于是静静地看着老奶奶。 “你感觉好些了没有。”老奶奶问道。 “嗯。”杨否回答。 “那就好。”老奶奶脸上露出些许微笑,她看了看门外,“我看你吃得挺香,可以我没做多少,不然可以再给你盛一碗。你上午没吃饭吗?可怜的孩子。你要是饿了就来我这里,我看到你就感觉很亲切,像是看到了自己的亲孙儿一样,你要是想来,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第三十五章 交朋友 1 杨否从炕上下来,刚走到门前,就看到那只大黑狗趴在门口的阳台上,两只圆不溜秋的大眼睛直勾勾瞪着他。他有些害怕,不敢再往前走。 那只大黑狗似乎感应到杨否的恐惧,自觉站起来走到一边,把门口的路给杨否腾开。 杨否对它的这一行为感到有些吃惊,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打量着它:它其实并不是完全的黑色,而是从背部到腹部由黑到灰再到白渐变,它站起来的高度大概到杨否腰部,身长几乎跟杨否的身高一样长,看上去比较瘦,但是动作很灵活。 “它叫黑子,自己跑我家里来的,那时候还很小,现在都长这么大了。你别看它只是一只狗,可帮了我不少忙,帮我驼东西,帮我赶鸡进鸡窝,我腰病犯了不能动的时候还帮我找杨三儿。”老奶奶欣慰地说道。 杨否在马路上走的时候经常会碰到三两只流浪狗在垃圾堆找东西吃,所以他对狗这种动物并不是很陌生。他之前看到狗的时候就跟看到其他动物,比如牛羊鸡鸭鹅等时的态度一样,基本上对它们没怎么引起过注意,但是这只狗第一次让杨否对除人以外的动物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杨否试探性地向前挪动脚步,大黑狗瞪着两只大圆眼睛瞥了他一眼,然后转向一边。杨否继续往前走,大黑狗安静地站在一旁,尾巴轻散漫地摇晃着,没有任何想要惊吓他的意思。 杨否鼓起勇气,一鼓作气从大黑狗旁边掠过,跑到了院门口。大黑狗没有追来,现在他放心了,临出门前瞥了一眼它,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微笑。 2 自从妈妈走后,杨否在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无聊,他巴不得每天都能到学校去上课,那样他还能看看其他同学,他们全都很有趣,有时候他们说话和搞怪的样子都会把人逗乐。人真是一种有趣的事物,而且不同的人还有着各自不同的性格和特点。 国庆节这几天假,杨否是熬过来的,这几天的晚上他也做过好多梦,但没有一次是再次出现在安全屋的。关于安全屋和前世的杨否的事,他越来越觉得不真实,仿佛它们就是普通的梦,和其他普通的梦一样,做过就忘了,对现实没有任何帮助和意义。 国庆节后的第一天上学,杨否是满怀期待的,虽然杨小彤的消失之前让他失落过,但现在,因为他遭受着“无趣”这种更加痛苦的事,所以,他还是觉得学校是他的乐园。 “早上好!”第一节课下课后,王小雅突然跟他打了个招呼。 杨否还不明白什么意思,瞪着眼睛看着她,发现她面带微笑,是一种友好的样子。本来杨否这几天无聊的要死,现在有个人能和他聊天,他其实挺开心,但鉴于打从王小雅坐到他旁边后他一直都不喜欢她,他现在又不好意思突然对人家笑脸相迎,于是就说道:“不好。”他以为王小雅是在问他“早上好不好”,所以这样回答。 “为什么不好?”王小雅问道。 这时杨否刚好发现原本坐着栋栋的位子是空的,于是回道:“栋栋没来。” “啊?”王小雅诧异地喊道。 “啊什么?”杨否心不在焉地问道。 “栋栋是谁?”王小雅问道。 “就是那个位子上坐着的一个人。”杨否用眼睛示意她道。 王小雅扭头看了一下,回过头来对杨否说道:“他怎么了?” “不知道。”杨否回答。 王小雅又看了一眼,回头问道:“他不在你就不好吗?” “嗯。”杨否假装冷漠地回答。 “他是你什么人?”王小雅问道。 “我的伙伴。”杨否回答。 王小雅没有再说话。 很快第二节课上了课,课上王小雅再一次找他说话。 “你会交朋友吗?”她问道。 “交朋友?”杨否不熟悉,以疑问的口气重复道。 “嗯。”王小雅应道。 “不知道。”杨否回答,紧接着他又问道,“那是什么?” “我会,我教你。”王小雅呲着牙笑着。 “好。”杨否不明所以地应道。 “你先转过来。”王小雅说道。 杨否没有搞明白,问道:“怎么转?”。 “就这样,面朝我这边。”王小雅说道。 杨否听明白了,刚要照她说的做,突然发现讲台上的王老师在盯着他看,立马停止了动作。 “你怎么又转回去了?”王小雅问道,她看上去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老师在看我们……”杨否端坐着窃声说道。 “什么?”王小雅似乎没听到。 老师从讲台上走下来,杨否被吓得不敢吱声。 “你站起来!”杨否低着头站了起来。 “没说你。” 听到这话,杨否觉得有些诧异,于是抬头看向老师,发现他正在看王小雅。看来他是在对王小雅说,他于是坐下。 “你会数这些数了吗?”王老师问她。 王小雅看上去一点都不慌,淡定地回答道:“会。” “那你数一遍我听听。”王老师要求道。 王小雅毫不犹豫地把“一”到“十”的数数了一遍。 王老师眼珠子又转向杨否:“你会数吗?” 杨否立马又慌了,站起来结巴着说道:“会……会数。” “数。”王老师的语气听着相当强硬。 杨否凭借着记忆尝试着数了一遍,还好有惊无险,他完整地数完了。 “坐下,你们两个上课别再说话了,再说你们就站到外面去。”王老师说完转身走上讲台继续讲课。 “你干嘛和我说话,我又不想和你说。”杨否责备道。 “我……”王小雅突然语塞,不过,没过多久她又说道:“我又不知道他会下来找我们……” “别说了。”杨否打断了她,因为他看到老师的目光又落到了他们身上。 3 下课后,王小雅又开始跟杨否说话。王小雅说:“现在可以说话了,我来教你。” 杨否本来不想理她,发现自己没有事干,只好答应她。 “你转过来。”王小雅说道。 “怎么转啊?”杨否问道。 “就像我这样转过来。”王小雅两条腿向靠近杨否凳子的一侧一移,然后上半身跟着一扭就转向了杨否。 因为桌子的长度有限,所以他们两个的位子空间也有限,他们两个坐着的凳子离得很近,王小雅这么一转,腿就直接填满了他们两人的凳子之间的缝隙,杨否瞅了一眼,说道:“你的腿挡住了,我转不过去。” “你往外挪一挪啊,笨。”王小雅轻骂道。 杨否听到“笨”这个字心里开始不高兴,置气道:“我不学了。” “怎么了?”王小雅疑惑道。 “你骂我笨干嘛?我哪儿笨了?”杨否辩驳道。 “别别别,我说错了,你不笨。”王小雅连忙解释道。 杨否本以为这样可以继续生王小雅的气了,没想到她的反应却是这样,这让他耳目一新。 “要不我们去院子里,院子里宽敞。”王小雅说道。 杨否点了点头,起身朝院子走去。王小雅跟在他后面推着他。 4 院子里很有多人在玩,其中很多人都集中在滑梯那块。 杨否看向了那里,那是他一直想尝试却不敢登上去的高台。比起第一天上学那会儿,那里看热闹的人已经没多少了,剩下的都是跃跃欲试的孩子,他们看上去有点落后。 “你面朝我站着。”王小雅问道。 杨否转身面对王小雅。 “眨眨眼,耸耸肩,欢乐时刻在眼前。咧咧嘴,摇摇头,开心永远没忧愁。握握手,拍拍掌,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 王小雅嘴里念着,边念还边龇牙咧嘴地做着怪异的动作,杨否看得一脸懵逼。 “学会了吗?”王小雅问道。 杨否回过神来,摇着头问道:“你在干嘛?” “哎呀,你真……”她突然停了下来,转了转眼珠子,“你跟着我念:眨眨眼……”她停下来,示意杨否跟着念。 “眨眨眼。”杨否跟念道。 “念的时候还要像我这样做动作。”王小雅指着自己眨巴的眼睛说道。 杨否边念边眨眼睛。 “耸耸肩……”王小雅念道,同时耸了耸自己的肩膀。 杨否边跟念边耸肩……就这样,他一直跟着王小雅念到最后一句:“握握手,拍拍掌,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他跟王小雅握了手,拍了掌。 “现在我们就是朋友了。”王小雅心满意足地说道。 “谁跟你是朋友了?”杨否心想道,他突然有种自己被王小雅骗的感觉,但是,在刚才王小雅教他的过程中他确实感受到了一种与众不同的趣味,特别是王小雅和他握手、拍掌的时候,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从手掌传遍全身,所以,他也不好跟王小雅再置气,于是勉强对她笑了一下转身走回了教室。 那种暖洋洋的感觉整个一上午都让他沉浸在一种错觉当中。他看着自己的手,想起了报名那天自己想要拉杨小彤手时的场景,想着拉她的手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刚才,跟王小雅拉了手他才有了想象。随即,他又想起了一次上课的时候杨小彤戳他脸时的场景,想到了杨小彤手指戳到他脸上时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妙,它不止会让接触的皮肤感到软嫩舒适,而且会给人的内心带来一种暖意。 第三十六章 黑子 1 下午的画图课上,杨老师在黑板上画了三角形和长方形,然后让大家自己画,杨否画了一遍又一遍。一整节课下来,杨否已经完全会画了。 下午的活动课刘老师不再教大家排队,排队已经成为每节活动课上课前都要做的事,就像“上课起立”一样。排完队后,刘老师让大家到教室里拿出来笤帚、簸箕和垃圾桶,开始教大家如何扫地和倒垃圾。但是,由于扫帚只有四把,簸箕和垃圾桶都只有一个,杨否没能摸到它们。 放学的路上,杨否一个人孤独地往家的方向走着,他漫不经心地四处观望的时候注意到了他身后不远处的余小琪,但余小琪没有理她,所以他也不理会她。 哦,对了,回去的路上顺便去栋栋家看看,他今天又没来。杨否心里盘算着。放假的这几天他几乎每天都去过栋栋家,但栋栋家的门一直锁着。 2 果然,栋栋家的门还是锁着的,杨否的心里突然有股莫名的火:这一天天过得本来就一点意思都没有,栋栋又不见了,他觉得更意思了,怎么总是这个样子。 他转身刚想回去,从巷口迎面走进来了一个人,这个人是个大人,满下巴的胡渣,杨否不认识,但他老盯着杨否看。 一个不认识的人老盯着他看,而且是在这有点幽深的巷道里,杨否就感觉有些害怕起来。 更奇怪的是,这人盯着盯着开始裂开嘴笑,杨否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不由地低下头,开始加快脚步往外走。 “你怎么又来了?”满下巴胡茬的人问道。 杨否感到好奇,扭头过去条件反射式答道:“我来找栋栋。” “找栋栋?不是去李老太家吗?”满下巴胡渣的人问道。 “李老太?”杨否疑惑道。 “哎呀,前几天你在李老太家门口晕倒了,是我把你抱进她家,放在炕上的。”满下巴胡茬的男人说道。 杨否回想了一下,想起来是哪件事了,随即恍然大悟道:“你是那个老奶奶说的那个人。” “嗯。”满下巴胡茬的男人笑着道。 这人是老奶奶说的那个叫“杨三儿”的人。说起来,杨否自从那次后再没去过老奶奶那里,差点都忘了她。今天既然来了,那就进去看看吧,反正现在也没事干。想着,便转身跟着满下巴胡茬的男人往里面走去。 “你知道那家人去哪儿了吗?”杨否指着栋栋家的门突发奇想地问道。 满下巴胡茬的男人瞄了一眼说道:“你认识他们?” 杨否感到很好奇,反问道:“你不认识?” “那家门锁了很久了。”满下巴胡茬的男人说道。 “他们去哪儿了你知道吗?”杨否问。 “不知道。”满下巴胡茬的男人回答。 3 杨否进到了老奶奶家,虽然上次大黑狗没有表现出恐吓他的样子,但是他还是会怕那只大黑狗。他一开始不敢进去,满下巴胡茬的男人只好带他进去。进到院子里后,杨否看到老奶奶在院子靠里面的位置喂鸡,而那只大黑狗在旁边守着她。 “李阿姨,改天我过来帮你把院子里的草拔一下,都长了三尺高了。”满下巴胡茬的男人看着满地的杂草对老奶奶喊道。 老奶奶扭头看了一眼,笑着应道:“好。” “有人来看你了。”满下巴胡茬的男人指了指杨否说道。说完,他走出了院门。 杨否看到老奶奶再向他招手。 “真真,来,过来看我养的小鸡。”老奶奶对他说道。 杨否不敢往前走,因为他看到那只大黑狗正盯着他。 老奶奶说道:“不要怕,它不咬人。” 的确,上次杨否出房门的时候它还给他让路来着。他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一步,大黑狗没有什么不好的反应。他于是稍微放松了些,继续往老奶奶那里走。前两步没什么问题,杨否甚至觉得他正在变得勇敢,有点小激动。可刚走第三步,大黑狗就转过身缓慢地朝他走来,他的心立马又紧了起来,僵立在了原地。 “你别怕,它不咬人。”老奶奶又重复了一遍。 说什么都晚了,大黑狗还在一点点向他靠近,离他只有两三米的距离,他不敢动,这会儿他就算扭头跑也跑不过它。他只能接受接下来要发生的任何可怕事情。 大黑狗把鼻子凑近了他的脚,似乎在闻他,那只大脑袋从他的脚一点点开始往上移,移到了他的腿上。杨否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腿里的骨头在不受控制地抖动。他生怕它闻到他腿上的肉味突然一口咬下去,把他的腿咬断,疼得他哇哇大叫。 然而,大黑狗的脑袋一直抬到他的腰部也没见咬他的。但他依然不敢放松警惕,大黑狗的鼻子开始往他紧攥着的拳头靠近,这是他身上除了脑袋外,唯一裸露在外的地方,要说什么地方最容易闻出肉味儿来,这里无可厚非。这要是一口咬下去,非得疼得他倒吸凉气不可。 大黑狗的鼻子贴近了杨否的手,杨否手背上有一种湿乎乎的感觉,还痒痒的,害怕之余,杨否却觉得有点有趣。 随后,大黑狗用它毛绒绒的脑袋开始拱他的手,杨否这才稍微有些相信它不会咬他。他试探性地展开手掌去碰大黑狗的脑袋,他刚碰了一下,又下意识地把手缩回来一点,大黑狗没有想要攻击他的意思,他于是又把手伸过去摸它毛绒绒的脑袋,大黑狗就那样静静地站着让他摸,他这才完全放下心来,一遍又一遍地摸着它。 “它叫黑子。”老奶奶说道。 “我知道,我上一次在这儿的时候听你叫过它。”杨否继续摸着黑子的脑袋,他开始对这种行为有些上瘾。 “两年前我到山上捡柴的时候跟着我回来的。当时还是个小狗娃,我上山的时候从草丛里爬了出来,一直跟着我。我捡完柴回到家把柴放下,回头一看,它就在后面跟着,嘴里还叼着一根木柴,应该是我回来的时候落在路上的。”老奶奶欣慰地看着了看黑子,“时间过得真快,一下就长这么大了。” 杨否也一边抚摸着黑子,一边仔细地观察着他的模样,它的眼珠子转来转去的,跟人一样灵活。 “来看小鸡。”老奶奶说道。 杨否走了过去,在一个木头搭的小棚子里看到了一群叽叽喳喳叫着的浅黄色绒毛的小鸡,一个个只有杨否的脚那么大,看着非常可爱。它们正在啄搪瓷碟子里的一种浅黄色的像面粉一样的东西。 “它们吃的什么?”杨否问道。 “玉米面粉。”老奶奶回答。 “好吃吗?”杨否看着这群小鸡啄得很开心,感同身受地问道。 老奶奶呵呵笑着说道:“好吃。” “人可以吃吗?”杨否继续问。 “当然可以啊,”老奶奶说道。 “什么味道的?”杨否问道。 “这个……怎么说呢,跟白面差不多。”奶奶说道。 “甜吗?”杨否问道,他猜测玉米面的味道会跟煮的玉米一样又香又甜。想到这里,他心里突然有种发现新世界的感觉:如果说玉米面跟玉米是一样的味道,那他每天都就能吃饱了,也不用怕挨饿了。 “单吃的话会有点甜。”老奶奶说。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很久的回忆,眼睛看着不知名的远方继续说道:“唉,想当年挨饿的时候,能吃到一碗玉米面做的饭都是福气,无论是嘴上还是心里都是甜的。” 听到老奶奶说的话,杨否有些困惑,问道“你也挨饿吗?” “唉……”老奶奶叹息道,“五八年挨饿的时候连树皮都啃,别说白面了,就连这样的玉米面都见不着。” “白面很难见到吗?”杨否找准了思路,问道。 “嗯。”老奶奶应道。 杨否思索了一下,接着问道:“玉米面比白面好见到吗?”虽然问得有些别扭,但意思基本上表达出来了。 “是啊。”老奶奶回答。 杨否又思索了一下,接着问道:“白面好吃还是玉米面好吃?”他觉得现在才问到点子上了。 老奶奶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各有各的好吃。” 杨否皱起了眉头,表现出很难理解的样子。 “你没吃过玉米面吗?”老奶奶问道。 “嗯。”杨否应道。 “待会儿我做顿玉米面条给你尝尝。”老奶奶说道。 “好。”杨否开心地点着头,脑袋里已经开始幻想那种他想象中甜甜的味道以面条的形式在他嘴巴里咀嚼的样子,还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 4 一碗金黄的玉米面条端到了杨否的面前,但是上面有一团绿色的东西。杨否仔细地看了看又闻了闻,发现那是一种菜,而且味道有些刺鼻,跟他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这是什么东西?”杨否指着那团绿色的菜,皱着鼻子问道。 “这是腌韭菜,很好吃的,你尝尝。”老奶奶笑呵呵地说道。 杨否突然感觉到不对劲:“谁会在甜甜的东西上加这种难闻的东西呢?这能好吃吗?”他开始怀疑这玉米面条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甜。但怀疑归怀疑,他还是亲口尝了一下。 夹了一条玉米面条放进嘴里嚼了两下,他突然有了一种被欺骗的感觉:一点甜味儿都没有呀,也没有玉米的香味,而且还有一种说不上的难吃味道。他真想立即把它吐出来,但是,老奶奶一直在盯着他吃,他又不敢表现出难吃的样子,只好多嚼几口咽了下去。 这一口虽然已经咽下去了,但眼下还有一大碗,杨否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把玉米面跟腌韭菜拌起来吃,这样就有味儿了。”老奶奶说道。 听到这话,杨否在心里一个劲儿地摇头,但脸上强撑着挂了个微笑。 “我来帮你拌一下。”老奶奶伸手过来拿杨否手里的筷子。 杨否下意识地松手,筷子就被老奶奶拿了过去。只见筷子在碗里夹来夹去翻滚了两下,韭菜花和玉米面条就混合到了一起,几乎杨否看到的每根面条上都粘着韭菜花和它那褐色的汤汁。他开始后悔答应了老奶奶吃玉米面条,甚至有点后悔来到老奶奶家。 第三十七章 第一次被爷爷责备 1 杨否最终还是没能吃完那碗玉米面条,最终还是由老奶奶吃了。他经过栋栋家门前的时候看到星星正在走出巷道,欣喜地追了上去。 “星星,你来找栋栋吗?”杨否走到星星旁边问道。 “是啊,怎么了?”星星漠然地答道。 “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杨否问,星星经常跟栋栋一起,他或许知道栋栋家门为什么锁着。 “不知道。”星星答道。 “我这几天天天来他们家,他们家的门一直锁着。”杨否说道,他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说给星星听或许能让他想到些什么并告诉他。但是星星好像并没有被启发到。 “你也找栋栋。”星星略带好奇地问道。 “嗯。”杨否应道,不过听星星的语气,他觉得有点不对劲。 “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星星问道。 “什么问题?”杨否反问。 “你有没有发现最近一直在少人?”星星说道。 “什么意思?”杨否不解。 “我老感觉自己好像在丢东西。”星星说道。 他的话有点跳跃,杨否理解不来。“我有时候也有这种感觉,但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事。”他说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说,但他想不到别的可以回答的话语。 “我要回去了。”星星说道。 “哦,好吧。”杨否应道,在巷道口与星星分离。他感觉星星有点不对劲,感觉跟他生疏了,好像……不认识他了。 2 杨否回家,一进到主房就发现奶奶和两个姑姑冷冷地坐在椅子上,气氛非常沉闷,像是刚吵过架。 杨否进门前的轻松劲儿在此刻烟消云散,随之而来的是令人窒息的紧张感。他蹑手蹑脚地走在地上,一时竟不知道要朝那个地方走。 奶奶和姑姑对于他的进入没有一点反应,他原地打转了片刻后才冷静下来想到要把书包放到炕边。此时,炕边已经有两个书包,应该是两个姑姑的。 杨否有点承受不住此刻房间里压抑的气氛,准备出去,就在这时,主房房门的门帘被掀开,一个声音传了进来:“回来了没有?” 因为张开的门板挡着,杨否并没看到那人,听声音像是爷爷。此时奶奶那边发出了回应:“在那儿。”她下巴朝杨否这边甩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拿起身边柜子上的碗走出了房间。 爷爷的身形也从门板后探了出来,看向了杨否。 杨否看到爷爷就像看到了摆脱阴云的阳光,心里一下轻松了许多。但是,爷爷看上去好像不那么开心。 “你跟我来。”爷爷的声音不同以往地沉闷起来。 杨否感觉不对劲,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再度紧绷。他跟着爷爷走出房间。爷爷走进了一间空房,他跟了进去。房间里有两张支起来的床板,因为这间房目前没人住,所以两个床板上光秃秃的,没有生活用品。 爷爷坐到其中一个床板边儿上,面对着杨否,一脸苦闷地问道:“你到哪儿去了?” 杨否有点不知所措,磕磕巴巴地回答:“我……我去栋栋家了。”在理解清楚爷爷的意思后,他其实脑子整个过了一遍下午放学后到过的地方,但他并没有把去老奶奶家的事说出来。他也还没理清楚为什么不说,可能是不知道怎么说,也可能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他不能说。 “你这娃儿一点都不考虑大人的感受,你去哪儿能回来给家里人说一声再去吗?我们一家子人活都扔下到处跑着找你。”爷爷突然就开始责备他。 杨否很疑惑,他没听出爷爷话里的意思,但是听出了爷爷责备他的情绪,在杨否的认知里,这已经算是爷爷在对他发脾气的表现了。爷爷从来没对他发过脾气,这还是第一次。 杨否的心情顿时跌到了低谷,以往他在这个家里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都会有爷爷为他撑腰,他也就不觉得害怕和难过,但现在,连唯一能为他撑腰的爷爷都对他发脾气了,他突然觉得这个家已经没有了能容得下他的地方,他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要在大街上待的人,就像那些在大街上游荡的脏兮兮的狗子一样。想到这里,杨否开始难过起来,他想着:等爷爷说完话,他就带上自己的书包离开这里。 “走,你奶奶饭做好等你呢,去吃饭吧。”爷爷说着就走出屋子,杨否耷拉着脑袋跟了出去。 “去厨房端饭去。”走出屋子后爷爷继续说道。 杨否转身走去厨房。 杨否背上书包准备走,被拦了下来,爷爷跟他重新解释了一下,杨否这才明白爷爷不是那个意思。 3 不知道是因为要离开的缘故还是什么,奶奶做的这顿饭杨否吃得格外香,两三口就把一碗饭干完了。把碗拿到厨房放下后,杨否就回到主房背起自己的书包开始往外走。 经过院子的时候爷爷喊住了他。“你去哪儿?”爷爷问道。 “我……我……”杨否思考了半天也没想到一个能去的地方,于是长出了一口气继续往外走。 “哎!”奶奶突然喊了一声,这时三姑也从主房里探出了身子。 杨否回头看了一眼,奶奶是对着他喊的,于是又停了下来。 “你站着干什么?”奶奶一边对着爷爷絮叨,一边朝杨否走来。“你爷爷说那些话都是跟你闹着玩的,你不要当真。”她在杨否面前两三米的距离停了下来,不同以往地面带着笑容,说了句安慰的话。其实她并不知道爷爷在空房子里跟杨否说了什么,下意识地以为爷爷把她抱怨给他的话说了出来,至于那些抱怨的话是什么,杨否不得而知。 “我没说什么啊?”爷爷郁闷地看着奶奶解释道,“我就说让他以后给家里人打个招呼再出去玩,没说别的。”随后,他无奈且烦躁的眼神从杨否身上一闪而过,落在了不知名处。 但就那一闪而过的眼神被杨否捕捉到了,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对爷爷造成了伤害,以后爷爷可能不会对他好了。 “走,回屋里头。”奶奶再次不同以往地挽留杨否道,“你这会儿出去能到哪儿去,马上天黑了,天气一冷,就冻坏你了。” 杨否想了想奶奶说的话,又看了看爷爷,想从他那里获得许可。 “你别看你爷爷,这个家我说了算,你爷爷他管不着,你不用理他。”奶奶打断道。 “回屋里吧,没说让你走,就说你出去的时候给我或者你奶打声招呼,你别想多了。”爷爷也在一旁发起了言。 在奶奶和爷爷的持续拉扯下,杨否最终回到了主房里。 4 夜里杨否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最终还是因为不受家里人待见离开了,他在水泥石子马路上散漫地走着,走着走着心里突然开始担心起来。一开始他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随着这种担心感觉的逐渐加重,他发觉那是在担心夜晚的到来。 他突然想起来一句话:“要在夜晚来临之前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这是那位头发蓬乱的老人——也就是前世的他说的。 正如他所担心的那样,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马路不像家,它四下无遮拦,任何东西都可以通过,肯定是不安全的。他开始焦急起来,如果继续这样走下去,他会碰见可怕的东西。 这种可怕的东西是什么杨否没有明确的概念,但那种会遇到可怕的东西的感觉非常强烈。 “现在该怎么办?”杨否急切地在内心询问道,没有人能回答他,没有人能帮得了他。他下意识地四下里张望,似乎想从周围的环境中找到答案,目之所及,视野全被阴冷的黑暗遮蔽。这黑暗像是他心中所怕的那怪物,层层向他逼近,让他不知所措且又不敢轻举妄动,他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十分谨慎。 “汪,汪……”远处传来犬吠的声音,杨否的心中颤起一丝安心,这种感觉信号很微弱,似乎马上就会消散,他奋力追逐,试图抓住它。他的目光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黑暗中似乎有一道微弱的光亮在闪烁。他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朝着那光亮走去。 随着脚步的靠近,犬吠声越来越清晰,杨否看到了一间小屋,光亮是从小屋的窗户里透射出来的。屋前有一只大黑狗在不停地叫着。他认出了那只大黑狗,那是老奶奶家的黑子。黑子看到他后,叫得更加凶猛,但却没有攻击他的意思。 杨否站在小屋前,心中充满了疑惑。他不知道这座小屋是干什么的,是否安全,也不知道里面是否有人。但下意识里,他觉得如果里面有人,那很可能是老奶奶。此时他没有别的选择,他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的确有一个人,但不是老奶奶,而是一个老爷爷。 杨否松了一口气,他认出了这个老爷爷,正是他之前连续几天在梦里见那个头发蓬乱的老人,前世的他。 看到他,他心里十分激动,但不知为何他没有把这种激动的感受表达出来。前世的他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屋里的一个角落。杨否顺着他的手指的地方看去,发现那里有一堆干草和一条破旧的毯子。 杨否不自觉地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走过去,躺在干草上,用毯子裹住自己。黑子也走进屋里,趴在他的身边。杨否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他闭上眼睛,疲惫地睡去。 在梦里的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现实中的他便睁开了眼睛,心中不再充满恐惧。天已经亮了,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家里的炕上。 第三十八章 学习看时间 1 早上的天气较往日有些暗淡,杨否抬头看去,天空灰蒙蒙的,不像昨天那样蓝。 上午在教室里,杨否依旧没有看到栋栋,他的座位是空着的,这个场景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要下雨了。”王小雅说道。 杨否朝她看了一眼,她的侧脸朝他这边倾斜的多一点,目光盯着窗外。于是,他又朝窗外看去。这个场景再一次激起了杨否产生熟络感的神经,他终于回想起了杨小彤。 窗外阴沉的天气让他的心情有些失落,想起与杨小彤有关的场景再一次让他难过。 整个一上午,他的心头都笼罩在一片沉闷当中,不爱与人交流,王小雅几次想跟他说话都被他冷漠地回绝。 上午两节数数课,然后是一节识字课,下午第一节也是识字课,还是跟往常一样在认识一些新的字和新的数,这些字和数都是日常生活中经常会遇到或者用到的东西,所以,杨否记起来还算容易。 中午的时候并没有下雨,只是时不时会刮风,卷起马路上的尘土。 下午第二节是生活常识课,这是自开始上学以来杨否第二次见大刘老师,感觉过了很长时间,以至于他都快忘了还有这样一个老师。 2 “今天我教大家看时间。”大刘老师站在讲台上说道,“时间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时间是早上,中午和晚上。” “时间在钟上,钟可以用来看时间。” “时间是用来等人的。” ……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喊了起来,看来很多人都知道它是什么。杨否也知道时间是什么,但是这些人的回答都不符合他心里对时间的认知,可是他自己又想不到用什么来解释它。 大刘老师呵呵一笑,说道:“同学们,你们说得都有道理,时间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抽象是什么意思呢?”他指着课桌上放着的黑板擦,“就比如这个板擦,我们可以看得到,”他拿起了它,“也可以摸得着。时间不一样,我们看不见它也摸不着它,但是它又时时刻刻存在我们的周围,我们时时刻刻都在应用它。” “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存在我们周围,而且我们时时刻刻还在用……”大刘老师对时间的解释给杨否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他突然发觉这个世界有一种无形地事物的存在,它之前有过这样的感觉,但是因为不知道它叫什么,所以一直没留意,现在听大刘老师这么一说,他恍然大悟。“风……”杨否在心里突然喊道,“它就是这类东西,看不着,摸不着,但确实存在。刚刚老师说了一个名字……”杨否努力回想着,“抽……象。是叫这个东西吧?风,时间,抽象……” “为了反映时间的存在,我们的祖先发明了……什么?刚才有同学说过。”大刘老师说着摆出一个侧耳倾听的姿势。 “钟!”有同学回答道。 “对,没错,就是钟。所以,今天这节课,我来教大家看钟上的时间。”大刘老师低头整理了一下讲桌上的东西,接着说道,“我说一下我们学习看时间的目的:大家现在都上学了哈……以前,在家的时候有你们的爸爸妈妈在,你们都不需要看时间,但是现在上学了,就要自己有时间观念。我听张老师说你们第一天上学好多人都迟到了,说是不知道上课时间,是不是?”说着,大刘老师龇着牙看着同学们笑了起来。 大刘老师说的话杨否完全听明白了,他看了看周围,几乎每个人都抬头安静地看着大刘老师,没有人说话,不知道是没听明白还是听得太入神。 “今天给你们教了看时间,以后你们就要自己建立时间观念,会看你们家钟上的时间,会自己知道什么时候来学校。”说完,大刘老师拿起讲桌上的粉笔转身开始在黑板上写东西。 杨否被大刘老师的话警醒了:“对啊,如果我自己会看时间了,就不用天天等爷爷来给自己看时间了,自己就可以看完时间来学校了。”杨否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他其实很怕问爷爷时间,每次问爷爷时间要去找爷爷不说,问的次数多了爷爷也会烦,他不想看到爷爷烦他的样子。 一节课就在学习看时间中度过,经过大刘老师这么一教,杨否发现看时间还是有难度的,它需要他先学会认数。一到十这十个数字杨否也才熟悉不久,要把它们按照大刘老师说的组合起来再去认还是不太顺畅,而且里面还用到了一种叫做“计算”的东西,大刘老师只是提了一下,并没有详细解释它是什么。 不过,他对钟上的数字大概有了了解,他知道了钟上有三个指针,分别叫做矮胖子,高个子和高瘦子。其中高瘦子走得最快,它还有个学名叫……叫什么杨否已经忘了,包括矮胖子和高个子的学名,比较难记,杨否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高瘦子在钟上转一圈后,高个子就会走一小步,高个子走一圈后高胖子就会走一小步。 钟上的数字,大刘老师说,可以从现在开始用来认数字,正好最近在学数数,每天回家后可以看着钟上的数字去认,时间长了就能记得很熟练,到时候看时间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3 活动课上还是跟昨天一样,刘老师教大家怎么用笤帚扫地,用簸箕铲垃圾以及把簸箕铲到的垃圾倒进垃圾桶。这一次杨否幸运地拿到了笤帚,按照老师教的样子,双手握着笤帚把儿在地上刷了起来,谁知随便刷了两下手和胳膊就开始疼了,心想:“一点都不好玩。”随即准备把笤帚扔到一边,正好有个女孩走到了他跟前,一直盯着他手里的笤帚看,他于是问道:“你想要这个?” 小女孩点了点头。 杨否很开心,乐乐呵呵地把笤帚给了小女孩。之后,他又跑去看其他小孩玩簸箕。 4 这次放学,杨否没敢在路上多逗留,立即回了家。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刚好碰到了爷爷扛着锄头。遂打招呼道:“爷爷,你去地里了?” “嗯。”爷爷笑着点头道。 杨否让爷爷先进院门,自己跟在了后面。 进门口爷爷把带有主房钥匙的钥匙串扔给了杨否说道:“给,去开房门。” 杨否猝不及防,还要他反应快,一个弓腰,勉强接住了钥匙串。 他走到主房门前,掀开门帘又看到了那把拴在门扣上的金黄色的大锁。但是,他并没有记住上次爷爷是用哪个钥匙开的门,只好再次一个一个试,试了好一会儿,都没找到能打开这把锁的钥匙,爷爷的脚步声已经到了自己身后。 “还没打开吗?”爷爷问道,语气里带着诧异,似乎还带有一丝烦躁。 杨否有点慌张,加速找了起来,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哈哈哈。”爷爷突然笑了起来,“来,我来开。”从他的手里拿过了钥匙。 杨否偷偷瞥了一眼爷爷,他一会儿烦躁,一会儿又笑,他有点搞不明白爷爷到底是被他惹生气了还是被他逗笑了,心里长吁一口说道:“大人的脾气真难懂。” 爷爷打开门,杨否进到房子里把书包随手放在了平时放的炕边,准备出去玩,突然想到昨天爷爷教训他的话,又把想要出去玩的心收了一下,转身走到爷爷跟前小心翼翼地说道:“爷爷,我出去玩了。” “你先等一下。”爷爷正蹲下在柜子下面取鞋子,背对着他说道。 杨否等着。 爷爷取完鞋子后就起身坐在柜子旁的椅子上开始换鞋,边换鞋边说道:“你最近都去哪儿玩?” 杨否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最近好像没去过什么能玩的地方,不是在马路上走路看风景,就是去找栋栋,找栋栋也没找到,然后昨天又去了那个老奶奶家。他也不好跟爷爷说去了老奶奶家,不然他又会问老奶奶是什么人,又会骂他跟陌生人说话,不听他的话。“我就在马路上玩。”实在想不出来该说什么,杨否就只能这么说了。 “马路上玩?”爷爷眼里露出了质疑。 “嗯。”杨否回答。 “马路上有什么好玩的?”爷爷问道。 杨否想了一下,说道:“走路。” 爷爷哼了一声,笑着说道:“走路算什么好玩的?你没走过路?” 听爷爷说“你没走过路”时小眯眼笑的样子,杨否也被逗乐了,“噗嗤”笑了一声。随后,他又说道:“捡石子。” “捡石子干嘛?”爷爷追问。 “捡着玩。”杨否回答。 “有意思吗?”爷爷问道。 杨否被爷爷这句话问到心坎儿上去了,突然变得难过起来,叹了口气,摇着头说道:“没意思。” “我给你找点有意思的事你干不干?”爷爷嘴角一翘问道。 爷爷说要给他找好玩的了,杨否非常高兴,连连点头。 “我拿个东西给你,你去给你三爷爷。”爷爷说道。 杨否犹豫了一下,心里疑惑什么东西,随即,又点了点头,想看看爷爷说的东西。 爷爷走进奶奶和姑姑睡觉的那个套间,套间里的光线比较暗淡,平时进去都要开灯,但爷爷在里面待了好一会儿都没开灯,杨否在门口站着,不知道爷爷在拿什么。 过了一会儿,爷爷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红布包着的东西,扁扁平平的形状。“把这个给你三爷爷,记住,给你三爷爷,不要给其他人。”爷爷把东西给了杨否。 杨否接过被红布包着的东西,掂量了一下,东西不重,摸着也不是硬的。他问爷爷道:“这是什么啊?” 爷爷没有回答他,只是说道:“你给你三爷爷就行,别的你不要管。” “哦。”杨否虽然很好奇这个东西是什么,但既然爷爷不说,他也不敢随便拆开看,于是就拿着它去了三爷爷家。 第三十九章 烧开水 1 杨否三爷爷家不在马路边上,而是在一个比较浅的小巷里。他从家出发,沿着旧马路向西走了大概三百米就到了小巷的巷口处。巷口往里,正对着巷口有一家院子,这家院子的主人也跟杨否有关系,是杨否的四爷爷。在杨否的四爷爷家门前有个直角拐弯,拐过去后就是一个比较长的巷道,里面有三四户人家,杨否三爷爷家就在巷道比较深的地方。 三爷爷家的院子没杨否爷爷家的院子大,但是院子里非常干净整洁,而且院子的地面很平整,没有像爷爷家院子的地面上有的那种坑坑洼洼的痕迹,走在上面脚踝不会那么难受。院子的正中央有个山水盆景,三爷爷正弓着腰擦上面的东西。这个山水盆景不是很大,高度跟三爷爷的身高差不多高,宽度有三个人的身宽那么宽,整个都是灰白色的,像是水泥做的。 杨否走到三爷爷跟前打了声招呼,把爷爷要他给的东西递给三爷爷,然后就转身离开。 2 杨否回到家准备跟爷爷说已经把东西给三爷爷了,然后就出去玩。可是主房里没有找到爷爷,他在听到厨房里传出吹风机“呜呜呜”的声音,心头一紧,猜测奶奶可能回来了,于是就没再院子里多逗留,转身直接出了院子。 他今天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继续去栋栋家看看他家的门开了没有。虽然谈不上有意思,但在他的心里,这件事非做不可,他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感觉不去做心里不舒服。 然而,当他走到栋栋家门前的时候,那把锁依旧纹丝不动地锁在那里。杨否的心里有些失望,转身回家。 回到家后,杨否听到厨房里的吹风机还在响,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硬着头皮去查看,结果发现厨房里并没有奶奶的身影,一个人也没有,炉灶上“哗哗”冒着火星子,好像着火了。 这种场景让他不由自主地不安起来,他感觉要出事,赶紧高声大喊起了“爷爷”。这是他第一次高声大喊,没想到真的把爷爷喊了出来。爷爷出来的位置不是主房,而是客人住的房子。 “咋了?”爷爷站在客人住的房间的门口不紧不慢地问道。 “火!”杨否指着炉灶上的火星子惊慌地说。 爷爷一脸迷惑地走过来朝厨房里看。随即不以为然地说道:“噢,没事儿,烧开水呢。” 杨否又重新审视了一下炉灶,火星子是朝四周冒的,在它们的中间架着一个黑色的烧水壶。 爷爷站着看了一会儿,又对杨否说道:“你看着,水开了叫我。水开的时候壶盖那块儿会冒气。” 杨否“哦”了一声,按照爷爷说的留下来查看。他观察着那冲出炉灶与烧水壶之间缝隙的火星子,他感觉它们很奇妙。 3 “你在想什么?”一个人打断了杨否的思路。杨否回神看去,一个年轻人正卑谦地看着他,而他的周围,天空、岩石、海浪和沙滩都被夜色所笼罩,他的脸上映衬在火光下。 杨否认得这张脸,他的名字好像叫……“助心!”杨否惊讶地喊了出来。 “怎么了?”助心扔下手里的木棍,警觉地看向杨否看向的方向。 “不要紧张,我只是在看你。”杨否语气稍微缓和了些。 “哦,”助心舒了一口气,“看我干什么?” “感觉好久没见到你了。”杨否感叹道。 “你应该期待看到的人不是我……”助心的面目突然发黑且狰狞,连声音也变得像撕破了纸膜的喇叭发出的声响一样撕裂。 杨否被吓到了,精神恍惚了一下,随即眼前的场景又变回炉灶上冒火星子烧水的样子。这时,火星子没有之前那么高了,架在上面的烧水壶似乎是在冒气又似乎没再冒气。 杨否不确定,于是继续等着,可是等了好长的时间也没见热水壶冒气。这时,爷爷走了过来,问道:“水开了没?” 杨否有些摸不着头脑,愣在原地。 爷爷走到跟前又朝厨房的方向看了看,惊呼道:“哟,没火了。” 杨都没听懂,于是问爷爷道:“‘没火了’是什么意思,是开了还是没开?” 爷爷走向炉灶的途中嘟囔了一句,杨否没有听清,然后看到爷爷提起烧水壶用一只黑色的小铁铲往炉灶里放了一铲黑色的石头,然后炉灶瞬间冒出一堆火星子,火星子转瞬即逝,变成灰尘落下。 “看着(点儿),水开了叫我。”爷爷再一次走开,经过杨否身边时说道。 不一会儿,杨否看到烧水壶四周又冒起了火星子。又过了一会儿,烧水壶上的果然开始冒气,而且壶盖也开始抖动。他这才明白了爷爷说的“冒气”是什么,于是赶紧去叫爷爷。 “爷爷,冒气儿了。”杨否找到爷爷后喊道。 爷爷赶紧扔下手里的笤帚跑去厨房。 爷爷比杨否走得要快,等杨否赶到厨房时,爷爷已经把烧水壶提在了手里,吹风机的“嗡嗡”声也消失了,也不知道在他看到烧水壶冒气到爷爷把烧水壶提在手里这段时间爷爷做了什么。 厨房门口放着两个瓶子,这两个瓶子杨否知道它们是做什么的,但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他知道它们是用来装水的,而且是很烫的那种水,那种用来喝的水,因为杨否以前渴的时候妈妈就是从桌上拿起这种瓶子往杯子倒水的,并且还告诉他“等晾凉了再喝,现在很烫,会把嘴烫疼的。”而且他自己亲身试验过一会,那次之后他的嘴起了一个水泡,疼了好几天。 热水壶有个长鼻子,就像大象的鼻子一样——杨否在电视上见过这种动物,所以他认得。爷爷提着它头顶的那个环儿,往前一斜,冒气的水就像一条长虫一样从它的长鼻子里窜了出来,像是知道要去哪里一样,准确地窜进了厨房门口的瓶子上端的开口里。 杨否觉得挺有意思,于是问爷爷道:“你在干嘛,爷爷?” “我在往暖壶里灌水。”爷爷回答。 杨否知道爷爷手里提着的是烧水壶,那么他提到的“暖壶”应该就是地上放着的这两个瓶子了。“我来试一下可以吗?”杨否笑嘻嘻地向爷爷请求道。 “你?哼……”爷爷哼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见爷爷一直没有回答,杨否又问道:“怎么了?” “你提得动吗?”爷爷说道。 “‘提得动吗’,提什么?”杨否心想道,试图理解爷爷的意思,想了一会儿,没能理解,索性直接点头:“提得动。” “哎吆,你还是走开点吧,别捣乱了。”爷爷把身子侧向一边说道,给杨否一种不想再被打搅的感觉。 杨否就站在一旁,看着爷爷往暖瓶里灌水的这个动作结束,又问道:“接下来干嘛?” “往水壶里灌凉水。”爷爷说着,提着烧水壶往院门口方向走去。杨否看明白了爷爷的动作:院门口那块儿有一个能压出水来的铁管子,他是准备到那里给烧水壶里灌凉水。他想起来之前妈妈用这个铁管子压出水来,然后用烧水壶接水。 没错,爷爷的动作跟妈妈当时是一样的。杨否猜对了,觉得自己也会,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说道:“我来试一下,爷爷。” “你能行吗?”爷爷怀疑道。 “我能行。”杨否回答。 “给,你试一下。”爷爷把位置让开。 这个能压出水的铁管子上有一个长杆子,用手握着长杆子上下压几下,水就会神奇地从铁管子里冒出来。杨否走到跟前试着握了一下那个长杆子,发现自己的手太小,根本握不住长杆子,更别提上下压它了。杨否不服气,两只手手腕交叉在一起往下压长杆子,长杆子纹丝不动。随后,他双脚离地,企图通过自己的体重把长杆子压下去,结果挂在了长杆子上。 “嘿……”爷爷笑了起来,“走开走开,就你这副瘦小的样子还想把水压上来,水把你压上来还差不多。” 杨否被爷爷赶到一边,用好奇的眼睛专注地看爷爷是怎么把水压出来的,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始接受自己瘦小的事实。他不喜欢“瘦小”的感觉,心里产生了一个比较长期的念头:他一定要把那跟长杆子压下来。 第四十章 杨小彤离去的答案 1 杨否早上起来,本来想问爷爷几点了,突然想到昨天生活常识课上大刘老师教的东西,于是自己去看柜子上立着的座钟。 的确,家里的座钟上也有“矮胖子”,“高个子”和“高瘦子”三个指针。“矮胖子”的针尖现在在“8”这个数字的旁边,但杨否还是不确定该怎么算,因为在“8”和“9”之间没有数字,是空的,他不知道该算“8”还是该算“9”。 就在杨否犯难的时候,爷爷走进了房间,手里拿着一把锤子,应该是刚干完什么活。 “醒来了。”爷爷看了一眼杨否,走到柜子跟前把锤子放到了柜子的柜脚那块儿的缝隙里。 “嗯。”杨否应道,很快他又问道,“爷爷,几点了?” 因为他一直看着座钟,爷爷好像看出了他的疑惑,反问道:“你自己试着看一下几点了。” 杨否看了一会儿,脑袋里好像有那么一丝丝头绪,呼之欲出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没绷住,摇着头笑道:“不知道。” “数儿你会认了吗?”爷爷问道。 杨否有些犹豫,他不确定,因为有很多数,比如两个组合成一个数字的那种数,他还不会,所以,他不知道该说自己会还是不会。 “学校没教你吗?”爷爷质问道。 “教了,但只教了我们1到10……还有0。”杨否边想边回答道。 “那钟上的数儿你认得出来吧。”爷爷说道。 杨否看向座钟,把座钟表盘上的“1”到“10”挨个读了一遍,但剩下的两个数字“11”和“12”他读不出来。“那两个我不会了。”杨否看向爷爷说道。 “啊?”爷爷似乎还在想别的事,缓了一会儿,问道:“两个‘1’不会读?” 杨否思考了一下,说道:“一一。” “嗯,差不多。”爷爷犹犹豫豫地应道,“还有一个呢?” “一二。”杨否稍微大胆了一点说道,心想:“原来这么简单啊……那接下来是不是一三,一四,一五……一直到一九,一十?”他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经爷爷刚才那么一教,他感觉自己似乎会认所有的数了,心里得意急了。 “你再把数数的好好学学,以后再教你看时间。”爷爷扫了一眼座钟,“时间不早了,下来洗脸去上学了。”说完又走出了房间。 杨否心想:老师已经教过他们看时间了,不用爷爷再教。他穿好衣服,下炕去洗脸。 2 最近的识字课上,张老师一直在教“叔叔”“阿姨”“婶婶”“伯伯”这类称呼的字词,几乎把家族族谱都翻了出来,种类繁多,好多杨否都没用到过,搞得杨否脑袋里有些凌乱,开始心不在焉。他习惯性地往栋栋的座位方向扫了一眼,恍惚间,他看到栋栋坐在那里,定睛一看,才发现那里坐着的并不是栋栋,而是另外一个人。这个人他不认识,留着一头短发,看着是个男孩,但他总觉得他像女孩,又说不清楚哪里像。 “栋栋呢?”杨否困惑地看着女孩。 “怎么了?”王小雅听到了他的声音,遂问道。 “栋栋的位置怎么被她抢去了?”杨否回道,眼睛仍注视着坐在栋栋座位上的那个人。 “她是谁啊?”王小雅看了一眼问道。 “不知道。”杨否回答。 “不知道那你为什么说‘栋栋的位置怎么被她抢了’?”王小雅在说到“她”时特意压重了声音。 杨否没有明白她的意思,没有理她。 尝试听了一会儿课,杨否再一次扭头去看坐在栋栋位子上的那个人。这一次,对方好像注意到了他,也侧过脸来看他。两个冰冷的眼眸对上他的目光的一瞬间,他整个人像是被冰溜子上的水滴进后脖颈的衣领里一样激灵了一下,立马把脸转了回去,不再看对方。 “你脸红了。”王小雅捂着嘴说道。 杨否刚想反驳她,就听讲台上张老师不耐烦的声音传来:“能不能别说话了!” 杨否有立马把目光移向黑板,不再说话。 “他是男的。”待张老师继续开始讲课后,杨否对王小雅说道。 “她是女的呀。”王小雅诧异地回辩道。 “女的?”杨否也诧异了起来,他一开始也看那个人有点女孩子的气息,但是因为她的头发是像男孩子一样的短发,所以他把她当成男的了。他回头重新看了一眼那个人,问王小雅道,“你怎么看出她是女的的?” “她就是女的呀,有什么看出来不看出来的。”王小雅说道。 杨否不再争辩,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那个人,然后继续听讲。刚才跟王小雅闲扯让他忽略了一个问题,现在这个问题变得清晰了:栋栋到底去哪儿了?因为这个问题的出现,杨否又不得不再次思考另外一个问题:杨小彤当时到底去了哪里? 他之前根本就没想过要去找谁问这个问题,但是这次他有了新的想法:得找张老师问问栋栋和杨小彤的事。 于是下课张老师走出教室门后杨否就追了上去。 “老师。”杨否在张老师身后低声喊道。 张老师扭过头来微笑着问道:“有什么事吗?” “杨小彤去哪儿了你知道吗?”杨否问道,此时他是鼓着平时没有的勇气说的。 “杨小彤……”张老师似乎不记得了,看样子还在回想着,想了一会儿说道,“杨小彤很早之前就已经转校了。” 杨否有点困惑,问道:“转校是什么?” 张老师解释道:“转校就是去别的学校念书了。” 听到这话,杨否的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但很快他有了别的想法。“别的学校在哪里?”杨否追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你怎么现在才问?杨小彤他父母都去外地了,杨小彤在这边每人照顾,所以她的父母就把她带走了。可能在外地的学校念书。”张老师好心地解释道。 “‘外地’在哪儿?”杨否问道。他突然想起来妈妈,他记得妈妈说她去外地打工了。他觉得“外地”是个地方,而且是个神秘的地方。“好像大家都去了,会不会栋栋也去了?”杨否心想道。 “呃……除了我们这里以外的地方都是外地。”张老师解释道。 杨否在脑海里想着,试图理解这个地方。他刚想问“杨小栋是不是也去外地了”,张老师就已经走远了。 3 杨否今天一天的心绪都沉浸在杨小彤、妈妈以及栋栋离去的相关场景中,其中以杨小彤最为主要。不知为何,在想到“外地”时,他总是会想到之前在梦里和前世的他跟着杨小彤走的那片看不到边际的沙地。 夜晚躺在炕上,杨否多希望自己能再见到一次前世的他,跟前世的他在一起的那些梦感觉就跟真的一样,他希望前世的他能带他再去一次那个白色的沙地。 这天夜里,杨否又做了一个梦: 想什么来什么,那片白色的沙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而是他前方不远处,他看到了前世的自己,此时他还是那个头发蓬乱的老人。万里无云的夜空挂着一轮圆月,圆月的光芒撒在沙地上形成了忽明忽暗的光影。四周没有鸟虫,没有走兽,一片幽静。 光影忽闪间,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他前方几步远的距离,杨否仔细一看,发现那竟是前世的他,此时他背对着他,驼背弓腰,是一开始头发蓬乱的老人模样。见到他,杨否特别激动,赶紧跑过去。可是他跑了好一会儿,也没追上前世的他,他还是站在他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姿势跟刚才一样依然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就在他疑惑困扰的时候,前世的他突然转身,抬手示意他跟着。 光影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迷雾,周围的一些都陷进了迷雾里,杨否跟着前世的他在迷雾中走着,走了好一会儿,周围慢慢变得清晰起来,那片白色的沙地又出现了。 沙地在月光下闪着银光,每一粒沙子好像都藏着过去的回忆。在不远处又出现了一个人影——一个小女孩,是杨小彤。她静静地站着,两手空荡荡地锤子身子两侧,看上去非常孤单。 她的孤单的身影让杨否心里一动,杨否二活没说,快步跑向了她,正想说话,就察觉到一侧逐渐靠近的黑影。杨否的心头闪过一丝恐惧,他以为是蜘蛛怪物,下意识地扭头一看,发现竟然是两个人影。这两个人影分别是妈妈和栋栋,他们正朝他走过来。妈妈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栋栋则好奇地东张西望着。 自己希望见到的人都在自己面前了,此刻杨否的内心开心极了。但是,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呢?他有些纳闷儿。 杨否试图跟每个人打招呼,但前世的杨否抢先一步对他们说:“跟我来。”所有人都开始跟着前世的杨否走。前世的杨否带着大家走到位于沙地中心的一块像是水洼地的地方,那里似乎有一股神秘的气息在弥漫,虽然看不到具体的东西,但大家都能感受到那股神秘力量带来的影响,就好像周围的空间都变得不一样了,空气也似乎有了重量。杨小彤轻声说,这种神秘的感觉好像和他们的命运有关。妈妈温柔地摸了摸杨否的头,栋栋想去探究一下这种神秘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 就在栋栋快要靠近那股神秘气息最浓郁的地方时,沙地下面突然冒出一股奇怪的暗影,那暗影感觉很诡异,像从很暗的地方冒出来的。然后,前世的他、杨小彤、妈妈和栋栋的身影在暗影里渐渐模糊了,只剩下杨否一个人在沙地里,他心里满是疑惑和惆怅。他特别想知道那股神秘的气息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梦就像被暗影盖住了一样,渐渐消失了,但那种神秘的感觉却留在了杨否心里。 第四十一章 星星变得有些怪 1 又是一个去不了学校的日子,下炕后洗完脸,杨否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他开始思考该去哪里干些什么:栋栋家他不想再去了,每次去门都锁着,白跑一趟还让他感到失望,估计他跟杨小彤一样去外地了。 他现在对“外地”这个地方充满了期待,很想去,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去。他不敢问爷爷,上次就因为去外婆家被他半路拦住带了回来,还被骂了,所以,现在他不敢随便跑出去,不然再被抓住了可能就得挨收拾了。另外,他试过了一次,他发现自己还没有能力走出去,他会产生可怕的幻觉。 “没事干呀,该干什么呢?”杨否在房子和院子里溜来溜去,无聊至极。他想起来昨天下午帮爷爷去给三爷爷送东西的事,于是就跑去找爷爷。 不出意外,爷爷肯定又在某个客房里给客人扫地,杨否于是在住了客人的房间挨个找,果然在院子北侧的一间客房找到了爷爷,爷爷面朝一个棕色的高柜子背对着他。 “爷爷。”杨否喊道。 “咋了?”爷爷回应道。 “你在干嘛?”杨否问道。 “我在擦柜子。”爷爷回道,。 杨否走到爷爷的侧面,认真地看着爷爷擦桌子的动作,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要擦柜子?” “柜子脏了就要擦。”爷爷回答。 擦完柜子后爷爷转身拿起了靠墙立着的笤帚。“给爷爷把簸箕拿过来。”爷爷说道。 “簸箕”杨否在之前的活动课上已经认识过了,所以在爷爷提到的时候,他一下就想到了它的样子。爷爷让他去拿的时候,他还有点小兴奋,兴奋自己终于凭自己个人的能力把爷爷说的话中的东西跟实际的物品对应起来。“我知道那是什么,我去拿。”杨否急切地回应道,转身走出房间去拿。 然而他高兴地有点早了: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簸箕——他虽然知道了那是什么,但并不知道它在哪儿。他回到房间对爷爷说道:“没找到。”爷爷回忆了一下,到旁边的房间拿来了簸箕。 爷爷清理垃圾,杨否就跟在后面。清理完垃圾后,爷爷把簸箕和笤帚放到一旁问杨否道:“你现在有事干吗?” 杨否迫切地摇摇头道:“没事干。” “跟我到坟地里捡柴去。”爷爷说道。 “好。”杨否应道。 2 爷爷所说的坟地就在爷爷家院子的隔壁,这个坟地杨否每天上学的时候都会经过,它本来是有一道土墙围着的,但是很早以前墙塌了,露出了一个大缺口。倒下来的墙体在缺口前形成了一道小坡,正好可以让人从马路边走进坟里。 坟地里杂草丛生,爷爷把从地里割下来的玉米和小麦的秸秆都堆在了这里,这里还有其他人家堆放的秸秆垛。杨否跟着爷爷走进杂草丛中,在各个玉米和小麦秸秆堆起来的秸秆垛之间穿梭,这玉米和小麦的秸秆垛跟院子里的墙一样高,对杨否来说就像一座座小山包。 爷爷走到一个小麦秸秆堆成的秸秆垛前,用手抓了一把小麦秸秆把它们塞进背篓里,直到把背篓塞满压实,然后朝坟地外走去。 刚绕过一个秸秆垛,杨否就看到一个人蹲在离坟地入口不远的地方。杨否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爷爷在呵斥他:“喝,跑进来干啥,出去,这里不能玩。” 杨否认出了他是星星,连忙跟爷爷说:“爷爷,他我认识。”杨否扭头看向星星,他被爷爷的声音吓得瞪大了双眼,站了起来。他跑到星星跟前,欣喜地问道:“哎,你怎么来了?” 星星看了一眼杨否,又看了看杨否的爷爷,畏畏缩缩地说道:“没什么。” “栋栋呢?”杨否问道。 “不知道。”星星回答。 “你同学吗?”这时爷爷走到了跟前,问道。 杨否迟疑了一下,答道:“呃……我前两天在这儿见过他,还有栋栋,我们一起在这儿见的面。” 爷爷看上去没听明白杨否说的话,但也没多问,就说:“既然认识就去玩吧,玩一会儿记得回来,不要跑远路。”说完就背着背篓转身离开了。 3 “好长时间没见你了。”杨否看着星星笑呵呵地说道。 “见我干嘛?”星星淡然地回道。 看到星星好像没那么开心看到他,杨否心里突然有点小小的失落,随即,他收齐起了裂开笑着的嘴角。“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他问星星道。 “来挖我埋的东西。”星星回答。 杨否想起来了,前几天星星和栋栋在这里埋了个东西,而且那就是他和栋栋还有星星认识的时候。要不是今天遇到星星,他都忘了他们埋东西的事儿了。而此时,他有点好奇他们埋的东西了。“你们埋的是什么?”他问道。 “你和我一起找,找到了我给你看。”星星说道。 “好啊。”杨否回答。 不知道是被秸秆垛压住了还是怎么的,他们两个人找了好半天都没找到那个埋东西的位置。 “我记得就埋在这儿了呀。”星星指着地上的一个刚刚刨的小土坑说道。 杨否之前见到过星星和栋栋埋东西,他也觉得是这个地方。但是现在这块儿和附近都找了都没找到,他就觉得很奇怪。“我也记得是这儿呀。”杨否抬头皱着眉看向星星说道,发现他正狐疑地看着自己。 “不会是你挖走了吧?”星星说道。 杨否一脸懵逼地摇头道:“不是啊。” “会不会是栋栋挖走了?”星星低声自语道,虽然是自语,但杨否也能听到。 “那怎么办?”杨否问道,“要不咱们去找栋栋吧?” “嗯。”星星应道。 杨否于是和星星朝栋栋家走去。虽然多次去栋栋家都看到门是锁着,但杨否还是想再去看一下,毕竟不确定他去了哪里。 他们从旧马路走进小巷,走到离栋栋家门不远的地方,能看到的是栋栋家的门是关着的,但是看不清是不是锁着。杨否看到这样的画面已经很多次了,只要门关着那基本可以确定门是锁着的,他心头不由得开始发紧。 随着进一步地靠近,杨否意外地发现原本挂在门环上的锁竟然没有了。“开了!”他惊讶地大叫道。 “什么开了?”星星不明所以地问道。 “你看!”杨否指着栋栋家的木门,“栋栋家的门开了。” 3 杨否刚抬起手打算敲门,星星一把把门推开走了进去。杨否一脸懵逼跟了进去。 刚进到栋栋家院子,杨否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随后他想起来之前和妈妈去的聪聪家的院子就是这个样子。 有人从院子的一个房间里走了出来,是个女人,杨否不认识,他看了看星星。 “你们找谁?”女人问道。 星星看上去也很困惑,回应道:“栋栋在吗?” “他去西安了。”女人回道。 “什么时候回来?”星星又问。 “这个不知道,他们一家都去西安了。”女人说完走进了房间。 杨否和星星都愣在了原地,杨否看向星星,想看看他接下来要干嘛,结果他一转身,往门外走。 “西安是什么地方?”杨否问星星。 “不知道。”星星回道。 “他还回来吗?”杨否追问,抛开星星对栋栋的友情,杨否自己也特别想知道答案。 星星瞪了他一眼,跟他拉开了距离。 杨否被星星的目光吓到了,他感觉它们像针一样扎在了他的身上,让他毛骨悚然,他跟在星星后面半晌没回过神来。 “你跟着我干什么?”星星突然喊道,语气有些烦躁。 杨否被吓得下意识停下了脚步,看着星星渐渐远去的背影,他感到困惑:他怎么了?与此同时,一种不明所以的难过感从他的心里蹿了出来,冲进他的眼睛,像是喝了一口厨房里的老陈醋,酸得他眼睛都快流出眼泪来。 他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虽然他跟他见面总共的次数不多,但他印象中星星是一个开朗热情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漠。好像打上次在栋栋家门口见到他开始,他就怪怪的。想来想去,杨否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被这种毫无缘由的问题搞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怀着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他往家的方向走去。 4 杨否今天一天都过得没滋没味,就连吃饭也味同嚼蜡。晚上躺在炕上,干巴巴地睡了过去。 一滴水滴在了他的嘴巴上,他不由得舔了一下嘴唇,一下就感觉没有那么渴了。他想看看哪里滴下来的水,一睁眼发现自己躺的地方全湿了,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尿床了,立马惊坐起来。一转身才看到自己身下不是炕,而是一片水滩。 他的一侧是无边的河水,另一侧是沙地,河水还时不时地往沙地上冲。 “你趴在地上干什么?”背后有人在说话。 奇怪的是,杨否还没有回头看那人是谁,心里就已经知道了他是谁——他是他自己。 “你是谁?”杨否问他自己。他感觉很奇怪,他明知道那是他自己,他为什么还在问他是谁。更奇怪的是他心里根本不好奇。 就在这时,他突然说话了:“他还回来吗?”话说到一半,他又发现眼前的这个人不再是他自己,而是星星。 就在他好奇“他为什么又变成星星”时,他发现星星的身体变成了大人的样子。 “真真,我活得很吃力……”星星突然一脸惊慌地对他说道。 还没得等杨否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画面一转,刺眼的阳光就照进了杨否的眼睛。 第四十二章 奇怪的钱 1 早上起来以后,爷爷让杨否到厨房看烧开水的情况,杨否就在厨房门口一直专注地盯着烧水壶,看它什么时候冒白气。 “小伙子!”一个人的声音在背后叫道。 杨否看去,是个大人,一个年轻的叔叔,正呲牙咧嘴地笑着看他。这个年轻的叔叔是在杨否爷爷家投宿的住客,看样子刚洗完脸从房间里出来,他说话的音调很怪,但杨否没太在意。 “唔?”杨否应道。 “你叫什么名字呀?”年轻的叔叔问道。 “我有两个名字,”杨否回道,“一个叫真真,一个叫杨否。” “上学了没有啊?”年轻叔叔问。 “没上学。”杨否回答。 “那你为什么会叫‘杨否’呢?”年轻叔叔问道。 “‘杨否’是我在学校里的名字。”杨否回答。 “学校里?”年轻叔叔疑惑道,“你不是说你没上学吗?” “是啊。”杨否有点懵。 “没上学为什么会有‘学校’呢?”年轻叔叔问道。 杨否不明白年轻叔叔说的话,愣住了。 “哦,今天是星期天,放假是不是?”年轻叔叔又问道。 “是。”杨否回道。 “怎么不去找小伙伴玩儿啊?”年轻叔叔问道。 “我爷爷让我盯着烧水壶。”杨否回答。 “哦。”年轻叔叔向厨房里看了一眼应道。在杨否旁边站了一会儿后,另外一个年纪更大一点的胖住客就叫上这个年轻的叔叔一起出了门。 刚才年轻叔叔说“跟小伙伴玩”,杨否突然就想起了栋栋,昨天他和星星去找他,他们家里的人说他去了西安。他问星星“西安在哪里”,星星也没回答他,而且他的样子有些怪,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想到这里,他突然又想到昨晚做的那个梦。昨晚那个梦更怪,他感觉自己看到了自己的样子,然后那个自己又变成了星星的样子。梦这种东西真的很奇怪,他记不清自己第一次做梦是什么感受了,只知道那些在夜晚睡觉的时候出现的像是在醒着的时候发生的事叫做“梦”,是妈妈告诉他它们叫做“梦”的。 “梦。”杨否的意念又一次集中在了这个事物上,“梦和现在眼前看到的是两个东西,梦可以随便变化,而像现在这样眼前看到的不会变化……梦不会在看眼前的东西的时候出现……”这时杨否的目光正好落在炉灶那突突直冒的火苗上,他突然又想到了别的事情,“哎,不对,有时看眼前的东西的时候也会出现那些像梦一样的画面,梦能在眼睛睁着的时候出现……” “真真!”爷爷喊他。 杨否的思绪被打断,看向了爷爷。 “水开了没?”爷爷刚从一间客房里走出来。 杨否又看向炉灶上的烧水壶,它看着像是在冒白气,可是感觉跟上次水开时的情景又不太一样,他有些不确定。然而爷爷在问,他不好意思说“不知道”,不然爷爷让他盯着烧水壶就白盯了,这样,爷爷肯定会觉得他很笨,他不想看到爷爷对他失望冷漠的表情。“开了。”杨否回答道,他想赌一把,以验证他的猜测是否正确。 爷爷焦急地走了过来,探着脑袋往厨房里瞅了一眼,然后转身看向杨否:“没开。” “那不是在冒白气吗?”杨否指着烧水壶上面的烟气儿说道。 “那不是白气,那是烟,烧柴火冒出来的烟。”爷爷回道。 “烟怎么跟白气一样?”杨否问道。 “不一样,一个是黑的,一个是白的。”爷爷说道。 杨否又看了一边那烟气,爷爷说“烟是黑的”,可他怎么看它都不像是黑的啊。“那白气又是什么样子呢?”他昨天也帮爷爷盯过烧水的,但他没仔细看那白气,现在回想起来也没什么印象。 “你去玩吧,我来看着。”爷爷突然说道。 看着烧水壶上面萦绕着的烟气,杨否不由感叹:水开没开真的好难观察!他“哦”了一声,离开了厨房。 2 因为昨天没找到星星埋的东西,星星看着很不开心。杨否就想着自己再去找找,于是就走到了坟地前。 本来杨否一个人是不敢进到坟地里的,但是昨天和爷爷,和星星都进来过,而且里面堆着一垛垛秸秆垛,他心里的恐惧感没以前那么强烈了。 他爬上小坡,一边走一边听着坟地里的动静,以便有什么意外情况时能转身就跑。进到坟地里,什么也没发生,他送了一口气,开始在地上他们昨天挖过坑的地方找。 他不知道之前星星和栋栋埋了什么,星星也没告诉他。记得当时他们埋好后,他还问过,他们让他自己去看,他没看,现在想来还有些后悔。 地上昨天挖的几个小坑还在,都没被填起来。打昨天他就感觉这几个小坑都没有挖对地方,因为他在最边上的一个小坑旁边发现了一小坨没有杂草覆盖的地方,看上去似乎有一点微微的凸起,像是被人动过,他觉得那里有可能就是他们当时埋东西的地方,但东西是星星和栋栋埋的,星星执意说就挖的这几个地方,而且那个没有杂草覆盖的地方被小麦秸秆垛压着,看不分明,他也就没再多想。 今天,他的直觉再一次将他的目光锁在了这个位置。说实话,他有点不想挖,因为被小麦秸秆垛压着的地方有多脚虫跑进去,它的那些蠕动的腿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但他那强烈的想证明一下的感觉却始终不肯让他就此罢休。于是,他回到家拿来爷爷往炉灶里铲煤用的黑色小铁铲,开始在这个地方铲了起来。 这个位置的坑挖得比先前那几个要轻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用了小铁铲的缘故,很快杨否就感觉从小铁铲的端头传来了一种酥麻的感觉,像是挖到了石头还是什么。 杨否观察了一下,被挖出的泥土中好像有个白色的东西。他捡了起来,这个白色的东西形状是扁的,看样子像是个“钱”——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硬币,在杨否家乡都管它叫“钱”。 他扒掉粘在上面的泥土,“这个是不是星星埋的那个东西?”他心里疑问道,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确认了它就是一个钱。“星星为什么要埋它?拿它买方便面多好?”可是这个钱不像他平时看到的那些钱,因为它上面没有写数字,他不知道它是多少钱。 能挖出这个东西杨否很开心,这证明他猜对了。那他迫不及待地想拿着它去找星星,让他看看是不是他埋的东西,然后给他,可是他不知道星星的家在哪儿。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跟星星认识这么长时间,他连星星家在哪儿都没问过,心里突然有点难过,对自己的难过。唉,既然不知道星星在哪儿,那就等下次碰到星星了再给他吧。于是,他把钱装进兜里,拿上小铁铲跑回家去。 3 杨否把小铁铲放到炉灶跟前,又从兜里掏出那个钱开始观察。走出厨房,太阳光往下一照钱开始闪闪发光。 走到院子中央,刚好爷爷提着一袋东西从院门走进来。 “进屋,吃苹果。”爷爷高兴地说道。 杨否赶紧跟了进去。 爷爷把装着苹果的袋子放到柜子上,然后从柜子的门箱里拿出来一个盆子,把苹果都倒在里面。从水桶里舀了一马勺水浇在苹果上,洗了一个苹果然后递给杨否:“给,这个又大又圆,给你吃。” 杨否连忙把钱塞进兜里,两只手接过了苹果。 “你把什么装进裤兜里了。”爷爷突然问道,脸上带着诧异。 杨否一只手把苹果抱在胸前,另一只手又从兜里掏出来钱给爷爷看。 爷爷接过钱,看了看问杨否道:“钢元……你哪里来的?” 杨否心想:这不是叫“钱”吗,怎么又叫什么“钢元”了?但他还没来得及问,他得先回答爷爷的问题。“在坟地里挖的。”杨否指着坟地的方向说道。 爷爷的表情突然变得相当恐惧:“呀!你胆子怎么这么大?坟地里的东西不能乱挖,以后别一个人往坟地去了,听见了没有?” 杨否被爷爷吓了一跳,定了定神,连连点头道:“听见了。” “这东西有邪性,你别再碰了。”说着,爷爷走出门把它扔到了房顶上。 他站在院子里,一边嚼着苹果,一边远远地看着房顶那个闪闪发光的钱,心情莫名地有些急躁。关于刚才爷爷把硬币扔到房顶上这个情景,他越想越觉得不对。他突然有些后悔把它拿给爷爷看了,先前他还想着要把它给星星呢,或许星星看到他把埋的东西找到了就不会生他的气了,现在被爷爷往房顶上这么一扔,没戏唱了。 第四十三章 孤心自勇 1 上学的日子又到了,杨否一早起来跑去学校。他是第一个到教室门前的,但来得太早,教室门是锁着的。教室门前的院子里空荡荡的,连滑梯,双杠以及那个像梯子一样的铁架子都光秃秃地立在那里。 看着滑梯,杨否想起来之前很多人围着它玩的场景,当时他还在为那些敢爬到滑梯上面那个高台的孩子的胆量感到吃惊和好奇。现在,他倒想自己试试玩滑梯到底有多难。 杨否试着站到之前那些孩子爬上高台的台阶面前,台阶有点高,而高台又没过了他的头顶,看着就不怎么安全。可是他内心的冲动无法克制地把他往上面推。他鼓足气抬起右脚踩在了第一个台阶上,两只手紧紧抓住两侧的围栏,开始往上蹬,虽然有点费劲,但左脚还是顺利落在了第二个台阶上。他就这样站着感受了一下,什么也没感受到。 随后,他又抬起右脚,往上一蹬,右脚落在了第三个台阶上。他在一点点升高,眼睛已经可以看到高台的台面了,那里是一片黝黑的铁板。登台阶确实费劲,他的腿已经开始有点酥麻了。 紧接着,他又登上了第四个台阶,他感觉呼吸开始有点沉重,两条腿有点使不上力。 当他登上第五个台阶的时候,他的两支腿开始不自觉地发起抖来,他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马上要倒下去。他回头看了一下地面,这个高度要是摔下去肯定会很惨,他开始有点害怕,两只手紧紧抓着两侧的围栏。 前面就剩一个台阶了,但是他不敢再往上登,他想退回去,但是他的脚他感觉一点也抬不起来,只要一抬起来,另一只脚支撑不住,身子肯定会向后倒下去,然后从后面的台阶上摔下去,摔得头破血流。 他就这样僵持着,脚上的力气快要耗尽,连手也感觉快要抓不住围栏。他看了一眼走道口,此时他多么希望能出现一个人把自己救下来,可是一个人影都没有出现。他的手都出汗了,手滑得快要抓不住铁质的围栏,他感到绝望,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开始眩晕起来。“真的要摔下去了!”想到摔下去之后的痛苦模样,他急得快哭出来。 他不由地蹲了下来,就在这时他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眼角溢出一半的眼泪又停了下来。他发现两个膝盖就这么轻松地一弯,蹲了下来,眼前横着的第六个台阶的板面伸手可抓,因为他在向后倾,所以,看到横在眼前的台阶板面,下意识地就伸手抓了过去。好在在他倒下去之前去抓住了。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稳当了些,于是又急忙把另一只手挪到前面扣住了第六个台阶粗糙的板面,趁机四脚并用爬到了高台上。 高台比较宽阔,不会摔下去,杨否这才把刚才提到嗓子眼儿上的心放了下去,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趴在了高台上。 缓过劲儿来,杨否坐起来又朝高台周围扫视着。虽然不用再担心倒下去了,但是怎么从高台上下到地面又成了困难。 高台很高,不可能从左右两侧跳下去,不然跟刚才倒下去的后果没什么两样。眼下就只有两条路:一条就是从前面的滑道滑下去,另一条就是从背后的台阶再一步一步走下去。刚才那么惊心动魄,要是能从台阶下去,他早下去了。所以,从台阶下,他不想做。 他把目光挪向了前面的滑道,滑道是一道光滑的坡,只不过两侧有折边,就像簸箕一样。滑道的坡面跟其他地方颜色不一样,其他地方都是黑色的,而这里是白色的,很光滑,白得发亮,就像昨天看到的那个“钱”一样。 他的心里有些忐忑,之前看别的小孩往下滑的时候很欢乐,现在终于自己可以亲身体验了,却有些畏惧。“他们为什么会那么开心?他们为什么不会感到害怕?”杨否想着,心里不由得难过起来,“难道真的是我太胆小了吗?”他想起了杨小彤,她就很胆小,每次出门排队都会紧紧跟在他的身后,那时的他,还想义无反顾地挡在她面前,为她抵挡伤害,可现在,自己竟然是这副胆小软弱的样子,要是这个样子挡在杨小彤面前,别说为杨小彤挡伤害了,就连他自己他也保护不了。 “我就要从这儿下去!”他鼓着腮帮子在心里说道,心里像是燃起了一团熊熊的火焰,“为什么他们可以我就不可以?大不了摔死在下面……”想着他坐在高台的边缘,两条腿已经搭在了滑梯的坡面上,“就这样下去,我看看到底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他双手一推,屁股挪到了坡面上,整个人顺势就开始往下滑……那个过程,那个速度,杨否感受到了,确实快,但并没有快到反应不过来,再从滑道口出来的一刹那,他的双脚竟自如地踩在了地面上,像是一首平稳落幕的紧张乐曲,让人在惊喜之余意犹未尽。 该巧不巧,这个时候院子的边缘有人走了过来,杨否便泄了气,不想再爬了。 2 这次的两节识字课上,张老师教大家认了几个这段时间以来对大家来说最为困惑和迫切的字:字,词,句,识字,组词,造句。因为这几个字没认,所以很多同学这段时间学习识字课一直处于懵懂的状态。杨否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不过好在他有妈妈为他打下的基础,所以凭记忆就能记住一二。 数数课上,王老师也终于开始教大家开始认两个数字组合在一起的数字,杨否也终于对钟盘上的“11”“12”不那么纠结了。 下午第二节课是生活常识课,杨否最喜欢上的一节课。这节课上,大刘老师告诉他们:“一天有24个小时,七天为一周,这一周的每一天都就像你们一样,都有一个名字……” 大刘老师把每一天的名字写在了黑板上,这每一天的名字都是三个字,其中前面两个字都一样,叫“星期”,第一天叫“星期一”,第二天叫“星期二”,第三天“星期三”……以此类推,第六天叫“星期六”,但是第七天有点特别,它不叫“星期七”,而叫“星期日”。 “为什么叫星期日?”旁边的王小雅扭头问杨否。 杨否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王小雅转过头去,没有再追问。 其实杨否在大刘老师讲到这个的时候也产生了这个疑问,但是他没有“不懂就问”的意识,所以没有追究这个问题的答案。 虽然,对他们这种出入学校的小孩来说,老师们在课堂上说的很多话他们都不理解,但多少接受一些信息,对他们一年级正式开课会有很大的帮助。 生活常识课上,大刘老师讲了很多有用的知识,杨否也初步明白了为什么上五天课之后会休息两天。 3 下午第三节活动课依旧是练习使用笤帚和簸箕,这项活动的难点在于:如何握紧笤帚,让它按老师要求的方向清扫地上的纸屑和杂草?对于杨否他们这个年龄的小孩来说,握笤帚的方式和使笤帚移动的力道都需要巧劲儿,这就跟小时候家人教他们握筷子一样,会让他们气急败坏。而重要的是要多练,所以,现在的每一节活动课都是在练习怎么使用笤帚。 刘老师告诉他们:学校就是他们的第二个家,教室是他们的房子,在家要打扫家里的卫生,在学校也要打扫学校的卫生,在教室要打扫教室的卫生,他们在慢慢长大,要学会独立,以后教室和院子的卫生都要由他们自己去打扫。 很多同学听了都开始叹气和议论,但是杨否却在想前两天爷爷在家里的客房扫地的样子,心说道:“为什么我们家里房子是爷爷打扫?妈妈不在了,爷爷干了妈妈该干的事。” 4 回到家,一走进院门,杨否就被主房门前的台阶绊了一脚,好在没摔倒,不然这像石头一样硬的水泥台阶面一定会把他磕得头破血流。 这个台阶只有一层,很长,从主房的这头延伸至另一头。这么多年杨否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所以不曾注意到它。现在,他突然有点好奇它是做什么的?他看了一下院子其他边上的房屋,除了厨房,其他房屋的门都不是直接与院子的地面相平的,有的有台阶,有的是底下有台座,而且台阶还都是一阶。当然,杨否虽然有这样的疑惑,但没人帮他解答,他也就放弃追问,因为这不影响他后续的生活。 走进房门后,杨否意外地发现奶奶在拿着笤帚扫地,他先是一愣,随后慌慌张张地喊了一声“奶奶”,跟她打了个招呼。 “回来了。”奶奶微笑着回应了他一句,开始继续扫地。 见奶奶的态度没有伤害他的意思,杨否也没那么紧张,应了一声“嗯。”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奶奶握笤帚的动作上。他感到很惊讶,因为奶奶一只手握笤帚扫得很轻松,而他两只手握都握不紧。 “先等一会儿,等你两个姑姑快回来的时候我再做饭。才四点多,你这会儿还不饿吧。”奶奶说道。 “不饿不饿。”杨否连声回道。 奶奶扫着一小堆成分复杂的垃圾出了房门,杨否这才舒缓下来,发现书包还在肩上背着,随即取下放在了炕边上。 第四十四章 老奶奶去世了 1 今天是星期二,杨否又早早地来到了学校,想再挑战一下滑梯。然而站到滑梯的阶梯面前,他退缩了。不知道昨天哪来的勇气去爬它,也可能是因为昨天被吓到了,不敢再去玩。 他叹了口气,转身在教室门口的台阶上坐下,心里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 转眼他看向了滑梯旁边的那个两个竖梯之间架着一个横梯的铁架子,脑海里浮现出了他刚来学校的时候一群小孩在它上面爬上爬下的样子,于是想再去试一下那个。于是起身又朝那个铁架子走去。 可是,当他一只手抓到竖梯上横着的圆管子时,一下就失去了要爬上去的胆量。“连个脚踩的地方都没有,他们是怎么爬上去的?”他疑惑道。 在这个铁架子的跟前还有一副双杠,杨否只是看了一眼就放弃了玩它的打算,因为它整个的高度跟他的身高差不多,而且就几根铁管子搭在一起的架子,他也不知道怎么玩。 2 数数课上李老师带大家回顾了“10”到“14”这5个数字,进一步加深了同学们的记忆,识字课上学习了“听”“说”“读”“写”这几个字并反复练习了同学们对它们的记忆。 下午第二节是画图课,这节画图课上,杨老师接着上节课教大家画图形,这次画的是圆和五角星。要说画出来,其实不难,难的是怎么把圆画得圆,把五角星画得像五角星。所以,整个一节课同学们都陷入到画圆和五角星的困境当中,杨否也是如此。 回家的路上,杨否的思绪一直还徘徊在在画好五角星的疑惑中,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怪异的气息,没走两步他就听到哭叫的声音。当他走到去栋栋家的巷口的时候,他看到好多人从巷口里出来,好像抬着什么。就在他仔细去观察抬的是什么的时候,在那些人的间隙中他看到了黑子。 黑子被人从人群中拉了出来,脖子上还牵着一根铁链子。然而虽然被铁链子牵着,黑子还是一直在往人群的方向蹦,嘴里还发出“吱吱吱”的叫声,看上去很着急。杨否正心里愤恨着是什么人这么对待黑子时,顺着铁链子看过去就发现那个拉着铁链子的人有些面熟。 他愤恨的眼神迟疑了一下,仔细一想,想起来那人是之前在栋栋家门前见过的满下巴胡茬的男人,也就是在老奶奶说的那个经常帮她干活的杨三儿。因为他刮过胡子,所以杨否一下没认出来。 杨否有种不好的预感,快步走到他跟前问道:“这是怎么了?” 杨三儿眼神悲伤地看着人群离去的方向,说道:“李老太去世了。” 杨否还没明白什么意思,扭头看着远离的人群,依稀看到他们抬着的像是一个躺着的人,被白布盖着。一个意料之外的信号突然传递到他的脑海:“难道那个躺着的人是老奶奶?” 他诧异地回头看向杨三儿,似乎明白了他话的意思。“奶奶在那儿?”他想要确认一下自己刚才想到的东西。 杨三儿没有说话,也没有摇头或点头的反应,只是看着那个方向,眼里透着伤心。 “他们要带她去哪儿?”杨否走神了,问道。 “山上。”杨三儿缓缓地回答。 “为什么去山上?”杨否越发好奇地问道,他还没有完全明白老奶奶“去世”是什么情况,只是看到刚才的场景,他心里就有股莫名的忧伤和恐惧。 “要把她葬在山上,让她安息,回归自然。”杨三儿说道。 “‘葬’是什么意思?”杨否问道。 杨三儿白了他一眼,没有再理他,转身朝巷子里走去。可是他拉动铁链子时,黑子却一动不动地卧在地上。他又强拉了两下,顺带着呵斥了两声,黑子还是一动不动。 杨否见铁链端头套在黑子脖子上的带子勒得黑子有些难受,连忙上前一把拽住黑子脖子上的带子,对杨三儿说道:“你别拉了,把它脖子勒疼了。” “不拉着它,它会跑去李老太那里,李老太要入土了,不能有狗出现在那里,不然人死了灵魂不得安宁。”杨三儿跟杨否解释道,他拉不动黑子,没辙,站在原地开始想办法。 听到这话,杨否顿时又重新明白过来。“你是说老奶奶死了?”他吃惊地喊道。 杨三儿慌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你瞎喊什么,老人走了不能说那个字,要说‘去世’。” 杨否开始有点糊涂:“那到底是不是‘死’了?”但他没有说出声来,因为他被杨三儿刚才的喊声吓到了。 此时,黑子依旧趴在地上,眼睛紧紧地盯着人群离去的方向,似乎在等待着老奶奶再次出现。它那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上去总是那么水润,让人觉得可爱又可怜。杨否忍不住伸手去抚摸黑子的头,试图安慰它。黑子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意图,脑袋朝他这边移了移,搭在了他的脚上。 “这狗和李老太感情深啊,可这规矩不能破。看来,它对你感情好,要不你帮忙把它带到别的地方去玩玩吧。”杨否愣了一下,像是突然开了窍,连连点头,心想:自己还没带黑子玩过,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趣味,特别想试一试。 杨三儿皱着的眉头突然舒展了,微笑着把铁链子递给了杨否:“抓紧了,别让它跑了。” 杨否看着铁链儿,感觉像是在承接一项具有重要意义的任务。他接过铁链子,感觉自己“嗖”地一下变得跟大人一样强大,心里充满了能量。 “我先走了,好好照顾它。”杨三儿说完就离开了。 杨否牵着黑子,他没有用力拉铁链子,怕黑子不走,他就在旁边一边抚摸他,一边推他往前走,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劝说着它,没想到,黑子竟真的开始顺从地跟在他后面走,他心里十分欢喜。可不一会儿他就开始犯难:“把它带到哪里去呢?”他现在必须先回去,跟爷爷说一声再出来。可他要是回去的话,黑子该怎么办呢? 想来想去,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带着黑子一起回家。 3 当杨否刚走到爷爷家门前,堂叔杨建也正好从他们家走出来,两个人就碰到了一起。堂叔杨建瞪着两只眼睛顺势跑进来杨否爷爷家,一边跑一边喊道:“二爹,二爹,你来看看你们家真真给你们带了个什么回来了?” 爷爷和奶奶好像就在院子里干活,一听到堂叔杨建的喊叫,当即就从院子里跑了出来,双双睁着好奇又惊慌的眼睛看向杨否。 “我的娃儿呀!你真是不知死活,你怎么敢带着这么大只狗回来,这要是把你咬一口还了得。这哪里来的,赶紧扔掉!”爷爷大叫道,他说的扔掉是指让杨否把手里的铁链子扔掉。 “它不咬人。”杨否笑着说道。 “快扔掉!你是没被咬过,咬了你就不会这么说了。”爷爷说着,抡起手里的铲子准备把黑子吓走。 本以为黑子会被吓跑,没想到它竟缩着脖子眯着眼睛在杨否身后蹲了下来。 杨否见状立马挡在它前面,喊道:“别打!”这语气有点像是在呵斥爷爷,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量敢跟爷爷这样说话,只是一着急就喊了出来,心想:“完了,要被收拾了。” 然而,爷爷严厉的目光突然变得温和了,抡起的铲子也慢慢放了下来。“这狗你是哪儿捡的?”爷爷的语气恢复了正常,问道。 “它叫黑子,是老奶奶家的,不是捡的。”杨否回答。 “哪里的老奶奶?”爷爷疑惑地问道。 杨否略微一紧张,意识到自己没有把认识老奶奶的事情告诉过爷爷,现在说肯定会被爷爷责骂,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如何开口。 爷爷还在等待杨否回答,堂叔杨建突然从后面冒出来跟爷爷说道:“这狗看着跟真真关系挺好,不如二爹你收留了算了,你之前不是说你们家的院子需要找个看门的吗?” “关键是这狗是谁家的我得知道啊,我要了到时人家找上门来说我偷的那不给自己找麻烦吗?”爷爷辩驳道。 “我知道这是谁家的了。这应该是李老太家的,她去世了,今天村里在给她送葬呢。”堂叔杨建说道。 杨否感到很惊讶:他以为只有自己知道这件事,没想到堂叔他从来没在老奶奶家见过,甚至都没在栋栋家在的那个巷子见过,他都能知道这事儿。 “你咋知道的?”爷爷问堂叔道。 “我听真真说‘老奶奶’,大概就猜来了。”堂叔杨建道,他扭头看向杨否问道:“是不是?” 杨否连连点头:“是的是的。” “他们家的狗怎么到他手里了?”爷爷问堂叔。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问真真。”堂叔杨建说。 爷爷又看向了杨否,杨否目光躲闪,立即低下了头。 “你收下算了,真真既然能牵过来,说明这狗也没人管了。这狗看着也跟他亲,不然,以真真这么小的个头,它早带他跑十米远了。”堂叔杨建说。 奶奶一直在旁边看,一句话也没说。听堂叔杨建说要爷爷把狗收留下来,她也应和着让爷爷收留。 爷爷见堂叔和奶奶都说让他收留,他也就没再拒绝,让杨否把黑子带进院门。然后他拿过铁链子把黑子拴在了院子西边货棚的支撑柱上。一路上,黑子都顺从地跟着他,不叫也不跑,爷爷满心欢喜,说道:“改天有空了给它搭个狗窝。” 第四十五章 黑子不见了 1 夜晚,杨否被从睡梦中吵醒,房子里的灯已经灭了。院子里传来了铁链子窸窣的摩擦声和黑子“吱吱吱”的叫声。“它听上去很难受。”他心想道。 他很想出去看看黑子,但外面太黑,同时他怕吵醒爷爷和奶奶,所以不敢起来。在无奈和对黑子的同情中,他又睡去。醒来后,已经是白天。 2 今天是星期三。 识字课上,张老师教大家认了“识字”“数数”等这些有关课程的字词。 数数课上,数学老师开始教大家认“15”到“19”这五个数字。 下午第二节是听歌课,好久都没上这节课了,杨否差点都忘了还有这么一节课,忘了还有李老师这么个人。 李老师进到教室,走上讲台的那一刻,原本哄闹的教室里竟不自觉地安静了下来。李老师似乎没有注意到讲台下的变化,低头收拾着讲桌上的东西。突然他洪亮的声音说出一句话:“看什么,这长时间没上课都不记得有我这么个人了吗?”原来,他并不是没有注意到,而是表现得很淡然。 他从盒子里拿出一盘磁带放进录音机里,按下录音机上的按钮,随即,录音机里开始飘出了悠扬的歌声。李老师眯起眼睛,双臂摇摆,竟自顾自听了起来。 杨否看得一脸茫然,周围其他人也一动不动地看着台上。他猜到他们也跟他一样,对李老师这突如其来的古怪行为给惊呆了。 “蓝蓝的天空,清清的湖水,绿绿的草原,洁白的云朵……闭上眼睛,试着去感受这些画面……”李老师说道。 “他在对谁说话?”杨否疑惑地看了看四周。 “感受,同学们,感受……”李老师接着说道。 “这老师是个神经病吧。”旁边的王小雅低声嘀咕道。 杨否不理解她说的“神经病”是什么,但看她瞪眼睛的样子,这应该不是好话。 “别说话,闭上眼睛,仔细去听……”李老师像是听到了王小雅说话一样,突然说道。但他依然闭着眼睛,没有看向王小雅这里。 杨否总感觉这个李老师跟他平时见到的人不一样。他很惹眼,让他忍不住去想他此刻的内心的东西,他也不知道内心的东西是什么,但就是会不由自主地去想。 最后一节活动课刘老师给大家排队的时候张老师也来了,这样杨否很惊讶。 本来刘老师给大家排好的队伍,张老师又重新排了一下,杨否感觉有点不习惯,队伍中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该站哪儿。大家都开始感到烦躁,就连杨否也有点厌恶起张老师的样子来。 随后,张老师让大家进到教室里,很多人的位置都被她给调换了,好在杨否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但王小雅被换到了离讲台更近的位置,原本王小雅坐的位置,现在坐着个杨否不认识的女孩。 杨否很少跟王小雅说话,此刻王小雅被换离身边的座位,他却有些不舍。但他并没有把这种不舍表达出来。 张老师说:以后教室和院子里的卫生就慢慢开始交给同学们自己打扫了。她把同学们按座位分布情况划分为组,班级里总共有四列桌子,每一列为一组,划分为四组。从教室门口往里面,分别叫“一组”“二组”“三组”“四组”,并给每个组推选了一名组长。杨小花由代班长变为正式班长。 张老师安排完没多久,下课铃声就响了,同学们也放学了。 3 回到家,杨否意外地发现原本拴在货棚下的黑子不见了,他赶紧进到主房找爷爷。 主房里一如既往没人。杨否放下书包后跑出主房去客房找,但是几乎所有的客房都找过了,也没看到爷爷。 就在杨否从院子北边的房子往回走时,爷爷从院门走了进来,但是看上去有些阴沉。 杨否从爷爷的情绪中预感到了不好的事情,所以,没有立即问爷爷黑子的去向,而是等待着爷爷说话。 “你跟我来!”爷爷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朝主房走着,杨否跟在后面。 进到主房后,爷爷转身在他经常坐的那把椅子上坐下,然后指着一把小椅子往他面前一划说道:“把椅子搬过来坐着,我跟你说些话。” 杨否照爷爷说的坐了下来,面对着爷爷。 “我可怜的娃儿,你的命运太不好了。”爷爷叹息着说道。 杨否觉得很疑惑:爷爷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你的命运不好,连带着我们其他人的命运也都不好了。”爷爷自顾自说着。 杨否还是没有明白爷爷的意思,一头雾水地问道:“怎么了?”。 “你闯祸了。那条狗跑到山顶坟地把李老婆子的坟包抛开了。李老婆子的儿子把他们邻居杨三儿告了。杨三儿又说是你把狗放了的,把责任往你身上推,今天李老婆子的儿子和杨三儿都跑到咱们家里闹事儿,你奶奶差点跟人打了起来……待会儿你奶奶回来了,你好好跟她说话,把她哄好了,你就没什么事儿了,把她哄不好,我和你都不好过,听明白了吗?” 杨否听不懂什么“告了”“责任”之类的话,但是他听得懂“闯祸”这个词,这在他这个年纪意味着犯了最大的错误。他立即慌了,连忙辩解道:“黑子不是我放的。” 爷爷皱着眉说道:“不管是不是你放的,接下来你就这么做。” 杨否冷静了一下,点头应道:“知道了。” 4 打爷爷刚才说了让他好好哄哄奶奶之后,杨否就一直在家里等着奶奶的到来,哪儿也不敢去。他的心里既慌张又烦躁,自从妈妈走后,他除了遇见她叫一声奶奶打个招呼外很少跟她说话,也不愿意跟她说话。现在,因为自己闯祸了要跟她说话请求谅解,杨否有些为难。 杨否还在想跟奶奶说什么,奶奶就已经进到了主房里。她扫了杨否一眼,绷着一张跟爷爷先前进院门时一样的表情问道:“你爷爷呢?” 好在不是他先开口说话,他急切地指了指院子,恭敬地答道:“在院子里。” 奶奶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走出了房间。 杨否松了口气,但心没有完全放下来,他有点摸不清状况。爷爷让他哄奶奶,但他好像没哄成。 他透过窗户看着,奶奶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往主房走来。 杨否的神经又立马紧绷了起来,摆出一副以往低头认错的样子。奶奶走进门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阴冷,他不敢抬头看奶奶,此时,他甚至觉得她的目光都有可能杀死他。 奶奶进到房间后转身坐在了爷爷刚坐过的那把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说。 在阴冷的气氛中沉浸了不知多久,爷爷的脚步声终于从主房外传来。 奶奶应声而起,快步走出了主房。不一会儿,她就在门外跟爷爷吵了起来。 “真真,真真!”爷爷在外面喊了起来。 杨否赶紧跑了出去。 “快把你奶奶带到房里去!”爷爷一边说着一边疯狂给杨否使眼色。 奶奶此时正一个劲儿地朝院门方向拉扯,看来是要出去做什么事。杨否半懂半不懂地抓着奶奶的手,把她向主房里拉。 在杨否的拉动下,奶奶向外扯的力慢慢小了。“你看那是个东西不?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奶奶嘴里骂叨着。 “行了行了,大不了以后我们不要他们家的东西。”爷爷一边安慰着奶奶,一边把她往主房里推。 在杨否和爷爷的合力下,奶奶终于被安抚到主房的椅子上。 “我在这里跟你说,”奶奶指着爷爷,“以后你看见他给我别搭理,别腆着个脸上去贴人家冷屁股,让人家把我们看扁了。” 杨否突然又困惑了起来,心想:不是再说他惹祸的事儿吗,怎么听着不像。 “我看都不带看他一眼的。”爷爷说道。 奶奶没话可说,头摆向一侧开始生闷气。 杨否站着看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能起作用的地方,手足无措地看着爷爷。 “让你奶奶先一个人待会儿消消气,我们出去,我有话跟你说。”爷爷对杨否说道,随后走出主房,杨否也跟了出去。 5 杨否困惑地看着前面走着的爷爷,在心里盘问道:“怎么了?” 爷爷似乎听出了他的心声,说道:“杨三儿他哥是批发蔬菜的,你奶奶卖的菜就是从他那里拿的。因为你奶奶跟人家杨三儿吵架了,杨三儿他哥不把菜发给你奶奶卖,你奶奶卖不了菜挣不到钱。” “奶奶为什么要跟杨三儿吵架?”杨否问道。 爷爷回头瞪大眼睛看了他一眼,随即说道:“不就是你放狗惹的祸吗?” “我没放狗啊!”杨否辩解道。 “黑子不是你放的吗?中午你去学校之后它就不见了。”爷爷说道。 “不是……”杨否若有所思地回道,他陷入进一步的困惑当中,脑海里仔细回想着中午离开家去学校时的场景。 “那就出怪事了,不是你放的,那是谁解开的铁链子?”爷爷也疑惑了起来。 杨否还在回想中。 “行了,你去玩会儿吧,玩会儿回来吃饭。”爷爷说着就去干活。 杨否“哦”了一声,下意识地走出了院门。想不明白,他于是放弃了再去想。但是现在,他很想知道一个:黑子现在在哪儿? 第四十六章 崩溃回闪 1 星期四,又是一天上学日。杨否走在路上,微风徐来,多了些凉意。有几片枯黄的梧桐叶在秋风的吹拂下,晃晃悠悠地从路旁人家的屋顶飘落下来。有一片正好落在了杨否的面前。 杨否捡起眼前的落叶,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它,又抬头看了看它掉落下来的那棵树的树冠,惺忪的眼神慢慢变得深沉: “活着,真真,这样我们这些人才有立足之地。”一个女人手里拿着一片枯黄的树叶说道。 她的面容像水面拂动的波纹,一头亚麻色的披肩长发散发着光泽与香气,令杨否感到无比地轻松。 “嗯!”杨否坚定地点了点头,眼睑不自觉泛起了泪水。 回过神来,他的目光还停留在他刚捡起的那片梧桐叶上,但那双目光是困惑的。“刚刚……那是什么?”他自问道。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场景,也没见过那个女人,更没有看到她时那种让他想要触碰又无法触碰的类似于难过而又让他觉得完全不是难过的感觉。那种感觉复杂,熟悉却又陌生。 杨否边走边想着,这段时间以来,他总是会在脑海里看到一些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场景,就跟做梦一样,可是他又没睡着,不是做梦。平时他也就回想过去发生的一些场景,但这跟那些场景很明显不是一回事,这是什么?他真希望有人能给他解释一下,可能他找不到任何人。 “哎!”就在刚刚他想到“找人给他解释一下”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丝灵光,他想到了一个人——不,不是,这个人不是大刘老师,杨否对他还不熟悉,有另外一个人,一个每次在不经意间帮助他而又一直被他遗忘的人:施小洛。 “真奇怪,那个大个子,我怎么把他给忘了?”他一边走一边想,越想越不对劲,“最近在教室里一直都没有看到他,怎么会一直都没看到过他呢?”他突然有一种自己犯了错误的感觉,“他帮过我,但我怎么没把他当朋友,除了栋栋,他是我在学校的第二个朋友……不对,他比栋栋先出现,他应该是我在学校的第一个朋友呀!”杨否越想越觉得可怕,他越来越搞不清楚状况,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出了问题,越来越多的问题都开始在他的脑海里产生,就像层层迷雾遮蔽他的视线,让他急不可耐。 2 一上午,杨否都在寻找施小洛。全班五十多个人,人头窜动,找起来还是比较费时间的。然而,杨否一直都没有找到他。 “他今天请假了吗?”杨否心里疑惑道,“还是说他跟栋栋和小彤他们一样,去了外地了?” 他又抬头找了找,没找到施小洛,却看到了余小琪。他突然又想起来自己好久就没有看到过余小琪了,这么长时间没看过她,发现她的样子跟以前不一样了。最不一样的就是她的头发,她以前都是扎着小辫的长头发,现在剪得短得都扎不起小辫了。她旁边的座位坐着的也不是杨小焦了,是一个不认识的女孩。 窗外的天色比早上更阴沉了,看样子是要下雨。 “我得给你们早点放了,马上要下雨了。”张老师看着窗户外面说道。这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本来也马上要下课了。“出了校门口有家长接的赶紧找到家长,没有家长接的赶紧回家,不要在路上玩耍。”张老师说完之后就给大家放学了。 3 校门口确实站着许多大人。杨否看着同他一道出来的小孩一个个都开心地叫喊着爸爸妈妈跑到了一个个大人的身边,只有他没有可以跑向的大人。 杨否抬头,一滴雨打在了他的额头上,一股冰凉瞬间从眉间散开,向全身蔓延,不久便消散了。 他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他得赶紧回到家里,雨已经开始在往下落了。他加快了脚步,直到目之所及的范围内看到爷爷家门前不远处的那个通往新马路的岔路口,他才松了一口气。此时,天空落下来的雨滴还不多,而他马上就到家了。 然而,就在他经过栋栋家所在的那条小巷的巷口时,他看到了一只狗。这只狗浑身都是泥土,但他很快就认出了它。 “黑子。”杨否一边喊着,一边朝黑子走去。 才过了一天时间,黑子的身上,爪子和嘴巴上全是泥土。杨否看着它,心里突然又是一阵难过,他不由得想起了爷爷说过的话里的一个词:可怜。他此时的这种又类似于难过的感觉或许就是可怜吧。他可怜黑子,就像爷爷之前可怜他一样。 他轻轻地摸了摸它的脑袋,把它带回了家。 4 雨滴滴落地越来越多,开始有了下雨的迹象。还好杨否已经到达家里,没淋多少雨。 杨否赶紧跑到主房屋檐下躲雨,黑子也跟在他身边,甩了甩身上的雨水。杨否觉得它甩身体的样子很有趣,就像一只转动的陀螺一样。 他走到主房门口时,正好遇到爷爷从客房里走出来。爷爷看到他时,表情突然变得很惊讶。 “哎!你回来了,我还准备去接你。”爷爷说道。 杨否微笑示意爷爷,没有说话。 这时,爷爷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旁的黑子身上,表情更加惊讶了,大喊道:“你怎么又把它带回来了?”惊讶中开始夹杂越来越多的气愤,“赶出去,我们不要!”爷爷厉声呵斥道。 “外面下雨了。”杨否带着恳求的语气跟爷爷说道,意思是不要把黑子赶出去。 “这狗不能要!你忘了昨天发生的事了!赶紧赶出去!”爷爷态度非常严厉。 杨否还是于心不忍,这时,爷爷开始亲自动手赶黑子。 杨否碍于昨天发生的事,无动于衷。 终于,在爷爷无情的驱赶下,黑子被打出了院门。爷爷把院门关上,不让它再进来。 杨否眼睁睁看着黑子被赶出门时可怜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流起了眼泪。 5 房外的雨哗啦啦地下着,奶奶带着两个姑姑走进了主房。杨否无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电视,没有理她们。 这时,三姑姑走到他跟前。“起来!”她喊道。 杨否立马站了起来,要是换做平时,他一定会觉得是自己错了,然后低着头立马让开。但是这次,他并没有低头,而是瞪了三姑姑一眼然后走开了。 “站住!你刚才什么眼神?”三姑姑喊道,这时,奶奶和二姑姑都看了过来。 杨否没有回应,不知道为什么,他此时的心情很不好,完全没有想要跟三姑姑认错的意思。 “你再瞪一个试试,没大没小了?”三姑姑走到杨否跟前厉声呵斥道。 她尖锐的声音让杨否感到刺耳,杨否更加烦躁了起来,已经完全失去了想要认怂的理智。他抬着头,一副高傲的样子,径直走到了炕边。炕边是整间主房里离三姑姑最远的位置。 整间房子里空气突然变得有些压抑。这种情景似曾相识,杨否不自觉地开始感到紧张,慢慢低下了头。 但是,三姑姑似乎没有不追究的意思,又走到杨否面前,开始数落他:“你胆子大了是吧?还敢有脾气了?谁教你这么瞪人的?” 杨否没有回话,因为他心里憋着一股火,他生怕他一张嘴,这股火就回喷涌而出,就像烧水时炉灶上的火星子一样。 “你说话!谁教你这么瞪我的?”三姑姑逼问道。 杨否心里憋着的那股火越来越强势,似乎蓄势待发,他紧闭着嘴巴,尽力克制它。 “你说话呀!”三姑姑呵斥道。 “啊——”杨否实在忍不住了,抓狂般地吼叫了出来。就在那一瞬间,他心里各种各样的情绪涌动而出,难过得想要哭出来。与此同时,他感到绝望,这样一吼,他知道自己完了,接下来肯定要被姑姑和奶奶加起来骂,他不想忍受这样的伤害,慌乱间,他转身跑出了主房,跑出了院门,跑在了泥泞的就马路上。 雨水哗啦啦拍打着他的全身,他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意思,心里的感受像雨水击打着水面激出来的水花一样,在脑海中激起了一个又一个令他难过的场景。 他尽可能跑进那些他从来没有进去过的路口,不希望他们再找到他。不知不觉,就跑到了一条河水旁边。河水拦住了他的去路,他在河水边停了下来。 他满脑子都是对这些莫名其妙的感觉的疑问,他想说些什么,可是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啊——”他急得哭喊了出来,眼泪和雨水融为了一体。他双膝一弯,跪在了河滩边,两只手不停地捶打着地面。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句话像闪电一样在他脑海一闪而过。 他继续捶打着地面……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又一句话像闪电一样一闪而过,绝望和愤恨感觉接踵而来。 “我只是想让他活下去……” 他心力交猝地瘫倒在地……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天空已经变得非常晴朗。 第四十七章 妈妈惊现 1 晴朗的天气像是有种神奇的魔力,将杨否阴雨般的心情一扫而光,此时他感觉自己全身舒爽。 “真真,真真!”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细微的喊叫声。 杨否扭头看去,看到妈妈站在河堤上朝他挥手。她穿着很新的衣服,手里还提着像是玩具的东西。 “快到妈妈这儿来!”妈妈开心地喊道。 杨否起身立马朝她跑了过去。“妈妈!”他兴奋地扑到妈妈的怀里。 妈妈也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们这样抱了好一会儿之后杨否问道:“你不是去外地了吗?” 妈妈看着他,满脸是阳光般灿烂的微笑,回答他道:“妈妈回来了,还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玩具和好吃的。”说着,妈妈把手里提着的袋子打开,一个画着玩具手枪图案的崭新的盒子展现了出来。 杨否迫不及待地把手伸进袋子里把盒子拿出来。盒子上有一层明光闪闪的塑料膜,杨否知道这是新玩具都会有的一层东西,心里兴奋得不行,想赶紧把塑料膜撕开。但是他试了半天,用手抓,用手指甲戳都没能把塑料膜撕开。 这时,妈妈把盒子拿了过去,说道:“去你舅奶家了用剪刀给你拆。” 杨否点了点头。 妈妈把盒子放进袋子里,然后在里面翻了一会儿,拿出另外一个东西,看着像个黄色的黄瓜。“这是妈妈从外地带回来的,特别好吃,你尝尝。” 杨否从妈妈手里拿过去,好奇地查看着,这个黄色的像黄瓜一样的长条状的还弯弯的东西摸起来并不像黄瓜那样刺手,它的表面是光滑的,而且上面也没有像黄瓜那样密密麻麻的小疙瘩。“这是什么啊?”杨否问妈妈。 “这叫香蕉,很好吃,你尝尝。”妈妈呲着牙笑着说道。 杨否张嘴试探性地咬了一口,感觉不妙,有点苦,他立马停下嘴去看妈妈,发现妈妈笑得跟平时不太一样。他怀疑地对妈妈说:“苦。” 妈妈哼笑了一下,说道:“你忘了你是怎么吃橘子的了吗?” 杨否回想了一下回道:“没忘,就是把外面的皮剥开,然后吃里面的……”说到这里,他突然明白了,看了一眼手里的香蕉,又看向妈妈,说道:“要把皮剥开吃。” 妈妈欣慰地点了点头。“自己可以剥开吗?”她问道。 “可以。”杨否回道。剥了好一会儿都没拨开。刚才拆塑料膜没拆开,现在剥香蕉皮他也不行,他有点不服,于是使出吃奶的劲儿用大拇指的指甲往下一戳,香蕉皮终于被捅破了,但是里面的香蕉果肉也被挤压得一塌糊涂,手指也搞得黏哒哒的。 “我这儿有纸。”妈妈说着从一个褐色的小皮包里拿出一张跟正方形一样的长方形的白色的软得像棉花一样的纸给他擦了擦手。 杨否觉得妈妈拿出来的东西都很奇怪,有一种他说不出来的新鲜感。这种新鲜感新鲜到令他感到陌生,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妈妈跟以前好像完全不一样了。 “我们去你舅奶家。”妈妈说着站了起来,准备要走。她把白皙的手伸给杨否。 杨否高兴地牵起妈妈的手跟着她朝外婆家走去。 2 杨否忘了自己是怎么跑到河边的,但是妈妈却轻易地把他带出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下了河堤,穿过一条巷道,他们来到了新马路。在他们穿过的这条巷道的对面就是杨否经常经过的连接新马路与老马路的那条横岔路的路口。 杨否用手指那个路口对妈妈喊道:“在那儿。”他本来想着找到了回家的路,妈妈可以和他一起回家。可妈妈连他指的那个方向看都没看一样,转身开始沿着新马路往东走。 他感到有些奇怪,以为妈妈没听到他说话,本想再重复一遍。突然想到,妈妈刚才说要带他去的是外婆家,于是又收回了指着那个方向的手指。 新马路上一如既往地走着很多行人,就连拖拉机和面包车也都挤在人缝里行驶。 在经过学校后门的时候,杨否突然想到一件事,于是对妈妈说:“妈妈,我还要去上学。” 妈妈淡然地回道:“没事儿,今天不用上学。” 杨否感到疑惑,他为了像妈妈展示自己在学校学习的成果,精确地说道:“才上了四天呀,不是还有一天吗?” 还没等妈妈回答,有个人就撞了她一下,把她手里提着的东西都撞掉了。 “对不起,对不起……”那人连忙说道,并把掉在地上的东西帮妈妈捡了起来。 杨否一看,那人是一个男人,看着比妈妈年龄稍大一点,穿着一身方方正正,有棱有角的衣服。这种穿着,杨否觉得有些熟悉,当他仔细去看那人的侧脸时,顿时呆住了,他竟然是前世的他。 “呃……”杨否刚想喊叫他,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叫他什么。而他并没有看杨否,转身匆匆走了,消失在人群中。 “妈妈,这个人我认识。”杨否说道。 “我也觉得在哪儿见过他。”妈妈思考着。 “我知道他是谁。”杨否说道。 “谁啊?”妈妈问道。 “他是前世的我。”杨否回答。 “啥?”妈妈不解道。 “前世的我。”杨否重复道。 “前世的……你?”妈妈确认道。 “嗯。”杨否点头应道。 “你哪里听到的这种话?”妈妈好奇地问道。 杨否不明白妈妈的意思,问道:“怎么了?” “你懂什么是前世呀?”妈妈反问道。 从妈妈说这句话的意思,杨否突然灵光一现,他一直在找为他解答这个问题的人,却从来没想过可以找妈妈来为他解答,而此刻妈妈就在他眼前。他兴奋地瞪大眼睛看着她,问道:“妈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是前世?” 妈妈顿了一下,回道:“这种东西你现在这个年纪完全理解不了。” “为什么?”杨否皱着眉问道。 “哪有什么‘为什么’,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妈妈说道。 原来妈妈也不是能为他解答这个问题的人,看来他白高兴了一场。杨否收起了脸上欣喜的表情。 然而,很快妈妈又开始说话:“你得先知道‘世界’是什么。” “那‘世界’是什么?”杨否根据妈妈说的问道。 “‘世界’就是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妈妈说道。 “我们所在的地方?”杨否疑惑道。 妈妈想了想,用下巴指了指地面说道:“就是我们脚站着的地方。” 杨否把手从妈妈手里挣脱出来,蹲下摸了摸妈妈说的地方,半信半疑地叹道:“这就是世界?” “也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呃……怎么说呢?”妈妈思考着,“就是你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切都是世界里的东西,不只有地。” “眼睛所看到的一切……地……”杨否的脑筋疯狂地转动着。 “我们脚下踩着的这个就是地,我们一般叫地面。地面很广阔,不只是我们站着的这一块儿,所有的人,车,房子都要站立在地面上。地面支撑着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妈妈解释道。 从妈妈的话中,杨否获得的一个最明显的信息就是:他刚摸的地方叫地面。 “与地面相对的就是天空,又叫天,人们常说,天地相对,指的就是这两个东西,天和地组合起来就是天地,也就是世界。” 杨否觉得有点绕,使劲儿地思考了一会儿,又问道:“你不是说眼里看到的都是世界吗,怎么就只有‘天地’了?” “‘天地’不仅仅指‘天’和‘地’,它们两个连起来以后就代表所有东西。”妈妈说。 “为什么它们两个连起来就是所有东西了?为什么呀?”杨否追问道。 “唉,我就说你不懂吧,你年龄还小,还没到理解这种东西的时候,你得慢慢一点一点学习,等学习到的知识积累到一定程度你就会自然而然明白了。”妈妈说道。 “哦。”杨否不甘心地应道。 “对了,刚你说那个人是前世的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妈妈把话题移到了刚撞她的那个人身上。 “我见过他。”杨否回答。 “那他见过你没有?”妈妈问。 “见过。”杨否回答。 “见过那他为什么刚才没跟你说话?”妈妈问。 “哎,对呀。”妈妈这么一说,杨否也觉得奇怪起来。“会不会是没看见我?”他猜测道。 “怎么没看到?他捡东西的时候脸都对着你了,怎么会没看到你?除非他是个瞎子。”妈妈说。 “那为什么啊?”杨否也困惑。 “你不会又在撒谎吧!”妈妈怀疑道。 “没有撒谎,我真的见过他。”杨否赶紧辩解道。 “在哪儿见的?”妈妈质问道。 “在梦里。”杨否一本正经地回答。 妈妈“噗嗤”一声笑了。 杨否一脸懵逼地看着她,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 “你大建叔好着没?”妈妈问道。 “好。”杨否回答,他觉得妈妈这话问得有莫名其妙,随又问道:“你干嘛问我堂叔啊?” “你这玩笑让我想起来你大建叔,他是个不着调的人,你别跟他学坏了。”妈妈说道。 杨否有点摸不着头脑,急躁地说道:“什么意思啊?什么开玩笑啊?跟我堂叔有什么事啊?” “你怎么还急眼了呢?别学你三姑姑那一套。”妈妈突然变得有些生气。 杨否见妈妈生气,立马就害怕了起来,不敢再说话。虽然他很想解释他跟他三姑姑不一样,但妈妈生气的表情就是让他无条件闭嘴的讯号,他不敢违背。 第四十八集 到外婆家 1 拖拉机“嗒嗒嗒嗒”地在山川的黄土路上开着,车厢内堆放着谷物和蔬菜,两侧坐着几个人。当杨否看向他们时,他们也一个个灰头土脸地看着他和妈妈。 大概半个小时后,拖拉机在山脚下的岔路口处停下。 外婆家在半山腰,山路坡陡,拖拉机上不去,杨否不得不和妈妈走路上去。 “自己能上得去吗?”妈妈问他。 杨否看着眼前像鼻梁一样陡的坡,顿泄了气,但很快他又鼓起勇气,对妈妈点头道:“能。”。 杨否像只小老虎一样在前面的坡路上奋力地爬来爬去,想让妈妈看到他现在有多么厉害。 走了不到五分钟,妈妈停了下来。杨否也跟着停了下来。“怎么了?”他回到妈妈跟前问道。 “我忘了把鞋子换掉了,高跟鞋一点都走不了这种路。”妈妈皱着眉头说道。 杨否看了看妈妈的鞋子,这双鞋子他见过,因为它样子奇特,跟普通的鞋子很不一样,所以他对它印象比较深。他记得上次妈妈穿这双鞋子是在市里去看爸爸的时候。这双鞋子明光闪亮的,是红色的,看着很惹眼。 “你为什么穿它呀?”杨否问道,在他看来,这鞋子本来就不能走路。脚后跟被一根细细的杆子支得高高的,站都站不稳。 “这双鞋好看。”妈妈说道。 “但是不好穿啊!”杨否补充道。 妈妈没有说话,把手里的袋子放下,然后用空出来的手把鞋子脱了下来,揉着自己的脚。 “我来帮你揉吧,妈妈。”杨否见状说道。 “不用,坐着歇会儿就行了。”说着,她就在路旁边的土梗上坐了下来。 杨否挨着妈妈坐下。地上散落着许多树枝和木棍,他随手捡起一根木棍,开始在地上画起了图案。 “你画的是什么?”妈妈突然问道。 “五角星。”杨否回答。 “我教你一个简单的画法。”说着,妈妈夺过杨否手里的木棍开始在地上画了起来。只见她画了一条直线,三拐两拐一个五角星就出来了。“你那样画太慢了,而且没有连接画不好。”妈妈把木棍还给他,“试着画一下。” 杨否看出了妈妈跟他的画法的不同,他是照着杨老师的教法一条直线一条直线画的,直线与直线之间不是相连着画的,而妈妈是连起来画的。“你真厉害!”杨否称赞妈妈道。随后,他开始按照妈妈的画法开始画。第一遍,这种连起来的走线让他有些使不上力,画起来特别别扭,但是照妈妈说的画完之后,五角星果然比他先前画的像样了很多。他于是又多试了几遍,感觉好不错。但,就在同时,他内心产生了一种疑问,这种疑问带来的感觉开始让他抗拒。 “那到底应该按哪种画法画呢?是杨老师教的,还是妈妈你教的呢?”杨否问妈妈道。 妈妈迟顿了一下说道:“呃……你还是先按你们老师教的话吧,她那样教你肯定有她的道理。” “但是她教的画法画不好。”杨否辩驳道。 妈妈显然也不太肯定了。“那你自己喜欢哪种就用哪种吧。”她说道。 “那我用你教的画。”杨否憨笑着说道。 妈妈也欣慰地对他笑着。“差不多了,我们继续走吧。”说着她穿上鞋,站了起来,然后继续沿上坡路缓慢地走。杨否跟在她旁边扶着她。 2 坡路慢慢变缓,眼前出现一个麦场,里面堆着一个个像小山包一样的小麦秸秆垛。绕过麦场,路就变成了完完全全的平路,路边的第一户人家就是外婆家。 外婆家的院门是对开门,门板和门框是木质的。妈妈推开了门,门“吱扭”一声打开,熟悉且安宁的院子赫然展示在眼前。从院门到院子中间这一部分院子从左到右被划分成了三个不同的方形区域,左边的是一个小菜园,中间是院门通向院内的小道,右侧是一个小花园。小菜园里种着一些茄子,青椒和萝卜,现在这个时候刚好成熟,小花园里的花好多都凋谢了,只剩下枯黄的花杆茎和杂草,还有几颗跟花杆差不多高的小松树,小松树们还都绿油油的。在小菜园和小花园的尽头分别有一颗大树,位于小菜园尽头的是一颗核桃树,位于小花园尽头的是一颗苹果树。 杨否和妈妈沿中间的小道往院内走着。院子最内侧是一排房屋,总共有两个一大一小,大的那个按理说是主房,但是没住人。外婆和小姨他们平时都住在旁边的次房内。这时,次房的门帘被掀开,杨否的外婆从里面走了出来,笑脸嘻嘻地快步走到杨否和妈妈跟前。 杨否看到外婆感到亲切极了,也呲起牙来对着她微笑。 “你们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说一声我下去接你们。”外婆唯唯诺诺地接过妈妈手里提着的东西。 “你接什么呀,这么陡的坡走上走下你不嫌累啊。”妈妈说道。 这时,小姨也从次房走了出来,微笑着朝妈妈和杨否打招呼。 杨否也礼貌地回应了她。其实,杨否的心思打从看到那两颗大树开始就不再外婆和小姨身上了。他随口打完招呼后就问小姨:“树上还有苹果和核桃吗?” 小姨一边在树上找着一边回道:“没了吧,都摘光了。” “进屋里头,外面挺冷的。”外婆突然说道。 杨否和小姨在树上找了好一会儿没找到,只好进屋里去。 3 次房里很暖和,有一个小火炉,里面泛着火光,火炉上放着个烧水壶。这个烧水壶比爷爷家的那个小很多,但是样子都差不多。 次房空间小,地上只有一个小凳。外婆把小凳拿给杨否坐,她和妈妈、小姨都坐在炕边。 “你怎么回来的,还把真真带过来了?你去他们家了?”外婆问妈妈。 “我……”妈妈顿了顿,“我在河堤碰到他就把他带回来了……” 妈妈说得没错,但是杨否发现她的眼神有点不对劲。 “在河堤干嘛呢?你咋会在那儿碰到他呢?”外婆觉得有些奇怪。 “我……”妈妈又顿了顿,“哎,我怎么到你那里的?”她突然扭头问杨否。 杨否一脸懵逼地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醒来你就在了。” 妈妈又把头转回去努力回想着。 “吃饭了没有?”见妈妈很苦恼,外婆不再追问,转移话题问道。 “没吃呢。”妈妈回道。 外婆看了一下墙上挂着的钟,说道:“时间差不多了,你爸也快回来了,我去做饭。”说着就从炕边站了起来。 妈妈一把拉住了外婆:“哎呀,先等一下,你老是把自己搞得这么急糟糟地干嘛。” “得赶紧做饭,不然你爸待会儿回来骂呢。”外婆说着就走了出去道。 “我跟你一起去。”妈妈也跟了出去。 次房里就剩下小姨跟杨否。小姨看上去很无聊,实在待不下去了,就叫杨否跟她去果园。 杨否外婆家除了院子里有菜有花有树外,还有一个专门种着果树的果园。那里的果实可不止一棵,也不止一种。除了苹果树,还有杏树、梨树和李子树。 “你想吃苹果,园子里的树上可能还有。”小姨说道。 果园就在外婆家院子的旁边的一个坡路边上,杨否和妈妈来外婆家的时候路过过。他和小姨很快就到了果园。小姨打开了用铁丝绑着的一扇烂木门后,他们就进到了果园。果园没有墙,一面靠着山崖。 山崖下有个像房子一样能住人的洞。杨否之前听妈妈提到过,这个洞叫窑洞,以前没房子住的时候他们就住在这里面。现在这个窑洞是乡里人进行宗教仪式用的。 此时,这个窑洞的门是锁着的,看样子没有人。 “过来。”小姨在一棵树跟前喊杨否道。 杨否走了过去,小姨从树上摘下了一颗绿得发光的苹果给了他。 杨否最喜欢吃这种绿色的苹果了,这种绿色的苹果要比红色的脆,吃起来酸中带甜,很有意思。 “那棵树上还有李子,你吃吗?”小姨问道。 “吃。”杨否果断地回答。跟绿苹果一样,李子也是他最喜欢吃的果子,它个头小,但是比绿苹果还要光滑,而且吃起来又脆又甜,好吃极了。 “李子熟得比较晚,你来得真是时候,之前还都没熟,吃起来有些苦涩。”小姨慢悠悠地说道。 突然,她变得谨慎了起来。她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吃到了没熟的李子。 “怎么了?”杨否猜到她可能发生了什么,笑嘻嘻地问道。 “完了,快点走!”小姨说着开始推着杨否往果园外面走。 杨否的笑容收了起来,开始困惑起来。“怎么了?”他又一次问道。 “你舅爷回来了,快走,我要挨揍了。”小姨焦急地说道。 杨否一听“要挨揍”,脑子一下就空白了,一股脑地跟着小姨往果园外窜。 刚跑出果园门,就看到了正在上坡路的外公,而他也正好看到了他们。 第四十九章 外公的教导 1 杨否见到外公后兴奋地跑到他跟前跟他打招呼,外公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淡然地说道:“来啦。”随后把目光移向了小姨,一脸阴沉地骂道:“你个没出息的东西,让你到学校好好念书去,天天往家跑。” 他就近在地上捡起一长条树枝,本来想追上小姨,抽她一顿。奈何他的腿以前受过伤,走起路来有点跛,所以有点慢,没能追上小姨。 最后,杨否跟在外公旁边往家里走去取。 外公住的房子就是那个主房,他很少去次房,外婆做好饭先端给了外公,然后他们几个人到次房去吃。 在从主房前路过的时候,外公的喊声突然从里面传了出来:“真真!” 杨否扭头看去,想看看外公在哪儿叫他。 “进来!”外公的声音从主房的窗户处传来。 杨否看向窗户,外公正对着他笑,并示意他到他跟前。 杨否走了进去。 主房里没有火炉,外公是坐在炕上的。“来,到炕上来。”外公说。 杨否不想上炕,因为上炕要脱掉鞋子,而且还不能到处走动。 “上来,站在地上冷得很。”外公再一次指示道。 杨否还是不太情愿,但碍于外公在家中一贯的威严,不得不照做。他上了炕之后,就只把腿和脚伸进炕中间的被子下,上半身还是卡在炕边,想着坐一会儿就赶紧离开。 “往舅爷跟前坐,舅爷跟你说说话。”外公说道。 杨否想要赶紧离开的念头被打消了,心里极不情愿地往外公跟前挪了挪。 “学校里的生活你感觉怎么样?”外公问道。 “好。”杨否回答。 “哪里好?”外公问。 “在学校里能见到老师和同学,更多人,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杨否回答。其实他说“有意思”只是因为那些事情他之前从来没见过,觉得它们很新奇。 “什么有意思的事,你跟舅爷说说。”外公说道。 杨否想了一会儿,没想到。看着外公不苟言笑的样子,很为难地笑着道:“有……有很多,我不知道该说……该怎么说。” “有个概念你要搞清楚:是不知道‘怎么说’还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思考的思路不清晰,就很容易让自己把话说清,你现在的问题就在于:你的思路你没梳理清楚。”外公说道。 杨否听得一头雾水。 “你现在说话成严重的问题,孩子,你得引起注意,不然以后会在这上面栽跟头。”外公很严肃地说道,“你现在得学会说话,别人问你,你要把话能说清楚,能让别人听懂。你说你,没有结巴的毛病,可说起话来还是老抓着一个字眼儿重复,这不是你嘴上的问题,是你脑子里的问题,思路的问题。你要重视它呀,你不重视它就没办法解决它。” 杨否大概听出了外公说话的意思。有个点他关注到了,那就是别人问话时,他老是卡在话上面说不清楚这个问题。之前,他只是觉得自己说话很费劲,这让他变得能少说就就少说,能不说就不说,然而有些时候他内心压抑,想把一些东西从心里和脑袋里表达出来,可就是像是被喉咙的什么东西给卡着,说不出来。就像现在,对于外公的话,他不知道如何回应,只好应承着低下了头。 “这个时候你该说什么?”外公问道。 杨否想不出来,问道:“什么?” “我来提示你,你慢慢考虑,看是不是这个样子。”外公说道,“你这个时候是不是想说:‘哎呀,就是这个样子!’” “就是这个样子。”杨否下意识地回答道,外公确实说对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呢……”外公的声音一下变得凌厉,随即,杨否像是被这凌厉的声波给吹动了一样,吹到了一个遥远的黑暗空间,而他开始漂浮在空中。他想看看自己在哪儿,还没等他想完,又一下子被拉了回去,再度回到外公说话的那个时候。 “我……我没想出来……”杨否回答道。 “所以,你要多学习,多听多观察你周围的人是怎么说话的。你有没有觉得在学校里,跟你一样大的小孩都特别爱说话,而且说的你都能听懂,但你就是没办法跟他们一样?”外公问道。 “是这个样子。”杨否回道,他想起了王小雅。她挺能说话,而且还特别会说话。 “回去之后,有时间多跟别的孩子学学。”外公说着,就端起放在窗台上的饭吃了起来。 杨否这才想起来他的饭还在妈妈那里呢。“我去吃饭了。”杨否对外公说道。 外公点了点,说道:“赶紧去吃。” “终于可以下去了。”杨否心里偷乐着下了炕,“呲溜”一下蹿出了主房。 2 杨否掀开次房的门帘,外婆和妈妈、小姨已经吃完饭,坐在炕边聊着天。摆放在她们之间的矮腿小方桌上放着一碗饭和一碟拌菜。。 “饭晾冰了,赶紧来吃。”外婆对他说道。 妈妈端起饭搅了搅,说道:“都黏到一块儿了,我去舀点面汤倒里面,你等一下。” 杨否跟着妈妈走到厨房,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吃这碗饭了。外婆家里做的饭总是让人口水直流,不像奶奶做的,看一眼都没胃口。这次的菜是韭菜炒鸡蛋,杨否最爱吃炒鸡蛋了。 妈妈把重新调好的饭给了杨否,杨否大口大口吃了起来,没一会儿就吃完了。 “再有没有?”杨否问道。 “你慢点吃,想吃可以再煮,又没人跟你抢。”妈妈说道。 “我来给真真煮。”外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厨房门口。 “哎呀,我来就行了,你去歇着,怎么老闲不住呢?”妈妈争在外婆前面说道。 外婆不好意思地笑着道:“你们来,是客人,哪能让你做?” “啥客人不客人的,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在这个家生活了将近二十年呢,咋能是客人呢,你说话太里外不分了。”妈妈带着抱怨的语气说道。 外婆不再跟妈妈争辩,扭头看向了杨否,笑嘻嘻地问道:“你舅爷把你叫过去,给你说啥了?” 外公说话的样子跟学校的老师一模一样,杨否听着难受,所以根本没记住多少。他皱着眉头尽可能地想到一些只字片语,说道:“舅爷说我说话结巴,让我好好学学校里的同学说话。” “这是什么话?”妈妈停下搅动锅里煮着的面条喊道。 杨否以为妈妈在问他,摇摇头说道:“不知道。” 谁知妈妈把手里的筷子往外婆手里一拍,说了句“你帮我给真真捞一下面”然后就出了厨房朝主房走去。 3 杨否一碗饭都吃完了,也没见妈妈从主房里出来,于是悄悄地走到主房门口去听。 “……”外公说话的声音像刚才对他一样很严肃,但是他没有听清内容 随后他听到妈妈说了句“知道了”。 “你把该交代的跟他交代清楚,生而为人母,维护孩子是本性,但是你要为他的未来着想。他们的时代会跟我们这一代人以及你们这一代人完全不同,你如果现在不让他重视起来,未来他会吃很大的亏,甚至会怪你……”外公长篇大论着。 外公说完后后,他又听到妈妈低声说了句“知道了”,然后慢慢地走出了房门。 杨否赶紧溜回了次房,也不知道后面的妈妈看到他没有。 没一会儿,妈妈走进了次房,她看着外婆和小姨,脸上呲牙咧嘴地露着不明的笑容。 小姨和外婆像是被传染了也那样笑了起来。 杨否一脸懵逼,觉得他们三个人像是着了魔一样,眼神惊讶地在他们三个人脸上切换着,连大气都不敢喘。 “跑进去挨训去了。”小姨率先说道。 妈妈没有说话,还是在那样笑,看着还有点害羞。 “刚进去的时候看你挺凶,以为你要给老头子上王法呢。”外婆又笑着说道。 妈妈一边坐到炕边,一边说道:“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件事儿,怕一会儿再忘了,急着跟我爸说,走得快了点,没有要上王法的意思。” “我刚才也差点挨他一顿打,还好真真跑过去牵制住了他,我赶紧跑回来了。”小姨说着,看了一眼杨否。 杨否没想到自己就是简单地跟外公打了个招呼,竟然起到了这样大的作用,稀里糊涂地应和着小姨。 “我们明天得回去了。”妈妈看着杨否说道。 “哦。”杨否应道。 “怎么刚来就走?”外婆突然急切了起来,“好不容易来一回,多待两天。” “真真要回去上学,不能耽搁了。”妈妈回道。 “要不让你爸在这边的学校教,你们就不用回去了。”外婆说道。 “学校有学校的规矩,哪能随便到哪儿上就到哪儿上呢?”妈妈不耐烦地说道。 外婆不太明白学校的那些规矩,所以不再多言。 杨否也想在外婆家多待些时间,但是他又不敢违背妈妈的话,不敢多嘴。 第五十章 跟踪杨小彤 1 杨否和妈妈从外婆家走的时候是已经快要到下午了。临走前,外婆走到他跟前,手里攥着什么东西想要往他手里塞,就在快要拉住他手的那一刻被妈妈拦住了。 “哎呀,你干啥?”妈妈气恼地说道。 杨否还没反应过来,他观察着妈妈和外婆的动作。 “没什么能给真真给的,这个拿着让他回去自己买点吃的。”外婆笑嘻嘻地说道,然后又一次准备拉杨否的手。 “不要。”妈妈也又一次拦住了她,“你别给他,你给了他,他不会花,回去之后丢了或者被人骗了那就白给了。” 杨否看到了外婆手里攥着的东西,是一张卷起来的钱。他也终于明白妈妈和外婆在干什么。 外婆好像觉得妈妈说得有道理,于是停下了动作。 但是杨否却有点不乐意,他想要钱,他打几天前就想要钱了,他要用钱买好吃的,买自己喜欢的玩具……“哎!”他把头扭向妈妈,“妈妈,你给我买的枪呢?” 妈妈扭头看向他,疑惑地问道:“什么枪?” “就是昨天你给我买的,用盒子装起来的,打不开你说到舅奶家了再打开。”杨否提示道。 “买什么枪?哪有钱给你买枪?”妈妈回道。 杨否不相信妈妈说的话,他想了想,回想起那把枪在妈妈昨天提着的袋子里,那个袋子是红色的,应该是在次房里,他于是朝次房里跑去。 2 掀起次房门帘,房间里一团漆黑。杨否不自觉地走了进去,想找到他要找的东西。然而走着走着他感觉不对劲,他的脚像是踩进了泥坑里一样,走起路来越来越费劲而且脚底下还在打滑。 他往脚下一看,一片膝黑,什么也没有。突然他像踩空了一样开始往下掉。底下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他下落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落地。随着他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也开始变得惊慌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漂浮起来,让他不由地开始尿裤子,然而这时,他虽然依旧惊慌,但却有一种无所顾忌地舒爽从心脏向他尿尿的地方源源不断地窜动。 就在这时,他又睁开了眼睛,脸上还残留着惬意的笑容。 周围又变回了晴朗的白天,但这次他不在河边,也不在外婆家,而是在教室里。他看着撑在桌面的双臂,回想起来自己刚刚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看了看讲台,张老师正在教大家认字,好像并没有看到他在睡觉。 他环顾四周,在他的右侧看到了杨小彤。他激动不已,惊呼道:“小彤!”但是声音太大,被整个教室的人都听到了。他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可能太大,缩着脑袋朝张老师看去,发现全班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你吵什么?”张老师朝他喊道。 杨否吐了吐舌头,乖乖坐端正。 课堂恢复了正常的样子,杨否再次把脑袋扭向杨小彤。“你去哪里了?我一直都找不到你。”他小声说道。 杨小彤嘻嘻笑着,说道:“我不告诉你。” “为什么不告诉我?”杨否也呲着牙笑道,杨小彤说话时的样子有点俏皮,这让他更加觉得她可爱。 “不告诉就是不告诉你。”杨小彤说道。 杨否突然又皱起了眉头,他发觉杨小彤变得不像他印象中的样子。 “怎么了?”杨小彤问道。 “你是……是杨小彤吗?”他怀疑地问道。 “是呀!”杨小彤又嘻嘻笑了起来。 这嘻嘻笑的模样确实给杨否一种近乎亲切的熟悉感,他觉得她就是杨小彤,只不过比以前更开心了。看到杨小彤比以前开心,杨否也高兴了许多。他脑海里隐隐有一个念头在盘旋,此刻这个念头变得清晰。“你家在哪儿?”他问道。 杨小彤嬉笑的表情收了起来,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跟他说。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道:“我的家在哪儿?” 杨否愣了一下,一开始他没明白过来杨小彤的话是什么意思,随后他觉得她可能是没听清,向他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于是点头应道:“嗯,你家在哪儿?” 杨小彤皱起了眉头,一下变得跟杨否以前认识的她一样。“你告诉我我的家在哪儿。”她说道。 这种回应出乎杨否的预料,他有点懵。“我不知道,我是在问你。”杨否说道。 杨小彤低着头一副很难过的样子。 “你怎么了?”杨否问道。 “我不知道。”杨小彤回答。 杨否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看着杨小彤的样子,他的心里也不由地难过起来。他不好意思再追问杨小彤她家在哪儿,决定放学后悄悄跟着她去看看。 3 终于熬到了放学,杨否假装自己回家,先走出了教室。因为这会儿出教室的人很多,他也便于隐藏。他偷偷观察着杨小彤走出一段距离,然后跟着她。 出了校门后,杨小彤开始左拐,沿着马路往上走。走了没多久,一个大人就走出现在她的身边。 杨否认得那个大人,她是杨小彤的妈妈。她们见面后就转身继续往前走了,所以,杨否放心地跟了上去。 杨小彤和她的妈妈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后便朝右拐进了右边侧的那个路口。 这个十字路口杨否之前和妈妈来过,但是他和妈妈一直走的是左边那条路。右侧那条路他还没走过。杨否现在的位置只能看到右侧那个路口,路口之后的部分被一排房屋挡着,杨否看不到路面上的情况。很快,杨小彤和妈妈就消失在那排房屋背后。杨否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杨否跑到十字路口绕过这一排房屋之后,发现这条路并不是直直朝右延伸的,而是往回折,延伸的方向几乎与他走过来的这条路一样。路的两边都是房屋,但左边那排房屋看着明显比右边的房屋低,而且数量也少。 杨小彤和她的妈妈此时正好拐进了左边两个屋子之间的一个巷口里。杨否再一次跑步追了上去。 今天的天色暗得似乎有点快,杨否刚走进巷口,原本明亮的天空突然暗了一大截,好像马上就要天黑了。但是,他不以为然,他的念头很强烈:这次一定要找到杨小彤家。 杨小彤和妈妈就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巷子里没有其他人,很安静,杨否都能听到杨小彤和她妈妈的说话声。 这条巷子比他平时进过的巷子都要深,走了好长时间,还没见杨小彤和妈妈停下来。天色越来越暗,夜色开始凸显出来。杨否开始有些动摇。他不知道他们还要走多久,而且他一直都没回家跟爷爷打报告,爷爷肯定又会到处找他,找不到他,等他回去了肯定又要挨骂。 “后面好像有人。”杨小彤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杨否以为被发现了,慌不择路地跳进了一户人家的门框里。 “有人就有人嘛,这里又不止咱们一家。”她的妈妈说道。 等她们的声音渐渐疏远,杨否开始继续跟着走。然而,当他拐过巷道的一个拐角后却不见了杨小彤和她妈妈的身影,连声音也都消失不见。 他望向巷道的尽头,那里黑洞洞的,看不清楚是什么。他有点不想往前走了,但是就这样折回去,不但杨小彤的家没找到,回去了还要挨爷爷的骂,感觉是一件很不好的事。 焦急地立了一小会儿,他开始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说不定杨小彤和她妈妈还没走远,他走快一点还能跟得上。 4 天空显现出点点繁星,月亮也露出了半张脸,原本暗淡的四周逐渐被照亮。杨否走出了巷道,来到了一片荒地上。荒地边缘满是拆过房屋后留下的石块和杂草,中间是一片空地。杨小彤和妈妈的身影出现在了空地里。 杨否觉得很奇怪:她们走去的方向没有房屋,而是一道断崖,她们为什么还在往前走?“难道她们眼睛看不见了?”他追上去,想要提醒她们不要再往前走。刚走出一步,旁边就闪出一个黑影,一直胳膊拦在杨否面前。 杨否被吓了一跳,立马后撤了一步,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前世的他。他既惊喜又着急,想要前世的他帮他提醒杨小彤和她的妈妈,但是还没等他说出口,他就看到杨小彤和她的妈妈消失在了断崖上。 “掉下去了,掉下去了!”他着急地哭了出来。他指着断崖,想让前世的他赶紧去看看,但是前世的他没有动。 “你怎么不去救他们呀?”杨否哭喊道。 前世的他头都没回走到他面前,按着他的肩膀,镇定地说道:“这一切都不是你看到的样子,你不能过去,他们在骗你。” 杨否还沉浸在杨小彤掉下断崖的悲痛中,没明白前世的他说话的意思。刚才前世的他拦了他,也没帮他提醒杨小彤和她妈妈,他开始有点厌恶他。他掀开前世的他按着他肩膀的手臂,站起身来朝断崖快速跑起。 刚跑两步,就被前世的他在身后死死拽住。“别过去,他在引诱你。”前世的他不再镇定,有些吃力地喊道。 杨否还是不听他的话,再一次挣脱他,向前跑去。跑着跑着,他突然觉得有点眼花,眼前的断崖好像一会儿能看得见一会儿又看不见。 “别过去,那不是断崖,那是门!”前世的他再一次拽住了他。 杨否这才冷静下来。“门?”他仔细看着断崖,总感觉它在闪,像星星一眼在闪。 “你不能再往前走了,再走就进到里面出不来了。”前世的他说道。 “什么意思啊?”杨否扭头问道。 “你再仔细看看,那是一道门,就在你眼前,再走一步你就碰到了。”前世的他喘着气说道。 杨否再一次仔细地朝前面的断崖看,那断崖像是在变形,那种变形的样子就像……对了,就像水波一样。但是他并没有看到前世的他所说的门。 前世的他走到他身旁,指着面前的空气,用正常的语气说道:“你不要盯着那里,你盯着这里,你面前一步左右距离的地方看。” 杨否朝他指的位置看去,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那是像水波一样闪动的东西,竖着的,而且像窗户上的玻璃一样透明。因为闪动得不太明显,所以一眼看过去看不出来。杨否觉得挺有趣,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 “别碰!”前世的他抓住了他的手。 杨否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前世的他,问道:“你说这……是门?” 第五十一章 再遇前世杨否 1 杨否和前世的他在荒地边缘的石头上了一会儿,他问了他从他梦里消失的事。前世的他说道:“你还记得那朵花吗?” 杨否回忆了一下,没想起来前世的他说的是哪朵花,摇了摇头道:“不记得了。” “就是你眼泪化成的那朵花,在安全屋的时候。”前世的他提示道。 杨否这才想起来是哪朵花。“哦,我记起来了。” “那是安全屋的信标,有它在,你就能在梦里找到安全屋。”前世的杨否说道,“但是那次你出门之后没有关门,我以为你会回来,可直到天黑你都没再回来。那些爬行怪乘虚而入,进到院子里来抓了我。后来,我想方设法瞬移到安全屋,逃出了他们的控制。但是,信标花因为好几天没浇水枯死了。” 杨否感觉自己犯了很大错,低着头难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没事的,我这不是还在吗?”前世的杨否安慰他道。 杨否感到很惊讶,瞪大眼睛看着他问道:“你知道我在想啥?” 前世的杨否点了点头,“你想说‘对不起’。” 杨否诧异地问道:“什么是‘对不起’?” “你现在的这种心情就是你觉得自己犯了错,想要获得别人的原谅。”前世的杨否说道。 “哦。”杨否似懂非懂地应道,“犯了错”他懂,但“获得原谅”他不太懂。这难道就是他心里说不上的那种感觉吗——他心里自问道。 “是的,就是那种感觉。”前世的杨否说道。 杨否再度诧异,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随口问道:“你一直都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前世的杨否点头:“嗯,但之前我自己要想的事儿很多,顾不过来。” “那那些我一直都想不明白的事情,你也都知道?”杨否问。 “如果我记得过去发生的事,我就能帮你解答,但是现在,我跟你一样,什么都解释不了。”前世的杨否回答。 杨否沉思了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他需要的知道的事情,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走吧,我送你回家,再不回去,爷爷该教训你了。”前世的杨否说道 “完了!”杨否这才想起来回家的事,说着就立马站起来开始往外跑。 “别急,我跟你一起去,巷子里太黑,你一个人过不去。”前世的杨否说着也站起来,跟在了杨否身后。 2 到爷爷家门口的时候,杨否停下了脚步,他看向身后前世的杨否,问道:“你去哪儿?” 前世的杨否挠了挠头说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办。” 杨否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但前世的他既然这样说,他肯定是不会没有地方睡觉的。他刚想扭头继续朝院门里面走,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转身问前世的杨否:“哎,我要叫你什么呢?” 前世的杨否似乎早有准备,立即回道:“为了区别,你就叫我‘寻’吧,相应的,我会叫你‘在’,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暗号。” “寻?”杨否念道,似乎是在加深记忆。 “赶紧进去吧!”寻微笑着说道。 刹那间,杨否从他的模样当中看到了妈妈的影子,他记得之前有一次妈妈也是这样跟他告别的,那是他最难忘她的那一刻。 “嗯。”杨否心里涌出了一股暖流,激动地应道。 3 主房窗户透射出来的灯光给杨否带来了一丝丝压抑和害怕。他不情愿地走进了房间。爷爷双目失神地端坐在柜子旁的椅子上,奶奶和两个姑姑不知道在哪儿。 房间里安静地可怕,爷爷看到杨否进来一点反应也没有。杨否以为爷爷绷着一张脸是在生他的气,于是低着头主动走到爷爷跟前去认错。 “爷爷,对不起。”他缩着脑袋,已经做好了爷爷教训他的准备。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爷爷说话,他抬起眼珠子看了看爷爷,他还是刚才那副无神的表情。 “爷爷?”杨否觉得有些奇怪,试探性地喊道。 爷爷没有任何回应。 “爷爷!”杨否看向爷爷,试图伸手去碰他的腿。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没有说话声也没有其他什么声音。杨否警觉地扭头看向门口。那沉重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下,门帘被掀了起来,爷爷的身形出现在了门口,一脸怒不可遏的样子。 爷爷又在门口出现,杨否本来想惊讶,但那愤怒到像是要吃人的眼神却吓到了他。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喊了声“爷爷”,一边像身后坐在椅子上的爷爷怀里退去。 愤怒的爷爷一步步逼近,杨否无路可逃,害怕地快要哭出来。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了呼喊声,愤怒的爷爷停下了向前逼近的脚步,转身朝身后看去。杨否熟悉这个声音,那是奶奶喊爷爷时经常会听到的声音。 门帘被掀起,有人走了进来,杨否的视线被挡着,看不清奶奶的样子。 奶奶跟愤怒的爷爷悄悄说了两句什么,然后就从愤怒的爷爷身后探出了上半身。 在看到奶奶样子的那一刻,杨否不由得心脏一蹦,差点吐出血来。 奶奶看着他,两个眼睛黑洞洞的,笑着的嘴巴里露出了两排像针一样尖锐的獠牙。 杨否实在受不了这种恐怖样子带来的冲击,紧闭起了双眼。他感觉奶奶在一步步向他走来,但他怎么也不敢睁开眼去确认。 他沉浸在恐惧和绝望的心境中不知多久,慢慢意识到自己身上什么也没有发生,便试探性地睁开眼睛去看。 愤怒的爷爷和恐怖的奶奶消失了,而他依旧在主房里。他完全地睁开眼睛,好奇且小心翼翼地朝周围环视,主房里已经空无一人。他紧绷的神经缓了缓,突然想起来之前还有一个爷爷坐在身后的椅子上,于是立马转身去看。果然,他还在那里,不过这会儿,他无神的眼神开始活动了起来,盯着他看。 “你在干啥?”爷爷问道。 杨否一脸懵,他看着他迟疑地喊道:“爷爷?” “咋了?”爷爷微笑着回应道。 “你刚才怎么了?”杨否问道。 “刚才?”爷爷看样子是在回想,“哦,可能是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吧。” “你看到刚才那两个人没有?”杨否指着门口的方向问道。 爷爷朝他指的地方看了一眼,回道:“什么人?” 杨否摇摇头说道:“不知道,长得很可怕,一个和你长得一样,一个和奶奶长得一样。” 爷爷眼神突然变得特别凌厉,焦急地问道:“我的娃儿,你是不是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什么是不干净的东西?”杨否反问道。 爷爷没有回答他,立马站起来从柜子中间的座钟顶上拿出一个香盒,从香盒里拿出一根香,然后用火柴点着,插在座钟上面的香炉里。 杨否不明白爷爷在干什么,于是问道:“你在干啥,爷爷?” 爷爷还是没说话,用柜子下面的热水瓶倒了一杯开水,然后捏了一小撮香炉里的香灰撒在开水上,转身把水杯递到杨否面前:“待会儿喝了它。” 杨否接过水杯后,爷爷急匆匆走出了房间。 4 杨否坐在椅子上一边喝着水,一边思考着刚才发生的怪异的事带给他的疑问。他脑袋里很乱,完全理不清楚这里面的道理。 “真真!” “啊?”他听到院子里有人在喊他,随即应了一声。 但是应完声后就再听不到那个人说话。 杨否随跑出去看,发现栋栋站在院门口。 “栋栋!”他喊道,在这种恐惧的时刻能遇到一个好朋友,杨否开心极了。 “你在啊,真真!”栋栋看到杨否也高兴地惊呼道,“走,跟我去一个地方。”栋栋把杨否叫到跟前。 “这么晚了去哪儿呀?”杨否有点担忧地问道。 “情况不一样了,真真,所有人都出问题了。”栋栋皱着眉说道。 “什么意思啊?”杨否困惑。 “你跟我走你就知道了。”栋栋说着转身拉起杨否开始走。 沿着老马路向西走,拐进一个巷子。这个巷子杨否熟悉,是他们平时上山的巷子。“我们去哪儿?”他怀疑栋栋可能要带他去山上,于是问道。 “跟我走你就知道了。”栋栋说道。 杨否停了下来,这么晚了去山上很不安全,他于是问栋栋道:“是去山上吗?” “嗯。”栋栋迟疑地应道。 “我不去。”杨否被吓到了,说道。 “不用怕,山上现在有很多人,不信你看!”栋栋指着房屋背后露出的山头上的点点灯光说道。 “怎么回事?”杨否低声纳闷儿道。 第五十二章 到底发生了什么 1 拐弯,爬坡,他们气喘吁吁地走到半山腰,从这个山腰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开着手电往山上走。山顶传来尖叫呼喊的声音,杨否听着身上不由自主地起鸡皮疙瘩。 “发生了什么?”杨否再一次问栋栋道。 “有人被吃了。”栋栋淡然地回道。 “被吃了?”杨否以为自己听错了,确认道。 “嗯。”栋栋应道。 杨否立马停下了脚步,转身准备回家。 “哎,别走。”栋栋牢牢抓着他的衣服。 “我要回去。”杨否说道。 “你回去也躲不掉的。”栋栋说道。 杨否感觉栋栋的话有点奇怪,问道:“什么意思啊?” “世纪大清洗到了,我们都是要被清洗掉的人……”就在这时,周围的一切都消失在了黑暗中,只留下这句话的余音飘荡在杨否耳边。 “什么要到了呀?什么要被清洗掉呀?这是什么地方呀,我怎么又到这儿来了……”一连串的疑问杨否既困惑又烦躁。好在这次他并没有往下坠,所以,他可以控制他的双脚走动。 他伸出双手试探着前方,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他的脚刚一着地就感觉有一团软软的像泥浆一样的东西把他的脚裹住,另一只脚也无法抬起来。 在尝试挣脱了一会儿后,杨否像上次一样开始往下掉,一眨眼,又出现在一片晴朗的天空下。他发觉自己躺在一片草地上,舒畅地享受着阳光的滋养。 “你想到了吗,真真?”一个女人像歌曲一样悦耳的声音从他的头顶方向传来。 杨否立马坐起身来,转身向后看,是一个亚麻色披肩发的女人,脸上带着像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杨否觉得自己见过她,有一种熟悉感。但是对她的印象没有现在这么清晰:她长得比妈妈还好看,也比张老师好看,看样子不像他们这里的人,像城市里的人。 “我见过你。”女人的情绪感染了他,他站起身来激动地问道。 “嗯。”女人点头应道。 “你是从哪里来的?”杨否好奇地问道,在上次见她之前,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她。 “我一直都在这里。”女人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杨否重新认真地环视了一下四周,这片草地里除了嫩绿的青草外,还零零散散地长着各种颜色的小花,还有几棵大树在远处,而在女人身后是一个木头做的很好看的房子。“这是哪里?”杨否问道。 “这是你的梦,是你所创造的世界。”女人回道。 “创造”这个词杨否第一次听到,但是凭他这段时间以来听到和遇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以及他在它们上所做的思考,杨否大概猜测到女人是在说这是他的世界,跟前世的杨否,也就是寻,说的应该是同一种意思。 “我的世界里为什么会有这么美丽的地方?”杨否高兴地惊呼道。 “这只是冰山一角,往后你会看到更多,前提是你要打败心魔,努力活下去。”女人说着话,便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 她那纤细的手从杨否面庞扑过的那一刻,杨否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他感觉自己甚至能一只手把地里的树连根拔起。这种念头很怪异,但却又很舒爽。舒爽,这是比舒服扩展得更远的一种感觉。 然而,就在这时,草地上逐渐迈过来一道阴影,杨否感觉天空慢慢暗了下来。他抬头看向天空,云雾遮蔽了太阳。杨否纳闷儿:“刚才还是完全蓝色的天空,怎么突然间多了这么多云雾?”他顺着云雾飘来的方向看去,就在他身后百来米远的地方浓烟滚滚,那浓烟黑漆漆的,像是一面支撑在天与地之间的黑枪,向他这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袭来。他顿时感到的一股窒息般的恐惧。 他想问女人该怎么办,刚一回头,女人消失地无影无踪,连草地和木屋也消失不见。 杨否的内心顿时暗淡了下来,看着身后袭来的庞然巨物一般的浓雾,心里直发怵。回过头拔腿就开始逃。 2 浓雾蔓延的速度比他快,很快他就被吞了进去。他本以为自己要死了,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然而过了好长时间,什么都没有,他还能感知到自己的存在。在好奇中他又睁开了眼睛,眼前呈现出一片火海,顿时,阵阵热浪袭来,热得他浑身是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那件褐色夹克外套,头上还戴着兜帽。于是赶紧把外套和兜帽都脱了下来,放在了脚边的石头上。 好像有那么一瞬间是凉快了一下,但很快他又热得受不了。 于是他又把裤子脱了。没有什么效果,他索性把毛衣毛裤也脱了。现在浑身上下就剩下一层薄薄的线衣线裤。顿时感觉凉爽了许多。 他朝身后看去,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看看能不能回去。结果身后也是被火焰和它烧过后的黢黑以及火星环绕的景象,根本没有出路。 他又朝自己脚下看去,那里乌黑一片,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但踩在上面硬硬的,猜测很有可能是石头的。看来,也不会是出路。 没有办法,杨否拿起地上的衣服开始凭感觉向火势最小的地方走。可是越走越热,越走气越喘不上来,他不得慢了下来。可是,这样没有使他喘息变得容易下来,最后他停了下来,一头栽倒在地里,因为提不上气儿而失去了知觉。 3 杨否和妈妈来到了一个充满孩童欢乐笑声的地方,他看到几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孩都像大人一样开着小汽车,一个追一个,一个撞一个,玩得开心极了。他问妈妈:“这是什么?” 妈妈耐心地跟他说:“这是碰碰车,可好玩了,小孩子都爱玩。” 杨否听到后开心地问道:“那我可以玩吗?” 妈妈说:“可以,但是你要有好朋友才能和他们一起玩。” 杨否心想他在学校认识了两个好朋友,激动地妈妈说道:“我有好朋友,我有两个好朋友,一个叫李小彤,一个叫栋栋。” “那我们回去把他们带过来,然后你再和他们一起玩好不好?”妈妈贴心地笑着说道。 杨否连连点头。他本以为要坐车回家走很远的路才能带李小彤和栋栋过来。没想到学校就在身后,他一转身就到了学校门口。 他走进教室,发现李小彤和栋栋都在,而老师又正好不再,于是跟他们都说了要带他们坐碰碰车的事,他们一下就答应了。刚说完,同学们都开始背起书包往教室外走,原来是放学了。 正好杨否可以带栋栋和杨小彤去找妈妈。刚走出校门口,杨小彤叫住了他:“真真,你等一下。” 这是杨小彤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她喊他名字时的声音真好听,跟她的长相一样可爱,令人心动。 “我们来比赛写自己的名字,看谁先写出来。”杨小彤说着蹲下,用手里的瓦片开始在地上画了起来。 杨否也不甘示弱,走到杨小彤跟前蹲下,随手捡起一根棍子,毫不犹豫地画了起来,没一会儿就写出了自己的名字。他看了看杨小彤,她还在写。 “我写完了。”杨否得意地说道。 杨小彤停下手里的瓦片,看了一眼杨否写的,又抬头看向杨否,笑嘻嘻地夸赞他道:“你真厉害。” 杨否被夸得在心里笑得合不拢嘴。 随后,他们出了校门来到妈妈跟前,杨否迫不及待地跟妈妈说:“我把我的好朋友带来了,现在可以玩了吗?” 妈妈点头,打开围栏上挡着他们的门,示意他们进去玩。杨否一时间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走进碰碰车场地,他们肆无忌惮地呼喊着,奔跑着,在地上打着滚儿,挑好自己的碰碰车开起来,相互追逐碰撞。杨否觉得没有人管得了他们,他们想干嘛就可以干嘛,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直到玩得精疲力尽,天色也黑了,他们才离开碰碰车场。 夜空清明,星月交映,夜已经相当深了,此时回家的路上一个人也都没有,马路显得既宽阔又安静。杨否在马路上走着,因为有星星和月亮的光辉的照应,所以马路上并不是并不是很黑。他也并不感到恐惧,因为身边有他最希望在的人:妈妈,杨小彤和栋栋。有他们在,他就像是拥有了一切,没有人能伤害得了他。 “这个是杨小彤?”妈妈微笑着问道。 杨否这才意识到他还没给妈妈介绍他的好朋友,连连点头应道:“嗯嗯。” “她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妈妈思索道。 杨否也才想起来她和杨小彤之前见过一面,赶紧解释道:“就是报名的那天和你聊天的那个女人的女儿。” 妈妈这才想起来,连连点头。然后看向栋栋,准备说话。 杨否立马争先道:“这个是栋栋,也是我在学校交的好朋友。” “阿姨好!”栋栋出乎意料地跟杨否妈妈打招呼了,杨否觉得很意外,但也觉得很高兴。 但很快他想到一个问题:他们现在是在回家,可是杨小彤的家不在这个方向,而天又这么黑,栋栋的家人估计找栋栋也找得很着急了,该怎么解决这些问题呢? “今天我去你家睡,可以吗?”正在杨否思考时,栋栋突然问道。 杨否一听,觉得栋栋说的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好方法,于是连连点头答应栋栋。但是他又意识到光他自己答应没有用,还得妈妈同意才行。于是他又看向了妈妈。 “可以。”妈妈很自然地说道。 杨否高兴地跟栋栋欢呼了起来。可没一会儿他又记起了杨小彤。“那她呢?”他在心里自问道。 “杨小彤也跟我们回去吧,这么晚了,你们家人也估计都睡了。”妈妈说道。 “我也可以。”杨小彤也答应道。 听到这话,杨否才完全放下心来。只此,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完美了,他看着他们每个人脸上洋溢的笑容和四周宁静祥和的环境,满意地长舒了一口气。 杨否感到自己像是被从眼前的场景抽离,他们的说话声和笑声在他的耳旁变得遥远。一个他从未听到过的像风一样轻盈的声音开始跟他说话,而他也不觉得奇怪。 “杨否你看,他们都是一群善良友好的人。” “嗯。” “那你愿意和他们永远生活在一起吗?” “愿意。” “我觉得也是。” 声音消失后,画面再度拉近,杨否站到的爷爷家院子的院门前,然而,身旁的妈妈、小彤和栋栋都不在了。 第五十三章 小丑和帐篷 1 杨否走进院子,想看看是不是刚才被抽离的时候,妈妈和小彤、栋栋他们已经进来了。可是院子里一片寂静,四周的房子没有一间灯是亮的,只有主房传来暗淡幽静的灯光。 “妈妈。”杨否轻声喊道。 没有人回应他。 “小彤。” 也没有人回应他。 “栋栋。” 还是没有人回应他。 “那主房里会是谁呢?”他于是向主房里走去。 一掀开门帘,看到的是满地瓷碗和碟子的碎片。他下意识地走了进去,有种不好的预感。 “站住!”侧面传来一个声音,杨否被吓了一跳。他扭头看去,是三姑姑,那个既令他讨厌又令他畏惧的小人精。“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了。”她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杨否本不想理会,但想到她背后有奶奶和爷爷,他又不敢不听话照做。于是蹲下开始捡地上的碎片。一边捡还一边朝四周看着,想知道妈妈他们去哪儿了。 没一会儿,二姑姑气冲冲地跺着脚跑进屋里,大叫道:“妈呢!” 杨否被凌厉到刺破耳膜的声音吓得有些恼火,可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继续低头捡碎边。 “我问你话呢,说话!”她说着就走到三姑姑跟前踢了她一脚。三姑姑就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三姑姑哭的那一刻,杨否心里别提多解气,刚想扬起嘴角微笑,很快又收回了这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因为此时,奶奶手里拿着铁锹走了进来,她的速度非常快,来不及让杨否看清楚,就听到一声闷棍砸在了人的身上,随后二姑姑也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声,这一声尖叫几乎把街坊邻居都叫了起来,连窗外的天空也都变亮了。 “你找我干什么,啊?你找我干什么……我来了,来,我看看你要干什么……”奶奶咬牙切齿地说道,她说这话时的语气很快,杨否再熟悉不过,之前她跟妈妈吵架时就是这种声音,听着令人生恨。 杨否看到情况对他有威胁,正好手里的碎片也都满了,他头脑里就冒出个要出去那随便扔掉的想法,快快地跑出了主房。 此时外面的天空已经亮了,杨否也不再感到害怕。一般扔垃圾的地方都在马路边的一个大土坑,大土坑就在爷爷家院子背后,坟地跟前,于是杨否就跑出院门,直接到大土坑那里把手里的碎片都扔掉。 扔掉碎片的杨否不想再回去,可是他又没地方可去,于是在大马路上瞎转悠起来。他先是沿着老马路一直向东走到了学校门口,在那里发现碰碰车之类的那些东西都不在了,大概明白了:妈妈、小彤和栋栋应该也都不在爷爷家里。 杨否知道这是自己的梦境,梦境里有东西会出现,有东西会消失是习以为常的事了。他继续往前走着,也不知道自己的下一个目标是什么,就是想着碰到什么好玩的就是什么。当他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就恰好碰到一件有趣的事。 他记得上次他跟踪杨小彤和她的妈妈去找她们家位置的事,此时在通往杨小彤和她的妈妈家的那个路口,有个穿着彩色各种各样颜色衣服的人在跳舞,那个人头上还戴着个东西,像个桶子一样,把他的整个脑袋都装在了里面。桶子也是彩色的,上面还画着眼睛、鼻子和嘴巴,眼睛上掏了两个小洞,通过小洞可以看到那人真正的眼睛。但站得有点远,杨否看得不是很真切。 于是杨否赶紧朝那人跑去,想问问他为什么要跳舞。 结果跑了没几步,那人就看到了他,跳舞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并朝杨否挥手。 杨否明白这是对方在跟他打招呼,这意味着对方也不介意他到他跟前去,于是继续跑跑到了他面前。 “你在跳舞吗?”杨否问道。 “是啊。”穿着彩色衣服的人应道,他的模样被脑袋上罩着的东西挡着,看不到他现在是什么表情,但听他的声音,好像是在笑,而且特别开心。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杨否问道。 “我是马戏团的小丑,像你这样的小孩子都特别喜欢我。”穿彩色衣服的人继续用那种欢快的声音说道。 “你看着很开心,你为什么这么开心?”杨否问道。 “因为我生活在一个充满欢笑与快乐的世界。”马戏团小丑说道。 “充满欢笑与快乐的世界……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杨否思索着问道,他好像大概能想象到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只不过不够清晰。 “我带你去看看你就知道了。”说着,马戏团小丑就开始转身向路口里面走去。 杨否跟在了他的后面。 马戏团小丑可以边走路边跳舞,样子看着很欢乐。杨否也从他的舞姿中感受到了那种欢乐,慢慢地跟着他的动作也跳了起来。 2 走了很长时间,杨否渐渐熟练了小丑边走路边跳舞的动作,确实也从那些动作中感觉到了快乐,但慢慢他也发现了奇怪之处:自从小丑带着他从马路拐进一条小路之后,小路两侧出现越来越多的彩色布条,整个给他的感觉像是跟过节的时候一样。而此时,他们也走到了小路尽头——一个圆形的院子,中间立着一个房子。这个房子跟一般的房子不一样,一般的房子是方的,有四面墙,但这个房子是圆的,只有一面墙,像圆桶一样围城一圈。还有房顶,房顶像是一把伞。 “叮叮当,叮叮当……”小丑一边哼着歌,一边跳着舞就朝彩色房子走去。 杨否仔细听了听,小丑嘴里哼着的歌就是前面那座房子里发出的曲子。 “跟我来!”小丑转身看着杨否说道。 “哦。”杨否跟了上去。 房子竟然是用布做的,里面用金属的架子支撑着,这让杨否想起了跟妈妈去市里那会儿,在广场上看到的那些绿色的房子,它们也都是布做的,然后用铁架子搭着。不同的是,那些绿房子更像普通的房子。 “这是什么房子呀?”杨否问道。 “这不叫房子,这叫帐篷。”小丑说道。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杨否接着问。 “我带你去找快乐。”小丑说道。 小丑这样一说,杨否又想起来了一开始遇到小丑时他说的话。他确实是带他来找快乐的。 小丑掀开帐篷的门帘,一道强烈的光芒射了出来,迫使杨否闭上了眼睛。等眼睛不那么难受,他才缓缓睁开。眼前出现的景象让他目瞪口呆:他看到很多人都穿着像小丑一样彩色的衣服,不过他们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小孩。他们都站在绿油油的草地上,不过这里的草地上没有花朵。草地上还立着许多彩色的圆帐篷。周围有“叮叮当”的音乐声,有人们谈笑的声音,还有一种比较特殊的声音。 那个声音不好分辨,但杨否却有些熟悉——一种嗡嗡声夹杂着“哗哗”的水声。他感到好奇,于是开始搜寻这种声音。他用耳朵仔细聆听着,发现声音的来源在右后方,于是准备过去。就在转身的时候,一把有力的手从另一面抓住了他的胳膊。他以为是小丑,惊慌地看向抓着他胳膊的那一侧,没想到看到的人竟然是寻,他竟也奇奇怪怪地穿着像小丑一样的彩色衣服。 3 寻将他一把拉进跟前的一个帐篷。帐篷里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但是有很多把能坐的椅子。 “你怎么在这儿?”杨否惊讶地问道。 “我来找我的记忆呀。”寻回道。 “哎,那正好,我们一起找。”杨否高兴地说道。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寻问道。 杨否打量了一下寻身上的衣服,疑惑地问道:“刚才那个小丑不是你吗?” “小丑?”寻疑惑地考虑道,“是小丑带你来的?” “嗯。”杨否点头。 “完了,他们已经开始动手了。”寻皱着眉头说道。 “谁?”杨否疑惑地问。 寻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转而说道:“我得给你找套衣服,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然后,他跑出了帐篷。 “哦。”杨否应道。 帐篷里没有开灯,有些昏暗。但因为现在外面是白天,而且很热闹,杨否并不是很害怕。他发现这里面有很多他从来没见过的东西,于是开始走动观察。 这个帐篷里整体的布局就像杨否上课的教室:一面是讲台,讲台下面有几排整齐的桌椅,不同的是,这里的空间没有教室大,而且只有椅子没有桌子。 帐篷的讲台上有一个像车轮一样的圆盘,圆盘被用架子支在半空中,杨否用手在圆盘的边缘一拨,圆盘很轻松地就转了起来,还扬起了一些灰尘,飘进了杨否的嘴巴和鼻子里,杨否忍不住打起了喷嚏。 圆盘被分成了八块不同颜色的区域,当圆盘转动的时候,这八种颜色就变成了一种颜色。杨否觉得挺有趣,就又拨了好几下,然后赶紧跑到圆盘前面看它上面的颜色变化。 他看得目不转睛,圆盘上的色彩越变越快,杨否看到有人在上面跑动。 第五十四章 未知的边缘 1 “你追不上我,哈哈哈!”一个皮肤偏黑的男孩在前面跑着,时不时回过头来嘲笑一番。 “我肯定能追上你,我是咱们这里跑得最快的。”这个说话的声音像是来自脑海,应该是杨否自己。 “你就会吹牛,我都在你前面跑了十分钟了,咋没见你追上我的。”皮肤偏黑的男孩辩驳道。 男孩说着,杨否突然快步冲了上去。男孩稍微反应迟钝了一点,但是他的动作依旧很快,一个闪身躲到了一边,然后继续往前跑。然而他并没有看到前面的路况,一下扎进了水沟里。 杨否跑到水沟前,看着男孩得意地笑着:“叫你得瑟。” 然而,男孩的样子看上去有些痛苦,像是受了伤。 杨否这才反应过来,问道:“你没事吧?” 男孩没有回话,牙齿紧紧地咬在一起,看上去疼得厉害。 “怎么了?”杨否反应还是慢了半拍。 男孩的眼睛里流出了眼泪,但是没有哭声。 杨否有些急了,赶紧说道:“我拉你上来。” 男孩依旧不说话。 杨否搞不清楚男孩到底怎么了,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可能受伤了。于是在他身上寻找伤口。“你哪里伤到了?”没有找到伤口,杨否又问道。 男孩没有反应,自己吃力地从水沟里爬了出来,但是怎么也站不起来,在地上趴着。 杨否不知道怎么办,在一旁干看着。 这时走过来一个穿着灰色外套的大人问杨否:“怎么回事?” 杨否不敢说是自己把男孩吓到水沟里才变成这样的,吞吞吐吐地说道:“不……不知道。” “得赶紧送到卫生院,看他这样子,伤得不轻。”穿灰色外套的大人说道,“你赶紧去他家把他爸爸妈妈找来,赶紧,速度放快点。” 杨否惊慌失措地朝男孩家跑去,脑袋里却一阵耳鸣,有些混乱。 2 杨否跑进男孩家,在院子里喊着男孩妈妈,他叫她阿姨。 喊了喊了两声后,男孩妈妈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嘴里还吃着馍馍。看到杨否后一脸笑容地说道:“哦,真真啊,我刚把饭做好,你们赶紧来吃。”说着,她朝杨否周围看了看,接着问道:“聪聪呢?” 在聪聪妈妈从房间出来的那一刻,杨否其实心里已经十分忐忑了,现在遇到这种情况,自己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迟疑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聪聪摔倒了,起不来了,让你过去。” 聪聪妈妈的脸色顿时从发自内心的自然微笑变为惊讶,急忙朝杨否跑了过来。 杨否见状转身走在前面带路。 聪聪掉进水沟的地方是新马路边上的引水渠,宽度有一个成年人的肩宽,里面扔着各式各样的石头,深度不同的地方还不一样,但大致都到成年人的膝盖这么深。 “是你家小孩吗?”穿灰色外套的大人看到聪聪妈妈走过来后问道,此时他的手里多了一个黑色的东西,方方正正的。 “嗯。”聪聪妈妈瞪着眼睛看着聪聪,一脸呆滞地应道。 “赶紧送卫生院。”穿灰色外套的大人说道。 “哦。”聪聪妈妈神情依然呆滞,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她弯腰想去把聪聪扶起来,杨否见状赶紧去帮忙。 “哎,不要碰,估计是伤到内脏了。等卫生院的人过来,你们不要碰。”穿着灰色外套的大人说道。 杨否看了一眼穿灰色外套的那人手里的黑盒子,随后把目光落到了还在地上趴着的聪聪身上,他的表情很痛苦,胸腔在缓慢地起伏着,看样子很难受。 “他怎么了?”聪聪妈妈样子焦灼地看着杨否问道。 杨否瞬间又慌了起来,不敢直视聪聪妈妈,声音颤抖地说道:“他……他摔倒了。” “怎么摔倒的?”聪聪妈妈继续问道。 “就……我们比赛……谁跑得快的时候,他摔倒了。”杨否心里慌得要死。 好在聪聪妈妈没有继续往下问,而是蹲下去看聪聪的状况,和穿着灰色外套的人聊起了聪聪的状况。杨否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一辆白色的带着车厢的汽车开到了跟前,从车上下来了两个穿白大褂的,把聪聪抬上了车。 看到这一幕,杨否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且那种感觉相当不好,不好到他都开始想要哭。 然而这时,圆盘旋转的速度慢慢变慢,画面也从杨否的眼前消失。 “衣服找来了,不知道合不合适,穿上试一下。”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杨否其实蛮期待穿上一身像小丑一样的衣服的,但是由于刚刚“发生的事”,他的心情还处在一个接宕起伏的状态,所以,一时难以转变过来。他接过衣服开始穿了起来。穿上之后他发现袖子和裤腿子的地方都短了一点,于是看向了寻。 “呃……就这样,凑合着穿吧。”寻不好意思地说道。他把一个可以戴在头上的桶子又扔给了杨否,说道:“把这个也戴上。” 杨否接过,本以为它会很重,结果是布做的,很轻。“这是什么?”杨否还不知道它的名字,于是问道。 “这叫头套,小丑头套。”寻说道。他把自己的头套戴上,然后说道:“跟着我走。” 杨否于是戴上头套跟在他的后面。 3 杨否跟着寻在人群里穿梭着,这里的所有人都穿着这样的彩色衣服,所以,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也没有人会在意他们是谁。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怎么这么热闹?”看着四周嬉笑谈聊的人,杨否问道。 “这里是马戏团。”寻回答。 “马戏团。”杨否重复道,他持续环看着四周这些人,他们的行为和说话方式都跟他平时见到的人很不一样,手舞足蹈的,有点像是在跳舞。 “你在这里等着,我要到里面去,等我出来我带你回去。”寻说道,他的头套现在面朝向一个与众不同的帐篷,它的颜色比其他帐篷淡,但是看着比其他帐篷高大而且结实。 “你要去哪儿?”杨否惊诧地问道。 “我要去这个大帐篷里找个东西。”寻说道。 “什么东西啊?”杨否接着问。 “哎呀,说了你也不懂。你就在这儿等着,别乱跑。”寻说道。 “哦,好。”杨否应道。寻像个小偷一样溜进了大帐篷,杨否则自顾自欣赏起周围的风景。 这个马戏团里,除了帐篷和人群,还有一些其他东西,杨否看到一座跟山一样高的旋转着的轮子,应该也是马戏团里的东西,离得比较远,看得不是很真切。 他把目光切回近处,在人们身上流转,似乎在熟悉他们的行为。突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没有戴头套。那张面孔是杨小彤,她正在朝从杨否的左侧向右侧的一个小摊走去。 杨否看到那个小摊上摆着洋娃娃。杨小彤应该是想去那边的小摊跟前看洋娃娃。杨否立即追了上去。 可还没走到跟前,就被一个身影在前面拦了下来。杨否抬头看,对方戴着头套,看不到样貌,但身形是个大人。 见他没有其他反应,杨否想绕开他继续去追杨小彤,但被他一挪,又给挡住了。 “你是谁啊?”杨否皱着眉问道。 那人摘下了头套,是杨否不认识的一个人,一个男人,模样看着很寻一样,有一种特别的气息。 “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一个没有悲伤和痛苦的世界。”男人突然说道。 这话刚开始让杨否有点莫名其妙,但很快,杨否的眼前闪出了前些天爷爷逼他把黑子赶出家门的场景,三姑姑找他麻烦逼他逃出家门的场景以及他在河边压抑痛苦的场景。很快,他的情绪就浮现了上来。他啜泣了一声,把眼角不知什么时候流出的眼泪擦掉。 “你是说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梦,我最后还是要回去那个令人害怕的地方。”杨否问道。 “嗯。”男人应道。“你没发现你一直在各个地方到处跑,没有一个安定的居所吗?你总不能就一直这样在梦里跑来跑去?什么时候才是头?”男人紧接着说道。 杨否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杨小彤,她此时正开心地观赏着小摊上的洋娃娃。 “你会在那里看到真正的他们,不会突然不见,不会古古怪怪。”男人说。 “那我跟你走吧。”杨否深沉地应道。 4 男人带着杨否走进一间帐篷,进到帐篷里面后,显现出了一个熟悉的荒地。这个荒地就是之前一个场景,杨否跟踪杨小彤和她妈妈时见到的荒地。荒地端头有一道门,比上次看到时的更加明显。门没有门板,打开着,里面漆黑一片。 “走进这道门,你就能见到他们了。”走到门跟前,男人平静地说道。 杨否欲按照男人说的走进去,就在一只手的指尖即将碰到门的那一刻,一个声音呵止住了他。 声音来源于后方,杨否回头看了一眼,是寻。他站在荒地的边缘,没有走过来。 杨否突然发觉寻就是个骗子,因为一直以来他都只会说,从来没有真正给过他有用的帮助。所以,他没有理会他的话,继续往门里面走去。 “别进去,真真,进去,你就再也回不来了。”寻大喊道,他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在搬一件很重的东西。 杨否已经听腻了他的制止,没有理会。心想:“如果你真的那么在意,为什么不直接过来拉住我,就像上次我想让你拉住杨小彤她们一样。” “我动不了啊!因为这是你的梦境,得符合你的意愿。”寻突然大喊道,他似乎读到了杨否心里的想法。 杨否再次停了下来,准备回头看。就在这时,身旁的男人显露出狰狞的面孔,一只大手推在了杨否身上。 在那一刻,男人和大手都消失,一股莫名的风想把他吹进去门里面去。他没有任何可以抓握的东西,顺着风力就被吹了进去,就在他的脸要完全淹没进门的漆黑世界的那一刻,他的眼前闪过了一道人影,抓住他的衣领,一个翻身,把他甩出了门外,而他代替他被吸了进去。 他滚了两三圈才在荒地的边缘停下来,等他站起来停稳再去看的时候,风和那道漆黑的门都已经消失不见。 第五十五章 争夺失败 1 杨否迷迷糊糊地醒来,浑身酸痛加无力,甚至连刚才睁开眼睛都很费劲。目之所及的视野里,他看到了白色的墙壁和同样是白色的屋顶。与平时看到的屋顶不同的是:这里的屋顶跟四周的墙壁一样平整,而不是两排斜着的木头搭在一起而成。 “这是哪里?”他睁开眼的第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里。最近在多个场景里来回穿梭,已经给他训练成了首先判断环境习惯性意识。 没有人回应他,不过他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握着他的手,像是另外一只手,粗糙且厚重。 他努力地动了动手指头,很快就听到一个声音传来:“真真醒来了,快去叫医生!” 随后一群人围在杨否的视野里,离他最近的是个穿白色长褂的带着眼镜的男人,年龄跟爷爷差不多。 他们围着他看了一会儿后就走开了,杨否的视野里就只剩下妈妈。 没一会儿,妈妈像是被人叫了一声,也离开了。杨否迷迷糊糊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2 不知过了多久,杨否再次醒来,这一次他感觉脑袋稍微清晰了点,而且手指动起来也没那么费劲。他用手指碰了碰压在他手上的东西。 没一会儿,爷爷的脑袋映入眼帘,他满脸愁容,看上去很憔悴。“我的娃儿,感觉怎么样?”他问道。 杨否尝试回答,但是嘴巴动起来很吃力。 “唉,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把那只狗赶出去。”爷爷唉声叹气道。 “狗?黑子?”杨否思忖道,“难道我回来了?”他猜测眼前的场景可能不是梦里的。 这时,穿白长褂的人进来了,跟爷爷说起了话。杨否大致听到自己还要在这里再躺几天的内容,心想:这样也好,自己现在的心情已经完全不想再回去面对那些让他不开心的场景。 就这样,杨否在床上躺了一周的时间。期间,妈妈,外婆,大姑姑和大姑父等许多人都相继来看他。杨否从他们口中得知自己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中间几次差点都回不来了,把家里人都急坏了。 出院的时候到了,杨否穿好自己的衣服,正准备把病床跟前柜子上的水果收拾进袋子里。这时,妈妈跑了过来,一脸阴沉地对杨否说道:“别收拾了,妈妈带你走。” 杨否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声“好”,但手里还在收拾袋子。 “鞋子在哪儿?”妈妈问道,随即弯腰开始在床底下找杨否的鞋子。 杨否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拖鞋,于是也蹲下开始在床底下找鞋子。妈妈先他一步找到了鞋子,一只手一提扔在了他眼前,并急促地说道:“赶紧穿上。” 杨否发觉妈妈的样子有些不太正常,在疑惑中迅速地穿好鞋子。 “走。”妈妈说着拉起杨否的手开始往病房外走。 杨否见床上和柜子上还有好多东西,问妈妈道:“那些东西不拿走吗?” 妈妈停都没停,说了句“不拿”就拉着他急匆匆走了出去。 在走廊里走了没多远就碰到迎面走来的爷爷,爷爷后面还跟着奶奶。爷爷一脸吃惊地看了看杨否和他的妈妈,问道:“上哪儿去?” 妈妈急匆匆的脚步迟疑了一下,说了句:“不要你管。”然后准备绕过爷爷继续走。 但是还没走过去,就被爷爷和奶奶拦住了,爷爷抓住了杨否的胳膊,焦急地说道:“你先别急,有话好好说。” “还说什么?我把孩子交给你们,你们差点给我养死,我还怎么说?”妈妈突然对爷爷吼叫道。 面对妈妈的吼叫,爷爷竟然没有一点气愤的样子,反倒是爷爷旁边的奶奶,反过来冲着妈妈大吼:“你怎么跟大人说话呢?你再吼一个……”奶奶在冲着妈妈吼的时候还有向前冲撞的架势,但是一把被爷爷拦住,没冲撞开。 “你拦着我干什么?”奶奶冲爷爷歇斯底里道。 “你别添乱了,行吗?看不清现在的状况吗?真真刚出院……”爷爷气愤地对奶奶吼道。 奶奶看了一眼真真,没再说话,把头扭向一边。 “你准备把真真带到哪儿去?”爷爷扭头看着妈妈心平气和地问道,“你到你爸妈那儿让他们帮你带?” 妈妈没有做声。 “先别说你妈愿不愿意,就你爸那种不近人情的样子,你觉得他会同意给你带孩子吗?再说了,他们生活在山沟沟里,本来生活就艰苦,你再把真真给他们,不是给他们添负担吗?”爷爷说道。 “我妈已经答应帮我带了,不用你操心。”妈妈决然地回道,说着又拉起杨否准备走。 “你听我说,先别急,你冷静思考一下,你这样做会害了孩子的。他现在在这边上学,你这样随便一带走,他就没办法上学了。”爷爷劝说道。 妈妈冷笑了一声,说道:“怎么没办法?我爸是干啥的,真真上学的事他会解决。” “你问过你爸吗?”爷爷反问道。 “不用问,他那么疼真真,一定会给解决的。”妈妈辩驳道。 “孩子,从我跟你爸打交道的情形看,你爸虽然疼真真,那也是他做为真真的舅爷本该有的一种人性。除开这一点,你爸就是一个活脱脱的教书人,冷面包公,他对谁都不会徇私情的。你再好好想想,他对你们姐弟三个人是怎样的,他能允许你把真真放给他们带还帮你给真真解决上学的事?”爷爷继续耐心地劝说道。 “他不带我自己带,我去哪儿我就把真真带到哪儿,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他一口饭吃。”妈妈气愤的语气里带着点哭腔。 “你这样不行,孩子。你也出去打过工了,外面什么情况你应该清楚。你真的觉得你这样带上真真就能解决问题吗?你这不是让真真跟上你受罪吗?再说你愿意,真真自己愿不愿意你都不问,你这样算是爱自己的孩子吗?”爷爷说道。 爷爷的这番话似乎起到了作用,妈妈稍微冷静了一些,看着杨否沉思了起来。“你愿意跟我走吗?”妈妈消沉地问道。 “愿意。”杨否坚决地回道,他打刚才看到奶奶吼妈妈的那个样子就已经对奶奶,对爷爷的那个家已经反感到了极点,现在有跟着妈妈离开这里的机会,杨否自然极为愿意。 爷爷似乎没想到杨否会说这样的话,本来平静的脸上突然多了惊讶的神情,一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的样子。 妈妈继续沉思着,好一会儿她才有了反应。她把拉着杨否的手往爷爷的方向一送,无力地说道:“这次你们一定要给我照顾好他,让他受一点委屈我都会立即回来找你们算账!”她说道结尾的时候还特意朝奶奶看了一眼,那声音像是尖刺一样在戳他们。 可是,杨否却犯起糊涂来,一脸恼火地看着妈妈,心想道:“怎么回事?不是说好带我走的吗?怎么又把我送给他们了?” 但是妈妈没有回应,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低头绕过爷爷和奶奶离开了。 杨否看着妈妈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楼道的尽头,心里慢慢变得灰暗和绝望,心想:“完了,我要死在这里了。”此时,他的意识里更多了一丝对妈妈的仇恨。 3 因为刚才一句“愿意”,杨否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得罪爷爷奶奶了,于是抱着必死的心情跟着他们。一路上他一声不吭,爷爷和奶奶本想问问他想吃啥,打算给他买点好吃的,也被他冷漠地回绝。但奶奶还是给他买了糕点带回了家。 院子里一下多了好多人,看面孔杨否认识其中几个,是家里住宿的客人,那其他的也应该都是客人。 他们看到杨否进来,都轮个走过来问候,看来杨否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的事他们都知道了。 一个小孩,在医院里昏迷不醒一个多月,中途还有几次差点回不来。这个消息,在方圆百里大大小小都是个新闻。于是接下来在家休养的几天,街坊邻居和亲戚都带着人情来看望杨否,顺便都打听了一下他这奇迹般的生还过程,而杨否多多少少都提到了他在梦里遇到的事儿。听的人也都基本呵呵一笑,没有过多追问。 令杨否没想到的是:星星也来看他了。他什么都没有带,只是跟他聊了一些话。 “我的脑袋里最近总是出现一些奇怪的画面。”他自顾自地说道,“而这些画面里基本都有你,所以,我才会来找你。” 这让杨否觉得有些新奇:他的脑袋里也有过奇怪的场景,但没有一次是有星星的,那星星的为什么会都有他呢?“有我?”杨否疑惑道,“我在干啥?” “你把每个我认识的人都带走了。”星星说道。 “我带走了你认识的人?”杨否惊讶道,“我带他们去哪儿?” “你把他们带进了一道黑色的门里面。”星星说道。 “黑色的门?”杨否脑海里顿时有了画面,“难道是那扇门?” “你知道那个?”星星困顿的眼神突然变得闪烁起来。 “怎么会是我呢?你看错了吧,是另外一个人,他还差点把我也带走了。”杨否辩驳道。 “你也遇到过那个场景?”星星的眼神闪烁出希望。 “嗯。”杨否应道。 “那你知道是怎么回事?”星星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杨否沉思着摇着头,他在想为什么星星会跟他梦到一样的场景。 “你肯定知道是怎么回事。”星星斩钉截铁道。 “我还不清楚,最近梦到很多场景,我都还没好好想。”杨否茫然地说道。 “那你好好想想,我改天来找你。”说着转身离开了房间。 本来,杨否把梦中那些场景当做无关紧要的画面,因为梦,本来就是无规律和不真实的,他也没去在意。但星星刚才跟他提到的状况,让他开始对这些梦中发生的事有了新的想法。 第五十六章 小琪与奇奇 1 在家休息的这几天,奶奶和姑姑对他的态度突然变好了许多,其中三姑姑的态度反转最大,每次都把自己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糖果和其他小零食分给杨否吃。杨否对这个家的抗拒感也慢慢减轻。 家里的火炉也烧了起来,杨否感觉房间里暖和了许多。他把亲戚送来的水果和糕点吃了个遍,正要拆开一个装牛奶的箱子的时候,爷爷突然走进房间,说道:“明天星期一,该带你去学校报道了。” 杨否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学校要去,心里不觉有点不愿意去学校,可能是这些天在家日子过得太舒服的原因吧。不过,他并没有完全抵触,对他而言,学校其实是一个不会让他觉得太过无聊的地方。 “爷爷,这个我可以喝吗?”杨否怯生生地指着牛奶箱子问道。 “当然可以,牛奶是个补身体的,来,我给你拆。”爷爷说着就上手开始拆。 杨否则迫不及待地在跟前看着。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认识牛奶还是在余小琪家的时候余小琪给他喝的。它跟水一样,也是倒在杯子里的,不过水是透明的,而牛奶是白色的。第一次喝的时候,牛奶的那股腥味儿让他恶心额地吐了出来,为此,余小琪还在一旁笑话他。他当时就来劲儿了,第二口灌到嘴里想都没想直接咽了下去,为的就是像她证明:这东西,余小琪能喝,他也能喝。之后,喝过多次以后,杨否慢慢就喜欢上了牛奶的味道,不觉得它腥,时间长了,觉得它有点与糖果不一样的甜味儿和香味儿。 “哎,余小琪最近怎么样了?好长时间都没见到过她,差点都忘了。”他心想道。 爷爷把牛奶盒拆开后拿了一袋牛奶给杨否。 杨否一边接过牛奶一边问爷爷道:“爷爷,有杯子吗?” 爷爷有点疑惑,反问道:“要杯子干啥?” 杨否回道:“我要把牛奶倒进杯子里。” 爷爷笑道:“不用倒进杯子里。”他把把那袋牛奶从杨否手里拿过去,在牛奶袋的一角咬开一个口子,接着说道:“像这样咬开一个口子,直接拿着喝就行了。”然后,他又把牛奶递给杨否。 杨否愣住了,他看着被爷爷咬出一个小口的牛奶袋子,不知道该怎么拿。刚伸手去抓,爷爷突然喊住了他,告诉他要捏住开口那一侧的边缘,用手提着,不然袋子是塑料的,软的,牛奶会从口子里撒出来。 杨否按爷爷说的,把牛奶袋子提了起来,心里却觉得怪怪的,怪爷爷不给他杯子。 杨否借着小口把牛奶喝完,扔掉袋子,准备去找余小琪。心想:过了这么长时间,她应该已经忘了跟他闹别扭的事了吧。 2 走进余小琪家所在的巷子,杨否隐隐感觉到周围的样子不对劲,当他在这种疑虑中走到原本是余小琪家门的那个位置的时候,却发现原本的黄色双开木门变成了白色的双开铁门,其中一扇铁门上还有一扇可供单人通行的小门。这颜色,跟爷爷家的院门差不多,就是大小比爷爷家的小,跟余小琪家原本的木门大小差不多。 杨否敲了敲门,白色的铁门发出清脆的响声。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有人的脚步声向门这边传来。 小门打开,一个高个子女孩站在门框处,杨否认得她,她是余小琪的姐姐。她说道:“来找奇奇吗?进来吧,他在大房里。”说着,就转身回去,顺便朝大房的方向喊了一声:“奇奇,你的小伙伴来找你了。” 杨否走进院子,没一会儿,一个短发男孩就从主房里走了出来,年龄跟他差不多大,或者比他小一点。一开始,他以为他可能是余小琪的表弟什么的,因为跟余小琪长得特别像,可当他招手让杨否过去时,杨否才觉得有些怪异。 “表弟”招完手转身走进了大房,杨否随后也跟了进去。进到大房里以后,杨否发现里面的摆设也跟他上次来有很大的不同,而大房内,此时就只有“表弟”一个人,坐在电视机正前方的一个小凳子上看电视。电视里放着动画片,他看得很认真。 “那儿有板凳,拿过来坐这儿。”“表弟”先是指了一下身后柜子和炕之间的夹角位置放着的一个塑料小板凳,然后指了指他旁边的位置。 杨否一头雾水地把小板凳拿到“表弟”跟前坐下,随后看着他。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过了一会儿,“表弟”突然问道:“怎么了,看我干嘛?” 杨否有点搞不清状况,想了想问道:“小琪呢?” “小琪?”“表弟”也一脸疑惑,“什么‘小琪’?” “你是她们家什么人?”杨否问道。 “你在说什么啊,真真!”“表弟”突然一脸讽笑地惊呼起来,“你傻掉啦?” 杨否感到震惊,心想:“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随即问道:“你认识我?” “表弟”的注意力完全从电视上挪了开来,既吃惊又好笑地盯着杨否。盯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病傻了?我是奇奇啊,你不是来找我玩的吗?” 杨否更加吃惊了,心里有些糊涂:打从刚才进门,余小琪姐姐就在喊“奇奇”,“奇奇”难道不是“小琪”吗?他眼睛盯着眼前的这个奇奇,心里却在沉思着这个问题。 奇奇看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失落,好像对他的表现有些不高兴。 杨否感觉自己哪里做得不对,连忙回应道:“我是来找‘小琪’玩的。”他的重音特别强调了一下“小琪”这两个字。 “什么‘小琪’啊,我是奇奇。”奇奇不耐烦地回应道。 杨否想了想,问道:“没有‘小琪’吗?”他的意思是说这里没有一个叫“小琪”的人吗?或者是,有没有可能奇奇以前叫“小琪”,而以前她的头发是长头发。 “什么‘小琪’?哪有‘小琪’?”奇奇看来失去了跟杨否争辩的兴趣,淡然地回了一句,把头扭回去继续看电视。 他的这一反应引起了杨否的回忆,“太像了”,杨否心里喊道,以前的余小琪就是这个样子。“他不会就是她吧?”他开始觉得眼前的这个奇奇就是“小琪”。“他刚才一直在笑,不会是在逗我玩吧!”杨否恍然大悟。于是,翘起嘴角得意地看着奇奇说道:“你就是‘小琪’!” 奇奇扭头瞥了他一眼,哼笑了一声又把头扭了回去。 杨否以为奇奇是默认了,更加肯定地重复道:“你就是‘小琪’。” 谁知,奇奇竟然发起脾气来:“什么‘小琪’啊,你想‘小琪’想疯了吧,你要找‘小琪’去他们家找,跑我这里喊什么?真有病。” 杨否被骂得有些莫名其妙,心里顿时烦躁了起来,反驳道:“可是这里就是‘余小琪’家呀,我不到这里找,到哪里找?”。 这时,大房的门帘被掀开,有人走了进来。奇奇先一步回头看,杨否接上,走进来的人是余小琪的奶奶。杨否欣喜,准备跟奇奇辩驳,然而奇奇率先跟他奶奶询问了起来:“奶奶,咱们家有叫‘小琪’的吗,真真老说咱们家有个叫‘小琪’的人,还说他就是来找小琪的。” 奶奶慈笑的神情中透露着不以为然,回道:“就你一个叫‘奇奇’的,还哪有?你的名字前面加个‘小’,不就是‘小奇’吗?” “可真真之前一直都叫我‘奇奇’,这次怎么突然又叫我‘小奇’啊?”他心烦意乱地瞅了瞅杨否。 杨否却又开始纳闷儿起来,心想:“我什么时候叫过你‘奇奇’啦?不是一直都叫‘小琪’吗?怎么回事啊?”他再次审视了一下眼前的奇奇,“连样子也变得跟以前不一样,‘小琪’不是女的吗,可‘奇奇’是男的呀?” “他在跟你开玩笑呢。”奶奶对奇奇说道,“你们两个不经常一个拿一个开玩笑吗?” “他一直在说,我一开始也以为他是开玩笑的,但他老是重复什么‘小琪’,搞得好像我是个女孩一样。”奇奇辩驳道。 奶奶呵呵一笑,没有再说话。她挑了挑炉子里的炭火,然后放上烧水壶,拿了件厚重的衣服,转身走出了房间。 房间里暖洋洋的,但是气氛不怎么暖和,奇奇自顾自看着电视,完全不再理会杨否。 杨否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奇奇也不理他,觉得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于是起身离开了奇奇家。 第五十七章 将杨否推离的人 1 回到家后,杨否开始认真思考在余小琪家发生的怪事他的思考能力有限,但是他强烈地感受到那个奇奇就是小琪。“可是他为什么不承认呢?”他心里疑惑道。可突然之间,他又觉得奇奇跟小琪有很大的不同,最大的不同莫过于他对小琪性别的判定。在他的印象里,余小琪一直都是个女孩子,可是他又没确定地问过余小琪和她的家人,他深入回想,对于他跟余小琪最初是怎么认识的画面也模糊不清,好像,自他有记忆以来,他就认识她了。所以,关于她的性别,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把她当成女孩子的,或者她一直都是男孩子,只是性格有点像女孩。 这使他想起了另外一个人,就是那个坐在栋栋座位上的人。杨否对他的性别的认知就是这种既像女孩又像男孩的感觉。所以,余小琪是不是女孩,他真的不敢确定。所以,奇奇很有可能就是之前的余小琪。至于他为什么不承认,杨否觉得他可能还在因为以前的事在生他的气。想到这里,杨否心里开始感到冰凉,心想:“既然他不想我找他,那我以后就再也不去找他了。”随之,一股强烈的恨意涌上心头,而这股恨意的指向就是奇奇。 说到坐在栋栋座位上的那个人,杨否突然觉得有必要到学校去确认一下他是男孩还是女孩。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直觉告诉他应该得到答案。 2 天气转冷后,一到傍晚,人们就不自觉地往炕上钻,杨否也不例外。 自杨否生病恢复以来,杨否的奶奶就开始慢慢地不在主房里睡觉,而是跟杨否的两个姑姑挤在套间的那张炕上。 今晚也是,杨否和爷爷两个人睡主房的一张大炕,杨否的心里别提有多放松了。爷爷因为要给院子里住的客人们烧水和烧炕,一直在忙,所以,杨否自己就先睡了。 不知何时,房间里变得格外安静,院子里烧水时吹风机的响声和套间里奶奶和姑姑的说话声都没有了,只能听到爷爷在院子里来回走动的时鞋子摩擦发出的沉重脚步声。 一开始杨否以为是水已经烧开了,所以没有了吹风机的声音,而奶奶和姑姑们也已经睡着了,所以听不到她们的说话声。但是那沉重的脚步声听着像是一直在窗户和房门之间往复,有好几次,杨否以为爷爷要进来了可都没见他真正他进来过。他觉得有些奇怪,想看看爷爷到底在干什么,于是起身爬到窗户跟前,揭开窗帘往外看。 院子里是暗淡的灯光,没有一个人,对面客人们住的房间灯光也全部都是暗的。脚步声在从门口的方向向窗户这边挪动,不一会儿,一个侧身的黑影从窗户的边缘缓慢移进杨否的视野。 黑影走到杨否正前方的时候停了下来。似乎看到了房间里透射出去的灯光,他扭头看向了杨否。借着灯光的反射,杨否看到了黑影的面孔,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那张面孔,他见过,就是爷爷愤怒到想吃人的模样,相当可怕。 在此时,黑影转身,开始往门口的方向走。杨否很明显地听到脚步加快的声音。猜测到黑影可能是看到了他准备进门来找他,可至于找到他要干什么,杨否不敢想象。 正如杨否所猜测的那样,主房的房门被推开,厚重的门帘也被掀开,那个愤怒的黑影在灯光的完全照射下显现出了他的模样——的确是爷爷,带着那张愤怒到想要吃人的脸。他那双气愤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杨否,并直直地朝他走来。 杨否不由自主地开始往后退,一边退一边连喊着“爷爷”,但是对方没有任何回应。眼看爷爷就要走到炕边,杨否已经慌到语塞,眼神里透露出祈求,希望爷爷不要这样吓他,可是这样做一点用都没有。爷爷已经在他面前只有两步之遥,杨否的脑海里在那一瞬间闪过一个绝望的念头,他紧闭双眼,等待无法预知的死亡的降临。然而,一阵闷响之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在!”一个声音在前面喊道。 杨否没反应过来,思绪还沉浸在刚才的惊恐中。 “在!是我。” “这个声音怎么那么温和,不像是刚才那么恐怖的样子中该发出来了,而且还有些熟悉。”杨否心想道,他睁开了眼睛,怯生生地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瞄了一眼。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希望,心里顿时充满了得救的喜悦。愤怒的爷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寻,也就是前世的杨否。 “你来真是太好了!”杨否惊呼道。他刚想冲上去给寻一个感激的拥抱,但很快他看到在寻的面前躺着那个愤怒的爷爷,又立马缩了回去。 “别担心,他被我砸晕了,用这个!”寻抬起手臂示意着一把锤头跟脑袋一样大的锤子说道。 “这是什么啊?”杨否问道。 “呃……吨吨锤。”寻转了转眼珠子回道。 “吨吨锤……真厉害!”杨否赞叹道,“哪儿来的?” “马戏团里捡的。”寻回道。 “哦,马戏团还在吗?”杨否问道。 “在。”寻回答。 “那下次我也要去捡。”杨否说道。 “行,下次我带你去。”寻回答。 随后,杨否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爷爷,问道:“我爷爷怎么了?” “他没事,但是我要告诉你,他不是你平时看到的爷爷,所以,以后遇到他一定要躲着走,尽量不要被他看到。”寻说道。 “为什么?”杨否问道。 “你还记得之前我们躲的怪物吗?”寻反问道。 杨否想了想,回道:“蜘蛛怪?” “你管他们叫蜘蛛怪?行吧,反正是在你的梦里,可能你能看清它们是什么吧。”寻说着开始自言自语。 “怎么了?”杨否继续问。 “他……”寻用吨吨锤指着地上躺着的“爷爷”说道,“跟他们是一起的。” 杨否惊讶道:“你是说我爷爷跟那些蜘蛛怪是一起的?” “嗯。”寻回道。 “怎么会这样?”杨否不敢相信。 “这得问你自己。”寻说道,“你心里害怕的事在你的梦境中创造了它们。” “心里害怕的事创造了它们……”杨否思考着这句话,似懂非懂。“它们为什么追我?”他继续问道。 “它们饿了,想要吃你。”寻说道。 寻的表情有点古怪,这让杨否下意识地察觉到他在开玩笑。“真的假的?”他问道。 “你就当成真的吧,不然,还要怎么解释呢?”寻反问道。 杨否也没话说,只好认同。他低下头缓了缓神,突然觉得不对劲,于是又抬头看向寻,问道:“你不是被那道门吸进去了吗?怎么还能来这里?” “我没有被吸进去啊?你怎么会觉得我被吸进去了?”寻一脸糊涂。 之前在被那道黑漆漆的门快要吸进去的时候,有个人把杨否推了出来,之后杨否就醒了,回到了现实世界。他没再去看后面的寻,所以一直以为是他把他推出来的,结果现在,寻说并不是他,杨否就觉得很怪。“不是你,那会是谁?”杨否自问道。 “你是说有人把你推出来的?天啊,我一直以为是你自己的梦境力量把你拉了回来。”寻后知后觉。 杨否思考着,开始回想当时的画面。在他的脸被已被吸入那道门的时候,确实有双手在他胸前把他推了回来,但是,那一瞬间速度太快,他并没有看清那人的身影。不过他有种特别强烈的感觉,那个人是他非常熟悉的一个人。如果这个人不是寻的话,还会有谁在那个时候出现呢?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我来帮你回忆。”寻说道。 “根据你现在的感觉,那股熟悉感来源最强烈的节点那个推你的动作。”寻分析道。 “唔?还可以这样想?”杨否觉得寻思考的角度有些奇怪,但好像很有道理。借着寻的分析,杨否确实回想到了新的东西,那就是:之前一次从教室出去上活动课的时候,他被杨小焦推了一把的画面。这次推他的那种感觉跟那次杨小焦推他时的非常像,但有种很强烈的感觉告诉他:这个人不是杨小焦。然而,这种评判并没有把杨小焦完全否定掉,因为这种感觉认为的人离杨小焦很近。 “会是谁呢……”他将思绪沉沉地陷进回忆中,脑海中闪烁过更多的画面。 “看着也是个孩子,个子比你稍微高一点,声音有些特别。这声音……我怎么也感觉有点熟悉……有可能是你们学校某个高年级的孩子,想想有没有你认识的?”寻低头闭眼,帮助杨否回想道。 “个头比他高,声音又那么特别……高年级还会有谁是我认识的呢……” 突然,有什么恰到好处的思绪急闪而过,但他还是没来得及抓住,他不肯放弃,持续追踪着他,很奇怪,他没有开过碰碰车,却在这时突然有了那种坐在碰碰车上追逐别人的感觉,那道思绪有一闪而过,他刚才略微分神了一下,又没抓住,他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立马再度集中注意力追寻……就这样穷追不舍地僵持了好长时间,杨否终于灵光乍现——他不是什么高年级学生,而是那个几次帮他又被他每次都遗忘的同学和好友:施小洛。 “施小洛?”寻惊讶道,“他就是施小洛……施……洛!” “施小洛?怎么会是他?他好久都没出现了,这回又救了我一次。”杨否沉浸发现这一惊天秘密的成就感中,丝毫没有察觉到寻脸上那比他还要吃惊的表情。 第五十八章 寻的幽闭空间 1 “在,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寻对杨否说道,他伸出手,示意杨否抓住他。 杨否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过去抓住了他的手指。一眨眼的功夫,周围环境就变成了一片沙地。他认得这片沙地,这里就是刚开始寻跟他一起找安全屋时走过的沙地。“哎,这是什么地方?我记得之前来过一回。”杨否疑惑地张望道。 “这是我的着陆地,我叫它白色沙滩。”寻回道。 “什么是着陆地?”杨否问道。 “我第一次进到你梦里,看到的就是这个地方,所以,这里就是我在你梦里的着陆地。”寻回道,他脸上还透露着专注,似乎在查找着什么。 寻刚才的话不经意间提醒了杨否,于是他问道:“你是怎么进到我梦里的?” “这就是我现在要带你去找的答案。”寻似乎发现了什么,指着远处说道,“我们去那里看看。” 杨否朝他指的方向看去,那里除了天空,就是沙地,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不,你得静下心来,凭内心的感觉去看。”寻继续指着那个地方解释道。 杨否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学着他脸上的认真的神情朝那个地方再次看去,看了好一会儿,依旧什么都没看到。 “可能你还没那种特殊的感觉,你跟着我走吧。”寻说道。随即,他开始朝他刚才指的方向走去。 走了好一会儿,眼前的路几乎一成不变,杨否开始感到腻烦,对寻说道:“这里跟刚才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的地方,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啊……” “出现了!”寻突然大叫道。 杨否顺着寻惊讶的目光看去,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许多房屋和人。他刚想表达“这真的太不符合常理”了这样的话,转念一想:“这是梦里,周围的环境不经意间就会变化”,于是又放弃了。 “这又是什么地方?”杨否问道。 “我暂时也说不上,我们过去看看,或许能找到我是怎么进到你梦里的答案。”寻说着就直奔那个地方而去。“快跟上!”他朝杨否喊了一句。 2 这里的东西杨否都没见过,在远处看到的房屋没想到走到跟前才看出来是一栋栋高楼,高楼的高度少说得有十层,但是跟他在市里看到的不一样的是,这里的这些高楼有种说不上的“方块”感。 “呵呵,那不叫‘方块’感,你说的应该是立体感吧!”寻在旁边纠正道。 虽然知道寻能读出他的想法,但杨否依然有些诧异,他觉得寻的这种能力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就是感觉……如果自己想骂他,那他不也会知道吗?如果他知道了,那自己不就完了? “我必须要纠正和引导你的想法,这样才能更快地融合。正好说到这个问题,我就跟你说清楚点;我不是一直都在想你在想的事,我也有自己要考虑的问题,你的想法有时会干扰到我思考,所以我不得不尽力去屏蔽,那种情况下我就没办法帮你了。”寻解释道。 “哦。”杨否应道,尽管他听得不是很懂。 “我能感受到你现在脑子里很乱,而且有很多未开化的地方,我没办法一下子帮你解决,只能在以后跟你的相处中慢慢引导你,可能我做得不好,你会责备我,但我只能这样做。”寻继续解释道,“我现在的状况比你强不了多少,我也在试图一点点地找回自己。” 听到“你会责备我”这句话,杨否心头不由地紧了一下,没错,他确实责备过他,觉得他做得不好。看来他已经知道我这样做过,但看他现在说话的样子,好像他也没有要反击自己的意思。他顿时感觉寻这个人跟他平日里见到的那些人不一样,那种感觉,就像是扑到了柔软的棉花被上,令人放松。 “我得跟你说一下,这个地方和之前的马戏团都是你在现实世界里没有见到过的地方,之所以会出现在你的梦境里,是因为我的缘故,所以,进到这些场景中,你一定要跟应对现实世界一样小心,这里面的人和事物是会对你产生真正的伤害的。”寻嘱咐道。 “哦。”杨否应道,听寻这么一说,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梦里会出现自己从来没见过的场景。 3 注意力从跟寻的聊天中转移出来,杨否继续浏览着周遭的环境。他平时所见的高楼的表面都是水泥的,要么就是贴着瓷砖,虽然规整,但都是粗糙的,但这里高楼的表面像镜子一样光滑,像是玻璃做成的,在阳光的照射下还带着闪光。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一条黑色的平整的马路,上面还画着白色的直线和箭头。 “哔——”一辆红色的小汽车从背后打着喇叭,杨否刚要扭头看,就被寻一把拉到了路边。 红色的小汽车并没有直接开走,而是缓慢地移到路边,把驾驶座车窗的位置对准了杨否和寻。车窗是黑色的,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能看到上面反射出来的杨否和寻的模样,他们俩一高一低,寻的手还拽着杨否的胳膊,两个人的面容是那么地相像。杨否看到了车窗上他们的模样,在这一刻,他醒悟般地明白了寻为什么会是前世的他,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一股脑地想要跟自己融合。 “小轿车。”寻小声对杨否说道。 杨否后知后觉,知道了这种很矮的车叫做小轿车。 红色小轿车的车窗慢慢摇了下来,显露出了坐在车里的女人的身影。她的样子美极了,带着一副墨镜,扎着一个短马尾,不过这种马尾可不是他平时见到的那种简单把头发用猴皮筋儿扎起来的马尾,而是被用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扎起来后,马尾的部分像纸带一样螺旋弯卷垂下,看着相当神奇。 “两位帅哥,去哪儿?”女人用直率的语气问道。 杨否没有回答,他看向了寻。 寻盯着女人看了半天,才回道:“我是不是认识你?” “嗯,认识。”女人说道,她取下了墨镜,两个大眼眶里连乌黑的眼珠子都比一般人大,但是……杨否仔细观察着,“她好像在掉眼泪……她为什么会掉眼泪?” “看来又不是一件好事。”寻说道,像是在自自言自语,但是杨否和女人都能听到。 “你毁了我,你知道吗?”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与此同时,杨否和寻像是被从眼前的场景中弹射了出去,弹进了一个封闭的黑暗空间。 杨否被吓了一跳,好在他也经历过这样的情形,并没有太过慌张。随着眼睛对这种极速转变的适应,这个空间逐渐显现出它的模样:它像个小房间,但是看不清墙面边线,有暗淡的光从窗户照进来,使空间的局部可见,光亮就像月光照耀下的夜晚一样。 “怎么了?”他问道。 “这是我的幽闭空间,是我的自责造就的幽闭空间。”寻回道。 “我之前也进到过这样的幽闭空间,那是不是我的幽闭空间?”杨否问道。 “你哪有什么幽闭空间,你还没成人。”寻走了一步转身坐了下来,两只手抱着脑袋。 杨否感到很疑惑:他并没有看到任何可以坐的地方,为什么寻随便一转身就坐下了? “你也坐吧,我们得等一会儿再出去了,我得把事情想明白。” 杨否看了一周,除了光线照到的地方是一片地面,别处都很暗,根本看不到哪里能坐,心想道:“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怎么做?” “你只管坐,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坐的地方。”寻回应道。 杨否思索了片刻,想到刚才寻坐下的动作,学着他的动作:跨一步,转身,然后往下坐。屁股下面空空如也,就在他以为快要坐空摔倒时,屁股下面突然有什么东西出现,他的屁股稳稳地落在了上面。就这样,他坐了下来。 “真真……”他刚坐下没多久,就听到叫他名字的声音,他刚准备寻找声音的来源,寻的声音又突然从旁边传来:“等等,先别……” 还没等杨否做出回应,一睁眼,杨否就看到了房间里喊他的爷爷。 “起来了,我把脸盆的水倒好了,穿好衣服下来洗脸,今天该去学校念书了。”爷爷说道,说完他习惯性地走出了主房。 杨否起身,他还没缓过劲儿来,坐在炕上发着呆,回想起刚才梦里的情况,他有点意犹未尽,再看看眼前的世界,他感到有些烦躁,心里泛起了嘀咕:“怎么每次都会突然回来嘛?哎呀!” “还要穿衣服……”他懒散地穿好衣服。 “还要洗脸……”他下炕去洗脸。边走边抱怨道:“为什么今天要去学校?今天不想去学校……”他第一次对去学校产生如此直白且强烈的厌恶。 第五十九章 学校扫雪活动 1 一大早走出房间,外面的世界盖上了一层雪被,爷爷用铁锹铲着院子里的积雪,北边房子里的客人从他们的房间里出来,一边观赏着这银装素裹的景象,一边跟爷爷寒暄着。 杨否感觉到一股冷意袭来,不由自主地退回了房间。他这才发现他身上穿着的是去年外婆给他的从别人家要回来的棉衣,裤子是去年冬天穿过的毛绒裤,也是旧的。棉衣和毛绒裤里面就贴身穿了一身线衣,整个下来不怎么抗冻。 他想给自己加上些别的衣服来御寒。他依稀记得自己有一件外婆用毛线编织的毛衣,但他想不起来放哪儿了。 就在这时,爷爷走了进来。杨否正好问了问他:“爷爷,我的毛衣在哪儿?” 爷爷先是一愣,然后站在原地思考了起来:“哎吆,毛衣放到哪里了呢……”思考了一会儿,他又说道:“你等我找一下。”然后就朝套间里走去。 套间里很暗,平时进去都要开灯。虽然也有跟主房一样的刷着绿漆的木质格子窗,但因为窗户外面直接对着院子西边的杂物间,阳光从早到晚照射不进来,所以不能像主房里那样明亮。 灯刚一打开,奶奶的声音就出现了:“你干嘛?” 杨否一直以为早晨奶奶送完两个姑姑上学后就没回来,没想到竟然在里面。 “我给真真找衣服……哎,你知道他的衣服放哪儿了吗?”爷爷回道,顺便询问了一下奶奶。 “你在这儿找什么,去外面炕头顶的箱子里去找,这里没有你爷孙的衣服。”奶奶冷冷地回答,好像爷爷打扰了她的睡眠让她很烦躁。 奶奶说的箱子指的是杨否和爷爷现在睡的这张炕的顶边,也就是杨否睡下时头顶所对应的边跟前放着的一个柜子,一个大体上通体呈黑红色的方箱子,比较大,里面装三个杨否都不成问题。 杨否记起来了,箱子里确实是用来装衣服的,而且此时,箱子的盖子上面也整齐地叠落着一些看上去像衣服的东西。 爷爷抱歉地笑了笑,关上灯走出了套间。他径直走到箱子跟前,强行掀开箱子的盖子,从里面翻找了起来。 因为箱子架地跟炕一样高,杨否的个头够不到箱子盖的高度,所以他看不到箱子里的情况。 爷爷随意地掏出了一件衣服,拎起来查看了一下,扔到炕上离杨否最近的位置说道:“给,你看看这个你能不能穿上?”随后,又把脑袋扣进箱子里找了起来,边找边说道:“你的衣服从你妈房子里搬出来以后应该都放在这里面。” 杨否看了看爷爷扔出来的衣服,确实是他之前穿过的,没错。但是这并不是他想的那件毛衣。不过没关系,这件也能穿,心想赶紧穿上去学校了,不然照爷爷这样找下去可能要迟到。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柜子上的钟,“矮胖子”指在“8”和“9”之间,“高……高……”杨否忘了那个又高又胖一点的指针叫什么了,反正就是那个指针,指在“5”和“6”之间,在“6”跟前。“这应该八点……八点多少来着?”他思索道,虽然忘了怎么认那个又高又有点胖的指针所指的时间,但是他知道,如果它指到“8”,那么他就迟到了。于是,他把棉衣脱了下来,把那件衣服穿在了线衣上,然后又把棉衣穿在了那件衣服上。 不一会儿,爷爷又抽出一件裤子,这是个毛裤,上面还有破洞。杨否认得这件毛裤,而且上面的破洞怎么来的他都知道。那是和妈妈在那个小屋住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冬天,妈妈把这件毛裤铺在炕上给他暖裤子,没想到炕烧得太热,竟把炕上的毛毡、床单都烧着了,毛裤也跟着烧着了,于是就留下来这样一个破洞。不过破洞不是很大。 “给,这个也是你的,绒裤脱了穿在下面。”爷爷把破洞毛裤扔给他说道,“还有你的书包,也在这里面。”说着把书包拿出来放在了杨否跟前。“我在院子里,你穿好出来,我带你去学校。”爷爷说完走出了房间。 杨否抓紧时间把绒裤脱了,把毛裤穿上,然后再把毛绒裤套在毛裤上。看着旁边的书包,心里突然有一种“好久不见”的感觉,他不知道如何表达这种感觉,于是像摸一个好朋友的手一样摸了摸它上面的小狗图案,借以表达他的这种感觉。随后,他把它背上肩,走出了房间。 2 路上积雪有被挤压和清扫过的痕迹,说明在杨否和爷爷出门之前已经有无数的人走过这条马路。因为老马路是土质的,导致有些地方泥泞不堪,杨否就专门挑积雪被挤压的路面走,这样既不会踩到泥让鞋底沾满泥巴,又不会踩到蓬松的雪把鞋子浸湿。 进到学校里后杨否看到到处都是老师和学生,他们有的在扎堆儿,有的在喊叫打闹。有种无形的压力开始让他紧张,再仔细看时才看到他们手里拿着的是笤帚、扫帚、簸箕和铁锹等工具,正在把地上的雪给清理掉。 他们从走廊经过,每个教室前的院子里都是这样的情况,包括目之所及的操场里也都是,而且能看到操场里还有人在滑雪。 一路走到教室门前,哄哄闹闹,一副欢乐的景象。杨否不经明白了这不是什么不好的景象,顿时放松了许多。看着他们嬉笑打闹和团结劳动的样子,杨否胆怯而冰凉的心情被这雪被覆盖的天地里“热闹”的景象给烘得暖洋洋的——他也想加入他们。 张老师就在教室门口指挥同学们清扫积雪,爷爷带着杨否走到她跟前,开始跟她交谈起来。 他们说了很长时间的话,这期间杨否断断续续在听,大概听懂他们是在说杨否这么长时间没来学校的原因和对他的安排,他对他们的对话兴趣不大,注意力时不时会被周围同学们活动的景象所吸引。 等他们交谈完以后,爷爷就跟杨否说:“那你就跟着你们老师,听她的安排,我先回去了。” “嗯。”杨否开心地应了一声,随后走到了张老师身边。 爷爷转身离开了。 “来,跟我到教室里去。”张老师说道,然后走进教室。 杨否跟了进去,此时教室里很空旷,就坐着两个人,其他同学应该都在院子里扫雪。张老师扫视了一圈讲台下一片空位后说道:“你走了之后,又来了几个同学你之前坐的位子也有人坐了。这样吧,我先给你找个凳子,你跟别的同学挤一下。现在边上的好几个位置都是三个人一个桌子,中间的是五个人两个桌子。”张老师没询问杨否的意见,扭头又看了看讲桌旁边的凳子,指着它对杨否说道,“你先把这个凳子拿下去坐吧,我看你坐哪儿……”说着下了讲台在走道里穿梭了起来,“就坐这儿……”张老师指着靠近院子这一侧的边上从前往后数第五排的桌子空位说道,“这现在是两个人,你就坐这儿。把凳子放下,然后跟我来。” 看着都已经被塞了东西的两个桌框,杨否心里有了一丝不情愿,但他没敢多想,按照老师说的把凳子放在了另外两个凳子的旁边,把书包匆忙地塞进靠近走道一侧的桌框,放在了别人的书包上面,然后跟在老师身后出了教室。 院子里原本让他感到美好的活动景象顿时又让他觉得难受,当他再次去看院子里那些扫雪的同学的模样时,发现他们一个个都耷拉着脸,一副副不开心的样子。 “现在全校集体清雪,大家都在院子里扫雪,你也到他们跟前去帮忙。”张老师淡然地说道。 杨否有些茫然,张老师说让他到他们跟前去帮忙,也没说是他们是谁,而且也没告诉他怎么帮。但是他又不敢多问,就下意识朝自己认为的“他们”走去,边走还边回头看一眼老师,发现她根本就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而是径直朝院子边缘走廊的方向走去。 杨否走到其他同学跟前,看他们在换着用笤帚或者簸箕把雪清倒到墙边的雪堆上。 有个男孩像他一样手里什么也没拿,站在旁边嘴巴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边说还一边指来指去,看上去很烦人的样子。结果拿着笤帚扫雪的一个女孩突然不扫了,斜瞪着眼睛看着他,对他说:“要不你来扫啊,你什么都不干光在旁边说我们。” 男孩说道:“我是组长,老师说让我来给你们指路,没说让我扫。” 女孩没有再回话,应该是不知道说什么,把头扭回去弓起身子继续扫雪。 另一个用簸箕铲雪的男孩一直在低头干活,也没管刚才这两人吵架,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杨否觉得叽叽喳喳吵的那个男生确实很烦,但好像人家有人家不扫雪的道理,而且他说话的样子看着很喜人;而对于那个用笤帚扫雪的女孩,杨否又觉得她是个好人,而且他还有点心疼她;这两个人都让杨否觉得有趣,但是他们都没有埋头认真铲雪的那个男孩让杨否感到好奇。杨否一直在注意他,直到他干完活站起来,他看到他的样子。 第六十章 新认识的人:杨小瑾 1 那是一张看上去不怎么会笑的脸,嘴巴抿得很自然,一看就不怎么爱说话。他的两个眼珠子像阴天的太阳,时而出神,时而无神。他的头发平平无奇,跟杨否,也跟大多数其他男孩一样。他的样子虽然陌生,但并不像其他人一样令杨否感到紧张和胆怯。 男孩扫了杨否一眼,转身去别的人堆里去铲雪。杨否的目光也从他的身上移到了眼前的那个叽叽喳喳的男孩脸上,发现他此时也正盯着自己。 “你站这儿干嘛?”男孩问道。 这个男孩小眼睛,样子看上去有点冷漠,又有点搞笑,他的脸上最大的特点就是右眉毛的眉头有个黑点,那是长在那里的,叫做痣。 “老师叫我来帮忙。”杨否回答。 眉头有痣男孩扫了一眼教室门口附近说道:“扫完了,没雪了。” 杨否又看了一下他们刚才扫雪的位置,确实没雪可扫,说道:“那怎么办?” 眉头有痣男孩眼神里带着诧异,说道:“扫完了啊!” 杨否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能从他的样子上感受到,他不想让他帮忙,于是回了一声“哦”。他没有去别的地方,就在原地站着,在他看来,接下来他只要跟着眉头有痣的男孩就可以,他的样子看上去只要该做什么。 眉头有痣的男孩让刚才扫雪的女孩把笤帚拿回教室,然后他就朝另外一团人的位置走去,杨否也跟了过去。 “你跟着我干嘛?”眉头有痣的男孩发现杨否跟着他,问道。 杨否不知道该怎么回,想了想问道:“你去哪儿?” 眉头有痣的男孩一脸嫌弃地说道:“我去找我朋友呀。” 杨否意识到眉头有痣的男孩并不是去做与老师说的扫雪有关的东事,于是放弃了跟着他。他看着眉头有痣的男孩走到另外一个跟他长得差不多的男孩跟前跟他说着话,考虑到没有他的事,于是把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开始寻找别的可以做的事。 2 他在多个人群中游荡着,发现他们都没有要他帮忙的意思,在院子里找了找老师,也没找到,感觉到无聊,于是走进了教室,回到了老师给他安排的位子上坐下。 此时教室里已经有了更多的人,而且教室门口还陆陆续续有人拿着清理雪的工具进来。有一个人,从杨否的身后拍了杨否一把。杨否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去看,身后站着的是那个眉头有痣的男孩。 “你坐这儿干嘛?这是我的位置。”他斜瞪着眼睛看着杨否说道。 杨否看到他那瞪着眼睛的样子,心里一下燃起了一股莫名的火,争辩道:“老师让我坐这里的。” “这是我的凳子,你干嘛坐我的凳子。”眉头有痣的男孩说道。 “这是我的凳子,老师给我的,哪儿是你的凳子?”杨否继续争辩道,心里有点气愤。 似乎是感受到了杨否的气氛,眉头有痣男孩转而又问道:“那我的凳子呢?” 杨否见男孩气息缓和了些,他也不那么气愤,指了指他旁边的凳子问道:“这个是不是你的?” 眉头有痣男孩查看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杨否,而是说道:“让一下,我进去。” 同一列的前后两个课桌之间形成了窄道,凳子放在这样的窄道里就成了同学们的座位,窄道的大致只有一人宽,杨否一坐到边上就相当于把窄道的入口挡住了,这样,坐在里面的人就进不去。所以,眉头有痣的男孩才让他“让一下”。 “这个是你的位子吗?”杨否也指了指他里面的位置又一遍问道。 “是啊。”眉头有痣的男孩回道。 杨否心里又不由得冒起火来,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好压着火从座位上走出来,把窄道的入口让开。 眉头有痣的男孩走进去,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杨否下意识地把头扬向一边,一脸不情愿地坐下,想以此来回击对方。 “这是你的吗?”眉头有痣男孩问道。 杨否不想跟他说话,没有理他。 “这是不是你的?”眉头有痣男孩更加大声地说道,声音几乎把周围其他同学都惊了。 杨否不以为然地扫了一眼他,发现他正在翻桌框里自己的书包,忙一把把他的手从自己的书包上推开。“是我的,咋了?”他涨着脸说道。 “你的书包你放我书包上干嘛?”没眉头有痣男孩这次似乎也并不怕他,反击他道。 然而杨否突然发现他问得有道理,有些不知所措地回道:“那我书包放哪儿?” “我哪知道你放哪儿?你别放我这里呀?”眉头有痣男孩毫不退让。 杨否无奈,只好把书包放到腿上,不再理会他。 3 在外面的扫雪的人都一个个缩着身子走进教室,温热的教室走道飘过一缕缕寒气,好在没多久教室里就又暖和了起来,而此时,教室的座位上也都慢慢坐满了人。杨否看了看他旁边的旁边的座位,那里还空着,他怀疑那个位子没有人坐,想着要不坐到那里,可扫了一眼桌框发现那里的桌框里塞有东西,又像是有人坐的。他又迟疑了起来。 就在他疑惑那个位子到底有没有人坐的时候,脑后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哎!” 杨否应声扭头,看到是一个女孩。女孩扎着两个麻花辫,脑袋一侧的头发上还别着一显眼的红色带花发卡,脸上带着像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但显得很自然。“啊?”他似乎看得入迷了,诧异地应道。 “我坐在里边。”女孩指了指里面那个空着的座位。 杨否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个座位,想要挪到那里的念头彻底打消了,明白她什么意思,起身给她让道。 然而,眉头有痣的男孩却并没有像他一样从座位里出来给女孩让座。 杨否有点生气,准备提醒男孩让他让座,没想到女孩先他一步走到了眉头有痣男孩的跟前,一个拳头像闪电般砸在了男孩背上,发出“咚”的一声。眉头有痣男孩应声惨叫了一声,收起了驮着的背,顺势站了起来,身后腾出了一道间隙。女孩从间隙走了过去,坐到了最里面的座位上,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开始翻自己桌框里的书包。而此时,眉头有痣的男孩又坐回自己的凳子,什么话也没有说,也好像没发生什么事一样。 整个过程进行地相当流畅,一气呵成,杨否都看呆了,心想:“难道要这样才能对他起作用吗?”当然,他只是想,他并不敢做,因为他曾经用拳头打了一个人,然后引发了很不好的后果。 他坐回自己的座位,注意力移到了双麻花辫女孩身上,在回忆中打量着她的举动,心想:没想到她的脸看上去那么友善,出手却这么狠。 “哎,你叫什么名字?”女孩突然问他。 “真真。”杨否回答。 “什么真真……”女孩疑惑地看了看旁边的眉头有痣男孩。 眉头有痣男孩一下变得有点烦躁,对杨否解释道:“哎呀,她问你在学校叫什么?” 杨否赶紧重新回答道:“哦哦,我叫杨否。” “杨否?”她思索着,然后用右手手指在左手掌心里画着什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又看向杨否问道,“‘否’是哪个字?” 杨否被问住了,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着,突然想起他的书包里有妈妈写了他名字的本子,于是赶紧在书包里翻了起来,好在他书包里的东西没被爷爷他们动过,那个本子还在,他一把拿出来,展示给女孩看。“就是这个字。”他指着本子上他的名字说道。 女孩仔细看着,嘴里还念叨着:“上面一个‘不’字,下面一个‘口’字,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字。” 杨否被她给震惊到了,没想到她能认出来他名字里的字,心想:她真厉害。 “我叫杨小瑾。”女孩又显露出她灿烂的笑容说道。 “哦哦,杨小瑾。”为了向女孩表现他记住了她的名字,他象征性地重复道。杨小瑾能主动和他说话并告诉他她的名字,杨否心里很高兴,他得到了她的尊重。他持续地向杨小瑾传达着他的微笑。 这时,旁边的眉头有痣男孩瞪了杨否一眼小声说道:“笑得怎么那么恶心?” 声音虽小,但是杨否和杨小瑾都能听到。听到这话,杨否立马把笑容收了起来。 杨小瑾对眉头有痣男孩说道:“你也介绍一下自己给他呀。” 眉头有痣男孩没好气地说道:“他谁呀,我凭什么介绍我给他?” “他可比你来这个班来得早,只不过后面突然不来了,我还以为跟其他几个人一样不念了,没想到又回来了。”杨小瑾对眉头有痣说道,说到最后的时候还看向了杨否。 杨否感到很惊讶,指着自己问杨小瑾道:“你认识我?” 杨小瑾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应道:“嗯。” 杨否依然惊讶,问道:“哎,那我怎么不记得……”他刚想说“不记得你”,突然感觉这样说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合适,于是绕开“你”拉长了一下声音,结束了这句话。 “你肯定不记得我,因为你都没见过我呀。”杨小瑾说道。 杨否有点懵,问道:“那你怎么认识我的?” “因为我坐你后面的那个座位呀。”杨小瑾回答。 杨否这才大概明白了,仔细回想着之前他后面一排坐着的人,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因为当时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杨小彤和余小琪身上,根本没关注过别人。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哦。” 第六十一章 重新熟悉 1 眉头有痣的男孩重新看向杨否,好像看到了什么之前没有看到过的东西一样,问道:“你为什么没来?” 杨否蹩脚地解释了他没来的原因,杨小瑾和他都显示出吃惊的样子,杨小瑾还非常感兴趣地问了他具体的问题,搞得杨否差点把自己做梦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好在他忍住了。 “我叫王小贵。”眉头有痣男孩说道。 “哦,王小贵。”同样出于对认识新同学的欣喜,杨否重复道。 “我是咱们这个组的组长,你要叫我组长。”杨小浩又说道。 杨否不明白,刚想问“什么是组长”,杨小浩指着杨小瑾就说道:“她是咱们班的班长。” “班长”这个话,杨否好像在哪儿听过,感觉有点耳熟,但是他想不起来具体是在哪儿听过,也不知道它是什么含义。他还是想问问刚才被打断的问题,于是对着王小贵问道:“什么是组长?” 王小贵愣住了,似乎对杨否的回话感到很吃惊。“组长你都不知道?”他说道,“组长就是管咱们这个组的。” 杨否还是不太明白。“什么是‘管’?”他继续问道。 王小贵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说道:“你真是笨到极点了。” 这话杨否听懂了,王小贵是在骂他“笨”,从前一直被家人和亲戚夸赞聪明的他怎么允许他这样骂自己,于是气愤地反驳道:“我不是笨,我只是不知道啊!” 这时,杨小瑾突然说话了,她对王小贵说道:“你别这样说他,他这么长时间都不在这里,肯定不知道呀。” 杨小瑾的话让杨否被激发的不好情绪得到消减,但他也从她的话中隐约明白了:这段时间他没来学校似乎错过了很多事情,他感觉他们这些人比他上次见到时更加聪明了,而他自己还总是一副这不知道那不知道的样子,他发觉自己比他们慢了,这种“慢”的感觉就像是比赛跑步一样,对,就像是上次在梦里看到的场景——他跑得比那个皮肤偏黑的聪聪慢了一点,他受不了这种感觉,他必须要快,要跑在他们前面。 2 教室里乌泱乌泱地塞满了人,比之前拥挤了很多。哄哄闹闹,好不热闹。过了没多久,张老师走进了教室。当她经过讲台走到里侧,杨否才发现教室里多了一个火炉和从火炉上搭起来的中间弯折后延伸至教室外面的烟筒。 张老师把一根挂在烟筒上的细铁棍拿了下来,挑开了火炉上面的盖子,灰黑色的烟雾和红色的火焰就从里面冒了出来。 杨否那离得比较远,但那灰黑色的烟雾和红色跳动的火焰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似乎刚要想起什么,张老师又把火炉的盖子挑回去盖在了上面,灰黑色的烟雾和红色的火焰消失不见。 “冷不冷?”张老师笑眯眯地问坐在离她讲桌最近的同学。 杨否还是第一次见张老师笑,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但就是他被她以前那冷漠严肃的样子给震慑习惯了,所以不敢对她产生好感。 “或许她变了呢,也说不上?”杨否心里的声音说道。 “可能吧,无关紧要。”他回答自己。 说到“无关紧要”,杨否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下意识地看向之前栋栋坐的位置,那里的位置已经变得“凌乱不堪”,因为之前栋栋坐的那个位置是属于中间区域,中间区域都是由两个课桌拼在一起的。以前两个人坐一个课桌,一个人一半,一个课桌两个桌框,也正好一人一个。两个课桌本该做四个人,可现在那里却坐着六个人,杨否已经搞不清楚那个是栋栋的座位,也找不到栋栋走后坐在栋栋座位上那个他分辨不出来男女的人,而且他记得后来班里换过一次座位,现在更不清楚他或者她长什么样子,坐在哪里了。 想到这里,杨否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很遥远”的感觉,这种感觉,可能是他认为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好遥远,也可能是因为这个世界有些东西好遥远,也有可能是觉得那个他一直在留意却还没来得及看清就在一次接一次的置换中消失不见的人好遥远,可奇怪的是他应该就在这个教室里,就在这群人当中,距离又不太远。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来一个人——施小洛。他又开始在这群人当中找施小洛,他想搞清楚梦里把他从那扇奇怪的门里推出来人到底是不是他。关于他,他现在有越来越多的疑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为什么是那个时候,为什么要把他推出来,他是怎么进到他的梦里的,而现实中的他还在吗,在哪里…… 意料之中的没找到,因为他之前就找过一次,那个时候班里还没有这么多人,而且好像座位都还没换过,可当时那么好找到的情形下他都没能找到他。他淡然地放弃了寻找,紧接而来,新的想法又产生了:余小琪在哪儿?如果她还在,那他就能解答她跟奇奇的关系的困惑。于是他的眼睛又开始在人群中扫视,看了好一会儿,基本上每个人他都盯了一遍,没看到哪一个是她。 他感到更为困扰,“那奇奇呢?”他又开始找奇奇,轮个看了一遍,也没找到。“奇怪了,这些人怎么都消失了?”他心里疑惑道。 “哎,你在找什么?”杨小瑾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王小浩换了座位,坐在他旁边小声问道。 杨否正疑惑怎么解答自己的疑问,看到杨小瑾,于是就想到了一个方法,他问杨小瑾道:“你认识余小琪吗?” 杨小瑾摇摇头道:“不认识。” 杨否这才意识到:整个班,他自己之前就只认识余小琪和杨小彤,问杨小瑾认不认识余小琪好像在问他在之前认不认识王小贵。但她说之前她坐在他的后排,那她既然认得他,那也一定认得他旁边坐的人,于是喜出望外,又问道:“你认识杨小彤吗?” 杨小瑾还是摇摇头。 “就以前在我旁边坐着的那个女孩。”杨否说明道。 杨小瑾撇了撇嘴,摇头道:“不认识。” “那你认识……” “我就认识你一个,而且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杨小瑾打断了杨否啰嗦地问话,解释道。 “哦。”杨否没有别的话可问了,应道。他心想道:奇奇的学名他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也可以问问。 3 在中午放学之前,又上了两节课,一节张老师的识字课,一节王老师的数数课。 识字课上张老师给大家回顾一下上节课认的字词。之前的课因为杨否没上,所以张老师在给大家认的时候,杨否就感觉有些陌生。当看到别的同学一个个读得很熟练的时候,他就感觉很难受,跟不上节奏,进入不了上课的状态。之后老师开始教新的字,有关日期的字:日,月,年。这三个字看着很简单,看着其他同学都默不作声的样子,杨否的注意力又逐渐恢复到往日识字的状态。 巧合的是,数数课上,王老师也开始教大家认有关日期的知识,但不同的是,王老师是通过给“日月年”三个字的前面加上数字的方式教大家的,而且他总是把这三个字倒过来写,读的时候也是从“年”到“日”的顺序读,中间再加上各个数字的读法。 看到这里,杨否不经意间又想起了生活常识课上大刘老师教他们认时间的场景,跟现在王老师教他们认日期的方式很像。 就在这时,有同学大声问了老师一个问题:“老师,这个之前我们大刘老师讲过。” 王老师冷淡地说道:“讲过是讲过,但你们都记下了吗?你如果记下了,我可以不讲。” 那个同学于是不再说话。 王老师说话的语气虽然让人听着很不舒服,但是他的话是有道理的。的确,大刘老师讲过看时间的方法,可到现在杨否也并不能完全把时间看懂。 “下午再给你们讲一下“数字与日期的关系”,明天开始给你们讲‘数字与时间的关系’,下课!”“当啷”的铃声响起时,王老师收起讲桌上的书本说道。 “起立!” 杨否被吓了一跳,因为声音就是从他的身旁乍起,是杨小瑾像鞭炮一样干脆伶俐的声音。 同学们都站起来,杨否也习惯性地站起。“老师再见……”所有人一起悠长地喊道。 “同学们再见。”王老师回应道,之后便转身走出了教室。 和往常一样,老师前脚刚走出教室门,同学们一个个像窜动的小老鼠一样往教室外窜去。 杨否从座位上站出来,让杨小瑾出去,而他还在散漫地拉书包的拉链。他们一个个都着急回家,但杨否从来都没有那么着急。 “先走了。”杨小瑾走出座位后跟杨否打招呼道。 “哦。”杨否欣喜地应了应,扭头准备继续背书包。 就在他刚把书包背起来的时候,身后被人推了一把,正在恼火之际,他突然意识到什么,遂看着那人背影转身追了上去,走出教室没多远,他就抓住了他——杨小焦。 第六十二章 空寒 1 当杨小焦扭头看向杨否的时候,杨否终于像是在无尽的迷雾中看到了一丝希望。他还是那个小羊眼,看着想揍他的模样。 “又是你,你干嘛老推我?”杨否气呼呼地问道。 杨小焦木讷地瞪着他的小羊眼看了看杨否,没有理会,转身继续往学校外走。 杨否觉得他这种反应完全不符合他的期望,反而让他更加生气。他又追上去一把抓住他的书包。 杨小焦一把挣脱了他的手臂,生气地喊道:“你干嘛?” 杨否也不甘示弱,争辩道:“你推我干嘛?” 杨小焦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不小心推的。” 杨否觉得他的回答还是没到他的感觉上,但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愣在原地,也想不出来接下来该说啥。杨小焦见他没话说,转身又走了,他眼睁睁看着他走远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郁闷地走在路上,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抓住杨小焦。他回想起上次杨小焦推了他之后他只是很生气,但并没有去追他或者抓他,只是后来他朝他和杨小彤撒土的时候他才真正怒不可遏地追上去打了他一拳。而就因为那一拳,给他带来了糟糕的事:挨了刘老师的骂,杨小彤走了,余小琪也不再跟他玩……打那以后他就再也不敢用拳头打人了,这也是为什么这次他没有直接出拳打杨小焦的原因之一。 “可是……”他觉得不对,不只是这个原因,他明明在看到杨小焦的那一刻隐隐产生过一丝欣喜,就像他给他带来了什么值得期待的事。“可是,是什么呢……”他思索着。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刘老师骂他,杨小彤偷偷回到教室坐在自己座位上不开心以及余小琪在路上跟他拉开距离时的情景,每一个都像针一样刺痛着他的心。 他看向前方的路,试图驱散掉这些令他痛心的画面,可不曾想,眼前的这条路正是余小琪和他拉开距离时所走的那条路……就在这时,他脑海里想到了什么,他抓住杨小焦时的画面一闪而过,好像在提醒他有什么事要做。他放慢脚步,极力回想,就在不经意的一刹那,他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在抓住杨小焦时产生欣喜——余小琪是因为杨小焦跟他生气的,而且他们俩一起玩得很开心,其他人不认识余小琪,杨小焦一定认识,那么如果要知道余小琪去哪儿了,去问杨小焦不就行了? 想到这里,杨否顿时感觉自己的脑子里通畅了许多,心里也无比舒畅。他决定下午去学校了就问问杨小焦。 2 午饭吃完后,杨否早早就去了学校,一中午他都在想怎么跟杨小焦说他在想的问题,好不容易想到一些问话的方式,他怕耽搁得时间一长会忘记,所以迫切地想说出口。 他是班里来得最早的,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学校来得最早的学生。学校的院子,走廊和操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杨否走在走廊中,有一种不受约束的轻松感。虽然周遭的空气冰冷,泥土湿潮,但心情却十分舒畅。 教室的门是锁着,院子里的滑梯上还覆盖着一层积雪,未被人清理过,想玩也玩不成。 他在门口等着,等了好长时间也没有看到一个人,冰冻带来的刺痛感慢慢从手和脸蛋传遍全身,他有点扛不住院子里的寒冷,转身朝走廊走去,想找到能遮蔽寒冷的地方。 他朝走廊的两头分别看了一眼,右端头是大门,他经常走,好像,他还一直都没怎么看过走廊两边的景象,印象中就是跟自己所在的这个院子和教室一样的地方,但也有差别,没仔细看过,不清楚都有什么;左端头是操场,他记得只有上厕所的时候去到过,平时都没进到过里面。因为里面全是大孩子,他有点怕,所以不怎么去那里玩。操场一眼看过去光秃秃的,不像是有能避寒的地方。 杨否选择了右边,他准备朝大门的方向走,看看走廊的两边都有些什么。 在他们教室所在院子的前一排院子,情况基本跟他们教室所在的院子差不多,就是一排教室前面带一个大院子,不同的是,这边的院子里没有滑梯和单双杠那些东西。而在这个院子的对侧,另外一个院子,比杨否他们教室所在院子的对侧院子要大,这是因为杨否他们教室所在院子的对侧那个院子有一半是被女生厕所给占了的。 这个院子里有一个水泥做的桌子,像是饭桌,底下用红砖支着,高度到杨否胸口,周围也没有椅子和凳子之类能坐的地方,又不像是用来吃饭的。杨否走到跟前,此时,石桌上也是一层积雪,不同的是,积雪上画了一些图案和字,杨否看不懂是什么图案和字。 离开石桌,回到走廊继续往前走,又到更前一排的教室和院子,这一排的教室跟前面的两排没什么不同,但是院子变窄了,窄了几乎一半,杨否仔细看去,另一半的院子被搭起来的木棚给占了,木棚下面推着一大堆树枝木柴和装满黑色石头的白袋子。这种黑色的石头杨否在教室和家里的火炉跟前见过,叫做碳。记得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的时候,还是他和妈妈一起去前院的杂物房拿的,当时他说这是石头他拿不动,结果妈妈让他试一下,他一拿发现比石头轻,然后他就知道了这东西看着像石头其实并不是石头,而是叫碳,放在火炉里可以喂火。 在这个院子的对侧,是同样大小的院子,那里也有搭起来的棚子,不过不是木头的,而是铁的,看着很结实。那里现在是空的,杨否隐约记得之前那里很整齐地放着一些两个轮子的车子,坐在上面的位子上,两只脚一踩就可以往前跑,人还不用下来走。 这两个棚子都靠腿粗的四根杆子支撑着,没有墙,挡不了寒冷。但是木棚下面摞起的白袋子和最里侧的墙体围了个小窝,杨否觉得那么像是比较暖和的样子,此时的他开始感受到了寒冷的恶意,于是直接朝那个小窝走去。 果然跟他想的一样,这个小窝确实有点暖和,杨否就抱起双腿靠墙在里面蹲着。可没过多久,就有脚步声靠近,杨否正好奇是不是自己被发现了,脚步声的发出者就走到了他面前,杨否抬头一看,是一个跟爷爷年龄差不多大的男人。 他开口问道:“这么冷的,你不回家,怎么在这儿待着?” 杨否被吓得有点慌了神,磕磕巴巴地回道:“我回去了,又来的学校。” 男人说道:“这么早你跑来干嘛?” 杨否在思考怎么回答。 “来,跟我到房子里来。”还没等杨否想好回答,男人又说道。 杨否站起来,跟在男人后面。 3 男人带杨否走到了最前面的那个院子,也就是学校大门一进门的院子。然后拐进左侧的院子并径直朝院角的一个红砖小房子里走去。 跟着男人走进去后,杨否顿时就感觉暖和了许多。小房空间不大,跟之前杨否和妈妈住的那个小屋差不多大,但是这个小屋内没有炕也没有床,依墙放着两三个高低不同的柜子,窗户正对着院子,窗台跟前放着一张跟教室里的课桌一样的桌子,桌子前放着一把椅子,椅子背后就是把这个小屋搞得暖意洋洋的小火炉,小火炉的火口上还坐着一只烧水壶,烧水壶的壶口还呼呼往外冒着白气。 “水开了!”杨否激动地喊道,因为他之前帮爷爷看过烧水,所以,他想起了这个画面。 “嗯,你喝茶吗?”男人坐在椅子上淡然地问道。 “啊?”杨否没听懂,问道。 “喝不喝茶?”男人重复道。 杨否思索了一下,反问道:“茶……是什么?” 男人拿来一个白色的瓷杯,取下盖子把杯口对着杨否说道:“就这里面的东西。” 杨否看到杯子里面是被水泡着的像树叶一样的东西,疑惑道:“树叶?” “这不是树叶,是茶……茶叶。”男人解释道。 “哦。”杨否不懂装懂地应了一声。“不喝。”他不好意思地微笑着道。 “你在这儿待一会儿,到上学的时间了你再去教室。”男人说着就走出了小屋。 杨否以为在学校的大人都是老师,“可是老师为什么会干那个呢?”他透过窗户看着院子里抱木柴的男人疑惑道。 男人抱着木柴走进了走廊,杨否猜他是去了木棚那里。看着外面天寒地冻的样子,杨否心里感叹男人是个好人,他让他到屋子里烤火,而他自己却在外面干活受冻,心里有些难受。 男人来去几个来回,杨否感觉身体暖和了一下,他再一次环视着这个小屋,小屋里的气味令他感到陌生,心里畏惧地想道:“这不是我的房子,我怎么能待在这里……”此时,窗外又浮现男人回来搬柴的身影,看着地上散落的木柴,杨否又想道:“他是好人,我应该去帮他捡柴。”遂,走出了小屋,朝那些散落的木柴树枝走去。 第六十三章 暖茶 1 杨否抱不起成捆的木柴,只好捡男人遗落下来的零散的木柴,然后带到木棚的地方扔在木柴堆里。就这样来回几趟,木柴也捡得差不多了,学校大门进来的人也渐渐多了。男人和善地微笑着,说道:“你们教室的门估计开了,你去教室吧。” “嗯。”杨否点了点头应道,然后沿走廊朝教室的方向走去。 果然,在他走到可以看见教室门的位置时看到教室的门已经开了。 他以为教室里会有人,走进去发现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他感到很好奇:他教室的门是谁开的?当然,并没有人来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走到自己的座位,看着周围空空如也的位子,觉得有些类似于难过的心情,他觉得那么多空位子,自己是第一个来的,可是没有一个自己能坐。想到早上王小贵把他挤到边边上的样子,他的心里就难受,可是,有什么办法,他一个多月没来,原来的位子老师早就给别人坐了。 他看向自己原来坐着的座位,时间过去那么长,中途还换过一次座位,他都分不清楚哪个该是自己原来的座位了,就算能分清楚,也不能再坐回去,因为那里已经有人坐了……“哎?”他突然想到一个小问题,“我原来的位子上坐的是谁啊?”他觉得这个问题很有趣,待会儿一定得看一下。 他坐回到自己现在的位子上,不多时,教室里进来了第二个人,他不认识,没有多留意,紧接着第二、第三、第四个人也走了进来。他没事做,观察着每一个走进来的人,发觉他们每个人都不像最初来时那样给他一种容易紧张的陌生感,反而感觉每个人都有点面熟,好像他曾经见过他们。他们每个人都似乎有自己的特点:有的个子高,有的个子矮,有的胖一点,有的瘦,有的眼睛小,有的眼睛大,有的戴帽子,有的没戴帽子,有的短头发,有的长头发,有的爱笑,有的不爱笑……但无论是哪种,他都不再感到害怕。 就在他感受这种奇怪的感知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特别熟悉的面孔走了进来,他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件事:他要找杨小焦问话。而走进来的这个人就是杨小焦。杨小焦没有从他这边的走道下来,而是跨上了讲台,看样子,他是要从教室里侧的那条走道下去。 杨否见他没过来,就顺着走道转了半圈走过去找他,奇怪的是,杨小焦从中间的两排课桌之间的窄道挤过去又绕回到靠近原来走道的一个座位上。杨否见那里有人坐着,不敢让别人给他让道,所以又返回到原来的走道,走到杨小焦跟前。他忘了该说什么了,于是站在他面前想着。 杨小焦看到了他,原本呆滞的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样子,对着他说道:“你到底想干嘛?” 在看到杨小焦样子的第一眼,杨否的心里还有有一股想要揍他的冲动,但是因为他今天中午思考过,要问杨小焦问题,所以,他不同以往地压制住了那股冲动,生硬地问道:“你……这……知道余小琪在哪儿吗?” 杨小焦愣愣地看着他,瞥了他一下扭头道:“不知道。” 杨否觉得他在故意说假话,有点急躁地说道:“你知道,你知道。” “我不知道。”杨小焦“不”字压得重重地回道。 杨否更急了,他此时真想一拳砸在杨小焦那“做了错事还故意不承认”的脸上。但是他并没有出手,因为他知道他如果真的砸他,其他同学和老师一定会一起骂他。 杨否僵持着,想通过眼神里散发出的怒火让杨小焦害怕并说出他想知道的答案,但是杨小焦并没有理会他。 随着窗外“当啷”的上课铃声响起,在院子和走道里乱跑的同学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杨否也无奈地回去自己的座位。 事情完全没有按照他想象地那样来,他本来想的是他问杨小焦,杨小焦就会因为推了他而告诉他余小琪的事,但是没能如此。这让他对杨小焦这个人更加憎恨。 2 下午第一节课是数数课,王老师教大家了解数字与时间的关系。通过这节课的学习,杨否才明白:座钟上,那个“高个子”指到“8”是“40分”的意思。但是为什么指到“8”不能是它本身数字所代表的意思,而要是“40分”,杨否就不得而知了,王老师只是说等他们正式上学的时候,也就是上了一年级以后就会系统地学习。除了“8”代表的是“40分”,杨否还了解其他11个数字所代表的“分”数,但是他觉得自己一下子记不住这么多,印象最深的除了“8”以外,还有“5”代表的“30分”,“1”代表的“5分”,“2”代表的“10分”等。 接下来是许久未上的生活常识课,一个多月的时间,应该错过了很多有趣的知识吧,杨否有种若有所失的感觉。 这节生活常识课上,大刘老师介绍了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知识,虽然早在上学前,通过自己的感受和大人们平时的说话杨否已经知道了四个季节的存在,但是并没有对它们各自的特点引起过关注,今天听大刘老师一介绍,他突然觉得四个季节就像四个不同性格的人,春天充满生机和活跃,夏天充满热情和阳光,秋天舒爽和令人留恋,冬天冷酷和安静。 在这节课的最后,大刘老师说了一个令所有同学都惊呼的消息:这周结束以后,他们就会放寒假,一放就是一个多月。 “又是一个多月。”杨否并没有多么开心,他刚“休息”了一个多月,现在又要在家待一个多月。他不太喜欢在家待着的时候,什么可以玩的东西都没有,邻居家也没有可以和自己玩耍的伙伴,每天都只能在院子里刨土,要么就是在马路上刨土。 对于“寒假”,大刘老师解释说:“之前的课上给大家说过我们每一年有十二个月,从你们上学开始,你们的绝大部分时间都会在学校里度过,但不是全部的时间。学校是学习的地方,学习的时间长了你们肯定会感到累,所以,学校就会在你们快要感到累的放假,每一周会放两天,叫做‘双休’,这个之前跟你说过,除此之外,还有节假日放假,比如这次的国庆节,就放过七天假,这个也跟你们说过。但是除了这些假,还有两个很‘大’的假,一个是‘暑假’,另一个就是你们马上要碰到的‘寒假’……” 杨否并没有提高多少兴致,但他还是在认真听,试图理解老师说的这些假,好让自己明白自己之前经历的这些假都是怎么回事,现在他终于有所理解。 最后一节活动课,因为外面下过雪,泥土的院子比较湿,脚踩上去全是泥印,所以,刘老师没让大家到院子里排队,而是让大家在教室里坐着。但坐了一会儿,好像因为大家都没事干,一双双按捺不住的小手和小脚到处扒,刘老师说了一遍又一遍“安静”都没能让同学们安抚下来,最后只好给大家提前放学了。杨否也无聊地背着书包回去。 3 泥土的路面上到处都是泥巴,尽管杨否在躲着它们走,但还是使两只鞋子上带满了泥。没有办法,雪在融化,地面到处都是泥土的,无处可躲。 院子里,从院门口开始,每隔一步的距离放了一块红砖,供院内的客人踩着去到院子里他们住的房间。主房门前有一段台阶,台阶是水泥筑成的,杨否一进院门,第一时间就跳到了台阶上。两只鞋的鞋底,学着家里的大人在台阶面上拍踏、摩擦、刮擦,把泥巴都甩了下来,好在是冬天,雪融化后泥土的湿度不是很大,脚上的泥很容易就甩下来,这要是下雨的时候,两只鞋子都会被泥水浸透,鞋子都必须得换。 杨否想起他之前有一次下大雨的时候,在外面瞎转,回来的时候鞋子湿了,妈妈气得用笤帚追着他打,他跑到爷爷身后才避免了一次毒打。 主房的门帘被换掉了,杨否在掀它的时候感觉它比以前厚重了许多。房子里暖洋洋的,爷爷今天少有的在房子里待着。他坐在火炉旁的小凳上喝着水,火炉的炉盖开着,可以看到里面的火光,但火焰上放着一个像水壶一样的东西,有个长长的手把,里面正煮着什么东西。 “哎,回来了?”爷爷扭头看向他,蛮有精神头的招呼他道。 “嗯。”杨否微笑着道,他的目光好奇地在爷爷和火炉上的那个在煮什么的东西上切换着。 “喝不喝茶?”爷爷问道,一只手端起了自己的白瓷杯子,里面还冒着白气,看上去很“舒服”的样子。 “嗯。”杨否点了点头。茶,他中午的时候刚见到过这东西,现在看到爷爷也在说“喝茶”,感到好奇:“茶到底是什么,有那么好喝吗?他想试试。” “把书包放下,拿个板凳坐到爷爷跟前,爷爷给你拿个杯子,让你尝尝我熬的茶。”他说道,起身到靠近套间门口的一个桌子上拿杯子。 杨否放下书包,按爷爷说的,拿了个小板凳就坐在火炉跟前。 第六十四章 寻变小了 1 杨否指着那个煮着什么的东西问爷爷道:“这是什么?” “这叫熬罐儿。”爷爷说着把它从火炉上拿了开来,然后把里面煮着的东西往刚拿过来的玻璃杯中倒,一股焦黄的水慢慢在玻璃杯中上涨,杨否觉得它有点像……尿。 “给,”爷爷把玻璃杯放到杨否面前,“你尝一下。” 杨否有点怀疑,鼻子凑过去闻了闻,有股淡淡的烧焦的树叶的气味,一看就不怎么好喝,遂对爷爷说:“这能喝吗?” “香得很呐,不信你尝尝。”爷爷一脸舒畅地说道。 杨否试探性地抿了一小口,没尝出什么明显的味道,就是有股淡淡的嚼草杆的味道。 “怎么样?”爷爷又问道。 杨否说不上来是好是坏,回道:“没啥味道。” 爷爷淡淡一笑说道:“慢慢喝,你就尝出来了。”然后继续喝他自己的茶。 杨否一边喝着茶,一边烤着火。火炉里的火光在他的面前摇曳着,他慢慢陷入了沉思…… 2 “你知道吗?古人就是用这种方式在野外的夜晚取暖和照明的。”一个人在杨否的旁边说道。 “唔?”杨否扭头看了过去,“哦,这个我知道。” “你在想什么?”那人又问道。 “我在想明天见了面怎么跟她说。”杨否回答。 “不要想那么复杂,该怎么说就怎么说。”那人安慰他道。 “嗯。”他微笑着应道。然而,他突然意识到他还不知道这个跟他说话的人是谁?这种感觉很奇怪,因为从刚才的对话里,他好像跟他很熟。杨否再次扭头看去,在摇曳火光的映衬下,他看到了他柔和的面庞,那是个年轻人,确实很熟悉。 “怎么了?”那年轻人问道,他的声音温和得像火堆里的火焰。 “突然感觉你很熟悉。”杨否说道。 “你在说笑吗?”年轻人笑着道。 “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杨否问道。 年轻人面不改色,往面前的火堆里扔了一根树枝,沉默地看着火光。 3 “你肚子饿不饿?”爷爷突然问道。 杨否的思绪被从想象中拉了回来。“不饿。”他习惯性地回答道。 爷爷看了看座钟,说道:“才四点多,等会儿,等你奶奶和你两个姑姑回来了,看他们吃什么。”说着,把火炉上收拾干净,起身离开了房间。火炉上的火光被炉盖封住,杨否不再能看到它。 但是他开始回想刚才沉思的时候出现的场景,这似乎不是它第一次出现了,他记得先前哪一天好像也有过类似的画面……他使劲想着……“哦,是那天烧水的时候。”他想了起来:那天爷爷让他帮忙看着炉灶上正在烧水的水壶,看到蹭蹭往外冒的火苗和火星,他就陷入过这样的场景。 他在脑海中对比着两次的场景,地方和景物都差不多,不过这次说的话和上次好像不一样,而且上次他记得那个人叫什么,这次他却不记得了。 “那这两次的人是同一个人吗?”脑海的声音问他道。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杨否记忆有些模糊。 “这么快就难以辨认了吗?”声音问道。 “嗯,我已经记不清之前的那个人了。”杨否回应。 4 下午奶奶和两个姑姑回来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平时两个姑姑放学也就是五点半,今天回来的明显有些晚,但杨否也不好问她们为什么回来这么晚。 奶奶做了饭,但是只做了他和爷爷的量,她们都没吃。听爷爷说他们好像是到什么奶奶的爸爸那儿吃过了,杨否有点不太能搞明白“奶奶的爸爸”的身份,感觉跟他关系不大,所以,没多思虑。 天很快就黑了,外出的客人也都回来了,院子的各个屋子里都亮起来灯光,相互认识的客人们聚在主房的火炉跟前开始聊起天,奶奶和两个姑姑则在套间里做她们自己的事,杨否时不时会在各个人群间游走,也会时不时走到套间门口探脑袋看看奶奶和两个姑姑在干什么。 就这样,无聊的下午在热闹的氛围中度过了,杨否也困了,上炕拉开叠起来的被子睡觉,很快就睡着了。 5 杨否一笔一划,规规整整地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纸上,然后拿给旁边的杨小瑾看。 “你真厉害,杨否,你的名字你都会写了。”杨小瑾赞叹道。 杨否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能教我写一下我的名字吗?”杨小瑾笑嘻嘻地盯着他道。 杨否点着头应道:“好啊。” 就在杨小瑾欣喜地把自己拿着铅笔的手摆在杨否眼前时,杨否的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激动,他似乎能感受到杨小瑾对自己毫不遮掩的喜爱感,而他也喜欢她。他刚想把自己的手伸上去抓杨小瑾的手,突然被讲台上的声音呵止了。 “杨否,你在干嘛?”杨否抬头望去,是张老师在喊他。 杨否立即收起了伸出去的手和脸上喜滋滋的笑容。 张老师瞪了他一眼,继续开始讲课。当他再去看杨小瑾的时候发现她已经坐在了最里面的位置,而在她和他之间多了一个王小贵。他看了一眼王小贵,王小贵斜瞥了他一眼,好像很讨厌他的样子。杨否很无趣地把头扭回来,无精打采地开始听老师讲课。 “在,在……”一个喊叫的声音响了很长时间,杨否慢慢才注意到。他仔细听着,确认这个声音的方向来自于他后面某一排靠近窗户的地方。一个他不认识的人在小声地对着他喊。 “我?”杨否指着自己小声示意道。 “嗯,出来,到教室外面来,我在外面。”那个人说道。 杨否有点困惑了,心想自己会不会听错了,他明明在教室里面,就坐在后排靠窗户的位置,为什么说自己在外面,再说了,这个时候正在上课,他让他出去他怎么出得去? “我是寻啊,我在借别人跟你说话,你出来,没事,你们老师不会管的。”那个人说道。 杨否这才有点明白。“但是老师真的不会管吗?”他看向老师,“她刚才还瞪我,喊我名字了呢。”他有点不太相信“老师不会管”的话。 “真的,不信你试试,快点,我要支撑不住了。”寻解释道。 “既然不管,你怎么不进来?”杨否灵机一动,反问道。 “我不能被你梦境里的人发现,不然他们会来抓我。”寻说道。 “他们为什么抓你?”杨否问道,他的声音依旧很小,小到像是在心里说。 “你先出来帮我,我再跟你解释,快点儿。”寻急切地说道。 杨否犹豫着,看着认真讲课的老师和周围认真听老师讲课的同学,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害怕,但寻急切的语气让他无法坐视不理,于是他鼓起勇气站起来,一溜烟跑了出去。 “你在哪儿?”杨否在院子里看了一圈,也没看到寻。 “在这儿,在这儿……”一个很小的声音在院子某处喊叫,就像苍蝇在头顶飞过时那么小。 “哪儿啊?”杨否仔细循着声音寻找着。 “这儿,我在这儿,我在窗台这儿挂着。” 杨否朝窗台的方向看去,这里有三个窗户,他从教室门出来的第一个找起。 “不是那个,是第三个,你会不会数,第三个……”寻说道。 杨否赶紧走到第三个窗户跟前,可是那里并没有寻的身影。 “仔细看,窗台上,我挂着的地方,快点,我要掉下去了。”寻声音听上去有些费力。 杨否仔细看着窗台,他很困惑,这个窗台到底有什么异样,寻又是怎么藏在里面的。 “我没藏在里面,我在……我变小了,变得很小,在窗台边沿挂着呢。”寻解释道。 杨否朝窗台边沿仔细寻查着,终于发现一个跟蚂蚁一样大小的虫子,他再仔细一看,这才恍然大悟,赶紧伸出手指轻轻接住了寻。 “你怎么变这么小?”杨否把他放在眼睛跟前观察着,觉得很有趣,笑嘻嘻地说道。 “你还笑得出来?还不是因为你上次突然从我的幽闭空间脱离,把我暴露了,然后变成这个样子。”寻责怪道。 “什么意思?”杨否不再嘲笑。 “你带我去一个地方,先把我变回来我再跟你解释。”寻还生着气。 “去哪儿?”杨否问道。 “去白色沙滩,我的着落地。”寻说道。 “哦。”杨否朝学校大门外走去,可刚在走廊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问寻道:“往哪边走啊?” “你能不能看到一股白色的雾气?”寻问道。 “白色雾气?”杨否一脸懵逼,看样子是看不到。 “算了,先出学校大门。”寻说道。 杨否出了学校大门,在寻的指引下沿路一直走,经过一段旧马路,穿过一段巷道,然后上了山,在山的顶端朝四周看着。这里很高,能把四周几乎所有的地方都看到,这时,他才发现,他所在的这个地方只有一小片是有房屋和马路的,远处全部都是白色的沙地,什么都看不到。 “看到白雾了吗?”寻问道。 杨否环视了一周,在某一处的角落看到了像烟筒里的烟雾一样缭绕飘动的烟气,但是颜色看上去跟天空的云朵一样,回道:“是不是那里?” “我看不到,把我举起来点。”寻说道。 杨否把寻像挪蚂蚁一样,挪到指甲盖上,然后把托着寻的手指举到头顶。 “是的,去那里。”寻说道。 那个地方距离杨否现在的位置有段距离,估计是从学校走到家一个来回的距离,杨否瞅准方向,开始朝那里前进。 第六十五章 寻在器 1 “哎?”杨否看着四周疑惑道。 “怎么了?”寻问道。 “白雾怎么不见了?”杨否回道,此时他刚走出那一片有房屋和马路的地方,望着前面没有边际的白色沙地。 “我们到了。”寻说道。 “哦,”杨否应道,“那现在该做什么?” “你把我放地上,我来找找看。”寻说道。 杨否把寻放到地上,顺便问道:“找什么?” “前段时间我找回了一点回忆,我记得降临你梦境的过程中是带了一个背包的,但是在我着陆后背包却不见了,然后前些天我搜寻到了一个物件。”寻四下里探望着说道。 “什么物件?”杨否承接道。 “是一个类似于屏蔽器的东西。”寻回道,“哦,在那里。”他指了指一个方向,对杨否说道,“带我去那里。” 杨否轻轻抓起寻,把他放在掌心里,然后朝他指的方向走去。 “停!就是这儿,你看到了没?”杨否看向寻指的地面,那里有一个鼓起的小沙包,不是很明显,不仔细看不会发现。“你挖一下,就在里面。”寻说道。 杨否蹲下,仔细观察着小沙包。“怎么挖?”他问道。 “就用手挖呀。”寻郁闷地说道。 “哦。”杨否伸出没有放寻的那只手开始挖小沙包。 “两只手挖,你这样挖得挖到什么时候。”寻说道。 “哦。”杨否下意识动起了另一只手。 “等一下!”寻突然尖叫道。 杨否停下了手,他看向寻,这才意识到寻在手里放着,自己差点一个翻手把他掀翻下去。 “你想要了我的命是不是?”寻被吓得恼火起来。 杨否慎慎地看着寻,他觉得该说什么,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寻提醒道,“对不起。” 杨否并没有立即回应,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他先前抓着杨小焦时的画面,他想要得到一个回答,就跟他现在的感受相同。“原来那个话叫‘对不起’。”杨否心里念道。 “那是种感受,在,感受是用话来表达的。”寻纠正道。 “哦,感受……”杨否寻味道。 “先把我放到旁边吧!”寻说道。 杨否回过神来,把寻放在小沙包的旁边,然后两只手开始挖小沙包。果不其然,挖了一会儿,他的手指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哎,还真有东西。”他惊呼道,他接着挖,直到那个东西整个形状都显现出来。那是一个像手电筒一样长条状的东西,银白色…… “银灰色,不是银白色”寻纠正道。 “哦。”杨否应道。 银灰色,端头还有一个像帽子一样的东西,是金黄色的……呃……不对,它有两种颜色……首先那个像帽子一样的东西,它不完全是帽子,它是…… “好了,别纠结了,赶紧拿出来,立着放在地上,有帽子的那一端朝上。”寻打断杨否的思路道。 杨否捣鼓了几下,终于按寻说的把它摆放好。接着,寻就走到了它跟前,用一只手掌贴在它上面,只一瞬间,寻就变回了正常大小,而那个挖出来的东西就握在了他刚才贴它的那只手里。这一幕太不可思议了,杨否吃惊地望着那个东西,还在回想着刚才变大的画面是怎么发生的。 “神奇吧!”寻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 “嗯,嗯,嗯……”杨否连连点头道。 “给,”寻把那个东西递到杨否面前,“握着它,用大拇指按住这个按钮,”他转动了一下手,让杨否看到自己大拇指按着的地方,“然后说‘锁定我’。” 杨否缓慢地接过它,大脑里还在试图理解这个东西,你刚说它叫什么? “它还没有名字。”寻说道。 “你刚才不是说它叫什么瓶什么吗?”杨否问道。 “我说它是类似于屏蔽器的一个物件,但它的功能并不局限于屏蔽器。不过为了方便以后称呼,还是需要给它一个名字,要不就叫它‘寻在器’吧?因为它能把咱们两个关联起来的。”寻说道。 “寻在器……”杨否寻味着。 “赶紧按我刚才说的做,把你锁定了,不然待会儿你又突然消失了,我又得花好长时间去找你。”寻说道。 杨否按照寻刚才说的做了一遍。“好了吗?”寻在器没有任何反应,杨否疑惑地问道。 寻拿过寻在器,说道:“ok。” “啊?”杨否疑问道,他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就是好了的意思,ok……你还没听过,我忘了。”寻解释道,“好了,有了这个,你一出现我就能很快找到你。” “哦。”杨否觉得寻说话的样子变得比以前活泼了,有点不像他。 2 “接下来我们去干什么?”杨否问道,他其实想跟着寻继续做上次没做完的事。 “什么都不做。”寻淡然地答道。 “那干什么?”杨否呆问道。 “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寻提示道。 “什么事?”杨否想都没想,口直道。 “你想想。”寻说道。 杨否思索着,可根本没有没有头绪,他望向寻,想让他说出答案。 寻摇着头叹息道:“在,要是换做别人,这会儿肯定得说你木讷,但是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脑袋里现在是什么样的状态,所以我不会这样说你,但我必须提醒你:无论你做什么,你都要记住你在做的是什么事,为什么要做这件事以及现在做到哪一步了,这样你凌乱的大脑才会变得有条有理。” 杨否思索了一会儿,问道:“什么是木讷?” “你不是总感觉你脑子里乱乱的吗?”寻反问道。 “是啊。”杨否回道。 “木讷就是导致你脑子里乱乱的原因。”寻回道。 “哦。”杨否似懂非懂地应道。 寻看了看手腕上跟手环一样的东西,说道:“还有点时间,那我就先跟你说说吧。” “怎么好多人都会把手抬起来看手腕上的那个圈呀?”他心想道,抬起自己的手腕看了看,“那个圈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没有?他们哪儿来的?” “这个叫表,”寻向杨否展示着,“戴在手腕上看时间用的。” “看时间不是用座钟吗?”杨否疑惑道。 “座钟只是看时间的一种工具,再说了座钟你能戴在手腕上吗?”寻解释道。 “不能。”杨否回答。 “座钟你只能在家里看时间,手腕上带个表,你就能随时随地看时间了。”寻进一步解释道。 “哦。”杨否应道。 “哎呀,你都把我的思路打乱了,我再跟你解释你的问题,怎么说到这儿来了。看来不能老是去探查你的想法,不然没帮得了你,反而把我也绕进去,这样我们俩都玩儿完了。”寻说道,他的语气里带着细微的恐惧。 杨否能察觉到这种恐惧,因为他也总是这样,对它再熟悉不过了。 “你有没有发现你总是做了后面的事忘了前面的事?”寻问道。 杨否思索了一会儿,不确定道:“没有……吧?” “怎么没有?明明就是这样。”寻开始着急,但很快他又冷静下来,“那我问你:刚才在教室门前的院子里,你问了什么,我没回答你,而是说等我变回来了再跟你解释?” “哦哦,”杨否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不过他还得想想,他思索着,慢慢地说道:“你……为什么……会……变小?” “对啊,就这么简单的问题,你怎么就忘了呢?”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解释道,“行了,我知道你为什么忘了,现在没时间带你去做别的有意思的事,按照规律,你很快就要消失了,这次没时间了,下次等你一上线我就来找你,然后我们再去做别的事。” “哦,好。”杨否应道。 “还有,就是你别老顺应别人的话,你得有自己的想法。”寻建议道。 杨否下意识把眼珠子转向一侧,思考着,但是没怎么理解,随即,他又应道:“哦,好。” “唉。”寻叹了口气,说道,“现在跟你说这些还太早,先就这样吧。” 他们俩都沉默地站了会儿,似乎都感觉有点腿酸,下意识地抖了抖腿。 “那我是不是该消失了?”杨否问道。 “快了。”寻说道。他来回走动了一下,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变小了吗?” “为什么?”杨否问道。 “就是因为咱们俩去到了不该在你梦里出现的那些地方,然后你在那里突然消失,把我的幽闭空间暴露了,我被你梦境的怪物发现,然后他们追捕我,我掉进了一个陷阱了,然后就变小了。”寻解释道。 “还能这样?”杨否惊讶道。 “是啊,不过我明白了一件事:那些蜘蛛怪物其实不是我认为那些东西,只不过是你梦境里的‘卫兵’。”寻说道。 “什么是……”杨否收起了即将说出来的问话,因为他突然感觉寻刚才说的那番话就是在说自己的这个毛病。但他又不知道该说别的什么,索性就闭上了嘴。 “开始了!”寻盯着杨否的身体说道。 “什么?”杨否问道。 “你在消失……” 寻的话还没说完,杨否眼前就被漆黑笼罩,没多久,他就睁开了眼睛,回到了现实当中。 第六十六章 画人 1 “今天是2000年1月4日星期二,同学们,你们都会认日期了吗?”数数课的王老师一上课就问道。 “会了。”杨否听到有同学回应着,但不是全部的同学。而他自己,到现在也是一头雾水。 数数课是这一天的第一、二节课的课程,王老师继续教大家熟练日期和时间的认法,杨否勉勉强强地跟着听,因为别的同学都会认,而他不想落后于他们任何一个人。 “‘星期二’是什么东西?”杨否旁边的王小贵问杨小瑾道。 “周。”杨小瑾简练地回答道。 “什么周?”王小贵不以为然地问。 杨小瑾瞪了他一眼,顿了一下,一副不想回答他的样子,但她还是斥道:“大米熬的粥,什么粥?” “大米熬的粥?”王小贵信以为真地思索着,顺便扭过头来稀里糊涂地看了一眼杨否。 杨否本来也没留意“星期二”是什么的问题,但当杨小瑾提到“周”时他也恍然大悟,想起来之前生活常识课上大刘老师讲给他们的知识。看着王小贵一脸懵逼的呆样,他忍不住笑了。 王小贵再次把头扭向杨否,皱着眉斥道:“你笑什么?” 杨否立马收住了笑容,表现出一脸不屑的样子,不再理他,去看王老师。 王老师把“2000年1月4日星期二”写在了黑板上,然后抬起手臂,低头去看了一眼手腕。这时,杨否发现他的手腕上也有一个表。 “时间是上午8时51分。”王老师一边说着,一边把“上午8时51分”写在黑板上刚才写的那一行字的正下方。然后,他转过身,面向同学,说道:“这样就是一个完整的时间表示形式,大家好好看一下,熟悉熟悉。” 接下来的几分钟,王老师没有讲课,而是走下讲台,开始在两条走道里来回地走动。 等王老师回到讲台不再走动的时候,他又开始继续讲课,而后面的内容都是在重复练习同学们对日期和时间的认识。 第三节的识字课上,张老师也说了放寒假的事,又引起讲台下同学们的一阵骚动。随后,她进入到讲课的状态。 这节课包括下午的第一节课都是她的课,讲了“身体”“部位”“头”“躯干”“手”“脚”等一些个表示身体部位的字词,密密麻麻地写了一黑板。而且不知怎的,张老师讲得比较快,内容也多,杨否都没来得及认真记,两节课下来,他大概就记下了“手”“脚”“头”“腿”“胳膊”这些常用的字词。 “杨否,该你擦黑板了。”杨否还在认黑板上写的那些东西,王小贵突然一脸冷漠地对杨否说道。 “什么该我了?”他的意思是“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但因为话的结构不对,被王小贵听成了“他不想擦黑板”。 王小贵责令道:“你不擦我就告老师。” 听到“告老师”,杨否一脸懵逼,心里思索着自己哪儿做错了。这时旁边的杨小瑾说话了:“他是说让你去擦黑板。”并用手指了指黑板。 杨否好长时间没来,根本不知道黑板需要学生自己去擦,一时半会儿还是没反映过来。 “你跟我来。”杨小瑾推了一下杨否,示意他让道并跟着她。 杨小瑾走到讲台上,拿起讲桌上的黑板擦转身给到杨否手里,然后又转身面对着黑板,挥着自己的手示意杨否,让他拿着黑板擦去擦。 因为杨小瑾的这个动作杨否之前见老师们都用过,这才明白了杨小瑾的意思。 他立马用黑板擦擦了起来,一边擦着一边跟杨小瑾抱怨道:“写得满黑板都是,都没认下来。” 杨小瑾也呵呵一笑,回道:“这些字之前你没来的时候老师都教过了,现在是在复习。” “什么是复习?”杨否问道。 “复习就是重新再认一遍的意思。”杨小瑾说。 杨否大概理解了一下,应道:“哦。”然后继续擦黑板。 因为黑板太高的缘故,写在黑板上半部分的字杨否够不着,擦不到,而犹豫课间他擦黑板耽搁的时间较长,很快就又上课了。杨小瑾叫他不用再擦了,放下黑板擦赶紧回到了座位。 下午第二节课是画图课,画图课上杨老师先把黑板上杨否没擦完的字词擦掉,然后教大家画了小房子,小花朵,小太阳,虽然都是简易的线条画的,但看着挺形象。杨否感觉这节课上得很有趣,虽然中间好几节课都没上,但他并没有觉得上这节课有什么障碍,一节课下来,他还沉浸在画图的心情当中,一个劲儿地用铅笔在本子上描绘着自己画出的图案,而也正是这节课,杨否有了表达自己想法的新念头:通过画这样简易的图画来表达自己想要表达的事物。 下午第三节,也是这一天的最后一节课,跟昨天一样,活动课无法去院子里活动,只能待在教室。杨否于是又开始拿出铅笔和本子,意犹未尽地画起图案来,他有股冲动,想画点别的,他一遍遍地设想,一遍遍地观察,又一遍遍地修改,画出了一个小人:一个圆圈做为头,一个长方形做为躯干,长方形左右各画一条横线做为胳膊,长方形下面画两条竖线做为两条腿,再在两条横线和两条竖线的末端都画一个小圆做为手和脚。 “你画的这是什么?”杨小瑾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坐到了他旁边。 杨否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人。” “人?”杨小瑾看上去不太理解,“人长这样吗?” 杨否用铅笔指着他画的每一个图形跟杨小瑾解释着它们各自代表着什么。 杨小瑾评价道:“那脖子呢?你画的人怎么没有脖子?没有脖子好丑。” 杨否思考着杨小瑾说的话,看了看她细长的脖颈,心里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欢意,他在自己画的“人”的“头”和“躯干”之间无意留出来的小缝隙中又加了一个小的长方形,用来表示脖子。 “现在可以了吗?”杨否问道。 杨小瑾把脸凑过来看,她的脸蛋离他很近,他几乎都能感受到她皮肤上散发的温热,这使得他的注意力被分散。 “呃……还行。”她做了个鬼脸说道,然后又把脸挪了回去。 今天没有提前放学,但是对杨否来说过得很快,“当啷,当啷……”的铃声响起后刘老师就给大家放学了。 2 回到家,跟昨天一样,吃过晚饭,客人们也都出去干活回来了,一群人围在火炉周围,手里端着各自的茶杯开始闲聊起来,奶奶和姑姑就都待在套间里面。杨否闲得无聊,就站在客人边儿上听他们说的话,可是他们聊了半天,他一句都没听明白,转身就跑到套间门口偷偷去看奶奶和两个姑姑在干什么。 奶奶和姑姑今天看上去挺和谐,有说有笑。她们都在炕上坐着,奶奶手里织着毛衣,三姑面前摆着炕桌,炕桌上放着本子和文具,二姑姑则在一边玩着毛线挽成的线圈,把它用手指搭成各种形状。他们一边忙各自手里的活,一边聊着天。 聊天的过程中,奶奶抬头不经意地往门口扫了一眼,发现了杨否,就叫他进去。 杨否一开始有些退却,因为他对奶奶和两个姑姑的印象之前一直都不怎么好,但是自从病好回来后,她们对他的态度都好了起来,这让他也发现她们热情的一面,于是对她们的感觉有所改观,也不再一味地畏惧她们,时不时会观察她们,就像现在这样,所以他就没再退避,走了进去。 “到炕上来,地上冷得很。”奶奶眼神关切地说道。 杨否刚才在主房跑来跑去,现在根本感觉不到一点冷,而且他还是害怕跟她们离得太近,所以难为情地笑着对奶奶说道:“我不冷,不上去了。”推却了一两次奶奶和姑姑的热情后,她们就不再勉强杨否。杨否和奶奶、姑姑聊了会儿天,就又回到了主房。 从与奶奶和两个姑姑的聊天中杨否终于得知他们平时不在家都去了什么地方,他们提到了一个人——二姑和三姑的爷爷,她们平时去的就是他那里。这个人杨否从来没见过,也是第一次听到有这么个人,还不知道自己跟他的关系是不是很近,以后会不会有交集,他不怕别的,就怕有朝一日真见到这个人——奶奶说他应该叫他太爷爷——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怕应对不好又像之前对奶奶和姑姑那样令他难以适从。他希望不要见到他。 回到主房后,杨否想起来刚才跟奶奶和姑姑聊天的时候,他透过套间的门看到了爷爷的身影,但没一会儿他就又不见了。他感到有些奇怪,这么冷的天,所有人都在房间里待着,为什么他总往房间外面跑,而且他也不跟别人说话,进来一会儿,要么拿个什么东西就出去,要么进来放个什么东西就出去。 杨否感到好奇,于是就走出主房去找爷爷,此时外面已经是浓浓的夜色,不过有夜灯照着院子,杨否并不觉得暗。然而,院子里并没有爷爷的身影。院门开着一道缝隙,杨否觉得爷爷可能是到院子外面去了,想出去找。但是,夜灯悬在主房的屋顶上方支起的一根木棍上,只能照到主房前面一部分的院子和院门外一小部分的地方,而未被照射到的地方弥漫着黑暗,他有些害怕,就打消了这种念头。 此时,他想到了之前和寻躲避方形黑影怪物时寻说“太阳一落山,它们就会出来”的话,他突然感觉在眼前的这些黑暗里就有这样的方形黑影怪物在跑,在找他,现在它们可能已经发现他了,正在这些黑暗当中盯着他看。想到这里,他不由地竖起寒毛,可能是外面太冷了,他的身体开始发抖,转身迅速地跑进了主房。 没事可干,杨否决定上炕拉开被子准备睡觉。而且刚才出去了一下,他感觉自己有些冷了,正好钻进被窝暖和暖和。于是照自己想的爬上了炕,拉开被子盖在了自己身上。 在炕上躺了没多久,他就开始想白天自己经历的事,一个个引发他关注和好奇的画面不请自来,在他的脑海里流转,最终落在了他跟杨小瑾解释他画的人为什么是那个样子的画面上,想着想着,他就睡了过去。 第六十七章 看不到身形的脚步声 1 “你在画什么?”杨小瑾把脸蛋凑到杨否的脸跟前问道。 杨否留意了一下他就脸蛋散发出来的温度,心里无比的舒适,微笑着道:“画人。” “胡说。”杨小瑾反驳他道,“人哪有这么多腿?” “腿?”杨否诧异地看向自己画的“人”,发现长方形的身子下面确实画了好多根竖杠,看样子得有七八根。“哎?不对呀,明明是没有画脖子呀!”他困惑道。 “在!”寻的声音从窗户外面传来。 杨否扭头去看。 “出来,我今天带你去做上次没做完的事。”寻说道。 杨否这才明白自己在梦里。他看了一眼杨小瑾,她似乎察觉到杨否没再跟自己说话,坐正做自己的事。杨否二话没说,起身就走出教室,走到寻跟前,问道:“做什么事?” “找‘我是怎么来到你梦里’的答案。”寻说着,伸出手,示意杨否抓住。 杨否明白了寻的意思,伸手抓住了他,不一会儿,他们就出现在了白色沙滩。 跟上次一样,寻用他神秘的感知能力感知到了要去的方向,杨否就跟着他朝那个方向走。这次他很快就看到了上次看到的那个有高楼和大马路的地方。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杨否兴奋地喊道,这地方什么玩的东西都没看到,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兴奋,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兴奋什么。 “这是座城市的局部场景。”寻解释道,“它会出现,说明我们要找的答案就在这里面。”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杨否好奇地问道,这个问题他已经好奇了很久了。 此时他们已经走进了这片城市局部场景中——一条大马路的路边。 “你之前提到‘施小洛’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想到了一个叫‘施洛’的人,从而触发了一点短暂的回忆,回忆中的画面就是这个场景。”寻回答道。 “哦。”杨否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目光一个劲儿地往大马路上张望着。 “你找什么呢?”寻问道。 “上次我们来的时候不是有个开车的阿姨吗?”杨否疑惑道,目光依旧在马路上扫视着。 “哦,对,你说的那个人……”寻陷入了沉思,他摸着脑袋,好像很头疼的样子,“哎呀,我感觉她很面熟,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是谁,跟她在哪儿见过面。” “她的车窗子打开的时候里面飘出来一团很神秘的香气。”杨否陶醉地说道,但寻看上去还在想,没有回应他。 他看着看着,突然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地出奇。他的梦境里经常会遇到人少和安静的情况他已经习以为常,但是这里的安静有些不对劲,让他有些紧张。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这里怎么一个人都看不到?” “你的梦境里的东西不都是这样吗?”寻不以为然地回答,可突然,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只手拦在杨否的胸前,小声喊道:“等一下,你听!” 杨否被寻的警觉吓得连呼吸都停住了,仔细听着。起初他什么也没听到,他看了看寻,看到他听的方向后也跟着把耳朵对准了一样的方向,这是一阵轻微的“嗡嗡”声,轻微到稍微一呼吸都会听到。 这种“嗡嗡”的声音杨否觉得有些耳熟。随即他仿佛又听到了“哗啦啦”的流水声。“又是这样的声音。”杨否心里喊道,这就是他在李奶奶家听到的那种声音。那一刻,他恍然想起来了李奶奶和黑子,叹了口气道:“唉,过了这么久,差点都忘了李奶奶了……还有黑子,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在什么地方?” “完了!”寻突然喊道。 杨否刚想问他“怎么了”,突然有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前面传过来,可前面是大马路,上面什么也没有。杨否不由得开始紧张,他下意识地抓住了寻的衣服,想躲到他后面。就在这时,天突然暗了下来,变成了深蓝色,一缕缕可以看得见的蓝色雾气从四面八方飘来,没多久,杨否的视线就被层层雾气遮蔽,看不到远处的事物。 “怎么了?”杨否迫不得已问了出来。 寻没有回应他,一只手挡在了他面前。这时,从雾气里显现出一高一低两个人影,人影越走越近,走出了雾气,走到了寻的面前。杨否看清他们的面容,不禁大吃一惊:面前的这两个人正是之前他在梦里看到的愤怒的爷爷和恐怖的奶奶。看着他们的面容,杨否吓得连呼吸都跟不上了,感觉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抽搐。可就在他撑不住要倒下去的前一秒,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杨否这才缓慢地恢复理智,气息慢慢地平和下来。他知道这只手是寻的手。可他奇怪:为什么寻会没有事?然而此时他又不能去看他。 周围又变得出奇地安静,“嗡嗡”声和“哗啦啦”的声音没有了,杂乱的脚步声也没有了。时间过去好一会儿了,也没听见寻和“爷爷”“奶奶”的说话声。杨否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恐惧折磨着,心里难受极了。 又静静听了一会儿,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杨否有点耐不住性子了,想看一眼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伸手扳开了遮在自己眼睛上的手,却看到那是一只断手。而寻和“爷爷”“奶奶”都消失不见了。 蓝色的雾气依然在高楼之间,马路之上萦绕着,杨否根本看不到任何寻离开的迹象。他预感到之前那些听到的发出杂乱脚步声的东西就在这些雾气当中。周围的景象让他越看越害怕,他原地徘徊了好久,不敢再这样待下去,只好壮着胆子去找“寻”。他不敢出声去喊,因为他现在安全说明还没有人发现他,一旦他出声,他怕那些发出杂乱脚步声的东西都会发现他。 2 他毫无头绪地在雾气中摸索着,有时候碰到一个垃圾桶会吓他一跳,有时候看到一个路灯杆的黑影也会吓到他。但来来去去遇到好多次以后,他也变得不那么害怕。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走到了哪里,但是从他一开始走动到现在,他所碰到的东西明显都不一样,这意味着,他没有原地打转。 有些东西他叫不上名字,但看着还挺特别,心想:如果能找到寻,回到安全的地方,他一定要再回来好好研究一下这些东西。 前面没有路了,看样子是一座高楼,但是这座高楼看着跟之前遇到的都不太一样。之前杨否看到的高楼表面都光滑地像镜子一样,但是这座高楼却是石砖盖成的,而且这石砖还跟平时杨否见到的红砖、黄砖和青砖不一样,它更大更黑一些。 另外一个不同的地方是,这座高楼里有灯光,他这一路走来,基本都没看到其他高楼里有灯光亮起,所以,这座高楼能亮起灯光,说明它确实很特别。杨否有种强烈的直觉:这里面肯定有人。 “但是,怎么进去呢?”他沿着墙壁找了一个来回都没看到能进去的门,只是在高处有几个方形的窗口,但是位置相对于杨否来说过高,他爬不上去。 一般的高楼都有四面墙,他觉得门可能在高楼的其他几面墙上,于是绕着高楼站了起来,然而转了一圈,依然没有找到可以进去的地方。 走了好长时间,他感到有些腿酸,想休息一下。他记得马路边上有一种很长的像椅子一样的东西,可以坐人,于是就往那里走去。 刚走出一步,前方的马路上突然又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但是这次,听着不是一群,而是一个,那声音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一会儿在偏左耳的方向,一会儿又在偏右耳的方向,越走越近,然后停下。杨否感觉它就在自己面前一米远的位置,但就是什么都没看到,他慎慎看着那个位置,心“噗通噗通”跳着,不敢发出声音。 没有动静了,他咽了一口唾沫继续往马路边走,可刚迈出一步,那声音就又在旁边出现。他停下去听的时候,那声音就又没了。他又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一步,那个声音也又出现了一次。他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没有显现,空吓自己折磨自己心脏的感受,急躁了起来,索性不管后果如何,对着雾气带着请求的语气问道:“谁呀?” 这时,面前突然一个身影显现,杨否吓得连向后退,一个没跟上,摔倒在地,脑袋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上。他顾不上感觉疼,惊慌失措地想认清眼前的身影到底是什么,似乎这样它就不会伤害自己。 “你没事吧?”身影说道,声音清脆。 杨否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集中注意力去看,发现竟然是栋栋,他向他伸出了手,像是要扶他起来。杨否看到栋栋,心里高兴极了,会意地伸手去抓他的手。可就在刚要抓到的时候,栋栋伸出来的手竟然消失了。他感到困惑,当他再去看栋栋的时候,发现那不是栋栋,而是杨小彤,她正捂着嘴眯着眼嘻嘻笑。 看到她的样子,杨否的神经突然像是被人扯了一下,先是一愣,然后吃惊,随后又变得警觉和气愤。 “你到底是干嘛呀?”杨否语无伦次地问道。 “杨小彤”不笑了,睁大了眼睛看着杨否。 杨否看到她的眼睛里漫溢着忧伤。 “杨否……我们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界……”声音回荡在空中,杨否突然就脱离了梦境,回到了现实世界。 第六十八章 启示:问题 1 杨否的脸上并没有平时一觉醒来时的轻松样子,他心事重重地坐起身来,看着周围心想道:“寻被抓走了,我还没有找到他,怎么就已经醒来了?” 一路上他都把心思放在了担忧上,他第一次这么担心寻,也是第一次这么担心一个人,因为这一次的情况确实跟往常不一样,他看到了那两个长得特别可怕的人,看到了寻的断手,也看到寻和他们两个同时在他眼前消失。 与此同时,他还在想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在他从梦中醒来的前一刻,杨小彤问他的话:“我们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 回到座位,他也无心应对王小贵对他的为难挑刺儿,不自知地沉浸在这个问题当中。 他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没在意过这种问题,但是这次杨小彤说出这句话以后,杨否察觉到它有非同以往的含义。“对啊,我们为什么要来这个世界?是为了像我这样……那个叫什么……木讷地活着吗?” “你怎么了?在发什么呆呀?”杨小瑾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了他的旁边。 杨小瑾的突然出现,转移了他的注意,他这次更加确信他所考虑的这个问题的作用是不可以不去在意的。 正好,杨小瑾来跟他说话,他可以问问她。“杨小瑾,我们为什么要来这个世界?”他认真地看着杨小瑾,想听听她会说什么。然而,杨小瑾眼睛斜向一侧皱起了眉头。她看来也被这种问题困扰住了。 杨小瑾没回答,但是,被杨小瑾换到里面座位的王小贵却说话了:“废话,当然是为了活着。” 一直以来,他听了很多人说“活着”,而他也确实是在“活着”,可这样似乎并没有……完,没有……到他的心里去——杨否想不出来该怎么描述它。以前只是隐隐的感觉,他还从来没当回事儿,但是现在他发现这是一个……需要他注意的……需要他……就像用眼睛正对着人看一样去看的一个……问题。对,这种感觉就是“问题”的感觉,像他平时遇到问题时会产生的感觉一样,令他茫然,疑惑和烦躁。他恍然大悟,此刻,他终于明白了这段时间以来的混乱状态说明了什么,而他可以用一句话把它表达出来:“问题,所有的这一切都被叫做‘问题’,这就是‘问题’。” “什么问题?”杨小瑾困惑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疯病犯了吧?”王小贵也斜撇了一眼杨否嘀咕道。 对其他人来说,这只不过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但是刚刚被启发新认知的杨否来说,它具有着极为重要的识别和判定意义,他人生方向的大门在此刻终于被开启。 2 上午一二节数数课,看着王老师指着黑板上写下来“0”到“9”教大家认,杨否感觉有些奇怪,纳闷道:“这些数字不是开学的时候学过吗,怎么又开始学了?” 杨小瑾跟他解释后,他才知道:马上要放寒假了,数数课跟识字课一样,也开始对前面学过的数字进行复习了。 第三节课和下午第一节课是识字课,张老师教大家复习了表示方位的“东”“西”“南”“北”“中”以及由它们组合而成的词,除此之外,还复习了“年”“月”“日”“周”“星期”“时”“分”“秒”等与日期时间有关的字词,一开始杨否还觉得挺熟悉,随后听杨小瑾和王小贵解释才知道:原来,早在数数课教数字与时间、日期的关系之前,他们就已经会认这些字词了,怪不得当时数数课上王老师在黑板上写到这些字的时候,班上的同学都表现得那么淡然。 下午第二节课是听歌课。哎呀,说到听歌课,那更是比生活常识课还要来得少的课,杨否差点都忘了还有李老师这么个老师。今天的这节课比较特别,因为李老师带进来了一些特别的东西,看着像玩具,其中还有一个大家伙,这可把杨否等一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住了。 而当李老师开始介绍它们的时候,杨否才知道它们叫做“乐器”,而不是玩具。 “虽然不是玩具,但它们也是用来玩的。”李老师说道。 李老师一一介绍了这几样乐器:那个大家伙,长得像圆桶一样,两端还蒙着盖的叫“鼓”,它还附带着两个敲击的棒子,是用来敲击鼓的。李老师演示了一下用棒子敲击鼓的过程,鼓发出了“咚咚”的空响。这种空响杨否有点熟悉,他记得之前有次听学校大喇叭里播放的音乐里面就带着这样的“咚咚”声。 第二个乐器是一个跟大喇叭一样“张着”一张“大嘴”的东西,不过它浑身金黄,还有一段细长的管子,绕了一圈,在尾巴上露出一个小口。李老师说它叫“小号”,他同样演示了一遍,只见他把嘴巴对准它尾巴上的那个小口,两个腮帮子憋得鼓鼓得往里面吹气,不一会儿,小号就发出了像汽车喇叭一样的声音。 第三个乐器最小,叫做“口琴”,形状是一个长方体的盒子。杨小瑾有个铅笔盒,那个叫“口琴”的东西就跟杨小瑾的铅笔盒一样大。李老师用嘴吹着口琴的一侧,左右拉动,口琴就发出了叽里呱啦的说不上名字的声音。 李老师介绍完,还叫了几个大胆的同学上去自己玩了一下,杨小瑾也上去试了一下,杨否因为比较胆怯,就没上去试。杨小瑾回到座位上还跟杨否和王小贵说了她玩那几个乐器的感受:那个鼓和口琴还还好玩一些,小号根本吹不响。 看着台上好几个同学挑战吹小号都没吹响,有人憋得脸通红都没吹响,有人不但号没吹响,反倒把自己的鼻涕吹了出来,一副邋遢的样子,引来了李老师的嫌弃和全班同学的哄堂大笑。杨否看他们玩的样子觉得非常有趣,心想:“有那么难吗?”自己都忍不住想试一下,但就是不敢上到讲台上去,最终还是忍下了,想着以后有机会碰到“小号”一定要去试一下。 这节听歌课的气氛很燃,但很快也就结束了。课堂的最后,李老师说道:“我们这一学期的课到今天就全部结束了,明年,啊,也就是春节后,你们再来,就要上新的课了,不过是不是我带大家就不一定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班上发出了一阵唏嘘,前排断断续续有同学喊道:“老师,我们想让你继续教我们”“老师,我们喜欢上你的课,你的课很有趣”…… 李老师咧嘴笑了笑,继续说道:“当然,没特殊情况的话我还是会带大家的。就怕学校对老师有别的安排,所以,在这里,提前跟大家说明一下,如果下学期我们能再见,那就挺好,如果下学期给你们安排了别的课程别的老师,那老师就在这里跟你们道别,老师祝愿你们好好学习,快乐成长,等你们以后上了一年级、二年级,说不定我们还会再见面。最后,在这祝大家寒假玩得开心!” “谢谢老师”“老师你辛苦了”……同学们都七嘴八舌地感谢着老师。 杨否看着他们一个个都挺能说,挺会表现的样子,心里不禁产生了感叹之情,但仅仅是“产生了”,因为他还不知道他的这种感叹之情具体是种什么情感,他能感受到他们表现得与自己不同,但这种不同的程度还很微小,微小到一不留神就可能会如往常一样被杨否忽略掉。 最后一节活动课还是没法去院子里上课,教室里就“嗡嗡呀呀”地骚动着,刘老师在讲台上连呵了几次都没能平息这样的声音。杨否像昨天一样专心地画起了画,他又画了一个人,但是在画腿的时候他脑海中闪现了一下昨晚梦里的画面,于是又回想起昨晚梦中发生的事来,想着想着他又记起来一件事:在梦里他听到的“嗡嗡”声和“哗啦啦”的水声最开始他是在发现离奶奶家院子前听到的,可不是怎的,后来他把它给忘了,一直都没弄清楚它是什么,所以,他准备放学后再去李奶奶家看一下,顺便看看黑子怎么样了。 经过今天早上的思考,杨否开始注重自己的问题,他怕自己又忘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所以,想到了可以把要做的事记下来的方法,但是,要怎么记下来呢?以他目前的识字能力,他根本没办法用文字把这件事记下来。他看着手里的铅笔和面前的本子,脑海里有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他扭头问旁边的杨小瑾:“你会画狗吗?” 杨小瑾点点头说:“会。” 杨否很高兴,把铅笔递给杨小瑾说道:“你给我画个狗吧。” 杨小瑾很干脆地接过铅笔在杨否的本子上画了几个圈,几根线,一只小狗的模样就出来了。 看了杨小瑾画的图,杨否觉得画得有那么点意思:那四条腿站着的动作,那两只小耳朵和那条翘起来的尾巴,都能看出来是狗的特征,他觉得认出来那是一只狗。 “好了,这个就是黑子。”杨否满意地观察着杨小瑾画的小狗,想让自己也能画出来。他用笔比划了几下,然后在本子空白的地方也画了一只狗,抬眼看了一下杨小瑾画的,差不多一样,这样他就能用它表示黑子了。然后再在“黑子”旁边画一个人,用来表示李奶奶。有了这两个图案,他就能记住这件事了。 放学后,杨否正准备把本子合起来放进书包里,转念一想,如果这样放进书包里,自己画的那两个图案怎么让自己记住要做的事呢?他想了想,直接背起书包,把本子画着两个图案的那一面摊开拿在手里走出了教室。 第六十九章 新认识的人:于小乐 1 平时无聊的时候,走在路上,杨否习惯性地会去捡路上的石子,或者别人掉落的稀奇古怪的东西,但是这会儿他不太想这么做,因为他手里拿着一个本子,本子是打开的,他可以看到上面画的图案。那图案提醒着他待会儿走到栋栋家所在巷子的巷口的时候要进去看看。 “杨否!”身后有人在喊他。 杨否回头看,一个不认识的人朝他走来,这个人是个跟他年龄差不多大的男孩,他个头比杨否稍微低一点,穿着一身黑色的棉衣,头戴一顶小暖帽,暖帽有两只盖耳,正好盖在了他的两只耳朵上。杨否停下,转身问道:“你认识我?” “这个是杨小瑾让我给你的。”男孩没有立即回答杨否的疑问,把手里的一张折起来的白纸递给了杨否。 杨否疑惑地接过白纸,并没有急着打开看,而是继续看着男孩,想知道他是谁。 “我们一起走吗?我家也在这条路上。”男孩微笑着说道。 杨否点了点头,又转身和男孩一起走。走了没几步,他扭头问男孩:“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男孩回答道:“杨小瑾告诉我的。” 杨否看了看他的暖帽,说道:“你头上戴的是帽子吗?” 男孩回道:“是啊。” “这帽子真奇怪,以前没见过。”杨否说道。 “这个帽子是我爸爸在外地买的,咱们这里看不到。”男孩解释道。 “哦。”杨否应道,他从男孩的话中留意到了一个词:外地。于是问道:“‘外地’是什么?” “‘外地’就是外面的地方,我们这个地方之外的地方。”男孩回道。 杨否还是不太明白:照男孩这样说的话,那是不是只要走出这地方,就都算是在外地了呢?但他又不知道怎么用话语表达自己的疑惑,所以,只好放弃追究。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本子,意识到自己还有件事要做,而此时他的手里还多了一张折起来的纸。杨小瑾为什么要给他小纸条,他想看看里面是什么,于是打开了它:纸条上画着三个图案,其中有一个像什么她今天画的小狗,另外两个杨否暂时没看懂。 “她让你猜她画的是什么,然后明白告诉她。”男孩说道。 “什么意思啊?”杨否不太明白杨小瑾为什么让男孩给他小纸条让他猜,问道。 “我不知道。”男孩回答。 “她为什么让你给我啊?”杨否疑惑道,他的重音在“你”上。 “因为她知道我回家跟你走的是同一个方向。”男孩回答。 “也有别人走这一条路啊?为什么只让你送呢?”杨否指着马路上跟他一样往回走的人问道。 “我不知道,我刚走到学校门口,杨小瑾就叫住我,让我把这个送给你。”男孩说。 “你叫什么?”杨否这才想起来要他的名字。 “于小乐。”男孩回答。 杨否一脸惊讶,因为这个名字跟余小琪的名字很像,他差点听成了“余小琪”。他重新又仔细地看了看男孩的脸。一张白白净净的脸,跟女孩子一样,要不是暖帽遮着,他差点没看出来。“你姓‘于’?” “嗯。”于小乐应道。 “那你认识‘余小琪’吗?”他接着问道,他以为“于小乐”的“于”跟“余小琪”的“余”是同一个字,而且他们的名字里有两个字的读音是一样的。 “不认识。”于小乐摇头道。 杨否思索了一下问道:“你家在哪儿?” 于小乐指了指路的前方,说道:“那下面。” 杨否一看,于小乐指的地方还很远,他自己的家都已经能看到模样了,于小乐的家应该还在更远的地方。但他想搞清楚自己的这个疑问,于是问于小乐道:“能带我去你家看看吗?” 于小乐有点难为情地回答:“我家还远着呢。” 杨否刚想说“没事”,不经意间扫了一眼路边的巷口,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本子,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事要做,于是就没继续说,立马转身走进了巷子。 “你家在这里吗?”于小乐在身后问道。 “不在。”杨否回答。 “那你为什么往里面跑?”于小乐问道。 “我刚记起来有件事要去做。”杨否回答。 “什么事啊?”于小乐问道,他好像并不着急回家,而且还是个好奇宝宝。 “我要去李奶奶家。”杨否回答。于小乐跟他要做的事没什么关系,他也不再理会他的追问,直接向小巷里面走去。 2 他路过栋栋家门前,栋栋家门开着,但他没再去找栋栋,因为上次他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栋栋已经不在这里了,而且一个多月过去了,栋栋家的院门已经完全变了样,一看就很陌生。不过他还是探着脑袋往门里瞅了瞅,似乎是想再确认一下。 “你在干嘛?”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呵斥的声音问道。 杨否被吓了一跳,以为是被主人家发现了,立马扭头一看,原来是于小乐。他舒了口气,不开心地问道:“你跟着我干嘛?” “谁跟着你了?”于小乐朝栋栋家的院门的方向走了两步,走到了院门跟前,扭头对杨否说:“这是我家。”然后跨过院门,走了进去。 杨否看到于小乐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然后绕过一面墙消失在他的视野里,脑袋里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这么说,于小乐跟栋栋有什么关系了?”他猜测道。 不过他没做过多考虑,想到这不是他到这儿来要做的事,杨否转身又朝李奶奶家走去。在巷道拐过两个弯之后,杨否就到了原本是李奶奶家的家门前,可是那扇门,也已经跟他上次来时看到的门不一样了,就连门两侧的院墙都从以前的泥巴墙变成了红砖墙。 院门上着锁,看样子没有人。杨否想要看看黑子在不在的念头打消了。杨否刚想转身走,突然又想起来一个问题,那就是:关于“嗡嗡”声和“哗啦啦”的流水声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声音。他上次来到这里时,就是因为那种声音,但是现在那声音却听不到了,杨否屏住呼吸仔细去听,依然没有听到一丝那种声音。没有任何收获,他只好回家。 经过栋栋家……哦不,现在是于小乐家……经过于小乐家门口的时候他又好奇地往里面看了一眼,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望看到什么,但是什么动静都没有。他继续朝巷子外面走去。 路上,他又不经意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本子,意识到它提醒自己要做的事自己已经做了,没必要再把它拿在手里,于是把书包从背上卸下来,把本子放了进去。这时,他想起来于小乐给了他一个纸条,他刚才把它跟本子一起在手里捏着,现在本子放进书包里了,但是纸条却不见了。 他回想了一下,觉得可能是自己没拿稳掉在刚才走过的路上了,于是又回到巷子里去找。巷子里没找到,他开始有点气恼,怪自己没把纸条拿好。他从巷子里出来,又沿他和于小乐从学校走过来的路找,终于在路上找到了它。他兴奋地把它捡起来,怕再弄丢了,于是摸了摸自己的裤子,有兜,就把它放进了裤兜里。 3 去李奶奶家看看的事,杨否已经做了,但是并没有解决掉他的问题,但是这些问题似乎没有一开始他想到它们是那么重要了,他都不想再去找它们的答案了。 但是,有新的问题他更想去了解——他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终于想明白了他想要知道的问题:于小乐跟栋栋是什么关系?于小乐从哪里来?以及他是不是之前坐在栋栋座位上的那个人? 于小乐,一开始他认为他是男孩,但是后面无论是从他的样子,还是说话的声音,他都开始怀疑他是个女孩,这种感觉他很熟悉,而他也终于知道这种熟悉的感觉熟悉在哪里:就是之前在教室,栋栋开始不来上学那个时候,他的座位上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给他的感觉就是现在于小乐给他的感觉,他猜测于小乐就是那个时候看到的那个人。 如果于小乐真的是那个人,那他想知道的答案就可能找得到了。 奶奶今天没有去姑姑的爷爷那里,给家里做了一顿还算可以的饭,杨否也终于吃了一顿像样的饱饭。爷爷吃饭的时候,脸上也浮出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满足感。吃过饭之后,爷爷像往常一样进进出出忙活起来,主房的火炉跟前围着聊天的人也多了,使主房的温度变得更暖和。 奶奶和两个姑姑照往常一样待在套间。不过今晚她们之间相处得好像不太高兴:先是二姑姑把三姑姑打哭了,然后奶奶又把二姑姑教训哭了,二姑姑尖锐的嗓门大吼了起来,三个人就开始互相吵了起来。好在主房里有客人,她们也没敢把事情闹大。 杨否拿出于小乐给他的纸,看着杨小瑾在上面画的三个图案,猜想它们是什么,他猜测那个像小狗图案的应该就是小狗,其余两个他一直没猜出来。 图案没猜出来,他就又开始研究起墙上挂着的日历。那本日历是爷爷今天刚换的新的,上面大大的“画”着一个非常好看的数字“5”,而在数字“5”的上下左右的边上都写着小字。杨否仔细看了一下,里面有几个他大概有印象,就是今天老师在课堂上教的“年”“月”“日”“星期”,他没有一个一个去认,只是一种大概的印象,知道是跟日期和时间有关的字词和数字。 夜深了,看着座钟上的时间差不多了,杨否无事可干,困意袭来,于是上炕睡觉去了。 第七十章 昨晚没做梦 1 杨否在爷爷的呼叫声中醒来,正擦着嘴角流出来的口水,爷爷笑嘻嘻地说道:“你昨晚睡得挺香啊,还‘哼哼’打起了呼噜。” “什么是‘哼哼’打起了呼噜?”杨否问道。 “就是睡觉时这样‘哼哼’地响。”爷爷演示着说道。 “哦。”杨否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 说来也奇怪,昨晚睡梦中好像没有看到寻,这是怎么回事呢?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不是没有梦到寻,而是根本就没有做梦。因为他一点有关做梦的记忆都没有。而且他感觉今天自己的脑袋跟以往的不一样,好像……轻了许多,就连眼睛看东西也感觉比平时亮堂。“这是怎么回事?”杨否疑惑地看着四周,体会着这种清晰的感觉。 他从炕上跳下来,顿时感觉自己浑身多了不少力气。虽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心里已经产生了莫名的兴奋。他利索地洗完脸,开始向学校出发。 2 经过栋栋家所在巷子的巷口的时候,杨否正好碰到了刚从巷口出来的于小乐,于是主动喊住他,和他一起往学校里走。 “你为什么说栋栋家是你家?”杨否问于小乐。 于小乐一脸懵逼地看着杨否,好像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见于小乐不说话,他又问道:“你跟栋栋是亲戚吗?” 于小乐疑惑地反问道:“栋栋是谁?” 杨否对于小乐的反应感到奇怪,也反问道:“你不认识栋栋吗?杨小栋,你不认识?” 于小乐摇摇头,回道:“不认识啊。” 竟然不认识,这就让杨否更加疑惑了,他追问道:“你不认识杨小栋,那为什么住他们家,还坐他的座位?” 于小乐瞪了他一眼,甩了句“你有病吧”就加快脚步走了。 杨否没有跟上去,因为他被于小乐突如其来的瞪眼给吓到了,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不敢再去招惹他。 3 课间,杨小瑾找上了杨否,问杨否有没有猜出来她画的是什么图案。 杨否拿出那张折起来的纸,打开来一边猜想一边说道:“我昨天看了好长时间,也没猜出来这是什么图案。”他指着第一个图案问杨小瑾道:“这个是小狗吧。” 杨小瑾咧着嘴摇头道:“不对。” “那是什么?”杨否问道。 杨小瑾没回答他,看上去有些不高兴,撇嘴道:“我不信你一个都没猜出来?我画的画有这么难看吗?” 看到杨小瑾的样子,杨否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像是又做错了什么事,于是他又看了看纸上的三个图案,可看了好一会儿依旧没看出来画的是什么。杨小瑾还在等他的回应,他只好无奈地说道:“对不起……”他突然感到很惊讶,因为他终于说出了这三个字,恰如其分地表达了他对杨小瑾此刻的抱歉心情。“要是刚才能对于小乐说出来就好了。”他想到,“哎,对了,于小乐坐哪儿呢?”于是,目光又开始在整间教室里扫视。 “你在看什么?”杨小瑾打断道。 “于小乐坐在哪儿?”杨否问道。 “那儿。”杨小瑾指着教室最里侧前排方向的一个位置说道。 杨否顺着杨小瑾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没一会儿就看到了于小乐。那个位置比较隐蔽,确实不容易被发现。 “你为什么让他给我送纸?”杨否问道。 “她是我的好朋友。”杨小瑾说道。 听到“好朋友”三个字,杨否不由地神经一紧,心里好像产生了一点难过的心情。他下意识地把纸推给杨小瑾,说道:“我猜不到,不猜了。”然后低头趴在了桌子上,一大早起来展现出来的那种精神劲儿一下全没了。 杨小瑾不知道为什么也没再跟他说话,把纸拿走,回去了自己原来的座位。 4 “杨否。”张老师在讲台上喊道。 “啊?”杨否应道。 “站起来。”旁边的王小贵小声说道。 杨否没听清,扭头问他道:“啥?” “课堂上老师叫你的时候,你应该做什么?”张老师问道。 杨否一脸懵逼。 这时,前后左右的人都开始小声跟他说“站起来啊”。 杨否这才听明白了,准备站起来,可刚一站,书包就掉在了走道里,发出了“哗啦”的声音。 张老师往走道里瞅了一眼,问道:“你人站起来就行了,书包怎么还掉出来了呢?” 杨否看了一眼书包,心里疑惑道:书包本来就放在腿上,站起来它不就会掉下去吗?这还用问吗? “先把书包捡起来。”张老师说道。 杨否从座位上出去,把书包捡起来,又回到座位站着,此时那无处安放的书包就在他的两个手和桌面上来回切换。 “没地方放吗?”张老师问道。同时,杨否听到周围散发出同学们轻微的尖笑声。 “来,放这里,放这里。”旁边的王小贵急切地说道,并伸手把他的书包拿过去放进了桌框里。 这一下,杨否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张老师的话了。 “你来读一下,这个是什么字?”张老师指着黑板上写着的字问道。 那个字杨否有印象,读作“hua”,“画画课”的“画”。于是他回答道:“画。” “嗯,回答对了,请坐。杨否同学很棒,大家鼓掌。”随即,全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杨否恍若梦中,有种收到了新礼物的惊喜感。其实这样的鼓掌杨否这两天听到过好几次,但没想到自己也能享受得到。看着所有同学投来的微笑的目光,他顿时感觉自己浑身又充满了光芒与力气。 5 画画课上,杨老师重复画了上节课画的太阳,花朵和房子,然后在它们的旁边又画了一棵树和一圈篱笆,这样一个院子,一户完整的人家就出来了。杨否觉得杨老师画得很精妙,立马用铅笔在本子上把她画的东西照着画了下来。 随后,杨小瑾又把自己画了图案的那张纸拿到杨否面前,指着上面的第一个图案闷闷不乐地说道:“这个是猫。” “猫?”杨否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杨小瑾似乎看出来了他的疑惑,问道:“你没见过猫?” 杨否点头应道:“嗯。” 杨小瑾这才眼睛一亮,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小声喊道:“你竟然没见过猫?” “那是什么东西啊?”杨否问道。 “猫跟狗一样,是动物,我们家里就有一只小猫,长得特别可爱,比小狗都要可爱。”杨小瑾解释道。 听到“可爱”这句话,杨否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杨小彤。“难道是像杨小彤那样的可爱吗?”他在心里设想道。 他又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个小猫图案,它跟小狗图案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它的尾巴是一根卷起来的线……哦,对了,它的耳朵是两个小三角形,跟之前那个小狗图案的圆形耳朵也不一样。 “第二个图案是什么?”杨否问道。 “第二个图案……我不告诉你,但它也是一只动物,一只家里很常见的动物,第三个图案也是,你再慢慢猜猜。”杨小瑾说着,又把纸条给了杨否。 杨否觉得杨小瑾有点奇怪,心想道:“为什么一定要猜呢?不能直接告诉(我)答案吗?”他把纸条拿到自己面前,又开始猜想起来。 “不着急,什么时候猜到了什么时候告诉我,猜对了有奖励哦!”杨小瑾得意地说道。 “什么奖励啊?”杨否突然兴致高了起来。 “哎呀,别问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告诉你就没意思了。”杨小瑾不耐烦地说道。 看到杨小瑾看似不开心的样子,杨否也不敢再多问。 最后一节活动课,是刘老师的课,但是来的却是张老师。 “哎,怎么是张老师?”杨否疑惑道。 “这节是班会课。”杨小瑾回答。 “什么是班会课?”杨否问道。 “班会课就是张老师讲班里发生的事情的课。”杨小瑾回答。 “讲故事?”杨否饶有兴趣地问道。 “不是讲故事,是事情。”杨小瑾解释道。 “哦。”杨否听到“不是”,兴趣就消散了,不再多问。 课上,张老师又一次提到了放寒假的事,不过这次她讲了很多关于放寒假的事:什么“出去玩的时候要注意安全”,“多在家里跟爸爸妈妈说话”,“把自己在学校里学的知识都跟他们聊一聊”……杨否听了个半懂,心想:反正自己爸爸妈妈不在,这些事儿跟自己没关系,于是也没有多去理解这些话的意思。 “放假了你干什么去呀?”王小贵突然问杨小瑾。 “我爸爸要带我去县里他上班的地方玩。”杨小瑾说道。 “上班的地方有什么好玩的?”王小贵不以为然地问道。 “上班的地方没啥好玩的,但是县里好玩啊。”杨小瑾回道。 “县里我也去过,还到广场上骑过木马,坐过火车还有……”王小贵一股脑说了一大堆。 王小贵说的这些杨否都没玩过,甚至见都没见过,不过听他说是那兴奋的样子,杨否感觉那些东西应该相当好玩,这让他不由想起了跟妈妈去市里看爸爸的时候在广场里看到的碰碰车,“是那种东西吗?”他心想道,“要是我也能去就好了。”但他知道他去不了,因为妈妈已经离开他了,不会有人带他去那里。而且就算妈妈在,她也不会带他去玩那种东西。想来想去,他就打消了想去的念头。 第七十一章 梦中的影子 1 晚上回到家,吃完奶奶做的饭,主房里是如往常一样的气氛,杨否也在琢磨消遣中熬到了入睡时候。 他站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此时,天空还被夜色笼罩着。他从稀里糊涂中逐渐聚集了精神,四下里环视了一周后发现:这条马路就是上次跟寻分散时的马路。他终于回到了这里,心里感到一丝喜悦。 接下来,他要在这里找到寻。他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围的设施风貌,想找到一些头绪。终于,在走过一个十字路口之后,在马路边看到了一块熟悉的牌子。牌子是立在地面上的,上面写着字,杨否并不认识那几个字,但是它的形状奇特,所以他一下就认出了它。 他记得沿着面朝牌子的方向继续往前,就会走到那面奇特的用黑色石砖砌成的墙。他想来想去,觉得这个地方最古怪的地方就是那面墙,所以,他想再去看看。 空荡的马路上,杨否走的每一步都的声音都清晰地回荡在高楼之间,但很快这种清晰的声音变得浑浊起来,像是有别的人也在走一样。 杨否察觉到了这种异常,停下脚步仔细去确认的时候,又什么都没听到。他继续往前走,那种给他像是有别人在走的感觉的声音就又会出现。杨否不由地又开始紧张起来。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走着,一边用眼睛的余光和耳朵监察着四周。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挡在了他面前。他被吓了一跳,还没等他反应,那身影就开始喊他:“在!” 杨否一听,这是寻的声音,心情一下放松了下来,赶紧向他跑了过去。“终于找到你了。”他说道。 不过,寻的样子不太对,他看上去像生病了。 “你怎么了?”杨否问道。 还没等寻回答,杨否的肩膀上就多了一道重力——有人在拍打他的肩膀。他扭头看去,在他的身后出现了另外一个身影。在看清那个身影的那一刻,杨否的脑海里像划过了一道闪电,惊讶得呆立在原地。好长时间才缓过神来,喊道:“妈妈!”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妈妈,她跟原来大不一样,以前的她头发是披着的,头上卡着一个发卡,但是现在却扎了起来,头发像波浪一样卷着,头发的颜色也不是以前那种黑的,而是一种闪着金光的黑色,看起来就像在市里见到的人一样,漂亮极了。“你怎么是这个样子?”杨否问道。 “好看吗?”妈妈问道。 杨否连连点头:“好看。” 妈妈对他示意微笑。 杨否多看了几眼妈妈的打扮,陶醉在她的妆容当中,但没多久,他发现了一个问题,于是问妈妈:“妈妈,你怎么会在这里?” “呃……”妈妈好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陷入了思考中。 杨否觉得更加不对劲,于是回头看向了寻,想跟他寻求答案,一转身却发现寻不见了。再转回去看妈妈的时候,妈妈也不见了。 “杨否!”这时他的侧面又有人喊他。杨否扭头一看,是杨小彤。 不一会儿,另一个侧面也开始有人喊他的名字。 “杨否!” 杨否又扭头看向另一侧,发现是栋栋。 “真真!”身后又有人喊他,杨否转身,妈妈又出现在身后。 “在!”寻的声音又一次从身后出现。 四个声音在杨否的前后左右四个方向都开始喊他的名字,搞得他心慌意乱,无可措手。 他被喊得有些烦躁,下意识地跑向栋栋那一侧,推开了他,从四个人的包围圈里逃脱出来。这下终于清静了,当他缓过神来再去看的时候,四个人的身影变成了一个身影,朝杨否走来。 “你是谁?”杨否看着眼前的身影问道,那身影跟他一样高,但是他的长相……杨否说不上来像谁,不能说完全没见过,但也不记得在哪儿见过。 “我是你梦里的影子。”身影回答,声音轻柔如风。 “什么梦里的影子?”杨否问道。 这时,身影突然像柔软的云朵一样在他面前迅速变换成了栋栋的样子。“我可以变成你梦里的任何人。”他说道。紧接着,又像蓝色的雾气一样变换成了一个又细又高的路灯,照亮了杨否眼前的路面。“还可以变成你梦里的任何物。”他又说道。说完,他又变回了刚才那个杨否见过又没见过的模样。 杨否觉得挺惊奇,看得眼睛都直了。但是他依然感到疑惑,于是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你的梦里,只要是在你的梦里,我无处不在。”身影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杨否问道。 “名字只是一种称呼,我变成什么就叫什么。”身影回答。 “可是我要怎么……那个词叫什么来着……”杨否凭感觉思索着,灵光一闪,继续问道,“要怎么称呼你呢?” “你可以给我一个名字,一个专属于你称呼我的名字。”身影说道。 “我给你一个名字……我还不会起名字啊。”杨否呲着牙不好意思地说道。 “要不你就暂时叫我‘影子’吧,简单一些,等你以后会起名字了再给我别的名字。”影子不紧不慢地回道。 “影子……”杨否亲口尝试着叫了,想要把它记下来。“你是来找我的吗?”杨否问道。 “我受到了你的召唤,所以来到你跟前,一开始我并没有识别出你来,直到你多次展现出了你的权限。”影子说道。 “什么权限啊?”杨否问道,他其实想问“什么是权限”,但习惯性地说话图省事儿,又在前两天被寻说了两句,要改自己的毛病,就把“是”字给省略了。 “你可以召唤我,可以传达给我要变换的指令,这就是你的权限。”影子说道。 “哦。”杨否似懂非懂地应道。他稍加思考地猜测了一下,又问道:“你说我可以传达你要变换的是什么东西啊?” “简单来说,就是你想要让我变成什么人或者物,我就能变成那个人或物。”影子回道。 杨否猜中了,欣喜地喊道:“这么好玩吗?” “好玩?”影子语气里透露出质疑,“如果是为了好玩,我不会执行你的指令。” 听英子的语气,杨否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嘴巴立马紧闭。 他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想到一个问题:“刚才他们四个都是你变的吗?” “可以这么说。”影子回道。 “你一个人可以变四个?”杨否觉得不太理解。 “一个个体的话当然只能变一个,但如果要变四个,我会首先分裂成四个个体,四个个体各自变换。”影子解释道。 “你刚才变四个人的时候我没让你变,你为什么还会变呢?”杨否问。 “因为……”影子拉长了声音,“这里除了你,还有别的人会用到我。” 杨否惊讶:“别的人?谁?是寻吗?” “你想见他吗?”影子问道。 “想。”杨否激动地说道。 “我带你去见他。”影子说道。 “嗯。”杨否迫不及待地应道。 影子转身,朝杨否刚才准备去的方向前进。 “我猜对了。”杨否看到影子前进的方向,心里得意道。 第七十二章 梦境中心塔 1 当杨否跟影子走到那堵黑色石砖砌成的墙前面时,墙上自然而然显现出一个门洞。 “咦!”杨否惊呼道。 “这些是我的同类。”影子说道,他的眼睛盯着眼前的石墙。 “同类?”杨否疑惑道。 “就是跟我一样可以变幻的……。”影子说到一半突然不说了。 “可以变幻成什么?”杨否问道。 “人,生物或者生命。”影子回道。 “人,生物或者生命?什么是生物和生命?”杨否疑问。 “这个现在跟你解释有些复杂,以后你会慢慢明白。”影子说道。 此时,他们已经走进了门洞,走到了一个像是房间的地方,房间特别大,大到看不到其他三面的墙,也非常高,高到看不到天花板,能看到的只有两侧的两排火堆,火堆隔几米一个,把杨否和影子正在走的路围成了一条走道,一直延伸到前方看不到头的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杨否问道。 “这是一条通往梦境中心塔的路,很普通的一条路。”影子回答。 “梦境中心塔又是什么?”杨否问道。 “梦境中心塔是所有梦境场景搭建和运行的管理中心。”影子回答。 杨否似懂非懂,其实一开始有那一闪而过的明白的感觉,但听到里面的“搭建”和“运行”这些话之后,他又糊涂了。但是出于对自己啰嗦和木讷的自我反省,他没敢再问。 走了一会儿后,杨否发现前面的路还是看不到头,于是问道:“还有多久能到?” 影子回道:“什么时候到你说了算。” “我说了算?”杨否吃惊且不解,他看了看眼前还望不到头的路,说道:“我想赶紧到。” “嗯。”影子轻盈地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周围突然响起了一阵哄乱的声音,这个声音跟之前杂乱的脚步声很像,而且还像学校放学的时候,教室里发出来的哄闹声。 “怎么了?”杨否慌张地看着四周,可除了火堆里的火苗,他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很快,火苗消失了,头顶和四周都开始浮现出白色的光斑。光斑越来越大,发射出来的光线也越来越强烈,照得杨否眼前白茫茫一片,眼睛像针扎一样难受,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等眼睛的难受感缓和了一些后,他才慢慢地睁开眼睛,这时周围的光线不再刺眼,出现了熟悉的白色沙地,沙地的不远处还立着一个巨大的白色圆棍状高楼。 “前面这个就是梦境中心塔。”影子伸出细长的手臂指着那个圆棍状高楼说道。 杨否看了梦境中心塔一会儿,它跟白色沙地几乎是一个颜色,形状虽然奇特,但此时并不是杨否关注的重点,因为杨否此时关注的重点是旁边的影子:它浑身变成了像夜晚一样的黑色,虽然有人的身形,但是没有面容和衣服,就是纯粹的夜空黑;它的躯体、胳膊和腿都变得很细,杨否感觉自己一只手就可以握住它的胳膊;它的脑袋,特别是后脑变得特别圆润,就像玻璃球一样;整个身形看上去光滑而且圆润,看着极为舒适。 “这就是你原来的样子吗?”杨否问道。 影子回道:“是的。” “看着真神奇!”杨否感叹道。 “我们继续往前走吧。”影子说道。 杨否于是和它继续往前走,刚才周围在从黑暗变过来的时候,杨否又听到了那杂乱的脚步声,一直有个疑问,想知道那是什么,于是现在他就开始问影子:“刚才我听到有人跑来跑去的声音,那是什么声音啊?” “那是我们变幻时发出来的声音。”影子回答。 “你们?”杨否疑问道。 “跟,就像我刚才跟你说的,我有同类,你先前看到的场景都是我的同类变幻的。”影子解释道。 “噢!”听影子这样一解释,杨否恍然大悟,终于知道先前和寻在一起时听到的那些杂乱脚步声是怎么来的了。 “寻就在前面这个楼里面吗?”杨否指着眼前的圆棍状高塔问道。 “是的,但这个叫塔,梦境中心塔。”影子纠正道。 “塔?不是楼吗?”杨否疑问道。 “不是。”影子回答。 杨否看着梦境中心塔沉思了一会儿,小声判定道:“塔是圆的,楼是方的。” 影子没有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说话。 2 很快,他们走到了塔底,墙面上有一座突出来的小房子,小房子正对着杨否和影子的那面墙整个一面墙是一道棕色木门,木门的下半部分是长方形,上半部分是半圆形,木门中间有一条竖缝,把木门划成了两扇对称的门板。 走到木门跟前的时候,杨否发现木门很大,它的高度大概有他的三个身高那么高,它下半部分的宽度有大概有他五个身宽那么宽。“这么大的门要怎么开啊?”杨否感叹道。 只见,影子对着木门说了句话,木门就“吱吱唔唔”地打开了。杨否心里感叹道:“这门也打开得太容易了吧!要是在家那边,这样的门估计两个大人用力推才能推动。” 影子走了进去,杨否跟了上去。一进到塔中,杨否就看到了一个个跟影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在忙来忙去,有的在跑动,有的坐在桌子前写着什么,有的在聚在一起说话,有的在变形…… “它们都是你的……”杨否拉长声音说道。 “同类。”影子接着他的话说道。 “他们在干什么?”杨否问道。 “工作。”影子回答。 “工作?什么是工作?”杨否问道。 “通俗来说就是‘干活’。”影子解释道。 “干活?像我爷爷那样?”杨否看着这些“影子”忙碌的样子隐约中想起了爷爷干活时的样子。 “你爷爷……在我们这里是比较关注的一个人。”影子说道。 “为什么?”杨否问道。 “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影子问道,他走到一个圆形的桌子跟前,把手伸向圆形桌面的中心,不一会儿那只手就从影子身上掉了下来,落在了桌面上,变幻成了一个小人。 杨否正对影子的行为感到惊讶时,发现那个小人变幻成的人竟然是爷爷,于是又把注意力移到了小人身上。 那小人变成的爷爷还能动,模样、动作跟爷爷简直一模一样。他看了一小会儿,又突然想起来影子问他的问题,于是回答道:“他是除了妈妈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但只要奶奶在,他就变得不好了。” “虽然这不是我分内之事,但是我得提醒你:你爷爷并不像你看到的那么简单。”影子说道。 杨否觉得影子的话说得有些奇怪,问道:“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周围产生了一阵骚乱。变幻成爷爷的小人又变回原来的模样。杨否看向周围,发现所有人都在往塔外跑。 “发生了什么?”杨否问道。 影子朝四周看了看,又看了看头顶:“我也不太清楚,跟他们出去。” 影子说着也向塔外跑去,杨否跟了上去。 走到塔门跟前的时候,杨否才感觉到墙壁和地面在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撞塔。 跟着影子和他的同类跑到塔外面后,这股震动就消失了。 “怎么回事?”影子问旁边的同类。 同类摇着头道:“不知道。” 这时,天空又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杨否感到惊恐,不由自主地想往后退,刚一挪脚,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抓他的脚,低头一看,自己脚底下的白色沙地变成了黑色的泥浆。 “影子!”杨否喊道,想向他寻求帮助。 影子把脸对向他,说道:“原来是你……” “影……影子……”话音刚落,他眼前的景象就全部被黑暗所吞没。在他自己被黑暗吞没的前一刻,他明白发生了什么……没错,他从梦中醒来了,回到了现实。 “又是这样,寻马上就要找到了……”杨否无奈地叹道。他起身,看着窗外的院子:又下雪了,轻柔的雪花落在了湿漉漉的泥土院子上。 外面传来了铁锹在水泥地面上摩擦的声音,杨否猜是爷爷在清理铁锹上的泥巴。 “哐——”院门响了,应该是有人进来或者出去了,与此同时,铁球摩擦水泥地面的声音消失,杨否下意识地想到是爷爷走出了院门。 睡了一晚上,炕还是热得发烫,真是个好东西。主房内的火炉上,烧水壶在呼呼冒着白气,是水开了。炉沿上还放着爷爷熬茶用的熬罐子和茶杯。看来,爷爷一早就已经喝过茶了。 他穿好衣服从炕上下来,发觉自己对周围事物的感知变得异常清晰。以前,他似乎从来都没关心过周围的事物。他看向墙上的画,上面画着山河水,看向电视,此时正在柜子上安静地坐着,在它的旁边是爷爷的录音机,他好长时间都没见爷爷玩过那个录音机了,上面看着都落满了灰。 他看向放在地上的脸盆,知道自己该去洗脸了。爷爷并不知道他醒来了,所以没有往脸盆里倒水。但是杨否看爷爷倒了好多次,知道要怎么倒水,于是自己拿起热水壶往脸盆里倒上了热水。现在还差冷水,杨否不记得爷爷之前是从哪里弄来的冷水,但他并不纠结,因为他此刻的大脑很清楚要做什么,就是要让水不要那么烫,他知道外面的雪是冷的,雪可以对脸盆里的热水降温,于是跑到院子的雪堆跟前用手掬了一把雪,回来放进了脸盆里。雪遇到热水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而脸盆里的热水依旧很热。于是杨否又出去掬了一把雪回来放进脸盆里,又试了一下,水还是有点烫,但是比一开始好了很多,他又试了两次,脸盆里的水温也终于到了他可以接受的温度。于是他心满意足地洗起了脸。 第七十三章 启示:物体的形状 1 一片雪花落在了杨否的手背上,他刚想用另一只手一把把它抹掉,突然意识这是一个奇怪的现象:别的雪花落在他的手里的时候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但是这片雪花在他的手背上并没有立即融化,像是有自己的想法。 “雪花的形状很好看,像花一样。”杨否的身旁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杨否仔细观察着它,发现它有六个一样的尖角,里面是一根一根的线,像花朵,又像是蜘蛛网。他并没有对女孩儿的出现感到意外,因为他早就注意到了她。 “真的耶!”杨否喊道,他笑呵呵地看向女孩儿。 女孩儿留着一头直溜的齐耳根短发,脸蛋圆圆的,穿着一件红色的棉袄,戴着白色的耳罩。个头看着比杨否稍微高点,年龄也比杨否稍微大点。 “而且每一片雪花的形状都不相同。”女孩儿伸出自己的手,用手背接住了一片雪花。实际上,雪花从天空掉下来的时候绝大多数情况下并不是单独的,而是几片雪花团成一个小团落下来,所以,准确来说,女孩儿接住的是一团雪花,而不是一片。“你看!”女孩儿把接住雪花的手背伸给杨否看。 杨否看了一眼,发现它像一团揉起来的纸团,凌乱不堪,根本就没有好看的形状,心里有点失落,说道:“这个雪花好像没有好看的形状。” 女孩儿拿回去看了一眼,然后又让杨否看,说道:“你再仔细看,它们是粘在一起的。” 杨否又仔细地看了一眼,真的发现了一片片雪花的形状,它们每个都是像刚才他看到的那片雪花一样的六边形,但里面一根根的线又不太一样。 “看出来了吗?”女孩儿笑嘻嘻地问道。 “嗯。”杨否满心欢喜地点头。这时他又把注意力集中到女孩儿身上,发觉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她,然而,还没等他回想起来,女孩儿和她那恬静的笑容就消失在他的面前。 与此同时,他发现正站在去学校的马路上,他的动作还保持着看着自己手背的姿态,原本落在手背上的那片雪花已经消融,只给手背上留下一滴像泪水一样的湿露。“原来是幻觉。”他顿了顿神,放下手臂,继续朝学校走去。 2 两节识字课上老师讲到了刚开学时学的有关学校和称呼的字词,杨否也终于看到很多的熟悉字眼儿,这两节课他上得也比较涣散。 他想到今天看到雪花的形状的场景,于是从书包里拿出本子,准备把他看到的雪花的形状画出来。一打开,发现了杨小瑾让他猜图案的那张纸,于是他拿起纸打开,又一次看起了里面的图案。 “不只是雪花,每个人,每个物体都有它自己的形状……这么简单的问题,为什么我之前没有发现呢?”杨否在心里叹息道。他有种感觉:他能猜出来纸上的另外两个图案是什么。 他看着第二个图案:那是由一个三角形,两个圆以及好多根线组成的图案,两个圆一大一小,小的在上面,大的在下面,两个圆之间有两条长竖线,把两个圆连在一起,三角形在小圆的右边,大圆画得不是很圆,上下有些扁,看着像一个躺着的鸡蛋,大圆的下边画着两条竖线,两条竖线的下端两侧各有两条短斜线,大圆的右侧还有三条近似于横线的斜线。 其实他在第一眼看到这个图案的时候就下意识地猜测那个小圆是个头,然后那两条连接小圆和大圆的竖线像是脖子,因为在他画人的时候,小圆就代表头,后面加上去的带了两条长竖线的长方形代表脖子,他很容易就想到了这一点。但底下那个大圆他就猜不来了,所以他就没猜出来图案是什么。 这次,他想以他之前的猜测为准继续猜,但是他并没有接着去猜大圆是什么,而是换了种态度去猜,整个地猜。当他把小圆看着头,两条竖线看作脖子,再去整个看的时候,隐隐约约察觉到它很像自己见过的一个什么东西,他再仔细去看图案时,那种感觉又不见了,试了几次,他最终还是没能想起来那是什么,无奈地叹了口气,把纸收了起来,继续去画自己的雪花。 昨天的两节数数课,王老师把“1”分别和“0”到“9”的数字组合,构成了一些新的数字,其中就有座钟上显示的“10”“11”“12”。今天的两节数数课课上,王老师又把分别把“1”到“9”的数字与“0”组合,构成了一些新的数字,王老师说这些都是比较特殊的数字,先让大家了解一下,以后还会更加详细地去认识。 这一学期的最后一节生活常识课,大刘老师将这学期以来同学们问的一些问题做了回答,对于杨否一开始提到的两个问题,大刘老师也终于在今天对他做了回答::“怎样从现实进入梦境?”大刘老师,嘴角微微一翘,接着说道,“往炕上一躺,眼睛一闭……” 大刘老师的意思其实就是指“睡觉”,他回答的意思很简单——睡着就能进到梦里,回答的方式也带了点玩笑意味,听着玩乐,笑一笑就行,没必要深究。但杨否却认真在分析:的确是睡着了就能进到梦里。他虽然也想了同样简单的话,但他想这句话时的心境跟大刘老师却不同,关键性的区别就在于他把它当成一种方法,一种从现实进入梦境的方法,这意味着:在他心目中现实和梦境就像两个房子,而从现实进入梦境的方法,也就是睡觉,是这两个房子之间的门或通道。 第二个问题:前世是什么?大刘老师解释道:“‘前世’这个词是个很超前的概念,它涉及到宗教信仰,对于你们刚进入学校的孩子来说,几乎是完全不可能接触到的概念,我不知道这位同学是从哪里听到的,但既然你问了,我就简单的跟大家说说。我们世界有三大宗教:基督教,伊斯兰教和佛教。‘前世’是佛教对于生命理念的一种阐释,他们认为人的生命是有轮回的,就是说有一天你老了去世了,你的灵魂会在别的时间别的地点重生,重生之后的你再去看重生之前的你,就叫做前世……” 听到这里的时候,杨否的两只眼睛突然一亮,像是看到了什么他期待已久的礼物一样,心里满是欣喜,他不知道这一反应具体是因为什么而产生的,也没过多去思考,因为他的思路很快被牵引到了另外的问题上:“哎,寻是重生之前的我吗?我是重生之后的寻?”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不过这都是信仰佛教的人自己的想法,瞎编的,你们可不要当真啊。不要一听我说‘去世了可以重生’就想回家去试一试,不敢试,听到了没有,我不对这话负责任哈,你们别到时候回家没事干搞什么动作被你爸妈发现了,说‘我们大刘老师说的’,然后你们爸妈来找我麻烦,那可就把事情闹大了……千万别瞎传瞎说哈,就当我们课堂上的闲聊,听到没有……”大刘老师的目光集中到了杨否身上。 杨否意识到大刘老师是着重对他说的,立马点头应道:“知道了。” 大刘老师解释完杨否的问题后继续去回答其他同学的问题。这时,杨小瑾“惊呆了”的眼神从一侧映入杨否眼帘。她的脸贴得有点近,杨否的心跳又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慌乱之中稍稍远离了一下,然后面对着她不知所措地问道:“怎……怎么了?” 杨小瑾眼睛直勾勾盯着杨否,眨都不眨,说道:“你问的问题?” 杨否回想了一下,应道:“嗯。” “真的有前世吗?”杨小瑾问道。 杨否刚想说“有”,一想到大刘老师刚才对他说的话,就觉得不应该说,于是回道:“没有。” “没有你为什么问?”杨小瑾追问道。 “我……”杨否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过很快他想到有关于图案的问题正好要问杨小瑾,于是赶紧拿出画着三个图案的纸,指着上面的第二个图案问她道:“哦,这个图案上的这个圆是头,这两条竖线是脖子,对吗?” 杨小瑾点了点头:“对啊。” “哎,这个确实像个什么动物,但就是想不起来……”杨否努力思索着。 “什么动物?”杨小瑾问道。 杨否以为杨小瑾会因为他稍微猜出了一点并且奋力思索了而告诉他答案,然而,她嘴巴很紧,一点答案都没说。 “哎呀,还是想不起来。”杨否叹息道。 “想不出来再去想吧,等想出来告诉我。”杨小瑾说道。 “今天最后一天上学,怎么告诉你?”杨否疑问道。 “慢慢想,下一学期来了再告诉我。”杨小瑾咧嘴笑道。 “那得一个多月后。”杨否思索道,一种莫名的难过涌上心头。 “是啊。时间很长,你慢慢想。”杨小瑾说道。 他想到了什么,有点难以说出口,沉思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问道:“你能带我去你家吗?我想看看你们家在哪儿?”杨小彤不告而别的场景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让他的心里纠结难过,他后悔自己没能问到她家的位置,以至于连找都找不到,他怕杨小瑾也会像杨小彤那样消失,再次让他难过。 杨小瑾没有说话,把头转了回去。 她的表情很怪异,杨否看不出来她是愿意还是不愿意。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她回话,杨否也就不再看她。转睛看向了窗外飘落的雪。 最后一节活动课期间,因为外面下雪没法进行,再加上今天是最后一天上课,所以张老师进到教室里来直接通知大家放学,同学们欢呼着跑出了教室。没多久,教室里就只剩下杨否和张老师。 “放假了,回家去外面玩要注意安全!”走出教室门的时候,张老师嘱咐道。 杨否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的脸上带着微笑,那微笑许久未见,像是冲破阴云的暖阳,让杨否的心里产生温暖,他微笑着回应道:“知道了。” 第七十四章 再遇影子 1 放学的路上,几个小孩杨否被其他小孩嬉笑声所吸引,他们正在落满雪的马路上滑着走,他们先是跑一小段路,然后突然脚下一停,整个人就开始往前滑,滑一段距离后又慢慢停下。 “我滑得比你远……”其中一个小孩对另一个说道。 另一个争辩道:“你再看看谁滑得远,”然后他朝后转跑了两步,指着地面,“我从这里,”又往前跑了两步,“滑到了这里,你才滑了那么点。” 前一个小孩指着比他更远的位置僵持道:“我从那儿滑的,比你远。” 另一个小孩不同意,于是问第三个小孩:“哎,你来说说我们俩个谁滑得远?” 第三个小孩看着地上的脚印,回道:“一样远。” “我滑得远!”前一个小孩继续僵持道。 另一个小孩也不甘示弱,争辩道:“我滑得远!” 于是两个人就吵了起来。 第三个小孩没有理他们继续往前走。 杨否觉得那两个小孩争得很无聊,但是像他们刚才那样在雪上滑着走的样子看着挺好玩,于是他就学着滑了起来。他试了好几次,要么是跑完一小段不知道怎么停,要么就是不敢停,怕一停下就向前倒脸朝地摔一跤,要么就是怕脚下不稳向后倒后脑勺朝地摔一跤,试了两三次都没成功,也没胆子再试下去,索性放弃了。 回到家,他一直对刚才滑雪失败的事的事耿耿于怀,他接受不了自己比别的小孩差。于是,放下书包,跟爷爷打完招呼就又跑出了院门。 马路上到处都是人和车走过的痕迹,松软的落雪被压得紧实而光滑。杨否知道那些小孩之所以可以在路上滑着走,就是因为有这些被压的滑不溜秋的雪面。 他找到这样的雪面,做足了心理准备,开始尝试进行滑过雪面的动作。他深吸一口气,先来一段小跑,然后在雪面跟前停下脚步,然后他的脚和身体就自己在雪面上滑行了起来,最后慢慢地稳稳地停下。他舒了一口气,“没有多难嘛!”在心里想道。 感受到滑雪成功带来的乐趣,他还开始尝试第二次,第三次,越来越平稳,越来越大胆。可能是他过于大胆,忘记了一开始的那种谨慎,在第四次滑到雪面的时候脚下突然一溜,一个仰身摔向了地面。 那一刻,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前所未有的景象:他的后脑勺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剧烈的疼痛和眩晕瞬间席卷了他全身的神经,“杨否!”他听到有人尖叫道,没一会儿他便晕了过去…… 他摔倒了,“嘭”地一声,背部砸在了地上,他松了一口气,好在不是后脑勺。不过,也好不到哪儿去,一口气还没真的松完,他就感到喘不过气来,痛得他不由自主地想喊出来却也说不出话来,声音卡在嗓子眼儿里,怎么也发不出来。好在后面它恢复了正常,没有出现大问题。他艰难地爬起来,缩着腰,踉踉跄跄地走回了家。 2 奶奶和姑姑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看来他们应该是又去姑姑的爷爷那里了。 奶奶回来的时候给爷爷和杨否带了饭,杨否觉得奶奶每次带回来的饭要比在家给爷爷和他做的饭要好吃,就连样子都要好看一些,也不知道奶奶是从哪里带回来的饭。 吃过饭,随着夜幕的降临,院子的各个角落又亮起了灯火,客人们围在主房的火炉跟前聊着天,奶奶和两个姑姑在套间炕上忙着各自的事,而爷爷又不见了人影。 “真真!”套间里传来二姑姑的声音。 杨否跑了进去。“唔?”他应道。 “你们今天是不是放假了?”二姑姑问道。 “嗯。”杨否点头。 二姑姑看向奶奶和三姑姑:“看吧,我就说他们放了。” “是真的吗?”奶奶问杨否。 杨否点头:“是真的。” “你们什么时候放?”奶奶问二姑姑和三姑姑。 “我们还得两周的时间才能放。”二姑姑回答。 “为什么真真比我们放得早?”三姑姑问二姑姑。 “我咋知道?”二姑姑没好气地应道。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今天放假了的?”三姑姑追问。 “写你的作业,问题真多。”二姑姑责骂道。 “她都不写自己的作业,还让我写。”三姑姑对奶奶说道。 奶奶瞪了一眼三姑姑,又斜眼瞥了一下二姑姑,没有说话,低头编织着手里的毛衣。 三个人都开始不说话,杨否感受到了套间里紧张的气氛,他怕他们又吵起来,于是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套间的门。 3 杨否正在走路,突然感觉脖子里一阵冰凉,伸手去摸冰凉的地方,发现那里湿漉漉的。 杨否心想:“怎么回事?”扭头一看,看到了那个穿红色棉袄的女孩,她正一脸欢笑地看着他。 他正好奇她做了什么时,她一抬手,一团雪就打在了他的脸上。 “你干什么?”杨否气愤地喊道。 红棉袄女孩突然不笑了,不解地回道:“打雪仗啊!你怎么了?” 看女孩说话的样子,杨否意识到她似乎并没有恶意。但他依然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听到他刚才的回答里提到了“打雪仗”三个字,他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什么别的含义,于是收起了气愤的情绪,问道:“什么是‘打雪仗’?” “你也可以把雪团成一个团扔向我。”红棉袄女孩进一步解释道。 杨总看了看女孩手里的雪团,又看了看地上的落雪,大概明白了什么意思,于是从地上抓起一把雪,用手把它们捏成了一个团。“是这样吗?”他问女孩。 “嗯。”女孩点头应道。 “然后呢?”杨否问道。 “朝我扔。”女孩说道。 杨否有些犹豫,虽然女孩刚用雪球扔了他,但他不想朝这个漂亮的女孩扔东西,他怕伤害到她。 正在他沉思的时候,一团雪又砸在了他的头上,他目光再次集中到女孩身上。只见她又欢笑了起来。 “你看,不疼吧!”女孩说道。 的确一点疼的感觉都没有,就是有一点点冰。杨否突然发觉这是件很好玩的事,于是呲牙笑着把手里的雪团朝女孩扔去。 “在!”突然,寻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耳旁。 杨否停下扔雪团的动作朝周围看去,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寻的身影。“对了,我要去干什么?”他意识到不对劲,重新观察起周围的环境:这是他上学时走的路,他应该是要去学校上学,但是路上除了他和红棉袄的女孩没有别的人,而这个红棉袄的女孩他似乎并不认识。他走上前去,问道:“你是谁?” 红棉袄女孩微微笑着,不做回答,一眨眼的工夫便消失不见。 “哎,怎么不见了?”杨否心里疑惑道。 “她是未遇先至的幻像。”身边一个声音轻盈地回答道。 杨否对这个声音的印象还比较新,在看向他的前一秒便知道了他是影子。“上次突然梦醒了,这次能带我去找寻吗?”他问影子道。此时影子的模样又是那个他看着熟悉又不熟悉的人的模样,他穿着一身奇怪的黑色衣服,肩膀和背上还披着一片奇怪的褐色布。 “我就是因为这件事来找你的。”影子说道。 杨否望了望马路两头,问道:“现在我们从哪儿走?” “你觉得应该从哪儿走?”影子反问道。 杨否在马路两头来回看着,看了好一会儿,指着去往学校的方向说道:“从那儿走。” “嗯。”影子应了一声,开始往学校的方向走,杨否就跟在了他后面。 然而这条路并不完全是现实中杨否去学校时走的那条路,他和影子走了老半天也没看到学校或者走出这条路的“出口”,而路两边都是一些杨否不曾关注过的普通房屋。 “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呀?”杨否不耐烦地问道。 “去梦境中心塔,你忘了?”影子回道。 “什么时候能到啊?”杨否依旧不耐烦。 “什么时候能到取决于你……”影子说道。 听到这句话,杨否恍然大悟,心想:“对啊,上次不就是这样吗?” “那我想马上到。”话音刚落,周围的景象就开始出现光斑,在一阵强光闪过之后,白色沙滩就出现在了眼前,而梦境中心塔就在不远处立着。杨否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秘密一样,心中十分欣喜。“这是为什么?”杨否问影子。 “因为这是你的梦境世界。”影子回答。 “我的梦境世界……那我是不是说什么就会变什么?”杨否问道。 “不一定。”影子回答。 “不能说什么就变什么吗?”杨否追问。 “嗯。”影子回答。 “那是为什么?”杨否啰嗦地问道。 “我马上要带你去见一个人,这个人会告诉你答案。”影子说道。 “你不是要带我去见寻吗?”杨否质疑道。 “是要见他,但在见他之前你得先见这个人,因为只有他能让你见到他。”影子回答。 杨否感到奇怪,但他没有多问,反正现在要去见那个人,等见了之后再说。此时,他开始好奇影子要带他去见的那个人是谁。 第七十五章 梦境管理者 1 他们走进塔里,上次来时看到的那些影子的同类现在都不见了,庞大的空间空空如也。杨否感到好奇,于是问道:“那些……人都去哪儿了?” “他们都有自己的时间。”影子说道。 “‘都有自己的时间’是什么意思?”杨否问道。 “他们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影子回答。 杨否还是没听太懂,但他也没再多问。 塔内的地面整个是白色的,但此时的地面中间有一个发着紫光的圆盘。影子走过去站到了圆盘上,转身示意杨否道:“上来。” 杨否好奇地走了过去,刚要抬脚踏上圆盘,影子突然制止住了他:“先等一下。” 杨否停住了脚步,疑惑地看着影子。 “你明天上学吗?”影子问道。 “不上了,我们放假了。”杨否回答。 只见影子从紫光圆台上走下来,绕着杨否转了一圈,嘴里小声念叨着什么,回到杨否面前,用手指在杨否的额头上点了一下。 杨否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影子的手指窜进了他的额头里,然后全身感到一阵酥麻,不一会儿又恢复了正常。“什么呀?”杨否胆怯地问道。 “你会突然醒去,如果是在这个塔里突然醒来,整个塔就会被摧毁。”影子说道。 “为什么?”杨否问道。 “目前还不知道,你回到现实是绝对的,无法研究。”影子回答。 “那你刚刚点我的头是干什么?”杨否问道。 “如果你明天不上学,我就可以暂时阻止你被唤醒,这样你能多睡一会儿,就不会突然消失。”影子解释道。 杨否想到每次在梦境里做事做到一半就回到现实的场景,明白了影子说的意思,应了一声“哦。” 影子重新走上发着紫光的圆台,转身朝向杨否:“可以上来了。” 杨否于是走了上去。 杨否踏上圆台没一会儿,紫光就消失不见了,紧接着,一道道橙色的光沿着圆台的边缘产生,围成一圈,把他和影子围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影子问道。 杨否听他的语气像是他好像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问道:“怎么了?” “以前没有这种光。”影子回道。 “那以前是什么样子的?”杨否问道。 “以前会直接传送过去。”影子回道。 “传送过去?什么是传送?过去到哪里?”杨否问道。 影子摸着橙色的光,没有回答杨否,看样子是没心思回答杨否的话。 杨否意识到自己可能又问错话了,有些不知所措,摸了摸脑袋,也学影子摸起那橙色的光线来。就在他手指接触到橙色光线的那一刻,他看到了橙色光线组成的光罩上显示出了一个图案。那个图案很熟悉,他仔细看了看,想起来那是杨小瑾画在纸上让他猜的三个图案中的第一个图案,他记得那是一只小猫。“这个图案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地方?”他感到很疑惑,于是指着图案出现的地方问影子:“这里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小猫图案?” 影子看着他指的地方,思考了一会儿,问道:“你能看到图案?” “是啊,你看不到吗?就在这儿。”他把手指往图案跟前靠近了一下,想让影子看得更准确一点。 “没事,你不用指,我看不到……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说那是只小猫图案是什么意思?”影子问道。 杨否把杨小瑾画图案让他猜的事跟影子大概说了一遍。 “你把你的答案对着这道光圈说一下。”影子对杨否说道,他所说的光圈,就是指那一道道橙色的光,因为是围着圆台的边缘产生的,融合在一起就形成了一圈光圈,前面说到光罩也是指这个。 杨否按照影子说的,对着光圈说道:“小猫图案。” 光圈没有反应。 “你这样说:这个图案是小猫图案。”影子提示道。 杨否照着说,光圈闪了一下,没有其他变化。 “你确定是‘小猫图案’吗?”影子问道。 “是啊。”杨否回答。 “会不会是你猜错了?”影子问道。 “是杨小瑾自己告诉我的。”杨否回答。 “那是怎么回事呢?”影子思索着。 杨否也开始重新回想当时的场景,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弄错了。 “你试试……”影子说道,“你试试这样说:这个图案是猫。” 杨否照着影子说的,面朝光屏说道:“这个图案是猫。” 这次,橙色光圈没有闪,过了大概三秒钟的时间,光圈整个都消失了。刚一消失,周围的空间就瞬间变得黑暗一片。 “可以了,稍等,马上就好。”影子说道。 杨否按照影子说的等待着,又过了大概三秒钟时间,周围的空间又亮了起来。他和影子出现在一个通透的房子里,房子的四周没有墙壁,房顶是靠几根柱子从地面支撑起来的,地面的颜色是淡黄色,房顶像一把伞,是一种接近于白色的灰色。支撑房顶的柱子,杨否数了一下,一共有六根,柱子很光滑,整体都是比地面稍微深一点的黄色。 房子的布置跟杨否平时看到的差不多,有桌子,有椅子,有柜子,但是没有看到炕,有一个软绵绵的跟椅子很像的东西在柜子的后面,不知道是不是用来睡觉。 “刚才是怎么了?”杨否将整个房子环视了一圈,目光回到影子身上问道。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不过你可以问他……”影子说道。 “他?”杨否看到影子眼睛直直地盯着前面。他朝影子眼睛盯着的方向看去,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那个软绵绵的很像椅子的东西上面。 杨否看了看他身上的穿着,这个人穿着跟影子差不多的衣服,不过他衣服的颜色是浅黄色的,而且背后披着的那块布上还有很亮的白色。 他又看向了他的脸,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看到了寻,他瞪大了眼睛,刚想喊出他的名字,突然发现他的神情很不对劲,有种强烈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是寻,他又压制住了自己即将奔涌的情绪。不过,这个人看着依然很面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长得像寻的缘故。 “老大!”影子对着那个像寻的人喊道。 杨否吃惊的目光从影子挪到那个人脸上,有点不知所措。 “编号123!”那人对影子说道。 “是我。”影子回道。 “嗯,这里交给我,你去忙吧!”那人说话时沉稳的样子,杨否也觉得有点熟悉。 杨否还在试图回想这种熟悉的感觉,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影子就消失不见。影子一消失,他就有点害怕。他谨慎地把目光投向了那人,那人锐利的目光早就盯在了他身上。他突然感觉浑身不自在起来,不由自主地低头把目光移到了地面上。 “我叫守梦,你梦境的管理者,虽然是在你梦境里,但我并不受你管制。”那人冷冷地说道。 “啊?”杨否没明白什么意思,只听懂他的名字。 “你太蠢了,连我说的话都听不懂吗?”守梦说道。 杨否发觉他说话时的样子有点像外公教训小姨时的样子。听到守梦在骂他蠢,他心里突然有点气愤,但是他现在是在害怕他,怎么还敢对他感到气愤。他连忙解释道:“我听明白了,你叫‘守梦’。”这是那句话中他唯一听懂的地方。 “你这个主权人当得太不称职了,你怎么能任由外来者在你梦境里窜动,不但不制止,还跟着他一起搞破坏?”守梦责问道。 “什么‘主权人’,什么‘外来者’……”杨否被搞得稀里糊涂,但他又不敢问,生怕守梦又骂他。 “说实话,我真的很不愿意接管你这个年龄段生灵的梦境,跟你说什么你没办法听懂,但是没办法,谁叫我被分配到这里来呢?”守梦看上去有些激动,抱怨道。 杨否突然觉得守梦没他想象得那样可怕,他看上有些难过,就跟他难过时一样,他开始有点同情他。 “我想找到寻。”沉静了好久之后,杨否说道。 “唉,你果然还是没有听懂我说什么。”守梦一只手按着额头说道,“这样吧,我觉得我有必要带你去看一些场景,这样你就能明白我现在的处境。” 杨否眼睛盯着守梦,不做回应。守梦从他坐着的那个东西上起来,走到房子的边上,那里是通的,可以看到塔外的景象。 “你过来。”守梦对杨否说道。 杨否走到他跟前。 “小心点,别掉下去,这里没有护栏。”守梦伸手拦在了他前面。“你能看到塔外的景象吗?”他问道。 杨否朝房子外面望去,塔下还是原来的白色沙地,但是原本看上去一望无际的沙地,此时却在远处显现出了它的边际,而且他还看到了河水。“能看到。”杨否应道。 “你看到了什么?”守梦问道。 “白色沙地。”杨否回答。 “还有呢?”守梦问道。 “河水。”杨否犹豫了一下回答。 “你是说那里吗?”守梦指着杨否看到河水的地方。 “嗯。”杨否应道。 “那不叫河水,叫海。”守梦纠正道。 “海。”杨否又看了一眼那个地方,在心里重申着它。 “除了这些,你还看到什么?”守梦问道。 杨否眼睛在白色沙地上找着,心里疑惑道:“还有别的东西吗?”找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到别的东西,于是回道:“没了。” “这个地方原本不该是这个样子。”守梦说道,“原本的计划中,这里应该是鸟语花香,充满生气的景象。但是,那些外来者的不加节制地篡改,使这地方的场景一直都无法搭建起来。”他扭头看向杨否,“这原本是你应该做的事,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你这么久的时间里都在做些什么?” 第七十六章 奶奶与二姑姑的争吵 1 杨否愣在了原地。守梦说“这原本是你应该做的事”时,他感到很困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他在心里想到,但是他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是不是那个外来者教你这么做的?”守梦问道。 “什么是外来者?”杨否反问道。 守梦顿了顿,说道:“就是你说的寻。” “寻是外来者?”杨否问道。 守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问道:“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杨否回想着,边回想边把第一次遇到寻时的场景跟守梦说明了一遍。 “树林?”守梦思索道,“怪不得……” 这时,身后传来了不知名的动静。杨否和守梦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原来是影子。 “怎么了?”守梦问影子道。 “时间快到了。”影子回答。 杨否不知道影子说的“时间快到了”是什么意思,但是守梦好像明白了,他把目光挪到了杨否身上。 “这么快就结束了,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守梦说道。 “啊?”杨否以为守梦在跟他说,应道。 这时,一旁的影子开始说话:“‘现实抽离’无法控制,我以为我能稍微延缓一点时间,但刚才我放在他身上的滴液反馈的震动越来越激烈,我控制不住,我怕迟一点可能会产生破坏。” “那下次吧。”守梦说道,“带他走吧。” “我们走吧。”影子看向杨否说道。 杨否走到了影子跟前。影子低声念叨了一句话,然后眼前白光一闪,他们两眼就又回了塔内的紫光圆台上。 “得赶紧出塔。”影子说道,立马走下圆台,拉着杨否朝塔门快步走去。 杨否紧跟着他,刚走出塔门,杨否眼前一黑,再一睁眼,回到了现实世界。 2 窗外的天空比平时都要明亮,杨否起身,他看到了太阳洒落到院子里的金色光芒和屋顶上飞过的鸽子,它们发出了“咕咕咕”的声音。 主房里有电视传出来的响声,杨否扭头看去,发现三姑姑正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电视。与此同时,他看到二姑姑也在,她正对着挂在墙上的镜子,用“铅笔”画着自己的眉毛。 “真臭美!”三姑姑看了一眼二姑姑说道。 “关你屁事,看你的电视吧!”二姑姑扭头甩了一句,继续画自己眉毛。 三姑姑呲着牙笑着把头又扭向了杨否:“你说是不是?” 杨否还处在一种幻觉中,今天三姑姑和二姑姑都在,让他感觉很不正常。他对着三姑姑使了一个微笑。 “你俩今天去不去你舅爷跟前去了?”奶奶这时从院子里走进来问道。 “哎呀,天天去,你腻不腻啊?”二姑姑突然不耐烦地吼道。 “我就问一下,你这么大脾气干啥?”奶奶也来气了,教训道。 “你不嫌烦吗?你不烦,我舅爷都烦了。天天往他那里跑,你自己没有家吗?”二姑姑持续吼道。 “你不去就不去,瞎吼什么。”奶奶咬牙切齿地走到二姑姑跟前,抬起手掌一副准备揍她的架势。 杨否心想:“完了,又要打起来了。” 好在奶奶只是抬起了手,并没有打下去。二姑姑吓得脖子都缩了起来,一副“哼唧”要哭的样子,没成想,还没哭出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自己把自己给逗笑了,奶奶还是那副咬牙切齿骂骂咧咧的样子,三姑姑似乎也想说什么,一直都没来得及说出口,看到奶奶要打二姑姑了,又立马把嘴闭了起来。 “不去算了,我跟念子一起去。”奶奶说着就看向了三姑姑。 三姑姑一脸不情愿的样子,说道:“我姐姐说得对,你老往我舅爷那里跑不行,我们有自己的家。” 奶奶气得口不择言,辩驳道:“我要你们……这是不是我家我要你们说吗!不去算了,我一个人去,看你们怎么办?”说着就走出了主房。 “妈生气了。”三姑姑笑嘻嘻地对二姑姑说道。 “气着去吧!天天往舅爷家跑,天天跑,不够五娘家人看笑话的。她一个跑还不行,还要带上我们,跟有病似的。”二姑姑骂道。 突然,主房门帘像是被一阵狂风击打,瞬间飘起,奶奶的身影像飞沙走石一般冲进来,径直冲到二姑姑面前,抬起手掌,咬牙切齿地质问道:“你说谁有病?啊,你说谁有病……” 二姑姑停止化妆,做着防御姿势辩斥道:“本来就是,我说错了吗?” “啪”的一声,奶奶抬起的那一巴掌终于还是打在了二姑姑脸上,只听一声尖锐的“啊”长啸而起,二姑姑尖叫了起来。杨否被就感觉自己被这一声尖叫震动骨头都松动了,他顿感大事不妙,而他此刻还没有下炕,想躲出去躲开这场争斗都来不及了。 二姑姑的尖叫更加激怒了奶奶,惹来了奶奶的又一巴掌,奶奶这一巴掌下去,二姑姑尖叫得更加疯狂,于是两个人的争吵愈演愈烈。 不一会儿,就有客人走了进来,看着二姑姑和奶奶的情况,开始进行调和。但因为他是男的,二姑姑和奶奶是女的,他不好拉架,所以调和没什么效果。客人无奈,只好转身在一旁摇头。一扭头看到了杨否,眼睛突然明亮了起来,对杨否说道:“你来劝一下你奶奶跟你姑姑,把他们拉开。” 杨否心想:“完了,还是找上了他,能躲都躲不掉了。”于是忙里忙慌地从炕上下来,就跑到二姑姑跟奶奶跟前。可是跑到他们跟前后他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一会儿看看奶奶一会儿看看二姑姑,就这样持续了几秒后,他目光又落到了客人身上。 客人的目光也似乎才从他的身上挪开,眼神又透露出些许无奈,愣在原地。 这时,主房的门口又产生动静。杨否扭头看去,是爷爷,他像看到了大救星一样盯着他。 爷爷一脸茫然地走到奶奶跟前,问道:“怎么了?” 此时奶奶已经停下来拍打二姑姑的动作,嘴里一直在训斥二姑姑,而二姑姑躺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哭着,脸哭得又红又肿。 奶奶没有理爷爷,爷爷又把目光投向了客人。客人也一脸疑惑,不知道这件事因什么而起,不知如何解释。爷爷把目光投向了杨否,杨否想说,可看到奶奶凶巴巴的样子怕自己不会说话得罪奶奶,所以没敢说。 爷爷见没人回应他,也是感到有些无奈和恼火,走到二姑姑跟前,躬身要把二姑姑扶起来。 结果手还没碰到二姑姑,就被奶奶一把推开了。“干什么!我在这儿教训女儿,你跑进来搅和什么。”奶奶厉声呵斥爷爷道。 “到底怎么了,你把事儿跟我说清楚嘛!”爷爷苦恼地请求道。 “跟你说顶啥用,跟你说还不如跟洋芋说,洋芋都比你强,还能做菜吃,你能做啥?”奶奶说着说着就骂起了爷爷。 爷爷恶狠狠地瞪着奶奶,像是要打她一样。旁边的客人见状,立马开始劝说爷爷。爷爷恳切地对客人说道:“你别管老兄弟,我们家的这道子事儿你管不来,你去忙你的事,别为我们这烂事儿耽搁你的时间。”虽然这样说了,但是客人并没离开。 二姑姑还躺在地上“嘤嘤嘤”地啜泣着,奶奶站在旁边僵持着,爷爷瞪着奶奶,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极为紧绷。这时电视里传出来的声音变得格外引人注意。突然,爷爷对着三姑姑大吼道:“把电视关了!看什么看……浪费电……” 杨否被爷爷的声音吓了一跳,但是三姑姑似乎并不惧怕,反过来抗辩爷爷道:“你对我发什么脾气,我又没惹你。” 爷爷被顶撞得无言以对,回头又去扶二姑姑。结果又被奶奶推开,爷爷“呵”地一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道:“你等我把她扶起来嘛,地上冷,生病了还得花钱给看病。” 奶奶没有说话,爷爷再一次去扶二姑姑,这次奶奶没再推他,二姑姑被爷爷扶起来之后坐到了椅子上。 把二姑姑安置好后,爷爷又转身走到奶奶跟前,心平气和地说道:“有什么事,我们说清楚,好好商量着来嘛,没必要搞得这么难看对不对?”爷爷一边说着一边还跟客人交换一下眼神,示意他说的都是讲道理的话。 客人也配合爷爷劝说道:“就是的,家以和为贵,没有啥解不开的结。” “哎,就是的……”爷爷应和道。 “你别在这里当老好人了。”奶奶打断爷爷道。然后狠狠地瞪了爷爷一眼,转身走进了套间。 爷爷好像被激怒了,刚想要说什么,就被客人推着走出了主房。 房间里的气氛缓和了下来,杨否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穿衣服,赶紧爬到炕上去把衣服找到穿了起来。当然,两个姑姑和奶奶都在,他也不能完全放松。这会儿外面的太阳挺好,穿好衣服后,他就小心翼翼地溜出了主房,跑出了院子,走到了马路上,紧张的神经这才一下放松了下来。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他感到很舒适,惬意地在街上逛了起来。 第七十七章 又不知道干什么了 1 天气虽然好,但是旧马路上未被落雪覆盖的地方还是湿漉漉的,杨否甚至能看到地面在冒气。 为了不把鞋子弄脏弄湿,杨否就挑被雪覆盖的地面走,路走起来有些费力,虽然如此,他还是不想回去。前面是一个岔路口,连接旧马路和新马路的那条短马路就在那里。他觉得自己得尽快转移到新马路上,这样就不怕把鞋子弄得又湿又脏。 在新马路上瞎走了一段距离后,他的手和脸就开始冻得受不了,不得不回家。 回去的时候,杨否听到路边有人喊他,扭头一看,竟然是大姑姑。杨否每次看到大姑姑时,她都是一副热情的样子。 “这么冷的,怎么一个人在马路上走呢?到屋里暖和一会儿。”大姑姑走到杨否跟前说道。 杨否感觉自己冻得已经不只是手和脸了,似乎浑身每个部件都在跟说他“冷”,而且他现在放假了,也没什么事,并且他也不想回去,于是就答应了大姑姑,跟着大姑姑朝他们住的房子走去。 “你吃饭了没?”大姑姑问道。 杨否摇头道:“没。” “我锅里正煮着洋芋丝菜呢,你待会儿就在这儿吃吧。”大姑姑说道。 听到是与洋芋有关的菜,杨否一下就馋了,点头不好意思地应道:“好。” 进到房子里,杨否看到了大姑父,他正坐在火炉旁低头看着一个药瓶上的字。好像是听到了门口传来的动静,他抬起头看向了杨否的方向。一看到杨否,他也对他施于微笑打招呼,杨否回了他一个微笑。 表妹秀秀和婴儿表弟在炕上玩耍着,看到杨否,表妹秀秀也开心地叫了声“哥哥”。 杨否也应了她一声。 “你这么冷的,在外边跑什么?”大姑父眯缝着眼睛笑道。 “没事儿干,转一圈。”杨否回答。 “又想跑了是不是?”大姑父开玩笑道。 “胡说什么呢?”还没等杨否回答,大姑姑瞪着大姑父打断道。 “我跟人(家)真真开玩笑呢,你插什么嘴,做你的菜去。”大姑父也回瞪着大姑姑说道。虽然两个人在互相瞪对方,但大姑姑眼睛大,瞪起人来眼睛更大,而大姑父眼睛小,瞪起人来眼睛就眯成了一道缝。虽然如此,大姑父瞪眼的威慑力,杨否觉得,并不亚于大姑姑。大姑姑瞪人,跟爷爷一样,有种被板子“啪啪”打的痛感,而大姑父瞪人,有种被用针连续扎的痛感,都让人受不了。 看到两人互相吵起来,杨否有点难以适从,产生了想要离开的想法。好在他们两人的争吵不像家里奶奶一样没完没了,他们吵完立马就不吵了,大姑姑开始揭锅盖搅菜,一方面检查洋芋菜是否熟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使锅里的菜均匀受热。 “你认识字吗?”大姑父问杨否。 杨否点点头回答:“认识。” 大姑父看着手里的药瓶说道:“你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字?” 还没等杨否回应,大姑姑又“哼”笑了一声插起话来:“你就欺负我侄儿,他才上个学期班,学了才几个字,就让他给你看药瓶?” “让看一下又不花钱也不费力,看看能认得几个字。”大姑父斥驳道。 “我侄儿要吃饭了,不看。”大姑姑说着把舀入碗中的一碗菜给到了杨否手里,“来,你先吃,我再给你姑父弄。” 杨否端过热气腾腾的洋芋丝菜,闻着香喷喷的气味,不由自主地咽了一把口水,与此同时他感到一股暖流在身体里流窜,让他冷冻的身体变得温暖起来。 大姑父也没再拿杨否取乐,不一会儿也端上了大姑姑递给他的洋芋丝菜,然后安静地吃了起来。 “缺啥不?”大姑姑问道。 杨否摇摇头回道:“啥都不缺。”大姑姑问的是菜里缺什么味道。 “把油辣子盒给我。”大姑父说道,看来他觉得不够辣。 大姑姑二话没说把油辣子盒给了大姑父。 “你也放点,放点吃起来更香。”大姑姑对杨否说道。 杨否摇头道:“不了,味道很好。”杨否以为放油辣子是因为缺味道,而他说“味道很好”是为了表达对大姑姑做饭水平的肯定。 “吃吧,不够了锅里还有。”大姑姑对杨否说道。 杨否开心地点了点头。 吃过饭,和大姑姑、大姑父聊了聊家常,杨否就打算回家。因为现在接近中午了,家里肯定做了饭菜,找不着他人回去了他肯定得挨骂,无论他吃不吃,他都得回去跟家人说一声。 杨否想回去,大姑姑挽留他再玩会儿,但杨否觉得待着挺无聊,还是坚持离开,不知道说什么理由。然而,大姑父似乎明白了杨否的意思,跟大姑姑解释了原因,大姑姑也没再坚持挽留,只是嘱咐杨否:以后家里没做饭就来她这儿吃。 2 第七十八章 喜欢上看电视 1 爷爷煮的方便面味道确实不错,杨否心满意足地喝完了最后一口汤,此时感觉浑身暖暖的。吃过爷爷煮的方便面后,三姑姑就开始分她买来的零食。她买来的零食中有辣片、小饼干、糖果和其它叫不上名字的东西,基本上都是一毛一个的东西,不过这些小零食的味道不比爷爷煮的方便面味道差,杨否吃过之后感觉怎么都吃不饱,吃不够,还想吃。但是三姑姑制止了他,告诉他:“零食不能吃太多,吃太多对身体有害。” 杨否不开心,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看着她还在一个劲儿不停地吃,杨否心骂道:“骗我说‘对身体有害’,她却还在吃,根本就不想给我。”但他也只能心里嘀咕一下,毕竟东西是她买的,他不能因为这种事就憎恨她。 零食带来的馋劲儿很快就被眼前的电视驱散了。自从上午刚刚看了三姑姑所说的《西游记》后,杨否脑子里就一直想着那些场景:他们奇怪的样貌,奇特的打扮以及神奇的动作……它们对他有着不同以往的吸引力,一种像是有参杂着更多有希望的,对他有指引的力量的吸引力……一时半会儿他还搞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他觉得自己应该再多看看,他想打开电视,但是又不敢。他的眼睛盯了电视的开机按钮好长时间,多次都有股想要上前去按下它的冲动,但都被三姑姑来回走动的动静和爷爷时不时进到主房来的动静给逼退。 他觉得看电视比出去瞎转悠要好多了,起码……不是起码,是好太多了,各方面都要好:看电视他还知道要看,出去转他都不知道要干什么;而且看电视只要坐在房子里看,不像出去转一样要走路,还要受冻;而且看电视能看到很多新的很有意思的东西,出去转一圈,什么有意思的事儿都没有……总之,好像看电视在所有方面都要比出去转要好。既然这么好,那为什么不做呢?杨否觉得这不符合以往的规律:既然都这么好,那肯定要去做啊,那样才是对的嘛。他不想做错误的事,终于,他鼓足勇气,快步走到电视跟前,按下了之前姑姑按下的按钮。 果然,按下按钮没一会儿,电视就传出来响声,同时电视的屏幕上也闪动着画面。然而此时画面上并不是上午看到的场景,而是变成了跟杨否一样正常的人:一个女人,年龄比妈妈大,但是很漂亮,跟张老师长得很像,穿着打扮也跟城里人一样,说着杨否在学校听到过的“普通话”。 杨否对普通话的了解并不多,只听识字课的张老师和画画课的杨老师说过,其他的老师没怎么说过。他忘记了第一次听普通话是什么时间,好像打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已经知道它了,他的印象中,家里来了一个外地的客人,是个跟堂叔杨建年龄差不多大的人,但是穿得很特别,老是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上半身是一件宽松紧口的外衣,下半身是一件与之搭配的裤子。他长得很干净,衣服也穿得很干净,总是给人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头发短但是立起来的,脸上总是挂着一种比杨小瑾笑起来还要灿烂的笑容……哎呀,不去回想,杨否都快忘了这个人的存在。“好像就那次以后再没见到过那个人了!”杨否感叹道。 这是电视的画面一变,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男人,年龄比爷爷年轻一点,但是穿得还是跟城里人一样,说话的样子像学校里的老师,给人一种害怕的感觉。 电视的画面变来变去,杨否也大概明白了:这两个人是在互相说话。虽然不听不太懂他们说的是什么内容,但从他们的动作和表情中,他能感觉到女人是在骂男人,而男人也在跟女人讲道理,这有点像家里奶奶骂爷爷时爷爷跟她讲道理的情景,但是电视里骂完就两个人抱在一起了,而奶奶骂爷爷越骂越狠,两个场景这样一对比,杨否幻想着爷爷跟奶奶像电视里的这两个人这样抱在一起,这不想还好,一想差点浑身的鸡皮疙瘩掉一地,根本没眼儿看。他连连摇头,不敢再想那样的场景。不过,这个看着也挺有意思,总比什么都不干待着的强,杨否于是坐在椅子上继续看了起来。 杨否看电视正放松下来,三姑姑的身影就挡在了电视前面,不知道在电视上咋按了一下,电视上就没有杨否看的那些画面了,而是变成了密密麻麻的小点。 杨否以为三姑姑是故意不让他看,但是她一边按着按钮一边说着话,好像是在向他解释:“电视信号不好,‘台’都看不了。”三姑姑所说的“台”指的是频道,这个电视除了开关按钮和音量滑钮外,还有八个频道按钮,按下哪一个就是那个按钮对应的频道。而他们早上看的频道是tv-1”,即俗称的“中央一台”。 三姑姑在电视上按了几下后,电视里的画面又从密密麻麻的小点变回了杨否刚才看到的场景。然后三姑姑也坐在椅子上看了起来。 就这样看了一下午,一下午爷爷没进到主房里来,所以他和三姑姑毫无障碍地看着。 “你运气真好,平时我们都看不了这么长时间。”三姑姑说道。 杨否还没反应过来三姑姑说的话的意思。 三姑姑接着解释道:“你爷爷不让看电视,像今天下午这样看,要是被他遇到了,我们肯定得挨顿臭骂。你运气好,你爷爷没进来过。” 杨否这才意识到自己做的事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对,他以为自己看了一下午没人阻止是因为自己做的是对的事,但听三姑姑的说法,这好像并不是对的事。 “他去哪儿了?”杨否问道,他想知道的是自己还能不能接着看。 “出去买‘皮子’去了。”三姑姑说道。 “什么‘皮子’?”杨否问道。 “‘皮子’就是牛和羊的皮。”三姑姑回答。 “牛和羊……的皮?”杨否没听懂,疑惑道。 “哎呀,‘皮’……”她用一只手的手指指着另一只手的手背说道。 杨否还没明白过来。 “皮呀!就是……”她又用手指掐了掐自己手背上的皮,把它揪起来了一点。 杨否依然没看懂她在干什么。 三姑姑走到他跟前,指着他的脸:“你脸上的这一层叫什么?” 杨否迟疑地回道:“脸……” 三姑姑刚想把手伸过来掐他的脸,杨否突然明白过来:“哦……脸皮……你说的是这个‘皮’啊。” 三姑姑停下了要掐他脸的动作,把手收了回去,一脸嫌弃地说道:“你的反应也太慢了。” 杨否尴尬地摸了摸头,呲着牙笑了起来。 “爷爷买牛和羊的皮干什么?”碍于三姑姑刚才对自己的嫌弃,他没敢继续问她,而在心里想道。当然,心里想不会有人告诉他答案,不过也不要紧,等爷爷回来了他就知道了。 2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二姑姑风风火火地回来了,样子看上去不怎么开心,一进门就翻箱倒柜,翻了一遍后什么都没找到,就问三姑姑:“爸去哪儿了?” 三姑姑眼睛看着电视冷淡地摇头道:“不知道。” “妈还没回来吗?”二姑姑又问。 “没。”三姑姑依旧冷淡。 二姑姑又翻了一遍柜子的抽屉和门屉,还是什么都没找到。突然叽哩哇啦大叫起来,声音听着挺着急,还带着哭腔:“哎呀……爸和妈去哪儿了嘛?” 杨否被这声音吓得也无法安心地看电视了,目光在二姑姑、三姑姑和电视之间来回切换,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得罪他们其中任何一个。 “我说我不知道了呀!”三姑姑怯声怯气地回答。 “你们中午吃的啥?”二姑姑问道。 “爸煮的方便面。”三姑姑回答。 “没做菜吗?”二姑姑问。 “没,你还不知道嘛,爸做的菜能吃嘛!”三姑姑嫌弃道。 “这个烂家一点都没法待!”二姑姑骂道,骂完之后又出去了。 屋里瞬间又寂静了下来,杨否刚匀完一口气,就听旁边的三姑姑小声骂道:“一出去就玩一天,回来没饭吃怪谁?” 杨否看了三姑姑一眼,她的眼睛盯着电视,没有对他说。但他明白了,二姑姑这样发脾气是她自己的错。他平时对二姑姑的印象也挺好,一直都以她为“对”的榜样,但这段时间他确实很少见到她,也很少跟她说话。今天这样一闹,他才意识到二姑姑并不像他之前认识的那样好,她跟这个家里的其他人一样,也有让他觉得不好的地方。 爷爷回来时已经快天黑了,回来之后奶奶不在,他又给他和三姑姑做了饭,他和三姑姑凑合着吃了一顿。客人们也出去忙了一天回来了,现在渐渐都聚在了主房的火炉跟前,主房里热闹了起来。 没一会儿,奶奶也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袋子。三姑姑看到奶奶手里提的东西走到跟前问道:“拿的什么呀?” 奶奶把手里提的东西给了三姑姑,说道:“饭。”转身走到套间跟前看了看,小声问杨否和三姑姑道:“你姐姐呢?” 三姑姑一边在柜子旁边打开那袋东西,一边摇头回道:“出去了。” 奶奶看了一眼杨否,又问三姑姑:“你爸呢?” “刚吃完饭出去了。”三姑姑回答。 “你们吃过了?”奶奶问。 “嗯,我爸做的。”三姑姑回答。 “你爸做的啥?”奶奶问。 “还能是啥?洋芋揪面片子。”三姑姑回答。 “天天吃洋芋,都吃成洋芋头了。”奶奶抱怨道。 “他就只会做与洋芋有关的菜,洋芋还总切的大疙瘩,煮都煮不软。”三姑姑也抱怨道。 其实,杨否觉得爷爷做的洋芋揪面片子还不错,只不过里面就只有洋芋和葱,没有其他菜。 “等我拿碗给你们拣。”奶奶说着从柜子的门屉里拿出来两个碗和两双筷子。塑料袋里装的是一个不锈钢的缸子,缸子上盖着一个不锈钢的碟子,这个不锈钢碟子应该跟缸子是配套的,盖在缸子上刚好合适。 奶奶把分好的饭端给了杨否一份,杨否端过去看了看:面跟爷爷做的一样是面片,带汤,汤里面有红萝卜、白菜和绿色的一种他不认识的菜,都是他不爱吃的。 杨否摇了摇头,对奶奶说:“我不吃了,我吃饱了。” 奶奶愣了一下,缓慢地说道:“不吃了……那等你爷爷和你(二)姑姑回来了看他们还吃不吃。”然后又把饭端了回去,倒进了不锈钢缸子里。 第七十九章 黑云 1 爷爷和二姑姑各自回来后分别吃了奶奶带回来的饭,之后就各忙各的。客人们也出去忙了一天回来了,现在渐渐都聚在了主房的火炉跟前,主房里热闹了起来。 电视机被爷爷打开了,说是有什么大新闻,要看一下新闻联播。随后客人们和爷爷都把目光投向了电视。 杨否被他们的这一动静给吸引,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电视里出现了很多东西,杨否一时半会儿也搞不清楚是什么,但是会有两个人隔一会儿出现一次,坐在桌子前面朝着他说话。杨否听不太懂,心想:“这应该是给大人们看的。”于是又把目光从电视上挪开。没事可干,他就又去琢磨房间里的各种物件,什么香炉、座钟、日历本、录音机之类的,偶尔走出房门看看外面的夜色。时间差不多一到,他就上炕去睡觉了。 2 杨否梦见自己正在自己和妈妈之前住的那个小屋的炕上玩妈妈的面油瓶,妈妈从门外走进来,走到他跟前问道:“真真,你是不是忘了你之前见过电视?” 杨否正好奇时,妈妈走到衣柜旁边的桌子跟前,指着上面的一个大方块说道:“就是这个,这个也是电视。” 杨否这才突然一下子想起来自己确实见过电视,暗自叹息道:“哎呀,我怎么把它给忘了呢?” 于是,他赶紧从炕上起来去和妈妈之前住的小屋去找那个电视还在不在,刚走到主房通往小屋的走道中间,他就听到后面有人喊:“不要往前走。” 刚停下准备朝后看是谁在喊,就看到一个黑影从头顶掉了下来,杨否一看,是一只蜘蛛,顿时身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赶紧往后退,刚退了两步,就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他抬头一看,是方形黑影怪物,他又是一个踉跄,下意识地往后退,但此时他想起来后面有掉下来的蜘蛛,想要停下脚步已经来不及了,心想完了,身体往后一倒,就昏睡了过去。 等他再睁开眼睛时,周围全是火焰正在燃烧和烧过的场景,而天空也被滚滚浓烟遮蔽。他害怕极了,他想喊人救他,但是周围没有一个人,他开始绝望,感觉自己要结束了。 就在这时,他感觉有一只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希望,虽然还没来得及看那人是谁,但他知道这里已经有别人了,他不会再那么害怕了。他扭头看向拍他肩膀的人,是守梦。“这是哪里啊?”杨否问他道。 “跟我来。”守梦说着,周围画面一闪就到了白色沙地。 但是此时的白色沙地跟以往不太一样,天色阴暗,天空飘着朵朵乌黑的云,梦境中心塔的上端被乌黑的云给遮蔽着。 “发生了什么?”杨否问道。 “出事了,等123来了再说,我们先到塔里去。”守梦说着开始往塔的方向走,杨否跟在了他后面。 杨否跟着守梦来到了之前他和影子来到的塔内空间,守梦随意地在一个椅子上坐下,然后示意杨否也找个地方坐下,杨否按照他说的坐下。 “123是什么?”杨否问守梦。 “123就是……” 这时,塔门的方向传来动静。 “就是他。”守梦看着塔门的方向说道。 杨否看去,塔门那里进来的正是影子。 “他不是影子吗?”杨否说道。 “我叫它123,或者编号123。”守梦回道。“什么情况?”守梦扭头问影子道。 “还是不太确定,黑云在外来者监牢聚集得最重,看来是跟某个外来者有关。得过去看看。”影子回道。 “我给你权限,你过去看看。”守梦说道。 “好。”影子走到守梦跟前,手掌朝上,把手抬到齐腰的位置。 守梦把他的手手掌朝下扣在影子抬起的手掌上,闭着眼嘴里低声念着什么。念完之后说道:“好了。”他把手收了回去。 影子转身开始朝紫光圆台走去。 “把他也带上。”守梦用眼神指了指杨否对影子说道,“我觉得可能跟最近出现的那个有关。” “好。”影子应道,看向杨否,示意他跟上。 杨否跟着走上了紫光圆台。跟以往一样,光斑闪现之后他们到了另外一个地方。这里光线比刚才在白色沙地时还要暗淡,到处是红砖砌成的墙,红砖墙上还有一层水泥皮层,有的红砖墙上的水泥皮层掉落了,露出了里面的红砖,所以才知道它们是红砖砌成的墙。 “这是哪儿?”杨否问道。 “这里是外来者监牢。”影子回答。 “怎么这么破?”杨否不由自主地冒了一句,带着玩笑的意味。 影子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影子带着他在红砖墙围成的隔间和走道里穿梭着,这里的隔间都被一道道铁杆挡着,隔间里面有床板和脸盆等东西。 “就是这里。”影子说道,面朝着前面的一个被多道铁杆挡着的隔间说道。 杨否朝隔间看去,里面的床板上躺着一个人,因为是头朝里面,所以他没看清那人是谁。 “你是5号囚犯吗?”影子问隔间里的人道。 “我不是囚犯。”隔间里一个熟悉但是虚弱的声音回道。 “是寻吗?”杨否诧异道。 隔间里的人立马坐起身来,朝杨否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他知道我是谁,不信你问他。”隔间里的人指着杨否对影子说道。 “他是寻,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杨否也对影子说道。 隔间里的人走到铁杆跟前,这时,杨否借着微弱的不明来源的灯光看清了他的模样。他的确是寻,不过又变回了那个头发蓬乱的老人形象。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杨否吃惊地问道。 “他们这些人太坏了,为了询问我的来历拷打我。”寻回应道。 “打你?”杨否听到这种消息格外震惊,他看向旁边的影子,眼神透露出了愤恨和畏惧。 “你们都先别激动,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现在没时间跟你们解释,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问你。”影子的眼神在杨否和寻两个人之间切换,向他们解释着,解释到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寻身上,“你是不是在躲避什么?” 杨否一头雾水,把目光从影子身上挪到了寻身上。 “躲避?”寻思考着,“我没有躲避啊?” “那为什么有天象出现在这里并且朝你集中?”影子问道。 “什么天象?”寻问道。 “外面的天空现在到处都飘着黑云,而且很多都集中在你在的这片区域,你没觉得这里暗了许多吗?”影子反问道。 “是暗了许多……”寻眼睛扫了扫周围,“但是我不知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要清楚,这是他的梦境,”影子说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杨否,“要是这里出了什么问题,你害的可是他。” 杨否更加糊涂了,已经分不清到底谁对谁错,谁好谁坏。 寻盯着杨否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影子问道。 “自从你们拷问我的来历后,我一直在想一些事情,可是怎么也想不通,现在我总算明白我在怕什么了?”他转过身朝隔间里面走了一步,“我一直认为我在怕‘在’梦里的那些怪物,但现在看来并不是,我的害怕自来到这里之前就有了——我在怕的应该就是你现在说的这种东西。”他突然转过身来,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影子,“他们来找我了。” 杨否被寻的样子震慑到了,他的目光随之挪到了影子身上,影子愣在原地,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看来得让老大自己问你,我实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说完,影子转身朝监牢入口走去。 杨否看到寻还在隔间里,而他找上影子和守梦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寻,所以,他没跟着影子走。 影子转过身来,看着杨否:“走吧。” 杨否指着寻问道:“那他呢?” “他还得再待在这里。”影子说道。 杨否摇头道:“不行,他不走,我也不走。” 影子愣在原地,看上去很为难。“你不走的话,我也不能走。”他对杨否说道。 杨否被影子的话绕住了,理了理头绪说道:“他走的话,我就能走。” 影子看了寻一眼,说道:“他还不能走……” 杨否和影子就这样僵持住了,不知过了多久,天空突然全黑了下来,四周传来了杂乱无章的脚步声,没多久,杨否、影子、寻他们都互相看不到彼此。 “你还在那儿吗?影子。”杨否害怕起来,问道。 “我在。”影子回答。 “寻,你还在吗?”杨否又问道。 “我在。”寻答道。 杨否这才安心下来,“这是怎么了?”他问道。 “情况变得更加严重了。”影子回答。 “这样也好,让我看看我究竟怕的是什么……”寻说道。 “啊!” 突然一声惨叫,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怎么了?”杨否被吓到了,惊呼道。他冷静下来,回想起惨叫声传来的方向是寻所在的方向,朝寻问道:“你没事吧。” 寻所在的方向没有回应。 “影子,你还在吗?”杨否再次问道。 “我在。”影子回道,“他被带走了。” “被谁带走了?”杨否问道。 “不知道,”他们就是趁着黑暗带走他的。 话音刚落,周围渐渐变得明亮起来,杨否也渐渐再次看到了周围的场景和影子。 “我们得赶紧去找老大,想办法弄清楚情况。”影子略显焦急地说道。 “好。”杨否应道。 两个人照路返回去找守梦。 第八十章 让杨否留在梦境的方法 1 杨否跟着影子来到塔前,此时塔顶周围的黑云都消散了,白色沙地也变得跟以前一样明亮。他们走进塔里,此时,影子的同类们都开始忙活起来,而守梦就在他们旁边跟他们查看着桌面上的什么东西。 他们走到了守梦跟前。“老大。”影子喊道。 守梦看着影子和杨否说道:“你们跟我上去。”然后朝紫光圆台走去。 光斑融合,光芒闪耀之后,他们来到了杨否第一次见守梦的那个地方。 守梦走到桌子跟前,把手里拿着的纸放下说道:“我知道怎么回事了。”他看向杨否问道:“你把那个外来者叫什么?” 杨否愣了一下,他还没反应过来守梦说的“外来者”是什么,但凭这几次他听到这个词时遇到的情况,他猜测他说的可能是寻,于是怀着不确定的感受回道:“叫寻。” “为了方便理解,我也叫他‘寻’吧。”守梦说道,“这个人身上带着一种叫做‘天谴效应’的东西。” “什么是‘天谴效应’?”影子问道。 “就类似于我们平时说的‘诅咒’。”守梦回答。 “诅咒?就像你身上的那种……”影子问道。 “你理解就行了。”他好像还没说完,但是守梦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打断他道。 杨否一脸懵逼。 “我觉得你得让他理解。”影子指着杨否说道。 守梦看了看杨否,皱着眉叹了口气,说道:“唉,要怎么才能让他理解?他才五岁。” 杨否看到守梦苦恼的样子和听到他说的话,突然心里产生了莫名的失落感。 “我们自己处理吧,让他跟着看,能懂多少是多少,没有时间跟他一点一点地解释。”守梦说道。 杨否内心的失落感再一次加重,有种像在现实里被逐出家门的难过,有种自己又蠢又笨,没人跟自己玩的孤独感。为此,他心中一紧,打算认真尽力去理解他们说的话。 “这种‘天谴效应’还跟诅咒略微有些不同,首先它的概念模式与诅咒不同,其次它也不是来自于我们这个世界,它来自于其他维度,目前成因未知。”守梦解释道。 “你是从哪里知道这种事的?”影子问道。 “233调查的结果。”守梦回道。 “233呢,怎么没看到他?”影子问道。 “他去调查别的事了。”守梦回道,然后继续解释,“这段时间我们这里很多基建和陈设的消失以及一些古怪建筑和场景的出现也都跟这个叫‘寻’的人有关,跟他身上带着的‘天谴效应’有关。”守梦说着,看了一眼杨否。 杨否感觉自己该说点什么,不然自己真的就一点用也没有了。他突然想起来一些很早之前的事,于是说道:“他好像在找他的记忆。” “找记忆?为什么来这儿找?”守梦问道。 杨否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但是他说找到我就能找到他的记忆……哦,对了……”杨否想起了更多的事,“他还说要跟我融合,跟我融合了就能找回他的记忆了。” 守梦诧异地跟影子对视了一眼,说道:“果然是带着目的来的。” “但是他跟他长得很像。”影子用眼神指了指杨否说道。 “我们都是基于他的外貌幻化的形象,你也是,我也是,都很像他。”守梦抬头指了一下杨否说道,“他用了‘幻形’的功能,一开始肯定不是这个样子。”守梦说着,看向杨否继续问道,“他一开始是这个样子吗?” 杨否回想了一下,点头回道:“好像真是这样,他一开始是个头发很长很乱的老头子的模样,我差点都忘了。” “看吧,我就说。”守梦对影子说道。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影子问道。 “得找到他,不然他身上带着‘天谴效应’,走到哪儿就会破坏哪里的场景。”守梦思忖着说道。 “但是是谁把他带走的呢?那些黑云是什么呢?”影子问道。 “看来我们这里还来了别的东西。”守梦说道。 沉静了一会儿,影子又问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我们得先解决他的问题。”守梦指着杨否说道。 影子看了一眼杨否,不解地问:“什么问题?” “他是不是马上又要被现实抽离了?”守梦问道。 “对,没错。”影子回答。 “我们要找到寻,他一定能帮上忙,但现在的问题是怎么保证让他一直在而不会在我们做事的过程中突然消失。他要是突然消失,那我们就做的事就半途而废了。”守梦说道。 “你有什么能让他留下来的方法吗?”影子问道。 “我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但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 守梦和影子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杨否身上,杨否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不由自主地问道:“什……什么办法?” “我们找个人暂时代替你去应对现实,你这段时间就留在梦境里好不好?”守梦问杨否道。 “还能这样?”影子不可思议道。 “可以,但是难度有点大,得先让他同意。”守梦回道。 杨否觉得这挺有意思,反正他现在放假了,在现实世界里也很无聊,不如就待在梦里,好好看看梦境世界,于是应道:“好。” “那现在怎么做?”影子问守梦。 “梦境世界的周边有很多禁区,这些禁区都有各自的功能,其中有一个禁区专门用来对接现实,叫做中枢桥。中枢桥需要一个掌舵人来掌管现实,而这个掌舵人就是他。”守梦抬了抬下颌指向杨否说道,“当机体精力缺乏时,就容易产生‘困象’,也就是他们在现实世界里说的‘困意’,倾向于进入睡眠状态;在机体进入睡眠状态的时候,掌舵人是会被中枢桥释放进入梦境世界遨游的,所以,他才会出现在梦境里,也就是他们所说的‘做梦’,但是,一旦机体精力补充到一定的程度,机体就会倾向于清醒,急需掌舵人,所以他才会被抽离。”守梦喘了口气,接着说道,“但是,机体要召唤掌舵人,它就必须与掌舵人之间建立对接协议,不然,它无法识别掌舵人身份,它不知道召唤谁。” 杨否听得稀里糊涂,他已经很努力地去理解守梦和影子说的话了,但此时守梦说的话他是真的真的一点都听不懂。 “听上去有些复杂。”影子说道。 “简单来说就是他……杨否身上有掌舵人协议,把他的协议转移到别人身上,比如你身上,那你就可以成为掌舵人。”守梦说道,“不过,这种转移只是暂时的,因为他身上的协议只能复制,不能纯粹地转移,所以,在把协议复制并法固到别人身上的同时,还得遮蔽他身上的协议信号。” 影子沉思了一下,说道:“时间不多了。” “这次肯定是不行的,他还得回去。我需要时间去解译他的掌舵人协议,制定应对计划,而且他回去准备准备。”守梦再次看向杨否,“你估计要在梦境里待一段时间了,你回到现实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事要做,把该处理的事情处理好。” “哦。”杨否应和道。 “好了,123,你先带他离开这里吧。”守梦对影子说道。 “好。”影子应道。他示意杨否跟上他,他们从紫光圆台回到原来的地方,然后走出了梦境中心塔的大门,来到了白色沙地上。 “刚刚他说了什么,你听懂了吗?”影子问道。 杨否迫切地摇摇头道:“没。” “没关系,你只要按照他说的做就行。他是你梦境的管理者,他不会做对你有害的事,不然他也会害了他自己。”影子关照他道。 “嗯。”杨否应道,虽然如此,他还是对守梦有点害怕。他对守梦的感觉完全没有寻那么亲切,而守梦却似乎一直讨厌寻。按照影子所说,如果守梦真的对自己无害,那他为什么还要讨厌寻呢? “那个叫‘寻’的外来者,你知道他是怎么来的吗?”影子突然问道。 “他说他是前世的我。”杨否照常回答。 “前世的你?”影子思忖道,“我觉得可能是又一个想要夺取你权限的家伙,而且这个人似乎更狡猾,他直接找上了你,不知道他是怎么绕开我们的监视的?” “监视?”杨否对这个词感到疑惑。 “嗯,我们会对进入你梦境中的每一个异常信号都进行监察,这些信号有的是通过你的视觉中枢进来的,有的是通过你的听觉、触觉等进来的,还有的是从禁区和裂缝中进来的……”影子解释道。 “这么多地方可以进来呀!”杨否断章取义地惊叹道。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来到你梦境中的信号多而杂,但都在我们的监视中,唯独那个‘寻’……我们不知道他从哪儿进来的。”影子困惑道。 杨否不知道怎么回话,保持着沉默。 “没事,我就是简单地想想。”影子说道,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杨否,疑惑道:“哎,怎么还没把你召回去?” 话音刚落,杨否就感觉周围像火焰一样燃烧起了黑暗,把白色沙地和眼前的影子都烧进了黑暗中。他也在黑暗中迷失感知,颠倒翻转,睁开眼睛,回到了现实里。 序章 施洛喝了一口茶,从离自己最近的门走了出去。 已经下班,但他还不能回去。他打开自己棕色牛皮纸封皮的笔记本,从里面查看着什么。 遵照笔记本上的指令,他必须在pm8:00~pm8:01之间,在筑梦广场西边缘的步行街见一个人并给他应有的指示。 现在他就站在筑梦广场西侧边缘,可是行人和车辆中找不到他要提供指示的那张面孔,就连他以往标志性的身影也看不到。 “地图上显示他就在这里呀。”他看着手里翻开的笔记本,反复对照着每一张脸孔说道。 “或许他不在行人当中。”他定了定神,改变思路,往人们目光容易忽略的地方搜寻。 夜空拉下帷幕,代表着白昼的最后一抹霞光在楼宇交错间消逝。橙白色的灯光从步行街各个商铺的窗户漫溢出来。 施洛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表,分针跟零刻度线之间的缝隙已经不如零刻度线本身宽。时针已经打在了8刻度线,这意味着时间已经非常接近8:00。他皱起了眉头:再找不到目标,时间就会很容易错过,他必须申请更高的定位权限。 他朝身后的棕木排椅坐下,从上衣表带里拿出一支笔,将笔记本翻过几页,在上面写着什么。没一会儿他又站了起来,沿着笔记本页面上箭头所指的方向再次朝步行街看了过去。 目光穿过车流,穿过行人之间忽明忽暗的缝隙,悬停在了购物中心门口拐角处跪着的乞讨者身上。施洛盯上了他,穿过马路,走到他面前——那是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老人。 “给点钱吧,给个馒头也行,我已经好几天没吃过囫囵的了,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老人举着碗,沙哑的声音有气无力的说道。 “没错,是他。”施洛脸上露出喜色,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枚硬币,放进老人空荡的碗中,然后蹲下端详着他的面容。“如果给你的生命再来一次机会,你会怎么做?”他问道。 老人看了一眼他的打扮,停止乞讨,面如死灰地低下头,叹了一声气连连摇头道:“不要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不想再来这个世界了,永远都不想再来了……” “但是由不得你,你必须完成你的使命。”他说道。 老人抬起低垂的头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笔记本,没有说话。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他走开之前拍了拍老人的肩膀,好像在示意同情。 老人拿起那枚硬币,痛哭着放下手中的碗。 城市的灯光如狂吠的猎犬一样极力向天空奔涌,淹没了星光。老人消失在购物中心的门口,连同那枚硬币和破裂的瓷碗悄无声息地消失。 心语: 你不想再待在这个世界,但当你身处其中并且无法脱身的时候,你是不是该做些什么——至少来打发无聊? 你其实并不是真的想要离开,对吧?你只是对想要做的事情,始终无法达到抱有遗憾的愤恨与恼火,是吧? 你其实根本不知道死了以后会变成什么,荡然无存灰飞烟灭的感觉其实很恐怖,你有想过对吧?它不是那种见到鬼怪时的恐怖,而是一种绝望式的恐怖,一种安静到让人耳鸣的恐怖——真正对死亡的恐惧。我们应当有对死亡的恐惧,我们应当敬畏死亡,不要试图挑衅它。 虽然你设想那么多,但真正在面对“立即就此了断”这种问题时,你还是会犹豫,你其实是怀疑人死后有来世和前生的,对不对?因为那只是这个世界对它的猜想,因为即使有前世今生,一旦离开它,你很可能永远都不会碰到,就像永远碰不到第二次在人海中擦肩而过的那个她。 你心里一定有什么东西还放不下,一定有…… 心愿: 杨否在夜空中翱翔,当他正好奇自己是靠什么样的力在飞的时候,他发现那些他本以为很遥远的星星此刻就挂在他周围,简直触手可及,就像古诗里写到的一样:手可摘心辰。他散漫地想道:“古人诚不欺我也”。物体的运动是相对的,当他往前飞行的时候,这些星星便往后飞,因为视觉暂留它们托出了长长的尾巴,变成了一颗颗流星。他伸手触碰了一下,那流星的尾巴就像水波一样荡漾了起来,变成了一条游动的发光的带鱼,转瞬间所有的流星都变成了发光的带鱼,而他也身处在了深海之中。这些带鱼,有的游向了他的身后,有的撞进了他的额头和眼睛,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了一张张图画,杨否认出了画中的内容,那是他曾经经历过的画面,这些画面越聚越多,开始在杨否的眼前不断播放: “别再pua我了,我不想过那样的生活,那是你想要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一个女人撕心裂肺地在他面前喊道并挣脱他,走出了房间,他记得她,她是他的妻子——冯霞霞。 “妈妈也是迫不得已啊,妈妈要是知道你会过得那么不开心当时就带你走了,我怕的是你跟了我会吃苦,在这里,你起码有个院子,有个房子,有疼你的爷爷奶奶,能吃饱穿暖,我怕你跟着我连饭都吃不饱。”一个女人泪流满面地说道,那是他的妈妈。 “我从来没想要你来赡养我,我没管过你,也没资格管你,但这个家需要你来照顾,需要你来继承。”一个男人侧对着他无奈地说道,那是他的爸爸。 “我这条腿不行了,不然再干几年给你看着把媳妇娶上。”一个老人半躺在床上说道,那是他的爷爷。 “你好好上班!” “把你养这么大,你为这个家带来过什么?” “你不是做生意的料,还是本本分分上你的班吧。” “你奶奶辛辛苦苦把你养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你当时别辞掉那个工作,现在估计什么都有了。” “就你这个样子还想挣钱……” “我的娃儿,人要有良心。” 数不清的声音开始在他的脑海里盘旋,让他精神崩溃,揪痛着他的心。 画面播放的速度越来越快,一段段情景接踵而至,杨否应接不暇,他们像光轮一样转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到融合成一道强光,强光越来越耀眼,掩盖了他的视野,使他昏昏欲睡,伴随而来的轰鸣声也越来越尖锐,突然“嘭!”的一声,那道刺眼的强光炸裂开来。光点散去,他躺在一张床上,周围鸟语花香,他似乎是做了一场糟糕的梦才刚醒来。 他坐起身来,这一觉睡得特别舒服,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细细回想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折磨着他的颈椎疼痛消失了,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犯过一样。 他观察着四周,远处的花草树木和蓝天直接可以看到,这是一个很大的房子,四面通透,墙面只占了很少的一部分。四个角和中间的立柱支撑着一个实心不透明的大房顶,立柱和屋顶边缘展现出来的部分表面被一层棕色的草穗覆盖着,屋内的屋顶是光滑的乳白色,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但整体给人一种椰子壳的印象。屋顶很高,自己一米八五的高个,坐起身来头顶上面还有一米的多空间,房屋构造简单但很大气。房屋内家具设施摆设齐全,均匀合理,靠柱而立,既丰富了房间内容又避免了拥挤,令人心情舒畅。 有身影从门的方向走了进来,杨否扭头看去——是肖蔷薇,他心心念念的妻子。她穿着那件一心想买的镂空花边粉色连衣长裙,做了一头褐色染边大波浪长发,白皙的脸上带着自然且轻松的笑容,她的气色好多了,不像以前那样憔悴。 “制餐区正在备饭,你需要什么记得去点,我去跟嘉宁逛街了。”她轻柔的说道,随后从另一侧离开房间。 他下床走出房门,房门前大约4㎡的方形阳台过渡后紧接着出现一段通向下面的楼梯。杨否这才发现他所在的房间是二楼。向下一看,下面爷爷家的院子,但不知什么时候,三边都多了整整齐齐的房子,而且院子里到处都是青草和小花,院子中心还有一颗五六米高的枝干盘旋生长的大树。 阳光明媚,院子里有孩童嬉笑的声音。杨否走下楼梯,在一层的楼梯口不远处,他看到一个侧对着他坐着小凳端着簸箕拣玉米粒的矮小身影,他好奇地走近去看,那个身影渐渐明晰,她戴着墨绿色的盖头,上身穿着一件肤黄色纱质衬衣,他认出了她。“舅奶?”他惊讶地喊道。 舅奶抬起了头,看见是他,放下手里的活也惊讶地站了起来。 她看起来大变了样,整个人比以前直挺了许多,精神了许多。回想起以前外婆自从被外公抛弃后跟妈妈四处奔波打工,本来因为卑微而卑躬屈膝的身躯积劳成疾变成了驼背,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后来年龄老了还因胃病住进了医院,一辈子没过上好日子。看到现在这样,他真的为她感到高兴。 “来了,真真,走,到屋里坐。”外婆说着走进院子东侧的房屋,杨否跟了进去在茶几前的沙发处坐下,外婆从里屋为他端来一杯热茶,然后又端来几盘花生、瓜子、巴旦木、西瓜子这样的干果。 能再次看到外婆他真的很开心,但是他也很好奇,于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您的背……”但他怕自己勾起外婆不好的回忆,欲言又止。 外婆没有说话,表情不像是因为真的被勾起了不好的回忆,更像是疑惑。 “你先坐会儿。”外婆说着走出了房间,虽然外婆没说要去哪儿,但杨否知道外婆去给他做饭了。这是她习惯性的待客之道,很久以前,每次他来看她,她都会忙来忙去招待他,一会儿烧水,一会儿生火准备做饭,生怕怠慢了他,杨否就老是要挡着点她让她不要这么大费周章。这次,杨否也没有阻止,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外婆做的饭很好吃,他好久都没有吃到外婆做的饭了。 房屋里的布置很眼熟,沙发,茶几,大卧柜,座钟,墙上的麦加圣地画像,没有床,这明显是个客厅。床应该在里屋,客厅上有个门,那里可以通向里屋。 “咳咳!”里屋传来了一声咳嗽。那里还有人?杨否感到好奇,朝里屋走去。经过那个门,杨否来到了另一个房间,这个房间并不是里屋,它有自己独立的可以通向院子的门,它的大小也不像杨否认为的那样小,这个房间有一张大炕,侧壁整整齐齐贴着釉有彩色山水图案的白底瓷砖。大炕上半躺着一个人…… “真真!”一个声音在背后喊道。 杨否转身,“妈妈!”他既惊讶又高兴,随后又变得郁闷。妈妈穿着黑色长裙站在门口,脸上画着淡妆,跟她年轻时的样子一样。回想他小时候,妈妈一直是他择偶的唯一标准,只不过后来的漂泊和流浪让她变得目光狭隘,麻痹木讷,随波逐流,成为了一个不起眼的打工女。她也曾是一个有抱负有理想的女青年,甚至还有强大的野心,不过这些后来都成了她无视事实妄加于他身上的期望。不过现在,她的目光和语气里似乎没有那种执拗和刁钻。 “妈!我校园卡里没钱了,学校让往里面充费呢。”妈妈身后一个高个子女孩走进了杨否的视野。杨否觉得她很熟悉,仔细思忖了一下,他再度惊讶了起来:“这是…檬檬,都长这么大了?” 这时他突然想起来有事要对檬檬说,他回忆了一下,走出房间,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一大包零食送给她,不知道他手里什么时候竟提了一大包零食,他这时才发现自己是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穿上了一件深蓝色的西装,奥利奥网红装饼干,德芙盒装牛奶巧克力等都是小时候他带着檬檬去超市逛的时候她哭着喊着要但是他没给买的,这回都给她带来了。“这是给你买的零食。”他充满自信地说道。 “谢谢哥哥!”檬檬接过零食开心地喊道。一句话,简单的四个字,不知为什么却让他的心里暖意洋洋,热血沸腾,他终于体会到:原来为家人买礼物也是一种快乐。 外婆、妈妈和妹妹住在院子左侧的那排房间里,房屋的色泽就像院子里的花草一样鲜艳,充满光泽,可相比之下,右侧的那排房间子就黯淡了一些,准确来说,不叫黯淡,而是安静,只是风格不同,没有好坏之分。 杨否走进第一间房子的门口,随着他的靠近他渐渐回想起这里是爸爸和弟弟住的地方,他掀开门帘走进房间,爸爸正和十岁的弟弟坐在一张桌子前吃饭。 爸爸带着蓝牙耳机专注地看着餐桌上用富有科技感的手机支架支撑的手机,似乎没听到他进来的。这一幕让他觉得很有趣,因为他印象里爸爸的思想相当滞后,他就像九十年代的爷爷,对当下新型的电子产品和社会流行根本一窍不通,也从来没想过使用它们。 看见杨否进来,弟弟第一个跑了上去拦住了杨否,稚嫩的声音一边喊着“哥哥”,一边说着他跟自己的小伙伴经历过的有趣的故事。弟弟刚学会走路的那段时间都是他抱着他逛街,和他玩躲猫猫,给他推小车玩的,所以他见着他一直都很亲切。杨否一边摸着他的脑袋夸奖着他,一边朝爸爸走去。 “爸!”声音还是有些生硬,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餐桌上摆着的饭菜:米饭,琥珀土豆丝,西红柿炒鸡蛋,红烧茄子,不错,还挺丰盛,这他也就放心了。回想那时候……“哎,对了,阿姨呢?”杨否好奇地问道,不过他不是在问爸爸,也不是在问弟弟,好像有别的什么在他身旁似的。 他穿过这间房间与下一间房间之间的内门,想看看继母是不是在里面,可是那个房间是灰色的,没有人在里面。 爸爸以为是在问他,摘下耳机“唔”了一声,想必是刚才没听清杨否在问他什么。 很快,杨否起来爸爸跟继母离婚了,这可还真是一个遗憾呢!可是又不能让继母在,不然妈妈看到了会怎么想? 杨否走出了房间,看着院子里的场景,他基本上都很满意,北边住着自己跟蔷薇,东边住着舅奶、妈妈和妹妹,西边住着爸爸和弟弟,所有流离失所的亲人都有去处了,这个院子也终于不再是空荡荡的,被荒废的样子。可是,还有一边……杨否把目光对准了南边那排房子,院子其他位置的房子都挺现代化,可这里看着就古朴了许多,之前说爸爸那边的房子很安静,可这里怎么一个“安静”了得? “那里是你爷爷住的地方。”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身旁,跟他解释道。“他现在去你二姑家跟你奶奶生活了。” 杨否这才明白,爷爷最后的归宿还是奶奶,此前,二姑总是束缚着爷爷和奶奶为她照顾孩子,爷爷也总是抱怨奶奶和二姑对他犹如奴隶般的对待和使用,杨否一直以为爷爷一直希望脱离她们,但现在看来,那确实只是他的情绪而已。 爸爸这么一说,杨否也才想起来,三个姑姑家也都有自己安定的生活,就在这个院子旁边,他要是想拜访他们随时都可以。现在,他准备出门去二姑家看看爷爷奶奶,奶奶现在正在二姑家陪她的两个小外孙,而爷爷在陪奶奶。 院门外是一大片广袤无垠的草地和田野,门口停放着一辆小轿车,一辆蓝色摩托车和一辆电瓶车。这辆小轿车杨否想起来是自己的,而自己已经考上驾照了,这是多么令人舒心的一件事啊。他打开车门上了车,沿着草地中间铺设的石板路去二姑家。 优美的旋律在车厢里萦绕,打开车窗,奔驰在草原上的风是那么的清爽,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么祥宁,再要是有什么不和谐的问题,他也都能够解决,钱对他来说已经不是问题。现在,杨否已经满足,所有的场景柔和地从他眼前消失,连并他自己的意识也一同烁灭,他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滴答!”一滴水坠落到了水面。杨否睁开眼睛,迷迷糊糊中,他看到一个土墙泥瓦的世界,和刚才的场景相比,这里给他一种萧条破败的感觉,但他熟悉这个场景,这是他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我有好多事情要做,时间都不够!”回想着刚刚经历的一切,他感叹道。 他的气息很微弱,世界已被刷新,时间冲淡了他的所有渴望,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无从开始,他需要尽快找到“线头”,以便早点进入状态。 很快他又闭上了眼睛,沉睡过去。 第一章 去市里看爸爸 1 “真真,真真……”杨否的耳畔传来轻柔的呼喊声,他缓缓睁开眼睛。 “真真,起来把衣服穿上。”一个年轻姑娘的身影被身后昏黄的灯光映衬着,杨否瞥了一眼墙壁上的海报,他认得那张海报,曾经在与妈妈一同生活的小屋里见过。杨否恍然意识到自己回到了五岁,而眼前这位年轻姑娘正是他的妈妈。 “妈妈。”久违的一声呼唤。 妈妈微笑着为他披上那件他常穿的掉了皮的人造革棕色毛领夹克,“天气冷,穿厚些。”她说道。 杨否揉了揉困倦的双眼,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今天我们要去看你爸爸,你忘了吗?”妈妈说道。 “嗯。”杨否半梦半醒地应道。 “见你爸爸你不高兴吗?”妈妈问道。 “高兴。”杨否迷迷糊糊地回答。 “那你怎么一点高兴的模样都没有呢。”妈妈继续问。 杨否眯缝着眼睛,一边渐入梦乡一边说道:“高兴。” 2 未知的颠簸令杨否再度醒来,他的脸被头上的兜帽遮掩着,无法看到外面的景象。他听到鞋子摩擦地面的声响,他猜测妈妈应该正在行走。周遭的空气不像方才在屋子里那般温暖,即便他身上裹着厚衣服,依然能够有所察觉。 “妈妈。”他想确认是否真的是妈妈。 “唔?”妈妈应了一声。 她的声音就在耳旁,还喘着粗气。 不多时,杨否又一次陷入了睡梦之中。 3 “哔……哔哔……” 杨否被嘈杂的汽车喇叭声吵醒,他睁开眼睛,蒙在眼前的兜帽此时已被妈妈拨开,天已放亮,他在目力所及的范围内大致扫视了一番,眼前有一条宽阔的马路,马路上挤满了小汽车,中间还夹杂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妈妈抱着他站在路边。 “妈妈,我们去哪儿?”杨否向妈妈问道。 “去看你爸爸呀。”妈妈回答。 她的目光一直望着马路对面,杨否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知晓自己到了何处:庄严的国徽,牡丹红的粉刷墙,以及黑色的大铁门,这里是烟嘴监狱接见处。 “睡醒了吗?”妈妈问道。 “睡醒了。”杨否回答。 “那我放你下来你自己走?”妈妈接着说道。 “嗯。”杨否回答。 4 警察叔叔检查完红本子后,妈妈带着杨否来到了接见大厅,接见大厅里人头攒动,几乎每个位子都有人落座。 “这可如何是好?没位置啊。”妈妈的声音显得有些焦躁。 杨否倒是觉得无关紧要,自从他记事起,他的生命中就没有爸爸这个人的存在,对于爸爸的认知仅仅是:他是与妈妈一起生育他的人,他是爷爷和奶奶的儿子,他称呼爷爷为爸爸,称呼奶奶为妈妈。即便妈妈时常跟他提及,他也觉得这个人不会比妈妈、爷爷、奶奶,甚至姑姑们更为亲近。 “噢,有了有了,”妈妈欣喜地朝着一个刚刚空出的位子跑去,“真的太感谢了!” “来,过来,”她坐到座位上向杨否招手,“真的太感谢了!”而后一边翻着提包,一边自顾自说道,“幸好,不然今天就白跑一趟了。” 妈妈从提包里翻出一张叠起来的纸后站起身来,“坐这上面看着,”她指着刚刚腾出的位子对杨否说,“你爸爸出来了喊我。”接着她就在旁边埋头钻研起那张纸来。 杨否依照妈妈的指示,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玻璃墙,确切地说,是玻璃墙后面的走道。这是一个饶有趣味的过程,杨否乐在其中:爸爸会从走道经过,如果看到他和妈妈就会停下脚步,但一年多未见,人的衣着和模样多少会有所变化,不知他们是否会相互认不出来,所以,他很想知道是他先看到爸爸,还是爸爸先看到他。 每经过一个人杨否就会数一个数,从他面前走过了五个人,每个都是大光头,身着蓝底白条纹的衣服,看起来毫无差别。杨否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只顾着数数而错过了人,正欲扭头在已经经过的人当中重新寻找时,第六个人进入了他的视线。杨否确定这个人就是爸爸,因为他看上去与前五个都不一样——他朝着他咧嘴笑。 “妈妈,妈妈,他来了。”杨否激动地向妈妈喊道。 5 妈妈和爸爸交谈得十分投入,似乎全然忽略了杨否的存在,他们说话的声音极小,再加上周围嘈杂不堪,杨否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不过,看样子他们聊得并非愉快,妈妈将那张先前从包里拿出的纸通过玻璃墙上的缝隙塞给了爸爸,爸爸看到那张纸上所写的内容时,眼眶都泛红了。 爸爸将目光投向了杨否,又冲他露出一个龇牙咧嘴的笑容,但由于他的眼睛泛红,模样显得有些可怖,杨否呼吸一滞,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半个小时的时间,对于杨否而言犹如度过了一整天,差一点就等不到结束了。 临走前,妈妈让他跟爸爸说句话,杨否站到座位上,面对着爸爸,等待着爸爸对他开口。 “儿子,你爷爷还好吗?”他问道,嘴里的烟臭味透过玻璃墙上的小窟窿扑面而来。 杨否强忍着气味,闭着嘴点头应道:“嗯。” “照顾好你自己和你妈妈。” “嗯。” 爸爸的身后走来了一个警察,他转过身去与警察交谈,过了一会儿,他又转回来:“先就这样了,我要走了,跟你妈妈说,让她不要担心。”说完之后,他便和警察一同离开了,与此同时,整个接见大厅的人也都陆续往外走去。 “你爸爸刚才说让你给我说什么?”妈妈问道。 “他说让你不要担心。”杨否差点将这话遗忘。 妈妈停顿了一会儿问道:“再没了?” “嗯。”杨否应道。 妈妈又皱起了眉头。 6 “现在我们去哪儿?”站在烟嘴监狱接见处的大门口,杨否向妈妈询问。 妈妈用手遮挡着眼睛看了看天空,说道:“还未到中午,先去吃饭,一大早就起来了一直都还没吃东西。你肚子饿不饿?” 杨否思索了一番,说道:“饿。” 7 在一家冷清的包子铺内,杨否狼吞虎咽地啃食着萝卜牛肉包。对他而言,吃上一顿包子或者油条是一件极为难得的事,他上一次吃的美味是油条吧,大约是一年前的事了,反正间隔久远,远到他已然记不清了,这次他终于能够吃上包子了,期待已久的味道。 “啊!”突然,他咀嚼的嘴巴停了下来,一股剧痛从他嘴巴的一侧传来,传至他享受美味的愉悦之中,激起一阵尖锐的嗡嗡声。 “怎么了?”妈妈问道,“是不是咬到腮帮子了……” 嗡嗡声掩盖了妈妈的话语,随之而来的是一些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画面太快,杨否来不及反应便结束了。 “……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妈妈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一切恢复正常,杨否继续吃起他的包子,可刚咀嚼了一口,腮帮子又疼了起来,使他无法继续进食。好不容易有一次吃包子的机会,却出现这样的状况,杨否气得哭了起来。 “别哭,哭什么啊,咬得很严重吗?我看看。”妈妈走到杨否跟前查看他的口腔,也不知她是否看清了里面的情况,随即说道,“吃不了就先别吃了,你看你吃个包子搞得跟有人在后面追赶你似的,那么着急干嘛?拿回家晚上我给你热一下你接着吃,别哭了。” 8 太阳快要升到头顶了,大街的气温一下变得暖和起来,妈妈拉着杨否的手在街上走着。 “妈妈……”杨否用手指摸着脸颊,带着哭腔喊道。 “没事儿,过会儿就好了。”妈妈看了看他说道。 杨否期望妈妈能多关怀他一些,这样或许能让他的脸颊不再疼痛,然而妈妈此刻似乎并无此心情。他若再这样下去可能会挨骂,只好委屈地闭上嘴独自忍受。 他不由自主地吐了一口唾沫,唾沫里带着血点。“妈妈快看!”他指着地上的唾沫惊讶地喊道。 妈妈看了一眼地上,带着怜惜的神情说道:“都咬出血了,刚才怎么没看到?” 见妈妈这般模样,杨否觉得自己又不好了,准备用哭声再次博取妈妈的关心,却未得到丝毫回应。 妈妈不和他说话,就这么径直走着,大街上没有任何好玩的东西,零星走过几个人,还都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杨否觉得无聊至极。“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杨否烦躁地问道。 “这么早回去干嘛?”妈妈反问道。 “回去了我可以找余小琪玩啊。”杨否回答。 “人家余小琪才不跟你玩,马上要到念书的年龄了,她的爸爸妈妈都忙着让她做准备念书的事呢,你一天就知道玩。”妈妈戏谑道。 “妈妈,念书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杨否问。 “只要你把书念好,以后有的是见我的时间。”妈妈说。 “哦。”杨否低下头,他有些害怕,害怕“念书”的到来,因为它一来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杨否正在低头沉思,一缕微风迎面拂过,他听到一个声音:“杨否……”它像悄悄话一般在耳畔轻声呼唤 “谁?”杨否惊诧道。 第二章 危险的幻象 1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无忧无虑。”妈妈叹息着说道,“你回去想在哪儿玩就在哪儿玩,想找谁玩就找谁玩,可我回去就不是这样了。” 杨否不明白妈妈说话的意思,但看她的样子很不开心。杨否没有回应,也许是不知道怎么回,也许是觉得不应该回。 “你还记得前年我带你和你二姑来看你爸爸的时候我们去了哪儿吗?”妈妈突然问道。 “不记得了。”杨否回答。 “我不信你不记得,你再好好想想。”妈妈说。 杨否想了一会儿,毫无头绪,摇摇头说:“真不记得了。” “我现在带你去,看你记不记得。”妈妈说。 杨否很好奇妈妈要带他去的到底是什么神秘的地方,于是默默跟着妈妈。 2 这段路走得特别漫长,杨否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走这么长的路,他感觉自己的两只脚都被磨出火来了,滚烫滚烫的。不过,从前面飘来的歌声还挺让人振奋的,比起一路走过的无聊和冷清,这一刻,才像是城市该有的样子。走过马路的拐角,眼前突然展现出一副热气腾腾的景象,街道上人山人海,马路上汽车川流不息。“这里怎么这么多人啊?”杨否目瞪口呆。 “记起来了吗?”妈妈得意地问道。 “这是哪里啊?”杨否感叹地问道。 妈妈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这里是广场。” 3 街道上拥挤的人潮挡住了杨否的视线,跟随妈妈穿过人群,杨否才终于看到了妈妈所说的广场。 这里到处都飘着歌声,而且这歌声还不只一种,很多种歌声的欢庆曲调从四面八方传来,杨否环视着四周,想知道它们究竟是从哪儿飘来的。一开始,他什么也没有找到,直到妈妈带他走进广场里面,当其中一首歌的声音掩盖掉其他歌声变得越来越近的时候,他这才发现那是从一件绿色的房子跟前的音箱里发出来的。 找到问题的答案,杨否自然很满足,但他的目光并没有在它上停留,很快他就被那个绿色房子里面的东西给吸引住了——他看到了什么? “一把闪闪发亮的玩具枪,全新的,装在一个透亮的塑料包装袋里……哇!它旁边还有一把,这一把比它还好看,哇!它旁边的旁边又是一把……太漂亮了……”杨否扫视了整个房子,那墙上挂的,桌上摆的全是玩具,光是看,就已经让他如痴如醉。可是,他也只能看看,妈妈从来都不会给他买这些东西。他记得有一次他因为要玩具跟妈妈闹脾气,妈妈不但没给他买,还揍了他一顿,两天都没哄他睡觉。打那以后,他就再也不敢跟她要玩具了。 杨否想看看旁边的房子里还有什么,放眼一望,这样的绿房子还有很多,而且每间房子里都摆放着明光瓦亮的新东西,每间房间都不一样,房间前人们都流连忘返,走走停停。 “我们先到里面去看看。”妈妈拉着杨否的手朝广场的更深处走去。 4 相对于刚才经过的地方来说,广场的中间人要少一些,因为这里没有大人们喜欢的东西,但是,杨否却特别喜欢这个地方,这里的东西都涂上了各式各样的颜色:红的,黄的,蓝的,绿的……孩子都在里面跑来跑去,你追我赶,嬉戏打闹,有男孩儿,有女孩儿,看着都跟他差不多大。 有一个看着跟房子一样高但又不是房子的东西,小孩站到高处一个绿色的箱子里,然后进到一个红色的管子,在管子里滑来滑去,然后掉下来掉到地上,然后在绕道后面从橙色的梯子上爬上去进到箱子里再往下滑,看着很有趣。杨否能想象到那种滑下来的感觉很刺激,就好像他以前玩过一样。 还有一张黄色的大床,许多小孩在这张大床跳上跳下,有一个小孩很会跳,一下就跳到天上去了,引来周围的小女孩崇拜的目光。 这些都很好玩,可是都没有旁边的小汽车好玩,这里的“小汽车”不是马路上跑的那种小汽车,但是样子跟它们一样,只不过很小,小到只有像杨否这样的小孩可以坐到里面。一个小男孩开着一辆蓝色的小汽车拐来拐去,看上去就像一只在大人眼皮子底下蹿来蹿去的小耗子,虽然不好看,但是很快乐,他会开着小汽车专门去撞旁边的小汽车。有一个小女孩开着一辆红色的小汽车,不过她开得很慢,看上去不太会开的样子,她好像正在慢慢熟悉,突然就被那个蹿得很快的小汽车撞了上来,就在那一瞬间,小女孩“哇”地一声尖叫震动了杨否,杨否的脑海里快速闪过了一个令他心跳加速的画面,杨否害怕极了,他以为小女孩出事了,没想到那声“哇”结束后就立马传出了一阵气泡式咕噜噜的笑声,小女孩乐得眯起了眼睛,杨否也才不经意地舒了一口气,跟着乐了起来。“太好玩了!”杨否激动地想道,他毫无顾忌地扭头对妈妈说:“妈妈,我要玩那个。” 妈妈瞥了一眼杨否手指直挺挺指着的方向,冷淡地说道:“那个不能玩。” 杨否不开心,急躁地叫道:“别的小孩都在玩,为什么我不能玩?” “你看人家小孩身边都是什么人,你身边又有什么人?”妈妈辩解道。 杨否看了看那些小孩的身边,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人,他疑惑地问:“什么人?” “人家身边有有钱的爸爸,你身边有吗?”妈妈说道。 杨否又转过头去看,并没有发现妈妈所说的“爸爸”,“哪有啊?”他带着抱怨的语气说道。 “怎么没有?那旁边站着看的那些大人是什么?”妈妈反问着说道。 杨否再一次扭头去看,这一次他看明白了,在一排白色的杆子背后确实站着一些笑呵呵看小孩们玩耍的大人,“可是这又能怎么样,这跟不让我玩有什么关系?”杨否满脸不满地撇着嘴。 “找到了,在那儿。”妈妈的声音突然变得温和,拉着杨否的手多了几分力。 妈妈加快脚步往前走着,杨否两只脚不情愿地拍打着地面,拖拖拉拉地跟在后面。 “你还记得上次我带你和你二姑来这儿拍照的事吗?”妈妈喜悦地问道。 “不记得。”杨否回答。 “上次那张照片拍得特别好看,你爸爸说连他们的监管队长都连连夸赞,今天我们再去拍两张,寄给你爸爸,让他留个念想,他一个人在这边挺孤独的。”妈妈说道。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突然变得有点伤心,但杨否此时根本没有心情理会。 5 “你看看你那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拍个照片就像有人在割你的肉,以后再不带你来这儿了。”妈妈愤愤地骂道。 此时,妈妈带着他拍完照走回来刚好走到刚才小朋友玩耍的地方,杨否瞥了一眼那里,萎靡不振地说道:“我想玩那个。” 妈妈突然撒开了他的手,这让杨否没想到,他预感到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立马回过精神来。 “去!去玩吧!你一个人去!你看你没钱人家让不让你进去,怎么这个样子,一点都不理解大人的苦衷。”妈妈骂道。 他最终还是惹她生气了,杨否突然感觉到一阵心酸:“就是想玩一下而已,有什么错,这几年,自己想要的玩具她不给买,想要吃的好吃的,她也不给买,人家余小琪想要什么,她的家人就给买什么:洋娃娃、图画本、积木还有一大箱的牛奶和水果,我想要的什么东西她都不愿意给,还天天让我听她的话,光让我懂事……”杨否的眼睛里流出了泪水,“我不去,行了吧,我要回家……”他嘶哑着声音喊叫道,“呜呜呜……”哭声终于忍不住喷薄而出。 “别哭,把嘴闭上!”妈妈没有退让,样子非常强硬。 杨否不听她的话,她让他闭嘴,他偏要大声哭,“凭什么听她的?”他咬牙切齿地想道。 “回去,赶紧滚回去,我不带你,你一个人我看你怎么回去?”妈妈气愤把脸甩向一旁。 “不带就不带!”杨否转身往马路边跑去,那里是离开这里最近的地方。虽然脑子里还没想到要怎么回到家里,但至少先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可恶的女人。 “真真,回来!”身后依稀传来妈妈的喊叫声。 杨否没有理会,一边哭着一边在心里骂道:“我讨厌你,我再也不想跟着你。” 一阵沉闷的凝结声,周围的空气像是被冻住了,杨否的脚跟正要缓慢地踏进马路,时间在那一刻似乎停止,又似乎像闪电一样飞速前进: 他豪不顾忌地穿行在马路上,纵使身边车辆飞驰而过,他依然不想停下,喇叭声此起彼伏,马路上变得异常混乱和嘈杂,突然,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凄入肝肠,周围的一切安静了下来。 杨否的内心在那一刻也跟着安静下来,他应声回头去看,人们在他走过的地方围成一团,妈妈不见踪影。 “妈妈呢?她本该追上来的,怎么看不到她。”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为什么回头,他又为什么突然在乎起她来,刚才那刺耳的声音是什么?他的目光在焦急地寻找她,幻想她从那围着的人群中“脱颖而出”,但是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 他走进人群,地上满是血痕,而在血痕的尽头,是那具五年来一直把他暖在怀里,为他抵挡严寒的瘦弱躯体。他走到她身边,看向她的脸,她的嘴里还在往外流着鲜红的汁水,她的眼睛盯着他,眼里充满了愤恨和泪水。 “妈妈,妈妈!”他痛哭着大喊道,喊声响彻云霄,带他回到了那个脚跟即将踏进那危险马路的时刻。 他似乎听到了那声大喊,急促地喘息着,把脚从马路边收了回来,一声长笛在他面前骂骂咧咧地疾驰而过,他的心里充斥着害怕与难过,他的魂魄刚刚仿佛冲出了马路,但很快又被拉了回来,他似乎经历了一场悲惨的事故,但他已经想不起来那些画面。 妈妈追了上来,脸色煞白,语无伦次地厉声呵斥道:“……叫你不要跑,为什么不听话?吓死我了……” 杨否反身立马抱住妈妈,头蒙在她的身上情不自禁地大哭起来。 第三章 生活的起点 1 “杨否,还记得你过去的生活吗……”一个声音在杨否梦醒的瞬间一闪而过 “谁?”杨否睁开眼睛四处张望,除了墙壁和屋顶,他谁也没看到。 现在是早上,天已经亮了,妈妈不在屋里,杨否听到门外有干草枝断裂的声音,心想应该是妈妈在给炕里添柴火。 “妈妈!”杨否喊道。 “怎么了?”妈妈在门外回应。 确定是妈妈的声音,杨否这才放心地呼吸。“我的衣服在哪儿?”杨否问。 “衣服在我的被子下面暖着呢。”妈妈回答。 妈妈的被子叠成了一个方块,杨否从下面看到了自己褐色皮夹克那毛绒绒的衣领,他一把把它抽了出来。上衣找到了,还差裤子和袜子。他又把手伸到被子底下摸到了裤子,但是袜子没找到。 2 杨否费力地穿好衣服,正拉着皮夹克的拉链,这时妈妈走进了屋里。 “穿好了到院子里来,我去给你爷爷他们做饭。”妈妈说。 “妈妈,我袜子没找到。”杨否趁机问。 “哦,你袜子我给你洗了,”她转身拿出挂在火炉上拴着的钩子上的袜子丢给杨否,“穿上吧,差不多干了。”那个火炉,是个跟杨否的身体差不多粗的小火炉,一年四季都在小屋放着,到了冬天屋子冷或母子俩单独吃饭的时候点着用一下,平时就当个小桌子,上面放个碗碟什么的。 3 杨否和妈妈住的小屋在院子南侧一个偏僻的角落,小屋的另一边是马路,后面是一片坟地。要到院子里,杨否要经过一段阴暗狭窄的走道,然后穿过爷爷奶奶住的主房。那段阴暗狭窄的走道上到处都是结网的大蜘蛛,杨否每次往外走都忍不住缩着脖子,生怕大蜘蛛掉到自己衣服里。 爷爷奶奶住的主房是院子南侧占地方最大的房间,面积比院子其他房间大很多。主房内有三个门,前面是主房门,出了主房门就是院子;主房一侧带有一个套间,主房与套间之间有一个套间门,主房门的对侧有一个走道门,走道门便是贯通走道与主房的门。 杨否用衣服蒙着头一口气跑过了走道,经过主房时发现没人,就继续往院子里走。 院子里随处推着破旧和废弃的物品,看上去相当凌乱。杨否在院子里看到了提着铁锹的爷爷。 “跑这么快干啥去?”爷爷笑着问。 “我去找我妈。”杨否也笑着对爷爷回答。其实遇到爷爷还好,爷爷每次都态度温和地跟他说话,虽然爷爷发起发脾气来也很可怕,但从来没对他发过脾气。他就怕的是遇到奶奶,奶奶总让他精神紧张,打招呼他懒得打,不打招呼他又怕得罪她,特别不自在。 “你妈妈在厨房。”爷爷说。 “哦。”杨否知道妈妈在厨房,但爷爷好心提醒,他还是礼貌地回应了一下。 4 厨房在院子的西侧,院子西侧有一排砖房,一共四间。从主房这一边开始数的第四间房,旁边用木桩做柱和梁,废铁皮做顶,搭着一个简易的棚子,那就是厨房。 杨否站在厨房门口小心地往里面看,看到厨房里只有妈妈,杨否这才放心地走进去。 “那个坏奶奶呢?”杨否问。 妈妈赶紧扔下手里的火柴跑过来捂住杨否的嘴。“你瞎说什么呢?”她朝厨房门外看了看,小声责备道,“谁教你这么说的?” “舅奶啊!”杨否平静地说。 “你舅奶把你惯坏了,以后不许这么说听到没?”妈妈说。 看着妈妈慌张的样子,杨否忍不住笑了起来。 5 妈妈打开锅盖,上面是热气腾腾的馍,锅里是沸腾的土豆丝菜。 “妈妈,你做的菜好香。”杨否咽着口水说。 “等会儿多吃点。”她尝着土豆丝的味道说。 “熟了没?”杨否问,嘴里不停地流口水,又咽了一口。 妈妈用一只碟子装了几个热馍,用一只大碗装了一碗土豆丝菜,还拿了个比大碗小一半的小碗装了一碗土豆丝菜。 杨否知道小碗里的菜是自己的,迫不及待地伸手去端,却被妈妈拦住。 “太烫,等会儿再吃,先给你爷爷端过去,把馍端着跟我走。”妈妈端起大碗的土豆丝菜,用下巴指了指碟子里的馍说,“端在边儿上空着的地方,别碰到馍,小心烫到你。” 杨否撇着嘴照妈妈说的做。 6 “哎呀!”爷爷用像庙会上唱戏人的腔调喊,“我的乖孙子给我端着馍来了。” 杨否比妈妈先走进主房,一进门就被爷爷开头那句“哎呀”吓一跳,以为他又生气发脾气,还好是虚惊一场。他把那碟馍放到爷爷旁边的柜子上。完成一个小任务,他骄傲地舔了舔嘴巴。妈妈把那一大碗土豆丝菜递给爷爷。 “真真的呢?给真真端过来,我们爷孙俩一起吃。”爷爷高兴地看着杨否说。 “为什么要一起吃?”杨否心里不情愿地嘟囔,“你吃你的不行吗?我的太烫了,我要等会儿再吃。”他假装没听见,蹦蹦跳跳地跑出了主房。 7 吃饱饭后,杨否开始觉得无聊。本来他想找余小琪玩,但是余小琪说这几天要准备念书的事,不让他找她玩。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好玩的,没精打采地走进厨房,妈妈正在厨房洗碗。 “妈妈!”杨否嘟着嘴喊道。 “怎么了?”妈妈回答。 “没事干呀!”杨否无聊地说。 “没事干就来帮我洗碗!”妈妈说。 “哼……”杨否不情愿地哼着。 “你先忍一会儿,今天你奶奶和你两个姑姑不在,我带你出去转转。”妈妈说。 “好啊好啊!”杨否一下子来了精神,兴奋地回答。 “等我洗完碗,收拾好厨房就走。” “那我帮你收拾!” 8 龙山镇是个不起眼的小镇,杨否爷爷家在小镇上很普通的位置,靠着马路,这条马路本地人叫“老马路”。说到马路,杨否知道的是,小镇有两条主要的马路,都是东西走向,穿过整个小镇。 一条是水泥石子铺的马路,很宽,马路两边有各种各样的店铺和砖瓦房,每到逢集的时候,人很多很热闹。因为是用水泥石子新修的,所以本地人叫它“新马路”。 另一条是用土铺的马路,说是用土铺的,其实就是原生态的土路,因为走的人多了,路面形成一层比较硬的土壳,就成了马路,为了和“新马路”区别开,这条路经常被叫“老马路”或者“旧马路”。老马路不宽,但也能走车走马,是不能少的路,比起新马路,这里冷清得多也旧得多,两边都是矮矮的黑瓦泥屋。 两条马路不是完全分开的,在它们之间有很多几条小路和巷道。 杨否以为妈妈要带他去集市玩,可是走了半天都还在老马路上,没走通往集市的新马路。他开始不耐烦,问妈妈:“怎么还没到,我们要去哪儿啊?” “我们去聪聪妈妈家玩一会儿,你可以和聪聪一起玩。”妈妈说着拐进了一个巷道。 “去聪聪妈妈家干什么?”杨否问,听到不是去集市,他不太高兴。 “你不是没人一起玩吗?我给你找个人一起玩。”妈妈说。 杨否撇撇嘴没说话。 9 妈妈推开眼前的木门,一个狭小但整齐干净的土院子出现在杨否眼前,土院子边上还有几间砖房。 院子里没人,妈妈站在门口喊着一个杨否不太懂的名字。 院子里的一间房子走出一个女人,个子比妈妈高,但是脸比妈妈黑,她一看到妈妈就笑着眯起眼睛。“快进来,快进来,到屋里。”她走到妈妈身边温柔地说。 妈妈带着杨否走进女人的房间,房间里很暖和,比他和妈妈住的房间暖和多了。 “你吃饭了吗,我给你们做点饭?”女人热情地问。 “吃过了,刚洗完家里的碗,说过来看看你。”妈妈笑着回答。 “你好久都没来了,你婆婆是不是又……” 后面的话杨否没心思听,转身走出房子。 走到院子里,杨否大概看了一圈,没找到感兴趣的东西,他一会儿走到东边摸摸墙,一会儿走到西边抠抠土,烦得不行。 杨否在院子某个墙角蹲着,突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他以为是妈妈从房子里出来,刚要转身看,突然被一双手捂住眼睛。 “你猜我是谁?”一个故意变细的声音在背后问。 这里是聪聪妈妈家,除了妈妈和聪聪妈妈没别人,如果有人在这里跟他玩“捉迷藏”,那肯定是——他马上想到最可能在这里的人——“聪聪。”杨否回答。他转身一看,果然是聪聪,身上挂着一件松垮的短袖。 “怎么一下就猜到了,真没意思。”聪聪原本得意的表情一下没了。 “我也觉得没意思。”杨否也没精神。 “你怎么来我家了?”聪聪问。 “我妈妈带我来的。”杨否回答。 “哎,你知道吗,我马上要念书了,我妈妈说念书可好玩了。”聪聪突然想起这事,随口说。 “啊,我妈妈说我也要念书了,说过两天就要……要……” “要报名。”聪聪抢着说。 “哦,对对对,报名。”杨否说,他早就知道念书是什么,但报名是最近才第一次听说,想了想问聪聪,“报名是什么意思?” “报名就是念书前要做的事。”聪聪说。 其实他等于没说,但杨否还是认真想了想。“念书前要做的事……会是什么呢?”他这么想是因为之前余小琪说要准备念书的事,他很想知道是什么好玩的事让余小琪不和自己玩。 “我现在等不及要念书了,这样太无聊了。”聪聪无奈地说。 “我也是。”杨否附和道。 “外面有点冷了,我要回屋里穿件衣服。”聪聪说着走进房子。 杨否觉得外面没意思了,也跟了进去。 第四章 心灵受创 1 “……过两天,等给真真报完名就走。” 杨否刚走到房门跟前,就听到妈妈的声音传来。“妈妈去哪儿啊?”杨否一冲进门便问道。 “没事儿,我跟你这个阿姨闲聊呢。”妈妈的声音里莫名多了一丝慌张。 杨否感到有些可疑,但他没再多问。 “聪聪,把你的玩具拿出来跟真真一起玩。”聪聪妈妈突然对聪聪说道。 “我哪有玩具?”聪聪连忙否认。 “上次去看你爸的时候不是给你买玩具枪了吗?”聪聪妈妈问。 “我放我爷爷家了。”聪聪回答。 “去拿。”聪聪妈妈淡然说道。 “哎呀,我刚回来,我不想出去。”聪聪烦躁地说道。 聪聪妈妈没办法,只好作罢,扭头又跟杨否妈妈聊了起来。 杨否看向了聪聪,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听到聪聪有玩具枪的时候确实很惊讶,真想“参观”一下,但是聪聪并不想让他看。他感到一股莫名的疏远感。 “为什么他聪聪的妈妈带他去看他爸爸的时候就能给他买玩具枪,我妈妈却什么都不肯买。”杨否又看向妈妈,她那不以为然的样子让他又气又难过,“除了你我还有谁可以依靠,但为什么你是这个样子?”杨否的眼泪都快要夺眶而出。他强装笑脸,默默地走出房子,然后走出了院子,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 杨否沿着巷子走到了老马路,一阵冷风吹来,他不禁打了个冷颤。沿着老马路一直往西走,就能回到家里,但是他该不该回去呢?那个地方虽然被称之为“家”,然而……他从来没想过那个地方是他的家……很奇怪,他为什么突然对“家”有了这么不同寻常的见解……因为一直以来妈妈在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从来没想过“家”是什么,但是现在,这个简单的信念似乎倒塌了,他似乎才发现“家”跟妈妈的区别。那么,他该去哪儿呢?要不要回那个被他称之为“家”的地方呢?他的脑袋没有给他回应。 2 杨否在院门前徘徊着,因为妈妈不在,他突然不敢进去。 “你站这儿干嘛?不到家里待着。” 杨否侧脑看去,是堂叔杨建在说话。 “我在玩。”杨否笑嘻嘻地说道,但他脸颊上还未干透的泪渍出卖了他。 “怎么哭了?”堂叔杨建走到杨否跟前,“你妈妈跟你奶奶又吵起来了?” 杨否下意识地收起笑脸,低下头没有回答。 “今天天气不好,你一个人玩什么?赶紧回去。”堂叔杨建声音里充满了对杨否的可怜,也带有一种莫名的气愤。 杨否迟疑着。 堂叔走了两步,又问道:“怎么不进去?不敢进去?走,我带你进去。”说着就拉着杨否走向院门。 3 “二爹,二爹!”院子里一个人都没,堂叔杨建就站在院子里喊着。 “谁啊?”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从主房里传来,不一会儿她就掀起门帘走了出来,“哥哥。”她把头扭回房间,“妈,是大建哥。” 不一会儿,一个女人从主房里走出来,个头不高。“哦,快进来。”女人面带笑容地说道,可当她看到杨建的反应和杨建身旁的杨否,表情突然就冻结了。 一看到奶奶的样子,杨否就感到害怕,他突然后悔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你们怎么把真真一个人放在大马路上,这么冷的天,你们也真行。”堂叔杨建话语中带着轻微的批评,拉着杨否的那只手突然放开了杨否,“真真我给你们领回来的,你们大人吵架不要拿孩子出气。给……”堂叔杨建的手从杨否手里挣脱的那一刻,杨否顿感事情不妙,“不要再赶到外面去了,今天天气阴沉沉的,再冻感冒了。再一个,还好是我看到了,要是别的邻居看到又该说闲话了。” 堂叔离开了,接下来,他将一个人面对怎样的数落和责骂?他心跳加速,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他刚哭过了,不然这会儿他肯定会吓得再哭出来。 4 刚刚从门里探出头来的那个小女孩是杨否的三姑。三姑把杨否叫进主房,质问他发生了什么。 杨否闭口不言,因为在这个家过去发生的事让他形成了一种警觉性的观念:一旦说话,必然祸从口出。 “我什么也没做呀,我带着两个娃去我爸那儿了,我一天都不在家,没招人也没惹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奶奶被刚才堂叔杨建的话给戳到了,这会儿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嘀嘀咕咕地生着闷气,主房里此时就只有奶奶和二姑,也不知道她在跟谁诉说。 “你说话呀!”三姑看上去有点不耐烦,“哑巴了?” 杨否被三姑的语气一次又一次地吓到,这会儿没有人会帮他,再不说话肯定会挨揍的,可是一想到以前发生过的事,他就怎么也不敢说。 “你故意让别人诬陷你奶奶,气你奶奶是不是……哦,我明白了,是你妈教你的这么做的……好啊!”三姑跟个人精似的揣测着。 “不是!”一听到三姑说“是妈妈教的”,他那敏感的神经立马就跳了起来,辩解道,“我……”可是真要解释这事儿,杨否又语塞了,说“妈妈惹他生气所以他跑回来了”好像不对,因为他说不出妈妈惹他生气的理由,说“聪聪不让他玩玩具”也不对,且不说聪聪没有不让他玩他的玩具,就算是真的明摆着不让他玩了,可这跟他一个人回来又有什么关系。 “什么,说啊?”三姑追问道。 三姑咄咄逼人,杨否确实说不上来,急得第二波眼泪都涌动起来。 “是不是你妈妈对你不好了?”三姑。 杨否这才得到安慰,压制住了眼泪,这个回答确实很接近,他很想给予她肯定的答复,但他不能说“是”也不能点头,因为这样做肯定会把妈妈推入火坑。但是事情并不因他的隐瞒而就此罢休。 “肯定是他妈在搞鬼,不然怎么会把他一个人丢在外面。”奶奶喊道,她像是把一切都看明白了一样问杨否道,“你妈去哪儿了?”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杨否、三姑和杨否的奶奶都把目光投向门口。 5 门帘掀起,进来的是爷爷高大的身形,杨否像是看到了光芒,心里充满了对爷爷的期待,期待他能保护他。 “怎么了?”爷爷问道,他走到柜子跟前,拿起保温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杨否低着头也不敢说话,他感觉爷爷把目光投向了他。 “怎么哭了?”爷爷似乎感受到了房间里诡异的气氛,于是问杨否道。 杨否依然低着头,不敢说话。 “你说话,不然别人以为是我们欺负你了。”三姑对杨否说。 “没事。”杨否习惯性回答。 “什么没事,你一点都不老实,跟你妈一个德行。你妈去哪儿了,你说出来,装哑巴干什么?”三姑逼问着。 杨否嘴巴紧闭。 爷爷朝杨否走近了一点,弯腰用粗糙的手擦着杨否脸上湿润的泪痕,轻声问道:“孩子别哭,你妈没出什么事吧?” 杨否这才稍微安下心来,回答道:“没有,我妈妈在聪聪妈妈家。” “你看看,我就知道,这个娼妇天天往别人家里跑……”奶奶破口大骂。 “你胡说什么!”爷爷打断她的话骂道,“谁是娼妇,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你一个当长辈的,就这样说自己的儿媳妇?” 奶奶突然起身,一副要跟爷爷干架的姿势走到爷爷面前,“咋了,我说得不对吗?我一不在家就没羞没臊地天天往别人家钻,不是娼妇是什么?你这儿媳妇连给你做饭的事都不放在心上,你还向着她说话。” 爷爷似乎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情绪失控,调整了一下,好声好气地说道:“我不是向着她,你是当老的,这样说自己家的儿媳妇让别人听见了不好,别人会说我们家家风不正,这话要是说出去再传到我们耳朵,你觉得好听吗?街坊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你脸上挂不挂得住啊。” “挂不住又能怎样,这是事实,我们家摊上这么个人,早就已经名声在外了,还在乎这张脸?你这张老脸早就已经被你那儿媳妇给丢光了。”说着手就忍不住想往爷爷脸上拍,但爷爷的眼神似乎吓到了她,她又没敢再往下拍。 “哎呀,你们俩个别吵了,烦死了,我姐姐很久都不出门,一出门你们就说人家是娼妇,净胡说八道。”二姑突然从主房的套间走出来喊道。 杨否一直都认为二姑是这个家里唯一的正义化身,对她有一种特别的好感。不过,她说这话时眼睛是看着爷爷说的,所以,爷爷心里开始窝火。 “哪里是我在胡说八道,你妈说人家是娼妇,我再跟她说别这样说人……”爷爷说着说着就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 看着爷爷一个大人跟一个十岁的女孩较劲儿,杨否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可能爷爷也感受到了,所以才停止说下去。 “行了,既然这样子,我也不跟你吵了,真是,一家子糊涂蛋!”爷爷骂着,谁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走出了房间。 奶奶在背后追骂道:“她就是个娼妇,你包庇她干什么?” 爷爷没再理她。 杨否刚刚有所放松的神经在爷爷走出房门的那一刻再一次紧绷了起来,他不敢动,害怕一动就被他们骂。他也不敢抬头,生怕一抬头就看到奶奶和姑姑想要吃人的眼神,他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呼吸,这个大冬天本来很冷,但此时他已然憋得满头大汗。 房间里变得极其安静,但杨否能感觉到这种安静的背后压制着一场亟待爆发的怒火。 第五章 风暴,斗争 1 爷爷出去后不久,奶奶就坐回刚才的位置碎碎念,过了一会儿,可能是累了,她不再说话,没一会儿就走出了房间。奶奶出门没多久,二姑从套间走了出来,她问三姑:“妈去哪儿了?” 三姑正摆弄着电视,回答:“还能去哪儿,肯定去大建哥家了。” “又跑到人家家里搬弄是非去了,不嫌丢人。”二姑暗暗地骂道,随后朝房门走去。 “你去哪儿?”三姑赶忙问道。 “不要你管。”二姑说着就直接跨过房门走了出去。 “我就问一下,那么凶干嘛?”三姑带着哭腔说道。 房间里就剩下杨否和三姑,杨否抬起头偷瞄了一眼三姑,她还在摆弄电视,于是他悄悄地溜出了房间院子。 2 外面气温不对,但比起主房里憋闷的气氛,他反而觉得舒畅了许多。 “接下来去哪儿呢?”杨否在心里自问,脑海里没有答案。马路上空无一人,他朝西走,习惯性地走到了余小琪家的门口,想到余小琪不让他找她,他又转身返回。他不想回家,从家门前经过,往东一直走。在连接新马路和老马路的一条横岔路跟前徘徊了一会儿后,他穿过这条横岔路,漫无目的地沿着新马路向东继续走。 他不敢走太远,他怕妈妈回去了找不到他,于是走了一小段后就停了下来。他现在出来时间还不是很长,回去肯定还会跟刚才一样,于是就逗留了一会儿。当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要回去是,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真真!” 这个声音是个女声,杨否听着有些熟悉,一开始他以为是妈妈,欣喜地扭头一看,是大姑。 “你怎么一个人,你妈妈呢?”大姑快步走到杨否跟前问道。 杨否不想回答。 “走,到屋里头,我炒了土豆丝菜去吃点。”大姑说道。 杨否跟着大姑去了她住的屋子。 大姑比妈妈年龄稍小一点,但身形要比妈妈稍微高大一点,走路和肢体动作较其他人都偏快一点,是个乐观且热爱生活的人。 大姑家住的房子是街边一个独立的黄砖房,一进门杨否就看到房间里一袋袋堆叠得像房顶一样高的面粉。房间的一侧带着个套间,通过套间的门框可以看到里面有一张炕,炕几乎占了整个套间的地面面积,其他的生活用品,比如桌椅、炉子都在房间的另一侧。 此时,炕上坐着一个小孩,还躺着一个婴儿。坐着的那个小孩比杨否小一岁,叫“秀秀”,是大姑的女儿,杨否的表妹;躺着的婴儿是大姑的儿子,才一岁多,叫什么杨否还不知道。 秀秀看见杨否连忙从炕上跳下来喊他“哥哥”,杨否也微笑着应了她。平时杨否来大姑家都会带着秀秀去外面玩一会儿,所以,看到杨否,秀秀很开心。但是这次杨否没心情带她玩,也没心情吃菜,于是对大姑说道:“姑姑,我要先回去了,我妈妈回来找不到我又要骂我了。我改天再来玩。”说着他看了一眼秀秀,她好像有点失落。 大姑看上去也有点失望,但她似乎看明白杨否身上发生的事,于是答应道:“嗯,好的,有时间你就过来玩。” “嗯。”杨否强挤了一个微笑转身走出了房间。 3 “啪啦!”一脚刚跨进院门,杨否就看到一只瓷碗摔在地上,碎成了片。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心急速跳动起来。 “你说的那是什么话,你自己听听有多难听,外人都骂不出这么难听的话来,这能是从你一个当妈的嘴里说出来的话吗?”杨否听到爷爷的声音在主房里大声喊道。 紧接着奶奶的声音开始辩驳:“我说错了吗?她连娃都不管就跑去鬼混,不是娼妇是什么?你护着她干什么?” 杨否稀里糊涂地走进主房,房间里乱糟糟的,三姑在一旁哭,地上全是碗碟的碎片,连椅子都东倒西歪的。 “呐,真真回来了,你自己问。”奶奶指着真真对爷爷说道。 “你跑哪儿去了,找你半天找不到人。”爷爷的样子有些严厉。 杨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出去时还好好的,一回来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咽了一口唾沫,慌慌张张地回答:“我……我找我妈妈去了。” “你妈回来找你都找疯了,你却又跑出去找你妈?”爷爷质疑地问。 “我妈妈回来了?”杨否反问。 “在里面,你赶紧回去跟你妈说说。”爷爷指着走道门说道。 看着这紧张混乱的场面,杨否赶紧一股脑地溜了过去,溜进了走道。 4 “她还是这个家里的人,你不顾她的面子,也得顾顾这个家的面子吧,她起码每天都在喊你‘妈’,你骂的那些话是一个当长辈能说的话吗……” 爷爷在主房里继续跟奶奶吵着,杨否的注意力逐渐移到了阴暗过道的尽头,那个他和妈妈一直住着的小屋,那里寂静无声,像是隐藏着一头野兽。 “妈妈真的在屋里吗?”他一边怀疑一边靠近,每走近一步内心就多一分忐忑,同时又多一分期待,这么奇怪的感受他还是第一次体验,却又似曾相识。他的脑海里再度闪过画面,转瞬即逝,杨否没有看清那是什么,只知道它出现过。 小屋的门框渐渐显露出棱角,有微弱的灯光从门板与墙体镶嵌的缝隙中透出,只有几个光斑,不是很明显,所以,阴暗的走道没有被它照亮。 杨否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妈妈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地躺在炕上。 “妈妈。”杨否轻声叫道。 妈妈没有反应。 杨否疑惑地走到妈妈背后推了她一下,可她依然没有反应。 “睡着了?”杨否又绕过妈妈走到她面前,妈妈没有睡觉,她的眼睛是睁着的,但眼神看上去有点可怕。 走道里突然传来很重的脚步声和“呼哧呼哧”的呼吸声,不一会儿小屋的门被一脚开到最大。 “你起来!”奶奶直勾勾地盯着妈妈说道。 妈妈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 奶奶突然伸手抓住了妈妈的头发,妈妈“哎呀”地喊了一声,被拽到了地上。 “你个是非头子,惹得一家子不得安宁。”奶奶一边左摇右摆地拽着妈妈的头发一边骂着。 妈妈躺在地上一边哭着一边回击:“你个老巫婆,你有事没事就找我麻烦,你会遭报应的。” “你把真真赶到外面,自己跑去跟野男人混,男人进监狱了就干这种事破坏我们家名声,臭婊子,一点脸都不要。”奶奶拽得更用力了。 这时爷爷也跑了进来,一边按着奶奶的胳膊一边对杨否说:“赶紧把你奶奶的手掰开,别让她拽你妈的头发。” “你拉我干什么?你是不是跟这臭婊子也有一腿。”奶奶咬牙切齿地骂爷爷道,她抓着妈妈头发的手更用力,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似乎真要把妈妈的头发拔下来。 爷爷本来一直按着奶奶,现在却放松了下来,他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可怕。突然,一个拳头就砸在了奶奶脸上,奶奶痛得大叫起来,抓着妈妈头发的手终于松开,两只手收回去捂自己的脸。奶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坐倒在地上。 爷爷眼神变得凶狠,眼睛里充满了血红色,他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一只手抓住奶奶后脖颈的衣领,硬生生把她拽出了小屋,嘈杂的声音消失在了走道里。 杨否被眼前这一幕吓傻了,他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喊着妈妈想让她抱。妈妈冷漠地把他推了开去。杨否流着眼泪疑惑地看着妈妈,试图问她“怎么了”。 “你为什么自己一个人跑回家。”妈妈看向了他,泛红的眼睛里充满了责备,“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祖宗?你非要在两头挑事,你为什么要害我?我生下你简直是生了个对头。”妈妈的眼神越发狠恶起来。 “妈妈。”杨否哭喊道,他突然感觉自己错了,主动拥向妈妈想抱住她跟她道歉。 妈妈再次推开了他,“别叫我妈妈,我不是你妈妈,你是个惹祸精。” 杨否哭得更大声,他的两只胳膊有一种无处安放的落空感。 “不要哭!”妈妈大声吼道,“你个装模作样的东西!” 杨否哭得稀里哗啦。 妈妈疯了一般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抄起火炉旁边的铁棍伸进杨否张大的嘴里尖叫道:“你再哭我把你的嘴给你戳烂。” 杨否哭得更大声了,怕妈妈真把他的嘴戳烂,他吓得赶紧捂住嘴往后退。 这时奶奶又一次从小道里跑了过来,爷爷在背后拉着她警告她,但似乎没起作用,她咬着牙质问妈妈:“你拿孩子出什么气,你有本事把我的嘴戳烂,来,我把脸伸这里让你戳,来,戳……” 妈妈拿着铁棍转身朝向奶奶,似乎真要对奶奶下手,可僵持了一会儿,突然间把铁棍甩在了地上,腾一下坐在地上像老牛被宰一样哼哭了起来,还不断喘着粗气。 杨否从来没听到妈妈发出过这样怪异的哭声,这让他害怕极了,怕惹出更大的事,他尽力控制着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哭声。 爷爷再一次拉走了奶奶,奶奶歇斯底里的骂声渐渐变小,小到无关紧要。奶奶来的时候杨否本来很慌张,她这一走,他突然更害怕了。他蹲在炕角畏畏缩缩地盯了一眼妈妈的方向,她的哭声没了,躺在柜子旁边呼呼地喘着气,他看不到她的脸,也不敢再叫她,他生怕她突然又爬起来拿铁棍真的戳烂他的嘴,他从没见过这么恐怖的妈妈,他突然感觉这整个屋子都变得特别恐怖,他真想赶紧离开这个阴沉的屋子,永远都不要再进来。 就这样,他们一直僵持到了天黑不知道什么时候,杨否的眼泪也干了,妈妈也不呼呼喘气了。杨否打了一个哈欠,妈妈突然从地上坐起来,杨否吓得赶紧收住了哈欠。 妈妈没有理他,转身上炕拉开叠起的被子,关上灯自顾自睡了起来。杨否等一切都稳妥了以后也小心翼翼地躺好睡下。 第六章 寻找乐趣 1 杨否醒来,看到妈妈蹲在地上叠衣服。她的身旁有一个用床单裹起来的大包,与此同时,他还看到衣柜的门大张着,里面的衣服也都不见了,心里很疑惑,于是问妈妈:“妈妈,你在干嘛?” “在收拾东西。”妈妈显得有些冷淡,可能还在因为昨天的事生他的气。 “你在收拾什么东西啊?”杨否感觉到不妙,坐起来问道。 “我要去你外婆家。”妈妈说道。 “去外婆家?”杨否心想:“去外婆家为什么说得这么平淡,平时去哪儿不都是面对着我说吗,今天怎么不一样?”如果仅仅是收拾东西,他能理解妈妈这么冷淡是在因为昨天的事生他的气,但现在她说去外婆,杨否就感觉不对劲。“我也要去。”他两腿一转坐到了炕边上,摆出一副急着下床的样子。 “你去不了,你马上要报名上学了,你爷爷不会让我带你走的。”妈妈说道,似乎完全没有要带他去的意思。 “那你不去行不行,你走了我怎么办?”杨否无助地祈求道。 “不走干嘛?让你那遭天谴的奶奶天天拿你当挡箭牌欺负我吗?”妈妈突然发起了疯。 杨否被吓了一跳,他想起了昨天妈妈躺在地上的样子,无言以对。 “这地方我是真的一天也不想待下去,妈妈也想带你走,但是……”妈妈的声音突然变得消沉。 见妈妈温和了一些,杨否便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报名的时候我就来。”妈妈说。 2 妈妈走后,杨否就搬到主房跟爷爷奶奶一起住。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杨否总觉得有些不舒服。特别是晚上睡觉,三个人睡一张床,他夹在爷爷和奶奶中间,说挤也不是很挤,但是太热了,热得他受不了,想动一下还不敢动,生怕吵醒爷爷或者奶奶,一点都不自在。这两天他一直都没睡好,迷迷糊糊地熬到天亮就赶紧起来下了炕,这夹在中间的罪他多一秒都不想受。他心想:他现在宁可一个人跑去小屋里睡,也不想再到这炕上睡。想着,他觉得去小屋睡是个好主意,于是跑去小屋。虽然要经过那条阴暗的走道,但也无所谓了,此时他只想赶紧睡个饱觉。 不知道睡了多久,杨否就被爷爷叫醒了。“看我的娃儿,咋跑这儿睡了,是不是我们挤得你睡不好?去大房睡,我跟你奶奶都起来了,大房的炕这会儿很宽展,没人挤你。”爷爷推开了小屋的门站在门口说道。爷爷说的“大房”就是主房,他们平时就这么叫。 杨否觉得这里睡着很舒服,还没睡够,懒得移动,于是迷迷糊糊地说道:“这里可以睡。” “哎,这怎么行,这儿太阴沉,感冒了就坏事了。”说着,走了进来,“我抱你去大房睡。” 不知为何,杨否在被人抱这件事情上有些敏感,在他的记忆里,除了妈妈没有别人抱过他。对于“抱他”这种过于亲昵的行为,杨否极不乐意让别人做。听爷爷说要抱他,他立马坐起身来,说道:“我自己来。”随即下床忙乱地穿上鞋子朝主房跑去,一边跑一边心里别扭道:“真麻烦!” 3 杨否在主房的炕上躺了好一会儿都没睡着,心里感到烦躁,怪爷爷把他的好觉赶没了。干躺着挺难受,杨否就起来了。他感到很无聊,于是下炕出门。 出了院门后,杨否陷入了迷茫。他看了看路的两端。发现能去的只有余小琪家,可是余小琪不让他找她,远的地方太危险,妈妈说过不让他去。没办法,他只能在家门口闲逛。 一个小女孩背着一个东西从门口经过,红黄蓝绿的挺好看,杨否忍不住上去问小女孩:“你背的是什么?” 小女孩骄傲地说道:“我背的是书包,我明天要上学呢。” “你哪来的书包?”杨否质问道。 小女孩回答:“我爸爸给我买的。” 杨否心想:“爸爸着……这个听着很耳熟啊。”他想起了前几天和妈妈一起去看的那个爸爸,“爸爸原来可以买东西……可是他看上去不像能买东西的样子。”他转眼又问小女孩:“你的爸爸是什么样的爸爸?” 小女孩被问懵了,疑惑地瞪了杨否一眼,转身走了。 看着女孩背上的书包,杨否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就好像有什么快乐的事装在它里面一样,他也很想要一个这样的书包。 小女孩渐渐远去,杨否的注意力从小女孩的书包转移到了小女孩上。马路经过多年的风雨洗礼,路面上积累了很多车和牲畜经过时的痕迹,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小女孩磕磕绊绊地走着,看似有点抓不着身体的重心。 “她为什么一个人在走呢?她的妈妈呢?难道她的妈妈也离开她了吗?”杨否想到,想着想着他就开始为她感到难过,“她看上去好孤单啊。” 就在他沉浸在难过里时,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头闪过,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杨否回味了一下,那时一缕美好的思绪,他思索着,试图将它找回来。 “对啊!”杨否看着小女孩走去的方向,“她去哪里?回家吗?如果是这样,她从哪里来?书包是买的,那就应该是在集市上买的,她是从集市上来的,就她一个人,不是说有危险吗?那她怎么好好地回来了?既然她都能一个人去集市,我为什么不能?哎,我怎么就没想到?我可以去集市上玩啊,集市上有很多好东西,就算买不到,看看也很有意思呀。”他的思绪一发不可收拾,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变得兴奋起来,跃跃欲试,准备朝离家更远的地方——集市走去。 杨否走着走着,突然想起来前天他也是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回家的:当时在聪聪家因为妈妈骗了他,他怀着气愤和悲伤就走回了家。聪聪家也算是一个离家比较远的地方了,他一个人都走回来了,什么危险也没有碰到。这样看来,他要自己去外面逛逛根本不是一件不能做的事。妈妈说他不能一个人出去玩一定又是骗他的。想到这里,杨否就忍不住又心酸了一下:妈妈总是骗他,他还一直那么相信她。 4 杨否走在新马路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自在感,这虽然不是他第一次走新马路,却是他第一次一个人走新马路。他一边走一边欣喜地观察着四周,跟妈妈走时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他突然感觉自己没那么需要妈妈。 这条路的前半段人比较稀少,继续往前走人就变得多了起来。等走了大概有十多分钟,路上就变得十分拥挤,人和车都挤到了一块儿。 集市上熙熙攘攘的,杨否瞪着兴奋的大眼睛,贪婪地搜寻着每个好看好玩的角落。他的脚步急促而又轻盈,迫不及待地穿梭在各个摊位之间。眼前是琳琅满目的玩具,有五彩斑斓的风筝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有栩栩如生的玩偶在向他微笑;还有酷炫的玩具枪和玩具汽车。 他的眼睛里满是惊喜和渴望,他的小手情不自禁地伸向那些玩具,嘴里不停地发出“哇”“呀”的惊叹声。 “买一把拿回去玩,小朋友。”摊主微笑着说道。 杨否看着手里拿着的那把手枪,真想立马就把它带回家。但是想到之前妈妈不给他买枪时的样子,他心里的开心瞬间就消失了。他把枪放回原来的位置,对摊主摇了摇头,然后走开了。 “我爸爸给我买的。”杨否耳边突然回响起小女孩说的话,心想道:“有爸爸在就能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吗?真希望我的爸爸也在。” 今天走得路够多了,估计比他平时走的路多两倍不止。离开集市,杨否才感觉到脚底的酸痛,心想:得赶紧回去,不然家里人该骂他了。 5 杨否回到家,爷爷正在院子给铁锹安把儿。爷爷看到他进来问道:“你跑哪儿去了,你妈妈来电话了,找你接电话你人都不在。” 杨否不敢给爷爷说他一个人去集市上玩了,于是说道:“我去小琪家了。”心想,爷爷又不去小琪家,他肯定看不出来问题。 “我在他们家门口喊你你没听到?”爷爷追问。 听到这话杨否心头一紧,然后故作镇定地说道:“我……我没听到你喊我。” “你明天要报名,你妈说让我把你送到学校门口。”爷爷说道。 好在爷爷没有追究,杨否舒了一口气。“哦。”杨否应道。 “哎呀,你终于要开始念书了!”三姑的声音突然从主房的门口传来。 杨否看到三姑,突然想到她就在学校念书,想听听她说说明天的事,于是高兴地走到三姑面前问道:“姑姑,报名好不好玩?” 三姑转了转眼珠子说:“呃嗯……报名当然好玩,你会遇到很多跟你一样大的小孩,你能跟他们说话,玩耍,交朋友,很有意思。” 感觉跟玩玩具的乐趣不一样,不过三姑既然都说有意思,那肯定会很有趣。杨否脑海都开始幻想那种有趣的场景了。 明天就要报名了,杨否又想起了余小琪。心想:终于可以跟她一起玩了。 第七章 报名 1 大概是因为昨天没睡好,杨否今天睡得很沉,直到爷爷叫他,他才醒来。 睡觉的余困还未退散,杨否走到洗脸盆前,看着盆里的水发起了呆。他想起了以前妈妈给他洗脸的场景:以前都是妈妈把毛巾用热水打湿,然后在他的脸上使劲抹,有时候劲儿用大了,连他的鼻涕也挤了出来,接着毛巾一抹,顺便连鼻涕也抹走了,整张脸一下子就松软了许多,特别舒服。洗脸的动作并不复杂,这些年他没亲自动手洗过,看妈妈洗也都看会了。杨否伸手刚想掬水,却看到了倒映在水面上的脸,那张脸突然看着很眼熟。 他心里嗤笑道:“是我自己,当然眼熟。” 随即,他又辩解道:“不,那是一种除自己之外的熟悉。”他停止了嗤笑,认真思索起来。那种熟悉感非常轻微,他刚主动一想,就消失了。 “嘟噜噜噜……”床头小柜上的座机响了,杨否惊厥,回过神来去接电话。 “喂?”一个女人低沉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杨否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那是妈妈的声音,似乎是在因为她的离开而生她的气,他没有回应她。 这时,爷爷走进来问:“谁的电话?” 杨否看着爷爷,张口想回答,又没回答。 爷爷一把拿过电话,说了两句后就挂断,看了看杨否,焦急地说道:“赶紧走,你妈在学校门口等你呢。” “我……我洗脸去。”杨否说着又跑去洗脸。 爷爷不耐烦地斥道:“怎么还没洗啊,赶紧去洗。” 杨否随便在脸上泼了两把水,用毛巾一抹,跑出了房门。 2 秋天临近,微风徐徐吹过,门前马路边的几棵大柳树散落下几片发黄的碎叶,然而今天的天气特别晴朗,气温适宜。最近的这几天一直都阴阴沉沉,今天这样的天气好久都没出现过了,这一出门,心情大爽。 平时鲜有人走的老马路上,这会儿出现了一些带着孩子的大人,看样子,他们也是去报名的。 爷爷带着他沿老马路一直往前走。在路上,爷爷碰到熟人还开了两句玩笑,走了大概十分钟,就看到前面围了一堆人,几乎把老马路整个堵住了。 杨否正想着从哪儿穿过去,却在人群边的马路牙子上看到两个特别熟悉的面孔,他无意间就感到了一股喜悦,这两个人一个是妈妈,另一个是小姨。 杨否刚要快步跑过去,爷爷叫住了他:“把这个给你妈。” 杨否接过一看,是包在一次性塑料袋里的一个小本子。 3 看到妈妈,杨否其实不觉得惊讶,令他惊讶的其实是小姨。他的记忆中,小姨是个非常好玩的人。在外婆家的时候,她带他到山顶田地里拔蒲公英草,到山脚的小河抓蝌蚪,她在学校上课的时候甩不掉他,就把他带到教室里藏下,后来被讲台上讲课的外公发现了,被带出去教训了一顿,完了还站在门口偷笑。 杨否高兴地跟小姨打了个招呼。小姨跟他寒暄了两句,然后跟妈妈说了句话就离开了。爷爷这时也已经不见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校门口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孩子和大人,杨否一眼看去全是生面孔。这时,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个女人,在两步远的地方喊了杨否妈妈的名字,然后和妈妈聊起天来。杨否觉得这个女人面熟,但印象中只见过一次,好像是前些时间和妈妈在家门前的马路上走的时候遇到的。就在这时,他脑海中又闪过之前洗脸时的那种熟悉感,但没留意,又一次被它逃了。女人身边站着个小女孩,扎着马尾小辫儿,小辫儿末端有个小尖儿微微翘起,非常好看。 这个小女孩杨否倒没见过,他试图以微笑的方式跟小女孩打招呼,但她似乎有些害羞,一直都不肯正眼看他。 看着小女孩细挑的眉眼,杨否有种莫名的高兴,他上前准备伸手去拉小女孩的手,妈妈突然一把拦住了他。“哎,你规矩点。”妈妈斥道。 “没事,小孩子就喜欢一个挨一个。”那个女人笑眯眯地说。 杨否从妈妈跟女人的聊天中得知小女孩的名字叫“小彤”。 校门打开了,孩子和大人们一拥而进,杨否被迫与小彤分开。在那一刻,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像是他一不小心丢掉了什么东西或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学校里有很多房子,有的是一个一个的,有的是一排一排的,这种一排一排的房子杨否还是第一次见。他平时见到的房子都是砖墙,砖的颜色是黄色的,而这里的墙整个是白色的,门框周围露出来的砖是青色的,房子上的瓦是普通常见的青瓦,砖头的青色跟它差不多。在学校里转了一圈,妈妈带着他走到左边的一个小砖房。 小砖房门口挤满了人,有个跟妈妈年龄差不多大的女人在人群旁边走来走去,一边大喊着“排队”,一边把人们引到一起让他们排成一条线,杨否和妈妈见状站到了即将成型的队伍的后面。 人实在太多了,前面的人一推,他和妈妈就连连往后退,队伍都快排到了校门口,与此同时,另一头的队伍也排到了校门口,两条队挨到了一起。 时间慢慢地过去,杨否津津有味地观察着学校的样子和周围的人群,眼里全是新鲜感和好奇,没有感觉到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他和妈妈已经到了队伍的前排。突然他听到身后妈妈轻喊了一声“完了!”回头看,妈妈在翻爷爷刚才给他的那个塑料袋包着的本子。“你爷爷没把东西给我。”她接着说道。 “什么东西?”杨否问道。 “给你报名要用的,”妈妈把本子又装回塑料袋说道,“得回去取。”她看了看周围又说道:“要是你小姨没走就好了。”她看上去有些急,扫了一眼前面的队伍,低头对他说:“你在这儿等着。” 杨否不明白意思,稀里糊涂地应了一声“嗯。” 妈妈沉思了一会儿,再次说道:“你排着队,我很快就回来。”说完就急匆匆地跑出学校大门,消失在校门的墙体之后。 杨否的注意力回到了眼前的风景上,这里的房子、树木和人他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怎么也看不够。队伍继续向前推进,不知不觉杨否的前面就快到了头,他能看到一小坨围着的人以及人与人缝隙中的砖房房门里的情况,好像是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人,是一个女人。 杨否放飞的心情这时收了回来,他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紧张由心底升了上来,他回头看了看校门,妈妈还没回来。他又看了看身边的那些陌生人的脸,他们似乎在对他瞪眼珠子,他的心里不由地开始忐忑。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身处险境,瞬间就感觉这些人变得可怕起来,刚才的新鲜感荡然无存。 终于,他走到了桌前,桌子后面的女人穿着一件黑色的能看到里面的肉的衣服,比起周围其他女人严实的穿着,她看上去艳丽多了。女人抬起头,杨否看到了她白皙的面庞,她的脸自带一种笑容,那种笑容跟杨否今天的天气给他的感觉一样好,杨否不由得放松下来。 女人瞥了一眼杨否,又看了看他周围,笑容浅淡地问道:“你家大人呢?” 杨否一时没反应过来,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妈妈……”后面的话他都没想起来,因为这个漂亮女人问的是“你家大人呢”,杨否就搞不清楚了,心想:是不是该告诉她自己家的大人是谁,不然怎么回答后面的话?因为在这里卡住了,所以后面的话杨否基本就没想起来。 女人的笑容消失,渐渐皱起了眉头,朝杨否周围的人喊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大人赶紧过来。” 杨否回头瞅了瞅校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希望女人能从他的动作里明白他的问题。 女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声音突然变得不耐烦:“谁带你来的?你爸爸或妈妈呢?” “我妈妈去取东西了。”杨否张嘴嘟囔了一声,这次他觉得自己说清楚了,心里有了一丝满足感。 女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低语道:“这大人怎么都这样儿,孩子放这儿就不管了,后面这么多人等着呢。” 杨否看到她的样子突然感到很不好意思。 “这样……”,女人郑重其事地说,“你先去找你的妈妈或者爸爸,让他(她)带你来报名,你一个小孩不能报名,听明白没?”漂亮女人认真跟他说话的样子让他感到很高兴,他连连点头。 因为他一动不动,女人盯着他,没一会儿神情就变得不耐烦起来,冷淡地说道:“要不你先往旁边站,让后面的人先报名。” 漂亮女人态度的转变让杨否在一瞬间又紧张了一下,他下意识挪到了旁边。记得妈妈的指令,他没离开太远,就在桌子旁站着。 4 妈妈依然没来,也失去了排头的位置,杨否再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没有人打扰他,他的心思就沉入到了女人的样貌和她写字的姿态上。女人在专注地跟每个走到桌前的人说话,然后用笔写一会儿字。突然,她似乎察觉到了杨否在看她,朝杨否这里撇了一眼,杨否立马就被撇得不好意思,怪异得扭了扭身子。然后沉下心来继续看她,越看越觉得开心。 “杨否!” 那个像风一样轻盈的声音又在喊他,杨否刚想扭头去看它在哪儿,目光刚要从女人身上挪开,发现女人直勾勾盯着他,杨否被女人的神情吸引,放弃了扭头。女人瞪了他一眼,喊道:“别摇桌子。” 杨否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一点,混乱之间退后了一步,可就在这时,旁边一个比他位置稍后一点的人就挤了上来,他察觉到有人试图往他前面站,就又立马往前弹了一步。这一弹,他用力过度,直接就把前面的桌子撞得偏了一个角度。 杨否感觉不妙,小心翼翼地往后挪了一点后看向了女人。女人停下了写字,满脸郁闷地瞪着他,过了大概一秒钟的时间,她冷冷地对杨否喊道:“哎呀,你走远一点,别往这儿站,老把桌子摇个不停,我字都没法写。” 杨否被女人这样对待,心里难过极了,妈妈迟迟未到,也更加让杨否愤恨和难过。他走到靠近校门口人少的位置像一只发了瘟的小猫一样蹲下,周围的人都看着他,好像刚才的事他们都看到了,在嘲笑杨否一样,杨否的心里和脸上全是不自在的感觉和样子。 就这样等了不知有多久,突然有个身影急切地走到他身边,他也没心思抬头去看,突然听到她说话:“你怎么在这儿蹲着?”杨否才意识到是妈妈回来了。看到妈妈,他的心里是既气又难过,想扑到她怀里哭又不想理她。 “走,去报名。”妈妈把杨否拉起来朝砖房走去,一边走一边解释道,“我回去你爷爷不在,我找了半天他才回来。让你在这儿等了这么长时间,妈妈对不起你。” 第八章 学前甲班 1 在小砖房那里报完名后,杨否看到妈妈跟女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带着他离开。临走前,杨否跟女人对视了一眼,女人淡然地将视线挪到手里收拾的东西上,好像根本不记得跟他方才发生的不愉快。 “妈妈。”杨否喊了一声。 “唔?”妈妈应道。 “那个阿姨是谁?”杨否回头指着小砖房里的女人问道。 “那不叫‘阿姨’,那是在学校里管你的老师,她姓张,你要叫她‘张老师’。”妈妈说。 “哦。”杨否应了一声,“张老师……”他在心里念叨了一声,一种不明缘由的兴奋感涌上心头。 学校大门在他们的左侧,但是妈妈却拉着他向右拐进了一个走道,四周一下子暗了下来,宛如走进了一个房子里。杨否朝周围一看,走道的两边和头顶都是墙,不过头顶的墙对他来说很高。 “我们去哪儿?”杨否问道。 “去给你认教室,明天来了就往教室里走。”妈妈一边低声数着什么,一边回答他。 走了十多步,两边和头顶的墙壁没了,周围又变得跟房屋外面一样亮。杨否往两边看去,走道的两侧分别有一个院子,院子的边上各有一排白墙青砖的房子,两排房子并排立在院子边缘。杨否想起来刚才排队的地方也有这样的两排白墙青砖的房子,现在的这两排房子正好在刚才看到的那两排房子的背后。杨否沿着走廊往前看,发现这两排并排的白墙青砖房后面还有两排这样的房屋,这条走道有些长,说不定那两排后面还有,但是视线被挡住了看不到。他心想:真有趣,这房子也跟他们一样排着队,看来到学校里,排队会成为一件经常能看到的事。 妈妈带着他在每一排房子的前面转了一圈,往走道更深处走的时候,杨否看到之前视野被挡的地方的确还有两排同样的房屋:“总共加起来有四……四……四个这样排着的房屋。” “什么四个?”妈妈问道,杨否数房子说的话被妈妈听到。 “我是说这房子有这样四个。”杨否一边回答一边指给妈妈看,想象着她夸他会数数的样子。 “那叫四排,不叫四个。”妈妈纠正道,并没有夸杨否。 “四排?”杨否疑惑道,他也忘却了想被妈妈夸的事。 “应该是这里吧。”妈妈在一间房子的门前站着说道。 门开着,妈妈带着杨否走进去,杨否绕了一圈,看着宽敞的教室里整齐排列着桌凳和讲台,深吸了一口气心叹道:“终于到了自己念书的时候啦!”心里无比舒畅。 “学前甲班。”妈妈对他说道,“这个就是你的教室,记住了,明天进了学校就往这里来。” 杨否“嗯”了一声。 2 认完教室后,杨否和妈妈出了学校,此时太阳已经从头顶移到了偏西的位置。妈妈没有立即带他回家,而是带他就近穿过一条通向水泥石子马路的小路,走上了水泥石子马路。水泥石子马路的东头,小镇车站往前一点的地方是一个十字路口,十字路口处是一个集市。妈妈带着杨否转了大概两个小时,给杨否买了新的书包和衣服,一路说说笑笑回到了爷爷家附近那条连接水泥石子马路与土马路的那条土路的路口处。 妈妈停了下来,“就到这儿了。”她说道,在夕阳的余晖下,她的样子显得格外安静。“你回去了跟你爷爷说一声:明天早上八点半之前到学校,让他早点把你叫醒。”妈妈说道。 杨否“嗯”了一声。 “听懂我说什么了吗?”妈妈问道。 “听懂了。”杨否回答。 “你重复一遍。”妈妈说。 “明天早上八点半之前到学校让爷爷把我叫醒。”杨否重复了一遍。 “嗯,记得回去跟你爷爷说,别忘了。”妈妈强调道。 “嗯。”杨否回应。 “赶紧回去吧,时候不早了,妈妈也该回你外婆家了,不然晚了就坐不上车了。”妈妈说道。 到这儿,杨否对妈妈的气意已经消散,他有一种复杂的心情,不知该说些什么。总的来说他不想妈妈走,但他又没法让她留下。他沮丧得转身离开,刚走两步,回头看了一眼妈妈,妈妈还在那里,面带微笑地跟他招手:“回去吧,妈妈改天来学校看你。” 杨否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就回一次头看看妈妈,直到他走进拐角,视野被房屋的墙体挡住,再也看不到妈妈站的那个位置的情况。 夕阳直直地打在了他的脸上,他那种复杂的心情突然变得越发强烈,好似水就要从脖子里涌出来一样,想哭又不想哭,想高兴又高兴不出来。 2 “杨否!”一个头发蓬乱的老人气喘吁吁地喊道。 又有人在眼睛看不到的地方叫他的名字,而且这次更加清晰。他很好奇是谁,刚想转身去看,眼前突然大亮,不知什么时候他的眼睛已经睁开了,窗外的光线就迫不及待地射进了他的眼里。 “哎,起来啦,我刚准备叫你。”爷爷站在地上说道,“我给你把水倒好了,下来后把脸洗了,我带你去学校。” “几点了,爷爷。”刚睡醒,杨否的脑袋有些凌乱,他稍微回想了一下,问道。座钟就立在红木柜的中间,但是杨否不会看。 “快八点半了。”爷爷说,说完就走出了房门。 套间里传来了奶奶和两个姑姑叽里咕噜的声音,看样子,她们也醒来了。 杨否穿好衣服下炕去洗脸,正洗着,二姑就从套间走出来说道:“我穿这件能行不?” 杨否扭头看去,原来二姑是在对身后的奶奶和三姑说话。 “能行。”奶奶随口应道,三姑也在旁边点头。 看她们的样子,像是今天有什么特殊的事情要去做。杨否正好奇她们今天为什么跟平时不一样时,爷爷的声音突然又从门口传来:“哎,正好,你带这两个去报名,顺便把真真领到学校去。”爷爷的样子看着还有些惊喜。 “哎呀,你咋等得及我们出来哩,我们什么时候走嘛?”奶奶说的话方言味比较重。这是一句反话,意思是“你怎么等得及我们从这个房间里出来,我们什么时候,他什么时候走,能走到一起吗”,虽然没有直说“不愿意”,但实际上是带有明显的不情愿和讽刺意味。当然,这种心理反应,杨否还看不出来。 最后还是爷爷把杨否送到了学校,杨否进入学校的大门,按照昨天妈妈说的,往他们认好的教室走。 3 学校今天比昨天还要热闹,今天到学校里来的都是些比他大一些的孩子,就跟两个姑姑差不多大的孩子。 那些跟他一样大的小孩也有,但比起这些大孩子已经没有那么显眼了。 教室外站着一些大人,爷爷把杨否送到教室门口看了一眼里面的环境就走了,临走前嘱咐杨否说:“中午放学先在教室等着,我来这儿接你。” 杨否走进教室,教室里已经有很多小孩,他们都已经找好了座位坐下。杨否扫视了一圈看到了余小琪,心中惊喜,她的旁边的位置是空的,于是往她那边走。可没走两步,他又看到另一个熟悉的面孔,那是昨天在学校门口碰到的那个小女孩,名字叫小彤,杨否看到她旁边的座位是空的于是就坐下了。 小彤比起昨天好多了,她一直盯着他看,她的样子既安静又可爱,杨否忍不住就想和她说话:“你叫什么名字?”他虽然知道她叫“小彤”,但他还是觉得不满意,可能是因为他没有亲口听到她说这个名字。 “我叫……杨小彤。”她的发音很缓慢,就像是才学着说话一样。 她说话的声音像池塘里鱼儿呼出的气泡,害羞中带着一点俏皮,话音末尾带着一闪而过的“嘻嘻”声,杨否听着心情荡漾,他很想就在她旁边坐下再不去别处,但余小琪那里已经有位置了,他只好离开。杨否对她挤了个微笑,从她旁边起来朝余小琪那里走去。 他刚走到余小琪跟前正要跟余小琪打招呼,一个影子“嗖”一下就坐到了余小琪旁边的那个空着的座位上。杨否看向那个影子,那是一个长着小羊眼的男孩,迷瞪瞪的,有点分不清状况。他身形跟他差不多:高一点,瘦一点,此时正长喘了一口气,好像刚从外面跑进来。 “这个凳子是我的位置。”杨否对小羊眼男孩说道。 小羊眼男孩笑嘻嘻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要坐这个凳子,我要坐在她旁边。”杨否以为对方没听明白,指了指余小琪,向小男孩表达自己要坐在这个位置的原因。 小羊眼男孩这时才缓过气来,说道:“写你名字了吗?” 杨否愣住了,他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不明白什么意思,但听到“名字”两个字,在学校里,应该是某种比较高级的话,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位置跟小羊眼男孩有某种关系。他看了一眼余小琪,她也一脸懵逼地看着小男孩,什么话也不说。他又看了看教室的窗户,外面的大人用手遮着眉毛往里面看。 小羊眼男孩看样子是要坐定这个位置,余小琪也没有说话,这搞得他有点摸不着头脑。杵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刚才他在杨小彤的旁边坐下过。他扭头看去,那里的凳子还空着,于是返回去坐了下来。 杨小彤正在抓自己的小手,看了一眼他又回头去看自己的手。杨否本想给她一个微笑,但她目光躲得太快,他没来得及。 平时什么都不做本来是件很普通的事,想都不会去想:没事情可以做的时候什么都不做会有什么问题,但是这会儿他不做点什么觉得像是心里有虫子在挠他,可他又不知道要做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他想不通。他时不时会看一眼杨小彤,看一眼她眼睛所看的东西,直到一个大大的身影伴随着“哒哒”声走进教室,走上讲台。 第九章 老师与同学 1 当一个高高的身影走上讲台之时,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杨否猛地愣了一下,他诧异地朝四周环视一圈,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讲台上那个高高的身影。他觉得很是神奇,起初他以为是自己从未遇见过如此安静的场景,后来才发觉这是因为他首次见到吵闹向安静的急剧转变。他下意识地瞧了一眼旁边的小彤,她也正望着讲台,好奇的模样愈发可人。 “小朋友们,你们好!”讲台上传来清脆洪亮的声音。 杨否将目光投向了讲台,那个高高的身影他认得,正是昨天那个穿着漂亮的张老师。不过此刻再看,似乎没有昨天漂亮了,不知是何缘故。 “老师好。”周围零散地传出几个声音,其中一个杨否听出是在他身后,他扭头看向余小琪,只见她嘴巴在动,看样子是她发出的声音。她正仰头看着老师,似乎并未注意到他在看她。 张老师翘起嘴角微微一笑,随后环视着所有人说道:“平日你们在马路上碰到你们妈妈或爸爸的朋友,他们是不是都这样称呼你们啊?” 有零散的几个声音回答道:“是。” 杨否回忆了一下,心中答道:“没,没遇到过。” “以前你们是小朋友,而现在,你们在学校,又多了一个新的称呼,一种新的身份,你们知道是什么?” 依旧是几个零散的声音,参差不齐地回答道“学生。”“同学。”这次的这几个声音里没有余小琪的。 这个回答杨否有印象,他记得小姨曾提及过,但当时未在意,所以,他没能说出来。 老师“嗯”了一声接着说道:“学生和同学都是对你们的称呼,不同的是,学生是书面用语,同学是口语表述……” 杨否挠了挠头,感觉老师说得有些生僻了,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杨小彤,她没有反应,依旧认真地听老师讲话。 他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胳膊,问道:“你能听懂吗?” 杨小彤突然嘻嘻一笑,摇着头说道:“听不懂。” “那你为什么听得这么认真?”杨否疑惑道。 “我听得不认真,我……”杨小彤皱了一下眉头,眼睛突然失去了嬉笑时的光亮。 杨否熟悉这个表情,他每次不知如何说话时就会有这样的表情,虽然他未曾对着镜子看到过,但他的直觉明确地告诉他:“这就是,你不用怀疑。”杨否明白杨小彤有些为难了,笑着说道:“你也听不懂,老师说得都是我们没听过的东西,哈哈哈……” “嗯。”杨小彤释然一笑,应道。 “……简单来说就是:我是老师,你们是学生,我和其他老师说话的时候就称你们为学生,我跟你们说话的时候就叫你们同学,你们小朋友之间说话的时候就相互称呼同学。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这回回应的声音多了些。 杨否一开始虽然听懂了,但老师后面接着说了那几句后他又绕了进去,“什么这称呼那称呼的,怎么那么多称呼啊?”他有些急躁地在心里抱怨道。 他又看了看杨小彤,发现此时她的目光没有对着老师,她的侧脸向他这边偏得更多,眼睛似乎在盯着窗户外面。“她看来真的没有在听,那她在想什么呢?”杨否心里想道,“她怎么看着比我还笨……呃不对不对,是傻……呃也不对,是……是什么呢……”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透过教室的窗户他看到了教室前面的院子,这一看,杨否才反应过来外面有很多大人,不过,比起一开始看到的,这会儿的大人没那么多了。 “你在看什么?”杨否问她。 她扫了一眼杨否,转过头去继续看老师,没有说话。 杨否也再次把注意力移到了张老师那里。 “……遇到老师,你们要礼貌地打声招呼,说‘老师好’。不止我一个老师,大家后面还会遇到更多的老师。我对你们来说是一个比较特殊的老师,因为我除了给你们上课外,还负责管理你们在学校里的生活事务,因此,我还是你们的班主任。我们每个年级有两个班,一个是甲班,一个是乙班,每个班级都有一个班主任,你们现在所在的这个教室,这个班级是学前甲班。我是咱们这个班级的班主任,哦对了,忘了跟大家介绍了,我姓张,叫张丽娟,你们以后就叫我张老师……” 到这里,杨否心里大概有了个数,他这两天在对上学充满期待和好奇的同时心里也有着对其带来的陌生感的恐惧,而这种恐惧现在看来其实是因为心里有太多的疑问,虽然当时他并不知道这些疑问是什么,但当刚才张老师把一些话说出来的时候,他就同时知道了疑问和答案。 “同学们,你们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想要问的吗?”在一番冗长的话语后,张老师让众人枯燥的神经放松了下来。杨否心想:是不是马上要结束了,是不是可以出去玩了?坐到这里一动不动他感觉屁股都坐麻了。 一个个脑袋东张西望,没有人回应她。 张老师抬起手臂看了看,那只手臂上缠着一圈东西,这东西杨否还是第一次见,估计现场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都一个个脖子绷得直直地看着那里。 “同学们先休息一下,待会儿会有铃声,铃声响了大家出去转一圈,等第二次铃声响的时候就赶紧回到教室里来。” 2 “……当啷,当啷……”果然有铃声传来,铃声由远及近,由大到小,但是不是这个铃声呢?杨否看了看讲台上坐着的老师,老师下意识地说了句:“下课。”随后起身接着说道:“大家可以稍微出去活动活动,熟悉熟悉咱们学校的环境。” 见老师走出教室门,杨否立马从座位上起来,不停地揉着自己的屁股。他扭头看了一眼杨小彤,她还坐在凳子上,好像一点都不觉得难受。“走,出去玩。”他对她说道。 杨小彤摇了摇头:“我不去。” 杨否回头朝余小琪那里望去,余小琪旁边那个小羊眼男孩正跟她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她好像还听得很认真。 杨否走到跟前对余小琪说:“走,出去转转。” 余小琪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去吧,我不想出去。” 余小琪今天有点奇怪,但说不出在哪,没办法,杨否只好自己一个人出去。 3 杨否走到院子,之前站在院子里的那些大人基本都离开了,大都在院子边上的过道里走来走去。从教室出来的很多小孩都围在院子里的几个铁架周围吵吵闹闹,有的人还在铁架上爬上爬下,他感觉很好奇便凑过去看。这些铁架杨否昨天就注意到了,起初看到这些铁架的时候杨否以为是什么没用的废铁架,随便放到这里的,一直没有在意,这些人这会儿这么一爬,杨否才看出这些东西的端倪:原来这些是供孩子们玩耍的。 看到有人从一个梯子上爬上一个比他头还要高的台子,杨否感到很震惊:这些人怎么敢这样,不怕掉下来吗?随后更令他震惊的是,他们爬上去后还站在台子上跳来跳去,一点都不怕掉下来,地面上发出很多惊叹的声音。紧接着又从台子另一侧的一个斜坡上滑下来,那速度极快,快到杨否都来不及反应,但是他们却还稳稳地站到地面上;还有旁边一个铁架,上面的高度比刚才那个台子还要高,有几个人沿着一竖着的梯子爬上去,两只手抓住上面的棍子像吊玉米棒子一样把自己吊在半空,更有让人吃惊的是有人还在上面吊着向前走,走到另一侧又从梯子上下来,还有在梯子上倒挂的,还有一个人直接站上面,“他是怎么上去的?”,眼前的场景无不令杨否感到惊讶,看他们的身形和自己相差无几,有的甚至明显比自己小……杨否试图分析眼前的场景,在他的世界观里怎么想这些事都不合理:他一直都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从小就被外公、外婆、妈妈和爷爷夸奖,所以心里一直都觉得自己挺不错,但看到今天这样的场景,他突然觉得自己像脚底下的土一般失去了光彩,这些孩子和他一般大,但是他们却能做出他想都不敢想的事,这怎么说都说不通。他思前想后,最后只得出了一个疑问:他们要么是不怕死,要么就是这里面有什么他还不知道的事?想到这个疑问,杨否就心想他一定要找到答案,不然,他就不再像以前那样聪明了。 怀着困惑和一种莫名的冷落感转身,杨否想着去别的地方再看看,因为他印象中,在四排教室房子的后面好像还有什么,昨天没留意,现在突发奇想想去看一看。刚一回神,就看到杨小彤蹲在院子里靠近教室门口的角落里捡东西,他于是走了过去。 4 杨否在杨小彤旁边蹲下,杨小彤手里拿着个小竹棍,在地上歪歪扭扭地画了一条线,杨否问道:“你在画什么?” 杨小彤没有看他,但是跟他说话了。她说:“我在写我的名字。” “你会写自己的名字?”短短五分钟内杨否被震惊了至少十次,没想到这儿还有一招在等着他。 “不会。” 杨否舒了一口气,接着问道:“不会你写什么?” “不会就不能写啦?”杨小彤抬起头看向他,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看见她笑,杨否的心里就不由得会升起一股暖流,情不自禁地对她笑了起来。 杨否看了看自己周围,在目所能及的范围内找到一个带着尖角的小石头,也学着杨小彤在地上画了起来。 第十章 点名 1 “你们两个写什么呢?” 杨否停下手中的动作,扭头看去,张老师正站在他身后,他不禁吓了一跳,立马把手里的石头扔向一边,站了起来。“我……”正要解释,突然“当啷,当啷,当啷……”的铃声再度响起,人们开始接连不断地往教室里钻。 “上课了,进去吧!”张老师神情自若地走进教室,看上去并未将他们细微的动作放在心上。 杨否和杨小彤紧跟其后走了进去,老师侧身让开通向他们座位的走道,他们便赶紧跑过去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张老师站在讲台正中央的讲桌后面,目光扫视了一圈台下的同学,然后又回到讲台中间的那张桌子上,翻看着几张纸。看了一会儿,说道:“人都到齐了,我先点一下名,大家都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吧?” “知道。”台下的人齐声喊道。 “卢小花,田小雨,杨乐乐……”大约过去了两分钟,她终于点完了名,但是杨否却心慌不已,因为他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 “杨否,这个名字还挺奇怪。”张老师低语道,随后抬头看向讲台之下,大声问道,“杨否在吗?” 没有人回答,杨否朝四周看了看,一种莫名的预感涌上心头,让他焦躁不安。 “怎么,没这个人吗?”张老师把纸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然后看向台下又问道,“谁的名字没有被点到?” 杨否只知道自己的名字叫“真真”,刚才张老师似乎没有念到这个名字,他又看了看周围,正犹豫要不要跟老师说他的名字没有被点到,已有其他人先发出了声音。 “老师,我没听到我的名字。”前排里侧靠墙位置的一个男孩胆怯地站起来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女人问。 “杨小明。”男孩回答。 张老师拿起纸看了一会儿,说道:“有你的名字,坐下吧。” “老师,我的名字也没。”另一个同学又喊道……随后有几个同学都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女人一一核对后,边用笔在纸上写边解释道:“昨天报名的时候人都挤到一块儿,有些名字没来得及写好。”但是,她改完后又继续说道,“杨否还是没人回应。”转而看向台下,“有没有叫杨杏的?” 台下一片寂静,很多人也都左顾右盼看有没有回应,杨否孩子觉得有些不对,这种感觉让他想回应老师又欲言又止。 “还有没有人没被点到啊?”张老师看上去有点不耐烦了。 杨否颤颤巍巍地喊道:“我……我没点到。”此时周围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他突然感到格外紧张。 “没点到怎么不吱声啊?”张老师有点责备地说道,“你叫什么?” “我叫真……真。”杨否回答,他对这个回答越来越没信心,他听刚才的点名,总感觉它们都有某种特别之处,他觉得自己的这个名字好像和他们的都不搭。 张老师看着纸上的字问了很短的一句话。 “啊?”杨否没听清。 “你姓什么?姓。”前排的人回过头来给他重复了一遍老师说的话。 “我姓什么?”杨否急切地在脑海里询问着,“要说什么呢?”他毫无主意。 “什么?声音放大点,站起来说。”张老师皱着眉侧起耳朵。 杨否紧绷着神经站了起来,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他们的目光让他的紧张急剧加剧,他感觉自己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发抖,一句话都不敢说。 “是不是姓杨?”张老师提示道。 杨否一头雾水,但眼下他紧张到不行,心想还是先应一下,不然自己就撑不下去了,于是“嗯”了一声。 “那这个名字应该就是你的名字了。”老师确认了一下。 见老师不再追问,杨否低头舒了一口气。刚想坐下老师的声音又从讲台传来。 “是叫杨否,还是叫杨杏?” 张老师表情有些严肃,杨否以为老师开始生气了,但实际上老师是因为自己不确定具体的字眼。 杨否一急,稀里糊涂回答道:“杨……杏。”因为这个名字他最后听到,听得比较清楚,所以随口说了出来,希望尽快结束这种压迫他胸腔的紧张场景。 “杨杏。”张老师边在嘴边念着边在纸上写着什么,还没等老师写字的动作结束,杨否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立马朝着老师喊道:“杨否!”这一声突如其来,让所有人都向他投出了惊讶的目光,他发觉自己可能太大声吓到了别人,转而又缓和道:“老师,是杨否,我叫杨否。” “杨否,那就应该没问题了。”张老师朝他摆了个手势,示意他坐下。 杨否坐下,周围集中在他身上的目光慢慢散去,杨否这才确认“安全”了,长舒了一口气。 他下意识地朝旁边瞥了一眼,发现杨小彤正盯着他看。 “看什么?”杨否疑惑地问。 “你的脸变红了。”杨小彤认真地回答。 杨否能感觉到自己的脸有些热,随手摸了摸,把头埋得低低的没有说话。 突然,他感觉额头上有一点冰凉像水一样的感觉,抬头一看,发现杨小彤在用指头戳他的脸。 “干嘛?”杨否疑惑地问。 “还是热的。”杨小彤依旧很认真地说,随即把手指缩了回去。 杨否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什么也没说,又把头埋下。 2 “原来是这样……”杨否在心里沉思道,“杨否……我一直以为是耳朵出问题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我就说我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杨否……很熟悉。”他看了看窗外,就像杨小彤刚才看窗外一样,不过这时窗外已经没有扒着玻璃观望的大人,只有空旷的院子和那几个铁架子,以及前面那排房子的墙体,“它一直在喊我,一直在一个我没有用眼睛去看的地方喊我,可当我准备应声去找的时候,总是会被打断……” “在你们成长的过程中,你们的爸爸或妈妈,或者其他什么人都给你们讲过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这是为了让你们懂规矩,以便更好地在社会上生活。在学校里呢,我们也有要遵守的规则,下面,我就给大家说说我们在学校要学会的礼仪和要遵守的规则……”张老师的声音继续在讲台上回荡。 “那个喊我的声音是谁?爷爷吗?”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觉得不对,年龄对不上,很快,他察觉到另外一个问题,“我为什么会第一个想到爷爷呢?”他这才发现他之前看到过一个头发蓬乱的老人,那个老人是个老爷爷,所以,他会认为那是爷爷,但是他比爷爷要老,“会是谁呢?”他继续思索着,灵光一闪,“难道是爷爷的爷爷——太爷爷?”想想觉得不对,太爷爷他从来没见过,“哎,太爷爷不是爸爸的爷爷吗,怎么会成为爷爷的爷爷呢?那爷爷的爷爷叫什么……”想着想着他就开始跑偏…… “我们来演示一下,在演示之前,我们请一位同学做临时班长,有没有谁想做临时班长的,请举手。”张老师说着示意性地举起手臂,但她的动作有点不对劲,感觉是故意要表现成那个样子。 台下有人跟老师摆了一样的举手动作。 “那就这位同学吧!”老师指了指举手的人,那个人就站了起来,是个女孩。 “给大家介绍一下你叫什么。”张老师说道。 “我叫杨小花。”站起来的女孩老老实实回答道。 “好,就由你来当临时班长,待会我从教室走进来,走到讲台正中间的时候,我会正对着大家喊道‘上课’,然后你就喊‘起立’,”老师把目光投向所有人,“大家在听到杨小花喊‘起立’后立马站起来,然后大声喊‘老师好’,然后老师就会说‘同学们好,请坐’,然后同学就坐下,明白了吗?” 这听着倒挺有意思,杨否心想。“明白了。”教室里开始弥漫起一种跃跃欲试的活跃氛围。 张老师走出了教室,杨否的目光集中在了门口,期待着她走进教室引起一种焕然一新的心灵冲击的那一刻。 她走了进来,身姿挺拔,就像她第一次走进教室时一样,“哒哒”的走步声在教室里回荡,她踏上了讲台,走到了讲台正中间,她转过身正对向了他们,她喊出了一个简单的话:“上课!” “起立!”虽然老师已经说过,但这一声依然来得猝不及防,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有的人站了起来,有的人站了一半,有的人才要站起来,有的人还在座位上坐着,杨否就是其中之一。整个班里一下子显得凌乱不堪,刚才积攒起来的美妙势头一下子破了功,同学们都尴尬地笑了起来。 “没事,没事,我们再来一遍。”张老师一边笑着一边安抚大家道。 随后,她又走出教室,接着又走进来……基本上每个环节都有没做好的时候,前前后后试了有十来遍,大家才都熟悉了规律。 老师从教室走进来,走上讲台,走到讲台正中间,转身正对向台下。 “上课!” “起立!” “老师好!” “同学们好,请坐!” 台下的人齐刷刷地站起来,齐刷刷地喊“老师好!”那声音几乎要把整个教室震裂,齐刷刷地坐下,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杨否的心里的沸腾感油然而生。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从教室外面传来的另外一阵齐刷刷的“老师好!”那声音似乎是在回应他们。 教室里再度响起一阵欢笑声,老师咧嘴笑道:“他们的声音没我们的大。” 同学们欢笑着看向了彼此,杨否也看向了杨小彤,那种一开始出现在她脸上的嘻嘻笑容也再一次浮现在她的脸上,让她看上去那么可爱和出众。 “啊!聪聪和姑姑说得没错,念书真的很有趣。”杨否心里感叹道。 第十一章 学名和小名 1 在临近中午的时候教室的窗户外又渐渐围满了大人,杨否仔细看着这些人,想从里面找到爷爷的面孔,然而爷爷没找到却意外看到了另外一个熟悉的面孔——妈妈。她此时像其他没见过世面的人一样用手搭着玻璃朝里面看,只看了一下就走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他。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后,所有人都离开教室,杨否在院子里找到了妈妈。 妈妈一边问他上午上课的情况,一边带着他走出了学校的大门。走出学校大门口,妈妈并没有带他回家,而是朝马路的另一个方向走去,边走边说道:“妈妈今天带你去饭馆吃饭吧。” 杨否一听“饭馆”心里就十分高兴,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曾经吃炒面片的情景,那扑鼻的菜香,表面浸满料汁的牛肉、粉条,除了牛肉和粉条外还有其他菜:豆腐干、胡萝卜、青椒和白菜等。后面这几样菜一直以来都是他讨厌吃的,但在炒面片里却成了美味,真是神奇。他最喜欢的还是粉条,粉条切成一根根短条,用筷子夹起来放进嘴里,q弹软糯,再加上料汁的香味,别提有多爽了。想着想着杨否就期待了起来,不由得心跳加速。 “当那一刻真正展现的你面前的时候会是什么情形?而且它看着马上就要发生了……”杨否在内心想着,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在一分钟或者两分钟之后吃上这种饭馆里的饭。他曾被骗过,他生怕这次也会只是一场空梦。 2 这次的确不是空梦,一碗热起腾腾,浇香气四溢的炒面片就摆在他的眼前,惹得他直咽口水。他要等它晾一晾才能吃。 “一碗吃得下吗?”妈妈问道。 “吃得下吃得下,今天十头牛都一口能吞下。”杨否心想道。“我可以吃得下。”他点头回应着妈妈便开始动筷。 “那你吃吧,一定要吃完,别剩下了,这一碗饭不便宜,吃不完你浪费的不仅是粮食,还有钱。”妈妈说道。 不负所望,大概十多分钟的时间,杨否真的把一大碗全干了。 妈妈冷吸了一口气,惊叹道:“哎哟!这么一大碗真的都吃完了。” 杨否鼓着咀嚼的油嘴超妈妈挤了一个微笑。 “你这些天是不是都没吃好,你奶奶是不是这几天都没给你饭吃?”妈妈问道。 “给了,但我不想吃她做的饭,我姑姑也不吃她做的饭。”杨否咽下最后一口饭回答。 “你跟你两个姑姑能比吗?那是人家的女儿,他们不吃饭了你奶奶肯定会偷偷带她们出去吃,你不吃饭你奶奶会带你出去吃吗?”妈妈说道。 杨否摇了摇头说道:“不会,我不想让她带我,我不想和她走在一起,所以,我一看到她我就跑了。” “你跑哪儿去啊?”妈妈问。 “我去外面玩。”杨否说。 “以后别老在外面乱跑,听见没,外面有坏人,会把你抓走,你就永远回不来了。”妈妈说。 “不危险,”杨否反驳道,“我上次一个人在马路上一直走到了……”他顿了顿,看了看外面,“走到了那里。”他指了指外面某个方向,那地方被饭馆的墙体挡着,看不到具体情况。 “你爷爷奶奶就没管你?”妈妈倒吸了一口气,惊讶地问。 “他们不知道,我在马路上还看到了其他小孩,他们也在玩,没遇到坏人呀。”杨否偷笑着说。 妈妈没有说话,脸色有些难看。她从桌上放着的褶皱纸卷上撕下一片擦了擦杨否的嘴,然后带着杨否走出了饭馆。 “你还有想要的东西吗?”走在路上,妈妈问道。 杨否想了想,说道:“我想要一个玩具……” “玩具不能买。”妈妈决绝地说道。 “那没有了。”杨否回答。 “那我带你回家,把你带回去了我也就该回你外婆家了。”妈妈说道。 妈妈带着杨否沿新马路朝家的方向走去。 3 杨否回想着今天上午和杨小彤接触的情景,她总是给他一种特别的感觉,但他说不上来那是什么。突然他想起来一件事,于是问妈妈:“妈妈,我叫什么?” “叫什么?”妈妈疑惑地问,看来在想别的事情还没明白过来杨否话的意思。 “今天老师问我叫什么,我说我叫真真,她说没有这个名字,后来她给我说我的名字叫杨什么,我没记下。”杨否说道。 “哎呀!”妈妈的步子顿了一下,“我把这事儿忘记给你说了,你的学名叫‘杨否’。”她用手指在他的掌心写着。 “哦,对了,给你买一根铅笔和一个本子。”妈妈看了看四周,又带着他朝一个方向走去。 “这是你们学校的后门,你以后要是买铅笔和本子就让你爷爷带你来这儿买,这儿有专门卖文具的商店。”妈妈说着带他走进了一个商店。 这个商店里面的摆设跟他平时看到的不一样,一进门就有一股跟外面不同的气味,说不上是好还是坏,像是木头的气味又像是拆新玩具时的气味。而商店里的摆设也跟以往的不一样,里面没有任何零食,杨否找了半天都没看到一粒与糖果沾边的东西。 妈妈给了商店老板钱,然后拿了商店老板给的东西走出了商店。在商店门口,妈妈把东西拿到杨否面前,杨否才看清楚是铅笔和本子。铅笔已经被削了,妈妈用铅笔在本子上准备写什么东西。 “你注意看,这就是你的名字,你看我怎么写:杨……否……”妈妈在本子正中间慢慢地写了两个大字。“看清楚了吗?”妈妈问他。 杨否点了点头,但实际上他一点都没看明白。 妈妈又把这两个字描了几遍,这两个字一下在本子上变得极为显眼。“把这个本子保存好,特别是写了这两个字的这一页,这是你的学名,你要多看几遍,要会写会记,以后别人问起来你就说你叫这个名字。” 妈妈一下说了一长串的话,杨否虽然没来得及反应,但看妈妈的样子,这件事很重要,但随后他慢慢反应过来,他知道妈妈的意思是让他记住这两个字,因为这是他的以后名字。“那‘真真’呢?”杨否抬头问妈妈。 “‘真真’是你的小名,是你在家用的名字,像妈妈,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叫你的时候就叫你‘真真’。”妈妈说。 “为什么要弄两个名字啊?”杨否不解得问,情绪稍微带点烦躁。 “这……”妈妈想了想,“很正常,有的人还有三个名字呢。” “一个人为什么要弄这么多名字啊?”杨否问。 “这很正常。”妈妈说道。 这显然不是杨否想要知道的答案,妈妈显然也给不他别的回答,杨否停止追问。 走了没一会儿,妈妈突然又开始说话:“‘杨否’这个名字是你爸爸给你起的,他嘱咐我说等你上学了就用这个名字,咱们家的户口簿上你就叫这个名字……” 杨否听着,他看妈妈的样子似乎还有话说,没有打断。 “‘真真’的名字是妈妈给你起的,是希望你真诚做人,正直做事,不要像你爸爸一样。” “我爸爸为什么要给我起那个名字?”杨否问。 妈妈沉默了一会儿,眼睛看着很远很远的前方说道:“你早先得过一场病,你爸爸找了他的师父把你的病治好了,然后顺便让他给你起了这么个名字。” 杨否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个蓬头垢面老人的画面,问妈妈道:“我爸爸的师父长什么样?我见过没有?” “你见过一面,不过那时你才一岁不到。”妈妈回道,“说起来,我也就总共只见过一两次。他是一个非常古怪的人,头发和胡子长得很长,又乱又脏,上面全是土,看上去就像老树根一样。但他确实有神秘的力量,你的病当时医院都查不出来问题,更别说治了,但是他一下就给治好了,而且到现在你都好好的。” “那他现在在哪儿?”杨否对这个师父的故事似乎有种莫名的兴趣。 “妈妈也不知道,你爸爸很少说他师父的事,下次你看你爸爸的时候可以自己去问问他。”妈妈说道。 杨否心想:说不定脑海里看到的那个人就是爸爸的师父。紧接着,他又问道:“我以前得过病我怎么不记得?” “你那个时候还不到一岁呀,哪能记得发生过什么,而且你得的病是头里面的病,与神经有关,你肯定不记得。”妈妈说。 “‘神经’是啥?”杨否问道。 妈妈指了指杨否的脑袋说道:“这里面的东西。” 杨否和妈妈又一次拐进了那条每天都会经过的连接新马路和老马路的土路,这说明杨否快要到爷爷奶奶家了。妈妈停了下来。 “我就送你到这里了,再走就容易碰见你爷爷奶奶他们了,我不好跟他们见面。”妈妈说道。 “哦。”杨否点了点头,又问道,“妈妈,你要回外婆家了吗?” “嗯,我赶个集买些菜就回你外婆家了。你跟你爷爷说下午早点接你,下午我就不来看你了,到你外婆家的拖拉机下午就没了,我要赶车,不然就回不去了。”妈妈说道。 “哦。”杨否应道,转身朝家里走去。跟上次一样,没走两步他都要回头一眼,妈妈就站在原来的地方跟他挥手示意他赶紧回去,直到拐进老马路,路边的房屋这挡住他的视线,他才停止回头看,一门心思地往前走。 第十二章 午间休息 1 杨否的思绪从与妈妈的告别中回到了眼前的院门。这两扇对开的白色大铁门,这些年来他面对过无数次,可今天这一次,却仿佛是第一次看清它似的,他的心情多了几分不知所措与不安。其中一扇门上开了一道可供单人通行的小门,小门的门框上也有一扇对应的小铁门,此时小铁门敞开着,他怯生生地朝里望去,院子里空无一人。 他刚走进院子,就听到背后有人跟他说话:“你到哪儿去了?”是爷爷的声音。 杨否转身,慌张地挠着头说道:“我和我妈妈在街上转了转。” “你妈妈到学校接的你?”爷爷问着,一边问一边带着他往院子里走。 这时,奶奶的半个身子从主房里探了出来,爷爷对奶奶说道:“说是他妈妈把他从学校接走的。”杨否看着爷爷的脸,听不出爷爷的态度,也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说完话爷爷很快就去院子更里面干活了。 然后,奶奶扭头对杨否说道:“我还到你们教室和学校大门口到处找你呢,原来是你妈接走的。你爷爷听说没找到你,骂我骂疯了,刚还出去又找你了。你妈接走你你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 杨否一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菜做好放桌子上等你呢,一直等不到你人,赶紧进来把菜吃了,都快凉了。”奶奶唠唠叨叨地说着走进主房。 没有遭遇想象中的谩骂,杨否的心顿时安定下来,跟在奶奶后面进了主房。 2 “菜在那儿。”奶奶指了指柜子。 看着柜子边上放着的一碗炖土豆,杨否刚安定一半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一碗炒面片已经把他撑住了,现在他的肚子里一点空隙也没有,别说是一碗,一块土豆他此刻都咽不下去。 犹豫了好一会儿,杨否终于还是腆着脸跟奶奶说:“我吃过了,再吃不下了。” 奶奶惊讶地问:“吃了?在哪儿吃的?” “饭馆,我妈妈给我买了一碗炒面片吃了。”杨否如实回答,希望能减轻奶奶对他的责骂。 “这可怎么办?”奶奶没有责骂,但声音里充满了哀怨,脸上都是糟糕的神情,“那这碗菜怎么办?” 这时爷爷走进了房间,似乎听到了奶奶哀怨的声音,问道:“怎么了?” “你孙子不吃,说吃过了,我把饭做好放这儿等着,人家回来说不吃了……你说你不吃你倒是早点说一声,我就不做了,现在这些菜怎么处理,倒掉浪费了。”一见到爷爷,奶奶就气冲冲地唠叨个不停。 爷爷一边脱着手套,一边看着奶奶手里端着的菜出神。“拿来!给我,我吃。”说着从奶奶手里接过那碗菜开始吃,杨否看向爷爷,依然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奶奶此时已经出了门,不知去向。两个姑姑像往常一样都不在。 杨否心里很没底:从放学到这会儿进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想知道问题是不是很严重,但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可眼下的情况又不像是没问题。这种蠢蠢欲动的心理时不时刺激着他。 “现在该干什么?”杨否在心里问,“去找余小琪吗?现在已经算报名结束了吧,可以去找她了吧?”想着,杨否便朝门外走去。 “你到哪儿去?”爷爷问道。 杨否被爷爷突如其来的质问吓了一跳,回答道:“我……我去小琪家。” “下午要去学校,玩一会儿就赶紧回来……”突然,爷爷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拐了一下,接着说道,“哦……小琪也要上学,那没事儿,你去玩,小琪走的时候你跟着她一起去学校。” 杨否兴奋地点点头,溜了出去。 3 杨否走到余小琪家院子的大门口时,正好碰到余小琪的奶奶走出门倒一盆水。杨否跟她打了声招呼,然后走进了小琪家院子。 “小琪,真真找你来了。”余小琪的奶奶在院子里喊道,然后她就走进了离大门最近的一间房子,那是他们家的厨房。 余小琪家院子不大,除了大门所在的这边是墙体和大门,其他三边都是黄砖青瓦房,房间修建得十分紧凑。杨否环视了一周,也没见余小琪从哪个房间出来。 杨否站在院子里等着,因为他不知道余小琪在哪个房间,自己没经过人家同意,所以不敢贸然去看房间里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余小琪奶奶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用手指了一间房间对杨否说道:“她在那个房里,进去找她。” 杨否走进余小琪奶奶指的房间,看见余小琪正趴在桌子上用铅笔写字,没理他。他好奇地走过去,问道:“你在干嘛?” 余小琪没看他,只是嘴巴动了动:“写拼音。” “什么是拼音?”杨否走到余小琪跟前,看着她在本子上写的东西问道。 “就是我写的这些东西啊。”余小琪回答。 “你写的是什么啊!”杨否看不出来,问道。 “拼音啊,我不是刚说了嘛。”余小琪不耐烦地说。 “为什么要写啊?”杨否问。 “我们马上就要学了呀。”余小琪回答。 “学?”杨否不太明白。 余小琪惊讶地看了一眼杨否,摇了摇头,没说话,继续写着。 杨否在一边认真地看着,这一个个不是横也不是竖的线,看上去很难画出来,但余小琪在纸上一个个都画了出来,看样子,她已经画了很多次了。 杨否对这些困难的东西毫无兴趣,于是把话题转向了另一个轻松的方向:“我爷爷说下午可以和你一起去学校。” “嗯。”余小琪冷淡地回应了一声。 见余小琪不怎么跟他说话,杨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蹲在她旁边看她写的东西,看得他都有些困了。就这样,他看着她把一整页纸都写满了这种弯弯曲曲的线组成的圈。 “完了吗?”杨否问。 “什么完了吗?”余小琪翻开新的一页问道。 “还没完啊!”杨否惊叹道。 “你想干嘛?”余小琪用怪异的语气问道。 “找你玩啊。”杨否回答。 “玩什么啊?”余小琪问。 “玩……”杨否想了想,没想到能玩的东西,说道,“随便什么都行。” “不玩。”余小琪没好气地说道。 杨否感觉有点怪,这会儿的气氛让他鼻子时不时酸溜溜的,甚至让他有点烦躁。他觉得挺没意思,但又不太想走,因为他就是觉得没意思才来找余小琪玩的,现在走了就更没意思了,于是继续蹲在余小琪旁边看她一遍又一遍重复地画圈,直到她奶奶进到房间里。 “你要不睡一会儿去?待会儿去学校的时候我叫你。”余小琪奶奶看向杨否和余小琪这边问道。 杨否不知所措,看向了余小琪。 余小琪扭头看了看他们家柜子上的座钟,问她奶奶道:“几点了?” “还早哩,一点不到。”奶奶回答道。 余小琪把本子合上,把笔放到一边,站起来朝炕的位置走去。 杨否眼睁睁看着她从自己面前经过,上了炕,躺下,盖上被子,一时竟不知道该做什么。 余小琪的奶奶看向他,问道:“你中午不瞌睡吗?” 杨否摇着头说道:“不瞌睡。”随即打了个哈欠。 余小琪的奶奶嘴角一笑说道:“回去睡一会儿去,中午这点时间就是给你们吃饭休息的,不然下午没精神上课。” “哦,那我先回去了,奶奶。”杨否说着跑出了余小琪家,朝家里跑去。 4 杨否一中午都没睡,准确地说,是没敢睡,他生怕自己一觉起来余小琪已经去学校了。余小琪去学校一定会从门前的马路经过,到时他只要跟上她就能一起去学校。他先是时不时跑出院门看看余小琪是不是从家门前经过,随着马路上走的小孩越来越多,杨否似乎预感到余小琪马上要经过,于是直接背好书包坐在门框上等着。终于,大概两分钟之后,他看到了余小琪和她奶奶的身影,他跑到她跟前。 “咦?真准时,我刚好从你家门前经过,你就出来了。”余小琪诧异道。 “我一直在等你。”杨否说道。 “一直等我?你中午没睡觉吗?”余小琪问。 “嗯。”杨否笑嘻嘻地应道。 余小琪嘴角撇了一下,没有说话。 在余小琪奶奶的带领下,杨否和余小琪到达了学校,进到了教室,此时教室里很多位子上都坐好了学生。杨否发现小彤也已经在教室了,就坐在上午她坐的那个位子。两列桌椅之间的走道不够两个人并排走,杨否就跟在了余小琪的后面。他的目光逐渐挪到了杨小彤的脸上,此时她也在盯着他看。 走到上午他自己坐的那个位子的时候,杨否发现余小琪旁边的位子是空的,于是产生了一个想法,就跟余小琪说道:“哎,你旁边这个位置没人了,要不我坐到这里。”说着立马过去坐了下来。 这一下心满意足,心里窃喜,脸上全是高兴的表情,可不经意间他看到了杨小彤的脸,那一刻,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她脸上其实没有任何表情,可能是心理反应,他觉得自己刚刚的做法可能让她不开心。可是,一开始他就是打算坐在余小琪旁边的位子上,是因为被小羊眼男孩突然跑过来坐了他才没坐上。现在这个位子空了,他自然要坐上去。 想到这里他觉得没什么问题,就继续高兴着,然而心里的滋味怎么也不像刚才那么高兴。他的注意力又不自觉地落在了杨小彤的身上,她的脸已经转了回去,看不到她是什么表情。看着她瘦小的背影,杨否突然就想起她嘻嘻笑的脸庞,想起她戳他脸的感觉,想起和她蹲在教室门前的院子角落画名字的场景,不知为何有一种说不出的伤心感袭上心头。他思索片刻,刹那间从位子上起来,跑回上午坐的位子坐了下来,像是有人给他发了颗糖,此时心里的滋味才正了,变得安定下来。 第十三章 学校的规则 1 “当啷、当啷……”的摇铃声又从隐隐约约的远处传来,逐渐变得清晰,那些空着的座位被一拥而入的小孩填满,教室里变得喧闹起来。随着“哒哒哒”的脚步声走上讲台,教室里的嘈杂声戛然而止。 “上课!”张老师对着台下喊道,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又喊道:“上课!”依然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代班长?”她看着讲台下的一个学生。 “到。”杨小花后知后觉地站了起来。 “我喊‘上课’,你应该说什么?”张老师提点她。 杨小花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了大概一秒钟才回答:“起立!” 这时不知道是谁立马就站了起来,随后其他的人也都像浪涛一样跟着站了起来,嘈杂的声音喊道:“老师好。” “同学们好,请坐。”张老师喊道。同学们坐下,张老师接着说道:“以后每节课上课,老师一走上讲台说‘上课’,大家就要迅速地反应过来,像刚才这样跟老师问好,大家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同学们回答道。 “这是我们上课的基本礼仪,一方面对老师表示尊敬,另一方面也告诉我们每一个人我们要开始上课了,要进入到一种专心听讲的状态。说到上课的礼仪,我来给大家说一说除了‘起立’,还有哪些礼仪需要我们在上课的时候遵守……” 张老师又开始滔滔不绝,杨否似乎对这种念叨式的说话方式有天然的抵触,不知不觉就开始走神。他感到烦躁,坐立不安,东张西望还时不时摇晃着屁股下的板凳。他看向杨小彤,杨小彤似乎在很认真地听张老师讲话,但是他在旁边如此大的动静她却没有转过头来看他一下,这跟她早上的样子不太一样,她似乎还在因为他之前的做法感到不开心,所以没有理他。 这时,教室门口有人影晃动,张老师停下讲话,走过去看。杨否从窗户看去,那人影应该是大人。没一会儿,一个小孩就走了进来,眼睛泪汪汪的,看上去刚哭过,小孩穿过讲台走到一个空位坐下,张老师随后进来,走上讲台继续讲话:“……还有,我们下课也要喊‘起立’,然后说‘老师辛苦了’……” 没过一会儿,教室门口又出现人影,然后又有孩子走进来坐到空位上……就这样,前前后后陆陆续续进来了七八个孩子,到最后面几个孩子进来的时候,张老师明显有点不耐烦,直接懒得下讲台,招手直接让他们进来。杨否一开始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后来大概猜到他们是不知道下午上课的时间,这个时候才来学校。他突然感到有点庆幸,幸好自己跟余小琪一起来了,不然他也得跟这些小孩一样灰头土脸地进来。 杨否回头看向余小琪,想看看她这会儿在干嘛,一扭头才发觉自己一直以来忽略了一件事,在他和余小琪那排座位之间还有一排座位,这排座位的位子上也坐着两个人,而他一直都没注意到他们,而现在他才看清他们:杨小彤后面坐的是一个齐耳朵短发的小女孩,眼睛很大,一副好奇又友善的样子;另一个是带着有帽檐的帽子的男孩,因为脸有点胖,显得他眼睛有点小,看上去一副对什么都很冷淡的表情。这两个人其实没什么特别引起杨否注意的行为,只是他这一扭头视野刚好被他们挡住,所以就注意到了他们。 他透过这两人的夹缝去看余小琪,余小琪抬头正认真地看着讲台的方向,发觉到他在看她,目光从讲台上挪开了一会儿,看向了他。杨否趁机对她微笑了一下,但是她很快就把目光又挪了回去,没有对他给予回应,杨否觉得有些尴尬。 “坐姿要端正,不要东倒西歪……”张老师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大,杨否的耳朵听到了,但他的注意力还没有反应过来。 “那个同学!”张老师的讲话中断,杨否的目光下意识地从周围转向讲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也包括张老师,杨否感觉她的目光像针尖一样尖锐,抵着他,让他一动也不敢动。 “坐端正,不要东倒西歪,不要东张西望,认真听老师讲,好不好?”张老师看着他说道。 杨否还没搞清楚状况,但他直觉性地感知到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错了,随即他意识到这个做错的地方就是他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认真听她说话,于是立马坐端正听老师讲课。 “……这些上课的礼仪呢我就先说到这里,大家可能不能一下子全部都懂,没关系,在日后的学校生活过程中慢慢就会懂的。接下来,我们要说的是在学校要遵守的规定,前面是上课的礼仪,是大家在上课的过程中要遵循的东西,学校的规定是为了规范大家的言行和保护大家在学校的安全制定的一些要求,需要大家平时在学校内,不管是上课还是课间都要遵守的内容……” 杨否趁老师没看他这里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杨小彤,杨小彤的头低着,似乎没有在听老师讲话。他想要看看她在干嘛,仔细一看发现她的眼睛是闭着的,脑袋时不时点一下,原来是在打瞌睡,杨否被她的样子逗笑了。 怕被老师看出来他又没认真听,他赶紧把目光回正,继续认真听老师讲话。在他的视野范围内,他还看到前排好多同学都开始打起了瞌睡,但是老师似乎并没有管他们。杨否突然发觉自己也有点困了,眼睛变得迷离起来…… 2 “杨否!” 又是那熟悉的呼喊声,杨否抬头去看,四周全是黄砖青瓦的墙面,而他正站在熟悉的老马路上。“谁在叫我?”杨否问道,四下看不到一个人。 “杨否!” 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离他很近,几乎就在耳边,杨否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扭头去看,这回他看清楚了,原来就是那个头发和胡子乱糟糟的老人在喊他。 “我知道你是谁,你是我爸爸的师父。”杨否对他说道。 那老头先是一愣,然后准备说话,“不……”刚一张嘴,远处就传来了“当啷、当啷”的铃声,像是搜捕猎物的猎手发出的恐怖铃铛声,那老头转瞬间人就消失了,杨否也意识到自己处于梦境中,一睁眼,回到了现实。 “下课了,大家先休息一下。”杨否回神去看,老师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门口。 他扭头看了一下旁边,杨小彤看上去也才清醒过来。 3 “我听余小琪的奶奶说中午回家要睡一觉,你回家没睡觉吗?”杨否问杨小彤。 杨小彤摇了摇头说:“没有。” “那你中午在干嘛?”杨否问。 杨小彤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杨否意识到杨小彤可能还不认识余小琪,于是说道:“余小琪是我的好朋友,我们经常一起玩。” 杨小彤好像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杨否意识到她要出去,也立马站起来给她让了路。 “你要去哪儿?”杨否问道。 “你知道哪里可以上厕所吗?”杨小彤反问。 这一下把杨否问住了,他的确没有关注过上厕所的问题,因为他打进到学校到现在都没有过想要上厕所的感觉。但是他突然想到了别的办法,他看了一眼后排的那个女孩,于是问她道:“你知道哪里可以上厕所吗?” 女孩大大的眼睛突然眯了一半,说道:“不知道。” 于是杨否开始问另外一个人,结果问了好几个都说不知道。就在他束手无策的时候,有个声音从耳边传来:“我知道哪里可以上厕所。”是个男孩的声音,杨否看过去,男孩他不认识,个头比他稍微高一点,脸蛋很干净,样子看着也好看。 “哪儿?”杨否激动地问。 “走,我带你去。”高个头男孩说道。 杨否刚想说:不是他去,而是杨小彤要去。回头一看,杨小彤已经不见了。他心想要不跟着高个头男孩去看看,下次自己要上厕所的时候就知道该去哪儿了。 出了教室,杨否一直在四处张望,想找到杨小彤在哪儿,但院子里看不到她的身影。高个头男孩带着他走出院子,左拐穿过走道,眼前赫然呈现出一个宽大无比的院子,他的注意力全转移到这个院子上。这个院子可比他前面看到的所有的院子加起来都要大,而且没见过的东西更多。这个宽大的院子里也有人在玩,不过跟院子一比,这点人少得可怜,杨否的心里不由得有点落寞感。在远处,院子的另一端,杨否看到了一栋楼房,楼房上面空荡荡的。杨否的注意力被楼前面像针一样竖着的杆子吸引了,他对它产生了相当大的好奇,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哪里奇怪。它朝天空的方向高高立着,他觉得它是一种用来向天上的神传达神圣话语或者干什么的物件,带着相当强烈的神秘气味。 高个头的男孩带着他朝右拐,走了两步停了下来,对他说道:“这里就是厕所。” 杨否朝高个头男孩指的地方走了过去,那里有一面黄砖墙,墙中间开有一个圆形的门洞,门洞中进进出出有人穿过,走了几步,门洞里开始有骚臭味依稀传来。杨否心想:“没错,这应该就是厕所了。”他回头去看高个头男孩,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否刚想进去看看,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里面要是有女孩该怎么办?”于是,他停了下来,可突然,他又发现从里面出来的都是男孩,没看到女孩,就觉得很疑惑,他猜测这里面可能只是男孩上厕所的地方,不是女孩上厕所的地方。然而他想知道女孩上厕所的地方在哪儿好回去后告诉杨小彤。他想知道这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只有男孩没有女孩,于是就走了进去。 4 杨否在里面转了一圈,发现确实只有男孩没有女孩。他开始纳闷:“那女孩在哪儿上厕所呢?” 这时铃声响了,院子里的孩子都开始往教室里跑,他也按原路回了教室。 第十四章 参观 1 张老师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课堂,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随着张老师一声“起立”,同学们整齐地站起,进行过上课仪式后又迅速坐下。 张老师扫视了一眼台下,开始讲话:“我先说一下我们今天下午的活动流程。大家都打起精神,我把剩下学校和课堂上需要大家注意的内容讲完之后,会由另外一个老师带领大家参观学校。本来呢,参观学校是安排在上午的,但上午来学校看你们上课的家长太多了,人太杂,学校担心你们走丢,就改到了下午。下午参观完学校,大家就可以直接放学回家。”张老师停顿了一下,看了一下讲桌上的纸,继续说道:“上学到校和放学离校的时间,我这里再跟大家强调一遍。今天上午我已经说过了,但是中午中午还有好多同学上课了还陆陆续续走进来,一问才知道,居然有人不知道下午还要来学校。这可太离谱了!有多少人还不知道我们上放学的时间,举个手我看看……” 杨否就是其中之一,但是他没敢举手,因为现场没有一个人举手。终于,在不知名的某个方位有人举起了一只小手。随即,其他地方也有人举起了手,杨否这才也把手举了起来。 “人还不少,你们上课怎么都不好好听讲,还是说你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听讲?哎哟……”张老师低声叹了口气,皱起眉头,一副很头疼又很无奈的样子,“我现在再讲一遍,一定要记住了,回头告诉你们的家长……”老师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家长就是你们的父母,你们的爸爸或妈妈,让他们在规定的时间点之前把你们送到学校里来,听明白了吗?”张老师这几句话说得很慢,声音压得很瓷实。 “听明白了。”讲台下的声音回答道。 “刚才举手的这些人,你们听明白了吗?举手的……”张老师强调到,还特意摆起了举手的动作给台下的人示意。 “明白了。”杨否跟着几个稀稀拉拉的声音回应道。 “我们上午到校的时间是8:40,”张老师在黑板上写下几个数字,“会写的同学写在本子上,”然后接着说道,“中午放学的时间是11:10……额,这个可以不用记,因为到时间了自然会提醒你们放学……下午到校的时间……记住了,是2:00。”黑板上刚写的那几个数字下面又多了几个数字。杨否认得那个最开头的数字:2,是两个的意思。 “好了,我继续讲剩下的内容……”张老师的讲话回归乏味,杨否的注意力的兴奋点也随之消失。一段枯燥难耐的等待之后,杨否从张老师的话语终于迎来了新的转机。“……《小学生守则》和《(小学生)日常行为规范》是我们未来在学校生活和上课两个重要的言行规范依据,大家有时间多了解了解,《小学生守则》在我们每个教室的这个地方……”张老师指了指黑板右侧的一个反着光的牌子,“当然,现在大家还有不认识字,所以,听一听,有个大概的印象……好了,大家还有什么问题想问老师的吗?”张老师把目光移向台下。 讲台下非常安静,没有人说话。 “那好,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那我们出教室到院子里排队,准备参观学校,走吧,先到院子里去……”老师示意前排的人说道。 2 一群孩子出了教室门,就像苍蝇一样四处乱窜。一些乖巧的小孩就围绕着老师站着,杨否不属于这一类,因为余小琪在老师旁边站着,他才没有跑远。眼下是什么情况他其实稀里糊涂,看着不像下课也不像放学。他紧跟着余小琪,张老师把余小琪拉进一群排好的人当中,杨否就跟了过去,排在了余小琪的后面。当杨否回头去看张老师到底在干什么时,就发现杨小彤站在他后面,一副比他还要紧张的样子。他感到奇怪:杨小彤在教室的时候就坐在他旁边,出来的时候应该是跟在他后面出来的,到现在她还在他后面,难道她一路都跟着他?看到杨小彤的样子,杨否瞬间就不紧张,反而表现得十分镇定,有种想要把她拉在身后想要保护她的冲动,这还是他第一次产生这种胸腔中热乎乎的感觉。 “同学们,你们现在已经排好队了,记住你们现在的位置,不要乱跑,记住你们前后左右的人,把他拉进,不要跑丢了,跟好老师,我们现在准备出发了。”老师站在四列摇头晃脑的队伍前面大声喊道。奇怪的是,喊话的老师并不是张老师,杨否四下里寻找,看不到张老师的踪影。这个老师也是位女老师,杨否还见过她,昨天报名的时候也是她在人群中喊着让大家排队。这位女老师虽然没有张老师打扮得好看,但她也长得也很好看,给人一种大姐姐的感觉,这样一比,张老师就更像是妈妈。 大姐姐老师边走边说道:“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姓刘,叫刘芳,同学们可以叫我刘老师或芳芳老师,我是以后咱们班活动课的老师……我们先带大家去我们学校的正门。” 刘老师带着队沿走道一直走到学校的正门,一路上除了他们这群人,杨否没有看到别人的人,这样一来,如果队伍里有谁乱跑就很容易被发现。学校的正门其实就是这两天他们一直进出学校的那个大门,大门有两扇门,两扇门对开。虽然都是对开,但比起杨否家的大门,这个大门的宽度估计得有两个他们家大门那么宽,而且门不是白色铁皮的,而是像栏杆那样可以把手从上面穿过去。杨否不知道大门为什么要这样做成这个样子,但看着确实与众不同。 “这是昨天你们报名的地方,大家应该都熟悉,这里的这些房子都是给老师用的,前面是门房,门房旁边是收发室,”刘老师指着正门右侧的两间小黄砖青瓦房说道,那第二间就是昨天他们站队报名的房子,“对面有两间一样的房子,里面存放着一些杂物。然后,这两排房间是老师们住的地方。”刘老师指向了走道两侧的青砖白墙的房屋,这是第1排青砖白墙房。每一排的青砖白墙房其实分为两组,走道两侧各一组,两组关于走道对称分布。之前杨否数过,这样的青砖白墙房沿走道排列了一共四排,而这一排跟后面的三排还不一样,这一排的门前种有花草和小树,花草和小树被黄砖垒起来的短墙围着,像是小花园。 从这里开始,刘老师带着他们沿走道往回走,他们经过了第一排的青砖白墙房,走到了第二排的面前。“大家可以看出来:我们的这几排大白房子是不是排得特别整齐?”刘老师问道。 “是。”前排一些零散的声音回答。 从第二排的青砖白墙房开始,每一排的每一组青砖白墙房各由两个教室组成。 “后面这几排……这三排都是教室……”刘老师介绍道。 这时,前面传来喧闹声,看到旁边有许多人在往回走,他刚准备跟着往回走,但是看到刘老师还在前面,就感觉很惊讶。 “哎,怎么往回走了?”杨否随口问道。 “那不是我们班的,那是另外一个班的。”余小琪在前面回答道。 “哦。”杨否应道,他看了一眼身后的杨小彤,他隐约记得刚刚他往回转的那一会儿她也跟着转了回去,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他看了看刚走过去的那群人,心想:原来刚上学的还有另外一个班,这群人应该是另外一个班的,上午听到的“老师好”应该是他们喊的吧。 3 杨否他们上课的教室是在第四排的青砖白墙房左侧那一组偏里的教室。刘老师指着那里介绍道:“这就是我们上课的教室,不用多说,大家应该都熟悉了,然后教室前面的这些东西……”刘老师指着院子里的那些铁架子,“是供你们课间玩耍的器具,那个是滑梯,旁边那个叫什么来着……”刘老师思考着。 杨否看了过去,看着那个刘老师叫不上名字的铁架子。他见过家中常用的普通梯子,这个铁架子就像是两个竖着的梯子中间架着一个横着的梯子。心想道:“原来那不是随便放在那里的铁架子,是让我们玩的,是玩具吗?这么大,跟房子一样高,应该不叫玩具吧。” “好像叫云梯,还是云杠来着,我忘了……它旁边栽在地上的杠子叫做双杠。这些都是体育器材,你们上活动课的时候我再给大家详细介绍。右边这里……”刘老师把目光投向了走道的右侧。 这一组青砖白墙房跟其他各组的都不一样,这一组只有一个教室,院子的旁边被一堵黄砖墙挡住了,黄砖墙的中间有一道圆拱门洞。杨否觉得这道圆拱门洞有些熟悉,仔细想了一下才想起来下课后去的厕所的门就是这样。他开始对这个地方是干什么的产生好奇。 “这里给大家说一下,特别是女同学……”刘老师说道。 杨否突然想到什么,立马转身看向杨小彤,对她说道:“哦,你刚才不是在找哪里可以上厕所吗?”他的情绪有些激动又带着点得意。 “这是你们上厕所的地方。”刘老师说道。 与此同时,杨否也对杨小彤说:“就是这儿,这儿就是你上厕所的地方。” 杨小彤淡然地说道:“我知道,刚才上厕所的时候就知道了。” “啊?知道了。”杨否的激动与得意顿时退散,觉得挺没劲的。 “男同学可不要随便乱进哟!”刘老师补充道,杨否听到队伍里发出很多偷笑的声音,他还不明白什么意思。 第十五章 不明所以 1 第四排青砖白墙房的背后就是杨否刚才看到的那个非常宽大的院子。走道的尽头也到第四排青砖白墙房的背墙的位置终止,往前就整个进入到了这宽大的院子里面。 “这里是操场。”刘老师介绍道。 “老师,这整个都是操场吗?”队伍里有同学问道。 “是啊,这整个都是操场。”刘老师回答。 “这么大呀!”队伍里其他同学惊叹道。 操场的地面也是土质的,仔细看,在操场与走道交接的地方还长有嫩绿色的小植物。 “男生的厕所在这儿,注意不要走错了。上午有女老师进厕所的时候看到好多女同学都站在女厕所门口都不敢进去,问他们怎么回事他们也不肯说,老师自己进去一看,原来是有几个男同学蹲在里面上厕所,那个女老师也下了一跳,赶紧跑了出来,然后站在门口喊了半天才把他们喊出来,问他们怎么不去男同学厕所,他们说他们以为这里就是男厕所,老师说厕所门上写的字不认识吗?突然一想,他们才刚上一年级,估计是真的不认识字,所以就没再跟他们计较放他们走了。现在要给你们说清楚了,男孩子上厕所是在这里,女孩子上厕所才是里面那个,知道了没?”刚走出走道,刘老师就指了指右边的门洞说道。 “知道了。”同学们都回答道。 杨否这才明白过来刚才在女厕所门前大家为什么要笑。但他觉得有些奇怪:他们看不出来进出的都是女的吗? 2 在刘老师的介绍下,杨否一行人转遍操场,大致了解了大概知道了学校里都有哪些陈设。 操场最中间的地方是篮球场,篮球场有两个,其中一个的地面是水泥打成的,上面还画有白色的线,看着很心目;另外一个就比较自然,地面就跟操场其他地方的地面一样是土质的。 操场的尽头就是先前杨否看到的楼房,楼房有三层高,老师介绍说:这是教学楼,也大都是学生的教室,跟前面的平房,也就是那四排青砖白墙房不同的是,这上面的教室是四到六年级学生的,而前面的平房是学前班和一到三年级学生的教室;教学楼的楼门是锁着的,今天除杨否他们这些学前班的学生外,其他年级的学生都还没上学,他们报完名早早就回家了,明天才开始正式上学,所以,明天他们会看到学校里到处都是学生,相当热闹。 先前杨否看到的教学楼楼前那个像针一样的神秘的物件叫旗杆。在刘老师的带领下,他得以在近距离看它。他这才看清楚,它比自己先前在操场的前端头看时要粗很多,这比他的腿还要粗,他从没见过这么粗的铁杆子,不禁心里有些感叹。旗杆不是用来向天上的神传达话语的物件,而是用来升降国旗的,至于怎么升降的,刘老师说后面他们就会知道了。刘老师说得非常得简单,对这个物件,杨否一直心存感叹,他特别想听到刘老师说出他心里所想的那种猜测,但没有等来那样的话,他有点失望,然而,刘老师后面说道“至于怎么升降,你们后面就会知道”,他又把心里那种神秘的期待转移到了这句话上。(待修改:抬头往上看,旗杆直直地指向天空,深入云霄,像是在向天空,向宇宙传达旨意一般,令人心生敬畏,杨否不敢去触碰它,生怕一碰它,自己就会成为它们交流的一部分,就会知道它们的秘密,从而被惩戒) 对学校的参观到教学楼就结束了,其实很多人都想到楼上去看看,因为楼房在整个小镇上是不多见的,属于新奇事物,但因为教学楼上锁,他们没办法到楼上去看看。教学楼上锁,是考虑他们这群五六岁的没有安全意识的小孩上楼可能会有危险,所以不允许他们上去参观,但是却给杨否的眼前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他觉得楼上面像是有什么秘密有人不想让他们这群小孩知道。他心想:等楼门开了,他一定要偷偷上去看看。 3 放学的时候杨否跟着余小琪一起回了家,也没想到爷爷是不是会去接他。等回到家,发现院子里主房的门前一片区域全是瓷碗的碎片,他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怀着好奇小心翼翼地往主房里走去。掀开门帘一瞧,地上锅碗瓢盆撒了一地,在倒扣着的盆子底下还有菜汁的痕迹。 主房里没有一个人,杨否挑地上干净的地方走到炕边,把书包卸下来放在炕上,准备出门去找找线索,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院子里也没有人,杨否就走出了院门。院门口也没看到家里的人,杨否就往大街上走去。走了一会儿,还是没发现一点线索。“他们都去哪儿了?”心里正疑惑着,突然想起来爷爷可能去学校接他了,心想:这下坏了,自己没等他就回来了,肯定要挨骂,于是他赶紧沿路往学校走去。 路上零零散散还有放学回家的人,走到学校门口时,人基本快走光了。杨否没有找到爷爷,但是他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杨小彤。她正从路边的小商铺出来,旁边还有一个女人,那女人杨否也记得,是昨天跟他妈妈聊天的那个,那应该是杨小彤的妈妈。他们家好像在学校的上方,所以在往上面走,杨否只能看到杨小彤的背影,而杨小彤没看到他。 因为杨小彤妈妈在,杨否没敢追上去跟杨小彤打招呼,而且此时他有更急的事,他要找到爷爷说明情况,尽量不要挨他骂。他往学校里头走去,想去教室看看爷爷在不在。找了一圈又回到学校门口还是没有找到爷爷,心想:“都这个时候了,爷爷可能在学校没找到他已经回家了,这会儿一定很生气。”这样一想心里更慌了,赶紧又往家的方向赶去,心里在想着怎么应对接下来的状况。 回到家终于在主房里看到了人,但这个人不是爷爷,而是奶奶。地上的东西还放着,没有人收拾。在看到奶奶的一刹那杨否想从房间里退出去,但奶奶已经看到了他,他就立马收起那种想法,硬着头皮走进了房里,脸上露着不明所以的微笑。 他不敢说话,畏畏缩缩地走到书包跟前,假装从里面翻东西,翻了一会儿,拿出妈妈买的铅笔就又畏畏缩缩地走出房间。直到走出院门,他才舒了一口气。 “家里不敢待,要不去找余小琪吧。”说完,就往余小琪家走去。 4 杨否进到余小琪家院子里,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只听到嬉笑的声音从某个房间里传来,是女孩的嬉笑声。杨否以为是余小琪的声音,但一想不对,他从来没见过余小琪笑过,怎么突然会发出这么伶俐的笑声。还没等杨否去查清楚,嬉笑声音的主人就从左侧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原来是余小琪的姐姐。”杨否心说道。 余小琪的姐姐杨否之前见过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消失了,现在又出现了,杨否就觉得有些惊讶,要不是今天再次看到,他差点都忘了余小琪有个姐姐。余小琪的姐姐最突出的特征就是个头很高,比很多跟她年龄一样大的孩子都要高。在杨否看来,很多高个头的大孩子都是会欺负像他这样的小孩儿,所以,在看到余小琪姐姐的时候杨否心里不由得有些紧张,但是很快他的这种紧张就缓解了,因为余小琪姐姐看到了他,并主动跟他打起了招呼:“hi,真真,好久不见呀!” 杨否一听,心一下子就麻麻的,说不出是种什么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地呲牙笑了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好,随即回应了一句:“你好。” 余小琪的姐姐手里拿着个画着彩色图画的碗,走进了厨房。厨房就在杨否的正左侧,门开着,杨否这才看到厨房里还有一个人,这个人是个大人,体型有点胖,杨否认出了她,她是余小琪的妈妈,余小琪的妈妈他也是好久没看到了,但是她此刻收拾锅台上的东西,没工夫跟杨否打招呼——这些人,好像出远门今天才回来一样。 余小琪现在应该在右侧的那个主房里,杨否就直接向主房走去。还没走到,余小琪就自己从主房里走了出来。刚才一进门就看到平日里不怎么看到的人,使杨否心里有些慌张,现在看到余小琪,杨否的心情这才真正平静下来。杨否欣慰地朝余小琪微笑并准备跟她说他来找她一起写字,但是余小琪瞥了他一眼就从他旁边走了过去,没给他打招呼的时间。杨否有种脚底下突然踩空的感觉,心里很不自在,但又说不上是什么情况,转身跟着余小琪走进了他们家的厨房。 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余小琪的姐姐端着那只花着彩色图案的碗从厨房里出来,看到余小琪,她笑嘻嘻地逗她道:“看我的碗,漂不漂亮。”,但是余小琪没有理她,搞得她看上去有点笑不出来走开了。 “妈,我的饭呢?”余小琪在背后对她的妈妈说道。 余小琪的妈妈扭头说道:“案板上那一碗就是你的。”随后她才注意到杨否,淡然地微笑道:“真真来啦!吃饭了没?” 杨否微笑着回应道:“嗯,还没吃。” 余小琪的妈妈愣了一下,接着拿起案板上的碗用勺子从锅里舀出一碗饭,然后从筷子筒里抽出一双筷子递给杨否:“这碗给你。” 杨否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幕,这一幕发生地有点突然又有点惊喜,正好他饿着肚子,看着眼前的这碗饭,口水不由自主地开始分泌。看着余小琪妈妈端着饭的姿态,他不敢让人家等太久,着急忙慌把手里的纸和笔放在案板上,把饭接了过来。接过饭后,杨否欣喜地看了看余小琪妈妈和余小琪,余小琪的妈妈很高兴地示意他吃饭,但是余小琪手里端着一碗饭眼睛却像刀子似地瞪着他。杨否立马止住了笑容,在余小琪妈妈的示意下跟随着余小琪去了主房。 第十六章 家闹余波 1 在余小琪吃完饭后,杨否见余小琪不高兴,她不愿意跟他玩也不爱和他说话,于是也没心情再写字,带着纸和笔就回家了。一踏进院门,他心里不由得又开始紧张进来,比在余小琪家还要紧张,脑海里闪过可怕的画面,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克制着紧绷的神经,尽可能让自己放松,这样受到惊吓的时候他能稍微地缓冲一下不至于被吓死。 院子里还是没有一个人,不过地上的瓷碗碎片已经没有了。杨否走进房间,原本在房间里坐着的奶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爷爷和小姑。 三姑一看到他就走过来质问:“你去哪儿了?” 杨否低声回答:“我去小琪家了。” “天天往人家家里跑什么?”三姑责骂道。 杨否不知如何回应,低着头不说话。 “你吃啥?”爷爷坐在一旁的椅子问道。 杨否也不知道吃啥,实际上他已经在余小琪家吃过了,但是没太吃饱,想着看还能不能吃点啥,于是小心说道:“吃啥都行。”他其实并不是吃啥都行,只是因为他不敢说别的,而且照现在这种情形,他也不敢不回答。 “那买包方便面回来给你煮上?”爷爷问道。 杨否舒了口气,心想:“总算不是吃奶奶做的饭。”于是点头。 爷爷从上衣里口袋掏出几张凌乱堆叠在一起的钱,从里面拿出一张一块的递给杨否:“自己会买吗?” 杨否点了点头,接过钱走出了房间。 2 出了院门沿着旧马路往前不远处就有一家小商店,商店里卖着各种零食,杨否在那里买了一包一块钱的“大红碗”拿回了家。 走进院门,杨否听到主房传出了哭声,心里就开始揪了起来。他习惯性地畏缩着掀开主房的门帘,看到小姑坐在地上哭闹,爷爷也不见了,小姑旁边的地上放着一张一块钱。杨否手里拿着方便面又开始不知所措。 他进也不是出也不是,索性拿着方便面跑出了院门。余小琪家他已经去过了,现在不好意思再去,只好顺着旧马路走,随便溜达。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一直走到了学校门口,此时天色也渐渐暗沉了下来,学校旁边人家的灯光有些也都亮了起来。拿着方便面的手都已经开始冒汗了,一包方便面突然变得很沉。他记得第一次见到这种方便面是很久之前家里住的客人给他的,客人告诉他说这种方便面可以直接拆开吃也可以用开水泡着吃。他把方便面拿给妈妈,妈妈说还可以煮着吃,于是就给他煮了。他觉得味道挺不错,特别是它的汤,喝起来很香。想到这里,杨否就不禁留起口水。他本来想着拿回去了还要给爷爷让他煮,但现在他有些等不下去了。他从来没直接吃过这种方便面,想试试直接吃会怎样,于是就拆了开来。 直接吃没有煮着吃时汤汁的那种浓香,刚开始嚼的时候没有味道,但是口感干脆,嚼着嚼着会有一股特别的清淡的面香,让人发馋上瘾。吃完以后口齿清香,回味无穷,还想再吃一包。但是再吃一包是不可能的,除非爷爷肯再给钱让他买。他突然就想起来刚才在小姑旁边的地上看到的那一块钱,心想:如果回家那个钱还在就偷偷拿出来再买一包。想到这里杨否就等不及要这么干,意识到天正在慢慢变黑,他也该回家了,于是就折返往家里走。 回去的路上,杨否突然想到了杨小彤的背影。他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是因为这里有什么他需要的东西吗?没有。可能是他觉得能再次看到杨小彤吧,但是并没有看到。他不能待在家里,也不能去找余小琪,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走到校门口的位置,看能不能再见到杨小彤,然后和她一起玩,这样,他就有新朋友了。以后,不能回家就找余小琪,不能去找余小琪就找杨小彤,找杨小彤她肯定会和他玩。“下次遇到杨小彤,一定要问问她家在哪儿……”杨否心想道,“哦不,放学了和她一起走,跟着她就能知道她家在哪儿,问她她肯定也不知道怎么说,直接跟着她更好一些。”想到这里,杨否突然就兴奋了起来,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3 回到家,杨否的心情再度沉郁下来,他刚要进主房看看里面什么情况了,突然听到一侧有人小声叫他。他停下脚步屏住呼吸仔细去听。 “真真!” 杨否扭头看去,声音传来的方向是院子右侧那排砖房中的一间房子。杨否没有看到人,但是他大概知道了声音的方位,于是朝那里走去。 在靠近那排砖房的时候,那个叫他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杨否听得比较真切,那是爷爷的声音,他于是朝爷爷声音传出来的那个房子看去,在房间的窗玻璃上看到了爷爷的脸,杨否先是被吓了一下,随即立马开门走了进去。 “把门关上!”杨否走进去后爷爷说道。 “爷爷你怎么在这儿?”杨否好奇地问道。 “你买的方便面呢?”爷爷问道。 “我吃了。”杨否有点畏惧地回答。 “怎么吃的?”爷爷问。 杨否两眼懵逼地看着爷爷,不明白什么意思。 “你就干吃了,没泡没煮?”爷爷问。 “嗯。”杨否点头道,“我拆开就吃了。” “干吃能吃饱吗?”爷爷叹了一口气,“唉,我这会儿不能出去,不然我给你煮了你再吃。你还饿吗?” 杨否本来想说“饿”,但是觉得哪里不对,就摇着头说:“不饿。” “就干吃了一包方便面,真的不饿吗?”爷爷问道。 杨否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下午在小琪家的时候她妈妈给了我一碗饭我吃过了。” “哦,吃过就好,不然今晚你饿着肚子睡不着觉。”爷爷说道。 杨否一直好奇今天下午发生了什么事,于是问爷爷:“爷爷,今天怎么了?” 爷爷叹了口气,脸上先是露出眦眉瞪眼的神情说道:“哼,你那瘟奶跟你阿悠姑姑打架了。”阿悠姑姑其实就是杨否的二姑,小名叫阿悠。杨否的三姑叫念念,为了跟阿悠姑姑区分,杨否有时候叫三姑念念姑姑。 “为什么打架呀?”杨否问。 “你奶做饭胡日鬼,你姑姑不爱吃就吵起来了,好好的一锅饭就摔在了地上,真造孽啊!” 杨否心想:难怪他下午放学回来后家里到处都是瓷碗的碎片,主房地上还有一锅倒扣着的饭菜。“真的是浪费粮食,他们怎么敢这么做的?”杨否惊叹道,在他们家这边浪费粮食是极大的罪过,死后在地狱都是要遭惩罚的。 “你悄悄地出去帮我看一下你奶奶在主房里没有,没有的话跟我说一声。”爷爷说道。 杨否“哦”了一声就走了出去。 4 杨否掀开主房门帘往里看了看,目之所及的范围内没有看到人,房间里有些暗,他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把灯打开,整个主房亮了起来,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了。 杨否突然感觉既奇怪又好笑,从他下午放学第一次进到主房开始,每进来一次,主房里的人就换一个,现在天都黑了,房间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了,他们都去哪儿了呢? 杨否又返回去找爷爷,告诉他奶奶不在主房。爷爷这才大方地从房子里走了出来。 “你还饿不饿,饿的话我再给你你一块钱你去买一袋方便面,回来我给你煮。”爷爷说道。 杨否摇头说道:“我不饿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说不出口“他还饿”之类的话,而且他觉得就算他说了,爷爷也不会真的给他买。 爷爷回到主房,用保温瓶给自己的茶杯里倒了一杯水,小抿了一口,然后走到椅子跟前坐下,背靠着椅背长舒了一口气。 5 “奶奶和姑姑不会一晚上都不回来,不然他们住哪儿?”杨否躺在炕上,心里这样想着。 已经很晚了,但还是没有一个人回到主房里来,爷爷说他要出去找找,于是主房里就剩下杨否一个人。 何止是主房,整个院子里就只有他一个人。爷爷临走前把挂起的窗帘拉了下来并嘱咐杨否不要往窗户外面看。“窗户外面有什么?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吗?”想到这里,杨否开始感到害怕。可偏偏这个时候他想尿尿,憋了好一会儿他实在憋不住了,只好硬着头皮打开房门出去。 院子的深处黑漆漆的,只有主房窗户处透射出一点灯光。厕所就在院门旁边,也在主房的旁边,不太远,是用黄砖搭起来的一个小房子,空间不大。杨否一口气跑过去赶紧撒完尿又赶紧跑回主房,期间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弄出什么声音被什么东西给注意到。 回来后,杨否继续躺下,也不敢发出太大动静,主房里安静得能听到摆钟摆锤摆动的声音,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杨否的困意渐渐袭来,眼睛不知不觉就合了起来。 “杨否!” 杨否猛地睁开眼睛,摆钟依旧规则地摆动着,主房里没有其他动静。他心想:又是那个蓬头垢面的老头子在作怪。想听听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过多久,杨否再次睡去,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第十七章 识字和数数 1 爷爷把杨否送到校门口,杨否自己走到了教室。从学校门口到教室的这段路不长,但是杨否却看到了跟昨天不一样的情景。昨天他经过这段路的时候这里的教室基本上都很安静,院子里的人也很少,但是今天一下变得非常喧闹,院子和走道密密麻麻地都是人,这些人看着都是些大孩子,看来他们也都开始上学了。看到这些人,杨否感到既惊奇又隐隐地有些害怕。 他们班教室前面院子的人很少,有几个在玩他们教室门前的滑梯,样子看着很陌生,他感觉不是他们班的。进到教室里没有一个人,杨否顿时有些疑惑。他扫了一眼四周,教室里的陈设跟昨天的一样—是他们教室,他一头雾水地走到自己昨天坐的位子坐下。 没事干,扫了几眼教室墙壁上挂着的画,觉得挺无聊,杨否于是就走出了教室,站在滑梯旁边看那几个人爬上爬下。他们在比谁爬得快,滑得快,越比越来劲儿,那梯子爬得,看得杨否都开始怕他们摔下来。他惊叹道:“真是不要命。” “真真!” 身后突然发出一声喊叫,吓了杨否一跳。他转身一看,是二姑和三姑,她们两个正嘻嘻哈哈地笑着。 杨否既惊又喜,他差点都忘了两个姑姑也在学校里上学,还刚想问“你们怎么来了”呢。“姑姑,你们……”杨否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上学了,我们过来看一下你。”三姑说道,“这个是你们教室?”三姑指着杨否身后的教室。 “嗯。”杨否高兴地回答。 “我们也在学校,以后谁惹你就跟我们说。”随即二姑说道。 “嗯。”杨否没有别的话可说,还是应了一声,不过这一声要比前面一声更加有力。 “好了,赶紧回教室吧,马上要上课了,先走了。”二姑说完就拉着三姑走开了。 杨否也转身回了教室。 2 教室里陆陆续续地开始有人走进来,杨否盯着门口,期待看到杨小彤的身影。看着一个个进来的人,杨否突然意识到一件事:目前这个班里的人,除了杨小彤和余小琪,其他的他都还不认识呢,一直也没在意,现在想想,这一个个高矮胖瘦不同的身形,一张张形态各异的面孔好像都有不同的乐趣。 终于,杨否眼前一亮,一个熟悉的面孔从教室门里走了进来,没错,是杨小彤。今天的她看着跟昨天不一样,她换了一身衣服,昨天穿的是什么杨否没太注意,但颜色觉得跟今天不一样。今天的她穿了一件淡黄色的小长裙,看着十分惹眼。杨否看着眼睛都直了。 随着“当啷,当啷……”的铃声响起,跑进教室的人更多了,不一会儿教室里人就坐满了。 随即,张老师走了进来。上课起立的礼仪结束后,张老师开始讲话:“从这节课开始我们正式开始上课,我给咱们带的是识字课,识字课就是带大家认识生字。学前班,我们现在就要求大家能对其日常生活中遇到的一百多个字会认会读,为我们在一年级学拼音和学习写字打基础。” “这节课先教大家最常用的三个字。第一个字,”张老师从讲桌上拿起一张纸举向同学们面前。纸上写着一个字,那个字大到占满了整张纸,“大家看这个字……我先问问,有没有人知道这是个什么字?” 前面有几个人小声回答着,杨否没听清他们说的是什么。 “举手回答,我们昨天说过的。”张老师把举着纸的手改变了一个姿势,示意大家举手。 似乎是前面有同学举手了,张老师便叫起了一个人:“这位同学,来,站起来……你说说这是个什么字?” “我。”站起来的同学回答。 “对了,这个字就是‘我’字。”张老师把目光投向同学们说道,随后,她又把目光移向站起来的那个同学,“跟大家介绍一下你自己,你叫什么?” “我叫李小明。”站起来的同学说道。 “好,李小明同学请坐下。”张老师说道,随后,张老师继续把纸举给同学们看,“跟我一起读:‘我’。” 同学们跟着读道:“我。” 这样重复了三次,张老师又开始叫同学起来读,好多同学都争先恐后地举手,杨否觉得挺有意思也跟着举起来手。但是老师并没有叫到他。 随后,张老师把写着‘我’的纸放下,又举起了另外一张纸,上面又写了一个大字。“这个字谁认识?” 这个字跟前一个字不一样,杨否回答不了,但是依然有别的同学举手,而这次被叫起来的人竟然是余小琪。 “你。”余小琪很冷淡地回答。 “没错,就是‘你’字。来,跟大家介绍一下你叫什么?”张老师继续说道。 “余小琪。” “请坐。” 在跟着老师读过三遍之后,杨否迫切地举起了手,但是他举得有点早,老师还没有问问题。 “这位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张老师示意杨否问道。 杨否站了起来,感觉不对劲儿,疑惑地盯着老师心说道:“你不是应该问问题吗?怎么问我有什么问题?”但是这个时候心里说什么都没用,他只好按他想地回答道:“这个字是‘你’。” “啊,对!”张老师看着有点懵神。 杨否心想:这反应不对啊,怎么跟刚才的不一样。愣了好一会儿,才听老师说道:“请坐。” 杨否想体验一下刚才其他同学回答问题时的那种乐趣,没成想却成了这个样子,心里顿时觉得很不舒服。 “嘻嘻嘻!” 旁边传来嬉笑声,杨否下意识地就想到了杨小彤,扭头去看,果然杨小彤在捂着嘴偷笑。 杨否从没见杨小彤这样笑,觉得很有趣,问道:“你笑什么?” 杨小彤说道:“你真傻。” 虽然不完全理解杨小彤话的深层含义,但看着杨小彤被自己逗笑,杨否也跟着笑了起来,心里的不舒服劲儿也没了。 在教完“你”之后,张老师又教了一个“他”字,这一节课她就只教了“我”“你”“他”三个字,并叫了好几个同学起来再认了几遍这三个字,随后,下课铃声就响了,下课起立行礼后,张老师并没有立即离开,她对着同学们说道:“下一节课是数数课,会有一个新老师给大家上,大家上下课的‘起立’要照常进行。杨小花……”老师目光朝向代班长杨小花,“记得喊‘起立’。” 杨小花站起来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 随后,张老师才离开教室。 3 很快第二节课就开始了,杨否看着教室门口心想:“会是怎么样的老师来给他们上课呢?会不会是又一个像张老师那么漂亮的老师呢?”正想着,一个满脸胡茬的爷爷从教室门口走了进来。 满脸胡茬的爷爷走上讲台,把手里拿着的一个小铁盒往讲桌上一放,面对着同学们喊道:“上课!” “起立!”杨否还没反应过来,代班长杨小花就应声而起,随即,大家按规定进行了上课“起立”程序。 满脸胡茬的爷爷圆脸,戴着个圆筒状的黑色编织帽,浓眉大眼,表情严肃,姿态板板正正,样子一看就不好惹。 “同学们,这节课由我来给你们上,我姓王,你们可以叫我王老师,也可以叫我王爷爷,因为我长了胡子,我的年纪可能跟你们的爷爷奶奶差不多大。”王老师说话时也是一脸严肃,但听他说的话,好像还有点跟同学们挑逗的意思。 杨否前面好多同学在私下叽叽喳喳开始议论起来,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感觉他们并不害怕这个老师,反而觉得他有些有趣。杨否也放松了下来。 “我给你们教的是数数。把你们的手伸起来,像这样五指分开撑着。”王老师把自己的右手举到耳朵高的位置,手掌对着同学们,五根指头分开张着,“数一数你们有几根手指头?” “六个。” 不知道前面谁小声回答了一下,然后立马就引起了王老师的反响:“六根,谁的手指有六根,站起来我看看!” “不是五个吗?”杨否看着自己的手说道,他很纳闷为什么有人会数成六个。 杨否听到了前面有人嬉笑的声音,他们好像觉得王老师刚才的反应很搞笑,但杨否还没找准那种感觉。 “来,大家跟着我数:1,2,3,4,5。”王老师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数着,同学们学着王老师的样子也数着。 “几根啊?”数完以后王老师问道。 “五个。”个别同学回答道。 “刚才给大家举了一个数指头的例子,我看了一下,大多数同学都会数。数数其实非常常见,基本上我们每做一件事都在下意识地进行着数数,时间长了就自觉地会数一些简单的数。不过,少数同学还不会数,可能平时活干得少,很难接触到。” 杨否心想:好在自己会数,不然就成为那些少数不会数的人了。 他偷偷地瞥了一眼旁边的杨小彤,他老早就注意到她陷入了数指头的困境当中,现在这会儿还皱着眉头,看上去不太开心。她应该属于少数那几个同学。 至于余小琪,杨否不用看都知道,她肯定会数,而且比他数得还要快,她甚至能非常快地把两只手的手指头一个数不差得都数完。 第十八章 打人了 1 王老师第一次亮相就连着上了两节课,所以第三节课还是数数课。两节数数课王老师教了“1”到“5”的读法,让同学们会认,会数,将大家在日常生活中逐渐形成的计数习惯上升到了意识层面,使日后对数数有更加具体的了解。 中午放学的时候爷爷没有来学校接杨否,杨否跟随余小琪回的家。大概是发现了杨否能自己回家,爷爷就让杨否自己去学校。 下午第一节课,也就是这一天的第四节课是张老师的识字课,张老师带大家回顾了一下“我”“你”“他”三个字后,又教了“你好”“我是”“他叫”三个词中的“好”“是”“他”三个字并演示了一下他们之间的互相搭配的方式。 很多同学都因为中午没有休息开始犯困,杨否也是一样,但是,第五节课的到来消除了所有人的困意,这是一节很有意思的课,叫听歌课。 一声铿锵有力的“上课”振醒了所有陷入困顿中的同学,杨否只觉得有根杆子顺着他的脊椎直戳脑门,把他耷拉着的脑袋支楞了起来,瞬间清醒了许多。 起立程序结束后,老师开始说话:“同学们好,我,是你们听歌课的老师,我姓李,李什么我想你们暂时没必要知道,平时叫我李老师就行。” 听歌课的李老师同样是一名男老师,不过是一名年轻的男老师,头发很飘逸,说话的声音很哄亮,歌曲的音调张口就来。他上身穿着一件明光发亮的黑色皮夹克,一只手里提着一个方箱子,另一只手里端着个纸盒,好在杨否在家里见过这种箱子,知道它叫录音机。 “同学们,认识这个东西吗?”李老师把录音机和纸盒放到讲桌上,拍着录音机问道。 杨否来了兴致举手抢答道:“老师,我知道,是录音机。” “哎,对,这个就是录音机。”李老师很高兴,他一笑脸中间的鼻头就显得特别大,看着相当搞笑,然而,他也不是爱逗笑的人,这一点从他说话的声音就可以听出来。 “那么它是干什么的呢?”李老师问道。 “放歌的。”杨否再次抢答,看了看周围的人,脸上充满了得意。 “这位同学,看来你对这个东西很熟悉啊!”李老师看着杨否说道。 “我爷爷有一个录音机。”杨否回答。 “你平时爱听歌吗?”李老师问杨否。 “以前爷我爷听的时候听过。”杨否回答,这次他回想起来“回答问题要站起来”这句话,于是立马站了起来。 “没事,你坐下,我们随便聊聊。”随即,李老师把目光投向了其他同学,“同学们都有没有听过歌?” 讲台下的人群一阵嘈杂,有的说听过,有的说没听过。 “听过歌的举手。”李老师说道。 很多人都举起了自己的小爪。 “没听过的举手。”李老师接着说。 个别几个人举起了手,有的人左瞧右看发现举手的人太少也把手放了下来。 “话不多说,我们来听一首”。 这小部分举手的人纷纷沉默。 纸盒里放着的是磁带,李老师拿出一盘磁带放进录音机,熟练地操作起来。随后,悠扬的音乐就从录音机里穿出来,萦绕在整间教室里。 杨否感觉这音乐听着跟爷爷在家放的不一样,一点都提不起人的兴致,杨否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快到了,快到了,杨否,我们很快就会真正遇见!” “啪!”一声拍桌子的声音把杨否惊醒,他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四周,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李老师就在他的位子旁边站着。 “中午回家都没睡觉吗?”李老师看上去不太高兴。 杨否迷迷糊糊,还没反应过来。 “站起来!” 杨否犹犹豫豫地站了起来。 “这么美妙的旋律都不懂得欣赏。”随即,李老师跟着刚才的音乐哼了起来。 “站一会儿,清醒一下。”他说完转身走上讲台再次操作起了录音机。 杨否的前排是个女孩,她转过身看了看杨否,然后用小手摸着自己的小心脏对旁边的人偷偷说道:“吓死我了!” 杨否瞅了一眼旁边的杨小彤,他本以为她也被吓到了,但是她很镇定,丝毫没有受惊吓的反应。 接下来放的是一首听着很欢快的音乐,没一会儿,音乐中就伴随有人的歌声,听着比前一首有趣多了。 “这首歌叫《七色光》,有没有听过?”歌曲播放完以后,李老师问道。 “听过。”人群中个别的声音回复道。 李老师接着又放了三首曲子,普遍都是调子比较悠扬的音乐。期间李老师还对这些音乐做了简单的描述,之后便下课了。 第六节课,也就是下午的第三节课,也是一天当中的最后一节课——是活动课。活动课的老师就是刘芳老师。 “大家都出来,到院子里来。”刘老师站在教室门口说道。 杨否跟着前面的人朝院子里走去,看到杨小彤就在他后面,刚走到教室门口想拉杨小彤的手,突然一个身影猛推了一下他然后快速地跑除出了教室,他没站稳摔倒在教室门口,转身一看推他的人是小羊眼男孩,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刘老师带大家到院子里排起了队伍,杨小彤本来一直跟在杨否后面,但是刘老师排队把他们分开了,杨否不是很开心。不但如此,刘老师还把他排在了小羊眼男孩的后面,这让杨否更加不服气。排了大概十来分钟才排好,然后告诉大家:“以后大家排队就按这个队形来,记住你前面的同学,以后排队就跟在他后面。” 随后,刘老师让大家自己在院子里玩。杨否就跑去找杨小彤说话,正说着天上突然掉下来了泥土,落到了他和杨小彤身上。他抬头去看怎么回事,发现又是小羊眼男孩在跟别的小孩玩耍把土扔到他们头上。杨否这一下实在忍不住了,直接走过去找小羊眼男孩。小羊眼男孩跟在别人打玩,跑来跑去的,但杨否此时发狂的眼里只有小羊眼男孩,他跑到哪儿他就盯到哪儿,一直走到他跟前,杨否就给他背上来了一拳。 小羊眼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消失,一脸疑问地看着杨否。 看到他那蹩脚的脸,杨否想起了昨天被抢座的事,气由心生,二话没说,又给他胸膛上来了一拳。 这是时小羊眼才反应过来,皱着眉问道:“你打我干嘛?” “你推我,还往我头上撒土。”杨否说道。 “我哪儿推你了?”随即哭了起来。 这时旁边传来了刘老师的声音:“不能打架……” 杨否看向刘老师,她的目光正严厉地盯着他:“你怎么打人?打人不是好孩子。你要跟人家道歉。” 看刘老师教训自己的样子,杨否心里就更不服气,他一直很喜欢她,但这节活动课她一直在跟他作对,他懒得跟她说话,瞪了她一眼,把头扭向一边,不理她。 刘老师用手掀了一下他的肩膀,呵斥道:“你什么态度?” 杨否撇着嘴,突然感到心里有些难过,眼睛里不由地流出了眼泪。 “打了人家你还哭上了。”刘老师持续教训道。 这时,有个人走过来指着小羊眼男孩对老师说:“老师,是这个男孩先给他撒土,他才打得他。” 杨否扭向一边的脸正好对着那个声音的主人,他认出他是之前带他找厕所的高个子男孩。 “那也不能打人啊!”刘老师依然斥责着,“无论如何打人都是不好的。有什么事要给我说,我来教训他,你打人那就是你的不对。以后可不能动手打人了,听到没?” 杨否心里很不满,不想回答。 这时,高个子男孩看向杨否,好像在告诉他让他回答老师的话。 在刘老师逐渐逼人的气势下,杨否终于“嗯”了。 刘老师走开了,杨否心里的气愤也消减。他看着高个子男孩,心里充满了对他的感激,也对他感到好奇。高个子男孩朝他微笑了一下,然后走开了。 杨否一直看着他,发现他走到了靠近人群的一个角落,看着他们玩滑梯。 杨否想起来杨小彤,可院子里已经找不见她。杨否开始找她,院子里找了一圈没找到,于是猜她可能在教室,果然在教室看到了她,她畏畏缩缩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上去很不开心。 杨否觉得可能是因为被她看到了他被老师教训哭的样子,她才跑进教室的,心里顿时觉得有些羞愧,又有些愤恨。 第十九章 突发奇想的逃离 1 放学了,杨否收拾书包的时候余小琪找上了他,让他和她一起走。 走在路上,余小琪问道:“刚才为什么打杨小焦?” 杨否愣了一下问道:“杨小焦是谁?” “杨小焦是坐我旁边的那个男生。”余小琪回答。 杨否明白了余小琪说的是谁——就是那个小羊眼男孩,他的名字叫杨小焦。他回道:“他往我和杨小彤头上撒土。” “撒土就打他?你也太小心眼儿了。”余小琪责骂道,说完就拉开了与杨否的距离。 杨否追到她跟前,说道:“他还推我。” “他什么时候推你了,我怎么没看到?”余小琪问道。 “他……”杨否心想余小琪的确没看到杨小焦推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余小琪走得很快,似乎故意要把他丢在后面。想到余小琪一直在责备他,他心里有些不爽。于是走着走着,他放弃了跟随余小琪的步伐,拉开了与她的距离,自己一个人走。 他感到很困惑,感到今天下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不顺,好像除了高个子男孩,所有人都在怪他。“哦,对了,还有杨小彤”,他突然想起来今天要问杨小彤他们家住哪儿,停下来回头一看,已经走了离学校很长的路,满大马路都是人,已经看不见杨小彤。他气急败坏,有点怪余小琪,可余小琪是他好朋友,她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给他吃,他不能怪她,很无奈,心想只能明天再问杨小彤。 2 杨否迫不及待地盼到了第二天上学,心中盘算着如何跟杨小彤诉说自己的想法。然而,不巧的是,杨小彤上午并没有来学校。 中午放学的时候,杨否特意看了一下杨小彤以往走的方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想着下午见到她一定要说。 下午上学,杨否眼睛一直盯着教室门口,满心期待杨小彤走进来。可直到数数课王老师进来,杨否都没看到杨小彤。整个下午,杨否都心神不定,坐立不安,还因为在画图课摇得板凳“咔嗒”响上被老师批评。 杨否很想知道杨小彤今天为什么没来,但是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他们甚至都没注意到杨小彤的消失。 下午放学,因为和余小琪还在闹别扭,杨否一个人走回家。他走出校门,不自觉地又朝杨小彤回家的方向看了看,心里突然觉得很孤独。他想起被刘老师批评后自己在教室里看到杨小彤独自一人待着的场景,觉得是因为自己被刘老师批评出丑了才让杨小彤躲进去的,心里突然更恨刘老师了。可他又想到和杨小彤在地上画画时的安静,被撒土时的慌张,他打杨小焦后被刘老师批评还有余小琪放学后责备他的情景,又突然觉得他真的做得不对,大家都因为这事怪他,所以他猜杨小彤也在怪他,他准备等明天杨小彤回来好好跟她解释。 今天下午,家里又吵架了。奶奶抱怨:“我白天要干活,晚上还要在家做饭。”和上次一样,杨否吃饭受到了影响,不过这次,他没那么幸运能吃到余小琪家的饭。想起上次余小琪因为他打杨小焦责备他的样子,杨否不想再去找她。这时,他又想到了杨小彤,一股奇怪的愤恨涌上心头,还有一个想法:我要是早点跟杨小彤去找他们家就好了。 3 这两天待在家里的时间过得相当漫长,杨否好不容易又熬过一天。星期五的上午,杨否越发期待杨小彤的出现,连走在去学校的路上都感觉时间过得很慢。他的心里莫名地有种不安,他怕杨小彤会跟昨天一样不会出现。 他始终不知道杨小彤昨天为什么没有来,只能靠不切实际的猜测。他从来没想过会在学校里见不到杨小彤,也不知道是会有现在这样难忍的感觉。 果然,等了一上午,杨小彤一直都没出现。他看向周围其他的人,他们每个人旁边的座位都有人,而他旁边的座位一直都是空着的,这种感觉很不舒服,就像——杨否思索着那种感觉——就像晚上睡觉没有盖被子一样,心里空落落的。 杨小彤两天都没出现了,杨否既好奇又不安,在这两种强烈的感觉的推动下下,杨否终于忍不住要破除心里对这件事的疑问。看着讲台上讲课的张老师,一种直觉告诉他向她求助,于是下课后,张老师走出教室他便追了上去。 “老师!”杨否颤巍巍地喊道。 张老师回过头,微笑道:“怎么了?” “我旁边位子上的杨小彤这两天没来。”杨否说道,他不知道张老师是否还得他或者杨小彤,于是这样说。 张老师告诉他道:“杨小彤转学了。” “‘转学’是什么?”杨否问道。 “就是去别的学校念书了。”张老师说。 杨否还是不太理解,继续问道:“她还来吗?” “去别的学校念书肯定不来了呀。”张老师回答。 杨否的心里顿时被大量失落的感觉填充,脑袋里一片空白,忘记了一切想要继续说的话。 他转身走回来教室,开始对一切都开始感到索然无味,无心再听每一节课,一上午都在座位上,再没起来过。他的脑海里被所有令他感到害怕和伤心的场景充满。 中午放学,他心里失落急了,他再一次看向杨小彤走向的方向,幻想着看到她的身影,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再一次反思起自己最后跟杨小彤见面的场景,他一度怀疑是因为自己被老师教训才让杨小彤疏远自己,然后再也不出现。后来,他又怪把问题怪到自己不该打人,他很后悔,他的眼里甚至都流出了眼泪。 下午上学的时候他步伐迟疑,有种不想再去上学的心情。可是他心里还有一丝丝希望,希望下午能看到杨小彤。 可是一下午他也再没看到。他魂不守舍,失魂落魄,像一只瘪了的气球一样趴在桌上。他没想到自己对杨小彤的感情已经深到这种程度。王老师用竹子在敲了一下他的后脖颈,他虽然感到疼,但是没做任何反应。 下午最后一节课,放学前,班主任张老师走进来跟大家说:“明天和后天放假,大家不用来学校。”全班同学都欢呼起来,但是杨否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他心里幻想着:这个消息要是他跟杨小彤一起听到该多好啊,他不但可以看到杨小彤,还可以去她家找她玩。想到这里杨否内心嘴角都在笑,笑着笑着他就哭了起来。 放学了,他迟迟不肯回去,他回头看向杨小彤离开的方向,想做点什么又不知道做点什么。突然,他灵机一动,想到了什么,朝杨小彤走的方向走去。 4 马路两旁有很多房屋,还有几条小巷,小巷里也都是房屋,哪一个才是杨小彤家呢? 他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十字路口,现在房屋更多了,他根本无从找起。犹豫了好长时间,他才走回家去。回家的路上,他经过了去往外婆家的那个停满拖拉机的路口。他想起来,自己和妈妈坐拖拉机去外婆家的场景,那时多么快乐。 可现在,他过得很不快乐,回到家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5 回家后,家里昨天吵架造成的冰冷气氛缓和了许多。 奶奶做了饭,可是各种菜随意混成一锅,让杨否实在难以下咽,杨否挑着吃了几口,趁奶奶不注意,出门把菜倒掉。 晚上,杨否开始感觉到饿,但是他又不敢跟爷爷说。杨否只好忍饿入睡。 星期六是不用去上学的,但是杨否很早就起来了,他起的甚至要比上学的时候还要早,因为他是被饿醒的。 杨否起来后,奶奶和两个姑姑又不知所踪。他开始翻箱倒柜的,寻找吃的,结果什么也没找到。今天一早家里来了几个客人,他们是今年来的第一批住客。爷爷一直都在跟他们交谈,给他们拾掇院子南边的几个房子供他们居住。 杨否想问爷爷要点吃的,刚走到爷爷跟前,爷爷就喊起奶奶的名字,看样子相当急切,但是奶奶没有回应。“去把你奶奶叫一下。”爷爷对杨否说道。 杨否知道奶奶不在,于是对爷爷说:“奶奶不在房子里。” “去哪儿。”爷爷皱着眉头问道。 “不知道。”杨否摇了摇头。 “这死女人气死人了,情况这么交紧,她跑的没影了。”爷爷的样子非常生气,又非常无奈,“你去你五爷爷家看看在不在,在的话赶紧叫回来,你说家里很忙。” 五爷爷就是堂叔杨建的爸爸,在杨否爷爷这一辈,爷爷排行老二,五爷爷排行老五,所以爷爷经常被一些街坊邻居调侃称呼杨老二。 五爷爷家就是堂叔杨建家,就在杨否爷爷家隔壁,堂叔杨建是五爷爷的大儿子,堂叔杨建还有个弟弟叫杨设。 杨否很不情愿,他不情愿不是因为他懒得去,而是因为一方面他讨厌跟奶奶说话,另一方面他不敢跟奶奶说爷爷让他说的话。但是这个时候他不敢不按爷爷说的去做,很明显,他现在正在气头上,要是说“不”可能惹得爷爷连他一块儿出气。 杨否这个时候还饿着肚子,心情也很差。他去五爷爷家逛了一圈,没有找到奶奶。于是又跑回家跟爷爷汇报了情况。 爷爷瞪了他一眼,刚张开的嘴巴又合上了,好像有什么话又说又气的说不出来。然后以为爷爷是在气他办事不利,心里有些失落。本来想问爷爷要吃的的话,现在又说不出来了。 杨否回到屋子坐到椅子上,心里有各种古怪的滋味。饿感再加上家里人的态度让杨否开始产生一种可怕的负面情绪,与此同时,他的脑海里开始浮现这段时间来发生的各种带给他负面情绪的画面。余小琪的冷漠,家人的争斗与冷淡,学校老师的责备以及杨小彤的消失,几乎杨否去的每一个地方,给他带来的都是委屈和无助。他虽然无法辨别这种状态是正常还是不正常,但他能感觉到自己是快乐还是不快乐。因为曾经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光里他体会过善意和快乐,所以他能感受到这些事情给他带来的不快乐。 “要是妈妈在,我这会儿肯定能吃到热乎乎,香喷喷的饭菜。”杨否回想着之前和妈妈在小屋里生活时的场景心想道,“可是她离开了。” “她去哪儿了呢?”他自问道。 “去外婆家了。”他自答道。 “那你为什么不去外婆家找他呢……”杨否的神经突然直勾勾绷立了起来,“哎?”他似乎想到了一个奇特的好想法,“对啊,为什么不去外婆家找妈妈呢?” 第二十章 去外婆家的路上 1 有新奇的想法闪过,速度太快,他没发抓住它,变得有些急躁,他来回踱着步,似乎这样能让他追赶上它。他目光变得深邃,开始分析起来,“去余小琪家也是去,去杨小彤家也是去,去马路上走走也是去,那去外婆家有什么不能去呢?” 立马他得到了自己的一个回答: “路太远,要走好长时间。” “路远就不能去了吗?要花好长时间,一天的时间不够吗?现在是早上,老师说今天不用去学校。” “可是要坐拖拉机啊。” “拖拉机有什么不能坐吗?拖拉机在哪儿我知道,昨天我还看到过呢。”杨否。脑海里浮现出昨天他看到拖拉机的那个地方。 “可是坐拖拉机要钱啊,我又没钱。” “开拖拉机的叔叔是外婆家村里人,他们都是熟人,也都认识我,到时候让他们把我带到外婆家,让外婆我妈妈给他们。而且就算做不了拖拉机,我也可以自己走着去。”去外婆家的路,他和妈妈走过了数不清的次数……此时他的脑海里已经呈现出了那条路的基本路线以及路上他曾经留意的风景画面:大路不是很复杂,就那一条,很容易辨认,有两三个地方有简单的岔路口延伸出小路,他也都记得,沿着大路直直地往前走,跨过小河流,爬过几个小坡,经过一片树林,然后再爬几道小坡,再跨过小河流,再沿着小河流的方向往前走,他很确定自己可以走到。 “可是为什么感觉还是不能去呢?”能否觉得自己可以更深挖一点去思考,像是在脑海里找什么东西一样,好一会儿他才找到一点感觉,“是……谁挡着我不让我去吗?是谁呢?”凭着这一感觉,杨否脑海里浮现出了几个人,“妈妈?爷爷?奶奶?姑姑?还是说我自己?” 他开始下意识地逐一排查:“奶奶和姑姑根本谈不上,他们本来就不喜欢我,天天吵架,而且现在他们人都不在,完全管不着……我觉得妈妈不会,因为我本来就是去找她的,她见到我肯定高兴都来不及,不可能阻止我……爷爷……嗯,他确本来确实是那个人,但现在看来,他也顾不上我了,而且现在我太饿了,他不给我吃的,我得自己去找吃的,我就是去外婆家找吃的的,又有什么问题呢?至于我自己就更不用说了,我很乐意让我自己去。”杨否再度确认了一下,之前那种受阻拦的感觉确实消减了不少。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杨否从主房走到了马路上,“你看,很简单,根本就没有阻拦。”从主房到马路这段路他走了无数遍,好像只有一遍他才感受到真正的自由,唯一能让他觉得受阻拦的爷爷,此时并不会关注到他,所以根本不会阻拦他,杨否心里窃喜,开始放心大胆地继续往前走。 然而,刚走了两步,他又产生了新的想法:“就这样走,不带点什么东西吗?”随即,他又想:“既然都要去外婆家了,不如直接在外婆家待着就不来了。”杨否回想起在家里和学校经历的那些不快乐的事,“还回来干什么,这里没有自己需要的东西,待着高兴不起来还老是饿肚子。外婆家多好,外婆家想吃什么,外婆和妈妈他们都会给我做,外婆、小姨、舅舅和外公他们也都很好,不吵架还愿意和我说话,而且那里还有一群愿意和我玩的小伙伴,干嘛还要回来。”想到这里,垚否的心理又产生了对这个地方和这里这些人的恨意,心中仅存的留恋和犹豫也消失了。 他回到主房里琢磨了一下,把妈妈买的衣服穿上,脱下那些不知道谁买的旧衣服,又把妈妈买的书包背上,于是就正式出发了。 2 昨天杨否看到的那个停着拖拉机的路口就在小镇车站的上方,而小镇的车站在小镇东头新马路与旧马路的交汇处。 今天天气晴朗,杨否沿着新马路走了大概20分钟,走到了那个停着拖拉机的路口。外婆家所在的村庄叫做王家沟村,去王家沟村的拖拉机,有可能停在这些拖拉机当中,也有可能去小镇的集市上拉货物了。杨否扫了一眼这些拖拉机,突然又不想去找他们,他有种很强烈的预感:可以靠自己走到外婆家,虽然路比较远,但是路线他熟悉。 他穿过那群拖拉机,沿路口延伸的那条大路一直向前走去。 3 起先路很宽,路上时不时有来往的汽车、时风三轮车、拖拉机和牛车。走下一道短坡,跨过河流,再爬上一道短坡,那条很宽的路变得稍微窄了,路上来往的车辆也变得越来越少。 太阳不知不觉中爬上了头顶,此时杨否的饿感消退了,但是渴感却变得强烈起来。他大概估测了一下,到外婆家的路走了还不到一半,这条路看来比他想象的还要长。但是他不会放弃,既然他说了要走到外婆家,他就一定要做到,而且现在他也不能回头了,从他走出家门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捅破了与爷爷奶奶他们分裂的窗户纸,表明了对他们的憎恨,他们肯定已经知道,他不喜欢他们,要离开他们,他已经伤了他们心了。 杨否继续往前走着,又爬过几道坡,拐过一个大弯,再爬下一道长坡,此时马路的路面变得跟之前完全不同,之前走的路面是水泥石子的,上面行走的车辆也多,现在的路面是土质的了,已经没有车辆再经过这里,甚至连人都已经看不到了,路两旁的房屋景象也被土山的山崖和树木取代,四周一片土黄色,显得既干燥又安静。杨否喘着粗气,感觉浑身是汗,热得不行。但是他没有想要退缩的意思,反而觉得更加有气力。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抹了抹额头的汗珠,继续往前走。 走了没多久,杨否再一次看到了小河流,他在小河流旁边停了下来,低头看着流动的水面,那股凉爽感扑面而来。水相当地清澈,他掬起一抔水往脸上抹了抹,脸上和心里的燥热感减轻了许多。他把目光再次集中到这清澈的水面上,眼睛不知道从哪儿看到过的场景,此时脑海里竟浮现出了脑袋趴在水面上喝水的场景。杨否将脑袋凑近河流的水面,用嘴轻轻吸了两口水面波动着的水,嘴巴上的干燥感也消失了。从这里开始,河流开始以跟马路一样的方向向前延伸,河流的水是朝他来的方向流动的,所以他现在是逆流而上。他记得外婆家的山脚下就有一条河,他跟小姨去泉眼打水的时候经常会跨过那条河,按照现在这个走势,眼前的这条河跟外婆家山脚下的那条河应该是同一条河,接下来他应该只需要沿着这条河一直往前走就可以到外婆家。 杨否坐下歇了歇就起身继续往前走,马路开始慢慢变窄,马路两侧的树木渐渐多了起来,树木下的树荫也渐渐多了,四周不再干燥。天空慢慢汇聚出几朵朵云,不一会儿周围变得凉快下来。杨否精神上的紧张得到了缓解,此前身体上产生的燥热感和对未知的恐惧让他的神经紧绷,而现在身体的燥热感消退了,而他只要继续沿着河流往前走,就一定能找到外婆家,渴了还可以喝一喝河流的水,也不会有什么未知的事情让他感到恐惧。他在心里自豪的感慨道:“你看,也不是那么难,只是我一直都没想过去做,就总觉得做不了。” 此时他终于可以闲下神来去想其他的事。随即,他的脑海开始浮现出他打了杨小焦后的场景: “他撒土你就打他?你也太小心眼儿了吧!”这是余小琪放学时说的话,她说完这句话以后就再也不跟他一起玩了。 “就算他撒土你也不能打人啊。”这是活动课上刘老师教训他时说的话。 然后杨小彤也消失了,再也没出现过。 想到这里杨否的心里就十分的难过,要是他当时不动手打杨小焦就好了,可当时他不但打了还打了两下。其实当时打第一下的时候,杨小焦还没有哭。打第二下的时候他才哭的。他当时要是能忍住不要打第二下,也就不会招来后面的那些事。“我为什么要打第二下呢?”杨否把问题的重心集中到了这个点上。 “杨否!”身后有人叫他,可回头看并没有看到人。天空中的云朵比刚才更多了,太阳的光芒被飘过的云朵遮住,四周呈现出暗淡的阴影。 “他想起来了,打第二下是因为先前他抢了余小琪旁边的位子。”可是现在一想,他觉得也没必要打他呀,当时为什么会那么想打呢? “杨否快跑!”声音急切地在耳边炸裂,杨否被吓了一跳,撒腿开始往前跑。马路两旁的树木越来越多,一个接着一个,将马路围成了一个林荫走道。杨否累得气喘吁吁,有些跑不动了,于是放慢了脚步。他朝后看去,马路上什么也没有,没有叫他的人,也没有追他的人。“怎么回事?别吓我,哪有人啊。”他气喘吁吁地说道。 “不要停,快跟上!”突然,那个声音又在前面喊他。 杨否又把头转向前面,林荫走道上,空空如也。“你在哪儿?”杨否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毫无缘由的惊吓,对着空气问道。 没有声音回答他,他环顾一下四周,屏息静听,除了哗哗的流水声,就只有“咚咚咚咚”的快速心跳声。 忽然,一旁传来沙沙的响声,杨否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是风在吹着树枝摇曳。 “小心!” 一声惊呼贯耳,一道黑影铺面而来,杨否眼前一黑,倾倒在地。 第二十一章 呼唤者出现了 1 (闪回)“妈妈,你在哪儿,妈妈……我不是故意的,你快回来呀……呜呜呜。”杨否哭啼着,他哭得很伤心,就像这个世界已经抛弃了他,可是,无论他怎么哭,他的妈妈也不可能再回到他身边了。 “没关系,孩子,会好起来的,我们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回到现实)杨否迷迷糊糊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刚刚倾倒的一瞬间似乎做了一场可怕而又悲伤的梦,他梦见妈妈离开了他,离开了这个世界。可这个梦又不像是梦,似乎曾经发生过。 (闪回)杨否扑倒在爷爷的怀里,失声痛哭:“你不是说我们的日子会好起来的吗?妈妈走了,现在你也走了,我该怎么办?” (回到现实)“不,这不可能。妈妈不会走的,爷爷也不会走的,他们都还在,还在!不要让我想这些东西。”杨否紧紧的捂着脑袋。 (闪回)“别放手,别放手,抓住我,求求你了,抓住我啊……”一个人抓着杨否的手撕心裂肺哭喊着,但杨否实在没有力气了,看着他的样子,他感到既痛苦又无能为力。 (回到现实)“这不是我的错……哦,不,这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求求你让我别想了,求求你别追着我了,放开我好吗?”杨否无法控制自己脑海里的想法,他想要摆脱它们,于是奋力地向前跑去。天空阴沉了下来,树林里暗淡一片,大风像奔腾的战马一样在杨否身边呼啸而过。马路两旁的树木被刮得肆意摇摆,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等待着嘲笑和侵蚀杨否暴露出来的软弱。 (闪回)“孩子,这个世界对你太不公平了,对我们都不公平。”奶奶眼角流出了泪水,随后,她被挤上去的人群围住,而他也再看不到她。 (回到现实)杨否呼呼地喘着粗气,但是他不敢停下来,好像还有一只更大的怪物在身后追他。 (闪回)“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手?我可以为你献出生命,你呢?”一个穿着军队服装的人转身说道,“你好好想想吧,没有人能无限地给你机会?” (回到现实)“不,我唯一的一次机会是找到它,一旦我做成,我就能把一切都扳回来,然后让这个该死的世界臣服在我的脚下。”杨否继续跑着,心里突然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愤恨,随即,他想到了什么,狰狞的神情转变得柔弱,赶忙改口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从来没想过要与这个世界作对。” (闪回)“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身边的人一个个遭遇不幸,而你却一直都好好的活着,伤害你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他们,这个世界一直在牺牲他自己来拯救你。”手里的引爆器从杨否的手里脱出,杨否无力地跪倒在地上痛哭起来。(她为了你付出那么多,你而你又做了什么?设定:她在学校被谋杀,杨否想报复,于是想到炸学校的方法) (回到现实)“我不想再来这个世界……”他崩溃地跪倒在地上,脑海里和周围的嘈杂在此时终于都渐渐的安静下来。 “杨否!”喊他名字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杨否抬头看去,一个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的老人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看上去相当疲惫,“我们终于见面了。” 杨否感觉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像是干了一天的活才闲下来,一头倒下去就睡着了。 2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有人在拍他的脸,睁开眼看到那个人是爷爷,他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遭了,他怎么找到我了?这下完了,要被收拾了。”他刚才是躺着的,于是立马坐起身来。刚一坐起来就感觉膝盖的地方一股生疼,原来他一直在以跪的姿势半躺着。 “慢点。”爷爷说道。 杨否有点惶恐,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为了尽量避免被收拾他率先解释道:“我去我外婆家拿点吃的就回来。”转念一想又不对,这样说爷爷肯定会认为是家里不给他吃的他才跑的,于是又解释道,“今天不用上学,我觉得无聊,想去我外婆家转一圈,转一圈就回来。” 爷爷看上去很不高兴,杨否知道可能要挨收拾了,低头咬紧牙齿准备接受教训。爷爷的两只手伸了过来,一把把他抱进了怀里。就这样一直抱着他,什么话也没有说。杨否感到有点意外,这不像是在教训他,但是情况他还不太明了,依然保持着警惕。 随即,爷爷松开了抱着他的手,把他从怀里推了出来。杨否看到他的眼睛已经红了,似乎是要流眼泪。他大概明白了,爷爷不是在生气,而是在伤心。于是又改口道:“对不起,爷爷。” 爷爷叹息着说道:“唉,倒霉着遇了这么个家庭么。”(这是一句很地道的方言,大概意思是“遇到这样一个家庭真的是太倒霉了”,但是表达意境上略有不同) 这时,爷爷身后有个人开始说话了:“找到了就好,姨父,我们先回去吧,真真跑了一天了,肯定还饿着,回去给弄点吃的。” 杨否转睛一看,是大姑父。于是赶紧叫了一声“姑父”来打招呼。 “嗯。”大姑父笑着点了一下头,然后说道,“把你爷爷扶起来赶紧回家吧。” 杨否的爷爷打杨否醒来到现在一直都蹲坐着。杨否心想:是啊,得赶紧走,现在这样的气氛很尴尬。于是赶紧伸手将爷爷扶了起来。 但是立即他发现了一个问题,感到很疑惑,也是问爷爷:“爷爷,你和姑父是怎么过来的?” “骑摩托。”爷爷的情绪很低落,低声说道。 然后扭头一看,在不远处的路边确实停着一辆摩托。他从来没见爷爷骑过摩托,还是第一次知道爷爷会骑摩托。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杨否又问道。 “我一猜你就在这里。”爷爷说道。 这个回答很说明不了问题,但杨否不敢再过多追问。他们三个人上了摩托,杨否夹在中间,于是往家的方向驶去。 3 回到小镇上,爷爷在一个饭馆门前把车停下,准备带杨否和大姑父去饭馆里面吃个饭。但是大姑父说他吃过了,让爷爷带着杨否去吃就好。礼让再三后,大姑父还是婉拒了。爷爷就让大姑父骑摩托回家,他带着杨否进饭馆吃饭。 爷爷只点了一碗炒面片给杨否吃,而他自己在一旁等着。吃完饭后,爷爷带着杨否回到了家中。 走进院门时,三姑姑最先看到了杨否。“回来了,回来了!”她惊呼着跑进主房。 杨否进到主房,发现奶奶、二姑姑、堂叔杨建、杨设都在主房里面。杨设是杨建的弟弟,是杨否的另一个堂叔。 杨否一看这阵势有点大,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我们到处都找了,都没找到,你是在哪儿找到的?”奶奶既惊讶又欣喜地问爷爷道。 “在去他舅奶家的那片榆树林里找到的。”爷爷说道。 “哪片榆树林啊?”奶奶问道。 “就是……” 爷爷含含糊糊地说了些描述位置的话,杨否也没有听懂。 “是哪儿啊?”奶奶也稀里糊涂的思索着。 “唉,行了,找到就好了。”堂叔杨设带着不耐烦的语气笑嘻嘻地说道,“我们走了。” 堂叔杨设朝门外走去,从杨否身边经过时对他说道:“以后别再乱跑了,你看你爷爷你奶奶找了一大帮人在找你。” “嗯。”杨否应道。 随后堂叔杨建也朝门外走去,从杨否身边经过时说道:“有什么事情好好跟家里人说,实在不行找我也行,不要再乱跑了,你还这么小,跑外面丢了怎么办?外面有专门抓小孩卖小孩的人,要是看见你一个人把你带走卖了,你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妈妈和你爷爷,你奶奶了。” “嗯。”杨否点了点头应道。 两个堂叔走了以后,家里人再没有说什么。好像是前天吵架的气还没有消,奶奶对爷爷的态度忽然又变得冷淡了。 爷爷对杨否说:“上炕睡一会儿去吧,以后别在马路边睡觉,马路太凉了,容易得病。” 杨否心里辩解道:他刚才不是在睡觉,而是晕倒了。但是他不好把这话说出来让爷爷听到。躺在炕上杨否就可以不用去理会其他人的态度和行为,于是,他按爷爷说的上了炕,躺了下来,心里一下子感觉舒畅了。他假装在睡觉,脑海里有些蓄势待发的困惑却开始引起杨否的思考。 关于在树林里发生的事情,杨否有很多疑问,他现在脑袋里很乱,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把他们理清楚,但眼下已经有了的两个问题是:那个头发蓬乱的老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会说出“不想再来这个世界”,而且是带着那种从来没有过的悲伤的情绪?这也是所有问题当中最关键的两个问题。 这两个问题目前是没有答案的,杨否无法想通,思绪就被他脑海中出现的那些情景拉了过去,那些情景混杂在一起让杨否,但它们所携带的感情和情绪相当强烈,杨否不知不觉就陷入到对它们的回忆中,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 第二十二章 与呼唤者的初次见面 1 一个阴天,一片茂密的树林中,一个人躲在一人粗的树后面左顾右盼查看着什么。这个树林很像他今天去外婆家时经过的那个树林,而这个人——杨否感觉到了,是他自己。 “杨否。”另一个同样躲在另一棵树后面的人在喊他的名字,“你过来。” 杨否朝他走了过去,这时他看到这个人正是那个头发蓬乱的老人。 “是你!你终于出来了。”杨否惊讶的喊道。 “嘘!小声点,他们就在附近。”头发蓬乱的老人说道。 杨否不理他说的话,接着问道:“你是不是我爸爸的师父?你是不是那个给我起名字的人?” 头发蓬乱的老人一脸疑惑的说道:“什么你爸爸的师父?什么你起给你起名字的人?我就是你呀,杨否。” 杨否一愣,自言自语道:“有两个我?” 头发蓬乱的老人一把把他拉到树后面,说道:“先躲起来再说。” 杨否的思绪被他打断,他觉得他很古怪问道:“为什么要躲起来?” “有人在追我们?不对,不是人,是怪物。”头发蓬乱的老人说道,他看上去很害怕。 杨否觉得这个老人很幼稚,甚至比他还要幼稚,嘲笑道:“哪有什么怪物啊?” 刚说完,他就听到某处传来“哒哒哒”的声音,与此同时,蓬头垢面的老人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别说话。” “哒哒哒”的声音逐渐靠近,杨否在声音传来的方向上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那个影子在动,但他看上去不像是人的影子,因为那个影子是方形的,看上去比人的影子要宽一些。 “我们走。”头发蓬乱的老人轻声在杨否耳边说道。 随即,杨否眼前的树林变成了一个光线暗淡的小屋。 杨否的嘴被松开了,他惊讶的环视着四周,问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头发蓬乱的老人自嘲道:“被逼出来的。” 杨否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转身去观察这个光线暗淡的小屋。他很疑惑地问头发蓬乱的老人:“这不是我和妈妈住的那个小屋吗?你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这里是最安全的,谁都不会找到这里。”头发蓬乱的老人回答道。 “这哪里安全了?这么暗有这么小。”杨否说道。 就在这时,房屋变得像泥巴一样柔软并开始慢慢变化。 “糟糕!”头发蓬乱的老人喊道。 “怎么了?”看到周围的景象,杨否惊恐的问道。 不一会儿周围的环境又变成了刚才的树林。那个方形的黑影又一次出现,并慢慢向他们靠近。这一次杨看清楚方形的黑影有好多只脚。他顿时感觉不妙,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的妈呀,这是什么?”他喊道。 “你梦里的东西,你不知道是什么?”头发蓬乱的老人说道,随即拉着杨否赶紧跑。 杨否感觉他的话很奇怪,但那个蜘蛛怪物紧跟在后面追,杨否顾不上多想。 突然,头发蓬乱的老人停了下来,杨否也跟着停了下来。因为在他们的眼前出现了另外一个蜘蛛怪物。 “这下完了。”头发蓬乱的老人说道。 跑不掉了,杨否惊恐极了,情急之下他发现了异样,心想道:“不对呀,怎么会有蜘蛛怪呢?”随即,他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主房的炕上。他这才意识到刚才是在做梦。 2 下午奶奶不同寻常地做了一顿还算说得过去的饭,杨否直接吃完了,没有留下剩饭。由于白天下午杨否睡过觉,这天晚上他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再次入睡。 迷迷糊糊中杨否走到了一片树林里,他的脑海中有一个念头:他要找一个人,所以来到了这片树林。可是杨否走了半天也没有看到人。从某处传来了“哒哒哒”的声音,杨否扭头看去,一个黑色的影子在树干之间窜动。他很好奇那是什么东西,想看得更仔细一点,于是转身朝黑影的方向慢慢走去。很快他就看清楚了那个黑影的轮廓,轮廓近乎方形,在轮廓的最下方有几支像腿一样的东西在摆动,那“哒哒哒”的声音就是从那个地方传过来的。 杨否心头一紧,感觉很不妙,随后他便想起来这种黑影就是之前看到的蜘蛛怪物。与此同时,他想起来他要找的那个人是谁——就是那个头发蓬乱的老人。正想着,他被一只手拽到了树后面。杨否扭头一看,正是那个头发蓬乱的老人。他这才想起来,上次他就是在这个地方跟这个头发蓬乱的老人分开的……他知道了,这是他的梦。随着他恍然大悟,他又一次睁开了眼睛。他从睡梦中醒来了,窗外的天色还很暗。杨否看向身旁,爷爷已经不见了,奶奶还在他旁边不远的地方睡着。 天都还没亮,杨否醒来的眼中还有些倦意,没多久他就又睡着了。 他再次出现在树林里,很快,头发蓬了的老人就又找到了他。 “集中注意力,我们要找到一个新的安全屋,不要想别的。”头发蓬了的老人说着就拉着能否向树林外面跑。 “安全屋?”杨否疑惑道,“那是哪儿?” “你会数数吗?”头发蓬松的老人问道。 “会。”杨否回答。 “从1数到100。”头发蓬乱的老人说道。 “数到100?那怎么可能?”杨否惊讶道。 “那你能数到多少?”头发蓬乱的老人问道。 “我可以数到10。”杨否说道。 “不可能,我在这个年龄的时候已经可以数到100了。”头发蓬乱的老人辩驳道。 杨否一头问号,无言以对。在头发蓬乱老人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就跑出了树林。树林外面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沙地。杨否疑惑的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头发蓬乱的老人抬头看了看太阳的方向,像是在回答他,又像是在自顾自说话:“这个地方他们暂时不敢出来,但是太阳一下山,他们就能随意行走。我们得在太阳下山前找到安全屋。” “这哪有安全屋啊?”杨否望着光秃秃的沙地问道。 “稍等,我看一下。”头发蓬乱的老人无规律地环视着四周,“先往那边,我们得快点儿。” 杨否跟着头发蓬乱的老人跑了起来。跑着跑着,杨否发现右前方有一个立起来的物体。在这广阔的光秃秃的沙地上,突然出现一个这样的物体是非常显眼的,也是非常令人好奇的。“爷爷,你看。”杨否指着那个东西喊道。 “我不是你爷爷啊,别乱叫。”头发蓬乱的老人辩解道,随即看向了杨否指的方向。很快,他又说道:“走,去那里。” 杨否又跟着头发蓬乱的老人朝那个物体跑去。跑着跑着杨否发现不对:那个物体它在动——那不是一个物体,而是一个人,一个走路的人。他们继续朝那个人跑着,靠近后杨否发现那是一个背对着他们向前走的人,是一个背影。然而,随着。进一步的靠近,杨否发现那个背影很熟悉,他内心深处的难过被带动了出来。“杨小彤!”他喊道,像潮水一样的激动涌上心头淹没了难过,他加快了脚步追了上去。 走到杨小彤身后,他刚想跟她打招呼,却被头发蓬乱的老人一把拉了回去。杨否既气恼又不解地看向他,刚想抱怨,却看到他摆了一个手势,小声说道:“跟着她走,别打扰她。” 杨否对老人的意思不太理解,但不知道为啥,他感觉他说的有点道理,于是按老人说的做。 跟在杨小彤背后,杨否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他记得他从来都没有跟在杨小彤背后过呀,反倒杨小彤在后面跟着他。她跟着他时,让他内心充满了想要保护她的欲望。可是他打了杨小焦后,他就再也不来学校了。想到这里,杨否心里就开始难过。他叹息道:“要是早点跟着他去找他们家就好了,也不至于现在连她家在哪儿也不知道……”突然,杨否恍然大悟,他知道为什么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也似乎理解了老人为什么让跟着她走——他是想跟着她,然后找到她家。为了确认这一点,杨否就问老人:“跟着她是为了找到她家吗?” “不是,她会带我们找到安全屋。”老人说道。 “唔?”杨否纳闷儿道,他想了一下接着问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她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直觉指向哪里。”老人说道。 “直觉?什么是直觉?”杨否问道。 “直觉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需要静下心来,排除一切干扰,才能感知到它,它会带你找到你需要的东西。我就是靠它才一次又一次地找到你。”老人说道。 他说这段话的时候浑身散发着一种怪异但却让人安心的气息。杨否没听懂,但是他相信他。 跟着杨小彤走了很长一段路,前面什么都没有出现,除了光秃秃的沙地,还是光秃秃的沙地。太阳开始与遥远的地平线重合,再这样走下去恐怕又要被蜘蛛怪物追过来了。杨否开始怀疑老人的方法。 “太阳都要钻到地底下去了,我们要跟到什么时候啊?要不我问一下她吧?”杨否问老人道。 “别,别动她,你要是动她她就消失了。就这样跟着她错不了的。”老人说道。 说来也奇怪,跟了这么久,杨小彤好像一直都没察觉到背后有人跟着她,杨否就问老人:“她不知道我们在跟着她吗?” 老人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她是幻像。” “什么是幻像?”杨否问道。 “幻像就是你只能看到她,但是不能碰她,也不能跟她说话。”老人回答。 “我不信,我要试一下。”杨否说着就用手去碰她。 “别……” 老人刚喊出一个“别”字,杨否的手就已经碰到了杨小彤的背上。他切实地感觉到了杨小彤背后的温度,并不像老人说的那样:只能看到碰不到。 “看,这不是能碰到吗?”杨否得意的看向老人。 老人一脸惊恐地看着他,随即他又平和下来,舒了口气说道:“还好还好。” 杨否觉得老人的反应不对,皱起眉毛问道:“怎么啦?” “没事。”老人敷衍地回应道。 看着杨小彤,杨否觉得她的反应也不对,于是问老人道:“她怎么没有反应?” “这个一时半会儿没办法跟你解释,等找到安全屋,我再好好跟你说。”头发蓬松的老人说道。 第二十三章 安全屋 1 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前那一望无际的沙地消失了,他们走进了一个街道里。杨否回头看时,背后也都成了街道,根本没有什么沙地。 环视了一周,杨否发现这个街道也很眼熟。“唉,这不是我之前找杨小彤家时走过的那条街道吗?”杨否说道。 “看来你说的没错,她是在回家,她家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安全屋。”头发蓬乱的老人说道。 2 杨小彤走进街边的一家院子,院子的门框比较窄,差不多为两三个人并排的宽度。墙体是由土和小麦秸秆混合而成的泥巴糊成,有些泥巴从墙体上掉落下来,可以看到裸露出来的不规则形状的石块。门框上安装着一扇木质对开门。杨小彤打开门走了进去,杨否和老人跟了进去。杨否好奇地观察着院子里的情况,转眼间,杨小彤竟然不见了。 “这里就是我们的安全屋了。”头发蓬乱的老人兴奋地说道。 此时杨否顾不上不关心这里是不是安全屋,他还打算等到了杨小彤家后,和她好好聊聊呢,他有好多心里话跟她说,但是她却不见了。“她呢?”杨否问老人。 “杨否,我得先告诉你,这里的规则跟现实世界不太一样。”头发蓬乱的老人深沉地说道。 杨否心里有些焦急,问道:“为什么不一样?” “因为这里是梦境,你的梦境……”老人的脸突然变得阴森起来,声音回荡在空中,随即,杨否从睡梦中醒来。此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炕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下了炕,朝门外走去。 3 “真真!”杨否刚要出门就被院里修理锄头的爷爷给叫住,“你过来。”爷爷把他叫到身边微笑着问道,“想吃什么?” 杨否以为爷爷要给他买好吃的,他从来没这么做过,突然这样,杨否有些不敢说出来,但是谁也抵挡不了饿肚子的难受感,于是胆怯地回答道:“油条。” 爷爷脸上的微笑顿时收了起来,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给你做炖土豆怎么样?做得香香的。” 杨否这才意识到他理解错了,炖土豆好,爷爷做的炖土豆,他好久都没吃了,于是连连点头。 “你先在家待着,我把手里的活弄完就给你做。”爷爷说道。 杨否本打算出门,因为在梦里的情景让他受到了启发,他想按照梦里的情景试着去找杨小彤的家。但现在爷爷说他要做吃的,让他在家等着,他只好等吃完饭再去。 4 爷爷可能对自己做饭的手法过于自信,也可能对“香”有什么误解。杨否本以为会吃到一顿美味的炖土豆,端来一碗一看,彻底懵了:那碗里面清汤寡水的,除了土豆条基本上看不到什么其他菜,那土豆条切得无法形容,乍一看,好像几根棍子在碗里泡澡。杨否吃了老半天,爷爷那边第二碗都已经炫完了,他第一碗都还没见底儿。 “赶紧吃,锅里还有呢,都是你的。”爷爷说道。 杨否瞪大了眼睛,赶紧回绝道:“我……我不吃了。” “只吃一碗就不吃了?”爷爷问道。 “嗯,一碗够了。”杨否回答。 “那锅里的咋办?”爷爷问道,但声音比较小,像是在自言自语,随即又看向杨否,“再加把劲儿吃一碗,把锅里的吃完吧,剩得也不多了。” “不吃了,吃不下了。”杨否一个劲儿摇头,心想:今天就是算是被打死也不吃了,实在不行我就去我舅奶家。 “那要放着吧,看你奶奶回来了还吃不吃。”爷爷说完就出门继续干活去了。 能否放下碗就准备出门去玩儿。刚走到院门口就被爷爷叫住了。“你去哪儿?”爷爷问道。 “我……我出去玩一会儿。”杨否回答。 “去哪儿玩儿?”爷爷追问。 杨否实际上是想去验证一件事:他想去看看他在梦里梦到的那家杨小彤带他和老人进去的院子是不是真的存在,如果存在,说不定就找到杨小彤家了。但是他不能把这种事告诉爷爷。为了应付爷爷,他说道:“去余小琪家。” 5 杨否沿着旧马路一直走到了学校门口。再往前就是杨否在梦里看到的那个街道。他将进到街道里寻找梦里杨小彤带他进去的那家院子。 “泥巴糊的墙和双扇木门。”杨否凭着这个特征一步一步在街道两边寻找着,遇到小巷,他也会进去转一圈。但是一直走到街道的尽头,也就是十字路口,也都没有找到符合这个特征的房子。梦里所展现的街道,到十字路口就截止了。梦里关于杨小彤带着他们在街道里向那家院子走的路径的情景十分模糊。现在想起来,似乎他们当时一直在看脚底下的路,并没有观察道路两旁房屋的变化。 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杨否失落的回到了家里。当他隔着门帘去推主房的门的时候门没有被推开。他掀开门帘一看,门上挂着一把锁,门是锁着的。他的目光在院里扫视了一圈,没有看到任何动静。“爷爷去哪儿了?”他心里疑惑道。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回来能否准备出门去找。刚走到院门口就进来了一个人。这个人跟爷爷年龄差不多,平头短发,手里提着一个布袋,布袋里鼓鼓的,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杨否不认识他,但是这个人却认识杨否。 “到哪儿去呀,真真?”那人问道。 见他是陌生人,杨否本不想理他,但听到他叫他的名字,他开始感到好奇。“你是谁?”杨否问道。 “我是你们院里住的客人。”那人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回答道。 杨否心想:“这些天没见到院子里有其他人啊?”但他很快又想起来昨天他跑去他外婆家之前,院子里确实有不认识的人。他印象中院子里每隔一段时间会来一些不认识的人,他们待一段时间后就又不见了。他觉得这个人应该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或许是出于对某件事的确认,杨否跟着那人,边走边问道:“你见我爷爷了没有?”这么大个陌生人进到院子里,院子里一个家人也没有,杨否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放心,他迫切希望爷爷能出现,来看看这个人是什么人。 “你爷爷去地里了,你不知道?”客人说道。 “去地里了?”杨否惊讶道,随即又问道:“你知道‘地里’在哪儿吗?” “你们家地我哪儿知道?”客人笑着说道。 杨否不知道“地里”在哪儿,只好在家里等着爷爷回来。 等了一下午,爷爷都没来。杨否有些困,于是随便进到一间空房子里睡觉。 6 杨否又一次来到那个熟悉的街道,他心里有一个念头:他要找到那家院子,他要找到杨小彤。他在马路上遇到了一个人,一个跟爷爷年龄差不多大的人。杨否仔细一看,他就是刚才遇到的那个客人。 “你在找什么?”客人问道。 “我在找杨小彤的家。”杨否回答,他没有告诉他杨小彤是谁,因为在他此时的意识里,那个客人知道杨小彤。 “我带你去找。”客人说道。 听到这话,杨否感到无比的惊喜和欣慰,于是跟在了客人后面。客人把他带到了那个泥巴糊墙的院子。院子里坐着一个人,那个人一开始杨某没有认出来,直到走近了,杨否才看清楚他的脸,那竟然是爷爷。爷爷对他说道:“怎么会在这儿,真真?”杨否被惊醒,清醒后,看到爷爷在旁边对他说话。 “走,回大房睡。”爷爷说道。 杨否起来朝主房走去。 “你说你在小琪家,我们过去找的时候,她奶奶说你没去过。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去哪儿玩儿了,家里没人,我就把门锁上了。”爷爷跟在后面解释道。 杨否刚在梦里找到杨小彤的家,现在心思全在这上面,想趁现在还有睡意再回到梦里去,根本没顾上听爷爷的解释。当他着急忙慌的回到主房炕上躺下时,却怎么也睡不着。 这时,奶奶带着两个姑姑回来了。杨否听到了院子里奶奶说话的声音。随后,房门的门帘被掀开,二姑走了进来。她的目光落到了杨否身上,脸上没有任何笑意,也没有任何敌意。杨否有一股侧隐隐的畏惧感,一时半会儿竟忘了跟她打招呼。只一秒钟的时间,二姑的目光又从杨否身上挪开,转身进了套间。还没等杨否一口气舒出来,三姑又走了进来。 “你坐在炕上干嘛?”三姑问道。 “我刚睡醒。”杨否回答。 “你可真舒服,一天到晚睡觉。”三姑嘲讽着说道。 杨否感受到了三姑话语里面的讽刺意味,立马从炕上下来。 这时奶奶又走了进来,往杨否这边瞅了一眼,回头对三姑说道:“就让他睡嘛,把他叫下来干嘛?” “我没叫他,他自己下来的。”三姑争辩道。 “你不叫他,他为什么下来?”奶奶边说边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在柜子上,然后转身问杨否道:“你爷爷呢?” “爷爷……”杨否慌忙透过窗户向院子里望了一下,“刚才还在呢,我去找找看。”说着就跑出了房间。 这些动作都是下意识的,但其实杨否知道自己跑出来是为了躲开奶奶跟姑姑。 “你找到你爷爷了叫他回来吃饭,我带了饭回来。”奶奶在房间里喊道。 “哦。”杨否回答。 第二十四章 呼唤者的讲述 1 杨否跑出家门,站在马路上东张西望,马路上有两三个人经过,但都跟他没关系。他心想:他哪知道爷爷会去哪儿,但是找不着爷爷,他没办法回去交差。没有办法,只好在马路上瞎逛,一会儿捡个石子儿抛一下,一会儿又拔根草放进嘴里抿一抿,好不无聊。 逛了不知道多久,他觉得应该回家了,才转身往家的方向走。走到离家不远的方向的时候,他看到两个小孩鬼鬼祟祟地钻进了爷爷家院子旁边的坟地里。一开始他感到很惊讶:天都快黑了,这两个小孩怎么敢往坟地里跑的?随后他感到很好奇,于是跑到坟地边上去看。 他看到两个小孩在地里挖着什么。这两个小孩跟他年纪差不多大,他也不怕他们。再者他们两个都敢进到坟地里面,他又为什么害怕呢?于是大胆地直接往他们两个跟前走。 “谁呀?”那两个小孩注意到了他,问道,随即赶紧用手往刚才挖的地方填土。 杨否继续往前走,边走边问他们:“你们在干嘛?” “你先等一下别过来。”两个小孩中的其中一个说道。 杨否就在两三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当时天色稍微有点暗,杨否并不能看清楚他们在埋什么东西。 那两个小孩把东西买好后再凸起的土堆上踩了两下,然后朝杨否走来。 “他看见了好像。”一个小孩对另一个小孩说。 “过去问一下。”另一个小孩说道。 他们走到杨否跟前,其中一个脸上有一道正在愈合的疤的男孩问道:“你看见我们埋的是啥吗?” “是啥?”杨否问道。 “我……我在问你。”脸上有疤男孩呵斥道。 另一个男孩戳了戳这个男孩说道:“他好像没看到。” “他看到我们埋的地方了,等我们走了之后他肯定会打开看的呀。”脸上带疤的男孩对那个男孩说。 脸上带疤的男孩盯着杨否看了一会儿又说道:“你告诉我你家在哪儿,我告诉你我埋的是什么。” 杨否指了指旁边的院子说道:“我就住这儿。” 另一个男孩有点急了,对带疤男孩说道:“哦,他是这家的,就是这家的。” 带疤男孩瞪了另一个男孩一眼,那个男孩立马收住了。 杨否搞不清楚他们是什么意思,总觉得他们有点古怪,似乎这事儿跟爷爷家有关系。 “哦,那你随便挖吧。”带疤男孩淡然地说道,说完就准备走。 杨否见他们要离开坟地了,立马跟了上去。 “你怎么不去挖呀?”带疤男孩转身问杨否。 “我一个人不敢。”杨否老实回答。 那两个男孩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胆子真小……” “你叫什么名字?”带疤男孩突然问道。 “我叫杨否。”杨否回答。 带疤男孩没听懂这个名字,调侃道:“‘杨否’是个什么鬼东西?” 这两个字其实他连发音都没有发对,随即他又问道:“你家里人就这么叫你吗?” 杨否摇摇头道:“我家里人叫我真真,我在学校里面叫杨否。” “你在上学?”带疤男孩有点惊讶地问道。 “嗯。”杨否回答。 “上的几年级?”带疤男孩问。 “学前班。”杨否回答。 “我怎么没见过他?”这是另一个男孩突然问。 “你傻呀,学前班有两个班,他可能在另一个班。”带疤男孩对另一个男孩说。 另一个男孩没有说话。 带疤男孩扭头又对杨否说:“我上一年级了,比你大一年级。他跟你一样在上学前班。”他指了指另一个男孩。 杨否不知道该说些啥,就对那个男孩微笑了一下。 另一个男孩脸上没有任何反应,但是他对他说话了:“你在哪个班呀,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在学前班甲班。”杨否回答。 “我也在甲班呀。”那个男孩激动地说道,目光在杨否和带疤男孩之间切换。 “你才上了几天呀?班里那么多人,你又不是都认识。”带疤男孩辩解道。 “嘿!你们在这里干嘛,赶紧出来,再进去把你们腿打断!”突然有个大人的声音在马路上喊道。 两个男孩吓得急忙跑了起来,杨否倒是没任何反应。喊话的大人一直盯着杨否,直到他从坟地里爬下来,他才说道:“是你呀。”然后就走开了。 这个人杨否认识,他是爷爷家对门那户人家的主人。他话很少,他们家跟爷爷家也不亲很少来往。 杨否回到家时,爷爷已经在家里了。奶奶正要去热饭,看来他也刚回来不久。 奶奶带回来的饭不像是从饭馆里带的饭,但是味道挺不错。这一次杨否终于感觉自己吃了一顿像样的饭。 2 时间一到晚上就好像过得有些快了,又到了睡觉的时间。因为白天睡过,杨否感觉不是很困。但是他必须回炕上躺下,强迫自己睡觉,一方面爷爷奶奶已经睡下了,他不能打扰他们;另一方面明天要上学,他得早点起来。 爷爷把灯一关,杨否的脑海里就开始浮现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现在还理不清楚这些东西是什么,只觉得被它们牵着鼻子走让他觉得很混乱。不知不觉杨否就进入了梦乡。 这次杨否直接出现在了杨小彤带他进来的那家院子里,此时天空是黑夜,院门处传来了敲门声。杨否刚想去开门,就被身后的声音叫住了。 “别开!” 不用多想,这个声音就是头发蓬乱的老人的声音。 “走,进屋,有些事我要跟你说。”头发蓬莱的老人对杨否说道。 然后跟在老人后面进到一间屋子里。这间屋子跟平时见到的屋子不一样了,平时见到的屋子都是用黄砖或青砖砌起来的,屋顶铺设有青瓦。但这间屋子整个都是用黑色的木头搭建的,看上去很古朴。屋子里的家具也都是木头的,其中最显眼的是屋门的正对面的柜子,跟家里柜子的形状差不多,不过这个柜子是黑色的,柜子的两侧各放着一把椅子,家里的柜子两侧也各有一把椅子,但是那两把椅子只有靠背,没有扶手,而这里的两把椅子既有靠背也有扶手。 老人让杨否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然后他不知道从哪儿拉来一把凳子,坐在了杨否跟前。 “你好像对我一点都不好奇。”老人说道。 “好奇啊,但是我没时间问。”杨否回答。 “那你有什么要问的吗?”老人问道。 杨否思考了片刻,问道:“你是谁?” “问的好。我就是你,不过是前世的你。”头发蓬乱的老人回答。 杨否想了想问道:“前世是什么?” “就是你的上一世,在你这次出生之前经历的一世。”老人回答。 能否皱起了眉头,感觉很难理解。 “怎么跟你解释呢?”老人啧巴着嘴低声说道,随即,他又说,“这个你长大一点就慢慢明白了,先问其他问题吧?” 杨否看着老人,老人也看着他,好像在等他说什么,但是杨否没反应过来。 “问。”老人重复道。 “问什么?”杨否反问道。 “你没有别的要问的了吗?”老人问道。 杨否想了想问道:“院门可以出去吗?”。 “不能出去,这里是安全屋,出去了就不受保护了。”老人回答。 “我想看看杨小彤的家怎么走。”杨否说道。 “这是安全屋,不是杨小彤的家。这是在梦里,不是在现实里,情况不一样,你在现实里是找不到这个地方的。”老人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我想要知道的就是这个,我还一直在脑子里面疑惑呢。现在终于算明白了。”杨否两眼放光,兴奋地应道。 这段时间,他的脑子里面一直卡着一些问题,但他年龄小,第一次历世,无法识别出这种状态,也无法用恰当的语言形容和表达。当老人说出这个答案的时候,他像是突然醒悟了一样,整个人一下子振奋了起来。其实他自己没有看出来,他这段时间一直处于一种压抑的状态,一种木讷的状态,这一刻他总算有所开悟,感觉大脑里轻松了许多,“也就是说我不能再去找她了,我找不到她了是吗?”杨否的眼角流出了一滴眼泪。虽然这滴眼泪是因知道自己找不到杨小彤了而流,但这段时间压堵的困惑与情绪因为在此刻得以宣泄也融入到了眼泪当中。眼泪滴落到地面的一刹那,突然迸发出绚丽的光芒,变成一朵彩色的花朵。满屋子的黑色像纱布一样被从房体和家具上撕下,融进了彩色的花朵当中。彩色的花朵变成了黑色的花朵,而屋子变成了教室那样的青砖白墙房,家具也变成了杨否认为他它们应该具有的颜色和模样。 老人带着杨否兴奋地跑出屋子,看着院子四周的墙壁,说道:“你看啊,墙体变成砖墙了,木门也变成铁门了,这样就结实了很多,这才是我们真正的安全屋。” 看着院子里的水井,老人说道:“我得去洗把脸,或者洗个澡收拾一下,我们稍后再聊。” 杨否的注意力被从吃惊中拉了回来,一睁眼,他又从梦中醒来。 第二十五章 新朋友 1 今天上午是两节识字课和一节数数课。识字课上老师首先回顾了一下前面几节课上认识的字词(学生自我介绍,“学校”“教室”“班级”),杨否这才发现,因为杨小彤离开的缘故,前面几节课他都没有认真听,好几个字他都没认下。好在老师没有叫他起来回答问题,不然又要被骂了。之后老师又教大家认了几个新词:“上学”“上课”“学习”。 上午一节数数课加下午第一节也是数数课,总共两节数数课,老师也先让大家回顾了前面几节课的内容,与识字课不同的是数数课会叫同学上黑板写数,数数老师在教大家识数的同时学会写数。所以上周没有再学习新数,今天的两节课,老师才教大家学习了新数:6、7、8、9、10。 下午第二节课有意思了,叫做生活常识课。生活常识课的老师姓刘,跟活动课的老师一个姓。因为生活常识课的老师是男老师,他知道杨否他们活动课的老师也是刘老师,所以他让大家叫他大刘老师。 大刘老师说:上周五他有杨否他们班一节课,但是他家里有事他没来,今天算是第一次给他们班上课。随后他又给大家说了生活常识这节课他会给大家教哪些东西,比如教大家认时间,认年月日周,认四季等。 大刘老师说的话很通俗,杨否很容易就能听明白,心里满是对生活的好奇与疑问,根本不会犯困。 大刘老师用了整节课一大半的时间去介绍这门课的内容和意义,随后他让大家有什么问题都提出来,他把这些问题写在了纸上面并告诉大家后面上课的时候会一个一个跟大家解释。杨否也参与到了提问当中,他提问了两个问题:1怎么从现实进入到梦境?2前世是什么? 当他提出这两个问题时,全班同学包括大刘老师都哑然了,随后大刘老师笑着说:“你这两个问题问的还挺深奥的,我记下了,有时间了我跟你说。” 下课后杨否意外地被大刘老师叫了出去。他跟着大刘老师走到了四排青砖白墙房最前面一排的一间房间。房间里有床,有桌有椅,有生活用品,空间很小,不像是教室,倒像是住的地方。 “坐。”大刘老师指着一旁的板凳说道。 杨否胆怯地坐下。 大刘老师也在桌子前的椅子上坐下,面向杨否。“你父母是做什么的?”他问道。 杨否没听懂,疑惑地看着他。 随后大刘老师又问道:“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杨否摇摇头说:“不知道,我没见过他。” “没见过?”大刘老师皱起了眉头,表情看起来很严肃,这让杨否有点害怕。 “只见过一次。”杨否重新回答道,其实他也不知道他见过他多少次,他印象中好像曾经也见过吧,但他不清楚了,他只说了他清晰记得的部分,就是前几天他跟妈妈去市区见他的那一次,要是老师今天不提,他连这一次差点都忘了。 “你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吗?”大刘老师问道。 “嗯。”杨否应道。 “那你妈妈是做什么的?”大刘老师又问道。 “我妈妈去我舅奶家了。”然后回答。 大刘老师看上去有点迷糊,想了想问道:“我是说她是做什么的?” 杨否摇摇头。 “不知道?”大刘老师问道。 “嗯。”杨否回答。 “那你平时在家都是谁在照顾你?”大刘老师问道。 “我爷爷。”杨否回答。 “哦。”大刘老师若有所思的应道,“好,那你回教室吧。” 杨否转身朝教室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大刘老师问道。 “真真。”杨否转身回答。 “杨真真?”大刘老师问。 “我家里人叫我真真。”杨否想起来。昨天下午那两个男孩问他名字的场景。 “我是问你在学校里叫什么?”大刘老师看着有点着急。 “杨否。”杨否回答。 “杨否?好奇怪的名字。”大刘老师低声思索道,随即他又对杨否说:“好,你赶紧回教室吧,下一堂课马上要开始了。” 杨否走在走道里,心里有些不痛快:“他们这些人怎么都这么奇怪,我说‘杨否’的时候他们问我家里人叫我什么,我说‘真真’的时候他们又问我在学校里叫什么。”他一脸郁闷的走到教室前,看到大家已经都站到了院子里,刘老师也已经来了。杨否纳闷儿道:“还没听到铃声响啊?”随即立马往人群里跑去。所幸刘老师没有注意到他。 刘老师在整理队伍,没一会儿“当啷,当啷”的声音才响了起来。“才上课呀!”杨否的心里隐隐地燃起了一股不明的恼火,瞪了刘老师一眼。 这节课杨杨否上的很难受,刘老师一遍又一遍的让大家“散开”“站队”,杨否跑得累的跟狗似的。不止杨否一个人,他发现其他的人也都开始厌烦起来。 刘老师对大家说道:“站队是一个班级是否整齐的关键,也是锻炼你们意志力和对规则的遵守能力的最基本的训练,所以要从一开始就打好基础,以防你们身体里面固有的那种懒散在以后控制你们。” 他说的话没有人能听懂,也没有人想听。此时杨否就想赶紧偷偷的溜进教室里躺一会儿。但是刘老师的目光特别犀利,有几个人尝试着溜进教室休息,都被她抓住了。她惩罚他们在一旁做一种叫做扎马步的动作,看那些扎马步的同学嬉皮笑脸的样子,就感觉那种动作很丑。但是过了一会儿,每个人脸上嬉皮笑脸的样子都变成了皱着眉的咬牙切齿,看样子很不好受。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休息。”刘老师说道。 大家这都才常输了一口气,赶紧找地儿坐下,有的同学甚至都直接躺到在地。 “不要躺着,坐起来。”刘老师将躺着的那些同学一个个赶起来,“刚训练完不能躺着,会生病的。” 2 放学回家的路上,杨否被一个人叫住。他回头看,正是昨天下午在坟地那块儿见到的两个男孩中较小的那一个。 “我今天在班里看到你了,你没看到我吗?”那个男孩问道。 杨否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没有。” “你再从后面往前数第三排坐着,我再从后往前数第二排坐着,不过你在靠外面的位置,我在靠里面的位置,所以你没看到我。”男孩说道。 杨否对男孩注意到他,而他没注意到男孩感到有些惭愧,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男孩的名字,于是问道:“你……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孩说道:“我叫杨小栋。” “那你在家叫什么名字?”杨否接继续问道。 “栋栋。”男孩回答。 “那我以后也叫你‘栋栋’吧。”杨否说。 “可以。”栋栋回答。 “栋栋,你家在哪儿?”杨否问道。见栋栋说话挺友善,杨否也放下了戒备。 “我家就在从这儿往下数第二个巷子里,待会儿下去了,我带你进去看。”栋栋边指边说道。 “好。我家你知道,就在下面那儿。”杨否说道。 “嗯,我知道。”栋栋说道。 “哦,对了,昨天那个哥哥叫什么名字?”杨否接着问道。 “哥哥?哪个哥哥?”栋栋疑惑地问。 “就是和你一起的那个人,他说他是一年级的。”杨否说道。 “哦,他呀,他不是哥哥,他和我们一样大。”栋栋笑着说道。 “哎,那他为什么不上学前班,上一年级呢?”杨否问道。 “因为他聪明,他不用上学前班。”栋栋说道。 杨否有种接收到新知识的感觉,惊讶地说道:“学前班可以不用上吗?” “他说学前班还是要上的,不然上一年级会接受不了。”栋栋说道。 “为什么受不了?”杨否问道。 “因为一年级早上上学更早,下午放学更晚。”栋栋回答。 杨否觉得有道理,不过他很惊讶栋栋的说话能力。他能把自己想说的话说清楚,而且他好像知道很多杨否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很快他们走到了栋栋家所在的那个巷口。 “走,我带你进去看看。”栋栋说道。 杨否心想:“现在时间还早,回去也没事干,要不就去看一下。”于是跟着栋栋走了进去。 走着走着,杨否发现这个巷子很熟悉。走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来这个巷子就是上次妈妈带他来聪聪家经过的那个巷子。他才想起来,还有“聪聪”这么个伙伴,不过好像跟他玩地不怎么高兴。 “你认识聪聪吗?”杨否问栋栋。 “聪聪?你也认识他。”栋栋略显惊讶地说道。 “嗯,之前我妈妈带我到他们家玩过,好像就在这个巷子里。”杨否回答。 “我认识他,不过他们家不在这个巷子,在上面我们经过的那个巷子。”栋栋回答。 “这个巷子看着跟那个巷子好像啊。”杨否说道。 “我觉得不像啊,但是这个巷子可以从里面通到那个巷子。”栋栋回答。 “哦,我明白了,我妈妈当时应该是带着我从这条巷子去聪聪家的。”杨否说道。 “有可能。”栋栋说道。“我家就在这儿,你要进去吗?”动动站在一扇绿色的铁门前问道。 杨否看了一眼绿色的铁门,这扇绿色的铁门包括两扇对开的门板。在其中一个蒙板上还开有一扇可供单人通行的小门。像是爷爷家那扇铁大门的缩小版。杨否的目光被他们家的门框吸引住了,那一块块油光瓦亮的白砖看着要比黄砖砌成的墙更牢固和好看。 “我得先回家了,不然我爷爷就找不到我了。”杨否说道。 “好吧。”栋栋说完就进到他们家去了。 杨否也转身朝家里走去。 第二十六章 反霸会 1 杨否刚走到家门口,就看到爷爷从院门里出来。 “你来得正好,走,跟我去地里。你把地方认一下,以后回来家里门锁了,你就来地里找我。”爷爷说道。 小镇的旧马路两侧有很多小巷,有的通往山上,有的与新马路贯通,而且这些小巷里都住有人家。跟着爷爷从家门前10来米远的巷口进入,在小巷里两拐三拐,然后再上一个长长的窄坡,就到了山上。 这座山叫做西梁山,是座土山。山上是随处可见的梯田。爷爷要去的地就在山腰某处,位置不高,很快他们就到了地里。这时杨否发现奶奶正在地里拔草。他还一直以为奶奶去了别的什么地方。似乎是听到声音,奶奶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什么反应也没有,然后又继续拔草。 “我们家的地就在这儿,以后放学了家里没人你就来这儿找我们。路认下了没?”爷爷问道。 “认下了。”杨否点头说道。 “现在你看是先回家,还是等我们干完活了一起回家?”爷爷问道。 “我想先回去,我跟栋栋说好要去他们家。”杨否对爷爷说道。 “栋栋是谁?”爷爷问道。 “他是我今天刚认识的一个人。”杨否说道。 “什么人?”爷爷警惕地问道。 “他是我们班的一个同学。”杨否回答道。 “哦,我以为你说的是个大人。”爷爷的警惕消减了,“在学校外面不要跟不认识的人说话,不认识的人给你东西你也不要拿,不要跟他们交朋友,不然他们把你带到一个不认识的地方卖了,你都不知道。” “嗯,知道了。”杨否说道。 “既然你要先回去,那你就先回吧。”爷爷说道,他从腰带上解下自己的钥匙串,“给,拿好,房门锁着,用钥匙开开。” 杨否接过钥匙串儿,钥匙串儿挺沉,刚拿到手时差点没兜住。杨否一看,一个小铁环上挂着十多把大小不同的钥匙还有一根掏耳勺和一把指甲刀,然后用一个长长的带子吊着。杨否心里疑惑道:家里的房子也不多,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把钥匙?但是杨否并没有问爷爷,因为这不在他关心的范围内。 拿到钥匙,他转身走下了山。来到上锁的住房门前,杨否拿起钥匙串儿上的钥匙,一个一个试了起来。所有钥匙试了一轮,也没把锁打开。“是不是这么用的?”杨否心里泛起了迷糊。 试了一会儿,他没打开,索性放弃了,转身跑出家门,又去山上找爷爷。 “怎么又上来了?你上来下去跑不累吗?”爷爷看到他先惊讶后笑着说道。 杨否把手里的钥匙串儿摊到爷爷面前问道:“这个……怎么用?” 爷爷把铁锹插在地里,拿过钥匙串儿从里面挑出来一个示意杨否道:“那个锁底下有个孔你看到没有?然后把钥匙的这个头从那个孔里面插进去,这样拧一下它就开了。” “我就是这样拧的,它没开。”杨否说道,做了对的动作,但是没有达到目的,他困惑得有点激动。 “哎呀,你走的时候我忘了告诉你用哪个钥匙了,这把钥匙才是,你是用哪把钥匙开的?”爷爷问道。 “这些我都试了。”杨否说道,他为自己的突如其来的小聪明感到有点满足。 “那是怎么回事?”爷爷一脸困惑低声思索道。 “哎呀,别忙活了,赶紧把地翻完,我们马上就回去了。”奶奶突然在一旁对着爷爷抱怨道。 爷爷赶紧把钥匙递给杨否,拿起铁锹继续铲地里的土,边铲边对他说道:“等一下我们一起回。” 杨否于是就站在旁边看爷爷奶奶收拾田地。时不时拔根草,扔个土块啥的,消磨着时间。 杨否盯着爷爷奶奶的动作,他们像蜗牛一样缓慢的从一个地方移动到另一个地方,这让他心里产生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急躁感。他像是胸腔被火烤一样,不由地开始在地里来回地转圈。 太阳快要落山了,爷爷奶奶抗起了铁锹和锄头,看样子是要回去了。 “走。”爷爷看向杨否振奋地说道。 杨否收到了信号,走到爷爷跟前,和爷爷奶奶他们开始回家。 2 今天吃了一顿好饭,是奶奶做的。不知道之前她为什么做得那么难吃。这虽然是他关心的事儿,但是他不敢去问奶奶也没想着去问她,因为他很少跟她说话。 虽然杨否没有问,但是三姑却问了:“我妈今天不知道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了,做了一顿好的。” “吃饭把你的嘴堵不住?”奶奶骂三姑道,那嘴巴撅得跟针尖一样指着姑姑。 二姑在一旁静静地吃完饭,把碗放柜子上就走了。之前的两次吵架就是她和奶奶因为奶奶做饭的事情引起的。她刚出门,奶奶就对爷爷小声说道:“你问一下她还吃不吃了?” “别管她,让她自己看,她自己饿不饿心里没数?”爷爷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说道。 杨否看着爷爷心想道:他脸变得也太快了,前一秒还在温和地安静地吃饭,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生气呢?他不知道的是,这是爷爷故意演给奶奶看的。 3 今天下午又来了一个客人,杨否帮爷爷给客人收拾屋子。在他走出屋子的时候,偶然看到院门口有两个小孩的身影。他仔细看了一下,发现他们是栋栋和带疤男孩。他跟爷爷说了一声,就跑去找他们。 “怎么了?”杨否微笑着,目光在栋栋和带疤男孩之间切换。栋栋也对他回应了微笑,但是带疤男孩一直在往院子里张望,没有理杨否。杨否想起来他还没有问到他的名字。 “来找你玩儿。”栋栋说道。 “你是不是有两个姐姐?”旁边的带八男孩突然问道。 杨否被问得一头雾水:他没有姐姐呀。但他瞬间就想到哪里不对,他猜测他们可能是在说他姑姑,于是回道:“那不是我姐姐,是我姑姑。” “姑姑?”带疤男孩有点吃惊。 “嗯。”杨否应了一声,随即看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星星。”带疤男孩若有所思地回答道,随即,他又说道:“我们先去别的地方再说。” 杨否很纳闷,看了一眼栋栋,栋栋好像也不知道星星要干什么。 星星带着他们走到离杨否爷爷家比较远的一个地方,然后他转身对他们说道:“那天我被打的时候,突然来了两个大孩子,当时把我吓坏了,我以为他们也是来打我的,但没想到他们把打我的那两个人一人拍了一巴掌,那两个人连屁都没敢放一声就灰溜溜地跑了,然后他们还把我扶了起来。”星星说着看向了杨否,“那两个大孩子一个是你姑姑,另一个是个大男孩,他家在学校稍微往下一点的地方。你知道他们把我扶起来的时候对我说的什么吗?” 杨否吃惊的摇摇头:“不知道。” “那个大男孩说:‘要不加入我们反霸会吧。’我当时看到他们挺害怕的,脑子一懵什么都没反应过来,所以一直在摇头,没有答应他们。”星星思索了一下接着说道,“我觉得他们说的什么反霸会可能是一种保护我的地方。”随即他又看向杨否说道,“你问问你姑姑反霸会是什么吗?如果真是我想的那个样子,我决定加入那里。” 杨否疑惑地问道:“我有两个姑姑,你说的是哪一个呀?” 星星有点犯难地说:“我不知道你两个姑姑都长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是哪一个?” “要不去我家看看是哪一个?”杨否建议道。 “我刚才在院子里,怎么没有看到他们?”星星疑惑道。 “哦,我忘了,她们出去玩儿了。”能否回答道。 “她们两个你都问一下。”星星说道。 杨否有点为难地答应道:“好”。 “给。”星星说道,他把一只手展开放在杨否面前,手掌中有一颗糖。 杨否接过糖,给了他一个微笑。 “我的呢?”栋栋在一边撇着嘴问道。 “我只有一个,以后有了再给你。”星星对栋栋说道。 栋栋看上去还是有点不高兴。杨否把自己手里的递给栋栋:“给你吧。” 栋栋连忙摇头说:“不不不,我要他给我。” 杨否看向星星有点不知所措。 星星对他说道:“别管他。” “那现在我们干什么?”杨否问道。 “天太晚了,我要回家了,明天再玩。”星星说道。 “好吧。”杨否回答。他其实心里有些不情愿,就这样回去,在家里又会变得很无聊,他想跟他们多玩一会儿,其实天晚不晚跟说话也没什么关系,说会儿话也行。 星星带着栋栋回去了,杨否也往家走去。 第二十七章 呼唤者的新面貌 1 晚上杨否睡着再一次进入到梦境中,他来到了安全屋的院子里,院子里没看到那个自称是前世的他的老人,他就往屋子走去。 一进到屋子他便看到了他眼泪滴落到地面时出现的那朵花,那朵花现在还是黑色的,但是被栅栏保护了起来。 床铺和其他家具打扫地干干净净,是房间里有一股有人正在里面生活的温度。但是此刻房间里并没有人。 “唉,他去哪儿了?整个院子里就只有这一个房间,老人既不在院子里也不在屋子里,那他会去哪儿呢。”杨否疑惑道。 就在这时院子里发出了一种很清晰的风声,随即有脚步声靠近。杨否走出门去看,有一个人在往小屋这边走。这个人穿着一身方方正正的衣服,梳着杨否看不出来是什么名堂的头发,脸上露着让人看了不敢靠近的淡然的笑容,整个人看着不像是在小镇里能见到的人,倒像是在市里才会出现的人。他看着比爷爷年轻,比堂叔杨建年龄大,他不认识他,但觉得眼熟。 “你回来了。”这个人问道。 “你是谁呀?”杨否既好奇又警惕地问道。 他笑了笑说道:“变化有这么大吗?我就是之前那个老人,前世的你。” “你就是……”杨否倒吸了一口气,睁大了眼睛,满脸惊讶的神情。他一时半会儿想不出用什么样的语气来表达这种惊讶,缓了一会儿才说道:“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怎么了?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前世的杨否问道。 “变好了,变年轻了。”杨否回答。 “你也认为年轻是好事。”前世的杨否低声道,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是说年轻不好吗?”杨否听到了他的话问道。 “我不知道,要你来判断,你的判断就是我的判断。”前世的杨否说道。 这句话让杨否听了个一塌糊涂,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保持沉默。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杨否问道。 “对了,你不说我还忘了。”前世的杨否回道,“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他思索了一下,“我就从这个地方跟你说起吧,到屋子里面再说吧。” 2 前世的杨否往柜子旁的椅子上一坐,然后让杨否随意找个位子坐。杨否就在面对着他的一个小木墩上坐下,听他讲起了他要说的事:“大概三周前我来到了这里,当时我脑子几乎一片空白。我花了一天时间,大概搞清楚了自己在什么地方,随后我就在远处看到了你,当我在远处喊你的名字的时候,突然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带到了另外一个地方。然后我又开始研究我在什么地方,随后我又开始找你。” “你为什么找我?”杨否打断道。 “说起来也奇怪,我当时就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找到你,好像找到你我就会知道我要干什么了,不然我就只能毫无头绪地瞎逛。我在毫无头绪的瞎逛中看到远处的天边不断地闪着红色,我于是就朝那个方向一直走去,直到再一次看到了你。那时你要过马路,我看到一辆车跑了过来,似乎是没看到你一点都没有减速的意思,我就立马过去一把抓住了你。” “唔?”能否似乎察觉了什么,又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前世的杨否问道。 “哎?我刚想起来啥,一下又忘了。”杨否摸着脑袋。 “然后我又被带了回去,回到我一开始出现的那个地方。那时我开始好奇是谁把我一次次带走,又经历了几次之后我才发现,不是我被带走了,而是这里的环境是随机变化的。” “为什么会随机变化?”杨否问道。 “一开始我也很奇怪,后来才知道这是梦境,你的梦境。”前世的杨否回答,随后他继续讲述道,“虽然没有把握清楚这种变化是因为什么而起,但是我发现那些场景都是轮换着出现的,所以后来就算是变了,我也知道自己在哪儿。然而奇,怪的是这些场景彼此是没有连接,你无法从这个场景直接走到另外一个场景。我之前尝试着走出一个场景,发现场景的边缘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什么是沙漠?”杨否问道。 “沙漠就是上次我们从树林里出来时走的那片看不到头的沙地。你不知道那是沙漠?”前世的杨否解释道。 杨否摇头。 前世的杨否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问道:“如果你不知道,那它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梦境里?” 杨否摇摇头说:“不知道。” “这就奇怪了。”前世的杨否疑惑道。 “为什么奇怪?”杨否问道。 “我一直认为你梦里出现的那些场景应该都是你经历过或者看到过的,但如果沙漠你没有去过也没有见过,那它是怎么出现在你的梦境里的?” “我没有见过的就不能出现在我的梦境里吗?”杨否问道。 “可能是我把什么地方没搞清楚。”前世的杨否说道。随即,他抛开这个问题继续讲了起来:“我只有顺应场景的变化去理解或做一些事,这样做了几天后我发现,这个场景的变换有一个规律:每次它一变我都能看见你一次。这说明场景的变换是因你而起,你在哪儿它都会,它就会变到哪儿。所以根据这种变换的发生,我就会在场景中找你,可每次找到你喊你的时候场景就又会立马变换成另外一个,从而失去你的踪迹,又得重新找你。” “你为什么非要找我呢?你这样不累吗?”杨否问道。 “场景随机变换,而且每一个场景空间有限,走不出去,像是陷入了死循环。我不找你,没有别的事干,在死循环中无休止的奔走,这样更累。每次场景一变换我都会找到你,可每次我一找到你场景又都会变换,所以我认为逃脱死循环的密钥肯定在于你。找到你,我才能有新的方向。” “什么是密钥?什么是死循环?”杨否问道。 “谢天谢地,你能这样问,说明你听懂了。”前世的杨否感叹道。 “我没有听懂多少。”杨否不好意思地笑着。 前世的杨否刚想继续讲,听他这么一说,又不想再讲下去。他刚才讲的时候太专注,可能有些太激动了,稍微冷静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直接跟你说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吧,我失忆了,我现在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们必须融合。只有这样,我才能想起些什么,才能知道下一步的计划。而且我有很多人生的经验,我如果恢复了记忆,就能帮你规避人生中的弯路和障碍。” “什么是融合?”杨否淡然地问道。 “就是我们两个合二为一,两个人变成一个人。”前世的杨否回答。 “两个人变成一个人,这怎么可能?”杨否惊叹道。 “怎么不可能?场景都能随机变换,这有什么不可能。这是在梦里,不是在现实。”前世的杨否辩解道。 “可是要怎么把两个人变成一个人呢?”杨否疑问道。 “对呀,怎么才能办到呢?”前世的杨否也陷入了困顿。 “怎么回事?”杨否感觉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再把他一点点抽离。 “发生了什么?”前世的杨否机警地问道。 “有什么东西在吸我。”杨否回答。 前世的杨否走到杨否跟前观察了一会儿,说道:“你在闪烁,你的身体在关闭你的梦……” 还没说完,杨否就感觉眼前一黑,他他感觉在黑暗中沉睡了很长的时间,最后是爷爷叫醒了他。 “该上学了。”爷爷说道。 杨否稀里糊涂地坐起来,问道:“几点了?” “快8:40了。”爷爷回答道。 第二十八章 迟到 1 杨否摇摇晃晃地走在路上。今天的路跟以往有些不同。今天的路上人格外的少,因此格外的清静和自由。 然而杨否走进学校大门后发现不对劲:马路上人少他能理解,但是学校里怎么也见不到一个人呢?等杨否稀里糊涂的走到教室门前,看着讲台上站着的老师和讲台下整整齐齐坐着的同学,他才意识到已经上课了。 看着所有人都盯着他,他开始有些紧张。慌慌张张地向座位跑去。 “站住!”王老师说道。 杨否一开始没听到,等跑到座位上看到王老师盯着他的眼神和蠕动的嘴,才意识到他刚才在跟他说话。 “谁让你进来了,回到教室门口去。”王老师严肃地说道。 然后愣了一秒,又走回了教室门口。 “你犯错了,你知道吗?”王老师问道。 杨否摇摇头,低声说道:“不知道。” “你犯了什么错你知道吗?”王老师似乎没听到他的回答,继续说道。 “什么错?”杨否疑惑地问道。 “你迟到了。”王老师说道。 杨否不明白“迟到”是什么意思,正在脑海中疯狂的思索着,试图理解。 “你们班主任没告诉过你迟到了要怎么做吗?”王老师问道。 杨否愣在原地半天也回答不上来。 “喊报告。”王老师说道。 “报……报告。”杨否一脸迷迷糊糊地喊道。 “下去。”王老师对杨否说道。 杨否这才缩着脖子回到座位。 随即王老师又对着所有人说:“以后上课迟到了,要先在门口喊报告,等老师同意你下去了,然后再下去。”他低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本子,“今天我们继续来熟悉这几个数字……” 2 课间的时候栋栋来找杨否。 “你这里怎么没人?”栋栋看着杨否旁边的座位问道。 杨否看了看那个座位,心里又不由地产生一丝难过。“她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一直在找她都没找到。”杨否说道,随即,他看向栋栋,“你认识杨小彤吗?” 栋栋摇了摇头说道:“不认识。” 杨否有一些失望。 “她不来了吗?”栋栋问道。 “不知道。”杨否失落地说道,“她已经好几天都没来了。” “哎,要不我坐到这里来?”栋栋突发奇想道。 杨否有些不情愿,这个位子是杨小彤的,他不想让别人坐。他摇摇头说道:“你不能坐这里。” “为什么?”栋栋有点失望地问道。 杨否只是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他根本没想过怎么跟栋栋解释,但栋栋是个好人,他不想让他伤心,于是情急之下,他脑袋里冒出了一个说法:“她明天就来。” “你不是说你不知道吗?”栋栋问道。 “我昨晚梦到她说她会来。”杨否瞎扯道,他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机智感到骄傲。 “梦到的?”栋栋看上去有些困惑,思索了一会儿,他又问杨否道,“梦里的东西是真的还是假的?” 杨否也开始疑惑起来:梦里的东西是真还是假他也搞不清楚,但想想最近在梦里发生的事,就像是真实存在一样,可又不像在梦醒后的世界那样。“我觉得是真的。”杨否说道。 “我昨晚梦到我变成了一只鸟儿在天上飞,那感觉真好。我真的能变成鸟儿吗?”栋栋问道。 人怎么会变成鸟儿?杨否没办法解释,说道:“梦是假的。” “可你刚才说它是真的呀?”栋栋辩驳道。 然杨否感觉脑子里似乎有根棍子在搅他的脑浆一样,让他混乱不堪。他摸着脑袋不再说话。 “梦有真的,也有假的。”有声音说道。杨否抬头一看,是那个高个子男孩。他欣喜地看着他。 “你是谁呀?”栋栋扭头疑惑地问道。 “我叫施小洛。”高个子男孩说道。 杨否这才意识到高个子男孩帮他解了两次围,他一直都没问过他的名字。此时心里有些歉意。“我叫杨否,我还有个名字叫真真,是在家里的时候用的。”杨否率先介绍道。 “我叫杨小栋,在家叫栋栋。”栋栋也介绍道。 “我在家叫洛洛。”施小洛说道。 “我认得他,他帮我跟刘老师解释过……”杨否对栋栋说道,解释过什么杨否没有说,因为事情比较繁琐,不好描述,另外,也没必要说,毕竟那跟此次对话的内容无关。 但栋栋偏偏是个爱打探别人闲事的人,问了起来:“解释过什么?” 杨否叹了口气,不知道如何描述。 “之前的活动课上,杨小焦给他头上撒了土,他就跑过去打了他一下,结果杨小焦就哭了,然后刘老师就责骂他,然后我帮他跟刘老师解释说是杨小焦先动的手。”洛洛帮忙解释道。 “杨小焦是谁?”栋栋又问道。 这次杨否知道怎么回答,扭转身子指着最后一排的杨小焦说道:“就他。”就在这时他发现杨小焦和余小琪两个人正在打闹,而余小琪看上去开心得不得了。杨否呆住了,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余小琪这么开心了,他记得上次余小琪这么开心还是跟他刚认识的时候,他都已经快忘了她嘻笑时的美好样子。他把手收了,回来看着他笑,他也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你怎么了?”栋栋问道。 杨否回过神来,转身坐正。“我……” “当啷当啷……” 他刚想解释什么,上课铃就响了,栋栋和洛洛就回去了各自的座位。 杨否脑海里还回旋着余小琪刚才的笑容,但这时他的内心不再感到美好,而多了一丝愤恨,愤恨杨小焦抢了他的位子。 2 今天下午第二节是画图课,因为上一周杨否沉浸在杨小彤离开的伤心中,所以没来得急认识这个课的老师。上课的老师是一位女老师,女老师姓杨,她是给他们上课的三个女老师中年龄最小的,个头比较矮,人偏瘦。 “上一节课我做了自我介绍,然后给大家介绍了一下我们画图课的内容。这一节课,我教大家认识一下我们画图课上要用到的东西。”杨老师从桌上拿起一根铅笔。“这个大家应该都认识吧。” “认识,这是铅笔。”同学们回答道。 杨老师将天笔放下,又拿起一张白纸,问道:“这是什么?” “纸。”一部分同学回答道。 “好的。”杨老师把纸放回桌面上,“这是我们画图课要用到的两个最基本最主要的工具。这两样东西大家应该都有吧。” “都有。”同学们都回答。 “老师,没有纸,有本子行不行?”前排有同学问杨老师。 “我看看什么样的本子。” 那个同学把本子递给老师,老师拿过去翻了翻。 “对了,给大家说一下,我们画图要用到的纸呢,是白纸,就是纸上没有画像这样的线条的纸。”杨老师将翻开的本子展示给同学们看,本子的纸上确实画着一条条横竖交错的红色直线。“这种本子是用来练习写拼音的。”杨老师把本子合上递回给了那位同学。 杨否把妈妈给自己买的本子打开看了看,里面全是一张张白纸,没有画线条。他疑惑得拿起来问老师道:“那这样的本子行不行?” “哎,你这本子好像可以。”杨老师走到杨否跟前拿过本子,翻开给大家展示道,“大家看,就像这样的本子是可以的,这就是用来画图的本子,这上面的纸都是白纸,没有画线条。” 看着所有人都一脸惊讶的盯着自己的本子,杨否的心里和脸上满是开心和得意。 杨老师把本子还给杨否,小声对他说道:“你叫杨否?这个名字还挺特别的。” 然后正纳闷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时,低头发现本子的外面用铅笔写着两个大字,这才想起来妈妈给他买了本子后就把他的名字写在了上面——就是这两个用铅笔写的大字。杨否不由地开始怀念起了妈妈。 3 今天下午放学后,杨否正在吃饭,突然听到门外栋栋喊他的名字。杨否端着饭碗走了出去,看到栋栋和星星站在院门口。 “真真,你过来。”栋栋一看到杨否就喊道。 杨否走了过去。 “你问你姑姑了没有?”星星偷偷问道。 杨否愣住了,他把昨天星星让他问的事忘了,这会儿才记起来,不好意思地说道:“哦,我去问问。”说着,转身就进主房。 “等一下。”星星喊道,“你别说是我问的。” “哦,好。”杨否回答道。他进到主房,三姑正坐在椅子上吃饭,杨否走过去,问道:“姑姑……”他刚喊了一个称呼就忘记问什么了。 “咋了?”三姑冷漠地应道。 杨否纳闷地走开,目光开始搜寻二姑。她不在主房里,杨否就去套间看,还是没找着人。杨否走到栋栋和星星跟前跟他们说了情况。 星星看上去有些失望,他叫上栋栋刚准备离开,二姑就出现在了院门口。 “谁呀?”二姑看着栋栋和星星问道,“找我干嘛?” 星星看到二姑立马就僵住了。 二姑随即进到院子里去了。 星星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开了。栋栋见状也跟了上去。 第二十九章 神秘的敲门声 1 晚上,杨否睡着,意识又坠入了那个熟悉的梦境当中——他再度出现在安全屋的院子里,这次的天空又是黑夜,院子四周静谧而阴森。 他进到房子里寻找前世的杨否,一进门发现地面上散落着一地碎片。他拿起碎片仔细地观察,发现那是瓷碗摔碎后的碎片。那朵黑色的花朵因为被栅栏保护着,所以没有被破坏。房子里没有找到前世的杨否,他的神经不由地开始紧绷。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脚部在院子和房子之间来回穿梭,寻找着蛛丝马迹。就在他满心焦虑之时,院门处猝然响起的敲门声,打破了院子里的沉寂。 杨否心头一震,下意识地朝着门的方向走去,想要一探究竟。 敲门声接二连三的响起,而且变得越来越急促,好像马上就要破门而入。 他想起了之前一次奶奶跟妈妈吵架时的场景:奶奶在外面敲小屋的门,妈妈不给开,奶奶越敲越急促,越敲越暴躁,最后直接将门一脚踹开,一进门就指着妈妈的鼻子质问妈妈为什么不开门,妈妈就缩在角落里不敢动弹。 找不到前世的杨否,杨否有点不知所措。他生怕自己不去开门,待会儿门外的东西自己冲进来,会因为他不及时开门而对他造成伤害,忍不住就走过去准备开门。 “别去!”前世的杨否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制止了他。 看到前世的杨否,杨否心稍微安了下来。他满心疑惑,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能开?这敲门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世的杨否面色凝重,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恐惧和忧虑,缓缓说道:“这扇门,是禁忌,是深渊。那背后的存在,不是你能承受的。”他的话带着律动,而且还有点深奥。 杨否愈发困惑,追问道:“上次敲门你就不让我开,这后面到底是什么?不能直说吗?” 前世的杨否沉默了片刻,压低声音,仿佛生怕被那门后的东西听见:“是一个怪物,一个超出你想象的怪物。它的存在,是这片梦境的黑暗之源。我们能躲在这安全屋已是万幸,若开了这门,便是万劫不复。” “是不是我们之前碰到的蜘蛛怪物?”杨否问道。 “比那个要可怕得多。”前世的样否回答。 杨否望着那扇门,回想刚才前世的杨否义正辞严的话语,心中对这神秘的敲门声愈发感到恐惧和好奇。那扇门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谜团,而他,正站在谜团的边缘,不知所措。 2 他们不再理会敲门声,往房子里走去。“你去哪儿了?”杨否一边走一边问道。 前世的杨否面容疲惫但眼中透着一丝兴奋,说道:“我去找让安全屋变得更好更坚固的方法去了。” “现在的安全屋不是很好很坚固吗?”杨否问道。 “还不够好,还远远不够好。”前世杨否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深邃,“你的梦境太贫瘠了,但也隐藏着许多更为美好的东西。在这梦境之中,我曾有幸目睹过一些稀奇古怪的现象:我看到了会发光的树,它们的光芒如同冷冽的月光,却又带着温暖的色调。那些树枝如同蜿蜒的龙蛇,树叶则似璀璨的宝石,微风拂过时,光芒摇曳,仿佛整个树林都在呼吸。还有能在空中游动的鱼,它们的鳞片闪烁着五彩的光芒,仿佛是天空中的星辰落入了水中。它们摆动着透明的鳍,优雅地穿梭在云雾之间,留下一道道如梦如幻的光影。我甚至遇到了一座由云朵组成的城堡,那城堡的墙壁如棉花般柔软,却又坚实无比。城堡的尖顶高耸入云,仿佛要刺破苍穹。周围环绕着七彩的虹光,每一道光线都似乎在诉说着古老而神秘的故事。走进城堡,里面的桌椅床铺都是由云朵变幻而成,轻轻一触,便会变换形状。” “你怎么说话这个样子?”杨否呲着牙笑着问道。 “最近,我想起了一些事情。”前世的杨否说道,“在我降临到这个世界之前我做过一个梦:我梦见所有的家人都在我身边他们都安然无恙,我们住在一个充满鸟语花香的地方,各自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没有人打扰。”他在脑海里回味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我还梦见一个人走到我面前,鼓舞我,当时我很绝望……” “你为什么绝望?”杨否打断道。 “问题就在这里……”他盯着杨否,眼神中情感复杂,“帮帮我,杨否,尽快找到融合的办法,我想要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绝望,好像那里面有我人生无尽的秘密。” “我不知道融合的办法,”杨否为难得说道。 “你能不能问问别人?”前世的杨否建议道。 “我不知道该问谁,”杨否皱着眉头,“要是妈妈在就好了,我还可以问她。” “我看到了妈妈离开你的那天,在那天之前我其实已经降临到梦境中了。”前世的杨否说道。 “那你为什么没有及时找到我,过了这么长时间才出现?”杨否问道。 前世的杨否微微叹气,解释道:“梦境中充满了迷惑与陷阱,而且它变幻莫测,我在寻找的途中迷失了方向,陷入了一个无尽的迷宫。每一条路都看似出口,却又把我带回原点。后来,我凭借着一丝微弱的直觉和记忆,才终于找到了回来的路。” 话音刚落,杨否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从梦中悠悠醒来。 3 上午第一和第二节是数数课,王老师又带大家重新熟悉了0到10这11个数字,之后就是识字课。杨否坐在教室里,心不在焉地听着张老师在讲台上教大家认新的字和词“今天我们认一些表示称为的词,首先第一个就是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后睁开第一眼就看到的人。谁呀?大家说……”张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两个一样的字:“妈妈”。 这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课桌上,形成了斑驳的光影。他不经意间转头看向窗外,看到了院子里的两个人影,他的目光突然定住了。 “那是妈妈和外婆!”杨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中先是疑惑,随后又是惊喜——妈妈和外婆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希望见到的两个人。“妈妈和外婆怎么来了?”他瞬间振奋起来,思绪也变得纷乱起来。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铃响,杨否迫不及待地冲出教室,奔向妈妈和外婆。妈妈的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外婆则慈爱地看着他,眼中满是关切。 “妈妈,舅奶,你们怎么来了?老师刚给我们认‘妈妈’这两个字呢,我就看到你们了。”杨否的声音中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 “我好长时间没见你了,想你了,来看看你。”妈妈轻轻摸了摸杨否的头,微笑着说道。 “真真明显比以前长大了,说话也利索。”外婆说道。 “是呀。”妈妈回应了外婆一声。 4 今天的集市热闹非凡,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他们找了一家小饭馆,围坐在一张简陋的桌子旁。 妈妈点了两碗炒面片,一碗给了杨否,另一碗她和外婆分开一人一半。 杨否看到后觉得这样分不好,于是对妈妈说:“妈妈,我的也要分。” 妈妈要来了一只空碗,一边分着那碗饭一边说道:“你那碗自己能吃完吗?” “能。”杨否如实回答。 “那你自己吃,我跟你外婆不太饿,吃这一碗就行了。”妈妈说道。 杨否没有再说话,开始吃自己的饭,一边吃,一边和妈妈、外婆说着家里和学校里发生的事。在说到自己做的奇怪的梦时,杨否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就问妈妈:“妈妈,你知道怎么融合吗?” “什么融合?”妈妈疑惑地问道。 “就是把两个人变成一个人。”杨否回答。 妈妈和外婆突然都笑了,妈妈说道:“把两个人变成一个人,这种本事科学家还没研究出来呢。” “有个人让我跟他融合。”杨否说道。 妈妈突然不笑了,问道:“你从哪儿听到的这种离奇古怪的东西?” “梦里,一个大人跟我说的,他说他是前世的我。”杨否回答。 “前世的你?”妈妈疑惑道,“你哪来的这种稀奇古怪的梦?” 杨否摇头说:“不知道。” “我的娃,你好好把书念,书念好了你自己就能研究出来。”外婆在一旁笑着说道。 吃过饭后,他们在集市上逛了一会儿,妈妈和外婆又给他买了一双夏天穿的鞋子,然后她们就送他回家。 在离爷爷家不远的地方,妈妈和外婆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真真,妈妈要跟你说一件事。”妈妈的声音有些低沉。 杨否疑惑地睁大眼睛看着妈妈,等待着她要说的话。 “妈妈要出去打工了,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了。”妈妈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杨否纯真的眼神瞬间凝重。“打工是什么?”他问道。 “就是去很远的地方挣钱。”他妈妈说。 “为什么要去很远的地方挣钱?”杨否问。 “因为只有那里才能挣到钱。”妈妈回答。 “为什么要挣钱?”杨否问。 “不挣钱妈妈没饭吃。”妈妈回答。 “那你回来,回来就有饭吃了。”杨否说。 妈妈没有说话,转过身去。 “你妈妈不能回去,回去了你那个坏奶奶会欺负你妈妈,你愿意看着你妈妈被你坏奶奶欺负吗?”外婆对杨否说道。 杨否又想起了那次奶奶跟妈妈打架的情景,摇着头回答:“不愿意。”他的眼睛一下子红了,他不想让妈妈走,他不想再见不到妈妈,可是他没有别的办法可以留住她,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他紧紧拉住妈妈的手,仿佛一松开妈妈就会立刻消失。 “妈妈,我不想让你走。”杨否的声音带着哭腔。 妈妈转过擦去杨否眼角的泪水,说道:“真真,妈妈也不想离开你,但是没有办法,妈妈得挣钱养活自己,不然就得饿死。妈妈去打工,挣了钱,以后回来我们娘俩还能再在一起,妈妈要是饿死了,你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你要乖乖听话,好好学习,等妈妈回来。” 杨否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心中的不舍像潮水一般汹涌,让他难以承受。 一旁的外婆也红了眼眶,她轻轻地拍着杨否的肩膀,安慰着他:“我的娃,你好好把书念,等你长大,书念好了挣到钱了,你才有能力保护你妈妈。” 杨否抬起头,看着妈妈,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妈妈,你一定要回来看我。” 妈妈紧紧地抱住杨否,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那一刻,杨否感觉到妈妈的怀抱是那么温暖,却又即将变得遥远。 杨否转身离去,边走边回头看着妈妈和外婆,依依不舍。拐角处的砖房挡住了他的视线,妈妈和外婆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他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这次妈妈是真的走了,他不会再有依托,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要学会坚强,等待妈妈的归来。 第三十章 转班生 1 杨否中午没有睡觉,现在坐在教室里,午后的阳光斜照在课桌上,让他有些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中他又看到了杨小彤,好像她又回来了,此刻就坐在他身边。 张老师停止了讲课,这一变动引起了杨否的注意:她走下讲台,朝教室门口走去。杨否透过教室门口的窗户看到门外站着人。张老师打开门,一个陌生的大人带着一个陌生的小孩在教室门口跟张老师说话,不一会儿,张老师带着那么陌生的小孩走了进来。她关上了教室门,带着那个陌生的小孩走上讲台,原本有些哄乱的教室此时安静了下来。 “同学们,这是乙班转来的王小雅,大家欢迎!”张老师的声音打破了安静。 讲台上那个陌生的小孩是一个女孩,略显羞涩,杨否看到她,心中并未泛起太多的波澜。然而,当张老师环视教室,目光落在他旁边的空位上时,他的心中突然涌起一阵不安。 “王小雅,你就先坐在那个空位上吧。”张老师的话语如同晴天霹雳,让杨否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这个位子是杨小彤的。”杨否心想道。在杨否的心中,杨小彤有着特殊的位置,而旁边这个位子是他怀念与杨小彤在一起的快乐时光的唯一事物。如今,这个陌生的王小雅将要坐在这里,他觉得仿佛杨小彤在他心里的位置就要被别人侵占。 他的目光如冰冷的箭射向王小雅,毫不掩饰眼神中的厌恶和抗拒,试图逼退她。 王小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敌意,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说道:“能让我进去吗?” 杨否看了一眼老师,她正盯着王小雅和他的方向,他也不敢说“不能”,于是身子往前挪了一下,在背后给王小雅让出一道进到里面位子的缝隙。 王小雅走进去坐下,轻轻放下书包,然后静静看着讲台上的老师。此时,杨否突然从她的身上看到了一丝杨小彤的影子,要不是她跟杨小彤的头发和衣服不一样,他差点就把她幻想成了杨小彤。 2 下午第二节课是听歌课,李老师播放了几首歌曲,这次播放的歌曲比上节课的好听多了,听老师说,这次他专门挑了一些符合杨否他们这个年龄阶段的儿歌,他准备让他们多听几遍,然后告诉他们每首歌的名字,之后让他们自己猜是什么歌,并让他们学会哼唱。因为整节课李老师都在调动大家情绪,课堂的气氛很欢乐,这节课时间很快就结束了。 第三节是活动课,上课之前,杨否正准备走出教室,发现星星站在教室门口。他以为星星是来找栋栋的,便快步走到他跟前对他说:“豆豆今天不在。” 星星淡然地看向他说道:“我知道,他请假了,我不找他,我找你。” 杨否感到疑惑,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星星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地说:“你帮我再问问你姑姑:上次跟她一起的那个大男孩是谁?我想去找那个大男孩。” “哦,好。”杨否应道。 星星说完就走了,没一会儿,活动课的上课铃声就响了。这节活动课还是像之前一样在练习排队,杨否已经习惯了那种不停跑来跑去的感觉,现在反倒感觉没有刚开始那会儿那么累了。他感觉他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样爬滑梯了,等他们都爬完了,滑梯上没人了,他就去试试。 放学后,杨否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想着回家后干些什么,走到栋栋家巷口,突发奇想想去看看他是不是在家。走到之前栋栋指给他的那个院子的门前,他开始喊栋栋的名字。过了一会儿,一个女人打开了门,说道:“栋栋病了,不能出门,等他病好了找你玩。” 杨否应了一声就离开了。 一直到晚上,什么能拨动神经弦的事都没有发生,杨否消磨着时间进入了梦乡。 3 “唉。”杨否一出现在安全屋的院子就开始唉声叹气。 “怎么了?”前世的杨否正在院子里铺地砖,问道。 “没事干啊?”杨否在屋子门前的台阶上坐下,皱着眉说道。 “怎么会没事干呢?我现在没办法跟你融合头疼得要死,你竟然说没事干?”前世的杨否调侃道。 “我问过我妈妈了,她说什么科学家什么的,我没太明白,但我猜她的意思是她也不知道。”杨否说道。 “唉!”前世的杨否忽然叹息起来,他停下手中的活,“看来现在让你找这个答案还真的过早,一方面你还不具备理解社会的基础能力,另一方面,社会还没发展出可供你们快速查阅的知识共享体系。” 杨否没听明白,尝试理解后问道:“那怎么办?” “日子过得太缓慢了,杨否,所有的不利条件都叠加到了我们身上,妈妈的离去,求道无门,而你又处在懵懂无知的年龄,我感觉我们要完了。”前世的杨否眼睛里开始湿润。 “你要哭吗?”杨否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不是我想哭,是那种绝望的感觉又袭来了。”前世的杨否说道,“我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突然,他停下了说话,嘴巴大大地张着,眼神里充满了惊愕。 杨否觉得他的样子很奇怪,问道:“你怎么了……” “先等一会儿……”他打断了杨否问话,眼神变得发散,眼珠子飞快地来回转着,像是在找东西,又像是在思考什么,“有人告诉我不得不来这个世界,他是谁,是谁呢……”吃力地想了好一会儿,他喊出了一个名字:“施……洛……” “对,就是他,施洛。”他看着杨否说道。 在看着他说出“施洛”这个名字的那一刻,前世的杨否眼神里忽地又显现出了希望,杨否本没打算把这个名字记在心上,可凑巧他想起来了那个高个子男孩,他的学名叫“施小洛”,跟这个名字发音很像,出于好奇就多嘴问了一句前世的杨否:“施小洛跟施洛有什么关系吗?” “什么施小洛?”前世的杨否疑惑道。 “施小洛是我在学校认识的朋友。”杨否回答。 前世的杨否考虑了一下问道:“他长什么样子?” “高高的,人很好。”杨否回答。 “他的脸长什么样子?”前世的杨否问道。 杨否觉得这个问题问得有些莫名其妙,答道:“跟我们一样。” 前世的杨否没有再说话,继续开始铺地砖。 看了好一会儿,杨否察觉到他的行为有些奇怪,于是问:“你在干嘛?” “我把院子铺一下,不然下雨了,满地的泥,没办法走路。”前世的杨否回答。 杨否看了看满地泥土的院子,想起了爷爷家的院子,每逢下雨的时候,院子的地面就变得松软,满是泥坑和水洼,爷爷就会在上面垫上几块砖或石板,然后家里人踩在砖和石板上去到厨房或者厕所。下雨的时候,一般不会出门,因为门外土质的老马路也会变成一滩烂泥,很难行走不说,还会把泥巴带得到处都是。遇到非得出门的情况,家人都会穿上泥鞋或泥靴,但家里人统一俗称为“泥鞋”。他觉得前世的杨否说的有道理,给院子铺上地砖,下雨的时候就不用怕到处是泥巴了。但是……“这些地砖是哪儿来的?”杨否问道。 “你不在的时候,我去外面找的。”前世的杨否说道。 “我想出去看看外面有什么,我还一直都没出去过呢,你是怎么出去的?”杨否问道。 “从那个门就可以出去。”前世的杨否指着院门说道。 “啊,那里呀,那个门不能开呀。”杨否吃惊道。 “白天可以开,你还可以出去。”前世的杨否说道。 “我现在可以出去看看吗?”杨否问道。 “当然可以呀,这是你的梦境。”前世的杨否说道。 “哦。”杨否应道,起身就朝门外走去。 “但记得要在天黑前回来。”前世的杨否在身后提醒道。 “哦。”杨否再一次应道。 4 跟上次他们跟着杨小彤找到安全屋时的情景大不相同,这次门外呈现出的是热闹喧嚣的集市。 看着街道两侧陈列着的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种类繁多的玩具,杨否无聊的心情总算稍微得到了一些解脱。这些精致可爱,酷炫新奇的东西,让他的内心既失落又含着渴望,渴望自己得到它们又深知自己无法拥有。 他缓缓走到那把他相中了许久的手枪跟前,再一次情不自禁地拿起了它。 “买一把回去吧!”他的脑海中不禁回想起之前摊主说的话,于是忐忑不安地看向了摊主的脸。生怕摊主责骂他,他下意识地试图把手枪放回去。但是,奇怪的是,摊主脸上面带笑容,温和地跟他说:“想要就拿去吧,不要钱。” 杨否感到很诧异,他拿着枪的手试探性地远离摊位,摊主依旧面带笑容。他转过身朝来的方向走了几步,背后依然没有摊主的任何反应。他来了兴致,转身又回到摊位前,拿起另一把比较长的枪问道:“这个要不要钱?” 摊主面带笑容地摇摇头:“不要钱。” 他于是把那把枪夹在胳肢窝里,又从摊位上拿起第三把枪,心想:“这下回去能好好在聪聪面前炫耀了,让他知道我也有枪,而且比他多。” 正在他得意时,身后却传来了一个声音:“再拿别人东西我把你手剁了!” “是妈妈!”他一惊,下意识地把手里的枪立马放回了原处,还没来得及转身看妈妈,就从梦中醒来。 第三十一章 开学典礼 1 上午第二节课的下课铃声刚一响起,栋栋便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他耷拉着脸,神情看上去不太开心。 “去尿尿。”栋栋闷声对杨否说道。 “哦好。”杨否原本并没有想要去尿尿的想法,可被栋栋这么一叫,不知怎的,莫名就有了强烈的尿感。 于是,他们并肩一起走出了教室门。 “你感冒了?”杨否关切地问道。此时的栋栋重重地点了点头,鼻子还在不停地“扑哧扑哧”作响,呼吸也略显沉重。 “喂喂喂……”就在他们刚刚走到走道和操场的交接处时,忽然听到一个极其响亮的声音传来,这个声音震耳欲聋,明显是人在大声说话的声音。他们赶忙循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发现那声音竟是从教学楼的高处悬挂着的两个硕大的喇叭里发出来的。 “各班老师和同学请注意,下午两点举行 1999年秋季学期开学典礼,请提前组织好进场……”大喇叭里的声音激昂地喊道。 这个声音连续重复了两遍,等到声音完全结束之后,杨否和栋栋才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 “啥?”杨否一脸迷茫地问栋栋。 “我也不知道。”栋栋也显露出诧异的神情,摇了摇头说道。 2 午后的阳光照得非常透彻,微风拂动,天气爽朗。 教学楼上的喇叭里传出连续不断的激昂的乐曲声,乐曲声在整个操场回荡着,使校园都沉浸在一片热闹而又欢快的氛围之中。 旗杆前面摆着一长排的桌子,桌子前面,老师们正忙碌地组织着一个个学生队伍,同学队伍按照高矮顺序排列着,虽然有些拥挤,但都努力保持着整齐。整个操场喧闹声此起彼伏,同学们叽叽喳喳的说笑声,还有老师们的呼喊声,交织成一曲充满活力的开学交响曲。 队伍中有两种颜色的衣服最为显眼,一种是蓝色,一种是红色。杨否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穿蓝色衣服的都是男孩,穿红色衣服的都是女孩。当然这些人群中还有少数人是其他颜色的衣服,就比如杨否所在的这个队伍,还有他们队伍旁边的队伍。 旗杆前的那一长排桌子前来了几个看着很特别的老师,听张老师说他们是学校的校长和领导,他们一个个看着都比较年长,一位年轻的老师引导着他们坐在了桌子后面的椅子上。 3 激昂的乐曲声缓缓停下,紧接着,喇叭里传来了一个女人清脆的声音: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下午好,1999年-2000年秋季学期开学典礼现在开始!” 周围瞬间突然响起了一阵“啪啪啪”热烈拍掌的声音,那声音是如此的密集、如此的响亮。那么多的老师,他们带着殷切的期望,那么多的同学,他们怀揣着满心的憧憬,那震耳欲聋的拍掌声音让杨否的内心极为震撼,仿佛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他的胸腔中激荡。 “大会第一项:升国旗,唱国歌,全体师生行注目礼……” 只见操场上的所有人,无论是搞不清楚状况的小年级同学,还是嘻嘻哈哈的大年级同学,无论是站在队伍后排的各位老师,还是前面桌子后面的那几位面容严肃的校长和领导,全都整齐地转身朝向了旗杆所在的方向。一面红色的旗帜被几个大年级学生小心翼翼地挂在了笔直高耸的旗杆上。令人心潮澎湃的歌声轰然响动起来,那旗帜开始缓缓上升。随着歌声渐渐结束,那面旗帜也升至了旗杆的顶端,在轻柔微风的吹拂下,欢快地飘动着,犹如一团燃烧的火焰,生生不息。 随后,一声“礼毕”,校长和领导们都坐了下来,一切都恢复于安静。 “大会第二项:请校长讲话。” 随后,校长沉稳的声音出现在了大喇叭里:“老师们,同学们,大家下午好!在这阳光明媚、秋风送爽的美好时节,我们怀着无比喜悦和激动的心情,迎来了新学年的开学典礼。今天,看到同学们一张张充满朝气和活力的笑脸,我感到无比欣慰和自豪。每一次新的学期开始,都意味着一段新的征程即将开启,都承载着无数的希望和梦想。在此,我首先要代表学校全体教职员工,向刚刚踏入校园的一年级和学前班的新同学表示最热烈的欢迎!欢迎你们加入我们这个温暖的大家庭,从此开启丰富多彩的学习之旅。同时,我也要向升入更高年级的同学们表示祝贺!你们又长大了一岁,相信在新的学期里,你们会有更多的收获和成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杨否突然意识到校长的这段讲话无休无止,比上学第一天张老师讲的话还要长,又长又无聊。 “什么时候结束啊?”身后的栋栋问道。 杨否惊讶的回头看着栋栋:“你怎么在我后面?” “我一直在你后面啊。”栋栋说道,听声音,他的鼻子还是有点堵。 “哎?”杨否困惑地摸了摸脑袋,“难道从活动课上老师给我们排队开始你就在我后面?” “是啊。”栋栋回道。 “我……”杨否下意识地想发出一个感叹,但他突然又想不起来说什么。 “你们两个别说话。”张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旁边,小声训斥道。 杨否立马转过身去。 “哎,真真,我看到星星了。”过了一会儿,栋栋又开始说话。 杨否不敢转头,生怕老师看到他跟栋栋说话又骂他。“老师在……”他提醒栋栋道。 “不在了。”栋栋说道。 杨否试探性地转头,发现原来站着老师的方向现在没人了,又四下里扫视了一下,发现老师站在队伍的最后面在跟另外一个老师聊天,那个老师他还不认识,不过看着有点眼熟。杨否这才放松下来,刚要把目光移回来跟栋栋说话,突然半途看到了施小洛,他也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他朝他挤了一个微笑,对方也回应了他一个微笑。他感到很满足,因为他发觉这才是他想要的回应。对于施小洛这个人,他总觉得很让他轻松,但他又没有像跟栋栋一样跟他走得那么近。 “在哪儿?”杨否的目光落到栋栋身上问道。 “那儿。”栋栋用手指了指。 杨否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在不远处的人群中他看到了星星熟悉的身影,他正有气无力地看着自己刚掏过耳朵的手指。 “你瞧他那死样子。”栋栋突然“嘿嘿”一笑说道。 这杨否对栋栋突然说出这句话有一丝吃惊,这句话杨否不是第一次听到,而且很容易让他联想起来一个画面,但他一时半儿又想不起来是哪个画面。 杨否没有再回话,而是静静地看向了星星,似乎他们两个人再向他传达什么。 4 “……我的讲话就到这里。” “终于结束了。”杨否有气无力地心说道,校长一番话下来,他已经开始腰酸腿疼了。 “大会第三项:请老师代表发言。”大喇叭里突然又传来那个清脆的女声。 “还有啊!”有抱怨声从旁边的人群中传来,紧接着队伍中散发出一片低沉的哗然。 杨否感应到他们也跟他此时的感受一样,希望这个集会赶紧结束。 5 “……各位领导、老师和同学,我的发言结束,谢谢大家。” 老师的发言也结束了,队伍此时已经开始东倒西歪,老师不得不到到前面一个个提醒同学们站直。 “现在总该结束了吧!”杨否都已经做好了要撤回教室的准备,但是看老师叫大家站好的情形,好像并没有打算撤离。 “大会第四项:请学生代表发言。” “啊……”随着大喇叭里清脆女声的再次响起,队伍里的哗然越发明显。杨否此时也开始有了抱怨情绪,看着队伍前头那一长排桌子前舒舒服服坐着的校长和领导,看着他们一个个板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心里不由得产生一种厌恶感。 随后,一个小女孩清澈灵动的声音从大喇叭里传来,令杨否的耳朵感到一丝舒适,杨否很好奇声音的主人是谁,目光极力地开始在人群中搜索,但是他年龄太小,个头不够高,视野被前面的大年级的孩子全挡住了,看不清楚前面的具体情形。 “好想躺在家里的炕上睡一觉。”栋栋说道,他的样子看着很疲惫,额头还冒出了汗珠。 “我也是。”杨否回应道,但是他的额头并没有汗珠。 这次时间过得还算快,学生代表的发言也结束了。 “大会第四项:优秀师生表彰。” 杨否彻底绝望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与之前不同的是:大喇叭里的声音开始念名字,每念到一个名字,台下便是一阵小小的骚动,随后便有几个老师走到那一长排桌子前,桌子后面的校长和领导给他们每人给了一张奇特的纸和一样东西,这些东西杨否仔细观察了一下:有的是保温瓶,有的是搪瓷洗脸盆,有的是搪瓷杯,他到集市上看到过。领到东西后,在一阵阵鼓掌声下老师们就又回到各自的队伍后面。之后又是念名字,又有老师和同学上去领东西,领完又下来。看到这样的场景,杨否又来了劲头,心想:“是不是每个人都能领到?”可一看这里这么多人,前面的桌子上的东西只有可以数得来的几样,根本不够分。“那是什么样的人可以领到呢?还可以领到什么东西?有没有枪之类的玩具……”杨否一股脑产生了很多疑问。 终于,这个过程结束了,杨否发现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领到东西,这让他有些许失望。然而,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可以领到那些东西,他依旧没有答案。 “大会第六项:校领导讲话。”大喇叭里的声音再次传来。 周围的同学开始骂骂咧咧,杨否没有再感到厌恶,他的目光紧紧锁在了旁边队伍里的星星身上,因为他刚才上到那一长排桌子跟前领过东西,此时手里拿着那张特殊的纸和一个铅笔盒,他想从他的身上看到答案,但没有收获。随即他又想到自己可以在以后问他,于是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校领导的讲话也终于讲完了。 “本次大会到此结束,各班按顺序带回。” 至此,大喇叭里没有再发出声音,杨否看到旁边的队伍开始移动,同学们一个个往教室的方向跑动,轮到他们班的时候,杨否和栋栋一起一路狂奔往教室跑去。 第三十二章 国庆节 1 栋栋第一个跑进教室,杨否紧随其后。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的那一刻,杨否的身体一瞬间达到了舒适的顶峰,所有的疲惫都在此刻消散。 “啊……舒服。”栋栋喊道。 杨否发现他的状态有一种莫名的喜感,不由得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栋栋好奇地问道。 杨否只是觉得他刚才的样子好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 教室里的座位很快就坐满了,随即,张老师走了进来,走上了讲台。她手里拿着刚才刚才被叫到那一长排桌子前领的那张特殊的纸和一只保温瓶,脸上带着之前很少见到的灿烂笑容。 教室里哄哄闹闹,前排不知道谁问了一句话,张老师就展示出那张特殊的纸开始跟他介绍:“这个叫‘奖状’。” 杨否于是知道了这张特殊的纸的名字。 “什么是奖状啊?”有人问出了杨否想要问的问题。 “奖状就是对表现很好的人的赞扬。”张老师笑着答道。 教室里安静下来,孩子们似懂非懂地听着。 张老师又把保温瓶托到面前,接着说道:“除了奖状,还有奖品,这个就是我获得的这个奖的奖品。大家以后好好表现,也能得到奖状和喜欢的奖品。” 听到这样的话,特别是“喜欢的奖品”杨否立马就心动了,脑袋里开始幻想着自己站在那一长排桌子前领自己喜欢的手枪玩具的场景。“可是要怎样才能得到呢?”杨否疑惑道。刚才老师说了,他大概有点印象:要表现得很好。可问题是:要怎么样才表现得很好呢?杨否还是想到了星星,想着放学后和栋栋去找他问问看。 2 按照之前每一天的规律,今天下午本来是要上课的,但是现在搞了个开学典礼,那么接下来该怎么上课呢? 杨否心里正疑惑着,台上的张老师开始说话了:“同学们,明天不用来上课……”她顿了顿,“明天,后天,大后天,往后的七天你们都不用来学校上课。” 听到这话,杨否开始感到害怕,他不喜欢放假,甚至,他都不喜欢放学,因为一旦不能来学校,他就只能待在家里,待在家里别提有多无聊了,而且他不想看到奶奶,奶奶总让他感到不舒服,不自在。 “老师,为什么不用来上课?”有同学问道。 “因为明天是国庆节。”张老师的脸上又露出刚才的灿烂笑容。 “国庆节是什么?”同学问道。 张老师解释道:“国庆节是咱们国家非常重要的一个节日。它是为了纪念咱们国家的诞生和发展。在这一天,全国人民都会一起欢庆,庆祝我们伟大祖国的繁荣昌盛。” 杨否皱着眉头,还是不太理解为什么要放假。 张老师继续说道:“同学们,咱们国家曾经饱受其他国家的侵略和欺凌,经历了无数艰难困苦的时刻,咱们能过上现在这样安定的日子,是因为咱们的先辈一直在用他们的鲜血和生命保卫我们的国家。咱们的国家在过去经历了种种艰难,终于有了现在的模样。不过这些对于你们小孩子来说,可能理解起来有点难。不过,你们只要记住,国庆节就是为了让大家记住国家的来之不易。” 张老师的这段话里提到了很多杨否从未听过的东西,虽然不能理解它们的含义,但从张老师讲话的情绪中杨否感受到了一种复杂而又强烈的情感,这种情感让他害怕,又让他想要对抗,让他振奋,又让他保持沉着。 “在这一天,全国上下都会通过各种方式来庆祝,表达对国家的热爱和祝福。大家会放假,是为了让辛苦工作和学习的人能有时间放松休息,同时也能和家人朋友一起感受节日的氛围。在这七天假期里,你们可以和家人一起出去玩玩;家里有电视的同学们明天上午可以在中央台看看国家50周年阅兵大典,你们就知道我们的国家是什么样子了。” 从这段话里,杨否大概明白了为什么要放假,但是跟家人一起出去玩——杨否摇了摇头,还是算了。说起“电视”,家里正好有一台,而且三姑一在家就打开来看,说不定明天可以看看老师说的“国家50周年阅兵大典”。 3 杨否和栋栋在学校门口遇到了星星,星星手里还捏着自己领的奖状和铅笔盒。 “哎,你怎么在这儿?”栋栋惊讶地问道,他的意思是星星此时应该还在学校里上课,而不是在校门口。 “在等你们。”星星淡然地说道。 “你不是在上课吗?”栋栋意识到星星理解错了,换了个方式问道。 “放假了。”星星回道。 “你们也放假了呀?”杨否诧异中带着欣喜。 “都放学了,连大年级学生也都放了。”星星说道。 杨否放眼望了望周围,这时才惊觉从校门出来的人比平日里要多出许多,并且其中有很多都是大年级的孩子。他才意识到这个叫做“国庆节”的东西有多么不可思议。 “真真。”星星喊道。 “唔?”杨否扭头看向星星,发现他的眼睛盯着校门口。 “帮我问问。”星星用下巴指了指前方。 杨否顺着星星的视线看过去,恍惚间在那些大年级孩子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那是他二姑杨否还是头一次在校门口碰见二姑,这种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让他的内心泛起了一丝异样。 “问什么?”杨否有些疑惑,可能是星星上次找他说的事有点不着调儿,没能引起他的重视。 “你怎么又忘了呀?””星星带着抱怨的口吻说道。 在星星的抱怨声中,杨否努力地回想着,终于想起了那件事,随即对星星说道:“哦,我想起来了,等回去了我就问,现在我不敢问。 “为什么不敢?”星星不耐烦地问道。 杨否看着二姑的方向,似乎在感觉什么但没能得出答案。“人太多了。”他无奈地说道。 “这跟人多有什么关系?”星星不解地问道。 “我怕!”杨否摸索着自己内心的想法回答道。 “你怕什么啊?”星星既困惑又不耐烦。 就在这时,二姑似乎马上就要看到他了,杨否瞬间慌了神,立马转身开始朝着回家的方向快步走去。 “真真!”栋栋在背后喊着。 杨否此时已经完全慌了手脚,顾不得理会栋栋的声音,脑子里一股脑地只想着赶紧回家。他的步子迈得很快,走了好一段距离,他才放松下来。回头望去,那散漫的人群当中已经看不到二姑的身影,他这才进一步地冷静了下来。可不一会儿,心里又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后悔劲儿,他开始后悔自己刚才那决绝的态度,心想:“栋栋和星星肯定不会再理我了。”怀着沮丧的心情,他继续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4 杨否率先回到家,一进主房,就看见爷爷和院子住的一个客人站在房间角落的一个桌子边上,手里拿着一些破烂的铁罐子,正热火朝天地说着什么。 他刚迈进房门的时候,他们俩还扭过头看了他一眼。杨否心里充满了好奇,脚步不自觉地就凑了上去。那些铁罐子和铁碗上面沾满了厚厚的泥土,脏兮兮的,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放在桌子上。幸好奶奶这会儿不在家,不然爷爷肯定要挨奶奶一顿骂。 杨否刚把书包放在炕边搭起来的一块木板床上,三姑也缓缓地走进了房间。爷爷和客人低声说了两句,就赶紧把那些铁罐子铁碗包进原本在底下垫着的一块大布里。随后,客人提着包裹走出了房间。 “我妈呢?”三姑漫不经心地问爷爷道。 “你妈去你舅爷那里了。”爷爷语气平淡地回答她。 三姑把书包随手一扔,扔到椅子上后,就走到柜子上的电视跟前摆动电视。 爷爷走出了房间,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古怪。平时杨否回来,爷爷都会满脸笑容地跟他打声招呼,但今天爷爷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杨否坐在炕边,目光透过窗户好奇地跟随着爷爷的身影。爷爷并没有走出院子,而是走进了院子北边客人住的房间。 “你最近怎么不去找余小琪玩了?”三姑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三姑问得有道理,他最近确实没想过要去找余小琪玩,为什么?他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她不和我玩了。” “为什么不和你玩了?”三姑追问道。 “她现在喜欢和杨小焦玩。”杨否一想到余小琪和杨小焦有说有笑的画面,心里就不由得涌起一阵厌恶感,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 “杨小焦是谁?”三姑好奇地追问。 “杨小焦是个坏怂。”杨否骂道。 “你平白无故骂人家坏怂干嘛?”三姑责备道。 “他抢我的位子,还给我和杨小彤撒土,还推我。”杨否委屈地解释道,眼睛里闪烁着泪花。 “杨小彤是谁?”三姑先是一脸疑惑,随后脸上带着坏笑,“噢……你个小坏怂跟人家小女孩谈恋爱了,我要告诉你爷爷。” 杨否眨巴着眼睛,他根本没有听懂三姑说的“谈恋爱”那一句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她要告诉爷爷是要干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他只是迎合三姑的情绪傻傻地微笑着,没有回话。 第三十三章 安全屋去哪儿了 1 夜里,杨否坠入梦乡,现身于一片旷野之上,杂草稀稀落落、有气无力地生长着,显得单薄与苍凉。 他迷茫地环顾四周,惊异地发现周围到处都散发着幽微的光芒。放眼望去,目之所及,是无限的空旷,视线毫不受阻碍与遮蔽。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影与辽阔无垠的天空相互贴合,显现出一道蜿蜒的界线。天空犹如深邃的蓝色海洋,浓郁而神秘,广袤而浩渺。周围安静得出奇,静谧的氛围仿佛能将世间的一切喧嚣都隔绝在外,给人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旷神怡之感。 忽然,一股轻柔的微风迎面拂来,杨否不由自主地轻闭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便是我的归宿吗?”他不禁喃喃地感叹道。 他就这样静静地伫立在原地,思绪随着微风飘向了未知的远方,而他的身体变成了一棵大树,一动不动。 2 杨否缓缓地从梦中醒来,耳畔若隐若现地回荡着爷爷那低沉而有节奏的鼾声和奶奶轻缓均匀的呼吸声。朦胧之中,他透过窗户瞧见从窗帘的缝隙中渗进来的沉沉夜色,知道此时天色还很早,于是打算继续睡觉。回想起刚刚的梦,他感觉它很奇特,可是……“为什么不是安全屋?”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个问题,还没来得及深入思考,困意便再次袭来,他很快又睡了过去。 杨否走进了教室里,想起昨天栋栋叫他的时候他没有理他,现在他打算去看看他,想知道他是不是生他气了。 他走到栋栋跟前对他挤了个微笑,可栋栋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他的脸始终直直地看着正前方。杨否觉得奇怪,于是也顺着栋栋看的方向望了过去,却发现张老师正在讲台上授课。 他心里惊呼:“糟了!正在上课,自己怎么还乱跑?”想到此处,他满心慌张地朝着自己的座位跑去,可跑着跑着,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从他的座位走到栋栋的座位必须经过讲台,现在要回到自己的座位也得经过讲台,可眼下张老师正在上面,他要是过去,那不就等同于“自寻死路”吗? 正在他满心害怕时,张老师冷漠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杨否!” 杨否以为张老师要狠狠教训他一番,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杨否!”他的名字又被大声叫了一遍。 杨否不敢回应,他忽然觉得只要自己保持一动不动,就不会被张老师发现。 “你看看我,杨否!” “这个声音……”杨否突然疑惑起来,因为此时这个叫他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它听起来不像是张老师的声音,他扭过头去看,看到的竟然是杨小彤。“小彤!”他睁大眼睛,惊喜地大声喊道,“你去哪儿了,小彤,我一直在等你!”他喊着喊着,嗓音便开始微微发颤。他不假思索地伸出双手紧紧抱了上去,脑袋贴着她的脸庞,忍不住开始放声哭啼。 “我去外地打工了,有好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你了,你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 “打工?”杨否满心诧异,“那不是妈妈……”他停止了哭啼,脑袋从那面温和的脸庞上离开,眼睛看向了那张脸,那竟然是妈妈的面容。“妈妈,怎么是你?”杨否满心疑惑地问道。 妈妈抿着嘴,只是微笑着,没有说话。 他往后退了一步,仔细地打量着妈妈的全身,这次没错了,确实是妈妈。“你没去打工吗?”他又问道。 妈妈这时缓缓张开了嘴巴,“我不会再理你了……”一句近乎尖叫的声音突然就发了出来,杨否被吓得惊慌失措,一时间竟然完全分不清楚自己身处何方。随后,他重新睁开了眼睛,随着真实的光亮射进他的眼睛,他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刚才不过是在做梦。 3 电视一大早就被打开了,不过打开它的不是三姑,而是爷爷。在电视正对面还有几个人,那是最近来家里住的客人,他们各自坐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搬来的小板凳,此时正和爷爷高谈阔论地聊着什么改革什么国力之类的事。杨否也被他们交谈的热闹氛围搞得热血澎湃,于是也蹲在电视前面看了起来。 “去找个凳子坐下,这样蹲着多吃力呀。”爷爷对杨否说道。 “我这样可以。”杨否蹲在原地不动,说道。 “来,坐这儿,这儿还能坐一个人。”杨否旁边一个年轻的客人往旁边挪了一下,将一只支撑床板用的木架子腾出一部分空间。这个木架子本身长得就像一张长凳,只不过凳面是一根比较窄的长木棒。 杨否本不想在找个位子坐这件事上费力气,但此时客人们的谈论的焦点都集中在了这件事上,他有些应付不来,被搞得有些不自在,于是就照客人说的坐下,以让他们不要再把注意力集中在他上。 4 此时电视里正播放着一个场景,场景里人山人海,有的站着有的坐着……这个场景让杨否想起了之前和妈妈去市里看爸爸时到过的那个广场。他们都穿着城市里人那样干净亮丽的衣服,有的带着凉爽的帽子和墨镜,有的手里拿着彩带和花朵,那些彩带在阳光下还闪闪发光。 “广场?”杨否下意识地喊道。 “哎,你个小屁孩不赖,还认识天安门广场嘞?”一个客人操着一口怪异的腔调说道。 杨否为自己蒙对了被夸赞而感到骄傲,得意地呲了呲牙。随即他注意到客人刚才的话里提到的一个特别的名字,随即学着客人的腔调问道:“天安门是什么?” “你不是认识吗?”客人回复道。 杨否摇了摇头说道:“不认识。” “等会儿出现了我指给你看。”客人说道。 5 电视中的场景在发生着变化,像是在缓慢地拉远电视屏幕与广场上人群之间的距离。杨否的目光随之延伸,得以看到广场更为宽广的范围。那些一开始他还能够分辨清楚其姿态和样貌的人,此刻都变成了一个个几乎难以看清的小点。随着这种距离的持续拉大,那一个个小点像是慢慢融合在了一起,最终汇聚成了一片,整齐划一地占据着广场的某一个区域。与此同时,他的视线也捕捉到了另外的区域。 在这群人的一侧,存在着一片犹如彩虹般一道一道色彩斑斓的区域。起初,杨否误以为那是由彩色的布料或者花朵铺就而成的。当画面逐渐凑近那里的时候,他才真切地看清楚那里同样也是人群,他们身着彩色的衣裳,就像他在活动课上那样排列着队伍,呈现出一种极度规整有序的状态。相较于这一片排列整齐的人群,前面的那一片人群则显得有些散乱。能够将如此众多的人排列得这般整齐,竟让人产生一种望见彩虹的美妙错觉,杨否不禁慨叹他们排队的高超技术。 随后,电视画面骤然一转,定格在了一座既不像房子又不像楼房的建筑之上。这栋建筑也有屋顶,它的屋顶很奇特,是金黄色的,而且还是两层。那种金黄色从远处看,就像秋天外婆家门前的麦场上铺晒的麦粒一样,在太阳下油光发亮。屋顶下是几根支撑着屋顶的红色圆柱子,这几根红色圆柱子,圆柱子后面是好几扇门,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开这么多扇门,反正看着就就给人一种很不一般的感觉。这些圆柱子的下面是一座台子还是……一面墙?杨否集中注意力去分辨…… “那个就是天安门。”旁边的客人眼睛紧紧盯着电视屏幕说道。 杨否的注意力被客人打断,他看了一眼客人,然后又朝客人看着的电视看去,此时电视里的画面又变了,他却并未看明白他所提及的天安门。 “你看到没,哎呀,过了过了过了……”客人焦急地喊道。 电视里的画面拉近到了那栋建筑的墙上——就暂且称它为墙吧,因为杨否感觉它更像是墙。那面墙是红色的,很高,他能看到站在高墙上的小人儿——那其实都是一个比他年龄大的大人,他们站到那高强上都像是一个个小人儿,可想那高墙有多高。 画面持续拉近,这群站在高墙上的人显露出他们各自的姿态和样貌,他们一个个庄眉肃目,站姿端正而自然,看上去富有学识和远见。他们中很多都身着黑色的方方正正的衣服,看上去跟他在梦中遇见的前世的他变年轻后所穿的衣服很像。就在此时,杨否的脑海中衍生出了两个疑问,这两个疑问在同一时间向两个不同的方向拉扯着他的注意力,致使他一时间难以搞清楚究竟该思考哪一个,让他有一些混乱。不过很快,他就将这两个疑问梳理了出来: 第一个疑问是:这群人为什么会站在墙上?第二个疑问是:很是奇怪,他昨晚做梦似乎并未遇到前世的他,之前的每一个夜晚做梦都能够梦到,然而昨晚他却没有梦到,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杨否知道第二个疑问他无法获取答案,于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前一个疑问上:这群人为什么会站在墙上?他就此问题询问了旁边的客人。 “准确来说那不是墙,而是城楼,天安门城楼。”客人面带笑容说道。 “哦哦,这个就是天安门。”杨否恍然大悟道。 “不是天安门,是天安门城楼。”客人特意强调道。 杨否有点发懵,刚刚获取的答案突然又变得不那么确定起来。“天安门难道和天安门城楼不一样吗?”杨否追问道。 “天安门城楼是城楼,天安门是门,天安门城楼的门。”客人耐心地解释道。 “天安楼是门……”客人的表述有些绕口,杨否的嘴上开始不自觉地打起了转儿,他被绕得越来越糊涂。 几个客人看着他,一个个都嗤笑了起来,“不是天安楼,是天安门的城楼。”客人再次解释道。 杨否被他们这么一笑,脸一红,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城楼是一种古代的楼房,是古代打仗的时候修建的防御建筑。”客人简单地解释道。 杨否应付性地“哦”了一声,就自顾自看起了电视。 第三十四章 孤独的老奶奶 1 电视里的画面在杨否的眼中持续运转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讲话的声音时不时会从里面传来,但是他看不到他们是谁。 在城楼上,穿着黑衣服的人讲完话后,画面转移到一排穿着绿衣服,站得像树一样笔直的人上,他们每个人旁边都有一辆类似于架子车一样的小车,但是这种小车不是木头的,它看着有些厚重,应该是铁质的,而且还有一根长长的管子朝斜上方对着天空。 起初,杨否以为那些穿绿色衣服的人是警察叔叔,后来听电视里的人声讲解和客人们之间的交谈得知他们是军人,是解放军。然而,他不知道警察和军人有什么区别,依然认为他们是一种人,因为他前段时间和妈妈去看爸爸的时候也看到了穿这样衣服的人,他们背着一杆长长的枪在高墙上行走……哦,不对,是城墙。 突然,那些小车的长管子猛烈且迅速地抖动起来,随之发出嘭嘭的响声,响了好一会儿才结束。 电视里的声音带着一种慨叹的腔调说着什么国家的辉煌历程……奏响了新时代的最强音之类的话。杨否没怎么听懂,但他被说话人那强烈的情绪感动了,他知道这些话是在表达一种赞美,比刚才客人夸奖他还要深沉。 随后,另外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站在一辆黑色的小汽车上,小汽车开始在一条非常宽阔且平坦的街道上行驶。街道是看上去是水泥地面的,比镇子的新马路还要光滑和宽阔,街道的一侧是穿着绿色衣服的军人,随着小汽车继续往前行驶,杨否还看到了穿蓝色和白色衣服的军人,以及各式各样的车。 小汽车从街道行驶完后,穿黑衣服的的人站到了城楼上,开始对着话筒讲话。讲了很长时间才结束。 讲话结束后,激昂的音乐开始响起,一个个由军人组成的方形的队伍开始从城楼前的街道走过。他们走路非常整齐,像是由一个脑子控制的一样,杨否都看呆了。在这个过程中杨否发现,这些队伍中除了绿色、蓝色和白色的衣服,还有红色衣服的,红色衣服队伍里的人都是女人。 这些由人组成的方形队伍走完后,由各式各样的车组成的队伍开始行走,杨否还是第一次见识到由车组成的队伍,内心不禁有些感慨。这些车辆组成的队伍里有一种车杨否认识,叫做坦克,之所以认识是因为杨否在集市上看到过这种玩具。其他的车辆,杨否就不怎么认识了。 最令杨否震撼和欣喜的是空中飞过的飞机,“它们是怎么飞在天上的?”他一直以来都只听说过飞机是飞在天上的车,却从来没见过,今天一见,果然非同凡响。杨否数了一下,一共是“九个”,最中间的一个要比其他的八个要大,而且它飞在最前面。那八个屁股后面都飘着长长的彩带,也像彩虹一样,看着非常有趣。 在飞机飞过之后,又出现了由人组成的队伍,这些队伍看着不像是军人,他们每个队伍都是一种颜色,各式各样的颜色都有,柳绿花红的,让人眼花缭乱。客人们没有交谈他们,杨否也一直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队伍。 这些由人和车辆组成的队伍走了很长的时间,但杨否的注意力始终高度集中着,看得津津有味,没有觉得时间过得漫长。随后,成千上万只洁白的鸽子从广场上飞了起来,几乎把电视的整个画面都堵住了,它们朝天空中飞翔着,形成了一片美丽的灰白色海洋,看着相当震撼。客人还调侃道哪来这么多的鸽子。 紧接着,五颜六色的气球从人群中缓缓升起,人群中突然迸发出轰烈的欢呼声,气球与鸽子在天空中交相辉映,天安门广场上所有的人都沉浸在欢乐、祥和的氛围中,将阅兵仪式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杨否的内心也激荡不已,期盼着有朝一日也能去天安门广场看看。然而此时,在房子里的客人们都沉默了下来。杨否偷偷看了一眼他们,他们的眼睛也都淡然地看着屏幕。 “哼,这些人现在玩美了。”一个客人突然打破沉寂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随后,其余的客人也都回应着他:“都是有钱人去看,像我们这种人那有哪时间去看那种东西。” “有时间也没有票子啊!” “在电视上看看得了,谁跑去现场看,太阳那么晒,人一个挤一个,看的什么劲儿,话说回来,他们现场看的人还没我们在电视上看的清楚,你说是不是?” 这些客人说着都一个个起身走出了主房,杨否内心凝结着的振奋心绪经他们这样一说一下全散了,没有了那种期待与憧憬感。 2 午饭是爷爷做的炖土豆,这次味道稍微好了一点,杨否就着馍馍吃了一碗就出门了。 他完全没有想好出门要干什么,走在马路上心里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他想去找栋栋玩,去了栋栋家,发现他们家的门被一把锁子锁着,于是他又离开。 “还能去哪儿呢?”他脑海里思索着,“余小琪家?” 他摇了摇头,自从上次打了杨小焦后,她就跟他再没说过话,后来他看到她和杨小焦有说有笑的样子,心里既难过又气愤,从那以后,他慢慢意识到她其实早就不喜欢和他玩了,所以他也不想再找她玩。 “唉,还是回家吧!”就在他灰心丧气地转身往回走时,在巷子的深处传来怪异的声音。那种声音就像苍蝇在耳边“嗡嗡”叫,可又不像是耳边。眼前这段巷道的尽头是一个拐角,声音像是从那里传来。 杨否在乏味中感到一丝丝好奇,心想:这巷道里面他还没去过,反正现在没事干,不如进去看看有什么。于是开始往拐角处走去。 拐过拐角后,立马又出现一个拐角,杨否走了几步就又拐过了这个拐角,来到了另外一段巷道。就在这时,那种“嗡嗡”声的来源方向变得清晰了,“嗡嗡”声的来源就在巷道的尽头,从那个方向,杨否看到了一扇门。 那是一扇被涂成黑色的对开木门,对开木门的两面门板上各贴着一张红色的画像,画像上各画着一个手拿武器,骑着怪兽的人。 杨否愣住了,因为他看到的这扇门就是一开始在梦里看到的安全屋的那扇门,简直一模一样,可是这扇门两侧的墙壁犹豫受巷道宽度的限制被修得很短,几乎看不到。 杨否内心开始有些激动,他之前一直想要找到这扇门,因为找到它以为找到了杨小彤的家,可是……突然,他冷静了下来,“杨小彤的家不是在这边,这扇门应该出现在学校往上的街道才对。”他开始怀疑,“那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他想要知道答案,于是继续往门跟前走去。 3 不知道这是谁家的院子,杨否有些犹豫,但强烈的好奇心还是驱使他伸手推开了这扇黑木门的门板,门板在“吱扭”声中打开一道缝。与此同时,那种“嗡嗡”声变得更加清晰,里面还夹杂着“哗啦啦”的声音,像是流水声。 杨否没有立即走进去,他透过门缝观察着,里面是一片长满杂草的院子,院子上目所能及的地方没有人。 光透过这道门缝,杨否看不到任何信息,思考再三后,杨否把门推得更开了一点,一只脚跨了进去。 脚刚落地,头顶上突然发出了“当啷”的声响,杨否慌张地朝头顶看去,就在他目光往上晃的一瞬间,一个黑影迅速地从院子里走了过来,杨否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门板撞了一下,一阵生疼瞬间从脑壳传遍全身,随后他便晕了过去。 4 不知过了多久,杨否缓缓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房间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 他吃力地坐起身来,脑袋有些昏昏沉沉,身体也使不上劲儿。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只记得那道黑影和被门板撞击的疼痛。 这时,房间的门被缓缓推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杨否紧张地盯着门口,待身影走近,他才看清那是一个老奶奶。 老奶奶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糊,走到杨否坐着的炕边坐下,轻声说道:“孩子,你可算醒了。” 杨否既疑惑又害怕地看着老奶奶。 “来,把这碗鸡蛋糊糊喝了。”老奶奶把碗递到他面前。 杨否闻到了鸡蛋糊的香气,喉咙里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但是他不敢接。 “没事,喝吧。你来得真巧,我正好在熬鸡蛋糊糊,你就来了。”老奶奶笑着说道,可能是太烫了,她把碗放在了床边的小木桌上,“你是哪家的娃儿,怎么没见过?” 杨否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家里很少来有人来,儿子和儿媳一年四季在外地打工挣钱,我老婆子常年一个人在家待着,年纪大了,耳朵有点背。要不是邻居家杨三儿发现你在门口,我死活不知道门口倒着个人……”老奶奶自顾自说了一大堆,杨否从她的话中大概知道了:这个院子是她的家,院子已经荒废很久了,她腰不行,割不了草,就只能任由它们疯长;之前撞他的那个黑影是她养的一只大黑狗,大黑狗很有灵性,看到有人进门就跑过来,一不小心撞到了门板,才导致杨否受伤晕倒。 老奶奶说话的时候感觉有些伤心,这种感觉杨否特别熟悉,不但如此,他还能从老奶奶的语气中听出她的孤独与无奈。这让他觉得这个老奶奶就像他许久未见的一个亲人,如果可以,他绝对愿意让她做他的亲奶奶。 杨否心中的恐慌消散了,他盯着小木桌上的那碗鸡蛋汤很久了,此刻,他才肆无忌惮地端起它大口大口地喝起来。一碗鸡蛋汤下肚后,肚子里暖暖的,饱饱的,连心情也都好了。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老奶奶问道。 “我小名叫真真,在学校里叫杨否。”杨否回答道。 “真真……”老奶奶重复了一遍,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随后又说道,“这个名字顺耳。” 杨否不知道说什么,于是静静地看着老奶奶。 “你感觉好些了没有。”老奶奶问道。 “嗯。”杨否回答。 “那就好。”老奶奶脸上露出些许微笑,她看了看门外,“我看你吃得挺香,可以我没做多少,不然可以再给你盛一碗。你上午没吃饭吗?可怜的孩子。你要是饿了就来我这里,我看到你就感觉很亲切,像是看到了自己的亲孙儿一样,你要是想来,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第三十五章 交朋友 1 杨否从炕上下来,刚走到门前,就看到那只大黑狗趴在门口的阳台上,两只圆不溜秋的大眼睛直勾勾瞪着他。他有些害怕,不敢再往前走。 那只大黑狗似乎感应到杨否的恐惧,自觉站起来走到一边,把门口的路给杨否腾开。 杨否对它的这一行为感到有些吃惊,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打量着它:它其实并不是完全的黑色,而是从背部到腹部由黑到灰再到白渐变,它站起来的高度大概到杨否腰部,身长几乎跟杨否的身高一样长,看上去比较瘦,但是动作很灵活。 “它叫黑子,自己跑我家里来的,那时候还很小,现在都长这么大了。你别看它只是一只狗,可帮了我不少忙,帮我驼东西,帮我赶鸡进鸡窝,我腰病犯了不能动的时候还帮我找杨三儿。”老奶奶欣慰地说道。 杨否在马路上走的时候经常会碰到三两只流浪狗在垃圾堆找东西吃,所以他对狗这种动物并不是很陌生。他之前看到狗的时候就跟看到其他动物,比如牛羊鸡鸭鹅等时的态度一样,基本上对它们没怎么引起过注意,但是这只狗第一次让杨否对除人以外的动物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杨否试探性地向前挪动脚步,大黑狗瞪着两只大圆眼睛瞥了他一眼,然后转向一边。杨否继续往前走,大黑狗安静地站在一旁,尾巴轻散漫地摇晃着,没有任何想要惊吓他的意思。 杨否鼓起勇气,一鼓作气从大黑狗旁边掠过,跑到了院门口。大黑狗没有追来,现在他放心了,临出门前瞥了一眼它,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微笑。 2 自从妈妈走后,杨否在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无聊,他巴不得每天都能到学校去上课,那样他还能看看其他同学,他们全都很有趣,有时候他们说话和搞怪的样子都会把人逗乐。人真是一种有趣的事物,而且不同的人还有着各自不同的性格和特点。 国庆节这几天假,杨否是熬过来的,这几天的晚上他也做过好多梦,但没有一次是再次出现在安全屋的。关于安全屋和前世的杨否的事,他越来越觉得不真实,仿佛它们就是普通的梦,和其他普通的梦一样,做过就忘了,对现实没有任何帮助和意义。 国庆节后的第一天上学,杨否是满怀期待的,虽然杨小彤的消失之前让他失落过,但现在,因为他遭受着“无趣”这种更加痛苦的事,所以,他还是觉得学校是他的乐园。 “早上好!”第一节课下课后,王小雅突然跟他打了个招呼。 杨否还不明白什么意思,瞪着眼睛看着她,发现她面带微笑,是一种友好的样子。本来杨否这几天无聊的要死,现在有个人能和他聊天,他其实挺开心,但鉴于打从王小雅坐到他旁边后他一直都不喜欢她,他现在又不好意思突然对人家笑脸相迎,于是就说道:“不好。”他以为王小雅是在问他“早上好不好”,所以这样回答。 “为什么不好?”王小雅问道。 这时杨否刚好发现原本坐着栋栋的位子是空的,于是回道:“栋栋没来。” “啊?”王小雅诧异地喊道。 “啊什么?”杨否心不在焉地问道。 “栋栋是谁?”王小雅问道。 “就是那个位子上坐着的一个人。”杨否用眼睛示意她道。 王小雅扭头看了一下,回过头来对杨否说道:“他怎么了?” “不知道。”杨否回答。 王小雅又看了一眼,回头问道:“他不在你就不好吗?” “嗯。”杨否假装冷漠地回答。 “他是你什么人?”王小雅问道。 “我的伙伴。”杨否回答。 王小雅没有再说话。 很快第二节课上了课,课上王小雅再一次找他说话。 “你会交朋友吗?”她问道。 “交朋友?”杨否不熟悉,以疑问的口气重复道。 “嗯。”王小雅应道。 “不知道。”杨否回答,紧接着他又问道,“那是什么?” “我会,我教你。”王小雅呲着牙笑着。 “好。”杨否不明所以地应道。 “你先转过来。”王小雅说道。 杨否没有搞明白,问道:“怎么转?”。 “就这样,面朝我这边。”王小雅说道。 杨否听明白了,刚要照她说的做,突然发现讲台上的王老师在盯着他看,立马停止了动作。 “你怎么又转回去了?”王小雅问道,她看上去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老师在看我们……”杨否端坐着窃声说道。 “什么?”王小雅似乎没听到。 老师从讲台上走下来,杨否被吓得不敢吱声。 “你站起来!”杨否低着头站了起来。 “没说你。” 听到这话,杨否觉得有些诧异,于是抬头看向老师,发现他正在看王小雅。看来他是在对王小雅说,他于是坐下。 “你会数这些数了吗?”王老师问她。 王小雅看上去一点都不慌,淡定地回答道:“会。” “那你数一遍我听听。”王老师要求道。 王小雅毫不犹豫地把“一”到“十”的数数了一遍。 王老师眼珠子又转向杨否:“你会数吗?” 杨否立马又慌了,站起来结巴着说道:“会……会数。” “数。”王老师的语气听着相当强硬。 杨否凭借着记忆尝试着数了一遍,还好有惊无险,他完整地数完了。 “坐下,你们两个上课别再说话了,再说你们就站到外面去。”王老师说完转身走上讲台继续讲课。 “你干嘛和我说话,我又不想和你说。”杨否责备道。 “我……”王小雅突然语塞,不过,没过多久她又说道:“我又不知道他会下来找我们……” “别说了。”杨否打断了她,因为他看到老师的目光又落到了他们身上。 3 下课后,王小雅又开始跟杨否说话。王小雅说:“现在可以说话了,我来教你。” 杨否本来不想理她,发现自己没有事干,只好答应她。 “你转过来。”王小雅说道。 “怎么转啊?”杨否问道。 “就像我这样转过来。”王小雅两条腿向靠近杨否凳子的一侧一移,然后上半身跟着一扭就转向了杨否。 因为桌子的长度有限,所以他们两个的位子空间也有限,他们两个坐着的凳子离得很近,王小雅这么一转,腿就直接填满了他们两人的凳子之间的缝隙,杨否瞅了一眼,说道:“你的腿挡住了,我转不过去。” “你往外挪一挪啊,笨。”王小雅轻骂道。 杨否听到“笨”这个字心里开始不高兴,置气道:“我不学了。” “怎么了?”王小雅疑惑道。 “你骂我笨干嘛?我哪儿笨了?”杨否辩驳道。 “别别别,我说错了,你不笨。”王小雅连忙解释道。 杨否本以为这样可以继续生王小雅的气了,没想到她的反应却是这样,这让他耳目一新。 “要不我们去院子里,院子里宽敞。”王小雅说道。 杨否点了点头,起身朝院子走去。王小雅跟在他后面推着他。 4 院子里很有多人在玩,其中很多人都集中在滑梯那块。 杨否看向了那里,那是他一直想尝试却不敢登上去的高台。比起第一天上学那会儿,那里看热闹的人已经没多少了,剩下的都是跃跃欲试的孩子,他们看上去有点落后。 “你面朝我站着。”王小雅问道。 杨否转身面对王小雅。 “眨眨眼,耸耸肩,欢乐时刻在眼前。咧咧嘴,摇摇头,开心永远没忧愁。握握手,拍拍掌,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 王小雅嘴里念着,边念还边龇牙咧嘴地做着怪异的动作,杨否看得一脸懵逼。 “学会了吗?”王小雅问道。 杨否回过神来,摇着头问道:“你在干嘛?” “哎呀,你真……”她突然停了下来,转了转眼珠子,“你跟着我念:眨眨眼……”她停下来,示意杨否跟着念。 “眨眨眼。”杨否跟念道。 “念的时候还要像我这样做动作。”王小雅指着自己眨巴的眼睛说道。 杨否边念边眨眼睛。 “耸耸肩……”王小雅念道,同时耸了耸自己的肩膀。 杨否边跟念边耸肩……就这样,他一直跟着王小雅念到最后一句:“握握手,拍拍掌,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他跟王小雅握了手,拍了掌。 “现在我们就是朋友了。”王小雅心满意足地说道。 “谁跟你是朋友了?”杨否心想道,他突然有种自己被王小雅骗的感觉,但是,在刚才王小雅教他的过程中他确实感受到了一种与众不同的趣味,特别是王小雅和他握手、拍掌的时候,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从手掌传遍全身,所以,他也不好跟王小雅再置气,于是勉强对她笑了一下转身走回了教室。 那种暖洋洋的感觉整个一上午都让他沉浸在一种错觉当中。他看着自己的手,想起了报名那天自己想要拉杨小彤手时的场景,想着拉她的手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刚才,跟王小雅拉了手他才有了想象。随即,他又想起了一次上课的时候杨小彤戳他脸时的场景,想到了杨小彤手指戳到他脸上时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妙,它不止会让接触的皮肤感到软嫩舒适,而且会给人的内心带来一种暖意。 第三十六章 黑子 1 下午的画图课上,杨老师在黑板上画了三角形和长方形,然后让大家自己画,杨否画了一遍又一遍。一整节课下来,杨否已经完全会画了。 下午的活动课刘老师不再教大家排队,排队已经成为每节活动课上课前都要做的事,就像“上课起立”一样。排完队后,刘老师让大家到教室里拿出来笤帚、簸箕和垃圾桶,开始教大家如何扫地和倒垃圾。但是,由于扫帚只有四把,簸箕和垃圾桶都只有一个,杨否没能摸到它们。 放学的路上,杨否一个人孤独地往家的方向走着,他漫不经心地四处观望的时候注意到了他身后不远处的余小琪,但余小琪没有理她,所以他也不理会她。 哦,对了,回去的路上顺便去栋栋家看看,他今天又没来。杨否心里盘算着。放假的这几天他几乎每天都去过栋栋家,但栋栋家的门一直锁着。 2 果然,栋栋家的门还是锁着的,杨否的心里突然有股莫名的火:这一天天过得本来就一点意思都没有,栋栋又不见了,他觉得更意思了,怎么总是这个样子。 他转身刚想回去,从巷口迎面走进来了一个人,这个人是个大人,满下巴的胡渣,杨否不认识,但他老盯着杨否看。 一个不认识的人老盯着他看,而且是在这有点幽深的巷道里,杨否就感觉有些害怕起来。 更奇怪的是,这人盯着盯着开始裂开嘴笑,杨否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不由地低下头,开始加快脚步往外走。 “你怎么又来了?”满下巴胡茬的人问道。 杨否感到好奇,扭头过去条件反射式答道:“我来找栋栋。” “找栋栋?不是去李老太家吗?”满下巴胡渣的人问道。 “李老太?”杨否疑惑道。 “哎呀,前几天你在李老太家门口晕倒了,是我把你抱进她家,放在炕上的。”满下巴胡茬的男人说道。 杨否回想了一下,想起来是哪件事了,随即恍然大悟道:“你是那个老奶奶说的那个人。” “嗯。”满下巴胡茬的男人笑着道。 这人是老奶奶说的那个叫“杨三儿”的人。说起来,杨否自从那次后再没去过老奶奶那里,差点都忘了她。今天既然来了,那就进去看看吧,反正现在也没事干。想着,便转身跟着满下巴胡茬的男人往里面走去。 “你知道那家人去哪儿了吗?”杨否指着栋栋家的门突发奇想地问道。 满下巴胡茬的男人瞄了一眼说道:“你认识他们?” 杨否感到很好奇,反问道:“你不认识?” “那家门锁了很久了。”满下巴胡茬的男人说道。 “他们去哪儿了你知道吗?”杨否问。 “不知道。”满下巴胡茬的男人回答。 3 杨否进到了老奶奶家,虽然上次大黑狗没有表现出恐吓他的样子,但是他还是会怕那只大黑狗。他一开始不敢进去,满下巴胡茬的男人只好带他进去。进到院子里后,杨否看到老奶奶在院子靠里面的位置喂鸡,而那只大黑狗在旁边守着她。 “李阿姨,改天我过来帮你把院子里的草拔一下,都长了三尺高了。”满下巴胡茬的男人看着满地的杂草对老奶奶喊道。 老奶奶扭头看了一眼,笑着应道:“好。” “有人来看你了。”满下巴胡茬的男人指了指杨否说道。说完,他走出了院门。 杨否看到老奶奶再向他招手。 “真真,来,过来看我养的小鸡。”老奶奶对他说道。 杨否不敢往前走,因为他看到那只大黑狗正盯着他。 老奶奶说道:“不要怕,它不咬人。” 的确,上次杨否出房门的时候它还给他让路来着。他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一步,大黑狗没有什么不好的反应。他于是稍微放松了些,继续往老奶奶那里走。前两步没什么问题,杨否甚至觉得他正在变得勇敢,有点小激动。可刚走第三步,大黑狗就转过身缓慢地朝他走来,他的心立马又紧了起来,僵立在了原地。 “你别怕,它不咬人。”老奶奶又重复了一遍。 说什么都晚了,大黑狗还在一点点向他靠近,离他只有两三米的距离,他不敢动,这会儿他就算扭头跑也跑不过它。他只能接受接下来要发生的任何可怕事情。 大黑狗把鼻子凑近了他的脚,似乎在闻他,那只大脑袋从他的脚一点点开始往上移,移到了他的腿上。杨否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腿里的骨头在不受控制地抖动。他生怕它闻到他腿上的肉味突然一口咬下去,把他的腿咬断,疼得他哇哇大叫。 然而,大黑狗的脑袋一直抬到他的腰部也没见咬他的。但他依然不敢放松警惕,大黑狗的鼻子开始往他紧攥着的拳头靠近,这是他身上除了脑袋外,唯一裸露在外的地方,要说什么地方最容易闻出肉味儿来,这里无可厚非。这要是一口咬下去,非得疼得他倒吸凉气不可。 大黑狗的鼻子贴近了杨否的手,杨否手背上有一种湿乎乎的感觉,还痒痒的,害怕之余,杨否却觉得有点有趣。 随后,大黑狗用它毛绒绒的脑袋开始拱他的手,杨否这才稍微有些相信它不会咬他。他试探性地展开手掌去碰大黑狗的脑袋,他刚碰了一下,又下意识地把手缩回来一点,大黑狗没有想要攻击他的意思,他于是又把手伸过去摸它毛绒绒的脑袋,大黑狗就那样静静地站着让他摸,他这才完全放下心来,一遍又一遍地摸着它。 “它叫黑子。”老奶奶说道。 “我知道,我上一次在这儿的时候听你叫过它。”杨否继续摸着黑子的脑袋,他开始对这种行为有些上瘾。 “两年前我到山上捡柴的时候跟着我回来的。当时还是个小狗娃,我上山的时候从草丛里爬了出来,一直跟着我。我捡完柴回到家把柴放下,回头一看,它就在后面跟着,嘴里还叼着一根木柴,应该是我回来的时候落在路上的。”老奶奶欣慰地看着了看黑子,“时间过得真快,一下就长这么大了。” 杨否也一边抚摸着黑子,一边仔细地观察着他的模样,它的眼珠子转来转去的,跟人一样灵活。 “来看小鸡。”老奶奶说道。 杨否走了过去,在一个木头搭的小棚子里看到了一群叽叽喳喳叫着的浅黄色绒毛的小鸡,一个个只有杨否的脚那么大,看着非常可爱。它们正在啄搪瓷碟子里的一种浅黄色的像面粉一样的东西。 “它们吃的什么?”杨否问道。 “玉米面粉。”老奶奶回答。 “好吃吗?”杨否看着这群小鸡啄得很开心,感同身受地问道。 老奶奶呵呵笑着说道:“好吃。” “人可以吃吗?”杨否继续问。 “当然可以啊,”老奶奶说道。 “什么味道的?”杨否问道。 “这个……怎么说呢,跟白面差不多。”奶奶说道。 “甜吗?”杨否问道,他猜测玉米面的味道会跟煮的玉米一样又香又甜。想到这里,他心里突然有种发现新世界的感觉:如果说玉米面跟玉米是一样的味道,那他每天都就能吃饱了,也不用怕挨饿了。 “单吃的话会有点甜。”老奶奶说。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很久的回忆,眼睛看着不知名的远方继续说道:“唉,想当年挨饿的时候,能吃到一碗玉米面做的饭都是福气,无论是嘴上还是心里都是甜的。” 听到老奶奶说的话,杨否有些困惑,问道“你也挨饿吗?” “唉……”老奶奶叹息道,“五八年挨饿的时候连树皮都啃,别说白面了,就连这样的玉米面都见不着。” “白面很难见到吗?”杨否找准了思路,问道。 “嗯。”老奶奶应道。 杨否思索了一下,接着问道:“玉米面比白面好见到吗?”虽然问得有些别扭,但意思基本上表达出来了。 “是啊。”老奶奶回答。 杨否又思索了一下,接着问道:“白面好吃还是玉米面好吃?”他觉得现在才问到点子上了。 老奶奶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各有各的好吃。” 杨否皱起了眉头,表现出很难理解的样子。 “你没吃过玉米面吗?”老奶奶问道。 “嗯。”杨否应道。 “待会儿我做顿玉米面条给你尝尝。”老奶奶说道。 “好。”杨否开心地点着头,脑袋里已经开始幻想那种他想象中甜甜的味道以面条的形式在他嘴巴里咀嚼的样子,还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 4 一碗金黄的玉米面条端到了杨否的面前,但是上面有一团绿色的东西。杨否仔细地看了看又闻了闻,发现那是一种菜,而且味道有些刺鼻,跟他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这是什么东西?”杨否指着那团绿色的菜,皱着鼻子问道。 “这是腌韭菜,很好吃的,你尝尝。”老奶奶笑呵呵地说道。 杨否突然感觉到不对劲:“谁会在甜甜的东西上加这种难闻的东西呢?这能好吃吗?”他开始怀疑这玉米面条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甜。但怀疑归怀疑,他还是亲口尝了一下。 夹了一条玉米面条放进嘴里嚼了两下,他突然有了一种被欺骗的感觉:一点甜味儿都没有呀,也没有玉米的香味,而且还有一种说不上的难吃味道。他真想立即把它吐出来,但是,老奶奶一直在盯着他吃,他又不敢表现出难吃的样子,只好多嚼几口咽了下去。 这一口虽然已经咽下去了,但眼下还有一大碗,杨否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把玉米面跟腌韭菜拌起来吃,这样就有味儿了。”老奶奶说道。 听到这话,杨否在心里一个劲儿地摇头,但脸上强撑着挂了个微笑。 “我来帮你拌一下。”老奶奶伸手过来拿杨否手里的筷子。 杨否下意识地松手,筷子就被老奶奶拿了过去。只见筷子在碗里夹来夹去翻滚了两下,韭菜花和玉米面条就混合到了一起,几乎杨否看到的每根面条上都粘着韭菜花和它那褐色的汤汁。他开始后悔答应了老奶奶吃玉米面条,甚至有点后悔来到老奶奶家。 第三十七章 第一次被爷爷责备 1 杨否最终还是没能吃完那碗玉米面条,最终还是由老奶奶吃了。他经过栋栋家门前的时候看到星星正在走出巷道,欣喜地追了上去。 “星星,你来找栋栋吗?”杨否走到星星旁边问道。 “是啊,怎么了?”星星漠然地答道。 “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杨否问,星星经常跟栋栋一起,他或许知道栋栋家门为什么锁着。 “不知道。”星星答道。 “我这几天天天来他们家,他们家的门一直锁着。”杨否说道,他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说给星星听或许能让他想到些什么并告诉他。但是星星好像并没有被启发到。 “你也找栋栋。”星星略带好奇地问道。 “嗯。”杨否应道,不过听星星的语气,他觉得有点不对劲。 “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星星问道。 “什么问题?”杨否反问。 “你有没有发现最近一直在少人?”星星说道。 “什么意思?”杨否不解。 “我老感觉自己好像在丢东西。”星星说道。 他的话有点跳跃,杨否理解不来。“我有时候也有这种感觉,但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事。”他说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说,但他想不到别的可以回答的话语。 “我要回去了。”星星说道。 “哦,好吧。”杨否应道,在巷道口与星星分离。他感觉星星有点不对劲,感觉跟他生疏了,好像……不认识他了。 2 杨否回家,一进到主房就发现奶奶和两个姑姑冷冷地坐在椅子上,气氛非常沉闷,像是刚吵过架。 杨否进门前的轻松劲儿在此刻烟消云散,随之而来的是令人窒息的紧张感。他蹑手蹑脚地走在地上,一时竟不知道要朝那个地方走。 奶奶和姑姑对于他的进入没有一点反应,他原地打转了片刻后才冷静下来想到要把书包放到炕边。此时,炕边已经有两个书包,应该是两个姑姑的。 杨否有点承受不住此刻房间里压抑的气氛,准备出去,就在这时,主房房门的门帘被掀开,一个声音传了进来:“回来了没有?” 因为张开的门板挡着,杨否并没看到那人,听声音像是爷爷。此时奶奶那边发出了回应:“在那儿。”她下巴朝杨否这边甩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拿起身边柜子上的碗走出了房间。 爷爷的身形也从门板后探了出来,看向了杨否。 杨否看到爷爷就像看到了摆脱阴云的阳光,心里一下轻松了许多。但是,爷爷看上去好像不那么开心。 “你跟我来。”爷爷的声音不同以往地沉闷起来。 杨否感觉不对劲,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再度紧绷。他跟着爷爷走出房间。爷爷走进了一间空房,他跟了进去。房间里有两张支起来的床板,因为这间房目前没人住,所以两个床板上光秃秃的,没有生活用品。 爷爷坐到其中一个床板边儿上,面对着杨否,一脸苦闷地问道:“你到哪儿去了?” 杨否有点不知所措,磕磕巴巴地回答:“我……我去栋栋家了。”在理解清楚爷爷的意思后,他其实脑子整个过了一遍下午放学后到过的地方,但他并没有把去老奶奶家的事说出来。他也还没理清楚为什么不说,可能是不知道怎么说,也可能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他不能说。 “你这娃儿一点都不考虑大人的感受,你去哪儿能回来给家里人说一声再去吗?我们一家子人活都扔下到处跑着找你。”爷爷突然就开始责备他。 杨否很疑惑,他没听出爷爷话里的意思,但是听出了爷爷责备他的情绪,在杨否的认知里,这已经算是爷爷在对他发脾气的表现了。爷爷从来没对他发过脾气,这还是第一次。 杨否的心情顿时跌到了低谷,以往他在这个家里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都会有爷爷为他撑腰,他也就不觉得害怕和难过,但现在,连唯一能为他撑腰的爷爷都对他发脾气了,他突然觉得这个家已经没有了能容得下他的地方,他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要在大街上待的人,就像那些在大街上游荡的脏兮兮的狗子一样。想到这里,杨否开始难过起来,他想着:等爷爷说完话,他就带上自己的书包离开这里。 “走,你奶奶饭做好等你呢,去吃饭吧。”爷爷说着就走出屋子,杨否耷拉着脑袋跟了出去。 “去厨房端饭去。”走出屋子后爷爷继续说道。 杨否转身走去厨房。 杨否背上书包准备走,被拦了下来,爷爷跟他重新解释了一下,杨否这才明白爷爷不是那个意思。 3 不知道是因为要离开的缘故还是什么,奶奶做的这顿饭杨否吃得格外香,两三口就把一碗饭干完了。把碗拿到厨房放下后,杨否就回到主房背起自己的书包开始往外走。 经过院子的时候爷爷喊住了他。“你去哪儿?”爷爷问道。 “我……我……”杨否思考了半天也没想到一个能去的地方,于是长出了一口气继续往外走。 “哎!”奶奶突然喊了一声,这时三姑也从主房里探出了身子。 杨否回头看了一眼,奶奶是对着他喊的,于是又停了下来。 “你站着干什么?”奶奶一边对着爷爷絮叨,一边朝杨否走来。“你爷爷说那些话都是跟你闹着玩的,你不要当真。”她在杨否面前两三米的距离停了下来,不同以往地面带着笑容,说了句安慰的话。其实她并不知道爷爷在空房子里跟杨否说了什么,下意识地以为爷爷把她抱怨给他的话说了出来,至于那些抱怨的话是什么,杨否不得而知。 “我没说什么啊?”爷爷郁闷地看着奶奶解释道,“我就说让他以后给家里人打个招呼再出去玩,没说别的。”随后,他无奈且烦躁的眼神从杨否身上一闪而过,落在了不知名处。 但就那一闪而过的眼神被杨否捕捉到了,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对爷爷造成了伤害,以后爷爷可能不会对他好了。 “走,回屋里头。”奶奶再次不同以往地挽留杨否道,“你这会儿出去能到哪儿去,马上天黑了,天气一冷,就冻坏你了。” 杨否想了想奶奶说的话,又看了看爷爷,想从他那里获得许可。 “你别看你爷爷,这个家我说了算,你爷爷他管不着,你不用理他。”奶奶打断道。 “回屋里吧,没说让你走,就说你出去的时候给我或者你奶打声招呼,你别想多了。”爷爷也在一旁发起了言。 在奶奶和爷爷的持续拉扯下,杨否最终回到了主房里。 4 夜里杨否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最终还是因为不受家里人待见离开了,他在水泥石子马路上散漫地走着,走着走着心里突然开始担心起来。一开始他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随着这种担心感觉的逐渐加重,他发觉那是在担心夜晚的到来。 他突然想起来一句话:“要在夜晚来临之前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这是那位头发蓬乱的老人——也就是前世的他说的。 正如他所担心的那样,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马路不像家,它四下无遮拦,任何东西都可以通过,肯定是不安全的。他开始焦急起来,如果继续这样走下去,他会碰见可怕的东西。 这种可怕的东西是什么杨否没有明确的概念,但那种会遇到可怕的东西的感觉非常强烈。 “现在该怎么办?”杨否急切地在内心询问道,没有人能回答他,没有人能帮得了他。他下意识地四下里张望,似乎想从周围的环境中找到答案,目之所及,视野全被阴冷的黑暗遮蔽。这黑暗像是他心中所怕的那怪物,层层向他逼近,让他不知所措且又不敢轻举妄动,他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十分谨慎。 “汪,汪……”远处传来犬吠的声音,杨否的心中颤起一丝安心,这种感觉信号很微弱,似乎马上就会消散,他奋力追逐,试图抓住它。他的目光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黑暗中似乎有一道微弱的光亮在闪烁。他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朝着那光亮走去。 随着脚步的靠近,犬吠声越来越清晰,杨否看到了一间小屋,光亮是从小屋的窗户里透射出来的。屋前有一只大黑狗在不停地叫着。他认出了那只大黑狗,那是老奶奶家的黑子。黑子看到他后,叫得更加凶猛,但却没有攻击他的意思。 杨否站在小屋前,心中充满了疑惑。他不知道这座小屋是干什么的,是否安全,也不知道里面是否有人。但下意识里,他觉得如果里面有人,那很可能是老奶奶。此时他没有别的选择,他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的确有一个人,但不是老奶奶,而是一个老爷爷。 杨否松了一口气,他认出了这个老爷爷,正是他之前连续几天在梦里见那个头发蓬乱的老人,前世的他。 看到他,他心里十分激动,但不知为何他没有把这种激动的感受表达出来。前世的他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屋里的一个角落。杨否顺着他的手指的地方看去,发现那里有一堆干草和一条破旧的毯子。 杨否不自觉地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走过去,躺在干草上,用毯子裹住自己。黑子也走进屋里,趴在他的身边。杨否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他闭上眼睛,疲惫地睡去。 在梦里的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现实中的他便睁开了眼睛,心中不再充满恐惧。天已经亮了,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家里的炕上。 第三十八章 学习看时间 1 早上的天气较往日有些暗淡,杨否抬头看去,天空灰蒙蒙的,不像昨天那样蓝。 上午在教室里,杨否依旧没有看到栋栋,他的座位是空着的,这个场景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要下雨了。”王小雅说道。 杨否朝她看了一眼,她的侧脸朝他这边倾斜的多一点,目光盯着窗外。于是,他又朝窗外看去。这个场景再一次激起了杨否产生熟络感的神经,他终于回想起了杨小彤。 窗外阴沉的天气让他的心情有些失落,想起与杨小彤有关的场景再一次让他难过。 整个一上午,他的心头都笼罩在一片沉闷当中,不爱与人交流,王小雅几次想跟他说话都被他冷漠地回绝。 上午两节数数课,然后是一节识字课,下午第一节也是识字课,还是跟往常一样在认识一些新的字和新的数,这些字和数都是日常生活中经常会遇到或者用到的东西,所以,杨否记起来还算容易。 中午的时候并没有下雨,只是时不时会刮风,卷起马路上的尘土。 下午第二节是生活常识课,这是自开始上学以来杨否第二次见大刘老师,感觉过了很长时间,以至于他都快忘了还有这样一个老师。 2 “今天我教大家看时间。”大刘老师站在讲台上说道,“时间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时间是早上,中午和晚上。” “时间在钟上,钟可以用来看时间。” “时间是用来等人的。” ……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喊了起来,看来很多人都知道它是什么。杨否也知道时间是什么,但是这些人的回答都不符合他心里对时间的认知,可是他自己又想不到用什么来解释它。 大刘老师呵呵一笑,说道:“同学们,你们说得都有道理,时间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抽象是什么意思呢?”他指着课桌上放着的黑板擦,“就比如这个板擦,我们可以看得到,”他拿起了它,“也可以摸得着。时间不一样,我们看不见它也摸不着它,但是它又时时刻刻存在我们的周围,我们时时刻刻都在应用它。” “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存在我们周围,而且我们时时刻刻还在用……”大刘老师对时间的解释给杨否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他突然发觉这个世界有一种无形地事物的存在,它之前有过这样的感觉,但是因为不知道它叫什么,所以一直没留意,现在听大刘老师这么一说,他恍然大悟。“风……”杨否在心里突然喊道,“它就是这类东西,看不着,摸不着,但确实存在。刚刚老师说了一个名字……”杨否努力回想着,“抽……象。是叫这个东西吧?风,时间,抽象……” “为了反映时间的存在,我们的祖先发明了……什么?刚才有同学说过。”大刘老师说着摆出一个侧耳倾听的姿势。 “钟!”有同学回答道。 “对,没错,就是钟。所以,今天这节课,我来教大家看钟上的时间。”大刘老师低头整理了一下讲桌上的东西,接着说道,“我说一下我们学习看时间的目的:大家现在都上学了哈……以前,在家的时候有你们的爸爸妈妈在,你们都不需要看时间,但是现在上学了,就要自己有时间观念。我听张老师说你们第一天上学好多人都迟到了,说是不知道上课时间,是不是?”说着,大刘老师龇着牙看着同学们笑了起来。 大刘老师说的话杨否完全听明白了,他看了看周围,几乎每个人都抬头安静地看着大刘老师,没有人说话,不知道是没听明白还是听得太入神。 “今天给你们教了看时间,以后你们就要自己建立时间观念,会看你们家钟上的时间,会自己知道什么时候来学校。”说完,大刘老师拿起讲桌上的粉笔转身开始在黑板上写东西。 杨否被大刘老师的话警醒了:“对啊,如果我自己会看时间了,就不用天天等爷爷来给自己看时间了,自己就可以看完时间来学校了。”杨否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他其实很怕问爷爷时间,每次问爷爷时间要去找爷爷不说,问的次数多了爷爷也会烦,他不想看到爷爷烦他的样子。 一节课就在学习看时间中度过,经过大刘老师这么一教,杨否发现看时间还是有难度的,它需要他先学会认数。一到十这十个数字杨否也才熟悉不久,要把它们按照大刘老师说的组合起来再去认还是不太顺畅,而且里面还用到了一种叫做“计算”的东西,大刘老师只是提了一下,并没有详细解释它是什么。 不过,他对钟上的数字大概有了了解,他知道了钟上有三个指针,分别叫做矮胖子,高个子和高瘦子。其中高瘦子走得最快,它还有个学名叫……叫什么杨否已经忘了,包括矮胖子和高个子的学名,比较难记,杨否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高瘦子在钟上转一圈后,高个子就会走一小步,高个子走一圈后高胖子就会走一小步。 钟上的数字,大刘老师说,可以从现在开始用来认数字,正好最近在学数数,每天回家后可以看着钟上的数字去认,时间长了就能记得很熟练,到时候看时间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3 活动课上还是跟昨天一样,刘老师教大家怎么用笤帚扫地,用簸箕铲垃圾以及把簸箕铲到的垃圾倒进垃圾桶。这一次杨否幸运地拿到了笤帚,按照老师教的样子,双手握着笤帚把儿在地上刷了起来,谁知随便刷了两下手和胳膊就开始疼了,心想:“一点都不好玩。”随即准备把笤帚扔到一边,正好有个女孩走到了他跟前,一直盯着他手里的笤帚看,他于是问道:“你想要这个?” 小女孩点了点头。 杨否很开心,乐乐呵呵地把笤帚给了小女孩。之后,他又跑去看其他小孩玩簸箕。 4 这次放学,杨否没敢在路上多逗留,立即回了家。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刚好碰到了爷爷扛着锄头。遂打招呼道:“爷爷,你去地里了?” “嗯。”爷爷笑着点头道。 杨否让爷爷先进院门,自己跟在了后面。 进门口爷爷把带有主房钥匙的钥匙串扔给了杨否说道:“给,去开房门。” 杨否猝不及防,还要他反应快,一个弓腰,勉强接住了钥匙串。 他走到主房门前,掀开门帘又看到了那把拴在门扣上的金黄色的大锁。但是,他并没有记住上次爷爷是用哪个钥匙开的门,只好再次一个一个试,试了好一会儿,都没找到能打开这把锁的钥匙,爷爷的脚步声已经到了自己身后。 “还没打开吗?”爷爷问道,语气里带着诧异,似乎还带有一丝烦躁。 杨否有点慌张,加速找了起来,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哈哈哈。”爷爷突然笑了起来,“来,我来开。”从他的手里拿过了钥匙。 杨否偷偷瞥了一眼爷爷,他一会儿烦躁,一会儿又笑,他有点搞不明白爷爷到底是被他惹生气了还是被他逗笑了,心里长吁一口说道:“大人的脾气真难懂。” 爷爷打开门,杨否进到房子里把书包随手放在了平时放的炕边,准备出去玩,突然想到昨天爷爷教训他的话,又把想要出去玩的心收了一下,转身走到爷爷跟前小心翼翼地说道:“爷爷,我出去玩了。” “你先等一下。”爷爷正蹲下在柜子下面取鞋子,背对着他说道。 杨否等着。 爷爷取完鞋子后就起身坐在柜子旁的椅子上开始换鞋,边换鞋边说道:“你最近都去哪儿玩?” 杨否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最近好像没去过什么能玩的地方,不是在马路上走路看风景,就是去找栋栋,找栋栋也没找到,然后昨天又去了那个老奶奶家。他也不好跟爷爷说去了老奶奶家,不然他又会问老奶奶是什么人,又会骂他跟陌生人说话,不听他的话。“我就在马路上玩。”实在想不出来该说什么,杨否就只能这么说了。 “马路上玩?”爷爷眼里露出了质疑。 “嗯。”杨否回答。 “马路上有什么好玩的?”爷爷问道。 杨否想了一下,说道:“走路。” 爷爷哼了一声,笑着说道:“走路算什么好玩的?你没走过路?” 听爷爷说“你没走过路”时小眯眼笑的样子,杨否也被逗乐了,“噗嗤”笑了一声。随后,他又说道:“捡石子。” “捡石子干嘛?”爷爷追问。 “捡着玩。”杨否回答。 “有意思吗?”爷爷问道。 杨否被爷爷这句话问到心坎儿上去了,突然变得难过起来,叹了口气,摇着头说道:“没意思。” “我给你找点有意思的事你干不干?”爷爷嘴角一翘问道。 爷爷说要给他找好玩的了,杨否非常高兴,连连点头。 “我拿个东西给你,你去给你三爷爷。”爷爷说道。 杨否犹豫了一下,心里疑惑什么东西,随即,又点了点头,想看看爷爷说的东西。 爷爷走进奶奶和姑姑睡觉的那个套间,套间里的光线比较暗淡,平时进去都要开灯,但爷爷在里面待了好一会儿都没开灯,杨否在门口站着,不知道爷爷在拿什么。 过了一会儿,爷爷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红布包着的东西,扁扁平平的形状。“把这个给你三爷爷,记住,给你三爷爷,不要给其他人。”爷爷把东西给了杨否。 杨否接过被红布包着的东西,掂量了一下,东西不重,摸着也不是硬的。他问爷爷道:“这是什么啊?” 爷爷没有回答他,只是说道:“你给你三爷爷就行,别的你不要管。” “哦。”杨否虽然很好奇这个东西是什么,但既然爷爷不说,他也不敢随便拆开看,于是就拿着它去了三爷爷家。 第三十九章 烧开水 1 杨否三爷爷家不在马路边上,而是在一个比较浅的小巷里。他从家出发,沿着旧马路向西走了大概三百米就到了小巷的巷口处。巷口往里,正对着巷口有一家院子,这家院子的主人也跟杨否有关系,是杨否的四爷爷。在杨否的四爷爷家门前有个直角拐弯,拐过去后就是一个比较长的巷道,里面有三四户人家,杨否三爷爷家就在巷道比较深的地方。 三爷爷家的院子没杨否爷爷家的院子大,但是院子里非常干净整洁,而且院子的地面很平整,没有像爷爷家院子的地面上有的那种坑坑洼洼的痕迹,走在上面脚踝不会那么难受。院子的正中央有个山水盆景,三爷爷正弓着腰擦上面的东西。这个山水盆景不是很大,高度跟三爷爷的身高差不多高,宽度有三个人的身宽那么宽,整个都是灰白色的,像是水泥做的。 杨否走到三爷爷跟前打了声招呼,把爷爷要他给的东西递给三爷爷,然后就转身离开。 2 杨否回到家准备跟爷爷说已经把东西给三爷爷了,然后就出去玩。可是主房里没有找到爷爷,他在听到厨房里传出吹风机“呜呜呜”的声音,心头一紧,猜测奶奶可能回来了,于是就没再院子里多逗留,转身直接出了院子。 他今天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继续去栋栋家看看他家的门开了没有。虽然谈不上有意思,但在他的心里,这件事非做不可,他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感觉不去做心里不舒服。 然而,当他走到栋栋家门前的时候,那把锁依旧纹丝不动地锁在那里。杨否的心里有些失望,转身回家。 回到家后,杨否听到厨房里的吹风机还在响,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硬着头皮去查看,结果发现厨房里并没有奶奶的身影,一个人也没有,炉灶上“哗哗”冒着火星子,好像着火了。 这种场景让他不由自主地不安起来,他感觉要出事,赶紧高声大喊起了“爷爷”。这是他第一次高声大喊,没想到真的把爷爷喊了出来。爷爷出来的位置不是主房,而是客人住的房子。 “咋了?”爷爷站在客人住的房间的门口不紧不慢地问道。 “火!”杨否指着炉灶上的火星子惊慌地说。 爷爷一脸迷惑地走过来朝厨房里看。随即不以为然地说道:“噢,没事儿,烧开水呢。” 杨否又重新审视了一下炉灶,火星子是朝四周冒的,在它们的中间架着一个黑色的烧水壶。 爷爷站着看了一会儿,又对杨否说道:“你看着,水开了叫我。水开的时候壶盖那块儿会冒气。” 杨否“哦”了一声,按照爷爷说的留下来查看。他观察着那冲出炉灶与烧水壶之间缝隙的火星子,他感觉它们很奇妙。 3 “你在想什么?”一个人打断了杨否的思路。杨否回神看去,一个年轻人正卑谦地看着他,而他的周围,天空、岩石、海浪和沙滩都被夜色所笼罩,他的脸上映衬在火光下。 杨否认得这张脸,他的名字好像叫……“助心!”杨否惊讶地喊了出来。 “怎么了?”助心扔下手里的木棍,警觉地看向杨否看向的方向。 “不要紧张,我只是在看你。”杨否语气稍微缓和了些。 “哦,”助心舒了一口气,“看我干什么?” “感觉好久没见到你了。”杨否感叹道。 “你应该期待看到的人不是我……”助心的面目突然发黑且狰狞,连声音也变得像撕破了纸膜的喇叭发出的声响一样撕裂。 杨否被吓到了,精神恍惚了一下,随即眼前的场景又变回炉灶上冒火星子烧水的样子。这时,火星子没有之前那么高了,架在上面的烧水壶似乎是在冒气又似乎没再冒气。 杨否不确定,于是继续等着,可是等了好长的时间也没见热水壶冒气。这时,爷爷走了过来,问道:“水开了没?” 杨否有些摸不着头脑,愣在原地。 爷爷走到跟前又朝厨房的方向看了看,惊呼道:“哟,没火了。” 杨都没听懂,于是问爷爷道:“‘没火了’是什么意思,是开了还是没开?” 爷爷走向炉灶的途中嘟囔了一句,杨否没有听清,然后看到爷爷提起烧水壶用一只黑色的小铁铲往炉灶里放了一铲黑色的石头,然后炉灶瞬间冒出一堆火星子,火星子转瞬即逝,变成灰尘落下。 “看着(点儿),水开了叫我。”爷爷再一次走开,经过杨否身边时说道。 不一会儿,杨否看到烧水壶四周又冒起了火星子。又过了一会儿,烧水壶上的果然开始冒气,而且壶盖也开始抖动。他这才明白了爷爷说的“冒气”是什么,于是赶紧去叫爷爷。 “爷爷,冒气儿了。”杨否找到爷爷后喊道。 爷爷赶紧扔下手里的笤帚跑去厨房。 爷爷比杨否走得要快,等杨否赶到厨房时,爷爷已经把烧水壶提在了手里,吹风机的“嗡嗡”声也消失了,也不知道在他看到烧水壶冒气到爷爷把烧水壶提在手里这段时间爷爷做了什么。 厨房门口放着两个瓶子,这两个瓶子杨否知道它们是做什么的,但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他知道它们是用来装水的,而且是很烫的那种水,那种用来喝的水,因为杨否以前渴的时候妈妈就是从桌上拿起这种瓶子往杯子倒水的,并且还告诉他“等晾凉了再喝,现在很烫,会把嘴烫疼的。”而且他自己亲身试验过一会,那次之后他的嘴起了一个水泡,疼了好几天。 热水壶有个长鼻子,就像大象的鼻子一样——杨否在电视上见过这种动物,所以他认得。爷爷提着它头顶的那个环儿,往前一斜,冒气的水就像一条长虫一样从它的长鼻子里窜了出来,像是知道要去哪里一样,准确地窜进了厨房门口的瓶子上端的开口里。 杨否觉得挺有意思,于是问爷爷道:“你在干嘛,爷爷?” “我在往暖壶里灌水。”爷爷回答。 杨否知道爷爷手里提着的是烧水壶,那么他提到的“暖壶”应该就是地上放着的这两个瓶子了。“我来试一下可以吗?”杨否笑嘻嘻地向爷爷请求道。 “你?哼……”爷爷哼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见爷爷一直没有回答,杨否又问道:“怎么了?” “你提得动吗?”爷爷说道。 “‘提得动吗’,提什么?”杨否心想道,试图理解爷爷的意思,想了一会儿,没能理解,索性直接点头:“提得动。” “哎吆,你还是走开点吧,别捣乱了。”爷爷把身子侧向一边说道,给杨否一种不想再被打搅的感觉。 杨否就站在一旁,看着爷爷往暖瓶里灌水的这个动作结束,又问道:“接下来干嘛?” “往水壶里灌凉水。”爷爷说着,提着烧水壶往院门口方向走去。杨否看明白了爷爷的动作:院门口那块儿有一个能压出水来的铁管子,他是准备到那里给烧水壶里灌凉水。他想起来之前妈妈用这个铁管子压出水来,然后用烧水壶接水。 没错,爷爷的动作跟妈妈当时是一样的。杨否猜对了,觉得自己也会,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说道:“我来试一下,爷爷。” “你能行吗?”爷爷怀疑道。 “我能行。”杨否回答。 “给,你试一下。”爷爷把位置让开。 这个能压出水的铁管子上有一个长杆子,用手握着长杆子上下压几下,水就会神奇地从铁管子里冒出来。杨否走到跟前试着握了一下那个长杆子,发现自己的手太小,根本握不住长杆子,更别提上下压它了。杨否不服气,两只手手腕交叉在一起往下压长杆子,长杆子纹丝不动。随后,他双脚离地,企图通过自己的体重把长杆子压下去,结果挂在了长杆子上。 “嘿……”爷爷笑了起来,“走开走开,就你这副瘦小的样子还想把水压上来,水把你压上来还差不多。” 杨否被爷爷赶到一边,用好奇的眼睛专注地看爷爷是怎么把水压出来的,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始接受自己瘦小的事实。他不喜欢“瘦小”的感觉,心里产生了一个比较长期的念头:他一定要把那跟长杆子压下来。 第四十章 杨小彤离去的答案 1 杨否早上起来,本来想问爷爷几点了,突然想到昨天生活常识课上大刘老师教的东西,于是自己去看柜子上立着的座钟。 的确,家里的座钟上也有“矮胖子”,“高个子”和“高瘦子”三个指针。“矮胖子”的针尖现在在“8”这个数字的旁边,但杨否还是不确定该怎么算,因为在“8”和“9”之间没有数字,是空的,他不知道该算“8”还是该算“9”。 就在杨否犯难的时候,爷爷走进了房间,手里拿着一把锤子,应该是刚干完什么活。 “醒来了。”爷爷看了一眼杨否,走到柜子跟前把锤子放到了柜子的柜脚那块儿的缝隙里。 “嗯。”杨否应道,很快他又问道,“爷爷,几点了?” 因为他一直看着座钟,爷爷好像看出了他的疑惑,反问道:“你自己试着看一下几点了。” 杨否看了一会儿,脑袋里好像有那么一丝丝头绪,呼之欲出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没绷住,摇着头笑道:“不知道。” “数儿你会认了吗?”爷爷问道。 杨否有些犹豫,他不确定,因为有很多数,比如两个组合成一个数字的那种数,他还不会,所以,他不知道该说自己会还是不会。 “学校没教你吗?”爷爷质问道。 “教了,但只教了我们1到10……还有0。”杨否边想边回答道。 “那钟上的数儿你认得出来吧。”爷爷说道。 杨否看向座钟,把座钟表盘上的“1”到“10”挨个读了一遍,但剩下的两个数字“11”和“12”他读不出来。“那两个我不会了。”杨否看向爷爷说道。 “啊?”爷爷似乎还在想别的事,缓了一会儿,问道:“两个‘1’不会读?” 杨否思考了一下,说道:“一一。” “嗯,差不多。”爷爷犹犹豫豫地应道,“还有一个呢?” “一二。”杨否稍微大胆了一点说道,心想:“原来这么简单啊……那接下来是不是一三,一四,一五……一直到一九,一十?”他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经爷爷刚才那么一教,他感觉自己似乎会认所有的数了,心里得意急了。 “你再把数数的好好学学,以后再教你看时间。”爷爷扫了一眼座钟,“时间不早了,下来洗脸去上学了。”说完又走出了房间。 杨否心想:老师已经教过他们看时间了,不用爷爷再教。他穿好衣服,下炕去洗脸。 2 最近的识字课上,张老师一直在教“叔叔”“阿姨”“婶婶”“伯伯”这类称呼的字词,几乎把家族族谱都翻了出来,种类繁多,好多杨否都没用到过,搞得杨否脑袋里有些凌乱,开始心不在焉。他习惯性地往栋栋的座位方向扫了一眼,恍惚间,他看到栋栋坐在那里,定睛一看,才发现那里坐着的并不是栋栋,而是另外一个人。这个人他不认识,留着一头短发,看着是个男孩,但他总觉得他像女孩,又说不清楚哪里像。 “栋栋呢?”杨否困惑地看着女孩。 “怎么了?”王小雅听到了他的声音,遂问道。 “栋栋的位置怎么被她抢去了?”杨否回道,眼睛仍注视着坐在栋栋座位上的那个人。 “她是谁啊?”王小雅看了一眼问道。 “不知道。”杨否回答。 “不知道那你为什么说‘栋栋的位置怎么被她抢了’?”王小雅在说到“她”时特意压重了声音。 杨否没有明白她的意思,没有理她。 尝试听了一会儿课,杨否再一次扭头去看坐在栋栋位子上的那个人。这一次,对方好像注意到了他,也侧过脸来看他。两个冰冷的眼眸对上他的目光的一瞬间,他整个人像是被冰溜子上的水滴进后脖颈的衣领里一样激灵了一下,立马把脸转了回去,不再看对方。 “你脸红了。”王小雅捂着嘴说道。 杨否刚想反驳她,就听讲台上张老师不耐烦的声音传来:“能不能别说话了!” 杨否有立马把目光移向黑板,不再说话。 “他是男的。”待张老师继续开始讲课后,杨否对王小雅说道。 “她是女的呀。”王小雅诧异地回辩道。 “女的?”杨否也诧异了起来,他一开始也看那个人有点女孩子的气息,但是因为她的头发是像男孩子一样的短发,所以他把她当成男的了。他回头重新看了一眼那个人,问王小雅道,“你怎么看出她是女的的?” “她就是女的呀,有什么看出来不看出来的。”王小雅说道。 杨否不再争辩,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那个人,然后继续听讲。刚才跟王小雅闲扯让他忽略了一个问题,现在这个问题变得清晰了:栋栋到底去哪儿了?因为这个问题的出现,杨否又不得不再次思考另外一个问题:杨小彤当时到底去了哪里? 他之前根本就没想过要去找谁问这个问题,但是这次他有了新的想法:得找张老师问问栋栋和杨小彤的事。 于是下课张老师走出教室门后杨否就追了上去。 “老师。”杨否在张老师身后低声喊道。 张老师扭过头来微笑着问道:“有什么事吗?” “杨小彤去哪儿了你知道吗?”杨否问道,此时他是鼓着平时没有的勇气说的。 “杨小彤……”张老师似乎不记得了,看样子还在回想着,想了一会儿说道,“杨小彤很早之前就已经转校了。” 杨否有点困惑,问道:“转校是什么?” 张老师解释道:“转校就是去别的学校念书了。” 听到这话,杨否的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但很快他有了别的想法。“别的学校在哪里?”杨否追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你怎么现在才问?杨小彤他父母都去外地了,杨小彤在这边每人照顾,所以她的父母就把她带走了。可能在外地的学校念书。”张老师好心地解释道。 “‘外地’在哪儿?”杨否问道。他突然想起来妈妈,他记得妈妈说她去外地打工了。他觉得“外地”是个地方,而且是个神秘的地方。“好像大家都去了,会不会栋栋也去了?”杨否心想道。 “呃……除了我们这里以外的地方都是外地。”张老师解释道。 杨否在脑海里想着,试图理解这个地方。他刚想问“杨小栋是不是也去外地了”,张老师就已经走远了。 3 杨否今天一天的心绪都沉浸在杨小彤、妈妈以及栋栋离去的相关场景中,其中以杨小彤最为主要。不知为何,在想到“外地”时,他总是会想到之前在梦里和前世的他跟着杨小彤走的那片看不到边际的沙地。 夜晚躺在炕上,杨否多希望自己能再见到一次前世的他,跟前世的他在一起的那些梦感觉就跟真的一样,他希望前世的他能带他再去一次那个白色的沙地。 这天夜里,杨否又做了一个梦: 想什么来什么,那片白色的沙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而是他前方不远处,他看到了前世的自己,此时他还是那个头发蓬乱的老人。万里无云的夜空挂着一轮圆月,圆月的光芒撒在沙地上形成了忽明忽暗的光影。四周没有鸟虫,没有走兽,一片幽静。 光影忽闪间,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他前方几步远的距离,杨否仔细一看,发现那竟是前世的他,此时他背对着他,驼背弓腰,是一开始头发蓬乱的老人模样。见到他,杨否特别激动,赶紧跑过去。可是他跑了好一会儿,也没追上前世的他,他还是站在他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姿势跟刚才一样依然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就在他疑惑困扰的时候,前世的他突然转身,抬手示意他跟着。 光影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迷雾,周围的一些都陷进了迷雾里,杨否跟着前世的他在迷雾中走着,走了好一会儿,周围慢慢变得清晰起来,那片白色的沙地又出现了。 沙地在月光下闪着银光,每一粒沙子好像都藏着过去的回忆。在不远处又出现了一个人影——一个小女孩,是杨小彤。她静静地站着,两手空荡荡地锤子身子两侧,看上去非常孤单。 她的孤单的身影让杨否心里一动,杨否二活没说,快步跑向了她,正想说话,就察觉到一侧逐渐靠近的黑影。杨否的心头闪过一丝恐惧,他以为是蜘蛛怪物,下意识地扭头一看,发现竟然是两个人影。这两个人影分别是妈妈和栋栋,他们正朝他走过来。妈妈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栋栋则好奇地东张西望着。 自己希望见到的人都在自己面前了,此刻杨否的内心开心极了。但是,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呢?他有些纳闷儿。 杨否试图跟每个人打招呼,但前世的杨否抢先一步对他们说:“跟我来。”所有人都开始跟着前世的杨否走。前世的杨否带着大家走到位于沙地中心的一块像是水洼地的地方,那里似乎有一股神秘的气息在弥漫,虽然看不到具体的东西,但大家都能感受到那股神秘力量带来的影响,就好像周围的空间都变得不一样了,空气也似乎有了重量。杨小彤轻声说,这种神秘的感觉好像和他们的命运有关。妈妈温柔地摸了摸杨否的头,栋栋想去探究一下这种神秘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 就在栋栋快要靠近那股神秘气息最浓郁的地方时,沙地下面突然冒出一股奇怪的暗影,那暗影感觉很诡异,像从很暗的地方冒出来的。然后,前世的他、杨小彤、妈妈和栋栋的身影在暗影里渐渐模糊了,只剩下杨否一个人在沙地里,他心里满是疑惑和惆怅。他特别想知道那股神秘的气息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梦就像被暗影盖住了一样,渐渐消失了,但那种神秘的感觉却留在了杨否心里。 第四十一章 星星变得有些怪 1 又是一个去不了学校的日子,下炕后洗完脸,杨否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他开始思考该去哪里干些什么:栋栋家他不想再去了,每次去门都锁着,白跑一趟还让他感到失望,估计他跟杨小彤一样去外地了。 他现在对“外地”这个地方充满了期待,很想去,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去。他不敢问爷爷,上次就因为去外婆家被他半路拦住带了回来,还被骂了,所以,现在他不敢随便跑出去,不然再被抓住了可能就得挨收拾了。另外,他试过了一次,他发现自己还没有能力走出去,他会产生可怕的幻觉。 “没事干呀,该干什么呢?”杨否在房子和院子里溜来溜去,无聊至极。他想起来昨天下午帮爷爷去给三爷爷送东西的事,于是就跑去找爷爷。 不出意外,爷爷肯定又在某个客房里给客人扫地,杨否于是在住了客人的房间挨个找,果然在院子北侧的一间客房找到了爷爷,爷爷面朝一个棕色的高柜子背对着他。 “爷爷。”杨否喊道。 “咋了?”爷爷回应道。 “你在干嘛?”杨否问道。 “我在擦柜子。”爷爷回道,。 杨否走到爷爷的侧面,认真地看着爷爷擦桌子的动作,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要擦柜子?” “柜子脏了就要擦。”爷爷回答。 擦完柜子后爷爷转身拿起了靠墙立着的笤帚。“给爷爷把簸箕拿过来。”爷爷说道。 “簸箕”杨否在之前的活动课上已经认识过了,所以在爷爷提到的时候,他一下就想到了它的样子。爷爷让他去拿的时候,他还有点小兴奋,兴奋自己终于凭自己个人的能力把爷爷说的话中的东西跟实际的物品对应起来。“我知道那是什么,我去拿。”杨否急切地回应道,转身走出房间去拿。 然而他高兴地有点早了: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簸箕——他虽然知道了那是什么,但并不知道它在哪儿。他回到房间对爷爷说道:“没找到。”爷爷回忆了一下,到旁边的房间拿来了簸箕。 爷爷清理垃圾,杨否就跟在后面。清理完垃圾后,爷爷把簸箕和笤帚放到一旁问杨否道:“你现在有事干吗?” 杨否迫切地摇摇头道:“没事干。” “跟我到坟地里捡柴去。”爷爷说道。 “好。”杨否应道。 2 爷爷所说的坟地就在爷爷家院子的隔壁,这个坟地杨否每天上学的时候都会经过,它本来是有一道土墙围着的,但是很早以前墙塌了,露出了一个大缺口。倒下来的墙体在缺口前形成了一道小坡,正好可以让人从马路边走进坟里。 坟地里杂草丛生,爷爷把从地里割下来的玉米和小麦的秸秆都堆在了这里,这里还有其他人家堆放的秸秆垛。杨否跟着爷爷走进杂草丛中,在各个玉米和小麦秸秆堆起来的秸秆垛之间穿梭,这玉米和小麦的秸秆垛跟院子里的墙一样高,对杨否来说就像一座座小山包。 爷爷走到一个小麦秸秆堆成的秸秆垛前,用手抓了一把小麦秸秆把它们塞进背篓里,直到把背篓塞满压实,然后朝坟地外走去。 刚绕过一个秸秆垛,杨否就看到一个人蹲在离坟地入口不远的地方。杨否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爷爷在呵斥他:“喝,跑进来干啥,出去,这里不能玩。” 杨否认出了他是星星,连忙跟爷爷说:“爷爷,他我认识。”杨否扭头看向星星,他被爷爷的声音吓得瞪大了双眼,站了起来。他跑到星星跟前,欣喜地问道:“哎,你怎么来了?” 星星看了一眼杨否,又看了看杨否的爷爷,畏畏缩缩地说道:“没什么。” “栋栋呢?”杨否问道。 “不知道。”星星回答。 “你同学吗?”这时爷爷走到了跟前,问道。 杨否迟疑了一下,答道:“呃……我前两天在这儿见过他,还有栋栋,我们一起在这儿见的面。” 爷爷看上去没听明白杨否说的话,但也没多问,就说:“既然认识就去玩吧,玩一会儿记得回来,不要跑远路。”说完就背着背篓转身离开了。 3 “好长时间没见你了。”杨否看着星星笑呵呵地说道。 “见我干嘛?”星星淡然地回道。 看到星星好像没那么开心看到他,杨否心里突然有点小小的失落,随即,他收齐起了裂开笑着的嘴角。“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他问星星道。 “来挖我埋的东西。”星星回答。 杨否想起来了,前几天星星和栋栋在这里埋了个东西,而且那就是他和栋栋还有星星认识的时候。要不是今天遇到星星,他都忘了他们埋东西的事儿了。而此时,他有点好奇他们埋的东西了。“你们埋的是什么?”他问道。 “你和我一起找,找到了我给你看。”星星说道。 “好啊。”杨否回答。 不知道是被秸秆垛压住了还是怎么的,他们两个人找了好半天都没找到那个埋东西的位置。 “我记得就埋在这儿了呀。”星星指着地上的一个刚刚刨的小土坑说道。 杨否之前见到过星星和栋栋埋东西,他也觉得是这个地方。但是现在这块儿和附近都找了都没找到,他就觉得很奇怪。“我也记得是这儿呀。”杨否抬头皱着眉看向星星说道,发现他正狐疑地看着自己。 “不会是你挖走了吧?”星星说道。 杨否一脸懵逼地摇头道:“不是啊。” “会不会是栋栋挖走了?”星星低声自语道,虽然是自语,但杨否也能听到。 “那怎么办?”杨否问道,“要不咱们去找栋栋吧?” “嗯。”星星应道。 杨否于是和星星朝栋栋家走去。虽然多次去栋栋家都看到门是锁着,但杨否还是想再去看一下,毕竟不确定他去了哪里。 他们从旧马路走进小巷,走到离栋栋家门不远的地方,能看到的是栋栋家的门是关着的,但是看不清是不是锁着。杨否看到这样的画面已经很多次了,只要门关着那基本可以确定门是锁着的,他心头不由得开始发紧。 随着进一步地靠近,杨否意外地发现原本挂在门环上的锁竟然没有了。“开了!”他惊讶地大叫道。 “什么开了?”星星不明所以地问道。 “你看!”杨否指着栋栋家的木门,“栋栋家的门开了。” 3 杨否刚抬起手打算敲门,星星一把把门推开走了进去。杨否一脸懵逼跟了进去。 刚进到栋栋家院子,杨否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随后他想起来之前和妈妈去的聪聪家的院子就是这个样子。 有人从院子的一个房间里走了出来,是个女人,杨否不认识,他看了看星星。 “你们找谁?”女人问道。 星星看上去也很困惑,回应道:“栋栋在吗?” “他去西安了。”女人回道。 “什么时候回来?”星星又问。 “这个不知道,他们一家都去西安了。”女人说完走进了房间。 杨否和星星都愣在了原地,杨否看向星星,想看看他接下来要干嘛,结果他一转身,往门外走。 “西安是什么地方?”杨否问星星。 “不知道。”星星回道。 “他还回来吗?”杨否追问,抛开星星对栋栋的友情,杨否自己也特别想知道答案。 星星瞪了他一眼,跟他拉开了距离。 杨否被星星的目光吓到了,他感觉它们像针一样扎在了他的身上,让他毛骨悚然,他跟在星星后面半晌没回过神来。 “你跟着我干什么?”星星突然喊道,语气有些烦躁。 杨否被吓得下意识停下了脚步,看着星星渐渐远去的背影,他感到困惑:他怎么了?与此同时,一种不明所以的难过感从他的心里蹿了出来,冲进他的眼睛,像是喝了一口厨房里的老陈醋,酸得他眼睛都快流出眼泪来。 他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虽然他跟他见面总共的次数不多,但他印象中星星是一个开朗热情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漠。好像打上次在栋栋家门口见到他开始,他就怪怪的。想来想去,杨否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被这种毫无缘由的问题搞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怀着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他往家的方向走去。 4 杨否今天一天都过得没滋没味,就连吃饭也味同嚼蜡。晚上躺在炕上,干巴巴地睡了过去。 一滴水滴在了他的嘴巴上,他不由得舔了一下嘴唇,一下就感觉没有那么渴了。他想看看哪里滴下来的水,一睁眼发现自己躺的地方全湿了,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尿床了,立马惊坐起来。一转身才看到自己身下不是炕,而是一片水滩。 他的一侧是无边的河水,另一侧是沙地,河水还时不时地往沙地上冲。 “你趴在地上干什么?”背后有人在说话。 奇怪的是,杨否还没有回头看那人是谁,心里就已经知道了他是谁——他是他自己。 “你是谁?”杨否问他自己。他感觉很奇怪,他明知道那是他自己,他为什么还在问他是谁。更奇怪的是他心里根本不好奇。 就在这时,他突然说话了:“他还回来吗?”话说到一半,他又发现眼前的这个人不再是他自己,而是星星。 就在他好奇“他为什么又变成星星”时,他发现星星的身体变成了大人的样子。 “真真,我活得很吃力……”星星突然一脸惊慌地对他说道。 还没得等杨否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画面一转,刺眼的阳光就照进了杨否的眼睛。 第四十二章 奇怪的钱 1 早上起来以后,爷爷让杨否到厨房看烧开水的情况,杨否就在厨房门口一直专注地盯着烧水壶,看它什么时候冒白气。 “小伙子!”一个人的声音在背后叫道。 杨否看去,是个大人,一个年轻的叔叔,正呲牙咧嘴地笑着看他。这个年轻的叔叔是在杨否爷爷家投宿的住客,看样子刚洗完脸从房间里出来,他说话的音调很怪,但杨否没太在意。 “唔?”杨否应道。 “你叫什么名字呀?”年轻的叔叔问道。 “我有两个名字,”杨否回道,“一个叫真真,一个叫杨否。” “上学了没有啊?”年轻叔叔问。 “没上学。”杨否回答。 “那你为什么会叫‘杨否’呢?”年轻叔叔问道。 “‘杨否’是我在学校里的名字。”杨否回答。 “学校里?”年轻叔叔疑惑道,“你不是说你没上学吗?” “是啊。”杨否有点懵。 “没上学为什么会有‘学校’呢?”年轻叔叔问道。 杨否不明白年轻叔叔说的话,愣住了。 “哦,今天是星期天,放假是不是?”年轻叔叔又问道。 “是。”杨否回道。 “怎么不去找小伙伴玩儿啊?”年轻叔叔问道。 “我爷爷让我盯着烧水壶。”杨否回答。 “哦。”年轻叔叔向厨房里看了一眼应道。在杨否旁边站了一会儿后,另外一个年纪更大一点的胖住客就叫上这个年轻的叔叔一起出了门。 刚才年轻叔叔说“跟小伙伴玩”,杨否突然就想起了栋栋,昨天他和星星去找他,他们家里的人说他去了西安。他问星星“西安在哪里”,星星也没回答他,而且他的样子有些怪,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想到这里,他突然又想到昨晚做的那个梦。昨晚那个梦更怪,他感觉自己看到了自己的样子,然后那个自己又变成了星星的样子。梦这种东西真的很奇怪,他记不清自己第一次做梦是什么感受了,只知道那些在夜晚睡觉的时候出现的像是在醒着的时候发生的事叫做“梦”,是妈妈告诉他它们叫做“梦”的。 “梦。”杨否的意念又一次集中在了这个事物上,“梦和现在眼前看到的是两个东西,梦可以随便变化,而像现在这样眼前看到的不会变化……梦不会在看眼前的东西的时候出现……”这时杨否的目光正好落在炉灶那突突直冒的火苗上,他突然又想到了别的事情,“哎,不对,有时看眼前的东西的时候也会出现那些像梦一样的画面,梦能在眼睛睁着的时候出现……” “真真!”爷爷喊他。 杨否的思绪被打断,看向了爷爷。 “水开了没?”爷爷刚从一间客房里走出来。 杨否又看向炉灶上的烧水壶,它看着像是在冒白气,可是感觉跟上次水开时的情景又不太一样,他有些不确定。然而爷爷在问,他不好意思说“不知道”,不然爷爷让他盯着烧水壶就白盯了,这样,爷爷肯定会觉得他很笨,他不想看到爷爷对他失望冷漠的表情。“开了。”杨否回答道,他想赌一把,以验证他的猜测是否正确。 爷爷焦急地走了过来,探着脑袋往厨房里瞅了一眼,然后转身看向杨否:“没开。” “那不是在冒白气吗?”杨否指着烧水壶上面的烟气儿说道。 “那不是白气,那是烟,烧柴火冒出来的烟。”爷爷回道。 “烟怎么跟白气一样?”杨否问道。 “不一样,一个是黑的,一个是白的。”爷爷说道。 杨否又看了一边那烟气,爷爷说“烟是黑的”,可他怎么看它都不像是黑的啊。“那白气又是什么样子呢?”他昨天也帮爷爷盯过烧水的,但他没仔细看那白气,现在回想起来也没什么印象。 “你去玩吧,我来看着。”爷爷突然说道。 看着烧水壶上面萦绕着的烟气,杨否不由感叹:水开没开真的好难观察!他“哦”了一声,离开了厨房。 2 因为昨天没找到星星埋的东西,星星看着很不开心。杨否就想着自己再去找找,于是就走到了坟地前。 本来杨否一个人是不敢进到坟地里的,但是昨天和爷爷,和星星都进来过,而且里面堆着一垛垛秸秆垛,他心里的恐惧感没以前那么强烈了。 他爬上小坡,一边走一边听着坟地里的动静,以便有什么意外情况时能转身就跑。进到坟地里,什么也没发生,他送了一口气,开始在地上他们昨天挖过坑的地方找。 他不知道之前星星和栋栋埋了什么,星星也没告诉他。记得当时他们埋好后,他还问过,他们让他自己去看,他没看,现在想来还有些后悔。 地上昨天挖的几个小坑还在,都没被填起来。打昨天他就感觉这几个小坑都没有挖对地方,因为他在最边上的一个小坑旁边发现了一小坨没有杂草覆盖的地方,看上去似乎有一点微微的凸起,像是被人动过,他觉得那里有可能就是他们当时埋东西的地方,但东西是星星和栋栋埋的,星星执意说就挖的这几个地方,而且那个没有杂草覆盖的地方被小麦秸秆垛压着,看不分明,他也就没再多想。 今天,他的直觉再一次将他的目光锁在了这个位置。说实话,他有点不想挖,因为被小麦秸秆垛压着的地方有多脚虫跑进去,它的那些蠕动的腿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但他那强烈的想证明一下的感觉却始终不肯让他就此罢休。于是,他回到家拿来爷爷往炉灶里铲煤用的黑色小铁铲,开始在这个地方铲了起来。 这个位置的坑挖得比先前那几个要轻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用了小铁铲的缘故,很快杨否就感觉从小铁铲的端头传来了一种酥麻的感觉,像是挖到了石头还是什么。 杨否观察了一下,被挖出的泥土中好像有个白色的东西。他捡了起来,这个白色的东西形状是扁的,看样子像是个“钱”——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硬币,在杨否家乡都管它叫“钱”。 他扒掉粘在上面的泥土,“这个是不是星星埋的那个东西?”他心里疑问道,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确认了它就是一个钱。“星星为什么要埋它?拿它买方便面多好?”可是这个钱不像他平时看到的那些钱,因为它上面没有写数字,他不知道它是多少钱。 能挖出这个东西杨否很开心,这证明他猜对了。那他迫不及待地想拿着它去找星星,让他看看是不是他埋的东西,然后给他,可是他不知道星星的家在哪儿。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跟星星认识这么长时间,他连星星家在哪儿都没问过,心里突然有点难过,对自己的难过。唉,既然不知道星星在哪儿,那就等下次碰到星星了再给他吧。于是,他把钱装进兜里,拿上小铁铲跑回家去。 3 杨否把小铁铲放到炉灶跟前,又从兜里掏出那个钱开始观察。走出厨房,太阳光往下一照钱开始闪闪发光。 走到院子中央,刚好爷爷提着一袋东西从院门走进来。 “进屋,吃苹果。”爷爷高兴地说道。 杨否赶紧跟了进去。 爷爷把装着苹果的袋子放到柜子上,然后从柜子的门箱里拿出来一个盆子,把苹果都倒在里面。从水桶里舀了一马勺水浇在苹果上,洗了一个苹果然后递给杨否:“给,这个又大又圆,给你吃。” 杨否连忙把钱塞进兜里,两只手接过了苹果。 “你把什么装进裤兜里了。”爷爷突然问道,脸上带着诧异。 杨否一只手把苹果抱在胸前,另一只手又从兜里掏出来钱给爷爷看。 爷爷接过钱,看了看问杨否道:“钢元……你哪里来的?” 杨否心想:这不是叫“钱”吗,怎么又叫什么“钢元”了?但他还没来得及问,他得先回答爷爷的问题。“在坟地里挖的。”杨否指着坟地的方向说道。 爷爷的表情突然变得相当恐惧:“呀!你胆子怎么这么大?坟地里的东西不能乱挖,以后别一个人往坟地去了,听见了没有?” 杨否被爷爷吓了一跳,定了定神,连连点头道:“听见了。” “这东西有邪性,你别再碰了。”说着,爷爷走出门把它扔到了房顶上。 他站在院子里,一边嚼着苹果,一边远远地看着房顶那个闪闪发光的钱,心情莫名地有些急躁。关于刚才爷爷把硬币扔到房顶上这个情景,他越想越觉得不对。他突然有些后悔把它拿给爷爷看了,先前他还想着要把它给星星呢,或许星星看到他把埋的东西找到了就不会生他的气了,现在被爷爷往房顶上这么一扔,没戏唱了。 第四十三章 孤心自勇 1 上学的日子又到了,杨否一早起来跑去学校。他是第一个到教室门前的,但来得太早,教室门是锁着的。教室门前的院子里空荡荡的,连滑梯,双杠以及那个像梯子一样的铁架子都光秃秃地立在那里。 看着滑梯,杨否想起来之前很多人围着它玩的场景,当时他还在为那些敢爬到滑梯上面那个高台的孩子的胆量感到吃惊和好奇。现在,他倒想自己试试玩滑梯到底有多难。 杨否试着站到之前那些孩子爬上高台的台阶面前,台阶有点高,而高台又没过了他的头顶,看着就不怎么安全。可是他内心的冲动无法克制地把他往上面推。他鼓足气抬起右脚踩在了第一个台阶上,两只手紧紧抓住两侧的围栏,开始往上蹬,虽然有点费劲,但左脚还是顺利落在了第二个台阶上。他就这样站着感受了一下,什么也没感受到。 随后,他又抬起右脚,往上一蹬,右脚落在了第三个台阶上。他在一点点升高,眼睛已经可以看到高台的台面了,那里是一片黝黑的铁板。登台阶确实费劲,他的腿已经开始有点酥麻了。 紧接着,他又登上了第四个台阶,他感觉呼吸开始有点沉重,两条腿有点使不上力。 当他登上第五个台阶的时候,他的两支腿开始不自觉地发起抖来,他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马上要倒下去。他回头看了一下地面,这个高度要是摔下去肯定会很惨,他开始有点害怕,两只手紧紧抓着两侧的围栏。 前面就剩一个台阶了,但是他不敢再往上登,他想退回去,但是他的脚他感觉一点也抬不起来,只要一抬起来,另一只脚支撑不住,身子肯定会向后倒下去,然后从后面的台阶上摔下去,摔得头破血流。 他就这样僵持着,脚上的力气快要耗尽,连手也感觉快要抓不住围栏。他看了一眼走道口,此时他多么希望能出现一个人把自己救下来,可是一个人影都没有出现。他的手都出汗了,手滑得快要抓不住铁质的围栏,他感到绝望,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开始眩晕起来。“真的要摔下去了!”想到摔下去之后的痛苦模样,他急得快哭出来。 他不由地蹲了下来,就在这时他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眼角溢出一半的眼泪又停了下来。他发现两个膝盖就这么轻松地一弯,蹲了下来,眼前横着的第六个台阶的板面伸手可抓,因为他在向后倾,所以,看到横在眼前的台阶板面,下意识地就伸手抓了过去。好在在他倒下去之前去抓住了。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稳当了些,于是又急忙把另一只手挪到前面扣住了第六个台阶粗糙的板面,趁机四脚并用爬到了高台上。 高台比较宽阔,不会摔下去,杨否这才把刚才提到嗓子眼儿上的心放了下去,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趴在了高台上。 缓过劲儿来,杨否坐起来又朝高台周围扫视着。虽然不用再担心倒下去了,但是怎么从高台上下到地面又成了困难。 高台很高,不可能从左右两侧跳下去,不然跟刚才倒下去的后果没什么两样。眼下就只有两条路:一条就是从前面的滑道滑下去,另一条就是从背后的台阶再一步一步走下去。刚才那么惊心动魄,要是能从台阶下去,他早下去了。所以,从台阶下,他不想做。 他把目光挪向了前面的滑道,滑道是一道光滑的坡,只不过两侧有折边,就像簸箕一样。滑道的坡面跟其他地方颜色不一样,其他地方都是黑色的,而这里是白色的,很光滑,白得发亮,就像昨天看到的那个“钱”一样。 他的心里有些忐忑,之前看别的小孩往下滑的时候很欢乐,现在终于自己可以亲身体验了,却有些畏惧。“他们为什么会那么开心?他们为什么不会感到害怕?”杨否想着,心里不由得难过起来,“难道真的是我太胆小了吗?”他想起了杨小彤,她就很胆小,每次出门排队都会紧紧跟在他的身后,那时的他,还想义无反顾地挡在她面前,为她抵挡伤害,可现在,自己竟然是这副胆小软弱的样子,要是这个样子挡在杨小彤面前,别说为杨小彤挡伤害了,就连他自己他也保护不了。 “我就要从这儿下去!”他鼓着腮帮子在心里说道,心里像是燃起了一团熊熊的火焰,“为什么他们可以我就不可以?大不了摔死在下面……”想着他坐在高台的边缘,两条腿已经搭在了滑梯的坡面上,“就这样下去,我看看到底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他双手一推,屁股挪到了坡面上,整个人顺势就开始往下滑……那个过程,那个速度,杨否感受到了,确实快,但并没有快到反应不过来,再从滑道口出来的一刹那,他的双脚竟自如地踩在了地面上,像是一首平稳落幕的紧张乐曲,让人在惊喜之余意犹未尽。 该巧不巧,这个时候院子的边缘有人走了过来,杨否便泄了气,不想再爬了。 2 这次的两节识字课上,张老师教大家认了几个这段时间以来对大家来说最为困惑和迫切的字:字,词,句,识字,组词,造句。因为这几个字没认,所以很多同学这段时间学习识字课一直处于懵懂的状态。杨否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不过好在他有妈妈为他打下的基础,所以凭记忆就能记住一二。 数数课上,王老师也终于开始教大家开始认两个数字组合在一起的数字,杨否也终于对钟盘上的“11”“12”不那么纠结了。 下午第二节课是生活常识课,杨否最喜欢上的一节课。这节课上,大刘老师告诉他们:“一天有24个小时,七天为一周,这一周的每一天都就像你们一样,都有一个名字……” 大刘老师把每一天的名字写在了黑板上,这每一天的名字都是三个字,其中前面两个字都一样,叫“星期”,第一天叫“星期一”,第二天叫“星期二”,第三天“星期三”……以此类推,第六天叫“星期六”,但是第七天有点特别,它不叫“星期七”,而叫“星期日”。 “为什么叫星期日?”旁边的王小雅扭头问杨否。 杨否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王小雅转过头去,没有再追问。 其实杨否在大刘老师讲到这个的时候也产生了这个疑问,但是他没有“不懂就问”的意识,所以没有追究这个问题的答案。 虽然,对他们这种出入学校的小孩来说,老师们在课堂上说的很多话他们都不理解,但多少接受一些信息,对他们一年级正式开课会有很大的帮助。 生活常识课上,大刘老师讲了很多有用的知识,杨否也初步明白了为什么上五天课之后会休息两天。 3 下午第三节活动课依旧是练习使用笤帚和簸箕,这项活动的难点在于:如何握紧笤帚,让它按老师要求的方向清扫地上的纸屑和杂草?对于杨否他们这个年龄的小孩来说,握笤帚的方式和使笤帚移动的力道都需要巧劲儿,这就跟小时候家人教他们握筷子一样,会让他们气急败坏。而重要的是要多练,所以,现在的每一节活动课都是在练习怎么使用笤帚。 刘老师告诉他们:学校就是他们的第二个家,教室是他们的房子,在家要打扫家里的卫生,在学校也要打扫学校的卫生,在教室要打扫教室的卫生,他们在慢慢长大,要学会独立,以后教室和院子的卫生都要由他们自己去打扫。 很多同学听了都开始叹气和议论,但是杨否却在想前两天爷爷在家里的客房扫地的样子,心说道:“为什么我们家里房子是爷爷打扫?妈妈不在了,爷爷干了妈妈该干的事。” 4 回到家,一走进院门,杨否就被主房门前的台阶绊了一脚,好在没摔倒,不然这像石头一样硬的水泥台阶面一定会把他磕得头破血流。 这个台阶只有一层,很长,从主房的这头延伸至另一头。这么多年杨否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所以不曾注意到它。现在,他突然有点好奇它是做什么的?他看了一下院子其他边上的房屋,除了厨房,其他房屋的门都不是直接与院子的地面相平的,有的有台阶,有的是底下有台座,而且台阶还都是一阶。当然,杨否虽然有这样的疑惑,但没人帮他解答,他也就放弃追问,因为这不影响他后续的生活。 走进房门后,杨否意外地发现奶奶在拿着笤帚扫地,他先是一愣,随后慌慌张张地喊了一声“奶奶”,跟她打了个招呼。 “回来了。”奶奶微笑着回应了他一句,开始继续扫地。 见奶奶的态度没有伤害他的意思,杨否也没那么紧张,应了一声“嗯。”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奶奶握笤帚的动作上。他感到很惊讶,因为奶奶一只手握笤帚扫得很轻松,而他两只手握都握不紧。 “先等一会儿,等你两个姑姑快回来的时候我再做饭。才四点多,你这会儿还不饿吧。”奶奶说道。 “不饿不饿。”杨否连声回道。 奶奶扫着一小堆成分复杂的垃圾出了房门,杨否这才舒缓下来,发现书包还在肩上背着,随即取下放在了炕边上。 第四十四章 老奶奶去世了 1 今天是星期二,杨否又早早地来到了学校,想再挑战一下滑梯。然而站到滑梯的阶梯面前,他退缩了。不知道昨天哪来的勇气去爬它,也可能是因为昨天被吓到了,不敢再去玩。 他叹了口气,转身在教室门口的台阶上坐下,心里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 转眼他看向了滑梯旁边的那个两个竖梯之间架着一个横梯的铁架子,脑海里浮现出了他刚来学校的时候一群小孩在它上面爬上爬下的样子,于是想再去试一下那个。于是起身又朝那个铁架子走去。 可是,当他一只手抓到竖梯上横着的圆管子时,一下就失去了要爬上去的胆量。“连个脚踩的地方都没有,他们是怎么爬上去的?”他疑惑道。 在这个铁架子的跟前还有一副双杠,杨否只是看了一眼就放弃了玩它的打算,因为它整个的高度跟他的身高差不多,而且就几根铁管子搭在一起的架子,他也不知道怎么玩。 2 数数课上李老师带大家回顾了“10”到“14”这5个数字,进一步加深了同学们的记忆,识字课上学习了“听”“说”“读”“写”这几个字并反复练习了同学们对它们的记忆。 下午第二节是画图课,这节画图课上,杨老师接着上节课教大家画图形,这次画的是圆和五角星。要说画出来,其实不难,难的是怎么把圆画得圆,把五角星画得像五角星。所以,整个一节课同学们都陷入到画圆和五角星的困境当中,杨否也是如此。 回家的路上,杨否的思绪一直还徘徊在在画好五角星的疑惑中,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怪异的气息,没走两步他就听到哭叫的声音。当他走到去栋栋家的巷口的时候,他看到好多人从巷口里出来,好像抬着什么。就在他仔细去观察抬的是什么的时候,在那些人的间隙中他看到了黑子。 黑子被人从人群中拉了出来,脖子上还牵着一根铁链子。然而虽然被铁链子牵着,黑子还是一直在往人群的方向蹦,嘴里还发出“吱吱吱”的叫声,看上去很着急。杨否正心里愤恨着是什么人这么对待黑子时,顺着铁链子看过去就发现那个拉着铁链子的人有些面熟。 他愤恨的眼神迟疑了一下,仔细一想,想起来那人是之前在栋栋家门前见过的满下巴胡茬的男人,也就是在老奶奶说的那个经常帮她干活的杨三儿。因为他刮过胡子,所以杨否一下没认出来。 杨否有种不好的预感,快步走到他跟前问道:“这是怎么了?” 杨三儿眼神悲伤地看着人群离去的方向,说道:“李老太去世了。” 杨否还没明白什么意思,扭头看着远离的人群,依稀看到他们抬着的像是一个躺着的人,被白布盖着。一个意料之外的信号突然传递到他的脑海:“难道那个躺着的人是老奶奶?” 他诧异地回头看向杨三儿,似乎明白了他话的意思。“奶奶在那儿?”他想要确认一下自己刚才想到的东西。 杨三儿没有说话,也没有摇头或点头的反应,只是看着那个方向,眼里透着伤心。 “他们要带她去哪儿?”杨否走神了,问道。 “山上。”杨三儿缓缓地回答。 “为什么去山上?”杨否越发好奇地问道,他还没有完全明白老奶奶“去世”是什么情况,只是看到刚才的场景,他心里就有股莫名的忧伤和恐惧。 “要把她葬在山上,让她安息,回归自然。”杨三儿说道。 “‘葬’是什么意思?”杨否问道。 杨三儿白了他一眼,没有再理他,转身朝巷子里走去。可是他拉动铁链子时,黑子却一动不动地卧在地上。他又强拉了两下,顺带着呵斥了两声,黑子还是一动不动。 杨否见铁链端头套在黑子脖子上的带子勒得黑子有些难受,连忙上前一把拽住黑子脖子上的带子,对杨三儿说道:“你别拉了,把它脖子勒疼了。” “不拉着它,它会跑去李老太那里,李老太要入土了,不能有狗出现在那里,不然人死了灵魂不得安宁。”杨三儿跟杨否解释道,他拉不动黑子,没辙,站在原地开始想办法。 听到这话,杨否顿时又重新明白过来。“你是说老奶奶死了?”他吃惊地喊道。 杨三儿慌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你瞎喊什么,老人走了不能说那个字,要说‘去世’。” 杨否开始有点糊涂:“那到底是不是‘死’了?”但他没有说出声来,因为他被杨三儿刚才的喊声吓到了。 此时,黑子依旧趴在地上,眼睛紧紧地盯着人群离去的方向,似乎在等待着老奶奶再次出现。它那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上去总是那么水润,让人觉得可爱又可怜。杨否忍不住伸手去抚摸黑子的头,试图安慰它。黑子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意图,脑袋朝他这边移了移,搭在了他的脚上。 “这狗和李老太感情深啊,可这规矩不能破。看来,它对你感情好,要不你帮忙把它带到别的地方去玩玩吧。”杨否愣了一下,像是突然开了窍,连连点头,心想:自己还没带黑子玩过,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趣味,特别想试一试。 杨三儿皱着的眉头突然舒展了,微笑着把铁链子递给了杨否:“抓紧了,别让它跑了。” 杨否看着铁链儿,感觉像是在承接一项具有重要意义的任务。他接过铁链子,感觉自己“嗖”地一下变得跟大人一样强大,心里充满了能量。 “我先走了,好好照顾它。”杨三儿说完就离开了。 杨否牵着黑子,他没有用力拉铁链子,怕黑子不走,他就在旁边一边抚摸他,一边推他往前走,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劝说着它,没想到,黑子竟真的开始顺从地跟在他后面走,他心里十分欢喜。可不一会儿他就开始犯难:“把它带到哪里去呢?”他现在必须先回去,跟爷爷说一声再出来。可他要是回去的话,黑子该怎么办呢? 想来想去,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带着黑子一起回家。 3 当杨否刚走到爷爷家门前,堂叔杨建也正好从他们家走出来,两个人就碰到了一起。堂叔杨建瞪着两只眼睛顺势跑进来杨否爷爷家,一边跑一边喊道:“二爹,二爹,你来看看你们家真真给你们带了个什么回来了?” 爷爷和奶奶好像就在院子里干活,一听到堂叔杨建的喊叫,当即就从院子里跑了出来,双双睁着好奇又惊慌的眼睛看向杨否。 “我的娃儿呀!你真是不知死活,你怎么敢带着这么大只狗回来,这要是把你咬一口还了得。这哪里来的,赶紧扔掉!”爷爷大叫道,他说的扔掉是指让杨否把手里的铁链子扔掉。 “它不咬人。”杨否笑着说道。 “快扔掉!你是没被咬过,咬了你就不会这么说了。”爷爷说着,抡起手里的铲子准备把黑子吓走。 本以为黑子会被吓跑,没想到它竟缩着脖子眯着眼睛在杨否身后蹲了下来。 杨否见状立马挡在它前面,喊道:“别打!”这语气有点像是在呵斥爷爷,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量敢跟爷爷这样说话,只是一着急就喊了出来,心想:“完了,要被收拾了。” 然而,爷爷严厉的目光突然变得温和了,抡起的铲子也慢慢放了下来。“这狗你是哪儿捡的?”爷爷的语气恢复了正常,问道。 “它叫黑子,是老奶奶家的,不是捡的。”杨否回答。 “哪里的老奶奶?”爷爷疑惑地问道。 杨否略微一紧张,意识到自己没有把认识老奶奶的事情告诉过爷爷,现在说肯定会被爷爷责骂,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如何开口。 爷爷还在等待杨否回答,堂叔杨建突然从后面冒出来跟爷爷说道:“这狗看着跟真真关系挺好,不如二爹你收留了算了,你之前不是说你们家的院子需要找个看门的吗?” “关键是这狗是谁家的我得知道啊,我要了到时人家找上门来说我偷的那不给自己找麻烦吗?”爷爷辩驳道。 “我知道这是谁家的了。这应该是李老太家的,她去世了,今天村里在给她送葬呢。”堂叔杨建说道。 杨否感到很惊讶:他以为只有自己知道这件事,没想到堂叔他从来没在老奶奶家见过,甚至都没在栋栋家在的那个巷子见过,他都能知道这事儿。 “你咋知道的?”爷爷问堂叔道。 “我听真真说‘老奶奶’,大概就猜来了。”堂叔杨建道,他扭头看向杨否问道:“是不是?” 杨否连连点头:“是的是的。” “他们家的狗怎么到他手里了?”爷爷问堂叔。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问真真。”堂叔杨建说。 爷爷又看向了杨否,杨否目光躲闪,立即低下了头。 “你收下算了,真真既然能牵过来,说明这狗也没人管了。这狗看着也跟他亲,不然,以真真这么小的个头,它早带他跑十米远了。”堂叔杨建说。 奶奶一直在旁边看,一句话也没说。听堂叔杨建说要爷爷把狗收留下来,她也应和着让爷爷收留。 爷爷见堂叔和奶奶都说让他收留,他也就没再拒绝,让杨否把黑子带进院门。然后他拿过铁链子把黑子拴在了院子西边货棚的支撑柱上。一路上,黑子都顺从地跟着他,不叫也不跑,爷爷满心欢喜,说道:“改天有空了给它搭个狗窝。” 第四十五章 黑子不见了 1 夜晚,杨否被从睡梦中吵醒,房子里的灯已经灭了。院子里传来了铁链子窸窣的摩擦声和黑子“吱吱吱”的叫声。“它听上去很难受。”他心想道。 他很想出去看看黑子,但外面太黑,同时他怕吵醒爷爷和奶奶,所以不敢起来。在无奈和对黑子的同情中,他又睡去。醒来后,已经是白天。 2 今天是星期三。 识字课上,张老师教大家认了“识字”“数数”等这些有关课程的字词。 数数课上,数学老师开始教大家认“15”到“19”这五个数字。 下午第二节是听歌课,好久都没上这节课了,杨否差点都忘了还有这么一节课,忘了还有李老师这么个人。 李老师进到教室,走上讲台的那一刻,原本哄闹的教室里竟不自觉地安静了下来。李老师似乎没有注意到讲台下的变化,低头收拾着讲桌上的东西。突然他洪亮的声音说出一句话:“看什么,这长时间没上课都不记得有我这么个人了吗?”原来,他并不是没有注意到,而是表现得很淡然。 他从盒子里拿出一盘磁带放进录音机里,按下录音机上的按钮,随即,录音机里开始飘出了悠扬的歌声。李老师眯起眼睛,双臂摇摆,竟自顾自听了起来。 杨否看得一脸茫然,周围其他人也一动不动地看着台上。他猜到他们也跟他一样,对李老师这突如其来的古怪行为给惊呆了。 “蓝蓝的天空,清清的湖水,绿绿的草原,洁白的云朵……闭上眼睛,试着去感受这些画面……”李老师说道。 “他在对谁说话?”杨否疑惑地看了看四周。 “感受,同学们,感受……”李老师接着说道。 “这老师是个神经病吧。”旁边的王小雅低声嘀咕道。 杨否不理解她说的“神经病”是什么,但看她瞪眼睛的样子,这应该不是好话。 “别说话,闭上眼睛,仔细去听……”李老师像是听到了王小雅说话一样,突然说道。但他依然闭着眼睛,没有看向王小雅这里。 杨否总感觉这个李老师跟他平时见到的人不一样。他很惹眼,让他忍不住去想他此刻的内心的东西,他也不知道内心的东西是什么,但就是会不由自主地去想。 最后一节活动课刘老师给大家排队的时候张老师也来了,这样杨否很惊讶。 本来刘老师给大家排好的队伍,张老师又重新排了一下,杨否感觉有点不习惯,队伍中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该站哪儿。大家都开始感到烦躁,就连杨否也有点厌恶起张老师的样子来。 随后,张老师让大家进到教室里,很多人的位置都被她给调换了,好在杨否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但王小雅被换到了离讲台更近的位置,原本王小雅坐的位置,现在坐着个杨否不认识的女孩。 杨否很少跟王小雅说话,此刻王小雅被换离身边的座位,他却有些不舍。但他并没有把这种不舍表达出来。 张老师说:以后教室和院子里的卫生就慢慢开始交给同学们自己打扫了。她把同学们按座位分布情况划分为组,班级里总共有四列桌子,每一列为一组,划分为四组。从教室门口往里面,分别叫“一组”“二组”“三组”“四组”,并给每个组推选了一名组长。杨小花由代班长变为正式班长。 张老师安排完没多久,下课铃声就响了,同学们也放学了。 3 回到家,杨否意外地发现原本拴在货棚下的黑子不见了,他赶紧进到主房找爷爷。 主房里一如既往没人。杨否放下书包后跑出主房去客房找,但是几乎所有的客房都找过了,也没看到爷爷。 就在杨否从院子北边的房子往回走时,爷爷从院门走了进来,但是看上去有些阴沉。 杨否从爷爷的情绪中预感到了不好的事情,所以,没有立即问爷爷黑子的去向,而是等待着爷爷说话。 “你跟我来!”爷爷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朝主房走着,杨否跟在后面。 进到主房后,爷爷转身在他经常坐的那把椅子上坐下,然后指着一把小椅子往他面前一划说道:“把椅子搬过来坐着,我跟你说些话。” 杨否照爷爷说的坐了下来,面对着爷爷。 “我可怜的娃儿,你的命运太不好了。”爷爷叹息着说道。 杨否觉得很疑惑:爷爷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你的命运不好,连带着我们其他人的命运也都不好了。”爷爷自顾自说着。 杨否还是没有明白爷爷的意思,一头雾水地问道:“怎么了?”。 “你闯祸了。那条狗跑到山顶坟地把李老婆子的坟包抛开了。李老婆子的儿子把他们邻居杨三儿告了。杨三儿又说是你把狗放了的,把责任往你身上推,今天李老婆子的儿子和杨三儿都跑到咱们家里闹事儿,你奶奶差点跟人打了起来……待会儿你奶奶回来了,你好好跟她说话,把她哄好了,你就没什么事儿了,把她哄不好,我和你都不好过,听明白了吗?” 杨否听不懂什么“告了”“责任”之类的话,但是他听得懂“闯祸”这个词,这在他这个年纪意味着犯了最大的错误。他立即慌了,连忙辩解道:“黑子不是我放的。” 爷爷皱着眉说道:“不管是不是你放的,接下来你就这么做。” 杨否冷静了一下,点头应道:“知道了。” 4 打爷爷刚才说了让他好好哄哄奶奶之后,杨否就一直在家里等着奶奶的到来,哪儿也不敢去。他的心里既慌张又烦躁,自从妈妈走后,他除了遇见她叫一声奶奶打个招呼外很少跟她说话,也不愿意跟她说话。现在,因为自己闯祸了要跟她说话请求谅解,杨否有些为难。 杨否还在想跟奶奶说什么,奶奶就已经进到了主房里。她扫了杨否一眼,绷着一张跟爷爷先前进院门时一样的表情问道:“你爷爷呢?” 好在不是他先开口说话,他急切地指了指院子,恭敬地答道:“在院子里。” 奶奶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走出了房间。 杨否松了口气,但心没有完全放下来,他有点摸不清状况。爷爷让他哄奶奶,但他好像没哄成。 他透过窗户看着,奶奶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往主房走来。 杨否的神经又立马紧绷了起来,摆出一副以往低头认错的样子。奶奶走进门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阴冷,他不敢抬头看奶奶,此时,他甚至觉得她的目光都有可能杀死他。 奶奶进到房间后转身坐在了爷爷刚坐过的那把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说。 在阴冷的气氛中沉浸了不知多久,爷爷的脚步声终于从主房外传来。 奶奶应声而起,快步走出了主房。不一会儿,她就在门外跟爷爷吵了起来。 “真真,真真!”爷爷在外面喊了起来。 杨否赶紧跑了出去。 “快把你奶奶带到房里去!”爷爷一边说着一边疯狂给杨否使眼色。 奶奶此时正一个劲儿地朝院门方向拉扯,看来是要出去做什么事。杨否半懂半不懂地抓着奶奶的手,把她向主房里拉。 在杨否的拉动下,奶奶向外扯的力慢慢小了。“你看那是个东西不?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奶奶嘴里骂叨着。 “行了行了,大不了以后我们不要他们家的东西。”爷爷一边安慰着奶奶,一边把她往主房里推。 在杨否和爷爷的合力下,奶奶终于被安抚到主房的椅子上。 “我在这里跟你说,”奶奶指着爷爷,“以后你看见他给我别搭理,别腆着个脸上去贴人家冷屁股,让人家把我们看扁了。” 杨否突然又困惑了起来,心想:不是再说他惹祸的事儿吗,怎么听着不像。 “我看都不带看他一眼的。”爷爷说道。 奶奶没话可说,头摆向一侧开始生闷气。 杨否站着看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能起作用的地方,手足无措地看着爷爷。 “让你奶奶先一个人待会儿消消气,我们出去,我有话跟你说。”爷爷对杨否说道,随后走出主房,杨否也跟了出去。 5 杨否困惑地看着前面走着的爷爷,在心里盘问道:“怎么了?” 爷爷似乎听出了他的心声,说道:“杨三儿他哥是批发蔬菜的,你奶奶卖的菜就是从他那里拿的。因为你奶奶跟人家杨三儿吵架了,杨三儿他哥不把菜发给你奶奶卖,你奶奶卖不了菜挣不到钱。” “奶奶为什么要跟杨三儿吵架?”杨否问道。 爷爷回头瞪大眼睛看了他一眼,随即说道:“不就是你放狗惹的祸吗?” “我没放狗啊!”杨否辩解道。 “黑子不是你放的吗?中午你去学校之后它就不见了。”爷爷说道。 “不是……”杨否若有所思地回道,他陷入进一步的困惑当中,脑海里仔细回想着中午离开家去学校时的场景。 “那就出怪事了,不是你放的,那是谁解开的铁链子?”爷爷也疑惑了起来。 杨否还在回想中。 “行了,你去玩会儿吧,玩会儿回来吃饭。”爷爷说着就去干活。 杨否“哦”了一声,下意识地走出了院门。想不明白,他于是放弃了再去想。但是现在,他很想知道一个:黑子现在在哪儿? 第四十六章 崩溃回闪 1 星期四,又是一天上学日。杨否走在路上,微风徐来,多了些凉意。有几片枯黄的梧桐叶在秋风的吹拂下,晃晃悠悠地从路旁人家的屋顶飘落下来。有一片正好落在了杨否的面前。 杨否捡起眼前的落叶,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它,又抬头看了看它掉落下来的那棵树的树冠,惺忪的眼神慢慢变得深沉: “活着,真真,这样我们这些人才有立足之地。”一个女人手里拿着一片枯黄的树叶说道。 她的面容像水面拂动的波纹,一头亚麻色的披肩长发散发着光泽与香气,令杨否感到无比地轻松。 “嗯!”杨否坚定地点了点头,眼睑不自觉泛起了泪水。 回过神来,他的目光还停留在他刚捡起的那片梧桐叶上,但那双目光是困惑的。“刚刚……那是什么?”他自问道。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场景,也没见过那个女人,更没有看到她时那种让他想要触碰又无法触碰的类似于难过而又让他觉得完全不是难过的感觉。那种感觉复杂,熟悉却又陌生。 杨否边走边想着,这段时间以来,他总是会在脑海里看到一些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场景,就跟做梦一样,可是他又没睡着,不是做梦。平时他也就回想过去发生的一些场景,但这跟那些场景很明显不是一回事,这是什么?他真希望有人能给他解释一下,可能他找不到任何人。 “哎!”就在刚刚他想到“找人给他解释一下”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丝灵光,他想到了一个人——不,不是,这个人不是大刘老师,杨否对他还不熟悉,有另外一个人,一个每次在不经意间帮助他而又一直被他遗忘的人:施小洛。 “真奇怪,那个大个子,我怎么把他给忘了?”他一边走一边想,越想越不对劲,“最近在教室里一直都没有看到他,怎么会一直都没看到过他呢?”他突然有一种自己犯了错误的感觉,“他帮过我,但我怎么没把他当朋友,除了栋栋,他是我在学校的第二个朋友……不对,他比栋栋先出现,他应该是我在学校的第一个朋友呀!”杨否越想越觉得可怕,他越来越搞不清楚状况,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出了问题,越来越多的问题都开始在他的脑海里产生,就像层层迷雾遮蔽他的视线,让他急不可耐。 2 一上午,杨否都在寻找施小洛。全班五十多个人,人头窜动,找起来还是比较费时间的。然而,杨否一直都没有找到他。 “他今天请假了吗?”杨否心里疑惑道,“还是说他跟栋栋和小彤他们一样,去了外地了?” 他又抬头找了找,没找到施小洛,却看到了余小琪。他突然又想起来自己好久就没有看到过余小琪了,这么长时间没看过她,发现她的样子跟以前不一样了。最不一样的就是她的头发,她以前都是扎着小辫的长头发,现在剪得短得都扎不起小辫了。她旁边的座位坐着的也不是杨小焦了,是一个不认识的女孩。 窗外的天色比早上更阴沉了,看样子是要下雨。 “我得给你们早点放了,马上要下雨了。”张老师看着窗户外面说道。这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本来也马上要下课了。“出了校门口有家长接的赶紧找到家长,没有家长接的赶紧回家,不要在路上玩耍。”张老师说完之后就给大家放学了。 3 校门口确实站着许多大人。杨否看着同他一道出来的小孩一个个都开心地叫喊着爸爸妈妈跑到了一个个大人的身边,只有他没有可以跑向的大人。 杨否抬头,一滴雨打在了他的额头上,一股冰凉瞬间从眉间散开,向全身蔓延,不久便消散了。 他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他得赶紧回到家里,雨已经开始在往下落了。他加快了脚步,直到目之所及的范围内看到爷爷家门前不远处的那个通往新马路的岔路口,他才松了一口气。此时,天空落下来的雨滴还不多,而他马上就到家了。 然而,就在他经过栋栋家所在的那条小巷的巷口时,他看到了一只狗。这只狗浑身都是泥土,但他很快就认出了它。 “黑子。”杨否一边喊着,一边朝黑子走去。 才过了一天时间,黑子的身上,爪子和嘴巴上全是泥土。杨否看着它,心里突然又是一阵难过,他不由得想起了爷爷说过的话里的一个词:可怜。他此时的这种又类似于难过的感觉或许就是可怜吧。他可怜黑子,就像爷爷之前可怜他一样。 他轻轻地摸了摸它的脑袋,把它带回了家。 4 雨滴滴落地越来越多,开始有了下雨的迹象。还好杨否已经到达家里,没淋多少雨。 杨否赶紧跑到主房屋檐下躲雨,黑子也跟在他身边,甩了甩身上的雨水。杨否觉得它甩身体的样子很有趣,就像一只转动的陀螺一样。 他走到主房门口时,正好遇到爷爷从客房里走出来。爷爷看到他时,表情突然变得很惊讶。 “哎!你回来了,我还准备去接你。”爷爷说道。 杨否微笑示意爷爷,没有说话。 这时,爷爷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旁的黑子身上,表情更加惊讶了,大喊道:“你怎么又把它带回来了?”惊讶中开始夹杂越来越多的气愤,“赶出去,我们不要!”爷爷厉声呵斥道。 “外面下雨了。”杨否带着恳求的语气跟爷爷说道,意思是不要把黑子赶出去。 “这狗不能要!你忘了昨天发生的事了!赶紧赶出去!”爷爷态度非常严厉。 杨否还是于心不忍,这时,爷爷开始亲自动手赶黑子。 杨否碍于昨天发生的事,无动于衷。 终于,在爷爷无情的驱赶下,黑子被打出了院门。爷爷把院门关上,不让它再进来。 杨否眼睁睁看着黑子被赶出门时可怜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流起了眼泪。 5 房外的雨哗啦啦地下着,奶奶带着两个姑姑走进了主房。杨否无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电视,没有理她们。 这时,三姑姑走到他跟前。“起来!”她喊道。 杨否立马站了起来,要是换做平时,他一定会觉得是自己错了,然后低着头立马让开。但是这次,他并没有低头,而是瞪了三姑姑一眼然后走开了。 “站住!你刚才什么眼神?”三姑姑喊道,这时,奶奶和二姑姑都看了过来。 杨否没有回应,不知道为什么,他此时的心情很不好,完全没有想要跟三姑姑认错的意思。 “你再瞪一个试试,没大没小了?”三姑姑走到杨否跟前厉声呵斥道。 她尖锐的声音让杨否感到刺耳,杨否更加烦躁了起来,已经完全失去了想要认怂的理智。他抬着头,一副高傲的样子,径直走到了炕边。炕边是整间主房里离三姑姑最远的位置。 整间房子里空气突然变得有些压抑。这种情景似曾相识,杨否不自觉地开始感到紧张,慢慢低下了头。 但是,三姑姑似乎没有不追究的意思,又走到杨否面前,开始数落他:“你胆子大了是吧?还敢有脾气了?谁教你这么瞪人的?” 杨否没有回话,因为他心里憋着一股火,他生怕他一张嘴,这股火就回喷涌而出,就像烧水时炉灶上的火星子一样。 “你说话!谁教你这么瞪我的?”三姑姑逼问道。 杨否心里憋着的那股火越来越强势,似乎蓄势待发,他紧闭着嘴巴,尽力克制它。 “你说话呀!”三姑姑呵斥道。 “啊——”杨否实在忍不住了,抓狂般地吼叫了出来。就在那一瞬间,他心里各种各样的情绪涌动而出,难过得想要哭出来。与此同时,他感到绝望,这样一吼,他知道自己完了,接下来肯定要被姑姑和奶奶加起来骂,他不想忍受这样的伤害,慌乱间,他转身跑出了主房,跑出了院门,跑在了泥泞的就马路上。 雨水哗啦啦拍打着他的全身,他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意思,心里的感受像雨水击打着水面激出来的水花一样,在脑海中激起了一个又一个令他难过的场景。 他尽可能跑进那些他从来没有进去过的路口,不希望他们再找到他。不知不觉,就跑到了一条河水旁边。河水拦住了他的去路,他在河水边停了下来。 他满脑子都是对这些莫名其妙的感觉的疑问,他想说些什么,可是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啊——”他急得哭喊了出来,眼泪和雨水融为了一体。他双膝一弯,跪在了河滩边,两只手不停地捶打着地面。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句话像闪电一样在他脑海一闪而过。 他继续捶打着地面……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又一句话像闪电一样一闪而过,绝望和愤恨感觉接踵而来。 “我只是想让他活下去……” 他心力交猝地瘫倒在地……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天空已经变得非常晴朗。 第四十七章 妈妈惊现 1 晴朗的天气像是有种神奇的魔力,将杨否阴雨般的心情一扫而光,此时他感觉自己全身舒爽。 “真真,真真!”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细微的喊叫声。 杨否扭头看去,看到妈妈站在河堤上朝他挥手。她穿着很新的衣服,手里还提着像是玩具的东西。 “快到妈妈这儿来!”妈妈开心地喊道。 杨否起身立马朝她跑了过去。“妈妈!”他兴奋地扑到妈妈的怀里。 妈妈也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们这样抱了好一会儿之后杨否问道:“你不是去外地了吗?” 妈妈看着他,满脸是阳光般灿烂的微笑,回答他道:“妈妈回来了,还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玩具和好吃的。”说着,妈妈把手里提着的袋子打开,一个画着玩具手枪图案的崭新的盒子展现了出来。 杨否迫不及待地把手伸进袋子里把盒子拿出来。盒子上有一层明光闪闪的塑料膜,杨否知道这是新玩具都会有的一层东西,心里兴奋得不行,想赶紧把塑料膜撕开。但是他试了半天,用手抓,用手指甲戳都没能把塑料膜撕开。 这时,妈妈把盒子拿了过去,说道:“去你舅奶家了用剪刀给你拆。” 杨否点了点头。 妈妈把盒子放进袋子里,然后在里面翻了一会儿,拿出另外一个东西,看着像个黄色的黄瓜。“这是妈妈从外地带回来的,特别好吃,你尝尝。” 杨否从妈妈手里拿过去,好奇地查看着,这个黄色的像黄瓜一样的长条状的还弯弯的东西摸起来并不像黄瓜那样刺手,它的表面是光滑的,而且上面也没有像黄瓜那样密密麻麻的小疙瘩。“这是什么啊?”杨否问妈妈。 “这叫香蕉,很好吃,你尝尝。”妈妈呲着牙笑着说道。 杨否张嘴试探性地咬了一口,感觉不妙,有点苦,他立马停下嘴去看妈妈,发现妈妈笑得跟平时不太一样。他怀疑地对妈妈说:“苦。” 妈妈哼笑了一下,说道:“你忘了你是怎么吃橘子的了吗?” 杨否回想了一下回道:“没忘,就是把外面的皮剥开,然后吃里面的……”说到这里,他突然明白了,看了一眼手里的香蕉,又看向妈妈,说道:“要把皮剥开吃。” 妈妈欣慰地点了点头。“自己可以剥开吗?”她问道。 “可以。”杨否回道。剥了好一会儿都没拨开。刚才拆塑料膜没拆开,现在剥香蕉皮他也不行,他有点不服,于是使出吃奶的劲儿用大拇指的指甲往下一戳,香蕉皮终于被捅破了,但是里面的香蕉果肉也被挤压得一塌糊涂,手指也搞得黏哒哒的。 “我这儿有纸。”妈妈说着从一个褐色的小皮包里拿出一张跟正方形一样的长方形的白色的软得像棉花一样的纸给他擦了擦手。 杨否觉得妈妈拿出来的东西都很奇怪,有一种他说不出来的新鲜感。这种新鲜感新鲜到令他感到陌生,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妈妈跟以前好像完全不一样了。 “我们去你舅奶家。”妈妈说着站了起来,准备要走。她把白皙的手伸给杨否。 杨否高兴地牵起妈妈的手跟着她朝外婆家走去。 2 杨否忘了自己是怎么跑到河边的,但是妈妈却轻易地把他带出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下了河堤,穿过一条巷道,他们来到了新马路。在他们穿过的这条巷道的对面就是杨否经常经过的连接新马路与老马路的那条横岔路的路口。 杨否用手指那个路口对妈妈喊道:“在那儿。”他本来想着找到了回家的路,妈妈可以和他一起回家。可妈妈连他指的那个方向看都没看一样,转身开始沿着新马路往东走。 他感到有些奇怪,以为妈妈没听到他说话,本想再重复一遍。突然想到,妈妈刚才说要带他去的是外婆家,于是又收回了指着那个方向的手指。 新马路上一如既往地走着很多行人,就连拖拉机和面包车也都挤在人缝里行驶。 在经过学校后门的时候,杨否突然想到一件事,于是对妈妈说:“妈妈,我还要去上学。” 妈妈淡然地回道:“没事儿,今天不用上学。” 杨否感到疑惑,他为了像妈妈展示自己在学校学习的成果,精确地说道:“才上了四天呀,不是还有一天吗?” 还没等妈妈回答,有个人就撞了她一下,把她手里提着的东西都撞掉了。 “对不起,对不起……”那人连忙说道,并把掉在地上的东西帮妈妈捡了起来。 杨否一看,那人是一个男人,看着比妈妈年龄稍大一点,穿着一身方方正正,有棱有角的衣服。这种穿着,杨否觉得有些熟悉,当他仔细去看那人的侧脸时,顿时呆住了,他竟然是前世的他。 “呃……”杨否刚想喊叫他,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叫他什么。而他并没有看杨否,转身匆匆走了,消失在人群中。 “妈妈,这个人我认识。”杨否说道。 “我也觉得在哪儿见过他。”妈妈思考着。 “我知道他是谁。”杨否说道。 “谁啊?”妈妈问道。 “他是前世的我。”杨否回答。 “啥?”妈妈不解道。 “前世的我。”杨否重复道。 “前世的……你?”妈妈确认道。 “嗯。”杨否点头应道。 “你哪里听到的这种话?”妈妈好奇地问道。 杨否不明白妈妈的意思,问道:“怎么了?” “你懂什么是前世呀?”妈妈反问道。 从妈妈说这句话的意思,杨否突然灵光一现,他一直在找为他解答这个问题的人,却从来没想过可以找妈妈来为他解答,而此刻妈妈就在他眼前。他兴奋地瞪大眼睛看着她,问道:“妈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是前世?” 妈妈顿了一下,回道:“这种东西你现在这个年纪完全理解不了。” “为什么?”杨否皱着眉问道。 “哪有什么‘为什么’,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妈妈说道。 原来妈妈也不是能为他解答这个问题的人,看来他白高兴了一场。杨否收起了脸上欣喜的表情。 然而,很快妈妈又开始说话:“你得先知道‘世界’是什么。” “那‘世界’是什么?”杨否根据妈妈说的问道。 “‘世界’就是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妈妈说道。 “我们所在的地方?”杨否疑惑道。 妈妈想了想,用下巴指了指地面说道:“就是我们脚站着的地方。” 杨否把手从妈妈手里挣脱出来,蹲下摸了摸妈妈说的地方,半信半疑地叹道:“这就是世界?” “也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呃……怎么说呢?”妈妈思考着,“就是你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切都是世界里的东西,不只有地。” “眼睛所看到的一切……地……”杨否的脑筋疯狂地转动着。 “我们脚下踩着的这个就是地,我们一般叫地面。地面很广阔,不只是我们站着的这一块儿,所有的人,车,房子都要站立在地面上。地面支撑着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妈妈解释道。 从妈妈的话中,杨否获得的一个最明显的信息就是:他刚摸的地方叫地面。 “与地面相对的就是天空,又叫天,人们常说,天地相对,指的就是这两个东西,天和地组合起来就是天地,也就是世界。” 杨否觉得有点绕,使劲儿地思考了一会儿,又问道:“你不是说眼里看到的都是世界吗,怎么就只有‘天地’了?” “‘天地’不仅仅指‘天’和‘地’,它们两个连起来以后就代表所有东西。”妈妈说。 “为什么它们两个连起来就是所有东西了?为什么呀?”杨否追问道。 “唉,我就说你不懂吧,你年龄还小,还没到理解这种东西的时候,你得慢慢一点一点学习,等学习到的知识积累到一定程度你就会自然而然明白了。”妈妈说道。 “哦。”杨否不甘心地应道。 “对了,刚你说那个人是前世的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妈妈把话题移到了刚撞她的那个人身上。 “我见过他。”杨否回答。 “那他见过你没有?”妈妈问。 “见过。”杨否回答。 “见过那他为什么刚才没跟你说话?”妈妈问。 “哎,对呀。”妈妈这么一说,杨否也觉得奇怪起来。“会不会是没看见我?”他猜测道。 “怎么没看到?他捡东西的时候脸都对着你了,怎么会没看到你?除非他是个瞎子。”妈妈说。 “那为什么啊?”杨否也困惑。 “你不会又在撒谎吧!”妈妈怀疑道。 “没有撒谎,我真的见过他。”杨否赶紧辩解道。 “在哪儿见的?”妈妈质问道。 “在梦里。”杨否一本正经地回答。 妈妈“噗嗤”一声笑了。 杨否一脸懵逼地看着她,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 “你大建叔好着没?”妈妈问道。 “好。”杨否回答,他觉得妈妈这话问得有莫名其妙,随又问道:“你干嘛问我堂叔啊?” “你这玩笑让我想起来你大建叔,他是个不着调的人,你别跟他学坏了。”妈妈说道。 杨否有点摸不着头脑,急躁地说道:“什么意思啊?什么开玩笑啊?跟我堂叔有什么事啊?” “你怎么还急眼了呢?别学你三姑姑那一套。”妈妈突然变得有些生气。 杨否见妈妈生气,立马就害怕了起来,不敢再说话。虽然他很想解释他跟他三姑姑不一样,但妈妈生气的表情就是让他无条件闭嘴的讯号,他不敢违背。 第四十八集 到外婆家 1 拖拉机“嗒嗒嗒嗒”地在山川的黄土路上开着,车厢内堆放着谷物和蔬菜,两侧坐着几个人。当杨否看向他们时,他们也一个个灰头土脸地看着他和妈妈。 大概半个小时后,拖拉机在山脚下的岔路口处停下。 外婆家在半山腰,山路坡陡,拖拉机上不去,杨否不得不和妈妈走路上去。 “自己能上得去吗?”妈妈问他。 杨否看着眼前像鼻梁一样陡的坡,顿泄了气,但很快他又鼓起勇气,对妈妈点头道:“能。”。 杨否像只小老虎一样在前面的坡路上奋力地爬来爬去,想让妈妈看到他现在有多么厉害。 走了不到五分钟,妈妈停了下来。杨否也跟着停了下来。“怎么了?”他回到妈妈跟前问道。 “我忘了把鞋子换掉了,高跟鞋一点都走不了这种路。”妈妈皱着眉头说道。 杨否看了看妈妈的鞋子,这双鞋子他见过,因为它样子奇特,跟普通的鞋子很不一样,所以他对它印象比较深。他记得上次妈妈穿这双鞋子是在市里去看爸爸的时候。这双鞋子明光闪亮的,是红色的,看着很惹眼。 “你为什么穿它呀?”杨否问道,在他看来,这鞋子本来就不能走路。脚后跟被一根细细的杆子支得高高的,站都站不稳。 “这双鞋好看。”妈妈说道。 “但是不好穿啊!”杨否补充道。 妈妈没有说话,把手里的袋子放下,然后用空出来的手把鞋子脱了下来,揉着自己的脚。 “我来帮你揉吧,妈妈。”杨否见状说道。 “不用,坐着歇会儿就行了。”说着,她就在路旁边的土梗上坐了下来。 杨否挨着妈妈坐下。地上散落着许多树枝和木棍,他随手捡起一根木棍,开始在地上画起了图案。 “你画的是什么?”妈妈突然问道。 “五角星。”杨否回答。 “我教你一个简单的画法。”说着,妈妈夺过杨否手里的木棍开始在地上画了起来。只见她画了一条直线,三拐两拐一个五角星就出来了。“你那样画太慢了,而且没有连接画不好。”妈妈把木棍还给他,“试着画一下。” 杨否看出了妈妈跟他的画法的不同,他是照着杨老师的教法一条直线一条直线画的,直线与直线之间不是相连着画的,而妈妈是连起来画的。“你真厉害!”杨否称赞妈妈道。随后,他开始按照妈妈的画法开始画。第一遍,这种连起来的走线让他有些使不上力,画起来特别别扭,但是照妈妈说的画完之后,五角星果然比他先前画的像样了很多。他于是又多试了几遍,感觉好不错。但,就在同时,他内心产生了一种疑问,这种疑问带来的感觉开始让他抗拒。 “那到底应该按哪种画法画呢?是杨老师教的,还是妈妈你教的呢?”杨否问妈妈道。 妈妈迟顿了一下说道:“呃……你还是先按你们老师教的话吧,她那样教你肯定有她的道理。” “但是她教的画法画不好。”杨否辩驳道。 妈妈显然也不太肯定了。“那你自己喜欢哪种就用哪种吧。”她说道。 “那我用你教的画。”杨否憨笑着说道。 妈妈也欣慰地对他笑着。“差不多了,我们继续走吧。”说着她穿上鞋,站了起来,然后继续沿上坡路缓慢地走。杨否跟在她旁边扶着她。 2 坡路慢慢变缓,眼前出现一个麦场,里面堆着一个个像小山包一样的小麦秸秆垛。绕过麦场,路就变成了完完全全的平路,路边的第一户人家就是外婆家。 外婆家的院门是对开门,门板和门框是木质的。妈妈推开了门,门“吱扭”一声打开,熟悉且安宁的院子赫然展示在眼前。从院门到院子中间这一部分院子从左到右被划分成了三个不同的方形区域,左边的是一个小菜园,中间是院门通向院内的小道,右侧是一个小花园。小菜园里种着一些茄子,青椒和萝卜,现在这个时候刚好成熟,小花园里的花好多都凋谢了,只剩下枯黄的花杆茎和杂草,还有几颗跟花杆差不多高的小松树,小松树们还都绿油油的。在小菜园和小花园的尽头分别有一颗大树,位于小菜园尽头的是一颗核桃树,位于小花园尽头的是一颗苹果树。 杨否和妈妈沿中间的小道往院内走着。院子最内侧是一排房屋,总共有两个一大一小,大的那个按理说是主房,但是没住人。外婆和小姨他们平时都住在旁边的次房内。这时,次房的门帘被掀开,杨否的外婆从里面走了出来,笑脸嘻嘻地快步走到杨否和妈妈跟前。 杨否看到外婆感到亲切极了,也呲起牙来对着她微笑。 “你们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说一声我下去接你们。”外婆唯唯诺诺地接过妈妈手里提着的东西。 “你接什么呀,这么陡的坡走上走下你不嫌累啊。”妈妈说道。 这时,小姨也从次房走了出来,微笑着朝妈妈和杨否打招呼。 杨否也礼貌地回应了她。其实,杨否的心思打从看到那两颗大树开始就不再外婆和小姨身上了。他随口打完招呼后就问小姨:“树上还有苹果和核桃吗?” 小姨一边在树上找着一边回道:“没了吧,都摘光了。” “进屋里头,外面挺冷的。”外婆突然说道。 杨否和小姨在树上找了好一会儿没找到,只好进屋里去。 3 次房里很暖和,有一个小火炉,里面泛着火光,火炉上放着个烧水壶。这个烧水壶比爷爷家的那个小很多,但是样子都差不多。 次房空间小,地上只有一个小凳。外婆把小凳拿给杨否坐,她和妈妈、小姨都坐在炕边。 “你怎么回来的,还把真真带过来了?你去他们家了?”外婆问妈妈。 “我……”妈妈顿了顿,“我在河堤碰到他就把他带回来了……” 妈妈说得没错,但是杨否发现她的眼神有点不对劲。 “在河堤干嘛呢?你咋会在那儿碰到他呢?”外婆觉得有些奇怪。 “我……”妈妈又顿了顿,“哎,我怎么到你那里的?”她突然扭头问杨否。 杨否一脸懵逼地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醒来你就在了。” 妈妈又把头转回去努力回想着。 “吃饭了没有?”见妈妈很苦恼,外婆不再追问,转移话题问道。 “没吃呢。”妈妈回道。 外婆看了一下墙上挂着的钟,说道:“时间差不多了,你爸也快回来了,我去做饭。”说着就从炕边站了起来。 妈妈一把拉住了外婆:“哎呀,先等一下,你老是把自己搞得这么急糟糟地干嘛。” “得赶紧做饭,不然你爸待会儿回来骂呢。”外婆说着就走了出去道。 “我跟你一起去。”妈妈也跟了出去。 次房里就剩下小姨跟杨否。小姨看上去很无聊,实在待不下去了,就叫杨否跟她去果园。 杨否外婆家除了院子里有菜有花有树外,还有一个专门种着果树的果园。那里的果实可不止一棵,也不止一种。除了苹果树,还有杏树、梨树和李子树。 “你想吃苹果,园子里的树上可能还有。”小姨说道。 果园就在外婆家院子的旁边的一个坡路边上,杨否和妈妈来外婆家的时候路过过。他和小姨很快就到了果园。小姨打开了用铁丝绑着的一扇烂木门后,他们就进到了果园。果园没有墙,一面靠着山崖。 山崖下有个像房子一样能住人的洞。杨否之前听妈妈提到过,这个洞叫窑洞,以前没房子住的时候他们就住在这里面。现在这个窑洞是乡里人进行宗教仪式用的。 此时,这个窑洞的门是锁着的,看样子没有人。 “过来。”小姨在一棵树跟前喊杨否道。 杨否走了过去,小姨从树上摘下了一颗绿得发光的苹果给了他。 杨否最喜欢吃这种绿色的苹果了,这种绿色的苹果要比红色的脆,吃起来酸中带甜,很有意思。 “那棵树上还有李子,你吃吗?”小姨问道。 “吃。”杨否果断地回答。跟绿苹果一样,李子也是他最喜欢吃的果子,它个头小,但是比绿苹果还要光滑,而且吃起来又脆又甜,好吃极了。 “李子熟得比较晚,你来得真是时候,之前还都没熟,吃起来有些苦涩。”小姨慢悠悠地说道。 突然,她变得谨慎了起来。她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吃到了没熟的李子。 “怎么了?”杨否猜到她可能发生了什么,笑嘻嘻地问道。 “完了,快点走!”小姨说着开始推着杨否往果园外面走。 杨否的笑容收了起来,开始困惑起来。“怎么了?”他又一次问道。 “你舅爷回来了,快走,我要挨揍了。”小姨焦急地说道。 杨否一听“要挨揍”,脑子一下就空白了,一股脑地跟着小姨往果园外窜。 刚跑出果园门,就看到了正在上坡路的外公,而他也正好看到了他们。 第四十九章 外公的教导 1 杨否见到外公后兴奋地跑到他跟前跟他打招呼,外公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淡然地说道:“来啦。”随后把目光移向了小姨,一脸阴沉地骂道:“你个没出息的东西,让你到学校好好念书去,天天往家跑。” 他就近在地上捡起一长条树枝,本来想追上小姨,抽她一顿。奈何他的腿以前受过伤,走起路来有点跛,所以有点慢,没能追上小姨。 最后,杨否跟在外公旁边往家里走去取。 外公住的房子就是那个主房,他很少去次房,外婆做好饭先端给了外公,然后他们几个人到次房去吃。 在从主房前路过的时候,外公的喊声突然从里面传了出来:“真真!” 杨否扭头看去,想看看外公在哪儿叫他。 “进来!”外公的声音从主房的窗户处传来。 杨否看向窗户,外公正对着他笑,并示意他到他跟前。 杨否走了进去。 主房里没有火炉,外公是坐在炕上的。“来,到炕上来。”外公说。 杨否不想上炕,因为上炕要脱掉鞋子,而且还不能到处走动。 “上来,站在地上冷得很。”外公再一次指示道。 杨否还是不太情愿,但碍于外公在家中一贯的威严,不得不照做。他上了炕之后,就只把腿和脚伸进炕中间的被子下,上半身还是卡在炕边,想着坐一会儿就赶紧离开。 “往舅爷跟前坐,舅爷跟你说说话。”外公说道。 杨否想要赶紧离开的念头被打消了,心里极不情愿地往外公跟前挪了挪。 “学校里的生活你感觉怎么样?”外公问道。 “好。”杨否回答。 “哪里好?”外公问。 “在学校里能见到老师和同学,更多人,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杨否回答。其实他说“有意思”只是因为那些事情他之前从来没见过,觉得它们很新奇。 “什么有意思的事,你跟舅爷说说。”外公说道。 杨否想了一会儿,没想到。看着外公不苟言笑的样子,很为难地笑着道:“有……有很多,我不知道该说……该怎么说。” “有个概念你要搞清楚:是不知道‘怎么说’还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思考的思路不清晰,就很容易让自己把话说清,你现在的问题就在于:你的思路你没梳理清楚。”外公说道。 杨否听得一头雾水。 “你现在说话成严重的问题,孩子,你得引起注意,不然以后会在这上面栽跟头。”外公很严肃地说道,“你现在得学会说话,别人问你,你要把话能说清楚,能让别人听懂。你说你,没有结巴的毛病,可说起话来还是老抓着一个字眼儿重复,这不是你嘴上的问题,是你脑子里的问题,思路的问题。你要重视它呀,你不重视它就没办法解决它。” 杨否大概听出了外公说话的意思。有个点他关注到了,那就是别人问话时,他老是卡在话上面说不清楚这个问题。之前,他只是觉得自己说话很费劲,这让他变得能少说就就少说,能不说就不说,然而有些时候他内心压抑,想把一些东西从心里和脑袋里表达出来,可就是像是被喉咙的什么东西给卡着,说不出来。就像现在,对于外公的话,他不知道如何回应,只好应承着低下了头。 “这个时候你该说什么?”外公问道。 杨否想不出来,问道:“什么?” “我来提示你,你慢慢考虑,看是不是这个样子。”外公说道,“你这个时候是不是想说:‘哎呀,就是这个样子!’” “就是这个样子。”杨否下意识地回答道,外公确实说对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呢……”外公的声音一下变得凌厉,随即,杨否像是被这凌厉的声波给吹动了一样,吹到了一个遥远的黑暗空间,而他开始漂浮在空中。他想看看自己在哪儿,还没等他想完,又一下子被拉了回去,再度回到外公说话的那个时候。 “我……我没想出来……”杨否回答道。 “所以,你要多学习,多听多观察你周围的人是怎么说话的。你有没有觉得在学校里,跟你一样大的小孩都特别爱说话,而且说的你都能听懂,但你就是没办法跟他们一样?”外公问道。 “是这个样子。”杨否回道,他想起了王小雅。她挺能说话,而且还特别会说话。 “回去之后,有时间多跟别的孩子学学。”外公说着,就端起放在窗台上的饭吃了起来。 杨否这才想起来他的饭还在妈妈那里呢。“我去吃饭了。”杨否对外公说道。 外公点了点,说道:“赶紧去吃。” “终于可以下去了。”杨否心里偷乐着下了炕,“呲溜”一下蹿出了主房。 2 杨否掀开次房的门帘,外婆和妈妈、小姨已经吃完饭,坐在炕边聊着天。摆放在她们之间的矮腿小方桌上放着一碗饭和一碟拌菜。。 “饭晾冰了,赶紧来吃。”外婆对他说道。 妈妈端起饭搅了搅,说道:“都黏到一块儿了,我去舀点面汤倒里面,你等一下。” 杨否跟着妈妈走到厨房,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吃这碗饭了。外婆家里做的饭总是让人口水直流,不像奶奶做的,看一眼都没胃口。这次的菜是韭菜炒鸡蛋,杨否最爱吃炒鸡蛋了。 妈妈把重新调好的饭给了杨否,杨否大口大口吃了起来,没一会儿就吃完了。 “再有没有?”杨否问道。 “你慢点吃,想吃可以再煮,又没人跟你抢。”妈妈说道。 “我来给真真煮。”外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厨房门口。 “哎呀,我来就行了,你去歇着,怎么老闲不住呢?”妈妈争在外婆前面说道。 外婆不好意思地笑着道:“你们来,是客人,哪能让你做?” “啥客人不客人的,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在这个家生活了将近二十年呢,咋能是客人呢,你说话太里外不分了。”妈妈带着抱怨的语气说道。 外婆不再跟妈妈争辩,扭头看向了杨否,笑嘻嘻地问道:“你舅爷把你叫过去,给你说啥了?” 外公说话的样子跟学校的老师一模一样,杨否听着难受,所以根本没记住多少。他皱着眉头尽可能地想到一些只字片语,说道:“舅爷说我说话结巴,让我好好学学校里的同学说话。” “这是什么话?”妈妈停下搅动锅里煮着的面条喊道。 杨否以为妈妈在问他,摇摇头说道:“不知道。” 谁知妈妈把手里的筷子往外婆手里一拍,说了句“你帮我给真真捞一下面”然后就出了厨房朝主房走去。 3 杨否一碗饭都吃完了,也没见妈妈从主房里出来,于是悄悄地走到主房门口去听。 “……”外公说话的声音像刚才对他一样很严肃,但是他没有听清内容 随后他听到妈妈说了句“知道了”。 “你把该交代的跟他交代清楚,生而为人母,维护孩子是本性,但是你要为他的未来着想。他们的时代会跟我们这一代人以及你们这一代人完全不同,你如果现在不让他重视起来,未来他会吃很大的亏,甚至会怪你……”外公长篇大论着。 外公说完后后,他又听到妈妈低声说了句“知道了”,然后慢慢地走出了房门。 杨否赶紧溜回了次房,也不知道后面的妈妈看到他没有。 没一会儿,妈妈走进了次房,她看着外婆和小姨,脸上呲牙咧嘴地露着不明的笑容。 小姨和外婆像是被传染了也那样笑了起来。 杨否一脸懵逼,觉得他们三个人像是着了魔一样,眼神惊讶地在他们三个人脸上切换着,连大气都不敢喘。 “跑进去挨训去了。”小姨率先说道。 妈妈没有说话,还是在那样笑,看着还有点害羞。 “刚进去的时候看你挺凶,以为你要给老头子上王法呢。”外婆又笑着说道。 妈妈一边坐到炕边,一边说道:“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件事儿,怕一会儿再忘了,急着跟我爸说,走得快了点,没有要上王法的意思。” “我刚才也差点挨他一顿打,还好真真跑过去牵制住了他,我赶紧跑回来了。”小姨说着,看了一眼杨否。 杨否没想到自己就是简单地跟外公打了个招呼,竟然起到了这样大的作用,稀里糊涂地应和着小姨。 “我们明天得回去了。”妈妈看着杨否说道。 “哦。”杨否应道。 “怎么刚来就走?”外婆突然急切了起来,“好不容易来一回,多待两天。” “真真要回去上学,不能耽搁了。”妈妈回道。 “要不让你爸在这边的学校教,你们就不用回去了。”外婆说道。 “学校有学校的规矩,哪能随便到哪儿上就到哪儿上呢?”妈妈不耐烦地说道。 外婆不太明白学校的那些规矩,所以不再多言。 杨否也想在外婆家多待些时间,但是他又不敢违背妈妈的话,不敢多嘴。 第五十章 跟踪杨小彤 1 杨否和妈妈从外婆家走的时候是已经快要到下午了。临走前,外婆走到他跟前,手里攥着什么东西想要往他手里塞,就在快要拉住他手的那一刻被妈妈拦住了。 “哎呀,你干啥?”妈妈气恼地说道。 杨否还没反应过来,他观察着妈妈和外婆的动作。 “没什么能给真真给的,这个拿着让他回去自己买点吃的。”外婆笑嘻嘻地说道,然后又一次准备拉杨否的手。 “不要。”妈妈也又一次拦住了她,“你别给他,你给了他,他不会花,回去之后丢了或者被人骗了那就白给了。” 杨否看到了外婆手里攥着的东西,是一张卷起来的钱。他也终于明白妈妈和外婆在干什么。 外婆好像觉得妈妈说得有道理,于是停下了动作。 但是杨否却有点不乐意,他想要钱,他打几天前就想要钱了,他要用钱买好吃的,买自己喜欢的玩具……“哎!”他把头扭向妈妈,“妈妈,你给我买的枪呢?” 妈妈扭头看向他,疑惑地问道:“什么枪?” “就是昨天你给我买的,用盒子装起来的,打不开你说到舅奶家了再打开。”杨否提示道。 “买什么枪?哪有钱给你买枪?”妈妈回道。 杨否不相信妈妈说的话,他想了想,回想起那把枪在妈妈昨天提着的袋子里,那个袋子是红色的,应该是在次房里,他于是朝次房里跑去。 2 掀起次房门帘,房间里一团漆黑。杨否不自觉地走了进去,想找到他要找的东西。然而走着走着他感觉不对劲,他的脚像是踩进了泥坑里一样,走起路来越来越费劲而且脚底下还在打滑。 他往脚下一看,一片膝黑,什么也没有。突然他像踩空了一样开始往下掉。底下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他下落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落地。随着他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也开始变得惊慌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漂浮起来,让他不由地开始尿裤子,然而这时,他虽然依旧惊慌,但却有一种无所顾忌地舒爽从心脏向他尿尿的地方源源不断地窜动。 就在这时,他又睁开了眼睛,脸上还残留着惬意的笑容。 周围又变回了晴朗的白天,但这次他不在河边,也不在外婆家,而是在教室里。他看着撑在桌面的双臂,回想起来自己刚刚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看了看讲台,张老师正在教大家认字,好像并没有看到他在睡觉。 他环顾四周,在他的右侧看到了杨小彤。他激动不已,惊呼道:“小彤!”但是声音太大,被整个教室的人都听到了。他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可能太大,缩着脑袋朝张老师看去,发现全班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你吵什么?”张老师朝他喊道。 杨否吐了吐舌头,乖乖坐端正。 课堂恢复了正常的样子,杨否再次把脑袋扭向杨小彤。“你去哪里了?我一直都找不到你。”他小声说道。 杨小彤嘻嘻笑着,说道:“我不告诉你。” “为什么不告诉我?”杨否也呲着牙笑道,杨小彤说话时的样子有点俏皮,这让他更加觉得她可爱。 “不告诉就是不告诉你。”杨小彤说道。 杨否突然又皱起了眉头,他发觉杨小彤变得不像他印象中的样子。 “怎么了?”杨小彤问道。 “你是……是杨小彤吗?”他怀疑地问道。 “是呀!”杨小彤又嘻嘻笑了起来。 这嘻嘻笑的模样确实给杨否一种近乎亲切的熟悉感,他觉得她就是杨小彤,只不过比以前更开心了。看到杨小彤比以前开心,杨否也高兴了许多。他脑海里隐隐有一个念头在盘旋,此刻这个念头变得清晰。“你家在哪儿?”他问道。 杨小彤嬉笑的表情收了起来,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跟他说。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道:“我的家在哪儿?” 杨否愣了一下,一开始他没明白过来杨小彤的话是什么意思,随后他觉得她可能是没听清,向他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于是点头应道:“嗯,你家在哪儿?” 杨小彤皱起了眉头,一下变得跟杨否以前认识的她一样。“你告诉我我的家在哪儿。”她说道。 这种回应出乎杨否的预料,他有点懵。“我不知道,我是在问你。”杨否说道。 杨小彤低着头一副很难过的样子。 “你怎么了?”杨否问道。 “我不知道。”杨小彤回答。 杨否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看着杨小彤的样子,他的心里也不由地难过起来。他不好意思再追问杨小彤她家在哪儿,决定放学后悄悄跟着她去看看。 3 终于熬到了放学,杨否假装自己回家,先走出了教室。因为这会儿出教室的人很多,他也便于隐藏。他偷偷观察着杨小彤走出一段距离,然后跟着她。 出了校门后,杨小彤开始左拐,沿着马路往上走。走了没多久,一个大人就走出现在她的身边。 杨否认得那个大人,她是杨小彤的妈妈。她们见面后就转身继续往前走了,所以,杨否放心地跟了上去。 杨小彤和她的妈妈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后便朝右拐进了右边侧的那个路口。 这个十字路口杨否之前和妈妈来过,但是他和妈妈一直走的是左边那条路。右侧那条路他还没走过。杨否现在的位置只能看到右侧那个路口,路口之后的部分被一排房屋挡着,杨否看不到路面上的情况。很快,杨小彤和妈妈就消失在那排房屋背后。杨否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杨否跑到十字路口绕过这一排房屋之后,发现这条路并不是直直朝右延伸的,而是往回折,延伸的方向几乎与他走过来的这条路一样。路的两边都是房屋,但左边那排房屋看着明显比右边的房屋低,而且数量也少。 杨小彤和她的妈妈此时正好拐进了左边两个屋子之间的一个巷口里。杨否再一次跑步追了上去。 今天的天色暗得似乎有点快,杨否刚走进巷口,原本明亮的天空突然暗了一大截,好像马上就要天黑了。但是,他不以为然,他的念头很强烈:这次一定要找到杨小彤家。 杨小彤和妈妈就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巷子里没有其他人,很安静,杨否都能听到杨小彤和她妈妈的说话声。 这条巷子比他平时进过的巷子都要深,走了好长时间,还没见杨小彤和妈妈停下来。天色越来越暗,夜色开始凸显出来。杨否开始有些动摇。他不知道他们还要走多久,而且他一直都没回家跟爷爷打报告,爷爷肯定又会到处找他,找不到他,等他回去了肯定又要挨骂。 “后面好像有人。”杨小彤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杨否以为被发现了,慌不择路地跳进了一户人家的门框里。 “有人就有人嘛,这里又不止咱们一家。”她的妈妈说道。 等她们的声音渐渐疏远,杨否开始继续跟着走。然而,当他拐过巷道的一个拐角后却不见了杨小彤和她妈妈的身影,连声音也都消失不见。 他望向巷道的尽头,那里黑洞洞的,看不清楚是什么。他有点不想往前走了,但是就这样折回去,不但杨小彤的家没找到,回去了还要挨爷爷的骂,感觉是一件很不好的事。 焦急地立了一小会儿,他开始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说不定杨小彤和她妈妈还没走远,他走快一点还能跟得上。 4 天空显现出点点繁星,月亮也露出了半张脸,原本暗淡的四周逐渐被照亮。杨否走出了巷道,来到了一片荒地上。荒地边缘满是拆过房屋后留下的石块和杂草,中间是一片空地。杨小彤和妈妈的身影出现在了空地里。 杨否觉得很奇怪:她们走去的方向没有房屋,而是一道断崖,她们为什么还在往前走?“难道她们眼睛看不见了?”他追上去,想要提醒她们不要再往前走。刚走出一步,旁边就闪出一个黑影,一直胳膊拦在杨否面前。 杨否被吓了一跳,立马后撤了一步,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前世的他。他既惊喜又着急,想要前世的他帮他提醒杨小彤和她的妈妈,但是还没等他说出口,他就看到杨小彤和她的妈妈消失在了断崖上。 “掉下去了,掉下去了!”他着急地哭了出来。他指着断崖,想让前世的他赶紧去看看,但是前世的他没有动。 “你怎么不去救他们呀?”杨否哭喊道。 前世的他头都没回走到他面前,按着他的肩膀,镇定地说道:“这一切都不是你看到的样子,你不能过去,他们在骗你。” 杨否还沉浸在杨小彤掉下断崖的悲痛中,没明白前世的他说话的意思。刚才前世的他拦了他,也没帮他提醒杨小彤和她妈妈,他开始有点厌恶他。他掀开前世的他按着他肩膀的手臂,站起身来朝断崖快速跑起。 刚跑两步,就被前世的他在身后死死拽住。“别过去,他在引诱你。”前世的他不再镇定,有些吃力地喊道。 杨否还是不听他的话,再一次挣脱他,向前跑去。跑着跑着,他突然觉得有点眼花,眼前的断崖好像一会儿能看得见一会儿又看不见。 “别过去,那不是断崖,那是门!”前世的他再一次拽住了他。 杨否这才冷静下来。“门?”他仔细看着断崖,总感觉它在闪,像星星一眼在闪。 “你不能再往前走了,再走就进到里面出不来了。”前世的他说道。 “什么意思啊?”杨否扭头问道。 “你再仔细看看,那是一道门,就在你眼前,再走一步你就碰到了。”前世的他喘着气说道。 杨否再一次仔细地朝前面的断崖看,那断崖像是在变形,那种变形的样子就像……对了,就像水波一样。但是他并没有看到前世的他所说的门。 前世的他走到他身旁,指着面前的空气,用正常的语气说道:“你不要盯着那里,你盯着这里,你面前一步左右距离的地方看。” 杨否朝他指的位置看去,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那是像水波一样闪动的东西,竖着的,而且像窗户上的玻璃一样透明。因为闪动得不太明显,所以一眼看过去看不出来。杨否觉得挺有趣,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 “别碰!”前世的他抓住了他的手。 杨否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前世的他,问道:“你说这……是门?” 第五十一章 再遇前世杨否 1 杨否和前世的他在荒地边缘的石头上了一会儿,他问了他从他梦里消失的事。前世的他说道:“你还记得那朵花吗?” 杨否回忆了一下,没想起来前世的他说的是哪朵花,摇了摇头道:“不记得了。” “就是你眼泪化成的那朵花,在安全屋的时候。”前世的他提示道。 杨否这才想起来是哪朵花。“哦,我记起来了。” “那是安全屋的信标,有它在,你就能在梦里找到安全屋。”前世的杨否说道,“但是那次你出门之后没有关门,我以为你会回来,可直到天黑你都没再回来。那些爬行怪乘虚而入,进到院子里来抓了我。后来,我想方设法瞬移到安全屋,逃出了他们的控制。但是,信标花因为好几天没浇水枯死了。” 杨否感觉自己犯了很大错,低着头难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没事的,我这不是还在吗?”前世的杨否安慰他道。 杨否感到很惊讶,瞪大眼睛看着他问道:“你知道我在想啥?” 前世的杨否点了点头,“你想说‘对不起’。” 杨否诧异地问道:“什么是‘对不起’?” “你现在的这种心情就是你觉得自己犯了错,想要获得别人的原谅。”前世的杨否说道。 “哦。”杨否似懂非懂地应道,“犯了错”他懂,但“获得原谅”他不太懂。这难道就是他心里说不上的那种感觉吗——他心里自问道。 “是的,就是那种感觉。”前世的杨否说道。 杨否再度诧异,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随口问道:“你一直都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前世的杨否点头:“嗯,但之前我自己要想的事儿很多,顾不过来。” “那那些我一直都想不明白的事情,你也都知道?”杨否问。 “如果我记得过去发生的事,我就能帮你解答,但是现在,我跟你一样,什么都解释不了。”前世的杨否回答。 杨否沉思了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他需要的知道的事情,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走吧,我送你回家,再不回去,爷爷该教训你了。”前世的杨否说道 “完了!”杨否这才想起来回家的事,说着就立马站起来开始往外跑。 “别急,我跟你一起去,巷子里太黑,你一个人过不去。”前世的杨否说着也站起来,跟在了杨否身后。 2 到爷爷家门口的时候,杨否停下了脚步,他看向身后前世的杨否,问道:“你去哪儿?” 前世的杨否挠了挠头说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办。” 杨否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但前世的他既然这样说,他肯定是不会没有地方睡觉的。他刚想扭头继续朝院门里面走,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转身问前世的杨否:“哎,我要叫你什么呢?” 前世的杨否似乎早有准备,立即回道:“为了区别,你就叫我‘寻’吧,相应的,我会叫你‘在’,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暗号。” “寻?”杨否念道,似乎是在加深记忆。 “赶紧进去吧!”寻微笑着说道。 刹那间,杨否从他的模样当中看到了妈妈的影子,他记得之前有一次妈妈也是这样跟他告别的,那是他最难忘她的那一刻。 “嗯。”杨否心里涌出了一股暖流,激动地应道。 3 主房窗户透射出来的灯光给杨否带来了一丝丝压抑和害怕。他不情愿地走进了房间。爷爷双目失神地端坐在柜子旁的椅子上,奶奶和两个姑姑不知道在哪儿。 房间里安静地可怕,爷爷看到杨否进来一点反应也没有。杨否以为爷爷绷着一张脸是在生他的气,于是低着头主动走到爷爷跟前去认错。 “爷爷,对不起。”他缩着脑袋,已经做好了爷爷教训他的准备。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爷爷说话,他抬起眼珠子看了看爷爷,他还是刚才那副无神的表情。 “爷爷?”杨否觉得有些奇怪,试探性地喊道。 爷爷没有任何回应。 “爷爷!”杨否看向爷爷,试图伸手去碰他的腿。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没有说话声也没有其他什么声音。杨否警觉地扭头看向门口。那沉重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下,门帘被掀了起来,爷爷的身形出现在了门口,一脸怒不可遏的样子。 爷爷又在门口出现,杨否本来想惊讶,但那愤怒到像是要吃人的眼神却吓到了他。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喊了声“爷爷”,一边像身后坐在椅子上的爷爷怀里退去。 愤怒的爷爷一步步逼近,杨否无路可逃,害怕地快要哭出来。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了呼喊声,愤怒的爷爷停下了向前逼近的脚步,转身朝身后看去。杨否熟悉这个声音,那是奶奶喊爷爷时经常会听到的声音。 门帘被掀起,有人走了进来,杨否的视线被挡着,看不清奶奶的样子。 奶奶跟愤怒的爷爷悄悄说了两句什么,然后就从愤怒的爷爷身后探出了上半身。 在看到奶奶样子的那一刻,杨否不由得心脏一蹦,差点吐出血来。 奶奶看着他,两个眼睛黑洞洞的,笑着的嘴巴里露出了两排像针一样尖锐的獠牙。 杨否实在受不了这种恐怖样子带来的冲击,紧闭起了双眼。他感觉奶奶在一步步向他走来,但他怎么也不敢睁开眼去确认。 他沉浸在恐惧和绝望的心境中不知多久,慢慢意识到自己身上什么也没有发生,便试探性地睁开眼睛去看。 愤怒的爷爷和恐怖的奶奶消失了,而他依旧在主房里。他完全地睁开眼睛,好奇且小心翼翼地朝周围环视,主房里已经空无一人。他紧绷的神经缓了缓,突然想起来之前还有一个爷爷坐在身后的椅子上,于是立马转身去看。果然,他还在那里,不过这会儿,他无神的眼神开始活动了起来,盯着他看。 “你在干啥?”爷爷问道。 杨否一脸懵,他看着他迟疑地喊道:“爷爷?” “咋了?”爷爷微笑着回应道。 “你刚才怎么了?”杨否问道。 “刚才?”爷爷看样子是在回想,“哦,可能是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吧。” “你看到刚才那两个人没有?”杨否指着门口的方向问道。 爷爷朝他指的地方看了一眼,回道:“什么人?” 杨否摇摇头说道:“不知道,长得很可怕,一个和你长得一样,一个和奶奶长得一样。” 爷爷眼神突然变得特别凌厉,焦急地问道:“我的娃儿,你是不是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什么是不干净的东西?”杨否反问道。 爷爷没有回答他,立马站起来从柜子中间的座钟顶上拿出一个香盒,从香盒里拿出一根香,然后用火柴点着,插在座钟上面的香炉里。 杨否不明白爷爷在干什么,于是问道:“你在干啥,爷爷?” 爷爷还是没说话,用柜子下面的热水瓶倒了一杯开水,然后捏了一小撮香炉里的香灰撒在开水上,转身把水杯递到杨否面前:“待会儿喝了它。” 杨否接过水杯后,爷爷急匆匆走出了房间。 4 杨否坐在椅子上一边喝着水,一边思考着刚才发生的怪异的事带给他的疑问。他脑袋里很乱,完全理不清楚这里面的道理。 “真真!” “啊?”他听到院子里有人在喊他,随即应了一声。 但是应完声后就再听不到那个人说话。 杨否随跑出去看,发现栋栋站在院门口。 “栋栋!”他喊道,在这种恐惧的时刻能遇到一个好朋友,杨否开心极了。 “你在啊,真真!”栋栋看到杨否也高兴地惊呼道,“走,跟我去一个地方。”栋栋把杨否叫到跟前。 “这么晚了去哪儿呀?”杨否有点担忧地问道。 “情况不一样了,真真,所有人都出问题了。”栋栋皱着眉说道。 “什么意思啊?”杨否困惑。 “你跟我走你就知道了。”栋栋说着转身拉起杨否开始走。 沿着老马路向西走,拐进一个巷子。这个巷子杨否熟悉,是他们平时上山的巷子。“我们去哪儿?”他怀疑栋栋可能要带他去山上,于是问道。 “跟我走你就知道了。”栋栋说道。 杨否停了下来,这么晚了去山上很不安全,他于是问栋栋道:“是去山上吗?” “嗯。”栋栋迟疑地应道。 “我不去。”杨否被吓到了,说道。 “不用怕,山上现在有很多人,不信你看!”栋栋指着房屋背后露出的山头上的点点灯光说道。 “怎么回事?”杨否低声纳闷儿道。 第五十二章 到底发生了什么 1 拐弯,爬坡,他们气喘吁吁地走到半山腰,从这个山腰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开着手电往山上走。山顶传来尖叫呼喊的声音,杨否听着身上不由自主地起鸡皮疙瘩。 “发生了什么?”杨否再一次问栋栋道。 “有人被吃了。”栋栋淡然地回道。 “被吃了?”杨否以为自己听错了,确认道。 “嗯。”栋栋应道。 杨否立马停下了脚步,转身准备回家。 “哎,别走。”栋栋牢牢抓着他的衣服。 “我要回去。”杨否说道。 “你回去也躲不掉的。”栋栋说道。 杨否感觉栋栋的话有点奇怪,问道:“什么意思啊?” “世纪大清洗到了,我们都是要被清洗掉的人……”就在这时,周围的一切都消失在了黑暗中,只留下这句话的余音飘荡在杨否耳边。 “什么要到了呀?什么要被清洗掉呀?这是什么地方呀,我怎么又到这儿来了……”一连串的疑问杨否既困惑又烦躁。好在这次他并没有往下坠,所以,他可以控制他的双脚走动。 他伸出双手试探着前方,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他的脚刚一着地就感觉有一团软软的像泥浆一样的东西把他的脚裹住,另一只脚也无法抬起来。 在尝试挣脱了一会儿后,杨否像上次一样开始往下掉,一眨眼,又出现在一片晴朗的天空下。他发觉自己躺在一片草地上,舒畅地享受着阳光的滋养。 “你想到了吗,真真?”一个女人像歌曲一样悦耳的声音从他的头顶方向传来。 杨否立马坐起身来,转身向后看,是一个亚麻色披肩发的女人,脸上带着像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杨否觉得自己见过她,有一种熟悉感。但是对她的印象没有现在这么清晰:她长得比妈妈还好看,也比张老师好看,看样子不像他们这里的人,像城市里的人。 “我见过你。”女人的情绪感染了他,他站起身来激动地问道。 “嗯。”女人点头应道。 “你是从哪里来的?”杨否好奇地问道,在上次见她之前,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她。 “我一直都在这里。”女人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杨否重新认真地环视了一下四周,这片草地里除了嫩绿的青草外,还零零散散地长着各种颜色的小花,还有几棵大树在远处,而在女人身后是一个木头做的很好看的房子。“这是哪里?”杨否问道。 “这是你的梦,是你所创造的世界。”女人回道。 “创造”这个词杨否第一次听到,但是凭他这段时间以来听到和遇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以及他在它们上所做的思考,杨否大概猜测到女人是在说这是他的世界,跟前世的杨否,也就是寻,说的应该是同一种意思。 “我的世界里为什么会有这么美丽的地方?”杨否高兴地惊呼道。 “这只是冰山一角,往后你会看到更多,前提是你要打败心魔,努力活下去。”女人说着话,便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 她那纤细的手从杨否面庞扑过的那一刻,杨否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他感觉自己甚至能一只手把地里的树连根拔起。这种念头很怪异,但却又很舒爽。舒爽,这是比舒服扩展得更远的一种感觉。 然而,就在这时,草地上逐渐迈过来一道阴影,杨否感觉天空慢慢暗了下来。他抬头看向天空,云雾遮蔽了太阳。杨否纳闷儿:“刚才还是完全蓝色的天空,怎么突然间多了这么多云雾?”他顺着云雾飘来的方向看去,就在他身后百来米远的地方浓烟滚滚,那浓烟黑漆漆的,像是一面支撑在天与地之间的黑枪,向他这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袭来。他顿时感到的一股窒息般的恐惧。 他想问女人该怎么办,刚一回头,女人消失地无影无踪,连草地和木屋也消失不见。 杨否的内心顿时暗淡了下来,看着身后袭来的庞然巨物一般的浓雾,心里直发怵。回过头拔腿就开始逃。 2 浓雾蔓延的速度比他快,很快他就被吞了进去。他本以为自己要死了,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然而过了好长时间,什么都没有,他还能感知到自己的存在。在好奇中他又睁开了眼睛,眼前呈现出一片火海,顿时,阵阵热浪袭来,热得他浑身是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那件褐色夹克外套,头上还戴着兜帽。于是赶紧把外套和兜帽都脱了下来,放在了脚边的石头上。 好像有那么一瞬间是凉快了一下,但很快他又热得受不了。 于是他又把裤子脱了。没有什么效果,他索性把毛衣毛裤也脱了。现在浑身上下就剩下一层薄薄的线衣线裤。顿时感觉凉爽了许多。 他朝身后看去,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看看能不能回去。结果身后也是被火焰和它烧过后的黢黑以及火星环绕的景象,根本没有出路。 他又朝自己脚下看去,那里乌黑一片,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但踩在上面硬硬的,猜测很有可能是石头的。看来,也不会是出路。 没有办法,杨否拿起地上的衣服开始凭感觉向火势最小的地方走。可是越走越热,越走气越喘不上来,他不得慢了下来。可是,这样没有使他喘息变得容易下来,最后他停了下来,一头栽倒在地里,因为提不上气儿而失去了知觉。 3 杨否和妈妈来到了一个充满孩童欢乐笑声的地方,他看到几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孩都像大人一样开着小汽车,一个追一个,一个撞一个,玩得开心极了。他问妈妈:“这是什么?” 妈妈耐心地跟他说:“这是碰碰车,可好玩了,小孩子都爱玩。” 杨否听到后开心地问道:“那我可以玩吗?” 妈妈说:“可以,但是你要有好朋友才能和他们一起玩。” 杨否心想他在学校认识了两个好朋友,激动地妈妈说道:“我有好朋友,我有两个好朋友,一个叫李小彤,一个叫栋栋。” “那我们回去把他们带过来,然后你再和他们一起玩好不好?”妈妈贴心地笑着说道。 杨否连连点头。他本以为要坐车回家走很远的路才能带李小彤和栋栋过来。没想到学校就在身后,他一转身就到了学校门口。 他走进教室,发现李小彤和栋栋都在,而老师又正好不再,于是跟他们都说了要带他们坐碰碰车的事,他们一下就答应了。刚说完,同学们都开始背起书包往教室外走,原来是放学了。 正好杨否可以带栋栋和杨小彤去找妈妈。刚走出校门口,杨小彤叫住了他:“真真,你等一下。” 这是杨小彤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她喊他名字时的声音真好听,跟她的长相一样可爱,令人心动。 “我们来比赛写自己的名字,看谁先写出来。”杨小彤说着蹲下,用手里的瓦片开始在地上画了起来。 杨否也不甘示弱,走到杨小彤跟前蹲下,随手捡起一根棍子,毫不犹豫地画了起来,没一会儿就写出了自己的名字。他看了看杨小彤,她还在写。 “我写完了。”杨否得意地说道。 杨小彤停下手里的瓦片,看了一眼杨否写的,又抬头看向杨否,笑嘻嘻地夸赞他道:“你真厉害。” 杨否被夸得在心里笑得合不拢嘴。 随后,他们出了校门来到妈妈跟前,杨否迫不及待地跟妈妈说:“我把我的好朋友带来了,现在可以玩了吗?” 妈妈点头,打开围栏上挡着他们的门,示意他们进去玩。杨否一时间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走进碰碰车场地,他们肆无忌惮地呼喊着,奔跑着,在地上打着滚儿,挑好自己的碰碰车开起来,相互追逐碰撞。杨否觉得没有人管得了他们,他们想干嘛就可以干嘛,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直到玩得精疲力尽,天色也黑了,他们才离开碰碰车场。 夜空清明,星月交映,夜已经相当深了,此时回家的路上一个人也都没有,马路显得既宽阔又安静。杨否在马路上走着,因为有星星和月亮的光辉的照应,所以马路上并不是并不是很黑。他也并不感到恐惧,因为身边有他最希望在的人:妈妈,杨小彤和栋栋。有他们在,他就像是拥有了一切,没有人能伤害得了他。 “这个是杨小彤?”妈妈微笑着问道。 杨否这才意识到他还没给妈妈介绍他的好朋友,连连点头应道:“嗯嗯。” “她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妈妈思索道。 杨否也才想起来她和杨小彤之前见过一面,赶紧解释道:“就是报名的那天和你聊天的那个女人的女儿。” 妈妈这才想起来,连连点头。然后看向栋栋,准备说话。 杨否立马争先道:“这个是栋栋,也是我在学校交的好朋友。” “阿姨好!”栋栋出乎意料地跟杨否妈妈打招呼了,杨否觉得很意外,但也觉得很高兴。 但很快他想到一个问题:他们现在是在回家,可是杨小彤的家不在这个方向,而天又这么黑,栋栋的家人估计找栋栋也找得很着急了,该怎么解决这些问题呢? “今天我去你家睡,可以吗?”正在杨否思考时,栋栋突然问道。 杨否一听,觉得栋栋说的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好方法,于是连连点头答应栋栋。但是他又意识到光他自己答应没有用,还得妈妈同意才行。于是他又看向了妈妈。 “可以。”妈妈很自然地说道。 杨否高兴地跟栋栋欢呼了起来。可没一会儿他又记起了杨小彤。“那她呢?”他在心里自问道。 “杨小彤也跟我们回去吧,这么晚了,你们家人也估计都睡了。”妈妈说道。 “我也可以。”杨小彤也答应道。 听到这话,杨否才完全放下心来。只此,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完美了,他看着他们每个人脸上洋溢的笑容和四周宁静祥和的环境,满意地长舒了一口气。 杨否感到自己像是被从眼前的场景抽离,他们的说话声和笑声在他的耳旁变得遥远。一个他从未听到过的像风一样轻盈的声音开始跟他说话,而他也不觉得奇怪。 “杨否你看,他们都是一群善良友好的人。” “嗯。” “那你愿意和他们永远生活在一起吗?” “愿意。” “我觉得也是。” 声音消失后,画面再度拉近,杨否站到的爷爷家院子的院门前,然而,身旁的妈妈、小彤和栋栋都不在了。 第五十三章 小丑和帐篷 1 杨否走进院子,想看看是不是刚才被抽离的时候,妈妈和小彤、栋栋他们已经进来了。可是院子里一片寂静,四周的房子没有一间灯是亮的,只有主房传来暗淡幽静的灯光。 “妈妈。”杨否轻声喊道。 没有人回应他。 “小彤。” 也没有人回应他。 “栋栋。” 还是没有人回应他。 “那主房里会是谁呢?”他于是向主房里走去。 一掀开门帘,看到的是满地瓷碗和碟子的碎片。他下意识地走了进去,有种不好的预感。 “站住!”侧面传来一个声音,杨否被吓了一跳。他扭头看去,是三姑姑,那个既令他讨厌又令他畏惧的小人精。“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了。”她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杨否本不想理会,但想到她背后有奶奶和爷爷,他又不敢不听话照做。于是蹲下开始捡地上的碎片。一边捡还一边朝四周看着,想知道妈妈他们去哪儿了。 没一会儿,二姑姑气冲冲地跺着脚跑进屋里,大叫道:“妈呢!” 杨否被凌厉到刺破耳膜的声音吓得有些恼火,可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继续低头捡碎边。 “我问你话呢,说话!”她说着就走到三姑姑跟前踢了她一脚。三姑姑就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三姑姑哭的那一刻,杨否心里别提多解气,刚想扬起嘴角微笑,很快又收回了这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因为此时,奶奶手里拿着铁锹走了进来,她的速度非常快,来不及让杨否看清楚,就听到一声闷棍砸在了人的身上,随后二姑姑也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声,这一声尖叫几乎把街坊邻居都叫了起来,连窗外的天空也都变亮了。 “你找我干什么,啊?你找我干什么……我来了,来,我看看你要干什么……”奶奶咬牙切齿地说道,她说这话时的语气很快,杨否再熟悉不过,之前她跟妈妈吵架时就是这种声音,听着令人生恨。 杨否看到情况对他有威胁,正好手里的碎片也都满了,他头脑里就冒出个要出去那随便扔掉的想法,快快地跑出了主房。 此时外面的天空已经亮了,杨否也不再感到害怕。一般扔垃圾的地方都在马路边的一个大土坑,大土坑就在爷爷家院子背后,坟地跟前,于是杨否就跑出院门,直接到大土坑那里把手里的碎片都扔掉。 扔掉碎片的杨否不想再回去,可是他又没地方可去,于是在大马路上瞎转悠起来。他先是沿着老马路一直向东走到了学校门口,在那里发现碰碰车之类的那些东西都不在了,大概明白了:妈妈、小彤和栋栋应该也都不在爷爷家里。 杨否知道这是自己的梦境,梦境里有东西会出现,有东西会消失是习以为常的事了。他继续往前走着,也不知道自己的下一个目标是什么,就是想着碰到什么好玩的就是什么。当他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就恰好碰到一件有趣的事。 他记得上次他跟踪杨小彤和她的妈妈去找她们家位置的事,此时在通往杨小彤和她的妈妈家的那个路口,有个穿着彩色各种各样颜色衣服的人在跳舞,那个人头上还戴着个东西,像个桶子一样,把他的整个脑袋都装在了里面。桶子也是彩色的,上面还画着眼睛、鼻子和嘴巴,眼睛上掏了两个小洞,通过小洞可以看到那人真正的眼睛。但站得有点远,杨否看得不是很真切。 于是杨否赶紧朝那人跑去,想问问他为什么要跳舞。 结果跑了没几步,那人就看到了他,跳舞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并朝杨否挥手。 杨否明白这是对方在跟他打招呼,这意味着对方也不介意他到他跟前去,于是继续跑跑到了他面前。 “你在跳舞吗?”杨否问道。 “是啊。”穿着彩色衣服的人应道,他的模样被脑袋上罩着的东西挡着,看不到他现在是什么表情,但听他的声音,好像是在笑,而且特别开心。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杨否问道。 “我是马戏团的小丑,像你这样的小孩子都特别喜欢我。”穿彩色衣服的人继续用那种欢快的声音说道。 “你看着很开心,你为什么这么开心?”杨否问道。 “因为我生活在一个充满欢笑与快乐的世界。”马戏团小丑说道。 “充满欢笑与快乐的世界……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杨否思索着问道,他好像大概能想象到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只不过不够清晰。 “我带你去看看你就知道了。”说着,马戏团小丑就开始转身向路口里面走去。 杨否跟在了他的后面。 马戏团小丑可以边走路边跳舞,样子看着很欢乐。杨否也从他的舞姿中感受到了那种欢乐,慢慢地跟着他的动作也跳了起来。 2 走了很长时间,杨否渐渐熟练了小丑边走路边跳舞的动作,确实也从那些动作中感觉到了快乐,但慢慢他也发现了奇怪之处:自从小丑带着他从马路拐进一条小路之后,小路两侧出现越来越多的彩色布条,整个给他的感觉像是跟过节的时候一样。而此时,他们也走到了小路尽头——一个圆形的院子,中间立着一个房子。这个房子跟一般的房子不一样,一般的房子是方的,有四面墙,但这个房子是圆的,只有一面墙,像圆桶一样围城一圈。还有房顶,房顶像是一把伞。 “叮叮当,叮叮当……”小丑一边哼着歌,一边跳着舞就朝彩色房子走去。 杨否仔细听了听,小丑嘴里哼着的歌就是前面那座房子里发出的曲子。 “跟我来!”小丑转身看着杨否说道。 “哦。”杨否跟了上去。 房子竟然是用布做的,里面用金属的架子支撑着,这让杨否想起了跟妈妈去市里那会儿,在广场上看到的那些绿色的房子,它们也都是布做的,然后用铁架子搭着。不同的是,那些绿房子更像普通的房子。 “这是什么房子呀?”杨否问道。 “这不叫房子,这叫帐篷。”小丑说道。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杨否接着问。 “我带你去找快乐。”小丑说道。 小丑这样一说,杨否又想起来了一开始遇到小丑时他说的话。他确实是带他来找快乐的。 小丑掀开帐篷的门帘,一道强烈的光芒射了出来,迫使杨否闭上了眼睛。等眼睛不那么难受,他才缓缓睁开。眼前出现的景象让他目瞪口呆:他看到很多人都穿着像小丑一样彩色的衣服,不过他们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小孩。他们都站在绿油油的草地上,不过这里的草地上没有花朵。草地上还立着许多彩色的圆帐篷。周围有“叮叮当”的音乐声,有人们谈笑的声音,还有一种比较特殊的声音。 那个声音不好分辨,但杨否却有些熟悉——一种嗡嗡声夹杂着“哗哗”的水声。他感到好奇,于是开始搜寻这种声音。他用耳朵仔细聆听着,发现声音的来源在右后方,于是准备过去。就在转身的时候,一把有力的手从另一面抓住了他的胳膊。他以为是小丑,惊慌地看向抓着他胳膊的那一侧,没想到看到的人竟然是寻,他竟也奇奇怪怪地穿着像小丑一样的彩色衣服。 3 寻将他一把拉进跟前的一个帐篷。帐篷里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但是有很多把能坐的椅子。 “你怎么在这儿?”杨否惊讶地问道。 “我来找我的记忆呀。”寻回道。 “哎,那正好,我们一起找。”杨否高兴地说道。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寻问道。 杨否打量了一下寻身上的衣服,疑惑地问道:“刚才那个小丑不是你吗?” “小丑?”寻疑惑地考虑道,“是小丑带你来的?” “嗯。”杨否点头。 “完了,他们已经开始动手了。”寻皱着眉头说道。 “谁?”杨否疑惑地问。 寻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转而说道:“我得给你找套衣服,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然后,他跑出了帐篷。 “哦。”杨否应道。 帐篷里没有开灯,有些昏暗。但因为现在外面是白天,而且很热闹,杨否并不是很害怕。他发现这里面有很多他从来没见过的东西,于是开始走动观察。 这个帐篷里整体的布局就像杨否上课的教室:一面是讲台,讲台下面有几排整齐的桌椅,不同的是,这里的空间没有教室大,而且只有椅子没有桌子。 帐篷的讲台上有一个像车轮一样的圆盘,圆盘被用架子支在半空中,杨否用手在圆盘的边缘一拨,圆盘很轻松地就转了起来,还扬起了一些灰尘,飘进了杨否的嘴巴和鼻子里,杨否忍不住打起了喷嚏。 圆盘被分成了八块不同颜色的区域,当圆盘转动的时候,这八种颜色就变成了一种颜色。杨否觉得挺有趣,就又拨了好几下,然后赶紧跑到圆盘前面看它上面的颜色变化。 他看得目不转睛,圆盘上的色彩越变越快,杨否看到有人在上面跑动。 第五十四章 未知的边缘 1 “你追不上我,哈哈哈!”一个皮肤偏黑的男孩在前面跑着,时不时回过头来嘲笑一番。 “我肯定能追上你,我是咱们这里跑得最快的。”这个说话的声音像是来自脑海,应该是杨否自己。 “你就会吹牛,我都在你前面跑了十分钟了,咋没见你追上我的。”皮肤偏黑的男孩辩驳道。 男孩说着,杨否突然快步冲了上去。男孩稍微反应迟钝了一点,但是他的动作依旧很快,一个闪身躲到了一边,然后继续往前跑。然而他并没有看到前面的路况,一下扎进了水沟里。 杨否跑到水沟前,看着男孩得意地笑着:“叫你得瑟。” 然而,男孩的样子看上去有些痛苦,像是受了伤。 杨否这才反应过来,问道:“你没事吧?” 男孩没有回话,牙齿紧紧地咬在一起,看上去疼得厉害。 “怎么了?”杨否反应还是慢了半拍。 男孩的眼睛里流出了眼泪,但是没有哭声。 杨否有些急了,赶紧说道:“我拉你上来。” 男孩依旧不说话。 杨否搞不清楚男孩到底怎么了,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可能受伤了。于是在他身上寻找伤口。“你哪里伤到了?”没有找到伤口,杨否又问道。 男孩没有反应,自己吃力地从水沟里爬了出来,但是怎么也站不起来,在地上趴着。 杨否不知道怎么办,在一旁干看着。 这时走过来一个穿着灰色外套的大人问杨否:“怎么回事?” 杨否不敢说是自己把男孩吓到水沟里才变成这样的,吞吞吐吐地说道:“不……不知道。” “得赶紧送到卫生院,看他这样子,伤得不轻。”穿灰色外套的大人说道,“你赶紧去他家把他爸爸妈妈找来,赶紧,速度放快点。” 杨否惊慌失措地朝男孩家跑去,脑袋里却一阵耳鸣,有些混乱。 2 杨否跑进男孩家,在院子里喊着男孩妈妈,他叫她阿姨。 喊了喊了两声后,男孩妈妈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嘴里还吃着馍馍。看到杨否后一脸笑容地说道:“哦,真真啊,我刚把饭做好,你们赶紧来吃。”说着,她朝杨否周围看了看,接着问道:“聪聪呢?” 在聪聪妈妈从房间出来的那一刻,杨否其实心里已经十分忐忑了,现在遇到这种情况,自己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迟疑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聪聪摔倒了,起不来了,让你过去。” 聪聪妈妈的脸色顿时从发自内心的自然微笑变为惊讶,急忙朝杨否跑了过来。 杨否见状转身走在前面带路。 聪聪掉进水沟的地方是新马路边上的引水渠,宽度有一个成年人的肩宽,里面扔着各式各样的石头,深度不同的地方还不一样,但大致都到成年人的膝盖这么深。 “是你家小孩吗?”穿灰色外套的大人看到聪聪妈妈走过来后问道,此时他的手里多了一个黑色的东西,方方正正的。 “嗯。”聪聪妈妈瞪着眼睛看着聪聪,一脸呆滞地应道。 “赶紧送卫生院。”穿灰色外套的大人说道。 “哦。”聪聪妈妈神情依然呆滞,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她弯腰想去把聪聪扶起来,杨否见状赶紧去帮忙。 “哎,不要碰,估计是伤到内脏了。等卫生院的人过来,你们不要碰。”穿着灰色外套的大人说道。 杨否看了一眼穿灰色外套的那人手里的黑盒子,随后把目光落到了还在地上趴着的聪聪身上,他的表情很痛苦,胸腔在缓慢地起伏着,看样子很难受。 “他怎么了?”聪聪妈妈样子焦灼地看着杨否问道。 杨否瞬间又慌了起来,不敢直视聪聪妈妈,声音颤抖地说道:“他……他摔倒了。” “怎么摔倒的?”聪聪妈妈继续问道。 “就……我们比赛……谁跑得快的时候,他摔倒了。”杨否心里慌得要死。 好在聪聪妈妈没有继续往下问,而是蹲下去看聪聪的状况,和穿着灰色外套的人聊起了聪聪的状况。杨否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一辆白色的带着车厢的汽车开到了跟前,从车上下来了两个穿白大褂的,把聪聪抬上了车。 看到这一幕,杨否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且那种感觉相当不好,不好到他都开始想要哭。 然而这时,圆盘旋转的速度慢慢变慢,画面也从杨否的眼前消失。 “衣服找来了,不知道合不合适,穿上试一下。”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杨否其实蛮期待穿上一身像小丑一样的衣服的,但是由于刚刚“发生的事”,他的心情还处在一个接宕起伏的状态,所以,一时难以转变过来。他接过衣服开始穿了起来。穿上之后他发现袖子和裤腿子的地方都短了一点,于是看向了寻。 “呃……就这样,凑合着穿吧。”寻不好意思地说道。他把一个可以戴在头上的桶子又扔给了杨否,说道:“把这个也戴上。” 杨否接过,本以为它会很重,结果是布做的,很轻。“这是什么?”杨否还不知道它的名字,于是问道。 “这叫头套,小丑头套。”寻说道。他把自己的头套戴上,然后说道:“跟着我走。” 杨否于是戴上头套跟在他的后面。 3 杨否跟着寻在人群里穿梭着,这里的所有人都穿着这样的彩色衣服,所以,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也没有人会在意他们是谁。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怎么这么热闹?”看着四周嬉笑谈聊的人,杨否问道。 “这里是马戏团。”寻回答。 “马戏团。”杨否重复道,他持续环看着四周这些人,他们的行为和说话方式都跟他平时见到的人很不一样,手舞足蹈的,有点像是在跳舞。 “你在这里等着,我要到里面去,等我出来我带你回去。”寻说道,他的头套现在面朝向一个与众不同的帐篷,它的颜色比其他帐篷淡,但是看着比其他帐篷高大而且结实。 “你要去哪儿?”杨否惊诧地问道。 “我要去这个大帐篷里找个东西。”寻说道。 “什么东西啊?”杨否接着问。 “哎呀,说了你也不懂。你就在这儿等着,别乱跑。”寻说道。 “哦,好。”杨否应道。寻像个小偷一样溜进了大帐篷,杨否则自顾自欣赏起周围的风景。 这个马戏团里,除了帐篷和人群,还有一些其他东西,杨否看到一座跟山一样高的旋转着的轮子,应该也是马戏团里的东西,离得比较远,看得不是很真切。 他把目光切回近处,在人们身上流转,似乎在熟悉他们的行为。突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没有戴头套。那张面孔是杨小彤,她正在朝从杨否的左侧向右侧的一个小摊走去。 杨否看到那个小摊上摆着洋娃娃。杨小彤应该是想去那边的小摊跟前看洋娃娃。杨否立即追了上去。 可还没走到跟前,就被一个身影在前面拦了下来。杨否抬头看,对方戴着头套,看不到样貌,但身形是个大人。 见他没有其他反应,杨否想绕开他继续去追杨小彤,但被他一挪,又给挡住了。 “你是谁啊?”杨否皱着眉问道。 那人摘下了头套,是杨否不认识的一个人,一个男人,模样看着很寻一样,有一种特别的气息。 “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一个没有悲伤和痛苦的世界。”男人突然说道。 这话刚开始让杨否有点莫名其妙,但很快,杨否的眼前闪出了前些天爷爷逼他把黑子赶出家门的场景,三姑姑找他麻烦逼他逃出家门的场景以及他在河边压抑痛苦的场景。很快,他的情绪就浮现了上来。他啜泣了一声,把眼角不知什么时候流出的眼泪擦掉。 “你是说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梦,我最后还是要回去那个令人害怕的地方。”杨否问道。 “嗯。”男人应道。“你没发现你一直在各个地方到处跑,没有一个安定的居所吗?你总不能就一直这样在梦里跑来跑去?什么时候才是头?”男人紧接着说道。 杨否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杨小彤,她此时正开心地观赏着小摊上的洋娃娃。 “你会在那里看到真正的他们,不会突然不见,不会古古怪怪。”男人说。 “那我跟你走吧。”杨否深沉地应道。 4 男人带着杨否走进一间帐篷,进到帐篷里面后,显现出了一个熟悉的荒地。这个荒地就是之前一个场景,杨否跟踪杨小彤和她妈妈时见到的荒地。荒地端头有一道门,比上次看到时的更加明显。门没有门板,打开着,里面漆黑一片。 “走进这道门,你就能见到他们了。”走到门跟前,男人平静地说道。 杨否欲按照男人说的走进去,就在一只手的指尖即将碰到门的那一刻,一个声音呵止住了他。 声音来源于后方,杨否回头看了一眼,是寻。他站在荒地的边缘,没有走过来。 杨否突然发觉寻就是个骗子,因为一直以来他都只会说,从来没有真正给过他有用的帮助。所以,他没有理会他的话,继续往门里面走去。 “别进去,真真,进去,你就再也回不来了。”寻大喊道,他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在搬一件很重的东西。 杨否已经听腻了他的制止,没有理会。心想:“如果你真的那么在意,为什么不直接过来拉住我,就像上次我想让你拉住杨小彤她们一样。” “我动不了啊!因为这是你的梦境,得符合你的意愿。”寻突然大喊道,他似乎读到了杨否心里的想法。 杨否再次停了下来,准备回头看。就在这时,身旁的男人显露出狰狞的面孔,一只大手推在了杨否身上。 在那一刻,男人和大手都消失,一股莫名的风想把他吹进去门里面去。他没有任何可以抓握的东西,顺着风力就被吹了进去,就在他的脸要完全淹没进门的漆黑世界的那一刻,他的眼前闪过了一道人影,抓住他的衣领,一个翻身,把他甩出了门外,而他代替他被吸了进去。 他滚了两三圈才在荒地的边缘停下来,等他站起来停稳再去看的时候,风和那道漆黑的门都已经消失不见。 第五十五章 争夺失败 1 杨否迷迷糊糊地醒来,浑身酸痛加无力,甚至连刚才睁开眼睛都很费劲。目之所及的视野里,他看到了白色的墙壁和同样是白色的屋顶。与平时看到的屋顶不同的是:这里的屋顶跟四周的墙壁一样平整,而不是两排斜着的木头搭在一起而成。 “这是哪里?”他睁开眼的第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里。最近在多个场景里来回穿梭,已经给他训练成了首先判断环境习惯性意识。 没有人回应他,不过他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握着他的手,像是另外一只手,粗糙且厚重。 他努力地动了动手指头,很快就听到一个声音传来:“真真醒来了,快去叫医生!” 随后一群人围在杨否的视野里,离他最近的是个穿白色长褂的带着眼镜的男人,年龄跟爷爷差不多。 他们围着他看了一会儿后就走开了,杨否的视野里就只剩下妈妈。 没一会儿,妈妈像是被人叫了一声,也离开了。杨否迷迷糊糊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2 不知过了多久,杨否再次醒来,这一次他感觉脑袋稍微清晰了点,而且手指动起来也没那么费劲。他用手指碰了碰压在他手上的东西。 没一会儿,爷爷的脑袋映入眼帘,他满脸愁容,看上去很憔悴。“我的娃儿,感觉怎么样?”他问道。 杨否尝试回答,但是嘴巴动起来很吃力。 “唉,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把那只狗赶出去。”爷爷唉声叹气道。 “狗?黑子?”杨否思忖道,“难道我回来了?”他猜测眼前的场景可能不是梦里的。 这时,穿白长褂的人进来了,跟爷爷说起了话。杨否大致听到自己还要在这里再躺几天的内容,心想:这样也好,自己现在的心情已经完全不想再回去面对那些让他不开心的场景。 就这样,杨否在床上躺了一周的时间。期间,妈妈,外婆,大姑姑和大姑父等许多人都相继来看他。杨否从他们口中得知自己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中间几次差点都回不来了,把家里人都急坏了。 出院的时候到了,杨否穿好自己的衣服,正准备把病床跟前柜子上的水果收拾进袋子里。这时,妈妈跑了过来,一脸阴沉地对杨否说道:“别收拾了,妈妈带你走。” 杨否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声“好”,但手里还在收拾袋子。 “鞋子在哪儿?”妈妈问道,随即弯腰开始在床底下找杨否的鞋子。 杨否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拖鞋,于是也蹲下开始在床底下找鞋子。妈妈先他一步找到了鞋子,一只手一提扔在了他眼前,并急促地说道:“赶紧穿上。” 杨否发觉妈妈的样子有些不太正常,在疑惑中迅速地穿好鞋子。 “走。”妈妈说着拉起杨否的手开始往病房外走。 杨否见床上和柜子上还有好多东西,问妈妈道:“那些东西不拿走吗?” 妈妈停都没停,说了句“不拿”就拉着他急匆匆走了出去。 在走廊里走了没多远就碰到迎面走来的爷爷,爷爷后面还跟着奶奶。爷爷一脸吃惊地看了看杨否和他的妈妈,问道:“上哪儿去?” 妈妈急匆匆的脚步迟疑了一下,说了句:“不要你管。”然后准备绕过爷爷继续走。 但是还没走过去,就被爷爷和奶奶拦住了,爷爷抓住了杨否的胳膊,焦急地说道:“你先别急,有话好好说。” “还说什么?我把孩子交给你们,你们差点给我养死,我还怎么说?”妈妈突然对爷爷吼叫道。 面对妈妈的吼叫,爷爷竟然没有一点气愤的样子,反倒是爷爷旁边的奶奶,反过来冲着妈妈大吼:“你怎么跟大人说话呢?你再吼一个……”奶奶在冲着妈妈吼的时候还有向前冲撞的架势,但是一把被爷爷拦住,没冲撞开。 “你拦着我干什么?”奶奶冲爷爷歇斯底里道。 “你别添乱了,行吗?看不清现在的状况吗?真真刚出院……”爷爷气愤地对奶奶吼道。 奶奶看了一眼真真,没再说话,把头扭向一边。 “你准备把真真带到哪儿去?”爷爷扭头看着妈妈心平气和地问道,“你到你爸妈那儿让他们帮你带?” 妈妈没有做声。 “先别说你妈愿不愿意,就你爸那种不近人情的样子,你觉得他会同意给你带孩子吗?再说了,他们生活在山沟沟里,本来生活就艰苦,你再把真真给他们,不是给他们添负担吗?”爷爷说道。 “我妈已经答应帮我带了,不用你操心。”妈妈决然地回道,说着又拉起杨否准备走。 “你听我说,先别急,你冷静思考一下,你这样做会害了孩子的。他现在在这边上学,你这样随便一带走,他就没办法上学了。”爷爷劝说道。 妈妈冷笑了一声,说道:“怎么没办法?我爸是干啥的,真真上学的事他会解决。” “你问过你爸吗?”爷爷反问道。 “不用问,他那么疼真真,一定会给解决的。”妈妈辩驳道。 “孩子,从我跟你爸打交道的情形看,你爸虽然疼真真,那也是他做为真真的舅爷本该有的一种人性。除开这一点,你爸就是一个活脱脱的教书人,冷面包公,他对谁都不会徇私情的。你再好好想想,他对你们姐弟三个人是怎样的,他能允许你把真真放给他们带还帮你给真真解决上学的事?”爷爷继续耐心地劝说道。 “他不带我自己带,我去哪儿我就把真真带到哪儿,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他一口饭吃。”妈妈气愤的语气里带着点哭腔。 “你这样不行,孩子。你也出去打过工了,外面什么情况你应该清楚。你真的觉得你这样带上真真就能解决问题吗?你这不是让真真跟上你受罪吗?再说你愿意,真真自己愿不愿意你都不问,你这样算是爱自己的孩子吗?”爷爷说道。 爷爷的这番话似乎起到了作用,妈妈稍微冷静了一些,看着杨否沉思了起来。“你愿意跟我走吗?”妈妈消沉地问道。 “愿意。”杨否坚决地回道,他打刚才看到奶奶吼妈妈的那个样子就已经对奶奶,对爷爷的那个家已经反感到了极点,现在有跟着妈妈离开这里的机会,杨否自然极为愿意。 爷爷似乎没想到杨否会说这样的话,本来平静的脸上突然多了惊讶的神情,一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的样子。 妈妈继续沉思着,好一会儿她才有了反应。她把拉着杨否的手往爷爷的方向一送,无力地说道:“这次你们一定要给我照顾好他,让他受一点委屈我都会立即回来找你们算账!”她说道结尾的时候还特意朝奶奶看了一眼,那声音像是尖刺一样在戳他们。 可是,杨否却犯起糊涂来,一脸恼火地看着妈妈,心想道:“怎么回事?不是说好带我走的吗?怎么又把我送给他们了?” 但是妈妈没有回应,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低头绕过爷爷和奶奶离开了。 杨否看着妈妈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楼道的尽头,心里慢慢变得灰暗和绝望,心想:“完了,我要死在这里了。”此时,他的意识里更多了一丝对妈妈的仇恨。 3 因为刚才一句“愿意”,杨否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得罪爷爷奶奶了,于是抱着必死的心情跟着他们。一路上他一声不吭,爷爷和奶奶本想问问他想吃啥,打算给他买点好吃的,也被他冷漠地回绝。但奶奶还是给他买了糕点带回了家。 院子里一下多了好多人,看面孔杨否认识其中几个,是家里住宿的客人,那其他的也应该都是客人。 他们看到杨否进来,都轮个走过来问候,看来杨否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的事他们都知道了。 一个小孩,在医院里昏迷不醒一个多月,中途还有几次差点回不来。这个消息,在方圆百里大大小小都是个新闻。于是接下来在家休养的几天,街坊邻居和亲戚都带着人情来看望杨否,顺便都打听了一下他这奇迹般的生还过程,而杨否多多少少都提到了他在梦里遇到的事儿。听的人也都基本呵呵一笑,没有过多追问。 令杨否没想到的是:星星也来看他了。他什么都没有带,只是跟他聊了一些话。 “我的脑袋里最近总是出现一些奇怪的画面。”他自顾自地说道,“而这些画面里基本都有你,所以,我才会来找你。” 这让杨否觉得有些新奇:他的脑袋里也有过奇怪的场景,但没有一次是有星星的,那星星的为什么会都有他呢?“有我?”杨否疑惑道,“我在干啥?” “你把每个我认识的人都带走了。”星星说道。 “我带走了你认识的人?”杨否惊讶道,“我带他们去哪儿?” “你把他们带进了一道黑色的门里面。”星星说道。 “黑色的门?”杨否脑海里顿时有了画面,“难道是那扇门?” “你知道那个?”星星困顿的眼神突然变得闪烁起来。 “怎么会是我呢?你看错了吧,是另外一个人,他还差点把我也带走了。”杨否辩驳道。 “你也遇到过那个场景?”星星的眼神闪烁出希望。 “嗯。”杨否应道。 “那你知道是怎么回事?”星星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杨否沉思着摇着头,他在想为什么星星会跟他梦到一样的场景。 “你肯定知道是怎么回事。”星星斩钉截铁道。 “我还不清楚,最近梦到很多场景,我都还没好好想。”杨否茫然地说道。 “那你好好想想,我改天来找你。”说着转身离开了房间。 本来,杨否把梦中那些场景当做无关紧要的画面,因为梦,本来就是无规律和不真实的,他也没去在意。但星星刚才跟他提到的状况,让他开始对这些梦中发生的事有了新的想法。 第五十六章 小琪与奇奇 1 在家休息的这几天,奶奶和姑姑对他的态度突然变好了许多,其中三姑姑的态度反转最大,每次都把自己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糖果和其他小零食分给杨否吃。杨否对这个家的抗拒感也慢慢减轻。 家里的火炉也烧了起来,杨否感觉房间里暖和了许多。他把亲戚送来的水果和糕点吃了个遍,正要拆开一个装牛奶的箱子的时候,爷爷突然走进房间,说道:“明天星期一,该带你去学校报道了。” 杨否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学校要去,心里不觉有点不愿意去学校,可能是这些天在家日子过得太舒服的原因吧。不过,他并没有完全抵触,对他而言,学校其实是一个不会让他觉得太过无聊的地方。 “爷爷,这个我可以喝吗?”杨否怯生生地指着牛奶箱子问道。 “当然可以,牛奶是个补身体的,来,我给你拆。”爷爷说着就上手开始拆。 杨否则迫不及待地在跟前看着。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认识牛奶还是在余小琪家的时候余小琪给他喝的。它跟水一样,也是倒在杯子里的,不过水是透明的,而牛奶是白色的。第一次喝的时候,牛奶的那股腥味儿让他恶心额地吐了出来,为此,余小琪还在一旁笑话他。他当时就来劲儿了,第二口灌到嘴里想都没想直接咽了下去,为的就是像她证明:这东西,余小琪能喝,他也能喝。之后,喝过多次以后,杨否慢慢就喜欢上了牛奶的味道,不觉得它腥,时间长了,觉得它有点与糖果不一样的甜味儿和香味儿。 “哎,余小琪最近怎么样了?好长时间都没见到过她,差点都忘了。”他心想道。 爷爷把牛奶盒拆开后拿了一袋牛奶给杨否。 杨否一边接过牛奶一边问爷爷道:“爷爷,有杯子吗?” 爷爷有点疑惑,反问道:“要杯子干啥?” 杨否回道:“我要把牛奶倒进杯子里。” 爷爷笑道:“不用倒进杯子里。”他把把那袋牛奶从杨否手里拿过去,在牛奶袋的一角咬开一个口子,接着说道:“像这样咬开一个口子,直接拿着喝就行了。”然后,他又把牛奶递给杨否。 杨否愣住了,他看着被爷爷咬出一个小口的牛奶袋子,不知道该怎么拿。刚伸手去抓,爷爷突然喊住了他,告诉他要捏住开口那一侧的边缘,用手提着,不然袋子是塑料的,软的,牛奶会从口子里撒出来。 杨否按爷爷说的,把牛奶袋子提了起来,心里却觉得怪怪的,怪爷爷不给他杯子。 杨否借着小口把牛奶喝完,扔掉袋子,准备去找余小琪。心想:过了这么长时间,她应该已经忘了跟他闹别扭的事了吧。 2 走进余小琪家所在的巷子,杨否隐隐感觉到周围的样子不对劲,当他在这种疑虑中走到原本是余小琪家门的那个位置的时候,却发现原本的黄色双开木门变成了白色的双开铁门,其中一扇铁门上还有一扇可供单人通行的小门。这颜色,跟爷爷家的院门差不多,就是大小比爷爷家的小,跟余小琪家原本的木门大小差不多。 杨否敲了敲门,白色的铁门发出清脆的响声。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有人的脚步声向门这边传来。 小门打开,一个高个子女孩站在门框处,杨否认得她,她是余小琪的姐姐。她说道:“来找奇奇吗?进来吧,他在大房里。”说着,就转身回去,顺便朝大房的方向喊了一声:“奇奇,你的小伙伴来找你了。” 杨否走进院子,没一会儿,一个短发男孩就从主房里走了出来,年龄跟他差不多大,或者比他小一点。一开始,他以为他可能是余小琪的表弟什么的,因为跟余小琪长得特别像,可当他招手让杨否过去时,杨否才觉得有些怪异。 “表弟”招完手转身走进了大房,杨否随后也跟了进去。进到大房里以后,杨否发现里面的摆设也跟他上次来有很大的不同,而大房内,此时就只有“表弟”一个人,坐在电视机正前方的一个小凳子上看电视。电视里放着动画片,他看得很认真。 “那儿有板凳,拿过来坐这儿。”“表弟”先是指了一下身后柜子和炕之间的夹角位置放着的一个塑料小板凳,然后指了指他旁边的位置。 杨否一头雾水地把小板凳拿到“表弟”跟前坐下,随后看着他。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过了一会儿,“表弟”突然问道:“怎么了,看我干嘛?” 杨否有点搞不清状况,想了想问道:“小琪呢?” “小琪?”“表弟”也一脸疑惑,“什么‘小琪’?” “你是她们家什么人?”杨否问道。 “你在说什么啊,真真!”“表弟”突然一脸讽笑地惊呼起来,“你傻掉啦?” 杨否感到震惊,心想:“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随即问道:“你认识我?” “表弟”的注意力完全从电视上挪了开来,既吃惊又好笑地盯着杨否。盯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病傻了?我是奇奇啊,你不是来找我玩的吗?” 杨否更加吃惊了,心里有些糊涂:打从刚才进门,余小琪姐姐就在喊“奇奇”,“奇奇”难道不是“小琪”吗?他眼睛盯着眼前的这个奇奇,心里却在沉思着这个问题。 奇奇看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失落,好像对他的表现有些不高兴。 杨否感觉自己哪里做得不对,连忙回应道:“我是来找‘小琪’玩的。”他的重音特别强调了一下“小琪”这两个字。 “什么‘小琪’啊,我是奇奇。”奇奇不耐烦地回应道。 杨否想了想,问道:“没有‘小琪’吗?”他的意思是说这里没有一个叫“小琪”的人吗?或者是,有没有可能奇奇以前叫“小琪”,而以前她的头发是长头发。 “什么‘小琪’?哪有‘小琪’?”奇奇看来失去了跟杨否争辩的兴趣,淡然地回了一句,把头扭回去继续看电视。 他的这一反应引起了杨否的回忆,“太像了”,杨否心里喊道,以前的余小琪就是这个样子。“他不会就是她吧?”他开始觉得眼前的这个奇奇就是“小琪”。“他刚才一直在笑,不会是在逗我玩吧!”杨否恍然大悟。于是,翘起嘴角得意地看着奇奇说道:“你就是‘小琪’!” 奇奇扭头瞥了他一眼,哼笑了一声又把头扭了回去。 杨否以为奇奇是默认了,更加肯定地重复道:“你就是‘小琪’。” 谁知,奇奇竟然发起脾气来:“什么‘小琪’啊,你想‘小琪’想疯了吧,你要找‘小琪’去他们家找,跑我这里喊什么?真有病。” 杨否被骂得有些莫名其妙,心里顿时烦躁了起来,反驳道:“可是这里就是‘余小琪’家呀,我不到这里找,到哪里找?”。 这时,大房的门帘被掀开,有人走了进来。奇奇先一步回头看,杨否接上,走进来的人是余小琪的奶奶。杨否欣喜,准备跟奇奇辩驳,然而奇奇率先跟他奶奶询问了起来:“奶奶,咱们家有叫‘小琪’的吗,真真老说咱们家有个叫‘小琪’的人,还说他就是来找小琪的。” 奶奶慈笑的神情中透露着不以为然,回道:“就你一个叫‘奇奇’的,还哪有?你的名字前面加个‘小’,不就是‘小奇’吗?” “可真真之前一直都叫我‘奇奇’,这次怎么突然又叫我‘小奇’啊?”他心烦意乱地瞅了瞅杨否。 杨否却又开始纳闷儿起来,心想:“我什么时候叫过你‘奇奇’啦?不是一直都叫‘小琪’吗?怎么回事啊?”他再次审视了一下眼前的奇奇,“连样子也变得跟以前不一样,‘小琪’不是女的吗,可‘奇奇’是男的呀?” “他在跟你开玩笑呢。”奶奶对奇奇说道,“你们两个不经常一个拿一个开玩笑吗?” “他一直在说,我一开始也以为他是开玩笑的,但他老是重复什么‘小琪’,搞得好像我是个女孩一样。”奇奇辩驳道。 奶奶呵呵一笑,没有再说话。她挑了挑炉子里的炭火,然后放上烧水壶,拿了件厚重的衣服,转身走出了房间。 房间里暖洋洋的,但是气氛不怎么暖和,奇奇自顾自看着电视,完全不再理会杨否。 杨否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奇奇也不理他,觉得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于是起身离开了奇奇家。 第五十七章 将杨否推离的人 1 回到家后,杨否开始认真思考在余小琪家发生的怪事他的思考能力有限,但是他强烈地感受到那个奇奇就是小琪。“可是他为什么不承认呢?”他心里疑惑道。可突然之间,他又觉得奇奇跟小琪有很大的不同,最大的不同莫过于他对小琪性别的判定。在他的印象里,余小琪一直都是个女孩子,可是他又没确定地问过余小琪和她的家人,他深入回想,对于他跟余小琪最初是怎么认识的画面也模糊不清,好像,自他有记忆以来,他就认识她了。所以,关于她的性别,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把她当成女孩子的,或者她一直都是男孩子,只是性格有点像女孩。 这使他想起了另外一个人,就是那个坐在栋栋座位上的人。杨否对他的性别的认知就是这种既像女孩又像男孩的感觉。所以,余小琪是不是女孩,他真的不敢确定。所以,奇奇很有可能就是之前的余小琪。至于他为什么不承认,杨否觉得他可能还在因为以前的事在生他的气。想到这里,杨否心里开始感到冰凉,心想:“既然他不想我找他,那我以后就再也不去找他了。”随之,一股强烈的恨意涌上心头,而这股恨意的指向就是奇奇。 说到坐在栋栋座位上的那个人,杨否突然觉得有必要到学校去确认一下他是男孩还是女孩。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直觉告诉他应该得到答案。 2 天气转冷后,一到傍晚,人们就不自觉地往炕上钻,杨否也不例外。 自杨否生病恢复以来,杨否的奶奶就开始慢慢地不在主房里睡觉,而是跟杨否的两个姑姑挤在套间的那张炕上。 今晚也是,杨否和爷爷两个人睡主房的一张大炕,杨否的心里别提有多放松了。爷爷因为要给院子里住的客人们烧水和烧炕,一直在忙,所以,杨否自己就先睡了。 不知何时,房间里变得格外安静,院子里烧水时吹风机的响声和套间里奶奶和姑姑的说话声都没有了,只能听到爷爷在院子里来回走动的时鞋子摩擦发出的沉重脚步声。 一开始杨否以为是水已经烧开了,所以没有了吹风机的声音,而奶奶和姑姑们也已经睡着了,所以听不到她们的说话声。但是那沉重的脚步声听着像是一直在窗户和房门之间往复,有好几次,杨否以为爷爷要进来了可都没见他真正他进来过。他觉得有些奇怪,想看看爷爷到底在干什么,于是起身爬到窗户跟前,揭开窗帘往外看。 院子里是暗淡的灯光,没有一个人,对面客人们住的房间灯光也全部都是暗的。脚步声在从门口的方向向窗户这边挪动,不一会儿,一个侧身的黑影从窗户的边缘缓慢移进杨否的视野。 黑影走到杨否正前方的时候停了下来。似乎看到了房间里透射出去的灯光,他扭头看向了杨否。借着灯光的反射,杨否看到了黑影的面孔,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那张面孔,他见过,就是爷爷愤怒到想吃人的模样,相当可怕。 在此时,黑影转身,开始往门口的方向走。杨否很明显地听到脚步加快的声音。猜测到黑影可能是看到了他准备进门来找他,可至于找到他要干什么,杨否不敢想象。 正如杨否所猜测的那样,主房的房门被推开,厚重的门帘也被掀开,那个愤怒的黑影在灯光的完全照射下显现出了他的模样——的确是爷爷,带着那张愤怒到想要吃人的脸。他那双气愤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杨否,并直直地朝他走来。 杨否不由自主地开始往后退,一边退一边连喊着“爷爷”,但是对方没有任何回应。眼看爷爷就要走到炕边,杨否已经慌到语塞,眼神里透露出祈求,希望爷爷不要这样吓他,可是这样做一点用都没有。爷爷已经在他面前只有两步之遥,杨否的脑海里在那一瞬间闪过一个绝望的念头,他紧闭双眼,等待无法预知的死亡的降临。然而,一阵闷响之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在!”一个声音在前面喊道。 杨否没反应过来,思绪还沉浸在刚才的惊恐中。 “在!是我。” “这个声音怎么那么温和,不像是刚才那么恐怖的样子中该发出来了,而且还有些熟悉。”杨否心想道,他睁开了眼睛,怯生生地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瞄了一眼。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希望,心里顿时充满了得救的喜悦。愤怒的爷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寻,也就是前世的杨否。 “你来真是太好了!”杨否惊呼道。他刚想冲上去给寻一个感激的拥抱,但很快他看到在寻的面前躺着那个愤怒的爷爷,又立马缩了回去。 “别担心,他被我砸晕了,用这个!”寻抬起手臂示意着一把锤头跟脑袋一样大的锤子说道。 “这是什么啊?”杨否问道。 “呃……吨吨锤。”寻转了转眼珠子回道。 “吨吨锤……真厉害!”杨否赞叹道,“哪儿来的?” “马戏团里捡的。”寻回道。 “哦,马戏团还在吗?”杨否问道。 “在。”寻回答。 “那下次我也要去捡。”杨否说道。 “行,下次我带你去。”寻回答。 随后,杨否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爷爷,问道:“我爷爷怎么了?” “他没事,但是我要告诉你,他不是你平时看到的爷爷,所以,以后遇到他一定要躲着走,尽量不要被他看到。”寻说道。 “为什么?”杨否问道。 “你还记得之前我们躲的怪物吗?”寻反问道。 杨否想了想,回道:“蜘蛛怪?” “你管他们叫蜘蛛怪?行吧,反正是在你的梦里,可能你能看清它们是什么吧。”寻说着开始自言自语。 “怎么了?”杨否继续问。 “他……”寻用吨吨锤指着地上躺着的“爷爷”说道,“跟他们是一起的。” 杨否惊讶道:“你是说我爷爷跟那些蜘蛛怪是一起的?” “嗯。”寻回道。 “怎么会这样?”杨否不敢相信。 “这得问你自己。”寻说道,“你心里害怕的事在你的梦境中创造了它们。” “心里害怕的事创造了它们……”杨否思考着这句话,似懂非懂。“它们为什么追我?”他继续问道。 “它们饿了,想要吃你。”寻说道。 寻的表情有点古怪,这让杨否下意识地察觉到他在开玩笑。“真的假的?”他问道。 “你就当成真的吧,不然,还要怎么解释呢?”寻反问道。 杨否也没话说,只好认同。他低下头缓了缓神,突然觉得不对劲,于是又抬头看向寻,问道:“你不是被那道门吸进去了吗?怎么还能来这里?” “我没有被吸进去啊?你怎么会觉得我被吸进去了?”寻一脸糊涂。 之前在被那道黑漆漆的门快要吸进去的时候,有个人把杨否推了出来,之后杨否就醒了,回到了现实世界。他没再去看后面的寻,所以一直以为是他把他推出来的,结果现在,寻说并不是他,杨否就觉得很怪。“不是你,那会是谁?”杨否自问道。 “你是说有人把你推出来的?天啊,我一直以为是你自己的梦境力量把你拉了回来。”寻后知后觉。 杨否思考着,开始回想当时的画面。在他的脸被已被吸入那道门的时候,确实有双手在他胸前把他推了回来,但是,那一瞬间速度太快,他并没有看清那人的身影。不过他有种特别强烈的感觉,那个人是他非常熟悉的一个人。如果这个人不是寻的话,还会有谁在那个时候出现呢?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我来帮你回忆。”寻说道。 “根据你现在的感觉,那股熟悉感来源最强烈的节点那个推你的动作。”寻分析道。 “唔?还可以这样想?”杨否觉得寻思考的角度有些奇怪,但好像很有道理。借着寻的分析,杨否确实回想到了新的东西,那就是:之前一次从教室出去上活动课的时候,他被杨小焦推了一把的画面。这次推他的那种感觉跟那次杨小焦推他时的非常像,但有种很强烈的感觉告诉他:这个人不是杨小焦。然而,这种评判并没有把杨小焦完全否定掉,因为这种感觉认为的人离杨小焦很近。 “会是谁呢……”他将思绪沉沉地陷进回忆中,脑海中闪烁过更多的画面。 “看着也是个孩子,个子比你稍微高一点,声音有些特别。这声音……我怎么也感觉有点熟悉……有可能是你们学校某个高年级的孩子,想想有没有你认识的?”寻低头闭眼,帮助杨否回想道。 “个头比他高,声音又那么特别……高年级还会有谁是我认识的呢……” 突然,有什么恰到好处的思绪急闪而过,但他还是没来得及抓住,他不肯放弃,持续追踪着他,很奇怪,他没有开过碰碰车,却在这时突然有了那种坐在碰碰车上追逐别人的感觉,那道思绪有一闪而过,他刚才略微分神了一下,又没抓住,他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立马再度集中注意力追寻……就这样穷追不舍地僵持了好长时间,杨否终于灵光乍现——他不是什么高年级学生,而是那个几次帮他又被他每次都遗忘的同学和好友:施小洛。 “施小洛?”寻惊讶道,“他就是施小洛……施……洛!” “施小洛?怎么会是他?他好久都没出现了,这回又救了我一次。”杨否沉浸发现这一惊天秘密的成就感中,丝毫没有察觉到寻脸上那比他还要吃惊的表情。 第五十八章 寻的幽闭空间 1 “在,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寻对杨否说道,他伸出手,示意杨否抓住他。 杨否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过去抓住了他的手指。一眨眼的功夫,周围环境就变成了一片沙地。他认得这片沙地,这里就是刚开始寻跟他一起找安全屋时走过的沙地。“哎,这是什么地方?我记得之前来过一回。”杨否疑惑地张望道。 “这是我的着陆地,我叫它白色沙滩。”寻回道。 “什么是着陆地?”杨否问道。 “我第一次进到你梦里,看到的就是这个地方,所以,这里就是我在你梦里的着陆地。”寻回道,他脸上还透露着专注,似乎在查找着什么。 寻刚才的话不经意间提醒了杨否,于是他问道:“你是怎么进到我梦里的?” “这就是我现在要带你去找的答案。”寻似乎发现了什么,指着远处说道,“我们去那里看看。” 杨否朝他指的方向看去,那里除了天空,就是沙地,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不,你得静下心来,凭内心的感觉去看。”寻继续指着那个地方解释道。 杨否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学着他脸上的认真的神情朝那个地方再次看去,看了好一会儿,依旧什么都没看到。 “可能你还没那种特殊的感觉,你跟着我走吧。”寻说道。随即,他开始朝他刚才指的方向走去。 走了好一会儿,眼前的路几乎一成不变,杨否开始感到腻烦,对寻说道:“这里跟刚才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的地方,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啊……” “出现了!”寻突然大叫道。 杨否顺着寻惊讶的目光看去,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许多房屋和人。他刚想表达“这真的太不符合常理”了这样的话,转念一想:“这是梦里,周围的环境不经意间就会变化”,于是又放弃了。 “这又是什么地方?”杨否问道。 “我暂时也说不上,我们过去看看,或许能找到我是怎么进到你梦里的答案。”寻说着就直奔那个地方而去。“快跟上!”他朝杨否喊了一句。 2 这里的东西杨否都没见过,在远处看到的房屋没想到走到跟前才看出来是一栋栋高楼,高楼的高度少说得有十层,但是跟他在市里看到的不一样的是,这里的这些高楼有种说不上的“方块”感。 “呵呵,那不叫‘方块’感,你说的应该是立体感吧!”寻在旁边纠正道。 虽然知道寻能读出他的想法,但杨否依然有些诧异,他觉得寻的这种能力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就是感觉……如果自己想骂他,那他不也会知道吗?如果他知道了,那自己不就完了? “我必须要纠正和引导你的想法,这样才能更快地融合。正好说到这个问题,我就跟你说清楚点;我不是一直都在想你在想的事,我也有自己要考虑的问题,你的想法有时会干扰到我思考,所以我不得不尽力去屏蔽,那种情况下我就没办法帮你了。”寻解释道。 “哦。”杨否应道,尽管他听得不是很懂。 “我能感受到你现在脑子里很乱,而且有很多未开化的地方,我没办法一下子帮你解决,只能在以后跟你的相处中慢慢引导你,可能我做得不好,你会责备我,但我只能这样做。”寻继续解释道,“我现在的状况比你强不了多少,我也在试图一点点地找回自己。” 听到“你会责备我”这句话,杨否心头不由地紧了一下,没错,他确实责备过他,觉得他做得不好。看来他已经知道我这样做过,但看他现在说话的样子,好像他也没有要反击自己的意思。他顿时感觉寻这个人跟他平日里见到的那些人不一样,那种感觉,就像是扑到了柔软的棉花被上,令人放松。 “我得跟你说一下,这个地方和之前的马戏团都是你在现实世界里没有见到过的地方,之所以会出现在你的梦境里,是因为我的缘故,所以,进到这些场景中,你一定要跟应对现实世界一样小心,这里面的人和事物是会对你产生真正的伤害的。”寻嘱咐道。 “哦。”杨否应道,听寻这么一说,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梦里会出现自己从来没见过的场景。 3 注意力从跟寻的聊天中转移出来,杨否继续浏览着周遭的环境。他平时所见的高楼的表面都是水泥的,要么就是贴着瓷砖,虽然规整,但都是粗糙的,但这里高楼的表面像镜子一样光滑,像是玻璃做成的,在阳光的照射下还带着闪光。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一条黑色的平整的马路,上面还画着白色的直线和箭头。 “哔——”一辆红色的小汽车从背后打着喇叭,杨否刚要扭头看,就被寻一把拉到了路边。 红色的小汽车并没有直接开走,而是缓慢地移到路边,把驾驶座车窗的位置对准了杨否和寻。车窗是黑色的,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能看到上面反射出来的杨否和寻的模样,他们俩一高一低,寻的手还拽着杨否的胳膊,两个人的面容是那么地相像。杨否看到了车窗上他们的模样,在这一刻,他醒悟般地明白了寻为什么会是前世的他,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一股脑地想要跟自己融合。 “小轿车。”寻小声对杨否说道。 杨否后知后觉,知道了这种很矮的车叫做小轿车。 红色小轿车的车窗慢慢摇了下来,显露出了坐在车里的女人的身影。她的样子美极了,带着一副墨镜,扎着一个短马尾,不过这种马尾可不是他平时见到的那种简单把头发用猴皮筋儿扎起来的马尾,而是被用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扎起来后,马尾的部分像纸带一样螺旋弯卷垂下,看着相当神奇。 “两位帅哥,去哪儿?”女人用直率的语气问道。 杨否没有回答,他看向了寻。 寻盯着女人看了半天,才回道:“我是不是认识你?” “嗯,认识。”女人说道,她取下了墨镜,两个大眼眶里连乌黑的眼珠子都比一般人大,但是……杨否仔细观察着,“她好像在掉眼泪……她为什么会掉眼泪?” “看来又不是一件好事。”寻说道,像是在自自言自语,但是杨否和女人都能听到。 “你毁了我,你知道吗?”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与此同时,杨否和寻像是被从眼前的场景中弹射了出去,弹进了一个封闭的黑暗空间。 杨否被吓了一跳,好在他也经历过这样的情形,并没有太过慌张。随着眼睛对这种极速转变的适应,这个空间逐渐显现出它的模样:它像个小房间,但是看不清墙面边线,有暗淡的光从窗户照进来,使空间的局部可见,光亮就像月光照耀下的夜晚一样。 “怎么了?”他问道。 “这是我的幽闭空间,是我的自责造就的幽闭空间。”寻回道。 “我之前也进到过这样的幽闭空间,那是不是我的幽闭空间?”杨否问道。 “你哪有什么幽闭空间,你还没成人。”寻走了一步转身坐了下来,两只手抱着脑袋。 杨否感到很疑惑:他并没有看到任何可以坐的地方,为什么寻随便一转身就坐下了? “你也坐吧,我们得等一会儿再出去了,我得把事情想明白。” 杨否看了一周,除了光线照到的地方是一片地面,别处都很暗,根本看不到哪里能坐,心想道:“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怎么做?” “你只管坐,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坐的地方。”寻回应道。 杨否思索了片刻,想到刚才寻坐下的动作,学着他的动作:跨一步,转身,然后往下坐。屁股下面空空如也,就在他以为快要坐空摔倒时,屁股下面突然有什么东西出现,他的屁股稳稳地落在了上面。就这样,他坐了下来。 “真真……”他刚坐下没多久,就听到叫他名字的声音,他刚准备寻找声音的来源,寻的声音又突然从旁边传来:“等等,先别……” 还没等杨否做出回应,一睁眼,杨否就看到了房间里喊他的爷爷。 “起来了,我把脸盆的水倒好了,穿好衣服下来洗脸,今天该去学校念书了。”爷爷说道,说完他习惯性地走出了主房。 杨否起身,他还没缓过劲儿来,坐在炕上发着呆,回想起刚才梦里的情况,他有点意犹未尽,再看看眼前的世界,他感到有些烦躁,心里泛起了嘀咕:“怎么每次都会突然回来嘛?哎呀!” “还要穿衣服……”他懒散地穿好衣服。 “还要洗脸……”他下炕去洗脸。边走边抱怨道:“为什么今天要去学校?今天不想去学校……”他第一次对去学校产生如此直白且强烈的厌恶。 第五十九章 学校扫雪活动 1 一大早走出房间,外面的世界盖上了一层雪被,爷爷用铁锹铲着院子里的积雪,北边房子里的客人从他们的房间里出来,一边观赏着这银装素裹的景象,一边跟爷爷寒暄着。 杨否感觉到一股冷意袭来,不由自主地退回了房间。他这才发现他身上穿着的是去年外婆给他的从别人家要回来的棉衣,裤子是去年冬天穿过的毛绒裤,也是旧的。棉衣和毛绒裤里面就贴身穿了一身线衣,整个下来不怎么抗冻。 他想给自己加上些别的衣服来御寒。他依稀记得自己有一件外婆用毛线编织的毛衣,但他想不起来放哪儿了。 就在这时,爷爷走了进来。杨否正好问了问他:“爷爷,我的毛衣在哪儿?” 爷爷先是一愣,然后站在原地思考了起来:“哎吆,毛衣放到哪里了呢……”思考了一会儿,他又说道:“你等我找一下。”然后就朝套间里走去。 套间里很暗,平时进去都要开灯。虽然也有跟主房一样的刷着绿漆的木质格子窗,但因为窗户外面直接对着院子西边的杂物间,阳光从早到晚照射不进来,所以不能像主房里那样明亮。 灯刚一打开,奶奶的声音就出现了:“你干嘛?” 杨否一直以为早晨奶奶送完两个姑姑上学后就没回来,没想到竟然在里面。 “我给真真找衣服……哎,你知道他的衣服放哪儿了吗?”爷爷回道,顺便询问了一下奶奶。 “你在这儿找什么,去外面炕头顶的箱子里去找,这里没有你爷孙的衣服。”奶奶冷冷地回答,好像爷爷打扰了她的睡眠让她很烦躁。 奶奶说的箱子指的是杨否和爷爷现在睡的这张炕的顶边,也就是杨否睡下时头顶所对应的边跟前放着的一个柜子,一个大体上通体呈黑红色的方箱子,比较大,里面装三个杨否都不成问题。 杨否记起来了,箱子里确实是用来装衣服的,而且此时,箱子的盖子上面也整齐地叠落着一些看上去像衣服的东西。 爷爷抱歉地笑了笑,关上灯走出了套间。他径直走到箱子跟前,强行掀开箱子的盖子,从里面翻找了起来。 因为箱子架地跟炕一样高,杨否的个头够不到箱子盖的高度,所以他看不到箱子里的情况。 爷爷随意地掏出了一件衣服,拎起来查看了一下,扔到炕上离杨否最近的位置说道:“给,你看看这个你能不能穿上?”随后,又把脑袋扣进箱子里找了起来,边找边说道:“你的衣服从你妈房子里搬出来以后应该都放在这里面。” 杨否看了看爷爷扔出来的衣服,确实是他之前穿过的,没错。但是这并不是他想的那件毛衣。不过没关系,这件也能穿,心想赶紧穿上去学校了,不然照爷爷这样找下去可能要迟到。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柜子上的钟,“矮胖子”指在“8”和“9”之间,“高……高……”杨否忘了那个又高又胖一点的指针叫什么了,反正就是那个指针,指在“5”和“6”之间,在“6”跟前。“这应该八点……八点多少来着?”他思索道,虽然忘了怎么认那个又高又有点胖的指针所指的时间,但是他知道,如果它指到“8”,那么他就迟到了。于是,他把棉衣脱了下来,把那件衣服穿在了线衣上,然后又把棉衣穿在了那件衣服上。 不一会儿,爷爷又抽出一件裤子,这是个毛裤,上面还有破洞。杨否认得这件毛裤,而且上面的破洞怎么来的他都知道。那是和妈妈在那个小屋住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冬天,妈妈把这件毛裤铺在炕上给他暖裤子,没想到炕烧得太热,竟把炕上的毛毡、床单都烧着了,毛裤也跟着烧着了,于是就留下来这样一个破洞。不过破洞不是很大。 “给,这个也是你的,绒裤脱了穿在下面。”爷爷把破洞毛裤扔给他说道,“还有你的书包,也在这里面。”说着把书包拿出来放在了杨否跟前。“我在院子里,你穿好出来,我带你去学校。”爷爷说完走出了房间。 杨否抓紧时间把绒裤脱了,把毛裤穿上,然后再把毛绒裤套在毛裤上。看着旁边的书包,心里突然有一种“好久不见”的感觉,他不知道如何表达这种感觉,于是像摸一个好朋友的手一样摸了摸它上面的小狗图案,借以表达他的这种感觉。随后,他把它背上肩,走出了房间。 2 路上积雪有被挤压和清扫过的痕迹,说明在杨否和爷爷出门之前已经有无数的人走过这条马路。因为老马路是土质的,导致有些地方泥泞不堪,杨否就专门挑积雪被挤压的路面走,这样既不会踩到泥让鞋底沾满泥巴,又不会踩到蓬松的雪把鞋子浸湿。 进到学校里后杨否看到到处都是老师和学生,他们有的在扎堆儿,有的在喊叫打闹。有种无形的压力开始让他紧张,再仔细看时才看到他们手里拿着的是笤帚、扫帚、簸箕和铁锹等工具,正在把地上的雪给清理掉。 他们从走廊经过,每个教室前的院子里都是这样的情况,包括目之所及的操场里也都是,而且能看到操场里还有人在滑雪。 一路走到教室门前,哄哄闹闹,一副欢乐的景象。杨否不经明白了这不是什么不好的景象,顿时放松了许多。看着他们嬉笑打闹和团结劳动的样子,杨否胆怯而冰凉的心情被这雪被覆盖的天地里“热闹”的景象给烘得暖洋洋的——他也想加入他们。 张老师就在教室门口指挥同学们清扫积雪,爷爷带着杨否走到她跟前,开始跟她交谈起来。 他们说了很长时间的话,这期间杨否断断续续在听,大概听懂他们是在说杨否这么长时间没来学校的原因和对他的安排,他对他们的对话兴趣不大,注意力时不时会被周围同学们活动的景象所吸引。 等他们交谈完以后,爷爷就跟杨否说:“那你就跟着你们老师,听她的安排,我先回去了。” “嗯。”杨否开心地应了一声,随后走到了张老师身边。 爷爷转身离开了。 “来,跟我到教室里去。”张老师说道,然后走进教室。 杨否跟了进去,此时教室里很空旷,就坐着两个人,其他同学应该都在院子里扫雪。张老师扫视了一圈讲台下一片空位后说道:“你走了之后,又来了几个同学你之前坐的位子也有人坐了。这样吧,我先给你找个凳子,你跟别的同学挤一下。现在边上的好几个位置都是三个人一个桌子,中间的是五个人两个桌子。”张老师没询问杨否的意见,扭头又看了看讲桌旁边的凳子,指着它对杨否说道,“你先把这个凳子拿下去坐吧,我看你坐哪儿……”说着下了讲台在走道里穿梭了起来,“就坐这儿……”张老师指着靠近院子这一侧的边上从前往后数第五排的桌子空位说道,“这现在是两个人,你就坐这儿。把凳子放下,然后跟我来。” 看着都已经被塞了东西的两个桌框,杨否心里有了一丝不情愿,但他没敢多想,按照老师说的把凳子放在了另外两个凳子的旁边,把书包匆忙地塞进靠近走道一侧的桌框,放在了别人的书包上面,然后跟在老师身后出了教室。 院子里原本让他感到美好的活动景象顿时又让他觉得难受,当他再次去看院子里那些扫雪的同学的模样时,发现他们一个个都耷拉着脸,一副副不开心的样子。 “现在全校集体清雪,大家都在院子里扫雪,你也到他们跟前去帮忙。”张老师淡然地说道。 杨否有些茫然,张老师说让他到他们跟前去帮忙,也没说是他们是谁,而且也没告诉他怎么帮。但是他又不敢多问,就下意识朝自己认为的“他们”走去,边走还边回头看一眼老师,发现她根本就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而是径直朝院子边缘走廊的方向走去。 杨否走到其他同学跟前,看他们在换着用笤帚或者簸箕把雪清倒到墙边的雪堆上。 有个男孩像他一样手里什么也没拿,站在旁边嘴巴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边说还一边指来指去,看上去很烦人的样子。结果拿着笤帚扫雪的一个女孩突然不扫了,斜瞪着眼睛看着他,对他说:“要不你来扫啊,你什么都不干光在旁边说我们。” 男孩说道:“我是组长,老师说让我来给你们指路,没说让我扫。” 女孩没有再回话,应该是不知道说什么,把头扭回去弓起身子继续扫雪。 另一个用簸箕铲雪的男孩一直在低头干活,也没管刚才这两人吵架,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杨否觉得叽叽喳喳吵的那个男生确实很烦,但好像人家有人家不扫雪的道理,而且他说话的样子看着很喜人;而对于那个用笤帚扫雪的女孩,杨否又觉得她是个好人,而且他还有点心疼她;这两个人都让杨否觉得有趣,但是他们都没有埋头认真铲雪的那个男孩让杨否感到好奇。杨否一直在注意他,直到他干完活站起来,他看到他的样子。 第六十章 新认识的人:杨小瑾 1 那是一张看上去不怎么会笑的脸,嘴巴抿得很自然,一看就不怎么爱说话。他的两个眼珠子像阴天的太阳,时而出神,时而无神。他的头发平平无奇,跟杨否,也跟大多数其他男孩一样。他的样子虽然陌生,但并不像其他人一样令杨否感到紧张和胆怯。 男孩扫了杨否一眼,转身去别的人堆里去铲雪。杨否的目光也从他的身上移到了眼前的那个叽叽喳喳的男孩脸上,发现他此时也正盯着自己。 “你站这儿干嘛?”男孩问道。 这个男孩小眼睛,样子看上去有点冷漠,又有点搞笑,他的脸上最大的特点就是右眉毛的眉头有个黑点,那是长在那里的,叫做痣。 “老师叫我来帮忙。”杨否回答。 眉头有痣男孩扫了一眼教室门口附近说道:“扫完了,没雪了。” 杨否又看了一下他们刚才扫雪的位置,确实没雪可扫,说道:“那怎么办?” 眉头有痣男孩眼神里带着诧异,说道:“扫完了啊!” 杨否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能从他的样子上感受到,他不想让他帮忙,于是回了一声“哦”。他没有去别的地方,就在原地站着,在他看来,接下来他只要跟着眉头有痣的男孩就可以,他的样子看上去只要该做什么。 眉头有痣的男孩让刚才扫雪的女孩把笤帚拿回教室,然后他就朝另外一团人的位置走去,杨否也跟了过去。 “你跟着我干嘛?”眉头有痣的男孩发现杨否跟着他,问道。 杨否不知道该怎么回,想了想问道:“你去哪儿?” 眉头有痣的男孩一脸嫌弃地说道:“我去找我朋友呀。” 杨否意识到眉头有痣的男孩并不是去做与老师说的扫雪有关的东事,于是放弃了跟着他。他看着眉头有痣的男孩走到另外一个跟他长得差不多的男孩跟前跟他说着话,考虑到没有他的事,于是把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开始寻找别的可以做的事。 2 他在多个人群中游荡着,发现他们都没有要他帮忙的意思,在院子里找了找老师,也没找到,感觉到无聊,于是走进了教室,回到了老师给他安排的位子上坐下。 此时教室里已经有了更多的人,而且教室门口还陆陆续续有人拿着清理雪的工具进来。有一个人,从杨否的身后拍了杨否一把。杨否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去看,身后站着的是那个眉头有痣的男孩。 “你坐这儿干嘛?这是我的位置。”他斜瞪着眼睛看着杨否说道。 杨否看到他那瞪着眼睛的样子,心里一下燃起了一股莫名的火,争辩道:“老师让我坐这里的。” “这是我的凳子,你干嘛坐我的凳子。”眉头有痣的男孩说道。 “这是我的凳子,老师给我的,哪儿是你的凳子?”杨否继续争辩道,心里有点气愤。 似乎是感受到了杨否的气氛,眉头有痣男孩转而又问道:“那我的凳子呢?” 杨否见男孩气息缓和了些,他也不那么气愤,指了指他旁边的凳子问道:“这个是不是你的?” 眉头有痣男孩查看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杨否,而是说道:“让一下,我进去。” 同一列的前后两个课桌之间形成了窄道,凳子放在这样的窄道里就成了同学们的座位,窄道的大致只有一人宽,杨否一坐到边上就相当于把窄道的入口挡住了,这样,坐在里面的人就进不去。所以,眉头有痣的男孩才让他“让一下”。 “这个是你的位子吗?”杨否也指了指他里面的位置又一遍问道。 “是啊。”眉头有痣的男孩回道。 杨否心里又不由得冒起火来,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好压着火从座位上走出来,把窄道的入口让开。 眉头有痣的男孩走进去,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杨否下意识地把头扬向一边,一脸不情愿地坐下,想以此来回击对方。 “这是你的吗?”眉头有痣男孩问道。 杨否不想跟他说话,没有理他。 “这是不是你的?”眉头有痣男孩更加大声地说道,声音几乎把周围其他同学都惊了。 杨否不以为然地扫了一眼他,发现他正在翻桌框里自己的书包,忙一把把他的手从自己的书包上推开。“是我的,咋了?”他涨着脸说道。 “你的书包你放我书包上干嘛?”没眉头有痣男孩这次似乎也并不怕他,反击他道。 然而杨否突然发现他问得有道理,有些不知所措地回道:“那我书包放哪儿?” “我哪知道你放哪儿?你别放我这里呀?”眉头有痣男孩毫不退让。 杨否无奈,只好把书包放到腿上,不再理会他。 3 在外面的扫雪的人都一个个缩着身子走进教室,温热的教室走道飘过一缕缕寒气,好在没多久教室里就又暖和了起来,而此时,教室的座位上也都慢慢坐满了人。杨否看了看他旁边的旁边的座位,那里还空着,他怀疑那个位子没有人坐,想着要不坐到那里,可扫了一眼桌框发现那里的桌框里塞有东西,又像是有人坐的。他又迟疑了起来。 就在他疑惑那个位子到底有没有人坐的时候,脑后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哎!” 杨否应声扭头,看到是一个女孩。女孩扎着两个麻花辫,脑袋一侧的头发上还别着一显眼的红色带花发卡,脸上带着像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但显得很自然。“啊?”他似乎看得入迷了,诧异地应道。 “我坐在里边。”女孩指了指里面那个空着的座位。 杨否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个座位,想要挪到那里的念头彻底打消了,明白她什么意思,起身给她让道。 然而,眉头有痣的男孩却并没有像他一样从座位里出来给女孩让座。 杨否有点生气,准备提醒男孩让他让座,没想到女孩先他一步走到了眉头有痣男孩的跟前,一个拳头像闪电般砸在了男孩背上,发出“咚”的一声。眉头有痣男孩应声惨叫了一声,收起了驮着的背,顺势站了起来,身后腾出了一道间隙。女孩从间隙走了过去,坐到了最里面的座位上,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开始翻自己桌框里的书包。而此时,眉头有痣的男孩又坐回自己的凳子,什么话也没有说,也好像没发生什么事一样。 整个过程进行地相当流畅,一气呵成,杨否都看呆了,心想:“难道要这样才能对他起作用吗?”当然,他只是想,他并不敢做,因为他曾经用拳头打了一个人,然后引发了很不好的后果。 他坐回自己的座位,注意力移到了双麻花辫女孩身上,在回忆中打量着她的举动,心想:没想到她的脸看上去那么友善,出手却这么狠。 “哎,你叫什么名字?”女孩突然问他。 “真真。”杨否回答。 “什么真真……”女孩疑惑地看了看旁边的眉头有痣男孩。 眉头有痣男孩一下变得有点烦躁,对杨否解释道:“哎呀,她问你在学校叫什么?” 杨否赶紧重新回答道:“哦哦,我叫杨否。” “杨否?”她思索着,然后用右手手指在左手掌心里画着什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又看向杨否问道,“‘否’是哪个字?” 杨否被问住了,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着,突然想起他的书包里有妈妈写了他名字的本子,于是赶紧在书包里翻了起来,好在他书包里的东西没被爷爷他们动过,那个本子还在,他一把拿出来,展示给女孩看。“就是这个字。”他指着本子上他的名字说道。 女孩仔细看着,嘴里还念叨着:“上面一个‘不’字,下面一个‘口’字,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字。” 杨否被她给震惊到了,没想到她能认出来他名字里的字,心想:她真厉害。 “我叫杨小瑾。”女孩又显露出她灿烂的笑容说道。 “哦哦,杨小瑾。”为了向女孩表现他记住了她的名字,他象征性地重复道。杨小瑾能主动和他说话并告诉他她的名字,杨否心里很高兴,他得到了她的尊重。他持续地向杨小瑾传达着他的微笑。 这时,旁边的眉头有痣男孩瞪了杨否一眼小声说道:“笑得怎么那么恶心?” 声音虽小,但是杨否和杨小瑾都能听到。听到这话,杨否立马把笑容收了起来。 杨小瑾对眉头有痣男孩说道:“你也介绍一下自己给他呀。” 眉头有痣男孩没好气地说道:“他谁呀,我凭什么介绍我给他?” “他可比你来这个班来得早,只不过后面突然不来了,我还以为跟其他几个人一样不念了,没想到又回来了。”杨小瑾对眉头有痣说道,说到最后的时候还看向了杨否。 杨否感到很惊讶,指着自己问杨小瑾道:“你认识我?” 杨小瑾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应道:“嗯。” 杨否依然惊讶,问道:“哎,那我怎么不记得……”他刚想说“不记得你”,突然感觉这样说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合适,于是绕开“你”拉长了一下声音,结束了这句话。 “你肯定不记得我,因为你都没见过我呀。”杨小瑾说道。 杨否有点懵,问道:“那你怎么认识我的?” “因为我坐你后面的那个座位呀。”杨小瑾回答。 杨否这才大概明白了,仔细回想着之前他后面一排坐着的人,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因为当时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杨小彤和余小琪身上,根本没关注过别人。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哦。” 第六十一章 重新熟悉 1 眉头有痣的男孩重新看向杨否,好像看到了什么之前没有看到过的东西一样,问道:“你为什么没来?” 杨否蹩脚地解释了他没来的原因,杨小瑾和他都显示出吃惊的样子,杨小瑾还非常感兴趣地问了他具体的问题,搞得杨否差点把自己做梦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好在他忍住了。 “我叫王小贵。”眉头有痣男孩说道。 “哦,王小贵。”同样出于对认识新同学的欣喜,杨否重复道。 “我是咱们这个组的组长,你要叫我组长。”杨小浩又说道。 杨否不明白,刚想问“什么是组长”,杨小浩指着杨小瑾就说道:“她是咱们班的班长。” “班长”这个话,杨否好像在哪儿听过,感觉有点耳熟,但是他想不起来具体是在哪儿听过,也不知道它是什么含义。他还是想问问刚才被打断的问题,于是对着王小贵问道:“什么是组长?” 王小贵愣住了,似乎对杨否的回话感到很吃惊。“组长你都不知道?”他说道,“组长就是管咱们这个组的。” 杨否还是不太明白。“什么是‘管’?”他继续问道。 王小贵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说道:“你真是笨到极点了。” 这话杨否听懂了,王小贵是在骂他“笨”,从前一直被家人和亲戚夸赞聪明的他怎么允许他这样骂自己,于是气愤地反驳道:“我不是笨,我只是不知道啊!” 这时,杨小瑾突然说话了,她对王小贵说道:“你别这样说他,他这么长时间都不在这里,肯定不知道呀。” 杨小瑾的话让杨否被激发的不好情绪得到消减,但他也从她的话中隐约明白了:这段时间他没来学校似乎错过了很多事情,他感觉他们这些人比他上次见到时更加聪明了,而他自己还总是一副这不知道那不知道的样子,他发觉自己比他们慢了,这种“慢”的感觉就像是比赛跑步一样,对,就像是上次在梦里看到的场景——他跑得比那个皮肤偏黑的聪聪慢了一点,他受不了这种感觉,他必须要快,要跑在他们前面。 2 教室里乌泱乌泱地塞满了人,比之前拥挤了很多。哄哄闹闹,好不热闹。过了没多久,张老师走进了教室。当她经过讲台走到里侧,杨否才发现教室里多了一个火炉和从火炉上搭起来的中间弯折后延伸至教室外面的烟筒。 张老师把一根挂在烟筒上的细铁棍拿了下来,挑开了火炉上面的盖子,灰黑色的烟雾和红色的火焰就从里面冒了出来。 杨否那离得比较远,但那灰黑色的烟雾和红色跳动的火焰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似乎刚要想起什么,张老师又把火炉的盖子挑回去盖在了上面,灰黑色的烟雾和红色的火焰消失不见。 “冷不冷?”张老师笑眯眯地问坐在离她讲桌最近的同学。 杨否还是第一次见张老师笑,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但就是他被她以前那冷漠严肃的样子给震慑习惯了,所以不敢对她产生好感。 “或许她变了呢,也说不上?”杨否心里的声音说道。 “可能吧,无关紧要。”他回答自己。 说到“无关紧要”,杨否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下意识地看向之前栋栋坐的位置,那里的位置已经变得“凌乱不堪”,因为之前栋栋坐的那个位置是属于中间区域,中间区域都是由两个课桌拼在一起的。以前两个人坐一个课桌,一个人一半,一个课桌两个桌框,也正好一人一个。两个课桌本该做四个人,可现在那里却坐着六个人,杨否已经搞不清楚那个是栋栋的座位,也找不到栋栋走后坐在栋栋座位上那个他分辨不出来男女的人,而且他记得后来班里换过一次座位,现在更不清楚他或者她长什么样子,坐在哪里了。 想到这里,杨否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很遥远”的感觉,这种感觉,可能是他认为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好遥远,也可能是因为这个世界有些东西好遥远,也有可能是觉得那个他一直在留意却还没来得及看清就在一次接一次的置换中消失不见的人好遥远,可奇怪的是他应该就在这个教室里,就在这群人当中,距离又不太远。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来一个人——施小洛。他又开始在这群人当中找施小洛,他想搞清楚梦里把他从那扇奇怪的门里推出来人到底是不是他。关于他,他现在有越来越多的疑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为什么是那个时候,为什么要把他推出来,他是怎么进到他的梦里的,而现实中的他还在吗,在哪里…… 意料之中的没找到,因为他之前就找过一次,那个时候班里还没有这么多人,而且好像座位都还没换过,可当时那么好找到的情形下他都没能找到他。他淡然地放弃了寻找,紧接而来,新的想法又产生了:余小琪在哪儿?如果她还在,那他就能解答她跟奇奇的关系的困惑。于是他的眼睛又开始在人群中扫视,看了好一会儿,基本上每个人他都盯了一遍,没看到哪一个是她。 他感到更为困扰,“那奇奇呢?”他又开始找奇奇,轮个看了一遍,也没找到。“奇怪了,这些人怎么都消失了?”他心里疑惑道。 “哎,你在找什么?”杨小瑾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王小浩换了座位,坐在他旁边小声问道。 杨否正疑惑怎么解答自己的疑问,看到杨小瑾,于是就想到了一个方法,他问杨小瑾道:“你认识余小琪吗?” 杨小瑾摇摇头道:“不认识。” 杨否这才意识到:整个班,他自己之前就只认识余小琪和杨小彤,问杨小瑾认不认识余小琪好像在问他在之前认不认识王小贵。但她说之前她坐在他的后排,那她既然认得他,那也一定认得他旁边坐的人,于是喜出望外,又问道:“你认识杨小彤吗?” 杨小瑾还是摇摇头。 “就以前在我旁边坐着的那个女孩。”杨否说明道。 杨小瑾撇了撇嘴,摇头道:“不认识。” “那你认识……” “我就认识你一个,而且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杨小瑾打断了杨否啰嗦地问话,解释道。 “哦。”杨否没有别的话可问了,应道。他心想道:奇奇的学名他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也可以问问。 3 在中午放学之前,又上了两节课,一节张老师的识字课,一节王老师的数数课。 识字课上张老师给大家回顾一下上节课认的字词。之前的课因为杨否没上,所以张老师在给大家认的时候,杨否就感觉有些陌生。当看到别的同学一个个读得很熟练的时候,他就感觉很难受,跟不上节奏,进入不了上课的状态。之后老师开始教新的字,有关日期的字:日,月,年。这三个字看着很简单,看着其他同学都默不作声的样子,杨否的注意力又逐渐恢复到往日识字的状态。 巧合的是,数数课上,王老师也开始教大家认有关日期的知识,但不同的是,王老师是通过给“日月年”三个字的前面加上数字的方式教大家的,而且他总是把这三个字倒过来写,读的时候也是从“年”到“日”的顺序读,中间再加上各个数字的读法。 看到这里,杨否不经意间又想起了生活常识课上大刘老师教他们认时间的场景,跟现在王老师教他们认日期的方式很像。 就在这时,有同学大声问了老师一个问题:“老师,这个之前我们大刘老师讲过。” 王老师冷淡地说道:“讲过是讲过,但你们都记下了吗?你如果记下了,我可以不讲。” 那个同学于是不再说话。 王老师说话的语气虽然让人听着很不舒服,但是他的话是有道理的。的确,大刘老师讲过看时间的方法,可到现在杨否也并不能完全把时间看懂。 “下午再给你们讲一下“数字与日期的关系”,明天开始给你们讲‘数字与时间的关系’,下课!”“当啷”的铃声响起时,王老师收起讲桌上的书本说道。 “起立!” 杨否被吓了一跳,因为声音就是从他的身旁乍起,是杨小瑾像鞭炮一样干脆伶俐的声音。 同学们都站起来,杨否也习惯性地站起。“老师再见……”所有人一起悠长地喊道。 “同学们再见。”王老师回应道,之后便转身走出了教室。 和往常一样,老师前脚刚走出教室门,同学们一个个像窜动的小老鼠一样往教室外窜去。 杨否从座位上站出来,让杨小瑾出去,而他还在散漫地拉书包的拉链。他们一个个都着急回家,但杨否从来都没有那么着急。 “先走了。”杨小瑾走出座位后跟杨否打招呼道。 “哦。”杨否欣喜地应了应,扭头准备继续背书包。 就在他刚把书包背起来的时候,身后被人推了一把,正在恼火之际,他突然意识到什么,遂看着那人背影转身追了上去,走出教室没多远,他就抓住了他——杨小焦。 第六十二章 空寒 1 当杨小焦扭头看向杨否的时候,杨否终于像是在无尽的迷雾中看到了一丝希望。他还是那个小羊眼,看着想揍他的模样。 “又是你,你干嘛老推我?”杨否气呼呼地问道。 杨小焦木讷地瞪着他的小羊眼看了看杨否,没有理会,转身继续往学校外走。 杨否觉得他这种反应完全不符合他的期望,反而让他更加生气。他又追上去一把抓住他的书包。 杨小焦一把挣脱了他的手臂,生气地喊道:“你干嘛?” 杨否也不甘示弱,争辩道:“你推我干嘛?” 杨小焦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不小心推的。” 杨否觉得他的回答还是没到他的感觉上,但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愣在原地,也想不出来接下来该说啥。杨小焦见他没话说,转身又走了,他眼睁睁看着他走远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郁闷地走在路上,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抓住杨小焦。他回想起上次杨小焦推了他之后他只是很生气,但并没有去追他或者抓他,只是后来他朝他和杨小彤撒土的时候他才真正怒不可遏地追上去打了他一拳。而就因为那一拳,给他带来了糟糕的事:挨了刘老师的骂,杨小彤走了,余小琪也不再跟他玩……打那以后他就再也不敢用拳头打人了,这也是为什么这次他没有直接出拳打杨小焦的原因之一。 “可是……”他觉得不对,不只是这个原因,他明明在看到杨小焦的那一刻隐隐产生过一丝欣喜,就像他给他带来了什么值得期待的事。“可是,是什么呢……”他思索着。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刘老师骂他,杨小彤偷偷回到教室坐在自己座位上不开心以及余小琪在路上跟他拉开距离时的情景,每一个都像针一样刺痛着他的心。 他看向前方的路,试图驱散掉这些令他痛心的画面,可不曾想,眼前的这条路正是余小琪和他拉开距离时所走的那条路……就在这时,他脑海里想到了什么,他抓住杨小焦时的画面一闪而过,好像在提醒他有什么事要做。他放慢脚步,极力回想,就在不经意的一刹那,他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在抓住杨小焦时产生欣喜——余小琪是因为杨小焦跟他生气的,而且他们俩一起玩得很开心,其他人不认识余小琪,杨小焦一定认识,那么如果要知道余小琪去哪儿了,去问杨小焦不就行了? 想到这里,杨否顿时感觉自己的脑子里通畅了许多,心里也无比舒畅。他决定下午去学校了就问问杨小焦。 2 午饭吃完后,杨否早早就去了学校,一中午他都在想怎么跟杨小焦说他在想的问题,好不容易想到一些问话的方式,他怕耽搁得时间一长会忘记,所以迫切地想说出口。 他是班里来得最早的,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学校来得最早的学生。学校的院子,走廊和操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杨否走在走廊中,有一种不受约束的轻松感。虽然周遭的空气冰冷,泥土湿潮,但心情却十分舒畅。 教室的门是锁着,院子里的滑梯上还覆盖着一层积雪,未被人清理过,想玩也玩不成。 他在门口等着,等了好长时间也没有看到一个人,冰冻带来的刺痛感慢慢从手和脸蛋传遍全身,他有点扛不住院子里的寒冷,转身朝走廊走去,想找到能遮蔽寒冷的地方。 他朝走廊的两头分别看了一眼,右端头是大门,他经常走,好像,他还一直都没怎么看过走廊两边的景象,印象中就是跟自己所在的这个院子和教室一样的地方,但也有差别,没仔细看过,不清楚都有什么;左端头是操场,他记得只有上厕所的时候去到过,平时都没进到过里面。因为里面全是大孩子,他有点怕,所以不怎么去那里玩。操场一眼看过去光秃秃的,不像是有能避寒的地方。 杨否选择了右边,他准备朝大门的方向走,看看走廊的两边都有些什么。 在他们教室所在院子的前一排院子,情况基本跟他们教室所在的院子差不多,就是一排教室前面带一个大院子,不同的是,这边的院子里没有滑梯和单双杠那些东西。而在这个院子的对侧,另外一个院子,比杨否他们教室所在院子的对侧院子要大,这是因为杨否他们教室所在院子的对侧那个院子有一半是被女生厕所给占了的。 这个院子里有一个水泥做的桌子,像是饭桌,底下用红砖支着,高度到杨否胸口,周围也没有椅子和凳子之类能坐的地方,又不像是用来吃饭的。杨否走到跟前,此时,石桌上也是一层积雪,不同的是,积雪上画了一些图案和字,杨否看不懂是什么图案和字。 离开石桌,回到走廊继续往前走,又到更前一排的教室和院子,这一排的教室跟前面的两排没什么不同,但是院子变窄了,窄了几乎一半,杨否仔细看去,另一半的院子被搭起来的木棚给占了,木棚下面推着一大堆树枝木柴和装满黑色石头的白袋子。这种黑色的石头杨否在教室和家里的火炉跟前见过,叫做碳。记得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的时候,还是他和妈妈一起去前院的杂物房拿的,当时他说这是石头他拿不动,结果妈妈让他试一下,他一拿发现比石头轻,然后他就知道了这东西看着像石头其实并不是石头,而是叫碳,放在火炉里可以喂火。 在这个院子的对侧,是同样大小的院子,那里也有搭起来的棚子,不过不是木头的,而是铁的,看着很结实。那里现在是空的,杨否隐约记得之前那里很整齐地放着一些两个轮子的车子,坐在上面的位子上,两只脚一踩就可以往前跑,人还不用下来走。 这两个棚子都靠腿粗的四根杆子支撑着,没有墙,挡不了寒冷。但是木棚下面摞起的白袋子和最里侧的墙体围了个小窝,杨否觉得那么像是比较暖和的样子,此时的他开始感受到了寒冷的恶意,于是直接朝那个小窝走去。 果然跟他想的一样,这个小窝确实有点暖和,杨否就抱起双腿靠墙在里面蹲着。可没过多久,就有脚步声靠近,杨否正好奇是不是自己被发现了,脚步声的发出者就走到了他面前,杨否抬头一看,是一个跟爷爷年龄差不多大的男人。 他开口问道:“这么冷的,你不回家,怎么在这儿待着?” 杨否被吓得有点慌了神,磕磕巴巴地回道:“我回去了,又来的学校。” 男人说道:“这么早你跑来干嘛?” 杨否在思考怎么回答。 “来,跟我到房子里来。”还没等杨否想好回答,男人又说道。 杨否站起来,跟在男人后面。 3 男人带杨否走到了最前面的那个院子,也就是学校大门一进门的院子。然后拐进左侧的院子并径直朝院角的一个红砖小房子里走去。 跟着男人走进去后,杨否顿时就感觉暖和了许多。小房空间不大,跟之前杨否和妈妈住的那个小屋差不多大,但是这个小屋内没有炕也没有床,依墙放着两三个高低不同的柜子,窗户正对着院子,窗台跟前放着一张跟教室里的课桌一样的桌子,桌子前放着一把椅子,椅子背后就是把这个小屋搞得暖意洋洋的小火炉,小火炉的火口上还坐着一只烧水壶,烧水壶的壶口还呼呼往外冒着白气。 “水开了!”杨否激动地喊道,因为他之前帮爷爷看过烧水,所以,他想起了这个画面。 “嗯,你喝茶吗?”男人坐在椅子上淡然地问道。 “啊?”杨否没听懂,问道。 “喝不喝茶?”男人重复道。 杨否思索了一下,反问道:“茶……是什么?” 男人拿来一个白色的瓷杯,取下盖子把杯口对着杨否说道:“就这里面的东西。” 杨否看到杯子里面是被水泡着的像树叶一样的东西,疑惑道:“树叶?” “这不是树叶,是茶……茶叶。”男人解释道。 “哦。”杨否不懂装懂地应了一声。“不喝。”他不好意思地微笑着道。 “你在这儿待一会儿,到上学的时间了你再去教室。”男人说着就走出了小屋。 杨否以为在学校的大人都是老师,“可是老师为什么会干那个呢?”他透过窗户看着院子里抱木柴的男人疑惑道。 男人抱着木柴走进了走廊,杨否猜他是去了木棚那里。看着外面天寒地冻的样子,杨否心里感叹男人是个好人,他让他到屋子里烤火,而他自己却在外面干活受冻,心里有些难受。 男人来去几个来回,杨否感觉身体暖和了一下,他再一次环视着这个小屋,小屋里的气味令他感到陌生,心里畏惧地想道:“这不是我的房子,我怎么能待在这里……”此时,窗外又浮现男人回来搬柴的身影,看着地上散落的木柴,杨否又想道:“他是好人,我应该去帮他捡柴。”遂,走出了小屋,朝那些散落的木柴树枝走去。 第六十三章 暖茶 1 杨否抱不起成捆的木柴,只好捡男人遗落下来的零散的木柴,然后带到木棚的地方扔在木柴堆里。就这样来回几趟,木柴也捡得差不多了,学校大门进来的人也渐渐多了。男人和善地微笑着,说道:“你们教室的门估计开了,你去教室吧。” “嗯。”杨否点了点头应道,然后沿走廊朝教室的方向走去。 果然,在他走到可以看见教室门的位置时看到教室的门已经开了。 他以为教室里会有人,走进去发现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他感到很好奇:他教室的门是谁开的?当然,并没有人来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走到自己的座位,看着周围空空如也的位子,觉得有些类似于难过的心情,他觉得那么多空位子,自己是第一个来的,可是没有一个自己能坐。想到早上王小贵把他挤到边边上的样子,他的心里就难受,可是,有什么办法,他一个多月没来,原来的位子老师早就给别人坐了。 他看向自己原来坐着的座位,时间过去那么长,中途还换过一次座位,他都分不清楚哪个该是自己原来的座位了,就算能分清楚,也不能再坐回去,因为那里已经有人坐了……“哎?”他突然想到一个小问题,“我原来的位子上坐的是谁啊?”他觉得这个问题很有趣,待会儿一定得看一下。 他坐回到自己现在的位子上,不多时,教室里进来了第二个人,他不认识,没有多留意,紧接着第二、第三、第四个人也走了进来。他没事做,观察着每一个走进来的人,发觉他们每个人都不像最初来时那样给他一种容易紧张的陌生感,反而感觉每个人都有点面熟,好像他曾经见过他们。他们每个人都似乎有自己的特点:有的个子高,有的个子矮,有的胖一点,有的瘦,有的眼睛小,有的眼睛大,有的戴帽子,有的没戴帽子,有的短头发,有的长头发,有的爱笑,有的不爱笑……但无论是哪种,他都不再感到害怕。 就在他感受这种奇怪的感知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特别熟悉的面孔走了进来,他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件事:他要找杨小焦问话。而走进来的这个人就是杨小焦。杨小焦没有从他这边的走道下来,而是跨上了讲台,看样子,他是要从教室里侧的那条走道下去。 杨否见他没过来,就顺着走道转了半圈走过去找他,奇怪的是,杨小焦从中间的两排课桌之间的窄道挤过去又绕回到靠近原来走道的一个座位上。杨否见那里有人坐着,不敢让别人给他让道,所以又返回到原来的走道,走到杨小焦跟前。他忘了该说什么了,于是站在他面前想着。 杨小焦看到了他,原本呆滞的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样子,对着他说道:“你到底想干嘛?” 在看到杨小焦样子的第一眼,杨否的心里还有有一股想要揍他的冲动,但是因为他今天中午思考过,要问杨小焦问题,所以,他不同以往地压制住了那股冲动,生硬地问道:“你……这……知道余小琪在哪儿吗?” 杨小焦愣愣地看着他,瞥了他一下扭头道:“不知道。” 杨否觉得他在故意说假话,有点急躁地说道:“你知道,你知道。” “我不知道。”杨小焦“不”字压得重重地回道。 杨否更急了,他此时真想一拳砸在杨小焦那“做了错事还故意不承认”的脸上。但是他并没有出手,因为他知道他如果真的砸他,其他同学和老师一定会一起骂他。 杨否僵持着,想通过眼神里散发出的怒火让杨小焦害怕并说出他想知道的答案,但是杨小焦并没有理会他。 随着窗外“当啷”的上课铃声响起,在院子和走道里乱跑的同学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杨否也无奈地回去自己的座位。 事情完全没有按照他想象地那样来,他本来想的是他问杨小焦,杨小焦就会因为推了他而告诉他余小琪的事,但是没能如此。这让他对杨小焦这个人更加憎恨。 2 下午第一节课是数数课,王老师教大家了解数字与时间的关系。通过这节课的学习,杨否才明白:座钟上,那个“高个子”指到“8”是“40分”的意思。但是为什么指到“8”不能是它本身数字所代表的意思,而要是“40分”,杨否就不得而知了,王老师只是说等他们正式上学的时候,也就是上了一年级以后就会系统地学习。除了“8”代表的是“40分”,杨否还了解其他11个数字所代表的“分”数,但是他觉得自己一下子记不住这么多,印象最深的除了“8”以外,还有“5”代表的“30分”,“1”代表的“5分”,“2”代表的“10分”等。 接下来是许久未上的生活常识课,一个多月的时间,应该错过了很多有趣的知识吧,杨否有种若有所失的感觉。 这节生活常识课上,大刘老师介绍了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知识,虽然早在上学前,通过自己的感受和大人们平时的说话杨否已经知道了四个季节的存在,但是并没有对它们各自的特点引起过关注,今天听大刘老师一介绍,他突然觉得四个季节就像四个不同性格的人,春天充满生机和活跃,夏天充满热情和阳光,秋天舒爽和令人留恋,冬天冷酷和安静。 在这节课的最后,大刘老师说了一个令所有同学都惊呼的消息:这周结束以后,他们就会放寒假,一放就是一个多月。 “又是一个多月。”杨否并没有多么开心,他刚“休息”了一个多月,现在又要在家待一个多月。他不太喜欢在家待着的时候,什么可以玩的东西都没有,邻居家也没有可以和自己玩耍的伙伴,每天都只能在院子里刨土,要么就是在马路上刨土。 对于“寒假”,大刘老师解释说:“之前的课上给大家说过我们每一年有十二个月,从你们上学开始,你们的绝大部分时间都会在学校里度过,但不是全部的时间。学校是学习的地方,学习的时间长了你们肯定会感到累,所以,学校就会在你们快要感到累的放假,每一周会放两天,叫做‘双休’,这个之前跟你说过,除此之外,还有节假日放假,比如这次的国庆节,就放过七天假,这个也跟你们说过。但是除了这些假,还有两个很‘大’的假,一个是‘暑假’,另一个就是你们马上要碰到的‘寒假’……” 杨否并没有提高多少兴致,但他还是在认真听,试图理解老师说的这些假,好让自己明白自己之前经历的这些假都是怎么回事,现在他终于有所理解。 最后一节活动课,因为外面下过雪,泥土的院子比较湿,脚踩上去全是泥印,所以,刘老师没让大家到院子里排队,而是让大家在教室里坐着。但坐了一会儿,好像因为大家都没事干,一双双按捺不住的小手和小脚到处扒,刘老师说了一遍又一遍“安静”都没能让同学们安抚下来,最后只好给大家提前放学了。杨否也无聊地背着书包回去。 3 泥土的路面上到处都是泥巴,尽管杨否在躲着它们走,但还是使两只鞋子上带满了泥。没有办法,雪在融化,地面到处都是泥土的,无处可躲。 院子里,从院门口开始,每隔一步的距离放了一块红砖,供院内的客人踩着去到院子里他们住的房间。主房门前有一段台阶,台阶是水泥筑成的,杨否一进院门,第一时间就跳到了台阶上。两只鞋的鞋底,学着家里的大人在台阶面上拍踏、摩擦、刮擦,把泥巴都甩了下来,好在是冬天,雪融化后泥土的湿度不是很大,脚上的泥很容易就甩下来,这要是下雨的时候,两只鞋子都会被泥水浸透,鞋子都必须得换。 杨否想起他之前有一次下大雨的时候,在外面瞎转,回来的时候鞋子湿了,妈妈气得用笤帚追着他打,他跑到爷爷身后才避免了一次毒打。 主房的门帘被换掉了,杨否在掀它的时候感觉它比以前厚重了许多。房子里暖洋洋的,爷爷今天少有的在房子里待着。他坐在火炉旁的小凳上喝着水,火炉的炉盖开着,可以看到里面的火光,但火焰上放着一个像水壶一样的东西,有个长长的手把,里面正煮着什么东西。 “哎,回来了?”爷爷扭头看向他,蛮有精神头的招呼他道。 “嗯。”杨否微笑着道,他的目光好奇地在爷爷和火炉上的那个在煮什么的东西上切换着。 “喝不喝茶?”爷爷问道,一只手端起了自己的白瓷杯子,里面还冒着白气,看上去很“舒服”的样子。 “嗯。”杨否点了点头。茶,他中午的时候刚见到过这东西,现在看到爷爷也在说“喝茶”,感到好奇:“茶到底是什么,有那么好喝吗?他想试试。” “把书包放下,拿个板凳坐到爷爷跟前,爷爷给你拿个杯子,让你尝尝我熬的茶。”他说道,起身到靠近套间门口的一个桌子上拿杯子。 杨否放下书包,按爷爷说的,拿了个小板凳就坐在火炉跟前。 第六十四章 寻变小了 1 杨否指着那个煮着什么的东西问爷爷道:“这是什么?” “这叫熬罐儿。”爷爷说着把它从火炉上拿了开来,然后把里面煮着的东西往刚拿过来的玻璃杯中倒,一股焦黄的水慢慢在玻璃杯中上涨,杨否觉得它有点像……尿。 “给,”爷爷把玻璃杯放到杨否面前,“你尝一下。” 杨否有点怀疑,鼻子凑过去闻了闻,有股淡淡的烧焦的树叶的气味,一看就不怎么好喝,遂对爷爷说:“这能喝吗?” “香得很呐,不信你尝尝。”爷爷一脸舒畅地说道。 杨否试探性地抿了一小口,没尝出什么明显的味道,就是有股淡淡的嚼草杆的味道。 “怎么样?”爷爷又问道。 杨否说不上来是好是坏,回道:“没啥味道。” 爷爷淡淡一笑说道:“慢慢喝,你就尝出来了。”然后继续喝他自己的茶。 杨否一边喝着茶,一边烤着火。火炉里的火光在他的面前摇曳着,他慢慢陷入了沉思…… 2 “你知道吗?古人就是用这种方式在野外的夜晚取暖和照明的。”一个人在杨否的旁边说道。 “唔?”杨否扭头看了过去,“哦,这个我知道。” “你在想什么?”那人又问道。 “我在想明天见了面怎么跟她说。”杨否回答。 “不要想那么复杂,该怎么说就怎么说。”那人安慰他道。 “嗯。”他微笑着应道。然而,他突然意识到他还不知道这个跟他说话的人是谁?这种感觉很奇怪,因为从刚才的对话里,他好像跟他很熟。杨否再次扭头看去,在摇曳火光的映衬下,他看到了他柔和的面庞,那是个年轻人,确实很熟悉。 “怎么了?”那年轻人问道,他的声音温和得像火堆里的火焰。 “突然感觉你很熟悉。”杨否说道。 “你在说笑吗?”年轻人笑着道。 “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杨否问道。 年轻人面不改色,往面前的火堆里扔了一根树枝,沉默地看着火光。 3 “你肚子饿不饿?”爷爷突然问道。 杨否的思绪被从想象中拉了回来。“不饿。”他习惯性地回答道。 爷爷看了看座钟,说道:“才四点多,等会儿,等你奶奶和你两个姑姑回来了,看他们吃什么。”说着,把火炉上收拾干净,起身离开了房间。火炉上的火光被炉盖封住,杨否不再能看到它。 但是他开始回想刚才沉思的时候出现的场景,这似乎不是它第一次出现了,他记得先前哪一天好像也有过类似的画面……他使劲想着……“哦,是那天烧水的时候。”他想了起来:那天爷爷让他帮忙看着炉灶上正在烧水的水壶,看到蹭蹭往外冒的火苗和火星,他就陷入过这样的场景。 他在脑海中对比着两次的场景,地方和景物都差不多,不过这次说的话和上次好像不一样,而且上次他记得那个人叫什么,这次他却不记得了。 “那这两次的人是同一个人吗?”脑海的声音问他道。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杨否记忆有些模糊。 “这么快就难以辨认了吗?”声音问道。 “嗯,我已经记不清之前的那个人了。”杨否回应。 4 下午奶奶和两个姑姑回来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平时两个姑姑放学也就是五点半,今天回来的明显有些晚,但杨否也不好问她们为什么回来这么晚。 奶奶做了饭,但是只做了他和爷爷的量,她们都没吃。听爷爷说他们好像是到什么奶奶的爸爸那儿吃过了,杨否有点不太能搞明白“奶奶的爸爸”的身份,感觉跟他关系不大,所以,没多思虑。 天很快就黑了,外出的客人也都回来了,院子的各个屋子里都亮起来灯光,相互认识的客人们聚在主房的火炉跟前开始聊起天,奶奶和两个姑姑则在套间里做她们自己的事,杨否时不时会在各个人群间游走,也会时不时走到套间门口探脑袋看看奶奶和两个姑姑在干什么。 就这样,无聊的下午在热闹的氛围中度过了,杨否也困了,上炕拉开叠起来的被子睡觉,很快就睡着了。 5 杨否一笔一划,规规整整地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纸上,然后拿给旁边的杨小瑾看。 “你真厉害,杨否,你的名字你都会写了。”杨小瑾赞叹道。 杨否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能教我写一下我的名字吗?”杨小瑾笑嘻嘻地盯着他道。 杨否点着头应道:“好啊。” 就在杨小瑾欣喜地把自己拿着铅笔的手摆在杨否眼前时,杨否的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激动,他似乎能感受到杨小瑾对自己毫不遮掩的喜爱感,而他也喜欢她。他刚想把自己的手伸上去抓杨小瑾的手,突然被讲台上的声音呵止了。 “杨否,你在干嘛?”杨否抬头望去,是张老师在喊他。 杨否立即收起了伸出去的手和脸上喜滋滋的笑容。 张老师瞪了他一眼,继续开始讲课。当他再去看杨小瑾的时候发现她已经坐在了最里面的位置,而在她和他之间多了一个王小贵。他看了一眼王小贵,王小贵斜瞥了他一眼,好像很讨厌他的样子。杨否很无趣地把头扭回来,无精打采地开始听老师讲课。 “在,在……”一个喊叫的声音响了很长时间,杨否慢慢才注意到。他仔细听着,确认这个声音的方向来自于他后面某一排靠近窗户的地方。一个他不认识的人在小声地对着他喊。 “我?”杨否指着自己小声示意道。 “嗯,出来,到教室外面来,我在外面。”那个人说道。 杨否有点困惑了,心想自己会不会听错了,他明明在教室里面,就坐在后排靠窗户的位置,为什么说自己在外面,再说了,这个时候正在上课,他让他出去他怎么出得去? “我是寻啊,我在借别人跟你说话,你出来,没事,你们老师不会管的。”那个人说道。 杨否这才有点明白。“但是老师真的不会管吗?”他看向老师,“她刚才还瞪我,喊我名字了呢。”他有点不太相信“老师不会管”的话。 “真的,不信你试试,快点,我要支撑不住了。”寻解释道。 “既然不管,你怎么不进来?”杨否灵机一动,反问道。 “我不能被你梦境里的人发现,不然他们会来抓我。”寻说道。 “他们为什么抓你?”杨否问道,他的声音依旧很小,小到像是在心里说。 “你先出来帮我,我再跟你解释,快点儿。”寻急切地说道。 杨否犹豫着,看着认真讲课的老师和周围认真听老师讲课的同学,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害怕,但寻急切的语气让他无法坐视不理,于是他鼓起勇气站起来,一溜烟跑了出去。 “你在哪儿?”杨否在院子里看了一圈,也没看到寻。 “在这儿,在这儿……”一个很小的声音在院子某处喊叫,就像苍蝇在头顶飞过时那么小。 “哪儿啊?”杨否仔细循着声音寻找着。 “这儿,我在这儿,我在窗台这儿挂着。” 杨否朝窗台的方向看去,这里有三个窗户,他从教室门出来的第一个找起。 “不是那个,是第三个,你会不会数,第三个……”寻说道。 杨否赶紧走到第三个窗户跟前,可是那里并没有寻的身影。 “仔细看,窗台上,我挂着的地方,快点,我要掉下去了。”寻声音听上去有些费力。 杨否仔细看着窗台,他很困惑,这个窗台到底有什么异样,寻又是怎么藏在里面的。 “我没藏在里面,我在……我变小了,变得很小,在窗台边沿挂着呢。”寻解释道。 杨否朝窗台边沿仔细寻查着,终于发现一个跟蚂蚁一样大小的虫子,他再仔细一看,这才恍然大悟,赶紧伸出手指轻轻接住了寻。 “你怎么变这么小?”杨否把他放在眼睛跟前观察着,觉得很有趣,笑嘻嘻地说道。 “你还笑得出来?还不是因为你上次突然从我的幽闭空间脱离,把我暴露了,然后变成这个样子。”寻责怪道。 “什么意思?”杨否不再嘲笑。 “你带我去一个地方,先把我变回来我再跟你解释。”寻还生着气。 “去哪儿?”杨否问道。 “去白色沙滩,我的着落地。”寻说道。 “哦。”杨否朝学校大门外走去,可刚在走廊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问寻道:“往哪边走啊?” “你能不能看到一股白色的雾气?”寻问道。 “白色雾气?”杨否一脸懵逼,看样子是看不到。 “算了,先出学校大门。”寻说道。 杨否出了学校大门,在寻的指引下沿路一直走,经过一段旧马路,穿过一段巷道,然后上了山,在山的顶端朝四周看着。这里很高,能把四周几乎所有的地方都看到,这时,他才发现,他所在的这个地方只有一小片是有房屋和马路的,远处全部都是白色的沙地,什么都看不到。 “看到白雾了吗?”寻问道。 杨否环视了一周,在某一处的角落看到了像烟筒里的烟雾一样缭绕飘动的烟气,但是颜色看上去跟天空的云朵一样,回道:“是不是那里?” “我看不到,把我举起来点。”寻说道。 杨否把寻像挪蚂蚁一样,挪到指甲盖上,然后把托着寻的手指举到头顶。 “是的,去那里。”寻说道。 那个地方距离杨否现在的位置有段距离,估计是从学校走到家一个来回的距离,杨否瞅准方向,开始朝那里前进。 第六十五章 寻在器 1 “哎?”杨否看着四周疑惑道。 “怎么了?”寻问道。 “白雾怎么不见了?”杨否回道,此时他刚走出那一片有房屋和马路的地方,望着前面没有边际的白色沙地。 “我们到了。”寻说道。 “哦,”杨否应道,“那现在该做什么?” “你把我放地上,我来找找看。”寻说道。 杨否把寻放到地上,顺便问道:“找什么?” “前段时间我找回了一点回忆,我记得降临你梦境的过程中是带了一个背包的,但是在我着陆后背包却不见了,然后前些天我搜寻到了一个物件。”寻四下里探望着说道。 “什么物件?”杨否承接道。 “是一个类似于屏蔽器的东西。”寻回道,“哦,在那里。”他指了指一个方向,对杨否说道,“带我去那里。” 杨否轻轻抓起寻,把他放在掌心里,然后朝他指的方向走去。 “停!就是这儿,你看到了没?”杨否看向寻指的地面,那里有一个鼓起的小沙包,不是很明显,不仔细看不会发现。“你挖一下,就在里面。”寻说道。 杨否蹲下,仔细观察着小沙包。“怎么挖?”他问道。 “就用手挖呀。”寻郁闷地说道。 “哦。”杨否伸出没有放寻的那只手开始挖小沙包。 “两只手挖,你这样挖得挖到什么时候。”寻说道。 “哦。”杨否下意识动起了另一只手。 “等一下!”寻突然尖叫道。 杨否停下了手,他看向寻,这才意识到寻在手里放着,自己差点一个翻手把他掀翻下去。 “你想要了我的命是不是?”寻被吓得恼火起来。 杨否慎慎地看着寻,他觉得该说什么,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寻提醒道,“对不起。” 杨否并没有立即回应,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他先前抓着杨小焦时的画面,他想要得到一个回答,就跟他现在的感受相同。“原来那个话叫‘对不起’。”杨否心里念道。 “那是种感受,在,感受是用话来表达的。”寻纠正道。 “哦,感受……”杨否寻味道。 “先把我放到旁边吧!”寻说道。 杨否回过神来,把寻放在小沙包的旁边,然后两只手开始挖小沙包。果不其然,挖了一会儿,他的手指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哎,还真有东西。”他惊呼道,他接着挖,直到那个东西整个形状都显现出来。那是一个像手电筒一样长条状的东西,银白色…… “银灰色,不是银白色”寻纠正道。 “哦。”杨否应道。 银灰色,端头还有一个像帽子一样的东西,是金黄色的……呃……不对,它有两种颜色……首先那个像帽子一样的东西,它不完全是帽子,它是…… “好了,别纠结了,赶紧拿出来,立着放在地上,有帽子的那一端朝上。”寻打断杨否的思路道。 杨否捣鼓了几下,终于按寻说的把它摆放好。接着,寻就走到了它跟前,用一只手掌贴在它上面,只一瞬间,寻就变回了正常大小,而那个挖出来的东西就握在了他刚才贴它的那只手里。这一幕太不可思议了,杨否吃惊地望着那个东西,还在回想着刚才变大的画面是怎么发生的。 “神奇吧!”寻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 “嗯,嗯,嗯……”杨否连连点头道。 “给,”寻把那个东西递到杨否面前,“握着它,用大拇指按住这个按钮,”他转动了一下手,让杨否看到自己大拇指按着的地方,“然后说‘锁定我’。” 杨否缓慢地接过它,大脑里还在试图理解这个东西,你刚说它叫什么? “它还没有名字。”寻说道。 “你刚才不是说它叫什么瓶什么吗?”杨否问道。 “我说它是类似于屏蔽器的一个物件,但它的功能并不局限于屏蔽器。不过为了方便以后称呼,还是需要给它一个名字,要不就叫它‘寻在器’吧?因为它能把咱们两个关联起来的。”寻说道。 “寻在器……”杨否寻味着。 “赶紧按我刚才说的做,把你锁定了,不然待会儿你又突然消失了,我又得花好长时间去找你。”寻说道。 杨否按照寻刚才说的做了一遍。“好了吗?”寻在器没有任何反应,杨否疑惑地问道。 寻拿过寻在器,说道:“ok。” “啊?”杨否疑问道,他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就是好了的意思,ok……你还没听过,我忘了。”寻解释道,“好了,有了这个,你一出现我就能很快找到你。” “哦。”杨否觉得寻说话的样子变得比以前活泼了,有点不像他。 2 “接下来我们去干什么?”杨否问道,他其实想跟着寻继续做上次没做完的事。 “什么都不做。”寻淡然地答道。 “那干什么?”杨否呆问道。 “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寻提示道。 “什么事?”杨否想都没想,口直道。 “你想想。”寻说道。 杨否思索着,可根本没有没有头绪,他望向寻,想让他说出答案。 寻摇着头叹息道:“在,要是换做别人,这会儿肯定得说你木讷,但是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脑袋里现在是什么样的状态,所以我不会这样说你,但我必须提醒你:无论你做什么,你都要记住你在做的是什么事,为什么要做这件事以及现在做到哪一步了,这样你凌乱的大脑才会变得有条有理。” 杨否思索了一会儿,问道:“什么是木讷?” “你不是总感觉你脑子里乱乱的吗?”寻反问道。 “是啊。”杨否回道。 “木讷就是导致你脑子里乱乱的原因。”寻回道。 “哦。”杨否似懂非懂地应道。 寻看了看手腕上跟手环一样的东西,说道:“还有点时间,那我就先跟你说说吧。” “怎么好多人都会把手抬起来看手腕上的那个圈呀?”他心想道,抬起自己的手腕看了看,“那个圈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没有?他们哪儿来的?” “这个叫表,”寻向杨否展示着,“戴在手腕上看时间用的。” “看时间不是用座钟吗?”杨否疑惑道。 “座钟只是看时间的一种工具,再说了座钟你能戴在手腕上吗?”寻解释道。 “不能。”杨否回答。 “座钟你只能在家里看时间,手腕上带个表,你就能随时随地看时间了。”寻进一步解释道。 “哦。”杨否应道。 “哎呀,你都把我的思路打乱了,我再跟你解释你的问题,怎么说到这儿来了。看来不能老是去探查你的想法,不然没帮得了你,反而把我也绕进去,这样我们俩都玩儿完了。”寻说道,他的语气里带着细微的恐惧。 杨否能察觉到这种恐惧,因为他也总是这样,对它再熟悉不过了。 “你有没有发现你总是做了后面的事忘了前面的事?”寻问道。 杨否思索了一会儿,不确定道:“没有……吧?” “怎么没有?明明就是这样。”寻开始着急,但很快他又冷静下来,“那我问你:刚才在教室门前的院子里,你问了什么,我没回答你,而是说等我变回来了再跟你解释?” “哦哦,”杨否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不过他还得想想,他思索着,慢慢地说道:“你……为什么……会……变小?” “对啊,就这么简单的问题,你怎么就忘了呢?”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解释道,“行了,我知道你为什么忘了,现在没时间带你去做别的有意思的事,按照规律,你很快就要消失了,这次没时间了,下次等你一上线我就来找你,然后我们再去做别的事。” “哦,好。”杨否应道。 “还有,就是你别老顺应别人的话,你得有自己的想法。”寻建议道。 杨否下意识把眼珠子转向一侧,思考着,但是没怎么理解,随即,他又应道:“哦,好。” “唉。”寻叹了口气,说道,“现在跟你说这些还太早,先就这样吧。” 他们俩都沉默地站了会儿,似乎都感觉有点腿酸,下意识地抖了抖腿。 “那我是不是该消失了?”杨否问道。 “快了。”寻说道。他来回走动了一下,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变小了吗?” “为什么?”杨否问道。 “就是因为咱们俩去到了不该在你梦里出现的那些地方,然后你在那里突然消失,把我的幽闭空间暴露了,我被你梦境的怪物发现,然后他们追捕我,我掉进了一个陷阱了,然后就变小了。”寻解释道。 “还能这样?”杨否惊讶道。 “是啊,不过我明白了一件事:那些蜘蛛怪物其实不是我认为那些东西,只不过是你梦境里的‘卫兵’。”寻说道。 “什么是……”杨否收起了即将说出来的问话,因为他突然感觉寻刚才说的那番话就是在说自己的这个毛病。但他又不知道该说别的什么,索性就闭上了嘴。 “开始了!”寻盯着杨否的身体说道。 “什么?”杨否问道。 “你在消失……” 寻的话还没说完,杨否眼前就被漆黑笼罩,没多久,他就睁开了眼睛,回到了现实当中。 第六十六章 画人 1 “今天是2000年1月4日星期二,同学们,你们都会认日期了吗?”数数课的王老师一上课就问道。 “会了。”杨否听到有同学回应着,但不是全部的同学。而他自己,到现在也是一头雾水。 数数课是这一天的第一、二节课的课程,王老师继续教大家熟练日期和时间的认法,杨否勉勉强强地跟着听,因为别的同学都会认,而他不想落后于他们任何一个人。 “‘星期二’是什么东西?”杨否旁边的王小贵问杨小瑾道。 “周。”杨小瑾简练地回答道。 “什么周?”王小贵不以为然地问。 杨小瑾瞪了他一眼,顿了一下,一副不想回答他的样子,但她还是斥道:“大米熬的粥,什么粥?” “大米熬的粥?”王小贵信以为真地思索着,顺便扭过头来稀里糊涂地看了一眼杨否。 杨否本来也没留意“星期二”是什么的问题,但当杨小瑾提到“周”时他也恍然大悟,想起来之前生活常识课上大刘老师讲给他们的知识。看着王小贵一脸懵逼的呆样,他忍不住笑了。 王小贵再次把头扭向杨否,皱着眉斥道:“你笑什么?” 杨否立马收住了笑容,表现出一脸不屑的样子,不再理他,去看王老师。 王老师把“2000年1月4日星期二”写在了黑板上,然后抬起手臂,低头去看了一眼手腕。这时,杨否发现他的手腕上也有一个表。 “时间是上午8时51分。”王老师一边说着,一边把“上午8时51分”写在黑板上刚才写的那一行字的正下方。然后,他转过身,面向同学,说道:“这样就是一个完整的时间表示形式,大家好好看一下,熟悉熟悉。” 接下来的几分钟,王老师没有讲课,而是走下讲台,开始在两条走道里来回地走动。 等王老师回到讲台不再走动的时候,他又开始继续讲课,而后面的内容都是在重复练习同学们对日期和时间的认识。 第三节的识字课上,张老师也说了放寒假的事,又引起讲台下同学们的一阵骚动。随后,她进入到讲课的状态。 这节课包括下午的第一节课都是她的课,讲了“身体”“部位”“头”“躯干”“手”“脚”等一些个表示身体部位的字词,密密麻麻地写了一黑板。而且不知怎的,张老师讲得比较快,内容也多,杨否都没来得及认真记,两节课下来,他大概就记下了“手”“脚”“头”“腿”“胳膊”这些常用的字词。 “杨否,该你擦黑板了。”杨否还在认黑板上写的那些东西,王小贵突然一脸冷漠地对杨否说道。 “什么该我了?”他的意思是“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但因为话的结构不对,被王小贵听成了“他不想擦黑板”。 王小贵责令道:“你不擦我就告老师。” 听到“告老师”,杨否一脸懵逼,心里思索着自己哪儿做错了。这时旁边的杨小瑾说话了:“他是说让你去擦黑板。”并用手指了指黑板。 杨否好长时间没来,根本不知道黑板需要学生自己去擦,一时半会儿还是没反映过来。 “你跟我来。”杨小瑾推了一下杨否,示意他让道并跟着她。 杨小瑾走到讲台上,拿起讲桌上的黑板擦转身给到杨否手里,然后又转身面对着黑板,挥着自己的手示意杨否,让他拿着黑板擦去擦。 因为杨小瑾的这个动作杨否之前见老师们都用过,这才明白了杨小瑾的意思。 他立马用黑板擦擦了起来,一边擦着一边跟杨小瑾抱怨道:“写得满黑板都是,都没认下来。” 杨小瑾也呵呵一笑,回道:“这些字之前你没来的时候老师都教过了,现在是在复习。” “什么是复习?”杨否问道。 “复习就是重新再认一遍的意思。”杨小瑾说。 杨否大概理解了一下,应道:“哦。”然后继续擦黑板。 因为黑板太高的缘故,写在黑板上半部分的字杨否够不着,擦不到,而犹豫课间他擦黑板耽搁的时间较长,很快就又上课了。杨小瑾叫他不用再擦了,放下黑板擦赶紧回到了座位。 下午第二节课是画图课,画图课上杨老师先把黑板上杨否没擦完的字词擦掉,然后教大家画了小房子,小花朵,小太阳,虽然都是简易的线条画的,但看着挺形象。杨否感觉这节课上得很有趣,虽然中间好几节课都没上,但他并没有觉得上这节课有什么障碍,一节课下来,他还沉浸在画图的心情当中,一个劲儿地用铅笔在本子上描绘着自己画出的图案,而也正是这节课,杨否有了表达自己想法的新念头:通过画这样简易的图画来表达自己想要表达的事物。 下午第三节,也是这一天的最后一节课,跟昨天一样,活动课无法去院子里活动,只能待在教室。杨否于是又开始拿出铅笔和本子,意犹未尽地画起图案来,他有股冲动,想画点别的,他一遍遍地设想,一遍遍地观察,又一遍遍地修改,画出了一个小人:一个圆圈做为头,一个长方形做为躯干,长方形左右各画一条横线做为胳膊,长方形下面画两条竖线做为两条腿,再在两条横线和两条竖线的末端都画一个小圆做为手和脚。 “你画的这是什么?”杨小瑾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坐到了他旁边。 杨否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人。” “人?”杨小瑾看上去不太理解,“人长这样吗?” 杨否用铅笔指着他画的每一个图形跟杨小瑾解释着它们各自代表着什么。 杨小瑾评价道:“那脖子呢?你画的人怎么没有脖子?没有脖子好丑。” 杨否思考着杨小瑾说的话,看了看她细长的脖颈,心里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欢意,他在自己画的“人”的“头”和“躯干”之间无意留出来的小缝隙中又加了一个小的长方形,用来表示脖子。 “现在可以了吗?”杨否问道。 杨小瑾把脸凑过来看,她的脸蛋离他很近,他几乎都能感受到她皮肤上散发的温热,这使得他的注意力被分散。 “呃……还行。”她做了个鬼脸说道,然后又把脸挪了回去。 今天没有提前放学,但是对杨否来说过得很快,“当啷,当啷……”的铃声响起后刘老师就给大家放学了。 2 回到家,跟昨天一样,吃过晚饭,客人们也都出去干活回来了,一群人围在火炉周围,手里端着各自的茶杯开始闲聊起来,奶奶和姑姑就都待在套间里面。杨否闲得无聊,就站在客人边儿上听他们说的话,可是他们聊了半天,他一句都没听明白,转身就跑到套间门口偷偷去看奶奶和两个姑姑在干什么。 奶奶和姑姑今天看上去挺和谐,有说有笑。她们都在炕上坐着,奶奶手里织着毛衣,三姑面前摆着炕桌,炕桌上放着本子和文具,二姑姑则在一边玩着毛线挽成的线圈,把它用手指搭成各种形状。他们一边忙各自手里的活,一边聊着天。 聊天的过程中,奶奶抬头不经意地往门口扫了一眼,发现了杨否,就叫他进去。 杨否一开始有些退却,因为他对奶奶和两个姑姑的印象之前一直都不怎么好,但是自从病好回来后,她们对他的态度都好了起来,这让他也发现她们热情的一面,于是对她们的感觉有所改观,也不再一味地畏惧她们,时不时会观察她们,就像现在这样,所以他就没再退避,走了进去。 “到炕上来,地上冷得很。”奶奶眼神关切地说道。 杨否刚才在主房跑来跑去,现在根本感觉不到一点冷,而且他还是害怕跟她们离得太近,所以难为情地笑着对奶奶说道:“我不冷,不上去了。”推却了一两次奶奶和姑姑的热情后,她们就不再勉强杨否。杨否和奶奶、姑姑聊了会儿天,就又回到了主房。 从与奶奶和两个姑姑的聊天中杨否终于得知他们平时不在家都去了什么地方,他们提到了一个人——二姑和三姑的爷爷,她们平时去的就是他那里。这个人杨否从来没见过,也是第一次听到有这么个人,还不知道自己跟他的关系是不是很近,以后会不会有交集,他不怕别的,就怕有朝一日真见到这个人——奶奶说他应该叫他太爷爷——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怕应对不好又像之前对奶奶和姑姑那样令他难以适从。他希望不要见到他。 回到主房后,杨否想起来刚才跟奶奶和姑姑聊天的时候,他透过套间的门看到了爷爷的身影,但没一会儿他就又不见了。他感到有些奇怪,这么冷的天,所有人都在房间里待着,为什么他总往房间外面跑,而且他也不跟别人说话,进来一会儿,要么拿个什么东西就出去,要么进来放个什么东西就出去。 杨否感到好奇,于是就走出主房去找爷爷,此时外面已经是浓浓的夜色,不过有夜灯照着院子,杨否并不觉得暗。然而,院子里并没有爷爷的身影。院门开着一道缝隙,杨否觉得爷爷可能是到院子外面去了,想出去找。但是,夜灯悬在主房的屋顶上方支起的一根木棍上,只能照到主房前面一部分的院子和院门外一小部分的地方,而未被照射到的地方弥漫着黑暗,他有些害怕,就打消了这种念头。 此时,他想到了之前和寻躲避方形黑影怪物时寻说“太阳一落山,它们就会出来”的话,他突然感觉在眼前的这些黑暗里就有这样的方形黑影怪物在跑,在找他,现在它们可能已经发现他了,正在这些黑暗当中盯着他看。想到这里,他不由地竖起寒毛,可能是外面太冷了,他的身体开始发抖,转身迅速地跑进了主房。 没事可干,杨否决定上炕拉开被子准备睡觉。而且刚才出去了一下,他感觉自己有些冷了,正好钻进被窝暖和暖和。于是照自己想的爬上了炕,拉开被子盖在了自己身上。 在炕上躺了没多久,他就开始想白天自己经历的事,一个个引发他关注和好奇的画面不请自来,在他的脑海里流转,最终落在了他跟杨小瑾解释他画的人为什么是那个样子的画面上,想着想着,他就睡了过去。 第六十七章 看不到身形的脚步声 1 “你在画什么?”杨小瑾把脸蛋凑到杨否的脸跟前问道。 杨否留意了一下他就脸蛋散发出来的温度,心里无比的舒适,微笑着道:“画人。” “胡说。”杨小瑾反驳他道,“人哪有这么多腿?” “腿?”杨否诧异地看向自己画的“人”,发现长方形的身子下面确实画了好多根竖杠,看样子得有七八根。“哎?不对呀,明明是没有画脖子呀!”他困惑道。 “在!”寻的声音从窗户外面传来。 杨否扭头去看。 “出来,我今天带你去做上次没做完的事。”寻说道。 杨否这才明白自己在梦里。他看了一眼杨小瑾,她似乎察觉到杨否没再跟自己说话,坐正做自己的事。杨否二话没说,起身就走出教室,走到寻跟前,问道:“做什么事?” “找‘我是怎么来到你梦里’的答案。”寻说着,伸出手,示意杨否抓住。 杨否明白了寻的意思,伸手抓住了他,不一会儿,他们就出现在了白色沙滩。 跟上次一样,寻用他神秘的感知能力感知到了要去的方向,杨否就跟着他朝那个方向走。这次他很快就看到了上次看到的那个有高楼和大马路的地方。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杨否兴奋地喊道,这地方什么玩的东西都没看到,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兴奋,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兴奋什么。 “这是座城市的局部场景。”寻解释道,“它会出现,说明我们要找的答案就在这里面。”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杨否好奇地问道,这个问题他已经好奇了很久了。 此时他们已经走进了这片城市局部场景中——一条大马路的路边。 “你之前提到‘施小洛’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想到了一个叫‘施洛’的人,从而触发了一点短暂的回忆,回忆中的画面就是这个场景。”寻回答道。 “哦。”杨否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目光一个劲儿地往大马路上张望着。 “你找什么呢?”寻问道。 “上次我们来的时候不是有个开车的阿姨吗?”杨否疑惑道,目光依旧在马路上扫视着。 “哦,对,你说的那个人……”寻陷入了沉思,他摸着脑袋,好像很头疼的样子,“哎呀,我感觉她很面熟,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是谁,跟她在哪儿见过面。” “她的车窗子打开的时候里面飘出来一团很神秘的香气。”杨否陶醉地说道,但寻看上去还在想,没有回应他。 他看着看着,突然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地出奇。他的梦境里经常会遇到人少和安静的情况他已经习以为常,但是这里的安静有些不对劲,让他有些紧张。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这里怎么一个人都看不到?” “你的梦境里的东西不都是这样吗?”寻不以为然地回答,可突然,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只手拦在杨否的胸前,小声喊道:“等一下,你听!” 杨否被寻的警觉吓得连呼吸都停住了,仔细听着。起初他什么也没听到,他看了看寻,看到他听的方向后也跟着把耳朵对准了一样的方向,这是一阵轻微的“嗡嗡”声,轻微到稍微一呼吸都会听到。 这种“嗡嗡”的声音杨否觉得有些耳熟。随即他仿佛又听到了“哗啦啦”的流水声。“又是这样的声音。”杨否心里喊道,这就是他在李奶奶家听到的那种声音。那一刻,他恍然想起来了李奶奶和黑子,叹了口气道:“唉,过了这么久,差点都忘了李奶奶了……还有黑子,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在什么地方?” “完了!”寻突然喊道。 杨否刚想问他“怎么了”,突然有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前面传过来,可前面是大马路,上面什么也没有。杨否不由得开始紧张,他下意识地抓住了寻的衣服,想躲到他后面。就在这时,天突然暗了下来,变成了深蓝色,一缕缕可以看得见的蓝色雾气从四面八方飘来,没多久,杨否的视线就被层层雾气遮蔽,看不到远处的事物。 “怎么了?”杨否迫不得已问了出来。 寻没有回应他,一只手挡在了他面前。这时,从雾气里显现出一高一低两个人影,人影越走越近,走出了雾气,走到了寻的面前。杨否看清他们的面容,不禁大吃一惊:面前的这两个人正是之前他在梦里看到的愤怒的爷爷和恐怖的奶奶。看着他们的面容,杨否吓得连呼吸都跟不上了,感觉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抽搐。可就在他撑不住要倒下去的前一秒,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杨否这才缓慢地恢复理智,气息慢慢地平和下来。他知道这只手是寻的手。可他奇怪:为什么寻会没有事?然而此时他又不能去看他。 周围又变得出奇地安静,“嗡嗡”声和“哗啦啦”的声音没有了,杂乱的脚步声也没有了。时间过去好一会儿了,也没听见寻和“爷爷”“奶奶”的说话声。杨否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恐惧折磨着,心里难受极了。 又静静听了一会儿,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杨否有点耐不住性子了,想看一眼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伸手扳开了遮在自己眼睛上的手,却看到那是一只断手。而寻和“爷爷”“奶奶”都消失不见了。 蓝色的雾气依然在高楼之间,马路之上萦绕着,杨否根本看不到任何寻离开的迹象。他预感到之前那些听到的发出杂乱脚步声的东西就在这些雾气当中。周围的景象让他越看越害怕,他原地徘徊了好久,不敢再这样待下去,只好壮着胆子去找“寻”。他不敢出声去喊,因为他现在安全说明还没有人发现他,一旦他出声,他怕那些发出杂乱脚步声的东西都会发现他。 2 他毫无头绪地在雾气中摸索着,有时候碰到一个垃圾桶会吓他一跳,有时候看到一个路灯杆的黑影也会吓到他。但来来去去遇到好多次以后,他也变得不那么害怕。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走到了哪里,但是从他一开始走动到现在,他所碰到的东西明显都不一样,这意味着,他没有原地打转。 有些东西他叫不上名字,但看着还挺特别,心想:如果能找到寻,回到安全的地方,他一定要再回来好好研究一下这些东西。 前面没有路了,看样子是一座高楼,但是这座高楼看着跟之前遇到的都不太一样。之前杨否看到的高楼表面都光滑地像镜子一样,但是这座高楼却是石砖盖成的,而且这石砖还跟平时杨否见到的红砖、黄砖和青砖不一样,它更大更黑一些。 另外一个不同的地方是,这座高楼里有灯光,他这一路走来,基本都没看到其他高楼里有灯光亮起,所以,这座高楼能亮起灯光,说明它确实很特别。杨否有种强烈的直觉:这里面肯定有人。 “但是,怎么进去呢?”他沿着墙壁找了一个来回都没看到能进去的门,只是在高处有几个方形的窗口,但是位置相对于杨否来说过高,他爬不上去。 一般的高楼都有四面墙,他觉得门可能在高楼的其他几面墙上,于是绕着高楼站了起来,然而转了一圈,依然没有找到可以进去的地方。 走了好长时间,他感到有些腿酸,想休息一下。他记得马路边上有一种很长的像椅子一样的东西,可以坐人,于是就往那里走去。 刚走出一步,前方的马路上突然又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但是这次,听着不是一群,而是一个,那声音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一会儿在偏左耳的方向,一会儿又在偏右耳的方向,越走越近,然后停下。杨否感觉它就在自己面前一米远的位置,但就是什么都没看到,他慎慎看着那个位置,心“噗通噗通”跳着,不敢发出声音。 没有动静了,他咽了一口唾沫继续往马路边走,可刚迈出一步,那声音就又在旁边出现。他停下去听的时候,那声音就又没了。他又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一步,那个声音也又出现了一次。他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没有显现,空吓自己折磨自己心脏的感受,急躁了起来,索性不管后果如何,对着雾气带着请求的语气问道:“谁呀?” 这时,面前突然一个身影显现,杨否吓得连向后退,一个没跟上,摔倒在地,脑袋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上。他顾不上感觉疼,惊慌失措地想认清眼前的身影到底是什么,似乎这样它就不会伤害自己。 “你没事吧?”身影说道,声音清脆。 杨否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集中注意力去看,发现竟然是栋栋,他向他伸出了手,像是要扶他起来。杨否看到栋栋,心里高兴极了,会意地伸手去抓他的手。可就在刚要抓到的时候,栋栋伸出来的手竟然消失了。他感到困惑,当他再去看栋栋的时候,发现那不是栋栋,而是杨小彤,她正捂着嘴眯着眼嘻嘻笑。 看到她的样子,杨否的神经突然像是被人扯了一下,先是一愣,然后吃惊,随后又变得警觉和气愤。 “你到底是干嘛呀?”杨否语无伦次地问道。 “杨小彤”不笑了,睁大了眼睛看着杨否。 杨否看到她的眼睛里漫溢着忧伤。 “杨否……我们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界……”声音回荡在空中,杨否突然就脱离了梦境,回到了现实世界。 第六十八章 启示:问题 1 杨否的脸上并没有平时一觉醒来时的轻松样子,他心事重重地坐起身来,看着周围心想道:“寻被抓走了,我还没有找到他,怎么就已经醒来了?” 一路上他都把心思放在了担忧上,他第一次这么担心寻,也是第一次这么担心一个人,因为这一次的情况确实跟往常不一样,他看到了那两个长得特别可怕的人,看到了寻的断手,也看到寻和他们两个同时在他眼前消失。 与此同时,他还在想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在他从梦中醒来的前一刻,杨小彤问他的话:“我们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 回到座位,他也无心应对王小贵对他的为难挑刺儿,不自知地沉浸在这个问题当中。 他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没在意过这种问题,但是这次杨小彤说出这句话以后,杨否察觉到它有非同以往的含义。“对啊,我们为什么要来这个世界?是为了像我这样……那个叫什么……木讷地活着吗?” “你怎么了?在发什么呆呀?”杨小瑾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了他的旁边。 杨小瑾的突然出现,转移了他的注意,他这次更加确信他所考虑的这个问题的作用是不可以不去在意的。 正好,杨小瑾来跟他说话,他可以问问她。“杨小瑾,我们为什么要来这个世界?”他认真地看着杨小瑾,想听听她会说什么。然而,杨小瑾眼睛斜向一侧皱起了眉头。她看来也被这种问题困扰住了。 杨小瑾没回答,但是,被杨小瑾换到里面座位的王小贵却说话了:“废话,当然是为了活着。” 一直以来,他听了很多人说“活着”,而他也确实是在“活着”,可这样似乎并没有……完,没有……到他的心里去——杨否想不出来该怎么描述它。以前只是隐隐的感觉,他还从来没当回事儿,但是现在他发现这是一个……需要他注意的……需要他……就像用眼睛正对着人看一样去看的一个……问题。对,这种感觉就是“问题”的感觉,像他平时遇到问题时会产生的感觉一样,令他茫然,疑惑和烦躁。他恍然大悟,此刻,他终于明白了这段时间以来的混乱状态说明了什么,而他可以用一句话把它表达出来:“问题,所有的这一切都被叫做‘问题’,这就是‘问题’。” “什么问题?”杨小瑾困惑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疯病犯了吧?”王小贵也斜撇了一眼杨否嘀咕道。 对其他人来说,这只不过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但是刚刚被启发新认知的杨否来说,它具有着极为重要的识别和判定意义,他人生方向的大门在此刻终于被开启。 2 上午一二节数数课,看着王老师指着黑板上写下来“0”到“9”教大家认,杨否感觉有些奇怪,纳闷道:“这些数字不是开学的时候学过吗,怎么又开始学了?” 杨小瑾跟他解释后,他才知道:马上要放寒假了,数数课跟识字课一样,也开始对前面学过的数字进行复习了。 第三节课和下午第一节课是识字课,张老师教大家复习了表示方位的“东”“西”“南”“北”“中”以及由它们组合而成的词,除此之外,还复习了“年”“月”“日”“周”“星期”“时”“分”“秒”等与日期时间有关的字词,一开始杨否还觉得挺熟悉,随后听杨小瑾和王小贵解释才知道:原来,早在数数课教数字与时间、日期的关系之前,他们就已经会认这些字词了,怪不得当时数数课上王老师在黑板上写到这些字的时候,班上的同学都表现得那么淡然。 下午第二节课是听歌课。哎呀,说到听歌课,那更是比生活常识课还要来得少的课,杨否差点都忘了还有李老师这么个老师。今天的这节课比较特别,因为李老师带进来了一些特别的东西,看着像玩具,其中还有一个大家伙,这可把杨否等一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住了。 而当李老师开始介绍它们的时候,杨否才知道它们叫做“乐器”,而不是玩具。 “虽然不是玩具,但它们也是用来玩的。”李老师说道。 李老师一一介绍了这几样乐器:那个大家伙,长得像圆桶一样,两端还蒙着盖的叫“鼓”,它还附带着两个敲击的棒子,是用来敲击鼓的。李老师演示了一下用棒子敲击鼓的过程,鼓发出了“咚咚”的空响。这种空响杨否有点熟悉,他记得之前有次听学校大喇叭里播放的音乐里面就带着这样的“咚咚”声。 第二个乐器是一个跟大喇叭一样“张着”一张“大嘴”的东西,不过它浑身金黄,还有一段细长的管子,绕了一圈,在尾巴上露出一个小口。李老师说它叫“小号”,他同样演示了一遍,只见他把嘴巴对准它尾巴上的那个小口,两个腮帮子憋得鼓鼓得往里面吹气,不一会儿,小号就发出了像汽车喇叭一样的声音。 第三个乐器最小,叫做“口琴”,形状是一个长方体的盒子。杨小瑾有个铅笔盒,那个叫“口琴”的东西就跟杨小瑾的铅笔盒一样大。李老师用嘴吹着口琴的一侧,左右拉动,口琴就发出了叽里呱啦的说不上名字的声音。 李老师介绍完,还叫了几个大胆的同学上去自己玩了一下,杨小瑾也上去试了一下,杨否因为比较胆怯,就没上去试。杨小瑾回到座位上还跟杨否和王小贵说了她玩那几个乐器的感受:那个鼓和口琴还还好玩一些,小号根本吹不响。 看着台上好几个同学挑战吹小号都没吹响,有人憋得脸通红都没吹响,有人不但号没吹响,反倒把自己的鼻涕吹了出来,一副邋遢的样子,引来了李老师的嫌弃和全班同学的哄堂大笑。杨否看他们玩的样子觉得非常有趣,心想:“有那么难吗?”自己都忍不住想试一下,但就是不敢上到讲台上去,最终还是忍下了,想着以后有机会碰到“小号”一定要去试一下。 这节听歌课的气氛很燃,但很快也就结束了。课堂的最后,李老师说道:“我们这一学期的课到今天就全部结束了,明年,啊,也就是春节后,你们再来,就要上新的课了,不过是不是我带大家就不一定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班上发出了一阵唏嘘,前排断断续续有同学喊道:“老师,我们想让你继续教我们”“老师,我们喜欢上你的课,你的课很有趣”…… 李老师咧嘴笑了笑,继续说道:“当然,没特殊情况的话我还是会带大家的。就怕学校对老师有别的安排,所以,在这里,提前跟大家说明一下,如果下学期我们能再见,那就挺好,如果下学期给你们安排了别的课程别的老师,那老师就在这里跟你们道别,老师祝愿你们好好学习,快乐成长,等你们以后上了一年级、二年级,说不定我们还会再见面。最后,在这祝大家寒假玩得开心!” “谢谢老师”“老师你辛苦了”……同学们都七嘴八舌地感谢着老师。 杨否看着他们一个个都挺能说,挺会表现的样子,心里不禁产生了感叹之情,但仅仅是“产生了”,因为他还不知道他的这种感叹之情具体是种什么情感,他能感受到他们表现得与自己不同,但这种不同的程度还很微小,微小到一不留神就可能会如往常一样被杨否忽略掉。 最后一节活动课还是没法去院子里上课,教室里就“嗡嗡呀呀”地骚动着,刘老师在讲台上连呵了几次都没能平息这样的声音。杨否像昨天一样专心地画起了画,他又画了一个人,但是在画腿的时候他脑海中闪现了一下昨晚梦里的画面,于是又回想起昨晚梦中发生的事来,想着想着他又记起来一件事:在梦里他听到的“嗡嗡”声和“哗啦啦”的水声最开始他是在发现离奶奶家院子前听到的,可不是怎的,后来他把它给忘了,一直都没弄清楚它是什么,所以,他准备放学后再去李奶奶家看一下,顺便看看黑子怎么样了。 经过今天早上的思考,杨否开始注重自己的问题,他怕自己又忘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所以,想到了可以把要做的事记下来的方法,但是,要怎么记下来呢?以他目前的识字能力,他根本没办法用文字把这件事记下来。他看着手里的铅笔和面前的本子,脑海里有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他扭头问旁边的杨小瑾:“你会画狗吗?” 杨小瑾点点头说:“会。” 杨否很高兴,把铅笔递给杨小瑾说道:“你给我画个狗吧。” 杨小瑾很干脆地接过铅笔在杨否的本子上画了几个圈,几根线,一只小狗的模样就出来了。 看了杨小瑾画的图,杨否觉得画得有那么点意思:那四条腿站着的动作,那两只小耳朵和那条翘起来的尾巴,都能看出来是狗的特征,他觉得认出来那是一只狗。 “好了,这个就是黑子。”杨否满意地观察着杨小瑾画的小狗,想让自己也能画出来。他用笔比划了几下,然后在本子空白的地方也画了一只狗,抬眼看了一下杨小瑾画的,差不多一样,这样他就能用它表示黑子了。然后再在“黑子”旁边画一个人,用来表示李奶奶。有了这两个图案,他就能记住这件事了。 放学后,杨否正准备把本子合起来放进书包里,转念一想,如果这样放进书包里,自己画的那两个图案怎么让自己记住要做的事呢?他想了想,直接背起书包,把本子画着两个图案的那一面摊开拿在手里走出了教室。 第六十九章 新认识的人:于小乐 1 平时无聊的时候,走在路上,杨否习惯性地会去捡路上的石子,或者别人掉落的稀奇古怪的东西,但是这会儿他不太想这么做,因为他手里拿着一个本子,本子是打开的,他可以看到上面画的图案。那图案提醒着他待会儿走到栋栋家所在巷子的巷口的时候要进去看看。 “杨否!”身后有人在喊他。 杨否回头看,一个不认识的人朝他走来,这个人是个跟他年龄差不多大的男孩,他个头比杨否稍微低一点,穿着一身黑色的棉衣,头戴一顶小暖帽,暖帽有两只盖耳,正好盖在了他的两只耳朵上。杨否停下,转身问道:“你认识我?” “这个是杨小瑾让我给你的。”男孩没有立即回答杨否的疑问,把手里的一张折起来的白纸递给了杨否。 杨否疑惑地接过白纸,并没有急着打开看,而是继续看着男孩,想知道他是谁。 “我们一起走吗?我家也在这条路上。”男孩微笑着说道。 杨否点了点头,又转身和男孩一起走。走了没几步,他扭头问男孩:“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男孩回答道:“杨小瑾告诉我的。” 杨否看了看他的暖帽,说道:“你头上戴的是帽子吗?” 男孩回道:“是啊。” “这帽子真奇怪,以前没见过。”杨否说道。 “这个帽子是我爸爸在外地买的,咱们这里看不到。”男孩解释道。 “哦。”杨否应道,他从男孩的话中留意到了一个词:外地。于是问道:“‘外地’是什么?” “‘外地’就是外面的地方,我们这个地方之外的地方。”男孩回道。 杨否还是不太明白:照男孩这样说的话,那是不是只要走出这地方,就都算是在外地了呢?但他又不知道怎么用话语表达自己的疑惑,所以,只好放弃追究。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本子,意识到自己还有件事要做,而此时他的手里还多了一张折起来的纸。杨小瑾为什么要给他小纸条,他想看看里面是什么,于是打开了它:纸条上画着三个图案,其中有一个像什么她今天画的小狗,另外两个杨否暂时没看懂。 “她让你猜她画的是什么,然后明白告诉她。”男孩说道。 “什么意思啊?”杨否不太明白杨小瑾为什么让男孩给他小纸条让他猜,问道。 “我不知道。”男孩回答。 “她为什么让你给我啊?”杨否疑惑道,他的重音在“你”上。 “因为她知道我回家跟你走的是同一个方向。”男孩回答。 “也有别人走这一条路啊?为什么只让你送呢?”杨否指着马路上跟他一样往回走的人问道。 “我不知道,我刚走到学校门口,杨小瑾就叫住我,让我把这个送给你。”男孩说。 “你叫什么?”杨否这才想起来要他的名字。 “于小乐。”男孩回答。 杨否一脸惊讶,因为这个名字跟余小琪的名字很像,他差点听成了“余小琪”。他重新又仔细地看了看男孩的脸。一张白白净净的脸,跟女孩子一样,要不是暖帽遮着,他差点没看出来。“你姓‘于’?” “嗯。”于小乐应道。 “那你认识‘余小琪’吗?”他接着问道,他以为“于小乐”的“于”跟“余小琪”的“余”是同一个字,而且他们的名字里有两个字的读音是一样的。 “不认识。”于小乐摇头道。 杨否思索了一下问道:“你家在哪儿?” 于小乐指了指路的前方,说道:“那下面。” 杨否一看,于小乐指的地方还很远,他自己的家都已经能看到模样了,于小乐的家应该还在更远的地方。但他想搞清楚自己的这个疑问,于是问于小乐道:“能带我去你家看看吗?” 于小乐有点难为情地回答:“我家还远着呢。” 杨否刚想说“没事”,不经意间扫了一眼路边的巷口,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本子,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事要做,于是就没继续说,立马转身走进了巷子。 “你家在这里吗?”于小乐在身后问道。 “不在。”杨否回答。 “那你为什么往里面跑?”于小乐问道。 “我刚记起来有件事要去做。”杨否回答。 “什么事啊?”于小乐问道,他好像并不着急回家,而且还是个好奇宝宝。 “我要去李奶奶家。”杨否回答。于小乐跟他要做的事没什么关系,他也不再理会他的追问,直接向小巷里面走去。 2 他路过栋栋家门前,栋栋家门开着,但他没再去找栋栋,因为上次他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栋栋已经不在这里了,而且一个多月过去了,栋栋家的院门已经完全变了样,一看就很陌生。不过他还是探着脑袋往门里瞅了瞅,似乎是想再确认一下。 “你在干嘛?”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呵斥的声音问道。 杨否被吓了一跳,以为是被主人家发现了,立马扭头一看,原来是于小乐。他舒了口气,不开心地问道:“你跟着我干嘛?” “谁跟着你了?”于小乐朝栋栋家的院门的方向走了两步,走到了院门跟前,扭头对杨否说:“这是我家。”然后跨过院门,走了进去。 杨否看到于小乐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然后绕过一面墙消失在他的视野里,脑袋里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这么说,于小乐跟栋栋有什么关系了?”他猜测道。 不过他没做过多考虑,想到这不是他到这儿来要做的事,杨否转身又朝李奶奶家走去。在巷道拐过两个弯之后,杨否就到了原本是李奶奶家的家门前,可是那扇门,也已经跟他上次来时看到的门不一样了,就连门两侧的院墙都从以前的泥巴墙变成了红砖墙。 院门上着锁,看样子没有人。杨否想要看看黑子在不在的念头打消了。杨否刚想转身走,突然又想起来一个问题,那就是:关于“嗡嗡”声和“哗啦啦”的流水声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声音。他上次来到这里时,就是因为那种声音,但是现在那声音却听不到了,杨否屏住呼吸仔细去听,依然没有听到一丝那种声音。没有任何收获,他只好回家。 经过栋栋家……哦不,现在是于小乐家……经过于小乐家门口的时候他又好奇地往里面看了一眼,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望看到什么,但是什么动静都没有。他继续朝巷子外面走去。 路上,他又不经意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本子,意识到它提醒自己要做的事自己已经做了,没必要再把它拿在手里,于是把书包从背上卸下来,把本子放了进去。这时,他想起来于小乐给了他一个纸条,他刚才把它跟本子一起在手里捏着,现在本子放进书包里了,但是纸条却不见了。 他回想了一下,觉得可能是自己没拿稳掉在刚才走过的路上了,于是又回到巷子里去找。巷子里没找到,他开始有点气恼,怪自己没把纸条拿好。他从巷子里出来,又沿他和于小乐从学校走过来的路找,终于在路上找到了它。他兴奋地把它捡起来,怕再弄丢了,于是摸了摸自己的裤子,有兜,就把它放进了裤兜里。 3 去李奶奶家看看的事,杨否已经做了,但是并没有解决掉他的问题,但是这些问题似乎没有一开始他想到它们是那么重要了,他都不想再去找它们的答案了。 但是,有新的问题他更想去了解——他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终于想明白了他想要知道的问题:于小乐跟栋栋是什么关系?于小乐从哪里来?以及他是不是之前坐在栋栋座位上的那个人? 于小乐,一开始他认为他是男孩,但是后面无论是从他的样子,还是说话的声音,他都开始怀疑他是个女孩,这种感觉他很熟悉,而他也终于知道这种熟悉的感觉熟悉在哪里:就是之前在教室,栋栋开始不来上学那个时候,他的座位上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给他的感觉就是现在于小乐给他的感觉,他猜测于小乐就是那个时候看到的那个人。 如果于小乐真的是那个人,那他想知道的答案就可能找得到了。 奶奶今天没有去姑姑的爷爷那里,给家里做了一顿还算可以的饭,杨否也终于吃了一顿像样的饱饭。爷爷吃饭的时候,脸上也浮出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满足感。吃过饭之后,爷爷像往常一样进进出出忙活起来,主房的火炉跟前围着聊天的人也多了,使主房的温度变得更暖和。 奶奶和两个姑姑照往常一样待在套间。不过今晚她们之间相处得好像不太高兴:先是二姑姑把三姑姑打哭了,然后奶奶又把二姑姑教训哭了,二姑姑尖锐的嗓门大吼了起来,三个人就开始互相吵了起来。好在主房里有客人,她们也没敢把事情闹大。 杨否拿出于小乐给他的纸,看着杨小瑾在上面画的三个图案,猜想它们是什么,他猜测那个像小狗图案的应该就是小狗,其余两个他一直没猜出来。 图案没猜出来,他就又开始研究起墙上挂着的日历。那本日历是爷爷今天刚换的新的,上面大大的“画”着一个非常好看的数字“5”,而在数字“5”的上下左右的边上都写着小字。杨否仔细看了一下,里面有几个他大概有印象,就是今天老师在课堂上教的“年”“月”“日”“星期”,他没有一个一个去认,只是一种大概的印象,知道是跟日期和时间有关的字词和数字。 夜深了,看着座钟上的时间差不多了,杨否无事可干,困意袭来,于是上炕睡觉去了。 第七十章 昨晚没做梦 1 杨否在爷爷的呼叫声中醒来,正擦着嘴角流出来的口水,爷爷笑嘻嘻地说道:“你昨晚睡得挺香啊,还‘哼哼’打起了呼噜。” “什么是‘哼哼’打起了呼噜?”杨否问道。 “就是睡觉时这样‘哼哼’地响。”爷爷演示着说道。 “哦。”杨否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 说来也奇怪,昨晚睡梦中好像没有看到寻,这是怎么回事呢?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不是没有梦到寻,而是根本就没有做梦。因为他一点有关做梦的记忆都没有。而且他感觉今天自己的脑袋跟以往的不一样,好像……轻了许多,就连眼睛看东西也感觉比平时亮堂。“这是怎么回事?”杨否疑惑地看着四周,体会着这种清晰的感觉。 他从炕上跳下来,顿时感觉自己浑身多了不少力气。虽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心里已经产生了莫名的兴奋。他利索地洗完脸,开始向学校出发。 2 经过栋栋家所在巷子的巷口的时候,杨否正好碰到了刚从巷口出来的于小乐,于是主动喊住他,和他一起往学校里走。 “你为什么说栋栋家是你家?”杨否问于小乐。 于小乐一脸懵逼地看着杨否,好像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见于小乐不说话,他又问道:“你跟栋栋是亲戚吗?” 于小乐疑惑地反问道:“栋栋是谁?” 杨否对于小乐的反应感到奇怪,也反问道:“你不认识栋栋吗?杨小栋,你不认识?” 于小乐摇摇头,回道:“不认识啊。” 竟然不认识,这就让杨否更加疑惑了,他追问道:“你不认识杨小栋,那为什么住他们家,还坐他的座位?” 于小乐瞪了他一眼,甩了句“你有病吧”就加快脚步走了。 杨否没有跟上去,因为他被于小乐突如其来的瞪眼给吓到了,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不敢再去招惹他。 3 课间,杨小瑾找上了杨否,问杨否有没有猜出来她画的是什么图案。 杨否拿出那张折起来的纸,打开来一边猜想一边说道:“我昨天看了好长时间,也没猜出来这是什么图案。”他指着第一个图案问杨小瑾道:“这个是小狗吧。” 杨小瑾咧着嘴摇头道:“不对。” “那是什么?”杨否问道。 杨小瑾没回答他,看上去有些不高兴,撇嘴道:“我不信你一个都没猜出来?我画的画有这么难看吗?” 看到杨小瑾的样子,杨否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像是又做错了什么事,于是他又看了看纸上的三个图案,可看了好一会儿依旧没看出来画的是什么。杨小瑾还在等他的回应,他只好无奈地说道:“对不起……”他突然感到很惊讶,因为他终于说出了这三个字,恰如其分地表达了他对杨小瑾此刻的抱歉心情。“要是刚才能对于小乐说出来就好了。”他想到,“哎,对了,于小乐坐哪儿呢?”于是,目光又开始在整间教室里扫视。 “你在看什么?”杨小瑾打断道。 “于小乐坐在哪儿?”杨否问道。 “那儿。”杨小瑾指着教室最里侧前排方向的一个位置说道。 杨否顺着杨小瑾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没一会儿就看到了于小乐。那个位置比较隐蔽,确实不容易被发现。 “你为什么让他给我送纸?”杨否问道。 “她是我的好朋友。”杨小瑾说道。 听到“好朋友”三个字,杨否不由地神经一紧,心里好像产生了一点难过的心情。他下意识地把纸推给杨小瑾,说道:“我猜不到,不猜了。”然后低头趴在了桌子上,一大早起来展现出来的那种精神劲儿一下全没了。 杨小瑾不知道为什么也没再跟他说话,把纸拿走,回去了自己原来的座位。 4 “杨否。”张老师在讲台上喊道。 “啊?”杨否应道。 “站起来。”旁边的王小贵小声说道。 杨否没听清,扭头问他道:“啥?” “课堂上老师叫你的时候,你应该做什么?”张老师问道。 杨否一脸懵逼。 这时,前后左右的人都开始小声跟他说“站起来啊”。 杨否这才听明白了,准备站起来,可刚一站,书包就掉在了走道里,发出了“哗啦”的声音。 张老师往走道里瞅了一眼,问道:“你人站起来就行了,书包怎么还掉出来了呢?” 杨否看了一眼书包,心里疑惑道:书包本来就放在腿上,站起来它不就会掉下去吗?这还用问吗? “先把书包捡起来。”张老师说道。 杨否从座位上出去,把书包捡起来,又回到座位站着,此时那无处安放的书包就在他的两个手和桌面上来回切换。 “没地方放吗?”张老师问道。同时,杨否听到周围散发出同学们轻微的尖笑声。 “来,放这里,放这里。”旁边的王小贵急切地说道,并伸手把他的书包拿过去放进了桌框里。 这一下,杨否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张老师的话了。 “你来读一下,这个是什么字?”张老师指着黑板上写着的字问道。 那个字杨否有印象,读作“hua”,“画画课”的“画”。于是他回答道:“画。” “嗯,回答对了,请坐。杨否同学很棒,大家鼓掌。”随即,全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杨否恍若梦中,有种收到了新礼物的惊喜感。其实这样的鼓掌杨否这两天听到过好几次,但没想到自己也能享受得到。看着所有同学投来的微笑的目光,他顿时感觉自己浑身又充满了光芒与力气。 5 画画课上,杨老师重复画了上节课画的太阳,花朵和房子,然后在它们的旁边又画了一棵树和一圈篱笆,这样一个院子,一户完整的人家就出来了。杨否觉得杨老师画得很精妙,立马用铅笔在本子上把她画的东西照着画了下来。 随后,杨小瑾又把自己画了图案的那张纸拿到杨否面前,指着上面的第一个图案闷闷不乐地说道:“这个是猫。” “猫?”杨否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杨小瑾似乎看出来了他的疑惑,问道:“你没见过猫?” 杨否点头应道:“嗯。” 杨小瑾这才眼睛一亮,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小声喊道:“你竟然没见过猫?” “那是什么东西啊?”杨否问道。 “猫跟狗一样,是动物,我们家里就有一只小猫,长得特别可爱,比小狗都要可爱。”杨小瑾解释道。 听到“可爱”这句话,杨否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杨小彤。“难道是像杨小彤那样的可爱吗?”他在心里设想道。 他又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个小猫图案,它跟小狗图案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它的尾巴是一根卷起来的线……哦,对了,它的耳朵是两个小三角形,跟之前那个小狗图案的圆形耳朵也不一样。 “第二个图案是什么?”杨否问道。 “第二个图案……我不告诉你,但它也是一只动物,一只家里很常见的动物,第三个图案也是,你再慢慢猜猜。”杨小瑾说着,又把纸条给了杨否。 杨否觉得杨小瑾有点奇怪,心想道:“为什么一定要猜呢?不能直接告诉(我)答案吗?”他把纸条拿到自己面前,又开始猜想起来。 “不着急,什么时候猜到了什么时候告诉我,猜对了有奖励哦!”杨小瑾得意地说道。 “什么奖励啊?”杨否突然兴致高了起来。 “哎呀,别问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告诉你就没意思了。”杨小瑾不耐烦地说道。 看到杨小瑾看似不开心的样子,杨否也不敢再多问。 最后一节活动课,是刘老师的课,但是来的却是张老师。 “哎,怎么是张老师?”杨否疑惑道。 “这节是班会课。”杨小瑾回答。 “什么是班会课?”杨否问道。 “班会课就是张老师讲班里发生的事情的课。”杨小瑾回答。 “讲故事?”杨否饶有兴趣地问道。 “不是讲故事,是事情。”杨小瑾解释道。 “哦。”杨否听到“不是”,兴趣就消散了,不再多问。 课上,张老师又一次提到了放寒假的事,不过这次她讲了很多关于放寒假的事:什么“出去玩的时候要注意安全”,“多在家里跟爸爸妈妈说话”,“把自己在学校里学的知识都跟他们聊一聊”……杨否听了个半懂,心想:反正自己爸爸妈妈不在,这些事儿跟自己没关系,于是也没有多去理解这些话的意思。 “放假了你干什么去呀?”王小贵突然问杨小瑾。 “我爸爸要带我去县里他上班的地方玩。”杨小瑾说道。 “上班的地方有什么好玩的?”王小贵不以为然地问道。 “上班的地方没啥好玩的,但是县里好玩啊。”杨小瑾回道。 “县里我也去过,还到广场上骑过木马,坐过火车还有……”王小贵一股脑说了一大堆。 王小贵说的这些杨否都没玩过,甚至见都没见过,不过听他说是那兴奋的样子,杨否感觉那些东西应该相当好玩,这让他不由想起了跟妈妈去市里看爸爸的时候在广场里看到的碰碰车,“是那种东西吗?”他心想道,“要是我也能去就好了。”但他知道他去不了,因为妈妈已经离开他了,不会有人带他去那里。而且就算妈妈在,她也不会带他去玩那种东西。想来想去,他就打消了想去的念头。 第七十一章 梦中的影子 1 晚上回到家,吃完奶奶做的饭,主房里是如往常一样的气氛,杨否也在琢磨消遣中熬到了入睡时候。 他站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此时,天空还被夜色笼罩着。他从稀里糊涂中逐渐聚集了精神,四下里环视了一周后发现:这条马路就是上次跟寻分散时的马路。他终于回到了这里,心里感到一丝喜悦。 接下来,他要在这里找到寻。他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围的设施风貌,想找到一些头绪。终于,在走过一个十字路口之后,在马路边看到了一块熟悉的牌子。牌子是立在地面上的,上面写着字,杨否并不认识那几个字,但是它的形状奇特,所以他一下就认出了它。 他记得沿着面朝牌子的方向继续往前,就会走到那面奇特的用黑色石砖砌成的墙。他想来想去,觉得这个地方最古怪的地方就是那面墙,所以,他想再去看看。 空荡的马路上,杨否走的每一步都的声音都清晰地回荡在高楼之间,但很快这种清晰的声音变得浑浊起来,像是有别的人也在走一样。 杨否察觉到了这种异常,停下脚步仔细去确认的时候,又什么都没听到。他继续往前走,那种给他像是有别人在走的感觉的声音就又会出现。杨否不由地又开始紧张起来。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走着,一边用眼睛的余光和耳朵监察着四周。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挡在了他面前。他被吓了一跳,还没等他反应,那身影就开始喊他:“在!” 杨否一听,这是寻的声音,心情一下放松了下来,赶紧向他跑了过去。“终于找到你了。”他说道。 不过,寻的样子不太对,他看上去像生病了。 “你怎么了?”杨否问道。 还没等寻回答,杨否的肩膀上就多了一道重力——有人在拍打他的肩膀。他扭头看去,在他的身后出现了另外一个身影。在看清那个身影的那一刻,杨否的脑海里像划过了一道闪电,惊讶得呆立在原地。好长时间才缓过神来,喊道:“妈妈!”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妈妈,她跟原来大不一样,以前的她头发是披着的,头上卡着一个发卡,但是现在却扎了起来,头发像波浪一样卷着,头发的颜色也不是以前那种黑的,而是一种闪着金光的黑色,看起来就像在市里见到的人一样,漂亮极了。“你怎么是这个样子?”杨否问道。 “好看吗?”妈妈问道。 杨否连连点头:“好看。” 妈妈对他示意微笑。 杨否多看了几眼妈妈的打扮,陶醉在她的妆容当中,但没多久,他发现了一个问题,于是问妈妈:“妈妈,你怎么会在这里?” “呃……”妈妈好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陷入了思考中。 杨否觉得更加不对劲,于是回头看向了寻,想跟他寻求答案,一转身却发现寻不见了。再转回去看妈妈的时候,妈妈也不见了。 “杨否!”这时他的侧面又有人喊他。杨否扭头一看,是杨小彤。 不一会儿,另一个侧面也开始有人喊他的名字。 “杨否!” 杨否又扭头看向另一侧,发现是栋栋。 “真真!”身后又有人喊他,杨否转身,妈妈又出现在身后。 “在!”寻的声音又一次从身后出现。 四个声音在杨否的前后左右四个方向都开始喊他的名字,搞得他心慌意乱,无可措手。 他被喊得有些烦躁,下意识地跑向栋栋那一侧,推开了他,从四个人的包围圈里逃脱出来。这下终于清静了,当他缓过神来再去看的时候,四个人的身影变成了一个身影,朝杨否走来。 “你是谁?”杨否看着眼前的身影问道,那身影跟他一样高,但是他的长相……杨否说不上来像谁,不能说完全没见过,但也不记得在哪儿见过。 “我是你梦里的影子。”身影回答,声音轻柔如风。 “什么梦里的影子?”杨否问道。 这时,身影突然像柔软的云朵一样在他面前迅速变换成了栋栋的样子。“我可以变成你梦里的任何人。”他说道。紧接着,又像蓝色的雾气一样变换成了一个又细又高的路灯,照亮了杨否眼前的路面。“还可以变成你梦里的任何物。”他又说道。说完,他又变回了刚才那个杨否见过又没见过的模样。 杨否觉得挺惊奇,看得眼睛都直了。但是他依然感到疑惑,于是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你的梦里,只要是在你的梦里,我无处不在。”身影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杨否问道。 “名字只是一种称呼,我变成什么就叫什么。”身影回答。 “可是我要怎么……那个词叫什么来着……”杨否凭感觉思索着,灵光一闪,继续问道,“要怎么称呼你呢?” “你可以给我一个名字,一个专属于你称呼我的名字。”身影说道。 “我给你一个名字……我还不会起名字啊。”杨否呲着牙不好意思地说道。 “要不你就暂时叫我‘影子’吧,简单一些,等你以后会起名字了再给我别的名字。”影子不紧不慢地回道。 “影子……”杨否亲口尝试着叫了,想要把它记下来。“你是来找我的吗?”杨否问道。 “我受到了你的召唤,所以来到你跟前,一开始我并没有识别出你来,直到你多次展现出了你的权限。”影子说道。 “什么权限啊?”杨否问道,他其实想问“什么是权限”,但习惯性地说话图省事儿,又在前两天被寻说了两句,要改自己的毛病,就把“是”字给省略了。 “你可以召唤我,可以传达给我要变换的指令,这就是你的权限。”影子说道。 “哦。”杨否似懂非懂地应道。他稍加思考地猜测了一下,又问道:“你说我可以传达你要变换的是什么东西啊?” “简单来说,就是你想要让我变成什么人或者物,我就能变成那个人或物。”影子回道。 杨否猜中了,欣喜地喊道:“这么好玩吗?” “好玩?”影子语气里透露出质疑,“如果是为了好玩,我不会执行你的指令。” 听英子的语气,杨否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嘴巴立马紧闭。 他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想到一个问题:“刚才他们四个都是你变的吗?” “可以这么说。”影子回道。 “你一个人可以变四个?”杨否觉得不太理解。 “一个个体的话当然只能变一个,但如果要变四个,我会首先分裂成四个个体,四个个体各自变换。”影子解释道。 “你刚才变四个人的时候我没让你变,你为什么还会变呢?”杨否问。 “因为……”影子拉长了声音,“这里除了你,还有别的人会用到我。” 杨否惊讶:“别的人?谁?是寻吗?” “你想见他吗?”影子问道。 “想。”杨否激动地说道。 “我带你去见他。”影子说道。 “嗯。”杨否迫不及待地应道。 影子转身,朝杨否刚才准备去的方向前进。 “我猜对了。”杨否看到影子前进的方向,心里得意道。 第七十二章 梦境中心塔 1 当杨否跟影子走到那堵黑色石砖砌成的墙前面时,墙上自然而然显现出一个门洞。 “咦!”杨否惊呼道。 “这些是我的同类。”影子说道,他的眼睛盯着眼前的石墙。 “同类?”杨否疑惑道。 “就是跟我一样可以变幻的……。”影子说到一半突然不说了。 “可以变幻成什么?”杨否问道。 “人,生物或者生命。”影子回道。 “人,生物或者生命?什么是生物和生命?”杨否疑问。 “这个现在跟你解释有些复杂,以后你会慢慢明白。”影子说道。 此时,他们已经走进了门洞,走到了一个像是房间的地方,房间特别大,大到看不到其他三面的墙,也非常高,高到看不到天花板,能看到的只有两侧的两排火堆,火堆隔几米一个,把杨否和影子正在走的路围成了一条走道,一直延伸到前方看不到头的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杨否问道。 “这是一条通往梦境中心塔的路,很普通的一条路。”影子回答。 “梦境中心塔又是什么?”杨否问道。 “梦境中心塔是所有梦境场景搭建和运行的管理中心。”影子回答。 杨否似懂非懂,其实一开始有那一闪而过的明白的感觉,但听到里面的“搭建”和“运行”这些话之后,他又糊涂了。但是出于对自己啰嗦和木讷的自我反省,他没敢再问。 走了一会儿后,杨否发现前面的路还是看不到头,于是问道:“还有多久能到?” 影子回道:“什么时候到你说了算。” “我说了算?”杨否吃惊且不解,他看了看眼前还望不到头的路,说道:“我想赶紧到。” “嗯。”影子轻盈地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周围突然响起了一阵哄乱的声音,这个声音跟之前杂乱的脚步声很像,而且还像学校放学的时候,教室里发出来的哄闹声。 “怎么了?”杨否慌张地看着四周,可除了火堆里的火苗,他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很快,火苗消失了,头顶和四周都开始浮现出白色的光斑。光斑越来越大,发射出来的光线也越来越强烈,照得杨否眼前白茫茫一片,眼睛像针扎一样难受,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等眼睛的难受感缓和了一些后,他才慢慢地睁开眼睛,这时周围的光线不再刺眼,出现了熟悉的白色沙地,沙地的不远处还立着一个巨大的白色圆棍状高楼。 “前面这个就是梦境中心塔。”影子伸出细长的手臂指着那个圆棍状高楼说道。 杨否看了梦境中心塔一会儿,它跟白色沙地几乎是一个颜色,形状虽然奇特,但此时并不是杨否关注的重点,因为杨否此时关注的重点是旁边的影子:它浑身变成了像夜晚一样的黑色,虽然有人的身形,但是没有面容和衣服,就是纯粹的夜空黑;它的躯体、胳膊和腿都变得很细,杨否感觉自己一只手就可以握住它的胳膊;它的脑袋,特别是后脑变得特别圆润,就像玻璃球一样;整个身形看上去光滑而且圆润,看着极为舒适。 “这就是你原来的样子吗?”杨否问道。 影子回道:“是的。” “看着真神奇!”杨否感叹道。 “我们继续往前走吧。”影子说道。 杨否于是和它继续往前走,刚才周围在从黑暗变过来的时候,杨否又听到了那杂乱的脚步声,一直有个疑问,想知道那是什么,于是现在他就开始问影子:“刚才我听到有人跑来跑去的声音,那是什么声音啊?” “那是我们变幻时发出来的声音。”影子回答。 “你们?”杨否疑问道。 “跟,就像我刚才跟你说的,我有同类,你先前看到的场景都是我的同类变幻的。”影子解释道。 “噢!”听影子这样一解释,杨否恍然大悟,终于知道先前和寻在一起时听到的那些杂乱脚步声是怎么来的了。 “寻就在前面这个楼里面吗?”杨否指着眼前的圆棍状高塔问道。 “是的,但这个叫塔,梦境中心塔。”影子纠正道。 “塔?不是楼吗?”杨否疑问道。 “不是。”影子回答。 杨否看着梦境中心塔沉思了一会儿,小声判定道:“塔是圆的,楼是方的。” 影子没有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说话。 2 很快,他们走到了塔底,墙面上有一座突出来的小房子,小房子正对着杨否和影子的那面墙整个一面墙是一道棕色木门,木门的下半部分是长方形,上半部分是半圆形,木门中间有一条竖缝,把木门划成了两扇对称的门板。 走到木门跟前的时候,杨否发现木门很大,它的高度大概有他的三个身高那么高,它下半部分的宽度有大概有他五个身宽那么宽。“这么大的门要怎么开啊?”杨否感叹道。 只见,影子对着木门说了句话,木门就“吱吱唔唔”地打开了。杨否心里感叹道:“这门也打开得太容易了吧!要是在家那边,这样的门估计两个大人用力推才能推动。” 影子走了进去,杨否跟了上去。一进到塔中,杨否就看到了一个个跟影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在忙来忙去,有的在跑动,有的坐在桌子前写着什么,有的在聚在一起说话,有的在变形…… “它们都是你的……”杨否拉长声音说道。 “同类。”影子接着他的话说道。 “他们在干什么?”杨否问道。 “工作。”影子回答。 “工作?什么是工作?”杨否问道。 “通俗来说就是‘干活’。”影子解释道。 “干活?像我爷爷那样?”杨否看着这些“影子”忙碌的样子隐约中想起了爷爷干活时的样子。 “你爷爷……在我们这里是比较关注的一个人。”影子说道。 “为什么?”杨否问道。 “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影子问道,他走到一个圆形的桌子跟前,把手伸向圆形桌面的中心,不一会儿那只手就从影子身上掉了下来,落在了桌面上,变幻成了一个小人。 杨否正对影子的行为感到惊讶时,发现那个小人变幻成的人竟然是爷爷,于是又把注意力移到了小人身上。 那小人变成的爷爷还能动,模样、动作跟爷爷简直一模一样。他看了一小会儿,又突然想起来影子问他的问题,于是回答道:“他是除了妈妈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但只要奶奶在,他就变得不好了。” “虽然这不是我分内之事,但是我得提醒你:你爷爷并不像你看到的那么简单。”影子说道。 杨否觉得影子的话说得有些奇怪,问道:“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周围产生了一阵骚乱。变幻成爷爷的小人又变回原来的模样。杨否看向周围,发现所有人都在往塔外跑。 “发生了什么?”杨否问道。 影子朝四周看了看,又看了看头顶:“我也不太清楚,跟他们出去。” 影子说着也向塔外跑去,杨否跟了上去。 走到塔门跟前的时候,杨否才感觉到墙壁和地面在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撞塔。 跟着影子和他的同类跑到塔外面后,这股震动就消失了。 “怎么回事?”影子问旁边的同类。 同类摇着头道:“不知道。” 这时,天空又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杨否感到惊恐,不由自主地想往后退,刚一挪脚,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抓他的脚,低头一看,自己脚底下的白色沙地变成了黑色的泥浆。 “影子!”杨否喊道,想向他寻求帮助。 影子把脸对向他,说道:“原来是你……” “影……影子……”话音刚落,他眼前的景象就全部被黑暗所吞没。在他自己被黑暗吞没的前一刻,他明白发生了什么……没错,他从梦中醒来了,回到了现实。 “又是这样,寻马上就要找到了……”杨否无奈地叹道。他起身,看着窗外的院子:又下雪了,轻柔的雪花落在了湿漉漉的泥土院子上。 外面传来了铁锹在水泥地面上摩擦的声音,杨否猜是爷爷在清理铁锹上的泥巴。 “哐——”院门响了,应该是有人进来或者出去了,与此同时,铁球摩擦水泥地面的声音消失,杨否下意识地想到是爷爷走出了院门。 睡了一晚上,炕还是热得发烫,真是个好东西。主房内的火炉上,烧水壶在呼呼冒着白气,是水开了。炉沿上还放着爷爷熬茶用的熬罐子和茶杯。看来,爷爷一早就已经喝过茶了。 他穿好衣服从炕上下来,发觉自己对周围事物的感知变得异常清晰。以前,他似乎从来都没关心过周围的事物。他看向墙上的画,上面画着山河水,看向电视,此时正在柜子上安静地坐着,在它的旁边是爷爷的录音机,他好长时间都没见爷爷玩过那个录音机了,上面看着都落满了灰。 他看向放在地上的脸盆,知道自己该去洗脸了。爷爷并不知道他醒来了,所以没有往脸盆里倒水。但是杨否看爷爷倒了好多次,知道要怎么倒水,于是自己拿起热水壶往脸盆里倒上了热水。现在还差冷水,杨否不记得爷爷之前是从哪里弄来的冷水,但他并不纠结,因为他此刻的大脑很清楚要做什么,就是要让水不要那么烫,他知道外面的雪是冷的,雪可以对脸盆里的热水降温,于是跑到院子的雪堆跟前用手掬了一把雪,回来放进了脸盆里。雪遇到热水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而脸盆里的热水依旧很热。于是杨否又出去掬了一把雪回来放进脸盆里,又试了一下,水还是有点烫,但是比一开始好了很多,他又试了两次,脸盆里的水温也终于到了他可以接受的温度。于是他心满意足地洗起了脸。 第七十三章 启示:物体的形状 1 一片雪花落在了杨否的手背上,他刚想用另一只手一把把它抹掉,突然意识这是一个奇怪的现象:别的雪花落在他的手里的时候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但是这片雪花在他的手背上并没有立即融化,像是有自己的想法。 “雪花的形状很好看,像花一样。”杨否的身旁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杨否仔细观察着它,发现它有六个一样的尖角,里面是一根一根的线,像花朵,又像是蜘蛛网。他并没有对女孩儿的出现感到意外,因为他早就注意到了她。 “真的耶!”杨否喊道,他笑呵呵地看向女孩儿。 女孩儿留着一头直溜的齐耳根短发,脸蛋圆圆的,穿着一件红色的棉袄,戴着白色的耳罩。个头看着比杨否稍微高点,年龄也比杨否稍微大点。 “而且每一片雪花的形状都不相同。”女孩儿伸出自己的手,用手背接住了一片雪花。实际上,雪花从天空掉下来的时候绝大多数情况下并不是单独的,而是几片雪花团成一个小团落下来,所以,准确来说,女孩儿接住的是一团雪花,而不是一片。“你看!”女孩儿把接住雪花的手背伸给杨否看。 杨否看了一眼,发现它像一团揉起来的纸团,凌乱不堪,根本就没有好看的形状,心里有点失落,说道:“这个雪花好像没有好看的形状。” 女孩儿拿回去看了一眼,然后又让杨否看,说道:“你再仔细看,它们是粘在一起的。” 杨否又仔细地看了一眼,真的发现了一片片雪花的形状,它们每个都是像刚才他看到的那片雪花一样的六边形,但里面一根根的线又不太一样。 “看出来了吗?”女孩儿笑嘻嘻地问道。 “嗯。”杨否满心欢喜地点头。这时他又把注意力集中到女孩儿身上,发觉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她,然而,还没等他回想起来,女孩儿和她那恬静的笑容就消失在他的面前。 与此同时,他发现正站在去学校的马路上,他的动作还保持着看着自己手背的姿态,原本落在手背上的那片雪花已经消融,只给手背上留下一滴像泪水一样的湿露。“原来是幻觉。”他顿了顿神,放下手臂,继续朝学校走去。 2 两节识字课上老师讲到了刚开学时学的有关学校和称呼的字词,杨否也终于看到很多的熟悉字眼儿,这两节课他上得也比较涣散。 他想到今天看到雪花的形状的场景,于是从书包里拿出本子,准备把他看到的雪花的形状画出来。一打开,发现了杨小瑾让他猜图案的那张纸,于是他拿起纸打开,又一次看起了里面的图案。 “不只是雪花,每个人,每个物体都有它自己的形状……这么简单的问题,为什么我之前没有发现呢?”杨否在心里叹息道。他有种感觉:他能猜出来纸上的另外两个图案是什么。 他看着第二个图案:那是由一个三角形,两个圆以及好多根线组成的图案,两个圆一大一小,小的在上面,大的在下面,两个圆之间有两条长竖线,把两个圆连在一起,三角形在小圆的右边,大圆画得不是很圆,上下有些扁,看着像一个躺着的鸡蛋,大圆的下边画着两条竖线,两条竖线的下端两侧各有两条短斜线,大圆的右侧还有三条近似于横线的斜线。 其实他在第一眼看到这个图案的时候就下意识地猜测那个小圆是个头,然后那两条连接小圆和大圆的竖线像是脖子,因为在他画人的时候,小圆就代表头,后面加上去的带了两条长竖线的长方形代表脖子,他很容易就想到了这一点。但底下那个大圆他就猜不来了,所以他就没猜出来图案是什么。 这次,他想以他之前的猜测为准继续猜,但是他并没有接着去猜大圆是什么,而是换了种态度去猜,整个地猜。当他把小圆看着头,两条竖线看作脖子,再去整个看的时候,隐隐约约察觉到它很像自己见过的一个什么东西,他再仔细去看图案时,那种感觉又不见了,试了几次,他最终还是没能想起来那是什么,无奈地叹了口气,把纸收了起来,继续去画自己的雪花。 昨天的两节数数课,王老师把“1”分别和“0”到“9”的数字组合,构成了一些新的数字,其中就有座钟上显示的“10”“11”“12”。今天的两节数数课课上,王老师又把分别把“1”到“9”的数字与“0”组合,构成了一些新的数字,王老师说这些都是比较特殊的数字,先让大家了解一下,以后还会更加详细地去认识。 这一学期的最后一节生活常识课,大刘老师将这学期以来同学们问的一些问题做了回答,对于杨否一开始提到的两个问题,大刘老师也终于在今天对他做了回答::“怎样从现实进入梦境?”大刘老师,嘴角微微一翘,接着说道,“往炕上一躺,眼睛一闭……” 大刘老师的意思其实就是指“睡觉”,他回答的意思很简单——睡着就能进到梦里,回答的方式也带了点玩笑意味,听着玩乐,笑一笑就行,没必要深究。但杨否却认真在分析:的确是睡着了就能进到梦里。他虽然也想了同样简单的话,但他想这句话时的心境跟大刘老师却不同,关键性的区别就在于他把它当成一种方法,一种从现实进入梦境的方法,这意味着:在他心目中现实和梦境就像两个房子,而从现实进入梦境的方法,也就是睡觉,是这两个房子之间的门或通道。 第二个问题:前世是什么?大刘老师解释道:“‘前世’这个词是个很超前的概念,它涉及到宗教信仰,对于你们刚进入学校的孩子来说,几乎是完全不可能接触到的概念,我不知道这位同学是从哪里听到的,但既然你问了,我就简单的跟大家说说。我们世界有三大宗教:基督教,伊斯兰教和佛教。‘前世’是佛教对于生命理念的一种阐释,他们认为人的生命是有轮回的,就是说有一天你老了去世了,你的灵魂会在别的时间别的地点重生,重生之后的你再去看重生之前的你,就叫做前世……” 听到这里的时候,杨否的两只眼睛突然一亮,像是看到了什么他期待已久的礼物一样,心里满是欣喜,他不知道这一反应具体是因为什么而产生的,也没过多去思考,因为他的思路很快被牵引到了另外的问题上:“哎,寻是重生之前的我吗?我是重生之后的寻?”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不过这都是信仰佛教的人自己的想法,瞎编的,你们可不要当真啊。不要一听我说‘去世了可以重生’就想回家去试一试,不敢试,听到了没有,我不对这话负责任哈,你们别到时候回家没事干搞什么动作被你爸妈发现了,说‘我们大刘老师说的’,然后你们爸妈来找我麻烦,那可就把事情闹大了……千万别瞎传瞎说哈,就当我们课堂上的闲聊,听到没有……”大刘老师的目光集中到了杨否身上。 杨否意识到大刘老师是着重对他说的,立马点头应道:“知道了。” 大刘老师解释完杨否的问题后继续去回答其他同学的问题。这时,杨小瑾“惊呆了”的眼神从一侧映入杨否眼帘。她的脸贴得有点近,杨否的心跳又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慌乱之中稍稍远离了一下,然后面对着她不知所措地问道:“怎……怎么了?” 杨小瑾眼睛直勾勾盯着杨否,眨都不眨,说道:“你问的问题?” 杨否回想了一下,应道:“嗯。” “真的有前世吗?”杨小瑾问道。 杨否刚想说“有”,一想到大刘老师刚才对他说的话,就觉得不应该说,于是回道:“没有。” “没有你为什么问?”杨小瑾追问道。 “我……”杨否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过很快他想到有关于图案的问题正好要问杨小瑾,于是赶紧拿出画着三个图案的纸,指着上面的第二个图案问她道:“哦,这个图案上的这个圆是头,这两条竖线是脖子,对吗?” 杨小瑾点了点头:“对啊。” “哎,这个确实像个什么动物,但就是想不起来……”杨否努力思索着。 “什么动物?”杨小瑾问道。 杨否以为杨小瑾会因为他稍微猜出了一点并且奋力思索了而告诉他答案,然而,她嘴巴很紧,一点答案都没说。 “哎呀,还是想不起来。”杨否叹息道。 “想不出来再去想吧,等想出来告诉我。”杨小瑾说道。 “今天最后一天上学,怎么告诉你?”杨否疑问道。 “慢慢想,下一学期来了再告诉我。”杨小瑾咧嘴笑道。 “那得一个多月后。”杨否思索道,一种莫名的难过涌上心头。 “是啊。时间很长,你慢慢想。”杨小瑾说道。 他想到了什么,有点难以说出口,沉思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问道:“你能带我去你家吗?我想看看你们家在哪儿?”杨小彤不告而别的场景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让他的心里纠结难过,他后悔自己没能问到她家的位置,以至于连找都找不到,他怕杨小瑾也会像杨小彤那样消失,再次让他难过。 杨小瑾没有说话,把头转了回去。 她的表情很怪异,杨否看不出来她是愿意还是不愿意。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她回话,杨否也就不再看她。转睛看向了窗外飘落的雪。 最后一节活动课期间,因为外面下雪没法进行,再加上今天是最后一天上课,所以张老师进到教室里来直接通知大家放学,同学们欢呼着跑出了教室。没多久,教室里就只剩下杨否和张老师。 “放假了,回家去外面玩要注意安全!”走出教室门的时候,张老师嘱咐道。 杨否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的脸上带着微笑,那微笑许久未见,像是冲破阴云的暖阳,让杨否的心里产生温暖,他微笑着回应道:“知道了。” 第七十四章 再遇影子 1 放学的路上,几个小孩杨否被其他小孩嬉笑声所吸引,他们正在落满雪的马路上滑着走,他们先是跑一小段路,然后突然脚下一停,整个人就开始往前滑,滑一段距离后又慢慢停下。 “我滑得比你远……”其中一个小孩对另一个说道。 另一个争辩道:“你再看看谁滑得远,”然后他朝后转跑了两步,指着地面,“我从这里,”又往前跑了两步,“滑到了这里,你才滑了那么点。” 前一个小孩指着比他更远的位置僵持道:“我从那儿滑的,比你远。” 另一个小孩不同意,于是问第三个小孩:“哎,你来说说我们俩个谁滑得远?” 第三个小孩看着地上的脚印,回道:“一样远。” “我滑得远!”前一个小孩继续僵持道。 另一个小孩也不甘示弱,争辩道:“我滑得远!” 于是两个人就吵了起来。 第三个小孩没有理他们继续往前走。 杨否觉得那两个小孩争得很无聊,但是像他们刚才那样在雪上滑着走的样子看着挺好玩,于是他就学着滑了起来。他试了好几次,要么是跑完一小段不知道怎么停,要么就是不敢停,怕一停下就向前倒脸朝地摔一跤,要么就是怕脚下不稳向后倒后脑勺朝地摔一跤,试了两三次都没成功,也没胆子再试下去,索性放弃了。 回到家,他一直对刚才滑雪失败的事的事耿耿于怀,他接受不了自己比别的小孩差。于是,放下书包,跟爷爷打完招呼就又跑出了院门。 马路上到处都是人和车走过的痕迹,松软的落雪被压得紧实而光滑。杨否知道那些小孩之所以可以在路上滑着走,就是因为有这些被压的滑不溜秋的雪面。 他找到这样的雪面,做足了心理准备,开始尝试进行滑过雪面的动作。他深吸一口气,先来一段小跑,然后在雪面跟前停下脚步,然后他的脚和身体就自己在雪面上滑行了起来,最后慢慢地稳稳地停下。他舒了一口气,“没有多难嘛!”在心里想道。 感受到滑雪成功带来的乐趣,他还开始尝试第二次,第三次,越来越平稳,越来越大胆。可能是他过于大胆,忘记了一开始的那种谨慎,在第四次滑到雪面的时候脚下突然一溜,一个仰身摔向了地面。 那一刻,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前所未有的景象:他的后脑勺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剧烈的疼痛和眩晕瞬间席卷了他全身的神经,“杨否!”他听到有人尖叫道,没一会儿他便晕了过去…… 他摔倒了,“嘭”地一声,背部砸在了地上,他松了一口气,好在不是后脑勺。不过,也好不到哪儿去,一口气还没真的松完,他就感到喘不过气来,痛得他不由自主地想喊出来却也说不出话来,声音卡在嗓子眼儿里,怎么也发不出来。好在后面它恢复了正常,没有出现大问题。他艰难地爬起来,缩着腰,踉踉跄跄地走回了家。 2 奶奶和姑姑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看来他们应该是又去姑姑的爷爷那里了。 奶奶回来的时候给爷爷和杨否带了饭,杨否觉得奶奶每次带回来的饭要比在家给爷爷和他做的饭要好吃,就连样子都要好看一些,也不知道奶奶是从哪里带回来的饭。 吃过饭,随着夜幕的降临,院子的各个角落又亮起了灯火,客人们围在主房的火炉跟前聊着天,奶奶和两个姑姑在套间炕上忙着各自的事,而爷爷又不见了人影。 “真真!”套间里传来二姑姑的声音。 杨否跑了进去。“唔?”他应道。 “你们今天是不是放假了?”二姑姑问道。 “嗯。”杨否点头。 二姑姑看向奶奶和三姑姑:“看吧,我就说他们放了。” “是真的吗?”奶奶问杨否。 杨否点头:“是真的。” “你们什么时候放?”奶奶问二姑姑和三姑姑。 “我们还得两周的时间才能放。”二姑姑回答。 “为什么真真比我们放得早?”三姑姑问二姑姑。 “我咋知道?”二姑姑没好气地应道。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今天放假了的?”三姑姑追问。 “写你的作业,问题真多。”二姑姑责骂道。 “她都不写自己的作业,还让我写。”三姑姑对奶奶说道。 奶奶瞪了一眼三姑姑,又斜眼瞥了一下二姑姑,没有说话,低头编织着手里的毛衣。 三个人都开始不说话,杨否感受到了套间里紧张的气氛,他怕他们又吵起来,于是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套间的门。 3 杨否正在走路,突然感觉脖子里一阵冰凉,伸手去摸冰凉的地方,发现那里湿漉漉的。 杨否心想:“怎么回事?”扭头一看,看到了那个穿红色棉袄的女孩,她正一脸欢笑地看着他。 他正好奇她做了什么时,她一抬手,一团雪就打在了他的脸上。 “你干什么?”杨否气愤地喊道。 红棉袄女孩突然不笑了,不解地回道:“打雪仗啊!你怎么了?” 看女孩说话的样子,杨否意识到她似乎并没有恶意。但他依然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听到他刚才的回答里提到了“打雪仗”三个字,他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什么别的含义,于是收起了气愤的情绪,问道:“什么是‘打雪仗’?” “你也可以把雪团成一个团扔向我。”红棉袄女孩进一步解释道。 杨总看了看女孩手里的雪团,又看了看地上的落雪,大概明白了什么意思,于是从地上抓起一把雪,用手把它们捏成了一个团。“是这样吗?”他问女孩。 “嗯。”女孩点头应道。 “然后呢?”杨否问道。 “朝我扔。”女孩说道。 杨否有些犹豫,虽然女孩刚用雪球扔了他,但他不想朝这个漂亮的女孩扔东西,他怕伤害到她。 正在他沉思的时候,一团雪又砸在了他的头上,他目光再次集中到女孩身上。只见她又欢笑了起来。 “你看,不疼吧!”女孩说道。 的确一点疼的感觉都没有,就是有一点点冰。杨否突然发觉这是件很好玩的事,于是呲牙笑着把手里的雪团朝女孩扔去。 “在!”突然,寻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耳旁。 杨否停下扔雪团的动作朝周围看去,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寻的身影。“对了,我要去干什么?”他意识到不对劲,重新观察起周围的环境:这是他上学时走的路,他应该是要去学校上学,但是路上除了他和红棉袄的女孩没有别的人,而这个红棉袄的女孩他似乎并不认识。他走上前去,问道:“你是谁?” 红棉袄女孩微微笑着,不做回答,一眨眼的工夫便消失不见。 “哎,怎么不见了?”杨否心里疑惑道。 “她是未遇先至的幻像。”身边一个声音轻盈地回答道。 杨否对这个声音的印象还比较新,在看向他的前一秒便知道了他是影子。“上次突然梦醒了,这次能带我去找寻吗?”他问影子道。此时影子的模样又是那个他看着熟悉又不熟悉的人的模样,他穿着一身奇怪的黑色衣服,肩膀和背上还披着一片奇怪的褐色布。 “我就是因为这件事来找你的。”影子说道。 杨否望了望马路两头,问道:“现在我们从哪儿走?” “你觉得应该从哪儿走?”影子反问道。 杨否在马路两头来回看着,看了好一会儿,指着去往学校的方向说道:“从那儿走。” “嗯。”影子应了一声,开始往学校的方向走,杨否就跟在了他后面。 然而这条路并不完全是现实中杨否去学校时走的那条路,他和影子走了老半天也没看到学校或者走出这条路的“出口”,而路两边都是一些杨否不曾关注过的普通房屋。 “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呀?”杨否不耐烦地问道。 “去梦境中心塔,你忘了?”影子回道。 “什么时候能到啊?”杨否依旧不耐烦。 “什么时候能到取决于你……”影子说道。 听到这句话,杨否恍然大悟,心想:“对啊,上次不就是这样吗?” “那我想马上到。”话音刚落,周围的景象就开始出现光斑,在一阵强光闪过之后,白色沙滩就出现在了眼前,而梦境中心塔就在不远处立着。杨否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秘密一样,心中十分欣喜。“这是为什么?”杨否问影子。 “因为这是你的梦境世界。”影子回答。 “我的梦境世界……那我是不是说什么就会变什么?”杨否问道。 “不一定。”影子回答。 “不能说什么就变什么吗?”杨否追问。 “嗯。”影子回答。 “那是为什么?”杨否啰嗦地问道。 “我马上要带你去见一个人,这个人会告诉你答案。”影子说道。 “你不是要带我去见寻吗?”杨否质疑道。 “是要见他,但在见他之前你得先见这个人,因为只有他能让你见到他。”影子回答。 杨否感到奇怪,但他没有多问,反正现在要去见那个人,等见了之后再说。此时,他开始好奇影子要带他去见的那个人是谁。 第七十五章 梦境管理者 1 他们走进塔里,上次来时看到的那些影子的同类现在都不见了,庞大的空间空空如也。杨否感到好奇,于是问道:“那些……人都去哪儿了?” “他们都有自己的时间。”影子说道。 “‘都有自己的时间’是什么意思?”杨否问道。 “他们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影子回答。 杨否还是没听太懂,但他也没再多问。 塔内的地面整个是白色的,但此时的地面中间有一个发着紫光的圆盘。影子走过去站到了圆盘上,转身示意杨否道:“上来。” 杨否好奇地走了过去,刚要抬脚踏上圆盘,影子突然制止住了他:“先等一下。” 杨否停住了脚步,疑惑地看着影子。 “你明天上学吗?”影子问道。 “不上了,我们放假了。”杨否回答。 只见影子从紫光圆台上走下来,绕着杨否转了一圈,嘴里小声念叨着什么,回到杨否面前,用手指在杨否的额头上点了一下。 杨否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影子的手指窜进了他的额头里,然后全身感到一阵酥麻,不一会儿又恢复了正常。“什么呀?”杨否胆怯地问道。 “你会突然醒去,如果是在这个塔里突然醒来,整个塔就会被摧毁。”影子说道。 “为什么?”杨否问道。 “目前还不知道,你回到现实是绝对的,无法研究。”影子回答。 “那你刚刚点我的头是干什么?”杨否问道。 “如果你明天不上学,我就可以暂时阻止你被唤醒,这样你能多睡一会儿,就不会突然消失。”影子解释道。 杨否想到每次在梦境里做事做到一半就回到现实的场景,明白了影子说的意思,应了一声“哦。” 影子重新走上发着紫光的圆台,转身朝向杨否:“可以上来了。” 杨否于是走了上去。 杨否踏上圆台没一会儿,紫光就消失不见了,紧接着,一道道橙色的光沿着圆台的边缘产生,围成一圈,把他和影子围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影子问道。 杨否听他的语气像是他好像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问道:“怎么了?” “以前没有这种光。”影子回道。 “那以前是什么样子的?”杨否问道。 “以前会直接传送过去。”影子回道。 “传送过去?什么是传送?过去到哪里?”杨否问道。 影子摸着橙色的光,没有回答杨否,看样子是没心思回答杨否的话。 杨否意识到自己可能又问错话了,有些不知所措,摸了摸脑袋,也学影子摸起那橙色的光线来。就在他手指接触到橙色光线的那一刻,他看到了橙色光线组成的光罩上显示出了一个图案。那个图案很熟悉,他仔细看了看,想起来那是杨小瑾画在纸上让他猜的三个图案中的第一个图案,他记得那是一只小猫。“这个图案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地方?”他感到很疑惑,于是指着图案出现的地方问影子:“这里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小猫图案?” 影子看着他指的地方,思考了一会儿,问道:“你能看到图案?” “是啊,你看不到吗?就在这儿。”他把手指往图案跟前靠近了一下,想让影子看得更准确一点。 “没事,你不用指,我看不到……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说那是只小猫图案是什么意思?”影子问道。 杨否把杨小瑾画图案让他猜的事跟影子大概说了一遍。 “你把你的答案对着这道光圈说一下。”影子对杨否说道,他所说的光圈,就是指那一道道橙色的光,因为是围着圆台的边缘产生的,融合在一起就形成了一圈光圈,前面说到光罩也是指这个。 杨否按照影子说的,对着光圈说道:“小猫图案。” 光圈没有反应。 “你这样说:这个图案是小猫图案。”影子提示道。 杨否照着说,光圈闪了一下,没有其他变化。 “你确定是‘小猫图案’吗?”影子问道。 “是啊。”杨否回答。 “会不会是你猜错了?”影子问道。 “是杨小瑾自己告诉我的。”杨否回答。 “那是怎么回事呢?”影子思索着。 杨否也开始重新回想当时的场景,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弄错了。 “你试试……”影子说道,“你试试这样说:这个图案是猫。” 杨否照着影子说的,面朝光屏说道:“这个图案是猫。” 这次,橙色光圈没有闪,过了大概三秒钟的时间,光圈整个都消失了。刚一消失,周围的空间就瞬间变得黑暗一片。 “可以了,稍等,马上就好。”影子说道。 杨否按照影子说的等待着,又过了大概三秒钟时间,周围的空间又亮了起来。他和影子出现在一个通透的房子里,房子的四周没有墙壁,房顶是靠几根柱子从地面支撑起来的,地面的颜色是淡黄色,房顶像一把伞,是一种接近于白色的灰色。支撑房顶的柱子,杨否数了一下,一共有六根,柱子很光滑,整体都是比地面稍微深一点的黄色。 房子的布置跟杨否平时看到的差不多,有桌子,有椅子,有柜子,但是没有看到炕,有一个软绵绵的跟椅子很像的东西在柜子的后面,不知道是不是用来睡觉。 “刚才是怎么了?”杨否将整个房子环视了一圈,目光回到影子身上问道。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不过你可以问他……”影子说道。 “他?”杨否看到影子眼睛直直地盯着前面。他朝影子眼睛盯着的方向看去,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那个软绵绵的很像椅子的东西上面。 杨否看了看他身上的穿着,这个人穿着跟影子差不多的衣服,不过他衣服的颜色是浅黄色的,而且背后披着的那块布上还有很亮的白色。 他又看向了他的脸,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看到了寻,他瞪大了眼睛,刚想喊出他的名字,突然发现他的神情很不对劲,有种强烈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是寻,他又压制住了自己即将奔涌的情绪。不过,这个人看着依然很面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长得像寻的缘故。 “老大!”影子对着那个像寻的人喊道。 杨否吃惊的目光从影子挪到那个人脸上,有点不知所措。 “编号123!”那人对影子说道。 “是我。”影子回道。 “嗯,这里交给我,你去忙吧!”那人说话时沉稳的样子,杨否也觉得有点熟悉。 杨否还在试图回想这种熟悉的感觉,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影子就消失不见。影子一消失,他就有点害怕。他谨慎地把目光投向了那人,那人锐利的目光早就盯在了他身上。他突然感觉浑身不自在起来,不由自主地低头把目光移到了地面上。 “我叫守梦,你梦境的管理者,虽然是在你梦境里,但我并不受你管制。”那人冷冷地说道。 “啊?”杨否没明白什么意思,只听懂他的名字。 “你太蠢了,连我说的话都听不懂吗?”守梦说道。 杨否发觉他说话时的样子有点像外公教训小姨时的样子。听到守梦在骂他蠢,他心里突然有点气愤,但是他现在是在害怕他,怎么还敢对他感到气愤。他连忙解释道:“我听明白了,你叫‘守梦’。”这是那句话中他唯一听懂的地方。 “你这个主权人当得太不称职了,你怎么能任由外来者在你梦境里窜动,不但不制止,还跟着他一起搞破坏?”守梦责问道。 “什么‘主权人’,什么‘外来者’……”杨否被搞得稀里糊涂,但他又不敢问,生怕守梦又骂他。 “说实话,我真的很不愿意接管你这个年龄段生灵的梦境,跟你说什么你没办法听懂,但是没办法,谁叫我被分配到这里来呢?”守梦看上去有些激动,抱怨道。 杨否突然觉得守梦没他想象得那样可怕,他看上有些难过,就跟他难过时一样,他开始有点同情他。 “我想找到寻。”沉静了好久之后,杨否说道。 “唉,你果然还是没有听懂我说什么。”守梦一只手按着额头说道,“这样吧,我觉得我有必要带你去看一些场景,这样你就能明白我现在的处境。” 杨否眼睛盯着守梦,不做回应。守梦从他坐着的那个东西上起来,走到房子的边上,那里是通的,可以看到塔外的景象。 “你过来。”守梦对杨否说道。 杨否走到他跟前。 “小心点,别掉下去,这里没有护栏。”守梦伸手拦在了他前面。“你能看到塔外的景象吗?”他问道。 杨否朝房子外面望去,塔下还是原来的白色沙地,但是原本看上去一望无际的沙地,此时却在远处显现出了它的边际,而且他还看到了河水。“能看到。”杨否应道。 “你看到了什么?”守梦问道。 “白色沙地。”杨否回答。 “还有呢?”守梦问道。 “河水。”杨否犹豫了一下回答。 “你是说那里吗?”守梦指着杨否看到河水的地方。 “嗯。”杨否应道。 “那不叫河水,叫海。”守梦纠正道。 “海。”杨否又看了一眼那个地方,在心里重申着它。 “除了这些,你还看到什么?”守梦问道。 杨否眼睛在白色沙地上找着,心里疑惑道:“还有别的东西吗?”找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到别的东西,于是回道:“没了。” “这个地方原本不该是这个样子。”守梦说道,“原本的计划中,这里应该是鸟语花香,充满生气的景象。但是,那些外来者的不加节制地篡改,使这地方的场景一直都无法搭建起来。”他扭头看向杨否,“这原本是你应该做的事,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你这么久的时间里都在做些什么?” 第七十六章 奶奶与二姑姑的争吵 1 杨否愣在了原地。守梦说“这原本是你应该做的事”时,他感到很困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他在心里想到,但是他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是不是那个外来者教你这么做的?”守梦问道。 “什么是外来者?”杨否反问道。 守梦顿了顿,说道:“就是你说的寻。” “寻是外来者?”杨否问道。 守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问道:“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杨否回想着,边回想边把第一次遇到寻时的场景跟守梦说明了一遍。 “树林?”守梦思索道,“怪不得……” 这时,身后传来了不知名的动静。杨否和守梦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原来是影子。 “怎么了?”守梦问影子道。 “时间快到了。”影子回答。 杨否不知道影子说的“时间快到了”是什么意思,但是守梦好像明白了,他把目光挪到了杨否身上。 “这么快就结束了,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守梦说道。 “啊?”杨否以为守梦在跟他说,应道。 这时,一旁的影子开始说话:“‘现实抽离’无法控制,我以为我能稍微延缓一点时间,但刚才我放在他身上的滴液反馈的震动越来越激烈,我控制不住,我怕迟一点可能会产生破坏。” “那下次吧。”守梦说道,“带他走吧。” “我们走吧。”影子看向杨否说道。 杨否走到了影子跟前。影子低声念叨了一句话,然后眼前白光一闪,他们两眼就又回了塔内的紫光圆台上。 “得赶紧出塔。”影子说道,立马走下圆台,拉着杨否朝塔门快步走去。 杨否紧跟着他,刚走出塔门,杨否眼前一黑,再一睁眼,回到了现实世界。 2 窗外的天空比平时都要明亮,杨否起身,他看到了太阳洒落到院子里的金色光芒和屋顶上飞过的鸽子,它们发出了“咕咕咕”的声音。 主房里有电视传出来的响声,杨否扭头看去,发现三姑姑正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电视。与此同时,他看到二姑姑也在,她正对着挂在墙上的镜子,用“铅笔”画着自己的眉毛。 “真臭美!”三姑姑看了一眼二姑姑说道。 “关你屁事,看你的电视吧!”二姑姑扭头甩了一句,继续画自己眉毛。 三姑姑呲着牙笑着把头又扭向了杨否:“你说是不是?” 杨否还处在一种幻觉中,今天三姑姑和二姑姑都在,让他感觉很不正常。他对着三姑姑使了一个微笑。 “你俩今天去不去你舅爷跟前去了?”奶奶这时从院子里走进来问道。 “哎呀,天天去,你腻不腻啊?”二姑姑突然不耐烦地吼道。 “我就问一下,你这么大脾气干啥?”奶奶也来气了,教训道。 “你不嫌烦吗?你不烦,我舅爷都烦了。天天往他那里跑,你自己没有家吗?”二姑姑持续吼道。 “你不去就不去,瞎吼什么。”奶奶咬牙切齿地走到二姑姑跟前,抬起手掌一副准备揍她的架势。 杨否心想:“完了,又要打起来了。” 好在奶奶只是抬起了手,并没有打下去。二姑姑吓得脖子都缩了起来,一副“哼唧”要哭的样子,没成想,还没哭出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自己把自己给逗笑了,奶奶还是那副咬牙切齿骂骂咧咧的样子,三姑姑似乎也想说什么,一直都没来得及说出口,看到奶奶要打二姑姑了,又立马把嘴闭了起来。 “不去算了,我跟念子一起去。”奶奶说着就看向了三姑姑。 三姑姑一脸不情愿的样子,说道:“我姐姐说得对,你老往我舅爷那里跑不行,我们有自己的家。” 奶奶气得口不择言,辩驳道:“我要你们……这是不是我家我要你们说吗!不去算了,我一个人去,看你们怎么办?”说着就走出了主房。 “妈生气了。”三姑姑笑嘻嘻地对二姑姑说道。 “气着去吧!天天往舅爷家跑,天天跑,不够五娘家人看笑话的。她一个跑还不行,还要带上我们,跟有病似的。”二姑姑骂道。 突然,主房门帘像是被一阵狂风击打,瞬间飘起,奶奶的身影像飞沙走石一般冲进来,径直冲到二姑姑面前,抬起手掌,咬牙切齿地质问道:“你说谁有病?啊,你说谁有病……” 二姑姑停止化妆,做着防御姿势辩斥道:“本来就是,我说错了吗?” “啪”的一声,奶奶抬起的那一巴掌终于还是打在了二姑姑脸上,只听一声尖锐的“啊”长啸而起,二姑姑尖叫了起来。杨否被就感觉自己被这一声尖叫震动骨头都松动了,他顿感大事不妙,而他此刻还没有下炕,想躲出去躲开这场争斗都来不及了。 二姑姑的尖叫更加激怒了奶奶,惹来了奶奶的又一巴掌,奶奶这一巴掌下去,二姑姑尖叫得更加疯狂,于是两个人的争吵愈演愈烈。 不一会儿,就有客人走了进来,看着二姑姑和奶奶的情况,开始进行调和。但因为他是男的,二姑姑和奶奶是女的,他不好拉架,所以调和没什么效果。客人无奈,只好转身在一旁摇头。一扭头看到了杨否,眼睛突然明亮了起来,对杨否说道:“你来劝一下你奶奶跟你姑姑,把他们拉开。” 杨否心想:“完了,还是找上了他,能躲都躲不掉了。”于是忙里忙慌地从炕上下来,就跑到二姑姑跟奶奶跟前。可是跑到他们跟前后他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一会儿看看奶奶一会儿看看二姑姑,就这样持续了几秒后,他目光又落到了客人身上。 客人的目光也似乎才从他的身上挪开,眼神又透露出些许无奈,愣在原地。 这时,主房的门口又产生动静。杨否扭头看去,是爷爷,他像看到了大救星一样盯着他。 爷爷一脸茫然地走到奶奶跟前,问道:“怎么了?” 此时奶奶已经停下来拍打二姑姑的动作,嘴里一直在训斥二姑姑,而二姑姑躺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哭着,脸哭得又红又肿。 奶奶没有理爷爷,爷爷又把目光投向了客人。客人也一脸疑惑,不知道这件事因什么而起,不知如何解释。爷爷把目光投向了杨否,杨否想说,可看到奶奶凶巴巴的样子怕自己不会说话得罪奶奶,所以没敢说。 爷爷见没人回应他,也是感到有些无奈和恼火,走到二姑姑跟前,躬身要把二姑姑扶起来。 结果手还没碰到二姑姑,就被奶奶一把推开了。“干什么!我在这儿教训女儿,你跑进来搅和什么。”奶奶厉声呵斥爷爷道。 “到底怎么了,你把事儿跟我说清楚嘛!”爷爷苦恼地请求道。 “跟你说顶啥用,跟你说还不如跟洋芋说,洋芋都比你强,还能做菜吃,你能做啥?”奶奶说着说着就骂起了爷爷。 爷爷恶狠狠地瞪着奶奶,像是要打她一样。旁边的客人见状,立马开始劝说爷爷。爷爷恳切地对客人说道:“你别管老兄弟,我们家的这道子事儿你管不来,你去忙你的事,别为我们这烂事儿耽搁你的时间。”虽然这样说了,但是客人并没离开。 二姑姑还躺在地上“嘤嘤嘤”地啜泣着,奶奶站在旁边僵持着,爷爷瞪着奶奶,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极为紧绷。这时电视里传出来的声音变得格外引人注意。突然,爷爷对着三姑姑大吼道:“把电视关了!看什么看……浪费电……” 杨否被爷爷的声音吓了一跳,但是三姑姑似乎并不惧怕,反过来抗辩爷爷道:“你对我发什么脾气,我又没惹你。” 爷爷被顶撞得无言以对,回头又去扶二姑姑。结果又被奶奶推开,爷爷“呵”地一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道:“你等我把她扶起来嘛,地上冷,生病了还得花钱给看病。” 奶奶没有说话,爷爷再一次去扶二姑姑,这次奶奶没再推他,二姑姑被爷爷扶起来之后坐到了椅子上。 把二姑姑安置好后,爷爷又转身走到奶奶跟前,心平气和地说道:“有什么事,我们说清楚,好好商量着来嘛,没必要搞得这么难看对不对?”爷爷一边说着一边还跟客人交换一下眼神,示意他说的都是讲道理的话。 客人也配合爷爷劝说道:“就是的,家以和为贵,没有啥解不开的结。” “哎,就是的……”爷爷应和道。 “你别在这里当老好人了。”奶奶打断爷爷道。然后狠狠地瞪了爷爷一眼,转身走进了套间。 爷爷好像被激怒了,刚想要说什么,就被客人推着走出了主房。 房间里的气氛缓和了下来,杨否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穿衣服,赶紧爬到炕上去把衣服找到穿了起来。当然,两个姑姑和奶奶都在,他也不能完全放松。这会儿外面的太阳挺好,穿好衣服后,他就小心翼翼地溜出了主房,跑出了院子,走到了马路上,紧张的神经这才一下放松了下来。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他感到很舒适,惬意地在街上逛了起来。 第七十七章 又不知道干什么了 1 天气虽然好,但是旧马路上未被落雪覆盖的地方还是湿漉漉的,杨否甚至能看到地面在冒气。 为了不把鞋子弄脏弄湿,杨否就挑被雪覆盖的地面走,路走起来有些费力,虽然如此,他还是不想回去。前面是一个岔路口,连接旧马路和新马路的那条短马路就在那里。他觉得自己得尽快转移到新马路上,这样就不怕把鞋子弄得又湿又脏。 在新马路上瞎走了一段距离后,他的手和脸就开始冻得受不了,不得不回家。 回去的时候,杨否听到路边有人喊他,扭头一看,竟然是大姑姑。杨否每次看到大姑姑时,她都是一副热情的样子。 “这么冷的,怎么一个人在马路上走呢?到屋里暖和一会儿。”大姑姑走到杨否跟前说道。 杨否感觉自己冻得已经不只是手和脸了,似乎浑身每个部件都在跟说他“冷”,而且他现在放假了,也没什么事,并且他也不想回去,于是就答应了大姑姑,跟着大姑姑朝他们住的房子走去。 “你吃饭了没?”大姑姑问道。 杨否摇头道:“没。” “我锅里正煮着洋芋丝菜呢,你待会儿就在这儿吃吧。”大姑姑说道。 听到是与洋芋有关的菜,杨否一下就馋了,点头不好意思地应道:“好。” 进到房子里,杨否看到了大姑父,他正坐在火炉旁低头看着一个药瓶上的字。好像是听到了门口传来的动静,他抬起头看向了杨否的方向。一看到杨否,他也对他施于微笑打招呼,杨否回了他一个微笑。 表妹秀秀和婴儿表弟在炕上玩耍着,看到杨否,表妹秀秀也开心地叫了声“哥哥”。 杨否也应了她一声。 “你这么冷的,在外边跑什么?”大姑父眯缝着眼睛笑道。 “没事儿干,转一圈。”杨否回答。 “又想跑了是不是?”大姑父开玩笑道。 “胡说什么呢?”还没等杨否回答,大姑姑瞪着大姑父打断道。 “我跟人(家)真真开玩笑呢,你插什么嘴,做你的菜去。”大姑父也回瞪着大姑姑说道。虽然两个人在互相瞪对方,但大姑姑眼睛大,瞪起人来眼睛更大,而大姑父眼睛小,瞪起人来眼睛就眯成了一道缝。虽然如此,大姑父瞪眼的威慑力,杨否觉得,并不亚于大姑姑。大姑姑瞪人,跟爷爷一样,有种被板子“啪啪”打的痛感,而大姑父瞪人,有种被用针连续扎的痛感,都让人受不了。 看到两人互相吵起来,杨否有点难以适从,产生了想要离开的想法。好在他们两人的争吵不像家里奶奶一样没完没了,他们吵完立马就不吵了,大姑姑开始揭锅盖搅菜,一方面检查洋芋菜是否熟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使锅里的菜均匀受热。 “你认识字吗?”大姑父问杨否。 杨否点点头回答:“认识。” 大姑父看着手里的药瓶说道:“你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字?” 还没等杨否回应,大姑姑又“哼”笑了一声插起话来:“你就欺负我侄儿,他才上个学期班,学了才几个字,就让他给你看药瓶?” “让看一下又不花钱也不费力,看看能认得几个字。”大姑父斥驳道。 “我侄儿要吃饭了,不看。”大姑姑说着把舀入碗中的一碗菜给到了杨否手里,“来,你先吃,我再给你姑父弄。” 杨否端过热气腾腾的洋芋丝菜,闻着香喷喷的气味,不由自主地咽了一把口水,与此同时他感到一股暖流在身体里流窜,让他冷冻的身体变得温暖起来。 大姑父也没再拿杨否取乐,不一会儿也端上了大姑姑递给他的洋芋丝菜,然后安静地吃了起来。 “缺啥不?”大姑姑问道。 杨否摇摇头回道:“啥都不缺。”大姑姑问的是菜里缺什么味道。 “把油辣子盒给我。”大姑父说道,看来他觉得不够辣。 大姑姑二话没说把油辣子盒给了大姑父。 “你也放点,放点吃起来更香。”大姑姑对杨否说道。 杨否摇头道:“不了,味道很好。”杨否以为放油辣子是因为缺味道,而他说“味道很好”是为了表达对大姑姑做饭水平的肯定。 “吃吧,不够了锅里还有。”大姑姑对杨否说道。 杨否开心地点了点头。 吃过饭,和大姑姑、大姑父聊了聊家常,杨否就打算回家。因为现在接近中午了,家里肯定做了饭菜,找不着他人回去了他肯定得挨骂,无论他吃不吃,他都得回去跟家人说一声。 杨否想回去,大姑姑挽留他再玩会儿,但杨否觉得待着挺无聊,还是坚持离开,不知道说什么理由。然而,大姑父似乎明白了杨否的意思,跟大姑姑解释了原因,大姑姑也没再坚持挽留,只是嘱咐杨否:以后家里没做饭就来她这儿吃。 2 第七十八章 喜欢上看电视 1 爷爷煮的方便面味道确实不错,杨否心满意足地喝完了最后一口汤,此时感觉浑身暖暖的。吃过爷爷煮的方便面后,三姑姑就开始分她买来的零食。她买来的零食中有辣片、小饼干、糖果和其它叫不上名字的东西,基本上都是一毛一个的东西,不过这些小零食的味道不比爷爷煮的方便面味道差,杨否吃过之后感觉怎么都吃不饱,吃不够,还想吃。但是三姑姑制止了他,告诉他:“零食不能吃太多,吃太多对身体有害。” 杨否不开心,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看着她还在一个劲儿不停地吃,杨否心骂道:“骗我说‘对身体有害’,她却还在吃,根本就不想给我。”但他也只能心里嘀咕一下,毕竟东西是她买的,他不能因为这种事就憎恨她。 零食带来的馋劲儿很快就被眼前的电视驱散了。自从上午刚刚看了三姑姑所说的《西游记》后,杨否脑子里就一直想着那些场景:他们奇怪的样貌,奇特的打扮以及神奇的动作……它们对他有着不同以往的吸引力,一种像是有参杂着更多有希望的,对他有指引的力量的吸引力……一时半会儿他还搞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他觉得自己应该再多看看,他想打开电视,但是又不敢。他的眼睛盯了电视的开机按钮好长时间,多次都有股想要上前去按下它的冲动,但都被三姑姑来回走动的动静和爷爷时不时进到主房来的动静给逼退。 他觉得看电视比出去瞎转悠要好多了,起码……不是起码,是好太多了,各方面都要好:看电视他还知道要看,出去转他都不知道要干什么;而且看电视只要坐在房子里看,不像出去转一样要走路,还要受冻;而且看电视能看到很多新的很有意思的东西,出去转一圈,什么有意思的事儿都没有……总之,好像看电视在所有方面都要比出去转要好。既然这么好,那为什么不做呢?杨否觉得这不符合以往的规律:既然都这么好,那肯定要去做啊,那样才是对的嘛。他不想做错误的事,终于,他鼓足勇气,快步走到电视跟前,按下了之前姑姑按下的按钮。 果然,按下按钮没一会儿,电视就传出来响声,同时电视的屏幕上也闪动着画面。然而此时画面上并不是上午看到的场景,而是变成了跟杨否一样正常的人:一个女人,年龄比妈妈大,但是很漂亮,跟张老师长得很像,穿着打扮也跟城里人一样,说着杨否在学校听到过的“普通话”。 杨否对普通话的了解并不多,只听识字课的张老师和画画课的杨老师说过,其他的老师没怎么说过。他忘记了第一次听普通话是什么时间,好像打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已经知道它了,他的印象中,家里来了一个外地的客人,是个跟堂叔杨建年龄差不多大的人,但是穿得很特别,老是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上半身是一件宽松紧口的外衣,下半身是一件与之搭配的裤子。他长得很干净,衣服也穿得很干净,总是给人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头发短但是立起来的,脸上总是挂着一种比杨小瑾笑起来还要灿烂的笑容……哎呀,不去回想,杨否都快忘了这个人的存在。“好像就那次以后再没见到过那个人了!”杨否感叹道。 这是电视的画面一变,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男人,年龄比爷爷年轻一点,但是穿得还是跟城里人一样,说话的样子像学校里的老师,给人一种害怕的感觉。 电视的画面变来变去,杨否也大概明白了:这两个人是在互相说话。虽然不听不太懂他们说的是什么内容,但从他们的动作和表情中,他能感觉到女人是在骂男人,而男人也在跟女人讲道理,这有点像家里奶奶骂爷爷时爷爷跟她讲道理的情景,但是电视里骂完就两个人抱在一起了,而奶奶骂爷爷越骂越狠,两个场景这样一对比,杨否幻想着爷爷跟奶奶像电视里的这两个人这样抱在一起,这不想还好,一想差点浑身的鸡皮疙瘩掉一地,根本没眼儿看。他连连摇头,不敢再想那样的场景。不过,这个看着也挺有意思,总比什么都不干待着的强,杨否于是坐在椅子上继续看了起来。 杨否看电视正放松下来,三姑姑的身影就挡在了电视前面,不知道在电视上咋按了一下,电视上就没有杨否看的那些画面了,而是变成了密密麻麻的小点。 杨否以为三姑姑是故意不让他看,但是她一边按着按钮一边说着话,好像是在向他解释:“电视信号不好,‘台’都看不了。”三姑姑所说的“台”指的是频道,这个电视除了开关按钮和音量滑钮外,还有八个频道按钮,按下哪一个就是那个按钮对应的频道。而他们早上看的频道是tv-1”,即俗称的“中央一台”。 三姑姑在电视上按了几下后,电视里的画面又从密密麻麻的小点变回了杨否刚才看到的场景。然后三姑姑也坐在椅子上看了起来。 就这样看了一下午,一下午爷爷没进到主房里来,所以他和三姑姑毫无障碍地看着。 “你运气真好,平时我们都看不了这么长时间。”三姑姑说道。 杨否还没反应过来三姑姑说的话的意思。 三姑姑接着解释道:“你爷爷不让看电视,像今天下午这样看,要是被他遇到了,我们肯定得挨顿臭骂。你运气好,你爷爷没进来过。” 杨否这才意识到自己做的事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对,他以为自己看了一下午没人阻止是因为自己做的是对的事,但听三姑姑的说法,这好像并不是对的事。 “他去哪儿了?”杨否问道,他想知道的是自己还能不能接着看。 “出去买‘皮子’去了。”三姑姑说道。 “什么‘皮子’?”杨否问道。 “‘皮子’就是牛和羊的皮。”三姑姑回答。 “牛和羊……的皮?”杨否没听懂,疑惑道。 “哎呀,‘皮’……”她用一只手的手指指着另一只手的手背说道。 杨否还没明白过来。 “皮呀!就是……”她又用手指掐了掐自己手背上的皮,把它揪起来了一点。 杨否依然没看懂她在干什么。 三姑姑走到他跟前,指着他的脸:“你脸上的这一层叫什么?” 杨否迟疑地回道:“脸……” 三姑姑刚想把手伸过来掐他的脸,杨否突然明白过来:“哦……脸皮……你说的是这个‘皮’啊。” 三姑姑停下了要掐他脸的动作,把手收了回去,一脸嫌弃地说道:“你的反应也太慢了。” 杨否尴尬地摸了摸头,呲着牙笑了起来。 “爷爷买牛和羊的皮干什么?”碍于三姑姑刚才对自己的嫌弃,他没敢继续问她,而在心里想道。当然,心里想不会有人告诉他答案,不过也不要紧,等爷爷回来了他就知道了。 2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二姑姑风风火火地回来了,样子看上去不怎么开心,一进门就翻箱倒柜,翻了一遍后什么都没找到,就问三姑姑:“爸去哪儿了?” 三姑姑眼睛看着电视冷淡地摇头道:“不知道。” “妈还没回来吗?”二姑姑又问。 “没。”三姑姑依旧冷淡。 二姑姑又翻了一遍柜子的抽屉和门屉,还是什么都没找到。突然叽哩哇啦大叫起来,声音听着挺着急,还带着哭腔:“哎呀……爸和妈去哪儿了嘛?” 杨否被这声音吓得也无法安心地看电视了,目光在二姑姑、三姑姑和电视之间来回切换,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得罪他们其中任何一个。 “我说我不知道了呀!”三姑姑怯声怯气地回答。 “你们中午吃的啥?”二姑姑问道。 “爸煮的方便面。”三姑姑回答。 “没做菜吗?”二姑姑问。 “没,你还不知道嘛,爸做的菜能吃嘛!”三姑姑嫌弃道。 “这个烂家一点都没法待!”二姑姑骂道,骂完之后又出去了。 屋里瞬间又寂静了下来,杨否刚匀完一口气,就听旁边的三姑姑小声骂道:“一出去就玩一天,回来没饭吃怪谁?” 杨否看了三姑姑一眼,她的眼睛盯着电视,没有对他说。但他明白了,二姑姑这样发脾气是她自己的错。他平时对二姑姑的印象也挺好,一直都以她为“对”的榜样,但这段时间他确实很少见到她,也很少跟她说话。今天这样一闹,他才意识到二姑姑并不像他之前认识的那样好,她跟这个家里的其他人一样,也有让他觉得不好的地方。 爷爷回来时已经快天黑了,回来之后奶奶不在,他又给他和三姑姑做了饭,他和三姑姑凑合着吃了一顿。客人们也出去忙了一天回来了,现在渐渐都聚在了主房的火炉跟前,主房里热闹了起来。 没一会儿,奶奶也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袋子。三姑姑看到奶奶手里提的东西走到跟前问道:“拿的什么呀?” 奶奶把手里提的东西给了三姑姑,说道:“饭。”转身走到套间跟前看了看,小声问杨否和三姑姑道:“你姐姐呢?” 三姑姑一边在柜子旁边打开那袋东西,一边摇头回道:“出去了。” 奶奶看了一眼杨否,又问三姑姑:“你爸呢?” “刚吃完饭出去了。”三姑姑回答。 “你们吃过了?”奶奶问。 “嗯,我爸做的。”三姑姑回答。 “你爸做的啥?”奶奶问。 “还能是啥?洋芋揪面片子。”三姑姑回答。 “天天吃洋芋,都吃成洋芋头了。”奶奶抱怨道。 “他就只会做与洋芋有关的菜,洋芋还总切的大疙瘩,煮都煮不软。”三姑姑也抱怨道。 其实,杨否觉得爷爷做的洋芋揪面片子还不错,只不过里面就只有洋芋和葱,没有其他菜。 “等我拿碗给你们拣。”奶奶说着从柜子的门屉里拿出来两个碗和两双筷子。塑料袋里装的是一个不锈钢的缸子,缸子上盖着一个不锈钢的碟子,这个不锈钢碟子应该跟缸子是配套的,盖在缸子上刚好合适。 奶奶把分好的饭端给了杨否一份,杨否端过去看了看:面跟爷爷做的一样是面片,带汤,汤里面有红萝卜、白菜和绿色的一种他不认识的菜,都是他不爱吃的。 杨否摇了摇头,对奶奶说:“我不吃了,我吃饱了。” 奶奶愣了一下,缓慢地说道:“不吃了……那等你爷爷和你(二)姑姑回来了看他们还吃不吃。”然后又把饭端了回去,倒进了不锈钢缸子里。 第七十九章 黑云 1 爷爷和二姑姑各自回来后分别吃了奶奶带回来的饭,之后就各忙各的。客人们也出去忙了一天回来了,现在渐渐都聚在了主房的火炉跟前,主房里热闹了起来。 电视机被爷爷打开了,说是有什么大新闻,要看一下新闻联播。随后客人们和爷爷都把目光投向了电视。 杨否被他们的这一动静给吸引,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电视里出现了很多东西,杨否一时半会儿也搞不清楚是什么,但是会有两个人隔一会儿出现一次,坐在桌子前面朝着他说话。杨否听不太懂,心想:“这应该是给大人们看的。”于是又把目光从电视上挪开。没事可干,他就又去琢磨房间里的各种物件,什么香炉、座钟、日历本、录音机之类的,偶尔走出房门看看外面的夜色。时间差不多一到,他就上炕去睡觉了。 2 杨否梦见自己正在自己和妈妈之前住的那个小屋的炕上玩妈妈的面油瓶,妈妈从门外走进来,走到他跟前问道:“真真,你是不是忘了你之前见过电视?” 杨否正好奇时,妈妈走到衣柜旁边的桌子跟前,指着上面的一个大方块说道:“就是这个,这个也是电视。” 杨否这才突然一下子想起来自己确实见过电视,暗自叹息道:“哎呀,我怎么把它给忘了呢?” 于是,他赶紧从炕上起来去和妈妈之前住的小屋去找那个电视还在不在,刚走到主房通往小屋的走道中间,他就听到后面有人喊:“不要往前走。” 刚停下准备朝后看是谁在喊,就看到一个黑影从头顶掉了下来,杨否一看,是一只蜘蛛,顿时身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赶紧往后退,刚退了两步,就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他抬头一看,是方形黑影怪物,他又是一个踉跄,下意识地往后退,但此时他想起来后面有掉下来的蜘蛛,想要停下脚步已经来不及了,心想完了,身体往后一倒,就昏睡了过去。 等他再睁开眼睛时,周围全是火焰正在燃烧和烧过的场景,而天空也被滚滚浓烟遮蔽。他害怕极了,他想喊人救他,但是周围没有一个人,他开始绝望,感觉自己要结束了。 就在这时,他感觉有一只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希望,虽然还没来得及看那人是谁,但他知道这里已经有别人了,他不会再那么害怕了。他扭头看向拍他肩膀的人,是守梦。“这是哪里啊?”杨否问他道。 “跟我来。”守梦说着,周围画面一闪就到了白色沙地。 但是此时的白色沙地跟以往不太一样,天色阴暗,天空飘着朵朵乌黑的云,梦境中心塔的上端被乌黑的云给遮蔽着。 “发生了什么?”杨否问道。 “出事了,等123来了再说,我们先到塔里去。”守梦说着开始往塔的方向走,杨否跟在了他后面。 杨否跟着守梦来到了之前他和影子来到的塔内空间,守梦随意地在一个椅子上坐下,然后示意杨否也找个地方坐下,杨否按照他说的坐下。 “123是什么?”杨否问守梦。 “123就是……” 这时,塔门的方向传来动静。 “就是他。”守梦看着塔门的方向说道。 杨否看去,塔门那里进来的正是影子。 “他不是影子吗?”杨否说道。 “我叫它123,或者编号123。”守梦回道。“什么情况?”守梦扭头问影子道。 “还是不太确定,黑云在外来者监牢聚集得最重,看来是跟某个外来者有关。得过去看看。”影子回道。 “我给你权限,你过去看看。”守梦说道。 “好。”影子走到守梦跟前,手掌朝上,把手抬到齐腰的位置。 守梦把他的手手掌朝下扣在影子抬起的手掌上,闭着眼嘴里低声念着什么。念完之后说道:“好了。”他把手收了回去。 影子转身开始朝紫光圆台走去。 “把他也带上。”守梦用眼神指了指杨否对影子说道,“我觉得可能跟最近出现的那个有关。” “好。”影子应道,看向杨否,示意他跟上。 杨否跟着走上了紫光圆台。跟以往一样,光斑闪现之后他们到了另外一个地方。这里光线比刚才在白色沙地时还要暗淡,到处是红砖砌成的墙,红砖墙上还有一层水泥皮层,有的红砖墙上的水泥皮层掉落了,露出了里面的红砖,所以才知道它们是红砖砌成的墙。 “这是哪儿?”杨否问道。 “这里是外来者监牢。”影子回答。 “怎么这么破?”杨否不由自主地冒了一句,带着玩笑的意味。 影子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影子带着他在红砖墙围成的隔间和走道里穿梭着,这里的隔间都被一道道铁杆挡着,隔间里面有床板和脸盆等东西。 “就是这里。”影子说道,面朝着前面的一个被多道铁杆挡着的隔间说道。 杨否朝隔间看去,里面的床板上躺着一个人,因为是头朝里面,所以他没看清那人是谁。 “你是5号囚犯吗?”影子问隔间里的人道。 “我不是囚犯。”隔间里一个熟悉但是虚弱的声音回道。 “是寻吗?”杨否诧异道。 隔间里的人立马坐起身来,朝杨否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他知道我是谁,不信你问他。”隔间里的人指着杨否对影子说道。 “他是寻,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杨否也对影子说道。 隔间里的人走到铁杆跟前,这时,杨否借着微弱的不明来源的灯光看清了他的模样。他的确是寻,不过又变回了那个头发蓬乱的老人形象。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杨否吃惊地问道。 “他们这些人太坏了,为了询问我的来历拷打我。”寻回应道。 “打你?”杨否听到这种消息格外震惊,他看向旁边的影子,眼神透露出了愤恨和畏惧。 “你们都先别激动,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现在没时间跟你们解释,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问你。”影子的眼神在杨否和寻两个人之间切换,向他们解释着,解释到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寻身上,“你是不是在躲避什么?” 杨否一头雾水,把目光从影子身上挪到了寻身上。 “躲避?”寻思考着,“我没有躲避啊?” “那为什么有天象出现在这里并且朝你集中?”影子问道。 “什么天象?”寻问道。 “外面的天空现在到处都飘着黑云,而且很多都集中在你在的这片区域,你没觉得这里暗了许多吗?”影子反问道。 “是暗了许多……”寻眼睛扫了扫周围,“但是我不知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要清楚,这是他的梦境,”影子说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杨否,“要是这里出了什么问题,你害的可是他。” 杨否更加糊涂了,已经分不清到底谁对谁错,谁好谁坏。 寻盯着杨否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影子问道。 “自从你们拷问我的来历后,我一直在想一些事情,可是怎么也想不通,现在我总算明白我在怕什么了?”他转过身朝隔间里面走了一步,“我一直认为我在怕‘在’梦里的那些怪物,但现在看来并不是,我的害怕自来到这里之前就有了——我在怕的应该就是你现在说的这种东西。”他突然转过身来,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影子,“他们来找我了。” 杨否被寻的样子震慑到了,他的目光随之挪到了影子身上,影子愣在原地,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看来得让老大自己问你,我实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说完,影子转身朝监牢入口走去。 杨否看到寻还在隔间里,而他找上影子和守梦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寻,所以,他没跟着影子走。 影子转过身来,看着杨否:“走吧。” 杨否指着寻问道:“那他呢?” “他还得再待在这里。”影子说道。 杨否摇头道:“不行,他不走,我也不走。” 影子愣在原地,看上去很为难。“你不走的话,我也不能走。”他对杨否说道。 杨否被影子的话绕住了,理了理头绪说道:“他走的话,我就能走。” 影子看了寻一眼,说道:“他还不能走……” 杨否和影子就这样僵持住了,不知过了多久,天空突然全黑了下来,四周传来了杂乱无章的脚步声,没多久,杨否、影子、寻他们都互相看不到彼此。 “你还在那儿吗?影子。”杨否害怕起来,问道。 “我在。”影子回答。 “寻,你还在吗?”杨否又问道。 “我在。”寻答道。 杨否这才安心下来,“这是怎么了?”他问道。 “情况变得更加严重了。”影子回答。 “这样也好,让我看看我究竟怕的是什么……”寻说道。 “啊!” 突然一声惨叫,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怎么了?”杨否被吓到了,惊呼道。他冷静下来,回想起惨叫声传来的方向是寻所在的方向,朝寻问道:“你没事吧。” 寻所在的方向没有回应。 “影子,你还在吗?”杨否再次问道。 “我在。”影子回道,“他被带走了。” “被谁带走了?”杨否问道。 “不知道,”他们就是趁着黑暗带走他的。 话音刚落,周围渐渐变得明亮起来,杨否也渐渐再次看到了周围的场景和影子。 “我们得赶紧去找老大,想办法弄清楚情况。”影子略显焦急地说道。 “好。”杨否应道。 两个人照路返回去找守梦。 第八十章 让杨否留在梦境的方法 1 杨否跟着影子来到塔前,此时塔顶周围的黑云都消散了,白色沙地也变得跟以前一样明亮。他们走进塔里,此时,影子的同类们都开始忙活起来,而守梦就在他们旁边跟他们查看着桌面上的什么东西。 他们走到了守梦跟前。“老大。”影子喊道。 守梦看着影子和杨否说道:“你们跟我上去。”然后朝紫光圆台走去。 光斑融合,光芒闪耀之后,他们来到了杨否第一次见守梦的那个地方。 守梦走到桌子跟前,把手里拿着的纸放下说道:“我知道怎么回事了。”他看向杨否问道:“你把那个外来者叫什么?” 杨否愣了一下,他还没反应过来守梦说的“外来者”是什么,但凭这几次他听到这个词时遇到的情况,他猜测他说的可能是寻,于是怀着不确定的感受回道:“叫寻。” “为了方便理解,我也叫他‘寻’吧。”守梦说道,“这个人身上带着一种叫做‘天谴效应’的东西。” “什么是‘天谴效应’?”影子问道。 “就类似于我们平时说的‘诅咒’。”守梦回答。 “诅咒?就像你身上的那种……”影子问道。 “你理解就行了。”他好像还没说完,但是守梦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打断他道。 杨否一脸懵逼。 “我觉得你得让他理解。”影子指着杨否说道。 守梦看了看杨否,皱着眉叹了口气,说道:“唉,要怎么才能让他理解?他才五岁。” 杨否看到守梦苦恼的样子和听到他说的话,突然心里产生了莫名的失落感。 “我们自己处理吧,让他跟着看,能懂多少是多少,没有时间跟他一点一点地解释。”守梦说道。 杨否内心的失落感再一次加重,有种像在现实里被逐出家门的难过,有种自己又蠢又笨,没人跟自己玩的孤独感。为此,他心中一紧,打算认真尽力去理解他们说的话。 “这种‘天谴效应’还跟诅咒略微有些不同,首先它的概念模式与诅咒不同,其次它也不是来自于我们这个世界,它来自于其他维度,目前成因未知。”守梦解释道。 “你是从哪里知道这种事的?”影子问道。 “233调查的结果。”守梦回道。 “233呢,怎么没看到他?”影子问道。 “他去调查别的事了。”守梦回道,然后继续解释,“这段时间我们这里很多基建和陈设的消失以及一些古怪建筑和场景的出现也都跟这个叫‘寻’的人有关,跟他身上带着的‘天谴效应’有关。”守梦说着,看了一眼杨否。 杨否感觉自己该说点什么,不然自己真的就一点用也没有了。他突然想起来一些很早之前的事,于是说道:“他好像在找他的记忆。” “找记忆?为什么来这儿找?”守梦问道。 杨否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但是他说找到我就能找到他的记忆……哦,对了……”杨否想起了更多的事,“他还说要跟我融合,跟我融合了就能找回他的记忆了。” 守梦诧异地跟影子对视了一眼,说道:“果然是带着目的来的。” “但是他跟他长得很像。”影子用眼神指了指杨否说道。 “我们都是基于他的外貌幻化的形象,你也是,我也是,都很像他。”守梦抬头指了一下杨否说道,“他用了‘幻形’的功能,一开始肯定不是这个样子。”守梦说着,看向杨否继续问道,“他一开始是这个样子吗?” 杨否回想了一下,点头回道:“好像真是这样,他一开始是个头发很长很乱的老头子的模样,我差点都忘了。” “看吧,我就说。”守梦对影子说道。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影子问道。 “得找到他,不然他身上带着‘天谴效应’,走到哪儿就会破坏哪里的场景。”守梦思忖着说道。 “但是是谁把他带走的呢?那些黑云是什么呢?”影子问道。 “看来我们这里还来了别的东西。”守梦说道。 沉静了一会儿,影子又问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我们得先解决他的问题。”守梦指着杨否说道。 影子看了一眼杨否,不解地问:“什么问题?” “他是不是马上又要被现实抽离了?”守梦问道。 “对,没错。”影子回答。 “我们要找到寻,他一定能帮上忙,但现在的问题是怎么保证让他一直在而不会在我们做事的过程中突然消失。他要是突然消失,那我们就做的事就半途而废了。”守梦说道。 “你有什么能让他留下来的方法吗?”影子问道。 “我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但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 守梦和影子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杨否身上,杨否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不由自主地问道:“什……什么办法?” “我们找个人暂时代替你去应对现实,你这段时间就留在梦境里好不好?”守梦问杨否道。 “还能这样?”影子不可思议道。 “可以,但是难度有点大,得先让他同意。”守梦回道。 杨否觉得这挺有意思,反正他现在放假了,在现实世界里也很无聊,不如就待在梦里,好好看看梦境世界,于是应道:“好。” “那现在怎么做?”影子问守梦。 “梦境世界的周边有很多禁区,这些禁区都有各自的功能,其中有一个禁区专门用来对接现实,叫做中枢桥。中枢桥需要一个掌舵人来掌管现实,而这个掌舵人就是他。”守梦抬了抬下颌指向杨否说道,“当机体精力缺乏时,就容易产生‘困象’,也就是他们在现实世界里说的‘困意’,倾向于进入睡眠状态;在机体进入睡眠状态的时候,掌舵人是会被中枢桥释放进入梦境世界遨游的,所以,他才会出现在梦境里,也就是他们所说的‘做梦’,但是,一旦机体精力补充到一定的程度,机体就会倾向于清醒,急需掌舵人,所以他才会被抽离。”守梦喘了口气,接着说道,“但是,机体要召唤掌舵人,它就必须与掌舵人之间建立对接协议,不然,它无法识别掌舵人身份,它不知道召唤谁。” 杨否听得稀里糊涂,他已经很努力地去理解守梦和影子说的话了,但此时守梦说的话他是真的真的一点都听不懂。 “听上去有些复杂。”影子说道。 “简单来说就是他……杨否身上有掌舵人协议,把他的协议转移到别人身上,比如你身上,那你就可以成为掌舵人。”守梦说道,“不过,这种转移只是暂时的,因为他身上的协议只能复制,不能纯粹地转移,所以,在把协议复制并法固到别人身上的同时,还得遮蔽他身上的协议信号。” 影子沉思了一下,说道:“时间不多了。” “这次肯定是不行的,他还得回去。我需要时间去解译他的掌舵人协议,制定应对计划,而且他回去准备准备。”守梦再次看向杨否,“你估计要在梦境里待一段时间了,你回到现实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事要做,把该处理的事情处理好。” “哦。”杨否应和道。 “好了,123,你先带他离开这里吧。”守梦对影子说道。 “好。”影子应道。他示意杨否跟上他,他们从紫光圆台回到原来的地方,然后走出了梦境中心塔的大门,来到了白色沙地上。 “刚刚他说了什么,你听懂了吗?”影子问道。 杨否迫切地摇摇头道:“没。” “没关系,你只要按照他说的做就行。他是你梦境的管理者,他不会做对你有害的事,不然他也会害了他自己。”影子关照他道。 “嗯。”杨否应道,虽然如此,他还是对守梦有点害怕。他对守梦的感觉完全没有寻那么亲切,而守梦却似乎一直讨厌寻。按照影子所说,如果守梦真的对自己无害,那他为什么还要讨厌寻呢? “那个叫‘寻’的外来者,你知道他是怎么来的吗?”影子突然问道。 “他说他是前世的我。”杨否照常回答。 “前世的你?”影子思忖道,“我觉得可能是又一个想要夺取你权限的家伙,而且这个人似乎更狡猾,他直接找上了你,不知道他是怎么绕开我们的监视的?” “监视?”杨否对这个词感到疑惑。 “嗯,我们会对进入你梦境中的每一个异常信号都进行监察,这些信号有的是通过你的视觉中枢进来的,有的是通过你的听觉、触觉等进来的,还有的是从禁区和裂缝中进来的……”影子解释道。 “这么多地方可以进来呀!”杨否断章取义地惊叹道。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来到你梦境中的信号多而杂,但都在我们的监视中,唯独那个‘寻’……我们不知道他从哪儿进来的。”影子困惑道。 杨否不知道怎么回话,保持着沉默。 “没事,我就是简单地想想。”影子说道,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杨否,疑惑道:“哎,怎么还没把你召回去?” 话音刚落,杨否就感觉周围像火焰一样燃烧起了黑暗,把白色沙地和眼前的影子都烧进了黑暗中。他也在黑暗中迷失感知,颠倒翻转,睁开眼睛,回到了现实里。 第八十一章 突发信号 1 想到要去梦里待一段时间,杨否开心极了,就想赶紧收拾书包和衣服准备好出发,可转念一想,这些东西根本没办法带到梦里去,于是就取消了打算。 “什么都带不进去,那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呢?”杨否心中自问道。 他正躺在炕上思考着守梦给他出的难题,三姑姑从套间出来照常打开电视看了起来。还是那个叫做《西游记》的电视剧,杨否的注意力也不知不觉被拉到了电视剧上。 这个电视剧很奇怪,里面全是些长得奇形怪状的人,除了一个披红布骑着马的人和长着大胡子的人,他俩跟正常人长得差不多。满脸长着金色毛发的人和长着猪脸的人把骑在马上那个披着大红布的人叫“师父”。 “‘师父’是什么?”杨否问三姑姑道。 “‘师父’嘛……就跟老师差不多。”三姑姑回答。 “老师……师父……”杨否在脑海里给它们建立着联系。 见自己的疑问能被三姑姑解答,杨否脑海的疑问就一发不可收拾,一个接一个地问了起来。“他们为什么长这个样子?”他问道。 “他们是师徒四人,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像猴子的叫孙悟空,走在第二个长得像猪的牵着马的叫猪八戒,骑在马上的叫唐僧,最后那个挑着担的叫沙和尚,还有这匹马,叫白龙马。”三姑姑认真给他解释道。 “猴子”这个词杨否还是第一次听说,问道:“‘猴子’是什么?” 三姑姑笑道:“你连猴子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知道。”杨否傻了吧唧地应道。 三姑姑无奈地把眼珠子翻了上去,没有回答他,继续看电视。 杨否按照三姑姑说的继续审视着这师徒四人,试图把他们每一个人都认下来。 “他们要去干嘛?”看着他们四个在路上走着,杨否不由自主地问道。 “去西天取经。”三姑姑回答。 “西天取经是什么?”杨否追问道。 “你自己慢慢看吧,跟你说也说不清楚。”三姑姑终于不耐烦了,说道。 杨否也终于知道三姑姑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不敢再追问。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完的。再说你从半中央开始看的,之前的你都没看过,跟你说你也没办法理解。你要是从头看,慢慢就能看懂了。”可能是她觉得自己刚才的情绪太差了,三姑姑看着看着又跟杨否解释了一下。 “哦。”杨否应道。 看着看着,杨否发现那个长得像猴子的叫孙悟空的突然变了一个人,变了一个像守梦一样披着黑布的人,他一下来了精神,赶忙问道:“哎,这是什么?他怎么变……变……变……” “人家孙悟空会七十二变,能变各种各样的人。”三姑姑打断并解释道。 其实杨否想问孙悟空变的那个人是什么人,为什么穿着跟守梦一样的衣服,但三姑姑却跟他说了“七十二变”,不过没关系,这也是他所关注的一个问题。 杨否心想:原来这种变不只在他的梦里存在,在电视里也是存在的,不过他误以为这样的变形都叫三姑姑说的那个“七十二变”,包括影子以及他同类的变幻。 但他依然没有忘记他想解答的另外一个问题,那个对他来说有种特别的重要感觉,于是再一次问姑姑:“他变成的那个人是谁?” 三姑姑摇头道:“我也不认识。” 虽然三姑姑给了他答案,但杨否觉得还没完,因为……他仔细思索了一下,发觉自己没有问到点子上,他其实并不是想知道那个人是谁,而是他穿的是什么。不经意间,他理清楚了这一思路,于是又问道:“他为什么穿着黑布,还有刚才那个骑在马上的披红布的人,他为什么披红布?”杨否之所以会提到唐僧的穿着,是因为他披那个红布的样子跟影子披的那个褐色布的样子很像,只不过影子披的那个布要小很多。 “那叫披风,唐僧披的那个叫袈裟,都是有名字的,不是什么红布黑布。”三姑姑笑着解释道。 “披风……袈裟……”杨否在脑海里理解着它们,心想今晚在梦里见到守梦和影子,他就说出他们穿的衣服的名字,能在他们面前小小地得意一下,不要让他们觉得自己一点作用都没有。 2 今天的午饭是奶奶做的,里面有粉条和白菜,白菜杨否不怎么爱吃,但是粉条他特别爱吃,白菜和粉条炒在一起,杨否就爱吃了。他就着奶奶蒸的馍馍吃了满满一碗,肚子饱饱的。 午饭过后,三姑姑和奶奶就又去姑姑的舅爷那里了,二姑姑一声不吭地吃完饭就不见了人影,也不知道她到哪儿去了。爷爷干了一早上的活,现在也终于在屋里的椅子上躺着歇了下来。 “改天我去弄两把沙发放在房子里。”爷爷脸上鼓着兴奋的劲儿对杨否说道。 “什么沙发?”杨否问道。 “啊?”爷爷习惯性地扬了一声,好像在思考杨否的提问,“沙发就是……就跟椅子一样用来坐的。” “为什么要换沙发?”杨否又问道。 “啊?”爷爷应道,“沙发坐着舒服啊。” 爷爷的回答云里雾里,让杨否难以理解,杨否继续问道:“为什么沙发舒服呢?” “啊?”爷爷思考着,“等我买来了你就晓得了。”说完,他就又从椅子上起来,走到炕边,“你奶奶走了我还能好好休息一下,不然她在,我一会儿都闲不下来。”说着,就躺在了炕上,不一会儿就“呼呼”打起了呼噜。 杨否心想着:这沙发到底是什么东西,是像椅子一样坐的吗?椅子不是坐着很舒服吗,还有能比椅子坐着更舒服的……椅子?想着想着,他头脑里似乎已经感知到了这种东西的存在,只是这种感知太微弱,转瞬即逝,他还不能抓住它。 3 杨否本来打算继续看电视,但是有爷爷在,他不敢开电视机,于是就没看成。 爷爷睡了没多会儿,就有人在院子里喊他。喊他的人是邻居家的一位爷爷,爷爷隔着窗户跟他聊了几句后就从炕上下来出去了。 主房里就剩下杨否一个人,杨否觉得这是一个看电视的好机会。于是走出房门在院子和马路上检查了一番,确认爷爷不在以后就赶紧跑进主房把电视打开,坐在电视对面的椅子上看了起来。 电视里演的场景跟杨否昨天下午看到的很像,里面出现的人也是他昨天下午看到的人。他突然发觉这里面的人,无论是男的还是女的都看着很好看,也不知道是因为他们本来就好看,还是因为他觉得新鲜才产生的错觉。 场电视演的内容杨否没咋看明白,但是有个场景却让引发了他的想象:那是在一条大马路上,一个年轻的男人手里提着一个黑包,背对着杨否朝前走着,不一会儿停下来,转身开始向后看,也就是朝杨否的方向看,然后画面一转出现了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脸上流着泪水在朝杨否的方向看,然后女人抬起手胳膊摆了摆,然后画面又一转,又出现那个拿着黑包的男人,那男人脸上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也抬起手臂摆了摆。刹那间,杨否似乎看懂了他们在表达的意思:他们是在说再见,是在告别。 “再见,告别……这是什么东西?”杨否心里疑问道。与此同时,他脑海里闪过了守梦坐的那把像椅子一样的东西,“沙发?”他下意识地念道。 “活着,杨否,这样我们这样的人才有立足之地。” 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个亚麻色披肩长发女人的模样,这次,她的模样清晰了一些,但还是不足以让杨否认出她。 “她是谁?妈妈?不是,妈妈的头发不是那种颜色。那会是谁呢?”杨否随即疑惑道。 突然一道闪烁,也不知道是电视里的画面还是杨否脑袋里的画面,变成了影子的模样。他焦急地说道:“我们这里出了问题,掌舵人,我们急需你的帮助,你能想办法回到梦里吗?” “叫他……”影子的旁边有声音在说话,杨否看不到说话的人,也听不清他说的话。 “叫他睡觉……” 这回杨否大致听清了。 “睡觉,去睡觉……”影子对着杨否说道,声音断断续续,不一会儿就消失了,连画面也跟着一起消失不见。 杨否被吓了一跳,起先他觉得这幻觉太真实了,定了定神才意识到那的确是真实的。“但是他们从来没需要过我的帮助啊?”他心里疑惑道。但看影子焦急的样子,给他的感觉是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事。突然,他感觉头有些晕,想要睡觉。这正与影子刚才说的话相投合。顾不得多思考,怀着疑问,他跑去炕上躺下立马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