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奶奶喜乐的幸福生活》 第1章 大年三十带着财神回娘家 天津动物园的二姑奶奶喜乐上班营业了,女明星出场,众星捧月。宋喜乐看着活动区内的国宝羡慕不已,谁让人家是国宝呢? 四岁的女娃娃,拽着宋喜乐的衣角奶声奶气地问:“妈妈,爸爸说你也是二姑奶奶,姥姥肯定会特别欢迎我们对不对?” 宋喜乐白了一眼身旁的丈夫,嘴碎的男人女人不爱,当初自己是怎么看上这家伙的?天津姑娘不势利,相信颜值即正义。当年不要彩礼,不要婚房,就为了爱情嫁给了张冀这位外地凤凰男。婚后两人从国外再到国内,从南方到北方,一直租房住,宝贝女儿出生后也没买房子。 几年后再回到天津,发现城市变化好大。不仅二姑奶奶喜乐的生活令人羡慕,前几天从东站下车,宋喜乐就感觉眼前一亮。在她印象里天津站周边海河景观带还在翻修,她当年是坐飞机从滨海机场去的国外。这次是坐高铁在天津站下车,夜幕低垂,她见到的景色竟然如此之美。 凡是有河流穿过的城市,都有着旺盛蓬勃的生命力和灵动包容的气质。两岸的万国建筑在灯光和水面的双重照映下,沿岸热爱生活的百姓们天天都在自发地直播“曲艺杂坛”。萨克斯和二胡声穿插,交谊舞和京戏共鸣,洋气与烟火气浑然天成,中西结合美轮美奂,比起自己穷游过的国外很多城市比如塞纳河、泰晤士河等等还要美丽。她忽然有些自嘲,自己 的家乡就如此灵动美丽,为什么还要背井离乡去国外呢? 宋喜乐其实和丈夫在国外一共就待了一年,后来他们随着公司又转战到了南方某个城市,去年公司在天津重新建厂,他们夫妻两个毫不犹豫地带着孩子报名申请回家乡工作生活。回到天津工作上很多事情需要熟悉,找房子也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好容易安顿下来,她一直也没跟家里联系。 为什么这么多年没回家呢?除了不是在国外就是在外地这种客观理由外,宋喜乐也为了跟亲妈憋着一口气。不待见我们,我们非得混出个样子来。 本来一家三口稳定下来,采买、包装一下自己再回娘家,可临近年根儿底下,房主的儿子拖家带口突然从美国回天津定居了,说什么外国的月亮没有家乡的圆,以后就在天津定居不走了。刚租没多久的房子突然又出不成了。房东给宋喜乐退了一个月的房租,说了好多个对不起。他们两口子找了好多个中介,还没找到合适的房源,这马上就过年放假了,总不能在马路上过年。 中国有句老话儿,过年姑奶奶不能看娘家灯,这意思是说大年三十和大年初一这两天,嫁出去的闺女别在娘家住,之后只要娘家乐意,爱咋住就咋住。喜乐结婚后别说过年这两天没在娘家住过,就是结婚这几年里就没怎么回过家。 现在交通这么发达,别说从南方到北方了,就是国外也就是一张机票的事儿。这还得话说从头。宋家二姑奶奶今年芳龄35岁,30岁之前是个不婚族。为了让家里这位“祖宗”能尽快结婚生子,宋姥姥和宋姥爷没少费劲儿,恨不得给介绍了100个对象,这位姐姐都没看上。等月老终于想起了这位大小姐,给她把红线系在了一位帅小伙身上。这下,宋姥姥和宋姥爷却不乐意了。 人家说女大三抱金砖,可男的比女的小五岁是什么?闺女长得不错,可男的比自己闺女还好看,这多少有点不对称。再有就是张冀是外地农村的,大学考到了天津。在单位里开始是宋喜乐的手下,后来有了孩子,就变成了老婆的上级,虽然不在一个部门,可这事儿怎么都让娘家妈心里不痛快。 为什么不痛快,张冀涨了工资多出的部分也花不到妻女身上,这钱直接给了没有退休金的婆婆。结婚后,这小子工作家庭都飞升了,可自己闺女一直降格,说男的没所图为了爱情,反正宋姥姥是不信都。每每说起,宋喜乐就跟护犊子似的护着张冀。几次矛盾下来,宋喜乐就跟着张冀从公司申请去国外分公司工作。听说工厂在国外又偏又远的地方,就相当于冰天雪地的大农村。天津姑娘从来不爱远嫁,早年间儿去趟济南府都嫌远,这可好一去就跑大洋彼岸去了。 这对象找的让宋家二老更不满意了。一连好几年也不回家看看,想必是在外面发了大财,有钱了不起了?过得好就行,眼不见为净。 宋喜乐回天津后偷偷联系了亲爹。这可把宋姥爷高兴坏了。之前 老爷子也总给闺女寄东西,还跑到南方看过好几次闺女一家子。他嘴上也跟老伴儿一样不待见女婿,可每次见到他们都特别高兴,又是东西又是钱,更是不惜力气。听说闺女举家回天津了,老爷子心里更是美滋滋。天津爸爸疼闺女那是出了名的,虽然现在交通发达了,可哪如一家人在一起,想见就见,团团圆圆在一起过节的好? 宋姥姥也知道闺女回天津了,心里有种一块石头落了地的感觉。人前嘴硬,人后长松了一口气。可听说宋喜了要带着一家子来过年,她劈头盖脸就给老伴儿臭数落一顿,哪有三十晚上姑奶奶带着一家子赖在娘家的,别说她自己坚决不同意,儿媳妇知道了也得翻次了。 老宋家有一儿一女,老大和媳妇是高中同学,两人青梅竹马一起考入了南开大学,毕业后被北京的互联网大厂给招走了,年底的时候,儿媳妇决定回天津工作,两个孙子要中考了,正是关键的时候,当妈的不能不在身边儿。那边有工作要交接,一直断断续续的,寒假就把孩子接到北京去了。 儿子宋喜明在大厂做项目经理,天天工作忙得像陀螺,没完没了的加班,不加班回家也得拿着电脑干活,年根儿底下天天连线到深夜。不过也算是一家四口在一起,这种在媳妇眼皮子底下加的班,她没有怨气,还心疼老公不容易。可等两地分居的时候,估计情绪就不受控制地全变了。先不说儿子过年后要开始城际两头跑的日子,就说这年根儿底下一家子得三十才能回来,也是因为等着儿子加完班。 亲家母是老北京早年定居在了天津,亲家公是老保定府的。那老两口一向是挑剔的,这要知道宋家的姑奶奶过年正日子在娘家,又得给儿子脸色瞧。宋姥姥心想自己儿子已经够不容易了,工作这么紧张,家里再因为这些可避免的事儿闹意见,回头再闹了病。 宋姥爷的学霸基因传给了儿子喜明,宋姥姥的暴脾气就传给了闺女喜乐。宋喜乐从结婚时较了一把大劲儿,这么多年已经没和亲妈正式过招了。 她直接在电话里问:“你是我亲妈,我不回你那儿过年,我去哪过年?” 宋姥姥火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自找的爱上哪过上哪儿过去,马路上过去!” 母女俩没见面在电话里就点燃了火药桶。小溪语抱着宋喜乐的大腿说:“妈妈,姥姥是不 是不喜欢我?” 宋喜乐安慰孩子:“姥姥喜欢溪语,姥姥是不喜欢妈妈!” 宋姥姥在闺女挂电话前听到了这一句,气得压根儿痒痒:“宋喜乐这个没良心的!” 张冀跟老婆商量:“咱们先住酒店,等过了年再慢慢找房子。” 说得轻巧,过年酒店多贵心里没数吗?而且为什么大过年的带着孩子要无家可归,她宋喜乐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凭什么哥哥回家就是众望所归被高迎远送的,她回家就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除夕这一天,宋姥姥和宋姥爷起了一个大早。如今好多家庭年夜饭都出去吃,宋家从上数几代人就特别会做菜。酒店里二巴巴的厨师都赶不上这家子人。人家都说男主内女主外,可宋家男的是能赚钱也会做饭,女的是能在工作中独当一面也能做出一桌子席面。两人谁也不用,把该炖都早就炖了,该炸都早就炸了,蔬菜洗干净备用,配菜一样样切墩儿、水炒儿、腌制....全部到位。 年轻的年老的,大人孩子辛苦一年不容易。平日里该节俭节俭,但是过年半点儿也不能马虎,必须使出看家的本领,拿出最高的规格,认认真真过大年。网上说人这一生除了生老病死都是小事儿。可在大天津得加一条,除了生老病死,过年也是头等大事儿。 老宋家的年夜饭的菜单早就拟好了,比不了满汉全席,也能说敞开了吃,吃不了的吃。 罾蹦鲤鱼、红烧牛舌尾、笃面筋、清炒虾仁、煎烹大虾、扣肉、四喜丸子、官烧目鱼、高丽银鱼、炒合菜、爆三样儿、扒全素、炒红果、八珍豆腐、水晶肘子、烧三丝、溜鱼片、黄焖鸡、锅塌里脊、黑蒜子牛肉例儿、全爆儿、黄焖两样儿,素什锦、罗汉肚、老醋蛰头、水爆肚、红烧带鱼、烧茄子、溜肥肠、再来一锅大螃海儿。 30个菜的年夜饭,少一道都是对除夕夜的不尊重。宋家有两个大孙子,正是十五六岁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想着俩孩子,宋家二老只恨餐桌太小,否则还得再准备几个菜。 年夜饭除了这些,更重要的环节是得包饺子。天津人的三十饺子馅必须是津味儿素,里面配料儿是香干儿、面筋、绿豆芽儿、红粉皮,攉上酱豆腐和芝麻酱,当大年三十十二点儿的钟声响起的时候,全家人一起吃上一口津味素的过年饺子,意味着来年素素净净、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吉祥如意、红红火火。 饺子馅也提前攉好放到了冰箱里。老两口又开始准备贴春联儿、贴福字儿和吊钱儿。春联和福字都是宋建国和两个双胞胎大孙子们一起写的。老宋家这吊钱儿必须是红纸雕的吉祥话,今年周伟红特意选的是,合家欢乐、财源广进、出入平安和五福临门。其实钱不钱的都往后靠,最渴望都就是一家子和和美美,平平安安。 宋建国对老伴儿周伟红说:“要我说这吊钱儿,福字儿嘛的,等下午两孙子来了一起贴。你赶紧洗澡去,好家伙,就您过年这全套的大澡没两小时玩不了事儿。别等那四口都到了,我们所有人都站阳台上眼巴巴地瞅着澡堂子。” 宋姥姥有个习惯,三十这天的大澡必须去外面洗,让浴池的专业搓澡师搓澡,把一年的疲惫和灰尘都认认真真地洗干净,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和根深蒂固的思想改不了。眼见着老伴儿拎着包儿下楼了,宋建国赶紧掏出手机给女婿打了过去。 张冀说:“爸,我再劝劝喜乐,其实住酒店挺好的,一年就一个三十初一,别惹得大家不痛快,我们今年初二给你们拜年去。” 宋建国想着老伴儿的脾气和不爱说话却爱撂脸子的儿媳妇,还有战斗力是把闺女和儿媳妇、老伴儿绑在一起也不如的亲家母。 宋姥爷心虚了:“那,也行吧!” 话音未落,就听宋喜乐在旁边发脾气:“过年住酒店,我是孤儿吗?” “那就赶紧回来吧!”宋建国从小就是女儿奴,别说孩子可怜什么的,他也是真想闺女啊,如今还有个软萌萌的外孙女,电话里听一句姥爷,心就化了。 宋姥姥刚到浴池门口,大孙子打电话过来,说自己和哥哥都想吃蜂蜜鸡翅,爷爷奶奶总怕鸡翅里有激素,今天过年一定要吃。周伟红想着家里没准备鸡翅,得赶紧去市场买,她澡也顾不得洗了,急匆匆往回奔。等周伟红从菜市场回来,就看到老伴儿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咧着大嘴往楼栋里走,那阵仗跟搬家似的。 宋家住的是天津和平区五大道附近一个小洋楼内的房子。六十多年前,宋建国就是在这里出生的,后来为了方便照顾老人,他和周伟红又把隔壁的单元买下来了。如今老人不在了,两个小单元重新装修打通了,虽然加在一起也没有多大面积,但是比过去年间儿的居住环境可是好多了。他总跟朋友们说,人得知足,不能总是一山望着一山高,过去哪能想象过上今天的好日子? 其实宋建国一到过年就想起自己刚结婚那会儿没房子。一个小单元里住着父母、大姐、小妹还有没出嫁的大姑,过年的时候别提多热闹了。如今自家房子比那时大了一倍,自己的女儿连过年也不能来了,这是哪门子的妈妈例儿? “三十看娘家灯,娘家兄弟穷一生。”宋姥姥心肺炸裂,“这规矩不是我定的,全中国都有这说法。你儿媳妇娘家有多刺儿自己没数吗,到时你提笼架鸟儿跑了,我一个人面对。还有你那儿媳妇,有事儿不对话,光摆脸子,我受的了吗?” 宋姥爷拦着老伴儿不让她冲进去给女儿女婿没脸。他平日里惯着闺女也惯着老伴儿,可这会儿他就想硬气一把:“这例儿爱哪有哪有,我们老宋家没有,我爸活着都时候,我大姑一直在我们家过年。我穷了吗?” “你发财了吗?”宋姥姥嗓音高了八度,“你要造反是吧?我看这年你是不想过了?” 他们是半入土的人了,怎么都无所谓,现在是为了儿子、两个孙子,是怕儿媳妇不乐意,怕大过年的搞不和睦,她又不是为了自己。宋姥爷看老伴儿真动气了,赶紧认怂:“想过,必须想过!” “你给我一个放他们进去的理由,要不这年就别过了!” 宋姥爷眼珠子左转右转,忽然晃了晃手里的红塑料袋子,里面是闺女带来的财神:“闺女带着财神进家门,我能拒绝吗?” 宋姥姥:“我.....” 第2章 十二个碟儿的捞面 宋喜乐带着老公和女儿直奔自己的卧室,心想如果自己的卧室已经被占了,她必须得又打下一场硬仗。老妈的脾气她最了解了,当年在家的时候,她和老妈的家庭地位并列第一,老爸垫底,老哥根本不参加排位。青春期后,母女两个谁也不惯着谁,要想说服对方,那是比登天还难。她一推门,看到自己的房间大概布置和以前竟然没没有太大变化,就连早就过期好几年化妆品也还摆在那里。 她心里一抽,五味杂陈。 大过年的,宋姥姥强压怒火,儿子媳妇下午就到了,反正不能让这三口在家过年,厨房备好的菜一样给弄点儿,中午也算招待他们了。喜乐走到厨房里,站在老妈的背后,捏起一块肉皮冻放进嘴里。 周伟红说:“你讨厌不讨厌,那是给你嫂子娘家带走的,别瞎捏。” “嗯!”宋喜乐慢悠悠地应承着,往嘴里塞的肉皮冻儿的动作越发频繁迅速了。宋姥姥忍着气说:“端外面吃去吧,八顿饭没吃似的!” “可不八顿饭没吃,就等着回娘家吃顿饱饭呢!” 周伟红忍着活儿不吭声,此时无声胜有声。 “妈,我爸说你这几年睡眠不好了,我给你买了酸枣仁的保健品,我吃着挺好的,最近也不失眠,也不掉头发了。” “你才多大啊,失眠个屁!”周伟红转过头去,眼睛盯着喜乐的头发上看。宋家的孩子头发都是又黑又多,从小营养足、睡得香,只愁头发太多,洗的时候费劲。这一眼不打紧,宋喜乐头发少没少没看出来,可发心明晃晃呲着好几根儿白头发,发心儿的那道缝白晃晃的,看得人揪心。 宋姥姥瞬间红了眼圈,心底的火又窜了起来,嘴上忍不住就开了闸,一个劲儿数落闺女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得给自己弄个水深火热,然后跟父母逞英雄,活到这么大年纪,除了能跟爹妈撒野,在别的地方有市场吗? 宋喜乐像是被踩了尾巴樱子,嗓门高了八度:“什么叫好日子啊?我老公一个人干三份工作,回家还做家务带孩子,我做家务带孩子还得上班,业余时间也在接私活儿补贴家用。我闺女上幼儿园就懂得心疼父母,没上补习班画画也得了幼儿组的奖状,你说我过得是不是好日子?” 宋姥姥说:“好日子还回娘家过年?” “那我想你们啊!”宋喜乐嘴硬了好几年,这一句出口,嘴巴撇着,忽然就哽咽了。 宋姥姥难过得垂下眼皮,深吸了好几口气对闺女好言相劝说:“吃完中午饭,让你爸带你们去对面的酒店,我们出钱,你哥最近工作遇到了瓶颈,咱别让你嫂子挑礼儿。” 宋喜乐皱起眉头:“我哥怎么了?” 宋姥姥说:“你哥公司接了一个大项目,有些技术问题一直搞不定,压力很大。你嫂子去年年底刚从北京回来天津来,工作也没稳定,你哥要是再有什么闪失,到时你给两个大侄子娶媳妇。” 坐在外面的老宋和女婿都是一脸尴尬。老宋小声跟女婿说:“你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这几年初二,她多少次扒着窗户等你们来,等着喜乐服软儿呢,但凡喜乐那丫头能说几句好话,她早就扑过去了。” 张冀说:“爸,这些年是我们不孝。我要是能早点买个房子,我妈也不会总悬着一颗心。吃完中午饭我们就走。我爷爷和我爸在的时候,我小姑一家子想三十回家,统统都被赶走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宋喜乐跟大哥的感情不能用好和不好来形容。大哥从小就是学霸,她脑子也不笨,可尥蹶子追也追不上。父母那时工作忙,好多次都是大哥给她开家长会。学霸哥哥没少给她长脸。后来差距就更大了,人家上了985,她念了一个民办本科,花了家里不少钱,嘴上不服,她对大哥心底是崇拜的。 母女俩也听到了外头两个人的对话,宋姥姥说:“张冀都比你通情达理,就这件事儿,我给他加十分。” “姥姥,我们吃完中午饭就走。”张溪语怯生生地走到姥姥跟前,大眼睛长睫毛,小脸蛋跟小苹果一样,像极了小时候的宋喜乐。 “好孩子,等初二再来,想吃什么,提前告诉姥姥。” 张溪语瞅瞅妈妈,声音变得更加轻不可闻:“姥姥,我今天过生日,能吃蛋糕吗?” “你说得嘛?”宋姥姥没听清,心被这话扎了一刀。 小女孩说:“今天是我生日,我想吃蛋糕。” 宋姥姥彻底受不了了,自家两个孙子每次过生日都提前几个月准备,可姥姥不仅从来没给这外孙女过过生日,连日子都不知道。这大年三十是孩子生日,还得被亲姥姥亲手给轰走! 宋姥姥心里跟拧麻花儿一样,五脏六腑都疼啊。 张冀从闻讯从客厅跑进来说:“妈,不给她吃蛋糕,对牙不好。” 宋姥姥抱起小外孙女,软乎乎地在怀里,她又红了眼圈:“咱中午不仅要吃蛋糕,还得吃十二个碟的捞面,给我外孙女好好过个生日。” 俗话说,天津有一怪,一碗面条十二道菜。一碗面就是三鲜卤子加手擀面。十二道菜是四道主菜,糖醋面筋丝儿、清炒虾仁、韭菜儿肉丝炒香干、摊黄菜。另外八道儿时蔬菜码。 见张语溪吃得狼吞虎咽,宋姥姥又埋怨张冀:“我们家从来没养出过这么瘦的孩子。别看喜乐和喜明长大了都挺顺溜的,小时候一个是大胖小子,一个是大胖丫头。” 张冀一叠声地点头称是。宋姥姥又说:“也别怪喜乐,她哪会带孩子啊,从小到大油瓶子倒了都不带扶一下的主儿,现在才三十多岁,都有白头发了!” 张冀说:“是我没有把她们母女照顾好。我从小吃饭简单,一碗饭两个菜就足够了。” 宋姥爷说:“那怎么够,过去还用肉票的时候,我们家俩孩子就没缺过肉,一大家子人,连爷爷奶奶算起,全家的肉都挤着孩子们吃,大人宁可不吃,也不能让孩子缺嘴儿,你们不称职!” 张语溪吃完了捞面,又吃了蛋糕,然后乖巧地摘了生日帽:“姥姥姥爷,我吃完了是不是该走了?” 宋姥爷想说开口,看了一眼老伴儿的表情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张冀起身给孩子穿衣服,老两口的目光齐齐落在了宋喜乐身上。要是闺女又针锋相对的,宋姥姥有一万句怼回去,可见她什么都不说,撅着嘴也开始收拾东西,两人心里不好受啊。 宋喜乐和女儿在外面住得已经够够的了,可到了家也不得不走,她心里不痛快,一直撇着嘴,可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宋姥爷说:“喜乐儿,你们把行李都留下,初二再来。” 宋喜乐摇摇头:“我带去酒店吧!家里也不大,我这么多东西,大过年的我嫂子看着也不像。” 瑞雪兆丰年,除夕下午天空洋洋洒洒飘起了雪花。对面酒店房间是有的,但是年夜饭肯定是订不上了,在酒店的窗子里向外望去。宋喜乐几乎能看到自己爹妈带着小侄子贴吊钱儿的身影,就像小时候爸妈带着自己和哥哥那会儿一样。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清楚,眼睛一点点模糊。她抹了一把脸,还是情绪低落。前几年工作好找,赚钱容易,日子过得也挺滋润的,如今快三十五岁了,知道了生活的不易,格外想回家。 张溪语说:“妈妈,我也想贴福字儿,也想贴吊钱儿!” “妈妈给你打电话问问服务台!”宋喜乐对女儿很有耐心,拿出给洋娃娃买的新衣服哄女儿,一边给服务台打电话,电话却先响了。 “宋喜乐女士,这边有位叫宋喜明的先生找您。” 宋喜乐心里慌得一批,要说她不怕爹不怕娘,可真有点害怕大哥。宋家明带着妻儿回到家,就听老爹跟自己告了母亲的状。他们公司是国资委下属的大型科技企业,他在研发部工作了整整十几年。现在很多科技产品的核心技术都需要自主研发,就是今天晚上他都想把时间花在工作上。小时候,爷爷奶奶还在时,就对他寄予厚望,好好学习为社会多做一些贡献。在他印象里,爷爷奶奶退休前工作一直非常忙。两个人在工厂里三班倒儿。只要工作上有事儿,爷爷不分年节就往厂子里跑。奶奶退休后还给厂子教夜校。后来他长大了也受了长辈的影响。小时候家里地方小,他为了不影响家人休息就跑到路灯下面看书。现在家里是以前两个大,里面装修得又好看又讲究,人口也少了,怎么妹妹回家过年还得住酒店,他第一个不同意。 宋喜明来到酒店房间,沉着脸也不多说,直接就开始拿行李往外推。 宋喜乐硬着头皮走上前,跟他说:“哥,我想了想真不能在娘家过年,我们就不回去了。” “你怎么这么大毛病呢?”宋喜明皱着眉头说,“不让你回,你非得回。回家自己又走,我来接你,你还上菜了。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你耍吧人呢?” 张冀刚想过来替媳妇解围,大舅哥直接就喝退他:“你别说话,让她说!” “是我任性了。”宋喜乐低着头,看向自己的脚,“大年三十,闺女回家过年就已经给人递话把儿了,我....” 宋喜明很快听出了问题:“什么叫已经,你还有什么事儿?” 宋喜乐说:“不光是我们三口,除夕其实还有我婆婆!” “王阿姨?她不是在大成县老家了吗?”宋喜明环顾四周,“人呢?” 第3章 带着婆婆回娘家过年 宋家大年三十儿子媳妇带着两个大孙子到了。女儿女婿和外孙女也来了,不仅他们一家三口,还带了张冀的妈。王桂兰怀里抱着孙女,躲在儿媳妇的身后坐着,看起来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这也是周伟红最不爽的地方。 王桂兰要是现下网上流行的那种恶婆婆也就是算了,她大可以叉着腰去跟对方要个说法,替闺女主持公道。可从女儿结婚开始,偏偏这婆婆就是这种模样,对宋喜乐很迁就,对孩子更是视若珍宝,农村人也没什么重男轻女的念头,至少表面上能把自己闺女哄得一愣一愣。以前还能说装的,今天再说这话就显得不厚道了。 “来天津看病,就该早跟我们说一声。他们都上班,还得照顾孩子。我们替替女儿女婿,不是冲您,是疼孩子,您也不用心里过意不去。”周伟红说完这句话,就瞅见闺女冲自己撇嘴,这个臭丫头除了会埋怨父母,被婆婆唬得团团转。 王桂兰早年丧夫,自己又当爹又当娘把儿子从土疙瘩里培养成了大学生,其中吃得苦不为外人多所道。后来儿子又娶个大城市的儿媳妇,她心里是高兴的,可也觉得对不起孩子。孩子同学结婚都是又买婚房又买车,她给儿子娶媳妇,别人看着没花钱,可一个金戒指,一对金耳环就花光了她自己所有的积蓄。不要别人笑话,她自己就觉得委屈了两个孩子。 这次王桂兰晕倒在了家里,还是隔壁邻居给张冀打的电话。儿子赶回家的时候,县城的小医院已经给老太太下了病危通知单。她心衰非常严重,造血指数已经低得吓人,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以往过年,儿子媳妇有时回去陪她,有时她在儿子媳妇那儿带孩子。去年小孙女上了幼儿园,自己没啥用了,她不等媳妇讨厌自己就找个理由回老家去了。 今年过年她在医院里,按照规定住够了十几天,得先出院再接着住,正好赶上过年这几天。她也不想住酒店,这段时间看病孩子们花了不少钱,可不能再浪费了。这些话不能跟亲家说,要不然自己也绝不会厚着脸皮跟儿媳妇回娘家。 周伟红不用听谁说,用大脚豆儿也能想明白这些事儿。她看着闺女找的这家子人一个头两个大,再看着家里现在一个个人的表情,长出了三个脑瓜子。一边是儿媳妇坐在那儿始终一言不发,一边儿是病重的农村亲家。她心里只埋怨自己养大的闺女,从小没受过累自不量力,自己收拾不了烂摊子最后还得找爸妈。这不是在哪儿过年的问题了,这是宋喜乐自己没能力也不知道怎么弄这病危的农村婆婆, 不会知道接下来怎么生活了。 宋喜乐不看爸妈,眼睛始终盯着大哥看。老妈说什么她不在乎,大哥大嫂越是平静,她心里越没底。 李晨萱看到婆婆全家都望向自己,还是选择了不吭声。她不是对谁有意见,她是心里有事儿。今年同以往过年不一样,她有大把的时间在家休息,她为了孩子选择辞职回归家庭,自己心里也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不对。自己的爸妈是非常敢反对的,可是两个孩子最关键的一年,老师说老大是尖子生,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事儿开始分心,让家长多关注。老二孩子脑子够用,就是成绩忽高忽低很不稳定,也得格外留意。跟着老人只能管吃穿,教育这块儿力不从心。中考这一年,孩子需要妈妈陪在身边,她不想以后留有遗憾。可是等小姑子一家出去租房子,怎么也得出了正月。这以后跟公婆住一起都不知道能不能住得下去,还要跟小姑子的婆婆同在屋檐下,日子就比较难捱了。 王桂兰都替亲家母觉得难办,心里一阵翻江倒海,想咳嗽,可她拼命地忍着,忍到最后咳嗽在胸口爆炸了,鼻涕眼泪口水往外喷,对面的李晨萱直接捂住了鼻子,脸上是忍不住的嫌弃,站起身直接回屋了。她是独生女儿,父母一直把她视为掌上明珠,不仅对她期望很高,更对她结婚买房这事儿上鼎力相助。李晨萱和宋喜明在北京买婚房时,两边父母都是鼎力相助。周伟红把继承到老娘家的房子卖了又拿出了老两口的积蓄给了儿子,自己爹妈那里把本来买好的大房子卖了腾出了一笔钱又加上积蓄也都给了闺女。如今她爸妈那边就一个一居室,身体也不大不如从前。他们两个谁也不想让父母失望,可有了孩子,牺牲的只能是妈妈。 宋子祥和宋子瑞见妈妈不高兴了。老大不吭声,老二宋子瑞可以不管那一套,半大的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张开就问王桂兰:“王奶奶,你怎么在我们家过年啊,你自己没有家吗?过年得跟自己家人在一起,否则就是给人添麻烦。” “怎么说话呢,还想考重点高中,重点高中要你这样没礼貌的学生吗?”宋喜明沉下脸训斥儿子。宋子瑞反驳:“我说得是事实,家里这么小,怎么住啊?每次我妈回来说跟爷爷同在屋檐下都不方便,现在又来了小姑一家子,是他们不礼貌。” “凭什么是你们家啊?这是我爸妈家,同样是我的家!你到我房间里去霍霍,我还没说你不礼貌呢!” 宋喜乐是被惯着长大的,跟侄子也句句不让。周伟红恨闺女不懂事儿,又心疼闺女没办法。 就在这时,张溪语说:“爸爸,我奶奶走了!” 周伟红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要是不赶紧想办法,这年不仅过不了了,还得出大事儿! 王桂兰是真不想给儿子添麻烦。可关上门那一刻,她才发现这偌大的天津城她真不知道该去哪里!有时她想自己干脆死了算了,可必须是死在医院里,用一种不让孩子自责,以后不遗憾的方式。这么走了,孩子们怕是没法过年了,也让亲家夫妻两儿落包含。她把孩子培养上了大学,来了大城市是希望他一辈子幸福,半点儿也不想折腾他。儿媳妇难得的通情达理,自己没给过人家什么,也不能大过年的给人家添堵啊! 李晨萱听说王桂兰没用人去找,又自己回来了,心想农村老太太没文化可很有心眼儿,这回全家该围着她这个陌生人转了。这个年过不好了,心里不痛快,本来还有些盼望的,现在烦透了。 无论什么情况,过年一定不能生气,不能着急,不能心里抱委屈,这是影响一年运势的大事儿,宋姥姥和宋老爷一辈子都是这个观念,再难的事儿在过年面前都不叫事儿。孩子们奔着爹妈来过年,不能让人家即兴而来败兴而归。 周伟红先去和儿子商量。宋喜明私下跟老妈说:“亲戚生病了,我们不能袖手旁观。而且这事儿处理不好,很能影响喜乐和妹夫的感情。都是有自尊心的,要不是真遇到难事儿,谁也会开口带着亲妈除夕之夜寄人篱下。” 宋建国问儿子:“你媳妇脸色不好看!” 宋喜明说:“我去跟她说。” 卧室里,李晨萱被丈夫几句话搞得情绪更不好了:“北京的房子卖了,我也成了彻头彻尾的家庭妇女。这么小的房子要同你妹妹一家住一起,她还带个生病的婆婆,两个孩子六月份中考,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你小点儿声行不行?” “小声能解决问题吗?我从北京回来是为了让两个孩子考进重点高中的实验班,不是为了跟一群不相干的人成为一家人。” “你也可以带着孩子去姥姥家住啊!” “宋喜明,当初我爸妈为了给我买房,现在就住一个40平米的小房子。你说这话有良心吗?我爸妈培养我半天,不是为了看到我没了工作,带着两孩子回娘家蜗居的!” 李晨萱越想越难受,北京的房子卖了,找中介帮着清了贷款。当初他们是在最高点买的房子,现在房价回落,各种费用算下来后,他们手里的钱在天津全款买个差不多的房子也不容易。到时候亲朋笑话,自己也不甘心。 说这都没有用了,李晨萱只想赌气:“反正你要是春节后工作受了影响,都是你妹害的。我必须让她还钱。” “刚卖完房子,你缺钱吗?” “你也知道那是卖房子的钱,我们现在自己已经没有房子了,你有两个儿子,他们才上初三!”李晨萱根本不同意卖掉北京的房子,是丈夫想回天津发展。本以为要很长一段时间住公婆这里,她就已经很憋屈了,现在这么一大家子又挤进来,简直是没法生活了。 “以后再说以后,先把三十和初一这两天平安度过行吗?”宋喜明说,“咱们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老人和家人遇到的问题,能帮就帮,不能帮忍让一下就过去了。咱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对自己的要求也得高一点!” 李晨萱冷笑:“应该是对自己的生活质量要求高一点吧?没人过年要自己老婆容忍度好一点的。” 宋喜乐不知道哥嫂在卧室里说了什么,可她心里忐忑不安。结婚前她自己大手大脚惯了,结婚过日子没个算计又没了父母的接济,她只能找大哥帮忙。女儿溪语从出生到四岁每年都住院,不是喘息气管炎,就是肺炎,要不就流感,大哥闻讯不止一次背着大嫂给打过来一两万块钱,自己结婚时还给了好几万。以前大哥大嫂收入高的时候都好说,现在这个时候她心底隐隐不安。 周伟红这会儿也不数落女儿了,越过宋喜乐直接对女婿和亲家母说:“既然来了,就踏踏实实在这儿过年。有什么事儿都过完年再说。我不会让闺女一家子坐立不安,也不会让儿子一家子受委屈。过年孩子得高兴,更得让孩子开心。三个孩子都是我的心头肉,作为这个房子目前的一把手,我保证让大家都高高兴兴的。” 都是当婆婆的,王桂兰都不知道这年怎么能让大家满意,只要自己不消失,宋家这年就没法过好。连最初同意闺女回家住的宋建国这会儿都后悔了,儿媳妇这么不给面子,你也不能说人家的不是。老伴儿保证大家高兴,这是她能保证的吗? 肉眼可见,这年夜饭是吃不痛快了! 第4章 欢喜过年,父母是孩子坚强的后盾 六十好几的人了,周伟红和宋建国早上五点多起床,原本该睡午觉的时候也没睡,一转身就没了人影儿,留下那两家子人尴尬。宋喜明安排妹妹扶着王桂兰去休息。两个孩子跟着姑父一起贴吊钱儿、福字儿和对联儿。他环视着这改造过后也不宽敞的房子,想着要不要趁着商场还营业去买个床铺回来。周伟红让儿子有功夫钻研钻研技术,多给国家做贡献。这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儿用不着分他的心。 “贴吊钱儿呢?”楼上的孙大娘对两个大胖小子说,“这个点儿,你爷爷奶奶在楼上大扫除呢,你们上楼帮帮忙吧?” 宋家兄妹俩急匆匆赶到楼上,就见老父亲和老母亲正正在拿着拖把扫帚打扫楼上的单元。宋建国登梯爬高看着让人心颤。周伟红拿着拖把和鸡毛掸子,左右开弓。邻居魏奶奶一家搬走了,出租怕被不靠谱的租客霍霍,这房子就一直空着说等孙子大了结婚用。刚刚周伟红打电话联系上,说明情况,人家就答应借房子。老邻居比二巴巴的亲戚还亲,就是房子三五年没人住了,到处都是灰。 宋家明对爸妈说:“怎么不让我们干啊?” “我说了要给孩子们惊喜,不能说话不算话!”宋姥姥说话的时候,儿子闺女,孙子孙女,女婿媳妇都上楼来了。作为大天津资深的盘头大姨,昨天新盘的头发现在带着帽子,上午没洗大澡算是选择正确。 宋喜乐环视四周,嘟囔了一句:“这房子能住人吗?” 宋家明瞪了妹子一眼,她不是假不懂事儿,是真不懂事儿,还跟小时候一样儿! 宋建国跟闺女打包票:“再给我跟你妈两个小时,保证跟五星级酒店一个档次!” 老两口干活儿久了,腰都直不起来。张冀第一个被感动坏了,冲过来接过老人家手里的拖把,心里一阵温暖。他赶紧让宋喜乐拿抹布自己把犄角旮旯地擦一遍。宋喜乐看着直不起腰儿来的爸妈,一句废话也不能再有了,再任性,她也知道父母是因为自己受累了。 宋喜明指挥两个儿子擦玻璃。自己一起帮忙连监督安全。李晨萱在一旁站了好一会儿,也没人安排她,她想了想转身下楼了,心倒是敞亮了不少。 人多力量大,两三个小时过去后,邻居家空置了三五年的老房子旧貌换新颜。肯定比不上像样儿的酒店。可是打扫完毕,又熏了艾草香。窗户打开大冬天西北风通了一下午,成箱的苹果、香蕉、大鸭梨摆出来,果香弥漫。厕所厨房都用藿香正气水加了纯净水喷个遍儿,还从楼下搬来了空气净化器、电暖器和好几盆绿箩和腊梅。空调洗了滤网,暖风一开,小屋子不仅没有味道,还香香的,没治了。 最后,周伟红在小香炉里点了一颗茉莉香,齐活! 天津老太太过年一点也不能马虎。周伟红把吊钱儿,福字对联又让孩子们给楼上贴好了。又和闺女一起下楼把家里干净富裕的被褥抱上来,再铺盖好了。她还给两张床上铺了大红的床单。窗帘也是红的。这些大红的床上用品和窗帘当年娶媳妇、嫁闺女时,家里各买了一套,这套正是宋家二姑奶奶喜乐出嫁时的那套,也算物归原主。 等大家都完事了,王桂兰还蹲在厨房地上用抹布擦瓷砖。周伟红顾不上自己累,赶紧去亲自去扶人:“我的亲家母啊,您好好呆着别犯病就是对我们全家最大的帮助了,我这大过年的亲自当保洁为的是让你擦厨房吗,为的不就是让你更好的养着吗?” 王桂兰眼圈红了,感激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周伟红一声断喝:“大过年的,赶紧把眼泪收了!” 外头孙奶奶上楼听见了,探头看过来:“她红婶儿,大过年的,你们家这是嚼情嘛呢?大老远就听见你嚷嚷跟打架似的!” 宋建国赶紧解释:“她大嗓门,这正说笑话呢!”可不是跟笑话似的,一下午的功夫,折腾出一套新房来。 六点半刚过,外面鞭炮齐鸣,家家户户开始上年夜饭了。宋喜乐坐在餐桌前,看着这三十道由老爸老妈亲手做的大菜,觉得就跟做梦一样。不仅如此,茶几上还有一个漂亮的五层食盒,里面放的是各类坚果。旁边是一个瓷的可以旋转的三层果盘,里面放着香蕉苹果,草莓和车厘子。她已经好久没过过这么隆重的春节了。娘家的年夜饭比起很多人家的饭店大餐其实花钱很少,可就是这一点一滴地准备,充满了仪式感。 爹妈一般进了腊月就开始准备过这个年。就拿窗台上刚被搬上来的水仙花,也是春节必有的环节之一,花不了多少钱,可又喜气又应景,连餐桌和茶几上的台布都是配套的,不是买的,是老妈自己做的,纯手工绸缎的,看着跟大宅门似的。 张冀说:“你们天津人过年真讲究,终于知道结婚这些年,你怎么总觉得年夜饭不够隆重了,这去哪个饭店也不如姥姥姥爷准备的讲究啊。” 宋喜乐傲娇地说:“知道就好!” 张冀由衷地感叹,小时候家里都不能实现吃肉自由。后来日子好了些,过年也不可能做这么多的菜。什么都是新的,别说过去在农村,就是从国外溜一圈回来,也没过过这么好的年。 楼下老宋家也吃着同样的年夜饭。周伟红在饭桌上还一个劲儿地跟儿媳妇解释:“今天多亏了晨萱通情达理,要是换做别家的儿媳妇,肯定就和小姑子打起来了。985的高材生就是不一样。” 李晨萱说:“您都给他们在楼上租房子了,喜乐也没带着婆婆在娘家过年,我有什么不高兴的。就是您这给他们收拾房子,腰都扭了,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是你心眼儿好,才会心疼婆婆。看我们都在上面忙活,自己下楼洗水果,准备年夜饭,多好啊!” 李晨萱脸红了,留意到餐桌上的鸡翅,惊讶地说:“爸,您还有空给他们俩现做鸡翅啊?” 宋建国说:“大孙子想吃的,那必须得到位。这年就是给你们过的,更是给孩子们过的,谁也不能没过我孙子们去。” 两个半大小子在北京总是吃外卖,两个小家伙菜都吃到嘴巴子上了。就没有一道不爱吃的菜。吃完饭,坐在沙发上,两个孙子给爷爷奶奶拜年。老人把两个早就封好的红包分别给了两个孙子。宋家明把提前准备好的一万块钱现金递给老妈。周伟红说:“年年都说不要,年年你们都要给一次。你们的钱留着给孩子花,我们帮不了你们,心里已经过意不去了。” 宋喜明说:“爸妈,本来就该我们好好孝敬你们的,可一直都是你们替我们分担,我们做得太不够了,只会给你们添麻烦。” 宋建国说:“你们已经很孝顺了,我们特别知足。两个孙子是我的眼珠子,我们看自己孙子,乐在其中。” 周伟红说:“尤其是晨萱,之前又要忙工作,又要想着孩子的事儿,还得惦记着丈夫。现在为了两个孩子把工作都辞了,是我们宋家的大功臣。宋家明我就不管了,今年过年我跟你爸给晨萱买了个小礼物!” 李晨萱这时也不能不说话来,今年过年,她因为心情不好,都没给公婆准备礼物,就是宋家明之前公司发的一箱骆驼奶,对付了一下。她脸颊发烫,皱着眉头问婆婆:“怎么还给我买礼物啊,给我买什么礼物啊?” 周伟红从沙发边柜里变戏法的摸出了一个红色的首饰盒递给儿媳妇。李晨萱打开一看,竟然是某福专柜的一个素圈金镯子。年轻时自己嫌弃黄金俗,这两年黄金手镯越来越流行了,她逛商场的时候去专柜看了无数次。别人都羡慕他们两口子收入高,北京还有房子,可谁知道她这么个小东西就一直没舍得。 “喜明?你看!”李晨萱把这个事推给了丈夫。 宋喜明说:“咱妈给你买的,喜欢就戴着吧!” 李晨萱跟婆婆说了句谢谢,当时就把镯子戴上了,下午的不愉快几乎全部烟消云散了。没有哪个女人不爱这些亮闪闪的首饰,任何的不满足都能用这些填补上,管你是小市民还是高级知识分子。两个孩子也把红包上交给了妈妈。一个人五千块,两个孩子就是一万块。李晨萱的眉头舒展开了。宋家明的眉头却皱了起来。老爸老妈两人退休金一年不算少,可也不算多。这过年光给孩子和儿媳妇就花了不少。而自己作为儿子,给予父母的几乎没有,还把两个孩子放在天津让父母受累。这么多年,父母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好好工作,好好过日子。 春节晚会开始了,窗外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宋建国没睡午觉,在电视前打起了瞌睡。周伟红累得拾不起个儿来,可想着白天还没洗成的大澡儿,又咬牙站了起来,必须把一年“积累的灰”都洗掉了。 春晚演的什么不知道,宋建国一睁眼都快到煮饺子的时间了,他赶忙问孙子们:“你奶奶呢?” 儿子大年三十还在卧室里忙工作,儿媳妇忙着拿微信拜年、发红包、抢红包。两个孙子和同学联机打游戏,春晚成了除夕夜官方背景音乐,大家都忙着,谁也没注意老太太去哪儿了。 浴室里,周伟红费了擎天之力才穿好衣服,这会儿她坐在地上。刚刚她血压高了。这一天太累了,洗澡又耗了气力,想着快点洗,又犯了强迫症,自己跟自己较劲儿。她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听到外面老头子找人,她强忍着不适告诉他自己还得等一会儿。她不能让人知道这事儿,大年三十,一定得过好了。 除夕这一天第四次鞭炮响起,饺子也该下锅了。没人看出周伟红刚刚的异样,这会儿她又生龙活虎地给全家人煮饺子。儿子一家四口从楼下放炮回来,饺子已经上桌了。 “津味儿素饺子来了,祝愿咱们全家在新的一年里,素素净净,大吉大利,平平安安。” 宋子瑞咬了一口饺子,嗝了牙:“哎呀,今年的钢板儿被我咬到了,哈哈!” 宋子祥说:“凭什么啊,我也要!” 宋建国对两个孙子说: “你们哥儿两儿是双胞胎,谁咬到都是一样的,意味着今年中考一定有个好结果!”然后他又把碟子里的一个盒子加到大孙子碗里,“爷爷就包了这一个盒子,给你!大吉大利,万事如意!” 两个孙子这才都欢喜起来,异口同声地说着:“大吉大利,万事如意!” 楼上宋喜乐的一家四口的饺子也上桌了。没有煤气,不是自己煮的,是老爹刚刚从不楼下送上来的。三十晚上闺女不许看娘家灯,可没说老爹不能给闺女送饺子啊。王桂兰年夜饭吃得特别顺口,到了这个点儿还吃了好几个饺子。本来以为这个年寄人篱下,不是给人家带着争吵,就是自己委曲求全,谁能想过得这么舒坦?她想起自己做闺女时住在河北农村,只有过年时才能敞口吃一次肉,初一肉就不能随便吃了。她那时瘦得跟小鸡子似的,可一个人三十能吃一大碗肉。一年也做不了一次新衣裳,姐妹几个人大得给小的,小的再给小的。 外面的鞭炮声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就渐渐变小了,宋喜乐记得小时候除夕夜的鞭炮得放到后半夜,然后早上六点多又接着响起。稀稀拉拉地炮声中,她又听到了敲门的声音。张冀去开门,看到岳父岳母站在了门外。 “爸妈,你们这么又上来了,累不累啊?” 周伟红瞥了宋喜乐一眼,人家都说闺女是妈妈的小棉袄,自己养的这玩意儿是个漏风的棉袄。刚给她送完饺子,不得赶紧下去跟儿子一家子吃吗?嫂子还坐在那儿呢,这么简单的事儿还用问。 “我给外孙女送红包来了,现在是大年初一了,溪语来给姥姥姥爷拜年!”宋建国欢喜地招呼小女孩儿。 宋喜乐把爹妈拉到了沙发上,她撒娇说:“爸,妈你也得给我红包!” 周伟红冷哼一声连同一个大白眼儿送给自己闺女:“凭什么?” 宋喜乐鼻子一酸,拽过丈夫和闺女,对着二老说:“我们三口给你们磕个头吧!” 周伟红鼻子一酸,强忍了下来,对闺女说:“磕头也没你红包!” 宋佳老两口不仅给了外孙女压岁钱,还给了孩子一个长命锁。这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当初闺女赌气,周伟红也赌气,这亲妈亲闺女的,见面后根本经不住三句好话,更何况一家三口给他们磕头拜年呢! 夜里,宋喜乐枕着张冀的胳膊:“你看到我妈进门的时候,腿是瘸的吗?她十几年前做过腰间盘手术,一旦累狠了,走路就是瘸的。” “嗯!”张冀想着客厅里熟睡的老妈和卧室里行军床上的女儿,他感到特别安心。这个年原本以为会过得颠沛流离,他发自内心地感激岳父和岳母。去年年底为了搏一把,张冀和宋喜乐把积蓄都投进了股市里,两人没有炒股经验,买的股票一泻千里,人家赚钱他们回到了解放前,如今说口袋比脸还干净有点夸张,可余额确实不足了。 张冀好多日子没真正有过深度睡眠了,这会儿很快就打起了鼾声。宋喜乐睡不着,望着这陌生的房子,她心里很不是滋味。结婚这几年,已经住了好几次租屋,那种感觉非常不好,她不是嫌弃,而是不安。她从小就怕虫子,到了陌生的地方总会有这种恐惧。她想下楼回家,回到自己出嫁前的闺房里睡个昏天黑地。 能说宋喜乐不知足吗?只是从小到大父母为她做得太多了,哥哥也护着她。她虽然已经三十好几了,内心还是个小姑娘。结婚后的生活,她过得理直气壮,无所畏惧。因为宋喜乐知道,只要自己不赌气,只要自己肯回家,娘家永远是她的避风港。 第5章 无论走了多远,家永远是避风的港湾 大年初一,天不亮家家户户就听到窗外鞭炮齐鸣。 周伟红夜里腰疼得紧,一大早醒了赶紧让老头去做早饭,自己还有一场大阵仗。今年的新衣服是周伟红在老美华买的套裙。藕荷色和灰色搭配的上衣,裙子今年最流行的马面裙。手腕上带着金镯子,无名指上带着金戒指,耳唇上带着金耳环,头发盘得一丝不苟,还斜插了一支凤头垂着流苏的金簪子。 宋建国看见老伴儿穿戴整齐还画了妆,扭头跟孙子们说:“看你奶奶跟新娘子似的,人家新娘子是三金,你奶奶是四金,还画了一个烈焰红唇!” 李晨萱也忍不住被公公弄逗笑了。天津人幽默归幽默,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婆婆这身打扮挺好看的,每年初一早上这套新衣服是整个宋家的重中之重。要是没有早上婆婆带头换新衣服,隆重打扮这个环节,家里的年味儿得少了一半儿。李晨萱也换了新衣服,橘黄色的高领羊绒衫,一串三层的澳白珍珠项链,外面搭了一件小香风的外套,手腕上也戴着昨天婆婆给的金镯子。 家里的男丁们从老到小也是从里到外一身新,到了外面放炮,街坊邻居就都互相展示了。别说新衣服了,就连你们家门上的福字儿对联儿贴得如何都能看出一个家的精神面貌。王桂兰睡眠不好,比孩子们起得都早。全家吃完早饭,她要收拾桌子,就听到外面的敲门声。宋喜乐开门把老妈招呼进来,脸上也没什么笑容。周伟红说:“昨天拿压岁钱和大金锁的时候给亲妈磕头,这才过了几个小时,亲妈又不香了?” 宋喜乐也不藏着掖着,从三楼阳台上就看到楼下嫂子看孩子们放炮,手上的大金镯子了。嫂子以前说过不喜欢黄金觉得土,不用想也是老妈的手笔。现在金价这么高,那镯子得花不少钱了。爸妈退休金是不低,可是平时两个大孙子在奶奶这儿白吃白喝,老人上年纪了也得看病买药,这么讨好儿媳妇,看着不像话,做闺女的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心里也委屈。 周伟红说:“欠抽的样儿,快四十了还是没脑子。你哥给你那么多钱,真以为你嫂子不知道啊?要你还钱,得买几个镯子?” 宋喜乐立刻闭嘴。王桂兰听到这些就觉得脸臊得慌,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自家条件不好,拖累儿媳妇了。周伟红上楼来就是找王桂兰的,她看着亲家母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很新很干净,就是不喜气。 “亲家母啊,咱们上岁数的人过年就得穿带色的衣裳。还有在我们天津过年,大年初一必须换新衣服,辞旧迎新,去晦养身,驱邪降福,大人孩子都得讲究起来。”周伟红给王桂兰带来一个中式的外搭和一件大红的毛衣,还有一串毛衣链儿。 宋喜乐看着婆婆换完衣裳,都说人靠衣服马靠鞍,农村老太太也变精神了。宋喜乐一家三口也换完了衣裳今天想带孩子去古文化街,可孩子很喜欢新家不想出门。很快就下楼和哥哥们一起去放炮,玩得不亦乐乎。三个孩子还发现了几只流浪猫,一起上楼从厨房里悄咪咪地偷大虾和扇贝给猫咪一大家子做过年大餐。大人让他们注意安全,他们就异口同声说这是一只招财猫。 这会儿的老宋家里,宋建国开始准备初一中午的大餐,宋姥姥带着儿子媳妇待客。楼上楼下,周边没搬走的都是住了两三代人的老邻居了,不是亲戚比亲戚还亲,过年过节各家串串,溜溜孩子,展示展示新衣服,说几句吉祥话,顺便打听一下你们家的儿女、亲家、三大姑八大姨、过去一年都怎么样了,虽然俗可却烟火味十足。 周伟红的手机响了,是小姑子宋美娟打来的,她说自己中午过来吃饭。周伟红愣了一下,在电话里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小姑子也不是跟她这个做大嫂的商量,纯属就是通知一下他们。这事儿也太反常了,小姑子从来不是给人添麻烦的人,大年初一回娘家,这到底是怎么了? 宋喜乐看着女儿在楼下玩儿,脑子里想起了过去的自己,也是在这片老房子里,老妈下班回来,从百货大楼给她买来了一件桔红色的蝙蝠衫。那是千禧年的春节,在她的印象里格外的深刻。那时老妈过年可没有金镯子,就连新衣服也好几年没有了。她们兄妹两个虽然没短了新衣服,可都知道父母从90年代初开始工作不顺利,家里日子也没那么好过,周围的亲朋们,有的已经买了商品房,有的有了小汽车。大哥让爸妈别着急,等他考上了大学步入了社会,家里的日子肯定会大变样儿。路灯下总能看到大哥夜里读书的身影。可父母从来没有想过把生活的重担压在孩子身上,他们摸索了好多个赚钱的事儿干,好些年都没有什么起色。 直到千禧年,老爸和老妈自主就业干的干洗店火起来了。那时天津的干洗行业逐步被普通老百姓家接受,大家的日子富裕了起来了,各种高档衣物都有了干洗的需求,他们的生意越来越好,靠着两人的四双手,不仅解决了生活问题,而且日子越过越红火。 宋喜乐记得千禧年的生日爸妈带着她和哥哥去了三毛餐厅。那时的三毛餐厅在天津赫赫有名,如果父母带着自己去三毛餐厅,庆祝生日或者作为六一儿童节的奖励,回来后会开心好几天,没准还得向小伙伴们炫耀一下,她就在同学间显摆了好久。她到今天还记得三毛餐厅里香蕉船的滋味。 也是在千禧年,小姑被天津市最大的外企摩托罗拉集团录用了,刚大学毕业就直接赚美金。小姑拿第一个月工资在天津水晶宫饭店请的客,还给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宋喜乐收到的是一双李宁的鞋子,又让她在同学里得瑟了半天。爷爷奶奶在的时候,对哥哥这个长子长孙格外看重,生活里就算没有重男轻女,但对孙子和孙女终究还是不同的。家里最疼宋喜乐的就是老爸和小姑。小姑长得好看,大学毕业,在全世界数得上得外企里工作,衣服都是最时髦得,她不仅爱打扮自己也爱打扮小侄女。就连小姑结婚后,也没少给宋喜乐买东西。那时老妈总拿小姑举例子教育闺女:“你小姑从小就知道好好学习。人家的好日子都是靠自己奋斗出来的。你想长大了像你小姑一样人前人后都洋气,那得吃学习的苦,” 宋喜乐喜欢小姑,小姑在她心中即使长辈也是姐姐,两人相差一共十岁,小姑常年保养也没生孩子,看起来有时比宋喜乐还年轻,她是亲人也是偶像。张冀对这位小姑也很感激,当初他们结婚时,所有人都反对,唯独宋美娟支持侄女大胆地选择爱情。 宋喜乐一听小姑要来,心里乐开了花儿,不是说初一姑奶奶不能回娘家吗?她敢打赌无论是老爸还是老妈都不敢阻挡小姑。 宋美娟中午饭点儿之前就到了。宋建国老远就站在街口等着妹子。父母老来得女,从小是他这个哥哥送她上学,接她下学,就跟自己的大闺女似的。他老远的张望看妹子没开车自己走过来,也没换新衣服,也没化妆,身边也没有妹夫,他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是出事儿了。 宋美娟面沉似水,看到大哥穿着新衣服站在前面等自己的样子,她迅速做了一下表情管理,今天是大年初一,侄子一家也在,她都是有孙辈儿的人了,可不能这么垂头丧气的。 宋建国心里担心,直接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宋美娟从小就泼辣果敢,直接对大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要同李金元离婚。提起这位妹夫也是家族里的风云人物,当初也是摩托罗拉的员工,后来离职自己干起了公司,现在妥妥地有钱人。 “他是不是干了对不起你的事儿?大哥替你做主!” 宋美娟说:“他想一辈子丁克,但是我想生孩子。三十晚上就这个问题,还没谈拢,所以我决定离婚!” 宋建国顿时嘛话也说不出来了。回到家,周伟红私下里跟老伴儿分析,宋美娟在老宋家一直以头脑清楚着称,现在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宋美娟在45岁的时候放弃做丁克,还能生出来吗?这李金元说想继续丁克估计是照顾老婆的情绪吧,怎么感觉小姑有点不识好歹了呢? 宋建国给妹夫打了电话,那边竟然无人接听,恐怕两人三十晚上真打起来了。宋美娟当年是那一代宋家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孩子。她当年的梦想是大学毕业出国深造。可那个时候正好赶上了国家经济高速发展的时代,她大学还没毕业就从天大校园招聘会上被摩托罗拉选走了。工作洋气,收入高,还经常有去国外出差、培训的机会。那时哥哥和嫂子还是下岗职工,两个侄子侄女都在上学,就靠哥哥在楼下干个自行车摊儿,嫂子在人家开的干洗店里帮忙讨生活。父母年纪大了,看病吃药,有退休金也抠抠索索的,她选择了在国内工作,补贴家用。 后来,哥哥一家的生活好起来了,摩托罗拉这样的外企随着互联网大潮的来临,也渐渐褪去了原有的光环,她从外企辞职都赶着热潮一起去了互联网公司。 当初拨号上网一个小时20,一个域名注册好几千,一根ddn 专线月租金过万。互联网时代,以前只有外企才能接触到的it技术,越来越普及。谁说飞入寻常百姓家的只能是王谢堂前燕,互联网时代的到来,技术的飞速更迭不仅成就了门户网站在纳斯达克上市,成为了企业的领头羊,还让无数老百姓也成为了互联网时代的弄潮儿。每一次技术的革新都会给普通人的生活带来巨大的变化。 李金元在互联网公司打工,看准了机会,放下身段儿去开了几家网吧,迅速赚了第一桶金。然后成立了自己的科技公司,一路跋山涉水,走到了今天。当时宋美娟是反对李金元开网吧的,可是等到他开启了自己的科技公司,承接软件开发后,她的想法也改变了。人生就是一场旅行,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翻过,一个低谷一个低谷地跨过,想办法渡过一条又一条的河流,刚刚觉得自己登上顶峰的时候,迎接自己的又将是下一座山,下一条河。 这些年,宋美娟跟着老公一起辞职、入职、创业历经多次失败与成功,她渐渐对生活有了不一样的感悟。年轻时觉得时间总不是不够用,事业总是第一位的,可过了四十岁,宋美娟的想法变了,她想要一个孩子,不是领养的,不是过继的,而是自己亲生的。李金元一点都没有变,他说自己是最坚定的丁克主义,事业就是他的孩子。 李晨萱觉得这事儿比较蹊跷。男人越是看重事业,就越希望有孩子将来能继承家业。人家丁克夫妻都是为了游山玩水,逍遥自在不给自己留遗憾,可小姑父每天兢兢业业,忙得跟陀螺一样,怎么可能是真丁克呢? 李晨萱选择看破不说破,毕竟宋家的姑奶奶身边都是亲人,轮不到她一个外姓人来多嘴。宋喜乐听说小姑来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冲到了楼下和大家围坐一桌。 宋美娟说:“今天过年,本来不应该提这些事儿,尤其是当着孩子们。可不说也让大家担心。我不管李金元是怎么想的,我未来不想过没有孩子的生活。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如果未来中国人的平均寿命是90岁,过去的年岁也只能算是青春期。没有孩子的日子我已经体验了,我以后想过儿孙满堂、天伦之乐的生活,谁也不能阻止!” 大年初一,周伟红看着这一大桌子的家人,各有各地难,可这年必须得高高兴兴地过。她今年六十四岁了,风风雨雨没少见,家就是避风的港湾,一家人聚在一起,天大的事儿也能找出解决的办法。 第6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咱们好好过年 宋建国和周伟红在厨房做饭。听到老伴儿想让妹子同闺女一起到楼上去吃饭,宋建国手上力道加重,菜刀在案板上发出哐哐哐的声音让人心颤。 “你小点儿声,不知道还以为咱俩打起来了呢!” 宋建国说:“我就不明白了,姑奶奶过年在家吃顿饭怎么就那么难呢,你是什么大宅门出身,都是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你哪来的那么多妈妈例儿?” 周伟红压低声音说:“我不跟你这扯别的。喜明工作压力多大你不知道吗?李晨萱年前还带着孩子们去了雍和宫,这还要节里去大悲院。有了儿媳妇,过日子得注重细节。稍不留神就得结仇,到时难受的是你儿子和你孙子。” 宋建国说:“你这个人就爱活在自己的幻想里,天天脑子里的小作文特别多,现实中是闺女和我妹生活遇到了困难,我儿子孙子都好好的,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重男轻女呢?” “我重男轻女?但凡我重男轻女你闺女也不至于被惯成这样。” 宋喜乐推门进来,她表示小姑能跟爸妈一起吃饭,自己必须也能。都是姑奶奶,凭什么被分别对待?周伟红又开始生闺女的气,要不怎么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呢?这丫头从小就是个“搅和儿”,人家闺女是小棉袄,她生了一个小搅和。 “房子我都给你租了,你还想干什么,非得搅和的你哥嫂过不了了,你才满意是吧?” “有本事你把我小姑轰走,光跟我那么大本事有意思吗?”宋喜乐告诉父母,小姑宋美娟不仅要大年初一和大家一起过年,还得住家里一段时间,至少整个正月都得住在娘家。有本事就跟小姑发作去,别总跟自己闺女能耐大。 大过年的,李金元一个电话也没有,见宋美娟脸阴沉得骇人,周伟红也不忍心讲话。还是小姑子发现了她的异样:“嫂子,你脸上怎么出了那么多汗?” 宋喜乐对小姑说:“我妈不仅出汗,估计血压也高了,还得吃降压药呢。你看她脸都青了,肯定是有比天塌了还大的事儿。” “嫂子你到底怎么了?” 周伟红见满屋子的人都瞅着自己,她话在嘴巴里转了好几圈儿最后目光落在了小姑子身上:“美娟,你早上还没吃饭了吧,留到初二的素饺子这会儿就端上来先吃两儿吧!” “饺子得端,干脆就摆午饭吧,孩子们都饿了。”宋喜乐拿眼神跟亲妈挑衅,看看这个“势利眼”到底敢不敢跟有钱人硬刚。 周伟红暗自瞪了闺女一眼,小心翼翼地瞅着儿媳妇:“晨萱,你饿不饿?” 宋子瑞抢着说:“奶奶,我早饿了。我姑奶奶都来了,今天午饭是不是得有大大的惊喜啊?” 听到孙子这么说,宋建国想起自己小时候过年的情形,那时家家户户生活困难,过年肉都不能敞开吃。赶上亲戚来拜年,他也会拉着母亲问:“今天谁谁谁都来了,还不能吃肉饺子啊!” 所以现在,只要孩子们张口,宋建国在吃上都尽量满足。曾经那么困难的时期都过来了,现在多大的事儿在他心里都觉得不叫事儿,再难的事儿也不能耽误吃。 张溪雨跟两哥哥已经熟悉了,疑惑地问:“年夜饭那么多菜都还没吃完,还要有惊喜啊?” 宋子祥对小妹妹说:“你二哥就是个吃货,马上就中考体测了,到时有他着急的!” 一提到吃,宋家的氛围马上变得轻松多了。宋建国对三个孩子说:“你小姑奶奶不来也有惊喜,她来了那得有大大的惊喜。“ “中午吃什么啊?”孩子们兴奋了,追着老爷子进了厨房。李晨萱对宋美娟说:“小姑,我爸是真疼你,你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昨天喜乐回来,他都没这么高兴!” 宋美娟说:“我这哪是惊喜是惊吓!” 宋喜乐对小姑说:“咱们当姑奶奶的这日子回娘家都是惊吓,闺女结了婚就没娘家了。回家就是讨人嫌!” “小姑你是挺讨人嫌的,自己回家过年就算了,还带着婆婆回娘家过年。我姥姥说了,要是我爸工作出状况,都是你害的。”宋子瑞冲着宋喜乐做鬼脸,早上给姥姥视频的时候,这孩子一五一十全都汇报了。 听到这儿,周伟红的脑瓜子嗡嗡地,她真得去吃降压药了。宋建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可她人老了,过去的事儿却记得清清楚楚。 老宋家有规矩,从腊月二十三过了小年从大人到孩子都不许说不吉利的话儿。宋美娟知道家里的规矩,往年都是哥哥嫂子在家把年夜饭的菜尖儿和头锅的饺子祭祖,她忽然很想在大年初一去给爹妈的灵位上柱香。宋喜乐也跟在小姑后面给爷爷奶奶上香。宋家两个姑奶奶跪下去的那一刻,三个小家伙也跟在后面跪了下去。 过后,宋建国在厨房里拿出看家的本事忙活起来。天津老话儿讲初一饺子初二面,初三合子往家转。可是大年初一天津人或者是北方人餐桌上,饺子也只是必有的一道菜或者是仅仅作为主食呈现。 老宋家年三十的菜品是样儿多量小,不为了排场而是为了表达过年的心情和心意,更为了全家人大年三十获得更多的满足感。妹子长得秀气水灵可在吃上偏偏重口味。四喜丸子和粉蒸扣肉、水晶肘子、黄焖鸡这四样,老宋家每年不仅要给姑奶奶留着,还分成份儿,给亲家和亲戚们当过年礼送过去。 现在花钱什么都买得到,关键是自家做的,干净味儿好,对方收到的还是满满的心意。拎着买来的高档礼盒包装的各种礼物过去,好看又省事儿,可这老两口偏偏看不上,觉得那不叫过年 这会儿,宋建国先把给妹子昨天就预留出来的溜肥肠半成品给做了,昨天的几个主菜再次上桌,当哥的又现做了毛血旺、水煮牛肉、香辣猪蹄和香辣蟹。两个孙子也喜欢辣,尤其是小孙子闻着味在厨房外面转磨磨。张溪语吃不了辣的,姥爷特意给孩子做了拔丝山药。她觉得很好吃,可对碟子里的长条小馒头情有独钟。 “这个馒头里有馅儿,馅儿是面条还甜滋滋的。” “你怎么连银丝卷都没吃过?”宋子瑞两口一个银丝卷。小溪雨也三口两口塞进了嘴里。张冀从没见过闺女主动吃这么多主食,感叹天津人过年是讲究,一个馒头也能让小孩子爱不释手。 酒过三巡,本来家里只剩下兄嫂和妹子,宋喜乐赖在亲姑身边就是不走。宋美娟酒后吐真言,李金元出轨了,她亲眼看见他和公司的女员工卿卿我我。有些事儿不能细想,他这么排斥生孩子,保不齐在外面已经有了私生子,或者他想要孩子,只是不想跟她生而已。 李晨萱在卧室里躺着,她从小就比别人耳朵好使,外面说话的内容听个八九不离十,果然跟自己想得差不多。她同情宋家这位小姑奶奶,同时也觉得自己的焦虑被治愈了不少。老百姓过日子,谁也不能免俗。只是她又听到小姑也要住下不走了?她这下真上头了。 孩子今年中考,她计划就过年放这几天假。过了初三就开始复习,周计划上安排得满满当当,家里本来人就多这又住进了婚变的姑奶奶,日子没法过了。宋喜明不管这些,他小时候在路灯底下还能学习呢,更何况现在条件这么好,能不能上重点高中全在自己努力,别拿外部环境说事儿。 宋建国拍着小妹的肩膀说:“哥哥没什么本事,可我这儿永远都是你的家。李金元发达了,他让我妹子伤心了,咱可以随时踹了他。有钱也不是必须在一起的理由,把自己过舒坦了才是生活的真谛。他爱咋咋,咱们好好过年。” 说到这儿,宋喜乐把话茬子接过来:“我小姑住哪?对面酒店还有空房。” “胡说什么呢,大过年的怎么能住酒店呢?” 宋喜乐就等着亲爹这句话呢,闺女回娘家过年就得住酒店租房子,妹子回娘家就能住家里,还不都是钱闹的? 第7章 大年初二喜乐主持正义 “你别跟着搅和了。”几年没见,亲闺女还是一样不懂事儿,只按着自己性子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宋喜乐对亲妈说:“我就是考虑大家的感受才问的,我小姑到底住哪儿?” 这么多年,宋美娟不缺钱可名下也没有自己的房产。她这个年纪的人当初搞对象结婚跟现在的小年轻不一样,当时房子也不值钱,家家户户条件也都大差不差,男女之间看对眼了就结婚,物质生活都是一起努力得来的,有最好,没有也不影响感情。 宋喜乐说:“现在看,小姑你挺傻的啊。小姑娘是为了爱情,年过四十了还相信爱情,读书读傻了吧!” 周伟红没好气:“你还笑话别人,我看你还不如你姑!全家要找傻子,你是第一名。” “我不是傻,我是真没钱,你看我要是有钱了,那肯定给自己名下置办得样样齐全。”宋喜乐追问老娘,“你快说吧,让我姑住哪儿?” 周伟红哪知道让小姑子住哪儿,住哪儿都不对,她瞅着不吭声的丈夫做了决定,自己和宋建国去楼上和闺女一家挤一挤,让小姑子和儿子一家四口住楼下。 “我们的房间以前是爸妈的,美娟住进去正好。子祥和子瑞住以前喜乐的房间,不影响学习。小姑也是高材生,有空有心情也能给孩子辅导功课,不像我们跟喜乐,只能给孩子添乱。”周伟红说话的时候还瞅着儿媳妇的房间,这个方案刚刚在脑子里预演了几十遍,思前想后这是最好的选择。 宋喜乐听老娘这么安排,从小到大的搅和属性再次上线:“楼上只有楼下一半大,你跟我们住一起,多不方便啊?要不我带老公闺女住回自己的房间,你和我小姑住楼上?” 周伟红说:“子瑞和子祥马上中考了,过了初三就得开始学习。你一个就够闹的了,再加上三四岁的孩子和天天不舒坦的老人,随时都有可能抢救,亏你想得出来。” “我闺女比你两个孙子听话多了,谁吵谁还不一定呢。让我婆婆跟你们住一起呗,正好三个人有老年病,可以互相提醒、互相关照。”宋喜乐瞅着两个侄子说,“没破五就让孩子学习,这也太法西斯了吧,别听他们的,子祥子瑞你们听小姑的,过年就得玩玩乐乐,有什么事儿,过了正月十五再说。” “正月十四就开学了!”周伟红真想上前给闺女一巴掌。 宋建国皱了皱眉头,虽然说人老了没那么多讲究,可跟亲家母住一个房子这也别扭啊。时代不同了,大家的生活水平都提高了,总不能老了老了还跟外人住一起。 周伟红可不想和病人住一起。当年公婆生病他们两口子伺候多年,个中滋味体会深刻。首先老人都特别仁义,可是家里有一个病人,全家都跟着揪心,一点风吹草动就是生命危险,身边的人谁都跟着吃不下睡不香,自己没得病也一样煎熬。 宋美娟真不想住到酒店去,现在大数据这么发达,李金元找到她的可能性很大,到时在酒店里死缠烂打。她是下定决心要生孩子,男人的体力和脸皮都比女人有优势,到时候又跟她闹脾气似的,想起来就烦躁。 李晨萱当面没表态,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等过了年她就带孩子出去租房子住,孩子一辈子就一次中考,不能被任何人耽误前程。 宋喜乐管他们一个个心里想得是什么?当晚,她“抛夫弃女”和小姑挤到了一个房间,把老公和闺女还有婆婆统统甩给了爹妈。 大年初一的夜里依旧是鞭炮声不断,宋喜乐对宋美娟说:“这些年,我都没好好过春节了。人要是不长大多好,无论过不过年只负责吃饭和上学,哪像现在一堆愁事儿得自己处理。” 宋美娟说:“没事儿更发愁,天天下饭馆,逛商场,到处旅行买买买,忙里偷闲是享受,天天清闲叫没劲。” 宋喜乐问:“公司不用你忙活吗?哪天要是张冀和我有个大公司,我一定把权利和财务都抓在自己手里,绝不可能被边缘化,老板娘就得独掌大权。” 宋美娟没讲话,熄灯睡觉。三十多年窗外的景物依旧,又有着很大的不同。唯一不变的是姑侄两人此刻的安心,仿佛多久都没变过。 楼上周伟红和宋建国在客厅里并排放上两个单人床,外面安上一个大挂帘子。老天津卫就是讲究,这帘子不是普通的大棉布,而是当初喜乐没出嫁前,在自己闺房里布置得什么田园风格的公主帘儿,除了白色的小花边儿外,挂钩上垂着长长的流苏,不是买的,是周伟红照着网上图片自己踩缝纫机做的。张溪语拍手蹦高高,一叠声地说着好看。 张冀过意不去,执意要把卧室让给岳父岳母。周伟红告诉女婿,他们天天起得早,出来进去也不方便,让他带着自己亲妈和闺女关上门好好睡觉。早年间,一到过年打地铺是常态,过年不就是过个人多,饭香吗?人越过越少那才是没有年味儿了。看到孩子欢喜,宋建国和周伟红也高兴了, 王桂兰躲在卧室的角落里本来手脚都无处安放,听到亲家母这句话,本来喘不匀的那口气儿舒坦了。 大年初二闺女回门,老宋家姑奶奶提前一天驾到,姑侄两儿睡到了日上三竿,醒来估计就直接吃中午饭了。今天对宋家来说,还有一件天大的事情,那就是儿媳妇回娘家。周伟红和宋建国一早起来先打对这个。冻着的扣肉、四喜丸子、酱肘子、肉皮冻子跟黄焖鸡用漂亮的餐盒装上,外面还包着大红绸子。都说人凭衣服马凭鞍,这普通的几样大肉看着也格外讲究起来,年味十足。 桂发祥的大八件儿和小八件儿,还有祥禾饽饽铺的三宝点心都是精美的礼盒装,现在家家户户都讲究养生烟就不送了,一瓶茅台一瓶五粮液早早就给岳父备好了,外加一大盒子螃蟹。除了吃的,还有一个鼻烟壶是宋建国在古玩市场淘的,知道亲家公好喜这个,一起让孩子给带过去。这些都是宋家二老提前就为儿子媳妇准备下的,至于小两口自己准备了什么,两人从不多问。眼见着儿媳妇戴着崭新的大金镯子握着方向盘,宋家老两口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筹备婚礼那会儿,儿媳妇家比自己条件好,现在儿子事业发展得好,他们也跟着扬眉吐气。以前讲究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现在新社会男女平等,可人家姑娘嫁到自家,能过上好日子,也是自己的义务。 天津的大年初二,除了闺女回娘家是正经吃面的日子外,还是祭拜财神的大日子。张溪雨问还吃三十过生日的十二个碟儿的捞面吗?宋建国告诉外孙女今天还吃面,不过吃羊肉白菜捞面。这个羊肉白菜捞面的卤非常讲究。白菜必须是本地的大白菜青麻叶,羊肉不能选太瘦的,要有肥膘儿的吃着才香。两样儿用花椒油炒了,一起拌手擀面吃,老远就香气四溢。 初二这天,宋家还有一个特色菜是什锦火锅,里面有山珍海味又有豆腐白菜,热热乎乎一大锅,意味着来年日子过得蒸蒸日上,红红火火。另外的配菜还有炸年糕、炸马口鱼、红色大拉皮、酱货拼盘儿、小李烧鸡,另外俩个必不可少的大菜就是红烧肉和红烧鱼。一桌子红彤彤,让人垂涎欲滴,可还不能吃,菜尖儿要先孝敬财神爷。 这刚摆上贡品,李金元就杀来了。这男人在院子里看到宋美娟,两人就吵起来了。没钱的大舅哥在有钱的妹夫面前没有多少尊重,宋建国去劝架,直接被无视了。张冀也赶紧去说和被媳妇拽到了一旁。 “还做买卖当老板的呢,大年初二跑人家来吵架,也不怕被财神爷记恨上。”宋喜乐一手拿着擀面杖,一手叉腰活脱脱一个俏哪吒。 宋家的姑娘都是外貌协会的,所以宋家的姑爷长得都帅。李金元也算是看着宋喜乐长大的,知道这丫头要是急了,真敢拿手里的家伙招呼他。 “你怎么回来了?” 宋喜乐说:“我不回来还不知道你欺负我姑。有钱就想当陈世美,用不着包青天,我就直接铡了你。” 李金元一个头两个大,这宋家小姑奶奶比宋美娟彪悍多了,从小就是个混不吝,被家里人宠过头,天王老子第一,她觉得自己第二。 “搞瞎扒的敢到媳妇娘家吆五喝六的,李金元,我爸妈惯你毛病,给你脸了是吧?不指着你鼻子骂,你忘了马王爷有三只眼。信不信我敢拿酱油泼你,反正你也是个没脸没皮,黑心肝的骗子。今天你姑奶奶喜乐回来了,正义可以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第8章 她要生老二 李金元还真被小时候的宋喜乐打过。宋家有个不成文的家规,几代人都坚守着,就是只要有人晚上没回家,就得有人不睡等着,一直等到这人回来为止。宋美娟是宋家最小的女儿,长得好,学习也好,没了父母依然在家里地位斐然,等门这活儿就落在了夜深人静需要好好学习的宋喜了身上。 热恋中的年轻人,晚回家是日常,最喜欢睡觉的宋喜乐在等门的过程中渐渐变成了大冤种,怨气越来越重。父母是觉得她中学学习得跟哥哥和小姑当年一样紧张,拉晚刷题是常态,根本不知道这丫头基本上趴在写字台上一晚上睡几次回笼觉。 桌上书没几本,零食一大堆,什么虾条、大大口香糖、果丹皮、奶片儿、话梅糖、酒心儿巧克力,光是空袋儿和糖纸就一桌子狼藉。周伟红两口子刚下岗再就业后,日子过得特别细致,宋喜乐的零用钱都来自于小姑的赞助和哥哥省下自己的那部分零用钱。吃完了,还不能去睡觉,对着怎么都不顺眼的书本和卷子,青春期的小姑娘更加暴躁了。 热恋中的小年轻总是如胶似漆,觉得相处的时间不够。通常都是李金元先坐公车送女朋友回家。宋美娟又坐地铁把他送回来,就这么来来往往,到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有一次,李金元和宋美娟刚都到常德道的路口,海棠正浓,女朋友人比花娇,小年轻的嘴巴刚要亲到一起,就见一个梳着两只小辫儿的丫头窜了出来,怒发冲冠地看着他,伸手就往他脸上扔了一个西红柿,大概是熟透了,脸上和白体恤上全都是稀碎的汤汁。 那是李金元第一次见到宋喜乐,印象极为深刻。宋家这个小姑奶奶天不怕地不怕,在家被宠坏了,惹到她管你是谁,都一样反击。几个回合下来,他不得不长了记性,在整个恋爱过程中最关键的点就是一定要时不时讨好这个小侄女。人家小姑娘最喜欢漂亮的小裙子、小发卡,宋喜乐也喜欢,但是远不如一顿麦当劳,一把羊肉串的效果好。 最让李金元忍俊不已的是,当初宋建国和周伟红觉得他长得好看且能说会道,这些特征在一个男人身上不够可靠,总在宋美娟面前说他的“坏话”!为了在宋家培养自己的眼线,他告诉宋喜乐只要那两人再说自己坏话,第一时间报告,他就给她买好吃的。后来,宋建国和周伟红渐渐接纳了李金元,很少说他不好了,这可急坏了宋喜乐。小丫头总追着爹妈问,你们怎么不说李金元坏话了?后来宋美娟把这事儿告诉男友,两人笑得肚子疼。 这时,李金元皱着眉头问: “喜乐,你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拿着擀面杖招呼我合适吗?” “不合适厨房里还有一盆刚出锅滚烫的热卤子候着呢,只是选择权不在你,全看姑奶奶心情。李金元,有钱的老板我小姑见多了,你口袋里才有几个钢蹦儿,就拿自己当肥猪存钱罐?别忘了你发财之前,是我小姑跟你骑车顺着鞍山西道开始发传单,一路向北穿过红桥到了北辰工业区,一家一家企业宣传什么是互联网,才有你的今天。” 李金元当然没忘。当年,北方各大企业还在改制下岗的余潮中,他和宋美娟的家人大部分都受到了影响。宣传互联网的时候,有的企业直接把他们当成了骗子,尤其是看门大爷们,直接往外轰人,嘴里嘟囔着:“厂子都没了,还花钱上嘛网?” 只要能进企业门,宋美娟和李金元就掰开揉碎了给各个企业的管理人员讲解什么是互联网,互联网能带来什么好处。首先拨号上网能看到全世界的商机,同时也能把自己的商品展示给全世界。李金元自己和员工开发了一个天津本土的网上商贸城,开始的时候免费把企业的信息发布到里面去,只需要企业提供公司介绍、产品介绍和图片。可就这点儿事儿,他们费老劲儿了。别说企业了,就是宋建国两口子也觉得这事儿不靠谱。 “以前我们厂子每年国内国外参加那么多展会,花了那么多钱,都没弄来业务。”宋建国想想就直嘬牙花子,一万人的国营大企业啊,当年整个华北地区最大的味精厂,多少年都是供不应求,谁能想到后面就卖不动了,严重亏损,最后被外企收购还控股百分之五十一,工人全部下岗,连副厂长都去街上卖了包子。当初想了那么多办法都没把企业救回来,上个网就能有销路,谁信呢? 宋美娟一直在外企,是接触互联网最早的一波人,当时国内企业还不了解互联网的时候,她已经每天用ddn专线上网与国外总部联系,每个月的租线费就十几万。在国内,企业能拨号上网都算是领先的。回想起那段时间,李金元一直挺骄傲的,可以说他和宋美娟在天津市推广企业互联网建设拼尽了全力,虽然力量微薄,可他自信普及了无数家企业。这些企业从最早拨号上网、域名注册再到后来的网站建设,光客户名单就近千家。所以,宣传过的企业更是不胜枚举。 六日的时候,他们两个人还办了免费的培训班,培训企业和个人如何上网,如何模拟网上购物普及互联网体验。 后来,宋喜乐六日跟寒暑假也经常去帮忙,她记得最深的一句话就是小姑每次都会跟大家说:\"浏览器上凡是鼠标能变成手的地方,都可以点进去。这个衬衫我很喜欢,如果真正实现了网上电子结算,我愿意花300块钱高价买一件。\" 现在小姑3000块钱一件的衣服也买得起了,可是她和李金元却要散伙了。现在何止是网上结算的技术问题早就解决了,人们坐在家里拿着手机,一年半载不出门也能活得好好的,只要银行卡有钱,只要你家有地方,汽车都能给你开家来。 在要孩子这件事儿上,宋喜乐是完全站在小姑这边的,以前她自己不想结婚更不想生孩子。口头禅就是她还是个孩子呢,谁不想一辈子当个宝宝?可真结婚有了孩子,那种体会只有真正当过妈妈的人才能感受,绝不是养猫养狗可以替代的。现在各种舆论都说女人应该多爱自己一点儿,可她觉得自己真正懂得爱自己还是从当了妈妈开始的。当了妈妈,不敢病,不敢把自己放到危险的境地,因为孩子还没有长大成人,因为有了孩子她越发笃定认为,人间很美没有白来一趟,既然人生拿到的是单程票,那就必须认真度过每一天。以前,她有大把青春,混吃等死的时候,可从没有这些感悟。 这一边儿, 宋建国对女儿说:“喜乐,你赶紧把擀面杖放下,大过年的,别人瞧见像什么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抢了人家孩子不给看呢。”另一边儿,周伟红对李金元说:“她小姑父,你要是女婿回门呢,就进去跟美娟的娘家人把误会说开了,要是过来耍横的,那我也得进去拿个擀面杖跟我闺女一起揍你。” “嫂子,我哪敢啊!” 李金元立刻偃旗息鼓了,进了家门他一叠声地解释,自己私生活绝对清白,宋美娟这是要更年期了,没事儿找事儿。公司运营不容易,他每个月要养三十多个员工,光发工资就得发好几十万。自己虽然是老板,可经常往里面贴钱,实际上是给员工做牛马。这些员工里有四十岁左右上有老下有小的大龄员工,也有背着百十来万贷款的青年才俊,公司要是倒闭了,这些家庭都得跟着遭劫。 “我天天养员工就耗尽所有精力了,现在再让我养孩子,我真做不到啊,再给我点时间,再让我缓缓。” 男人说话能算数,猪都能够爬上树。但是宋家老两口却信了,大年初二两个姑奶奶都在家,拿出最高的规格款待。宋家的姑奶奶都不精通家务,做饭更是二把刀。宋美娟也不喜欢请保姆,以前都是李金元回家做饭,这几年几乎都在外面吃,想吃家常菜就带着女婿回娘家。李金元最早的时候还给大舅哥打过下手,后来就只在桌前等着吃了。 饭桌上,宋喜乐质问李金元:“我小姑要生孩子你不让,回头你反悔了七十岁还能找别的女人生孩子,活该我小姑一辈子孤苦伶仃?” 李金元说:“喜乐,别听网上那些散播焦虑文章,我对你小姑的感情苍天可鉴,她就是最近不想去公司上班,在家里无所事事,整天疑神疑鬼的。你也是当妈的人,现在生孩子养孩子是那么简单的事儿吗?” 宋美娟终于开口了,她对李金元说:“我想生孩子不是征求你的意见,你不同意咱们就离婚 ,我去找别人生。” 李金元也不客气:“你能生孩子,你自己能养孩子?别人不了解你,在座的谁不了解你?看把你能的,你怎么不上天呢?” 气氛立刻变得剑拔弩张,周建国摆好饭菜说出了自己对这件事儿的观点。 “当初你们想丁克,美娟自己乐意我们当哥嫂的不好掺合。现在我妹子想生娃,这是她的权利,我们举双手赞成。要孩子这是作为人类的正当诉求。除非李金元你有医院证明证明你不孕不育,我还可以劝劝妹子,否则我作为一个男人就觉得你居心叵测。” 周伟红冷哼:“如果你说我妹子不会做家务,不会带孩子,这娘家一大家子人都能帮她。还有现在有些小年轻嚷嚷着不要孩子,那是怕孩子跟大人抢钱花。你们是不起吗,真养不起我们可以帮妹子养娃,只要你不嫌害臊。” 宋喜乐说:“他有什么害臊的,如果娃跟他没关系,他以后都进不了这个门。他要是婚内背着我姑跟别人生,那我保证他会认不清自家大门也认不出公司的门,一辈子都再没能力找到北。” “喜乐,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太暴力了。”李金元对着宋喜乐摇头,满眼同情地把目光落在了张冀身上。 张冀接收到媳妇到眼神儿,笑着说:“小姑父,您条件这么好不要孩子多可惜啊,您看我们,没啥钱可就是喜欢孩子,这不已经准备生老二,年前就开始备孕了。” “什么?” 周伟红的脑瓜子嗡嗡的,感觉一下子落进了亲闺女的圈套里。这臭丫头不仅带着婆婆来娘家过年,想把病婆婆这个包袱甩给娘家,还准备在娘家生老二?就宋喜乐和张冀现在这个经济状况,估计也下定决心想儿让娘家养老二。 今年两个孙子中考,回头闺女大着肚子,一个小孩子楼上楼下跳,一个婆婆天天跑医院救护车声不断,那画面绝了。 宋喜乐一眼就看穿了亲妈的心理活动,她直接问:“妈,你还说不是嫌贫爱富,刚刚还说帮我小姑养孩子,怎么这会儿就用这种惊悚的眼神看我?” 周伟红内心翻江倒海,却一脸淡定地说:“大年初二, 必须都是好事儿!”不是好事儿也得处成好事儿。她还是那个坚定的信念,无论发生什么事儿,过年都不许生气,都必须吃好玩好,心情舒畅,这样才能一年顺遂,遇难呈祥。 李金元没有接走媳妇,自己吃了午饭就被人叫走了。都是结了婚的成年人,谁都能看出宋美娟嘴上倔强,心里不好受。李金元当然不会跟岳家坦白自己出轨,可这大过年的都坐不住,你让别人怎么想?宋喜乐看着那男人脚不沾地离去的背影,心里拔凉拔凉的。 晚上的时候,宋喜乐跟老爸点菜,晚上还吃面,但是要吃鲫鱼汤煮面。熬得奶白奶白的鲫鱼汤中下上自家做的手擀面,小葱花一撒,年年有鱼,长命百岁。 夜幕降临,爆竹烟花再次响起,热气腾腾地鱼汤面让宋家每个人心里都热乎乎的。无论有什么事,都没有过年大,在天津卫,无论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只要姑奶奶回了娘家,什么都不叫事儿。 第9章 我先把你赶出去 吃了晚饭,周伟红跟闺女和小姑子关上门闲聊。她劝闺女不要生二胎,现在养一个孩子都不富裕,再养两个那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小溪语身体弱巴巴的,有一个病重的婆婆随时都有可能抢救,夫妻俩儿没房子、没票子、没车子,如果生孩子宋喜乐还得影响工作,到时家就运转不了了。这要是放在一般人身上都得愁死,可宋喜乐就特别想得开。 “实在不行给我小姑养,只要我小姑同意了,李金元也不敢不同意。” “我不同意!”周伟红瞅着闺女越来越长气,“还嫌你小姑的日子不够乱是吧?这种想法根本就不能有。有什么能力过什么日子,别总想着给别人添麻烦。” 宋喜乐说:“那我小姑还在咱家长大的呢,是咱们培养她上的大学。” “那咱还住得是你爷爷奶奶的房子呢,一家子能算那么清楚吗?” “你也说一家人不能算太清楚,为什么就只跟我算账?” 周伟红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养了这么一个玩意儿,一开口就能把她气得肝疼。宋喜乐不理老妈,直接对宋美娟说:“小姑,李金元要是真对不起你,你就跟他离婚,我给你介绍男朋友。到时狠狠地分他财产,雇个保姆同我爸妈一起看孩子,一起做饭。我不工作的时候就陪你一起带孩子玩。” “真会安排!”周伟红也不生气了,这一大家子人,都被自己这亲闺女安排得明明白白。宋美娟最了解这个侄女,随了嫂子的刀子嘴豆腐心。李金元不想跟自己生孩子,那她的孩子肯定不会找他要抚养费,要也要不来。他大部分钱都用在公司运营上,车子是贷款买的,房子早就已经抵押,如果没有证据,离婚他也不是过错方,哪来得大把财产分给她? 而且,宋美娟是想要孩子,也不想置李金元于死地,既然要重新新开始,那她就得有独立抚养孩子的能力。 这时,开门声响起,宋喜明一家四口回来了。不大的房子里,顿时炸了锅,两个男孩子从楼道里就开始吵架,听着宋子瑞的声音要变成哭腔。周伟红从床上弹起来,拖鞋都来不及穿,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老太太腰间盘突出的毛病这个时候似乎是直接痊愈了,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周建国在客厅看到老伴儿觉得这腿脚儿,感觉像是孙猴子下山,就是个能儿不够! 周伟红断喝一声: “过年谁也不许哭!” 这大嗓门、一声吼,宋子瑞的眼泪真给止住了。 宋子翔撇撇嘴,瞅着弟弟满脸嫌弃:“我姥姥在家哭一下午了,发了一大通牢骚,什么不好听的话都说了,也不在乎宋子瑞这个哭吧精,咧咧这几声。” 周伟红心里咯噔一声,感到大事不妙,火也往上拱,亲家母这几年身体不好,让病拿的性格越发古怪了,当老儿的大过年掉眼泪,不知道怎么想的。她再去瞅儿媳妇脸上瞅去,果然嘴角下弯,脸子又快耷拉到脚面了。儿子脸色也不好看,这一家四口拜年回来,一个个都成乌眼鸡了。 “我姥姥把年货都退回来了,就在我妈车里,我姥姥说,咱们家的年货太贵,吃不起。” 宋子瑞过来悄悄跟奶奶说,“得拿我爸妈前程换。” “宋子瑞你赶紧给我进来背单词!” 李晨萱的声音忽然尖锐高亢,让宋喜乐心颤了又颤。念书时,她最烦背东西,大年初二晚上十一点让孩子进屋背英语单词,这是违背天性。而且,什么时候学习成惩罚孩子的工具了。反正在他们老宋家,无论是姑姑和哥哥这样的学霸还是她这样的学渣,无论学习不学习,学习在大家心中都是严肃高尚的,从来没人把学习用在惩罚别的事情上,更别提用让孩子学习来发泄大人的情绪了。 周伟红看穿了闺女的心思,赶紧阻止她,教育孩子这事儿当爷爷奶奶的都不能插手,别说一个当姑姑的了,而且混得这么差,有什么资格教育两个侄子?嫂子只能说别让孩子学小姑学歪了。 宋喜乐冷笑:“什么叫长歪了?遇到困难得知道回家,这是我爷爷奶奶从小就告诉我的。那些遇到困难自己扛着,背地里跳河的是正确啊?” 周伟红狠狠捶了这丫头后背两乖子,还跟小时候一样嘴没个把门的,想说什么说什么。宋美娟也不赞成这种教育方式,她记得当初宋喜乐中考前,自己和李金元还带着小外甥女去北宁游园。那么大的孩子长劲鹿滑梯也是一遍一遍地滑,舍不得不下来。双人飞天和海盗船也坐起来没够,后来不仅没影响成绩,中考成绩还超常发挥了。可见玩儿是孩子的天性,大过年的还要抹煞孩子的天性,这大人够任性的。 儿子是不会跟父母说家长里短的,周伟红和宋建国找个机会把大孙子叫到楼上,仔细问了个明白。宋子翔说:“开始姥姥姥爷还挺高兴的,都怪宋子瑞那个大嘴巴!” 父母不知道李晨萱现在是失业状态,以为她是在天津找好了下家才辞掉北京工作的。听小外孙说妈妈为了他们中考辞职,就开始生气,觉得女婿一家亏待了女儿。后来又听说他们把北京的房子卖了,回天津只准备买个90平米的房子。他们就提议两人换个好点的车子,也被拒绝了。这时姥姥就彻底发火了。宋喜明又接了公司电话,系统运行时崩溃了,客户投诉,公司领导也发了好大的脾气,搞不好年后就要降职。 “姥姥就说是小姑和姑奶奶方的,说明天要找你们来理论呢!” 王桂兰在旁边听得胆战心惊,这大年初二还没有过完,地雷就要被引爆了。这一家子都是亲的,再怎么说打断骨头连着筋,只有自己一个穷老婆子,是真的惹人烦。到时候,自己还不被骂成筛子? 周伟红是个心细的人,精准的捕捉到了亲家母的表情变化,她赶紧说:“溪语姥姥,我们家的事儿跟您没关系,您现在对这个大家庭最大对贡献就是好好养着,别发病。否则,不但我闺女遭罪,这个年就过不下去了。” 宋喜乐可不管这一套:“我们在娘家楼上租的房子,谁也管不着。我们也没看娘家灯,赖不着我们。我哥是大年初二工作遇到的问题吗?我嫂子是今天才辞职的吗?这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少说两句吧!”周伟红恨不得堵住闺女的嘴。她瞅了一眼小姑子,又赶紧劝道:“美娟,你也别生了明天就走的心。既然三十初一都过了,就没必要初三在自己跑到外地旅游过个年去了。” 被嫂子一眼看破了想法,宋美娟更加心烦意乱,生平第一次有了讨厌过年的想法。可周伟红好像会读心术一样,又说:“过年可不兴心里不痛快,更不能觉得过年麻烦。一个人不跟任何人接触没麻烦,那还是日子吗?人生来就是群居动物,现在讲究什么独居,反正我是一天也独居不了。” “独居算什么?”宋喜乐说,“现在都时兴断亲呢,多少人都喜欢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凡是不喜欢的三姑六婆,第一时间赶出去。” “你快闭嘴吧!我准备先把你赶出去。”周伟红手里的抱枕朝闺女扔了过去。 第10章 初三盒子往家转 初三一大早,夏春华和李宝全风风火火就来了。两人没带任何过年礼,那架势就是直接来兴师问罪的。周伟红早有准备,迎进门来就说,“你们比我们岁数还大呢,应该我们过年去看你们才对!” 夏春华早年是天津染整厂的车间主任,她父母也都是在这个厂子退休的,自己和哥哥一个顶替爹一个顶替妈。他们兄妹从小就在厂办托儿所托管,然后是厂办小学,厂办中学,就连技校都是学厂子里需要的工种。她早年学习特别好,街坊邻居,老师同学都公认的脑子快,可个时代中专技校比高中还吃香,差不多的高中录取分数线都没有中专高。而且那个时候工人阶级最光荣,年轻人都愿意进国营大厂当工人。当年,她这样对年轻人就感觉没有比当工人更神气的职业了,就连银行、税务、教师这种岗位都得往后站。 夏春华后来被厂里推荐上了夜校,各种考试一马平川,可拿到毕业证后还是选择回车间继续当工人,她觉得跟一帮工友在一起,说说笑笑日子过得快乐!有个一起毕业的女孩子被安排进了办公室,听说每天应付各种事务性工作,各种烦恼。可就在她窃喜的时候,谁知道这一切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国有企业下岗,工人们自谋生路,他们一大家子从全部铁饭碗都成了没了工作没收入的人。 现在毕业生自己找工作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了,可那个年代大家谁都没想过有一天厂子会没了,自己除了会车间里的那些事儿,嘛也不会干,都在下岗,又能去哪找工作呢?再在看去办公室的那个小姑娘去了什么外资银行,然后又和丈夫把生意从国内做到了国外。后来国内国外都有大别墅,特别洋气地喊她去玩,费用全包。夏春华才不去呢,自己闺女有本事,想去哪儿去不了。 从那个时候起,夏春华真正意识到了文凭的重要性,也认识到了要去做白领,不要做工人,要力争上游,不能随遇而安,要从教孩子出人头地做人上人。这些年她付出了多少,终于把闺女培养出来了,可现在让闺女给老宋家在家带孩子当家庭妇女,凭什么? 夏春华在车间里待了二十多年,练就了一副大嗓门,说话跟打架似的,打架跟拼命似的,这几年身体不好,可老太太底气依旧。 “闺女出嫁后,我们一直两个人过除夕。我哥说三十晚上来家过年吧,老人不在了,哥哥这里就是娘家!我说,咱不能只顾自己高兴,就不管别人啊。嫂子不嫌弃,我也得发自内心地替娘家侄子考虑啊!过年看娘家灯,娘家穷一生,做人不能太自私!也让人说没家教!” “这是拉不出屎来怨茅房。”宋喜乐要从屋里冲出去,没想到房门竟然被反锁了,不用问也知道是老妈的手笔。亲娘嫌弃亲闺女竟然嫌弃到这个地步,这年还过什么过,日子都别过了,简直闻所未闻! “我早说了,你们老两口三十往家里来一起过年,你家规矩大自己不来。今天大年初三也是年,咱一起高高兴兴的过,别说不高兴的了。”周伟红拉着亲家包盒子,嘴里念念有词,“有道是,初一饺子初二面,初三合子往家转,盒子代表团团圆圆、和和美美还有和气生财、财源广进的意思。” 夏春华不屑:“当初你们就是拿这口吃哄着我闺女,否则还没那么容易进你家门呢!” 宋喜乐在屋里气得鼓鼓的,明明当初是李晨萱先追的自己哥哥,现在怎么娶进门,话风就变了? 周伟红说:“我知道你们老两口吃盒子一个爱吃素的,一个爱吃西湖羊肉的,我一早四点就起来准备,哄好儿媳妇没用,得让媳妇爹妈也高兴才行!” 这么一说,夏春华火气消了一些,都是同龄人他们天天就做自己两口人的饭都叫苦连天,这两人过年天天做这么多人的饭,也是不容易。 张溪雨奶声奶气地问姥姥:“什么是盒子啊?” 周伟红对夏春华说:“我这外孙女可怜见儿的,从小是嘛也没吃过。我就说老宋家的孩子一个个都是虎头虎脑的,就是李晨萱结婚后也被我们喂的满面红光,没生孩子就涨了十斤肉。生了孩子一个人奶两个大胖小子都不用加奶粉,那时还不兴什么月子中心,现在听说月子中心一个月好几万,咱给媳妇养得比月子中心还好。” 这话没假,夏春华想着自己闺女从小到大的胃病就是婆家给喂好的,高三那年求医问药的花了不少气,提心吊胆的也没治好,结婚后竟然去根了。 天津的盒子就是就是把两张饺子皮捏在一起,中间填馅儿,或者再为它捏一圈花边儿。周伟红认真地教给小外孙女:“盒子盒子,就象征着家庭和美圆满。天津人在初三这天必须有盒子这道菜。可好吃了!” “那什么叫盒子往家赚呢?” 宋建国对孩子说:“盒子往家转,转与“赚”同音。吃盒子来年多赚钱,主要是不能生气打架,更不能看更不能哭。” 李保全说:“你们老两口一唱一和,弄得我们好像有理也说不得了!” 周伟红大笑起来:“居家过日子,哪有什么道理?有理没理都得好好吃饭。岁数越大不过越是哄着一大家子高兴,大家都有理,就我和老宋没理,我先给你们赔个不是。” 宋喜乐在房间里越听越生气,老娘就是窝里横,跟外人又说就是这么怂。宋美娟心里却酸酸的,觉得自己给哥嫂确实添了麻烦。可思前想后,她一个人去旅行的时候太多了,过年的时候,自己也不是没出去过,今年实在想在家里结结实实过个年。这放在侄子没娶媳妇之前根本不叫事儿,所以她之前还真没想太多。 “你们家的闺女就是不懂事儿!”夏春华的腔调柔和了一些,言语依旧刻薄,“从小都是被你们给惯的,过年不去婆家还带着婆婆回娘家过年,我活那么大岁数,听都没听过!” 周伟红说:“老姐姐,我之前跟你想得一样,就是大年三十我还骂宋喜乐呢。可这两天一听闺女的处境,我也不想再瞎叨叨了,比起懂事有出息,我更希望孩子们健康生活,等真对日子散心了,那时懂事还有嘛用啊?” 宋建国忽然被老伴儿打通了任督二脉,似乎找到了平息亲家怒火的正确打开方式:“咱们天津姑奶奶跟娘家最亲。要是姑奶奶真出了什么事儿,当哥哥的肯定分心,嫂子侄子也会受影响。” 夏春华本来情绪稳定了,听到这句话又窜儿了:“跟哥哥嫂子有嘛关系?还影响侄子们,这不是全家的祸害吗?你们可别让我闺女受这个影响,我第一个不同意!” 宋建国不乐意了:“亲家母你这是怎么说话呢?我闺女回娘家就是祸头,换位思考,你闺女要是有难处要回娘家住,你们能不同意吗?” “我就是不同意!”夏春华的嗓门又高了八度,“培养儿女都是为了出人头地,我们大房子不住,换小独单位的是别人看着孩子过得好。不是让人看着培养半天还过得不像样的,回娘家干什么,娘家已经把能给的都给完了,就剩一条命,要父母的命啊?” 周伟红瞅着儿媳妇已经脸色惨白了,心揪成了麻花:“晨萱妈啊,你给孩子太大压力了,怎么孩子遇到困难就是要父母的命?谁一辈子还不遇到点儿困难?往上一两代就别说了,闹日本打仗,我们要比那两代人幸福一万倍,可也赶上了渡荒文革、下乡下岗总归都是互相帮衬,度过难关,家家户户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 “你别跟我扯别的,现在这个年代忆苦思甜合适吗?我们举家之力托举闺女去北京,她不仅回来了,还失业,还卖了房子,还要回去跟父母挤40平米的小独单,亲戚朋友,街坊四邻都看着我这老脸往哪搁?” 李保全也说:“真不能说我们自私。如今生儿生女都一样,所以当初结婚我们也是跟儿子娶媳妇一样平摊的各种费用,可你们怎么就对他们一家四口这么不上心呢?我们举家之力托举孩子,谁知道碰上个你们这样的猪队友。” 夏春华火更大了,拿擀面杖敲得案板砰砰响: “要是平时我就不计较了,可我闺女为了孩子已经失业了,现在你亲儿子不定哪天就要降职降薪甚至裁员,你们还让嫁出去的闺女们看娘家的灯,这是相信迷信吗?这个父母爱孩子的心,你们不爱儿子一家四口,鉴定完毕。” 宋喜乐可再也忍不住了,隔着门板大声说:“自己对生活有邪火儿,别逮个机会就往别人身上发泄,全世界哪国规定名牌大学毕业就能保证一辈子不会失业了,凡是失业就是别人方的?大年初三你来我们家吵架,要是这一年我们几家子有任何不好的事儿,都算你们头上行吗?” 宋喜乐吼完嫂子父母又吼自己亲妈:“把闺女妹子锁房间里听人骂,你还是我们的亲人吗?除了父母,我还有哥嫂,还我侄子们,所有人就听着我们这么被数落成罪魁祸首,没一个人说句公道话,我还有亲人吗?干脆断绝关系得了!” 周伟红觉得自己那点聪明才智在闺女和亲家母这里根本就没有一点用,她本以为哄好了老的,再给小的开门,给小的锁起来就是怕这丫头犯浑。没想到老的没哄住,小的隔着门板也能爆炸了,是彼此半点面子都不给啊。 周伟红去给闺女和小姑子开了门,哪知第一个走出来的竟然是不声不响都宋美娟,看宋喜乐虽然生气,可手上还拿着点心往嘴里送,桌上一溜的瓜子皮。 宋美娟说:“嫂子,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走了,你们好好过年!” 宋建国和周伟红都慌了,这真是按下葫芦又起瓢。小妹自尊心极强,什么事都要做到尽善尽美,就是受不了别人说她不好。这屋子当侄女的是个所有情绪就能随时宣泄的主儿,当姑姑当却是从小到大什么事儿都装心里,人家有小脾气,可事事都靠谱,做得都经得住大家一评,这是成年以后多年来第一次有求于哥嫂。 “小姑你哪也不许去,以后也在家里安心住着。要搬走也是我们搬。”宋喜明从屋里出来伸胳膊拦住小姑,转身对岳父岳母说:“我的工作不劳您惦念,无论如何总归能养得起老婆孩子,这是我爸妈的家,我妹妹和我姑姑居住得全力跟我们一家四口是一样的。我们家从祖上几代都没在乎过这个妈妈例儿,不能因为我娶了媳妇,就变了。” 夏春华可不惯着女婿:“我要的是你仅仅能养得起老婆孩子吗?我要的是你们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你对得起我们当初卖大房给你们在首都置业的心吗?这些年我们是怎么对你的,你眼瞎心也瞎?” 宋喜明说:“北京的房子卖了,可以按照房屋的升值比例还给您,何必大过年的闹成这样?” 夏春华额角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声音嘶哑:“我要的是钱吗?我要的是你们能过成人上人,我们怕住小房子吗,我们怕的是你们过落套落了,丢人现眼。我们一把年纪还让人背后当笑话说,你们想过我们的感受吗?” “我们两口子没头没抢,一直努力奋斗,没少上一分钱的税,没欠过银行一分利息,怎么丢人现眼了?感受都是互相体谅的,您现在能想一想我们全家人大年初三的感受吗?” 李晨萱无力地看着所有人,“这几天我也在投简历,过了春节我肯定能去上班。我只是失业又不是失心疯,用得着你们大吵大叫的吗?” “而且今年我们家最重要的任务不是赚钱,是子祥和子瑞要考进市一中实验班。天津市一中实验班基本上就等于一脚踏进了清北大门。”说到这里,李晨萱的眼底冒光。宋子瑞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李晨萱说:“你们这么吵,孩子一会儿怎么学习?还有好几篇卷子要写呢,你们能不能为孩子考虑一下?” 宋子瑞不仅颤抖得更厉害了,肚子也疼起来,“奶奶,我要拉屎!” 第11章 初四烙饼炒鸡蛋 电视里唱起了豫剧名段《朝阳沟》:“亲家母你坐下,咱们说说心里话。亲家母咱都坐下,咱们随便拉一拉....” 周伟红给亲夏春华和李宝全重新沏了正兴德的茶叶,拿出来坚果拼盘儿和各色的水果待客。“这是我老姐们昨天早上来看我,给我带的杨村糕干。这是早上路边店里新出锅的小宝栗子,这是大梨膏还是咱们那个时候的老味儿。过年都摆出来,过年就得有过年的样儿。” 眼见着夏春华嘴唇都白了,这会儿气都喘不匀了,周伟红赶紧汇报说:“我是这么想的,他们小两口春节后该看房子看房子。但是呢,人家中考都在学校门口租房子,就为了孩子多睡一会儿,多休息一会儿。我们这儿虽然地方小,房子旧可离学校近啊。孩子们吃爷爷奶奶的饭也习惯了。这个时候换环境也不适应。” 宋建国说:“可不是呢,就说中午送饭这事儿,学校不让回家,孩子吃学校的饭总闹肚子,家离着近送着也方便,否则不说大人累不累的,就是路上时间长了,味儿都不对了。” 周伟红说:“两个孩子还是我给养着,他们该找工作找工作,晚上来我这个看着孩子学习连吃饭,然后乐意住就住,不乐意住就回自己家,我们早晚接送孩子,做好后勤,中考这一年学习重要,身体更重要。” 宋建国说:“房子就买新的三室一厅,他们之前在北京住得也不宽敞,房子也不是新的,回天津了,怎么也得好好改善一下。我们本来还留点钱将来买墓地的,这回都给孩子们添上。让人看着他们过得红红火火的,我们心里也高兴。” 眼见这两口子把最后一点棺材本都拿出来了,夏春华的心情平复了不少,如今她身体不好,现在就是过孩子。她要是有买墓地的钱,现在肯定也拿出来贡献给孩子们买房。 这时,老宋家的餐桌上,十个热菜,四个凉菜已经在餐桌上摆好了,两个电饼铛的两种盒子已经出锅,第三种馅儿的盒子也已经烙上了。另外周建国还做了一锅酸辣汤,热气腾腾老远就闻见了香味儿。 宋建国说:“什么也别说了,过年吃饭最大,吃了初三的盒子,就没有愁心事儿。” 嘴上这么说,刚刚吵完架,大人们还是心存芥蒂。周伟红招呼三个小的过来吃饭。要不说这家里就得有孩子呢,两个大孙子风卷残云般,一口子干掉了三分之二的盒子,酸辣汤也下去半锅。小碗孙女小嘴忙合不过来,吃得可香了。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大人都吃不动多少了,可孩子们到点就饿,十几个大菜吃得喷喷香,连带得大人也有了食欲。 宋喜乐本来就是个心情不好,饭量更大的主儿,尤其是这初三的西葫羊肉馅儿的盒子,她好几年没吃过了,刚刚闻着味儿就馋得慌。这是她自己的娘家,不用别人看自己角色,但让她看别人脸色也是万万不能的。她自己吃得香甜,闺女有好多人照顾,她只顾着自己和小姑。 宋美娟不是没人照顾,而且她小脾气犯了儿根本不吃。宋喜乐干脆掰开一个直接送到小姑的嘴边儿,她坚信老爸和老妈烙的盒子没人能抗拒得了。果然,属于宋家人熟悉的食物的香气充斥着嗅觉,再填满她的味蕾,宋美娟瞬间口水就席卷了口腔。 亲家老两口走的时候,宋建国和周伟红又给他们带了一锅的盒子,加上昨天退回来的年货,又加上一条老闺蜜送给自己的海水珍珠项链,都一起给了亲家。老两口这个年过得是抓干毛净,过去做小买卖儿的钱也都给儿女们补贴得差不多了,好在有养老金,有房子住。 另一边房间里,宋喜乐给小姑算账,自己爹妈活到这把年岁,合着到最后是要存款没存款,这些年吧钱都过了日子了。要不然大姑那时说我妈根本不会过日子呢,我老了可不能像他们这样儿。 宋美娟说:“你爸妈一辈子也没给自己花过多少钱,知道你妈为什么对金首饰情有独钟吗,而且你爸还特别支持买?” “虚荣呗,穿金戴银的,多过瘾!我要是有钱我也爱买。” 宋美娟摇摇头:“那是因为他们觉得买金子不是消费,也是变相存钱,这个以后都能传到后代的手里。早就给你和你哥还有你们的后代甚至给我都分配好了。” 宋喜乐沉默了一下,继续吐槽 ,声音却低了:“看他们这通吃,一顿年夜饭30个大菜,真是吃不了的吃!” “他们能吃多少?”宋美娟说,“没看你妈今年过年光拣清淡的吃,餐后还得吃药,都是给大家准备的。” 宋喜乐和宋美娟同时想起了逝去的老人们。从宋建国爷爷奶奶那辈儿开始就是这个家风,好东西家长都是先挤着孩子们吃用,用不了的钱或者是可用可不用的钱就都想着能给孩子们多留点儿就多留点儿。喜乐那时年纪小,对爷爷基本上已经没了印象,奶奶比爷爷晚走几年,印象也不深了。她只记得自己有一回吃坏了肚子,躺在床上疼得打滚儿。老人家守着在床边儿给她揉腹,不知道揉了多少,她渐渐舒服地睡着了。 此刻,宋喜乐的睡意渐浓。三十年前的天津五大道在梦里一点点清晰起来,像是被岁月精心珍藏的一幅画卷。斑驳的石墙爬满了岁月的痕迹,青苔在墙角悄悄蔓延,宛如岁月的笔触留下的印记。 那些旧楼,错落有致地排列着,欧式的建筑风格依稀可辨。雕花的阳台栏杆,承载着无数的故事。红色的屋顶,在阳光的洗礼下仿佛诉说着时光的流逝。 街道两旁的梧桐树高大而粗壮,枝叶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绿色的天幕。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细碎的光影,落在地面上,如同一片片金色的碎片。 街边的小店,招牌陈旧而古朴,门口的幌子随风飘动。那卖着传统小吃的摊位,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热气腾腾的包子、火红的糖葫芦、吹着哨儿叫卖的熟梨糕、小推车里的大饼夹一切、云朵一样的,都是童年的味道。 狭窄的胡同里,自行车的铃声清脆地响着,孩童们嬉笑打闹着跑过,留下一串串欢快的笑声。老人们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眯着眼睛,晒着太阳聊天就像是在说相声。 美梦将至,宋喜乐又突然被吵醒了,隔着墙壁听到哥嫂那屋鸡飞狗跳。半夜快十二点了,宋子瑞还被大人逼着刷题,外面鞭炮声不断,孩子反抗后又被制裁的声音也格外刺耳儿。她忍不了嫂子大过年发神经拿孩子泄愤的行为,不管不去砸门,把宋子瑞救了出来。她想让孩子跟自己和小姑睡,半大小子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大冬天穿着秋衣秋裤,光脚穿着拖鞋就跑上楼找爷爷奶奶去了。 王桂兰也替周伟红和宋建国悬心,一点儿睡意都没有,这几天从听到看,这农村老太太也明白了不少,这宋家老两口的条件其实也并不怎么宽裕,工作体面的大舅哥过得也不像想象的那样。她偷偷和儿子合计,自己的病看不看不要紧,过了春节他们两口子好好攒钱才是正理,这溪语的姥姥家能帮他们小家的力量也很有限。 门外传来宋子瑞跟爷爷奶奶控诉亲妈的声音。王桂兰说, “要我看,你们也别要什么二胎了,等过几年有条件了再说!现在养孩子和你小时候可不一样,看看楼下两个高材生都搞不懂,更何况你跟你那永远长不大的媳妇。” 张冀说:“您就把自己照顾好了就行,别的甭操心。我们心里有数。” “你们有什么数,买房子的钱都赔进股市里了,我看病还借了不少钱,我可不像别的农村老太太非要抱孙子,把这一个孙女培养成才了就行了!” 楼下的李晨萱气得现在就开始找房子,先租一个合适的,然后再说买房的事。总之在这个居住环境下学习,别说一中实验班的大门了,就连窗户也摸不到。 宋喜明从来不管孩子学习,他的心思都在工作上。现在的工作对他来说不仅仅是赚钱那么简单,程序设计中各个环节都是他和整个团队的心血,有责任也有成就感,一头钻进去,他自己也舍不得出来。见媳妇情绪不对,碍着是过年,他耐着性子给她讲道理。自己从小到大学习也从来没用人管过。现在不过是个中考,高考也不值当家长如此焦虑紧张。 李晨萱在一旁碎碎念:“现在中考比高考重要你不知道吗?高中还能复读,中考去了不好的高中,一辈子就毁了!” “在哪儿都得靠自己好好学!你找你的工作,学习是他们自己的事。” “以前我也这么想,可此一时彼一时,我今年39岁了,你今年40,咱们那个年代多少分考南大?你打听一下去年南大录取分数是多少,涨了一百分都不止。咱们那个年代只要好好学,就能考重点大学。现在是每个孩子都在努力学习,去年中考结束,重点高中实验班小卷里的数学题都考微积分了,难度可想而知,你快长点儿心吧。靠孩子自己,靠孩子自己他还在楼底下活泥巴呢!” “难度再大也只是一个中考,能比我现在手里的项目还难?再说,今天是大年初三的晚上,差这几个小时吗?这么多老人在,非得让大家不痛快才叫好好学习?这样就算能考上重点也没什么意义。” “你快别提老人了,没有老人惯着宋子翔还不至于学成这样。天天除了吃就没他感兴趣的事儿,看看同龄人人家都在忙活什么,他在忙活什么?胖成这样,中考体育我都发愁。” “我爸妈看孩子还看出罪来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看,你用老人干什么?” “孩子是我自己的吗,你怎么不看?” 夫妻两人吵得“两看生厌”。只听宋子翔大声说:“差不多就得了啊,说起我爷爷奶奶来没完没了了?自己生的孩子不是学习的料,关老人什么事儿?我小姑说得对,这叫拉不出屎来怨厕所!” 被孩子投诉,宋喜明和李晨萱互看一眼,都及时闭麦了。 正月初四是女娲创世神话的“羊日”。晋人董勋《问礼俗》载曰:“正月一日为鸡,二日为狗,三日为猪,四日为羊,五日为牛,六日为马,七日为人。正旦画鸡于门,七日贴人于帐。”在老皇历中占羊,故常说的“三羊(阳)开泰”乃是吉祥的象征,也是恭迎灶神回民间的日子。 传说灶王爷要点查户口,所以家家户户都要守在家里,尽量不要出门。天津人还要在大年初四这天吃烙饼炒鸡蛋。老宋家过年烙饼也要做两种,一种烙葱油饼,擀面饼的时候面里要加油和葱花,手法上讲究盘、团、按、压、擀,做出的饼层层叠叠,表面金黄,揭开来香气扑鼻。另一种简面里不加任何东西,全凭一根两头尖的细长擀面杖擀成柳叶一样薄的单饼,放到抹了油的平底锅上烙熟,烙的时候全凭经验。然后再炒鸡蛋,夹到饼里。 做饭时,宋子翔也跑来跟爷爷奶奶这儿告状,说昨天晚上爸妈又吵架了,就是不听老人言,不好好过年,主要还是告宋子瑞的状,那个笨蛋几十个单词背了好几个小时就是搞不定,但凡背下来也不至于大过年家里鸡飞狗跳的。万一影响到自己今年中考的运势怎么办? 宋建国对孩子们说:“看到没,这烙饼啊,就要不断地将饼翻面,寓意着不好的事情都“翻篇”过去了。” “真的能翻篇儿?”宋子瑞心想老妈把昨天的事儿翻篇儿了,今天就不用学习了吧?不然昨天加上今天的任务一起搞,更没时间玩儿了。宋子翔听爷爷这么说,忽然觉得心里轻松了。 宋建国接着说:“在吃饼时,要配上鸡蛋,加上各种蔬菜、肉类卷起来一起吃,寓意把财运聚集“卷起来”,日子越过越好,运气越来越好!饼是圆形的,象征着圆圆满满,并且烙饼的时候需要翻面,这也代表着“翻身”,寓意好日子翻倍地上升,工作和生活步步高升,所以正月初四吃烙饼卷鸡蛋,象征着身体健康,生活圆满。你们吃得多,好运就多!” 桌上又是摆了十几个碟子,主食是大饼鸡蛋,又做了一锅白萝卜羊肉汤。全家人入席,宋喜明让父母忙在这附近再找一个房子租下来,这样李晨萱过了年上班教育孩子都顾得上。李晨萱问,过了年宋喜乐一家不就搬走了吗,他们上班都地方在郊区,住这里根本够不上,到时她带着两个孩子住楼上就行了。 宋喜乐一句话打消了嫂子的念头:“我就在楼上一直住下去了!” 李晨萱问:“为什么啊,这上班上幼儿园多远啊?” “还不定能干到哪天呢,我怀孕了!” 空气突然安静。除了三个孩子,所有大人都放下筷子看着面前这位“勇士”。 好久,李晨萱才弱弱地问:“喜乐,你这是说笑话了吧?” “笑话?我还说相声呢,意外怀了,就要呗!” “那你工作咋办?”周伟红比婆婆还关心这个问题,这个没头脑的二货呀,没钱没房就剩一个工作了,这要了老二八成也悬了,到时一个野鸡大学毕业的,生完老二孩子的孩儿妈妈再去找工作,谁要她啊?” “能干就干,不让干就不干了。该赔偿赔偿,该走人走人,总不能为了一份工作就阻止我要孩子。” “你是不是真缺心眼儿啊?”周伟红恨不得把这丫头重新塞进肚子里,让她再长点儿脑子,“张冀一个人的工资够养活你们一大家子的?而且人家本来就比你岁数小,加倍努力工作,升职加薪成了香饽饽,你呢,人老珠黄在家带俩孩子,伺候病婆婆还是一直准备在娘家啃老?” 宋喜乐说:“人家驴活得累是真干活,天天为一些没发生的事儿累死自己,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再说了,我是不小心怀上的,可要去杀生吗?身为母亲因为怕失去工作就把孩子杀了?” 宋建国算是明白了,宋喜乐过年来投奔娘家,其中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她怀孕了。自己闺女从小泼辣可也十分善良,班里有老实的同学被欺负她都仗义出手,楼群里的流浪猫都仗着她喂才能度过寒冬,肚子里这孩子或许是马大哈闺女没想要的,可亲手杀子,她真做不到。 李晨萱厉声说:“现在养孩子可不是闹着玩的,之前我们都是高工资,还房贷养两个娃,有父母帮衬还挺吃力的,你们真得慎重。喜乐,别的事儿你任性就算了,这可是大事儿,你好好过过脑子。” 宋喜乐对嫂子说:“我任性可我没变态啊,做梦都不会逼孩子过年还学习到半夜。” “小姑,你听听,喜乐是不是特别任性?” 宋美娟一直沉默不语,她知道侄媳妇什么意思,这会儿说:“每个人都得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只要喜乐能负责,那就没人有资格剥夺她要孩子的权利!” “她能负什么责任啊?从我结婚那天起,她就是个小孩儿心性,在家时跟祖宗一样,结婚后惹得父母哥哥没一天不惦记的,她是耍脾气玩消失了,可这三人的钱和心思都远渡重洋飞过去了!” 宋喜乐不紧不慢地说:“嫂子,你现在状态不对。记得你之前不这样,平时不爱说话,说话也是柔声细语。这婚后十七年,把一个高材生变得讲话阴阳怪气儿的。还不如我呢,至少我性子火爆,嫉恶如仇这点从没变过。” 张溪雨说:“我爸说妈妈和天津动物园的熊猫二姑奶奶喜乐一样,总拿自己当祖宗,不讲理让人哄,不爱记仇,有仇必报!” “你可别学你妈,小时候她就是这楼里一霸,除了学习不行,整个一个能不够!”周伟红心里叹息着,有些事儿就得自己撞南墙,别人说也不会听。 周伟红对宋喜乐说:“房租你们自己付,生了孩子你们自己带,我今年主要任务是伺候两个孙子中考和送溪语上下幼儿园,给哥哥们做好后勤,给溪语调理身体,其余的都管不着!” 李晨萱惊了:“溪语要在这附近上幼儿园?” 周伟红说:“当妈的不靠谱,给孩子养得跟难民似的,我剥夺她给溪语做饭的权利,好好惩罚她!” 李晨萱怎么觉得这话不对呢,可又反驳不出来,左右都是自己在唱独角戏的既视感。饭桌上,周伟红和宋喜乐母女两人明枪暗箭互相发射,彼此都看不顺眼,只能化愤怒为食量,吃得满嘴香甜! 宋喜乐怀孕这事愁坏了婆婆王桂兰,吃了饭她索性就把这小两口这些年怎么过日子的真相说给亲家听。 “都是我们老张家条件太差,俩孩子错过了最初买房的好时机,有了孩子又太想买个属于自己的房子才去投机,最后都赔了!” “您说得是实情,可我自己的闺女自己清楚,她挣一块花三块的主,哪会过日子啊?按照我的想法,她能成家立业、能生养孩子还能把孩子全须全尾的带回来,都是个奇迹!” “大舅妈说得没错,这两口子太任性了,这种条件还要生老二,由着自己性子来,完全不考虑后果,我想着过了年去找个住家保姆干干,否则他们得喝西北风。” 周伟红说:“我哪管得了她啊,反正两边儿大人就这点儿能力,早榨干早完活儿!还有您可别害人家东家,心脏病抢救的主儿去人家里干活儿,这不是缺德吗?” 眼见着王桂兰又要落泪,周伟红劝亲家,大年初四祭灶神,千万不要不开心,既然劝不了宋喜乐,就把添人口当个好事吧,溪语有个这不靠谱的妈,万一有个靠谱的弟弟妹妹不也挺好的。” 第12章 初五接财神,剁小人 大年初五,所有人都在消化宋喜乐丢出来的这颗裸孕的炸弹。现在是什么年代?所有人都在精算生活成本,都在焦虑以后的个人发展,都在想怎么过得舒坦点儿,偏有一个这样的“神经病”,不思前不想后,由着性子不管不顾,没钱还生老二,这不是“作孽”吗? 李晨萱跟丈夫吐槽宋喜乐是想把父母吃干抹净,今年两个侄子中考她非要在娘家生孩子,多少有点故意的。宋喜明赞成小姑的观点,只要是妹子和妹夫自己决定好了,别人无权干涉。 “人家又没住到你家去耽误你儿子学习,咱们自己该买房买房,该租房租房,赶紧搬走谁也影响不了。总不能你儿子中考,人家就得去打胎!” 这些年,姑嫂之间没有嫌隙,可如今李晨萱怎么都感觉这个小姑子有点小人。 小人,小人......大年初五剁小人! 在天津的习俗中,正月初五被称为“破五”。“破五”这天,“剁小人”是天津初五最重要的一个习俗。过去,人们习惯把生活中遇到的不顺心之事归结为“小人”在作祟。初五这天,通过剁饺子馅(要剁得叮咚响,让四邻听见)、包饺子(用手捏紧饺子边,俗称“捏小人嘴”)的方式,来表达除掉“小人”、祈求顺利的愿望。 宋建国手拿两把菜刀,一左一右在案板上把肉馅儿剁得格外响亮。另一个案板上,几乎在婆家从来不做家务的李晨萱,也自告奋勇去躲白菜,力气之大楼下都能听到当当当的“巨响”。 昨天,宋喜乐把自己这个终极秘密说出来后,心里敞亮多了。她也很奇怪,跟自己原配老公再生一个孩子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怎么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要么就像是看脑残,要么就像是看阶级敌人? “小姑,我真是不小心怀上的。你信不信?”宋喜乐说完这句话,感觉宋美娟的脸色也不太好了。 路过厨房的时候,宋喜乐听老妈跟老爸说:“昨天听你闺女要生老二,我一宿没睡着。前几天我还以为是个将来时,谁知道竟然是个进行时。我估计这以后也都没法睡安稳了,这孩子怎么就那么不让人省心呢?” 宋喜乐冲着厨房大声说:“睡不着觉找个夜班上。” 周伟红对着厨房外面的闺女说:“对,你爸看夜去,我去当老妈子都被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宋喜乐说:“还用去外面?您现在不就是老妈子吗?” 周伟红捏饺子的时候,比平时用力,两人干活儿的时候嘴里还振振有词。宋喜乐自告奋勇要煮饺子,周伟红想都不想就让她一边儿待着去。 “今天这饺子关系到一整年的运势!你快歇着去吧!” 宋喜乐说:“那您可得把饺子捏好了,煮饺子时如果漏了,更堵不住小人的嘴了。” 周伟红对闺女说:“我先把你嘴堵上!” 宋家初五的饺子和其他时间的饺子更是不同里面要加上蜜枣、糖块儿,寓意着好运早早来。此外,大年初五还有不拜年的老例儿。见老人们给孩子们讲习俗,宋喜乐又不爱听了:“为什么不能拜年啊,有人来拜年那是好事儿,天天一个人待着肯定遇不到小人,连人都遇不到!” 宋建国对宋喜乐说:“尤其是妇女们别串门,你今天也别出去瞎惹惹啊!” “凭什么啊?又是重男轻女?” 周伟红说:“这可不是重男轻女,过年无小事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今天串门子让大家腻歪,老实在家吃饺子迎财神。你爸还做了羊脸肉,还做了红烧鲤鱼,都是你爱吃的。” 在过去,初五这天商家会迎五路财神,举行开市仪式。正月初四子夜,商人富户就会备好祭牲、糕果、香烛等,焚香礼拜,名曰“抢路头”。正月初五凌晨,各家商店开市,敞开大门、窗户,金锣奏响,牲醴毕陈,以迎财神。主要祭品是羊头与鲤鱼,因供羊头有“吉祥”之意,鲤鱼则是图“鱼”与“余”谐音,“鲤”与“利”谐音。 这时,有人按门铃,紧接着就听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大姨,大姨夫,过年好啊,给你们拜年了!” 所有人听到这个声音都傻眼。来的是周伟红亲妹妹的闺女。钱小美比宋喜乐小五岁,两人既是表姐妹又是闺蜜。这姑娘从小就比宋喜乐有心眼儿,虽然从小学习也不咋地,可长得漂亮,能力也强,现在混得可比表姐好多了。人家在一家软件公司做商务代表,赶上业绩好的时候比宋喜明和李晨萱的收入都要高很多。 比起宋喜乐裸婚、裸孕让娘家发愁,钱小美的生活主打一个自由自在,无人问津。 她和男友同居十年了,虽然没有领证,可亲戚朋友都拿他们当彼此的另一半。男友不是天津本地的,像过年这种时候两人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可实际上,钱小美过年也是无处可去,父母早年离异各自组建家庭。父亲那边基本上就没有联系了,母亲这边儿也只有跟小姨加比较亲近。过年的时候,也只有到小姨家来这天才能真正感受些年味儿。她不是不婚主义,只是如果没孩子,结婚和不结婚都没什么区别。她也不是丁克,这些年她和男友一直避孕,总想着存了足够的钱再要孩子,有了孩子再结婚。 “你大初五的干嘛来,要不就前几天来,要不就过几天来,你怎么跟你表姐一样二乎?” 周伟红一边数落外甥女,一边打量这孩子又瘦了,“减肥减肥,挺俊的闺女减成瘦猴儿了!” “我病了半个多月,前天还发烧呢,怕把病气过给别人,就一个人在家待着。前天夜里退烧的,昨天白天观察一下,没再发烧就赶紧过来了,今天再不来,年都过完了。” 宋建国说:“可怜的闺女哦,过年一个人还生病,好好补补,想吃什么姨夫这要嘛有嘛,记得你最爱吃我熬的鱼,我给你留出来,走时带着。” 钱小美把给大家的礼物拿了出来。她给大姨买了一对足金的耳环,给表嫂是一条大红色的羊绒披肩,给小溪语的见面礼是一对银手镯和一个小银锁,给姨夫的是一个礼帽。给表哥是一个品牌的电脑包,两个小侄子是从五台山求来的金榜题名的挂牌儿。给小表姑的是一座泥人张的送子观音。 见每个人都有礼物,宋喜乐急吼吼地问:“我和张冀呢,还有我婆婆呢,还有我九个月后出生的老二呢!” 全家人都被这二姑奶奶给逗笑了。可当事人却恼羞成怒了:“钱小美你也是个势利眼,见人下菜碟,跟你大姨和姨夫一样,姑奶奶我要跟你绝交。” “我这不是还没都拿出来了吗?”钱小美赶紧地从包里拿出一件新外套给表姐的婆婆。王桂兰吓得不敢摸新衣服,一叠声地说不要不要。她一个穷老婆子,怎么好意思拿表姑奶奶的礼物。要是给也是她给人家发红包,她大年初一都没给亲孙女和宋家两个孙子一分钱,白吃白喝白住的,已经觉得自己够不要脸了。 宋喜乐不客气地替婆婆接过了礼物又问:“我老公的呢?” 钱小美尴尬得脚趾要抠出洞来,张冀她是真没准备礼物啊!宋美娟对侄女说:“你表妹想私下里偷偷给你看礼物,你快消停点儿吧!” 张冀也被媳妇这话弄个大红脸,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哪有表妹给表姐夫买礼物的?周伟红白了闺女一眼,对外甥女说:“花这么多钱干什么?正经赶紧把婚结了才是正经事儿。” 宋喜乐怼老妈:“您跟任何人都是正常老太太,只有跟我就变得不正常来。面对别人,适龄的您催婚、催生孩子,到我这儿,结婚也不好,生孩子也负担重。” 周伟红没理闺女,还是跟外甥女聊天:“你们没孩子也可以先把结婚证领了啊!我这见你一次说一次,你倒是上点儿心。家里好多年没办喜事儿了,就等着看你漂漂亮亮出嫁,到时小姨给你买个大金凤钗填嫁妆里。” 宋建国对钱小美说:“你小姨每次看到金店橱窗里的大金钗就走不动道儿,等孙辈结婚太遥远了,她就等着你结婚买下来解馋呢!” 宋喜乐在一旁碎碎念:“我结婚都没有大金钗,回头得给我补上,得补两个!” 钱小美对大姨说:“结婚这事儿,我是这么考虑对。不结婚都是婚前财产,结婚后所有的钱都变成一块的来。一直以来,我比冯越赚得多多了,领证就是婚后财产,两人又没孩子,何必给自己找病呢!” 周伟红忍不住感慨:“我算是明白来,如今这么多单身的男女,都是太聪明了。但凡傻点儿,都被骗去结婚了。这人和人差别太大,要是能匀匀就好了!” 宋喜乐没长耳朵似的,只对钱小美说:“那冯越没逼婚啊?你赚那么多钱,长得还好看,还会做饭还勤劳,还大方,他就不怕你跑了?” 钱小美摇摇头:“人家虽然没我赚得多,可家里条件好啊,弟弟刚给父母添了一个大孙子,一家子享受天伦之乐呢!” 周伟红说对外甥女说:“那你就别等来。看你表姐三无人员都敢要老二,你赚那么多生孩子还不简单?” “生孩子我还能赚钱吗?也没人给我搭把手,光指望保姆受罪的是孩子。再说了,现在从胎教就开始卷孩子,想想我都累得慌,到时候什么都是我一个人,我没那么大的能力。” 周伟红也心疼这个外甥女,有爹妈跟没爹妈一样,有娘家还不如没娘家。虽然赚得多可也不是铁饭碗,全靠精力体力拼出来的高收入。哪天要是失业没饭吃,爹妈还真不会管。 宋喜乐问:“冯越不是对你挺好的吗?怎么说都是你自己一个人呢?” “现在好,不代表以后会一直好啊,而且我认识他那天起,我就赚得比他多,我哪知道有一天自己因为生孩子赚不动钱了,变得又肥又丑,他会怎么样。但是我总有种直觉,如果我没利用价值了,长得也不好看了,关键时刻,他也会离开我的。” “停停停停!”周伟红打断外甥女,劈头盖脸数落她,“大过年的想点好儿,钱小美你这德行的还真不如我们家喜乐呢。我闺女虽然没心没肺不着调,最起码不说臭话。” 钱小美撒娇说:“大姨,要不我有了孩子,您帮忙给看着吧!我负责赚钱去,每个月给您劳务费加精神损失费!” 宋喜乐说:“可以啊,给人当月嫂可赚钱了,钱小美怎么也得比给月嫂多点儿,因为您肯定不会虐待她孩子!” 周伟红冷笑:“谁说我不会虐待孩子?我现在就想把你嘴撕烂了,把你屁股打开花!” 周伟红心想自己今年都六十好几了,闺女天天拿亲妈当十八的,也不想想自己婆婆比亲妈岁数还小,都抢救好几回了! 宋建国瞅了一眼儿媳妇的眼色,满脸笑意地对钱小美说:“我和你大姨未来几年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子祥和子瑞中考加上高考,这是我们老宋家头等大事儿,你也是亲的,但是跟这件事儿比,那还是要往后排的,找你亲爹亲妈去。平时也就算了,要是真有了孩子,他们必须得帮忙。闺女长这么大都没管,得在孙子上补偿回来!” 钱小美心里不好受,脸上也没表现出来,拉着宋喜乐上楼去看礼物。 周伟红说老伴儿讲话太直接,这孩子可怜见儿的,父母连闺女都没怎么管过,怎么可能帮着带孙辈儿? 宋建国说:“说明白了,人家就不抱热火罐儿了。咱们自己两个孙子都带不过来,哪有精力还给外人希望?” 李晨萱感激地看着公公,觉得这个家里总算还有个明白人。 第13章 大年初六拜年去 钱小美跟着宋喜乐上楼,从包里拿出一套化妆品来。宋喜乐惊呼:“这牌子得化妆品我之前一直用,挺贵呢!” “还有这两个呢!”钱小美又拿出了一条粉色的羊绒披肩还有一个某福的金戒指来。 “都是给我的?”宋喜乐说,“花这么多钱,我可没钱买礼物还你,别想着我能跟你讲究礼尚往来,你吃亏吃大方了?” 钱小美说:“我小时可没少捡你的衣服穿,尤其是青春期那些年,全靠你的衣服撑门面呢。老话儿说知恩图报真君子,有恩不报是小人。” “所以现在给我显摆特别有成就感是吧?” 钱小美说:“你们以钱在我没能力的时候给我,我现在有点钱了就想给你们花,这不是应该的吗?” 宋喜乐说:“少在这儿装蒜,我还不了解你!虚荣心比我爸做都肘子都肥腻。” 钱小美哈哈大笑:“我就是显摆。显摆让我快乐,显摆让我有成就感,显摆让我能找到自己的价值,你要是玻璃心也是活该。” 宋喜乐说:“我就希望你多显摆,没完没了地显摆,你最好哪天暴富,送我套房子!” 说到房子,钱小美马上变成了霜打的茄子:“看着赚得不少,可到买房的时候就变成了九牛一毛。想起以后还贷款,养孩子,还不如及时行乐呢。你看我今天买这么多东西,也就是花了年终奖的一小撮。可要买房子,我把所有年终奖加工资投进去都看不见一个气泡。” 宋喜乐说:“房子不是降价了吗?” 钱小美冷笑:“我缺的是降价的那几十万吗,我缺的是前头那几百万。” “谁说结婚生孩子必须得买房子啊,我以前也这么想,可现在觉得没有也不影响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再说就算买房子,郊区的或者更远一点的价钱便宜的也不是不能接受。” “那还不是有大姨和姨夫给你托底?姥爷姥姥住在和平区孩子学籍都解决了。我虽然有份看似高薪的工作,可走到哪儿都是单枪匹马!” 宋喜乐一听这个可受不了了,当即跟表妹开始控诉亲妈自从嫂子进门后,就变成了老妈子,说到兴起她来了一句:“这人不但学会了看别人眼色,现在还特别贱。” “说什么了?”周伟红上楼来刚好听到,血压直线升高,这个混蛋闺女什么话都敢往外噗嗤。 吃过晚上饭,钱小美也没有要走都意思,年轻人都喜欢独来独往,那也得分什么时候,一年365天,也总有几天盼着过过大家庭的生活。她要不是过敏,早就养一屋子猫猫狗狗了。人家养儿防老,她甘愿给猫狗送终。 当着十几口子人,宋喜乐忽然直接问:“钱小美,要不你住我们家吧,反正回去也一个人!” 这一大家子人看着宋喜乐再次刷新了对这位姑奶奶对认知。这是还嫌年过得不够热闹啊,现在所有人都讲究独立空间,要求生活习惯被绝对尊重,经济独立的同时性格也绝对自我,这已经几杆子打不着的关系都挤在一起了,再来一个,还过不过了?” 钱小美看着大家的表情,小心翼翼带着忐忑:“我行李在车上了,我就去对面酒店住着,然后每天来吃饭。我初八上班!” 宋喜乐说:“妈,咱不能光让自己拿人手短,也得让钱小美吃咱嘴短。我就说嘛,她给咱们买这么多东西肯定是有目的的。不过她这目实现了,咱也不亏。” 周伟红先小瞅了儿媳妇一眼,再对外甥女说:“你跟你表姐一对吃货,就算你不给我买东西,都住到对面酒店了,还能不让你家来吃饭?过年饭桌上有讲究,越热闹越好。” 钱小美顺:“大姨,从小到大你最疼我了。那我正月十五之前只要晚上单位没事我都来吃饭行吗?” “不行!”一句话从周伟红和宋喜乐两个人嘴里同时喊出来。母女俩互看一眼,然后又互相瞪了彼此一眼。 就在钱小美要带着饭盒离开的时候,宋喜乐忽然又来了一句,:“要不今天就住家里吧,一个年都自己住,今天我就别在乎什么个人空间了吧?跟我和小姑住一屋,你把住酒店的钱分给我们两儿。” 钱小美眉峰一挑,突然脸蛋儿都笑成了花儿。 大年初五晚上,宋喜乐铺了褥子打地铺,小姑和表妹睡在床上。钱小美问:“喜乐,你宁可打地铺都不跟你老公孩子一起睡啊!” “我实在是不想跟我婆婆住一屋了。”宋喜乐不是腻歪婆婆,她和刘桂兰还是有些感情的,只是和一个病人在一起实在是太煎熬了。 钱小美又问:“小姑,这么多天不回家,小姑父找你没?” 宋美娟说:“他出差了,人根本不在天津。就是在天津也是在外应酬。我要不自己在家,要不出去旅行住酒店,有他没他都一样。” 宋喜乐说:“我还记得小时候,经常咱们三住一屋。我有两个宝贝箱子,一个是装零食的,一个是装珠宝首饰的。我有一段时间失眠,就闭着眼睛想过去过年的时候,想我的两个箱子。想你们两跟我住一屋,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北方呼啸,出门就能给冻回来,然后咱们被子特别厚实,褥子又软又松,炉子烧得旺旺的。我爸妈在厨房里鼓捣各种好吃的,咱们睡觉时,呼吸的都是香味。” “你这是那时候的黄历,还生炉子?”宋美娟笑着说,“说我小时候还差不多。” 宋喜乐也分不清是幻境还是现实,反正她每次想起这样的场景就感觉特别幸福。幻想着外面越冷,雨雪下得越大,屋里就越是温暖、越是安全感十足。 大年初六,宋建国打发宋喜明和宋喜乐兄妹两人去给宋家大姑拜年。大姑宋建月早年因为家里房子的事儿和娘家人都不来往了,就现在说起当年的事儿还得想骂大街。头几年她做了手术,弟弟两口子出钱出力还被骂了回去。从大姐痊愈后,每年过年宋建国就让两个孩子去给大姑拜年,至少能看看她身体和精神面貌怎么样了。 宋建月已经七十多了,早年上山下乡回来去母亲的工厂上班,找的对象是当地的青年。人家下乡都去离家几千里地的地方。等轮到宋建月下乡的时候,已经可以通融些许,她就去了河北老家周边的地方,农闲的时候还带着知青里的小伙伴儿往家里头来。 十几岁的小青年儿们见到老宋家里的什么都觉得新鲜,被子怎么这么喧腾,家具怎么这么好看,饭菜怎么这么好吃,老妈穿得怎么那么洋气。宋建月别提多神气了,在一众知青里她就是女王的存在。对象沈清白家庭条件就跟这名字一样,一清(穷)二白。早年在河北农村吃饺子没盘子可用,据说直接放桌子上。 都说女孩外向,结婚后就知道咔嚓娘家。宋建月不仅从结婚那天起就带着老爷们常住娘家,两个孩子从小也长在娘家,那些年过年也在举家也在娘家过。每一次回娘家没有不往自己家哗拉东西的时候,有的时候实在没什么可拿的,连家里的衣服架都不放过。 宋建月的一个儿子,如今是老宋家唯一一个铁饭碗,同爷爷跟父亲一样成了一名铁路工人,这工作除了需要经常值夜班外,基本上没什么压力和风险。上一天歇一天,之前空闲时就帮大舅哥卖那个货。儿媳妇一家当年都是河北省来天津干早点的。后来挣了钱,买了房,住得竟然比宋建月家还宽敞。这些人就渐渐由当初找了天津本地的女婿感恩知足,变成了小人得志穷人乍富的嘴脸。 儿子和儿媳日常有了口角,媳妇娘家有钱了,越来越嫌弃老公没本事,有一次大舅哥跟媳妇一起拿沈强找乐儿,沈强发了火,跟大舅哥动手的时候,误伤了媳妇的大拇指,这被媳妇娘家说到了现在。当时气沈强想辞了铁饭碗养蛤蟆致富,来证明自己,一家之主宋建月把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之后沈强就散了心,上24小时歇24小时那一天给自己找了个看夜的工作,也不回家,两口子没离婚却常年分了居。沈强的工资和奖金乃至公积金卡都在媳妇那儿,跟父母一起挤在一个老三居室里。平日里白吃白喝,媳妇还嫌弃婆家穷,沈强有了外快收入后,每个月给老妈一部分补贴家用,一部分自己也有了零花钱。 沈强的精神生活也与时俱进,再有空就去广场上跳交谊舞。媳妇控诉他不学好,沈强开始只是跳着玩儿,这么被管制着,竟然上瘾了。两口子经常为跳舞的事儿打架,媳妇要把老公的外快全部没收。沈强觉得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几次要离婚又被老妈镇压了下来。 宋建月把这一切都迁怒于娘家房产分配不公造成的。她说自己为老宋家做得功效最大,在她最难的时候,爹妈把家里的房子都给了弟弟,弟弟也是没良心的,霸占着老人的房子不松手,不然多出一间房来,也不至于被老坦儿一家看不起。 宋喜乐从小到大听大姑说这些陈谷子烂芝麻耳朵都要出茧子了,这几年她没在天津,今天大年初六又听这一段儿,好多话不用打草稿就到了嘴边儿。 “当初我爸继承了房产,可还给你打了2000块钱借条儿呢!您怎么从来不提这事儿?老人家一共留下一间房半间炕的,住着我们一家四口,还有小姑,你儿子也隔三差五去蹭饭住着,你闺女寒暑假也没少去住,还得分你一半,我们都睡大马路上去,还得给你养孩子才叫好娘家是吧?” 宋建月打遍婆家娘家无敌手,这会儿被侄女以下犯上,伸手就想大嘴巴子抽这丫头片子。 宋喜乐也不是吃素的,逮着大姑的孙女沈月挡在自己面前。“人在做天在看,有本事你把自己这房子卖了分你亲闺女一间,我就挑大拇哥!” 沈月今年大四,正借宋喜明的关系在北京大厂实习。她对宋建月说:“奶奶,我表姑说得没错。要不我亲姑用来给我爸争财产呢,都是随了您的做派。” 宋喜明请大姑一家去对面的正阳春吃饭,还给大姑包了红包。宋建月说:“按说你们几个应该按月给大姑交月钱,还有钱小美,常年在我们家蹭吃蹭喝,她怎么没给我买东西啊,没让你们给我捎钱啊?” 宋喜乐表达了这些人没有捎任何东西给大姑。宋建月当场又炸了,大骂这些人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宋喜明转达了父亲的想法。宋建国说大姐岁数大了,他也不年轻了。投到一个妈的肚子里还是该珍惜缘分,也没什么深仇大恨的,多走动走动,孩子们也都成家立业了,多门亲戚多条后路。别学现在社会上有些年轻人,动不动就断亲,一辈子谁都不想联系。亲戚亲戚,臭嘴不臭心,打断骨头连着筋,血浓于水是天理。人家移民几代的还讲究认祖归宗呢,咱们这么近的关系,一奶同胞,这是浪费缘分。什么断亲,那都是屁憋的,或者是孤身一人这么说着心里好受。 宋建月见弟弟一家这么迫切跟自己重归于好,想了想一锤定音:“让你爸给我拍十万块钱就和好,否则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他。” 宋喜乐说:“大姑,你的原谅可真值钱,就是脸皮太不值钱!” 宋建月掀了桌子,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回到家,宋喜乐被父母骂得狗血淋头。宋喜明在这件事儿上实力护妹:“喜乐的话没毛病,明年我不去大姑家了,谁想去谁自己去。感情都是相互的,谁也不欠着谁!” 宋喜乐挪到哥哥身边,狐假虎威:“只认钱的亲戚不是亲戚,那是黄世仁是周扒皮。这也就是我们生在新中国,长在好时代,否则这样的大姑真能偷着把我卖了。” 宋喜乐又对不吭声地小姑说:“我大姑还说了,宋美娟也是个没良心的,自己发了财也不接济亲姐姐一家,要不然没孩子,这是报应?” 宋喜乐又对钱小美说:“我大姑爷说了。钱小美更混蛋,活该倒贴对象一辈子,到时人老珠黄被人踹了,也是不修福报,自作自受。” 周伟红手表的鸡毛掸子直接朝宋喜乐的后背招呼过去,结结实实打在了女婿身上。 第14章 正月初七话人日 明天就要上班了,大年初七不能教育孩子,可宋家二老对自己闺女实在是不放心。尤其是周伟红这几天对宋喜乐都要忍出内伤了。 “你今年都35了,说自己想要二胎,我们做父母的本来不应该过多干涉。可是提醒的义务还是有的。但是你们两口子心意已决,我就是想知道一下,等明天上班了你们这生活工作都是怎么安排的?以前你们远走高飞,我眼不见为净,现在你们回来了,又说想一直住在我们楼上,你们过得鸡飞狗跳,我们也不得安生。” 宋建国赶紧说:“你妈的意思是,你们说说自己的安排,我们也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没什么计划!”宋喜乐说,“我接受命运的一切安排,活着一分钟快乐六十秒。” “宋喜乐,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少给我胡咧咧!” 宋子祥说:“奶奶,今年初七不能教育孩子,您刚刚自己说的。” 周伟红耐着性子问闺女 ,明天就上班了,孩子怎么看,婆婆的病接着怎么治,上班后晚上在哪儿吃饭,楼上准备租多久。 宋喜乐说,自己和张冀好好工作。现在幼儿园名额都富裕,户口在姥姥这儿就近入园没毛病。楼上房子先租半年的,一年的房租他们还拿得出来。万一她工作没了,女儿幼儿园不上了,她在家养胎连看闺女。婆婆难受就去医院急救,反正这里离总医院半个小时的路程。能治就积极治疗,治不了也是命里该着的。义务制教育不花钱,她不给孩子报任何课外班儿,孩子有什么兴趣爱好照着网上视频教程学。 周伟红告诉宋喜乐这是对孩子不负责,应该多跟嫂子学习。宋喜乐知道老妈这又是在跪舔人家呢,她可不惯着李晨萱。 “他们有多成功啊?你问问他家房子卖了多少钱?这些年他们还的都是贷款利息,这也就是他去年大降价卖的房子,要是到今年卖,首付款也许都赔没了。985不也啃老,嫌弃谁呢?” “你哥帮你那么多,你个没良心的!”周伟红恨不得又用巴掌招呼宋喜乐,再不济扫帚疙瘩飞过去,被老伴儿拉住了。 宋建国提醒大家:“初七,初七,大年初七!” 正月初七,传说这天是人类的诞辰日,即人的生日,民间曾把这天叫做“人日”“人日节”或“人胜节”。“人日”在我国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天津人有这一天吃豆腐的习惯。 “逢七水磨小豆腐”是天津地区独特的初七风俗,?意味着在这一天食用豆腐和豆粥,?这不仅是一种饮食习惯,?种豆得豆也蕴含着对健康和丰收的祈愿。? “人日”,又称“人辰”、“人胜节”等,是年后非常重要的节日之一。古人相信征兆,认为“天事必象”,吉凶皆有前兆,根据种种兆象,可以预示未来事件的休咎,其中与人有直接利害关系的日子,就记为“人日”,告诫人们宜于做何事或不宜于做何事。周伟红想教训闺女,这一天也是万万不能的,只能继续忍着。 “人日”要尊敬每一个人,连官府也不能在这一天处决罪犯,家长也不能在这一天教训孩子。这一天,当年满16岁以上的青年均可自由上街玩耍,在街头出现“鸡不啼,狗不咬,十八岁的大姑娘满街跑”的情境。 宋美娟这天拿出一万块钱来给嫂子,侄子侄女都到了人生新的节点,家里能帮衬就帮衬点儿,之前她给子翔和子瑞的压岁钱,宋喜明只让收了一半,这些钱就留着嫂子贴补家用吧。 周伟红拿了两千块钱剩下的都退给了小姑子,她说自己收了这一万块钱就等于宋美娟再回娘家是拿钱买路了?收下两千块就当她给哥嫂过年买新衣服了,剩下的要是再打鼓下去,就太见外了。宋喜乐从这两人身边儿路过,眼尖手快地从老妈手里拿走了装钱的信封:“你不们要我要,反正我小姑说是给家里的,我也是家里的一部分。” 周伟红摸着心口说这人到底随谁啊,莫不是随了她大姑? 宋喜乐说:“初七是人的生日,人之后生,是人为尊。我理解为,人是活宝,钱是死宝,有人钱才有价值,没人花钱就是王八蛋!” “你个小王八蛋!” 宋喜乐:“您骂自己干什么,拿我小姑钱我脸不红,听你这句我脸都烫了!” “你滚蛋!” 大年初七,记住:一不出,二不打,三要吃。主要是要吃豆腐和鱼。宋建国拉着老伴儿去厨房做鲈鱼豆腐。鲈鱼洗干净,剁成小块放在盆里面。锅里面放入切成小块儿的豆腐,煎煮至金黄色,然后上面放入腌好的鱼肉,再把调好的酱汁淋在鱼肉上面,盖上盖子焖煮个10分钟。不一会儿,香味儿顺着热气就弥漫到了满屋的楼道儿。 李晨萱觉得宋喜乐以前也就超级任性,嘴巴不饶人,但是结婚后怎么变得这么眼皮子浅,讨人嫌了?宋喜明算不上扶妹魔,蛋说自己亲妹子也不爱听,亲姑都不怕侄女占便宜,当嫂子的背后议论什么,这女人到了一定岁数,有没有知识都市民化。 宋美娟怼丈夫,女人的气质是在现实生活中形成且改变的,女孩云英未嫁时像一颗明珠,结婚后人未老珠蒙尘,嫁的那个人和家庭就该反思一下。 夫妻两口声龃龉,让一旁的大儿子操碎了心,他今年就中考了,这样家长大过年的怎么就不能为了孩子在意点儿。宋喜乐看到一脸纠结且严肃的“小伙子”,强行拉着他的手去厨房:“你爸为什么考上清北复开的南开大学?” “因为我爸脑子好,专注力强。” “因为你爸比你姑我会吃。”宋喜乐小时候对鱼不是特别感冒,对豆腐我不太喜欢,等后来喜欢上了这两样食物,脑子都已经长成了,晚八春了!” “小姑你放心,姥爷做得菜,我都爱吃,吃不够!” 厨房飘来一股香味儿,姑侄两人顺着香味儿就走到了厨房。这会儿宋建国又做成了一道天津清真特色菜,奶爆豆腐。刚出锅的豆腐外皮酥脆,里边软嫩,奶香十足。宋子瑞一个劲儿的咽口水。宋子祥说弟弟是个吃货,每年都吃,每年都馋。 张溪语拽着的姥爷的衣角说:“我还想吃八珍豆腐。” 那还不简单?别的难题,宋建国和周伟红可能解决不了了,可这个时代孩子们想吃什么家常菜,那他们分分钟就能帮着实现,这也是他们天天锻炼身体的动力和过日子最大的乐趣。 这边周伟红的豆腐酿肉也出锅了。豆腐酿肉是宋喜乐小时候爸妈经常做的一道菜,每次吃做这个,宋喜乐都是直接当饭吃的,这是她深入灵魂的一道菜。油豆腐里包着肉馅,一口一个幸福满足。大年初七还有一道应景儿得大菜是天津烤鱼,半锅辣半锅不辣,整个楼道里都飘着香气。 热菜,凉菜,新菜,旧菜,红葡萄酒和高脚杯,又是满满一大桌子,最后上桌的是热乎乎的红豆粥。老宋家的餐桌已经够大了,可这根本也坐不开。宋建国两口子没啥规矩,一直以来都是几道菜上桌,两人就张罗大家先吃,等自己忙活完最后一道菜,饭量小的都吃完了。小美吃完也不下桌,宁可搬个凳子坐后面,也挤着听大家说话。 小时候她就经常来大姨家蹭饭,那时宋爷爷和宋奶奶还健在,她跟着宋喜民和宋喜乐叫爷爷奶奶,还跟着领压岁钱,后来长大了不好意思,老人也坚持给他包红包。那时亲孙子和亲是十块钱钱,她也是十块钱块钱。大家都说喜乐的爷爷奶奶傻,就连钱小美现在也觉得那时候的人真挺傻的。 宋建国问妹子明天回家去吗?两口子总分着也不是个办法。如果真不想过了也得把话说清楚,如果还过那就说说后面怎么过? 周伟红说:“出没出轨得讲证据,瞎猜伤感情,没证据有事实,自己被动。” 宋美娟说:“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孩子这事儿得靠缘分,喜乐肚子里这孩子如果不想要,过继给我。” 宋喜乐不乐意了:“我的孩子凭什么给别人啊,你要是帮我养着我没意见,把孩子拿走不行!” 钱小美看不下去了:“宋喜乐你也太霸道了,人家凭什么白白帮你养孩子啊?现在养一个孩子至少百万起,你可真敢说话!” “我没一百万,可我是两个孩子的妈,你有没有一百万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你不敢结婚不敢生孩子,羡慕嫉妒我!” “我羡慕嫉妒你?”钱小美话到嘴边儿又咽了回去,想着今天大年初七话人日不能吵架。 李晨萱笑着说:“喜乐还是这么普信!” 人家一家子说说闹闹,刘贵兰走了心。平心而论现在哪有人会羡慕宋喜乐,她一个农村老太婆都能想到儿媳已经成了大家心目中的反面典型。谁家闺女婚后过成这样都得低着头走路。 私下里,张冀问喜乐:“之前你不还说让小姑养咱的老二吗?今天怎么又反悔了?” 宋喜乐从来没瞧不上过小相公,这时眼神中透着鄙夷:“等孩子在你肚子里一段时间,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张冀求生欲很强:“有丈母娘帮衬,咱们总会度过难关的。” “这话只能我说,你没资格说”宋喜乐换了衣服准备下楼去:“再说了,浑身是铁能碾几颗钉啊?” 张冀又问:“听人劝吃饱饭,要不咱缓缓再要老二?” 宋喜乐的嗓门提高了八度:“大年初七是人日,你让我不要孩子?你还算个人吗?” 第15章 大年初八,顺星撒灯花 转天就是初八了,宋喜明一大早去东站赶动车,承诺老婆只要工作不忙,正月十五之前北京和天津之间当时往返通勤。 宋喜乐和张冀被宋美娟开车送去北辰开发区。小溪语在家和奶奶、姥姥姥爷在一起。初八有的早点部已经出摊儿了。一大早,正宗的天津煎饼果子、老豆腐和油条豆浆…...各种好吃的就摆上了宋家的餐桌。 “溪语快来吃早点,这煎饼油条就讲究吃个刚出锅的,差几分钟口味道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张溪语看着这一大桌子早点惊呼:“ 早点怎么能有这么多啊?” “那你平时都吃什么早点啊?”周伟红问 “吃小米粥,煮鸡蛋!” “怪不得那么瘦,吃太少了!”周伟红看着外孙女想着自己闺女小时候,“你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能吃一整套煎饼果子,还是两鸡蛋锅篦儿的,外加一大碗豆浆。” 王桂兰说:“溪语来了一个多礼拜,胖了三斤。姥姥家伙食就是好!” 周伟红得意洋洋:“我还真不是吹的,溪语跟着我半年,保证身体特棒,吃嘛嘛香。” 宋建国对亲家说:“我听张冀说您得少吃盐,少喝水,这豆包就豆腐脑正合适,我没给加佐料,看看顺不顺口,咸淡怎么样?” 王桂兰一叠声地说顺口。宋建国又说:“老豆腐里是让溪语给您剥的煮鸡蛋,顺口的同时也得多摄入营养,咱们这岁数就仗着一口吃,一个好心情。” 王桂兰盛情难却,心里更过意不去了。她其实这几天都心里怦怦乱跳,比住院时又添了新毛病,她不想过年给大家添堵,一直强忍着。吃东西哪能有什么滋味,可也不想扫兴。吃着吃着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 回到楼上,王桂兰越躺着越难受,渐渐地呼吸困难,面如白纸,感觉自己再这样下去很快就要挂了。周伟红上楼做卫生看到亲家母的模样,吓了一大跳,赶紧招呼厨房里的老伴儿,嘛也别干了赶紧打120。 宋喜乐和张冀晚上回家,看到爸妈都不在,嫂子又吊起了脸子。见溪语在两个哥哥旁边写汉语拼音,张冀先夸了闺女写得好,让她和两个哥哥好好学习,然后问:“你奶奶呢?” “溪语奶奶被120送总医院了,爸妈都跟着去了。”说话的是李晨萱,她倒不是因为这个心情不好,主要是因为宋喜明不仅今天回不来了,搞不好十五都不能回来过。他们从上学时就在一起,现在她有严重的分离焦虑。 宋子瑞说:“小姑,你婆婆嘛时候搬走啊?我们今天中午就吃的剩饭,光学习了,这可是大年初八啊!太不人道了。”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张冀和宋喜乐还没到医院,宋建国的电话就到了。王桂兰今天自己偷偷熬的偏方,足足喝了三大碗她这个病最怕喝水,水份排不出去压迫心脏,就呼吸困难,再晚来一会儿怕是要出大事了。” “现在怎么样了啊?”宋喜乐大声问。 “现在平稳了得住院!你喊什么喊?”周伟红在电话里火就窜起来了。 宋喜乐和张冀赶到医院。宋建国和周伟红在医院里把亲家母的事儿跟他们详细交代一番。宋喜乐拿过来缴费单子,把俏脸一抹次:“这次住院费就当罚款了,我不给你们了?” 周伟红以为自己老年痴呆了,好半天都没明白谁亲闺女的意思。 “张冀的亲妈被120送医院,你们下班才通知他,万一老太太有个三长两短,他还不得跟你们拼命?看着做好事,可实际上是人傻钱少,没头脑!” 宋建国再惯着闺女也笑不出来了,这孩子嘴越来越不好了。昨天他听到闺女女婿说,今天第一天报到特别重要,岗位还没定下来呢,好多不确定的事儿。经历过下岗的人,对这些话总是敏感多虑。已经把人送到了大天津最好的医院,能用的药都用上了,开始凶险后来用药渐渐稳定下来,他们老两口就决定等孩子们下班再说。 现在亲家母早就过了危险期,难道还错了? 回到家,小溪语知道奶奶是因为水喝多了,马上跟妈妈告状:“我奶奶早上还把我剩下的大半碗豆浆喝了,说浪费让姥姥家嫌弃!” 老两口迎着亲闺女的眼神儿,好像自己又做错了事儿一样。 嗨,这还有没有地方说理去了?周伟红对着闺女忍不住又是一阵输出。 宋喜乐看着爸妈,忽然表情垮了下来:“行啦,你们做得都特别对,可是有什么用呢?” 宋建国和周伟红更懵了:“喜乐啊,你这又是唱哪出呢?” 宋喜乐今天第一天去上班,哪知道外企要缩减生产规模,她还没正式上班岗位就没了。好在她也不是容易被拿捏的,据理力争之际把自己怀孕的事情说了出来。国家劳动法明确保护孕妇的合法权益。可即便是这样原来的岗位也不存在了,新的岗位只有基本工资,比原来的收入少了一半。 宋建国听明白了,怪不得闺女邪火儿这么大,原来是在工作中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承受了这么大的压力。周伟红听到这儿,好多话全都咽回了肚子里。跟爹妈发泄就发泄吧,省的得抑郁症。同时,周伟红之前担心的事儿,年没过完就都成了事实,心里也越发沉甸甸的。 二位老人选择及时闭嘴,可宋喜乐追着老妈找不痛快:“你是不是觉得我自作自受,正好应了你的判断,证明了我的失败?” 周伟红本来不想说闺女的,可这人真是上赶着找挨说:“我什么都没觉得,你昨天晚上不是自己想得特别明白吗?说自己接受命运的安排,那你就欣然接受呗,跟父母耍什么脾气?有本事外面使去,别窝里横。” 听老妈这句话,宋喜乐顿时炸毛了,母女两人这就要呛呛起来。这时,宋子瑞从房间里冲出来,抱住宋建国大腿:“姥爷,姥爷,今天晚上咱们吃什么大餐啊,大年初八,我就吃了一顿早点!” 宋建国对闺女说:“吃饭吧,没有什么是一顿饺子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一道鸡爪子。” 正月初八,是中国传统农历新年中一个重要的日子!因为“八”谐音“发”,自古以来,正月初八都被视为“聚财日”。在这一天,天津人按照传统习俗,选择特定的食物来祈求财富和好运。 老宋家最爱三鲜馅饺子,初八这一天还要吃鸡爪,鸡爪有五个指头,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象征着寿、财、康、众、福,因此正月初八吃鸡爪有“抓财”、“抓福”的寓意。另外,正月初八被称为“谷日”,正月初八吃“五谷”,寓意着“五谷丰登”,预示着“丰衣足食”。所以初八这一天周伟红还要熬八宝粥。大米、小米、莲子、红豆、绿豆、薏米、黑米、红枣、桂圆、冰糖,八种食材应了初八的八件宝。 钱小美踩着饭点儿来了,她打扮得精致干练,从脚趾武装到牙齿,从她进门开始一股职业风。老宋家的人爱黄金,这位还喜欢各种宝石多一点,浑身亮闪闪的坐在亮餐桌前。 周伟红说:“你对象还没回来?” “昨天就上班了,今天晚上和朋友聚会,我懒得跟他出去瞎惹惹。” 宋喜乐说:“在一起那么多年了,没个孩子,各玩各的,迟早散伙。” 钱小美不知道表姐今天在单位发生了什么,想也没想怼回去:“没孩子的多去了,可钱不富裕却敢要二胎的,在大城市确实没几个。没钱没房有老人生病还敢要二胎的,可能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哈哈哈哈!” 最怕空气忽然安静,钱小美看着众人,笑容在尴尬中一点点消失。 宋喜乐忽然下定了决心:“你们也不用跟我念三音,我明天一早就去医院!” 孩子们对大人们的话题一知半解,晚饭吃得依旧香甜。宋喜乐把悲伤化为食量,喝了两碗八宝粥,自己吃了一整条平鱼。 晚上的时候,钱小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私下里跟大姨表示,自己可以赞助表姐养孩子,她每个月花在流浪猫流浪狗身上的钱都得有一两千,更何况是亲表姐的孩子。她要是一直没孩子,这孩子就当她自己半个亲生的带。 两个人窃窃私语,李晨萱也推门走了进来。她说:“我觉得喜乐要是想要孩子就要吧,她哥刚刚打电话来了,说孩子他可以给养着。” “谁们家舅舅养外甥外甥女的啊,从我这儿就不同意。你们把我两个大孙子照看好就行了。我跟你爸都没想让你们孝敬,更别提孝敬妹子了。” 李晨萱淡淡地说:“有啊,家里不就有一个现成都24孝好大哥吗?” 钱小美说:“表嫂,你多虑了。我和小姑也会帮表姐的。从小到大表姐学习坏都是这个家的大宝贝,她长大了有钱没钱也是这个家的大宝贝。表哥成家了,责任是照顾你和两个孩子。可表姐还有我们呢。换句话说,万一将来你们需要帮助,我们的心也是一样的。” “你可别盼着我们需要你们帮助!”李晨萱笑了笑,看着浑身冒精儿气儿的资深职场白骨精钱小美没讲话。宋家的人都不傻,这个表妹更是人精。一个连跟对象都能算得清清楚楚的人,能有多大方? 楼上,宋家大宝贝近几天估计都得和老公分居。这几天她都不用去单位了,张冀问媳妇,真决定不要这孩子了? “看你这样儿像是长长松了一口气啊!”宋喜乐说,“我爸妈对你妈可是有救命之恩,你说你准备怎么报答吧?” “我努力奋斗,将来给他们换大房,给他们买金首饰,等有他们年纪大了需要我,我保证在医院尽心伺候。” “我爸妈不用你伺候,你对他们闺女我好点儿就行了。” 张冀从身后抱住媳妇:“喜乐,我知道你爱孩子,我答应你,等咱们条件好了,生两个,给溪语再添一个弟弟和妹妹凑成一个好字。生孩子去十万一个月的月子中心,人家住一个月,咱们直接住到100天。到时候给你请两个保姆,一个带孩子,一个做家务,你就负责稀罕孩子。” 宋喜乐问:“回家住哪儿啊,这么多人,总不能一辈子住月子中心?” “到时咱们买一个四室一厅,车库的地砖儿和墙壁都镶金边儿那种。然后餐桌能坐十五个人那种,你爸妈,我妈,三个孩子,咱们两,你小姑两口子,你哥你嫂子,你两个外甥,再加上你小姑以后的孩子,刚刚够坐。” “那我哥嫂子要是万一有了二胎呢,不就又不够坐了?” 张冀搂着媳妇咯咯笑:“我大舅哥是好人,咱可不带这么诅咒人家的!” 宋喜乐瞪了一眼丈夫,做最后总结:“大饼谁不会画,你不如现在给我捏捏腿!” 宋子翔和宋子瑞老晚还在爷爷奶奶屋里不肯走,宋建国又给两个半大小子煮了汤圆儿当夜宵。宋建国跟两个孩子说,大年初八又叫顺星节,传说是诸星下界的日子,天空星斗出得最全。据《天津志略》,“初八日为‘顺星日’,薄暮,祭星神,供元宵。” 还有天津老老例儿,顺星散灯花。这一天是长辈给儿孙认星星的时候。这时,长辈要向儿孙讲“一寸光阴一寸金”的道理。当天晚上不得外出,必须守灯,直至灯熄,方能消灾解难。现在没那么多讲究了。宋建国就点了一盏小桔灯,让两个孙子和自己一直守着到蜡烛燃尽。周伟红念念有词,保佑我们全家一年平平安安,尤其是我闺女别再出幺蛾子了。 第二天早上,最爱睡觉的宋喜乐一大早就不见了。张冀昨天去医院陪夜,溪语一早没看到妈妈哭着下楼找姥姥。宋建国说,不会是亲家在医院有什么紧急的事儿,喜乐连夜跑医院去了吧?张冀电话反馈昨天王桂兰一切安稳,没跟媳妇通话。 这下,全家都急眼了。张冀说可她去医院做流产手术了,昨天以为她是说气话,可谁能想到她不用人陪着,就这么自己去了。 周伟红在电话里就直接骂了女婿,她说流产你就同意,喜乐肚子里怀着的可是你的孩子,别人都可以劝她不要,唯独你不行。说句不好听的,你个大老爷们养活老婆孩子是天经地义,如果暂时没能力,为什么不做好措施,让媳妇受罪?再有下次,她让老头押着他去结扎。 张冀第一次被丈母娘骂,还骂得精准无误,尴尬得脚趾头抠出了四室大平层。宋家的人齐齐出动,除了宋子瑞在家照看妹妹外,连宋子翔都出动了。离家最近的就两个,一个总医院一个中心妇产。钱小美早上有重要的早会儿不能不去。宋家二老和李晨萱兵分两路,奔赴两个医院去找人。 路上,周伟红又把老头子骂了一个狗血淋头。想当初,咱们两个人供养着你妹子,帮衬着你姐姐一家,贴补着钱小美,还养着自己两个孩子,还得给我妈月钱,这日子不也过了, 两个孩子不也都上大学了。现在宋喜乐他们,赚得比咱们那时多多了,怎么就连两个孩子都没勇气养了?这两口子都是怂包。 宋建国不吭声,可战火还是烧到了他身上。周伟红说:“都是你没本事,还让你姐姐过去那么多年都留在娘家过年。但凡你年轻时再多赚点钱,连流浪猫都心疼的喜乐,怎么能狠心打掉自己的孩子?” “你说这两口子这些年, 不会一分钱都没攒下吧?拿现赚的钱付医药费,养孩子,三口吃饭?” “你说喜乐和张冀这两人不会没存款,还有负债吧?她婆婆没有医保,这住院费可不少花。” “你说宋喜乐这丫头片子不会想不开抑郁了吧。”周伟红脑门上大汗珠子冒出来,“你说她结婚后这几年,把前三十年的罪都受了。你说从小到大,她哪承担过什么压力,哪知道什么是过日子啊?” 宋建国忍无可忍:“我看闺女没啥事儿,你是个神经病。” 总医院都翻遍了,也没见宋喜乐的身影。说心里话,张冀对宋喜乐自己去打胎这事儿感到意外,可也没什么太多别的情绪。这会儿被丈母娘骂得愧疚不已,满脸通红。 这时,李晨萱打来了电话,告诉公婆不要着急,宋喜乐找到了。 “她没去医院做手术,今天起个大早儿,是忽然想吃西北角的卷圈了。我正跟她一起吃早点呢,你们都散了吧!” 第16章 卷圈和生煎包儿 属于天津西北角的烟火气在晨曦中便悄然弥漫开来。店主们忙碌的身影在晨曦中穿梭,脸上洋溢着热情与真诚。食客们络绎不绝,有早起的老人,悠然自得地品味着熟悉的味道;有匆匆赶路的上班族,抓紧时间享受这片刻的满足;还有天真活泼的孩子,好奇地张望着四周。还有慕名而来的外地游客心怀期待,细细品尝,感受着这座城市最朴实、温暖的一面。吆喝声、交谈声、咀嚼声、人们的交谈声、笑声和食物诱人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天津这座国际大都市独有的烟火气。 那边周伟红跟老伴儿把闺女骂了一百遍。这边姑嫂二人在西北角早点铺吃得香甜。这里的早点儿不下几十多种,油炸的特别多,馃子摊上有棒槌馃子、馃篦儿、馃子饼、糖三刀、炸排叉,卷圈也是必不可少,当然卷圈和炸馃子是两回事,卖卷圈都是单独一摊,只卖卷圈。随着时代的发展卷圈摊上又有了炸茄夹、藕夹、鸡排,直至大饼卷一切。 卷圈除了天津,在外地基本上没有,皮儿是用原汁豆浆调制的鲜豆皮,蒸软晾凉。馅儿是豆芽菜、香菜、胡萝卜丝儿,豆腐乳是灵魂。豆皮卷好馅,切成段儿,两头用面糊抹严,再裹一层豆皮,下油锅,文火炸至外皮呈金黄色。卷圈最讲究的是现炸现吃,吃起来头层皮酥脆,二层皮筋道,味道偏咸,特别过瘾。 这家的卷圈在西北角都是最有名的,宋喜乐从回到家乡头一天就想着,昨天心里一直翻个儿,又想起着热腾腾卷圈,忽然有了盼头儿,一大早就跑来了。她吃得满嘴流油,心里也舒坦了。 “这么多年,你怎么也存不住钱啊?”李晨萱说,“我房贷、车贷、孩子补课费三座大山。你呢?连房子都没有,钱都花哪去了?咱们两个人这顿早点50块钱不到,能盯到中午都不饿。你们以前两顿都能在公司吃,能花多少钱呢?” 宋喜乐说:“溪语从生下来就没被我们养好,三天两头感冒发烧,一发烧就说是呼吸道问题,什么喘息性气管炎,那么小的年纪还有咽炎、鼻炎,甚至过敏性哮喘。反正只要病了输液那都是小儿科,几乎每次都得住院。也奇怪了,我二十五岁之前都没输过液,小时发烧感冒别说很少去医院,就是退烧片都很少吃,一壶白开水解决问题。” 李晨萱说:“你那两个侄子长得壮,小时候一样天天跑医院,这个我赞同,养孩子看病钱海了去了。” 宋喜乐接着计算: “我虽然没怎么投资教育,可我之前养宠物啊。之前我养了只猫一只狗,买到在国外送人三年花了十几万。” 李晨萱乐了:“这钱你还不如孝敬爸妈呢,他们还能给你存着,还能凑个整数给你。” 宋喜乐也奇怪,要说自己买奶茶、吃火锅、买衣服、买个小东小西没算计,可她三十好几了也没买过什么奢侈品,大人孩子都不买名牌。她连护肤品和彩妆用的都是国产品牌,香水也是平价。钱都去哪儿了呢? 李晨萱说:“就是你工作不努力呗,你要是跟你哥和我上班一样卷,肯定不是现在这样!” “胡说,就算我没有主动卷,可也必须被动卷啊。加不加班是我能说得算的?末位淘汰制度会照顾我?” “你就是你学历不行呗!” “更是胡扯。”宋喜乐有点激动了,“我一个民办大学后来能在公司开发软件独当一面,张冀进单位,好多活儿还都是我教会的呢,你想想我下了多少功夫?学历和工作经验只能在你进公司时用于基本工资的设定的,可是绩效奖金,每年涨薪的比例,那都是靠后天自己努力得来的。你可以说我前二十年没把学习当回事儿,可你不能说我步入职场后没有认真赚饭钱。靠,离开家,离开父母后,在工作中不努力,那是真没人管饭啊!” 姑嫂两人同时沉默了。李晨萱说:“两个孩子确实压力太大了,你不投资教育是因为女儿现在还小。等到了中高考,由不得你。生老二这事儿,你可得想好了!我是因为一胎两个没办法,否则绝不会考虑生二胎。” 宋喜乐很奇怪:“两个南开大学毕业的父母还用花钱给孩子补课?” “等你孩子中考的时候就知道了,补肯定是能补,但是效果如果还有情绪成本,效果极差。” 宋喜乐说:“嫂子,这个孩子我是不会做掉的。当初我听奶奶说,我妈怀我的时候,各种压力都让她别生了,可爸妈最后还是留下了我。这个世界挺好的,值得让孩子们来一趟。” 回到家,周伟红把闺女叫到自己屋里,告诉她楼上的房费自己交了一年的,不用他们还了,家里添人口从古至今都是好事儿,你不用作妖,家里支持你。 宋喜乐眼圈酸酸的:“支持支持,你们能有多少钱啊?早年做买卖儿攒的几个钱都败光了吧?连买墓地的钱都要拿出来给儿子买房了,还人傻钱少冲大头,就那点退休金够自己养老吗?” 周伟红三句话就想掐这臭丫头:“等我死时见你能活得好,不作天作地的,真正像个大人了,我就能闭上眼睛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张溪语发现宋喜乐一直在红眼圈:“妈妈,有人欺负你了吗?” 宋喜乐摇摇头:“没人欺负我,是妈妈觉得自己做错事了。” 张溪语说:“之前我们老师说了,现在人口变少了,生孩子是为世界做贡献。要不然,人类会被机器人统治,还有外星人。现在谁生孩子谁都是在做大大的好事儿呢。” 宋喜乐又高兴起来了说:“你真这么认为?” 张溪语认真地点点头,“我哥手机里主播也是这么说的!” 宋喜乐说:“可要是做好事受罪的却是自己和家人该怎么选呢?就像妈妈生老二是为社会做贡献了,可受罪的是姥爷姥姥啊!” 张溪语说,“等我长大了,给姥爷姥姥买好几个机器人,不让他们干活儿,光躺着吃好是的。” 宋喜乐一听不乐意了,跟闺女说:“记住啦,你长大了要是有能力了,就让机器人去开山架桥,去挖煤挖矿,去大沙漠里做勘探,顶替人类去带毒作业,但是不能让机器人抢人类的岗位。你给你姥姥买机器人,那你妈将来还想干保洁赚钱呢,还想开网约车呢,还想送外卖呢,你爸被不住还得当保安呢,都让机器人顶了,我们怎么活啊?否则,不是机器人想统治人类,是人类想让机器人统治同类。” 张溪语说:“我们老师说了,长大了要考985?考不上985就去送外卖。” 宋喜乐不常有的一点悲伤马上烟消云散了,她想不到托儿所的阿姨会这么教孩子,她对孩子说:“那妈给你买个机器人,让他帮你考985,你就负责玩儿。” 夜里,宋喜乐竟然破天荒的失眠了。过去三十年是轰轰烈烈的互联网时代,她和哥哥还有小姑包括钱小美都是时代都受益者。现在ai时代马上要到来了,他们这些小老百姓生活又要迎来何种的改变? 门口的公立幼儿园一个月两千块,宋喜乐想着楼群里有专门给没户口的小孩儿办的幼儿园,一个月才八百块。宋喜明也不知道从哪听得八卦,知道妹妹前几天又作妖了,直接微信上给她转了一万块钱。 宋喜乐问:“我嫂子还没找到工作,你还有这么多私房钱?” 宋喜明说之前公司发的项目奖分几次给,这个钱李晨萱不知道,如果她缺钱随时告诉他。 宋喜乐问:“我嫂子不缺钱?” 宋喜明提到妻子电话里的口气变得不耐烦:“她卖房那么多钱拿着非要焦虑,神经病!” 宋喜乐告诉宋喜明:“我嫂子最近找工作挺不顺心的,你态度好点儿儿。要是张冀这样,我早跟他全家翻次了。” 当哥哥地问: “那你钱还是要不要?” 当妹妹地说:“我还真不要了呢?” 可宋喜乐任性归任性,她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识时务,下午就把宋喜明这一万块钱收了。因为,宋喜乐上午去上班,才隔了几天,公司里又换了另外一副光景。大年初八只说要缩减规模,不按原计划排产了,这一上班竟然说要撤超过了。之前他们在江苏工作的厂子年后上班就开始大裁员。张冀也慌了,他和宋喜乐都是编程序的,在这个行业里年龄都已经没有优势,再找工作也都是风险。 周伟红跟儿媳妇念叨:“要说是喜乐我理解,学历不拿人,今年三十五,女同志有了孩子又有了二胎,可张冀比喜乐年轻好几岁,怎么找工作也困难了?” 李晨萱说:“我们这个软件开发行业,起点是比其他行业赚得多,机会多可对年龄也更敏感。” “我就听说当演员的对年龄敏感,没听说搞技术对年龄敏感的。我们上班时,工程师年纪越大越被重视,越被尊重。你们这22岁毕业,连男带女30岁就算大龄了?别说买房买车,吃喝拉撒,如果整个工作黄金期就十几年,能收回当初的教育成本吗?” 李晨萱说:“现实就是这样,名牌大学毕业到了45岁以后也跟废纸一样,唯一的作用就是孩子同学问起来,稍微有点儿面子。” 周建国说:“这话越说越不像了,能考上头部985,永远是社会的骄傲。更是我们老宋家的骄傲,别想那么多,车到山前必有路,年还没过完呢,先享受生活。” 天津人爱吃馅儿,今天宋建国给大家做水煎包。水煎包距今已有500多年的历史,起源于东京汴梁城,在华北和中原地区颇为流行。口感脆而不硬,香而不腻,味道鲜美极致。 张溪语说:“这个包子我吃过叫生煎包儿。” 周建国说:“南方的生煎包儿和天津的水煎包儿不一样。生煎包最早在北方流行,后来传到了南方。天津水煎包儿吃起来外酥里嫩脆而不腻。南方生煎包儿馅儿多、皮薄儿、鲜嫩多汁。” 说话的功夫,张溪语刚加了一个,宋子祥和宋子瑞两个小伙子已经干掉了一整锅。小女儿懊恼地皱起了小眉头。周伟红心里敞亮了不少,行了,孩子知道抢吃的,这体格差不了了。比起学习,周伟红觉得这个更能令自己欣慰。 张冀不敢再请假了,宋喜乐一个孕妇也不好天天跑医院。周伟红说亲家母这次又算是平稳度过了,中午给送顿饭顺便看一眼。张冀哪好意思麻烦岳父岳母,赶紧说自己请护工。宋喜乐直接怼丈夫:“没钱充什么大尾巴鹰?护工一天300起,我一天都赚不了这么多。” 北京那边的同事给李晨萱介绍工作,比以前赚得少些可待遇也还过得去,并且公司急着,内招肯定能过,就是工作比较忙,加班加点是家常便饭。李晨萱说我两个孩子今年中考,我回北京上班那还不又放了羊? 夏春华给周伟红打电话,提议让宋喜明回来照顾孩子,自己闺女去北京上班。周伟红知道亲家母并不是真心让有“本事”的女婿辞职,她只是想让老宋家知儿媳妇的情。 周伟红赶紧说拜年话儿,我们宋家祖坟上冒烟儿才娶了这么贤惠顾家的儿媳妇。夏春华满足了,可李晨萱越来越焦虑了。这边也有公司联系她面试,可薪金只有原来工资的一半儿,而且她注册的时候故意把年龄写小了10岁,等她面试时直接说出自己真实年龄后,面试官直接“怒了”,扬言要把她列入招聘圈的黑名单。 工作不顺心,李晨萱除了对孩子学习越来越上心,开始着手看周边的房子。老宋家附近根本没有新楼盘,就连次新房都没有,她是雄心满满要来天津市改善居住环境的。以前在北京没住上三室,在天津至少也得照着这个标准起。认真了解一番后,和平区目前只有一个新楼盘在售,还是期房。好家伙,价格比他们在北京的房子单价还贵不少,这怎么可能? 夏春华听说后顿时来了精神,天津和平区的地段儿学区地位在天津就等于北京的东城西城加海淀儿,更何况这楼盘还在海河景观带上,步行周边都是天津市最好的景色和大商场,就买这个楼盘,必须买。 之前在北京卖的二手房赶上大降价,现在各地的新楼盘不仅没降价价格还持续这么贵。这时,夏春华又给女儿下了死命令,不许买和平区的旧房子,就买这个新楼盘。这跟我从小教育你的理念一样,要做就做人上人,要买就买最好的。 李晨萱说自己婆婆把买墓地的钱都拿出来了也不够,怎么买这个楼盘?还有这是期房,钱交了,要不就是得继续租房,要不就是得继续和公婆挤在一起。 夏春华着了魔一样:“必须买,你不买这个楼盘我跟你急。孩子们越来越大了,也都要好了,领个同学回来也有面子。住个旧房子扣抠索索的,你让孩子自尊心往哪放。” 李晨萱撂下电话问大儿子:“你想不想买个特别漂亮的大新房,等领同学朋友来家里脸上特别有面子?” 宋子祥随了爸爸的严肃脸儿,不熟的人以为这个孩子特别爱讲大道理,可实际上这娃的讲话风格十分简单直接。 “你怎么这么虚荣呢?神经病!” 李晨萱:“.......” 第17章 奶油全爆和大鱼泡饼 宋建国也觉得这房子太贵了,劝儿媳妇别。李晨萱把爸妈那套理论搬出来:“和平区的新楼盘就是贵,因为他不仅是最优质学区,还是市中心,还是海河边儿,几条地铁到家门口,离天津站也特别近。周围都是名人故居,风水没得说。而且和平新房难求,买了就是唯一,代代保值。” 宋子瑞咯咯笑了:“妈,你别找别的年工作了,直接去门口中介公司工作吧!中介说得跟你一模一样的。” 宋子祥嗤之以鼻:“新楼盘再好,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怎么不觉得故宫好呢?咱家什么情况心里没数吗?” 周伟红赶紧纠正大孙子:“怎么跟你妈说话呢,这孩子嘴巴怎么最近越来越像你小姑了?” 李晨萱对宋子翔说:“怎么没关系呢,如果再有一百万咱们就可以大胆的入手!” “再来200万你不也得贷款吗?我小姑昨天那句话怎么说的?没钱别充大尾巴鹰。以为从北京来天津就能住最好地段大大平层。能在天津买好房子的,在北京也买得起好房子。反之亦然。” “嗨,这小子还真学你小姑怎么着?”周伟红看儿媳妇脸上已经开始阴雨密布了,赶紧对大孙子说:“你小姑的口袋比脸蛋儿还干净,别说买和平大新房了,她连郊区旧房都买不起,哪能跟你妈比?你妈是985毕业当高材生,要不是因为你们两个,人家现在还一个月赚两三万呢,牺牲这么大,可不许气着她。” 宋子翔说:“至少我小姑不虚荣,啃老也肯得真实,不像有些人一把年纪还找不准自己位置,五十步笑百步。” 李晨萱的火气控制不住了,伸手就要扇老大。宋建国护住孙子:“孩子大了,别动手啊。你们这以前总不回来,回来怎么还打孩子呢?” 宋子翔大声说:“你就不应该回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着我们学习的旗号回来,其实是被公司裁员了,没工作没收入又不想当家庭妇女,就拿我们学习说事儿。大过年的装模作样,看我们被安排得跟小白鼠一样,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特别有成就感是吧?” 周伟红推着大孙子往卧室里走:“你赶紧给我闭嘴,一会儿好好跟你妈妈道歉。” “我没错,道歉不可能!” 李晨萱气得饭都没吃。宋建国和周伟红跟着吃瓜涝儿。大孙子和小孙子不一样。大孙子从小就是学霸,性格沉稳,青春期后变得执拗易怒。两个孩子从上幼儿园开始就长期跟着爷爷奶奶生活,虽然很多时候六日能跟父母见面,放假的时候周伟红也会带着孩子跟爹妈团聚,可不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青春期混起来都能气死人。 李晨萱的脾气也很大,儿子不道歉,她下午就坐车回北京找老公去了,她不是家庭妇女,正好回北京工作去。 儿媳妇走了,宋建国跟老伴儿唠叨:“我觉得孩子态度不对,可话说得没大错,那么贵的房子不是咱们普通人的菜。天津和平区本来也是全中国人的和平区。不是说你卖了北京的房子就能买得起住得上的,这观念本来就是错误的。” 周伟红说:“儿媳妇一家心气儿高,也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了。现在二手房都便宜了,不知道他们非得逞这个能干嘛!家里有两个儿子,再过几年都该给孩子准备房子了把钱都花了自己享受,我不赞成!” 宋喜乐回家听说嫂子被气跑了,立刻让宋子祥打电话跟亲妈道歉。青春期的男孩儿宁死不从,谁说也不行。周伟红说自己劝了一下午,根本没用,挺好的大孙子突然变得跟宋喜乐小时一个样儿。宋喜乐无辜躺枪,瞥了一眼老妈,转过头一本正经地给大侄子讲道理。 “宋子祥,我告诉你。你不给你妈打电话道歉最后倒霉的是你爷爷奶奶。你妈虽然爱生气可对你爷爷奶奶是很孝顺的,我看你就是因为这点儿才有恃无恐。可要是你姥姥回头杀来了,这事儿就大了。你奶奶能跟一个病人吵架吗?万一你姥姥当场犯病成溪语奶奶那样,住院抢救了,这两家子还过不过了?你心疼不心疼?你还中考不中考?” 宋子瑞沉着小脸想了想,纵有万般不情愿,还是给老妈拨了一个电话。母子两人口气都比较生冷,好在做儿子的是道歉了。宋喜乐赶紧拎着宋子瑞的后脖领子到哥哥跟前接过电话。 宋子祥按照小姑教的说:“妈妈,你快回来吧,给我带点儿好吃的!我英语作文不会写,老师过年没回我微信,没有你,我这英语就废了。” 行,电话一挂,这事算是周全了。 晚上,钱小美和大姨表姐坐一块嗑瓜子,感觉家庭氛围轻松了不少。周伟红整个年里第一次夸宋喜乐:“你还是能干点儿有用都事儿哈,我还以为你跟小时候一样,除了气人,光会吃呢!” 钱小美说:“我表姐小时长得还好看呢,就跟大熊猫喜乐似的,人见人爱。” 宋喜乐一本正经地说: “我必须得说句公道话儿,我嫂子除了脸子经常不好看以外,总的来说可以了。跟着我哥这些年也不容易。” 钱小美说:“没看出来,我表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深明大义了?” 周伟红门清:“哪是深明大义,明明是她拿人手短!” 闲聊中,钱小美说自己也想买和平这个大新盘,她从前年刚圈地的时候就开始关注了。她看的是整个小区最小的户型。虽然只有80平米,可把手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也不够首付。 宋喜乐说:“这全世界房子好像都在降价,怎么还有你们这样不买最好只买最贵的傻帽?” 钱小钱说:“不是所有的房子都降价了,主要得看地段儿和附加值还有未来再加一条就是高端物业。” 周伟红说:“用我孙子的一句话送给你,跟你有嘛关系啊?再说,你不是怕什么婚前财产婚后财产的吗?自己又买不起,让男朋友帮忙又怕人家占便宜,再说人家也未必会让你占便宜!” 钱小美不高兴了:“您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 钱小美和宋喜乐一样都是颜控,找的对象也是帅小伙儿。钱唐人长得帅,也爱打扮。虽然是也是技术男,可走到哪里也都是醒目的存在。他在国企里一个月扣完高额的保险公积金收入过万,全年14薪,季度还有奖金、补助什么的,平时工作压力也不少,可好在没结婚没孩子,出差加班都无障碍。 钱小美虽然比男友赚得多几倍,可花销也多几倍。用钱小美的话说,那么辛苦赚来的钱只存着不花,没动力再去卷新的项目。那不是消费,那是回血! 钱唐家在天津滨海新区给儿子买的房子,单价不高,可周围也有学区,虽然跟和平没法比但是将来孩子上学生活也够了,主要面积不大却是个三室还是新楼盘,房子没住过,直接租给了一个小公司办公。钱小美算着如果把这房子卖了,加上两人的存款,一起还贷,他们完全能拿和平大新盘。 周伟红说:“别看你赚得多,有存款,对象家也比张冀家有钱多了,可宋喜乐跟张冀买了房子,你门也买不了。你怕人家占便宜,人家也没想为你倾其所有。两个人眼睫毛都是空的,谁也斗不过谁。” 钱小美说:“您别总这个腔调,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老,靠谁也不如靠自己,这不还期房了吗?我今年努力奋斗自己首付,自己还贷!” 周建国说:“女孩子家家的,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住有钱人住的楼盘就算是成功了?物业费一年就够吃多少顿火锅的?我同事儿子在前面的别墅区门卫住一天歇一天,那他也算是上流社会啊?” 宋喜乐私下对钱小美说:“你别买房了,现在房子都不升值了,不如把钱借给我,我付你百分之4的利息。” 钱小美警惕地问:“你要干嘛?” 宋喜乐低声说:“我婆婆,可能要做人工心脏! “嘛?”钱小美双耳轰鸣,差点儿晕过去。 这事儿,宋喜乐没敢跟娘家任何人说,今天总医院大夫老太太这个病是发作一次比一次严重,不可恢复不可逆转,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岁数大了不适合心脏移植,只能做人工心脏。她和张冀打听了一下费用,怎么也得40万起。 说心里话,宋喜乐不想花这个钱,可眼睁睁看着一个帮自己带了三年孩子的老人等死,她也过不去自己心里这一关,更何况这人还是女儿的亲奶奶!她跟自己说,过去几年养猫养狗还花了十几万,这是一个大活人啊!她想好了,只跟钱小美借十万,多了不张口。 钱小美以前羡慕这个表姐有资格任性,全家都宠着,现在第一次真觉得宋喜乐缺心眼儿,傻到家了。 “你都不看抖音或者短文吗?你婆家就是网上说得无底洞,40万起,那以后人工心脏都维护费呢?”钱小美觉得,如果这要是直系亲属还行,一个啥也干不了的、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完全靠啃儿子的农村婆婆?这老公都不见得能过一辈子,现在有两孩子还要借外债,是不是脑袋进水了? 宋喜乐说:“反正我跟你张嘴了,你不借以后就断道儿。看把你能的,给你一个礼拜时间考虑,后果自负!” 钱小美说:“我要买房了,你不是刚听见了吗?” “就是听你要买期房才下定决心找你借钱,口袋里有几个钢镚啊,就进出都装有钱人?你要是现在买个二手小独单,我就不找你借了,买那么贵的房子,你怎么不上天呢?” 钱唐听说钱小美的亲戚借钱,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情,“我妈说得没错,你赚得不少,可这钱就跟撒芝麻盐一样。” “那咱一起把钱都拿来买房子吧!” “现在老百姓谁还掏光家底那么贵的房子?”钱唐说,“而且又不是没房子,上班这么多年一共那么点儿积蓄,都交手续费了。” 钱小美说:“我还不知道你,不就是现在你的房子是个人财产,卖了再买担心被分财产呗!” 钱唐百口莫辩:“我是从经济能力出发,你这人就不爱把人往好处想。之前我就是为你买的房子,是你不想结婚的。” 钱小美说:“那你借我钱,我自己买,你工作稳定,万一有什么状况,你先帮我兜底一段时间。” 钱唐说自己钱都在股票里了,拿出来损失太大。这点工资还得还房贷,付租金,买衣服买装备。钱小美听出来了,男友把路都给她堵了,他名下所有资产加一起也没多少,她还怕他沾光呢! 钱小美转身回了大姨家。今天周建国做的奶香全爆、萝卜烧鱼籽还有一大鱼泡饼。这锅盖一掀,什么精神内耗都没了,先吃饱肚子再说。 天津人爱吃海鲜、河鲜,春夏秋冬都离不开。老宋家隔三差五要是不是这些,就总跟差儿点什么似的。 厨房里,宋建国先把鱿鱼打花刀,切片,再放入鸡丁、虾丁、鱼肉丁、鲍鱼丁,加入盐、糖、料酒、白胡椒粉抓匀,加淀粉、蛋清上浆.......加入高汤、牛奶、糖、盐、花雕酒.... 这一出锅,三个孩子先吼不住了,海鲜烹过后的香味和牛奶的香味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还没有吃,舌尖就开始分泌口水,咽了好几次才走到了餐桌前。 “姥爷,现在能吃吗?” 周建国对隔辈儿人那更不讲规矩了,还是那句话,赶紧吃,趁热吃,谁也不用等。 钱小美最爱吃大鱼泡饼,这是一道特色天津菜。是以天津津南地区的民间菜——熬大鱼为基础,配上天津的家常烙饼。这烙饼必须是现烙现吃,蘸着鱼汤儿吃,那叫一个香。 晚上睡觉的时候,钱小美还赖着不走。外面好像是应景儿一样,刮起了大风来。宋喜乐趴在窗子前说:“这虽然是冬天的北风,可每刮一次春天就又离我们近了一步。” 钱小美说:“春天来了,我离三十岁又近了一步,是时候有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了。” 宋喜乐如愿从钱小美那里借到了钱。周伟红见闺女的嘴角好几天都咧到了后槽牙,凭着自己敏感的神经和对闺女的了解,很快就从钱小美那里知道借钱的事儿。尤其知道闺女也没给人家写借条,也没说什么时候还。 “你怎么这么越来越像你大姑了呢?”周伟红真着急了,“她那日子还没你过得舒坦呢,从小可怜见儿的。你咔嚓谁也不能咔嚓钱小美啊?” “我们俩的事儿,你少管!”宋喜乐在心里把钱小美骂了一通,告诉她嘴严点儿还是被出卖了。 第18章 正月十五滚元宵 刺猬驼元宝 正月十五,宋喜明带着媳妇回来了。这两人因为买房子在北京也干了好几次架,本来这个时候不应该跟父母、孩子见面的,可作为天津人,元宵节哪能不回家?别说北京和天津高铁半小时就到了,那就是隔着半个地球,只要有条件也得回家。虽然宋喜明是长子,可从小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知儿莫若母。做爹妈的看一眼两人的表情,就知道孩子在外面吵没吵架。这从古至今两口子在一起就怕冷战,俗话说床头打架床和,不然那就变成了隔夜仇。总回家以为是负担吗?看到没,总回家有助于夫妻别记仇。 正月十五正是天津人最隆重节目是要煮元宵、?炸元宵、?包素馅饺子,?还有逛灯会。元宵是宋建国起个大早去排队买的。北方的元宵是滚出来的不是包出来的。食品店里前摆上类似圆形的浅壁铁皮装置,里面的元宵越滚越圆,这叫团团圆圆。 宋子瑞说:“我知道了,这就跟打架一样,不打不相识,越打越亲近,精雕细琢地包,不如自己滚地圆,是不啊是啊,爸妈?” 从进门就耷拉着脸子的李晨萱憋不住笑了,没好气地说:“谁跟你爸吵架,谁爱理他啊?” 宋喜明跟孩子们说:“我跟妈妈没吵架,只是观点不同,需要冷静。” 宋子瑞伸伸舌头:“爸爸,你够冷静了,老远就让人冻的慌!” 宋喜明对小儿子说:“将来说相声吧,我看你挺适合。” 两人正说着,周伟红端着一屉自家蒸的面点,笑意盈盈地走过来。张溪语拍着小手跳起来:“小刺猬、小兔子、小老虎、小猪猪.....还有刺猬驮元宝。” 周伟红说:“你们看刺猬头是冲屋里的,知道为什么吗?” 孩子们都摇摇头,周伟红解释说:“刺猬头要调向屋内表示驮元宝进屋,象征招财进宝、蒸蒸日上。咱们家的日子啊,以后越来越兴旺。” 这时,李晨萱的手机响了,接完电话,她脸上彻底阴转晴。之前面试的一家软件公司通知她下周一去报到,虽然待遇没有以前的高,可是工作环境还有公司规模都是她比较心仪的。 周伟红好话赶紧递上:“看看头部985的高材生就是不一样,人家女的30多岁就不好找工作了, 咱们晨萱40多了也抢着要。” 张溪语睁大了眼睛:“舅妈找到工作了啊,这个刺猬驼元宝可真灵啊,给我妈妈吃吧,让她也找个好工作,再生个健康地小宝宝!” 小女孩逗得大家哈哈笑。宋喜乐毫不客气,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唯一的一个刺猬驼元宝吃进了嘴里。 吃完饭,一家子坐在一起聊闲篇儿。宋子瑞问李晨萱:“妈妈,你之前不还说要在家一直陪着我到中考结束吗?怎么突然就出去工作了?那我们跟着学校和补习班老师能行吗?” 宋子翔说:“那是因为她前一段时间找不到工作、赚不到钱,所以才用这个当借口。” 李晨萱看着大儿子运了好一会儿气,然后对着全家人说:“本来做母亲是天职!” 张溪语问:“舅妈,什么叫天职?” “天职就是上天既定好的职业,本来是最值钱的,母亲这个岗位是无价的,是整个家庭和社会最应该支付高额报酬的岗位。” 宋建国对着全家人说:“晨萱说得一点错都没有,以前古时候要是哪个妈妈培养出一个优秀孩子来,那朝廷是要给奖励的。” 宋子瑞说:“我知道,那叫诰命夫人!” 李晨萱声音不自觉激动起来:“可现在女性生孩子,是被认为去做一件最不值钱的事情。全社会只承认个人价值,把专职做母亲看成是最没人生意义的事儿,是逃避现实,如果是为了孩子放弃高薪,那就是大傻冒,高学历的母亲放弃事业去做全职妈妈,更被视为耻辱,所以现在生孩子的困难被加重了,生了孩子妈妈要不是没有办法,也绝不肯自己带孩子。不是女人不愿意生孩子,而是女人生了孩子,养了孩子后没有被善待。” 宋子瑞对妈妈说:“你是不是我爸没善待你啊?” 宋喜明敲了一下小儿子的头:“你爸可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你爷爷奶奶都没有,是你姥爷姥姥还有你哥有这个想法,是不是?” 李晨萱又不高兴了:“宋喜明你跟孩子瞎说什么呢?” “我哪里瞎说了?”宋喜明说,“姥姥姥爷没这个想法,小溪雨也没这个想法,不然人家喜乐怎么就没这个压力呢?” 周伟红赶紧打圆场:“喜乐都被压在五行山下了,也就是她心眼不全,换个人早被被压力压死了!” 钱小美对两个半大小子说:“你爸说的话还真有些道理,从小到大你姑姑惹的事多去了,她现在不也好好的?一锅就一个刺猬驼元宝,大家就眼巴巴看着她吃了,这就是习惯。全家都习惯了。” “钱小美,你说你有爹有妈有对象,正月十五还在我们家蹭饭,合适吗?”宋喜乐一点都没有借人钱矮一头都觉悟,“要不跟对象散伙吧,两棵绝顶大葱,不一锅熟,那以后就得开始比谁绿了。” 李晨萱有了工作,白天上班,晚上回来抓孩子们的学习,六日还能去照顾一下父母。邻居们都夸闺女孝顺,回天津的决定正确。父母年纪大了,儿女在身边就是享福。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几次之后,夏春华又不淡定了。 “你要是想让我多活两年,这个房子必须得买。以前你在北京住什么,没人看得见。我住着旧独单,也没人敢笑话你们,看轻我们。可现在你回来了,还天天往这跑,他们一提我就心虚。” 李晨萱说:“妈,人家都是好意,你怎么这么理解呢?” “我跟他们认识多少年,你才见过几次面,她们心里想什么,没人比我更清楚。还有,你要是孝顺,买了那个大豪宅,我跟你爸也能去住几天。不然到死也憋屈在这小破房子里,憋屈啊。” 李晨萱被亲妈这句话触动了:“妈,我一直有个想法不敢跟你提。其实不如给你们换个大点儿的房子,当初你们把房子卖了,钱支援我们在北京买房,我心里一直不好受。” “你给我在天津换房子?你能换什么,换成从前那样子的,我用你?和着这些年,咱们全家都白玩了?要换你就给我换那个和平大新盘,否则都是不孝。”夏春华跟女儿着了大急,“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妈要的不是自己享受,你妈要的就是一个精神享受。你都四十多岁了,住个好点儿的房子也不过分啊!” 这么多年,李晨萱自己收入也不低,奢侈品她有,但是很少。平日里最大的开销就是房贷和教育费,最大的浪费就是理财失误。她很少跟丈夫开口给自己买什么,本身家里也一直不富裕,再有她从小到大就不是物欲太重的人。 “我妈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她就想看着我能住个好房子,让身边的人觉得好,也觉得我这年纪还有过去的履历,配住个好房子。我觉得如果咱们够够能负担,就帮她实现一次,也算是咱们全家享受的同时,也帮我尽孝了。” 宋喜明是典型的技术男,家里的大部分事情他连问都不问,买房算是大事儿,买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房子更是大事儿,这件大事儿两人已经吵得够够的了。 最后,宋喜明还是决定妥协:“天天这么吵,什么正事儿也别干了,这房子再不买,我工作也要没了。买就买吧,从结婚到现在哪一件事儿只要你父母认定了,我们能不妥协过?老太太虽然病着,可战斗力跟核潜艇似的,同归于尽都不能灭火。” 李晨萱冷笑:“说得跟自己多仗义似的。还不是因为我找的工作了,就我失业这几个月里,还赶上一个月过年,你看你脾气大的,要是没孩子,说不定早就跟我离婚了。” “你不工作,我心里压力确实大,比你还大呢!不是因为经济,是你邪火儿越来越大,天天活在自己的幻想里,看谁都觉得嫌你没工作。你说你从幼儿园就是第一名一直持续到二十好几,怎么这才四十多岁,就变得自信全无呢?” 李晨萱说:“这得问你啊,我就是跟你结婚后才一点点失去自信的。” “这是你们家的传统吧?孩子一天不学习得有负罪感,大人一天不工作得有负罪感,老人生病也都得有负罪感,说是拖累儿女。” “你们家传统多好啊,天天除了吃就是吃!” 都说房子降价了,房子没人买了,可这和平区的新楼盘想买一套还真是不容易。据说开盘前就开始排号,一共就那么多套房子,名额被占满了,只有前面有人放弃购买,后面的人才有机会。一开始,大家都以为这是饥饿营销,可事实证明是真的一房难求。李晨萱想要的户型卖光了,能买到的只能是比之前看好的大了20平米。 可这是仅仅多了20平米吗? 这是又添了一串天文数字....的债。 夏春华两眼冒光:“大二十平米好啊,万一将来你们钱紧,我把自己住的这个独单卖了钱给你们,我和你爸拿着退休金住养老院去。反正这点儿财产早晚都是你们的,早给你们,让我把你们住进大新房子的照片发个朋友圈,我死也瞑目了。” 周伟红一向都捧着儿媳妇,哄着儿媳妇,可这个时候老太太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爆脾气发作,一个电话直接打到了亲家母那里:“他们买房我不拦着,买这个跟咱老百姓不沾边儿的豪宅,我也想通不拦着了。可超出自己能力范围后,还要再拉20平米的饥荒,这事儿我绝不同意。” “你不同意有什么用?我闺女自己工资就能还贷款,经济地位决定上层建筑,活到这岁数,这点道理还看不明白?” 周伟红说:“和着你从小培养孩子好好念书,就是为了长本事后还30年巨额贷款的?” “那你从小培养孩子,就是为了让他一辈子活得窝窝囊囊?念那么多年书,最后也没跟人比出个真张来?” “我为什么要跟别人比啊,别人是谁啊?我自己的孩子健康平安就行了,我管别人干嘛?” “我让我闺女买好房子住,自己宁可去住养老院,我还错了?” “你闺女都四十多了,还能工作多少年呢?你为了面子给孩子那么大的压力,就不怕把她压坏了?”周伟红一句也不让, “还有他们在北京卖的那套房子贷款利息还了多少,你当妈的算过吗?我是算过的,这些年那么辛苦努力工作钱没剩下,都还高利贷了。卖了那房子,手里终于有点现钱了,可以稍微松快松快了,你还撺掇他们欠更大的饥荒,还更多的利息。你算没算过,30年后,他们都70好几了。你自己想显摆,自己赚钱显摆去,别拿儿女当工具人。” 这一下可了不得了,夏春华和周伟红都气病了,谁也不让谁。宋建国和李保全彼此也没好脸色,要不是碍着孩子们还得一块过下去,两个老家伙八成就动手了。 宋喜乐带着钱小美去医院里看望两位老太太:“你们打吧,两个孙子再有几个月就中考了,你们最好人脑袋打出狗脑袋来。心疼钱的那个,应该知道多少钱也买不回孙子们的好成绩,要面子那个,应该知道但凡两个孙子考好了,你身边那群势利眼的三大姑八大婆,可比你闺女买个房子能高看你。你们使劲儿打,把我哥嫂买房的钱都住了院,那多解气啊!” 钱小美佩服表姐,这话比灵丹妙药还管用,当场两个老太太就不打了,转天就都出院了。周伟红回到家时,王桂兰也出院回家了。周伟红不提自己住院的事儿,张口就开始埋怨对方:“您这祸啊全都是自己作出来的,医生让你少喝水,非给自己灌中药汤,这不就是自杀吗?” 王桂兰偷偷打量儿媳妇的脸色,心里扑腾扑腾直跳。宋喜乐说:“现在老太太这么操作也不是一个两个了,这不刚有为了儿子买房差点跳楼的吗?” 听到人家儿子媳妇要买房,农村老太太羡慕坏了,说了不少吉祥话。这还在正月里,谁听了都觉得高兴。不知道是不是王桂兰的吉祥话起了作用,李晨萱很快接到电话楼盘电话,有一个人放弃了中户型的购买权,让她赶紧带着钱去办手续。 这下,真是皆大欢喜。 钱小美觉得很有可能是楼盘的计策。宋喜乐却不以为然:“这不挺好的吗,如愿买了喜欢的户型,还没有多贷款。就算是被忽悠了,也没能让忽悠升级。其实后来我也想明白了,这钱买了房子总比让我嫂子瞎理财强。好歹,房子能住还是他们的刚需,别管降价还是升值,女人对房子的执念就是幸福。” 张冀听说大舅哥一家买房了,觉得对不住媳妇,等老二出生了家里就变成了五口人。到时候三代人还是没有片瓦无遮身,想想心里就觉得不是滋味。 “没滋味?”宋喜乐问,“看你这个年吃得胖了好几斤,每顿饭都有滋有味儿的。还想要嘛滋味?让我爸给你做!” 第19章 人家买房她分手 人家买房,宋喜乐心里不是不羡慕的。今天她和钱小美一起跟嫂子去办卖房手续。钱小美最先受不了了,她这才知道新楼盘的真正位置。看了样板间,越发觉得自己住得像个“狗窝”,自己不到三十年的人生里,白活了。 “怪不得这么贵,真是一分钱一分货。只要这房子盖起来质量没问题,八百辈子都不会降价。海河边儿上能盖民宅得本来就没多少地方,而且海河边也分在哪一块!这是什么地段儿啊,寸土寸金,不可再生。” 宋喜乐一本正经地说:“还得别烂尾!” 钱小美坚定地说:“这个地方不可能烂尾,最多就是质量和装修标准比宣传得差一些,但也不会太差,还是那句话,这是什么地段儿啊,也不看看这房子是给哪个阶层的人盖的?” 李晨萱的腰身挺得笔直,心想亲妈说得果然是对的,荣誉感从买房这一刻开始,还有就是小姑子真是越发讨人嫌了。 宋喜乐送给钱小美,一个大大的白眼儿,这家伙什么变的没人比她更清楚了。她宋喜乐也从来没有见过像样板间这么好的房子。尤其是地段确实是极好的,楼下就是海河景观带,小区口几百米就是地铁站.....但是她觉得住在这里跟人上人也没有嘛关系啊! 自己从小到大就住这附近。讲真,小时候的国际商城、吉利大厦、皇家花园、利顺德大饭店好像比现在还洋气。几十年前的和平路步行街还有滨江道有图片为证,要多洋气有多洋气,走进去就能感觉到这个城市的高档次和文化底蕴。现在不知道是哪些部门的审美,弄一堆卖货的车摆出来,看着堵心。而且小时候,全国很多地方,鞋子都穿不上的时候,她小姑六一儿童节都能穿得起三层的纱裙,光是皮鞋就有好几个颜色。哪怕是全国大城市工人下岗的那个年代,父母也会带着三个孩子一个月半个月的去饭馆吃顿好的,说是苦什么都不能苦孩子。 宋喜乐不会因为一个房子就妄自菲薄,管她住哪儿,还不就是睡一张床?钱小美回到家彻底不淡定了,她现在完全同意宋喜乐的观点,房子对女人来说就是幸福的执念。于是她和男友提分手了。 “如果一个女人经济上不依赖你,精神上不依赖你,想跟你合力买一个自己力所不能及的房子时,他都要袖手旁观,这段感情那她为什么还要继续?” 钱唐说:“至少可以抱团取暖啊!” “那我养只猫,养条狗,甚至养只鹦鹉好了,实在不行养只乌龟看着也欢喜。” 钱唐说:“你养这些都是依赖你的,陪你一天你就得花一天的钱,关键时刻你还得保护他们。男朋友和老公能一样吗?脏活累活帮你干了,谁欺负你帮你出头,上下班可以替你保驾护航,偶尔还能给你做饭,遇到你工作不如意的时候,还能给你当饭票。” “你可真没脸,咱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我没有过一天不赚钱。倒是你,最早嫌弃那家民营企业规模不够大,自己要考研考公,啃老两年还连带啃女友。谁给谁当饭票啊?” “两口子要不要算这么清啊,我也不跟你算,算了你得气死自己。” “你还不算?但凡我是个没本事的,你会跟我好到现在,你心里算得清楚呢,吃亏早不干了。” “你看你看,越说越不像了!” 钱唐对钱小美阶段性发脾气习以为常,也不生气,脸上还是笑嘻嘻地。钱小美看着更生气了,觉得这个男人自私自利还不上进。人家女孩子找个对象,主动买车买房,她赶上一个要一起买都怕吃亏的。钱唐见钱小美又发了无名火,且真动气了赶紧过来搂着肩膀哄。 “我觉得你就是在利用我。”钱小美情绪越来越激动,眼泪止不住往下掉,“明明有能力,为什么不能一起买个好房子呢?卖了贬值的,买个保值的,一次到位,有什么不好的?” 钱唐坦诚地表示不想承受那么大的压力,每个月就这么多收入,他也在进修学习新的知识,可是赚钱这事儿只有电视剧里才能一夜暴富。现在的房贷是以房养贷,卖了房子买豪宅要还那么多贷款,生活质量就大幅度下降了,到时进修都无法安心,整体焦躁不安,也会影响感情。而且,他觉得自己买了那么好的房子会在自己的朋友圈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打破现在都平衡。领导才住哪儿,他还不到30岁买个豪宅,还想混吗? 平时还好,到了关键时刻钱小美才觉得自己和钱唐彻底说不到一块去了。她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要么一起买房,要么散伙。钱小美是人间清醒,自己明年就三十岁了,是时候真正觉醒,设计自己对人生了。 “如果你大学毕业那几年这么考虑,我什么都不说。可是现在马上就30岁了,你这些都是借口,我没有让你为我付出什么,我没让你自己扛起什么。我就想跟你一起,我自己冲锋陷阵在前头,然后实现一个愿望,都没商量?” “你自己也说这是商量,干嘛搞得这么严重啊?” 钱唐开始觉得钱小美在闹脾气,他各种讨好各种哄,可没想到这姑娘来真的,在他出差的时候直接搬走了。 人家都说对职场女人来说三十五岁是个坎,宋喜乐决定在三十四岁怀二胎,人家都说有钱任性,她是有没有钱都由着性子。宋喜乐骂钱小美神经病,人家买个房,她分手了。那人家要是自己中了千万彩票又嫁入豪门她是不是得自杀? 钱小美想了想说:“自杀不至于,但是这种人最好不是我认识的,不是我熟悉的。表姐,说句心里话,你的存在很多时候都在治愈我。” 宋喜乐送给钱小美一个大大的白眼儿:“什么人呢?” 旁听的小学霸宋子祥说:“地球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无关年龄,无关受教育程度,无关性别,无关健康残疾。有了一点小成就如果不能衣锦还乡,那就等于锦衣夜行。他们的幸福不在于自己生活得怎么样,而是在于哪些方面,自己比别人生活得强。别人过得不好,自,己饿着也笑嘻嘻,见别人比自己过得好,嘴里的山珍海味也没了滋味。” 钱小美给自己找台阶:“子祥,你这是说我,还是说你妈妈呢?” “你们两个人是五十步笑百步,谁也别说谁?”宋子祥一本正经地说,“还是我姑好,比你们两都好!” 宋喜乐嘿嘿一笑,在这个家里让她自卑确实有点难,就上一辈群众已经叛变,新成长起来的群众眼睛依旧是雪亮的。 钱唐根本没打算和钱小美分手,出差回来后就更加卖力地挽留,不仅去公司门口等她,还跑到老宋家的门口等人。真应了那句宋家的姑爷都是高颜值的帅哥儿。周伟红见钱唐这小伙子个高儿,脸白,眼大鼻子高,这就是标准的美男子啊。 “这么一看,把张冀都比下去了。”周伟红越看越喜欢,“有点你哥年轻时那意思!” 宋喜乐看不下去了:“妈,你这夸来夸去,何着是为了夸自己儿子?” 钱小美不搭理钱唐,一开始都不让人家进门。后来宋建国和周伟红都看不下去了,这次直接把人叫进来吃饭。就算不是对象了,这么多年人家带你上医院,给你当情绪垃圾桶,上下班接你送你的,赶上饭口留饭也是最基本的礼貌。 今天赶上老宋家吃牛肉饼和三豆粥。牛肉饼一份切成五大块一定要吃刚出锅的,那叫一个脆,一咬咔滋咔滋的肉馅汤汁浓郁,一口下满足你的味蕾!再来一份大凉皮,凉皮儿厚实筋道,拌上麻酱、黄瓜、醋,肉饼的绝佳解腻伴侣。另外,两个孙子爱吃致美斋的牛板筋和牛筋儿还有老宋家自己做的素什锦。 钱唐不挑食,但是也很小资,平日里和钱小美也经常红酒牛排什么的。这回进来本来是想垫垫,特别注重自己在女友家人面前的形象,可今天这气温还零下呢,他站在风口里半天,攒点儿精力好打持久战。可谁能抵挡住这么好吃的大肉饼呢? “ 以后谁也别跟我提牛排红酒,我的最爱就是牛肉饼加红豆粥。”帅小伙香得都想嗦了大拇哥了,从脚底板暖和起来,浑身充满了力量。 这是他正月里地五次来宋家了,第一次走进了宋家的大门,坐在了宋家的餐桌前。这孩子心眼活分,很多心里话跟两个老人又说了一遍,得到了不少老人的支持。后来钱唐这个自来熟,跟宋建国和周伟红打成了一片。 周伟红私下里给外甥女做思想工作:“那房子是钱唐父母买的。俗话说知子莫若母,人家不想孩子承担那么大的压力,这是人之常情。孩子不能不顾父母感受卖了房子,也没大错,再说是你之前不同意结婚的,现在也别怨人家。” 从大年初五就开始混大姨家的钱小美,第二天就不来了。她跟钱小美吐露心迹,钱塘来了这么多次,他的立场非常稳健,没有一丝一毫地动摇。从说服她到说服大姨大姨夫,可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要多付出一点儿。哪怕是他说一句,不买这个贵的楼盘,去看看其他楼盘都能让她感受到对方的诚意。 可是根本没有,钱塘只是一昧强调自己的苦衷,根本没有把钱小美的心愿放在心上。这不是他买得起买不起的问题。 “那这是嘛问题啊?你看上那房子本来也没多少人买得起啊,更别提现在买得起的也很多人都选择不买,你这兜里没几个钢镚儿的,为什么就非得买呢?” “因为我是钱小美,因为我马上就三十岁了,因为还不到三十岁!都是千年狐狸,玩什么聊斋。老娘不搞了!” 就这样,钱小美和钱唐真分手了。因为钱小美很快找了一个男朋友,实际上这个男朋友是她请同事帮忙扮演的。她就是不想再跟这种男人有任何纠缠了。钱唐愤怒了,就扯着男同事的脖子要决斗,后来连钱唐的父母也出动了,后来钱唐生病了打电话让钱小美不要走。可自始至终,他们仍旧没有说过那房子应该怎么买,甚至连提都不提,只希望不要分手,希望能够结婚。 再后来,钱唐竟然有了新的女友,听说女方家也有房子,两家人商量着把之前给孩子们准备的房子都卖了,然后两边儿再添钱买个好房子。 宋喜乐奉父母之命给钱小美送吃的,走进出租房她的心就拔凉拔凉的。这房子一看就不是好好找的,随便跟中介提了要求就住进来。七八个大行李箱好多都没打开呢,外衣和内衣都扔在沙发上。冰箱里连个鸡蛋都没有,餐桌上都是没扔的外卖盒子,也就仗着天还冷着呢,要是春天夏天非得馊了。 宋喜乐心疼表妹,小姨和前夫的日子过得都不错,而且当年小姨也继承了姥姥家那边儿的部分遗产,姥姥去世前明确表示这点财产是给小外孙女的。可是钱小美毕业后收入就很高,还总喜欢给家里买买买,这钱也就再也没人提了。 “你不用去找他们两个人。”钱小美浑浑噩噩从床上爬起来,“那个钱要来也不够我买房的,再说我妈早就用那个钱给自己买180平米的大新房了。四室的房间,我开玩笑说给我找个地方留个床行不行?直接被拒绝了。” 宋喜乐说:“钱小美你有点儿出息,明年就三十了,还困在原生家庭的包袱里出不来呢?你学学我,离家出走三年,见过了国内国外大好河山,自己过自己的,让看不起自己的人一边儿去吧!” 钱小美说:“你离家出走三年,可娘家不就依然在这儿等你吗?你一分钱不给,爸妈嘴上嫌弃,可人一回家,房子租好,零用钱早给过去了,连你闺女爹妈都接管过去了,连你婆婆他们都照看了。我虽然赚得多,可他们一个个心里都轻视我。亲戚们都觉得自己的孩子比我强一万倍,我爸妈也觉得自己后养的孩子再怎么样也会比我有出息。” 宋喜乐说:“先吃饭吧,你大姨说了,给你做的红烩牛肉饭和银耳莲子粥。” 第20章 啃老一辈子啊? 钱小美一边吃饭一边血泪输出,感觉到没人回应,她抬起头竟然看到宋喜乐在帮自己做卫生。 “你主动做卫生,今天白天太阳打西边儿出来的吧?”之前都是钱小美在家给宋喜乐的卧室打扫卫生,帮着大姨干活儿,而且她很小就特别有眼色,为了讨好亲戚,她甘愿做个小丫鬟。这个表姐属于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主啊!她现在还怀着孕。 宋喜乐说:“这些年,我跟自己有个约定,无论住在哪儿,都要收拾得妥帖。日子是自己过的,不是给别人看的。” 很多记忆突然撞到了钱小美的眼前。小时候听妈妈说,以前在姥姥家,他们姐妹在娘家两个都是不干活儿的。结婚后,开始也是只上班家务极少做。她对自己母亲的生活起居不是很了解,只是真实的清楚,后来随着年龄增长就变成了大姨现在的模样。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表姐也在像大姨那样蜕变,从一个娇滴滴万般宠爱在一身的小公主,变成日夜操劳的家庭主妇? 钱小美不由打了一个冷颤,真是应该引以为鉴啊。她还想到小时候,爸妈离婚后,本来双方对她还是有一点点期望的。可她因为父母离异适应不了,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初中老师甚至告诉父母,她可能考不上高中。也就是这句话彻底葬送了她和父母之间为数不多的一点亲情。可就在这个时候,父母的“亲孩子”们也开始上学了,据说是从幼儿园就展露了惊人的天赋,父母们把精力和财力都用在“亲孩子”的重点培养上了。她从青春期开始到大学毕业前,曾经向父母求援过很多次,但是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母亲把自己内心都肺腑之言告诉钱小美,作为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给予女儿。 人生要学会取舍,才能过上想要的生活。 钱小美知道,自己就是被父母权衡利弊后,第一个舍弃的。 几天功夫,钱小美的冰箱就满了。宋喜乐每天都来送吃的,每天都来帮忙打扫卫生。钱小美心里感动也为表姐不值,她心说自己可以请钟点工的,只是心情不好,懒得弄,可又怕伤了表姐的自尊心。反正到最后,再也不好意思生病了,抖擞着精神去上班了。 有了宋喜乐的对比,钱小美下定决心再找男友一定要找条件好的。钱唐能这么快找女朋友,她为什么不行? 钱小美对自己的外貌十分自信,除了原生家庭外,她觉得自己各个方面都很能拿得出手。她就是那种传说中自强自立貌美如花的现代女性。果然,一连几个男生都对她有意思,但这些人整体水平还不如钱唐,既然出来相亲,那就是明码实价,都是成年人选择了等价交换别浪费彼此时间。也遇到了她觉得经济条件和外形匹配的,有两个也试着交往了一阵儿,但最后不是没有下文,就是不欢而散。 后来有一个条件相当的眼镜男开诚布公地告诉钱小美:“你很漂亮,但是比你年轻的女孩子很多都不会比你丑,你收入很高,但是你的钱根本没想给别人花,所以你的收入多少就与别人无关,而你的姿态是想要男人为你花钱。如果这样,我为什么不找更年轻单纯的女孩子,还能找到被崇拜的成就感,为什要找一个花了很多钱对方还觉得理所当然的女人呢?还有你的出身明明是个普通家庭,现在对男人却是公主的姿态。那我为什么不去找一个家庭真的很好都女孩,可能还没有你身上的公主病。所以当女朋友,我还有更好的选择,当老婆你又不是踏实跟我过日子,只想我的是你的,你的还是我的,那就没什么必要了。” 钱小美冷笑,这样把恋爱婚姻算得如此精细的男人,还嫌女人精明,根本就是双重标准。他们一边要女人赚钱顾家,又要女人头脑迟钝,这怎么可能? 王桂兰出院后就只能在床上静养。李晨萱把娘家淘汰的一台吸氧机拉过来,每天都让老太太吸氧一小时。她说:“在医院吸氧,在家也能吸氧,我这是掉进福窝了吧?” “您没掉进福窝,我闺女从福窝点出去了!您好好养着,什么都别干,别在给自己下药儿,别再抢救就是对这几家子最大的贡献。”周伟红平日里总和闺女不对付,可心里实在是为孩子不平衡。这些闺女里,自己的喜乐是最俊的一个,从小也最没受过委屈,现在摊上这么个婆家真是有怨气儿。 有怨气儿又能怎么着?还得好好照顾着王老太太,少让亲闺女受累。实际上,王桂兰不知道自己装人工心脏的事儿已经提上了日程。他们没有那么多钱,可是老人的状况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恶化。 宋喜乐怀溪雨的时候,基本上没什么反应,可这一胎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点儿,最近她总是犯困,胃口也开始不舒服,这个状态还得天天想着怎么去借钱。 张冀说:“大舅哥现在买房子,用意已经很明显了。咱们用不着再张一次口,让嫂子嫌弃,让你哥为难。” 宋喜乐不爱听了:“我嫂子就算这么做了,也是人之常情。那是三家子两代人攒来来买房的钱,不能说人家有,就必须借给你。你觉得你妈妈的命重要,可毕竟不是人家的亲妈,各尽各的孝。” 张冀说:“姥姥姥爷的钱都给儿子孙子买房去了,留下的养老费不仅没多少,而且咱们也绝不能再惦记了。” 宋喜乐给老公一个大大的白眼儿:“我爸妈有多少钱,你比我还清楚啊。不过也对,你家的亲戚我也早就算过了,一个能借钱的都没有,都是恨不得你借到了钱,还得分他们点儿的主儿。” 小两口子思前想后,能帮助他们的,除了之前的钱小美之外恐怕只有老姑夫了。宋美娟出去旅行了,钱小美不想给外地的小姑添堵,决定直接去找李金元。生命的流逝等不得你脸皮完全变厚,这个时候其余的情绪和道理都得放在后头。 本来计划得好好的,可等到了真要去求人的时候,宋喜乐却又也张不开嘴了。她觉得自己脸皮本来不薄,也不擅长精神内耗,可小姑和姑父在打离婚啊,她这算不得拖小姑的后腿? 张冀安慰宋喜乐是怀孕反应,才思虑过度。小姑和小姑父不会离婚的,两人就是为了孩子闹意见呢。有一点宋喜乐是同意张冀的观点的,她这次怀孕后,确实想得比以前多多了。连小时候家里得事儿,都忽然记得清清楚楚。 90年代初期,老妈和老爸先后下岗了。两人之前是不怎么存钱的,因为每月都发工资,这月花了,下月还有,就算是偶尔周转不灵,借了钱,下个月就能还上。可是忽然有一天,这个铁定的事情变了,工厂不再发钱,每个人都要去自谋生路。 宋喜乐记得那段时间,家里的冷空气在三伏天都让人打颤。一点买断工龄的钱也早就用光了,妈不是为了买百货大楼新款的裙子去借钱,而是为了吃饭去找亲戚朋友们求援。刚开始的时候还能借到,可是后来再后来闭门羹都吃了不少。 不仅是自己家,小姨家也因为生活没完没了的吵架。女的指责男的没本事养不起老婆孩儿,男的指责女的过去不懂得存钱,败家媳妇后来就离婚了。 几次借钱无果后,宋建国和周伟红回来开始琢磨以后的生活怎么办,短短时间内他们想了很多谋生的办法。从老爹在路口修自行车开始,到老妈从街道领手工活儿,甚至从姥姥家借到最后一点钱,周伟红去专门学了裁缝。刚开始的时候,手艺不怎么样,宋喜乐最小就成了娘亲的模特,穿着不能动的袖子去幼幼儿园,或者是身上都是老妈买的布头做的各种不合身的衣服。那个时候年纪太小,不懂得不好意思,甚至这段经历早就都忘记了。 宋喜乐对那段日子没有别人那么深刻的感受,可是这一刻起,很多记忆深处的画面又都鲜活了起来,从记忆深处飞出来。 宋喜乐艰难开口之后,李金元说可以借给他们十万万,但是得说好了两年之内必须还上。“小姑父,你这是怕我姑跟你离婚,通过我转移财产吗?两年之内必须还。你是怕我们耍赖不还吗?今天我来之前就跟张冀商量好了,无论你借我们多少,我们都规规矩矩给你打借条,按利息还债。但是你说出来,我这心里特别受不了,这不是拿啥眼看人低吗?我连借条都提前写好了,就没想赖你一分钱都帐。” 李金元说:“喜乐啊,你从小就是个好孩子。虽然嘴黑,脾气爆,但是心是好的!” “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啊?”宋喜乐说,“不能因为我拿西红柿和鸡蛋扔过你,过年叉着腰骂过你,你就借着这个机会报仇啊!我要是不是实在没办法了,这会儿你上赶着给我钱,我都不要。怎么都得先把你对不起我姑的罪行交代清楚。” 但凡不是要给家里老人救命,宋喜乐也不会找有钱的亲戚们求助,她再任性,再小孩儿心性也不会混蛋到找人借钱下馆子,买衣服,旅游。从来都很乐观积极的喜乐姑娘下线,上线的是过去三十几年几乎没怎么上过场的自怜的喜乐姑娘。她眼前几乎能看到,老妈去借钱被冷眼相待的情形,心里酸溜溜的。 李金元对宋喜乐说:“你在外面这些年,我还以为你能长大了,可现在看,你还是你啊。怎么,张口借钱就红眼圈了?我要是你这样,根本都活不到今天。你别看我们这个公司开了好多年,可实际上现在就是个空架子。网络上吹牛说十五万对干企业的人来说一顿饭钱,可我告诉你,我们公司账上好多时候连当月的工资都不够,都得各种拆兑。” 宋喜乐说:“李金元,你这跟借钱的人诉这么大的苦,可真是毫不顾忌别人感受啊!当初你追我姑时,对我可不是这样的,你还说给我爸妈买房子呢,你这么损人好意思吗?” “我损你嘛了?”李金元说:“喜乐姑奶奶,网络上说女人到了35岁就没有职场发展空间了,可我告诉你无论男女35岁的时候,人生都才刚刚开始。你得直面生活的真相,未来60年才能过得淡定从容。” “我谢谢您了!”宋喜乐说,“想当救世主的人以为自己是传教,其实大都是干传销的。” 写了借条,签字画押。宋喜乐的脸色不好看。张冀说:“媳妇,让你受委屈了,你想骂我就骂吧,打两下我也绝不还手。” 宋喜乐说:“骂你有嘛用,还不如留着你多干活儿。过去在国外的同事说有些项目需要在国内找人开发,我赶紧告诉他最近缺钱,正好时差允许,咱们白天上班,晚上接私活儿,两不耽误。” 张冀大喜过望:“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啊,不过你现在安心养胎,混个工资就行了,剩下的事儿都交给我。” “那活儿一个人干不了,不能及时交付,人家下次就不找咱们了。”宋喜乐说,“再说了,这活儿还不一定能下来呢。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咱们就争取到底。” 宋喜乐这几天心里就跟过山车一样,早上醒来的时候,感觉胃口很不舒服,一阵阵翻心,本来想去上班的,可实在是爬不起来了,打电话跟公司请了假,望着房顶,一阵阵负罪感袭来,然后感觉自己迷迷糊糊又盹着了。 她是被楼下的吵架声扰醒的。楼下几个嗓门大的大姑大姨聊天聊到激动处聊天跟打架一样。听了一会儿,宋喜乐就听出了前因后果。 楼下的邻居们见宋喜乐拖家带口回娘家住了,刚开始新鲜,后来这话就没那么好听了。什么上了大学也没用,还不如当时不花那民办大学的好几万,高中毕业找个班上呢。这三十多岁根本找到工作了,以后在娘家啃老一辈子啊? 第21章 大人不忘本 孩子有本可依 “我给闺女花钱上大民办大学,那是为了让她以后赚多少钱吗?是为了必须收回成本吗?我就是想让闺女有四年的大学经历。有那钱退休后出国旅游,我提前用来哄我闺女高兴怎么了?我们自己乐意!” 宋建国平日里和邻居们关系都不错,可说自己不爱听的,也不惯着他们,半开玩笑半怼过去,可他说得都是心里话。 “老宋,你可真太惯着孩子了。这么养孩子把孩子都养废了,怪不得三十多岁还黏糊父母,应该把他们推出去,到外面闯荡闯荡就出息了,受受磕碰才能成材。三十多岁还父母月,一辈子没出息。” “推出去?”宋建国头摇成了拨浪鼓,“我允许孩子啃老。” “还真是惯着孩子啊,有你受罪的一天。养孩子跟养宠物一样,惯着久了蹬鼻子上脸。” “那得看什么样的孩子,要是臭狗食自然得赶出去,但是我的孩子都是好孩子。”宋建国说:,“我们家两个孩子毕业后都没闲着。工作中没损人利己,生活中没搞不正之风,有了儿女也尽心养育,对父母总得来说也知道心疼。985毕业的儿子我添钱买房那就叫高兴,给日子遇到困难的闺女管饭就是被啃?对孩子不能这样!” 邻居说:“老宋你这么惯着闺女,将来都甩不掉了。在小时候就应该告诉孩子,不争气,不好好混,将来没饭吃时,父母可不管你!这么大岁数了,能管到哪天啊?” “你父母小时是这么教育你的?”宋建国说,“我爹妈,我爷爷奶奶,我太爷太奶奶,我祖上八代可都从来没这么说过。当年我大姐上山下乡离家的时候,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我爸妈反复说得一句话就是,无论遇到嘛困难都写信跟家里说。” “咱们那时候多强梁啊,现在的孩子嘛也不干,光学习光顾自己还弄不好,一代不如一代。” “我不如我闺女!我比我闺女差远了。我三十来岁的时候,天天下棋钓鱼,车间里耍贫嘴,没承受过什么生活的压力,别说大学了,高中我都没念完。孩子们一个个都比我们强多了。”宋建国说,“可后来我在日子最难的那段时间,也有过手心向上的时候,父母和岳父岳母都没有让我们滚蛋,长辈们都是不遗余力地帮助我们。实在是帮不了我们了,也没有恶言相向。怎么轮到我们做家长了,家长就变味道儿了?” “咱们小时候家长要求多低啊,不在社会上捣乱,平安回家就行了。”邻居说,“喜乐他们也算是在蜜罐里长大的,要求自然不能跟咱们那时要求也不一样,不然社会怎么发展?” 宋建国说:“现在说有一些孩子看不起父母,我之前还挺生气的。现在你们一说我才理解,父母对孩子过分要求,孩子自然也学着要求起父母来了。要我说,这样的父母是活该被孩子看不起,父母和子女关系不和也是活该。” “你们说这些话的人,还知道社会进步啊?”周伟红听到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从楼道里走出来直接说,“不让管孩子的,不是老人变化就是坏人变老了吧?我们小时候长辈们都多好啊,胡同里的老爷爷老奶奶,都能教你怎么做个好人,现在有些人当长辈了,自己先不做人,就只知道一昧要求孩子。孩子有这样的爹妈,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宋建国见老伴儿的话有些激动了,赶紧过来解释:“如果做家长的要求孩子们年薪100万才叫有出息,那按这比例筛选父母,当父母的资产至少一个亿才配得上孩子。你要求孩子年薪五十万,按比例父母至少资产五千万,你要求孩子月薪三万,那父母资产至少得两千万吧。自己都算算,当父母口袋里有多少钢板儿,有什么资格要求孩子?” 周伟红觉得老伴儿的话特别在理:“自己一辈子就混了一间房子半间炕,每月就指望这国家给的退休金过日子的老头老太太们,没资格对孩子要求太高。要求孩子必须出人头地的,先让自己成了大款再说。” 宋建国说:“孩子们能赚钱养小家就该给予大大的肯定,孩子们遇到困难能帮一把是一把。也成全了这辈子父母和子女之间对缘分。必须让孩子成才?家里有多少财产等着孩子继承啊?咱们应该跟老一辈父母一样,希望孩子平平安安,遵纪守法,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哪怕穷一点也不能想着歪门邪道,这就行了!怎么都是一辈子,非得把孩子们挤兑神经了,就高兴了?” 周伟红说:“我公公婆婆都是有文化的老干部,人家都是自己努力为社会做贡献,想着自己为大家庭做点儿什么,也没要求我们必须怎么样怎么样。光要求孩子高学历的同时,父母的素质不能倒退。” 外面还在争论不休,宋喜乐悄悄关上窗户,刚刚的胃口、脑瓜子各种不适应统统不见了,她困意袭来,再次睡个美美的回笼觉。 中午做饭的时候,宋喜乐跟在老妈身后一直转磨磨儿。周伟红嫌弃地让闺女边儿待着去,却不想被这孩子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孩子们都长大了,两个孙子也都青春期了,外孙女刚开始跟姥姥姥爷建立感情,还没那么亲。谁曾想这个三十多岁的“巨婴”又来个没正形。 “你这是抽嘛风啊,我做饭呢!” 宋喜乐说:“妈,以前觉得你跟我爸借钱也给我交春游的钱,是天经地义的。现在觉得你们真挺不会过日子的。” “人家说得没错,就是从小把你给惯的,三十多了还没个大人样儿。” “妈,你跟我爸必须长命百岁地活着,要不然以后没人惯着我了!” 周伟红说:“这孩子,受什么刺激了?” 宋喜乐说自己想了父母下岗那几年的很多事儿,都是小时候的画面本来印象并不清晰,最近都一件件想起来了。母女两儿聊闲篇儿聊了一下午,过去的日子都跳到了眼前。 人这一辈子能交往到到其实就那么一些人,能有血缘关系管着的不多。能十几年几十年还交往的朋友,那更是少之又少,所以要和和气气、开开心心地生活,与人交往多找乐子,别总找不痛快。 周伟红语重心长地对女儿说:“亲戚之间有血缘关系的,能互相惦记的那才叫亲戚。亲戚之间只能提供负面情绪,只能气人有笑人无的,那比陌生人还不如,赶紧离得远远得。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难,不能因为几件事儿人家不帮衬就恼了,可也不能一点气性没有。” 过去,周伟红没让孩子们知道过,现在提起来仍然是满肚子的感慨。当年为了生活,自己还和宋建国往建筑工地上送过灰膏,在菜市场卖过菜。可你觉得自己是最困难的?还有更困难的家庭,连人家摊贩不要的菜叶子都择吧择吧捡起来,回家做菜吃。 现在可能很多人看来都觉得太辛苦了,可那个时候,还没有农民工这一说,都是工人阶级,都是劳动人民,谁也没有从心里瞧不起谁,看着人家心酸,自己都恨不得帮一把。他们还差着,宋爷爷宋奶奶活着的时候,家里有两个鸡蛋,邻居来借,不仅两个都借走,还能送人家一把挂面的风格。 那段日子辛苦也是真辛苦。每天没时间想别的,回到家做饭收拾,倒头就睡,别说教育孩子了,能把晚饭照顾好,能看着孩子先上床睡了,一天下来全头全尾就是极限了。 宋建国和周伟红后来还摆摊儿卖过煎饼果子。老宋在路口修自行车,周伟红在旁边摊煎饼。这是为了生计不说,家里几个孩子的早点都解决了。那时孩子们也都特别耐人,从宋美娟到沈强再到自家儿子闺女和钱小美,没有一个觉得宋建国两口子丢份儿的,还招呼同学们来捧场。自家过得紧紧巴巴,可相好的邻居孩子放假没地方吃饭,还都招家里来吃碗面,更别提自己亲外甥亲妹子了,日子难,可却不寂寞。 宋喜乐说:“可不不寂寞呗,我大姑说小时候一帮人一起去挖野菜,咱家条件还算好的,爷爷奶奶会留钱,她带着我爸饿肚子,租小人书看。然后还拿小儿书跟对门家小孩换红薯吃。前后的小孩子们天天一起玩儿,还组团去看露天电影。” 周伟红说:“玩是不缺玩的,可那几年真有饿死人的。你奶奶年轻时浮肿得厉害,差点就没救过来,不然就没你爸了,也就没你和你哥什么事儿了。你爸的一个表亲在老家没饭吃,全家人真是躺在床上等死啊。你爷爷找一个老同事从人家的老家弄了几袋麸子,骑了一天的自行车给送过去,十几口子人才活过来。” 宋喜乐说:“我知道,后来那一大家子做买卖都发财了,我爷爷奶奶没的时候,都过来哭呢,哭得可伤心了。” “所以,人都是有心的。你现在找这些老表借钱,人家可能不搭理,但是当初对爷爷奶奶的感激之情,那绝不是假的。” 宋喜乐笑岔气:“哭丧是真心的,借钱没有?” 更没人知道周伟红还卖过保险,差点干了传销。后来她醒悟得比较早,觉得这些事儿吧,她自己也弄不大明白,因为自己赚钱,搞不好就会伤害到别人。宋建国干过的就更多了,四十多岁下岗,常年在车间里劳作,腰间盘突出的毛病比较严重,力气活儿干不了,坐办公室的活儿又没人要,当过看夜的、卖过袜子、送过报纸......能想到的,他都干了。 “知道吗,你爸还开过车呢?” “出租车?” 周伟红摇摇头:“当年你爸朋友投资买了一辆三手的桑塔纳,雇你爸跑活儿。” “那不就是黑出租吗?” “你爸运气好,干了两天就不干了。因为有个公司老板要包车,一个月能给三千块。” 宋喜了说: “这不就是天上掉馅饼儿吗?” 天上哪有掉下来的馅饼儿,一不留神地上就踩了陷阱。周伟红这些事情都没和孩子们说过,那年借了民间贷款,跟人合买了这辆车。开始一半年的还不错,每个月拿回那么老多钱,就算除去加油钱,过路过桥费,修车验车保险什么的,每个月也够全家生活了。 可是有一次宋建国跟老板出差去石家庄,当天晚上车给丢了。那时为了省钱,老宋没给车子上盗抢险,这车没了,大眼瞪小眼,上吊的心都有了。怎么过啊,怎么活啊,都说天无绝人之路,当时真感觉这生活要把人逼死了。 老板个人给了几千块钱意思意思,合伙人也出资部分也没让老宋都负担,但是赔人家一半总是有的,再加上自己买车欠的高利贷,日子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宋建国在床上躺了三天,不吃不喝,远远看去啊,就跟只有出气儿,没有进气儿一样。 宋喜乐问:“那最后咱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啊?” 周伟红说:“世界上什么都能挑,就是日子不能挑。该怎么过怎么过,过着过着就到了今天。” 宋喜乐说:“怎么不能挑,你跟我爸离婚找个有钱的,或者我爸和你离婚也找个有钱的,把我和我哥分了,一人带一个,或者谁都不要孩子,自生自灭。” 周伟红说:“你高考的时候,老师让我压着你背书,到现在我还记得里面的一句话。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这句话的意思是:当一个人处于困境时,会回想起自己的本源,因此,在劳累、困苦、疲惫到极点的时候,没有不呼喊上天的;在病痛、悲伤的时候,没有不呼喊父母的。” 宋喜乐说:“老妈,你可太有学问了,我都早忘了,高考就没背下来。意思也没理解。” “你都把我笨出花儿来了,恨不得背一百遍也背不下来,我当时就想,我都背下来了,这个闺女莫不是傻吧,怀她都时候还没下岗,好东西都给她吃了,怎么不长脑子?” 母女两个笑成一堆。 宋喜乐问周伟红:“所以,因为我和我哥在最困难的时候有爸妈可以喊,你就选择永远不抛弃我们吗?” 周伟红摇摇头:“我跟你爸又不是见异思迁,又不是好吃懒做。我们只是暂时遇到了困难,我们在一起还没过够呢,大人不忘本,孩子才有本可依。” 第22章 没有对不起,你们已经很努力 宋喜乐的孕期反应越来越强烈,她有时不得不感激劳动法,要不是法律照顾孕妇,她是老板也得把自己开除了。她真不是想矿工,可怀孕到这个阶段,这波反应实在是太强烈了。别说接外活儿了,正常工作生活都受影响。别看之前她去找公司要说法,这会儿心里也挺不好意思的。以前她在公司队伍里也不是白给的,要不是没办法,谁愿意白吃饭? 同事安慰宋喜乐,女人怀孕也是为社会做贡献,法律保护孕期女性的合法权益,天经地义。宋喜乐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话是这么说,看到队员们忙成孙子,她哪好意思做奶奶?这天白天,她在工位上连续坐了五个小时没动地方,整个人忽然就感觉不好了,头晕目眩晕倒在地。不仅张冀吓死了,所有同事都吓死了,有人说她逞能,可宋喜乐怀一胎的时候真没这样啊,那时她怀孕九个月还在上班,一点状况都没有。 闺女回到家,宋建国心疼得掉眼泪。现在的工作也不是铁饭碗,要是家里有条件,这个状况真应该让孩子请长假或者干脆辞职在家休养,都怪老爸没本事。周伟红不爱听了,这惯着孩子确实得有个边儿。当年她怀孕前还三班倒呢,怎么也没见他这么心疼?周建国说:“我们努力工作不就是为了孩子们能轻松点吗?不然为了什么?” 王桂兰不敢说自己当年病病歪歪大着肚子还要下地干活儿,还要回家做饭。不过就算她没文化也认同亲家公这句话,人还是少受苦的好。她最能吃苦,竟然真吃了一辈子的苦。很多婆婆都见不得儿媳妇享福,可她真不希望媳妇受苦,她对苦深恶痛绝,苦就是苦生不出甜来,唯一能让她感到温暖和力量的就是因为有了儿子。媳妇苦,自己的儿子和孙女能好过吗? 张冀见媳妇这样,更是心疼得无以复加。他印象里媳妇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生完孩子嘴都没停过,转天有女同事来医院看她,她都能下床逞能了。张冀真后悔了,不应该让快35岁的媳妇生二胎。他让媳妇请了假在家休整,自己则忙成了狗,夜里经常加班睡在公司。 只要回家,他都会继续接外活干,还不满三十岁的小伙子,身体底子好,农村出来的不怕苦,为了生活可以拼命。虽然这么卷也没有增加多少收入,可是家庭条件这个样子,但凡他自己闲下来,就觉得内心充满愧疚。 就连吃饭睡觉,他都觉得不应该太舒坦,眼下这种状况,他不配有任何满足感,让自己难受一点活着,似乎才能安心。 夜里两点多,楼上的房门打开了。张冀在客厅里干活儿,看到周伟红披着厚外套进来了。 “妈,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周伟红先看了一眼卧室,又看了一眼睡在客厅帘子里的“病夫人”,压低声音说:“你也知道这么晚了,天天不睡觉?你嘴唇都冒泡了,也不知道放杯热水放电脑前?” “凑合凑合就行了,活得哪能那么精细?” “这是精细吗?这是自虐!” 张冀不好意思:“妈,我这不是想多赚点儿钱吗?” “赚钱重要,身体更重要。你可以先睡子午觉,然后早起一两个小时干活,这么下去身体要垮的。”周伟红说着从带来的食盒里拿出一碗热腾腾的银耳瘦肉粥来。 半夜三更热气腾腾地瘦肉粥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一种强烈的期待和浓浓的幸福感从心底弥漫开来,但他配吗? 张冀自从搬到岳父岳母这儿,每一顿饭都是大餐,可是写程序到这个点儿,肚子早饿了。他其实从念大学的时候就开始就帮着导师做项目。学校课本里教的和项目实际的需求不匹配。绝大部分应用设计需要的工具和语言都得自己从网上自学。后来,他的技术能力比导师还厉害,几乎全靠自学。很多项目干起来,导师都解决不了的问题,都来找他善后,结不了的项目都扔给他。虽然自己赚得不如导师的百分之一,但他也因此改善了生活,获得了成就感,用导师的话是,在念大学的时候就锻炼了自己,积累了工作经验。 夜深人静,张冀吃着热腾腾的粥,肚子里不空了,心也热乎了。周伟红看他连碗底都拿勺子崴干净了,又从食盒里掏出两个牛肉馅饼儿,又给他盛了半碗粥。 见没多久张冀秃噜秃噜全都吃干净了,周伟红嘴角挂起了岳母笑:“还怕你大晚上的存食或者吃不下,这根本不够啊。大小伙子就得这么吃东西,这才像个样儿。” 张冀说:“妈,以您跟我爸无论谁都不用把早点送上来了,我去门口买点儿就行了。” 又有儿媳妇又有姑爷,周伟红做事就得周全点儿,她宁可天天送上楼也不能让儿媳妇挑理儿,更不能让儿媳妇觉得生活受到了影响。 “在家干的稀的热乎乎吃完了再上班去,那和拿着等班车咬两口能一样吗?在家吃顿顿不重样,路边能有什么?” 自从搬到岳父岳母这边来,每天早上他都能吃到热乎乎,各色各样的早饭,以前上午十点就饿得前心贴后背,现在能扛到中午还绰绰有余,中午吃得晚,下午也不饿。整个人都有精神。 没人知道,张冀小时候基本没吃过什么早饭。他亲爹去世得早,活着的时候嗜酒如命,整天喝得迷迷瞪瞪得,平日里家里庄稼上的活儿都是体弱的母亲在干,家里成年吃上顿没下顿。母亲常年不仅为一家生计操劳着,还要想办法还父亲在外面借钱买酒的钱。别说早饭,就是过年,也只有一碟子花生米一碗红烧肉。天津市的同龄人很难想象,张冀这个岁数的人,小时候家里条件还能是这样。只能说,不是每个人都生在幸福的家庭,都有负责任的父母。生活在大富之家的人是如何幸福他没见过,但是结婚前媳妇的家庭生活让他十分向往。 张冀考上的是公办大学,如果是私立的肯定上不起。他就连公立大学的学费都需要贷款。念高中的时候,他一天最多吃两顿饭,有时就一顿管饱。夜里复习太饿了,连桌上同学剩下的馒头渣都让他捡光了。早点对他来说,是奢侈品。 后来工作了,张冀每月只留下最基本的生活费,其余所有的收入都寄给了农村的母亲。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她拉扯大,受尽了委屈和苦难,也遭受了足够的白眼儿。他觉得多给母亲一分钱,她在老家多身板儿就能挺直些,自己内心深处的负罪感就能少一点点。 有一次张冀给自己电脑添了些东西,月底生活费不够了。刚好赶上那几天宋喜乐不想吃食堂,从家里带的午饭来公司吃。可中午办公室的几个妹子非要一起出去聚餐,她从家里带来的饭就浪费了。到了快下班的时候,她问张冀要不要吃?张冀在女神面前也不装什么矜持,根本等不到下班,直接拿着宋喜乐的饭盒去微波炉前热了。 张冀这辈子都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三鲜小笼包和板鸭。女神的便当盒也特别讲究,五层保温,一层包子,一层板鸭,一层老醋六样儿,醋都是单另一个小圆盒,下面一层有几块点心和水果,最底下一层是皮蛋瘦肉粥。几口下肚,他的肚子就欢快地唱起歌来了。宋喜乐转头和同事聊天的功夫,再去看张冀,这家伙风卷残云,五个盘子摆桌上,全都吃得一干二净。 “你这比推土机和碎纸机都快,这是多少天没吃饭了?” 张冀觉得在姐姐面前,忽然就来了一阵委屈:“我还真是有一阵儿都没有好好吃饭了。” 周伟红也想起了这件事儿,她为什么会知道呢,因为闺女嘴刁,公司食堂有饭,老爹也时不时给带几天小灶儿。这孩子从小到大饭盒带回来的时候从来没洗过,就破天荒一次带回来的便当盒里里外外洗得干干净净。就连之前包上的油点子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也给刷掉了。周伟红再次看这女婿,一表人才,眼睛清亮,牙齿倍白,长得好就是看着顺眼。 从那次之后,张冀总厚着脸皮找女神姐姐买饭吃。他口袋里没多少钱,可怜巴巴的小奶狗。宋喜乐慷慨大方,直接把这可怜孩子的晚饭问题都交给了爹妈。宋建国那傻老爷子以为亲闺女食堂的中午饭不够可口,哪知道自己精心准备的爱心午餐,都成了张冀的晚饭。宋喜乐从家里拎到公司再拎回来,不仅没损失还能赚几块。 灵活机动,自愿组合的小餐桌就这么上线了。 有一次,张冀八月十五还在公司加班,在微信上用无助、弱小、可怜、香菇的表情给宋喜乐求助。老宋家八月十五那是大节,整个餐桌都摆不下好吃的。宋喜乐漫不经心地说,你来我家吃啊,进不了门,我给你打包带出去。谁能想到下午的时候,张冀竟然真的来了,在宋家小区外的路口溜达来溜达去,吹一吹女神吹过的风,走一走女神天天走过的路。 晚饭还没有开席,宋喜乐坐在餐桌前,忽然如神附体大喝一声,谁也不许动筷。然后麻溜地拿出餐盒把菜尖儿都拨出来,然后自己人也不见了。 周伟红算是明白了,这张冀也是个名副其实地吃货。那吃货闺女不仅自己嘴叼,还好习助人为乐。宋建国是个老窝囊子的,往后以为闺女是真的助人为乐,饺子下水第一锅都先让闺女拿走。都说闺女外向,估计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到了冬天,周伟红闲来无事儿最喜欢做个鞋垫子、护膝、做个小棉坎肩什么的,以前给儿子儿子嫌弃,给闺女闺女看见就跑,生怕套她身上被人看见丢人显眼,她更不好意思问儿媳妇要不要。就连老伴儿都不穿她做得这些老物件儿。有一天,宋喜乐主动找亲妈要小棉坎肩,说有个同事从小不好好吃饭,长大了饿着肚子熬夜、喝凉水、吃凉饭胃口坏了,天一冷就反酸水,严重了还总想吐。 周伟红听说自己的“偏方儿”有人重视,那必须更用心的干起来,她想着可能是个女同事,就在衣襟上绣了花。哪知道是个小伙子,她又赶着做了另外一件。谁知道是给闺女做了情侣装。都说小伙子二十三还能窜一窜,张冀自从和宋喜乐搭上小饭桌后,最早不到一米八,没多久竟然突破了一米八。本来只是长得带人缘,这下个头儿也够得上美男子的标准了。宋喜乐更有成就感了,书上说一见杨过误终身,她说他是一见喜乐长大个人。 搞软件开发的表面上是脑力劳动,实际上拼得也是体力。公司里的程序员,有的连续加几天班儿就开始发烧、憋气、发呆。张冀脑子快,逻辑性强,手利索,营养跟上了,很快就在工作中崭露头角。领导那里有问必有回,手机微信实时在线。有时半夜给他发微信,打电话处理作业报错,他都能秒回,第一时间干完,并反馈。 几乎是交代的任务一点就透,自主测试。公司需要的新技术,自己学习,超常完成公司各种要求,终于成为了技术团队里最年轻的主管。当年,人事部门计算增薪标准时,被几位领导一致同意增薪百分之二十,后面一年更是各种绩效顶个拿到。从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很快就成为了公司里的高薪技术人员。虽然这个钱依旧买不了房子,短时间里换不了车子,可也是他能努力到到极限了。 身为一个蹭饭的奶狗,张冀也终于有了勇气向女神姐姐表白。虽然现在他跟其他的追求者比还是穷小子一个,可是他会努力,努力让自己心爱的人过上更好的生活。那时,宋喜乐说自己不知道什么叫更好的生活,过去将近三十年的时间里,她也没有过过多好的生活,但是觉得日子一直都挺有滋有味儿的。她对未来没有太高的要求,就希望每天高高兴兴就行。 宋喜乐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张冀是个不折不扣的凤凰男。可凤凰男也有错过的童年,也有很多遗憾。宋喜乐小时候喜欢的过山车,小时候喜欢的激流勇进,现在依然喜欢的披萨汉堡,喜欢的抓娃娃,喜欢的三层的生日蛋糕........张冀也都喜欢。 张冀说自己人生中好多第一次都是宋喜乐给的。宋喜乐说明明是你花钱,怎么成我给的了?张冀说是因为有你才燃起了我对生活更多的向往。后来她陪他第一次坐了飞机,她陪他第一次住五星级宾馆,她陪他第一次去看南国的风景,一起远渡重洋...... 他心里总有个梦想,将来自己也要化身宋喜乐爱看的小说里的那些总裁哥哥,给她最美好的未来。 夜深人静,张冀对丈母娘说:“妈,对不起啊。” “对不起我什么?”周伟红说,“是我一直看不上你,连喜乐生孩子我都不在身边儿。” “我不仅没有让喜乐过上好的生活,还让她受了那么多的苦。”张冀看着媳妇为了自己去找李金元借钱,心里都是苦楚和内疚,怀了孩子还要坐一个半小时的班车去工作。在别人买豪宅的时候,她跟自己租住在出嫁前的房子楼上,跟农村的婆婆挤在一起。 周伟红上楼来没想听这个,听到女婿的自责,她心里不好受,甚至还红了眼圈:“不用觉得对不起,我跟你爸都看得见,你们已经很努力了。” 第23章 ai时代的冲击 自此,张冀每天早上都能吃到岳父岳母精心准备的早点,晚上加班都有热乎乎的夜宵。王桂兰的身体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还帮着亲家母择菜、洗菜,收拾收拾家。不舒服的时候就自己拉上帘子安静躺着。她不知道自己的生命究竟还能有多久,但是她不想给任何人再造成任何的负担。 天津总医院和北京协和的专家都提到了人工心脏,她一辈子讨好过不少人,可很多人却不知道她实际上不是个软柿子。一个寡妇独自带大儿子,让他念大学到娶妻生子,更多的是靠一股子执拗和坚持。她当时就跟医生翻脸了,能治就治,不能治了就直接说,别哄着孩子们再乱花钱了。医生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好像几十万谁家都能有似的。实际上,几十万对普通家庭来说就是天文数字。更何况我儿子才工作了五六年,前两年工资还并不高,后面每年涨工资发奖金可又能攒下多少,再加上结婚生子,孝敬老人,孩子们能有几个钱? 后来,医生和孩子们都不跟她提人造心脏的事儿了,王桂兰根本不放心,每天在家里寻找蛛丝马迹,儿子媳妇她是了解的,越是没有动静越是要办大事儿。她心里着急,可一个无知无识的农村老太太,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着急。 周伟红根本不知道人造心脏的事儿,看着张冀妈忧心忡忡的样子,先是给人家一顿数落,后来人家辩解,她从农村亲家嘴里听到了这件事儿,自己心脏也跟着不会跳了。 几十万?她敢打包票,自己闺女从大学毕业到现在,手里估计几万块钱都没有。 “我那闺女是刀子嘴豆腐心,嗓门高泪腺低,咱们都老了,走到那一步还得听孩子们安排。你就踏实养身体吧,想多了也没用。” 下楼,周伟红把这颗大炸弹抛给了老伴儿,自己都脑瓜子嗡嗡作响,“要是你,你换吗?” “我换!”宋建国说,“我还没跟你过够呢,我还想看着闺女儿子,孙子孙女再往后几十年怎么过的,远的不说,就说咱天津的早点,我都还没吃够呢,海河天天遛也都还没遛够呢。” “所以你说张冀妈今天跟我说这个什么意思啊?她是真不想换,还是有嘛别的想法?” 宋建国对老伴儿说:“有嘛想法都是正常的,谁不想多活两年,做父母对谁又不是真心疼孩子呢?奇葩的父母有,但都是少数,自己身上掉下来的是心头肉,孩子受罪比自己流血还疼呢。” 孩子们都去上班了,周伟红上楼的次数更频繁了。她跟老宋一致认为,这人啊要想体格好其实就弄明白吃喝拉撒四件事就行了,别的都是其次。要说吃,人老了胃口差了,那就得少而精。早上吃不了一套煎饼了,那吃两个鸡蛋吃点大枣和坚果行吗?豆浆不行,那就豆腐脑里放茶叶蛋。不能多喝水,不能牛奶咚咚咚地干,那来个酸奶加杏仁儿行吗?中午这顿饭,鱼虾肉蛋不能少,米饭里也得放点儿不同都豆子,馒头里也放点茯苓粉,炖鸡都时候来点儿人参、虫草,鸡蛋羹里放点枸杞虾仁儿.... 让宋建国和周伟红两个老天津卫编程序是不行的,可问他们怎么能从饮食上养人,怎么让一日三餐更加讲究,怎么吃得顺口心情好,那算是找对人了。而且,天津人是真的热爱生活,这对他们两人来说,不是负担是兴趣和特长所在。 周伟红认为一个人总睡不着觉也不光是心脏的问题,还有心理问题。这快七十岁的盘头大姨,人生阅历中最拿手的一项除了做饭还是聊天。她知道这个心脏病人大都气血不足,说多了话费气,更多的时候都是她单方面输出,还把话题说得特别找乐儿,不得不说,这就是天津人的功力。 王桂兰一个人生活得太久了,以前特别害怕寡妇门前是非多,后来儿子结了婚更怕婆媳闹矛盾,多干活少说话已经养成了习惯。周伟红在这五大道生活了几十年,古今中外,大人物到小市民的生活知道得特别多。她把自己当成了心理医生,有的没的,都在王桂兰身上试一试,日子过得比之前更加忙碌,可这心里却也特别充实。 李晨萱见公婆天天忙得都缩减了午睡时间,还兴致勃勃地往楼上跑,真是一点儿也理解不了。她从小就有艺术天赋,高中以前还认真地学过专业美术。后来父母觉得这些都是不务正业,高中就没让继续学下去了。她大学里学的是当年最热门的计算机专业,夏春华到现在还骄傲得说自己全家有眼光。 其实李晨萱当初真是为了和宋喜明报一个专业,她在美工方面一直情有独钟。也正因为这一点,她的技术不仅全面,而且还有美工思维,做出来的后台前台的界面让客户非常认可。所以她不仅是名牌大学毕业,有很好的逻辑思维,前台后台一把抓,是公认的全栈工程师。她看起来也非常年轻知性,与客户的沟通能力也极佳,甚至在结构策划上还能提供不菲的价值。加班加点也从来不在话下,对企业又没有生育“风险”,所以她一直有信心自己的职业生涯不会因为年龄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可是刚刚入职两个月,李晨萱就遭遇了时代的突变,美工成为最早一波因为ai被打击到的行业。她千防万防,千算万算,就是没算来自己会是第一波被ai取代的。ai时代轰轰烈烈,却又无声无息地到来了。企业不再需要专业美工精雕细琢,很多页面都可以一键生成,甚至比专业美工的设计修改更加简单。公司约谈李晨萱降薪的问题,她还在试用期内,不答应不就是让直接走人吗? 这段时间李晨萱在公司里也知道了一些事情,公司的决策早就在她入职之前已经制定好了。因为新项目中,客户洽谈的需求才招人来临时过渡一下,也许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想让她度过试用期。 一种被设计却又无力反抗的感觉让李晨萱愤怒又无助:“我一入职,你们就拿了我的简历去谈项目,现在项目谈成了,所以就卸磨杀驴?” “都在职场工作快二十年了,有必要这么激动吗?公司也是根据需求请人,公司又不是慈善机构。再说像你这样的学历和资历需要慈善机构帮助吗?” 李晨萱知道争辩无异,别说一个还没过试用期的人,就算是工作十年八年的老员工,也想辞退你也不过是几个月的补偿金而已,无论是私企还是外企都不可能雇佣你到退休。而且这句话已经彻底暴露了公司的真正意图,他们并不希望自己留下来,这么说只是为了给她留点面子。 于是,刚刚工作两个月的李晨萱又一次失业了。这么短的时间内,李晨萱这次和上次失业的心境截然不同,那时焦虑归焦虑可手上有刚刚卖房子的一大笔钱在账户里,家里有粮,遇事不慌。她现在手上没了卖房款,而是多了几百万的房贷。之前的压力是有选择的。可是现在,她没有选择,只能向老天祈求自己快点儿找到工作,保佑宋喜明在工作中不会被裁员降薪。 全家没有一个人在李晨萱再次失业这件事儿上指手画脚,更多的是鼓励和安慰,一点压力都不敢给她,除了日益叛逆的学霸宋子祥。这孩子从小乖到大,从没人大人操过心,可如今变得比弟弟还让人发愁。弟弟只是体育不达标,数学学不不明白,英语背不下来,但是和亲妈的感情还是很好的。宋子祥平日里和爷爷奶奶还好,小时候是妈妈一回来,他就闹肚子或者吃饭没胃口。李晨萱为此想了好多办法,最后客服了这个母子障碍。可青春期叛逆的学霸儿子,现在一点点发展到跟自己的亲妈已经不能好好讲一句话的地步。 李晨萱用家长的身份说他,孩子根本不认。以前孩子生下来了,父母在管孩子这件事上,就有了用武之地。现在孩子生下来以后,你是父母没错,但是你的孩子不见得肯让你管。你用我生你养你这种话压制孩子,他们会直接说,我没让你们生我,你自己选择生孩子,然后努力把孩子抚养长大,这是作为父母最基本的责任。 “别拿生我养我来压迫我。你不容易,我们中学生念书容易吗?以前你们只要好好学就能考上985,现在全班没几个不好好学的,就是成绩差的在学习上也没少下功夫。你们工作忙也有个六日,我们中学生有六日吗?有寒暑假吗?你自己亲手布置的作业,大年初三还让我弟背英语。我们辛苦不辛苦,你心里没数吗?” “别天天驯化我们,父母就一定是对的吗,父母有上岗资格证吗?” “教我们孔儒让梨,你也让我也让,最后大的给洗脑大家的那个?” “让我不要乱发脾气,也不先看看自己情绪稳定吗?我记得小时候,跟你说我胃口不好受,吃不下你给我买的麦当劳,你就说我挑食不懂事儿。你那么忙,六日加班赶着动车回天津,买了吃的就来学而思接我,然后我顶了你几句,你就一直发脾气。绕着学而思好几圈还平复不了心情,你觉得自己值得人尊重吗?你也就是我妈,要是换成别人,我根本就不会搭理。每天想起来,都觉得你怎么那么讨厌。” “还有我小学时六一儿童节生日会,人家妈妈又温柔又热情,只有你风风火火从北京赶过来,不知道在工作上有什么烂事儿又拿我出气,我就是比别的同学吃饭慢,你就当着那么多人批评我。还有你从不回来,回来后就挑我们毛病,不要因为你小时候被父母挑毛病,也拿自己孩子当发泄桶。小时候,我无力反抗,但是总有一天我会长大。” “你在工作中把自己塑造得完美无缺,因为你怕下岗,你在长辈面前还拘着面子,维持教养,你在老公面前也不能完全释放,怕我爸不要你了,你就拿孩子当出气筒,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面都暴露在孩子面前。” 李晨萱真的被大儿子一次次气得哆嗦,她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养儿子会养出仇来。是的,这么大的男孩子,他竟然记仇。以前从来没听宋子祥说过这些,可是到了青春期,他把以前的事情都想起来了。就连哪一年,当妈的冲他扔过一支笔差点划伤他,哪年骂他的时候用了侮辱性的言语,哪年过生日给他买的礼物特别不符合心意,哪年剥夺了他和同学一起玩的时间,让他差点失去了朋友......现在真是记仇不分男女了吗?举家之力培养的学霸儿子,竟然是个不懂得感恩,心胸狭隘的事儿精? 母子两人一发生冲突,老大就让亲妈赶紧回北京去。天津这边没人需要她辅导功课。可实际上,为了节省开支,李晨萱把两个孩子的语文和英语补习班都给退了,完全由自己亲自辅导。要说理科的考点和解题思路她跟不上形式了,可是英语和语文这种纯积累的东西那永远也不会过时,更何况,她高中毕业那年的暑假,父母身边很多亲戚朋友的孩子都找她来补习,自己本来还是很有自信的,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李晨萱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当生活遇到瓶颈的时候,那就需要开源节流。停掉孩子们的补习班,自己来辅导那也等同于是在赚钱。南开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当年语文和英语都是超高分,大学也是早早过了六级,可是辅导孩子真是现实和想象差距甚远。李晨萱想象的是在自己的专职辅导下,孩子们的英语语文成绩稳中有升,可实际上不仅家里一道亲子辅导时间就变得鸡飞狗跳,老大老二一个语文,一个英语,都在不同程度上退步了。 工作的打击没让李晨萱自闭,这个打击让她一下子失去了百分之五十的自信。她想不明白,ai是科技的进步,时代的变迁,普通人无力阻挡,是机遇也是挑战,是好事儿也是坏事儿。可是父母管教子女,这祖祖辈辈天经地义的事儿,现在也被质疑? 真是什么事儿都让她赶上了,这日子没啥惊喜,都是惊吓。李晨萱连续吃加味逍遥丸半个月了,心口还是堵得慌。没人知道这些年她多么工作多么努力,私下里进修依旧多么刻苦,她自律饮食运动保持样貌体态的年轻,通过一系列的办法保持自己在职场中的优越性。可没想到,自己没有败给年龄,没有败给能力却败给了ai。她从北京辗转天津,从始至终最根本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孩子创造一个好的生活环境、好的学习环境。可到头来,孩子不仅不感激,反而嫌弃父母甚至会恨父母。 第24章 紧自己希望孩子好 时间久了,街里街坊的,都知道宋家儿媳妇也失业在家了,再好的邻里也承受不了八卦的魅力。可这回街里街坊的口风却都变了。能天天聊八卦的都是一起住了多年的老邻居,谁家怎么回事儿都一清二楚。怎么想也不藏着掖着,主打一个心直口快。 几个老闺蜜们语重心长地劝老姐们:“儿媳妇跟闺女不一样,你可别带样儿出来。” 周伟红说:“看你们说的,我也只工作几十年退休的老员工,如今当了婆婆这点觉悟还没有吗?” “不许给人家脸子看,从私心说,得罪了儿媳妇,将来当婆婆的自己又把枣儿嚼。从道义上讲,自己淋过雨,得知道给别人打伞。当初咱们四十多岁下岗的时候,那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孩子们现在也到这岁数了,得体谅体谅。” 周伟红心里别提多痛快了,心里的一口浊气被老姐妹儿这几句知心话,“就是这意思,我当初我和老宋下岗了,没少受咱街里街坊的帮助,不可能到了儿媳妇这儿,我就变了嘴脸。做人不能那么干。不仅不能带样儿,尽自己所能,尽量帮一把!” “困难都是暂时的,当年这楼里楼外这么多人的谁也没饿死,后来都想出饭辙来了,还有不少发财的,到了今天家家户户都比那个时候日子好了几十倍。” “人总得有遇到难事儿的时候,一人帮一把就过去了。要是一人给一句冷言冷语,一人给个脸子,没事儿也得弄出大事儿来。儿女是比咱们那时候条件好了,可他们也不容易。” “就是就是,这过日子哪有一帆风顺的时候,婆媳关系就是到这个时候才能看出真张儿来。别人家给你露脸的时候你是婆婆,人家遇到困难的时候就容不下了。势利眼可不行,回头让人家在心里拿小本本都给记下来了。” 要不说呢,这女人就得聊闲篇儿,无论大岁数的女人都需要共情,这跟年龄无关,这个是生理结构决定的。几个女人在一起聊高兴了,聊满足了,乳腺也通了,血压也低了,说不定血脂都控制住了。都说上了年纪吃不下饭去,那是没聊好,这把天聊好了,心情好了,七十来岁的年纪妥妥地能再多吃一大碗米饭。 王桂兰这几天状态不错,跟亲家母也熟了,感情也深了,话也敢说了。她看到李晨萱没了工作在家带孩子,没收入不说,一到晚上家里还鸡飞狗跳的,就忍不住替全家人担心。亲家公、亲家母这晚年生活不好办啊。虽然有退休金,可能还有早年做买卖儿的一点积蓄,但是闺女家啃完,儿子家啃,等回头自己有事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想也是没有保证,她都跟着后怕。 周伟红告诉王桂兰这话可不能瞎说,让儿媳妇听见就不好办了。但是她低估了一个哑巴忽然过上了嘴瘾后的力量。何况王桂兰觉得自己是在和人家说体己话:“买房买房,人家买房是为了更好的生活,这两口子买房是要命啊。那么贵的房子,是给普通人住的吗?他们可真不会过日子,多贵的东西都敢买啊,什么钱都敢花啊!日子可不是这么过的!” 周伟红火气往上窜,可眼见王桂兰这几天睡眠刚刚好一点儿,从两片安眠药现在降到了一片儿。吃得也比过去多了,下楼晒太阳的时间也长了。前一段时间,人基本都废了,除了躺着,站着腿都抽筋儿地疼,让人感觉时时刻刻都有去了的可能性。她就想着自己不能跟个病人较真儿,可这老太太真是越说越不像了! 那边,宋喜乐下班回来往楼梯上走来找妈。 这边,王桂兰还跟亲家推心置腹,没完没了! “两个儿子,这将来娶媳妇结婚得花多少钱啊?我有时替你们想想就觉得发愁,新房子那么多贷款,这还一口子没工作,老天保佑你们两个老的别生病,长命百岁到90岁,不仅身体好,还得能照顾他们,否则运转不了了。” “要我说,你这儿媳妇既然下岗了,就别总想着以前赚过什么大钱,这会儿就不能挑工作,有什么活儿就干什么活儿,实在不行哪有卖衣服,卖文具的也别挑,还有超市收钱的什么的,药店推销的啥的,也都可以试试,总好过待在家里。你得让她出去,赚一分是一分。” 周伟红这回真听不下去了:“你这是在自己儿媳妇面前说话连声高一点儿都不敢,回头让我要求儿媳妇出去赚小钱儿,我可没这么大本事,有本事你让你大着肚子的儿媳妇换份赚钱多的工作。” “你的媳妇不是没大肚子吗?两个儿子都十好几了。放在我们小时候都能去种地了,这会儿还跟小月孩儿似的偎着,不是我说,你们这养的男孩都是少爷羔子,养的闺女都是娇气姐儿。在我们农村可不这么养孩子。要是我年轻力壮的,就是给人出去当个保姆,或者帮人在自己看两个孩子也不能闲着。这人就不能端着,越端着越路越窄。四十多岁的女人啊,再我们农村都能当奶奶了,有活儿就得赶紧干,后面年轻力壮的乌央乌央等着呢。” “我当年一个人种着几亩地,还在电缆厂里干活儿。一个人一天能干十几个小时,上厕所都舍不得功夫。” 周伟红越听越刺耳,不想再听了,她刚出去就看到儿媳妇脸色惨白的站在门口,亲闺女则怒发冲冠瞪着这边儿。自己一个没拦住,宋喜乐就冲到了婆婆面前。 “您住我妈楼上就以为能给别人当家作主是吧?您算人家哪门子的家长啊?用的着对人家怎么过日子指指点点?谁给您的权利啊?我们家和大部分亲戚朋友关系都很好,但是断绝关系的也不是没有。你也就是我婆婆,是张冀的亲妈,是我闺女的亲奶奶,但凡换个人,是你这样的,我早开骂了!” 宋喜乐的嗓门比一般人大,怼天怼地怼亲妈,关键时刻婆婆也不在话下。周伟红吓得不轻,赶紧阻止大心脏的闺女:“你婆婆的心脏啊,你小点儿声,你好好说。”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宋喜乐的分贝直冲天际了:“我可以借钱给张冀妈治病,但是不听不得她掺合我哥和我嫂子的生活。真是惯出毛病来了!” 王桂兰百口莫辩,一叠声解释:“我没掺合,我没掺合,我就给点建议。” 宋喜乐指着婆婆的鼻子说:“你可以说我没出息,可我哥从小就在这路灯底下看书看到半夜。我嫂子也是一样苦学出来的。你说他们一个不字儿,就不行!” 王桂兰不住点头:“不说了,不说了,我以后再也不敢说了。” 李晨萱听到这农村老太太给自己安排得那叫一个明明白白,本来气到自闭,马上就想冲下楼跑到海河边去大哭一场,她努力了半辈子,现在连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农村老太太都能给她安排将来,指手画脚了。她觉得自己过去将近四十年太失败了。可小姑子这路见不平一声吼,把她所有的精神内耗都暂时止住了。 李晨萱对宋喜乐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你婆婆说得也没错,我现在就是投了无数家企业都没有下文。天天没收入在家白吃饭,别说别人了,就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尊重我。” 宋喜乐说:“嫂子,我都能在家踏实住着,你有什么可心里难过的。女人不能为难女人。有的人今天能说你,明天就能说我,为了咱俩的共同利益,坚决不能让这种言论形成风气。我可以自己选择去工厂拧螺丝钉,但是没人有资格要求我必须这么去做。” 王桂兰觉得自己惹了大祸,一叠声地说:“我没资格,我没资格,我就是胡说八道。” 周伟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真怕这老太太一闭眼晕过去,又怕儿媳妇情绪失控,那场面更不好收场,她更怕的还是自己闺女又说出什么挑战人神经线儿的话来。 宋喜乐说:“嫂子,别着急,总有一天咱们自己干个公司出来。到时候咱们不用等着被人挑,也创造几个就业岗位来。” 果然,周伟红听到闺女这句话,又被吓得不轻,这丫头可别在出幺蛾子了,这么多年,她一发狠要干什么事儿,爹妈都得跟着哆嗦再哆嗦。 夜里,王桂兰,“不负众望”果然发病了,老宋家从上到下忙得一团乱。张冀加班回来直奔医院,大半夜他和岳父一起控诉宋喜乐的罪行。 宋喜乐梗着脖子跟小时候一样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张冀咬着牙说:“我妈快死了!” 本来老爸训自己宋喜乐还能忍一忍,张冀这会儿红着眼圈,抿着嘴角,额头冒汗,脸色苍白的样子,彻底激怒了她。 “你干什么?”宋喜乐指着鼻子问张冀,“你亲妈多少次发病都是我第一时间给送到医院的。要不是我,你和你妈两个人根本还不拿事儿当事儿呢。你妈还舍不得去医院呢,你这个大好儿粗枝大叶的,她说好了,你就以为跟正常人一样呢。没有我,她都死八回了。前几次救命之恩全部记得,就记得这次我是杀人凶手?道理不是这么讲的!” 张冀红着眼睛,闭嘴不吭声。宋喜乐说得没错,之前每次老妈不好受自己忍着不吭声,都是宋喜乐第一时间发现,然后直接打120送到医院的。后来王桂兰总说自己没事儿了,非要回农村,也是宋喜乐坚决不同意的。可那又怎么样? “重要的事说三遍,没有我,你亲妈不知道都死几回了!”宋喜乐说,“你母后住在我家,离总医院就十分钟的道儿,你就阿弥陀佛吧。可我嫂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两家子就别过了。” 张冀说:“那你就不能好好说吗?她是一个病人,她是一个不知道还有几天日子能过的重病号。你嫂子有那么重要吗?你还天天在我面前说你嫂子不好呢,你至于吗?” “我妈已经在不停劝你妈了,可她听了吗?我嫂子一直在吃抗焦虑的药我跟你说过吧,自己受过的煎熬,就更应该体谅别人的心情。我嫂子也许今天就会因为你妈这番话变成重度抑郁,一个家就被你妈这几句话拆散,过不下去了。” 张冀想起自己过去的经历,宋喜乐一直鼓励自己,从没有嫌弃过自己,堵在心口的气开始松懈了:“也不知道你这人是哪一波的,现在跟你嫂子又好得穿一条裤子了。”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也许就是一句话。而且今天不让你妈长记性,她以后还得霍霍!”宋喜乐坚决不会承认自己错误,她觉得自己是在坚决维护正义。 王桂兰抢救过来了,可这心脏又离报废更近了一步,关于人造心脏的事儿不能再等了,之前说再攒一年钱,如今马上就得安排。排队就要几个月的时间,关键是钱得跟上。宋喜乐最近这到处搜刮,也还差十万块钱。如今她和张冀自己就连一万块拿出来都费劲。人家买房欠一屁股债,他们两口子是要钱没钱,要房没房还欠了外债,更神奇的是,他们还想借外债,愣是没地方借去。听说过信用卡取现买奢侈品的,听说过信用卡取现胡吃海塞的,可有人听说过信用卡取现看病的吗? 有人说,你别取现,你就直接划卡不就得了吗?宋喜乐心说,自己只是穷又不是傻,要是能刷卡,谁信用卡取现存银行卡里再消费啊?医院有一万个心眼子,不让划信用卡,想用信用卡,就得乖乖交取现的手续费去。还不上不仅得交利息,还得交高额的滞纳金。 这下,宋建国和周伟红不知道也知道了,知道也不能继续装不知道了。周伟红问闺女你到底还有什么事儿瞒着爹妈,赶紧一口气说出来。宋喜乐让爹妈别跟着瞎操心,她自己有钱,剩下十万八万的,她自己想办法。周伟红抬起手想削这丫头:“你有钱,你哪来的钱,有钱你就不会带着婆婆回娘家了。你是不是找钱小美和你姑借钱了?” 宋喜乐知道也躲不过,内心坦然,也根本不想撒谎:“我自己借的凭本事还,打了借条,签了姓名。亲兄弟明算账,以后连利息都不会少一分。” “你就吹吧,牛皮吹破了也无所谓,你就知道这些人都不会找你追债是吧?”周伟红心里不好受,“你小姨那个人想吸闺女的血,这些年都没吸上,要是知道钱小美把钱给了你,又得折腾这孩子。你混不好了,好歹回家有你口饭吃,就是我跟你爸没了,你哥也不会看着你饿肚子。可是钱小美不一样,她要是自己赚不来钱了,不仅没人管,父母可能直接就把她拉黑了。还有你小姑,过年后到现在也没有消息,打电话就说在外地,这哪像过日子啊。看人家有钱,可也得看到人家的难处,以前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现在是人人都有自己的劫。” 宋喜乐说:“我的事儿你跟我爸少掺合。” “少掺合是吧?那我跟你爸赞助你四万块钱,你要不要?” “对少掺合!”宋喜乐本来板着脸,忽然抬起眼,声音变得尖锐起来,“要要要,算我借的,连利息一起还。妈,你别担心,早晚有一天,我一定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到时你去买金镯子,都几个几个买,项链都一套一套的戴,我不是吹的.....” \"从小到大你每次说不是吹的,马上就要吹。我养你这么大,还没得过你一天济呢,我也不求能沾你什么光,只要你好好过日子,没病没灾儿的就行了。还有,少给别人添麻烦!\" 宋喜乐正想回嘴,又传来宋子祥和李晨萱的争吵声。高知家庭,天天鸡飞狗跳。亲母子天天互相伤害。 宋建国也生气了:“子瑞小时候就跟亲妈犯冲,平时吃饭吃得好好的,他们一回来不是闹肠胃,就是发烧。” 周伟红说:“你快小声点儿吧!你也跟着闹,真不想过了?你孙子现在天王老子第一,他第二,咱俩孩子也没有过嘛青春期啊,如今这孩子们一个个都是怎么了?青春期就跟神经病一样。” 就在这时,传来李晨萱一声悲恸的哽咽,那小子好像跟亲妈动手了!这真是翻天了了,在过去,这样的孩子就得一棒子打出去。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儿,还是班里年级的好学生,这是品质出问题了吗?周伟红也上头了,决定出去抽大孙子几巴掌。 宋喜乐拦住老爸老妈,冲到那吵架的两人跟前,先对着小侄子先一同输出。 “你妈现在回北京也暂时找不到工作,这就是事实。”宋喜乐说,“没工作就不是你妈妈了吗?赚不到钱就不配当你的家长了?” “你不要断章取义!”宋子祥急了,他急了。 “那你也不要攻击别人。”宋喜乐说,“你还动手?” “我没动手!小姑你跟他们一样诬陷我!” “没动手,做出动手的动作也不行,就算不是你妈妈,你在马路上冲人挥拳头有人惯着你吗?遇到厉害的,早就把你打成乌眼青了。你也就是我侄子,你要是我儿子,我今天打烂你屁股。你妈只是没了工作,没对不起你!” “那宋子瑞学习不好,就不是好儿子了,宋子瑞体育不及格,就不是亲生的了?”宋子控诉老妈,“是她先把人分三六九等的,是他们先功利的。” 宋喜乐对宋子祥说:“宋子瑞有点压力就没完没了吃东西,这么下去别说中考不及格,以后得胖成球。你别扯别的,就问你,你妈现在没工作还是你妈吗?” “是!” “那你妈妈最难过的时候,你作为最亲的人伤口撒盐对吗?” “那我考不好或者遇到什么挫折的时候,他们也这样对我的,嘲笑和批评没有来自外人,都是她给的。我凭什么不能跟她一样?” “因为你比她强啊,她再能耐,现在都下岗了。” 火药味浓重的空气忽然刮来一阵冷风,每个人都打了一个激灵。这话不好听,可竟然起效了。宋子瑞只是自我,但并不代表孩子不讲道理,其实他还很善良,就是在沟通上渴求很高,凡是不能击中他内心的,一概视为废话。你一直说废话,他就视同被攻击,然后会作出更强烈地反抗。 “你是男子汉,就跟你妈妈说句对不起。要想兴,看后丁,咱们全家都看着你做榜样呢!” 宋子祥思考了一会儿,跟亲妈说了对不起。要是别人这么道歉,李晨萱绝对不原谅,可是她唯一希望比自己强的人就是儿子,甚至连老公和爹妈都不见得愿意。宋喜乐这句话不好听,也说到了李晨萱的心坎里。只要后代有希望,这日子就有希望。 李晨萱虽然还不到四十岁,但是观点还是和父母差不多,你让她把房子存款都花自己身上,天天吃喝玩乐,她更愿紧着自己,给孩子创造更好的生活。很多人都觉得这种观念过时了,但是她从小接受的就是这个教育,很多东西刻在骨子里,别人是别人,她自己根本没想改,也改不掉。 楼上楼下都因为孩子跟亲娘这句对不起松了一口气。周伟红这会儿看闺女,是越看越欢喜。宋喜乐冷哼一声对老妈说:“你跟你儿媳妇一样,对孩子永远都是势利眼。” 李晨萱把小姑子叫到自己房间里,对她说:“你哥公积金卡里还有一些钱,应该够你给婆婆换人造心脏差的几万块的。你跟你哥说我同意了,他就知道了。如果不够,我公积金卡里还有,你告诉我!” 宋喜乐汗滴滴的,原来嫂子对亲哥公积金卡记得清清楚楚,再有就是这幸福来得太突然,她感觉自己高兴得都要冒泡了。 第25章 猪肚鸡煲汤 “现在的年轻人都提倡断亲,但是像你身边的这些亲戚,都是打着灯笼一辈子都难找到的大宝贝,谁遇上是谁的福气。要都是这样都亲戚,社会上就再也不会有断亲这种现象发生了。” 宋喜乐冷笑:“张冀你搞搞清楚,遇到我这样的亲戚,要断人的该是人家!” 王桂兰的人造心脏手术已经在泰达医院登记登记排队了。白花花的银子花出去,她觉得自己是在犯罪。好多人都说她是装的,因为不要人造心脏,怎么不离家出走呢,怎么不自我了断呢?也是邪门了,等孩子们真把这个事儿给办了,她发现自己没那么有志气,也没那么一心为孩子,她还没活够。宋喜乐跟婆婆说:“您得好好说着,人是活宝,钱是死宝。过些年您坐在家里,也不需要身体太好,想干什么指挥家庭机器人就给干了。” 王桂兰说:“雇人多贵啊,机器人更贵吧?我还想着身体要是好了,找个保姆干干,那都换成机器人可崴泥了。机器人没有四零五零下岗这一说,到时候别说我了,你们都更难找工作了。” 宋喜乐说:“这个时代发展也不是咱们小老百姓能决定的,您就往好处想,也许到时候凡是家里有70岁老人的,都免费发一个机器人伺候。到时候也不用担心去养老院贵,也不用害怕拖累儿女。” 王桂兰瞅着儿媳妇一时懵圈了。 宋喜乐说:“时代瞬息万变,我们小时候谁知道一根网线能连接世界?谁能想在手机上按几下饭菜就能送到家?ai时代来了,改变不了,就尽情享受吧!关键是得好好活着,才能有机会参与。” 王桂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还在琢磨着要是找工作被机器人替代了怎么办。 这位老人家还没有再次住院,夏春华先一步住进了医院。往年,夏春华也没少往医院跑,住院出院也是常态。做父母的不想让在北京工作的闺女担心,总是报喜不报忧。老两口互相依靠着,把事儿都办了 。那些年他们也不是不想帮着带两个白眼儿,只是身体状况不允许。宋子瑞又特别碎嘴,一点小事就得人尽皆知。可没想到今年李宝全的腰忽然不行了,下楼上楼都跟要命一样,平时坐着躺着再站起来都特别费劲,他调侃自己跟残疾人一样。 夏春华担心,老伴儿这哪是拿自己找乐,他这腰一坏根本就跟残疾人一样。以前家里外头都是老头子干得多,她身体不好天天就是在家歇着,在手机上各个群跟老姐妹儿聊聊天,天气好都时候,去海河边儿溜溜,早年她特别爱跳舞,交谊舞,拉丁舞都是佼佼者,后来跳不了了,看着也过瘾。 李保全爱吹萨克斯,交谊舞跳得也特别好。两人在海河边儿啊,水上公园里啊,还有中心公园里啊,都有老多朋友等着呢。平日里跟几个好友约个饭,下下饭馆,喝喝咖啡,品品茶。可这过了七十,身体真是一天一个样儿。他们私下里去看了几家养老院,两人的退休金仅仅能负担那些看起来条件非常一般的地方,比起家里真是天差地别。家里虽然房子不大,可是五脏俱全,还是精心布置的。想找个条件比家里好的,那不仅退休金不够,想住到最后就得卖房子。 “房子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得留给闺女,别的不说,养老院要是倒闭了,咱们钱也没了,房子也没了。李保全也不想去养老院,可老伴儿又住院了,自己这腰又跟断了似的的,这日子要崴泥。 李晨萱去看望父母才知道这两人一个在家残着,一个在医院找了24小时护工。 “你们是绝户吗?亲闺女就在家闲着,你们不用用护工?”若是以前,她可以接受。现在自己一分钱不赚,一个护工一天好几百,她负罪感特别严重。 夏春华说:“你从小到大哪伺候过人?在说我从小培养你是为了伺候人的?” “你们是我爸妈啊,那是别人吗?” “你把两个孩子学习搞好了,自己赶紧找到工作就行了!我们的事情不重要!” 李晨萱大无语了,回了娘家照顾父母,她感觉自己就做贼似的。在医院老妈不让说自己没工作,就说是歇年假,请事假,就是不能说实话。回到家照顾老爹,老爹生怕邻里知道她在家带孩子。 李晨萱真想用老大的话问一句,亲妈,你怎么那么虚荣呢?她还想用自己小姑子的一句话回敬一下亲爹,没工作又不是我不努力,为什么要责备自己? 可是你不能跟生病的两个老人较真儿是不是?李晨萱连十几岁的儿子都说不通道理,更别提这马上七十的父母了。可是这种压力,一天一天给她加劲儿,每次去医院和回娘家越来越觉得呼吸困难。自己都觉得紧张,没人看她,她也感到无数只眼睛盯着自己,或许还在背后议论着什么。 宋喜乐每次都严重教育她:“你活到将近四十岁,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一路到上份在北京的工作中还是骨干员工,优秀技术负责人。离职是因为公司没有新项目,只留一些基础维护人员,又不是干得不好。” 李晨萱认同小姑子的这种观点,下次再去医院时本来信心满满,可夏春华的口风又变了。老太太说:“如果有时间,就把精力用在孩子身上。现在的孩子跟你们之前不一样,没有多少自觉性,就得家长给规划好了。” “我规划他们也得听啊,一个根本不听我的话。另一个听了也完成不了,等于白费功夫。” “我看楼里大亮的妈妈,从小学开始就给孩子制定了周计划。在这方面,你们就不称职。人家老大中考考进了一中,老二考进了南开。你可别给我丢脸,大亮的妈就是个专升本,你可是985毕业的。” 李晨萱对老妈说了宋喜乐的观点,现在孩子们中考和高考最大的敌人不是孩子不够努力,而是焦虑。 夏春华上头了:“看你两个儿子一个都快180了,一个都快140斤了,焦虑的孩子能长成这样?” 李晨萱没好意思对亲妈说,自己不回来孩子不焦虑,吃嘛嘛香,胃口倍棒。只有对着她的时候才会焦虑不安。现在不仅老大焦虑,老二成绩不但没提高还下滑了。她自己越来越没有自信。 夏春华体会不到女儿的心情,闭着眼睛就说她的,也不管对方什么感受。越说李晨萱的脸色越难看,不知为什么额角的冷汗都出来了。 宋建国和周伟红的爱好和李保全跟夏春华不一样。除了下象棋,宋建国还喜欢拉二胡和唱各种戏,游泳也很厉害。周伟红除了爱跳广场舞,她嗓子还特别好,在海河边儿上唱红歌,开嗓就能收获大批粉丝。她还有一个技能打败中年组无敌手,那就是踢键子。有空且天气好的时候,在海河边几个人手拉手围成一圈,这毽子提起来永远落不了地。要是周伟红自己踢起来那不仅是落不了地地事儿了,踢出的花样让人目不暇接。这两口子还好习打乒乓球,单打双打都能行,最擅长的是男女混双。 两个孙子没在外面报过什么兴趣班,姥姥姥爷曾经给报过什么空手道,国际象棋,最后都让他们退了。那时别说李保利和夏春华不高兴,就是李晨萱也特别有意见。可是两个孙子跟着爷爷,游泳在学校里拿过奖,乒乓球拿过奖,联欢会上,两人的二胡和口琴都成了保留性节目。两人在区联谊会上说相声还拿过奖,这些都没正式报过班。现在李晨萱回来后,这些都没有了,全力备战中考。 “小孩子懂得什么?”夏春华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你小姑一个民办大学毕业的学渣。教育孩子能听她的?” 李宝利也跟老伴儿一个腔调,从心眼儿里看不起宋喜乐。要说自己闺女是大众口中的别人家孩子,宋喜乐就是家长们眼里的反面典型。学习学习没弄好,结婚结婚不咋地,工作工作也一塌糊涂,偏偏还好意思回娘家啃老,更有人愿意惯着这块料。 要不说怎么不能背后议论人呢,人家说隔墙有耳,这位姑奶奶是说到就到,比曹操还快。这次,夏春华又在背后扒次宋喜乐,正好被她听个满耳。 宋喜乐肚子已经显怀了,公司比较人性化,虽然给她挑了岗位,但是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允许她一周有几天的时间在家办公。她是写程序的,其实在家办公和去公司办公都可以完成主管交代的任务。这么一来,宋喜乐被减薪的怨气儿没有了,觉得这样安排也挺人性化的。她怀孕了,肯定不能随时加班,那么重要岗位确实也难以胜任。这样她能保证休息,还能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不发奖金给自己了,公司也不吃亏,其实是公平的。除非你怀孕了,活儿干不了多少,这风险那危险还想要高薪。宋喜乐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主打一个知足常乐。 “我赚得少,但是养活我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没问题。我啃得是自己的父母,我又没啃你!” 夏春华也不敢直接跟这个混不吝硬刚,谁让李晨萱现在也没工作呢?按说宋喜乐真是给自己闺女提鞋都不配。宋喜乐今天是来做产检的,奉了母上大人之命来探望亲家母。今天李晨萱走得早,宋建国和周伟红今天做了猪肚煲鸡汤只能让闺女给亲家送来。 老两口大早上起来就开始忙活,宋喜乐都没来得及喝一碗就那个好看的兜子,隆隆重重的送来了。在外地这几年,宋喜乐喝过很多次猪肚煲鸡汤,可总是差点儿事儿,哪里的,多有名的都不是家乡的味道。 老宋家的猪肚煲鸡汤必须是早上最新鲜都猪肚和现杀的乡下老母鸡或者土鸡,以保证食材的品质和口感。然后会会加入一些天津特色的调料或配料,姜片、葱段、花椒、料酒等,以增加汤的香味。得先用大火炖煮,再转小火煨制,以使猪肚和鸡肉更加软烂入味。此外,还会加入一些中药材,如当归、玉竹、黄芩、麦冬等等,以增加汤的滋补功效。天津的猪肚煲鸡汤最大的特点是必须有浓郁的胡椒味,汤的口感可能会比较醇厚,猪肚和鸡肉的味道也会更加鲜美。这会儿最适合给病人滋补身体。 宋喜乐掀开盖子,里面浓香四溢,她最爱喝这些汤汤水水的人,一下子就流了口水。宋喜乐盛了一碗给宋春华:“从明天开始,我和我嫂子倒班儿来医院。” “那你爸妈能同意?”夏春华说,“你这大着肚子呢,是我照顾你,还是你照顾我啊?” “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你要面子啊。”宋喜乐说,“今天你隔壁病友出院了,明天再来一个,回头全医院都知道你985毕业的闺女没工作,你病更重了。” 夏春华又问:“那你妈和你老公还有你婆婆能同意?” 宋喜乐说:“我婆婆和我老公现在是吃人嘴短,他们有意见也没人搭理!” 夏春华一口汤差点呛住,上一秒被怼到心口疼,下一秒又被气笑了。这丫头还跟小时候一样,黑别人嘴狠,损自己也不嘴软。 “那你爸妈能同意?” “我爸妈肯定向着我嫂子啊。其实在我看来,你病得怎么样其实跟我关系不大,可是让我嫂子再这么伺候你们下去,万一气出什么病来可麻烦了!” 夏春华说:“你说得这是什么话啊?” “我说得是大实话。”宋喜乐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就这么直接。更直接的话,我还没说呢!” “那求你别说了!” “你求我也没用。”宋喜乐说,“从多少年前,我就觉得你跟我们天津人不一样。我们天津人主打一个友善正直,自强自立且乐观包容。看到你对我嫂子那样,我一度以为你是法西斯。后来才知道你们是迁徙到这儿的。” “你才法西斯呢?” 宋喜乐说:“谁独裁谁知道,反正我哥也是985,我嫂子也是985,我哥的青春可没像我嫂子那么苦逼。都到现在了,你们还在残害老宋家的下一代。” 夏春华说:“你还天天来医院替你嫂子,这是照顾我,还是气我啊?” “所以不想让我继续气你,那就多配合医生,别天天那么刺儿头,争取最快的时间出院!” 还别说,宋喜乐经过爹妈几个月的调理,怀孕带来的不适感越来越轻了。只是,这么好的伙食却没能让本该中年发福的李晨萱胖起来,反而越来越瘦了。姑嫂两个人分工行动,一个开车接送,一个负责去病房和李保利家里。李保利不让孕妇爬楼,可他也下不来,就想了一个办法,从楼上用绳子往下放一个筐,每天食物放筐里,然后换一个筐里下来,里面装的是垃圾。每周宋喜乐在家办公或者是六日的时候,李晨萱就开车送小姑子到小区前一个路口。宋喜乐悠悠哒哒拎着食盒去送饭,就当遛弯了。 宋喜乐对嫂子说:“等回头你直接从车上放下个机器人去送饭,我连这点儿利用价值也没有了。” 李晨萱问: “那干嘛还从我车上放下来,直接从咱家远程遥控送来不就得了,到时连我也用不着了。” “那以后真不用养儿防老了?”宋喜乐自问自答,“机器人光干活不吃饭,光受累还没脾气,别人不知道,反正你家那两个儿子肯定得惨遭淘汰。” 既然都得被淘汰,那就及时行乐吧。这个时候都天津五大道风景如画。大理道道路两边的海棠有的已经绽放了。粉色的海棠花挂满枝头,将身后的一座座昔日的豪门大院遮挡得严严实实。微风拂过,花瓣飘落,形成美丽的花雨,充满了诗意与浪漫。睦南道原名香港道,道路两旁绿树红花掩映着风格各异的小洋楼,漫步其间,能感受到满满的欧陆风情。期间有许多风貌建筑和名人故居,你可以欣赏到不同国家风格的建筑,领略其独特的历史韵味。有的建筑墙体爬满了青藤,给人一种古朴而宁静的感觉。 最主要的是,五大道还有许多特色的咖啡馆,宋喜乐张罗着跟嫂子时不时地去坐一坐,她不喝咖啡,来一块正宗的小蛋糕,看着窗外数百年积淀的文化自然景观,心情无比舒畅。 这一天,阳光明媚,天气正好。 宋喜乐去给李老爹送饭,可电话无人接听,冲着楼上喊也没人回应。凭着女人敏锐的第六感,宋喜乐开始心慌了,赶紧往回走去找李晨萱。 第26章 二他妈妈,给我烙俩糖饼 李晨萱急了,亲爹下不了楼,看了大夫在家贴膏药静养,定期去医院复查。明明前几天李保全上楼时看到他已经大好了,这是怎么了?各种不好的念头在脑海里浮现,亲闺女急得眼圈都红了。 宋喜乐冷笑: “嫂子,你可别急着哭,先往那儿看!” 李晨萱拉下车窗,顺着小姑子指引的方向望去。只见海棠树下,粉红色的花雨飘落,身板笔直的李保利穿着白色带背带的西裤,呈亮的皮鞋,鸭舌帽儿,粉色的体恤,回头率突破新高。 “这老头儿真洋气呀,主要是旁边儿这女的是谁啊?够年轻的,身条不错,看着能有五十吗?脸上动过刀吧,笑得怎么那么假?” 李晨萱在脑海里努力检索,好久才对号入座了。这女的是自家的邻居,常年在楼上租房子,单身离异的六十岁老阿姨,自我介绍无儿无女,退休前在河南是小学老师。来天津旅行喜欢上了这个城市,一住就是七八年。过去夏春华身体好的时候在海河边上唱歌跳舞,这位大姨也是粉丝之一,后来给李保全当过舞伴儿。只见,两个人一路有说有笑,“郎才女貌”,虽然没有手拉手,胳膊肘子也没跨在一起,可开心之情溢于言表,说是热恋中的情侣,估计很多人都能相信。 宋喜乐啧啧两声,什么情况,这原配刚住院,就有人乘虚而入?她没让李晨萱立刻叫住这两人,而是等他们上了楼,过一会儿她们再去敲门。李晨萱没有小姑子能沉住气,手指尖都已经开始发抖了。她天天幻想着宋喜明一个人在北京被什么单身大龄女盯上,焦虑不安,可自己做梦都想不到亲妈的后院会起火。 只是这个事情更加证明,男人这种动物就是不安分的,一旦媳妇不在身边,作妖的可能性就极大。考验什么千万别考验人性,尤其是男人没几个能经得住考验都。平时亲爹多怕老妈啊,把媳妇惯得跟老公主似的,转头就能跟一个比自己年轻十岁的女人谈笑风生,黏黏乎乎。有时候毁灭一个人信仰的不是直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儿,而是自己长期考虑怀疑的事情在别人身上应验,仿佛噩梦就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宋喜乐带着嫂子去敲自己娘家的门捉那啥,这还真是闻所未闻。姑嫂关系能到这一步,别管平时怎么样,这一刻足以能抵御未来几年的所有矛盾。门打开了,李保全换了睡衣,看见两个孩子,还不忘左邻右舍地瞅瞅。 “你是怕坏人看到我们呢,还是把我们当坏人呢?”宋喜乐对李保全说,“我们这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儿,天天就跟见不得人似的。真正见不得人的却在太阳底下,笑得可灿烂了。” 李保利说:“我还说呢,怎么还不来送饭,不来我就点外卖了。早就说外卖特别方便,不用你们跑,没必要这么麻烦!” 李晨萱的脸沉得马上要打雷似的:“我们不来您当然方便了。活该我这个当闺女的贱,还拉着小姑子一起犯贱。您就不应该有孩子,原配哪天先走了,就彻底自由,彻底放飞了。” 李保全见闺女生气了,还真不敢跟平时一样数落。这世界上老婆都能不怕,闺女他真的怕。他看着宋喜乐忽然就明白了:“我这闺女都跟你学坏了。以前父母说什么是什么,又孝顺又懂事儿,你看看这老爹病着,她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邪火儿。” 宋喜乐笑眯眯地说:“李伯伯,那你说说,你都做什么了啊,都让我们支持你顺着你?” 李保利说:“说嘛说,我这几天没告诉你们,楼上的孙阿姨知道一个老中医,带我去按摩几次,你们看我这不又复活了?之前我就跟你们提过,你们总说是骗人的,不如在家养着,越乱动越厉害。我要是早告诉你们,我现在还残疾着呢!” 李晨萱忍不了:“按摩去还用换上跳舞的衣服?都快成残疾人了还这么骚包儿,我现在就给我妈打电话,说你穿成这样跟年轻十岁都女邻居按摩去。” 李保全眼睛蹬得老大,不但不害怕,还振振有词:“我怎么就不能穿好看点儿去按摩?我要是真瘫了,这衣服就再也没机会穿了?能多穿一次是一次,怎么了?你是不是盼着我真的瘫了啊,否则亲爹现在生龙活虎地站在你面前,亲闺女怎么可能一点也不高兴呢?” 李晨萱被亲爹给问住了。宋喜乐却不信这个邪,先把食盒放在桌上:“我嫂子说得没错,你是根本不想我们来,否则亲闺女来送饭,也不问问送得嘛,可见是多嫌弃!” 李保全还真饿了,问道:“今天亲家母给做得什么好吃得啊?” 宋喜乐模仿相声名段《钓鱼》中一句,二他妈妈,给我烙俩糖饼。 李保全一听糖饼,眼睛都亮了。 天津传统油盐大饼在中国面食中独树一帜,备受家家户户的喜爱。衍生出的津味糖饼,可是天津人打小就吃的美食,是走遍五湖四海也可能被取代的味道。糖饼的传名要归功于相声老段子《钓鱼》,早在新中国成立之初,郭荣启便将此整理创作为相声,不久,马三立、张庆森合作又改编成对口相声。相声中的夫妇有儿小名叫二子,按天津民俗也就有了“二他爸”“二他妈”的称呼。其中一句话传遍了整个天津卫大街小巷,更成为人们玩笑调侃的口头禅。 天津糖饼不同于其他城市意义上的“糖饼”。其他地方的糖饼有的酥甜掉皮,有点糖浆浓郁,怎么吃都不习惯,禁不起回味。要说这甜口的烙饼,天津就只爱自己烙出来的。天津人烙饼是拿手好戏,烙糖饼更是“小菜一碟”,家家都会。 老宋家的糖饼是地道的天津做法,先用油、面粉、白糖炒出稀软油酥,然后把油酥均匀摊在面坯上。也可加芝麻酱,做成麻酱白糖饼。这种面未经发酵的糖饼,饼心十层八层,薄如蝉翼,层层绵软微甜,最吸引人的是散发着浓浓的麻酱香气。 宋喜乐调侃:“今天这糖饼真应景啊,可以当甜甜圈吃!” 说着,她又从食盒里拿出其它菜肴和小米枸杞粥,全都放在桌上,拉着嫂子就走了。 李晨萱再去探望夏春华时,婉转地说出了自己想回北京的想法。她在婆家教育孩子效果并不好,还得跟丈夫两地分居,万一婚姻出现什么问题,这不是得不偿失吗?夏春华被气得血压高,闺女这都四十的人了,离开男的活不了似的。 怎么这么没出息呢? “现在所有的人都盯着你两个儿子最后考哪个高中呢,你当妈的要去北京守着男人?要不然你到现在也找不到工作?我要是用人单位也不找你这种分不清主次的糊涂虫!你哪也不许去,把我两个大外孙送进天津一中,我给你磕头都行!” “妈,您说得这是什么话啊,怎么总这样?” 李晨萱跟老妈讲不通,心情郁闷到吃不下饭,体重蹭蹭往下掉。虽然早就习惯了这种打压式教育,可是四十岁的人了,还被这么说,心里憋闷得难受。一个人的时候,李晨萱展望自己未来的生活,明明父母双全、明明公婆可亲、明明两个大儿子都快成年、明明丈夫每天都和自己通话且工资全部上交,可她的生活却没有一丁点儿的安全感。 宋喜明的工作不知道能不能干到退休,更不知道过了50岁还能不能跟现在一样拿到高薪。而她自己本来以为已经找到工作了,可这么快又失业了,如果一直找不到工作,就得自己缴纳社保。灵活就业缴纳的社保应该比公司缴纳的社保退休金能差上一半儿。更何况,现在延迟退休了,她说不定得六十岁才能退休。那么还有漫长的二十年,万一她一直找不到工作呢,她都得自己缴纳社保?然后退休金就那么三瓜两枣的,现在啃老公,以后啃儿子? 还有刚刚背负的,根本还不清的贷款、根本教育不好的儿子、想着孔雀开屏的老爹、从小到大都让全家活在别人目光里、一句话就能让人窒息的老妈。 她的人生简直无望! 宋喜乐觉得李晨萱书读多了,想得也多。没发生的事情就别先吓唬自己。就算天塌了还有个高的顶着呢,也轮不到她来当顶梁柱。反正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能有老公靠不丢人,就算是啃公婆夫妇只要自己还在拼,也不是不可以。 “还是那句话,你又没有不努力工作,你天天都在努力找工作。你也在尽心尽力教育儿子,你也没有不关心丈夫,你也没有忤逆公婆,你也没有团慕虚荣买包买链儿的。买豪宅也不是你自己决定的,你非得把自己挤兑到死胡同里干嘛?” 李晨萱说:“在我的人生计划里,四十岁的生活应该已经财富自由了。我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四十岁会过成这样!” “过成哪样了?”宋喜乐说,“宋喜民要是敢出轨,不用你出手,我爸妈就能打折了他的腿。别看现在他们拿长子当个祖宗似的敬着,要是他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连我都算上,谁也不会放过他。至于孩子,你养只狗都不见得听你的,更何况两个大活人呢,他们未来有自己的人生,你过好自己就行了。还有你爸,他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你听我的!” 接下来,宋喜乐让李晨萱先按兵不动,暗中观察。连续好几天,她们都没给李保全送饭,可人家也没点外卖,从客厅的视频监控里远程去看。这位老阿姨干的、稀的、凉的、热的都给做好了。李保全也算是有良心,吃了几回,就不敢劳驾了。 这老爷子跟楼上的孙阿姨虽然没有什么原则性的发展,但是两人在一起出出进进的高兴劲儿是瞒不住的。李保全或许是因为自己从残疾人变正常了,按捺住心底的喜悦。可是那个孙娇眼神儿里的意图就不言而喻了。虽然不是一代人,但都是女人,都结了婚,谁也骗不了谁。 宋喜乐冷笑: “都是千年狐狸玩什么聊斋?” 没过几天,李晨萱带着老爹去医院全面复查,借着这个机会,给他全面检查一下身体。总医院的副主任是她的初中同学,两个人多年没联系,在医院碰到了,免不了一通寒暄。李晨萱当年比这个同学学习好得多,高考考得也好。她之前本来很鄙视夏春华那些虚荣的小见识,可是见到了老同学,竟然不自主地把通篇的谎话流利地搬了出来。 老同学问她住哪儿,李晨萱立刻把“豪宅”的大号说了出来,果然惹得对方一阵艳羡。能买得起那个楼盘的人都是有本事的,都是上流社会。同学和老公都是大学同学,还都是总医院的大夫。他们去看了那楼盘好几次,最终还是没敢折腾。 李晨萱本来心里慌得一批,可真真假假的谎言和真相混在一起说出来,她的虚荣心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老同学对李晨萱也很热情,亲自去病房探望两位长辈,还暗自让护士多关照一下自己老同学的父母。 不仅李晨萱的虚荣心满足了,夏春华和李保全也特别高兴,可是私下里也不是滋味。当初都说学计算机相关专业能拿高薪,可如今看来真不如人家学医的,进了总医院就有了铁饭碗,还不用受年龄限制,越老越值钱。当初要是学医就好了,当个老师也不错。网上有人说,一个985毕业的物理老师,一年补课收入100万轻轻松松,也是越老越值钱。 宋喜乐看李宝全越来越不顺眼,听他说每一句话都膈应的不行,忍到最后决定帮嫂子也是帮自己出口浊气。李晨萱之前也就是听宋喜乐一说,这事儿到了眼片儿,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喜乐,你说这能行吗?他可是我亲爸,我咒自己的老爹合适吗?” “听没听说过,一咒十年少?”宋喜乐之前给嫂子出主意,让李保全做全面检查,然后不告诉他真实的检查结果,瞎编一个吓唬吓唬他,看看他还有没有心思搞瞎扒?现在是楼上那个阿姨主动,可男人,呵呵! “最主要的是,现在你亲爹可能还没有太多别的心思,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你不听我的,怎么绝了楼上那个漂亮阿姨的非分之想?” 李晨萱琢磨自己老妈这个身体,随着年龄增大,以后住院的时候越来越多,那个女的可乘之机也越来越多。到时亲爸万一把持不住,自己老妈那个脾气,还不得活活气死? “你觉得这样真行?” “有嘛不行的?” 第27章 想打一套迷踪拳 宋喜乐对李晨萱说,“你这读书太多,人太老实。生活里分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现在楼上那个女的才是主要矛盾。” 女人对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基本都能做到同仇敌忾,更何况“渣男”还是亲爹,这真是能把老实孩子逼急了。李晨萱前四十年都活得规规矩矩,除了有点小脾气和知识分子的清高,基本上就是高素质,严谨靠谱的代表,这么无厘头的事还是第一次参与。宋喜乐拍着胸脯保证,这事绝对没问题,到时让李晨萱总医院的同学帮个忙,暂时圆下慌就齐活儿了。 宋建国和周伟红见这姑嫂两个人整天神神秘秘的,过年时还彼此不对眼,现在好得穿一条裤子。知女莫若母,周伟红第一感觉就是自己闺女又在作妖。这人从小就精力旺盛,上学时除了学习不太行,其余就没有她不想掺合的事儿。” “你闺女这也就是怀孕了,否则她在家里能带着自己嫂子爬树掏鸟窝,上房揭瓦。” 宋建国对老伴儿说:“咱闺女虽然刺儿,但是人缘从小就好。没搞对象以前,你见过她独来独往吗,都是跟小伙儿一起的。现在长大了,身边小伙伴儿要不成家了,要不忙工作,她跟嫂子一起玩不挺好的吗?” “一块玩儿?”周伟红说,“她们都多大了?” “多大也是孩子!”宋建国说,“跟小时一样,只要不惹出大祸来,做大人都就当不知道!” “那要是惹出大祸来呢?” “我闺女虽然淘,可从来不做没理的事儿!她好打抱不平,又不好惹是生非。”宋建国恨不得一边说,一边儿打一套迷踪拳,“遇到不讲理的,她爸爸还宝刀未老呢!” 张美丽一直留意着楼下老李家的动静,这天发现他们家大门打开了,里面传出有人说话的声音。她赶紧下楼来在门口张望,看到李家闺女和她小姑子在收拾东西。李家闺女表情严肃,那个小姑子背对着大门,似乎是在哭。 “晨萱啊,这是怎么了,你妈妈病得更严重了?”张美丽想不明白,怎么当小姑子的比嫂子还难过? “张阿姨啊,听说你也是北方人,可这声音真比我们单位二十出头的南方小姑娘还嗲。不过你猜错了,不是我夏阿姨病更严重了,是我李伯伯检查身体出了大问题。” 张美丽惊呼:“保全大哥?他咋啦?” “我李伯伯在总医院,确诊了肺癌。”宋喜乐表演得惟妙惟肖,把李晨萱都唬得一愣一愣的。 张美丽当场就凌乱了:“怎么可能,李大哥不就是腰不好吗?之前可是夏大姐怀疑这怀疑那个大病的,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一直以为你妈这身体顶不住多久了。” 李晨萱看这人的嘴脸,心里膈应极了,还真是让宋喜乐猜个一溜准儿,这位老阿姨司马昭之心,表现得太明显了,这说得是什么话?一边跟人当姐妹儿,一边盼着人家早点去了。 “是我爸,不是我妈!”李晨萱斩钉截铁地说,“我刚买了房子,家里没钱给我爸看病,得把这房子卖了。” “卖房?”张美丽说,“你名牌大学毕业的年薪百万,而且是个姑娘早嫁人了。你爸妈退休金都挺高的,怎么会没钱?一般普通家庭存款至少也得有几十万吧?” “这些年,我爸妈的钱都支援我们小家在北京和天津买房子了。他们两个人退休金加在一起也就一万二三。看病吃药、穿衣吃饭。哪个不要钱?有闲着的钱还给两个外孙发大红包呢。哪有钱给别人花?” 张美丽这个时候也听不出人家话里有话了,更听不出就是故意刺儿自己了。她从门口望着里面这套面积不大的房子,从里到外收拾得非常精致讲究,各色物品一看都是精挑细选过的,生活品质一看就是很高的那种家庭。她以前想,自己要是能成为这么一个小家的女主人也是挺令人向往的。最关键是男主人有情趣、有品味、不大男子主义,还特别疼老婆,听老婆的话,这都是她这一辈子没有修来过的福气。要是再婚,就得找这么一个知冷知热,有生活情调的男人。 李晨萱说:“张阿姨,我们家现在是多事之秋。这房子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能卖个什么价格,也不好着急出手。现在我爸还不知道自己这个病,我身边有朋友家里的老人得了绝症,不告诉还能多活两天,要是告诉了,好多没几天就活活吓死了。我爸之前说跟您关系特别好,他也帮了您不少忙,现在能不能先找您拆兑一下?” “我觉得啊,你们该告诉还得告诉,让他自己找亲戚朋友拆借一下才是正经儿”张美丽的脸色突变,话都结巴起来,“我和老李就是普通邻居,我一个单身离异的老大妈,哪有什么钱?有一点钱也是救命钱。我和老李不熟的,别听他瞎说,我有男朋友,马上都要结婚了。” “我爸说了,他这腰就是您给治好的。您就跟他的亲人一样。” “他胡说,那是王记按摩里的王瞎子给他弄好的。跟我没有关系!我不是他的亲人,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 宋喜乐忽然灵感来了:“我王伯伯还说借给过你一些钱呢,你们是真的比很好还好的好朋友。” 张美丽吓死了,也顾不得什么,赶紧实话实说:“李保全就借给过我三千块钱,没有一些,我回头就还给你们。” 李晨萱听到这儿,心里拔凉拔凉的。老妈根本不知情,老爸就把钱借给了别的女人,如果你质问他,他肯定还一脸无辜,振振有词,还会觉得自己是乐于助人,是别人把好事儿往歪处想,左右就是都要生一场大气的。 张美丽回到家越想越不是滋味儿,索性一通电话打到了医院。李保全正在医院跟老伴儿聊闲篇儿,听到电话里张美丽哭哭啼啼的声音都懵了。他说自己挺好的啊,没有什么大毛病。人老了哪能没有个三灾八难的,他没事儿。张美丽根本不信,说李大哥你不要再骗我了。 电话的另一头女的还在哭,李保全一头雾水。这时主任医生来查房,李保全问自己的各项检查结果。那边医生说话吞吞吐吐,遮遮掩掩的,说是要家属去主任室单独了解情况。张美丽从电话里就确定这位大哥是真的得病了,挂了电话以后再也没有联系过。 一连几天,李保全根本就没往什么不好的方向去想,他不抽烟,喝酒也只是偶尔小酌,平时喜欢运动,不熬夜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他还以为医院就是这个流程。他只是觉得张美丽不对劲儿,越发觉得人家是真挺关心自己的。可再把电话打过去,那边就没人接了。私下里,李保全问闺女什么时候自己可以出院。 李晨萱说:“您暂时出不了院。” “为什么出不了院,我这什么病都没有就被你押着过来检查,还得跟你妈一起出院啊?她哪有个时间期限有个准儿啊!” 宋喜乐在旁边忍不住搭茬:“你这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吗?” “楼上是有个邻居,刚刚以为我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我想回去给她解释一下,没必要让人家担心。” 夏春华问哪个邻居?李保全坦然回答是楼上的宋美丽。夏春华丝毫没有嗅到危险,还说这是她的老姐妹儿身世悲惨,来天津前丈夫出轨且家暴,无儿无女的,就靠着一点退休金过活,生个病都没人照顾,亲戚们都只想着吃绝户。所以现在的年轻人别总陷入什么不婚陷阱,无关男女,谁老的时候耍单儿,谁不好办。李晨萱心想老妈还有功夫操心别人,这闺蜜坑人有时也不分年龄啊! 宋喜乐终于可以开始自己的表演了,先抛出重磅的炸弹:“张美丽女士已经搬家了,她说自己跟王伯伯你根本不熟,连朋友都算不上。你这还跟人家去解释,还不放心,你这感情也太丰富了吧!” 李保全不敢相信,张美丽怎么好好的就搬家了,这也太突然了,他的心里忽然感觉空荡荡的,特别不是滋味。 李晨萱看到老爸这个样子心里更加窝火,越发觉得小姑子说得没错,有些人你不教育教育他,他活到多大岁数也成熟不了。 “我告诉他,你体检出了大病,让她有空帮帮忙,吓得人家都不敢住楼上了。” 李保全当时就怒了:“好好的,你咒我得什么大病?你还是亲闺女吗?你还不如一个外人希望我好!” 宋喜乐赶紧给嫂子站台:“外人当然希望你好了,希望你在她结婚得时候包一个大大的红包。” 李宝全从两人嘴里知道了张美丽要结婚了,心里的无名火更大了,嚷嚷着要出院。这下就连夏春华都看出了端倪:“人家搬家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怎么你不想人家结婚,你做得了主吗?还是说你跟我一个病房,你不痛快?” 李保全说:“不是这个事儿,我没病,让我在医院里心里别扭。” “我看你是在医院里照顾我别扭!” “你把医生给我找来,倒是要清楚我得了什么病?” 宋喜乐刚想说话,哪知道老实孩子李晨萱先沉不住气了。李晨萱气得满脸通红对亲爹说:“我看在您心中,宋美丽都份量比我们都重。要不是我提前发现了你们腻腻歪歪的样子,说不定马上七十的人了,真能作出对不起家庭的事儿来。人家宋美丽说了,跟你就是普通邻居的关系,连朋友都不是。你借给她的3000块钱,钱没还就跑了,手机号都换了。” 李保全一开始还没有完全了解到自己的感受,听到闺女跟自己摊牌,他像是被踩到了尾巴,就差嗷的一声叫出来。 但是,当着老伴儿,他肯定有所顾忌,逮住闺女对错,他开始大做文章。 “所以因为你怀疑我,就骗人家说我得了不治之症?” 见李晨萱说不出话来,李保利的声音更大了:“我就问你,你为什么骗人家说我得了大病,你怎么说的。你好好的咒你亲爹,你不跟我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我就问你,你为什么咒我?” 最终,还是宋喜乐一个人扛下了所有。她死死咬住医生说检查结果不好,还需要进一步检查。她们把医生的话添枝加叶告诉张美丽怎么了? 夏春华对自己的魅力是相当自信的,虽然她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可从年轻到现在没人说她不好看,没人说她衣品有问题。她不是没听出姑嫂两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那个宋美丽是什么来路,她现在想想也非常清楚了,自己老头那个性子,被骗3000块钱也不新鲜,她自己还借过张美丽钱呢。但是,既然这女的搬走了,一切没发生也都结束了。现在夏春华就是想要治治这个宋喜乐,最近这丫头片子没少气自己,是时候让她知道该怎么对待长辈了。 宋建国和周伟红正在家烙葱油饼,接到夏春华的“投诉”电话,又是一阵头皮发麻。就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宋喜乐就没有让爹妈不操心的时候。好好的,编瞎话说人家老爷子得了大病干什么?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周伟红撂下电话,马上给闺女打电话,让她马上回家接受教育,这次她准备连儿媳妇一起教育,谁的面子也不给。这姑嫂两人凑在一起,竟然作出这么个幺蛾子。 宋建国说:“晨萱一直是个有脑子的,怎么也能干出这事儿来,不像是她的风格啊?” 周伟红说:“肯定是你闺女主谋,把嫂子带歪了。我就奇怪,她从小到大鬼点子多让人不省心就算了,这还能让嫂子跟自己一起咒人家亲爹,她也够本事的。” 宋建国说:“那肯定的,我闺女从小到大除了学习不好,别的本事大去了。而且,我也没觉得晨萱这样有什么不好,至少不用继续钻找工作和教育孩子的牛角尖儿,不容易抑郁。你看咱们喜乐,就是总有琢磨的事儿,整天乐呵呵的。 ” 周伟红连老伴儿一起骂上了:“你这老没囊子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宋喜乐回到家把事情从头到尾给爹妈说了一遍。周伟红刚要数落,又被老伴儿给拦住了。宋建国说:“闺女做得没错。不这么干,回头李保全这么大岁数再被人仙人跳,最后受影响的是你儿子和媳妇还有两个大孙子。要我说,李保全就该被吓唬,吓唬得还不够。我看他这马上就要为老不尊,色迷心窍了。自己老了接受不了得慢慢调整,不是说搞个不正之风就能证明自己年轻了。” 周伟红对老伴儿说:“你就惯着你闺女吧,从小到大你就一直护着她,现在都快35了,你还是老一套。亲家两口子这揪着你闺女不放呢,你有什么资格教育人家李保全,人家老婆都不在意。你们父女俩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宋建国说:“我闺女从小心眼儿好,好喜打抱不平。做好事儿,我为什么不向着?她就是100岁了,我也护着” 周伟红瞪大了眼睛:“她100岁,你想活多大?” “我要求也不高,现在科技发达了,能到150岁就行?” “嘛玩儿,你要活到150岁?我可恕不奉陪啊!” 这老两口天天对话跟说相声似的,李晨萱本来揪着的心也放松了。宋喜乐在爹妈面前向来没压力,可亲爹这么一说,自己又计上心来。私下里,她对李晨萱说:“嫂子,你爸跟你妈在这事儿上脑子都不清楚。我敢打保票,你爸出院后肯定会想办法去找张美丽解释,不定又得生出什么事儿来,他就是精力太旺盛,咱们得帮他提高一下思想觉悟。” 李晨萱说:“明天我就去找我同学,让她吓唬一下我爸。我都懒得说他,再这么下去,真是为老不尊了,指不定还得丢人现眼。” 第二天,李晨萱和宋喜乐就双双站在了总医院杜主任办公室里。宋喜乐笑嘻嘻地说:“杜大姐,我嫂子亲爹这事儿还得拜托您帮我们一把。反正人老了,总得有个头疼脑热的,这也不算骗对吧?” “这个忙,我可帮不了,这不是我能力范围内的事了。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咱们医院都有正规的手续,你们家属签字就可以了,至于患者面前,我们只能说配合家属,但是.....” 李晨萱说:“杜蕾,我爸的情况有点特殊,让他知道了真相,我们家搞不好会有很大的麻烦,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先别告诉他真相就行。” 女医生问:“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们是不让患者知道病情!” 李晨萱解释说:“我们的意思是不让患者知道真正的病情。” 女医生说:“我们可以把真正的病情告知家属,直系亲属两人签字。如果患者找到我们,我们也有告知的义务和责任。但是,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患者的病情能往好的方向发展。” 宋喜乐看女大夫一本正经的样子,扑哧一声笑出来:“杜大夫,是不是被我们给搞懵了?别的患者家属都是让医生隐瞒重大疾病,我们只是想让您吓唬吓唬患者,就说检查结果有点问题,正在专家讨论中。您以前一定没遇到过,像我们这种要求没病说有病的家属。” 女医生皱起眉头:“你们这个,其实不用吓唬!” 李晨萱问:“什么叫不用吓唬?我们的意思其实是也不用特别吓唬,别回头让老人心里落下阴影什么的。就是悬而未实,让他收敛一下。” 女医生拍了拍女同学的肩膀:“晨萱,你之前找我,我其实就明白你的意思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小孩儿,老小孩儿,人老了有时跟孩子一样爱作妖,有时得哄着,有时还得吓唬。但是这件事儿,真不用我帮你。” 宋喜乐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杜主任,什么叫真不用帮忙啊?” 李晨萱的心因为老同学的这句话咚咚咚跳起来,然后骤然收紧。 杜医生说:“老爷子各种检查的结果昨天都出来了,最后专家会诊,应该是肺癌!” “你说嘛?”同样三个字出自两人之口。 李晨萱两眼一翻,人晕了过去。宋喜乐眼疾手快,扶住嫂子,自己也是晕乎乎的,眼前的世界明明那么真实,却感觉更加虚幻。 第28章 成狗不理了 “都是你们咒的,天天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敢往外瞎扑哧。”夏春华惊闻噩耗,哭天抹泪,大骂宋喜乐是个搅家精。李晨萱已经哭得跟泪人一样,根本顾不上宋喜乐,自己就要被负罪感压死了。 宋喜乐只能自己为自己伸张正义:“杜大夫说,早检查出来比晚检查出来好。如果不是我和嫂子拉着李伯伯来医院检查,还不定什么时候发现呢,不感谢我就算了,还骂我,这有没有天理了?” 夏春华捂着脸哭泣:“我们宁可永远都发现不了,永远都不知道。” 宋喜乐说:“该面对现实就得面对现实。现在医学技术日新月异,早发现早控制,也许哪天就有新技术出现了,这病就跟感冒一样好治,要是一昧沉浸在自己情绪里,像个孩子一样不成熟,只能是浪费宝贵时间,耽误医救时机。” 宋建国在家听亲家的噩耗,先是痛心疾首,感叹命运不公,然后就是表扬自己闺女:“看看我们喜乐现在多优秀?这几句话说得多成熟,多有水平?你看孩子说长大就长大了,真是令人欣慰啊!” 周伟红说:“亲晨萱她爸这病啊,现在还没个能治好的法儿,就是特效药也是有实效性的,听说刚吃着管用,后来都得耐药。而且还不一定能机会吃上这个药,吃上了也得拿钱来,一般的病都能拖累整个家庭,这个病拿什么治啊?” “这日子可怎么过啊?”王桂兰的声音悠悠传来,像是烈日里的一抹乌云,飘过来还掉了几个雨点子,没冒出什么凉气儿,可打在脸上人让人咯噔一下。 宋建国说: “该怎么过怎么过,晚上喜乐给那老两口送饭的时候,咱们再做点儿顺口的。越是这个时候,越得好好吃饭。” 是啊,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李晨萱的失眠更严重了,两粒药片都睁眼到大天亮。至亲的生命还有多久这个无解的难题加上生活的重担、孩子青春期的烦恼、个人事业的重创、四十岁工作和生活的变化随时都能演化成危机,她觉得自己的承受能力已经到达了极限,每天都像是被投放无边无际的海水里,沉沉浮浮,不能顺畅的呼吸。 王桂兰跟儿子媳妇说,你们应该让大家都去庙里拜拜菩萨,怎么总出大事儿呢,是不是三十和初一真不应该在娘家过年啊?宋喜乐一个眼神飞过去,当婆婆的就不敢吭声了。 “我哥嫂都四十了,父母都70了,身体出状况不也是情理之中吗?机器年头久了还出故障呢,更何况是人。”宋喜乐咬牙切齿,“多事之秋,谁在添乱别怪我翻脸。” “我哥嫂都四十了,遇到职场大裁员也不是他们两个独有的事儿。” “我哥嫂都四十了,孩子不是中考就是高考,反正怎么赶都是青春期那几年,教育问题也不是他们两独有的事儿。倒是我,明明老公还没到三十岁,怎么婆婆身体倒比70的还差了?” 张冀用胳膊肘轻轻碰着媳妇,表达心中的不满:“喜乐,你怎么说话呢?” “我想说的是,别在我娘家人面前上眼药,会说话就说,不会说话就闭嘴。那边已经压力够大的了,不缺你往人身上码稻草。” 王桂兰哪敢吭声,儿媳妇嘴巴不饶人,做事儿眼里不揉沙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说急了,她真敢砸碗,惹不起根本惹不起。 宋喜乐这么怼婆婆,可转天早上就带着嫂子去了大悲院。大悲禅院始建于清朝顺治年间,几经修葺扩建,包括天王殿、大雄宝殿、大悲殿、玄奘法师经念堂、弘一法师纪念堂等建筑。其中大雄宝殿内珍藏有从魏晋到明清各代的佛、菩萨造像几百尊。曾供奉过唐代名僧玄奘法师的灵骨。 “大慈大悲,寻生救苦,此“大悲禅院”之命名也。”宋喜乐在心里不停嘚啵这一句,她对这句话是坚信不疑的。 天津市里的老百姓每逢初一十五,很多都会来大悲院上香。尤其是大年初一的头香,更是摩肩接踵,人都浆了,远远望着寺院大门,连个站脚儿的地方都没有。宋喜乐和李晨萱跪在佛祖面前,诚心许愿。李晨萱希望亲爹能化险为夷,如果佛祖显灵,她愿意用自己的十年寿命去换。宋喜乐保佑自己全家,从小家到娘家,从婆家到嫂子家,吉星扶照,遇难呈祥。如果佛祖显灵,她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气着父母了,做一个父母眼中的小棉袄,一定尽自己所能,帮助家里每一个人。 从寺庙走出来,宋喜乐拉着嫂子去了大悲院的宝物流通处。李晨萱说:“现在家里这个经济条件,还花钱?” “这是消费吗?这是力量加持。”宋喜乐自己口袋都快比脸干净了,还是花钱给嫂子和自己请了护身符。别说,李晨萱从大悲院出来,感觉身上是比来之前有了力量。李晨萱年轻时是有梦想的,她想过当科学家像钱学森那样报效祖国;她想过当画家不求多有名,一辈子能画出一幅自己特别满意的画,并且得到世人的认可就行;她还想过当一名老师,无论是文科还是理科都有信心把孩子们教好;她也憧憬过像南开大学叶嘉莹先生那样,一辈子沉浸在中国古诗词研究中,将毕生所学用于传播中华古典文化。 可渐渐地,李晨萱的梦想变成了房子、车子、票子。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更不会觉得俗气无聊,老百姓过得就是个热乎乎的日子,日子一年更比一年好,这是大家共同的诉求。可是到了即将四十岁的今天,李晨萱的诉求变了,她就想自己身边的亲人们平平安安,哪怕没有大房子,没有出人头地,让她去超市里当收银员,她也甘之如饴,绝对不会觉得丢份儿。她现在彻底地理解了,人这一辈子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儿。 宋喜乐说:“嫂子,现在到底是让李伯伯知道病情,还是真的瞒着他呢?” 李晨萱说:“肯定不能让我爸知道啊。他那人年轻时就是个少爷羔子。小时被我爷爷奶奶宠着,结婚了大事儿都是我妈做主。从小到大我也没让他操过心。这么大的事儿,别说他了,就是我都被吓得没了半条命。” “嘚!我还得继续挨骂。” 宋喜乐成了老李家的众矢之的,她一边被骂,一边儿还得配合。宋喜明给妹子发了一个红包安慰她愤怒的灵魂。她收了一边警告哥哥:“你有功夫给我发红包不如想想你老丈人以后的医药费怎么负担。我这回知道了,你岳父岳母比咱爸咱妈还没钱。” 宋喜明说:“老百姓过日子能有多少钱。他们在大城市里,退休金不多也不算少,比起很多地方的很多家庭已经很不错了。” “你还真想得开!” “想不开怎么办,日子不过了,上吊去?” 平时,这兄妹两个一个话痨一个惜字如金,到了关键时刻都一样的务实且乐观。李晨萱想把刚买的“豪宅”卖了,可如今还是期房,而且其他新房还处于在售中,根本就不可能卖掉。他们手上也没有多少余额了。那老两口除了一处地段还算不错的小房子,手里更是没有闲钱。李保全这个病医生给出三种解决方案,一个是开刀手术加化疗加服药,一个是单纯服药治疗,另外一个是服药加化疗。 杜医生对李晨萱说:“现在病灶已经扩散,但是扩散的地方仅有一处,如果切除病灶,再加上化疗和靶向药控制,是最好的治疗方案。” 手术费用大概在三十万左右,靶向药有国产和进口的两种,国产的可以走医保,其他治疗费用要根据实际情况而定。粗粗算下来,就算手术成功了,除去医保报销的钱,一个家庭至少要负担四十万。除了房子,还能从哪弄出这么多钱来呢? 李晨萱用宋喜乐和宋喜民的腔调安慰老妈:“人到70生病很正常,机器用了几十年不保养还得出故障呢,更何况是人,维修就得花钱,别心疼。” “房子还有维保,等变成老旧房了,能有一大笔钱用来维修。谁不知道这个道理啊?”夏春华悲愤交加,“我是没想到培养了一个名牌大学的闺女,到老了连几十万医药费都拿不出来。” 李晨萱想说,本来是拿得出来的,谁让你为了面子,非得买豪宅,否则哪能那么被动?可她不敢说啊,老爸已经这样了,老妈本来身体就不好,回头比老爸还撑不住,那不就崴泥了?李保全那里,大家和医生一起先瞒住了病情,说是肺结节,需要动手术,然后告诉他不能喝酒不能吃辛辣的食物,远离吸烟区,平时早睡觉。李保全听说要做手术,已经吓得不行了,跟老婆闺女抗议,一个肺结节有必要做手术吗?开膛破肚,那是要大伤元气的。网上说了,肺结节喝蒲公英水就能消失。家人又劝他说,这结节位置不好,属于必须手术的地方。 李保全不知道实情,可是夏春华和李晨萱还有老宋家的人都知道啊。开始的时候大家一起编故事,讲道理,后来说不通就想要强制执行。李保全觉得自己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好容易找到了张美丽,可红颜知己很快又换了电话号码。 他说自己活到七十岁,成狗不理了。 没过多久,李保全的脾气开始变得异常暴躁,在医院就跟医生护士起了冲突,狂躁的时候还拿东西砍人。宋建国去看亲家公,陪着笑脸说:“知道您这是得了肺结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狂犬病呢!” 在接下来,李保全又变得异常悲伤,不思茶饭,还总默默掉眼泪,可见就瘦了一大圈。周伟红说,这做大手术最后拼的就是身体,还没打仗呢,又得了别的毛病。 宋喜乐一锤定音:“要做就赶紧做,越耽误下去不仅旧病更加严重,还得加个心病和营养不良。” “你说得算吗?”周伟红说,“人家闺女正根儿正叶儿的都做不了决定,你算哪根葱?” “养儿养女老了有人可依!”李保全对闺女媳妇失望透顶,“我虽然70了,可是我有独立行为能力,这个手术我就是不做,谁押着我上手术台,谁就是想要谋杀我。你们跟医院串通好了,要治死我,贩卖我的器官。我绝不签字,谁替我签字,就是谋杀,我现在就打120,不对是110。” 夏春华说:“人家要器官也要年轻的,你这样七老八十还有大病的白给人家都不要。” 李保全说:“那就是做手术有提成,反正你们一个个都没安好心!” 钱小美又来大姨家蹭饭,本来是听大家闲聊天儿的,可听着听着,发现周伟红又把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这是亲的热的还不行呢,像钱小美这样的,要是不结婚不生孩子,将来没个亲的热的,老了落在外人手里,还不定得怎么作妖呢!” 钱小美说:“现在都说不婚不育保平安,怎么到我这儿就变成老无所依,人人嫌弃了呢?” “你傻啊?”周伟红骂外甥女,“不婚不育保平安,那是说给年轻赚钱多的姑娘听的。从一开始就不适用小地方收入低或者是没收入的女孩子。这些人被你们这种大都市职业女性带节奏,不结婚,不生孩子,最后老了什么都没落下,真有连饭都吃不上的信不信?” 钱小美说:“大姨,您这又把女性问题跟婚姻联系在一起了,这是解决生存问题的关键吗?” 周伟红说:“我马上就70岁了,思想可能是跟不上现在的形式了。可我知道,一个人无论男女,再有本事不见得一辈子都能赚钱,都能身体好。但凡有个病有个灾儿的,有家的总比没家的强,有孩子和没孩子的天差地别。总说现在孩子指望不上,可你看看这家家户户,邻里街坊的有几个还是是混蛋的,大都说得过去。哪怕是烦烦躁躁带父母上医院,那也是有人管。你孤寡老人,无论那女完全落护工手里试试?你去养老院,我没见有谁在养老院不愿意出来的,有也是六七十岁生活自如,当个旅馆住。到了八十自己动不了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养老院时,你再试试?” 钱小美说:“您这都说得是嘛啊,是您儿媳妇爸爸得了绝症,好像跟我得了绝症一样。我这还不到三十呢,青春正盛,未来大好,您操什么心啊?” “你跟人家比?要是得了大病,看谁管你。指望你表姐,她除了找你借钱,还能干什么?” 宋喜乐正喝片儿汤呢,听见被老妈点名,赶紧说:“钱小美结婚不结婚我不管,但是我们老了还能彼此去医院看望一下的交情还是有的。这就领先当代大多数年轻人好几个段位了。现在的人都是进门宅,不工作没社交,独生子女断亲绝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这个老表可能不靠谱,但聊胜于无。” 宋建国嘴头也不放过闺女:“何止聊胜于无,吃绝户时不用听冲锋号,保证第一个驾到!” 周伟红还是没放过钱小美:“还不到三十?在农村都讲究虚两岁,按说你现在都31了。再说了,剩女怎么剩下的,就是你这种心里,总觉得自己是十八一枝花,一晃就四十了。到时候想结婚,也找不到合适的。你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钱小美说:“当初我表哥和表姐恋爱结婚,你都没这么多话。怎么偏偏盯着我数落,我低人一等怎么着?” 周伟红说: “你表哥表姐有爹有妈管着,你有什么?” 钱小美觉得自尊心上受到了侮辱,大姨这一家子拿她和小地方或者农村里需要通过婚姻拿到饭碗的女人比,这简直是侮辱人,侮辱她的人格。她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在大城市里高级白领,年入不菲,怎么就跟那些人比了?她这样的还需要用婚姻找饭碗,还需要用婚姻找陪伴,还需要用婚姻找帮助?看不起谁呢?要是讲事实,她现在比表哥和表姐日子过得都好,未来更值得期待。 宋喜乐私下里对钱小美说:“你大姨比你大四十岁,这代沟比银河系还宽广。不过有一点你冤枉她了,她没说女人,她说得是不分男女。就拿李保全来说,年轻时也是众里挑一的优秀青年。现在还不是跟个六神无主的小孩子一样。” 钱小美听不进去,第一次对大姨和大姨夫有了极大的意见,给李晨萱留下了五百块钱,饭都没吃好就不欢而散。李晨萱这十几年对老宋家的亲戚风格比较了解。她自己娘家在天津的亲戚不多,父母两边的亲戚都在外地,走动并不多。老宋家这边儿凡是谁家至亲生病住院的,都要探望,都要给钱,谁家有需要用人多,也都会积极安排。 “小美太客气了!”李晨萱说,“这钱拿着烫手。” 周伟红说:“钱小美不爱听我说话,可我是真替她着急。宋喜乐再没出息,还有个父母管着。她就一个人,人家小年轻是主动断亲,她是亲生父母根本不要她。我不知道现在社会上不婚不育都怕得是什么,可我觉得对很多年轻人来说,这也是一个陷阱。我跟你们说也说不明白,我觉得结婚不结婚确实都是自己的自由,都是对的。可是还有一部分刚步入社会的小孩子门,被这个观点误导了。好像结婚就是男的家暴、百分之百遇到恶婆婆、女的要高彩礼、水性杨花不好好过日子、生孩子时还要跟媳妇aa制、男的一不赚钱了,媳妇就肯定跟人家跑了.....这都是社会的极少,。现在被无限放大,铺天盖地都是渣男渣女,恶婆婆,势利眼的丈母娘。还有那些私生子什么的,老百姓就是想安稳过日子,哪有那么多想法? ” “您的想法是好的,初衷是对的。”李晨萱说:“可是,现在社会跟以前确实不一样了,就拿我来说,谁能想到读书读得好,工作也出彩儿,可现在能连份工作都找不到?现在的人没有安全感不仅仅是结婚生育上,是在人生中的方方面面。你怎么知道人家一步入社会就是不想结婚的?根本也没有那么多贪慕虚荣的女孩子,可她们就是找不到符合基本需求的伴侣。根本也没有那么多眼高手低、必须赚高薪的中年人,她就是想找一份能养家糊口的工作就是找不到,这个苦楚谁能理解?跟您这种退了休,月月都有退休金,退休金还年年上涨的老人说不清楚。不婚不育是社会问题,不是某个人的问题,四十岁找不到工作也不是个人的问题,老人得了大病没钱看,也不是我们一个家庭的问题。” 周伟红也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了,把外甥女和儿媳妇都惹得不痛快了,明明是亲家得了重病,家里的氛围越来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当天晚上,宋喜乐给嫂子送了两千块钱来,钱虽然不多,主打一个礼多人不怪。同在屋檐下,钱不钱的看似不重要,可表达真心的方式,钱也算是首选。这钱是周伟红拿给闺女,让她给嫂子的。小姑子住娘家就够“讨人厌的了”,多讲儿点礼节,于家庭关系来说,没坏处。李晨萱一见比自己还困难的小姑子给她钱,果然感动了,完全忘记了自己还给宋喜乐凑过医药费这事儿。 宋喜乐说:“嫂子,我妈说了,她这些年买的金首饰都是给你的,这次如果需要,你可以随时拿去变现。” 李晨萱感动得落下泪来。宋喜乐说:“都是一家子,等你们缓过来,再给老妈买呗,反正都是一家子,肉烂在锅里,怎么都是香的。” 第29章 三孙子 过了年就一直在北京忙工作的宋喜明回家了。本来因为加班太多,文质彬彬的帅气男人,如今头顶的白发呲出来不少,眉梢眼角多了成熟的同时也多了疲惫和沧桑。宋喜乐倒是觉得大哥这样挺好的,做开发的这个岁数没成地中海已经是老天眷顾了。这一行太烧脑,鲜肉进去腊肉出来,赚钱多可得脑子和体力一直跟得上。宋喜明先和妻子在家门口的星巴克里了解了一下岳父的情况,然后两人就直奔了医院。 看见女婿来了,夏春华立刻有了主心骨也瞬间老了十岁,平时里背着人的那些牢骚也一句都不敢发了,真正体会到人老了,从心里不仅仅依赖孩子,还有点讨好孩子们,生怕孩子们说出一句别治了,或者说你们想怎么治怎么治,我们没精力管,我们力不从心。现在不是有句话吗?父母养孩子什么都不求,就求他们能把自己顾好就行了。别说给孩子添麻烦了,就是孩子提要求满足不了的都不是称职的父母。尤其是身体好的时候,有钱的时候是父母,很多时候父母身体不好了,钱也花没了在儿女面前就是三孙子。 宋喜明的观点是,这么瞒着李保全根本不是办法。虽然七十岁做手术有很大的风险,可也有更多的机会。医生讲得很清楚,最好的治疗方案也需要病人的积极配合。如果岳父配合怎么都行,现在他对手术十分抗拒,在这种情况下继续隐瞒真相,不是明智之举。可全家哪有人敢跟老头子坦白呢?夏春华想如今宋喜明回来了,就让女婿去说吧? 宋喜乐用别人怼自己的话问大哥:“万一李伯伯有个三长两短,你能负责任吗?” “我能!” 宋喜明话音一落,所有人都不吭声了。李晨萱对丈夫说还是自己和他一起去说吧,他一个人“势单力薄”,要面对也是夫妻一起面对。宋建国的意思是自己和老伴儿还有亲家母都去,还得叫着大夫,一个大夫不行,就叫两个,这样人多,李保全才会相信。宋喜乐一看大家都要去,那自己也必须加入战队。可她一张口就立刻遭到所有人的反对。周伟红说闺女去了现场,李保全觉得栽面儿不好收场。宋建国说没闺女什么事儿,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 宋喜乐满口答应了,可最后还是出现在了病房里。凭什么挨骂的时候,她就得一个人担着,现在要澄清事实,还她清白了,又不让她露面?这种窝囊事,她活了三十多岁,可从来不干,谁说也没用! 先听女婿把话说完,两个医生又做了证实,电脑里的检测报告也骗不了人,李保全人就蔫了。别看亲家一家子都跟说相声似的,可是女婿从来不说玩笑话,更不说废话。眼见着宋喜明这么正式地跟自己说出病情,就算是没有医生在场,他也信了百分之八十。蔫完了,李保全又崩溃了。大家劝着,哄着,好容易等他情绪稳定下来,一个个都精疲力尽了。 李保全只问女婿:“喜明,你说我还能活吗?” “能!” “还能活多久?” 宋喜明说:“我在北京的时候问了好几个朋友,他们家属都有过相同的经历,积极配合治疗,调整心态,痊愈的也不是没有,主要是是听医生的话,相信你的亲人,更相信自己可以度过这一关。” 李保全听完这句,哭得稀里哗啦,他说自己不敢想痊愈什么的,别死在手术台上就是佛祖保佑。知道了真相之后,他还是不想做手术,那么多钱花了很可能就打了水漂儿,以后老婆闺女可怎么过啊?宋喜明让岳父不要为钱考虑,他可以先从公司预支一个季度的工资,其余的再去想别的办法。 李保全不住地摇头,爪儿干毛净儿,这回真是爪儿干毛净儿了,连女婿未来的工资都提前支取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可有生之年满眼望去全是债。 可真的就不治疗了吗? 接下来,李保全两天两夜没合眼,也吃不下东西,时刻都在天人交战。眼见着前几天还生龙活虎能把医院拆了的帅老头,越来越蔫儿,病情还没有大爆发,人就要不行了。可是等女婿把一张银行卡递到夏春华手里的时候,李保全立刻又有了求生的欲望。没有人不想活,虽说七十岁已经是年过古稀了,可不是说现在大城市的平均寿命马上就要突破九十岁了吗?就这么被判了死刑,他还是不认头。 谁不想活着呢?有钱人恨不得长命百岁,老百姓也只有这一辈子啊。别说远的,就说家门口的海河他还没有遛够,自己吹拉弹唱一身本领,还没有过足瘾。窗户外面的海棠花他还没有看够,也没有拍够,亲家做的饭,天天不重样儿,他还没有吃够呢。两个大外孙还没有念大学,他之前计划的是这辈子能看到重孙。 “喜明,我还想多活两年,可那就得拖累你们啊,我不落忍!” 宋喜明说:“都是一家子,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谁也不能眼见着谁有病不治,有难不管,不然还叫什么一家子?” “可我都70了,不能因为自己想多活两年就压榨你们的日子。” 宋喜乐在一旁听不下去了:“李伯伯,既然这么为儿女着想,那就别治了。我嫂子说了,治您这病得卖房。我哥嫂和您老伴儿都同意了,您有一票否决权,要是不同意卖,不治了,我去替您做他们思想工作。我的能力你还不信吗?” 李保全听说要卖房子,脸上又变换了好几个颜色,最后吞吞吐吐地说:“我想治。” “那不就得了!”宋喜乐心说,哪来那么多废话,有时病人也不能惯着,越凑合越罗锅,越说好听的越适得其反。 周伟红知道闺女这几句话,又给孩子数落一通,可眼见着李保全确实老实了不少。这人怎么说呢,有时还真是贱,牵着倒退,打着就走。 夏春华正式征求闺女和女婿的意见,同不同意卖房?这手术做了也不见得能保住命,保住了也不见得能多活几年,大概率就是人财两空的结局。两个孩子都表示没意见,夏春华一边感到欣慰,一边又是恨铁不成钢。都知道普通老百姓一旦得了要紧的病,要不就脱层皮,要不就卖房卖地,没房子卖又没钱还得了病的时候,面临的就是人生第一大难关。可她的两个孩子都是人才啊,怎么在这个难关面前,也还是如此无能为力呢? 周伟红被这亲家母的言论惊呆了,闺女女婿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还埋怨孩子没本事,这可真不是天津人的左派。 宋喜乐直接怼夏春华:“现如今社会越来越卷了,作为父母对孩子就得降低要求。否则外面卷,家里也嫌弃,还给不给人活路了?如今孩子能独立生活,能结婚,还肯生孩子,还没离婚,还能想着好好养育后代,就是祖坟冒烟儿。像我哥嫂这样孝顺肯花这么多钱给老人治病的,那就得天天念经感谢佛祖。如果还不知足,还要求多多,回头孩子彻底摆烂,做父母对也得受着,且不会有人同情。” 夏春华又被弄个大窝脖儿,想发脾气又不是时候。周伟红赞许地看了一眼闺女,转过头去劝亲家母:“卖了房子就去我们家附近租个房子吧,大家住得近,方便起来照顾。以后这年纪都越来越大了,孩子们个个也都不容易,咱们互相能搭把手,也给他们减轻点儿负担。” 夏春华这会儿也不刺儿刺儿的了,很认真地在考虑这个问题:“可去了不仅给你们添麻烦,还让你们的街坊邻居笑话。说这老宋的亲家为了治病连房子都卖了,一辈子混了个一穷二白,找这样的家庭多不合适啊?儿子媳妇还名牌大学毕业呢,有嘛用?” 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己的日子都快玩不转了,还活在别人的眼光里? 宋建国一拍大腿:“嗨!我们那街坊邻居没人议论这个,都特别热心肠,都特别好心眼儿,都特别心疼人,我们要是哪天忙不过来,有的邻居还能给搭把手呢!” 现在人心都变了,还能有这样的好邻居,好亲戚?夏春华是不信的,她只是没有别的选择,人在没有别的选择时,也只能选择相信。 李晨萱的精神日渐恍惚,要不是有这么多人跟她一起忙活着,她真会倒下。身心疲惫已经不能形容她的现状,她的人生已经没有了方向,除了压力就是悲伤,之前买豪宅的欢乐情绪还没有完全拉满,卖父母房子的悲痛就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这几天,她总是在想,如今的现状是不是老天爷对她贪慕虚荣的惩罚?但是还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人,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过上更好的生活,一年比一年努力,希望隔几年生活就能再上一个台阶,有什么错?她和宋喜明接受两边家庭极力的托举,两个人也都是相当的努力,怎么就不配住一个好房子呢?如果他们都不配,那么谁配?如果他们这叫贪慕虚荣,那么房子盖在那里,谁买才叫务实,才不是虚荣? 夏春华和李保全的房子本来不愁卖,这个地段儿,这个面积还有优质的学区加持,问房子看房子的中介和买家都很多。可急着出手啊,卖房操作起来就比较被动,无论是中介还是买家都看到了卖家的难处,你越是着急,就越是被拿捏。不出手没有钱看病,急于出手几十万就打水漂一样被人黑没了。 宋美娟又回娘家了,拿出一张余额有十五万块钱的银行卡来给了嫂子。侄媳妇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这钱算是借给他们的,等什么时候有能力了什么时候还,不着急。宋喜明没有拒绝老姑的好意,而是把这边安顿好了,立刻就回北京工作去了。这回,李晨萱也不再闹唤两地分居了,生存面前其余似乎都可以忽略。而且因为老姑的支援,李晨萱卖房子的脚步也能平稳下来了。先别说手术费,就是这天天住院治疗也暂时不担心哪天被轰出来了。 及时雨就是这么解渴,有了老姑借给的这十五万块钱,大家心里都安稳多了。街坊邻居闻讯都纷纷挑大拇哥,要不说人都得做好事儿呢,古人说因果因果,有因才有果。宋美娟那时没了父母,哥嫂下岗也没委屈了这孩子,自己家孩子有的就有这老妹子的,自己家孩子没有的也紧着这老妹子,一路给培养到进了南开大学。看看,关键时刻,这不就报恩了吗?人心都是肉长的,世间能有多少白眼狼?大多数都是有心人。还有就是今年过年宋建国和周伟红没听亲家那边的挑唆,没把老妹子轰走,否则别说这十五万的救命钱,弄不好还得发反目成仇。 周伟红和宋建华拿着老妹子的钱一样烫手。外人都关心你过得好不好看,亲人才会真正想着你过得好不好。总之,老宋家欠了宋美娟的情,这人情一码码的,以后宋喜明和宋喜乐兄妹两个一定要报答老姑。宋喜乐给父母吃宽心丸,报答老姑这事儿包在她身上了,总有一天,她也让宋美娟在娘家沾一个大光,无论跟李金元过不过下去,都让老姑面上有万丈的光芒。 “吹,你就吹吧!”周伟红说,“你知道河北省老家的几门亲戚都在说什么吗?说就是因为你宋喜乐在娘家过年了,才出了这一码码的大事儿。” 宋喜乐用洪荒之力说出四个字:“他们放屁!” 现在独生子女家庭都抢着让闺女在自家过年呢,过年为了三十和初一去谁家过年,夫妻间竟有大打出手闹离婚的呢,她和张冀这种一拍即合,全都同意回娘家的,应该被全网表扬,隆重表扬,她的行为值得所有人学习。 反正就是别想pua宋喜乐,社会不行,爹妈不行,婆婆不行,老公不行,谁也不行。 第30章 你不是一个人 马上人到七十了,夏春华成了无家可归的租房一员,这心里的滋味儿真不好受啊,可是比起老伴儿的命来,这也不算什么。她跟李保全不止一次地念叨:“这也就是原配夫妻,一起过了几十年,没有血缘关系也成了最亲的人,别管这病能不能治好,不给你治,我下辈子都难安生。” 李保全说:“我的心跟你是一样的,如果你有这么一天,我也卖房卖地,甚至卖血卖肾给你治。” “你可别盼着有那么一天,咱们也没有第二套房子卖了,不仅给孩子们留不下钱,还得留下债。从今年开始,我也不体检了,顺其自然,该怎么走怎么走,有病就当不知道!” 李晨萱给父母在公婆楼下找了一处小独单,以前是一个外地人租下来给孩子上学陪读用的。今年突然家里有了变化,母亲来不来了,孩子去学校寄宿,房子就空了出来。房东跟宋建国两口子关系很好,听说他们给亲戚租房子,心里更安稳了,一切好商量。 夏春华开始挺嫌弃一楼的,可一楼也有一楼的好处。上了岁数爬楼梯太受罪,更何况还有个病人。老楼房子没电梯,一楼出入方便。而且窗户跟儿底下有个小院儿,因为房主自己常年不住,就成了放杂物的地方。宋建国和周伟红眼馋这小院儿已经好久了,他们做梦都想有这么个地方,种菜种花儿,弄个摇椅喝个下午茶。夏春华也喜欢小院,晒个太阳喝个咖啡,特别是那调调儿。可是租来的房子值得花心思布置吗? 而且,现如今哪有那个心情? 凑合活着就得了! 宋建国说:“咱要是买个豪宅,或者自己建个别墅能力确实达不到,可这么多人开垦一个十平米不到的小院儿还没能力吗?” 夏春华说: “那还得花钱,房子都卖了花钱收拾人家的房子,这不让街坊四邻笑话吗?” 宋建国说:“谁说收拾这么个杂物堆需要花钱?您看好吧,咱最多几百块钱搞定。” 宋建国这真不是吹的,他不仅会做饭,各种活儿都会干,从年轻到现在经历过无数次都锻炼,别的本事没有多少,手越来越巧却是真的。房东也是宋建国的好朋友,当年两人是一个厂子下岗的难兄难弟,又是一个胡同的发小儿。后来人家做买卖赚了钱搬去南开住大平层了,这个房子一直出租。听说宋建国要给自己收拾小院,找人送来了瓷砖和沙子水泥还有油漆。在邻居的帮忙下,三下五除二铁栏杆儿刷上了绿油漆,小院三分之一铺上了户外瓷砖儿,另外三分之二,一半种菜,一半种花。有邻居家里淘汰的大木头桌子和藤椅全都送过来派上了用场。小院收拾好了,基本上没花钱,夏春华看着竟然真弄得像模像样的,完全出乎自己意料。 天津人最会收拾屋子,窗帘和床罩都是极好的,年纪大了置办了两张一米八的单人床,这样休息起来谁也不打扰谁。卫生间和厨房最能决定生活质量,既然要长住,怎么也得砸了重新装修一下,这个钱是不能省的。夏春华这会儿也有了心气儿,能省就省,可怎么装修也有自己的想法。这个活儿宋建国自己干不 了,请了一个路边儿等活儿的老乡,又找几个老邻居来帮忙。 最出人意料的是张冀。大家都以为这小子只会敲电脑,谁知道他也会干这些装修的活儿。养成白净的书生那还是大学毕业后工作开始的,自己从高中时候寒暑假,靠力气赚钱的活儿他可没少干。 周建国看着女婿,越看越觉得得了济:“我们家这些事儿你大哥都没摸过,从小到大他只负责学习,能有个孩子跟我一起忙活这个,我是没敢想过,今天竟然如愿了。” 张冀说:“爸,我们单位同事办了健身卡就为了运动出汗。我看还不如在这露天干点会儿出汗出得痛快呢。这两天我睡得特别好,无论几点睡,一觉大天亮。” 都说闺女是小棉袄,宋建国觉得这小女婿更熨贴。卫生间和厕所装好后,夏春华的心里好受了一大半儿。“小花园”再彻底建好了,她对这个新家满意度直线上升。她自从来到天津定居后,生活越来越讲究,但是她跟亲家不一样,从年轻时自己就不大会做饭。李保全对吃也是马马虎虎,他们在穿上很舍得花钱,可是做饭更多的时候就是凑合。如今住得近了,名义上还是自己开火,可每天亲家都会给他们加菜。李晨萱本来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也不好意思都指望公婆,主动帮着做家务。夏春华从来没培养过闺女干这个,看着心里虽然不是滋味,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却很实用。 入住的第一天,周伟红抱着一个插满鲜花的大花瓶来。外面的花束太贵,几个街坊老姐妹儿一直拼花买,这一大束花比外面便宜三分之二。屋子不大,冰箱却不能小。里面让宋建国两口子一样样都装满了,天津人爱吃饺子,三鲜的、牛肉的、羊肉的、韭菜虾仁的、小白菜的猪肉的,自己包好来按照各种馅儿分成一份份的,贴好标签儿放冰箱里。餐桌必须得有台布,摆上花儿,周伟红和夏春华都觉得还少了什么。 “可到底少了什么呢?” 李晨萱站在门前,手里拿着一套仿水晶的酒具,四只高脚杯和杯架子,一只醒酒瓶,放在餐桌上:“就是这个,我拿得没错吧?” 夏春华嫌弃地说:“你爸不能喝酒,放这个好看不中用。” 话音未落,宋喜乐就抱着一个盒子进来了,三下五除二拆了包装,里面是一套正经的英式骨质瓷咖啡具。其余三个女人眼睛都睁大了。宋喜乐说:“这是我回国前,同事送的礼物,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 房子向阳,餐桌就在窗子下面,外面就是翻修过的小院儿。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落在咖啡杯上,仿佛为其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那温暖的光线与咖啡的色泽相互映衬,使得咖啡杯如同一件被阳光雕琢的艺术品。整个房子的调调立刻就上去了。夏春华在这一刻,才真正有了多日来难得的好心情。她把之前家里的咖啡机从箱子里找出来,然后又拿出咖啡豆,娴熟地给四个女人冲了四杯咖啡。 “我一直想买一套像样的咖啡具,可看上的不是几千就得过万,这么多年总想着回来再买,回来再买,一晃至少二十多年过去了,还是没有这笔富裕钱。没想到竟然在租来的房子里,实现了梦想。” 宋喜乐说:“我买之前也是这种感觉,但是买了之后就一直闲置着,也没觉得多好。最幸福的时刻就是现在,有更喜欢这个咖啡具的人跟我一起用上了它,欣赏它。” 夏春华没想到老伴儿得了这个病,卖了房子,借了饥荒,日子还能过成这样。白天再怎么样到了晚上还是一阵阵心慌加上心痛。李晨萱安慰老妈,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事儿。不过,你还有我们呢,不是一个人。 王桂兰明显感觉到老宋家的伙食大不如过年的时候了,按理这样说得通,虽说现在家家户户生活条件都好了,可像老天津人过年这个吃法也受不了。 但是王桂兰没事儿还是乐意给宋家老两口算账,两人的退休金供着一大家子吃喝,进少出多,再不节省日子真要转不动了。 闲下来她还是愿意跟周伟红说几句八卦:“子祥姥姥也挺有意思的,房子都卖了,还整那么多用不着的。我是没资格说别人的,可是能省就省,闲着的时候去捡几个塑料瓶子、纸夹子放校园里存着,都比弄这些强。你跟溪语姥爷都是好人,可这么没原则的惯着他们,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周伟红告诫王桂兰这些话千万别让宋喜乐听见,那个暴脾气最见不得婆婆对自己娘家的日子指手画脚。但是她相信王桂兰这回说得是肺腑之言。 “张冀妈啊,这个你就不懂了。”周伟红说,“夏春华当年在的国营大厂是谁都想去的好单位,就是现在的税务银行都自叹不如。进去当工人那是至高无上的,后来培养孩子能进头部985更是绝对光荣,可现在过成这样,心里憋屈,人这辈子啊,苦难打不倒,最怕就是散了心。要是散了心没了盼头儿,那日子就真没法过了。” 王桂兰确实不了解,钱不是都攒起来心里才能更踏实吗?花钱就能有心气儿,这简直就是谬论,还有谁没培养出来过大学生呢?她闺女现在连工作都没有,有什么可得瑟的,什么日子说什么话,还当自己是林黛玉呢? 王桂兰看不上夏春华,除了生活习惯不一样外,还有就是对方看不起张冀。自己过得不怎么样,也不知道哪来的强烈优越感。一个寡母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谁低看自己的儿子,她能在亲家面前作低服小,在儿媳妇面前当哑巴,还不是因为看得出这些人是真的对儿子和孙女好。要说只看行动做派,从过年的时候王桂兰就腻歪上了夏春华两口子。 夜里,张冀对媳妇说:“喜乐,公司有个外派出差的机会,能拿双份工资,还有出差补助。领导问我好几回了,我都说考虑考虑,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 张冀这些天一直在琢磨这个事儿,这是他最近能够找到的最靠谱的、能多赚钱的机会了。无非就是忍受去外地艰苦些的工作条件,天天在厂区调试代码,出门没有人烟,干起活来没黑没白儿,一周睡不到30小时也是常态。但是干一个月就等于现在干两个半月的,家里需要钱,只要命还在,哪有放着钱不去赚的道理?可是去了,家里的事儿就真的一点也管不上了。老婆肚子已经显怀了,搞不好生孩子时他都不见得能在身边。老妈手术排期就在下个月。还有大舅哥的岳父岳母这一家子的事儿也都赶在一堆了。按说大舅哥不在天津,他作为家里的男人应该多分担一点儿,可他这为了赚钱不但不分担,反而自己的小家也大赛撒把了。还有溪语,闺女刚上幼儿园还很不适应,每天都哭着要回家找妈妈,可妈妈肚子里有小宝宝了,能分给女儿的爱比以前要少,这个时候是需要爸爸把爱补上的。 每一件都是大事儿,可每一件事儿都好像没有赚钱更重要,这不是冷血,这是生活的残酷。宋喜乐想了想说:“别的都可以客服,但就是你妈手术那些日子天你必须得回来。老太太在这世界上的直系亲属就你和溪语,溪语太小,万一手术有个三长两短,我没有功劳回头再落个伺候不周,成了谋害婆母的坏媳妇。” “你这都说什么呢?” “我说得是大实话。现在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真出了事儿,我连同我们全家都不落了一点儿好,说不定还得结仇!” “你要这么说,我不去了,留在家里等我妈做完手术,等你生完老二,等老二过了满月再走!” “你少跟我说这些没用的。自己心里怎么打算的以为我不知道吗?我说你这几天怎么那么殷勤,苦力干得劲劲儿的,原来是要抛妻弃女。” “你这说得是嘛话啊!行行行,我不去了,我在家守着你们!” “谁稀罕你啊!” 周伟红听说女婿工作上的想法,她对闺女说:“以为公司是你们家开的是吧? 还等你婆婆做完手术,还等你生完老二,你怎么不能等你老二上了大学再出差呢?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你们家现在这情况,如果张冀工作再出现什么变故,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领导叫他出差,他不去,那不是给脸不要脸吗?回头在原岗位上,也得被穿小鞋。就跟你哥一样,不进则退,三十好几的人来,你怎么还不知道社会的厉害?” 宋喜乐说:“我嫂子的父母都怕闺女和老公两地分居,回头婚姻出现问题,怕男的管不住自己搞个瞎扒辜负了自己孩子,你跟我爸可倒好,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地放自己女婿长期出差,你是有多看好自己亲闺女的个人魅力啊?” 周伟红说:“人得先活着再说其他。为了没发生的事儿,放着正经赚钱的路不去,那叫缺心眼儿。你让张冀去,家里那么多人了,合理分工,度过难关。他要是真乱来什么的,放在家里也能走邪门歪道儿。关键是凭心吧!” 王桂兰下楼来叫着儿子在宋家所有人面前保证,生死有命,成败在天。无论手术成功与否都是她的命,要不是娶了这么好的儿媳妇,坚持让她来大城市看病,在县医院早就误诊了,这会儿说不定人都没了,能活到今天已经是千恩万谢。因为自己生病儿子欠下的饥荒,怎么都得还上,否则她也死不瞑目。儿子对岳家只能有感激,不能有一点别的疑虑,否则天理不容 宋建国说:“人不能傻,但是也不能太聪明。好多事都是让没脑子给坏了事儿,可也有好多事都被太聪明给搅合坏了。谁都知道老婆孩子热炕头是好的,可现在是生存问题,先解决生存问题才是男人该做的大事儿。” 宋喜乐在旁边给父母上眼药:“今天这话我录下来了,希望将来有一天你们不要后悔。” 第31章 只要不作妖 全家都谢谢你 宋喜乐跟张冀从恋爱开始就没有分开过。两个人年龄差好几岁,可是结婚以来感情只增不减。大部分原因可以归结为,两人在一个单位上班,一起回家,互相陪伴,互相解压,某种意义上也互相监管。现在大家的不安全感太强烈了,宋喜乐跟张冀在感情婚姻方面的不安全感几乎等于零。 别看小家庭的经济建设这些年搞得不咋地,可幸福指数宋喜乐始终都觉得自家还是挺高的。她套用那句老话儿,嘛钱不钱的,过得开心就行了,有钱多花,没钱少花,主打一个嘻嘻哈哈。 张冀出长差了,夫妻两地分居的生活正式拉开序幕。大家眼见宋喜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了,就连话痨这病也被治好了似的,每天看着人蔫头耷脑的。她之前只是乐观,不代表真的没心没肺。为了赚钱必须选择这么生活,她是不愿意的。 “你有选择吗?”周伟红质问闺女,“你这是为了生活吗?到现在你还没明白,你们这是为了生存。生存面前没资格扯别的。谁让你要老二的,谁让你过去负担轻的时候,不仔细存钱的?” 一句话成功把宋喜乐多日来少说的火儿都惹回来了,她梗着脖子跟老娘讲理: “社会号召我生老二的,社会呼吁让我多消费促进经济的。再说我活到三十多岁,有过什么高消费啊?赚钱是不容易,可这么多年我也就是喜欢吃的吃点儿,喜欢的东西买一点儿,我工资不少,可到现在连个两万块钱的包都没买过,我浪费什么了?” 周伟红说:“我哪知道你钱花哪儿了,按说你工资也说得过去,怎么就剩不下钱呢?” 宋喜乐说:“和着你希望我过得跟牲口一样,早上睁眼就想着赚钱,做梦还得想着提高自己。衣食住行都精打细算,从工作第一天起就时刻准备着中年得失业,生孩子养孩子得大把钱,父母和自己老了病了要提前做准备,一辈子就不能有一点享受,时时刻刻都得揪着心活着、享受一点儿就是犯罪。那我还不如从出生就开始摆烂呢,反正怎么着到最后也是别人眼里的烂泥一块。” 周伟红说:“你这是哪来的邪火啊,之前你不还说自己过去怎么浪费钱,养宠物还花了不少钱什么的。” “我说自己行,别人对我评头论足,我心里憋屈。竟然还能拿我生二胎来说事儿了。”宋喜乐越说越生气,“多生个孩子跟犯罪似的?孩子惹谁了,父母两个都是盛年,也都有学历,也没有好吃懒做,怎么就不能多养活一个孩子呢?活该孩子投胎来了,被生下来了,就给社会添乱了,就给家庭造成负担了?现在不是鼓励多生孩子们,到底要怎么样啊?” “你对,你都对,你有理!”周伟红说,“那你自己养活啊,这么能耐怎么还携老携幼的回娘家?” “跟我哥学的, 你不从小让我跟他学吗?说我哥有出息,跟着亲哥学肯定是对的!他都胡撸不过来一家子的生活,我不回家求帮助,不是合情合理吗?” 周伟红被闺女噎得难受,宋建国听了却心情好极了:“我奏耐听你们母女两拌嘴,谁都有道理,情绪啦拉满,话就是落不了地。” 宋喜乐不是耍脾气,张冀走后,她真有了分离焦虑症。你说她矫情,长这么大还真没看这孩子为什么事儿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就连高考考砸了,她都没怎么走心。 这离开老公还活不了了? 宋建国对老伴儿说:“现在就是考验亲爸亲妈的时候了。咱们也都打年轻时过来的,你说孩子要是不回家,自己一个人带着婆婆跟孩子,老公不在身边。困难时没人帮忙,两地分居有个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的,那孩子太容易抑郁和焦虑了。” 周伟红嘴上天天数落闺女,可行动上一点也没放松,闺女爱吃的爱喝的就别提了。两个孙子一直要养狗,周伟红就一直没松口。她总觉得房子不大,人都满满当当的,再来一条狗,哪怕是小狗也会降低全家人的居住质量。可这会儿,她竟然同意了。两个孙子高兴坏了。外孙女激动得都颤抖了。宋喜乐果然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 夏春华说:“你闺女怀孕了,你养狗?我不同意的,两个孩子马上中考了,这不是故意让他们分心吗?” 周伟红对亲家说:“喜乐从小就喜欢猫啊狗的,爷爷奶奶去世那年,孩子跟变了个人似的,就是她爸抱回了一只狗才又变得活蹦乱跳的。” “可是养狗也得花不少钱啊,现在养孩子的钱都费劲,家里还养狗?” 周伟红说:“养狗花钱是从这几年才兴起来的。以前养狗哪需要花钱?我给做狗饭吃,不买那些狗饼干什么的。” “狗饼干?” “就是狗粮,天天吃饼干,狗子也怪可怜的。” 夏春华摇头叹息:“你看谁都可怜!” 张冀到了分公司压力也挺大的。一边是系统上线,天天都要改程序。这边是三班倒,当地的工作人员休息,可系统却是马不停蹄没有停下来检测的时间。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歇人不歇马,机器是马,程序员也是马。媳妇怀孕是天底下最大的官儿,天天打电话求关怀,他一边儿火烧房顶地改程序,一边不敢错眼珠地盯着媳妇微信。他一个微信没及时回复媳妇,她就要耍脾气。有一次,客户项目群里,八个人给他报系统的错误,他一个个回复,一个个程序改完再测试,宋喜乐的微信也来了。 一个不留神,他把哄媳妇的话发到了微信群里,不仅引得很多人在群里哄堂大笑,还有不少人直接在微信群里就骂上了。群里很多人把上新系统不顺利影响工作的气都撒在了他身上,说正事儿没功夫干,有空工作时间哄老婆。张冀本来焦头烂额的都快撑不下去了,忽然发现老婆的微信变少了,打电话也说不了几句,就匆匆挂了。后来,他才知道岳父和岳母给宋喜乐养了一条狗。网上有段子说,农村女婿见岳父岳给狗花钱气得咬牙切齿,张冀却激动得热泪盈眶了。 上哪找这么好的岳父岳母呢? 他们不仅仅是岳父岳母,简直就是及时雨宋江。 干了一个月,张冀人瘦了五斤,感染上了病毒,高烧40度时都在改程序,终于获得了分公司从上到下的认可。顶着高烧,张冀赶紧跟领导诉苦。他说,自己老娘做手术,媳妇生二胎,自己一个人在这边就是为了多赚点钱。也有猎头给自己打电话说有别的公司想邀自己去面试,可他觉得好工作不如好领导,换工作也不见得能多赚多少钱,可遇到一个好领导不容易。 领导何尝不知道张冀的真正意图,权衡之下觉得他说得确实也是实情。他们以前也给分公司招过开发人员,一招还是两三个。可天津这边儿监管不上,那边的开发人员也不了解系统,上班不是摸鱼就是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浪费时间,当地员工都闹唤着系统别上了,还不如不上时工作效率高。花了那么多钱和精力上的系统,这么浪费了,别说他们了,公司几个老总都没法向上交代,这是领导工作的生死点。在张冀之前,领导也派过去两个开发人员,都是叫苦连天半截撂挑子了。如今,张冀一个人顶三个,工资和出差补助年终奖和保险公积金只发他一份就够了。 领导权衡利弊之后,把实际情况向上打了报告,公司很快就有了批复。给到张冀这边,马上可以拿到的是出差补助上浮百分之三十,半年奖增加一倍,如果工作状态能持续,年底可以申请十六薪。根据公司的年终奖制度,一般情况下,工作满一年后可以拿到十三薪。工作表现优异可以拿到十四薪......能拿到十六薪的员工这两年在整个中国区都少之又少。这样算起来,张冀一个人不仅把媳妇因为怀孕被降的工资赚回来了,还比过去整体的家庭收入多赚了不少。 好事儿,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啊。凭本事赚钱,不仅解渴,还能重新找回尊严获得自信! 见张冀工作有了这样的回报,李晨萱咬咬牙决定等老爹做完手术就回北京上班去。这段时间她让朋友给她寻找工作机会,自己也在网上投简历。她甚至想,只要能赚钱,她除了天津和北京,去哪个城市工作都可以。在迟迟没有得到面试通知后,她果断把简历投向了全国各地。但是全国各地无论哪个城市,好像都把她抛弃了一样。 李晨萱不得不投给外地公司的薪金要求也降了下来,但是依旧石沉大海。她忽然看清了眼下的遭遇的事实,就算她继续留在北京也几乎很少有单位会高薪聘请40岁有工作经验且名牌大学毕业的女人。不是她纡尊降贵去别的城市,而是所有的城市里的用人单位在年龄这一块几乎都是统一标准,年过四十的女人去哪里工作都不配拿高薪,甚至都不配获得一份体面的工作。 最终,还是天津本地的一家科技公司向李晨萱抛出了橄榄枝。南开区那边大力建设国家级软件开发园区,很多科技企业入驻。有天津本地的企业,也有京津冀协同发展从河北省和北京迁徙过来的。老板也是南大校友,看到李晨萱的简历非常欣赏,直接打电话让她过来面试。面试很顺利,虽然工资只有过去的一半,但是她已经感到很温暖很幸福了。她更感叹,老板比她足足小了十岁,同大学同专业人家已经创业多年,而自己还是一个打工仔,并且在职场上的含金量越来越低。 终于找到了工作啊,夏春华比女儿还要激动,忍不住就要掉眼泪。她说:“菩萨保佑,天无绝人之路。” 宋喜乐羡慕了,嫂子的新工作从家门口坐地铁就四站地,赶上天气好的时候,扫个小黄车就当锻炼身体了,要不是她在孕期,自己也想投份简历试试。不是吹的,她比嫂子还年轻好几岁,干得活都属于一个行业,除了不是名校毕业,她在职场上的表现一样也是可圈可点。 周伟红又给闺女泼冷水:“你快老实待着吧!不作妖,我们全家都谢谢你。” 转眼七月半就到了。之前清明的时候,宋建国带着儿女还有孙子们去给父母扫墓,摆了贡品送了纸钱,烧香磕头,把墓碑犄角旮旯都擦拭一遍,然后重新隆重布置。今年家里的日子过得不不容易,这么多事儿都赶在一起了,下半年终于有了一些好消息,可见是祖宗显灵了。孩子们都忙,宋建国自己带着两个孙子去楼门不远处的十字路口给祖宗们烧纸,保佑全家人平平安宁一切顺遂。两个孩子问爷爷,祖宗真能听得到,真能收到钱吗?要是真想念祖宗,不是应该不麻烦他们,不让他们操心吗? 回来的路上,宋建国对两个孩子说:“别人家的祖宗不知道,咱们家的祖宗从多少代起就是盼着儿孙能过得好,如果能帮,他们一定会帮咱们的。就算帮不了,咱们跟他们念叨念叨,自己也能获得力量。” 孩子们问:“嘛力量啊?” “家的力量啊!”宋建国说,“不是有文章说,孩子在母亲身旁静静地待着就等于十个心理医生。那么一个人还有家回,还有家能惦念着,那就出不了大事儿!” 宋喜乐的肚子已经能看出圆滚滚了,领导们不待见她是肯定的,但是同事们对她还挺好的,主要是因为她被调岗后,收入锐减。如果还跟以前赚得一样多,活却干得少了,再看看同事们的反应,肯定一个个都跟乌眼鸡似的,你不能怨人家,这就是人性。公司不是大锅饭,现在出一个人简单,进一个人十分谨慎,一个萝卜一个坑。在公司里没人给她安排那么多工作,她闲着也是闲着,拿着自己的笔记本偷偷干点儿私活,哪知道领导早就盯上孕妇了,直接抓了一个现行。 第32章 知道有家能回 才敢胡作非为 宋喜乐跟领导讲道理:“我对调岗的事情已经完全接受了,我还劝说自己这样的安排劳资双方都能获益,可是安排给我的工作,我都做完了,手里没活儿的时候,想着家里缺钱,不想浪费时间,还请领导通融一下,我下次不做了行吗?” “那肯定不行啊!” 公司有规定,通融没戏。这个主管曾经和宋喜乐是一样的前端开发人员,也是张冀的领导。兜兜转转如今大家还是同事,但是人家已经成了宋喜乐的上级。就连张冀的薪资也是上升了好几级,只有宋喜乐在生孩子之后,晋升之路直线下降。如今怀了二胎,大家似乎都觉得她是部门的拖累、甚至废物,谁能想到曾经她才是开发部的中流砥柱?说句厚脸皮的话,现在这位主管当年也还是她半个徒弟呢。 宋喜乐不好意提这些,只问:“公司那边刚刚给张冀涨了钱,这边就要扣他老婆的工资,你们这是算准了我们不会集体辞职是吧?” 领导心说这是威胁公司?公司可不受威胁!宋喜乐大概不知道,中国区很多员工和主管都巴不得不上这系统呢,要不然张冀在外地也不会开始那么受挤兑。别说他们两口子了,就是整个开发部都解散了,也不会影响公司运营,正好给了公司裁员的理由。 可这些话能跟一个孕妇说吗?领导特别了解宋喜乐的脾气,不敢惹她,就给张冀打电话。公司里都是监控,自己媳妇不占理,现在公司各种检查,各种考核,各种监管,以前早上来晚了,下班时把差的工时补上就行,现在迟到一分钟都会被记录到考勤评定里。 领导跟张冀如今关系很不错了,人家就直接说了,如果不是怀孕期内,你媳妇肯定就被辞退了,如今两个岗位一个人,公司上下半个闲人都没有,说句心里话部门已经很照顾孕妇了,她自己非要作妖,拿着“罪证”往枪口上撞。那就也别废话了,宋喜乐自己请了长假,公司给上保险开最低工资,彻底回家干上私活儿了。 周伟红埋怨闺女:“你们公司对你够好的了,一个星期让你回家办公集体,你还在班上干私活儿,你这不是没良心吗?” “我在班上也把本职工作干完了,坐着不也是坐着吗?家里这个经济状况,为了生活多赚点儿钱,我又没偷又没抢,我怎么就还昧良心了?” “从小你就不守纪律,长大你又不守规矩,现在行了,岗位都没了!” 宋建国向着闺女:“公司给上社保缴纳公积金,发最低工资标准也比之前的少不了多少钱。还落个在家养胎,不是挺好的吗?” “挺好什么,这明显就是等你闺女生了孩子,过了哺乳期就要被辞退的节奏。到时她拖着两个孩子,35岁了,学历也不拿人,上哪找工作去?” 宋喜乐怒极而笑:“亲爱的母后大人,那你让我怎么样?我没有干私活儿,过了哺乳期也会大概率不被续签合同了。我不想这么天天谨小慎微,憋憋屈屈的活着。干私活是为了生存,但是违反了公司规定,被抓个现行儿我认了,我乖乖回家养胎,给公司降低成本。但是,你别跟我天天瞎逼逼,我受够了!” 周伟红调儿都变了:“你说嘛呢,宋喜乐你个混蛋,你跟你亲妈这么说话,你不怕报应啊?你对你亲妈有点尊重吗,我白养你了!” “你尊重过我吗?亲妈也不能天天往人最疼的地方扎针,我就是没出息,我就是烂泥怎么了,烂泥也是你生的,谁让你生我的,你生我之前跟我打招呼了吗?” 周伟红血压一下子就升起来了,这个孽障,这个混蛋,她说着说着,眼前一晕感觉地动山摇。宋喜乐也气急攻心,说着人就坐在了地上,捂着肚子打起滚来。孩子和父母枪火,最终能赢的始终都不是父母。周伟红看清了闺女在打滚儿,她眼前的景物也不晃了,血压也平稳了,跟着老伴儿一起着急忙慌去照看刚才嘴里的那个“孽障”。 要不是动了真气,宋喜乐现在的身体还是很不错的。事后她想想,在单位受的委屈憋的火儿都跟老妈发泄了,她自己不抑郁了,事后也觉得对母亲不好意思,可又拉不下脸来道歉。宋喜乐脾气急,可是个根本经不住冷暴力。以前,她跟张冀吵架无论因为什么,睡觉前必须说明白了,不带着气过夜。这次,周伟红还是精心伺候闺女,可就是不理她。 宋建国对闺女说:“你呀就是吃这套。跟你吵、跟你打,你是天不怕地不怕,对你好且冷处理你就受不了了。你这回是把你妈真气到了,你心里再不痛快也不能跟妈妈说那样的话。你看看你嫂子,天天跟爹妈面前柔声细语的还总挨数落呢,再看看你妈妈,再怎么生气也给你赶面汤。” 宋喜乐指着新养的比熊犬四喜丸子对周伟红说:“姥姥,别生我妈的气了,看在四喜丸子的面上,消消气吧?” 周伟红朝着宋喜乐翻了一个白眼儿,“我不是狗姥姥,谁爱当谁当!” 宋喜乐说:“四喜丸子还是你找人要来的呢,你不疼她了,没人管回头成流浪狗了。流落街头,无家可归,遇到坏小子拿石头砍孩子,多可怜啊,回头再让人给炖了。” 周伟红嘴唇抽搭两下,发狠地说了一句:“看你那恨人样儿,想把你炖了!” 说最狠的话,办最软的事儿,周大妈这气儿算是消了。 宋建国和周伟红私下里也算账,闺女那天发脾气说得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孩子不像他们那一代受过穷,挨过饿,跟她说那些人家也体会不到。而且这孩子别看平时大大咧咧、嘻嘻哈哈,可从步入社会开始,真的比在家进步多了。当初他们当爹妈的是怎么说的来着?他们说只要这丫头能自己找到工作,能按时上班,能对工作负责,他们就阿弥陀佛了。如今,孩子不仅对工作负责,对小家也负责,对孩子也负责,甚至对农村婆婆都负责,这已经大大高出他们的预期了。 做人得知足,知足才能有快乐! 宋喜乐提前归家歇产假,每日里招吧孩子逗弄狗子。她租的房子里有一架旧钢琴,找了熟人给拾掇拾掇,调调音,她每日里自己弹琴搞起了胎教。住在海河周边,家家户户不会个乐器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天津人。宋喜乐从小学钢琴没花钱,这本事都是小时候楼上一个姐姐教的。现在人家在天津朱莉亚学院当音乐教授,日子过得可洋气了。她回天津以后,还带着张冀去拜访了一下人家。不去不知道,去了才知道人家在滨海新区那买了别墅,已经快五十岁的人了,看上去一点也不比她显老。以琴会友,听大姐姐一曲弹罢,宋喜乐更喜欢钢琴了。 宋子祥和宋子瑞不喜欢弹钢琴,可是张溪语对妈妈崇拜极了,自己吵着也要学钢琴。两个哥哥小时候被妈妈逼着学过一阵儿,最后扬言要把钢琴砸了卖废铁。张溪语说自己就是想学,才不信哥哥们的话,她觉得弹琴的妈妈特别美丽,她也想和妈妈一样好看。最忠诚的当属比熊犬四喜丸子,宋喜乐弹琴的时候他就趴在琴凳底下一动不动,特别耐银。 宋建国调侃:“看见没,喜欢文艺的家庭,就连狗子都是懂音乐的,都是高雅的!” 除了接私活儿编程序外,宋喜乐还迷上了养花,以前买肉肉养,现在不过瘾了,直接霸占了夏春华家的小院儿。瑜伽垫铺上,养花弄狗,品茶喝咖啡,一天时不时的还练练瑜伽。除了电影和音乐会,歌剧、话剧还有戏剧也是老宋家的最爱,钱不富裕,可日子倒也丰富多彩。夏春华平时里讨厌宋喜乐,可这个非常时期,有个人在她眼前“忙来忙去”的,倒也分散了不少注意力。下午茶就一杯咖啡就着几块曲奇或者一块亲家自己烤的蛋糕,因为有了伴儿,还特别像那么回事儿。 李晨萱那边可就没这么好命了。除了老爹手术在即,本来身体就不好的老妈也占据了她不少精力。只要她回家,夏春华像个孩子一样,总是要闺女哄着,开导着,需要她一直无限提供情绪价值。李晨萱自己白天还要上班,有时还要加班,还得学习新技术,还要跟团队其他成员磨合。自从老爸检查结果出来后,她自己就天天恍恍惚惚,老妈这样真让她疲惫。她甚至不敢去想,如果自己没有结婚,没有丈夫,没有公婆,面对现在的家庭状况,她是不是早就崩溃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李晨萱一个人躺在床上拨通丈夫的电话。宋喜明最近对妻子的耐心也多了不少,经常在电话里安慰她,鼓励她,让她不用为经济的事情发愁,他会想办法解决一切经济难题。他告诉妻子,对两孩子也不用过于操心他们的学习,男孩子得懂得自主学习的重要性才有可能学好,否则强灌都是浪费时间,搞不好还适得其反。至于礼貌问题更不用纠结,也别管什么青春期不青春期的,对长辈不敬,直接上去给两巴掌,这个绝对不能惯着。 李晨萱扑哧一声乐了:“喜明,我觉得自己挺不幸的,可也挺幸运的。不幸是中年人的麻烦都凑一起了,可幸运的是,我还有个家,因为婚姻有了更多的亲人和助力。” 宋喜明说:“好日子还在后面呢,人生就像马拉松,难熬的时候坚持一下,很快就会胜利在望。” 李晨萱过来好久,轻声说了一个字:“行!” 李保利手术那天,手术室外宋家老两口也来了。整个手术过程不算太顺利,医生出来一次说明情况,夏春华就晕过去一次,李晨萱一个人忙活老妈都忙活不过来。宋建国干脆让老伴儿带着亲家母回家了。 李晨萱绝望地问公公:“爸,您说怎么办啊?” 宋建国只有一句话:“吉人自有天相,咱们多在手术室外面念叨念叨,给你爸力量。” 李晨萱问:“管用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宋建国从怀里拿出一本《金刚经》给儿媳妇。李晨萱的思想被占据了,情绪也从崩溃的边缘给拽了回来。 李保利的手术惊险万分, 术后恢复也格外艰难。七十多岁的老爷子人一直在icu躺着,钱像流水一样往外掏,普通老百姓家真的遭不住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更不知道挺过来后病能不能好?医院里面的病人恢复如何不知道,夏春华眼见着病情越来越严重了。 王桂兰冷眼观望着,总是一个人自言自语:“这么下去,很快半套房就没了啊。这要是两口子都病了,一套房也都得扔无底洞里。要我说还不如别住那个什么病房了,那不是给普通老百姓住的,那都是给大款准备的。” 老太太交代给宋喜乐:“我要是手术后这个光景,一天那个什么u也不许住,钱都留给你们养孩子。孩子才是未来的希望,我一个农村老婆子多活一天少活一天不重要。” “话是这么说,可一个大活人,别管有没有血缘关系,都是一家人,总不能见死不救。别说你是张冀的亲妈,张溪语的亲奶奶,就是咱们家的四喜丸子,那要是生病了也不能不治了啊!四喜丸子虽然是条狗,可也是我们的家人了!” 周伟红呵斥住闺女:“怎么说话呢?” “我说得是心里话。” “你有些心里话还是别说了!”宋建国想乐不敢乐,其实闺女这话不好听,可没毛病! 李保全出院了,现在的身体状况还经不住化疗,做了基因检测可以服用靶向药,这就得谢天谢地,阿弥陀佛。如果靶向药能将局部扩散的细胞制止住,那就是取得了绝大部分的胜利。术后护理和手术一样重要,从icu出来后,李晨萱给亲爹请了二十四小时的护工,因为是重病号,一天得450块,这费用又令人咂舌。可是专业护工就是有经验,而且李保全就算病了也是个160多斤的老爷子。李晨萱也好谁也好,家里没人能搬得动。 这次请的护工大哥是退伍军人,转业后拿了钱自寻工作。他以前在别的城市干这行,后来孩子来天津念大学来,去年和媳妇才跟着过来的。李晨萱心里感叹,家家户户都不容易啊,这大哥听说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可看上去已经两鬓斑白,说句夸张的话,比自己老爹生病前看着都老。她想划划价格,可打听一圈知道这就是总医院的官价,还有比这个更贵的呢。 还有就是现实让她一个卖房治病的人都张不开嘴划价,大哥说之前买某知名企业的金融产品,赔光了转业金,妻子到现在抑郁症还没痊愈呢。上大学的孩子特别孝顺,刚大一就开始勤工俭学,平时都舍不得吃外卖,买几个包子就能对付一天。开始以为是故意这么说,为了不降价,可李晨萱后来见过那孩子给老爸送东西,只见一眼心就酸酸的,果真是个朴实孝顺的好孩子。 护工大哥这几天也摸透了这家人的情况,他跟宋建国说:“这李大爷挺有福的。我见过很多老人这个情况全是靠护工陪伴的,家人一个礼拜也打不了一个照面儿。这还得说是独生子女家庭,好歹有个孩子的。还有没孩子的呢,那更要命,真是死活都没人知道,更没人关心。等人没了,分财产的到是乌央乌央的都来了,都觉得钱有自己一份,用人的时候一个也看不见。像你们这么一大家子分工协作送温暖的,不是没有,可怎么都显得特别珍贵,特别热乎!” 宋建国跟护工大哥一见如故,送饭的时候也给人家带一份。就凭这伙食,大哥开玩笑说愿意每天少收钱。宋大爷跟护工大哥说:“您当年是转业军人,我们当年是下岗职工,工作没有高低贵贱,老百姓凭双手赚钱都值得尊重。我们是钱紧,可你也不容易。减钱不用,多给我们病人照顾照顾,多点耐心,洗澡什么的轻点儿,就行了!” 护工大哥被感动了,说天津的病人家属有温情的占大多数,可像宋大爷这么热情菜还做得这么好的却是第一次遇到。 术后半个月,李保全的各项指标终于有了好转,接下来就是一个月后结合靶向药的效果再综合评测。在医院里折腾了一个月,李大爷全终于出院回家了。回到家第一件事儿,就是问自己一共花了多少钱。手术费之前已经知道了,基因检测费将近三万块钱是他没想到的,还有住院这一个月七七八八的钱和以后靶向药的钱算个总账后,他觉得更加愧对亲友了。 宋喜乐开解李伯伯:“所以您得好好活着,只要活着这钱就没白花。您要是天天心情不好,没几天去了,这钱可就彻底打了水漂了,就算活不了太久,能多活一天都是对亲人们的回报。” 周伟红无语望天,闺女这张嘴啊,真是什么都能往外噗嗤。 李保全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一个人一旦到了这份儿上有权利也没能力行使了,更何况是什么权利都没有的小老百姓。他一边无助心慌,一边也庆幸活到快70岁,老伴儿是原配,有个亲闺女,亲闺女能顺利结婚生子,还因为她结婚了,有了这么一大家子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亲戚亲戚,互相帮衬,平时里觉得这就是个美好的愿景,甚至是句空话,可到了他自己躺在病床上行动不了,才能真正体会到这句话如果变成了现实,那是上辈子积大德行大善才有了这辈子的福报啊。 宋喜乐看爹妈这几天都在厨房里忙活得抬不起头来,她主动过来给刷碗、擦地。宋建国说:“闺女,你干嘛呢,大个肚子,赶紧歇着去。” 宋喜乐说:“我跟我哥还指望着你们两儿呢,我刷个碗,擦个地没事儿,你们要是累病了,我们两儿这罪也就受上了。” 周伟红调侃闺女:“你不是一走就好几年吗,没爸妈你过得好着呢,没人叨叨你,管着你。混落套了知道回家了,有本事你别回来啊!” 宋喜乐说:“就知道有家能回,才敢胡作非为。你们要是也跟我婆婆和我嫂子都老爹一样病了,我就真成没人管的孩儿了。四喜丸子被扔了是流浪狗,那我就是流浪孩儿,不对,流浪巨婴。” 华灯初上,暖黄色的灯光洒在充满历史韵味的建筑上,勾勒出优美的轮廓。古老的洋楼散发着神秘的气息,精美的雕花和铁艺栏杆在灯光下更加迷人。不时有骑着自行车的人悠然驶过,铃铛声清脆悦耳,为夜晚增添了一份灵动。在蝉鸣的陪伴下,五大道的夜晚显得更加宁静而美好。 晚上睡觉时,周伟红想起闺女的话就咯咯乐:“她还知道自己是巨婴,今天说实话了吧,也知道自己以前是胡作非为。” 宋建国说:“孩子胡作非为什么啊?你看她上学时不好好念书,可工作后多努力啊,我打听过了,她和张冀的那个单位挺牛逼的,能在里面干那么多年,没点真本事人家不要的。” “你天天惯着你闺女,有机会就吹捧你闺女,有意思吗?” “有意思啊,没意思,你大晚上不睡觉,自己咯咯地乐嘛呢?” 周伟红听着窗外都蝉鸣,幽幽说道:“喜乐那个时候,别管什么大学,就是大专、中专的也能找到不错的工作。现在家家户户都重点培养孩子,个个都好好学习。竞争越来越更激烈,孩子们之间的友谊也越来越不真诚,从小身边都跟竞争对手似的,卷来卷去还不如喜乐那个时候机会多。” 宋建国说:“可别这么说,哪一代都有哪一代的不容易,这个没有可比性!” 周伟红说:“我就盼着啊,孩子们一代比一代轻松,不用那么努力,不用那么卷,也能有个基本的生存条件就行。就拿咱们三个孙子和孙女来说,都是天津人,就算没考上名牌大学,也能在天津有房子住,有地儿挣碗饭吃,生了大病不害怕治不起,他们有了孩子也不用养起来那么费劲就行了。” 宋建国说:“努力吧!” “谁努力?” 宋建国说:“孩子们都已经很努力了,想活得再轻松一点,只有咱们再努力一把了!” 第33章 大风吹倒了梧桐树,自有旁人论短长 既来之则安之,宋喜乐开心享受提前的产假,更珍惜和闺女的亲子时光。孩子有时早上不想去幼儿园,她也不强迫,娘俩儿在被窝里睡到日上三竿,然后就下楼去找姥姥姥爷要好吃的。 宋建国正在听评剧《花为媒》,张溪语听得多了,耳熟能详也能跟着唱几句。可哪有从小听到大的宋喜乐唱得好?宋喜乐有心在闺女面前露一手,也顺便给肚子里的老二做做胎教。 “爱花的人惜花护花把花养,恨花的人厌花骂花把花伤,牡丹本是花中王,花中的君子压群芳,百花相比无颜色,他偏说牡丹虽美花不香,玫瑰花开香又美,他又说玫瑰有刺扎得慌,好花哪怕众人讲,经风经雨分外香,大风吹倒了梧桐树,自有旁人论短长。” 张溪语问妈妈:“这说得是什么意思呢?” 宋喜乐想了想跟孩子说:“就是啊,自己高兴就醒来,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不用搭理。” 张溪语恍然大悟:“就是别人都上兴趣班,我不上也没关系对吧?” 宋建国摸着外孙女的小辫儿欣慰道:“不用刻意教,好多东西都刻在骨子里了。咱们老宋家的人,咱们天津人,活得就是一个乐观通透,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日子过得滋润,自己知道就行了。” 最近一段时间,老师统计了很多次,张溪语是幼儿园里唯一一个没有在外面报特长班的孩子。宋喜乐放假后,自己去接孩子也认识了几个幼儿园的妈妈。这些人一个个轮流劝她,说咱们和平区的孩子,没有不学特长的,那谁谁谁的妈妈给闺女报了多少个兴趣班,你们孩子别因为家长的意识落后输在起跑线上。尤其是女孩子,至少一门乐器,唱歌和跳舞是标配。还有现在女孩子得有自我保护意识,练个空手道武术什么的好防身。 宋喜乐说:“好家伙,这么算起来四岁的孩子天天得比国家总理还忙,我家又不培养总理,那么忙干嘛?” 幼儿园的孩子六日经常都见不到太阳。那么小的孩子都不能随心所欲地睡大觉,全天被圈在屋子里上兴趣班,就连体育运动也是在室内。可不呗,篮球室内、跆拳道室内、羽毛球室内,不室内老板们上哪找机构收场地费去? 不瞒大家说,宋喜乐从小到大最持久的特长第一是睡觉,第二是闲逛。如今被单位强制提前休了产假,她干脆就彻底享受假期生活了。她自己睡饱了就替闺女计算。张溪语小朋友从幼儿园就不能睡懒觉,然后一直卷到退休。如果顺利退休有了退休金还好,否则老了更得起早贪黑谋生活。就算是退休了,万一还得下一辈儿看孩子呢?那还得早起。 何着张溪语这辈子连睡个懒觉的资格都没有?宋喜乐脑海中幻想闺女从萌娃到老太太的一生,惊悚得打了一个又一个的冷颤。忽然有种感觉,自己必须替孩子抢时间吃喝玩乐,“胡吃闷睡”。 宋喜乐不能跟人讲这些,大道理没人爱听,除非你是亿万富翁。 她跟妈妈们说:“我闺女不报兴趣班,也比一般孩子有特长。” 幼儿园孩子妈妈们不屑一顾,觉得这孕妇是在吹大牛,多少还有点二乎。私下里也凑在一起说肯定是家里经济不允许,否则但凡有一点能力,谁不培养孩子? 宋喜乐看着这些妈妈们,觉得她们都是可怜虫,生的孩子是小可怜虫,没苦硬吃说得就是这个群体。有那钱出去旅游旅游,多吃点好吃的,实在富裕买点金银珠宝不好吗?非得花钱折磨孩子,变态。 没人拿宋喜乐当碟儿菜,可是没多久,幼儿园组织才艺展现,张溪语的画在一众孩子的作品里脱颖而出。最主要完全是凭想象画出来的,色彩也是根据孩子喜好搭配的,一切都不是在老师的详细指导甚至代笔完成的。这时好多妈妈又来夸张溪语有天赋,宋喜乐绝不干捧杀自己闺女的蠢事儿。 “小孩子瞎画的,什么天赋不天赋。我坚信小孩子与生俱来的天赋就是吃喝玩乐,无师自通。”宋喜乐说完这句话,发现几个妈妈的脸又黑了,她琢磨自己又说嘛踩到这几个人脚面了?没多久,幼儿园的妈妈们又找到了宋喜乐,说她背地里没少培养孩子。宋喜乐说我们真的没报班啊。她们说不对,你闺女不仅画画画得好,还会弹钢琴。张溪语的钢琴也弹得有模有样,全是母亲自己教的。 宋喜乐的钢琴也没考过级,她也听过邻居家孩子们钢琴考级的曲子,整个考级过程简直就是把孩子们放火上煎熬,根本没有一点儿学习音乐的快乐,就是让孩子简单机械地重复弹琴。曲子考得是技巧但是一点都不好听,大人都听不下去,何况是孩子?一个个花骨朵儿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玩耍的时间越来越短,就像是某外国电影里,流水线上的工人每一个动作都被资本家设计好了,力求能高效产出。当然这些也不能跟这帮打了鸡血的妈妈们说。她只能告诉大家,自己闺女的钢琴弹得十分快乐,没有考级的压力,也没有每天必须搞多久,更没有手型必须多完美,钢琴是孩子对音乐和生活的探索。最主要是,她不想弹就不弹了,哪怕是永远不弹了,她都不管,一切顺其自然。 家里,宋子瑞嘲笑小妹妹,钢琴弹得跟狗屎一样。张溪语被哥哥气得哭鼻子。舅妈来及时救场,淡定地把宋子瑞之前学钢琴的糗事说出来,逗得宋喜乐母女咯咯笑出声。可当知道宋子瑞体育中考不及格的时候,李晨萱再也淡定不了了。夏春华闻得噩耗人也在床上起不来了,仿佛比知道李保全得了绝症时还绝望。周伟红安慰儿媳妇跟亲家,亲姥爷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孩子自然也走心思。 李晨萱可不这么认为,那段时间自己日夜煎熬,不是在医院陪床,就是在家里失眠,如果哥哥能带着弟弟跑步,或者爷爷奶奶能带着小孙子跑步,就不会有这么灿烈的结局。她一边照顾老人,一边上班实在是分身无术,然后又想到了新买的豪宅,想到了自己这个年纪碌碌无为的人生,循环往复地陷入了自我否定。看着李晨萱这个样子,不仅李保全觉得对不起孩子,就连周伟红也后悔了。她后悔没再找点儿时间带小孙子跑步去,就这么中考输在了最初的体育上。一分就一个操场的人数,这好几分,好几个操场的距离拉开了。最主要是,这让别人怎么看呢?家家户户都在看着每个孩子的中考成绩,等着孩子们分成三六九等,一个体育中考,几乎所有人都能轻松完成都事儿都干不好,这一家子都是废物。 老伴儿睡不好,宋建国也受了影响,好几天人都没精神,腿也跟着没劲儿,平时里身体好极了,上楼蹬磴的,这天早上上楼差点摔下楼梯,脑袋磕在了楼梯扶手上。一直没吭声的宋喜乐彻底不高兴了,她有话要说,也不管你是绝症患者还是抑郁症患者,还是中考学子,更别提什么一直病病歪歪却不断生事儿的谁谁谁。都说姑奶奶不能管娘家事儿,否则就是祸害娘家,她就“祸害”了,爱咋咋地。 当着所有人,宋喜乐没鼻子没脸的对着大家就是一通输出:“就说我嫂子这人,还有她娘家父母,我现在是真的特别有意见,我就喜欢当着面给人提意见,不让我说肯定是不行的,至于你们爱乐意不乐意,我管不着。” 这句话无疑是给本就不平静的几家生活又投了一颗重磅炸弹。宋喜乐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可这么鼻子对鼻子,脸对脸的让人下不来台,夏春华想到自己租房的悲催生活,眼泪蓄满了眼眶。 宋喜乐毫不留情对夏春华说:“您老又开始自怜了是吧,又崩溃了是吧,您都能当林黛玉的祖奶奶了,还跟红楼梦里的林姑娘一样。人家是散余资贾母明大义,你这家里有一点事儿,就带头哭天抹泪,抱怨命运,怪不得老头得绝症!” 李晨萱被踩到了兔子尾巴,那么文气的姑娘尖叫了起来。 “宋喜乐你这是怎么说话呢?就算我们现在落赔了,可也用不着你一个晚辈儿挤兑。我知道最近家里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我们心里一直感激呢,你这么说话等于直接扇人大嘴巴!你嘴巴太损了。”夏春华说着眼眼泪就落了下来。 “看到没,我说什么了,这种天下人都欺负你,对不起你的状态,真的是传染病,比你老头的病还着急治。”宋喜乐说,“知道我们家一直在帮你们,那就别再散播焦虑了。人家说,受人点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我爸妈从来没想过要你们回报一分钱,就希望我哥跟我嫂子日子过得松心点儿,可你们天天都做什么了?” “你说我们怨气重,我到不知道你早就积累这么多怨气儿了?”李晨萱说:“子瑞体育中考考砸了,大家心情不好,宋喜乐你闹什么闹?” “我还就闹了!”宋喜乐大声说,“放着好日子不好过,非得作出大祸来才善罢甘休。之前,为了两个孩子上学的事儿, 你就一直折腾,直到你爸得了大病才消停。现在做完手术了,暂时稳定了,吃上药了,你又开始作妖了?” 李晨萱见宋喜乐用手指着自己鼻子尖儿发疯,她气得肩膀都在颤抖:“宋喜乐,你有病吧,我儿子没考好,我还不能有情绪了,你这是借题发挥,你故意的!亏我之前还把你的话当成了语重心长,还听进去了。” “我也以为你听进去了,可我爸今天差点从楼上摔下来,我才知道跟你这种人语重心长见效太慢。”宋喜乐冷,“李晨萱我问你,今天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能像他们照顾你们一样照顾他吗?我妈要是再失眠下去,血压控制不住住院了,你们现在谁能去伺候?” 李晨萱说:“你没事儿盼着爸妈不好干什么?你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早上就是个意外,你不依不饶的挑唆什么?” “李晨萱,我警告你别再散播焦虑情绪了,别再自怜了。你们家怎么过日子的是你们的权利,但是影响到我爸妈影响到我就不行。看看你那皱着眉头的衰样儿,一个体育中考你至于让整个家愁云密布吗?要是真赶上什么大事儿,孩子没咋地,当妈的先原地自焚了。” 李晨萱说不过宋喜乐,但她只说理:“宋喜乐,你去打听一下,这周边多少个中学扎堆,有几个是中考体育不满分的,还没考试分就丢了,不放你身上,你当然站着讲话不腰疼。我还不能管自己孩子了?你自己过得不怎么样,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你.....” “你什么你,你就是个神精病,神经病,神精病,李晨萱你是真正的神经病,你爸妈也是半疯儿。” “啊.......”李晨萱崩溃了,她擅长是掉脸子,怼人她没有一点儿优势,尤其是面对的还是怼王宋喜乐。 宋喜乐一点情绪都没被带偏,仍旧慢条斯理地说, “正常父母看到孩子体育中考丢分了,那就想着怎么鼓励孩子在正式中考的时候把分补回来。一共才丢了4分,那么多科目,到时一科多考半分就冒了,非得在这最关键的时刻身为母亲哭天抹泪儿,自己拽着整个家庭情绪内耗。林黛玉都只是跟贾宝玉有本事,你可倒好,两大家子人都为你的情绪买单?” “你自己的儿子体育中考考砸了,你管别人的看法干什么?人家家家户户想得都是自己的孩子,谁有空想你的孩子?你这人又敏感又自怜又自恋,想当林黛玉现实中却活成了刘姥姥,还没刘姥姥善良淳朴,白读那么多年书。” 李晨萱被骂得一愣一愣地,完全不是对手。 第34章 借钱吃海货 不算不会过 很多时候,教育一旦往往更多关注分数的时候,不仅会忽略品德上的教育,就连孩子们与生俱来向上向善的天性也会被泯灭,怪不得越来越多的抑郁症,没得病的都变成了精致的利己主义。 宋喜乐继续说:“体育中考没考好,孩子自己已经很难过了。宋子瑞只是跑得慢,只是引体向上掉下来了,他又不傻,他又不是不会算数。他自己已经知道比别人少好几分了,他的压力比你们一个个所谓亲人要大多了。当大人的不说在这个时候给孩子减减压,自己先哭个稀里哗啦,还得孩子在你面前拍胸脯保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孩子呢!你能你去中考, 你再考一次大学,上次你考的是南开,这次你考北大。你现在40岁找工作难,考上北大回来能延长到50。” 周伟红刚开始想骂闺女,这会儿觉得宋喜乐说得都是自己心里话, 越听心里越痛快,可不是呢,考砸 了的孩子得哄大人,大人成了孩子了。她这辈子从娘家到婆家就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儿。大人们不怎么干涉晚辈的具体事情,可作为晚辈一想到长辈,就觉得心里特别踏实。除了品质问题和涉及身体健康的事情之外,大人对孩子都十分包容,真没为了学习把孩子逼成这样,更没拿自己孩子处处跟别的孩子比来比去过。 李晨萱被小姑子气哭了,如今自己一家子都拿捏在他们手里,她有冤无处诉,心里的苦跟谁说呢?她想给在北京的丈夫打电话,让他来评评理。 宋喜乐对李晨萱说:“你儿子好几天吃不好饭了,你看不见是吗?长期这样,你觉得他中考能给你一个惊喜还是继续给你惊吓?你一个人吓唬孩子不够,还带着姥姥姥爷,还用姥爷的病说事儿给孩子压力,我跟你说,宋子瑞要是真心里出什么问题了,我哥平时不出现,到时肯定会追究你责任。男人,就是这个德行,平时你辛苦不见表扬,出了事儿马上诈尸性刷存在。” 李晨萱听了这句话,顿时打消了找老公的念头。别说别的,她觉得小姑子说得也有点道理,尤其是说宋喜明的比较客观,男人,呵呵了! “嫂子,我劝你把聪明才智用在该用的地方上,要有点大局观。你别否认,无论是老宋家还是老李家,如今我妈就是灵魂人物。这么多年,打你没进门的时候,打我爷爷奶奶活着的时候,我妈就已经是这个家的一把手了。你可能一直都对我有意见,但是我在我妈面前就不算一碟菜。你千万别拿我跟她老人家比,我顶多算是幽灵不散,她才是宋家的主心骨。” 宋喜乐说,“别看现在你爸妈住得近,大家一起干活就像是多两双筷子一样,可我妈要是病了,最倒霉的是你自己的爸妈,这个小九九你自己不会算吗?还重点985毕业的,真不如我这个三本有心眼儿,你看我天天三饱儿两倒儿,好吃懒做,可要看我爸妈累了,脸色不好了,那也得抢着干活儿,因为他们要是病了,我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你怎么就不懂呢,可见读书没用也是有些道理的。” 宋建国觉得更耐自己闺女了,这讲话风格特别老宋家,居家过日子可不就是这个理儿。 宋喜乐说:“我妈连续两天没睡好,我爸今天就差点摔倒,还不能给你们敲响警钟吗?非得闹到四个老人起不来炕才能引起重视?到时候,我大着肚子跟你一起伺候他们,你也别上班了,还得辞职,这是你想要的吗?我跟你说,我打把手看看孩子们,扫扫地还行,我可没那么好心眼儿去伺候你爸妈,本质上我也伺候不着。” 李晨萱彻底不讲话了。 宋喜乐说:“好日子得好好过,日子没那么好过的时候更得好好过。散播焦虑是绝症、得治。要不然比肺结核传染结果还严重。子瑞姥姥姥爷都需要有个好心情保证身体,两个孩子也需要保持乐观的心态参加中考,你公公婆婆需要乐观输入才能继续有体力为家庭服务。而你小姑子我,也得有个好心情生孩子。不然生出个自闭症或者怪胎来,直接扔给我哥养着,我哥是不是扶妹魔,你到时就知道了。” 宋子瑞虽然不是尖子生,可本来学习也不差,人家多得是中等生大考逆袭的,别回来因为体育这几分,让孩子在心理出问题上不了考场,明明有路却只钻牛角尖,这什么父母啊?宋喜乐说自己爹妈可从来没这么逼过她和大哥。 夏春华忍不住替自己闺女打抱不平,最简单的体育都考不了满分,还不能被嫌弃,不能接受批评,宋子瑞又不是纸糊的! 宋喜乐说:“正常的批评没问题。可是正常吗,你们是借着孩子的体育成绩发泄自己的情绪,你们在工作里,在社会上各个场合都没人拿你们的情绪当回事儿,所以就可劲儿那孩子当情绪垃圾桶,因为孩子无力反抗,孩子得靠你们养活,所以就得受你们拿捏。” 宋建国越听越觉得闺女说得有道理,儿媳妇可不是经常拿孩子们当情绪发泄桶?所以她一从北京回来,孩子们无论从心理和身体都开始排斥。 这一大家子正说得热火朝天,钱小美拎着两大兜子大闸蟹和皮皮虾进来了。宋建国一看那两个袋子,眼睛都亮了。他本来今天想骑车去赵姑里的,可早上摔了一跤都给耽误了。再过几天这两样儿就不是现在这个成色儿了。 “你们这是干嘛呢?怎么一个个都这表情的?快过节了,除了我姐以外,怎么都一脸阶级斗争呢?”钱小美学着林黛玉的口气说:“莫不是快到中秋节了,为了争月饼,恼了不成?” 她说完这句话,屋子里好几个人脸色更难看了。 “到底怎么了?”钱小美说,“我想着姨夫总大老远骑车去买海货儿,今天开车路过就给买了点送来,你们好像不高兴啊?连吃都不高兴了,这是发生多大都事儿了?” 周伟红赶紧打圆场:“别以为买点儿海货,我们就欢迎你了?钱小美,我可没忘上次你气哼哼走了的,有本事别来啊!” 钱小美对亲大姨说:“我就来,有本事不让我进门儿,否则啊,这就是我娘家,我想来就来。我只领我嫂子的情,剩下的,我都不搭理。” 宋喜乐一本正经地说:“钱小美你这个不要脸的,比我脸皮还厚!” 所有人都乐了,刚刚一场战争,烟消云散,接下来是分享海鲜大餐的时刻。天津有老话儿,借钱吃海货儿,不算不会过。下学回来,几个孩子闻着味儿就奔厨房了。钱小美知道人多,牟足了劲儿的买,足足整了四大锅。 张溪语问宋建国:“姥爷啊,什么叫借钱吃海货,不算不会过啊?” 宋建国问外孙女:“你是从哪听的?” “我妈晚上总放郭德纲的相声里说的。” 宋建国笑呵呵地跟小女孩讲:“借钱吃海货,不算不会过,这句话反映了天津独特的地域文化和生活态度。从传统上来说,咱们天津是一个沿海城市,海鲜在饮食中占有重要地位。海货的季节性很强,而且非常鲜美,比如螃蟹、皮皮虾什么的,在应季的时候是不可多得的美味。在过去物资相对不那么丰富的年代,能在海鲜应季时吃到海货是一种享受,无论是老百姓还是有钱人靠海吃海,都有权享受。” “那借钱怎么还能享受呢?”宋子翔像个小学究似的,皱起了小眉头,他也没明白。 周伟红对大孙子说:“借钱吃海货,不算不会过,不是说真的要去借钱。过去咱们家家户户,邻里邻居的,谁家吃螃蟹、皮皮虾、大蛏子什么的,邻居都能跟着尝尝,用不着借钱。这句老话儿体现出天津人对生活品质的一种追求,还有一种与众不同乐观积极的生活态度。” 宋喜乐说:“有些美好的体验,比如品尝当季鲜美的海货,不应因一时的经济条件限制而错过,如果在这个时候借钱去享受这种美味,也不能简单地被看作是不会过日子。这反映出天津人在生活中懂得抓住当下的美好、享受生活,同时也有一种豁达的生活态度,不完全被物质的匮乏所束缚,不过分看重金钱而忽略了生活的乐趣。” 李晨萱在一边听得脸一阵儿阵儿发冷又发烫。公婆家年年海鲜不少吃,可这次吃得滋味却是如此与众不同。她当年也想过当老师,教书育人,可要是学生问起这句天津俗语的意义,她一定讲得不如宋家三口人如此深刻。她心里的委屈在这个时候变得淡泊了,静静看着两个儿子,她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近乎于愧疚的感觉。 情绪这个东西就是不能堵住,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注意力。没有什么是一顿大螃蟹皮皮虾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几个孩子们吃得开心极了,孩子们开心大人们的愁事儿也就没了一大半儿。更何况,这还有一条狗子。四喜丸子趴在桌子底下随时准备捡漏儿。宋建国看不得这个,他不仅宠孩子,狗子也得宠着,给孙女剥完给老伴儿剥,然后再给狗狗剥..... 宋喜乐跟亲爹说:“爸,这儿整个桌子就看您和四喜丸子不够忙活的了,一个桌上,一个桌下,不知道还以为你们是亲的呢,一看就随你!” 周伟红敲了一下闺女脑壳:“你怎么说话呢?” 孩子们都乐了,李晨萱和李家老两口心口都郁气也舒出来了,越看眼前都大闸蟹和皮皮虾越欢喜。宋建国给孩子们讲:“咱们天津大的闸蟹讲究肉质鲜嫩细腻,入口清甜。蟹黄饱满醇厚,呈酱紫色,脂膏丰富,味道香浓;蟹肉洁白如雪,富有弹性,滋味鲜美。皮皮虾必须身条儿跟长筒一样,身体布满硬壳,且有许多突出的棘刺。头部有一对较大的复眼和一对触角,尾部呈扇形。这样的皮皮虾蒸出来,肉质紧实,味道鲜甜。其独特之处在于肉质带有一种天然的甜味,口感富有嚼劲。” 张溪语问:“为什么天津本地的皮皮虾这么好吃啊?” 周伟红说:“因为咱们本地皮皮虾生长海域特殊,有黄河入海口,海底淤泥多为黄泥,肉更干净,口感的甜味也更突出。” 宋建国说:“八月十五前后的天津河螃蟹更好吃!” 宋子瑞问:“这又是为什么?” 宋建国对孩子们说:“咱天津人吃河蟹素有“七尖八团”之说,中秋节前后的圆脐满黄顶盖肥,堪称上品。而且必须得蘸着醋姜汁醋蒜汁吃螃蟹,这样可以提鲜增味。老吃蟹别喝啤酒,最好是直沽高粱酒、炉台老窖神的。妇女、老人也可品尝一点玫瑰露酒,因为螃蟹性寒,白酒性暖,一起吃对身体好。女性喝花雕和玫瑰露。” 夏春华说:“我们之前在老家时,吃螃蟹可不蘸这些,螃蟹肉本细品本来就偏酸,蘸醋更酸。” 宋喜乐对夏春华说:“您要是早蘸姜汁儿和醋蒜汁儿,身体早好了!” 宋建国看外孙女不认识公母语重心长地说:“这点儿你就不如你妈。你妈三岁不到就会摘鱼,会剥螃蟹和皮皮虾。姥爷告诉你啊,母虾腹部靠近头颈的位置有三条乳白色的横线,透过灯光可以看见母虾背部中间有一条明显的实线,而公虾通体一种颜色.....\" 钱小美几杯花雕下肚,脸上有了纯色。宋喜乐眼尖极了,直接问:“你是不是有新对象了,这整个人气色都不一样了?” “很奇怪吗?俗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钱小美得意洋洋地,“昨日你对我斤斤计较,今日你只能干看着我金光闪耀。” 周伟红说:“什么情况?我其实看钱唐那小子也不是一无是处。他找新对象八成是为了父母,你再等等!” “嘿嘿嘿!”钱小美瞪起了眼睛,“不知道还以为你是钱塘的亲大姨呢。他都有对象了,我还等他?人家王宝钏等薛平贵是因为不知道他在外面已经搞瞎扒了。我这21世纪的新女性,精神独立思想独立,你让我开历史的倒车?别说我又升职加薪,就是我死了都不可能!” 第35章 天塌了 钱小美的新男朋友是个正经的富二代,为什么用正经两个字形容呢?这是对比钱塘来说的。钱塘自己倒还好,他的父母当初觉得钱小美的家庭不太行。可现在她找的男票家庭资产是个谜,开的车过百万。家里有公司,自己也有公司,亲戚们也都是做生意的,也都很喜欢自己。这才是最让钱小美心动的。 李晨萱说:“开一百万的车,也不见得家里能有多少钱啊,家庭资产成谜就更令人疑惑了!” 宋喜乐说:“我跟嫂子观点一致,哪来那么多富二代,还被你遇到了?” 钱小美嘴里的螃蟹都不香了:“你们这是吃不着葡萄觉得葡萄酸吧?我怎么就不能嫁入豪门,我是缺胳膊少腿,还是自己没能力赚不到钱,还是我没学历长,还是得像恐龙,我就不能找到一个条件好,个人和家庭都心疼我的?” “说句心里话,你这个综合条件找个条件好的男朋友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但是你这个资产是迷就真的很迷惑!”宋喜乐说着自己乐了,“资产成谜要么就是富可敌国,要不就是跟我一样没有资产。” 钱小美怒了:“跟你比,你好意思吗?” “我肯定好意思啊,因为我真的资产是迷,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有资产吗? 你说你对象资产成谜,我肯定对标自己,不过如果资产成谜的亿万富豪会看上你,我觉得更迷!” “宋喜乐,我懒得理你!”钱小美怒了,哄不好那种。 刘桂兰进手术室那天,张冀还是没能赶回来。公司上系统就跟大决战一样,出了一点纰漏,进销存和财务都会瘫痪,别说他真的走不开,就说他自己走了,系统瘫痪了,他回来也就没工作了,领导给涨钱那钱不是好拿的,稍微出点差错就会被反噬。 宋喜乐再一次吓唬老公:“你妈在手术时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到时你也别追悔莫及,也别找我麻烦!” 张冀当在电话里跟亲媳妇掏心掏肺:“之前如果不听你的,让我妈一个人回农村,人现在早就没了。后来要不是你几次强制她在天津总医院治疗,她八成也早没了。如果不做这个手术,她也随时会走。作为儿子,我能做的都做了。正常情况下身为人子如果到了亲娘最后的时刻,肯定应该守在身边。可现在的情况不允许我为了一个未可能发生的事儿影响工作。工作没了,咱们家就断粮了,总不能真让姥爷姥姥养咱们一家子。还有未出世的老二呢,我总不能为了一个不确定的事情,让孩子出生就没有奶粉喝。” 宋喜乐不耐烦了:“行了行了,就跟我不赚钱似的。现在公司给我开着最低生活费呢,给我交着保险呢,我也赶着私活儿呢。虽然不多,聊胜于无。你不是孤军奋战,别把自己说得跟志愿军似的。” 张冀说:“那是,我老婆最好最能干了!” 宋喜乐说:“那我就送你一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把自己亲娘交我手里,我也只能极尽所能、顺其自然。” “媳妇,我信你。” “少给我戴高帽儿,我也就是个孕妇没办法,不能出去工作。否则,宁可你辞职我也不扛这个雷。如果不是生孩子,赚钱无论男女,这么大的责任,但凡心小一点儿,都能影响孩子!” 老天保佑,阿弥陀佛。 不仅是宋喜乐大着肚子在手术室外一遍遍念六字箴言。周伟红也一圈圈溜达着念佛号。好在整个手术过程有惊无险,农村老太太王桂兰接受了最新的人工心脏手术,又迎来了第二次生命。 张冀再次打通媳妇电话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孩子父亲的小伙子哭得稀里哗啦,之前他都是在装镇定,老妈做手术那天,他整个人都跟没魂儿一样。 当时,宋喜乐正在睡觉,婆婆手术后她也虚脱了,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到现在都还记不得自己是昏过去了,还是累得睡着了。一个孕妇能这么抗压,她都给自己挑大拇哥。 “张冀,你这是嚎哪出啊?知道的是你老娘手术成功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媳妇死了呢!”宋喜乐说,“不对,你媳妇死了,你大概率没这么难过。” “宋喜乐,你滚蛋吧!” 刘桂兰休养了一段时间,感觉自己是从鬼门关彻底爬出来。好长一段时间,她的腿都没有劲儿,后来下楼都费劲了,再后来几乎天天躺在床上,就跟个废人一样,进气少出气儿多。现在她天天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腿越来越有劲儿,也不用吸氧,呼吸也顺畅了,行动坐卧,一天比一天像个“人样儿”。除了刘桂兰本人最高兴的就是周伟红了,从过年起亲闺女带来一个病婆婆,她心里就不是滋味。她多羡慕儿媳妇有个健康的婆婆帮着忙里忙外的,而不是有个等着自己闺女伺候的病秧子。这闺女找婆家到最后,什么是享福?不分城市还是农村的,健康的婆婆就是好的。 刘桂兰听周伟红说了好些吉祥话儿,她自己虽然也高兴,可注意力的重点却没在这儿,她心头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儿:“没有花钱都不是啊!” 整整三十万,在她心中这是一个天文数字,是一座大山,她甚至大部分时间都在想这钱就算花了,也不一定能好。她也经常愧疚着,明知道花了三十万也许都治不好,可她还是不想死,这是多自私啊。 “我现在好了,以后的日子都是赚的,我得算着时间赚钱还账。实在赚不到钱,我就干活,农村人别的不会,就是什么活儿都会干?” “您省了一辈子钱,这老了干票大的,还不如年轻时吃点喝点儿对自己好点儿呢。”宋喜乐对婆婆说,“您只要别帮着做饭,干什么我都不管。反正您也不会去跳广场舞,也不会有空学习钢琴,干活是爱好,这个我知道!” 周伟红说:“怎么不能让你婆婆帮着做饭啊?就让你亲爸亲妈做,虽说我们乐意做饭,可做饭也累啊!” 宋喜乐还没睡够,听到这里开始烦躁:“她做得饭能吃吗?过去那几年我吃得够够的了!前三十年减肥都没成功过,我就那两年吃婆婆饭,成功瘦了十几斤。” 刘桂兰也不生气,笑眯眯地看着儿媳妇,这会儿怎么看怎么都觉得顺眼。 “我这婆婆是不称职的,可我这儿媳妇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我们老张家是祖坟上冒青烟儿才娶到这么好的儿媳妇!” 周伟红听亲家母的话十分赞同:“我们喜乐说话有时冲人肺管子,可心眼儿好。只要让她吃高兴了,别的都没那么多事儿。不像现在的很多女孩子,要这个要那个,总不高兴。我闺女就这点你满足她,她就欢喜了。” 宋喜乐说:“没见哪个亲妈直接跟婆婆说自己闺女就是个吃货的。” 周伟红说:“是不是吃货我不在意,让我闺女吃好了才是关键。” 刘桂兰说:“这做法也是手法也是习惯,也是能耐。喜乐跟着我月子都没做好,对不住啊!” 周伟红之前就想过,宋喜乐吃农村婆婆的月子饭该是多难熬,可她还想就闺女那有一个钱花两个的主儿肯定什么月子中心啊,月嫂保姆啊都安排齐全了,她从小就是个不会委屈自己的主儿,谁知道竟然是吃农村婆婆饭做得月子,日子过成那样,一想起来,做娘的就心酸。老母亲暗自下定决心,月子病还需月子养,闺女这次生二胎,她一定得拿出看家本领来好好照顾。 宋喜乐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天气最热的那几天也过去了。中秋节张冀也回不来,工资倒是几乎全部都转到了媳妇的卡上。宋喜乐也没花,凑了凑想把欠李金元的钱还了一部分。 在娘家啃老那是内部矛盾,可借李金元的钱当初实属无奈,涉及到小姑的尊严,必须第一时间还上。周伟红跟闺女说:“这钱先挤着钱小美还,老话说多远是多远,多近是多近。你二姨那人不是省油的灯,钱小美表面风光实际上还不定多辛苦呢,借她钱,我不落忍。” 宋喜乐心里还是想还李金元,可看着最近为自己操心不已的老妈,她也不忍心逆着老人干,反正欠债还钱,谁的都得还上,只是早晚的问题。 钱小美收到钱还没热乎,亲妈就来要过节费,说你妹妹毕业后没找到工作在家考公,他们年纪大了让她每年给养老费。这么多年,亲妈一直想着法儿找大闺女要钱。钱小美都说服不了自己,她这人可不是冤大头,她赚钱不容易,花钱也得图好的体验感。给大姨家花钱她自己心里痛快,给亲爸亲妈花钱,她一分钱都觉得心疼。可以说她没良心,可她就是想遵从自己的内心。周伟云电话打到了大姐那里,就是一通控诉,一边说大闺女不孝顺,一边暗示做大姨的拐了人家的闺女,自己落实会。 李晨萱立刻觉得姜还是老的辣,婆婆简直能掐会算。宋喜乐可觉得老妈这么做事与愿违:“这些表面上的事儿都不是关键,钱放在我这儿替钱小美存着,谁也骗不走,现在可难说。” 果然,涉及到小姨,钱小美不淡定了。在老妈的威逼利诱下先后给转了几次钱,宋喜乐还她的那笔钱陆陆续续到了周伟云的账上。周伟云的小女儿还发了微信给姐姐:“你给咱妈的钱,最后也是给我花。” 钱小美是个有气性的,截图给周伟云发过去,然后把妹妹拉黑了。她在电话里告诉亲妈:“我和你闺女除了投生在一个娘胎里,我们之间没有半点关系。我活了快三十岁,你们几乎没有在我的生活里出现过,偶尔出现不是给我添堵就是找我追债。我不欠你闺女的,更不欠你的,如果说天下真有谁欠我的,那一定是你和你前夫!” 周伟红跟钱小美说:“人怎么活着都是对的。但就是别给自己找气生。什么病都是从气上来的。你找了到了自己理想的对象,那就好好处,别的都是浮云。” 老妈这番话宋喜乐是极为赞成的,可在这年夏天,宋家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儿,又是一个坎儿,一个全家人都不知道怎么逾越的坎儿。 本来李保全和刘桂兰都从鬼门关被大家一起合力拽了回来,这两个大地雷算是都平安爆破。李保全的病情算是稳定住了,大的病灶切除,扩散的地方用靶向药也起效了,状态一天比一天好,只要不突然复发或是靶向药很快失效,就跟正常人一样。还有病病歪歪的夏春华在老伴儿这事儿之后,自己也变得越来越强量。只是两个孩子一个在体育中考上失了分,又把宋家的生活带到了沟里。 有人问:“别说孩子只是中考没考好,就算是没考上高中也不至于吧?”以前是不至于,放到今天还真至于,甚至比之前两个大雷还难。说句不好听的,老人毕竟已经70来岁了,可现在家家户户过得都是孩子,孩子的事儿大过一切,甚至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宋家两个大孙子,小孙子一直学习没那么突出就认了,可大孙子一直是手拿把攥儿就就能考进市两所的学霸,可最后连五所的分数线都不够,九年制义务教育最坏的一次成绩献给连中考。哥哥和弟弟本来学习成绩能差几十分,最后都考进了和平同一所高中,虽说也是重点,可跟期望值相差太远了。 宋子瑞还好,他本来就是这个水平,考进去也没什么落差,只是哥哥整个人都崩溃了。宋子祥开始不上学,高一军训也不参加,上课的时候,想去就去,不想去就请假回家。老师找家长,李晨萱只跟祥林嫂一样说自己儿子过去学习有多么好,现在考到这里孩子心里接受不了,每次她都先哭个稀里哗啦。老师不仅没能从家长身上找到办法,还得哄家长,很快也烦了。 老师冷嘲:“没考好,那就好好学,在我们学校第一名也能考清华,越不学落下的越多!到了高中,初中学霸成绩下滑的不是没有,初中学习好高中跟不上班的也不少。谁初中还不是个好学生,别给自己定位太高,越高摔得越惨。” 李晨萱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她自己还没走出来呢,比孩子情绪还不稳定:“我儿子不是一般的学习好,他一直都被人说是小天才!” 老师说:“家长您自己先醒醒吧,天才早就被国家队瞄上了,高中就应该准备为家乡打比赛去了,你们现在都在忙活什么?” 李晨萱被老师数落完,心里更难受了。老大没有考上一中,这比李晨萱自己得绝症还难过,她觉得自己人生所有信念都被颠覆了,生活连最后一丝掌控力也消失殆尽了。 宋喜乐在这件事儿上可不敢随意瞎逼逼了,因为她知道这件事儿对嫂子打击太大了,这不是讲道理能解决的,搞不好能要了嫂子的命。一直说考哪儿都一样的宋喜明也没想到学霸大儿子能考得这么差,随意问了一句,这都怎么学的,媳妇就崩溃了。 宋喜明这一年谢顶越来越严重了,他觉得自己在工作中顶住了雷霆万钧的压力,可自己的老婆孩子都成了纸糊的。他不知道媳妇的实际状态,只在电话里连儿子带媳妇都数落了一通。他主要不是说成绩,而是说都好好过日子别让爷爷奶奶操心。李晨萱的情绪无处安放,没多久就瘦成了纸片人儿。 宋建国一向宠孩子,周伟红也是提倡快乐教育,可是被给予厚望的大孙子上了高中就不去上学了,他们都接受不了。刚开始的时候,老两口也各种哄着宋子祥,给做好吃的,甚至上学的日子里,老两口带着孩子去逛公园,还计划去旅游。可人家宝贝儿根本不配合,就算出去也是看手机打游戏。孩子整个变了一个人,而且以前对妈妈不礼貌,现在对爷爷奶奶也会出言不逊。 宋建国从小没动过孩子一个手指头,那天早上听到孩子又不想去上学,还在房间里跟儿媳妇吼叫,还骂弟弟,骂得难听极了,老爷子气得火撞脑顶,忍不住动手打了孙子几乖子。可就这几下,宋子祥跑了,听邻居说直奔了海河边儿。 这下老宋家的天真的塌了。 第36章 修行就是在老百姓普通的生活里 宋建国骑着自己几十年的二八大铁驴往海河边赶,不长的路他结结实实摔了一个大马趴,一身天旋地转,还能动弹,就是额头一阵温热,一抹红呼呼的一片。天都黑了,孙子也没找到,周伟红跟宋喜乐在海河边遇到了宋建国。周伟红当时就吓瘫了。宋喜乐亲眼看到老妈两眼一翻栽倒在地,赶紧要拨打120。宋建国推开闺女自己掐老伴儿的人中。 没多久周伟红幽幽转醒,看清宋建国哇哇哭了出来。宋建国说:“我没事儿, 就是孙子没找到,要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儿,我就说摔死了也是不值得同情,没死你直接给我踹海河里得了。” 周伟红说:“海河怎么那么倒霉呢?海河说我不背锅,也不要这糟老头子。” 宋喜乐说:“爸妈,我小时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你们连问都不问,也不怕我嫉妒?” 宋建国说:“你那叫离家出走?不是去街坊家吃点心,就是去同学家打游戏,再不济就是楼群里招猫逗狗,我大孙子可不是。他但凡随了小姑脸皮厚,也不会让我这么揪心。我多盼着孩子这会儿能去谁家嗑瓜子听八卦,没心没肺啊!” 宋喜乐也惦记大侄子,可就没有亲爹这么比较的:“你放心吧,我继承了你们的优良基因,老宋家这点儿好传统会一定会代代相传。就算宋子祥基因突变,早晚也能变回来。” 放在平时,周伟红怎么也得损闺女两句,可现在她是想说,借您吉言吧!宋喜乐现在除了宋子祥之外,更担心的则是自己嫂子。 老宋家和老李家组建了一支队伍,兵分几路,除了孩子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两大家子,所有亲属连带几个老街坊都出动了。街坊们没有一个骂孩子的,都在责怪老宋家的家大人。有人说说挺好的孩子,非给逼成这样,现在这个高中不是挺好的吗?不也也是和平重点吗,不知道比多少孩子强多了,多少人挤破头还进不去呢! 夏春华说:“可他不上学啊!” 有人说:“不上学就不上学,总好过孩子出事儿追悔莫及!” “这样孩子养得,下限越来越低了!”夏春华也跟着来找外孙子,以前出了这种事儿,她是怕人笑话的,可现在人越多力量越大,跟着帮忙的都是她的恩人。 有邻居说:“你们对孩子要求太高,就拿喜民来说吧,大学毕业就去北京了,整天忙工作也见不到人影子儿,好在天津北京离得近,要是跟他同学们似的,好多都去了国外,经常几年都见不到一面。在看我儿子跟你女婿同岁,上了一个技校,一开始跑车后来自己干了一个修车厂。现在不仅给自己买了大新房,给孙子房都准备出来了。媳妇也不干嘛了,开个七座商务接送俩孩子上下学,平时里想干嘛干嘛,谈不上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反正日子过得挺悠闲,哪像你闺女似的。” 夏春华说:“你的意思是上学没用,念技校比念985还强呢?” “985肯定是大概率比技校强,但是条条大路通罗马,也不见得考上985就能怎么地,何必过于执着呢?用佛教的观点说,你这叫住像,凡是二元对立的都是不可取的。” “张大爷,您这够有文化的?佛学都懂是居士吧?” “那都是表象,主要是修心。真正的修行在民间,就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就从亲人之间、邻里之间、同事之间....身边人的关系中修行。” “我觉得老宋两口子平时挺通透的,这事儿做得缺少智慧!” 夏春华说:“那孩子不上学,就由着他不管。孩子不都废了?在这么下去,别说考名牌大学,就是高中毕业证都够呛了。” “到现在还想着毕业证?难怪孩子不乐意跟你们说话,你们都不知道孩子要什么,只想从孩子身上得到什么。” 夏春华说:“让他好好学习,都是为了他好啊,别说我们当老人的还能活几年,就是父母也没真指望沾他什么光。要说有私心,就是长辈的一点虚荣心,希望人家问起的时候,后代考个好大学,有个好工作,这还成罪了?” “你求得这些都是表象,核心是什么?核心是希望后代幸福生活。可这幸福不是你能定义的,你以为的幸福是你自己的幸福,不是孩子们的。又是非黑即白,孩子都要被你们气死了!” 夏春华理解不了,当初闺女小时候,别说骂了就是打一顿也没事儿。现在这个大孙子没打没骂,哄着求着还出这么幺蛾子。 “别抱怨,要与时俱进。现在的时代教育出的孩子自然和以前不一样。都像咱们小时候,那不跟傻子一样。不是孩子问题大,是大人跟孩子不同频,总是制造噪音。长期在噪音高压下生活的人是什么,你们对号入座一下。” 夏春华还是不理解:“大人得忙工作,得忙老人,得担心失业,在外面当孙子,等熬到当爸妈当祖宗了还得当孙子?” “你这些问题不是孩子造成的,他们还有以前学生没遇到过的压力和痛苦呢。你们大人不改变,孩子的问题只会越演越烈。” 夏春华不是第一次跟老宋家的邻居们打交道了,这伙子人讲道理都是一套儿一套儿的,表面上确实是不笑话人,可心里怎么想就不知道了。据她所知,这里面就有孙子孙女考进市五所的,多少有点站着不腰疼。 海河边上,很多游泳爱好者正在在游泳,岸上的人招呼一下,大家纷纷钻入水中,半天也没有所获。岸上的人长长松了口气,可也更着急了。 李保全大部分时间还在休养,可这个时候也没闲着,刚刚街坊们的话他都听进去了。历经过生死的人,很多事情都看开了,作为老百姓没有什么比家人平安更重要的事儿了。他觉得大孙子不是无理取闹,是生病了,就像他一样,可又不一样,总之到了很严重的时刻。 有病就得治,躲也躲不掉,早治早痊愈! 宋子祥没有去海河边儿,他也没有轻生的念头,他也不是不想考好大学了,只是好像一切都不能受自己控制。那些老师家长嘴里的大道理不仅是紧箍咒,更像是妖魔鬼怪冲自己呲出的獠牙,还释放着毒气,他被吞没后,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躲也没有地方躲。所有人的大道理听着似乎没有一点错处,却像一把把锋利的刀,一字字地割着他的血肉,说得越多,死得越快! 他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手边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搞来的安眠药,他难得享受这片刻的宁静,更知道用不了多久,那些人就又会冲过来继续割他的血肉,好像平静是偷来的一样,是世间最珍贵的东西。李保全手里拿着老宋家的门钥匙,负责回来等孩子,他站在卧室门口等了一下,轻轻推门进去。 宋子祥失望至极,老天爷这么一点宁静的时刻也不肯给自己,果真活着没有什么意思。他烦透了,拿起安眠药倒进手心就往嘴巴里灌。 李保全想了想没有擅自开灯,他的声音已经不如手术前洪亮,带着小心翼翼就更显得没有力量。 他说:“子祥吃什么好吃的呢,给姥爷尝尝。” 对方好久没有回应,李保全又说:“你小时候一点也不护食,有什么好吃的都爱跟姥爷分享,现在长大了,是不是看着姥爷腻歪人了?其实啊,你不给姥爷吃,只要你高兴,就等于姥爷自己吃一遍了。可是你不高兴,姥爷也一样能感受得到。姥爷希望你每天高高兴兴的,如果不想上学了,咱就不上。” 宋子祥手把手里的药默默在被子里倒回瓶子,仰面倒在了床上,眼泪哭湿了枕头。 李保全说得是心里话:“咱不想上学就不上学了,什么时候想去再去,如果一直不想上,那就再也不去了,你还这么小,未来可以做得事儿太多了,咱们怎么开心怎么来!” 宋子祥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大声控诉:“你们别骗我了,表面装好人其实还是想哄着我去上学,你们都一样,都是只想我考名牌大学给你们光宗耀祖的势利眼!” 李保全说:“孩子,我跟他们不一样,就算你考上北大清华,姥爷也不见得能看到了,姥爷只希望在有生之年看你能高兴起来。” 李晨萱和宋子祥已经不能对话了。李晨萱说什么宋子祥都觉得是别有用心,都是想让他回学校上学的手段。宋子瑞的存在也时不时地刺激到他,因为这个弟弟之前成绩比自己差十万八千里,现在还能在班里名列前茅。全家人都不对他的眼,除了宋喜乐。 宋喜乐大着肚子带着侄子去学校请假,老师直接说不如休学吧,话里话外都是不待见这个学生。 宋子祥以为姑姑得怼得老师六丙八万的。可宋喜乐生平第一次在人前当起了孙子,不仅跟老师态度谦卑还说起了拜年话。离开学校的时候,侄子嘲笑姑姑:“你不是挺厉害的吗,原来是窝里横。” 宋喜乐说:“你看你们老师眼圈黑的,比你妈妈岁数还大不少,正是更年期的时候,我惹这个干什么?老师现在也不敢对孩子动手,更不敢体罚,大声骂两句的底气都不足,回头给人家挤兑疯了,人家也有家 有孩子呢!” “老师不容易,学生就容易了?” “所以你们都不容易,目标也都一致,何必互相为难呢?”宋喜乐接收到了高中生的眼刀,赶紧说,“为了你们不再互相为难,咱们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从今天起,你别跟你妈和你弟弟住了,搬楼上来跟小姑住。” 宋子祥谁的话也不听,谁也不爱搭理,只除了小姑和姥爷。小姑曾经几次站在他的立场上考虑问题,孩子觉得是自己人。姥爷身体已经这个样子了,宋子祥只是对生活失去了兴趣,可他没有失去良心。李晨萱有时想起大儿子来真是恨得牙根痒痒,尤其是小姑子都这么大月份了,还帮她带孩子,心里不落人。 宋喜乐说:“嫂子你就知足吧,现在还能有个人让你儿子愿意开口,愿意一起生活这是佛祖保佑。我这孕妇不仅不觉得麻烦,觉得是莫大的荣幸。” 宋喜乐是个话痨,对着从小就优秀的大侄子更是有说不完的话题。从自己小时候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到自己在国外英语不行,怎么寸步难行闹了好多笑话,反正有的没得,真的假的,就对着孩子不停地聊。宋子祥也不搭理小姑,可也没有特别讨厌。四喜丸子是个有眼色的,看到主人这么巴结这个少年,就知道他的阶层在自己之上,也摇着尾巴过来讨好。宋喜乐以自己肚子大了为由,把遛狗的任务交给了大侄子,并且恳求他能教四喜丸子一些东西,别一直长成大傻狗。 学霸就是学霸,哪怕是中考没考好,可学习的方法依旧先进,没多久就教会了四喜丸子不少技能。比如吃饭时不要再把狗蹦子具象化,要听指令123后才能吃。地上的东西不能吃,哪怕是狗粮撒地上也只能看着。还有识别物品让狗子给叼过来、握手、趴下、认人、前进、后退.... 好家伙,四喜丸子经过学霸的严格培训,从只会吃喝的小傻狗变成了能直播的网红狗。未成年人拿小姑的身份证注册了抖音账户,粉丝从各位已经突破了几百还在一天天增长。 夏春华的老姐妹打电话问,这孩子以后就不上学光摆弄狗过日子了,才十六岁不到,一辈子不完了吗?还说你这命也够苦的,精心培养地985毕业的闺女现在赚得跟普通人没两样,甚至还不如。老头子才70就得了绝症,最后希望的大孙子也折了,这可怎么办啊? 李保全见老婆子被问得无言以为,一脸沮丧,他直接抢过对着里面大声喊道:“我大外孙现在天天有笑模样了,我们全家欢喜还来不及呢,现在都过不好,谈什么以后?我闺女现在工资是不高,可人家老板可尊重可重视了,每天通勤才十几分钟,天天加班也放心不少,也不用吃外卖,天天都能看得见,我们觉得挺好。至于我得了绝症,那更得感谢老天爷手术成功,靶向药起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挂掉电话,李保全告诉老伴儿,以后这些毒闺蜜毒亲戚少联系,关键时刻送不来一点温暖,谁家有个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儿都不够她们嚼舌根的,要是有个爆炸性的事儿,够她们激动好几年的。 第37章 聊天跟说相声似的 家里有个学霸不上学了,放在谁家也接受不了。如今老宋家的状况就是楼下愁云惨淡,楼上热火朝天。隔壁一楼小院里天天争吵不休。外加一个忧宋忧李的农村老太太王桂兰坐卧不安。宋喜乐摸着肚子跟婆婆说:“您自己选择,要不在楼上好生待着,要不然搬楼下去。谁在楼上给我散播焦虑,我就赶谁,你儿子回来也一样!” 王桂兰斗胆问一句:“这么好的孩子,以后就在家养狗?这也不是个事儿啊!” 得了,宋喜乐又耍上脾气了,她说到做到直接把婆婆妈轰到了楼下去住。眼见着亲家母抱着铺盖卷儿投奔到楼下来,周伟红直嘬牙花子。 “您老惹她干什么啊,她不讲理起来连爹妈一样折腾,您跟我住一屋吧,我让老宋跟宋子瑞住去。他们姑侄两个爱怎么闹怎么闹,咱们眼不见为净。” 儿子不上学,当妈的心里能是滋味吗?宋喜乐带着宋子祥去看心理医生。李晨萱自己去看心理医生。他们谁也不知道,母子两个竟然看得是同一个医生。 人家问,孩子不是有专门的青少年心理医生吗? 是的!可谁让妈妈心理不成熟呢! 宋喜乐只有一句话,是要彻底失去孩子还是要孩子光宗耀祖?想明白了再说其他,谁来都是这句话,无论是自己亲妈还是宋子祥的亲妈,都也一样。 周伟红劝儿媳妇说:“咱们家喜乐虽然有点儿二乎,可也是真疼侄子,你说别人遇到这种事儿,嘴里拜年话说着,跟孩子把大道理讲一讲,躲还来不及呢,溜多远是多远,生怕自己担上责任。有这么个姑姑帮你带着孩子,也算是好事儿。反正你跟孩子针尖对麦芒的这么久了,也是没有一点用。我跟你爸带着他讲道理,哄着骂着,差点让孩子游了海河,吃了安眠药,顺其自然吧!” 顺其自然?高中一共就三年! 人家大部分孩子从中考后的那个暑假就马不停蹄地提前学,拔高学,几乎都不敢好好休息一天,就是争分夺秒为高考冲刺。宋子祥可倒好,不仅躺平了,连学都不上了。请几天假的时候,还没那么焦虑,想着催着他赶紧上学去,请半个月的时候也还能接受,想着很快就能上学去了,可是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了,一个学期就要结束了。 李晨萱张嘴就想哭:“宋子瑞要是和刚开始那样也就算了,可是现在他玩狗玩得热热闹闹就是不回学校上学,像话吗?” 宋喜乐大着肚子下楼正好听到这一句,她还是那句话:“你们的意思是,宁可要最初为了成绩想死不活着的孩子也不愿意接受一个能开心玩狗的孩子?” 李晨萱差点说自己真是这么想的,幸亏被婆婆拦住了。周伟红见闺女已经开始冒烟儿了,违心说:“当然希望开心遛狗不想上学的孩子。我们看着曾经的学霸遛一辈子狗高兴。” 宋喜乐咂摸咂摸滋味,冷着脸一声不吭,上下瞅着这婆媳两儿半天。好久,她说:“以前我说大人有病,孩子吃药,自己多检讨一下自己。现在我说,嫂子你和儿子之间放过彼此吧。无论谁先放下,你们俩都好了。” 上楼梯的功夫,大哥的电话就打来了,宋喜民这回也没跟妹子客气,告诉她少吃萝卜淡操心,宋子祥就是闲的,不上学就去外面扫马路去,给他安排个体力活儿的工作,心理问题也好了,也算是社会实践了,到时候自己就知道该怎么选择了。宋喜乐说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别看你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可你在教育孩子这块的认知已经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我小时候说这个都没用,现在你跟自己儿子说这个,隔着的恐怕不是代沟而是整个银河系。再说了,让现在的孩子去种地恐怕不是被惩罚,因为很有可能他们会爱上种地。 “宋喜乐你别在教育孩子上多管闲事儿啊,让你嫂子自己管,首先你在学习方面本来就没有什么说服力,其次谁的责任谁承担,将来省得落包涵。” 宋喜乐说:“你应该回来自己教育,教育孩子也不是我嫂子自己的责任。落不落包涵我不在乎,你留下一辈子的遗憾才连累爹妈。” 收了电话,宋喜乐看到宋子祥开着门正满脸凝重地看着自己。他问,小姑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宋喜乐实话实说,添麻烦自己不怕,她怕的是失去自己的大侄子,怕眼见着自己的大侄子不开心,怕他一直不开心,怕他一辈子都不开心。 宋子祥垂下头,转身回到屋里,门砰的一声被摔上,把宋喜乐关在了门外。宋喜乐也没有马上进去,站在门外等啊等,她听到电视的声音被开到最大,还有流水哗啦啦的声音。她想了想还是没有拿钥匙,缓缓地先蹲下然后坐在了离家门最近的楼梯上。 不知过了多久,门打开了。宋子祥说:“小姑,你进来吧!” 宋喜乐等孩子平静了,轻声细语地跟他说:“你爸回来不现实,无论到什么时候生存永远是第一位。” “那你电话里自己说的啊!” 宋喜乐说:“我那是为了怼他,怼人还讲道理啊,当然是怎么解气怎么说?你以后想怼谁就跟姑姑学,别管有理没理,自己先怼痛快了再说。” “怎么都是你的道理?” “那我不按自己的道理,按别人的道理心里能痛快吗?”宋喜乐拍拍大侄子的肩膀,“听没听过一句话,兜里装着一副牌,逮谁跟谁来?该出牌时就出牌!这就是你姑从不抑郁的不二法门。” 宋子祥看着宋喜乐,若有所思。 时间一天一天在流逝,转眼到了十月一,下半年的小长假又如期而至了。宋美娟和李金元之间的关系怎么样没人具体知道。过节来哥哥家,宋美娟还是没有李金元陪同,闲聊才知道她去做了试管婴儿,但是失败了,钱花了不少,都打了水漂还白受了罪。李金元公司业务不好,跟媳妇每次见面时脸色也更难看了。 宋建国说:“人生重在参与,试管婴儿这么时髦的事儿都掺合过,人生没白来!” 宋美娟被大哥给气乐了:“好事儿掺合掺合,这种花钱白受罪的事儿,最好是别掺合!” 周伟红说:“这个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好事儿,绝对的坏事儿。在这事儿上受了苦,别的地方肯定要找吧回来。” 宋美娟说:“嫂子,你也别劝我了。受苦就是受苦,没有任何意义,花钱去受苦就是上辈子没做好事儿。” “受苦本身是没有意义,可是如果受了苦能感受到甜得更甜,那也算在没意义里有了点意义!”宋建国端来一大盘宫爆虾球,紧接着就是一屉韭菜虾仁的大包子,“大家尝尝,就说好吃不好吃?就说吃得高兴不高兴,就说盼着不盼着过节大家一起吃?” 宋子瑞大声说:“盼着盼着,好吃特别好吃!” 屋里大人笑声一片。宋美娟觉得哥哥这句话说得没错,就是因为现在想要孩子,求而不得,才越发觉得哥哥一家人的重要性。她是个挺没意思的人,没什么特别喜好的兴趣,这个岁数也没有多少可以经常约出来的朋友。她和李保全之间谁也帮不上谁,更像是婚姻内丧偶。以前觉得一个人特别潇洒,可是过了四十五岁,她发现自己还是喜欢热热闹闹的生活,喜欢俗人俗事儿,喜欢想讲话的时候能有至亲存在。一个人住再好的房子,用再精致的餐具,吃再美味的食物,也抵不过过节时这一大家子汇聚成的人间烟火。 现代社会,只要不背负房贷车贷、孩子不过度补习、不经常下高档馆子,工薪阶层把饭吃好问题不大,主要是精神生活贫乏得一塌糊涂。宋美娟小时候向往的是电视剧里港台电视剧里的生活,住漂亮的房子、穿漂亮的衣服、出入在写字楼高档餐厅之间、看电影看歌剧....可是当社会经济发展到了今天,普通人也都过上了或者见识过了这样的生活后,满足感是有的,成就感也是有的,可不知道怎么活来活去就把自己活成了孤家寡人。 宋美娟是在某个深夜突然惊醒后下定决心要孩子的,她觉得生活里最美的容器,包括房子也比不得女人给腹中婴儿的家园,生活中最优雅的姿势也比不得把孩子抱入怀中的那一刻。 饭后,宋美娟对李晨萱说:“如果老天爷能给我一个孩子,我对他没有任何的要求,我只希望孩子健康平安,能让我亲力亲为陪着他走过十几二十年的人生路,然后目送着他寻求自己的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奢求。” 宋喜乐没有劝动李晨萱,公公婆婆没有劝动李晨萱,亲妈也没有劝动李晨萱,就连还在生死线上挣扎的老爹的话也没能触动李晨萱的灵魂。可是小姑这句话让李晨萱体会到了一种久违的幸福感。她其实也为自己的小虚荣感到耻辱,可作为普通人有时幸福就是建立在我有你没有的基础上,很难免俗。她想,自己一直以来的期望是孩子考入清华北大,可小姑的愿望只是有一个孩子。 她不仅有孩子,还有两个。而是就算考不上名牌大学,就在这个和平的高中念,考个一本是问题不大的,哪怕是宋子祥落下了功课。退一万步说,考不上一本考个二本,哪怕考个民办大学,孩子总归不会没大学念的,除了头部985现在其余的大学也没什么不一样,她有什么可焦虑的呢? 这是天津,这是以考学不难着称的大城市天津。 自己虽然不富裕,但是举家之力供两个孩子上大学是没问题的。不跟有钱的小姑姑比,就跟小姑子比,自己爹妈公婆都有退休金,自己和老公目前还都有工作,遇到困难还有一大帮子人跟着一起群众策群里,她又不是一个人。 第二天早上,李晨萱整个人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宋建国目送着儿媳妇上班的背影,转身跟老伴儿嘀咕:“我听说,精神问题更严重的表现就是一下子恢复正常了。” 周伟红也觉得很不对劲儿:“你昨天买那螃蟹我感觉不如之前的新鲜,是不是吃坏了。” 宋建国说:“嗨,海货儿不新鲜顶多吃坏肚子,哪还能吃坏脑子?” 周伟红乐了:“你儿媳妇脑子没问题,是情绪不稳定。你闺女是脑子不好使,但是情绪很稳定。” 宋建国说:“要我说儿媳妇和闺女都不如你,你是脑子也好使,情绪也稳定。这样的人才就该进国务院!” “我进国务院干嘛去,天天琢磨吃?” “那国务院最该琢磨的就是老百姓天天吃什么?你去了正好有了用武之地,全国人民到时感谢不感谢你咱不知道,反正我们老宋家全体都感谢你!” “妈,今天中午吃什么?”宋喜乐从楼上下来就听到这两人的对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吃,就知道吃!”一句话从两个人嘴巴里一起说出来,跟大合唱似的。 “美好的一天就从听见你们两个人互相吹捧开始。”宋喜乐说,“看看你们俩有说有笑的的。大孙子不上学在家遛狗,一个亲家绝症,一个亲家心脏病,儿媳妇抑郁症,真是不知愁。” 周伟红说:“你还少说一个,还有个闺女是半疯儿!” 宋喜乐说:“行啊,你们两儿也没白活儿。还有个北京四十多岁别人下岗,他还刚升职的优秀儿子。还有个丁克转试管的小姑子、还有想见面就得掏十万块钱的大姑子,你们也算是见识过了人生百态。等我以后发财了,给你们自费出本书,捧你们当知名老年作家。” 周伟红说:“我们不如你,好好一个本地姑奶奶都混得租房住了,还能幻想未来发大财。” 宋喜乐说:“我不如你,退休金都月月爪干毛儿净,还能挤出几十块巨款去买彩票,幻想哪天中个1000万。” 宋建国说:“我不如你们两儿,一边说相声一边干掉我一大张糖果子,你们早吃完早点了,我还没吃呢,这是要变相要出场费是吧?” 这三人聊天跟说相声似的,哪句话也落不了地。 第38章 反者,道之动 四喜丸子如今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学习一切网红狗具备的技能。宋子瑞说:“我哥真不是好人,自己不学习了,现在开始折磨狗子,这是发誓要让狗子走一遍他的来时路,这人越来越变态了。” 宋喜乐说:“四喜丸子比你们哥两儿强多了,人家现在直播已经可以自己赚狗粮了。” 宋子瑞说:“那回头我也不上学了,跟我哥一起和狗子带货!” 周建国对小孙子说:“你可没你哥那脑子和毅力,我见过他训练狗子认东西拿东西,一次得练几十回上百回都不见得能学会,凭的就是毅力和方法。” 宋子瑞以前一直不如哥哥,而且是照着哥哥的成绩差了十万八千里,如今自己在高中成了名副其实的好学生,优越感日日攀升,尤其是以前妈妈总拿哥哥的成绩来跟他比较。现在哥哥成了妈妈口中的反面典型,他体会到了从小到大没有过的优越感。 “他都不上学了,什么方法和毅力都是扯淡,我们老师说了,以前学习好没用,好多到了高中跟不上班的,说是什么厌学其实就是学不会了,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成绩,是没有逆商的表现。” “小人得志!”门哐当被不知道哪冒出来的老大摔上了。 宋建国说:“哎呦,这楼上楼下两扇门招谁惹谁了?喜乐,你大侄子又生气了,真好好的孩子成气包了,你还不去哄哄?” 宋喜乐说:“该哄的时候哄,不该哄的时候就得自己受着。” 周伟红问:“你这又是哪来的理论?” “从你们身上总结的理论呗。我从小被你们照顾到大,自己选择的婚姻自己承担后果,你们彻底不管了,咱们的亲子关系才从这个坎儿走向了和谐。可以不上学,都能不代表要把谁供起来,我是这样,宋子祥也是一样。无论是谁,这辈子只能自己给自己买单。” 宋子瑞听小姑说着哥哥,可她看自己的眼神儿怎么那么犀利呢? 十月一小长假除了宋美娟之外必到的还有钱小美,这次不仅她自己来了,还带来了传说中的金龟婿。好家伙,别的不说,钱小美挑男友那绝对是颜控。钱塘是个帅小伙儿,这个楚明亮就跟他的名字一样,一进屋,大晚上的客厅都亮了。所以在场的各位都有这么一个疑问,嘴上没说心里说,这么好的小伙子真能看上钱小美?别说是个家财万贯的富二代,就是这长相、这身板给大富豪或者当大官儿的家里做驸马也绰绰有余吧?所以呢,假的,肯定是假的,这么好的青年才俊能掉到普通人家的碗里来? 夏春华心里笃定这楚明亮就是个骗子,她活了七十岁见过地上踩陷阱的,就没见过天上掉馅饼儿的。自己闺女那么优秀都没遇到过这种好事儿,能有个技术精英男的同班同学修成正果就不错了,钱小美凭什么找到那么优秀的男人? 这就是不可能的事儿! 除去这孩子到底是不是富二代之外惹人怀疑之外,周伟红还是觉得楚明亮特别有礼貌,身上一点少爷羔子的陋习都没有,要是不说比外甥女大五岁,周伟红根本看不出来两人谁大谁小,要是凭眼缘儿她觉得很满意。宋喜乐也惊呆了,要说钱小美长得好看那是不假,可这次这株桃花开得也太好啦。 私下里,宋喜乐跟表妹说:“我觉得无论他是真有钱还是假有钱,就冲这长相和身材你就赚了。” 钱小美挑眉:“楚明亮就是比我大太多了,五岁呀。这年头谁不喜欢小鲜肉?” “你就凡尔赛吧,这个楚明亮看起来跟25似的!” “那他也老啊,我才二十!” 看到没,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钱小美脸皮越来越厚,人越来越得瑟了! 宋喜乐问:“你和这个高富帅怎么处对象啊” 钱小美说,她这个人因为比较努力所以期望也高,可因为从小取得的任何一点小成就都是靠特别努力才得来的,所以她也比较务实。 以前和钱塘在一起的时候,基本上是aa制,现在楚明亮家里比自己有钱太多,她再提aa制度显得很矫情。 所以日常约会她也不会你一顿我一顿的付钱,但是对方送她比较贵重的礼物,她一般是收三还一,一个月回请一次对象。自己怎么说也是个高级白领,业务口的小姐姐赚钱比什么人事行政口多。然后她做了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儿。 宋喜乐第一个想到:“钱小美,你和人家签婚前协议了!” “我买房了!” “what''s?” 钱小美悄咪咪地说:“对,我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不过不是豪宅,是一套和平的二手房。虽然那房子已经有二十年的房龄了,可从外观设计来看,不怎么显旧。物业不贵可难得一见的负责任,楼里楼外,园区以及大门口都干干净净,绿化保护得也不错,我觉得还挺好的。主要是吧,现在新房贼贵,可二手房便宜了,这家人又着急卖房,价格特别特别合适,我比之前买少付了不少首付,等于多攒下了好几十万,而且我是首套,贷款利率历史新低。” “可以啊,还不到三十岁就有自己的房子了。这等到了四十岁失业坎儿上还有十多年呢。” “主要是我虽然是本地人,可每个月也要付房租,跟你们不一样。这房租还不如还贷款呢。” “你什么意思啊,跟谁不一样啊?” 钱小美咯咯笑出声,她忘了宋喜乐也是本地人也在租房子而且是带着婆婆和孩子一家子租房。 “姐,我错了,我给你发红包!” “看把你得瑟的!” 表姐妹玩笑间,宋喜乐疑惑地问:“你都找到资产成迷的高富帅了,还不买我嫂子选的那个豪宅。和平区电梯洋房,富人的首选。” 钱小美说:“你让我找新交的男朋友要钱买房还是借钱买房,怎么都不合适对吧?” 宋喜乐说:“那倒是,因为一个房子让人看轻,真让人有话把儿当捞女了。” 钱小美说:“对啊,我从大学开始就勤工俭学,除了总上大姨这蹭饭一起,就没占过任何人的便宜,总不能快三十了,有重新让别人给自己贴标签的机会。但是吧,不得不说,如果还和钱塘在一起,我自己的钱还真不够买房养房的。” “那你买这个房子,人家看得上吗?” “肯定看不上啊,可看不上也不影响他去啊。再说又不是他买房子,是我买房子,我没接受他的赞助。男女交往讲究的势均力敌,反正在我的房子里,就是我的主场。” “你的意思是,你们同居是在你新买的小房子里?” “也不小啊,105平米的小三居,平时我一个人住足富裕,多了一个他也不拥挤。”钱小美说,“当然了,我也会去他的房子里住,目前我看到的他自己的住处是和平一套350平的河景房,还有滨海新区跟梅江的两套别墅。不过待得最多得地方,还是我和他各自在和平的房子。和平区一共也没多大,怎么都方便。他有时直接让保姆上我这儿来做卫生、做饭,我也不拦着。” “得!你们两菜钱都省了,请保姆在一个地方做饭也是那么多钱,两个地方做饭也是那么多钱,保姆做一个人的饭也是做,做两个人的饭也是用那么多材料儿。你少花钱,他也没费钱,双赢!” “宋喜乐,你怎么这么庸俗呢,脑子里只有钱,你以前不是爱情至上,裸婚万岁吗?” “我不这也在成长吗?你都能不再矫情,我还不能看清爱情和柴米油盐如何混搭?” 宋喜乐觉得钱小美目前的日子过得之前好多了,这距离上次她给这位表妹去小租屋送饭才短短几个月时间,对方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换了对象,连房子都有了,果然这世界上永远不会发生改变的只有世间万物不停的变化。以前在书中看到一句话:反者,道之动,事物终究会走向自己的反面儿。 “以前你和钱塘aa制,他们家怕你占便宜,你也怕他占你的便宜。现在你快三十了,越来越成熟了,也也越来越务实了,在不占人便宜的基础上,把日子过的越来越有利于自己了。” “怪不得那些小女孩都喜欢找条件好的对象,其实只要男人只要肯负大部分担约会的费用,女生就能挑起另外的半边天。”钱小美那天随意算了一笔账,以前和钱塘在一起负担的生活中的一般开销和自己添置衣服首饰化妆品的钱,足够供房子了。可现在,她就这样,收了人家蔡明亮的礼物,定期给回个礼,定期回请顿饭,人家还觉得你是不拜金的好姑娘。 另外,钱小美还发现一个真相,在男女都可以搞经济都力求精神独立的年代,等价交换的不仅仅是物质,还有情绪价值,这是一个多变且每个人都渴望幸福安全的年代,互相给予、双向奔赴的目标除了物质还有内心的安稳。 宋喜乐比钱小美大好几岁,她疑惑地问小表妹:“你能给别人提供情绪价值?我认识的同辈儿里,你是情绪最不稳定的一个。当初你还在花骨朵儿的年纪被钱塘给追上了,不就是他除了能满足基本条件外,最能给你提供情绪价值吗?” 钱小美说:“当时我多大啊?我在原生家庭中受到了伤害,需要很多很多爱,需要很多很多别人给予的迁就来疗伤,我提供的是我的青春貌美和积极向上。可我现在都工作多少年了?我有很多生活的感悟和工作中的认知。最主要的是,我就是传说中的英雄!” 宋喜乐说:“你是英雄,确定?” 钱小美笃定地点点头:“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看清了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你说我是不是英雄?” 宋喜乐问: “那你是弱者还是强者?” “我是弱者!” 钱小美想了想说:“弱者道之用,人生在世如果一开始处世的方法是强的,必将走向弱。我现在的姿态是真实的,不需要伪装对,在他面前就是弱的,就是不对等对。可我一直努力一直提升自己,总会有令人刮目相看的一天。就算我们最后没有修成正果,但是这段时间的自我提升和改变是真实存在的。” 宋喜乐说:“你姐我可不是一个能轻易被洗脑的,说这么多不就是你搞了这个对象在钱上占便宜了,人家还没觉得你物质,满足了你既要又要的虚荣心,貌似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你得到的便宜会更多。” “宋喜乐,你闭嘴!” “除非你再给我发一个红包!” 客厅里,钱小美对大家说:“我带楚明亮来是想跟大家说说,家里有不上学的孩子应该怎么办。” “应该怎么办?”李晨萱皱起了眉头,“他家里也没有矿,恐怕就是小楚有经验也不适用。” 楚明亮说:“我小时候父母还都在机关里上班。我是跟爷爷奶奶长大的,爷爷奶奶家里条件不错,可到底也是在农村。回到天津后,父母就下海创业了,我一边儿不适应天津的生活,一边跟父母也没感情。” 李晨萱和夏春华一听这个,感觉跟宋子祥的情况不一样,却有很多相似之处。楚明亮说:“我那时是逃课打架,我妈有一阵为了我回归家庭,天天盯着我学习。” “然后你就变好了?” 楚明亮摇摇头:“从小根本没在一起处过,说是亲母子实际没嘛感情。她不教育我的时候还能处,教育我的时候,我妈就成了敌人,甚至动手的时候都有。她摔了我喜欢的模型,我就摔了她最宝贵的手镯。打热闹时,还报过警呢!” 李晨萱的眼睛亮了: “你就说你怎么变好的?” “我没变好啊!”楚明亮说,“我就是个普通本科毕业,但是我爸妈后来发达了,有条件让我去国内外的名校深造,能力也是彻底自己生活工作后锻炼出来的。” “你妈后来不管你了,让你顺其自然地发展?” “也没有不管,就是管得了的管,管不了的就直接冷处理,他们把精力都用在发展自己身上了,后来生意确实越做越大,还生了妹妹。” 宋建国听明白了:“关键是你爸妈不指望你了,一方面发展自己指望自己,还生了老二弥补失去的亲子感情。就是没你又能怎么样?随便!” 楚明亮说:“就是这意思。” 钱小美灵光突现:“嫂子,要不然你再生个老三吧。前一对是双胞胎,实际上你也就只生过一次孩子,虽然是两个,但是也没有什么好的培优经验。现在四十来岁,刚好备战二胎。” 宋喜乐话茬子立刻接上:“万一再来一对双胞胎,你这教育孩子的经验可算是有的是机会施展了!” 夏春华被吓得打了一个激灵,脱口而出:“喜乐,你可别乌鸦嘴!” 第39章 好久没见正常教育孩子的了 楚明亮顺嘴说:“那多好啊,咱们中国人自古就讲究多子多福。两对双胞胎不才四个孩子吗?我奶奶和我姥姥家都是生了五个孩子。过年的时候我们会找一天,两边儿的所有亲戚在一个大桌子上吃饭,别看人多,可都是至亲,那才有年味儿。” 周伟红说:“你们家大业大的,过年还在一起过?” 楚明亮说:“何止一起过,长年在国外的春节也是能回来就回来。过年大家不在一起,那和平时有什么区别?” 李晨萱还在琢磨楚明亮刚才的话:“小楚啊,那你的意思说,你妈当初把你从奶奶家接回天津市是错的?反正你也没考上985,其实在哪里上学都一样。你后来的学历也好,成就也好都是在你父母事业发展起来后出彩儿的。” “那肯定不是啊!”楚明亮说,“人本来就是群居动物,孩子和谁在一起生活就和谁的感情深。就算是亲生父母,如果长期不和孩子在一起生活,那和陌生人也没什么两样。好的还能想着报答一下生恩,不好的就算在马路上遇到都没有打招呼的欲望。青春期是孩子和家长建立情感的末班车,错过了,这辈子就够呛了!” 李保全点点头:“咱们邻居张大爷那天说得没错,最好的修行就是修自己与身边人的关系。哪里不顺修哪里,等这些千丝万缕的关系都心安了,我们自身都佛性就显现了,不用谁保佑,一切自然都会随着自己都认知提高,变得越来越顺遂。” 楚明亮问:“张大爷是谁,这话说得太深刻了!” 宋建国说:“跟你说你也不认识,你就记着一句话,高手在民间,最好的修行是修炼自己,不是教育别人!” 夏春华又听说钱小美买房了,心里羡慕坏了,人家一个年轻女孩都能自己买房还房贷,家里一点支持都没有,相比自己的闺女混得真是有点惨,问题是闺女和女婿的生活似乎一眼就看到头了,可是钱小美的未来却是有无限的希望。 原本自家也是有希望发发展的,大孙子就是最有希望光耀门楣的一个,可如今成了整条街的笑话。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资质平平的小外孙身上了。 李保全说:“以后不许当着你闺女说这种话。你这样说不仅让大孙子听了接受不了,对小的也不公平。再说我大外孙子这辈子依旧有无限可能,你看看人家网红直播,一次捐款就上亿呢,那不叫有出息?” 不仅李保全接受了宋子祥不上课的事实,宋建国和周伟红本来也接受了。之前没有带孩子看过医生,家长们的观点都是一致的,就是得想尽办法赶紧让孩子复课,高中三年的时间多宝贵啊,争分夺秒还不够用,哪经得住这么耽误?可是看了医生,有了专业的检测,也和很多边边大的高中生家长交流过,他们也认可了宋喜乐的观点:顺其自然! 都知道一个身心健康的孩子比什么都重要,可这让四老和父母接受起来有多难,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可老大这事还让全家无法平静,老二又开始闹腾。 宋子瑞看到哥哥不上学在家玩儿也能被全家哄着,心态开始不平衡了。 不管是过去的高中生,还是现在的高中生,只要想考好大学那都得争分夺秒,都得吃“苦”,都得牺牲掉休息和娱乐时间,去一分一分的拼。过去的几代人肯这么做,是因为他们知道这样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可宋子瑞不知道更好的生活究竟指得是什么。如果说是成人世界里的住大房子,开更好的车子,去更高档的餐厅吃饭,买什么贵得吓死人的各种奢侈品,宋家这几个孩子根本就对血液没有向往。至于出人头地,那对宋子瑞来说就更空洞了。就拿李晨萱买“豪宅”这件事儿来说吧,宋子瑞本来没什么概念,可是听说以后不要住在这里了,以后要搬到别的地方去住,他马上反对。 到了青春期该有虚荣心的时候,宋子瑞不想住豪宅,不期待家里换车,他唯一的期望竟然是生活不要有任何的变化,除了可以有更多玩的时间外,什么都不要改变。 “那我也不上学了。反正努力学也考不了名列前茅,人家有的同学看着也不怎么听讲,一考试就在前面。”宋子瑞在这次月考失利后,当着全家的面儿来了一句。这让刚刚平静的大家庭,又掀起了万丈波澜。 夏春华说:“人家就是为了迷惑你这样傻子的,上课假装不学,回家和各个假期玩命学,你真信啊?” “姥姥,你别把人想得那么坏?你必须承认人和人的智商是不一样的。我再怎么学,也就那样,还不如高中三年高兴点儿。” “高中想偷懒,高中想高兴那就得从分上见,分不好,三年不可能高兴,有你痛苦的!” 宋子瑞听到这句话,脸垮脸,哭咧咧地说:“痛苦的三年,我不上学了,我从明天就不去了!现在才高一,太难熬了。我现在就想怎么熬过去,别的都想不了那么多。” 宋建国一听小孙子说这个话,顿时觉得崴泥了。老爷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把宋子瑞叫到跟前儿来,严肃地组织一场家庭会议,又是一通道理输出后。 宋子瑞坚持自己的观点,反复表示高中现在就是挺苦的,卷半天也不见得能考上天南大,而且就是天南大毕业不也是失业吗?跟我妈妈一样,那卷半天等于白卷,还不如轻轻松松生活,反正学到我们这个程度,总不会没有大学上的。总而言之,还是想未来三年开心度过,不想吃苦!” 宋建国罕见地发脾气了:“还没打仗就当逃兵,好逸恶劳,上学是可以选择的吗?上学那是必须做的事情。你哥哥生病了,你好好地也说这种话,是想气死爷爷奶奶?你怎么好的不学,这些你上赶着往上凑。” 宋子瑞理直气壮,嗓门大极了:“我哥不上学,你们所有人就可以接受,我不上学你们为什么不能接受?只要是正常人,谁不乐意在家吃好的喝好的玩手机,谁愿意起早贪黑去学校学习回到家刷题?一点意思都没有,一点也不幸福,天天刷题的人生,我觉得就是在浪费生命,浪费生命......” 周伟红也开始生气了:“那你觉得怎么才叫享受人生?怎么才叫幸福?天天在家打游戏,那是废人一个。你看看历史书上抽大烟的图片,人往炕上一倒,大烟不离手。你现在打游戏的时候我给你照个照片,就跟抽大烟的姿势是一样一样的。” “那我不打游戏了,”宋子瑞说:“我也在家养狗不上学,还能被家长捧在手心里,天天夸,您不能双标!” 看到没,好的不想学,坏的跟着学,还一学就会! 这到底是怎么了?宋家两个大孙子都不上学了,你还让这家人高高兴兴地接受? 是个正常人都接受不了吧? 宋建国觉得自己这辈子真是开眼了。经历了上山下乡,经历了改革开放,经历了国营企业下岗,经历了孩子们通过教育改变命运....他就是想不到还能有一天经历两个大孙子好好的,不想上学的事儿。 周伟红把宋喜乐叫来,“你让老大养狗治病,把老二羡慕坏了,你把他接楼上去养个猫儿,一个溜狗一个撸猫,回头开个直播,乐呵兄弟不上学的快乐生活。” 哗啦,宋子瑞的书包直接从楼上口冲下被扔了出去,各种书本卷子飞满天,简单粗暴且干脆利落,没有一点拖泥带水。别说宋子祥傻了,宋家所有人都傻了,街坊邻居也傻了,可是记忆很快就都被唤醒了。 宋喜乐从小在这里长大,从小的光荣事迹多去了。可长大后已经很少发飙了,尤其是结婚后消失了好几年,大家很多时候都忘了这位姑奶奶生起气来到底是什么脾气,真生气时的表现方式通常是具有多强的战斗力。 青春期在宋家两个孙子这代人身上表现得比较明显。好多时候大人们总爱说一句话:“我们那时也没觉得有青春期,青春期时,老师该骂骂,有时赶上简单粗暴的还踹两脚。回到家,家长觉得孩子长大了,更是容错率越来越低,比小时候骂得还厉害。 即便是这样,再混蛋的孩子也几乎没有敢跟父母动手的。有怨气找小伙伴或者外人发泄去,你跟别人不讲理,人家也跟你不讲理,打起来谁也不让谁,谁也不记恨着谁。还有的时候和父母发生冲突怕被揍或者不想继续被揍,宋喜乐就第一时间跑去同学家里.如果正赶上同学也在挨骂或者挨揍,几个人哈哈大笑一阵儿就嘛都忘了。好多次,她挑衅老妈被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打,冲出楼道打时候,几个小伙伴都在楼道里躲着父母,又是一阵嘻嘻哈哈。 现在楼里楼外的小孩子也不少,甚至比以前还多了。可是你家孩子敲门去找谁家孩子玩儿,很多都是大人出来开门,孩子根本就见不到小伙伴儿。家长说:“我们上课呢,你不上啃吗?”还有的家长是让孩子进屋了,直接打印两套一模一样的真题卷子让孩子们一起做,写完当场就判分,然后分析错题,比出高低。虽然让进门了,可孩子下次再也不去了。 以前孩子之间打起来了,一般老师在学校就处理了,可也有比较严重的老师找到家长,小小不言的家长们一般都是各打二十大板。如果挂了彩,打人的孩子家长自己就立刻摆正态度,好话说尽。对方家长主只要是听到一句真诚的对不起,气就消了百分之八十。所以,大人们之间事儿少,孩子们之间也不记仇。哪像现在的家长,生怕孩子在外面受到一点委屈,然后自己也没什么交际圈子,孩子妈妈们之间成了社交圈。本来没有任何的交集,全都是因为孩子硬凑在了一起解闷儿。别看妈妈们自己没什么成就,都是共和国要强的女人。这无形之中就加重了孩子们之间攀比的压力。 家长们都特别要脸,断然也不会在人前批评孩子。宋喜乐这扔书包的操作,亮瞎了街坊四邻的眼。有老人感叹道:“好久没见过正常教育孩子的了。” 邻居们问:“这叫正常?打孩子吓唬孩子的行为一点用也没有,三十六计还是得攻心为上” “当然正常,天天讲道理那叫pua,反pua不成才会抑郁。谁说打孩子没用,在气死自己和气死孩子之间可以选择打孩子解气。” 宋喜乐真生气了。她霸道得就是不让宋子瑞去捡书包,也不许去捡书本。直接问他:“我问你,你见过的大人里面,谁混得最不好?” 宋子祥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你!” 宋喜乐没听明白又问了一句:‘你说谁?’ 宋子瑞怯生生地说:“是小姑!” 这天没法聊了,宋喜乐一着急,肚子忽然疼起来,满脸的汗珠子,她可能是要生了。 还好家里有人,着着急忙慌地往医院送。那边儿李晨萱也气坏了,拿起晾衣杆儿照着宋子瑞身上招呼。一个个都是讨债鬼,大的不上学,二的也要不上学,这是要活活被把当妈的逼疯啊。不缺你吃,不缺你喝,爹妈什么生活压力也不敢告诉你们,你们还真把自己当祖宗了,祖宗都没这么供着,对你们有什么高要求了,就是让你们去上学怎么就成了天大的难事儿了呢?” 李晨萱说着自己的眼泪也落下来,她手中的晾衣杆儿再一次举起要落下的时候被人死死拽住了。宋子祥抓着晾衣杆儿对李晨萱说:“宋子瑞想不上学是跟我学的,你要打就打我好了,犯不着明明恨我恨得要死,拿手里的棍子去打别人。” 宋子瑞是个胆儿小的,眼见着姑姑进了医院,哥哥跟妈妈瞪起了眼珠子,他哭咧咧地说:“我就说气话,我没想不上学,我明天肯定按时上学去,你们都别生气了,你们都挺厉害的,我谁都惹不起行吗?” 李晨萱手一松,晾衣杆儿无力地落在了地上。宋子祥自己一个人往医院的方向跑去了。宋子瑞和四喜丸子一起在楼上楼下找书本。 别说,四喜丸子真是聪明,犄角旮旯里找卷子是一把好手,就是给到宋家二宝手里时,早就撕成了残骸。 行了,明天不仅还得去上学,还得罚站。宋子瑞和刚刚被打过的四喜丸子一起发出了哀嚎。 第40章 皮裤套皮裤必定有缘故 宋喜乐到了医院检查后,医生说生产就在这一半天,先办理住院手续。 剖腹产都得预约,宋喜乐就要剖腹产,可医院当天安排不了。她联系张冀问他怎么说? 张冀没想到媳妇会早产,订不到当天和转天的机票,电话里抓心挠肝的。 宋喜乐生气了:“你到底是订不到机票还是工作忙抽不开身啊?我就说能在亲妈做手术不回来的男人,怎么会在乎媳妇生孩子?升官发财死老婆自古都是男人的美梦。” “宋喜乐,你说我我不生气,你说自己,我可翻次了啊!” “那你说为什么不回来?生孩子你都不回来,我还要你干什么?要不是生孩子,钱我也能挣,要不你在家生孩子,我去出差!否则不公平!” 周伟红在一边儿听着,闺女老大不小的,都快是两个孩子的妈了,还是这么没正行。 张冀真没法说,订不到当天的机票是真的,工作抽不开身也是真的。他真的很担心妻子,也非常想跟媳妇一起见证这个人生中激动人心的时刻,可确实也是无能为力。你说宋喜乐是大心脏,可很多时候她洞察力又是那么强,事情看得透透的。张冀无言以对,眼看孕妇的情绪就不好了。 关键时刻,周伟红抢过闺女的电话说:“张冀,你就踏实工作把,她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生老二,亲爹亲妈,亲婆婆,亲嫂子,亲小姑都在身边儿呢。一大家子人围着她,你什么也不用担心,真有什么事儿,你也不是大夫,你也没生过孩子。” 正说着,就听门外面一声大喊:“还有我呢!”是钱小美接到大姨电话直接从公司赶了过来。业务口的小姐姐压力虽然大,可工作时间自主安排,表姐生孩子的产房外面,应该有她。 周伟红说:“怎么哪都有你?” 钱小美说:“您忘了,总医院妇产科李主任是我客户的老婆,我们关系好极了,十月一我刚给他们孩子联系完学校。” “看把你能的,你嫂子同学两口子都在总医院。” “熟人多还不好?多有安全感啊!” 这让张冀说什么呢,他心里热乎乎的,电话里也只能说几句感谢岳父岳母的话,“我能找到您和爸这样的岳父岳母真是前世积德行善,烧了高香。” 钱小美抢着说:“还有我这样的小姑子。” “我们不用你说这些拜年话儿。”周伟红把钱小美吧啦一边去,对着电话说,“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咱们这一家子人分工协作。你能回来自然是好的,要鉴证老二出生,要感恩你媳妇受苦,这很重要。可条件不允许还是得把生存放在第一位。你和宋喜乐现在这日子过得穷不和业的,赚钱吃饭养孩子重要,仪式感就没那么重要,从我这就给定性了,不用考虑宋喜乐乐意不乐意!” 宋喜乐大声抗议,周伟红霸气地挂断了电话:“这事儿跟张冀没关系,你要耍就跟我来!” 挂了电话 刘桂兰幽幽地说:“张冀应该回来,媳妇生孩子哪能不在身边啊,又不是在部队上。” 周伟红对亲家母说:“您老也别口是心非,这个节骨眼儿上,要是媳妇生孩子没人管,他必须得回来。好家伙,这么一堆人围着宋喜乐,张冀还得放下工作冒着被裁员的风险赶回来,那不是有病吗?工作没了,两口子光剩在家腻歪了,到时谁看着心里都腻歪。亲妈也一样腻歪他们。” 宋喜乐哽咽着问周伟红:“你是亲生的吗?我没赶上一个恶婆婆,赶上你这么大义灭亲的妈!” 刘桂兰说:“儿媳妇,是我们对不住你啊,没让你过上好的生活。” 宋喜乐对婆婆也不客气:“少来这套,你也不想儿子回来,你们都欺负我!” 周伟红说:“我说得没有一点错儿。亲妈才会这么教给你。要是换了后妈才会在这个时候挑拨离间,说什么生孩子都不在身边,肯定是有外心了。可等你爷们没了工作,后妈才不管你们有没有生活费,生不生都是甩手掌柜,还到处笑话你们两口子没本事。” 钱小美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周伟红瞅了一眼外甥女说:“不信,等钱小美生孩子的时候,我就负责坐旁边当你娘家人挑理,有钱人必须仪式感满满,否则就是不重视你。挑理说不会啊,管他们能不能过,反正也不是亲生的。” 钱小美嗷的叫了一声,要跟大姨“对决”。 刘桂兰一声叹息:“重视不重视,有时人家也会那眼睛看,被娘家和婆婆重视的女人,老公就算有心怠慢,心里也得衡量衡量。我生张冀那会儿,娘家重男轻女,男人大男子主义,婆家自然不把我生孩子这事儿放在眼里,就算生个孙子也是都靠自己一次次死里逃生。” “衡量什么啊?”周伟红说,“宋喜乐过得好,我们也巴不得清净呢,她这不是过落套了吗?但凡嫁入豪门,我们也不操这份心了,离她远远的省得气我们。” 钱小美说:“我告诉你大姨,就算我嫁入豪门,你也得管我,我生孩子时也得率领我姐和我嫂子守在产房外面,不然我做鬼也得诈尸。” 周伟红狠狠给外甥女后背来一巴掌:“什么玩意儿啊,嘛话都敢往外扑哧!” 宋喜乐认头了,张冀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她肚子疼,心里也空落落都,哎呦哎呦半天,哪都不舒坦。宋建国心疼闺女赶紧回家给她做饭去。宋喜乐没胃口什么也不想吃。当爹的一琢磨,想到好几样好吃的就去准备。 周伟红安排李晨萱在家照顾孩子们。宋建国回来的时候,在病床旁边神神秘秘地掀开食盒盖子,里面是一碗鸡蛋羹,上面放着三个大虾仁,还有一碗桂圆银耳羹。 宋喜乐哀嚎:“这么清汤寡水的,吃不满足啊!” “你不是肚子疼吗,还能想着吃什么满足?”当爹的逗闺女。 宋喜乐脸色不好看了,从小到大,亲爹从来没在吃上让她失望过,却在自己生孩子前掉链子了,眼圈一红,委屈极了。 宋建国赶紧揭开食盒第二层是一份木耳炒猪肝还有三个烫面儿的大蒸饺:“这蒸饺儿是皮皮虾馅儿的,咬一口那叫一个香。就给我闺女做了三儿,其余人等都看着,馋着他们。” 宋喜乐咬了一口,眼泪顿时收回去了,好吃的东西吃到嘴里,嘴角不自觉就咧开了。 刘桂兰年轻时也是做闺女的,哪见过这么大的闺女在家还这么胜着,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 宋喜乐这迟迟没有发动,医生来看了几次说目前还不用进观察室,有什么反应及时去护士站。晚上的时候刘桂兰和李晨萱换岗,宋子瑞也跟着妈妈来看姑姑了。宋喜乐逮着小侄子白天的账还没算完呢。 “你说我是全家最没出息的一个是吧?”宋喜乐说,“可你小姑我也是大学毕业马上就工作,凭着自己在社会上闯荡。我要不是生老二,现在也是工作岗位中的骨干力量,我可以和你姑父一起出差,升职加薪的名额也有我一个,他刚入职时,我还是他师父呢!我要是二巴巴的无能之辈,你小姑父能看上我?” 宋子瑞没吭声,明显是理解不了或者说不想理解她的意思。宋喜乐明白,别说大人了,就是孩子也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你说自己毕业就自给自足了,可孩子那时没印象,可现在看到的是你没房子没地的就在家啃老。 宋喜乐说:“总而言之一句话,不想上学不是不可以。你姥爷那代人很多初中毕业就上山下乡了,想上学就没机会,考大学那得挤破头。你现在不上高中就去打工,找个地方刷盘子一个月还能赚个千八百的。在家养着看手机肯定是不行的。” 宋子瑞说:“那小姑你怎么就能在家闲着看手机?” “你总说我干什么?要不你也在家生孩子?”男人,果然从大到小就得教育,否则根本不拿女人生孩子当回事儿,都觉得是应该的。 宋子瑞被劝退回家了,明天老老实实去上学。宋子祥不想回家,想留在医院陪小姑。医院的护士见小帅哥喊产妇叫姑姑,忍不住逗趣儿,这么漂亮的男孩子还能依恋小姑,真让人羡慕啊。她们要是有这么好的侄子,干脆不用自己生孩子了,就让侄子将来给养老。 宋子祥来了一句:“我小姑有孩子,我也可以将来给她养老!” 好家伙,这姑侄关系杠杠的,至少长大了有人欺负姑姑,这大侄子不会坐视不管,又把医院里的医生护士羡慕坏了。 夜里,宋子祥告诉小姑,他初三的时候和一个女生谈恋爱了。宋喜乐听到大侄子这句话,紧咬牙关,防止自己已经到嗓子眼儿的一万句八卦就要脱口而出。 宋喜乐尽量让自己降低存在感,只当一个垃圾桶或者背景人,让大侄子随便说,绝不打断,最多就是点点头,摇摇头,表示自己很认真地在聆听。宋子祥说自己拿出所有的闲暇时间给女生补习功课,一路把她从年级第三考场一路补进了第一考场。不仅是第一考场,她的成绩后来在班上已经进了前五名,还拿到了现在他考的这个高中指标生的名额。他为了在女友面前逞能,把自己的指标生名额放弃了。 可是就在中考的前夕,这个女生跟自己提出分手了,而且是绝不回头那种。仿佛在达到目的后,她像丢抹布一样把他扔了。女生的新男友是班里排名第二的学生,也是年级排名第二的男生,最关键的是这个男生是宋子祥最好的哥们。没错就是自己女友和自己哥们在一起了。他受不了这个刺激,分别跟这两人要说法,可他们不仅没说法,反而变本加厉地在他面前秀恩爱。 宋子祥气愤极了,再加上其他的各种压力,他中考话滑铁卢了。等成绩下来后,他发现最滑稽的是,自己的分数只够去那个女生最初指标生录取学校,就彻底崩溃了。如果没有放弃,他作为指标生的学校都比现在这个排名靠前很多。 “我烦透了这个学校,我一进学校心情就变得特别不好。我坐在教室里,就根本没法集中注意力,根本就没法听课。所有的大道理我都知道,可我做不到!” “姑姑理解你!” 果然啊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 宋喜乐第一次听到大侄子同自己吐露心声,心弦一直在颤抖,怪不得学霸怎么中考能少考了三十分?皮裤套皮裤必定有缘故。就像孩子说的,什么大道理他都明白,可现在他就是上不了课。这不是他自己能控制得住的,这就跟人发烧感冒、痰喘卧床一样不是可以自行控制的。 想着这个事儿,宋喜乐真是窝火儿极了,可更多的是心疼。她轻轻搂住大侄子,就像孩子小时候一样。一米八的大小伙子像个孩子一样掉眼泪了。宋喜乐心里跟自己说,一米八怎么了,一米八在姑姑这儿也永远是个孩子。 现只是,在的小孩子怎么真有这么社会的呢?童真呢,良知呢?宋喜乐用一个成年人的思维去琢磨这事儿,明显大侄子是因为成绩好遭到了好哥们同绿茶的共同算计,他们做扣设计年级第一名,就是为了看他笑话。奸计得逞后,还不定怎么高兴呢! “ 小姑,你不用生气。我都已经想明白了,但就是觉得失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我觉得交友、恋爱、学习都没什么用,都没法让我开心,没法让我获得成就感。” 宋喜乐真的很难过,看着面前这个也是自己亲爱的小孩迷茫的目光,她心如刀绞。这是一个真正受到伤害,又没有被家庭接住情绪的孩子,作为大家庭的一份子,其实每个人都亏欠了孩子。可是家长却觉得不上学的孩子亏欠了他们。 如此一想,她肚子再次剧痛起来,这次是真的发动了。 第41章 鲜肉进去腊肉出来 周伟红觉得自己就是个半仙儿,刚刚老伴儿让她跟亲家母一起回去,她就是心明口不明,医生说今晚应该生不了,可她一直打一个问号。 宋喜乐本来想顺产的,可是中途生产并不顺利,医生几次让护士从里面出来跟家属沟通情况,一次比一次让人胆战心惊。上次宋喜乐生孩子,亲妈不在身边。这次亲妈在身边了,闺女在里面还不知道究竟什么情况,老太太自己先哭了个稀里哗啦。 张冀不能陪产,就让媳妇把电话免提开着给她打气。电话里,他听媳妇跟医生说:“大夫,您受累把我妈给我准备的巧克力和牛奶递给我,还有那个牛肉粒。” 张冀心里不好受,可又觉得甜甜的,这是亲媳妇,是自己最爱的白胖媳妇,自己要是能守在她身边必须一口一口喂她吃,他完全记不起自己今天从早上到现在水米没沾牙,主要也不是为了媳妇生孩子担心得吃不下东西,而是昨天加班熬夜,今天睁开眼又开始干活。这高强度的脑力劳动下不用担心他出轨搞瞎扒,他现在只想和枕头谈恋爱。 这边儿不知情的医生眼睛睁得老大的,人家见过产妇一直喊医生,疼得不知道怎么办的;见过疼得不行骂大夫的也有,甚至建国生到一半儿喊疼不想生的都有。可医生还就是没见过生一半孩子要吃零食补充体力的“智慧型”产妇。 这下,姑奶奶宋喜乐在总医院又出名了。宋家老两口听到闺女的光辉事笑容还没有来得及完全绽开,产房里又传来了新的情况,他们的心直接被提溜起来。已经当过一次妈妈的宋喜乐,在生二胎的时候赶上了顺产加剖腹,遭了两茬罪。这还不算完,别看孩子提前出来了,可个头比一般孩子还大,羊水过多,宋家这位姑奶奶剖腹产后来个大出血! 不认识的人听见了都觉得疼,更何况等在外面的都是宋喜乐的至亲。都是娘家人,不存在保大人还是保孩子这个问题,可现在除了这个还有一个大难题。 医生最后一次出来对家属说,里面正在对产妇紧急急救,可如果情况继续恶化,就要进行手术,有必要的话要切除子宫,需要家属签字。 切除子宫?开什么国际玩笑! 自己家的喜乐还不到三十五岁,从小长得好看,就在困难的时候,家大人也是从小精细喂养,从爷爷奶奶起就没让孩子缺过嘴儿,就没让孩子风吹雨淋过,所以现在看着比钱小美还年轻,怎么能切除子宫呢,切除子宫以后还怎么过日子?” 钱小美本来听到医生传来这个噩耗整个人都懵了,可听到大姨这么说自己,心里又不是滋味。 周伟红的情绪直接发外甥女身上了:“ 我们喜乐就是比你好看,我们喜乐天下第一好看。” 钱小美说:“大姨,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啊?” 周伟红崩溃了,大哭着说: “因为,因为狗养的狗疼,猫养的猫儿耐!” 医生赶紧说:“大姨,现在是比美的时候吗,您得签字啊?现在时间就是生命!” 周伟红说:“我不签字,我不同意,你有闺女吗?你能同意自己闺女三十来岁,正当年的时候没了子宫,当妈的还亲手签字?” 医生说:“命最重要,人家老公在电话里已经同意了,要是人在 现场,也不用您签字。” 周伟红更急了:“他凭什么同意?他还年轻,他马上就要有外心了!” 宋子祥飞快地用手机搜索剖腹产后大出血的词条,越看越胆战心惊。李晨萱和大儿子已经很久不怎么过话了,开始的时候李晨萱只要跟他说话就被拒绝交流。后来当妈的心也冷了,既然有小姑管着,那就给彼此留一些空间。 “我姑是不是要死了?”小小少年脸色惨白,无助地望着妈妈。 李晨萱心里也不好受,她说:“你姑没事儿,当初我生你们的时候也不太平,现在不也好好地?” 李晨萱转头赶紧劝婆婆:“当初我生两个儿子的时候,也是有切除子宫的风险,当时你儿子和我妈都在,我妈开始就给了结论,要保闺女的命,其余都是其次的,您当时也跟我妈一样同意的。可怎么放在喜乐身上,您就乱套了?” “宋喜明是我生的,我养的,我教的,我就肯定他不会干出格的事儿,退一步说,只要父母活着的一天,他就不敢做不起媳妇媳妇的事儿,除非他连爹妈也不要了,他就不是那样的孩子。可是张冀不是我生的,我不能不为亲闺女多想啊,本来张冀就比我们喜乐小好几岁,我闺女.....”周伟红哭得说不下去了。 李晨萱说:“您为闺女考虑是应该的,可是命没了一切就都没有了。现在这里也没有外人在,咱们倒退一万步说,就算张冀对不起喜乐,她还有娘家这么一大家子人,您和我爸百年之后,还有哥哥嫂子,还有两个大侄子,也不会让她被人欺负了去,就算是小溪语也会有人帮着她养大。可是您这当断不断的,真要是出了大事,咱家姑奶奶就没了。” 周伟红扫了一眼大孙子,内心五味杂陈,一把年纪眼泪止不住往下流:“总说我们喜乐从小没受过苦这种话,可一次次被打嘴巴了。当妈的啊,无论孩子多大,但凡能替她,都没有想让孩子遭罪的。我们喜乐受罪了!” 李晨萱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喜乐享福的日子在后面呢!只是签字,吉人自有天相。” 婆媳正说着话,宋美娟和李金元一起赶来了。周伟红见到小姑子,心里更难受了,把医生说得话又说了一遍,拉着对方的手这才发现宋美娟的手心也全是汗。 当年宋美娟马上要高考了,大姐趁着弟弟和弟媳还没回家,到家里去找小妹。别误会,她可不是来送抚养费的,她是为了占房子,她是为了让小妹跟自己一起生活。宋美娟不同意,宋建月正反两个巴掌打在小妹脸上,说她是扫把星,拖油瓶,说大家下岗都是她方的。 宋美娟在未成年的时候没了父母,衣食住行都靠哥哥嫂子,本来就是寄人篱下的感觉,哥嫂从国营大厂下岗本来日子就过得拮据,孩子心里一直都觉得内疚,哪听得了亲姐姐说这种话?她更知道当年父母觉悟太高把国家给换大点儿房子的机会无私地让给了更需要的同志。后来,大哥分房子赶上厂里有困难职工来家里哭诉能不能把房子让给他们。父母哪听得了这个,当时就做儿子的思想工作又把房子让了出去。大哥大嫂住这里理所应当,她确实是拖油瓶。 宋建月又说让小妹高中毕业后去找工作,爹妈死了,哥哥姐姐没义务供她念大学,有那功夫找个地方赚几百去自己养活自己,还告诉她这也是宋建国的周伟红的意思。 宋喜乐在同学家看电视,听到小伙伴来说你大姑来家里了。大姑来家准没好事儿,她穿上鞋就往外跑,正看到小姑捂着脸边哭边走出家门。 “小姑,我大姑又欺负你了?”宋喜乐当时还是个小女孩,说话都嫩声嫩语的,可不影响和长大了一样脾气火爆。她直接冲进屋就朝着大姑扑过去,给小姑打抱不平。宋喜明回来的时候看到妹子正一手揪着大姑头发,嘴巴咬着大姑的胳膊就是不撒手、不松口。宋美娟趴在侄女身上护着,大姑的巴掌劈啦啪啦落在妹子后背上。大姑打人的动静越大,宋喜乐的嘴上、手上劲儿越狠。 宋美娟一辈子都忘不了,侄子侄女当时是如何保护自己,如何在所有人面前说自己也是他们最亲的人,是如何说小姑如果不念大学了,他们也不上学了的。尤其是宋喜乐,从小没挨过父母的真打,可那次却结结实实被上山下乡,干了好多年农活的大姑揍了一顿。可小孩子却只为小姑抱委屈,说一定要报仇,根本顾不得自己疼不疼。 小姑和侄女的感情既像是姑侄也像是姐妹,甚至宋美娟自己没孩子,一直也把侄女当个大宝贝,她的心一直揪着,万万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嫂子,能进去吗?”宋美娟说,“有个人进去陪着喜乐是不是好一点?” 李金元忽然开口,他对媳妇说:“你去吧。喜乐还不到35岁,生孩子就遇到这么大危险,你都45了,正好进去,亲眼看看自己到底适不适合高龄冒险生孩子。” 宋美娟对李金元说:“果然是多远是多远,多近是多近,不亲就是不心疼啊,我侄女正在闯鬼门关,你还有心思想别的!” 李金元说:“说实话,我跟喜乐确实没那么深的感情,她也确实不是我有血缘关系的亲侄女,可是你是我亲老婆,我跟你感情深,我不想你去闯鬼门关行吗?但凡你今年40岁我都配合一下,现在45了身体还不好。喜乐长不大,你也长不大吗?” “李金元,你别在产房外面吵架,不然马上就给我滚蛋。”周伟红瞪眼,见李金元不吭声了,她转过头对小姑子说,“女人生孩子别管过去还是现在都是凶险万分。我闺女吉人自有天相,会闯过去的。” 孩子出生后就 出生后就进保暖箱了,每天观察费不便宜,这是明码标价,你认识哪个大夫都没用,谁让你早产的,谁让你孩子生产过程中缺氧的?谁让你自己选择生二胎的? 周伟红想起闺女那句话,社会不是呼吁多生孩子吗?可是如果真是生不起,该生还是不该生呢?可是父母都是大学毕业,父母都在努力工作,父母的父母也没有好吃懒做,为什么会生不起呢? 宋建国对老伴儿说:“这是愁钱的时候吗?你闺女和外孙子还命悬一线呢!” “这个张冀,什么玩意儿,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说赶着回来。” 宋建国说:“你这老太婆,不是自己叫人家别回来的吗?还是你抢了闺女电话,直接下了命令的。” “那能一样吗?”周伟红说,“我不是咒自己闺女,要是大人孩子都没了,张冀赚了钱再回来有什么用啊!” 宋建国说:“那张冀回来了,咱们闺女和外孙子现在都还活着呢,他工作却没了,你说哪个惨?” 周伟红隔着眼里的泪雾看着刚刚护士送来的一叠厚厚的账单儿,她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宋美娟对哥嫂承诺,医药费自己负责了。 宋建国不用看也能透视到李金元的脸色,他说:“美娟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关,这关不过更有下一关。 ” 张冀回来了,蓬头垢面、灰头土脸。老板是不批事假的,他自作主张打飞机回来了。而且为了能早回来,现场去等票还浪费了半天的时间在机场,把老板和的微信和工作群都静音免打扰了。 周伟红焦急地问:“那你这会不会被开除啊,你这个工作十万火急的,我听你嫂子说上系统的时候,就跟打仗一样,每个人都得坚守阵地,否则哪个地方出了问题,导致经营时出状况,谁就是罪人,拉出去枪毙都不为过。所以你们搞软件开发的才能比别的行业多赚几个钱。否则就喜乐当年那个学习成绩,要不是学了这个专业,工资不能那么高,可上项目时也是真熬人。” “妈,我媳妇到底咋样了?”张冀熬得双眼通红,外派前还是个少年,现在猛一看去有点像大叔了。 宋建国说:“你们这是嘛行业啊,鲜肉进去腊肉出来。” 张冀极了:“爸,您还有功夫聊什么鲜肉和腊肉,还研究做菜呢,喜乐呢,喜乐呢?” 第42章 最美的人类幼崽儿 宋喜乐在哪了,宋喜乐在干什么呢?宋喜乐这会儿从特护病房里被送到普通病房,刚被拔了一堆管子,刚刚睁开眼睛就被钱小美喂着红枣枸杞粥。 医生说观察一下可以进点儿流食。宋建国两口子就说,还用观察什么,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是饿得慌,孩子输了好几顿营养液,人哪受的了?钱小美领了圣旨,看到表姐睁眼了,就赶紧喂饭。宋喜乐其实还迷迷糊糊的,闻到食物的香气本能地张嘴,一会儿就干了大半碗。护士进来吓一跳,赶紧说:“别吃了,别吃了,现在还不能吃太多。” 这下宋喜乐睁眼了,也清醒了,正好看到看到张冀走进来了,嘴巴抽动两下,眼泪就开了闸。 张冀说,老婆你受苦了,都怨老公没本事,不能给你过好的生活,咱们出院就去月子中心,一直让专业人士伺候到孩子半岁。 宋喜乐来不及说话,张冀就打断了她:“媳妇,我这次不是画大饼。你嫁给我就一直没享福,上次就没钱去,这次咱们一定得把月子中心体验了。” “孩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活。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子宫,他们都不告诉我。” 宋喜乐已经不能像以前大嗓门了,她的脸色蜡黄,气若游丝,圆鼓鼓的嘴巴儿子陷了下去,明亮的大眼睛蒙上了一层薄纱,飞扬的嘴角内嵌着,正在承受着前所未有的情绪带来的重量。 张冀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妻子的脸颊,一只手握住了她的,刚要说话又被宋喜乐打断了。 “你别给我演电视剧啊,哽咽着说什么都能接受,说什么只要我活着就感恩一切这种屁话。我告诉你张冀,如果我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如果我没了子宫,我就跟你拼了,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钱小美在门缝里偷听都听不下去了,隔着门板说:“又不是张冀给你接生的,又不是张冀给你做的手术,你跟人家发飙干什么?你看家里那儿四喜丸子似的,姥爷带着他去绝育,到现在想起来还没来由地冲姥爷叫几声。可是你来医院,都不是张冀送的,你就跟人家有本事,有本事真找人大夫去。” 宋喜乐说:“我就张张冀算账,找别人他乐意吗?” “不乐意,不乐意!”张冀咧开了嘴巴,“我老婆说我的问题就是我的问题,说我的错误就是我的错误,想要什么给什么,关键时刻人头都够可以献上。” 听到宋喜乐哼了一声,张冀像吃了蜜一样甜,心想媳妇能这样应该是没大事儿了。他刚到医院,具体情况还不知道,心里其实还有点排斥了解真相,就像媳妇说的,她能活着就好。 宋喜乐生的是个大胖小子,可因为难产到现在还在保温箱里,今天早上检测出有一些并发症,如果一周内还不能脱离危险,可能孩子就够呛了。 张冀说:“我想去看看孩子!” 宋喜乐说:“你去吧,我不敢去,我怕万一孩子没了,接受不了。” 张冀说:“你现在就是想去也去不了啊,医生说你只是不用在特护病房了,不代表已经没危险了。我去看,拍几张照片存手机里。” 看什么看?周伟红私下里嘱咐张冀,不许给闺女看,等孩子好了再说,如果好不了,就永远不看,这样想起来也没那么难过。 张冀回来了,宋喜乐问孩子怎么样啊,给我拍照片了吗?张冀说没看见,医生不让看。宋喜乐没揭穿他,隔壁床刚出院的产妇,之前孩子也在暖箱里,每天都能定点儿隔着玻璃窗看。 宋喜乐又问:“那我到底子宫被切除了吗?以后还能生孩子吗?还能过夫妻生活吗?” 周伟红听见自己闺女当着这么多人问什么夫妻生活,脸臊得通红。李晨萱也很不好意,只有钱小美面不改色心不跳,竖着耳朵巴巴听着。 张冀也不好意思,但是他也得实话实说:“我没去问,对我来说怎么都一样,只要你健康平安,都无所谓。你永远都是我老婆,我唯一的大宝贝。”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少给我说这些没油没盐的话。”宋喜乐说,“我指挥不动他们,我还指挥不动你了是吧?” 周伟红说:“你别指挥他了,我告诉你们,你子宫切了,以后不能生孩子了,因为是顺产加剖腹最后手术的,阴道受损了,以后那方面也受影响。” 李晨萱急了说:“妈,您说这些干什么?” 钱小美怒了说:“大姨,你老糊涂了吧?” 宋喜乐听完这话,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周伟红说:“哎?她刚刚不是闭着眼就吃了半碗粥,怎么就晕过去了?” 张冀脸色惨白,一个劲儿自责都是因为自己没回来陪伴。周伟红让小姑子照顾闺女,钱小美跟她回家拿东西,她主要是把女婿叫回家,得合计合计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老宋家不大的客厅里, 宋建国老两口和王桂兰围着张冀坐下。宋子祥搬个小板凳远远坐在一边儿,现在他不想自己的事儿了,满脑子都是姑姑母子的安危,虽然担心忐忑,可是好像情绪比之前稳定多了。 周伟红对张冀说:“喜乐这个状况就是我说的是真的那样。所以今天咱们把话说清楚了。你还年轻,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理解。我们也不是不开明的老人。别看你现在是社畜,以后还是有无限可能的。日子现在虽然过得艰难,但是我们这个岁数的人经历得多了,从不对未来放弃希望。将来你当了大老板想拼儿子啊,想换老婆啊都是正常现象,那还不如现在趁着我们喜乐还年轻分开呢。” 张冀说:“妈,我为什么要和喜乐分开啊,别说我们已经有溪语了,就算是我们还没有孩子,我也不在乎这个啊。” 宋建国对张冀说 “你现在肯定是不在乎,但是时间长了,人都是会变的。就算你变了,我们也可以理解。毕竟法律允许离婚,允许就是合理。但是呢,无论什么时候,咱们都好说好散,别恶言相向,折磨人,如果你那样,我们老宋家可绝不饶你。我的宝贝闺女你不耐了,给我领回来,我们一样当宝宝。谁因为看不上她了,搓磨她,我跟他对命。” 王桂兰赶紧说说:“亲家母,我也撂句话在这儿。我也许活不了多少年,看不到那一天,活到了或许也管不了儿子了。但是,张冀以后要是发达了,搞瞎扒了,必须在财产上保证喜乐和溪语,最好是空身滚蛋,不能说喜乐一句不好。” 周伟红对亲家说:“您现在这么说是因为张冀一直空身儿,等以后他发达了,您有了新儿媳,有了新孙子,就不这么说了。” 王桂兰说:“我认字不多,今天就写个遗嘱,按上手印,就是我刚刚那几句话,如果张冀同意也签字,不同意也不用认我这个妈。” 周伟红说:“您跟您儿媳妇待时间久了也受传染是吧,也开始作妖没正形。再说了,您写什么都不具有法律效应,写也没用啊!” 王桂兰激动了,声音都开始发颤:“除了法律还有道理。人活在世上,除了不犯法还得走正道儿,得讲正理。我的话没有法律效应,可我只要一天当张冀的妈,就有权利管教他。他赚钱不给我花我没关系,但是他做缺德的事儿,当妈就有权利管教,就算跟我断绝关系,我也不会放过他,我跟他对命。” “好家伙,我表姐命真好,两个老太太都能关键时刻为他豁出命去。”钱小美本来是给表姐回来拿衣服的,瞅着几个人开会,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跟宋子祥说:“看到没,你小姑虽然没钱,可有个靠谱的娘家,就拥有了千军万马。不像我,就算是有存款,有房子,等躺在床上动不了的时候,也只能任人宰割。” 宋子祥小声说:“怪不得你天天巴结我们全家,原来就是羡慕我小姑和我妈。” 钱小美不爱听了:“什么叫巴结?人都是感情动物,在一起久了自然就亲近。人与人之间不走动了,就算是亲爹亲妈也是陌生人。张冀妈和你小姑没有血缘关系和你奶奶也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会这么做这么说,还不是因为一起生活过,患过难。以后不确定会怎么样,但是老太太这一刻是真心的,就行了。” 那边,张冀对王桂兰说:“妈,您着急干什么?我怎么可能连妈都不认了呢?” 王桂兰对儿子说:“张冀,你这话还真说对了。虽然我只是个农村老太太,可我生你的时候也是吃尽了苦头,你要是连妈都不孝敬了,你也不算个人了。应该说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受了大罪呢?是我用血造的你,现在都说要住大房子要住好房子,要买有物业的房子,可你们人生住的第一个房子就是亲妈的肚子里。” 钱小美有不同意见,低声跟宋子祥说:“咱们家所有的妈妈都是好的,可有些妈妈管生不管养,从来没有给予孩子过一点关心和爱,这种妈妈就不值得尊敬。” 晚上散了会,周伟红跟宋建国小声念叨:“张冀母子两儿看着不像装的,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但是现在能看出来,两人都是有心的。” 宋建国困了,钻进被窝碎碎念:“你也是,非得整这么一出。哪有那么多坏人,哪有那么多忘恩负义的,哪有那么多老婆出事儿就想着跑路的,都是老百姓,结婚都是为了好好过日子,大多数人都恨不得自己吃点亏让对方高兴。” 周伟红说:“话是这么说。可现在人都越来越自私了,眼里只有钱。活着就是为了房子、车子、票子,我是喜乐的亲妈,有些话孩子说是一回事儿,家大人说又是另一回事儿。只要我活着,儿女再大都是孩子,就得有人给做主。” 李晨萱夜里出来上卫生间,看到宋子祥一个坐在沙发上发呆。她也不敢跟人家说话,从卫生间出来到厨房喝了一点水就准备回去。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她还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 “妈!” “啊?”李晨萱确定是大儿子在喊自己,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轻声咳嗽两下,故作镇定,尽量用不做作,比较自然地嗯了一声。 “你过来一下!” “好的!”李晨萱觉得自己这么口气跟接圣旨一样呢,赶紧调整了一下又说了句行,可还是觉得低三下四的。 宋子祥让李晨萱坐在沙发上。李晨萱差点来句不用,我坐板凳上就行,她紧咬牙关才没让自己这个妈妈在孩子面前成了三孙子。 这段时间,他们母子关系分为了好几个阶段。最开始的时候,李晨萱从不遗余力想用母亲的身份把大儿子教育过来;后来,她从崩溃无助到两人之间针锋相对;紧接着是她看到孩子躯体化症状明显,开始自我反思,对孩子道歉讨好各种哄着低头;再后来孩子对自己毫无尊重,她也忍着只为让孩子感受到自己的爱和变改变,但是很遗憾她失望了,彻底失望那种。母子之间就变成了尽量少沟通、不沟通来避免产生矛盾。最后就是到眼下这种,她还想跟孩子和好,可又找不到方法,还想劝孩子回归学习但是不敢开口,还想缓和母子关系但是怕弄巧成拙。 从小李晨萱的认知里,母亲是伟大的是受孩子爱戴的,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成了母亲,为孩子付出了这么多,却一点也不被尊重,当个妈在孩子面前就跟低人一等似的。 这会儿,李晨萱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挨着沙发边儿坐下,谨慎应对。 孩子问她: “你生我和弟弟的时候也像小姑这样吗?” 在宋子祥15年的认知里,他从不知道女人生孩子是什么真实情况,哪怕是上过相关课程也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在手术室外都能听到小姑的惨叫,她被推出来的时候就跟死人一样,脸色像银纸一样,连呼吸都感觉不到了。他每次去特护病房探望的时候,都看到一袋袋鲜血输进去,丝毫没有变化,仿佛这个人已经去了另一个时空,根本就不存在了。而小姑醒来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个从未谋面的孩子。她会在任何时候流眼泪,从没觉得是孩子害得她生死一线,失去良多,反而觉得自己对不起那个宝宝。 听完儿子的叙述,李晨萱本来想把自己当年格外凶险的生产过程也说一遍,可她看着孩子纯真的目光,她忽然不想再描述那些了。 李晨萱脱口而出的是:“生孩子确实是件会痛、会有危险的事情,但是当孩子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当妈的感受过的所有的一切都会变成喜悦,觉得一切值得了。至少我现在回想起来,那些痛苦和危险的都想不起来了,就记得你们两个那时白白胖胖的两个团子,是医院里最漂亮的人类幼儿崽儿。” 第43章 又哭又乐 瓜子好嗑 第二天,宋喜明从北京回来了。 夏春华撇撇嘴,心说亲儿子不上学都没见他放下工作回来,妹妹难产就放下一切赶回家。全家人都惯着宋喜乐,真是惯得没样儿了。 张冀见着大舅哥,心里犯怵,心想媳妇给自己生孩子受了这么大大罪,他真是罪无可恕。别说张冀了,就连周伟红心底都嘀咕,一个劲儿地瞟儿子的脸色。果然病房里很快就传来了宋喜明的忽然提高的音量。 “胡闹!” 张冀一阵肝儿颤儿,差不多冷汗都冒出了整个脑门儿。钱小美心想坏事儿了,早就提醒过大姨,可老太太就是不听,这回可够她崴泥的。 钱小美暗戳戳地瞅了一眼大姨,大表哥她也怕,从小就怕。最早一次过年来大姨家混饭,她还非常小,谁家都不要她,亲妈就把这个包袱甩给了姐姐。周伟红见孩子可怜,狠不下心肠视而不见,可把孩子接来,也是感觉对不住全家。要是孤儿还好说,收养了也不是不可能,可偏偏钱小美父母双全,也有亲爷爷奶奶,她自己一大家子人,管这个闲事儿好像就有点儿说不过去。 吃饭时,宋喜乐和哥哥都喊爷爷奶奶,钱小美也跟着喊。宋喜乐那时也不大,被家里宠得挺独的,上来就给她一拳头,还拽表妹的小辫儿。钱小美疼得掉眼泪,可也不敢落下来,因为她来之前就记着大人说过,过年不许哭,尤其是在人家过年,哭会被赶走的。小团子委屈得跟什么似的,还记着时不时保持微笑讨好大家。 周伟红在厨房里听到了动静儿,可也得先揣摩公婆的想法,就这么一间房子半间炕,大过年弄这么一个孩子来,大姑姐儿早就不高兴了,一直讲话没好气儿。小姑子也是淡淡的,过年还一直在屋子里看书,吃饭时才出来。公婆表面上没什么,可谁知道心里怎么想的,平时都无所谓,可这毕竟是过年。 之前,宋喜乐和表妹平时是能玩儿到一起去,可这会儿又使性子了。宋建国一直在厨房炒菜,就算在餐桌上,也不好把闺女惹哭了,毕竟大过年的不能个为了一个外人惹父母不高兴。宋喜乐从小就是爷爷奶奶的心头肉,在所有人面前二老都讲原则,只除了对大孙女。但是周伟红也不担心钱小美,因为知道自己儿子一定会主持公道。 果然,宋喜明把钱小美拉到身前保护起来。看到妹子又要扑过来,他指着宋喜乐说:“把手收了,不然我要教训你!” 宋喜乐真不敢动了,她在家谁也不怕就怕大哥。宋喜明很认真地告诉妹妹:“过年坐在一个饭桌上就是最亲的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想想如果你过年的时候要看别人脸色会是什么滋味?” 宋喜乐那时说:“我自己有家,干嘛去别人家过年,在自己家里谁能给我脸色看?” 宋喜明让钱小美坐在自己身边儿,还不断给她夹菜。饭桌上的氛围变了,好像从那一刻她就真的开始成为了宋家的一员。可如果说,宋家大哥在她心目中真正成为严厉和正义的化身,那还得说钱小美初三的时候。 十五岁的钱小美和学校长得帅却根本不学习的男生谈恋爱,这个男孩儿正是大表哥同班同学的弟弟。她的成绩一路下滑,模拟成绩一度都不够高中线,这也更让她散了心,专注“爱情”。 父母根本不管钱小美的成绩。大姨也根本不知道。平时里少言寡语,根本不掺和家长里短的青年,专门去了学校门口等她下学,然后像个大家长一样给她分析利弊,教训后又叮嘱她考上高中,考上好大学,通过学习改变命运,让她不懂的题就在网上问自己,只要他看到来多晚都会给她讲。 钱小美长那么大,没人教育她必须考上高中念大学,亲生父母都恨不得她初中毕业就找个地方上班,哪怕刷盘子里也能赚几百。大姨自己的生活忙忙碌碌,表姐自己的学习都马马虎虎,唯有这个哥哥用家长的方式把她从歧途上拉了回来。她本来在学习上就很有天赋,很快成绩就追了上来。 张冀脑子里浮现出来的是,自己刚和宋喜乐决定不顾宋家二老反对领证结婚前,宋喜明找到了他。大舅哥人冷话少,只说了三句话。 我尊重妹妹的选择。 你以后好好对我妹子。 我妹妹缺点不少,但优点更多,如果她欺负你多包涵。 天津姑娘不要彩礼,张冀不仅没彩礼连首付都没有。大哥给了他们一张卡说是妹妹的嫁妆。张冀的脸臊得像猴屁股,觉得那嫁妆千金沉。大舅哥说得都是好话可却像是有刀架在脖子上一样,压力山大。 夏春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悄悄问闺女:“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李晨萱说:“妈,你今天非要来医院看喜乐,人看到了就回去吧,这没你的事儿!” “怎么没我的事儿?”夏春华说,“之前你爸的事儿,喜乐没少出力,要没有喜乐,子祥在家里就没人能过话了,孩子现在遇到事儿了,我怎么不能关心关心?” “你关心不假,但是添乱也是真的!”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这时,医生走到病房前维持秩序:“怎么这么多人啊?最多留两个人探视,其余的人都赶紧撤了吧?” 门打开了,宋喜明从病房里走出来。医生走进去直接对宋喜乐说:“孩子度过危险期了,再观察几天就可以从保温箱里出来了。” 好家伙,医生这句话就像是观音菩萨玉净瓶里的圣水儿,老宋家这一大家子人瞬间都焕发新生了。 “我儿子没事儿了?我儿子度过危险期了。” 张冀都高兴得原地跳起半米高,兴奋过头,他真把医生当成了神明,拉着医生度袖子恳求,“你还能再帮帮我媳妇吗?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连心脏都能有人工辅助的,那有没有人造子宫,人造产道什么的?” 医生被问懵了:“你是患者的丈夫?” “对,我是宋喜乐的亲老公。” 医生给了张冀一个大大的白眼儿:“有没有你媳妇也用不上啊,她子宫和产道都好好的,生二胎到现在,除了花钱多点儿,没什么大损失。” 张冀傻了,脑瓜子嗡嗡的,自己都感觉自己像是傻了一样,更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医生走了,宋喜明跟张冀证明宋喜乐生老二九死一生是真的,但是之前你丈母娘为了考验你,说出来骗你的,我替他们跟你说对不起。至于一起“作案”的还有宋喜乐,她生完孩子后脑子不灵光,跟着亲妈胡闹,你也别怪她。 张冀说他谁也不会怪,感恩还来不及呢! 宋喜乐不是跟着亲妈胡闹,她简直是跟周伟红一拍即合,或者说老妈这么做就是替她在打消疑虑。在宋喜乐过去的认知里,夫妻之间最大的价值,就是陪伴,彼此提供情绪价值。可是两地分居后,两个人不能像往常一样进行日常的互动和交流,没有了共同的生活场景,不能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一起入睡.....情感的亲密度一点点降低。就算现在有视频有电话,那也跟天天见面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社会上多少现成的例子摆在那儿了,两口子一旦不能彼此不能及时分享生活中的喜怒哀乐,容易产生情感上的疏离感,让双方都感到不安全,担心对方的爱会逐渐减少。明明是最亲密的两个人,可是生活一旦不能同频,彼此对对方的行动和社交圈子了解减少,无可避免的出现无端的猜疑,担心对方是否会与他人产生感情纠葛。尤其是孕妇的各种激素本来就不稳定,情绪更容易失控,周伟红就怕闺女来个什么产后抑郁症。 宋喜乐知道张冀的身边有很多小姑娘,她信任丈夫可是也会难免产生担心,这种信任危机一旦产生,会极大地增加夫妻双方的不安全感,时间长了,会产生对未来的不确定性会给某一方或者双方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和不安全感。 总之,宋喜乐随着孕期发展,她的不安全感与日俱增。女人生了二胎后别说生产过程中不顺利,就是生产顺利,身体各方面都会受到影响,包括夫妻生活的质量。她那种不安全感更强烈了。所以,昨天才会跟老妈演了一出戏就是想看看张冀的反应。可哪知道,这么快哥哥回来了,假戏也穿帮了。 张冀顾不上宋喜乐,赶紧给老娘打电话,在电话里哭着说母子平安,张家祖坟冒烟儿了,祖宗显灵了。宋喜乐本来心虚得很,可看到傻相公这波操作,心想这人是不是被刺激得神经了?周伟红也看着女婿又高兴又难过的样子,心里更有了底,觉得女儿当初没有找错人。 周伟红说:“又哭又乐,瓜子儿好嗑。” “这是好事儿啊,我宁可你们拿老头子的病来吓唬我一万次,让我晕倒一万次,骗我一万次,只要是假的,我都谢谢你们。”夏春华忽然哭了,想起当初闺女和宋喜乐联合起来骗人的那一幕,她多想那是真的啊。 确实夏春华说得也是一点错都没有,谁都希望反转是好的,而不是一语成谶。张冀以前是不信神佛的,这次一定要去大悲院给菩萨烧香。 没人的时候,张冀拉着媳妇的手说:“我家喜乐真聪明,让我把错过的陪产感受又真实地体验了一遍。谁说分居两地不能同频,看看我这不就同频了吗?” 宋喜乐给这人逗笑。 张冀说:“分居两地确实是没办法,可有了这么强烈地刺激,我真后怕。” “你怕什么?” “失而复得固然高兴,可是如果真的重新遭遇一次这样的危机,我不愿意,我坚决不允许。”张冀说,“我知道从我妈到你们家所有人其实心里多少都有点埋怨你不应该要这个孩子。说你任性,说你不懂事儿,说你给大家添麻烦了。说咱俩这经济条件就应该先不要孩子,要一个还不行,还要两个,纯属给家庭和社会添乱。可实际上,罪魁祸首的人是我。” 宋喜乐不说话,可心里有点敞亮,她真没想要二胎,纯属是个意外。 张冀说:“我明知道你的信仰是坚决不打掉孩子,我还没做好安全措施。只觉得你在安全期隐患不大。” 宋喜乐说:“现在说这个干什么?我也事后没买药吃。活该这孩子跟咱们有缘分。我之前也挺矛盾的,可我就想,人家想要孩子的花几十万试管都要不上,老天也给了咱们一个孩子,咱们却得杀了他。这是对的吗?多一个孩子真的是罪吗?孩子投爹投妈来了,就是野地里的流浪猫狗还想照顾呢,自己的孩子怎么能狠得下心?” 张冀说:“孩子平安无事,咱们更得好好待他。只是有两个孩子了,这两地分居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你这项目还得上多久啊?再有个半年还完不了事儿?” 张冀摇摇头:“集团下一步要上sap,搞不好又得一年多。” “一年两年总也能有个盼头儿,毕竟你的岗位还在天津呢!” 这边两口子在医院里说悄悄话儿,那边王桂兰和周伟红第一次不乐意了。她觉得宋喜乐不着调儿就算了,怎么宋喜乐的妈也跟着胡闹,怎么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别说她心脏本来就不好,就算是儿子都要得心脏病了。 “你儿子心脏不好那是遗传,我闺女从生到死从全乎到摘子宫就那么一念之间。” 听亲家母这么说,王桂兰不吭声了。 周伟红想起来都觉得后怕,她这头发几天之间就全白了,要是不染根本看不出几根黑的来。 “我闺女跟着张冀吃了不少苦,作为丈母娘我一直支持他,照顾他,可从来没有考验过他,如今我闺女生孩子九死一生,她要是死了,你儿子跟我之间就没什么关系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我觉得不仅要考验他,还得考验你这个婆婆,我得看看你们到底是什么态度。不能接受帮助的时候,什么都好说,接受一下考验就委屈,您说是吧?”周伟红一点都不妥协,她这个人热心肠,可也不是圣母。都说付出不要回报,她的付出也是为自己的孩子,但是如果他们对自己孩子的心没那么真诚,她的付出还有什么意义? 王桂兰说:“那我们要是骗你们,跟你们演戏,你们不也看不出来吗?” “我们也活了快70岁了,真假还是能看出一些来。”周伟红说,“而且吧,就算是假的,我闺女听着也高兴,也有利于恢复健康,您说是不是?最近几年,好多得产后抑郁症的女人,都是因为没有安全感,没有价值感,只要能让孩子安心,咱们这些前几天没因为生孩子在鬼门关上滚一遭的人,受点刺激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对吧?毕竟也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王桂兰能说嘛?只能说宋喜乐的亲妈说得有些道理,还有就是这家人太惯着闺女了。周伟红一点也不嫌弃闺女麻烦,只觉得自己的闺女是失而复得的,以后更得好好疼。 宋喜明这次回来,一个是因为妹妹,一个是因为岳父的身体还是个雷,再有一个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大儿子谈谈。他一向对两个孩子的教育不怎么关注,这么多人围着两人的学习和生活转悠,还有什么可操心的?以往无论是宋喜乐还是钱小美,他只是点到为止,她们就能明白道理。别看宋喜乐学习成绩一直不怎么样,可是高考失利后在大学里就已经很努力了,到了社会上也靠拼搏拿到了高薪,这就很可以了。只要努力过,即便遇到困难也不可耻,还能努力生活那都是强者。相反,如果只能好不能坏,遇到挫折就怨天尤人,那才是诺夫。 宋子翔不上学了,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 宋喜明问儿子:“你是想休息一段时间还是这个高中根本就不想念了?” 宋子祥说:“我之前就是不想上了,现在我想再休息一段时间,尽量去上课!” 听到这里,宋喜明已经火冒三丈了,他说:“你作为一个学生,学习和你当下生命是一个整体,上学、写作业是你学习最重要的表现形式。你不去上学,在家养狗的话,你的身份就已经变了。可是一个人每个阶段都有责任和义务,你现在主要的任务和责任就是学习。等到我这个岁数,主要任务是养家糊口,是对工作负责,再单纯的学习就没有机会了。” 宋子祥说:“人生本来就是没有意义的,如果我不想承担责任和义务的话就会给别人增加更多的责任和义务,那我大不了结束生命好了!” 宋家明终于理解到妻子的无奈了,这样的孩子就应该结结实实揍一顿,如果还不改,那就别搭理了,一辈子不理他看看他能怎么样?李晨萱在一旁捕捉到了父子两个各自的情绪,赶紧跑过来抱住儿子。宋子祥本能地推开妈妈。李晨萱一个不稳,额头撞在了桌角上。 “混账!” 第44章 一场秋雨一场凉 宋子翔看妈妈的额头磕出了血,懊悔不迭。他跟爸妈本来都没有太深的感情,本来也没有一起生活国多久,平时都没有太多关联,他们对自己说得最多的只有学习成绩。到了青春期就更跟他们没话可说了。他想扶起妈妈,又被爸爸骂了一顿。 李晨萱拦住老公说:“我相信子祥不是无缘无故不去上学,他但凡调整好了,就会主动重新走进校园的。如果没有调整好,我也接受他永远都不去上学,因为我知道孩子肯定不是故意的。无论是养狗的主播,或者是名校的高材生,都是我儿子,我都接受,我都爱他。” 宋喜明对妻子说:“你就这么惯着他?你这是在害他!” 李晨萱说:“你不在家不了解,子翔如果不是真的做不到,他不会不去上学的。他现在是生病了,是需要休息,比起考好的大学,我宁可他身心健康。如果他养不好病,我心甘情愿让他一辈子啃老。” 宋喜明指着李晨萱都脑门说:“我看宋子祥没病,有病的是你,你有神经病。” 只剩下母子两个人的时候,宋子翔问母亲:“我在家啃老一辈子你也不嫌弃?前一段时间,你不是恨不得打死我,把我赶出去,一辈子都不想跟我说一句话了吗?” 李晨萱说:“看到你小姑生孩子,我也想起了当初生你们时的情形。难产时,我就对老天爷说,只要我的宝宝们能健康平安,我愿意付出一切。到了最后,我甚至只求你们能平安落地,哪怕有残疾我也会视若珍宝,如果需要我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 “等到我再睁开眼睛,医生告诉我自己和你们都是平安的,我就跟中了天大的彩票一样。后来,你们长得越来越可爱,表现得越来越聪明,给整个家庭带来的快乐越来越多,我对你们的要求也变得越来越高,期望也越来越大。尤其是你是老大,从小在学习方面就展现出了过人的天赋,无论跟什么样的孩子pk都没有问题。所以我对你更加有了期待,觉得你就是那种天生要进清北的孩子。” “所以看到你小姑的孩子,我被唤醒了初心。当初你也是那么一个小婴儿的时候,妈妈对你的要求只有健康快乐,不是要上什么清华北大成为什么人上人。你现在能平安站在我面前就好了,如果像你说的,有一天非要离开这个世界,才是妈妈最承受不了的。” 宋子祥半信半疑:“你说得都是真的吗?我已经不信任你了!” 李晨萱说:“可妈妈信任你。我相信你不是无缘无故不去上学,也不是像我之前想的那样你是受不得挫折的废柴。我相信你是真的生病了,需要时间来调整状态。等你调整好了之后会自己作出正确的选择。” 宋子祥问: “那我要是调整不好呢?” 李晨萱说:“调整不好也比我生你的时候能够安心吧?调整不好,妈妈养你一辈子,帮你找到除了上学以外发展的方向。我儿子那么优秀,不上学我相信也一定能找到让自己高兴的事情,就算是一直遛狗,也没问题。无论别人怎么看待我儿子,我都不在乎。咱们关起门来过日子,一家人平安喜乐就好,不用去考虑别人的眼光。” 宋子祥疑惑地看着母亲,他以前是是万万不会相信李晨萱说得任何一句话的,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信任而言。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着目的,那就是控制他,不管他的死活,希望别人看到她有一个能考好成绩的儿子。她的行为非常功利,她对他只是哄骗,一但不能达成目的,她很快就会撕下伪装,暴跳如雷。看起来像疯子又像魔鬼,甚至为了这种功利,她做过很多歇斯底里的事情,让他想起来就恶心反胃。 “你真的相信我?” “妈妈不仅相信,还可以为你兜底?” “咱们家现在这个条件你还说给我兜底?” “不是说有多少钱给你花才叫兜底,咱们这一大家子人都爱你,都需要你。永远都有你的位置。” 宋子祥皱眉说:“怎么需要我了?你们不都嫌弃我吗?” 李晨萱说,“你小姑对你那么好,她刚生完宝宝,身体没有几个月恢复不过来。你姑父很快又要出差了,我要上班,还要照顾你姥爷、辅导你弟弟功课。你爷爷奶奶照顾这么一大家子人,有时连姥姥姥爷的饭都得一起做了,还有溪语和四喜丸子也需要照顾,多少事情要做,你可以帮家里分担很多。” 宋子祥说:“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做啊。” “你这么聪明,函数都分分钟解出来,这些事情不是太简单吗?而且能干什么就干什么,干不来的也别逼自己。” 李晨萱这番话也不是完全为了教育孩子,这也是真实的家庭现状。她做独生女做了四十年,娘家那边一直没用自己操过什么心。结婚后,人在天津时公婆操持所有的家务,她就只等着干饭。到了北京买房定居,一日三餐公司都有食堂,六日不是回天津就是外面吃,就家里一点儿家务偶尔还请钟点工来做卫生。如今人生走到了三字开头的尾巴,她也不得不承担起为人子女、妻子、母亲、儿媳....的种种责任。讲真,要不是有这一大家子人做后盾,她自己无论是从精神上还是生活上都玩不转了。 张冀还跟宋喜乐研究怎么结束两地分居的时候,生活的剧本已经提前给他们下了解聘通知书。上项目的关键时刻擅离职守,还先斩后奏,系统程序出了问题,影响到了月底财务结款,工厂负责人以及各个部门都勃然大怒,纷纷向集团问责。集团总部也没犹豫,直接开除了张冀。 这可把小伙子气坏了,他质问公司,自己媳妇大出血,儿子在保暖箱,他当天如果不赶回来,就可能见不到他们最后一面了,这种情况他都不回来,他还是人吗? 公司人士主管也质问他,那你媳妇和儿子去世了吗?他们不是好好地吗?可是东北工厂的财务结不了帐,导致当月应收少了几千万,现在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 张冀大声质问人事主管:“你是爹生父母养的吗?你有家庭有孩子吗?在那种情况下,你能为了工作不回家吗?如果不回家,不管他们死活,我还是人吗?” 人事主管是江苏的一个妹子,人家也不客气直接说:“可是你媳妇死了吗,你儿子死了吗?他们要是死了我同情你,可是现在他们好好地,东北工厂因为系统问题造成重大事故,这个事情必须有人负责。” “谁让集团不多招人的?”张冀说,“这么大的项目就我一个人在那边儿盯着,往死里用,我还没说什么。你们这意思,如果我死了老婆孩子,集团还能酌情处理,现在我家人好好地,你们更生气了?你们没有借口了,很遗憾,很失望?” “我是爹生父母养的,我也有家庭。可是集团公司是股东们真金白银投资创立的,更要对广大股民负责。你家里的事儿是私事,出来工作就要专业一点儿,不要公私混在一起。当初涨工资的生活说得好好的,你也同意一个人可以总揽。现在说这个,更体现出了你没有很好的契约精神,跟说明你工作的不专业。” 张冀不是没脾气的,他从大学时就被誉为编程届的小天才,他缺钱可以一直是凭劳动和才华赚钱,没受到过这种不公正待遇,他为了工作连老妈做心脏病手术都没回来,连媳妇生二胎也没打算回来,是媳妇都手机在产房里开着免提,听到医生说大出血难产,他才飞回家的。他请假了可是领导没回复,他还能怎么办?等领导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回复,眼睁睁看着媳妇独自过鬼门关? 这是宋喜乐有靠谱的娘家,如果她没有呢?像自己一样只有一个生病的老娘,那么要她要自己去医院生孩子,要自己签字,要自己一边生产,一边照顾孩子,要自己一边不知生死,一边还得想着孩子怎么才能得到基本的照顾? 这帮人太冷血了,原谅张冀也是热血青年最终没忍住,骂了一顿人事主管,还好对方及时悬崖勒马,否则张冀恐怕真要动手了。 行勒!骂人是吧? 离职证明给你添一笔,赔偿金全部减免。 想打官司,集团有法务部,换个部门,五六个人轮流陪着你去仲裁、去法院。有本事就一个个人对抗整个集团公司。就算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集团输了官司,不就是多赔你几个月工资吗?甚至不用多赔,就最初应该给你的赔偿一分都不多,打发就得了。 就这样,张冀被开除了,没有补偿金。离职证明上写着:因工作态度恶劣被公司解聘。如果张冀去仲裁,仲裁通知书也会被放进档案。 宋喜乐九死一生,情绪刚刚稳定下来,整个人又变得焦躁了。她说自己去公司找董事长理论,这不仅仅是欺负人那么简单了,这简直是致人于死地啊。张冀小牛犊子一样出差这么久,给公司节省了多少成本?财务结算出了问题也不光是系统的问题,就算张冀守在东北工厂,也不是就万无一失。现在整个财务出了问题,都算在张冀身上,明显就是摔锅,让傻小子背整个集团和你们多个人之间弯弯绕绕的大黑锅。 气死产妇了! 周伟红说:“你一个还躺在病床上伤口还在恶化的产妇更管不了这么多。别说你去了人家也许根本不理你,就是人家理你,你比张冀能耐,可回来你又去icu住几天,补偿的钱还不够住院的。” 张冀这口气窝大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生过病,赶上一次变天气温骤降十五度,他就感冒发烧,体温直逼四十度,且不退烧,很快就成了肺炎,也要住院。 一连几天暴雨如注,整个宋家也弥漫着一股愁云惨淡的味道,只有四喜丸子还在嘎嘎得吃饭,可也不敢随意走到家人面前肆意玩耍了,似乎也知道大家心情不好。 王桂兰更慌了,儿媳妇难产、孙子出不了保温箱都没见她这么崩溃,人工的心脏开始出故障。正应了那一句天津老话儿,多远是多远,多近是多近啊。但是老宋家的人觉得,这是人之常情完全可以理解。 周伟红甚至对王桂兰说:“您老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到现在不容易,张冀就是您的命。话说回来了,我们对喜乐肯定也要比张冀重视,但是两个孩子结合了,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割裂不开。张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闺女和孩子们就遭罪了。我不生女婿可是我生闺女,所以您放心,我怎么照顾自己闺女的,也会怎么照顾女婿。”王桂兰吃了定心丸,这才一天天好起来。 天气变冷了,发黄的树叶随风飘落,早晚走在街上,鼻尖儿开始发凉。天津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凉,十场秋雨要衣裳。每年这个时候,周伟红都会拿出秋冬的厚衣裳,给家里换上一套秋天才用的窗帘、沙发套、抱枕、床罩还有餐布。今年家里事情格外多,李晨萱以为婆婆没了心气儿,哪知道这天外面下着大雨,周伟红就在家里鼓捣起来。拿出来的各种布艺用品都是厚实的材质,连同桌布算起都挂着垂垂的流苏,特别讲究。 李晨萱指着桌上的一套精致地茶具说:“好多年没见您把这个拿出来了。” 周伟红说:“我把咱家那个大铁壶也拿出来了,天凉快了,是时候围个炉子,煮个茶喝喝。不能总想不高兴的事儿,越是不如意的时候,越是得想办法寻点儿开心。” 在天津,围炉煮茶成是老百姓一种日常的生活方式和社交活动。以前周伟红没结婚,还住在老城里的时候,自家有院子,找个合适的时候在院子的葡萄藤底下,支起炉子,放上桌子,全家人招呼上街坊邻居来家里围坐在一起。 炉中的炭火温暖而明亮,大铁壶里煮着一壶好茶,茶叶在热水中翻滚,散发出阵阵清香,弥漫在空气中,整个院子都是生活的香醇。大家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各种好吃的的茶点和零嘴儿。有香甜的糕点、香脆的坚果,还有天津特色的小吃。人们一边品味着茶的醇厚和茶点的美味,一边聊天说笑,分享着胡同里的八卦,还有对国内国外经济形势、军事形式的见解,一会儿嘎嘎乐起来没完,一会儿又为全世界担忧,自己嘛烦心事儿都没了。 这天傍晚,周伟红也煮了一大铁壶好茶,现在家家户户都不生炉子了,煮茶用电的,茶具也是高级的,各色果子零嘴的餐具也是高档的,看上去都更加讲究了。王桂兰就看不惯周伟红这个做派,这日子过得都火烧眉毛了,她还有心思在这弄一帮人喝茶吃零嘴儿?这人是真不会过日子,也是真没心没肺。 周伟红和宋建国的想法一样,就算是再普通都家庭,围着炉子煮一户香茶,烤几个桔子和板栗,都为秋天增添了一份温暖和诗意,都觉得自己的日子是丰富多彩的,焦头烂额之余也能感受到天津的秋天是多姿多样的。天天忙着生活,顶着压力过活,在快节奏的现代生活中,最普通的老百姓人通过围炉煮茶,放慢脚步,感受生活的美好,增进亲朋之间的感情,这叫生活的智慧。 “我们天津人习惯里这种围炉煮茶的时光,不仅是自己的一种放松和享受,也是一种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本地传统文化的传承。” “自己馋就说自己馋,自己穷讲究就说穷讲究,还搞这么大一个帽子戴上。”俗话说吃人嘴短,花人手短,这些话王桂兰只能在自己心里捣鼓。她也下楼来来,就是要看看这两口子一把年纪吃零嘴儿能吃出什么花样儿来。 周伟红一辈子都是这么过日子的。遇到风雨她也不惧,遇到艰难她也可以顶上,但是该享受的生活她也不会放过。老宋家现在的情况,她更是觉得,日子好过的时候是好日子,日子不好过的时候也得把日子过好。一分分攒钱是好习惯,但是小小不言的花点钱让大家在不高兴的日子里找点高兴的事儿更重要。总不能吾日三省吾身,每天睁眼前闭眼前都告诉自己还有多少难事儿等着办吧? 那不叫生活,那叫自虐。 大家通过老宋家的窗子向外望去,秋天的五大道色彩斑斓,道路两侧和建筑物周围的白蜡、杨树、银杏等树木呈现出红、黄、绿三种颜色交相呼应的景致,在秋雨的洗涤下仿佛一幅带着浓烈色彩又生机勃勃的油画。老宋家屋子里,茶水在炉上咕嘟咕嘟地冒泡儿,各种香气和雨水的清香味儿混在一起,就是生活的醇香,这一刻只有美好没有苦涩,一家人也单纯地享受着秋日的宁静与美好。 李晨萱给孩子们在雨天描述五大道晴天的秋景。马场道的银杏在秋天一片金黄,洋楼外墙上,常常爬满了爬山虎。到了秋天,爬山虎的叶子变得鲜红,为古老的建筑增添了一抹亮丽的色彩。街边会有一些小吃摊出摊,热气腾腾的煎饼果子、香气四溢的炸糕、酥脆的油条等特色小吃,吸引着过往的行人。居民们会在上班、上学的路上买一份小吃,开启新的一天。煎饼摊前,摊主熟练地摊着煎饼,食客们在一旁耐心等待,这种充满生活气息的场景每天都在上演。 众多的西餐厅、咖啡馆里弥漫着咖啡的香气,人们在这里享受着悠闲的时光;中餐厅则提供各种天津传统菜肴和特色美食,如八珍豆腐、老爆三等。到了秋天,一些餐馆还会推出秋季特色菜品,吸引着食客们前来品尝。五大道经常举办各种艺术展览,秋季也不例外。艺术家们会在美术馆、画廊等场所展示自己的作品,吸引着众多艺术爱好者前来参观。 一些小剧场、咖啡馆会在秋季举办文艺演出。演员们精彩的表演,让观众们沉浸在艺术的世界中。演出结束后,人们会在附近的餐馆、酒吧聚会,分享观演的感受,还有意犹未尽、即兴表演的。街头巷尾,还能看到一些传统手艺人,如捏面人、糖画艺人等。他们精湛的技艺吸引着人们驻足观看,孩子们更是对这些传统手工艺品充满了好奇。这些人的存在,不仅传承了传统文化,也为这个城市增添了一份独特的魅力,在中西融合的土壤下,多了家乡和民族的厚重与根基。 周伟红把烤好的板栗和桔子分给孩子们,前几天张冀出事儿了,她心里烦闷连夜做了桂花糕,昨天又做了红豆包、今天早上又做了枣泥馅儿的棋子烧饼儿。宋建国还自己做了红果酪沾了各式各样的小糖堆儿。 两人让孩子们都吃了,吃了就没烦恼了。 王桂兰心想:知道是家里出事儿了,不知道还以为中彩票了呢。 周伟红说:“五大道是好,可是我们小时候住的老城里那才叫更好。” 若是不经意走进了老城厢,青砖灰檐、方院高墙,仿佛一秒穿越回古老的“天津卫”,透着京畿之地的古朴与庄重。拥有600多年完整城市建设历史的老城厢,是古代天津卫的政治和文化中心,而立于老城中心的鼓楼,则是老天津人心里经典的地标。 如今,不管周围人气颇旺的老街怎么喧嚣,鼓楼看上去总是沉静的,浸润着历经岁月磨砺的静气。登上鼓楼,倚靠着汉白玉栏杆,抬头即是琉璃碧瓦下的飞檐斗拱,看着群青漆色间点缀的朱红,很难不被暗藏在建筑中的“老祖宗的审美”所惊艳、震撼。 当年,周伟红家住在鼓楼附近的的一座大杂院里。解放前是一处有钱人家的宅子,进门有门当抬头有户对,两进的四合院住着多年的邻居们。正对着大门有一堵青砖镂空雕花的灰色影壁墙,听说当时是请大天津最着名的砖雕师傅刻砖刘的手艺。那时家家户户还没有煤气,家家户户早上起来做饭都得生炉子。新中国成立后,天津的妇女们也都被安排了工作,家家户户大多数都是双职工家庭,很多还都是三班倒,大家都牟足了劲儿,恨不得一代人就赶超欧美。 孩子们放假就都自己在家做饭,一个孩子的就脖子上挂钥匙。孩子们凑在一起总有玩不完的游戏。猴皮筋儿能跳出花样儿来,跳绳也一样,踢键子更是能提出宇宙新高度。打羽毛球、叠罗汉、放风筝、拉空竹、推圆环每天都玩儿满头大汗,乐不思蜀。 周伟红的父亲是厂子里的木工。家里的家具也都是他自己做的。不仅大衣柜、大床小床、餐桌、碗橱是他自己打的,就连孩子们的儿童车,都是他亲手作的。周伟红的母亲手也很巧,大人孩子们的衣服都是自己做的。周伟红小时候长得特别好看,母亲用的确良给做的花裙子剩下的布头做个绸子扎辫子上,再穿上白袜子红皮鞋,洋气极了。日子很困难,可依然过得体体面面。 周伟红跟一家人随便聊着,聊着聊着话题就就没了边际儿,话匣子从解放前到解放后,从百年中国看天津,到新中国产自天津的第一台电视机、第一块手表,第一块出口的海鸥手表、第一辆无轨电车、第一台全齿轮车床、第一辆简易蒸汽机、第一家拖拉机制造厂、天津是第一个有公交车的城市、第二个有地铁的城市、天津大学是中国第一所现代大学、南开大学是中国近代第一所私立大学。 王桂兰新说,说这些干什么呢,说这些自家的烦恼就没有了吗?说这些就能找回自信,把日子过好了 ,这些跟小老百姓有什么关系?可她正这么琢磨着,忽然看到一家人老老小小的眼睛真都比刚才亮了,还真是多了自信和骄傲。 周伟红跟大家聊自己结婚前家门口的情形:旧时的鼓楼高三层,楼基是砖砌方形城墩台,楼体设有拱形四通门洞,对应四座城门。城台上建有木质双层顶式阁楼,上层内悬唐宋铁制大钟,早晚共敲 108 响用作报时,老百姓以此掌握起居和劳作时间,成为天津独特的一景。 周伟红小时候就住在老城里离着钟鼓楼非常近。 老城里还有高台阶的华家门:华家在清朝初期经营盐业,家产丰厚。华世奎更是天津四大名书法家之一,16 岁中秀才,19 岁中举人,后来成为正三品官员。他家门口台阶高,显示出较高的社会地位,被人们称为“高台阶,华家门”。 还有“李善人”的善举:李春城家也是靠经营盐业发家的豪门。李家好布施,修建各地庙宇、冬天施舍棉衣和小米粥、接济难民等。到了李春城的孙子李荩臣时,“李善人”的名号才传开。马三立大师的《开粥厂》据说就是以李善人为原型创作的,因为当年李家确实在东南城角草厂庵开设过“李善人粥厂”,用来收容乞丐。 还有什么叫天津俗语 “一坑银子、一坑鬼,一坑官帽儿、一坑水”:说得是关于老城厢内四个水坑的民谚。东北角的水坑被称为“一坑银子”,因为东北角外是大胡同商业区,还有官银号,是老天津卫的金融中心;西北角的水坑附近有城隍庙,被叫做“一坑鬼儿”;东南角的水坑旁是贡院,考上举子能当官,所以是“一坑官帽儿”;西南角的水坑最大,就被称作“一坑水”。 “北门富,东门贵,南门贫,西门贱”:这是老天津人对老城厢四个方位居民状况的总结。北门商业发达,漕运繁忙,有众多商业区;东门有文庙等文化教育场所,还有很多府署衙门,政治、教育、商务融合;南门居住的多是贫苦居民,还有南市三不管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西门外有乱葬岗、刑场,且居住着很多贫苦百姓和土娼,所以有这样的说法。 孩子们听得入迷了,就连王桂兰和夏春华不是本地人也不知道这些事儿。周伟红娘家几代人都在老城里长大,天津老城里的事儿不仅耳熟能详,更能张嘴就讲出来。老宋家的人本来一个个情绪低落,对未来充满迷茫,可听着这些竟然从家乡的底蕴里增长出自信来了。能生活在大城市,能生活在国际大都市,能在这样的城市里亲人们都围在一起,本身就已经赢麻了。 周伟红说,老城里虽好,可也经不住没落。七八十年代的生活,她有些亲戚就住在“三级跳坑”的低洼简易平房。房内地面比院子低,院子地面比胡同低,胡同又比马路低。平时,大杂院里邻里之间相处融洽,充满生活气息。人们在院子里一起聊天、下棋、纳凉,孩子们在胡同里一起玩耍、嬉戏。自来水龙头前接水、洗衣、洗菜时大家也会说说笑笑,谁家有什么事儿几乎全都一起分享,一起八卦,一起哈哈。 可每当下雨,雨水倒灌,室内积水严重,居民们的生活受到很大影响。有的居民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只能把屋里的地面自行加高。咱们现在不知道比那时吃穿用度幸福多少了,至少不至于这样都大雨天想着爬起来淘水。 说着说着,周伟红忽然话题一转:“这事儿啊,一点也不怪张冀。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老婆孩子亲妈,这是他的命,命都没了工作是为了什么?工作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工作不是为了没有生活。以后咱们谁也不能拿这件事儿刺激张冀,咱们得跟他站在一起。我想好了,明天我去他们公司找领导去。我就不行,人心不是肉长的?我们一个普通打工的,都离职了,还得被置于死地?” 第45章 你回你的花果山,我回我的高老庄 王桂兰听到这里,刚才在心里对亲家母什么不会过日子,什么瞎讲究....的评价都统统收回,所有的评价只剩下两个字,通达。 周伟红像是对着大家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说:“别管出了什么意外,日子不仅还得过,还得往好处过。咱不能取经的路上但凡出点儿事儿,马上分包袱走人,你回你花果山,我回我的高老庄。你走你的康庄大道,我过我的独木桥。那不成猪八戒啦?” 宋建国说:“猪八戒怎么了?猪八戒可不是没本事,人家天蓬元帅活得通透。人家躺平说明不会为了面子压抑自己,忘了自己的初心和追求。” 张溪语问姥爷:“猪八戒追求嘛?” “吃喝平安、开心自然,猪八戒还是最长久的陪伴,嘴上闹唤分家走人,可那次最困难的时候也没真的走,就跟你姥姥一样!” 周伟红说:“咱也不是吹的,你闺女能长这么好看,都是随了我。” “我年轻时长得跟黎明他哥一样。”宋建国看了一眼老伴儿,立刻满满地求生欲,“你姥姥是林青霞她姐姐!不对,十八时比林青霞还俊儿。” 周伟红呵呵了:“得了吧,你也就干活的时候拿我当十八的。” 宋建国说:“干活儿时,我十七!” 外面依旧秋雨沥沥,屋内孩子们都笑起来。 宋喜乐这次生产伤了元气, 月子坐得昏天黑地,不但没有能力带宝宝,自己连床都下不了,在医院里反反复复。张冀没了工作,内火加病毒来势汹汹,也一直陪媳妇在医院里团聚。两人仅剩的一点积蓄也很快花干儿了。要不是宋建国和周伟红退休金管着全家吃喝,两人真是到了山穷水尽,吃饭困难的地步。 这病毒厉害啊,宋子瑞从学校也传上了,回到家直接传给了周伟红,主力病了,整个家乱套了。王桂兰真不是个偷懒的,农村老太太比谁都勤劳,开始就扛起了做家务的大旗,从楼上到楼下,里里外外能干的活儿都干。虽说她没有那么干净,可这段时间跟亲家母在一起生活,她也一直在观察揣摩。宋家老两口过日子讲究,爱干净。就拿个细节来说吧,现在家里那么多人,地方没多大,活动可不少,可沙发垫怎么摆放随时都要归位,你什么时候看,这家里都没有乱七八糟的时候,永远看着那么精致讲究。 王桂兰做不了太复杂的菜,但是家乡的特色菜还是烧得不错,也能得到几波掌声。她日常过得不讲究,但是别乱动家里东西的位置,人家怎么摆的多记着点儿,别讨人厌是原则。她现在行动就和正常人一样,早就接管了接送自己大孙女的差事儿。亲家母这一病,她就把给宋子瑞送饭的活儿也接过来了。可每送一次,她就跟人家小孙子碎碎念一次:“学校饭菜别人能吃,你怎么就不能吃?” 宋子瑞说:“我也觉得高中的午餐比初中和小学好多了,而且是自己去食堂吃,外校好多人都羡慕我们食堂呢!” 王桂兰说:“那你还让你爷爷天天给你送?” 孩子实话实说:“再好吃也没有爷爷做得好吃啊。” 王桂兰说:“你爷爷咋会做那么多好吃的?” “我爷爷奶奶总是在更新菜谱,会跟着app学新菜,学老菜新的做饭,你们来之前他们的生活可美了,哪像现在鸡飞狗跳,我奶奶都病了!” 王桂兰说:“知道你奶奶病了,还让你爷爷送饭,回头他也累病了,我也累病了,这日子可咋过?你姥姥姥姥爷根本指望不上,还得麻烦你爷爷。你哥本来是个有出息的,现在也不要强了,你们家就指望你了,你得自己先做个男子汉。将来才能顶起门户过日子!” 宋子瑞说:“我哥怎么了?我哥就算不念书,也能撑门户过好日子。你别说我哥,我不爱听。” “你可没少说你哥这不行那不行,你都不记得了?” “我说我哥行,别人说就不行。我何止是说我哥,我和我哥还动手呢,你们管的着吗?”宋子瑞说,“日子也不是一个人就能撑起来的,我爷爷说了,家里每个人都好好过日子,就算自己没有大出息,生活也一样过得好。人生下来是为了感受幸福,又不是为了感受压力。” 王桂兰哪说得过高中生:“那你给王奶奶说说,现在咱这日子怎么过?你爷爷奶奶退休金不少,可吃饭的嘴多啊。人是不少可能干活儿的不多。你是大天津和平区重点高中的学生,这倒退几十年在我们县都是状元了。我听听你的想法!” 宋子瑞想了想说:“这样吧,我买一份学校的饭,你带回去让我爷爷看了安心,不然你就是说出大天来,他也不会同意的。” 送饭这事儿还得从宋家一对双胞胎从上小学说起,最不挑食的两个孩子一去学校吃就拉肚子,打那个时候起爷爷就中午接回家里来吃饭。好容易到了初中,也赶上了不错的食堂,又赶上了不能聚集的特殊时期,班里吃得又是从外面送的盒饭。老二吃不饱,老大吃不下,爷爷就开始了送饭生涯。到了高中,当爷爷的根本就没打学校那张牌,直接准备送到上大学前。 王桂兰觉得天津的老人惯着孩子,可眼睁着两个孙子从小到大就是身体杠杠的,个子长得也高。可王桂兰觉得是儿不死,是财不散,这么带孩子平白多花钱还给自己增加负担。宋建国本来是不同意的,可这一大家子人,一大家子事儿,确实有点顾不过来了。你让一个重度心脏病的老太太给十六七的大小伙子送饭,万一路上有点儿事儿,这让人一辈子都缓不过劲儿来。让老爷子感到欣慰的是,小孙子主动承包了早上上学时帮家里扔垃圾的活儿,后来又说晚上写作业的中途把家里的地擦了。老伴儿病了,宋建国的心里本来是不好受的,可看到小孙子的变化,心里又像是吃了蜜一样甜。 生活就是这样,永远是给你几巴掌,再给你几个枣儿,最甜的那个得靠你自己去寻找。 平日里都说谁找个农村亲家就怎么着似的,周伟红如今一看,却觉得农村亲家倒比城市的亲家关键时刻有用了。夏春华看到她病了,什么都指望不上就别提了,还得天天听对方输出负面情绪。开始还客气几句,说什么都是他们老两口拖累了亲家,可说着说着就战火转移到了宋喜乐身上。夏春华说什么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娘家多事之秋,人家小棉袄都是来送温暖的,就宋喜乐还带着一家子来祸害爹妈。 这越说越不像样了..... 周伟红不爱听,碍着儿媳妇的面子也还得多少顾着这位“娇大姐儿”和“巨型病号”。不过周伟红也不是闷葫芦,她心里不痛快,嘴上也没忍着。 “你说活到咱们这个岁数,还有什么可求的?”能说会道的周伟红对“娇大姐儿”转移华话题,“那天我妹跟我通电话说她现在可想得开了。等她们家老二结婚了,她就卖了房子全世界旅游去。我说旅游就叫想得开,旅完游国外就给分房?” “人本身就是群居动物,自己一个人或者两个人自己合适就完事儿,谁也不联系,谁也不关心,关门吃,出门玩儿就是好生活?反正我觉得那日子长了就是自欺欺人。咱们这代人都是打苦日子过来的,别管什么出身,年轻时都为了工作拼过命,无论在什么岗位上都加班加点儿过?现在说什么双休日,什么年假。这六日都歇班儿的日子才几天啊?再往前面捯,八国联军从大沽口登陆,日本鬼子从天津攻入北京,新中国成立,中国人终于迎来了好日子,百废待兴的 创业年代,那么困难的时期,天津人创造了100多个全国第一,就连乒乓球、排球都是从天津流入中国的。有嘛是天津人玩不转的?吃过见过,也从来不惧甩开膀子大干过,所以即便我70了,遇见什么事儿,我依旧很乐观。可我最怕什么您知道吗?” 夏春华问:“你怕嘛?” “我最怕一家子人互相埋怨互不负责却又互相指望,这比我孙子的高中数学还难解!” 夏春华能听不懂亲家这话里的意思吗?拿自己跟农村老太太比,她心里是真的憋屈。回到家就告诉老伴儿,从今天起咱们一顿饭也不占别人便宜,自己做自己吃,少往楼上跑。 李保全对老伴儿说:“自己做可以,那就把亲家的一块做出来。不能人家帮咱们的时候就心安理得,人家现在出事儿了,不仅袖手旁观还离得八丈远,不敢上前儿不敢沾。” 既然老伴儿提供不了情绪价值,闺女下班回家,夏春华就开始诉苦,都是你这小姑子不靠谱,自从她回了娘家,你公婆的日子就没消停过,看看人家姑奶奶都是怎么给娘家光沾的。说闺女是小棉袄,你这小姑子就是要父母命来的。找个农村对象,把娘家全都拖下水,没有好日子过。你婆婆还护着女婿,一壶茶 从下午喝到晚上就为做大家的思想工作。要我说,宋喜乐找个农村的也就算了;没房子、没车子、没票子也就算了;老婆生孩子他把工作丢了也算了;可还一病不起坐开月子了,真让人瞧不起。 李晨萱头皮发麻,一点也不想听亲妈这些碎碎念。如果自己不是这个行业的,不是在职场里工作这么多年的人,肯定觉得这些话有道理,还会跟着一起吐槽。可她之前还被亲妈吐槽过没本事,整个心态就不一样了。 “您说得是结果,可是很多事情不能只看结果。目前张冀这个状况,是很多复杂因素造成的。我觉得那孩子挺努力的,才三十岁,出差前还是帅小伙儿,现在都冒白头了。我看过他做的ppt,逻辑思维和应变能力非常好,工作起来也很拼。我让他帮过忙,写程序也是又快又好,逻辑清晰。您不能把他彻底否定了。再说,谁没个病没个痛的?要这么说,我爸呢?” “没本事就说没本事,别找那么多借口,你爸这个岁数时可没有不养家,我也没有不上班!” “你们那时都是铁饭碗,能跟我们现在自主谋生比吗?” “可家里还都供你们读大学呢,我们那时好多都只有初中毕业,你们能跟我们比吗?” “所以为什要比呢?”李晨萱从小到大真是够狗的了,“您的快乐能不能别建立在比较上?您就不能学学我婆婆,人家好送祝福,人家落难帮一把,何必呢?” 夏春华一口气窝在心里,谁也不搭理了。王桂兰看出了亲家母和夏春华之间发生不愉快了,也看出了周伟红对自己的态度,她心里感激,也表现在了行动上,而且是积极表现。家里外面一通忙活,干得是浑身是劲儿。老太太想给亲家母减轻负担,也想报恩,可很快邻居就来周伟红这说笑话了。说是你们亲家不是身体不好吗?来天津没多久,让你们两口子照顾得这身体比年轻人还好。 都是千年狐狸玩什么聊斋,周伟红马上意识到肯定出了问题。追问之下才知道,王桂兰混到人家高档小区的草坪里去挖野菜,周边的桃树啊、海棠树啊、石榴树啊、无花果树啊、红果树啊.....凡是秋天结果儿的她都上了树了。 周伟红血压一下子就升高了,这要是摔着了,可了不得啊。还有那树都是打了药的,果子能吃吗?这市里人家小区里的草坪都是花大价钱维护的,哪能有野菜,就算有也不能也不能祸祸人家地盘啊?树也不能霍霍啊,听邻居说你们亲家为了摘一个桃子,把整个桃树枝子都给攫折了,为了海棠果,整个树的摇晃,海棠花落了一地面儿。人家没说,可周伟红一想那场景,整个就是破坏市容,要是人人都这么干,城市不就毁了吗? 说了几次,王桂兰答应得好好得。邻居确实跟周伟红说你家人造心脏的亲家不爬树,不摇晃树了,也不去人家小区挖野菜了。可谁能想到,这位河北省老太太后面放大招了。 宋喜乐没有出院,可孩子已经养好了,做奶奶的大包大揽说自己带孙子。过去她一个人带大了儿子,后来又带大了孙女,现在她花了几十万换了心脏,必须能带好孙子,否则这钱不就白花了吗?花那么多钱还是老废物,不如给孩子们留着。 亲奶奶带亲孙子,周伟红也没那么贱骨肉儿,别说她现在躺床上不能把病气过给孩子,就是她生龙活虎的也不会跟王桂兰抢这差事儿。一起帮忙带孩子是必须的,但是主次还是要分的。可孩子还没回家,周伟红戴着口罩上楼去帮着布置一下房子,她打开门的一瞬间,看到里面的情形就晕了。 第46章 这是犯嘛病了 “溪语奶奶,你这是犯嘛病了?”周伟红晕乎乎地倒下,又自己晕乎乎地扶住门框站住了,“咱们这婴儿房布置得还真是别致!在这个养大的孩子,别的不知道,有一样儿肯定厉害,脱敏!” 这时,宋建国也上来了,看了这大型事故现场,听完老伴儿地话,他赶忙说:“何止脱敏啊,可能住这儿还消炎、预防针都不用打了。抵抗力杠杠的。” 宋喜乐在病房里看到老妈儿给自己发来的视频,马上跟医生说自己要出院。张冀和自己的工作出了状况,她没崩溃,在产房里大出血她都没崩溃,此时,这位宋家姑奶奶真的上头了。亲婆婆往家里捡了那么多纸盒子和矿泉水瓶子,好好地一个家,成垃圾堆了。她回去得住垃圾堆不说,自己闺女竟然住了这么久的垃圾堆没人知道,自己的儿子刚出生,就得住垃圾堆。不仅是自己家,就是房东知道了,这也得翻次了。想到这里,宋喜乐崩溃了。 宋美娟来给侄女送饭,了解到了情况,她说:“先让孩子住我那儿吧,我本来给你请了月嫂,这回也直接去我那儿吧?” 宋喜乐警铃大作:“你把我儿子抱走,不会不给我了吧?” 宋美娟也没客气:“随便,可你现在有别的选择吗?真是惯你毛病!” 宋喜乐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产后抑郁症,以前小姑说这样的话,她们就是来往一百个回合,这话都不带落地的。可她这会儿一句话都对不上来,眼泪莫名其妙就顺着眼眶往下流。她从小任性惯了,家里外头不受任何威胁,也不受任何裹挟,明知道小姑不是字面意思,就是调侃,她也觉得受不了。宋美娟说,这出不了院,一天还能啃一个大肘子,你抑郁个毛线啊? 宋喜乐严重警告小姑:“要生你自己生去,我儿子,谁都不能打歪主意,不然跟你对命!” 宋美娟郑重提醒侄女:“我要是真给你养孩子,正常人应该特别欢喜才对,你看你正常吗?你爸你妈头发全都白了看不见?” 宋喜乐说:“那你也不能趁人之危!” 宋美娟说:‘宋喜乐,你可真小人!” “我活了三十多岁,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希望自己是个小人,希望我小姑是个实实在在的正人君子。” 儿子被抱走了,宋喜乐睡梦里全是儿子的模样。那么小的一个团子,只见过几次,可竟然梦见他对自己咧着嘴笑。 孩子那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说,妈妈, 你怎么不要我了? 妈妈:是我让你疼了,你不喜欢我了吗? 妈妈:妈妈,我只喝很少的奶粉,我不饿! 宋喜乐哇的一声就哭醒了,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还在病房里,护士正给隔壁床的妈妈送孩子来,原来她只是睡了一个午觉。看见人家妈妈把婴儿抱在怀里逗弄,她心里像是现拧了一条麻花。 她问丈夫的意见。张冀能有什么意见,他总不能现在把孩子要回来自己带?别说亲妈把家弄成了垃圾堆,就是啥也没干,他也不敢让她老人家一个人带没出满月的奶娃娃。可是他听到孩子被抱走后,当天就奇迹般的退烧了,挂着吊瓶就开始在网上发简历。 “张冀,这样可不行,咱们得想个别的活法儿。” 宋喜乐这个问题想很久了,她不后悔找了外地农村的对象儿,也不后悔没有打掉二胎,更没觉得自己工作后曾经虚度光阴,她也没有贪慕虚荣过度消费。找的伴侣同她一样,只是在消费时会对他自己更加严苛,比她工作时更加努力。难道说,她择偶时没有排斥“凤凰男”,他没有凭着长相和才华去找富家女或者傍富婆就没有生路了? 他们夫妻两个单拿出来都可以说是知识分子,白领阶层,加在一起怎么都应该是一加一大于二吧?可是在一起怎么就成了穷穷联合了呢?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她越来越百思不得其解。 “老婆,你放心,我会把这个家担起来,让一大家子人过上好日子的。” 张冀说,“我也想明白了,咱公司在全国已经关了好几家工厂,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是下坡路,不是今天就是未来的某一天,离开的时候都不会太好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咱们应该走上坡路,走花路,走康庄大道。就是那天不该骂他,白给自己找事儿。” 宋喜乐冷哼一声说:“怎么不该骂,就骂了,自己先痛快了再说。我是没在场,我要是那天在,就跟你一起数落他,不到自己酣畅淋漓,委屈散尽绝不罢休。” 张冀说:“骂他,讲理,数落他有什么用,我这不还是被气病了吗?” 宋喜乐说:“肺炎再厉害也能好,要是气出绝症来,更是自己倒霉!咱们就庆幸吧!反正骂他没错,一点错都没有。这帮人就不是个东西。” 张冀看着媳妇满眼爱意,他这娶的哪是媳妇儿,娶的简直就是导弹拦截系统,专门拦截焦虑的。 “是该换个活法了,媳妇你说得没错,不破不立。” 王桂兰听说孙子被别人抱走了,当天就杀到了医院。她开始是不同意小两口要二胎的,可九死一生的孩子生下来,又是个大孙子,她自己都舍不得,当妈的怎么就这么给送人了? 都是钱闹的! “你们不破不立,就是不要我孙子了?” 宋喜乐对婆婆解释说:“我小姑就是把孩子抱走替我和我妈分担几天,等我出院了、等我妈病好了、等您把咱家收拾得能住人了,孩子自然就回来了。让人家一直给咱养孩子,想什么美事儿呢!” 王桂兰跟宋喜乐又哀求又吓唬:“咱们就算没钱,可也不卖孩子。大人孩子遭了那么大的罪才都得了平安,可不能糟践缘分。我孙子要是回不来了,我就去你姑家抢,到时跟我老婆子回农村。我用玉米糊糊也能把孩子养大成人。” “您快得了吧!什么年代了还玉米糊糊,玉米糊糊现在是纯天然食品,一点儿也不便宜。”宋喜乐说,“我小姑做好事儿还惹一身骚,这能上哪儿说理去啊,好端端的家,您弄一堆垃圾来,不然怎会让孩子去别人家?” 宋喜乐说着说着就自燃了,她把农村老太太弄天津来,享受最好的医疗资源,可她不仅破坏市容市貌,还把好好的家给弄成垃圾堆,自己爹妈已经算是非常包容,非常通达了,可这么多年人间唯一就是希望居住环境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能尽量好一些。哪怕是父母下岗那几年,家里外头对也是收拾得干干净净,布置得精益求精。她都能想象到老妈看到一屋子从垃圾桶捡回来的纸盒子时得有多崩溃。 今天王桂兰被盘问一天了,见儿媳妇也这么质问自己,她也不想再认错了:“喜乐,你爸妈都有老保,我种了一辈子地,受了一辈子累,吃了一辈子苦,也是劳工人民可是老了一分钱收入都没有。” 宋喜乐说:“您什么意思?您劳动人民劳动一辈子没劳保,也不能怨我爸妈吧?再说了,我和张冀以后还不定有没有劳保呢,我们跟谁诉苦去?” 王桂兰说:“你们有没有劳保,我是管不了了。可我劳动一辈子眼下只能靠儿子,心里难受,尤其是看着孩子们赚钱不易的时候,心里更难受。但凡天底下有一点自尊心又疼孩子的母亲谁愿意手心朝上啊?” 这些年的相处,宋喜乐还是了解婆婆的,要说她疼自己那也许没多疼,但是疼儿子和孙女是真心的。儿子不高兴的事儿,老太太坚决不做。所以看到张冀宠着媳妇,老太太也学得有模有样。 “孩子是我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是养一只鸡恨不得连骨头都给他吃了,自己汤都舍不得喝一口的亲妈,谁愿意靠挤兑儿子来养老?可偏偏,年轻时受了大累,比一般人老得快、病得早,就这波人还没有退休金、没医保。一把年纪啃小已经很难听了,现在还啃儿子的岳父岳母,我实在是没脸了,天天都要臊死我了。” 宋喜乐说:“您虽然没有医保,可连心脏都换了,还换得那么成功,一定是上辈子做了好事儿,享福的日子在以后呢,别放着好日子不过。” “如果亲家有钱我也能厚着脸皮,把头一低,闷头白吃饱。可是前几天我看溪语姥姥叫老头儿把一对儿金镯子和一个镶着红宝石金戒指拿去金店卖了,我想厚脸皮也厚不下去啊。别看我活到现在也没有穿金戴银过,可只要是个女的看见这些玩意儿都迈不开步,要不是没办法了,谁能卖了自己一辈子的心爱之物?这儿孙满堂的,谁不想留给孩子们,提前卖了?” 宋喜乐眨巴眨巴眼睛,立刻就熄火了。她知道那对金镯子,是爹妈下岗后辛苦多年,做买卖负债好久,终于在做干洗店那年赚了些钱,老爸一咬牙带着老妈去买的。后来老妈陆陆续续又有了别的首饰,最早的时候还有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传下来的,物件不多,可每一件都有意义。首饰这个东西在老天津人的心里,不仅是穿戴之物,还是一种传承,是一种家庭文化,是一种念想儿,讲究一代代往下传。 真正的死亡是活着的人都已经全部把你遗忘! 有了这个传承,仿佛就是为人子为人女,为人夫为人妻,为人父为人母,为人祖的生活印迹,一代一代,生生不息。那个金戒指是宋喜乐第一次拿了年终奖给老妈买的,有一阵天天戴着舍不得摘下来。 如今这三件东西都一起卖了?宋喜乐能想到老妈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王桂兰说:“咱没有一技之长,在农村待了一辈子只会做饭种地,可也是劳动了一辈子,一天都没闲着过,那么困难还培养出了一个大学生,不能说我有罪,不能说我低人一等,不能说我这辈子是丢人显眼,不能说谁给我沾上面儿就是被拖累。” 宋喜乐的口气缓和了不少:“您这人造的心脏怎么还这么多愁善感呢,谁说您低人一等了,您要是不配的话,谁说怕被您拖累了?这整个一大家能那么意见统一给您换心脏吗?” 王桂兰却更加悲愤了:“可现在,我在两位亲家面前就是抬不起头来,人家也70了,我也70了,人家照顾我,卖金子给我儿子、媳妇、孙女、孙子花,还凑那么一大笔钱给我当医药费。我感恩可又没有办法。我就想着凭劳动赚钱,不丢人。因为没有什么比手心向上的日子更没脸的了。捡纸夹子怎么了,捡饮料瓶子怎么了?翻垃圾堆怎么了?我要有办法,我也乐意干别的赚钱。呜呜呜......” 宋喜乐见老太太都哭了,她想了想说:“您这样想没有问题,但是术业有专攻。这辈子,赚钱从来都不是您的长项,现在一把年纪带着个人造心脏去赚钱,知道的是为了家庭减轻负担,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这身体刚刚的,能跑天马全程呢。” “那赚钱的事儿谁擅长,擅长的也不见得能赚到啊!” “赚钱的事儿是我和张冀的。”宋喜乐下定了决心,“您把屋子收拾干净,等我回家就开始大干。” 一个刚生孩子大出血,子宫都差点给摘了,现在都没出院的高龄产妇,她想得不是怎么带孩子,她想的是怎么冲出去赚钱? 农村老太太王桂兰懵了,她忽然就想起自己家养得猪,生完孩子还得好好养养呢。 周伟红在家就打了一个激灵,总觉得是要有大事儿发生,果然就听亲家母带回了亲闺女这句话。还是那句话,不怕日子紧就怕瞎作妖。宋喜乐小时候贼淘,上大学和刚工作几年还是比较省心的,可结婚之后她自己说的,炒股、投资都赔了,老老实实赚钱不够买房的,越是想赚大钱,越投资钱变得越少。这一家四口都毛儿干爪儿净儿了,她又要大干了! 吓死个亲妈了! 宋喜乐真没想到,正当年的张冀找工作竟然比过了四十的嫂子找工作还困难,就是因为离职证明上写的坏话。也充分验证了一句话,中国真不缺有本事又认干的人,只要差不多的工资给到位,有的是人可以筛选。但是和以前的单位闹得不愉快,发生过仲裁等等,那大多数的企业都不敢放心用了。因为不是非你不可,那同样的钱,为什么不招聘一个事儿少的,服从管理的呢? 你说自己是为了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可用人单位说,我们需要生存,不能保证什么事都能那么顺你的意。总而言之,正值最好年华的张冀也没了收入。 周伟红病好了,张溪语又在学校传上病毒了,又是发烧感冒去医院输液的一通忙活。孩子插着针管还在不停咳嗽,张冀缴费回来,就变成了哑巴。 宋建国戴着口罩来医院帮忙,看到儿科乌央乌央的孩子就说:“幸亏把二宝儿送你小姑家里去了,否则一遇到换季的时候孩子多的地方就变成了蛤蟆坑,咳咳咳,咳咳咳。交叉感染,没完没了。” 老爷子这一抬头,发现张冀拿着缴费单子眼神发宁,他走过去一看,才发现上面写着5000多块钱。他解释说:“孩子住院,一天一两千块钱很正常。” 说完这句张冀没反应,宋建国想起来听闺女说过,张溪语小时候没少生病住院,不应该不知道病价啊?他忽然明白,这孩子是没钱缴费了! 第47章 歌剧院看话剧 宋喜乐在病床上联系了所有的客户,怪都怪她之前说了自己怀孕需要钱,现在人家一计算时间,都能算出她应该生了,不是在坐月子就是在奶孩子。自己做兼职程序员还是她在生老大时积累的生活经验,她和家里那三个it从业人员不一样。宋喜乐从小就是个能张罗的,当初报考软件工程,完全是因为对大哥的崇拜。父母从小就说她是张八,按照自己的性格,她也许就去干业务了。 李晨萱看到小姑子这样,也是觉得心酸。要是放在以前,她肯定嫌弃宋喜乐弄那么一大家子拖累人讨厌,可自己亲爹的事儿那么大阵仗,她深知一个家互帮互助的重要性。之前自己连饭都不会做,从小除了学习根本不会照顾人,结婚后也都是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孩子都是老人给照顾大的,要没有一大家子方方面面帮着应对,她早就崩溃了不说,老爹也许不会有现在的好结果。 “我跟总经理说了,让张冀到我们单位去试试。”李晨萱对宋喜乐说,“就凭张冀这工作能力,我们老板肯定喜欢,有能力的人哪都需要。” 宋喜乐高兴得要从病床上直接蹦起来:“嫂子,我替我儿子谢谢舅妈了!” “哎呦,你小心伤口,两个孩子的妈妈了,还跟个猴儿似的。”听小姑子这么一说,李晨萱心里更是酸溜溜的,没出月子的人操这么大的心,还能乐得出来? “我们公司的待遇可没有张冀之前赚得多,那简直是不能比。但是工作强度也没那么大,应该也不用怎么出差。他要是乐意,我明天就拿着他的简历找老板去。” “我乐意!”张冀从门口就听到了。 不仅是因为要结束失业生活心口一阵豁亮,他忽然福灵心至,离职证明有问题影响找工作,可如果找个公司过渡一下再离职,那新的离职证明不就没事了吗?忽然之间,所有的乌云密布,全都消失不见,换一种思维方式,头顶又是一片艳阳天。 宋喜乐也才反应过来,这下也不用姥姥亲自去公司要说法了,要不是我一直拦着,我妈上礼拜就要去,她还说老太太越是病着,事儿越能办成。 “今天的医药费是姥爷给交的。”张冀跟媳妇说这事儿,心里五味杂陈。 他从小没爸爸,从小到大学习和工作上的事情都是自己处理,受了欺负不是自己想办法就是没办法挨过去。像岳父岳母这样对孩子方方面面的照顾,他生平第一次体验到。都说无论多大,在父母面前都是孩子。现在网上教育孩子的课程都强调什么要无条件地爱孩子。这些话在岳父岳母家被具象化了。天津人疼孩子,不亲眼见识都不知道会疼到什么程度。 宋喜乐一拍床沿儿:“完了,你闺女一次流感,我妈那半个金镯子没了!” “等我赚大钱了,给姥姥加倍买回来。” “那得买四个?”宋喜乐生完孩子没傻三年,感觉脑子比以前更灵光了,至少算金镯子这事儿,不但算不错,依然热情高涨。 周伟红从外面进来,慢悠悠地说,“四个?那我脚脖子也戴两儿,脚镯子,太阔了!” “买五个!”宋喜乐一锤定音,“脖子上也戴一个,手镯、脚镯、脖子镯,好家伙一出去,金光灿灿。” 第二天,李晨萱下班就跑到医院来找宋喜乐和张冀:“老板信得过我,觉得我推荐的人靠谱。只不过,我们公司一共二十多个人,现在前端后端都满员了,测试工程师刚刚被辞退了,不知道张冀这个岗位能不能干?” 宋喜乐皱眉:“测试工程师?我们张冀一直是全栈工程师,这差别太大了吧!” “能干!”张冀说,“我大学兼职的时候也干过软件测试岗!” 李晨萱说:“再说一句哈,工资和全栈岗的可是一天一地。” “嫂子你放心,什么工资也比没收入强。而且只要我干一天,肯定会竭尽全力,绝不会让你坐蜡。” 张冀去李晨萱的公司上班了。宋喜乐也厚着脸皮接到了产后第一份兼职。于是,病房里多了一道靓丽的风景,某产妇在伤口感染,挂着吊瓶的时候打开电脑写程序。医院里遇到生病还坚持工作的患者并不少见,可产妇伤口反复感染,至今不能出院还这么拼的真不多见。 这要是放在上学的时候,周伟红一定认为闺女这是在装样子,可这干兼职,少干一点儿人家就不给钱,你闺女摆样子给谁看呢? “我就是装的,谁养着伤口,输着液,自己连翻身都还不行,还工作?” 宋喜乐跟病房里的病友和家属们说,“我这就是为了给我爸妈看,其实也没什么工作,都是逗他们玩儿的,省得让他们觉得我啃老吃白饭。” 病友是个四十六岁的高龄产妇,大闺女出国了,夫妻俩意外怀孕,想着生下来总比养宠物能作伴儿,这一生也是搭上了半条命。都说医疗科技发达了,可岁数大生孩子就是凶险,别说让她弄电脑工作了,她觉得睁眼活着都费劲,一张一合连呼吸都是疼的。她也活了这么多大岁数了,真工作假工作还看不出来吗?不长的交情,她都心疼对床这姐姐。但凡不是为了生活,谁能做到这一步?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和平五大道上的草坪上铺上了落叶,犹如金色的地毯。风一吹,落叶纷飞,营造出一种浪漫而静谧的氛围。五大道的小洋楼在这个季节里显得更加庄重深沉。古老的墙壁在秋色的映衬下,多了几分沧桑感。那些雕花的栏杆、彩色的玻璃窗,散发着岁月的清冷和厚重。 可当早上的暖阳升起来的时候,五大道上,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老百姓们漫步在街头,欣赏着美景;或坐在街边的长椅上,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街边的树木虽然叶子已经凋零了许多,但枝干依然挺拔,展现出一种坚韧的美。而那些偶尔露出一角的花园,也依然散发着淡淡的芬芳。 宋喜乐终于出院了,人没胖憔悴了不少。这些日子,宋建国各种精心喂养也没让闺女补回来,生二胎终究是大大伤了元气,不过老爷子仍旧是信心满满,这过日子就是持久战,孩子现在就在身边,补起来也方便,不像前两年摸不着人,来日方长。周伟红建议,最近家里了了这么多大事儿,过程就不用再说一遍了,如今既然事儿都差不多了了,那无论本来是什么事儿也变成了天大的好事儿,必须隆重庆祝一下。 要是过去,肯定去找个特别好的饭店吃一顿,或者特别好的自助餐全家扶墙而归,可如今谁来请这顿“大客”,都是囊中羞涩。别说吃大餐了,老宋家最近全家连早点都很少买。宋建国说天气凉了,一锅自己做都手擀面,打完鸡蛋花还不行,还得一人卧个鸡蛋,番茄汤里加点儿小肥牛儿,撒上白胡椒面儿,热乎乎下肚,一天都舒坦。溪语最近总生病,鸡蛋羹和鸡蛋饼那是少不了的。 每次孩子们吃鸡蛋羹的时候宋建国就想乐,他跟大家说,之前陪周伟红看某韩剧的时候,公主生病吃不下饭去,御厨加御医某大拿临危受命拯救公主,鼓捣好几天惊艳他们全国的就是一碗鸡蛋羹和一碟子小咸菜儿,那鸡蛋羹整得还跟蜂窝煤似的。要按他们的逻辑,宋姥爷这手艺能拯救全世界。孩子大人们都笑喷了,早点都多吃了一大碗。 生活里笑料不断,可眼下全家要好好庆祝的仪式感该怎么破呢?要不人怎么就得做好事儿呢,就在大家琢磨这事儿的时候,宋喜乐的钢琴老师,现在在茱莉亚音乐学院当教授的老邻居听说宋喜乐生二胎了,过来探望,没给钱,没给东西,人家自掏腰包买了老宋家一大家子的门票,请他们去看话剧《赶大营》。 王桂兰问:“我也去?” 周伟红说:“对啊,人家买了咱们全家的票,您和晨萱的爸妈都一起去,集体活动,必须参加。” “我哪会看话剧啊,带我去看河北梆子还行。不去不去,我在家看家,照顾四喜丸子。”王桂兰说,“对了,四喜丸子去吗?” 宋建国说:“那是在天津大剧院首演,天津大剧院知道多气派吗?有3600个观众座位,咱们要去的这个歌剧厅的舞台可以升起、倾斜,主舞台后方还“藏”着三个双层活动舞台,楼上楼下好几层,那水晶灯气派极了,您去了就知道我没吹牛,四喜丸子不让进。” 王桂兰问:“那得多少钱一张票啊?” 宋喜乐说:“好几百一张票,首映,晚了根本就买不到呢!” 王桂兰吓死了:“那这一大家子人得好几千啊?你这钢琴老师还不如直接给钱呢,看话剧不当吃不当喝的,这不是浪费吗?” 宋喜乐对婆婆说:“饿几顿和看话剧之间选,肯定选看话剧。” 王桂兰理解不了:“话剧能当饭吃?你们这钢琴老师不但自己不会过日子,送礼也瞎送,不知道人家需要什么。” 宋喜乐说:“你怎么知道大家不需要?我很需要,我也需要你跟大家一起去,不去不行!钱小美要去,我都没舍得给她一张票。” “能卖给她一张吗?”王桂兰都急了,好几百一张可别浪费在自己身上,换点儿钱不行吗? “钱儿钱儿钱儿,你心里只有钱儿。”宋喜乐说话可不管不顾,我们从小到大没这么过过日子。 宋喜乐说得是实话,提起要去看话剧,老宋家各个都精神抖擞。生活的困境放一边儿,先梳妆打扮精精神神地去歌剧院。 出门时,宋建国对李保全说:“亲家啊啊,您这礼帽戴上,小白背带裤换上,英伦风小皮鞋擦亮了,跟四十出头的小伙子赛的。” 李保全被夸得心花怒放,把领结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丝不苟地戴上。周伟红就爱大红色,重要场合必须红红火火。九毫米的糖果珍珠项链戴上,头发盘得一丝不苟。黑色的裙子,黑色的半高跟鞋,打扮一下,气质马上就出来了。 宋喜乐生产过后第一次化妆,没变太胖可身材还是走样了。过去的衣服有很多好看的,但是为了仪式感她还是想穿新衣服。她没开口,那天钱小美就把新裙子送来了,一套中式改良的粉色中式套裙。钱小美说,公主粉最适合啃老的巨婴。 宋喜乐没给钱小美好话,可穿上新衣服心里美滋滋的。张冀这些日子一直灰头土脸的,换上衣服,理理发又是帅小伙一枚。两个半大的小伙子没人给打扮,平时里几乎没什么名牌,他们不讲究,大人也不惯着,反观张溪雨就不一样了。生二胎,但凡有人来看宋喜乐,她就说别给我和儿子买东西,要买礼物就给我闺女买。看话剧张溪语穿上了汉服,头上戴着一对儿步摇,看起来就像个大唐小公主。大人看着好看,小女孩自己也高兴坏了。 这一晚,天津大剧院座无虚席。楼下和楼上好几层都是观众。演员们一亮相,偌大的会场就变得鸦雀无声。张冀第一次在天津看话剧是在电影院里,他当时特别惊奇,天津的电影院还能看话剧?他们县里、市里都极少有能看话剧的地方,在大天津处处都能看话剧和舞台剧。老百姓看这些就跟吃煎饼果子一样随意。今年在劝业场门口的大铜钱儿那地儿,露天给路人游客直接演上了《雷雨》。 《赶大营》讲的是100多年前,天津杨柳青人挑着扁担把天津城里的各种货物穿过沙漠追着收复新疆军队的脚步送补给的故事。你要说海河漕运四通巴达的水路造就了天津人通达的性格,那从天津卫杨柳青到新疆天山山脉,用双脚丈量沙漠戈壁的死亡之海是天津人百折不挠的意志。 150多年前,三千货郎满天山的壮举,不仅使得赶大营这段历史成为中华民族保卫国土的一部分,而且把古丝绸之路拓展到天津,这都是货郎们挑战扁担用双脚完成的。九死一生最后发家致富,从只为糊口到最后舍身报国。一代传奇落幕,掌声久久不息。演员谢幕五次,观众还是热情不减。 回家的路上,周伟红问王桂兰:“您觉得这话剧演得行吗?” 王桂兰实话实说:“我没看过别的话剧,你让我比也比较不出来,但是看完这赶大营吧,我觉得浑身特别有劲儿。我就想起自己年轻时,一个人带大张冀,一边种地一边还账,一边带孩子。” 周伟红说:“您也是英雄,我相信,如果那个时候说走过沙漠能让孩子过上好生活,走的过去走得过去不知道,但是肯定敢踏进沙漠。” 王桂兰说:“看到没,凭劳动赚钱不丢人。” 周伟红说:“为了家人自己无畏生死,这叫责任,自己吃不饱,有口饭还想着帮助别人,这就是大气。有钱没钱都想着国家这叫良心。” 宋喜乐走在亲娘和婆婆后面,她听完这些话忽然叫住两人,想要给她们在话剧海报前照一张相。这两老太太从来不是光说不练,说得都是真的。李晨萱建议让路人帮全家合张影。这提议马上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手机相机一按快门,人家劈啦啪啦给照了好几张。大家研究哪张照得好的时候,宋喜乐发现看完《赶大营》,全家人的精气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第二天,宋喜乐就冲到小姑家去接孩子。这一进小姑家,她就发现郊区别墅的格局都变了,从一楼客厅就是婴儿风。以前小姑喜欢清冷极简风,好家伙这一进门,到处都是东西不说,整个变成了暖色调儿,五颜六色卡通极了。知道的是家里有一个婴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儿是家幼儿园呢。 别看宋美娟住别墅,可住在郊区没法跟市中心比。这别墅已经二十多年了, 物业换了两轮儿,比之前的差了很多。李金元在市里也有一套大平层可早就抵押给银行用于公司周转了,平时里也会去家里谈公事儿。最近几年,宋美娟听那些公事儿总觉得心烦意乱,年年都是最困难的一年,天天打鸡血。自己回来住别墅又孤单,所以没事儿就出去旅行。现在不一样了,别墅里有月嫂有钟点工,还有孩子热热闹闹的。 “飞飞,看谁来了?”宋美娟在厕所,月嫂抱着孩子给宋喜乐看。 宋喜乐大老远就不乐意了:“飞飞?谁让你们给孩子改名的,笑笑,我儿子叫笑笑。” 保姆根本就不认识宋喜乐,撇撇嘴不乐意了,抱着孩子的方向又转了回去。宋喜乐上来抱孩子,她也不愿意给。亲妈把孩子抢过来,孩子哇的一声就哭了。 宋美娟闻讯赶来,孩子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儿,伸着手脚要找过去,虽然不会说话,可意愿表现得不要太明显。宋美娟接到孩子,孩子马上就不哭了,委屈得往她怀里钻。宋喜乐不甘心,又把孩子抱回来,孩子哭得比之前更大声了,她坚持要抱着,孩子就直接哭背过气去了。 第48章 三无中年 宋喜乐急了,孩子不认自己这个亲妈了,把别人当成了妈妈,完全忘记自己生他时差点没了命。这搁谁身上能受得了?可她完全忘记了儿子才那么大一点儿,天天跟着谁,有奶就是娘,这是没办法的事儿。 张冀看得心里也难受,今天无论如何也得把孩子抱走。孩子不懂事儿,大人还不明白道道儿吗? 宋美娟坚决不让:“你们把孩子带走,现在能养得活吗?” 宋喜乐跟张飞附体一样,嗷的一声那架势就要打人。 别看宋美娟平时说话慢声细语的,就是生气的时候也不会跟大嫂和侄女一样嗓门高八度,可她想坚持的事儿,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我说得有错吗?”宋美娟也不管扎心不扎心了,直接说,“你们现在自己都养不活,孩子回去不是受罪吗?宋喜乐你一个人能带得了孩子?你应该知道爸妈马上就七十了,平时伺候一大家人吃喝就够意思了,现在还得帮你带孩子?就算他们不要命了,还能让你霍霍几年,可你婆婆也不要命了,人工心脏好几十万,经得住小孩子这么折腾?就算所有人都为你服务,可你们有钱养孩子吗?总不能让你爸妈为了你卖血去吧?” “你管得着吗?”宋喜乐脾气上来了,“想要孩子自己生去,打别人孩子得主意算什么本事?我宋喜乐现在是没你有钱,我卖血去行吗?我绝不卖孩子。” 张冀说:“小姑,谢谢你一直对我们的帮助,更谢谢你对我儿子这些日子的照顾,可孩子是父母的命,这事儿不能含糊。欠您的情谊,以后我们一定会加倍报答的!” 宋美娟也冷静下来:“你们两口子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孩子现在发烧呢,下午要去医院,怎么治,找哪个大夫,怎么雾化,怎么吃药输液,你们自己来,别问我。” “你这不是故意的吗?”宋喜乐哭了,“你要是真想帮我,会这么为难人吗?都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可没人说一分钱连孩子都不能养了。” 宋美娟也哭了:“我知道这是你的孩子,可你们现在没有能力抚养,我帮你们养着怎么了?我承认自己喜欢孩子,尤其是喜欢这孩子,好歹等孩子病好了,等你们生活安顿下来你们再把孩子接走。我不也是为你们好吗?我刚说的也许不中听,可是不是事实,是不是事实?” 宋喜乐说:“你以为我傻啊?孩子现在就不认妈妈了,等再大大,我更带不走了。就算到时有钱了,感情也买不回来了。” “你说的这个结果,那至少得等孩子三岁以后吧?”宋美娟说,“你们早点儿把自己的生活料理好了,就能早点把孩子接走。我也不搬家,你们随时来看孩子,我也会经常带孩子回去。你们现在腾出手来去干更重要的事情,不好吗?” 宋喜乐大声说:“对一个妈妈来说,带孩子就是最重要的事儿,孩子三岁前亲妈自己不带娃,对不起孩子!” “那你对得起自己父母吗?”宋美娟说,“你再算算你们每个月除了交房租、交煤水电气、给闺女交幼儿园的费用、给你婆婆负担医药费之后,还能有多少钱吃饭,能拿出来多少钱养儿子?我这好心帮你们,还帮出仇儿来了?” 宋喜乐被算住了,张冀和她的工资加上兼职写程序的钱,似乎哪也不够哪儿,而且一旦干起了兼职,两人就没什么时间了。儿子确实得老人帮着带,如今闺女才四岁,之前的一场流感家里已经鸡飞狗跳了,信用卡已经透支到底了,再来一个生病的小月孩儿,后果真是不堪设想。都说孕妇傻三年,这会儿,她的计算能力突然达到了高考时的顶峰状态。 这时保姆在一旁都看不下去了,说宋美娟好心办好事儿,做晚辈儿的应该感谢。本来就没钱生孩子给全家人造成负担了,现在有人愿意帮忙,还不赶紧去发展经济,难道想自己带孩子嘛也不干,亲姑按月给钱在家养着吗? 张冀说:“经济要抓,但是孩子也得带走。再难也不能把孩子给别人养。” 可就在这个时候,宋喜乐说:“张冀,孩子就放我小姑这儿吧,咱们一起去赚钱,早点儿把孩子接回去。不然这个时候,无论是你妈累病了还是我妈累病了,这日子就都无解了!” “怎么无解?”张冀说,“我小时候我妈一个人种地都能把我养大,现在咱们两个知识分子还养不起两个孩子?” “现在还真养不起。”宋喜乐抹了抹眼泪,理智回归,“没钱可以做主生孩子,可没钱确实养不了孩子!这是事实,咱们有在这儿墨迹的功夫,不如回去想想怎么赚钱。” 宋美娟了解侄女的脾气,哄着了孩子放到婴儿车里给他们两口子看。她年轻时想做丁克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没人给自己带孩子。哥嫂再好毕竟不是爹妈,当时自己也要忙着工作,但凡有父母帮忙照看孩子,她或许现在孩子都上大学了。结婚时李金元父母就身体不好,后来相继离世婆家根本也指望不上,生孩子容易,可如果不想自己的工作不受影响,那养孩子必须有老人帮忙。 “从我爷爷奶奶起夫妻两个就都有工作,父母那一代厂子都有托儿所、幼儿园,等到我哥嫂就得老人帮忙看着,家里人互相搭把手。我也看他们带你们兄妹两个,还要带我实在辛苦。后来有钱了,可以请保姆了,可天天忙着和李金元干公司,累成狗,身体也渐渐不好了。等有了调理身体的意识,自以为把身体调理好了,结果你们都知道了。” 保姆说:“是呢!现在年轻人就是生孩子没人带,都得找保姆。可适龄的年轻父母哪有那么多闲钱请人呢,好不容易等到奋斗有钱了,可也不一定能生得出来了。要不然现在小年轻都找有钱人结婚呢,你也不能说她们贪慕虚荣,物质主义,眼睁睁如今这个情况有利于繁衍下一代。还有小岁数找大自己十几岁的呢的,找大叔眼睁就比大学毕业的小伙子能保证生育。母性这东西是与生俱来的,没有哪个女人从打起就不想生孩子。你看幼儿园的小女孩在一起最爱玩的就是过家家当妈妈。怎么到后来天性就没了呢?条件不允许啊!” 宋喜乐惊讶地问:“这位阿姨,您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这见识不像是普通的家庭妇女!” 阿姨说:“我刚说了,现在年轻漂亮的才有资格当家庭妇女呢。我在陕西上班快三十年了,儿子大学考到了天津,我跟老头也过来了,他以前是采购现在给人当保安,我以前是当会计的,后来找不到工作才干了保姆。我跟你们说哈,这给人当保姆也不能干到退休,现在竞争可激烈,过了五十五岁就没有竞争力了。主家嫌弃你岁数大,没精力,熬夜照顾孩子力不从心,万一猝死在人家里更讨厌、更麻烦。” 宋喜乐说:“那五十五岁现在也不能退休,那干嘛去呢?” 阿姨说:“干保洁呗。等保洁也有年龄要求了,只能去捡纸夹子了。” 宋喜乐心想,合着我婆婆翻垃圾桶这工作,岗位竞争还挺激烈的。自己将来要是到了50多没收入,投入翻垃圾大军肯定实力不济,第一波被淘汰。壮年吃不了这碗饭,那么趁着还是青年得赶快想辙啊! 儿子没接回家,宋喜乐和张冀都明白了一个现实。自己经济问题解决的越慢,儿子回家的脚步越远。归来的路上,张冀问宋喜乐:“你是不也觉得特别对不起爸妈,这么大岁数还得给咱们操心受累的,我要是条件好点儿,就不会是今天这种状况。” 宋喜乐认真地想了想说:“我没这么想,我想的是应该跟你认识的时候就结婚,那样我爸妈比现在年轻好几岁,帮我带老二应该还有把子力气。” 这话后来宋喜乐跟自己爹妈也抱怨过。周伟红跟老伴儿吐槽:“看你闺女,就是一个贼不走空,要榨干咱们所有的剩余价值。你说是不是?” 宋建国摇摇头:“我觉得闺女说得没错啊,倒退几年,我这还跟小伙子赛得呢!” 周伟红冷笑:“对,你现在也跟十八似的!” “你十七!”宋建国说着,呼噜响起,一声比一声高。周伟红白了老伴儿一眼,这呼噜打的整个一个山路十八弯。 周伟红心里和闺女女婿想得不一样,她觉得小姑子如果要了这个孩子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王桂兰和张冀都没有什么重男轻女的思想,也不会因为二胎是儿子就怎么怎么地。这样,小姑子也有孩子了,自己闺女的包袱也有人背了,到时候大家都疼这个孩子,有什么不好呢?宋喜乐说要大搞经济,做亲娘的从心里没那么大的期望,钱哪有那么容易赚的,自己和老伴儿也是从年轻时就勤勤恳恳,老百姓平安健康就是最大的福气,发财致富,只能说尽力而为足以,她也不希望孩子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嘛钱不钱的,每天认认真真过就得了! 生活也得尽力而为,不能把自己逼死是不是? 身体还没完全养好,宋喜乐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到处联系外活儿。可天不遂人愿,最近这外活儿也不好找,正经公司都在裁员,本来她想着以前有外活儿自己做,现在张冀没那么忙了,也可以做,可计划赶不上变化。然后她也开始在网上投简历,原来的公司看来是强弩之末了,哪天也得撤资,还是得提前想办法。果然自己跟嫂子一样,投出去都简历石沉大海。合着三十五和四十也没嘛大区别,用人公司都是不要这么大岁数的?那招聘时就直接写着要二十二岁到三十五岁之间的不得了? 不对,干他们程序员这一行,女性到了三十就不吃香了。她到现在还有公司给上社保给享受生育险还算幸运的呢。 宋子祥跟小姑说:“你昨天哭了是吗?” 宋喜乐哪能在孩子面前破坏自己的光辉形象:“我没哭,我是眼珠出汗了。” “小姑,你是好人,可你在我心中也没嘛形象,别有偶像包袱。” “那在你心中,我嘛形象?” “就一普通的三无妇女呗。” “嘛?三五妇女,我没嘛了?” “以前是没房,没车,现在是没有孩子抚养权。” “滚!” 宋子祥上楼来是有求于小姑,他想报名天津马拉松,问问能不能让小姑父也一起报名。宋喜乐说,你自己报名就报吧,你小姑父现在得抓紧一切时间赚钱,这不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摆脱三无中年的标签。 “我儿子还在你姑奶奶家压着呢,赚不来钱,你姑奶奶不给孩子。” 宋子祥说: “我报名了领跑员,但是不满十八岁,得有个大人跟着,一起接受选拔?” “什么领跑员,马拉松不都是自己跑自己的吗?又不是大合唱,还有个领头的?” 宋子祥告诉小姑,今年天津马拉松开创了全国马拉松先河,有一些视力有障碍的孩子参加。他本来已经中签了,但是还是想放弃名次做陪跑员,成全那些孩子有一次马拉松体验。 “就跟你能拿名次似的!”宋喜乐嘴上这么说,可实际上她了解大侄子,要么不做,要么肯定会做好。 “在黑暗中奔跑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宋子祥心里是这么想的,那些人是眼睛看不见,可他自己是心盲了。他觉得自己通过一遍一遍训练和那些视力有障碍的选手达成默契,在黑暗中找到奔跑的方向,也是在帮助自己。他其实和他们是一样的。只要愿意跑,他就陪着他们。他们都是好样的,都好过一些健全的人,连迈出马拉松的那一步勇气都没有。 第49章 生活就像马拉松 宋子祥想要报名,全家集体同意。这年头最怕就是孩子拿个手机在家在家一趟,侧着身子拉着窗帘儿,就跟过去抽大烟的照片儿一样一样的。可谁能给解释一下,马上就70岁的宋建国也报名了。 王桂兰又不理解了,而且这次是特别生气,看话剧除了花钱没大毛病,顶多就是不会过日子,可这么大岁数去跟小伙子们一起去跑马拉松,有那功夫还不如在家歇会儿呢,人老了就得服老,不能瞎折腾。 宋喜乐教育婆婆:“我爸不仅今年参加,往年也参加。过去是跑全马,现在是跑半马,您这是少见多怪。” 宋建国就是觉得自己老当益壮,人活得就是一个精气神,这个岁数早就不争名次了,重在参与。他建议张冀也参加,年纪轻轻的,别遇到点儿事就皱个眉头,人生除了苦辣还有甘甜,再忙也得给自己找点儿乐子。总不能从生下来都得干正事儿?那人生还有什么盼头?听我的没差儿,跑跑更健康,没有什么情绪是在跑步中消化不掉的,如果有那就来场马拉松。 宋喜乐让张冀带溪语参加亲子马拉松。 今年天津马拉松的赛道会经过五大道区域。根据相关信息,选手出发后沿友谊路向北,再进入马场道、河北路等路段后会途径五大道·民园广场,就在家门口,她虽然不去跑,但是可以和婆婆还有亲妈、嫂子一起去加油助威。马拉松亲子跑,就是从小给孩子们在心中树立一个马拉松的种子。 生活如同马拉松,是一场充满挑战与惊喜的漫长旅程。每个人都怀揣着梦想与憧憬在起点出发,带着热情与勇气,踏上未知的道路,期待着在这漫长的旅途中实现自己的目标,大家起点或许不同,但终点的荣耀属于那些永不放弃、持续奔跑的人。 “亲子马拉松在天津水滴大馆里,真是一个天才的创意,以前都从来没有过,结束后还有很多互动的活动,比如足球、篮球、羽毛球.....有专业的教练来指导小朋友。里面是真正的草坪可以随便在上面玩耍,多好啊?咱们要是没回天津,根本就不知道能有这事儿。” 还要带着自己体弱多病的孙女一起疯?这下把王桂兰彻底给惹毛了。这个家她找不到统一战线,就下楼找李晨萱诉苦。李晨萱天天骑共享单车上下班,就像回到了学生时代,每一条街道都是熟悉的,每一个路口都记载着属于她的青春时代。搞对象时宋喜明也没在家门口等过自己,没想到这么执着等自己的头一个竟然是宋喜乐的婆婆。 王桂兰对李晨萱说:“大好的时光,你说干点什么不好,累死累活的,回头再把老人孩子累坏了!现在这个时候不是不务正业吗?” 李晨萱听了事实的来龙去脉突发奇想,自己要带着两个孩子一块跑。 王桂兰都急了:“你们家老二中考跑步都不及格,你带孩子跑马拉松不是受罪去吗?有空刷几道题,多睡会儿觉养养身体不好吗?” “不好!” 跑个半马对自己和孩子都是挑战,李晨萱觉得自己前半辈子除了早恋,似乎都在努力,都在拼搏,公公说得一点错没有,每天都在看上去很有意义的事儿,可真正什么才是对生活最有意义的,没有标准的答案,真正的挑战除了赚更多的钱,住更大的房子,也应该有更多的标准。 进了家门,李晨萱就从小姑子那里知道大儿子要去做陪跑员的事儿了,那就是说不能跟自己跑亲子马拉松了,心里还挺遗憾的。宋子瑞一百个不愿意,亲子马拉松都是小孩子参加,他都快180了,体重超标,人家一看,大老远赛道上跑来一个巨婴。 宋喜乐说:“咱们全家除了你身患绝症的姥爷和在北京从不歇班儿的亲爹以外,所有男性都参加马拉松了,然后就是我带着其余人和四喜丸子去沿途助威,你自己选择?” “我选择在家刷题!” “刷题可以缓缓,但是马拉松一年才一次!” 要是放在以前,李晨萱绝对会选择让儿子刷题,可是现在她的想法和以前不一样了,去挑战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去尝试让自己能够兴奋的事儿,比刷题更重要。挑战、尝试、参与的目的也可也不为了赢。 宋子瑞本来不想去,可是听到爷爷说,沿途补给站有好多好吃多,跑得越远,好吃得越多,跑完马拉松等于把天津好吃的吃了一个遍。煎饼果子都是现场摊的,炸糕都是现场炸的,面包都是现场烤的。 “我去也行。”宋子瑞琢磨着,除了对好吃的感兴趣,他心里还有自己的一副小九九。 进了秋天,天津四季分明的气候就越发明显了,天空湛蓝如宝石,澄澈而高远。无尽洁白的云朵像一朵朵,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摸那一份柔软与纯净。 秋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大自然演奏的美妙乐章。银杏叶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仿佛是用黄金打造的扇子。枫叶则像是燃烧的火焰,红彤彤的一片。 海河水倒映着蓝天白云和岸边的树木建筑,构成了一幅对称的美景。偶尔有飞鸟掠过湖面,打破了湖水的平静,留下一圈圈涟漪。蓟县的山峦在蓝天白云的笼罩下,显得更加雄伟壮观。站在山顶,俯瞰着整个城市,蓝天白云下的天津城显得格外宁静与美丽,高楼大厦与古老的建筑相互交融,展现出城市的独特魅力。 宋建国给全家人炫耀他明天马拉松的能量包,其中一个就是煎饼果子味的海河牛奶,十八街麻花,王朝干红葡萄酒,沿途确实还有多个补给站,各种好吃的应有尽有,一个单纯的马拉松硬生生变成了马拉松美食大会。 奖牌设计别出心裁,融入天津解放桥的开合结构与涟漪浮雕,象征着城市特色与现代审美的融合,艺术地呈现了海河的壮阔。借鉴了天津着名的“蓝眼泪”自然奇观,在夜晚能够绽放光彩,增加了奖牌的趣味性和纪念意义。 王桂兰还不放心,周伟红对农村亲家说,“在马拉松起点、终点周边保障车站新增临时更衣区,为参赛选手提供贴心服务。在重点车站设置爱心服务处、双语服务岗、打卡墙什么的,医生啊警察啊各种志愿者服务,就算跑不动了可以随时回家,累了,要吃有吃要喝有喝,不好受了说一声马上就有专业医护给提供帮助,应有尽有。 这次天津马拉松,报名的就有几万人,除了天津本地人,还有一半以上的外地人慕名而来。老宋家齐齐上阵,参赛的奔赴了跑道,没参赛的在家门口的路段给选手们摇旗呐喊,加油鼓劲儿。 张冀从小到大基本上不怎么参与文体活动,不是他体育不好,而是他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刷题,都用来想办法赚钱,想办法维持生计,想办法思考怎么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在遇到宋喜乐之前,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松弛,也不敢松弛。这是他第一次参加这么大型的全民体育赛事,本来没这心情的,可不敢违背媳妇的命令,也想给女儿做个好榜样,更不想驳岳父的面子。为此他和岳父带着孩子们训练了一段时间。 王桂兰管也管不了,干脆盖上被子睡大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就想什么时候能让儿子和儿媳妇的经济好起来,能把自己的亲孙子接回来。 如果跑马拉松能解决,那就跑吧? 如果解决不了,那就是胡闹,管不了心里也一万个不赞成。 这一天,轰轰烈烈的天津马拉松正式拉开了帷幕。 王桂兰被儿媳妇拉到了现场,在围栏外面给选和自家的亲人加油。王桂兰这回可开了眼了,这不仅仅是跑步比赛,还是模特表演?什么孙悟空、哪吒三太子、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浑身黝黑的外国人、穿着朝鲜衣服的、穿着各种少数民族衣裳的、穿着各朝各代汉服的人都上场了。 还有各种cosy,老太太不懂,叫不上名字来,可她看到有一个半大小伙子穿着超人的衣服来了。为什么王桂兰知道那是超人的衣裳,因为就为孩子穿这衣裳在家写作业被李晨萱打过几巴掌,当天晚上饭都没吃好。 没错,眼前这个穿着超人衣裳的孩子胖小子就是宋子瑞,他拒绝了和李晨萱参加什么亲子跑,而是和姥爷一起规规矩矩跑半马。衣裳是在半路上偷偷换的,他就是想堂堂正正穿着自己喜欢的服装,接受全城的掌声。好长时间,不仅是哥哥心里不舒坦,他其实也特别想看反抗老妈,想反抗老师,本来他们的日子过得挺乐呵的,就是因为老妈中途从北京回来抓学习,天天就跟活在水深火热中一样。 现在老妈不能限制自己了吧?宋子瑞觉得脚下生风,跑起来风景美,心儿里也美,还有更多的是战胜家长的自由。 一个人被需要的感觉,宋子祥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班里的“女朋友”和“好哥们”都是外地的空降生,是自己没有明白他们一直都是在利用自己,把自己从第一名的位置上拽下来,搞不好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诡计。 父母说需要自己,可实际上他们就是想把大人的焦虑通过孩子的成绩来减压。因为他们焦虑的事情是无法控制的,可控制孩子的成绩他们觉得这是自己的力所能及。但是现在陪着有视力障碍的学生们一起奔跑,他能切实体会到被需要的感觉。 如果他离开这些选手太远,或者松开手,他们就会失去方向,而根据自己现在的体力,他根本不可能跑完半马,可就是因为被这么多人需要,他必须坚持,坚持的结果是为别人也是为自己。那种感觉非常奇妙,他感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有价值了。 跑步不仅仅是跑步,跑步好像是在做减法,中途很累,但是后面坚持下去好像丢掉了很多背着的包袱后,反而变得轻松了。跑着跑着离终点越来越近了,他忽然自己脑海中出现了一句话,不是别人说给他的大道理。 生活如同马拉松,有时你会领先,有时你会落后,但重要的是保持自己的节奏,坚定地跑向未来。! 张冀带着孩子跑亲子马拉松,他开始并没有太多感觉,就是为了哄孩子。亲子马拉松赛程也没有那么长,他的体力可以坚持到终点,宋溪语不但没有中途放弃,还给爸爸加油。张冀的速度保持和孩子一样,内心更多是觉得对不住孩子,还有就是不能全神贯注的投入,心里总是慌慌张张的不能安定。身在马拉松现场,可大脑想得还是怎么去尽快赚钱,怎么把儿子接回来,怎么不再给岳父岳母添麻烦。整个人还是在一种焦虑的状态中,无法集中精神,放松不下来。 可就算赛程再长,跑得再慢,终究会到达终点。等大部分人都跑到终点的时候,水滴大馆里响起了歌声:“因为我们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有缘才能相聚,有心才会珍惜,何必让满天乌云遮住眼睛,因为我们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有福就该同享,有难必然同当,用相知相守换地久天长。” 张冀忽然觉得身体里被注入了一股巨大的能量,焦虑在这一刻被暂时放下,只感到拥有家庭和亲人的满足。如果放在以前,他会觉得自己这种感觉非常无耻,可是现在他因为这个场景,在这一刻可以片刻的欣然接受,虽然他是一个男人,一个应该给家庭挡风遮雨,有责任和义务给妻儿母亲提供好的生活。 但是,如今在他生活重遇低谷的时候,自己确实不是一个人。 他有家,有亲人,他是生活在一个集体里,集体中都是希望自己好,并且不遗余力给自己提供帮助的亲人。他虽然一无所有,穷得叮当响,可他确实有个家,越是在生活陷入困境的时候,家就会成为一个人的优势。这点就算是他厚脸皮也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李保全加入了老年演奏团,在服务区和自发组织起来的文艺爱好者们,一起吹拉弹唱给大赛助兴。他是病了,还是有今儿没明儿的病,那天天躺在床上等着?活一天就乐呵一天吧!还别说,他这小手风琴一拉起来,小节奏一踮起来,就感觉自己嘛病没有似的。 最大的显眼包得说是宋建国了,你担心他岁数大,他觉得自己还是小伙砸,马拉松小孙子穿成超人,当爷爷的他穿成了二郎神。了解中国神话的人都知道,二郎神不仅本事可以媲美孙悟空,主要是长得好看。男人至死是少年,多大都想耍帅。 李晨萱和两个儿子同时参加了马拉松,可是三个各跑各的,不同的赛道,同样的终点儿,这一路她也想明白了很多事儿。对于两个孩子的教育,她该引导引导,该把自己认知内的经验和教训不遗余力地告诉他们就可以了。各人有各人的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谁也不能替谁过一辈子。 眼下ai时代马上就要到来了,世界处于巨大的变革之中,科技改变未来,可未来未来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也许所有的知识通过机器人都可以非常容易地获得,人类只需要证明自己真正来过这个世界,体会这个世界,真正拥有眼下这一刻的酸甜苦辣才是生命的意义。 这么想着,李晨萱的心头豁然开朗,就算是孩子也有他们自己感悟人生的过程。如果母亲尽力了,还是劝不动,那只能说是他的命。 天马结束了,老宋家普通的生活又开始了。宋喜乐宣布自己的重大决定,她要在家门口卖大饼夹一切。 周伟红问:“你们两口子都是编程序的,现在去摆小食摊儿,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宋喜乐说:“你人家摆小食摊儿的,下班回家都是开着大奔和宝马。我写程序晚上可以写,但是也不能写一辈子吧,我看现在这行市能干到四十五就不错了,然后呢,还不是得再做打算?我不如趁着产假还没修完,有人给我上保险给我发工资时我主动尝试!” 周伟红说:“国家给的产假是养孩子和养身体的。不是用来给你过家家的。天津人有几个家庭能自己干早点儿的?我看你吃早点还行,是把好手!自己干这个,我绝不同意!你自己相信你能干成吗?” 宋喜乐说:“我不干,我姑不给我孩子,你们让我怎么办” “嗨,你小姑就那么一说,你不用往心里去!” 宋喜乐对亲妈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愿意让别人养我儿子的。可我不愿意,我从来就没有过这种想法。我也不愿意让别人白给我养儿子,我心里两边儿都过不去!” 周伟红说:“你就没有不折腾的时候,没有一天让人消停的!干点儿什么不行,你干个勤行儿,你是那勤谨人吗?还得我们给你擦屁股!” 宋喜乐决定的事儿,谁说也不行。在这件事儿上,张冀表示支持媳妇的所有决定,所有的活儿他可都可以干,只要媳妇高兴。 晚上,宋子祥郑重地把宋喜乐从楼上叫到家门口的路灯前,认真地对她说:“ 小姑你不要焦虑,等我上大学就能勤工俭学了,还有三年而已,到时候二宝也才三岁不到,我帮你养孩子!” 宋喜乐蒙圈了:“ 你要回学校上课了?” 宋子祥说:“我想明白了,学还是要去上的。但是你创业的活儿等我放学回来帮你干,早起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出早摊儿。” 宋喜乐有点头晕,被突来的喜悦砸得五迷三道地:“宋子祥,你这是抽什么疯呢?” “小姑,你不需要我吗?”宋子祥一本正经儿地问,“我以为你很需要我呢!” “需要需要!”宋喜乐头点得像鸡多米,“小姑特别需要你考个好大学,有个好前途,然后帮着小姑脱贫致富,小姑的未来都指望我大侄子呢!” 第50章 心生欢喜 邻居们都知道宋家的姑奶奶要弄个小食车儿卖大饼夹一切,没有一个人看好的。现在的孩子都吃不了苦,就宋喜乐姑奶奶那一款的,根本不是干这活儿的料儿。 周伟红别看在家给闺女一顿数落,在外面腔调儿就变了:“她三十多岁的人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怎么都是一辈子,按照自己的心意或者说,将来不后悔。我不让她干,万一人家干的发财了呢,我可担不起这责任。就算孩子干赔了,那她最起码也实践了,自己也有收获,作为家长,只要孩子遵纪守法,不损人利己,不违反道德,我们能支持就支持,没能力支持也不唱反调。” 又不是找爸妈要房子要地的,孩子遇到难处想自己干点嘛,过上好日子,也不是什么坏事儿。还是那句话,当年父母也是这么过来的,怎么就转过头看不起孩子了呢? “你们家喜乐从小就不爱干活儿,这回我瞅着又是胡闹呢!不过啊,该捧场还是捧场,咱们老街坊以及老街坊的家属,全都去捧场,谁也不能不完成任务。” 周伟红笑着说:“当初我开干洗店和小超市的时候,就是大伙儿一起捧场,还别说,渐渐地人气儿就上来了,才有了以后赚钱的日子。赚了钱之后,在房子涨价前又买下了隔壁一间,两套打通虽然还是不大,但实实在在改善了居住条件。再后来我们又给儿子娶媳妇,支持他们在北京买房置地的,这日子不就是从最开始的不确定,然后越过越好了吗?再等后来退休了,身体又如年轻时扛造了,那时电商平台也多了,生意不好做,影响到了心情。正好一对大孙子出生了,干脆关门带孩子。回响上班啊,做小买卖儿啊过程虽然辛苦,可也有不少乐子,回头看过去,有付出就有收获,总得来说心里还挺自豪的。” 邻居说:“咱们那时虽然下岗,可毕竟在厂子里干了一辈子,好多人当时都是有了三四十年的工龄,总有个盼头熬到退休,可现在孩子们从一毕业就得自己找工作,一个单位能干五年都算是长的,干三年都不算短的,两年一换工作也是常态,一年就找下家的多去了。等到他们有了三四十年工龄也不容易,而且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劳保,想起孩子们来,我这心里就一抽一抽的不踏实。” “所以现在孩子想干嘛积极支持一下,遇到困难就帮一把,以后想起来心里也不那么难受。毕竟当父母的也就这点儿力量了,咱也没给孩子留下亿万家产,孩子是个普通人不很正常吗?父母留着这点儿劲儿都不出干什么去?卖房环游世界去?我们不感兴趣。” 宋喜乐风风火火,说干就干,带玻璃罩子的小推车水灵灵地出现在了五大道街道办指定的售卖路段儿上。要怎么做大饼卷一切,做得好吃,价格还亲民,宋喜乐和亲爹进行了深入的切磋,亲妈在旁边也能给出非常有建设性的建议。两个侄子和闺女都是试吃员,宋喜乐和全家一起都吃撑了肚子,就请街坊四邻一起给提意见。 都说吃在天津,知道是嘛意思吗? 除了天津美食应有尽有外,就是天津人对吃特别讲究,食物端上来,从色香味就能观察出火候儿来,尝一口就知道各种佐料的多少。周围住的都是老天津,那在吃上提意见一个个都是专家。半大的小伙子最是吃不够的时候,建国跟两个孙子说,这几天你们给同学们多带几套,让孩子们也尝尝。自家做的,十几套也没太多成本,赚钱固然重要,心情好更重要。 经过几轮测试,最后他们选择了以下几种,大饼卷炒鸡蛋+油条+咸菜+面酱:这是天津人早餐的常见搭配,吃起来非常香。还有大饼卷酱牛肉+土豆丝+葱丝+甜面酱:酱牛肉的咸香有嚼劲,配上清爽的土豆丝和葱丝,用甜面酱提味,口感和味道层次都很丰富。还有大饼卷熏鸡蛋+豆皮+黄瓜丝+蒜蓉辣酱。大饼卷炸藕夹+茄夹+鱼豆腐+孜然粉。大饼卷鸡柳+生菜+沙拉酱。另外火腿肠儿、鸡排、牛排、鹌鹑蛋、蟹肉棒.....散装大军随时候命。 在家演练的时候,宋喜乐还挺兴奋的,爱吃什么就爱做什么,这都是在辙儿的,一边鼓捣,一边吃儿,心里美滋滋。李晨萱一大早看小姑子和公爹在一处忙活,她忍不住问:“喜乐,你就不觉得丢人吗?要让我站外面卖这个,我自己先臊死了。” 宋喜乐说:“丢人没觉得,就怕摆出去没人买倒是真的。我又没偷,又没抢,凭劳动找出路丢什么人了?” 经过几轮改良,老宋家一家子研究出来的宋家品牌,老宋大饼卷一切正式推出了。为了纪念这个日子,宋建国还提议出了一顿火锅,惹得快王桂兰暗地里又翻了几个白眼儿。 以后每天早上,张冀先去摆摊儿,然后姥爷送完孩子过去。宋喜乐去的时候姥爷也不走,被闺女哄回家歇着才肯离开。仗着离着家门口不远,家里四个老人都能过去转转,互相替换着吃早点吃午饭。老人们午休的时候,宋喜乐也回家休息了。等到傍晚的时候再出摊儿。等两个侄子放了学,路过的时候也去帮忙吆喝,主要是还带着同学去捧场,孩子们来了,那就热闹了。老百姓做小买卖儿这事儿,干的就是个人气儿。现在的小孩子都不缺一口吃东西的钱,结伴儿而来,“声势浩大”,引得路过的人也跟着排队。 觉得丢人?完全不存在的! 过了一段时间,李晨萱下班也专门过来瞅瞅,一开始她骑着共享单车不往跟前凑合,可发现宋喜乐风风火火地在摊位前忙活,好多人排队扫码儿付款,她遥遥张望,内心也有些蠢蠢欲动。 干这儿,真能赚钱? 还是有点丢人! 有了这帮同学来摊位儿前,还有老邻居们过来捧场,生意倒是像模像样的,至少比想象的要好一些。周伟红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只要动脑子、肯吃苦,总能赚到一碗饭钱,只是自己吃过这样的苦,总不希望孩子吃,同时更希望孩子有出息,能过上更好的生活。看到这样的场景,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王桂兰一开始不理解宋喜乐摆摊儿这个事儿,可后来发现买的人竟然不算少,虽然赚得不多,都是几个辛苦钱,但是这不是刚开始吗,总比没有这笔进项,天天在家里两饱一倒强。她倒是真心欢乐起来了。主要是吧,她发现儿媳妇干的这个活儿,自己也能帮把手。早上,她送完孙女上幼儿园,就能过来替儿子,没多久亲家公就来了,然后是儿媳妇,后面亲家母也来了,很多时候李晨萱的父母也来帮忙,等于这个小食摊儿,一大家子人跟着干,好像也没想象的那么辛苦。 宋喜乐和婆婆的想法是一样的,她从心里面觉得这些老人们,哪里是别人口中的负担?最起码在这件事儿上,就算是负担,那也是甜蜜的负担啊。五个老人轮流帮着盯摊儿,还有老公和侄子帮着干力气活儿。张溪语小朋友穿着公主裙给妈妈站台,吸引了不少幼儿园孩子妈妈的目光。这可是实实在在的cosy,生活版的乐高大玩具。 这天很晚的时候,大家都回家了,张冀今天要加班,宋子祥留下来帮小姑收摊儿。路灯下,少年认真地问她,自己组织来的同学对她生意有帮助吗? 宋喜乐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那当然太有帮助了!要没有你的这些同学们,这小摊儿根本撑不起来。你看周围竞争多激烈呀。就算是你姥爷的手艺一流,可别的摊位儿可都是干了好久的,熟能生巧懂吧?人家有自己的固定客户,别人想抢生意挺难的,多亏了你呢!” 宋子祥立刻激动了起来,宋喜乐看到半大小伙子的肩膀都微微颤抖了。她想了想问:“宋子祥同学,你是怎么做到让同学都来捧场的?” 宋子祥脸上又出现了久违的自信:“我学习好,在班里经常帮他们讲题。而且学校就是以成绩论,学习好的就有威信,就有号召力,我最近两次考试都是年级前十五,班级第五,自然有影响力。” “以前就想着等我老了的时候,我侄子能拎着点心上楼看看我。”宋喜乐嘴角都咧到耳朵根子了,“没想到我这还青春年少、貌美如花呢,这就得了大侄子的济了。” 宋子祥再怎么少年老成,这时候笑得也跟个小孩子似的。在宋喜乐眼里,就算他180了也是当年追着姑姑要抱抱的小豆丁,还是被小姑捉弄,被蒙上花头巾在地板上转圈圈的小屁孩。以前她是家里家最小的,大侄子降生了,她成为了长辈。因为很长时间全家都拿她当小孩儿,所以她一直特别珍惜在侄子面前长辈的身份。 过去父母条件不太好的时候,宋喜乐的小姑满足了她青春期一切的虚荣心,日子比班上大部分同龄女孩过得都滋润。等到宋喜乐自己当姑姑的时候,她很好的把这个习惯传承了下来,发了工资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衣服就想着给孩子们买。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报答自己姑姑什么恩情,侄子先一步回报她了。 宋子祥跟弟弟不一样,他只是有时候比较“愤青”,想不明白的事情,别人很难讲通,但是绝不吹牛。他从小在学习上就很有天赋,在初中打比赛的时候很多高中理科的知识都学过了。再加上自己自学恶补,复课后很快就追了上来。现在唯一有些落下的仅仅是语文和小四科,大部分都是背诵的东西。他的数理化单科成绩都是班级第一,年级前几。现在不能轻视任何人和事,但是放在初中的时候,考到这个学校和这里的同学竞争,确实是降维打击。 宋喜乐看着高个子但是身形单薄的少年,她忽然就想起了小时候,哥哥站在路灯下教育她不许欺负邻居小朋友的情形。 像,简直是一模一样! 李晨萱也来感谢宋喜乐了。别管小姑子回娘家过年横吃横打,还是她任性生二胎,或者是摆小食摊儿“丢人显眼”,至少她大儿子从中获益了,重新走进了校园,当妈的真想磕头感谢天恩了。 宋喜乐对嫂子说:“越是聪明的孩子,越不能用高压政策,否则反弹越厉害。就拿我来说吧,我没有哥嫂和大侄子学习好,可父母也没有用唯分数论严管我。所以你看我现在过得不好,可我在心里也从没把自己逼上过绝路,我都穷成这样了,我依然相信自己靠努力有一天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就算过不上,也不觉得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 见嫂子没说话,宋喜乐挠挠头,知道自己这惨状也没有说服力。李晨萱说:“我觉得让孩子们参与到家庭劳动中来也挺好的。光学习一件事儿,不认识五谷杂粮,不知道人间疾苦,学好了只是为了比别人强,学差了,也不知道差有什么不好,只是觉得丢人,学来学去都变成了空心的棍子,一掰就折了。” 宋喜乐说:“那倒是真的,我这一个牛排,不算人工,就算成本才赚多少钱?以前带他们去吃牛排,一份不够,你家老二自己得吃三份,从来不问多少钱。现在也知道姑姑站一天赚这么点钱有多不容易了。至少知道这日子是怎么过的了。” 回到家,宋喜乐跟老妈念叨这件事儿。周伟红说:“你还说你侄子,你就说说你自己吧。天天迷瞪马虎的,要不是你哥嫂结婚掏空了家底,没条件惯着你了,你不也还在家父母月了吗?我那时都担心,你在家天天睡大觉不去上班可怎么办!” 宋喜乐急了:“在你们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宋建国说:“你妈的意思是,我们想让闺女成为这样的人,可是没有能力,心里头想起来不好受。让孩子受苦了!” 宋喜乐这些日子起早贪黑没觉得什么,热油溅到脸上、手上眼里都没觉得什么,在外面大风小嚎站一天也没觉得什么,脸上被晒黑了一个色号没觉得什么,可听到老爸这句话,眼睛里瞬间出汗了。她嘴上不承认,可实际上明明就是给爸妈丢人了,给老宋家拖后腿了,一个才三十多岁重金上了四年私立大学的闺女现在去街头卖大饼卷鸡蛋了,那和当初不上学的有什么区别? 不对,还是有区别的,不用花那么多的学费,早早就能掌握出摊儿技能。 宋建国对着闺女叹了口气:“爸妈说得都是实话,别说你了,就是你哥,我们也没想孩子必须得怎么怎么样,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年,怎么都是一辈子。有吃有喝、高高兴兴的比什么都重要。你哥嫂那年带我们去旅游,佛祖面前写着四个大字,心生欢喜。我当时就有种顿悟的感觉。佛祖说的心生欢喜,就是从日常的日子里时刻寻找出快乐来,这是生活的最高境界。无论你的前路出现了什么障碍,无论眼下遇到什么困境,都能心生欢喜,你就跟佛祖同频了。” 宋喜乐说:“那不成傻子了吗?” 宋建国说:“傻不傻的,不是在于你知道多少,懂得多少,而是要你别挤兑自己,永远别轻视自己,永远别厌恶生活。” 一旁的宋子祥正在写作文,他大声的看着手里的字念出来:“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当你看清了生活的真相,依旧热爱生活。” 所有大人都顺着声音看向了趴在餐桌上写作业的半大孩子,顿时都觉得充满了希望! 第51章 大饼卷一切卷的是人生百味 钱小美带着富二代男友来捧场。楚明亮前几天刚提了一辆新跑车,华丽丽地停在了路边儿,手里拿着爱马仕的手包儿,小潇洒地过来小食摊儿前排队。 霍!一身名牌的俊男,珠光宝气的靓女也来排队买大饼鸡蛋,说明这摊儿上有点东西。 本来这是非常能让钱小美满足虚荣心的一件事儿,却差点让她和楚明亮分手了。楚明亮心里并没有看轻宋喜乐的意思,可是钱小美对这人的几句话十分有意见,三言两语她就不乐意了。 “钱小美,我说你表姐什么了,你怎么无理取闹呢?”蔡明亮也不是二十左右的毛头小子,这番相处下来谁不明白谁啊?这个女的又要显摆,又要立人设,越来越觉得累的慌。 “我立什么人设了?”钱小美大声说,“你刚才说干这个的,想赚钱太难。还说,为什么要干这个呢,干点什么也比干这个强,正正经经干这个就赚不到钱,怎么叫不正经呢?你这就是瞧不起我表姐。” “我怎么瞧不起你表姐了,再说我是和你谈恋爱关你表姐什么事儿?我就算瞧不起她了,你还要跟我分手啊?” 一句话把钱小美给问住了。是啊,自己会因为这些跟蔡明亮分手吗,舍得吗,还能找到比他更好的吗?蔡明亮吃准了她不敢因为这种“小事”就分手,而且摆明在这种观念不合的事情下也绝对不会哄她。钱小美的暴脾气因为这句话,也彻底冲上头了。 其实交往以来,彼此之间还是比较和谐的,两人不可能没吵过架,但最终都可以归为男女之间的小情小趣。可是这一次,蔡明亮不仅话说得直白而且讲话时的语调神态更让她受不了。蔡明亮说钱小美是过度解读,玻璃心炸裂,这样以后说话都得小心翼翼的,恋爱谈得得有多累? 什么意思,过去蜜里调油,现在因为大饼鸡蛋开始出现价值观裂痕了? 钱小美说:“我表姐凭劳动生存,怎么就得接受你的轻视呢?从小就写在书本里的话,劳动最光荣,你都就着饭吃了吧?” 蔡明亮觉得钱小美是个怪物,还是个有神经病的怪物。他说:“我什么时候说过凭劳动生存丢人了?我说得是想要这样致富基本上不可能了,这傻子都知道吧?” “怎么不可能?超市还能连锁呢?小食摊儿干好了,也能连锁,也能做成品牌,也能做大,说不定还能上市呢!” 还能冲出地球走向宇宙呢? 蔡明亮都无语了:“你确实脑子有问题,鉴定完毕!” 钱小美知道宋喜乐干大饼鸡蛋赚不到多少钱的面儿大,可蔡明亮这么直白的说,还用这种毫不掩饰轻蔑的口气,她就觉得他说得不仅是表姐,说得更是自己。她从上大学就开始养活自己,而且是干干净净、力争上游地养活自己。她从一个普通的销售专员一路走到今天成为项目经理,从来没有为了利益做出什么损人利己或者是违背道德的事情,付出的都是辛劳和脑力,怎么就不能致富了? 她从小像拖油瓶一样各种寄人篱下,到现在有了自己百八十平米的房子,虽然是二手房还欠着一大笔贷款,可她心里老自豪了。她还自己早早就买了车子,如今自己有一些金银首饰....这都是小时候梦寐以求的东西,她相信自己的未来会更好,怎么就不能致富呢? 蔡明亮默默听着,嘴角弯起,不说话了。 此时无声胜有声,钱小美在沉默中听到了战鼓擂擂,妹子更愤怒了。 刚刚两人刚从一家私家菜馆吃饭出来,大厨推荐的菜品味道确实非常好,可是吧就是量太小了,一道菜两个人的分量,基本上都是两口光,一人一口。陆陆续续上了二十多道菜,她愣是没怎么吃饱。 工作多年,高档饭店钱小美可没少去,可这么少菜量的倒也少见。一结账两个人吃了将近一万块。钱小美本能换算成表姐要卖多少套大饼鸡蛋,没有虚荣心是假的,可隐隐也觉得有种不安和内疚。 不过哈,钱小美的这种内疚并不是对表姐,而是对自己的内疚。但是为什么之前没有这种内疚,还是因为宋喜乐卖大饼鸡蛋这事儿触及到了她的灵魂深处。她这一路走来,靠得并不是任何人,成就感也不是任何人给予的,当年自己在大学宿舍里一块月饼都舍不得买。一个馒头一顿饭的时候也不是一次两次。现在的生活离自己那么近又那么远,说是虚无缥缈可又实实在在的日常享受过。 事后,宋喜乐跟钱小美说:“你确实有病,我看就是内心空虚没嘛寄托。过去蔡明亮有蔡明亮的日子,你有你自己的日子,都好好地过了那么多年。现在你们一起过日子,过得貌似还算高兴。将来万一你们分手了,人家蔡明亮肯定不会因为你走了,日子就过差了。而你离开了有钱的男友,如果还能保持持续个人的发展,还有能力凭自己都本事过好日子,这不就得了吗?蔡明亮人家也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现在就是很难实现阶层跨越了,我宋喜乐和全家一起再怎么使出吃奶的力气去努力,大概率也不会比蔡明亮他们家有钱了。这也不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做不到跨越谁,那我每一次都努力跨越自己就好了。” 家里地方小,谁说话都能听两耳朵,这也没办法,宋建国从厨房里悠哉悠哉地走出来说:“再说了,一辈子长着呢,谁知道谁碰到哪颗牌就糊了。咱不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可也别自己限高。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但是呢,萧何月下追韩信,谁也没比谁强多少。” 宋建国说着说着还唱了起来,最近这首歌特别流行,唱到了老爷子心里头。 北方人烙大饼使唤用大饼铛,多倒油少放盐就烙出了好多层 吃大饼有花样也能炒焖烩,刚烙得最好吃它卷嘛吃都行 大饼卷炒鸡蛋好吃又好看,大饼果子配豆浆是味道特别浓 大饼卷上炖牛肉它怎么吃都吃不腻,大饼卷素丸子它架炮往里轰 天对地雨对风是大陆对长空,大饼他卷一切咱吃的是内容 酸甜苦辣咸是鲜香麻酥脆,卷的是人生百味尽在不言中 北方人烙大饼使唤用大饼铛,多倒油少放盐就烙出了好多层 吃大饼有花样也能炒焖烩,刚烙得最好吃它卷嘛吃都行 大饼卷上皮皮虾他怎么能够不扎嘴,大饼卷炸蚂蚱还为民除害虫 大饼他卷手指头是自己吃自己,大饼麻将和白糖专治肚子疼...... 宋喜乐两口子摆摊儿有点儿上瘾了。天天有钱进,虽然少,可是总比没有强。有了这份收入,至少能给爸妈把自己一家几口的饭费交了。 要不是没有办法,谁愿意啃老? 这个世界上自私的人很多,但是绝大部分人的快乐其实都是来自给予别人,哪怕是为了炫耀后,普通家庭里,也没几个人乐意手心向上的。欠亲人的钱先缓一缓,老娘卖金镯子的钱先缓一缓,怎么也得先把两个人的信用卡还清了,然后就去接孩子回家。 宋喜乐和张冀算了算,眼下辛苦确实辛苦,可这么下去生活费、房租、幼儿园的费用还有儿子的奶粉钱以及日常开销足够了。 宋喜乐说:“树挪死人挪活,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别人怎么看我,我没那功夫琢磨,我日子怎么过,自己才最清楚。” 张冀说:“现在当务之急是把孩子接来。我晚上兼职编程序的甲方说是三个月后能结款,到时孩子也回来了,如果钱富裕,一定给姥姥再买个金镯子,明年五一前把一对凑齐了。” 宋喜乐切了一声:“看你这眼冒蓝光的样子,就跟中了五百万彩票似的。这么起早贪黑的全家折腾才有几个钢蹦儿,看看你熬的,小眼儿的眼袋都出来了。” 这个时候说什么媳妇受苦的话都没有意义,张冀只有利用所有时间能干的都多干一点儿。 “冒嘛蓝光啊,姥姥的脚镯子和脖子镯我都记着呢,一定能有兑现的那天!” 小本买卖赚点钱补贴生活,给自己另寻一条活路儿,同时图个乐呵。可宋喜乐的宋氏大饼卷一切才干了没多久就不太平了。 这是城管指定的摆摊儿地点儿,周围就宋喜乐一个本地的。很多人垃圾不及时处理,弄得本来整洁的地面非常脏,尤其是晚上城市管理人员和保洁下班之后,好好地地方,弄得不像样子。宋喜乐看不惯,就指出他们的问题,并且自己率先做了表率,周围清理得干干净净的,就跟在自己家做卫生一样用心。 就这几句话和这个行为惹来周围小贩儿们的不痛快了,好几家合起伙来挤兑宋喜乐。 “我说姐姐,你都卖大饼鸡蛋了还关心市容市貌呢?你这觉悟应该当市长去,在这摆摊儿太屈才了!” 宋喜乐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面对这样的恶意调侃绝不含糊:“听口音你就不是天津人。不是天津人就可以在天津市赚着天津人的钱,霍霍天津市,还骂着天津人?做人不能这样,可以不爱,但是不要伤害。不求感恩,但得有良知!” “我跟你说啊,这里卖大鱿鱼的没几个真没钱的,你算是最没钱的一个。” “赚着白菜帮子的钱,还关心国家大事,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你一个小老百姓关心什么城市卫生,拿宣传费了吗?我看你年纪轻轻干这活儿,就是脑子不灵光的,但凡有点头脑也不会长得不错,把自己弄成这样,现在孩子老大了,这辈子完了。” 各种口音交杂在一起,口哨声四起,奚落声无数,彻底把宋喜乐惹火了。 “天津人爱天津还有错了?”宋喜乐说,“政府让老百姓有这个自主谋生的方式本意是为了大家好,可是如果你们这样的人不爱城市环境,随心所欲的破坏城市形象,只顾自己赚钱损害大众的利益,那你们这生意也做不长久了,很快就会有人来管,到时候不让你们摆摊儿赚钱了,损失的还是自己。” “呦呦呦!”大家起哄,“有本事你去投诉,到时候你也别干了!” 宋喜乐说:“当我不敢是啊,姑奶奶还怕你们威胁?我投诉的是不文明摆摊儿的现象,破坏城市形象的人的脏心烂肺。执法部门要的是城市的烟火气,不是要让城市乌烟瘴气。你们这是吃奶骂娘,自掘坟墓。” 宋喜乐的投诉电话还没等转天上班时间打呢,先是推车轮胎就被人给扎了,后面玻璃又被人给砸了。找相关部门调监控,监控是坏的。宋建国感叹,关键时刻总是坏监控,这也奇了怪了。 这样一来,宋喜乐好几天做不成买卖儿了,还得花钱修车。之前准备的食材当天在外面没卖光的,变得不新鲜也都浪费了。以前买件衣服都好多钱,现在算算损失的这点儿钱,她心疼不已。 周伟红劝这两口子:“你让那些外地摆摊儿的爱你的家乡,本来就难,得靠制度约束。再说了干勤行三教九流都得遇得到。你们以前干计算机的、互联网的,就不都是社会精英,那至少也是知识分子扎堆儿的地方,素质肯定是不一样的。你早该做好心理准备。” 张冀说:“要不别干了,这本来也不是长久之计。这帮人太没下限,回头对老人和孩子再使坏。” 宋喜乐和张冀意见不合吵起来。这时,宋家来了不速之客,久未露面的宋大姑来了。毫无疑问,宋建月此次到访还是为了钱儿,而且这次,她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只是,这位宋家大姑一进门没说正事儿之前,先把宋喜乐数落了一大通。她最后拉着李晨萱说:“你们家一年出这么多事儿,就是因为宋喜乐这个扫把星给搅和的。闺女本来就应该回娘家过年,她还带个心脏快不跳了的病婆婆来,知道她婆婆为什好了吗?那是因为把病气儿都过到别人身上了。从迷信的角度说,你爸好好地得这个病,就是过年时沾了晦气。” 别人没急,李晨萱先跟宋大姑翻脸了:“大姑你也别在这儿挑拨离间,别说这些话我听着恶心,就是子祥子瑞的姥姥姥爷在这儿也得骂你。爸妈在,喜乐是老宋家的姑奶奶,等爸妈百年以后,喜乐在我和宋喜明的家也是姑奶奶。凡是来挑事儿的,都得被我们轰出去。” 宋建月被弄个没脸,指着弟弟说:“宋建国你告诉你儿媳妇,谁才是这个家正八经儿的姑奶奶?” 宋建国捂着肚子说:“哎呦,我肚子疼,得大便!” 周伟红跟大姑子说:“咱爸咱妈当年两份退休金,你们两口子和我们两口子四个人前后脚儿下岗,一起来啃老,两位老人谁也没嫌弃,倾囊相助帮助咱们两大家子度过难关。现在孩子们有困难,我们不帮助,还嫌弃,都对不起列祖列宗。” 当年宋建月生沈强时还在农村插队,孩子十个月就送回了姥姥家。宋爷爷宋奶奶第一次见隔辈儿人,跟眼珠子一样宝贝。外孙女是倒着生出来的,出了娘胎连气都没有,在儿童医院住了几个月才捡回一条命。是宋老爷子卖了一块手表给孩子交的医药费。这两位老人从儿女到隔辈儿人甚至包括老邻居有求,就没有老人不关照的。 宋建月说:“爸妈说好听了是觉悟高,实际上就是傻。但凡自私点儿,儿女也不会混成这样,早享受高干家庭待遇了。” 周伟红说:“一个人来世间一遭,不是为了让别人评价,更多的是为了本心的安宁与无悔!” “你们别跟我讲大道理,今天我家里有了难事儿,欠我的十万块钱说什么都得还了。还有我孙女不是在喜明的公司实习吗?你们喜明最近跟一个女的好上了,你们不信我,可孩子从不说瞎话。李晨萱,你说喜乐永远是老宋家的姑奶奶,可你未必一直是老宋家的儿媳妇呦!” 宋喜乐一直没搭理自己的大姑,可听到这一句怎么也坐不住了。哥哥是家里的定海神针,他要是出了什么差头儿,可就真不好办了。 第52章 只有吃到嘴里的才是真的 宋大姑这脾气秉性到底随谁呢? 老宋家几代都找不出这么一位来!别管她投射的这颗重磅炸弹是不是真的,就这么明目张胆,毫不掩饰地来弟弟家挑事儿,也是没谁了。 宋建月从小就被左邻右舍称为大疯丫头。小时候隔壁的邻居老人去世,当时还是孩子的她,冲过去哭着喊着也要戴重孝。吓得大伙说:“我的小祖宗呦,你爸妈都好好得,这个衣裳你可不能瞎穿。” 宋大姑是老三届,可实际上初中就没怎么学课本儿知识。那时宋爷爷和宋奶奶因为家庭成份得问题日子过得艰难,虽然是高知分子,单位里得中流砥柱,可也被整得够呛。天天不是写材料交代莫须有的问题,就是在单位接受思想教育,有时还会被体罚。就这还不行,宋爷爷被下放到河北省黄骅县好长时间。 宋奶奶在单位一边接受思想教育、一边儿接受体罚,一边回家照顾一大家子人,每天精疲力尽,精神天天受到摧残,体力也跟不上,哪还有精力教育孩子?能胡掳着过日子就不错了。单位里,天天都有出人命的,能熬过来的都是心大的。 彼时作为宋家最大的孩子,宋建月就当起了半个家。当时她的奶奶还在世呢,可身体非常不好,从农村被儿子接到天津市来,小脚老太太也不敢出门,也是这个大孙女伺候着。三年困难时期,宋建月自己的口粮舍不得吃,给饭量大的弟弟分一部分,有点儿细粮有个鸡蛋的时候,也全都给奶奶和弟弟。她脾气大嘴巴黑,外面打架不含糊,家里教训弟弟更不手软。奶奶说话讨厌的时候也绝不忍着,本来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可一切都从下乡插队后大变样儿了。 十四五岁的城市孩子来到了大农村,吃喝住行没有一样是习惯的不说,遭了大罪,孩子们自己也不知道,整天还嘻嘻哈哈的。比如月经期为了不耽误干活儿,三九严寒直接把脚泡冰水里,一群半大的孩子没人问没人管的。有的男孩子毛还没长全呢,就学会了喝酒。 为什么?不喝酒大冬天真冷啊。后来回城后说是酒鬼没人看得起,可谁知道当年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后来大点儿了,插队的新鲜劲儿过去了,才发现日子实在是太苦了。熬不过去的时候,家家回不了,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尤其是生病好不了的时候,就想找个伴儿,已经那么苦了,更不想太孤单。一群小毛孩子就早早找上对象了。沈清白的父亲在天津当铁路工人,他和母亲在当地农村生活,见到宋建月一通猛追,嘘寒问暖,这就得手了。 两家的生活水准和家庭层次相差太远了,沈清白心里不平衡,渐渐地就开始诋毁宋家二老。把老宋家成份不好,什么不会过日子,造谣老宋家特别穷(明明比跟他们家条件比是一天一地),还说什么老宋家高攀他们家.....总而言之就是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黑白颠倒,编扒造谣,得了便宜还反咬一口。自己是要饭的反把老宋家说成乞丐。 说白了就是自卑! 要不怎么说宋建月是个大疯丫头呢,嫁人之后渐渐就被婆家同化了。听到他们拿自己娘家胡说八道不仅不反驳,反而跟着一起说,一起造谣。尤其是小妹出生后,看到父母和弟弟待小妹好,宋建月就把宋美娟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从始至终都不待见这个小妹妹。宋美娟结婚的时候,宋建国作为老大哥给小妹子配送了金耳环、金项链和金戒指,还有一个红宝石吊坠。大疯丫头宋建月“追杀了”宋建国好多年,非让弟弟也配送自己一套。 后来宋建国做买卖赚了点儿钱,真给大姐买了一个一套蓝宝石项链、戒指和耳环,可是花了不少钱。有人问为嘛不买金的呢?那是因为沈强当时要娶媳妇,人家点名要一套蓝宝石首饰。这其实算给外甥结婚上礼也不错,可宋建月哪能这么便宜了小弟?就说这是补姐姐当年缺失的嫁妆,外甥结婚该给多少礼一分也不能少,少一分没完! 这都成笑话了! 以前宋家二老活着的时候,这大闺女就有事没事儿的过来添堵,除了吃拿捎偷就是挑拨离间。不仅挑拨弟弟和弟媳连自己亲爸亲妈之间都挑拨。宋美娟和宋喜明姑侄先后考上南开大学后更给宋建月气坏了,在家里摔碟子砸碗,骂老头骂儿子,直呼老天不长眼,为什么不让自己那么孝顺听话的好儿子沈强出人头地? 在宋建月的心里,他们家沈强是全天下最好的孩子,虽然学习不好,在外面窝窝囊囊,可在家听话啊,孝顺啊。老娘让他往东绝不往西,让他打狗绝不骂鸡。沈强还有个妹子,从小就是为哥哥服务的,职专没毕业就耍脾气不上学了,放在别人家父母肯定打着骂着也得混个毕业证。可老沈家跟老宋家稀罕闺女不一样,老沈家从几代起就重男轻女。见沈蓉不上学正好,干脆“卖了”闺女给儿子娶媳妇。卖这个字说得有点扯,实际上就包装青春年少的美少女闺女,嫁给有钱人。 可有钱人哪有那么好嫁的?不过沈蓉虽然脑子随了爹,可颜值随了老宋家,年轻时交的男朋友条件都非常好。其中就有一个家庭条件特别好,自己也很有本事的小伙子跟沈蓉求婚,沈清白没客气,张口就找人家要五十万彩礼。好家伙,当时天津市的房子才十几万一套,金子才100块钱一克,狮子大开口,也没把人家劝退。 小伙子说:“要五十万也不是不行,不过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以后她就不是你们闺女了,老死不相往来,只是我媳妇,生的孩子也没有你们这样的外祖儿家。” 沈清白本来是很同意的,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年轻气盛的沈蓉就把对象骂了一顿,对方恼羞成怒,结婚的事儿也就黄了..... 直到有一天,家里给沈蓉介绍了比孩子大二十岁的离异男子,矛盾终于爆发了。后来沈蓉嫁了初中同学,条件很一般,结婚时婆家给买了一个金手镯,还被娘家撸下来,戴在了嫂子手上。婚后生活拮据想要回过去某个男朋友带自己去绘画大师那里被赠与的名画,让父母给骂了一个狗血淋头,说结婚前的东西都是娘家哥哥的,嫁个臭要饭的才往回拿。 总的来说沈强的孝顺是因为老妈无条件到处为他争取利益,他的自私不用自己去吆喝就能满足私欲,还能落一个老实孝顺的名声。对了,沈强结过两次婚,第一次结婚短短一年不到就把父母给置办的婚房给折腾没了。第一个老婆是他在纺织厂的同事,两人都二十出头,姑娘下班就喜欢外面瞎惹惹,失恋要自杀。那时宋建月和一帮知青姐妹们学佛,沈强就下定决心要拯救这姑娘。宋建国当舅舅的语重心长劝大外甥,婚姻大事得慎重,一旦当成儿戏,动辄伤筋动骨。拯救别人自己也得量力而行,更何况你结婚的钱都是你父母攒的老本儿,甚至是棺材本儿,不好轻易送人的。 沈强哪管那一套,鬼迷心窍就是要往火坑里跳,反正无论出了什么事儿,爹妈都会给自己善后的。这第一任媳妇结婚前就是风流人物,婚后也没闲着。沈强新鲜劲儿过了,耐心很快也没了。拯救不了那就离婚,还必须马上离,人家一天也不想受这窝囊气了。他大男子主义这么爆发了一次,半个独单赔给了人家。 外面怂家里宠,说得就是沈强这个孬种。 这次,宋建月来弟弟家毫无疑问也是因为儿子。这货在外面跳舞本来是纯娱乐,哪知道被一对河南夫妻俩仙人跳了。怎么这倒霉的事儿,怎么就单纯找上沈强呢,所以受他是外面怂家里宠的产物呢。 “我也不多要,你们就把之前欠我的钱还上,这么多年连本带息二十万。还我二十万,以后你还有姐姐,不还,以后我死了都不通知你!” 宋喜乐嗤笑:“爱通知不通知,还真拿自己当棵葱呢!本来这些年也没联系,每次联系都是为了钱,还不如不联系。你儿子在外面搞瞎扒,就恨不得别人家儿子也不正劲儿。我哥比你儿子素质高一万倍,你心眼子不好使也改变不了他是正人君子。” 宋建国一直觉得大姐七十好几了,能不让她生气就不让她生气,能哄着就哄着点儿,毕竟是一奶同胞,小时候也疼自己,姐弟也是很有感情的。可今天宋建月这波倚老卖老的操作太不地道了。她这是杀人诛心啊!一个家外面的困难,大家心齐都可以联手一起克服。可一个家要从内部出了矛盾,那裂痕就很难弥补,然后裂痕一点点扩大,弄不好分崩离析,好好地一个家就散了。 宋建月洋洋得意地说:“你觉得我儿子不如你儿子,你儿子比我儿子优秀一万倍?我还觉得我儿子比你儿子优秀十万倍呢。不过有一点我必须承认,你儿子的小三比诬陷我儿子那个河南娘们儿确实优秀十万倍。我听大孙女说,那女的是清华毕业的,结过一次婚没孩子。家庭背景非常牛逼,现在是宋喜明的上级,可年纪比宋喜明还要小三岁,人家听说宋喜明有两个儿子不但不担心,还觉得以后不用生育了,省了大麻烦。” “滚!”李晨萱一直没吭声,听到这里情绪彻底绑不住了。这么久以来,家里出了这么多的事儿,她的内心紧紧绷着儿一根弦儿,因为宋建月这几句话,那根弦儿断了。 宋建月叉腰指着李晨萱鼻子骂:“我侄子要是娶了别人,你算是老宋家哪根儿葱啊?看看你拖着个绝症患者的爹,只知道享受不知道付出的妈,拖家带口到公婆这儿来当祖宗。我们家好好的老大本来欢欢喜喜地跟着爷爷奶奶生活,没上过什么补习班,学习一路名列前茅。你自己失业从北京回来了,生生就弄得老大得了抑郁症,你还好意思让我滚,这要是过去大家庭,我就代表老宋家不要你了。滚蛋!” “大姐,你够了!”宋建国也要赶人了。 “宋建月,晨萱是我们的儿媳妇,也是唯一的儿媳妇,你少在这儿挑拨离间,当年没挑拨成功我和你弟离婚,现在又开始打我儿子主意了,做梦!”周伟红气得直哆嗦。 “你们承认李晨萱是唯一的媳妇有个屁用?关键是人家宋喜明喜欢什么样儿的媳妇。” 宋建月已经做好了他们不借钱的打算,除了这件事儿要堵心他们,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宋建国,你既然不讲亲情,不讲道理,在关键时刻忘了老大姐小对你们的好。忘了要不是老大姐替你上山下乡,你能一直在天津市活得这么滋润?你都忘了,没良心的东西!” 宋建月说这说着,自己也难受起来,两行眼泪顺着眼底流下来:“宋建国,你大姐小时候怎么疼你,你都忘了,爸妈不在家,你高烧不退,不是我抱着你去医院,你早死了。那些年吃不饱饭,我把自己嘴里的玉米饼子抠出来供你吃,忘恩负义的东西!” 宋喜乐直接上手了,推着宋大姑就往外走。 “宋喜乐,我有心脏病,你小心儿点儿!”宋建月大喊。 “你犯病,我可以给你偿命,你霍霍我们家就不行,滚蛋!滚蛋!滚蛋!”宋喜乐犯起浑来,不管不顾,管你是七十多的还是六七岁的,你不仁就别怪我无义。她一声比一声高,头发都炸起来了! 宋建月临走前正式下了通知,她要跟弟弟打官司,要把宋建国这一大家子告上法庭。 屋漏又逢连雨天,船迟又遇打头风。宋喜乐也想到了红楼梦里的那句话: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至死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宋建国说:“放在别的时候,给老大二十万也就算了。可是现在这个时候是真拿不出来。我也不想纵容她这么胡闹,不能因为有血缘关系就能跑到人家来胡说八道!” 大家一言一语地劝慰李晨萱。可李晨萱的心已经因为宋大姑的话无法平静了,她也想做到不被外界因素干扰,可偏偏她知道那个女人是谁,那个女的确实优秀,确实对宋喜明很有好感,这才是让她感到最无力的地方。 宋喜明稳重成熟,踏实可靠,有颜有才虽然都到了四字当头,可他的含金量肉眼可见比自己要保值多了,随着他升职的节奏还有更大升值的空间。男女平等在如今这个社会上已经深入骨髓,可是四十岁的李晨萱在今年她真的非常依赖宋家明,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今年她不止一次想过还好自己有一个理想的婚姻,如果连这个婚姻也不保险了,她真不知道这日子要怎么过下去了。李晨萱觉得的勇气已经被生活的磨难消耗得所剩无几,婚姻是最后的营养包。 其实,从少年时期一直到现在,宋喜明一直都很受女孩子欢迎。哪怕现在他的头发少了,脸上有了皱纹,可只要事业是往上走,魅力就依旧有增无减。李晨萱觉得自己也挺精神分裂的,要不就是怕宋喜明跟自己一样下岗,要么就是怕他事业往上走,被别的女人盯上。 可如果是自己想得太多,自我内耗就算了,她可以调整心态改变思维方式,可偏偏啊她担心都都是“真的”。过年前的时候,不仅她被裁员,宋喜明也是在工作中各种危机,这个危机在过年的时候都越演越烈,当时夫妻两个人都知道,要是一起下岗,这日子真是不好办了。好在经过不懈努力,宋喜明的工作总算度过了危险期,他也在项目中又一次显露头角,得到了领导的认可,再一次成了项目中的大拿,这不红颜知己就更加相信了自己的眼光,再也不犹豫,直接贴上来了吗? 这两个极端的整个演变过程就没有中间地带。李晨萱觉得不是自己焦虑不焦虑的问题,不是自己性格讨喜不讨喜的问题,她觉得这是社会问题,不是她焦虑,不是她情绪不稳定,是大环境根本没法不焦虑,没法做到有安全感,没法做到能够保持情绪稳定。 宋大姑杀人诛心,这晚上是彻底把“风雨中”的老宋家屋梁给晃活动了。 无论发生什么事儿,生活都还得继续。哥嫂的日子得好好过,她现在核心任务是得赶紧把孩子接回来。宋喜乐忽然觉得大饼卷一切固然好,可是现在天气变凉了,卖炸串儿和热奶茶也很有市场。她从小就是说风就是雨的性格,这不大晚上的,宋喜乐就拉着嫂子回忆高中时代下学路上吃炸串的日子。 “嫂子,你不记得了吧?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那时高中下课,我背着三十斤重的书包,饿得前心贴后心。这时走着走着,突然一股油炸的味道首先闯入鼻腔,带着微微的焦香,让人仿佛能感受到热油在锅中欢快地翻滚,滋滋作响。” “宋喜乐,你能不能回你的房间睡觉去?你老公, 你闺女都在等着你呢,我想静静行不行?” “嫂子,你今天一定不能让自己静下来,听我的。”宋喜乐坚决不回自己房间,继续“讨厌人”。“然后我跟你说啊,前面就是卖炸串儿的摊儿子,她们一帮学生凑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番奇妙的景象。” “我不想听!” “不,你想听,你特别想听!”宋喜乐绘声绘色地描绘着,“只见各种食材在油锅中被炸至金黄酥脆,散发出独特的香味。当时零下好几度,我肚子咕噜噜噜的叫。那蔬菜裹着面包渣儿在高温下变得更加浓郁,土豆的软糯香甜、茄子的醇厚绵密,都被热油激发得淋漓尽致。肉类的香气则更加诱人,鲜嫩的鸡肉被炸得外酥里嫩,散发着浓郁的肉香,每一丝纹理都饱含着油脂的滋润。香肠在油炸后,外皮变得香脆,咬一口,汁水四溢,那股咸香的味道在口中散开,让人回味无穷。” “宋喜乐,你哥出轨了,你知道吗?” “我哥没出轨,我可以用生命做担保。有人爱他这应该是肯定的。” 别管真假,听小姑子这么担保,李晨萱心里竟然好受多了。 宋喜乐继续描述:“调料的香气则为炸串增添了一抹别样的魅力。孜然的浓郁、辣椒的火辣、芝麻的香醇,相互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令人垂涎欲滴的复合香味。每一口炸串都裹挟着这些调料的独特风味,刺激着你的味蕾,让你欲罢不能。” 那时她的零用钱已经不少了,有时一晚上能吃十块钱的。她不仅爱吃肉串,更爱吃素串儿。炸素串相信在天津长大的孩子都吃过,一口咬下去会发出“咔嚓”的声音。她还最爱爆浆鸡排,金黄油亮的炸鸡排已够让人垂涎,再加上奶香浓郁的芝士爆浆,一口咬下,浓浓的芝士止不住地涌出,温热地流淌在舌尖。 “天津炸串的香气,本就是街头巷尾的一道独特风景,它散发着生活的烟火气,让人感受到这座城市的热情和活力,如果在夹杂着我宋喜乐的青春回忆,那我即将卖的可不是炸串,我卖的是经受了岁月的洗礼后,独一无二的青春的味道。” 李晨萱本来正心烦意乱,被小姑子这么一打扰,她竟然饿了! 宋喜乐说:“嫂子,反正你也睡不着,跟我一起搞炸串儿吧?现做现炸,边炸边吃。管他男人出轨还是孩子不听话,咱们先吃美了再说!” “就没见过你这么没心没肺的,拳头没打到你身上,你自己不疼!” “拳头得打到干坏事儿的人身上让他疼才行,打咱们身上就让他打空了走,叫上我爸,先让他给咱俩炸几串儿。咱谁都不给,让那几个小的光看着流口水。” “嫂子,人得对自己好一点儿,别的买买买其实都是假的,只有吃到嘴里的 好吃的,才是真的。” 第53章 生活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是傻逼 宋喜乐是个实干派。要么不干,要干就干票大的。要不然不做,要做就做最产品最全的炸串儿摊儿。宋建国说闺女:“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你从小沾吃就得吃全乎的,少一点都说吃得不满足。你是按照自己的吃串习惯,揣摩客户需求。你哪是忙活别人,你这都是忙活自己呢!” 宋喜乐对老爹说:“我的需求就是最基本的老百姓的吃串需求。话说下沉市场也不能下沉品质啊,消费降级也不能降级品味啊。炸串儿这种带着老百姓生活印记的小食品,便宜不代表没有品质,随处可见不代表美味打折。话说我自己要是觉得好吃,那大部分人就不会觉得难吃。” 宋建国说:“从小你就忙活这口吃,越忙活还越上瘾!” 宋喜乐说:“作为老百姓的代表,我宋喜乐目前就这点儿了乐趣了,必须把乐趣最大化,把快乐具像化。谁说我卖炸串就不是实现梦想,梦想可以是改变世界,梦想也可以是优化炸串,让大家花同样的钱,吃得更满足。买房、换车、孩子考985这些事儿很难办,可要说路边买把炸串,吃得心花怒放完全可以实现。” 好家伙,宋喜乐一大早上又拉着嫂子跟自己一起忙活。李晨萱哪有这个心情,可宋喜乐却真的玩儿嗨了。她自我总结:“干自己热爱的事业,那不是辛苦,那是享受!” 夏春华第一个理解不了,这姑娘家家的都卖上炸串儿,好好的白领阶层都沦为地摊儿经济了,这还享受 ,这是不知愁吧? 宋喜乐直接怼回去对夏春华说:“这人啊得有创造幸福的能力,如果不能创造幸福也没什么,就是别专门创造焦虑就行。前者是能力,后者是智商。” 夏春华听到这里,顿时闭上了一直瞎逼逼的嘴。要是换做以前,她早带着老头直接就杀到北京了,别管是传闻还是真事儿,宋喜明必须把这个事儿给说出个头头道道儿。可是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情况就变得比较微妙。现在家里全都指望着宋喜明呢,你把他工作给闹没了,闺女这一家四口喝西北风去?闺女现在虽然也有工作,经济独立,就算也能做到思想独立,可是他们这一家四口,还有她和李保全这六口人终究是需要女儿和女婿协力才能撑起来的。 还有要是以前,夏春华得没完没了跟老伴儿吐槽,可老伴儿现在这个身体状况,她也得在他面前忍着,还得给他提供情绪价值,吃宽心丸儿。她就只能跟闺女索要情绪价值,完全不顾李晨萱才是当事人。 无论怎么说,老宋家本来是和睦团结共担风险的一家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这种事儿,别管真假大家心里都有了疙瘩,这比平时吵吵闹闹,你挑我,我挑你的时候更容易让人离心离德。宋喜乐想起了中学时语文课本里的一句话: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她私下里给哥哥打了电话,得到的回答肯定是无中生有。 宋喜乐也给沈月打了电话。沈月先痛斥奶奶大嘴巴,可也语重心长地对宋喜乐说:“表姑,我表叔是个有原则的人,但是感情这东西,有时不是原则可以坚守的。表叔最近压力太大了,好多事情你们都理解不了。” “你给我闭嘴!”宋喜乐直接发飙,“身为女人,你首先要站在我嫂子的角度上考虑问题,否则以我的能力,大事未必能办成,把你从我哥的单位里消失,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沈月第一头疼自己奶奶,第二头疼就是这位表姑。但是这位二十出头的小姐姐同时也继承了这两人的暴脾气:“我实习不实习的,转正不转正的没关系。但是得讲理,不是每一种婚外情都必须被唾弃!” 宋喜乐冷笑:“你这么善解人意,那我祝福你恋爱后、结婚后对象和老公都给你高高的戴绿帽。” 根据对大哥的了解,宋喜乐意识到这个事情恐怕是不好办了。天气越来越冷了,她觉得自己的生活遇到了很多困难和挫折,但是还未见底。整个宋家都笼罩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飘摇之中。周伟红让李晨萱不用管家里的事儿,去北京找宋喜明。儿子在电话里也矢口否认,作为父母他们已经表明态度了。 “两孩子和亲家公、亲家母我们都会照顾妥当的,你不用担心。咱也别在这里猜闷儿,去了跟他好好聊聊。如果有必要,你就辞了天津的工作,结束两地分居的日子,两口子别管距离多近,晚上还得一起生活。” 李晨萱笑得无力:“他出差了,和那个女同事一起。也不怨他,都是公司的安排,除非他不想干了。” 这要是放在以前,宋建国就直接让儿子辞职回家,可是眼下经济实在是不允许,儿子这个岁数没了工作也前途未卜,可这么工作,只能靠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但也绝不是长久之计。 早上,正在帮着准备出摊儿的李晨萱听到小姑子坚如磐石的一句话飘来:“任何婚外情都是不道德的,无论什么原因,我都不会原谅。哪怕对方是最崇拜的大哥,我也跟他死磕到底。嫂子,你不是一个人!” 李晨萱眼圈一红,心里猛抽一下。 宋喜明在电话里矢口否认,她也没有证据,她也不想有什么证据,因为也没有什么财产来需要扞卫。新房写得是她的名字,存款基本上已经消耗殆尽,仅有的一点儿备用金也在她这儿,甚至宋喜明的工资卡都在她这里。她失去的不会是财产,可比财产更痛心的是她不能失去这个人,更不想散了这个家。但是无论结局如何,小姑子的这句话的温暖都足以让她抵御即将到来的严寒。 天气预报说今天寒流来袭,天津冷空气来了,今年的冬天算是正式拉开了帷幕。早就有人说,今年的冬天会格外的寒冷,可是谁也没想到一下子降了十来度,短短时间内没有过度,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冷了。往年的羊绒大衣没了用武之地,大厚羽绒服直接派上了用场。 宋喜乐还在产假里,累点儿、苦点儿已经够意思了,万万不能再着凉了。周伟红表面不说什么,可背地里眼泪儿都快掉下来了。她跟老伴儿念叨:“都是父母没本事,但凡爹妈有点儿能耐的,谁舍得让孩子受这个苦?” 宋建国说:“人啊就不是享福来的,一辈子该经历就得经历,跟咱们那时比,他们还算是享福的呢!” 周伟红不赞同:“咱们那个时候下岗都下岗,一家子挤个小房子都差不多。可现在有的是三十来岁嘛也不干就家财万贯的,有的是一个人住豪宅开豪车的。咱闺女大学毕业,长得漂漂亮亮一个人,受这个罪,还不是家里没本事!” 宋建国说:“你可不能在孩子面前弄这出儿啊,孩子自己还干得有来倒去儿的,你别唱衰。” “我不是唱衰,要是孩子不努力,臭狗食也就算了。我也犯不着操这份儿心,可孩子已经这么努力了,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有个老保,或者老保够不够退休后的基本生活。这个事儿解决不了,我死都闭不上眼。” 宋建国说:“退休金就那两个眼珠子,你想有用吗?回头思虑过度,身体垮了,倒给孩子们找病!” 周伟红说:“要不怎么都不生孩子了呢,我是个负责的妈妈,要知道孩子受这个罪,我也不生!” “都说日子得往前看,不能往后面追悔莫及。你这可倒好,往后看得都想从娘胎里阻止闺女出来了。看把你能的,连投胎的事儿都能做主了。” “投胎我阻止不了,可我当年能把她计划了啊,还是光明正大的计划了!” “你快闭嘴吧!”宋建国对老伴儿说,“有空还不如想想晚上给闺女做点儿什么好饭,竟说这些没用的,越老越没囊子了。” 宋氏炸串正式出摊儿:鸡排、牛排、里脊、鸡肉串、牛肉串、腊肠、火腿肠、 鹌鹑蛋、炸鸡胗、炸鸡心、大鱿鱼、炸鸡皮、炸年糕、炸鱼豆腐、炸鱼丸炸蟹肉棒、炸虾仁儿、炸鲜奶、炸素串儿、炸苹果、炸山药、炸红薯、炸土豆、炸茄子、炸油麦菜.....凡是宋喜乐喜欢的,她吃过的,觉得好吃的都武装到自己的推车里。 这堆东西里,宋喜乐最爱的还是最传统的炸鹌鹑蛋,鹌鹑蛋裹着面糊串在一起,下热油炸个透心脆。油炸后的鹌鹑蛋一个个显得表皮金黄,内里柔软,一口一颗刚刚好,自己做的也还是小时候的味道。还有宋喜乐最喜欢的大鸡排,鸡排在面包糠里滚上一圈,下进热油里翻腾,滋滋作响,炸至焦黄后,出锅控油涮酱搅拌,一气呵成。最后撒上孜然,那叫一个满足!有了传统的自然还得有创新的,她自制咖喱鸡腿排,炸到黄金酥脆的鸡腿排,一口咬下,肉汁在口中爆发, 咖喱香味十足!还有就是宋喜乐自制的独家鱼柳千万不能错过。外酥里嫩的鱼柳,保留鱼肉的鲜嫩, 包裹面包糠搭配可口的蜂蜜芥末酱 ,回味无穷。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这一天下来,真有不少人买。不仅有人买,还有人买了往家里带。作为资深吃货,宋喜乐预判成功,天气冷了,炸串更有市场了。一天下来,宋喜乐看着微信余额,满满的成就感。作为老百姓,就是认认真真过好每一天的生活。以前她的追求也是钱小美和富二代男友那样一顿饭一万块的奢靡生活。可眼下年过三十,她最大的追求就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赚多赚少不再啃老,早点把儿子接回来,一家人热热闹闹,热热乎乎地过日子。累了一天,可能赚得还不如过去的一顿饭钱,但还是那句话,聊胜于无,干就比不干有希望。 宋喜乐计划着年底给老妈买不了金镯子,怎么也得买个金戒指,要是按照今天的行情,金镯子也不是不可能,这么一想,她决定再站一个点儿。张冀赶来的时候,摊儿上基本上已经没人了。还没进九呢,过去在外企打扮精致的媳妇就裹着个到脚脖子的羽绒服,看着跟个包子似的,他直接愣住了。男人本质上都是视觉动物,看着漂亮媳妇这个打扮儿,他还真有点儿接受不了。 宋喜乐说:“又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又要媳妇勤劳能干又要媳妇精致好看,你们男人挺不是东西的。” “怎么又到我身上来了?我可是安分守己什么都没干啊!”张冀说,“不过啊,这世上谁出轨,我也不相信大舅哥出轨。” 宋喜乐说:“在这个世界上你没法要求别人一定会怎么样,只能做到自己不忘初心。” 张冀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张冀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粉色的小盒子,打开一看是一款纯银的发簪,虽然银的不值什么钱,可做工特别精细,整个簪子是如意形状的,每一条纹路都能看出功力,这是一个如意但是远看也是一朵祥云,簪头坠着一颗圆润的珍珠。 宋喜乐眼都亮了,不敢置信地看着老公,“这是给我买的?” “今天发工资还有加班费,比以前少了很多,所以没给别人买什么,只给我老婆买。我老婆辛苦了,我老婆长得那么好看,什么时候都得漂漂亮亮的,不能因为任何原因,忘了美美哒。” 宋喜乐当场拿出梳子把长发扎好,然后让老公把簪子簪上,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据这一瞬间鼻炎都通气儿了。 “工资少就少点儿,咱家这不是又补上了吗?快乐依旧!”北风呼啸,宋喜乐心里越来越美,咯咯笑出声来。 这世间有时什么都挺难的,但是哄老婆却是简单又简单,不是女人的问题,而是男人愿不愿哄的问题。宋喜乐暗中庆幸,哥哥有一万种好,但是她庆幸找的是张冀这样的丈夫。过日子不是给外人看的,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无论她和张冀未来几十年里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就今日这北风中这一丢丢的温情,足以抵御未来多少年的风雨。宋喜乐觉得自己并不是别人口中评价的仅仅是知足常乐。更多的是源于对自我的肯定,是绝对的自信。 是的,乐观源于自信。宋喜乐为什么要否定自己的老公,那不就是否定自己?她为什么要否定自己?人来一世是为了更好的体验,不是非要证明自己是个傻逼。 第54章 解放北路时装秀 张冀和岳父岳母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之前,只是觉得媳妇活得比自己有情趣、有情调、会生活。但是在他的心中,情趣、情调这东西属于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也属于高雅富足的少妇,属于一切比自己阶层高的男男女女,老幼妇孺,但是离自己本来的生活有点远。你看电视剧里演的都是穷小子只有爱上富家女才能体验情趣、情调、高雅。 可是到现在,他才发现,真不是! 在这一年来的生活中,张冀发现情趣、情调这些事儿和金钱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一种生活方式,是一种坚定的生活态度,是一种永恒的追求,是对自己生活的一种解读、有时还是一剂治愈生活的良药。 就拿送东西这件事儿来说吧,本来是一件小事儿,可也非常有讲究,也是一门学问。张冀以前很少消费,对送女孩子东西一直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借鉴。到了老宋家他才发现,宋家的人对买东西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就拿自己的媳妇和岳母来说,她们很少买一些大牌的包包和衣服,但是穿的用的材质绝不将就。他们在消费上不虚荣、不炫耀,但是对商品品质却要求很高。 没有牌子的大衣却是质量上乘的纯羊绒,没有牌子的体恤衫或者贴身衣物必须是精纺纯棉的。日常用的东西也是看着高级实际耐用却不追求什么大牌的。妇女们喜欢买金银饰品,其次是玉石翡翠和珍珠宝石,钻石和彩金都非常少。总之,他们的需求里几乎没有炫耀,但是很笃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老宋家的人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生活得很讲究,可在生活困境中,比他这个农村孩子还能吃苦,并且比他乐观,比他坚韧,大概是吃过见过,他们对幸福有着异常的笃定。 张冀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时尚秀的门票。主题是:海河邂逅泰晤士,一场联通古今、中西合璧的时尚大秀。地点:解放北路。 宋喜乐一见更高兴了,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去解放北路溜达。每一次去,她都觉得跟穿越时空似的,感觉自己也变得高级起来,双脚一踏上解放桥,那种自豪感从脚底板开始升腾,仿佛找到了自己的根在哪里,骨子里的东西随着这摩登又古老的建筑以及厚重又典雅的气质而被唤醒。 “三岔口,停船口,南北运河海河口,货船拉着盐粮来,货船拉着金银走,九河下梢天津卫,风水都在船上头。”有人说,“世界上的城市无一不是复杂多面的,但是天津格外复杂。”宋喜乐觉得自己的家乡既时尚又传统,既高端洋气又充满烟火气息,明明可以很高调却总是很接地气,创造了诸多中国第一,可谓声名赫赫,却网友心目中最会捧哏的城市。 解放桥连着解放北路,这座开合桥是天津蕴含历史信息最丰富的一座桥,它于战火硝烟中见证了天津的解放,伴随天津一步步走向新时代的繁荣。现在它每次开桥,还时常会引起轰动,已然成为天津的一个独家景观,在这里表演时装秀,确实让人很向往。 那还等什么,把东西送回家去,两人匆匆吃了饭,一起约会去看大秀。 王桂兰知道今天是儿子发工资的日子,老太太也不敢多问,只是劝着说:“今天多冷啊,在家歇会儿不好吗?” “不好!”宋喜乐这段时间的疲惫一扫而光,换了好看的衣服,仪式感满满跟着老公去约会。她很久都没有化妆了,临走之前还撸了一个美美的妆。 王桂兰小声嘀咕:“都卖炸串去了,还看什么时装秀,还逛什么解放北路?还化妆?有功夫多穿几个串儿?” 周伟红听见了,马上纠正亲家母的错误观念:“天津人的洋气是刻在骨子里的,不管你是大款精英,还是普通老百姓,大家对文艺的热爱、对美的追求和对高雅的向往不是摆在浮头给谁看的,也不是装腔作势活在别人的目光里,而是实实在在就是这么生活的。大富豪去看话剧,老百姓也看话剧,有钱的去看时装秀,卖炸串的也爱看时装秀。价格不贵,很多公益的根本不收费。喜欢为什么不能去看?或者说生活就是给自己找乐子,又不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哪不痛快?” \"有句话说,近代中国看天津。李鸿章在天津创办了北洋水师,掀起洋务运动;严复在天津创办的《国闻报》连载他翻译的《天演论》,敲响救亡警钟;大沽口的炮台、觉悟社的书声,行走天津,九国租界是列强留下的伤疤,河东老工业基地印刻着铿锵的自强足迹…… “行行行行,应该看,应该看!”王桂兰偃旗息鼓。 这“恶婆婆”这辈子她都是当不成的,不仅儿媳妇不吃这一套,亲家母也有一说一,有时宋家两个孙子还随时纠正她,欺负她没文化,有理说不出?反正无论怎么说,要是放她自己身上,现在是万万没心情去看什么秀的。 “嫌弃我捡纸夹子丢人,那卖炸串就不丢人了?”王桂兰叨叨咕咕的,“要我说,什么人就干什么事儿。” “什么人应该干什么事儿?”周伟红说,“不让你捡脏纸夹子往家放,可也没说不让你去看时装秀啊,你自己不好习这些,也不能阻止别人喜欢!” “再说什么人应该看话剧啊,卖炸串的又是什么人啊?远的说,看看五大道好几百个小洋楼的名人故居,哪个大人物没经历过几起几落?但是也阻挡不了人家办大事儿、成名人!” “八国联军从天津沿海登陆,天津人反抗八国侵略还是三七年粮台战役保家卫国,天津城经历了多少磨难,不也改变不了依旧向前发展的脚步?我公公现在活着一百多岁了,当时就才华横溢自学英语代表五矿集团去跟外国人谈生意。我婆婆跟邓颖超一个学校毕业的,照样下放劳动过。我公公有一阵儿下放,别的干部都过不去这道儿坎儿,我公公忙着跟老乡们学木匠。他就想着回家以后八成是没工作了,总得会点儿什么养活一大家子。那些觉得自己只能干大事儿都,早早就去见佛祖了。谁也别说谁应该过什么日子,只能说现在的日子怎么能更好的过。” 王桂兰不吭声了,吭声她也说不过这一家子人啊。老宋家的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吵架不带脏字,一套一套的说死你。但是老太太这一次心里是实实在担心的。宋喜明虽然她没见过几次,可她心里头知道这个家除了宋家二老撑着,实际上最能定心的还是这位大哥。如今大哥后院起火,怕是这个家真要维持不下去了。儿媳妇还有心思看什么时装秀,真是没心没肺。 宋喜乐小时候之所以喜欢逛解放北路,主要是爷爷最早的工作单位在这边儿。宋喜乐像小时候爷爷给自己介绍那样,一边溜达,一边给张冀介绍。 这条路上有好多了不起的建筑,比如以前的汇丰银,也就是现在的中国银行。当时各国金融家看中了天津解放北路挨着东站和海河的优越位置,纷纷在此设立银行,汇丰银行便是其中的先驱者。还有之前的麦加利银行也就是现中国邮政储蓄银行,麦加利银行是与中国合作时间最久的英国皇家特许银行。还有原来的横滨正金银行,也就是现在的现中国银行博物馆。原中法工商银行大楼,也就是现中国银行。原来的原大清邮政津局,现天津邮政博物馆。是中国近代邮政的发祥地,1878年,天津海关书信馆发行中国第一套邮票,以蟠龙为图案印有“大清邮政局”字样,又称大龙邮票。还有原来的原华俄道胜银行,是当时俄国在中国设立的金融机构之一。 这是 戈登堂,又称天津英租界工部局大楼,1945年之后,这里成为中华民国国民政府天津市政府所在地。1949年1月15日之后,成为天津市人民政府所在地。 携着漫漫历史中的如烟往事,海河奔涌向前。它的潮起潮落,见证了城市变迁,赋予天津开放包容的城市灵魂,并且外显到了这座城市的建筑文化中。 宋喜乐的爷爷比她的奶奶的年纪大很多,听说是在河北省老家的媳妇在战乱中都炸死了,后来才娶的自己的亲奶奶。当时奶奶作为中央直属学校的女学生在北京西山聚集等着国民党来接学生去南边儿,可等了很久,蒋介石早把这些直属校的学生早忘脖子后头了。中央直属的学校太多了,一旦被遗忘,吃饭都成了问题。宋爷爷那时是军官,见不得这些学生饿死,违背纪律开着卡车给学生们送吃的,一段美好的爱情就从这次高光的邂逅开始了。 张冀说:“你爷爷奶奶那么厉害,要是知道你卖上大饼卷一切了,卖上炸串了,肯定会很伤心。觉得你嫁了一个窝囊废。这个窝囊废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孙女” 宋喜乐说:“我爷爷奶奶不会这么想的,他们自己吃了更多的苦,所以更能理解别人生活的不易。他们要是活到现在,一准儿跟我一起卖炸串儿去。我爷爷吹得一口好笛子,说不定还笛子伴奏给我招揽顾客呢。” 其实宋爷爷陪伴宋喜乐成长没有多少年,老人就去世了。在别人眼里,宋爷爷是个很厉害的人,可在家里,爷爷一点架子都没有,特别幽默,善于自嘲。老爷子很少提及自己的光辉事迹,总是跟孩子们说自己过去的糗事儿。要不是相关领导一次次来家里慰问,都没人能知道爷爷原来是个有大本事的人。 张冀问:“有什么糗事,跟我分享一下呗!” 宋喜乐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她说:“很多都记不得了,印象比较深的是,我爷爷说有一次带着部下去山里执行任务,后来遇到来狼群,那么多只狼,做梦都想不到。眼见着活不了了,上天不能入地无门,所有人的命都得交代在山里。” 张冀说:“那后来怎么脱险的呢?” “我爷爷说,当时下着蒙蒙细雨。本来为了赶路方便就没打伞。我爷爷就觉得都遇到狼群了,基本上没什么生路了,这个时候必须得对自己好一点儿,他就让部下跟自己把伞都撑开,别最后命没了,临死前还淋成落汤鸡。然后一顶顶雨伞先后撑开,狼群竟然害怕了,不知道这是什么套路,头狼带着狼弟兄们迅速撤退。” “你看对自己好一点儿,关键时刻能救命!” 宋喜乐说着跟张冀一起笑弯了腰。 天津解放北路过去素有东方华尔街之称,这条路见证了从小渔村到国际大都市,走在这条路上,既是对历史的敬畏也是对未来幸福生活的无限憧憬。宋喜乐想着爷爷过去的故事,整颗心在寒冷的冬夜变得温柔,从记忆中汲取了力量。 “我爷爷当年和我二太爷一起在河北省老家念私塾,然后约好一起去参军报效祖国。命运就是这么神奇,途中两人遇到劫匪,就那么走散了。然后我二太爷加入了共产党成了后来的华北地区副司令,在解放前牺牲了。我爷爷考上了黄埔军校,参加了台儿庄战役打鬼子,九死一生。我奶奶是保定府的药铺家的小姐,早早跟当地绸缎庄家的少爷定了亲。我奶奶亲眼目睹了家里嫂子在封建社会的家庭里的悲惨命运,等大一点儿了就逃婚去考学,十几岁就离了家。” 张冀说:“何着你爷爷奶奶都是河北人?” 宋喜乐白了一眼老公说:“京津冀一体化,不是这几年的事儿,是从古至今这三个地方就是你中有我,根本分不了那么清楚。后来我爷爷带着一家子来到了天津,过了好长一段落魄的日子,后来才用几个大头买了房子,就正式成了天津人。” 第55章 海河儿女 张冀走在解放北路上,环顾四周中西结合的宏伟建筑,由衷感叹:“建国后就能在这里工作的人,都是国家的栋梁啊!” 其实宋喜乐觉得现在走在这里,依然会有很自豪的感觉。从“万国天津”到“中国天津”,从新中国的“工业摇篮”,到造飞机、造火箭的“硬核天津”,它作为京津冀协同发展的重要引擎,依然稳稳站在发展潮头。天津举重若轻的表达背后,是充满努力劲儿的城市气质。 宋喜乐提起爷爷奶奶从心里觉得无比自豪。爷爷和奶奶都是受新青年思想的文化人,在那个年代思想开明,乐于助人。对内不仅把爷爷的父母接到天津颐养天年,对外也是能帮助谁就不遗余力地帮助。只可惜,三个孩子都没有一个对社会贡献超过父母的。 “我奶奶虽然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可实际上从特别小就想着脱离家庭,同命运抗争。她解放前生活在保定府一个大家族里。当初是奶奶的奶奶当家,奶奶父母在老人跟前都不受宠。她的父亲更是常年在外,留下他们母女随着公婆一起生活,日子并不好过,甚至有些悲催。那个时候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的出路就是找个好男人嫁了。可是我奶奶一心想着自己去上学,将来找个地方当老师,能够养活自己和母亲,再也不要手心向上的过日子。” 宋喜乐的奶奶家虽然家大业大,非常有钱,但是规矩极大,她的母亲不仅要受公婆的气,在吃穿用度上一点儿权利都没有。一年到头好不容易盼到了丈夫回来那几天,夫妻两个人因为聚少离多,感情也很一般,这位旧式的中国妇女还要挨丈夫的打骂。她从小就有了一种反抗的意识,不要这表面的繁花似锦,她要冲开枷锁去寻找更自由幸福的生活。 “我奶奶说,她家里的故事可以写一部连续剧了。当年她的爷爷是开大药铺的,在保定府远近闻名,从上到下都去她家抓药看病。可就是这个医学世家,在最关键的时刻却不给自己家开药治病。” 宋喜乐听奶奶说过, 这位大药铺老板的孙子得了病,久治不愈,家里竟然放弃了医药,只给孙少爷吃香灰。大孙子没了之后,如花似玉的大孙媳妇还在新婚之中,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伴随着余生的只有繁碎的大户人家的规矩。这位年少貌美的大孙媳妇每天天不亮就得去给老爷和太太请安,一年到头睡个懒觉的权利都没有,每日三餐行动坐卧都有下人看着规矩,别人说她吃喝不愁,有名有分,可了解她生活的人才知道这个大美女过得跟木偶一样,没有灵魂没有生气 “她最大的乐趣就是我奶奶拿来的话本子给她看,或者就是老太太带着家里的女孩们去看戏,后来还去看了电影。这个少奶奶虽然只有二十出头,可是整个人已经形容枯槁,连个孩子也没有,存在的意义就是让全家人看着伤感,或者是百年之后和家里的长孙合葬。偏偏还长得那么美,让人看着更觉得惋惜。 后来,我奶奶家里的老太爷遇到了一个江湖术士,开始说是能通过法术知道长孙在那边儿过得好不好,后来又说能用法术让大孙子复活。老太爷做了一辈子精明的商人,越老越相信自己能做别人做不了的事儿,眼见着一箱一箱的金银珠宝往墓地里抬,一箱一箱的金银财宝又消失不见了,谁也不敢吭声,怕老太爷会给家族最严厉的制裁。 最后那江湖术士还请来了七个仙女。老太爷愣是相信了,可明眼儿的人都知道那几个女的都是从青楼里雇来的,一身的脂粉味儿。逝去的人自然是活不过来的,钱财没了在意料之中,可是那江湖术士还把貌美如花,养在深宅大院的孙媳妇给拐跑了。从那以后,老太爷一病不起,很快就去另一个世界见自己的大孙子了。” “我奶奶每次提及这件事儿都觉得特别惋惜,如果给那骗子做了媳妇已经是很坏的结果了,一个骗子能对媳妇多好?更让人担忧的是,孙媳妇被骗子给卖了,长得那么美,脑子又那么单纯,过去活得又那么苦,给一点甜头,给一点新鲜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张冀说:“那是因为这个美少妇没有文化,没有反抗精神。” 宋喜乐说:“所以就说我奶奶不是一般人。她不但有反抗精神,心眼儿还特别好。后来解放了,这些封建迷信自然就都破除了。她的奶奶没了生活来源,很长一段时间都靠卖医书活着,卖一本吃一阵儿。后来医书没人买了,医书也被霍霍得差不多了。奶奶那时在天津有了工作,就每个月给老太太寄生活费,一直供养到老人去世。” “再说我奶奶的父母这边儿。我奶奶逃婚去念书,本来先考上的是私立女子高中,但是因为没人给交学费,她就辍学去了姥爷家。姥爷心疼外孙女,好好安置孩子没有把她供出去,说来年果园里的果子卖了钱就供孩子去读书。同学来给我奶奶提供信息,当时中央国立高中在保定招人,她赶紧备考。等到考试的时候拿到了全员第三名的好成绩,不仅没有学费,每个月管吃管处还发钱。从此改变了包办婚姻走大嫂老路的悲惨命运,活成了新时代女性,头顶半边天的样子。” “我奶奶的父母那边,就是我太姥姥和太姥爷后面又生了两个孩子。也是我奶奶这边一直寄生活费过去帮着抚养。” 一般老一辈的女性给娘家输血这种事儿都会遭到婆家的极力反对,但是宋爷爷这边儿不仅反对,反而极力支持。老爷子常说的一句话是,新中国都能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建设起来,更何况一家子这几口人呢?什么时候老百姓都得穿衣吃饭,都得过日子。 爷爷认为,人是活宝,财是死宝,有人就有一切,更何况赚钱就是给人花的,人都没了,都不联系了,赚钱只为了自己吃喝享受也就没那么大的意义了。 “其实,我爷爷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这边也有一大家子要养,任务更艰巨。爷爷这边儿除了没有收入的父母,还有在念书的弟弟们。我爷爷和奶奶两人来到天津除了本身的学识和能力,也是两眼一码黑。他们两个人也没有别的办法,用现在的话就是撸起袖子加油干。很快我大姑就出生了,老人在家里正好还能帮着带孩子,夫妻两个人出去工作,反过来养活一大家子人。后来我爷爷用几个大头在大红桥买了一个小院儿,给一家人住,算是三代人彻底在大天津安顿了下来。” 宋爷爷和宋奶奶初来天津的时候,失业了很长一段时间,外面兵荒马乱,家里弹尽粮绝,是靠宋奶奶变卖金银首饰度过了难熬的日子。 “我太爷原本在老家是个地主,没有什么恶习,但是有些大男子主义,平时什么家务都不做,等着我太奶奶伺候,我爷爷结了婚就等着老婆和儿媳妇一起伺候,无论家里怎么忙,他吃了早饭就出去溜达,家里不管怎么着,他也一副提笼架鸟的老爷样儿。我奶奶是个急脾气,大公无私没问题,可是当受气小媳妇那是万万不行的。我太爷一开始还想立规矩,可我奶奶有文化不接受pua,而且经济上跟我爷爷一样都赚钱,还是老师教书育人,一般人都说不过她,更何况我太爷根本没理。不过啊,最主要的是,我爷爷向着我奶奶,所以我们老宋家疼老婆从我爷爷来天津那一刻就形成家风了。” “不过啊,后来我太爷爷的结局也很可怜。人老了后来得了小脑萎缩,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明白。我爷爷奶奶都上班,家里只有小脚的太奶奶和年幼的孩子们。大雪天儿,他自己溜达出去了,好几天都没找回来。那时正赶上三年自然灾害,家家户户都粮食紧缺,痴傻带捏的老爷子连讨饭都不会。但是好心人无处不在,一碗热水,半个饽饽留了老爷子一条命。我爷爷顺着大红桥一路找到了杨柳青,竟然找到了。” “我爷爷也是个没伺候过人的,见老爹在冰天雪地里受了大罪,回家用所有的粮票和肉票换了猪肉和白面给老爹做了红烧肉和白面馒头,还要亲自给老爷子洗脚,本来老人都冻僵了,应该用温水或者冷水洗洗,可我爷爷用的热水,让老太爷又受了了一茬罪。没多久老爷子就去世了,这也成了我爷爷心中永远的疼痛。我爷爷供两个弟弟都上了学,三爷有出息后来出国了。二爷本来在天津市某个重点高中教书,一度做到了教务处主任,是最有希望当副校长的苗子。可老家的二奶奶怕二爷有外心,就哭着喊着让二爷回农村继承绝户的三叔家的几亩地,为了达到目的以死相逼,我二爷因为这个就真的回家后当了一辈子农民。还有我三爷结婚的时候没房子,就在我爷爷奶奶大红桥的平房里结婚,后来我爷爷在那段特殊的年代里被下放改造了。那房子就送给了我三爷,成了我三爷家的财产。” 所以老宋家几代人都是这么互相帮扶着过来的,喝了海河水,就有了天津人的通达和坚韧,什么钱不钱的,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开开心心最是重要。 宋喜乐看着眼前解放北路上一座座中西结合雄伟的建筑,想到了在海河两岸发生的一幕幕历史。从抗击八国联军到赶大营,天津人的通达和坚韧明明是大主角的人设却偏偏当了最大的绿叶,承担责任从不退缩,争名争利时却默默回避。 她喜欢这种调调,喜欢家乡的这股子精气神儿,所以一想到海河儿女这个词儿,她就浑身充满了力量,她觉得自己必须要好好生活,幸福的生活,努力的幸福努力地快乐,才配得上天津人三个字。 第56章 坦坦荡荡做人 宋喜乐的大饼卷一切和炸串儿摊儿干得越来越顺手了。产假期间,白天出摊儿,晚上回家写程序,人家问这两个事儿也太不沾边儿了,一个是贩夫走卒,一个科技精英,怎么都想不通会安在一个人身上! 这有嘛想不通的?还是那句话,老百姓不偷不抢,没违背道德、没触犯法律、凭劳动和脑子生存,做不到怡然自乐可也应该无愧我心。 宋喜乐想得挺好的,现实中每天的收入也增加了,累是累点儿,可身体还真就扛不住了。说句脸红的话,这一大家子跟着忙活,都出力都辛苦,可人家七十岁的和四岁的都没事儿,正当年的姑奶奶却给冻感冒了。王桂兰这回有了话把儿,好好地不在家歇着,非到外面看什么秀。不听老人言,这回行了,不仅没出摊儿赚钱,买药还花了一百多。而且孩子刚好,回头又让大人给传一遍。 周伟红不乐意了,和着只许自己闺女赚钱,不许闲着一天?闺女还在产假中呢,这是越勤谨婆婆越觉得理所当然啊。她又给亲家上了一通政治课,对方及时闭嘴。这天底下的事儿,如果意见不一致的时候,你就得不停表达,否则时间长了都觉得应该理份。思想工作不能停!有一瞬间,周伟红觉得自己真应该长命百岁的活着,否则这纪律都没人整顿了。 王桂兰说不过周伟红,可心里也不痛快,她小声嘀咕说:“你就敢说俺乡下人,你对北京亲家怎么就不敢三天一批评,五天一教育呢?” 周伟红语塞,憋了半天说:“我怎么不敢?这和哪的人没关系,我现在不是不知道老大那边儿怎么回事儿吗?总觉得对不住人家李晨萱。再说了,该说的,我之前也从没含糊过,就是比较注意方式方法。” “那你对俺怎么不注意点儿方式方法呢?” “亲家啊,我对你可真是掏心掏肺啊!你说这话可让我心寒了。” 王桂兰一听周伟红这话确实不假,可不是掏心掏肺,自己心脏都装了一个新的进去。周伟红昨天摆摊儿的时候听到两个孩子在北京上班的外地大妈,两人带着孙子在天津上学,凑一起就说天津的坏话。当时,周伟红就怼回去了:“你们孩子只是在北京上个班儿,又不是在北京当大官儿,上班和当官儿不是一回事儿。北京买不起房子,更看不上自己家乡就来天津,享受了天津市的教育医疗资源还对天津挑三拣四,你们哪里的自信?我知道你们为嘛不高兴,因为想着拿着一两百万来天津买房,就能买得起在北京买不上的房子,没想到一两百万给孩子上学只能买个老破小的直门独。失望极了是吧?有那功夫想想怎么靠劳动致富,别活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为王。” 外面下起了雪粒子,宋喜乐自己不出摊儿了,也不让家里的老人出摊儿,少赚一天钱没问题,要是谁滑倒了可是大事儿。不仅她没出摊儿,孩子也没上幼儿园,娘俩儿躺在被窝里看动画片儿。 王桂兰一早上想自己出摊儿的,可儿子不让,她在家里急得转磨磨。早年她自己也做过小买卖儿,你干得就是勤行儿,这进项刚刚开始增长,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可不行,不然就前功尽弃了。宋建国也是这意思,但是他坚决不让闺女出摊儿,想偷偷的自己出摊儿,反正岁数大了醒得也早,也得天天出去遛弯儿,遛狗还遛呢,下午两三点午睡的时候也正是人少的时候,都不耽误。 提到四喜丸子,宋建国现在是真稀罕这“孩子”了,冬天来了,穿上“奶奶”给做的棉坎肩儿,往小食车前面一站,神气极了。再加上这小子学会了拜拜,冲着路人一通拜儿,顾客看着漂亮通人性的小狗子更喜欢了。宋喜乐却不让四喜丸子站台了,她就不喜欢它拜拜这个动作,她宁可培养“孩子”“收钱算账”当个东家。 宋喜乐昏昏沉沉的睡回笼觉。宋溪语不怕传染非得挨着妈妈,母女俩贴贴睡得更沉了。周伟红在厨房里一心想大干一场,闺女在自己跟前就从来没受过累,最近辛苦成这样,而且还是在月子里,关键还真把钱赚来了,这更让人心酸。她一边欣慰一边心疼。今天她一早买了两只乌鸡回来,给闺女做乌鸡枸杞红枣汤。足足熬了三四个小时,说是给闺女的,可这一大锅全家人都能喝上两碗。 宋喜乐这一觉睡得很沉,闺女醒了自己去玩儿,她都没醒。梦里,她梦到小时候爸爸在街道口儿修自行车的情形。越是刮风下雨,他越是舍不得收摊儿,除了想继续赚钱,还有就是觉得越是这个天气,越是得帮助急需的人,否则他们连家都回不了。一会儿又梦到老爹在家门口摊煎饼,一开始摊得不好,他就天天吃自己摊坏得煎饼,一吃就是老么久了。 睡着睡着,她竟然惊醒了。这乌鸡汤是喝不下去了,因为宋喜乐发现老爹瞒着自己出摊儿了。外面的北风越来越猛烈,地上都见白了。宋喜乐忽然脑海里就浮现出了几十年前太爷爷在大雪天走丢的场景。 周伟红是个心大的:“你爸体格好着呢,别担心!” 宋喜乐说:“听说小脑萎缩遗传,不定什么时候就发作了。” 被亲妈骂了一顿,宋喜乐右眼皮开始跳舞了。张冀和嫂子都在加班儿,两个高中生回来后,马上就被小姑安排去接爷爷。宋子祥说:“我们就是从摊儿上回来啊,天冷我们都饿得早,同学们跟着我们去买炸串儿,还以为你们今天没出摊儿呢!” 这下周伟红也着急了,两个大孙子赶紧出去找爷爷,可是找了好久,天都黑透了没见爷爷回来,两个孙子也联系不上了。 宋喜乐给张冀打电话,让他赶紧回来找人。收到消息不仅张冀匆匆回家,连李晨萱也回来了。几个人围着附近找啊找,没找到老爷子碰到宋子祥和宋子瑞兄弟两个了。可以确认老爷子出摊儿了,然后有个客户打电话让送货上门,老爷子送货去了。 宋喜乐说:“这人真是见钱眼开,这种天气,这么大岁数,他给人家上门服务,整个一个能不够儿。” 也没人知道这老爷子送货上门送哪去了,手机也打不通,眼看都这点儿了,也没个消息,宋喜乐就想报警。可是警察说孩子走失几个小时都不立案,更何况一个身体健康的老天津呢?到后来,周伟红和王桂兰都出来找人了。张冀吓坏了,说你们两个赶紧回去吧,这个天气摔一跤,可就出大事儿了。 张冀也想到了那天在解放北路上宋喜乐跟自己说得太爷爷走丢的事儿,这不会随了祖宗吧?宋喜乐自己说行,可听张冀这么说,马上就不乐意了。 “我爸聪明又健康,能活一百八十八!我太爷一辈子都当老爷,我爸一辈子都为了这个家,能一样吗?” 张冀说:“我就是话儿赶话儿,姥爷估计去看谁下棋去了。要说脑子,老爷子比我还清晰呢!” “晚了,你已经暴露了,你就不希望我爸好!”宋喜乐说着,一大口鼻涕堵住了鼻腔,说话都哽咽了。 大家继续兵分几路,继续寻找一家之主。本来李晨萱还想让两个孩子先回去写作业,可看两个孩子着急都样子,她自己也着急,更开不了口了。 这时,李晨萱接到老妈的电话,说是宋喜明回来了,他们正在严刑逼供,他在单位“出轨”的事情今天不交代清楚了,这事儿没完!就算拼上老命,明天让闺女跟他去离婚,也不能这么窝窝囊囊的活着。尤其是听到电话里李保全的声音激动了,李晨萱知道这事儿大了。 周伟红刚刚还说一直跟李晨萱的父母沟通时特别注意方式方法,这会儿也气炸了。 “我说子祥子瑞的姥姥就从来不是个能压事儿的人。本来没大事儿只要她掺合了,搞不好就得出了人命。只要是成年人都知道家里事儿多的时候,更得沉住气。当家长的这么带头鸡飞狗跳不着调,这家里能好得了吗?” 李晨萱本来也不赞成老妈跟宋喜明的态度,可是听到这儿也听不下去了:“平时说得好听,可到了关键时刻就没原则地站在自己儿子一边儿。怎么叫没什么大事儿呢,宋喜明跟别的女人传出这样的事儿来,还无论真假,还叫小事儿吗?” 周伟红对李晨萱说:“晨萱,你喊我叫妈已经快二十年了。我对你怎么样,对你父母怎么样,你心里应该有数,现在说我一直偏颇儿子,做人得有良心。” 李晨萱眼圈红了,她和宋喜明结婚这么多年,孩子生了两个,从来没被婆婆用这种口气说过,二十多年婆媳之间基本上没有红过脸儿。是不是她和宋喜明的婚姻过到头了,公婆也不装了? 她气愤地说:“就跟大姑说的那样,宋喜明永远是你儿子,可谁都能给你当儿媳妇,谁都能给你生孙子。这事儿在你眼里肯定是小事儿,是不是只有出了人命你才觉得是大事儿?” 宋喜乐那不到亲爹正火上房呢,看到那边婆媳两个人成了乌眼鸡,又听到这句话,彻底自燃了:“李晨萱你说什么呢?果然没有血缘关系,心不连在一起,我爸对你那么好,你这么咒他?” 李晨萱看着宋喜乐,再看着周伟红,她不住地点头:“说别人暴露了?我看你们是一起暴露了!我跟宋喜明还没离婚呢,你们不用这样!” 说完,李晨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有回去找谁拼命的架势。张冀跟媳妇说:“要不你们回去看看吧,我接着找爸爸。” 宋子祥说:“不回去,我妈更年期神经病。回去看她发神经吗?” 张冀批评老大:“不要这么说妈妈。你跟我找爷爷,让你弟弟追你妈妈去,别出事儿了。” 周伟红说:“我跟着子瑞先回去,不是我说,李晨萱对爹妈就是个挑事儿精,没有他们还热闹不了呢!” 回到了家周伟红就看到李晨萱的父母正对儿子三堂会审。本来她也有一肚子话想问儿子,可看到这一幕,气就不打一处来。在看一旁红眼圈的李晨萱,她的脸色更难看了。 夏春华和李保全刚刚一通输出自然没有什么好听的,氛围烘托到那里了,多少过激的话也脱口而出。可女婿从年少时就是这副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的模样,人家矢口否认,你说多了,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几个回合下来,夏春华和李保全都没了最初的气焰,坐在那里只觉得无力。 宋喜明该说得都说了,他没做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儿,他从来最讨厌自证,尤其是一家子之间指天发誓的,本来没伤害到的感情,这么一来也被伤害了。 夏春华见周伟红来了,声调儿高了八度,她觉得如果当婆婆的真想给儿媳妇做主,想要震慑一下儿子,就应该拉着当事人指着苍天发了读诗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并且写保证书,好好给老婆吃个宽心丸。 周伟红只对儿子说:“能让沈月这么做的,只有一个原因。你大姑家的家风向来如此,都是一帮自私自利的玩意儿。她通过你留在大公司里实习,现在最想的就是实习后转正,为了这个目的,她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想必,这个所谓的第三者就是能决定她能不能留在北京大厂的人。否则,沈月不会往家里传这样的话,更不会是这种态度。” 这么一说,李晨萱一家三口才觉得确实是这么个事儿,表情也凝重起来。 周伟红盯着儿子:“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传闻中的女人大概也是你的领导,掌管着你们这些工程师的生杀大权,是不是?” 宋喜明迎着老妈的目光,沉默中肯定了一切。 周伟红郑重地对儿子说:“你辞职吧!咱们不能因为赚钱就把自己放在随时违背原则的处境中。咱也不能为了钱背叛家庭,背叛自己的做人准则。你跟喜乐是一样的,家里没有说因为她是女孩就厚此薄彼,也不会因为你是男孩就必须挑起什么家庭的重担。我对你们的要求从小到大,自始至终只有一个,那就是坦坦荡荡做人!” 第57章 这家人谁也离不开谁 门口的宋喜乐夫妻俩还有宋子祥,站在门口正好听到了周伟红的这句话。三个人谁也没吭声,站在原地像被点成了化石。这时四喜丸子汪汪叫了几声,后面宋建国乐呵呵地跟了进来。 “让大家担心了,我是去赚大钱了,虽然让你们损失了一些有益细胞,可也值了!”老爷子没听到刚刚屋里在说什么,脸上带着收获的喜悦。 宋喜明看到老爸脸冻得通红,手上和衣服上都有泥,明显就是摔过跤的。他站起来,赶紧过去拉着老爸查看。宋建国看到儿子回家更高兴了,像个老小孩一样炫耀。他今天送货上门,一家人要了一百多块钱的炸串儿。然后他怕凉了就直接在人家楼群里炸了起来,老小区不封闭顺着香气儿就又引来了不少人,他送货上楼后也没走,在楼下一口气儿又卖了几十套。 老爷子喜滋滋地说:“这一晚上卖了好几百块钱的,比平时生意还好,你们说值不值?” 周伟红气呼呼地手往老伴儿身上招呼,看着是拍泥拍土,实际上也使了劲儿:“你这身上的泥点子是怎么回事儿,摔跤了吧?你也不算算账,要是摔坏了,医药费不说,得把后面十几年都搭进去。你这没头脑的,气死个人,到时我可不伺候你。” 宋建国哈哈大笑:“咱俩这么多年谁伺候谁啊,我以伺候老伴儿为荣,从没想过让老伴儿伺候。再说了,这不没事儿吗?说明你老头身体好,你应该更高兴!” “我高兴个屁!”周伟红看老头脑门上都是泥,棉服上湿了一大片,裤腿上雪粒子,脸冻得跟猴屁股一样,“看看你这模样儿,跟个老猴似的。” “我是老猴你是嘛?”宋建国说,“你是猴奶奶!” 四喜丸子冲宋建国叫了几声。老爷子赶紧说:“不是猴奶奶,是狗奶奶,是狗奶奶!” 宋喜明看着老爹,又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妹子,再看着张冀和大儿子手里大包小包的食材,那都是出摊儿用的东西,晚上要放到冰箱里,随即他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北风呼啸,夜深雪舞,他望着这一大家子人,把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已经很晚了,大家都还没吃饭呢。周伟红把今天熬的乌鸡汤里下了手擀面,给每个人卧了一个荷包蛋。把冰箱里冻着的豆包和葡萄干的馒头拿出来上锅热了。她新抄一大盘子醋溜白菜,又切了一盘子杂样儿,这饭做得简单快捷,吃了舒坦儿。 周伟红对李晨萱对父母说: “孩子姥姥、姥爷,有嘛事儿吃完饭咱再说。这气鼓鼓的孩子们也吃不好饭,吃不好饭就影响身体,你说咱们这一大家子人,有什么比孩子更重要的呢。快吃吧,就算是骂街,吃饱了才更有力气。” 宋喜乐见着大哥有点怯生生的。要不是自己张罗着出摊儿赚外快,也不会出了老爷子“丢了”的茬头儿,今天没事儿是没事儿,可一旦给老人摔坏了,可就是天大的事儿了。谁都知道老人就怕摔跤,一跤摔出去别说是性命攸关,很可能把晚年的幸福都给摔没了。这饭,她是真吃不下去,越想越觉得后怕。 这时一块杂样儿里的猪头肉夹到了自己碗里,她一抬头竟然是大哥夹给自己的。宋喜乐嘴唇抽动了几下,感觉眼珠子又要冒汗了。自己从小就喜欢吃猪头肉,哥哥平时不怎么搭理她,但是每次都会在肯定妹子的时候给她夹菜。 那他今天肯定她什么呢?拖累了全家还差点儿惹了大祸。 夏春华因为这一筷子猪头肉又开始挑理了:宋喜明你现在最心疼的人不应该是你老婆吗?你老婆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你老婆给你操持这个家那么不容易,你老婆为了这个家事业都受到了这么大都影响,你老婆为了两个孩子的学业还差点儿四十岁呢,头发都白了。人家老婆这个岁数珠光宝气,开着豪车出门,你老婆这个年纪踩着脚踏车,挤着地铁,今年换季连衣服都没买,你不心疼啊?你现在脑子里心里到底有没有媳妇?” 李保全也急了:“从回家到现在,我就没见你哄过媳妇。我还活着呢,你就敢这么对我闺女,我要是哪天去了,你们还不得虐待她?我闺女要是不跟着你,现在也许早就是人上人了,做人的有良心!” 张冀赶紧说:“我给我嫂子,给我大叔,给我大婶儿夹菜。都怪我没眼力见儿,看着孩子们咱们有嘛话吃完饭再说,都是我给大家添麻烦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但是我保证,今天连累大家的,以后一定补上,我还不到三十岁,一辈子长着呢,未来皆有可能!” 宋喜乐今天心情是真不好,可听到老公这番话,心里忽然熨帖多了。可那边夏春华又开腔了:“知道就好。要不是你们一大家子来捣乱,家里也不会出这么多事儿。人家姑奶奶都是给娘家添砖加瓦的,你可倒好,娘家越有事儿,你们越带着一家子来吃,没完没了的吃。” 说自己行,说自己老公那必须不行,宋喜乐筷子一摔,拍案而起:“这是谁的家?谁跟谁是一家子?做人得有良心,我爸妈哥嫂对我好,我记着呢。可我爸妈对你们老两口也很好,你们是我嫂子的爸妈,不是我的爸妈,用不着你教我做人。我也没吃你们喝你们,你们吃谁喝谁还不知道呢!” 宋建国从厨房里端来了糖蒜的功夫,这外面就吵起来了,他忙着数落闺女:“喜乐,你吃完饭就赶紧上楼睡觉去,知道你发烧感冒不好受,刚刚又累着了,那也不能嘴没把门的跟长辈犯浑。” “谁犯浑了?”宋喜乐彻底不管不顾了,“明明眼下谁离了这个家,非得把我们说成十恶不赦一样。我看是他们犯浑!有本事就断道儿,看谁离不开谁?” 夏春华扯着嗓子喊:“我闺女有工作,我们有退休金,看病是我们卖了房子的钱。我们离开谁都没问题。” 宋喜乐说:“你乐意离开就离开啊。我找我爸妈,我不离开,看不惯你也找你爸妈去。” 张冀本来挺受伤的,可听到媳妇说这个想乐又觉得有点过,本来想劝的,可又觉得这两位老人说话也实在不中听,何必多此一举,显得假惺惺。 周伟红一直就和着儿媳妇的爸妈,为了一家人的和睦,她一直把儿媳妇一家人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可他们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呢, 到头来好像老宋家欠他们的一样不说,儿子和儿媳的事儿应该先让小两口自己解决,这么闹不是好现象。 周伟红生气了: “你们都挺有能耐的,就我们没能耐,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我们以后谁也不管了!” 不管也不行! 夏春华冷笑着对宋家老两口说:“现在你儿子做了对不起我闺女的事儿,你们是不是想一家人迎接新媳妇了?当然恨不得跟我们撇清关系,你们没安好心。” 周伟红气得浑身发抖,直接对儿子说:“喜明,你马上就给我辞职,现在就给领导打电话。咱们不去北京了,咱们不能为了赚钱养家被人戳脊梁骨。” 夏春华说:“养哪个家,养老宋家一大家子还是养自己对小家,还是养妹妹一家?” 李保全拍桌子:“要挟谁啊?我们不受要挟! 夏春华说:“你们也不用威胁我们,我们闺女不是家庭妇女,我们闺女是985毕业的高材生,现在也不是没工作,连你女婿的工作都是我闺女给办的呢,谁离不开谁啊?你们没良心” 这个时候,一直不敢吭声的王桂兰忽然大声喊道:“谁都离不开谁。我老婆子能活到今天离不开儿子儿媳,离不开亲家公亲家母,也离不开大舅哥和大舅妈。夏春华你们两口子能到今天还有力气吼叫,也是离不开这一大家子。要不是我儿媳妇跟你闺女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呢,谁也离不开的一大家子人,非得证明谁都不指着谁,这才是有大病吧?” 平时最没存在感的农村老太太讲完这句话,餐桌上所有人都沉默了。这时大家才发现宋喜明丝毫没受外在影响,依旧在吃饭,跟他同一节奏的还有老大宋子祥,父子两人不仅同频,恨不得连咀嚼的速度都整齐划一。宋子瑞看着爸爸跟哥哥也默默拿起了筷子,加入了队伍。张冀想了想也拿起了筷子,并且给媳妇把筷子捡起来,递到了手里。 除了李晨萱跟爸妈一家三口之外,其余人都不吭声了,该吃吃,该喝喝。李晨萱越想越难过,忍不住泪流满面。她想起小姑子和婆婆之前安慰自己那些话,只有一个想法,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他们才是永远的一家人,自己永远是外人,自己的父母以后的一切只有自己会去真心惦念,他们都不是亲人。 吃过饭,宋喜明让孩子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张冀和老娘也回避了。宋喜明让妹子也睡觉去,宋喜乐哪能错过这种重大场合,必须不能少了她。 外面的北风越来越凛冽,越发显得客厅里异常的安静。 宋喜明说:“我现阶段肯定不会辞职的,不仅是家庭需要,而且项目正在关键时刻。我们现在做的这个项目是和某军工企业合作,是保密研发项目,关系到我们国家某技术的突破。我是项目主要负责人之一,不是说因为个人原因就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管不顾,不负责任。这不仅仅是为了钱。” “还有,我和刘颖在公司只是普通同事关系,如果说有什么是超过同事关系之外的,那我们在生活中确实是朋友,这一点不能否认。” 李晨萱的眼泪再次流下来。宋喜乐听到大哥这句话也皱起了眉头。周伟红本来对儿子信心满满,听到这句话忽然也变得不确定了。 宋建国厉声说:“宋喜明,男女之间交什么朋友?普通同事就是普通同事,朋友大可不必,我相信我儿子不会做什么违背道德的事儿,但是现在你的家人们不希望你有这样的朋友,你应该以家庭为重。家人不仅仅是你媳妇和岳父岳母不喜欢,你亲爹亲妈和你妹子都不喜欢。明白吗?” 宋喜明依旧很冷静:“之前,我连续加班熬夜,周末在北京的出租屋里休克了一天一夜,无人发现。是刘颖因为工作上的急事儿找不到我,带着物业和房东来家里,这才救了我一命。医生说如果再晚来几个小时,人就救不回来了。我对她没有任何感情上的牵连,但是因为一个关于男女之间的谣言就对救命恩人刻意冷待,这也不是做人的道理。” 宋喜明说完这番话,空气更加安静了。很快,夏春华就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去你住的地方,根本就是一直别有用心。救命之恩不是道德绑架的理由,你就得跟她一刀两断,就必须让她知难而退。” 宋喜明对夏春华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很多次了。我现在不会辞职也不会刻意冷待同事,但是我有自己的原则,无论是对刘颖还是对所有人。” 夏春华声音又尖锐起来:“你这是态度暧昧,现在你考虑得不应该是别人的感受,更不应该是那个女人的感受,最应该顾及的是自己老婆的感受?” “我已经说了,我有自己的原则!” 宋喜明的声音越发冷硬起来。夏春华还不依不饶,喋喋不休地泄愤式提出要求,甚至恐吓。李晨萱最后制止了老妈。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和宋喜明之间不过短短分居半年左右,可关系似乎改变了很多。有很多根本无法控制的事情就这样静悄悄地发生了。父母没有错,她也没有错,可父母的言语似乎在加速一些事情更快地发生。 第58章 摆烂不卷了 当妈的听了儿子的话,周伟红是一夜未眠。说心里话,这个时候宋喜明和哪个女的有什么没什么似乎都没那么重要了。常年加班熬夜,身边又没个人照顾生活,儿子晕倒了一天一夜才被人发现,这是天大的事儿啊!他们几口子在家里天天找乐儿、逗笑儿的时候,儿子差点儿就没了命。那还有嘛可说的,有什么能比儿子劫后余生更让人庆幸的呢? 周伟红想,自己儿子都说了,人家只是同事和朋友,对救命恩人必须横眉冷对,刻意保持距离?那不是做人的道理。不管那个第一时间把儿子送到医院的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是好是坏......都是他们宋家的大恩人。她觉得自己现在过去给人家磕头谢恩都不在话下。 天津人还真不重男轻女,别说他们这波新老人,就是从上一代开始在家里也都男女平等。可是心里边儿,周伟红真把儿子当成了主心骨儿,别管家里发生什么事儿,只要想到儿子,就好比想到了东海龙宫里的定海神针,就是齐天大圣使劲儿搅和,家也散不了。可如果儿子有个三长两短,她可能第一个就撒手人寰了。 宋建国又何尝跟老伴儿想得不一样?都说老子和儿子上辈子是仇人,在老宋家倒没有,可从小到大老宋确实都是更喜爱闺女一点儿,可他打心里是以儿子为荣的,听儿子说前段时间差点死出租屋里,老伴儿还没怎么样,当爹的眼泪儿都掉下来了。他和老伴儿一个想法,儿子现在能活着,那就是天大的幸运,救命恩人为什么要故意冷待?而且儿子保证过了,这个时候,当爹的笃定那就是造谣,选择无条件相信 宋喜乐哭了一宿,张冀怎么劝都劝不住。从小到大就不提了,她就想自己从裸婚到现在,每每困难的时候,大哥都跟未卜先知似的,电话及时到,红包也跟着来。可自己似乎从小到大为大哥什么都没做过,还在大哥中年危机的时候,拖家带口前来累赘。自己之前还会觉得出摊儿辛苦,可那时大哥差一个人晕倒在地,差点就去了,她差一点就没有大哥了。这一宿宋喜乐反复琢磨,自己必须尽快独立,彻底独立,才能让家庭氛围好起来。 同样的夜里,李晨萱气呼呼地跑到卧室的沙发上睡。宋喜明喊了她几次,她都赌气没过去,然后他就响起了微鼾。她则一夜未眠。不是不后怕老公离开自己,不是不心疼老公辛苦,可心里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委屈。她想在无人之时,宋喜明能哄哄自己,哪怕再次郑重地保证一下什么,她都会做一个贤惠大度地妻子,会特别内疚自己没有在丈夫晕倒的时候没有在他身边,没有电话及时追问他身边的人。 可是宋喜明似乎跟所有人解释过后,对她这个妻子就不用解释了。他们两人青梅竹马,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变成了合作伙伴。记得他们之前在一个单位工作过,有一次好容易得了空闲,她提议两人去旅游,不带孩子和老人。宋喜明竟然说,不带孩子和老人咱们两个去,那不是出差吗? 本来李晨萱想半夜回到床上去的,可忽然想到这句话,心里更难受了。她想自己大概是要早更了,以前特别就和宋喜明,现在她就想遵从自己的内心。 第二天早上,宋喜明又要回去工作。李晨萱觉得北京和天津之间那么近却又那么远。早上,宋建国买来了菱角汤。宋喜乐没出摊儿,亲手做了一套大饼夹一切给哥哥。她是没本事,如果有的话,她就把什么健康、欢乐、幸福、财富.....都给卷大饼里。 宋喜明走了之后,李晨萱没去上班,直接请了三天假。她觉得自己卷不动了。这一年多来,自己被裁员、买豪宅差点儿断供、孩子们中考失利、自己再次失业、老大焦虑不上学、自己也得了焦虑症、老爸得了不治之症,生活刚刚平静几天,宋喜明又理直气壮地和另外一个女人成了工作和生活中地好朋友。 貌似他没错,可她错了吗? 从有记忆开始到现在,她貌似只有失业的那几个月没有干正事儿。可就算失业的那几个月,她也在忙孩子、忙老人、忙孩子、忙着找工作,只是没有收入而已。她轻松吗?自己比任何人都累!可现在她就像个无理取闹的怨妇一样,好像被所有人讨厌,要知道李晨萱从小到大都是被大家喜欢的孩子,为什么人到中年会变成这样,她想不通! 生平第一次,李晨萱不想努力了,不想独立自强了,她想不劳而获,她想随心所欲,她不想主动去承担那么多的责任与义务,她干脆摆烂了。当公婆的自然不能说儿媳妇什么,还得刻意好好说话。宋喜乐都不敢这个时候惹嫂子。 这下最愁的就是夏春华了,只有亲妈可以做到不管不顾。她打起120分的精神提醒亲闺女,掰开了揉碎了讲道理。经济地位决定上层建筑,靠男人不如靠自己,女人到什么时候也必须把发展自己事业放在第一位。现在的女性跟她们那个时代的女性不一样,现在的社会对女人的要求也比过去高得多。宋喜明这个事儿别的都先抛开,最根本的一点是给我们敲响了警钟,女人得发展自己,女人得有好的事业,女人得活出精气神儿,女人得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女人得持续学习,女人得永远掌握才华,女人得时刻注意自己得形象,女人得想尽一切办法提高自己得高度......那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李晨萱开始不吭声,后来被夏春华说急了,她就反问:“妈,你就直接说我从小到大哪里不够努力吧?或者你直接说,我还应该怎么努力?我更加努力未来能过上什么生活?” 夏春华想了又想对女儿说:“至少你现在应该每天练练瑜伽,应该继续学习,想着换个更好的工作,在自己形象和事业上还有学习上千万不能放松。” 李晨萱说:“我从幼儿园开始你们就让我别放松,只要一放松马上就会掉队,我现在都马上40岁了,还是一点不能放松,你们究竟要让我紧张到什么时候,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松的生活?还是说等我七老八十躺在病床上了,还得时刻保持危机感?” “你再紧张还能有我们这代人紧张?” 夏春华说:“妈妈都是为了你好,想过好的生活就得打起精神来。可别跟你妈妈一样。要是能重新活一回,我肯定在年轻时,多吃苦,多学习,力争上游,绝不贪图在工厂车间里跟一帮工友天天嘻嘻哈哈,浪费时间。当年要是想尽办法留在北京你姥姥家,能重视学历,能跟领导搞好关系,能时时刻刻与时俱进,咱也不用窝在这里受这个气。搞不好,宋喜明也要仰仗老丈人,也要靠岳家,他敢这么嚣张?” 夏春华每次提及都是真的后悔啊,当年说国营大厂管工人同志们一辈子,你十几岁进工厂,好好上班,献出自己的青春和劳动,那么工厂给你发工资,工厂的托儿所、育红班给你管着学龄前的孩子,工厂的子弟小学、中学九年制义务教育也不用你操心,初中毕业就有工厂的技校等着,孩子毕业就进工厂上班。 可是岁月像个渣男,摇身一变六亲不认。说好养你一生一世,最后你的付出都变成了他的负担。从通知下岗到回家待业,短短时间没有过渡,三年自然灾害等着老天赏饭,可下岗后他们这代人才明白,家里没米下锅老天也不管,只能自寻生路。反观那些跟厂长搞好关系坐办公室的,不仅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早就找出路去了,就算是留在厂里,也是最后一批下岗的人,也比大多数车间里的工人多拿几年的工资。而且厂里那些设备,那些厂里的东西,最后有一些也落到了这些人手里,那都是钱啊! 所以,夏春华那个时候才看明白了,不要贪图眼前的快乐,要力争上游,要和领导搞好关系,要观察领导的意图和上层最新的动向。像她年轻时跟个傻子一样,天天在车间里傻乐呵,累没少受,活没少干,每个月关了工资,就买好看的衣服和化妆品,基本上不存钱。那时她想着反正花光了下个月还有,喜欢什么东西钱不够先找人借上,下个月再还,反正一直到死,每个月都有钱进来。 而且,她也不是白拿钱。早先车间里三班倒儿,一周就歇一天,妇女生完孩子,四个月就回车间干力气活儿,很多颜料都是带毒的,也没人说个不字儿,老老实实干活,辛辛苦苦工作。看着嘻嘻哈哈快快乐乐,可一天干下来,两男带女都累得跟孙子似的。所以她觉得自己赚的工资理直气壮,后来成了厂子的负担,真理解不了。 要提高自己,要上进,一辈子都要力争上游别往下混是夏春华能够给孩子最宝贵的人生经验。 李晨萱对亲妈说:“从小到大,你总是让我去未雨绸缪没发生的事情,让我力争上游去对抗未来有没有的困难。躺在床上,我什么都没干,我就是回想自己这将近四十年是怎么过对。三岁之前的事情我都记不得了,三岁之后就开始学习,上学之前已经认了好多字,100以内的加减法闭着眼睛就会算,乘法口诀也倒背如流。九年制义务教育,除了课内的,我大量阅读,每天做多少道题都是有数的。 高中考上了一中,那真是寒窗苦读。最后考上了南大,虽然皆大欢喜,我更是丝毫不敢松懈。大学里,我早早就拿到了英语六级证书,入了党。在学霸扎堆的名牌大学里,我努力更努力,空闲时间图书馆开门坐到关门,在软件开发专业里也丝毫没有被男生落下。 我还没毕业就被北京大厂的招聘内签走了,上班就是高薪。在精英扎堆儿的公司里,我又一次没有被落下,24岁代表公司去美国开会,全英文发言至今照片还贴在企业展示墙上。我也没有为了事业放弃家庭生活,我该结婚结婚呢,该生孩子生孩子,该继续研究专业也没有给自己找理由。我觉得我只要能做的都做了,那我为什么现在还要接受你、宋喜明....一个又一个人的审判呢?说到底,我现在被你们嫌弃,被职场嫌弃,坐在这里被你们教育,就是因为我年纪到了,豆腐渣了? 现在宋子祥和宋子瑞就更卷了。还没出娘胎就开始胎教,学龄前就双语学习。小学学初中的课程已经很平常了,高中学微积分也不算个例。只是这么卷了,孩子考985的可能性却在减小,从娘胎里开始卷,已经卷得空闲半个小时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还是没嘛用。就算家长的财力、精力够用,孩子智商在线,学习够刻苦,最后考上了名校,最后又能怎么样?和我一样吗?” 夏春华说:“李晨萱,你这些话可别让孩子们听到。” 李晨萱说:“不用我跟他们说,他们比我看得明白。我才是40年白活了。我现在就是不想卷了,我要摆烂了,未来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别跟我说要去抓住宋喜明的心,抓住宋喜明的胃,我应该努力让自己身材更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年轻漂亮。你们让我十几岁拥有身材脸蛋儿的时候去熬夜学习,日夜奋斗,让我跟工作多年的老员工pk,在四十岁雌性激素大幅度下降的时候靠脸蛋儿和身材笼住丈夫心,在外面和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竞雌? 我为什么不能接受自己自然的老去,我为什么不能接受自己人到中年可以平庸,我为什么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比我更加平庸?我不求大富大贵,不求物质充裕,我只求心安理得地天天过日子都不行吗?除了严于律己,力争上游,就得感恩戴德,诚惶诚恐?七老八十躺在床板上还在懊悔自己是因为不够努力才一事无成? 爱谁谁吧,随便!” 第59章 人生在世就那么回事儿 李晨萱三天都在家里歇着,哪里都不去,点了一堆想吃、以前觉得不能吃的零食和外卖,躺在床上在家里刷剧、听相声,看脱口秀。孩子也不管了,老公的电话也不接了。她说你在家里一宿都不跟我说几句话,打电话能说什么呢?她总不能像个妃子似的,接到皇上电话就受宠若惊! 夏春华本来不想再登亲家门儿了,可她实在不放心闺女。周伟红好几天没看见亲家了,听到对方阴阳怪气地讽刺自己,她本来不想说话,可还是没忍住。 “孩子姥姥啊, 我这个当婆婆的本来不该过问儿媳妇的教育问题,再说人家都四十了,名牌大学毕业也用不着谁教育,应该是人家跟咱们讲道理才对,所以是我对您倒是有几句肺腑之言。” 夏春华嘴上劲儿劲儿的,表情那是相当的傲慢,可实际心里她在打鼓啊。闺女不上班,以后各种事儿会更麻烦,躺得越久越没有价值,越没有价值,就越没有竞争力,越没有竞争力这家里外头就越被淘汰,以后人的寿命都长,活到90岁还有50年,这还有好几十岁都不值钱了,这不崴泥了吗? 周伟红说:“这孩子别管二十还是四十那也不是商品啊,人活着本身就是价值,你再有价值,她自己说没意思了回头不想活了,或者自己挤兑自己得了什么大病,那不仅仅是得不偿失了,那是追悔莫及。” 夏春华忽然想到了自己老头儿,这句话好像有人给了当头一棒。周伟红真觉得这亲家实在是不懂事儿,自己的大外孙子别管是真焦虑还是假抑郁,反正算是刚刚复课了,李保全别管能活多少年,反正现在靶向药是病情暂时控制住了,这日子刚稳当点儿又开始给大人孩子念紧箍咒。 “你别这么说,你儿子现在对我闺女不好,你看见了当没看见,要是你儿子摆烂不工作了,看看你是什么反应,你能就让你儿子躺着?” “我儿子差点都死了,他别说躺着,他就是趴着,我也不会挤兑他。”周伟红的嗓门也大了起来, “再说我儿子躺平对你们也没好处啊,我肯定不盼着他躺平。可我孙子刚刚躺平过,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夏春华不吭声了。 周伟红说:“两口子的事儿还是让他们自己处理最好。喜明该说的都说了,咱们还怀疑他,只能适得其反。要我说,咱们现在都应该劝着点儿晨萱,最起码不能继续散播焦虑。” “哼!”宋春华对这句话真是不屑一顾,向着自己儿子还这么冠冕堂皇,老宋家这帮人就是心眼儿多。 周伟红说:‘“其实孩子说得一点儿错都没有,尽力就得了,人生在世就那么回事儿,想吃的吃一口,想歇着就好好歇歇,这没毛病。我还是那句话,宋喜明跟女同事不会有什么的,俩孩子都那么大了,别把事儿想得那么不好,本来什么事儿都没有,自己老爷们还捡回一条命,是个好事儿,否则他死了才能鉴证两口子的爱情吗?” 夏春华说:“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自己的闺女怎么月子里还在想办法赚钱呢,不仅她自己摆摊儿赚钱,还跟你女婿一起接外活儿,一个写程序,一个做测试。怎么就说我闺女可以摆烂呢?” 周伟红对夏春华说:“你闺女说你说得一点错儿都没有。不认识的也就算了,但凡是你认识的,不论邻居还是亲友都是竞争对手,无一例外。我闺女现在努力一个是她遇到了现实的困难,不努力连儿子都养不起,你闺女到这个份儿上了吗?另外就是喜乐小的时候,青少年的时候没有被压榨过剩余时间,她想干什么干什么。没人逼着她非得考什么学,立什么业。我们也没真拿别人的长处比她的短处。弹簧一直绷着就该断了,你要真疼孩子,就闭嘴吧!” 周伟红对闺女从小到大就是嗓门大,但是真正的处罚很少。别看天天家里闹闹哄哄,可实际上除了孩子们日常的原则问题,在其他方面管得很松,基本上是自由成长。 李晨萱连宋喜乐也不爱搭理了,还是那句话,多远是多远多近是多近,平时嫂子长嫂子短,到了关键时刻必定是兄妹一家亲。要是真离婚了,这一家子就跟自己形同陌路了,想着想着就自己掉眼泪儿。 宋喜乐推门走进李晨萱的屋里,坐在床沿儿,人家挤她,她也不挪地儿。她说,:“李晨萱,你知不知道自己有个毛病,就是总对号入座林黛玉。林黛玉没结婚没孩子,一身才学可惜出不了家门,那个年代搞不好还是个小脚。可你两个大儿子都十六七了,堂堂南开大学高材生,别说走南闯北了,世界各地都去过不少,如今买的豪宅写得自己名儿,爹妈儿子都在身边儿,最坏的结局就是房子孩子都给你,让宋喜明空身滚蛋,支付抚养费,按月还贷款,你不应该对号林黛玉,你应该对号武则天。而且,我哥到现在为止没有对不起你吧?将来他要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跟你一起和他算账!” 儿子马上就四个月了,宋喜乐整个月子都在住院,回家又躺了半个月。百岁儿的时候,她一通闹唤愣是没让小姑给孩子过。其实,天津人给孩子过百岁儿是个大日子,小姑说什么都要在孩子四个月的时候给补上。以前只是宋美娟喜欢孩子,听说现在李金元儿最近接了一个大活儿,乐得后槽牙都看见了。这男人势力眼儿,一开始觉得养人家孩子是负担,现在觉得这孩子进门口就带来了好运。 张冀琢磨着当天给孩子买点儿什么,当亲爸亲妈的应该给买对儿金镯子,才能显示出对孩子的重视。买金子是老宋家的传统,可宋喜乐这回可不乐意了。她觉得亲妈亲妈的责任是养孩子,又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亲爹亲妈给孩子送礼。 “真重视孩子就该早点把孩子接回身边儿!” 张冀觉得媳妇说得没错,可心里五味杂陈。宋喜乐说:“除了咱俩,所有人都恨不得这孩子就直接送给小姑就得了,他们觉得是皆大欢喜了,我可一点儿都欢喜不起来。我受那么大罪生下的孩子是为了送人的吗?有钱就是好啊,自己不生,抱走人家的,还得让人家送礼说谢谢!” 张冀好半天叹了口气说:“喜乐,咱们现在只能感恩,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我没有不感恩,我是着急!” 回想起李金元创业的经历,宋喜乐那时已经长大了,整个过程她都记得明明白白。李金元从发传单宣传互联网起家不说,他干过的业务也太多了。天津本来是全国工业最发达的几个大城市之一,历史上创造了中国100个第一不止,但是时代的车轮向前,全国的工业大厂都开启了下岗倒闭模式,一个个轰轰烈烈的行业巨兽倒在了市场经济的路边,应声而起的互联网经济最先席卷了中国各个大城市,拉开了新时代的序幕。 李金元最早做的是互联网接入业务,后来转战到网站建设、系统集成再后来又开始做门户网站。到现在宋喜乐还记得特别清楚,当时他那个门户网站里有一个主要的模块叫电子商贸城。就是把企业们的简介、联系方式放到这个商城里面去,一个产品找企业收200块钱,最多的企业放上面有100多个产品。当时中国有太多企业需要通过互联网把自己的产品宣传到国际上去了。 这人抓住了技术更迭的契机,还真弄了不少企业上去宣传。当时李金元也真动脑子想给企业做一些实事儿,帮助国营品牌和私营企业获得国外订单,不说国外就算国内也是个大市场,很多企业都可以通过互联网更好的找到自己上游下游的企业。 渐渐地企业都开始建设自己的网站,一个网站做下来不便宜,李金元又抓住了这个时代契机,除了做网站外,他还帮企业去推广自己的网站。那时还没有淘宝、京东和拼多多.....这些,国内的四大门户网站是新浪、搜狐、网易和腾讯。这几家网站最早拥有了自己的搜索引擎,他把企业搜索的关键字加进去,然后有找这类企业的客户一搜索就能找到相关的企业来。再往后,他们公司是帮企业在google和百度里替企业优化排名,有的是付费,有的企业不想花钱就去google里优化排名。主要是跟别的网站交换链接,增加点击率,让企业的搜索结果靠前。 宋喜乐记得李金元第一次开年会,自己和哥哥跟着姑姑也参加了。哥哥对机房里的设备特别感兴趣,也很懂得里面的弯弯绕绕,很多工程师都围着给他讲解。她自己则穿上小礼服在年会仪式上弹钢琴,所有人都夸她好看又有才华。爹妈后来听说了,好多天脸上都是隐藏不住的骄傲。 张冀构想着当时的场景,忍不住说:“那么好的闺女现在去卖大饼鸡蛋了,这姑姑和爹妈还有哥哥得心疼成啥样啊?” 宋喜乐说:“别住相,哪个大人物没种过地啊,我怎么就不能卖大饼鸡蛋了?” 张冀高兴了,大人物种过地,他也种过地,而且是实实在在的种过。 宋喜乐继续描述那次年会。李金元特意嘱咐员工和参会的所有人都穿上自己觉得最隆重的衣服,女生化妆,男生穿正装打领带。现在想想,这个人不但虚荣而且还很老土,科技公司穿得跟二手房中介一个模样。当时,他们是在围堤道的美都酒店宴请的客户还有相关领导。有个公司里的小伙子第一次去高级酒店吃自助餐,吃不完最后还剩了好多,李金元当着好多人批评那孩子。晚上在酒店里常卡拉ok,他又发现这孩子歌唱得很好,又夸人家素质高。 那时李金元的公司里都是一些刚毕业的年轻人,他们那时被成为互联网时代的新新人类,也是最早一波开启网恋的中国青年。这个吃自助被骂唱歌被夸的小伙子第一个女朋友就是从qq上认识的,两个人在网上情投意合聊了半年,线下见面也一见钟情。可姑娘是重点本科的在校生,这个小伙子是个专科毕业的打工仔,女孩父母不同意,最后分道扬镳了。那时她还没有考大学,那时的学历似乎还很牛逼。 宋喜乐记得那是一个特别冷的冬天,李金元公司里的年轻员工们组织在河西天塔湖溜冰。她当时特别想学这个,就跟着姑姑一起去了,老远就看见两个年轻男女抱在一起哭。她知道实情后,义愤填膺,觉得女孩的父母实在是太坏了,竟然以学历和物质为由棒打鸳鸯。后来听说这男孩和本地都一个姑娘结婚了,新娘子家庭条件特别好,也是重点本科毕业,婚后生了一儿一女。 那一年,鞍山西道的电脑城还是人满为患的,那一年八里台的新文化广场还是情侣们的购物天堂,那一年天津大胡同还有很多的小商小贩,还有无数的外地人和本地人前来买东西和批发商品发向全国。 随着互联网的广泛应用,接入业务已经被联通、电信用很低的成本垄断,私人企业做接入很快就没有了市场。好在企业在网站上的需求增多,很多客户从互联网上得到了订单就在网站上加大投入。一些大企业的网站的首页从平面设计变成了动画效果。从普通的公司简介和产品介绍,有的加入了会员介绍、自己的产品数据库,还有留言板和邮箱系统....这家伙又紧贴时代脉搏赚得盆满钵满。可是好景不长,网站建设的技术也迅速普及,发展成功能模版化。一个大型网站有的竞争对手几千块钱就能搞定,到后来几百块钱就能做一个功能性网站。 时间如流水一般划过,匆匆二十大几年就过去了。很多青春年少的画面停留在记忆里,城市的叠影日新月异。将近三十五岁的宋喜乐小时候在模拟卖早点的游戏时肯定没有想到自己长大后会把游戏变成了现实。年少时的张冀估计也没有想过有一天娶到的是在摩天大厦顶层弹钢琴的小姑娘。 李金元意识到要赶紧转型,他代理了当时欧洲一个排名比较靠前的erp软件来做实施,可是很快sap等国外大品牌迅速占领中国市场,国内本土的金蝶、用友又占领了大部分的中小客户群体。李金元又瞄准软件定制开发的市场。 说到这里,当年宋喜明报考南开大学的软件工程专业还是李金元给了建议。当年软件工程还不是特别火的专业,只有业内人士才能看到未来的发展。可互联网浪潮下产生的科技企业如同雨后春笋一茬接着一茬,很多公司赚了钱可也没有活到现在。就连好几个门户网站都是半隐退状态更何况李金元呢?几次客户不付尾款,让李金元公司的元气大伤。 后来,宋喜乐大学还去李金元的公司实习过,记得当时一个又一个的员工提出离职,一时间一半儿的工位都空了。那时总有客户来公司洽谈。她不仅自己来实习,还拽着同学一起过来客串。接下来,李金元就是大规模的缩小办公范围,省下房租维持公司运营。 那时,前台的小姑娘跟宋喜乐很要好。宋喜乐穿了一件新买的白衬衫外面搭了一件粉色的坎肩儿,问对方意见这么穿搭好看吗? 前台小妹很认真地说:“好看,不如不搭!” 往事历历在目,一晃竟然过了这么多年。 时代发展不会征求个人意愿。无论你适应不适应,它依旧是三年五年一小变,三年一大变。美都酒店几年后被人收购,换了招牌继续营业。李金元已经搬离了公司鼎盛时期所在摩天大楼里的两层办公地点。后来搬去了南开区的一个科技园,开启了十来个人的小公司长久维持的状态。他几次转型,几次尝试都是半死不活儿。 李金元后面渐渐向系统集成idc机房,学校的网络建设和安全产品的代理实施方向转型,也都是提心吊胆,如履薄冰,朝不保夕。今专做教育行业,本来一直也没赚到什么钱,都是在消耗老本儿,现在拿下了新客户,当然高兴了。 “当初一个发传单的都能成老板,咱们怎么就不行?”宋喜乐跟张冀说,“我也想开一个科技公司,咱们自己干,总不能给人打一辈子工,拿退休金前也得吃饭啊。再说了,如果自己当了老板,有没有退休金也没那么重要了。你看看现在讲延迟退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退休。可自己当了老板,有了钱,谁还在乎那点儿退休金?” 张冀说:“小姑父创业是什么年代啊?那时国营大厂纷纷倒闭,民营企业纷纷冒头儿,又赶上互联网技术在中国轰轰烈烈地普及,那时都说是互联网泡沫,可就这泡沫也让多少人发了财。” “现在是ai时代,机器人来改变世界了。听说有了机器人,以后学历什么的都不重要了。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让我们赶上了,怎么就不能自己创业?” 宋喜乐发了狠,心想无论怎么着,自己都不能再给大哥添麻烦了。人家都说只希望自己好,不希望别人好,可如今宋喜乐觉得自己却活成了例外,这大家小家、里里外外,哪怕是相熟的街坊邻居都希望她赶紧把日子过好了,都求求老天爷,让宋家里赶紧摆脱她这个大累赘吧! “我先去卖大饼鸡蛋了!” 就跟周伟红说得一样,宋喜乐从小到大都没这么努力过。这产假歇的都在“搞生产”,她早上出摊儿,白天出摊儿,晚上出摊儿,夜里测试程序,本来她还想找时间在网上开两本小说写写赚钱的,可现在ai可已经可以写作了,貌似她这种没经验也没时间精雕细琢的二把刀肯定干不过ai。想到这里,她夜里测试软件功能更用心了,现在ai已经开始写代码了,她这种程序员、测试员被机器人顶替了指日可待。她之前是和性别赛跑、和年龄赛跑、现在还得和新技术赛跑,能赚一天是一天。 很多人都不理解,怎么能把编程序和卖大饼鸡蛋一个科技行业和一个饮食行业两种完全不同的脑系系统同时在一个人身上运行的?宋喜乐觉得大概就是互相安慰、互相依靠吧。科技也好,小食摊儿也好对老百姓来说都只是一种谋生的手段。高科技也没有外行觉得的那种优越感,卖大饼鸡蛋也没有很多内行那种不好意思的。人家唱了那么多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那么能在大厂写代码,能推车出去卖炸串儿,也是老百姓谱写的一曲新的生活乐章。 宋喜乐对这件事儿看得很透彻,父母以前在大厂进车间,现在她和哥哥在大厂当码农,说白了都是工农阶级,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多年前,宋建国和周伟红做小买卖时数钱的感觉真好啊!现在宋喜乐数不了钱了,看着微信和支付宝的零钱余额也十分快乐。她想着儿子过生日那天就把孩子接回来。大嫂不是夏春华生产的商品,自己的儿子也不是商品,怎么可以随便送人呢?她之前想过自己住到小姑家里去,可是去了除了能和孩子建立感情,在小姑家白吃白喝还能干什么呢? 宋喜乐还想过把儿子接回来,可自己要想赚钱也得老人给看着,请保姆也没那个财力。现在她的身体恢复正常了,手里也有几个余钱儿了,她要把孩子接回来,反正无论怎么样钱也是不够花的,都不是自己不养孩子的理由。 王桂兰是举双手赞成,她说自己不仅能接送孙女幼儿园上下学,还能白天照看孙子。不就是一个小婴儿吗?主要的是靠她看着,姥姥姥爷搭把手,现在大舅妈也不上班了,关键时刻也能照看一下。实在不行还有子祥子瑞的姥姥姥爷呢。说句不好听的,以前在他们农村四岁的姐姐都能带弟弟了,现在这么多上班的,拿退休金的,在家没事儿干的,还看不了一个小婴儿?现在让四喜丸子拿个纸巾,拿个遥控器、递个尿不湿都能帮忙了吧? 宋喜乐觉得自己婆婆别看农村的,老太太对养孙子这事儿绝对比自己还有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她告诉婆婆,自己和张冀最近忙成狗,还是没白忙的,她安排安排,就把孩子接回来。张冀上班的时候,宋喜乐抽空一个人跑到最近的商场用最快的速度看了看,别说大金锁了,就是孩子的小金锁都望尘莫及。她都不知道金价怎么涨得这么高了? 可理想是丰满的的,现实是骨感的。宋喜乐从金店回来,满脑子都是孩子补过百岁儿的事情,回家的路上,她一边瞪着三轮车,一边想着这事儿,迎面一个外卖员逆行,朝着宋喜乐就冲过来了。辆车相撞,宋喜乐从三轮车上摔了下来,可对面的外卖小伙子又跟一辆汽车撞在了一起。 砰地一声,鲜血流淌了出来。 第60章 生活不易 且行且珍惜 从汽车里走出来了位满头白发的大爷,宋喜乐觉得看起来比自己老爸小不了几岁,实际上人家才五十多岁。大爷报警,宋喜乐打120,救护车先一步把外卖小哥送到了医院。外卖小哥看起来很小,宋喜乐觉得对方有点像前几年的张冀,又像过几年自己的侄子,顶多是个刚毕业的学生,稚嫩的五官,嘴边还是青春期未长成胡子的绒毛儿。 虽说人已经起不来了,但是神志是清醒的,孩子一叠声地说不用去医院,谁替自己包扎一下,就能好。宋喜乐说你这孩子是要钱不要命啊。快递小孩儿说自己逆行是全责,司机大哥也不会赔钱,他还要赔对方的钱,他没钱,他外地的家人也没钱。 司机大爷说:“我走保险不用你赔钱,该看病看病,你流了那么多血,骨折不说,八成脑子里也受伤了,脑积血就能要命,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儿。” 不知道是伤势更重了,还是小孩儿不经吓唬,快递小孩儿眼一闭晕了过去,再叫叫不醒了。医生说:“患者伤势很重,必须马上抢救,家属赶紧去缴费。” 宋喜乐看着司机大爷,司机大爷也看着宋喜乐。两人大眼瞪小眼,谁都等着对方动弹。宋喜乐说:“大爷这是你和快递小孩儿之间的事儿,我就是个旁观者。这钱怎么算跟我没关系!” 司机大爷说:“没关系你跟着来干嘛?” “不是你说自己得开车,车上得有个人吗?”宋喜乐恍然大悟,“你是想给自己找个证人,证明自己没撞人!” “我找嘛证人啊,马路上都是监控!” 宋喜乐说:“你怕监控坏了呗,到时候出了人命你说不清楚。” “我有嘛说不清楚的。行车记录仪都记录着呢!”司机大爷说,“你跟着来了,这孩子还不是因为躲你才跟我撞上的,你来了不也是怕良心不安吗?” “他逆行,你撞他,跟我有什么关系?”宋喜乐急了。 “逆行要是前面没车,不也就躲过一劫了吗?” “你这是强词夺理!” “你都跟着来了,可见是个好心人,怎么就不能好心到底呢?” 大爷说咱俩扯皮没意义,押金五千,我出三千,两千你付。不然就让这孩子自生自灭吧,我家里上有老下有 小,今年五十五,还没有退休金,小儿子上大学,大孙子嗷嗷待哺。眼下就这么点力量了,不行咱们就交给白衣天使处理吧! 宋喜乐还能说嘛,那边外卖小孩儿流着血,失去了意识等着抢救,这边儿两个不认识的人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扯皮?她想起之前为了救助路边儿的流浪猫送宠物医院做手术还花了不少钱呢,就因为现在自己囊中羞涩,放着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不管不顾? 臣妾做不到啊! 警察来了,了解了情况,录了口供。路边儿的监控也是好的,行车记录仪的录像也是完整的。小哥逆行,全责!事实真相没有一点模糊的地方。可到现在大爷的腿一直是抖的,可这会儿也走不了了。医生说小哥伤势很重,撞到了脑子,还没度过危险期,而且就算老天保佑度过了危险期,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院。警察负责联系小哥的亲友,应该可以联系到,最主要是现在的治疗,刻不容缓。 司机大爷瘫在抢救室外的座椅上说:“这孩子看着跟我小儿子差不多大。我那儿子还在上大学,还父母月儿呢,刚给换了新电脑,高高兴兴上学去了,这家大人知道还在伤成这样,自己先得活不了了。” 宋喜乐说:“别说儿子了,就是侄子,我也得没了半条命。” 人命关天的时候,那还说什么呢? 从医院出来,宋喜乐觉得又轻松又沉重。警察还没走,负责联系小哥的家人和公司。眼下的手术费和未来几天的医药费,几个人都跟着凑钱了。宋喜乐第一次掏了两千,后面又掏了六千。司机师傅说没钱没钱,也又掏了四千。宋喜乐能做的也就这些了,虽说是一切从法律上都与他们无关,可不这么做过不了自己良心这一关啊。 在看到自己的小食车儿,宋喜乐连上车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快递小孩儿血流成河的场景,刺激着她的大脑。同时,微信的余额也刺激着她,辛辛苦苦这么久,一朝归零的感觉让她像泄了气的皮球。她想着那些年在高档写字楼和知名外企的时候,救助流浪猫和网上捐赠贫困山区的失学儿童出手大方,现在摆摊儿的力量终究是太小了,很难成为长久之计。 宋喜乐想站起来回家,可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就算是她怎么告诉自己,可还是有很多负面的情绪如洪水般向她席卷而来,就要在这黑色的夜晚将她吞噬。 这时,宋喜乐看到了一位老奶奶背着捡来的纸夹子和塑料瓶子向自己的身边走过,她忽然就想到了自己患有严重心脏病的婆婆还有雪夜去给人家送炸串儿的老爹。想着四十岁到处求职的嫂子,想着差点儿过劳死晕倒在出租屋里的大哥,想着想着,她浑身都开始冒凉气儿。 “大娘,这个给您!”宋喜乐从包里拿出一把零钱给老人,这个天气儿,这个时候,要是没点儿难事儿,这么大年纪谁出来捡废品啊? 大娘戴着套袖,穿得干干净净的,没有伸手去接宋喜乐的零钞,老人说:“姑娘,我不要钱,我自己还干得动.......你也不容易!” 冬夜寒凉,冷风习习,宋喜乐望着拾荒大娘的背影消失在钢筋水泥之中,她先是愣住了,可很快她觉得自己竟然奇迹般满血复活了。 宋喜乐摆摊儿的地方被城管取缔了,新安排的地方离老宋家太远不说,没有第一时间去办手续,被别的人家先一步占位了。宋家姑奶奶摆摊儿生涯戛然而止,以给陌生快递小哥付了一笔“巨额”医药费画上了完美的句号儿。 全家人都没说什么,王桂兰的碎碎念又来了,这干不了了可怎么把孩子接回来啊?我孙子什么时候能回家啊?难不成这孩子真是给别人生的?” 宋喜乐说:“不干大饼鸡蛋不干炸串儿了,还可以干别的!” 王桂兰说:‘那你准备干什么啊?” 宋喜乐说:“大饼鸡蛋和炸串儿虽好吃,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要自己开公司揽业务,做项目,赚大钱!” “怎么不是长久之计?这么大一家子人都能帮上忙,想办法接着干下去多好啊?你开公司?开公司得有本钱,你有本钱吗?你要是再找本钱只能让你爹妈卖房了。要我说,咱们还干点儿没成本或者一点儿成本,光耗费力气的活儿,你哥嫂和你自己的公司都在裁员,你老公刚被裁员了,现在张冀新工作只有过去收入的一半儿还拐弯儿,你要干公司,这不是胡闹吗?” 宋喜乐暴脾气又上来了说:“我就胡闹了,我就干定了。怎么着吧?” 这种想法在宋喜乐心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想如果自己在职场上无论样50岁甚至更早都得下岗后,无论自己怎么努力打工养孩子都费劲的话,那她怎么就不能努力自己干一把,过过当老板的瘾?俗话说,干生不如干熟,就从自己的本专业起步。她和老公都是干这行的,不用招人就等于有了两个员工,怎么就不能试试呢? 周伟红听着闺女又开始发癫,皱着眉头不说话。私下里她跟老伴儿说:“我跟你说啊,你闺女怎么折腾,我一般是不拦着,毕竟孩子也没干什么坏事儿。我瞅着她这次回来,成熟了不少,也真正知道了生活不易,如今肯动脑子也肯吃苦,比以前确实进步了不少。但是,我的底线是房子不能卖,房子不能抵押,我不能为儿为女为的老了连老窝儿都没了,这是我的底线。” 宋喜乐推门就进来了,老两口正在床上歇午觉,见闺女来了,竟然有种干坏事儿,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的感觉。 周伟红对宋喜乐说:“你怎么不敲门呢?惯的你!出去,出去,出去!” 宋喜乐跟父母真是没法说了:“在你们心目中,我要创业就得靠你们卖房?我创业就得害你们老了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你们瞧不起谁呢?” 宋建国赶紧说:“你妈她呀,不是这个意思,她的意思是做生意风险大,得给自己留退路,不能把家底都搭上,到时你也有个退身步儿对吧?说到底,她这么说,还是为了你跟你哥!” 宋喜乐瘪着嘴唇委屈极了:“怎么,我创业你们首先想到的不是换大房子住,不是发财致富,你们先想到的是我要卖你们的房子?在你们心中,我就是这么一个玩意儿?” 宋建国对闺女说:“这怎么说话呢?你什么玩意儿也是我跟你妈生的。狗养的狗疼,猫儿养的猫儿耐,我们这不不是未雨绸缪吗?” “你们这不是未雨绸缪,你们这是对我根本不抱有信心。” 周伟红对闺女说:“你看你还委屈了,像你爹妈对你这么包容的,没几个哈,自己找地方偷着乐才对!” 宋喜乐说:“对,当家人对一个人足够绝望的时候,就会对这个人表现出无限的包容,你们这是对我彻底绝望了!” 周伟红对宋喜乐说: “你不卖我们房子, 我们就不会绝望。对你绝望不绝望不重要,但是我们绝望了,你就更绝望了!” 宋喜乐说:“别人家孩子想创业,父母都抱有无限憧憬,你们可倒好,我创业就跟要你们上吊一样。” 宋建国乐了:“闺女啊,人家孩子创业父母确实憧憬一下就行了,你创业我们真得跟着干啊。昨天还帮你卖大饼鸡蛋呢,今天你要开软件公司,你爹我是真跟不上你的速度,我都打算下午买几本书,看看能不能学学计算机!” 周伟红说:“让我们憧憬你的未来,那得拿成绩说话。你说你现在过得这个惨样儿,让我们怎么憧憬?再憧憬,就是想到等你老了要饭去了。” “成绩成绩?”宋喜乐说,“从我上学时你们就这句话,现在我三十多了还这句话,现在专家都说了,不能以成绩来定义孩子的努力。” “你是孩子吗?”周伟红说,“你是俩孩子的妈了,有点儿正形吧!” 眼见着宋喜乐眼圈都红了,宋建国大声说,“我闺女多大都是爸爸的大宝宝,我支持喜乐创业,无论是卖炸串儿还是开公司,鼎力支持,下午我就去旧书摊儿。谁小学和初中还不是个好学生啊,敢在中年创业的才叫本事!” 周伟红招招不离后脑勺:“支持归支持,就是别卖我们的房!” 第二天早上,李晨萱就销假上班去了。周伟红跟老伴儿偷着议论,这是让你闺女给吓的吧?她要创业,嫂子吓得不敢不上班了。 宋建国说:“那是人家晨萱对自己有要求,跟你闺女有嘛关系?脾气刷几天就完事儿了,上有亲爹吃昂贵的靶向药,下有两个儿子迎接高考,中年的妈妈哪有条件跟老公置气?” 宋喜乐从远处又接茬:“主要是男人不配!” 宋建国和周伟红对视一眼,这丫头耳朵比四喜丸子都尖! 宋喜乐不干小食摊儿了,她一天也没闲着,马上亲自去了一趟北京,做起了私家侦探。同是女人,她能跟嫂子共情。大部分女人都是长情动物。她们希望婚姻安稳,吃苦受累是可以容忍的,但是感情上的不忠,哪怕是精神出轨也零容忍。 讲真,如果哪天哥嫂要是离婚了,她肯定还是哥哥的亲妹子,跟嫂子会日渐疏远,但是她答应过嫂子的事就不会食言,也很想知道哥哥卖了房子,重新租了地方,在北京到底是怎么生活的。 天津到北京高铁只需要二十五分钟,可是到了北京就难走了。地铁大部分时间都是人满为患,她记得有一次春天,她在北京地铁里正挤着忽然停运,车里没有空调,几分钟后就都是人肉味儿,就算是她一直胆子大,心眼儿大,没有密闭恐惧症也开始心跳加速?呼吸困难。所以她很排斥高峰期在北京坐地铁。可是打车和坐公交更没点儿了,高峰期堵车不是闹着玩儿的。 哥哥上班的距离,每天往返没有三个小时下不来。宋喜乐心想,这要赶上上项目的的时候,路上的时间比睡觉的时间都多。所以,别人说从天津往北京通勤上班,不是不行,但是太忙太烧脑的工作,真有点儿吃不消。那有人问,这总比从北京到河北通勤近吧?那得看怎么说了,要是有一点办法,谁能天天北京跟河北省通勤啊? 北京的互联网行业竞争比别的地方激烈,项目周期紧、任务重,码农们加班是常态。但是,在北京做程序员比别的地方收入高很多也是真的,很多人觉得为了这份高薪,牺牲很多生活中其他的方面,权衡下觉得还是很值得的。大部分公司采用弹性工作制,虽不强制要求加班,但工作任务量摆在那,为了按时完成项目、满足业务需求,码农们不得不自主加班。所以也许加班没有加班费不合规,但是在行业里就是合理。就比如说现在,哥哥公司的大楼9点钟依旧是灯火通明。从咖啡厅望去,一直等了两个小时,都没见大批员工鸟兽散场。 宋喜乐本身就是这个行业的从业人员,她知道代码的编写和调试需要高度的专注和耐心,一个小的错误可能导致整个程序出现问题。而且,随着技术的不断更新换代,码农们需要不断学习新的编程语言、框架和工具,否则就可能跟不上行业的发展。这种持续的学习压力和对技术更新的焦虑,让码农们时刻处于紧张状态。而且,很多公司为了节省成本,要求的都是像张冀那样的全栈工程师,不仅会前端还要会后端,然后自己写自己测试,保证上线的程序正常无错。 工作一天回家就累瘫了,哪还有能力自己做饭?这不是懒不懒的问题,是臣妾真的做不到啊。更何况,就算是到了家,公司或者客户的程序出了问题,别管是谁的责任,别管是睡下了还是在外面,都得第一时间改程序。还有就是天天和计算机打交道,人变得越来越宅,就算到了周末或者节假日,也更愿意在家休息或者学习,与朋友、家人的联系逐渐减少,社交圈子也越来越小。长期下来,容易产生孤独感和压抑感。所以,宋喜乐觉得哥哥和那个女同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异样的感情,这个还真不好说。 宋喜乐坐在咖啡厅里,自己带入哥哥的角色,她会怎么样呢?首先,为了这份高薪,她是真不敢辞职。而且,程序员的职业发展路径相对较窄,一般是从初级程序员逐步晋升为高级程序员、技术主管、架构师等。可就算哥哥现在已经是管理层,是项目负责人,但也是团队工作的主力,比一般程序员工作强度更大,否则为什么要你赚那么多钱?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技术的更新换代,到了30岁以后,很多码农会遇到职业发展的瓶颈,晋升空间变得有限。而且,行业内对年龄也存在一定的偏见,35岁以上的码农如果没有进入管理层,在就业市场上的竞争力会大大降低。 更何况,哥哥现在马上就四十岁了。每年都有大量的计算机专业毕业生进入北京的互联网行业,争夺高薪,这使得行业内的竞争非常激烈。年轻的程序员精力充沛、学习能力强,对老码农们构成了很大的威胁。为了保持自己的竞争力,码农们需要不断地提升自己的技术水平,但这也意味着他们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和时间。老兵不死,还会自相残杀。这种情况下,哥哥去搞瞎扒,宋喜乐又非常的不信。 九点半过后,公司大厦开始成群结队的下班了。 第61章 日久生情 宋喜乐等哥哥,无聊之际瞅着咖啡厅对面位置上腻腻歪歪的一对小情侣。俊男美女,气质卓然。她从小耳朵就比一般人灵,这两个人打扮得都十分用心,应该不是开不起房的那种,但是这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不顾及别人目光,多少有些辣眼。不是这个行业的人可能会觉得小年轻越来越开放了,可宋喜乐知道,他们没时间。 她从对话中听出这两个人都是干程序员的,一个在北京东一个在北京西,见一面跨越半个皇城。最开始的时候,他们是住在一起的,后来因为工作关系分开住,本来一周见两次面,后来变成半个月见面,随着女孩工作的再次变动,现在经常是一个月才见一面。明明同在一个城市,却谈出了异地恋的感觉。 今天,这小伙子仍旧还在加班,女朋友要出差,出差前一天特意来看一眼男朋友,不然他们就两月没见面了。他们本来是想去开房的,可是这男孩子正在上项目,必须加班,不能请假。他下楼来见女朋友,还是领导开了天恩,就刚刚还有好几个人打电话让他赶紧回公司改bug。 小情侣分开了,宋喜乐回想自己和张冀谈恋爱的情形,万幸两人是同一个公司,话又说回来了,不是一个单位,她好像就单身到底了。这话她也跟钱小美聊过。 钱小美直接告诉她:“你还不如不结婚呢。” 宋喜乐也问过父母。亲妈说:“不如不结,但是既然结了就比不离还是要强一些。” 亲爹说:“做父母的终究还是希望孩子能成家立业,现在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不如不结,但是谁都有个老,长远看人还是得有个伴儿,来人世一遭还是应该体验一把为人父母的过程。不然光吃喝玩乐吗?就算是吃喝玩乐,和孩子一起不更好吗?” 思绪扯远了,宋喜乐的目光被窗外对面大厦陆续走出的人流吸引过去,时间来到了将近晚上十点,大部队陆陆续续开始下班了。宋喜乐跑到大厦门前,守株待兔。她今天是打听好哥哥确定来上班没有离开公司才来的。可是等了半天,直到大厦门前又恢复到了冷清的状态,宋喜明还没有出来。她想干脆别给哥哥惊吓了,直接打电话吧,也算是个惊喜。她刚掏出手机就看到沈月和一个男孩子手拉手的走出来。 宋喜乐把自己的手机又放回去了,这个男的不就是刚刚在咖啡厅里和女朋友亲吻在一起的那个?她可是明明白白听到人家两个人是准备结婚的,人家两个是见过家长,一起在二线城市首付买了房子,一起还贷,四十岁准备回家乡定居,大学毕业后十几年准备全力在北京奋斗,争取实现财富自由的准夫妻。 那沈月是什么,沈月不就是小三? 怪不得这丫头在电话里一个劲儿地倡导什么合理爱情,原来她不是说别人,她是为自己呐喊。宋喜乐虽然和大姑不亲近,可对这个表侄女一直还是挺喜欢的。沈月和自己长得有点像儿,从小就跟个洋娃娃似的,学习好嘴巴甜,大人们都喜欢。谁不喜欢长得像自己的小美女呢?这个时候,宋喜乐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感觉这丫头是顶着一张自己的脸给人家做小三。 沈月也看到宋喜乐了,她这位大表姑从小就“疯”,能跑来哥哥工作单位“捉奸”的也是没谁了。虽然对方没有告诉自己来意,可从她打听宋喜明今天在不在公司,还有一些信息的时候,沈月就猜到了。只是没想到,这人竟然在门口等到现在? “大表姑?”沈月满脸堆笑,拉过身边帅气的男生大方地介绍,“这是我男朋友孙宏斌。” 孙宏斌看到宋喜乐脸也蹭地一下红了,刚刚在咖啡厅,他就注意到了这个一直看自己的女人。因为她是一直看一直看,他想不记住她也难。 宋喜乐可不会给这种人留脸,她第一反应就是这男的骗了自家表侄女,哥哥这个单位收入很高,工作人员学历高、能力强,上了几年班后都自带光环。沈月只是个不经世事的实习生,被带着光环的渣男给骗了?很有可能! 沈月那么聪明从两人之间的几句对话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拉住宋喜乐说:“表姑,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你别在这儿多管闲事儿,有病吧!” “沈月,你是我哥把你安排进单位实习的,到时候你丢得是他的脸。” “你也说了只是实习,又不是给我安排工作,我想干什么只代表自己。” “有本事你别实习了,代表你自己去闯荡天下!” 沈月不吭声了! 宋喜乐看着周围的人群,决定先忍下这口气,回头再和沈月算账。大厦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看到哥哥和一个女人从电梯间走出来。前方高能,宋喜乐打起了数倍的精神去观察,只恨自己一双眼睛没有放大加显微能力。 他们之间是非常正常的同事距离,两个人没有任何男女之间的亲昵,他们都是一脸疲惫,看上去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可是宋喜乐还是忍不住多看了这个女人几眼,因为这个女人看上去虽然没有多么貌美,可实在是很有气质,温柔又干练,沉稳又自然,气场和大多数人都不一样。 “喜乐?你怎么在这儿?”宋喜明皱着眉头看向妹子。 宋喜乐尬笑:“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是不是很高兴?” 宋喜明没给她脸,之间数落:“你真是胡作,上次回家我就告诉爸妈不让你再没正形了,今天你又自己蹦跶到北京来了。” 宋喜乐见到哥哥,嚣张的气焰一下子就熄灭了,她看清楚了哥哥眼底的青黛色,就知道他一定已经好多天没休息好了。宋喜明向刘颖介绍自己的妹妹。两个女人的寒暄没有过分热情也没有装模作样。宋喜乐看到了她脖子上的项链儿和随便拎着的包,都不是经典款也没有大商标,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牌子。可宋喜乐恨不得用放大镜观察这个女人,自然没能逃过她的法眼。这样的行头只在钱小美的富豪男友身上见过。这女人在宋喜乐的观察中更加神秘了。 到了宋喜明住的地方,宋喜乐的眼泪儿差点没掉下来。哥嫂在天津和平区买了顶级的豪宅,可哥哥为了省钱竟然住得如此简陋。每个月供着巨额的房贷还得补贴岳父岳母医药费,还得补贴两个儿子的教育经费,还想着给爹妈生活费,还总想着救济一下她这个不争气的妹子。 宋喜乐也没废话,赶紧帮哥哥做夜宵顺带打扫卫生。等把西红柿挂面汤端到餐桌前,她看到宋喜明已经睡着了。看到这种情况,宋喜乐心里安宁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累成这样别说搞瞎扒了,就是两口子在一起,正常的夫妻生活也没力气过了。 哥哥是纯洁的,嫂子是安全的。 第二天早上,宋喜明必须错过早高峰赶早去单位,他早早就起床了。宋喜乐觉得自己好像根本就没睡,要不是面汤凉透了,她真以为自己愣神的功夫,新的一天就开始了。 吃早饭时,宋喜明问宋喜乐未来有什么打算。宋喜乐嬉皮笑脸地说:“哥,你工作这么努力,是不是又要升职了?如果升职了,把我办你们单位来吧,或者把张冀弄来也行,这样工作解决了,家里也都放心。” 宋喜明冷笑:“连你嫂子都进不来,你就甭想了!” 宋喜乐故作惊讶:“哦,对啊。除非特别优秀的人才,女的35就不要了。别说我不是特别优秀的了,就连我嫂子也算不上。张冀行吧,你把张冀办进来。” 宋喜明说:“除了名校应届毕业生,没有其余招聘计划。” 宋喜乐忽然话题一转:“沈月和那个男的的事儿你知道吗?那男的是什么人啊,脚踏两只船,这种人品你们单位还留着过年,不如开除了腾出名额给别人。” “他们俩的事儿我知道!”宋喜明不紧不慢地说。 “知道,你怎么不管?你不会认为他们这种合理吧?”宋喜乐急了,“哥,你可不能被同化,变得三观不正啊!” 宋喜明吃东西很快,拿起外套和电脑包就要走人,他告诉妹子:“我这个人还算善良,但是没有那么多的爱,自己亲妹子都帮不了太多,更何况一个表侄女。” 一句话宋喜乐闭嘴了,大哥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哪有时间和精力替亲戚教育孩子? “我是怕沈月将来影响你!” “能影响我的只有自己,还有工作!”宋喜明临走的时候告诉亲妹子,“如果我的工作仅仅是为了谋生,不一定能坚持到现在,如果你要创业,应该想想谋生以外的东西,不然容易走邪路,也很难坚持下来。” 宋喜这时就算是脑子进水也不会认为哥哥说谋生以外的事情是搞瞎扒。她走之前把哥哥小租屋冰箱装满食物,然后再次打扫干净。她的脑子里再次浮现哥哥身边的那个叫刘颖的女人,年纪应该不小了,可是气场和气质真的非常出众。嫂子气质样貌都不错,只是这些年平添了几分世俗,可是有家庭、有孩子、有生病的父母、自己的工作遇到困难的女人,哪能看起来不是人间烟火呢? 再次见到沈月,宋喜乐可就没有什么好脾气了。实习生没几个钱儿,可沈月想转正啊,这位表姑跟自己奶奶有几分相似,她真怕这人私下去找孙宏斌闹出什么笑话儿来。不过她也能理解,自己是大表舅介绍来实习的,现在舅爷一家就大表舅有出息,全都指望着大表舅的高薪,宋喜乐一个带着婆婆啃娘家的,能不关心吗? 沈月也是个性情中人,人家问她,她就直言相告,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工作以来,她天天几乎都是长在单位里。也就是工作区放不下一张床,否则她都想直接睡在单位了。她到明年年底才满22岁,每天的日子就是工作、工作、工作,没时间逛街,没时间交友,没时间和闺蜜团聚,家人都不在身边,她每天回到合租的地方,就算再累也要拿手机看会儿电影,证明自己有生活。沈月的家庭条件很一般,可是孙洪斌是个标准的凤凰男,家庭条件和张冀有一拼,别看现在收入挺高,可是进公司时间短也没法像宋喜明的薪酬那么高。 而且,以后所有事情都得靠孙洪斌自己,沈月如果将来想要结婚的话,她还不见得肯嫁这种男人呢,到时奶奶就得撕了她。她也不花对方的钱,基本上都是aa “那你就是因为寂寞?”宋喜乐惊了,这零五后的三观她理解不了了。 “也不能说只是因为寂寞,应该算是真正的儿日久生情。”沈月和孙洪斌的工位挨着,两个人几乎是20个小时朝夕相处,日常连呼吸都交织在一起。她身上的面霜和洗头水的香气印在了他的生活里,挥之不去。沈月和男朋友分手了,本来就是纯纯的校园恋,异地之后就分分钟经不住考验了。 沈月没有想以后,她就是觉得现在生活里有人陪伴,能有人互相取暖挺好的。职场里都是竞争对手,要不就是上下级的管理与被管理的关系,现有的几个实习生更是为了谁能留下来斗得你死我活。这么好的单位里女生之间更不会有友谊,也许只有这种互相取暖的关系才能慰藉一下孤高的心灵。 宋喜乐说:“那他也太不负责任了。” 沈月笑了:“怎么不负责任啊?孙洪斌天天琢磨攒钱跟对象结婚呢。我不需要他负责,有一天我的意中人一定会踏着七彩祥云来接我,那个人是个大英雄,不会是为了柴米油盐只知道怎么存钱的家伙。” 宋喜乐说:“你这是三观不正!” 沈月说:“你猜大表舅会不会有一天也对刘总动心了?人是群居动物,离了群总会感到孤单的,有个电影说为了赶业绩,程序员把自己改装成机器人,可现实中大家都不是机器人,都要吃喝拉撒,都有七情六欲。总不能永远只承担责任和义务活得像个机器!” 宋喜乐说:“你只给我记住啦,可千万不能影响我哥的工作,否则......我打死你!” 第62章 上坟主要也是让你保佑他(她) 宋喜乐回到家,把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跟嫂子和爹妈汇报了。李晨萱本来表面装作不在意,可小姑子说话的时候,她耳朵都要竖起来了。听完宋喜乐的陈述,整个家庭一片沉默,谁也没吭声。 过了好久,宋建国幽幽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觉得,实在不行,晨萱还是回北京吧。家里两个高中生,学习还是得靠他们自己,靠人盯着也不会有什么好前途。再说是什么材料早就注定好了,把时间和精力大把用在他们身上,也未必有好的结果。你和喜明年纪轻轻这么两地分居也不是什么好事儿。虽然我对喜明的人品有信心,但是再好的感情总这么分着,也得淡了。” 周伟红也对儿媳妇说:“知道你惦记父母的身体,如今你爸病情已经稳定了,你妈最近也没闹什么大毛病,这边还有一大家子人帮你照应着呢,北京离天津这么近,无论有什么事儿,你也都够得上。没必要这么陪着。” 李晨萱撇撇嘴,心里酸溜溜地,大道理谁都会说,可真正是不是替她设身处地的考虑,是个未知数。她想了想说:“我这个岁数,现在去北京也未必能找到什么好工作,要是从眼下的公司辞职,回头再来找,也未必能容易找到。你说要是嫁入豪门当个全职太太也就算了,就现在这个生活状况,我跟宋喜明读的同一所大学,念的同一个专业,工作同样努力,怎么就变成我天天在家候着他的家庭妇女了呢?” 周伟红觉得儿媳妇这话怎么有点不中听了呢? “你儿子的工资虽高,可家里的房贷更高,还有两个半大小伙子养着,两个人的高中补习费比房贷也便宜不了多少,更何况将来还得结婚娶媳妇,或者谁还要出国留学,这些您儿子一个人负担得起吗?”李晨萱简直都要冷笑了。 “更何况如果我再没了工作,那不仅仅是到手的工资没了,连社保医保公积金都算上,等同于手工资的两倍都没了。要知道自己缴纳医保报销比例少得可怜,这岁数一天比一天大了,看病报销都低人一等,自己缴纳社保以后退休金也是一样少得可怜,等老了也矮人一头。这里里外外损失的钱太多了,您儿子工资是不少,可真是不够花,我不挣钱真是维持不了。” 周伟红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说:“晨萱啊,钱财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没什么比两口子的感情更重要的了!” “感情是必须我一个人去维系的吗?”李晨萱忍很久了,再忍都要忍出内伤了。她还想继续怼,可看着这一大家子人,想想还是闭上了嘴。 夏春华听完闺女的转述,她也在心里反复掂量着这件事儿。最后,她语前思后想还是跟闺女说:“两口子之间的感情固然重要,可自己的饭碗端牢更重要。” 李晨萱看着亲妈,此时无声胜有声。 “再说两口子的感情不会因为你过去看着他,他就能不对别人的女人动心。钱小美那个富二代男友的话我是听进去了,要是没有高中几年的陪伴,他和亲妈之间基本就没什么感情。到时候,孩子跟你不亲,老公该出轨还是出轨,你工作也没了,社保也断了,就剩一对儿身体不好的爹妈,怎么都是赔本的买卖。” 李晨萱说:“婚姻又不是生意。” 夏春华说:“婚姻确实不是生意,可到老了回顾一生只在乎体验的,那只能是有选择的人,咱们平头百姓有什么选择,你现在连选择工作的权利都不多了,你还没看明白?老百姓最后就是看看有多少退休金,看看口袋儿里够不够养老钱,老伴儿能不能陪伴,孩子们有没有成家立业,自己老了病了,孩子们管不管?” 李晨萱不说话了。 “说是房子在你名下,可是巨额贷款如果无人接盘,那不是财产那是累赘。”夏春华女想想都觉得后怕,“到时候,你自己连退休金都没有几个钢伴儿,然后呢两个儿子都是跟爷爷奶奶长大的,跟妈妈半点儿也不亲。牺牲工作,满心满眼去经营的老公也变心了,合着从小重点培养半天弄个老无所依?” 李晨萱叹了口气:“妈,我本来已经不焦虑了,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活着都没多大意思了。” “忠言逆耳。”周伟红分析完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了,“除了你亲妈,谁跟你说实话。更何况,宋喜明这才离差点被裁员刚过去多久啊,谁知道哪天他也失业了?到时候你想想自己不是胡闹吗?我告诉你,除了饭碗端在自己手里,否则无论怎么经营,最坏的结局都有可能是人财两空。经营谁也不如经营自己。” 宋喜乐去完这趟北京,表面上更加印证了哥哥身心都没有背叛家庭都事实,可是沈月这小丫头片子的一席话,让她也产生了一股无力感。张冀的事业发展陷入了瓶颈,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半死不活打工到45岁,迎来真正的下岗期,另一种就是抓住了某个机遇顺势而上,然后工作得更加疯狂。宋喜乐自诩是个能跟老公一起拼搏的人,她除了不嫌贫爱富,她还肯付出肯担责。但是,她比嫂子还不会服低做小,还不会刻意去讨好老公,她可以在男人最落魄的时候做到不离不弃,但是做不到在男人发迹后就改变两人平等的相处模式,更何况这不还没发迹了吗? 这么想着,宋喜乐看张冀都有点不顺眼了。 张冀对媳妇说:“我没惹你吧?” “你是没惹我,可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切,我就看到大舅哥一身正气,沈月倒不是个好东西!张冀得意洋洋地说,“别总对我们男的性别歧视!” 张冀也发现了,在天津女性的地位特别高,别管女的赚不赚钱,赚钱多少,家家户户女的当家得多,女的说得算得多,女的大嗓门得更多。男的下班回家做饭得不少,男的接送孩子得也不少,男的家暴的至今没见过。两口子生气打架,女的单方面动手倒是经常见。男的最多来一句,再打,我可还手了! 张冀说:“你之前还劝嫂子来着,现在也跟着胡思乱想,别这样。大哥真挺不容易的。” 宋喜乐说:“那我和嫂子容易吗?” 不容易! 这不就得了,都是最普通的老百姓,穷点儿一家子抱团取暖还能感受热乎,可真再也经不起什么离心离德的事情发生了。 宋喜乐其实对生活没有什么不切合实际的想法,甚至到今天也没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没意思,相反有这么多爱她和她爱的人,她每天都元气满满。但是讲真,如果有一天张冀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儿,那她可能真的就承受不了了,生活不是苦情剧可生活也不是样板戏儿,遇到什么困境都能很快消化掉负面情绪,马上投入新的战斗,那不是人,那是神。 宋喜乐就是一个最普通的女人,而且她不虚荣不攀比,但是她从小活得很有安全感,她希望这种安全感从少女时代到中年再到老年能一直延续下去。 李晨萱最后没有采纳公婆的意见,而是和自己亲生父母的观点完全一致,她选择留在天津工作,顺便照顾孩子和父母,不会去北京全职照顾男人。这边的工作相对没那么紧张,她会在周末去陪伴丈夫。可是宋喜明经常周末都要加班到很晚,她去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但是,六日儿子们要集中上辅导班,老大可以不管,老二要时刻盯着才能按部就班去学习。她一般还要去医院给父母拿药、复查,是最忙碌的时候。 本来人到中年活着就很难了,哪有闲情逸致去为结婚将近二十年的丈夫红袖添香?而且,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宋喜明多打几次电话安抚妻子吗?李晨萱每次想到那个丈夫几分钟入睡,她却流泪到天明的夜晚依旧意难平。 街道主任走街串巷来宣传工作,现如今街道的保育员开始登记整理一岁以下婴儿需要照看的人数和需求。 周伟红问女主任:“这是国家要帮着看孩子了?” “正在调研,如果大家需求多,估计明后年肯定能落实!” 女主任年纪也不大,看上去不知道是已婚还是未婚,一了解才知道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女主任说:“现在不结婚的人越来越多,结婚的丁克夫妻人数也直线而上升,夫妻两个宁可养猫养狗也不想养孩子。因为这毛孩子只负责卖萌就行,孩子还得卷学习,还得愁就业。如果到了最后毛孩子和亲孩子都指望不上养老送终,都得替他们操心到最后,那还不如养毛孩子。” 宋喜乐说你们这样的工作还愁这个,铁饭碗高工资是生三胎的主力军啊。女主任说:“基层工作人员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什么碗不也得产假结束后就上班去吗?要是没有两边儿老的给倒着看孩子,我哪能这么快回到岗位走街串巷?” 周伟红说:“现在网上天天宣传什么结婚是坑,不是家暴就是谋财害命。男的都是恐怖分子,女的都是不劳而获,老人也要寻求自由,不能帮着儿女带孩子,孩子不能成为刷题机器,要有快乐的童年。这还谁想结婚呢,可单身丁克的还没老呢,到时候就知道厉害了!” 一起来串门的王大爷是个画家,一直在五大道上支上画架儿,从早到晚画啊画,不为出名,就只为喜欢。工作人员在居委会腾出一个地方来,给张大爷办了个个人画展,可把老头儿给乐坏了。 张大爷就是单身,他问老街坊:“我说喜乐妈,你替我们不婚丁克的发愁,那你闺女这婚结的是不是坑?你和老宋现在有没有自由?你两个大孙子需不需要快乐童年?我以后没了顶多是无人上坟,你们活一天就得为子孙操一天心,就是到上坟那一天,儿孙主主要也是要求你们保佑他们。” 女主任说:“张大爷您是男人,说不定现在找个伴侣还能生孩子呢。男人致死是少年,可女人就不一样了。女人过了45岁怀孕就很难了,过了50岁基本上就不太可能了。到时候丁克家庭,男的想反悔就反悔,女的可就真没有卵用了。” 宋喜乐说:“冻卵不就得了?” 女主任说:“这个现在我就不知道了,貌似前几年是不允许的。” 周伟红没把两人的话放心上,可对张大爷的话却上了心。每次被人这么问起,她就不得不想起自己的妹子。那个自私的女的,当年因为丈夫下岗就离了婚,还把年幼的钱小美当抹布一样甩了出去,自己很快就组建了新的家庭。 老大不管也就算了,这女的生了二胎还是一个套路,绝不能影响自己享受。老二是自己养大的感情自然深,别人看起来是偏心眼儿,可周伟红这个当姐姐的自然知道妹子是个什么货色,吸大闺女的血养小女儿,可小女儿刚刚大学毕业公主梦还没醒,就被父母要求交家用。 如今,老两口成天满世界旅游去,退休金不够就找孩子们要,之前第一冤大头肯定是钱小美,可等妹子工作后,钱小美也不乐意当冤大头了,输血少且不及时,他们把这吸血管子就插到了小闺女身上。 钱小美是周伟红从小照顾大的,她自然偏向些。小时候的钱小美懂事得让人心疼,顶着一张好看的小脸到处看人脸色。谁带着她去买吃的,都摇头不要,都说不要浪费钱,她不挑食,什么都不馋。那孩子今年还不到30岁,她小时候家家户户得物质生活已经好起来了,可那丫头从来都是捡别人的旧衣服穿,任何亲戚都能打赏似的给几件旧衣服旧鞋子,哪怕是很不合适的东西,她都得陪着笑脸说谢谢。桌上什么好吃的都不敢先动筷儿,得等大家都吃了,剩得还多才敢小心翼翼加上一筷子。 见到了可怜见儿的钱小美,周伟红更是从不亏待一双儿女,宋喜乐刚上大学,宿舍里人人都有笔记本电脑,那时他们手头也不怎么富裕,想到孩子在宿舍里抬不起头来,咬牙就给买了一台,没想到自家这丫头片子没用一个月就把屏幕给摔碎了。想到这,周伟红狠狠瞪了一下闺女。 宋喜乐说:“妈,张大爷说您,您瞪我干什么啊?” 周伟红说:“想起你小姨来了,人家就比我想得开,说是正在卖房子呢,明年开春拿着卖房的钱去环游世界。看看人家多潇洒!” 宋喜乐说:“您也卖啊,谁拦着了?” 张大爷说:“喜乐妈啊,你要是卖房旅游去了,回来他们也都立起个儿来了。” “他们要真是大富豪也就算了,过成这样儿亲妈放不下啊!”周伟红说着又想起了钱小美的妹子。小外甥女郝男从小牙尖嘴利,说话刻薄,她更不待见。可听到那孩子跟自己控诉一个月在外地赚6000块钱工资,得2000块钱房租,2000块钱吃饭,还要给爹妈1500的抚养费,自己都觉得心疼。遇到点儿事儿,都没钱应对。 周伟红对张大爷说:“生儿育女也不是为了让他们回报什么的,不是我觉悟高,是家里祖祖辈辈都这么过来的,不过也出过另类。你看那动物还知道护崽儿呢,我们护崽儿护的时间长点儿,那才能显示出是高级动物呢!” 王大爷看着宋喜乐长叹一声,转头跟周伟红说:“喜乐妈妈啊,您这心可真大!”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心大不大不知道,放不下是真的!” 就是这句话,根本放不下! 张笑笑四个月半月的时候,迎来了第一个庆祝仪式。这孩子被宋美娟养得又白又胖,大大的眼睛,笑起来两个小酒窝,别提多讨人喜欢了。孩子手上各戴着一个金镯子,脖子上挂着小金锁,不仅仅是足金的还镶着宝石。小小子而眉心点着一个大红点儿,身上穿着红色的小华服,看着比电视剧里的奶娃娃好看多了。 王桂兰给亲孙子做了一套连裤的小衣服,还买了两只银镯子,可看大孙子金镯子都镶上红宝石了,这亲奶奶的礼物越发拿不出手了。老太太跟个受气包似的站在后面,听着周围的客人们一叠声对孙子的夸奖,她心里又高兴又觉得空落落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 宋建国和周伟红早就料到了这一出,准备了另外一对小金镯子,来了就给外孙子套在了脚脖子上。宋喜乐都不知道爸妈给孩子还准备了这样的礼物。周伟红没告诉闺女,她是把宋建国的一个足金的龙牌在金店以旧换新,不仅换了一副小脚镯,还腾出来点儿钱。周伟红拿着钱给自己买了一件新衣服。会过不会过是别人评价的,仪式感不能丢! 宋喜乐心疼父母,可这会儿她顾不得这个了,拉着小姑到无人之处开始理论。 “我说了多少次了,孩子不能叫飞飞,叫笑笑。”一到酒店,她就发现了庆祝海报上儿子叫飞飞,不叫笑笑。 宋美娟说:“人家长辈给孩子起名字多的是,我帮你养孩子养了这么久,从小对你这么好,怎么就不能给孩子起个名字?” “你别道德绑架!”宋喜乐说,“我看你不是只想给孩子起名字,你是不是还想让孩子姓李啊?” 宋美娟表情一滞,不置可否。 宋喜乐的火儿腾的一下子就上来了,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成为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了,老话里说的帮人养孩子根本落不了好儿这句话,她给具像化了。可听儿子叫别人起的名字,她这当妈的心里就是接受不了。 宋美娟说:“你就是被家里给惯坏了,什么都由着性子来,根本不计后果,就欠没人管你,看看你还能在哪耍威风。你就是不知道社会的厉害,还没被生活毒打到清醒。我帮了你一个大忙,你还不上算?” 宋喜乐说:“小姑,生活的毒打我不怕,可是因为这个孩子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就很后怕。你帮我照顾孩子,我很感激,但是我不卖孩子。他是我千辛万苦、九死一生生下来的,我不给别人!” “仪式就要开始了,你别犯轴,跟个祥林嫂似的。有嘛事儿,仪式后再说!” 宋喜乐承认自己从小都被家里人照顾,可是她也分明感到自己第一次被家人算计了。还是那句话,你帮我养孩子,我发自内心的感激,将来有条件了也会报答,可是不能因为我穷,就理直气壮抱走我的孩子。 宋喜乐意难平,跑到酒店的洗手间里调整情绪。李金元看来是真看上自己的孩子了,这个酒店连洗手间都装修得跟皇宫似的,这是真当自己的亲孩子了? 这时一个小女孩站在门口,眼巴巴地对宋喜乐说:“阿姨,我够不到纸巾,能不能帮我一下,我妈妈哭了。” 宋喜乐看着这小女孩,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你妈妈在哪呢?” 第63章 利顺以德 小孩子拿了纸巾就跑走的功夫,王桂兰找到了洗手间来。她哪见过这么高级的厕所啊,老太太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没喝酒人都晕乎乎的。刚刚还觉得自己孙子不得亲近,心里不好受,这会儿她又有了别的想法。王桂兰看到儿媳妇,悄悄说:“你小姑和你姑父这么有钱啊?我听人说,将来笑笑要继承他们的财产呢。” 宋喜乐眼睛一眯,眼底散发着危险的信号:“你想表达什么?之前我觉得你还挺有骨气的,是真疼自己的孙子,不想占我小姑的便宜。你来的路上还叨叨姑姑呢,这会儿在利顺德待了不到一个小时,什么骨气就都没有了?” 王桂兰底气不足:“谁不想让子孙后代过上好生活啊,不是我没骨气,只是这相差也太悬殊了。孩子要让我抱回了老家那就是个农村泥娃娃,可在这种地方被养大,那就是人上人啊?” 宋喜乐说:“人家再有钱也是人家的,外人不要惦记。外人只看到了人家的富贵,不知道人家过往的辛苦和现在的难处。凭什么有钱就得给你继承呢?孩子只有继承亲爹亲妈的财产才天经地义,别人的别惦记,惦记别人的那不叫偷就叫抢。” “这不是你小姑一家看上我孙子了吗?又不是咱们主动惦记的。” “可人家也没说让你孙子继承财产啊,你想多了,快别想了。人家的钱千万别惦记,否则,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那不是你小姑跟姑父上赶着要我孙子的吗?他们又没孩子,将来财产不给笑笑,还能带棺材里去?” 宋喜乐生气了,严厉地对婆婆说:“平时开玩笑也就算了,可自己得明白,人家的钱什么时候也别惦记着,要惦记就惦记自己的口袋儿,口袋里没钱就想办法赚去,盯着人家饭碗算什么出息?我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惦记人家东西,哪怕最后占为己有,终了也没有好下场的。” 王桂兰说:“你也别跟我说大话,我就不信,你小姑回头让你和笑笑继承遗产,你能不要?” 宋喜乐奇了怪了:“我小姑比我哥才大不了几岁,你就想着吃绝户继承我小姑的遗产?以前说防火防盗防闺蜜,现在说丁克家庭还得防着想要吃绝户的穷亲戚。您这样可真让人看不起!你要卖孙子,让你儿子跟别人生了去卖,我宋喜乐是不卖孩子的。” 王桂兰总是被儿媳训,心说她可以回娘家啃老,自己就不能说一句心里话,要不然说农村婆婆只能给城市的儿媳妇当仆人呢,也不知道谁才是婆婆? 宋喜乐也不惯着婆婆,直接说:“用我们家出钱换的心惦记着我们家的钱,您可真能算计,我还以为你是真老实,真有骨气呢,再说这样的话,就把心脏还给我。” 啊?这儿媳妇好的时候是真好,厉害起来的时候也是真厉害,连拿走自己人造心脏的话都能说,她是不是真敢做啊? 宋喜乐说:“别以为我不敢!” “哪个到底是你的家啊!”王桂兰知道宋喜乐不会那么做,也怂了。她其实是把儿媳妇的话听进去了,可刚刚被富贵迷了眼睛,这得捡多少纸盒子才能在这个酒店住一天啊? 宋喜乐心里不服气,说别人也就罢了,李金元当初家庭条件比自己家差多了,白手起家干到今天,人家能干,自己怎么就不能干?只想着继承人家的家产,自己一辈子得过且过,她可没那么不要脸。 回到宴会厅,司仪已经开始秀专业了。只听他说:“利顺德大饭店始建于1863年,是中国近代首家外商开办的大饭店,也是中国历史最悠久的酒店之一,见证了中国近代以来的诸多历史变迁。这里曾是英国租界内的最高建筑,也是当时远东最奢华的酒店,也是京津重要社交集结地和西方文明登陆桥头堡。 这里曾接待过众多中外政要和社会名流,如孙中山、徐世昌、黎元洪、曹锟等,末代皇帝爱新觉罗·溥仪和皇后婉容也曾在此翩翩起舞,京剧艺术家梅兰芳、马连良、张君秋等来天津演出时也多在此居住。 1957年,周恩来总理到访饭店,在此接见了时任波兰部长会议主席.天津近代舞会、西洋音乐、话剧、时装秀及台球、弹子房等娱乐项目多由利顺德发端。李鸿章、梁启超等名人也曾在这里留下津津乐道的故事,这座位于天津迄今已有161年历史的酒店,是中国最早由洋人开设的西式现代酒店,远远早于1900年法国人开设的北京饭店。 当年,利顺德饭店作为天津最豪华的酒店,直到十九世纪末这里成为天津各国外交活动的中心。美国领事馆曾经设立在这里,英国领事馆的许多重要活动也是在这里举行,《中荷条约》、《中丹条约》、《中葡条约》、《中法条约》等都是在这里签订。利顺德大饭店接待过众多世界名流,其中包括美国前总统胡佛、英王爱德华八世等地位显赫的人物,以及卓别林这样的大师级人物。 中华民国建立后天津发展驶入快车道,与上海成为引领中国经济上的南北两极。1924年酒店再次扩建,在北侧加建了一座四层新楼,此次扩建更邀请美国奥的斯电梯公司专门设计、制做了一部电梯,otis自美国派技术人员来天津进行安装。目前,该电梯仍在使用中,为中国现存并仍在正常运行的最古老电梯。 “利顺德”三字源于孟子的“利顺以德”。意思是要想在现实生活中得到好处,需以品德为根本,才能顺利。我相信孩子的亲人们选择在这里举行这个重要的仪式,是对孩子有着非常高的期待,同时也给予了最美好的祝福。 这里,曾经名流云集,带着维多利亚女王时期盛行的装修风格延续至今,见证着岁月的更迭,也迎来了各色人物的登场。历史浪潮滚滚,不断向前,今天在利顺德又迎来了一位小男子汉,他就是.... 宋喜乐手里拿着另外一个话筒,忽然大声说:“张笑笑,孩子的名字叫张笑笑。” 这词儿怎么跟自己拿到的不一样?主持人懵了,他回头看向台上的巨幅海报,迎着所有人的诧异,卡词儿了。他见两个东家也一脸懵逼,生平第一次主持冷场了。 宋喜乐又说:“孩子的小名叫飞飞,长辈有人喜欢飞这个字,如果不是有什么刻骨铭心的记忆,那就是盼着这孩子起飞,飞走,越飞越高,是个好名字。但是再怎么一飞冲天,在怎么鹏程万里,也不如笑口常开。作为天津人,我还不想孩子飞走,最好能成团成行,一起越飞越高。”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尴尬的气氛又被“肇事者”被化解。主持人虚惊一场,趁着赶紧说:“对,孩子的小名叫飞飞!今天这个百年利顺德就是飞飞小朋友的主场,希望他茁壮成长,成为德才兼备的栋梁之才。” 周伟红和宋建国老两口对视一眼,眼神交流:你闺女可真是一点亏也不吃,就跟娘家本事大。 宋喜乐也看到了爹妈之间的暗语,也递过去一个小眼神儿:就知道你们希望我儿子被老姑抱养,可我这个亲妈不同意,谁也别打这个主意。 宋喜乐还瞟了婆婆一眼,心想这老太太回家后,还得给上上政治课,人家刘姥姥进大观园最后也是知恩图报,可没惦记着多吃多拿。要不说呢,人不再岁数,都在变化,不是变好就是变化。 每个亲人都上台给孩子送去了祝福。宴会上来了很多李金元生意上的伙伴,给的礼物也都相当的体面。宋喜乐一直以为这人公司干得半死不活,只听说最近接了一个大活儿,赚了不少钱,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广的人脉,这么多个有用的人来捧场。当初那个追着自己小姑求婚的穷书生,好像混得还真有两把刷子了。宋喜乐看到有几个女老板,她有意识地过去跟人家搭讪,然后加了微信。李金元已经不怎么做软件开发的项目了,现在不管是私活儿还是以后开公司,这都能搭个搭个。 宋美娟找宋喜乐理论,问她刚刚发言的时候诚心添什么乱,现在自己和李金元都很喜欢这个孩子,他们又养不起,为什么不能成人之美? 宋喜乐也不想长篇大论了,她跟亲姑姑说:“我不想自己的孩子将来面对一个混乱的身份。万一你以后又怀孕了呢?万一李金元有私生子将来扶正了呢,这都说不定!” “你个疯丫头,满嘴跑火车,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小时候这样,你都三十多了还这样?”宋美娟气坏了,拿起手边儿的气球就砍侄女。 宋喜乐没敢这会儿跟宋美娟摊牌儿,她其实是准备今天宴会结束就抱走孩子。小姑帮自己养孩子本来确实是好事儿,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但是她有种事情越来越不受控制的感觉。作为一个母亲,哪怕是一个贫穷的母亲,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让自己的孩子,在没有自保能力的前提下,置身于看不见的旋涡之中。 利顺德饭店,宋喜乐上学的时候就来过,老爸六十大寿的时候也是在这办的。刚刚司仪说了利顺德的恢弘历史,那些是属于这个城市的耀眼篇章。可是改革开放以后,老百姓每次来这里,很多都是普通家庭的大事件,是家家户户欣欣向荣的体现。 宋喜乐和宋美娟的感情不一般,可以说是非常深厚。她觉得自己一会儿提出开口要孩子一定又会伤到姑姑。一向大大咧咧又任性的宋喜乐,此时感觉紧张还有点说不出口。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更恐惧等孩子越长越大,她要回孩子的阻力就会更大。 就是有种第六感,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参与到小姑与李金元的感情生活中来。可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就是一种预感。每次有这种预感,她都觉得对不起小姑。 站在庭院里看到这座建筑融合了欧洲中世纪田园建筑与英国古典建筑风格。早上雪花飘落,饭店的红墙、尖顶与洁白的雪花相互映衬,更显古朴优雅。此时华灯初上,饭店在灯光的映照下,散发出温暖而柔和的光芒,与寒冷的冬夜形成鲜明对比,为冬日的城市增添了一份独特的浪漫气息。 宋喜乐站在庭院里,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成为了真正的大老板,也能给儿女和父母、子侄一场盛大的宴会,全家人都能过上好的生活。甚至能有一天,她也能成为什么着名的人物,也在这个酒店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果然现实的无奈就是要用幻想打败。这么一想,宋喜乐的心情竟然好不少。 就在这时,她听到酒店的庭院里传来一个女人低声控诉的声音。 “你宁可养别人的孩子也不能光明正大养小菲,我心里难受。她是你的亲骨头怎么倒比不上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了?我的小菲太可怜了,我们亏欠她太多了。” 宋喜乐揉揉太阳穴,从没有过的偏头痛突然袭击,她的指尖儿开始发颤,下意识的寻找这个声音的来源,可又恐惧自己发出声响终止暗处的对话。 “你们两个人没有自己的孩子,经常分居,见了面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为什么还要勉强在一起?你们这种空洞无聊的生活早就形成了根深蒂固的倦怠感,未来还有几十年的时间,你还想过这种一尘不变的生活?每天工作回来,两人坐在餐桌前相顾无言,除了回忆过去,根本无法憧憬未来,就连百年之后都每个念想儿。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如果说过去你没有孩子就算了,可以算是为了坚守一个年少时的承诺。可你现在明明已经有孩子了,为什么要去养别人家的孩子?我就不明白你到底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生命都没法交集,现在养一个别人的孩子就真正交织在一起了?她有一大家子人,将来老了或许也不会老无所依,但是你呢,你本来就没多少亲戚,父母也都不在了,你老了去她家养老吗?” “养人家的孩子是养不熟的,更何况人家还有亲生爹妈,你看人家亲妈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只想要你们的钱,没想把孩子真正给你们,就这你还指望回头能孝顺你?虽然说不敢保证自己的亲生骨头捡来就一定孝顺,可亲生骨肉就像是核武器,可以用不上,但是必须要有。有了孩子,将来住养老院还是请保姆,那些人都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你。尤其到了生活不能自理的时候,孩子就是父母的底气。没有自己的孩子,越有钱越是别人眼中无力反抗的肥羊。” “人一辈子就算再有钱,玩什么都有腻的一天,吃什么都有够的一天,身边围着的人早晚有一天会散场。逢年过节跑的城市越多,越觉得孤单。一个人没有牵挂,就是浮萍一棵,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后代,有了牵挂才会不觉得人生那么单调!或许孩子不见得有用,可却是最好抗老的方式。” “我告诉你,你如果不当众认孩子,给我和闺女一个名分,我就不会让孩子认你,将来你比那些没孩子的人更可怜,因为你明明有自己的孩子,却养别人的孩子,在自己的孩子身上缺德,一定会有报应的。” 宋喜乐听到这里心哐哐哐地跳动着,这半天也听不到男人发声,可此时无声胜有声。这套说辞,这番境遇怎么那么像是在说自己身边地人?她忽然就惊醒了,今天看到的那个小女孩明明就和李金元有着六七分相似。她之前还在怼小姑,难道真的一语成谶?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喜乐,你怎么在这儿啊?上菜了,大家都等着你呢!” 宋喜乐一哆嗦,竟然看到张冀站在自己面前。 “等我?我看都巴不得我别出现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儿子的父母都是大富豪,在利顺得整那么大台面儿,她这没钱的亲妈越发上台变笑话了。” 张冀说:“那也得先过去吧,爸妈和孩子都在呢!有你喜欢的四喜蟹肉鱼肚羹、松茸桂脯炖水鸭....” “我现在什么都吃不下了!”宋乐小声说,“刚刚听到有人在外面搞瞎扒,小三想母凭女贵上位,踢走原配,正在哭诉呢!” 张冀周围看了看,竖着耳朵到处找声音,可也没见到什么控诉声啊,“你最近是不是被大舅哥跟沈月的事儿给刺激了,走哪看什么都像是小三儿。我媳妇一直都最乐观积极了,可别变成跟那些女的一样,整天疑神疑鬼。” 宋喜乐也不吭声,一双大眼睛探照灯一样看着老公。张冀嗅到来危险的气息,他说:“老婆,你该不会怀疑我有私生子吧?” “切!”宋喜乐撇撇嘴,“你这样的前几年还能给富婆当小鲜肉,那时估计有私生子也是给别人借种。现在颜值也不行了,穷得叮当响,自己的孩子都没钱养,除了我谁跟着你啊?” 张冀说:“我跟着我媳妇混,谁也不跟!” 宋喜乐说:“张冀我问你,你不会也跟你老娘一样,今天过后也渴望着让笑笑继承我小姑家的财产吧?” 张冀说: “有时候个人有个人的命运,顺其自然吧!” 宋喜乐冷笑:“什么顺其自然,你竟然也有这个心思?” “媳妇,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张冀眼见这宋喜乐早上画了一个多小时的妆都盖不住苍白的脸色了。 “张冀,我就是要告诉你,什么时候也别动不劳而获的念头儿。”宋喜乐抬头看了看门匾上,利顺德三个大字,“刚才你也听司仪说了,利顺德三字源于孟子的“利顺以德”。意思是要想在现实生活中得到好处,需以品德为根本,才能顺利。人到什么时候都得讲良心,最起码也要讲契约精神。” 张冀问: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女人是一种非常敏感的动物,只要她们想,只要她们愿意去拨开谎言的外衣去推理,每一个都有大侦探的潜质,刚才那个意外出现在洗手间的小女孩,刚刚女人的一番话,都让宋喜乐本来不安的心灵更加彷徨起来。她下定决心要在酒店里,进行地毯式搜寻。 无人之处,宋喜乐把刚刚看到听到的跟老公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张冀听媳妇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也上头了。他问:“你该不会一会儿要大闹现场,找小姑父问责吧?” “我当然不会,现在就是先不要打草惊蛇,我要帮我小姑先找到证据。” 第64章 孩子不是宠物 宋喜乐最近总是反复想起李金元追当年求小姑时一趟趟来家里讨好爸妈的情形。她自己也见证了小姑两口子整个的感情经历。他们从如胶似漆到相对无言,也不过经历了20几个年头。在这二十多年里,在互联网的浪潮下,孕育了无数个it精英。大学里计算机相关行业纷纷成了风口。市场上产生了无数个高薪的岗位。 在这二十年里,大多数的80后家里都改善了居住条件。就拿宋喜乐自家来说,除了她是无房一族,大哥是买了“豪宅”的,天津市和平区的“豪宅”大平层,房价放到哪个城市都不能算落伍。爸妈的居住面积增加了两倍,并且重新装修,不间断在布置,生活越来越好。 可谁又能想到,房子从过去的不值钱变成了后来硬通货飞涨了十几倍,可又变成了今天的房价不再大幅度上涨,甚至部分房子的价格开始回归居住属性,降了不少,甚至还有房价已经缩水了三分之一以上。那些高位上车的绝对想不到今天房价不涨了,很多房子也不好出手了,失去了金融属性,甚至有的买房两年后,首付已经跌没了。还有人想卖掉房子,发现不仅首付跌没了,而且卖了房子还倒欠银行的钱。 it精英们,男的到了40岁,女的到了35岁就纷纷在不同程度上就业困难。年轻的计算机相关专业的毕业生们,也不能像之前那样随便就找到一份高薪的工作。如今985、211、一本、二本....除了高考后有明显的差别,毕业后步入社会差别将越来越小。前一段时间,有文章引导,让应届毕业生更多的步入家政行业。宋喜乐有时想,中国人不讲究必须信什么宗教,但是绝大多数的中国人都信因果轮回。这大概也是这帮小崽子,包括她自己的报应。以前除了学习,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现在的她为了生活奔波,而那些养在蜜罐里的“少爷羔子们”顶着一张张稚嫩的脸去和下岗的爷爷奶奶们去竞争工作岗位,想起来好笑又悲伤。 相反,很多意想不到的行业又成就了一批批的成功人士。ai的浪潮席卷而来,湮灭了不少传统行业,同样也会缔造新的就业岗位。 这就再次印证了了那句话,这世界上不变的只有变化! 但是作为一个普通的三十的中国女性,宋喜乐很固执地坚持着从少女时代就生根的信仰,真爱值得坚守,奋斗可以成功。虽然,她以前没有那么努力,顶多上班后算是没有虚度光阴。 张冀问媳妇:“宋喜乐,你每次这么看我,我就害怕!” “张冀,会不会有一天你也变了?” “当然不会!”张冀保证说,“这普天之下谁都有可能变心,唯独我不会。我这一辈子只爱宋喜乐一人,连孩子们都得往后排,别看我现在没有钱,我相信有一天一定能让我老婆过上好的生活。” 宋喜乐明知道普天下任何的保证在万千变化的世界中都是虚无,但是她依旧很高兴。现在都在流行什么大女主酷爽人生,可是大部分女性从古至今,从进化那天开始,在感情生活中都希望现世安稳,不离不弃。她们很难做到同时爱上不同的男人,她们也很难因为贫困抛弃家庭,她们天生就是韧劲儿十足,哪怕是母性动物在最危难的时刻都不会抛弃幼崽儿。让她们崇尚酷爽人生只因为背叛和伤害。其实让她们不离不弃的很多时候只需要忠诚和理解。 宋喜乐执意要抱走笑笑,别说宋美娟和李金元不乐意了,就连父母也骂她忘恩负义。她我行我素,就算是老妈在现场都要跟她动手了,她也抱着孩子不撒手,撒腿就往家走。 张冀说:“媳妇,这样做不好吧?总得顾及点儿情面。你这样,小姑和姑父的婚姻是不是就更不稳定了?” 宋喜乐在酒店里拍到了那个女孩和孩子妈妈,那个孩子细看之下简直就是和李金元长得一模一样,之所以一眼没有看出来,是因为李金元是男的,小姑娘是女的,这要是儿子,就以她的火眼金睛,肯定一眼就看出来了。女人说话的声音也对得上,这事情几乎就是板上钉钉了。李金元这个渣男年轻时哄小姑丁克,可他中途反悔了,跟别的女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小姑想生孩子的时候,已经生不出来了。 目前,这事儿只有他们两口子知道,宋喜乐忍出内伤才没有告诉任何人。宋喜乐跟张冀说:“宋美娟和李金元之间能不能过下去,不是我几个月大的儿子能解决的,你看那女的歇斯底里的样子,回头再找机会给我儿子下药毒死。” 张冀说:“你这都哪跟哪啊?复仇小说看多了吧?” 宋喜乐说:“你是男人不懂女人在失望透顶、委屈爆棚的时候该有多疯狂。” “你这是说你小姑还是小三啊?” “哪个女人受刺激了,都有可能疯狂。儿子才几个月,我不能把他置于这么危险都境地。小姑喜欢孩子可以回娘家看,如果是用我儿子作为巩固婚姻的工具,对不起,他这么小承担不了如此重的责任,孩子也没有这个能力。” 张冀说:“可小姑对我们那么好,这有点过意不去啊!” “如果真对我好,就应该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而不能道德绑架。”宋喜乐知道家里人都觉得自己是个混不吝,可就算得罪小姑,得罪全家人,她也得一意孤行。 张冀说:“喜乐你别担心,我最近也开始投简历了。有几个用人单位给出的价格还算不错,等我换了工作,经济上很多问题都能缓解了。” 宋喜乐开始还挺高兴,可过后她想了想说:“我听嫂子说你们公司最近上项目呢,人家在你最为难的时候聘用了你,然后你这才干这么点儿时间就另谋高就,人家招人也得需要时间啊。万一招不到合适的人,又正在上项目,你这么走了,不是恩将仇报吗?” 张冀说:“我也想到这个问题了,所以才一直没有约时间去面试,总想着把手头最急的活干完了再说,可每天的任务都很紧急。” “就是这意思!”宋喜乐要不是跟张冀在同一个行业,肯定让他赶紧辞职去赚更多的钱,但是她知道在项目上临时走一个人对工作影响有多大。 宋喜乐说:“我们在生活上咬紧牙关,只要孩子不生病,也能对付着过,走一步说一步吧,反正千万你不能把我嫂子装里面。回头你走了,公司上项目受到了影响,人情上你对不起老板,更对不起我嫂子,回头再害我嫂子没了工作,那是绝对不行的。” 张冀想了想说:“干软件行业就跟过去要壮劳力一样,大多数人能拿高薪的时候也就大学毕业有了两年工作经验之后到四十岁,这还得说男员工。最有竞争力都就是35岁之前这几年,我都三十岁了,也蹉跎不起了。” “当初你没有离职证明,公司就是因为上项目缺人还有嫂子的信誉才那么快有了工作,否则咱们家的日子会更难。要我说,不如你和老板开诚布公地谈谈,如果能加薪最好,如果不能加薪就让老板先招人,直到有合适的人入职后,你再走。”宋喜乐说着说着,又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可别的公司也不可能一直等着你啊。等你回头辞职了再去应聘,万一没有合适的岗位了呢?到时连工作都没了。” 宋喜乐抬头看着张冀,第六感袭来,这个男人听完自己的一番话可能发量又要变少了。 周伟红在利顺德差点当着人的面抽宋喜乐。她就不明白了,小姑子家好吃好喝有保姆地伺候着孩子,还能让人家两口子的感情好起来,何乐而不为呢?放着大别墅不住,挤在租来的鸽子窝里,这丫头片子不是缺心眼就是诚心的。 “你小姑和你小姑父离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小姑从小对你那么好,你不知恩图报,你恩将仇报。你可气死我了。” 宋喜乐怎么解释都不通,索性就先不解释了。她总不能在宴会现场,拿着小三和人家孩子的照片扔李金元脸上,那样小姑和小姑父的日子才算是到头了呢。 俗话说,老大照书养,老二照猪养。小租屋里不大的地方本就住着一家四口。这下又来个小婴儿,居住条件更加拥挤了。宋喜乐这几天置办了孩子的奶粉和尿不湿,还有日常用具,其余的什么都没买。早先养闺女的时候,婴儿床,婴儿车,体重仪器....应有尽有,奶嘴儿都是一串儿一串儿买,那些东西全都送人或者捐助了。现如今,她越发觉得这些根本就没有用,自己也就是没有母乳,否则连奶粉都不用买。唯一添置的昂贵的、华丽的、本应该出现在豪宅里物件儿就是张溪语的粉色公主床,小丫头睡在里面,把帐幔放下来,妥妥的一个小公主。王桂兰因为这个又生了一肚子闷气,心里说儿媳妇不会过日子,但是敢怒不敢言。连着两天晚饭都没吃,就没见过这么过日子的。 大床加了一个板子,孩子睡最里面,宋喜乐挨着孩子,张冀睡在最外面。本来王桂兰是想让孙女跟自己睡外面的,可是宋喜乐不让。宋喜乐觉得凭什么有了老二,就好像爸妈不要老大了一样?现在闺女能平稳自己去公主床上独立睡眠,还很开心很幸福,这钱就没白花。 张笑笑一回家是没完没了的哭,吵得四邻不安,可忙坏了四喜丸子。这狗子见家里多了一个生人,上蹿下跳汪汪叫,邻居跟宋家老两口说:“您家可真热闹!” 宋建国能说嘛,只能附和:“热闹,热闹!” 其实,这几天老宋家的空气冷得不行,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周伟红带头不搭理闺女了,别说不帮着看孩子,就是吃饭都不带叫宋喜乐的,她是真生气了。 楼下,周伟红跟宋建国两人煮了一壶红茶,面前摆着栗子羹和用金边儿骨质瓷盛着的沙窝萝卜。两人一边喝茶,一边商量。 “咱们得去找美娟说说这事儿,我这心里头总觉得对不起这孩子。就是四喜丸子咱们养了这么久,都疼得不行,更何况是一个孩子。” 宋建国说:“这几天美娟那边也没消息,这孩子跟小时候一样,心情不好就躲起来不见人。我真希望她干脆指着喜乐鼻子大骂一顿,别憋心里头。” “你说宋喜乐到底是随谁啊,怎么这么自私呢?人家给她养了四个月孩子,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这事儿商量着办呢?” 李晨萱现在心里和公婆小姑子都有隔阂,就连同宋喜明的关系也淡了不少,除了两个儿子跟自己的父母,她什么都看淡了,只是下班一进门就听到公婆在讨论小姑子这事儿,她忍不住嘲讽几句。 “这事儿吧,我觉得喜乐没错。”那天李晨萱带着父母去医院检查了,她没看到当时的场面,可看到小姑子把儿子抱回来,心里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伟红受宠若惊,儿媳妇已经好些日子没主动跟他们讲话了。两口子闹意见,就跟公婆欠儿媳的一样,可老两口依旧是敢怒不敢言。 “晨萱,你怎么看?” 宋建国见老伴儿跟儿媳妇满脸陪笑地献媚样儿,他都没眼看。 李晨萱把外套挂在衣架上,“孩子现在不要回来,以后就更要不回来来。长痛不如短痛。而且,别说喜乐不同意把孩子送给人家当儿子,就是李金元到现在也没有正式跟喜乐和张冀谈过这个事儿。我小姑有这想法,未必人家小姑父真有这想法。到时候,这孩子的身份就很尴尬。回头,李金元不愿意养,我小姑对孩子感情越来越深舍不得,那这孩子在李家算什么,宠物?万一这么蹉跎下去,孩子跟亲生父母也不亲了,才是大错。孩子是有思想有情感的,毕竟不是宠物对吧?” 周伟红说:“那也得找个合适的机会,非得在这么个日子里,你小姑哪受得了,你小姑父看着也生气。” “喜乐之前去要多少次了,不都没要回来吗?”李晨萱冷哼,回屋前留下一句话,“万一李金元巴不得孩子被抱走呢?不是自己亲生的,谁会真正当回事儿?” 李金元确实没把宋喜乐的儿子当回儿事儿,最近公司有了起色,他更忙碌了。 宋美娟以为丈夫会和自己一样思念孩子,可谁知道他竟然连问都没问过几次。宋美娟心里不是滋味。李金元让妻子多去公司,省得闲着生事儿。 宋美娟被这句话刺激得不轻,她从十几岁努力到四十出头,只是这几年才把生活的重心转向了生育和旅行。现在她怎么都有种被卸磨杀驴的感觉。这句话让她觉得自己和李金元不是夫妻关系,而是工作关系,如果工作上没了交集,就几乎没了任何关系。 第65章 《锁麟囊》 宋美娟提孩子提得多了,跟李金元吵架得次数也多了。李金元索性就把责任推到了宋喜乐身上。宋美娟说:“那是人家的孩子,人家从始至终也没同意过。如果早几年你配合我要个孩子,现在儿子都上幼儿园了。” 李金元说:“早几年你也四十了,自己身体不好不知道吗?高龄产妇生孩子你自己不要命,我拉着你不让你往危险里跳,你还埋怨我?” 宋美娟说:“你总说我身体不好,我就不知道自己怎么个身体不好了?我也不贫血,我也没有得过什么大病,我们家祖上几代基因都很良好,没有遗传疾病。我除了这十几年鼻炎咽炎换季闹得比较厉害,然后引带得胃口差些,我到底有什么大病?” 李金元说:“做丁克夫妻,是咱俩早年达成的共识,你自己40岁的时候开始后悔,万一高龄产妇有什么意外,我可不想承担这个后果和骂名,到时候你娘家一大家子人还不得吃了我?你说你从年少时就一直在努力,现在刚好有钱有时间了,自己享受享受生活不好吗?人家不给你养孩子,实在不行,你养个宠物吧,或者多养几个宠物,外面那么多流浪猫流浪狗呢,你都可以给予关怀,彻底释放一下你那无处安放的母爱。” 宋美娟心底的郁气憋在胸腔要炸开了。这男的说得是人话吗?孩子和宠物能一样?自己不生孩子,全世界只要能遇到的流浪猫和流浪狗都可以给自己当儿女? 谁知道接下来几天,宋美娟鬼使神差地真去外面喂流浪的毛孩子了,她更没想到自己很快就上瘾了,并且在过程中结识了好几个常年喂流浪动物的朋友,在微信上因此还经常交流心得。如果没亲自养过飞飞,她可能真的就像李金元那样养个宠物算了,可是偏偏她不仅和飞飞有了感情,更是一个有思想不会被人轻易pua的现代女性。她越想越觉得憋闷,因为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悄无声息地从各个方面袭来。 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宋喜乐觉得自己这个产假休得格外漫长又格外短暂。她经历了生死线的挣扎,还在产假里摆摊儿买了大饼卷一切,继续沿袭以前兼职做外包的工作,可是经济问题依旧捉襟见肘,而且未来让宋喜乐更加迷茫,因为她六个多月的产假就要结束了。这还是比之前延长了两个多月,否则按照以前的劳动法,她早就该回单位上班了。 虽然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宋喜乐也开始焦虑了。虽然说哺乳假给高龄产妇能多将近两个小时的喂奶时间,可是她的单位在开发区啊,路上往返就把时间都占用了,而且过了哺乳期,她的劳动合同也要到期了,到时候过了三十五岁,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的妈妈,谁会聘用呢?这样怨不得用人单位,计算机开发岗位就是烧脑,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不能总被闲七杂八的事情打断。可是像宋喜乐这样的中年妇女,就算没有家庭,也不可能和二十出头的小孩子一样抗造,更何况她现在还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所有人都怪宋喜乐不应该生老二,她到现在也是不承认,明明如今到都在处倡导多生多育,她生个孩子怎么就成“祸国殃民”、“搅家精”了?就算没有表扬鼓励,也不能背着骂名,人见人打吧?还说她归根到底不应该嫁给没钱没房老娘没老保的张冀。可就算到今天,宋喜乐也依然不觉得自己选择错误。怎么,买貌美如花青春靓丽的时候就得待价而沽,卖个好价钱?所有人都在骂她结婚后没钱还生孩子,没房还回娘家。可笑贫不笑娼什么时候变成褒义词而不是贬义词了? 因为和宋美娟抢孩子这事儿,周伟红彻底断了闺女的供给,别说上楼帮着带孩子了,就连张冀的早点都不管了。宋喜乐憋着一肚子气,可穷人有穷志气,不给送,她绝不问也不求,直接自己下楼去拿,主打一个不内耗。 宋建国三顿饭更卖力气了,不敢明目张胆地上楼,偷偷往闺女的饭筐里放好吃的。宋喜乐都走出门了,他还追过去往闺女口袋里塞两个大苹果。周伟红警告老伴儿,你闺什么样你都惯着, 有你们两儿受罪的时候,再让她看见,连他一起赶出家门。 宋建国心疼闺女,偷偷给闺女弄了一个筐,每天两人发微信定好了接送时间。接到信号,闺女从楼上放下拴着绳子的竹筐,当爹的把饭菜、鲜货、零嘴甚至酸奶都放框里。然后他再拿手机通知楼上:食物安放完毕。 楼上宋喜乐回复:收到。准备完,可以升空。 楼下宋建国回复: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点火!走您嘞! 最后这次,正好被周伟红抓了个现行。好家伙,这父女俩个楼上楼下火箭发射呢?她冲过去抓住了篮子,大声宣布:“发射失败!全部没收!” 周伟红因此发了狠,说老伴儿再惯着宋喜乐,真就连他一起赶出去,说到做到。宋建国说:“咱们不管闺女,她可怎么过啊?” 周伟红说:“没有咱们在身边,她不也生了闺女养了闺女吗?现在自己凭本事生二胎,又把孩子抢回家,那就有本事自己养。要是咱俩明天嘎噔一闭眼怎么着,她还不是得靠自己?总不能半夜托梦来伺候她?” 宋建国见老伴儿真生气了,也不敢明目张胆照顾闺女了。那边儿还有儿媳妇孙子一大家子呢,周伟红跟自己那本事从年轻到现在一直都大了去了,要是在家里闹开了,别说他根本惹不起,也影响孙子们学习啊!更让儿媳妇一家子看着不像样儿。这边儿媳妇时不时地甩脸子,那边儿子也不哄老婆,这点气都撒公婆身上了。要不是因为有两个孩子面临高考,他都觉得儿媳妇敢在家里摔碟子砸碗。宋建国问老伴儿,怎么不敢把儿媳妇和两个孙子轰出去? 他话音刚了,腿上又挨了老伴儿一脚! 过去花钱“大手大脚”的宋喜乐给自己制定了一周里三天不花钱计划。闺女一日三餐都在幼儿园吃,老二喝奶粉,她和张冀还有婆婆吃饱喝足了,能不花钱就不花钱。就连尿不湿,她都在琢磨要不要用尿布代替。什么科学抚养,没钱的时候都觉得是给资本收割的。以前,她还觉得会被人笑话,现在觉得平平安安活下去就挺好。 这一天,宋喜乐被儿子折磨了一宿,这崽子大概真是夜哭郎托生的,中气十足的哭了睡,睡了哭,没完没了闹不休。张冀说孩子是找宋美娟。宋喜乐说孩子是找小姑家的育儿嫂了,反正无论怎么着,就是不找亲妈,不找亲爸。唯独张溪语小朋友懂事得让人心疼,不仅不烦弟弟哭闹影响自己睡觉,还拿着毛绒玩具跟着爹妈一起哄弟弟。 王桂兰之前还说能帮着白天夜里都带孩子的,可被这孩子哭闹了几宿,自己心脏就先受不了了。尤其是这天夜里,孩子哭了几乎一整宿,她差点就让儿子拨打了120。知道儿子儿媳忙着看孙子,喊孙女给自己拿药,喊了几声都没人应,再看见孙女一巴掌就拍了过去。 转天早上,漂亮的姑奶奶顶着鸡窝脑袋,迷迷瞪瞪下楼给老公和婆婆还有自己拿早点儿,竟然发现,门被从里面插上了。宋喜乐一下子就清醒了,一股酸意从鼻腔蔓延到眼底,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要是依着过去的脾气,她现在就得哐哐哐砸门,隔着门板在外面理论。可她毕竟三十多岁了,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不仅是程序员还是小食摊儿个体户,她怎么都比以前成熟多了。这个时间,她不能影响左邻右舍,更不能把刚睡着的儿子给吵醒了。 宋喜乐闷闷地上楼去,回到家里一言不发,张冀一看就明白了大概齐,他二话没说赶紧去厨房里做面汤,专门给媳妇卧了两个鸡蛋,自己来不及吃赶紧上班去。他路上给媳妇发微信,以后家里的早饭自己承包了,如果下班来得及,晚饭也由他来负责。这几天外面下雪了,风大路滑。张冀还嘱咐王桂兰别出去接孩子,让她在家看老二,接孩子的事儿交给媳妇做。 王桂兰跟儿媳妇商量,干脆就别让张溪语上幼儿园了。去了也是传上感冒发烧,那么点儿的孩子能学多少东西?家里买了那么多绘本和书,在家学呗。宋喜乐告诉婆婆,可千万别在闺女面前说这个。如果流感高峰或者天气不好的时候,他们可以请假不去,但是剥夺孩子上幼儿园的权利,同龄人就得和同龄人在一起,在家里待着算什么? 王桂兰说:“你之前不是说不让溪语上幼儿园都行,或者转到小区里私人开的幼儿园也行,你都忘了?” 宋喜乐说:“当初是当初,当初就一个孩子时怎么都行,现在弟弟来了,姐姐就得从现在的幼儿园转出来,就得回家待着?绝对不行!” “怎么不行?”王桂兰说,“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有了弟弟当姐姐的本来就不能跟以前一样了。” 宋喜乐大声喊:“我说不行就不行,谁说也不行!” 王桂兰立刻闭嘴了! 到了幼儿园放学的时候,宋喜乐准备去接孩子,可是老二又开始哭闹起来了。 这孩子跟亲妈在一起都是哭,跟别人更背过气去。王桂兰实在是怕了这个大孙子,说了一句自己去接孙女就出了家门。 过了好一会儿,接孩子的还没回来。天都黑了,宋喜乐都想抱着孩子出去找人了,王桂兰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对,不是走,是跑了进来。 “喜乐啊,我把溪语给弄丢了,孩子招不到了。”王桂兰说着,哇的一声哭出来。她接了孩子下学,拉着孙女往家走。路上,孙女看见有人卖,步子就慢下来了,就问妈妈答应自己早上来接她放学的。王桂兰说,你妈惯着你给你买零嘴儿,可你自己也得懂事儿。她告诫孩子不能乱花钱,教育孩子现在家里主要是要养弟弟,做姐姐的什么都要挤着弟弟,以弟弟为重。 宋溪语反驳奶奶,妈妈说弟弟是用来保护自己的。 “奶奶的话你最好跟我记心里。要是你不听话,这幼儿园回头就不让你上了,留在家里看弟弟,还能省一大笔钱。” 宋喜乐的脑瓜子嗡嗡的:“你一个亲奶奶,怎么能跟孩子说这种话,溪语才多大了啊,才几块钱,你至于吗?” 王桂兰哭得泣不成声,“溪语可能是生气了,我跟同学奶奶说话的功夫,孩子就不见了。” 宋喜乐火冒三丈,她都有心给婆婆来几下了,可这个时候她根本也不顾不得了,外套都来不及穿就跑出去找孩子。周伟红买菜回来,一眼瞅见闺女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她把脖子一扬,就装作没看见,转身进了屋,把房门关得严严实实。这孩子就得自己去撞南墙,真不识可怜。宋喜乐过去狠狠拍了好几下门,也不见有人来开,明显里面的人就是装作听不见。她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一咬牙还是自己跑了出去。时间不等人啊! 李晨萱骑着共享单车,看见宋喜乐穿着个睡衣睡裤就上街了,乱着个头发那还是过去那个俏丽动人的小姑子,简直就是个疯子。她朝着宋喜乐喊了几声,没人搭理,对方应该是没听见。她想着可能是婆媳拌嘴了吧,自己也没必要管那个闲事儿。 夏春华和李保全两人从网上团的券,香格里拉的下午茶打三折,两人套餐才一百多块钱。自从李保全做了手术之后,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外孙子们中考没考好,闺女和女婿现在感情也出现了问题,他们什么都做不了,日子过得憋闷。今天两人给自己找个乐子。享受完下午茶,他们又去看了一场京剧《锁麟囊》。 夏春华从小耳熟能详,自己就会唱很多出京戏。看了戏,天气冷也阻挡不了她好心情。老阿姨一边走一边哼着唱词儿。 “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渗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我只道铁富贵一生铸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那怕我不信前尘。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 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生、早悟兰因,可怜我平地里遭此贫困,遭此贫困,我的儿啊! 把麟儿误作了自己的宁馨。” 李保全对老伴儿说:“你看那是喜乐吧,这大冷的天怎么穿着睡衣就跑出来了?” 夏春华说:“八成是跟爹妈闹脾气了。我听你闺女说,最近老宋两口子都不搭理闺女了,连三顿饭都不管了,说是要跟这不靠谱的闺女划清界限,大有让她自力更生,自生自灭的意思。” 李保全说:“嗨,自己的闺女,用得着那么狠心吗?咱们得叫住喜乐,拉着她回家劝和劝和。” 夏春华拦住老头儿:“你自己家的事儿还不嫌多啊,还有精力管人家的闲事儿?要我说喜乐就是挺不懂事儿的,孩子放小姑那养着你挺好吗?她弄回来,累自己是假的,我看就是想要累爹妈。老人能有多少能力,那点儿退休金给闺女一家子花得多,你两个外孙子自然就花得少了。你傻啊?” 李保全说:“你不应该这么想,我这病多亏了喜乐。我手术住院也是喜乐跟着一起送饭忙前忙后,光靠你闺女根本活不到现在。谁没有个难处,亲的热的不搭把手,还能指望谁?” 夏春华说:“那回头咱们去劝劝老宋两口子,先回家吧!” 第66章 鲅鱼馅饺子 宋喜乐找了一大圈,彻底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那么小的小女孩如果走丢了,很可能就被人拐跑了。网上还有那么多新闻说要孩子器官,甚至吃小孩延年益寿的。当妈的恨不得把自己的血肉给人贩子当零嘴吃,舍不得自己的孩子被坏人动一个手指头啊。 钱小美有急事儿给宋喜乐打电话,可是电话怎么打也打不通。她是个急脾气,一踩油门就跑到了大姨家。宋喜乐之前让她帮忙找李金元出轨的证据,并且让她指了苍天,发了毒誓,别告诉任何一个人。这种事儿闹不好是要出人命的,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作出万全的准备。 李晨萱和公婆话越来越少,她回家也没多嘴说自己看见宋喜乐的事儿,直接进屋往床上一躺,“休养生息”。宋建国和周伟红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两人正包饺子呢。今天的饺子是鲅鱼馅儿的,宋建国就琢磨晚上月黑风高的时候,戴着口罩给闺女送过去。周伟红琢磨着让小姑子过来吃饺子,或者冻起一些来回头给送过去。两个人各怀心事儿,倒也心情不错。 因为沿海儿,天津吃鲅鱼馅饺子是老传统。鲅鱼馅儿,以新鲜的鲅鱼为主要原料,然后配上适量的五花肉和韭菜调制而成馅料儿,不仅营养丰富,并有补气、平咳的作用,因此用鲅鱼做馅儿包饺子不仅美味,还具有一定的食疗效果。这几天天气变得更冷了,老两口听说学校里好多孩子都咳嗽。今天宋建国就买了新鲜都鲅鱼和金桔儿,还蒸了蜂蜜白萝卜,给孩子们晚上吃。 周伟红说:“美娟最喜欢吃这口儿,我刚给她打电话了,让她回家吃饺子。你闺女不做人,咱们当哥嫂的总不能也没个态度,你妹子要是来吃饺子,咱们就把话说开了,要是不来,我就跟以前一样,该叫她回家还接着叫,回头你给她送一趟冻着的饺子去,让她自己煮着吃。” “夫人决策正确!”宋建国这会儿脑子里还是想着晚上怎么给闺女送饺子,生平第一次竟有了一种咫尺天涯的无力感。 调馅鲅鱼馅儿饺子的关键在于选择新鲜的鲅鱼,还要用心除内脏和鱼皮,以确保饺子馅不会过于腥味。鲅鱼需要刮下肉来后剁成糜,这样可以更好地吸收调料。?再需要准备花椒水、韭菜、猪肉馅、花生油、白胡椒粉,再加入盐、生抽、老抽、蚝油等调料,继续搅拌至馅料呈均匀的糜状,光是闻味儿就能香一个跟头。 宋建国心里想着晚上闺女能吃上这美味的鲅鱼饺子。周伟红想着小姑子跟家里冰释前嫌,让宋喜乐给姑姑认个错,这事儿就过去了。两人越想越美,一边包饺子,还一边儿对唱呢! 宋建国唱:“我滴红姑娘啊.....” 周伟红唱:“我滴宋老头子啊....” 宋建国唱:“正月里开花十四五六,六月六看谷秀春打六九头。二月里开杏花杏子如豆,豆腐脑就切糕还有两个大馒头。三月里开桃花清明以后,后生子去上坟哭他的舅舅。四月里开梨花大雨没下透,下不透种高梁尽出些稔头。月里开石榴锅底儿漏,漏了锅撒了了米没有法子熬粥。 六月里开荷花荷莲生藕,藕坑里去摸鱼我就摸哇,我就摸哇,我就摸了一个大泥鳅?。” 周伟红唱: “爱花的人惜花护花把花养,恨花的人厌花骂花把花伤。牡丹本是花中王,花中的君子压群芳,百花相比无颜色,他却说牡丹虽美花不香。玫瑰花开香又美,他又说玫瑰有刺儿扎的慌。好花哪怕众人讲,经风经雨分外香,大风吹倒了梧桐树,自有旁人论短长。虽然是满园花好无心赏,宋老头儿你带路,我要回绣房啊.....” 钱小美进屋就大吼一声:“你们老两口还在这儿唱呢,我表姐丢了闺女,自己在外面找呢,你们可真够狠的,我表姐怎么摊上了你们这样的爹妈,上辈子缺了大德了!” 说着,她直接把盖板儿给掀翻了。 周伟红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外甥女:“钱小美,你吃错药了吧,我看你找了个有钱的对象,长精是吧?” 宋建国头皮一阵发麻:“你说谁丢了,溪语?” 等宋家这老两口听明白了钱小美在说些什么,两人也顾不得穿外套了,手上都是面就夺门而出。钱小美在后面给他们拿衣服拿手机也追了出去。 很快,所有人都出动了。两个半大小伙子下了晚自习就听说妹妹丢了,他们第一反应跟表姨钱小美一样,对爷爷奶奶太有意见了。 宋子瑞上了高中后语文就很不好,尤其是看不懂《红楼梦》,可这会儿他突然就感悟了。 “一大家子人从外面杀一时半会儿是杀不死的,只有从家里自相残杀才能一败涂地!” 宋建国从脖颈子后面给小孙子一个脖兜儿:“不许说不吉利的话,说一句打你一巴掌!” 李晨萱和父母当然不敢说自己之前看见宋喜乐了,可私下里愧疚得不要不要的。王桂兰也顾不得心脏病了,给孙子穿得严严实实的,抱着孩子也加入了找孙女的队伍。张笑笑在寒风中也不忘亮亮儿嗓子。宋喜乐接过儿子,母子俩一起哭。这让人看了,一出京戏的戏文又到了嗓子眼儿《赵氏孤儿》。 这一大家子人在寒风中开启了找孩子模式。不仅张冀从单位加班中赶回来了,就连钱小美的对象楚明亮也来了。宋喜乐的态度十分卑微,这个时候,无论是至亲还是路人,只要能帮她找孩子,她都感激涕零。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以前挤在一起嫌弃人多太满当的一大家子人,现在到了人海之中力量竟然也是这么渺小。一直到了晚上九点多,宋建国才接到了电话,张溪语被好心的路人送回家了。冻透了的宋喜乐听到这个消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关系最远的楚明亮主动要求自己去公安局销案,其他的人浩浩荡荡回了家。 宋美娟回娘家就看到张溪语跟一个陌生的小伙子站在楼道里。宋美娟赶紧把孩子抱起来,问明来由。原来,孩子想自己回家,可是走错路了。天越来越黑,她越走越害怕,一边哭一边找妈妈。小青年看到孩子,就主动给她家里打电话。张溪语只记得妈妈的电话号码,可是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后来就关机了。 这小伙子就按着张溪语描述的家庭地址,兜兜转转了好几个小时终于找到了家。刚刚邻居张大爷提供了宋建国的电话号码才通知大伙儿,孩子已经回家了。 宋美娟警惕地看着小伙子,现在的年轻人都没有长得难看的,可谁知道光鲜的外貌下谁是变态?她从头到尾检查张溪语,发现孩子是全须全尾的这才放了心,这才由衷地感谢这位小年轻。她都想微信扫码给对方劳务费了。那小伙子一口天津话,对宋美娟说:“我说姐姐,咱们从小就学雷锋、做好事儿不留名,你得相信啊!” 这么长时间以来,宋美娟第一次笑了:“谢谢活雷锋!谢谢善良的小哥哥!” 今天这两锅鲅鱼饺子是两锅东倒西歪,一锅煮过了火,最后两锅比较正常竟然是楚明亮煮的。五锅饺子吃得鸦雀无声,没空夸富二代,大伙都饿坏了。 宋美娟第一个吃完,然后就去接替王桂兰抱孩子。几个月都有感情了,宋美娟别抱着孩子哭了,孩子闻到熟悉的气息,咧着小嘴儿笑了。钱小美看着这位姑奶奶,心里着实不好受,放下筷子坐到她旁边,静静看着大人和孩子。 宋建国见不得闺女受苦了,把拌好的松花蛋和手撕好的小李烧鸡都推到闺女面前。周伟红大有在闺女面前将功补过的意思。会儿问闺女要不要醋里再放点儿新炸的辣椒油,一会儿又问闺女要不要再续碗饺子汤,原汤化原食? 宋子祥看姥姥那献媚的样子,率先发言了:“奶奶,我觉得你嫌贫爱富太明显。为了讨好有钱的姑奶奶换取大家庭的团结,就牺牲我小姑来表面自己的心意。历史上就有很多这样的典故,比如两桃杀三士,吴起杀妻!” 周伟红对大孙子说:“吴起杀妻指的是卫国的吴起为了取得鲁国信任,不惜杀死来自敌国,也就是齐国的妻子以获得将军位子,后来常常比喻为了追求功名而不惜伤天害理,或为了成功而不择手段。你的意思是,我要杀了你小姑跟你姑奶奶表忠心?她们两儿都是我养活大的,要讨好也是应该她们讨好我。可你们看看,这对姑奶奶都跟我欠她们似的。还有我儿媳妇,不干几事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也看我不高兴。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李晨萱听到自己被婆婆连带着点名批评,往自己醋碟子里又加了几个饺子,撂下脸子扭搭扭搭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可想了想自己父母还在呢,转个圈去上发上坐了下来。 李晨萱的父母也撂下筷子来,心说这亲家母当着他们的面儿就能给闺女递话儿,要是他们哪天都去见上帝了,那还不得受婆婆的气?两人谁都没说话,可看着亲家母的表情都变了。 宋子祥对奶奶说:“您就别狡辩了,这几天看见你欺负小姑,我早想打抱不平了!说好的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为祖国繁荣昌盛而读书,为了解决地球以及宇宙难题而读书。可是家门口亲人有了困难都视而不见,那别的困难能发自内心主动地去解决吗?” 宋建国指着两个孙子说:“送你们两个上学,学的成语典故名着都用在批判你爷爷奶奶了。小姑给你们什么好处了?行了,这下我也不用惦记了,别说是哪天我归西了,就是你爸将来老死了,你小姑也依然有娘家可回,这两大侄子跟姑姑感情杠杠的。” 比起宋建国笑着打哈哈,周伟红就吃不住大孙子的话了,看看坐着这一大家子人,都跟她来劲儿,好的时候是亲人,不乐意的时候都是“豺狼虎豹”啊? 她说:“宋子祥,看你这上纲上线的,我送你读书是为了管理你奶奶的是吗?知道谁是祖宗,谁是孙子吗?” 宋子祥说:“人人生而平等,日常你是我祖宗,但是真理面前,必须实话实说。什么事情也大不过真理去。” 周伟红真有点儿激动了,“活儿都让我干了,话都让你们说了,我明天也罢工,也不搭理你们!” 饭桌上该说话的不说话,祖孙两个争论也没人参与了,气氛非常不好,眼见着就要影响大家的消化。楚明亮地新一锅饺子又端上桌了。这小伙子有钱有闲长得帅没偶像包袱,谁都忍不住多看两眼。楚明亮对宋喜乐说:“表姐,钱小美说我肯定不会煮饺子,怎么样,今天我煮这饺子还行吧?”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宋喜乐,从回家到现在她就没说过一句话。没人能拒绝这样一个帅气的亲自给大家煮饺子活跃气氛的大男孩,除了宋喜乐。 宋喜乐收起了以往的伶牙俐齿和信口拈来的俏皮话儿,只沉沉地说了句谢谢。宋建国还想哄闺女,可是宋喜乐却突然爆发了,爆发的对象却是自己的婆婆。 “王桂兰,你是不是故意的?”宋喜乐大声吼着婆婆,一边掉眼泪。她还没有从刚刚女儿丢失的情绪中走出来。 “喜乐,你说什么啊?”王桂兰懵了,“你对娘家人有火气,不敢惹他们,你就拿我老婆子撒气啊?” 宋喜乐说:“别混为一谈。这里的人就算以后不再帮助我了,可从始至终他们也并没有要从我什身上得到半毛钱的好处。但是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别以为我看不懂,你有了孙子之后开始嫌弃孙女了,除了不想让孩子上幼儿园,你是不是有过念头扔了她?” 张冀说:“喜乐你说什么呢?” 宋喜乐说:“我什么你听不懂吗?我怀疑你妈今天故意扔了我闺女。就算是今天没有故意,她今天开始也没把孙女丢了当回事儿,直到天黑了,彻底找不到孩子了,她才担心起来。我敢打赌,今天这事儿过去后,她对孙女的态度会越来越差,重男轻女的基因会越来越明显。我今天丑化说前面,敢打我闺女的主意别管跟我什么关系,都得结仇。” 第67章 求助是一种能力 张冀说:“媳妇,你冤枉咱妈了。咱妈多疼溪语你又不是没见过?溪语是她老人家一手带大的,你可不能说这种伤人的话。我知道你最近情绪不好,可也不能拿老太太当出气筒啊!” 宋喜乐大声说:“张冀,反正我今天把话放这儿了,谁敢在我的家里传播重男轻女的思想,别怪我不客气!” 张冀赶紧哄媳妇:“没有重男轻女,没有重男轻女,谁敢重男轻女,我第一个反对!” 宋喜乐眉毛都立起来了说:“只是反对?” “决裂,谁重男轻女,我直接跟这人决裂!” 王桂兰嘴唇惨白,还想辩解。宋喜乐根本就不想听婆婆再说一个字:“我告诉你,溪语是姐姐没错,姐姐是要爱护弟弟,可没道理姐姐就得为了弟弟牺牲什么。你少给我闺女灌输这种观点,两个孩子都是我的宝贝,从感情上女儿先跟我有了将近四年的感情。新生命的到来是为了让家里的每一个人成员感到更幸福更快乐,不是说要代替谁,侵占谁已有的爱。” 王桂兰说:“你这说啥呢,我咋都听不懂呢?” 宋喜乐说:“听不懂,照做就行了。你可以理解为,在这个家里不会因为弟弟来了,姐姐地位就下降了,反而我会更加顾及溪语的感受。至于笑笑,一个小月孩儿,吃饱了穿暖了,有人陪着玩就能天天高兴。日子一天天过,等两个孩子之间有了感情,姐姐自然会爱护弟弟,弟弟也自然会听姐姐的话。现在在孩子们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大人先把自己那套没见识的糟粕污染给孩子,在家里人为的分出三六九等,在我们家里,这想都不要想。如果让我发现再有一次,要么你回老家去,要么我和你儿子离婚。” 王桂兰说:“喜乐,我知道你脾气不好,连你爸妈都说你是个疯丫头,可我没想到你能疯到这种程度,我是溪语的亲奶奶啊,你这都说得是什么啊?” “跟我叫板是吧?你算找对人了我长这么大除了学习就喜欢较真儿。”宋喜乐呵呵了,她对王桂兰说,“因为我给溪语买公主床你背地里拍过孩子后背一巴掌对吧?弟弟跟我一起睡,溪语半夜也想找妈妈,可是地方太小了,我们又不想两口子常年分居,转天又给孩子买了一个陪睡的娃娃,你背地里揪了孩子的小辫儿。你不仅不想让溪语上幼儿园,还想她在家看弟弟。甚至你你那天还教我过日子,说过年不给溪语买新衣服了!” 王桂兰说:“有钱的话,你买我什么时候拦着过,你现在不是没钱吗?” “笑笑到家才几天啊,你就想要这么对待溪语,那再过几年,等孩子们长大了,你还不得跟电视剧里极度重男轻女的农村老太太一样,变成个搅家精?我们家本来是很团结的,别因为你的小见识,回头弄得离心离德影响未来好几代人。” 王桂兰声音小了:“好多事儿到你嘴里就变得特别严重,过日子就是一分分的省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那不是过日子人!” 宋喜乐喊出来了:“你个老太太就知道钱,就知道省钱,一个家要是败了不会是因为少攒了几个钱而是心散了,爱没了,才会一败涂地,直不起脊梁骨。” 宋建国赶紧说:“女婿啊,亲家母啊,重男轻女在我们家可真没有这个传统,姑奶奶比儿子地位还高呢。以前你们没有这个念头,以后可也不能因为有了笑笑,就处处让溪语让着弟弟,更不能起了轻视女孩儿的心。” 张冀说:“爸,我没有,我们真没有!” “没有就好!” 宋建国过来打圆场,可宋喜乐的炮弹直接就冲老爹发射过来了。 “你们少在这里当好人!我是今年拖家带口回娘家吃了不少闲饭。可我是好吃懒做了,还是多拿多占了?我不就是没给你们找个钱多的女婿,让全家脸上好看吗?说到男女平等,我只是遇到了难处,走投无路回娘家暂时安顿下来,我从来没有一天不在想办法凭自己的双手创造出好的生活。怎么在所有人眼里就这么讨人嫌呢?” 宋建国说:“你这孩子,谁说你讨人嫌了?” “你们还用说吗?你们把门都换锁了,对打抽风的邻居都不好意思这么绝情吧?还有左邻右舍当我面没说什么,可私下里估计没少说我嫁得不好,没能给家里添砖加瓦,拖累了娘家,不像人家谁家的闺女,嫁了大款。” 宋建国说:“这不没影儿的事儿吗?左邻右舍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不仅是明理就是私下里也是心疼你,都希望你好,你不能把谁都想得只有坏心眼儿似的。” “你们心里怎么想的自己明白。”宋喜乐说,“我承认你们对我很好,可你们也别觉得不平衡。我也没有要你们给我买房子置地,如果我不是闺女是个儿子,结婚你们怎么打对?几百万的房子得准备两套吧?别给我否认,那天我还亲耳听到你们老两口商量,两个孙子结婚时的房子该怎么筹办呢。怎么就没见你们为我的孩子筹谋过呢?你们把心放肚子里,我没这个念头,我就说说这个理儿。那再假设如果我是个儿子,现在下岗了,领着儿媳妇和孙子来投奔爹妈,你们敢当着儿媳妇的面换锁芯儿吗?” 周伟红说:“宋喜乐,你这越说越不像了。” “我这个人脾气虽然不好,但是我从来不说谎,别人不敢说的实话,我敢,别人不好意思说的真话我敢,所以你们才觉得我跟一般人不一样。我哥对我很好,我嫂子也不错,我两个侄子更是对我知疼知热。但是,我哥一家子有困难时,你们是怎么帮助的?比帮我的是多是少?你们自己心里有数。说我,带着婆婆回家啃老。”宋喜乐一指夏春华和李保全,“你们伺候我嫂子爹妈的时候,怎么就没那么多怨言呢?就因为我是闺女,带着婆婆过来求帮助,你们才越想越委屈是吧?” 李保全这饺子也吃不下去了,要说拖累,他才是最大的那只。李晨萱更不爱听了,这小姑子一杆子打倒一船人,这到底是说谁呢?她可真敢说。今天晚上到底是要批判谁? 连带宋子祥和宋子瑞也第一次思考,自己从小到大在爷爷奶奶家白吃白住,怎么溪语和小弟弟就不行呢?还有爷爷奶奶也伺候妈妈,妈妈之前也好久没找到新工作,怎么小姑就不行呢?还有姥姥姥爷可以一直被照顾,怎么溪语的奶奶就不行呢?还有钱小美是也总到家里来蹭饭,也没见奶奶那么嫌弃啊? 本来周伟红对闺女是很愧疚的,可听到这里,她的火也蹭的一声窜起来了。 “你还敢跟你哥比?”周伟红对宋喜乐说,“你哥从小到大给这个家里露了多少脸就不提了,你哥从小到大给家里干了多少事儿,担了多少责?就到今天,家里但凡有什么难事儿也是你大哥顶梁柱顶着所有压力,你还好意思跟你哥比?你哥是少疼你了吗?你个没良心的、无情无义的东西!” 宋喜乐说:“我没想跟我哥比,我只是告诉你们,既然男女平等,爹妈就别对闺女抱那么多的委屈。但凡不是没办法,谁也不愿意回家啃老。你们见我表面上大大咧咧,我也是有自尊心的,吃你们的退休金,让你们受累,我心里比自己打100份工去都难受。” 周伟红也怒了:“要想享受权利,就得承担义务,不承担责任的前提下只想着享受权利,那是耍无赖。你都不知道自己爹妈日子是怎么过的,你没能力帮我们就算了,还回娘家挑事儿,你说你跟你哥能差多远?” 宋建国赶紧拦住老伴儿:“孩子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可比性。你这么说喜乐,喜明要是在家也不爱听,也得说你。” 周伟红火大了:“人家都说闺女是贴心的小棉袄,可你看看她,爹妈对她好不好心里没数吗?瞅着爹妈为她做了那么多,那么不容易维持着一大家子的运转,她可好,还生怕这一大家子人不乱套,还跟这儿怨气冲天的!” 宋喜乐说:“我是挑事儿吗?我闺女都差点儿丢了!” “你闺女丢了,我不比你心疼少,可你心疼我吗?但凡你有一点心疼爹妈,就不会在当着这么多人说这种话。再说了,你闺女丢了,是我造成的吗?你把孩子抱回来那天,就应该知道自己的日子会变得鸡飞狗跳。你总想着,爹妈都能给你料理齐全了,可你也不想想自己的爹妈都快七十了。”周伟红说着,从手边的柜子上拿出来一个塑料袋,里面全是他们老两口日常的药。 宋喜乐一见,眼底的泪珠更止不住了,劈了啪啦地往下掉。 “那我到底哪做错了?”宋喜乐低声问,像是在问父母,更像是在问自己。 “你没错,是我不该生你,生了你,养了你,我没有功劳我还有罪了呢!” “对,你终于说心里话了。”宋喜乐说,“你后悔生我了,你想着在襁褓里应该把我掐死,就 没今天这么多累可受了。” 周伟红气得直哆嗦:“你说这种狠话干嘛?还吃饺子干嘛?你要是真有志气,就应该说,以后我绝不花你们家一分钱,就算是出去要饭也要不到你们家门上,那才是算是你有自尊心。” “我为什么要说这种话?谁一辈子不会遇到点儿困难?遇到困难为什么不能求助?再说,这是谁们家?这也是我的家!我嫂子遇到困难有了抑郁倾向,你们担心得跟什么似的,我要是只会挤兑自己,得了抑郁症你们真不心疼吗?有做得好的就有做得不好的,所有人都只能成功不能失败,那失败留给谁呢?如果我要是真的失去了生活的信心,哪天不想活了,你们是不是真的才追悔莫及。”宋喜乐说着,眼泪又一次汹涌地滚出眼底。 周伟红眼圈也红了,是啊,闺女也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月子里就开始联系兼职,产假里去摆摊儿改善生活。女婿没有一天不努力工作,没有一天不赚钱,在家里也把能干的都干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大款,就是有也不见得自己孩子能遇上。闺女和女婿都没有歪的邪的,都能算是认真过日子的好孩子。 “你说得都是废话。当妈的能不心疼自己亲闺女吗?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宁可自己要饭都舍不得你忍饥挨饿,你真个没良心都东西!”呜呜呜,当妈的也哭了。 李晨萱冲着母女两个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儿,就知道这两人根本仇不了,别看刚才做老娘的都要扇闺女嘴巴子了,一会儿不仅能热泪盈眶,还得抱头痛哭。 宋喜乐哽咽了:“妈!我也是第一次做人,谁知道日子这么难?” 姑奶奶喜乐从小就是个大心脏的丫头,整天幻想这儿,幻想那儿,幻想着各种美好的事情一路发生。她这会儿幻想破灭得让爹妈心疼啊! 完了,这句话一出,不仅是周伟红哭了,宋建国也老泪纵横了。就算李晨萱早有预料,可也没有想到抱头痛哭这事儿还能买一赠一。她又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儿,无语望天儿。 宋建国一把鼻涕一把泪:“喜乐啊,都怪爸爸没本事,不然孩子投奔爹妈回家来了,这点事儿算个嘛事啊?一个月给闺女补贴5000块钱零花钱,爹妈管吃管住,再雇个保姆不就全解决了吗?如果住的是个大房子,不仅不嫌拥挤,多个人还多点儿人气儿呢。可就这么点儿事儿,就是因为爸爸没能力,才让孩子受委屈。凭什么卷什么孩子啊,是当爹的就没出息。” 这时,楚明亮忽然醍醐灌顶:“我回家就控诉我爹妈去。他们怎么不是世界首富呢?让我吃了那么多苦?让我矮人一等!” 钱小美跟对象语重心长地说:“滚!” 宋美娟深吸了一口气,抱着孩子站起来对大家说:“你们也别互相埋怨了。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谁的孩子就是谁的孩子。喜乐没错,大家都没错。错就错在我自己年轻时不想要孩子,岁数大了又后悔了,现在想生又生不出来。我过去疼喜乐了,但这不是让她用孩子报答我的理由。爱不是债,爱是用来享受的,不是用来背负的。再说哥嫂以前也疼我了,这是咱们的家风代代传,说报答就变味儿了。” 周伟红说:“美娟,你别这么说,你这么说我心里更不好受。当初爸妈老来得女,临走的时候还托付我们要照顾好你。其实你从小就懂事,根本也没麻烦过我们什么。倒是毕业后就开始为这个家添砖加瓦,一直为家里分担。嫂子一直想谢谢你!” 宋美娟摇摇头:“嫂子一直拿我当亲闺女一样对待,那个时候养自己两个孩子已经很不容易了,尤其是下岗那些年,生活那么难也没亏待我。咱们之间的客套话就别说了,倒显着生分。” 周伟红叹气:“你之所以一直做丁克,我其实知道是为了什么。你公婆那边指望不上,就想着娘家这边儿爹妈也不在了,到时候没人给搭把手带孩子,光指着保姆也是费劲,心里没底。你主要就是想着不能再麻烦我们,所以一直拖到了过岁数。你就应该跟你侄女一样,脸皮厚一点儿,该麻烦别人就麻烦别人,该脸皮厚一点儿就脸皮厚一点儿。现在你这个情形,倒让我跟你哥心里不好受。” 宋美娟说:“我以后可以来帮着喜乐看孩子,就是纯粹帮忙。反正我也不上班,有空去旅游,有空去喂流浪猫、流浪狗还不如多帮着照看下自家孩子。喜乐说得没错,最困难的时候不找最亲近的人求助,自己挤兑自己得了抑郁症走不出来才是最坏的选择。” “现在电视里,小说里,大女主的爽感太多了。可实际上,哪有那么多有大本事的人,自己溺过水应该想着给别人搭座桥,求助不丢人,求助本身就是一种能力。我有时就想,如果抑郁的人早先都学会了求助,是不是就不会像今天一样,那么多人困住了自己走不出来。还是说,现如今以家庭为单位,朋友之间互助的模式越来越少了,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抑郁?现在人跟人之间更多的是一种竞争的关系,就是亲人之间也是如此,最好的朋友也是如此,甚至夫妻之间都得比着赚钱,生怕被对方落下。没有互助,只有个人发展,这真的好吗?” 宋喜乐不哭了:“小姑,你说得是真心话吗?不是暗讽我,不是损我吧?” 宋美娟说:“我损你干什么,李金元跟我摊牌了,他根本就不同意养别人家孩子。你把孩子给我养,现在是没问题,可一两年后孩子懂得看大人情绪了,看他的臭脸吗?” 李晨萱送父母回家了。两个外甥回屋写作业。张冀带着闺女和老妈上楼了。周伟红让外甥女带着对象走人,钱小美宁死不从。别看李晨萱和钱小美没有血缘关系,可从小到大的感情在那儿呢,她也没把这孩子当外人。这么多人挤在一间屋子里,低声说着家长里短儿。 宋美娟直言不讳,李金元不仅不同意养别人家孩子,还说就是喜乐把孩子抱走了,他也不同意妻子给这孩子总花钱。谁的孩子谁养,别人没有义务。这句话深深刺激到了宋美娟,她小时候就被大姐这么厌烦过。 最近,李金元就一直跟妻子念叨,说什么现在业务不好做,没项目的时候发不出工资来,房子车子都抵押出去了,搞不好就得被银行收走。可是有了项目,项目就是十万火急。客户根本不按照合同条款办事儿,完全按照自己的情绪和经营状况结款,说不给钱就不给钱,说终止合同就终止合同,这公司干得有时还不如打工的舒心呢。别人以为开个公司,养着那么多人好像很有钱似的,可是老板娘不能心里没数。 周伟红说:“这李金元到底几个意思?要我说啊,美娟你也不用帮喜乐什么,赶紧自己找个赚钱的营生,你以前事业发展得那么好,各方面能力那么强,怎么现在从李金元嘴里说出来就跟一个无用的家庭妇女一样。” 宋美娟说:“家庭妇女怎么就无用了?由于生理结构不同,女人到了五十岁左右精力和体力就是断崖式下滑,女人的更年期比男人早了将近十岁,所以女同志比男同志早好几年退休。为什么女人必须像个男人一样战斗,怎么没人说男人应该像女人一样生活呢?我以前就是没想明白这个道理,就是想要工作一辈子,独立自强一辈子,连孩子都不敢要。” “可是这两年我才算是真正想明白了,我一直那么努力的搞事业,不就是为了想工作的时候工作,想躺平的时候躺平吗?我不想做什么女强人,我也拒绝被任何道德绑架必须工作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叫努力生活。我找的是伴侣又不是竞争对手,在外面要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在家里也必须不能松懈保持优越性?太累了!” 宋喜乐和钱小美对视一下,她们两个人,默契的彼此马上心领神会。钱小美从小就很崇拜宋美娟,这番话更是让她觉得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姑让她对生活有了新的理解。 “表姑,你一直是我的偶像,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更加让我觉得你是一个很有智慧的女人,所以,有些事儿我们觉得还是让你尽早知道为好。” “你们?你们是谁?”宋美娟的心口忽然一紧,低声问,“什么事儿?” 钱小美把宋喜乐和楚明亮一边儿一个推到了自己身前:“就是他们两个和我还有张冀!这事儿我们四个人都知道。本来不应该带上楚明亮这个外人的,可是好多事儿我们三个没时间也没渠道,也没那个能力,所以就只能带着他了。” 楚明亮撇撇嘴:“那我谢谢小姐姐你带我玩儿了。我小时候挺窝囊的,小伙伴们总甩我,好长时间都有阴影了,现在终于有人带我玩了。” 钱小美问:“楚明亮,你小时候也被同龄人欺负过?” “那有什么稀奇的?”楚明亮说,“谁还没有一个疼痛的童年啊,谁还没有一个问题百出的原生家庭啊,所以,谁还没有经历过一段糟糕的爱情体验啊?” 钱小美看着楚明亮,眼底开始放光。宋喜乐从这刻才开始有点喜欢这位高富帅了,她感激地看着这个小伙子,有了跟小姑揭开真相的底气...... 宋美娟看着面前的这些照片,还有钱小美手机里的视频,出奇的镇定。周伟红和宋建国都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马上去找渣男理论,可是作为当事人的妻子,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所有人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宋美娟忽然站了起来,然后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第68章 艺术之都因为艺术属于老百姓 宋美娟这个梦做得好久,久到让她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她梦见年少时那些年,家里生活不富裕,哥嫂在过年前还是给她100块钱,让她去给自己买过年的新衣服。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正是爱美的时候。虽然课业繁重,但是过年的新衣服依然是青春期女生执着地向往。 爸爸妈妈在世的时候从没缺过孩子们过年的新衣服。哥嫂也会给孩子们精心准备过年的衣物。她长大了,他们唯恐挑的衣服不符合孩子的心意,就直接给钱让她自己去买。那时面值100元的人民币才刚刚发行没多久。她接过一百元的钞票,心是雀跃的,日子是有温度的,生活是美好的,未来是充满期待的。 她和小伙伴儿从大胡同逛到滨江道,从滨江道逛到温州城,再从温州城逛回了国际商城。那时,西开教堂门前的喷泉是五颜六色的,早年就有的巨型圣诞树一直摆到春节,洋人的东西本土化后,挂满了中国中国元素。那时的天津是真洋气啊,宋美娟和小伙伴儿站在西开教堂前,看着周围各种大牌林立的综合商场,入目所见的摩天大楼,根本分不出自己是在国外还是在欧洲,虽然那时她们都没有出过国。 伊势丹里的旱冰场留下了多少人青春的回忆,其中就有她和李金元的身影。李金元还特别喜欢逛沈阳道。店铺均为仿古式装修,古典文雅,大多经营杂项,从古瓷、家俱、钟表、字画、文房四宝到金、银、铜、铁、木、玉各类工艺品,大小新旧货各色齐全。 时光倒退十年、二十年,每到周末,沈阳道便是古玩爱好者的天堂,人潮汹涌,摩肩接踵,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却又满怀期待。热恋中的情侣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小人儿书、各色的精致小手串,还有散发着浓厚年代感的笔墨纸砚,让约会都与众不同起来。他们的约会是带着些许市井气息,又是一种难寻的烟火味道,还有历史的书香墨香,以及穿越感的新奇。那时李金元没有钱,可也费心送过她很多小物件儿,最贵的是一个淘来的翡翠镯子,另外还有玛瑙戒指,蜜蜡吊坠儿,核桃里刻的小人,说是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小砚台。 李金元喜欢做饭,后来,他们一起还特别喜欢逛菜市场。去得最多得十月菜市场,这可不是一般得菜市场,里面别有洞天。伊香斋的牛肉回头是一绝,用天穆鲜牛肉做馅,薄皮大馅,外焦里嫩,店内还有免费的小米稀饭,那时他们两个挤在摊位前吃得那叫一个香甜。和味合酱里最好吃的是现场熏制的猪头肉。还有进门左转第三家的糕干,口感细腻,甜而不腻 。 还有一米长的糖墩儿,两个人能拿着吃好几个小时,最后一个格外甜,吃着吃着就亲在了一起。 谈恋爱时没有钱,他们两个还经常去人民公园、水上公园看随处可见的市民们唱戏、跳舞。有时两个人就在微风扶柳中跳上一曲华尔兹。路人见怪不怪,有时也会给予几下掌声,还有带着乐器的老人自主地给他们伴奏。 宋美娟近几年来去过太多的国家和国内的城市,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家乡不靠炒作,不靠宣传,更不靠流量,是靠数百年来天津有真实的历史份量。低调就是最大的自信,是她喜欢的人生态度。可李金元的人生态度似乎变了。 公园里的西厢记中,张生、红娘、崔莺莺水袖翻转,美好的一天从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祝福中开始,他们身后的美景,几乎和古画里的一模一样。梦里宋美娟回到了青春年少,自己和李金元对着三个主人公看入了迷。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有她一个人去和平路上观看上演的话剧《日出》,她独自一人与不认识的观众们与剧中的陈白露一起回到了百年前的天津。站在多年前两人一起走过的路口,她依稀记得,还是李金元告诉她,对面是曹禺先生创作《日出》故事发生地惠中饭店的旧址。如今她跟着楼下的剧情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可当初那个随他一起逛街的男人已经另有了新欢。 那时李金元还告诉她:“天津为什么是话剧的摇篮、戏曲的码头、曲艺之乡?大家只需要看看百年间天津的老百姓。天津人懂戏、爱戏,普通老百姓站台上都能唱几出。在过去,在天津演出能火的角儿,全国才能火。观众懂戏且严苛天津戏迷鉴赏水平高,对戏曲十分痴迷和了解,演员的一点失误、细节疏漏都难以逃过他们的眼睛。只有技艺精湛、表演出色的演员才能获得认可和追捧,因此在天津唱红是对演员实力的有力证明。” 他说:“天津是曲艺之乡,是话剧的摇篮,是戏曲的码头不是因为天津有多少华丽宏伟的歌剧院,也不是来天津演出的有多少大腕明星,而是因为在这座城市里,艺术属于普通的老百姓。一百多年来,艺术的根脉一直在人民之中。” 当时的宋美娟因为这句话而对他充满了崇拜,她的心里和眼里都是他。 宋美娟忽然觉得心口好疼,她在睡梦中翻个身,耳边传来五大道的旧楼之间咿咿呀呀传来昆曲的唱词儿。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溅!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是那处曾相见? 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这边儿《游园惊梦》的唱词戛然而止,那边儿萨克斯风缓缓吹奏。 “时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忆童年时竹马青梅,两小无猜日夜相随。春风又吹红了花蕊,你已经也添了新岁。你就要变心像时光难倒回,我只有在梦里相依偎....\" 宋美娟和李金元是年少夫妻,他们想得一直都是白头到老。父母去世早,她和李金元有了一个终于属于自己的家,她格外珍惜。很多人都恐惧婆媳矛盾,可是她内心其实是渴望李金元的父母和自己之间能够真诚相待。人这一辈子已经很孤单了,如果能多两个亲人,她觉得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可惜还没有来得急处成亲人,两位老人就相继离世了,她心里很遗憾。 年少率真的李金元抱着她哭得泣不成声:“我以后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而她又何尝不是把他当成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只是,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她是他唯一的亲人,却不是他唯一的爱人。宋美娟不想说自己这么多年陪他一路走来的付出,不想质问他的背叛和无耻,她只是觉得遗憾,那么痛的遗憾。 宋美娟非常果断,她要离婚,甚至不想去分辨那个几天前还同床共枕、亲密无间的丈夫是真的财务危机还是从几年前就开始布局转移财产?原来,没有孩子的两个人哪怕在一起相携半生,分割起来竟然是那么简单。她要了一处小房子,要了几十万的现金,拿走了自己的随身物品。只要她不纠缠生气,他们之间就没什么好羁绊的了。李金元同意把小房子和现金都给宋美娟,但是他坚决不同意离婚。 宋建国和周伟红也不同意宋美娟离婚,他们都觉得李保全就是之前在转移财产,自家的妹子被骗坚持丁克那么久,失去了生育能力后被扫地出门,这也太便宜渣男了。 宋美娟冷静地对哥嫂说:“不离婚不是因为这男人对我还有感情,而是他有很多债务需要我背锅。” 就这一句话,宋建国和周伟红马上同意离婚,越快越好。李金元也有自己的一套说辞,他说自己和那个女人没有感情,是一次应酬酒后无德,只那一次女人竟然怀孕了,并且瞒着他直到孩子生产后才告知真相。他一直被蒙在鼓里。 李金元对宋美娟说:“你不是想要一个孩子吗?孩子给你抚养,我去做梦兰的工作。” 宋美娟觉得好笑:“大清已经结束几百年了。你还想妻妾成群呢?美妾的孩子给生不出孩子来的正妻养,我是不是还得感恩戴德,是不是还得替你安抚你的小妾?” 李金元说:“咱们这个年纪,何必弄得鸡飞狗跳。我说了,这是个意外,我无意伤害任何人。” 宋美娟根本不想再做任何口舌之争,法律不会看你是有意还是无意,法律看得是事实、是结果。宋美娟把小房子卖了,买了西北角附近的一套次新房,虽然只是小区里面积最小的户型,但是物业非常好,她按照自己的心意布置了一番,似乎离婚和不离婚也没什么区别。已经下定决心分开后,她才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和李金元的婚姻很早就进入了名存实亡的阶段。没有孩子的牵扯,分开似乎连过渡期都不用。 青春年少时的宋美娟很喜欢看爱情小说,不仅她喜欢,就连上了年纪的母亲也是文艺青年。家里有母亲从图书馆借来的各种言情小说,也有老人家自己买的珍藏版。亦舒、三毛、曾凯伦、李碧华、琼瑶的小说应有尽有。 电影里说,女人是被一些价值观塑造出来的,这个观点很对,可是宋美娟也觉得,女人本身就崇尚浪漫,崇尚美好,崇尚专一和忠诚。大自然有四季的更迭,有日月的轮换,有黑天与白夜不同的节拍。所谓生活的真相,不应该只是努力的赚钱营造属于自己的安全感,还应该有一些不同的选择。 早年的宋美娟也是职场里的一把好手,可现在她的物欲不高,也没什么事业心,现在她想过慢而热闹的生活,想一日三餐热热乎乎,家里家外也能体会到生活里的温度。早知道如此,前些年应该是有个孩子的,终究是来不及了。 宋喜乐在公司人事部坐了好久,都不见人事总监接见她。之前的人事主管那个江苏妹子是她的下级,如今已经被裁员回家了。当时在前台有多么张牙舞爪,走时就有多么的顺理成章。都是千年的狐狸,还玩什么聊斋。都是职场白骨精,这套幕后训鹦鹉的事儿,都明白。这个胡斌才是主谋。 宋喜乐才三十五岁不到,也算是公司的老人了。当初和这位大哥两人前后进的公司,关系一直也都算不错,可是对方之前对待张冀可是一点儿都没有手软。冷板凳坐了一个多小时,“老同事”终于来了。 宋喜乐见到胡斌吓了一跳,准备好的说词儿都发挥不出来了:“这.....这才半年没见,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胡斌比之前瘦了三十斤,媳妇宫外孕流产了,阿弥陀佛子宫保住了,医生说以后还能生孩子,但是受孕的几率下降了百分之六十。老婆因此抑郁了,不能工作,不想出门,天天在家泪流满面,总是想让他陪伴。胡斌之前已经请了好长时间的假期,公司都急了,说你一个人事行政总负责人,自己都不能以身作则,要不别干了?刚刚他就是在电话里哄老婆了,电话一旦接晚了或者是提前挂断了,那边就要死要活的,而且不是装的,是真的会想不开那种。 “每天如此?”宋喜乐从人事部其他部门员工的眼里已经得看到了答案。 “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不过,你只是失去了一个未见面的孩子,你老婆可是身心受损,搞不好以后怀孕都难了。现在都提倡什么不婚不育保平安,那是因为年轻都妹子觉得生孩子是非常简单的事情,我可以不生,但是想生就能生。有权利不用那是洋气,彻底失去生育能力的时候,还是会有很多人感到心慌和不安。更何况你爱人是很想要孩子的对吧?” 胡斌没好气地问:“宋喜乐,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以后可不能当陈世美!还有,从今天开始就得记得行善。”宋喜乐低声说,“胡斌,你相信报应吗?” 胡斌听到这句话,脸都绿了! 宋喜乐说:“俗话说,伤天害理,害人害己。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宋喜乐你有病吧?”胡斌急了,他急了! “俗话还说了,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帮助别人就是帮助自己;种善因结善果;唯有发弘愿,才能渡自己。”宋喜乐肚子里有的是词儿,她要是想表达了,神仙都拦不住。 胡斌听着听着就不生气了,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点儿战斗力也没有了。这位老同事沉思了好一会儿,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开始替宋喜乐想办法了。他说:“宋喜乐你还是先休哺乳假,然后你不是有生产时身体受损的病例吗?你在去医院检查一下,肯定还有一些小毛病,让医院给你开病假,把病例和假条都拿来,然后能休病假就休病假,不能休病假就来公司打几晃,然后哺乳假休得差不多了,公司就建议跟你协商离职。这样公司提出跟你终止劳动合同,你还能拿到一笔补偿金。” 宋喜乐真想说一句你这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她的劳动合同没几个月就要到期了,公司是大概率不会和自己续签合同的,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会安排失业,且没有一分补偿金。到时候她被裁员,也很难带着两个孩子找到新工作。没了收入,也没了保险,眼见着一路往父母那一代四零五零下岗人员的路上飞奔而去了。 “胡斌,你和你爱人一定能有自己宝宝的。”宋喜乐由衷地祝福,“而且我觉得你一定不会当陈世美,不会背叛家庭。” “谢谢你!”胡斌心里百感交集。 “因为我记得你老丈人正当年,家里的弟妹都是老丈人给安排的工作,让他们下岗分分钟的事儿,你绝对不敢造次。有道是十分人情不如三分怕情。感情再深也不如利益驱动。” 胡斌真想捂她嘴了:“姑奶奶,你能少说几句吗?人家说杀人诛心,你这是说话要命啊!” 晚上,宋喜乐一直等着张冀回家,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正在家里闲聊的夏春华说:“这叫嘛好消息啊,上了四年大学,花了那么多钱,还没到你嫂子那岁数呢就找不到工作了。” 宋喜乐对夏春华说:“您就是对什么事儿期望值太高。有一笔补偿金失业下岗总比一分钱没有失业强吧?快乐和生命一样都是有限的,能高兴的时候就多高兴一点不好吗?” 夏春华想想也对,在亲家这儿吃了饭,晚上又和老伴儿看戏去了。 晚上张冀回家,还没听媳妇说话呢,他先带来一个消息。老板最近发现了张冀在看招聘信息,主动找他谈话录。 宋喜乐心头一紧:“怎么,你们老板生气了吧?不会辞退了你再迁怒我嫂子吧?” 张冀说:“能当老板的人都是有胸怀的。尤其是干科技企业,虽然规模不大,但是人家在这个行业里也一直存活了这么多年,肯定不是一般打工人的思维。我也没干什么坏事儿,既然人家问了,我就开诚布公地跟人家说我的想法。” 宋喜乐问:“你怎么说的?” “怎么想就怎么说呗?藏着掖着更显着不实在。”张冀说,“我就说现在的薪资别说给家人过上好生活了,就连基本吃饭问题都解决不了。我很感激公司在自己没有选择都时候给了一个机会,有了收入。所以,我就是找工作也提前跟对方说好,在原单位交接两个月。两月也足够给公司找到替代我的人了。” “那你们老板怎么说?” 张冀说:“我给老板看了和几个意向公司在招聘网站上的聊天记录。他看我说得确实都是实话,对方给的薪酬确实也比现在我的收入高一倍。而我也明确表示至少交接两个月才能入职,行就行,不行就算了。” “然后呢?” “然后老板很快就做了决策,给我加薪百分之四十,虽然没有那几家公司给的高,但是已经破了公司一次性涨薪的记录。” “那你答应了吗?” “当然答应了!”张冀说,“老板能这么飒利,我肯定不能为了两三千块钱在这个时候离开公司。虽然现在两三千块钱对咱们家挺重要的,可是人家的知遇之恩和信任更重要,就像你说的,钱很重要,但是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比钱更重要。而且大公司,大厂都是从中小型公司发展起来的,谁也别轻视谁,更别给脸不要脸。” 宋喜乐说:“就是这句话。老公,我觉得你怎么比前几天帅多了呢?” 张冀咯咯笑了:“涨工资了呗,这种感激是人的本能,装都装不出来。” 晚上两口子躺在床上,宋喜乐嘴巴一直是上翘的。她说:“我想给溪语再买个娃娃,还想给儿子买两个玩具,买一大包尿不湿,买两大桶奶粉。” 张冀说:“奶粉和尿不湿应该买,可是买娃娃和玩具没必要吧,还不如给你自己买件衣服呢!你生完孩子后都没买什么新衣服,买一件儿吧?” 宋喜乐说:“你涨得这点儿钱啊,可是得算计着花。但是书上说了,买点小东小西有助于身心健康。那这小东小西还不如让孩子们高兴呢,他们高兴了,咱们自然就高兴了。我买件衣服干什么,自己高兴,孩子们也得不到什么快乐!” “可我高兴!”张冀累得眼皮子睁不开了,沉睡前迷迷糊糊说,“我就喜欢媳妇买新衣服,想买什么买什么,最见不得她为了我省钱。” 宋喜乐挽着张冀的胳膊,脸枕在他的胸膛上,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69章 昔日的财神奶奶成了包袱 小姑本来就瘦,李金元搞出这么一个大炸弹来后她更瘦了。宋喜乐说:“虽然李金元这个炸弹太混蛋了,可是咱不当他搞出的是炸弹,咱们就当他搞出来个大闸蟹,咱们蒸了他,吃了他,把他变成大便。不对,他本来就是大便。” 姑侄两个笑归笑,可说得容易做起来难。几十年里,哪怕感情淡泊了,可是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对方在自己的生命里,习惯是一时半会改不了的。 李金元就是不同意离婚,有意拖着青梅竹马的发妻到天荒地老。听说那女的已经和李金元同居了,还有朋友看到渣男接送小女孩幼儿园放学。宋美娟嘴上什么也没说,心里有多难过?反正绝不是小说里的大爽文那样离婚后就一路生花的状态。 在宋美娟的世界里,老宋家一众是亲人,李金元更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哥哥和嫂子是一家人,侄女和侄子都有了自己的家,她自己成了孤家寡人。这口气一直憋在心里,越是平静越是吓人。 宋喜乐开导小姑,生活中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一些揪心的事儿,可是过一阵儿也会发生点高兴的事儿,最起码每天自己也能找点儿乐子。日子就是这么一天天过下去的,未来发生什么宋喜乐说得也不算,可从今天的日子里找点儿乐子,她总是能办到的。 宋喜乐迷上了给孩子做衣服、做手工,迷上了各种废弃为宝。宋美娟抱着笑笑,坐在一旁看着侄女专注地忙碌着“不知所谓”的事情,心情暂时得到了平静。她记得多年前自己在外企上班时,因为工作不会做,压力山大。自主加班学东西,回到家里已经过了12点,可还要沉迷一会儿串珠子。但那个时候,作为好学生,优秀员工的她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做法,强迫自己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公司都要全身心地融入到了工作中。她看着侄女,发自内心地羡慕起来。 曾经宋喜乐也喜欢买衣服,收入高那些年,虽然不是什么大牌,可也有一些衣服连吊牌都没有摘。开始的时候她是真的为了省钱给孩子做衣服,自从她给自己投资了一台小缝纫机后,渐渐地就爱上了鼓捣小衣服。很快,她的兴趣又从小孩衣服变成了手制宝宝,把过去的包装盒拆了变成工艺手帐,把自己的旧衣服重新改造变成新款式、把看厌了的床罩改成沙发罩,然后剪坏了部分的坐成椅子套儿。不仅是小姑,全家人都冷眼看着宋喜乐从雄心勃勃要创业,变成了全身心地不务正业。 也是奇了怪了,两个孩子的妈妈就算是不上班全职在家,也没见几个能有空自己玩儿的。这是过日子吗?作为婆婆的王桂兰跟以前那是比有了相当大的变化,在现实的毒打下,觉悟也不是高了一点儿半点儿。过去,她看到这些肯定要马上碎碎念,现在她忍了好几天才开了口。 宋喜乐跟婆婆说:“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有用的事儿?或者说谁规定能换成钱的才叫有用的事儿?现在干这些事儿能让我产生多巴胺,就是最有用的事儿?现在家里什么情况,我比你更清楚,不用你跟我天天叨叨叨,叨叨叨的。我24小时干正事儿,回头神经了,你儿子拖着两个孩子也找不到更好的,快放弃幻想,接受现实吧!” 王桂兰每次听到宋喜乐的毒舌,就知道儿媳妇是真不高兴了。这媳妇心眼儿很好,可就是急了后嘴巴真不饶人,什么都能往外扑哧。 不是宋喜乐不想努力了,可最近程序外包儿的活儿又断了,甲方项目没结出款来,也没法给她支付报酬。不给钱还怎么干?她过去做外包的时候,曾经一个心眼儿,半年没给钱也给人家接着干,最后直接被对方拉黑了。线下还能维权,线上就真成了过往云烟。这些事儿跟家里的各位老人说也说不明白,只能对他们“一语封喉”。她也想忙到起飞,可是真没项目干啊。 宋美娟几乎天天都往侄女这儿来。以前她是老宋家最好的姑奶奶,如今也成了王桂兰和夏春华眼中的老大难。过去她给娘家花钱,皆大欢喜,如今从外姓人角度来看,她再给大家花钱,那钱也成了烫手的山芋,还是不要为好。 夏春华第一个表明了态度。她觉得宋喜明和宋美娟岁数相差不大,谈不上谁给谁养老的问题。宋喜乐按说应该以后给小姑养老,可她现在都顾不过来自己的小家。生个奶娃娃谁知道将来是什么材料儿?而且小婴儿年龄太小了,宋美娟将来养老的事儿顺其自然要落在自己两个外孙的身上。 “现在生活多不容易啊。我是从来没指望过女儿为我要怎么着的,她能顾好自己就得了。别人可也千万不能指望她,我不允许。” 宋喜乐对夏春华说:“真是什么话都让你给说了。你不要求我嫂子做什么,可你们这晚年不也没少了别人照顾,也没少给人添麻烦,闺女也没远走高飞,不也天天承欢膝下吗?简直就是站着讲话不腰疼。” 夏春华对宋喜乐说:“没事儿别总掺合娘家的事儿,有闺女掺合的娘家,好不了!” “我嫂子不也是闺女吗?你们不也是我嫂子的娘家吗?让我嫂子以后别掺和你们家的事儿行吗?” “你嫂子是独生女,跟你们家情况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独生女是亲生的,有哥哥或者有弟弟的闺女就是捡来的?还不能吃饭只能报恩了?” 夏春华说:“宋喜乐,你就这张嘴,真不知道是什么托生的?” “我是托生到我妈肚子里的。你得问她把我孕育成了什么东西!”宋喜乐转头跟周伟红说,“妈,有人骂你!” “这越说越不像了!” 见周伟红瞪了一眼闺女,夏春华赶紧接着上眼药儿,“可不是呢,说句不该说的,这喜乐就是被惯的没样儿了,你们真该好好教育教育。结了婚就不是娘家人了,不能总跟个小孩儿似的。” 周伟红拉下脸来:“我教育什么?我教育孩子们拿小姑好处的时候理直气壮,现在小姑离婚了,就连回娘家的资格都没有了?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没出过这种精明人。老宋家的姑奶奶们,顺境时回娘家,逆境时更得回娘家。宋喜乐当初来过年我是不同意的,但是事到如今,我也想明白了。美娟只要是一个人,以后什么节都跟我们一起过,我死了就管不了了,但是我活着就这么过,没让她去别人家,谁也没权利指手画脚。” 夏春华说:“对啊,你活着的时候做好人,死了以后也让人念你好,可这是给孩子们增加负担。你没看见吗?一个个能把自己顾好就不错了,没有老人帮衬自己都过不下去,还要管别人?别给孩子们那么大压力。” 周伟红从来没在亲家母面前摆过功劳,这个时候也想跟夏春华较真儿论论。没有老宋家这一大家子人做后盾,她就只养了一个闺女,老头子得了这个毛病,自己又一直病病歪歪的不说,还一身公主病,日子能过得那么滋润?自己得了好处,就对别人不管不顾? “你卖了房子有钱治病,有钱雇护工,拿钱换来的关系长长久久,就是不知道你要是能活100岁,那点钱够不够用?没了钱就没人搭理了,能高高兴兴接受,你欢欢喜喜等死就行!” 夏春华一听就窜儿了,总算知道宋喜乐这张嘴随谁了,敢情是随亲妈。有这样的闺女家娘家就不可能好,有这样的妈妈掌舵,这个家算是完了。周伟红没跟夏春华客气,两个老太太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着谁,越说声音越大。宋喜乐全身都战斗基因都被激活,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就是插不上嘴。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宋美娟走到她们面前,来了多久竟然没人知道。 从那天开始,宋美娟再也没有登过哥嫂的门,她来就直接去楼上给侄女看孩子。周伟红和宋建国轮流跟妹子谈心,让她不要因为外姓人胡咧咧,就把那些歪理邪说记到心里去,可是一点效果也没有。 宋美娟不是宋喜乐,她自尊心强,脸皮薄,姑侄两个人的性格一个天一个地。宋美娟嘴上不说,实际上心里难受极了。小时候的经历,让她发过誓长大后不再给任何人添麻烦。从大学毕业后,这么多年她都是给予的一方。 李金元的公司也是她和他一起创立起来的,过去她一直是公司经营的主力军。就在两三年前,她还去公司上班,她还在为公司的新项目,加班熬夜。或许就是因为她在公司里的重要性一点点下降,直至失去了所有利用价值后,她就成了一个无用的中年妇女。别的家庭妇女尚有孩子需要照顾,她这样的中年妇女,在别人眼中才是真正没有一点用处的。 她每次想起都是异常委屈,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为什么不努力就是犯罪,可是努力的标准是什么?努力让自己高兴一点,努力让自己生活得轻松一点,不行吗? 这一天,宋喜乐去公司了。王桂兰趁机劝宋美娟赶紧找个工作,一辈子还长着呢,这才四十多岁,劳保都没交到头儿,坐吃山空不是办法。关键是找个工作才能有机会认识男人,到时遇见个合适的,千万别太挑,再找个爷们后半辈子也有个依靠,自己没孩子也没关系,找个有孩子的,直接过去当后妈,也算是有后了。 宋美娟轻易不跟人吵架,她看着面前这个对自己指点人生的老太太说:“喜乐倒是结婚了,也不知道是谁靠谁?” 王桂兰在这个大家庭里谁也说不过,但是她坚决认为45岁,长得还很年轻的宋美娟应该趁着还算漂亮赶紧找个主儿,别说给谁增加负担这种话,反正再成个家,将来才能过得好,不然在农村是要被吃绝户的。 宋美娟不爱听,王桂兰还是跟唐僧一样传道:“我活了快70年,虽说没文化可见过的事情比你们这些文化人多多了。我眼瞅着好几代里,好几个结了婚的闺女,又生了闺女,没儿子的都被抢了了房子,抢了地。有一个躲过了亲戚跑到城里住,没结婚没孩子,可最后被邻居欺负。连个上门给撑腰的人都没有。现在时代发展了,但是人性有时变不了。以前你过得好,轮不到我一个农村穷老婆子多嘴多舌,可如今你一定得听我的,早做打算。有哥嫂在你还有个家,等他们都没了。指望着直侄子侄女,不是长久之计。” 宋美娟听了之后渐渐连侄女这也不来了。宋喜乐抱着孩子去找小姑,宋美娟要不是不在家,要不是连门都懒得开。急得宋喜乐给小姑发微信:你可千万别抑郁啊,什么事儿也不能逼自己,你要是想出气,我替你砸李金元公司去。你要是还乐意,我把笑笑过继给你,什么辈分问题,什么孩子将来有麻烦,在我小姑健康面前,这都不叫事儿。” 宋美娟好久终于给宋喜乐回复了:“我没事儿,就是有点累。” 相比较家里的三个老太太,李晨萱的想法比较简单。她做老宋家的儿媳妇已经十七八年了,小姑从那天起就是这个家的财神爷。自己亲妈以前最喜欢宋家小姑了,还说什么他们两口子没孩子,等百年之后,财产也许都是两个外孙子的。 “妈,你现在的态度太明显了。总得留点儿面子!” 夏春华说:“面子是有本事的人才能给予别人的,咱们这一大家子都是最普通的老百姓,宋美娟都45岁了,客客气气地哄着她在娘家长到60岁,彻底不能再结婚嫁人了,也彻底生不出孩子了,也彻底找到不工作了再把她赶走?不赶走,谁能照顾她一辈子?她要活90多岁,我两个大外孙都50了。” 李晨萱说:“楼上喜乐的儿子天天哭,谁抱都没用,就认小姑。这幸亏她能帮着喜乐看着孩子,不然你两个外孙子连学习都受影响,一家子更玩不转了。” 夏春华叹气:“你就是跟你公婆小姑子在一起时间长了,都变了一个人。什么都能将就,我从小可不是这么培养你的。” 李晨萱懒得和母亲辩解,她现在已经没有脑子想谁是负担,谁是资源,她就想两个孩子顺利度过高中三年,自己尽量晚上不失眠。筹划未来是个好事儿,可总也得活到未来。人生在世各有各的愁事儿,大家聚在一起除了抱团取暖,还能转移注意力,没什么不好的。 第70章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王桂兰见宋美娟不来了,就在儿媳妇面前继续嘚啵,她觉得这是在有生之年能做的唯一一件大善事儿,就是让宋美娟在结个婚。就算是儿媳妇骂自己,她也得说,在老太太认知里,这才叫积功德。 “现在那么多年轻男男女女都不结婚,不生孩子,那是因为她们还年轻。现在五十多岁的人大部分还都是当年该结婚结婚,该生孩子生孩子那拨人。所以年轻人还根本不知道,不结婚不生孩子老了是个什么光景。你小姑也不知道,可我知道。我真见过。” 宋喜乐满脸不屑:“你说的不是我们天津,至少我们老宋家的人没那么牲口。” 当天晚上,宋喜乐第一次因为小姑的事儿失眠了。她是从小在五大道的奶奶家长大的,可对于姥姥家的印象也是有的。姥姥家住在天津老城里。四合院里住着好几家人。她记忆里最深的隔壁厢房里住着的蔡大姑。那是老城里最漂亮的姑娘。她长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在路口小卖部接电话的时候,睫毛随着眼底的秋水荡漾,轻轻飞扬。 蔡大姑的面庞好像是白净水灵的满月,脑后扎着两条黢黑油亮的大辫子,比起自己的妈妈还要漂亮一倍。她是个人善心美的人,发了工资总会带小零嘴给院子里的小孩子,有的时候是糖块儿,有的时候是糖墩儿,有的时候是刚出锅的一包栗子。她偶尔在的时候都能赶上。蔡大姑还特别会唱歌,尤其会唱邓丽君的歌曲,一首首堪比原唱。最难得的是,蔡大姑还会弹古筝。 寒假的夜晚,大院里昏暗的路灯下,住在蔡大姑对面的一个叔叔会吹笛子。每当古筝响起,那清脆悠扬的竹笛儿声就会跟着伴奏,仿佛整个雕梁画栋的老城厢,都沾染上了动听的音符,连家家户户在厨房里鼓捣着的柴米油盐都有了优美的旋律。 几个爱美的小姑娘经常凑到一起,随着音乐在院里毫无顾忌地唱啊跳啊,有的还拿来了纱巾和绸子,一边跳一边摆动着,活像一群翩翩起舞的花蝴蝶。蔡大姑也特别会做饭,最拿手的就是 蒸包子。什么馅儿都能调得喷香,包子的褶皱特别有讲究,面发的比饭馆里卖得还好。对门的叔叔喜欢吃韭菜虾仁的,她每次做了都会送过去。 这位蔡大姑还用韭菜里不要的韭菜梃子给孩子们编成了凉亭、轿子、宝塔还有飞鸟、蝈蝈、老鼠啥的。那时在宋喜乐眼里,蔡大姑就是个仙女。 可是好景不长,租房的叔叔搬走了,走的时候告诉蔡大姑会来娶她。可是这一等,等到老城里拆迁也没等来人。蔡大姑这一辈子也没有结婚,就是傻傻等着一个承诺,等到了白发苍苍终是不悔。这不是什么爱情故事,这是宋喜乐眼睁睁看到过的事实。那个叔叔是一位人民警察,追踪嫌犯到天津,然后又跟着去了广州,最后牺牲了。蔡大姑的晚年是在侄女家度过的,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张冀睡得正香,一巴掌被媳妇拍醒了。宋喜乐说:“张冀,我以后要给小姑养老,你不会反对吧?” 张冀迷迷瞪瞪听到这句瞬间清醒了,他苦笑说:“媳妇,你让我现在表态不跟让我放屁一样吗?但凡我缓缓把咱们家的日子拽着往前走了,我肯定不犹豫地答应你。可现在你让我说,就是空话,跟没说一样。” 宋喜乐闭上眼睛,心想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日子真是越来越上难度了。要说前三十年是高一,那么如今她就像是高二下半学期,有时不能深想,深想了真容易焦虑。 大上午的,宋建国和周伟红一边收拾家、准备中午饭,电视里播放着女排转播。这看女排比赛是宋家的老传统,从宋爷爷宋奶奶活着的时候就是女排的忠实球迷。运动员换了一代又代,教练员也换了一个又一个,就连知道解说员宋世雄的年轻人也越来越少了,可看女排比赛的热情依旧高涨,也是一代传给另一代。 宋喜乐抱着儿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大人孩子看得不错眼珠。宋建国对闺女说:“人家妈妈都不让孩子看电视,担心对眼睛不好。你可倒好,用电视看孩子,是亲妈吗?” 宋喜乐说:“女排精神就得从小灌输,越早越好。” 周伟红说:“你这是把自己的号儿练废了,开始操练儿子了?不过这也太早了吧,他连上厕所还没学会呢!” “我要跟婴儿一起成长!” 宋建国说:“对,你是巨婴!” 宋喜乐正啃着牛肉烧饼,扑哧一声笑喷了。 出门买菜,邻居们问周伟红,你家闺女不摆摊儿了又想当裁缝?宋建国说:“她乐意干嘛就干嘛吧,反正没干坏事儿。老大才上幼儿园,也得找妈妈,这老二是个夜哭郎,我们家喜乐能在家看着两个孩子,还能去单位打昴,还能时不时找点儿私活儿干,已经够可以了,咱们还能要求两个婴幼儿的孩儿妈妈干嘛呢?知足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总比天天唉声叹气抱怨生活没意思好吧?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回头天天在你面前嘚啵不想活了,想离婚,想重活一回,活着没意思,我一把年纪还得给提供情绪价值,现在这样挺好。” 张大爷赶紧说:“你们喜乐挺坚强的,比小时候懂事儿多了。” 李大姨也连连称赞:“喜乐从小就善良,除了爱睡懒觉之外,我看基本上就没什么毛病。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有本事的孩子?平平安安就行了。再说有本事又能怎么地?普通人买一百万的房子都得贷款,有本事的人买2000万的房子也得贷款,都是房奴,谁也没比谁轻松。还是喜乐好!” “这怎么还夸上了?”周伟红看着这些人,自己这个亲妈都要听不下去了。 有了想开的爹,就有想开的妈,生了更想得开的闺女。唯独宋美娟这个妹子想不开,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断了和娘家人的一切往来。周伟红心里不是滋味,总觉得自己这个大嫂没当好。 宋喜乐安慰亲妈:“现在独居是常态,像咱们家这样挨着、挤着一大家子凑合在一起过日子的才是奇葩。这日子也就是没拍成电视剧,否则得受到全国人民的笑话。人家说,你看他们家越穷越生,没钱还琢磨吃,自己没步入上流社会,还总劝人结婚,整个一个二乎家庭。” “我们家不穷,我们家也没多生。我们家也不二乎。又穷还生还二乎的是你哈,别跟我们凑近乎。我们一点也不想跟你挤着、挨着。你这样的亲戚,离我们越远越好!” 宋喜乐质问亲妈?“你说嘛,我是亲戚?这话我给你放知乎上去,让全网骂你!” “你不是亲戚,你是漏风棉袄,棉袄里面贴的是狗皮膏药!” 说到独居,亲戚里比宋喜乐小的几位女孩子,好像都在独居,现在这个群体里又加入了亲姑姑。先说钱小美吧,她和对象两个人约会要么去酒店,要么去对方家里,就是不会长期生活在一起。楚明亮很讨人喜欢,可似乎也没想跟对象长期生活在一起,你说他们两个能结婚生子?怎么看都不像。 钱小美的妹子听说已经和家里失联了,在外地租个房子,别说跟亲戚了,就连亲爹亲妈都不联系。还有沈月,说是以后回了天津也不跟父母住一起,她依旧自己租个房子,没有她的同意,谁也不许来,谁也不去进。 周伟红点点头:“这么说你小姑没问题,有问题的还真是咱们这一大家子。怪不得我跟你爸觉得问心无愧,每每想起还挺自豪的,可以晨萱妈为首的代表总用同情的眼神儿看我,就跟看个笑话似的。” 宋喜乐问:“那也没见你有什么应激反应啊?” 宋建国在厨房里搭话:“应激嘛啊?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钱小美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家里闹掰了。最近老妈总在微信上找她,一会儿在国外旅游包丢了,一会儿回国后检查身体花了好多钱。钱小美被聒噪得不行,几次下来想要把亲妈在微信上拉黑了。楚明亮为此和她吵架了,说本来以为她是个善良的姑娘,没想到对自己亲妈都能这么冷血。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钱小美说自己的家事外人说不清楚,现在给钱只能助长老妈的贪欲。他们跟自己大姨家不一样,那两口子谁也不管谁也不顾,管得越多,到时麻烦越大。楚明亮的妈妈也听儿子吐槽这儿事儿了,人家本来对钱小美就是一直打个问号儿,这下直接跟儿子说,一个对自己亲妈都记仇的女孩儿,能指望她对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多好? 这话可就直冲钱小美的肺管子了。她也反问自己,如果一辈子共度一生的伴侣都不能体会自己和原生家庭之间的伤痕,反而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胡咧咧,经常在自己的伤口上撒盐,那这辈子得多痛苦啊?她是找对象,又不是找圣母。上班就够累了,下班后还得接受领导教育和批评? 两个人都在气头儿上,好一阵谁也不主动联系谁。钱小美也不叫那个做家务的阿姨过来了,这一番操作下来,她发现楚明亮留下的痕迹很少,如果就这么分开了,似乎就跟没怎么交往过一样。她还跟宋喜乐说,最后留下的似乎就只有自己买的这个房子。 宋喜乐说:“明白了,铁打都男友,流水的房子。男友纵有无限好,终将淹没在浩瀚的房贷里。” 钱小美想了想说:“我可不是捞女,我不占人便宜,但也不是冤大头。找男朋友总是要有一点好处的。就像是男人找女朋友找老婆一样,没有任何需求,只找个女人来当祖宗供着,也没人愿意对吧?” 宋喜乐说:“怎么感觉你在内涵我呢?” 钱小美说:“我可没有啊,是你自己想多了!” 宋喜乐说:“张冀给了我足够的情绪价值和爱情体验,结婚后对我也是一如既往的好,在外工资全部上交,在家抢着分担家务,年纪轻长得帅,除了没爹可拼,我觉得自己得到也挺多的。” 钱小美说:“最主要是你从不觉得自己缺什么,所以无从计较自己缺失的东西。有时我挺可 怜你的,可更多时候也很羡慕你。” “霍,你这是安慰我了?”宋喜乐说。 “我安慰你干什么,就算有一天四喜丸子得抑郁症,你都得不了。”钱小美说,“我就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怎么那么不牢靠。亲爹妈都可以不把我当回事儿,交的男朋友一个个也可以说走就走。我是表面上对分手这事儿比较决绝,可是他们要是死缠烂打,极力挽留,我也会考虑的。” “钱塘不是挽留了吗?” 钱小美白了一眼表姐:“他是挽留了,可他为我有一点改变吗?唾沫沾家雀儿,依旧不动一点儿真格的,当我是傻子?我跟你不一样,我活了二十大几年,唯一牢靠的东西都与人无关,最牢靠的就是这间房子,所以为了还贷,我必须拼命赚钱。并且不让任何人消耗我的一切,因为我所有的能量都得用去赚钱。我也经不起背叛,所以要先发制人,因为我没有时间疗伤,只要有一口气就得继续上战场。” 宋喜乐说:“听着像个钢铁斗士,实际上就是块豆腐,经不起一点儿鞭打。” 对于钱小美来说,独居的本质是怕受到伤害。沈月选择独居是渴望自由。宋美娟独居是用坚硬地壳隐藏自己,希望不被嘲笑不被定义,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忘了自己。她早该知道,父母不在了,她的家就是自己和李金元构建的地方,可是现在李金元背叛了她,她也就彻底没有家了。 冬至马上就要到了,宋建国在父母墓前烧纸后再次送了冬衣,回到家跟老伴儿说:“美娟给爸妈也烧纸了。” 周伟红说:“奇怪了,她什么时候给爸妈烧过纸?她一直不信这个。” “烧纸送冬衣,都是后代对祖先的思念和惦记。说明什么,说明我这妹子想爹妈了,孩子心里委屈。” 周伟红红了眼圈,当年两位老人是如何把未成年的妹子托付给他们两口子的,过往历历在目。 “咱们再去美娟那儿看看吧!”周伟红说,“她不见咱们,咱们也不能就真不管不问了。” 宋建国想了想说:“我觉得吧,美娟可能想先一个人静静,咱们应该尊重她的选择,先别去打扰她。这不马上就过阳历年了吗?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接她,不来也得来,实在不来,咱们就去她那过。” 宋喜乐这几天嘴上起了泡,额头上被她自己挤出一个大红点儿。上一波流感刚过去,这一波流感又来了。老大在幼儿园又被传染了,老二没事儿,却把张冀和王桂兰传上了。张冀倒还好说,干烧几天去了医院挂水,也不敢请假。他回家自己戴上口罩,咬牙也得干活和工作。就是王桂兰比较吓人,心脏病的老人最怕感冒,况且还是病毒性流感。他们两口子这下可玩不转了,老二抱到楼下给自己爹妈管着,宋喜乐忙着照顾三个病人。 周伟红对闺女:“你嫂子爸妈那儿也不舒坦,她这几天下班就忙活那边儿去。子瑞也流感了,我跟你爸轮流带着孩子去医院,你把老二放我这儿,非得累死我。” 宋喜乐想了想说:“我把钱小美叫来,反正她这几天下班也没事儿。过来当老妈子正合适。” 有时候事情真是挺有意思的。如果让一个人承担所有的义务和责任,往往就会苦不堪言,可是如果挤出时间来帮助别人,心情还是挺愉快的,而且有一种凌驾人之上的优越感。如今的钱小美越来越不想生孩子了。无论是嫁给富二代还是嫁给工薪阶层,她都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但是给别人看孩子,她还看得挺像模像样的。 第71章 冬至 周伟红伺候完大孙子吃完饭,坐在沙发上不想动了。钱小美把笑笑哄着了,开始收拾桌子刷碗。见老太太看自己,钱小美说:“大姨,我要是你生的就好了是吧?” 周伟红摇摇头,斜眼掉泡地看着钱小美:“狗养的狗疼,猫儿养的猫儿耐。赶上我们喜乐一角儿?” 钱小美气得磨牙:“您真偏心眼子,说一句得我济了就这么难吗?让我高兴高兴就不行啊?本来我就挺优秀的,您不承认也改变不了事实。” 周伟红说:“可能我过时了,但是我还是想说。现如今一个人单身不是勇气,一个人能生出一个家来才叫勇气。” 钱小美眼珠子差点掉地下:“大姨,您说得是中国话吗?我真听不懂了!” 周伟红说:“听不懂就对了。听懂了,你就不单身了!我说你和你嫂子都同样背了老么多房贷,但是你嫂子有家,你就只有个房子。” “胡扯,怎么她买房就是家,我买房就只是房子?我不是吹的,我房子布置得绝对比我嫂子将来得豪宅不差!论怎么收拾屋子,除了大姨你,我没服过谁。” “你嫂子买的房子大,那是因为有人住。那么多人要住所以需要一个大房子,你是需要一个房子来证明自己有个家。我要是你,渴望亲情,渴望热闹,上辈子没修下靠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那就自己生几个孩子出来。” “要说居委会没给你送鸡蛋,打死我都不信!” “你爱信不信。”周伟红说,“按照我的计划,趁着我还能给你搭把手,趁着还有这一大家子人都聚在一起还能给你出一点力,你赶紧生。等孩子长大了,你把他们教育得跟自己一样自强自立,想要嘛热闹日子没有?不比养一屋子猫狗强?” “我承认表姐比我有勇气多了。好家伙,没钱还敢生两个,没有娘家她得要了饭。”钱小美说,“大姨,你是宣传片看多了吧,在家里催生?居委会不仅给你发鸡蛋了,是不是还给你发花生油了?” 周伟红说:“我婆婆活着的时候总说,钱是死宝人是活宝,有了人就有了一切。就算孩子们没有大本事,这日子也是热乎的。我们喜乐虽然现在日子过得不富裕,可是我不太担心她,她有家有孩儿的,现在最难的就是得有人帮她看孩子,以后说到底就是挣口饭吃。倒是你,孤魂野鬼似的,一个人背那么多房贷,万一哪天还不上了,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您这日子太热乎了,我要不来,您得收拾到半夜。这哪是享福,这是自虐呢!用着我还贬低我,我这上哪儿说理去?” 周伟红说:“我小时候不管你,你能过来帮着看孩子帮着刷碗?” “这老太太哎,越来越不让人喜欢了。”钱小美不高兴了,“我去结婚,去生孩子,回头也失业了,对您有什么好处?” “就是亲的,对我没好处才劝你结婚生子呢。”周伟红说,“要是不真替你考虑,哄着你买金子买宝石给我,想着我四个孙子、孙女,总有一个能继承你的房子,你的财产,哄着你别结婚,天天给我干活来,表明上你是在自己供房子,享受生活,实际上是为我们家打一辈子工。” 钱小美说:“当我是傻子啊,您要是那样的人,我也就不敢亲近了。” “你不精啊!”周伟红的嗓门提高了好几度,“看着处处都明明白白的,实际上这日子该怎么过,一点都没弄明白。” 钱小美洗好了最后一只碗,一边擦手一边走过来坐在老太太面前说:“那我今天就跟您论论,我怎么傻了?从小到大靠自己奋斗到在今天,我就是为自己感到自豪,为我自己感到骄傲,以前我认为您是会替我鼓掌的人,怎么现在也拿老一套逼婚逼孕来骚道我?” “你自豪是你自己的事儿,可找对象的时候,你可不能像很多女孩子一样,自己有钱自己有房,对男方一毛不拔,只提要求,不付出分毛,活在美颜相机的世界里就认为自己是天仙。有点儿存款就以为自己是白富美,怎么不看看自己还欠着一屁股贷款呢?” 钱小美看着大姨,脸色越来越难看。 周伟红说:“无论时代怎么变,人与人之间任何关系都是互相付出。如果努力工作、有车有房,就是为了像商品一样给自己来个精美包装,然后再卖个好价钱,那奋斗也就没那么有意义了。你想一下,如果你找个有钱人,人家有的是钱可不给你花一分,那有钱跟你有什么关系?换言之,那些有房、有钱、高学历的闺女,不肯跟男方一起为了婚姻添砖加瓦,那好条件跟人家难得有嘛关系?” 钱小美听到这儿,直接翻白眼儿了。 周伟红说:“我要是无儿无女,没有这一大家子人,我穿金戴宝石的给谁看呢?人是群居动物,到时我一个人,每天早上吃八个菜,换一身衣服;中午换八个菜,再换一身行头;晚上下饭馆去,一出门珠光宝气,往最多的人堆儿里扎,可谁又能看我几眼?等我死了,这些行头都捐给慈善机构?或者被充公,要不就是被无良亲戚扒皮?” 钱小美大声说:“我自己过得好,不用给人看!到时我和几个独居的朋友一起养老,一起周游世界,我们互相称赞,互相照顾,日子不知道能过得多开心!像您这样一把年纪,还为儿为女,累得倒沙发上拾不起个儿来,生活有意义?” “你就想美事儿吧!”周伟红说,“跟亲爹亲妈,亲儿亲女,生活一辈子的伴侣在一起都要闹矛盾,更何况是朋友呢?有骨血管着,有共同的孩子,彼此闹意见也能和好。朋友动不动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就你这臭脾气,心里自卑,嘴上却爱拔尖儿抢上。人家讨厌你自己都不知道。” “我爸妈倒是跟我有血缘关系,他们从小管过我吗?我倒是有亲妹子,可路上遇见了可能连招呼都不打。人与人之间靠得是情谊,不是血缘。你这么跟别人说,可能别人就信了。跟我说,打死都不信。” “我说不过你,反正你不是我外甥女,我小时是不会管你的。你妈如果不是我亲妹子,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如果不是我结婚了,你小时候发高烧抽风儿了,哪来的姑父半夜三更骑着自行车冒着风雪送你儿童医院?如果不是我生了你表哥跟你表姐,你小时候受欺负,谁给你拔创?没有这点儿骨血管着,我再助人为乐,也不可能在你小时候像闺女一样照顾你,长大了还总惦记你,明知道你讨厌,还告诉你得结婚。” 宋喜乐听说老妈跟钱小美因为结婚生孩子的事儿吵起来来,她觉得真够逗乐儿。不是她觉悟高,她这又一轮跑医院,半夜弄孩子,自己都羡慕那些不结婚的了。再说了,年轻时不生孩子的不仅是宋美娟和钱小美,00后的沈月也是这个想法。 沈月从北京回天津了,大四漫长的实习期突然戛然而止。大厂在裁员,她这样的大学实习生们只被录取了两个人。她早早就被刷了下来了。因为这事儿,她从心里对宋喜明是很不满意的。大表哥和副总明明“打得火热”,如果肯出力,她怎么会被刷下来? 要不就是宋喜乐来了一趟北京看哥哥,发现了自己和同事之间的“搭伙爱情”,怕影响到哥哥的“仕途”,就有了坏心眼儿,让自己丢了这份好工作。可从另一方面想,她就算转正了,干的活儿和被辞退的员工强度和难度都一样,可是薪金待遇却是天差地别。人家老员工被辞退还能拿一笔高额补偿金,现在入职的员工各种福利待遇都降了很多很多,不干也罢。当社畜还抢着被剥削,她没那么大瘾。 沈月回到天津就开始张罗租房子,她在北京是和很多人合租在一个小公寓里,隔板隔成的房子基本不隔音,洗澡上厕所也要排队。这回她得独居,租什么样的房子,怎么布置必须得自己说得算。 回到天津,沈月很快就拿到了一个ofter,然后在工作单位附近租了一个三十平米的小公寓。公寓很新,物业也不错,她用高德地图搜了一下,竟然离舅爷家很近,只要她愿意,骑着共享单车用不了多久就能到。她现在很讨厌这一大家子,但是比起自己奶奶来,好像宋喜乐这边的亲戚也不是不能忍。 实际上,沈月真的想多了,她回到天津后,大舅爷这边根本没人搭理她,除了奶奶那边定期会骚扰自己一下,人家仿佛就没她这个亲戚。后来只有舅爷奉命来看过她一次,嘱咐了几句,连门都没进就离开了。 沈月和北京的男同事也彻底断了,回来之前,她就听说人家马上就要和未婚妻结婚了。之前还有点难过,可现在一旦清闲下来,她忽然也觉得自己是个二货。明明每天可以做那么多有意思的事儿,干嘛非得找个男人呢?想了好久,她才想明白了,之前之所以想找男人,那是因为工伤。 家有过劳肥,过劳死,她是过劳恋。现在不用过劳了,也就不需要一臂距离的工位恋爱了。沈月回到天津后,就彻底放飞了,从小学到大学的朋友们都约起来,一起拼饭、拼玩儿、拼下午茶、花不了多少钱,天天都开心。玩累了就一个人窝在30平米的小窝里,开始享受独居生活。在我的世界里为王,日子过得不要太逍遥。 大姑打电话骚扰弟弟,让他们劝大孙女回家住,哪有小姑娘离家打车不过半个小时,非要外面住的。有那钱不如交给家里,至少能攒一笔嫁妆。沈月明确自己将来不结婚,不生孩子,不需要嫁妆也不会接受任何彩礼,她要及时行乐,享受生活每一天。别跟她提老了没人管这种话,如果她能逍遥60年、70年、最后几年受点苦也心甘情愿。更何况,机器人马上就进入千家万户了,到时候买几个机器人伺候自己,还有厂家维保,说不定比儿女靠谱多了。 宋建国是个认真的人,亲自跑去看了一眼这个外孙孙女,回来之后连连摇头。比起很多人喜欢极简生活,沈月更喜欢极繁风格。宋建国说沈月那是直门独的小公寓,说是高档商住两用的房子,可实际上下了电梯一排老些户了,就跟早年那些筒子楼房型差不多。他进门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眼见着到处都摆满了东西。就那样门口的快递还有好多没拆的。 “沈月家里还养了一只猫一只狗,我这大肚子,感觉一进去就得碰倒了什么,干脆别进去了,在门口把带去的包子和饺子给她冻箱里就走人了。” 周伟红问:“她冰箱就在门口?” 宋建国说:“还是三层的新冰箱呢?” “她一个出租屋怎么要那么大的冰箱,还买新的?” 宋建国说: “三层冰箱还不够放的呢,全都满了,各种吃的,用的,猫儿的,狗的,满满当当。一开冰箱门往外流,我抱着肚子给她捡了半天。” 宋喜乐见沈月发过朋友圈,她跟爸妈观点还是不一样,“人家小姑娘把房子布置得挺好看的啊。那么多东西也不觉得乱,反而挺精致的。人家买的是杂物吗?人家买的是精神充实。我是没钱,我要是有钱,我也买。” 周伟红说:“买东西我不反对。从小到大,我也喜欢买买买买。咱们从你奶奶到你姥姥家,就没有抠抠索索过过日子的人,再说也不需要抠抠索索。可是买东西也不能为了买而买,比如你结婚了,你大办一下有个美好的回忆。你有两个孩子,从小到大给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买文具买得整整齐齐。过生日、过大年、一大家子人买新衣服置办首饰,买吃买喝下饭馆儿,出去旅行互相赠送礼物这都是为了实际需求消费。可你一个人天天买东西往房子里装,然后也没人看得见,自己看腻了就扔,有钱了就换。买来买去,自我陶醉,陷入了消费主义陷阱,真的能精神充实?我看就是被广告骗了。” 宋喜乐说:“广告骗你什么了?就您那套理论早过时了,现在还总跟年前人说结婚生孩子,人家都觉得你是出土文物。人家自己高兴,富养自己惹谁了?你只是给人送点儿包子饺子,又不是给人买了房子,你管得着吗?” 周伟红说:“怎么不叫骗?现在广告和视频都铺天盖的宣传小年轻别结婚,别生孩子,爱自己就是天天消费。今天花明天的钱,明天花后年的钱。不用到老了,几个月不上班,就得被银行追着还债。回头再看看买那些东西都是及时行乐的消费品,不能往下传,往下也没人能传。都变成一次性消费,买得都是垃圾,然后再扔掉垃圾,继续买垃圾。说是富养自己,实际上是越买越穷,越穷越买,穷人给猫儿狗送终,自己死时没有后代。” 行了,别管结婚还是不结婚,宋喜乐觉得自己最近焦头烂额的情绪被老妈这通大道理给治愈了。要是按照亲妈这个逻辑,她觉得自己虽然一穷二白,但是有后代,还有两个。晚上,她睡觉时跟张冀念叨,自己得不了抑郁症主要就是因为有这样的爸爸和妈妈。一边骂着,一边吼着,一边还管着,还能不停找到她的优点。 转眼冬至到了。这是一年里黑夜最长的一天。宋喜乐的日子在这个时候也显得格外不松心。一大早,她闻着香味就起床了。从小到大冬至这天早上都吃自己家包的馄饨。不提馄饨,主要是煮馄饨的大骨头汤,那是老宋家的传统秘方儿,喝一口香个仰八脚,喝一碗全身特呼呼,那叫一个舒坦,喝两碗,驱寒保暖增强体质,感冒发烧好了一半儿。 中午吃冬至面,俗话说,有“吃了冬至面,一天长一线”。从小大人就跟孩子们说,冬至后白昼渐长,吃面寓意迎接更长的白天,黑暗终究消散,光明终会到来。宋喜乐忽然觉得,这吃的哪是馄饨和面条儿啊,这吃的简直是治愈焦虑的灵丹妙药。而且对她来说,特别灵儿。 晚上这顿倭瓜羊肉馅儿的饺子才是重头戏。天津老百姓一般都在夏秋之际,买来倭瓜,然后放在窗台上晾着,经过数月放置沥去水分,倭瓜充分糖化,此时做成饺子馅,其味甜软香鲜。味道既同大白菜有异,也与夏天的倭瓜馅不同,蘸着蒜泥老醋吃,别有一番滋味。 “吃了倭瓜饺,不冻手和脚”“喝了冬至馄饨皮,不冻鼻尖耳朵垂儿”。天津的冬至饺子还得配上“冬令四珍”。冬令四珍指的是铁雀儿、银鱼、紫蟹、韭黄。如今,四珍中韭黄较为常见,铁雀儿已经消失。冬令四珍虽是津菜的典型菜肴,但它们不是饭店菜肴,而是老天津人最家常的冬日美味。 周伟红在冬至前后还有一道保留项目,那就是插腊梅。生活不是说必须住多大的房子,穿多贵的衣裳,戴多少金银珠宝,但是对好生活的向往,一天都不能打折。别说,这腊梅插瓶摆上来,马上就上价值了。 那一抹亮色给中西结合的家居风格中,又增添了些许风雅。花香幽幽地弥漫在房间里,和着冬日室内稍显沉闷的空气,带来清新之感,给这个古老的节日带来一份自然的雅致。 周伟红给宋美娟打电话,不提一起吃饺子的事儿,就说今天祭祖的鲜货还没买齐全,让她买点新鲜的荔枝来,说是过去公婆爱吃。还有香炉得用她家里那个紫铜的,配着腊梅花,祖宗看着更好看一点儿。家里老人的遗像都请出来了,其他的贡品也都摆好了,就等着她呢。 宋美娟这几天一直不舒服,比刚刚发现李金元背叛时更难受一点。那时候,她好像并没有这么大的反应,她以为自己不会为这种渣男要死要活的。可渐渐的,那种痛感就像是钝刀子割人肉。她把屋子里所有的窗帘都拉上,甚至任何一点响动都能让自己无比烦躁。越躺越睡不着,后来吃药也睡不着了,她想到了自己毫无意义的后半生,直至想到了.... 嫂子比大哥更有面子一点,她给了自己一个不得不去的理由,就这一通电话,把她从一个黑布隆冬的无底深渊里给拽了出来。 宋美娟想起父母多年前总说的一句话:“美娟啊,有困难找你哥嫂,跟爸妈是一样的。” 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起身下地去拉开多日遮住阳光的窗帘,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72章 不破不立 万事顺意 宋美娟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想要起身下地去拉开窗帘,她的脚步虚浮,指尖怎么也触摸不到那厚实的布料,她的身体继续往前倾斜,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这边宋家人一直等着宋美娟祭祖,一边等来了孩子们上补习班回来。今年冬至是个礼拜六,两个高中生也能在家吃饭。张溪语也不用上幼儿园。连夏春华和李保全都过来了。 宋喜乐问夏春华:“华婶啊,你们家冬至祭祖,上我们家中午吃面条,晚上吃饺子来,合适吗?” 夏春华说:“你婆婆今天没吃饭啊?那顿没吃,我给她盛一碗。要不说闺女掺和娘家事儿让人烦呢?你爸妈还没说什么了,你跑这维持秩序,真不让人待见!” 周伟红数落闺女:“你华婶一早买的元宵和螃蟹过来。现在谁家也不缺一口吃,就是图个热闹,你跟着闹唤嘛?” “我怎么不问别人呢?那是因为她总针对我,不仅是我,就连我嫂子现在都烦她。”宋喜乐说,“你前两天不还跟她吵架了吗?” 夏春华被说了个大红脸。这几天她都没来闺女这边儿,但是知道冬至这天老宋家肯定热闹,自己在家守着个病老头实在是也没意思,特意早巴巴在网上买了元宵和螃蟹送过来。谁知道被宋喜乐这个丫头片子没完没了地咬着不放。她堂堂一个“生活家”,还在乎这一顿饺子?她真就是图个热闹。 眼见着闺女又要得理不饶人,没理搅三分,她赶紧说:“过去帮你爸忙去,别让他叨叨了,再给你小姑打个电话!” 宋喜乐说:“我小姑不会不来了吧?要来早该到了,中午面条都没来吃,我看是烦透咱家这帮人了,尤其是知道华婶和我婆婆也在,要是我也不来。属您讲话,缺那顿面条缺那顿饺子啊?想祖先了,自己找个十足路口烧个纸就完了。” 周伟红看看外面的天色,心里琢磨着小姑子真是有可能不来了啊。 “冬至在天津是个大节。老百姓视为一年之中的转运关键日。冬至阳气起,是节气循环的开始,也是一个大吉之日。古代天津人就相信,人们真正经历了苦难,才能获得新的能力,才能够获得成功的机会。置之死地而后生,不破不立。尤其那些不顺心的人,应该珍惜冬至带来的启迪,踏实地顺应自然的规律。” “古人都相信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冬至是岁首,所以今天冬至就堪比过大年,代表一年新的循环开始。冬至就是一个自然都转折点,就是转运的开始。” 宋喜乐听着老爸给三个孩子讲天津人为什么重视冬至,这每一个字都像是说在了她的心坎儿里。要说过去几个月就算是她自己的心脏再大,也会焦虑,也会烦躁,也会找不到方向。可是老爸这些话,字字句句都给她带来了希望。 冬至到底多重要,宋喜乐也说不清楚,但是这几句话让她再一次轻装上阵倒是真的。 周伟红再次嘱咐孩子们:“这一天可不许说丧气话,不能说不吉利的话,要多说吉祥话,祝福自己否极泰来,顺风顺水,在祖宗面前许下愿望,借助老宋家祖祖辈辈的力量和这大自然的规律,祝你们梦想成真。所有人都有个好身体,上学的还有好成绩,上班的不下岗,没工作的找到新营生。” 其实,无论过什么节祭祖的时候,周伟红都会跟孩子们说这些,宋喜乐耳熟能详,可偏偏今日会发自内心的相信。她忽然觉得自己或许是应该相信。因为,自然的规律就是天道,家族的力量和意念的力量遵循着自然的规律就会变得无比强大。他们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天时地利人和。 宋喜乐心里默念着:“从现在开始所有不好的统统都过去,所有的好运都在路上,接踵而来。” 下午的时候,宋喜明回来了。他和李晨萱夫妻两个进入了一个怪圈儿,不见面也不怎么联系,见面彼此都淡淡的,人前没什么话,人后也没什么话。有时就想,幸亏有这么一大家子人一起热热闹闹的,否则两个人竟然都不知道怎么过了。宋喜明给沈月打电话让她来一下,实习证明和一些从大厂开的相关个人资料盖好章都给她带回来了。 沈月说你直接快递给我吧!今天天冷,她窝在家里刷剧,点了外卖,不想出门。有什么话电话里说也是一样的。宋喜明说,你今天必须过来,小孩子家家的在被窝里窝着,像什么样?沈月对任何人的说教都无动于衷,之前给宋喜明几分面子是因为实习单位是人家给推荐的。现在又没转正,她才不会想着还卖表舅的面子。她只要自己觉得没必要,谁的账都可以不买。谁都可以不不联系,别说舅姥爷这一家子了,就是亲爷爷亲奶奶都一样。 躺着躺着,沈月的微信突然响了,打开一看竟然是孙宏斌发来的。沈月的睫毛忽闪了几下,见他说在文件夹里放了小礼物,宋喜明不知道,他想给她惊喜。再往后看,这人说他人已经在天津了,想着见她一面,明早离开。沈月的眉心微微皱了起来,之前说好这辈子再也不见面,这男人终究是抗拒不了刻骨的思念? “这不就是约炮吗?”沈月一骨碌从被窝里爬出来。两个人走到一起,谁也不怨谁,谁也不欠谁。可分开了,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断得干干净净,他明天就回老家跟未婚妻汇合了,这个时候拿她当什么? 宋喜乐在楼上给儿子喂奶粉,这小子随了老宋家的人胃口好,吃嘛嘛香,除了爱哭嗓门大,身体杠杠的。换了奶粉牌子,也没见吃不惯的。她透过窗子就看到一个穿着汉服的小姐姐迎面走了过来,周身环佩叮当,看着挺养眼的,一看那人走着走着就走进了自家楼栋,这才想起来是沈月。 沈月从小长得就好看,这么一穿戴真跟画里走出来的仕女一样。钱小美那天走了,今天又早早来了,脸上余怒未消,可中午的面条一点儿也没少吃。就算是来干活的,穿戴也一点不马虎,钱小美也穿着中式的外套和裙子,手上戴的着一只碧玉的镯子,同色的玉戒指。领口戴着一个碧玉镶金的胸针。这么一穿戴,整个气质就出来了。李晨萱早上开车去送孩子们去上补习班,然后又去了一趟公司,加班到中午再去接孩子。穿的是日常上班的小香风外套,一条13毫米的糖果珍珠项链,手上戴着过年婆婆送的素圈古法金镯子,很有气质也很有气场。按长相宋喜乐是最好看的,可如今这四个闺女一比她就落魄了。 宋喜乐不抹粉,不涂口红,头发随便用发圈挽个丸子头。在暖气十足的屋里穿一件休闲的白体恤,蓝色的水洗牛仔裤,虽然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哪怕是在刚生了老二没多久,看起来依旧是姑奶奶样十足。有人问,姑奶奶该是什么样?语言描绘出来比较苍白,大概就是娇惯、厉害、少女感十足。周伟红看着自己的闺女,心里五味杂陈。 夏春华眼里却觉得最近状态最不好的是李晨萱,皱纹没有几根,可眉头总是拧巴着,一脸的不松心。她心里也不是滋味,这满屋的人从小到大最优秀的就是闺女,可现在最不如意的也是自己闺女,太不公平了。李晨萱早就从亲妈眼中洞悉到了一切,凡是有人的地方,妈妈都会拿自己跟别人比较,就算不是同性,差不多岁数的男生也会是和自己比较的对象。 李晨萱也觉得这两年自己老了很多。这和想得开和过得好是两回事儿,平常人家有一个高中生走读就够父母喝一壶的了,自己有两个,而且老公还不在身边,孩子的爷爷奶奶有时也不理解她,自己爹妈还总是给她和孩子施加压力,老公还在单位谣传“搞瞎扒”,一会儿孩子抑郁倾向,一会老爹绝症,她觉得自己能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周伟红瞅着这几个人说:“70尾巴的美娟还没到,你们这几个是80后、90后、95后、00后,都到齐了,咱们家也算得上是百花齐放。我婆婆活着的时候养花养得好,家里的闺女也都长得好,娶的媳妇从我说起,都漂漂亮亮的,今天是祭祖的日子。长辈看到你们,定会开开心心地保佑咱们。 沈月是从心里是不信这些的。她只相信及时行乐和有仇必报。拿过宋喜明带给她的文件袋,成功的从里面找到了一张圣诞贺卡。如果没有猜错,这应该是买什么东西赠的卡片,孙宏斌废物利用,写了几句深情的话,然后妄想打动她。约会连酒店都不用花钱,直接去她的小租屋,搞不好她还得提供晚饭,然后献上自己。他吃干抹净搭上去结婚的高铁。自己明天起来洗筷子洗碗? 这是不是有点欺负人了? 人没那么忙那么累了,脑子也变得好用了。沈月也希望自己是个恋爱脑,可偏偏就不是。她现在一点男女方面的需求都没有,最起码对有未婚妻的帅哥不能有一点好感。她不去招惹这种男人,可也不能被这种男人欺负吧? 沈月单独被宋喜明约谈后,没有马上离开房间。眼瞅着大表哥被岳母叫出去训话,她第一时间扑向了对方的电脑,在电脑差一秒钟锁屏的时候,及时摸到了键盘,打开了微信,找到了刘颖的微信。果然,孙宏斌说得没错,刘颖也约了宋喜明。小姑娘眉峰高高挑起,决定送大表哥一个小礼物作为帮自己找到实习单位的感谢吧! “沈月儿,你干什么呢?” 沈月嘴角还兴奋地弯成愉悦的弧度呢,被宋喜乐的声音吓了一大跳,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宋喜乐可不是哥哥,她太了解沈月是什么变的。大哥对这个比自己小二十多岁的表妹像是看小孩子,可她却很知道这丫头片子是什么变的。 “你怎么跟个幽灵一样?”沈月捂着心口,脑海中迅速计划着怎么脱身。 “不做亏心事儿,不怕鬼叫门。”宋喜乐死死盯着沈月的眼睛,想要传递给她无限的压力。 “你是鬼啊?” “那你就是承认做亏心事儿喽。” 沈月从小就知道家里两个人不能惹,一个是奶奶,一个是舅爷家的表姐。而且论手速,宋喜乐比沈月更胜一筹,这两句话之间,电脑的掌握权就落到了宋喜乐手里。这一看微信,姑奶奶的肺差点儿炸了。 “这女的太不要脸了。”宋喜乐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表面看上去一本正经地样子,还挺清高地,原来骨子里真是这种勾引人家老公的坏女人,以前还觉得嫂子有点矫情,现在设身处地的着想,要是换成自己这暴脾气,不可能这么有涵养。 沈月摊牌:“刘颖告诉你哥,她今天晚上在天津想让你哥帮忙做向导,意图已经很明确了,你哥已经在微信上拒绝她了。可她还不死心,说了一大堆自己的难处。我靠,天津和北京一共才多远,从超五星到快捷什么样的酒店都有,她还能找不到北了?大表哥这次拒绝,下次拒绝,总有一天她能给找到拒绝不了的理由。与其这样,还不如.....” 宋喜乐刚刚进来还是抓票儿的,很快就和沈月达成了联盟。她以大哥的口气再次回复了刘颖,告诉她自己会前去赴约。 沈月激动了,感觉自己这次真是不虚此行,这比窝在被子里过冬至精彩多了。眼见宋喜乐雄赳赳气昂昂的转身,喊了一句大哥。她赶紧拉住她问:“喜乐表姐,你要干嘛啊?” 宋喜乐说:“我当然得告诉大哥啊,否则他知道了,还不得剥了我的皮?” 沈月惊悚地说:“那,那你不会供出我来吧?” “那必须得供出来啊!” 还没等宋喜乐出去坦白,宋喜明就拿着手机冲进来了。 第73章 主要看家教 沈月做了“亏心事儿”,脸都变色儿了。这在人家里搞这种事儿,八成要被指着鼻子骂了。身为00后,活得洒脱,可最怕就是当面直接修理,这确实干不过啊!这会儿,00后的小仙女,眼巴巴地看着表姐,秒怂了。 宋喜乐接收到沈月儿发来地求助信号,瞥了一眼这个敢做不敢当的“玩意儿”回了一个大白眼儿。她自己是一点也不害怕的,这倒不是因为她在亲哥哥跟前的面子大,而是她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面对已经“冒烟儿”的宋喜明,宋喜乐说:“哥,微信是我发的。沈月 顶多算是协同作案,但是她的作案动机虽然和我不一样,但是比起我来肯定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沈月脸都绿了,前半句还以为这人把责任扛下来保护了自己,后半句就直接把自己给出卖了,而且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确实想黑一把表哥的?这表姐会读心术吗? “宋喜乐,你不是好枣儿!” “好枣也逮不住你。” 宋喜乐对宋喜明说:“人都是感情动物,你和这个刘颖天天朝夕相处,出差和开会天天都在一起,就是四喜丸子来了咱们家好几个月,我都爱上他了,更何况一个对你嘘寒问暖,温柔小意儿的女副总?” 宋喜明对妹子说:“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想让我找咱妈撕你的嘴?” 宋喜乐说:“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可生活又不是偶像剧,不是说40来岁的人为了家庭辞了这份高薪的工作,转头就能找个更好或者差不多的工作,过上更好的生活。包括我嫂子在内,没人盼着你辞职,但是也没人愿意你身边有这么个长久存在。她救了你的命,是咱们全家的大恩人,可是她现在开始或者很久之前就开始明目张胆地勾搭你,这个实在是个地雷,哪天爆炸了,咱们家也就没平静日子过了。” 宋喜明刚想说话,余光看到媳妇也站在了屋子里,他又沉默了。见丈夫看到了自己,李晨萱默默关上了房门。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李晨萱。这个时候,她选择留在房间内,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可让她开口说话,她有自己的傲气也有自己的清高。 等宋喜乐说了自己的想法,沈月赶紧说:“要去也是大表嫂去找刘颖理论啊,哪轮得到你或者我这样的人去,神经病吧!” 宋喜乐问李晨萱:“嫂子你去吗?” 李晨萱连话都懒得说一个字,只摇了摇头,表明态度。她从小努力学习,工作后自强自立,该学的都学了,就是没学过怎么当个怨妇,男人惹出的麻烦,她跑去擦屁股。她有自己的矜持和尊严。俗话说天气转凉,男人出墙,犯不着她为难自己,再去为难别的女人。 宋喜乐见嫂子的反应,更加理所当然:“所以得我去啊,都不去,就由着大哥你身不由己陪刘颖逛海河去?” “我逛什么海河?我直接告诉她微信发错了,今天有事儿,去不了,不就得了吗?”宋喜明搞不懂这些女人脑子里都装得什么东西,很简单的事情非要复杂化。 “这次去不了,那下次呢,下下次呢?总有一次能陪伴吧?还是说,你早陪伴过很多次了,我们都高估了你。宋喜明先生,你也是个渣男?” “我陪伴嘛啊,我天天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快没有了。” 宋喜乐瞅着表妹问:“沈月儿,是不是越累越想及时行乐?” 沈月嘬着牙花子,别人是怎么回事她其实也不知道,她反正是干过这事儿。 “爱去去吧,你随便!”宋喜明对所有的女人都烦了,包括那个刘颖。 宋喜乐说:“哥,工作重要,家庭也很重要。如果为了一份工作牺牲家庭,那这份工作不要也罢。对吧嫂子?” 李晨萱生硬地回了一句:“别问我,人品操守这事儿,只能自己对自己负责。主要看家教!” 外面,宋建国两口子还在等妹子,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打电话也没人接听。两人心里犯嘀咕。周伟红找儿子过来拿主意,敲开房门,看到一屋子孩子。 “你们这是开大会呢?” 宋喜乐说:“是开会呢?而且是家庭长征途中重要的战略会议。” 周伟红说:“长征途中一位好同志联系不上了,这可怎么整啊?要是像宋喜乐这位同志不着三不着两的,走到哪也不会让自己委屈的主,我才不管呢,可是你们小姑心思本来就重,有委屈也习惯自己扛着,我跟你爸是真不放心了。” 宋喜乐说:“我现在有急事儿要办,让我嫂子去一趟小姑家。而且嫂子比我有面子,亲自跑一趟,肯定人就请来了。” 李晨萱皱眉:“祭祖怎么还用请呢?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一会儿老二有个线上课,我得跟着他一起上。” 宋喜明的脸色更不好看了,他说:“我一会儿去一趟吧!” 周伟红赶忙拦着:“你别去,你看着本来就严肃,还又是侄子,平白给你小姑增加压力,让她抹不开面子,叫你爸去吧!” 宋喜明说:“这么冷,我爸不打车也不坐地铁公交,就只骑自行车多累啊!” 宋喜乐再次分配任务,“沈月儿你去一趟小姑奶奶那儿,顺便学习一下我小姑布置家的水平,有些地方你完全可以借鉴。” 老宋家的闺女没有对布置屋子不感兴趣的。沈月儿这会儿觉得去看小姑奶奶的“豪宅”,远比计算孙宏斌那个渣男现在让她来得感兴趣。 “行,我去!” 海河的冬天美轮美奂。又因为海鸥的到来增添了别样的风情。海鸥白色的身影在天空中编织出美丽的画卷,阳光下是美轮美奂的景色,为两岸的百年各国建筑又增添了灵动自然的色彩,它们优雅的身姿与古老的建筑相映成趣。傍晚时分,海鸥飞翔的身影与金色的光线交相辉映,如梦如幻。 在这样浪漫的风情中,爱情也被赋予了更浪漫的色彩。一对对恋人们携手漫步在海河岸边,一起欣赏这海鸥翩翩起舞,互相追逐,感受到彼此的温暖与陪伴。自己和恋人就像是海鸥互相依偎,共同翱翔一般。刘颖站在霞光中,心情无比愉悦,她觉得海鸥就是自己,可以和伴侣一路陪伴,越飞越高。 在这样爱意浓重,中西结合、自然与人文贯通的美景中,恋人们彼此无需语言,一个眼神儿,一个微笑便传递着彼此的爱意,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漫天的海鸥和他们彼此,共同演绎着属于他们的浪漫爱情。爱情在这一刻定格成了永恒,书写着属于他们的传奇和动人的故事。 刘颖太喜欢这里了,她觉得天津海河的景色远远比塞纳河美丽,她幻想着某人从霞光中走来,穿越时空,穿越一切,走到她的身边,和她一起续写今日的浪漫。 宋喜乐站在霞光里观察刘颖已经很长时间了。她自己一直都是文艺青年,小时候也曾沉迷于爱情小说,虽然现在喜欢的小说风格已经是大女主横扫一切了,可爱情因子在她的血液里一直流淌,很多刻在骨子里的浪漫情怀随时爆发,但不包括在从小生活的海河边儿上。 这场景太熟悉了,这女人的表情也太明显了。宋喜乐掐着表,决定让对方再陶醉一分钟,然后毫不犹豫地打破她的幻想 刘颖看到宋喜乐站到自己面前说明来意,整个人傻了,头顶的晚霞都变成了炉灰渣子掉下来把她砸得灰头土脸,嘴巴子都变色儿了。 宋喜乐不仅代表全家当对刘颖表再次表示了感谢,她还给这位女士带了礼物。刘颖打开礼盒,是一套全家福的泥人张工艺品。里面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儿孙满堂,每个人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线。 宋喜乐说:“你是大厂高管时间宝贵,我现在是两孩子的妈妈也很忙碌,我们又都是女人,我就不浪费时间,开门见山了。” 刘颖没想到在这美丽的海河沿岸,她没等到心上人的柔情蜜意,等到的是宋喜乐表达了整个宋家对宋喜明感情婚姻的态度。人家说自己嫂子虽然现在的事业和很多女强人比相差甚远,但是在他们全家人心目中,嫂子依旧非常优秀。从宋喜乐自己开始,每个人都和嫂子有很深的感情,她已经是家庭里和自己一样不可缺少的人,甚至比自己对家庭来说还要重要。 好家伙,这天津人的母亲河旁边开始家庭教育了。 说好的爱情呢,说好的浪漫呢? 她在浪漫之都的浪漫打卡地,接受道德批判。 刘颖也不掖着藏着了,她直接问:“你代表不了你哥哥的意思。” 宋喜乐说:“我哥哥今天能让我来,他就已经表态了。且不说他和我嫂子高中时就青梅竹马,就说此时此刻,我哥整陪着我嫂子和两个孩子逛街呢,这还不够说明一切吗?” 见刘颖沉默了,宋喜乐说:“我哥年轻时颜值确实很高,现在已经再走下坡路了,可以说他如今最好的样子就是在工作中的样子,而你看到的就是他四十岁的时候最好的一面。他的普通和缺点作为家人却一清二楚,你却不知道。或许,你喜欢的只是想象中的男人,并不是真实中的男宋喜明。听说你今年已经四十岁了,以前就是因为对伴侣过于挑剔才一直单身。如果这么多年下来,精挑细选就找这么一个男人实在不是明智之举,肯定会被别人笑掉大牙。” “你觉得我是一个下定决心后会轻易放弃的女人吗?” “当然不会,可人生在世,成也执着毁也执着。听说你还信佛,那我更得告诉你,最好的修行就是在日常生活里,执着于心中的妄念,破坏别人家庭,这每天烧多少香,大拜多少次也消不了业。” “既然知道我是执着的女人,就应该知道劝我也没什么大用。” “有没有用,我们家都得跟你表明态度,就算有一天他没控制住自己跟你发生了什么,对于成年男女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可是,我哥不是一个人,他身后是一大家子人,他是个家族观念相当重的人,最后受伤害的肯定是你自己,被放弃的也是你。无论我嫂子到时还跟不跟他过下去,但是你肯定进不了我们家的门。” 刘颖说:“你来这趟,你家里人全知道吗?” 宋喜乐说:“你说呢?能让我来,就已经表明全家从老到少的态度了。我们都是女人,与其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再浪费个十年八年的青春,不如及时止损。” 刘颖能做到今天的位置,是个迎难而上的性格,对待宋喜明她有的是耐心和手段,可是要面对他身后一大家子人,她确实犹豫了。现如今小门小户的小老百姓,真的还有这么重视大家族人想法的吗?从宋喜明平时的言谈做派去看,确实有可能! 刘颖收了宋喜乐的礼物,再次看到海鸥扑腾着翅膀,她皱了皱眉头,想着盒子里全家福的泥人,也觉得特别烦。主要是,临走时,宋喜乐还说了一些话。 宋喜乐说:“听说公司里你有一些股份的,所以因爱生恨裁掉我哥,是个双亏的选择,毕竟我哥优点不多,工作能力还是很不错的。可如果你拿工作来威胁宋喜明,我敢保证,你得到的肯定不是他的就范。我们家虽然没什么钱,但是也不会让长子长孙拿尊严去换钱。当年我爸妈和家里的亲戚还有街坊邻居很多人都下岗了,最后靠得不是谁的恩惠,靠得都是一双勤劳的手把日子过到今天。” 第74章 天津闺女不受委屈 刘颖感觉自己被宋喜乐的话啪啪抽脸,她又不是年轻姑娘傍大款走捷径。只要她自己愿意,多少弟弟都乐意往跟前儿凑呢。哪知自己刚想到这里,宋喜乐就跟会读心术一样,把这句话几乎是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感觉到面子上好看一点儿了,刘颖对宋喜乐说:“工作时间长了,不是亲人也胜似亲人了。这么高强度的工作,24小时恨不得有20小时在一起,谈不上日久生情也实打实地患难与共过。今天你表达的各种意思,我都听清楚了。那没必要再多说什么,我先走了!” 宋喜乐说:“既然来了,我请你喝杯咖啡,前面有个小咖啡馆,不是大牌连锁的,可是老板的手艺特别好,很有调调儿。” 刘颖看穿了宋喜乐说:“我不是那种小气的女人,还能因爱不得炒了你哥哥?而且你哥哥能在公司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也不是靠得谁。我是去年才从国外分公司回总部的,否则之前几轮裁员你哥哥早就被辞退了,而且未来依旧有被裁员的可能。这个我说得不算,你哥哥说得更不算,得看市场,看经济形势。” “那我更得请你喝咖啡了!说不定,你回去后我哥就下岗了,以后咱们再也没机会见面了。” 刘颖说:“来之前都做好这个准备了?这是做好破釜沉舟的准备了?” “破釜沉舟谈不上,相当有诚意倒是真的,我跟你说得都是掏心掏肺的话,一个因为你是我哥的救命恩人,我一辈子都心怀感激,现在你是根本用不上我这款的,如果将来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尽力。再有,咱们同是女人,第一次见面我就能感受到你的优秀,我希望你好,发自内心地祝福你越来越好。如果咱们将来是朋友了,就算当事人不是我哥,我也会拦着你别做损害自己的事儿。” 刘颖沉思了一会儿,再次抬头的时候,看到白色的海鸥又觉得可爱了起来。 天色渐暗了,宋喜乐亲自把这位姐姐送到了天津站,然后又打包了对方爱喝的手磨咖啡,一直目送她进了站台。送走了这位大神儿,宋喜乐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 沈月说不来了,她见了小姑奶奶,人家晚上有安排不来了,她也直接去办事儿了。实际上,她还没到宋美娟的小区,就被孙宏斌找上了门。孙宏斌说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成功勾起了她的兴趣。等她到了小租屋才发现,这男人给自己带来的是一只仓鼠。 “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沈月对孙宏斌说,“让它天天吃我喝我,我没一点好处,还得伺候它,你这是拿我寻开心还是在内涵什么呢?” 孙宏斌说:“你自己不也养猫养狗吗?我这是挑了好久的。” 沈月直接想爆粗口了,幸亏理智让她暂时忍住了。这男人大概忘记了,曾经他自己亲口说过好哥们养了仓鼠,人家准备离开北京换城市发展了,仓鼠送不出去,正发愁呢。她这个人优点不多,可有一样就是记性贼好使,那些话他忘了,她却记得清清楚楚。 “那你进来吧!”沈月开门,让他把仓鼠笼子放在楼道里,不许进屋。 “你不会不喜欢我精挑细选的礼物吧?”孙宏斌说,“在我印象里,你可是个特别有爱心的姑娘呢!” “你的印象很值钱吗?”沈月儿说,“我要我觉得,不需要你觉得!” “那我进来了啊!” “进啊!” 孙宏斌本来挺忐忑的,还想继续试试沈月的反应,谁知道竟然这么痛快。他是个帅气的小伙子,也喜欢好看的小姑娘。进了门,这家伙等不及就开始解扣子。沈月嗷的一声,差点把他给喊不举了。 “孙宏斌,你爱我吗?” “当然爱!” “有多爱?” 美色在前,孙宏斌指了苍天,发了毒誓,说了一大段甜言蜜语。沈月又让他回忆过去,他如数家珍般把两个人交往的一切重复了好几遍。沈月听着孙宏斌说着过去那些甜蜜的点滴,她的内心竟然开始有一丢丢动摇了。无论怎样,他们都是实实在在一起抱团取暖过的爱人。在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对与错,爱与恨似乎都很难分得那么清晰。 沈月儿心软了,她柔声说:“孙宏斌,门口有两个大家伙,你帮装一下,然后我们把家布置得漂亮一点儿行吗?” 孙宏斌说当然可以了,沈月这里布置得很漂亮,比过去在北京的合租屋生活质量提高了一百倍。她终于过上了小公主一样的生活,或者说她一直都是个小公主,和自己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好像是落难了。 沈月儿说:“我没有公主病,从小到大也从来没做过什么公主梦。我只是一直以来不想委屈自己而已。活了22年,没人给过我气受,就算给过,我也都扭转乾坤了。总之一句话,虽然我不爱占人便宜,但确实比较爱自己。无论别人娇惯不娇惯我,我是舍不得自己受委屈的。” 孙宏斌什么也不说了,甩开膀子就是干。沈月儿买的是一个公主风的五斗橱,还有一个粉色的木头架子。他在楼道里坑吭哧哼哧干活儿,仓鼠在笼子里不停奔跑,小体比熊冲着他们两个汪汪叫。 “我怎么觉得这狗是监工,我还不如狗呢?” 沈月儿舒舒服服在床上躺着,一边吃薯片一边追剧,“它是我的家人,你是什么?你当然不如他了,而且差远了。” 孙宏斌说:“沈月儿,对不起!” 沈月儿没吭声,继续吃薯片。好了好一会儿,干完活儿的孙宏斌出了一身汗,他借机说要洗个热水澡。沈月儿一直没吭声,这时听到某人的电话响了,见他跑到楼道里低声说些什么,她翻个身把自己缩在了被子里,刚刚的一点纠结,在这一刻荡然无存了。 她在心里说:“孙宏斌, 你不需要跟我说对不起,因为我会让自己和你彻底没关系。” 孙宏斌洗了澡,光着膀子直接就往床上的粉色公主被里钻,狠狠搂住女孩就要亲上去。沈月儿淡淡地说:“孙宏斌,刚刚你接的是未婚妻的电话是不是啊?一边跟我睡,一边骗未婚妻,游刃有余啊?” 孙宏斌像是被一桶冷水浇了透心凉,肩膀都僵硬了,理工男的嘴巴一直都没那么好用,这时更是语塞了。好半天,他才小声问:“月儿,你是不是生气了?” 沈月儿说:“本来我一直都是不生气的,因为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自己的选择也都是明明白白。可你不该贪心,说好结束,又不满足。还当着我的面骗我,当着我的面骗你的未婚妻。你让我看到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渣男,让我觉得自己如果和你苟且这一次,就是彻头彻尾的小三, 并且很下贱。” 孙宏斌说:“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你怎么能这么想你自己,又这么形容我呢?” 沈月儿:“因为我也不想自己那么聪明理智,可偏偏和你在一起是我当时的情感需求,你却以为我是个恋爱脑。我跟你分手,是因为我的情感需求没有了,你却觉得我好欺负。” “来我这儿是你是自投罗网,可你觉得是我廉价、孤单,好哄又好骗。” “沈月儿,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我的意思当然是要拯救你哦。因为这一次如果不给你个教训,让你得逞了。未来,你会贪得无厌,这一次结束,还会有下一次,无数次。你既要又要,在两个女人之间占尽了便宜,如果遇到无聊又痴情的小女孩,至少得为你蹉跎几年青春。可我不痴情且不吃亏,所以算你倒霉。” 孙宏斌说:“月儿,你要做什么?” “我要让你给本姑娘记住,人无信而不立,说好了断干净就要守约定。你回老家结婚前拿着一张咖啡店赠的卡片来跟我约炮,提着一个你兄弟不要的老鼠来我新家当登门礼,刚刚在我冰箱里拿了瑞士卷和三明治把自己午餐和晚餐都解决了。你的房子已经退了,既然是明早的飞机,住我这里,无论是在北京和天津都省了一天都旅馆钱,你当我是傻子还是神经病啊?” 孙宏斌还想哄女孩,看到她眼底的寒意,忽然打了个激灵:“沈月,我现在就走,你差不多得了。” “天下哪有那么多便宜事儿,还是你觉得我真的很好讲话?” “你干了什么?” 沈月说:“我就干了两件事儿,第一件事儿把你从进楼道就开始的监控给你未婚妻发了邮件儿,还有就是刚刚几分钟前,我打了110。” \"我们一直很好的,你要不要这么狠?\" “本来是很好啊,谁叫你贪得无厌。希望你能长个记性,人要言而有信,不要贪多嚼不烂。” 宋喜乐回家之后,第一时间向嫂子汇报了自己刚刚的行动。李晨萱表面装作不在意, 可是越听心里越舒坦。她听着听着,虽然脸上还是淡淡的表情,可是眼圈开始泛红了。宋喜乐见宋喜明也进屋了,感觉刚刚也听到了自己的一番“汇报”,她问:“大哥,我说得没毛病吧?” 宋喜明说:“小题大做!” “你别转移话题,就回答我说得有毛病吗?” “没毛病,说得特别好,都是我想说的。通过你的嘴都表达了,行了吧?” 宋喜乐咯咯笑出声来。李晨萱的眉头舒展了,强忍着别笑出来,可还是没忍住扑哧笑了,同时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晚上,李晨萱和宋喜明去街道上转转。周围的一切对他们来说本来是那么熟悉,从十几岁一直到四十岁,都留下了他们的身影和步伐。但不知道从似乎又变得那么陌生了。 此时,冬天夜晚的五大道里,几对携手漫步的老年夫妻在李晨萱和宋喜明身旁走过,有的老夫妻相互依偎,有的老夫妻手拉着手,在灯光映照下的古老建筑间缓缓前行,享受着宁静而浪漫的氛围,回忆着过往的岁月 。还有骑车穿行的年轻夫妻,丈夫骑着自行车,妻子坐在后座,双手环抱着丈夫的腰,他们一边骑行一边欣赏着沿途的欧式建筑和璀璨灯光,笑声在街道中回荡。还有刚刚补课归来的青少年们,他们有的结对嬉笑,还有正在恋爱的少男少女背着书包,眼底含笑却彼此沉默,一个眼神胜过千言万语。 李晨萱想了想,还是率先打破了沉默:“对我来说,你的工作很重要,我不是无脑怨妇。可不接受非正当的男女关系对我来说更加重要,作为一个女人,我是很怕房子断供,怕自己无力抚养两个孩子,很怕中年危机,可更怕老公不忠。但是,我前思后想,最终房子断供是可以忍的,可是,老公不忠我是绝对忍不了。” 宋喜明说:“我知道!” 李晨萱一口气把积攒在心里的郁气都吐了出来:“遇到这样的事儿,我不知道别的女人会怎么选,反正我受了那么多年的正统教育,我的三观可能追不上时代潮流,但这是我做人的底线。我可不是那些家全职太太,从来没有在社会上赚到过钱,实现过个人价值。我一直在努力,一直在拼搏,现在职场含金量大幅度下降,那不是我自己的个人的问题,这是社会的问题。不是我能解决的,所以不能怪我没本事!不要拿几个女强人的个例来对比广大的接受过高等教育,力争上游现实生活中却依旧平凡的女性,那没有任何说服力。我现在也不会妄自菲薄,我问心无愧。” 宋喜明说:“谁说你没本事了?你现在就是想太多,我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从高中开始就没少遇到过这样的事儿,我动摇过吗?” 李晨萱说:“你还得意起来了啊?以前我也是风华正茂,可现在我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以前很多事情我都迁就你,因为我爱你,可你要是敢乱来,我肯定毫不犹豫就甩了你,可是现在我不能只考虑自己,也没办法只考虑自己,所以有了软肋,就要过得憋屈?” 宋喜明说:“两个孩子终将会长大,他们最需要学的是自己对自己负责,我平时管不上孩子,唯一能做的就是以身作则,所以我一定会以身作则。可未来,他们会有自己的生活,最后还是咱们两个过日子,就像回到多年前没有他们两个的日子。” “哼!”李晨萱鼻子一酸,眼圈又红了。 宋喜乐给小姑打电话,还是打不通。她人都躺下了,可心开始突突蹦跶,小姑要面子,自尊心强,可是比自己有涵养多了,不至于谁的电话都不接吧,而且今天是祭祖啊! 越想越不对,她决定自己再去找一趟宋美娟。 周伟红说:“让张冀跟你一起去吧,这么晚了,万一你小姑不在家,和朋友出去了呢?” “我自己去吧,他在家哄两个孩子睡觉。如果我小姑没回来,我就一直等着。总得见她一面,我才放心。” “你和你小姑,我们都不放心啊,要不让你爸跟你去。” “我小姑看我爸来了,回头心里更过意不去了,她心思够重了,别给她再增添心理压力了。” 李晨萱说:“那让你哥跟你一起去吧,他也不放心小姑,也不放心你!” 好久没见嫂子主动掺和家里的事儿了,宋喜乐打趣说:“嫂子,你终于肯好好跟我们讲话了?其实主要是你得跟我哥好好论论,两口子不怕打架,打得越厉害感情越好,就怕冷战,谁也不搭理谁才伤感情,你们快好好聊聊吧,明天他又上班去了。” 宋喜乐这人虽然有时犯浑,可是跟小姑的感情可不一般。从小到大她和宋美娟既是姑侄又是姐妹,既是师生又是“同学”,所以她用起小姑来绝不客气,打架也理直气壮,可这会儿也是真的担心。 李晨萱新搬来的小区门户很严,宋喜乐联系不上小姑,门卫也不让进,她就一直在门口等着,冻得透心凉儿。天色越来越晚,她给沈月打电话问:“你见到小姑奶奶时她到底是怎么说的?怎么现在还联系不上呢?当时你听她口气怎么样,情绪有没有什么不对?你跟我详细说说。” 沈月不耐烦:“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啊?你们家的人就是娇贵,我在北京一个人实习,跟人人合租,一年多的时间,我们家也没谁跑去找我,看我丢了嘛,我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 宋喜乐听着不对:“沈月儿,你在哪儿了?你又犯病了是吧?我看你是放着好日子不过,又想找倒霉了。” 沈月大声说:“我在公安局了!” 这下宋喜乐的口气秒缓下来,她轻声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要不要过去替你拔创?你不用怕,只要咱有礼,谁都不用行乎!” 沈月儿声音都要哭了:“表姐,可能一会儿你得来保释我一下。要是让我们家知道了,非得宰了我。我没干坏事儿,可这说不清楚了。” 宋喜乐想问你到底怎么了,惹祸也不怕,她小时候没少惹祸,关键是行得端坐得正。哪知道沈月的嚣张和不耐烦还有哭咧咧都的声音,忽然就消失不见了,她声音怯怯地说:“表姐,你别生气。其实,我今天没去小姑奶奶那儿,我也没跟她联系上,我是真有着急的事儿,等你来了就知道了!” 宋喜乐在电话里直接开骂了,她再也顾不上沈月了,也不想在这大北风里干等了。她让保安陪同自己去小姑住的单元外面看看,保安一听也不敢怠慢,联系了物业中心。值班主任跟着保安一行四个人一起跟宋喜乐上楼。 按门铃没人开,物业说是不是没在家啊? “我觉得在家了,你看那是哪儿的灯,还亮着呢?”宋喜乐说,“你们把门打开,任何事情都由我负责,我把身份证押给你。要不你报警,让警察监督咱们的行为。” 各种信息都对得上,物业自己给宋美娟的登记电话打了几次,还是打不通,他们也不敢怠慢了,有人拿手机录视频,主任拿了业主留下的备用钥匙开门。宋喜乐先冲了进去,第一个看到倒在地上的宋美娟,大喊:“小姑?” 所有人也都看清了宋美娟昏倒在地板上,人事不省,生死未卜。 第75章 祖宗显灵了 急救室外,除了上高中的两个孩子还有家里的团宠四喜丸子,老宋家的人全来了,整整齐齐守在那里,急切地等着医生通告消息。 宋建国在过去几十年里,人前都没有落过泪了。这个时候,他被女婿搀扶着,几次泣不成声。他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老妹子,除了对不起父母的在天之灵,他心里更是疼得难受,五脏六腑像是被摘走了一般。宋美娟是他亲妹子,感情上更相当于自己的大闺女。 旁边有路过的患者家属劝老爷子:“这事儿以后得多去了。现在老人、刚毕业的学生,大龄青年都乐意一个人住,跟谁都不联系,跟谁都不来往,都要独立空间,有的连亲生父母都断道儿连。咱们年轻时哪有这种情况?一个房子里,恨不得立柜里都住着人,谁放个屁都瞒不过大家。 如今这些独居群体,好多都无儿无女,或者有儿有女也不怎么联系,真是到时在家死透了也没人知道。” “你咒谁呢?”宋建国抓住对方的脖领子,大吼:“我妹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拼了。让你满嘴胡说八道。” 里面在抢救,外面两波患者掐起来了。太冲动了,实在是太冲动了。 这时,急救室的大门被打开了,里面出来一个全副武装的医生冲着这些人断喝一声,然后拿着什么东西急匆匆地去了别的科室。 周伟红追过去问:“医生,我妹子怎么样了?” “初步确定为营养不良和颈椎导致昏迷。患者现在问题不大,现在我们拿静脉血和动脉血去化验。半个小时左右就能出化验结果。现在病人还在观察阶段,一会儿才能和家属见面。” 阿弥陀佛,佛祖显灵了。 宋建国听到医生这么说,满身的怒火都熄灭了,腿一软就瘫在了地上,嘴里还跟刚刚打架的大爷说对不起,说一切都是自己的错,现在妹子没事儿了,他感恩一切。人家大爷和儿子也说是自己措辞不当,来这的都是为了病人能好起来,他们刚刚做得也不对,也得说一声对不起。 女婿和儿子过来扶起宋建国。儿媳妇说:“爸,我小姑没事儿,这真是祖宗保佑。不过,最近可不能让我小姑一个人住了。人家这大爷说得也没错,在一些特殊时期,还是群居起来比较安全。” 周伟红赞同儿媳妇的说法:“就比如宋喜乐虽然现在过得多踏实。” 宋喜乐说:“简直服了,住在物业费六七块一平米的小区里,竟然有人营养不良导致昏迷,这是自己不想活了,故意慢性自杀吧?等宋美娟醒了,咱们得轮流给她上上政治课。哪能有这样的人呢,不珍惜生命就等于犯罪。别以为这辈子爽了就完了,还有下辈子呢,到时一块算账。” 宋喜明一直没吭声,听到妹子这句话,他说:“一会儿,我负责找小姑谈谈。既然已经决定和李金元分开了,那就更得好好宽待自己。小家没了,还有咱们这个大家。这么灰心丧气的,该修修心。直止而后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这么简单的道理,早就忘光了吗?” 宋喜乐看着大哥,这放在古装连续剧里,就是少年老成的小学究啊。她想了想说:“以后笑笑就给小姑养,以后笑笑长大了必须给小姑养老送终,前一阵儿是我产后神经病,让小姑别跟我一般见识了。” 张冀赶紧说:“我们自己花钱养孩子,不要小姑的任何财产,就是让笑笑多和小姑亲近,以后等咱们都老了,让他照顾小姑。” 周伟红对宋喜乐说:“你之前的反应大家也能理解。你看猫儿啊狗儿啊生了孩子,在孩子几个月内要是谁给抱走了都得应激。更何况你是个怀胎十个月的人呢!不过现在啊,你小姑这情况大家也都看见了,有个孩子有个心理寄托。笑笑和你小姑有缘,我觉得就正式过继给她得了,咱们大家一起带孩子,但是她觉得自己有个孩子了,也能尽快从李金元那混蛋给伤痛里走出来。” 宋建国说:“就这么定了,但是张冀你得说话算话,过继归过继,可不能惦记你小姑那点财产。” “您放心吧!”张冀说,“反正孩子都是一起养着,一起带着。别说小姑了,就是大舅大舅妈,将来老了有个什么什么事儿,孩子们也得互相帮衬互相管着。以前,李金元是大老板,我们不愿意说拿孩子吊人家财产,现在一家子人,小姑喜欢笑笑,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老宋家一家子正热热闹闹地说着,急救室的大门打开了。大家一起围了上去,你一嘴我一嘴问宋美娟的情况。医生说,怎么这么多家属啊?保安不管吗?医院这么多病人,地方就这么大, 每个患者都搭配这么多家属,还能不能看病了?现在不都流行断亲吗?你们家这也太赶不上潮流了,太落伍了,已经被时代淘汰了。 宋建国心说这医生是话痨吧,我们这都急得火上房了,这大姨还有心思说俏皮话儿。医生看这情形,也不逗闷子了。她说:“经过详细认真的检查,检查结果显示,患者除了营养不良颈椎病导致的昏迷外,她晕倒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怀孕了。” “大夫您说得嘛?”宋建国觉得自己耳鸣了,就看这穿着白大褂的大姨,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单口相声。 周伟红也懵了:“大夫您说得嘛?怀孕了?谁怀孕了?我妹子怀孕了?她都45了,而且之前试管都怀不上,还自然受孕怀上了?” 女大夫说:“谁说45就不能生了,只能说高龄产妇错过了最佳生育年龄,不是说就生不出来了。” 宋喜乐说:“这是真的吗?我怎么那么不信呢,我感觉就像是做梦似的。祖宗真显灵了啊,我小姑没来祭祖,可祖宗们收到了小姑的心愿卡,保佑她有了自己的孩子。” 女大夫说:“你们家人多,被供奉的祖宗估计也不是一个,至少有两个祖宗给力了。” 宋喜乐觉得这大夫好像是话里有话:“大夫,您这是嘛意思啊?” “我的意思是,患者好像怀的还不是一个,大概率是一对儿双胞胎,再晚些日子就能确定。” 好家伙,双胞胎? 看来有时候这祖宗也不能瞎拜! 宋喜乐知道小姑没事儿了,也顾不得给人家上政治课了,她还得“搭救”沈月儿去。最让人好气又好笑的是,宋喜乐给沈月儿做了担保。宋喜明给孙宏斌做了担保。 宋喜乐问沈月儿:“怎么你报警,人家连你也抓了呢?” 沈月儿委屈巴巴地说:“因为那个渣男也报警了。” 孙宏斌咬牙切齿:“沈月儿,算你狠,咱俩本来也算是好聚好散,现在彻底恩断义绝了。” 砰地一声,一记重拳落在了孙宏斌的胸口上,打得他一个踉跄。宋喜明面沉似水:“孙宏斌,以后你再骚扰沈月,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劝你自己提前想想后果。” 孙宏斌不服气:“在公司的时候,也没见你管我们的事儿啊,现在充哥哥款来了,是不是太晚了?” 宋喜明说:“以前是我表妹同意,现在是你骚扰她。如果让我再发现有下次,你自己琢磨。” 这位技术大拿在工作中除了讲技术,也是很少讲话,更不会说什么狠话,所以冷不丁说一句顶一万句。孙宏斌汗滴滴的,他都搞不明白自己怎么对沈月儿的感觉一下子就从难舍难分,念念不忘,到现在的一眼嫌弃。还有以后,这次他肠子都悔青了。 沈月儿也没想到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可到了警察局怎么也被当成孙宏斌一样被审呢?而且他俩儿这事儿,在警察那里怎就越说越说不清楚了,到后来她才闹明白,这警察把她和这男的当成一类了。 宋喜乐说:“你们本来就是一丘之貉,否则也不会混到一起去。警察叔叔什么人没见过,看你们这样的,没事儿给人家找麻烦的,能不一起教育吗?” 无人之处,宋喜明当着宋喜乐的面儿也把沈月也狠狠地教育了一番,这种做法太危险了,俗话说知人之面不知心,狗急了还会跳墙,一个女孩子自己租房住,让一个能背叛未婚妻的男人单独前来共处一室,还直接告诉对方自己直接报复到了女方那里,都不怕被打成乌眼儿青或者直接被灭口? “哪有你们说得那么吓人?” 沈月嘴硬,可想想刚刚孙宏斌临走时看自己恶狠狠的眼神儿,她也后知后觉地感到后背发凉。家里养的小狗子才3斤重,也保护不了自己啊!那猫本来就是奸臣,看见陌生人自己先藏起来了,门缝一开就溜走了。 宋喜乐对沈月儿说:“你小时候看着挺精的,现在脑子里怎么装得都是浆糊呢?一个人独居,还敢结仇,然后把仇家领上门?你还真以为是金手指,有神龙护法?” 沈月儿从心底感激表哥和表姐,这关系忽然一下子就拉近了很多,她也觉得自己就因为这一件事儿长大了不少。 “表姐,今天算我欠你一份人情,以后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尽管说。”沈月说,“我这个人其实还挺靠谱的,大表哥平时在工作中也能看得出来。” 周伟红听了这事儿,点点头对孩子们说:“看见没,是灰就比土热,我信沈月儿说得话,所以以后啊,让她以后也多来家里帮帮忙,多个人多个帮手。人和人之间不是说有血缘关系就能特别亲,但是亲人之间能互相帮助,那肯定能越来越亲。” 宋建国赞同老伴儿的说法:“这世界上,奇葩亲戚有很多,但是正常的亲戚有更多。奇葩的婚姻有很多,可是好好过日子的夫妻也更多。家暴男有很多,可把钱都交给媳妇过日子的丈夫也有更多。拜金女有很多,可大部分姑娘也只是奔着人去的,没那么物质,比如宋喜乐。” 宋喜乐对老爸说:“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了?” 周伟红说:“你爸的意思是,你小姑肚子里这两个孩子,再加上你家笑笑和溪雨,两个高中生,六个孩子都需要照顾,这事儿得好好安排一下,咱们这些人,都得领任务。” 宋喜乐说:“让李金元给我小姑请保姆不行吗?” 周伟红说:“刚刚跟你小姑通气儿了,她说现在如果李金元跟她离婚争夺孩子抚养权,孩子过了一岁恐怕孩子就得被抱走。让她跟小三一起同渣男过,她绝不可能。让李金元离了小三跟她重归于好,那也是不可能都事儿,你小姑说自己根本不可能原谅这人。她现在看见他,就跟看见屎一样。” 宋喜乐说:“李金元不会这么狠吧,他不是一直求复合吗?” 周伟红说:“他要是不狠,他能干出这种缺德带冒烟儿的事儿来?你小姑不是说过嘛,李金元求复合是为了共同承担债务和法律责任,憋得不是好屁。” 宋喜乐说:“那当务之急,小姑还是得想办法找李金元那里弄点儿钱出来,趁着他现在还有愧疚之心赶紧办,否则等过了这一阵儿,或者是小三又生新孩子了,他更得变成铁公鸡,一毛不拔了。” 周伟红说:“李金元有嘛愧疚之情啊?要是真有愧疚之情,为了感动你小姑,早就自己把财产都转给她了,这么跟挤牙膏似的,你小姑要多说就给多少,你能说他有多少诚意?” 宋喜乐说:“那跟我哥商量一下吧,作为娘家人,我们得替我小姑讨回点儿公道。以前是我小姑懒得搭理他,想尽快两清,可现在有孩子了,还是两个,那该争取都就得争取到手。养两个孩子以后得花多少钱啊,别说我小姑一个人了,就是我哥跟我嫂子外加上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这么多人一起养两个儿子都不富裕。” 周伟红说:“怎么不富裕了,要不是你拖后腿,我们过得一点都不差!” 宋喜乐冷笑:“以前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恨不得是五年河东五年河西,谁也别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前几个月我小姑还帮我看孩子呢,现在不也得全家帮她看孩子,本来是挺温暖的事儿,你们非得把我说成臭要饭的,有意思吗?” 宋建国看闺女有点急了,赶紧说:“这是嘛话啊,你要是要饭的,那我跟你妈是嘛?你妈跟你说笑话儿呢,你还真往自己身上捡。” 第76章 她不是一个人 李金元这段时间日子过得跟做梦似的,成日见恍恍惚惚。黄鹤天天进出公司,公司上下看着这么一个新的老板娘,表情一个个都复杂极了,他也极度不适应。自己和宋美娟是年少夫妻,一起创业,一起生活,方方面面从无到有,已经渗透到人生的方方面面。好多次他都把黄鹤喊成了宋美娟。 过去的家,他很久没回去了。黄鹤有自己的住处,他很多时候都住在公司。现在生意不好做,后院又起火了,他这没多久就瘦了二十多斤,整个人焦头烂额。 宋喜乐来找李金元,他直接从楼下大门口把这大侄女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见对方也不喊自己小姑父了,直接连名带姓喊名字。他心里特别难受。以前他疼过这个孩子,也腻歪过这个孩子,后来还挺嫌弃这个孩子的,现在他竟然有点儿怕她。 宋喜乐说:“李金元,你跟我小姑这事儿,我们全家也不想再掰扯了。我这次代表全家来找你,是跟你谈判的。如果谈不下来,那下次我爸妈来,再谈不拢,我哥嫂来。如果我哥嫂也不来,那咱们就直接法庭见。我知道你这人能背叛家庭,根本也不怕打官司。但是我们也有准备,全家上上下下对你还是很了解的,现在十几口人,都在一起群策群力,整理你的婚内出轨证据,还有你公司的违规证据。我们轮着陪你周旋,耗得起时间。” 李金元说:“喜乐,你大学实习都是在我这儿的,你小时候是我和你小姑一起带你去水上公园,去儿童活动中心,去三毛餐厅,去水晶宫饭店,去吉利大厦滑旱冰....你都忘了?” 宋喜乐说:“你跟我们家任何人的关系,都是因为你和我小姑有夫妻关系。没了这层关系,你只是李金元。你过去是对我不错,可我爸妈也拿你当亲弟弟、亲儿子一样疼着。你父母去世得早,那时你还没有成有钱人,好几个春节都是在我们家过的。” “我知道!”回忆过去,李金元垂下了头。 “后来你有钱了,过年只是来点个卯,再后来东西到人都不到了,都是我小姑自己初二回娘家。你跟我们家的人接触少了,有时我就想,可能在马路上遇到,你都不一定打招呼吧?也许低着头就当没看见了。” “这怎么可能?”李金元解释说,“我就是工作太忙了,尤其是最近几年焦头烂额的,实在是不松心,过年更是要账和躲债的时候,没心情啊。” “看你说的,好像我们拖你后腿,不让你给社会做贡献似的。我就是想说,过去你以诚待我,我们一家人也拿你当亲人。你人生第一条羊绒裤还是我爸妈给你买的呢。现在你变了,就别提以前的事儿了,要提也是你欠我们全家的,毕竟我们人多啊。” “你说得对!” “不过,我还是挺感谢你的,在最关键的时候借我钱给婆婆做手术。” 李金元赶紧说:“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你就跟我亲侄女一样,这点忙都不帮,我成什么人了?” “我也感觉特别庆幸,自己早早就把婆婆做手术的钱还给你了,要不然这会儿还不得被你指着鼻子问,那真是得给小姑丢脸,给我们全家人丢脸。” “喜乐,你这话说得,这不是打我的脸吗?”李金元说,“当初我做买卖,好几次周转不灵时,你爸妈也帮我了。” 宋喜乐翻了个白眼儿:“我这次来就是想跟你谈谈,关于你和我小姑之间财产分配的事情。你的公司也是我小姑帮着创立起来的,你和我小姑结婚的时候一穷二白。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有我小姑的一半儿。我小姑这人脸皮薄,自尊心强,但是作为娘家人,我们不能眼见她图省事儿受委屈。” 李金元说:“喜乐,我就没想跟美娟离婚。孩子可以给她抚养,她不是一直想要一个孩子吗?” 宋喜乐说:“我都不想形容你,我就一句话,我是替我小姑来要离婚应得财产的。你就说给不给,给多少?反正现在这一个小房子,几十万备用金肯定不行。” 李金元说:“喜乐,你小姑知道,我的资产都抵押给银行用来公司周转了。这几年我也投资了一些别的产业,要不血本无归,要么就是暂时没有回报。外人看着轰轰烈烈,其实我每天都如如履薄冰。” 宋喜乐说:“我小姑是个善良的女人,她是跟哥嫂长大的,虽然所有亲人都对她不错,可自己也总有寄人篱下的感觉。自从她和你结合之后,她才觉得自己真正有了家,闹出这事儿以前,你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李金元何尝不知道,他低下头沉默不语。 宋喜乐说:“所以,我觉得你既然想要挽回我小姑的心,不如先用诚意感动她。如果连属于妻子的钱财你都舍不得给,那又怎么让我小姑看出懊悔呢?你想想,我小姑跟着你忙活了一辈子,也就这几年才离开了公司的主营业务。别说是年少就在一起的夫妻,就是合伙人,你也不能就给人家这么一点回报吧?你这么不讲理,合伙人可就不是像我这么客气了。” 李金元说:“我的就是你小姑的,我会照顾她一辈子。这真是个意外,不是我自己愿意的。可已经成了事实,给美娟造成了伤害已经无法挽回,我也不想给自己过多辩解,我也解释不明白。但是我会照顾美娟一辈子,只要我有,我绝对不会让她在钱上受一点委屈。” 宋喜乐说:“你的意思是,我小姑有什么需求,得手心向上找你要。” 李金元说:“你怎么这么说话呢,说得这么刺耳?” “那我应该怎么说?”宋喜乐说,“但凡有一点办法,谁也不愿意啃老,啃伴侣,啃子女。谁都知道花自己赚的钱理直气壮。再说了,你的钱也是我小姑帮着一起赚的,凭什么让她跟你要小钱呢?你们换个位置,你有需求,找她要钱花不行吗?” 李金元说:“我这不得经营公司吗?要是不用经营公司,我乐意把钱都放你小姑那里,我买菜做饭都找她要钱。你问问她,以前我们在外企打工的时候,那我的工资不都上交给她吗?” “小钱上交,大钱把着?李金元,你这是好话说尽,机关也算尽啊!”宋喜乐问,“你就说,能给我小姑多少财产吧?我刚刚说了,婚后财产都是一人一半,而你又是导致离婚的过错方。做生意还得讲究照契约精神呢,先毁约的人要给予更多补偿。更何况,这是婚姻。如果让你这样的人的得逞了,那就是对社会最大的危害。为什么现在的年轻姑娘都不结婚了,就是怕遇到你这样的渣男。像你这样的例子如果成了婚姻的常态,那我们的年轻女孩都不相信婚姻,都不相信爱情了,都不生孩子了,你就是罪魁祸首。” 李金元说:“喜乐,我有那么大影响力吗?” “反正你是在作恶,我们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从来相信的就是,种善因结善果,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做这种事儿,肯定是要遭报应的,现在还有一点点消业的余地,你应该格外珍惜。” 李金元说:“我和你小姑是不会离婚的,她现在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如果是那就告诉我,只要我能办到一定解决。” 宋喜乐说:“李金元,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拿财产威胁我小姑呢?你可真够不要脸的!” 李金元说:“只要能不离婚,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 “你这是要给自己立不想分财产又要装忏悔男的人设啊。你就这么吊着我小姑,也不损失什么钱,然后等她过了五十彻底人老珠黄了,或者被气死病死了,你毫发无伤,儿孙满堂。信不信我现在抽你!” “喜乐,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越大越像小市民了呢?张口闭口都是钱,我跟你小姑之间的爱情,你根本不懂,她不像你这么庸俗,她根本就不爱钱。”李金元说,“我知道你现在生活比较困难,这么急吼吼地来要钱,恐怕不是为了你小姑,是为了自己吧?” “李金元,你放什么屁呢?” “你小姑从来不会跟我计较金钱,我也没让她缺过钱,倒是你,自从嫁了一个穷女婿之后,一点点消费降级,现在带着婆家来啃老,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 宋喜乐火撞天灵盖,拿起桌上的咖啡直接朝李金元泼了过去。李金元抓了一把餐巾纸,还没抹到脸上,一杯柠檬水又浇了下来。 “宋喜乐,你别犯浑!” 冷水热咖啡浇到别人脸上,宋喜乐一下子豁然开朗了:“李金元,你想激怒我,让我避嫌别管小姑的事儿是吧?你的如意算盘可落空了。我告诉你,姑奶奶现在就是没事儿干,正缺钱,所以小姑这事儿,我管到底了。你是一个人,我小姑可不是,她身后有一大家子十几个人。把我们惹毛了,你公司也别干了。” 李金元摇摇头:“喜乐,我真没你想得那么坏,我特么的也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儿。你肯定觉得是我撒谎,但是我真不知道怎么就凭空跑出来个孩子,我跟那女的根本就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我现在做的一切,真的只是不想离婚!” 宋喜乐看李金元眼圈都红了,她真是没眼看,这人见来硬的没用,又开始苦肉计了? “你是今天就给我答复,还是让我老爹明天亲自来公司找你,你自己看着办!” 李金元叹了口气:“喜乐啊,可能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信,可是我开这么大的公司,真的一直周转不灵。我想这样吧,为了不离婚,为了还能给自己争取到机会。我把西青的那套别墅过户到美娟名下。” 宋喜乐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套别墅已经抵押出去了。过户给我小姑有嘛用?还不是随时能被银行收回?弄不好,她还得背债,替你还银行的钱。咱们都算得上是知识分子,都读过书,都懂法律,都在大公司里干过。谁也别算计谁,一旦亲戚间的情分没了,那剩下的只有理智。退一万步说,你能骗我小姑,可骗不了我们家这么多人。” 李金元说:“我这几天就把那个房子的贷款清一下,也让美娟看到我的诚意。也希望她能回到家里去住,多想起一些我的好。” 宋喜乐说:“你是不是还感觉自己很大方啊?那别墅都二十几年了,地段儿也不好,现在这个环境,根本就很难变现。而且你们还没离婚,过户给我小姑也算是有你一半财产。我觉得你应该给我小姑现金或者是优质地段的优质房产。” 李金元说:“宋喜乐,你这么能算计按说应该找个有钱的老公啊?过去我给你介绍好几个做生意的老板,当时,你长得漂漂亮亮一个女孩子,嫁给谁做太太不好啊?”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你相好的能有什么好人?我再说一遍,我小姑要现金和好地段能变现的房子。” “这个别墅是你小姑住最久的地方。她会喜欢的!” 宋喜乐想了想说:“那你现在就把房产证给我,办手续的时候,我和我小姑一起去。剩下的,我们以后再谈。” 李金元说:“行!我一个大老爷们说话算话。我不想离婚,就是想自己的就是你小姑的,是你们非要搞分裂。” 这男人正要打开办公室里的保险柜,只听办公室外面哐哐有人砸门。黄鹤在外面一直贴耳朵听着呢,不让她进来,她就直接喊起来让全公司的人都听见。 李金元无奈之下把这女人放进来,赶紧关上门,让她小声点儿。黄鹤还没说出来就就哭了:“现在公司艰难,现有的一些财产应该留给孩子。宋美娟无儿无女,已经有了房子,有了几十万存款,公司还给她上着医保社保,以后老了也有退休金还想怎么样?人类创造的财富从那天起就是为了给后代创造更好的生活空间。一个奔五十的老女人,要那么多财产干什么,最后不也是给娘家子侄瓜分马?还不如留给我闺女,好歹也是老李家唯一的血脉。” 宋喜乐说:“黄鹤你是不是脑子进水啊?你一个第三者好意思当着全公司的人给私生子争财产,真是世风日下!” 黄鹤面不改色心不跳:“法律上明文规定了,私生子也有继承权。宋美娟没孩子,那老李家所有的财产更得是我孩子的。她就应该靠边儿站!我到哪儿去都有理,都有人向着我。” 第77章 现实与童话来回切换 宋喜乐觉得自己活了三十多年,在这一刻三观都被颠覆了。小三和私生子什么时候都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叫嚣了?她得让自己先冷静下来,这帮人最大的套路就是先用话激怒你,让人丧失理智,最后没法正常思考,负气而归。 “我觉得吧!既然黄鹤你从这里占到了便宜,那么从生物学来说,这条给人当小三、生私生子的经历已经深刻地写到了你的基因里。那么你的后代大概率会继承了母亲这条强大的基因。” “你这些废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有女儿啊!既然你觉得自己做得这么对,这么好,绝对正确,这么有礼,这么合法,这么合规,那就让你自己的闺女以后也走这条路,也做小三,也生私生子,也把着夫之妇的财产,骂人家原配。原配这么不好,你闺女千万别做原配,就只做小三,一定只生私生子。举头三尺有神明,神明看着你们呢!” 宋喜乐声音不大,情绪一点儿也不激动,语气还不紧不慢的,听着就是那么气人,气人你还找不到词儿反驳。 黄鹤听了直接要吐血:“你个缺德玩意儿,你敢咒我孩子?” 宋喜乐很无辜:“我只不过动嘴皮子说几句话,就缺了大德了?那你这实际操作的,岂不是该下地狱?” 黄鹤说:“无论怎么样,你也不能诅咒孩子!” “我这怎么是诅咒呢?按照你的成功之路,这明明就是祝福啊。当妈的捷径走得那么好,不用陪着老板一起创业,不用陪着老板一起吃苦,只用到时候搞个臭不要脸,坐享其成,想办法怀个孩子然后摘果子,多幸福多轻松啊?有道是,闺女随妈妈,我说得哪点儿不对?” 黄鹤气得都要炸了,恶狠狠地回过头问:“李金元,她这么说女儿,你管不管?” 李金元其实心里正在埋怨黄鹤,这女人跟宋喜乐斗嘴?要知道这丫头在斗嘴这事儿上就没吃过亏,这算什么?再斗下去,更难听的她还没说呢。 “喜乐,大人的事儿无关孩子,你这张嘴该把把门了!” 宋喜乐说:“我也是做母亲的人,我有两个孩子。我打死不会让我的孩子置于这种境地。想让孩子茁壮成长,不是要求别人都闭嘴,而是父母行得端坐得正。” 李金元说:“喜乐,你少说两句吧!” “少说,为什么少说?我想说的还多去了呢。社会是靠法律和道德舆论维系公共秩序的,除了法律还有道德舆论。古人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自己都接受不了的评价,为什么还要不顾道德不顾舆论去破坏别人家庭?拐卖人口不是死刑,那你也不能去拐卖人口吧?人生在世,除了这一世还有下一世,不能光精致利己,小心这辈子现世报,下辈子加倍报。” “宋喜乐!”李金元听得嘴唇直哆嗦,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 “你喊什么?”宋喜乐说,“小三不是最可恶的,渣男才是。所以论报应,你得加倍。你更得消业,赶紧好好在经济上补偿我小姑,不然报应更甚。” 李金元把房产证双手捧给了宋喜乐,让这姑奶奶赶紧离开。 当办公室只剩下李金元和黄鹤的时候,女人警告他:“这个别墅你想给就算了,其余的财产不能再分给宋美娟了。还是那句话,她一个老女人无儿无女,有饭吃,有地方住,有医保有退休金,还有几十万的备用金足够了,现在有了这套别墅都是浪费,你打拼了半辈子,财富得传到孩子手上,不然都没有意义。” 李金元说:“怎么没有意义,我捐出去,我把公司留给职业经理人,我分给跟我一起创业的老员工们。” 黄鹤说:“你还是想给宋美娟分财产是吧?她也算是你的老员工,你告诉我,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到底什么时候跟她离婚啊?” 李金元说:“宋美娟不是老员工。” “你知道就好,她天天游山玩水儿,养猫养狗,在你最难的时候也没有帮你。我看就是个无用的家庭妇女,对你的工作生活一点帮助也没有,越老越是拖累。这种女人不离婚还等着什么?” “宋美娟不是员工,她也是老板。” “那你别要孩子了,把钱都给宋美娟!”黄鹤哭了,“前几天你才带孩子给你父母上过坟,你在坟前说的话,自己都忘了吗?你不是说,你父母最近总是托梦给你,让你照顾好自己的孩子?他们在天之灵看着你呢!” 听到这里,李金元沉默了。 当凛冽的寒风奏响元旦的序曲,天津的金街与和平路便悄然换上了梦幻的盛装,尤其是在圣诞与元旦的交叠时分,这里宛如开启了通往童话世界的大门。 街道两旁的树木被晶莹的彩灯缠绕,宛如银装素裹的精灵,枝头挂着的星星灯与雪花挂件,在夜空中闪烁着微光,似是精灵洒下的仙尘。欧式风格的建筑在灯光映照下,轮廓被勾勒得更为清晰,暖黄的光晕从雕花的窗棂中透出,弥漫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仿佛每一块砖石都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让人仿若穿越至欧洲的古老街巷。 圣诞老人的雕像矗立在街头巷尾,那身标志性的红袍与慈祥的笑容,为寒冷的冬日添了几分温馨。驯鹿拉着的雪橇车旁,孩子们嬉笑玩耍,手中的糖棒闪烁着五彩的光,笑声在空气中回荡,驱散了寒意。元旦的钟声尚未敲响,但喜庆的氛围已提前弥漫,大红灯笼与“福”字挂件在灯影下摇曳,与圣诞的元素交织,绘就一幅东西方文化交融的奇景。 漫步于此,脚下是被灯光照亮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似是冬日的私语。空气中弥漫着烤栗子与热可可的甜香,丝丝缕缕,萦绕鼻尖,撩拨着味蕾。 街头艺人的小提琴声悠扬婉转,如潺潺溪流,淌过人群,为这童话之境配上了绝妙的乐章。在这片梦幻之地,时间仿若静止,又似流淌得更为缓慢,让每一个过客都沉醉在这岁末年初的绮美梦境之中,不舍离去,只盼将这份温暖与美好,深深藏于心底,待来年冰雪再临,重拾这一场冬日童话的记忆。 今年的金街有了不一样的景色。百年欧式的建筑被鲜花装点成浪漫的“城堡”,一位戴着皇冠,穿着礼服的小公主推开楼上的窗子,向路过的游人招手、飞吻、微笑,她身后随着音乐飞舞出千千万万个美丽的炮炮儿。 宋喜乐站在人群里,她的大脑随着眼前看到的景物也渐渐切换成了幸福模式。天津女孩从小崇尚浪漫。她们几代人,小时候都属于自己的公主裙。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现实生活中的“丑陋”,让她心生厌恶,感觉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拉住你往下拽。 还有因为遇到的越来越多的烂事儿,会让一个人的心越来越静不下来,那些不良情绪会对成年人不停地展开攻击,直至把人拖至抑郁的境地。 张冀说:“天津这是个治愈的城市啊。你看看和平路这么些人,笑得多开心?这小仙女的节目,别说孩子和姑娘媳妇了,就是我这老爷们看着也开心。” 所以,人还是得有梦想,不然光是现实,真的受不了。想要不抑郁,就要在现实和梦想中不停切换,从厌烦中构建自己理想的生活,让现实中的自己变成心目中的童话人物。 张冀说:“所以呢?” “所以咱们去买小宝栗子和糖葫芦吧!” 张冀说:“卖糖葫芦旁边是卖羊肉串的。” “那再买一包羊肉串,赶紧回家大家一起吃。” 宋美娟从医院回来,就被接到了哥嫂家。晚上,大家一起吃栗子,一起吃羊肉串,一起吃糖堆儿的时候,周伟红有了全新的想法。 “你看喜乐他们带回这些吃的,简简单单,可也热热乎乎,甜甜蜜蜜。全家都高高兴兴的。我跟你爸包一次饺子,十几口人都能吃上现出锅的。我们小的时候,父母讲究的就是,一个孩子也是看,三个个孩子也是看,邻居家五个还在,八个还在也是一起看着长大了。现在咱们全家最大的难题是钱可还不是钱,是力量太分散。要是把力量都集中起来,这几个孩子,这几个人上班的事儿,也没那么难了。” 宋喜乐眉心一挑,看向小姑,觉老妈这是个妙计。 周伟红得到了闺女的肯定,嘴角向上,积极性更高了。宋美娟没有意见,所有人都没有意见,全票通过!马上就进入到了实施阶段。 别看这宋建国两口子这周围的房子旧,可想买一间还真没多少人肯卖,而且单价也很贵。当然了,人家大款肯定不住这儿,但是二巴巴的人,抄一套来都得琢磨琢磨。周伟红左思右想,最后决定让小姑子也租一间算了。 特殊时期,大家住在一起,近巴巴的,周伟红觉得宋美娟的身心都能得到照应。家里这么多人呢,每个人一天陪着聊两句,心情就不一样了。再高档的小区,门一关,窗帘一拉,灯一黑,蒙着被子光想不开心的事儿了。豪宅不豪宅的,这个时候有人气才是最重要的。有人问,那不怕街坊邻居笑话吗?弄个带着婆婆啃老的闺女还无处安放呢,这又弄个离婚的妹子,还怀着孩子。这不得让人笑掉大牙啊? 宋建国和周伟红老两口根本不往心里去,谁爱笑谁笑,一大家子没做亏心事儿,堂堂正正做人,遇到困难,遇到不平之事,不回家去哪?而且真正的街坊不仅不会笑话,反而会伸出援手。有点嘛事儿,家里人手不够时,喊一声邻居们没有不肯帮忙的。至于有时说个闲话,让人家找点儿优越感,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自己想开了就好。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还有一句是,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背后被人议论,这是人情之常,用不着大惊小怪?,也用不着不好意思。议论归议论,大家都是老百姓,大部分时候都能共情。 这不,和平区的空房也不好找,碍着周伟红的面子,有个老邻居买了新房,一直商量着搬家时间。见这两口子天天往家里跑,干脆仗义地提前搬家了。搬走后,人家还找保洁给做了卫生。不得不说这老邻居之间的关系就是杠杠的。以前讲远亲不如近邻,说的就是老宋家都邻居,现在亲人也是近邻说得也是这一家子。 新装修房子肯定是不行的。仗着老和平的人家对居住要求都不低,房子门窗都是极好的,屋内稍微粉刷一下,然后把宋美娟在新买的小区里的家具和别墅里的一些东西摘吧摘吧,让搬家公司给搬来。 周伟红想得挺好,可宋美娟不乐意。小姑子有洁癖,想了半天表示至少卫生间必须重新装,厨房也必须重新装,那个小阳台她很喜欢也得铺个喜欢的复古砖儿,安两个欧式的户外灯。还要一个小的户外摇椅放阳台上,再弄个花架,她还想种一墙月季花。 宋喜乐赶紧叫停宋美娟:“小姑,你把房子拆了重建得了?我觉得现在当务之急是先住进来,至于怎么布置,那有的是时间,好玩儿得事儿咱慢慢干,急吼吼地都弄完了,剩下得时间又想不高兴的事儿。” 宋美娟说:“要弄就弄好了,我都这岁数了,不想将就。” “活到四十多岁还追求完美那就是幼稚。装修错了,布置错了重新买,重新装就得了,大不了房子还能重新租呢,保不齐过一阵还能买个新房子呢?年轻时说追求完美是个好词儿,成年人追求完美那就是性格缺陷。” 宋美娟想了想不吭声了。 “小姑,你放心吧,这一个孩子都买不完的东西,两个孩子有你买的,咱们日子一天天过,东西一样样买,日日都是好日,天天都得有好心情。” 宋喜乐和钱小美轮流负责盯装修,宋美娟就只管养着。沈月最近有空的时候也往这边儿来溜达。只要来了宋喜乐就给派活儿,反正不让她闲着。本来沈月儿还有点儿认生,赶上饭口也不好意思,这么一干活儿,她反而自在了。 沈月儿有个高中同学在西青做中介,宋美娟让沈月儿帮忙找同学把别墅租出去。那房子不怎么值钱,别说现在还没离婚卖房还得李金元同意,就是离婚了,那房子如今都不好变现。但是低于市场价很多租出去,还是可以的。正好有个公司换办公地点,正想找一个房租便宜的旧别墅。宋美娟听说这个家小公司雇着好几个40、50人员,还有好几个非重本的应届毕业生,她很快就签合同租给了他们。本来应该是押一付六,对方提出签2年合同押一付三,她也同意了。当初她和李金元创业的时候,资金也是这么紧张,多少都能体谅。 “谢谢你啊喜乐,有了这个房租,以后养孩子也算是一份保证。”宋美娟不是个好争抢的性格,甚至越是看不上谁也不会索要,反而希望老死不相往来,有时觉得多看对方一眼,都降低了自己的水准。 “谢什么谢?这还没完呢,等过户过利索了。我再找他去,反正就一个原则,对待坏人,不能太便宜他们。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宋喜乐对小姑说,“以前你一个人,可以怎么痛快怎么来,怎么清高怎么办,别人劝也劝不动,劝多了也只会让你反感。可是现在你得为孩子们考虑。” 宋美娟说:“这几天我总琢磨,都这么大岁数了,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把孩子平安生下来。高龄产妇生一个都费劲儿,我这怀着两个,想想都后怕,说不定哪天孩子就没了。或者生完他们,我就没了,不能抚养他们长大成人,把他们带到世界上来,就成了孤儿。” 宋喜乐对宋美娟说:“你可真是林黛玉啊?医生都没说你身体生不了,你比医生还明白?” “有时我就想,要是爸妈还活着,我现在心里就不这么七上八下的了。至少姥姥姥爷也算是孩子们都直系亲属。” 宋喜乐嗤之以鼻:“说你胖还真喘上了。你这岁数在我们婆婆老家,早都当奶奶了,早就成了别人的主心骨,你这还想着爹妈活着拿你当宝宝,说你什么好?现实主义生活,你可以现实你也可以童话,就是别要小资那一套。” 嘴上安慰着小姑,可那天在李金元的公司里黄鹤的那一番话总是像一根刺儿扎在心里。小三实在是太嚣张了,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要保护这种人的利益,对受害者的权益不闻不问呢?她憋着一口气,必须帮小姑好好教育这两个人渣,否则她就不姓宋。 第78章 新的一年万事吉祥 祖宗真的显灵了。高龄孕妇宋美娟怀孕之后,身体一切正常,胃口也不错,就是产检的次数要频繁一些。医生只是建议一下,可是老宋家的人决定完全听从专家的建议,每周都派一个家庭成员陪老妹子去产检。 住在一起除了照顾高龄孕妇的身心健康方便外,还有一条最重要的是,哪天纸包不住火,李金元那个混蛋知道了宋美娟怀孕的事儿,找上门无论是求复合还是抢孩子,娘家这么多人,这么多街坊邻居,他也占不到便宜。甚至能让他连老妹子的面儿都见不到。 家里吃饭多了一口人可把四喜丸子忙坏了。这比熊犬也随主人,就喜欢热闹,虽然也认识宋美娟,可这么天天都能见到人还是兴奋坏了。不知道狗子是不是能感受到孕妇肚子里的小生命,准妈妈在的时候连宋喜乐都失宠了,就围着宋美娟一个人转悠。 那天宋子瑞假装和小姑奶奶对打,只见四喜丸子先是冲着宋家老二低吼警告,然后见他仍旧不停手地打宋美娟,就直接开始汪汪叫了,可把全家人都给逗乐了。这回行了,有四喜丸子给小姑奶奶护驾保航,回头就给门口贴个告示,家有恶犬,后果自负! 张溪语笑得捂着肚子,奶声奶气地说:“回头人家一开门,是个小比熊,萌萌哒!” 家里这么多人你一言我一语,再加上一只狗狗,宋美娟的心情好了很多。 等闲下来的时候,宋美娟对宋喜乐说:“笑笑用的东西都别扔,将来给我两个孩子用。” 宋喜乐说:“笑笑大部分婴儿用品都是小姑买的,质量都是杠杠的。要不然人怎么得做好事儿呢?你给笑笑买时一定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用。老天爷见你想要孩子,竟然一口气给安排了两个。这都是攒的人品啊!” “喜乐,我知道大家都想办法哄着我高兴,可我怀孕了,脑子还没傻!你们一直说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可我知道这也是我人生最大的考验。别说我将独自抚养两个孩子了,就是正常家庭夫妻两个一起抚养两个孩子都费劲。” 宋喜乐说:“想这么多干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 “刚结婚那会儿,想着有了孩子没人帮我带,让我做全职妈妈太那是不可能的事儿,那时我最大的安全感全是来源于工作出色。没了工作,我觉得坐卧不宁,生活处处都可能发生危机。后来教育开始卷起来了,看到同龄人生完孩子,天天为了教育鸡飞狗跳,一掷千金。虽然没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我就觉得后怕。你知道,我是个完美主义者,怕自己的孩子教育不成功落于人后,也怕自己不堪重任,让自己和丈夫失望。再后来气呢,食品安全啊更让我望而却步。可到最后要失去选择权的时候,这些忽然就都不重要了,我只想要一个孩子,为了孩子,我可以用生命去保护他。可是,养孩子的现实问题一直都在,从来没有改变过。” 宋美娟叹息,“喜乐,其实我现在对大家来说是个大麻烦!未来还会有更大的麻烦,甚至如果我不改变,会成为大家的累赘,孩子长大了也会怨恨我,没能力为什么要生下他们。或许他们更希望跟着事业有成的父亲,而不是跟着一个无法在社会上重新找到位置的母亲。” “小姑,咱俩最大的区别就是你想得太多了,你看看我,我才是全家的负担,我才是全家的麻烦。你是别人没说,自己瞎琢磨,我是别人都当着面嘲讽了,我就反怼回去。你好歹有房有存款,现在还有房租收。你看看我遭了那么多白眼儿,都不影响我吃饭,睡觉!你就不能先沉浸在怀孕的喜悦里多些日子?非得高兴的事儿,也往不高兴上想?” 宋美娟说:“你是亲爸亲妈,啃老天经地义,我是什么?从没听过当妹妹啃哥哥的人!” “宋美娟你说嘛?我不是人怎么着?我别说一直都在啃哥哥了,过去我还啃姑姑呢,也没见你们嫌弃我呢!” 嘴上是这么安慰小姑,宋喜乐自己养了两个孩子,先别提钱,就是两个孩子一起生病,家长都得脱层皮,年轻时还行,年纪大了,孩子没好,家长又得病倒了。这个时候就得提钱了,有钱可以雇保姆,可以住医院单间儿,可以去私立医院,可以拿钱去让身边儿的人帮忙,自己心里也不会觉得低人一等。那没有钱,只能是和至亲抱团取暖,拿不出钱靠得只能是过去积攒下的情谊还有厚脸皮。 不只是小姑脸皮薄,谁没有自尊心呢?生育前后的女人本来就异常敏感,需要更多的时间恢复体力,恢复身材,调节心情找回自信。这些既需要爱也需要钱。在这一点上,宋喜乐其实很感谢自己的丈夫父母甚至婆婆,就算钱没那么富裕,大家已经极尽所能想让自己在女人这个特殊时期,过得开心一点儿、幸福一点儿,至少她手心向上的日子不是屈辱的,是有尊严的,还是可以耍性子的,可以有一个哺乳期妇女正常情绪的。 过去夜深人静的时候,宋喜乐也会想,如果自己大学时期最好的朋友也能像自己一样的境遇,也许就不会产后抑郁轻生了。闺女是南方人,父母公婆全都重男轻女。娘家所有的爱都给了哥哥,只把她当摇钱树,唯恐占娘家一点便宜。婆家这边因为媳妇生了一个女孩儿,不仅不觉得闺蜜辛苦,月子里需要照顾,反而觉得亏欠了他们。应该早点赎罪生个男孩出来,连坐月子的资格都没有。老公没有明显地挑剔,可拿工作忙当借口,天天老晚才回家,回家除了打游戏就是睡大觉,孩子生病,得哺乳期的妈妈自己带着上医院。医药费凑不齐,她跪完老公跪公婆,电话里接着给爹妈哥哥下跪。其实只有几千块钱,可所有人的人都在为难她。都忘了她怀孕辞职前,月薪早就过万了。 “小姑,你不用想这么多。”宋喜乐说,“从古至今添丁进口都是好事儿,现在全世界都在鼓励生育。生孩子不是女人自己的事儿,生孩子是一个家庭的事儿,是一个家族的事儿,是一个国家的事儿,是一个民族的事儿。动物生育时,雌性都只负责育儿,其他的什么都不管,为什么人类就不能做到呢?我产假期间出去摆摊儿,去搞外包项目那是我自己自愿的,但是谁要求我生孩子前后必须得这样、必须得那样,老娘就直接开骂了。” 钱小美决定和楚明亮分手了。当一个男人那么久不来找你,当一个男人那么久不来找你,就不用去想什么理由了,由女生直接提出来,既能挽尊,又能停止精神内耗。 “凡是一切让自己心神不宁的,全都可以不要,凡是消耗自己能量的全部远离。我谈恋爱是为了生活得更滋润,不是为了找虐,我以后结婚也是为了日子更幸福,生孩子也是为了人生更加美满,绝对不是为了给自己添堵。如果自己不痛快,一切都可以不要。”钱小美说话时眼里像是有一把刀。 宋喜乐心里门清,这个表妹之所以快刀斩乱麻的根本原因是因为自己的小姨又作大妖了。周伟芳环球旅行归来,让大女儿找有钱的男朋友赞助一下,在市中心给自己买套房子。被拒绝后,这当妈的又改了口风,让楚明亮给付个首付,钱小美负责还贷款。钱小美告诉他们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儿,自己已经和富二代分手了,分手的原因就是因为对方看不起自己的原生家庭。 可周伟芳管你被看得起被看不起,管你分手不分手,看到梅利可图,就直接说自己房子卖了回天津没地方住,想先借住到钱小美买的房子里,理由还都特别冠冕堂皇。 “你不是说和对象分手了吗?我跟你爸正好过去照顾你,省得你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我们也省了好几千的房租,咱们应该学学你大姨家,互帮互助,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看人家一大家子亲得热得都互相帮助,咱们就这么几口人,也应该学着点儿。” 钱小美说:“你们别来,房子我已经挂牌开卖了。” 那边还在喋喋不休,钱小美果断挂掉了电话。她对表姐说:“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儿,就是不让我亲生母亲知道我家地址。我做得最傻逼的一件事儿,就是虚荣心作祟带着楚明亮去见她,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自作自受。我脑子抽风,活该受辱。” “你够绝的啊,为了脱离原生家庭,连对象都不要了?”宋喜乐说,“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以后除非你找个比张冀条件还一般的对象,否则我小姨不会放过你的。别跟他们两口子玩狠的,能把房子卖了去国外散财,你肯定狠不过他们。” “他们狠吧,跟我有毛关系?”钱小美咬牙切齿,“从来没养过我一天,没付出过一点关爱,就想跑我这养老来了,做什么春秋大梦?养只猫养只狗还得操心受累呢,想当妈妈,哪有那么容易,以为光把孩子生下来就能吸血了,想多了吧!” “那你真和楚明亮分手了?” “不分手干什么?还等着丢更多的脸,让人家更瞧不起我吗?我这么努力活到今天,我要为自己骄傲自豪,不是为了一辈子都被人看低。” “可蔡明亮也没有错啊?” “他怎么没错,他大错特错?不但不能跟我共情,还劝我大度,让我好好孝敬亲生父母,让我跟过去和解,说这样是与幸福握手言和。开始我还有点儿舍不得,可往长远想,天天身边跟着这么一个圣夫,我得少活十年。” 宋喜乐也生气了:“这个楚明亮,他同意给你母后买房还是同意给付首付了?不然他跟着瞎逼逼什么?” “虽然说,他愿意给买房给付首付我也不会同意的,但是他也确实没答应过什么,就只让我和亲生父母搞好关系。我分析有两个原因,一个就是想当圣夫来显示自己的崇高,另一个就是让我和父母假装合家欢,他和他家里面子比较好看。” 宋喜乐说:“虽然,楚明亮说的这几句话确实找抽,可我觉得分手之前还是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吧?都说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可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我眼见着人这一辈子大概率就那么几段好缘分,虽说错过了自己也能过得很好,但大吵一架分得明明白白,也比我觉得,我以为这种意淫更畅快。” 钱小美摇摇头:“两个人在一起就是一种感觉,感觉不好了就赶紧分开。总比把最后一点美好也消磨殆尽强得多。” 宋喜乐也万万没想到,自己那可怜的表妹刚刚绝了嫁入豪门的心,那边亲妈带着继父就跑到新房门口要登堂入室了。警察来了也是和稀泥,周伟芳一通哭天抹泪儿,谁也不能说亲闺女一个人住三居室,亲妈流落街头不让进屋。 周伟红想去劝,可往哪劝呢?她总不能让自己亲妹子大冬天的住露天地儿去?哪知道周伟芳还不算完,她让小闺女过年也住到大闺女这儿来。听说小闺女在南方的公司快黄了,当妈的就让她干脆长住姐姐家,就在家门口找份工作,把省下的房租交给父母,帮她存着。 这哪是把孩子当骨肉,分明是拿孩子当生意。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已经让钱小美无法忍受了,可没想到更受不了的还在后面。周伟红和老伴儿轮流给自己的朋友们打电话,发朋友圈炫耀,得瑟自己的大新房,分享幸福的晚年生活。然后,他们就开始往家里领人了。 钱小美出差来不及想办法,等她出差几天回来,发现自己的家布置风格都变了,好多东西都被放到咸鱼上给卖了。周伟芳已经开始按照自己的喜好布布置房子,再次霸屏朋友圈。她甚至跟钱小美说,如果过完年那间书房是空着的,她就做主租出去,钱放在她那里当医药费,为钱小美姐妹两个减轻给父母养老的压力。 这一刻,钱小美彻底冷静下来了,她冷冷地问周伟芳:“我看再往下发展,你是不是打算把我杀了,然后把这房子当遗产继承啊?” 周伟芳说:“你这孩子脑子里怎么把人想这么坏呢?我是你亲妈,你的命是我给的,没有我这世界上就没有你。我住你的房子怎么了?不过你说得没错,你要是死了,我还真就是你的第一继承人,法律确定了咱们之间的关系,你想改也改不了。” 钱小美说:“我给你们下最后通牒,明天从我这里搬走,不然我就把你们的行李都扔到大街上去,换门换锁,直接卖房。” 周伟芳说:“你卖房没问题啊,卖给别人不如卖给我们。我卖房子的钱还剩100万,留下养老的剩下都给你,你把房子过户给我。我立遗嘱,死了之后房子还给你继承,让你白拿那么多钱,就当是我对你从小到大的补偿,你以后也别说我没管过你,咱们两清了。” “我这房子几百万买的,一百万卖给你,我还得谢谢你?”钱小美觉得自己已经抑郁了,生气的时候恨不得用脑袋撞墙。她以前还理解不了哪吒剔骨还父的感受,她现在终于感同身受了。 血浓于水没有错,可向自己的亲人身上剜肉补放血,这不是父母,这是黄世仁。 楚明亮这个时候又诈尸般的现身了,他不仅不安慰钱小美,反而觉得房子空着给父母住,这个事儿天经地义。情急之下,钱小美把这个圣夫给打了。 宋喜乐听着钱小美一边哭一边儿动手回忆当时的情形,自己捂着脸都替楚明亮疼得慌。宋喜乐转头对宋美娟说:“小姑,你现在是不是心情彻底好起来了?” 宋美娟眉头拧成了麻花,不明所以。宋喜乐说:“成年人都知道比惨是件很不地道的事儿,可实际上看到有人比自己过得还惨,确实能起到治愈自身的效果。我不知道小姑你有没有看到钱小美这样被治愈,反正我是觉得自己的日子对比下还挺幸福的。” 钱小美恨不得咬表姐一口:“宋喜乐,你怎么这样?我恨你!” “你恨我没道理,恨你亲妈我倒是不反对。天底下就没有这样当妈的,自己生的闺女没有生活能力的时候不闻不问,长大了遇到困难一点不帮,还没老就拿出生恩来要挟回报,还想霸占闺女的房子,这种人就跟小三一样,如果得逞了,天理不容。”宋喜乐对钱小美说,“你先留下来跟小姑住吧,先让你妈和你继父放松警惕,等监控里看到他们两个都不在家的时候,直接过去换门换锁。” 明天就是新年了。在这辞旧迎新的一天里,宋喜乐、宋美娟和钱小美围着一炉茶守岁。他们彼此打气,朴素的希望在未来的一年里,日子过得更好一些,新的一年万事吉祥!普通的老百姓能想着一年一年生活下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根本用不着那么多激烈的情绪和故事里的强情节来调剂生活。 朋友圈里,天津站的世纪钟敲响了12点的钟声,无数等待的人们欢呼雀跃。滨江道一如既往的人满为患。天津泰达航母主题公园,跨年夜金龙钻洞 ,天塔跨年的灯光秀..... 生活依旧是那么热闹、那么真实,只是过去的一年就这么结束了,让人有点猝不及防。 再见李金元是宋喜乐陪着宋美娟一起去的。这些利益分配的事情,家人可以帮着去做,但是没有义务去做。最终还是要自己去面对。新的一年了,宋美娟希望自己能够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成长。毕竟只有自己的内心变得强大了,才会有从容地心态养育他们,有更好的能力保护他们。 彼时,李金元正抱着刚刚幼儿园放学的女儿,父慈女孝。只这一眼,宋美娟的心就被扎透了。 第79章 弄明白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 这么多年的爱人,本以为是生命中最亲密的男人,危难时刻自己可以付出生命去挽救的人,现在抱着和别的女人一起生下的亲生骨肉,自己变成了他生活之外的可有可无的人。哪怕一起生活了半辈子,也不如一个孩子将两个人连接得紧密。 “美娟?”李金元看到了妻子,迎着她的目光,他也感到了极度不适。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和彼此父母相处的日子,他们是在这个世界上相处最久的人,久到以为一切全都消失,他们也会在一起。 宋美娟想过跟李金元再次见面后,自己会发泄式的疯狂,可她这一刻忽然发现自己想要戒掉一个人似乎也没那么难。他的世界已经因为一个孩子和别的女人连接成了永久的关系,无论自己怎么做,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人的一生终归是自己的旅程,只能与自己一起发光发热的人结伴同行,不离不弃。当有人中途下车,无法再继续前行,那或许说明缘分已尽,靠着过去的习惯继续锁在一起,只会生出更大的戾气,伤人伤己。 我们独自来到这个世界上,父母尚不能陪伴一生,一个肚爬出来的兄弟姐妹也会一点点走向不同的生活轨迹,更何况这种中途上车的男人呢。 李金元迎着宋美娟的目光,也感受到了她内心的变化,这让他很不安,一点点失去了掌控的能力,忽然就觉得有点无助。 宋美娟忽然改变了主意,她不需要侄女的保护和帮助,她有什么话不能和李金元直接说呢?难不成还怕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自己灭口,彻底绝了分财产的可能?当然,她不是对这个男人有什么信心和信任,她只是信任天津的治安环境相信天津人见义勇为的好风气,更何况离这里几百米就是公安局和医院。 “美娟,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我呢?”李金元说,“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我宁可自己失去生命也会保护你,你拿我当什么了?” 宋美娟说:“咱们两个人根本没有血缘关系,是夫妻的时候受法律约束,背叛婚姻后关系随时就可以终止。既然法律允许离婚,就说明离婚是允许存在的。私生子可以继承遗产,或许可以理解为法律也在保护私生子,那就更说明有些利益就得靠我自己去保护,像你这样的人侵犯原配的利益,也是允许发生的。可我如果还试图从违背婚姻契约的男人身上寻找主动的经济补偿,寻求真心的忏悔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和重建自习,那说明我还没有成长,还得受到更多的虐待和社会的毒打。” “美娟,你说得这些不是存心扎我的心吗?”李金元狠狠地咬牙说,“这辈子别想我跟你离婚。这个孩子是个意外,我之前根本不知情。你可以当她的妈妈,比养宋喜乐的孩子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要这么轴呢?我们在一起都快一辈子了,怎么可以因为一个孩子婚姻就解体?” “说到孩子,我好像真应该问问你。”宋美娟笑着说,“这个孩子看起来三、四岁了,她出生的时候也是我想要孩子的时候,所以你才从一开始就三番五次地阻拦,用各种理由说服我继续丁克,因为你已经有自己的孩子了,所以就不用管我有没有自己的骨肉?你认为你和别的女人生了孩子,就等同于我的了,到底是谁给你的自信,这个世界还有没有天理?” 李金元说:“这件事儿是我对不住你。但是我确实有自己的苦衷。但是我自始至终都在替你打算,我的计划里,一直都是共同的未来。我从来没有想过没有你的日子。你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不可能不对你负责。” “你所谓的负责是什么?让我有地方住,让我有生活费?然后把养你和别人的孩子当成一种恩赐?不让我生自己的孩子,求着你的孩子将来给我养老?李金元,我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职业女性,我给员工做思想工作的时候,你还在学呢。你是我的伴侣,我信任你就等于信任自己,可现在你不是我的伴侣了,想在pua我没有任何意义。” 李金元大吼:“宋美娟,你怎么变得这么偏激?是不是你娘家人挑唆的,我从来没有过这种龌龊的想法,你不能把人想得那么坏,你心里想得什么,眼睛就看到的什么,你有问题。” “你开开心心抱着私生子站在我面前,我应该想什么呢?想你和别的女人因为爱情,所以有了爱的结晶,我应该祝福你们?”宋美娟冷笑,“抱歉,我不会再想这些了,但是我会提醒你,婚姻也是契约,违背契约的人,都应该支付违约金。不要道德绑架我说提钱就庸俗了,毕竟比起道德败坏,拿到自己应有的利益,这怎么都应该算是对自己负责。只有对自己负责的人,才会对别人负责,对社会负责。” 李金元说:“宋美娟你变了!” 宋美娟冷笑:“我们从小接受了太多先己后人、吃亏是福的教育,就是没有接受过怎么正当扞卫自己个人利益的教育。才给了像你这样的人,pua别人的勇气。” “无论你怎么说,我不同意离婚!”李金元说,“你现在觉得我做得任何一件事儿都是阴谋诡计,都是想骗你,但是我相信事实胜于雄辩儿。我们在一起快这么多年了,你不能因为一件事儿就把我全盘否定。” 宋美娟说:“我知道,现在有离婚冷静期了,你不同意我就不能离婚是吗?做梦吧,你出轨的证据和转移财产的证据我都有,现在如果离不了,分居两年之后我就直接上诉,一直把官司打到底。” “这才多长时间,你就把我剔除在你的生命之外了?” “本来婚姻就是自由结合,现在婚姻破裂了,不如我们好好谈一下钱。” “美娟,你变得都让我不认识了!” “变得不会一生气就不理人,一失望就绝交,不谈钱不辩解,宁可损失经济利益只想眼不见为净?变成了一个认真理智和你清算的女人?” 李金元苦笑: “我是觉得你不再拿我当爱人、当亲人了,我感觉你现在就是像多年前在工作中对终止合同的客户和供应商的态度。” “不然呢?”宋美娟说,“这个公司从员工到客户都和我有很好的关系。虽然这几年我不参与公司经营了,后面甚至都不来公司了,可要是想做些什么,远比黄鹤的影响大千万倍。最重要的是,无论是过去在职场上,还是后来自己干公司,我的人品都是被大家认可的,我的工作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 两个人的对视中,宋美娟给李金元很大的压迫感。他竟然有些不敢相信,这真是同自己过了二十多年,早已融入彼此骨血中的女人。可这个人又是那么熟悉,在过去工作中他不只一次见识过她这般的模样,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对自己回到这种公事公办的态度。 宋美娟来之前还是不能完全理智思考的,她甚至还会忍不住想要问问李金元,有没有爱过黄鹤,现在是爱对方还是爱自己这种蠢话。还想问他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想没想过自己的感受这种弱智问题。 而现在她只问自己:你的内心还能接受和这个男人一起屈辱地生活下去吗?如果你自己确定不能接受,他爱与不爱,是主动还是被动出轨那就变得一点也不重要。相反如果自己的内心就是无法离开他,所以可以接受他的孩子,可以忍受未来小三长久的纠缠,她也可以选择维持现状。显然,她无法接受,也根本不考虑接受。 心即天理,遵循自己内心的感受就是最好的选择,至于别人的行为和思想不用浪费精力解读。 但是这些话,宋美娟不会再说给李金元听。她现在只想告诉他,选择丁克这种生活方式,男人一旦不遵守契约精神,女人将失去在生育这件事上的所有的选择权,然后被动选择离婚或者忍受。所以,除非一直非常笃定认知自己确实不想要孩子,那么中途一旦后悔,女人就要全力以赴扞卫自己的生育权利。 咖啡厅里,宋喜乐和小女孩坐在一起,两看生厌。 “你叫小菲?”宋喜乐板着脸,“我说怎么非让我儿叫飞飞,原来是等我把孩子抱走后有个同名的直接来站位。李金元这算盘珠子一开始就拨得门清儿。拿别人都当傻子呢!” “哼!”小菲也不高兴,“爸爸说带我去买玩具,买新裙子,为什么不去了?” “你爸爸经常带你去玩儿?你从小就经常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吗?” “不知道!”小菲说,“我妈妈不让乱讲话。” 宋喜乐说:“我猜你爸爸一定经常带你出去玩儿,不然怎么说不去就不去了呢?” 小孩子更生气了:“好不容易去一次,都是因为遇到你们,我讨厌你们。” 宋喜乐看着这张小脸长得和李金元十分相似,年纪和张溪语差不多的小女孩,对小家伙过于子苛责也没有意义,大人的事情跟孩子也实在没有关系。无论李金元是真的想丁克还是后来有了相好的骗小姑,有了孩子心境肯定就不一样了。作为两个孩子的妈妈,她很清楚孩子对夫妻关系的影响,对家庭的重要。 单身的除外,大多数夫妻年纪越大,过得越像孩子。如果小姑没有怀孕,人家三口怕是这辈子不仅断不了,只会越来越紧密。所以说,人的直觉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宋美娟忽然就很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这大概是冥冥之中祖宗保佑,提醒后代子孙多留个心眼,给她直觉赶紧要个孩子,不是为了任何男人,而是为了自己。 宋美娟发现真正让她走出情绪泥潭,不被生活变故打击成行尸走肉的废物的办法,只有提高自己的认知。可是认知提高了,觉得自己可以面对伤痛,放下伤痛,直面问题的时候,现实的问题却又变化了。 “李金元的公司真的没钱?”宋喜乐问小姑,“你的意思是李金元没有大规模转移财产,他是真的没钱?” “他给黄鹤母女两个买了一套房子,只付了最低的首付,其余都是贷款。他也给黄鹤买了车,是零首付,每月扣款。房子和车子都是以公司名义买的,这样黄鹤不仅没有买卖权利,而且还可以抵税。现在黄鹤的社保跟医保都转到了公司,每月按照普通员工标准发工资。” 宋喜乐说:“李金元可真能算计,可谁知道私下里他有没有给小三转移财产。” “这个肯定还得继续查下去,属于我的财产,我一分钱都不会拱手让人。” 接下来,宋美娟查了公司账务又和一些客户沟通了一下,确实很多客户因为自己的业务萎缩,不仅没有软件开发需求了,就连每年的软件升级和维护的费用都砍掉了。过去这些客户不仅每年都要增加维护费,而且都有新的开放需求,从一期到n期,这么多年一直在增加需求情况不存在了。 “这些业务都没有了,那李金元的公司岂不是已经底盘不稳了?”宋喜乐自己心底计算着,“何止是地盘不稳,看来已经是伤筋动骨了。之前是签了大项目,可是只付了一笔金额不小的头期款,后面的款项因为客户公司回款不畅,很多项目叫停,迟迟未付。那这日子确实不好过啊!” 宋美娟说:“之前那些年他有没有转移财产,转移了多少只能慢慢去查找了,但是眼下他确实拿不出多少钱来。因为项目还在进行,员工还是不能随意裁减,这么干耗着也不容乐观。” “李金元手上的固定资产能抵押的确实也都抵押了,养小三的钱除了每个月的固定工资外,房车也都被公司抵押出去了,他这么说他没骗你?” “骗没骗我不知道,想要查清楚不是一天两天能水落石出的事儿。” 宋喜乐想了想对宋美娟说,“小姑,你有没有想过,现在医学发达了,人的寿命更长了,以后人工智能普及了,人类晚年的生活质量也提高了,很多疑难杂症也都有了解决办法,大概率我们都能行动自如地活到90岁。那么我现在才三十多,就算你已经四十多岁了,也刚刚活到一半。李金元别说是真没钱了,就是他的公司还在正常运转,他的公司持续赚钱,他又能供养你和孩子到什么时候呢?人工智能时代到来后,很多岗位都会被取代。” 宋美娟没有吭声,因为宋喜乐说的这些,也是她正在考虑的问题。 “就像我家张冀,他是个好男人,可如果我们两个现在分开,他就算是净身出户,以后付抚费,可我如果自己不赚钱那又能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呢?” 在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最真诚的关系是抱团取暖,互帮互助,血缘外真正永久的关系是彼此需要。那么与彼此需要相比,更重要是要弄明白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 宋美娟知道侄女想表达的意思,她才四十多岁,现在肚子里还有两个孩子,如果想要完成命中有子的梦想,那就要有能力承担起抚养他们的义务,否则把他们带到人世间来,就是让孩子们承受灾难。 第80章 这座城市有点甜 宋喜乐说:“小姑,我之前就有个想法,要自己干个软件公司。有个自己的营生,这才是长久之计。” 宋美娟心里苦涩难耐,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对一个已经四十多岁、且与职场脱离了好几年、现在肚子里还有两个孩子的中年妇女来说,创业感觉是比登天还难的事儿。 宋喜乐说:“小姑,你安心养胎生孩子,等笑笑再大一点儿,我左右要弄出一个自己的公司来。到时候,我不让李金元给你缴纳保险公积金,我全都给你办了。” 宋美娟看着宋喜乐,苦涩的内心又生出一种别样的滋味儿来,别管侄女是又在异想天开,还是真的付诸于实践,能有多大的风险,她能有这份心意就已经很好了。 冬日的津城,仿佛被悄悄撒上了一层甜蜜的“糖霜”。严冬已至,万物诉寒,草木虽然摇枯萎,美味却从不会散场。街道边,那一串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在寒风中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山楂的酸裹着冰糖的甜,咬一口,酸甜滋味在舌尖散开,满满的儿时回忆,给寒冷的冬日添了甜意。 还有那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捧在手心暖暖的,剥开一颗,软糯香甜的栗子肉入口,香气弥漫,让津城的冬日愈发甜蜜起来呀。 烤山芋,外皮微焦,吃上一口香甜软糯,香甜的气息弥漫四方。还有糖粘子,热茶汤,黏糕.....都是香甜又温暖的味道。 姑侄两个手拉手沿着河边儿散步归家。海河上,结了一层薄冰,在阳光照耀下宛如银色的镜面,折射出的光芒带着梦幻般的甜蜜感,仿佛这座城市正温柔诉说着冬日的温暖的故事。 这天晚上,宋建国做了铁锅贴饼子中间熬黄花鱼、清炒四季豆、白菜鸡蛋豆腐、干炒河虾、椒盐烤牛肉,另外做了虾皮白萝卜汤,还给孩子们蒸了大肉龙。日子就是一顿饭一顿饭的过,每一顿饭都不能马虎,都不能凑合。今天早点凑合了,孩子大人觉得吃饭不重要了,那明天中午饭也可以凑合了,晚上也凑合吧。凑合来凑合去,这日子的热乎劲儿就没有了。吃饭都没盼头了,万一别的事更没盼头了,那不就坏菜了?” 吃饭在老宋家就是最重要的、头等大事儿,没什么比吃饭这事儿最重要了。吃饭不仅是吃饭,这是一个家庭的生活态度。你别说谁谁谁住大豪宅,开多贵的车子,浑身上下都是名牌,如果连饭都不好好吃,没有好好吃饭的兴趣、甚至都不吃饭,外在的东西再闪亮,那也只能说是活得敷衍、活得潦草。太重视别人怎么看,就会忽略自身真正的需求。 宋建国一边忙活,一边教育子孙:“其实人最基本的需求是什么?吃喝拉撒睡!这几件事儿弄利索了,生活就差不了。不然你有金山银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拉不出屎,尿不出尿,那生活也好不了。 周伟红推搡老伴儿:“你这越老越没囊子了,快闭嘴吧!” 宋建国说:“我们家 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天大的事儿也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这就是家规。金银财宝我可能传不下去了,可这家规我得一代代往下传。” 姑侄两人进门就吃饭,奶白奶白的白萝卜汤先一人来一碗散散寒气。夏春华和李保全老两口在自己家吃完饭来亲家这儿坐坐,也喝碗汤填填缝儿。王桂兰抱着孙子也给喝了两口汤。笑笑虽然夜里爱哭,可嘴特别壮。 老宋家带孩子的手法确实和她不一样,那么小的孩子就他们就用核桃压粉,芝麻压粉时不时往奶粉里撒一点儿。大人早点里的浆子有时也让大胖小子嘬两口。还别说,小家伙身体倍儿棒,奶白奶白地,哭时气人,笑起来要多耐人有多耐人。大人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一见孩子笑就都烟消云散了。 夏春华听着亲家一家子跟宋美娟聊天的内容,也帮着宋家这位姑奶奶认真分析,八卦之心也让她又吃了半个肉龙。 “李金元的公司没钱,也不同意跟咱离婚?他负责给咱缴纳五险一金,然后每月按时给咱发工资?这男人为了让老婆高兴,这月再挤出二十万打到工资卡上?”老太太碎碎念,手里的肉龙吃完了,忽然就想明白了,“我怎么听着就这二十万是实打实的呢。其余都是被人拿捏在手里,随时可以中断。就包括之前过户的那个别墅,到时候他公司经营不行去了,资不抵债,说给收了不就是分分钟的事儿 ?或者说,真要离婚了,这些全都给你断了。” “又给二十万也不错了。最起码孩子出生后能多点儿保证。岁数越大,钱越不好赚,钱更不好攒。老百姓一辈子能攒多少钱?他能给缴纳一辈子保险和公积金也不错了。”李保全说,“要听我的,就把怀孕这事儿告诉他,亲爹能养小三的闺女,更能养原配的孩子。不告诉他,岂不是便宜了外人?只要不离婚,社保医保工资就不会断!” 李晨萱提醒李保全:“爸,大清没了几百年了啊。还原配小三呢?那叫搞瞎扒!人人都应该朝他们吐唾沫。再说了,李金元承诺给缴纳一辈子保险公积金也没用,他还不知道干到哪天呢!这个月给就拿着,下个月不给了也得提前有准备,指望别人给钱花,能有什么保障?甭管离婚还是不离婚,只要离心离德了,那就别提什么保障。夫妻间最大的保障是彼此共度难关,绝不是谁拿钱辖制谁!” “女人就是意气用事。”李保全说,“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两个孩子怀胎十月一朝分娩,怎么养活才是大问题。你看看家家户户现在养一个孩子都那么费劲,你让美娟一个四十多岁的人自己养两个孩子,那不是笑话儿吗?万一是两个儿子,将来还得结婚娶媳妇,再加上上学看病,得多岁钱啊?我想想都觉得慎得慌!” 夏春梅提醒老伴儿:“看你说得嘛话啊。现如今男女平等不是口头说说的,那是真得出真金白银。你倒是没养儿子,可你闺女上学你少投入了,结婚买房你没出钱,养两个大外孙你没出力,你不也出钱了吗?” 宋美娟解释说:“我不想告诉李金元,这不是任性不任性的问题。我的心情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告诉他,小三再知道了,三天两头找行我,我这孩子都不知道能不能生出来了。不是我说空话,有本事生就得有本事养,给我点儿时间。” 眼见着孕妇又激动了,周伟红赶紧说:“现在就是得怎么高兴怎么来。没有什么是必须的、是一定对的。给了二十万不是挺好的吗?人这一辈子啊,哪有那么多保证?日子都是推着往前走。都是自己一天天过出来的。你只要不放弃希望,日子就不会放弃你。” 夏春华说:“话虽然是这么个理儿,可这李金元也太不地道了。二十万这不跟打发要饭的似的吗?公司又不是他自己的,什么玩意儿?现如今全世界都呼吁大家多生孩子,可生孩子不仅生就完了,还得养大啊,你还得把孩子教育好了,这期间得身心健康,然后才能提教育成材。 你让孩子身心健康,最起码大人得情绪稳定吧?怎么才能情绪稳定,那最起码这个家得有基本的生活保障。尤其你让一个孩子妈妈,又得赚钱,又得学习提高不被淘汰,又得养孩子,又得教育孩子,天天忙到起飞还是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她情绪能稳定吗?妈妈情绪不稳定,孩子身心健康那就只能靠上辈子积德行善了。” 李晨萱说:“现在科技企业生意确实不好做。李金元没有想象得那么有钱也是事实。算算每个月光发工资就得多少钱啊, 账上有100万,几个月也就没了。能马上拿出20万来给小姑,就先收着吧,何必想那些不痛快。” 王桂兰说:“别管怎么说,一个女人带孩子太难了。这个事儿我最有发言权,当时我一个人带着张冀,生活是真惨啊。他本家也有不少亲的热的,可为了对寡妇避嫌,地头上浇水都没人帮一把。美娟这生出来就是两个,我觉得有个爹就比没爹强啊。在说,那三儿生得是个丫头片子,咱们这要是两个儿子,那就没她们什么事儿了!” 宋喜乐放下筷子,盯着婆婆:“我说这还真是重男轻女啊,要不怎么怀疑你要把我们溪语给...” 张溪语问:“妈妈,奶奶要把我怎么了?” 王桂兰说:“别听你妈胡说,奶奶最疼我大孙女了。” 周伟红对着外孙女一锤定音:“你奶奶想把咱怎么着都没用,这么多人了看着她呢!” 晚上的时候,宋美娟跟哥嫂正式谈起了自己今后的日常生活。她要每个月拿出5000块钱来给他们当生活费。 宋建国说:“我们怎么能要你的钱呢?你一个人能吃多少,多个人多双筷子的事儿。你有钱自己都存起来,以后也有点儿保障,你哥哥没本事,给不了妹子什么帮衬,吃口饭还管得起。” 宋美娟摇摇头:“我要是一个人住,雇个24小时的住家保姆,人家连收拾家、买菜做饭陪我去产检6000块钱都没人干。我还得天天提心吊胆。你们两个退休金是不少,可这么一大家子人吃饭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最近家里这么多事儿,你们不仅存款快取干净了,就连金镯子都卖连一只还是一对儿的。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都往家里掏钱填大炕,最后每个人都收益。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小学课本里都学过的道理,我这个四十多岁的人还能不懂吗?” 周伟红说:“老妹子啊,要你这钱,我们总觉得爹妈在天之灵看着呢,不好意思也不忍心啊!” “爸妈要是活着,看见咱们一大家子在一起,他们肯定对我特别放心。” 宋美娟准备把新买的那个房子也租出去。这样,不仅她的生活费和房租都有了,还能剩下一些,加上每个月的工资拢在一起一半都存起来。余下的用于生产和孩子婴儿时期的各种费用。只要孩子健康,有医保报销,也还在承受范围之内。现在先想着怎么平安生下孩子,然后养到一岁半左右再琢磨着干点儿什么。 “喜乐说得没错,以后人都能行动自如地活到九十多岁,我这人生一半还没过完呢,不可能真的躺平。” 周伟红说:“别想那么多了,从今天起,吃好睡好,多散步晒太阳。生活上有你哥跟我呢,平时里,喜乐、晨萱、张冀包括两边儿的亲家,这么多人了,还有看着你和喜乐喜明并两个孩子长大的街坊邻居们,都是你的后盾。” “我知道!”宋美娟知道哥嫂之前被自己吓坏了,她说: “无论多大年纪生孩子,最急需的就是两个因素,一个钱一个是人。如今我钱虽然不多,但是还能暂时负担。剩下的人的这个因素至关重要。生孩子没有至亲光靠保姆或者住月子中心那肯定不行,你自己行动不便,大人孩子就任人宰割,产妇和婴儿躺在床上被人琢磨,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可咱们家这么多人,都是亲人,我心里还是挺有底的,也觉得热乎乎的。” 宋美娟说:“我知道晨萱的父母也总往家里买米面粮油的,之前他们还把咱们家的暖气费提钱给交了。正常过日子,奇葩的亲戚没多少。大家都有心,谁也不想占谁便宜。除非是实在没办法。而且,这么多人,每人出一点儿力,所有人都受益。” 宋建国说:“晨萱的爹妈觉得总往闺女这吃饭来不好意思,我给他转账回去了,他又给我转了回来。这事儿闹的。” 宋美娟说:“喜乐的婆婆不还捡废品给家里买过水果吗?” 周伟红说:“快别提那事儿了,看见那把儿香蕉,我眼泪都掉下来了。觉得自己之前数落她不讲卫生不这个不那个,真是碎嘴啊。虽然她总帮倒忙,可就买香蕉的这颗心是好的。” “所以说,我这生活费,你们就拿着吧。刚刚说了,我一个人这学期也不够,可大家在一起总比只花你们退休金强。一个人浑身是铁能捻几颗钉,更何况我们还是这样的普通人家。” 宋建国说:“那我们就拿着。你也放下过度要强的自尊心。之前喜乐最难的时候,你帮她养了好久的孩子,不仅给她们两口子省了钱,更省了力。今天你能跟我们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可见你是想明白了。头几天,我们是真怕你抑郁了。真是女子本弱为母则刚,看着你能正常吃饭,正常睡觉,正常生活,比给我多少钱都高兴。” 三个人谈判半天,最后宋建国同意拿妹子一个月3000块钱。光吃饭一个人3000要是天天下饭馆也许都不够一个礼拜的,可自己家里做饭那是吃不了的吃,换着花样的吃。因为每天做饭不是给一个人做,多加入孕妇的口味儿,全家都跟着补。这回行了,宋美娟还没开始坐月子呢,全家人的伙食又提高了一个档次。 夜深人静,周伟红和宋建国都躺下了,听到有人开门。他们心想,这个时候谁啊,别再是进了贼了。宋建国准备下地拿鸡毛掸子自卫,一看宋喜乐雄赳赳气昂昂地进来了。 “你这个疯丫头,大半夜的不睡觉往爸妈屋里跑,不像话!” 宋喜乐睡衣外面裹着羽绒服,脚上穿着棉拖鞋,光着脚丫子,面色不善。宋建国说:“喜乐,谁又惹你了?这大半夜的跟张冀吵架了?” “张冀没惹我,是你们惹我了。”宋喜乐把防寒服扔到一边儿,盘着腿儿坐在了沙发上,还是像小时候半夜找父母诉委屈的样子。 “这都多大了,你闺女都上幼儿园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周伟红说,“我们天天做给你吃,做给你喝,帮你看孩子,连你婆婆都帮着照顾着,我们还哪对不住你,还哪又惹到您了?” “不是我,是你们对不住钱小美。”宋喜乐说,“咱们全家都对不住她,我别扭好久了,要不是小姑的事儿,我早就想找你们聊聊了。” 这话一说,宋家老两口都要嘬牙花子了。宋建国不吭声了。周伟红这会儿还真有点理亏,不敢直视自己的闺女。 “那你让我怎么办呢?一边是我亲妹妹,一边儿是我亲外甥女,她们两个是亲母女。亲妈住亲闺女的房子,我去拦着?我做主让亲妹子没地方住,这怎么都不像话啊!” 宋喜乐说:“在这个世界上,几千年以来人都是群居动物。为什么群居?是因为需要互相帮助互相取暖。那么钱小美不是人吗?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在她四处求助的时候,就没有一个人能帮她?” 宋建国说:“那是她亲妈,你让别人怎么帮?” “亲妈就可以致人于死地?”宋喜乐说,“我和钱小美换了门锁,可他们竟然拧门撬锁,警察也和稀泥。回头我跑到我哥嫂新买的大豪宅里赖着不走,你们乐意吗?” 周伟红说:“你敢!” 宋喜乐说:“没什么不敢的!” 周伟红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混蛋,整天给你亲妈找不痛快,还嫌你妈事儿不够多,天天不够累的?” 宋喜乐说:“妈,钱小美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是她姨妈可实际上也是半个亲妈。我小姨几乎没养过她一天,没照顾过一点儿,生大女儿出来给的只有苦和罪。孩子用全部心血给自己建了一个家。我小姨跑去当家长,简直就是不要脸,这跟强盗没什么区别。” “那是长辈,是你亲小姨。”周伟红说,“你注意下措辞!” “更难听的我还没说呢。”宋喜乐说,“我也没想你和我小姨之间怎么样,但是你得去说句公道话儿,不能寒了好人的心。钱小美这些年是拿您当亲妈的,你看她今天吃饭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也没去跟我小姑住,拿了皮包自己默默离开了,你想过她的心情吗?你们一大家子亲的热的,互相帮助。遇到不公平,她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第81章 没有深情就别求厚谊 钱小美心里确实很不好受。宋美娟和周伟红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她却维护到底。自己和大姨是有血缘关系的,她是自己的亲姨妈,在自己心里就等同于母亲,可是却没有跟小姑子亲。 这样说可能也不对,要论血缘关系大姨和自己妈妈才是亲姐妹,她们才是血缘更近的人。谁让自己的父母不爱自己呢?一个连父母都不爱的人, 又怎么会有人真的放在心上? 也许,这辈子她就注定是孤家寡人。一个这样对她,两个也是,所有人都是! 事实上,宋喜乐之前两次和钱小美一起把家里换了锁,可是根本阻挡不了周伟凤拧门撬锁。钱小美要卖房,可是亲妈把中介赶走,用尽浑身解数把看房的人激怒,把客户赶走。几次三番下来,根本没人愿意花那么多钱买一个有是非的房子。 钱小美每天就像是没了魂儿一样,工作上也接连出错误,事业也要马上受到影响。到了下班的时候,她回家也不行,不回家也不行。住在小姨家也睡不踏实,回自己家更是睡不着觉。 再后来,周伟凤这位同志,她住在大女儿家还开始给孩子立规矩了,什么几点之前得回家,回家后还要负责刷碗,在家要穿得整整齐齐,早上要给父母安排好早点儿.... 钱小美被亲妈天天出的幺蛾子真要整崩溃了,她本身是个脾气非常火爆,性格十分刚烈的女孩子。小时候给大家的印象是踏实、懂事、好捏鼓是因为她那时没有生存能力,必须依附别人而活,唯一的办法就是牺牲个人的利益和喜好,变成一个讨好型的女孩子。可她18岁之后就不用依附别人了,可以勤工俭学养活自己了,早就不用看任何人脸色过活了,本性早就回归了。 周伟凤现在来自己家里摆亲妈的款儿了,可当初自己没有成年,没有生存能力,任人宰割的时候,她在哪里呢?从没有养过自己,没有关心过自己,更没有保护过自己一次。这种只因为当年happ一次生下孩子就完全不负责的女人,现在有什么权利来当一个母亲。 可是这世界上就有那么一种人,他们只考虑自己不考虑别人,美其名曰说自己活得潇洒自在,实际上就是自私自利。人的权利和义务都是相辅相成的,如果不履行义务只想享受权利,那就是耍无赖! 人也赶不走,房子也卖不掉,钱小美每天都和亲妈吵吵吵,干仗干到摔门砸东西,可根本没有用。一个亲妈的帽子扣下来,警察也不好使,邻居也不帮忙,亲戚也没法管,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钱小美觉得自己抑郁了,而这个时候,周伟凤一边吵架还一边提出要钱小美上交工资卡的荒唐话,说是年轻人欠着一屁股贷款还天天胡花乱花。 这就好比癞蛤蟆站脚面,不咬人膈应人。这把母女两个人的关系直接上升到了恨的层面。 人在极度恨的时候理智就会湮灭,最近的血亲也会变成深仇大恨,随着周伟凤嘴里每一次自私自利,不讲道理,变本加厉,荒谬至极,颠倒黑白,信口雌黄,指鹿为马……的字句出口,钱小美的恨就增加了一分。 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只有性格品行极为相似的人,才能过一辈子,否则在漫长的人生里早就因为三观不合,性格差异分道扬镳了。继父和亲妈就是妥妥一路人。他从小对钱小美就非常不好,衣食住行的苛待都不值一提,更多的是对她尊严的践踏和留下的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羞耻感。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钱小美在母亲家住过几天,继父故意把浴室的门锁弄坏,只为了她洗澡的时候突然闯进去拿东西。小时候母亲家的巷子里有一家“恶霸”养了一只大狗,不拴狗绳。她不常去不知道,继父故意支她去买东西从那户人家门口走过。大狗从半掩的铁门内跑出来,追着她一路嘶吼,至今还能成为噩梦中的记忆。 还有忘了多大的时候,妈妈又搬家了,钱小美去待一天,但是被继父领出去,找不到家。后来发现继父就在不远处悄悄看着她呼喊哭泣。后来长大了些,她偶尔再去母亲那里,继父就通常穿着小裤衩找机会只在她面前晃荡,母亲熟视无睹,她羞愧难耐。 而这样的两个人,在钱小美终于靠自己的努力跳出泥潭,恢复了自信,过上了自认为的有成就感的生活后,他们竟然跑到了自己的家里来,鸠占鹊巢,充起了长辈。 这个房子是钱小美这辈子目前为止所有的一切,被生命中两个最腻歪的人霸占着,他们来到她的家当祖宗。钱小美小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是软弱可欺,可那是伪装,目的是让自己能活下去。现在自己这么大了,在社会上奋斗这么久,还要被人用脚踩到脸上,狠狠按在泥里摩擦,就因为这个人是自己的妈? 没门! 这天夜里,钱小美忽然想跟他们干脆同归于尽算了。她想了很久,这种想法越加强烈,她想要不然就干脆付诸于实践得了。一个个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来要求自己,她正当的诉求都被劝说要孝顺,说成没有母亲就没有自己,要求自己忍让,甚至被规劝的理由里有一条是,反正你也没结婚,跟父母一起住天经地义。 这世界真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吗? 如果有,钱小美认为那一定是要用真情实感去衡量的,而不是什么大道理! 周伟红走进外甥女家门的那一刻,就闻到了浓浓的煤气味儿。宋建国对老伴儿说:“你以为是自己小时候生煤球炉子的时候呢,煤气味儿无色无味儿的。” 宋喜乐皱着眉头说:“话是这么说,可现在为了家庭安全起见,煤气里都会加入一些能让人闻到的气味儿。” 宋建国问闺女:“那你闻到了吗?” 宋喜乐说:“我这几天鼻炎犯得厉害,嘛也闻不见。不过一进门有点头疼。” 周伟红说:“你小姨这是又作妖呢?一把年纪还没个正行,从小就随心所欲,老了也是这么不靠谱。” 宋喜乐看到钱小美迷迷瞪瞪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卧室里那两个长辈还没起床呢。周伟红看到外甥女心里像被人用手狠揪了一把。这孩子本来就不胖,这会儿只剩下一把骨头了。长大后钱小美在外面独当一面,从来不用任何人操心,自己把日子过得挺好的。外面没人能欺负得了这丫头,可却被家里人搓磨,实在是不应该! 宋喜乐问:“钱小美,你这是怎么了?看上去跟个神经病患者一样。你照照镜子,这表情就跟刚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一样。” 钱小美根本不接表姐的俏皮话儿,她静静地坐在那儿,看上去清醒又迷幻。 宋喜乐说:“被亲妈欺负傻了?别怕,我带你大姨、大姨夫给你拔创来了。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儿,可白的黑不了,黑的白不了。” 钱小美还是不吭声,仿佛连大姨这一家子也烦上了。这功夫,周伟凤和丈夫已经起床了,看到三个人和钱小美坐在沙发上,不乐意了。 “这谁啊,大早上起来跑人家来,也不打声招呼,太不礼貌了,没规矩。” 宋喜乐当然知道小姨和她老公看到自己一家了了,故意这么说是根本不拿她们当回事儿。沟通的最前提就是对方不轻视自己,如果对方轻视你,那就不能正常沟通。不过呢,宋喜乐最善于不正常沟通了。 宋喜乐说:“钱小美,你把主卧室和书房收拾一下,我跟爸妈从今天起就住你家里了。” 钱小美听到这句话眼珠儿才动了一下。周伟红也愣住了,不是来帮钱小美跟妹子讲道理的吗?怎么要住这儿了呢? “听见了吗?”宋喜乐轻轻踢了钱小美一下,“别动啊,把两个房间里别人的东西都归着好了,我们今天就不走了。” 周伟凤听这话立刻上头了,过来对姐姐和姐夫说:“你们凭什么住钱小美的房子,你们有什么资格?” 周伟红听这话暴脾气也上来了,可是面对亲妹子,她也强忍着情绪。 宋建国却率先开口了:“我说喜乐她小姨啊,我们怎么没资格?至少比你们两口子有资格多了。钱小美从小在我们家多长时间,在你们家住过几天,你们心里没数吗?” 钱小美惊讶地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姨夫。她从父爱缺失,就算住在大姨家,大姨夫也只负责吃喝,好言好语地招待着,可真正出来替自己在别人面前做恶人,还是第一次。在她心里,宋建国一直是个老好人,一直招待自己主要是怕老婆还有就是觉得她可怜。 宋建国说:“钱小美从小就跟我自己地小闺女一样养活的。现在大闺女过得老套了,小闺女有出息,我们来沾沾光,住住新房子怎么了?” 钱小美鼻子一酸,落泪了。 “姐,你也是这个意思吗?”周伟凤真的慌了。 周伟红骑虎难下,爹妈临终前,嘱咐自己要照顾妹子,可她迎着闺女飞来的眼刀,还是下了狠心。 “看看你们把孩子给气成什么样了?水灵灵的一个漂亮闺女,现在都成了没了颜色儿的白萝卜了。我得住进来照顾照顾钱小美,你们今天就给我搬出去。” 周伟凤说:“我才是她亲妈!” “你也知道自己是亲妈?”周伟红彻底爆发了,“有亲妈这么对孩子的吗?钱小美困难的时候没有亲妈给出头,现在人家自己贷款几百万买了一个房子,你带着一个跟孩子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来这里充爹妈。法律管不了你们,我来管你们。这回让你报警,你把警察叫来,让警察评评理,我和你们比起来谁更有资格住在这儿?” 宋喜乐对小姨说:“我是钱小美的姐姐,从小到大她是穿我的衣服长大的,零食也是吃的我的,我的卧室有她的一半,现在她有了房子,我来住也比你们有资格。记住,你现在不是跟钱小美抢房子,你是跟我抢房子。她是你亲闺女,舆论都向着你当妈妈的。可我跟你可没什么脸面可讲,我一会儿就把你们的东西都扔出去,我现在也没地方住,谁也别给我讲大道理。” “凭什么?”后爸坐不住了,“这房子我们住完,她妹子还得住呢,你们一家子算哪根葱?” 钱小美忽然就站起来,大声对他们说:“你说他们算什么?除了没生我,从小到大父母该做的,姐姐该做的,他们都做了。你们算哪根葱?有什么资格跟住到我的房子里来。生而不养,枉为人母。” 周伟凤伸手就扇大闺女耳光。不等宋喜乐出手,周伟红一个抱枕就朝妹子扔了过去,伸手指着她的脸:“你敢动钱小美一个手指头,我大嘴巴子抽你。你摸着胸口扪心自问,从小到大,你姐姐给你做了多少事儿,花了多少钱,操了多少心。说到底,我也是一直帮你养孩子。有本事你说我没资格打你。你敢说吗?” 那个后爸插着腰过来了,撸胳膊挽袖子做出打架的样子:“你们干嘛?想打架,想欺负人!” 宋建国对他说:“你最好别动手,我两孙子就在门口补课呢,我一个电话叫来两个180的大小伙子,你觉得自己能占便宜?我还有女婿,还有儿子,还有两个闺女,你除了不讲理还有嘛?我们今天就把你们两口子赶走了,就让你们睡大街了,你把警察叫来,咱们跟警察论论,看看是让你们住还是让我们一家子住?” 所有人终于都坐在沙发上好好讲话了。周伟凤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自己的苦楚。宋喜乐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话,果决地打断了戏精小姨。 “这世界上的人一般分为三类。一种人没有精神主体,没有自己的思想,人云亦云,得过且过,原则上不能称为人,只能叫生物。” 周伟凤说:“宋喜乐,你骂谁呢,谁是生物,谁不是人?” 宋喜乐说:“孟子讲人性本善,荀子讲人性本恶,人们一直都在争论对错,我自己觉得其实两者都对。实际上他们各自讲的是生物和人的不同维度。在生物的维度上荀子没错,在人的维度上,孟子必须是对的。就比如一个老太太卖馒头,几个饿了三天的大老爷们仗着自己身强力壮来抢。如果他们是野兽,做法没错,如果他们是人断然不会抢,而是选择买、借、好言相求。” 周伟凤听到这里不吭声了。 “第二类人,她脱离了生物的范畴,可是依然没有精神主体,只有物欲,没有精神追求。这种人在物质利益面前,必将变得没有廉耻心,没有底线,把多拿多占,好逸恶劳当成习以为常。第三类是有精神主体的人,他们有精神追求所以也能获得精神享受,可以创造物质财富也能控制物欲的追求。这才是真正脱离生物层次,有精神主体的人的标准。” 周围凤对宋喜乐说:“你说得都是嘛啊,你穷还有穷道理了?” 宋喜乐说:“我说的是,军队打仗胜仗靠得不是补给,是战士信仰。一个家不是一盘散沙靠得是凝聚力。一个母亲想住亲闺女的新房子靠得不是一句我是你妈,靠得是母女间的情谊。你没有付出过深情,凭什么让人家对你有厚谊?” 第82章 前念不生即心 后念不灭即佛 钱小美抹干了脸上的泪水,身体里被注入了巨大的力量,她好像又重新活过来了。宋喜乐看到表妹这模样就想到了四喜丸子,平时自己的时候安静得一匹,但凡家里有三个人在家,门口有个蚊子飞过,它都恨不得扑过去宣告领地。 可周伟凤但凡是个省油的灯,也不会在钱小美的家里住这么久。别说钱小美一直都不惯着亲妈,就是宋喜乐也使出了浑身解数帮助表妹,全都无济于事。 现在,周伟凤看见姐姐来了,她也不走,大不了就两家子一起住,看谁能耗得过谁? 说是这一家三口把卧室和书房都占了是吧?周伟凤也不嫌弃,她可以和老头睡客厅。装修这么好的大豪宅,别说睡客厅里,就是睡阳台也是舒舒服服,不说超五星级标准,至少五星级标准高高的。 周伟红还是想劝劝妹子:“天作有雨人作有祸。你这么闹下去,回头真整出事大事儿来,最后害人害己,差不多得了。你们两个有退休金,还有卖了房子没花完的钱。该买房子买房子,该租房子租房子。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别挤兑闺女了。再怎么着,她是你亲生的,你积点德吧!” “买房子得花多少钱啊?租房子也每个月也得花一大笔。”周伟凤说,“我已经没有房子了,不住在钱小美这里,我们后半辈子也没指望了,还有比这个更大的事儿吗?她的房子空着,不让亲妈住,是她不积德!” 周伟红说: “你就不怕孩子想不开做傻事人,抑郁了走不出来,或者气大伤身气出个大病来?” “那她就更得积德行善,对自己对亲生母亲好一点儿,这么冰天雪地把亲妈赶走,能有好报吗?再怎么样,我生了她,她的命是我给的,她就是死了,没丈夫没孩子,我也是第一继承人。” 得,对于这种没良心人,整个一通白忙活。 哪怕是周伟红和宋建国把这两人从卧室里赶出来,他们也下定决心要睡客厅,反正就是不能离了这免费的好房子住。好在宋喜乐还有后手,除了爹妈外,她还请出了一位大神儿。 什么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两次失败的教训,让宋喜乐不得不留了后手。 楚明亮是一个多小时后到的,这么久以来,他确实是打算和钱小美彻底分手了。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三观一致,如果在对亲生父母的态度上都不一样,那说明生活环境相差太悬殊了,以后更多的事情都会意见不统一。未来涉及到父母孩子的事情全都有可能闹意见,那日子也没法过了。他想了很久,不是自己期待的生活,只能放弃。 但是宋喜乐找到他直接问:“就算不是恋人,是普通朋友,在一起这么久了,帮个忙不份外吧?” 如果不是恋人,只是朋友帮忙,当然不份外。别说小伙子对钱小美还有感情,他自己本性也是个热心肠。 宋喜乐自作主张把钱小美的成长经历,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楚明亮。世界上的父母绝大多数都是爱孩子的,但是也有极少数的人配不上爹妈两个字。任何关系,在感情上都得是相互的,任何感情都得双向奔赴。小时候你养育我,长大后我对你好。感情积攒在平时,见面才能亲热。 “就算你理解不了,就算是单方面拉偏手行吗?反正你们也分手了,不用给女孩子分手费,我们不稀罕那些,给我们也不会要,但是请你帮钱小美这个忙,行不行?” 当然行了,楚明亮听过宋喜乐绘声绘色、声情并茂的讲述钱小美成长经历后,他的想法也发生了180度的变化。作为女朋友,钱小美总是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男朋友。关于女朋友的原生家庭,楚明亮了解更多的是老宋家的一大家子人。他只是知道她的父母在多年前就已经离婚了。每一次提及亲生父母,钱小美就很不耐烦。偶尔真情流露的时候,也毫不掩饰地表达出对亲生父母的怨怼。 曾经,楚明亮试图解开钱小美的心结,她每次都强调,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未来她可以在经济上量力而行地尽到部分赡养义务,但是不接受任何和解。这样的话让楚明亮越来越不舒服,他自己就是从与父母和解后慢慢完成的人格独立,成了一个有自主意识的人。为什么钱小美就不行?可听宋喜乐讲完之后,楚明亮似乎可以开始与钱小美共情了。 钱小美心里憋着的一口气本来就要变成一块顽石,压倒最后一棵稻草,这会儿随着大姨三口的到来,她血液里的含氧率又提升了不少。可看到楚明亮走进家里,她的心率不仅是反弹,而是全部乱套了。 “你来干什么?”钱小美咬着牙赶人了,“你给我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这是我家,我回家有什么问题。”楚明亮本来就是戏精,这会儿又到了秀演技的时刻,拦都拦不住了,“我这才出差几天啊,家里怎么这么多外人?” 周伟凤说:“我是钱小美的亲妈,你说谁是外人?” 楚明亮说:“亲妈?我和小美交往这么久,从来没有得到过您这位亲妈的任何关怀关照,同在一个城市,一顿饭都没吃过你的,这不是外人是什么?” 周伟凤说:“你找了我女儿,应该请我吃饭,应该准备好大礼去拜见我,得到我的同意。你这还一门心思想吃我的饭,我闺女又不是赔钱货,凭什么啊?你们交往才多长时间了,这是你的家?想结婚先给彩礼。” 周伟红听不下去了,她对妹子说:“咱正经天津本地人根本就没有彩礼这一说,都是两家一起出钱出力给孩子办喜事儿。你这找个福建老爷们,别的没学会,这套糟粕倒是学会了。” 周伟凤说:“别管我跟谁学的,孩子是我生的,命是我给的,要彩礼不为过。不给彩礼也行,就像之前我说的,孝敬老的一套房也凑合了。再不济,钱小美结婚了搬去婚房住,这套房给父母养老,没毛病,到哪也说得过去。” “结婚就算是给彩礼,也是谁把小美养大的给谁。现在我们没结婚,可我也不能看着她被人欺负。” 楚明亮对周伟凤说,“别废话了,你们是自己走,还是我找人赶你们走?警察来了,我直接说这房子除了我们自己住,还孝敬养大小美的大姨一家住,就是没有你们两个人的地方住。” 楚明亮的两个助理从外面推进来四个大行李箱,全部打开,客厅顿时变得满满当当。两个大小伙子,身强力壮说是助理,看着就跟保镖一样,眼神儿一直盯着周伟凤,仿佛下一秒就要动手似的。 事情发展到现在,钱小美觉得没那么闹心了,现在屋子里的人大部分都是来真心帮助自己的,不是她软弱,真的到了关键时刻,真的是向着自己的人越多越有安全感。 周伟凤这回真慌了,跟自己的闺女可以完全不讲理,跟自己的姐姐一家也可以耍无赖,可是钱小美对象在呢,怎么还能好意思住客厅,再说想住人家也不能让你住啊。转眼间,人家对象的行李进了屋,自己的东西都一件件跑楼道去了。 知道求自己闺女是没用的,周伟凤直接跟楚明亮说:“你岳母现在没地方住,传出去你的名 声也不好听。你一定有空着的房子,我借住一下不为过吧?” 楚明亮说:“你这么对小美,让她这么不痛快。别说借房子了,以后也没打算跟你往来。我只告诉你,再欺负小美,别怪我不客气。这次我不把你们的东西扔到垃圾桶去,已经是我最大的忍让了。” “钱小美,我是你亲妈,你永远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事实就是事实,就算你生了我,咱们之间也谈不上什么交情。” “我是你亲妈!” “所以,我才恨你!” 钱小美看着周伟凤离去的背影,喊得歇斯底里,紧接着便是放声大哭。 事后,钱小美恢复了理智还在埋怨宋喜乐不该把楚明亮那天叫来。宋喜乐也没客气:“我不把他叫来,现在你妈还赖在你的房子里呢。而且,你们交往那么长时间,他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你,这不叫谈恋爱,你们这叫饭搭子。” 钱小美说:“现在我觉得在楚明亮面前,我就是裸奔。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让他给知道了,我好不容易立下的人设,重新回到了解放前。” “你有什么人设啊?”宋喜乐说,“有一份收入不错的工作,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这些都是外在的东西。人家楚明亮要是看中这些,随便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也比你条件好。我想一个人最值得尊敬的地方,就是迎难而上,在逆境中还能早早拥有独立人格,自始至终扞卫梦想。这才是你的闪光点,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我没有刻意遮掩,我就是不想跟别人提。” “别人?”宋喜乐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就是耍流氓。无论什么时代,女人可以有不结婚的权利,但是男人从来不想娶,那就不行,那就是道德沦丧。一个要跟你结婚的人,连你父母的情况都不知道,每每对此有了分歧都不能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这种恋爱谈一百年也不会结婚。” 钱小美说:“我没想结婚!现在不结婚的人多去了,我干嘛要自揭伤疤给一个迟早要分开的男人看。” “坦诚,我觉得做人就是应该坦诚。”宋喜乐说,“既然需要帮助,就不要局着面子。如果换成我,就算是分手也得分得明明白白。你也高冷,我也高冷,意见不合就不再往来,然后想方设法把彼此的关系彻底否定。可是,你也不想想,你否定的不仅仅是对方,否定的也是自己啊。人一辈子没多少年,哪经得住总去否定?否定之后再拿物质追求去肯定自己,要不然那么多人都会越来越扭曲?” 钱小美和楚明亮又和好了,两人没分手,以前是两边约会。经此一役,楚明亮真搬来钱小美的家了。开始某人表现得还十分嫌弃,可后来发现这位同志也开始学着给她做饭了,这才渐渐有了好脸色。 转眼间,张笑笑迎来了抓周的日子。哺乳假结束,宋喜乐也彻底失业了。新的一年,张冀的工资上调了百分之十五,公司效益不错,蒸蒸日上,除了年终奖外,还设置了季度奖和项目奖。李晨萱的工资上涨了百分之十。这整体算下来,收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尤其是张冀这岁数正当年,属于开发主力,薪资待遇绝对不算低的。可是一个人工作,养活两个孩子,还得租房子,也绝不是长久之计啊。软件开发就是个养小不养老的行业,张冀也不可能永远不过四十岁。 王桂兰以为抓周就是吃顿捞面,根本不用花多少钱,可宋家老两口和宋喜乐心气儿还特别高。周伟红说,人这一辈子不容易,信着不痛快的事儿太多了,靠得就是总给自己找高兴事儿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儿。孩子长到一岁承载了全家人的希望,怎么就不应该大办一下? 宋建国双手赞同老伴儿的提议:“而且大办也不是说非得花多少钱,就是用心准备,请更多的人来热闹热闹。” 沈月儿给舅奶奶提意见:“人家现在是不交友都讲究断亲,谁真心实意参加你们家这个?自己觉得高兴,人家未必高兴。” 宋建国说:“你想让人家真心实意地来参加,那就自己先付出诚意。如果是为了显摆自己家有大孙子了,请哪个高档饭店,那意思就不一样了。咱们自己做饭做菜除了自己这一大家子,再请请老邻居们。大家找个题目热闹热闹,挺好的。” 沈月说:“可不呗,咱们家也请不起高档饭店,也没什么可显摆的。我表姐得了大儿子,你们又得了大孙子,羡慕的估计没有,替你们发愁的倒是一大堆。看笑话的估计是真没几个,想看你们是不是越过越穷的倒是有一大堆。” 宋喜乐从身后拍了沈月一巴掌:“看看你这都什么思想?别把大家都想得跟你一样势利,一样坏。” 沈月儿说:“忠言逆耳啊!咱们家办这些事儿也只有诚意这两个字拿得出手了,想请点儿有身份有背景的人,人家可得来啊。” 周伟红对沈月说:“能说这话就是太年轻。要说有谁有身份和气人有笑人无着两件事儿那就得好好论论了,人这一辈子这么长,谁笑话谁呢?当初我公婆在世的时候何等的受人尊敬?我们年轻时在国营大厂里也是意气风发、无忧无虑。后来下岗了,吃饭都成了问题,走到哪儿都像是低人一等。那么以后呢,日子不过了,天天愁容满面?我跟你舅爷培养出三个大学生,自己干干洗店,又原地买了一个单元,重新受到了尊重。现在虽然日子不松快,可谁知道以后的事情呢?” 宋建国说:“人最根本的是不能自己看不起自己。佛家说轻视别人是最大的业,轻视自己也一样是造业。” 宋喜乐说:“前念不生即心,后念不灭即佛,即心即佛,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周伟红说:“咱们办这个抓周仪式,主要是为了寻高兴给孩子祝福,想那么事情之外的东西,那就是给自己添堵了。所以,痛不痛快,不是外面世界给予的,而是你自己的内心世界。” “这一套儿一套儿的,你们是信了教了吧?”沈月说,“说不过你们这家子,那就当我没说!” “谁不让你说话了,主要是你心不正,张嘴就是别人怎么看,闭嘴就是有没有钱,除了别人就是在外,修修心吧!” 第83章 抓周 抓周,是天津家庭的温馨仪式,它将长辈的关爱与期待,化作一颗颗希望的种子,种在孩子成长的道路上。在欢声笑语中,传承着这座城市独特的民俗文化,延续着一代代的美好期许 。 这是很受重视抓周习俗。通常情况下家长会在孩子面前摆放各种物品,如笔、墨、纸、砚、算盘、钱币、书籍、印章、吃食、玩具等。 这些物品各有寓意,比如抓到笔可能预示着孩子将来喜爱文学、善于书写;抓到算盘也许代表孩子有从商的天赋等。在天津,举行抓周仪式时,家人一般会把孩子打扮得很精神、漂亮,然后让孩子坐在布置好的地方抓取物品,亲朋好友会在一旁观看,整个过程充满欢乐和期待的氛围,大家都对孩子的未来送上美好的祝愿。 老宋家办抓周礼,主要也是想为孩子送祝福,还有真是想找个事儿抒发一下情感。大家达成共识,一岁生日重点不是给孩子买什么,主要是大家得吃好聊好,一起开心开心。 隔壁张大爷给老两口出主意,“咱们街里街坊都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新搬来的,你请来了最好,请不来也是人之常情。要我说,咱们就在你家和喜乐家,还有你们亲家租的那个小院子,咱们就摆流水席。谁来谁吃,吃完大家聊天,反正平时也是这么聊,随意、自然又给孩子送上了祝福。” 李大婶对周伟红说:“你们主家就负责做捞面,十六个碟的喜面,每碟子都放一点儿红粉皮儿,气氛马上就到位了。然后所有来宾,都以家庭为单位,一家带一个菜,当然乐意带两个带三个的随意,不设上限。早时候过年,又不是没这么没搞过?每一次效果都特别好!现在家家户户条件都好了,基本上隔三差五就出去西餐中餐、自助餐地搓一顿。说真的,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拿手菜,只比饭馆儿做得好。你们得给大家一个展露身手的机会,得了大孙子,你们全家高兴,大伙儿都参与进来,别人才能真地高兴。” “我觉得挺好的。”王姨又说,“你们不办抓周,家家户户也得做饭,也得点外卖或者出去吃,这样自己做又干净又有成就感,还能分享,一举多得。现在人都吃不多,谁也不为了去谁家图那一口吃,主要是得有意思。” 行,就这么定了! 等到了抓周那天,王桂兰才真叫惊呆了。明明老宋家就管了大家一顿十六个碟上的捞面,可竟然吃出了百年洋楼公馆的气场来。这大阵仗是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以前在农村没少吃流水席,可从没见遇见过这样的情景。 老宋家一大家子前好几天就在选衣裳。不仅是他们,街坊邻居也都是这个喜好,不仅一个个穿戴洋气,就连装菜的餐具都特别讲究,有英式的有法式的,还有青花瓷风格地,放在桌子上,碟子碗的比菜还好看,这不仅是菜肴集美,餐具也跟着集美似的。 最有意思的是,因为老宋家这个抓周,家家户户都在搞卫生,擦玻璃,换床单儿,光看鲜花都是一把一把,一盆一盆地往各家送。自己家摆花的同时,抓周礼这天也不少人给老宋家送鲜花,花是好看,可包装更好看。何着,借老宋家这个抓周礼,街坊邻居都找借口给自己家也弄个节出来过过。 王桂兰终于明白了儿媳妇说过的一句话:这“该死”的仪式感! 天津人确实不爱炫耀也不爱攀比,他们买衣服买首饰,花大力气搞软装,买东西布置家居生活,都是自己哄自己高兴。别人倒霉了还会同情一下,别人发财了完全提不起他们的兴致,绝不会让嫉妒占据他们的情绪。你别的城市那些野榜爱排名第几排名第几,跟我们没关系。 从开埠那天起,保家卫国的事儿,天津人从来没怂过。坑蒙拐骗的事,天津人几乎就没干过。冯骥才老先生写的《俗世奇人》里有个关于当时黑社会老大的描写,那人也是自己穿补丁裤子,吃粗茶淡饭,但是给来求助的人解决难题,最后要的好处都是扶弱济贫,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但是,谁也挡不住这个城市的老百姓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在这座城市里,家家户户对怎么过好日子都有自己的坚持和标准,能不将就绝不将就,能更开心一点的事儿也绝不嫌麻烦。 自娱自乐,享受其中! 老宋家这办的不是普通的抓周,办的是邻里音乐会。家家户户不仅有拿手菜,还有拿手节目。无论是京剧、评戏还是梆子、昆曲,票友唱得都跟专业演员似的。各种乐器玩得溜,美式、通俗唱法唱得好听,各种舞蹈起身就唱。 老宋家客厅里被精心布置过了。五彩的气球错落有致地悬挂着,墙上贴着喜庆的“周岁快乐”字样。一张铺着红布的大桌子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抓周物品。圆润的算盘,颗颗珠子闪烁光泽;崭新的书本,散发着墨香;精致的毛笔,笔毫顺滑整齐;还有代表财富的金元宝、象征艺术的调色盘 、寓意仕途的官印....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大键盘。 一开始张冀是不同意放键盘的。他说,什么意思?这家里已经出了那么多码农了,还让我儿子将来继续当码农?可别介了! 宋喜乐说张冀,你倒是想得挺美,等你儿子长大了未必还有码农这个岗位呢。ai时代到来是千古未有的科技大变革,科技大变革引发的时代巨变马上随之来临,小孩子们以后还不知道吃哪碗饭呢! 张冀问:“那你放个键盘是什么意思?看看张笑笑过了周岁是不是马上就要沉迷游戏了?他可还不会走呢,就学会久坐了?虽说现在一岁的孩子拿着手机一看看半天不是新鲜事儿,可咱儿子可绝不不能这么小就被电子产品毒害。” 宋喜乐说:“你就别瞎猜了,等到时候就知道了,这才抓周后,我会重点宣布一件事儿,涉及到咱们家每一个人。” 张冀知道再怎么问也问不出来,可他这心不知道怎么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大外甥一岁生日这天,当舅舅的宋喜明也难得在家。新的一年里,他的工作又上了半个台阶,工资也跟着涨了一些,能够抵御通胀的同时,也算是又一次度过了职场危机。头几个月他随着团队出国工作了一段时间,除了国内的薪酬外,国外出差还有一大笔补助。这几天补助都发下来了,他把钱全部打给了媳妇。 老公工作一直都忙,从毕业那天起,不对,从念书的时候算起,宋喜明就比同龄人忙。可跟以前不同的是,今天他的钱全部主动上交。不像以前,除了工资外,额外的钱,他都自己支配。两个人从高中就在一块,彼此再了解不过了。李晨萱知道宋喜明很少给他自己花钱,唯一的花销就是给爹妈和妹妹。虽说大头都上交了,可这些钱他自己支配,她心情好的时候想起来还行,心情不好的时候,想起来也觉得别扭。 尤其是前一段时间,宋喜明和那个女领导被传暧昧的时候,李晨萱心里这些别扭就别成了疙瘩,如果上升到到打离婚的地步,估计就都得最后变成恨。 这回看见宋喜明把所有的钱都交给了自己,李晨萱心里也跟明镜儿一样。如果人家哪天工作又有危险了,那就另当别论,可随着宋喜明的事业发展越来越好,钱在你那里,你不给他的家人花,他有的是办法再拿回这些额外的钱,只给你工资卡和奖金,何必惹那个不痛快。 婚姻里,当你觉得别人对不住自己的时候,可能对方也忍受你好久了。 李晨萱也没有和宋喜明商量,就直接拿出两万块钱来,一万给笑笑当周岁礼直接递到了张冀的手里。张冀肯定不要,一叠声地说自己给大家添了太多麻烦了。李晨萱说孩子太小,她这个舅妈也不知道买些什么,等孩子需要时让张冀和宋喜乐看着给孩子花吧。然后李晨萱又把另外一万块钱递到了婆婆手里,她说感谢爸爸妈妈一直照顾他们三口,一万块钱太少了,要是钱富裕,给十万都不多。 周伟红嘴上也说不要不要,可脸上的笑容那确实是藏不住的,虽说如今一万块钱也不当嘛,可从儿媳妇嘴里说出来这几句话,再累点儿也值了。宋喜明一句话也没说,可又像是什么都说了,破天荒又给媳妇包橘子,又给递了一块巧克力,这真是少有的事儿。 回到自己屋里,宋喜明不知道从哪翻出两个首饰盒来,随意放在桌子上,说是出差时给老婆买的。李晨萱打开一看,扑哧乐了。你说宋喜明从搞对象那时就不知道送女孩子什么,可岁数大了也继承了老宋家的购物风格,不是金子就是宝石,要不就金子镶着宝石。宝石看起来很小,金子也很细,可做工精良,一看就是好东西。 李晨萱说:“这个克重大一点儿的项链给咱妈吧!那戒指我留着。” 宋喜明说:“别给咱妈了,都是给你的。要是给老人就不买这种款式了。” 李晨萱心里说,婆婆有些款式比这个还年轻呢,她琢磨了一番用了肯定句式,还加重了语气:“我给喜乐一个!” “给她干什么,让张冀给她买去。”宋喜明让媳妇这会儿就戴上,然后再去客厅观礼。 李晨萱今天穿了一件白衬衫搭配马面裙,本来看着就特别减龄,但是有了这两样新首饰,虽说是不显山不露水儿的,可她自己的心情却更好了,人站在那看着特别容光焕发,为了搭配新首饰还特意换了一个色号的唇膏。也许整个过程根本就没人注意到,但是李晨萱自己的笑容就一直没有断过。 宋喜乐自己没打扮前也没忙活儿子,而是一直在给闺女梳头。张溪语生平第一次因为弟弟的降生,心里有了别样的念头。小女孩从早上就开始有了情绪。她绞尽脑汁想了很久,自己从有记忆开始就从来没有办过什么隆重的生日会。弟弟几个月的时候就在利顺德庆祝过了,现在没多久又要庆祝。 天地良心,闺女刚刚过去的那个生日宋喜乐真是用心了。不仅精心挑选了生日礼物,也是一大家子人一起在家美美吃了一大顿。可那个时候天气冷,又是全家事儿最多,经济最拮据的时候,但对孩子的心意可都是一样的。 从早上起来,宋喜乐就在哄闺女,可这孩子不仅没有高兴起来,还哇哇大哭了。王桂兰气得要给孙女两巴掌,宋喜乐赶紧抱走了孩子。 “溪语,一会儿弟弟先抓,等弟弟抓完了再给我们小公主抓。本来这个抓周仪式就没有规定只许一个人抓,等你和弟弟抓完了,妈妈也再抓一次。” 王桂兰运气:“也不知道谁是孩子?” 宋喜乐对婆婆说:“至死是少年,不分男女!” 张冀对媳妇说:“孩子不懂事儿,你也跟着胡闹。咱们家不重男轻女没问题,可你也不能这么惯着,看看惯得都没样儿了。” “爸爸偏心,爸爸只喜欢弟弟!”张溪语说,“我讨厌爸爸!” 王桂兰早就忍得不耐烦了,所有人都在等抓周仪式开场,这个孩子闹唤到这个点儿了还没完没了,打一顿全都解决了,实在解决不了,就自己在屋子里待着,别参加抓周礼就得了。 “弟弟抓周,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多大了,一点儿当姐姐的样子都没有,还指望你将来照顾弟弟呢,我看也是个自私自利的。”王桂兰真心不想养出一个宋喜乐这样的闺女来,将来让自己孙子像他大舅一样被姐姐拖累,那可不能够。 宋喜乐慢悠悠地说:“溪语,你奶奶的心脏换过了,已经不能和正常人一样共情了,你得原谅她。至于你爸爸,他听妈妈的,不听话我就打他,你什么都你用怕。让你抓你就抓,我看谁敢拦着?” 张溪语半信半疑地看着妈妈,再看向爸爸和奶奶的目光有点儿陌生。听完妈妈这句话后,小女孩顺从地坐好梳头,然后穿上自己最喜欢的公主裙,被妈妈领着手来到了姥姥家的客厅里。 布置好的客厅里,主角上场里。刚满周岁的小团子,穿着一身绣着吉祥图案的红色唐装,就像是杨柳青年画里走出来的一样,胖嘟嘟的脸蛋红扑扑的,眼睛像黑宝石般明亮,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小团子被轻轻地放在桌前。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被眼前新奇的东西吸引。小短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便摇摇晃晃地朝目标爬去。 张笑笑先是径直爬向了一本书,小手一把抓住,抱在怀里,还兴奋地用手拍打着书页。王桂兰笑着说:“咱们笑笑以后一定能和姑奶奶,大舅和大舅妈一样成为学霸。我们张冀学习也很好,可是农村的教育质量实在是没法和城市比,但凡他不在农村就是在个小城市里考学都肯定能上名校。” 宋喜乐对婆婆说:“您这意思就是说全家就我学习不好呗?” 王桂兰笑着说:“我哪敢说啊,你在娘家婆家都是霸王。” 周伟红说:“溪语奶奶啊,张冀之前在公司都喊我闺女叫师父,他开始的本事还是我闺女教的呢。学霸不学霸的,到了社会上还得看能力。我闺女一直都有收入,你可不能这么快就变脸。” 王桂兰撇撇嘴对亲家说:“你们家的姑奶奶谁敢说啊,说一句八个人护着。我从小接受的教育还是三从四德呢,现在不也得入乡随俗。” 周伟红说:“入乡随俗就对了,我就说能培养出张冀这么好的孩子来,当妈的肯定不是猪心眼子。” 大家正说着呢,就见张笑笑小朋友他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眼睛一亮,朝着一个方向迅速爬去。大家都伸长脖子,屏气凝神,目光紧紧跟随。谁能想到,他一把抓住的竟是一把大葱,小手攥得紧紧的,还往嘴里塞。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哄堂大笑。 宋喜乐笑得前俯后仰:“这谁放的大葱啊,拿我儿子找乐呢?” 宋建国欢喜得很:“这孩子,以后肯定聪明伶俐,‘葱’明过人呐!” 这句话说到了大家的心坎儿里。下一秒张笑笑又直奔栗子羹去了。夏春华说:“我就说长这么胖,肯定是个小吃货,跟你那两个哥哥一样,尤其是小哥哥。” 这话音未落,张笑笑又奔着着手边捆好的一沓人民币去了。 “好家伙,这么小就认钱,见钱眼开!” “嘛叫见钱眼开?这是以后要当大老板!” “笑笑财阀,以后多多关照。” 大家正逗乐子呢,可又眼见这孩子拿了人民币就给奶奶送过去。王桂兰高兴得都要掉眼泪了:“好孙子,知道奶奶天天抱着你,跟奶奶亲,是奶奶的心肝宝贝。” 可正说着,张笑笑又把给奶奶地钱抢了回来,周围又是一阵大笑。这小财迷是嘛意思?给出去的钱又不上算了。这时捆着钱的红缎带松开了,散落在铺着大红锦缎的桌子上。小宝贝晃晃悠悠地从桌上捡起一张钞票,看着周围的人们的一张张脸,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当他看到宋美娟的时候忽然笑了,伸着小手把钱塞给了她。 这回,大家都不讲话了,知情人全部被眼前这一幕给感动了。宋美娟的眼泪就在这一刻落下来了。上次笑笑补过百岁儿的时候,她还是主角。这一次她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去看孩子的生日。不是她偏心,确实是因为肚子里有了自己的孩子,对笑笑的感情就没那么执着了。反而是才一岁的小孩,感情如此纯粹真挚。都以为三岁前的孩子没有记忆,可是谁对孩子好,孩子从最开始的时候感受就是真真切切的。 “好孩子,笑笑是姑奶奶的好宝宝。”宋美娟把孩子从桌子上抱起来,轻轻搂在怀里,这一刻心都要化了。她暗自发誓,就算自己有了孩子,笑笑对她来说也是心肝宝贝。 所有人的焦点都在笑笑伸手,宋喜乐说到做到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和闺女娘两儿蒙着眼睛都开始“抓周”。东西都被张冀换了位置,最先摸到什么算什么。张溪语和宋喜乐都摸到了键盘。周伟红也觉得好玩儿,快七十了,也要抓周。她蒙着眼睛,抓到了一棵大葱。 王桂兰在一旁看着心想你们一家子可真会儿玩儿啊。不仅是宋喜乐惯着孩子,她自己也没正形,这孩子姥姥也像个老小孩儿。 热热闹闹到了晚饭后邻居们才渐渐地散去了。夜上浓妆,宋喜乐煮了咖啡,拿了最喜欢的一套骨质瓷茶具出来向大家正式宣布,她要正式开启创业模式了。 周伟红对闺女说:“你这狼来了说得次数太多,我们也没法相信了。” 宋建国也说:“你这是第几回说起来着,我记得从去年开始就一直念叨。” 宋喜乐说:“之前我是孕妇,后来我是歇产假的孩子妈妈,后来我是歇哺乳假的孩子妈妈,现在我该歇的假都歇完了,也是时候全力投入工作了。” 宋美娟问侄女:“你想创业干什么呢?” 宋喜乐说:“这次不卖大饼鸡蛋了,我想干回老本行。凭什么李金元能干,我不能干?我还就跟他抢客户,就跟他争夺市场。而且我们不仅仅做单一的业务,现在是能做什么就做什么,有活儿无论是软件还是硬件给钱就干。开始可能会很难,但是我觉得时间长了,最不济也比我给人打工强。” 周伟红和宋建国坚决不同意。张冀也不支持媳妇,希望她脚踏实地过日子,不要好高骛远。 宋喜乐说,“我歇着产假都去卖大饼鸡蛋了,还要怎么脚踏实地?” 王桂兰更要吓晕了,儿子的工作好不容易稳定了几天,工资也涨了不少,儿媳妇怎么又要作? “干买卖你有本钱吗? ”王桂兰问,“你不会要借钱吧?我跟张冀的想法一样,你就好好在家带孩子,玩儿这个悬儿干嘛?” “创业干嘛?”宋喜乐说,“我不想卷孩子也不想卷自己,我就想创业后有个自己的长久岗位,将来我一双儿女也能像我一样有条件啃老。希望他们能比我过得更轻松一点儿,只要我活着,他们遇到困难的时候,总能有一碗饭吃,就像我现在一样。” “好日子不是等着就能有的,好日子得敢想也得敢干。与其大家围坐在一起分享负面情绪,还不如一起合计合计干点儿正事儿。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都是一辈子,我也念了大学,我也职场工作十来年,我怎么就不能创业呢?” 张冀说:“赚钱的事儿不用你发愁,你现在就照顾两个孩子,然后投投简历,能找什么工作找什么工作就完了,不用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宋喜乐说:“张冀,你是不是跟我一起啃老啃上瘾了?你也不想想我爸妈都多大了,还能为为这一大家子服务几年?过几年,他们干不动了,需要人伺候了,我们一穷二白,越过越穷,三位老人是能出钱还是能出力?” 张冀急了:“反正我不同意你创业,不创业日子虽然紧张,可也能过。要是创业失败了,真连饭都吃不上了。” “怕怕怕,怕能把日子过好了吗?”宋喜乐说,“好日子不是等出来的,好日子是干出来的。不试试怎么知道就一定不行?” 第84章 集体爆笑 宋喜乐和公司解除劳动合同了,就这样过完年也照样发了她年终奖。这也让几个老人家动容,看见没,单位并没有剥削孩子妈妈,人家该给的福利都给了,所以能凑合就凑合干吧!虽然说每月工资不多,可也并没有太少,比卖大饼鸡蛋,比在超市干收银员的收入高多了。最重要的是,公司还给上五险一金,这已经打败多少同龄人了,最主要是两个孩子妈妈,能有点儿收入就不错了。 “这标准,真高!要是达到这个标准就行了,我干嘛要上大学呢?高中毕业也能去当收银员,也给上保险。”宋喜乐问大家,“可这么好的公司,你们觉得人家能让我混到哪天呢?” 宋建国说:“嗨,怎么叫混呢?等孩子再大点儿你就正常工作呗,就现在我们也能给你看孩子。也许像你哥一样,干干就升职了,再找一家未必能找到更好的。而且你这岁数,最忌讳就是好高骛远。” 宋喜乐嗤笑:“家长的认知真是能禁锢了孩子的发展,这句话一点儿也没错。我倒是想在公司干一辈子,可能吗?我倒是想靠打工,等岁数越大收入越高,可能吗?还有我来人世间一辈子,为什么就只能凑合着过日子?我就不能有点理想,我就不能干个公司出来改变一下命运?李金元都行,我怎么就不行?” 宋建国对闺女说:“你的想法没错,我跟你妈当年不也是自己干干洗店,干小超市吗?可我们自己没问题,但是希望儿女们都安安稳稳,少操心受累的。你快别折腾了,现在最主要就是照顾好两个孩子,别想那么多,车到山前必有路。有你爹妈在,就有你的饭吃。” 宋喜乐说:“我也是这句话。希望自己两个孩子将来遇到困难的时候,我也有底气告诉他们,爹妈在,就有你们的饭吃。” 说到这里,大家都沉默了。 “我不想等孩子们长大了,他们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只能说,爹妈能不给你们添麻烦就不错了,你们只能靠自己。” 夏春华一直和宋喜乐抬杠,但是这一次她却赞同这个说法:“喜乐这个话没毛病!现在和我们过去年代不一样了,孩子的未来都是几代人的托举。不仅是喜乐的两个孩子,就是我这两个外孙子其实也一样。” 周伟红说:“晨萱妈,你怎么跟她统一战线了,劝着点儿吧,她创业?又胡闹吧!这刚暂时平静两天,消停点儿吧!” 夏春华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看看咱家里面这一个个的都是大学毕业,宋喜明四十岁还能升职也是为数不多的一小撮人群。大部分都跟我们家李晨萱一样。像宋喜乐这样民办大学毕业的,要是干不动本专业的工作了,弄不好过了四十五岁就得去超市或者药店当个收银员。想想也就还十来年的光景,其实挺可怕的。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王桂兰对夏春华说:“可她都多大岁数了,两个孩子都妈妈,早些年这岁数在农村都能当奶奶了。” 夏春华满脸不屑:“你也说早些年的农村,现在农村五十岁也没多少人当奶奶了吧?时代在变化,要你这么说,你祖上还裹小脚呢,那能比吗?” 王桂兰哭了:“我知道你们心里都瞧不起我这个农村老太太,可我再没文化也知道,上班是赚钱,创业得花钱。现在有闲钱创业吗?如果赔了,谁能负责?我儿子上班加班赚点儿钱容易吗?” 周伟红本来是还想继续数落闺女的,听亲家说这话不乐意了:“我说张冀妈,你这话是嘛意思?别说我闺女这个月还发工资呢,下个月还有一大笔补偿金呢。就说从我闺女把你们全家带回来过年起,她吃你们喝你们了?嘛叫你儿子赚钱不容易?合着我闺女容易,我们全家都容易?” 王桂兰面露难色。 周伟红越说越生气:“我也看出来了,这是你儿子没发财,要是你儿子将来发大财了,我闺女没收入了,我们都老了动不了了,你得马上摇身一变,变成势利眼的恶婆婆。现在天天服低做小的是实在没办法,但凡有办法早就摆婆婆款儿了。” 王桂兰说:“反正我不让喜乐胡闹。溪语大舅还没说创业呢,大舅妈和张冀都还打工呢,她一个孩子妈妈创什么业?” 宋喜乐脾气上来了:“实话告诉你们,现在注册公司一个礼拜就完事儿了。我已经提交申请了,你们爱同意不同意,反正我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公司了。而且,我也不是瞎整。我最近接了一个测试外包的活儿,人家要求开发票。以前我可以找李金元帮忙,现在我见他就想直接啐。” 大家听到有活儿,马上都开始重新琢磨开公司这事儿了。 张冀皱着眉头说:“我觉得现在喜乐还是以带孩子为主,发票的事儿总能解决的。那活儿也没多少钱,弄个公司还不够麻烦的。” 宋喜乐说:“孩子我爸妈现在可以帮着带,我自己也能带,奶奶也能搭把手。或许别人家没有这个创业的条件,但是我就是有。关键时刻,我嫂子也能帮忙,我嫂子的爸妈也能看一眼。街坊邻居也能打个短儿。” 钱小美对表姐说:“看把你给能的,好家伙,这幸福生活,你要上天吧?我觉得你婆婆说得没错,大表哥还没开公司呢,我还没自己干个公司呢,你想自己干公司,哪有那么容易的?你还以为开公司跟之前卖大饼鸡蛋一样呢?” 宋喜乐嘴角抿起来了,这代表她是真的生气了。钱小美这话是赤果果地瞧不起人呢。怎么钱小美不开公司,自己就不能创业了? “你的意思是我适合卖大饼鸡蛋,你适合艳春白雪。首先你把大饼鸡蛋和开科技公司搞二元对立,本身就很浅薄。正经岗位不分高低,正常职业没有贵贱,卖大饼鸡蛋怎么了?卖大饼鸡蛋也有年入百万的。” 钱小美说:“我哪天要是生孩子了,就一定提前把钱存够。生了孩子就好好陪伴,给孩子一个完整的童年。”钱小美说着又看了张冀一眼,“所以说,择偶很重要,但凡男方有一点经济实力,老婆也不至于产假里卖大饼鸡蛋,哺乳假刚结束就想着创业。” 张冀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人家说得没错,如果宋喜乐不嫁给自己,根本不会这么累,他的存在就是原罪。 宋喜乐心里更不痛快了:“钱小美你成脸了,跟你的富二代男友又和好了是吧?你爹妈最近没找你麻烦是吧?要不然你又开始虚荣心爆棚,上我这得瑟来。再废话,我就给小姨打电话,让她给你拿拿龙。” “说实话不行吗?钱的事儿总让一个孩儿妈妈发愁,想办法,我看着不爽。”钱小美大写的服气了,小声嘀咕,“我这向着你说话,你还向着你老公,真是没脑子!” 宋喜乐听清了,更想骂钱小美了:“我不是向着谁,我说得是理。就是你这种腔调,已经霸占了整个互联网。什么没钱就不能结婚,没钱生孩子就是作孽,没钱的老人就是儿女的拖累,没钱的父母欠孩子一辈子的债。没车没房没钱的男人结婚就是行骗。什么都在算计,婚姻又不是生意,吃亏一点都不行。那按照你这个逻辑,反正人生下来最后都是要死的,那就别活着了,我怎么看你活得好好地,还有功夫在这儿吹牛皮?” 钱小美说:“真是对牛弹琴。跟我讲这些鸡汤干什么,把日子过好了,别让你的亲人替你操心不行吗?你先带孩子,遇到困难我们都会帮你的,你就别折腾了。” “我现在不就是琢磨着怎么把日子过好吗?”宋喜乐激动了,“我开公司还得跟你汇报是吗?钱小美,把你那一套收起来吧。实话告诉你,我挺感谢张冀的,如果不是遇到他,我大概率这辈子就不结婚了,更不会有两个孩子。在你这种人眼里可能会觉得,我还不如不结婚呢,还不如一个人呢,我告诉你,你那都是谬论。婚姻和孩子带给我的幸福感,是不能用金钱去衡量的。” “行了行了,算我错了。我就说没见过孩子一岁的妈妈着急忙慌创业的。再等等吧!” “等什么等?”宋喜乐说,“再过几年我更没选择权了。还是那句话,是我爷爷我奶奶结婚时要彩礼要房子了,还是我们父母那一代结婚要彩礼要房子了。是爷爷奶奶那一代在孩子上学前妈妈都不上班的,还是父母那一代孩子上学期母亲都不上班的?怎么到了我们这一代,结婚必须有车有房,孩子上学前都不能上班了呢?纵观人类上下五千年,什么时候是必须等幼崽儿长大,才能出去觅食的?” 周伟红说闺女:“这个大疯丫头啊,怎么好赖话听不懂了,谁是真向着你的也不明白呢?” 宋建国乐了:“闺女啊,你这是兜里一副牌,逮谁跟谁来。谁说你你就咬谁,你是属狗的吗?” 张冀说:“媳妇,你想开公司就开吧,我支持你。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高兴就好!” 王桂兰心脏不好受了,说抱着孙子上楼了,眼见也没人挽留自己,只能在走之前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宋喜乐“舌战群儒”开公司这事儿全是没人能阻拦了,但是启动资金怎么办呢?周伟红自己做过买卖,起过营业执照,她岁数大可脑子快着呢。 宋喜乐说:“现在小微企业注册资金不多,但是要是接大点儿的项目,十万二十万注册资金肯定没戏。怎么也得注册个五十万的,最好是100万的。不过这些投资款都可以补缴,不用一次性注入。启动资金我的补偿金先放里面就行。” 说到这里,一直沉默的宋喜明发话了:“需要启动资金,我跟你嫂子可以帮你一把,回头哟有了业务马上还给我们。” 李晨萱瞥了一眼老公,脸又耷拉下来了。媳妇不吭声,宋喜明知道这是不同意。李晨萱绝对不会同意的,这钱难赚更难攒,他们公司业务都没那么好干,宋喜乐能自己开公司?那不是拿钱打水漂儿吗?谁爱打水漂打水漂去,她的钱将来都得花两个儿子身上,别人别想浪费一分。 可她正这么想着,自己亲妈却表态了。 夏春华说:“这个事儿,我支持。卖房的钱还剩下一些,我们暂时也用不上。但是拿出来太多,我们也不安心。所以,我先拿三万试试水,等业务确实靠谱了,我再追加到五万。” 宋喜乐心里欢喜,可嘴上说:“您这投资我可不敢要。卖房的钱,压力山大。” 夏春华说:“我跟你爸妈想得不一样,我以前是炒股的,后来买基金,一直没断了投资。你要是买房,我绝对不借给你,但是创业还是值得搏一搏的,你给我算好了股份,万一将来干大了,得给我分红,不许耍赖。” 宋建国说:“亲家都投资占股份了,我们亲爹亲妈的也不能干看着,就投资2万吧。” 宋喜乐瞅了老娘的脸色说:“真多!” 周伟红直接过来要拧闺女的脸:“有你这种啃老的闺女,你爸妈能有多钱?2万都要卖血去了!” 宋喜乐说:“等我发了财,给你们买大别墅。给我妈买一柜子金银珠宝。” 周伟红说:“我没那个命,你赶紧把本金还我就阿弥陀佛了。” 钱小美说:“我最近手头还行,那也投资五万吧。可得尽快还我,我等着还房贷呢!” “我可不给你这脸。”宋喜乐对钱小美说,“你的钱不要。我宋喜乐穷有穷志气,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钱小美说:“你有嘛志气啊,你不就是老宋家啃老专业户吗?” 哈哈哈哈,一家人集体爆笑! 第85章 撸起袖子加油干 “你们别门缝里看人,把人都看扁了。” 李保全说:“喜乐,这一屋子人给你投资的都是真金白银,要是真看扁你,能这么干吗?你可别主打一个随心所欲,还是得好好想办法,争取把公司干起来。你有一句话我赞同,李金元能干,咱们为什么不能干?他是人,咱们也是人,尤其是他做了对不住咱家姑奶奶的事儿,那就更得争一口气。我要不是得了这个病,我都想开始创业了。” 宋建国说:“孩子姥爷啊,知道你们老两口从年轻时就要强,我我都不知道您还有这个凌云之志。我的志向也就是给孙子孙女们做饭到90岁,咱俩这一比就好像鸿鹄和燕雀。” 李保全说:“有嘛不能想的?美国那老头子快八十还竞选总统呢,为了当总统,多少个晚上不睡觉,上台又蹦又跳的,一演讲就论天儿计时。咱别说他这个人是好坏,就这精气神儿,真值得学习。不像有的人,还不到80呢,就连路都不敢走了,吃也不敢吃,玩也不敢玩儿,别说竞选总统了,就是去趟菜市场都觉得跟长征似的。怎么给年前人以身作则?都说现在年前人都躺平了,老年人太虚乎自己也不行。” 夏春华急了:“李保全,你这是含沙射影说谁呢?我看你自从得病以后就开始长精,有病了不起啊?我可不惯着你。” 李保全说: “还就了不起了,看不惯你也得啊!” “哎哎哎,孩子姥爷你赶紧打住吧!这怎么越说越不像了?”宋建国乐了,“你们两口子从那天起就跟这个比,跟那个比,最后两人还比谁病得厉害?” 宋喜乐说:“是够有病的!” “喜乐,怎么说话呢?”周伟红训着闺女,忍不住又嘎嘎笑出声。 这么些个人,不是今天你跟他打,就是明天她和她掐,倒是很难寂寞。这一大家子,有血缘关系的也分个亲疏,更何况那些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要说有多好,有多亲那都是次要的,今天好明天亲,闹意见的时候也更多。不上算也是常有的事儿,但是自从有了下一代,这些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就自发地被组织起来了。 如果没有孩子那就另当别论,有了孩子大家就成了一个团队,利益相对一致,所以很多事情都是以孩子的利益为出发点,事情就变得简单了,人也都变得团结了。尤其是人一旦上了岁数,很多时候就是过孩子,要是没有孩子,三分之二的人生体验都缺失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周伟红想起闺女说的那几句话。这会儿咂摸咂摸滋味儿,别说确实是那么个道理。无论是自己的公婆还是爹妈,包括自己和宋建国,谁也不是准备得万无一失才结婚的,谁也不是什么都筹备齐全才生娃的。只不过,他们毕业时都有稳定的工作,虽然赚得不多,可家家户户贫富差距也没那么大,你钱紧别人也钱紧,孩子自己挂钥匙在家,别人也这样。 “喜乐被咱们惯得太单纯了,但凡有钱小美那个心眼儿,也绝不会落在张冀手里。你听说了吧,那个小楚给小美换了一辆车,听说三十多万呢。” “嘛三十多万,得毛四十万,钱小美之前的旧车也卖了好几万呢。”周伟红说,“可新车是用的楚明亮公司的名义买的,听说是为了避税。以前我还不知道,就以为开公司的人一年到头总换车是因为有钱,现在我才知道那是为了抵税。” 宋建国说:“国家鼓励消费,不鼓励公司的钱都在账上趴着。消费才能促进经济增长,这你有嘛不明白的?” 周伟红说:“要说这个楚明亮也真能算计,拿公司的名义给钱小美买车,还要她卖旧车的钱。” “账不是这么算的,反正钱小美花了卖旧车的钱,毛四十万的大新车开上了。而且以后什么年检啊,保险啊,说不定邮费都从人家公司里走,这车本来买了就是贬值的,怎么算都是钱小美合适。她比咱们家这几口子精多了,要是不合适她绝不会同意。” 周伟红点头:“反正啊,钱小美找这么个对象别管以后怎么着,反正自己的钱都用在了房子和存款上,一点没浪费。之前楚明亮供着她吃喝玩乐,还愣提她不拜金不要男方贵重的东西。现在又给买了车,也主打一个没占便宜,是为了给他避税。看看人家这对象搞的。再看看咱们家宋喜乐,简直就是一个大笨蛋。” “人家小美确实不拜金,只能说楚明亮拔根汗毛都比咱们腰粗。” 周伟红说:“哼,我们喜乐现在也自己开公司了,回头也拿公司买车,买房,刺激消费,为市场经济做贡献。” 老太太话还没说完,就听老伴儿已经打上呼噜了,可见人家对闺女开公司这事儿都没过脑子,所以也没有任何指望,就只当拿钱哄闺女乐儿了。 “除了咱家的钱,还有好多别人的钱呢!”周伟红直接踢了老伴儿一脚。 宋建国半梦半醒,迷迷瞪瞪:“要不说你不懂呢,投资款注册完之后都能想办法提出来。喜乐厚道,干坏了赔不了别人的钱,干好了真给大家股份。” “得!”周伟红说,“最后还是算计爹妈那点儿钱。” 宋喜乐说干就干。三下五除二营业执照和公章都下来了,以前注册地点不能用民宅,现在就用爹妈的房子注册。侄女开公司,宋美娟这次没赞助也没掺合,她现在想的就是肚子里的两个孩子的生活保证,手里这点钱都得计划着花,一点风险也不想担了。 这个月份儿,她的肚子已经显怀很明显了。过去几个月,她因为孩子没少受罪,医院几乎是每周都去,有时还得住院。仗着离家近,还有娘家一大帮人照顾着,不然光靠她自己真是没法生孩子。别说坐月子了和以后怎么养活了,就是怀孕期间都根本活不下去。 所以,现在宋美娟是一点心也不能操了,光是怀着孕活着,就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精力。周伟红几乎不让小姑子自己待着,早点送到被窝边儿上。她吃完早饭就被拉着去哥嫂家里待着,要不然就去夏春华的院子里晒太阳。哥嫂家人不断流,大家一起闲聊,或者她听别人的八卦。 宋美娟自己的房子呢,除了猫咪还有四喜丸子也经常去,另外宋家两个高中生,有时嫌家里人多就去她那里写作业,还有张溪语和张笑笑也都跟她很亲。总之,宋美娟一个人的时候很少,渐渐也就不再胡思乱想,一点点从婚变的泥潭里走出来了。 生活惊喜之外,惊吓不断,但日子总得过下去,还得尽量往好处过。 李金元找过宋美娟好几次,她都让他吃了闭门羹了。她的意见很明确,要么立刻离婚,要么再继续分财产,她说得已经非常明白了。可男人的态度就是一边儿和小三厮混,一边儿不肯离婚,也不肯再给更多的财产。她现在大着肚子,也不方便继续“撕逼”,只能先以孩子为主,之后再从长计议吧! 虽然早就认定了李金元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是实际上他们已经在很长的时间里聚少离多了,基本上是各过各的。有些事情真的是细思极恐,那么亲密的两个人,在一起那么多年的两个人,竟然会走到对立的一面儿,而未来说不定真的会为肚子里的孩子反目成仇。 宋美娟经常想,李金元以后发现了会不会跟她撕破脸来抢孩子?这个男人,连私生子都有了,到现在也没有和小三分道扬镳,他还有什么事儿做不出来呢?都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她不仅仅是因为当了妈妈才不怕李金元,确实是和哥嫂一大家子在一起,她心底满满的安全感。 宋喜乐有了公司,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社保和医保还有公积金转了过来。 张冀说:“你这样还不如去街道转成个人的呢。多上不少钱!” “现在不是有活儿吗?等真没活儿的时候,再转也不晚。”宋喜乐不同意,两口子又开始闹意见。王桂兰还是试图劝说儿媳妇找个工作,让公司给上保险最合适。 “羊毛出在羊身上。”宋喜乐不耐烦,“你们就当我现在不赚钱,在家带孩子,别管那么多了行吗?” 王桂兰说:“你这不是赚钱吗?太不会过日子,赚钱难,以后花钱的地方多去了,能省一分就省一分。” 宋喜乐说:“省省省,你省一辈子也没见富裕。” 张冀刚向着自己妈妈说了一句,就被宋喜乐立刻叫停了。她说:“张冀,你最近有点现原形啊。我这刚没工作才几天,你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啊,以前都是装的吧?” 张冀立刻闭嘴! 创业这事儿,宋喜乐还真不是一拍脑门想起来的。在卖大饼鸡蛋前,她就先考虑过这个事儿。一直以来,她也都没闲着,能联系的活儿都联系着。大活儿不嫌难,小活儿不嫌小。还别说,有了营业执照能开发票后,还真有新项目进来。虽然利润没多少,有的甚至是不赚钱,但是宋喜乐也不辞人家。 “现在不赚钱,万一后面有大活儿赚大钱呢?李金元当初卖域名不赚钱,后面ddn专线一个月十来万。那时候一个月有十几万就是天文数字了。” 张冀说:“不是一个年代了,那个时候干什么都赚钱。” 宋喜乐说:“张冀,我发现咱俩越来越说不到一块去了,要是这么发展下去,估计也得打离婚。我这给自己打气,你这不停泼冷水。我说东你说西。自从我彻底没了工作后,你除了一样钱紧外,连情绪价值也不提供了,你到底想干嘛?” 张冀说:“媳妇,你不要这么敏感行吗?我就是说自己的想法,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呢?我盼着咱们的公司能干起来,回头一儿一女都当富二代。” “算你求生欲强!” 宋喜乐抱着孩子编程序,全栈工程师加测试岗齐活,遇到最新的技术,还得继续学习。她自己寻找任何机会联系业务,也发动大家都给自己介绍活儿。这用指头一算,好家伙这一大家子同专业的竟然有这么多。 “怪不得现在工作越来越不好找。人才真是过剩,咱家这学计算机相关的就有这么多,可见找工作相对容易的专业已经人才泛滥了。” 周伟红说:“你哥跟你嫂子能算人才,你个学渣就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学渣也不比学霸赚得少啊!比不了我哥,还比不了我嫂吗?” 这次,宋喜乐真没有吹牛,顶着压力她没黑没白的干,很多帮忙的事儿也不嫌弃。虽然没什么利润高的活儿,但是小活渐渐地就不断了。算吧算吧下来,比产假期间的工资还高。张冀回家之后心疼媳妇,也帮着她一起干。 王桂兰说:“这就跟过去扛活一样,今天有活儿,明天不见得有活儿。天天提心吊胆过这个日子,哪如有个好工作旱涝保收强?” 这天,宋喜乐的微信上有人主动联系她。电话打过去才掀起来,这是之前笑笑在利顺德过生日时,加的李金元的客户。客户问宋喜乐,他们现在有个软件开发的项目,李金元公司已经给了方案,要是找她做可不可以便宜。 宋喜乐这下乐坏了:“当然可以了,太可了!” 客户刘姐是李金元公司最早的一批客户了。她和宋美娟也很熟,知道现在李金元的公司里小三当家,心里就十分的别扭。收到宋喜乐群发的联系业务的微信,想起来这人就是宋美娟的亲侄女,所以才有此一问! “我也是在商言商,我们服务器什么的都在李金元的公司托管呢。他们的技术保障在业内也是非常不错的。你如果不能达到他们的服务水平,价格再低也是没机会的。” 宋喜乐早就有预案,她把自己和张冀乃至嫂子和沈月以及大哥的履历都请出来了。李金元的公司服务再好,也不可能有这么多人服务刘姐一个客户。而且现在服务器都是云托管了,正好借这个机会与时代同步。 张冀在班上儿就接到了媳妇的电话,他找个没人的地方说:“这能行吗?李金元回头再来闹事儿,我看你前姑父,别的好像都能凑合,就是公司是他唯一的命。” 宋喜乐说:“你还怕他怎么着?要这么说,我还真想要了他的命。” 第1章 大年三十带着财神回娘家 天津动物园的二姑奶奶喜乐上班营业了,女明星出场,众星捧月。宋喜乐看着活动区内的国宝羡慕不已,谁让人家是国宝呢? 四岁的女娃娃,拽着宋喜乐的衣角奶声奶气地问:“妈妈,爸爸说你也是二姑奶奶,姥姥肯定会特别欢迎我们对不对?” 宋喜乐白了一眼身旁的丈夫,嘴碎的男人女人不爱,当初自己是怎么看上这家伙的?天津姑娘不势利,相信颜值即正义。当年不要彩礼,不要婚房,就为了爱情嫁给了张冀这位外地凤凰男。婚后两人从国外再到国内,从南方到北方,一直租房住,宝贝女儿出生后也没买房子。 几年后再回到天津,发现城市变化好大。不仅二姑奶奶喜乐的生活令人羡慕,前几天从东站下车,宋喜乐就感觉眼前一亮。在她印象里天津站周边海河景观带还在翻修,她当年是坐飞机从滨海机场去的国外。这次是坐高铁在天津站下车,夜幕低垂,她见到的景色竟然如此之美。 凡是有河流穿过的城市,都有着旺盛蓬勃的生命力和灵动包容的气质。两岸的万国建筑在灯光和水面的双重照映下,沿岸热爱生活的百姓们天天都在自发地直播“曲艺杂坛”。萨克斯和二胡声穿插,交谊舞和京戏共鸣,洋气与烟火气浑然天成,中西结合美轮美奂,比起自己穷游过的国外很多城市比如塞纳河、泰晤士河等等还要美丽。她忽然有些自嘲,自己 的家乡就如此灵动美丽,为什么还要背井离乡去国外呢? 宋喜乐其实和丈夫在国外一共就待了一年,后来他们随着公司又转战到了南方某个城市,去年公司在天津重新建厂,他们夫妻两个毫不犹豫地带着孩子报名申请回家乡工作生活。回到天津工作上很多事情需要熟悉,找房子也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好容易安顿下来,她一直也没跟家里联系。 为什么这么多年没回家呢?除了不是在国外就是在外地这种客观理由外,宋喜乐也为了跟亲妈憋着一口气。不待见我们,我们非得混出个样子来。 本来一家三口稳定下来,采买、包装一下自己再回娘家,可临近年根儿底下,房主的儿子拖家带口突然从美国回天津定居了,说什么外国的月亮没有家乡的圆,以后就在天津定居不走了。刚租没多久的房子突然又出不成了。房东给宋喜乐退了一个月的房租,说了好多个对不起。他们两口子找了好多个中介,还没找到合适的房源,这马上就过年放假了,总不能在马路上过年。 中国有句老话儿,过年姑奶奶不能看娘家灯,这意思是说大年三十和大年初一这两天,嫁出去的闺女别在娘家住,之后只要娘家乐意,爱咋住就咋住。喜乐结婚后别说过年这两天没在娘家住过,就是结婚这几年里就没怎么回过家。 现在交通这么发达,别说从南方到北方了,就是国外也就是一张机票的事儿。这还得话说从头。宋家二姑奶奶今年芳龄35岁,30岁之前是个不婚族。为了让家里这位“祖宗”能尽快结婚生子,宋姥姥和宋姥爷没少费劲儿,恨不得给介绍了100个对象,这位姐姐都没看上。等月老终于想起了这位大小姐,给她把红线系在了一位帅小伙身上。这下,宋姥姥和宋姥爷却不乐意了。 人家说女大三抱金砖,可男的比女的小五岁是什么?闺女长得不错,可男的比自己闺女还好看,这多少有点不对称。再有就是张冀是外地农村的,大学考到了天津。在单位里开始是宋喜乐的手下,后来有了孩子,就变成了老婆的上级,虽然不在一个部门,可这事儿怎么都让娘家妈心里不痛快。 为什么不痛快,张冀涨了工资多出的部分也花不到妻女身上,这钱直接给了没有退休金的婆婆。结婚后,这小子工作家庭都飞升了,可自己闺女一直降格,说男的没所图为了爱情,反正宋姥姥是不信都。每每说起,宋喜乐就跟护犊子似的护着张冀。几次矛盾下来,宋喜乐就跟着张冀从公司申请去国外分公司工作。听说工厂在国外又偏又远的地方,就相当于冰天雪地的大农村。天津姑娘从来不爱远嫁,早年间儿去趟济南府都嫌远,这可好一去就跑大洋彼岸去了。 这对象找的让宋家二老更不满意了。一连好几年也不回家看看,想必是在外面发了大财,有钱了不起了?过得好就行,眼不见为净。 宋喜乐回天津后偷偷联系了亲爹。这可把宋姥爷高兴坏了。之前 老爷子也总给闺女寄东西,还跑到南方看过好几次闺女一家子。他嘴上也跟老伴儿一样不待见女婿,可每次见到他们都特别高兴,又是东西又是钱,更是不惜力气。听说闺女举家回天津了,老爷子心里更是美滋滋。天津爸爸疼闺女那是出了名的,虽然现在交通发达了,可哪如一家人在一起,想见就见,团团圆圆在一起过节的好? 宋姥姥也知道闺女回天津了,心里有种一块石头落了地的感觉。人前嘴硬,人后长松了一口气。可听说宋喜了要带着一家子来过年,她劈头盖脸就给老伴儿臭数落一顿,哪有三十晚上姑奶奶带着一家子赖在娘家的,别说她自己坚决不同意,儿媳妇知道了也得翻次了。 老宋家有一儿一女,老大和媳妇是高中同学,两人青梅竹马一起考入了南开大学,毕业后被北京的互联网大厂给招走了,年底的时候,儿媳妇决定回天津工作,两个孙子要中考了,正是关键的时候,当妈的不能不在身边儿。那边有工作要交接,一直断断续续的,寒假就把孩子接到北京去了。 儿子宋喜明在大厂做项目经理,天天工作忙得像陀螺,没完没了的加班,不加班回家也得拿着电脑干活,年根儿底下天天连线到深夜。不过也算是一家四口在一起,这种在媳妇眼皮子底下加的班,她没有怨气,还心疼老公不容易。可等两地分居的时候,估计情绪就不受控制地全变了。先不说儿子过年后要开始城际两头跑的日子,就说这年根儿底下一家子得三十才能回来,也是因为等着儿子加完班。 亲家母是老北京早年定居在了天津,亲家公是老保定府的。那老两口一向是挑剔的,这要知道宋家的姑奶奶过年正日子在娘家,又得给儿子脸色瞧。宋姥姥心想自己儿子已经够不容易了,工作这么紧张,家里再因为这些可避免的事儿闹意见,回头再闹了病。 宋姥爷的学霸基因传给了儿子喜明,宋姥姥的暴脾气就传给了闺女喜乐。宋喜乐从结婚时较了一把大劲儿,这么多年已经没和亲妈正式过招了。 她直接在电话里问:“你是我亲妈,我不回你那儿过年,我去哪过年?” 宋姥姥火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自找的爱上哪过上哪儿过去,马路上过去!” 母女俩没见面在电话里就点燃了火药桶。小溪语抱着宋喜乐的大腿说:“妈妈,姥姥是不 是不喜欢我?” 宋喜乐安慰孩子:“姥姥喜欢溪语,姥姥是不喜欢妈妈!” 宋姥姥在闺女挂电话前听到了这一句,气得压根儿痒痒:“宋喜乐这个没良心的!” 张冀跟老婆商量:“咱们先住酒店,等过了年再慢慢找房子。” 说得轻巧,过年酒店多贵心里没数吗?而且为什么大过年的带着孩子要无家可归,她宋喜乐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凭什么哥哥回家就是众望所归被高迎远送的,她回家就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除夕这一天,宋姥姥和宋姥爷起了一个大早。如今好多家庭年夜饭都出去吃,宋家从上数几代人就特别会做菜。酒店里二巴巴的厨师都赶不上这家子人。人家都说男主内女主外,可宋家男的是能赚钱也会做饭,女的是能在工作中独当一面也能做出一桌子席面。两人谁也不用,把该炖都早就炖了,该炸都早就炸了,蔬菜洗干净备用,配菜一样样切墩儿、水炒儿、腌制....全部到位。 年轻的年老的,大人孩子辛苦一年不容易。平日里该节俭节俭,但是过年半点儿也不能马虎,必须使出看家的本领,拿出最高的规格,认认真真过大年。网上说人这一生除了生老病死都是小事儿。可在大天津得加一条,除了生老病死,过年也是头等大事儿。 老宋家的年夜饭的菜单早就拟好了,比不了满汉全席,也能说敞开了吃,吃不了的吃。 罾蹦鲤鱼、红烧牛舌尾、笃面筋、清炒虾仁、煎烹大虾、扣肉、四喜丸子、官烧目鱼、高丽银鱼、炒合菜、爆三样儿、扒全素、炒红果、八珍豆腐、水晶肘子、烧三丝、溜鱼片、黄焖鸡、锅塌里脊、黑蒜子牛肉例儿、全爆儿、黄焖两样儿,素什锦、罗汉肚、老醋蛰头、水爆肚、红烧带鱼、烧茄子、溜肥肠、再来一锅大螃海儿。 30个菜的年夜饭,少一道都是对除夕夜的不尊重。宋家有两个大孙子,正是十五六岁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想着俩孩子,宋家二老只恨餐桌太小,否则还得再准备几个菜。 年夜饭除了这些,更重要的环节是得包饺子。天津人的三十饺子馅必须是津味儿素,里面配料儿是香干儿、面筋、绿豆芽儿、红粉皮,攉上酱豆腐和芝麻酱,当大年三十十二点儿的钟声响起的时候,全家人一起吃上一口津味素的过年饺子,意味着来年素素净净、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吉祥如意、红红火火。 饺子馅也提前攉好放到了冰箱里。老两口又开始准备贴春联儿、贴福字儿和吊钱儿。春联和福字都是宋建国和两个双胞胎大孙子们一起写的。老宋家这吊钱儿必须是红纸雕的吉祥话,今年周伟红特意选的是,合家欢乐、财源广进、出入平安和五福临门。其实钱不钱的都往后靠,最渴望都就是一家子和和美美,平平安安。 宋建国对老伴儿周伟红说:“要我说这吊钱儿,福字儿嘛的,等下午两孙子来了一起贴。你赶紧洗澡去,好家伙,就您过年这全套的大澡没两小时玩不了事儿。别等那四口都到了,我们所有人都站阳台上眼巴巴地瞅着澡堂子。” 宋姥姥有个习惯,三十这天的大澡必须去外面洗,让浴池的专业搓澡师搓澡,把一年的疲惫和灰尘都认认真真地洗干净,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和根深蒂固的思想改不了。眼见着老伴儿拎着包儿下楼了,宋建国赶紧掏出手机给女婿打了过去。 张冀说:“爸,我再劝劝喜乐,其实住酒店挺好的,一年就一个三十初一,别惹得大家不痛快,我们今年初二给你们拜年去。” 宋建国想着老伴儿的脾气和不爱说话却爱撂脸子的儿媳妇,还有战斗力是把闺女和儿媳妇、老伴儿绑在一起也不如的亲家母。 宋姥爷心虚了:“那,也行吧!” 话音未落,就听宋喜乐在旁边发脾气:“过年住酒店,我是孤儿吗?” “那就赶紧回来吧!”宋建国从小就是女儿奴,别说孩子可怜什么的,他也是真想闺女啊,如今还有个软萌萌的外孙女,电话里听一句姥爷,心就化了。 宋姥姥刚到浴池门口,大孙子打电话过来,说自己和哥哥都想吃蜂蜜鸡翅,爷爷奶奶总怕鸡翅里有激素,今天过年一定要吃。周伟红想着家里没准备鸡翅,得赶紧去市场买,她澡也顾不得洗了,急匆匆往回奔。等周伟红从菜市场回来,就看到老伴儿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咧着大嘴往楼栋里走,那阵仗跟搬家似的。 宋家住的是天津和平区五大道附近一个小洋楼内的房子。六十多年前,宋建国就是在这里出生的,后来为了方便照顾老人,他和周伟红又把隔壁的单元买下来了。如今老人不在了,两个小单元重新装修打通了,虽然加在一起也没有多大面积,但是比过去年间儿的居住环境可是好多了。他总跟朋友们说,人得知足,不能总是一山望着一山高,过去哪能想象过上今天的好日子? 其实宋建国一到过年就想起自己刚结婚那会儿没房子。一个小单元里住着父母、大姐、小妹还有没出嫁的大姑,过年的时候别提多热闹了。如今自家房子比那时大了一倍,自己的女儿连过年也不能来了,这是哪门子的妈妈例儿? “三十看娘家灯,娘家兄弟穷一生。”宋姥姥心肺炸裂,“这规矩不是我定的,全中国都有这说法。你儿媳妇娘家有多刺儿自己没数吗,到时你提笼架鸟儿跑了,我一个人面对。还有你那儿媳妇,有事儿不对话,光摆脸子,我受的了吗?” 宋姥爷拦着老伴儿不让她冲进去给女儿女婿没脸。他平日里惯着闺女也惯着老伴儿,可这会儿他就想硬气一把:“这例儿爱哪有哪有,我们老宋家没有,我爸活着都时候,我大姑一直在我们家过年。我穷了吗?” “你发财了吗?”宋姥姥嗓音高了八度,“你要造反是吧?我看这年你是不想过了?” 他们是半入土的人了,怎么都无所谓,现在是为了儿子、两个孙子,是怕儿媳妇不乐意,怕大过年的搞不和睦,她又不是为了自己。宋姥爷看老伴儿真动气了,赶紧认怂:“想过,必须想过!” “你给我一个放他们进去的理由,要不这年就别过了!” 宋姥爷眼珠子左转右转,忽然晃了晃手里的红塑料袋子,里面是闺女带来的财神:“闺女带着财神进家门,我能拒绝吗?” 宋姥姥:“我.....” 第2章 十二个碟儿的捞面 宋喜乐带着老公和女儿直奔自己的卧室,心想如果自己的卧室已经被占了,她必须得又打下一场硬仗。老妈的脾气她最了解了,当年在家的时候,她和老妈的家庭地位并列第一,老爸垫底,老哥根本不参加排位。青春期后,母女两个谁也不惯着谁,要想说服对方,那是比登天还难。她一推门,看到自己的房间大概布置和以前竟然没没有太大变化,就连早就过期好几年化妆品也还摆在那里。 她心里一抽,五味杂陈。 大过年的,宋姥姥强压怒火,儿子媳妇下午就到了,反正不能让这三口在家过年,厨房备好的菜一样给弄点儿,中午也算招待他们了。喜乐走到厨房里,站在老妈的背后,捏起一块肉皮冻放进嘴里。 周伟红说:“你讨厌不讨厌,那是给你嫂子娘家带走的,别瞎捏。” “嗯!”宋喜乐慢悠悠地应承着,往嘴里塞的肉皮冻儿的动作越发频繁迅速了。宋姥姥忍着气说:“端外面吃去吧,八顿饭没吃似的!” “可不八顿饭没吃,就等着回娘家吃顿饱饭呢!” 周伟红忍着活儿不吭声,此时无声胜有声。 “妈,我爸说你这几年睡眠不好了,我给你买了酸枣仁的保健品,我吃着挺好的,最近也不失眠,也不掉头发了。” “你才多大啊,失眠个屁!”周伟红转过头去,眼睛盯着喜乐的头发上看。宋家的孩子头发都是又黑又多,从小营养足、睡得香,只愁头发太多,洗的时候费劲。这一眼不打紧,宋喜乐头发少没少没看出来,可发心明晃晃呲着好几根儿白头发,发心儿的那道缝白晃晃的,看得人揪心。 宋姥姥瞬间红了眼圈,心底的火又窜了起来,嘴上忍不住就开了闸,一个劲儿数落闺女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得给自己弄个水深火热,然后跟父母逞英雄,活到这么大年纪,除了能跟爹妈撒野,在别的地方有市场吗? 宋喜乐像是被踩了尾巴樱子,嗓门高了八度:“什么叫好日子啊?我老公一个人干三份工作,回家还做家务带孩子,我做家务带孩子还得上班,业余时间也在接私活儿补贴家用。我闺女上幼儿园就懂得心疼父母,没上补习班画画也得了幼儿组的奖状,你说我过得是不是好日子?” 宋姥姥说:“好日子还回娘家过年?” “那我想你们啊!”宋喜乐嘴硬了好几年,这一句出口,嘴巴撇着,忽然就哽咽了。 宋姥姥难过得垂下眼皮,深吸了好几口气对闺女好言相劝说:“吃完中午饭,让你爸带你们去对面的酒店,我们出钱,你哥最近工作遇到了瓶颈,咱别让你嫂子挑礼儿。” 宋喜乐皱起眉头:“我哥怎么了?” 宋姥姥说:“你哥公司接了一个大项目,有些技术问题一直搞不定,压力很大。你嫂子去年年底刚从北京回来天津来,工作也没稳定,你哥要是再有什么闪失,到时你给两个大侄子娶媳妇。” 坐在外面的老宋和女婿都是一脸尴尬。老宋小声跟女婿说:“你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这几年初二,她多少次扒着窗户等你们来,等着喜乐服软儿呢,但凡喜乐那丫头能说几句好话,她早就扑过去了。” 张冀说:“爸,这些年是我们不孝。我要是能早点买个房子,我妈也不会总悬着一颗心。吃完中午饭我们就走。我爷爷和我爸在的时候,我小姑一家子想三十回家,统统都被赶走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宋喜乐跟大哥的感情不能用好和不好来形容。大哥从小就是学霸,她脑子也不笨,可尥蹶子追也追不上。父母那时工作忙,好多次都是大哥给她开家长会。学霸哥哥没少给她长脸。后来差距就更大了,人家上了985,她念了一个民办本科,花了家里不少钱,嘴上不服,她对大哥心底是崇拜的。 母女俩也听到了外头两个人的对话,宋姥姥说:“张冀都比你通情达理,就这件事儿,我给他加十分。” “姥姥,我们吃完中午饭就走。”张溪语怯生生地走到姥姥跟前,大眼睛长睫毛,小脸蛋跟小苹果一样,像极了小时候的宋喜乐。 “好孩子,等初二再来,想吃什么,提前告诉姥姥。” 张溪语瞅瞅妈妈,声音变得更加轻不可闻:“姥姥,我今天过生日,能吃蛋糕吗?” “你说得嘛?”宋姥姥没听清,心被这话扎了一刀。 小女孩说:“今天是我生日,我想吃蛋糕。” 宋姥姥彻底受不了了,自家两个孙子每次过生日都提前几个月准备,可姥姥不仅从来没给这外孙女过过生日,连日子都不知道。这大年三十是孩子生日,还得被亲姥姥亲手给轰走! 宋姥姥心里跟拧麻花儿一样,五脏六腑都疼啊。 张冀从闻讯从客厅跑进来说:“妈,不给她吃蛋糕,对牙不好。” 宋姥姥抱起小外孙女,软乎乎地在怀里,她又红了眼圈:“咱中午不仅要吃蛋糕,还得吃十二个碟的捞面,给我外孙女好好过个生日。” 俗话说,天津有一怪,一碗面条十二道菜。一碗面就是三鲜卤子加手擀面。十二道菜是四道主菜,糖醋面筋丝儿、清炒虾仁、韭菜儿肉丝炒香干、摊黄菜。另外八道儿时蔬菜码。 见张语溪吃得狼吞虎咽,宋姥姥又埋怨张冀:“我们家从来没养出过这么瘦的孩子。别看喜乐和喜明长大了都挺顺溜的,小时候一个是大胖小子,一个是大胖丫头。” 张冀一叠声地点头称是。宋姥姥又说:“也别怪喜乐,她哪会带孩子啊,从小到大油瓶子倒了都不带扶一下的主儿,现在才三十多岁,都有白头发了!” 张冀说:“是我没有把她们母女照顾好。我从小吃饭简单,一碗饭两个菜就足够了。” 宋姥爷说:“那怎么够,过去还用肉票的时候,我们家俩孩子就没缺过肉,一大家子人,连爷爷奶奶算起,全家的肉都挤着孩子们吃,大人宁可不吃,也不能让孩子缺嘴儿,你们不称职!” 张语溪吃完了捞面,又吃了蛋糕,然后乖巧地摘了生日帽:“姥姥姥爷,我吃完了是不是该走了?” 宋姥爷想说开口,看了一眼老伴儿的表情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张冀起身给孩子穿衣服,老两口的目光齐齐落在了宋喜乐身上。要是闺女又针锋相对的,宋姥姥有一万句怼回去,可见她什么都不说,撅着嘴也开始收拾东西,两人心里不好受啊。 宋喜乐和女儿在外面住得已经够够的了,可到了家也不得不走,她心里不痛快,一直撇着嘴,可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宋姥爷说:“喜乐儿,你们把行李都留下,初二再来。” 宋喜乐摇摇头:“我带去酒店吧!家里也不大,我这么多东西,大过年的我嫂子看着也不像。” 瑞雪兆丰年,除夕下午天空洋洋洒洒飘起了雪花。对面酒店房间是有的,但是年夜饭肯定是订不上了,在酒店的窗子里向外望去。宋喜乐几乎能看到自己爹妈带着小侄子贴吊钱儿的身影,就像小时候爸妈带着自己和哥哥那会儿一样。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清楚,眼睛一点点模糊。她抹了一把脸,还是情绪低落。前几年工作好找,赚钱容易,日子过得也挺滋润的,如今快三十五岁了,知道了生活的不易,格外想回家。 张溪语说:“妈妈,我也想贴福字儿,也想贴吊钱儿!” “妈妈给你打电话问问服务台!”宋喜乐对女儿很有耐心,拿出给洋娃娃买的新衣服哄女儿,一边给服务台打电话,电话却先响了。 “宋喜乐女士,这边有位叫宋喜明的先生找您。” 宋喜乐心里慌得一批,要说她不怕爹不怕娘,可真有点害怕大哥。宋家明带着妻儿回到家,就听老爹跟自己告了母亲的状。他们公司是国资委下属的大型科技企业,他在研发部工作了整整十几年。现在很多科技产品的核心技术都需要自主研发,就是今天晚上他都想把时间花在工作上。小时候,爷爷奶奶还在时,就对他寄予厚望,好好学习为社会多做一些贡献。在他印象里,爷爷奶奶退休前工作一直非常忙。两个人在工厂里三班倒儿。只要工作上有事儿,爷爷不分年节就往厂子里跑。奶奶退休后还给厂子教夜校。后来他长大了也受了长辈的影响。小时候家里地方小,他为了不影响家人休息就跑到路灯下面看书。现在家里是以前两个大,里面装修得又好看又讲究,人口也少了,怎么妹妹回家过年还得住酒店,他第一个不同意。 宋喜明来到酒店房间,沉着脸也不多说,直接就开始拿行李往外推。 宋喜乐硬着头皮走上前,跟他说:“哥,我想了想真不能在娘家过年,我们就不回去了。” “你怎么这么大毛病呢?”宋喜明皱着眉头说,“不让你回,你非得回。回家自己又走,我来接你,你还上菜了。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你耍吧人呢?” 张冀刚想过来替媳妇解围,大舅哥直接就喝退他:“你别说话,让她说!” “是我任性了。”宋喜乐低着头,看向自己的脚,“大年三十,闺女回家过年就已经给人递话把儿了,我....” 宋喜明很快听出了问题:“什么叫已经,你还有什么事儿?” 宋喜乐说:“不光是我们三口,除夕其实还有我婆婆!” “王阿姨?她不是在大成县老家了吗?”宋喜明环顾四周,“人呢?” 第3章 带着婆婆回娘家过年 宋家大年三十儿子媳妇带着两个大孙子到了。女儿女婿和外孙女也来了,不仅他们一家三口,还带了张冀的妈。王桂兰怀里抱着孙女,躲在儿媳妇的身后坐着,看起来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这也是周伟红最不爽的地方。 王桂兰要是现下网上流行的那种恶婆婆也就是算了,她大可以叉着腰去跟对方要个说法,替闺女主持公道。可从女儿结婚开始,偏偏这婆婆就是这种模样,对宋喜乐很迁就,对孩子更是视若珍宝,农村人也没什么重男轻女的念头,至少表面上能把自己闺女哄得一愣一愣。以前还能说装的,今天再说这话就显得不厚道了。 “来天津看病,就该早跟我们说一声。他们都上班,还得照顾孩子。我们替替女儿女婿,不是冲您,是疼孩子,您也不用心里过意不去。”周伟红说完这句话,就瞅见闺女冲自己撇嘴,这个臭丫头除了会埋怨父母,被婆婆唬得团团转。 王桂兰早年丧夫,自己又当爹又当娘把儿子从土疙瘩里培养成了大学生,其中吃得苦不为外人多所道。后来儿子又娶个大城市的儿媳妇,她心里是高兴的,可也觉得对不起孩子。孩子同学结婚都是又买婚房又买车,她给儿子娶媳妇,别人看着没花钱,可一个金戒指,一对金耳环就花光了她自己所有的积蓄。不要别人笑话,她自己就觉得委屈了两个孩子。 这次王桂兰晕倒在了家里,还是隔壁邻居给张冀打的电话。儿子赶回家的时候,县城的小医院已经给老太太下了病危通知单。她心衰非常严重,造血指数已经低得吓人,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以往过年,儿子媳妇有时回去陪她,有时她在儿子媳妇那儿带孩子。去年小孙女上了幼儿园,自己没啥用了,她不等媳妇讨厌自己就找个理由回老家去了。 今年过年她在医院里,按照规定住够了十几天,得先出院再接着住,正好赶上过年这几天。她也不想住酒店,这段时间看病孩子们花了不少钱,可不能再浪费了。这些话不能跟亲家说,要不然自己也绝不会厚着脸皮跟儿媳妇回娘家。 周伟红不用听谁说,用大脚豆儿也能想明白这些事儿。她看着闺女找的这家子人一个头两个大,再看着家里现在一个个人的表情,长出了三个脑瓜子。一边是儿媳妇坐在那儿始终一言不发,一边儿是病重的农村亲家。她心里只埋怨自己养大的闺女,从小没受过累自不量力,自己收拾不了烂摊子最后还得找爸妈。这不是在哪儿过年的问题了,这是宋喜乐自己没能力也不知道怎么弄这病危的农村婆婆, 不会知道接下来怎么生活了。 宋喜乐不看爸妈,眼睛始终盯着大哥看。老妈说什么她不在乎,大哥大嫂越是平静,她心里越没底。 李晨萱看到婆婆全家都望向自己,还是选择了不吭声。她不是对谁有意见,她是心里有事儿。今年同以往过年不一样,她有大把的时间在家休息,她为了孩子选择辞职回归家庭,自己心里也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不对。自己的爸妈是非常敢反对的,可是两个孩子最关键的一年,老师说老大是尖子生,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事儿开始分心,让家长多关注。老二孩子脑子够用,就是成绩忽高忽低很不稳定,也得格外留意。跟着老人只能管吃穿,教育这块儿力不从心。中考这一年,孩子需要妈妈陪在身边,她不想以后留有遗憾。可是等小姑子一家出去租房子,怎么也得出了正月。这以后跟公婆住一起都不知道能不能住得下去,还要跟小姑子的婆婆同在屋檐下,日子就比较难捱了。 王桂兰都替亲家母觉得难办,心里一阵翻江倒海,想咳嗽,可她拼命地忍着,忍到最后咳嗽在胸口爆炸了,鼻涕眼泪口水往外喷,对面的李晨萱直接捂住了鼻子,脸上是忍不住的嫌弃,站起身直接回屋了。她是独生女儿,父母一直把她视为掌上明珠,不仅对她期望很高,更对她结婚买房这事儿上鼎力相助。李晨萱和宋喜明在北京买婚房时,两边父母都是鼎力相助。周伟红把继承到老娘家的房子卖了又拿出了老两口的积蓄给了儿子,自己爹妈那里把本来买好的大房子卖了腾出了一笔钱又加上积蓄也都给了闺女。如今她爸妈那边就一个一居室,身体也不大不如从前。他们两个谁也不想让父母失望,可有了孩子,牺牲的只能是妈妈。 宋子祥和宋子瑞见妈妈不高兴了。老大不吭声,老二宋子瑞可以不管那一套,半大的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张开就问王桂兰:“王奶奶,你怎么在我们家过年啊,你自己没有家吗?过年得跟自己家人在一起,否则就是给人添麻烦。” “怎么说话呢,还想考重点高中,重点高中要你这样没礼貌的学生吗?”宋喜明沉下脸训斥儿子。宋子瑞反驳:“我说得是事实,家里这么小,怎么住啊?每次我妈回来说跟爷爷同在屋檐下都不方便,现在又来了小姑一家子,是他们不礼貌。” “凭什么是你们家啊?这是我爸妈家,同样是我的家!你到我房间里去霍霍,我还没说你不礼貌呢!” 宋喜乐是被惯着长大的,跟侄子也句句不让。周伟红恨闺女不懂事儿,又心疼闺女没办法。 就在这时,张溪语说:“爸爸,我奶奶走了!” 周伟红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要是不赶紧想办法,这年不仅过不了了,还得出大事儿! 王桂兰是真不想给儿子添麻烦。可关上门那一刻,她才发现这偌大的天津城她真不知道该去哪里!有时她想自己干脆死了算了,可必须是死在医院里,用一种不让孩子自责,以后不遗憾的方式。这么走了,孩子们怕是没法过年了,也让亲家夫妻两儿落包含。她把孩子培养上了大学,来了大城市是希望他一辈子幸福,半点儿也不想折腾他。儿媳妇难得的通情达理,自己没给过人家什么,也不能大过年的给人家添堵啊! 李晨萱听说王桂兰没用人去找,又自己回来了,心想农村老太太没文化可很有心眼儿,这回全家该围着她这个陌生人转了。这个年过不好了,心里不痛快,本来还有些盼望的,现在烦透了。 无论什么情况,过年一定不能生气,不能着急,不能心里抱委屈,这是影响一年运势的大事儿,宋姥姥和宋老爷一辈子都是这个观念,再难的事儿在过年面前都不叫事儿。孩子们奔着爹妈来过年,不能让人家即兴而来败兴而归。 周伟红先去和儿子商量。宋喜明私下跟老妈说:“亲戚生病了,我们不能袖手旁观。而且这事儿处理不好,很能影响喜乐和妹夫的感情。都是有自尊心的,要不是真遇到难事儿,谁也会开口带着亲妈除夕之夜寄人篱下。” 宋建国问儿子:“你媳妇脸色不好看!” 宋喜明说:“我去跟她说。” 卧室里,李晨萱被丈夫几句话搞得情绪更不好了:“北京的房子卖了,我也成了彻头彻尾的家庭妇女。这么小的房子要同你妹妹一家住一起,她还带个生病的婆婆,两个孩子六月份中考,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你小点儿声行不行?” “小声能解决问题吗?我从北京回来是为了让两个孩子考进重点高中的实验班,不是为了跟一群不相干的人成为一家人。” “你也可以带着孩子去姥姥家住啊!” “宋喜明,当初我爸妈为了给我买房,现在就住一个40平米的小房子。你说这话有良心吗?我爸妈培养我半天,不是为了看到我没了工作,带着两孩子回娘家蜗居的!” 李晨萱越想越难受,北京的房子卖了,找中介帮着清了贷款。当初他们是在最高点买的房子,现在房价回落,各种费用算下来后,他们手里的钱在天津全款买个差不多的房子也不容易。到时候亲朋笑话,自己也不甘心。 说这都没有用了,李晨萱只想赌气:“反正你要是春节后工作受了影响,都是你妹害的。我必须让她还钱。” “刚卖完房子,你缺钱吗?” “你也知道那是卖房子的钱,我们现在自己已经没有房子了,你有两个儿子,他们才上初三!”李晨萱根本不同意卖掉北京的房子,是丈夫想回天津发展。本以为要很长一段时间住公婆这里,她就已经很憋屈了,现在这么一大家子又挤进来,简直是没法生活了。 “以后再说以后,先把三十和初一这两天平安度过行吗?”宋喜明说,“咱们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老人和家人遇到的问题,能帮就帮,不能帮忍让一下就过去了。咱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对自己的要求也得高一点!” 李晨萱冷笑:“应该是对自己的生活质量要求高一点吧?没人过年要自己老婆容忍度好一点的。” 宋喜乐不知道哥嫂在卧室里说了什么,可她心里忐忑不安。结婚前她自己大手大脚惯了,结婚过日子没个算计又没了父母的接济,她只能找大哥帮忙。女儿溪语从出生到四岁每年都住院,不是喘息气管炎,就是肺炎,要不就流感,大哥闻讯不止一次背着大嫂给打过来一两万块钱,自己结婚时还给了好几万。以前大哥大嫂收入高的时候都好说,现在这个时候她心底隐隐不安。 周伟红这会儿也不数落女儿了,越过宋喜乐直接对女婿和亲家母说:“既然来了,就踏踏实实在这儿过年。有什么事儿都过完年再说。我不会让闺女一家子坐立不安,也不会让儿子一家子受委屈。过年孩子得高兴,更得让孩子开心。三个孩子都是我的心头肉,作为这个房子目前的一把手,我保证让大家都高高兴兴的。” 都是当婆婆的,王桂兰都不知道这年怎么能让大家满意,只要自己不消失,宋家这年就没法过好。连最初同意闺女回家住的宋建国这会儿都后悔了,儿媳妇这么不给面子,你也不能说人家的不是。老伴儿保证大家高兴,这是她能保证的吗? 肉眼可见,这年夜饭是吃不痛快了! 第4章 欢喜过年,父母是孩子坚强的后盾 六十好几的人了,周伟红和宋建国早上五点多起床,原本该睡午觉的时候也没睡,一转身就没了人影儿,留下那两家子人尴尬。宋喜明安排妹妹扶着王桂兰去休息。两个孩子跟着姑父一起贴吊钱儿、福字儿和对联儿。他环视着这改造过后也不宽敞的房子,想着要不要趁着商场还营业去买个床铺回来。周伟红让儿子有功夫钻研钻研技术,多给国家做贡献。这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儿用不着分他的心。 “贴吊钱儿呢?”楼上的孙大娘对两个大胖小子说,“这个点儿,你爷爷奶奶在楼上大扫除呢,你们上楼帮帮忙吧?” 宋家兄妹俩急匆匆赶到楼上,就见老父亲和老母亲正正在拿着拖把扫帚打扫楼上的单元。宋建国登梯爬高看着让人心颤。周伟红拿着拖把和鸡毛掸子,左右开弓。邻居魏奶奶一家搬走了,出租怕被不靠谱的租客霍霍,这房子就一直空着说等孙子大了结婚用。刚刚周伟红打电话联系上,说明情况,人家就答应借房子。老邻居比二巴巴的亲戚还亲,就是房子三五年没人住了,到处都是灰。 宋家明对爸妈说:“怎么不让我们干啊?” “我说了要给孩子们惊喜,不能说话不算话!”宋姥姥说话的时候,儿子闺女,孙子孙女,女婿媳妇都上楼来了。作为大天津资深的盘头大姨,昨天新盘的头发现在带着帽子,上午没洗大澡算是选择正确。 宋喜乐环视四周,嘟囔了一句:“这房子能住人吗?” 宋家明瞪了妹子一眼,她不是假不懂事儿,是真不懂事儿,还跟小时候一样儿! 宋建国跟闺女打包票:“再给我跟你妈两个小时,保证跟五星级酒店一个档次!” 老两口干活儿久了,腰都直不起来。张冀第一个被感动坏了,冲过来接过老人家手里的拖把,心里一阵温暖。他赶紧让宋喜乐拿抹布自己把犄角旮旯地擦一遍。宋喜乐看着直不起腰儿来的爸妈,一句废话也不能再有了,再任性,她也知道父母是因为自己受累了。 宋喜明指挥两个儿子擦玻璃。自己一起帮忙连监督安全。李晨萱在一旁站了好一会儿,也没人安排她,她想了想转身下楼了,心倒是敞亮了不少。 人多力量大,两三个小时过去后,邻居家空置了三五年的老房子旧貌换新颜。肯定比不上像样儿的酒店。可是打扫完毕,又熏了艾草香。窗户打开大冬天西北风通了一下午,成箱的苹果、香蕉、大鸭梨摆出来,果香弥漫。厕所厨房都用藿香正气水加了纯净水喷个遍儿,还从楼下搬来了空气净化器、电暖器和好几盆绿箩和腊梅。空调洗了滤网,暖风一开,小屋子不仅没有味道,还香香的,没治了。 最后,周伟红在小香炉里点了一颗茉莉香,齐活! 天津老太太过年一点也不能马虎。周伟红把吊钱儿,福字对联又让孩子们给楼上贴好了。又和闺女一起下楼把家里干净富裕的被褥抱上来,再铺盖好了。她还给两张床上铺了大红的床单。窗帘也是红的。这些大红的床上用品和窗帘当年娶媳妇、嫁闺女时,家里各买了一套,这套正是宋家二姑奶奶喜乐出嫁时的那套,也算物归原主。 等大家都完事了,王桂兰还蹲在厨房地上用抹布擦瓷砖。周伟红顾不上自己累,赶紧去亲自去扶人:“我的亲家母啊,您好好呆着别犯病就是对我们全家最大的帮助了,我这大过年的亲自当保洁为的是让你擦厨房吗,为的不就是让你更好的养着吗?” 王桂兰眼圈红了,感激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周伟红一声断喝:“大过年的,赶紧把眼泪收了!” 外头孙奶奶上楼听见了,探头看过来:“她红婶儿,大过年的,你们家这是嚼情嘛呢?大老远就听见你嚷嚷跟打架似的!” 宋建国赶紧解释:“她大嗓门,这正说笑话呢!”可不是跟笑话似的,一下午的功夫,折腾出一套新房来。 六点半刚过,外面鞭炮齐鸣,家家户户开始上年夜饭了。宋喜乐坐在餐桌前,看着这三十道由老爸老妈亲手做的大菜,觉得就跟做梦一样。不仅如此,茶几上还有一个漂亮的五层食盒,里面放的是各类坚果。旁边是一个瓷的可以旋转的三层果盘,里面放着香蕉苹果,草莓和车厘子。她已经好久没过过这么隆重的春节了。娘家的年夜饭比起很多人家的饭店大餐其实花钱很少,可就是这一点一滴地准备,充满了仪式感。 爹妈一般进了腊月就开始准备过这个年。就拿窗台上刚被搬上来的水仙花,也是春节必有的环节之一,花不了多少钱,可又喜气又应景,连餐桌和茶几上的台布都是配套的,不是买的,是老妈自己做的,纯手工绸缎的,看着跟大宅门似的。 张冀说:“你们天津人过年真讲究,终于知道结婚这些年,你怎么总觉得年夜饭不够隆重了,这去哪个饭店也不如姥姥姥爷准备的讲究啊。” 宋喜乐傲娇地说:“知道就好!” 张冀由衷地感叹,小时候家里都不能实现吃肉自由。后来日子好了些,过年也不可能做这么多的菜。什么都是新的,别说过去在农村,就是从国外溜一圈回来,也没过过这么好的年。 楼下老宋家也吃着同样的年夜饭。周伟红在饭桌上还一个劲儿地跟儿媳妇解释:“今天多亏了晨萱通情达理,要是换做别家的儿媳妇,肯定就和小姑子打起来了。985的高材生就是不一样。” 李晨萱说:“您都给他们在楼上租房子了,喜乐也没带着婆婆在娘家过年,我有什么不高兴的。就是您这给他们收拾房子,腰都扭了,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是你心眼儿好,才会心疼婆婆。看我们都在上面忙活,自己下楼洗水果,准备年夜饭,多好啊!” 李晨萱脸红了,留意到餐桌上的鸡翅,惊讶地说:“爸,您还有空给他们俩现做鸡翅啊?” 宋建国说:“大孙子想吃的,那必须得到位。这年就是给你们过的,更是给孩子们过的,谁也不能没过我孙子们去。” 两个半大小子在北京总是吃外卖,两个小家伙菜都吃到嘴巴子上了。就没有一道不爱吃的菜。吃完饭,坐在沙发上,两个孙子给爷爷奶奶拜年。老人把两个早就封好的红包分别给了两个孙子。宋家明把提前准备好的一万块钱现金递给老妈。周伟红说:“年年都说不要,年年你们都要给一次。你们的钱留着给孩子花,我们帮不了你们,心里已经过意不去了。” 宋喜明说:“爸妈,本来就该我们好好孝敬你们的,可一直都是你们替我们分担,我们做得太不够了,只会给你们添麻烦。” 宋建国说:“你们已经很孝顺了,我们特别知足。两个孙子是我的眼珠子,我们看自己孙子,乐在其中。” 周伟红说:“尤其是晨萱,之前又要忙工作,又要想着孩子的事儿,还得惦记着丈夫。现在为了两个孩子把工作都辞了,是我们宋家的大功臣。宋家明我就不管了,今年过年我跟你爸给晨萱买了个小礼物!” 李晨萱这时也不能不说话来,今年过年,她因为心情不好,都没给公婆准备礼物,就是宋家明之前公司发的一箱骆驼奶,对付了一下。她脸颊发烫,皱着眉头问婆婆:“怎么还给我买礼物啊,给我买什么礼物啊?” 周伟红从沙发边柜里变戏法的摸出了一个红色的首饰盒递给儿媳妇。李晨萱打开一看,竟然是某福专柜的一个素圈金镯子。年轻时自己嫌弃黄金俗,这两年黄金手镯越来越流行了,她逛商场的时候去专柜看了无数次。别人都羡慕他们两口子收入高,北京还有房子,可谁知道她这么个小东西就一直没舍得。 “喜明?你看!”李晨萱把这个事推给了丈夫。 宋喜明说:“咱妈给你买的,喜欢就戴着吧!” 李晨萱跟婆婆说了句谢谢,当时就把镯子戴上了,下午的不愉快几乎全部烟消云散了。没有哪个女人不爱这些亮闪闪的首饰,任何的不满足都能用这些填补上,管你是小市民还是高级知识分子。两个孩子也把红包上交给了妈妈。一个人五千块,两个孩子就是一万块。李晨萱的眉头舒展开了。宋家明的眉头却皱了起来。老爸老妈两人退休金一年不算少,可也不算多。这过年光给孩子和儿媳妇就花了不少。而自己作为儿子,给予父母的几乎没有,还把两个孩子放在天津让父母受累。这么多年,父母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好好工作,好好过日子。 春节晚会开始了,窗外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宋建国没睡午觉,在电视前打起了瞌睡。周伟红累得拾不起个儿来,可想着白天还没洗成的大澡儿,又咬牙站了起来,必须把一年“积累的灰”都洗掉了。 春晚演的什么不知道,宋建国一睁眼都快到煮饺子的时间了,他赶忙问孙子们:“你奶奶呢?” 儿子大年三十还在卧室里忙工作,儿媳妇忙着拿微信拜年、发红包、抢红包。两个孙子和同学联机打游戏,春晚成了除夕夜官方背景音乐,大家都忙着,谁也没注意老太太去哪儿了。 浴室里,周伟红费了擎天之力才穿好衣服,这会儿她坐在地上。刚刚她血压高了。这一天太累了,洗澡又耗了气力,想着快点洗,又犯了强迫症,自己跟自己较劲儿。她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听到外面老头子找人,她强忍着不适告诉他自己还得等一会儿。她不能让人知道这事儿,大年三十,一定得过好了。 除夕这一天第四次鞭炮响起,饺子也该下锅了。没人看出周伟红刚刚的异样,这会儿她又生龙活虎地给全家人煮饺子。儿子一家四口从楼下放炮回来,饺子已经上桌了。 “津味儿素饺子来了,祝愿咱们全家在新的一年里,素素净净,大吉大利,平平安安。” 宋子瑞咬了一口饺子,嗝了牙:“哎呀,今年的钢板儿被我咬到了,哈哈!” 宋子祥说:“凭什么啊,我也要!” 宋建国对两个孙子说: “你们哥儿两儿是双胞胎,谁咬到都是一样的,意味着今年中考一定有个好结果!”然后他又把碟子里的一个盒子加到大孙子碗里,“爷爷就包了这一个盒子,给你!大吉大利,万事如意!” 两个孙子这才都欢喜起来,异口同声地说着:“大吉大利,万事如意!” 楼上宋喜乐的一家四口的饺子也上桌了。没有煤气,不是自己煮的,是老爹刚刚从不楼下送上来的。三十晚上闺女不许看娘家灯,可没说老爹不能给闺女送饺子啊。王桂兰年夜饭吃得特别顺口,到了这个点儿还吃了好几个饺子。本来以为这个年寄人篱下,不是给人家带着争吵,就是自己委曲求全,谁能想过得这么舒坦?她想起自己做闺女时住在河北农村,只有过年时才能敞口吃一次肉,初一肉就不能随便吃了。她那时瘦得跟小鸡子似的,可一个人三十能吃一大碗肉。一年也做不了一次新衣裳,姐妹几个人大得给小的,小的再给小的。 外面的鞭炮声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就渐渐变小了,宋喜乐记得小时候除夕夜的鞭炮得放到后半夜,然后早上六点多又接着响起。稀稀拉拉地炮声中,她又听到了敲门的声音。张冀去开门,看到岳父岳母站在了门外。 “爸妈,你们这么又上来了,累不累啊?” 周伟红瞥了宋喜乐一眼,人家都说闺女是妈妈的小棉袄,自己养的这玩意儿是个漏风的棉袄。刚给她送完饺子,不得赶紧下去跟儿子一家子吃吗?嫂子还坐在那儿呢,这么简单的事儿还用问。 “我给外孙女送红包来了,现在是大年初一了,溪语来给姥姥姥爷拜年!”宋建国欢喜地招呼小女孩儿。 宋喜乐把爹妈拉到了沙发上,她撒娇说:“爸,妈你也得给我红包!” 周伟红冷哼一声连同一个大白眼儿送给自己闺女:“凭什么?” 宋喜乐鼻子一酸,拽过丈夫和闺女,对着二老说:“我们三口给你们磕个头吧!” 周伟红鼻子一酸,强忍了下来,对闺女说:“磕头也没你红包!” 宋佳老两口不仅给了外孙女压岁钱,还给了孩子一个长命锁。这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当初闺女赌气,周伟红也赌气,这亲妈亲闺女的,见面后根本经不住三句好话,更何况一家三口给他们磕头拜年呢! 夜里,宋喜乐枕着张冀的胳膊:“你看到我妈进门的时候,腿是瘸的吗?她十几年前做过腰间盘手术,一旦累狠了,走路就是瘸的。” “嗯!”张冀想着客厅里熟睡的老妈和卧室里行军床上的女儿,他感到特别安心。这个年原本以为会过得颠沛流离,他发自内心地感激岳父和岳母。去年年底为了搏一把,张冀和宋喜乐把积蓄都投进了股市里,两人没有炒股经验,买的股票一泻千里,人家赚钱他们回到了解放前,如今说口袋比脸还干净有点夸张,可余额确实不足了。 张冀好多日子没真正有过深度睡眠了,这会儿很快就打起了鼾声。宋喜乐睡不着,望着这陌生的房子,她心里很不是滋味。结婚这几年,已经住了好几次租屋,那种感觉非常不好,她不是嫌弃,而是不安。她从小就怕虫子,到了陌生的地方总会有这种恐惧。她想下楼回家,回到自己出嫁前的闺房里睡个昏天黑地。 能说宋喜乐不知足吗?只是从小到大父母为她做得太多了,哥哥也护着她。她虽然已经三十好几了,内心还是个小姑娘。结婚后的生活,她过得理直气壮,无所畏惧。因为宋喜乐知道,只要自己不赌气,只要自己肯回家,娘家永远是她的避风港。 第5章 无论走了多远,家永远是避风的港湾 大年初一,天不亮家家户户就听到窗外鞭炮齐鸣。 周伟红夜里腰疼得紧,一大早醒了赶紧让老头去做早饭,自己还有一场大阵仗。今年的新衣服是周伟红在老美华买的套裙。藕荷色和灰色搭配的上衣,裙子今年最流行的马面裙。手腕上带着金镯子,无名指上带着金戒指,耳唇上带着金耳环,头发盘得一丝不苟,还斜插了一支凤头垂着流苏的金簪子。 宋建国看见老伴儿穿戴整齐还画了妆,扭头跟孙子们说:“看你奶奶跟新娘子似的,人家新娘子是三金,你奶奶是四金,还画了一个烈焰红唇!” 李晨萱也忍不住被公公弄逗笑了。天津人幽默归幽默,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婆婆这身打扮挺好看的,每年初一早上这套新衣服是整个宋家的重中之重。要是没有早上婆婆带头换新衣服,隆重打扮这个环节,家里的年味儿得少了一半儿。李晨萱也换了新衣服,橘黄色的高领羊绒衫,一串三层的澳白珍珠项链,外面搭了一件小香风的外套,手腕上也戴着昨天婆婆给的金镯子。 家里的男丁们从老到小也是从里到外一身新,到了外面放炮,街坊邻居就都互相展示了。别说新衣服了,就连你们家门上的福字儿对联儿贴得如何都能看出一个家的精神面貌。王桂兰睡眠不好,比孩子们起得都早。全家吃完早饭,她要收拾桌子,就听到外面的敲门声。宋喜乐开门把老妈招呼进来,脸上也没什么笑容。周伟红说:“昨天拿压岁钱和大金锁的时候给亲妈磕头,这才过了几个小时,亲妈又不香了?” 宋喜乐也不藏着掖着,从三楼阳台上就看到楼下嫂子看孩子们放炮,手上的大金镯子了。嫂子以前说过不喜欢黄金觉得土,不用想也是老妈的手笔。现在金价这么高,那镯子得花不少钱了。爸妈退休金是不低,可是平时两个大孙子在奶奶这儿白吃白喝,老人上年纪了也得看病买药,这么讨好儿媳妇,看着不像话,做闺女的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心里也委屈。 周伟红说:“欠抽的样儿,快四十了还是没脑子。你哥给你那么多钱,真以为你嫂子不知道啊?要你还钱,得买几个镯子?” 宋喜乐立刻闭嘴。王桂兰听到这些就觉得脸臊得慌,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自家条件不好,拖累儿媳妇了。周伟红上楼来就是找王桂兰的,她看着亲家母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很新很干净,就是不喜气。 “亲家母啊,咱们上岁数的人过年就得穿带色的衣裳。还有在我们天津过年,大年初一必须换新衣服,辞旧迎新,去晦养身,驱邪降福,大人孩子都得讲究起来。”周伟红给王桂兰带来一个中式的外搭和一件大红的毛衣,还有一串毛衣链儿。 宋喜乐看着婆婆换完衣裳,都说人靠衣服马靠鞍,农村老太太也变精神了。宋喜乐一家三口也换完了衣裳今天想带孩子去古文化街,可孩子很喜欢新家不想出门。很快就下楼和哥哥们一起去放炮,玩得不亦乐乎。三个孩子还发现了几只流浪猫,一起上楼从厨房里悄咪咪地偷大虾和扇贝给猫咪一大家子做过年大餐。大人让他们注意安全,他们就异口同声说这是一只招财猫。 这会儿的老宋家里,宋建国开始准备初一中午的大餐,宋姥姥带着儿子媳妇待客。楼上楼下,周边没搬走的都是住了两三代人的老邻居了,不是亲戚比亲戚还亲,过年过节各家串串,溜溜孩子,展示展示新衣服,说几句吉祥话,顺便打听一下你们家的儿女、亲家、三大姑八大姨、过去一年都怎么样了,虽然俗可却烟火味十足。 周伟红的手机响了,是小姑子宋美娟打来的,她说自己中午过来吃饭。周伟红愣了一下,在电话里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小姑子也不是跟她这个做大嫂的商量,纯属就是通知一下他们。这事儿也太反常了,小姑子从来不是给人添麻烦的人,大年初一回娘家,这到底是怎么了? 宋喜乐看着女儿在楼下玩儿,脑子里想起了过去的自己,也是在这片老房子里,老妈下班回来,从百货大楼给她买来了一件桔红色的蝙蝠衫。那是千禧年的春节,在她的印象里格外的深刻。那时老妈过年可没有金镯子,就连新衣服也好几年没有了。她们兄妹两个虽然没短了新衣服,可都知道父母从90年代初开始工作不顺利,家里日子也没那么好过,周围的亲朋们,有的已经买了商品房,有的有了小汽车。大哥让爸妈别着急,等他考上了大学步入了社会,家里的日子肯定会大变样儿。路灯下总能看到大哥夜里读书的身影。可父母从来没有想过把生活的重担压在孩子身上,他们摸索了好多个赚钱的事儿干,好些年都没有什么起色。 直到千禧年,老爸和老妈自主就业干的干洗店火起来了。那时天津的干洗行业逐步被普通老百姓家接受,大家的日子富裕了起来了,各种高档衣物都有了干洗的需求,他们的生意越来越好,靠着两人的四双手,不仅解决了生活问题,而且日子越过越红火。 宋喜乐记得千禧年的生日爸妈带着她和哥哥去了三毛餐厅。那时的三毛餐厅在天津赫赫有名,如果父母带着自己去三毛餐厅,庆祝生日或者作为六一儿童节的奖励,回来后会开心好几天,没准还得向小伙伴们炫耀一下,她就在同学间显摆了好久。她到今天还记得三毛餐厅里香蕉船的滋味。 也是在千禧年,小姑被天津市最大的外企摩托罗拉集团录用了,刚大学毕业就直接赚美金。小姑拿第一个月工资在天津水晶宫饭店请的客,还给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宋喜乐收到的是一双李宁的鞋子,又让她在同学里得瑟了半天。爷爷奶奶在的时候,对哥哥这个长子长孙格外看重,生活里就算没有重男轻女,但对孙子和孙女终究还是不同的。家里最疼宋喜乐的就是老爸和小姑。小姑长得好看,大学毕业,在全世界数得上得外企里工作,衣服都是最时髦得,她不仅爱打扮自己也爱打扮小侄女。就连小姑结婚后,也没少给宋喜乐买东西。那时老妈总拿小姑举例子教育闺女:“你小姑从小就知道好好学习。人家的好日子都是靠自己奋斗出来的。你想长大了像你小姑一样人前人后都洋气,那得吃学习的苦,” 宋喜乐喜欢小姑,小姑在她心中即使长辈也是姐姐,两人相差一共十岁,小姑常年保养也没生孩子,看起来有时比宋喜乐还年轻,她是亲人也是偶像。张冀对这位小姑也很感激,当初他们结婚时,所有人都反对,唯独宋美娟支持侄女大胆地选择爱情。 宋喜乐一听小姑要来,心里乐开了花儿,不是说初一姑奶奶不能回娘家吗?她敢打赌无论是老爸还是老妈都不敢阻挡小姑。 宋美娟中午饭点儿之前就到了。宋建国老远就站在街口等着妹子。父母老来得女,从小是他这个哥哥送她上学,接她下学,就跟自己的大闺女似的。他老远的张望看妹子没开车自己走过来,也没换新衣服,也没化妆,身边也没有妹夫,他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是出事儿了。 宋美娟面沉似水,看到大哥穿着新衣服站在前面等自己的样子,她迅速做了一下表情管理,今天是大年初一,侄子一家也在,她都是有孙辈儿的人了,可不能这么垂头丧气的。 宋建国心里担心,直接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宋美娟从小就泼辣果敢,直接对大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要同李金元离婚。提起这位妹夫也是家族里的风云人物,当初也是摩托罗拉的员工,后来离职自己干起了公司,现在妥妥地有钱人。 “他是不是干了对不起你的事儿?大哥替你做主!” 宋美娟说:“他想一辈子丁克,但是我想生孩子。三十晚上就这个问题,还没谈拢,所以我决定离婚!” 宋建国顿时嘛话也说不出来了。回到家,周伟红私下里跟老伴儿分析,宋美娟在老宋家一直以头脑清楚着称,现在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宋美娟在45岁的时候放弃做丁克,还能生出来吗?这李金元说想继续丁克估计是照顾老婆的情绪吧,怎么感觉小姑有点不识好歹了呢? 宋建国给妹夫打了电话,那边竟然无人接听,恐怕两人三十晚上真打起来了。宋美娟当年是那一代宋家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孩子。她当年的梦想是大学毕业出国深造。可那个时候正好赶上了国家经济高速发展的时代,她大学还没毕业就从天大校园招聘会上被摩托罗拉选走了。工作洋气,收入高,还经常有去国外出差、培训的机会。那时哥哥和嫂子还是下岗职工,两个侄子侄女都在上学,就靠哥哥在楼下干个自行车摊儿,嫂子在人家开的干洗店里帮忙讨生活。父母年纪大了,看病吃药,有退休金也抠抠索索的,她选择了在国内工作,补贴家用。 后来,哥哥一家的生活好起来了,摩托罗拉这样的外企随着互联网大潮的来临,也渐渐褪去了原有的光环,她从外企辞职都赶着热潮一起去了互联网公司。 当初拨号上网一个小时20,一个域名注册好几千,一根ddn 专线月租金过万。互联网时代,以前只有外企才能接触到的it技术,越来越普及。谁说飞入寻常百姓家的只能是王谢堂前燕,互联网时代的到来,技术的飞速更迭不仅成就了门户网站在纳斯达克上市,成为了企业的领头羊,还让无数老百姓也成为了互联网时代的弄潮儿。每一次技术的革新都会给普通人的生活带来巨大的变化。 李金元在互联网公司打工,看准了机会,放下身段儿去开了几家网吧,迅速赚了第一桶金。然后成立了自己的科技公司,一路跋山涉水,走到了今天。当时宋美娟是反对李金元开网吧的,可是等到他开启了自己的科技公司,承接软件开发后,她的想法也改变了。人生就是一场旅行,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翻过,一个低谷一个低谷地跨过,想办法渡过一条又一条的河流,刚刚觉得自己登上顶峰的时候,迎接自己的又将是下一座山,下一条河。 这些年,宋美娟跟着老公一起辞职、入职、创业历经多次失败与成功,她渐渐对生活有了不一样的感悟。年轻时觉得时间总不是不够用,事业总是第一位的,可过了四十岁,宋美娟的想法变了,她想要一个孩子,不是领养的,不是过继的,而是自己亲生的。李金元一点都没有变,他说自己是最坚定的丁克主义,事业就是他的孩子。 李晨萱觉得这事儿比较蹊跷。男人越是看重事业,就越希望有孩子将来能继承家业。人家丁克夫妻都是为了游山玩水,逍遥自在不给自己留遗憾,可小姑父每天兢兢业业,忙得跟陀螺一样,怎么可能是真丁克呢? 李晨萱选择看破不说破,毕竟宋家的姑奶奶身边都是亲人,轮不到她一个外姓人来多嘴。宋喜乐听说小姑来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冲到了楼下和大家围坐一桌。 宋美娟说:“今天过年,本来不应该提这些事儿,尤其是当着孩子们。可不说也让大家担心。我不管李金元是怎么想的,我未来不想过没有孩子的生活。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如果未来中国人的平均寿命是90岁,过去的年岁也只能算是青春期。没有孩子的日子我已经体验了,我以后想过儿孙满堂、天伦之乐的生活,谁也不能阻止!” 大年初一,周伟红看着这一大桌子的家人,各有各地难,可这年必须得高高兴兴地过。她今年六十四岁了,风风雨雨没少见,家就是避风的港湾,一家人聚在一起,天大的事儿也能找出解决的办法。 第6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咱们好好过年 宋建国和周伟红在厨房做饭。听到老伴儿想让妹子同闺女一起到楼上去吃饭,宋建国手上力道加重,菜刀在案板上发出哐哐哐的声音让人心颤。 “你小点儿声,不知道还以为咱俩打起来了呢!” 宋建国说:“我就不明白了,姑奶奶过年在家吃顿饭怎么就那么难呢,你是什么大宅门出身,都是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你哪来的那么多妈妈例儿?” 周伟红压低声音说:“我不跟你这扯别的。喜明工作压力多大你不知道吗?李晨萱年前还带着孩子们去了雍和宫,这还要节里去大悲院。有了儿媳妇,过日子得注重细节。稍不留神就得结仇,到时难受的是你儿子和你孙子。” 宋建国说:“你这个人就爱活在自己的幻想里,天天脑子里的小作文特别多,现实中是闺女和我妹生活遇到了困难,我儿子孙子都好好的,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重男轻女呢?” “我重男轻女?但凡我重男轻女你闺女也不至于被惯成这样。” 宋喜乐推门进来,她表示小姑能跟爸妈一起吃饭,自己必须也能。都是姑奶奶,凭什么被分别对待?周伟红又开始生闺女的气,要不怎么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呢?这丫头从小就是个“搅和儿”,人家闺女是小棉袄,她生了一个小搅和。 “房子我都给你租了,你还想干什么,非得搅和的你哥嫂过不了了,你才满意是吧?” “有本事你把我小姑轰走,光跟我那么大本事有意思吗?”宋喜乐告诉父母,小姑宋美娟不仅要大年初一和大家一起过年,还得住家里一段时间,至少整个正月都得住在娘家。有本事就跟小姑发作去,别总跟自己闺女能耐大。 大过年的,李金元一个电话也没有,见宋美娟脸阴沉得骇人,周伟红也不忍心讲话。还是小姑子发现了她的异样:“嫂子,你脸上怎么出了那么多汗?” 宋喜乐对小姑说:“我妈不仅出汗,估计血压也高了,还得吃降压药呢。你看她脸都青了,肯定是有比天塌了还大的事儿。” “嫂子你到底怎么了?” 周伟红见满屋子的人都瞅着自己,她话在嘴巴里转了好几圈儿最后目光落在了小姑子身上:“美娟,你早上还没吃饭了吧,留到初二的素饺子这会儿就端上来先吃两儿吧!” “饺子得端,干脆就摆午饭吧,孩子们都饿了。”宋喜乐拿眼神跟亲妈挑衅,看看这个“势利眼”到底敢不敢跟有钱人硬刚。 周伟红暗自瞪了闺女一眼,小心翼翼地瞅着儿媳妇:“晨萱,你饿不饿?” 宋子瑞抢着说:“奶奶,我早饿了。我姑奶奶都来了,今天午饭是不是得有大大的惊喜啊?” 听到孙子这么说,宋建国想起自己小时候过年的情形,那时家家户户生活困难,过年肉都不能敞开吃。赶上亲戚来拜年,他也会拉着母亲问:“今天谁谁谁都来了,还不能吃肉饺子啊!” 所以现在,只要孩子们张口,宋建国在吃上都尽量满足。曾经那么困难的时期都过来了,现在多大的事儿在他心里都觉得不叫事儿,再难的事儿也不能耽误吃。 张溪雨跟两哥哥已经熟悉了,疑惑地问:“年夜饭那么多菜都还没吃完,还要有惊喜啊?” 宋子祥对小妹妹说:“你二哥就是个吃货,马上就中考体测了,到时有他着急的!” 一提到吃,宋家的氛围马上变得轻松多了。宋建国对三个孩子说:“你小姑奶奶不来也有惊喜,她来了那得有大大的惊喜。“ “中午吃什么啊?”孩子们兴奋了,追着老爷子进了厨房。李晨萱对宋美娟说:“小姑,我爸是真疼你,你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昨天喜乐回来,他都没这么高兴!” 宋美娟说:“我这哪是惊喜是惊吓!” 宋喜乐对小姑说:“咱们当姑奶奶的这日子回娘家都是惊吓,闺女结了婚就没娘家了。回家就是讨人嫌!” “小姑你是挺讨人嫌的,自己回家过年就算了,还带着婆婆回娘家过年。我姥姥说了,要是我爸工作出状况,都是你害的。”宋子瑞冲着宋喜乐做鬼脸,早上给姥姥视频的时候,这孩子一五一十全都汇报了。 听到这儿,周伟红的脑瓜子嗡嗡地,她真得去吃降压药了。宋建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可她人老了,过去的事儿却记得清清楚楚。 老宋家有规矩,从腊月二十三过了小年从大人到孩子都不许说不吉利的话儿。宋美娟知道家里的规矩,往年都是哥哥嫂子在家把年夜饭的菜尖儿和头锅的饺子祭祖,她忽然很想在大年初一去给爹妈的灵位上柱香。宋喜乐也跟在小姑后面给爷爷奶奶上香。宋家两个姑奶奶跪下去的那一刻,三个小家伙也跟在后面跪了下去。 过后,宋建国在厨房里拿出看家的本事忙活起来。天津老话儿讲初一饺子初二面,初三合子往家转。可是大年初一天津人或者是北方人餐桌上,饺子也只是必有的一道菜或者是仅仅作为主食呈现。 老宋家年三十的菜品是样儿多量小,不为了排场而是为了表达过年的心情和心意,更为了全家人大年三十获得更多的满足感。妹子长得秀气水灵可在吃上偏偏重口味。四喜丸子和粉蒸扣肉、水晶肘子、黄焖鸡这四样,老宋家每年不仅要给姑奶奶留着,还分成份儿,给亲家和亲戚们当过年礼送过去。 现在花钱什么都买得到,关键是自家做的,干净味儿好,对方收到的还是满满的心意。拎着买来的高档礼盒包装的各种礼物过去,好看又省事儿,可这老两口偏偏看不上,觉得那不叫过年 这会儿,宋建国先把给妹子昨天就预留出来的溜肥肠半成品给做了,昨天的几个主菜再次上桌,当哥的又现做了毛血旺、水煮牛肉、香辣猪蹄和香辣蟹。两个孙子也喜欢辣,尤其是小孙子闻着味在厨房外面转磨磨。张溪语吃不了辣的,姥爷特意给孩子做了拔丝山药。她觉得很好吃,可对碟子里的长条小馒头情有独钟。 “这个馒头里有馅儿,馅儿是面条还甜滋滋的。” “你怎么连银丝卷都没吃过?”宋子瑞两口一个银丝卷。小溪雨也三口两口塞进了嘴里。张冀从没见过闺女主动吃这么多主食,感叹天津人过年是讲究,一个馒头也能让小孩子爱不释手。 酒过三巡,本来家里只剩下兄嫂和妹子,宋喜乐赖在亲姑身边就是不走。宋美娟酒后吐真言,李金元出轨了,她亲眼看见他和公司的女员工卿卿我我。有些事儿不能细想,他这么排斥生孩子,保不齐在外面已经有了私生子,或者他想要孩子,只是不想跟她生而已。 李晨萱在卧室里躺着,她从小就比别人耳朵好使,外面说话的内容听个八九不离十,果然跟自己想得差不多。她同情宋家这位小姑奶奶,同时也觉得自己的焦虑被治愈了不少。老百姓过日子,谁也不能免俗。只是她又听到小姑也要住下不走了?她这下真上头了。 孩子今年中考,她计划就过年放这几天假。过了初三就开始复习,周计划上安排得满满当当,家里本来人就多这又住进了婚变的姑奶奶,日子没法过了。宋喜明不管这些,他小时候在路灯底下还能学习呢,更何况现在条件这么好,能不能上重点高中全在自己努力,别拿外部环境说事儿。 宋建国拍着小妹的肩膀说:“哥哥没什么本事,可我这儿永远都是你的家。李金元发达了,他让我妹子伤心了,咱可以随时踹了他。有钱也不是必须在一起的理由,把自己过舒坦了才是生活的真谛。他爱咋咋,咱们好好过年。” 说到这儿,宋喜乐把话茬子接过来:“我小姑住哪?对面酒店还有空房。” “胡说什么呢,大过年的怎么能住酒店呢?” 宋喜乐就等着亲爹这句话呢,闺女回娘家过年就得住酒店租房子,妹子回娘家就能住家里,还不都是钱闹的? 第7章 大年初二喜乐主持正义 “你别跟着搅和了。”几年没见,亲闺女还是一样不懂事儿,只按着自己性子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宋喜乐对亲妈说:“我就是考虑大家的感受才问的,我小姑到底住哪儿?” 这么多年,宋美娟不缺钱可名下也没有自己的房产。她这个年纪的人当初搞对象结婚跟现在的小年轻不一样,当时房子也不值钱,家家户户条件也都大差不差,男女之间看对眼了就结婚,物质生活都是一起努力得来的,有最好,没有也不影响感情。 宋喜乐说:“现在看,小姑你挺傻的啊。小姑娘是为了爱情,年过四十了还相信爱情,读书读傻了吧!” 周伟红没好气:“你还笑话别人,我看你还不如你姑!全家要找傻子,你是第一名。” “我不是傻,我是真没钱,你看我要是有钱了,那肯定给自己名下置办得样样齐全。”宋喜乐追问老娘,“你快说吧,让我姑住哪儿?” 周伟红哪知道让小姑子住哪儿,住哪儿都不对,她瞅着不吭声的丈夫做了决定,自己和宋建国去楼上和闺女一家挤一挤,让小姑子和儿子一家四口住楼下。 “我们的房间以前是爸妈的,美娟住进去正好。子祥和子瑞住以前喜乐的房间,不影响学习。小姑也是高材生,有空有心情也能给孩子辅导功课,不像我们跟喜乐,只能给孩子添乱。”周伟红说话的时候还瞅着儿媳妇的房间,这个方案刚刚在脑子里预演了几十遍,思前想后这是最好的选择。 宋喜乐听老娘这么安排,从小到大的搅和属性再次上线:“楼上只有楼下一半大,你跟我们住一起,多不方便啊?要不我带老公闺女住回自己的房间,你和我小姑住楼上?” 周伟红说:“子瑞和子祥马上中考了,过了初三就得开始学习。你一个就够闹的了,再加上三四岁的孩子和天天不舒坦的老人,随时都有可能抢救,亏你想得出来。” “我闺女比你两个孙子听话多了,谁吵谁还不一定呢。让我婆婆跟你们住一起呗,正好三个人有老年病,可以互相提醒、互相关照。”宋喜乐瞅着两个侄子说,“没破五就让孩子学习,这也太法西斯了吧,别听他们的,子祥子瑞你们听小姑的,过年就得玩玩乐乐,有什么事儿,过了正月十五再说。” “正月十四就开学了!”周伟红真想上前给闺女一巴掌。 宋建国皱了皱眉头,虽然说人老了没那么多讲究,可跟亲家母住一个房子这也别扭啊。时代不同了,大家的生活水平都提高了,总不能老了老了还跟外人住一起。 周伟红可不想和病人住一起。当年公婆生病他们两口子伺候多年,个中滋味体会深刻。首先老人都特别仁义,可是家里有一个病人,全家都跟着揪心,一点风吹草动就是生命危险,身边的人谁都跟着吃不下睡不香,自己没得病也一样煎熬。 宋美娟真不想住到酒店去,现在大数据这么发达,李金元找到她的可能性很大,到时在酒店里死缠烂打。她是下定决心要生孩子,男人的体力和脸皮都比女人有优势,到时候又跟她闹脾气似的,想起来就烦躁。 李晨萱当面没表态,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等过了年她就带孩子出去租房子住,孩子一辈子就一次中考,不能被任何人耽误前程。 宋喜乐管他们一个个心里想得是什么?当晚,她“抛夫弃女”和小姑挤到了一个房间,把老公和闺女还有婆婆统统甩给了爹妈。 大年初一的夜里依旧是鞭炮声不断,宋喜乐对宋美娟说:“这些年,我都没好好过春节了。人要是不长大多好,无论过不过年只负责吃饭和上学,哪像现在一堆愁事儿得自己处理。” 宋美娟说:“没事儿更发愁,天天下饭馆,逛商场,到处旅行买买买,忙里偷闲是享受,天天清闲叫没劲。” 宋喜乐问:“公司不用你忙活吗?哪天要是张冀和我有个大公司,我一定把权利和财务都抓在自己手里,绝不可能被边缘化,老板娘就得独掌大权。” 宋美娟没讲话,熄灯睡觉。三十多年窗外的景物依旧,又有着很大的不同。唯一不变的是姑侄两人此刻的安心,仿佛多久都没变过。 楼上周伟红和宋建国在客厅里并排放上两个单人床,外面安上一个大挂帘子。老天津卫就是讲究,这帘子不是普通的大棉布,而是当初喜乐没出嫁前,在自己闺房里布置得什么田园风格的公主帘儿,除了白色的小花边儿外,挂钩上垂着长长的流苏,不是买的,是周伟红照着网上图片自己踩缝纫机做的。张溪语拍手蹦高高,一叠声地说着好看。 张冀过意不去,执意要把卧室让给岳父岳母。周伟红告诉女婿,他们天天起得早,出来进去也不方便,让他带着自己亲妈和闺女关上门好好睡觉。早年间,一到过年打地铺是常态,过年不就是过个人多,饭香吗?人越过越少那才是没有年味儿了。看到孩子欢喜,宋建国和周伟红也高兴了, 王桂兰躲在卧室的角落里本来手脚都无处安放,听到亲家母这句话,本来喘不匀的那口气儿舒坦了。 大年初二闺女回门,老宋家姑奶奶提前一天驾到,姑侄两儿睡到了日上三竿,醒来估计就直接吃中午饭了。今天对宋家来说,还有一件天大的事情,那就是儿媳妇回娘家。周伟红和宋建国一早起来先打对这个。冻着的扣肉、四喜丸子、酱肘子、肉皮冻子跟黄焖鸡用漂亮的餐盒装上,外面还包着大红绸子。都说人凭衣服马凭鞍,这普通的几样大肉看着也格外讲究起来,年味十足。 桂发祥的大八件儿和小八件儿,还有祥禾饽饽铺的三宝点心都是精美的礼盒装,现在家家户户都讲究养生烟就不送了,一瓶茅台一瓶五粮液早早就给岳父备好了,外加一大盒子螃蟹。除了吃的,还有一个鼻烟壶是宋建国在古玩市场淘的,知道亲家公好喜这个,一起让孩子给带过去。这些都是宋家二老提前就为儿子媳妇准备下的,至于小两口自己准备了什么,两人从不多问。眼见着儿媳妇戴着崭新的大金镯子握着方向盘,宋家老两口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筹备婚礼那会儿,儿媳妇家比自己条件好,现在儿子事业发展得好,他们也跟着扬眉吐气。以前讲究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现在新社会男女平等,可人家姑娘嫁到自家,能过上好日子,也是自己的义务。 天津的大年初二,除了闺女回娘家是正经吃面的日子外,还是祭拜财神的大日子。张溪雨问还吃三十过生日的十二个碟儿的捞面吗?宋建国告诉外孙女今天还吃面,不过吃羊肉白菜捞面。这个羊肉白菜捞面的卤非常讲究。白菜必须是本地的大白菜青麻叶,羊肉不能选太瘦的,要有肥膘儿的吃着才香。两样儿用花椒油炒了,一起拌手擀面吃,老远就香气四溢。 初二这天,宋家还有一个特色菜是什锦火锅,里面有山珍海味又有豆腐白菜,热热乎乎一大锅,意味着来年日子过得蒸蒸日上,红红火火。另外的配菜还有炸年糕、炸马口鱼、红色大拉皮、酱货拼盘儿、小李烧鸡,另外俩个必不可少的大菜就是红烧肉和红烧鱼。一桌子红彤彤,让人垂涎欲滴,可还不能吃,菜尖儿要先孝敬财神爷。 这刚摆上贡品,李金元就杀来了。这男人在院子里看到宋美娟,两人就吵起来了。没钱的大舅哥在有钱的妹夫面前没有多少尊重,宋建国去劝架,直接被无视了。张冀也赶紧去说和被媳妇拽到了一旁。 “还做买卖当老板的呢,大年初二跑人家来吵架,也不怕被财神爷记恨上。”宋喜乐一手拿着擀面杖,一手叉腰活脱脱一个俏哪吒。 宋家的姑娘都是外貌协会的,所以宋家的姑爷长得都帅。李金元也算是看着宋喜乐长大的,知道这丫头要是急了,真敢拿手里的家伙招呼他。 “你怎么回来了?” 宋喜乐说:“我不回来还不知道你欺负我姑。有钱就想当陈世美,用不着包青天,我就直接铡了你。” 李金元一个头两个大,这宋家小姑奶奶比宋美娟彪悍多了,从小就是个混不吝,被家里人宠过头,天王老子第一,她觉得自己第二。 “搞瞎扒的敢到媳妇娘家吆五喝六的,李金元,我爸妈惯你毛病,给你脸了是吧?不指着你鼻子骂,你忘了马王爷有三只眼。信不信我敢拿酱油泼你,反正你也是个没脸没皮,黑心肝的骗子。今天你姑奶奶喜乐回来了,正义可以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第8章 她要生老二 李金元还真被小时候的宋喜乐打过。宋家有个不成文的家规,几代人都坚守着,就是只要有人晚上没回家,就得有人不睡等着,一直等到这人回来为止。宋美娟是宋家最小的女儿,长得好,学习也好,没了父母依然在家里地位斐然,等门这活儿就落在了夜深人静需要好好学习的宋喜了身上。 热恋中的年轻人,晚回家是日常,最喜欢睡觉的宋喜乐在等门的过程中渐渐变成了大冤种,怨气越来越重。父母是觉得她中学学习得跟哥哥和小姑当年一样紧张,拉晚刷题是常态,根本不知道这丫头基本上趴在写字台上一晚上睡几次回笼觉。 桌上书没几本,零食一大堆,什么虾条、大大口香糖、果丹皮、奶片儿、话梅糖、酒心儿巧克力,光是空袋儿和糖纸就一桌子狼藉。周伟红两口子刚下岗再就业后,日子过得特别细致,宋喜乐的零用钱都来自于小姑的赞助和哥哥省下自己的那部分零用钱。吃完了,还不能去睡觉,对着怎么都不顺眼的书本和卷子,青春期的小姑娘更加暴躁了。 热恋中的小年轻总是如胶似漆,觉得相处的时间不够。通常都是李金元先坐公车送女朋友回家。宋美娟又坐地铁把他送回来,就这么来来往往,到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有一次,李金元和宋美娟刚都到常德道的路口,海棠正浓,女朋友人比花娇,小年轻的嘴巴刚要亲到一起,就见一个梳着两只小辫儿的丫头窜了出来,怒发冲冠地看着他,伸手就往他脸上扔了一个西红柿,大概是熟透了,脸上和白体恤上全都是稀碎的汤汁。 那是李金元第一次见到宋喜乐,印象极为深刻。宋家这个小姑奶奶天不怕地不怕,在家被宠坏了,惹到她管你是谁,都一样反击。几个回合下来,他不得不长了记性,在整个恋爱过程中最关键的点就是一定要时不时讨好这个小侄女。人家小姑娘最喜欢漂亮的小裙子、小发卡,宋喜乐也喜欢,但是远不如一顿麦当劳,一把羊肉串的效果好。 最让李金元忍俊不已的是,当初宋建国和周伟红觉得他长得好看且能说会道,这些特征在一个男人身上不够可靠,总在宋美娟面前说他的“坏话”!为了在宋家培养自己的眼线,他告诉宋喜乐只要那两人再说自己坏话,第一时间报告,他就给她买好吃的。后来,宋建国和周伟红渐渐接纳了李金元,很少说他不好了,这可急坏了宋喜乐。小丫头总追着爹妈问,你们怎么不说李金元坏话了?后来宋美娟把这事儿告诉男友,两人笑得肚子疼。 这时,李金元皱着眉头问: “喜乐,你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拿着擀面杖招呼我合适吗?” “不合适厨房里还有一盆刚出锅滚烫的热卤子候着呢,只是选择权不在你,全看姑奶奶心情。李金元,有钱的老板我小姑见多了,你口袋里才有几个钢蹦儿,就拿自己当肥猪存钱罐?别忘了你发财之前,是我小姑跟你骑车顺着鞍山西道开始发传单,一路向北穿过红桥到了北辰工业区,一家一家企业宣传什么是互联网,才有你的今天。” 李金元当然没忘。当年,北方各大企业还在改制下岗的余潮中,他和宋美娟的家人大部分都受到了影响。宣传互联网的时候,有的企业直接把他们当成了骗子,尤其是看门大爷们,直接往外轰人,嘴里嘟囔着:“厂子都没了,还花钱上嘛网?” 只要能进企业门,宋美娟和李金元就掰开揉碎了给各个企业的管理人员讲解什么是互联网,互联网能带来什么好处。首先拨号上网能看到全世界的商机,同时也能把自己的商品展示给全世界。李金元自己和员工开发了一个天津本土的网上商贸城,开始的时候免费把企业的信息发布到里面去,只需要企业提供公司介绍、产品介绍和图片。可就这点儿事儿,他们费老劲儿了。别说企业了,就是宋建国两口子也觉得这事儿不靠谱。 “以前我们厂子每年国内国外参加那么多展会,花了那么多钱,都没弄来业务。”宋建国想想就直嘬牙花子,一万人的国营大企业啊,当年整个华北地区最大的味精厂,多少年都是供不应求,谁能想到后面就卖不动了,严重亏损,最后被外企收购还控股百分之五十一,工人全部下岗,连副厂长都去街上卖了包子。当初想了那么多办法都没把企业救回来,上个网就能有销路,谁信呢? 宋美娟一直在外企,是接触互联网最早的一波人,当时国内企业还不了解互联网的时候,她已经每天用ddn专线上网与国外总部联系,每个月的租线费就十几万。在国内,企业能拨号上网都算是领先的。回想起那段时间,李金元一直挺骄傲的,可以说他和宋美娟在天津市推广企业互联网建设拼尽了全力,虽然力量微薄,可他自信普及了无数家企业。这些企业从最早拨号上网、域名注册再到后来的网站建设,光客户名单就近千家。所以,宣传过的企业更是不胜枚举。 六日的时候,他们两个人还办了免费的培训班,培训企业和个人如何上网,如何模拟网上购物普及互联网体验。 后来,宋喜乐六日跟寒暑假也经常去帮忙,她记得最深的一句话就是小姑每次都会跟大家说:\"浏览器上凡是鼠标能变成手的地方,都可以点进去。这个衬衫我很喜欢,如果真正实现了网上电子结算,我愿意花300块钱高价买一件。\" 现在小姑3000块钱一件的衣服也买得起了,可是她和李金元却要散伙了。现在何止是网上结算的技术问题早就解决了,人们坐在家里拿着手机,一年半载不出门也能活得好好的,只要银行卡有钱,只要你家有地方,汽车都能给你开家来。 在要孩子这件事儿上,宋喜乐是完全站在小姑这边的,以前她自己不想结婚更不想生孩子。口头禅就是她还是个孩子呢,谁不想一辈子当个宝宝?可真结婚有了孩子,那种体会只有真正当过妈妈的人才能感受,绝不是养猫养狗可以替代的。现在各种舆论都说女人应该多爱自己一点儿,可她觉得自己真正懂得爱自己还是从当了妈妈开始的。当了妈妈,不敢病,不敢把自己放到危险的境地,因为孩子还没有长大成人,因为有了孩子她越发笃定认为,人间很美没有白来一趟,既然人生拿到的是单程票,那就必须认真度过每一天。以前,她有大把青春,混吃等死的时候,可从没有这些感悟。 这一边儿, 宋建国对女儿说:“喜乐,你赶紧把擀面杖放下,大过年的,别人瞧见像什么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抢了人家孩子不给看呢。”另一边儿,周伟红对李金元说:“她小姑父,你要是女婿回门呢,就进去跟美娟的娘家人把误会说开了,要是过来耍横的,那我也得进去拿个擀面杖跟我闺女一起揍你。” “嫂子,我哪敢啊!” 李金元立刻偃旗息鼓了,进了家门他一叠声地解释,自己私生活绝对清白,宋美娟这是要更年期了,没事儿找事儿。公司运营不容易,他每个月要养三十多个员工,光发工资就得发好几十万。自己虽然是老板,可经常往里面贴钱,实际上是给员工做牛马。这些员工里有四十岁左右上有老下有小的大龄员工,也有背着百十来万贷款的青年才俊,公司要是倒闭了,这些家庭都得跟着遭劫。 “我天天养员工就耗尽所有精力了,现在再让我养孩子,我真做不到啊,再给我点时间,再让我缓缓。” 男人说话能算数,猪都能够爬上树。但是宋家老两口却信了,大年初二两个姑奶奶都在家,拿出最高的规格款待。宋家的姑奶奶都不精通家务,做饭更是二把刀。宋美娟也不喜欢请保姆,以前都是李金元回家做饭,这几年几乎都在外面吃,想吃家常菜就带着女婿回娘家。李金元最早的时候还给大舅哥打过下手,后来就只在桌前等着吃了。 饭桌上,宋喜乐质问李金元:“我小姑要生孩子你不让,回头你反悔了七十岁还能找别的女人生孩子,活该我小姑一辈子孤苦伶仃?” 李金元说:“喜乐,别听网上那些散播焦虑文章,我对你小姑的感情苍天可鉴,她就是最近不想去公司上班,在家里无所事事,整天疑神疑鬼的。你也是当妈的人,现在生孩子养孩子是那么简单的事儿吗?” 宋美娟终于开口了,她对李金元说:“我想生孩子不是征求你的意见,你不同意咱们就离婚 ,我去找别人生。” 李金元也不客气:“你能生孩子,你自己能养孩子?别人不了解你,在座的谁不了解你?看把你能的,你怎么不上天呢?” 气氛立刻变得剑拔弩张,周建国摆好饭菜说出了自己对这件事儿的观点。 “当初你们想丁克,美娟自己乐意我们当哥嫂的不好掺合。现在我妹子想生娃,这是她的权利,我们举双手赞成。要孩子这是作为人类的正当诉求。除非李金元你有医院证明证明你不孕不育,我还可以劝劝妹子,否则我作为一个男人就觉得你居心叵测。” 周伟红冷哼:“如果你说我妹子不会做家务,不会带孩子,这娘家一大家子人都能帮她。还有现在有些小年轻嚷嚷着不要孩子,那是怕孩子跟大人抢钱花。你们是不起吗,真养不起我们可以帮妹子养娃,只要你不嫌害臊。” 宋喜乐说:“他有什么害臊的,如果娃跟他没关系,他以后都进不了这个门。他要是婚内背着我姑跟别人生,那我保证他会认不清自家大门也认不出公司的门,一辈子都再没能力找到北。” “喜乐,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太暴力了。”李金元对着宋喜乐摇头,满眼同情地把目光落在了张冀身上。 张冀接收到媳妇到眼神儿,笑着说:“小姑父,您条件这么好不要孩子多可惜啊,您看我们,没啥钱可就是喜欢孩子,这不已经准备生老二,年前就开始备孕了。” “什么?” 周伟红的脑瓜子嗡嗡的,感觉一下子落进了亲闺女的圈套里。这臭丫头不仅带着婆婆来娘家过年,想把病婆婆这个包袱甩给娘家,还准备在娘家生老二?就宋喜乐和张冀现在这个经济状况,估计也下定决心想儿让娘家养老二。 今年两个孙子中考,回头闺女大着肚子,一个小孩子楼上楼下跳,一个婆婆天天跑医院救护车声不断,那画面绝了。 宋喜乐一眼就看穿了亲妈的心理活动,她直接问:“妈,你还说不是嫌贫爱富,刚刚还说帮我小姑养孩子,怎么这会儿就用这种惊悚的眼神看我?” 周伟红内心翻江倒海,却一脸淡定地说:“大年初二, 必须都是好事儿!”不是好事儿也得处成好事儿。她还是那个坚定的信念,无论发生什么事儿,过年都不许生气,都必须吃好玩好,心情舒畅,这样才能一年顺遂,遇难呈祥。 李金元没有接走媳妇,自己吃了午饭就被人叫走了。都是结了婚的成年人,谁都能看出宋美娟嘴上倔强,心里不好受。李金元当然不会跟岳家坦白自己出轨,可这大过年的都坐不住,你让别人怎么想?宋喜乐看着那男人脚不沾地离去的背影,心里拔凉拔凉的。 晚上的时候,宋喜乐跟老爸点菜,晚上还吃面,但是要吃鲫鱼汤煮面。熬得奶白奶白的鲫鱼汤中下上自家做的手擀面,小葱花一撒,年年有鱼,长命百岁。 夜幕降临,爆竹烟花再次响起,热气腾腾地鱼汤面让宋家每个人心里都热乎乎的。无论有什么事,都没有过年大,在天津卫,无论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只要姑奶奶回了娘家,什么都不叫事儿。 第9章 我先把你赶出去 吃了晚饭,周伟红跟闺女和小姑子关上门闲聊。她劝闺女不要生二胎,现在养一个孩子都不富裕,再养两个那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小溪语身体弱巴巴的,有一个病重的婆婆随时都有可能抢救,夫妻俩儿没房子、没票子、没车子,如果生孩子宋喜乐还得影响工作,到时家就运转不了了。这要是放在一般人身上都得愁死,可宋喜乐就特别想得开。 “实在不行给我小姑养,只要我小姑同意了,李金元也不敢不同意。” “我不同意!”周伟红瞅着闺女越来越长气,“还嫌你小姑的日子不够乱是吧?这种想法根本就不能有。有什么能力过什么日子,别总想着给别人添麻烦。” 宋喜乐说:“那我小姑还在咱家长大的呢,是咱们培养她上的大学。” “那咱还住得是你爷爷奶奶的房子呢,一家子能算那么清楚吗?” “你也说一家人不能算太清楚,为什么就只跟我算账?” 周伟红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养了这么一个玩意儿,一开口就能把她气得肝疼。宋喜乐不理老妈,直接对宋美娟说:“小姑,李金元要是真对不起你,你就跟他离婚,我给你介绍男朋友。到时狠狠地分他财产,雇个保姆同我爸妈一起看孩子,一起做饭。我不工作的时候就陪你一起带孩子玩。” “真会安排!”周伟红也不生气了,这一大家子人,都被自己这亲闺女安排得明明白白。宋美娟最了解这个侄女,随了嫂子的刀子嘴豆腐心。李金元不想跟自己生孩子,那她的孩子肯定不会找他要抚养费,要也要不来。他大部分钱都用在公司运营上,车子是贷款买的,房子早就已经抵押,如果没有证据,离婚他也不是过错方,哪来得大把财产分给她? 而且,宋美娟是想要孩子,也不想置李金元于死地,既然要重新新开始,那她就得有独立抚养孩子的能力。 这时,开门声响起,宋喜明一家四口回来了。不大的房子里,顿时炸了锅,两个男孩子从楼道里就开始吵架,听着宋子瑞的声音要变成哭腔。周伟红从床上弹起来,拖鞋都来不及穿,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老太太腰间盘突出的毛病这个时候似乎是直接痊愈了,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周建国在客厅看到老伴儿觉得这腿脚儿,感觉像是孙猴子下山,就是个能儿不够! 周伟红断喝一声: “过年谁也不许哭!” 这大嗓门、一声吼,宋子瑞的眼泪真给止住了。 宋子翔撇撇嘴,瞅着弟弟满脸嫌弃:“我姥姥在家哭一下午了,发了一大通牢骚,什么不好听的话都说了,也不在乎宋子瑞这个哭吧精,咧咧这几声。” 周伟红心里咯噔一声,感到大事不妙,火也往上拱,亲家母这几年身体不好,让病拿的性格越发古怪了,当老儿的大过年掉眼泪,不知道怎么想的。她再去瞅儿媳妇脸上瞅去,果然嘴角下弯,脸子又快耷拉到脚面了。儿子脸色也不好看,这一家四口拜年回来,一个个都成乌眼鸡了。 “我姥姥把年货都退回来了,就在我妈车里,我姥姥说,咱们家的年货太贵,吃不起。” 宋子瑞过来悄悄跟奶奶说,“得拿我爸妈前程换。” “宋子瑞你赶紧给我进来背单词!” 李晨萱的声音忽然尖锐高亢,让宋喜乐心颤了又颤。念书时,她最烦背东西,大年初二晚上十一点让孩子进屋背英语单词,这是违背天性。而且,什么时候学习成惩罚孩子的工具了。反正在他们老宋家,无论是姑姑和哥哥这样的学霸还是她这样的学渣,无论学习不学习,学习在大家心中都是严肃高尚的,从来没人把学习用在惩罚别的事情上,更别提用让孩子学习来发泄大人的情绪了。 周伟红看穿了闺女的心思,赶紧阻止她,教育孩子这事儿当爷爷奶奶的都不能插手,别说一个当姑姑的了,而且混得这么差,有什么资格教育两个侄子?嫂子只能说别让孩子学小姑学歪了。 宋喜乐冷笑:“什么叫长歪了?遇到困难得知道回家,这是我爷爷奶奶从小就告诉我的。那些遇到困难自己扛着,背地里跳河的是正确啊?” 周伟红狠狠捶了这丫头后背两乖子,还跟小时候一样嘴没个把门的,想说什么说什么。宋美娟也不赞成这种教育方式,她记得当初宋喜乐中考前,自己和李金元还带着小外甥女去北宁游园。那么大的孩子长劲鹿滑梯也是一遍一遍地滑,舍不得不下来。双人飞天和海盗船也坐起来没够,后来不仅没影响成绩,中考成绩还超常发挥了。可见玩儿是孩子的天性,大过年的还要抹煞孩子的天性,这大人够任性的。 儿子是不会跟父母说家长里短的,周伟红和宋建国找个机会把大孙子叫到楼上,仔细问了个明白。宋子翔说:“开始姥姥姥爷还挺高兴的,都怪宋子瑞那个大嘴巴!” 父母不知道李晨萱现在是失业状态,以为她是在天津找好了下家才辞掉北京工作的。听小外孙说妈妈为了他们中考辞职,就开始生气,觉得女婿一家亏待了女儿。后来又听说他们把北京的房子卖了,回天津只准备买个90平米的房子。他们就提议两人换个好点的车子,也被拒绝了。这时姥姥就彻底发火了。宋喜明又接了公司电话,系统运行时崩溃了,客户投诉,公司领导也发了好大的脾气,搞不好年后就要降职。 “姥姥就说是小姑和姑奶奶方的,说明天要找你们来理论呢!” 王桂兰在旁边听得胆战心惊,这大年初二还没有过完,地雷就要被引爆了。这一家子都是亲的,再怎么说打断骨头连着筋,只有自己一个穷老婆子,是真的惹人烦。到时候,自己还不被骂成筛子? 周伟红是个心细的人,精准的捕捉到了亲家母的表情变化,她赶紧说:“溪语姥姥,我们家的事儿跟您没关系,您现在对这个大家庭最大对贡献就是好好养着,别发病。否则,不但我闺女遭罪,这个年就过不下去了。” 宋喜乐可不管这一套:“我们在娘家楼上租的房子,谁也管不着。我们也没看娘家灯,赖不着我们。我哥是大年初二工作遇到的问题吗?我嫂子是今天才辞职的吗?这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少说两句吧!”周伟红恨不得堵住闺女的嘴。她瞅了一眼小姑子,又赶紧劝道:“美娟,你也别生了明天就走的心。既然三十初一都过了,就没必要初三在自己跑到外地旅游过个年去了。” 被嫂子一眼看破了想法,宋美娟更加心烦意乱,生平第一次有了讨厌过年的想法。可周伟红好像会读心术一样,又说:“过年可不兴心里不痛快,更不能觉得过年麻烦。一个人不跟任何人接触没麻烦,那还是日子吗?人生来就是群居动物,现在讲究什么独居,反正我是一天也独居不了。” “独居算什么?”宋喜乐说,“现在都时兴断亲呢,多少人都喜欢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凡是不喜欢的三姑六婆,第一时间赶出去。” “你快闭嘴吧!我准备先把你赶出去。”周伟红手里的抱枕朝闺女扔了过去。 第10章 初三盒子往家转 初三一大早,夏春华和李宝全风风火火就来了。两人没带任何过年礼,那架势就是直接来兴师问罪的。周伟红早有准备,迎进门来就说,“你们比我们岁数还大呢,应该我们过年去看你们才对!” 夏春华早年是天津染整厂的车间主任,她父母也都是在这个厂子退休的,自己和哥哥一个顶替爹一个顶替妈。他们兄妹从小就在厂办托儿所托管,然后是厂办小学,厂办中学,就连技校都是学厂子里需要的工种。她早年学习特别好,街坊邻居,老师同学都公认的脑子快,可个时代中专技校比高中还吃香,差不多的高中录取分数线都没有中专高。而且那个时候工人阶级最光荣,年轻人都愿意进国营大厂当工人。当年,她这样对年轻人就感觉没有比当工人更神气的职业了,就连银行、税务、教师这种岗位都得往后站。 夏春华后来被厂里推荐上了夜校,各种考试一马平川,可拿到毕业证后还是选择回车间继续当工人,她觉得跟一帮工友在一起,说说笑笑日子过得快乐!有个一起毕业的女孩子被安排进了办公室,听说每天应付各种事务性工作,各种烦恼。可就在她窃喜的时候,谁知道这一切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国有企业下岗,工人们自谋生路,他们一大家子从全部铁饭碗都成了没了工作没收入的人。 现在毕业生自己找工作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了,可那个年代大家谁都没想过有一天厂子会没了,自己除了会车间里的那些事儿,嘛也不会干,都在下岗,又能去哪找工作呢?再在看去办公室的那个小姑娘去了什么外资银行,然后又和丈夫把生意从国内做到了国外。后来国内国外都有大别墅,特别洋气地喊她去玩,费用全包。夏春华才不去呢,自己闺女有本事,想去哪儿去不了。 从那个时候起,夏春华真正意识到了文凭的重要性,也认识到了要去做白领,不要做工人,要力争上游,不能随遇而安,要从教孩子出人头地做人上人。这些年她付出了多少,终于把闺女培养出来了,可现在让闺女给老宋家在家带孩子当家庭妇女,凭什么? 夏春华在车间里待了二十多年,练就了一副大嗓门,说话跟打架似的,打架跟拼命似的,这几年身体不好,可老太太底气依旧。 “闺女出嫁后,我们一直两个人过除夕。我哥说三十晚上来家过年吧,老人不在了,哥哥这里就是娘家!我说,咱不能只顾自己高兴,就不管别人啊。嫂子不嫌弃,我也得发自内心地替娘家侄子考虑啊!过年看娘家灯,娘家穷一生,做人不能太自私!也让人说没家教!” “这是拉不出屎来怨茅房。”宋喜乐要从屋里冲出去,没想到房门竟然被反锁了,不用问也知道是老妈的手笔。亲娘嫌弃亲闺女竟然嫌弃到这个地步,这年还过什么过,日子都别过了,简直闻所未闻! “我早说了,你们老两口三十往家里来一起过年,你家规矩大自己不来。今天大年初三也是年,咱一起高高兴兴的过,别说不高兴的了。”周伟红拉着亲家包盒子,嘴里念念有词,“有道是,初一饺子初二面,初三合子往家转,盒子代表团团圆圆、和和美美还有和气生财、财源广进的意思。” 夏春华不屑:“当初你们就是拿这口吃哄着我闺女,否则还没那么容易进你家门呢!” 宋喜乐在屋里气得鼓鼓的,明明当初是李晨萱先追的自己哥哥,现在怎么娶进门,话风就变了? 周伟红说:“我知道你们老两口吃盒子一个爱吃素的,一个爱吃西湖羊肉的,我一早四点就起来准备,哄好儿媳妇没用,得让媳妇爹妈也高兴才行!” 这么一说,夏春华火气消了一些,都是同龄人他们天天就做自己两口人的饭都叫苦连天,这两人过年天天做这么多人的饭,也是不容易。 张溪雨奶声奶气地问姥姥:“什么是盒子啊?” 周伟红对夏春华说:“我这外孙女可怜见儿的,从小是嘛也没吃过。我就说老宋家的孩子一个个都是虎头虎脑的,就是李晨萱结婚后也被我们喂的满面红光,没生孩子就涨了十斤肉。生了孩子一个人奶两个大胖小子都不用加奶粉,那时还不兴什么月子中心,现在听说月子中心一个月好几万,咱给媳妇养得比月子中心还好。” 这话没假,夏春华想着自己闺女从小到大的胃病就是婆家给喂好的,高三那年求医问药的花了不少气,提心吊胆的也没治好,结婚后竟然去根了。 天津的盒子就是就是把两张饺子皮捏在一起,中间填馅儿,或者再为它捏一圈花边儿。周伟红认真地教给小外孙女:“盒子盒子,就象征着家庭和美圆满。天津人在初三这天必须有盒子这道菜。可好吃了!” “那什么叫盒子往家赚呢?” 宋建国对孩子说:“盒子往家转,转与“赚”同音。吃盒子来年多赚钱,主要是不能生气打架,更不能看更不能哭。” 李保全说:“你们老两口一唱一和,弄得我们好像有理也说不得了!” 周伟红大笑起来:“居家过日子,哪有什么道理?有理没理都得好好吃饭。岁数越大不过越是哄着一大家子高兴,大家都有理,就我和老宋没理,我先给你们赔个不是。” 宋喜乐在房间里越听越生气,老娘就是窝里横,跟外人又说就是这么怂。宋美娟心里却酸酸的,觉得自己给哥嫂确实添了麻烦。可思前想后,她一个人去旅行的时候太多了,过年的时候,自己也不是没出去过,今年实在想在家里结结实实过个年。这放在侄子没娶媳妇之前根本不叫事儿,所以她之前还真没想太多。 “你们家的闺女就是不懂事儿!”夏春华的腔调柔和了一些,言语依旧刻薄,“从小都是被你们给惯的,过年不去婆家还带着婆婆回娘家过年,我活那么大岁数,听都没听过!” 周伟红说:“老姐姐,我之前跟你想得一样,就是大年三十我还骂宋喜乐呢。可这两天一听闺女的处境,我也不想再瞎叨叨了,比起懂事有出息,我更希望孩子们健康生活,等真对日子散心了,那时懂事还有嘛用啊?” 宋建国忽然被老伴儿打通了任督二脉,似乎找到了平息亲家怒火的正确打开方式:“咱们天津姑奶奶跟娘家最亲。要是姑奶奶真出了什么事儿,当哥哥的肯定分心,嫂子侄子也会受影响。” 夏春华本来情绪稳定了,听到这句话又窜儿了:“跟哥哥嫂子有嘛关系?还影响侄子们,这不是全家的祸害吗?你们可别让我闺女受这个影响,我第一个不同意!” 宋建国不乐意了:“亲家母你这是怎么说话呢?我闺女回娘家就是祸头,换位思考,你闺女要是有难处要回娘家住,你们能不同意吗?” “我就是不同意!”夏春华的嗓门又高了八度,“培养儿女都是为了出人头地,我们大房子不住,换小独单位的是别人看着孩子过得好。不是让人看着培养半天还过得不像样的,回娘家干什么,娘家已经把能给的都给完了,就剩一条命,要父母的命啊?” 周伟红瞅着儿媳妇已经脸色惨白了,心揪成了麻花:“晨萱妈啊,你给孩子太大压力了,怎么孩子遇到困难就是要父母的命?谁一辈子还不遇到点儿困难?往上一两代就别说了,闹日本打仗,我们要比那两代人幸福一万倍,可也赶上了渡荒文革、下乡下岗总归都是互相帮衬,度过难关,家家户户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 “你别跟我扯别的,现在这个年代忆苦思甜合适吗?我们举家之力托举闺女去北京,她不仅回来了,还失业,还卖了房子,还要回去跟父母挤40平米的小独单,亲戚朋友,街坊四邻都看着我这老脸往哪搁?” 李保全也说:“真不能说我们自私。如今生儿生女都一样,所以当初结婚我们也是跟儿子娶媳妇一样平摊的各种费用,可你们怎么就对他们一家四口这么不上心呢?我们举家之力托举孩子,谁知道碰上个你们这样的猪队友。” 夏春华火更大了,拿擀面杖敲得案板砰砰响: “要是平时我就不计较了,可我闺女为了孩子已经失业了,现在你亲儿子不定哪天就要降职降薪甚至裁员,你们还让嫁出去的闺女们看娘家的灯,这是相信迷信吗?这个父母爱孩子的心,你们不爱儿子一家四口,鉴定完毕。” 宋喜乐可再也忍不住了,隔着门板大声说:“自己对生活有邪火儿,别逮个机会就往别人身上发泄,全世界哪国规定名牌大学毕业就能保证一辈子不会失业了,凡是失业就是别人方的?大年初三你来我们家吵架,要是这一年我们几家子有任何不好的事儿,都算你们头上行吗?” 宋喜乐吼完嫂子父母又吼自己亲妈:“把闺女妹子锁房间里听人骂,你还是我们的亲人吗?除了父母,我还有哥嫂,还我侄子们,所有人就听着我们这么被数落成罪魁祸首,没一个人说句公道话,我还有亲人吗?干脆断绝关系得了!” 周伟红觉得自己那点聪明才智在闺女和亲家母这里根本就没有一点用,她本以为哄好了老的,再给小的开门,给小的锁起来就是怕这丫头犯浑。没想到老的没哄住,小的隔着门板也能爆炸了,是彼此半点面子都不给啊。 周伟红去给闺女和小姑子开了门,哪知第一个走出来的竟然是不声不响都宋美娟,看宋喜乐虽然生气,可手上还拿着点心往嘴里送,桌上一溜的瓜子皮。 宋美娟说:“嫂子,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走了,你们好好过年!” 宋建国和周伟红都慌了,这真是按下葫芦又起瓢。小妹自尊心极强,什么事都要做到尽善尽美,就是受不了别人说她不好。这屋子当侄女的是个所有情绪就能随时宣泄的主儿,当姑姑当却是从小到大什么事儿都装心里,人家有小脾气,可事事都靠谱,做得都经得住大家一评,这是成年以后多年来第一次有求于哥嫂。 “小姑你哪也不许去,以后也在家里安心住着。要搬走也是我们搬。”宋喜明从屋里出来伸胳膊拦住小姑,转身对岳父岳母说:“我的工作不劳您惦念,无论如何总归能养得起老婆孩子,这是我爸妈的家,我妹妹和我姑姑居住得全力跟我们一家四口是一样的。我们家从祖上几代都没在乎过这个妈妈例儿,不能因为我娶了媳妇,就变了。” 夏春华可不惯着女婿:“我要的是你仅仅能养得起老婆孩子吗?我要的是你们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你对得起我们当初卖大房给你们在首都置业的心吗?这些年我们是怎么对你的,你眼瞎心也瞎?” 宋喜明说:“北京的房子卖了,可以按照房屋的升值比例还给您,何必大过年的闹成这样?” 夏春华额角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声音嘶哑:“我要的是钱吗?我要的是你们能过成人上人,我们怕住小房子吗,我们怕的是你们过落套落了,丢人现眼。我们一把年纪还让人背后当笑话说,你们想过我们的感受吗?” “我们两口子没头没抢,一直努力奋斗,没少上一分钱的税,没欠过银行一分利息,怎么丢人现眼了?感受都是互相体谅的,您现在能想一想我们全家人大年初三的感受吗?” 李晨萱无力地看着所有人,“这几天我也在投简历,过了春节我肯定能去上班。我只是失业又不是失心疯,用得着你们大吵大叫的吗?” “而且今年我们家最重要的任务不是赚钱,是子祥和子瑞要考进市一中实验班。天津市一中实验班基本上就等于一脚踏进了清北大门。”说到这里,李晨萱的眼底冒光。宋子瑞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李晨萱说:“你们这么吵,孩子一会儿怎么学习?还有好几篇卷子要写呢,你们能不能为孩子考虑一下?” 宋子瑞不仅颤抖得更厉害了,肚子也疼起来,“奶奶,我要拉屎!” 第11章 初四烙饼炒鸡蛋 电视里唱起了豫剧名段《朝阳沟》:“亲家母你坐下,咱们说说心里话。亲家母咱都坐下,咱们随便拉一拉....” 周伟红给亲夏春华和李宝全重新沏了正兴德的茶叶,拿出来坚果拼盘儿和各色的水果待客。“这是我老姐们昨天早上来看我,给我带的杨村糕干。这是早上路边店里新出锅的小宝栗子,这是大梨膏还是咱们那个时候的老味儿。过年都摆出来,过年就得有过年的样儿。” 眼见着夏春华嘴唇都白了,这会儿气都喘不匀了,周伟红赶紧汇报说:“我是这么想的,他们小两口春节后该看房子看房子。但是呢,人家中考都在学校门口租房子,就为了孩子多睡一会儿,多休息一会儿。我们这儿虽然地方小,房子旧可离学校近啊。孩子们吃爷爷奶奶的饭也习惯了。这个时候换环境也不适应。” 宋建国说:“可不是呢,就说中午送饭这事儿,学校不让回家,孩子吃学校的饭总闹肚子,家离着近送着也方便,否则不说大人累不累的,就是路上时间长了,味儿都不对了。” 周伟红说:“两个孩子还是我给养着,他们该找工作找工作,晚上来我这个看着孩子学习连吃饭,然后乐意住就住,不乐意住就回自己家,我们早晚接送孩子,做好后勤,中考这一年学习重要,身体更重要。” 宋建国说:“房子就买新的三室一厅,他们之前在北京住得也不宽敞,房子也不是新的,回天津了,怎么也得好好改善一下。我们本来还留点钱将来买墓地的,这回都给孩子们添上。让人看着他们过得红红火火的,我们心里也高兴。” 眼见这两口子把最后一点棺材本都拿出来了,夏春华的心情平复了不少,如今她身体不好,现在就是过孩子。她要是有买墓地的钱,现在肯定也拿出来贡献给孩子们买房。 这时,老宋家的餐桌上,十个热菜,四个凉菜已经在餐桌上摆好了,两个电饼铛的两种盒子已经出锅,第三种馅儿的盒子也已经烙上了。另外周建国还做了一锅酸辣汤,热气腾腾老远就闻见了香味儿。 宋建国说:“什么也别说了,过年吃饭最大,吃了初三的盒子,就没有愁心事儿。” 嘴上这么说,刚刚吵完架,大人们还是心存芥蒂。周伟红招呼三个小的过来吃饭。要不说这家里就得有孩子呢,两个大孙子风卷残云般,一口子干掉了三分之二的盒子,酸辣汤也下去半锅。小碗孙女小嘴忙合不过来,吃得可香了。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大人都吃不动多少了,可孩子们到点就饿,十几个大菜吃得喷喷香,连带得大人也有了食欲。 宋喜乐本来就是个心情不好,饭量更大的主儿,尤其是这初三的西葫羊肉馅儿的盒子,她好几年没吃过了,刚刚闻着味儿就馋得慌。这是她自己的娘家,不用别人看自己角色,但让她看别人脸色也是万万不能的。她自己吃得香甜,闺女有好多人照顾,她只顾着自己和小姑。 宋美娟不是没人照顾,而且她小脾气犯了儿根本不吃。宋喜乐干脆掰开一个直接送到小姑的嘴边儿,她坚信老爸和老妈烙的盒子没人能抗拒得了。果然,属于宋家人熟悉的食物的香气充斥着嗅觉,再填满她的味蕾,宋美娟瞬间口水就席卷了口腔。 亲家老两口走的时候,宋建国和周伟红又给他们带了一锅的盒子,加上昨天退回来的年货,又加上一条老闺蜜送给自己的海水珍珠项链,都一起给了亲家。老两口这个年过得是抓干毛净,过去做小买卖儿的钱也都给儿女们补贴得差不多了,好在有养老金,有房子住。 另一边房间里,宋喜乐给小姑算账,自己爹妈活到这把年岁,合着到最后是要存款没存款,这些年吧钱都过了日子了。要不然大姑那时说我妈根本不会过日子呢,我老了可不能像他们这样儿。 宋美娟说:“你爸妈一辈子也没给自己花过多少钱,知道你妈为什么对金首饰情有独钟吗,而且你爸还特别支持买?” “虚荣呗,穿金戴银的,多过瘾!我要是有钱我也爱买。” 宋美娟摇摇头:“那是因为他们觉得买金子不是消费,也是变相存钱,这个以后都能传到后代的手里。早就给你和你哥还有你们的后代甚至给我都分配好了。” 宋喜乐沉默了一下,继续吐槽 ,声音却低了:“看他们这通吃,一顿年夜饭30个大菜,真是吃不了的吃!” “他们能吃多少?”宋美娟说,“没看你妈今年过年光拣清淡的吃,餐后还得吃药,都是给大家准备的。” 宋喜乐和宋美娟同时想起了逝去的老人们。从宋建国爷爷奶奶那辈儿开始就是这个家风,好东西家长都是先挤着孩子们吃用,用不了的钱或者是可用可不用的钱就都想着能给孩子们多留点儿就多留点儿。喜乐那时年纪小,对爷爷基本上已经没了印象,奶奶比爷爷晚走几年,印象也不深了。她只记得自己有一回吃坏了肚子,躺在床上疼得打滚儿。老人家守着在床边儿给她揉腹,不知道揉了多少,她渐渐舒服地睡着了。 此刻,宋喜乐的睡意渐浓。三十年前的天津五大道在梦里一点点清晰起来,像是被岁月精心珍藏的一幅画卷。斑驳的石墙爬满了岁月的痕迹,青苔在墙角悄悄蔓延,宛如岁月的笔触留下的印记。 那些旧楼,错落有致地排列着,欧式的建筑风格依稀可辨。雕花的阳台栏杆,承载着无数的故事。红色的屋顶,在阳光的洗礼下仿佛诉说着时光的流逝。 街道两旁的梧桐树高大而粗壮,枝叶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绿色的天幕。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细碎的光影,落在地面上,如同一片片金色的碎片。 街边的小店,招牌陈旧而古朴,门口的幌子随风飘动。那卖着传统小吃的摊位,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热气腾腾的包子、火红的糖葫芦、吹着哨儿叫卖的熟梨糕、小推车里的大饼夹一切、云朵一样的,都是童年的味道。 狭窄的胡同里,自行车的铃声清脆地响着,孩童们嬉笑打闹着跑过,留下一串串欢快的笑声。老人们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眯着眼睛,晒着太阳聊天就像是在说相声。 美梦将至,宋喜乐又突然被吵醒了,隔着墙壁听到哥嫂那屋鸡飞狗跳。半夜快十二点了,宋子瑞还被大人逼着刷题,外面鞭炮声不断,孩子反抗后又被制裁的声音也格外刺耳儿。她忍不了嫂子大过年发神经拿孩子泄愤的行为,不管不去砸门,把宋子瑞救了出来。她想让孩子跟自己和小姑睡,半大小子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大冬天穿着秋衣秋裤,光脚穿着拖鞋就跑上楼找爷爷奶奶去了。 王桂兰也替周伟红和宋建国悬心,一点儿睡意都没有,这几天从听到看,这农村老太太也明白了不少,这宋家老两口的条件其实也并不怎么宽裕,工作体面的大舅哥过得也不像想象的那样。她偷偷和儿子合计,自己的病看不看不要紧,过了春节他们两口子好好攒钱才是正理,这溪语的姥姥家能帮他们小家的力量也很有限。 门外传来宋子瑞跟爷爷奶奶控诉亲妈的声音。王桂兰说, “要我看,你们也别要什么二胎了,等过几年有条件了再说!现在养孩子和你小时候可不一样,看看楼下两个高材生都搞不懂,更何况你跟你那永远长不大的媳妇。” 张冀说:“您就把自己照顾好了就行,别的甭操心。我们心里有数。” “你们有什么数,买房子的钱都赔进股市里了,我看病还借了不少钱,我可不像别的农村老太太非要抱孙子,把这一个孙女培养成才了就行了!” 楼下的李晨萱气得现在就开始找房子,先租一个合适的,然后再说买房的事。总之在这个居住环境下学习,别说一中实验班的大门了,就连窗户也摸不到。 宋喜明从来不管孩子学习,他的心思都在工作上。现在的工作对他来说不仅仅是赚钱那么简单,程序设计中各个环节都是他和整个团队的心血,有责任也有成就感,一头钻进去,他自己也舍不得出来。见媳妇情绪不对,碍着是过年,他耐着性子给她讲道理。自己从小到大学习也从来没用人管过。现在不过是个中考,高考也不值当家长如此焦虑紧张。 李晨萱在一旁碎碎念:“现在中考比高考重要你不知道吗?高中还能复读,中考去了不好的高中,一辈子就毁了!” “在哪儿都得靠自己好好学!你找你的工作,学习是他们自己的事。” “以前我也这么想,可此一时彼一时,我今年39岁了,你今年40,咱们那个年代多少分考南大?你打听一下去年南大录取分数是多少,涨了一百分都不止。咱们那个年代只要好好学,就能考重点大学。现在是每个孩子都在努力学习,去年中考结束,重点高中实验班小卷里的数学题都考微积分了,难度可想而知,你快长点儿心吧。靠孩子自己,靠孩子自己他还在楼底下活泥巴呢!” “难度再大也只是一个中考,能比我现在手里的项目还难?再说,今天是大年初三的晚上,差这几个小时吗?这么多老人在,非得让大家不痛快才叫好好学习?这样就算能考上重点也没什么意义。” “你快别提老人了,没有老人惯着宋子翔还不至于学成这样。天天除了吃就没他感兴趣的事儿,看看同龄人人家都在忙活什么,他在忙活什么?胖成这样,中考体育我都发愁。” “我爸妈看孩子还看出罪来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看,你用老人干什么?” “孩子是我自己的吗,你怎么不看?” 夫妻两人吵得“两看生厌”。只听宋子翔大声说:“差不多就得了啊,说起我爷爷奶奶来没完没了了?自己生的孩子不是学习的料,关老人什么事儿?我小姑说得对,这叫拉不出屎来怨厕所!” 被孩子投诉,宋喜明和李晨萱互看一眼,都及时闭麦了。 正月初四是女娲创世神话的“羊日”。晋人董勋《问礼俗》载曰:“正月一日为鸡,二日为狗,三日为猪,四日为羊,五日为牛,六日为马,七日为人。正旦画鸡于门,七日贴人于帐。”在老皇历中占羊,故常说的“三羊(阳)开泰”乃是吉祥的象征,也是恭迎灶神回民间的日子。 传说灶王爷要点查户口,所以家家户户都要守在家里,尽量不要出门。天津人还要在大年初四这天吃烙饼炒鸡蛋。老宋家过年烙饼也要做两种,一种烙葱油饼,擀面饼的时候面里要加油和葱花,手法上讲究盘、团、按、压、擀,做出的饼层层叠叠,表面金黄,揭开来香气扑鼻。另一种简面里不加任何东西,全凭一根两头尖的细长擀面杖擀成柳叶一样薄的单饼,放到抹了油的平底锅上烙熟,烙的时候全凭经验。然后再炒鸡蛋,夹到饼里。 做饭时,宋子翔也跑来跟爷爷奶奶这儿告状,说昨天晚上爸妈又吵架了,就是不听老人言,不好好过年,主要还是告宋子瑞的状,那个笨蛋几十个单词背了好几个小时就是搞不定,但凡背下来也不至于大过年家里鸡飞狗跳的。万一影响到自己今年中考的运势怎么办? 宋建国对孩子们说:“看到没,这烙饼啊,就要不断地将饼翻面,寓意着不好的事情都“翻篇”过去了。” “真的能翻篇儿?”宋子瑞心想老妈把昨天的事儿翻篇儿了,今天就不用学习了吧?不然昨天加上今天的任务一起搞,更没时间玩儿了。宋子翔听爷爷这么说,忽然觉得心里轻松了。 宋建国接着说:“在吃饼时,要配上鸡蛋,加上各种蔬菜、肉类卷起来一起吃,寓意把财运聚集“卷起来”,日子越过越好,运气越来越好!饼是圆形的,象征着圆圆满满,并且烙饼的时候需要翻面,这也代表着“翻身”,寓意好日子翻倍地上升,工作和生活步步高升,所以正月初四吃烙饼卷鸡蛋,象征着身体健康,生活圆满。你们吃得多,好运就多!” 桌上又是摆了十几个碟子,主食是大饼鸡蛋,又做了一锅白萝卜羊肉汤。全家人入席,宋喜明让父母忙在这附近再找一个房子租下来,这样李晨萱过了年上班教育孩子都顾得上。李晨萱问,过了年宋喜乐一家不就搬走了吗,他们上班都地方在郊区,住这里根本够不上,到时她带着两个孩子住楼上就行了。 宋喜乐一句话打消了嫂子的念头:“我就在楼上一直住下去了!” 李晨萱问:“为什么啊,这上班上幼儿园多远啊?” “还不定能干到哪天呢,我怀孕了!” 空气突然安静。除了三个孩子,所有大人都放下筷子看着面前这位“勇士”。 好久,李晨萱才弱弱地问:“喜乐,你这是说笑话了吧?” “笑话?我还说相声呢,意外怀了,就要呗!” “那你工作咋办?”周伟红比婆婆还关心这个问题,这个没头脑的二货呀,没钱没房就剩一个工作了,这要了老二八成也悬了,到时一个野鸡大学毕业的,生完老二孩子的孩儿妈妈再去找工作,谁要她啊?” “能干就干,不让干就不干了。该赔偿赔偿,该走人走人,总不能为了一份工作就阻止我要孩子。” “你是不是真缺心眼儿啊?”周伟红恨不得把这丫头重新塞进肚子里,让她再长点儿脑子,“张冀一个人的工资够养活你们一大家子的?而且人家本来就比你岁数小,加倍努力工作,升职加薪成了香饽饽,你呢,人老珠黄在家带俩孩子,伺候病婆婆还是一直准备在娘家啃老?” 宋喜乐说:“人家驴活得累是真干活,天天为一些没发生的事儿累死自己,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再说了,我是不小心怀上的,可要去杀生吗?身为母亲因为怕失去工作就把孩子杀了?” 宋建国算是明白了,宋喜乐过年来投奔娘家,其中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她怀孕了。自己闺女从小泼辣可也十分善良,班里有老实的同学被欺负她都仗义出手,楼群里的流浪猫都仗着她喂才能度过寒冬,肚子里这孩子或许是马大哈闺女没想要的,可亲手杀子,她真做不到。 李晨萱厉声说:“现在养孩子可不是闹着玩的,之前我们都是高工资,还房贷养两个娃,有父母帮衬还挺吃力的,你们真得慎重。喜乐,别的事儿你任性就算了,这可是大事儿,你好好过过脑子。” 宋喜乐对嫂子说:“我任性可我没变态啊,做梦都不会逼孩子过年还学习到半夜。” “小姑,你听听,喜乐是不是特别任性?” 宋美娟一直沉默不语,她知道侄媳妇什么意思,这会儿说:“每个人都得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只要喜乐能负责,那就没人有资格剥夺她要孩子的权利!” “她能负什么责任啊?从我结婚那天起,她就是个小孩儿心性,在家时跟祖宗一样,结婚后惹得父母哥哥没一天不惦记的,她是耍脾气玩消失了,可这三人的钱和心思都远渡重洋飞过去了!” 宋喜乐不紧不慢地说:“嫂子,你现在状态不对。记得你之前不这样,平时不爱说话,说话也是柔声细语。这婚后十七年,把一个高材生变得讲话阴阳怪气儿的。还不如我呢,至少我性子火爆,嫉恶如仇这点从没变过。” 张溪雨说:“我爸说妈妈和天津动物园的熊猫二姑奶奶喜乐一样,总拿自己当祖宗,不讲理让人哄,不爱记仇,有仇必报!” “你可别学你妈,小时候她就是这楼里一霸,除了学习不行,整个一个能不够!”周伟红心里叹息着,有些事儿就得自己撞南墙,别人说也不会听。 周伟红对宋喜乐说:“房租你们自己付,生了孩子你们自己带,我今年主要任务是伺候两个孙子中考和送溪语上下幼儿园,给哥哥们做好后勤,给溪语调理身体,其余的都管不着!” 李晨萱惊了:“溪语要在这附近上幼儿园?” 周伟红说:“当妈的不靠谱,给孩子养得跟难民似的,我剥夺她给溪语做饭的权利,好好惩罚她!” 李晨萱怎么觉得这话不对呢,可又反驳不出来,左右都是自己在唱独角戏的既视感。饭桌上,周伟红和宋喜乐母女两人明枪暗箭互相发射,彼此都看不顺眼,只能化愤怒为食量,吃得满嘴香甜! 宋喜乐怀孕这事愁坏了婆婆王桂兰,吃了饭她索性就把这小两口这些年怎么过日子的真相说给亲家听。 “都是我们老张家条件太差,俩孩子错过了最初买房的好时机,有了孩子又太想买个属于自己的房子才去投机,最后都赔了!” “您说得是实情,可我自己的闺女自己清楚,她挣一块花三块的主,哪会过日子啊?按照我的想法,她能成家立业、能生养孩子还能把孩子全须全尾的带回来,都是个奇迹!” “大舅妈说得没错,这两口子太任性了,这种条件还要生老二,由着自己性子来,完全不考虑后果,我想着过了年去找个住家保姆干干,否则他们得喝西北风。” 周伟红说:“我哪管得了她啊,反正两边儿大人就这点儿能力,早榨干早完活儿!还有您可别害人家东家,心脏病抢救的主儿去人家里干活儿,这不是缺德吗?” 眼见着王桂兰又要落泪,周伟红劝亲家,大年初四祭灶神,千万不要不开心,既然劝不了宋喜乐,就把添人口当个好事吧,溪语有个这不靠谱的妈,万一有个靠谱的弟弟妹妹不也挺好的。” 第12章 初五接财神,剁小人 大年初五,所有人都在消化宋喜乐丢出来的这颗裸孕的炸弹。现在是什么年代?所有人都在精算生活成本,都在焦虑以后的个人发展,都在想怎么过得舒坦点儿,偏有一个这样的“神经病”,不思前不想后,由着性子不管不顾,没钱还生老二,这不是“作孽”吗? 李晨萱跟丈夫吐槽宋喜乐是想把父母吃干抹净,今年两个侄子中考她非要在娘家生孩子,多少有点故意的。宋喜明赞成小姑的观点,只要是妹子和妹夫自己决定好了,别人无权干涉。 “人家又没住到你家去耽误你儿子学习,咱们自己该买房买房,该租房租房,赶紧搬走谁也影响不了。总不能你儿子中考,人家就得去打胎!” 这些年,姑嫂之间没有嫌隙,可如今李晨萱怎么都感觉这个小姑子有点小人。 小人,小人......大年初五剁小人! 在天津的习俗中,正月初五被称为“破五”。“破五”这天,“剁小人”是天津初五最重要的一个习俗。过去,人们习惯把生活中遇到的不顺心之事归结为“小人”在作祟。初五这天,通过剁饺子馅(要剁得叮咚响,让四邻听见)、包饺子(用手捏紧饺子边,俗称“捏小人嘴”)的方式,来表达除掉“小人”、祈求顺利的愿望。 宋建国手拿两把菜刀,一左一右在案板上把肉馅儿剁得格外响亮。另一个案板上,几乎在婆家从来不做家务的李晨萱,也自告奋勇去躲白菜,力气之大楼下都能听到当当当的“巨响”。 昨天,宋喜乐把自己这个终极秘密说出来后,心里敞亮多了。她也很奇怪,跟自己原配老公再生一个孩子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怎么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要么就像是看脑残,要么就像是看阶级敌人? “小姑,我真是不小心怀上的。你信不信?”宋喜乐说完这句话,感觉宋美娟的脸色也不太好了。 路过厨房的时候,宋喜乐听老妈跟老爸说:“昨天听你闺女要生老二,我一宿没睡着。前几天我还以为是个将来时,谁知道竟然是个进行时。我估计这以后也都没法睡安稳了,这孩子怎么就那么不让人省心呢?” 宋喜乐冲着厨房大声说:“睡不着觉找个夜班上。” 周伟红对着厨房外面的闺女说:“对,你爸看夜去,我去当老妈子都被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宋喜乐说:“还用去外面?您现在不就是老妈子吗?” 周伟红捏饺子的时候,比平时用力,两人干活儿的时候嘴里还振振有词。宋喜乐自告奋勇要煮饺子,周伟红想都不想就让她一边儿待着去。 “今天这饺子关系到一整年的运势!你快歇着去吧!” 宋喜乐说:“那您可得把饺子捏好了,煮饺子时如果漏了,更堵不住小人的嘴了。” 周伟红对闺女说:“我先把你嘴堵上!” 宋家初五的饺子和其他时间的饺子更是不同里面要加上蜜枣、糖块儿,寓意着好运早早来。此外,大年初五还有不拜年的老例儿。见老人们给孩子们讲习俗,宋喜乐又不爱听了:“为什么不能拜年啊,有人来拜年那是好事儿,天天一个人待着肯定遇不到小人,连人都遇不到!” 宋建国对宋喜乐说:“尤其是妇女们别串门,你今天也别出去瞎惹惹啊!” “凭什么啊?又是重男轻女?” 周伟红说:“这可不是重男轻女,过年无小事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今天串门子让大家腻歪,老实在家吃饺子迎财神。你爸还做了羊脸肉,还做了红烧鲤鱼,都是你爱吃的。” 在过去,初五这天商家会迎五路财神,举行开市仪式。正月初四子夜,商人富户就会备好祭牲、糕果、香烛等,焚香礼拜,名曰“抢路头”。正月初五凌晨,各家商店开市,敞开大门、窗户,金锣奏响,牲醴毕陈,以迎财神。主要祭品是羊头与鲤鱼,因供羊头有“吉祥”之意,鲤鱼则是图“鱼”与“余”谐音,“鲤”与“利”谐音。 这时,有人按门铃,紧接着就听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大姨,大姨夫,过年好啊,给你们拜年了!” 所有人听到这个声音都傻眼。来的是周伟红亲妹妹的闺女。钱小美比宋喜乐小五岁,两人既是表姐妹又是闺蜜。这姑娘从小就比宋喜乐有心眼儿,虽然从小学习也不咋地,可长得漂亮,能力也强,现在混得可比表姐好多了。人家在一家软件公司做商务代表,赶上业绩好的时候比宋喜明和李晨萱的收入都要高很多。 比起宋喜乐裸婚、裸孕让娘家发愁,钱小美的生活主打一个自由自在,无人问津。 她和男友同居十年了,虽然没有领证,可亲戚朋友都拿他们当彼此的另一半。男友不是天津本地的,像过年这种时候两人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可实际上,钱小美过年也是无处可去,父母早年离异各自组建家庭。父亲那边基本上就没有联系了,母亲这边儿也只有跟小姨加比较亲近。过年的时候,也只有到小姨家来这天才能真正感受些年味儿。她不是不婚主义,只是如果没孩子,结婚和不结婚都没什么区别。她也不是丁克,这些年她和男友一直避孕,总想着存了足够的钱再要孩子,有了孩子再结婚。 “你大初五的干嘛来,要不就前几天来,要不就过几天来,你怎么跟你表姐一样二乎?” 周伟红一边数落外甥女,一边打量这孩子又瘦了,“减肥减肥,挺俊的闺女减成瘦猴儿了!” “我病了半个多月,前天还发烧呢,怕把病气过给别人,就一个人在家待着。前天夜里退烧的,昨天白天观察一下,没再发烧就赶紧过来了,今天再不来,年都过完了。” 宋建国说:“可怜的闺女哦,过年一个人还生病,好好补补,想吃什么姨夫这要嘛有嘛,记得你最爱吃我熬的鱼,我给你留出来,走时带着。” 钱小美把给大家的礼物拿了出来。她给大姨买了一对足金的耳环,给表嫂是一条大红色的羊绒披肩,给小溪语的见面礼是一对银手镯和一个小银锁,给姨夫的是一个礼帽。给表哥是一个品牌的电脑包,两个小侄子是从五台山求来的金榜题名的挂牌儿。给小表姑的是一座泥人张的送子观音。 见每个人都有礼物,宋喜乐急吼吼地问:“我和张冀呢,还有我婆婆呢,还有我九个月后出生的老二呢!” 全家人都被这二姑奶奶给逗笑了。可当事人却恼羞成怒了:“钱小美你也是个势利眼,见人下菜碟,跟你大姨和姨夫一样,姑奶奶我要跟你绝交。” “我这不是还没都拿出来了吗?”钱小美赶紧地从包里拿出一件新外套给表姐的婆婆。王桂兰吓得不敢摸新衣服,一叠声地说不要不要。她一个穷老婆子,怎么好意思拿表姑奶奶的礼物。要是给也是她给人家发红包,她大年初一都没给亲孙女和宋家两个孙子一分钱,白吃白喝白住的,已经觉得自己够不要脸了。 宋喜乐不客气地替婆婆接过了礼物又问:“我老公的呢?” 钱小美尴尬得脚趾要抠出洞来,张冀她是真没准备礼物啊!宋美娟对侄女说:“你表妹想私下里偷偷给你看礼物,你快消停点儿吧!” 张冀也被媳妇这话弄个大红脸,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哪有表妹给表姐夫买礼物的?周伟红白了闺女一眼,对外甥女说:“花这么多钱干什么?正经赶紧把婚结了才是正经事儿。” 宋喜乐怼老妈:“您跟任何人都是正常老太太,只有跟我就变得不正常来。面对别人,适龄的您催婚、催生孩子,到我这儿,结婚也不好,生孩子也负担重。” 周伟红没理闺女,还是跟外甥女聊天:“你们没孩子也可以先把结婚证领了啊!我这见你一次说一次,你倒是上点儿心。家里好多年没办喜事儿了,就等着看你漂漂亮亮出嫁,到时小姨给你买个大金凤钗填嫁妆里。” 宋建国对钱小美说:“你小姨每次看到金店橱窗里的大金钗就走不动道儿,等孙辈结婚太遥远了,她就等着你结婚买下来解馋呢!” 宋喜乐在一旁碎碎念:“我结婚都没有大金钗,回头得给我补上,得补两个!” 钱小美对大姨说:“结婚这事儿,我是这么考虑对。不结婚都是婚前财产,结婚后所有的钱都变成一块的来。一直以来,我比冯越赚得多多了,领证就是婚后财产,两人又没孩子,何必给自己找病呢!” 周伟红忍不住感慨:“我算是明白来,如今这么多单身的男女,都是太聪明了。但凡傻点儿,都被骗去结婚了。这人和人差别太大,要是能匀匀就好了!” 宋喜乐没长耳朵似的,只对钱小美说:“那冯越没逼婚啊?你赚那么多钱,长得还好看,还会做饭还勤劳,还大方,他就不怕你跑了?” 钱小美摇摇头:“人家虽然没我赚得多,可家里条件好啊,弟弟刚给父母添了一个大孙子,一家子享受天伦之乐呢!” 周伟红说对外甥女说:“那你就别等来。看你表姐三无人员都敢要老二,你赚那么多生孩子还不简单?” “生孩子我还能赚钱吗?也没人给我搭把手,光指望保姆受罪的是孩子。再说了,现在从胎教就开始卷孩子,想想我都累得慌,到时候什么都是我一个人,我没那么大的能力。” 周伟红也心疼这个外甥女,有爹妈跟没爹妈一样,有娘家还不如没娘家。虽然赚得多可也不是铁饭碗,全靠精力体力拼出来的高收入。哪天要是失业没饭吃,爹妈还真不会管。 宋喜乐问:“冯越不是对你挺好的吗?怎么说都是你自己一个人呢?” “现在好,不代表以后会一直好啊,而且我认识他那天起,我就赚得比他多,我哪知道有一天自己因为生孩子赚不动钱了,变得又肥又丑,他会怎么样。但是我总有种直觉,如果我没利用价值了,长得也不好看了,关键时刻,他也会离开我的。” “停停停停!”周伟红打断外甥女,劈头盖脸数落她,“大过年的想点好儿,钱小美你这德行的还真不如我们家喜乐呢。我闺女虽然没心没肺不着调,最起码不说臭话。” 钱小美撒娇说:“大姨,要不我有了孩子,您帮忙给看着吧!我负责赚钱去,每个月给您劳务费加精神损失费!” 宋喜乐说:“可以啊,给人当月嫂可赚钱了,钱小美怎么也得比给月嫂多点儿,因为您肯定不会虐待她孩子!” 周伟红冷笑:“谁说我不会虐待孩子?我现在就想把你嘴撕烂了,把你屁股打开花!” 周伟红心想自己今年都六十好几了,闺女天天拿亲妈当十八的,也不想想自己婆婆比亲妈岁数还小,都抢救好几回了! 宋建国瞅了一眼儿媳妇的眼色,满脸笑意地对钱小美说:“我和你大姨未来几年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子祥和子瑞中考加上高考,这是我们老宋家头等大事儿,你也是亲的,但是跟这件事儿比,那还是要往后排的,找你亲爹亲妈去。平时也就算了,要是真有了孩子,他们必须得帮忙。闺女长这么大都没管,得在孙子上补偿回来!” 钱小美心里不好受,脸上也没表现出来,拉着宋喜乐上楼去看礼物。 周伟红说老伴儿讲话太直接,这孩子可怜见儿的,父母连闺女都没怎么管过,怎么可能帮着带孙辈儿? 宋建国说:“说明白了,人家就不抱热火罐儿了。咱们自己两个孙子都带不过来,哪有精力还给外人希望?” 李晨萱感激地看着公公,觉得这个家里总算还有个明白人。 第13章 大年初六拜年去 钱小美跟着宋喜乐上楼,从包里拿出一套化妆品来。宋喜乐惊呼:“这牌子得化妆品我之前一直用,挺贵呢!” “还有这两个呢!”钱小美又拿出了一条粉色的羊绒披肩还有一个某福的金戒指来。 “都是给我的?”宋喜乐说,“花这么多钱,我可没钱买礼物还你,别想着我能跟你讲究礼尚往来,你吃亏吃大方了?” 钱小美说:“我小时可没少捡你的衣服穿,尤其是青春期那些年,全靠你的衣服撑门面呢。老话儿说知恩图报真君子,有恩不报是小人。” “所以现在给我显摆特别有成就感是吧?” 钱小美说:“你们以钱在我没能力的时候给我,我现在有点钱了就想给你们花,这不是应该的吗?” 宋喜乐说:“少在这儿装蒜,我还不了解你!虚荣心比我爸做都肘子都肥腻。” 钱小美哈哈大笑:“我就是显摆。显摆让我快乐,显摆让我有成就感,显摆让我能找到自己的价值,你要是玻璃心也是活该。” 宋喜乐说:“我就希望你多显摆,没完没了地显摆,你最好哪天暴富,送我套房子!” 说到房子,钱小美马上变成了霜打的茄子:“看着赚得不少,可到买房的时候就变成了九牛一毛。想起以后还贷款,养孩子,还不如及时行乐呢。你看我今天买这么多东西,也就是花了年终奖的一小撮。可要买房子,我把所有年终奖加工资投进去都看不见一个气泡。” 宋喜乐说:“房子不是降价了吗?” 钱小美冷笑:“我缺的是降价的那几十万吗,我缺的是前头那几百万。” “谁说结婚生孩子必须得买房子啊,我以前也这么想,可现在觉得没有也不影响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再说就算买房子,郊区的或者更远一点的价钱便宜的也不是不能接受。” “那还不是有大姨和姨夫给你托底?姥爷姥姥住在和平区孩子学籍都解决了。我虽然有份看似高薪的工作,可走到哪儿都是单枪匹马!” 宋喜乐一听这个可受不了了,当即跟表妹开始控诉亲妈自从嫂子进门后,就变成了老妈子,说到兴起她来了一句:“这人不但学会了看别人眼色,现在还特别贱。” “说什么了?”周伟红上楼来刚好听到,血压直线升高,这个混蛋闺女什么话都敢往外噗嗤。 吃过晚上饭,钱小美也没有要走都意思,年轻人都喜欢独来独往,那也得分什么时候,一年365天,也总有几天盼着过过大家庭的生活。她要不是过敏,早就养一屋子猫猫狗狗了。人家养儿防老,她甘愿给猫狗送终。 当着十几口子人,宋喜乐忽然直接问:“钱小美,要不你住我们家吧,反正回去也一个人!” 这一大家子人看着宋喜乐再次刷新了对这位姑奶奶对认知。这是还嫌年过得不够热闹啊,现在所有人都讲究独立空间,要求生活习惯被绝对尊重,经济独立的同时性格也绝对自我,这已经几杆子打不着的关系都挤在一起了,再来一个,还过不过了?” 钱小美看着大家的表情,小心翼翼带着忐忑:“我行李在车上了,我就去对面酒店住着,然后每天来吃饭。我初八上班!” 宋喜乐说:“妈,咱不能光让自己拿人手短,也得让钱小美吃咱嘴短。我就说嘛,她给咱们买这么多东西肯定是有目的的。不过她这目实现了,咱也不亏。” 周伟红先小瞅了儿媳妇一眼,再对外甥女说:“你跟你表姐一对吃货,就算你不给我买东西,都住到对面酒店了,还能不让你家来吃饭?过年饭桌上有讲究,越热闹越好。” 钱小美顺:“大姨,从小到大你最疼我了。那我正月十五之前只要晚上单位没事我都来吃饭行吗?” “不行!”一句话从周伟红和宋喜乐两个人嘴里同时喊出来。母女俩互看一眼,然后又互相瞪了彼此一眼。 就在钱小美要带着饭盒离开的时候,宋喜乐忽然又来了一句,:“要不今天就住家里吧,一个年都自己住,今天我就别在乎什么个人空间了吧?跟我和小姑住一屋,你把住酒店的钱分给我们两儿。” 钱小美眉峰一挑,突然脸蛋儿都笑成了花儿。 大年初五晚上,宋喜乐铺了褥子打地铺,小姑和表妹睡在床上。钱小美问:“喜乐,你宁可打地铺都不跟你老公孩子一起睡啊!” “我实在是不想跟我婆婆住一屋了。”宋喜乐不是腻歪婆婆,她和刘桂兰还是有些感情的,只是和一个病人在一起实在是太煎熬了。 钱小美又问:“小姑,这么多天不回家,小姑父找你没?” 宋美娟说:“他出差了,人根本不在天津。就是在天津也是在外应酬。我要不自己在家,要不出去旅行住酒店,有他没他都一样。” 宋喜乐说:“我还记得小时候,经常咱们三住一屋。我有两个宝贝箱子,一个是装零食的,一个是装珠宝首饰的。我有一段时间失眠,就闭着眼睛想过去过年的时候,想我的两个箱子。想你们两跟我住一屋,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北方呼啸,出门就能给冻回来,然后咱们被子特别厚实,褥子又软又松,炉子烧得旺旺的。我爸妈在厨房里鼓捣各种好吃的,咱们睡觉时,呼吸的都是香味。” “你这是那时候的黄历,还生炉子?”宋美娟笑着说,“说我小时候还差不多。” 宋喜乐也分不清是幻境还是现实,反正她每次想起这样的场景就感觉特别幸福。幻想着外面越冷,雨雪下得越大,屋里就越是温暖、越是安全感十足。 大年初六,宋建国打发宋喜明和宋喜乐兄妹两人去给宋家大姑拜年。大姑宋建月早年因为家里房子的事儿和娘家人都不来往了,就现在说起当年的事儿还得想骂大街。头几年她做了手术,弟弟两口子出钱出力还被骂了回去。从大姐痊愈后,每年过年宋建国就让两个孩子去给大姑拜年,至少能看看她身体和精神面貌怎么样了。 宋建月已经七十多了,早年上山下乡回来去母亲的工厂上班,找的对象是当地的青年。人家下乡都去离家几千里地的地方。等轮到宋建月下乡的时候,已经可以通融些许,她就去了河北老家周边的地方,农闲的时候还带着知青里的小伙伴儿往家里头来。 十几岁的小青年儿们见到老宋家里的什么都觉得新鲜,被子怎么这么喧腾,家具怎么这么好看,饭菜怎么这么好吃,老妈穿得怎么那么洋气。宋建月别提多神气了,在一众知青里她就是女王的存在。对象沈清白家庭条件就跟这名字一样,一清(穷)二白。早年在河北农村吃饺子没盘子可用,据说直接放桌子上。 都说女孩外向,结婚后就知道咔嚓娘家。宋建月不仅从结婚那天起就带着老爷们常住娘家,两个孩子从小也长在娘家,那些年过年也在举家也在娘家过。每一次回娘家没有不往自己家哗拉东西的时候,有的时候实在没什么可拿的,连家里的衣服架都不放过。 宋建月的一个儿子,如今是老宋家唯一一个铁饭碗,同爷爷跟父亲一样成了一名铁路工人,这工作除了需要经常值夜班外,基本上没什么压力和风险。上一天歇一天,之前空闲时就帮大舅哥卖那个货。儿媳妇一家当年都是河北省来天津干早点的。后来挣了钱,买了房,住得竟然比宋建月家还宽敞。这些人就渐渐由当初找了天津本地的女婿感恩知足,变成了小人得志穷人乍富的嘴脸。 儿子和儿媳日常有了口角,媳妇娘家有钱了,越来越嫌弃老公没本事,有一次大舅哥跟媳妇一起拿沈强找乐儿,沈强发了火,跟大舅哥动手的时候,误伤了媳妇的大拇指,这被媳妇娘家说到了现在。当时气沈强想辞了铁饭碗养蛤蟆致富,来证明自己,一家之主宋建月把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之后沈强就散了心,上24小时歇24小时那一天给自己找了个看夜的工作,也不回家,两口子没离婚却常年分了居。沈强的工资和奖金乃至公积金卡都在媳妇那儿,跟父母一起挤在一个老三居室里。平日里白吃白喝,媳妇还嫌弃婆家穷,沈强有了外快收入后,每个月给老妈一部分补贴家用,一部分自己也有了零花钱。 沈强的精神生活也与时俱进,再有空就去广场上跳交谊舞。媳妇控诉他不学好,沈强开始只是跳着玩儿,这么被管制着,竟然上瘾了。两口子经常为跳舞的事儿打架,媳妇要把老公的外快全部没收。沈强觉得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几次要离婚又被老妈镇压了下来。 宋建月把这一切都迁怒于娘家房产分配不公造成的。她说自己为老宋家做得功效最大,在她最难的时候,爹妈把家里的房子都给了弟弟,弟弟也是没良心的,霸占着老人的房子不松手,不然多出一间房来,也不至于被老坦儿一家看不起。 宋喜乐从小到大听大姑说这些陈谷子烂芝麻耳朵都要出茧子了,这几年她没在天津,今天大年初六又听这一段儿,好多话不用打草稿就到了嘴边儿。 “当初我爸继承了房产,可还给你打了2000块钱借条儿呢!您怎么从来不提这事儿?老人家一共留下一间房半间炕的,住着我们一家四口,还有小姑,你儿子也隔三差五去蹭饭住着,你闺女寒暑假也没少去住,还得分你一半,我们都睡大马路上去,还得给你养孩子才叫好娘家是吧?” 宋建月打遍婆家娘家无敌手,这会儿被侄女以下犯上,伸手就想大嘴巴子抽这丫头片子。 宋喜乐也不是吃素的,逮着大姑的孙女沈月挡在自己面前。“人在做天在看,有本事你把自己这房子卖了分你亲闺女一间,我就挑大拇哥!” 沈月今年大四,正借宋喜明的关系在北京大厂实习。她对宋建月说:“奶奶,我表姑说得没错。要不我亲姑用来给我爸争财产呢,都是随了您的做派。” 宋喜明请大姑一家去对面的正阳春吃饭,还给大姑包了红包。宋建月说:“按说你们几个应该按月给大姑交月钱,还有钱小美,常年在我们家蹭吃蹭喝,她怎么没给我买东西啊,没让你们给我捎钱啊?” 宋喜乐表达了这些人没有捎任何东西给大姑。宋建月当场又炸了,大骂这些人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宋喜明转达了父亲的想法。宋建国说大姐岁数大了,他也不年轻了。投到一个妈的肚子里还是该珍惜缘分,也没什么深仇大恨的,多走动走动,孩子们也都成家立业了,多门亲戚多条后路。别学现在社会上有些年轻人,动不动就断亲,一辈子谁都不想联系。亲戚亲戚,臭嘴不臭心,打断骨头连着筋,血浓于水是天理。人家移民几代的还讲究认祖归宗呢,咱们这么近的关系,一奶同胞,这是浪费缘分。什么断亲,那都是屁憋的,或者是孤身一人这么说着心里好受。 宋建月见弟弟一家这么迫切跟自己重归于好,想了想一锤定音:“让你爸给我拍十万块钱就和好,否则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他。” 宋喜乐说:“大姑,你的原谅可真值钱,就是脸皮太不值钱!” 宋建月掀了桌子,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回到家,宋喜乐被父母骂得狗血淋头。宋喜明在这件事儿上实力护妹:“喜乐的话没毛病,明年我不去大姑家了,谁想去谁自己去。感情都是相互的,谁也不欠着谁!” 宋喜乐挪到哥哥身边,狐假虎威:“只认钱的亲戚不是亲戚,那是黄世仁是周扒皮。这也就是我们生在新中国,长在好时代,否则这样的大姑真能偷着把我卖了。” 宋喜乐又对不吭声地小姑说:“我大姑还说了,宋美娟也是个没良心的,自己发了财也不接济亲姐姐一家,要不然没孩子,这是报应?” 宋喜乐又对钱小美说:“我大姑爷说了。钱小美更混蛋,活该倒贴对象一辈子,到时人老珠黄被人踹了,也是不修福报,自作自受。” 周伟红手表的鸡毛掸子直接朝宋喜乐的后背招呼过去,结结实实打在了女婿身上。 第14章 正月初七话人日 明天就要上班了,大年初七不能教育孩子,可宋家二老对自己闺女实在是不放心。尤其是周伟红这几天对宋喜乐都要忍出内伤了。 “你今年都35了,说自己想要二胎,我们做父母的本来不应该过多干涉。可是提醒的义务还是有的。但是你们两口子心意已决,我就是想知道一下,等明天上班了你们这生活工作都是怎么安排的?以前你们远走高飞,我眼不见为净,现在你们回来了,又说想一直住在我们楼上,你们过得鸡飞狗跳,我们也不得安生。” 宋建国赶紧说:“你妈的意思是,你们说说自己的安排,我们也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没什么计划!”宋喜乐说,“我接受命运的一切安排,活着一分钟快乐六十秒。” “宋喜乐,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少给我胡咧咧!” 宋子祥说:“奶奶,今年初七不能教育孩子,您刚刚自己说的。” 周伟红耐着性子问闺女 ,明天就上班了,孩子怎么看,婆婆的病接着怎么治,上班后晚上在哪儿吃饭,楼上准备租多久。 宋喜乐说,自己和张冀好好工作。现在幼儿园名额都富裕,户口在姥姥这儿就近入园没毛病。楼上房子先租半年的,一年的房租他们还拿得出来。万一她工作没了,女儿幼儿园不上了,她在家养胎连看闺女。婆婆难受就去医院急救,反正这里离总医院半个小时的路程。能治就积极治疗,治不了也是命里该着的。义务制教育不花钱,她不给孩子报任何课外班儿,孩子有什么兴趣爱好照着网上视频教程学。 周伟红告诉宋喜乐这是对孩子不负责,应该多跟嫂子学习。宋喜乐知道老妈这又是在跪舔人家呢,她可不惯着李晨萱。 “他们有多成功啊?你问问他家房子卖了多少钱?这些年他们还的都是贷款利息,这也就是他去年大降价卖的房子,要是到今年卖,首付款也许都赔没了。985不也啃老,嫌弃谁呢?” “你哥帮你那么多,你个没良心的!”周伟红恨不得又用巴掌招呼宋喜乐,再不济扫帚疙瘩飞过去,被老伴儿拉住了。 宋建国提醒大家:“初七,初七,大年初七!” 正月初七,传说这天是人类的诞辰日,即人的生日,民间曾把这天叫做“人日”“人日节”或“人胜节”。“人日”在我国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天津人有这一天吃豆腐的习惯。 “逢七水磨小豆腐”是天津地区独特的初七风俗,?意味着在这一天食用豆腐和豆粥,?这不仅是一种饮食习惯,?种豆得豆也蕴含着对健康和丰收的祈愿。? “人日”,又称“人辰”、“人胜节”等,是年后非常重要的节日之一。古人相信征兆,认为“天事必象”,吉凶皆有前兆,根据种种兆象,可以预示未来事件的休咎,其中与人有直接利害关系的日子,就记为“人日”,告诫人们宜于做何事或不宜于做何事。周伟红想教训闺女,这一天也是万万不能的,只能继续忍着。 “人日”要尊敬每一个人,连官府也不能在这一天处决罪犯,家长也不能在这一天教训孩子。这一天,当年满16岁以上的青年均可自由上街玩耍,在街头出现“鸡不啼,狗不咬,十八岁的大姑娘满街跑”的情境。 宋美娟这天拿出一万块钱来给嫂子,侄子侄女都到了人生新的节点,家里能帮衬就帮衬点儿,之前她给子翔和子瑞的压岁钱,宋喜明只让收了一半,这些钱就留着嫂子贴补家用吧。 周伟红拿了两千块钱剩下的都退给了小姑子,她说自己收了这一万块钱就等于宋美娟再回娘家是拿钱买路了?收下两千块就当她给哥嫂过年买新衣服了,剩下的要是再打鼓下去,就太见外了。宋喜乐从这两人身边儿路过,眼尖手快地从老妈手里拿走了装钱的信封:“你不们要我要,反正我小姑说是给家里的,我也是家里的一部分。” 周伟红摸着心口说这人到底随谁啊,莫不是随了她大姑? 宋喜乐说:“初七是人的生日,人之后生,是人为尊。我理解为,人是活宝,钱是死宝,有人钱才有价值,没人花钱就是王八蛋!” “你个小王八蛋!” 宋喜乐:“您骂自己干什么,拿我小姑钱我脸不红,听你这句我脸都烫了!” “你滚蛋!” 大年初七,记住:一不出,二不打,三要吃。主要是要吃豆腐和鱼。宋建国拉着老伴儿去厨房做鲈鱼豆腐。鲈鱼洗干净,剁成小块放在盆里面。锅里面放入切成小块儿的豆腐,煎煮至金黄色,然后上面放入腌好的鱼肉,再把调好的酱汁淋在鱼肉上面,盖上盖子焖煮个10分钟。不一会儿,香味儿顺着热气就弥漫到了满屋的楼道儿。 李晨萱觉得宋喜乐以前也就超级任性,嘴巴不饶人,但是结婚后怎么变得这么眼皮子浅,讨人嫌了?宋喜明算不上扶妹魔,蛋说自己亲妹子也不爱听,亲姑都不怕侄女占便宜,当嫂子的背后议论什么,这女人到了一定岁数,有没有知识都市民化。 宋美娟怼丈夫,女人的气质是在现实生活中形成且改变的,女孩云英未嫁时像一颗明珠,结婚后人未老珠蒙尘,嫁的那个人和家庭就该反思一下。 夫妻两口声龃龉,让一旁的大儿子操碎了心,他今年就中考了,这样家长大过年的怎么就不能为了孩子在意点儿。宋喜乐看到一脸纠结且严肃的“小伙子”,强行拉着他的手去厨房:“你爸为什么考上清北复开的南开大学?” “因为我爸脑子好,专注力强。” “因为你爸比你姑我会吃。”宋喜乐小时候对鱼不是特别感冒,对豆腐我不太喜欢,等后来喜欢上了这两样食物,脑子都已经长成了,晚八春了!” “小姑你放心,姥爷做得菜,我都爱吃,吃不够!” 厨房飘来一股香味儿,姑侄两人顺着香味儿就走到了厨房。这会儿宋建国又做成了一道天津清真特色菜,奶爆豆腐。刚出锅的豆腐外皮酥脆,里边软嫩,奶香十足。宋子瑞一个劲儿的咽口水。宋子祥说弟弟是个吃货,每年都吃,每年都馋。 张溪语拽着的姥爷的衣角说:“我还想吃八珍豆腐。” 那还不简单?别的难题,宋建国和周伟红可能解决不了了,可这个时代孩子们想吃什么家常菜,那他们分分钟就能帮着实现,这也是他们天天锻炼身体的动力和过日子最大的乐趣。 这边周伟红的豆腐酿肉也出锅了。豆腐酿肉是宋喜乐小时候爸妈经常做的一道菜,每次吃做这个,宋喜乐都是直接当饭吃的,这是她深入灵魂的一道菜。油豆腐里包着肉馅,一口一个幸福满足。大年初七还有一道应景儿得大菜是天津烤鱼,半锅辣半锅不辣,整个楼道里都飘着香气。 热菜,凉菜,新菜,旧菜,红葡萄酒和高脚杯,又是满满一大桌子,最后上桌的是热乎乎的红豆粥。老宋家的餐桌已经够大了,可这根本也坐不开。宋建国两口子没啥规矩,一直以来都是几道菜上桌,两人就张罗大家先吃,等自己忙活完最后一道菜,饭量小的都吃完了。小美吃完也不下桌,宁可搬个凳子坐后面,也挤着听大家说话。 小时候她就经常来大姨家蹭饭,那时宋爷爷和宋奶奶还健在,她跟着宋喜民和宋喜乐叫爷爷奶奶,还跟着领压岁钱,后来长大了不好意思,老人也坚持给他包红包。那时亲孙子和亲是十块钱钱,她也是十块钱块钱。大家都说喜乐的爷爷奶奶傻,就连钱小美现在也觉得那时候的人真挺傻的。 宋建国问妹子明天回家去吗?两口子总分着也不是个办法。如果真不想过了也得把话说清楚,如果还过那就说说后面怎么过? 周伟红说:“出没出轨得讲证据,瞎猜伤感情,没证据有事实,自己被动。” 宋美娟说:“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孩子这事儿得靠缘分,喜乐肚子里这孩子如果不想要,过继给我。” 宋喜乐不乐意了:“我的孩子凭什么给别人啊,你要是帮我养着我没意见,把孩子拿走不行!” 钱小美看不下去了:“宋喜乐你也太霸道了,人家凭什么白白帮你养孩子啊?现在养一个孩子至少百万起,你可真敢说话!” “我没一百万,可我是两个孩子的妈,你有没有一百万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你不敢结婚不敢生孩子,羡慕嫉妒我!” “我羡慕嫉妒你?”钱小美话到嘴边儿又咽了回去,想着今天大年初七话人日不能吵架。 李晨萱笑着说:“喜乐还是这么普信!” 人家一家子说说闹闹,刘贵兰走了心。平心而论现在哪有人会羡慕宋喜乐,她一个农村老太婆都能想到儿媳已经成了大家心目中的反面典型。谁家闺女婚后过成这样都得低着头走路。 私下里,张冀问喜乐:“之前你不还说让小姑养咱的老二吗?今天怎么又反悔了?” 宋喜乐从来没瞧不上过小相公,这时眼神中透着鄙夷:“等孩子在你肚子里一段时间,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张冀求生欲很强:“有丈母娘帮衬,咱们总会度过难关的。” “这话只能我说,你没资格说”宋喜乐换了衣服准备下楼去:“再说了,浑身是铁能碾几颗钉啊?” 张冀又问:“听人劝吃饱饭,要不咱缓缓再要老二?” 宋喜乐的嗓门提高了八度:“大年初七是人日,你让我不要孩子?你还算个人吗?” 第15章 大年初八,顺星撒灯花 转天就是初八了,宋喜明一大早去东站赶动车,承诺老婆只要工作不忙,正月十五之前北京和天津之间当时往返通勤。 宋喜乐和张冀被宋美娟开车送去北辰开发区。小溪语在家和奶奶、姥姥姥爷在一起。初八有的早点部已经出摊儿了。一大早,正宗的天津煎饼果子、老豆腐和油条豆浆…...各种好吃的就摆上了宋家的餐桌。 “溪语快来吃早点,这煎饼油条就讲究吃个刚出锅的,差几分钟口味道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张溪语看着这一大桌子早点惊呼:“ 早点怎么能有这么多啊?” “那你平时都吃什么早点啊?”周伟红问 “吃小米粥,煮鸡蛋!” “怪不得那么瘦,吃太少了!”周伟红看着外孙女想着自己闺女小时候,“你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能吃一整套煎饼果子,还是两鸡蛋锅篦儿的,外加一大碗豆浆。” 王桂兰说:“溪语来了一个多礼拜,胖了三斤。姥姥家伙食就是好!” 周伟红得意洋洋:“我还真不是吹的,溪语跟着我半年,保证身体特棒,吃嘛嘛香。” 宋建国对亲家说:“我听张冀说您得少吃盐,少喝水,这豆包就豆腐脑正合适,我没给加佐料,看看顺不顺口,咸淡怎么样?” 王桂兰一叠声地说顺口。宋建国又说:“老豆腐里是让溪语给您剥的煮鸡蛋,顺口的同时也得多摄入营养,咱们这岁数就仗着一口吃,一个好心情。” 王桂兰盛情难却,心里更过意不去了。她其实这几天都心里怦怦乱跳,比住院时又添了新毛病,她不想过年给大家添堵,一直强忍着。吃东西哪能有什么滋味,可也不想扫兴。吃着吃着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 回到楼上,王桂兰越躺着越难受,渐渐地呼吸困难,面如白纸,感觉自己再这样下去很快就要挂了。周伟红上楼做卫生看到亲家母的模样,吓了一大跳,赶紧招呼厨房里的老伴儿,嘛也别干了赶紧打120。 宋喜乐和张冀晚上回家,看到爸妈都不在,嫂子又吊起了脸子。见溪语在两个哥哥旁边写汉语拼音,张冀先夸了闺女写得好,让她和两个哥哥好好学习,然后问:“你奶奶呢?” “溪语奶奶被120送总医院了,爸妈都跟着去了。”说话的是李晨萱,她倒不是因为这个心情不好,主要是因为宋喜明不仅今天回不来了,搞不好十五都不能回来过。他们从上学时就在一起,现在她有严重的分离焦虑。 宋子瑞说:“小姑,你婆婆嘛时候搬走啊?我们今天中午就吃的剩饭,光学习了,这可是大年初八啊!太不人道了。”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张冀和宋喜乐还没到医院,宋建国的电话就到了。王桂兰今天自己偷偷熬的偏方,足足喝了三大碗她这个病最怕喝水,水份排不出去压迫心脏,就呼吸困难,再晚来一会儿怕是要出大事了。” “现在怎么样了啊?”宋喜乐大声问。 “现在平稳了得住院!你喊什么喊?”周伟红在电话里火就窜起来了。 宋喜乐和张冀赶到医院。宋建国和周伟红在医院里把亲家母的事儿跟他们详细交代一番。宋喜乐拿过来缴费单子,把俏脸一抹次:“这次住院费就当罚款了,我不给你们了?” 周伟红以为自己老年痴呆了,好半天都没明白谁亲闺女的意思。 “张冀的亲妈被120送医院,你们下班才通知他,万一老太太有个三长两短,他还不得跟你们拼命?看着做好事,可实际上是人傻钱少,没头脑!” 宋建国再惯着闺女也笑不出来了,这孩子嘴越来越不好了。昨天他听到闺女女婿说,今天第一天报到特别重要,岗位还没定下来呢,好多不确定的事儿。经历过下岗的人,对这些话总是敏感多虑。已经把人送到了大天津最好的医院,能用的药都用上了,开始凶险后来用药渐渐稳定下来,他们老两口就决定等孩子们下班再说。 现在亲家母早就过了危险期,难道还错了? 回到家,小溪语知道奶奶是因为水喝多了,马上跟妈妈告状:“我奶奶早上还把我剩下的大半碗豆浆喝了,说浪费让姥姥家嫌弃!” 老两口迎着亲闺女的眼神儿,好像自己又做错了事儿一样。 嗨,这还有没有地方说理去了?周伟红对着闺女忍不住又是一阵输出。 宋喜乐看着爸妈,忽然表情垮了下来:“行啦,你们做得都特别对,可是有什么用呢?” 宋建国和周伟红更懵了:“喜乐啊,你这又是唱哪出呢?” 宋喜乐今天第一天去上班,哪知道外企要缩减生产规模,她还没正式上班岗位就没了。好在她也不是容易被拿捏的,据理力争之际把自己怀孕的事情说了出来。国家劳动法明确保护孕妇的合法权益。可即便是这样原来的岗位也不存在了,新的岗位只有基本工资,比原来的收入少了一半。 宋建国听明白了,怪不得闺女邪火儿这么大,原来是在工作中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承受了这么大的压力。周伟红听到这儿,好多话全都咽回了肚子里。跟爹妈发泄就发泄吧,省的得抑郁症。同时,周伟红之前担心的事儿,年没过完就都成了事实,心里也越发沉甸甸的。 二位老人选择及时闭嘴,可宋喜乐追着老妈找不痛快:“你是不是觉得我自作自受,正好应了你的判断,证明了我的失败?” 周伟红本来不想说闺女的,可这人真是上赶着找挨说:“我什么都没觉得,你昨天晚上不是自己想得特别明白吗?说自己接受命运的安排,那你就欣然接受呗,跟父母耍什么脾气?有本事外面使去,别窝里横。” 听老妈这句话,宋喜乐顿时炸毛了,母女两人这就要呛呛起来。这时,宋子瑞从房间里冲出来,抱住宋建国大腿:“姥爷,姥爷,今天晚上咱们吃什么大餐啊,大年初八,我就吃了一顿早点!” 宋建国对闺女说:“吃饭吧,没有什么是一顿饺子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一道鸡爪子。” 正月初八,是中国传统农历新年中一个重要的日子!因为“八”谐音“发”,自古以来,正月初八都被视为“聚财日”。在这一天,天津人按照传统习俗,选择特定的食物来祈求财富和好运。 老宋家最爱三鲜馅饺子,初八这一天还要吃鸡爪,鸡爪有五个指头,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象征着寿、财、康、众、福,因此正月初八吃鸡爪有“抓财”、“抓福”的寓意。另外,正月初八被称为“谷日”,正月初八吃“五谷”,寓意着“五谷丰登”,预示着“丰衣足食”。所以初八这一天周伟红还要熬八宝粥。大米、小米、莲子、红豆、绿豆、薏米、黑米、红枣、桂圆、冰糖,八种食材应了初八的八件宝。 钱小美踩着饭点儿来了,她打扮得精致干练,从脚趾武装到牙齿,从她进门开始一股职业风。老宋家的人爱黄金,这位还喜欢各种宝石多一点,浑身亮闪闪的坐在亮餐桌前。 周伟红说:“你对象还没回来?” “昨天就上班了,今天晚上和朋友聚会,我懒得跟他出去瞎惹惹。” 宋喜乐说:“在一起那么多年了,没个孩子,各玩各的,迟早散伙。” 钱小美不知道表姐今天在单位发生了什么,想也没想怼回去:“没孩子的多去了,可钱不富裕却敢要二胎的,在大城市确实没几个。没钱没房有老人生病还敢要二胎的,可能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哈哈哈哈!” 最怕空气忽然安静,钱小美看着众人,笑容在尴尬中一点点消失。 宋喜乐忽然下定了决心:“你们也不用跟我念三音,我明天一早就去医院!” 孩子们对大人们的话题一知半解,晚饭吃得依旧香甜。宋喜乐把悲伤化为食量,喝了两碗八宝粥,自己吃了一整条平鱼。 晚上的时候,钱小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私下里跟大姨表示,自己可以赞助表姐养孩子,她每个月花在流浪猫流浪狗身上的钱都得有一两千,更何况是亲表姐的孩子。她要是一直没孩子,这孩子就当她自己半个亲生的带。 两个人窃窃私语,李晨萱也推门走了进来。她说:“我觉得喜乐要是想要孩子就要吧,她哥刚刚打电话来了,说孩子他可以给养着。” “谁们家舅舅养外甥外甥女的啊,从我这儿就不同意。你们把我两个大孙子照看好就行了。我跟你爸都没想让你们孝敬,更别提孝敬妹子了。” 李晨萱淡淡地说:“有啊,家里不就有一个现成都24孝好大哥吗?” 钱小美说:“表嫂,你多虑了。我和小姑也会帮表姐的。从小到大表姐学习坏都是这个家的大宝贝,她长大了有钱没钱也是这个家的大宝贝。表哥成家了,责任是照顾你和两个孩子。可表姐还有我们呢。换句话说,万一将来你们需要帮助,我们的心也是一样的。” “你可别盼着我们需要你们帮助!”李晨萱笑了笑,看着浑身冒精儿气儿的资深职场白骨精钱小美没讲话。宋家的人都不傻,这个表妹更是人精。一个连跟对象都能算得清清楚楚的人,能有多大方? 楼上,宋家大宝贝近几天估计都得和老公分居。这几天她都不用去单位了,张冀问媳妇,真决定不要这孩子了? “看你这样儿像是长长松了一口气啊!”宋喜乐说,“我爸妈对你妈可是有救命之恩,你说你准备怎么报答吧?” “我努力奋斗,将来给他们换大房,给他们买金首饰,等有他们年纪大了需要我,我保证在医院尽心伺候。” “我爸妈不用你伺候,你对他们闺女我好点儿就行了。” 张冀从身后抱住媳妇:“喜乐,我知道你爱孩子,我答应你,等咱们条件好了,生两个,给溪语再添一个弟弟和妹妹凑成一个好字。生孩子去十万一个月的月子中心,人家住一个月,咱们直接住到100天。到时候给你请两个保姆,一个带孩子,一个做家务,你就负责稀罕孩子。” 宋喜乐问:“回家住哪儿啊,这么多人,总不能一辈子住月子中心?” “到时咱们买一个四室一厅,车库的地砖儿和墙壁都镶金边儿那种。然后餐桌能坐十五个人那种,你爸妈,我妈,三个孩子,咱们两,你小姑两口子,你哥你嫂子,你两个外甥,再加上你小姑以后的孩子,刚刚够坐。” “那我哥嫂子要是万一有了二胎呢,不就又不够坐了?” 张冀搂着媳妇咯咯笑:“我大舅哥是好人,咱可不带这么诅咒人家的!” 宋喜乐瞪了一眼丈夫,做最后总结:“大饼谁不会画,你不如现在给我捏捏腿!” 宋子翔和宋子瑞老晚还在爷爷奶奶屋里不肯走,宋建国又给两个半大小子煮了汤圆儿当夜宵。宋建国跟两个孩子说,大年初八又叫顺星节,传说是诸星下界的日子,天空星斗出得最全。据《天津志略》,“初八日为‘顺星日’,薄暮,祭星神,供元宵。” 还有天津老老例儿,顺星散灯花。这一天是长辈给儿孙认星星的时候。这时,长辈要向儿孙讲“一寸光阴一寸金”的道理。当天晚上不得外出,必须守灯,直至灯熄,方能消灾解难。现在没那么多讲究了。宋建国就点了一盏小桔灯,让两个孙子和自己一直守着到蜡烛燃尽。周伟红念念有词,保佑我们全家一年平平安安,尤其是我闺女别再出幺蛾子了。 第二天早上,最爱睡觉的宋喜乐一大早就不见了。张冀昨天去医院陪夜,溪语一早没看到妈妈哭着下楼找姥姥。宋建国说,不会是亲家在医院有什么紧急的事儿,喜乐连夜跑医院去了吧?张冀电话反馈昨天王桂兰一切安稳,没跟媳妇通话。 这下,全家都急眼了。张冀说可她去医院做流产手术了,昨天以为她是说气话,可谁能想到她不用人陪着,就这么自己去了。 周伟红在电话里就直接骂了女婿,她说流产你就同意,喜乐肚子里怀着的可是你的孩子,别人都可以劝她不要,唯独你不行。说句不好听的,你个大老爷们养活老婆孩子是天经地义,如果暂时没能力,为什么不做好措施,让媳妇受罪?再有下次,她让老头押着他去结扎。 张冀第一次被丈母娘骂,还骂得精准无误,尴尬得脚趾头抠出了四室大平层。宋家的人齐齐出动,除了宋子瑞在家照看妹妹外,连宋子翔都出动了。离家最近的就两个,一个总医院一个中心妇产。钱小美早上有重要的早会儿不能不去。宋家二老和李晨萱兵分两路,奔赴两个医院去找人。 路上,周伟红又把老头子骂了一个狗血淋头。想当初,咱们两个人供养着你妹子,帮衬着你姐姐一家,贴补着钱小美,还养着自己两个孩子,还得给我妈月钱,这日子不也过了, 两个孩子不也都上大学了。现在宋喜乐他们,赚得比咱们那时多多了,怎么就连两个孩子都没勇气养了?这两口子都是怂包。 宋建国不吭声,可战火还是烧到了他身上。周伟红说:“都是你没本事,还让你姐姐过去那么多年都留在娘家过年。但凡你年轻时再多赚点钱,连流浪猫都心疼的喜乐,怎么能狠心打掉自己的孩子?” “你说这两口子这些年, 不会一分钱都没攒下吧?拿现赚的钱付医药费,养孩子,三口吃饭?” “你说喜乐和张冀这两人不会没存款,还有负债吧?她婆婆没有医保,这住院费可不少花。” “你说宋喜乐这丫头片子不会想不开抑郁了吧。”周伟红脑门上大汗珠子冒出来,“你说她结婚后这几年,把前三十年的罪都受了。你说从小到大,她哪承担过什么压力,哪知道什么是过日子啊?” 宋建国忍无可忍:“我看闺女没啥事儿,你是个神经病。” 总医院都翻遍了,也没见宋喜乐的身影。说心里话,张冀对宋喜乐自己去打胎这事儿感到意外,可也没什么太多别的情绪。这会儿被丈母娘骂得愧疚不已,满脸通红。 这时,李晨萱打来了电话,告诉公婆不要着急,宋喜乐找到了。 “她没去医院做手术,今天起个大早儿,是忽然想吃西北角的卷圈了。我正跟她一起吃早点呢,你们都散了吧!” 第16章 卷圈和生煎包儿 属于天津西北角的烟火气在晨曦中便悄然弥漫开来。店主们忙碌的身影在晨曦中穿梭,脸上洋溢着热情与真诚。食客们络绎不绝,有早起的老人,悠然自得地品味着熟悉的味道;有匆匆赶路的上班族,抓紧时间享受这片刻的满足;还有天真活泼的孩子,好奇地张望着四周。还有慕名而来的外地游客心怀期待,细细品尝,感受着这座城市最朴实、温暖的一面。吆喝声、交谈声、咀嚼声、人们的交谈声、笑声和食物诱人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天津这座国际大都市独有的烟火气。 那边周伟红跟老伴儿把闺女骂了一百遍。这边姑嫂二人在西北角早点铺吃得香甜。这里的早点儿不下几十多种,油炸的特别多,馃子摊上有棒槌馃子、馃篦儿、馃子饼、糖三刀、炸排叉,卷圈也是必不可少,当然卷圈和炸馃子是两回事,卖卷圈都是单独一摊,只卖卷圈。随着时代的发展卷圈摊上又有了炸茄夹、藕夹、鸡排,直至大饼卷一切。 卷圈除了天津,在外地基本上没有,皮儿是用原汁豆浆调制的鲜豆皮,蒸软晾凉。馅儿是豆芽菜、香菜、胡萝卜丝儿,豆腐乳是灵魂。豆皮卷好馅,切成段儿,两头用面糊抹严,再裹一层豆皮,下油锅,文火炸至外皮呈金黄色。卷圈最讲究的是现炸现吃,吃起来头层皮酥脆,二层皮筋道,味道偏咸,特别过瘾。 这家的卷圈在西北角都是最有名的,宋喜乐从回到家乡头一天就想着,昨天心里一直翻个儿,又想起着热腾腾卷圈,忽然有了盼头儿,一大早就跑来了。她吃得满嘴流油,心里也舒坦了。 “这么多年,你怎么也存不住钱啊?”李晨萱说,“我房贷、车贷、孩子补课费三座大山。你呢?连房子都没有,钱都花哪去了?咱们两个人这顿早点50块钱不到,能盯到中午都不饿。你们以前两顿都能在公司吃,能花多少钱呢?” 宋喜乐说:“溪语从生下来就没被我们养好,三天两头感冒发烧,一发烧就说是呼吸道问题,什么喘息性气管炎,那么小的年纪还有咽炎、鼻炎,甚至过敏性哮喘。反正只要病了输液那都是小儿科,几乎每次都得住院。也奇怪了,我二十五岁之前都没输过液,小时发烧感冒别说很少去医院,就是退烧片都很少吃,一壶白开水解决问题。” 李晨萱说:“你那两个侄子长得壮,小时候一样天天跑医院,这个我赞同,养孩子看病钱海了去了。” 宋喜乐接着计算: “我虽然没怎么投资教育,可我之前养宠物啊。之前我养了只猫一只狗,买到在国外送人三年花了十几万。” 李晨萱乐了:“这钱你还不如孝敬爸妈呢,他们还能给你存着,还能凑个整数给你。” 宋喜乐也奇怪,要说自己买奶茶、吃火锅、买衣服、买个小东小西没算计,可她三十好几了也没买过什么奢侈品,大人孩子都不买名牌。她连护肤品和彩妆用的都是国产品牌,香水也是平价。钱都去哪儿了呢? 李晨萱说:“就是你工作不努力呗,你要是跟你哥和我上班一样卷,肯定不是现在这样!” “胡说,就算我没有主动卷,可也必须被动卷啊。加不加班是我能说得算的?末位淘汰制度会照顾我?” “你就是你学历不行呗!” “更是胡扯。”宋喜乐有点激动了,“我一个民办大学后来能在公司开发软件独当一面,张冀进单位,好多活儿还都是我教会的呢,你想想我下了多少功夫?学历和工作经验只能在你进公司时用于基本工资的设定的,可是绩效奖金,每年涨薪的比例,那都是靠后天自己努力得来的。你可以说我前二十年没把学习当回事儿,可你不能说我步入职场后没有认真赚饭钱。靠,离开家,离开父母后,在工作中不努力,那是真没人管饭啊!” 姑嫂两人同时沉默了。李晨萱说:“两个孩子确实压力太大了,你不投资教育是因为女儿现在还小。等到了中高考,由不得你。生老二这事儿,你可得想好了!我是因为一胎两个没办法,否则绝不会考虑生二胎。” 宋喜乐很奇怪:“两个南开大学毕业的父母还用花钱给孩子补课?” “等你孩子中考的时候就知道了,补肯定是能补,但是效果如果还有情绪成本,效果极差。” 宋喜乐说:“嫂子,这个孩子我是不会做掉的。当初我听奶奶说,我妈怀我的时候,各种压力都让她别生了,可爸妈最后还是留下了我。这个世界挺好的,值得让孩子们来一趟。” 回到家,周伟红把闺女叫到自己屋里,告诉她楼上的房费自己交了一年的,不用他们还了,家里添人口从古至今都是好事儿,你不用作妖,家里支持你。 宋喜乐眼圈酸酸的:“支持支持,你们能有多少钱啊?早年做买卖儿攒的几个钱都败光了吧?连买墓地的钱都要拿出来给儿子买房了,还人傻钱少冲大头,就那点退休金够自己养老吗?” 周伟红三句话就想掐这臭丫头:“等我死时见你能活得好,不作天作地的,真正像个大人了,我就能闭上眼睛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张溪语发现宋喜乐一直在红眼圈:“妈妈,有人欺负你了吗?” 宋喜乐摇摇头:“没人欺负我,是妈妈觉得自己做错事了。” 张溪语说:“之前我们老师说了,现在人口变少了,生孩子是为世界做贡献。要不然,人类会被机器人统治,还有外星人。现在谁生孩子谁都是在做大大的好事儿呢。” 宋喜乐又高兴起来了说:“你真这么认为?” 张溪语认真地点点头,“我哥手机里主播也是这么说的!” 宋喜乐说:“可要是做好事受罪的却是自己和家人该怎么选呢?就像妈妈生老二是为社会做贡献了,可受罪的是姥爷姥姥啊!” 张溪语说,“等我长大了,给姥爷姥姥买好几个机器人,不让他们干活儿,光躺着吃好是的。” 宋喜乐一听不乐意了,跟闺女说:“记住啦,你长大了要是有能力了,就让机器人去开山架桥,去挖煤挖矿,去大沙漠里做勘探,顶替人类去带毒作业,但是不能让机器人抢人类的岗位。你给你姥姥买机器人,那你妈将来还想干保洁赚钱呢,还想开网约车呢,还想送外卖呢,你爸被不住还得当保安呢,都让机器人顶了,我们怎么活啊?否则,不是机器人想统治人类,是人类想让机器人统治同类。” 张溪语说:“我们老师说了,长大了要考985?考不上985就去送外卖。” 宋喜乐不常有的一点悲伤马上烟消云散了,她想不到托儿所的阿姨会这么教孩子,她对孩子说:“那妈给你买个机器人,让他帮你考985,你就负责玩儿。” 夜里,宋喜乐竟然破天荒的失眠了。过去三十年是轰轰烈烈的互联网时代,她和哥哥还有小姑包括钱小美都是时代都受益者。现在ai时代马上要到来了,他们这些小老百姓生活又要迎来何种的改变? 门口的公立幼儿园一个月两千块,宋喜乐想着楼群里有专门给没户口的小孩儿办的幼儿园,一个月才八百块。宋喜明也不知道从哪听得八卦,知道妹妹前几天又作妖了,直接微信上给她转了一万块钱。 宋喜乐问:“我嫂子还没找到工作,你还有这么多私房钱?” 宋喜明说之前公司发的项目奖分几次给,这个钱李晨萱不知道,如果她缺钱随时告诉他。 宋喜乐问:“我嫂子不缺钱?” 宋喜明提到妻子电话里的口气变得不耐烦:“她卖房那么多钱拿着非要焦虑,神经病!” 宋喜乐告诉宋喜明:“我嫂子最近找工作挺不顺心的,你态度好点儿儿。要是张冀这样,我早跟他全家翻次了。” 当哥哥地问: “那你钱还是要不要?” 当妹妹地说:“我还真不要了呢?” 可宋喜乐任性归任性,她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识时务,下午就把宋喜明这一万块钱收了。因为,宋喜乐上午去上班,才隔了几天,公司里又换了另外一副光景。大年初八只说要缩减规模,不按原计划排产了,这一上班竟然说要撤超过了。之前他们在江苏工作的厂子年后上班就开始大裁员。张冀也慌了,他和宋喜乐都是编程序的,在这个行业里年龄都已经没有优势,再找工作也都是风险。 周伟红跟儿媳妇念叨:“要说是喜乐我理解,学历不拿人,今年三十五,女同志有了孩子又有了二胎,可张冀比喜乐年轻好几岁,怎么找工作也困难了?” 李晨萱说:“我们这个软件开发行业,起点是比其他行业赚得多,机会多可对年龄也更敏感。” “我就听说当演员的对年龄敏感,没听说搞技术对年龄敏感的。我们上班时,工程师年纪越大越被重视,越被尊重。你们这22岁毕业,连男带女30岁就算大龄了?别说买房买车,吃喝拉撒,如果整个工作黄金期就十几年,能收回当初的教育成本吗?” 李晨萱说:“现实就是这样,名牌大学毕业到了45岁以后也跟废纸一样,唯一的作用就是孩子同学问起来,稍微有点儿面子。” 周建国说:“这话越说越不像了,能考上头部985,永远是社会的骄傲。更是我们老宋家的骄傲,别想那么多,车到山前必有路,年还没过完呢,先享受生活。” 天津人爱吃馅儿,今天宋建国给大家做水煎包。水煎包距今已有500多年的历史,起源于东京汴梁城,在华北和中原地区颇为流行。口感脆而不硬,香而不腻,味道鲜美极致。 张溪语说:“这个包子我吃过叫生煎包儿。” 周建国说:“南方的生煎包儿和天津的水煎包儿不一样。生煎包最早在北方流行,后来传到了南方。天津水煎包儿吃起来外酥里嫩脆而不腻。南方生煎包儿馅儿多、皮薄儿、鲜嫩多汁。” 说话的功夫,张溪语刚加了一个,宋子祥和宋子瑞两个小伙子已经干掉了一整锅。小女儿懊恼地皱起了小眉头。周伟红心里敞亮了不少,行了,孩子知道抢吃的,这体格差不了了。比起学习,周伟红觉得这个更能令自己欣慰。 张冀不敢再请假了,宋喜乐一个孕妇也不好天天跑医院。周伟红说亲家母这次又算是平稳度过了,中午给送顿饭顺便看一眼。张冀哪好意思麻烦岳父岳母,赶紧说自己请护工。宋喜乐直接怼丈夫:“没钱充什么大尾巴鹰?护工一天300起,我一天都赚不了这么多。” 北京那边的同事给李晨萱介绍工作,比以前赚得少些可待遇也还过得去,并且公司急着,内招肯定能过,就是工作比较忙,加班加点是家常便饭。李晨萱说我两个孩子今年中考,我回北京上班那还不又放了羊? 夏春华给周伟红打电话,提议让宋喜明回来照顾孩子,自己闺女去北京上班。周伟红知道亲家母并不是真心让有“本事”的女婿辞职,她只是想让老宋家知儿媳妇的情。 周伟红赶紧说拜年话儿,我们宋家祖坟上冒烟儿才娶了这么贤惠顾家的儿媳妇。夏春华满足了,可李晨萱越来越焦虑了。这边也有公司联系她面试,可薪金只有原来工资的一半儿,而且她注册的时候故意把年龄写小了10岁,等她面试时直接说出自己真实年龄后,面试官直接“怒了”,扬言要把她列入招聘圈的黑名单。 工作不顺心,李晨萱除了对孩子学习越来越上心,开始着手看周边的房子。老宋家附近根本没有新楼盘,就连次新房都没有,她是雄心满满要来天津市改善居住环境的。以前在北京没住上三室,在天津至少也得照着这个标准起。认真了解一番后,和平区目前只有一个新楼盘在售,还是期房。好家伙,价格比他们在北京的房子单价还贵不少,这怎么可能? 夏春华听说后顿时来了精神,天津和平区的地段儿学区地位在天津就等于北京的东城西城加海淀儿,更何况这楼盘还在海河景观带上,步行周边都是天津市最好的景色和大商场,就买这个楼盘,必须买。 之前在北京卖的二手房赶上大降价,现在各地的新楼盘不仅没降价价格还持续这么贵。这时,夏春华又给女儿下了死命令,不许买和平区的旧房子,就买这个新楼盘。这跟我从小教育你的理念一样,要做就做人上人,要买就买最好的。 李晨萱说自己婆婆把买墓地的钱都拿出来了也不够,怎么买这个楼盘?还有这是期房,钱交了,要不就是得继续租房,要不就是得继续和公婆挤在一起。 夏春华着了魔一样:“必须买,你不买这个楼盘我跟你急。孩子们越来越大了,也都要好了,领个同学回来也有面子。住个旧房子扣抠索索的,你让孩子自尊心往哪放。” 李晨萱撂下电话问大儿子:“你想不想买个特别漂亮的大新房,等领同学朋友来家里脸上特别有面子?” 宋子祥随了爸爸的严肃脸儿,不熟的人以为这个孩子特别爱讲大道理,可实际上这娃的讲话风格十分简单直接。 “你怎么这么虚荣呢?神经病!” 李晨萱:“.......” 第17章 奶油全爆和大鱼泡饼 宋建国也觉得这房子太贵了,劝儿媳妇别。李晨萱把爸妈那套理论搬出来:“和平区的新楼盘就是贵,因为他不仅是最优质学区,还是市中心,还是海河边儿,几条地铁到家门口,离天津站也特别近。周围都是名人故居,风水没得说。而且和平新房难求,买了就是唯一,代代保值。” 宋子瑞咯咯笑了:“妈,你别找别的年工作了,直接去门口中介公司工作吧!中介说得跟你一模一样的。” 宋子祥嗤之以鼻:“新楼盘再好,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怎么不觉得故宫好呢?咱家什么情况心里没数吗?” 周伟红赶紧纠正大孙子:“怎么跟你妈说话呢,这孩子嘴巴怎么最近越来越像你小姑了?” 李晨萱对宋子翔说:“怎么没关系呢,如果再有一百万咱们就可以大胆的入手!” “再来200万你不也得贷款吗?我小姑昨天那句话怎么说的?没钱别充大尾巴鹰。以为从北京来天津就能住最好地段大大平层。能在天津买好房子的,在北京也买得起好房子。反之亦然。” “嗨,这小子还真学你小姑怎么着?”周伟红看儿媳妇脸上已经开始阴雨密布了,赶紧对大孙子说:“你小姑的口袋比脸蛋儿还干净,别说买和平大新房了,她连郊区旧房都买不起,哪能跟你妈比?你妈是985毕业当高材生,要不是因为你们两个,人家现在还一个月赚两三万呢,牺牲这么大,可不许气着她。” 宋子翔说:“至少我小姑不虚荣,啃老也肯得真实,不像有些人一把年纪还找不准自己位置,五十步笑百步。” 李晨萱的火气控制不住了,伸手就要扇老大。宋建国护住孙子:“孩子大了,别动手啊。你们这以前总不回来,回来怎么还打孩子呢?” 宋子翔大声说:“你就不应该回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着我们学习的旗号回来,其实是被公司裁员了,没工作没收入又不想当家庭妇女,就拿我们学习说事儿。大过年的装模作样,看我们被安排得跟小白鼠一样,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特别有成就感是吧?” 周伟红推着大孙子往卧室里走:“你赶紧给我闭嘴,一会儿好好跟你妈妈道歉。” “我没错,道歉不可能!” 李晨萱气得饭都没吃。宋建国和周伟红跟着吃瓜涝儿。大孙子和小孙子不一样。大孙子从小就是学霸,性格沉稳,青春期后变得执拗易怒。两个孩子从上幼儿园开始就长期跟着爷爷奶奶生活,虽然很多时候六日能跟父母见面,放假的时候周伟红也会带着孩子跟爹妈团聚,可不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青春期混起来都能气死人。 李晨萱的脾气也很大,儿子不道歉,她下午就坐车回北京找老公去了,她不是家庭妇女,正好回北京工作去。 儿媳妇走了,宋建国跟老伴儿唠叨:“我觉得孩子态度不对,可话说得没大错,那么贵的房子不是咱们普通人的菜。天津和平区本来也是全中国人的和平区。不是说你卖了北京的房子就能买得起住得上的,这观念本来就是错误的。” 周伟红说:“儿媳妇一家心气儿高,也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了。现在二手房都便宜了,不知道他们非得逞这个能干嘛!家里有两个儿子,再过几年都该给孩子准备房子了把钱都花了自己享受,我不赞成!” 宋喜乐回家听说嫂子被气跑了,立刻让宋子祥打电话跟亲妈道歉。青春期的男孩儿宁死不从,谁说也不行。周伟红说自己劝了一下午,根本没用,挺好的大孙子突然变得跟宋喜乐小时一个样儿。宋喜乐无辜躺枪,瞥了一眼老妈,转过头一本正经地给大侄子讲道理。 “宋子祥,我告诉你。你不给你妈打电话道歉最后倒霉的是你爷爷奶奶。你妈虽然爱生气可对你爷爷奶奶是很孝顺的,我看你就是因为这点儿才有恃无恐。可要是你姥姥回头杀来了,这事儿就大了。你奶奶能跟一个病人吵架吗?万一你姥姥当场犯病成溪语奶奶那样,住院抢救了,这两家子还过不过了?你心疼不心疼?你还中考不中考?” 宋子瑞沉着小脸想了想,纵有万般不情愿,还是给老妈拨了一个电话。母子两人口气都比较生冷,好在做儿子的是道歉了。宋喜乐赶紧拎着宋子瑞的后脖领子到哥哥跟前接过电话。 宋子祥按照小姑教的说:“妈妈,你快回来吧,给我带点儿好吃的!我英语作文不会写,老师过年没回我微信,没有你,我这英语就废了。” 行,电话一挂,这事算是周全了。 晚上,钱小美和大姨表姐坐一块嗑瓜子,感觉家庭氛围轻松了不少。周伟红整个年里第一次夸宋喜乐:“你还是能干点儿有用都事儿哈,我还以为你跟小时候一样,除了气人,光会吃呢!” 钱小美说:“我表姐小时长得还好看呢,就跟大熊猫喜乐似的,人见人爱。” 宋喜乐一本正经地说: “我必须得说句公道话儿,我嫂子除了脸子经常不好看以外,总的来说可以了。跟着我哥这些年也不容易。” 钱小美说:“没看出来,我表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深明大义了?” 周伟红门清:“哪是深明大义,明明是她拿人手短!” 闲聊中,钱小美说自己也想买和平这个大新盘,她从前年刚圈地的时候就开始关注了。她看的是整个小区最小的户型。虽然只有80平米,可把手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也不够首付。 宋喜乐说:“这全世界房子好像都在降价,怎么还有你们这样不买最好只买最贵的傻帽?” 钱小钱说:“不是所有的房子都降价了,主要得看地段儿和附加值还有未来再加一条就是高端物业。” 周伟红说:“用我孙子的一句话送给你,跟你有嘛关系啊?再说,你不是怕什么婚前财产婚后财产的吗?自己又买不起,让男朋友帮忙又怕人家占便宜,再说人家也未必会让你占便宜!” 钱小美不高兴了:“您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 钱小美和宋喜乐一样都是颜控,找的对象也是帅小伙儿。钱唐人长得帅,也爱打扮。虽然是也是技术男,可走到哪里也都是醒目的存在。他在国企里一个月扣完高额的保险公积金收入过万,全年14薪,季度还有奖金、补助什么的,平时工作压力也不少,可好在没结婚没孩子,出差加班都无障碍。 钱小美虽然比男友赚得多几倍,可花销也多几倍。用钱小美的话说,那么辛苦赚来的钱只存着不花,没动力再去卷新的项目。那不是消费,那是回血! 钱唐家在天津滨海新区给儿子买的房子,单价不高,可周围也有学区,虽然跟和平没法比但是将来孩子上学生活也够了,主要面积不大却是个三室还是新楼盘,房子没住过,直接租给了一个小公司办公。钱小美算着如果把这房子卖了,加上两人的存款,一起还贷,他们完全能拿和平大新盘。 周伟红说:“别看你赚得多,有存款,对象家也比张冀家有钱多了,可宋喜乐跟张冀买了房子,你门也买不了。你怕人家占便宜,人家也没想为你倾其所有。两个人眼睫毛都是空的,谁也斗不过谁。” 钱小美说:“您别总这个腔调,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老,靠谁也不如靠自己,这不还期房了吗?我今年努力奋斗自己首付,自己还贷!” 周建国说:“女孩子家家的,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住有钱人住的楼盘就算是成功了?物业费一年就够吃多少顿火锅的?我同事儿子在前面的别墅区门卫住一天歇一天,那他也算是上流社会啊?” 宋喜乐私下对钱小美说:“你别买房了,现在房子都不升值了,不如把钱借给我,我付你百分之4的利息。” 钱小美警惕地问:“你要干嘛?” 宋喜乐低声说:“我婆婆,可能要做人工心脏! “嘛?”钱小美双耳轰鸣,差点儿晕过去。 这事儿,宋喜乐没敢跟娘家任何人说,今天总医院大夫老太太这个病是发作一次比一次严重,不可恢复不可逆转,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岁数大了不适合心脏移植,只能做人工心脏。她和张冀打听了一下费用,怎么也得40万起。 说心里话,宋喜乐不想花这个钱,可眼睁睁看着一个帮自己带了三年孩子的老人等死,她也过不去自己心里这一关,更何况这人还是女儿的亲奶奶!她跟自己说,过去几年养猫养狗还花了十几万,这是一个大活人啊!她想好了,只跟钱小美借十万,多了不张口。 钱小美以前羡慕这个表姐有资格任性,全家都宠着,现在第一次真觉得宋喜乐缺心眼儿,傻到家了。 “你都不看抖音或者短文吗?你婆家就是网上说得无底洞,40万起,那以后人工心脏都维护费呢?”钱小美觉得,如果这要是直系亲属还行,一个啥也干不了的、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完全靠啃儿子的农村婆婆?这老公都不见得能过一辈子,现在有两孩子还要借外债,是不是脑袋进水了? 宋喜乐说:“反正我跟你张嘴了,你不借以后就断道儿。看把你能的,给你一个礼拜时间考虑,后果自负!” 钱小美说:“我要买房了,你不是刚听见了吗?” “就是听你要买期房才下定决心找你借钱,口袋里有几个钢镚啊,就进出都装有钱人?你要是现在买个二手小独单,我就不找你借了,买那么贵的房子,你怎么不上天呢?” 钱唐听说钱小美的亲戚借钱,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情,“我妈说得没错,你赚得不少,可这钱就跟撒芝麻盐一样。” “那咱一起把钱都拿来买房子吧!” “现在老百姓谁还掏光家底那么贵的房子?”钱唐说,“而且又不是没房子,上班这么多年一共那么点儿积蓄,都交手续费了。” 钱小美说:“我还不知道你,不就是现在你的房子是个人财产,卖了再买担心被分财产呗!” 钱唐百口莫辩:“我是从经济能力出发,你这人就不爱把人往好处想。之前我就是为你买的房子,是你不想结婚的。” 钱小美说:“那你借我钱,我自己买,你工作稳定,万一有什么状况,你先帮我兜底一段时间。” 钱唐说自己钱都在股票里了,拿出来损失太大。这点工资还得还房贷,付租金,买衣服买装备。钱小美听出来了,男友把路都给她堵了,他名下所有资产加一起也没多少,她还怕他沾光呢! 钱小美转身回了大姨家。今天周建国做的奶香全爆、萝卜烧鱼籽还有一大鱼泡饼。这锅盖一掀,什么精神内耗都没了,先吃饱肚子再说。 天津人爱吃海鲜、河鲜,春夏秋冬都离不开。老宋家隔三差五要是不是这些,就总跟差儿点什么似的。 厨房里,宋建国先把鱿鱼打花刀,切片,再放入鸡丁、虾丁、鱼肉丁、鲍鱼丁,加入盐、糖、料酒、白胡椒粉抓匀,加淀粉、蛋清上浆.......加入高汤、牛奶、糖、盐、花雕酒.... 这一出锅,三个孩子先吼不住了,海鲜烹过后的香味和牛奶的香味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还没有吃,舌尖就开始分泌口水,咽了好几次才走到了餐桌前。 “姥爷,现在能吃吗?” 周建国对隔辈儿人那更不讲规矩了,还是那句话,赶紧吃,趁热吃,谁也不用等。 钱小美最爱吃大鱼泡饼,这是一道特色天津菜。是以天津津南地区的民间菜——熬大鱼为基础,配上天津的家常烙饼。这烙饼必须是现烙现吃,蘸着鱼汤儿吃,那叫一个香。 晚上睡觉的时候,钱小美还赖着不走。外面好像是应景儿一样,刮起了大风来。宋喜乐趴在窗子前说:“这虽然是冬天的北风,可每刮一次春天就又离我们近了一步。” 钱小美说:“春天来了,我离三十岁又近了一步,是时候有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了。” 宋喜乐如愿从钱小美那里借到了钱。周伟红见闺女的嘴角好几天都咧到了后槽牙,凭着自己敏感的神经和对闺女的了解,很快就从钱小美那里知道借钱的事儿。尤其知道闺女也没给人家写借条,也没说什么时候还。 “你怎么这么越来越像你大姑了呢?”周伟红真着急了,“她那日子还没你过得舒坦呢,从小可怜见儿的。你咔嚓谁也不能咔嚓钱小美啊?” “我们俩的事儿,你少管!”宋喜乐在心里把钱小美骂了一通,告诉她嘴严点儿还是被出卖了。 第18章 正月十五滚元宵 刺猬驼元宝 正月十五,宋喜明带着媳妇回来了。这两人因为买房子在北京也干了好几次架,本来这个时候不应该跟父母、孩子见面的,可作为天津人,元宵节哪能不回家?别说北京和天津高铁半小时就到了,那就是隔着半个地球,只要有条件也得回家。虽然宋喜明是长子,可从小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知儿莫若母。做爹妈的看一眼两人的表情,就知道孩子在外面吵没吵架。这从古至今两口子在一起就怕冷战,俗话说床头打架床和,不然那就变成了隔夜仇。总回家以为是负担吗?看到没,总回家有助于夫妻别记仇。 正月十五正是天津人最隆重节目是要煮元宵、?炸元宵、?包素馅饺子,?还有逛灯会。元宵是宋建国起个大早去排队买的。北方的元宵是滚出来的不是包出来的。食品店里前摆上类似圆形的浅壁铁皮装置,里面的元宵越滚越圆,这叫团团圆圆。 宋子瑞说:“我知道了,这就跟打架一样,不打不相识,越打越亲近,精雕细琢地包,不如自己滚地圆,是不啊是啊,爸妈?” 从进门就耷拉着脸子的李晨萱憋不住笑了,没好气地说:“谁跟你爸吵架,谁爱理他啊?” 宋喜明跟孩子们说:“我跟妈妈没吵架,只是观点不同,需要冷静。” 宋子瑞伸伸舌头:“爸爸,你够冷静了,老远就让人冻的慌!” 宋喜明对小儿子说:“将来说相声吧,我看你挺适合。” 两人正说着,周伟红端着一屉自家蒸的面点,笑意盈盈地走过来。张溪语拍着小手跳起来:“小刺猬、小兔子、小老虎、小猪猪.....还有刺猬驮元宝。” 周伟红说:“你们看刺猬头是冲屋里的,知道为什么吗?” 孩子们都摇摇头,周伟红解释说:“刺猬头要调向屋内表示驮元宝进屋,象征招财进宝、蒸蒸日上。咱们家的日子啊,以后越来越兴旺。” 这时,李晨萱的手机响了,接完电话,她脸上彻底阴转晴。之前面试的一家软件公司通知她下周一去报到,虽然待遇没有以前的高,可是工作环境还有公司规模都是她比较心仪的。 周伟红好话赶紧递上:“看看头部985的高材生就是不一样,人家女的30多岁就不好找工作了, 咱们晨萱40多了也抢着要。” 张溪语睁大了眼睛:“舅妈找到工作了啊,这个刺猬驼元宝可真灵啊,给我妈妈吃吧,让她也找个好工作,再生个健康地小宝宝!” 小女孩逗得大家哈哈笑。宋喜乐毫不客气,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唯一的一个刺猬驼元宝吃进了嘴里。 吃完饭,一家子坐在一起聊闲篇儿。宋子瑞问李晨萱:“妈妈,你之前不还说要在家一直陪着我到中考结束吗?怎么突然就出去工作了?那我们跟着学校和补习班老师能行吗?” 宋子翔说:“那是因为她前一段时间找不到工作、赚不到钱,所以才用这个当借口。” 李晨萱看着大儿子运了好一会儿气,然后对着全家人说:“本来做母亲是天职!” 张溪语问:“舅妈,什么叫天职?” “天职就是上天既定好的职业,本来是最值钱的,母亲这个岗位是无价的,是整个家庭和社会最应该支付高额报酬的岗位。” 宋建国对着全家人说:“晨萱说得一点错都没有,以前古时候要是哪个妈妈培养出一个优秀孩子来,那朝廷是要给奖励的。” 宋子瑞说:“我知道,那叫诰命夫人!” 李晨萱声音不自觉激动起来:“可现在女性生孩子,是被认为去做一件最不值钱的事情。全社会只承认个人价值,把专职做母亲看成是最没人生意义的事儿,是逃避现实,如果是为了孩子放弃高薪,那就是大傻冒,高学历的母亲放弃事业去做全职妈妈,更被视为耻辱,所以现在生孩子的困难被加重了,生了孩子妈妈要不是没有办法,也绝不肯自己带孩子。不是女人不愿意生孩子,而是女人生了孩子,养了孩子后没有被善待。” 宋子瑞对妈妈说:“你是不是我爸没善待你啊?” 宋喜明敲了一下小儿子的头:“你爸可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你爷爷奶奶都没有,是你姥爷姥姥还有你哥有这个想法,是不是?” 李晨萱又不高兴了:“宋喜明你跟孩子瞎说什么呢?” “我哪里瞎说了?”宋喜明说,“姥姥姥爷没这个想法,小溪雨也没这个想法,不然人家喜乐怎么就没这个压力呢?” 周伟红赶紧打圆场:“喜乐都被压在五行山下了,也就是她心眼不全,换个人早被被压力压死了!” 钱小美对两个半大小子说:“你爸说的话还真有些道理,从小到大你姑姑惹的事多去了,她现在不也好好的?一锅就一个刺猬驼元宝,大家就眼巴巴看着她吃了,这就是习惯。全家都习惯了。” “钱小美,你说你有爹有妈有对象,正月十五还在我们家蹭饭,合适吗?”宋喜乐一点都没有借人钱矮一头都觉悟,“要不跟对象散伙吧,两棵绝顶大葱,不一锅熟,那以后就得开始比谁绿了。” 李晨萱有了工作,白天上班,晚上回来抓孩子们的学习,六日还能去照顾一下父母。邻居们都夸闺女孝顺,回天津的决定正确。父母年纪大了,儿女在身边就是享福。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几次之后,夏春华又不淡定了。 “你要是想让我多活两年,这个房子必须得买。以前你在北京住什么,没人看得见。我住着旧独单,也没人敢笑话你们,看轻我们。可现在你回来了,还天天往这跑,他们一提我就心虚。” 李晨萱说:“妈,人家都是好意,你怎么这么理解呢?” “我跟他们认识多少年,你才见过几次面,她们心里想什么,没人比我更清楚。还有,你要是孝顺,买了那个大豪宅,我跟你爸也能去住几天。不然到死也憋屈在这小破房子里,憋屈啊。” 李晨萱被亲妈这句话触动了:“妈,我一直有个想法不敢跟你提。其实不如给你们换个大点儿的房子,当初你们把房子卖了,钱支援我们在北京买房,我心里一直不好受。” “你给我在天津换房子?你能换什么,换成从前那样子的,我用你?和着这些年,咱们全家都白玩了?要换你就给我换那个和平大新盘,否则都是不孝。”夏春华跟女儿着了大急,“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妈要的不是自己享受,你妈要的就是一个精神享受。你都四十多岁了,住个好点儿的房子也不过分啊!” 这么多年,李晨萱自己收入也不低,奢侈品她有,但是很少。平日里最大的开销就是房贷和教育费,最大的浪费就是理财失误。她很少跟丈夫开口给自己买什么,本身家里也一直不富裕,再有她从小到大就不是物欲太重的人。 “我妈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她就想看着我能住个好房子,让身边的人觉得好,也觉得我这年纪还有过去的履历,配住个好房子。我觉得如果咱们够够能负担,就帮她实现一次,也算是咱们全家享受的同时,也帮我尽孝了。” 宋喜明是典型的技术男,家里的大部分事情他连问都不问,买房算是大事儿,买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房子更是大事儿,这件大事儿两人已经吵得够够的了。 最后,宋喜明还是决定妥协:“天天这么吵,什么正事儿也别干了,这房子再不买,我工作也要没了。买就买吧,从结婚到现在哪一件事儿只要你父母认定了,我们能不妥协过?老太太虽然病着,可战斗力跟核潜艇似的,同归于尽都不能灭火。” 李晨萱冷笑:“说得跟自己多仗义似的。还不是因为我找的工作了,就我失业这几个月里,还赶上一个月过年,你看你脾气大的,要是没孩子,说不定早就跟我离婚了。” “你不工作,我心里压力确实大,比你还大呢!不是因为经济,是你邪火儿越来越大,天天活在自己的幻想里,看谁都觉得嫌你没工作。你说你从幼儿园就是第一名一直持续到二十好几,怎么这才四十多岁,就变得自信全无呢?” 李晨萱说:“这得问你啊,我就是跟你结婚后才一点点失去自信的。” “这是你们家的传统吧?孩子一天不学习得有负罪感,大人一天不工作得有负罪感,老人生病也都得有负罪感,说是拖累儿女。” “你们家传统多好啊,天天除了吃就是吃!” 都说房子降价了,房子没人买了,可这和平区的新楼盘想买一套还真是不容易。据说开盘前就开始排号,一共就那么多套房子,名额被占满了,只有前面有人放弃购买,后面的人才有机会。一开始,大家都以为这是饥饿营销,可事实证明是真的一房难求。李晨萱想要的户型卖光了,能买到的只能是比之前看好的大了20平米。 可这是仅仅多了20平米吗? 这是又添了一串天文数字....的债。 夏春华两眼冒光:“大二十平米好啊,万一将来你们钱紧,我把自己住的这个独单卖了钱给你们,我和你爸拿着退休金住养老院去。反正这点儿财产早晚都是你们的,早给你们,让我把你们住进大新房子的照片发个朋友圈,我死也瞑目了。” 周伟红一向都捧着儿媳妇,哄着儿媳妇,可这个时候老太太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爆脾气发作,一个电话直接打到了亲家母那里:“他们买房我不拦着,买这个跟咱老百姓不沾边儿的豪宅,我也想通不拦着了。可超出自己能力范围后,还要再拉20平米的饥荒,这事儿我绝不同意。” “你不同意有什么用?我闺女自己工资就能还贷款,经济地位决定上层建筑,活到这岁数,这点道理还看不明白?” 周伟红说:“和着你从小培养孩子好好念书,就是为了长本事后还30年巨额贷款的?” “那你从小培养孩子,就是为了让他一辈子活得窝窝囊囊?念那么多年书,最后也没跟人比出个真张来?” “我为什么要跟别人比啊,别人是谁啊?我自己的孩子健康平安就行了,我管别人干嘛?” “我让我闺女买好房子住,自己宁可去住养老院,我还错了?” “你闺女都四十多了,还能工作多少年呢?你为了面子给孩子那么大的压力,就不怕把她压坏了?”周伟红一句也不让, “还有他们在北京卖的那套房子贷款利息还了多少,你当妈的算过吗?我是算过的,这些年那么辛苦努力工作钱没剩下,都还高利贷了。卖了那房子,手里终于有点现钱了,可以稍微松快松快了,你还撺掇他们欠更大的饥荒,还更多的利息。你算没算过,30年后,他们都70好几了。你自己想显摆,自己赚钱显摆去,别拿儿女当工具人。” 这一下可了不得了,夏春华和周伟红都气病了,谁也不让谁。宋建国和李保全彼此也没好脸色,要不是碍着孩子们还得一块过下去,两个老家伙八成就动手了。 宋喜乐带着钱小美去医院里看望两位老太太:“你们打吧,两个孙子再有几个月就中考了,你们最好人脑袋打出狗脑袋来。心疼钱的那个,应该知道多少钱也买不回孙子们的好成绩,要面子那个,应该知道但凡两个孙子考好了,你身边那群势利眼的三大姑八大婆,可比你闺女买个房子能高看你。你们使劲儿打,把我哥嫂买房的钱都住了院,那多解气啊!” 钱小美佩服表姐,这话比灵丹妙药还管用,当场两个老太太就不打了,转天就都出院了。周伟红回到家时,王桂兰也出院回家了。周伟红不提自己住院的事儿,张口就开始埋怨对方:“您这祸啊全都是自己作出来的,医生让你少喝水,非给自己灌中药汤,这不就是自杀吗?” 王桂兰偷偷打量儿媳妇的脸色,心里扑腾扑腾直跳。宋喜乐说:“现在老太太这么操作也不是一个两个了,这不刚有为了儿子买房差点跳楼的吗?” 听到人家儿子媳妇要买房,农村老太太羡慕坏了,说了不少吉祥话。这还在正月里,谁听了都觉得高兴。不知道是不是王桂兰的吉祥话起了作用,李晨萱很快接到电话楼盘电话,有一个人放弃了中户型的购买权,让她赶紧带着钱去办手续。 这下,真是皆大欢喜。 钱小美觉得很有可能是楼盘的计策。宋喜乐却不以为然:“这不挺好的吗,如愿买了喜欢的户型,还没有多贷款。就算是被忽悠了,也没能让忽悠升级。其实后来我也想明白了,这钱买了房子总比让我嫂子瞎理财强。好歹,房子能住还是他们的刚需,别管降价还是升值,女人对房子的执念就是幸福。” 张冀听说大舅哥一家买房了,觉得对不住媳妇,等老二出生了家里就变成了五口人。到时候三代人还是没有片瓦无遮身,想想心里就觉得不是滋味。 “没滋味?”宋喜乐问,“看你这个年吃得胖了好几斤,每顿饭都有滋有味儿的。还想要嘛滋味?让我爸给你做!” 第19章 人家买房她分手 人家买房,宋喜乐心里不是不羡慕的。今天她和钱小美一起跟嫂子去办卖房手续。钱小美最先受不了了,她这才知道新楼盘的真正位置。看了样板间,越发觉得自己住得像个“狗窝”,自己不到三十年的人生里,白活了。 “怪不得这么贵,真是一分钱一分货。只要这房子盖起来质量没问题,八百辈子都不会降价。海河边儿上能盖民宅得本来就没多少地方,而且海河边也分在哪一块!这是什么地段儿啊,寸土寸金,不可再生。” 宋喜乐一本正经地说:“还得别烂尾!” 钱小美坚定地说:“这个地方不可能烂尾,最多就是质量和装修标准比宣传得差一些,但也不会太差,还是那句话,这是什么地段儿啊,也不看看这房子是给哪个阶层的人盖的?” 李晨萱的腰身挺得笔直,心想亲妈说得果然是对的,荣誉感从买房这一刻开始,还有就是小姑子真是越发讨人嫌了。 宋喜乐送给钱小美,一个大大的白眼儿,这家伙什么变的没人比她更清楚了。她宋喜乐也从来没有见过像样板间这么好的房子。尤其是地段确实是极好的,楼下就是海河景观带,小区口几百米就是地铁站.....但是她觉得住在这里跟人上人也没有嘛关系啊! 自己从小到大就住这附近。讲真,小时候的国际商城、吉利大厦、皇家花园、利顺德大饭店好像比现在还洋气。几十年前的和平路步行街还有滨江道有图片为证,要多洋气有多洋气,走进去就能感觉到这个城市的高档次和文化底蕴。现在不知道是哪些部门的审美,弄一堆卖货的车摆出来,看着堵心。而且小时候,全国很多地方,鞋子都穿不上的时候,她小姑六一儿童节都能穿得起三层的纱裙,光是皮鞋就有好几个颜色。哪怕是全国大城市工人下岗的那个年代,父母也会带着三个孩子一个月半个月的去饭馆吃顿好的,说是苦什么都不能苦孩子。 宋喜乐不会因为一个房子就妄自菲薄,管她住哪儿,还不就是睡一张床?钱小美回到家彻底不淡定了,她现在完全同意宋喜乐的观点,房子对女人来说就是幸福的执念。于是她和男友提分手了。 “如果一个女人经济上不依赖你,精神上不依赖你,想跟你合力买一个自己力所不能及的房子时,他都要袖手旁观,这段感情那她为什么还要继续?” 钱唐说:“至少可以抱团取暖啊!” “那我养只猫,养条狗,甚至养只鹦鹉好了,实在不行养只乌龟看着也欢喜。” 钱唐说:“你养这些都是依赖你的,陪你一天你就得花一天的钱,关键时刻你还得保护他们。男朋友和老公能一样吗?脏活累活帮你干了,谁欺负你帮你出头,上下班可以替你保驾护航,偶尔还能给你做饭,遇到你工作不如意的时候,还能给你当饭票。” “你可真没脸,咱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我没有过一天不赚钱。倒是你,最早嫌弃那家民营企业规模不够大,自己要考研考公,啃老两年还连带啃女友。谁给谁当饭票啊?” “两口子要不要算这么清啊,我也不跟你算,算了你得气死自己。” “你还不算?但凡我是个没本事的,你会跟我好到现在,你心里算得清楚呢,吃亏早不干了。” “你看你看,越说越不像了!” 钱唐对钱小美阶段性发脾气习以为常,也不生气,脸上还是笑嘻嘻地。钱小美看着更生气了,觉得这个男人自私自利还不上进。人家女孩子找个对象,主动买车买房,她赶上一个要一起买都怕吃亏的。钱唐见钱小美又发了无名火,且真动气了赶紧过来搂着肩膀哄。 “我觉得你就是在利用我。”钱小美情绪越来越激动,眼泪止不住往下掉,“明明有能力,为什么不能一起买个好房子呢?卖了贬值的,买个保值的,一次到位,有什么不好的?” 钱唐坦诚地表示不想承受那么大的压力,每个月就这么多收入,他也在进修学习新的知识,可是赚钱这事儿只有电视剧里才能一夜暴富。现在的房贷是以房养贷,卖了房子买豪宅要还那么多贷款,生活质量就大幅度下降了,到时进修都无法安心,整体焦躁不安,也会影响感情。而且,他觉得自己买了那么好的房子会在自己的朋友圈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打破现在都平衡。领导才住哪儿,他还不到30岁买个豪宅,还想混吗? 平时还好,到了关键时刻钱小美才觉得自己和钱唐彻底说不到一块去了。她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要么一起买房,要么散伙。钱小美是人间清醒,自己明年就三十岁了,是时候真正觉醒,设计自己对人生了。 “如果你大学毕业那几年这么考虑,我什么都不说。可是现在马上就30岁了,你这些都是借口,我没有让你为我付出什么,我没让你自己扛起什么。我就想跟你一起,我自己冲锋陷阵在前头,然后实现一个愿望,都没商量?” “你自己也说这是商量,干嘛搞得这么严重啊?” 钱唐开始觉得钱小美在闹脾气,他各种讨好各种哄,可没想到这姑娘来真的,在他出差的时候直接搬走了。 人家都说对职场女人来说三十五岁是个坎,宋喜乐决定在三十四岁怀二胎,人家都说有钱任性,她是有没有钱都由着性子。宋喜乐骂钱小美神经病,人家买个房,她分手了。那人家要是自己中了千万彩票又嫁入豪门她是不是得自杀? 钱小美想了想说:“自杀不至于,但是这种人最好不是我认识的,不是我熟悉的。表姐,说句心里话,你的存在很多时候都在治愈我。” 宋喜乐送给钱小美一个大大的白眼儿:“什么人呢?” 旁听的小学霸宋子祥说:“地球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无关年龄,无关受教育程度,无关性别,无关健康残疾。有了一点小成就如果不能衣锦还乡,那就等于锦衣夜行。他们的幸福不在于自己生活得怎么样,而是在于哪些方面,自己比别人生活得强。别人过得不好,自,己饿着也笑嘻嘻,见别人比自己过得好,嘴里的山珍海味也没了滋味。” 钱小美给自己找台阶:“子祥,你这是说我,还是说你妈妈呢?” “你们两个人是五十步笑百步,谁也别说谁?”宋子祥一本正经地说,“还是我姑好,比你们两都好!” 宋喜乐嘿嘿一笑,在这个家里让她自卑确实有点难,就上一辈群众已经叛变,新成长起来的群众眼睛依旧是雪亮的。 钱唐根本没打算和钱小美分手,出差回来后就更加卖力地挽留,不仅去公司门口等她,还跑到老宋家的门口等人。真应了那句宋家的姑爷都是高颜值的帅哥儿。周伟红见钱唐这小伙子个高儿,脸白,眼大鼻子高,这就是标准的美男子啊。 “这么一看,把张冀都比下去了。”周伟红越看越喜欢,“有点你哥年轻时那意思!” 宋喜乐看不下去了:“妈,你这夸来夸去,何着是为了夸自己儿子?” 钱小美不搭理钱唐,一开始都不让人家进门。后来宋建国和周伟红都看不下去了,这次直接把人叫进来吃饭。就算不是对象了,这么多年人家带你上医院,给你当情绪垃圾桶,上下班接你送你的,赶上饭口留饭也是最基本的礼貌。 今天赶上老宋家吃牛肉饼和三豆粥。牛肉饼一份切成五大块一定要吃刚出锅的,那叫一个脆,一咬咔滋咔滋的肉馅汤汁浓郁,一口下满足你的味蕾!再来一份大凉皮,凉皮儿厚实筋道,拌上麻酱、黄瓜、醋,肉饼的绝佳解腻伴侣。另外,两个孙子爱吃致美斋的牛板筋和牛筋儿还有老宋家自己做的素什锦。 钱唐不挑食,但是也很小资,平日里和钱小美也经常红酒牛排什么的。这回进来本来是想垫垫,特别注重自己在女友家人面前的形象,可今天这气温还零下呢,他站在风口里半天,攒点儿精力好打持久战。可谁能抵挡住这么好吃的大肉饼呢? “ 以后谁也别跟我提牛排红酒,我的最爱就是牛肉饼加红豆粥。”帅小伙香得都想嗦了大拇哥了,从脚底板暖和起来,浑身充满了力量。 这是他正月里地五次来宋家了,第一次走进了宋家的大门,坐在了宋家的餐桌前。这孩子心眼活分,很多心里话跟两个老人又说了一遍,得到了不少老人的支持。后来钱唐这个自来熟,跟宋建国和周伟红打成了一片。 周伟红私下里给外甥女做思想工作:“那房子是钱唐父母买的。俗话说知子莫若母,人家不想孩子承担那么大的压力,这是人之常情。孩子不能不顾父母感受卖了房子,也没大错,再说是你之前不同意结婚的,现在也别怨人家。” 从大年初五就开始混大姨家的钱小美,第二天就不来了。她跟钱小美吐露心迹,钱塘来了这么多次,他的立场非常稳健,没有一丝一毫地动摇。从说服她到说服大姨大姨夫,可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要多付出一点儿。哪怕是他说一句,不买这个贵的楼盘,去看看其他楼盘都能让她感受到对方的诚意。 可是根本没有,钱塘只是一昧强调自己的苦衷,根本没有把钱小美的心愿放在心上。这不是他买得起买不起的问题。 “那这是嘛问题啊?你看上那房子本来也没多少人买得起啊,更别提现在买得起的也很多人都选择不买,你这兜里没几个钢镚儿的,为什么就非得买呢?” “因为我是钱小美,因为我马上就三十岁了,因为还不到三十岁!都是千年狐狸,玩什么聊斋。老娘不搞了!” 就这样,钱小美和钱唐真分手了。因为钱小美很快找了一个男朋友,实际上这个男朋友是她请同事帮忙扮演的。她就是不想再跟这种男人有任何纠缠了。钱唐愤怒了,就扯着男同事的脖子要决斗,后来连钱唐的父母也出动了,后来钱唐生病了打电话让钱小美不要走。可自始至终,他们仍旧没有说过那房子应该怎么买,甚至连提都不提,只希望不要分手,希望能够结婚。 再后来,钱唐竟然有了新的女友,听说女方家也有房子,两家人商量着把之前给孩子们准备的房子都卖了,然后两边儿再添钱买个好房子。 宋喜乐奉父母之命给钱小美送吃的,走进出租房她的心就拔凉拔凉的。这房子一看就不是好好找的,随便跟中介提了要求就住进来。七八个大行李箱好多都没打开呢,外衣和内衣都扔在沙发上。冰箱里连个鸡蛋都没有,餐桌上都是没扔的外卖盒子,也就仗着天还冷着呢,要是春天夏天非得馊了。 宋喜乐心疼表妹,小姨和前夫的日子过得都不错,而且当年小姨也继承了姥姥家那边儿的部分遗产,姥姥去世前明确表示这点财产是给小外孙女的。可是钱小美毕业后收入就很高,还总喜欢给家里买买买,这钱也就再也没人提了。 “你不用去找他们两个人。”钱小美浑浑噩噩从床上爬起来,“那个钱要来也不够我买房的,再说我妈早就用那个钱给自己买180平米的大新房了。四室的房间,我开玩笑说给我找个地方留个床行不行?直接被拒绝了。” 宋喜乐说:“钱小美你有点儿出息,明年就三十了,还困在原生家庭的包袱里出不来呢?你学学我,离家出走三年,见过了国内国外大好河山,自己过自己的,让看不起自己的人一边儿去吧!” 钱小美说:“你离家出走三年,可娘家不就依然在这儿等你吗?你一分钱不给,爸妈嘴上嫌弃,可人一回家,房子租好,零用钱早给过去了,连你闺女爹妈都接管过去了,连你婆婆他们都照看了。我虽然赚得多,可他们一个个心里都轻视我。亲戚们都觉得自己的孩子比我强一万倍,我爸妈也觉得自己后养的孩子再怎么样也会比我有出息。” 宋喜乐说:“先吃饭吧,你大姨说了,给你做的红烩牛肉饭和银耳莲子粥。” 第20章 啃老一辈子啊? 钱小美一边吃饭一边血泪输出,感觉到没人回应,她抬起头竟然看到宋喜乐在帮自己做卫生。 “你主动做卫生,今天白天太阳打西边儿出来的吧?”之前都是钱小美在家给宋喜乐的卧室打扫卫生,帮着大姨干活儿,而且她很小就特别有眼色,为了讨好亲戚,她甘愿做个小丫鬟。这个表姐属于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主啊!她现在还怀着孕。 宋喜乐说:“这些年,我跟自己有个约定,无论住在哪儿,都要收拾得妥帖。日子是自己过的,不是给别人看的。” 很多记忆突然撞到了钱小美的眼前。小时候听妈妈说,以前在姥姥家,他们姐妹在娘家两个都是不干活儿的。结婚后,开始也是只上班家务极少做。她对自己母亲的生活起居不是很了解,只是真实的清楚,后来随着年龄增长就变成了大姨现在的模样。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表姐也在像大姨那样蜕变,从一个娇滴滴万般宠爱在一身的小公主,变成日夜操劳的家庭主妇? 钱小美不由打了一个冷颤,真是应该引以为鉴啊。她还想到小时候,爸妈离婚后,本来双方对她还是有一点点期望的。可她因为父母离异适应不了,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初中老师甚至告诉父母,她可能考不上高中。也就是这句话彻底葬送了她和父母之间为数不多的一点亲情。可就在这个时候,父母的“亲孩子”们也开始上学了,据说是从幼儿园就展露了惊人的天赋,父母们把精力和财力都用在“亲孩子”的重点培养上了。她从青春期开始到大学毕业前,曾经向父母求援过很多次,但是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母亲把自己内心都肺腑之言告诉钱小美,作为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给予女儿。 人生要学会取舍,才能过上想要的生活。 钱小美知道,自己就是被父母权衡利弊后,第一个舍弃的。 几天功夫,钱小美的冰箱就满了。宋喜乐每天都来送吃的,每天都来帮忙打扫卫生。钱小美心里感动也为表姐不值,她心说自己可以请钟点工的,只是心情不好,懒得弄,可又怕伤了表姐的自尊心。反正到最后,再也不好意思生病了,抖擞着精神去上班了。 有了宋喜乐的对比,钱小美下定决心再找男友一定要找条件好的。钱唐能这么快找女朋友,她为什么不行? 钱小美对自己的外貌十分自信,除了原生家庭外,她觉得自己各个方面都很能拿得出手。她就是那种传说中自强自立貌美如花的现代女性。果然,一连几个男生都对她有意思,但这些人整体水平还不如钱唐,既然出来相亲,那就是明码实价,都是成年人选择了等价交换别浪费彼此时间。也遇到了她觉得经济条件和外形匹配的,有两个也试着交往了一阵儿,但最后不是没有下文,就是不欢而散。 后来有一个条件相当的眼镜男开诚布公地告诉钱小美:“你很漂亮,但是比你年轻的女孩子很多都不会比你丑,你收入很高,但是你的钱根本没想给别人花,所以你的收入多少就与别人无关,而你的姿态是想要男人为你花钱。如果这样,我为什么不找更年轻单纯的女孩子,还能找到被崇拜的成就感,为什要找一个花了很多钱对方还觉得理所当然的女人呢?还有你的出身明明是个普通家庭,现在对男人却是公主的姿态。那我为什么不去找一个家庭真的很好都女孩,可能还没有你身上的公主病。所以当女朋友,我还有更好的选择,当老婆你又不是踏实跟我过日子,只想我的是你的,你的还是我的,那就没什么必要了。” 钱小美冷笑,这样把恋爱婚姻算得如此精细的男人,还嫌女人精明,根本就是双重标准。他们一边要女人赚钱顾家,又要女人头脑迟钝,这怎么可能? 王桂兰出院后就只能在床上静养。李晨萱把娘家淘汰的一台吸氧机拉过来,每天都让老太太吸氧一小时。她说:“在医院吸氧,在家也能吸氧,我这是掉进福窝了吧?” “您没掉进福窝,我闺女从福窝点出去了!您好好养着,什么都别干,别在给自己下药儿,别再抢救就是对这几家子最大的贡献。”周伟红平日里总和闺女不对付,可心里实在是为孩子不平衡。这些闺女里,自己的喜乐是最俊的一个,从小也最没受过委屈,现在摊上这么个婆家真是有怨气儿。 有怨气儿又能怎么着?还得好好照顾着王老太太,少让亲闺女受累。实际上,王桂兰不知道自己装人工心脏的事儿已经提上了日程。他们没有那么多钱,可是老人的状况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恶化。 宋喜乐怀溪雨的时候,基本上没什么反应,可这一胎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点儿,最近她总是犯困,胃口也开始不舒服,这个状态还得天天想着怎么去借钱。 张冀说:“大舅哥现在买房子,用意已经很明显了。咱们用不着再张一次口,让嫂子嫌弃,让你哥为难。” 宋喜乐不爱听了:“我嫂子就算这么做了,也是人之常情。那是三家子两代人攒来来买房的钱,不能说人家有,就必须借给你。你觉得你妈妈的命重要,可毕竟不是人家的亲妈,各尽各的孝。” 张冀说:“姥姥姥爷的钱都给儿子孙子买房去了,留下的养老费不仅没多少,而且咱们也绝不能再惦记了。” 宋喜乐给老公一个大大的白眼儿:“我爸妈有多少钱,你比我还清楚啊。不过也对,你家的亲戚我也早就算过了,一个能借钱的都没有,都是恨不得你借到了钱,还得分他们点儿的主儿。” 小两口子思前想后,能帮助他们的,除了之前的钱小美之外恐怕只有老姑夫了。宋美娟出去旅行了,钱小美不想给外地的小姑添堵,决定直接去找李金元。生命的流逝等不得你脸皮完全变厚,这个时候其余的情绪和道理都得放在后头。 本来计划得好好的,可等到了真要去求人的时候,宋喜乐却又也张不开嘴了。她觉得自己脸皮本来不薄,也不擅长精神内耗,可小姑和姑父在打离婚啊,她这算不得拖小姑的后腿? 张冀安慰宋喜乐是怀孕反应,才思虑过度。小姑和小姑父不会离婚的,两人就是为了孩子闹意见呢。有一点宋喜乐是同意张冀的观点的,她这次怀孕后,确实想得比以前多多了。连小时候家里得事儿,都忽然记得清清楚楚。 90年代初期,老妈和老爸先后下岗了。两人之前是不怎么存钱的,因为每月都发工资,这月花了,下月还有,就算是偶尔周转不灵,借了钱,下个月就能还上。可是忽然有一天,这个铁定的事情变了,工厂不再发钱,每个人都要去自谋生路。 宋喜乐记得那段时间,家里的冷空气在三伏天都让人打颤。一点买断工龄的钱也早就用光了,妈不是为了买百货大楼新款的裙子去借钱,而是为了吃饭去找亲戚朋友们求援。刚开始的时候还能借到,可是后来再后来闭门羹都吃了不少。 不仅是自己家,小姨家也因为生活没完没了的吵架。女的指责男的没本事养不起老婆孩儿,男的指责女的过去不懂得存钱,败家媳妇后来就离婚了。 几次借钱无果后,宋建国和周伟红回来开始琢磨以后的生活怎么办,短短时间内他们想了很多谋生的办法。从老爹在路口修自行车开始,到老妈从街道领手工活儿,甚至从姥姥家借到最后一点钱,周伟红去专门学了裁缝。刚开始的时候,手艺不怎么样,宋喜乐最小就成了娘亲的模特,穿着不能动的袖子去幼幼儿园,或者是身上都是老妈买的布头做的各种不合身的衣服。那个时候年纪太小,不懂得不好意思,甚至这段经历早就都忘记了。 宋喜乐对那段日子没有别人那么深刻的感受,可是这一刻起,很多记忆深处的画面又都鲜活了起来,从记忆深处飞出来。 宋喜乐艰难开口之后,李金元说可以借给他们十万万,但是得说好了两年之内必须还上。“小姑父,你这是怕我姑跟你离婚,通过我转移财产吗?两年之内必须还。你是怕我们耍赖不还吗?今天我来之前就跟张冀商量好了,无论你借我们多少,我们都规规矩矩给你打借条,按利息还债。但是你说出来,我这心里特别受不了,这不是拿啥眼看人低吗?我连借条都提前写好了,就没想赖你一分钱都帐。” 李金元说:“喜乐啊,你从小就是个好孩子。虽然嘴黑,脾气爆,但是心是好的!” “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啊?”宋喜乐说,“不能因为我拿西红柿和鸡蛋扔过你,过年叉着腰骂过你,你就借着这个机会报仇啊!我要是不是实在没办法了,这会儿你上赶着给我钱,我都不要。怎么都得先把你对不起我姑的罪行交代清楚。” 但凡不是要给家里老人救命,宋喜乐也不会找有钱的亲戚们求助,她再任性,再小孩儿心性也不会混蛋到找人借钱下馆子,买衣服,旅游。从来都很乐观积极的喜乐姑娘下线,上线的是过去三十几年几乎没怎么上过场的自怜的喜乐姑娘。她眼前几乎能看到,老妈去借钱被冷眼相待的情形,心里酸溜溜的。 李金元对宋喜乐说:“你在外面这些年,我还以为你能长大了,可现在看,你还是你啊。怎么,张口借钱就红眼圈了?我要是你这样,根本都活不到今天。你别看我们这个公司开了好多年,可实际上现在就是个空架子。网络上吹牛说十五万对干企业的人来说一顿饭钱,可我告诉你,我们公司账上好多时候连当月的工资都不够,都得各种拆兑。” 宋喜乐说:“李金元,你这跟借钱的人诉这么大的苦,可真是毫不顾忌别人感受啊!当初你追我姑时,对我可不是这样的,你还说给我爸妈买房子呢,你这么损人好意思吗?” “我损你嘛了?”李金元说:“喜乐姑奶奶,网络上说女人到了35岁就没有职场发展空间了,可我告诉你无论男女35岁的时候,人生都才刚刚开始。你得直面生活的真相,未来60年才能过得淡定从容。” “我谢谢您了!”宋喜乐说,“想当救世主的人以为自己是传教,其实大都是干传销的。” 写了借条,签字画押。宋喜乐的脸色不好看。张冀说:“媳妇,让你受委屈了,你想骂我就骂吧,打两下我也绝不还手。” 宋喜乐说:“骂你有嘛用,还不如留着你多干活儿。过去在国外的同事说有些项目需要在国内找人开发,我赶紧告诉他最近缺钱,正好时差允许,咱们白天上班,晚上接私活儿,两不耽误。” 张冀大喜过望:“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啊,不过你现在安心养胎,混个工资就行了,剩下的事儿都交给我。” “那活儿一个人干不了,不能及时交付,人家下次就不找咱们了。”宋喜乐说,“再说了,这活儿还不一定能下来呢。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咱们就争取到底。” 宋喜乐这几天心里就跟过山车一样,早上醒来的时候,感觉胃口很不舒服,一阵阵翻心,本来想去上班的,可实在是爬不起来了,打电话跟公司请了假,望着房顶,一阵阵负罪感袭来,然后感觉自己迷迷糊糊又盹着了。 她是被楼下的吵架声扰醒的。楼下几个嗓门大的大姑大姨聊天聊到激动处聊天跟打架一样。听了一会儿,宋喜乐就听出了前因后果。 楼下的邻居们见宋喜乐拖家带口回娘家住了,刚开始新鲜,后来这话就没那么好听了。什么上了大学也没用,还不如当时不花那民办大学的好几万,高中毕业找个班上呢。这三十多岁根本找到工作了,以后在娘家啃老一辈子啊? 第21章 大人不忘本 孩子有本可依 “我给闺女花钱上大民办大学,那是为了让她以后赚多少钱吗?是为了必须收回成本吗?我就是想让闺女有四年的大学经历。有那钱退休后出国旅游,我提前用来哄我闺女高兴怎么了?我们自己乐意!” 宋建国平日里和邻居们关系都不错,可说自己不爱听的,也不惯着他们,半开玩笑半怼过去,可他说得都是心里话。 “老宋,你可真太惯着孩子了。这么养孩子把孩子都养废了,怪不得三十多岁还黏糊父母,应该把他们推出去,到外面闯荡闯荡就出息了,受受磕碰才能成材。三十多岁还父母月,一辈子没出息。” “推出去?”宋建国头摇成了拨浪鼓,“我允许孩子啃老。” “还真是惯着孩子啊,有你受罪的一天。养孩子跟养宠物一样,惯着久了蹬鼻子上脸。” “那得看什么样的孩子,要是臭狗食自然得赶出去,但是我的孩子都是好孩子。”宋建国说:,“我们家两个孩子毕业后都没闲着。工作中没损人利己,生活中没搞不正之风,有了儿女也尽心养育,对父母总得来说也知道心疼。985毕业的儿子我添钱买房那就叫高兴,给日子遇到困难的闺女管饭就是被啃?对孩子不能这样!” 邻居说:“老宋你这么惯着闺女,将来都甩不掉了。在小时候就应该告诉孩子,不争气,不好好混,将来没饭吃时,父母可不管你!这么大岁数了,能管到哪天啊?” “你父母小时是这么教育你的?”宋建国说,“我爹妈,我爷爷奶奶,我太爷太奶奶,我祖上八代可都从来没这么说过。当年我大姐上山下乡离家的时候,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我爸妈反复说得一句话就是,无论遇到嘛困难都写信跟家里说。” “咱们那时候多强梁啊,现在的孩子嘛也不干,光学习光顾自己还弄不好,一代不如一代。” “我不如我闺女!我比我闺女差远了。我三十来岁的时候,天天下棋钓鱼,车间里耍贫嘴,没承受过什么生活的压力,别说大学了,高中我都没念完。孩子们一个个都比我们强多了。”宋建国说,“可后来我在日子最难的那段时间,也有过手心向上的时候,父母和岳父岳母都没有让我们滚蛋,长辈们都是不遗余力地帮助我们。实在是帮不了我们了,也没有恶言相向。怎么轮到我们做家长了,家长就变味道儿了?” “咱们小时候家长要求多低啊,不在社会上捣乱,平安回家就行了。”邻居说,“喜乐他们也算是在蜜罐里长大的,要求自然不能跟咱们那时要求也不一样,不然社会怎么发展?” 宋建国说:“现在说有一些孩子看不起父母,我之前还挺生气的。现在你们一说我才理解,父母对孩子过分要求,孩子自然也学着要求起父母来了。要我说,这样的父母是活该被孩子看不起,父母和子女关系不和也是活该。” “你们说这些话的人,还知道社会进步啊?”周伟红听到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从楼道里走出来直接说,“不让管孩子的,不是老人变化就是坏人变老了吧?我们小时候长辈们都多好啊,胡同里的老爷爷老奶奶,都能教你怎么做个好人,现在有些人当长辈了,自己先不做人,就只知道一昧要求孩子。孩子有这样的爹妈,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宋建国见老伴儿的话有些激动了,赶紧过来解释:“如果做家长的要求孩子们年薪100万才叫有出息,那按这比例筛选父母,当父母的资产至少一个亿才配得上孩子。你要求孩子年薪五十万,按比例父母至少资产五千万,你要求孩子月薪三万,那父母资产至少得两千万吧。自己都算算,当父母口袋里有多少钢板儿,有什么资格要求孩子?” 周伟红觉得老伴儿的话特别在理:“自己一辈子就混了一间房子半间炕,每月就指望这国家给的退休金过日子的老头老太太们,没资格对孩子要求太高。要求孩子必须出人头地的,先让自己成了大款再说。” 宋建国说:“孩子们能赚钱养小家就该给予大大的肯定,孩子们遇到困难能帮一把是一把。也成全了这辈子父母和子女之间对缘分。必须让孩子成才?家里有多少财产等着孩子继承啊?咱们应该跟老一辈父母一样,希望孩子平平安安,遵纪守法,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哪怕穷一点也不能想着歪门邪道,这就行了!怎么都是一辈子,非得把孩子们挤兑神经了,就高兴了?” 周伟红说:“我公公婆婆都是有文化的老干部,人家都是自己努力为社会做贡献,想着自己为大家庭做点儿什么,也没要求我们必须怎么样怎么样。光要求孩子高学历的同时,父母的素质不能倒退。” 外面还在争论不休,宋喜乐悄悄关上窗户,刚刚的胃口、脑瓜子各种不适应统统不见了,她困意袭来,再次睡个美美的回笼觉。 中午做饭的时候,宋喜乐跟在老妈身后一直转磨磨儿。周伟红嫌弃地让闺女边儿待着去,却不想被这孩子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孩子们都长大了,两个孙子也都青春期了,外孙女刚开始跟姥姥姥爷建立感情,还没那么亲。谁曾想这个三十多岁的“巨婴”又来个没正形。 “你这是抽嘛风啊,我做饭呢!” 宋喜乐说:“妈,以前觉得你跟我爸借钱也给我交春游的钱,是天经地义的。现在觉得你们真挺不会过日子的。” “人家说得没错,就是从小把你给惯的,三十多了还没个大人样儿。” “妈,你跟我爸必须长命百岁地活着,要不然以后没人惯着我了!” 周伟红说:“这孩子,受什么刺激了?” 宋喜乐说自己想了父母下岗那几年的很多事儿,都是小时候的画面本来印象并不清晰,最近都一件件想起来了。母女两儿聊闲篇儿聊了一下午,过去的日子都跳到了眼前。 人这一辈子能交往到到其实就那么一些人,能有血缘关系管着的不多。能十几年几十年还交往的朋友,那更是少之又少,所以要和和气气、开开心心地生活,与人交往多找乐子,别总找不痛快。 周伟红语重心长地对女儿说:“亲戚之间有血缘关系的,能互相惦记的那才叫亲戚。亲戚之间只能提供负面情绪,只能气人有笑人无的,那比陌生人还不如,赶紧离得远远得。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难,不能因为几件事儿人家不帮衬就恼了,可也不能一点气性没有。” 过去,周伟红没让孩子们知道过,现在提起来仍然是满肚子的感慨。当年为了生活,自己还和宋建国往建筑工地上送过灰膏,在菜市场卖过菜。可你觉得自己是最困难的?还有更困难的家庭,连人家摊贩不要的菜叶子都择吧择吧捡起来,回家做菜吃。 现在可能很多人看来都觉得太辛苦了,可那个时候,还没有农民工这一说,都是工人阶级,都是劳动人民,谁也没有从心里瞧不起谁,看着人家心酸,自己都恨不得帮一把。他们还差着,宋爷爷宋奶奶活着的时候,家里有两个鸡蛋,邻居来借,不仅两个都借走,还能送人家一把挂面的风格。 那段日子辛苦也是真辛苦。每天没时间想别的,回到家做饭收拾,倒头就睡,别说教育孩子了,能把晚饭照顾好,能看着孩子先上床睡了,一天下来全头全尾就是极限了。 宋建国和周伟红后来还摆摊儿卖过煎饼果子。老宋在路口修自行车,周伟红在旁边摊煎饼。这是为了生计不说,家里几个孩子的早点都解决了。那时孩子们也都特别耐人,从宋美娟到沈强再到自家儿子闺女和钱小美,没有一个觉得宋建国两口子丢份儿的,还招呼同学们来捧场。自家过得紧紧巴巴,可相好的邻居孩子放假没地方吃饭,还都招家里来吃碗面,更别提自己亲外甥亲妹子了,日子难,可却不寂寞。 宋喜乐说:“可不不寂寞呗,我大姑说小时候一帮人一起去挖野菜,咱家条件还算好的,爷爷奶奶会留钱,她带着我爸饿肚子,租小人书看。然后还拿小儿书跟对门家小孩换红薯吃。前后的小孩子们天天一起玩儿,还组团去看露天电影。” 周伟红说:“玩是不缺玩的,可那几年真有饿死人的。你奶奶年轻时浮肿得厉害,差点就没救过来,不然就没你爸了,也就没你和你哥什么事儿了。你爸的一个表亲在老家没饭吃,全家人真是躺在床上等死啊。你爷爷找一个老同事从人家的老家弄了几袋麸子,骑了一天的自行车给送过去,十几口子人才活过来。” 宋喜乐说:“我知道,后来那一大家子做买卖都发财了,我爷爷奶奶没的时候,都过来哭呢,哭得可伤心了。” “所以,人都是有心的。你现在找这些老表借钱,人家可能不搭理,但是当初对爷爷奶奶的感激之情,那绝不是假的。” 宋喜乐笑岔气:“哭丧是真心的,借钱没有?” 更没人知道周伟红还卖过保险,差点干了传销。后来她醒悟得比较早,觉得这些事儿吧,她自己也弄不大明白,因为自己赚钱,搞不好就会伤害到别人。宋建国干过的就更多了,四十多岁下岗,常年在车间里劳作,腰间盘突出的毛病比较严重,力气活儿干不了,坐办公室的活儿又没人要,当过看夜的、卖过袜子、送过报纸......能想到的,他都干了。 “知道吗,你爸还开过车呢?” “出租车?” 周伟红摇摇头:“当年你爸朋友投资买了一辆三手的桑塔纳,雇你爸跑活儿。” “那不就是黑出租吗?” “你爸运气好,干了两天就不干了。因为有个公司老板要包车,一个月能给三千块。” 宋喜了说: “这不就是天上掉馅饼儿吗?” 天上哪有掉下来的馅饼儿,一不留神地上就踩了陷阱。周伟红这些事情都没和孩子们说过,那年借了民间贷款,跟人合买了这辆车。开始一半年的还不错,每个月拿回那么老多钱,就算除去加油钱,过路过桥费,修车验车保险什么的,每个月也够全家生活了。 可是有一次宋建国跟老板出差去石家庄,当天晚上车给丢了。那时为了省钱,老宋没给车子上盗抢险,这车没了,大眼瞪小眼,上吊的心都有了。怎么过啊,怎么活啊,都说天无绝人之路,当时真感觉这生活要把人逼死了。 老板个人给了几千块钱意思意思,合伙人也出资部分也没让老宋都负担,但是赔人家一半总是有的,再加上自己买车欠的高利贷,日子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宋建国在床上躺了三天,不吃不喝,远远看去啊,就跟只有出气儿,没有进气儿一样。 宋喜乐问:“那最后咱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啊?” 周伟红说:“世界上什么都能挑,就是日子不能挑。该怎么过怎么过,过着过着就到了今天。” 宋喜乐说:“怎么不能挑,你跟我爸离婚找个有钱的,或者我爸和你离婚也找个有钱的,把我和我哥分了,一人带一个,或者谁都不要孩子,自生自灭。” 周伟红说:“你高考的时候,老师让我压着你背书,到现在我还记得里面的一句话。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这句话的意思是:当一个人处于困境时,会回想起自己的本源,因此,在劳累、困苦、疲惫到极点的时候,没有不呼喊上天的;在病痛、悲伤的时候,没有不呼喊父母的。” 宋喜乐说:“老妈,你可太有学问了,我都早忘了,高考就没背下来。意思也没理解。” “你都把我笨出花儿来了,恨不得背一百遍也背不下来,我当时就想,我都背下来了,这个闺女莫不是傻吧,怀她都时候还没下岗,好东西都给她吃了,怎么不长脑子?” 母女两个笑成一堆。 宋喜乐问周伟红:“所以,因为我和我哥在最困难的时候有爸妈可以喊,你就选择永远不抛弃我们吗?” 周伟红摇摇头:“我跟你爸又不是见异思迁,又不是好吃懒做。我们只是暂时遇到了困难,我们在一起还没过够呢,大人不忘本,孩子才有本可依。” 第22章 没有对不起,你们已经很努力 宋喜乐的孕期反应越来越强烈,她有时不得不感激劳动法,要不是法律照顾孕妇,她是老板也得把自己开除了。她真不是想矿工,可怀孕到这个阶段,这波反应实在是太强烈了。别说接外活儿了,正常工作生活都受影响。别看之前她去找公司要说法,这会儿心里也挺不好意思的。以前她在公司队伍里也不是白给的,要不是没办法,谁愿意白吃饭? 同事安慰宋喜乐,女人怀孕也是为社会做贡献,法律保护孕期女性的合法权益,天经地义。宋喜乐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话是这么说,看到队员们忙成孙子,她哪好意思做奶奶?这天白天,她在工位上连续坐了五个小时没动地方,整个人忽然就感觉不好了,头晕目眩晕倒在地。不仅张冀吓死了,所有同事都吓死了,有人说她逞能,可宋喜乐怀一胎的时候真没这样啊,那时她怀孕九个月还在上班,一点状况都没有。 闺女回到家,宋建国心疼得掉眼泪。现在的工作也不是铁饭碗,要是家里有条件,这个状况真应该让孩子请长假或者干脆辞职在家休养,都怪老爸没本事。周伟红不爱听了,这惯着孩子确实得有个边儿。当年她怀孕前还三班倒呢,怎么也没见他这么心疼?周建国说:“我们努力工作不就是为了孩子们能轻松点吗?不然为了什么?” 王桂兰不敢说自己当年病病歪歪大着肚子还要下地干活儿,还要回家做饭。不过就算她没文化也认同亲家公这句话,人还是少受苦的好。她最能吃苦,竟然真吃了一辈子的苦。很多婆婆都见不得儿媳妇享福,可她真不希望媳妇受苦,她对苦深恶痛绝,苦就是苦生不出甜来,唯一能让她感到温暖和力量的就是因为有了儿子。媳妇苦,自己的儿子和孙女能好过吗? 张冀见媳妇这样,更是心疼得无以复加。他印象里媳妇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生完孩子嘴都没停过,转天有女同事来医院看她,她都能下床逞能了。张冀真后悔了,不应该让快35岁的媳妇生二胎。他让媳妇请了假在家休整,自己则忙成了狗,夜里经常加班睡在公司。 只要回家,他都会继续接外活干,还不满三十岁的小伙子,身体底子好,农村出来的不怕苦,为了生活可以拼命。虽然这么卷也没有增加多少收入,可是家庭条件这个样子,但凡他自己闲下来,就觉得内心充满愧疚。 就连吃饭睡觉,他都觉得不应该太舒坦,眼下这种状况,他不配有任何满足感,让自己难受一点活着,似乎才能安心。 夜里两点多,楼上的房门打开了。张冀在客厅里干活儿,看到周伟红披着厚外套进来了。 “妈,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周伟红先看了一眼卧室,又看了一眼睡在客厅帘子里的“病夫人”,压低声音说:“你也知道这么晚了,天天不睡觉?你嘴唇都冒泡了,也不知道放杯热水放电脑前?” “凑合凑合就行了,活得哪能那么精细?” “这是精细吗?这是自虐!” 张冀不好意思:“妈,我这不是想多赚点儿钱吗?” “赚钱重要,身体更重要。你可以先睡子午觉,然后早起一两个小时干活,这么下去身体要垮的。”周伟红说着从带来的食盒里拿出一碗热腾腾的银耳瘦肉粥来。 半夜三更热气腾腾地瘦肉粥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一种强烈的期待和浓浓的幸福感从心底弥漫开来,但他配吗? 张冀自从搬到岳父岳母这儿,每一顿饭都是大餐,可是写程序到这个点儿,肚子早饿了。他其实从念大学的时候就开始就帮着导师做项目。学校课本里教的和项目实际的需求不匹配。绝大部分应用设计需要的工具和语言都得自己从网上自学。后来,他的技术能力比导师还厉害,几乎全靠自学。很多项目干起来,导师都解决不了的问题,都来找他善后,结不了的项目都扔给他。虽然自己赚得不如导师的百分之一,但他也因此改善了生活,获得了成就感,用导师的话是,在念大学的时候就锻炼了自己,积累了工作经验。 夜深人静,张冀吃着热腾腾的粥,肚子里不空了,心也热乎了。周伟红看他连碗底都拿勺子崴干净了,又从食盒里掏出两个牛肉馅饼儿,又给他盛了半碗粥。 见没多久张冀秃噜秃噜全都吃干净了,周伟红嘴角挂起了岳母笑:“还怕你大晚上的存食或者吃不下,这根本不够啊。大小伙子就得这么吃东西,这才像个样儿。” 张冀说:“妈,以您跟我爸无论谁都不用把早点送上来了,我去门口买点儿就行了。” 又有儿媳妇又有姑爷,周伟红做事就得周全点儿,她宁可天天送上楼也不能让儿媳妇挑理儿,更不能让儿媳妇觉得生活受到了影响。 “在家干的稀的热乎乎吃完了再上班去,那和拿着等班车咬两口能一样吗?在家吃顿顿不重样,路边能有什么?” 自从搬到岳父岳母这边来,每天早上他都能吃到热乎乎,各色各样的早饭,以前上午十点就饿得前心贴后背,现在能扛到中午还绰绰有余,中午吃得晚,下午也不饿。整个人都有精神。 没人知道,张冀小时候基本没吃过什么早饭。他亲爹去世得早,活着的时候嗜酒如命,整天喝得迷迷瞪瞪得,平日里家里庄稼上的活儿都是体弱的母亲在干,家里成年吃上顿没下顿。母亲常年不仅为一家生计操劳着,还要想办法还父亲在外面借钱买酒的钱。别说早饭,就是过年,也只有一碟子花生米一碗红烧肉。天津市的同龄人很难想象,张冀这个岁数的人,小时候家里条件还能是这样。只能说,不是每个人都生在幸福的家庭,都有负责任的父母。生活在大富之家的人是如何幸福他没见过,但是结婚前媳妇的家庭生活让他十分向往。 张冀考上的是公办大学,如果是私立的肯定上不起。他就连公立大学的学费都需要贷款。念高中的时候,他一天最多吃两顿饭,有时就一顿管饱。夜里复习太饿了,连桌上同学剩下的馒头渣都让他捡光了。早点对他来说,是奢侈品。 后来工作了,张冀每月只留下最基本的生活费,其余所有的收入都寄给了农村的母亲。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她拉扯大,受尽了委屈和苦难,也遭受了足够的白眼儿。他觉得多给母亲一分钱,她在老家多身板儿就能挺直些,自己内心深处的负罪感就能少一点点。 有一次张冀给自己电脑添了些东西,月底生活费不够了。刚好赶上那几天宋喜乐不想吃食堂,从家里带的午饭来公司吃。可中午办公室的几个妹子非要一起出去聚餐,她从家里带来的饭就浪费了。到了快下班的时候,她问张冀要不要吃?张冀在女神面前也不装什么矜持,根本等不到下班,直接拿着宋喜乐的饭盒去微波炉前热了。 张冀这辈子都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三鲜小笼包和板鸭。女神的便当盒也特别讲究,五层保温,一层包子,一层板鸭,一层老醋六样儿,醋都是单另一个小圆盒,下面一层有几块点心和水果,最底下一层是皮蛋瘦肉粥。几口下肚,他的肚子就欢快地唱起歌来了。宋喜乐转头和同事聊天的功夫,再去看张冀,这家伙风卷残云,五个盘子摆桌上,全都吃得一干二净。 “你这比推土机和碎纸机都快,这是多少天没吃饭了?” 张冀觉得在姐姐面前,忽然就来了一阵委屈:“我还真是有一阵儿都没有好好吃饭了。” 周伟红也想起了这件事儿,她为什么会知道呢,因为闺女嘴刁,公司食堂有饭,老爹也时不时给带几天小灶儿。这孩子从小到大饭盒带回来的时候从来没洗过,就破天荒一次带回来的便当盒里里外外洗得干干净净。就连之前包上的油点子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也给刷掉了。周伟红再次看这女婿,一表人才,眼睛清亮,牙齿倍白,长得好就是看着顺眼。 从那次之后,张冀总厚着脸皮找女神姐姐买饭吃。他口袋里没多少钱,可怜巴巴的小奶狗。宋喜乐慷慨大方,直接把这可怜孩子的晚饭问题都交给了爹妈。宋建国那傻老爷子以为亲闺女食堂的中午饭不够可口,哪知道自己精心准备的爱心午餐,都成了张冀的晚饭。宋喜乐从家里拎到公司再拎回来,不仅没损失还能赚几块。 灵活机动,自愿组合的小餐桌就这么上线了。 有一次,张冀八月十五还在公司加班,在微信上用无助、弱小、可怜、香菇的表情给宋喜乐求助。老宋家八月十五那是大节,整个餐桌都摆不下好吃的。宋喜乐漫不经心地说,你来我家吃啊,进不了门,我给你打包带出去。谁能想到下午的时候,张冀竟然真的来了,在宋家小区外的路口溜达来溜达去,吹一吹女神吹过的风,走一走女神天天走过的路。 晚饭还没有开席,宋喜乐坐在餐桌前,忽然如神附体大喝一声,谁也不许动筷。然后麻溜地拿出餐盒把菜尖儿都拨出来,然后自己人也不见了。 周伟红算是明白了,这张冀也是个名副其实地吃货。那吃货闺女不仅自己嘴叼,还好习助人为乐。宋建国是个老窝囊子的,往后以为闺女是真的助人为乐,饺子下水第一锅都先让闺女拿走。都说闺女外向,估计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到了冬天,周伟红闲来无事儿最喜欢做个鞋垫子、护膝、做个小棉坎肩什么的,以前给儿子儿子嫌弃,给闺女闺女看见就跑,生怕套她身上被人看见丢人显眼,她更不好意思问儿媳妇要不要。就连老伴儿都不穿她做得这些老物件儿。有一天,宋喜乐主动找亲妈要小棉坎肩,说有个同事从小不好好吃饭,长大了饿着肚子熬夜、喝凉水、吃凉饭胃口坏了,天一冷就反酸水,严重了还总想吐。 周伟红听说自己的“偏方儿”有人重视,那必须更用心的干起来,她想着可能是个女同事,就在衣襟上绣了花。哪知道是个小伙子,她又赶着做了另外一件。谁知道是给闺女做了情侣装。都说小伙子二十三还能窜一窜,张冀自从和宋喜乐搭上小饭桌后,最早不到一米八,没多久竟然突破了一米八。本来只是长得带人缘,这下个头儿也够得上美男子的标准了。宋喜乐更有成就感了,书上说一见杨过误终身,她说他是一见喜乐长大个人。 搞软件开发的表面上是脑力劳动,实际上拼得也是体力。公司里的程序员,有的连续加几天班儿就开始发烧、憋气、发呆。张冀脑子快,逻辑性强,手利索,营养跟上了,很快就在工作中崭露头角。领导那里有问必有回,手机微信实时在线。有时半夜给他发微信,打电话处理作业报错,他都能秒回,第一时间干完,并反馈。 几乎是交代的任务一点就透,自主测试。公司需要的新技术,自己学习,超常完成公司各种要求,终于成为了技术团队里最年轻的主管。当年,人事部门计算增薪标准时,被几位领导一致同意增薪百分之二十,后面一年更是各种绩效顶个拿到。从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很快就成为了公司里的高薪技术人员。虽然这个钱依旧买不了房子,短时间里换不了车子,可也是他能努力到到极限了。 身为一个蹭饭的奶狗,张冀也终于有了勇气向女神姐姐表白。虽然现在他跟其他的追求者比还是穷小子一个,可是他会努力,努力让自己心爱的人过上更好的生活。那时,宋喜乐说自己不知道什么叫更好的生活,过去将近三十年的时间里,她也没有过过多好的生活,但是觉得日子一直都挺有滋有味儿的。她对未来没有太高的要求,就希望每天高高兴兴就行。 宋喜乐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张冀是个不折不扣的凤凰男。可凤凰男也有错过的童年,也有很多遗憾。宋喜乐小时候喜欢的过山车,小时候喜欢的激流勇进,现在依然喜欢的披萨汉堡,喜欢的抓娃娃,喜欢的三层的生日蛋糕........张冀也都喜欢。 张冀说自己人生中好多第一次都是宋喜乐给的。宋喜乐说明明是你花钱,怎么成我给的了?张冀说是因为有你才燃起了我对生活更多的向往。后来她陪他第一次坐了飞机,她陪他第一次住五星级宾馆,她陪他第一次去看南国的风景,一起远渡重洋...... 他心里总有个梦想,将来自己也要化身宋喜乐爱看的小说里的那些总裁哥哥,给她最美好的未来。 夜深人静,张冀对丈母娘说:“妈,对不起啊。” “对不起我什么?”周伟红说,“是我一直看不上你,连喜乐生孩子我都不在身边儿。” “我不仅没有让喜乐过上好的生活,还让她受了那么多的苦。”张冀看着媳妇为了自己去找李金元借钱,心里都是苦楚和内疚,怀了孩子还要坐一个半小时的班车去工作。在别人买豪宅的时候,她跟自己租住在出嫁前的房子楼上,跟农村的婆婆挤在一起。 周伟红上楼来没想听这个,听到女婿的自责,她心里不好受,甚至还红了眼圈:“不用觉得对不起,我跟你爸都看得见,你们已经很努力了。” 第23章 ai时代的冲击 自此,张冀每天早上都能吃到岳父岳母精心准备的早点,晚上加班都有热乎乎的夜宵。王桂兰的身体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还帮着亲家母择菜、洗菜,收拾收拾家。不舒服的时候就自己拉上帘子安静躺着。她不知道自己的生命究竟还能有多久,但是她不想给任何人再造成任何的负担。 天津总医院和北京协和的专家都提到了人工心脏,她一辈子讨好过不少人,可很多人却不知道她实际上不是个软柿子。一个寡妇独自带大儿子,让他念大学到娶妻生子,更多的是靠一股子执拗和坚持。她当时就跟医生翻脸了,能治就治,不能治了就直接说,别哄着孩子们再乱花钱了。医生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好像几十万谁家都能有似的。实际上,几十万对普通家庭来说就是天文数字。更何况我儿子才工作了五六年,前两年工资还并不高,后面每年涨工资发奖金可又能攒下多少,再加上结婚生子,孝敬老人,孩子们能有几个钱? 后来,医生和孩子们都不跟她提人造心脏的事儿了,王桂兰根本不放心,每天在家里寻找蛛丝马迹,儿子媳妇她是了解的,越是没有动静越是要办大事儿。她心里着急,可一个无知无识的农村老太太,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着急。 周伟红根本不知道人造心脏的事儿,看着张冀妈忧心忡忡的样子,先是给人家一顿数落,后来人家辩解,她从农村亲家嘴里听到了这件事儿,自己心脏也跟着不会跳了。 几十万?她敢打包票,自己闺女从大学毕业到现在,手里估计几万块钱都没有。 “我那闺女是刀子嘴豆腐心,嗓门高泪腺低,咱们都老了,走到那一步还得听孩子们安排。你就踏实养身体吧,想多了也没用。” 下楼,周伟红把这颗大炸弹抛给了老伴儿,自己都脑瓜子嗡嗡作响,“要是你,你换吗?” “我换!”宋建国说,“我还没跟你过够呢,我还想看着闺女儿子,孙子孙女再往后几十年怎么过的,远的不说,就说咱天津的早点,我都还没吃够呢,海河天天遛也都还没遛够呢。” “所以你说张冀妈今天跟我说这个什么意思啊?她是真不想换,还是有嘛别的想法?” 宋建国对老伴儿说:“有嘛想法都是正常的,谁不想多活两年,做父母对谁又不是真心疼孩子呢?奇葩的父母有,但都是少数,自己身上掉下来的是心头肉,孩子受罪比自己流血还疼呢。” 孩子们都去上班了,周伟红上楼的次数更频繁了。她跟老宋一致认为,这人啊要想体格好其实就弄明白吃喝拉撒四件事就行了,别的都是其次。要说吃,人老了胃口差了,那就得少而精。早上吃不了一套煎饼了,那吃两个鸡蛋吃点大枣和坚果行吗?豆浆不行,那就豆腐脑里放茶叶蛋。不能多喝水,不能牛奶咚咚咚地干,那来个酸奶加杏仁儿行吗?中午这顿饭,鱼虾肉蛋不能少,米饭里也得放点儿不同都豆子,馒头里也放点茯苓粉,炖鸡都时候来点儿人参、虫草,鸡蛋羹里放点枸杞虾仁儿.... 让宋建国和周伟红两个老天津卫编程序是不行的,可问他们怎么能从饮食上养人,怎么让一日三餐更加讲究,怎么吃得顺口心情好,那算是找对人了。而且,天津人是真的热爱生活,这对他们两人来说,不是负担是兴趣和特长所在。 周伟红认为一个人总睡不着觉也不光是心脏的问题,还有心理问题。这快七十岁的盘头大姨,人生阅历中最拿手的一项除了做饭还是聊天。她知道这个心脏病人大都气血不足,说多了话费气,更多的时候都是她单方面输出,还把话题说得特别找乐儿,不得不说,这就是天津人的功力。 王桂兰一个人生活得太久了,以前特别害怕寡妇门前是非多,后来儿子结了婚更怕婆媳闹矛盾,多干活少说话已经养成了习惯。周伟红在这五大道生活了几十年,古今中外,大人物到小市民的生活知道得特别多。她把自己当成了心理医生,有的没的,都在王桂兰身上试一试,日子过得比之前更加忙碌,可这心里却也特别充实。 李晨萱见公婆天天忙得都缩减了午睡时间,还兴致勃勃地往楼上跑,真是一点儿也理解不了。她从小就有艺术天赋,高中以前还认真地学过专业美术。后来父母觉得这些都是不务正业,高中就没让继续学下去了。她大学里学的是当年最热门的计算机专业,夏春华到现在还骄傲得说自己全家有眼光。 其实李晨萱当初真是为了和宋喜明报一个专业,她在美工方面一直情有独钟。也正因为这一点,她的技术不仅全面,而且还有美工思维,做出来的后台前台的界面让客户非常认可。所以她不仅是名牌大学毕业,有很好的逻辑思维,前台后台一把抓,是公认的全栈工程师。她看起来也非常年轻知性,与客户的沟通能力也极佳,甚至在结构策划上还能提供不菲的价值。加班加点也从来不在话下,对企业又没有生育“风险”,所以她一直有信心自己的职业生涯不会因为年龄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可是刚刚入职两个月,李晨萱就遭遇了时代的突变,美工成为最早一波因为ai被打击到的行业。她千防万防,千算万算,就是没算来自己会是第一波被ai取代的。ai时代轰轰烈烈,却又无声无息地到来了。企业不再需要专业美工精雕细琢,很多页面都可以一键生成,甚至比专业美工的设计修改更加简单。公司约谈李晨萱降薪的问题,她还在试用期内,不答应不就是让直接走人吗? 这段时间李晨萱在公司里也知道了一些事情,公司的决策早就在她入职之前已经制定好了。因为新项目中,客户洽谈的需求才招人来临时过渡一下,也许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想让她度过试用期。 一种被设计却又无力反抗的感觉让李晨萱愤怒又无助:“我一入职,你们就拿了我的简历去谈项目,现在项目谈成了,所以就卸磨杀驴?” “都在职场工作快二十年了,有必要这么激动吗?公司也是根据需求请人,公司又不是慈善机构。再说像你这样的学历和资历需要慈善机构帮助吗?” 李晨萱知道争辩无异,别说一个还没过试用期的人,就算是工作十年八年的老员工,也想辞退你也不过是几个月的补偿金而已,无论是私企还是外企都不可能雇佣你到退休。而且这句话已经彻底暴露了公司的真正意图,他们并不希望自己留下来,这么说只是为了给她留点面子。 于是,刚刚工作两个月的李晨萱又一次失业了。这么短的时间内,李晨萱这次和上次失业的心境截然不同,那时焦虑归焦虑可手上有刚刚卖房子的一大笔钱在账户里,家里有粮,遇事不慌。她现在手上没了卖房款,而是多了几百万的房贷。之前的压力是有选择的。可是现在,她没有选择,只能向老天祈求自己快点儿找到工作,保佑宋喜明在工作中不会被裁员降薪。 全家没有一个人在李晨萱再次失业这件事儿上指手画脚,更多的是鼓励和安慰,一点压力都不敢给她,除了日益叛逆的学霸宋子祥。这孩子从小乖到大,从没人大人操过心,可如今变得比弟弟还让人发愁。弟弟只是体育不达标,数学学不不明白,英语背不下来,但是和亲妈的感情还是很好的。宋子祥平日里和爷爷奶奶还好,小时候是妈妈一回来,他就闹肚子或者吃饭没胃口。李晨萱为此想了好多办法,最后客服了这个母子障碍。可青春期叛逆的学霸儿子,现在一点点发展到跟自己的亲妈已经不能好好讲一句话的地步。 李晨萱用家长的身份说他,孩子根本不认。以前孩子生下来了,父母在管孩子这件事上,就有了用武之地。现在孩子生下来以后,你是父母没错,但是你的孩子不见得肯让你管。你用我生你养你这种话压制孩子,他们会直接说,我没让你们生我,你自己选择生孩子,然后努力把孩子抚养长大,这是作为父母最基本的责任。 “别拿生我养我来压迫我。你不容易,我们中学生念书容易吗?以前你们只要好好学就能考上985,现在全班没几个不好好学的,就是成绩差的在学习上也没少下功夫。你们工作忙也有个六日,我们中学生有六日吗?有寒暑假吗?你自己亲手布置的作业,大年初三还让我弟背英语。我们辛苦不辛苦,你心里没数吗?” “别天天驯化我们,父母就一定是对的吗,父母有上岗资格证吗?” “教我们孔儒让梨,你也让我也让,最后大的给洗脑大家的那个?” “让我不要乱发脾气,也不先看看自己情绪稳定吗?我记得小时候,跟你说我胃口不好受,吃不下你给我买的麦当劳,你就说我挑食不懂事儿。你那么忙,六日加班赶着动车回天津,买了吃的就来学而思接我,然后我顶了你几句,你就一直发脾气。绕着学而思好几圈还平复不了心情,你觉得自己值得人尊重吗?你也就是我妈,要是换成别人,我根本就不会搭理。每天想起来,都觉得你怎么那么讨厌。” “还有我小学时六一儿童节生日会,人家妈妈又温柔又热情,只有你风风火火从北京赶过来,不知道在工作上有什么烂事儿又拿我出气,我就是比别的同学吃饭慢,你就当着那么多人批评我。还有你从不回来,回来后就挑我们毛病,不要因为你小时候被父母挑毛病,也拿自己孩子当发泄桶。小时候,我无力反抗,但是总有一天我会长大。” “你在工作中把自己塑造得完美无缺,因为你怕下岗,你在长辈面前还拘着面子,维持教养,你在老公面前也不能完全释放,怕我爸不要你了,你就拿孩子当出气筒,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面都暴露在孩子面前。” 李晨萱真的被大儿子一次次气得哆嗦,她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养儿子会养出仇来。是的,这么大的男孩子,他竟然记仇。以前从来没听宋子祥说过这些,可是到了青春期,他把以前的事情都想起来了。就连哪一年,当妈的冲他扔过一支笔差点划伤他,哪年骂他的时候用了侮辱性的言语,哪年过生日给他买的礼物特别不符合心意,哪年剥夺了他和同学一起玩的时间,让他差点失去了朋友......现在真是记仇不分男女了吗?举家之力培养的学霸儿子,竟然是个不懂得感恩,心胸狭隘的事儿精? 母子两人一发生冲突,老大就让亲妈赶紧回北京去。天津这边没人需要她辅导功课。可实际上,为了节省开支,李晨萱把两个孩子的语文和英语补习班都给退了,完全由自己亲自辅导。要说理科的考点和解题思路她跟不上形式了,可是英语和语文这种纯积累的东西那永远也不会过时,更何况,她高中毕业那年的暑假,父母身边很多亲戚朋友的孩子都找她来补习,自己本来还是很有自信的,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李晨萱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当生活遇到瓶颈的时候,那就需要开源节流。停掉孩子们的补习班,自己来辅导那也等同于是在赚钱。南开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当年语文和英语都是超高分,大学也是早早过了六级,可是辅导孩子真是现实和想象差距甚远。李晨萱想象的是在自己的专职辅导下,孩子们的英语语文成绩稳中有升,可实际上不仅家里一道亲子辅导时间就变得鸡飞狗跳,老大老二一个语文,一个英语,都在不同程度上退步了。 工作的打击没让李晨萱自闭,这个打击让她一下子失去了百分之五十的自信。她想不明白,ai是科技的进步,时代的变迁,普通人无力阻挡,是机遇也是挑战,是好事儿也是坏事儿。可是父母管教子女,这祖祖辈辈天经地义的事儿,现在也被质疑? 真是什么事儿都让她赶上了,这日子没啥惊喜,都是惊吓。李晨萱连续吃加味逍遥丸半个月了,心口还是堵得慌。没人知道这些年她多么工作多么努力,私下里进修依旧多么刻苦,她自律饮食运动保持样貌体态的年轻,通过一系列的办法保持自己在职场中的优越性。可没想到,自己没有败给年龄,没有败给能力却败给了ai。她从北京辗转天津,从始至终最根本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孩子创造一个好的生活环境、好的学习环境。可到头来,孩子不仅不感激,反而嫌弃父母甚至会恨父母。 第24章 紧自己希望孩子好 时间久了,街里街坊的,都知道宋家儿媳妇也失业在家了,再好的邻里也承受不了八卦的魅力。可这回街里街坊的口风却都变了。能天天聊八卦的都是一起住了多年的老邻居,谁家怎么回事儿都一清二楚。怎么想也不藏着掖着,主打一个心直口快。 几个老闺蜜们语重心长地劝老姐们:“儿媳妇跟闺女不一样,你可别带样儿出来。” 周伟红说:“看你们说的,我也只工作几十年退休的老员工,如今当了婆婆这点觉悟还没有吗?” “不许给人家脸子看,从私心说,得罪了儿媳妇,将来当婆婆的自己又把枣儿嚼。从道义上讲,自己淋过雨,得知道给别人打伞。当初咱们四十多岁下岗的时候,那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孩子们现在也到这岁数了,得体谅体谅。” 周伟红心里别提多痛快了,心里的一口浊气被老姐妹儿这几句知心话,“就是这意思,我当初我和老宋下岗了,没少受咱街里街坊的帮助,不可能到了儿媳妇这儿,我就变了嘴脸。做人不能那么干。不仅不能带样儿,尽自己所能,尽量帮一把!” “困难都是暂时的,当年这楼里楼外这么多人的谁也没饿死,后来都想出饭辙来了,还有不少发财的,到了今天家家户户都比那个时候日子好了几十倍。” “人总得有遇到难事儿的时候,一人帮一把就过去了。要是一人给一句冷言冷语,一人给个脸子,没事儿也得弄出大事儿来。儿女是比咱们那时候条件好了,可他们也不容易。” “就是就是,这过日子哪有一帆风顺的时候,婆媳关系就是到这个时候才能看出真张儿来。别人家给你露脸的时候你是婆婆,人家遇到困难的时候就容不下了。势利眼可不行,回头让人家在心里拿小本本都给记下来了。” 要不说呢,这女人就得聊闲篇儿,无论大岁数的女人都需要共情,这跟年龄无关,这个是生理结构决定的。几个女人在一起聊高兴了,聊满足了,乳腺也通了,血压也低了,说不定血脂都控制住了。都说上了年纪吃不下饭去,那是没聊好,这把天聊好了,心情好了,七十来岁的年纪妥妥地能再多吃一大碗米饭。 王桂兰这几天状态不错,跟亲家母也熟了,感情也深了,话也敢说了。她看到李晨萱没了工作在家带孩子,没收入不说,一到晚上家里还鸡飞狗跳的,就忍不住替全家人担心。亲家公、亲家母这晚年生活不好办啊。虽然有退休金,可能还有早年做买卖儿的一点积蓄,但是闺女家啃完,儿子家啃,等回头自己有事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想也是没有保证,她都跟着后怕。 周伟红告诉王桂兰这话可不能瞎说,让儿媳妇听见就不好办了。但是她低估了一个哑巴忽然过上了嘴瘾后的力量。何况王桂兰觉得自己是在和人家说体己话:“买房买房,人家买房是为了更好的生活,这两口子买房是要命啊。那么贵的房子,是给普通人住的吗?他们可真不会过日子,多贵的东西都敢买啊,什么钱都敢花啊!日子可不是这么过的!” 周伟红火气往上窜,可眼见王桂兰这几天睡眠刚刚好一点儿,从两片安眠药现在降到了一片儿。吃得也比过去多了,下楼晒太阳的时间也长了。前一段时间,人基本都废了,除了躺着,站着腿都抽筋儿地疼,让人感觉时时刻刻都有去了的可能性。她就想着自己不能跟个病人较真儿,可这老太太真是越说越不像了! 那边,宋喜乐下班回来往楼梯上走来找妈。 这边,王桂兰还跟亲家推心置腹,没完没了! “两个儿子,这将来娶媳妇结婚得花多少钱啊?我有时替你们想想就觉得发愁,新房子那么多贷款,这还一口子没工作,老天保佑你们两个老的别生病,长命百岁到90岁,不仅身体好,还得能照顾他们,否则运转不了了。” “要我说,你这儿媳妇既然下岗了,就别总想着以前赚过什么大钱,这会儿就不能挑工作,有什么活儿就干什么活儿,实在不行哪有卖衣服,卖文具的也别挑,还有超市收钱的什么的,药店推销的啥的,也都可以试试,总好过待在家里。你得让她出去,赚一分是一分。” 周伟红这回真听不下去了:“你这是在自己儿媳妇面前说话连声高一点儿都不敢,回头让我要求儿媳妇出去赚小钱儿,我可没这么大本事,有本事你让你大着肚子的儿媳妇换份赚钱多的工作。” “你的媳妇不是没大肚子吗?两个儿子都十好几了。放在我们小时候都能去种地了,这会儿还跟小月孩儿似的偎着,不是我说,你们这养的男孩都是少爷羔子,养的闺女都是娇气姐儿。在我们农村可不这么养孩子。要是我年轻力壮的,就是给人出去当个保姆,或者帮人在自己看两个孩子也不能闲着。这人就不能端着,越端着越路越窄。四十多岁的女人啊,再我们农村都能当奶奶了,有活儿就得赶紧干,后面年轻力壮的乌央乌央等着呢。” “我当年一个人种着几亩地,还在电缆厂里干活儿。一个人一天能干十几个小时,上厕所都舍不得功夫。” 周伟红越听越刺耳,不想再听了,她刚出去就看到儿媳妇脸色惨白的站在门口,亲闺女则怒发冲冠瞪着这边儿。自己一个没拦住,宋喜乐就冲到了婆婆面前。 “您住我妈楼上就以为能给别人当家作主是吧?您算人家哪门子的家长啊?用的着对人家怎么过日子指指点点?谁给您的权利啊?我们家和大部分亲戚朋友关系都很好,但是断绝关系的也不是没有。你也就是我婆婆,是张冀的亲妈,是我闺女的亲奶奶,但凡换个人,是你这样的,我早开骂了!” 宋喜乐的嗓门比一般人大,怼天怼地怼亲妈,关键时刻婆婆也不在话下。周伟红吓得不轻,赶紧阻止大心脏的闺女:“你婆婆的心脏啊,你小点儿声,你好好说。”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宋喜乐的分贝直冲天际了:“我可以借钱给张冀妈治病,但是不听不得她掺合我哥和我嫂子的生活。真是惯出毛病来了!” 王桂兰百口莫辩,一叠声解释:“我没掺合,我没掺合,我就给点建议。” 宋喜乐指着婆婆的鼻子说:“你可以说我没出息,可我哥从小就在这路灯底下看书看到半夜。我嫂子也是一样苦学出来的。你说他们一个不字儿,就不行!” 王桂兰不住点头:“不说了,不说了,我以后再也不敢说了。” 李晨萱听到这农村老太太给自己安排得那叫一个明明白白,本来气到自闭,马上就想冲下楼跑到海河边去大哭一场,她努力了半辈子,现在连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农村老太太都能给她安排将来,指手画脚了。她觉得自己过去将近四十年太失败了。可小姑子这路见不平一声吼,把她所有的精神内耗都暂时止住了。 李晨萱对宋喜乐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你婆婆说得也没错,我现在就是投了无数家企业都没有下文。天天没收入在家白吃饭,别说别人了,就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尊重我。” 宋喜乐说:“嫂子,我都能在家踏实住着,你有什么可心里难过的。女人不能为难女人。有的人今天能说你,明天就能说我,为了咱俩的共同利益,坚决不能让这种言论形成风气。我可以自己选择去工厂拧螺丝钉,但是没人有资格要求我必须这么去做。” 王桂兰觉得自己惹了大祸,一叠声地说:“我没资格,我没资格,我就是胡说八道。” 周伟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真怕这老太太一闭眼晕过去,又怕儿媳妇情绪失控,那场面更不好收场,她更怕的还是自己闺女又说出什么挑战人神经线儿的话来。 宋喜乐说:“嫂子,别着急,总有一天咱们自己干个公司出来。到时候咱们不用等着被人挑,也创造几个就业岗位来。” 果然,周伟红听到闺女这句话,又被吓得不轻,这丫头可别在出幺蛾子了,这么多年,她一发狠要干什么事儿,爹妈都得跟着哆嗦再哆嗦。 夜里,王桂兰,“不负众望”果然发病了,老宋家从上到下忙得一团乱。张冀加班回来直奔医院,大半夜他和岳父一起控诉宋喜乐的罪行。 宋喜乐梗着脖子跟小时候一样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张冀咬着牙说:“我妈快死了!” 本来老爸训自己宋喜乐还能忍一忍,张冀这会儿红着眼圈,抿着嘴角,额头冒汗,脸色苍白的样子,彻底激怒了她。 “你干什么?”宋喜乐指着鼻子问张冀,“你亲妈多少次发病都是我第一时间给送到医院的。要不是我,你和你妈两个人根本还不拿事儿当事儿呢。你妈还舍不得去医院呢,你这个大好儿粗枝大叶的,她说好了,你就以为跟正常人一样呢。没有我,她都死八回了。前几次救命之恩全部记得,就记得这次我是杀人凶手?道理不是这么讲的!” 张冀红着眼睛,闭嘴不吭声。宋喜乐说得没错,之前每次老妈不好受自己忍着不吭声,都是宋喜乐第一时间发现,然后直接打120送到医院的。后来王桂兰总说自己没事儿了,非要回农村,也是宋喜乐坚决不同意的。可那又怎么样? “重要的事说三遍,没有我,你亲妈不知道都死几回了!”宋喜乐说,“你母后住在我家,离总医院就十分钟的道儿,你就阿弥陀佛吧。可我嫂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两家子就别过了。” 张冀说:“那你就不能好好说吗?她是一个病人,她是一个不知道还有几天日子能过的重病号。你嫂子有那么重要吗?你还天天在我面前说你嫂子不好呢,你至于吗?” “我妈已经在不停劝你妈了,可她听了吗?我嫂子一直在吃抗焦虑的药我跟你说过吧,自己受过的煎熬,就更应该体谅别人的心情。我嫂子也许今天就会因为你妈这番话变成重度抑郁,一个家就被你妈这几句话拆散,过不下去了。” 张冀想起自己过去的经历,宋喜乐一直鼓励自己,从没有嫌弃过自己,堵在心口的气开始松懈了:“也不知道你这人是哪一波的,现在跟你嫂子又好得穿一条裤子了。”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也许就是一句话。而且今天不让你妈长记性,她以后还得霍霍!”宋喜乐坚决不会承认自己错误,她觉得自己是在坚决维护正义。 王桂兰抢救过来了,可这心脏又离报废更近了一步,关于人造心脏的事儿不能再等了,之前说再攒一年钱,如今马上就得安排。排队就要几个月的时间,关键是钱得跟上。宋喜乐最近这到处搜刮,也还差十万块钱。如今她和张冀自己就连一万块拿出来都费劲。人家买房欠一屁股债,他们两口子是要钱没钱,要房没房还欠了外债,更神奇的是,他们还想借外债,愣是没地方借去。听说过信用卡取现买奢侈品的,听说过信用卡取现胡吃海塞的,可有人听说过信用卡取现看病的吗? 有人说,你别取现,你就直接划卡不就得了吗?宋喜乐心说,自己只是穷又不是傻,要是能刷卡,谁信用卡取现存银行卡里再消费啊?医院有一万个心眼子,不让划信用卡,想用信用卡,就得乖乖交取现的手续费去。还不上不仅得交利息,还得交高额的滞纳金。 这下,宋建国和周伟红不知道也知道了,知道也不能继续装不知道了。周伟红问闺女你到底还有什么事儿瞒着爹妈,赶紧一口气说出来。宋喜乐让爹妈别跟着瞎操心,她自己有钱,剩下十万八万的,她自己想办法。周伟红抬起手想削这丫头:“你有钱,你哪来的钱,有钱你就不会带着婆婆回娘家了。你是不是找钱小美和你姑借钱了?” 宋喜乐知道也躲不过,内心坦然,也根本不想撒谎:“我自己借的凭本事还,打了借条,签了姓名。亲兄弟明算账,以后连利息都不会少一分。” “你就吹吧,牛皮吹破了也无所谓,你就知道这些人都不会找你追债是吧?”周伟红心里不好受,“你小姨那个人想吸闺女的血,这些年都没吸上,要是知道钱小美把钱给了你,又得折腾这孩子。你混不好了,好歹回家有你口饭吃,就是我跟你爸没了,你哥也不会看着你饿肚子。可是钱小美不一样,她要是自己赚不来钱了,不仅没人管,父母可能直接就把她拉黑了。还有你小姑,过年后到现在也没有消息,打电话就说在外地,这哪像过日子啊。看人家有钱,可也得看到人家的难处,以前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现在是人人都有自己的劫。” 宋喜乐说:“我的事儿你跟我爸少掺合。” “少掺合是吧?那我跟你爸赞助你四万块钱,你要不要?” “对少掺合!”宋喜乐本来板着脸,忽然抬起眼,声音变得尖锐起来,“要要要,算我借的,连利息一起还。妈,你别担心,早晚有一天,我一定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到时你去买金镯子,都几个几个买,项链都一套一套的戴,我不是吹的.....” \"从小到大你每次说不是吹的,马上就要吹。我养你这么大,还没得过你一天济呢,我也不求能沾你什么光,只要你好好过日子,没病没灾儿的就行了。还有,少给别人添麻烦!\" 宋喜乐正想回嘴,又传来宋子祥和李晨萱的争吵声。高知家庭,天天鸡飞狗跳。亲母子天天互相伤害。 宋建国也生气了:“子瑞小时候就跟亲妈犯冲,平时吃饭吃得好好的,他们一回来不是闹肠胃,就是发烧。” 周伟红说:“你快小声点儿吧!你也跟着闹,真不想过了?你孙子现在天王老子第一,他第二,咱俩孩子也没有过嘛青春期啊,如今这孩子们一个个都是怎么了?青春期就跟神经病一样。” 就在这时,传来李晨萱一声悲恸的哽咽,那小子好像跟亲妈动手了!这真是翻天了了,在过去,这样的孩子就得一棒子打出去。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儿,还是班里年级的好学生,这是品质出问题了吗?周伟红也上头了,决定出去抽大孙子几巴掌。 宋喜乐拦住老爸老妈,冲到那吵架的两人跟前,先对着小侄子先一同输出。 “你妈现在回北京也暂时找不到工作,这就是事实。”宋喜乐说,“没工作就不是你妈妈了吗?赚不到钱就不配当你的家长了?” “你不要断章取义!”宋子祥急了,他急了。 “那你也不要攻击别人。”宋喜乐说,“你还动手?” “我没动手!小姑你跟他们一样诬陷我!” “没动手,做出动手的动作也不行,就算不是你妈妈,你在马路上冲人挥拳头有人惯着你吗?遇到厉害的,早就把你打成乌眼青了。你也就是我侄子,你要是我儿子,我今天打烂你屁股。你妈只是没了工作,没对不起你!” “那宋子瑞学习不好,就不是好儿子了,宋子瑞体育不及格,就不是亲生的了?”宋子控诉老妈,“是她先把人分三六九等的,是他们先功利的。” 宋喜乐对宋子祥说:“宋子瑞有点压力就没完没了吃东西,这么下去别说中考不及格,以后得胖成球。你别扯别的,就问你,你妈现在没工作还是你妈吗?” “是!” “那你妈妈最难过的时候,你作为最亲的人伤口撒盐对吗?” “那我考不好或者遇到什么挫折的时候,他们也这样对我的,嘲笑和批评没有来自外人,都是她给的。我凭什么不能跟她一样?” “因为你比她强啊,她再能耐,现在都下岗了。” 火药味浓重的空气忽然刮来一阵冷风,每个人都打了一个激灵。这话不好听,可竟然起效了。宋子瑞只是自我,但并不代表孩子不讲道理,其实他还很善良,就是在沟通上渴求很高,凡是不能击中他内心的,一概视为废话。你一直说废话,他就视同被攻击,然后会作出更强烈地反抗。 “你是男子汉,就跟你妈妈说句对不起。要想兴,看后丁,咱们全家都看着你做榜样呢!” 宋子祥思考了一会儿,跟亲妈说了对不起。要是别人这么道歉,李晨萱绝对不原谅,可是她唯一希望比自己强的人就是儿子,甚至连老公和爹妈都不见得愿意。宋喜乐这句话不好听,也说到了李晨萱的心坎里。只要后代有希望,这日子就有希望。 李晨萱虽然还不到四十岁,但是观点还是和父母差不多,你让她把房子存款都花自己身上,天天吃喝玩乐,她更愿紧着自己,给孩子创造更好的生活。很多人都觉得这种观念过时了,但是她从小接受的就是这个教育,很多东西刻在骨子里,别人是别人,她自己根本没想改,也改不掉。 楼上楼下都因为孩子跟亲娘这句对不起松了一口气。周伟红这会儿看闺女,是越看越欢喜。宋喜乐冷哼一声对老妈说:“你跟你儿媳妇一样,对孩子永远都是势利眼。” 李晨萱把小姑子叫到自己房间里,对她说:“你哥公积金卡里还有一些钱,应该够你给婆婆换人造心脏差的几万块的。你跟你哥说我同意了,他就知道了。如果不够,我公积金卡里还有,你告诉我!” 宋喜乐汗滴滴的,原来嫂子对亲哥公积金卡记得清清楚楚,再有就是这幸福来得太突然,她感觉自己高兴得都要冒泡了。 第25章 猪肚鸡煲汤 “现在的年轻人都提倡断亲,但是像你身边的这些亲戚,都是打着灯笼一辈子都难找到的大宝贝,谁遇上是谁的福气。要都是这样都亲戚,社会上就再也不会有断亲这种现象发生了。” 宋喜乐冷笑:“张冀你搞搞清楚,遇到我这样的亲戚,要断人的该是人家!” 王桂兰的人造心脏手术已经在泰达医院登记登记排队了。白花花的银子花出去,她觉得自己是在犯罪。好多人都说她是装的,因为不要人造心脏,怎么不离家出走呢,怎么不自我了断呢?也是邪门了,等孩子们真把这个事儿给办了,她发现自己没那么有志气,也没那么一心为孩子,她还没活够。宋喜乐跟婆婆说:“您得好好说着,人是活宝,钱是死宝。过些年您坐在家里,也不需要身体太好,想干什么指挥家庭机器人就给干了。” 王桂兰说:“雇人多贵啊,机器人更贵吧?我还想着身体要是好了,找个保姆干干,那都换成机器人可崴泥了。机器人没有四零五零下岗这一说,到时候别说我了,你们都更难找工作了。” 宋喜乐说:“这个时代发展也不是咱们小老百姓能决定的,您就往好处想,也许到时候凡是家里有70岁老人的,都免费发一个机器人伺候。到时候也不用担心去养老院贵,也不用害怕拖累儿女。” 王桂兰瞅着儿媳妇一时懵圈了。 宋喜乐说:“时代瞬息万变,我们小时候谁知道一根网线能连接世界?谁能想在手机上按几下饭菜就能送到家?ai时代来了,改变不了,就尽情享受吧!关键是得好好活着,才能有机会参与。” 王桂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还在琢磨着要是找工作被机器人替代了怎么办。 这位老人家还没有再次住院,夏春华先一步住进了医院。往年,夏春华也没少往医院跑,住院出院也是常态。做父母的不想让在北京工作的闺女担心,总是报喜不报忧。老两口互相依靠着,把事儿都办了 。那些年他们也不是不想帮着带两个白眼儿,只是身体状况不允许。宋子瑞又特别碎嘴,一点小事就得人尽皆知。可没想到今年李宝全的腰忽然不行了,下楼上楼都跟要命一样,平时坐着躺着再站起来都特别费劲,他调侃自己跟残疾人一样。 夏春华担心,老伴儿这哪是拿自己找乐,他这腰一坏根本就跟残疾人一样。以前家里外头都是老头子干得多,她身体不好天天就是在家歇着,在手机上各个群跟老姐妹儿聊聊天,天气好都时候,去海河边儿溜溜,早年她特别爱跳舞,交谊舞,拉丁舞都是佼佼者,后来跳不了了,看着也过瘾。 李保全爱吹萨克斯,交谊舞跳得也特别好。两人在海河边儿啊,水上公园里啊,还有中心公园里啊,都有老多朋友等着呢。平日里跟几个好友约个饭,下下饭馆,喝喝咖啡,品品茶。可这过了七十,身体真是一天一个样儿。他们私下里去看了几家养老院,两人的退休金仅仅能负担那些看起来条件非常一般的地方,比起家里真是天差地别。家里虽然房子不大,可是五脏俱全,还是精心布置的。想找个条件比家里好的,那不仅退休金不够,想住到最后就得卖房子。 “房子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得留给闺女,别的不说,养老院要是倒闭了,咱们钱也没了,房子也没了。李保全也不想去养老院,可老伴儿又住院了,自己这腰又跟断了似的的,这日子要崴泥。 李晨萱去看望父母才知道这两人一个在家残着,一个在医院找了24小时护工。 “你们是绝户吗?亲闺女就在家闲着,你们不用用护工?”若是以前,她可以接受。现在自己一分钱不赚,一个护工一天好几百,她负罪感特别严重。 夏春华说:“你从小到大哪伺候过人?在说我从小培养你是为了伺候人的?” “你们是我爸妈啊,那是别人吗?” “你把两个孩子学习搞好了,自己赶紧找到工作就行了!我们的事情不重要!” 李晨萱大无语了,回了娘家照顾父母,她感觉自己就做贼似的。在医院老妈不让说自己没工作,就说是歇年假,请事假,就是不能说实话。回到家照顾老爹,老爹生怕邻里知道她在家带孩子。 李晨萱真想用老大的话问一句,亲妈,你怎么那么虚荣呢?她还想用自己小姑子的一句话回敬一下亲爹,没工作又不是我不努力,为什么要责备自己? 可是你不能跟生病的两个老人较真儿是不是?李晨萱连十几岁的儿子都说不通道理,更别提这马上七十的父母了。可是这种压力,一天一天给她加劲儿,每次去医院和回娘家越来越觉得呼吸困难。自己都觉得紧张,没人看她,她也感到无数只眼睛盯着自己,或许还在背后议论着什么。 宋喜乐每次都严重教育她:“你活到将近四十岁,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一路到上份在北京的工作中还是骨干员工,优秀技术负责人。离职是因为公司没有新项目,只留一些基础维护人员,又不是干得不好。” 李晨萱认同小姑子的这种观点,下次再去医院时本来信心满满,可夏春华的口风又变了。老太太说:“如果有时间,就把精力用在孩子身上。现在的孩子跟你们之前不一样,没有多少自觉性,就得家长给规划好了。” “我规划他们也得听啊,一个根本不听我的话。另一个听了也完成不了,等于白费功夫。” “我看楼里大亮的妈妈,从小学开始就给孩子制定了周计划。在这方面,你们就不称职。人家老大中考考进了一中,老二考进了南开。你可别给我丢脸,大亮的妈就是个专升本,你可是985毕业的。” 李晨萱对老妈说了宋喜乐的观点,现在孩子们中考和高考最大的敌人不是孩子不够努力,而是焦虑。 夏春华上头了:“看你两个儿子一个都快180了,一个都快140斤了,焦虑的孩子能长成这样?” 李晨萱没好意思对亲妈说,自己不回来孩子不焦虑,吃嘛嘛香,胃口倍棒。只有对着她的时候才会焦虑不安。现在不仅老大焦虑,老二成绩不但没提高还下滑了。她自己越来越没有自信。 夏春华体会不到女儿的心情,闭着眼睛就说她的,也不管对方什么感受。越说李晨萱的脸色越难看,不知为什么额角的冷汗都出来了。 宋建国和周伟红的爱好和李保全跟夏春华不一样。除了下象棋,宋建国还喜欢拉二胡和唱各种戏,游泳也很厉害。周伟红除了爱跳广场舞,她嗓子还特别好,在海河边儿上唱红歌,开嗓就能收获大批粉丝。她还有一个技能打败中年组无敌手,那就是踢键子。有空且天气好的时候,在海河边几个人手拉手围成一圈,这毽子提起来永远落不了地。要是周伟红自己踢起来那不仅是落不了地地事儿了,踢出的花样让人目不暇接。这两口子还好习打乒乓球,单打双打都能行,最擅长的是男女混双。 两个孙子没在外面报过什么兴趣班,姥姥姥爷曾经给报过什么空手道,国际象棋,最后都让他们退了。那时别说李保利和夏春华不高兴,就是李晨萱也特别有意见。可是两个孙子跟着爷爷,游泳在学校里拿过奖,乒乓球拿过奖,联欢会上,两人的二胡和口琴都成了保留性节目。两人在区联谊会上说相声还拿过奖,这些都没正式报过班。现在李晨萱回来后,这些都没有了,全力备战中考。 “小孩子懂得什么?”夏春华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你小姑一个民办大学毕业的学渣。教育孩子能听她的?” 李宝利也跟老伴儿一个腔调,从心眼儿里看不起宋喜乐。要说自己闺女是大众口中的别人家孩子,宋喜乐就是家长们眼里的反面典型。学习学习没弄好,结婚结婚不咋地,工作工作也一塌糊涂,偏偏还好意思回娘家啃老,更有人愿意惯着这块料。 要不说怎么不能背后议论人呢,人家说隔墙有耳,这位姑奶奶是说到就到,比曹操还快。这次,夏春华又在背后扒次宋喜乐,正好被她听个满耳。 宋喜乐肚子已经显怀了,公司比较人性化,虽然给她挑了岗位,但是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允许她一周有几天的时间在家办公。她是写程序的,其实在家办公和去公司办公都可以完成主管交代的任务。这么一来,宋喜乐被减薪的怨气儿没有了,觉得这样安排也挺人性化的。她怀孕了,肯定不能随时加班,那么重要岗位确实也难以胜任。这样她能保证休息,还能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不发奖金给自己了,公司也不吃亏,其实是公平的。除非你怀孕了,活儿干不了多少,这风险那危险还想要高薪。宋喜乐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主打一个知足常乐。 “我赚得少,但是养活我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没问题。我啃得是自己的父母,我又没啃你!” 夏春华也不敢直接跟这个混不吝硬刚,谁让李晨萱现在也没工作呢?按说宋喜乐真是给自己闺女提鞋都不配。宋喜乐今天是来做产检的,奉了母上大人之命来探望亲家母。今天李晨萱走得早,宋建国和周伟红今天做了猪肚煲鸡汤只能让闺女给亲家送来。 老两口大早上起来就开始忙活,宋喜乐都没来得及喝一碗就那个好看的兜子,隆隆重重的送来了。在外地这几年,宋喜乐喝过很多次猪肚煲鸡汤,可总是差点儿事儿,哪里的,多有名的都不是家乡的味道。 老宋家的猪肚煲鸡汤必须是早上最新鲜都猪肚和现杀的乡下老母鸡或者土鸡,以保证食材的品质和口感。然后会会加入一些天津特色的调料或配料,姜片、葱段、花椒、料酒等,以增加汤的香味。得先用大火炖煮,再转小火煨制,以使猪肚和鸡肉更加软烂入味。此外,还会加入一些中药材,如当归、玉竹、黄芩、麦冬等等,以增加汤的滋补功效。天津的猪肚煲鸡汤最大的特点是必须有浓郁的胡椒味,汤的口感可能会比较醇厚,猪肚和鸡肉的味道也会更加鲜美。这会儿最适合给病人滋补身体。 宋喜乐掀开盖子,里面浓香四溢,她最爱喝这些汤汤水水的人,一下子就流了口水。宋喜乐盛了一碗给宋春华:“从明天开始,我和我嫂子倒班儿来医院。” “那你爸妈能同意?”夏春华说,“你这大着肚子呢,是我照顾你,还是你照顾我啊?” “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你要面子啊。”宋喜乐说,“今天你隔壁病友出院了,明天再来一个,回头全医院都知道你985毕业的闺女没工作,你病更重了。” 夏春华又问:“那你妈和你老公还有你婆婆能同意?” 宋喜乐说:“我婆婆和我老公现在是吃人嘴短,他们有意见也没人搭理!” 夏春华一口汤差点呛住,上一秒被怼到心口疼,下一秒又被气笑了。这丫头还跟小时候一样,黑别人嘴狠,损自己也不嘴软。 “那你爸妈能同意?” “我爸妈肯定向着我嫂子啊。其实在我看来,你病得怎么样其实跟我关系不大,可是让我嫂子再这么伺候你们下去,万一气出什么病来可麻烦了!” 夏春华说:“你说得这是什么话啊?” “我说得是大实话。”宋喜乐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就这么直接。更直接的话,我还没说呢!” “那求你别说了!” “你求我也没用。”宋喜乐说,“从多少年前,我就觉得你跟我们天津人不一样。我们天津人主打一个友善正直,自强自立且乐观包容。看到你对我嫂子那样,我一度以为你是法西斯。后来才知道你们是迁徙到这儿的。” “你才法西斯呢?” 宋喜乐说:“谁独裁谁知道,反正我哥也是985,我嫂子也是985,我哥的青春可没像我嫂子那么苦逼。都到现在了,你们还在残害老宋家的下一代。” 夏春华说:“你还天天来医院替你嫂子,这是照顾我,还是气我啊?” “所以不想让我继续气你,那就多配合医生,别天天那么刺儿头,争取最快的时间出院!” 还别说,宋喜乐经过爹妈几个月的调理,怀孕带来的不适感越来越轻了。只是,这么好的伙食却没能让本该中年发福的李晨萱胖起来,反而越来越瘦了。姑嫂两个人分工行动,一个开车接送,一个负责去病房和李保利家里。李保利不让孕妇爬楼,可他也下不来,就想了一个办法,从楼上用绳子往下放一个筐,每天食物放筐里,然后换一个筐里下来,里面装的是垃圾。每周宋喜乐在家办公或者是六日的时候,李晨萱就开车送小姑子到小区前一个路口。宋喜乐悠悠哒哒拎着食盒去送饭,就当遛弯了。 宋喜乐对嫂子说:“等回头你直接从车上放下个机器人去送饭,我连这点儿利用价值也没有了。” 李晨萱问: “那干嘛还从我车上放下来,直接从咱家远程遥控送来不就得了,到时连我也用不着了。” “那以后真不用养儿防老了?”宋喜乐自问自答,“机器人光干活不吃饭,光受累还没脾气,别人不知道,反正你家那两个儿子肯定得惨遭淘汰。” 既然都得被淘汰,那就及时行乐吧。这个时候都天津五大道风景如画。大理道道路两边的海棠有的已经绽放了。粉色的海棠花挂满枝头,将身后的一座座昔日的豪门大院遮挡得严严实实。微风拂过,花瓣飘落,形成美丽的花雨,充满了诗意与浪漫。睦南道原名香港道,道路两旁绿树红花掩映着风格各异的小洋楼,漫步其间,能感受到满满的欧陆风情。期间有许多风貌建筑和名人故居,你可以欣赏到不同国家风格的建筑,领略其独特的历史韵味。有的建筑墙体爬满了青藤,给人一种古朴而宁静的感觉。 最主要的是,五大道还有许多特色的咖啡馆,宋喜乐张罗着跟嫂子时不时地去坐一坐,她不喝咖啡,来一块正宗的小蛋糕,看着窗外数百年积淀的文化自然景观,心情无比舒畅。 这一天,阳光明媚,天气正好。 宋喜乐去给李老爹送饭,可电话无人接听,冲着楼上喊也没人回应。凭着女人敏锐的第六感,宋喜乐开始心慌了,赶紧往回走去找李晨萱。 第26章 二他妈妈,给我烙俩糖饼 李晨萱急了,亲爹下不了楼,看了大夫在家贴膏药静养,定期去医院复查。明明前几天李保全上楼时看到他已经大好了,这是怎么了?各种不好的念头在脑海里浮现,亲闺女急得眼圈都红了。 宋喜乐冷笑: “嫂子,你可别急着哭,先往那儿看!” 李晨萱拉下车窗,顺着小姑子指引的方向望去。只见海棠树下,粉红色的花雨飘落,身板笔直的李保利穿着白色带背带的西裤,呈亮的皮鞋,鸭舌帽儿,粉色的体恤,回头率突破新高。 “这老头儿真洋气呀,主要是旁边儿这女的是谁啊?够年轻的,身条不错,看着能有五十吗?脸上动过刀吧,笑得怎么那么假?” 李晨萱在脑海里努力检索,好久才对号入座了。这女的是自家的邻居,常年在楼上租房子,单身离异的六十岁老阿姨,自我介绍无儿无女,退休前在河南是小学老师。来天津旅行喜欢上了这个城市,一住就是七八年。过去夏春华身体好的时候在海河边上唱歌跳舞,这位大姨也是粉丝之一,后来给李保全当过舞伴儿。只见,两个人一路有说有笑,“郎才女貌”,虽然没有手拉手,胳膊肘子也没跨在一起,可开心之情溢于言表,说是热恋中的情侣,估计很多人都能相信。 宋喜乐啧啧两声,什么情况,这原配刚住院,就有人乘虚而入?她没让李晨萱立刻叫住这两人,而是等他们上了楼,过一会儿她们再去敲门。李晨萱没有小姑子能沉住气,手指尖都已经开始发抖了。她天天幻想着宋喜明一个人在北京被什么单身大龄女盯上,焦虑不安,可自己做梦都想不到亲妈的后院会起火。 只是这个事情更加证明,男人这种动物就是不安分的,一旦媳妇不在身边,作妖的可能性就极大。考验什么千万别考验人性,尤其是男人没几个能经得住考验都。平时亲爹多怕老妈啊,把媳妇惯得跟老公主似的,转头就能跟一个比自己年轻十岁的女人谈笑风生,黏黏乎乎。有时候毁灭一个人信仰的不是直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儿,而是自己长期考虑怀疑的事情在别人身上应验,仿佛噩梦就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宋喜乐带着嫂子去敲自己娘家的门捉那啥,这还真是闻所未闻。姑嫂关系能到这一步,别管平时怎么样,这一刻足以能抵御未来几年的所有矛盾。门打开了,李保全换了睡衣,看见两个孩子,还不忘左邻右舍地瞅瞅。 “你是怕坏人看到我们呢,还是把我们当坏人呢?”宋喜乐对李保全说,“我们这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儿,天天就跟见不得人似的。真正见不得人的却在太阳底下,笑得可灿烂了。” 李保利说:“我还说呢,怎么还不来送饭,不来我就点外卖了。早就说外卖特别方便,不用你们跑,没必要这么麻烦!” 李晨萱的脸沉得马上要打雷似的:“我们不来您当然方便了。活该我这个当闺女的贱,还拉着小姑子一起犯贱。您就不应该有孩子,原配哪天先走了,就彻底自由,彻底放飞了。” 李保全见闺女生气了,还真不敢跟平时一样数落。这世界上老婆都能不怕,闺女他真的怕。他看着宋喜乐忽然就明白了:“我这闺女都跟你学坏了。以前父母说什么是什么,又孝顺又懂事儿,你看看这老爹病着,她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邪火儿。” 宋喜乐笑眯眯地说:“李伯伯,那你说说,你都做什么了啊,都让我们支持你顺着你?” 李保利说:“说嘛说,我这几天没告诉你们,楼上的孙阿姨知道一个老中医,带我去按摩几次,你们看我这不又复活了?之前我就跟你们提过,你们总说是骗人的,不如在家养着,越乱动越厉害。我要是早告诉你们,我现在还残疾着呢!” 李晨萱忍不了:“按摩去还用换上跳舞的衣服?都快成残疾人了还这么骚包儿,我现在就给我妈打电话,说你穿成这样跟年轻十岁都女邻居按摩去。” 李保全眼睛蹬得老大,不但不害怕,还振振有词:“我怎么就不能穿好看点儿去按摩?我要是真瘫了,这衣服就再也没机会穿了?能多穿一次是一次,怎么了?你是不是盼着我真的瘫了啊,否则亲爹现在生龙活虎地站在你面前,亲闺女怎么可能一点也不高兴呢?” 李晨萱被亲爹给问住了。宋喜乐却不信这个邪,先把食盒放在桌上:“我嫂子说得没错,你是根本不想我们来,否则亲闺女来送饭,也不问问送得嘛,可见是多嫌弃!” 李保全还真饿了,问道:“今天亲家母给做得什么好吃得啊?” 宋喜乐模仿相声名段《钓鱼》中一句,二他妈妈,给我烙俩糖饼。 李保全一听糖饼,眼睛都亮了。 天津传统油盐大饼在中国面食中独树一帜,备受家家户户的喜爱。衍生出的津味糖饼,可是天津人打小就吃的美食,是走遍五湖四海也可能被取代的味道。糖饼的传名要归功于相声老段子《钓鱼》,早在新中国成立之初,郭荣启便将此整理创作为相声,不久,马三立、张庆森合作又改编成对口相声。相声中的夫妇有儿小名叫二子,按天津民俗也就有了“二他爸”“二他妈”的称呼。其中一句话传遍了整个天津卫大街小巷,更成为人们玩笑调侃的口头禅。 天津糖饼不同于其他城市意义上的“糖饼”。其他地方的糖饼有的酥甜掉皮,有点糖浆浓郁,怎么吃都不习惯,禁不起回味。要说这甜口的烙饼,天津就只爱自己烙出来的。天津人烙饼是拿手好戏,烙糖饼更是“小菜一碟”,家家都会。 老宋家的糖饼是地道的天津做法,先用油、面粉、白糖炒出稀软油酥,然后把油酥均匀摊在面坯上。也可加芝麻酱,做成麻酱白糖饼。这种面未经发酵的糖饼,饼心十层八层,薄如蝉翼,层层绵软微甜,最吸引人的是散发着浓浓的麻酱香气。 宋喜乐调侃:“今天这糖饼真应景啊,可以当甜甜圈吃!” 说着,她又从食盒里拿出其它菜肴和小米枸杞粥,全都放在桌上,拉着嫂子就走了。 李晨萱再去探望夏春华时,婉转地说出了自己想回北京的想法。她在婆家教育孩子效果并不好,还得跟丈夫两地分居,万一婚姻出现什么问题,这不是得不偿失吗?夏春华被气得血压高,闺女这都四十的人了,离开男的活不了似的。 怎么这么没出息呢? “现在所有的人都盯着你两个儿子最后考哪个高中呢,你当妈的要去北京守着男人?要不然你到现在也找不到工作?我要是用人单位也不找你这种分不清主次的糊涂虫!你哪也不许去,把我两个大外孙送进天津一中,我给你磕头都行!” “妈,您说得这是什么话啊,怎么总这样?” 李晨萱跟老妈讲不通,心情郁闷到吃不下饭,体重蹭蹭往下掉。虽然早就习惯了这种打压式教育,可是四十岁的人了,还被这么说,心里憋闷得难受。一个人的时候,李晨萱展望自己未来的生活,明明父母双全、明明公婆可亲、明明两个大儿子都快成年、明明丈夫每天都和自己通话且工资全部上交,可她的生活却没有一丁点儿的安全感。 宋喜明的工作不知道能不能干到退休,更不知道过了50岁还能不能跟现在一样拿到高薪。而她自己本来以为已经找到工作了,可这么快又失业了,如果一直找不到工作,就得自己缴纳社保。灵活就业缴纳的社保应该比公司缴纳的社保退休金能差上一半儿。更何况,现在延迟退休了,她说不定得六十岁才能退休。那么还有漫长的二十年,万一她一直找不到工作呢,她都得自己缴纳社保?然后退休金就那么三瓜两枣的,现在啃老公,以后啃儿子? 还有刚刚背负的,根本还不清的贷款、根本教育不好的儿子、想着孔雀开屏的老爹、从小到大都让全家活在别人目光里、一句话就能让人窒息的老妈。 她的人生简直无望! 宋喜乐觉得李晨萱书读多了,想得也多。没发生的事情就别先吓唬自己。就算天塌了还有个高的顶着呢,也轮不到她来当顶梁柱。反正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能有老公靠不丢人,就算是啃公婆夫妇只要自己还在拼,也不是不可以。 “还是那句话,你又没有不努力工作,你天天都在努力找工作。你也在尽心尽力教育儿子,你也没有不关心丈夫,你也没有忤逆公婆,你也没有团慕虚荣买包买链儿的。买豪宅也不是你自己决定的,你非得把自己挤兑到死胡同里干嘛?” 李晨萱说:“在我的人生计划里,四十岁的生活应该已经财富自由了。我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四十岁会过成这样!” “过成哪样了?”宋喜乐说,“宋喜民要是敢出轨,不用你出手,我爸妈就能打折了他的腿。别看现在他们拿长子当个祖宗似的敬着,要是他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连我都算上,谁也不会放过他。至于孩子,你养只狗都不见得听你的,更何况两个大活人呢,他们未来有自己的人生,你过好自己就行了。还有你爸,他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你听我的!” 接下来,宋喜乐让李晨萱先按兵不动,暗中观察。连续好几天,她们都没给李保全送饭,可人家也没点外卖,从客厅的视频监控里远程去看。这位老阿姨干的、稀的、凉的、热的都给做好了。李保全也算是有良心,吃了几回,就不敢劳驾了。 这老爷子跟楼上的孙阿姨虽然没有什么原则性的发展,但是两人在一起出出进进的高兴劲儿是瞒不住的。李保全或许是因为自己从残疾人变正常了,按捺住心底的喜悦。可是那个孙娇眼神儿里的意图就不言而喻了。虽然不是一代人,但都是女人,都结了婚,谁也骗不了谁。 宋喜乐冷笑: “都是千年狐狸玩什么聊斋?” 没过几天,李晨萱带着老爹去医院全面复查,借着这个机会,给他全面检查一下身体。总医院的副主任是她的初中同学,两个人多年没联系,在医院碰到了,免不了一通寒暄。李晨萱当年比这个同学学习好得多,高考考得也好。她之前本来很鄙视夏春华那些虚荣的小见识,可是见到了老同学,竟然不自主地把通篇的谎话流利地搬了出来。 老同学问她住哪儿,李晨萱立刻把“豪宅”的大号说了出来,果然惹得对方一阵艳羡。能买得起那个楼盘的人都是有本事的,都是上流社会。同学和老公都是大学同学,还都是总医院的大夫。他们去看了那楼盘好几次,最终还是没敢折腾。 李晨萱本来心里慌得一批,可真真假假的谎言和真相混在一起说出来,她的虚荣心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老同学对李晨萱也很热情,亲自去病房探望两位长辈,还暗自让护士多关照一下自己老同学的父母。 不仅李晨萱的虚荣心满足了,夏春华和李保全也特别高兴,可是私下里也不是滋味。当初都说学计算机相关专业能拿高薪,可如今看来真不如人家学医的,进了总医院就有了铁饭碗,还不用受年龄限制,越老越值钱。当初要是学医就好了,当个老师也不错。网上有人说,一个985毕业的物理老师,一年补课收入100万轻轻松松,也是越老越值钱。 宋喜乐看李宝全越来越不顺眼,听他说每一句话都膈应的不行,忍到最后决定帮嫂子也是帮自己出口浊气。李晨萱之前也就是听宋喜乐一说,这事儿到了眼片儿,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喜乐,你说这能行吗?他可是我亲爸,我咒自己的老爹合适吗?” “听没听说过,一咒十年少?”宋喜乐之前给嫂子出主意,让李保全做全面检查,然后不告诉他真实的检查结果,瞎编一个吓唬吓唬他,看看他还有没有心思搞瞎扒?现在是楼上那个阿姨主动,可男人,呵呵! “最主要的是,现在你亲爹可能还没有太多别的心思,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你不听我的,怎么绝了楼上那个漂亮阿姨的非分之想?” 李晨萱琢磨自己老妈这个身体,随着年龄增大,以后住院的时候越来越多,那个女的可乘之机也越来越多。到时亲爸万一把持不住,自己老妈那个脾气,还不得活活气死? “你觉得这样真行?” “有嘛不行的?” 第27章 想打一套迷踪拳 宋喜乐对李晨萱说,“你这读书太多,人太老实。生活里分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现在楼上那个女的才是主要矛盾。” 女人对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基本都能做到同仇敌忾,更何况“渣男”还是亲爹,这真是能把老实孩子逼急了。李晨萱前四十年都活得规规矩矩,除了有点小脾气和知识分子的清高,基本上就是高素质,严谨靠谱的代表,这么无厘头的事还是第一次参与。宋喜乐拍着胸脯保证,这事绝对没问题,到时让李晨萱总医院的同学帮个忙,暂时圆下慌就齐活儿了。 宋建国和周伟红见这姑嫂两个人整天神神秘秘的,过年时还彼此不对眼,现在好得穿一条裤子。知女莫若母,周伟红第一感觉就是自己闺女又在作妖。这人从小就精力旺盛,上学时除了学习不太行,其余就没有她不想掺合的事儿。” “你闺女这也就是怀孕了,否则她在家里能带着自己嫂子爬树掏鸟窝,上房揭瓦。” 宋建国对老伴儿说:“咱闺女虽然刺儿,但是人缘从小就好。没搞对象以前,你见过她独来独往吗,都是跟小伙儿一起的。现在长大了,身边小伙伴儿要不成家了,要不忙工作,她跟嫂子一起玩不挺好的吗?” “一块玩儿?”周伟红说,“她们都多大了?” “多大也是孩子!”宋建国说,“跟小时一样,只要不惹出大祸来,做大人都就当不知道!” “那要是惹出大祸来呢?” “我闺女虽然淘,可从来不做没理的事儿!她好打抱不平,又不好惹是生非。”宋建国恨不得一边说,一边儿打一套迷踪拳,“遇到不讲理的,她爸爸还宝刀未老呢!” 张美丽一直留意着楼下老李家的动静,这天发现他们家大门打开了,里面传出有人说话的声音。她赶紧下楼来在门口张望,看到李家闺女和她小姑子在收拾东西。李家闺女表情严肃,那个小姑子背对着大门,似乎是在哭。 “晨萱啊,这是怎么了,你妈妈病得更严重了?”张美丽想不明白,怎么当小姑子的比嫂子还难过? “张阿姨啊,听说你也是北方人,可这声音真比我们单位二十出头的南方小姑娘还嗲。不过你猜错了,不是我夏阿姨病更严重了,是我李伯伯检查身体出了大问题。” 张美丽惊呼:“保全大哥?他咋啦?” “我李伯伯在总医院,确诊了肺癌。”宋喜乐表演得惟妙惟肖,把李晨萱都唬得一愣一愣的。 张美丽当场就凌乱了:“怎么可能,李大哥不就是腰不好吗?之前可是夏大姐怀疑这怀疑那个大病的,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一直以为你妈这身体顶不住多久了。” 李晨萱看这人的嘴脸,心里膈应极了,还真是让宋喜乐猜个一溜准儿,这位老阿姨司马昭之心,表现得太明显了,这说得是什么话?一边跟人当姐妹儿,一边盼着人家早点去了。 “是我爸,不是我妈!”李晨萱斩钉截铁地说,“我刚买了房子,家里没钱给我爸看病,得把这房子卖了。” “卖房?”张美丽说,“你名牌大学毕业的年薪百万,而且是个姑娘早嫁人了。你爸妈退休金都挺高的,怎么会没钱?一般普通家庭存款至少也得有几十万吧?” “这些年,我爸妈的钱都支援我们小家在北京和天津买房子了。他们两个人退休金加在一起也就一万二三。看病吃药、穿衣吃饭。哪个不要钱?有闲着的钱还给两个外孙发大红包呢。哪有钱给别人花?” 张美丽这个时候也听不出人家话里有话了,更听不出就是故意刺儿自己了。她从门口望着里面这套面积不大的房子,从里到外收拾得非常精致讲究,各色物品一看都是精挑细选过的,生活品质一看就是很高的那种家庭。她以前想,自己要是能成为这么一个小家的女主人也是挺令人向往的。最关键是男主人有情趣、有品味、不大男子主义,还特别疼老婆,听老婆的话,这都是她这一辈子没有修来过的福气。要是再婚,就得找这么一个知冷知热,有生活情调的男人。 李晨萱说:“张阿姨,我们家现在是多事之秋。这房子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能卖个什么价格,也不好着急出手。现在我爸还不知道自己这个病,我身边有朋友家里的老人得了绝症,不告诉还能多活两天,要是告诉了,好多没几天就活活吓死了。我爸之前说跟您关系特别好,他也帮了您不少忙,现在能不能先找您拆兑一下?” “我觉得啊,你们该告诉还得告诉,让他自己找亲戚朋友拆借一下才是正经儿”张美丽的脸色突变,话都结巴起来,“我和老李就是普通邻居,我一个单身离异的老大妈,哪有什么钱?有一点钱也是救命钱。我和老李不熟的,别听他瞎说,我有男朋友,马上都要结婚了。” “我爸说了,他这腰就是您给治好的。您就跟他的亲人一样。” “他胡说,那是王记按摩里的王瞎子给他弄好的。跟我没有关系!我不是他的亲人,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 宋喜乐忽然灵感来了:“我王伯伯还说借给过你一些钱呢,你们是真的比很好还好的好朋友。” 张美丽吓死了,也顾不得什么,赶紧实话实说:“李保全就借给过我三千块钱,没有一些,我回头就还给你们。” 李晨萱听到这儿,心里拔凉拔凉的。老妈根本不知情,老爸就把钱借给了别的女人,如果你质问他,他肯定还一脸无辜,振振有词,还会觉得自己是乐于助人,是别人把好事儿往歪处想,左右就是都要生一场大气的。 张美丽回到家越想越不是滋味儿,索性一通电话打到了医院。李保全正在医院跟老伴儿聊闲篇儿,听到电话里张美丽哭哭啼啼的声音都懵了。他说自己挺好的啊,没有什么大毛病。人老了哪能没有个三灾八难的,他没事儿。张美丽根本不信,说李大哥你不要再骗我了。 电话的另一头女的还在哭,李保全一头雾水。这时主任医生来查房,李保全问自己的各项检查结果。那边医生说话吞吞吐吐,遮遮掩掩的,说是要家属去主任室单独了解情况。张美丽从电话里就确定这位大哥是真的得病了,挂了电话以后再也没有联系过。 一连几天,李保全根本就没往什么不好的方向去想,他不抽烟,喝酒也只是偶尔小酌,平时喜欢运动,不熬夜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他还以为医院就是这个流程。他只是觉得张美丽不对劲儿,越发觉得人家是真挺关心自己的。可再把电话打过去,那边就没人接了。私下里,李保全问闺女什么时候自己可以出院。 李晨萱说:“您暂时出不了院。” “为什么出不了院,我这什么病都没有就被你押着过来检查,还得跟你妈一起出院啊?她哪有个时间期限有个准儿啊!” 宋喜乐在旁边忍不住搭茬:“你这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吗?” “楼上是有个邻居,刚刚以为我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我想回去给她解释一下,没必要让人家担心。” 夏春华问哪个邻居?李保全坦然回答是楼上的宋美丽。夏春华丝毫没有嗅到危险,还说这是她的老姐妹儿身世悲惨,来天津前丈夫出轨且家暴,无儿无女的,就靠着一点退休金过活,生个病都没人照顾,亲戚们都只想着吃绝户。所以现在的年轻人别总陷入什么不婚陷阱,无关男女,谁老的时候耍单儿,谁不好办。李晨萱心想老妈还有功夫操心别人,这闺蜜坑人有时也不分年龄啊! 宋喜乐终于可以开始自己的表演了,先抛出重磅的炸弹:“张美丽女士已经搬家了,她说自己跟王伯伯你根本不熟,连朋友都算不上。你这还跟人家去解释,还不放心,你这感情也太丰富了吧!” 李保全不敢相信,张美丽怎么好好的就搬家了,这也太突然了,他的心里忽然感觉空荡荡的,特别不是滋味。 李晨萱看到老爸这个样子心里更加窝火,越发觉得小姑子说得没错,有些人你不教育教育他,他活到多大岁数也成熟不了。 “我告诉他,你体检出了大病,让她有空帮帮忙,吓得人家都不敢住楼上了。” 李保全当时就怒了:“好好的,你咒我得什么大病?你还是亲闺女吗?你还不如一个外人希望我好!” 宋喜乐赶紧给嫂子站台:“外人当然希望你好了,希望你在她结婚得时候包一个大大的红包。” 李宝全从两人嘴里知道了张美丽要结婚了,心里的无名火更大了,嚷嚷着要出院。这下就连夏春华都看出了端倪:“人家搬家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怎么你不想人家结婚,你做得了主吗?还是说你跟我一个病房,你不痛快?” 李保全说:“不是这个事儿,我没病,让我在医院里心里别扭。” “我看你是在医院里照顾我别扭!” “你把医生给我找来,倒是要清楚我得了什么病?” 宋喜乐刚想说话,哪知道老实孩子李晨萱先沉不住气了。李晨萱气得满脸通红对亲爹说:“我看在您心中,宋美丽都份量比我们都重。要不是我提前发现了你们腻腻歪歪的样子,说不定马上七十的人了,真能作出对不起家庭的事儿来。人家宋美丽说了,跟你就是普通邻居的关系,连朋友都不是。你借给她的3000块钱,钱没还就跑了,手机号都换了。” 李保全一开始还没有完全了解到自己的感受,听到闺女跟自己摊牌,他像是被踩到了尾巴,就差嗷的一声叫出来。 但是,当着老伴儿,他肯定有所顾忌,逮住闺女对错,他开始大做文章。 “所以因为你怀疑我,就骗人家说我得了不治之症?” 见李晨萱说不出话来,李保利的声音更大了:“我就问你,你为什么骗人家说我得了大病,你怎么说的。你好好的咒你亲爹,你不跟我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我就问你,你为什么咒我?” 最终,还是宋喜乐一个人扛下了所有。她死死咬住医生说检查结果不好,还需要进一步检查。她们把医生的话添枝加叶告诉张美丽怎么了? 夏春华对自己的魅力是相当自信的,虽然她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可从年轻到现在没人说她不好看,没人说她衣品有问题。她不是没听出姑嫂两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那个宋美丽是什么来路,她现在想想也非常清楚了,自己老头那个性子,被骗3000块钱也不新鲜,她自己还借过张美丽钱呢。但是,既然这女的搬走了,一切没发生也都结束了。现在夏春华就是想要治治这个宋喜乐,最近这丫头片子没少气自己,是时候让她知道该怎么对待长辈了。 宋建国和周伟红正在家烙葱油饼,接到夏春华的“投诉”电话,又是一阵头皮发麻。就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宋喜乐就没有让爹妈不操心的时候。好好的,编瞎话说人家老爷子得了大病干什么?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周伟红撂下电话,马上给闺女打电话,让她马上回家接受教育,这次她准备连儿媳妇一起教育,谁的面子也不给。这姑嫂两人凑在一起,竟然作出这么个幺蛾子。 宋建国说:“晨萱一直是个有脑子的,怎么也能干出这事儿来,不像是她的风格啊?” 周伟红说:“肯定是你闺女主谋,把嫂子带歪了。我就奇怪,她从小到大鬼点子多让人不省心就算了,这还能让嫂子跟自己一起咒人家亲爹,她也够本事的。” 宋建国说:“那肯定的,我闺女从小到大除了学习不好,别的本事大去了。而且,我也没觉得晨萱这样有什么不好,至少不用继续钻找工作和教育孩子的牛角尖儿,不容易抑郁。你看咱们喜乐,就是总有琢磨的事儿,整天乐呵呵的。 ” 周伟红连老伴儿一起骂上了:“你这老没囊子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宋喜乐回到家把事情从头到尾给爹妈说了一遍。周伟红刚要数落,又被老伴儿给拦住了。宋建国说:“闺女做得没错。不这么干,回头李保全这么大岁数再被人仙人跳,最后受影响的是你儿子和媳妇还有两个大孙子。要我说,李保全就该被吓唬,吓唬得还不够。我看他这马上就要为老不尊,色迷心窍了。自己老了接受不了得慢慢调整,不是说搞个不正之风就能证明自己年轻了。” 周伟红对老伴儿说:“你就惯着你闺女吧,从小到大你就一直护着她,现在都快35了,你还是老一套。亲家两口子这揪着你闺女不放呢,你有什么资格教育人家李保全,人家老婆都不在意。你们父女俩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宋建国说:“我闺女从小心眼儿好,好喜打抱不平。做好事儿,我为什么不向着?她就是100岁了,我也护着” 周伟红瞪大了眼睛:“她100岁,你想活多大?” “我要求也不高,现在科技发达了,能到150岁就行?” “嘛玩儿,你要活到150岁?我可恕不奉陪啊!” 这老两口天天对话跟说相声似的,李晨萱本来揪着的心也放松了。宋喜乐在爹妈面前向来没压力,可亲爹这么一说,自己又计上心来。私下里,她对李晨萱说:“嫂子,你爸跟你妈在这事儿上脑子都不清楚。我敢打保票,你爸出院后肯定会想办法去找张美丽解释,不定又得生出什么事儿来,他就是精力太旺盛,咱们得帮他提高一下思想觉悟。” 李晨萱说:“明天我就去找我同学,让她吓唬一下我爸。我都懒得说他,再这么下去,真是为老不尊了,指不定还得丢人现眼。” 第二天,李晨萱和宋喜乐就双双站在了总医院杜主任办公室里。宋喜乐笑嘻嘻地说:“杜大姐,我嫂子亲爹这事儿还得拜托您帮我们一把。反正人老了,总得有个头疼脑热的,这也不算骗对吧?” “这个忙,我可帮不了,这不是我能力范围内的事了。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咱们医院都有正规的手续,你们家属签字就可以了,至于患者面前,我们只能说配合家属,但是.....” 李晨萱说:“杜蕾,我爸的情况有点特殊,让他知道了真相,我们家搞不好会有很大的麻烦,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先别告诉他真相就行。” 女医生问:“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们是不让患者知道病情!” 李晨萱解释说:“我们的意思是不让患者知道真正的病情。” 女医生说:“我们可以把真正的病情告知家属,直系亲属两人签字。如果患者找到我们,我们也有告知的义务和责任。但是,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患者的病情能往好的方向发展。” 宋喜乐看女大夫一本正经的样子,扑哧一声笑出来:“杜大夫,是不是被我们给搞懵了?别的患者家属都是让医生隐瞒重大疾病,我们只是想让您吓唬吓唬患者,就说检查结果有点问题,正在专家讨论中。您以前一定没遇到过,像我们这种要求没病说有病的家属。” 女医生皱起眉头:“你们这个,其实不用吓唬!” 李晨萱问:“什么叫不用吓唬?我们的意思其实是也不用特别吓唬,别回头让老人心里落下阴影什么的。就是悬而未实,让他收敛一下。” 女医生拍了拍女同学的肩膀:“晨萱,你之前找我,我其实就明白你的意思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小孩儿,老小孩儿,人老了有时跟孩子一样爱作妖,有时得哄着,有时还得吓唬。但是这件事儿,真不用我帮你。” 宋喜乐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杜主任,什么叫真不用帮忙啊?” 李晨萱的心因为老同学的这句话咚咚咚跳起来,然后骤然收紧。 杜医生说:“老爷子各种检查的结果昨天都出来了,最后专家会诊,应该是肺癌!” “你说嘛?”同样三个字出自两人之口。 李晨萱两眼一翻,人晕了过去。宋喜乐眼疾手快,扶住嫂子,自己也是晕乎乎的,眼前的世界明明那么真实,却感觉更加虚幻。 第28章 成狗不理了 “都是你们咒的,天天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敢往外瞎扑哧。”夏春华惊闻噩耗,哭天抹泪,大骂宋喜乐是个搅家精。李晨萱已经哭得跟泪人一样,根本顾不上宋喜乐,自己就要被负罪感压死了。 宋喜乐只能自己为自己伸张正义:“杜大夫说,早检查出来比晚检查出来好。如果不是我和嫂子拉着李伯伯来医院检查,还不定什么时候发现呢,不感谢我就算了,还骂我,这有没有天理了?” 夏春华捂着脸哭泣:“我们宁可永远都发现不了,永远都不知道。” 宋喜乐说:“该面对现实就得面对现实。现在医学技术日新月异,早发现早控制,也许哪天就有新技术出现了,这病就跟感冒一样好治,要是一昧沉浸在自己情绪里,像个孩子一样不成熟,只能是浪费宝贵时间,耽误医救时机。” 宋建国在家听亲家的噩耗,先是痛心疾首,感叹命运不公,然后就是表扬自己闺女:“看看我们喜乐现在多优秀?这几句话说得多成熟,多有水平?你看孩子说长大就长大了,真是令人欣慰啊!” 周伟红说:“亲晨萱她爸这病啊,现在还没个能治好的法儿,就是特效药也是有实效性的,听说刚吃着管用,后来都得耐药。而且还不一定能机会吃上这个药,吃上了也得拿钱来,一般的病都能拖累整个家庭,这个病拿什么治啊?” “这日子可怎么过啊?”王桂兰的声音悠悠传来,像是烈日里的一抹乌云,飘过来还掉了几个雨点子,没冒出什么凉气儿,可打在脸上人让人咯噔一下。 宋建国说: “该怎么过怎么过,晚上喜乐给那老两口送饭的时候,咱们再做点儿顺口的。越是这个时候,越得好好吃饭。” 是啊,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李晨萱的失眠更严重了,两粒药片都睁眼到大天亮。至亲的生命还有多久这个无解的难题加上生活的重担、孩子青春期的烦恼、个人事业的重创、四十岁工作和生活的变化随时都能演化成危机,她觉得自己的承受能力已经到达了极限,每天都像是被投放无边无际的海水里,沉沉浮浮,不能顺畅的呼吸。 王桂兰跟儿子媳妇说,你们应该让大家都去庙里拜拜菩萨,怎么总出大事儿呢,是不是三十和初一真不应该在娘家过年啊?宋喜乐一个眼神飞过去,当婆婆的就不敢吭声了。 “我哥嫂都四十了,父母都70了,身体出状况不也是情理之中吗?机器年头久了还出故障呢,更何况是人。”宋喜乐咬牙切齿,“多事之秋,谁在添乱别怪我翻脸。” “我哥嫂都四十了,遇到职场大裁员也不是他们两个独有的事儿。” “我哥嫂都四十了,孩子不是中考就是高考,反正怎么赶都是青春期那几年,教育问题也不是他们两独有的事儿。倒是我,明明老公还没到三十岁,怎么婆婆身体倒比70的还差了?” 张冀用胳膊肘轻轻碰着媳妇,表达心中的不满:“喜乐,你怎么说话呢?” “我想说的是,别在我娘家人面前上眼药,会说话就说,不会说话就闭嘴。那边已经压力够大的了,不缺你往人身上码稻草。” 王桂兰哪敢吭声,儿媳妇嘴巴不饶人,做事儿眼里不揉沙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说急了,她真敢砸碗,惹不起根本惹不起。 宋喜乐这么怼婆婆,可转天早上就带着嫂子去了大悲院。大悲禅院始建于清朝顺治年间,几经修葺扩建,包括天王殿、大雄宝殿、大悲殿、玄奘法师经念堂、弘一法师纪念堂等建筑。其中大雄宝殿内珍藏有从魏晋到明清各代的佛、菩萨造像几百尊。曾供奉过唐代名僧玄奘法师的灵骨。 “大慈大悲,寻生救苦,此“大悲禅院”之命名也。”宋喜乐在心里不停嘚啵这一句,她对这句话是坚信不疑的。 天津市里的老百姓每逢初一十五,很多都会来大悲院上香。尤其是大年初一的头香,更是摩肩接踵,人都浆了,远远望着寺院大门,连个站脚儿的地方都没有。宋喜乐和李晨萱跪在佛祖面前,诚心许愿。李晨萱希望亲爹能化险为夷,如果佛祖显灵,她愿意用自己的十年寿命去换。宋喜乐保佑自己全家,从小家到娘家,从婆家到嫂子家,吉星扶照,遇难呈祥。如果佛祖显灵,她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气着父母了,做一个父母眼中的小棉袄,一定尽自己所能,帮助家里每一个人。 从寺庙走出来,宋喜乐拉着嫂子去了大悲院的宝物流通处。李晨萱说:“现在家里这个经济条件,还花钱?” “这是消费吗?这是力量加持。”宋喜乐自己口袋都快比脸干净了,还是花钱给嫂子和自己请了护身符。别说,李晨萱从大悲院出来,感觉身上是比来之前有了力量。李晨萱年轻时是有梦想的,她想过当科学家像钱学森那样报效祖国;她想过当画家不求多有名,一辈子能画出一幅自己特别满意的画,并且得到世人的认可就行;她还想过当一名老师,无论是文科还是理科都有信心把孩子们教好;她也憧憬过像南开大学叶嘉莹先生那样,一辈子沉浸在中国古诗词研究中,将毕生所学用于传播中华古典文化。 可渐渐地,李晨萱的梦想变成了房子、车子、票子。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更不会觉得俗气无聊,老百姓过得就是个热乎乎的日子,日子一年更比一年好,这是大家共同的诉求。可是到了即将四十岁的今天,李晨萱的诉求变了,她就想自己身边的亲人们平平安安,哪怕没有大房子,没有出人头地,让她去超市里当收银员,她也甘之如饴,绝对不会觉得丢份儿。她现在彻底地理解了,人这一辈子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儿。 宋喜乐说:“嫂子,现在到底是让李伯伯知道病情,还是真的瞒着他呢?” 李晨萱说:“肯定不能让我爸知道啊。他那人年轻时就是个少爷羔子。小时被我爷爷奶奶宠着,结婚了大事儿都是我妈做主。从小到大我也没让他操过心。这么大的事儿,别说他了,就是我都被吓得没了半条命。” “嘚!我还得继续挨骂。” 宋喜乐成了老李家的众矢之的,她一边被骂,一边儿还得配合。宋喜明给妹子发了一个红包安慰她愤怒的灵魂。她收了一边警告哥哥:“你有功夫给我发红包不如想想你老丈人以后的医药费怎么负担。我这回知道了,你岳父岳母比咱爸咱妈还没钱。” 宋喜明说:“老百姓过日子能有多少钱。他们在大城市里,退休金不多也不算少,比起很多地方的很多家庭已经很不错了。” “你还真想得开!” “想不开怎么办,日子不过了,上吊去?” 平时,这兄妹两个一个话痨一个惜字如金,到了关键时刻都一样的务实且乐观。李晨萱想把刚买的“豪宅”卖了,可如今还是期房,而且其他新房还处于在售中,根本就不可能卖掉。他们手上也没有多少余额了。那老两口除了一处地段还算不错的小房子,手里更是没有闲钱。李保全这个病医生给出三种解决方案,一个是开刀手术加化疗加服药,一个是单纯服药治疗,另外一个是服药加化疗。 杜医生对李晨萱说:“现在病灶已经扩散,但是扩散的地方仅有一处,如果切除病灶,再加上化疗和靶向药控制,是最好的治疗方案。” 手术费用大概在三十万左右,靶向药有国产和进口的两种,国产的可以走医保,其他治疗费用要根据实际情况而定。粗粗算下来,就算手术成功了,除去医保报销的钱,一个家庭至少要负担四十万。除了房子,还能从哪弄出这么多钱来呢? 李晨萱用宋喜乐和宋喜民的腔调安慰老妈:“人到70生病很正常,机器用了几十年不保养还得出故障呢,更何况是人,维修就得花钱,别心疼。” “房子还有维保,等变成老旧房了,能有一大笔钱用来维修。谁不知道这个道理啊?”夏春华悲愤交加,“我是没想到培养了一个名牌大学的闺女,到老了连几十万医药费都拿不出来。” 李晨萱想说,本来是拿得出来的,谁让你为了面子,非得买豪宅,否则哪能那么被动?可她不敢说啊,老爸已经这样了,老妈本来身体就不好,回头比老爸还撑不住,那不就崴泥了?李保全那里,大家和医生一起先瞒住了病情,说是肺结节,需要动手术,然后告诉他不能喝酒不能吃辛辣的食物,远离吸烟区,平时早睡觉。李保全听说要做手术,已经吓得不行了,跟老婆闺女抗议,一个肺结节有必要做手术吗?开膛破肚,那是要大伤元气的。网上说了,肺结节喝蒲公英水就能消失。家人又劝他说,这结节位置不好,属于必须手术的地方。 李保全不知道实情,可是夏春华和李晨萱还有老宋家的人都知道啊。开始的时候大家一起编故事,讲道理,后来说不通就想要强制执行。李保全觉得自己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好容易找到了张美丽,可红颜知己很快又换了电话号码。 他说自己活到七十岁,成狗不理了。 没过多久,李保全的脾气开始变得异常暴躁,在医院就跟医生护士起了冲突,狂躁的时候还拿东西砍人。宋建国去看亲家公,陪着笑脸说:“知道您这是得了肺结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狂犬病呢!” 在接下来,李保全又变得异常悲伤,不思茶饭,还总默默掉眼泪,可见就瘦了一大圈。周伟红说,这做大手术最后拼的就是身体,还没打仗呢,又得了别的毛病。 宋喜乐一锤定音:“要做就赶紧做,越耽误下去不仅旧病更加严重,还得加个心病和营养不良。” “你说得算吗?”周伟红说,“人家闺女正根儿正叶儿的都做不了决定,你算哪根葱?” “养儿养女老了有人可依!”李保全对闺女媳妇失望透顶,“我虽然70了,可是我有独立行为能力,这个手术我就是不做,谁押着我上手术台,谁就是想要谋杀我。你们跟医院串通好了,要治死我,贩卖我的器官。我绝不签字,谁替我签字,就是谋杀,我现在就打120,不对是110。” 夏春华说:“人家要器官也要年轻的,你这样七老八十还有大病的白给人家都不要。” 李保全说:“那就是做手术有提成,反正你们一个个都没安好心!” 钱小美又来大姨家蹭饭,本来是听大家闲聊天儿的,可听着听着,发现周伟红又把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这是亲的热的还不行呢,像钱小美这样的,要是不结婚不生孩子,将来没个亲的热的,老了落在外人手里,还不定得怎么作妖呢!” 钱小美说:“现在都说不婚不育保平安,怎么到我这儿就变成老无所依,人人嫌弃了呢?” “你傻啊?”周伟红骂外甥女,“不婚不育保平安,那是说给年轻赚钱多的姑娘听的。从一开始就不适用小地方收入低或者是没收入的女孩子。这些人被你们这种大都市职业女性带节奏,不结婚,不生孩子,最后老了什么都没落下,真有连饭都吃不上的信不信?” 钱小美说:“大姨,您这又把女性问题跟婚姻联系在一起了,这是解决生存问题的关键吗?” 周伟红说:“我马上就70岁了,思想可能是跟不上现在的形式了。可我知道,一个人无论男女,再有本事不见得一辈子都能赚钱,都能身体好。但凡有个病有个灾儿的,有家的总比没家的强,有孩子和没孩子的天差地别。总说现在孩子指望不上,可你看看这家家户户,邻里街坊的有几个还是是混蛋的,大都说得过去。哪怕是烦烦躁躁带父母上医院,那也是有人管。你孤寡老人,无论那女完全落护工手里试试?你去养老院,我没见有谁在养老院不愿意出来的,有也是六七十岁生活自如,当个旅馆住。到了八十自己动不了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养老院时,你再试试?” 钱小美说:“您这都说得是嘛啊,是您儿媳妇爸爸得了绝症,好像跟我得了绝症一样。我这还不到三十呢,青春正盛,未来大好,您操什么心啊?” “你跟人家比?要是得了大病,看谁管你。指望你表姐,她除了找你借钱,还能干什么?” 宋喜乐正喝片儿汤呢,听见被老妈点名,赶紧说:“钱小美结婚不结婚我不管,但是我们老了还能彼此去医院看望一下的交情还是有的。这就领先当代大多数年轻人好几个段位了。现在的人都是进门宅,不工作没社交,独生子女断亲绝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这个老表可能不靠谱,但聊胜于无。” 宋建国嘴头也不放过闺女:“何止聊胜于无,吃绝户时不用听冲锋号,保证第一个驾到!” 周伟红还是没放过钱小美:“还不到三十?在农村都讲究虚两岁,按说你现在都31了。再说了,剩女怎么剩下的,就是你这种心里,总觉得自己是十八一枝花,一晃就四十了。到时候想结婚,也找不到合适的。你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钱小美说:“当初我表哥和表姐恋爱结婚,你都没这么多话。怎么偏偏盯着我数落,我低人一等怎么着?” 周伟红说: “你表哥表姐有爹有妈管着,你有什么?” 钱小美觉得自尊心上受到了侮辱,大姨这一家子拿她和小地方或者农村里需要通过婚姻拿到饭碗的女人比,这简直是侮辱人,侮辱她的人格。她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在大城市里高级白领,年入不菲,怎么就跟那些人比了?她这样的还需要用婚姻找饭碗,还需要用婚姻找陪伴,还需要用婚姻找帮助?看不起谁呢?要是讲事实,她现在比表哥和表姐日子过得都好,未来更值得期待。 宋喜乐私下里对钱小美说:“你大姨比你大四十岁,这代沟比银河系还宽广。不过有一点你冤枉她了,她没说女人,她说得是不分男女。就拿李保全来说,年轻时也是众里挑一的优秀青年。现在还不是跟个六神无主的小孩子一样。” 钱小美听不进去,第一次对大姨和大姨夫有了极大的意见,给李晨萱留下了五百块钱,饭都没吃好就不欢而散。李晨萱这十几年对老宋家的亲戚风格比较了解。她自己娘家在天津的亲戚不多,父母两边的亲戚都在外地,走动并不多。老宋家这边儿凡是谁家至亲生病住院的,都要探望,都要给钱,谁家有需要用人多,也都会积极安排。 “小美太客气了!”李晨萱说,“这钱拿着烫手。” 周伟红说:“钱小美不爱听我说话,可我是真替她着急。宋喜乐再没出息,还有个父母管着。她就一个人,人家小年轻是主动断亲,她是亲生父母根本不要她。我不知道现在社会上不婚不育都怕得是什么,可我觉得对很多年轻人来说,这也是一个陷阱。我跟你们说也说不明白,我觉得结婚不结婚确实都是自己的自由,都是对的。可是还有一部分刚步入社会的小孩子门,被这个观点误导了。好像结婚就是男的家暴、百分之百遇到恶婆婆、女的要高彩礼、水性杨花不好好过日子、生孩子时还要跟媳妇aa制、男的一不赚钱了,媳妇就肯定跟人家跑了.....这都是社会的极少,。现在被无限放大,铺天盖地都是渣男渣女,恶婆婆,势利眼的丈母娘。还有那些私生子什么的,老百姓就是想安稳过日子,哪有那么多想法? ” “您的想法是好的,初衷是对的。”李晨萱说:“可是,现在社会跟以前确实不一样了,就拿我来说,谁能想到读书读得好,工作也出彩儿,可现在能连份工作都找不到?现在的人没有安全感不仅仅是结婚生育上,是在人生中的方方面面。你怎么知道人家一步入社会就是不想结婚的?根本也没有那么多贪慕虚荣的女孩子,可她们就是找不到符合基本需求的伴侣。根本也没有那么多眼高手低、必须赚高薪的中年人,她就是想找一份能养家糊口的工作就是找不到,这个苦楚谁能理解?跟您这种退了休,月月都有退休金,退休金还年年上涨的老人说不清楚。不婚不育是社会问题,不是某个人的问题,四十岁找不到工作也不是个人的问题,老人得了大病没钱看,也不是我们一个家庭的问题。” 周伟红也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了,把外甥女和儿媳妇都惹得不痛快了,明明是亲家得了重病,家里的氛围越来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当天晚上,宋喜乐给嫂子送了两千块钱来,钱虽然不多,主打一个礼多人不怪。同在屋檐下,钱不钱的看似不重要,可表达真心的方式,钱也算是首选。这钱是周伟红拿给闺女,让她给嫂子的。小姑子住娘家就够“讨人厌的了”,多讲儿点礼节,于家庭关系来说,没坏处。李晨萱一见比自己还困难的小姑子给她钱,果然感动了,完全忘记了自己还给宋喜乐凑过医药费这事儿。 宋喜乐说:“嫂子,我妈说了,她这些年买的金首饰都是给你的,这次如果需要,你可以随时拿去变现。” 李晨萱感动得落下泪来。宋喜乐说:“都是一家子,等你们缓过来,再给老妈买呗,反正都是一家子,肉烂在锅里,怎么都是香的。” 第29章 三孙子 过了年就一直在北京忙工作的宋喜明回家了。本来因为加班太多,文质彬彬的帅气男人,如今头顶的白发呲出来不少,眉梢眼角多了成熟的同时也多了疲惫和沧桑。宋喜乐倒是觉得大哥这样挺好的,做开发的这个岁数没成地中海已经是老天眷顾了。这一行太烧脑,鲜肉进去腊肉出来,赚钱多可得脑子和体力一直跟得上。宋喜明先和妻子在家门口的星巴克里了解了一下岳父的情况,然后两人就直奔了医院。 看见女婿来了,夏春华立刻有了主心骨也瞬间老了十岁,平时里背着人的那些牢骚也一句都不敢发了,真正体会到人老了,从心里不仅仅依赖孩子,还有点讨好孩子们,生怕孩子们说出一句别治了,或者说你们想怎么治怎么治,我们没精力管,我们力不从心。现在不是有句话吗?父母养孩子什么都不求,就求他们能把自己顾好就行了。别说给孩子添麻烦了,就是孩子提要求满足不了的都不是称职的父母。尤其是身体好的时候,有钱的时候是父母,很多时候父母身体不好了,钱也花没了在儿女面前就是三孙子。 宋喜明的观点是,这么瞒着李保全根本不是办法。虽然七十岁做手术有很大的风险,可也有更多的机会。医生讲得很清楚,最好的治疗方案也需要病人的积极配合。如果岳父配合怎么都行,现在他对手术十分抗拒,在这种情况下继续隐瞒真相,不是明智之举。可全家哪有人敢跟老头子坦白呢?夏春华想如今宋喜明回来了,就让女婿去说吧? 宋喜乐用别人怼自己的话问大哥:“万一李伯伯有个三长两短,你能负责任吗?” “我能!” 宋喜明话音一落,所有人都不吭声了。李晨萱对丈夫说还是自己和他一起去说吧,他一个人“势单力薄”,要面对也是夫妻一起面对。宋建国的意思是自己和老伴儿还有亲家母都去,还得叫着大夫,一个大夫不行,就叫两个,这样人多,李保全才会相信。宋喜乐一看大家都要去,那自己也必须加入战队。可她一张口就立刻遭到所有人的反对。周伟红说闺女去了现场,李保全觉得栽面儿不好收场。宋建国说没闺女什么事儿,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 宋喜乐满口答应了,可最后还是出现在了病房里。凭什么挨骂的时候,她就得一个人担着,现在要澄清事实,还她清白了,又不让她露面?这种窝囊事,她活了三十多岁,可从来不干,谁说也没用! 先听女婿把话说完,两个医生又做了证实,电脑里的检测报告也骗不了人,李保全人就蔫了。别看亲家一家子都跟说相声似的,可是女婿从来不说玩笑话,更不说废话。眼见着宋喜明这么正式地跟自己说出病情,就算是没有医生在场,他也信了百分之八十。蔫完了,李保全又崩溃了。大家劝着,哄着,好容易等他情绪稳定下来,一个个都精疲力尽了。 李保全只问女婿:“喜明,你说我还能活吗?” “能!” “还能活多久?” 宋喜明说:“我在北京的时候问了好几个朋友,他们家属都有过相同的经历,积极配合治疗,调整心态,痊愈的也不是没有,主要是是听医生的话,相信你的亲人,更相信自己可以度过这一关。” 李保全听完这句,哭得稀里哗啦,他说自己不敢想痊愈什么的,别死在手术台上就是佛祖保佑。知道了真相之后,他还是不想做手术,那么多钱花了很可能就打了水漂儿,以后老婆闺女可怎么过啊?宋喜明让岳父不要为钱考虑,他可以先从公司预支一个季度的工资,其余的再去想别的办法。 李保全不住地摇头,爪儿干毛净儿,这回真是爪儿干毛净儿了,连女婿未来的工资都提前支取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可有生之年满眼望去全是债。 可真的就不治疗了吗? 接下来,李保全两天两夜没合眼,也吃不下东西,时刻都在天人交战。眼见着前几天还生龙活虎能把医院拆了的帅老头,越来越蔫儿,病情还没有大爆发,人就要不行了。可是等女婿把一张银行卡递到夏春华手里的时候,李保全立刻又有了求生的欲望。没有人不想活,虽说七十岁已经是年过古稀了,可不是说现在大城市的平均寿命马上就要突破九十岁了吗?就这么被判了死刑,他还是不认头。 谁不想活着呢?有钱人恨不得长命百岁,老百姓也只有这一辈子啊。别说远的,就说家门口的海河他还没有遛够,自己吹拉弹唱一身本领,还没有过足瘾。窗户外面的海棠花他还没有看够,也没有拍够,亲家做的饭,天天不重样儿,他还没有吃够呢。两个大外孙还没有念大学,他之前计划的是这辈子能看到重孙。 “喜明,我还想多活两年,可那就得拖累你们啊,我不落忍!” 宋喜明说:“都是一家子,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谁也不能眼见着谁有病不治,有难不管,不然还叫什么一家子?” “可我都70了,不能因为自己想多活两年就压榨你们的日子。” 宋喜乐在一旁听不下去了:“李伯伯,既然这么为儿女着想,那就别治了。我嫂子说了,治您这病得卖房。我哥嫂和您老伴儿都同意了,您有一票否决权,要是不同意卖,不治了,我去替您做他们思想工作。我的能力你还不信吗?” 李保全听说要卖房子,脸上又变换了好几个颜色,最后吞吞吐吐地说:“我想治。” “那不就得了!”宋喜乐心说,哪来那么多废话,有时病人也不能惯着,越凑合越罗锅,越说好听的越适得其反。 周伟红知道闺女这几句话,又给孩子数落一通,可眼见着李保全确实老实了不少。这人怎么说呢,有时还真是贱,牵着倒退,打着就走。 夏春华正式征求闺女和女婿的意见,同不同意卖房?这手术做了也不见得能保住命,保住了也不见得能多活几年,大概率就是人财两空的结局。两个孩子都表示没意见,夏春华一边感到欣慰,一边又是恨铁不成钢。都知道普通老百姓一旦得了要紧的病,要不就脱层皮,要不就卖房卖地,没房子卖又没钱还得了病的时候,面临的就是人生第一大难关。可她的两个孩子都是人才啊,怎么在这个难关面前,也还是如此无能为力呢? 周伟红被这亲家母的言论惊呆了,闺女女婿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还埋怨孩子没本事,这可真不是天津人的左派。 宋喜乐直接怼夏春华:“现如今社会越来越卷了,作为父母对孩子就得降低要求。否则外面卷,家里也嫌弃,还给不给人活路了?如今孩子能独立生活,能结婚,还肯生孩子,还没离婚,还能想着好好养育后代,就是祖坟冒烟儿。像我哥嫂这样孝顺肯花这么多钱给老人治病的,那就得天天念经感谢佛祖。如果还不知足,还要求多多,回头孩子彻底摆烂,做父母对也得受着,且不会有人同情。” 夏春华又被弄个大窝脖儿,想发脾气又不是时候。周伟红赞许地看了一眼闺女,转过头去劝亲家母:“卖了房子就去我们家附近租个房子吧,大家住得近,方便起来照顾。以后这年纪都越来越大了,孩子们个个也都不容易,咱们互相能搭把手,也给他们减轻点儿负担。” 夏春华这会儿也不刺儿刺儿的了,很认真地在考虑这个问题:“可去了不仅给你们添麻烦,还让你们的街坊邻居笑话。说这老宋的亲家为了治病连房子都卖了,一辈子混了个一穷二白,找这样的家庭多不合适啊?儿子媳妇还名牌大学毕业呢,有嘛用?” 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己的日子都快玩不转了,还活在别人的眼光里? 宋建国一拍大腿:“嗨!我们那街坊邻居没人议论这个,都特别热心肠,都特别好心眼儿,都特别心疼人,我们要是哪天忙不过来,有的邻居还能给搭把手呢!” 现在人心都变了,还能有这样的好邻居,好亲戚?夏春华是不信的,她只是没有别的选择,人在没有别的选择时,也只能选择相信。 李晨萱的精神日渐恍惚,要不是有这么多人跟她一起忙活着,她真会倒下。身心疲惫已经不能形容她的现状,她的人生已经没有了方向,除了压力就是悲伤,之前买豪宅的欢乐情绪还没有完全拉满,卖父母房子的悲痛就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这几天,她总是在想,如今的现状是不是老天爷对她贪慕虚荣的惩罚?但是还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人,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过上更好的生活,一年比一年努力,希望隔几年生活就能再上一个台阶,有什么错?她和宋喜明接受两边家庭极力的托举,两个人也都是相当的努力,怎么就不配住一个好房子呢?如果他们都不配,那么谁配?如果他们这叫贪慕虚荣,那么房子盖在那里,谁买才叫务实,才不是虚荣? 夏春华和李保全的房子本来不愁卖,这个地段儿,这个面积还有优质的学区加持,问房子看房子的中介和买家都很多。可急着出手啊,卖房操作起来就比较被动,无论是中介还是买家都看到了卖家的难处,你越是着急,就越是被拿捏。不出手没有钱看病,急于出手几十万就打水漂一样被人黑没了。 宋美娟又回娘家了,拿出一张余额有十五万块钱的银行卡来给了嫂子。侄媳妇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这钱算是借给他们的,等什么时候有能力了什么时候还,不着急。宋喜明没有拒绝老姑的好意,而是把这边安顿好了,立刻就回北京工作去了。这回,李晨萱也不再闹唤两地分居了,生存面前其余似乎都可以忽略。而且因为老姑的支援,李晨萱卖房子的脚步也能平稳下来了。先别说手术费,就是这天天住院治疗也暂时不担心哪天被轰出来了。 及时雨就是这么解渴,有了老姑借给的这十五万块钱,大家心里都安稳多了。街坊邻居闻讯都纷纷挑大拇哥,要不说人都得做好事儿呢,古人说因果因果,有因才有果。宋美娟那时没了父母,哥嫂下岗也没委屈了这孩子,自己家孩子有的就有这老妹子的,自己家孩子没有的也紧着这老妹子,一路给培养到进了南开大学。看看,关键时刻,这不就报恩了吗?人心都是肉长的,世间能有多少白眼狼?大多数都是有心人。还有就是今年过年宋建国和周伟红没听亲家那边的挑唆,没把老妹子轰走,否则别说这十五万的救命钱,弄不好还得发反目成仇。 周伟红和宋建华拿着老妹子的钱一样烫手。外人都关心你过得好不好看,亲人才会真正想着你过得好不好。总之,老宋家欠了宋美娟的情,这人情一码码的,以后宋喜明和宋喜乐兄妹两个一定要报答老姑。宋喜乐给父母吃宽心丸,报答老姑这事儿包在她身上了,总有一天,她也让宋美娟在娘家沾一个大光,无论跟李金元过不过下去,都让老姑面上有万丈的光芒。 “吹,你就吹吧!”周伟红说,“你知道河北省老家的几门亲戚都在说什么吗?说就是因为你宋喜乐在娘家过年了,才出了这一码码的大事儿。” 宋喜乐用洪荒之力说出四个字:“他们放屁!” 现在独生子女家庭都抢着让闺女在自家过年呢,过年为了三十和初一去谁家过年,夫妻间竟有大打出手闹离婚的呢,她和张冀这种一拍即合,全都同意回娘家的,应该被全网表扬,隆重表扬,她的行为值得所有人学习。 反正就是别想pua宋喜乐,社会不行,爹妈不行,婆婆不行,老公不行,谁也不行。 第30章 你不是一个人 马上人到七十了,夏春华成了无家可归的租房一员,这心里的滋味儿真不好受啊,可是比起老伴儿的命来,这也不算什么。她跟李保全不止一次地念叨:“这也就是原配夫妻,一起过了几十年,没有血缘关系也成了最亲的人,别管这病能不能治好,不给你治,我下辈子都难安生。” 李保全说:“我的心跟你是一样的,如果你有这么一天,我也卖房卖地,甚至卖血卖肾给你治。” “你可别盼着有那么一天,咱们也没有第二套房子卖了,不仅给孩子们留不下钱,还得留下债。从今年开始,我也不体检了,顺其自然,该怎么走怎么走,有病就当不知道!” 李晨萱给父母在公婆楼下找了一处小独单,以前是一个外地人租下来给孩子上学陪读用的。今年突然家里有了变化,母亲来不来了,孩子去学校寄宿,房子就空了出来。房东跟宋建国两口子关系很好,听说他们给亲戚租房子,心里更安稳了,一切好商量。 夏春华开始挺嫌弃一楼的,可一楼也有一楼的好处。上了岁数爬楼梯太受罪,更何况还有个病人。老楼房子没电梯,一楼出入方便。而且窗户跟儿底下有个小院儿,因为房主自己常年不住,就成了放杂物的地方。宋建国和周伟红眼馋这小院儿已经好久了,他们做梦都想有这么个地方,种菜种花儿,弄个摇椅喝个下午茶。夏春华也喜欢小院,晒个太阳喝个咖啡,特别是那调调儿。可是租来的房子值得花心思布置吗? 而且,现如今哪有那个心情? 凑合活着就得了! 宋建国说:“咱要是买个豪宅,或者自己建个别墅能力确实达不到,可这么多人开垦一个十平米不到的小院儿还没能力吗?” 夏春华说: “那还得花钱,房子都卖了花钱收拾人家的房子,这不让街坊四邻笑话吗?” 宋建国说:“谁说收拾这么个杂物堆需要花钱?您看好吧,咱最多几百块钱搞定。” 宋建国这真不是吹的,他不仅会做饭,各种活儿都会干,从年轻到现在经历过无数次都锻炼,别的本事没有多少,手越来越巧却是真的。房东也是宋建国的好朋友,当年两人是一个厂子下岗的难兄难弟,又是一个胡同的发小儿。后来人家做买卖赚了钱搬去南开住大平层了,这个房子一直出租。听说宋建国要给自己收拾小院,找人送来了瓷砖和沙子水泥还有油漆。在邻居的帮忙下,三下五除二铁栏杆儿刷上了绿油漆,小院三分之一铺上了户外瓷砖儿,另外三分之二,一半种菜,一半种花。有邻居家里淘汰的大木头桌子和藤椅全都送过来派上了用场。小院收拾好了,基本上没花钱,夏春华看着竟然真弄得像模像样的,完全出乎自己意料。 天津人最会收拾屋子,窗帘和床罩都是极好的,年纪大了置办了两张一米八的单人床,这样休息起来谁也不打扰谁。卫生间和厨房最能决定生活质量,既然要长住,怎么也得砸了重新装修一下,这个钱是不能省的。夏春华这会儿也有了心气儿,能省就省,可怎么装修也有自己的想法。这个活儿宋建国自己干不 了,请了一个路边儿等活儿的老乡,又找几个老邻居来帮忙。 最出人意料的是张冀。大家都以为这小子只会敲电脑,谁知道他也会干这些装修的活儿。养成白净的书生那还是大学毕业后工作开始的,自己从高中时候寒暑假,靠力气赚钱的活儿他可没少干。 周建国看着女婿,越看越觉得得了济:“我们家这些事儿你大哥都没摸过,从小到大他只负责学习,能有个孩子跟我一起忙活这个,我是没敢想过,今天竟然如愿了。” 张冀说:“爸,我们单位同事办了健身卡就为了运动出汗。我看还不如在这露天干点会儿出汗出得痛快呢。这两天我睡得特别好,无论几点睡,一觉大天亮。” 都说闺女是小棉袄,宋建国觉得这小女婿更熨贴。卫生间和厕所装好后,夏春华的心里好受了一大半儿。“小花园”再彻底建好了,她对这个新家满意度直线上升。她自从来到天津定居后,生活越来越讲究,但是她跟亲家不一样,从年轻时自己就不大会做饭。李保全对吃也是马马虎虎,他们在穿上很舍得花钱,可是做饭更多的时候就是凑合。如今住得近了,名义上还是自己开火,可每天亲家都会给他们加菜。李晨萱本来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也不好意思都指望公婆,主动帮着做家务。夏春华从来没培养过闺女干这个,看着心里虽然不是滋味,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却很实用。 入住的第一天,周伟红抱着一个插满鲜花的大花瓶来。外面的花束太贵,几个街坊老姐妹儿一直拼花买,这一大束花比外面便宜三分之二。屋子不大,冰箱却不能小。里面让宋建国两口子一样样都装满了,天津人爱吃饺子,三鲜的、牛肉的、羊肉的、韭菜虾仁的、小白菜的猪肉的,自己包好来按照各种馅儿分成一份份的,贴好标签儿放冰箱里。餐桌必须得有台布,摆上花儿,周伟红和夏春华都觉得还少了什么。 “可到底少了什么呢?” 李晨萱站在门前,手里拿着一套仿水晶的酒具,四只高脚杯和杯架子,一只醒酒瓶,放在餐桌上:“就是这个,我拿得没错吧?” 夏春华嫌弃地说:“你爸不能喝酒,放这个好看不中用。” 话音未落,宋喜乐就抱着一个盒子进来了,三下五除二拆了包装,里面是一套正经的英式骨质瓷咖啡具。其余三个女人眼睛都睁大了。宋喜乐说:“这是我回国前,同事送的礼物,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 房子向阳,餐桌就在窗子下面,外面就是翻修过的小院儿。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落在咖啡杯上,仿佛为其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那温暖的光线与咖啡的色泽相互映衬,使得咖啡杯如同一件被阳光雕琢的艺术品。整个房子的调调立刻就上去了。夏春华在这一刻,才真正有了多日来难得的好心情。她把之前家里的咖啡机从箱子里找出来,然后又拿出咖啡豆,娴熟地给四个女人冲了四杯咖啡。 “我一直想买一套像样的咖啡具,可看上的不是几千就得过万,这么多年总想着回来再买,回来再买,一晃至少二十多年过去了,还是没有这笔富裕钱。没想到竟然在租来的房子里,实现了梦想。” 宋喜乐说:“我买之前也是这种感觉,但是买了之后就一直闲置着,也没觉得多好。最幸福的时刻就是现在,有更喜欢这个咖啡具的人跟我一起用上了它,欣赏它。” 夏春华没想到老伴儿得了这个病,卖了房子,借了饥荒,日子还能过成这样。白天再怎么样到了晚上还是一阵阵心慌加上心痛。李晨萱安慰老妈,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事儿。不过,你还有我们呢,不是一个人。 王桂兰明显感觉到老宋家的伙食大不如过年的时候了,按理这样说得通,虽说现在家家户户生活条件都好了,可像老天津人过年这个吃法也受不了。 但是王桂兰没事儿还是乐意给宋家老两口算账,两人的退休金供着一大家子吃喝,进少出多,再不节省日子真要转不动了。 闲下来她还是愿意跟周伟红说几句八卦:“子祥姥姥也挺有意思的,房子都卖了,还整那么多用不着的。我是没资格说别人的,可是能省就省,闲着的时候去捡几个塑料瓶子、纸夹子放校园里存着,都比弄这些强。你跟溪语姥爷都是好人,可这么没原则的惯着他们,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周伟红告诫王桂兰这些话千万别让宋喜乐听见,那个暴脾气最见不得婆婆对自己娘家的日子指手画脚。但是她相信王桂兰这回说得是肺腑之言。 “张冀妈啊,这个你就不懂了。”周伟红说,“夏春华当年在的国营大厂是谁都想去的好单位,就是现在的税务银行都自叹不如。进去当工人那是至高无上的,后来培养孩子能进头部985更是绝对光荣,可现在过成这样,心里憋屈,人这辈子啊,苦难打不倒,最怕就是散了心。要是散了心没了盼头儿,那日子就真没法过了。” 王桂兰确实不了解,钱不是都攒起来心里才能更踏实吗?花钱就能有心气儿,这简直就是谬论,还有谁没培养出来过大学生呢?她闺女现在连工作都没有,有什么可得瑟的,什么日子说什么话,还当自己是林黛玉呢? 王桂兰看不上夏春华,除了生活习惯不一样外,还有就是对方看不起张冀。自己过得不怎么样,也不知道哪来的强烈优越感。一个寡母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谁低看自己的儿子,她能在亲家面前作低服小,在儿媳妇面前当哑巴,还不是因为看得出这些人是真的对儿子和孙女好。要说只看行动做派,从过年的时候王桂兰就腻歪上了夏春华两口子。 夜里,张冀对媳妇说:“喜乐,公司有个外派出差的机会,能拿双份工资,还有出差补助。领导问我好几回了,我都说考虑考虑,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 张冀这些天一直在琢磨这个事儿,这是他最近能够找到的最靠谱的、能多赚钱的机会了。无非就是忍受去外地艰苦些的工作条件,天天在厂区调试代码,出门没有人烟,干起活来没黑没白儿,一周睡不到30小时也是常态。但是干一个月就等于现在干两个半月的,家里需要钱,只要命还在,哪有放着钱不去赚的道理?可是去了,家里的事儿就真的一点也管不上了。老婆肚子已经显怀了,搞不好生孩子时他都不见得能在身边。老妈手术排期就在下个月。还有大舅哥的岳父岳母这一家子的事儿也都赶在一堆了。按说大舅哥不在天津,他作为家里的男人应该多分担一点儿,可他这为了赚钱不但不分担,反而自己的小家也大赛撒把了。还有溪语,闺女刚上幼儿园还很不适应,每天都哭着要回家找妈妈,可妈妈肚子里有小宝宝了,能分给女儿的爱比以前要少,这个时候是需要爸爸把爱补上的。 每一件都是大事儿,可每一件事儿都好像没有赚钱更重要,这不是冷血,这是生活的残酷。宋喜乐想了想说:“别的都可以客服,但就是你妈手术那些日子天你必须得回来。老太太在这世界上的直系亲属就你和溪语,溪语太小,万一手术有个三长两短,我没有功劳回头再落个伺候不周,成了谋害婆母的坏媳妇。” “你这都说什么呢?” “我说得是大实话。现在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真出了事儿,我连同我们全家都不落了一点儿好,说不定还得结仇!” “你要这么说,我不去了,留在家里等我妈做完手术,等你生完老二,等老二过了满月再走!” “你少跟我说这些没用的。自己心里怎么打算的以为我不知道吗?我说你这几天怎么那么殷勤,苦力干得劲劲儿的,原来是要抛妻弃女。” “你这说得是嘛话啊!行行行,我不去了,我在家守着你们!” “谁稀罕你啊!” 周伟红听说女婿工作上的想法,她对闺女说:“以为公司是你们家开的是吧? 还等你婆婆做完手术,还等你生完老二,你怎么不能等你老二上了大学再出差呢?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你们家现在这情况,如果张冀工作再出现什么变故,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领导叫他出差,他不去,那不是给脸不要脸吗?回头在原岗位上,也得被穿小鞋。就跟你哥一样,不进则退,三十好几的人来,你怎么还不知道社会的厉害?” 宋喜乐说:“我嫂子的父母都怕闺女和老公两地分居,回头婚姻出现问题,怕男的管不住自己搞个瞎扒辜负了自己孩子,你跟我爸可倒好,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地放自己女婿长期出差,你是有多看好自己亲闺女的个人魅力啊?” 周伟红说:“人得先活着再说其他。为了没发生的事儿,放着正经赚钱的路不去,那叫缺心眼儿。你让张冀去,家里那么多人了,合理分工,度过难关。他要是真乱来什么的,放在家里也能走邪门歪道儿。关键是凭心吧!” 王桂兰下楼来叫着儿子在宋家所有人面前保证,生死有命,成败在天。无论手术成功与否都是她的命,要不是娶了这么好的儿媳妇,坚持让她来大城市看病,在县医院早就误诊了,这会儿说不定人都没了,能活到今天已经是千恩万谢。因为自己生病儿子欠下的饥荒,怎么都得还上,否则她也死不瞑目。儿子对岳家只能有感激,不能有一点别的疑虑,否则天理不容 宋建国说:“人不能傻,但是也不能太聪明。好多事都是让没脑子给坏了事儿,可也有好多事都被太聪明给搅合坏了。谁都知道老婆孩子热炕头是好的,可现在是生存问题,先解决生存问题才是男人该做的大事儿。” 宋喜乐在旁边给父母上眼药:“今天这话我录下来了,希望将来有一天你们不要后悔。” 第31章 只要不作妖 全家都谢谢你 宋喜乐跟张冀从恋爱开始就没有分开过。两个人年龄差好几岁,可是结婚以来感情只增不减。大部分原因可以归结为,两人在一个单位上班,一起回家,互相陪伴,互相解压,某种意义上也互相监管。现在大家的不安全感太强烈了,宋喜乐跟张冀在感情婚姻方面的不安全感几乎等于零。 别看小家庭的经济建设这些年搞得不咋地,可幸福指数宋喜乐始终都觉得自家还是挺高的。她套用那句老话儿,嘛钱不钱的,过得开心就行了,有钱多花,没钱少花,主打一个嘻嘻哈哈。 张冀出长差了,夫妻两地分居的生活正式拉开序幕。大家眼见宋喜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了,就连话痨这病也被治好了似的,每天看着人蔫头耷脑的。她之前只是乐观,不代表真的没心没肺。为了赚钱必须选择这么生活,她是不愿意的。 “你有选择吗?”周伟红质问闺女,“你这是为了生活吗?到现在你还没明白,你们这是为了生存。生存面前没资格扯别的。谁让你要老二的,谁让你过去负担轻的时候,不仔细存钱的?” 一句话成功把宋喜乐多日来少说的火儿都惹回来了,她梗着脖子跟老娘讲理: “社会号召我生老二的,社会呼吁让我多消费促进经济的。再说我活到三十多岁,有过什么高消费啊?赚钱是不容易,可这么多年我也就是喜欢吃的吃点儿,喜欢的东西买一点儿,我工资不少,可到现在连个两万块钱的包都没买过,我浪费什么了?” 周伟红说:“我哪知道你钱花哪儿了,按说你工资也说得过去,怎么就剩不下钱呢?” 宋喜乐说:“和着你希望我过得跟牲口一样,早上睁眼就想着赚钱,做梦还得想着提高自己。衣食住行都精打细算,从工作第一天起就时刻准备着中年得失业,生孩子养孩子得大把钱,父母和自己老了病了要提前做准备,一辈子就不能有一点享受,时时刻刻都得揪着心活着、享受一点儿就是犯罪。那我还不如从出生就开始摆烂呢,反正怎么着到最后也是别人眼里的烂泥一块。” 周伟红说:“你这是哪来的邪火啊,之前你不还说自己过去怎么浪费钱,养宠物还花了不少钱什么的。” “我说自己行,别人对我评头论足,我心里憋屈。竟然还能拿我生二胎来说事儿了。”宋喜乐越说越生气,“多生个孩子跟犯罪似的?孩子惹谁了,父母两个都是盛年,也都有学历,也没有好吃懒做,怎么就不能多养活一个孩子呢?活该孩子投胎来了,被生下来了,就给社会添乱了,就给家庭造成负担了?现在不是鼓励多生孩子们,到底要怎么样啊?” “你对,你都对,你有理!”周伟红说,“那你自己养活啊,这么能耐怎么还携老携幼的回娘家?” “跟我哥学的, 你不从小让我跟他学吗?说我哥有出息,跟着亲哥学肯定是对的!他都胡撸不过来一家子的生活,我不回家求帮助,不是合情合理吗?” 周伟红被闺女噎得难受,宋建国听了却心情好极了:“我奏耐听你们母女两拌嘴,谁都有道理,情绪啦拉满,话就是落不了地。” 宋喜乐不是耍脾气,张冀走后,她真有了分离焦虑症。你说她矫情,长这么大还真没看这孩子为什么事儿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就连高考考砸了,她都没怎么走心。 这离开老公还活不了了? 宋建国对老伴儿说:“现在就是考验亲爸亲妈的时候了。咱们也都打年轻时过来的,你说孩子要是不回家,自己一个人带着婆婆跟孩子,老公不在身边。困难时没人帮忙,两地分居有个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的,那孩子太容易抑郁和焦虑了。” 周伟红嘴上天天数落闺女,可行动上一点也没放松,闺女爱吃的爱喝的就别提了。两个孙子一直要养狗,周伟红就一直没松口。她总觉得房子不大,人都满满当当的,再来一条狗,哪怕是小狗也会降低全家人的居住质量。可这会儿,她竟然同意了。两个孙子高兴坏了。外孙女激动得都颤抖了。宋喜乐果然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 夏春华说:“你闺女怀孕了,你养狗?我不同意的,两个孩子马上中考了,这不是故意让他们分心吗?” 周伟红对亲家说:“喜乐从小就喜欢猫啊狗的,爷爷奶奶去世那年,孩子跟变了个人似的,就是她爸抱回了一只狗才又变得活蹦乱跳的。” “可是养狗也得花不少钱啊,现在养孩子的钱都费劲,家里还养狗?” 周伟红说:“养狗花钱是从这几年才兴起来的。以前养狗哪需要花钱?我给做狗饭吃,不买那些狗饼干什么的。” “狗饼干?” “就是狗粮,天天吃饼干,狗子也怪可怜的。” 夏春华摇头叹息:“你看谁都可怜!” 张冀到了分公司压力也挺大的。一边是系统上线,天天都要改程序。这边是三班倒,当地的工作人员休息,可系统却是马不停蹄没有停下来检测的时间。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歇人不歇马,机器是马,程序员也是马。媳妇怀孕是天底下最大的官儿,天天打电话求关怀,他一边儿火烧房顶地改程序,一边不敢错眼珠地盯着媳妇微信。他一个微信没及时回复媳妇,她就要耍脾气。有一次,客户项目群里,八个人给他报系统的错误,他一个个回复,一个个程序改完再测试,宋喜乐的微信也来了。 一个不留神,他把哄媳妇的话发到了微信群里,不仅引得很多人在群里哄堂大笑,还有不少人直接在微信群里就骂上了。群里很多人把上新系统不顺利影响工作的气都撒在了他身上,说正事儿没功夫干,有空工作时间哄老婆。张冀本来焦头烂额的都快撑不下去了,忽然发现老婆的微信变少了,打电话也说不了几句,就匆匆挂了。后来,他才知道岳父和岳母给宋喜乐养了一条狗。网上有段子说,农村女婿见岳父岳给狗花钱气得咬牙切齿,张冀却激动得热泪盈眶了。 上哪找这么好的岳父岳母呢? 他们不仅仅是岳父岳母,简直就是及时雨宋江。 干了一个月,张冀人瘦了五斤,感染上了病毒,高烧40度时都在改程序,终于获得了分公司从上到下的认可。顶着高烧,张冀赶紧跟领导诉苦。他说,自己老娘做手术,媳妇生二胎,自己一个人在这边就是为了多赚点钱。也有猎头给自己打电话说有别的公司想邀自己去面试,可他觉得好工作不如好领导,换工作也不见得能多赚多少钱,可遇到一个好领导不容易。 领导何尝不知道张冀的真正意图,权衡之下觉得他说得确实也是实情。他们以前也给分公司招过开发人员,一招还是两三个。可天津这边儿监管不上,那边的开发人员也不了解系统,上班不是摸鱼就是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浪费时间,当地员工都闹唤着系统别上了,还不如不上时工作效率高。花了那么多钱和精力上的系统,这么浪费了,别说他们了,公司几个老总都没法向上交代,这是领导工作的生死点。在张冀之前,领导也派过去两个开发人员,都是叫苦连天半截撂挑子了。如今,张冀一个人顶三个,工资和出差补助年终奖和保险公积金只发他一份就够了。 领导权衡利弊之后,把实际情况向上打了报告,公司很快就有了批复。给到张冀这边,马上可以拿到的是出差补助上浮百分之三十,半年奖增加一倍,如果工作状态能持续,年底可以申请十六薪。根据公司的年终奖制度,一般情况下,工作满一年后可以拿到十三薪。工作表现优异可以拿到十四薪......能拿到十六薪的员工这两年在整个中国区都少之又少。这样算起来,张冀一个人不仅把媳妇因为怀孕被降的工资赚回来了,还比过去整体的家庭收入多赚了不少。 好事儿,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啊。凭本事赚钱,不仅解渴,还能重新找回尊严获得自信! 见张冀工作有了这样的回报,李晨萱咬咬牙决定等老爹做完手术就回北京上班去。这段时间她让朋友给她寻找工作机会,自己也在网上投简历。她甚至想,只要能赚钱,她除了天津和北京,去哪个城市工作都可以。在迟迟没有得到面试通知后,她果断把简历投向了全国各地。但是全国各地无论哪个城市,好像都把她抛弃了一样。 李晨萱不得不投给外地公司的薪金要求也降了下来,但是依旧石沉大海。她忽然看清了眼下的遭遇的事实,就算她继续留在北京也几乎很少有单位会高薪聘请40岁有工作经验且名牌大学毕业的女人。不是她纡尊降贵去别的城市,而是所有的城市里的用人单位在年龄这一块几乎都是统一标准,年过四十的女人去哪里工作都不配拿高薪,甚至都不配获得一份体面的工作。 最终,还是天津本地的一家科技公司向李晨萱抛出了橄榄枝。南开区那边大力建设国家级软件开发园区,很多科技企业入驻。有天津本地的企业,也有京津冀协同发展从河北省和北京迁徙过来的。老板也是南大校友,看到李晨萱的简历非常欣赏,直接打电话让她过来面试。面试很顺利,虽然工资只有过去的一半,但是她已经感到很温暖很幸福了。她更感叹,老板比她足足小了十岁,同大学同专业人家已经创业多年,而自己还是一个打工仔,并且在职场上的含金量越来越低。 终于找到了工作啊,夏春华比女儿还要激动,忍不住就要掉眼泪。她说:“菩萨保佑,天无绝人之路。” 宋喜乐羡慕了,嫂子的新工作从家门口坐地铁就四站地,赶上天气好的时候,扫个小黄车就当锻炼身体了,要不是她在孕期,自己也想投份简历试试。不是吹的,她比嫂子还年轻好几岁,干得活都属于一个行业,除了不是名校毕业,她在职场上的表现一样也是可圈可点。 周伟红又给闺女泼冷水:“你快老实待着吧!不作妖,我们全家都谢谢你。” 转眼七月半就到了。之前清明的时候,宋建国带着儿女还有孙子们去给父母扫墓,摆了贡品送了纸钱,烧香磕头,把墓碑犄角旮旯都擦拭一遍,然后重新隆重布置。今年家里的日子过得不不容易,这么多事儿都赶在一起了,下半年终于有了一些好消息,可见是祖宗显灵了。孩子们都忙,宋建国自己带着两个孙子去楼门不远处的十字路口给祖宗们烧纸,保佑全家人平平安宁一切顺遂。两个孩子问爷爷,祖宗真能听得到,真能收到钱吗?要是真想念祖宗,不是应该不麻烦他们,不让他们操心吗? 回来的路上,宋建国对两个孩子说:“别人家的祖宗不知道,咱们家的祖宗从多少代起就是盼着儿孙能过得好,如果能帮,他们一定会帮咱们的。就算帮不了,咱们跟他们念叨念叨,自己也能获得力量。” 孩子们问:“嘛力量啊?” “家的力量啊!”宋建国说,“不是有文章说,孩子在母亲身旁静静地待着就等于十个心理医生。那么一个人还有家回,还有家能惦念着,那就出不了大事儿!” 宋喜乐的肚子已经能看出圆滚滚了,领导们不待见她是肯定的,但是同事们对她还挺好的,主要是因为她被调岗后,收入锐减。如果还跟以前赚得一样多,活却干得少了,再看看同事们的反应,肯定一个个都跟乌眼鸡似的,你不能怨人家,这就是人性。公司不是大锅饭,现在出一个人简单,进一个人十分谨慎,一个萝卜一个坑。在公司里没人给她安排那么多工作,她闲着也是闲着,拿着自己的笔记本偷偷干点儿私活,哪知道领导早就盯上孕妇了,直接抓了一个现行。 第32章 知道有家能回 才敢胡作非为 宋喜乐跟领导讲道理:“我对调岗的事情已经完全接受了,我还劝说自己这样的安排劳资双方都能获益,可是安排给我的工作,我都做完了,手里没活儿的时候,想着家里缺钱,不想浪费时间,还请领导通融一下,我下次不做了行吗?” “那肯定不行啊!” 公司有规定,通融没戏。这个主管曾经和宋喜乐是一样的前端开发人员,也是张冀的领导。兜兜转转如今大家还是同事,但是人家已经成了宋喜乐的上级。就连张冀的薪资也是上升了好几级,只有宋喜乐在生孩子之后,晋升之路直线下降。如今怀了二胎,大家似乎都觉得她是部门的拖累、甚至废物,谁能想到曾经她才是开发部的中流砥柱?说句厚脸皮的话,现在这位主管当年也还是她半个徒弟呢。 宋喜乐不好意提这些,只问:“公司那边刚刚给张冀涨了钱,这边就要扣他老婆的工资,你们这是算准了我们不会集体辞职是吧?” 领导心说这是威胁公司?公司可不受威胁!宋喜乐大概不知道,中国区很多员工和主管都巴不得不上这系统呢,要不然张冀在外地也不会开始那么受挤兑。别说他们两口子了,就是整个开发部都解散了,也不会影响公司运营,正好给了公司裁员的理由。 可这些话能跟一个孕妇说吗?领导特别了解宋喜乐的脾气,不敢惹她,就给张冀打电话。公司里都是监控,自己媳妇不占理,现在公司各种检查,各种考核,各种监管,以前早上来晚了,下班时把差的工时补上就行,现在迟到一分钟都会被记录到考勤评定里。 领导跟张冀如今关系很不错了,人家就直接说了,如果不是怀孕期内,你媳妇肯定就被辞退了,如今两个岗位一个人,公司上下半个闲人都没有,说句心里话部门已经很照顾孕妇了,她自己非要作妖,拿着“罪证”往枪口上撞。那就也别废话了,宋喜乐自己请了长假,公司给上保险开最低工资,彻底回家干上私活儿了。 周伟红埋怨闺女:“你们公司对你够好的了,一个星期让你回家办公集体,你还在班上干私活儿,你这不是没良心吗?” “我在班上也把本职工作干完了,坐着不也是坐着吗?家里这个经济状况,为了生活多赚点儿钱,我又没偷又没抢,我怎么就还昧良心了?” “从小你就不守纪律,长大你又不守规矩,现在行了,岗位都没了!” 宋建国向着闺女:“公司给上社保缴纳公积金,发最低工资标准也比之前的少不了多少钱。还落个在家养胎,不是挺好的吗?” “挺好什么,这明显就是等你闺女生了孩子,过了哺乳期就要被辞退的节奏。到时她拖着两个孩子,35岁了,学历也不拿人,上哪找工作去?” 宋喜乐怒极而笑:“亲爱的母后大人,那你让我怎么样?我没有干私活儿,过了哺乳期也会大概率不被续签合同了。我不想这么天天谨小慎微,憋憋屈屈的活着。干私活是为了生存,但是违反了公司规定,被抓个现行儿我认了,我乖乖回家养胎,给公司降低成本。但是,你别跟我天天瞎逼逼,我受够了!” 周伟红调儿都变了:“你说嘛呢,宋喜乐你个混蛋,你跟你亲妈这么说话,你不怕报应啊?你对你亲妈有点尊重吗,我白养你了!” “你尊重过我吗?亲妈也不能天天往人最疼的地方扎针,我就是没出息,我就是烂泥怎么了,烂泥也是你生的,谁让你生我的,你生我之前跟我打招呼了吗?” 周伟红血压一下子就升起来了,这个孽障,这个混蛋,她说着说着,眼前一晕感觉地动山摇。宋喜乐也气急攻心,说着人就坐在了地上,捂着肚子打起滚来。孩子和父母枪火,最终能赢的始终都不是父母。周伟红看清了闺女在打滚儿,她眼前的景物也不晃了,血压也平稳了,跟着老伴儿一起着急忙慌去照看刚才嘴里的那个“孽障”。 要不是动了真气,宋喜乐现在的身体还是很不错的。事后她想想,在单位受的委屈憋的火儿都跟老妈发泄了,她自己不抑郁了,事后也觉得对母亲不好意思,可又拉不下脸来道歉。宋喜乐脾气急,可是个根本经不住冷暴力。以前,她跟张冀吵架无论因为什么,睡觉前必须说明白了,不带着气过夜。这次,周伟红还是精心伺候闺女,可就是不理她。 宋建国对闺女说:“你呀就是吃这套。跟你吵、跟你打,你是天不怕地不怕,对你好且冷处理你就受不了了。你这回是把你妈真气到了,你心里再不痛快也不能跟妈妈说那样的话。你看看你嫂子,天天跟爹妈面前柔声细语的还总挨数落呢,再看看你妈妈,再怎么生气也给你赶面汤。” 宋喜乐指着新养的比熊犬四喜丸子对周伟红说:“姥姥,别生我妈的气了,看在四喜丸子的面上,消消气吧?” 周伟红朝着宋喜乐翻了一个白眼儿,“我不是狗姥姥,谁爱当谁当!” 宋喜乐说:“四喜丸子还是你找人要来的呢,你不疼她了,没人管回头成流浪狗了。流落街头,无家可归,遇到坏小子拿石头砍孩子,多可怜啊,回头再让人给炖了。” 周伟红嘴唇抽搭两下,发狠地说了一句:“看你那恨人样儿,想把你炖了!” 说最狠的话,办最软的事儿,周大妈这气儿算是消了。 宋建国和周伟红私下里也算账,闺女那天发脾气说得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孩子不像他们那一代受过穷,挨过饿,跟她说那些人家也体会不到。而且这孩子别看平时大大咧咧、嘻嘻哈哈,可从步入社会开始,真的比在家进步多了。当初他们当爹妈的是怎么说的来着?他们说只要这丫头能自己找到工作,能按时上班,能对工作负责,他们就阿弥陀佛了。如今,孩子不仅对工作负责,对小家也负责,对孩子也负责,甚至对农村婆婆都负责,这已经大大高出他们的预期了。 做人得知足,知足才能有快乐! 宋喜乐提前归家歇产假,每日里招吧孩子逗弄狗子。她租的房子里有一架旧钢琴,找了熟人给拾掇拾掇,调调音,她每日里自己弹琴搞起了胎教。住在海河周边,家家户户不会个乐器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天津人。宋喜乐从小学钢琴没花钱,这本事都是小时候楼上一个姐姐教的。现在人家在天津朱莉亚学院当音乐教授,日子过得可洋气了。她回天津以后,还带着张冀去拜访了一下人家。不去不知道,去了才知道人家在滨海新区那买了别墅,已经快五十岁的人了,看上去一点也不比她显老。以琴会友,听大姐姐一曲弹罢,宋喜乐更喜欢钢琴了。 宋子祥和宋子瑞不喜欢弹钢琴,可是张溪语对妈妈崇拜极了,自己吵着也要学钢琴。两个哥哥小时候被妈妈逼着学过一阵儿,最后扬言要把钢琴砸了卖废铁。张溪语说自己就是想学,才不信哥哥们的话,她觉得弹琴的妈妈特别美丽,她也想和妈妈一样好看。最忠诚的当属比熊犬四喜丸子,宋喜乐弹琴的时候他就趴在琴凳底下一动不动,特别耐银。 宋建国调侃:“看见没,喜欢文艺的家庭,就连狗子都是懂音乐的,都是高雅的!” 除了接私活儿编程序外,宋喜乐还迷上了养花,以前买肉肉养,现在不过瘾了,直接霸占了夏春华家的小院儿。瑜伽垫铺上,养花弄狗,品茶喝咖啡,一天时不时的还练练瑜伽。除了电影和音乐会,歌剧、话剧还有戏剧也是老宋家的最爱,钱不富裕,可日子倒也丰富多彩。夏春华平时里讨厌宋喜乐,可这个非常时期,有个人在她眼前“忙来忙去”的,倒也分散了不少注意力。下午茶就一杯咖啡就着几块曲奇或者一块亲家自己烤的蛋糕,因为有了伴儿,还特别像那么回事儿。 李晨萱那边可就没这么好命了。除了老爹手术在即,本来身体就不好的老妈也占据了她不少精力。只要她回家,夏春华像个孩子一样,总是要闺女哄着,开导着,需要她一直无限提供情绪价值。李晨萱自己白天还要上班,有时还要加班,还得学习新技术,还要跟团队其他成员磨合。自从老爸检查结果出来后,她自己就天天恍恍惚惚,老妈这样真让她疲惫。她甚至不敢去想,如果自己没有结婚,没有丈夫,没有公婆,面对现在的家庭状况,她是不是早就崩溃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李晨萱一个人躺在床上拨通丈夫的电话。宋喜明最近对妻子的耐心也多了不少,经常在电话里安慰她,鼓励她,让她不用为经济的事情发愁,他会想办法解决一切经济难题。他告诉妻子,对两孩子也不用过于操心他们的学习,男孩子得懂得自主学习的重要性才有可能学好,否则强灌都是浪费时间,搞不好还适得其反。至于礼貌问题更不用纠结,也别管什么青春期不青春期的,对长辈不敬,直接上去给两巴掌,这个绝对不能惯着。 李晨萱扑哧一声乐了:“喜明,我觉得自己挺不幸的,可也挺幸运的。不幸是中年人的麻烦都凑一起了,可幸运的是,我还有个家,因为婚姻有了更多的亲人和助力。” 宋喜明说:“好日子还在后面呢,人生就像马拉松,难熬的时候坚持一下,很快就会胜利在望。” 李晨萱过来好久,轻声说了一个字:“行!” 李保利手术那天,手术室外宋家老两口也来了。整个手术过程不算太顺利,医生出来一次说明情况,夏春华就晕过去一次,李晨萱一个人忙活老妈都忙活不过来。宋建国干脆让老伴儿带着亲家母回家了。 李晨萱绝望地问公公:“爸,您说怎么办啊?” 宋建国只有一句话:“吉人自有天相,咱们多在手术室外面念叨念叨,给你爸力量。” 李晨萱问:“管用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宋建国从怀里拿出一本《金刚经》给儿媳妇。李晨萱的思想被占据了,情绪也从崩溃的边缘给拽了回来。 李保利的手术惊险万分, 术后恢复也格外艰难。七十多岁的老爷子人一直在icu躺着,钱像流水一样往外掏,普通老百姓家真的遭不住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更不知道挺过来后病能不能好?医院里面的病人恢复如何不知道,夏春华眼见着病情越来越严重了。 王桂兰冷眼观望着,总是一个人自言自语:“这么下去,很快半套房就没了啊。这要是两口子都病了,一套房也都得扔无底洞里。要我说还不如别住那个什么病房了,那不是给普通老百姓住的,那都是给大款准备的。” 老太太交代给宋喜乐:“我要是手术后这个光景,一天那个什么u也不许住,钱都留给你们养孩子。孩子才是未来的希望,我一个农村老婆子多活一天少活一天不重要。” “话是这么说,可一个大活人,别管有没有血缘关系,都是一家人,总不能见死不救。别说你是张冀的亲妈,张溪语的亲奶奶,就是咱们家的四喜丸子,那要是生病了也不能不治了啊!四喜丸子虽然是条狗,可也是我们的家人了!” 周伟红呵斥住闺女:“怎么说话呢?” “我说得是心里话。” “你有些心里话还是别说了!”宋建国想乐不敢乐,其实闺女这话不好听,可没毛病! 李保全出院了,现在的身体状况还经不住化疗,做了基因检测可以服用靶向药,这就得谢天谢地,阿弥陀佛。如果靶向药能将局部扩散的细胞制止住,那就是取得了绝大部分的胜利。术后护理和手术一样重要,从icu出来后,李晨萱给亲爹请了二十四小时的护工,因为是重病号,一天得450块,这费用又令人咂舌。可是专业护工就是有经验,而且李保全就算病了也是个160多斤的老爷子。李晨萱也好谁也好,家里没人能搬得动。 这次请的护工大哥是退伍军人,转业后拿了钱自寻工作。他以前在别的城市干这行,后来孩子来天津念大学来,去年和媳妇才跟着过来的。李晨萱心里感叹,家家户户都不容易啊,这大哥听说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可看上去已经两鬓斑白,说句夸张的话,比自己老爹生病前看着都老。她想划划价格,可打听一圈知道这就是总医院的官价,还有比这个更贵的呢。 还有就是现实让她一个卖房治病的人都张不开嘴划价,大哥说之前买某知名企业的金融产品,赔光了转业金,妻子到现在抑郁症还没痊愈呢。上大学的孩子特别孝顺,刚大一就开始勤工俭学,平时都舍不得吃外卖,买几个包子就能对付一天。开始以为是故意这么说,为了不降价,可李晨萱后来见过那孩子给老爸送东西,只见一眼心就酸酸的,果真是个朴实孝顺的好孩子。 护工大哥这几天也摸透了这家人的情况,他跟宋建国说:“这李大爷挺有福的。我见过很多老人这个情况全是靠护工陪伴的,家人一个礼拜也打不了一个照面儿。这还得说是独生子女家庭,好歹有个孩子的。还有没孩子的呢,那更要命,真是死活都没人知道,更没人关心。等人没了,分财产的到是乌央乌央的都来了,都觉得钱有自己一份,用人的时候一个也看不见。像你们这么一大家子分工协作送温暖的,不是没有,可怎么都显得特别珍贵,特别热乎!” 宋建国跟护工大哥一见如故,送饭的时候也给人家带一份。就凭这伙食,大哥开玩笑说愿意每天少收钱。宋大爷跟护工大哥说:“您当年是转业军人,我们当年是下岗职工,工作没有高低贵贱,老百姓凭双手赚钱都值得尊重。我们是钱紧,可你也不容易。减钱不用,多给我们病人照顾照顾,多点耐心,洗澡什么的轻点儿,就行了!” 护工大哥被感动了,说天津的病人家属有温情的占大多数,可像宋大爷这么热情菜还做得这么好的却是第一次遇到。 术后半个月,李保全的各项指标终于有了好转,接下来就是一个月后结合靶向药的效果再综合评测。在医院里折腾了一个月,李大爷全终于出院回家了。回到家第一件事儿,就是问自己一共花了多少钱。手术费之前已经知道了,基因检测费将近三万块钱是他没想到的,还有住院这一个月七七八八的钱和以后靶向药的钱算个总账后,他觉得更加愧对亲友了。 宋喜乐开解李伯伯:“所以您得好好活着,只要活着这钱就没白花。您要是天天心情不好,没几天去了,这钱可就彻底打了水漂了,就算活不了太久,能多活一天都是对亲人们的回报。” 周伟红无语望天,闺女这张嘴啊,真是什么都能往外噗嗤。 李保全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一个人一旦到了这份儿上有权利也没能力行使了,更何况是什么权利都没有的小老百姓。他一边无助心慌,一边也庆幸活到快70岁,老伴儿是原配,有个亲闺女,亲闺女能顺利结婚生子,还因为她结婚了,有了这么一大家子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亲戚亲戚,互相帮衬,平时里觉得这就是个美好的愿景,甚至是句空话,可到了他自己躺在病床上行动不了,才能真正体会到这句话如果变成了现实,那是上辈子积大德行大善才有了这辈子的福报啊。 宋喜乐看爹妈这几天都在厨房里忙活得抬不起头来,她主动过来给刷碗、擦地。宋建国说:“闺女,你干嘛呢,大个肚子,赶紧歇着去。” 宋喜乐说:“我跟我哥还指望着你们两儿呢,我刷个碗,擦个地没事儿,你们要是累病了,我们两儿这罪也就受上了。” 周伟红调侃闺女:“你不是一走就好几年吗,没爸妈你过得好着呢,没人叨叨你,管着你。混落套了知道回家了,有本事你别回来啊!” 宋喜乐说:“就知道有家能回,才敢胡作非为。你们要是也跟我婆婆和我嫂子都老爹一样病了,我就真成没人管的孩儿了。四喜丸子被扔了是流浪狗,那我就是流浪孩儿,不对,流浪巨婴。” 华灯初上,暖黄色的灯光洒在充满历史韵味的建筑上,勾勒出优美的轮廓。古老的洋楼散发着神秘的气息,精美的雕花和铁艺栏杆在灯光下更加迷人。不时有骑着自行车的人悠然驶过,铃铛声清脆悦耳,为夜晚增添了一份灵动。在蝉鸣的陪伴下,五大道的夜晚显得更加宁静而美好。 晚上睡觉时,周伟红想起闺女的话就咯咯乐:“她还知道自己是巨婴,今天说实话了吧,也知道自己以前是胡作非为。” 宋建国说:“孩子胡作非为什么啊?你看她上学时不好好念书,可工作后多努力啊,我打听过了,她和张冀的那个单位挺牛逼的,能在里面干那么多年,没点真本事人家不要的。” “你天天惯着你闺女,有机会就吹捧你闺女,有意思吗?” “有意思啊,没意思,你大晚上不睡觉,自己咯咯地乐嘛呢?” 周伟红听着窗外都蝉鸣,幽幽说道:“喜乐那个时候,别管什么大学,就是大专、中专的也能找到不错的工作。现在家家户户都重点培养孩子,个个都好好学习。竞争越来越更激烈,孩子们之间的友谊也越来越不真诚,从小身边都跟竞争对手似的,卷来卷去还不如喜乐那个时候机会多。” 宋建国说:“可别这么说,哪一代都有哪一代的不容易,这个没有可比性!” 周伟红说:“我就盼着啊,孩子们一代比一代轻松,不用那么努力,不用那么卷,也能有个基本的生存条件就行。就拿咱们三个孙子和孙女来说,都是天津人,就算没考上名牌大学,也能在天津有房子住,有地儿挣碗饭吃,生了大病不害怕治不起,他们有了孩子也不用养起来那么费劲就行了。” 宋建国说:“努力吧!” “谁努力?” 宋建国说:“孩子们都已经很努力了,想活得再轻松一点,只有咱们再努力一把了!” 第33章 大风吹倒了梧桐树,自有旁人论短长 既来之则安之,宋喜乐开心享受提前的产假,更珍惜和闺女的亲子时光。孩子有时早上不想去幼儿园,她也不强迫,娘俩儿在被窝里睡到日上三竿,然后就下楼去找姥姥姥爷要好吃的。 宋建国正在听评剧《花为媒》,张溪语听得多了,耳熟能详也能跟着唱几句。可哪有从小听到大的宋喜乐唱得好?宋喜乐有心在闺女面前露一手,也顺便给肚子里的老二做做胎教。 “爱花的人惜花护花把花养,恨花的人厌花骂花把花伤,牡丹本是花中王,花中的君子压群芳,百花相比无颜色,他偏说牡丹虽美花不香,玫瑰花开香又美,他又说玫瑰有刺扎得慌,好花哪怕众人讲,经风经雨分外香,大风吹倒了梧桐树,自有旁人论短长。” 张溪语问妈妈:“这说得是什么意思呢?” 宋喜乐想了想跟孩子说:“就是啊,自己高兴就醒来,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不用搭理。” 张溪语恍然大悟:“就是别人都上兴趣班,我不上也没关系对吧?” 宋建国摸着外孙女的小辫儿欣慰道:“不用刻意教,好多东西都刻在骨子里了。咱们老宋家的人,咱们天津人,活得就是一个乐观通透,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日子过得滋润,自己知道就行了。” 最近一段时间,老师统计了很多次,张溪语是幼儿园里唯一一个没有在外面报特长班的孩子。宋喜乐放假后,自己去接孩子也认识了几个幼儿园的妈妈。这些人一个个轮流劝她,说咱们和平区的孩子,没有不学特长的,那谁谁谁的妈妈给闺女报了多少个兴趣班,你们孩子别因为家长的意识落后输在起跑线上。尤其是女孩子,至少一门乐器,唱歌和跳舞是标配。还有现在女孩子得有自我保护意识,练个空手道武术什么的好防身。 宋喜乐说:“好家伙,这么算起来四岁的孩子天天得比国家总理还忙,我家又不培养总理,那么忙干嘛?” 幼儿园的孩子六日经常都见不到太阳。那么小的孩子都不能随心所欲地睡大觉,全天被圈在屋子里上兴趣班,就连体育运动也是在室内。可不呗,篮球室内、跆拳道室内、羽毛球室内,不室内老板们上哪找机构收场地费去? 不瞒大家说,宋喜乐从小到大最持久的特长第一是睡觉,第二是闲逛。如今被单位强制提前休了产假,她干脆就彻底享受假期生活了。她自己睡饱了就替闺女计算。张溪语小朋友从幼儿园就不能睡懒觉,然后一直卷到退休。如果顺利退休有了退休金还好,否则老了更得起早贪黑谋生活。就算是退休了,万一还得下一辈儿看孩子呢?那还得早起。 何着张溪语这辈子连睡个懒觉的资格都没有?宋喜乐脑海中幻想闺女从萌娃到老太太的一生,惊悚得打了一个又一个的冷颤。忽然有种感觉,自己必须替孩子抢时间吃喝玩乐,“胡吃闷睡”。 宋喜乐不能跟人讲这些,大道理没人爱听,除非你是亿万富翁。 她跟妈妈们说:“我闺女不报兴趣班,也比一般孩子有特长。” 幼儿园孩子妈妈们不屑一顾,觉得这孕妇是在吹大牛,多少还有点二乎。私下里也凑在一起说肯定是家里经济不允许,否则但凡有一点能力,谁不培养孩子? 宋喜乐看着这些妈妈们,觉得她们都是可怜虫,生的孩子是小可怜虫,没苦硬吃说得就是这个群体。有那钱出去旅游旅游,多吃点好吃的,实在富裕买点金银珠宝不好吗?非得花钱折磨孩子,变态。 没人拿宋喜乐当碟儿菜,可是没多久,幼儿园组织才艺展现,张溪语的画在一众孩子的作品里脱颖而出。最主要完全是凭想象画出来的,色彩也是根据孩子喜好搭配的,一切都不是在老师的详细指导甚至代笔完成的。这时好多妈妈又来夸张溪语有天赋,宋喜乐绝不干捧杀自己闺女的蠢事儿。 “小孩子瞎画的,什么天赋不天赋。我坚信小孩子与生俱来的天赋就是吃喝玩乐,无师自通。”宋喜乐说完这句话,发现几个妈妈的脸又黑了,她琢磨自己又说嘛踩到这几个人脚面了?没多久,幼儿园的妈妈们又找到了宋喜乐,说她背地里没少培养孩子。宋喜乐说我们真的没报班啊。她们说不对,你闺女不仅画画画得好,还会弹钢琴。张溪语的钢琴也弹得有模有样,全是母亲自己教的。 宋喜乐的钢琴也没考过级,她也听过邻居家孩子们钢琴考级的曲子,整个考级过程简直就是把孩子们放火上煎熬,根本没有一点儿学习音乐的快乐,就是让孩子简单机械地重复弹琴。曲子考得是技巧但是一点都不好听,大人都听不下去,何况是孩子?一个个花骨朵儿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玩耍的时间越来越短,就像是某外国电影里,流水线上的工人每一个动作都被资本家设计好了,力求能高效产出。当然这些也不能跟这帮打了鸡血的妈妈们说。她只能告诉大家,自己闺女的钢琴弹得十分快乐,没有考级的压力,也没有每天必须搞多久,更没有手型必须多完美,钢琴是孩子对音乐和生活的探索。最主要是,她不想弹就不弹了,哪怕是永远不弹了,她都不管,一切顺其自然。 家里,宋子瑞嘲笑小妹妹,钢琴弹得跟狗屎一样。张溪语被哥哥气得哭鼻子。舅妈来及时救场,淡定地把宋子瑞之前学钢琴的糗事说出来,逗得宋喜乐母女咯咯笑出声。可当知道宋子瑞体育中考不及格的时候,李晨萱再也淡定不了了。夏春华闻得噩耗人也在床上起不来了,仿佛比知道李保全得了绝症时还绝望。周伟红安慰儿媳妇跟亲家,亲姥爷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孩子自然也走心思。 李晨萱可不这么认为,那段时间自己日夜煎熬,不是在医院陪床,就是在家里失眠,如果哥哥能带着弟弟跑步,或者爷爷奶奶能带着小孙子跑步,就不会有这么灿烈的结局。她一边照顾老人,一边上班实在是分身无术,然后又想到了新买的豪宅,想到了自己这个年纪碌碌无为的人生,循环往复地陷入了自我否定。看着李晨萱这个样子,不仅李保全觉得对不起孩子,就连周伟红也后悔了。她后悔没再找点儿时间带小孙子跑步去,就这么中考输在了最初的体育上。一分就一个操场的人数,这好几分,好几个操场的距离拉开了。最主要是,这让别人怎么看呢?家家户户都在看着每个孩子的中考成绩,等着孩子们分成三六九等,一个体育中考,几乎所有人都能轻松完成都事儿都干不好,这一家子都是废物。 老伴儿睡不好,宋建国也受了影响,好几天人都没精神,腿也跟着没劲儿,平时里身体好极了,上楼蹬磴的,这天早上上楼差点摔下楼梯,脑袋磕在了楼梯扶手上。一直没吭声的宋喜乐彻底不高兴了,她有话要说,也不管你是绝症患者还是抑郁症患者,还是中考学子,更别提什么一直病病歪歪却不断生事儿的谁谁谁。都说姑奶奶不能管娘家事儿,否则就是祸害娘家,她就“祸害”了,爱咋咋地。 当着所有人,宋喜乐没鼻子没脸的对着大家就是一通输出:“就说我嫂子这人,还有她娘家父母,我现在是真的特别有意见,我就喜欢当着面给人提意见,不让我说肯定是不行的,至于你们爱乐意不乐意,我管不着。” 这句话无疑是给本就不平静的几家生活又投了一颗重磅炸弹。宋喜乐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可这么鼻子对鼻子,脸对脸的让人下不来台,夏春华想到自己租房的悲催生活,眼泪蓄满了眼眶。 宋喜乐毫不留情对夏春华说:“您老又开始自怜了是吧,又崩溃了是吧,您都能当林黛玉的祖奶奶了,还跟红楼梦里的林姑娘一样。人家是散余资贾母明大义,你这家里有一点事儿,就带头哭天抹泪,抱怨命运,怪不得老头得绝症!” 李晨萱被踩到了兔子尾巴,那么文气的姑娘尖叫了起来。 “宋喜乐你这是怎么说话呢?就算我们现在落赔了,可也用不着你一个晚辈儿挤兑。我知道最近家里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我们心里一直感激呢,你这么说话等于直接扇人大嘴巴!你嘴巴太损了。”夏春华说着眼眼泪就落了下来。 “看到没,我说什么了,这种天下人都欺负你,对不起你的状态,真的是传染病,比你老头的病还着急治。”宋喜乐说,“知道我们家一直在帮你们,那就别再散播焦虑了。人家说,受人点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我爸妈从来没想过要你们回报一分钱,就希望我哥跟我嫂子日子过得松心点儿,可你们天天都做什么了?” “你说我们怨气重,我到不知道你早就积累这么多怨气儿了?”李晨萱说:“子瑞体育中考考砸了,大家心情不好,宋喜乐你闹什么闹?” “我还就闹了!”宋喜乐大声说,“放着好日子不好过,非得作出大祸来才善罢甘休。之前,为了两个孩子上学的事儿, 你就一直折腾,直到你爸得了大病才消停。现在做完手术了,暂时稳定了,吃上药了,你又开始作妖了?” 李晨萱见宋喜乐用手指着自己鼻子尖儿发疯,她气得肩膀都在颤抖:“宋喜乐,你有病吧,我儿子没考好,我还不能有情绪了,你这是借题发挥,你故意的!亏我之前还把你的话当成了语重心长,还听进去了。” “我也以为你听进去了,可我爸今天差点从楼上摔下来,我才知道跟你这种人语重心长见效太慢。”宋喜乐冷,“李晨萱我问你,今天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能像他们照顾你们一样照顾他吗?我妈要是再失眠下去,血压控制不住住院了,你们现在谁能去伺候?” 李晨萱说:“你没事儿盼着爸妈不好干什么?你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早上就是个意外,你不依不饶的挑唆什么?” “李晨萱,我警告你别再散播焦虑情绪了,别再自怜了。你们家怎么过日子的是你们的权利,但是影响到我爸妈影响到我就不行。看看你那皱着眉头的衰样儿,一个体育中考你至于让整个家愁云密布吗?要是真赶上什么大事儿,孩子没咋地,当妈的先原地自焚了。” 李晨萱说不过宋喜乐,但她只说理:“宋喜乐,你去打听一下,这周边多少个中学扎堆,有几个是中考体育不满分的,还没考试分就丢了,不放你身上,你当然站着讲话不腰疼。我还不能管自己孩子了?你自己过得不怎么样,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你.....” “你什么你,你就是个神精病,神经病,神精病,李晨萱你是真正的神经病,你爸妈也是半疯儿。” “啊.......”李晨萱崩溃了,她擅长是掉脸子,怼人她没有一点儿优势,尤其是面对的还是怼王宋喜乐。 宋喜乐一点情绪都没被带偏,仍旧慢条斯理地说, “正常父母看到孩子体育中考丢分了,那就想着怎么鼓励孩子在正式中考的时候把分补回来。一共才丢了4分,那么多科目,到时一科多考半分就冒了,非得在这最关键的时刻身为母亲哭天抹泪儿,自己拽着整个家庭情绪内耗。林黛玉都只是跟贾宝玉有本事,你可倒好,两大家子人都为你的情绪买单?” “你自己的儿子体育中考考砸了,你管别人的看法干什么?人家家家户户想得都是自己的孩子,谁有空想你的孩子?你这人又敏感又自怜又自恋,想当林黛玉现实中却活成了刘姥姥,还没刘姥姥善良淳朴,白读那么多年书。” 李晨萱被骂得一愣一愣地,完全不是对手。 第34章 借钱吃海货 不算不会过 很多时候,教育一旦往往更多关注分数的时候,不仅会忽略品德上的教育,就连孩子们与生俱来向上向善的天性也会被泯灭,怪不得越来越多的抑郁症,没得病的都变成了精致的利己主义。 宋喜乐继续说:“体育中考没考好,孩子自己已经很难过了。宋子瑞只是跑得慢,只是引体向上掉下来了,他又不傻,他又不是不会算数。他自己已经知道比别人少好几分了,他的压力比你们一个个所谓亲人要大多了。当大人的不说在这个时候给孩子减减压,自己先哭个稀里哗啦,还得孩子在你面前拍胸脯保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孩子呢!你能你去中考, 你再考一次大学,上次你考的是南开,这次你考北大。你现在40岁找工作难,考上北大回来能延长到50。” 周伟红刚开始想骂闺女,这会儿觉得宋喜乐说得都是自己心里话, 越听心里越痛快,可不是呢,考砸 了的孩子得哄大人,大人成了孩子了。她这辈子从娘家到婆家就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儿。大人们不怎么干涉晚辈的具体事情,可作为晚辈一想到长辈,就觉得心里特别踏实。除了品质问题和涉及身体健康的事情之外,大人对孩子都十分包容,真没为了学习把孩子逼成这样,更没拿自己孩子处处跟别的孩子比来比去过。 李晨萱被小姑子气哭了,如今自己一家子都拿捏在他们手里,她有冤无处诉,心里的苦跟谁说呢?她想给在北京的丈夫打电话,让他来评评理。 宋喜乐对李晨萱说:“你儿子好几天吃不好饭了,你看不见是吗?长期这样,你觉得他中考能给你一个惊喜还是继续给你惊吓?你一个人吓唬孩子不够,还带着姥姥姥爷,还用姥爷的病说事儿给孩子压力,我跟你说,宋子瑞要是真心里出什么问题了,我哥平时不出现,到时肯定会追究你责任。男人,就是这个德行,平时你辛苦不见表扬,出了事儿马上诈尸性刷存在。” 李晨萱听了这句话,顿时打消了找老公的念头。别说别的,她觉得小姑子说得也有点道理,尤其是说宋喜明的比较客观,男人,呵呵了! “嫂子,我劝你把聪明才智用在该用的地方上,要有点大局观。你别否认,无论是老宋家还是老李家,如今我妈就是灵魂人物。这么多年,打你没进门的时候,打我爷爷奶奶活着的时候,我妈就已经是这个家的一把手了。你可能一直都对我有意见,但是我在我妈面前就不算一碟菜。你千万别拿我跟她老人家比,我顶多算是幽灵不散,她才是宋家的主心骨。” 宋喜乐说,“别看现在你爸妈住得近,大家一起干活就像是多两双筷子一样,可我妈要是病了,最倒霉的是你自己的爸妈,这个小九九你自己不会算吗?还重点985毕业的,真不如我这个三本有心眼儿,你看我天天三饱儿两倒儿,好吃懒做,可要看我爸妈累了,脸色不好了,那也得抢着干活儿,因为他们要是病了,我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你怎么就不懂呢,可见读书没用也是有些道理的。” 宋建国觉得更耐自己闺女了,这讲话风格特别老宋家,居家过日子可不就是这个理儿。 宋喜乐说:“我妈连续两天没睡好,我爸今天就差点摔倒,还不能给你们敲响警钟吗?非得闹到四个老人起不来炕才能引起重视?到时候,我大着肚子跟你一起伺候他们,你也别上班了,还得辞职,这是你想要的吗?我跟你说,我打把手看看孩子们,扫扫地还行,我可没那么好心眼儿去伺候你爸妈,本质上我也伺候不着。” 李晨萱彻底不讲话了。 宋喜乐说:“好日子得好好过,日子没那么好过的时候更得好好过。散播焦虑是绝症、得治。要不然比肺结核传染结果还严重。子瑞姥姥姥爷都需要有个好心情保证身体,两个孩子也需要保持乐观的心态参加中考,你公公婆婆需要乐观输入才能继续有体力为家庭服务。而你小姑子我,也得有个好心情生孩子。不然生出个自闭症或者怪胎来,直接扔给我哥养着,我哥是不是扶妹魔,你到时就知道了。” 宋子瑞虽然不是尖子生,可本来学习也不差,人家多得是中等生大考逆袭的,别回来因为体育这几分,让孩子在心理出问题上不了考场,明明有路却只钻牛角尖,这什么父母啊?宋喜乐说自己爹妈可从来没这么逼过她和大哥。 夏春华忍不住替自己闺女打抱不平,最简单的体育都考不了满分,还不能被嫌弃,不能接受批评,宋子瑞又不是纸糊的! 宋喜乐说:“正常的批评没问题。可是正常吗,你们是借着孩子的体育成绩发泄自己的情绪,你们在工作里,在社会上各个场合都没人拿你们的情绪当回事儿,所以就可劲儿那孩子当情绪垃圾桶,因为孩子无力反抗,孩子得靠你们养活,所以就得受你们拿捏。” 宋建国越听越觉得闺女说得有道理,儿媳妇可不是经常拿孩子们当情绪发泄桶?所以她一从北京回来,孩子们无论从心理和身体都开始排斥。 这一大家子正说得热火朝天,钱小美拎着两大兜子大闸蟹和皮皮虾进来了。宋建国一看那两个袋子,眼睛都亮了。他本来今天想骑车去赵姑里的,可早上摔了一跤都给耽误了。再过几天这两样儿就不是现在这个成色儿了。 “你们这是干嘛呢?怎么一个个都这表情的?快过节了,除了我姐以外,怎么都一脸阶级斗争呢?”钱小美学着林黛玉的口气说:“莫不是快到中秋节了,为了争月饼,恼了不成?” 她说完这句话,屋子里好几个人脸色更难看了。 “到底怎么了?”钱小美说,“我想着姨夫总大老远骑车去买海货儿,今天开车路过就给买了点送来,你们好像不高兴啊?连吃都不高兴了,这是发生多大都事儿了?” 周伟红赶紧打圆场:“别以为买点儿海货,我们就欢迎你了?钱小美,我可没忘上次你气哼哼走了的,有本事别来啊!” 钱小美对亲大姨说:“我就来,有本事不让我进门儿,否则啊,这就是我娘家,我想来就来。我只领我嫂子的情,剩下的,我都不搭理。” 宋喜乐一本正经地说:“钱小美你这个不要脸的,比我脸皮还厚!” 所有人都乐了,刚刚一场战争,烟消云散,接下来是分享海鲜大餐的时刻。天津有老话儿,借钱吃海货儿,不算不会过。下学回来,几个孩子闻着味儿就奔厨房了。钱小美知道人多,牟足了劲儿的买,足足整了四大锅。 张溪语问宋建国:“姥爷啊,什么叫借钱吃海货,不算不会过啊?” 宋建国问外孙女:“你是从哪听的?” “我妈晚上总放郭德纲的相声里说的。” 宋建国笑呵呵地跟小女孩讲:“借钱吃海货,不算不会过,这句话反映了天津独特的地域文化和生活态度。从传统上来说,咱们天津是一个沿海城市,海鲜在饮食中占有重要地位。海货的季节性很强,而且非常鲜美,比如螃蟹、皮皮虾什么的,在应季的时候是不可多得的美味。在过去物资相对不那么丰富的年代,能在海鲜应季时吃到海货是一种享受,无论是老百姓还是有钱人靠海吃海,都有权享受。” “那借钱怎么还能享受呢?”宋子翔像个小学究似的,皱起了小眉头,他也没明白。 周伟红对大孙子说:“借钱吃海货,不算不会过,不是说真的要去借钱。过去咱们家家户户,邻里邻居的,谁家吃螃蟹、皮皮虾、大蛏子什么的,邻居都能跟着尝尝,用不着借钱。这句老话儿体现出天津人对生活品质的一种追求,还有一种与众不同乐观积极的生活态度。” 宋喜乐说:“有些美好的体验,比如品尝当季鲜美的海货,不应因一时的经济条件限制而错过,如果在这个时候借钱去享受这种美味,也不能简单地被看作是不会过日子。这反映出天津人在生活中懂得抓住当下的美好、享受生活,同时也有一种豁达的生活态度,不完全被物质的匮乏所束缚,不过分看重金钱而忽略了生活的乐趣。” 李晨萱在一边听得脸一阵儿阵儿发冷又发烫。公婆家年年海鲜不少吃,可这次吃得滋味却是如此与众不同。她当年也想过当老师,教书育人,可要是学生问起这句天津俗语的意义,她一定讲得不如宋家三口人如此深刻。她心里的委屈在这个时候变得淡泊了,静静看着两个儿子,她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近乎于愧疚的感觉。 情绪这个东西就是不能堵住,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注意力。没有什么是一顿大螃蟹皮皮虾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几个孩子们吃得开心极了,孩子们开心大人们的愁事儿也就没了一大半儿。更何况,这还有一条狗子。四喜丸子趴在桌子底下随时准备捡漏儿。宋建国看不得这个,他不仅宠孩子,狗子也得宠着,给孙女剥完给老伴儿剥,然后再给狗狗剥..... 宋喜乐跟亲爹说:“爸,这儿整个桌子就看您和四喜丸子不够忙活的了,一个桌上,一个桌下,不知道还以为你们是亲的呢,一看就随你!” 周伟红敲了一下闺女脑壳:“你怎么说话呢?” 孩子们都乐了,李晨萱和李家老两口心口都郁气也舒出来了,越看眼前都大闸蟹和皮皮虾越欢喜。宋建国给孩子们讲:“咱们天津大的闸蟹讲究肉质鲜嫩细腻,入口清甜。蟹黄饱满醇厚,呈酱紫色,脂膏丰富,味道香浓;蟹肉洁白如雪,富有弹性,滋味鲜美。皮皮虾必须身条儿跟长筒一样,身体布满硬壳,且有许多突出的棘刺。头部有一对较大的复眼和一对触角,尾部呈扇形。这样的皮皮虾蒸出来,肉质紧实,味道鲜甜。其独特之处在于肉质带有一种天然的甜味,口感富有嚼劲。” 张溪语问:“为什么天津本地的皮皮虾这么好吃啊?” 周伟红说:“因为咱们本地皮皮虾生长海域特殊,有黄河入海口,海底淤泥多为黄泥,肉更干净,口感的甜味也更突出。” 宋建国说:“八月十五前后的天津河螃蟹更好吃!” 宋子瑞问:“这又是为什么?” 宋建国对孩子们说:“咱天津人吃河蟹素有“七尖八团”之说,中秋节前后的圆脐满黄顶盖肥,堪称上品。而且必须得蘸着醋姜汁醋蒜汁吃螃蟹,这样可以提鲜增味。老吃蟹别喝啤酒,最好是直沽高粱酒、炉台老窖神的。妇女、老人也可品尝一点玫瑰露酒,因为螃蟹性寒,白酒性暖,一起吃对身体好。女性喝花雕和玫瑰露。” 夏春华说:“我们之前在老家时,吃螃蟹可不蘸这些,螃蟹肉本细品本来就偏酸,蘸醋更酸。” 宋喜乐对夏春华说:“您要是早蘸姜汁儿和醋蒜汁儿,身体早好了!” 宋建国看外孙女不认识公母语重心长地说:“这点儿你就不如你妈。你妈三岁不到就会摘鱼,会剥螃蟹和皮皮虾。姥爷告诉你啊,母虾腹部靠近头颈的位置有三条乳白色的横线,透过灯光可以看见母虾背部中间有一条明显的实线,而公虾通体一种颜色.....\" 钱小美几杯花雕下肚,脸上有了纯色。宋喜乐眼尖极了,直接问:“你是不是有新对象了,这整个人气色都不一样了?” “很奇怪吗?俗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钱小美得意洋洋地,“昨日你对我斤斤计较,今日你只能干看着我金光闪耀。” 周伟红说:“什么情况?我其实看钱唐那小子也不是一无是处。他找新对象八成是为了父母,你再等等!” “嘿嘿嘿!”钱小美瞪起了眼睛,“不知道还以为你是钱塘的亲大姨呢。他都有对象了,我还等他?人家王宝钏等薛平贵是因为不知道他在外面已经搞瞎扒了。我这21世纪的新女性,精神独立思想独立,你让我开历史的倒车?别说我又升职加薪,就是我死了都不可能!” 第35章 天塌了 钱小美的新男朋友是个正经的富二代,为什么用正经两个字形容呢?这是对比钱塘来说的。钱塘自己倒还好,他的父母当初觉得钱小美的家庭不太行。可现在她找的男票家庭资产是个谜,开的车过百万。家里有公司,自己也有公司,亲戚们也都是做生意的,也都很喜欢自己。这才是最让钱小美心动的。 李晨萱说:“开一百万的车,也不见得家里能有多少钱啊,家庭资产成谜就更令人疑惑了!” 宋喜乐说:“我跟嫂子观点一致,哪来那么多富二代,还被你遇到了?” 钱小美嘴里的螃蟹都不香了:“你们这是吃不着葡萄觉得葡萄酸吧?我怎么就不能嫁入豪门,我是缺胳膊少腿,还是自己没能力赚不到钱,还是我没学历长,还是得像恐龙,我就不能找到一个条件好,个人和家庭都心疼我的?” “说句心里话,你这个综合条件找个条件好的男朋友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但是你这个资产是迷就真的很迷惑!”宋喜乐说着自己乐了,“资产成谜要么就是富可敌国,要不就是跟我一样没有资产。” 钱小美怒了:“跟你比,你好意思吗?” “我肯定好意思啊,因为我真的资产是迷,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有资产吗? 你说你对象资产成谜,我肯定对标自己,不过如果资产成谜的亿万富豪会看上你,我觉得更迷!” “宋喜乐,我懒得理你!”钱小美怒了,哄不好那种。 刘桂兰进手术室那天,张冀还是没能赶回来。公司上系统就跟大决战一样,出了一点纰漏,进销存和财务都会瘫痪,别说他真的走不开,就说他自己走了,系统瘫痪了,他回来也就没工作了,领导给涨钱那钱不是好拿的,稍微出点差错就会被反噬。 宋喜乐再一次吓唬老公:“你妈在手术时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到时你也别追悔莫及,也别找我麻烦!” 张冀当在电话里跟亲媳妇掏心掏肺:“之前如果不听你的,让我妈一个人回农村,人现在早就没了。后来要不是你几次强制她在天津总医院治疗,她八成也早没了。如果不做这个手术,她也随时会走。作为儿子,我能做的都做了。正常情况下身为人子如果到了亲娘最后的时刻,肯定应该守在身边。可现在的情况不允许我为了一个未可能发生的事儿影响工作。工作没了,咱们家就断粮了,总不能真让姥爷姥姥养咱们一家子。还有未出世的老二呢,我总不能为了一个不确定的事情,让孩子出生就没有奶粉喝。” 宋喜乐不耐烦了:“行了行了,就跟我不赚钱似的。现在公司给我开着最低生活费呢,给我交着保险呢,我也赶着私活儿呢。虽然不多,聊胜于无。你不是孤军奋战,别把自己说得跟志愿军似的。” 张冀说:“那是,我老婆最好最能干了!” 宋喜乐说:“那我就送你一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把自己亲娘交我手里,我也只能极尽所能、顺其自然。” “媳妇,我信你。” “少给我戴高帽儿,我也就是个孕妇没办法,不能出去工作。否则,宁可你辞职我也不扛这个雷。如果不是生孩子,赚钱无论男女,这么大的责任,但凡心小一点儿,都能影响孩子!” 老天保佑,阿弥陀佛。 不仅是宋喜乐大着肚子在手术室外一遍遍念六字箴言。周伟红也一圈圈溜达着念佛号。好在整个手术过程有惊无险,农村老太太王桂兰接受了最新的人工心脏手术,又迎来了第二次生命。 张冀再次打通媳妇电话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孩子父亲的小伙子哭得稀里哗啦,之前他都是在装镇定,老妈做手术那天,他整个人都跟没魂儿一样。 当时,宋喜乐正在睡觉,婆婆手术后她也虚脱了,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到现在都还记不得自己是昏过去了,还是累得睡着了。一个孕妇能这么抗压,她都给自己挑大拇哥。 “张冀,你这是嚎哪出啊?知道的是你老娘手术成功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媳妇死了呢!”宋喜乐说,“不对,你媳妇死了,你大概率没这么难过。” “宋喜乐,你滚蛋吧!” 刘桂兰休养了一段时间,感觉自己是从鬼门关彻底爬出来。好长一段时间,她的腿都没有劲儿,后来下楼都费劲了,再后来几乎天天躺在床上,就跟个废人一样,进气少出气儿多。现在她天天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腿越来越有劲儿,也不用吸氧,呼吸也顺畅了,行动坐卧,一天比一天像个“人样儿”。除了刘桂兰本人最高兴的就是周伟红了,从过年起亲闺女带来一个病婆婆,她心里就不是滋味。她多羡慕儿媳妇有个健康的婆婆帮着忙里忙外的,而不是有个等着自己闺女伺候的病秧子。这闺女找婆家到最后,什么是享福?不分城市还是农村的,健康的婆婆就是好的。 刘桂兰听周伟红说了好些吉祥话儿,她自己虽然也高兴,可注意力的重点却没在这儿,她心头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儿:“没有花钱都不是啊!” 整整三十万,在她心中这是一个天文数字,是一座大山,她甚至大部分时间都在想这钱就算花了,也不一定能好。她也经常愧疚着,明知道花了三十万也许都治不好,可她还是不想死,这是多自私啊。 “我现在好了,以后的日子都是赚的,我得算着时间赚钱还账。实在赚不到钱,我就干活,农村人别的不会,就是什么活儿都会干?” “您省了一辈子钱,这老了干票大的,还不如年轻时吃点喝点儿对自己好点儿呢。”宋喜乐对婆婆说,“您只要别帮着做饭,干什么我都不管。反正您也不会去跳广场舞,也不会有空学习钢琴,干活是爱好,这个我知道!” 周伟红说:“怎么不能让你婆婆帮着做饭啊?就让你亲爸亲妈做,虽说我们乐意做饭,可做饭也累啊!” 宋喜乐还没睡够,听到这里开始烦躁:“她做得饭能吃吗?过去那几年我吃得够够的了!前三十年减肥都没成功过,我就那两年吃婆婆饭,成功瘦了十几斤。” 刘桂兰也不生气,笑眯眯地看着儿媳妇,这会儿怎么看怎么都觉得顺眼。 “我这婆婆是不称职的,可我这儿媳妇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我们老张家是祖坟上冒青烟儿才娶到这么好的儿媳妇!” 周伟红听亲家母的话十分赞同:“我们喜乐说话有时冲人肺管子,可心眼儿好。只要让她吃高兴了,别的都没那么多事儿。不像现在的很多女孩子,要这个要那个,总不高兴。我闺女就这点你满足她,她就欢喜了。” 宋喜乐说:“没见哪个亲妈直接跟婆婆说自己闺女就是个吃货的。” 周伟红说:“是不是吃货我不在意,让我闺女吃好了才是关键。” 刘桂兰说:“这做法也是手法也是习惯,也是能耐。喜乐跟着我月子都没做好,对不住啊!” 周伟红之前就想过,宋喜乐吃农村婆婆的月子饭该是多难熬,可她还想就闺女那有一个钱花两个的主儿肯定什么月子中心啊,月嫂保姆啊都安排齐全了,她从小就是个不会委屈自己的主儿,谁知道竟然是吃农村婆婆饭做得月子,日子过成那样,一想起来,做娘的就心酸。老母亲暗自下定决心,月子病还需月子养,闺女这次生二胎,她一定得拿出看家本领来好好照顾。 宋喜乐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天气最热的那几天也过去了。中秋节张冀也回不来,工资倒是几乎全部都转到了媳妇的卡上。宋喜乐也没花,凑了凑想把欠李金元的钱还了一部分。 在娘家啃老那是内部矛盾,可借李金元的钱当初实属无奈,涉及到小姑的尊严,必须第一时间还上。周伟红跟闺女说:“这钱先挤着钱小美还,老话说多远是多远,多近是多近。你二姨那人不是省油的灯,钱小美表面风光实际上还不定多辛苦呢,借她钱,我不落忍。” 宋喜乐心里还是想还李金元,可看着最近为自己操心不已的老妈,她也不忍心逆着老人干,反正欠债还钱,谁的都得还上,只是早晚的问题。 钱小美收到钱还没热乎,亲妈就来要过节费,说你妹妹毕业后没找到工作在家考公,他们年纪大了让她每年给养老费。这么多年,亲妈一直想着法儿找大闺女要钱。钱小美都说服不了自己,她这人可不是冤大头,她赚钱不容易,花钱也得图好的体验感。给大姨家花钱她自己心里痛快,给亲爸亲妈花钱,她一分钱都觉得心疼。可以说她没良心,可她就是想遵从自己的内心。周伟云电话打到了大姐那里,就是一通控诉,一边说大闺女不孝顺,一边暗示做大姨的拐了人家的闺女,自己落实会。 李晨萱立刻觉得姜还是老的辣,婆婆简直能掐会算。宋喜乐可觉得老妈这么做事与愿违:“这些表面上的事儿都不是关键,钱放在我这儿替钱小美存着,谁也骗不走,现在可难说。” 果然,涉及到小姨,钱小美不淡定了。在老妈的威逼利诱下先后给转了几次钱,宋喜乐还她的那笔钱陆陆续续到了周伟云的账上。周伟云的小女儿还发了微信给姐姐:“你给咱妈的钱,最后也是给我花。” 钱小美是个有气性的,截图给周伟云发过去,然后把妹妹拉黑了。她在电话里告诉亲妈:“我和你闺女除了投生在一个娘胎里,我们之间没有半点关系。我活了快三十岁,你们几乎没有在我的生活里出现过,偶尔出现不是给我添堵就是找我追债。我不欠你闺女的,更不欠你的,如果说天下真有谁欠我的,那一定是你和你前夫!” 周伟红跟钱小美说:“人怎么活着都是对的。但就是别给自己找气生。什么病都是从气上来的。你找了到了自己理想的对象,那就好好处,别的都是浮云。” 老妈这番话宋喜乐是极为赞成的,可在这年夏天,宋家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儿,又是一个坎儿,一个全家人都不知道怎么逾越的坎儿。 本来李保全和刘桂兰都从鬼门关被大家一起合力拽了回来,这两个大地雷算是都平安爆破。李保全的病情算是稳定住了,大的病灶切除,扩散的地方用靶向药也起效了,状态一天比一天好,只要不突然复发或是靶向药很快失效,就跟正常人一样。还有病病歪歪的夏春华在老伴儿这事儿之后,自己也变得越来越强量。只是两个孩子一个在体育中考上失了分,又把宋家的生活带到了沟里。 有人问:“别说孩子只是中考没考好,就算是没考上高中也不至于吧?”以前是不至于,放到今天还真至于,甚至比之前两个大雷还难。说句不好听的,老人毕竟已经70来岁了,可现在家家户户过得都是孩子,孩子的事儿大过一切,甚至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宋家两个大孙子,小孙子一直学习没那么突出就认了,可大孙子一直是手拿把攥儿就就能考进市两所的学霸,可最后连五所的分数线都不够,九年制义务教育最坏的一次成绩献给连中考。哥哥和弟弟本来学习成绩能差几十分,最后都考进了和平同一所高中,虽说也是重点,可跟期望值相差太远了。 宋子瑞还好,他本来就是这个水平,考进去也没什么落差,只是哥哥整个人都崩溃了。宋子祥开始不上学,高一军训也不参加,上课的时候,想去就去,不想去就请假回家。老师找家长,李晨萱只跟祥林嫂一样说自己儿子过去学习有多么好,现在考到这里孩子心里接受不了,每次她都先哭个稀里哗啦。老师不仅没能从家长身上找到办法,还得哄家长,很快也烦了。 老师冷嘲:“没考好,那就好好学,在我们学校第一名也能考清华,越不学落下的越多!到了高中,初中学霸成绩下滑的不是没有,初中学习好高中跟不上班的也不少。谁初中还不是个好学生,别给自己定位太高,越高摔得越惨。” 李晨萱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她自己还没走出来呢,比孩子情绪还不稳定:“我儿子不是一般的学习好,他一直都被人说是小天才!” 老师说:“家长您自己先醒醒吧,天才早就被国家队瞄上了,高中就应该准备为家乡打比赛去了,你们现在都在忙活什么?” 李晨萱被老师数落完,心里更难受了。老大没有考上一中,这比李晨萱自己得绝症还难过,她觉得自己人生所有信念都被颠覆了,生活连最后一丝掌控力也消失殆尽了。 宋喜乐在这件事儿上可不敢随意瞎逼逼了,因为她知道这件事儿对嫂子打击太大了,这不是讲道理能解决的,搞不好能要了嫂子的命。一直说考哪儿都一样的宋喜明也没想到学霸大儿子能考得这么差,随意问了一句,这都怎么学的,媳妇就崩溃了。 宋喜明这一年谢顶越来越严重了,他觉得自己在工作中顶住了雷霆万钧的压力,可自己的老婆孩子都成了纸糊的。他不知道媳妇的实际状态,只在电话里连儿子带媳妇都数落了一通。他主要不是说成绩,而是说都好好过日子别让爷爷奶奶操心。李晨萱的情绪无处安放,没多久就瘦成了纸片人儿。 宋建国一向宠孩子,周伟红也是提倡快乐教育,可是被给予厚望的大孙子上了高中就不去上学了,他们都接受不了。刚开始的时候,老两口也各种哄着宋子祥,给做好吃的,甚至上学的日子里,老两口带着孩子去逛公园,还计划去旅游。可人家宝贝儿根本不配合,就算出去也是看手机打游戏。孩子整个变了一个人,而且以前对妈妈不礼貌,现在对爷爷奶奶也会出言不逊。 宋建国从小没动过孩子一个手指头,那天早上听到孩子又不想去上学,还在房间里跟儿媳妇吼叫,还骂弟弟,骂得难听极了,老爷子气得火撞脑顶,忍不住动手打了孙子几乖子。可就这几下,宋子祥跑了,听邻居说直奔了海河边儿。 这下老宋家的天真的塌了。 第36章 修行就是在老百姓普通的生活里 宋建国骑着自己几十年的二八大铁驴往海河边赶,不长的路他结结实实摔了一个大马趴,一身天旋地转,还能动弹,就是额头一阵温热,一抹红呼呼的一片。天都黑了,孙子也没找到,周伟红跟宋喜乐在海河边遇到了宋建国。周伟红当时就吓瘫了。宋喜乐亲眼看到老妈两眼一翻栽倒在地,赶紧要拨打120。宋建国推开闺女自己掐老伴儿的人中。 没多久周伟红幽幽转醒,看清宋建国哇哇哭了出来。宋建国说:“我没事儿, 就是孙子没找到,要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儿,我就说摔死了也是不值得同情,没死你直接给我踹海河里得了。” 周伟红说:“海河怎么那么倒霉呢?海河说我不背锅,也不要这糟老头子。” 宋喜乐说:“爸妈,我小时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你们连问都不问,也不怕我嫉妒?” 宋建国说:“你那叫离家出走?不是去街坊家吃点心,就是去同学家打游戏,再不济就是楼群里招猫逗狗,我大孙子可不是。他但凡随了小姑脸皮厚,也不会让我这么揪心。我多盼着孩子这会儿能去谁家嗑瓜子听八卦,没心没肺啊!” 宋喜乐也惦记大侄子,可就没有亲爹这么比较的:“你放心吧,我继承了你们的优良基因,老宋家这点儿好传统会一定会代代相传。就算宋子祥基因突变,早晚也能变回来。” 放在平时,周伟红怎么也得损闺女两句,可现在她是想说,借您吉言吧!宋喜乐现在除了宋子祥之外,更担心的则是自己嫂子。 老宋家和老李家组建了一支队伍,兵分几路,除了孩子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两大家子,所有亲属连带几个老街坊都出动了。街坊们没有一个骂孩子的,都在责怪老宋家的家大人。有人说说挺好的孩子,非给逼成这样,现在这个高中不是挺好的吗?不也也是和平重点吗,不知道比多少孩子强多了,多少人挤破头还进不去呢! 夏春华说:“可他不上学啊!” 有人说:“不上学就不上学,总好过孩子出事儿追悔莫及!” “这样孩子养得,下限越来越低了!”夏春华也跟着来找外孙子,以前出了这种事儿,她是怕人笑话的,可现在人越多力量越大,跟着帮忙的都是她的恩人。 有邻居说:“你们对孩子要求太高,就拿喜民来说吧,大学毕业就去北京了,整天忙工作也见不到人影子儿,好在天津北京离得近,要是跟他同学们似的,好多都去了国外,经常几年都见不到一面。在看我儿子跟你女婿同岁,上了一个技校,一开始跑车后来自己干了一个修车厂。现在不仅给自己买了大新房,给孙子房都准备出来了。媳妇也不干嘛了,开个七座商务接送俩孩子上下学,平时里想干嘛干嘛,谈不上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反正日子过得挺悠闲,哪像你闺女似的。” 夏春华说:“你的意思是上学没用,念技校比念985还强呢?” “985肯定是大概率比技校强,但是条条大路通罗马,也不见得考上985就能怎么地,何必过于执着呢?用佛教的观点说,你这叫住像,凡是二元对立的都是不可取的。” “张大爷,您这够有文化的?佛学都懂是居士吧?” “那都是表象,主要是修心。真正的修行在民间,就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就从亲人之间、邻里之间、同事之间....身边人的关系中修行。” “我觉得老宋两口子平时挺通透的,这事儿做得缺少智慧!” 夏春华说:“那孩子不上学,就由着他不管。孩子不都废了?在这么下去,别说考名牌大学,就是高中毕业证都够呛了。” “到现在还想着毕业证?难怪孩子不乐意跟你们说话,你们都不知道孩子要什么,只想从孩子身上得到什么。” 夏春华说:“让他好好学习,都是为了他好啊,别说我们当老人的还能活几年,就是父母也没真指望沾他什么光。要说有私心,就是长辈的一点虚荣心,希望人家问起的时候,后代考个好大学,有个好工作,这还成罪了?” “你求得这些都是表象,核心是什么?核心是希望后代幸福生活。可这幸福不是你能定义的,你以为的幸福是你自己的幸福,不是孩子们的。又是非黑即白,孩子都要被你们气死了!” 夏春华理解不了,当初闺女小时候,别说骂了就是打一顿也没事儿。现在这个大孙子没打没骂,哄着求着还出这么幺蛾子。 “别抱怨,要与时俱进。现在的时代教育出的孩子自然和以前不一样。都像咱们小时候,那不跟傻子一样。不是孩子问题大,是大人跟孩子不同频,总是制造噪音。长期在噪音高压下生活的人是什么,你们对号入座一下。” 夏春华还是不理解:“大人得忙工作,得忙老人,得担心失业,在外面当孙子,等熬到当爸妈当祖宗了还得当孙子?” “你这些问题不是孩子造成的,他们还有以前学生没遇到过的压力和痛苦呢。你们大人不改变,孩子的问题只会越演越烈。” 夏春华不是第一次跟老宋家的邻居们打交道了,这伙子人讲道理都是一套儿一套儿的,表面上确实是不笑话人,可心里怎么想就不知道了。据她所知,这里面就有孙子孙女考进市五所的,多少有点站着不腰疼。 海河边上,很多游泳爱好者正在在游泳,岸上的人招呼一下,大家纷纷钻入水中,半天也没有所获。岸上的人长长松了口气,可也更着急了。 李保全大部分时间还在休养,可这个时候也没闲着,刚刚街坊们的话他都听进去了。历经过生死的人,很多事情都看开了,作为老百姓没有什么比家人平安更重要的事儿了。他觉得大孙子不是无理取闹,是生病了,就像他一样,可又不一样,总之到了很严重的时刻。 有病就得治,躲也躲不掉,早治早痊愈! 宋子祥没有去海河边儿,他也没有轻生的念头,他也不是不想考好大学了,只是好像一切都不能受自己控制。那些老师家长嘴里的大道理不仅是紧箍咒,更像是妖魔鬼怪冲自己呲出的獠牙,还释放着毒气,他被吞没后,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躲也没有地方躲。所有人的大道理听着似乎没有一点错处,却像一把把锋利的刀,一字字地割着他的血肉,说得越多,死得越快! 他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手边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搞来的安眠药,他难得享受这片刻的宁静,更知道用不了多久,那些人就又会冲过来继续割他的血肉,好像平静是偷来的一样,是世间最珍贵的东西。李保全手里拿着老宋家的门钥匙,负责回来等孩子,他站在卧室门口等了一下,轻轻推门进去。 宋子祥失望至极,老天爷这么一点宁静的时刻也不肯给自己,果真活着没有什么意思。他烦透了,拿起安眠药倒进手心就往嘴巴里灌。 李保全想了想没有擅自开灯,他的声音已经不如手术前洪亮,带着小心翼翼就更显得没有力量。 他说:“子祥吃什么好吃的呢,给姥爷尝尝。” 对方好久没有回应,李保全又说:“你小时候一点也不护食,有什么好吃的都爱跟姥爷分享,现在长大了,是不是看着姥爷腻歪人了?其实啊,你不给姥爷吃,只要你高兴,就等于姥爷自己吃一遍了。可是你不高兴,姥爷也一样能感受得到。姥爷希望你每天高高兴兴的,如果不想上学了,咱就不上。” 宋子祥手把手里的药默默在被子里倒回瓶子,仰面倒在了床上,眼泪哭湿了枕头。 李保全说得是心里话:“咱不想上学就不上学了,什么时候想去再去,如果一直不想上,那就再也不去了,你还这么小,未来可以做得事儿太多了,咱们怎么开心怎么来!” 宋子祥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大声控诉:“你们别骗我了,表面装好人其实还是想哄着我去上学,你们都一样,都是只想我考名牌大学给你们光宗耀祖的势利眼!” 李保全说:“孩子,我跟他们不一样,就算你考上北大清华,姥爷也不见得能看到了,姥爷只希望在有生之年看你能高兴起来。” 李晨萱和宋子祥已经不能对话了。李晨萱说什么宋子祥都觉得是别有用心,都是想让他回学校上学的手段。宋子瑞的存在也时不时地刺激到他,因为这个弟弟之前成绩比自己差十万八千里,现在还能在班里名列前茅。全家人都不对他的眼,除了宋喜乐。 宋喜乐大着肚子带着侄子去学校请假,老师直接说不如休学吧,话里话外都是不待见这个学生。 宋子祥以为姑姑得怼得老师六丙八万的。可宋喜乐生平第一次在人前当起了孙子,不仅跟老师态度谦卑还说起了拜年话。离开学校的时候,侄子嘲笑姑姑:“你不是挺厉害的吗,原来是窝里横。” 宋喜乐说:“你看你们老师眼圈黑的,比你妈妈岁数还大不少,正是更年期的时候,我惹这个干什么?老师现在也不敢对孩子动手,更不敢体罚,大声骂两句的底气都不足,回头给人家挤兑疯了,人家也有家 有孩子呢!” “老师不容易,学生就容易了?” “所以你们都不容易,目标也都一致,何必互相为难呢?”宋喜乐接收到了高中生的眼刀,赶紧说,“为了你们不再互相为难,咱们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从今天起,你别跟你妈和你弟弟住了,搬楼上来跟小姑住。” 宋子祥谁的话也不听,谁也不爱搭理,只除了小姑和姥爷。小姑曾经几次站在他的立场上考虑问题,孩子觉得是自己人。姥爷身体已经这个样子了,宋子祥只是对生活失去了兴趣,可他没有失去良心。李晨萱有时想起大儿子来真是恨得牙根痒痒,尤其是小姑子都这么大月份了,还帮她带孩子,心里不落人。 宋喜乐说:“嫂子你就知足吧,现在还能有个人让你儿子愿意开口,愿意一起生活这是佛祖保佑。我这孕妇不仅不觉得麻烦,觉得是莫大的荣幸。” 宋喜乐是个话痨,对着从小就优秀的大侄子更是有说不完的话题。从自己小时候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到自己在国外英语不行,怎么寸步难行闹了好多笑话,反正有的没得,真的假的,就对着孩子不停地聊。宋子祥也不搭理小姑,可也没有特别讨厌。四喜丸子是个有眼色的,看到主人这么巴结这个少年,就知道他的阶层在自己之上,也摇着尾巴过来讨好。宋喜乐以自己肚子大了为由,把遛狗的任务交给了大侄子,并且恳求他能教四喜丸子一些东西,别一直长成大傻狗。 学霸就是学霸,哪怕是中考没考好,可学习的方法依旧先进,没多久就教会了四喜丸子不少技能。比如吃饭时不要再把狗蹦子具象化,要听指令123后才能吃。地上的东西不能吃,哪怕是狗粮撒地上也只能看着。还有识别物品让狗子给叼过来、握手、趴下、认人、前进、后退.... 好家伙,四喜丸子经过学霸的严格培训,从只会吃喝的小傻狗变成了能直播的网红狗。未成年人拿小姑的身份证注册了抖音账户,粉丝从各位已经突破了几百还在一天天增长。 夏春华的老姐妹打电话问,这孩子以后就不上学光摆弄狗过日子了,才十六岁不到,一辈子不完了吗?还说你这命也够苦的,精心培养地985毕业的闺女现在赚得跟普通人没两样,甚至还不如。老头子才70就得了绝症,最后希望的大孙子也折了,这可怎么办啊? 李保全见老婆子被问得无言以为,一脸沮丧,他直接抢过对着里面大声喊道:“我大外孙现在天天有笑模样了,我们全家欢喜还来不及呢,现在都过不好,谈什么以后?我闺女现在工资是不高,可人家老板可尊重可重视了,每天通勤才十几分钟,天天加班也放心不少,也不用吃外卖,天天都能看得见,我们觉得挺好。至于我得了绝症,那更得感谢老天爷手术成功,靶向药起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挂掉电话,李保全告诉老伴儿,以后这些毒闺蜜毒亲戚少联系,关键时刻送不来一点温暖,谁家有个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儿都不够她们嚼舌根的,要是有个爆炸性的事儿,够她们激动好几年的。 第37章 聊天跟说相声似的 家里有个学霸不上学了,放在谁家也接受不了。如今老宋家的状况就是楼下愁云惨淡,楼上热火朝天。隔壁一楼小院里天天争吵不休。外加一个忧宋忧李的农村老太太王桂兰坐卧不安。宋喜乐摸着肚子跟婆婆说:“您自己选择,要不在楼上好生待着,要不然搬楼下去。谁在楼上给我散播焦虑,我就赶谁,你儿子回来也一样!” 王桂兰斗胆问一句:“这么好的孩子,以后就在家养狗?这也不是个事儿啊!” 得了,宋喜乐又耍上脾气了,她说到做到直接把婆婆妈轰到了楼下去住。眼见着亲家母抱着铺盖卷儿投奔到楼下来,周伟红直嘬牙花子。 “您老惹她干什么啊,她不讲理起来连爹妈一样折腾,您跟我住一屋吧,我让老宋跟宋子瑞住去。他们姑侄两个爱怎么闹怎么闹,咱们眼不见为净。” 儿子不上学,当妈的心里能是滋味吗?宋喜乐带着宋子祥去看心理医生。李晨萱自己去看心理医生。他们谁也不知道,母子两个竟然看得是同一个医生。 人家问,孩子不是有专门的青少年心理医生吗? 是的!可谁让妈妈心理不成熟呢! 宋喜乐只有一句话,是要彻底失去孩子还是要孩子光宗耀祖?想明白了再说其他,谁来都是这句话,无论是自己亲妈还是宋子祥的亲妈,都也一样。 周伟红劝儿媳妇说:“咱们家喜乐虽然有点儿二乎,可也是真疼侄子,你说别人遇到这种事儿,嘴里拜年话说着,跟孩子把大道理讲一讲,躲还来不及呢,溜多远是多远,生怕自己担上责任。有这么个姑姑帮你带着孩子,也算是好事儿。反正你跟孩子针尖对麦芒的这么久了,也是没有一点用。我跟你爸带着他讲道理,哄着骂着,差点让孩子游了海河,吃了安眠药,顺其自然吧!” 顺其自然?高中一共就三年! 人家大部分孩子从中考后的那个暑假就马不停蹄地提前学,拔高学,几乎都不敢好好休息一天,就是争分夺秒为高考冲刺。宋子祥可倒好,不仅躺平了,连学都不上了。请几天假的时候,还没那么焦虑,想着催着他赶紧上学去,请半个月的时候也还能接受,想着很快就能上学去了,可是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了,一个学期就要结束了。 李晨萱张嘴就想哭:“宋子瑞要是和刚开始那样也就算了,可是现在他玩狗玩得热热闹闹就是不回学校上学,像话吗?” 宋喜乐大着肚子下楼正好听到这一句,她还是那句话:“你们的意思是,宁可要最初为了成绩想死不活着的孩子也不愿意接受一个能开心玩狗的孩子?” 李晨萱差点说自己真是这么想的,幸亏被婆婆拦住了。周伟红见闺女已经开始冒烟儿了,违心说:“当然希望开心遛狗不想上学的孩子。我们看着曾经的学霸遛一辈子狗高兴。” 宋喜乐咂摸咂摸滋味,冷着脸一声不吭,上下瞅着这婆媳两儿半天。好久,她说:“以前我说大人有病,孩子吃药,自己多检讨一下自己。现在我说,嫂子你和儿子之间放过彼此吧。无论谁先放下,你们俩都好了。” 上楼梯的功夫,大哥的电话就打来了,宋喜民这回也没跟妹子客气,告诉她少吃萝卜淡操心,宋子祥就是闲的,不上学就去外面扫马路去,给他安排个体力活儿的工作,心理问题也好了,也算是社会实践了,到时候自己就知道该怎么选择了。宋喜乐说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别看你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可你在教育孩子这块的认知已经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我小时候说这个都没用,现在你跟自己儿子说这个,隔着的恐怕不是代沟而是整个银河系。再说了,让现在的孩子去种地恐怕不是被惩罚,因为很有可能他们会爱上种地。 “宋喜乐你别在教育孩子上多管闲事儿啊,让你嫂子自己管,首先你在学习方面本来就没有什么说服力,其次谁的责任谁承担,将来省得落包涵。” 宋喜乐说:“你应该回来自己教育,教育孩子也不是我嫂子自己的责任。落不落包涵我不在乎,你留下一辈子的遗憾才连累爹妈。” 收了电话,宋喜乐看到宋子祥开着门正满脸凝重地看着自己。他问,小姑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宋喜乐实话实说,添麻烦自己不怕,她怕的是失去自己的大侄子,怕眼见着自己的大侄子不开心,怕他一直不开心,怕他一辈子都不开心。 宋子祥垂下头,转身回到屋里,门砰的一声被摔上,把宋喜乐关在了门外。宋喜乐也没有马上进去,站在门外等啊等,她听到电视的声音被开到最大,还有流水哗啦啦的声音。她想了想还是没有拿钥匙,缓缓地先蹲下然后坐在了离家门最近的楼梯上。 不知过了多久,门打开了。宋子祥说:“小姑,你进来吧!” 宋喜乐等孩子平静了,轻声细语地跟他说:“你爸回来不现实,无论到什么时候生存永远是第一位。” “那你电话里自己说的啊!” 宋喜乐说:“我那是为了怼他,怼人还讲道理啊,当然是怎么解气怎么说?你以后想怼谁就跟姑姑学,别管有理没理,自己先怼痛快了再说。” “怎么都是你的道理?” “那我不按自己的道理,按别人的道理心里能痛快吗?”宋喜乐拍拍大侄子的肩膀,“听没听过一句话,兜里装着一副牌,逮谁跟谁来?该出牌时就出牌!这就是你姑从不抑郁的不二法门。” 宋子祥看着宋喜乐,若有所思。 时间一天一天在流逝,转眼到了十月一,下半年的小长假又如期而至了。宋美娟和李金元之间的关系怎么样没人具体知道。过节来哥哥家,宋美娟还是没有李金元陪同,闲聊才知道她去做了试管婴儿,但是失败了,钱花了不少,都打了水漂还白受了罪。李金元公司业务不好,跟媳妇每次见面时脸色也更难看了。 宋建国说:“人生重在参与,试管婴儿这么时髦的事儿都掺合过,人生没白来!” 宋美娟被大哥给气乐了:“好事儿掺合掺合,这种花钱白受罪的事儿,最好是别掺合!” 周伟红说:“这个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好事儿,绝对的坏事儿。在这事儿上受了苦,别的地方肯定要找吧回来。” 宋美娟说:“嫂子,你也别劝我了。受苦就是受苦,没有任何意义,花钱去受苦就是上辈子没做好事儿。” “受苦本身是没有意义,可是如果受了苦能感受到甜得更甜,那也算在没意义里有了点意义!”宋建国端来一大盘宫爆虾球,紧接着就是一屉韭菜虾仁的大包子,“大家尝尝,就说好吃不好吃?就说吃得高兴不高兴,就说盼着不盼着过节大家一起吃?” 宋子瑞大声说:“盼着盼着,好吃特别好吃!” 屋里大人笑声一片。宋美娟觉得哥哥这句话说得没错,就是因为现在想要孩子,求而不得,才越发觉得哥哥一家人的重要性。她是个挺没意思的人,没什么特别喜好的兴趣,这个岁数也没有多少可以经常约出来的朋友。她和李保全之间谁也帮不上谁,更像是婚姻内丧偶。以前觉得一个人特别潇洒,可是过了四十五岁,她发现自己还是喜欢热热闹闹的生活,喜欢俗人俗事儿,喜欢想讲话的时候能有至亲存在。一个人住再好的房子,用再精致的餐具,吃再美味的食物,也抵不过过节时这一大家子汇聚成的人间烟火。 现代社会,只要不背负房贷车贷、孩子不过度补习、不经常下高档馆子,工薪阶层把饭吃好问题不大,主要是精神生活贫乏得一塌糊涂。宋美娟小时候向往的是电视剧里港台电视剧里的生活,住漂亮的房子、穿漂亮的衣服、出入在写字楼高档餐厅之间、看电影看歌剧....可是当社会经济发展到了今天,普通人也都过上了或者见识过了这样的生活后,满足感是有的,成就感也是有的,可不知道怎么活来活去就把自己活成了孤家寡人。 宋美娟是在某个深夜突然惊醒后下定决心要孩子的,她觉得生活里最美的容器,包括房子也比不得女人给腹中婴儿的家园,生活中最优雅的姿势也比不得把孩子抱入怀中的那一刻。 饭后,宋美娟对李晨萱说:“如果老天爷能给我一个孩子,我对他没有任何的要求,我只希望孩子健康平安,能让我亲力亲为陪着他走过十几二十年的人生路,然后目送着他寻求自己的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奢求。” 宋喜乐没有劝动李晨萱,公公婆婆没有劝动李晨萱,亲妈也没有劝动李晨萱,就连还在生死线上挣扎的老爹的话也没能触动李晨萱的灵魂。可是小姑这句话让李晨萱体会到了一种久违的幸福感。她其实也为自己的小虚荣感到耻辱,可作为普通人有时幸福就是建立在我有你没有的基础上,很难免俗。她想,自己一直以来的期望是孩子考入清华北大,可小姑的愿望只是有一个孩子。 她不仅有孩子,还有两个。而是就算考不上名牌大学,就在这个和平的高中念,考个一本是问题不大的,哪怕是宋子祥落下了功课。退一万步说,考不上一本考个二本,哪怕考个民办大学,孩子总归不会没大学念的,除了头部985现在其余的大学也没什么不一样,她有什么可焦虑的呢? 这是天津,这是以考学不难着称的大城市天津。 自己虽然不富裕,但是举家之力供两个孩子上大学是没问题的。不跟有钱的小姑姑比,就跟小姑子比,自己爹妈公婆都有退休金,自己和老公目前还都有工作,遇到困难还有一大帮子人跟着一起群众策群里,她又不是一个人。 第二天早上,李晨萱整个人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宋建国目送着儿媳妇上班的背影,转身跟老伴儿嘀咕:“我听说,精神问题更严重的表现就是一下子恢复正常了。” 周伟红也觉得很不对劲儿:“你昨天买那螃蟹我感觉不如之前的新鲜,是不是吃坏了。” 宋建国说:“嗨,海货儿不新鲜顶多吃坏肚子,哪还能吃坏脑子?” 周伟红乐了:“你儿媳妇脑子没问题,是情绪不稳定。你闺女是脑子不好使,但是情绪很稳定。” 宋建国说:“要我说儿媳妇和闺女都不如你,你是脑子也好使,情绪也稳定。这样的人才就该进国务院!” “我进国务院干嘛去,天天琢磨吃?” “那国务院最该琢磨的就是老百姓天天吃什么?你去了正好有了用武之地,全国人民到时感谢不感谢你咱不知道,反正我们老宋家全体都感谢你!” “妈,今天中午吃什么?”宋喜乐从楼上下来就听到这两人的对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吃,就知道吃!”一句话从两个人嘴巴里一起说出来,跟大合唱似的。 “美好的一天就从听见你们两个人互相吹捧开始。”宋喜乐说,“看看你们俩有说有笑的的。大孙子不上学在家遛狗,一个亲家绝症,一个亲家心脏病,儿媳妇抑郁症,真是不知愁。” 周伟红说:“你还少说一个,还有个闺女是半疯儿!” 宋喜乐说:“行啊,你们两儿也没白活儿。还有个北京四十多岁别人下岗,他还刚升职的优秀儿子。还有个丁克转试管的小姑子、还有想见面就得掏十万块钱的大姑子,你们也算是见识过了人生百态。等我以后发财了,给你们自费出本书,捧你们当知名老年作家。” 周伟红说:“我们不如你,好好一个本地姑奶奶都混得租房住了,还能幻想未来发大财。” 宋喜乐说:“我不如你,退休金都月月爪干毛儿净,还能挤出几十块巨款去买彩票,幻想哪天中个1000万。” 宋建国说:“我不如你们两儿,一边说相声一边干掉我一大张糖果子,你们早吃完早点了,我还没吃呢,这是要变相要出场费是吧?” 这三人聊天跟说相声似的,哪句话也落不了地。 第38章 反者,道之动 四喜丸子如今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学习一切网红狗具备的技能。宋子瑞说:“我哥真不是好人,自己不学习了,现在开始折磨狗子,这是发誓要让狗子走一遍他的来时路,这人越来越变态了。” 宋喜乐说:“四喜丸子比你们哥两儿强多了,人家现在直播已经可以自己赚狗粮了。” 宋子瑞说:“那回头我也不上学了,跟我哥一起和狗子带货!” 周建国对小孙子说:“你可没你哥那脑子和毅力,我见过他训练狗子认东西拿东西,一次得练几十回上百回都不见得能学会,凭的就是毅力和方法。” 宋子瑞以前一直不如哥哥,而且是照着哥哥的成绩差了十万八千里,如今自己在高中成了名副其实的好学生,优越感日日攀升,尤其是以前妈妈总拿哥哥的成绩来跟他比较。现在哥哥成了妈妈口中的反面典型,他体会到了从小到大没有过的优越感。 “他都不上学了,什么方法和毅力都是扯淡,我们老师说了,以前学习好没用,好多到了高中跟不上班的,说是什么厌学其实就是学不会了,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成绩,是没有逆商的表现。” “小人得志!”门哐当被不知道哪冒出来的老大摔上了。 宋建国说:“哎呦,这楼上楼下两扇门招谁惹谁了?喜乐,你大侄子又生气了,真好好的孩子成气包了,你还不去哄哄?” 宋喜乐说:“该哄的时候哄,不该哄的时候就得自己受着。” 周伟红问:“你这又是哪来的理论?” “从你们身上总结的理论呗。我从小被你们照顾到大,自己选择的婚姻自己承担后果,你们彻底不管了,咱们的亲子关系才从这个坎儿走向了和谐。可以不上学,都能不代表要把谁供起来,我是这样,宋子祥也是一样。无论是谁,这辈子只能自己给自己买单。” 宋子瑞听小姑说着哥哥,可她看自己的眼神儿怎么那么犀利呢? 十月一小长假除了宋美娟之外必到的还有钱小美,这次不仅她自己来了,还带来了传说中的金龟婿。好家伙,别的不说,钱小美挑男友那绝对是颜控。钱塘是个帅小伙儿,这个楚明亮就跟他的名字一样,一进屋,大晚上的客厅都亮了。所以在场的各位都有这么一个疑问,嘴上没说心里说,这么好的小伙子真能看上钱小美?别说是个家财万贯的富二代,就是这长相、这身板给大富豪或者当大官儿的家里做驸马也绰绰有余吧?所以呢,假的,肯定是假的,这么好的青年才俊能掉到普通人家的碗里来? 夏春华心里笃定这楚明亮就是个骗子,她活了七十岁见过地上踩陷阱的,就没见过天上掉馅饼儿的。自己闺女那么优秀都没遇到过这种好事儿,能有个技术精英男的同班同学修成正果就不错了,钱小美凭什么找到那么优秀的男人? 这就是不可能的事儿! 除去这孩子到底是不是富二代之外惹人怀疑之外,周伟红还是觉得楚明亮特别有礼貌,身上一点少爷羔子的陋习都没有,要是不说比外甥女大五岁,周伟红根本看不出来两人谁大谁小,要是凭眼缘儿她觉得很满意。宋喜乐也惊呆了,要说钱小美长得好看那是不假,可这次这株桃花开得也太好啦。 私下里,宋喜乐跟表妹说:“我觉得无论他是真有钱还是假有钱,就冲这长相和身材你就赚了。” 钱小美挑眉:“楚明亮就是比我大太多了,五岁呀。这年头谁不喜欢小鲜肉?” “你就凡尔赛吧,这个楚明亮看起来跟25似的!” “那他也老啊,我才二十!” 看到没,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钱小美脸皮越来越厚,人越来越得瑟了! 宋喜乐问:“你和这个高富帅怎么处对象啊” 钱小美说,她这个人因为比较努力所以期望也高,可因为从小取得的任何一点小成就都是靠特别努力才得来的,所以她也比较务实。 以前和钱塘在一起的时候,基本上是aa制,现在楚明亮家里比自己有钱太多,她再提aa制度显得很矫情。 所以日常约会她也不会你一顿我一顿的付钱,但是对方送她比较贵重的礼物,她一般是收三还一,一个月回请一次对象。自己怎么说也是个高级白领,业务口的小姐姐赚钱比什么人事行政口多。然后她做了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儿。 宋喜乐第一个想到:“钱小美,你和人家签婚前协议了!” “我买房了!” “what''s?” 钱小美悄咪咪地说:“对,我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不过不是豪宅,是一套和平的二手房。虽然那房子已经有二十年的房龄了,可从外观设计来看,不怎么显旧。物业不贵可难得一见的负责任,楼里楼外,园区以及大门口都干干净净,绿化保护得也不错,我觉得还挺好的。主要是吧,现在新房贼贵,可二手房便宜了,这家人又着急卖房,价格特别特别合适,我比之前买少付了不少首付,等于多攒下了好几十万,而且我是首套,贷款利率历史新低。” “可以啊,还不到三十岁就有自己的房子了。这等到了四十岁失业坎儿上还有十多年呢。” “主要是我虽然是本地人,可每个月也要付房租,跟你们不一样。这房租还不如还贷款呢。” “你什么意思啊,跟谁不一样啊?” 钱小美咯咯笑出声,她忘了宋喜乐也是本地人也在租房子而且是带着婆婆和孩子一家子租房。 “姐,我错了,我给你发红包!” “看把你得瑟的!” 表姐妹玩笑间,宋喜乐疑惑地问:“你都找到资产成迷的高富帅了,还不买我嫂子选的那个豪宅。和平区电梯洋房,富人的首选。” 钱小美说:“你让我找新交的男朋友要钱买房还是借钱买房,怎么都不合适对吧?” 宋喜乐说:“那倒是,因为一个房子让人看轻,真让人有话把儿当捞女了。” 钱小美说:“对啊,我从大学开始就勤工俭学,除了总上大姨这蹭饭一起,就没占过任何人的便宜,总不能快三十了,有重新让别人给自己贴标签的机会。但是吧,不得不说,如果还和钱塘在一起,我自己的钱还真不够买房养房的。” “那你买这个房子,人家看得上吗?” “肯定看不上啊,可看不上也不影响他去啊。再说又不是他买房子,是我买房子,我没接受他的赞助。男女交往讲究的势均力敌,反正在我的房子里,就是我的主场。” “你的意思是,你们同居是在你新买的小房子里?” “也不小啊,105平米的小三居,平时我一个人住足富裕,多了一个他也不拥挤。”钱小美说,“当然了,我也会去他的房子里住,目前我看到的他自己的住处是和平一套350平的河景房,还有滨海新区跟梅江的两套别墅。不过待得最多得地方,还是我和他各自在和平的房子。和平区一共也没多大,怎么都方便。他有时直接让保姆上我这儿来做卫生、做饭,我也不拦着。” “得!你们两菜钱都省了,请保姆在一个地方做饭也是那么多钱,两个地方做饭也是那么多钱,保姆做一个人的饭也是做,做两个人的饭也是用那么多材料儿。你少花钱,他也没费钱,双赢!” “宋喜乐,你怎么这么庸俗呢,脑子里只有钱,你以前不是爱情至上,裸婚万岁吗?” “我不这也在成长吗?你都能不再矫情,我还不能看清爱情和柴米油盐如何混搭?” 宋喜乐觉得钱小美目前的日子过得之前好多了,这距离上次她给这位表妹去小租屋送饭才短短几个月时间,对方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换了对象,连房子都有了,果然这世界上永远不会发生改变的只有世间万物不停的变化。以前在书中看到一句话:反者,道之动,事物终究会走向自己的反面儿。 “以前你和钱塘aa制,他们家怕你占便宜,你也怕他占你的便宜。现在你快三十了,越来越成熟了,也也越来越务实了,在不占人便宜的基础上,把日子过的越来越有利于自己了。” “怪不得那些小女孩都喜欢找条件好的对象,其实只要男人只要肯负大部分担约会的费用,女生就能挑起另外的半边天。”钱小美那天随意算了一笔账,以前和钱塘在一起负担的生活中的一般开销和自己添置衣服首饰化妆品的钱,足够供房子了。可现在,她就这样,收了人家蔡明亮的礼物,定期给回个礼,定期回请顿饭,人家还觉得你是不拜金的好姑娘。 另外,钱小美还发现一个真相,在男女都可以搞经济都力求精神独立的年代,等价交换的不仅仅是物质,还有情绪价值,这是一个多变且每个人都渴望幸福安全的年代,互相给予、双向奔赴的目标除了物质还有内心的安稳。 宋喜乐比钱小美大好几岁,她疑惑地问小表妹:“你能给别人提供情绪价值?我认识的同辈儿里,你是情绪最不稳定的一个。当初你还在花骨朵儿的年纪被钱塘给追上了,不就是他除了能满足基本条件外,最能给你提供情绪价值吗?” 钱小美说:“当时我多大啊?我在原生家庭中受到了伤害,需要很多很多爱,需要很多很多别人给予的迁就来疗伤,我提供的是我的青春貌美和积极向上。可我现在都工作多少年了?我有很多生活的感悟和工作中的认知。最主要的是,我就是传说中的英雄!” 宋喜乐说:“你是英雄,确定?” 钱小美笃定地点点头:“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看清了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你说我是不是英雄?” 宋喜乐问: “那你是弱者还是强者?” “我是弱者!” 钱小美想了想说:“弱者道之用,人生在世如果一开始处世的方法是强的,必将走向弱。我现在的姿态是真实的,不需要伪装对,在他面前就是弱的,就是不对等对。可我一直努力一直提升自己,总会有令人刮目相看的一天。就算我们最后没有修成正果,但是这段时间的自我提升和改变是真实存在的。” 宋喜乐说:“你姐我可不是一个能轻易被洗脑的,说这么多不就是你搞了这个对象在钱上占便宜了,人家还没觉得你物质,满足了你既要又要的虚荣心,貌似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你得到的便宜会更多。” “宋喜乐,你闭嘴!” “除非你再给我发一个红包!” 客厅里,钱小美对大家说:“我带楚明亮来是想跟大家说说,家里有不上学的孩子应该怎么办。” “应该怎么办?”李晨萱皱起了眉头,“他家里也没有矿,恐怕就是小楚有经验也不适用。” 楚明亮说:“我小时候父母还都在机关里上班。我是跟爷爷奶奶长大的,爷爷奶奶家里条件不错,可到底也是在农村。回到天津后,父母就下海创业了,我一边儿不适应天津的生活,一边跟父母也没感情。” 李晨萱和夏春华一听这个,感觉跟宋子祥的情况不一样,却有很多相似之处。楚明亮说:“我那时是逃课打架,我妈有一阵为了我回归家庭,天天盯着我学习。” “然后你就变好了?” 楚明亮摇摇头:“从小根本没在一起处过,说是亲母子实际没嘛感情。她不教育我的时候还能处,教育我的时候,我妈就成了敌人,甚至动手的时候都有。她摔了我喜欢的模型,我就摔了她最宝贵的手镯。打热闹时,还报过警呢!” 李晨萱的眼睛亮了: “你就说你怎么变好的?” “我没变好啊!”楚明亮说,“我就是个普通本科毕业,但是我爸妈后来发达了,有条件让我去国内外的名校深造,能力也是彻底自己生活工作后锻炼出来的。” “你妈后来不管你了,让你顺其自然地发展?” “也没有不管,就是管得了的管,管不了的就直接冷处理,他们把精力都用在发展自己身上了,后来生意确实越做越大,还生了妹妹。” 宋建国听明白了:“关键是你爸妈不指望你了,一方面发展自己指望自己,还生了老二弥补失去的亲子感情。就是没你又能怎么样?随便!” 楚明亮说:“就是这意思。” 钱小美灵光突现:“嫂子,要不然你再生个老三吧。前一对是双胞胎,实际上你也就只生过一次孩子,虽然是两个,但是也没有什么好的培优经验。现在四十来岁,刚好备战二胎。” 宋喜乐话茬子立刻接上:“万一再来一对双胞胎,你这教育孩子的经验可算是有的是机会施展了!” 夏春华被吓得打了一个激灵,脱口而出:“喜乐,你可别乌鸦嘴!” 第39章 好久没见正常教育孩子的了 楚明亮顺嘴说:“那多好啊,咱们中国人自古就讲究多子多福。两对双胞胎不才四个孩子吗?我奶奶和我姥姥家都是生了五个孩子。过年的时候我们会找一天,两边儿的所有亲戚在一个大桌子上吃饭,别看人多,可都是至亲,那才有年味儿。” 周伟红说:“你们家大业大的,过年还在一起过?” 楚明亮说:“何止一起过,长年在国外的春节也是能回来就回来。过年大家不在一起,那和平时有什么区别?” 李晨萱还在琢磨楚明亮刚才的话:“小楚啊,那你的意思说,你妈当初把你从奶奶家接回天津市是错的?反正你也没考上985,其实在哪里上学都一样。你后来的学历也好,成就也好都是在你父母事业发展起来后出彩儿的。” “那肯定不是啊!”楚明亮说,“人本来就是群居动物,孩子和谁在一起生活就和谁的感情深。就算是亲生父母,如果长期不和孩子在一起生活,那和陌生人也没什么两样。好的还能想着报答一下生恩,不好的就算在马路上遇到都没有打招呼的欲望。青春期是孩子和家长建立情感的末班车,错过了,这辈子就够呛了!” 李保全点点头:“咱们邻居张大爷那天说得没错,最好的修行就是修自己与身边人的关系。哪里不顺修哪里,等这些千丝万缕的关系都心安了,我们自身都佛性就显现了,不用谁保佑,一切自然都会随着自己都认知提高,变得越来越顺遂。” 楚明亮问:“张大爷是谁,这话说得太深刻了!” 宋建国说:“跟你说你也不认识,你就记着一句话,高手在民间,最好的修行是修炼自己,不是教育别人!” 夏春华又听说钱小美买房了,心里羡慕坏了,人家一个年轻女孩都能自己买房还房贷,家里一点支持都没有,相比自己的闺女混得真是有点惨,问题是闺女和女婿的生活似乎一眼就看到头了,可是钱小美的未来却是有无限的希望。 原本自家也是有希望发发展的,大孙子就是最有希望光耀门楣的一个,可如今成了整条街的笑话。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资质平平的小外孙身上了。 李保全说:“以后不许当着你闺女说这种话。你这样说不仅让大孙子听了接受不了,对小的也不公平。再说我大外孙子这辈子依旧有无限可能,你看看人家网红直播,一次捐款就上亿呢,那不叫有出息?” 不仅李保全接受了宋子祥不上课的事实,宋建国和周伟红本来也接受了。之前没有带孩子看过医生,家长们的观点都是一致的,就是得想尽办法赶紧让孩子复课,高中三年的时间多宝贵啊,争分夺秒还不够用,哪经得住这么耽误?可是看了医生,有了专业的检测,也和很多边边大的高中生家长交流过,他们也认可了宋喜乐的观点:顺其自然! 都知道一个身心健康的孩子比什么都重要,可这让四老和父母接受起来有多难,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可老大这事还让全家无法平静,老二又开始闹腾。 宋子瑞看到哥哥不上学在家玩儿也能被全家哄着,心态开始不平衡了。 不管是过去的高中生,还是现在的高中生,只要想考好大学那都得争分夺秒,都得吃“苦”,都得牺牲掉休息和娱乐时间,去一分一分的拼。过去的几代人肯这么做,是因为他们知道这样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可宋子瑞不知道更好的生活究竟指得是什么。如果说是成人世界里的住大房子,开更好的车子,去更高档的餐厅吃饭,买什么贵得吓死人的各种奢侈品,宋家这几个孩子根本就对血液没有向往。至于出人头地,那对宋子瑞来说就更空洞了。就拿李晨萱买“豪宅”这件事儿来说吧,宋子瑞本来没什么概念,可是听说以后不要住在这里了,以后要搬到别的地方去住,他马上反对。 到了青春期该有虚荣心的时候,宋子瑞不想住豪宅,不期待家里换车,他唯一的期望竟然是生活不要有任何的变化,除了可以有更多玩的时间外,什么都不要改变。 “那我也不上学了。反正努力学也考不了名列前茅,人家有的同学看着也不怎么听讲,一考试就在前面。”宋子瑞在这次月考失利后,当着全家的面儿来了一句。这让刚刚平静的大家庭,又掀起了万丈波澜。 夏春华说:“人家就是为了迷惑你这样傻子的,上课假装不学,回家和各个假期玩命学,你真信啊?” “姥姥,你别把人想得那么坏?你必须承认人和人的智商是不一样的。我再怎么学,也就那样,还不如高中三年高兴点儿。” “高中想偷懒,高中想高兴那就得从分上见,分不好,三年不可能高兴,有你痛苦的!” 宋子瑞听到这句话,脸垮脸,哭咧咧地说:“痛苦的三年,我不上学了,我从明天就不去了!现在才高一,太难熬了。我现在就想怎么熬过去,别的都想不了那么多。” 宋建国一听小孙子说这个话,顿时觉得崴泥了。老爷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把宋子瑞叫到跟前儿来,严肃地组织一场家庭会议,又是一通道理输出后。 宋子瑞坚持自己的观点,反复表示高中现在就是挺苦的,卷半天也不见得能考上天南大,而且就是天南大毕业不也是失业吗?跟我妈妈一样,那卷半天等于白卷,还不如轻轻松松生活,反正学到我们这个程度,总不会没有大学上的。总而言之,还是想未来三年开心度过,不想吃苦!” 宋建国罕见地发脾气了:“还没打仗就当逃兵,好逸恶劳,上学是可以选择的吗?上学那是必须做的事情。你哥哥生病了,你好好地也说这种话,是想气死爷爷奶奶?你怎么好的不学,这些你上赶着往上凑。” 宋子瑞理直气壮,嗓门大极了:“我哥不上学,你们所有人就可以接受,我不上学你们为什么不能接受?只要是正常人,谁不乐意在家吃好的喝好的玩手机,谁愿意起早贪黑去学校学习回到家刷题?一点意思都没有,一点也不幸福,天天刷题的人生,我觉得就是在浪费生命,浪费生命......” 周伟红也开始生气了:“那你觉得怎么才叫享受人生?怎么才叫幸福?天天在家打游戏,那是废人一个。你看看历史书上抽大烟的图片,人往炕上一倒,大烟不离手。你现在打游戏的时候我给你照个照片,就跟抽大烟的姿势是一样一样的。” “那我不打游戏了,”宋子瑞说:“我也在家养狗不上学,还能被家长捧在手心里,天天夸,您不能双标!” 看到没,好的不想学,坏的跟着学,还一学就会! 这到底是怎么了?宋家两个大孙子都不上学了,你还让这家人高高兴兴地接受? 是个正常人都接受不了吧? 宋建国觉得自己这辈子真是开眼了。经历了上山下乡,经历了改革开放,经历了国营企业下岗,经历了孩子们通过教育改变命运....他就是想不到还能有一天经历两个大孙子好好的,不想上学的事儿。 周伟红把宋喜乐叫来,“你让老大养狗治病,把老二羡慕坏了,你把他接楼上去养个猫儿,一个溜狗一个撸猫,回头开个直播,乐呵兄弟不上学的快乐生活。” 哗啦,宋子瑞的书包直接从楼上口冲下被扔了出去,各种书本卷子飞满天,简单粗暴且干脆利落,没有一点拖泥带水。别说宋子祥傻了,宋家所有人都傻了,街坊邻居也傻了,可是记忆很快就都被唤醒了。 宋喜乐从小在这里长大,从小的光荣事迹多去了。可长大后已经很少发飙了,尤其是结婚后消失了好几年,大家很多时候都忘了这位姑奶奶生起气来到底是什么脾气,真生气时的表现方式通常是具有多强的战斗力。 青春期在宋家两个孙子这代人身上表现得比较明显。好多时候大人们总爱说一句话:“我们那时也没觉得有青春期,青春期时,老师该骂骂,有时赶上简单粗暴的还踹两脚。回到家,家长觉得孩子长大了,更是容错率越来越低,比小时候骂得还厉害。 即便是这样,再混蛋的孩子也几乎没有敢跟父母动手的。有怨气找小伙伴或者外人发泄去,你跟别人不讲理,人家也跟你不讲理,打起来谁也不让谁,谁也不记恨着谁。还有的时候和父母发生冲突怕被揍或者不想继续被揍,宋喜乐就第一时间跑去同学家里.如果正赶上同学也在挨骂或者挨揍,几个人哈哈大笑一阵儿就嘛都忘了。好多次,她挑衅老妈被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打,冲出楼道打时候,几个小伙伴都在楼道里躲着父母,又是一阵嘻嘻哈哈。 现在楼里楼外的小孩子也不少,甚至比以前还多了。可是你家孩子敲门去找谁家孩子玩儿,很多都是大人出来开门,孩子根本就见不到小伙伴儿。家长说:“我们上课呢,你不上啃吗?”还有的家长是让孩子进屋了,直接打印两套一模一样的真题卷子让孩子们一起做,写完当场就判分,然后分析错题,比出高低。虽然让进门了,可孩子下次再也不去了。 以前孩子之间打起来了,一般老师在学校就处理了,可也有比较严重的老师找到家长,小小不言的家长们一般都是各打二十大板。如果挂了彩,打人的孩子家长自己就立刻摆正态度,好话说尽。对方家长主只要是听到一句真诚的对不起,气就消了百分之八十。所以,大人们之间事儿少,孩子们之间也不记仇。哪像现在的家长,生怕孩子在外面受到一点委屈,然后自己也没什么交际圈子,孩子妈妈们之间成了社交圈。本来没有任何的交集,全都是因为孩子硬凑在了一起解闷儿。别看妈妈们自己没什么成就,都是共和国要强的女人。这无形之中就加重了孩子们之间攀比的压力。 家长们都特别要脸,断然也不会在人前批评孩子。宋喜乐这扔书包的操作,亮瞎了街坊四邻的眼。有老人感叹道:“好久没见过正常教育孩子的了。” 邻居们问:“这叫正常?打孩子吓唬孩子的行为一点用也没有,三十六计还是得攻心为上” “当然正常,天天讲道理那叫pua,反pua不成才会抑郁。谁说打孩子没用,在气死自己和气死孩子之间可以选择打孩子解气。” 宋喜乐真生气了。她霸道得就是不让宋子瑞去捡书包,也不许去捡书本。直接问他:“我问你,你见过的大人里面,谁混得最不好?” 宋子祥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你!” 宋喜乐没听明白又问了一句:‘你说谁?’ 宋子瑞怯生生地说:“是小姑!” 这天没法聊了,宋喜乐一着急,肚子忽然疼起来,满脸的汗珠子,她可能是要生了。 还好家里有人,着着急忙慌地往医院送。那边儿李晨萱也气坏了,拿起晾衣杆儿照着宋子瑞身上招呼。一个个都是讨债鬼,大的不上学,二的也要不上学,这是要活活被把当妈的逼疯啊。不缺你吃,不缺你喝,爹妈什么生活压力也不敢告诉你们,你们还真把自己当祖宗了,祖宗都没这么供着,对你们有什么高要求了,就是让你们去上学怎么就成了天大的难事儿了呢?” 李晨萱说着自己的眼泪也落下来,她手中的晾衣杆儿再一次举起要落下的时候被人死死拽住了。宋子祥抓着晾衣杆儿对李晨萱说:“宋子瑞想不上学是跟我学的,你要打就打我好了,犯不着明明恨我恨得要死,拿手里的棍子去打别人。” 宋子瑞是个胆儿小的,眼见着姑姑进了医院,哥哥跟妈妈瞪起了眼珠子,他哭咧咧地说:“我就说气话,我没想不上学,我明天肯定按时上学去,你们都别生气了,你们都挺厉害的,我谁都惹不起行吗?” 李晨萱手一松,晾衣杆儿无力地落在了地上。宋子祥自己一个人往医院的方向跑去了。宋子瑞和四喜丸子一起在楼上楼下找书本。 别说,四喜丸子真是聪明,犄角旮旯里找卷子是一把好手,就是给到宋家二宝手里时,早就撕成了残骸。 行了,明天不仅还得去上学,还得罚站。宋子瑞和刚刚被打过的四喜丸子一起发出了哀嚎。 第40章 皮裤套皮裤必定有缘故 宋喜乐到了医院检查后,医生说生产就在这一半天,先办理住院手续。 剖腹产都得预约,宋喜乐就要剖腹产,可医院当天安排不了。她联系张冀问他怎么说? 张冀没想到媳妇会早产,订不到当天和转天的机票,电话里抓心挠肝的。 宋喜乐生气了:“你到底是订不到机票还是工作忙抽不开身啊?我就说能在亲妈做手术不回来的男人,怎么会在乎媳妇生孩子?升官发财死老婆自古都是男人的美梦。” “宋喜乐,你说我我不生气,你说自己,我可翻次了啊!” “那你说为什么不回来?生孩子你都不回来,我还要你干什么?要不是生孩子,钱我也能挣,要不你在家生孩子,我去出差!否则不公平!” 周伟红在一边儿听着,闺女老大不小的,都快是两个孩子的妈了,还是这么没正行。 张冀真没法说,订不到当天的机票是真的,工作抽不开身也是真的。他真的很担心妻子,也非常想跟媳妇一起见证这个人生中激动人心的时刻,可确实也是无能为力。你说宋喜乐是大心脏,可很多时候她洞察力又是那么强,事情看得透透的。张冀无言以对,眼看孕妇的情绪就不好了。 关键时刻,周伟红抢过闺女的电话说:“张冀,你就踏实工作把,她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生老二,亲爹亲妈,亲婆婆,亲嫂子,亲小姑都在身边儿呢。一大家子人围着她,你什么也不用担心,真有什么事儿,你也不是大夫,你也没生过孩子。” 正说着,就听门外面一声大喊:“还有我呢!”是钱小美接到大姨电话直接从公司赶了过来。业务口的小姐姐压力虽然大,可工作时间自主安排,表姐生孩子的产房外面,应该有她。 周伟红说:“怎么哪都有你?” 钱小美说:“您忘了,总医院妇产科李主任是我客户的老婆,我们关系好极了,十月一我刚给他们孩子联系完学校。” “看把你能的,你嫂子同学两口子都在总医院。” “熟人多还不好?多有安全感啊!” 这让张冀说什么呢,他心里热乎乎的,电话里也只能说几句感谢岳父岳母的话,“我能找到您和爸这样的岳父岳母真是前世积德行善,烧了高香。” 钱小美抢着说:“还有我这样的小姑子。” “我们不用你说这些拜年话儿。”周伟红把钱小美吧啦一边去,对着电话说,“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咱们这一家子人分工协作。你能回来自然是好的,要鉴证老二出生,要感恩你媳妇受苦,这很重要。可条件不允许还是得把生存放在第一位。你和宋喜乐现在这日子过得穷不和业的,赚钱吃饭养孩子重要,仪式感就没那么重要,从我这就给定性了,不用考虑宋喜乐乐意不乐意!” 宋喜乐大声抗议,周伟红霸气地挂断了电话:“这事儿跟张冀没关系,你要耍就跟我来!” 挂了电话 刘桂兰幽幽地说:“张冀应该回来,媳妇生孩子哪能不在身边啊,又不是在部队上。” 周伟红对亲家母说:“您老也别口是心非,这个节骨眼儿上,要是媳妇生孩子没人管,他必须得回来。好家伙,这么一堆人围着宋喜乐,张冀还得放下工作冒着被裁员的风险赶回来,那不是有病吗?工作没了,两口子光剩在家腻歪了,到时谁看着心里都腻歪。亲妈也一样腻歪他们。” 宋喜乐哽咽着问周伟红:“你是亲生的吗?我没赶上一个恶婆婆,赶上你这么大义灭亲的妈!” 刘桂兰说:“儿媳妇,是我们对不住你啊,没让你过上好的生活。” 宋喜乐对婆婆也不客气:“少来这套,你也不想儿子回来,你们都欺负我!” 周伟红说:“我说得没有一点错儿。亲妈才会这么教给你。要是换了后妈才会在这个时候挑拨离间,说什么生孩子都不在身边,肯定是有外心了。可等你爷们没了工作,后妈才不管你们有没有生活费,生不生都是甩手掌柜,还到处笑话你们两口子没本事。” 钱小美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周伟红瞅了一眼外甥女说:“不信,等钱小美生孩子的时候,我就负责坐旁边当你娘家人挑理,有钱人必须仪式感满满,否则就是不重视你。挑理说不会啊,管他们能不能过,反正也不是亲生的。” 钱小美嗷的叫了一声,要跟大姨“对决”。 刘桂兰一声叹息:“重视不重视,有时人家也会那眼睛看,被娘家和婆婆重视的女人,老公就算有心怠慢,心里也得衡量衡量。我生张冀那会儿,娘家重男轻女,男人大男子主义,婆家自然不把我生孩子这事儿放在眼里,就算生个孙子也是都靠自己一次次死里逃生。” “衡量什么啊?”周伟红说,“宋喜乐过得好,我们也巴不得清净呢,她这不是过落套了吗?但凡嫁入豪门,我们也不操这份心了,离她远远的省得气我们。” 钱小美说:“我告诉你大姨,就算我嫁入豪门,你也得管我,我生孩子时也得率领我姐和我嫂子守在产房外面,不然我做鬼也得诈尸。” 周伟红狠狠给外甥女后背来一巴掌:“什么玩意儿啊,嘛话都敢往外扑哧!” 宋喜乐认头了,张冀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她肚子疼,心里也空落落都,哎呦哎呦半天,哪都不舒坦。宋建国心疼闺女赶紧回家给她做饭去。宋喜乐没胃口什么也不想吃。当爹的一琢磨,想到好几样好吃的就去准备。 周伟红安排李晨萱在家照顾孩子们。宋建国回来的时候,在病床旁边神神秘秘地掀开食盒盖子,里面是一碗鸡蛋羹,上面放着三个大虾仁,还有一碗桂圆银耳羹。 宋喜乐哀嚎:“这么清汤寡水的,吃不满足啊!” “你不是肚子疼吗,还能想着吃什么满足?”当爹的逗闺女。 宋喜乐脸色不好看了,从小到大,亲爹从来没在吃上让她失望过,却在自己生孩子前掉链子了,眼圈一红,委屈极了。 宋建国赶紧揭开食盒第二层是一份木耳炒猪肝还有三个烫面儿的大蒸饺:“这蒸饺儿是皮皮虾馅儿的,咬一口那叫一个香。就给我闺女做了三儿,其余人等都看着,馋着他们。” 宋喜乐咬了一口,眼泪顿时收回去了,好吃的东西吃到嘴里,嘴角不自觉就咧开了。 刘桂兰年轻时也是做闺女的,哪见过这么大的闺女在家还这么胜着,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 宋喜乐这迟迟没有发动,医生来看了几次说目前还不用进观察室,有什么反应及时去护士站。晚上的时候刘桂兰和李晨萱换岗,宋子瑞也跟着妈妈来看姑姑了。宋喜乐逮着小侄子白天的账还没算完呢。 “你说我是全家最没出息的一个是吧?”宋喜乐说,“可你小姑我也是大学毕业马上就工作,凭着自己在社会上闯荡。我要不是生老二,现在也是工作岗位中的骨干力量,我可以和你姑父一起出差,升职加薪的名额也有我一个,他刚入职时,我还是他师父呢!我要是二巴巴的无能之辈,你小姑父能看上我?” 宋子瑞没吭声,明显是理解不了或者说不想理解她的意思。宋喜乐明白,别说大人了,就是孩子也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你说自己毕业就自给自足了,可孩子那时没印象,可现在看到的是你没房子没地的就在家啃老。 宋喜乐说:“总而言之一句话,不想上学不是不可以。你姥爷那代人很多初中毕业就上山下乡了,想上学就没机会,考大学那得挤破头。你现在不上高中就去打工,找个地方刷盘子一个月还能赚个千八百的。在家养着看手机肯定是不行的。” 宋子瑞说:“那小姑你怎么就能在家闲着看手机?” “你总说我干什么?要不你也在家生孩子?”男人,果然从大到小就得教育,否则根本不拿女人生孩子当回事儿,都觉得是应该的。 宋子瑞被劝退回家了,明天老老实实去上学。宋子祥不想回家,想留在医院陪小姑。医院的护士见小帅哥喊产妇叫姑姑,忍不住逗趣儿,这么漂亮的男孩子还能依恋小姑,真让人羡慕啊。她们要是有这么好的侄子,干脆不用自己生孩子了,就让侄子将来给养老。 宋子祥来了一句:“我小姑有孩子,我也可以将来给她养老!” 好家伙,这姑侄关系杠杠的,至少长大了有人欺负姑姑,这大侄子不会坐视不管,又把医院里的医生护士羡慕坏了。 夜里,宋子祥告诉小姑,他初三的时候和一个女生谈恋爱了。宋喜乐听到大侄子这句话,紧咬牙关,防止自己已经到嗓子眼儿的一万句八卦就要脱口而出。 宋喜乐尽量让自己降低存在感,只当一个垃圾桶或者背景人,让大侄子随便说,绝不打断,最多就是点点头,摇摇头,表示自己很认真地在聆听。宋子祥说自己拿出所有的闲暇时间给女生补习功课,一路把她从年级第三考场一路补进了第一考场。不仅是第一考场,她的成绩后来在班上已经进了前五名,还拿到了现在他考的这个高中指标生的名额。他为了在女友面前逞能,把自己的指标生名额放弃了。 可是就在中考的前夕,这个女生跟自己提出分手了,而且是绝不回头那种。仿佛在达到目的后,她像丢抹布一样把他扔了。女生的新男友是班里排名第二的学生,也是年级排名第二的男生,最关键的是这个男生是宋子祥最好的哥们。没错就是自己女友和自己哥们在一起了。他受不了这个刺激,分别跟这两人要说法,可他们不仅没说法,反而变本加厉地在他面前秀恩爱。 宋子祥气愤极了,再加上其他的各种压力,他中考话滑铁卢了。等成绩下来后,他发现最滑稽的是,自己的分数只够去那个女生最初指标生录取学校,就彻底崩溃了。如果没有放弃,他作为指标生的学校都比现在这个排名靠前很多。 “我烦透了这个学校,我一进学校心情就变得特别不好。我坐在教室里,就根本没法集中注意力,根本就没法听课。所有的大道理我都知道,可我做不到!” “姑姑理解你!” 果然啊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 宋喜乐第一次听到大侄子同自己吐露心声,心弦一直在颤抖,怪不得学霸怎么中考能少考了三十分?皮裤套皮裤必定有缘故。就像孩子说的,什么大道理他都明白,可现在他就是上不了课。这不是他自己能控制得住的,这就跟人发烧感冒、痰喘卧床一样不是可以自行控制的。 想着这个事儿,宋喜乐真是窝火儿极了,可更多的是心疼。她轻轻搂住大侄子,就像孩子小时候一样。一米八的大小伙子像个孩子一样掉眼泪了。宋喜乐心里跟自己说,一米八怎么了,一米八在姑姑这儿也永远是个孩子。 现只是,在的小孩子怎么真有这么社会的呢?童真呢,良知呢?宋喜乐用一个成年人的思维去琢磨这事儿,明显大侄子是因为成绩好遭到了好哥们同绿茶的共同算计,他们做扣设计年级第一名,就是为了看他笑话。奸计得逞后,还不定怎么高兴呢! “ 小姑,你不用生气。我都已经想明白了,但就是觉得失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我觉得交友、恋爱、学习都没什么用,都没法让我开心,没法让我获得成就感。” 宋喜乐真的很难过,看着面前这个也是自己亲爱的小孩迷茫的目光,她心如刀绞。这是一个真正受到伤害,又没有被家庭接住情绪的孩子,作为大家庭的一份子,其实每个人都亏欠了孩子。可是家长却觉得不上学的孩子亏欠了他们。 如此一想,她肚子再次剧痛起来,这次是真的发动了。 第41章 鲜肉进去腊肉出来 周伟红觉得自己就是个半仙儿,刚刚老伴儿让她跟亲家母一起回去,她就是心明口不明,医生说今晚应该生不了,可她一直打一个问号。 宋喜乐本来想顺产的,可是中途生产并不顺利,医生几次让护士从里面出来跟家属沟通情况,一次比一次让人胆战心惊。上次宋喜乐生孩子,亲妈不在身边。这次亲妈在身边了,闺女在里面还不知道究竟什么情况,老太太自己先哭了个稀里哗啦。 张冀不能陪产,就让媳妇把电话免提开着给她打气。电话里,他听媳妇跟医生说:“大夫,您受累把我妈给我准备的巧克力和牛奶递给我,还有那个牛肉粒。” 张冀心里不好受,可又觉得甜甜的,这是亲媳妇,是自己最爱的白胖媳妇,自己要是能守在她身边必须一口一口喂她吃,他完全记不起自己今天从早上到现在水米没沾牙,主要也不是为了媳妇生孩子担心得吃不下东西,而是昨天加班熬夜,今天睁开眼又开始干活。这高强度的脑力劳动下不用担心他出轨搞瞎扒,他现在只想和枕头谈恋爱。 这边儿不知情的医生眼睛睁得老大的,人家见过产妇一直喊医生,疼得不知道怎么办的;见过疼得不行骂大夫的也有,甚至建国生到一半儿喊疼不想生的都有。可医生还就是没见过生一半孩子要吃零食补充体力的“智慧型”产妇。 这下,姑奶奶宋喜乐在总医院又出名了。宋家老两口听到闺女的光辉事笑容还没有来得及完全绽开,产房里又传来了新的情况,他们的心直接被提溜起来。已经当过一次妈妈的宋喜乐,在生二胎的时候赶上了顺产加剖腹,遭了两茬罪。这还不算完,别看孩子提前出来了,可个头比一般孩子还大,羊水过多,宋家这位姑奶奶剖腹产后来个大出血! 不认识的人听见了都觉得疼,更何况等在外面的都是宋喜乐的至亲。都是娘家人,不存在保大人还是保孩子这个问题,可现在除了这个还有一个大难题。 医生最后一次出来对家属说,里面正在对产妇紧急急救,可如果情况继续恶化,就要进行手术,有必要的话要切除子宫,需要家属签字。 切除子宫?开什么国际玩笑! 自己家的喜乐还不到三十五岁,从小长得好看,就在困难的时候,家大人也是从小精细喂养,从爷爷奶奶起就没让孩子缺过嘴儿,就没让孩子风吹雨淋过,所以现在看着比钱小美还年轻,怎么能切除子宫呢,切除子宫以后还怎么过日子?” 钱小美本来听到医生传来这个噩耗整个人都懵了,可听到大姨这么说自己,心里又不是滋味。 周伟红的情绪直接发外甥女身上了:“ 我们喜乐就是比你好看,我们喜乐天下第一好看。” 钱小美说:“大姨,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啊?” 周伟红崩溃了,大哭着说: “因为,因为狗养的狗疼,猫养的猫儿耐!” 医生赶紧说:“大姨,现在是比美的时候吗,您得签字啊?现在时间就是生命!” 周伟红说:“我不签字,我不同意,你有闺女吗?你能同意自己闺女三十来岁,正当年的时候没了子宫,当妈的还亲手签字?” 医生说:“命最重要,人家老公在电话里已经同意了,要是人在 现场,也不用您签字。” 周伟红更急了:“他凭什么同意?他还年轻,他马上就要有外心了!” 宋子祥飞快地用手机搜索剖腹产后大出血的词条,越看越胆战心惊。李晨萱和大儿子已经很久不怎么过话了,开始的时候李晨萱只要跟他说话就被拒绝交流。后来当妈的心也冷了,既然有小姑管着,那就给彼此留一些空间。 “我姑是不是要死了?”小小少年脸色惨白,无助地望着妈妈。 李晨萱心里也不好受,她说:“你姑没事儿,当初我生你们的时候也不太平,现在不也好好地?” 李晨萱转头赶紧劝婆婆:“当初我生两个儿子的时候,也是有切除子宫的风险,当时你儿子和我妈都在,我妈开始就给了结论,要保闺女的命,其余都是其次的,您当时也跟我妈一样同意的。可怎么放在喜乐身上,您就乱套了?” “宋喜明是我生的,我养的,我教的,我就肯定他不会干出格的事儿,退一步说,只要父母活着的一天,他就不敢做不起媳妇媳妇的事儿,除非他连爹妈也不要了,他就不是那样的孩子。可是张冀不是我生的,我不能不为亲闺女多想啊,本来张冀就比我们喜乐小好几岁,我闺女.....”周伟红哭得说不下去了。 李晨萱说:“您为闺女考虑是应该的,可是命没了一切就都没有了。现在这里也没有外人在,咱们倒退一万步说,就算张冀对不起喜乐,她还有娘家这么一大家子人,您和我爸百年之后,还有哥哥嫂子,还有两个大侄子,也不会让她被人欺负了去,就算是小溪语也会有人帮着她养大。可是您这当断不断的,真要是出了大事,咱家姑奶奶就没了。” 周伟红扫了一眼大孙子,内心五味杂陈,一把年纪眼泪止不住往下流:“总说我们喜乐从小没受过苦这种话,可一次次被打嘴巴了。当妈的啊,无论孩子多大,但凡能替她,都没有想让孩子遭罪的。我们喜乐受罪了!” 李晨萱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喜乐享福的日子在后面呢!只是签字,吉人自有天相。” 婆媳正说着话,宋美娟和李金元一起赶来了。周伟红见到小姑子,心里更难受了,把医生说得话又说了一遍,拉着对方的手这才发现宋美娟的手心也全是汗。 当年宋美娟马上要高考了,大姐趁着弟弟和弟媳还没回家,到家里去找小妹。别误会,她可不是来送抚养费的,她是为了占房子,她是为了让小妹跟自己一起生活。宋美娟不同意,宋建月正反两个巴掌打在小妹脸上,说她是扫把星,拖油瓶,说大家下岗都是她方的。 宋美娟在未成年的时候没了父母,衣食住行都靠哥哥嫂子,本来就是寄人篱下的感觉,哥嫂从国营大厂下岗本来日子就过得拮据,孩子心里一直都觉得内疚,哪听得了亲姐姐说这种话?她更知道当年父母觉悟太高把国家给换大点儿房子的机会无私地让给了更需要的同志。后来,大哥分房子赶上厂里有困难职工来家里哭诉能不能把房子让给他们。父母哪听得了这个,当时就做儿子的思想工作又把房子让了出去。大哥大嫂住这里理所应当,她确实是拖油瓶。 宋建月又说让小妹高中毕业后去找工作,爹妈死了,哥哥姐姐没义务供她念大学,有那功夫找个地方赚几百去自己养活自己,还告诉她这也是宋建国的周伟红的意思。 宋喜乐在同学家看电视,听到小伙伴来说你大姑来家里了。大姑来家准没好事儿,她穿上鞋就往外跑,正看到小姑捂着脸边哭边走出家门。 “小姑,我大姑又欺负你了?”宋喜乐当时还是个小女孩,说话都嫩声嫩语的,可不影响和长大了一样脾气火爆。她直接冲进屋就朝着大姑扑过去,给小姑打抱不平。宋喜明回来的时候看到妹子正一手揪着大姑头发,嘴巴咬着大姑的胳膊就是不撒手、不松口。宋美娟趴在侄女身上护着,大姑的巴掌劈啦啪啦落在妹子后背上。大姑打人的动静越大,宋喜乐的嘴上、手上劲儿越狠。 宋美娟一辈子都忘不了,侄子侄女当时是如何保护自己,如何在所有人面前说自己也是他们最亲的人,是如何说小姑如果不念大学了,他们也不上学了的。尤其是宋喜乐,从小没挨过父母的真打,可那次却结结实实被上山下乡,干了好多年农活的大姑揍了一顿。可小孩子却只为小姑抱委屈,说一定要报仇,根本顾不得自己疼不疼。 小姑和侄女的感情既像是姑侄也像是姐妹,甚至宋美娟自己没孩子,一直也把侄女当个大宝贝,她的心一直揪着,万万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嫂子,能进去吗?”宋美娟说,“有个人进去陪着喜乐是不是好一点?” 李金元忽然开口,他对媳妇说:“你去吧。喜乐还不到35岁,生孩子就遇到这么大危险,你都45了,正好进去,亲眼看看自己到底适不适合高龄冒险生孩子。” 宋美娟对李金元说:“果然是多远是多远,多近是多近,不亲就是不心疼啊,我侄女正在闯鬼门关,你还有心思想别的!” 李金元说:“说实话,我跟喜乐确实没那么深的感情,她也确实不是我有血缘关系的亲侄女,可是你是我亲老婆,我跟你感情深,我不想你去闯鬼门关行吗?但凡你今年40岁我都配合一下,现在45了身体还不好。喜乐长不大,你也长不大吗?” “李金元,你别在产房外面吵架,不然马上就给我滚蛋。”周伟红瞪眼,见李金元不吭声了,她转过头对小姑子说,“女人生孩子别管过去还是现在都是凶险万分。我闺女吉人自有天相,会闯过去的。” 孩子出生后就 出生后就进保暖箱了,每天观察费不便宜,这是明码标价,你认识哪个大夫都没用,谁让你早产的,谁让你孩子生产过程中缺氧的?谁让你自己选择生二胎的? 周伟红想起闺女那句话,社会不是呼吁多生孩子吗?可是如果真是生不起,该生还是不该生呢?可是父母都是大学毕业,父母都在努力工作,父母的父母也没有好吃懒做,为什么会生不起呢? 宋建国对老伴儿说:“这是愁钱的时候吗?你闺女和外孙子还命悬一线呢!” “这个张冀,什么玩意儿,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说赶着回来。” 宋建国说:“你这老太婆,不是自己叫人家别回来的吗?还是你抢了闺女电话,直接下了命令的。” “那能一样吗?”周伟红说,“我不是咒自己闺女,要是大人孩子都没了,张冀赚了钱再回来有什么用啊!” 宋建国说:“那张冀回来了,咱们闺女和外孙子现在都还活着呢,他工作却没了,你说哪个惨?” 周伟红隔着眼里的泪雾看着刚刚护士送来的一叠厚厚的账单儿,她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宋美娟对哥嫂承诺,医药费自己负责了。 宋建国不用看也能透视到李金元的脸色,他说:“美娟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关,这关不过更有下一关。 ” 张冀回来了,蓬头垢面、灰头土脸。老板是不批事假的,他自作主张打飞机回来了。而且为了能早回来,现场去等票还浪费了半天的时间在机场,把老板和的微信和工作群都静音免打扰了。 周伟红焦急地问:“那你这会不会被开除啊,你这个工作十万火急的,我听你嫂子说上系统的时候,就跟打仗一样,每个人都得坚守阵地,否则哪个地方出了问题,导致经营时出状况,谁就是罪人,拉出去枪毙都不为过。所以你们搞软件开发的才能比别的行业多赚几个钱。否则就喜乐当年那个学习成绩,要不是学了这个专业,工资不能那么高,可上项目时也是真熬人。” “妈,我媳妇到底咋样了?”张冀熬得双眼通红,外派前还是个少年,现在猛一看去有点像大叔了。 宋建国说:“你们这是嘛行业啊,鲜肉进去腊肉出来。” 张冀极了:“爸,您还有功夫聊什么鲜肉和腊肉,还研究做菜呢,喜乐呢,喜乐呢?” 第42章 最美的人类幼崽儿 宋喜乐在哪了,宋喜乐在干什么呢?宋喜乐这会儿从特护病房里被送到普通病房,刚被拔了一堆管子,刚刚睁开眼睛就被钱小美喂着红枣枸杞粥。 医生说观察一下可以进点儿流食。宋建国两口子就说,还用观察什么,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是饿得慌,孩子输了好几顿营养液,人哪受的了?钱小美领了圣旨,看到表姐睁眼了,就赶紧喂饭。宋喜乐其实还迷迷糊糊的,闻到食物的香气本能地张嘴,一会儿就干了大半碗。护士进来吓一跳,赶紧说:“别吃了,别吃了,现在还不能吃太多。” 这下宋喜乐睁眼了,也清醒了,正好看到看到张冀走进来了,嘴巴抽动两下,眼泪就开了闸。 张冀说,老婆你受苦了,都怨老公没本事,不能给你过好的生活,咱们出院就去月子中心,一直让专业人士伺候到孩子半岁。 宋喜乐来不及说话,张冀就打断了她:“媳妇,我这次不是画大饼。你嫁给我就一直没享福,上次就没钱去,这次咱们一定得把月子中心体验了。” “孩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活。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子宫,他们都不告诉我。” 宋喜乐已经不能像以前大嗓门了,她的脸色蜡黄,气若游丝,圆鼓鼓的嘴巴儿子陷了下去,明亮的大眼睛蒙上了一层薄纱,飞扬的嘴角内嵌着,正在承受着前所未有的情绪带来的重量。 张冀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妻子的脸颊,一只手握住了她的,刚要说话又被宋喜乐打断了。 “你别给我演电视剧啊,哽咽着说什么都能接受,说什么只要我活着就感恩一切这种屁话。我告诉你张冀,如果我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如果我没了子宫,我就跟你拼了,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钱小美在门缝里偷听都听不下去了,隔着门板说:“又不是张冀给你接生的,又不是张冀给你做的手术,你跟人家发飙干什么?你看家里那儿四喜丸子似的,姥爷带着他去绝育,到现在想起来还没来由地冲姥爷叫几声。可是你来医院,都不是张冀送的,你就跟人家有本事,有本事真找人大夫去。” 宋喜乐说:“我就张张冀算账,找别人他乐意吗?” “不乐意,不乐意!”张冀咧开了嘴巴,“我老婆说我的问题就是我的问题,说我的错误就是我的错误,想要什么给什么,关键时刻人头都够可以献上。” 听到宋喜乐哼了一声,张冀像吃了蜜一样甜,心想媳妇能这样应该是没大事儿了。他刚到医院,具体情况还不知道,心里其实还有点排斥了解真相,就像媳妇说的,她能活着就好。 宋喜乐生的是个大胖小子,可因为难产到现在还在保温箱里,今天早上检测出有一些并发症,如果一周内还不能脱离危险,可能孩子就够呛了。 张冀说:“我想去看看孩子!” 宋喜乐说:“你去吧,我不敢去,我怕万一孩子没了,接受不了。” 张冀说:“你现在就是想去也去不了啊,医生说你只是不用在特护病房了,不代表已经没危险了。我去看,拍几张照片存手机里。” 看什么看?周伟红私下里嘱咐张冀,不许给闺女看,等孩子好了再说,如果好不了,就永远不看,这样想起来也没那么难过。 张冀回来了,宋喜乐问孩子怎么样啊,给我拍照片了吗?张冀说没看见,医生不让看。宋喜乐没揭穿他,隔壁床刚出院的产妇,之前孩子也在暖箱里,每天都能定点儿隔着玻璃窗看。 宋喜乐又问:“那我到底子宫被切除了吗?以后还能生孩子吗?还能过夫妻生活吗?” 周伟红听见自己闺女当着这么多人问什么夫妻生活,脸臊得通红。李晨萱也很不好意,只有钱小美面不改色心不跳,竖着耳朵巴巴听着。 张冀也不好意思,但是他也得实话实说:“我没去问,对我来说怎么都一样,只要你健康平安,都无所谓。你永远都是我老婆,我唯一的大宝贝。”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少给我说这些没油没盐的话。”宋喜乐说,“我指挥不动他们,我还指挥不动你了是吧?” 周伟红说:“你别指挥他了,我告诉你们,你子宫切了,以后不能生孩子了,因为是顺产加剖腹最后手术的,阴道受损了,以后那方面也受影响。” 李晨萱急了说:“妈,您说这些干什么?” 钱小美怒了说:“大姨,你老糊涂了吧?” 宋喜乐听完这话,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周伟红说:“哎?她刚刚不是闭着眼就吃了半碗粥,怎么就晕过去了?” 张冀脸色惨白,一个劲儿自责都是因为自己没回来陪伴。周伟红让小姑子照顾闺女,钱小美跟她回家拿东西,她主要是把女婿叫回家,得合计合计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老宋家不大的客厅里, 宋建国老两口和王桂兰围着张冀坐下。宋子祥搬个小板凳远远坐在一边儿,现在他不想自己的事儿了,满脑子都是姑姑母子的安危,虽然担心忐忑,可是好像情绪比之前稳定多了。 周伟红对张冀说:“喜乐这个状况就是我说的是真的那样。所以今天咱们把话说清楚了。你还年轻,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理解。我们也不是不开明的老人。别看你现在是社畜,以后还是有无限可能的。日子现在虽然过得艰难,但是我们这个岁数的人经历得多了,从不对未来放弃希望。将来你当了大老板想拼儿子啊,想换老婆啊都是正常现象,那还不如现在趁着我们喜乐还年轻分开呢。” 张冀说:“妈,我为什么要和喜乐分开啊,别说我们已经有溪语了,就算是我们还没有孩子,我也不在乎这个啊。” 宋建国对张冀说 “你现在肯定是不在乎,但是时间长了,人都是会变的。就算你变了,我们也可以理解。毕竟法律允许离婚,允许就是合理。但是呢,无论什么时候,咱们都好说好散,别恶言相向,折磨人,如果你那样,我们老宋家可绝不饶你。我的宝贝闺女你不耐了,给我领回来,我们一样当宝宝。谁因为看不上她了,搓磨她,我跟他对命。” 王桂兰赶紧说说:“亲家母,我也撂句话在这儿。我也许活不了多少年,看不到那一天,活到了或许也管不了儿子了。但是,张冀以后要是发达了,搞瞎扒了,必须在财产上保证喜乐和溪语,最好是空身滚蛋,不能说喜乐一句不好。” 周伟红对亲家说:“您现在这么说是因为张冀一直空身儿,等以后他发达了,您有了新儿媳,有了新孙子,就不这么说了。” 王桂兰说:“我认字不多,今天就写个遗嘱,按上手印,就是我刚刚那几句话,如果张冀同意也签字,不同意也不用认我这个妈。” 周伟红说:“您跟您儿媳妇待时间久了也受传染是吧,也开始作妖没正形。再说了,您写什么都不具有法律效应,写也没用啊!” 王桂兰激动了,声音都开始发颤:“除了法律还有道理。人活在世上,除了不犯法还得走正道儿,得讲正理。我的话没有法律效应,可我只要一天当张冀的妈,就有权利管教他。他赚钱不给我花我没关系,但是他做缺德的事儿,当妈就有权利管教,就算跟我断绝关系,我也不会放过他,我跟他对命。” “好家伙,我表姐命真好,两个老太太都能关键时刻为他豁出命去。”钱小美本来是给表姐回来拿衣服的,瞅着几个人开会,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跟宋子祥说:“看到没,你小姑虽然没钱,可有个靠谱的娘家,就拥有了千军万马。不像我,就算是有存款,有房子,等躺在床上动不了的时候,也只能任人宰割。” 宋子祥小声说:“怪不得你天天巴结我们全家,原来就是羡慕我小姑和我妈。” 钱小美不爱听了:“什么叫巴结?人都是感情动物,在一起久了自然就亲近。人与人之间不走动了,就算是亲爹亲妈也是陌生人。张冀妈和你小姑没有血缘关系和你奶奶也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会这么做这么说,还不是因为一起生活过,患过难。以后不确定会怎么样,但是老太太这一刻是真心的,就行了。” 那边,张冀对王桂兰说:“妈,您着急干什么?我怎么可能连妈都不认了呢?” 王桂兰对儿子说:“张冀,你这话还真说对了。虽然我只是个农村老太太,可我生你的时候也是吃尽了苦头,你要是连妈都不孝敬了,你也不算个人了。应该说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受了大罪呢?是我用血造的你,现在都说要住大房子要住好房子,要买有物业的房子,可你们人生住的第一个房子就是亲妈的肚子里。” 钱小美有不同意见,低声跟宋子祥说:“咱们家所有的妈妈都是好的,可有些妈妈管生不管养,从来没有给予孩子过一点关心和爱,这种妈妈就不值得尊敬。” 晚上散了会,周伟红跟宋建国小声念叨:“张冀母子两儿看着不像装的,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但是现在能看出来,两人都是有心的。” 宋建国困了,钻进被窝碎碎念:“你也是,非得整这么一出。哪有那么多坏人,哪有那么多忘恩负义的,哪有那么多老婆出事儿就想着跑路的,都是老百姓,结婚都是为了好好过日子,大多数人都恨不得自己吃点亏让对方高兴。” 周伟红说:“话是这么说。可现在人都越来越自私了,眼里只有钱。活着就是为了房子、车子、票子,我是喜乐的亲妈,有些话孩子说是一回事儿,家大人说又是另一回事儿。只要我活着,儿女再大都是孩子,就得有人给做主。” 李晨萱夜里出来上卫生间,看到宋子祥一个坐在沙发上发呆。她也不敢跟人家说话,从卫生间出来到厨房喝了一点水就准备回去。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她还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 “妈!” “啊?”李晨萱确定是大儿子在喊自己,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轻声咳嗽两下,故作镇定,尽量用不做作,比较自然地嗯了一声。 “你过来一下!” “好的!”李晨萱觉得自己这么口气跟接圣旨一样呢,赶紧调整了一下又说了句行,可还是觉得低三下四的。 宋子祥让李晨萱坐在沙发上。李晨萱差点来句不用,我坐板凳上就行,她紧咬牙关才没让自己这个妈妈在孩子面前成了三孙子。 这段时间,他们母子关系分为了好几个阶段。最开始的时候,李晨萱从不遗余力想用母亲的身份把大儿子教育过来;后来,她从崩溃无助到两人之间针锋相对;紧接着是她看到孩子躯体化症状明显,开始自我反思,对孩子道歉讨好各种哄着低头;再后来孩子对自己毫无尊重,她也忍着只为让孩子感受到自己的爱和变改变,但是很遗憾她失望了,彻底失望那种。母子之间就变成了尽量少沟通、不沟通来避免产生矛盾。最后就是到眼下这种,她还想跟孩子和好,可又找不到方法,还想劝孩子回归学习但是不敢开口,还想缓和母子关系但是怕弄巧成拙。 从小李晨萱的认知里,母亲是伟大的是受孩子爱戴的,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成了母亲,为孩子付出了这么多,却一点也不被尊重,当个妈在孩子面前就跟低人一等似的。 这会儿,李晨萱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挨着沙发边儿坐下,谨慎应对。 孩子问她: “你生我和弟弟的时候也像小姑这样吗?” 在宋子祥15年的认知里,他从不知道女人生孩子是什么真实情况,哪怕是上过相关课程也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在手术室外都能听到小姑的惨叫,她被推出来的时候就跟死人一样,脸色像银纸一样,连呼吸都感觉不到了。他每次去特护病房探望的时候,都看到一袋袋鲜血输进去,丝毫没有变化,仿佛这个人已经去了另一个时空,根本就不存在了。而小姑醒来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个从未谋面的孩子。她会在任何时候流眼泪,从没觉得是孩子害得她生死一线,失去良多,反而觉得自己对不起那个宝宝。 听完儿子的叙述,李晨萱本来想把自己当年格外凶险的生产过程也说一遍,可她看着孩子纯真的目光,她忽然不想再描述那些了。 李晨萱脱口而出的是:“生孩子确实是件会痛、会有危险的事情,但是当孩子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当妈的感受过的所有的一切都会变成喜悦,觉得一切值得了。至少我现在回想起来,那些痛苦和危险的都想不起来了,就记得你们两个那时白白胖胖的两个团子,是医院里最漂亮的人类幼儿崽儿。” 第43章 又哭又乐 瓜子好嗑 第二天,宋喜明从北京回来了。 夏春华撇撇嘴,心说亲儿子不上学都没见他放下工作回来,妹妹难产就放下一切赶回家。全家人都惯着宋喜乐,真是惯得没样儿了。 张冀见着大舅哥,心里犯怵,心想媳妇给自己生孩子受了这么大大罪,他真是罪无可恕。别说张冀了,就连周伟红心底都嘀咕,一个劲儿地瞟儿子的脸色。果然病房里很快就传来了宋喜明的忽然提高的音量。 “胡闹!” 张冀一阵肝儿颤儿,差不多冷汗都冒出了整个脑门儿。钱小美心想坏事儿了,早就提醒过大姨,可老太太就是不听,这回可够她崴泥的。 钱小美暗戳戳地瞅了一眼大姨,大表哥她也怕,从小就怕。最早一次过年来大姨家混饭,她还非常小,谁家都不要她,亲妈就把这个包袱甩给了姐姐。周伟红见孩子可怜,狠不下心肠视而不见,可把孩子接来,也是感觉对不住全家。要是孤儿还好说,收养了也不是不可能,可偏偏钱小美父母双全,也有亲爷爷奶奶,她自己一大家子人,管这个闲事儿好像就有点儿说不过去。 吃饭时,宋喜乐和哥哥都喊爷爷奶奶,钱小美也跟着喊。宋喜乐那时也不大,被家里宠得挺独的,上来就给她一拳头,还拽表妹的小辫儿。钱小美疼得掉眼泪,可也不敢落下来,因为她来之前就记着大人说过,过年不许哭,尤其是在人家过年,哭会被赶走的。小团子委屈得跟什么似的,还记着时不时保持微笑讨好大家。 周伟红在厨房里听到了动静儿,可也得先揣摩公婆的想法,就这么一间房子半间炕,大过年弄这么一个孩子来,大姑姐儿早就不高兴了,一直讲话没好气儿。小姑子也是淡淡的,过年还一直在屋子里看书,吃饭时才出来。公婆表面上没什么,可谁知道心里怎么想的,平时都无所谓,可这毕竟是过年。 之前,宋喜乐和表妹平时是能玩儿到一起去,可这会儿又使性子了。宋建国一直在厨房炒菜,就算在餐桌上,也不好把闺女惹哭了,毕竟大过年的不能个为了一个外人惹父母不高兴。宋喜乐从小就是爷爷奶奶的心头肉,在所有人面前二老都讲原则,只除了对大孙女。但是周伟红也不担心钱小美,因为知道自己儿子一定会主持公道。 果然,宋喜明把钱小美拉到身前保护起来。看到妹子又要扑过来,他指着宋喜乐说:“把手收了,不然我要教训你!” 宋喜乐真不敢动了,她在家谁也不怕就怕大哥。宋喜明很认真地告诉妹妹:“过年坐在一个饭桌上就是最亲的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想想如果你过年的时候要看别人脸色会是什么滋味?” 宋喜乐那时说:“我自己有家,干嘛去别人家过年,在自己家里谁能给我脸色看?” 宋喜明让钱小美坐在自己身边儿,还不断给她夹菜。饭桌上的氛围变了,好像从那一刻她就真的开始成为了宋家的一员。可如果说,宋家大哥在她心目中真正成为严厉和正义的化身,那还得说钱小美初三的时候。 十五岁的钱小美和学校长得帅却根本不学习的男生谈恋爱,这个男孩儿正是大表哥同班同学的弟弟。她的成绩一路下滑,模拟成绩一度都不够高中线,这也更让她散了心,专注“爱情”。 父母根本不管钱小美的成绩。大姨也根本不知道。平时里少言寡语,根本不掺和家长里短的青年,专门去了学校门口等她下学,然后像个大家长一样给她分析利弊,教训后又叮嘱她考上高中,考上好大学,通过学习改变命运,让她不懂的题就在网上问自己,只要他看到来多晚都会给她讲。 钱小美长那么大,没人教育她必须考上高中念大学,亲生父母都恨不得她初中毕业就找个地方上班,哪怕刷盘子里也能赚几百。大姨自己的生活忙忙碌碌,表姐自己的学习都马马虎虎,唯有这个哥哥用家长的方式把她从歧途上拉了回来。她本来在学习上就很有天赋,很快成绩就追了上来。 张冀脑子里浮现出来的是,自己刚和宋喜乐决定不顾宋家二老反对领证结婚前,宋喜明找到了他。大舅哥人冷话少,只说了三句话。 我尊重妹妹的选择。 你以后好好对我妹子。 我妹妹缺点不少,但优点更多,如果她欺负你多包涵。 天津姑娘不要彩礼,张冀不仅没彩礼连首付都没有。大哥给了他们一张卡说是妹妹的嫁妆。张冀的脸臊得像猴屁股,觉得那嫁妆千金沉。大舅哥说得都是好话可却像是有刀架在脖子上一样,压力山大。 夏春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悄悄问闺女:“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李晨萱说:“妈,你今天非要来医院看喜乐,人看到了就回去吧,这没你的事儿!” “怎么没我的事儿?”夏春华说,“之前你爸的事儿,喜乐没少出力,要没有喜乐,子祥在家里就没人能过话了,孩子现在遇到事儿了,我怎么不能关心关心?” “你关心不假,但是添乱也是真的!”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这时,医生走到病房前维持秩序:“怎么这么多人啊?最多留两个人探视,其余的人都赶紧撤了吧?” 门打开了,宋喜明从病房里走出来。医生走进去直接对宋喜乐说:“孩子度过危险期了,再观察几天就可以从保温箱里出来了。” 好家伙,医生这句话就像是观音菩萨玉净瓶里的圣水儿,老宋家这一大家子人瞬间都焕发新生了。 “我儿子没事儿了?我儿子度过危险期了。” 张冀都高兴得原地跳起半米高,兴奋过头,他真把医生当成了神明,拉着医生度袖子恳求,“你还能再帮帮我媳妇吗?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连心脏都能有人工辅助的,那有没有人造子宫,人造产道什么的?” 医生被问懵了:“你是患者的丈夫?” “对,我是宋喜乐的亲老公。” 医生给了张冀一个大大的白眼儿:“有没有你媳妇也用不上啊,她子宫和产道都好好的,生二胎到现在,除了花钱多点儿,没什么大损失。” 张冀傻了,脑瓜子嗡嗡的,自己都感觉自己像是傻了一样,更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医生走了,宋喜明跟张冀证明宋喜乐生老二九死一生是真的,但是之前你丈母娘为了考验你,说出来骗你的,我替他们跟你说对不起。至于一起“作案”的还有宋喜乐,她生完孩子后脑子不灵光,跟着亲妈胡闹,你也别怪她。 张冀说他谁也不会怪,感恩还来不及呢! 宋喜乐不是跟着亲妈胡闹,她简直是跟周伟红一拍即合,或者说老妈这么做就是替她在打消疑虑。在宋喜乐过去的认知里,夫妻之间最大的价值,就是陪伴,彼此提供情绪价值。可是两地分居后,两个人不能像往常一样进行日常的互动和交流,没有了共同的生活场景,不能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一起入睡.....情感的亲密度一点点降低。就算现在有视频有电话,那也跟天天见面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社会上多少现成的例子摆在那儿了,两口子一旦不能彼此不能及时分享生活中的喜怒哀乐,容易产生情感上的疏离感,让双方都感到不安全,担心对方的爱会逐渐减少。明明是最亲密的两个人,可是生活一旦不能同频,彼此对对方的行动和社交圈子了解减少,无可避免的出现无端的猜疑,担心对方是否会与他人产生感情纠葛。尤其是孕妇的各种激素本来就不稳定,情绪更容易失控,周伟红就怕闺女来个什么产后抑郁症。 宋喜乐知道张冀的身边有很多小姑娘,她信任丈夫可是也会难免产生担心,这种信任危机一旦产生,会极大地增加夫妻双方的不安全感,时间长了,会产生对未来的不确定性会给某一方或者双方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和不安全感。 总之,宋喜乐随着孕期发展,她的不安全感与日俱增。女人生了二胎后别说生产过程中不顺利,就是生产顺利,身体各方面都会受到影响,包括夫妻生活的质量。她那种不安全感更强烈了。所以,昨天才会跟老妈演了一出戏就是想看看张冀的反应。可哪知道,这么快哥哥回来了,假戏也穿帮了。 张冀顾不上宋喜乐,赶紧给老娘打电话,在电话里哭着说母子平安,张家祖坟冒烟儿了,祖宗显灵了。宋喜乐本来心虚得很,可看到傻相公这波操作,心想这人是不是被刺激得神经了?周伟红也看着女婿又高兴又难过的样子,心里更有了底,觉得女儿当初没有找错人。 周伟红说:“又哭又乐,瓜子儿好嗑。” “这是好事儿啊,我宁可你们拿老头子的病来吓唬我一万次,让我晕倒一万次,骗我一万次,只要是假的,我都谢谢你们。”夏春华忽然哭了,想起当初闺女和宋喜乐联合起来骗人的那一幕,她多想那是真的啊。 确实夏春华说得也是一点错都没有,谁都希望反转是好的,而不是一语成谶。张冀以前是不信神佛的,这次一定要去大悲院给菩萨烧香。 没人的时候,张冀拉着媳妇的手说:“我家喜乐真聪明,让我把错过的陪产感受又真实地体验了一遍。谁说分居两地不能同频,看看我这不就同频了吗?” 宋喜乐给这人逗笑。 张冀说:“分居两地确实是没办法,可有了这么强烈地刺激,我真后怕。” “你怕什么?” “失而复得固然高兴,可是如果真的重新遭遇一次这样的危机,我不愿意,我坚决不允许。”张冀说,“我知道从我妈到你们家所有人其实心里多少都有点埋怨你不应该要这个孩子。说你任性,说你不懂事儿,说你给大家添麻烦了。说咱俩这经济条件就应该先不要孩子,要一个还不行,还要两个,纯属给家庭和社会添乱。可实际上,罪魁祸首的人是我。” 宋喜乐不说话,可心里有点敞亮,她真没想要二胎,纯属是个意外。 张冀说:“我明知道你的信仰是坚决不打掉孩子,我还没做好安全措施。只觉得你在安全期隐患不大。” 宋喜乐说:“现在说这个干什么?我也事后没买药吃。活该这孩子跟咱们有缘分。我之前也挺矛盾的,可我就想,人家想要孩子的花几十万试管都要不上,老天也给了咱们一个孩子,咱们却得杀了他。这是对的吗?多一个孩子真的是罪吗?孩子投爹投妈来了,就是野地里的流浪猫狗还想照顾呢,自己的孩子怎么能狠得下心?” 张冀说:“孩子平安无事,咱们更得好好待他。只是有两个孩子了,这两地分居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你这项目还得上多久啊?再有个半年还完不了事儿?” 张冀摇摇头:“集团下一步要上sap,搞不好又得一年多。” “一年两年总也能有个盼头儿,毕竟你的岗位还在天津呢!” 这边两口子在医院里说悄悄话儿,那边王桂兰和周伟红第一次不乐意了。她觉得宋喜乐不着调儿就算了,怎么宋喜乐的妈也跟着胡闹,怎么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别说她心脏本来就不好,就算是儿子都要得心脏病了。 “你儿子心脏不好那是遗传,我闺女从生到死从全乎到摘子宫就那么一念之间。” 听亲家母这么说,王桂兰不吭声了。 周伟红想起来都觉得后怕,她这头发几天之间就全白了,要是不染根本看不出几根黑的来。 “我闺女跟着张冀吃了不少苦,作为丈母娘我一直支持他,照顾他,可从来没有考验过他,如今我闺女生孩子九死一生,她要是死了,你儿子跟我之间就没什么关系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我觉得不仅要考验他,还得考验你这个婆婆,我得看看你们到底是什么态度。不能接受帮助的时候,什么都好说,接受一下考验就委屈,您说是吧?”周伟红一点都不妥协,她这个人热心肠,可也不是圣母。都说付出不要回报,她的付出也是为自己的孩子,但是如果他们对自己孩子的心没那么真诚,她的付出还有什么意义? 王桂兰说:“那我们要是骗你们,跟你们演戏,你们不也看不出来吗?” “我们也活了快70岁了,真假还是能看出一些来。”周伟红说,“而且吧,就算是假的,我闺女听着也高兴,也有利于恢复健康,您说是不是?最近几年,好多得产后抑郁症的女人,都是因为没有安全感,没有价值感,只要能让孩子安心,咱们这些前几天没因为生孩子在鬼门关上滚一遭的人,受点刺激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对吧?毕竟也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王桂兰能说嘛?只能说宋喜乐的亲妈说得有些道理,还有就是这家人太惯着闺女了。周伟红一点也不嫌弃闺女麻烦,只觉得自己的闺女是失而复得的,以后更得好好疼。 宋喜明这次回来,一个是因为妹妹,一个是因为岳父的身体还是个雷,再有一个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大儿子谈谈。他一向对两个孩子的教育不怎么关注,这么多人围着两人的学习和生活转悠,还有什么可操心的?以往无论是宋喜乐还是钱小美,他只是点到为止,她们就能明白道理。别看宋喜乐学习成绩一直不怎么样,可是高考失利后在大学里就已经很努力了,到了社会上也靠拼搏拿到了高薪,这就很可以了。只要努力过,即便遇到困难也不可耻,还能努力生活那都是强者。相反,如果只能好不能坏,遇到挫折就怨天尤人,那才是诺夫。 宋子翔不上学了,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 宋喜明问儿子:“你是想休息一段时间还是这个高中根本就不想念了?” 宋子祥说:“我之前就是不想上了,现在我想再休息一段时间,尽量去上课!” 听到这里,宋喜明已经火冒三丈了,他说:“你作为一个学生,学习和你当下生命是一个整体,上学、写作业是你学习最重要的表现形式。你不去上学,在家养狗的话,你的身份就已经变了。可是一个人每个阶段都有责任和义务,你现在主要的任务和责任就是学习。等到我这个岁数,主要任务是养家糊口,是对工作负责,再单纯的学习就没有机会了。” 宋子祥说:“人生本来就是没有意义的,如果我不想承担责任和义务的话就会给别人增加更多的责任和义务,那我大不了结束生命好了!” 宋家明终于理解到妻子的无奈了,这样的孩子就应该结结实实揍一顿,如果还不改,那就别搭理了,一辈子不理他看看他能怎么样?李晨萱在一旁捕捉到了父子两个各自的情绪,赶紧跑过来抱住儿子。宋子祥本能地推开妈妈。李晨萱一个不稳,额头撞在了桌角上。 “混账!” 第44章 一场秋雨一场凉 宋子翔看妈妈的额头磕出了血,懊悔不迭。他跟爸妈本来都没有太深的感情,本来也没有一起生活国多久,平时都没有太多关联,他们对自己说得最多的只有学习成绩。到了青春期就更跟他们没话可说了。他想扶起妈妈,又被爸爸骂了一顿。 李晨萱拦住老公说:“我相信子祥不是无缘无故不去上学,他但凡调整好了,就会主动重新走进校园的。如果没有调整好,我也接受他永远都不去上学,因为我知道孩子肯定不是故意的。无论是养狗的主播,或者是名校的高材生,都是我儿子,我都接受,我都爱他。” 宋喜明对妻子说:“你就这么惯着他?你这是在害他!” 李晨萱说:“你不在家不了解,子翔如果不是真的做不到,他不会不去上学的。他现在是生病了,是需要休息,比起考好的大学,我宁可他身心健康。如果他养不好病,我心甘情愿让他一辈子啃老。” 宋喜明指着李晨萱都脑门说:“我看宋子祥没病,有病的是你,你有神经病。” 只剩下母子两个人的时候,宋子翔问母亲:“我在家啃老一辈子你也不嫌弃?前一段时间,你不是恨不得打死我,把我赶出去,一辈子都不想跟我说一句话了吗?” 李晨萱说:“看到你小姑生孩子,我也想起了当初生你们时的情形。难产时,我就对老天爷说,只要我的宝宝们能健康平安,我愿意付出一切。到了最后,我甚至只求你们能平安落地,哪怕有残疾我也会视若珍宝,如果需要我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 “等到我再睁开眼睛,医生告诉我自己和你们都是平安的,我就跟中了天大的彩票一样。后来,你们长得越来越可爱,表现得越来越聪明,给整个家庭带来的快乐越来越多,我对你们的要求也变得越来越高,期望也越来越大。尤其是你是老大,从小在学习方面就展现出了过人的天赋,无论跟什么样的孩子pk都没有问题。所以我对你更加有了期待,觉得你就是那种天生要进清北的孩子。” “所以看到你小姑的孩子,我被唤醒了初心。当初你也是那么一个小婴儿的时候,妈妈对你的要求只有健康快乐,不是要上什么清华北大成为什么人上人。你现在能平安站在我面前就好了,如果像你说的,有一天非要离开这个世界,才是妈妈最承受不了的。” 宋子祥半信半疑:“你说得都是真的吗?我已经不信任你了!” 李晨萱说:“可妈妈信任你。我相信你不是无缘无故不去上学,也不是像我之前想的那样你是受不得挫折的废柴。我相信你是真的生病了,需要时间来调整状态。等你调整好了之后会自己作出正确的选择。” 宋子祥问: “那我要是调整不好呢?” 李晨萱说:“调整不好也比我生你的时候能够安心吧?调整不好,妈妈养你一辈子,帮你找到除了上学以外发展的方向。我儿子那么优秀,不上学我相信也一定能找到让自己高兴的事情,就算是一直遛狗,也没问题。无论别人怎么看待我儿子,我都不在乎。咱们关起门来过日子,一家人平安喜乐就好,不用去考虑别人的眼光。” 宋子祥疑惑地看着母亲,他以前是是万万不会相信李晨萱说得任何一句话的,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信任而言。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着目的,那就是控制他,不管他的死活,希望别人看到她有一个能考好成绩的儿子。她的行为非常功利,她对他只是哄骗,一但不能达成目的,她很快就会撕下伪装,暴跳如雷。看起来像疯子又像魔鬼,甚至为了这种功利,她做过很多歇斯底里的事情,让他想起来就恶心反胃。 “你真的相信我?” “妈妈不仅相信,还可以为你兜底?” “咱们家现在这个条件你还说给我兜底?” “不是说有多少钱给你花才叫兜底,咱们这一大家子人都爱你,都需要你。永远都有你的位置。” 宋子祥皱眉说:“怎么需要我了?你们不都嫌弃我吗?” 李晨萱说,“你小姑对你那么好,她刚生完宝宝,身体没有几个月恢复不过来。你姑父很快又要出差了,我要上班,还要照顾你姥爷、辅导你弟弟功课。你爷爷奶奶照顾这么一大家子人,有时连姥姥姥爷的饭都得一起做了,还有溪语和四喜丸子也需要照顾,多少事情要做,你可以帮家里分担很多。” 宋子祥说:“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做啊。” “你这么聪明,函数都分分钟解出来,这些事情不是太简单吗?而且能干什么就干什么,干不来的也别逼自己。” 李晨萱这番话也不是完全为了教育孩子,这也是真实的家庭现状。她做独生女做了四十年,娘家那边一直没用自己操过什么心。结婚后,人在天津时公婆操持所有的家务,她就只等着干饭。到了北京买房定居,一日三餐公司都有食堂,六日不是回天津就是外面吃,就家里一点儿家务偶尔还请钟点工来做卫生。如今人生走到了三字开头的尾巴,她也不得不承担起为人子女、妻子、母亲、儿媳....的种种责任。讲真,要不是有这一大家子人做后盾,她自己无论是从精神上还是生活上都玩不转了。 张冀还跟宋喜乐研究怎么结束两地分居的时候,生活的剧本已经提前给他们下了解聘通知书。上项目的关键时刻擅离职守,还先斩后奏,系统程序出了问题,影响到了月底财务结款,工厂负责人以及各个部门都勃然大怒,纷纷向集团问责。集团总部也没犹豫,直接开除了张冀。 这可把小伙子气坏了,他质问公司,自己媳妇大出血,儿子在保暖箱,他当天如果不赶回来,就可能见不到他们最后一面了,这种情况他都不回来,他还是人吗? 公司人士主管也质问他,那你媳妇和儿子去世了吗?他们不是好好地吗?可是东北工厂的财务结不了帐,导致当月应收少了几千万,现在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 张冀大声质问人事主管:“你是爹生父母养的吗?你有家庭有孩子吗?在那种情况下,你能为了工作不回家吗?如果不回家,不管他们死活,我还是人吗?” 人事主管是江苏的一个妹子,人家也不客气直接说:“可是你媳妇死了吗,你儿子死了吗?他们要是死了我同情你,可是现在他们好好地,东北工厂因为系统问题造成重大事故,这个事情必须有人负责。” “谁让集团不多招人的?”张冀说,“这么大的项目就我一个人在那边儿盯着,往死里用,我还没说什么。你们这意思,如果我死了老婆孩子,集团还能酌情处理,现在我家人好好地,你们更生气了?你们没有借口了,很遗憾,很失望?” “我是爹生父母养的,我也有家庭。可是集团公司是股东们真金白银投资创立的,更要对广大股民负责。你家里的事儿是私事,出来工作就要专业一点儿,不要公私混在一起。当初涨工资的生活说得好好的,你也同意一个人可以总揽。现在说这个,更体现出了你没有很好的契约精神,跟说明你工作的不专业。” 张冀不是没脾气的,他从大学时就被誉为编程届的小天才,他缺钱可以一直是凭劳动和才华赚钱,没受到过这种不公正待遇,他为了工作连老妈做心脏病手术都没回来,连媳妇生二胎也没打算回来,是媳妇都手机在产房里开着免提,听到医生说大出血难产,他才飞回家的。他请假了可是领导没回复,他还能怎么办?等领导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回复,眼睁睁看着媳妇独自过鬼门关? 这是宋喜乐有靠谱的娘家,如果她没有呢?像自己一样只有一个生病的老娘,那么要她要自己去医院生孩子,要自己签字,要自己一边生产,一边照顾孩子,要自己一边不知生死,一边还得想着孩子怎么才能得到基本的照顾? 这帮人太冷血了,原谅张冀也是热血青年最终没忍住,骂了一顿人事主管,还好对方及时悬崖勒马,否则张冀恐怕真要动手了。 行勒!骂人是吧? 离职证明给你添一笔,赔偿金全部减免。 想打官司,集团有法务部,换个部门,五六个人轮流陪着你去仲裁、去法院。有本事就一个个人对抗整个集团公司。就算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集团输了官司,不就是多赔你几个月工资吗?甚至不用多赔,就最初应该给你的赔偿一分都不多,打发就得了。 就这样,张冀被开除了,没有补偿金。离职证明上写着:因工作态度恶劣被公司解聘。如果张冀去仲裁,仲裁通知书也会被放进档案。 宋喜乐九死一生,情绪刚刚稳定下来,整个人又变得焦躁了。她说自己去公司找董事长理论,这不仅仅是欺负人那么简单了,这简直是致人于死地啊。张冀小牛犊子一样出差这么久,给公司节省了多少成本?财务结算出了问题也不光是系统的问题,就算张冀守在东北工厂,也不是就万无一失。现在整个财务出了问题,都算在张冀身上,明显就是摔锅,让傻小子背整个集团和你们多个人之间弯弯绕绕的大黑锅。 气死产妇了! 周伟红说:“你一个还躺在病床上伤口还在恶化的产妇更管不了这么多。别说你去了人家也许根本不理你,就是人家理你,你比张冀能耐,可回来你又去icu住几天,补偿的钱还不够住院的。” 张冀这口气窝大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生过病,赶上一次变天气温骤降十五度,他就感冒发烧,体温直逼四十度,且不退烧,很快就成了肺炎,也要住院。 一连几天暴雨如注,整个宋家也弥漫着一股愁云惨淡的味道,只有四喜丸子还在嘎嘎得吃饭,可也不敢随意走到家人面前肆意玩耍了,似乎也知道大家心情不好。 王桂兰更慌了,儿媳妇难产、孙子出不了保温箱都没见她这么崩溃,人工的心脏开始出故障。正应了那一句天津老话儿,多远是多远,多近是多近啊。但是老宋家的人觉得,这是人之常情完全可以理解。 周伟红甚至对王桂兰说:“您老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到现在不容易,张冀就是您的命。话说回来了,我们对喜乐肯定也要比张冀重视,但是两个孩子结合了,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割裂不开。张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闺女和孩子们就遭罪了。我不生女婿可是我生闺女,所以您放心,我怎么照顾自己闺女的,也会怎么照顾女婿。”王桂兰吃了定心丸,这才一天天好起来。 天气变冷了,发黄的树叶随风飘落,早晚走在街上,鼻尖儿开始发凉。天津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凉,十场秋雨要衣裳。每年这个时候,周伟红都会拿出秋冬的厚衣裳,给家里换上一套秋天才用的窗帘、沙发套、抱枕、床罩还有餐布。今年家里事情格外多,李晨萱以为婆婆没了心气儿,哪知道这天外面下着大雨,周伟红就在家里鼓捣起来。拿出来的各种布艺用品都是厚实的材质,连同桌布算起都挂着垂垂的流苏,特别讲究。 李晨萱指着桌上的一套精致地茶具说:“好多年没见您把这个拿出来了。” 周伟红说:“我把咱家那个大铁壶也拿出来了,天凉快了,是时候围个炉子,煮个茶喝喝。不能总想不高兴的事儿,越是不如意的时候,越是得想办法寻点儿开心。” 在天津,围炉煮茶成是老百姓一种日常的生活方式和社交活动。以前周伟红没结婚,还住在老城里的时候,自家有院子,找个合适的时候在院子的葡萄藤底下,支起炉子,放上桌子,全家人招呼上街坊邻居来家里围坐在一起。 炉中的炭火温暖而明亮,大铁壶里煮着一壶好茶,茶叶在热水中翻滚,散发出阵阵清香,弥漫在空气中,整个院子都是生活的香醇。大家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各种好吃的的茶点和零嘴儿。有香甜的糕点、香脆的坚果,还有天津特色的小吃。人们一边品味着茶的醇厚和茶点的美味,一边聊天说笑,分享着胡同里的八卦,还有对国内国外经济形势、军事形式的见解,一会儿嘎嘎乐起来没完,一会儿又为全世界担忧,自己嘛烦心事儿都没了。 这天傍晚,周伟红也煮了一大铁壶好茶,现在家家户户都不生炉子了,煮茶用电的,茶具也是高级的,各色果子零嘴的餐具也是高档的,看上去都更加讲究了。王桂兰就看不惯周伟红这个做派,这日子过得都火烧眉毛了,她还有心思在这弄一帮人喝茶吃零嘴儿?这人是真不会过日子,也是真没心没肺。 周伟红和宋建国的想法一样,就算是再普通都家庭,围着炉子煮一户香茶,烤几个桔子和板栗,都为秋天增添了一份温暖和诗意,都觉得自己的日子是丰富多彩的,焦头烂额之余也能感受到天津的秋天是多姿多样的。天天忙着生活,顶着压力过活,在快节奏的现代生活中,最普通的老百姓人通过围炉煮茶,放慢脚步,感受生活的美好,增进亲朋之间的感情,这叫生活的智慧。 “我们天津人习惯里这种围炉煮茶的时光,不仅是自己的一种放松和享受,也是一种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本地传统文化的传承。” “自己馋就说自己馋,自己穷讲究就说穷讲究,还搞这么大一个帽子戴上。”俗话说吃人嘴短,花人手短,这些话王桂兰只能在自己心里捣鼓。她也下楼来来,就是要看看这两口子一把年纪吃零嘴儿能吃出什么花样儿来。 周伟红一辈子都是这么过日子的。遇到风雨她也不惧,遇到艰难她也可以顶上,但是该享受的生活她也不会放过。老宋家现在的情况,她更是觉得,日子好过的时候是好日子,日子不好过的时候也得把日子过好。一分分攒钱是好习惯,但是小小不言的花点钱让大家在不高兴的日子里找点高兴的事儿更重要。总不能吾日三省吾身,每天睁眼前闭眼前都告诉自己还有多少难事儿等着办吧? 那不叫生活,那叫自虐。 大家通过老宋家的窗子向外望去,秋天的五大道色彩斑斓,道路两侧和建筑物周围的白蜡、杨树、银杏等树木呈现出红、黄、绿三种颜色交相呼应的景致,在秋雨的洗涤下仿佛一幅带着浓烈色彩又生机勃勃的油画。老宋家屋子里,茶水在炉上咕嘟咕嘟地冒泡儿,各种香气和雨水的清香味儿混在一起,就是生活的醇香,这一刻只有美好没有苦涩,一家人也单纯地享受着秋日的宁静与美好。 李晨萱给孩子们在雨天描述五大道晴天的秋景。马场道的银杏在秋天一片金黄,洋楼外墙上,常常爬满了爬山虎。到了秋天,爬山虎的叶子变得鲜红,为古老的建筑增添了一抹亮丽的色彩。街边会有一些小吃摊出摊,热气腾腾的煎饼果子、香气四溢的炸糕、酥脆的油条等特色小吃,吸引着过往的行人。居民们会在上班、上学的路上买一份小吃,开启新的一天。煎饼摊前,摊主熟练地摊着煎饼,食客们在一旁耐心等待,这种充满生活气息的场景每天都在上演。 众多的西餐厅、咖啡馆里弥漫着咖啡的香气,人们在这里享受着悠闲的时光;中餐厅则提供各种天津传统菜肴和特色美食,如八珍豆腐、老爆三等。到了秋天,一些餐馆还会推出秋季特色菜品,吸引着食客们前来品尝。五大道经常举办各种艺术展览,秋季也不例外。艺术家们会在美术馆、画廊等场所展示自己的作品,吸引着众多艺术爱好者前来参观。 一些小剧场、咖啡馆会在秋季举办文艺演出。演员们精彩的表演,让观众们沉浸在艺术的世界中。演出结束后,人们会在附近的餐馆、酒吧聚会,分享观演的感受,还有意犹未尽、即兴表演的。街头巷尾,还能看到一些传统手艺人,如捏面人、糖画艺人等。他们精湛的技艺吸引着人们驻足观看,孩子们更是对这些传统手工艺品充满了好奇。这些人的存在,不仅传承了传统文化,也为这个城市增添了一份独特的魅力,在中西融合的土壤下,多了家乡和民族的厚重与根基。 周伟红把烤好的板栗和桔子分给孩子们,前几天张冀出事儿了,她心里烦闷连夜做了桂花糕,昨天又做了红豆包、今天早上又做了枣泥馅儿的棋子烧饼儿。宋建国还自己做了红果酪沾了各式各样的小糖堆儿。 两人让孩子们都吃了,吃了就没烦恼了。 王桂兰心想:知道是家里出事儿了,不知道还以为中彩票了呢。 周伟红说:“五大道是好,可是我们小时候住的老城里那才叫更好。” 若是不经意走进了老城厢,青砖灰檐、方院高墙,仿佛一秒穿越回古老的“天津卫”,透着京畿之地的古朴与庄重。拥有600多年完整城市建设历史的老城厢,是古代天津卫的政治和文化中心,而立于老城中心的鼓楼,则是老天津人心里经典的地标。 如今,不管周围人气颇旺的老街怎么喧嚣,鼓楼看上去总是沉静的,浸润着历经岁月磨砺的静气。登上鼓楼,倚靠着汉白玉栏杆,抬头即是琉璃碧瓦下的飞檐斗拱,看着群青漆色间点缀的朱红,很难不被暗藏在建筑中的“老祖宗的审美”所惊艳、震撼。 当年,周伟红家住在鼓楼附近的的一座大杂院里。解放前是一处有钱人家的宅子,进门有门当抬头有户对,两进的四合院住着多年的邻居们。正对着大门有一堵青砖镂空雕花的灰色影壁墙,听说当时是请大天津最着名的砖雕师傅刻砖刘的手艺。那时家家户户还没有煤气,家家户户早上起来做饭都得生炉子。新中国成立后,天津的妇女们也都被安排了工作,家家户户大多数都是双职工家庭,很多还都是三班倒,大家都牟足了劲儿,恨不得一代人就赶超欧美。 孩子们放假就都自己在家做饭,一个孩子的就脖子上挂钥匙。孩子们凑在一起总有玩不完的游戏。猴皮筋儿能跳出花样儿来,跳绳也一样,踢键子更是能提出宇宙新高度。打羽毛球、叠罗汉、放风筝、拉空竹、推圆环每天都玩儿满头大汗,乐不思蜀。 周伟红的父亲是厂子里的木工。家里的家具也都是他自己做的。不仅大衣柜、大床小床、餐桌、碗橱是他自己打的,就连孩子们的儿童车,都是他亲手作的。周伟红的母亲手也很巧,大人孩子们的衣服都是自己做的。周伟红小时候长得特别好看,母亲用的确良给做的花裙子剩下的布头做个绸子扎辫子上,再穿上白袜子红皮鞋,洋气极了。日子很困难,可依然过得体体面面。 周伟红跟一家人随便聊着,聊着聊着话题就就没了边际儿,话匣子从解放前到解放后,从百年中国看天津,到新中国产自天津的第一台电视机、第一块手表,第一块出口的海鸥手表、第一辆无轨电车、第一台全齿轮车床、第一辆简易蒸汽机、第一家拖拉机制造厂、天津是第一个有公交车的城市、第二个有地铁的城市、天津大学是中国第一所现代大学、南开大学是中国近代第一所私立大学。 王桂兰新说,说这些干什么呢,说这些自家的烦恼就没有了吗?说这些就能找回自信,把日子过好了 ,这些跟小老百姓有什么关系?可她正这么琢磨着,忽然看到一家人老老小小的眼睛真都比刚才亮了,还真是多了自信和骄傲。 周伟红跟大家聊自己结婚前家门口的情形:旧时的鼓楼高三层,楼基是砖砌方形城墩台,楼体设有拱形四通门洞,对应四座城门。城台上建有木质双层顶式阁楼,上层内悬唐宋铁制大钟,早晚共敲 108 响用作报时,老百姓以此掌握起居和劳作时间,成为天津独特的一景。 周伟红小时候就住在老城里离着钟鼓楼非常近。 老城里还有高台阶的华家门:华家在清朝初期经营盐业,家产丰厚。华世奎更是天津四大名书法家之一,16 岁中秀才,19 岁中举人,后来成为正三品官员。他家门口台阶高,显示出较高的社会地位,被人们称为“高台阶,华家门”。 还有“李善人”的善举:李春城家也是靠经营盐业发家的豪门。李家好布施,修建各地庙宇、冬天施舍棉衣和小米粥、接济难民等。到了李春城的孙子李荩臣时,“李善人”的名号才传开。马三立大师的《开粥厂》据说就是以李善人为原型创作的,因为当年李家确实在东南城角草厂庵开设过“李善人粥厂”,用来收容乞丐。 还有什么叫天津俗语 “一坑银子、一坑鬼,一坑官帽儿、一坑水”:说得是关于老城厢内四个水坑的民谚。东北角的水坑被称为“一坑银子”,因为东北角外是大胡同商业区,还有官银号,是老天津卫的金融中心;西北角的水坑附近有城隍庙,被叫做“一坑鬼儿”;东南角的水坑旁是贡院,考上举子能当官,所以是“一坑官帽儿”;西南角的水坑最大,就被称作“一坑水”。 “北门富,东门贵,南门贫,西门贱”:这是老天津人对老城厢四个方位居民状况的总结。北门商业发达,漕运繁忙,有众多商业区;东门有文庙等文化教育场所,还有很多府署衙门,政治、教育、商务融合;南门居住的多是贫苦居民,还有南市三不管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西门外有乱葬岗、刑场,且居住着很多贫苦百姓和土娼,所以有这样的说法。 孩子们听得入迷了,就连王桂兰和夏春华不是本地人也不知道这些事儿。周伟红娘家几代人都在老城里长大,天津老城里的事儿不仅耳熟能详,更能张嘴就讲出来。老宋家的人本来一个个情绪低落,对未来充满迷茫,可听着这些竟然从家乡的底蕴里增长出自信来了。能生活在大城市,能生活在国际大都市,能在这样的城市里亲人们都围在一起,本身就已经赢麻了。 周伟红说,老城里虽好,可也经不住没落。七八十年代的生活,她有些亲戚就住在“三级跳坑”的低洼简易平房。房内地面比院子低,院子地面比胡同低,胡同又比马路低。平时,大杂院里邻里之间相处融洽,充满生活气息。人们在院子里一起聊天、下棋、纳凉,孩子们在胡同里一起玩耍、嬉戏。自来水龙头前接水、洗衣、洗菜时大家也会说说笑笑,谁家有什么事儿几乎全都一起分享,一起八卦,一起哈哈。 可每当下雨,雨水倒灌,室内积水严重,居民们的生活受到很大影响。有的居民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只能把屋里的地面自行加高。咱们现在不知道比那时吃穿用度幸福多少了,至少不至于这样都大雨天想着爬起来淘水。 说着说着,周伟红忽然话题一转:“这事儿啊,一点也不怪张冀。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老婆孩子亲妈,这是他的命,命都没了工作是为了什么?工作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工作不是为了没有生活。以后咱们谁也不能拿这件事儿刺激张冀,咱们得跟他站在一起。我想好了,明天我去他们公司找领导去。我就不行,人心不是肉长的?我们一个普通打工的,都离职了,还得被置于死地?” 第45章 你回你的花果山,我回我的高老庄 王桂兰听到这里,刚才在心里对亲家母什么不会过日子,什么瞎讲究....的评价都统统收回,所有的评价只剩下两个字,通达。 周伟红像是对着大家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说:“别管出了什么意外,日子不仅还得过,还得往好处过。咱不能取经的路上但凡出点儿事儿,马上分包袱走人,你回你花果山,我回我的高老庄。你走你的康庄大道,我过我的独木桥。那不成猪八戒啦?” 宋建国说:“猪八戒怎么了?猪八戒可不是没本事,人家天蓬元帅活得通透。人家躺平说明不会为了面子压抑自己,忘了自己的初心和追求。” 张溪语问姥爷:“猪八戒追求嘛?” “吃喝平安、开心自然,猪八戒还是最长久的陪伴,嘴上闹唤分家走人,可那次最困难的时候也没真的走,就跟你姥姥一样!” 周伟红说:“咱也不是吹的,你闺女能长这么好看,都是随了我。” “我年轻时长得跟黎明他哥一样。”宋建国看了一眼老伴儿,立刻满满地求生欲,“你姥姥是林青霞她姐姐!不对,十八时比林青霞还俊儿。” 周伟红呵呵了:“得了吧,你也就干活的时候拿我当十八的。” 宋建国说:“干活儿时,我十七!” 外面依旧秋雨沥沥,屋内孩子们都笑起来。 宋喜乐这次生产伤了元气, 月子坐得昏天黑地,不但没有能力带宝宝,自己连床都下不了,在医院里反反复复。张冀没了工作,内火加病毒来势汹汹,也一直陪媳妇在医院里团聚。两人仅剩的一点积蓄也很快花干儿了。要不是宋建国和周伟红退休金管着全家吃喝,两人真是到了山穷水尽,吃饭困难的地步。 这病毒厉害啊,宋子瑞从学校也传上了,回到家直接传给了周伟红,主力病了,整个家乱套了。王桂兰真不是个偷懒的,农村老太太比谁都勤劳,开始就扛起了做家务的大旗,从楼上到楼下,里里外外能干的活儿都干。虽说她没有那么干净,可这段时间跟亲家母在一起生活,她也一直在观察揣摩。宋家老两口过日子讲究,爱干净。就拿个细节来说吧,现在家里那么多人,地方没多大,活动可不少,可沙发垫怎么摆放随时都要归位,你什么时候看,这家里都没有乱七八糟的时候,永远看着那么精致讲究。 王桂兰做不了太复杂的菜,但是家乡的特色菜还是烧得不错,也能得到几波掌声。她日常过得不讲究,但是别乱动家里东西的位置,人家怎么摆的多记着点儿,别讨人厌是原则。她现在行动就和正常人一样,早就接管了接送自己大孙女的差事儿。亲家母这一病,她就把给宋子瑞送饭的活儿也接过来了。可每送一次,她就跟人家小孙子碎碎念一次:“学校饭菜别人能吃,你怎么就不能吃?” 宋子瑞说:“我也觉得高中的午餐比初中和小学好多了,而且是自己去食堂吃,外校好多人都羡慕我们食堂呢!” 王桂兰说:“那你还让你爷爷天天给你送?” 孩子实话实说:“再好吃也没有爷爷做得好吃啊。” 王桂兰说:“你爷爷咋会做那么多好吃的?” “我爷爷奶奶总是在更新菜谱,会跟着app学新菜,学老菜新的做饭,你们来之前他们的生活可美了,哪像现在鸡飞狗跳,我奶奶都病了!” 王桂兰说:“知道你奶奶病了,还让你爷爷送饭,回头他也累病了,我也累病了,这日子可咋过?你姥姥姥姥爷根本指望不上,还得麻烦你爷爷。你哥本来是个有出息的,现在也不要强了,你们家就指望你了,你得自己先做个男子汉。将来才能顶起门户过日子!” 宋子瑞说:“我哥怎么了?我哥就算不念书,也能撑门户过好日子。你别说我哥,我不爱听。” “你可没少说你哥这不行那不行,你都不记得了?” “我说我哥行,别人说就不行。我何止是说我哥,我和我哥还动手呢,你们管的着吗?”宋子瑞说,“日子也不是一个人就能撑起来的,我爷爷说了,家里每个人都好好过日子,就算自己没有大出息,生活也一样过得好。人生下来是为了感受幸福,又不是为了感受压力。” 王桂兰哪说得过高中生:“那你给王奶奶说说,现在咱这日子怎么过?你爷爷奶奶退休金不少,可吃饭的嘴多啊。人是不少可能干活儿的不多。你是大天津和平区重点高中的学生,这倒退几十年在我们县都是状元了。我听听你的想法!” 宋子瑞想了想说:“这样吧,我买一份学校的饭,你带回去让我爷爷看了安心,不然你就是说出大天来,他也不会同意的。” 送饭这事儿还得从宋家一对双胞胎从上小学说起,最不挑食的两个孩子一去学校吃就拉肚子,打那个时候起爷爷就中午接回家里来吃饭。好容易到了初中,也赶上了不错的食堂,又赶上了不能聚集的特殊时期,班里吃得又是从外面送的盒饭。老二吃不饱,老大吃不下,爷爷就开始了送饭生涯。到了高中,当爷爷的根本就没打学校那张牌,直接准备送到上大学前。 王桂兰觉得天津的老人惯着孩子,可眼睁着两个孙子从小到大就是身体杠杠的,个子长得也高。可王桂兰觉得是儿不死,是财不散,这么带孩子平白多花钱还给自己增加负担。宋建国本来是不同意的,可这一大家子人,一大家子事儿,确实有点顾不过来了。你让一个重度心脏病的老太太给十六七的大小伙子送饭,万一路上有点儿事儿,这让人一辈子都缓不过劲儿来。让老爷子感到欣慰的是,小孙子主动承包了早上上学时帮家里扔垃圾的活儿,后来又说晚上写作业的中途把家里的地擦了。老伴儿病了,宋建国的心里本来是不好受的,可看到小孙子的变化,心里又像是吃了蜜一样甜。 生活就是这样,永远是给你几巴掌,再给你几个枣儿,最甜的那个得靠你自己去寻找。 平日里都说谁找个农村亲家就怎么着似的,周伟红如今一看,却觉得农村亲家倒比城市的亲家关键时刻有用了。夏春华看到她病了,什么都指望不上就别提了,还得天天听对方输出负面情绪。开始还客气几句,说什么都是他们老两口拖累了亲家,可说着说着就战火转移到了宋喜乐身上。夏春华说什么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娘家多事之秋,人家小棉袄都是来送温暖的,就宋喜乐还带着一家子来祸害爹妈。 这越说越不像样了..... 周伟红不爱听,碍着儿媳妇的面子也还得多少顾着这位“娇大姐儿”和“巨型病号”。不过周伟红也不是闷葫芦,她心里不痛快,嘴上也没忍着。 “你说活到咱们这个岁数,还有什么可求的?”能说会道的周伟红对“娇大姐儿”转移华话题,“那天我妹跟我通电话说她现在可想得开了。等她们家老二结婚了,她就卖了房子全世界旅游去。我说旅游就叫想得开,旅完游国外就给分房?” “人本身就是群居动物,自己一个人或者两个人自己合适就完事儿,谁也不联系,谁也不关心,关门吃,出门玩儿就是好生活?反正我觉得那日子长了就是自欺欺人。咱们这代人都是打苦日子过来的,别管什么出身,年轻时都为了工作拼过命,无论在什么岗位上都加班加点儿过?现在说什么双休日,什么年假。这六日都歇班儿的日子才几天啊?再往前面捯,八国联军从大沽口登陆,日本鬼子从天津攻入北京,新中国成立,中国人终于迎来了好日子,百废待兴的 创业年代,那么困难的时期,天津人创造了100多个全国第一,就连乒乓球、排球都是从天津流入中国的。有嘛是天津人玩不转的?吃过见过,也从来不惧甩开膀子大干过,所以即便我70了,遇见什么事儿,我依旧很乐观。可我最怕什么您知道吗?” 夏春华问:“你怕嘛?” “我最怕一家子人互相埋怨互不负责却又互相指望,这比我孙子的高中数学还难解!” 夏春华能听不懂亲家这话里的意思吗?拿自己跟农村老太太比,她心里是真的憋屈。回到家就告诉老伴儿,从今天起咱们一顿饭也不占别人便宜,自己做自己吃,少往楼上跑。 李保全对老伴儿说:“自己做可以,那就把亲家的一块做出来。不能人家帮咱们的时候就心安理得,人家现在出事儿了,不仅袖手旁观还离得八丈远,不敢上前儿不敢沾。” 既然老伴儿提供不了情绪价值,闺女下班回家,夏春华就开始诉苦,都是你这小姑子不靠谱,自从她回了娘家,你公婆的日子就没消停过,看看人家姑奶奶都是怎么给娘家光沾的。说闺女是小棉袄,你这小姑子就是要父母命来的。找个农村对象,把娘家全都拖下水,没有好日子过。你婆婆还护着女婿,一壶茶 从下午喝到晚上就为做大家的思想工作。要我说,宋喜乐找个农村的也就算了;没房子、没车子、没票子也就算了;老婆生孩子他把工作丢了也算了;可还一病不起坐开月子了,真让人瞧不起。 李晨萱头皮发麻,一点也不想听亲妈这些碎碎念。如果自己不是这个行业的,不是在职场里工作这么多年的人,肯定觉得这些话有道理,还会跟着一起吐槽。可她之前还被亲妈吐槽过没本事,整个心态就不一样了。 “您说得是结果,可是很多事情不能只看结果。目前张冀这个状况,是很多复杂因素造成的。我觉得那孩子挺努力的,才三十岁,出差前还是帅小伙儿,现在都冒白头了。我看过他做的ppt,逻辑思维和应变能力非常好,工作起来也很拼。我让他帮过忙,写程序也是又快又好,逻辑清晰。您不能把他彻底否定了。再说,谁没个病没个痛的?要这么说,我爸呢?” “没本事就说没本事,别找那么多借口,你爸这个岁数时可没有不养家,我也没有不上班!” “你们那时都是铁饭碗,能跟我们现在自主谋生比吗?” “可家里还都供你们读大学呢,我们那时好多都只有初中毕业,你们能跟我们比吗?” “所以为什要比呢?”李晨萱从小到大真是够狗的了,“您的快乐能不能别建立在比较上?您就不能学学我婆婆,人家好送祝福,人家落难帮一把,何必呢?” 夏春华一口气窝在心里,谁也不搭理了。王桂兰看出了亲家母和夏春华之间发生不愉快了,也看出了周伟红对自己的态度,她心里感激,也表现在了行动上,而且是积极表现。家里外面一通忙活,干得是浑身是劲儿。老太太想给亲家母减轻负担,也想报恩,可很快邻居就来周伟红这说笑话了。说是你们亲家不是身体不好吗?来天津没多久,让你们两口子照顾得这身体比年轻人还好。 都是千年狐狸玩什么聊斋,周伟红马上意识到肯定出了问题。追问之下才知道,王桂兰混到人家高档小区的草坪里去挖野菜,周边的桃树啊、海棠树啊、石榴树啊、无花果树啊、红果树啊.....凡是秋天结果儿的她都上了树了。 周伟红血压一下子就升高了,这要是摔着了,可了不得啊。还有那树都是打了药的,果子能吃吗?这市里人家小区里的草坪都是花大价钱维护的,哪能有野菜,就算有也不能也不能祸祸人家地盘啊?树也不能霍霍啊,听邻居说你们亲家为了摘一个桃子,把整个桃树枝子都给攫折了,为了海棠果,整个树的摇晃,海棠花落了一地面儿。人家没说,可周伟红一想那场景,整个就是破坏市容,要是人人都这么干,城市不就毁了吗? 说了几次,王桂兰答应得好好得。邻居确实跟周伟红说你家人造心脏的亲家不爬树,不摇晃树了,也不去人家小区挖野菜了。可谁能想到,这位河北省老太太后面放大招了。 宋喜乐没有出院,可孩子已经养好了,做奶奶的大包大揽说自己带孙子。过去她一个人带大了儿子,后来又带大了孙女,现在她花了几十万换了心脏,必须能带好孙子,否则这钱不就白花了吗?花那么多钱还是老废物,不如给孩子们留着。 亲奶奶带亲孙子,周伟红也没那么贱骨肉儿,别说她现在躺床上不能把病气过给孩子,就是她生龙活虎的也不会跟王桂兰抢这差事儿。一起帮忙带孩子是必须的,但是主次还是要分的。可孩子还没回家,周伟红戴着口罩上楼去帮着布置一下房子,她打开门的一瞬间,看到里面的情形就晕了。 第46章 这是犯嘛病了 “溪语奶奶,你这是犯嘛病了?”周伟红晕乎乎地倒下,又自己晕乎乎地扶住门框站住了,“咱们这婴儿房布置得还真是别致!在这个养大的孩子,别的不知道,有一样儿肯定厉害,脱敏!” 这时,宋建国也上来了,看了这大型事故现场,听完老伴儿地话,他赶忙说:“何止脱敏啊,可能住这儿还消炎、预防针都不用打了。抵抗力杠杠的。” 宋喜乐在病房里看到老妈儿给自己发来的视频,马上跟医生说自己要出院。张冀和自己的工作出了状况,她没崩溃,在产房里大出血她都没崩溃,此时,这位宋家姑奶奶真的上头了。亲婆婆往家里捡了那么多纸盒子和矿泉水瓶子,好好地一个家,成垃圾堆了。她回去得住垃圾堆不说,自己闺女竟然住了这么久的垃圾堆没人知道,自己的儿子刚出生,就得住垃圾堆。不仅是自己家,就是房东知道了,这也得翻次了。想到这里,宋喜乐崩溃了。 宋美娟来给侄女送饭,了解到了情况,她说:“先让孩子住我那儿吧,我本来给你请了月嫂,这回也直接去我那儿吧?” 宋喜乐警铃大作:“你把我儿子抱走,不会不给我了吧?” 宋美娟也没客气:“随便,可你现在有别的选择吗?真是惯你毛病!” 宋喜乐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产后抑郁症,以前小姑说这样的话,她们就是来往一百个回合,这话都不带落地的。可她这会儿一句话都对不上来,眼泪莫名其妙就顺着眼眶往下流。她从小任性惯了,家里外头不受任何威胁,也不受任何裹挟,明知道小姑不是字面意思,就是调侃,她也觉得受不了。宋美娟说,这出不了院,一天还能啃一个大肘子,你抑郁个毛线啊? 宋喜乐严重警告小姑:“要生你自己生去,我儿子,谁都不能打歪主意,不然跟你对命!” 宋美娟郑重提醒侄女:“我要是真给你养孩子,正常人应该特别欢喜才对,你看你正常吗?你爸你妈头发全都白了看不见?” 宋喜乐说:“那你也不能趁人之危!” 宋美娟说:‘宋喜乐,你可真小人!” “我活了三十多岁,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希望自己是个小人,希望我小姑是个实实在在的正人君子。” 儿子被抱走了,宋喜乐睡梦里全是儿子的模样。那么小的一个团子,只见过几次,可竟然梦见他对自己咧着嘴笑。 孩子那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说,妈妈, 你怎么不要我了? 妈妈:是我让你疼了,你不喜欢我了吗? 妈妈:妈妈,我只喝很少的奶粉,我不饿! 宋喜乐哇的一声就哭醒了,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还在病房里,护士正给隔壁床的妈妈送孩子来,原来她只是睡了一个午觉。看见人家妈妈把婴儿抱在怀里逗弄,她心里像是现拧了一条麻花。 她问丈夫的意见。张冀能有什么意见,他总不能现在把孩子要回来自己带?别说亲妈把家弄成了垃圾堆,就是啥也没干,他也不敢让她老人家一个人带没出满月的奶娃娃。可是他听到孩子被抱走后,当天就奇迹般的退烧了,挂着吊瓶就开始在网上发简历。 “张冀,这样可不行,咱们得想个别的活法儿。” 宋喜乐这个问题想很久了,她不后悔找了外地农村的对象儿,也不后悔没有打掉二胎,更没觉得自己工作后曾经虚度光阴,她也没有贪慕虚荣过度消费。找的伴侣同她一样,只是在消费时会对他自己更加严苛,比她工作时更加努力。难道说,她择偶时没有排斥“凤凰男”,他没有凭着长相和才华去找富家女或者傍富婆就没有生路了? 他们夫妻两个单拿出来都可以说是知识分子,白领阶层,加在一起怎么都应该是一加一大于二吧?可是在一起怎么就成了穷穷联合了呢?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她越来越百思不得其解。 “老婆,你放心,我会把这个家担起来,让一大家子人过上好日子的。” 张冀说,“我也想明白了,咱公司在全国已经关了好几家工厂,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是下坡路,不是今天就是未来的某一天,离开的时候都不会太好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咱们应该走上坡路,走花路,走康庄大道。就是那天不该骂他,白给自己找事儿。” 宋喜乐冷哼一声说:“怎么不该骂,就骂了,自己先痛快了再说。我是没在场,我要是那天在,就跟你一起数落他,不到自己酣畅淋漓,委屈散尽绝不罢休。” 张冀说:“骂他,讲理,数落他有什么用,我这不还是被气病了吗?” 宋喜乐说:“肺炎再厉害也能好,要是气出绝症来,更是自己倒霉!咱们就庆幸吧!反正骂他没错,一点错都没有。这帮人就不是个东西。” 张冀看着媳妇满眼爱意,他这娶的哪是媳妇儿,娶的简直就是导弹拦截系统,专门拦截焦虑的。 “是该换个活法了,媳妇你说得没错,不破不立。” 王桂兰听说孙子被别人抱走了,当天就杀到了医院。她开始是不同意小两口要二胎的,可九死一生的孩子生下来,又是个大孙子,她自己都舍不得,当妈的怎么就这么给送人了? 都是钱闹的! “你们不破不立,就是不要我孙子了?” 宋喜乐对婆婆解释说:“我小姑就是把孩子抱走替我和我妈分担几天,等我出院了、等我妈病好了、等您把咱家收拾得能住人了,孩子自然就回来了。让人家一直给咱养孩子,想什么美事儿呢!” 王桂兰跟宋喜乐又哀求又吓唬:“咱们就算没钱,可也不卖孩子。大人孩子遭了那么大的罪才都得了平安,可不能糟践缘分。我孙子要是回不来了,我就去你姑家抢,到时跟我老婆子回农村。我用玉米糊糊也能把孩子养大成人。” “您快得了吧!什么年代了还玉米糊糊,玉米糊糊现在是纯天然食品,一点儿也不便宜。”宋喜乐说,“我小姑做好事儿还惹一身骚,这能上哪儿说理去啊,好端端的家,您弄一堆垃圾来,不然怎会让孩子去别人家?” 宋喜乐说着说着就自燃了,她把农村老太太弄天津来,享受最好的医疗资源,可她不仅破坏市容市貌,还把好好的家给弄成垃圾堆,自己爹妈已经算是非常包容,非常通达了,可这么多年人间唯一就是希望居住环境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能尽量好一些。哪怕是父母下岗那几年,家里外头对也是收拾得干干净净,布置得精益求精。她都能想象到老妈看到一屋子从垃圾桶捡回来的纸盒子时得有多崩溃。 今天王桂兰被盘问一天了,见儿媳妇也这么质问自己,她也不想再认错了:“喜乐,你爸妈都有老保,我种了一辈子地,受了一辈子累,吃了一辈子苦,也是劳工人民可是老了一分钱收入都没有。” 宋喜乐说:“您什么意思?您劳动人民劳动一辈子没劳保,也不能怨我爸妈吧?再说了,我和张冀以后还不定有没有劳保呢,我们跟谁诉苦去?” 王桂兰说:“你们有没有劳保,我是管不了了。可我劳动一辈子眼下只能靠儿子,心里难受,尤其是看着孩子们赚钱不易的时候,心里更难受。但凡天底下有一点自尊心又疼孩子的母亲谁愿意手心朝上啊?” 这些年的相处,宋喜乐还是了解婆婆的,要说她疼自己那也许没多疼,但是疼儿子和孙女是真心的。儿子不高兴的事儿,老太太坚决不做。所以看到张冀宠着媳妇,老太太也学得有模有样。 “孩子是我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是养一只鸡恨不得连骨头都给他吃了,自己汤都舍不得喝一口的亲妈,谁愿意靠挤兑儿子来养老?可偏偏,年轻时受了大累,比一般人老得快、病得早,就这波人还没有退休金、没医保。一把年纪啃小已经很难听了,现在还啃儿子的岳父岳母,我实在是没脸了,天天都要臊死我了。” 宋喜乐说:“您虽然没有医保,可连心脏都换了,还换得那么成功,一定是上辈子做了好事儿,享福的日子在以后呢,别放着好日子不过。” “如果亲家有钱我也能厚着脸皮,把头一低,闷头白吃饱。可是前几天我看溪语姥姥叫老头儿把一对儿金镯子和一个镶着红宝石金戒指拿去金店卖了,我想厚脸皮也厚不下去啊。别看我活到现在也没有穿金戴银过,可只要是个女的看见这些玩意儿都迈不开步,要不是没办法了,谁能卖了自己一辈子的心爱之物?这儿孙满堂的,谁不想留给孩子们,提前卖了?” 宋喜乐眨巴眨巴眼睛,立刻就熄火了。她知道那对金镯子,是爹妈下岗后辛苦多年,做买卖负债好久,终于在做干洗店那年赚了些钱,老爸一咬牙带着老妈去买的。后来老妈陆陆续续又有了别的首饰,最早的时候还有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传下来的,物件不多,可每一件都有意义。首饰这个东西在老天津人的心里,不仅是穿戴之物,还是一种传承,是一种家庭文化,是一种念想儿,讲究一代代往下传。 真正的死亡是活着的人都已经全部把你遗忘! 有了这个传承,仿佛就是为人子为人女,为人夫为人妻,为人父为人母,为人祖的生活印迹,一代一代,生生不息。那个金戒指是宋喜乐第一次拿了年终奖给老妈买的,有一阵天天戴着舍不得摘下来。 如今这三件东西都一起卖了?宋喜乐能想到老妈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王桂兰说:“咱没有一技之长,在农村待了一辈子只会做饭种地,可也是劳动了一辈子,一天都没闲着过,那么困难还培养出了一个大学生,不能说我有罪,不能说我低人一等,不能说我这辈子是丢人显眼,不能说谁给我沾上面儿就是被拖累。” 宋喜乐的口气缓和了不少:“您这人造的心脏怎么还这么多愁善感呢,谁说您低人一等了,您要是不配的话,谁说怕被您拖累了?这整个一大家能那么意见统一给您换心脏吗?” 王桂兰却更加悲愤了:“可现在,我在两位亲家面前就是抬不起头来,人家也70了,我也70了,人家照顾我,卖金子给我儿子、媳妇、孙女、孙子花,还凑那么一大笔钱给我当医药费。我感恩可又没有办法。我就想着凭劳动赚钱,不丢人。因为没有什么比手心向上的日子更没脸的了。捡纸夹子怎么了,捡饮料瓶子怎么了?翻垃圾堆怎么了?我要有办法,我也乐意干别的赚钱。呜呜呜......” 宋喜乐见老太太都哭了,她想了想说:“您这样想没有问题,但是术业有专攻。这辈子,赚钱从来都不是您的长项,现在一把年纪带着个人造心脏去赚钱,知道的是为了家庭减轻负担,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这身体刚刚的,能跑天马全程呢。” “那赚钱的事儿谁擅长,擅长的也不见得能赚到啊!” “赚钱的事儿是我和张冀的。”宋喜乐下定了决心,“您把屋子收拾干净,等我回家就开始大干。” 一个刚生孩子大出血,子宫都差点给摘了,现在都没出院的高龄产妇,她想得不是怎么带孩子,她想的是怎么冲出去赚钱? 农村老太太王桂兰懵了,她忽然就想起自己家养得猪,生完孩子还得好好养养呢。 周伟红在家就打了一个激灵,总觉得是要有大事儿发生,果然就听亲家母带回了亲闺女这句话。还是那句话,不怕日子紧就怕瞎作妖。宋喜乐小时候贼淘,上大学和刚工作几年还是比较省心的,可结婚之后她自己说的,炒股、投资都赔了,老老实实赚钱不够买房的,越是想赚大钱,越投资钱变得越少。这一家四口都毛儿干爪儿净儿了,她又要大干了! 吓死个亲妈了! 宋喜乐真没想到,正当年的张冀找工作竟然比过了四十的嫂子找工作还困难,就是因为离职证明上写的坏话。也充分验证了一句话,中国真不缺有本事又认干的人,只要差不多的工资给到位,有的是人可以筛选。但是和以前的单位闹得不愉快,发生过仲裁等等,那大多数的企业都不敢放心用了。因为不是非你不可,那同样的钱,为什么不招聘一个事儿少的,服从管理的呢? 你说自己是为了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可用人单位说,我们需要生存,不能保证什么事都能那么顺你的意。总而言之,正值最好年华的张冀也没了收入。 周伟红病好了,张溪语又在学校传上病毒了,又是发烧感冒去医院输液的一通忙活。孩子插着针管还在不停咳嗽,张冀缴费回来,就变成了哑巴。 宋建国戴着口罩来医院帮忙,看到儿科乌央乌央的孩子就说:“幸亏把二宝儿送你小姑家里去了,否则一遇到换季的时候孩子多的地方就变成了蛤蟆坑,咳咳咳,咳咳咳。交叉感染,没完没了。” 老爷子这一抬头,发现张冀拿着缴费单子眼神发宁,他走过去一看,才发现上面写着5000多块钱。他解释说:“孩子住院,一天一两千块钱很正常。” 说完这句张冀没反应,宋建国想起来听闺女说过,张溪语小时候没少生病住院,不应该不知道病价啊?他忽然明白,这孩子是没钱缴费了! 第47章 歌剧院看话剧 宋喜乐在病床上联系了所有的客户,怪都怪她之前说了自己怀孕需要钱,现在人家一计算时间,都能算出她应该生了,不是在坐月子就是在奶孩子。自己做兼职程序员还是她在生老大时积累的生活经验,她和家里那三个it从业人员不一样。宋喜乐从小就是个能张罗的,当初报考软件工程,完全是因为对大哥的崇拜。父母从小就说她是张八,按照自己的性格,她也许就去干业务了。 李晨萱看到小姑子这样,也是觉得心酸。要是放在以前,她肯定嫌弃宋喜乐弄那么一大家子拖累人讨厌,可自己亲爹的事儿那么大阵仗,她深知一个家互帮互助的重要性。之前自己连饭都不会做,从小除了学习根本不会照顾人,结婚后也都是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孩子都是老人给照顾大的,要没有一大家子方方面面帮着应对,她早就崩溃了不说,老爹也许不会有现在的好结果。 “我跟总经理说了,让张冀到我们单位去试试。”李晨萱对宋喜乐说,“就凭张冀这工作能力,我们老板肯定喜欢,有能力的人哪都需要。” 宋喜乐高兴得要从病床上直接蹦起来:“嫂子,我替我儿子谢谢舅妈了!” “哎呦,你小心伤口,两个孩子的妈妈了,还跟个猴儿似的。”听小姑子这么一说,李晨萱心里更是酸溜溜的,没出月子的人操这么大的心,还能乐得出来? “我们公司的待遇可没有张冀之前赚得多,那简直是不能比。但是工作强度也没那么大,应该也不用怎么出差。他要是乐意,我明天就拿着他的简历找老板去。” “我乐意!”张冀从门口就听到了。 不仅是因为要结束失业生活心口一阵豁亮,他忽然福灵心至,离职证明有问题影响找工作,可如果找个公司过渡一下再离职,那新的离职证明不就没事了吗?忽然之间,所有的乌云密布,全都消失不见,换一种思维方式,头顶又是一片艳阳天。 宋喜乐也才反应过来,这下也不用姥姥亲自去公司要说法了,要不是我一直拦着,我妈上礼拜就要去,她还说老太太越是病着,事儿越能办成。 “今天的医药费是姥爷给交的。”张冀跟媳妇说这事儿,心里五味杂陈。 他从小没爸爸,从小到大学习和工作上的事情都是自己处理,受了欺负不是自己想办法就是没办法挨过去。像岳父岳母这样对孩子方方面面的照顾,他生平第一次体验到。都说无论多大,在父母面前都是孩子。现在网上教育孩子的课程都强调什么要无条件地爱孩子。这些话在岳父岳母家被具象化了。天津人疼孩子,不亲眼见识都不知道会疼到什么程度。 宋喜乐一拍床沿儿:“完了,你闺女一次流感,我妈那半个金镯子没了!” “等我赚大钱了,给姥姥加倍买回来。” “那得买四个?”宋喜乐生完孩子没傻三年,感觉脑子比以前更灵光了,至少算金镯子这事儿,不但算不错,依然热情高涨。 周伟红从外面进来,慢悠悠地说,“四个?那我脚脖子也戴两儿,脚镯子,太阔了!” “买五个!”宋喜乐一锤定音,“脖子上也戴一个,手镯、脚镯、脖子镯,好家伙一出去,金光灿灿。” 第二天,李晨萱下班就跑到医院来找宋喜乐和张冀:“老板信得过我,觉得我推荐的人靠谱。只不过,我们公司一共二十多个人,现在前端后端都满员了,测试工程师刚刚被辞退了,不知道张冀这个岗位能不能干?” 宋喜乐皱眉:“测试工程师?我们张冀一直是全栈工程师,这差别太大了吧!” “能干!”张冀说,“我大学兼职的时候也干过软件测试岗!” 李晨萱说:“再说一句哈,工资和全栈岗的可是一天一地。” “嫂子你放心,什么工资也比没收入强。而且只要我干一天,肯定会竭尽全力,绝不会让你坐蜡。” 张冀去李晨萱的公司上班了。宋喜乐也厚着脸皮接到了产后第一份兼职。于是,病房里多了一道靓丽的风景,某产妇在伤口感染,挂着吊瓶的时候打开电脑写程序。医院里遇到生病还坚持工作的患者并不少见,可产妇伤口反复感染,至今不能出院还这么拼的真不多见。 这要是放在上学的时候,周伟红一定认为闺女这是在装样子,可这干兼职,少干一点儿人家就不给钱,你闺女摆样子给谁看呢? “我就是装的,谁养着伤口,输着液,自己连翻身都还不行,还工作?” 宋喜乐跟病房里的病友和家属们说,“我这就是为了给我爸妈看,其实也没什么工作,都是逗他们玩儿的,省得让他们觉得我啃老吃白饭。” 病友是个四十六岁的高龄产妇,大闺女出国了,夫妻俩意外怀孕,想着生下来总比养宠物能作伴儿,这一生也是搭上了半条命。都说医疗科技发达了,可岁数大生孩子就是凶险,别说让她弄电脑工作了,她觉得睁眼活着都费劲,一张一合连呼吸都是疼的。她也活了这么多大岁数了,真工作假工作还看不出来吗?不长的交情,她都心疼对床这姐姐。但凡不是为了生活,谁能做到这一步?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和平五大道上的草坪上铺上了落叶,犹如金色的地毯。风一吹,落叶纷飞,营造出一种浪漫而静谧的氛围。五大道的小洋楼在这个季节里显得更加庄重深沉。古老的墙壁在秋色的映衬下,多了几分沧桑感。那些雕花的栏杆、彩色的玻璃窗,散发着岁月的清冷和厚重。 可当早上的暖阳升起来的时候,五大道上,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老百姓们漫步在街头,欣赏着美景;或坐在街边的长椅上,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街边的树木虽然叶子已经凋零了许多,但枝干依然挺拔,展现出一种坚韧的美。而那些偶尔露出一角的花园,也依然散发着淡淡的芬芳。 宋喜乐终于出院了,人没胖憔悴了不少。这些日子,宋建国各种精心喂养也没让闺女补回来,生二胎终究是大大伤了元气,不过老爷子仍旧是信心满满,这过日子就是持久战,孩子现在就在身边,补起来也方便,不像前两年摸不着人,来日方长。周伟红建议,最近家里了了这么多大事儿,过程就不用再说一遍了,如今既然事儿都差不多了了,那无论本来是什么事儿也变成了天大的好事儿,必须隆重庆祝一下。 要是过去,肯定去找个特别好的饭店吃一顿,或者特别好的自助餐全家扶墙而归,可如今谁来请这顿“大客”,都是囊中羞涩。别说吃大餐了,老宋家最近全家连早点都很少买。宋建国说天气凉了,一锅自己做都手擀面,打完鸡蛋花还不行,还得一人卧个鸡蛋,番茄汤里加点儿小肥牛儿,撒上白胡椒面儿,热乎乎下肚,一天都舒坦。溪语最近总生病,鸡蛋羹和鸡蛋饼那是少不了的。 每次孩子们吃鸡蛋羹的时候宋建国就想乐,他跟大家说,之前陪周伟红看某韩剧的时候,公主生病吃不下饭去,御厨加御医某大拿临危受命拯救公主,鼓捣好几天惊艳他们全国的就是一碗鸡蛋羹和一碟子小咸菜儿,那鸡蛋羹整得还跟蜂窝煤似的。要按他们的逻辑,宋姥爷这手艺能拯救全世界。孩子大人们都笑喷了,早点都多吃了一大碗。 生活里笑料不断,可眼下全家要好好庆祝的仪式感该怎么破呢?要不人怎么就得做好事儿呢,就在大家琢磨这事儿的时候,宋喜乐的钢琴老师,现在在茱莉亚音乐学院当教授的老邻居听说宋喜乐生二胎了,过来探望,没给钱,没给东西,人家自掏腰包买了老宋家一大家子的门票,请他们去看话剧《赶大营》。 王桂兰问:“我也去?” 周伟红说:“对啊,人家买了咱们全家的票,您和晨萱的爸妈都一起去,集体活动,必须参加。” “我哪会看话剧啊,带我去看河北梆子还行。不去不去,我在家看家,照顾四喜丸子。”王桂兰说,“对了,四喜丸子去吗?” 宋建国说:“那是在天津大剧院首演,天津大剧院知道多气派吗?有3600个观众座位,咱们要去的这个歌剧厅的舞台可以升起、倾斜,主舞台后方还“藏”着三个双层活动舞台,楼上楼下好几层,那水晶灯气派极了,您去了就知道我没吹牛,四喜丸子不让进。” 王桂兰问:“那得多少钱一张票啊?” 宋喜乐说:“好几百一张票,首映,晚了根本就买不到呢!” 王桂兰吓死了:“那这一大家子人得好几千啊?你这钢琴老师还不如直接给钱呢,看话剧不当吃不当喝的,这不是浪费吗?” 宋喜乐对婆婆说:“饿几顿和看话剧之间选,肯定选看话剧。” 王桂兰理解不了:“话剧能当饭吃?你们这钢琴老师不但自己不会过日子,送礼也瞎送,不知道人家需要什么。” 宋喜乐说:“你怎么知道大家不需要?我很需要,我也需要你跟大家一起去,不去不行!钱小美要去,我都没舍得给她一张票。” “能卖给她一张吗?”王桂兰都急了,好几百一张可别浪费在自己身上,换点儿钱不行吗? “钱儿钱儿钱儿,你心里只有钱儿。”宋喜乐说话可不管不顾,我们从小到大没这么过过日子。 宋喜乐说得是实话,提起要去看话剧,老宋家各个都精神抖擞。生活的困境放一边儿,先梳妆打扮精精神神地去歌剧院。 出门时,宋建国对李保全说:“亲家啊啊,您这礼帽戴上,小白背带裤换上,英伦风小皮鞋擦亮了,跟四十出头的小伙子赛的。” 李保全被夸得心花怒放,把领结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丝不苟地戴上。周伟红就爱大红色,重要场合必须红红火火。九毫米的糖果珍珠项链戴上,头发盘得一丝不苟。黑色的裙子,黑色的半高跟鞋,打扮一下,气质马上就出来了。 宋喜乐生产过后第一次化妆,没变太胖可身材还是走样了。过去的衣服有很多好看的,但是为了仪式感她还是想穿新衣服。她没开口,那天钱小美就把新裙子送来了,一套中式改良的粉色中式套裙。钱小美说,公主粉最适合啃老的巨婴。 宋喜乐没给钱小美好话,可穿上新衣服心里美滋滋的。张冀这些日子一直灰头土脸的,换上衣服,理理发又是帅小伙一枚。两个半大的小伙子没人给打扮,平时里几乎没什么名牌,他们不讲究,大人也不惯着,反观张溪雨就不一样了。生二胎,但凡有人来看宋喜乐,她就说别给我和儿子买东西,要买礼物就给我闺女买。看话剧张溪语穿上了汉服,头上戴着一对儿步摇,看起来就像个大唐小公主。大人看着好看,小女孩自己也高兴坏了。 这一晚,天津大剧院座无虚席。楼下和楼上好几层都是观众。演员们一亮相,偌大的会场就变得鸦雀无声。张冀第一次在天津看话剧是在电影院里,他当时特别惊奇,天津的电影院还能看话剧?他们县里、市里都极少有能看话剧的地方,在大天津处处都能看话剧和舞台剧。老百姓看这些就跟吃煎饼果子一样随意。今年在劝业场门口的大铜钱儿那地儿,露天给路人游客直接演上了《雷雨》。 《赶大营》讲的是100多年前,天津杨柳青人挑着扁担把天津城里的各种货物穿过沙漠追着收复新疆军队的脚步送补给的故事。你要说海河漕运四通巴达的水路造就了天津人通达的性格,那从天津卫杨柳青到新疆天山山脉,用双脚丈量沙漠戈壁的死亡之海是天津人百折不挠的意志。 150多年前,三千货郎满天山的壮举,不仅使得赶大营这段历史成为中华民族保卫国土的一部分,而且把古丝绸之路拓展到天津,这都是货郎们挑战扁担用双脚完成的。九死一生最后发家致富,从只为糊口到最后舍身报国。一代传奇落幕,掌声久久不息。演员谢幕五次,观众还是热情不减。 回家的路上,周伟红问王桂兰:“您觉得这话剧演得行吗?” 王桂兰实话实说:“我没看过别的话剧,你让我比也比较不出来,但是看完这赶大营吧,我觉得浑身特别有劲儿。我就想起自己年轻时,一个人带大张冀,一边种地一边还账,一边带孩子。” 周伟红说:“您也是英雄,我相信,如果那个时候说走过沙漠能让孩子过上好生活,走的过去走得过去不知道,但是肯定敢踏进沙漠。” 王桂兰说:“看到没,凭劳动赚钱不丢人。” 周伟红说:“为了家人自己无畏生死,这叫责任,自己吃不饱,有口饭还想着帮助别人,这就是大气。有钱没钱都想着国家这叫良心。” 宋喜乐走在亲娘和婆婆后面,她听完这些话忽然叫住两人,想要给她们在话剧海报前照一张相。这两老太太从来不是光说不练,说得都是真的。李晨萱建议让路人帮全家合张影。这提议马上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手机相机一按快门,人家劈啦啪啦给照了好几张。大家研究哪张照得好的时候,宋喜乐发现看完《赶大营》,全家人的精气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第二天,宋喜乐就冲到小姑家去接孩子。这一进小姑家,她就发现郊区别墅的格局都变了,从一楼客厅就是婴儿风。以前小姑喜欢清冷极简风,好家伙这一进门,到处都是东西不说,整个变成了暖色调儿,五颜六色卡通极了。知道的是家里有一个婴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儿是家幼儿园呢。 别看宋美娟住别墅,可住在郊区没法跟市中心比。这别墅已经二十多年了, 物业换了两轮儿,比之前的差了很多。李金元在市里也有一套大平层可早就抵押给银行用于公司周转了,平时里也会去家里谈公事儿。最近几年,宋美娟听那些公事儿总觉得心烦意乱,年年都是最困难的一年,天天打鸡血。自己回来住别墅又孤单,所以没事儿就出去旅行。现在不一样了,别墅里有月嫂有钟点工,还有孩子热热闹闹的。 “飞飞,看谁来了?”宋美娟在厕所,月嫂抱着孩子给宋喜乐看。 宋喜乐大老远就不乐意了:“飞飞?谁让你们给孩子改名的,笑笑,我儿子叫笑笑。” 保姆根本就不认识宋喜乐,撇撇嘴不乐意了,抱着孩子的方向又转了回去。宋喜乐上来抱孩子,她也不愿意给。亲妈把孩子抢过来,孩子哇的一声就哭了。 宋美娟闻讯赶来,孩子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儿,伸着手脚要找过去,虽然不会说话,可意愿表现得不要太明显。宋美娟接到孩子,孩子马上就不哭了,委屈得往她怀里钻。宋喜乐不甘心,又把孩子抱回来,孩子哭得比之前更大声了,她坚持要抱着,孩子就直接哭背过气去了。 第48章 三无中年 宋喜乐急了,孩子不认自己这个亲妈了,把别人当成了妈妈,完全忘记自己生他时差点没了命。这搁谁身上能受得了?可她完全忘记了儿子才那么大一点儿,天天跟着谁,有奶就是娘,这是没办法的事儿。 张冀看得心里也难受,今天无论如何也得把孩子抱走。孩子不懂事儿,大人还不明白道道儿吗? 宋美娟坚决不让:“你们把孩子带走,现在能养得活吗?” 宋喜乐跟张飞附体一样,嗷的一声那架势就要打人。 别看宋美娟平时说话慢声细语的,就是生气的时候也不会跟大嫂和侄女一样嗓门高八度,可她想坚持的事儿,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我说得有错吗?”宋美娟也不管扎心不扎心了,直接说,“你们现在自己都养不活,孩子回去不是受罪吗?宋喜乐你一个人能带得了孩子?你应该知道爸妈马上就七十了,平时伺候一大家人吃喝就够意思了,现在还得帮你带孩子?就算他们不要命了,还能让你霍霍几年,可你婆婆也不要命了,人工心脏好几十万,经得住小孩子这么折腾?就算所有人都为你服务,可你们有钱养孩子吗?总不能让你爸妈为了你卖血去吧?” “你管得着吗?”宋喜乐脾气上来了,“想要孩子自己生去,打别人孩子得主意算什么本事?我宋喜乐现在是没你有钱,我卖血去行吗?我绝不卖孩子。” 张冀说:“小姑,谢谢你一直对我们的帮助,更谢谢你对我儿子这些日子的照顾,可孩子是父母的命,这事儿不能含糊。欠您的情谊,以后我们一定会加倍报答的!” 宋美娟也冷静下来:“你们两口子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孩子现在发烧呢,下午要去医院,怎么治,找哪个大夫,怎么雾化,怎么吃药输液,你们自己来,别问我。” “你这不是故意的吗?”宋喜乐哭了,“你要是真想帮我,会这么为难人吗?都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可没人说一分钱连孩子都不能养了。” 宋美娟也哭了:“我知道这是你的孩子,可你们现在没有能力抚养,我帮你们养着怎么了?我承认自己喜欢孩子,尤其是喜欢这孩子,好歹等孩子病好了,等你们生活安顿下来你们再把孩子接走。我不也是为你们好吗?我刚说的也许不中听,可是不是事实,是不是事实?” 宋喜乐说:“你以为我傻啊?孩子现在就不认妈妈了,等再大大,我更带不走了。就算到时有钱了,感情也买不回来了。” “你说的这个结果,那至少得等孩子三岁以后吧?”宋美娟说,“你们早点儿把自己的生活料理好了,就能早点把孩子接走。我也不搬家,你们随时来看孩子,我也会经常带孩子回去。你们现在腾出手来去干更重要的事情,不好吗?” 宋喜乐大声说:“对一个妈妈来说,带孩子就是最重要的事儿,孩子三岁前亲妈自己不带娃,对不起孩子!” “那你对得起自己父母吗?”宋美娟说,“你再算算你们每个月除了交房租、交煤水电气、给闺女交幼儿园的费用、给你婆婆负担医药费之后,还能有多少钱吃饭,能拿出来多少钱养儿子?我这好心帮你们,还帮出仇儿来了?” 宋喜乐被算住了,张冀和她的工资加上兼职写程序的钱,似乎哪也不够哪儿,而且一旦干起了兼职,两人就没什么时间了。儿子确实得老人帮着带,如今闺女才四岁,之前的一场流感家里已经鸡飞狗跳了,信用卡已经透支到底了,再来一个生病的小月孩儿,后果真是不堪设想。都说孕妇傻三年,这会儿,她的计算能力突然达到了高考时的顶峰状态。 这时保姆在一旁都看不下去了,说宋美娟好心办好事儿,做晚辈儿的应该感谢。本来就没钱生孩子给全家人造成负担了,现在有人愿意帮忙,还不赶紧去发展经济,难道想自己带孩子嘛也不干,亲姑按月给钱在家养着吗? 张冀说:“经济要抓,但是孩子也得带走。再难也不能把孩子给别人养。” 可就在这个时候,宋喜乐说:“张冀,孩子就放我小姑这儿吧,咱们一起去赚钱,早点儿把孩子接回去。不然这个时候,无论是你妈累病了还是我妈累病了,这日子就都无解了!” “怎么无解?”张冀说,“我小时候我妈一个人种地都能把我养大,现在咱们两个知识分子还养不起两个孩子?” “现在还真养不起。”宋喜乐抹了抹眼泪,理智回归,“没钱可以做主生孩子,可没钱确实养不了孩子!这是事实,咱们有在这儿墨迹的功夫,不如回去想想怎么赚钱。” 宋美娟了解侄女的脾气,哄着了孩子放到婴儿车里给他们两口子看。她年轻时想做丁克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没人给自己带孩子。哥嫂再好毕竟不是爹妈,当时自己也要忙着工作,但凡有父母帮忙照看孩子,她或许现在孩子都上大学了。结婚时李金元父母就身体不好,后来相继离世婆家根本也指望不上,生孩子容易,可如果不想自己的工作不受影响,那养孩子必须有老人帮忙。 “从我爷爷奶奶起夫妻两个就都有工作,父母那一代厂子都有托儿所、幼儿园,等到我哥嫂就得老人帮忙看着,家里人互相搭把手。我也看他们带你们兄妹两个,还要带我实在辛苦。后来有钱了,可以请保姆了,可天天忙着和李金元干公司,累成狗,身体也渐渐不好了。等有了调理身体的意识,自以为把身体调理好了,结果你们都知道了。” 保姆说:“是呢!现在年轻人就是生孩子没人带,都得找保姆。可适龄的年轻父母哪有那么多闲钱请人呢,好不容易等到奋斗有钱了,可也不一定能生得出来了。要不然现在小年轻都找有钱人结婚呢,你也不能说她们贪慕虚荣,物质主义,眼睁睁如今这个情况有利于繁衍下一代。还有小岁数找大自己十几岁的呢的,找大叔眼睁就比大学毕业的小伙子能保证生育。母性这东西是与生俱来的,没有哪个女人从打起就不想生孩子。你看幼儿园的小女孩在一起最爱玩的就是过家家当妈妈。怎么到后来天性就没了呢?条件不允许啊!” 宋喜乐惊讶地问:“这位阿姨,您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这见识不像是普通的家庭妇女!” 阿姨说:“我刚说了,现在年轻漂亮的才有资格当家庭妇女呢。我在陕西上班快三十年了,儿子大学考到了天津,我跟老头也过来了,他以前是采购现在给人当保安,我以前是当会计的,后来找不到工作才干了保姆。我跟你们说哈,这给人当保姆也不能干到退休,现在竞争可激烈,过了五十五岁就没有竞争力了。主家嫌弃你岁数大,没精力,熬夜照顾孩子力不从心,万一猝死在人家里更讨厌、更麻烦。” 宋喜乐说:“那五十五岁现在也不能退休,那干嘛去呢?” 阿姨说:“干保洁呗。等保洁也有年龄要求了,只能去捡纸夹子了。” 宋喜乐心想,合着我婆婆翻垃圾桶这工作,岗位竞争还挺激烈的。自己将来要是到了50多没收入,投入翻垃圾大军肯定实力不济,第一波被淘汰。壮年吃不了这碗饭,那么趁着还是青年得赶快想辙啊! 儿子没接回家,宋喜乐和张冀都明白了一个现实。自己经济问题解决的越慢,儿子回家的脚步越远。归来的路上,张冀问宋喜乐:“你是不也觉得特别对不起爸妈,这么大岁数还得给咱们操心受累的,我要是条件好点儿,就不会是今天这种状况。” 宋喜乐认真地想了想说:“我没这么想,我想的是应该跟你认识的时候就结婚,那样我爸妈比现在年轻好几岁,帮我带老二应该还有把子力气。” 这话后来宋喜乐跟自己爹妈也抱怨过。周伟红跟老伴儿吐槽:“看你闺女,就是一个贼不走空,要榨干咱们所有的剩余价值。你说是不是?” 宋建国摇摇头:“我觉得闺女说得没错啊,倒退几年,我这还跟小伙子赛得呢!” 周伟红冷笑:“对,你现在也跟十八似的!” “你十七!”宋建国说着,呼噜响起,一声比一声高。周伟红白了老伴儿一眼,这呼噜打的整个一个山路十八弯。 周伟红心里和闺女女婿想得不一样,她觉得小姑子如果要了这个孩子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王桂兰和张冀都没有什么重男轻女的思想,也不会因为二胎是儿子就怎么怎么地。这样,小姑子也有孩子了,自己闺女的包袱也有人背了,到时候大家都疼这个孩子,有什么不好呢?宋喜乐说要大搞经济,做亲娘的从心里没那么大的期望,钱哪有那么容易赚的,自己和老伴儿也是从年轻时就勤勤恳恳,老百姓平安健康就是最大的福气,发财致富,只能说尽力而为足以,她也不希望孩子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嘛钱不钱的,每天认认真真过就得了! 生活也得尽力而为,不能把自己逼死是不是? 身体还没完全养好,宋喜乐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到处联系外活儿。可天不遂人愿,最近这外活儿也不好找,正经公司都在裁员,本来她想着以前有外活儿自己做,现在张冀没那么忙了,也可以做,可计划赶不上变化。然后她也开始在网上投简历,原来的公司看来是强弩之末了,哪天也得撤资,还是得提前想办法。果然自己跟嫂子一样,投出去都简历石沉大海。合着三十五和四十也没嘛大区别,用人公司都是不要这么大岁数的?那招聘时就直接写着要二十二岁到三十五岁之间的不得了? 不对,干他们程序员这一行,女性到了三十就不吃香了。她到现在还有公司给上社保给享受生育险还算幸运的呢。 宋子祥跟小姑说:“你昨天哭了是吗?” 宋喜乐哪能在孩子面前破坏自己的光辉形象:“我没哭,我是眼珠出汗了。” “小姑,你是好人,可你在我心中也没嘛形象,别有偶像包袱。” “那在你心中,我嘛形象?” “就一普通的三无妇女呗。” “嘛?三五妇女,我没嘛了?” “以前是没房,没车,现在是没有孩子抚养权。” “滚!” 宋子祥上楼来是有求于小姑,他想报名天津马拉松,问问能不能让小姑父也一起报名。宋喜乐说,你自己报名就报吧,你小姑父现在得抓紧一切时间赚钱,这不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摆脱三无中年的标签。 “我儿子还在你姑奶奶家压着呢,赚不来钱,你姑奶奶不给孩子。” 宋子祥说: “我报名了领跑员,但是不满十八岁,得有个大人跟着,一起接受选拔?” “什么领跑员,马拉松不都是自己跑自己的吗?又不是大合唱,还有个领头的?” 宋子祥告诉小姑,今年天津马拉松开创了全国马拉松先河,有一些视力有障碍的孩子参加。他本来已经中签了,但是还是想放弃名次做陪跑员,成全那些孩子有一次马拉松体验。 “就跟你能拿名次似的!”宋喜乐嘴上这么说,可实际上她了解大侄子,要么不做,要么肯定会做好。 “在黑暗中奔跑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宋子祥心里是这么想的,那些人是眼睛看不见,可他自己是心盲了。他觉得自己通过一遍一遍训练和那些视力有障碍的选手达成默契,在黑暗中找到奔跑的方向,也是在帮助自己。他其实和他们是一样的。只要愿意跑,他就陪着他们。他们都是好样的,都好过一些健全的人,连迈出马拉松的那一步勇气都没有。 第49章 生活就像马拉松 宋子祥想要报名,全家集体同意。这年头最怕就是孩子拿个手机在家在家一趟,侧着身子拉着窗帘儿,就跟过去抽大烟的照片儿一样一样的。可谁能给解释一下,马上就70岁的宋建国也报名了。 王桂兰又不理解了,而且这次是特别生气,看话剧除了花钱没大毛病,顶多就是不会过日子,可这么大岁数去跟小伙子们一起去跑马拉松,有那功夫还不如在家歇会儿呢,人老了就得服老,不能瞎折腾。 宋喜乐教育婆婆:“我爸不仅今年参加,往年也参加。过去是跑全马,现在是跑半马,您这是少见多怪。” 宋建国就是觉得自己老当益壮,人活得就是一个精气神,这个岁数早就不争名次了,重在参与。他建议张冀也参加,年纪轻轻的,别遇到点儿事就皱个眉头,人生除了苦辣还有甘甜,再忙也得给自己找点儿乐子。总不能从生下来都得干正事儿?那人生还有什么盼头?听我的没差儿,跑跑更健康,没有什么情绪是在跑步中消化不掉的,如果有那就来场马拉松。 宋喜乐让张冀带溪语参加亲子马拉松。 今年天津马拉松的赛道会经过五大道区域。根据相关信息,选手出发后沿友谊路向北,再进入马场道、河北路等路段后会途径五大道·民园广场,就在家门口,她虽然不去跑,但是可以和婆婆还有亲妈、嫂子一起去加油助威。马拉松亲子跑,就是从小给孩子们在心中树立一个马拉松的种子。 生活如同马拉松,是一场充满挑战与惊喜的漫长旅程。每个人都怀揣着梦想与憧憬在起点出发,带着热情与勇气,踏上未知的道路,期待着在这漫长的旅途中实现自己的目标,大家起点或许不同,但终点的荣耀属于那些永不放弃、持续奔跑的人。 “亲子马拉松在天津水滴大馆里,真是一个天才的创意,以前都从来没有过,结束后还有很多互动的活动,比如足球、篮球、羽毛球.....有专业的教练来指导小朋友。里面是真正的草坪可以随便在上面玩耍,多好啊?咱们要是没回天津,根本就不知道能有这事儿。” 还要带着自己体弱多病的孙女一起疯?这下把王桂兰彻底给惹毛了。这个家她找不到统一战线,就下楼找李晨萱诉苦。李晨萱天天骑共享单车上下班,就像回到了学生时代,每一条街道都是熟悉的,每一个路口都记载着属于她的青春时代。搞对象时宋喜明也没在家门口等过自己,没想到这么执着等自己的头一个竟然是宋喜乐的婆婆。 王桂兰对李晨萱说:“大好的时光,你说干点什么不好,累死累活的,回头再把老人孩子累坏了!现在这个时候不是不务正业吗?” 李晨萱听了事实的来龙去脉突发奇想,自己要带着两个孩子一块跑。 王桂兰都急了:“你们家老二中考跑步都不及格,你带孩子跑马拉松不是受罪去吗?有空刷几道题,多睡会儿觉养养身体不好吗?” “不好!” 跑个半马对自己和孩子都是挑战,李晨萱觉得自己前半辈子除了早恋,似乎都在努力,都在拼搏,公公说得一点错没有,每天都在看上去很有意义的事儿,可真正什么才是对生活最有意义的,没有标准的答案,真正的挑战除了赚更多的钱,住更大的房子,也应该有更多的标准。 进了家门,李晨萱就从小姑子那里知道大儿子要去做陪跑员的事儿了,那就是说不能跟自己跑亲子马拉松了,心里还挺遗憾的。宋子瑞一百个不愿意,亲子马拉松都是小孩子参加,他都快180了,体重超标,人家一看,大老远赛道上跑来一个巨婴。 宋喜乐说:“咱们全家除了你身患绝症的姥爷和在北京从不歇班儿的亲爹以外,所有男性都参加马拉松了,然后就是我带着其余人和四喜丸子去沿途助威,你自己选择?” “我选择在家刷题!” “刷题可以缓缓,但是马拉松一年才一次!” 要是放在以前,李晨萱绝对会选择让儿子刷题,可是现在她的想法和以前不一样了,去挑战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去尝试让自己能够兴奋的事儿,比刷题更重要。挑战、尝试、参与的目的也可也不为了赢。 宋子瑞本来不想去,可是听到爷爷说,沿途补给站有好多好吃多,跑得越远,好吃得越多,跑完马拉松等于把天津好吃的吃了一个遍。煎饼果子都是现场摊的,炸糕都是现场炸的,面包都是现场烤的。 “我去也行。”宋子瑞琢磨着,除了对好吃的感兴趣,他心里还有自己的一副小九九。 进了秋天,天津四季分明的气候就越发明显了,天空湛蓝如宝石,澄澈而高远。无尽洁白的云朵像一朵朵,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摸那一份柔软与纯净。 秋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大自然演奏的美妙乐章。银杏叶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仿佛是用黄金打造的扇子。枫叶则像是燃烧的火焰,红彤彤的一片。 海河水倒映着蓝天白云和岸边的树木建筑,构成了一幅对称的美景。偶尔有飞鸟掠过湖面,打破了湖水的平静,留下一圈圈涟漪。蓟县的山峦在蓝天白云的笼罩下,显得更加雄伟壮观。站在山顶,俯瞰着整个城市,蓝天白云下的天津城显得格外宁静与美丽,高楼大厦与古老的建筑相互交融,展现出城市的独特魅力。 宋建国给全家人炫耀他明天马拉松的能量包,其中一个就是煎饼果子味的海河牛奶,十八街麻花,王朝干红葡萄酒,沿途确实还有多个补给站,各种好吃的应有尽有,一个单纯的马拉松硬生生变成了马拉松美食大会。 奖牌设计别出心裁,融入天津解放桥的开合结构与涟漪浮雕,象征着城市特色与现代审美的融合,艺术地呈现了海河的壮阔。借鉴了天津着名的“蓝眼泪”自然奇观,在夜晚能够绽放光彩,增加了奖牌的趣味性和纪念意义。 王桂兰还不放心,周伟红对农村亲家说,“在马拉松起点、终点周边保障车站新增临时更衣区,为参赛选手提供贴心服务。在重点车站设置爱心服务处、双语服务岗、打卡墙什么的,医生啊警察啊各种志愿者服务,就算跑不动了可以随时回家,累了,要吃有吃要喝有喝,不好受了说一声马上就有专业医护给提供帮助,应有尽有。 这次天津马拉松,报名的就有几万人,除了天津本地人,还有一半以上的外地人慕名而来。老宋家齐齐上阵,参赛的奔赴了跑道,没参赛的在家门口的路段给选手们摇旗呐喊,加油鼓劲儿。 张冀从小到大基本上不怎么参与文体活动,不是他体育不好,而是他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刷题,都用来想办法赚钱,想办法维持生计,想办法思考怎么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在遇到宋喜乐之前,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松弛,也不敢松弛。这是他第一次参加这么大型的全民体育赛事,本来没这心情的,可不敢违背媳妇的命令,也想给女儿做个好榜样,更不想驳岳父的面子。为此他和岳父带着孩子们训练了一段时间。 王桂兰管也管不了,干脆盖上被子睡大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就想什么时候能让儿子和儿媳妇的经济好起来,能把自己的亲孙子接回来。 如果跑马拉松能解决,那就跑吧? 如果解决不了,那就是胡闹,管不了心里也一万个不赞成。 这一天,轰轰烈烈的天津马拉松正式拉开了帷幕。 王桂兰被儿媳妇拉到了现场,在围栏外面给选和自家的亲人加油。王桂兰这回可开了眼了,这不仅仅是跑步比赛,还是模特表演?什么孙悟空、哪吒三太子、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浑身黝黑的外国人、穿着朝鲜衣服的、穿着各种少数民族衣裳的、穿着各朝各代汉服的人都上场了。 还有各种cosy,老太太不懂,叫不上名字来,可她看到有一个半大小伙子穿着超人的衣服来了。为什么王桂兰知道那是超人的衣裳,因为就为孩子穿这衣裳在家写作业被李晨萱打过几巴掌,当天晚上饭都没吃好。 没错,眼前这个穿着超人衣裳的孩子胖小子就是宋子瑞,他拒绝了和李晨萱参加什么亲子跑,而是和姥爷一起规规矩矩跑半马。衣裳是在半路上偷偷换的,他就是想堂堂正正穿着自己喜欢的服装,接受全城的掌声。好长时间,不仅是哥哥心里不舒坦,他其实也特别想看反抗老妈,想反抗老师,本来他们的日子过得挺乐呵的,就是因为老妈中途从北京回来抓学习,天天就跟活在水深火热中一样。 现在老妈不能限制自己了吧?宋子瑞觉得脚下生风,跑起来风景美,心儿里也美,还有更多的是战胜家长的自由。 一个人被需要的感觉,宋子祥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班里的“女朋友”和“好哥们”都是外地的空降生,是自己没有明白他们一直都是在利用自己,把自己从第一名的位置上拽下来,搞不好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诡计。 父母说需要自己,可实际上他们就是想把大人的焦虑通过孩子的成绩来减压。因为他们焦虑的事情是无法控制的,可控制孩子的成绩他们觉得这是自己的力所能及。但是现在陪着有视力障碍的学生们一起奔跑,他能切实体会到被需要的感觉。 如果他离开这些选手太远,或者松开手,他们就会失去方向,而根据自己现在的体力,他根本不可能跑完半马,可就是因为被这么多人需要,他必须坚持,坚持的结果是为别人也是为自己。那种感觉非常奇妙,他感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有价值了。 跑步不仅仅是跑步,跑步好像是在做减法,中途很累,但是后面坚持下去好像丢掉了很多背着的包袱后,反而变得轻松了。跑着跑着离终点越来越近了,他忽然自己脑海中出现了一句话,不是别人说给他的大道理。 生活如同马拉松,有时你会领先,有时你会落后,但重要的是保持自己的节奏,坚定地跑向未来。! 张冀带着孩子跑亲子马拉松,他开始并没有太多感觉,就是为了哄孩子。亲子马拉松赛程也没有那么长,他的体力可以坚持到终点,宋溪语不但没有中途放弃,还给爸爸加油。张冀的速度保持和孩子一样,内心更多是觉得对不住孩子,还有就是不能全神贯注的投入,心里总是慌慌张张的不能安定。身在马拉松现场,可大脑想得还是怎么去尽快赚钱,怎么把儿子接回来,怎么不再给岳父岳母添麻烦。整个人还是在一种焦虑的状态中,无法集中精神,放松不下来。 可就算赛程再长,跑得再慢,终究会到达终点。等大部分人都跑到终点的时候,水滴大馆里响起了歌声:“因为我们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有缘才能相聚,有心才会珍惜,何必让满天乌云遮住眼睛,因为我们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有福就该同享,有难必然同当,用相知相守换地久天长。” 张冀忽然觉得身体里被注入了一股巨大的能量,焦虑在这一刻被暂时放下,只感到拥有家庭和亲人的满足。如果放在以前,他会觉得自己这种感觉非常无耻,可是现在他因为这个场景,在这一刻可以片刻的欣然接受,虽然他是一个男人,一个应该给家庭挡风遮雨,有责任和义务给妻儿母亲提供好的生活。 但是,如今在他生活重遇低谷的时候,自己确实不是一个人。 他有家,有亲人,他是生活在一个集体里,集体中都是希望自己好,并且不遗余力给自己提供帮助的亲人。他虽然一无所有,穷得叮当响,可他确实有个家,越是在生活陷入困境的时候,家就会成为一个人的优势。这点就算是他厚脸皮也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李保全加入了老年演奏团,在服务区和自发组织起来的文艺爱好者们,一起吹拉弹唱给大赛助兴。他是病了,还是有今儿没明儿的病,那天天躺在床上等着?活一天就乐呵一天吧!还别说,他这小手风琴一拉起来,小节奏一踮起来,就感觉自己嘛病没有似的。 最大的显眼包得说是宋建国了,你担心他岁数大,他觉得自己还是小伙砸,马拉松小孙子穿成超人,当爷爷的他穿成了二郎神。了解中国神话的人都知道,二郎神不仅本事可以媲美孙悟空,主要是长得好看。男人至死是少年,多大都想耍帅。 李晨萱和两个儿子同时参加了马拉松,可是三个各跑各的,不同的赛道,同样的终点儿,这一路她也想明白了很多事儿。对于两个孩子的教育,她该引导引导,该把自己认知内的经验和教训不遗余力地告诉他们就可以了。各人有各人的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谁也不能替谁过一辈子。 眼下ai时代马上就要到来了,世界处于巨大的变革之中,科技改变未来,可未来未来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也许所有的知识通过机器人都可以非常容易地获得,人类只需要证明自己真正来过这个世界,体会这个世界,真正拥有眼下这一刻的酸甜苦辣才是生命的意义。 这么想着,李晨萱的心头豁然开朗,就算是孩子也有他们自己感悟人生的过程。如果母亲尽力了,还是劝不动,那只能说是他的命。 天马结束了,老宋家普通的生活又开始了。宋喜乐宣布自己的重大决定,她要在家门口卖大饼夹一切。 周伟红问:“你们两口子都是编程序的,现在去摆小食摊儿,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宋喜乐说:“你人家摆小食摊儿的,下班回家都是开着大奔和宝马。我写程序晚上可以写,但是也不能写一辈子吧,我看现在这行市能干到四十五就不错了,然后呢,还不是得再做打算?我不如趁着产假还没修完,有人给我上保险给我发工资时我主动尝试!” 周伟红说:“国家给的产假是养孩子和养身体的。不是用来给你过家家的。天津人有几个家庭能自己干早点儿的?我看你吃早点还行,是把好手!自己干这个,我绝不同意!你自己相信你能干成吗?” 宋喜乐说:“我不干,我姑不给我孩子,你们让我怎么办” “嗨,你小姑就那么一说,你不用往心里去!” 宋喜乐对亲妈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愿意让别人养我儿子的。可我不愿意,我从来就没有过这种想法。我也不愿意让别人白给我养儿子,我心里两边儿都过不去!” 周伟红说:“你就没有不折腾的时候,没有一天让人消停的!干点儿什么不行,你干个勤行儿,你是那勤谨人吗?还得我们给你擦屁股!” 宋喜乐决定的事儿,谁说也不行。在这件事儿上,张冀表示支持媳妇的所有决定,所有的活儿他可都可以干,只要媳妇高兴。 晚上,宋子祥郑重地把宋喜乐从楼上叫到家门口的路灯前,认真地对她说:“ 小姑你不要焦虑,等我上大学就能勤工俭学了,还有三年而已,到时候二宝也才三岁不到,我帮你养孩子!” 宋喜乐蒙圈了:“ 你要回学校上课了?” 宋子祥说:“我想明白了,学还是要去上的。但是你创业的活儿等我放学回来帮你干,早起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出早摊儿。” 宋喜乐有点头晕,被突来的喜悦砸得五迷三道地:“宋子祥,你这是抽什么疯呢?” “小姑,你不需要我吗?”宋子祥一本正经儿地问,“我以为你很需要我呢!” “需要需要!”宋喜乐头点得像鸡多米,“小姑特别需要你考个好大学,有个好前途,然后帮着小姑脱贫致富,小姑的未来都指望我大侄子呢!” 第50章 心生欢喜 邻居们都知道宋家的姑奶奶要弄个小食车儿卖大饼夹一切,没有一个人看好的。现在的孩子都吃不了苦,就宋喜乐姑奶奶那一款的,根本不是干这活儿的料儿。 周伟红别看在家给闺女一顿数落,在外面腔调儿就变了:“她三十多岁的人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怎么都是一辈子,按照自己的心意或者说,将来不后悔。我不让她干,万一人家干的发财了呢,我可担不起这责任。就算孩子干赔了,那她最起码也实践了,自己也有收获,作为家长,只要孩子遵纪守法,不损人利己,不违反道德,我们能支持就支持,没能力支持也不唱反调。” 又不是找爸妈要房子要地的,孩子遇到难处想自己干点嘛,过上好日子,也不是什么坏事儿。还是那句话,当年父母也是这么过来的,怎么就转过头看不起孩子了呢? “你们家喜乐从小就不爱干活儿,这回我瞅着又是胡闹呢!不过啊,该捧场还是捧场,咱们老街坊以及老街坊的家属,全都去捧场,谁也不能不完成任务。” 周伟红笑着说:“当初我开干洗店和小超市的时候,就是大伙儿一起捧场,还别说,渐渐地人气儿就上来了,才有了以后赚钱的日子。赚了钱之后,在房子涨价前又买下了隔壁一间,两套打通虽然还是不大,但实实在在改善了居住条件。再后来我们又给儿子娶媳妇,支持他们在北京买房置地的,这日子不就是从最开始的不确定,然后越过越好了吗?再等后来退休了,身体又如年轻时扛造了,那时电商平台也多了,生意不好做,影响到了心情。正好一对大孙子出生了,干脆关门带孩子。回响上班啊,做小买卖儿啊过程虽然辛苦,可也有不少乐子,回头看过去,有付出就有收获,总得来说心里还挺自豪的。” 邻居说:“咱们那时虽然下岗,可毕竟在厂子里干了一辈子,好多人当时都是有了三四十年的工龄,总有个盼头熬到退休,可现在孩子们从一毕业就得自己找工作,一个单位能干五年都算是长的,干三年都不算短的,两年一换工作也是常态,一年就找下家的多去了。等到他们有了三四十年工龄也不容易,而且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劳保,想起孩子们来,我这心里就一抽一抽的不踏实。” “所以现在孩子想干嘛积极支持一下,遇到困难就帮一把,以后想起来心里也不那么难受。毕竟当父母的也就这点儿力量了,咱也没给孩子留下亿万家产,孩子是个普通人不很正常吗?父母留着这点儿劲儿都不出干什么去?卖房环游世界去?我们不感兴趣。” 宋喜乐风风火火,说干就干,带玻璃罩子的小推车水灵灵地出现在了五大道街道办指定的售卖路段儿上。要怎么做大饼卷一切,做得好吃,价格还亲民,宋喜乐和亲爹进行了深入的切磋,亲妈在旁边也能给出非常有建设性的建议。两个侄子和闺女都是试吃员,宋喜乐和全家一起都吃撑了肚子,就请街坊四邻一起给提意见。 都说吃在天津,知道是嘛意思吗? 除了天津美食应有尽有外,就是天津人对吃特别讲究,食物端上来,从色香味就能观察出火候儿来,尝一口就知道各种佐料的多少。周围住的都是老天津,那在吃上提意见一个个都是专家。半大的小伙子最是吃不够的时候,建国跟两个孙子说,这几天你们给同学们多带几套,让孩子们也尝尝。自家做的,十几套也没太多成本,赚钱固然重要,心情好更重要。 经过几轮测试,最后他们选择了以下几种,大饼卷炒鸡蛋+油条+咸菜+面酱:这是天津人早餐的常见搭配,吃起来非常香。还有大饼卷酱牛肉+土豆丝+葱丝+甜面酱:酱牛肉的咸香有嚼劲,配上清爽的土豆丝和葱丝,用甜面酱提味,口感和味道层次都很丰富。还有大饼卷熏鸡蛋+豆皮+黄瓜丝+蒜蓉辣酱。大饼卷炸藕夹+茄夹+鱼豆腐+孜然粉。大饼卷鸡柳+生菜+沙拉酱。另外火腿肠儿、鸡排、牛排、鹌鹑蛋、蟹肉棒.....散装大军随时候命。 在家演练的时候,宋喜乐还挺兴奋的,爱吃什么就爱做什么,这都是在辙儿的,一边鼓捣,一边吃儿,心里美滋滋。李晨萱一大早看小姑子和公爹在一处忙活,她忍不住问:“喜乐,你就不觉得丢人吗?要让我站外面卖这个,我自己先臊死了。” 宋喜乐说:“丢人没觉得,就怕摆出去没人买倒是真的。我又没偷,又没抢,凭劳动找出路丢什么人了?” 经过几轮改良,老宋家一家子研究出来的宋家品牌,老宋大饼卷一切正式推出了。为了纪念这个日子,宋建国还提议出了一顿火锅,惹得快王桂兰暗地里又翻了几个白眼儿。 以后每天早上,张冀先去摆摊儿,然后姥爷送完孩子过去。宋喜乐去的时候姥爷也不走,被闺女哄回家歇着才肯离开。仗着离着家门口不远,家里四个老人都能过去转转,互相替换着吃早点吃午饭。老人们午休的时候,宋喜乐也回家休息了。等到傍晚的时候再出摊儿。等两个侄子放了学,路过的时候也去帮忙吆喝,主要是还带着同学去捧场,孩子们来了,那就热闹了。老百姓做小买卖儿这事儿,干的就是个人气儿。现在的小孩子都不缺一口吃东西的钱,结伴儿而来,“声势浩大”,引得路过的人也跟着排队。 觉得丢人?完全不存在的! 过了一段时间,李晨萱下班也专门过来瞅瞅,一开始她骑着共享单车不往跟前凑合,可发现宋喜乐风风火火地在摊位前忙活,好多人排队扫码儿付款,她遥遥张望,内心也有些蠢蠢欲动。 干这儿,真能赚钱? 还是有点丢人! 有了这帮同学来摊位儿前,还有老邻居们过来捧场,生意倒是像模像样的,至少比想象的要好一些。周伟红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只要动脑子、肯吃苦,总能赚到一碗饭钱,只是自己吃过这样的苦,总不希望孩子吃,同时更希望孩子有出息,能过上更好的生活。看到这样的场景,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王桂兰一开始不理解宋喜乐摆摊儿这个事儿,可后来发现买的人竟然不算少,虽然赚得不多,都是几个辛苦钱,但是这不是刚开始吗,总比没有这笔进项,天天在家里两饱一倒强。她倒是真心欢乐起来了。主要是吧,她发现儿媳妇干的这个活儿,自己也能帮把手。早上,她送完孙女上幼儿园,就能过来替儿子,没多久亲家公就来了,然后是儿媳妇,后面亲家母也来了,很多时候李晨萱的父母也来帮忙,等于这个小食摊儿,一大家子人跟着干,好像也没想象的那么辛苦。 宋喜乐和婆婆的想法是一样的,她从心里面觉得这些老人们,哪里是别人口中的负担?最起码在这件事儿上,就算是负担,那也是甜蜜的负担啊。五个老人轮流帮着盯摊儿,还有老公和侄子帮着干力气活儿。张溪语小朋友穿着公主裙给妈妈站台,吸引了不少幼儿园孩子妈妈的目光。这可是实实在在的cosy,生活版的乐高大玩具。 这天很晚的时候,大家都回家了,张冀今天要加班,宋子祥留下来帮小姑收摊儿。路灯下,少年认真地问她,自己组织来的同学对她生意有帮助吗? 宋喜乐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那当然太有帮助了!要没有你的这些同学们,这小摊儿根本撑不起来。你看周围竞争多激烈呀。就算是你姥爷的手艺一流,可别的摊位儿可都是干了好久的,熟能生巧懂吧?人家有自己的固定客户,别人想抢生意挺难的,多亏了你呢!” 宋子祥立刻激动了起来,宋喜乐看到半大小伙子的肩膀都微微颤抖了。她想了想问:“宋子祥同学,你是怎么做到让同学都来捧场的?” 宋子祥脸上又出现了久违的自信:“我学习好,在班里经常帮他们讲题。而且学校就是以成绩论,学习好的就有威信,就有号召力,我最近两次考试都是年级前十五,班级第五,自然有影响力。” “以前就想着等我老了的时候,我侄子能拎着点心上楼看看我。”宋喜乐嘴角都咧到耳朵根子了,“没想到我这还青春年少、貌美如花呢,这就得了大侄子的济了。” 宋子祥再怎么少年老成,这时候笑得也跟个小孩子似的。在宋喜乐眼里,就算他180了也是当年追着姑姑要抱抱的小豆丁,还是被小姑捉弄,被蒙上花头巾在地板上转圈圈的小屁孩。以前她是家里家最小的,大侄子降生了,她成为了长辈。因为很长时间全家都拿她当小孩儿,所以她一直特别珍惜在侄子面前长辈的身份。 过去父母条件不太好的时候,宋喜乐的小姑满足了她青春期一切的虚荣心,日子比班上大部分同龄女孩过得都滋润。等到宋喜乐自己当姑姑的时候,她很好的把这个习惯传承了下来,发了工资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衣服就想着给孩子们买。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报答自己姑姑什么恩情,侄子先一步回报她了。 宋子祥跟弟弟不一样,他只是有时候比较“愤青”,想不明白的事情,别人很难讲通,但是绝不吹牛。他从小在学习上就很有天赋,在初中打比赛的时候很多高中理科的知识都学过了。再加上自己自学恶补,复课后很快就追了上来。现在唯一有些落下的仅仅是语文和小四科,大部分都是背诵的东西。他的数理化单科成绩都是班级第一,年级前几。现在不能轻视任何人和事,但是放在初中的时候,考到这个学校和这里的同学竞争,确实是降维打击。 宋喜乐看着高个子但是身形单薄的少年,她忽然就想起了小时候,哥哥站在路灯下教育她不许欺负邻居小朋友的情形。 像,简直是一模一样! 李晨萱也来感谢宋喜乐了。别管小姑子回娘家过年横吃横打,还是她任性生二胎,或者是摆小食摊儿“丢人显眼”,至少她大儿子从中获益了,重新走进了校园,当妈的真想磕头感谢天恩了。 宋喜乐对嫂子说:“越是聪明的孩子,越不能用高压政策,否则反弹越厉害。就拿我来说吧,我没有哥嫂和大侄子学习好,可父母也没有用唯分数论严管我。所以你看我现在过得不好,可我在心里也从没把自己逼上过绝路,我都穷成这样了,我依然相信自己靠努力有一天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就算过不上,也不觉得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 见嫂子没说话,宋喜乐挠挠头,知道自己这惨状也没有说服力。李晨萱说:“我觉得让孩子们参与到家庭劳动中来也挺好的。光学习一件事儿,不认识五谷杂粮,不知道人间疾苦,学好了只是为了比别人强,学差了,也不知道差有什么不好,只是觉得丢人,学来学去都变成了空心的棍子,一掰就折了。” 宋喜乐说:“那倒是真的,我这一个牛排,不算人工,就算成本才赚多少钱?以前带他们去吃牛排,一份不够,你家老二自己得吃三份,从来不问多少钱。现在也知道姑姑站一天赚这么点钱有多不容易了。至少知道这日子是怎么过的了。” 回到家,宋喜乐跟老妈念叨这件事儿。周伟红说:“你还说你侄子,你就说说你自己吧。天天迷瞪马虎的,要不是你哥嫂结婚掏空了家底,没条件惯着你了,你不也还在家父母月了吗?我那时都担心,你在家天天睡大觉不去上班可怎么办!” 宋喜乐急了:“在你们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宋建国说:“你妈的意思是,我们想让闺女成为这样的人,可是没有能力,心里头想起来不好受。让孩子受苦了!” 宋喜乐这些日子起早贪黑没觉得什么,热油溅到脸上、手上眼里都没觉得什么,在外面大风小嚎站一天也没觉得什么,脸上被晒黑了一个色号没觉得什么,可听到老爸这句话,眼睛里瞬间出汗了。她嘴上不承认,可实际上明明就是给爸妈丢人了,给老宋家拖后腿了,一个才三十多岁重金上了四年私立大学的闺女现在去街头卖大饼卷鸡蛋了,那和当初不上学的有什么区别? 不对,还是有区别的,不用花那么多的学费,早早就能掌握出摊儿技能。 宋建国对着闺女叹了口气:“爸妈说得都是实话,别说你了,就是你哥,我们也没想孩子必须得怎么怎么样,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年,怎么都是一辈子。有吃有喝、高高兴兴的比什么都重要。你哥嫂那年带我们去旅游,佛祖面前写着四个大字,心生欢喜。我当时就有种顿悟的感觉。佛祖说的心生欢喜,就是从日常的日子里时刻寻找出快乐来,这是生活的最高境界。无论你的前路出现了什么障碍,无论眼下遇到什么困境,都能心生欢喜,你就跟佛祖同频了。” 宋喜乐说:“那不成傻子了吗?” 宋建国说:“傻不傻的,不是在于你知道多少,懂得多少,而是要你别挤兑自己,永远别轻视自己,永远别厌恶生活。” 一旁的宋子祥正在写作文,他大声的看着手里的字念出来:“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当你看清了生活的真相,依旧热爱生活。” 所有大人都顺着声音看向了趴在餐桌上写作业的半大孩子,顿时都觉得充满了希望! 第51章 大饼卷一切卷的是人生百味 钱小美带着富二代男友来捧场。楚明亮前几天刚提了一辆新跑车,华丽丽地停在了路边儿,手里拿着爱马仕的手包儿,小潇洒地过来小食摊儿前排队。 霍!一身名牌的俊男,珠光宝气的靓女也来排队买大饼鸡蛋,说明这摊儿上有点东西。 本来这是非常能让钱小美满足虚荣心的一件事儿,却差点让她和楚明亮分手了。楚明亮心里并没有看轻宋喜乐的意思,可是钱小美对这人的几句话十分有意见,三言两语她就不乐意了。 “钱小美,我说你表姐什么了,你怎么无理取闹呢?”蔡明亮也不是二十左右的毛头小子,这番相处下来谁不明白谁啊?这个女的又要显摆,又要立人设,越来越觉得累的慌。 “我立什么人设了?”钱小美大声说,“你刚才说干这个的,想赚钱太难。还说,为什么要干这个呢,干点什么也比干这个强,正正经经干这个就赚不到钱,怎么叫不正经呢?你这就是瞧不起我表姐。” “我怎么瞧不起你表姐了,再说我是和你谈恋爱关你表姐什么事儿?我就算瞧不起她了,你还要跟我分手啊?” 一句话把钱小美给问住了。是啊,自己会因为这些跟蔡明亮分手吗,舍得吗,还能找到比他更好的吗?蔡明亮吃准了她不敢因为这种“小事”就分手,而且摆明在这种观念不合的事情下也绝对不会哄她。钱小美的暴脾气因为这句话,也彻底冲上头了。 其实交往以来,彼此之间还是比较和谐的,两人不可能没吵过架,但最终都可以归为男女之间的小情小趣。可是这一次,蔡明亮不仅话说得直白而且讲话时的语调神态更让她受不了。蔡明亮说钱小美是过度解读,玻璃心炸裂,这样以后说话都得小心翼翼的,恋爱谈得得有多累? 什么意思,过去蜜里调油,现在因为大饼鸡蛋开始出现价值观裂痕了? 钱小美说:“我表姐凭劳动生存,怎么就得接受你的轻视呢?从小就写在书本里的话,劳动最光荣,你都就着饭吃了吧?” 蔡明亮觉得钱小美是个怪物,还是个有神经病的怪物。他说:“我什么时候说过凭劳动生存丢人了?我说得是想要这样致富基本上不可能了,这傻子都知道吧?” “怎么不可能?超市还能连锁呢?小食摊儿干好了,也能连锁,也能做成品牌,也能做大,说不定还能上市呢!” 还能冲出地球走向宇宙呢? 蔡明亮都无语了:“你确实脑子有问题,鉴定完毕!” 钱小美知道宋喜乐干大饼鸡蛋赚不到多少钱的面儿大,可蔡明亮这么直白的说,还用这种毫不掩饰轻蔑的口气,她就觉得他说得不仅是表姐,说得更是自己。她从上大学就开始养活自己,而且是干干净净、力争上游地养活自己。她从一个普通的销售专员一路走到今天成为项目经理,从来没有为了利益做出什么损人利己或者是违背道德的事情,付出的都是辛劳和脑力,怎么就不能致富了? 她从小像拖油瓶一样各种寄人篱下,到现在有了自己百八十平米的房子,虽然是二手房还欠着一大笔贷款,可她心里老自豪了。她还自己早早就买了车子,如今自己有一些金银首饰....这都是小时候梦寐以求的东西,她相信自己的未来会更好,怎么就不能致富呢? 蔡明亮默默听着,嘴角弯起,不说话了。 此时无声胜有声,钱小美在沉默中听到了战鼓擂擂,妹子更愤怒了。 刚刚两人刚从一家私家菜馆吃饭出来,大厨推荐的菜品味道确实非常好,可是吧就是量太小了,一道菜两个人的分量,基本上都是两口光,一人一口。陆陆续续上了二十多道菜,她愣是没怎么吃饱。 工作多年,高档饭店钱小美可没少去,可这么少菜量的倒也少见。一结账两个人吃了将近一万块。钱小美本能换算成表姐要卖多少套大饼鸡蛋,没有虚荣心是假的,可隐隐也觉得有种不安和内疚。 不过哈,钱小美的这种内疚并不是对表姐,而是对自己的内疚。但是为什么之前没有这种内疚,还是因为宋喜乐卖大饼鸡蛋这事儿触及到了她的灵魂深处。她这一路走来,靠得并不是任何人,成就感也不是任何人给予的,当年自己在大学宿舍里一块月饼都舍不得买。一个馒头一顿饭的时候也不是一次两次。现在的生活离自己那么近又那么远,说是虚无缥缈可又实实在在的日常享受过。 事后,宋喜乐跟钱小美说:“你确实有病,我看就是内心空虚没嘛寄托。过去蔡明亮有蔡明亮的日子,你有你自己的日子,都好好地过了那么多年。现在你们一起过日子,过得貌似还算高兴。将来万一你们分手了,人家蔡明亮肯定不会因为你走了,日子就过差了。而你离开了有钱的男友,如果还能保持持续个人的发展,还有能力凭自己都本事过好日子,这不就得了吗?蔡明亮人家也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现在就是很难实现阶层跨越了,我宋喜乐和全家一起再怎么使出吃奶的力气去努力,大概率也不会比蔡明亮他们家有钱了。这也不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做不到跨越谁,那我每一次都努力跨越自己就好了。” 家里地方小,谁说话都能听两耳朵,这也没办法,宋建国从厨房里悠哉悠哉地走出来说:“再说了,一辈子长着呢,谁知道谁碰到哪颗牌就糊了。咱不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可也别自己限高。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但是呢,萧何月下追韩信,谁也没比谁强多少。” 宋建国说着说着还唱了起来,最近这首歌特别流行,唱到了老爷子心里头。 北方人烙大饼使唤用大饼铛,多倒油少放盐就烙出了好多层 吃大饼有花样也能炒焖烩,刚烙得最好吃它卷嘛吃都行 大饼卷炒鸡蛋好吃又好看,大饼果子配豆浆是味道特别浓 大饼卷上炖牛肉它怎么吃都吃不腻,大饼卷素丸子它架炮往里轰 天对地雨对风是大陆对长空,大饼他卷一切咱吃的是内容 酸甜苦辣咸是鲜香麻酥脆,卷的是人生百味尽在不言中 北方人烙大饼使唤用大饼铛,多倒油少放盐就烙出了好多层 吃大饼有花样也能炒焖烩,刚烙得最好吃它卷嘛吃都行 大饼卷上皮皮虾他怎么能够不扎嘴,大饼卷炸蚂蚱还为民除害虫 大饼他卷手指头是自己吃自己,大饼麻将和白糖专治肚子疼...... 宋喜乐两口子摆摊儿有点儿上瘾了。天天有钱进,虽然少,可是总比没有强。有了这份收入,至少能给爸妈把自己一家几口的饭费交了。 要不是没有办法,谁愿意啃老? 这个世界上自私的人很多,但是绝大部分人的快乐其实都是来自给予别人,哪怕是为了炫耀后,普通家庭里,也没几个人乐意手心向上的。欠亲人的钱先缓一缓,老娘卖金镯子的钱先缓一缓,怎么也得先把两个人的信用卡还清了,然后就去接孩子回家。 宋喜乐和张冀算了算,眼下辛苦确实辛苦,可这么下去生活费、房租、幼儿园的费用还有儿子的奶粉钱以及日常开销足够了。 宋喜乐说:“树挪死人挪活,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别人怎么看我,我没那功夫琢磨,我日子怎么过,自己才最清楚。” 张冀说:“现在当务之急是把孩子接来。我晚上兼职编程序的甲方说是三个月后能结款,到时孩子也回来了,如果钱富裕,一定给姥姥再买个金镯子,明年五一前把一对凑齐了。” 宋喜乐切了一声:“看你这眼冒蓝光的样子,就跟中了五百万彩票似的。这么起早贪黑的全家折腾才有几个钢蹦儿,看看你熬的,小眼儿的眼袋都出来了。” 这个时候说什么媳妇受苦的话都没有意义,张冀只有利用所有时间能干的都多干一点儿。 “冒嘛蓝光啊,姥姥的脚镯子和脖子镯我都记着呢,一定能有兑现的那天!” 小本买卖赚点钱补贴生活,给自己另寻一条活路儿,同时图个乐呵。可宋喜乐的宋氏大饼卷一切才干了没多久就不太平了。 这是城管指定的摆摊儿地点儿,周围就宋喜乐一个本地的。很多人垃圾不及时处理,弄得本来整洁的地面非常脏,尤其是晚上城市管理人员和保洁下班之后,好好地地方,弄得不像样子。宋喜乐看不惯,就指出他们的问题,并且自己率先做了表率,周围清理得干干净净的,就跟在自己家做卫生一样用心。 就这几句话和这个行为惹来周围小贩儿们的不痛快了,好几家合起伙来挤兑宋喜乐。 “我说姐姐,你都卖大饼鸡蛋了还关心市容市貌呢?你这觉悟应该当市长去,在这摆摊儿太屈才了!” 宋喜乐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面对这样的恶意调侃绝不含糊:“听口音你就不是天津人。不是天津人就可以在天津市赚着天津人的钱,霍霍天津市,还骂着天津人?做人不能这样,可以不爱,但是不要伤害。不求感恩,但得有良知!” “我跟你说啊,这里卖大鱿鱼的没几个真没钱的,你算是最没钱的一个。” “赚着白菜帮子的钱,还关心国家大事,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你一个小老百姓关心什么城市卫生,拿宣传费了吗?我看你年纪轻轻干这活儿,就是脑子不灵光的,但凡有点头脑也不会长得不错,把自己弄成这样,现在孩子老大了,这辈子完了。” 各种口音交杂在一起,口哨声四起,奚落声无数,彻底把宋喜乐惹火了。 “天津人爱天津还有错了?”宋喜乐说,“政府让老百姓有这个自主谋生的方式本意是为了大家好,可是如果你们这样的人不爱城市环境,随心所欲的破坏城市形象,只顾自己赚钱损害大众的利益,那你们这生意也做不长久了,很快就会有人来管,到时候不让你们摆摊儿赚钱了,损失的还是自己。” “呦呦呦!”大家起哄,“有本事你去投诉,到时候你也别干了!” 宋喜乐说:“当我不敢是啊,姑奶奶还怕你们威胁?我投诉的是不文明摆摊儿的现象,破坏城市形象的人的脏心烂肺。执法部门要的是城市的烟火气,不是要让城市乌烟瘴气。你们这是吃奶骂娘,自掘坟墓。” 宋喜乐的投诉电话还没等转天上班时间打呢,先是推车轮胎就被人给扎了,后面玻璃又被人给砸了。找相关部门调监控,监控是坏的。宋建国感叹,关键时刻总是坏监控,这也奇了怪了。 这样一来,宋喜乐好几天做不成买卖儿了,还得花钱修车。之前准备的食材当天在外面没卖光的,变得不新鲜也都浪费了。以前买件衣服都好多钱,现在算算损失的这点儿钱,她心疼不已。 周伟红劝这两口子:“你让那些外地摆摊儿的爱你的家乡,本来就难,得靠制度约束。再说了干勤行三教九流都得遇得到。你们以前干计算机的、互联网的,就不都是社会精英,那至少也是知识分子扎堆儿的地方,素质肯定是不一样的。你早该做好心理准备。” 张冀说:“要不别干了,这本来也不是长久之计。这帮人太没下限,回头对老人和孩子再使坏。” 宋喜乐和张冀意见不合吵起来。这时,宋家来了不速之客,久未露面的宋大姑来了。毫无疑问,宋建月此次到访还是为了钱儿,而且这次,她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只是,这位宋家大姑一进门没说正事儿之前,先把宋喜乐数落了一大通。她最后拉着李晨萱说:“你们家一年出这么多事儿,就是因为宋喜乐这个扫把星给搅和的。闺女本来就应该回娘家过年,她还带个心脏快不跳了的病婆婆来,知道她婆婆为什好了吗?那是因为把病气儿都过到别人身上了。从迷信的角度说,你爸好好地得这个病,就是过年时沾了晦气。” 别人没急,李晨萱先跟宋大姑翻脸了:“大姑你也别在这儿挑拨离间,别说这些话我听着恶心,就是子祥子瑞的姥姥姥爷在这儿也得骂你。爸妈在,喜乐是老宋家的姑奶奶,等爸妈百年以后,喜乐在我和宋喜明的家也是姑奶奶。凡是来挑事儿的,都得被我们轰出去。” 宋建月被弄个没脸,指着弟弟说:“宋建国你告诉你儿媳妇,谁才是这个家正八经儿的姑奶奶?” 宋建国捂着肚子说:“哎呦,我肚子疼,得大便!” 周伟红跟大姑子说:“咱爸咱妈当年两份退休金,你们两口子和我们两口子四个人前后脚儿下岗,一起来啃老,两位老人谁也没嫌弃,倾囊相助帮助咱们两大家子度过难关。现在孩子们有困难,我们不帮助,还嫌弃,都对不起列祖列宗。” 当年宋建月生沈强时还在农村插队,孩子十个月就送回了姥姥家。宋爷爷宋奶奶第一次见隔辈儿人,跟眼珠子一样宝贝。外孙女是倒着生出来的,出了娘胎连气都没有,在儿童医院住了几个月才捡回一条命。是宋老爷子卖了一块手表给孩子交的医药费。这两位老人从儿女到隔辈儿人甚至包括老邻居有求,就没有老人不关照的。 宋建月说:“爸妈说好听了是觉悟高,实际上就是傻。但凡自私点儿,儿女也不会混成这样,早享受高干家庭待遇了。” 周伟红说:“一个人来世间一遭,不是为了让别人评价,更多的是为了本心的安宁与无悔!” “你们别跟我讲大道理,今天我家里有了难事儿,欠我的十万块钱说什么都得还了。还有我孙女不是在喜明的公司实习吗?你们喜明最近跟一个女的好上了,你们不信我,可孩子从不说瞎话。李晨萱,你说喜乐永远是老宋家的姑奶奶,可你未必一直是老宋家的儿媳妇呦!” 宋喜乐一直没搭理自己的大姑,可听到这一句怎么也坐不住了。哥哥是家里的定海神针,他要是出了什么差头儿,可就真不好办了。 第52章 只有吃到嘴里的才是真的 宋大姑这脾气秉性到底随谁呢? 老宋家几代都找不出这么一位来!别管她投射的这颗重磅炸弹是不是真的,就这么明目张胆,毫不掩饰地来弟弟家挑事儿,也是没谁了。 宋建月从小就被左邻右舍称为大疯丫头。小时候隔壁的邻居老人去世,当时还是孩子的她,冲过去哭着喊着也要戴重孝。吓得大伙说:“我的小祖宗呦,你爸妈都好好得,这个衣裳你可不能瞎穿。” 宋大姑是老三届,可实际上初中就没怎么学课本儿知识。那时宋爷爷和宋奶奶因为家庭成份得问题日子过得艰难,虽然是高知分子,单位里得中流砥柱,可也被整得够呛。天天不是写材料交代莫须有的问题,就是在单位接受思想教育,有时还会被体罚。就这还不行,宋爷爷被下放到河北省黄骅县好长时间。 宋奶奶在单位一边接受思想教育、一边儿接受体罚,一边回家照顾一大家子人,每天精疲力尽,精神天天受到摧残,体力也跟不上,哪还有精力教育孩子?能胡掳着过日子就不错了。单位里,天天都有出人命的,能熬过来的都是心大的。 彼时作为宋家最大的孩子,宋建月就当起了半个家。当时她的奶奶还在世呢,可身体非常不好,从农村被儿子接到天津市来,小脚老太太也不敢出门,也是这个大孙女伺候着。三年困难时期,宋建月自己的口粮舍不得吃,给饭量大的弟弟分一部分,有点儿细粮有个鸡蛋的时候,也全都给奶奶和弟弟。她脾气大嘴巴黑,外面打架不含糊,家里教训弟弟更不手软。奶奶说话讨厌的时候也绝不忍着,本来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可一切都从下乡插队后大变样儿了。 十四五岁的城市孩子来到了大农村,吃喝住行没有一样是习惯的不说,遭了大罪,孩子们自己也不知道,整天还嘻嘻哈哈的。比如月经期为了不耽误干活儿,三九严寒直接把脚泡冰水里,一群半大的孩子没人问没人管的。有的男孩子毛还没长全呢,就学会了喝酒。 为什么?不喝酒大冬天真冷啊。后来回城后说是酒鬼没人看得起,可谁知道当年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后来大点儿了,插队的新鲜劲儿过去了,才发现日子实在是太苦了。熬不过去的时候,家家回不了,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尤其是生病好不了的时候,就想找个伴儿,已经那么苦了,更不想太孤单。一群小毛孩子就早早找上对象了。沈清白的父亲在天津当铁路工人,他和母亲在当地农村生活,见到宋建月一通猛追,嘘寒问暖,这就得手了。 两家的生活水准和家庭层次相差太远了,沈清白心里不平衡,渐渐地就开始诋毁宋家二老。把老宋家成份不好,什么不会过日子,造谣老宋家特别穷(明明比跟他们家条件比是一天一地),还说什么老宋家高攀他们家.....总而言之就是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黑白颠倒,编扒造谣,得了便宜还反咬一口。自己是要饭的反把老宋家说成乞丐。 说白了就是自卑! 要不怎么说宋建月是个大疯丫头呢,嫁人之后渐渐就被婆家同化了。听到他们拿自己娘家胡说八道不仅不反驳,反而跟着一起说,一起造谣。尤其是小妹出生后,看到父母和弟弟待小妹好,宋建月就把宋美娟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从始至终都不待见这个小妹妹。宋美娟结婚的时候,宋建国作为老大哥给小妹子配送了金耳环、金项链和金戒指,还有一个红宝石吊坠。大疯丫头宋建月“追杀了”宋建国好多年,非让弟弟也配送自己一套。 后来宋建国做买卖赚了点儿钱,真给大姐买了一个一套蓝宝石项链、戒指和耳环,可是花了不少钱。有人问为嘛不买金的呢?那是因为沈强当时要娶媳妇,人家点名要一套蓝宝石首饰。这其实算给外甥结婚上礼也不错,可宋建月哪能这么便宜了小弟?就说这是补姐姐当年缺失的嫁妆,外甥结婚该给多少礼一分也不能少,少一分没完! 这都成笑话了! 以前宋家二老活着的时候,这大闺女就有事没事儿的过来添堵,除了吃拿捎偷就是挑拨离间。不仅挑拨弟弟和弟媳连自己亲爸亲妈之间都挑拨。宋美娟和宋喜明姑侄先后考上南开大学后更给宋建月气坏了,在家里摔碟子砸碗,骂老头骂儿子,直呼老天不长眼,为什么不让自己那么孝顺听话的好儿子沈强出人头地? 在宋建月的心里,他们家沈强是全天下最好的孩子,虽然学习不好,在外面窝窝囊囊,可在家听话啊,孝顺啊。老娘让他往东绝不往西,让他打狗绝不骂鸡。沈强还有个妹子,从小就是为哥哥服务的,职专没毕业就耍脾气不上学了,放在别人家父母肯定打着骂着也得混个毕业证。可老沈家跟老宋家稀罕闺女不一样,老沈家从几代起就重男轻女。见沈蓉不上学正好,干脆“卖了”闺女给儿子娶媳妇。卖这个字说得有点扯,实际上就包装青春年少的美少女闺女,嫁给有钱人。 可有钱人哪有那么好嫁的?不过沈蓉虽然脑子随了爹,可颜值随了老宋家,年轻时交的男朋友条件都非常好。其中就有一个家庭条件特别好,自己也很有本事的小伙子跟沈蓉求婚,沈清白没客气,张口就找人家要五十万彩礼。好家伙,当时天津市的房子才十几万一套,金子才100块钱一克,狮子大开口,也没把人家劝退。 小伙子说:“要五十万也不是不行,不过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以后她就不是你们闺女了,老死不相往来,只是我媳妇,生的孩子也没有你们这样的外祖儿家。” 沈清白本来是很同意的,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年轻气盛的沈蓉就把对象骂了一顿,对方恼羞成怒,结婚的事儿也就黄了..... 直到有一天,家里给沈蓉介绍了比孩子大二十岁的离异男子,矛盾终于爆发了。后来沈蓉嫁了初中同学,条件很一般,结婚时婆家给买了一个金手镯,还被娘家撸下来,戴在了嫂子手上。婚后生活拮据想要回过去某个男朋友带自己去绘画大师那里被赠与的名画,让父母给骂了一个狗血淋头,说结婚前的东西都是娘家哥哥的,嫁个臭要饭的才往回拿。 总的来说沈强的孝顺是因为老妈无条件到处为他争取利益,他的自私不用自己去吆喝就能满足私欲,还能落一个老实孝顺的名声。对了,沈强结过两次婚,第一次结婚短短一年不到就把父母给置办的婚房给折腾没了。第一个老婆是他在纺织厂的同事,两人都二十出头,姑娘下班就喜欢外面瞎惹惹,失恋要自杀。那时宋建月和一帮知青姐妹们学佛,沈强就下定决心要拯救这姑娘。宋建国当舅舅的语重心长劝大外甥,婚姻大事得慎重,一旦当成儿戏,动辄伤筋动骨。拯救别人自己也得量力而行,更何况你结婚的钱都是你父母攒的老本儿,甚至是棺材本儿,不好轻易送人的。 沈强哪管那一套,鬼迷心窍就是要往火坑里跳,反正无论出了什么事儿,爹妈都会给自己善后的。这第一任媳妇结婚前就是风流人物,婚后也没闲着。沈强新鲜劲儿过了,耐心很快也没了。拯救不了那就离婚,还必须马上离,人家一天也不想受这窝囊气了。他大男子主义这么爆发了一次,半个独单赔给了人家。 外面怂家里宠,说得就是沈强这个孬种。 这次,宋建月来弟弟家毫无疑问也是因为儿子。这货在外面跳舞本来是纯娱乐,哪知道被一对河南夫妻俩仙人跳了。怎么这倒霉的事儿,怎么就单纯找上沈强呢,所以受他是外面怂家里宠的产物呢。 “我也不多要,你们就把之前欠我的钱还上,这么多年连本带息二十万。还我二十万,以后你还有姐姐,不还,以后我死了都不通知你!” 宋喜乐嗤笑:“爱通知不通知,还真拿自己当棵葱呢!本来这些年也没联系,每次联系都是为了钱,还不如不联系。你儿子在外面搞瞎扒,就恨不得别人家儿子也不正劲儿。我哥比你儿子素质高一万倍,你心眼子不好使也改变不了他是正人君子。” 宋建国一直觉得大姐七十好几了,能不让她生气就不让她生气,能哄着就哄着点儿,毕竟是一奶同胞,小时候也疼自己,姐弟也是很有感情的。可今天宋建月这波倚老卖老的操作太不地道了。她这是杀人诛心啊!一个家外面的困难,大家心齐都可以联手一起克服。可一个家要从内部出了矛盾,那裂痕就很难弥补,然后裂痕一点点扩大,弄不好分崩离析,好好地一个家就散了。 宋建月洋洋得意地说:“你觉得我儿子不如你儿子,你儿子比我儿子优秀一万倍?我还觉得我儿子比你儿子优秀十万倍呢。不过有一点我必须承认,你儿子的小三比诬陷我儿子那个河南娘们儿确实优秀十万倍。我听大孙女说,那女的是清华毕业的,结过一次婚没孩子。家庭背景非常牛逼,现在是宋喜明的上级,可年纪比宋喜明还要小三岁,人家听说宋喜明有两个儿子不但不担心,还觉得以后不用生育了,省了大麻烦。” “滚!”李晨萱一直没吭声,听到这里情绪彻底绑不住了。这么久以来,家里出了这么多的事儿,她的内心紧紧绷着儿一根弦儿,因为宋建月这几句话,那根弦儿断了。 宋建月叉腰指着李晨萱鼻子骂:“我侄子要是娶了别人,你算是老宋家哪根儿葱啊?看看你拖着个绝症患者的爹,只知道享受不知道付出的妈,拖家带口到公婆这儿来当祖宗。我们家好好的老大本来欢欢喜喜地跟着爷爷奶奶生活,没上过什么补习班,学习一路名列前茅。你自己失业从北京回来了,生生就弄得老大得了抑郁症,你还好意思让我滚,这要是过去大家庭,我就代表老宋家不要你了。滚蛋!” “大姐,你够了!”宋建国也要赶人了。 “宋建月,晨萱是我们的儿媳妇,也是唯一的儿媳妇,你少在这儿挑拨离间,当年没挑拨成功我和你弟离婚,现在又开始打我儿子主意了,做梦!”周伟红气得直哆嗦。 “你们承认李晨萱是唯一的媳妇有个屁用?关键是人家宋喜明喜欢什么样儿的媳妇。” 宋建月已经做好了他们不借钱的打算,除了这件事儿要堵心他们,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宋建国,你既然不讲亲情,不讲道理,在关键时刻忘了老大姐小对你们的好。忘了要不是老大姐替你上山下乡,你能一直在天津市活得这么滋润?你都忘了,没良心的东西!” 宋建月说这说着,自己也难受起来,两行眼泪顺着眼底流下来:“宋建国,你大姐小时候怎么疼你,你都忘了,爸妈不在家,你高烧不退,不是我抱着你去医院,你早死了。那些年吃不饱饭,我把自己嘴里的玉米饼子抠出来供你吃,忘恩负义的东西!” 宋喜乐直接上手了,推着宋大姑就往外走。 “宋喜乐,我有心脏病,你小心儿点儿!”宋建月大喊。 “你犯病,我可以给你偿命,你霍霍我们家就不行,滚蛋!滚蛋!滚蛋!”宋喜乐犯起浑来,不管不顾,管你是七十多的还是六七岁的,你不仁就别怪我无义。她一声比一声高,头发都炸起来了! 宋建月临走前正式下了通知,她要跟弟弟打官司,要把宋建国这一大家子告上法庭。 屋漏又逢连雨天,船迟又遇打头风。宋喜乐也想到了红楼梦里的那句话: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至死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宋建国说:“放在别的时候,给老大二十万也就算了。可是现在这个时候是真拿不出来。我也不想纵容她这么胡闹,不能因为有血缘关系就能跑到人家来胡说八道!” 大家一言一语地劝慰李晨萱。可李晨萱的心已经因为宋大姑的话无法平静了,她也想做到不被外界因素干扰,可偏偏她知道那个女人是谁,那个女的确实优秀,确实对宋喜明很有好感,这才是让她感到最无力的地方。 宋喜明稳重成熟,踏实可靠,有颜有才虽然都到了四字当头,可他的含金量肉眼可见比自己要保值多了,随着他升职的节奏还有更大升值的空间。男女平等在如今这个社会上已经深入骨髓,可是四十岁的李晨萱在今年她真的非常依赖宋家明,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今年她不止一次想过还好自己有一个理想的婚姻,如果连这个婚姻也不保险了,她真不知道这日子要怎么过下去了。李晨萱觉得的勇气已经被生活的磨难消耗得所剩无几,婚姻是最后的营养包。 其实,从少年时期一直到现在,宋喜明一直都很受女孩子欢迎。哪怕现在他的头发少了,脸上有了皱纹,可只要事业是往上走,魅力就依旧有增无减。李晨萱觉得自己也挺精神分裂的,要不就是怕宋喜明跟自己一样下岗,要么就是怕他事业往上走,被别的女人盯上。 可如果是自己想得太多,自我内耗就算了,她可以调整心态改变思维方式,可偏偏啊她担心都都是“真的”。过年前的时候,不仅她被裁员,宋喜明也是在工作中各种危机,这个危机在过年的时候都越演越烈,当时夫妻两个人都知道,要是一起下岗,这日子真是不好办了。好在经过不懈努力,宋喜明的工作总算度过了危险期,他也在项目中又一次显露头角,得到了领导的认可,再一次成了项目中的大拿,这不红颜知己就更加相信了自己的眼光,再也不犹豫,直接贴上来了吗? 这两个极端的整个演变过程就没有中间地带。李晨萱觉得不是自己焦虑不焦虑的问题,不是自己性格讨喜不讨喜的问题,她觉得这是社会问题,不是她焦虑,不是她情绪不稳定,是大环境根本没法不焦虑,没法做到有安全感,没法做到能够保持情绪稳定。 宋大姑杀人诛心,这晚上是彻底把“风雨中”的老宋家屋梁给晃活动了。 无论发生什么事儿,生活都还得继续。哥嫂的日子得好好过,她现在核心任务是得赶紧把孩子接回来。宋喜乐忽然觉得大饼卷一切固然好,可是现在天气变凉了,卖炸串儿和热奶茶也很有市场。她从小就是说风就是雨的性格,这不大晚上的,宋喜乐就拉着嫂子回忆高中时代下学路上吃炸串的日子。 “嫂子,你不记得了吧?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那时高中下课,我背着三十斤重的书包,饿得前心贴后心。这时走着走着,突然一股油炸的味道首先闯入鼻腔,带着微微的焦香,让人仿佛能感受到热油在锅中欢快地翻滚,滋滋作响。” “宋喜乐,你能不能回你的房间睡觉去?你老公, 你闺女都在等着你呢,我想静静行不行?” “嫂子,你今天一定不能让自己静下来,听我的。”宋喜乐坚决不回自己房间,继续“讨厌人”。“然后我跟你说啊,前面就是卖炸串儿的摊儿子,她们一帮学生凑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番奇妙的景象。” “我不想听!” “不,你想听,你特别想听!”宋喜乐绘声绘色地描绘着,“只见各种食材在油锅中被炸至金黄酥脆,散发出独特的香味。当时零下好几度,我肚子咕噜噜噜的叫。那蔬菜裹着面包渣儿在高温下变得更加浓郁,土豆的软糯香甜、茄子的醇厚绵密,都被热油激发得淋漓尽致。肉类的香气则更加诱人,鲜嫩的鸡肉被炸得外酥里嫩,散发着浓郁的肉香,每一丝纹理都饱含着油脂的滋润。香肠在油炸后,外皮变得香脆,咬一口,汁水四溢,那股咸香的味道在口中散开,让人回味无穷。” “宋喜乐,你哥出轨了,你知道吗?” “我哥没出轨,我可以用生命做担保。有人爱他这应该是肯定的。” 别管真假,听小姑子这么担保,李晨萱心里竟然好受多了。 宋喜乐继续描述:“调料的香气则为炸串增添了一抹别样的魅力。孜然的浓郁、辣椒的火辣、芝麻的香醇,相互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令人垂涎欲滴的复合香味。每一口炸串都裹挟着这些调料的独特风味,刺激着你的味蕾,让你欲罢不能。” 那时她的零用钱已经不少了,有时一晚上能吃十块钱的。她不仅爱吃肉串,更爱吃素串儿。炸素串相信在天津长大的孩子都吃过,一口咬下去会发出“咔嚓”的声音。她还最爱爆浆鸡排,金黄油亮的炸鸡排已够让人垂涎,再加上奶香浓郁的芝士爆浆,一口咬下,浓浓的芝士止不住地涌出,温热地流淌在舌尖。 “天津炸串的香气,本就是街头巷尾的一道独特风景,它散发着生活的烟火气,让人感受到这座城市的热情和活力,如果在夹杂着我宋喜乐的青春回忆,那我即将卖的可不是炸串,我卖的是经受了岁月的洗礼后,独一无二的青春的味道。” 李晨萱本来正心烦意乱,被小姑子这么一打扰,她竟然饿了! 宋喜乐说:“嫂子,反正你也睡不着,跟我一起搞炸串儿吧?现做现炸,边炸边吃。管他男人出轨还是孩子不听话,咱们先吃美了再说!” “就没见过你这么没心没肺的,拳头没打到你身上,你自己不疼!” “拳头得打到干坏事儿的人身上让他疼才行,打咱们身上就让他打空了走,叫上我爸,先让他给咱俩炸几串儿。咱谁都不给,让那几个小的光看着流口水。” “嫂子,人得对自己好一点儿,别的买买买其实都是假的,只有吃到嘴里的 好吃的,才是真的。” 第53章 生活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是傻逼 宋喜乐是个实干派。要么不干,要干就干票大的。要不然不做,要做就做最产品最全的炸串儿摊儿。宋建国说闺女:“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你从小沾吃就得吃全乎的,少一点都说吃得不满足。你是按照自己的吃串习惯,揣摩客户需求。你哪是忙活别人,你这都是忙活自己呢!” 宋喜乐对老爹说:“我的需求就是最基本的老百姓的吃串需求。话说下沉市场也不能下沉品质啊,消费降级也不能降级品味啊。炸串儿这种带着老百姓生活印记的小食品,便宜不代表没有品质,随处可见不代表美味打折。话说我自己要是觉得好吃,那大部分人就不会觉得难吃。” 宋建国说:“从小你就忙活这口吃,越忙活还越上瘾!” 宋喜乐说:“作为老百姓的代表,我宋喜乐目前就这点儿了乐趣了,必须把乐趣最大化,把快乐具像化。谁说我卖炸串就不是实现梦想,梦想可以是改变世界,梦想也可以是优化炸串,让大家花同样的钱,吃得更满足。买房、换车、孩子考985这些事儿很难办,可要说路边买把炸串,吃得心花怒放完全可以实现。” 好家伙,宋喜乐一大早上又拉着嫂子跟自己一起忙活。李晨萱哪有这个心情,可宋喜乐却真的玩儿嗨了。她自我总结:“干自己热爱的事业,那不是辛苦,那是享受!” 夏春华第一个理解不了,这姑娘家家的都卖上炸串儿,好好的白领阶层都沦为地摊儿经济了,这还享受 ,这是不知愁吧? 宋喜乐直接怼回去对夏春华说:“这人啊得有创造幸福的能力,如果不能创造幸福也没什么,就是别专门创造焦虑就行。前者是能力,后者是智商。” 夏春华听到这里,顿时闭上了一直瞎逼逼的嘴。要是换做以前,她早带着老头直接就杀到北京了,别管是传闻还是真事儿,宋喜明必须把这个事儿给说出个头头道道儿。可是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情况就变得比较微妙。现在家里全都指望着宋喜明呢,你把他工作给闹没了,闺女这一家四口喝西北风去?闺女现在虽然也有工作,经济独立,就算也能做到思想独立,可是他们这一家四口,还有她和李保全这六口人终究是需要女儿和女婿协力才能撑起来的。 还有要是以前,夏春华得没完没了跟老伴儿吐槽,可老伴儿现在这个身体状况,她也得在他面前忍着,还得给他提供情绪价值,吃宽心丸儿。她就只能跟闺女索要情绪价值,完全不顾李晨萱才是当事人。 无论怎么说,老宋家本来是和睦团结共担风险的一家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这种事儿,别管真假大家心里都有了疙瘩,这比平时吵吵闹闹,你挑我,我挑你的时候更容易让人离心离德。宋喜乐想起了中学时语文课本里的一句话: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她私下里给哥哥打了电话,得到的回答肯定是无中生有。 宋喜乐也给沈月打了电话。沈月先痛斥奶奶大嘴巴,可也语重心长地对宋喜乐说:“表姑,我表叔是个有原则的人,但是感情这东西,有时不是原则可以坚守的。表叔最近压力太大了,好多事情你们都理解不了。” “你给我闭嘴!”宋喜乐直接发飙,“身为女人,你首先要站在我嫂子的角度上考虑问题,否则以我的能力,大事未必能办成,把你从我哥的单位里消失,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沈月第一头疼自己奶奶,第二头疼就是这位表姑。但是这位二十出头的小姐姐同时也继承了这两人的暴脾气:“我实习不实习的,转正不转正的没关系。但是得讲理,不是每一种婚外情都必须被唾弃!” 宋喜乐冷笑:“你这么善解人意,那我祝福你恋爱后、结婚后对象和老公都给你高高的戴绿帽。” 根据对大哥的了解,宋喜乐意识到这个事情恐怕是不好办了。天气越来越冷了,她觉得自己的生活遇到了很多困难和挫折,但是还未见底。整个宋家都笼罩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飘摇之中。周伟红让李晨萱不用管家里的事儿,去北京找宋喜明。儿子在电话里也矢口否认,作为父母他们已经表明态度了。 “两孩子和亲家公、亲家母我们都会照顾妥当的,你不用担心。咱也别在这里猜闷儿,去了跟他好好聊聊。如果有必要,你就辞了天津的工作,结束两地分居的日子,两口子别管距离多近,晚上还得一起生活。” 李晨萱笑得无力:“他出差了,和那个女同事一起。也不怨他,都是公司的安排,除非他不想干了。” 这要是放在以前,宋建国就直接让儿子辞职回家,可是眼下经济实在是不允许,儿子这个岁数没了工作也前途未卜,可这么工作,只能靠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但也绝不是长久之计。 早上,正在帮着准备出摊儿的李晨萱听到小姑子坚如磐石的一句话飘来:“任何婚外情都是不道德的,无论什么原因,我都不会原谅。哪怕对方是最崇拜的大哥,我也跟他死磕到底。嫂子,你不是一个人!” 李晨萱眼圈一红,心里猛抽一下。 宋喜明在电话里矢口否认,她也没有证据,她也不想有什么证据,因为也没有什么财产来需要扞卫。新房写得是她的名字,存款基本上已经消耗殆尽,仅有的一点儿备用金也在她这儿,甚至宋喜明的工资卡都在她这里。她失去的不会是财产,可比财产更痛心的是她不能失去这个人,更不想散了这个家。但是无论结局如何,小姑子的这句话的温暖都足以让她抵御即将到来的严寒。 天气预报说今天寒流来袭,天津冷空气来了,今年的冬天算是正式拉开了帷幕。早就有人说,今年的冬天会格外的寒冷,可是谁也没想到一下子降了十来度,短短时间内没有过度,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冷了。往年的羊绒大衣没了用武之地,大厚羽绒服直接派上了用场。 宋喜乐还在产假里,累点儿、苦点儿已经够意思了,万万不能再着凉了。周伟红表面不说什么,可背地里眼泪儿都快掉下来了。她跟老伴儿念叨:“都是父母没本事,但凡爹妈有点儿能耐的,谁舍得让孩子受这个苦?” 宋建国说:“人啊就不是享福来的,一辈子该经历就得经历,跟咱们那时比,他们还算是享福的呢!” 周伟红不赞同:“咱们那个时候下岗都下岗,一家子挤个小房子都差不多。可现在有的是三十来岁嘛也不干就家财万贯的,有的是一个人住豪宅开豪车的。咱闺女大学毕业,长得漂漂亮亮一个人,受这个罪,还不是家里没本事!” 宋建国说:“你可不能在孩子面前弄这出儿啊,孩子自己还干得有来倒去儿的,你别唱衰。” “我不是唱衰,要是孩子不努力,臭狗食也就算了。我也犯不着操这份儿心,可孩子已经这么努力了,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有个老保,或者老保够不够退休后的基本生活。这个事儿解决不了,我死都闭不上眼。” 宋建国说:“退休金就那两个眼珠子,你想有用吗?回头思虑过度,身体垮了,倒给孩子们找病!” 周伟红说:“要不怎么都不生孩子了呢,我是个负责的妈妈,要知道孩子受这个罪,我也不生!” “都说日子得往前看,不能往后面追悔莫及。你这可倒好,往后看得都想从娘胎里阻止闺女出来了。看把你能的,连投胎的事儿都能做主了。” “投胎我阻止不了,可我当年能把她计划了啊,还是光明正大的计划了!” “你快闭嘴吧!”宋建国对老伴儿说,“有空还不如想想晚上给闺女做点儿什么好饭,竟说这些没用的,越老越没囊子了。” 宋氏炸串正式出摊儿:鸡排、牛排、里脊、鸡肉串、牛肉串、腊肠、火腿肠、 鹌鹑蛋、炸鸡胗、炸鸡心、大鱿鱼、炸鸡皮、炸年糕、炸鱼豆腐、炸鱼丸炸蟹肉棒、炸虾仁儿、炸鲜奶、炸素串儿、炸苹果、炸山药、炸红薯、炸土豆、炸茄子、炸油麦菜.....凡是宋喜乐喜欢的,她吃过的,觉得好吃的都武装到自己的推车里。 这堆东西里,宋喜乐最爱的还是最传统的炸鹌鹑蛋,鹌鹑蛋裹着面糊串在一起,下热油炸个透心脆。油炸后的鹌鹑蛋一个个显得表皮金黄,内里柔软,一口一颗刚刚好,自己做的也还是小时候的味道。还有宋喜乐最喜欢的大鸡排,鸡排在面包糠里滚上一圈,下进热油里翻腾,滋滋作响,炸至焦黄后,出锅控油涮酱搅拌,一气呵成。最后撒上孜然,那叫一个满足!有了传统的自然还得有创新的,她自制咖喱鸡腿排,炸到黄金酥脆的鸡腿排,一口咬下,肉汁在口中爆发, 咖喱香味十足!还有就是宋喜乐自制的独家鱼柳千万不能错过。外酥里嫩的鱼柳,保留鱼肉的鲜嫩, 包裹面包糠搭配可口的蜂蜜芥末酱 ,回味无穷。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这一天下来,真有不少人买。不仅有人买,还有人买了往家里带。作为资深吃货,宋喜乐预判成功,天气冷了,炸串更有市场了。一天下来,宋喜乐看着微信余额,满满的成就感。作为老百姓,就是认认真真过好每一天的生活。以前她的追求也是钱小美和富二代男友那样一顿饭一万块的奢靡生活。可眼下年过三十,她最大的追求就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赚多赚少不再啃老,早点把儿子接回来,一家人热热闹闹,热热乎乎地过日子。累了一天,可能赚得还不如过去的一顿饭钱,但还是那句话,聊胜于无,干就比不干有希望。 宋喜乐计划着年底给老妈买不了金镯子,怎么也得买个金戒指,要是按照今天的行情,金镯子也不是不可能,这么一想,她决定再站一个点儿。张冀赶来的时候,摊儿上基本上已经没人了。还没进九呢,过去在外企打扮精致的媳妇就裹着个到脚脖子的羽绒服,看着跟个包子似的,他直接愣住了。男人本质上都是视觉动物,看着漂亮媳妇这个打扮儿,他还真有点儿接受不了。 宋喜乐说:“又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又要媳妇勤劳能干又要媳妇精致好看,你们男人挺不是东西的。” “怎么又到我身上来了?我可是安分守己什么都没干啊!”张冀说,“不过啊,这世上谁出轨,我也不相信大舅哥出轨。” 宋喜乐说:“在这个世界上你没法要求别人一定会怎么样,只能做到自己不忘初心。” 张冀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张冀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粉色的小盒子,打开一看是一款纯银的发簪,虽然银的不值什么钱,可做工特别精细,整个簪子是如意形状的,每一条纹路都能看出功力,这是一个如意但是远看也是一朵祥云,簪头坠着一颗圆润的珍珠。 宋喜乐眼都亮了,不敢置信地看着老公,“这是给我买的?” “今天发工资还有加班费,比以前少了很多,所以没给别人买什么,只给我老婆买。我老婆辛苦了,我老婆长得那么好看,什么时候都得漂漂亮亮的,不能因为任何原因,忘了美美哒。” 宋喜乐当场拿出梳子把长发扎好,然后让老公把簪子簪上,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据这一瞬间鼻炎都通气儿了。 “工资少就少点儿,咱家这不是又补上了吗?快乐依旧!”北风呼啸,宋喜乐心里越来越美,咯咯笑出声来。 这世间有时什么都挺难的,但是哄老婆却是简单又简单,不是女人的问题,而是男人愿不愿哄的问题。宋喜乐暗中庆幸,哥哥有一万种好,但是她庆幸找的是张冀这样的丈夫。过日子不是给外人看的,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无论她和张冀未来几十年里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就今日这北风中这一丢丢的温情,足以抵御未来多少年的风雨。宋喜乐觉得自己并不是别人口中评价的仅仅是知足常乐。更多的是源于对自我的肯定,是绝对的自信。 是的,乐观源于自信。宋喜乐为什么要否定自己的老公,那不就是否定自己?她为什么要否定自己?人来一世是为了更好的体验,不是非要证明自己是个傻逼。 第54章 解放北路时装秀 张冀和岳父岳母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之前,只是觉得媳妇活得比自己有情趣、有情调、会生活。但是在他的心中,情趣、情调这东西属于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也属于高雅富足的少妇,属于一切比自己阶层高的男男女女,老幼妇孺,但是离自己本来的生活有点远。你看电视剧里演的都是穷小子只有爱上富家女才能体验情趣、情调、高雅。 可是到现在,他才发现,真不是! 在这一年来的生活中,张冀发现情趣、情调这些事儿和金钱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一种生活方式,是一种坚定的生活态度,是一种永恒的追求,是对自己生活的一种解读、有时还是一剂治愈生活的良药。 就拿送东西这件事儿来说吧,本来是一件小事儿,可也非常有讲究,也是一门学问。张冀以前很少消费,对送女孩子东西一直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借鉴。到了老宋家他才发现,宋家的人对买东西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就拿自己的媳妇和岳母来说,她们很少买一些大牌的包包和衣服,但是穿的用的材质绝不将就。他们在消费上不虚荣、不炫耀,但是对商品品质却要求很高。 没有牌子的大衣却是质量上乘的纯羊绒,没有牌子的体恤衫或者贴身衣物必须是精纺纯棉的。日常用的东西也是看着高级实际耐用却不追求什么大牌的。妇女们喜欢买金银饰品,其次是玉石翡翠和珍珠宝石,钻石和彩金都非常少。总之,他们的需求里几乎没有炫耀,但是很笃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老宋家的人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生活得很讲究,可在生活困境中,比他这个农村孩子还能吃苦,并且比他乐观,比他坚韧,大概是吃过见过,他们对幸福有着异常的笃定。 张冀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时尚秀的门票。主题是:海河邂逅泰晤士,一场联通古今、中西合璧的时尚大秀。地点:解放北路。 宋喜乐一见更高兴了,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去解放北路溜达。每一次去,她都觉得跟穿越时空似的,感觉自己也变得高级起来,双脚一踏上解放桥,那种自豪感从脚底板开始升腾,仿佛找到了自己的根在哪里,骨子里的东西随着这摩登又古老的建筑以及厚重又典雅的气质而被唤醒。 “三岔口,停船口,南北运河海河口,货船拉着盐粮来,货船拉着金银走,九河下梢天津卫,风水都在船上头。”有人说,“世界上的城市无一不是复杂多面的,但是天津格外复杂。”宋喜乐觉得自己的家乡既时尚又传统,既高端洋气又充满烟火气息,明明可以很高调却总是很接地气,创造了诸多中国第一,可谓声名赫赫,却网友心目中最会捧哏的城市。 解放桥连着解放北路,这座开合桥是天津蕴含历史信息最丰富的一座桥,它于战火硝烟中见证了天津的解放,伴随天津一步步走向新时代的繁荣。现在它每次开桥,还时常会引起轰动,已然成为天津的一个独家景观,在这里表演时装秀,确实让人很向往。 那还等什么,把东西送回家去,两人匆匆吃了饭,一起约会去看大秀。 王桂兰知道今天是儿子发工资的日子,老太太也不敢多问,只是劝着说:“今天多冷啊,在家歇会儿不好吗?” “不好!”宋喜乐这段时间的疲惫一扫而光,换了好看的衣服,仪式感满满跟着老公去约会。她很久都没有化妆了,临走之前还撸了一个美美的妆。 王桂兰小声嘀咕:“都卖炸串去了,还看什么时装秀,还逛什么解放北路?还化妆?有功夫多穿几个串儿?” 周伟红听见了,马上纠正亲家母的错误观念:“天津人的洋气是刻在骨子里的,不管你是大款精英,还是普通老百姓,大家对文艺的热爱、对美的追求和对高雅的向往不是摆在浮头给谁看的,也不是装腔作势活在别人的目光里,而是实实在在就是这么生活的。大富豪去看话剧,老百姓也看话剧,有钱的去看时装秀,卖炸串的也爱看时装秀。价格不贵,很多公益的根本不收费。喜欢为什么不能去看?或者说生活就是给自己找乐子,又不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哪不痛快?” \"有句话说,近代中国看天津。李鸿章在天津创办了北洋水师,掀起洋务运动;严复在天津创办的《国闻报》连载他翻译的《天演论》,敲响救亡警钟;大沽口的炮台、觉悟社的书声,行走天津,九国租界是列强留下的伤疤,河东老工业基地印刻着铿锵的自强足迹…… “行行行行,应该看,应该看!”王桂兰偃旗息鼓。 这“恶婆婆”这辈子她都是当不成的,不仅儿媳妇不吃这一套,亲家母也有一说一,有时宋家两个孙子还随时纠正她,欺负她没文化,有理说不出?反正无论怎么说,要是放她自己身上,现在是万万没心情去看什么秀的。 “嫌弃我捡纸夹子丢人,那卖炸串就不丢人了?”王桂兰叨叨咕咕的,“要我说,什么人就干什么事儿。” “什么人应该干什么事儿?”周伟红说,“不让你捡脏纸夹子往家放,可也没说不让你去看时装秀啊,你自己不好习这些,也不能阻止别人喜欢!” “再说什么人应该看话剧啊,卖炸串的又是什么人啊?远的说,看看五大道好几百个小洋楼的名人故居,哪个大人物没经历过几起几落?但是也阻挡不了人家办大事儿、成名人!” “八国联军从天津沿海登陆,天津人反抗八国侵略还是三七年粮台战役保家卫国,天津城经历了多少磨难,不也改变不了依旧向前发展的脚步?我公公现在活着一百多岁了,当时就才华横溢自学英语代表五矿集团去跟外国人谈生意。我婆婆跟邓颖超一个学校毕业的,照样下放劳动过。我公公有一阵儿下放,别的干部都过不去这道儿坎儿,我公公忙着跟老乡们学木匠。他就想着回家以后八成是没工作了,总得会点儿什么养活一大家子。那些觉得自己只能干大事儿都,早早就去见佛祖了。谁也别说谁应该过什么日子,只能说现在的日子怎么能更好的过。” 王桂兰不吭声了,吭声她也说不过这一家子人啊。老宋家的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吵架不带脏字,一套一套的说死你。但是老太太这一次心里是实实在担心的。宋喜明虽然她没见过几次,可她心里头知道这个家除了宋家二老撑着,实际上最能定心的还是这位大哥。如今大哥后院起火,怕是这个家真要维持不下去了。儿媳妇还有心思看什么时装秀,真是没心没肺。 宋喜乐小时候之所以喜欢逛解放北路,主要是爷爷最早的工作单位在这边儿。宋喜乐像小时候爷爷给自己介绍那样,一边溜达,一边给张冀介绍。 这条路上有好多了不起的建筑,比如以前的汇丰银,也就是现在的中国银行。当时各国金融家看中了天津解放北路挨着东站和海河的优越位置,纷纷在此设立银行,汇丰银行便是其中的先驱者。还有之前的麦加利银行也就是现中国邮政储蓄银行,麦加利银行是与中国合作时间最久的英国皇家特许银行。还有原来的横滨正金银行,也就是现在的现中国银行博物馆。原中法工商银行大楼,也就是现中国银行。原来的原大清邮政津局,现天津邮政博物馆。是中国近代邮政的发祥地,1878年,天津海关书信馆发行中国第一套邮票,以蟠龙为图案印有“大清邮政局”字样,又称大龙邮票。还有原来的原华俄道胜银行,是当时俄国在中国设立的金融机构之一。 这是 戈登堂,又称天津英租界工部局大楼,1945年之后,这里成为中华民国国民政府天津市政府所在地。1949年1月15日之后,成为天津市人民政府所在地。 携着漫漫历史中的如烟往事,海河奔涌向前。它的潮起潮落,见证了城市变迁,赋予天津开放包容的城市灵魂,并且外显到了这座城市的建筑文化中。 宋喜乐的爷爷比她的奶奶的年纪大很多,听说是在河北省老家的媳妇在战乱中都炸死了,后来才娶的自己的亲奶奶。当时奶奶作为中央直属学校的女学生在北京西山聚集等着国民党来接学生去南边儿,可等了很久,蒋介石早把这些直属校的学生早忘脖子后头了。中央直属的学校太多了,一旦被遗忘,吃饭都成了问题。宋爷爷那时是军官,见不得这些学生饿死,违背纪律开着卡车给学生们送吃的,一段美好的爱情就从这次高光的邂逅开始了。 张冀说:“你爷爷奶奶那么厉害,要是知道你卖上大饼卷一切了,卖上炸串了,肯定会很伤心。觉得你嫁了一个窝囊废。这个窝囊废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孙女” 宋喜乐说:“我爷爷奶奶不会这么想的,他们自己吃了更多的苦,所以更能理解别人生活的不易。他们要是活到现在,一准儿跟我一起卖炸串儿去。我爷爷吹得一口好笛子,说不定还笛子伴奏给我招揽顾客呢。” 其实宋爷爷陪伴宋喜乐成长没有多少年,老人就去世了。在别人眼里,宋爷爷是个很厉害的人,可在家里,爷爷一点架子都没有,特别幽默,善于自嘲。老爷子很少提及自己的光辉事迹,总是跟孩子们说自己过去的糗事儿。要不是相关领导一次次来家里慰问,都没人能知道爷爷原来是个有大本事的人。 张冀问:“有什么糗事,跟我分享一下呗!” 宋喜乐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她说:“很多都记不得了,印象比较深的是,我爷爷说有一次带着部下去山里执行任务,后来遇到来狼群,那么多只狼,做梦都想不到。眼见着活不了了,上天不能入地无门,所有人的命都得交代在山里。” 张冀说:“那后来怎么脱险的呢?” “我爷爷说,当时下着蒙蒙细雨。本来为了赶路方便就没打伞。我爷爷就觉得都遇到狼群了,基本上没什么生路了,这个时候必须得对自己好一点儿,他就让部下跟自己把伞都撑开,别最后命没了,临死前还淋成落汤鸡。然后一顶顶雨伞先后撑开,狼群竟然害怕了,不知道这是什么套路,头狼带着狼弟兄们迅速撤退。” “你看对自己好一点儿,关键时刻能救命!” 宋喜乐说着跟张冀一起笑弯了腰。 天津解放北路过去素有东方华尔街之称,这条路见证了从小渔村到国际大都市,走在这条路上,既是对历史的敬畏也是对未来幸福生活的无限憧憬。宋喜乐想着爷爷过去的故事,整颗心在寒冷的冬夜变得温柔,从记忆中汲取了力量。 “我爷爷当年和我二太爷一起在河北省老家念私塾,然后约好一起去参军报效祖国。命运就是这么神奇,途中两人遇到劫匪,就那么走散了。然后我二太爷加入了共产党成了后来的华北地区副司令,在解放前牺牲了。我爷爷考上了黄埔军校,参加了台儿庄战役打鬼子,九死一生。我奶奶是保定府的药铺家的小姐,早早跟当地绸缎庄家的少爷定了亲。我奶奶亲眼目睹了家里嫂子在封建社会的家庭里的悲惨命运,等大一点儿了就逃婚去考学,十几岁就离了家。” 张冀说:“何着你爷爷奶奶都是河北人?” 宋喜乐白了一眼老公说:“京津冀一体化,不是这几年的事儿,是从古至今这三个地方就是你中有我,根本分不了那么清楚。后来我爷爷带着一家子来到了天津,过了好长一段落魄的日子,后来才用几个大头买了房子,就正式成了天津人。” 第55章 海河儿女 张冀走在解放北路上,环顾四周中西结合的宏伟建筑,由衷感叹:“建国后就能在这里工作的人,都是国家的栋梁啊!” 其实宋喜乐觉得现在走在这里,依然会有很自豪的感觉。从“万国天津”到“中国天津”,从新中国的“工业摇篮”,到造飞机、造火箭的“硬核天津”,它作为京津冀协同发展的重要引擎,依然稳稳站在发展潮头。天津举重若轻的表达背后,是充满努力劲儿的城市气质。 宋喜乐提起爷爷奶奶从心里觉得无比自豪。爷爷和奶奶都是受新青年思想的文化人,在那个年代思想开明,乐于助人。对内不仅把爷爷的父母接到天津颐养天年,对外也是能帮助谁就不遗余力地帮助。只可惜,三个孩子都没有一个对社会贡献超过父母的。 “我奶奶虽然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可实际上从特别小就想着脱离家庭,同命运抗争。她解放前生活在保定府一个大家族里。当初是奶奶的奶奶当家,奶奶父母在老人跟前都不受宠。她的父亲更是常年在外,留下他们母女随着公婆一起生活,日子并不好过,甚至有些悲催。那个时候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的出路就是找个好男人嫁了。可是我奶奶一心想着自己去上学,将来找个地方当老师,能够养活自己和母亲,再也不要手心向上的过日子。” 宋喜乐的奶奶家虽然家大业大,非常有钱,但是规矩极大,她的母亲不仅要受公婆的气,在吃穿用度上一点儿权利都没有。一年到头好不容易盼到了丈夫回来那几天,夫妻两个人因为聚少离多,感情也很一般,这位旧式的中国妇女还要挨丈夫的打骂。她从小就有了一种反抗的意识,不要这表面的繁花似锦,她要冲开枷锁去寻找更自由幸福的生活。 “我奶奶说,她家里的故事可以写一部连续剧了。当年她的爷爷是开大药铺的,在保定府远近闻名,从上到下都去她家抓药看病。可就是这个医学世家,在最关键的时刻却不给自己家开药治病。” 宋喜乐听奶奶说过, 这位大药铺老板的孙子得了病,久治不愈,家里竟然放弃了医药,只给孙少爷吃香灰。大孙子没了之后,如花似玉的大孙媳妇还在新婚之中,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伴随着余生的只有繁碎的大户人家的规矩。这位年少貌美的大孙媳妇每天天不亮就得去给老爷和太太请安,一年到头睡个懒觉的权利都没有,每日三餐行动坐卧都有下人看着规矩,别人说她吃喝不愁,有名有分,可了解她生活的人才知道这个大美女过得跟木偶一样,没有灵魂没有生气 “她最大的乐趣就是我奶奶拿来的话本子给她看,或者就是老太太带着家里的女孩们去看戏,后来还去看了电影。这个少奶奶虽然只有二十出头,可是整个人已经形容枯槁,连个孩子也没有,存在的意义就是让全家人看着伤感,或者是百年之后和家里的长孙合葬。偏偏还长得那么美,让人看着更觉得惋惜。 后来,我奶奶家里的老太爷遇到了一个江湖术士,开始说是能通过法术知道长孙在那边儿过得好不好,后来又说能用法术让大孙子复活。老太爷做了一辈子精明的商人,越老越相信自己能做别人做不了的事儿,眼见着一箱一箱的金银珠宝往墓地里抬,一箱一箱的金银财宝又消失不见了,谁也不敢吭声,怕老太爷会给家族最严厉的制裁。 最后那江湖术士还请来了七个仙女。老太爷愣是相信了,可明眼儿的人都知道那几个女的都是从青楼里雇来的,一身的脂粉味儿。逝去的人自然是活不过来的,钱财没了在意料之中,可是那江湖术士还把貌美如花,养在深宅大院的孙媳妇给拐跑了。从那以后,老太爷一病不起,很快就去另一个世界见自己的大孙子了。” “我奶奶每次提及这件事儿都觉得特别惋惜,如果给那骗子做了媳妇已经是很坏的结果了,一个骗子能对媳妇多好?更让人担忧的是,孙媳妇被骗子给卖了,长得那么美,脑子又那么单纯,过去活得又那么苦,给一点甜头,给一点新鲜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张冀说:“那是因为这个美少妇没有文化,没有反抗精神。” 宋喜乐说:“所以就说我奶奶不是一般人。她不但有反抗精神,心眼儿还特别好。后来解放了,这些封建迷信自然就都破除了。她的奶奶没了生活来源,很长一段时间都靠卖医书活着,卖一本吃一阵儿。后来医书没人买了,医书也被霍霍得差不多了。奶奶那时在天津有了工作,就每个月给老太太寄生活费,一直供养到老人去世。” “再说我奶奶的父母这边儿。我奶奶逃婚去念书,本来先考上的是私立女子高中,但是因为没人给交学费,她就辍学去了姥爷家。姥爷心疼外孙女,好好安置孩子没有把她供出去,说来年果园里的果子卖了钱就供孩子去读书。同学来给我奶奶提供信息,当时中央国立高中在保定招人,她赶紧备考。等到考试的时候拿到了全员第三名的好成绩,不仅没有学费,每个月管吃管处还发钱。从此改变了包办婚姻走大嫂老路的悲惨命运,活成了新时代女性,头顶半边天的样子。” “我奶奶的父母那边,就是我太姥姥和太姥爷后面又生了两个孩子。也是我奶奶这边一直寄生活费过去帮着抚养。” 一般老一辈的女性给娘家输血这种事儿都会遭到婆家的极力反对,但是宋爷爷这边儿不仅反对,反而极力支持。老爷子常说的一句话是,新中国都能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建设起来,更何况一家子这几口人呢?什么时候老百姓都得穿衣吃饭,都得过日子。 爷爷认为,人是活宝,财是死宝,有人就有一切,更何况赚钱就是给人花的,人都没了,都不联系了,赚钱只为了自己吃喝享受也就没那么大的意义了。 “其实,我爷爷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这边也有一大家子要养,任务更艰巨。爷爷这边儿除了没有收入的父母,还有在念书的弟弟们。我爷爷和奶奶两人来到天津除了本身的学识和能力,也是两眼一码黑。他们两个人也没有别的办法,用现在的话就是撸起袖子加油干。很快我大姑就出生了,老人在家里正好还能帮着带孩子,夫妻两个人出去工作,反过来养活一大家子人。后来我爷爷用几个大头在大红桥买了一个小院儿,给一家人住,算是三代人彻底在大天津安顿了下来。” 宋爷爷和宋奶奶初来天津的时候,失业了很长一段时间,外面兵荒马乱,家里弹尽粮绝,是靠宋奶奶变卖金银首饰度过了难熬的日子。 “我太爷原本在老家是个地主,没有什么恶习,但是有些大男子主义,平时什么家务都不做,等着我太奶奶伺候,我爷爷结了婚就等着老婆和儿媳妇一起伺候,无论家里怎么忙,他吃了早饭就出去溜达,家里不管怎么着,他也一副提笼架鸟的老爷样儿。我奶奶是个急脾气,大公无私没问题,可是当受气小媳妇那是万万不行的。我太爷一开始还想立规矩,可我奶奶有文化不接受pua,而且经济上跟我爷爷一样都赚钱,还是老师教书育人,一般人都说不过她,更何况我太爷根本没理。不过啊,最主要的是,我爷爷向着我奶奶,所以我们老宋家疼老婆从我爷爷来天津那一刻就形成家风了。” “不过啊,后来我太爷爷的结局也很可怜。人老了后来得了小脑萎缩,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明白。我爷爷奶奶都上班,家里只有小脚的太奶奶和年幼的孩子们。大雪天儿,他自己溜达出去了,好几天都没找回来。那时正赶上三年自然灾害,家家户户都粮食紧缺,痴傻带捏的老爷子连讨饭都不会。但是好心人无处不在,一碗热水,半个饽饽留了老爷子一条命。我爷爷顺着大红桥一路找到了杨柳青,竟然找到了。” “我爷爷也是个没伺候过人的,见老爹在冰天雪地里受了大罪,回家用所有的粮票和肉票换了猪肉和白面给老爹做了红烧肉和白面馒头,还要亲自给老爷子洗脚,本来老人都冻僵了,应该用温水或者冷水洗洗,可我爷爷用的热水,让老太爷又受了了一茬罪。没多久老爷子就去世了,这也成了我爷爷心中永远的疼痛。我爷爷供两个弟弟都上了学,三爷有出息后来出国了。二爷本来在天津市某个重点高中教书,一度做到了教务处主任,是最有希望当副校长的苗子。可老家的二奶奶怕二爷有外心,就哭着喊着让二爷回农村继承绝户的三叔家的几亩地,为了达到目的以死相逼,我二爷因为这个就真的回家后当了一辈子农民。还有我三爷结婚的时候没房子,就在我爷爷奶奶大红桥的平房里结婚,后来我爷爷在那段特殊的年代里被下放改造了。那房子就送给了我三爷,成了我三爷家的财产。” 所以老宋家几代人都是这么互相帮扶着过来的,喝了海河水,就有了天津人的通达和坚韧,什么钱不钱的,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开开心心最是重要。 宋喜乐看着眼前解放北路上一座座中西结合雄伟的建筑,想到了在海河两岸发生的一幕幕历史。从抗击八国联军到赶大营,天津人的通达和坚韧明明是大主角的人设却偏偏当了最大的绿叶,承担责任从不退缩,争名争利时却默默回避。 她喜欢这种调调,喜欢家乡的这股子精气神儿,所以一想到海河儿女这个词儿,她就浑身充满了力量,她觉得自己必须要好好生活,幸福的生活,努力的幸福努力地快乐,才配得上天津人三个字。 第56章 坦坦荡荡做人 宋喜乐的大饼卷一切和炸串儿摊儿干得越来越顺手了。产假期间,白天出摊儿,晚上回家写程序,人家问这两个事儿也太不沾边儿了,一个是贩夫走卒,一个科技精英,怎么都想不通会安在一个人身上! 这有嘛想不通的?还是那句话,老百姓不偷不抢,没违背道德、没触犯法律、凭劳动和脑子生存,做不到怡然自乐可也应该无愧我心。 宋喜乐想得挺好的,现实中每天的收入也增加了,累是累点儿,可身体还真就扛不住了。说句脸红的话,这一大家子跟着忙活,都出力都辛苦,可人家七十岁的和四岁的都没事儿,正当年的姑奶奶却给冻感冒了。王桂兰这回有了话把儿,好好地不在家歇着,非到外面看什么秀。不听老人言,这回行了,不仅没出摊儿赚钱,买药还花了一百多。而且孩子刚好,回头又让大人给传一遍。 周伟红不乐意了,和着只许自己闺女赚钱,不许闲着一天?闺女还在产假中呢,这是越勤谨婆婆越觉得理所当然啊。她又给亲家上了一通政治课,对方及时闭嘴。这天底下的事儿,如果意见不一致的时候,你就得不停表达,否则时间长了都觉得应该理份。思想工作不能停!有一瞬间,周伟红觉得自己真应该长命百岁的活着,否则这纪律都没人整顿了。 王桂兰说不过周伟红,可心里也不痛快,她小声嘀咕说:“你就敢说俺乡下人,你对北京亲家怎么就不敢三天一批评,五天一教育呢?” 周伟红语塞,憋了半天说:“我怎么不敢?这和哪的人没关系,我现在不是不知道老大那边儿怎么回事儿吗?总觉得对不住人家李晨萱。再说了,该说的,我之前也从没含糊过,就是比较注意方式方法。” “那你对俺怎么不注意点儿方式方法呢?” “亲家啊,我对你可真是掏心掏肺啊!你说这话可让我心寒了。” 王桂兰一听周伟红这话确实不假,可不是掏心掏肺,自己心脏都装了一个新的进去。周伟红昨天摆摊儿的时候听到两个孩子在北京上班的外地大妈,两人带着孙子在天津上学,凑一起就说天津的坏话。当时,周伟红就怼回去了:“你们孩子只是在北京上个班儿,又不是在北京当大官儿,上班和当官儿不是一回事儿。北京买不起房子,更看不上自己家乡就来天津,享受了天津市的教育医疗资源还对天津挑三拣四,你们哪里的自信?我知道你们为嘛不高兴,因为想着拿着一两百万来天津买房,就能买得起在北京买不上的房子,没想到一两百万给孩子上学只能买个老破小的直门独。失望极了是吧?有那功夫想想怎么靠劳动致富,别活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为王。” 外面下起了雪粒子,宋喜乐自己不出摊儿了,也不让家里的老人出摊儿,少赚一天钱没问题,要是谁滑倒了可是大事儿。不仅她没出摊儿,孩子也没上幼儿园,娘俩儿躺在被窝里看动画片儿。 王桂兰一早上想自己出摊儿的,可儿子不让,她在家里急得转磨磨。早年她自己也做过小买卖儿,你干得就是勤行儿,这进项刚刚开始增长,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可不行,不然就前功尽弃了。宋建国也是这意思,但是他坚决不让闺女出摊儿,想偷偷的自己出摊儿,反正岁数大了醒得也早,也得天天出去遛弯儿,遛狗还遛呢,下午两三点午睡的时候也正是人少的时候,都不耽误。 提到四喜丸子,宋建国现在是真稀罕这“孩子”了,冬天来了,穿上“奶奶”给做的棉坎肩儿,往小食车前面一站,神气极了。再加上这小子学会了拜拜,冲着路人一通拜儿,顾客看着漂亮通人性的小狗子更喜欢了。宋喜乐却不让四喜丸子站台了,她就不喜欢它拜拜这个动作,她宁可培养“孩子”“收钱算账”当个东家。 宋喜乐昏昏沉沉的睡回笼觉。宋溪语不怕传染非得挨着妈妈,母女俩贴贴睡得更沉了。周伟红在厨房里一心想大干一场,闺女在自己跟前就从来没受过累,最近辛苦成这样,而且还是在月子里,关键还真把钱赚来了,这更让人心酸。她一边欣慰一边心疼。今天她一早买了两只乌鸡回来,给闺女做乌鸡枸杞红枣汤。足足熬了三四个小时,说是给闺女的,可这一大锅全家人都能喝上两碗。 宋喜乐这一觉睡得很沉,闺女醒了自己去玩儿,她都没醒。梦里,她梦到小时候爸爸在街道口儿修自行车的情形。越是刮风下雨,他越是舍不得收摊儿,除了想继续赚钱,还有就是觉得越是这个天气,越是得帮助急需的人,否则他们连家都回不了。一会儿又梦到老爹在家门口摊煎饼,一开始摊得不好,他就天天吃自己摊坏得煎饼,一吃就是老么久了。 睡着睡着,她竟然惊醒了。这乌鸡汤是喝不下去了,因为宋喜乐发现老爹瞒着自己出摊儿了。外面的北风越来越猛烈,地上都见白了。宋喜乐忽然脑海里就浮现出了几十年前太爷爷在大雪天走丢的场景。 周伟红是个心大的:“你爸体格好着呢,别担心!” 宋喜乐说:“听说小脑萎缩遗传,不定什么时候就发作了。” 被亲妈骂了一顿,宋喜乐右眼皮开始跳舞了。张冀和嫂子都在加班儿,两个高中生回来后,马上就被小姑安排去接爷爷。宋子祥说:“我们就是从摊儿上回来啊,天冷我们都饿得早,同学们跟着我们去买炸串儿,还以为你们今天没出摊儿呢!” 这下周伟红也着急了,两个大孙子赶紧出去找爷爷,可是找了好久,天都黑透了没见爷爷回来,两个孙子也联系不上了。 宋喜乐给张冀打电话,让他赶紧回来找人。收到消息不仅张冀匆匆回家,连李晨萱也回来了。几个人围着附近找啊找,没找到老爷子碰到宋子祥和宋子瑞兄弟两个了。可以确认老爷子出摊儿了,然后有个客户打电话让送货上门,老爷子送货去了。 宋喜乐说:“这人真是见钱眼开,这种天气,这么大岁数,他给人家上门服务,整个一个能不够儿。” 也没人知道这老爷子送货上门送哪去了,手机也打不通,眼看都这点儿了,也没个消息,宋喜乐就想报警。可是警察说孩子走失几个小时都不立案,更何况一个身体健康的老天津呢?到后来,周伟红和王桂兰都出来找人了。张冀吓坏了,说你们两个赶紧回去吧,这个天气摔一跤,可就出大事儿了。 张冀也想到了那天在解放北路上宋喜乐跟自己说得太爷爷走丢的事儿,这不会随了祖宗吧?宋喜乐自己说行,可听张冀这么说,马上就不乐意了。 “我爸聪明又健康,能活一百八十八!我太爷一辈子都当老爷,我爸一辈子都为了这个家,能一样吗?” 张冀说:“我就是话儿赶话儿,姥爷估计去看谁下棋去了。要说脑子,老爷子比我还清晰呢!” “晚了,你已经暴露了,你就不希望我爸好!”宋喜乐说着,一大口鼻涕堵住了鼻腔,说话都哽咽了。 大家继续兵分几路,继续寻找一家之主。本来李晨萱还想让两个孩子先回去写作业,可看两个孩子着急都样子,她自己也着急,更开不了口了。 这时,李晨萱接到老妈的电话,说是宋喜明回来了,他们正在严刑逼供,他在单位“出轨”的事情今天不交代清楚了,这事儿没完!就算拼上老命,明天让闺女跟他去离婚,也不能这么窝窝囊囊的活着。尤其是听到电话里李保全的声音激动了,李晨萱知道这事儿大了。 周伟红刚刚还说一直跟李晨萱的父母沟通时特别注意方式方法,这会儿也气炸了。 “我说子祥子瑞的姥姥就从来不是个能压事儿的人。本来没大事儿只要她掺合了,搞不好就得出了人命。只要是成年人都知道家里事儿多的时候,更得沉住气。当家长的这么带头鸡飞狗跳不着调,这家里能好得了吗?” 李晨萱本来也不赞成老妈跟宋喜明的态度,可是听到这儿也听不下去了:“平时说得好听,可到了关键时刻就没原则地站在自己儿子一边儿。怎么叫没什么大事儿呢,宋喜明跟别的女人传出这样的事儿来,还无论真假,还叫小事儿吗?” 周伟红对李晨萱说:“晨萱,你喊我叫妈已经快二十年了。我对你怎么样,对你父母怎么样,你心里应该有数,现在说我一直偏颇儿子,做人得有良心。” 李晨萱眼圈红了,她和宋喜明结婚这么多年,孩子生了两个,从来没被婆婆用这种口气说过,二十多年婆媳之间基本上没有红过脸儿。是不是她和宋喜明的婚姻过到头了,公婆也不装了? 她气愤地说:“就跟大姑说的那样,宋喜明永远是你儿子,可谁都能给你当儿媳妇,谁都能给你生孙子。这事儿在你眼里肯定是小事儿,是不是只有出了人命你才觉得是大事儿?” 宋喜乐那不到亲爹正火上房呢,看到那边婆媳两个人成了乌眼鸡,又听到这句话,彻底自燃了:“李晨萱你说什么呢?果然没有血缘关系,心不连在一起,我爸对你那么好,你这么咒他?” 李晨萱看着宋喜乐,再看着周伟红,她不住地点头:“说别人暴露了?我看你们是一起暴露了!我跟宋喜明还没离婚呢,你们不用这样!” 说完,李晨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有回去找谁拼命的架势。张冀跟媳妇说:“要不你们回去看看吧,我接着找爸爸。” 宋子祥说:“不回去,我妈更年期神经病。回去看她发神经吗?” 张冀批评老大:“不要这么说妈妈。你跟我找爷爷,让你弟弟追你妈妈去,别出事儿了。” 周伟红说:“我跟着子瑞先回去,不是我说,李晨萱对爹妈就是个挑事儿精,没有他们还热闹不了呢!” 回到了家周伟红就看到李晨萱的父母正对儿子三堂会审。本来她也有一肚子话想问儿子,可看到这一幕,气就不打一处来。在看一旁红眼圈的李晨萱,她的脸色更难看了。 夏春华和李保全刚刚一通输出自然没有什么好听的,氛围烘托到那里了,多少过激的话也脱口而出。可女婿从年少时就是这副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的模样,人家矢口否认,你说多了,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几个回合下来,夏春华和李保全都没了最初的气焰,坐在那里只觉得无力。 宋喜明该说得都说了,他没做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儿,他从来最讨厌自证,尤其是一家子之间指天发誓的,本来没伤害到的感情,这么一来也被伤害了。 夏春华见周伟红来了,声调儿高了八度,她觉得如果当婆婆的真想给儿媳妇做主,想要震慑一下儿子,就应该拉着当事人指着苍天发了读诗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并且写保证书,好好给老婆吃个宽心丸。 周伟红只对儿子说:“能让沈月这么做的,只有一个原因。你大姑家的家风向来如此,都是一帮自私自利的玩意儿。她通过你留在大公司里实习,现在最想的就是实习后转正,为了这个目的,她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想必,这个所谓的第三者就是能决定她能不能留在北京大厂的人。否则,沈月不会往家里传这样的话,更不会是这种态度。” 这么一说,李晨萱一家三口才觉得确实是这么个事儿,表情也凝重起来。 周伟红盯着儿子:“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传闻中的女人大概也是你的领导,掌管着你们这些工程师的生杀大权,是不是?” 宋喜明迎着老妈的目光,沉默中肯定了一切。 周伟红郑重地对儿子说:“你辞职吧!咱们不能因为赚钱就把自己放在随时违背原则的处境中。咱也不能为了钱背叛家庭,背叛自己的做人准则。你跟喜乐是一样的,家里没有说因为她是女孩就厚此薄彼,也不会因为你是男孩就必须挑起什么家庭的重担。我对你们的要求从小到大,自始至终只有一个,那就是坦坦荡荡做人!” 第57章 这家人谁也离不开谁 门口的宋喜乐夫妻俩还有宋子祥,站在门口正好听到了周伟红的这句话。三个人谁也没吭声,站在原地像被点成了化石。这时四喜丸子汪汪叫了几声,后面宋建国乐呵呵地跟了进来。 “让大家担心了,我是去赚大钱了,虽然让你们损失了一些有益细胞,可也值了!”老爷子没听到刚刚屋里在说什么,脸上带着收获的喜悦。 宋喜明看到老爸脸冻得通红,手上和衣服上都有泥,明显就是摔过跤的。他站起来,赶紧过去拉着老爸查看。宋建国看到儿子回家更高兴了,像个老小孩一样炫耀。他今天送货上门,一家人要了一百多块钱的炸串儿。然后他怕凉了就直接在人家楼群里炸了起来,老小区不封闭顺着香气儿就又引来了不少人,他送货上楼后也没走,在楼下一口气儿又卖了几十套。 老爷子喜滋滋地说:“这一晚上卖了好几百块钱的,比平时生意还好,你们说值不值?” 周伟红气呼呼地手往老伴儿身上招呼,看着是拍泥拍土,实际上也使了劲儿:“你这身上的泥点子是怎么回事儿,摔跤了吧?你也不算算账,要是摔坏了,医药费不说,得把后面十几年都搭进去。你这没头脑的,气死个人,到时我可不伺候你。” 宋建国哈哈大笑:“咱俩这么多年谁伺候谁啊,我以伺候老伴儿为荣,从没想过让老伴儿伺候。再说了,这不没事儿吗?说明你老头身体好,你应该更高兴!” “我高兴个屁!”周伟红看老头脑门上都是泥,棉服上湿了一大片,裤腿上雪粒子,脸冻得跟猴屁股一样,“看看你这模样儿,跟个老猴似的。” “我是老猴你是嘛?”宋建国说,“你是猴奶奶!” 四喜丸子冲宋建国叫了几声。老爷子赶紧说:“不是猴奶奶,是狗奶奶,是狗奶奶!” 宋喜明看着老爹,又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妹子,再看着张冀和大儿子手里大包小包的食材,那都是出摊儿用的东西,晚上要放到冰箱里,随即他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北风呼啸,夜深雪舞,他望着这一大家子人,把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已经很晚了,大家都还没吃饭呢。周伟红把今天熬的乌鸡汤里下了手擀面,给每个人卧了一个荷包蛋。把冰箱里冻着的豆包和葡萄干的馒头拿出来上锅热了。她新抄一大盘子醋溜白菜,又切了一盘子杂样儿,这饭做得简单快捷,吃了舒坦儿。 周伟红对李晨萱对父母说: “孩子姥姥、姥爷,有嘛事儿吃完饭咱再说。这气鼓鼓的孩子们也吃不好饭,吃不好饭就影响身体,你说咱们这一大家子人,有什么比孩子更重要的呢。快吃吧,就算是骂街,吃饱了才更有力气。” 宋喜乐见着大哥有点怯生生的。要不是自己张罗着出摊儿赚外快,也不会出了老爷子“丢了”的茬头儿,今天没事儿是没事儿,可一旦给老人摔坏了,可就是天大的事儿了。谁都知道老人就怕摔跤,一跤摔出去别说是性命攸关,很可能把晚年的幸福都给摔没了。这饭,她是真吃不下去,越想越觉得后怕。 这时一块杂样儿里的猪头肉夹到了自己碗里,她一抬头竟然是大哥夹给自己的。宋喜乐嘴唇抽动了几下,感觉眼珠子又要冒汗了。自己从小就喜欢吃猪头肉,哥哥平时不怎么搭理她,但是每次都会在肯定妹子的时候给她夹菜。 那他今天肯定她什么呢?拖累了全家还差点儿惹了大祸。 夏春华因为这一筷子猪头肉又开始挑理了:宋喜明你现在最心疼的人不应该是你老婆吗?你老婆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你老婆给你操持这个家那么不容易,你老婆为了这个家事业都受到了这么大都影响,你老婆为了两个孩子的学业还差点儿四十岁呢,头发都白了。人家老婆这个岁数珠光宝气,开着豪车出门,你老婆这个年纪踩着脚踏车,挤着地铁,今年换季连衣服都没买,你不心疼啊?你现在脑子里心里到底有没有媳妇?” 李保全也急了:“从回家到现在,我就没见你哄过媳妇。我还活着呢,你就敢这么对我闺女,我要是哪天去了,你们还不得虐待她?我闺女要是不跟着你,现在也许早就是人上人了,做人的有良心!” 张冀赶紧说:“我给我嫂子,给我大叔,给我大婶儿夹菜。都怪我没眼力见儿,看着孩子们咱们有嘛话吃完饭再说,都是我给大家添麻烦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但是我保证,今天连累大家的,以后一定补上,我还不到三十岁,一辈子长着呢,未来皆有可能!” 宋喜乐今天心情是真不好,可听到老公这番话,心里忽然熨帖多了。可那边夏春华又开腔了:“知道就好。要不是你们一大家子来捣乱,家里也不会出这么多事儿。人家姑奶奶都是给娘家添砖加瓦的,你可倒好,娘家越有事儿,你们越带着一家子来吃,没完没了的吃。” 说自己行,说自己老公那必须不行,宋喜乐筷子一摔,拍案而起:“这是谁的家?谁跟谁是一家子?做人得有良心,我爸妈哥嫂对我好,我记着呢。可我爸妈对你们老两口也很好,你们是我嫂子的爸妈,不是我的爸妈,用不着你教我做人。我也没吃你们喝你们,你们吃谁喝谁还不知道呢!” 宋建国从厨房里端来了糖蒜的功夫,这外面就吵起来了,他忙着数落闺女:“喜乐,你吃完饭就赶紧上楼睡觉去,知道你发烧感冒不好受,刚刚又累着了,那也不能嘴没把门的跟长辈犯浑。” “谁犯浑了?”宋喜乐彻底不管不顾了,“明明眼下谁离了这个家,非得把我们说成十恶不赦一样。我看是他们犯浑!有本事就断道儿,看谁离不开谁?” 夏春华扯着嗓子喊:“我闺女有工作,我们有退休金,看病是我们卖了房子的钱。我们离开谁都没问题。” 宋喜乐说:“你乐意离开就离开啊。我找我爸妈,我不离开,看不惯你也找你爸妈去。” 张冀本来挺受伤的,可听到媳妇说这个想乐又觉得有点过,本来想劝的,可又觉得这两位老人说话也实在不中听,何必多此一举,显得假惺惺。 周伟红一直就和着儿媳妇的爸妈,为了一家人的和睦,她一直把儿媳妇一家人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可他们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呢, 到头来好像老宋家欠他们的一样不说,儿子和儿媳的事儿应该先让小两口自己解决,这么闹不是好现象。 周伟红生气了: “你们都挺有能耐的,就我们没能耐,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我们以后谁也不管了!” 不管也不行! 夏春华冷笑着对宋家老两口说:“现在你儿子做了对不起我闺女的事儿,你们是不是想一家人迎接新媳妇了?当然恨不得跟我们撇清关系,你们没安好心。” 周伟红气得浑身发抖,直接对儿子说:“喜明,你马上就给我辞职,现在就给领导打电话。咱们不去北京了,咱们不能为了赚钱养家被人戳脊梁骨。” 夏春华说:“养哪个家,养老宋家一大家子还是养自己对小家,还是养妹妹一家?” 李保全拍桌子:“要挟谁啊?我们不受要挟! 夏春华说:“你们也不用威胁我们,我们闺女不是家庭妇女,我们闺女是985毕业的高材生,现在也不是没工作,连你女婿的工作都是我闺女给办的呢,谁离不开谁啊?你们没良心” 这个时候,一直不敢吭声的王桂兰忽然大声喊道:“谁都离不开谁。我老婆子能活到今天离不开儿子儿媳,离不开亲家公亲家母,也离不开大舅哥和大舅妈。夏春华你们两口子能到今天还有力气吼叫,也是离不开这一大家子。要不是我儿媳妇跟你闺女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呢,谁也离不开的一大家子人,非得证明谁都不指着谁,这才是有大病吧?” 平时最没存在感的农村老太太讲完这句话,餐桌上所有人都沉默了。这时大家才发现宋喜明丝毫没受外在影响,依旧在吃饭,跟他同一节奏的还有老大宋子祥,父子两人不仅同频,恨不得连咀嚼的速度都整齐划一。宋子瑞看着爸爸跟哥哥也默默拿起了筷子,加入了队伍。张冀想了想也拿起了筷子,并且给媳妇把筷子捡起来,递到了手里。 除了李晨萱跟爸妈一家三口之外,其余人都不吭声了,该吃吃,该喝喝。李晨萱越想越难过,忍不住泪流满面。她想起小姑子和婆婆之前安慰自己那些话,只有一个想法,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他们才是永远的一家人,自己永远是外人,自己的父母以后的一切只有自己会去真心惦念,他们都不是亲人。 吃过饭,宋喜明让孩子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张冀和老娘也回避了。宋喜明让妹子也睡觉去,宋喜乐哪能错过这种重大场合,必须不能少了她。 外面的北风越来越凛冽,越发显得客厅里异常的安静。 宋喜明说:“我现阶段肯定不会辞职的,不仅是家庭需要,而且项目正在关键时刻。我们现在做的这个项目是和某军工企业合作,是保密研发项目,关系到我们国家某技术的突破。我是项目主要负责人之一,不是说因为个人原因就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管不顾,不负责任。这不仅仅是为了钱。” “还有,我和刘颖在公司只是普通同事关系,如果说有什么是超过同事关系之外的,那我们在生活中确实是朋友,这一点不能否认。” 李晨萱的眼泪再次流下来。宋喜乐听到大哥这句话也皱起了眉头。周伟红本来对儿子信心满满,听到这句话忽然也变得不确定了。 宋建国厉声说:“宋喜明,男女之间交什么朋友?普通同事就是普通同事,朋友大可不必,我相信我儿子不会做什么违背道德的事儿,但是现在你的家人们不希望你有这样的朋友,你应该以家庭为重。家人不仅仅是你媳妇和岳父岳母不喜欢,你亲爹亲妈和你妹子都不喜欢。明白吗?” 宋喜明依旧很冷静:“之前,我连续加班熬夜,周末在北京的出租屋里休克了一天一夜,无人发现。是刘颖因为工作上的急事儿找不到我,带着物业和房东来家里,这才救了我一命。医生说如果再晚来几个小时,人就救不回来了。我对她没有任何感情上的牵连,但是因为一个关于男女之间的谣言就对救命恩人刻意冷待,这也不是做人的道理。” 宋喜明说完这番话,空气更加安静了。很快,夏春华就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去你住的地方,根本就是一直别有用心。救命之恩不是道德绑架的理由,你就得跟她一刀两断,就必须让她知难而退。” 宋喜明对夏春华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很多次了。我现在不会辞职也不会刻意冷待同事,但是我有自己的原则,无论是对刘颖还是对所有人。” 夏春华声音又尖锐起来:“你这是态度暧昧,现在你考虑得不应该是别人的感受,更不应该是那个女人的感受,最应该顾及的是自己老婆的感受?” “我已经说了,我有自己的原则!” 宋喜明的声音越发冷硬起来。夏春华还不依不饶,喋喋不休地泄愤式提出要求,甚至恐吓。李晨萱最后制止了老妈。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和宋喜明之间不过短短分居半年左右,可关系似乎改变了很多。有很多根本无法控制的事情就这样静悄悄地发生了。父母没有错,她也没有错,可父母的言语似乎在加速一些事情更快地发生。 第58章 摆烂不卷了 当妈的听了儿子的话,周伟红是一夜未眠。说心里话,这个时候宋喜明和哪个女的有什么没什么似乎都没那么重要了。常年加班熬夜,身边又没个人照顾生活,儿子晕倒了一天一夜才被人发现,这是天大的事儿啊!他们几口子在家里天天找乐儿、逗笑儿的时候,儿子差点儿就没了命。那还有嘛可说的,有什么能比儿子劫后余生更让人庆幸的呢? 周伟红想,自己儿子都说了,人家只是同事和朋友,对救命恩人必须横眉冷对,刻意保持距离?那不是做人的道理。不管那个第一时间把儿子送到医院的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是好是坏......都是他们宋家的大恩人。她觉得自己现在过去给人家磕头谢恩都不在话下。 天津人还真不重男轻女,别说他们这波新老人,就是从上一代开始在家里也都男女平等。可是心里边儿,周伟红真把儿子当成了主心骨儿,别管家里发生什么事儿,只要想到儿子,就好比想到了东海龙宫里的定海神针,就是齐天大圣使劲儿搅和,家也散不了。可如果儿子有个三长两短,她可能第一个就撒手人寰了。 宋建国又何尝跟老伴儿想得不一样?都说老子和儿子上辈子是仇人,在老宋家倒没有,可从小到大老宋确实都是更喜爱闺女一点儿,可他打心里是以儿子为荣的,听儿子说前段时间差点死出租屋里,老伴儿还没怎么样,当爹的眼泪儿都掉下来了。他和老伴儿一个想法,儿子现在能活着,那就是天大的幸运,救命恩人为什么要故意冷待?而且儿子保证过了,这个时候,当爹的笃定那就是造谣,选择无条件相信 宋喜乐哭了一宿,张冀怎么劝都劝不住。从小到大就不提了,她就想自己从裸婚到现在,每每困难的时候,大哥都跟未卜先知似的,电话及时到,红包也跟着来。可自己似乎从小到大为大哥什么都没做过,还在大哥中年危机的时候,拖家带口前来累赘。自己之前还会觉得出摊儿辛苦,可那时大哥差一个人晕倒在地,差点就去了,她差一点就没有大哥了。这一宿宋喜乐反复琢磨,自己必须尽快独立,彻底独立,才能让家庭氛围好起来。 同样的夜里,李晨萱气呼呼地跑到卧室的沙发上睡。宋喜明喊了她几次,她都赌气没过去,然后他就响起了微鼾。她则一夜未眠。不是不后怕老公离开自己,不是不心疼老公辛苦,可心里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委屈。她想在无人之时,宋喜明能哄哄自己,哪怕再次郑重地保证一下什么,她都会做一个贤惠大度地妻子,会特别内疚自己没有在丈夫晕倒的时候没有在他身边,没有电话及时追问他身边的人。 可是宋喜明似乎跟所有人解释过后,对她这个妻子就不用解释了。他们两人青梅竹马,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变成了合作伙伴。记得他们之前在一个单位工作过,有一次好容易得了空闲,她提议两人去旅游,不带孩子和老人。宋喜明竟然说,不带孩子和老人咱们两个去,那不是出差吗? 本来李晨萱想半夜回到床上去的,可忽然想到这句话,心里更难受了。她想自己大概是要早更了,以前特别就和宋喜明,现在她就想遵从自己的内心。 第二天早上,宋喜明又要回去工作。李晨萱觉得北京和天津之间那么近却又那么远。早上,宋建国买来了菱角汤。宋喜乐没出摊儿,亲手做了一套大饼夹一切给哥哥。她是没本事,如果有的话,她就把什么健康、欢乐、幸福、财富.....都给卷大饼里。 宋喜明走了之后,李晨萱没去上班,直接请了三天假。她觉得自己卷不动了。这一年多来,自己被裁员、买豪宅差点儿断供、孩子们中考失利、自己再次失业、老大焦虑不上学、自己也得了焦虑症、老爸得了不治之症,生活刚刚平静几天,宋喜明又理直气壮地和另外一个女人成了工作和生活中地好朋友。 貌似他没错,可她错了吗? 从有记忆开始到现在,她貌似只有失业的那几个月没有干正事儿。可就算失业的那几个月,她也在忙孩子、忙老人、忙孩子、忙着找工作,只是没有收入而已。她轻松吗?自己比任何人都累!可现在她就像个无理取闹的怨妇一样,好像被所有人讨厌,要知道李晨萱从小到大都是被大家喜欢的孩子,为什么人到中年会变成这样,她想不通! 生平第一次,李晨萱不想努力了,不想独立自强了,她想不劳而获,她想随心所欲,她不想主动去承担那么多的责任与义务,她干脆摆烂了。当公婆的自然不能说儿媳妇什么,还得刻意好好说话。宋喜乐都不敢这个时候惹嫂子。 这下最愁的就是夏春华了,只有亲妈可以做到不管不顾。她打起120分的精神提醒亲闺女,掰开了揉碎了讲道理。经济地位决定上层建筑,靠男人不如靠自己,女人到什么时候也必须把发展自己事业放在第一位。现在的女性跟她们那个时代的女性不一样,现在的社会对女人的要求也比过去高得多。宋喜明这个事儿别的都先抛开,最根本的一点是给我们敲响了警钟,女人得发展自己,女人得有好的事业,女人得活出精气神儿,女人得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女人得持续学习,女人得永远掌握才华,女人得时刻注意自己得形象,女人得想尽一切办法提高自己得高度......那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李晨萱开始不吭声,后来被夏春华说急了,她就反问:“妈,你就直接说我从小到大哪里不够努力吧?或者你直接说,我还应该怎么努力?我更加努力未来能过上什么生活?” 夏春华想了又想对女儿说:“至少你现在应该每天练练瑜伽,应该继续学习,想着换个更好的工作,在自己形象和事业上还有学习上千万不能放松。” 李晨萱说:“我从幼儿园开始你们就让我别放松,只要一放松马上就会掉队,我现在都马上40岁了,还是一点不能放松,你们究竟要让我紧张到什么时候,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松的生活?还是说等我七老八十躺在病床上了,还得时刻保持危机感?” “你再紧张还能有我们这代人紧张?” 夏春华说:“妈妈都是为了你好,想过好的生活就得打起精神来。可别跟你妈妈一样。要是能重新活一回,我肯定在年轻时,多吃苦,多学习,力争上游,绝不贪图在工厂车间里跟一帮工友天天嘻嘻哈哈,浪费时间。当年要是想尽办法留在北京你姥姥家,能重视学历,能跟领导搞好关系,能时时刻刻与时俱进,咱也不用窝在这里受这个气。搞不好,宋喜明也要仰仗老丈人,也要靠岳家,他敢这么嚣张?” 夏春华每次提及都是真的后悔啊,当年说国营大厂管工人同志们一辈子,你十几岁进工厂,好好上班,献出自己的青春和劳动,那么工厂给你发工资,工厂的托儿所、育红班给你管着学龄前的孩子,工厂的子弟小学、中学九年制义务教育也不用你操心,初中毕业就有工厂的技校等着,孩子毕业就进工厂上班。 可是岁月像个渣男,摇身一变六亲不认。说好养你一生一世,最后你的付出都变成了他的负担。从通知下岗到回家待业,短短时间没有过渡,三年自然灾害等着老天赏饭,可下岗后他们这代人才明白,家里没米下锅老天也不管,只能自寻生路。反观那些跟厂长搞好关系坐办公室的,不仅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早就找出路去了,就算是留在厂里,也是最后一批下岗的人,也比大多数车间里的工人多拿几年的工资。而且厂里那些设备,那些厂里的东西,最后有一些也落到了这些人手里,那都是钱啊! 所以,夏春华那个时候才看明白了,不要贪图眼前的快乐,要力争上游,要和领导搞好关系,要观察领导的意图和上层最新的动向。像她年轻时跟个傻子一样,天天在车间里傻乐呵,累没少受,活没少干,每个月关了工资,就买好看的衣服和化妆品,基本上不存钱。那时她想着反正花光了下个月还有,喜欢什么东西钱不够先找人借上,下个月再还,反正一直到死,每个月都有钱进来。 而且,她也不是白拿钱。早先车间里三班倒儿,一周就歇一天,妇女生完孩子,四个月就回车间干力气活儿,很多颜料都是带毒的,也没人说个不字儿,老老实实干活,辛辛苦苦工作。看着嘻嘻哈哈快快乐乐,可一天干下来,两男带女都累得跟孙子似的。所以她觉得自己赚的工资理直气壮,后来成了厂子的负担,真理解不了。 要提高自己,要上进,一辈子都要力争上游别往下混是夏春华能够给孩子最宝贵的人生经验。 李晨萱对亲妈说:“从小到大,你总是让我去未雨绸缪没发生的事情,让我力争上游去对抗未来有没有的困难。躺在床上,我什么都没干,我就是回想自己这将近四十年是怎么过对。三岁之前的事情我都记不得了,三岁之后就开始学习,上学之前已经认了好多字,100以内的加减法闭着眼睛就会算,乘法口诀也倒背如流。九年制义务教育,除了课内的,我大量阅读,每天做多少道题都是有数的。 高中考上了一中,那真是寒窗苦读。最后考上了南大,虽然皆大欢喜,我更是丝毫不敢松懈。大学里,我早早就拿到了英语六级证书,入了党。在学霸扎堆的名牌大学里,我努力更努力,空闲时间图书馆开门坐到关门,在软件开发专业里也丝毫没有被男生落下。 我还没毕业就被北京大厂的招聘内签走了,上班就是高薪。在精英扎堆儿的公司里,我又一次没有被落下,24岁代表公司去美国开会,全英文发言至今照片还贴在企业展示墙上。我也没有为了事业放弃家庭生活,我该结婚结婚呢,该生孩子生孩子,该继续研究专业也没有给自己找理由。我觉得我只要能做的都做了,那我为什么现在还要接受你、宋喜明....一个又一个人的审判呢?说到底,我现在被你们嫌弃,被职场嫌弃,坐在这里被你们教育,就是因为我年纪到了,豆腐渣了? 现在宋子祥和宋子瑞就更卷了。还没出娘胎就开始胎教,学龄前就双语学习。小学学初中的课程已经很平常了,高中学微积分也不算个例。只是这么卷了,孩子考985的可能性却在减小,从娘胎里开始卷,已经卷得空闲半个小时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还是没嘛用。就算家长的财力、精力够用,孩子智商在线,学习够刻苦,最后考上了名校,最后又能怎么样?和我一样吗?” 夏春华说:“李晨萱,你这些话可别让孩子们听到。” 李晨萱说:“不用我跟他们说,他们比我看得明白。我才是40年白活了。我现在就是不想卷了,我要摆烂了,未来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别跟我说要去抓住宋喜明的心,抓住宋喜明的胃,我应该努力让自己身材更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年轻漂亮。你们让我十几岁拥有身材脸蛋儿的时候去熬夜学习,日夜奋斗,让我跟工作多年的老员工pk,在四十岁雌性激素大幅度下降的时候靠脸蛋儿和身材笼住丈夫心,在外面和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竞雌? 我为什么不能接受自己自然的老去,我为什么不能接受自己人到中年可以平庸,我为什么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比我更加平庸?我不求大富大贵,不求物质充裕,我只求心安理得地天天过日子都不行吗?除了严于律己,力争上游,就得感恩戴德,诚惶诚恐?七老八十躺在床板上还在懊悔自己是因为不够努力才一事无成? 爱谁谁吧,随便!” 第59章 人生在世就那么回事儿 李晨萱三天都在家里歇着,哪里都不去,点了一堆想吃、以前觉得不能吃的零食和外卖,躺在床上在家里刷剧、听相声,看脱口秀。孩子也不管了,老公的电话也不接了。她说你在家里一宿都不跟我说几句话,打电话能说什么呢?她总不能像个妃子似的,接到皇上电话就受宠若惊! 夏春华本来不想再登亲家门儿了,可她实在不放心闺女。周伟红好几天没看见亲家了,听到对方阴阳怪气地讽刺自己,她本来不想说话,可还是没忍住。 “孩子姥姥啊, 我这个当婆婆的本来不该过问儿媳妇的教育问题,再说人家都四十了,名牌大学毕业也用不着谁教育,应该是人家跟咱们讲道理才对,所以是我对您倒是有几句肺腑之言。” 夏春华嘴上劲儿劲儿的,表情那是相当的傲慢,可实际心里她在打鼓啊。闺女不上班,以后各种事儿会更麻烦,躺得越久越没有价值,越没有价值,就越没有竞争力,越没有竞争力这家里外头就越被淘汰,以后人的寿命都长,活到90岁还有50年,这还有好几十岁都不值钱了,这不崴泥了吗? 周伟红说:“这孩子别管二十还是四十那也不是商品啊,人活着本身就是价值,你再有价值,她自己说没意思了回头不想活了,或者自己挤兑自己得了什么大病,那不仅仅是得不偿失了,那是追悔莫及。” 夏春华忽然想到了自己老头儿,这句话好像有人给了当头一棒。周伟红真觉得这亲家实在是不懂事儿,自己的大外孙子别管是真焦虑还是假抑郁,反正算是刚刚复课了,李保全别管能活多少年,反正现在靶向药是病情暂时控制住了,这日子刚稳当点儿又开始给大人孩子念紧箍咒。 “你别这么说,你儿子现在对我闺女不好,你看见了当没看见,要是你儿子摆烂不工作了,看看你是什么反应,你能就让你儿子躺着?” “我儿子差点都死了,他别说躺着,他就是趴着,我也不会挤兑他。”周伟红的嗓门也大了起来, “再说我儿子躺平对你们也没好处啊,我肯定不盼着他躺平。可我孙子刚刚躺平过,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夏春华不吭声了。 周伟红说:“两口子的事儿还是让他们自己处理最好。喜明该说的都说了,咱们还怀疑他,只能适得其反。要我说,咱们现在都应该劝着点儿晨萱,最起码不能继续散播焦虑。” “哼!”宋春华对这句话真是不屑一顾,向着自己儿子还这么冠冕堂皇,老宋家这帮人就是心眼儿多。 周伟红说:‘“其实孩子说得一点儿错都没有,尽力就得了,人生在世就那么回事儿,想吃的吃一口,想歇着就好好歇歇,这没毛病。我还是那句话,宋喜明跟女同事不会有什么的,俩孩子都那么大了,别把事儿想得那么不好,本来什么事儿都没有,自己老爷们还捡回一条命,是个好事儿,否则他死了才能鉴证两口子的爱情吗?” 夏春华说:“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自己的闺女怎么月子里还在想办法赚钱呢,不仅她自己摆摊儿赚钱,还跟你女婿一起接外活儿,一个写程序,一个做测试。怎么就说我闺女可以摆烂呢?” 周伟红对夏春华说:“你闺女说你说得一点错儿都没有。不认识的也就算了,但凡是你认识的,不论邻居还是亲友都是竞争对手,无一例外。我闺女现在努力一个是她遇到了现实的困难,不努力连儿子都养不起,你闺女到这个份儿上了吗?另外就是喜乐小的时候,青少年的时候没有被压榨过剩余时间,她想干什么干什么。没人逼着她非得考什么学,立什么业。我们也没真拿别人的长处比她的短处。弹簧一直绷着就该断了,你要真疼孩子,就闭嘴吧!” 周伟红对闺女从小到大就是嗓门大,但是真正的处罚很少。别看天天家里闹闹哄哄,可实际上除了孩子们日常的原则问题,在其他方面管得很松,基本上是自由成长。 李晨萱连宋喜乐也不爱搭理了,还是那句话,多远是多远多近是多近,平时嫂子长嫂子短,到了关键时刻必定是兄妹一家亲。要是真离婚了,这一家子就跟自己形同陌路了,想着想着就自己掉眼泪儿。 宋喜乐推门走进李晨萱的屋里,坐在床沿儿,人家挤她,她也不挪地儿。她说,:“李晨萱,你知不知道自己有个毛病,就是总对号入座林黛玉。林黛玉没结婚没孩子,一身才学可惜出不了家门,那个年代搞不好还是个小脚。可你两个大儿子都十六七了,堂堂南开大学高材生,别说走南闯北了,世界各地都去过不少,如今买的豪宅写得自己名儿,爹妈儿子都在身边儿,最坏的结局就是房子孩子都给你,让宋喜明空身滚蛋,支付抚养费,按月还贷款,你不应该对号林黛玉,你应该对号武则天。而且,我哥到现在为止没有对不起你吧?将来他要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跟你一起和他算账!” 儿子马上就四个月了,宋喜乐整个月子都在住院,回家又躺了半个月。百岁儿的时候,她一通闹唤愣是没让小姑给孩子过。其实,天津人给孩子过百岁儿是个大日子,小姑说什么都要在孩子四个月的时候给补上。以前只是宋美娟喜欢孩子,听说现在李金元儿最近接了一个大活儿,乐得后槽牙都看见了。这男人势力眼儿,一开始觉得养人家孩子是负担,现在觉得这孩子进门口就带来了好运。 张冀琢磨着当天给孩子买点儿什么,当亲爸亲妈的应该给买对儿金镯子,才能显示出对孩子的重视。买金子是老宋家的传统,可宋喜乐这回可不乐意了。她觉得亲妈亲妈的责任是养孩子,又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亲爹亲妈给孩子送礼。 “真重视孩子就该早点把孩子接回身边儿!” 张冀觉得媳妇说得没错,可心里五味杂陈。宋喜乐说:“除了咱俩,所有人都恨不得这孩子就直接送给小姑就得了,他们觉得是皆大欢喜了,我可一点儿都欢喜不起来。我受那么大罪生下的孩子是为了送人的吗?有钱就是好啊,自己不生,抱走人家的,还得让人家送礼说谢谢!” 张冀好半天叹了口气说:“喜乐,咱们现在只能感恩,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我没有不感恩,我是着急!” 回想起李金元创业的经历,宋喜乐那时已经长大了,整个过程她都记得明明白白。李金元从发传单宣传互联网起家不说,他干过的业务也太多了。天津本来是全国工业最发达的几个大城市之一,历史上创造了中国100个第一不止,但是时代的车轮向前,全国的工业大厂都开启了下岗倒闭模式,一个个轰轰烈烈的行业巨兽倒在了市场经济的路边,应声而起的互联网经济最先席卷了中国各个大城市,拉开了新时代的序幕。 李金元最早做的是互联网接入业务,后来转战到网站建设、系统集成再后来又开始做门户网站。到现在宋喜乐还记得特别清楚,当时他那个门户网站里有一个主要的模块叫电子商贸城。就是把企业们的简介、联系方式放到这个商城里面去,一个产品找企业收200块钱,最多的企业放上面有100多个产品。当时中国有太多企业需要通过互联网把自己的产品宣传到国际上去了。 这人抓住了技术更迭的契机,还真弄了不少企业上去宣传。当时李金元也真动脑子想给企业做一些实事儿,帮助国营品牌和私营企业获得国外订单,不说国外就算国内也是个大市场,很多企业都可以通过互联网更好的找到自己上游下游的企业。 渐渐地企业都开始建设自己的网站,一个网站做下来不便宜,李金元又抓住了这个时代契机,除了做网站外,他还帮企业去推广自己的网站。那时还没有淘宝、京东和拼多多.....这些,国内的四大门户网站是新浪、搜狐、网易和腾讯。这几家网站最早拥有了自己的搜索引擎,他把企业搜索的关键字加进去,然后有找这类企业的客户一搜索就能找到相关的企业来。再往后,他们公司是帮企业在google和百度里替企业优化排名,有的是付费,有的企业不想花钱就去google里优化排名。主要是跟别的网站交换链接,增加点击率,让企业的搜索结果靠前。 宋喜乐记得李金元第一次开年会,自己和哥哥跟着姑姑也参加了。哥哥对机房里的设备特别感兴趣,也很懂得里面的弯弯绕绕,很多工程师都围着给他讲解。她自己则穿上小礼服在年会仪式上弹钢琴,所有人都夸她好看又有才华。爹妈后来听说了,好多天脸上都是隐藏不住的骄傲。 张冀构想着当时的场景,忍不住说:“那么好的闺女现在去卖大饼鸡蛋了,这姑姑和爹妈还有哥哥得心疼成啥样啊?” 宋喜乐说:“别住相,哪个大人物没种过地啊,我怎么就不能卖大饼鸡蛋了?” 张冀高兴了,大人物种过地,他也种过地,而且是实实在在的种过。 宋喜乐继续描述那次年会。李金元特意嘱咐员工和参会的所有人都穿上自己觉得最隆重的衣服,女生化妆,男生穿正装打领带。现在想想,这个人不但虚荣而且还很老土,科技公司穿得跟二手房中介一个模样。当时,他们是在围堤道的美都酒店宴请的客户还有相关领导。有个公司里的小伙子第一次去高级酒店吃自助餐,吃不完最后还剩了好多,李金元当着好多人批评那孩子。晚上在酒店里常卡拉ok,他又发现这孩子歌唱得很好,又夸人家素质高。 那时李金元的公司里都是一些刚毕业的年轻人,他们那时被成为互联网时代的新新人类,也是最早一波开启网恋的中国青年。这个吃自助被骂唱歌被夸的小伙子第一个女朋友就是从qq上认识的,两个人在网上情投意合聊了半年,线下见面也一见钟情。可姑娘是重点本科的在校生,这个小伙子是个专科毕业的打工仔,女孩父母不同意,最后分道扬镳了。那时她还没有考大学,那时的学历似乎还很牛逼。 宋喜乐记得那是一个特别冷的冬天,李金元公司里的年轻员工们组织在河西天塔湖溜冰。她当时特别想学这个,就跟着姑姑一起去了,老远就看见两个年轻男女抱在一起哭。她知道实情后,义愤填膺,觉得女孩的父母实在是太坏了,竟然以学历和物质为由棒打鸳鸯。后来听说这男孩和本地都一个姑娘结婚了,新娘子家庭条件特别好,也是重点本科毕业,婚后生了一儿一女。 那一年,鞍山西道的电脑城还是人满为患的,那一年八里台的新文化广场还是情侣们的购物天堂,那一年天津大胡同还有很多的小商小贩,还有无数的外地人和本地人前来买东西和批发商品发向全国。 随着互联网的广泛应用,接入业务已经被联通、电信用很低的成本垄断,私人企业做接入很快就没有了市场。好在企业在网站上的需求增多,很多客户从互联网上得到了订单就在网站上加大投入。一些大企业的网站的首页从平面设计变成了动画效果。从普通的公司简介和产品介绍,有的加入了会员介绍、自己的产品数据库,还有留言板和邮箱系统....这家伙又紧贴时代脉搏赚得盆满钵满。可是好景不长,网站建设的技术也迅速普及,发展成功能模版化。一个大型网站有的竞争对手几千块钱就能搞定,到后来几百块钱就能做一个功能性网站。 时间如流水一般划过,匆匆二十大几年就过去了。很多青春年少的画面停留在记忆里,城市的叠影日新月异。将近三十五岁的宋喜乐小时候在模拟卖早点的游戏时肯定没有想到自己长大后会把游戏变成了现实。年少时的张冀估计也没有想过有一天娶到的是在摩天大厦顶层弹钢琴的小姑娘。 李金元意识到要赶紧转型,他代理了当时欧洲一个排名比较靠前的erp软件来做实施,可是很快sap等国外大品牌迅速占领中国市场,国内本土的金蝶、用友又占领了大部分的中小客户群体。李金元又瞄准软件定制开发的市场。 说到这里,当年宋喜明报考南开大学的软件工程专业还是李金元给了建议。当年软件工程还不是特别火的专业,只有业内人士才能看到未来的发展。可互联网浪潮下产生的科技企业如同雨后春笋一茬接着一茬,很多公司赚了钱可也没有活到现在。就连好几个门户网站都是半隐退状态更何况李金元呢?几次客户不付尾款,让李金元公司的元气大伤。 后来,宋喜乐大学还去李金元的公司实习过,记得当时一个又一个的员工提出离职,一时间一半儿的工位都空了。那时总有客户来公司洽谈。她不仅自己来实习,还拽着同学一起过来客串。接下来,李金元就是大规模的缩小办公范围,省下房租维持公司运营。 那时,前台的小姑娘跟宋喜乐很要好。宋喜乐穿了一件新买的白衬衫外面搭了一件粉色的坎肩儿,问对方意见这么穿搭好看吗? 前台小妹很认真地说:“好看,不如不搭!” 往事历历在目,一晃竟然过了这么多年。 时代发展不会征求个人意愿。无论你适应不适应,它依旧是三年五年一小变,三年一大变。美都酒店几年后被人收购,换了招牌继续营业。李金元已经搬离了公司鼎盛时期所在摩天大楼里的两层办公地点。后来搬去了南开区的一个科技园,开启了十来个人的小公司长久维持的状态。他几次转型,几次尝试都是半死不活儿。 李金元后面渐渐向系统集成idc机房,学校的网络建设和安全产品的代理实施方向转型,也都是提心吊胆,如履薄冰,朝不保夕。今专做教育行业,本来一直也没赚到什么钱,都是在消耗老本儿,现在拿下了新客户,当然高兴了。 “当初一个发传单的都能成老板,咱们怎么就不行?”宋喜乐跟张冀说,“我也想开一个科技公司,咱们自己干,总不能给人打一辈子工,拿退休金前也得吃饭啊。再说了,如果自己当了老板,有没有退休金也没那么重要了。你看看现在讲延迟退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退休。可自己当了老板,有了钱,谁还在乎那点儿退休金?” 张冀说:“小姑父创业是什么年代啊?那时国营大厂纷纷倒闭,民营企业纷纷冒头儿,又赶上互联网技术在中国轰轰烈烈地普及,那时都说是互联网泡沫,可就这泡沫也让多少人发了财。” “现在是ai时代,机器人来改变世界了。听说有了机器人,以后学历什么的都不重要了。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让我们赶上了,怎么就不能自己创业?” 宋喜乐发了狠,心想无论怎么着,自己都不能再给大哥添麻烦了。人家都说只希望自己好,不希望别人好,可如今宋喜乐觉得自己却活成了例外,这大家小家、里里外外,哪怕是相熟的街坊邻居都希望她赶紧把日子过好了,都求求老天爷,让宋家里赶紧摆脱她这个大累赘吧! “我先去卖大饼鸡蛋了!” 就跟周伟红说得一样,宋喜乐从小到大都没这么努力过。这产假歇的都在“搞生产”,她早上出摊儿,白天出摊儿,晚上出摊儿,夜里测试程序,本来她还想找时间在网上开两本小说写写赚钱的,可现在ai可已经可以写作了,貌似她这种没经验也没时间精雕细琢的二把刀肯定干不过ai。想到这里,她夜里测试软件功能更用心了,现在ai已经开始写代码了,她这种程序员、测试员被机器人顶替了指日可待。她之前是和性别赛跑、和年龄赛跑、现在还得和新技术赛跑,能赚一天是一天。 很多人都不理解,怎么能把编程序和卖大饼鸡蛋一个科技行业和一个饮食行业两种完全不同的脑系系统同时在一个人身上运行的?宋喜乐觉得大概就是互相安慰、互相依靠吧。科技也好,小食摊儿也好对老百姓来说都只是一种谋生的手段。高科技也没有外行觉得的那种优越感,卖大饼鸡蛋也没有很多内行那种不好意思的。人家唱了那么多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那么能在大厂写代码,能推车出去卖炸串儿,也是老百姓谱写的一曲新的生活乐章。 宋喜乐对这件事儿看得很透彻,父母以前在大厂进车间,现在她和哥哥在大厂当码农,说白了都是工农阶级,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多年前,宋建国和周伟红做小买卖时数钱的感觉真好啊!现在宋喜乐数不了钱了,看着微信和支付宝的零钱余额也十分快乐。她想着儿子过生日那天就把孩子接回来。大嫂不是夏春华生产的商品,自己的儿子也不是商品,怎么可以随便送人呢?她之前想过自己住到小姑家里去,可是去了除了能和孩子建立感情,在小姑家白吃白喝还能干什么呢? 宋喜乐还想过把儿子接回来,可自己要想赚钱也得老人给看着,请保姆也没那个财力。现在她的身体恢复正常了,手里也有几个余钱儿了,她要把孩子接回来,反正无论怎么样钱也是不够花的,都不是自己不养孩子的理由。 王桂兰是举双手赞成,她说自己不仅能接送孙女幼儿园上下学,还能白天照看孙子。不就是一个小婴儿吗?主要的是靠她看着,姥姥姥爷搭把手,现在大舅妈也不上班了,关键时刻也能照看一下。实在不行还有子祥子瑞的姥姥姥爷呢。说句不好听的,以前在他们农村四岁的姐姐都能带弟弟了,现在这么多上班的,拿退休金的,在家没事儿干的,还看不了一个小婴儿?现在让四喜丸子拿个纸巾,拿个遥控器、递个尿不湿都能帮忙了吧? 宋喜乐觉得自己婆婆别看农村的,老太太对养孙子这事儿绝对比自己还有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她告诉婆婆,自己和张冀最近忙成狗,还是没白忙的,她安排安排,就把孩子接回来。张冀上班的时候,宋喜乐抽空一个人跑到最近的商场用最快的速度看了看,别说大金锁了,就是孩子的小金锁都望尘莫及。她都不知道金价怎么涨得这么高了? 可理想是丰满的的,现实是骨感的。宋喜乐从金店回来,满脑子都是孩子补过百岁儿的事情,回家的路上,她一边瞪着三轮车,一边想着这事儿,迎面一个外卖员逆行,朝着宋喜乐就冲过来了。辆车相撞,宋喜乐从三轮车上摔了下来,可对面的外卖小伙子又跟一辆汽车撞在了一起。 砰地一声,鲜血流淌了出来。 第60章 生活不易 且行且珍惜 从汽车里走出来了位满头白发的大爷,宋喜乐觉得看起来比自己老爸小不了几岁,实际上人家才五十多岁。大爷报警,宋喜乐打120,救护车先一步把外卖小哥送到了医院。外卖小哥看起来很小,宋喜乐觉得对方有点像前几年的张冀,又像过几年自己的侄子,顶多是个刚毕业的学生,稚嫩的五官,嘴边还是青春期未长成胡子的绒毛儿。 虽说人已经起不来了,但是神志是清醒的,孩子一叠声地说不用去医院,谁替自己包扎一下,就能好。宋喜乐说你这孩子是要钱不要命啊。快递小孩儿说自己逆行是全责,司机大哥也不会赔钱,他还要赔对方的钱,他没钱,他外地的家人也没钱。 司机大爷说:“我走保险不用你赔钱,该看病看病,你流了那么多血,骨折不说,八成脑子里也受伤了,脑积血就能要命,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儿。” 不知道是伤势更重了,还是小孩儿不经吓唬,快递小孩儿眼一闭晕了过去,再叫叫不醒了。医生说:“患者伤势很重,必须马上抢救,家属赶紧去缴费。” 宋喜乐看着司机大爷,司机大爷也看着宋喜乐。两人大眼瞪小眼,谁都等着对方动弹。宋喜乐说:“大爷这是你和快递小孩儿之间的事儿,我就是个旁观者。这钱怎么算跟我没关系!” 司机大爷说:“没关系你跟着来干嘛?” “不是你说自己得开车,车上得有个人吗?”宋喜乐恍然大悟,“你是想给自己找个证人,证明自己没撞人!” “我找嘛证人啊,马路上都是监控!” 宋喜乐说:“你怕监控坏了呗,到时候出了人命你说不清楚。” “我有嘛说不清楚的。行车记录仪都记录着呢!”司机大爷说,“你跟着来了,这孩子还不是因为躲你才跟我撞上的,你来了不也是怕良心不安吗?” “他逆行,你撞他,跟我有什么关系?”宋喜乐急了。 “逆行要是前面没车,不也就躲过一劫了吗?” “你这是强词夺理!” “你都跟着来了,可见是个好心人,怎么就不能好心到底呢?” 大爷说咱俩扯皮没意义,押金五千,我出三千,两千你付。不然就让这孩子自生自灭吧,我家里上有老下有 小,今年五十五,还没有退休金,小儿子上大学,大孙子嗷嗷待哺。眼下就这么点力量了,不行咱们就交给白衣天使处理吧! 宋喜乐还能说嘛,那边外卖小孩儿流着血,失去了意识等着抢救,这边儿两个不认识的人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扯皮?她想起之前为了救助路边儿的流浪猫送宠物医院做手术还花了不少钱呢,就因为现在自己囊中羞涩,放着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不管不顾? 臣妾做不到啊! 警察来了,了解了情况,录了口供。路边儿的监控也是好的,行车记录仪的录像也是完整的。小哥逆行,全责!事实真相没有一点模糊的地方。可到现在大爷的腿一直是抖的,可这会儿也走不了了。医生说小哥伤势很重,撞到了脑子,还没度过危险期,而且就算老天保佑度过了危险期,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院。警察负责联系小哥的亲友,应该可以联系到,最主要是现在的治疗,刻不容缓。 司机大爷瘫在抢救室外的座椅上说:“这孩子看着跟我小儿子差不多大。我那儿子还在上大学,还父母月儿呢,刚给换了新电脑,高高兴兴上学去了,这家大人知道还在伤成这样,自己先得活不了了。” 宋喜乐说:“别说儿子了,就是侄子,我也得没了半条命。” 人命关天的时候,那还说什么呢? 从医院出来,宋喜乐觉得又轻松又沉重。警察还没走,负责联系小哥的家人和公司。眼下的手术费和未来几天的医药费,几个人都跟着凑钱了。宋喜乐第一次掏了两千,后面又掏了六千。司机师傅说没钱没钱,也又掏了四千。宋喜乐能做的也就这些了,虽说是一切从法律上都与他们无关,可不这么做过不了自己良心这一关啊。 在看到自己的小食车儿,宋喜乐连上车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快递小孩儿血流成河的场景,刺激着她的大脑。同时,微信的余额也刺激着她,辛辛苦苦这么久,一朝归零的感觉让她像泄了气的皮球。她想着那些年在高档写字楼和知名外企的时候,救助流浪猫和网上捐赠贫困山区的失学儿童出手大方,现在摆摊儿的力量终究是太小了,很难成为长久之计。 宋喜乐想站起来回家,可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就算是她怎么告诉自己,可还是有很多负面的情绪如洪水般向她席卷而来,就要在这黑色的夜晚将她吞噬。 这时,宋喜乐看到了一位老奶奶背着捡来的纸夹子和塑料瓶子向自己的身边走过,她忽然就想到了自己患有严重心脏病的婆婆还有雪夜去给人家送炸串儿的老爹。想着四十岁到处求职的嫂子,想着差点儿过劳死晕倒在出租屋里的大哥,想着想着,她浑身都开始冒凉气儿。 “大娘,这个给您!”宋喜乐从包里拿出一把零钱给老人,这个天气儿,这个时候,要是没点儿难事儿,这么大年纪谁出来捡废品啊? 大娘戴着套袖,穿得干干净净的,没有伸手去接宋喜乐的零钞,老人说:“姑娘,我不要钱,我自己还干得动.......你也不容易!” 冬夜寒凉,冷风习习,宋喜乐望着拾荒大娘的背影消失在钢筋水泥之中,她先是愣住了,可很快她觉得自己竟然奇迹般满血复活了。 宋喜乐摆摊儿的地方被城管取缔了,新安排的地方离老宋家太远不说,没有第一时间去办手续,被别的人家先一步占位了。宋家姑奶奶摆摊儿生涯戛然而止,以给陌生快递小哥付了一笔“巨额”医药费画上了完美的句号儿。 全家人都没说什么,王桂兰的碎碎念又来了,这干不了了可怎么把孩子接回来啊?我孙子什么时候能回家啊?难不成这孩子真是给别人生的?” 宋喜乐说:“不干大饼鸡蛋不干炸串儿了,还可以干别的!” 王桂兰说:‘那你准备干什么啊?” 宋喜乐说:“大饼鸡蛋和炸串儿虽好吃,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要自己开公司揽业务,做项目,赚大钱!” “怎么不是长久之计?这么大一家子人都能帮上忙,想办法接着干下去多好啊?你开公司?开公司得有本钱,你有本钱吗?你要是再找本钱只能让你爹妈卖房了。要我说,咱们还干点儿没成本或者一点儿成本,光耗费力气的活儿,你哥嫂和你自己的公司都在裁员,你老公刚被裁员了,现在张冀新工作只有过去收入的一半儿还拐弯儿,你要干公司,这不是胡闹吗?” 宋喜乐暴脾气又上来了说:“我就胡闹了,我就干定了。怎么着吧?” 这种想法在宋喜乐心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想如果自己在职场上无论样50岁甚至更早都得下岗后,无论自己怎么努力打工养孩子都费劲的话,那她怎么就不能努力自己干一把,过过当老板的瘾?俗话说,干生不如干熟,就从自己的本专业起步。她和老公都是干这行的,不用招人就等于有了两个员工,怎么就不能试试呢? 周伟红听着闺女又开始发癫,皱着眉头不说话。私下里她跟老伴儿说:“我跟你说啊,你闺女怎么折腾,我一般是不拦着,毕竟孩子也没干什么坏事儿。我瞅着她这次回来,成熟了不少,也真正知道了生活不易,如今肯动脑子也肯吃苦,比以前确实进步了不少。但是,我的底线是房子不能卖,房子不能抵押,我不能为儿为女为的老了连老窝儿都没了,这是我的底线。” 宋喜乐推门就进来了,老两口正在床上歇午觉,见闺女来了,竟然有种干坏事儿,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的感觉。 周伟红对宋喜乐说:“你怎么不敲门呢?惯的你!出去,出去,出去!” 宋喜乐跟父母真是没法说了:“在你们心目中,我要创业就得靠你们卖房?我创业就得害你们老了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你们瞧不起谁呢?” 宋建国赶紧说:“你妈她呀,不是这个意思,她的意思是做生意风险大,得给自己留退路,不能把家底都搭上,到时你也有个退身步儿对吧?说到底,她这么说,还是为了你跟你哥!” 宋喜乐瘪着嘴唇委屈极了:“怎么,我创业你们首先想到的不是换大房子住,不是发财致富,你们先想到的是我要卖你们的房子?在你们心中,我就是这么一个玩意儿?” 宋建国对闺女说:“这怎么说话呢?你什么玩意儿也是我跟你妈生的。狗养的狗疼,猫儿养的猫儿耐,我们这不不是未雨绸缪吗?” “你们这不是未雨绸缪,你们这是对我根本不抱有信心。” 周伟红对闺女说:“你看你还委屈了,像你爹妈对你这么包容的,没几个哈,自己找地方偷着乐才对!” 宋喜乐说:“对,当家人对一个人足够绝望的时候,就会对这个人表现出无限的包容,你们这是对我彻底绝望了!” 周伟红对宋喜乐说: “你不卖我们房子, 我们就不会绝望。对你绝望不绝望不重要,但是我们绝望了,你就更绝望了!” 宋喜乐说:“别人家孩子想创业,父母都抱有无限憧憬,你们可倒好,我创业就跟要你们上吊一样。” 宋建国乐了:“闺女啊,人家孩子创业父母确实憧憬一下就行了,你创业我们真得跟着干啊。昨天还帮你卖大饼鸡蛋呢,今天你要开软件公司,你爹我是真跟不上你的速度,我都打算下午买几本书,看看能不能学学计算机!” 周伟红说:“让我们憧憬你的未来,那得拿成绩说话。你说你现在过得这个惨样儿,让我们怎么憧憬?再憧憬,就是想到等你老了要饭去了。” “成绩成绩?”宋喜乐说,“从我上学时你们就这句话,现在我三十多了还这句话,现在专家都说了,不能以成绩来定义孩子的努力。” “你是孩子吗?”周伟红说,“你是俩孩子的妈了,有点儿正形吧!” 眼见着宋喜乐眼圈都红了,宋建国大声说,“我闺女多大都是爸爸的大宝宝,我支持喜乐创业,无论是卖炸串儿还是开公司,鼎力支持,下午我就去旧书摊儿。谁小学和初中还不是个好学生啊,敢在中年创业的才叫本事!” 周伟红招招不离后脑勺:“支持归支持,就是别卖我们的房!” 第二天早上,李晨萱就销假上班去了。周伟红跟老伴儿偷着议论,这是让你闺女给吓的吧?她要创业,嫂子吓得不敢不上班了。 宋建国说:“那是人家晨萱对自己有要求,跟你闺女有嘛关系?脾气刷几天就完事儿了,上有亲爹吃昂贵的靶向药,下有两个儿子迎接高考,中年的妈妈哪有条件跟老公置气?” 宋喜乐从远处又接茬:“主要是男人不配!” 宋建国和周伟红对视一眼,这丫头耳朵比四喜丸子都尖! 宋喜乐不干小食摊儿了,她一天也没闲着,马上亲自去了一趟北京,做起了私家侦探。同是女人,她能跟嫂子共情。大部分女人都是长情动物。她们希望婚姻安稳,吃苦受累是可以容忍的,但是感情上的不忠,哪怕是精神出轨也零容忍。 讲真,如果哪天哥嫂要是离婚了,她肯定还是哥哥的亲妹子,跟嫂子会日渐疏远,但是她答应过嫂子的事就不会食言,也很想知道哥哥卖了房子,重新租了地方,在北京到底是怎么生活的。 天津到北京高铁只需要二十五分钟,可是到了北京就难走了。地铁大部分时间都是人满为患,她记得有一次春天,她在北京地铁里正挤着忽然停运,车里没有空调,几分钟后就都是人肉味儿,就算是她一直胆子大,心眼儿大,没有密闭恐惧症也开始心跳加速?呼吸困难。所以她很排斥高峰期在北京坐地铁。可是打车和坐公交更没点儿了,高峰期堵车不是闹着玩儿的。 哥哥上班的距离,每天往返没有三个小时下不来。宋喜乐心想,这要赶上上项目的的时候,路上的时间比睡觉的时间都多。所以,别人说从天津往北京通勤上班,不是不行,但是太忙太烧脑的工作,真有点儿吃不消。那有人问,这总比从北京到河北通勤近吧?那得看怎么说了,要是有一点办法,谁能天天北京跟河北省通勤啊? 北京的互联网行业竞争比别的地方激烈,项目周期紧、任务重,码农们加班是常态。但是,在北京做程序员比别的地方收入高很多也是真的,很多人觉得为了这份高薪,牺牲很多生活中其他的方面,权衡下觉得还是很值得的。大部分公司采用弹性工作制,虽不强制要求加班,但工作任务量摆在那,为了按时完成项目、满足业务需求,码农们不得不自主加班。所以也许加班没有加班费不合规,但是在行业里就是合理。就比如说现在,哥哥公司的大楼9点钟依旧是灯火通明。从咖啡厅望去,一直等了两个小时,都没见大批员工鸟兽散场。 宋喜乐本身就是这个行业的从业人员,她知道代码的编写和调试需要高度的专注和耐心,一个小的错误可能导致整个程序出现问题。而且,随着技术的不断更新换代,码农们需要不断学习新的编程语言、框架和工具,否则就可能跟不上行业的发展。这种持续的学习压力和对技术更新的焦虑,让码农们时刻处于紧张状态。而且,很多公司为了节省成本,要求的都是像张冀那样的全栈工程师,不仅会前端还要会后端,然后自己写自己测试,保证上线的程序正常无错。 工作一天回家就累瘫了,哪还有能力自己做饭?这不是懒不懒的问题,是臣妾真的做不到啊。更何况,就算是到了家,公司或者客户的程序出了问题,别管是谁的责任,别管是睡下了还是在外面,都得第一时间改程序。还有就是天天和计算机打交道,人变得越来越宅,就算到了周末或者节假日,也更愿意在家休息或者学习,与朋友、家人的联系逐渐减少,社交圈子也越来越小。长期下来,容易产生孤独感和压抑感。所以,宋喜乐觉得哥哥和那个女同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异样的感情,这个还真不好说。 宋喜乐坐在咖啡厅里,自己带入哥哥的角色,她会怎么样呢?首先,为了这份高薪,她是真不敢辞职。而且,程序员的职业发展路径相对较窄,一般是从初级程序员逐步晋升为高级程序员、技术主管、架构师等。可就算哥哥现在已经是管理层,是项目负责人,但也是团队工作的主力,比一般程序员工作强度更大,否则为什么要你赚那么多钱?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技术的更新换代,到了30岁以后,很多码农会遇到职业发展的瓶颈,晋升空间变得有限。而且,行业内对年龄也存在一定的偏见,35岁以上的码农如果没有进入管理层,在就业市场上的竞争力会大大降低。 更何况,哥哥现在马上就四十岁了。每年都有大量的计算机专业毕业生进入北京的互联网行业,争夺高薪,这使得行业内的竞争非常激烈。年轻的程序员精力充沛、学习能力强,对老码农们构成了很大的威胁。为了保持自己的竞争力,码农们需要不断地提升自己的技术水平,但这也意味着他们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和时间。老兵不死,还会自相残杀。这种情况下,哥哥去搞瞎扒,宋喜乐又非常的不信。 九点半过后,公司大厦开始成群结队的下班了。 第61章 日久生情 宋喜乐等哥哥,无聊之际瞅着咖啡厅对面位置上腻腻歪歪的一对小情侣。俊男美女,气质卓然。她从小耳朵就比一般人灵,这两个人打扮得都十分用心,应该不是开不起房的那种,但是这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不顾及别人目光,多少有些辣眼。不是这个行业的人可能会觉得小年轻越来越开放了,可宋喜乐知道,他们没时间。 她从对话中听出这两个人都是干程序员的,一个在北京东一个在北京西,见一面跨越半个皇城。最开始的时候,他们是住在一起的,后来因为工作关系分开住,本来一周见两次面,后来变成半个月见面,随着女孩工作的再次变动,现在经常是一个月才见一面。明明同在一个城市,却谈出了异地恋的感觉。 今天,这小伙子仍旧还在加班,女朋友要出差,出差前一天特意来看一眼男朋友,不然他们就两月没见面了。他们本来是想去开房的,可是这男孩子正在上项目,必须加班,不能请假。他下楼来见女朋友,还是领导开了天恩,就刚刚还有好几个人打电话让他赶紧回公司改bug。 小情侣分开了,宋喜乐回想自己和张冀谈恋爱的情形,万幸两人是同一个公司,话又说回来了,不是一个单位,她好像就单身到底了。这话她也跟钱小美聊过。 钱小美直接告诉她:“你还不如不结婚呢。” 宋喜乐也问过父母。亲妈说:“不如不结,但是既然结了就比不离还是要强一些。” 亲爹说:“做父母的终究还是希望孩子能成家立业,现在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不如不结,但是谁都有个老,长远看人还是得有个伴儿,来人世一遭还是应该体验一把为人父母的过程。不然光吃喝玩乐吗?就算是吃喝玩乐,和孩子一起不更好吗?” 思绪扯远了,宋喜乐的目光被窗外对面大厦陆续走出的人流吸引过去,时间来到了将近晚上十点,大部队陆陆续续开始下班了。宋喜乐跑到大厦门前,守株待兔。她今天是打听好哥哥确定来上班没有离开公司才来的。可是等了半天,直到大厦门前又恢复到了冷清的状态,宋喜明还没有出来。她想干脆别给哥哥惊吓了,直接打电话吧,也算是个惊喜。她刚掏出手机就看到沈月和一个男孩子手拉手的走出来。 宋喜乐把自己的手机又放回去了,这个男的不就是刚刚在咖啡厅里和女朋友亲吻在一起的那个?她可是明明白白听到人家两个人是准备结婚的,人家两个是见过家长,一起在二线城市首付买了房子,一起还贷,四十岁准备回家乡定居,大学毕业后十几年准备全力在北京奋斗,争取实现财富自由的准夫妻。 那沈月是什么,沈月不就是小三? 怪不得这丫头在电话里一个劲儿地倡导什么合理爱情,原来她不是说别人,她是为自己呐喊。宋喜乐虽然和大姑不亲近,可对这个表侄女一直还是挺喜欢的。沈月和自己长得有点像儿,从小就跟个洋娃娃似的,学习好嘴巴甜,大人们都喜欢。谁不喜欢长得像自己的小美女呢?这个时候,宋喜乐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感觉这丫头是顶着一张自己的脸给人家做小三。 沈月也看到宋喜乐了,她这位大表姑从小就“疯”,能跑来哥哥工作单位“捉奸”的也是没谁了。虽然对方没有告诉自己来意,可从她打听宋喜明今天在不在公司,还有一些信息的时候,沈月就猜到了。只是没想到,这人竟然在门口等到现在? “大表姑?”沈月满脸堆笑,拉过身边帅气的男生大方地介绍,“这是我男朋友孙宏斌。” 孙宏斌看到宋喜乐脸也蹭地一下红了,刚刚在咖啡厅,他就注意到了这个一直看自己的女人。因为她是一直看一直看,他想不记住她也难。 宋喜乐可不会给这种人留脸,她第一反应就是这男的骗了自家表侄女,哥哥这个单位收入很高,工作人员学历高、能力强,上了几年班后都自带光环。沈月只是个不经世事的实习生,被带着光环的渣男给骗了?很有可能! 沈月那么聪明从两人之间的几句对话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拉住宋喜乐说:“表姑,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你别在这儿多管闲事儿,有病吧!” “沈月,你是我哥把你安排进单位实习的,到时候你丢得是他的脸。” “你也说了只是实习,又不是给我安排工作,我想干什么只代表自己。” “有本事你别实习了,代表你自己去闯荡天下!” 沈月不吭声了! 宋喜乐看着周围的人群,决定先忍下这口气,回头再和沈月算账。大厦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看到哥哥和一个女人从电梯间走出来。前方高能,宋喜乐打起了数倍的精神去观察,只恨自己一双眼睛没有放大加显微能力。 他们之间是非常正常的同事距离,两个人没有任何男女之间的亲昵,他们都是一脸疲惫,看上去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可是宋喜乐还是忍不住多看了这个女人几眼,因为这个女人看上去虽然没有多么貌美,可实在是很有气质,温柔又干练,沉稳又自然,气场和大多数人都不一样。 “喜乐?你怎么在这儿?”宋喜明皱着眉头看向妹子。 宋喜乐尬笑:“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是不是很高兴?” 宋喜明没给她脸,之间数落:“你真是胡作,上次回家我就告诉爸妈不让你再没正形了,今天你又自己蹦跶到北京来了。” 宋喜乐见到哥哥,嚣张的气焰一下子就熄灭了,她看清楚了哥哥眼底的青黛色,就知道他一定已经好多天没休息好了。宋喜明向刘颖介绍自己的妹妹。两个女人的寒暄没有过分热情也没有装模作样。宋喜乐看到了她脖子上的项链儿和随便拎着的包,都不是经典款也没有大商标,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牌子。可宋喜乐恨不得用放大镜观察这个女人,自然没能逃过她的法眼。这样的行头只在钱小美的富豪男友身上见过。这女人在宋喜乐的观察中更加神秘了。 到了宋喜明住的地方,宋喜乐的眼泪儿差点没掉下来。哥嫂在天津和平区买了顶级的豪宅,可哥哥为了省钱竟然住得如此简陋。每个月供着巨额的房贷还得补贴岳父岳母医药费,还得补贴两个儿子的教育经费,还想着给爹妈生活费,还总想着救济一下她这个不争气的妹子。 宋喜乐也没废话,赶紧帮哥哥做夜宵顺带打扫卫生。等把西红柿挂面汤端到餐桌前,她看到宋喜明已经睡着了。看到这种情况,宋喜乐心里安宁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累成这样别说搞瞎扒了,就是两口子在一起,正常的夫妻生活也没力气过了。 哥哥是纯洁的,嫂子是安全的。 第二天早上,宋喜明必须错过早高峰赶早去单位,他早早就起床了。宋喜乐觉得自己好像根本就没睡,要不是面汤凉透了,她真以为自己愣神的功夫,新的一天就开始了。 吃早饭时,宋喜明问宋喜乐未来有什么打算。宋喜乐嬉皮笑脸地说:“哥,你工作这么努力,是不是又要升职了?如果升职了,把我办你们单位来吧,或者把张冀弄来也行,这样工作解决了,家里也都放心。” 宋喜明冷笑:“连你嫂子都进不来,你就甭想了!” 宋喜乐故作惊讶:“哦,对啊。除非特别优秀的人才,女的35就不要了。别说我不是特别优秀的了,就连我嫂子也算不上。张冀行吧,你把张冀办进来。” 宋喜明说:“除了名校应届毕业生,没有其余招聘计划。” 宋喜乐忽然话题一转:“沈月和那个男的的事儿你知道吗?那男的是什么人啊,脚踏两只船,这种人品你们单位还留着过年,不如开除了腾出名额给别人。” “他们俩的事儿我知道!”宋喜明不紧不慢地说。 “知道,你怎么不管?你不会认为他们这种合理吧?”宋喜乐急了,“哥,你可不能被同化,变得三观不正啊!” 宋喜明吃东西很快,拿起外套和电脑包就要走人,他告诉妹子:“我这个人还算善良,但是没有那么多的爱,自己亲妹子都帮不了太多,更何况一个表侄女。” 一句话宋喜乐闭嘴了,大哥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哪有时间和精力替亲戚教育孩子? “我是怕沈月将来影响你!” “能影响我的只有自己,还有工作!”宋喜明临走的时候告诉亲妹子,“如果我的工作仅仅是为了谋生,不一定能坚持到现在,如果你要创业,应该想想谋生以外的东西,不然容易走邪路,也很难坚持下来。” 宋喜这时就算是脑子进水也不会认为哥哥说谋生以外的事情是搞瞎扒。她走之前把哥哥小租屋冰箱装满食物,然后再次打扫干净。她的脑子里再次浮现哥哥身边的那个叫刘颖的女人,年纪应该不小了,可是气场和气质真的非常出众。嫂子气质样貌都不错,只是这些年平添了几分世俗,可是有家庭、有孩子、有生病的父母、自己的工作遇到困难的女人,哪能看起来不是人间烟火呢? 再次见到沈月,宋喜乐可就没有什么好脾气了。实习生没几个钱儿,可沈月想转正啊,这位表姑跟自己奶奶有几分相似,她真怕这人私下去找孙宏斌闹出什么笑话儿来。不过她也能理解,自己是大表舅介绍来实习的,现在舅爷一家就大表舅有出息,全都指望着大表舅的高薪,宋喜乐一个带着婆婆啃娘家的,能不关心吗? 沈月也是个性情中人,人家问她,她就直言相告,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工作以来,她天天几乎都是长在单位里。也就是工作区放不下一张床,否则她都想直接睡在单位了。她到明年年底才满22岁,每天的日子就是工作、工作、工作,没时间逛街,没时间交友,没时间和闺蜜团聚,家人都不在身边,她每天回到合租的地方,就算再累也要拿手机看会儿电影,证明自己有生活。沈月的家庭条件很一般,可是孙洪斌是个标准的凤凰男,家庭条件和张冀有一拼,别看现在收入挺高,可是进公司时间短也没法像宋喜明的薪酬那么高。 而且,以后所有事情都得靠孙洪斌自己,沈月如果将来想要结婚的话,她还不见得肯嫁这种男人呢,到时奶奶就得撕了她。她也不花对方的钱,基本上都是aa “那你就是因为寂寞?”宋喜乐惊了,这零五后的三观她理解不了了。 “也不能说只是因为寂寞,应该算是真正的儿日久生情。”沈月和孙洪斌的工位挨着,两个人几乎是20个小时朝夕相处,日常连呼吸都交织在一起。她身上的面霜和洗头水的香气印在了他的生活里,挥之不去。沈月和男朋友分手了,本来就是纯纯的校园恋,异地之后就分分钟经不住考验了。 沈月没有想以后,她就是觉得现在生活里有人陪伴,能有人互相取暖挺好的。职场里都是竞争对手,要不就是上下级的管理与被管理的关系,现有的几个实习生更是为了谁能留下来斗得你死我活。这么好的单位里女生之间更不会有友谊,也许只有这种互相取暖的关系才能慰藉一下孤高的心灵。 宋喜乐说:“那他也太不负责任了。” 沈月笑了:“怎么不负责任啊?孙洪斌天天琢磨攒钱跟对象结婚呢。我不需要他负责,有一天我的意中人一定会踏着七彩祥云来接我,那个人是个大英雄,不会是为了柴米油盐只知道怎么存钱的家伙。” 宋喜乐说:“你这是三观不正!” 沈月说:“你猜大表舅会不会有一天也对刘总动心了?人是群居动物,离了群总会感到孤单的,有个电影说为了赶业绩,程序员把自己改装成机器人,可现实中大家都不是机器人,都要吃喝拉撒,都有七情六欲。总不能永远只承担责任和义务活得像个机器!” 宋喜乐说:“你只给我记住啦,可千万不能影响我哥的工作,否则......我打死你!” 第62章 上坟主要也是让你保佑他(她) 宋喜乐回到家,把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跟嫂子和爹妈汇报了。李晨萱本来表面装作不在意,可小姑子说话的时候,她耳朵都要竖起来了。听完宋喜乐的陈述,整个家庭一片沉默,谁也没吭声。 过了好久,宋建国幽幽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觉得,实在不行,晨萱还是回北京吧。家里两个高中生,学习还是得靠他们自己,靠人盯着也不会有什么好前途。再说是什么材料早就注定好了,把时间和精力大把用在他们身上,也未必有好的结果。你和喜明年纪轻轻这么两地分居也不是什么好事儿。虽然我对喜明的人品有信心,但是再好的感情总这么分着,也得淡了。” 周伟红也对儿媳妇说:“知道你惦记父母的身体,如今你爸病情已经稳定了,你妈最近也没闹什么大毛病,这边还有一大家子人帮你照应着呢,北京离天津这么近,无论有什么事儿,你也都够得上。没必要这么陪着。” 李晨萱撇撇嘴,心里酸溜溜地,大道理谁都会说,可真正是不是替她设身处地的考虑,是个未知数。她想了想说:“我这个岁数,现在去北京也未必能找到什么好工作,要是从眼下的公司辞职,回头再来找,也未必能容易找到。你说要是嫁入豪门当个全职太太也就算了,就现在这个生活状况,我跟宋喜明读的同一所大学,念的同一个专业,工作同样努力,怎么就变成我天天在家候着他的家庭妇女了呢?” 周伟红觉得儿媳妇这话怎么有点不中听了呢? “你儿子的工资虽高,可家里的房贷更高,还有两个半大小伙子养着,两个人的高中补习费比房贷也便宜不了多少,更何况将来还得结婚娶媳妇,或者谁还要出国留学,这些您儿子一个人负担得起吗?”李晨萱简直都要冷笑了。 “更何况如果我再没了工作,那不仅仅是到手的工资没了,连社保医保公积金都算上,等同于手工资的两倍都没了。要知道自己缴纳医保报销比例少得可怜,这岁数一天比一天大了,看病报销都低人一等,自己缴纳社保以后退休金也是一样少得可怜,等老了也矮人一头。这里里外外损失的钱太多了,您儿子工资是不少,可真是不够花,我不挣钱真是维持不了。” 周伟红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说:“晨萱啊,钱财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没什么比两口子的感情更重要的了!” “感情是必须我一个人去维系的吗?”李晨萱忍很久了,再忍都要忍出内伤了。她还想继续怼,可看着这一大家子人,想想还是闭上了嘴。 夏春华听完闺女的转述,她也在心里反复掂量着这件事儿。最后,她语前思后想还是跟闺女说:“两口子之间的感情固然重要,可自己的饭碗端牢更重要。” 李晨萱看着亲妈,此时无声胜有声。 “再说两口子的感情不会因为你过去看着他,他就能不对别人的女人动心。钱小美那个富二代男友的话我是听进去了,要是没有高中几年的陪伴,他和亲妈之间基本就没什么感情。到时候,孩子跟你不亲,老公该出轨还是出轨,你工作也没了,社保也断了,就剩一对儿身体不好的爹妈,怎么都是赔本的买卖。” 李晨萱说:“婚姻又不是生意。” 夏春华说:“婚姻确实不是生意,可到老了回顾一生只在乎体验的,那只能是有选择的人,咱们平头百姓有什么选择,你现在连选择工作的权利都不多了,你还没看明白?老百姓最后就是看看有多少退休金,看看口袋儿里够不够养老钱,老伴儿能不能陪伴,孩子们有没有成家立业,自己老了病了,孩子们管不管?” 李晨萱不说话了。 “说是房子在你名下,可是巨额贷款如果无人接盘,那不是财产那是累赘。”夏春华女想想都觉得后怕,“到时候,你自己连退休金都没有几个钢伴儿,然后呢两个儿子都是跟爷爷奶奶长大的,跟妈妈半点儿也不亲。牺牲工作,满心满眼去经营的老公也变心了,合着从小重点培养半天弄个老无所依?” 李晨萱叹了口气:“妈,我本来已经不焦虑了,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活着都没多大意思了。” “忠言逆耳。”周伟红分析完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了,“除了你亲妈,谁跟你说实话。更何况,宋喜明这才离差点被裁员刚过去多久啊,谁知道哪天他也失业了?到时候你想想自己不是胡闹吗?我告诉你,除了饭碗端在自己手里,否则无论怎么经营,最坏的结局都有可能是人财两空。经营谁也不如经营自己。” 宋喜乐去完这趟北京,表面上更加印证了哥哥身心都没有背叛家庭都事实,可是沈月这小丫头片子的一席话,让她也产生了一股无力感。张冀的事业发展陷入了瓶颈,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半死不活打工到45岁,迎来真正的下岗期,另一种就是抓住了某个机遇顺势而上,然后工作得更加疯狂。宋喜乐自诩是个能跟老公一起拼搏的人,她除了不嫌贫爱富,她还肯付出肯担责。但是,她比嫂子还不会服低做小,还不会刻意去讨好老公,她可以在男人最落魄的时候做到不离不弃,但是做不到在男人发迹后就改变两人平等的相处模式,更何况这不还没发迹了吗? 这么想着,宋喜乐看张冀都有点不顺眼了。 张冀对媳妇说:“我没惹你吧?” “你是没惹我,可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切,我就看到大舅哥一身正气,沈月倒不是个好东西!张冀得意洋洋地说,“别总对我们男的性别歧视!” 张冀也发现了,在天津女性的地位特别高,别管女的赚不赚钱,赚钱多少,家家户户女的当家得多,女的说得算得多,女的大嗓门得更多。男的下班回家做饭得不少,男的接送孩子得也不少,男的家暴的至今没见过。两口子生气打架,女的单方面动手倒是经常见。男的最多来一句,再打,我可还手了! 张冀说:“你之前还劝嫂子来着,现在也跟着胡思乱想,别这样。大哥真挺不容易的。” 宋喜乐说:“那我和嫂子容易吗?” 不容易! 这不就得了,都是最普通的老百姓,穷点儿一家子抱团取暖还能感受热乎,可真再也经不起什么离心离德的事情发生了。 宋喜乐其实对生活没有什么不切合实际的想法,甚至到今天也没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没意思,相反有这么多爱她和她爱的人,她每天都元气满满。但是讲真,如果有一天张冀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儿,那她可能真的就承受不了了,生活不是苦情剧可生活也不是样板戏儿,遇到什么困境都能很快消化掉负面情绪,马上投入新的战斗,那不是人,那是神。 宋喜乐就是一个最普通的女人,而且她不虚荣不攀比,但是她从小活得很有安全感,她希望这种安全感从少女时代到中年再到老年能一直延续下去。 李晨萱最后没有采纳公婆的意见,而是和自己亲生父母的观点完全一致,她选择留在天津工作,顺便照顾孩子和父母,不会去北京全职照顾男人。这边的工作相对没那么紧张,她会在周末去陪伴丈夫。可是宋喜明经常周末都要加班到很晚,她去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但是,六日儿子们要集中上辅导班,老大可以不管,老二要时刻盯着才能按部就班去学习。她一般还要去医院给父母拿药、复查,是最忙碌的时候。 本来人到中年活着就很难了,哪有闲情逸致去为结婚将近二十年的丈夫红袖添香?而且,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宋喜明多打几次电话安抚妻子吗?李晨萱每次想到那个丈夫几分钟入睡,她却流泪到天明的夜晚依旧意难平。 街道主任走街串巷来宣传工作,现如今街道的保育员开始登记整理一岁以下婴儿需要照看的人数和需求。 周伟红问女主任:“这是国家要帮着看孩子了?” “正在调研,如果大家需求多,估计明后年肯定能落实!” 女主任年纪也不大,看上去不知道是已婚还是未婚,一了解才知道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女主任说:“现在不结婚的人越来越多,结婚的丁克夫妻人数也直线而上升,夫妻两个宁可养猫养狗也不想养孩子。因为这毛孩子只负责卖萌就行,孩子还得卷学习,还得愁就业。如果到了最后毛孩子和亲孩子都指望不上养老送终,都得替他们操心到最后,那还不如养毛孩子。” 宋喜乐说你们这样的工作还愁这个,铁饭碗高工资是生三胎的主力军啊。女主任说:“基层工作人员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什么碗不也得产假结束后就上班去吗?要是没有两边儿老的给倒着看孩子,我哪能这么快回到岗位走街串巷?” 周伟红说:“现在网上天天宣传什么结婚是坑,不是家暴就是谋财害命。男的都是恐怖分子,女的都是不劳而获,老人也要寻求自由,不能帮着儿女带孩子,孩子不能成为刷题机器,要有快乐的童年。这还谁想结婚呢,可单身丁克的还没老呢,到时候就知道厉害了!” 一起来串门的王大爷是个画家,一直在五大道上支上画架儿,从早到晚画啊画,不为出名,就只为喜欢。工作人员在居委会腾出一个地方来,给张大爷办了个个人画展,可把老头儿给乐坏了。 张大爷就是单身,他问老街坊:“我说喜乐妈,你替我们不婚丁克的发愁,那你闺女这婚结的是不是坑?你和老宋现在有没有自由?你两个大孙子需不需要快乐童年?我以后没了顶多是无人上坟,你们活一天就得为子孙操一天心,就是到上坟那一天,儿孙主主要也是要求你们保佑他们。” 女主任说:“张大爷您是男人,说不定现在找个伴侣还能生孩子呢。男人致死是少年,可女人就不一样了。女人过了45岁怀孕就很难了,过了50岁基本上就不太可能了。到时候丁克家庭,男的想反悔就反悔,女的可就真没有卵用了。” 宋喜乐说:“冻卵不就得了?” 女主任说:“这个现在我就不知道了,貌似前几年是不允许的。” 周伟红没把两人的话放心上,可对张大爷的话却上了心。每次被人这么问起,她就不得不想起自己的妹子。那个自私的女的,当年因为丈夫下岗就离了婚,还把年幼的钱小美当抹布一样甩了出去,自己很快就组建了新的家庭。 老大不管也就算了,这女的生了二胎还是一个套路,绝不能影响自己享受。老二是自己养大的感情自然深,别人看起来是偏心眼儿,可周伟红这个当姐姐的自然知道妹子是个什么货色,吸大闺女的血养小女儿,可小女儿刚刚大学毕业公主梦还没醒,就被父母要求交家用。 如今,老两口成天满世界旅游去,退休金不够就找孩子们要,之前第一冤大头肯定是钱小美,可等妹子工作后,钱小美也不乐意当冤大头了,输血少且不及时,他们把这吸血管子就插到了小闺女身上。 钱小美是周伟红从小照顾大的,她自然偏向些。小时候的钱小美懂事得让人心疼,顶着一张好看的小脸到处看人脸色。谁带着她去买吃的,都摇头不要,都说不要浪费钱,她不挑食,什么都不馋。那孩子今年还不到30岁,她小时候家家户户得物质生活已经好起来了,可那丫头从来都是捡别人的旧衣服穿,任何亲戚都能打赏似的给几件旧衣服旧鞋子,哪怕是很不合适的东西,她都得陪着笑脸说谢谢。桌上什么好吃的都不敢先动筷儿,得等大家都吃了,剩得还多才敢小心翼翼加上一筷子。 见到了可怜见儿的钱小美,周伟红更是从不亏待一双儿女,宋喜乐刚上大学,宿舍里人人都有笔记本电脑,那时他们手头也不怎么富裕,想到孩子在宿舍里抬不起头来,咬牙就给买了一台,没想到自家这丫头片子没用一个月就把屏幕给摔碎了。想到这,周伟红狠狠瞪了一下闺女。 宋喜乐说:“妈,张大爷说您,您瞪我干什么啊?” 周伟红说:“想起你小姨来了,人家就比我想得开,说是正在卖房子呢,明年开春拿着卖房的钱去环游世界。看看人家多潇洒!” 宋喜乐说:“您也卖啊,谁拦着了?” 张大爷说:“喜乐妈啊,你要是卖房旅游去了,回来他们也都立起个儿来了。” “他们要真是大富豪也就算了,过成这样儿亲妈放不下啊!”周伟红说着又想起了钱小美的妹子。小外甥女郝男从小牙尖嘴利,说话刻薄,她更不待见。可听到那孩子跟自己控诉一个月在外地赚6000块钱工资,得2000块钱房租,2000块钱吃饭,还要给爹妈1500的抚养费,自己都觉得心疼。遇到点儿事儿,都没钱应对。 周伟红对张大爷说:“生儿育女也不是为了让他们回报什么的,不是我觉悟高,是家里祖祖辈辈都这么过来的,不过也出过另类。你看那动物还知道护崽儿呢,我们护崽儿护的时间长点儿,那才能显示出是高级动物呢!” 王大爷看着宋喜乐长叹一声,转头跟周伟红说:“喜乐妈妈啊,您这心可真大!”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心大不大不知道,放不下是真的!” 就是这句话,根本放不下! 张笑笑四个月半月的时候,迎来了第一个庆祝仪式。这孩子被宋美娟养得又白又胖,大大的眼睛,笑起来两个小酒窝,别提多讨人喜欢了。孩子手上各戴着一个金镯子,脖子上挂着小金锁,不仅仅是足金的还镶着宝石。小小子而眉心点着一个大红点儿,身上穿着红色的小华服,看着比电视剧里的奶娃娃好看多了。 王桂兰给亲孙子做了一套连裤的小衣服,还买了两只银镯子,可看大孙子金镯子都镶上红宝石了,这亲奶奶的礼物越发拿不出手了。老太太跟个受气包似的站在后面,听着周围的客人们一叠声对孙子的夸奖,她心里又高兴又觉得空落落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 宋建国和周伟红早就料到了这一出,准备了另外一对小金镯子,来了就给外孙子套在了脚脖子上。宋喜乐都不知道爸妈给孩子还准备了这样的礼物。周伟红没告诉闺女,她是把宋建国的一个足金的龙牌在金店以旧换新,不仅换了一副小脚镯,还腾出来点儿钱。周伟红拿着钱给自己买了一件新衣服。会过不会过是别人评价的,仪式感不能丢! 宋喜乐心疼父母,可这会儿她顾不得这个了,拉着小姑到无人之处开始理论。 “我说了多少次了,孩子不能叫飞飞,叫笑笑。”一到酒店,她就发现了庆祝海报上儿子叫飞飞,不叫笑笑。 宋美娟说:“人家长辈给孩子起名字多的是,我帮你养孩子养了这么久,从小对你这么好,怎么就不能给孩子起个名字?” “你别道德绑架!”宋喜乐说,“我看你不是只想给孩子起名字,你是不是还想让孩子姓李啊?” 宋美娟表情一滞,不置可否。 宋喜乐的火儿腾的一下子就上来了,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成为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了,老话里说的帮人养孩子根本落不了好儿这句话,她给具像化了。可听儿子叫别人起的名字,她这当妈的心里就是接受不了。 宋美娟说:“你就是被家里给惯坏了,什么都由着性子来,根本不计后果,就欠没人管你,看看你还能在哪耍威风。你就是不知道社会的厉害,还没被生活毒打到清醒。我帮了你一个大忙,你还不上算?” 宋喜乐说:“小姑,生活的毒打我不怕,可是因为这个孩子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就很后怕。你帮我照顾孩子,我很感激,但是我不卖孩子。他是我千辛万苦、九死一生生下来的,我不给别人!” “仪式就要开始了,你别犯轴,跟个祥林嫂似的。有嘛事儿,仪式后再说!” 宋喜乐承认自己从小都被家里人照顾,可是她也分明感到自己第一次被家人算计了。还是那句话,你帮我养孩子,我发自内心的感激,将来有条件了也会报答,可是不能因为我穷,就理直气壮抱走我的孩子。 宋喜乐意难平,跑到酒店的洗手间里调整情绪。李金元看来是真看上自己的孩子了,这个酒店连洗手间都装修得跟皇宫似的,这是真当自己的亲孩子了? 这时一个小女孩站在门口,眼巴巴地对宋喜乐说:“阿姨,我够不到纸巾,能不能帮我一下,我妈妈哭了。” 宋喜乐看着这小女孩,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你妈妈在哪呢?” 第63章 利顺以德 小孩子拿了纸巾就跑走的功夫,王桂兰找到了洗手间来。她哪见过这么高级的厕所啊,老太太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没喝酒人都晕乎乎的。刚刚还觉得自己孙子不得亲近,心里不好受,这会儿她又有了别的想法。王桂兰看到儿媳妇,悄悄说:“你小姑和你姑父这么有钱啊?我听人说,将来笑笑要继承他们的财产呢。” 宋喜乐眼睛一眯,眼底散发着危险的信号:“你想表达什么?之前我觉得你还挺有骨气的,是真疼自己的孙子,不想占我小姑的便宜。你来的路上还叨叨姑姑呢,这会儿在利顺德待了不到一个小时,什么骨气就都没有了?” 王桂兰底气不足:“谁不想让子孙后代过上好生活啊,不是我没骨气,只是这相差也太悬殊了。孩子要让我抱回了老家那就是个农村泥娃娃,可在这种地方被养大,那就是人上人啊?” 宋喜乐说:“人家再有钱也是人家的,外人不要惦记。外人只看到了人家的富贵,不知道人家过往的辛苦和现在的难处。凭什么有钱就得给你继承呢?孩子只有继承亲爹亲妈的财产才天经地义,别人的别惦记,惦记别人的那不叫偷就叫抢。” “这不是你小姑一家看上我孙子了吗?又不是咱们主动惦记的。” “可人家也没说让你孙子继承财产啊,你想多了,快别想了。人家的钱千万别惦记,否则,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那不是你小姑跟姑父上赶着要我孙子的吗?他们又没孩子,将来财产不给笑笑,还能带棺材里去?” 宋喜乐生气了,严厉地对婆婆说:“平时开玩笑也就算了,可自己得明白,人家的钱什么时候也别惦记着,要惦记就惦记自己的口袋儿,口袋里没钱就想办法赚去,盯着人家饭碗算什么出息?我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惦记人家东西,哪怕最后占为己有,终了也没有好下场的。” 王桂兰说:“你也别跟我说大话,我就不信,你小姑回头让你和笑笑继承遗产,你能不要?” 宋喜乐奇了怪了:“我小姑比我哥才大不了几岁,你就想着吃绝户继承我小姑的遗产?以前说防火防盗防闺蜜,现在说丁克家庭还得防着想要吃绝户的穷亲戚。您这样可真让人看不起!你要卖孙子,让你儿子跟别人生了去卖,我宋喜乐是不卖孩子的。” 王桂兰总是被儿媳训,心说她可以回娘家啃老,自己就不能说一句心里话,要不然说农村婆婆只能给城市的儿媳妇当仆人呢,也不知道谁才是婆婆? 宋喜乐也不惯着婆婆,直接说:“用我们家出钱换的心惦记着我们家的钱,您可真能算计,我还以为你是真老实,真有骨气呢,再说这样的话,就把心脏还给我。” 啊?这儿媳妇好的时候是真好,厉害起来的时候也是真厉害,连拿走自己人造心脏的话都能说,她是不是真敢做啊? 宋喜乐说:“别以为我不敢!” “哪个到底是你的家啊!”王桂兰知道宋喜乐不会那么做,也怂了。她其实是把儿媳妇的话听进去了,可刚刚被富贵迷了眼睛,这得捡多少纸盒子才能在这个酒店住一天啊? 宋喜乐心里不服气,说别人也就罢了,李金元当初家庭条件比自己家差多了,白手起家干到今天,人家能干,自己怎么就不能干?只想着继承人家的家产,自己一辈子得过且过,她可没那么不要脸。 回到宴会厅,司仪已经开始秀专业了。只听他说:“利顺德大饭店始建于1863年,是中国近代首家外商开办的大饭店,也是中国历史最悠久的酒店之一,见证了中国近代以来的诸多历史变迁。这里曾是英国租界内的最高建筑,也是当时远东最奢华的酒店,也是京津重要社交集结地和西方文明登陆桥头堡。 这里曾接待过众多中外政要和社会名流,如孙中山、徐世昌、黎元洪、曹锟等,末代皇帝爱新觉罗·溥仪和皇后婉容也曾在此翩翩起舞,京剧艺术家梅兰芳、马连良、张君秋等来天津演出时也多在此居住。 1957年,周恩来总理到访饭店,在此接见了时任波兰部长会议主席.天津近代舞会、西洋音乐、话剧、时装秀及台球、弹子房等娱乐项目多由利顺德发端。李鸿章、梁启超等名人也曾在这里留下津津乐道的故事,这座位于天津迄今已有161年历史的酒店,是中国最早由洋人开设的西式现代酒店,远远早于1900年法国人开设的北京饭店。 当年,利顺德饭店作为天津最豪华的酒店,直到十九世纪末这里成为天津各国外交活动的中心。美国领事馆曾经设立在这里,英国领事馆的许多重要活动也是在这里举行,《中荷条约》、《中丹条约》、《中葡条约》、《中法条约》等都是在这里签订。利顺德大饭店接待过众多世界名流,其中包括美国前总统胡佛、英王爱德华八世等地位显赫的人物,以及卓别林这样的大师级人物。 中华民国建立后天津发展驶入快车道,与上海成为引领中国经济上的南北两极。1924年酒店再次扩建,在北侧加建了一座四层新楼,此次扩建更邀请美国奥的斯电梯公司专门设计、制做了一部电梯,otis自美国派技术人员来天津进行安装。目前,该电梯仍在使用中,为中国现存并仍在正常运行的最古老电梯。 “利顺德”三字源于孟子的“利顺以德”。意思是要想在现实生活中得到好处,需以品德为根本,才能顺利。我相信孩子的亲人们选择在这里举行这个重要的仪式,是对孩子有着非常高的期待,同时也给予了最美好的祝福。 这里,曾经名流云集,带着维多利亚女王时期盛行的装修风格延续至今,见证着岁月的更迭,也迎来了各色人物的登场。历史浪潮滚滚,不断向前,今天在利顺德又迎来了一位小男子汉,他就是.... 宋喜乐手里拿着另外一个话筒,忽然大声说:“张笑笑,孩子的名字叫张笑笑。” 这词儿怎么跟自己拿到的不一样?主持人懵了,他回头看向台上的巨幅海报,迎着所有人的诧异,卡词儿了。他见两个东家也一脸懵逼,生平第一次主持冷场了。 宋喜乐又说:“孩子的小名叫飞飞,长辈有人喜欢飞这个字,如果不是有什么刻骨铭心的记忆,那就是盼着这孩子起飞,飞走,越飞越高,是个好名字。但是再怎么一飞冲天,在怎么鹏程万里,也不如笑口常开。作为天津人,我还不想孩子飞走,最好能成团成行,一起越飞越高。”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尴尬的气氛又被“肇事者”被化解。主持人虚惊一场,趁着赶紧说:“对,孩子的小名叫飞飞!今天这个百年利顺德就是飞飞小朋友的主场,希望他茁壮成长,成为德才兼备的栋梁之才。” 周伟红和宋建国老两口对视一眼,眼神交流:你闺女可真是一点亏也不吃,就跟娘家本事大。 宋喜乐也看到了爹妈之间的暗语,也递过去一个小眼神儿:就知道你们希望我儿子被老姑抱养,可我这个亲妈不同意,谁也别打这个主意。 宋喜乐还瞟了婆婆一眼,心想这老太太回家后,还得给上上政治课,人家刘姥姥进大观园最后也是知恩图报,可没惦记着多吃多拿。要不说呢,人不再岁数,都在变化,不是变好就是变化。 每个亲人都上台给孩子送去了祝福。宴会上来了很多李金元生意上的伙伴,给的礼物也都相当的体面。宋喜乐一直以为这人公司干得半死不活,只听说最近接了一个大活儿,赚了不少钱,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广的人脉,这么多个有用的人来捧场。当初那个追着自己小姑求婚的穷书生,好像混得还真有两把刷子了。宋喜乐看到有几个女老板,她有意识地过去跟人家搭讪,然后加了微信。李金元已经不怎么做软件开发的项目了,现在不管是私活儿还是以后开公司,这都能搭个搭个。 宋美娟找宋喜乐理论,问她刚刚发言的时候诚心添什么乱,现在自己和李金元都很喜欢这个孩子,他们又养不起,为什么不能成人之美? 宋喜乐也不想长篇大论了,她跟亲姑姑说:“我不想自己的孩子将来面对一个混乱的身份。万一你以后又怀孕了呢?万一李金元有私生子将来扶正了呢,这都说不定!” “你个疯丫头,满嘴跑火车,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小时候这样,你都三十多了还这样?”宋美娟气坏了,拿起手边儿的气球就砍侄女。 宋喜乐没敢这会儿跟宋美娟摊牌儿,她其实是准备今天宴会结束就抱走孩子。小姑帮自己养孩子本来确实是好事儿,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但是她有种事情越来越不受控制的感觉。作为一个母亲,哪怕是一个贫穷的母亲,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让自己的孩子,在没有自保能力的前提下,置身于看不见的旋涡之中。 利顺德饭店,宋喜乐上学的时候就来过,老爸六十大寿的时候也是在这办的。刚刚司仪说了利顺德的恢弘历史,那些是属于这个城市的耀眼篇章。可是改革开放以后,老百姓每次来这里,很多都是普通家庭的大事件,是家家户户欣欣向荣的体现。 宋喜乐和宋美娟的感情不一般,可以说是非常深厚。她觉得自己一会儿提出开口要孩子一定又会伤到姑姑。一向大大咧咧又任性的宋喜乐,此时感觉紧张还有点说不出口。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更恐惧等孩子越长越大,她要回孩子的阻力就会更大。 就是有种第六感,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参与到小姑与李金元的感情生活中来。可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就是一种预感。每次有这种预感,她都觉得对不起小姑。 站在庭院里看到这座建筑融合了欧洲中世纪田园建筑与英国古典建筑风格。早上雪花飘落,饭店的红墙、尖顶与洁白的雪花相互映衬,更显古朴优雅。此时华灯初上,饭店在灯光的映照下,散发出温暖而柔和的光芒,与寒冷的冬夜形成鲜明对比,为冬日的城市增添了一份独特的浪漫气息。 宋喜乐站在庭院里,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成为了真正的大老板,也能给儿女和父母、子侄一场盛大的宴会,全家人都能过上好的生活。甚至能有一天,她也能成为什么着名的人物,也在这个酒店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果然现实的无奈就是要用幻想打败。这么一想,宋喜乐的心情竟然好不少。 就在这时,她听到酒店的庭院里传来一个女人低声控诉的声音。 “你宁可养别人的孩子也不能光明正大养小菲,我心里难受。她是你的亲骨头怎么倒比不上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了?我的小菲太可怜了,我们亏欠她太多了。” 宋喜乐揉揉太阳穴,从没有过的偏头痛突然袭击,她的指尖儿开始发颤,下意识的寻找这个声音的来源,可又恐惧自己发出声响终止暗处的对话。 “你们两个人没有自己的孩子,经常分居,见了面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为什么还要勉强在一起?你们这种空洞无聊的生活早就形成了根深蒂固的倦怠感,未来还有几十年的时间,你还想过这种一尘不变的生活?每天工作回来,两人坐在餐桌前相顾无言,除了回忆过去,根本无法憧憬未来,就连百年之后都每个念想儿。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如果说过去你没有孩子就算了,可以算是为了坚守一个年少时的承诺。可你现在明明已经有孩子了,为什么要去养别人家的孩子?我就不明白你到底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生命都没法交集,现在养一个别人的孩子就真正交织在一起了?她有一大家子人,将来老了或许也不会老无所依,但是你呢,你本来就没多少亲戚,父母也都不在了,你老了去她家养老吗?” “养人家的孩子是养不熟的,更何况人家还有亲生爹妈,你看人家亲妈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只想要你们的钱,没想把孩子真正给你们,就这你还指望回头能孝顺你?虽然说不敢保证自己的亲生骨头捡来就一定孝顺,可亲生骨肉就像是核武器,可以用不上,但是必须要有。有了孩子,将来住养老院还是请保姆,那些人都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你。尤其到了生活不能自理的时候,孩子就是父母的底气。没有自己的孩子,越有钱越是别人眼中无力反抗的肥羊。” “人一辈子就算再有钱,玩什么都有腻的一天,吃什么都有够的一天,身边围着的人早晚有一天会散场。逢年过节跑的城市越多,越觉得孤单。一个人没有牵挂,就是浮萍一棵,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后代,有了牵挂才会不觉得人生那么单调!或许孩子不见得有用,可却是最好抗老的方式。” “我告诉你,你如果不当众认孩子,给我和闺女一个名分,我就不会让孩子认你,将来你比那些没孩子的人更可怜,因为你明明有自己的孩子,却养别人的孩子,在自己的孩子身上缺德,一定会有报应的。” 宋喜乐听到这里心哐哐哐地跳动着,这半天也听不到男人发声,可此时无声胜有声。这套说辞,这番境遇怎么那么像是在说自己身边地人?她忽然就惊醒了,今天看到的那个小女孩明明就和李金元有着六七分相似。她之前还在怼小姑,难道真的一语成谶?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喜乐,你怎么在这儿啊?上菜了,大家都等着你呢!” 宋喜乐一哆嗦,竟然看到张冀站在自己面前。 “等我?我看都巴不得我别出现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儿子的父母都是大富豪,在利顺得整那么大台面儿,她这没钱的亲妈越发上台变笑话了。” 张冀说:“那也得先过去吧,爸妈和孩子都在呢!有你喜欢的四喜蟹肉鱼肚羹、松茸桂脯炖水鸭....” “我现在什么都吃不下了!”宋乐小声说,“刚刚听到有人在外面搞瞎扒,小三想母凭女贵上位,踢走原配,正在哭诉呢!” 张冀周围看了看,竖着耳朵到处找声音,可也没见到什么控诉声啊,“你最近是不是被大舅哥跟沈月的事儿给刺激了,走哪看什么都像是小三儿。我媳妇一直都最乐观积极了,可别变成跟那些女的一样,整天疑神疑鬼。” 宋喜乐也不吭声,一双大眼睛探照灯一样看着老公。张冀嗅到来危险的气息,他说:“老婆,你该不会怀疑我有私生子吧?” “切!”宋喜乐撇撇嘴,“你这样的前几年还能给富婆当小鲜肉,那时估计有私生子也是给别人借种。现在颜值也不行了,穷得叮当响,自己的孩子都没钱养,除了我谁跟着你啊?” 张冀说:“我跟着我媳妇混,谁也不跟!” 宋喜乐说:“张冀我问你,你不会也跟你老娘一样,今天过后也渴望着让笑笑继承我小姑家的财产吧?” 张冀说: “有时候个人有个人的命运,顺其自然吧!” 宋喜乐冷笑:“什么顺其自然,你竟然也有这个心思?” “媳妇,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张冀眼见这宋喜乐早上画了一个多小时的妆都盖不住苍白的脸色了。 “张冀,我就是要告诉你,什么时候也别动不劳而获的念头儿。”宋喜乐抬头看了看门匾上,利顺德三个大字,“刚才你也听司仪说了,利顺德三字源于孟子的“利顺以德”。意思是要想在现实生活中得到好处,需以品德为根本,才能顺利。人到什么时候都得讲良心,最起码也要讲契约精神。” 张冀问: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女人是一种非常敏感的动物,只要她们想,只要她们愿意去拨开谎言的外衣去推理,每一个都有大侦探的潜质,刚才那个意外出现在洗手间的小女孩,刚刚女人的一番话,都让宋喜乐本来不安的心灵更加彷徨起来。她下定决心要在酒店里,进行地毯式搜寻。 无人之处,宋喜乐把刚刚看到听到的跟老公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张冀听媳妇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也上头了。他问:“你该不会一会儿要大闹现场,找小姑父问责吧?” “我当然不会,现在就是先不要打草惊蛇,我要帮我小姑先找到证据。” 第64章 孩子不是宠物 宋喜乐最近总是反复想起李金元追当年求小姑时一趟趟来家里讨好爸妈的情形。她自己也见证了小姑两口子整个的感情经历。他们从如胶似漆到相对无言,也不过经历了20几个年头。在这二十多年里,在互联网的浪潮下,孕育了无数个it精英。大学里计算机相关行业纷纷成了风口。市场上产生了无数个高薪的岗位。 在这二十年里,大多数的80后家里都改善了居住条件。就拿宋喜乐自家来说,除了她是无房一族,大哥是买了“豪宅”的,天津市和平区的“豪宅”大平层,房价放到哪个城市都不能算落伍。爸妈的居住面积增加了两倍,并且重新装修,不间断在布置,生活越来越好。 可谁又能想到,房子从过去的不值钱变成了后来硬通货飞涨了十几倍,可又变成了今天的房价不再大幅度上涨,甚至部分房子的价格开始回归居住属性,降了不少,甚至还有房价已经缩水了三分之一以上。那些高位上车的绝对想不到今天房价不涨了,很多房子也不好出手了,失去了金融属性,甚至有的买房两年后,首付已经跌没了。还有人想卖掉房子,发现不仅首付跌没了,而且卖了房子还倒欠银行的钱。 it精英们,男的到了40岁,女的到了35岁就纷纷在不同程度上就业困难。年轻的计算机相关专业的毕业生们,也不能像之前那样随便就找到一份高薪的工作。如今985、211、一本、二本....除了高考后有明显的差别,毕业后步入社会差别将越来越小。前一段时间,有文章引导,让应届毕业生更多的步入家政行业。宋喜乐有时想,中国人不讲究必须信什么宗教,但是绝大多数的中国人都信因果轮回。这大概也是这帮小崽子,包括她自己的报应。以前除了学习,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现在的她为了生活奔波,而那些养在蜜罐里的“少爷羔子们”顶着一张张稚嫩的脸去和下岗的爷爷奶奶们去竞争工作岗位,想起来好笑又悲伤。 相反,很多意想不到的行业又成就了一批批的成功人士。ai的浪潮席卷而来,湮灭了不少传统行业,同样也会缔造新的就业岗位。 这就再次印证了了那句话,这世界上不变的只有变化! 但是作为一个普通的三十的中国女性,宋喜乐很固执地坚持着从少女时代就生根的信仰,真爱值得坚守,奋斗可以成功。虽然,她以前没有那么努力,顶多上班后算是没有虚度光阴。 张冀问媳妇:“宋喜乐,你每次这么看我,我就害怕!” “张冀,会不会有一天你也变了?” “当然不会!”张冀保证说,“这普天之下谁都有可能变心,唯独我不会。我这一辈子只爱宋喜乐一人,连孩子们都得往后排,别看我现在没有钱,我相信有一天一定能让我老婆过上好的生活。” 宋喜乐明知道普天下任何的保证在万千变化的世界中都是虚无,但是她依旧很高兴。现在都在流行什么大女主酷爽人生,可是大部分女性从古至今,从进化那天开始,在感情生活中都希望现世安稳,不离不弃。她们很难做到同时爱上不同的男人,她们也很难因为贫困抛弃家庭,她们天生就是韧劲儿十足,哪怕是母性动物在最危难的时刻都不会抛弃幼崽儿。让她们崇尚酷爽人生只因为背叛和伤害。其实让她们不离不弃的很多时候只需要忠诚和理解。 宋喜乐执意要抱走笑笑,别说宋美娟和李金元不乐意了,就连父母也骂她忘恩负义。她我行我素,就算是老妈在现场都要跟她动手了,她也抱着孩子不撒手,撒腿就往家走。 张冀说:“媳妇,这样做不好吧?总得顾及点儿情面。你这样,小姑和姑父的婚姻是不是就更不稳定了?” 宋喜乐在酒店里拍到了那个女孩和孩子妈妈,那个孩子细看之下简直就是和李金元长得一模一样,之所以一眼没有看出来,是因为李金元是男的,小姑娘是女的,这要是儿子,就以她的火眼金睛,肯定一眼就看出来了。女人说话的声音也对得上,这事情几乎就是板上钉钉了。李金元这个渣男年轻时哄小姑丁克,可他中途反悔了,跟别的女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小姑想生孩子的时候,已经生不出来了。 目前,这事儿只有他们两口子知道,宋喜乐忍出内伤才没有告诉任何人。宋喜乐跟张冀说:“宋美娟和李金元之间能不能过下去,不是我几个月大的儿子能解决的,你看那女的歇斯底里的样子,回头再找机会给我儿子下药毒死。” 张冀说:“你这都哪跟哪啊?复仇小说看多了吧?” 宋喜乐说:“你是男人不懂女人在失望透顶、委屈爆棚的时候该有多疯狂。” “你这是说你小姑还是小三啊?” “哪个女人受刺激了,都有可能疯狂。儿子才几个月,我不能把他置于这么危险都境地。小姑喜欢孩子可以回娘家看,如果是用我儿子作为巩固婚姻的工具,对不起,他这么小承担不了如此重的责任,孩子也没有这个能力。” 张冀说:“可小姑对我们那么好,这有点过意不去啊!” “如果真对我好,就应该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而不能道德绑架。”宋喜乐知道家里人都觉得自己是个混不吝,可就算得罪小姑,得罪全家人,她也得一意孤行。 张冀说:“喜乐你别担心,我最近也开始投简历了。有几个用人单位给出的价格还算不错,等我换了工作,经济上很多问题都能缓解了。” 宋喜乐开始还挺高兴,可过后她想了想说:“我听嫂子说你们公司最近上项目呢,人家在你最为难的时候聘用了你,然后你这才干这么点儿时间就另谋高就,人家招人也得需要时间啊。万一招不到合适的人,又正在上项目,你这么走了,不是恩将仇报吗?” 张冀说:“我也想到这个问题了,所以才一直没有约时间去面试,总想着把手头最急的活干完了再说,可每天的任务都很紧急。” “就是这意思!”宋喜乐要不是跟张冀在同一个行业,肯定让他赶紧辞职去赚更多的钱,但是她知道在项目上临时走一个人对工作影响有多大。 宋喜乐说:“我们在生活上咬紧牙关,只要孩子不生病,也能对付着过,走一步说一步吧,反正千万你不能把我嫂子装里面。回头你走了,公司上项目受到了影响,人情上你对不起老板,更对不起我嫂子,回头再害我嫂子没了工作,那是绝对不行的。” 张冀想了想说:“干软件行业就跟过去要壮劳力一样,大多数人能拿高薪的时候也就大学毕业有了两年工作经验之后到四十岁,这还得说男员工。最有竞争力都就是35岁之前这几年,我都三十岁了,也蹉跎不起了。” “当初你没有离职证明,公司就是因为上项目缺人还有嫂子的信誉才那么快有了工作,否则咱们家的日子会更难。要我说,不如你和老板开诚布公地谈谈,如果能加薪最好,如果不能加薪就让老板先招人,直到有合适的人入职后,你再走。”宋喜乐说着说着,又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可别的公司也不可能一直等着你啊。等你回头辞职了再去应聘,万一没有合适的岗位了呢?到时连工作都没了。” 宋喜乐抬头看着张冀,第六感袭来,这个男人听完自己的一番话可能发量又要变少了。 周伟红在利顺德差点当着人的面抽宋喜乐。她就不明白了,小姑子家好吃好喝有保姆地伺候着孩子,还能让人家两口子的感情好起来,何乐而不为呢?放着大别墅不住,挤在租来的鸽子窝里,这丫头片子不是缺心眼就是诚心的。 “你小姑和你小姑父离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小姑从小对你那么好,你不知恩图报,你恩将仇报。你可气死我了。” 宋喜乐怎么解释都不通,索性就先不解释了。她总不能在宴会现场,拿着小三和人家孩子的照片扔李金元脸上,那样小姑和小姑父的日子才算是到头了呢。 俗话说,老大照书养,老二照猪养。小租屋里不大的地方本就住着一家四口。这下又来个小婴儿,居住条件更加拥挤了。宋喜乐这几天置办了孩子的奶粉和尿不湿,还有日常用具,其余的什么都没买。早先养闺女的时候,婴儿床,婴儿车,体重仪器....应有尽有,奶嘴儿都是一串儿一串儿买,那些东西全都送人或者捐助了。现如今,她越发觉得这些根本就没有用,自己也就是没有母乳,否则连奶粉都不用买。唯一添置的昂贵的、华丽的、本应该出现在豪宅里物件儿就是张溪语的粉色公主床,小丫头睡在里面,把帐幔放下来,妥妥的一个小公主。王桂兰因为这个又生了一肚子闷气,心里说儿媳妇不会过日子,但是敢怒不敢言。连着两天晚饭都没吃,就没见过这么过日子的。 大床加了一个板子,孩子睡最里面,宋喜乐挨着孩子,张冀睡在最外面。本来王桂兰是想让孙女跟自己睡外面的,可是宋喜乐不让。宋喜乐觉得凭什么有了老二,就好像爸妈不要老大了一样?现在闺女能平稳自己去公主床上独立睡眠,还很开心很幸福,这钱就没白花。 张笑笑一回家是没完没了的哭,吵得四邻不安,可忙坏了四喜丸子。这狗子见家里多了一个生人,上蹿下跳汪汪叫,邻居跟宋家老两口说:“您家可真热闹!” 宋建国能说嘛,只能附和:“热闹,热闹!” 其实,这几天老宋家的空气冷得不行,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周伟红带头不搭理闺女了,别说不帮着看孩子,就是吃饭都不带叫宋喜乐的,她是真生气了。 楼下,周伟红跟宋建国两人煮了一壶红茶,面前摆着栗子羹和用金边儿骨质瓷盛着的沙窝萝卜。两人一边喝茶,一边商量。 “咱们得去找美娟说说这事儿,我这心里头总觉得对不起这孩子。就是四喜丸子咱们养了这么久,都疼得不行,更何况是一个孩子。” 宋建国说:“这几天美娟那边也没消息,这孩子跟小时候一样,心情不好就躲起来不见人。我真希望她干脆指着喜乐鼻子大骂一顿,别憋心里头。” “你说宋喜乐到底是随谁啊,怎么这么自私呢?人家给她养了四个月孩子,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这事儿商量着办呢?” 李晨萱现在心里和公婆小姑子都有隔阂,就连同宋喜明的关系也淡了不少,除了两个儿子跟自己的父母,她什么都看淡了,只是下班一进门就听到公婆在讨论小姑子这事儿,她忍不住嘲讽几句。 “这事儿吧,我觉得喜乐没错。”那天李晨萱带着父母去医院检查了,她没看到当时的场面,可看到小姑子把儿子抱回来,心里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伟红受宠若惊,儿媳妇已经好些日子没主动跟他们讲话了。两口子闹意见,就跟公婆欠儿媳的一样,可老两口依旧是敢怒不敢言。 “晨萱,你怎么看?” 宋建国见老伴儿跟儿媳妇满脸陪笑地献媚样儿,他都没眼看。 李晨萱把外套挂在衣架上,“孩子现在不要回来,以后就更要不回来来。长痛不如短痛。而且,别说喜乐不同意把孩子送给人家当儿子,就是李金元到现在也没有正式跟喜乐和张冀谈过这个事儿。我小姑有这想法,未必人家小姑父真有这想法。到时候,这孩子的身份就很尴尬。回头,李金元不愿意养,我小姑对孩子感情越来越深舍不得,那这孩子在李家算什么,宠物?万一这么蹉跎下去,孩子跟亲生父母也不亲了,才是大错。孩子是有思想有情感的,毕竟不是宠物对吧?” 周伟红说:“那也得找个合适的机会,非得在这么个日子里,你小姑哪受得了,你小姑父看着也生气。” “喜乐之前去要多少次了,不都没要回来吗?”李晨萱冷哼,回屋前留下一句话,“万一李金元巴不得孩子被抱走呢?不是自己亲生的,谁会真正当回事儿?” 李金元确实没把宋喜乐的儿子当回儿事儿,最近公司有了起色,他更忙碌了。 宋美娟以为丈夫会和自己一样思念孩子,可谁知道他竟然连问都没问过几次。宋美娟心里不是滋味。李金元让妻子多去公司,省得闲着生事儿。 宋美娟被这句话刺激得不轻,她从十几岁努力到四十出头,只是这几年才把生活的重心转向了生育和旅行。现在她怎么都有种被卸磨杀驴的感觉。这句话让她觉得自己和李金元不是夫妻关系,而是工作关系,如果工作上没了交集,就几乎没了任何关系。 第65章 《锁麟囊》 宋美娟提孩子提得多了,跟李金元吵架得次数也多了。李金元索性就把责任推到了宋喜乐身上。宋美娟说:“那是人家的孩子,人家从始至终也没同意过。如果早几年你配合我要个孩子,现在儿子都上幼儿园了。” 李金元说:“早几年你也四十了,自己身体不好不知道吗?高龄产妇生孩子你自己不要命,我拉着你不让你往危险里跳,你还埋怨我?” 宋美娟说:“你总说我身体不好,我就不知道自己怎么个身体不好了?我也不贫血,我也没有得过什么大病,我们家祖上几代基因都很良好,没有遗传疾病。我除了这十几年鼻炎咽炎换季闹得比较厉害,然后引带得胃口差些,我到底有什么大病?” 李金元说:“做丁克夫妻,是咱俩早年达成的共识,你自己40岁的时候开始后悔,万一高龄产妇有什么意外,我可不想承担这个后果和骂名,到时候你娘家一大家子人还不得吃了我?你说你从年少时就一直在努力,现在刚好有钱有时间了,自己享受享受生活不好吗?人家不给你养孩子,实在不行,你养个宠物吧,或者多养几个宠物,外面那么多流浪猫流浪狗呢,你都可以给予关怀,彻底释放一下你那无处安放的母爱。” 宋美娟心底的郁气憋在胸腔要炸开了。这男的说得是人话吗?孩子和宠物能一样?自己不生孩子,全世界只要能遇到的流浪猫和流浪狗都可以给自己当儿女? 谁知道接下来几天,宋美娟鬼使神差地真去外面喂流浪的毛孩子了,她更没想到自己很快就上瘾了,并且在过程中结识了好几个常年喂流浪动物的朋友,在微信上因此还经常交流心得。如果没亲自养过飞飞,她可能真的就像李金元那样养个宠物算了,可是偏偏她不仅和飞飞有了感情,更是一个有思想不会被人轻易pua的现代女性。她越想越觉得憋闷,因为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悄无声息地从各个方面袭来。 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宋喜乐觉得自己这个产假休得格外漫长又格外短暂。她经历了生死线的挣扎,还在产假里摆摊儿买了大饼卷一切,继续沿袭以前兼职做外包的工作,可是经济问题依旧捉襟见肘,而且未来让宋喜乐更加迷茫,因为她六个多月的产假就要结束了。这还是比之前延长了两个多月,否则按照以前的劳动法,她早就该回单位上班了。 虽然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宋喜乐也开始焦虑了。虽然说哺乳假给高龄产妇能多将近两个小时的喂奶时间,可是她的单位在开发区啊,路上往返就把时间都占用了,而且过了哺乳期,她的劳动合同也要到期了,到时候过了三十五岁,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的妈妈,谁会聘用呢?这样怨不得用人单位,计算机开发岗位就是烧脑,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不能总被闲七杂八的事情打断。可是像宋喜乐这样的中年妇女,就算没有家庭,也不可能和二十出头的小孩子一样抗造,更何况她现在还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所有人都怪宋喜乐不应该生老二,她到现在也是不承认,明明如今到都在处倡导多生多育,她生个孩子怎么就成“祸国殃民”、“搅家精”了?就算没有表扬鼓励,也不能背着骂名,人见人打吧?还说她归根到底不应该嫁给没钱没房老娘没老保的张冀。可就算到今天,宋喜乐也依然不觉得自己选择错误。怎么,买貌美如花青春靓丽的时候就得待价而沽,卖个好价钱?所有人都在骂她结婚后没钱还生孩子,没房还回娘家。可笑贫不笑娼什么时候变成褒义词而不是贬义词了? 因为和宋美娟抢孩子这事儿,周伟红彻底断了闺女的供给,别说上楼帮着带孩子了,就连张冀的早点都不管了。宋喜乐憋着一肚子气,可穷人有穷志气,不给送,她绝不问也不求,直接自己下楼去拿,主打一个不内耗。 宋建国三顿饭更卖力气了,不敢明目张胆地上楼,偷偷往闺女的饭筐里放好吃的。宋喜乐都走出门了,他还追过去往闺女口袋里塞两个大苹果。周伟红警告老伴儿,你闺什么样你都惯着, 有你们两儿受罪的时候,再让她看见,连他一起赶出家门。 宋建国心疼闺女,偷偷给闺女弄了一个筐,每天两人发微信定好了接送时间。接到信号,闺女从楼上放下拴着绳子的竹筐,当爹的把饭菜、鲜货、零嘴甚至酸奶都放框里。然后他再拿手机通知楼上:食物安放完毕。 楼上宋喜乐回复:收到。准备完,可以升空。 楼下宋建国回复: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点火!走您嘞! 最后这次,正好被周伟红抓了个现行。好家伙,这父女俩个楼上楼下火箭发射呢?她冲过去抓住了篮子,大声宣布:“发射失败!全部没收!” 周伟红因此发了狠,说老伴儿再惯着宋喜乐,真就连他一起赶出去,说到做到。宋建国说:“咱们不管闺女,她可怎么过啊?” 周伟红说:“没有咱们在身边,她不也生了闺女养了闺女吗?现在自己凭本事生二胎,又把孩子抢回家,那就有本事自己养。要是咱俩明天嘎噔一闭眼怎么着,她还不是得靠自己?总不能半夜托梦来伺候她?” 宋建国见老伴儿真生气了,也不敢明目张胆照顾闺女了。那边儿还有儿媳妇孙子一大家子呢,周伟红跟自己那本事从年轻到现在一直都大了去了,要是在家里闹开了,别说他根本惹不起,也影响孙子们学习啊!更让儿媳妇一家子看着不像样儿。这边儿媳妇时不时地甩脸子,那边儿子也不哄老婆,这点气都撒公婆身上了。要不是因为有两个孩子面临高考,他都觉得儿媳妇敢在家里摔碟子砸碗。宋建国问老伴儿,怎么不敢把儿媳妇和两个孙子轰出去? 他话音刚了,腿上又挨了老伴儿一脚! 过去花钱“大手大脚”的宋喜乐给自己制定了一周里三天不花钱计划。闺女一日三餐都在幼儿园吃,老二喝奶粉,她和张冀还有婆婆吃饱喝足了,能不花钱就不花钱。就连尿不湿,她都在琢磨要不要用尿布代替。什么科学抚养,没钱的时候都觉得是给资本收割的。以前,她还觉得会被人笑话,现在觉得平平安安活下去就挺好。 这一天,宋喜乐被儿子折磨了一宿,这崽子大概真是夜哭郎托生的,中气十足的哭了睡,睡了哭,没完没了闹不休。张冀说孩子是找宋美娟。宋喜乐说孩子是找小姑家的育儿嫂了,反正无论怎么着,就是不找亲妈,不找亲爸。唯独张溪语小朋友懂事得让人心疼,不仅不烦弟弟哭闹影响自己睡觉,还拿着毛绒玩具跟着爹妈一起哄弟弟。 王桂兰之前还说能帮着白天夜里都带孩子的,可被这孩子哭闹了几宿,自己心脏就先受不了了。尤其是这天夜里,孩子哭了几乎一整宿,她差点就让儿子拨打了120。知道儿子儿媳忙着看孙子,喊孙女给自己拿药,喊了几声都没人应,再看见孙女一巴掌就拍了过去。 转天早上,漂亮的姑奶奶顶着鸡窝脑袋,迷迷瞪瞪下楼给老公和婆婆还有自己拿早点儿,竟然发现,门被从里面插上了。宋喜乐一下子就清醒了,一股酸意从鼻腔蔓延到眼底,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要是依着过去的脾气,她现在就得哐哐哐砸门,隔着门板在外面理论。可她毕竟三十多岁了,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不仅是程序员还是小食摊儿个体户,她怎么都比以前成熟多了。这个时间,她不能影响左邻右舍,更不能把刚睡着的儿子给吵醒了。 宋喜乐闷闷地上楼去,回到家里一言不发,张冀一看就明白了大概齐,他二话没说赶紧去厨房里做面汤,专门给媳妇卧了两个鸡蛋,自己来不及吃赶紧上班去。他路上给媳妇发微信,以后家里的早饭自己承包了,如果下班来得及,晚饭也由他来负责。这几天外面下雪了,风大路滑。张冀还嘱咐王桂兰别出去接孩子,让她在家看老二,接孩子的事儿交给媳妇做。 王桂兰跟儿媳妇商量,干脆就别让张溪语上幼儿园了。去了也是传上感冒发烧,那么点儿的孩子能学多少东西?家里买了那么多绘本和书,在家学呗。宋喜乐告诉婆婆,可千万别在闺女面前说这个。如果流感高峰或者天气不好的时候,他们可以请假不去,但是剥夺孩子上幼儿园的权利,同龄人就得和同龄人在一起,在家里待着算什么? 王桂兰说:“你之前不是说不让溪语上幼儿园都行,或者转到小区里私人开的幼儿园也行,你都忘了?” 宋喜乐说:“当初是当初,当初就一个孩子时怎么都行,现在弟弟来了,姐姐就得从现在的幼儿园转出来,就得回家待着?绝对不行!” “怎么不行?”王桂兰说,“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有了弟弟当姐姐的本来就不能跟以前一样了。” 宋喜乐大声喊:“我说不行就不行,谁说也不行!” 王桂兰立刻闭嘴了! 到了幼儿园放学的时候,宋喜乐准备去接孩子,可是老二又开始哭闹起来了。 这孩子跟亲妈在一起都是哭,跟别人更背过气去。王桂兰实在是怕了这个大孙子,说了一句自己去接孙女就出了家门。 过了好一会儿,接孩子的还没回来。天都黑了,宋喜乐都想抱着孩子出去找人了,王桂兰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对,不是走,是跑了进来。 “喜乐啊,我把溪语给弄丢了,孩子招不到了。”王桂兰说着,哇的一声哭出来。她接了孩子下学,拉着孙女往家走。路上,孙女看见有人卖,步子就慢下来了,就问妈妈答应自己早上来接她放学的。王桂兰说,你妈惯着你给你买零嘴儿,可你自己也得懂事儿。她告诫孩子不能乱花钱,教育孩子现在家里主要是要养弟弟,做姐姐的什么都要挤着弟弟,以弟弟为重。 宋溪语反驳奶奶,妈妈说弟弟是用来保护自己的。 “奶奶的话你最好跟我记心里。要是你不听话,这幼儿园回头就不让你上了,留在家里看弟弟,还能省一大笔钱。” 宋喜乐的脑瓜子嗡嗡的:“你一个亲奶奶,怎么能跟孩子说这种话,溪语才多大了啊,才几块钱,你至于吗?” 王桂兰哭得泣不成声,“溪语可能是生气了,我跟同学奶奶说话的功夫,孩子就不见了。” 宋喜乐火冒三丈,她都有心给婆婆来几下了,可这个时候她根本也不顾不得了,外套都来不及穿就跑出去找孩子。周伟红买菜回来,一眼瞅见闺女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她把脖子一扬,就装作没看见,转身进了屋,把房门关得严严实实。这孩子就得自己去撞南墙,真不识可怜。宋喜乐过去狠狠拍了好几下门,也不见有人来开,明显里面的人就是装作听不见。她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一咬牙还是自己跑了出去。时间不等人啊! 李晨萱骑着共享单车,看见宋喜乐穿着个睡衣睡裤就上街了,乱着个头发那还是过去那个俏丽动人的小姑子,简直就是个疯子。她朝着宋喜乐喊了几声,没人搭理,对方应该是没听见。她想着可能是婆媳拌嘴了吧,自己也没必要管那个闲事儿。 夏春华和李保全两人从网上团的券,香格里拉的下午茶打三折,两人套餐才一百多块钱。自从李保全做了手术之后,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外孙子们中考没考好,闺女和女婿现在感情也出现了问题,他们什么都做不了,日子过得憋闷。今天两人给自己找个乐子。享受完下午茶,他们又去看了一场京剧《锁麟囊》。 夏春华从小耳熟能详,自己就会唱很多出京戏。看了戏,天气冷也阻挡不了她好心情。老阿姨一边走一边哼着唱词儿。 “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渗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我只道铁富贵一生铸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那怕我不信前尘。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 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生、早悟兰因,可怜我平地里遭此贫困,遭此贫困,我的儿啊! 把麟儿误作了自己的宁馨。” 李保全对老伴儿说:“你看那是喜乐吧,这大冷的天怎么穿着睡衣就跑出来了?” 夏春华说:“八成是跟爹妈闹脾气了。我听你闺女说,最近老宋两口子都不搭理闺女了,连三顿饭都不管了,说是要跟这不靠谱的闺女划清界限,大有让她自力更生,自生自灭的意思。” 李保全说:“嗨,自己的闺女,用得着那么狠心吗?咱们得叫住喜乐,拉着她回家劝和劝和。” 夏春华拦住老头儿:“你自己家的事儿还不嫌多啊,还有精力管人家的闲事儿?要我说喜乐就是挺不懂事儿的,孩子放小姑那养着你挺好吗?她弄回来,累自己是假的,我看就是想要累爹妈。老人能有多少能力,那点儿退休金给闺女一家子花得多,你两个外孙子自然就花得少了。你傻啊?” 李保全说:“你不应该这么想,我这病多亏了喜乐。我手术住院也是喜乐跟着一起送饭忙前忙后,光靠你闺女根本活不到现在。谁没有个难处,亲的热的不搭把手,还能指望谁?” 夏春华说:“那回头咱们去劝劝老宋两口子,先回家吧!” 第66章 鲅鱼馅饺子 宋喜乐找了一大圈,彻底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那么小的小女孩如果走丢了,很可能就被人拐跑了。网上还有那么多新闻说要孩子器官,甚至吃小孩延年益寿的。当妈的恨不得把自己的血肉给人贩子当零嘴吃,舍不得自己的孩子被坏人动一个手指头啊。 钱小美有急事儿给宋喜乐打电话,可是电话怎么打也打不通。她是个急脾气,一踩油门就跑到了大姨家。宋喜乐之前让她帮忙找李金元出轨的证据,并且让她指了苍天,发了毒誓,别告诉任何一个人。这种事儿闹不好是要出人命的,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作出万全的准备。 李晨萱和公婆话越来越少,她回家也没多嘴说自己看见宋喜乐的事儿,直接进屋往床上一躺,“休养生息”。宋建国和周伟红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两人正包饺子呢。今天的饺子是鲅鱼馅儿的,宋建国就琢磨晚上月黑风高的时候,戴着口罩给闺女送过去。周伟红琢磨着让小姑子过来吃饺子,或者冻起一些来回头给送过去。两个人各怀心事儿,倒也心情不错。 因为沿海儿,天津吃鲅鱼馅饺子是老传统。鲅鱼馅儿,以新鲜的鲅鱼为主要原料,然后配上适量的五花肉和韭菜调制而成馅料儿,不仅营养丰富,并有补气、平咳的作用,因此用鲅鱼做馅儿包饺子不仅美味,还具有一定的食疗效果。这几天天气变得更冷了,老两口听说学校里好多孩子都咳嗽。今天宋建国就买了新鲜都鲅鱼和金桔儿,还蒸了蜂蜜白萝卜,给孩子们晚上吃。 周伟红说:“美娟最喜欢吃这口儿,我刚给她打电话了,让她回家吃饺子。你闺女不做人,咱们当哥嫂的总不能也没个态度,你妹子要是来吃饺子,咱们就把话说开了,要是不来,我就跟以前一样,该叫她回家还接着叫,回头你给她送一趟冻着的饺子去,让她自己煮着吃。” “夫人决策正确!”宋建国这会儿脑子里还是想着晚上怎么给闺女送饺子,生平第一次竟有了一种咫尺天涯的无力感。 调馅鲅鱼馅儿饺子的关键在于选择新鲜的鲅鱼,还要用心除内脏和鱼皮,以确保饺子馅不会过于腥味。鲅鱼需要刮下肉来后剁成糜,这样可以更好地吸收调料。?再需要准备花椒水、韭菜、猪肉馅、花生油、白胡椒粉,再加入盐、生抽、老抽、蚝油等调料,继续搅拌至馅料呈均匀的糜状,光是闻味儿就能香一个跟头。 宋建国心里想着晚上闺女能吃上这美味的鲅鱼饺子。周伟红想着小姑子跟家里冰释前嫌,让宋喜乐给姑姑认个错,这事儿就过去了。两人越想越美,一边包饺子,还一边儿对唱呢! 宋建国唱:“我滴红姑娘啊.....” 周伟红唱:“我滴宋老头子啊....” 宋建国唱:“正月里开花十四五六,六月六看谷秀春打六九头。二月里开杏花杏子如豆,豆腐脑就切糕还有两个大馒头。三月里开桃花清明以后,后生子去上坟哭他的舅舅。四月里开梨花大雨没下透,下不透种高梁尽出些稔头。月里开石榴锅底儿漏,漏了锅撒了了米没有法子熬粥。 六月里开荷花荷莲生藕,藕坑里去摸鱼我就摸哇,我就摸哇,我就摸了一个大泥鳅?。” 周伟红唱: “爱花的人惜花护花把花养,恨花的人厌花骂花把花伤。牡丹本是花中王,花中的君子压群芳,百花相比无颜色,他却说牡丹虽美花不香。玫瑰花开香又美,他又说玫瑰有刺儿扎的慌。好花哪怕众人讲,经风经雨分外香,大风吹倒了梧桐树,自有旁人论短长。虽然是满园花好无心赏,宋老头儿你带路,我要回绣房啊.....” 钱小美进屋就大吼一声:“你们老两口还在这儿唱呢,我表姐丢了闺女,自己在外面找呢,你们可真够狠的,我表姐怎么摊上了你们这样的爹妈,上辈子缺了大德了!” 说着,她直接把盖板儿给掀翻了。 周伟红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外甥女:“钱小美,你吃错药了吧,我看你找了个有钱的对象,长精是吧?” 宋建国头皮一阵发麻:“你说谁丢了,溪语?” 等宋家这老两口听明白了钱小美在说些什么,两人也顾不得穿外套了,手上都是面就夺门而出。钱小美在后面给他们拿衣服拿手机也追了出去。 很快,所有人都出动了。两个半大小伙子下了晚自习就听说妹妹丢了,他们第一反应跟表姨钱小美一样,对爷爷奶奶太有意见了。 宋子瑞上了高中后语文就很不好,尤其是看不懂《红楼梦》,可这会儿他突然就感悟了。 “一大家子人从外面杀一时半会儿是杀不死的,只有从家里自相残杀才能一败涂地!” 宋建国从脖颈子后面给小孙子一个脖兜儿:“不许说不吉利的话,说一句打你一巴掌!” 李晨萱和父母当然不敢说自己之前看见宋喜乐了,可私下里愧疚得不要不要的。王桂兰也顾不得心脏病了,给孙子穿得严严实实的,抱着孩子也加入了找孙女的队伍。张笑笑在寒风中也不忘亮亮儿嗓子。宋喜乐接过儿子,母子俩一起哭。这让人看了,一出京戏的戏文又到了嗓子眼儿《赵氏孤儿》。 这一大家子人在寒风中开启了找孩子模式。不仅张冀从单位加班中赶回来了,就连钱小美的对象楚明亮也来了。宋喜乐的态度十分卑微,这个时候,无论是至亲还是路人,只要能帮她找孩子,她都感激涕零。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以前挤在一起嫌弃人多太满当的一大家子人,现在到了人海之中力量竟然也是这么渺小。一直到了晚上九点多,宋建国才接到了电话,张溪语被好心的路人送回家了。冻透了的宋喜乐听到这个消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关系最远的楚明亮主动要求自己去公安局销案,其他的人浩浩荡荡回了家。 宋美娟回娘家就看到张溪语跟一个陌生的小伙子站在楼道里。宋美娟赶紧把孩子抱起来,问明来由。原来,孩子想自己回家,可是走错路了。天越来越黑,她越走越害怕,一边哭一边找妈妈。小青年看到孩子,就主动给她家里打电话。张溪语只记得妈妈的电话号码,可是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后来就关机了。 这小伙子就按着张溪语描述的家庭地址,兜兜转转了好几个小时终于找到了家。刚刚邻居张大爷提供了宋建国的电话号码才通知大伙儿,孩子已经回家了。 宋美娟警惕地看着小伙子,现在的年轻人都没有长得难看的,可谁知道光鲜的外貌下谁是变态?她从头到尾检查张溪语,发现孩子是全须全尾的这才放了心,这才由衷地感谢这位小年轻。她都想微信扫码给对方劳务费了。那小伙子一口天津话,对宋美娟说:“我说姐姐,咱们从小就学雷锋、做好事儿不留名,你得相信啊!” 这么长时间以来,宋美娟第一次笑了:“谢谢活雷锋!谢谢善良的小哥哥!” 今天这两锅鲅鱼饺子是两锅东倒西歪,一锅煮过了火,最后两锅比较正常竟然是楚明亮煮的。五锅饺子吃得鸦雀无声,没空夸富二代,大伙都饿坏了。 宋美娟第一个吃完,然后就去接替王桂兰抱孩子。几个月都有感情了,宋美娟别抱着孩子哭了,孩子闻到熟悉的气息,咧着小嘴儿笑了。钱小美看着这位姑奶奶,心里着实不好受,放下筷子坐到她旁边,静静看着大人和孩子。 宋建国见不得闺女受苦了,把拌好的松花蛋和手撕好的小李烧鸡都推到闺女面前。周伟红大有在闺女面前将功补过的意思。会儿问闺女要不要醋里再放点儿新炸的辣椒油,一会儿又问闺女要不要再续碗饺子汤,原汤化原食? 宋子祥看姥姥那献媚的样子,率先发言了:“奶奶,我觉得你嫌贫爱富太明显。为了讨好有钱的姑奶奶换取大家庭的团结,就牺牲我小姑来表面自己的心意。历史上就有很多这样的典故,比如两桃杀三士,吴起杀妻!” 周伟红对大孙子说:“吴起杀妻指的是卫国的吴起为了取得鲁国信任,不惜杀死来自敌国,也就是齐国的妻子以获得将军位子,后来常常比喻为了追求功名而不惜伤天害理,或为了成功而不择手段。你的意思是,我要杀了你小姑跟你姑奶奶表忠心?她们两儿都是我养活大的,要讨好也是应该她们讨好我。可你们看看,这对姑奶奶都跟我欠她们似的。还有我儿媳妇,不干几事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也看我不高兴。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李晨萱听到自己被婆婆连带着点名批评,往自己醋碟子里又加了几个饺子,撂下脸子扭搭扭搭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可想了想自己父母还在呢,转个圈去上发上坐了下来。 李晨萱的父母也撂下筷子来,心说这亲家母当着他们的面儿就能给闺女递话儿,要是他们哪天都去见上帝了,那还不得受婆婆的气?两人谁都没说话,可看着亲家母的表情都变了。 宋子祥对奶奶说:“您就别狡辩了,这几天看见你欺负小姑,我早想打抱不平了!说好的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为祖国繁荣昌盛而读书,为了解决地球以及宇宙难题而读书。可是家门口亲人有了困难都视而不见,那别的困难能发自内心主动地去解决吗?” 宋建国指着两个孙子说:“送你们两个上学,学的成语典故名着都用在批判你爷爷奶奶了。小姑给你们什么好处了?行了,这下我也不用惦记了,别说是哪天我归西了,就是你爸将来老死了,你小姑也依然有娘家可回,这两大侄子跟姑姑感情杠杠的。” 比起宋建国笑着打哈哈,周伟红就吃不住大孙子的话了,看看坐着这一大家子人,都跟她来劲儿,好的时候是亲人,不乐意的时候都是“豺狼虎豹”啊? 她说:“宋子祥,看你这上纲上线的,我送你读书是为了管理你奶奶的是吗?知道谁是祖宗,谁是孙子吗?” 宋子祥说:“人人生而平等,日常你是我祖宗,但是真理面前,必须实话实说。什么事情也大不过真理去。” 周伟红真有点儿激动了,“活儿都让我干了,话都让你们说了,我明天也罢工,也不搭理你们!” 饭桌上该说话的不说话,祖孙两个争论也没人参与了,气氛非常不好,眼见着就要影响大家的消化。楚明亮地新一锅饺子又端上桌了。这小伙子有钱有闲长得帅没偶像包袱,谁都忍不住多看两眼。楚明亮对宋喜乐说:“表姐,钱小美说我肯定不会煮饺子,怎么样,今天我煮这饺子还行吧?”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宋喜乐,从回家到现在她就没说过一句话。没人能拒绝这样一个帅气的亲自给大家煮饺子活跃气氛的大男孩,除了宋喜乐。 宋喜乐收起了以往的伶牙俐齿和信口拈来的俏皮话儿,只沉沉地说了句谢谢。宋建国还想哄闺女,可是宋喜乐却突然爆发了,爆发的对象却是自己的婆婆。 “王桂兰,你是不是故意的?”宋喜乐大声吼着婆婆,一边掉眼泪。她还没有从刚刚女儿丢失的情绪中走出来。 “喜乐,你说什么啊?”王桂兰懵了,“你对娘家人有火气,不敢惹他们,你就拿我老婆子撒气啊?” 宋喜乐说:“别混为一谈。这里的人就算以后不再帮助我了,可从始至终他们也并没有要从我什身上得到半毛钱的好处。但是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别以为我看不懂,你有了孙子之后开始嫌弃孙女了,除了不想让孩子上幼儿园,你是不是有过念头扔了她?” 张冀说:“喜乐你说什么呢?” 宋喜乐说:“我什么你听不懂吗?我怀疑你妈今天故意扔了我闺女。就算是今天没有故意,她今天开始也没把孙女丢了当回事儿,直到天黑了,彻底找不到孩子了,她才担心起来。我敢打赌,今天这事儿过去后,她对孙女的态度会越来越差,重男轻女的基因会越来越明显。我今天丑化说前面,敢打我闺女的主意别管跟我什么关系,都得结仇。” 第67章 求助是一种能力 张冀说:“媳妇,你冤枉咱妈了。咱妈多疼溪语你又不是没见过?溪语是她老人家一手带大的,你可不能说这种伤人的话。我知道你最近情绪不好,可也不能拿老太太当出气筒啊!” 宋喜乐大声说:“张冀,反正我今天把话放这儿了,谁敢在我的家里传播重男轻女的思想,别怪我不客气!” 张冀赶紧哄媳妇:“没有重男轻女,没有重男轻女,谁敢重男轻女,我第一个反对!” 宋喜乐眉毛都立起来了说:“只是反对?” “决裂,谁重男轻女,我直接跟这人决裂!” 王桂兰嘴唇惨白,还想辩解。宋喜乐根本就不想听婆婆再说一个字:“我告诉你,溪语是姐姐没错,姐姐是要爱护弟弟,可没道理姐姐就得为了弟弟牺牲什么。你少给我闺女灌输这种观点,两个孩子都是我的宝贝,从感情上女儿先跟我有了将近四年的感情。新生命的到来是为了让家里的每一个人成员感到更幸福更快乐,不是说要代替谁,侵占谁已有的爱。” 王桂兰说:“你这说啥呢,我咋都听不懂呢?” 宋喜乐说:“听不懂,照做就行了。你可以理解为,在这个家里不会因为弟弟来了,姐姐地位就下降了,反而我会更加顾及溪语的感受。至于笑笑,一个小月孩儿,吃饱了穿暖了,有人陪着玩就能天天高兴。日子一天天过,等两个孩子之间有了感情,姐姐自然会爱护弟弟,弟弟也自然会听姐姐的话。现在在孩子们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大人先把自己那套没见识的糟粕污染给孩子,在家里人为的分出三六九等,在我们家里,这想都不要想。如果让我发现再有一次,要么你回老家去,要么我和你儿子离婚。” 王桂兰说:“喜乐,我知道你脾气不好,连你爸妈都说你是个疯丫头,可我没想到你能疯到这种程度,我是溪语的亲奶奶啊,你这都说得是什么啊?” “跟我叫板是吧?你算找对人了我长这么大除了学习就喜欢较真儿。”宋喜乐呵呵了,她对王桂兰说,“因为我给溪语买公主床你背地里拍过孩子后背一巴掌对吧?弟弟跟我一起睡,溪语半夜也想找妈妈,可是地方太小了,我们又不想两口子常年分居,转天又给孩子买了一个陪睡的娃娃,你背地里揪了孩子的小辫儿。你不仅不想让溪语上幼儿园,还想她在家看弟弟。甚至你你那天还教我过日子,说过年不给溪语买新衣服了!” 王桂兰说:“有钱的话,你买我什么时候拦着过,你现在不是没钱吗?” “笑笑到家才几天啊,你就想要这么对待溪语,那再过几年,等孩子们长大了,你还不得跟电视剧里极度重男轻女的农村老太太一样,变成个搅家精?我们家本来是很团结的,别因为你的小见识,回头弄得离心离德影响未来好几代人。” 王桂兰声音小了:“好多事儿到你嘴里就变得特别严重,过日子就是一分分的省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那不是过日子人!” 宋喜乐喊出来了:“你个老太太就知道钱,就知道省钱,一个家要是败了不会是因为少攒了几个钱而是心散了,爱没了,才会一败涂地,直不起脊梁骨。” 宋建国赶紧说:“女婿啊,亲家母啊,重男轻女在我们家可真没有这个传统,姑奶奶比儿子地位还高呢。以前你们没有这个念头,以后可也不能因为有了笑笑,就处处让溪语让着弟弟,更不能起了轻视女孩儿的心。” 张冀说:“爸,我没有,我们真没有!” “没有就好!” 宋建国过来打圆场,可宋喜乐的炮弹直接就冲老爹发射过来了。 “你们少在这里当好人!我是今年拖家带口回娘家吃了不少闲饭。可我是好吃懒做了,还是多拿多占了?我不就是没给你们找个钱多的女婿,让全家脸上好看吗?说到男女平等,我只是遇到了难处,走投无路回娘家暂时安顿下来,我从来没有一天不在想办法凭自己的双手创造出好的生活。怎么在所有人眼里就这么讨人嫌呢?” 宋建国说:“你这孩子,谁说你讨人嫌了?” “你们还用说吗?你们把门都换锁了,对打抽风的邻居都不好意思这么绝情吧?还有左邻右舍当我面没说什么,可私下里估计没少说我嫁得不好,没能给家里添砖加瓦,拖累了娘家,不像人家谁家的闺女,嫁了大款。” 宋建国说:“这不没影儿的事儿吗?左邻右舍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不仅是明理就是私下里也是心疼你,都希望你好,你不能把谁都想得只有坏心眼儿似的。” “你们心里怎么想的自己明白。”宋喜乐说,“我承认你们对我很好,可你们也别觉得不平衡。我也没有要你们给我买房子置地,如果我不是闺女是个儿子,结婚你们怎么打对?几百万的房子得准备两套吧?别给我否认,那天我还亲耳听到你们老两口商量,两个孙子结婚时的房子该怎么筹办呢。怎么就没见你们为我的孩子筹谋过呢?你们把心放肚子里,我没这个念头,我就说说这个理儿。那再假设如果我是个儿子,现在下岗了,领着儿媳妇和孙子来投奔爹妈,你们敢当着儿媳妇的面换锁芯儿吗?” 周伟红说:“宋喜乐,你这越说越不像了。” “我这个人脾气虽然不好,但是我从来不说谎,别人不敢说的实话,我敢,别人不好意思说的真话我敢,所以你们才觉得我跟一般人不一样。我哥对我很好,我嫂子也不错,我两个侄子更是对我知疼知热。但是,我哥一家子有困难时,你们是怎么帮助的?比帮我的是多是少?你们自己心里有数。说我,带着婆婆回家啃老。”宋喜乐一指夏春华和李保全,“你们伺候我嫂子爹妈的时候,怎么就没那么多怨言呢?就因为我是闺女,带着婆婆过来求帮助,你们才越想越委屈是吧?” 李保全这饺子也吃不下去了,要说拖累,他才是最大的那只。李晨萱更不爱听了,这小姑子一杆子打倒一船人,这到底是说谁呢?她可真敢说。今天晚上到底是要批判谁? 连带宋子祥和宋子瑞也第一次思考,自己从小到大在爷爷奶奶家白吃白住,怎么溪语和小弟弟就不行呢?还有爷爷奶奶也伺候妈妈,妈妈之前也好久没找到新工作,怎么小姑就不行呢?还有姥姥姥爷可以一直被照顾,怎么溪语的奶奶就不行呢?还有钱小美是也总到家里来蹭饭,也没见奶奶那么嫌弃啊? 本来周伟红对闺女是很愧疚的,可听到这里,她的火也蹭的一声窜起来了。 “你还敢跟你哥比?”周伟红对宋喜乐说,“你哥从小到大给这个家里露了多少脸就不提了,你哥从小到大给家里干了多少事儿,担了多少责?就到今天,家里但凡有什么难事儿也是你大哥顶梁柱顶着所有压力,你还好意思跟你哥比?你哥是少疼你了吗?你个没良心的、无情无义的东西!” 宋喜乐说:“我没想跟我哥比,我只是告诉你们,既然男女平等,爹妈就别对闺女抱那么多的委屈。但凡不是没办法,谁也不愿意回家啃老。你们见我表面上大大咧咧,我也是有自尊心的,吃你们的退休金,让你们受累,我心里比自己打100份工去都难受。” 周伟红也怒了:“要想享受权利,就得承担义务,不承担责任的前提下只想着享受权利,那是耍无赖。你都不知道自己爹妈日子是怎么过的,你没能力帮我们就算了,还回娘家挑事儿,你说你跟你哥能差多远?” 宋建国赶紧拦住老伴儿:“孩子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可比性。你这么说喜乐,喜明要是在家也不爱听,也得说你。” 周伟红火大了:“人家都说闺女是贴心的小棉袄,可你看看她,爹妈对她好不好心里没数吗?瞅着爹妈为她做了那么多,那么不容易维持着一大家子的运转,她可好,还生怕这一大家子人不乱套,还跟这儿怨气冲天的!” 宋喜乐说:“我是挑事儿吗?我闺女都差点儿丢了!” “你闺女丢了,我不比你心疼少,可你心疼我吗?但凡你有一点心疼爹妈,就不会在当着这么多人说这种话。再说了,你闺女丢了,是我造成的吗?你把孩子抱回来那天,就应该知道自己的日子会变得鸡飞狗跳。你总想着,爹妈都能给你料理齐全了,可你也不想想自己的爹妈都快七十了。”周伟红说着,从手边的柜子上拿出来一个塑料袋,里面全是他们老两口日常的药。 宋喜乐一见,眼底的泪珠更止不住了,劈了啪啦地往下掉。 “那我到底哪做错了?”宋喜乐低声问,像是在问父母,更像是在问自己。 “你没错,是我不该生你,生了你,养了你,我没有功劳我还有罪了呢!” “对,你终于说心里话了。”宋喜乐说,“你后悔生我了,你想着在襁褓里应该把我掐死,就 没今天这么多累可受了。” 周伟红气得直哆嗦:“你说这种狠话干嘛?还吃饺子干嘛?你要是真有志气,就应该说,以后我绝不花你们家一分钱,就算是出去要饭也要不到你们家门上,那才是算是你有自尊心。” “我为什么要说这种话?谁一辈子不会遇到点儿困难?遇到困难为什么不能求助?再说,这是谁们家?这也是我的家!我嫂子遇到困难有了抑郁倾向,你们担心得跟什么似的,我要是只会挤兑自己,得了抑郁症你们真不心疼吗?有做得好的就有做得不好的,所有人都只能成功不能失败,那失败留给谁呢?如果我要是真的失去了生活的信心,哪天不想活了,你们是不是真的才追悔莫及。”宋喜乐说着,眼泪又一次汹涌地滚出眼底。 周伟红眼圈也红了,是啊,闺女也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月子里就开始联系兼职,产假里去摆摊儿改善生活。女婿没有一天不努力工作,没有一天不赚钱,在家里也把能干的都干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大款,就是有也不见得自己孩子能遇上。闺女和女婿都没有歪的邪的,都能算是认真过日子的好孩子。 “你说得都是废话。当妈的能不心疼自己亲闺女吗?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宁可自己要饭都舍不得你忍饥挨饿,你真个没良心都东西!”呜呜呜,当妈的也哭了。 李晨萱冲着母女两个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儿,就知道这两人根本仇不了,别看刚才做老娘的都要扇闺女嘴巴子了,一会儿不仅能热泪盈眶,还得抱头痛哭。 宋喜乐哽咽了:“妈!我也是第一次做人,谁知道日子这么难?” 姑奶奶喜乐从小就是个大心脏的丫头,整天幻想这儿,幻想那儿,幻想着各种美好的事情一路发生。她这会儿幻想破灭得让爹妈心疼啊! 完了,这句话一出,不仅是周伟红哭了,宋建国也老泪纵横了。就算李晨萱早有预料,可也没有想到抱头痛哭这事儿还能买一赠一。她又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儿,无语望天儿。 宋建国一把鼻涕一把泪:“喜乐啊,都怪爸爸没本事,不然孩子投奔爹妈回家来了,这点事儿算个嘛事啊?一个月给闺女补贴5000块钱零花钱,爹妈管吃管住,再雇个保姆不就全解决了吗?如果住的是个大房子,不仅不嫌拥挤,多个人还多点儿人气儿呢。可就这么点儿事儿,就是因为爸爸没能力,才让孩子受委屈。凭什么卷什么孩子啊,是当爹的就没出息。” 这时,楚明亮忽然醍醐灌顶:“我回家就控诉我爹妈去。他们怎么不是世界首富呢?让我吃了那么多苦?让我矮人一等!” 钱小美跟对象语重心长地说:“滚!” 宋美娟深吸了一口气,抱着孩子站起来对大家说:“你们也别互相埋怨了。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谁的孩子就是谁的孩子。喜乐没错,大家都没错。错就错在我自己年轻时不想要孩子,岁数大了又后悔了,现在想生又生不出来。我过去疼喜乐了,但这不是让她用孩子报答我的理由。爱不是债,爱是用来享受的,不是用来背负的。再说哥嫂以前也疼我了,这是咱们的家风代代传,说报答就变味儿了。” 周伟红说:“美娟,你别这么说,你这么说我心里更不好受。当初爸妈老来得女,临走的时候还托付我们要照顾好你。其实你从小就懂事,根本也没麻烦过我们什么。倒是毕业后就开始为这个家添砖加瓦,一直为家里分担。嫂子一直想谢谢你!” 宋美娟摇摇头:“嫂子一直拿我当亲闺女一样对待,那个时候养自己两个孩子已经很不容易了,尤其是下岗那些年,生活那么难也没亏待我。咱们之间的客套话就别说了,倒显着生分。” 周伟红叹气:“你之所以一直做丁克,我其实知道是为了什么。你公婆那边指望不上,就想着娘家这边儿爹妈也不在了,到时候没人给搭把手带孩子,光指着保姆也是费劲,心里没底。你主要就是想着不能再麻烦我们,所以一直拖到了过岁数。你就应该跟你侄女一样,脸皮厚一点儿,该麻烦别人就麻烦别人,该脸皮厚一点儿就脸皮厚一点儿。现在你这个情形,倒让我跟你哥心里不好受。” 宋美娟说:“我以后可以来帮着喜乐看孩子,就是纯粹帮忙。反正我也不上班,有空去旅游,有空去喂流浪猫、流浪狗还不如多帮着照看下自家孩子。喜乐说得没错,最困难的时候不找最亲近的人求助,自己挤兑自己得了抑郁症走不出来才是最坏的选择。” “现在电视里,小说里,大女主的爽感太多了。可实际上,哪有那么多有大本事的人,自己溺过水应该想着给别人搭座桥,求助不丢人,求助本身就是一种能力。我有时就想,如果抑郁的人早先都学会了求助,是不是就不会像今天一样,那么多人困住了自己走不出来。还是说,现如今以家庭为单位,朋友之间互助的模式越来越少了,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抑郁?现在人跟人之间更多的是一种竞争的关系,就是亲人之间也是如此,最好的朋友也是如此,甚至夫妻之间都得比着赚钱,生怕被对方落下。没有互助,只有个人发展,这真的好吗?” 宋喜乐不哭了:“小姑,你说得是真心话吗?不是暗讽我,不是损我吧?” 宋美娟说:“我损你干什么,李金元跟我摊牌了,他根本就不同意养别人家孩子。你把孩子给我养,现在是没问题,可一两年后孩子懂得看大人情绪了,看他的臭脸吗?” 李晨萱送父母回家了。两个外甥回屋写作业。张冀带着闺女和老妈上楼了。周伟红让外甥女带着对象走人,钱小美宁死不从。别看李晨萱和钱小美没有血缘关系,可从小到大的感情在那儿呢,她也没把这孩子当外人。这么多人挤在一间屋子里,低声说着家长里短儿。 宋美娟直言不讳,李金元不仅不同意养别人家孩子,还说就是喜乐把孩子抱走了,他也不同意妻子给这孩子总花钱。谁的孩子谁养,别人没有义务。这句话深深刺激到了宋美娟,她小时候就被大姐这么厌烦过。 最近,李金元就一直跟妻子念叨,说什么现在业务不好做,没项目的时候发不出工资来,房子车子都抵押出去了,搞不好就得被银行收走。可是有了项目,项目就是十万火急。客户根本不按照合同条款办事儿,完全按照自己的情绪和经营状况结款,说不给钱就不给钱,说终止合同就终止合同,这公司干得有时还不如打工的舒心呢。别人以为开个公司,养着那么多人好像很有钱似的,可是老板娘不能心里没数。 周伟红说:“这李金元到底几个意思?要我说啊,美娟你也不用帮喜乐什么,赶紧自己找个赚钱的营生,你以前事业发展得那么好,各方面能力那么强,怎么现在从李金元嘴里说出来就跟一个无用的家庭妇女一样。” 宋美娟说:“家庭妇女怎么就无用了?由于生理结构不同,女人到了五十岁左右精力和体力就是断崖式下滑,女人的更年期比男人早了将近十岁,所以女同志比男同志早好几年退休。为什么女人必须像个男人一样战斗,怎么没人说男人应该像女人一样生活呢?我以前就是没想明白这个道理,就是想要工作一辈子,独立自强一辈子,连孩子都不敢要。” “可是这两年我才算是真正想明白了,我一直那么努力的搞事业,不就是为了想工作的时候工作,想躺平的时候躺平吗?我不想做什么女强人,我也拒绝被任何道德绑架必须工作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叫努力生活。我找的是伴侣又不是竞争对手,在外面要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在家里也必须不能松懈保持优越性?太累了!” 宋喜乐和钱小美对视一下,她们两个人,默契的彼此马上心领神会。钱小美从小就很崇拜宋美娟,这番话更是让她觉得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姑让她对生活有了新的理解。 “表姑,你一直是我的偶像,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更加让我觉得你是一个很有智慧的女人,所以,有些事儿我们觉得还是让你尽早知道为好。” “你们?你们是谁?”宋美娟的心口忽然一紧,低声问,“什么事儿?” 钱小美把宋喜乐和楚明亮一边儿一个推到了自己身前:“就是他们两个和我还有张冀!这事儿我们四个人都知道。本来不应该带上楚明亮这个外人的,可是好多事儿我们三个没时间也没渠道,也没那个能力,所以就只能带着他了。” 楚明亮撇撇嘴:“那我谢谢小姐姐你带我玩儿了。我小时候挺窝囊的,小伙伴们总甩我,好长时间都有阴影了,现在终于有人带我玩了。” 钱小美问:“楚明亮,你小时候也被同龄人欺负过?” “那有什么稀奇的?”楚明亮说,“谁还没有一个疼痛的童年啊,谁还没有一个问题百出的原生家庭啊,所以,谁还没有经历过一段糟糕的爱情体验啊?” 钱小美看着楚明亮,眼底开始放光。宋喜乐从这刻才开始有点喜欢这位高富帅了,她感激地看着这个小伙子,有了跟小姑揭开真相的底气...... 宋美娟看着面前的这些照片,还有钱小美手机里的视频,出奇的镇定。周伟红和宋建国都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马上去找渣男理论,可是作为当事人的妻子,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所有人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宋美娟忽然站了起来,然后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第68章 艺术之都因为艺术属于老百姓 宋美娟这个梦做得好久,久到让她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她梦见年少时那些年,家里生活不富裕,哥嫂在过年前还是给她100块钱,让她去给自己买过年的新衣服。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正是爱美的时候。虽然课业繁重,但是过年的新衣服依然是青春期女生执着地向往。 爸爸妈妈在世的时候从没缺过孩子们过年的新衣服。哥嫂也会给孩子们精心准备过年的衣物。她长大了,他们唯恐挑的衣服不符合孩子的心意,就直接给钱让她自己去买。那时面值100元的人民币才刚刚发行没多久。她接过一百元的钞票,心是雀跃的,日子是有温度的,生活是美好的,未来是充满期待的。 她和小伙伴儿从大胡同逛到滨江道,从滨江道逛到温州城,再从温州城逛回了国际商城。那时,西开教堂门前的喷泉是五颜六色的,早年就有的巨型圣诞树一直摆到春节,洋人的东西本土化后,挂满了中国中国元素。那时的天津是真洋气啊,宋美娟和小伙伴儿站在西开教堂前,看着周围各种大牌林立的综合商场,入目所见的摩天大楼,根本分不出自己是在国外还是在欧洲,虽然那时她们都没有出过国。 伊势丹里的旱冰场留下了多少人青春的回忆,其中就有她和李金元的身影。李金元还特别喜欢逛沈阳道。店铺均为仿古式装修,古典文雅,大多经营杂项,从古瓷、家俱、钟表、字画、文房四宝到金、银、铜、铁、木、玉各类工艺品,大小新旧货各色齐全。 时光倒退十年、二十年,每到周末,沈阳道便是古玩爱好者的天堂,人潮汹涌,摩肩接踵,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却又满怀期待。热恋中的情侣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小人儿书、各色的精致小手串,还有散发着浓厚年代感的笔墨纸砚,让约会都与众不同起来。他们的约会是带着些许市井气息,又是一种难寻的烟火味道,还有历史的书香墨香,以及穿越感的新奇。那时李金元没有钱,可也费心送过她很多小物件儿,最贵的是一个淘来的翡翠镯子,另外还有玛瑙戒指,蜜蜡吊坠儿,核桃里刻的小人,说是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小砚台。 李金元喜欢做饭,后来,他们一起还特别喜欢逛菜市场。去得最多得十月菜市场,这可不是一般得菜市场,里面别有洞天。伊香斋的牛肉回头是一绝,用天穆鲜牛肉做馅,薄皮大馅,外焦里嫩,店内还有免费的小米稀饭,那时他们两个挤在摊位前吃得那叫一个香甜。和味合酱里最好吃的是现场熏制的猪头肉。还有进门左转第三家的糕干,口感细腻,甜而不腻 。 还有一米长的糖墩儿,两个人能拿着吃好几个小时,最后一个格外甜,吃着吃着就亲在了一起。 谈恋爱时没有钱,他们两个还经常去人民公园、水上公园看随处可见的市民们唱戏、跳舞。有时两个人就在微风扶柳中跳上一曲华尔兹。路人见怪不怪,有时也会给予几下掌声,还有带着乐器的老人自主地给他们伴奏。 宋美娟近几年来去过太多的国家和国内的城市,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家乡不靠炒作,不靠宣传,更不靠流量,是靠数百年来天津有真实的历史份量。低调就是最大的自信,是她喜欢的人生态度。可李金元的人生态度似乎变了。 公园里的西厢记中,张生、红娘、崔莺莺水袖翻转,美好的一天从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祝福中开始,他们身后的美景,几乎和古画里的一模一样。梦里宋美娟回到了青春年少,自己和李金元对着三个主人公看入了迷。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有她一个人去和平路上观看上演的话剧《日出》,她独自一人与不认识的观众们与剧中的陈白露一起回到了百年前的天津。站在多年前两人一起走过的路口,她依稀记得,还是李金元告诉她,对面是曹禺先生创作《日出》故事发生地惠中饭店的旧址。如今她跟着楼下的剧情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可当初那个随他一起逛街的男人已经另有了新欢。 那时李金元还告诉她:“天津为什么是话剧的摇篮、戏曲的码头、曲艺之乡?大家只需要看看百年间天津的老百姓。天津人懂戏、爱戏,普通老百姓站台上都能唱几出。在过去,在天津演出能火的角儿,全国才能火。观众懂戏且严苛天津戏迷鉴赏水平高,对戏曲十分痴迷和了解,演员的一点失误、细节疏漏都难以逃过他们的眼睛。只有技艺精湛、表演出色的演员才能获得认可和追捧,因此在天津唱红是对演员实力的有力证明。” 他说:“天津是曲艺之乡,是话剧的摇篮,是戏曲的码头不是因为天津有多少华丽宏伟的歌剧院,也不是来天津演出的有多少大腕明星,而是因为在这座城市里,艺术属于普通的老百姓。一百多年来,艺术的根脉一直在人民之中。” 当时的宋美娟因为这句话而对他充满了崇拜,她的心里和眼里都是他。 宋美娟忽然觉得心口好疼,她在睡梦中翻个身,耳边传来五大道的旧楼之间咿咿呀呀传来昆曲的唱词儿。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溅!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是那处曾相见? 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这边儿《游园惊梦》的唱词戛然而止,那边儿萨克斯风缓缓吹奏。 “时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忆童年时竹马青梅,两小无猜日夜相随。春风又吹红了花蕊,你已经也添了新岁。你就要变心像时光难倒回,我只有在梦里相依偎....\" 宋美娟和李金元是年少夫妻,他们想得一直都是白头到老。父母去世早,她和李金元有了一个终于属于自己的家,她格外珍惜。很多人都恐惧婆媳矛盾,可是她内心其实是渴望李金元的父母和自己之间能够真诚相待。人这一辈子已经很孤单了,如果能多两个亲人,她觉得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可惜还没有来得急处成亲人,两位老人就相继离世了,她心里很遗憾。 年少率真的李金元抱着她哭得泣不成声:“我以后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而她又何尝不是把他当成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只是,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她是他唯一的亲人,却不是他唯一的爱人。宋美娟不想说自己这么多年陪他一路走来的付出,不想质问他的背叛和无耻,她只是觉得遗憾,那么痛的遗憾。 宋美娟非常果断,她要离婚,甚至不想去分辨那个几天前还同床共枕、亲密无间的丈夫是真的财务危机还是从几年前就开始布局转移财产?原来,没有孩子的两个人哪怕在一起相携半生,分割起来竟然是那么简单。她要了一处小房子,要了几十万的现金,拿走了自己的随身物品。只要她不纠缠生气,他们之间就没什么好羁绊的了。李金元同意把小房子和现金都给宋美娟,但是他坚决不同意离婚。 宋建国和周伟红也不同意宋美娟离婚,他们都觉得李保全就是之前在转移财产,自家的妹子被骗坚持丁克那么久,失去了生育能力后被扫地出门,这也太便宜渣男了。 宋美娟冷静地对哥嫂说:“不离婚不是因为这男人对我还有感情,而是他有很多债务需要我背锅。” 就这一句话,宋建国和周伟红马上同意离婚,越快越好。李金元也有自己的一套说辞,他说自己和那个女人没有感情,是一次应酬酒后无德,只那一次女人竟然怀孕了,并且瞒着他直到孩子生产后才告知真相。他一直被蒙在鼓里。 李金元对宋美娟说:“你不是想要一个孩子吗?孩子给你抚养,我去做梦兰的工作。” 宋美娟觉得好笑:“大清已经结束几百年了。你还想妻妾成群呢?美妾的孩子给生不出孩子来的正妻养,我是不是还得感恩戴德,是不是还得替你安抚你的小妾?” 李金元说:“咱们这个年纪,何必弄得鸡飞狗跳。我说了,这是个意外,我无意伤害任何人。” 宋美娟根本不想再做任何口舌之争,法律不会看你是有意还是无意,法律看得是事实、是结果。宋美娟把小房子卖了,买了西北角附近的一套次新房,虽然只是小区里面积最小的户型,但是物业非常好,她按照自己的心意布置了一番,似乎离婚和不离婚也没什么区别。已经下定决心分开后,她才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和李金元的婚姻很早就进入了名存实亡的阶段。没有孩子的牵扯,分开似乎连过渡期都不用。 青春年少时的宋美娟很喜欢看爱情小说,不仅她喜欢,就连上了年纪的母亲也是文艺青年。家里有母亲从图书馆借来的各种言情小说,也有老人家自己买的珍藏版。亦舒、三毛、曾凯伦、李碧华、琼瑶的小说应有尽有。 电影里说,女人是被一些价值观塑造出来的,这个观点很对,可是宋美娟也觉得,女人本身就崇尚浪漫,崇尚美好,崇尚专一和忠诚。大自然有四季的更迭,有日月的轮换,有黑天与白夜不同的节拍。所谓生活的真相,不应该只是努力的赚钱营造属于自己的安全感,还应该有一些不同的选择。 早年的宋美娟也是职场里的一把好手,可现在她的物欲不高,也没什么事业心,现在她想过慢而热闹的生活,想一日三餐热热乎乎,家里家外也能体会到生活里的温度。早知道如此,前些年应该是有个孩子的,终究是来不及了。 宋喜乐在公司人事部坐了好久,都不见人事总监接见她。之前的人事主管那个江苏妹子是她的下级,如今已经被裁员回家了。当时在前台有多么张牙舞爪,走时就有多么的顺理成章。都是千年的狐狸,还玩什么聊斋。都是职场白骨精,这套幕后训鹦鹉的事儿,都明白。这个胡斌才是主谋。 宋喜乐才三十五岁不到,也算是公司的老人了。当初和这位大哥两人前后进的公司,关系一直也都算不错,可是对方之前对待张冀可是一点儿都没有手软。冷板凳坐了一个多小时,“老同事”终于来了。 宋喜乐见到胡斌吓了一跳,准备好的说词儿都发挥不出来了:“这.....这才半年没见,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胡斌比之前瘦了三十斤,媳妇宫外孕流产了,阿弥陀佛子宫保住了,医生说以后还能生孩子,但是受孕的几率下降了百分之六十。老婆因此抑郁了,不能工作,不想出门,天天在家泪流满面,总是想让他陪伴。胡斌之前已经请了好长时间的假期,公司都急了,说你一个人事行政总负责人,自己都不能以身作则,要不别干了?刚刚他就是在电话里哄老婆了,电话一旦接晚了或者是提前挂断了,那边就要死要活的,而且不是装的,是真的会想不开那种。 “每天如此?”宋喜乐从人事部其他部门员工的眼里已经得看到了答案。 “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不过,你只是失去了一个未见面的孩子,你老婆可是身心受损,搞不好以后怀孕都难了。现在都提倡什么不婚不育保平安,那是因为年轻都妹子觉得生孩子是非常简单的事情,我可以不生,但是想生就能生。有权利不用那是洋气,彻底失去生育能力的时候,还是会有很多人感到心慌和不安。更何况你爱人是很想要孩子的对吧?” 胡斌没好气地问:“宋喜乐,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以后可不能当陈世美!还有,从今天开始就得记得行善。”宋喜乐低声说,“胡斌,你相信报应吗?” 胡斌听到这句话,脸都绿了! 宋喜乐说:“俗话说,伤天害理,害人害己。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宋喜乐你有病吧?”胡斌急了,他急了! “俗话还说了,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帮助别人就是帮助自己;种善因结善果;唯有发弘愿,才能渡自己。”宋喜乐肚子里有的是词儿,她要是想表达了,神仙都拦不住。 胡斌听着听着就不生气了,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点儿战斗力也没有了。这位老同事沉思了好一会儿,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开始替宋喜乐想办法了。他说:“宋喜乐你还是先休哺乳假,然后你不是有生产时身体受损的病例吗?你在去医院检查一下,肯定还有一些小毛病,让医院给你开病假,把病例和假条都拿来,然后能休病假就休病假,不能休病假就来公司打几晃,然后哺乳假休得差不多了,公司就建议跟你协商离职。这样公司提出跟你终止劳动合同,你还能拿到一笔补偿金。” 宋喜乐真想说一句你这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她的劳动合同没几个月就要到期了,公司是大概率不会和自己续签合同的,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会安排失业,且没有一分补偿金。到时候她被裁员,也很难带着两个孩子找到新工作。没了收入,也没了保险,眼见着一路往父母那一代四零五零下岗人员的路上飞奔而去了。 “胡斌,你和你爱人一定能有自己宝宝的。”宋喜乐由衷地祝福,“而且我觉得你一定不会当陈世美,不会背叛家庭。” “谢谢你!”胡斌心里百感交集。 “因为我记得你老丈人正当年,家里的弟妹都是老丈人给安排的工作,让他们下岗分分钟的事儿,你绝对不敢造次。有道是十分人情不如三分怕情。感情再深也不如利益驱动。” 胡斌真想捂她嘴了:“姑奶奶,你能少说几句吗?人家说杀人诛心,你这是说话要命啊!” 晚上,宋喜乐一直等着张冀回家,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正在家里闲聊的夏春华说:“这叫嘛好消息啊,上了四年大学,花了那么多钱,还没到你嫂子那岁数呢就找不到工作了。” 宋喜乐对夏春华说:“您就是对什么事儿期望值太高。有一笔补偿金失业下岗总比一分钱没有失业强吧?快乐和生命一样都是有限的,能高兴的时候就多高兴一点不好吗?” 夏春华想想也对,在亲家这儿吃了饭,晚上又和老伴儿看戏去了。 晚上张冀回家,还没听媳妇说话呢,他先带来一个消息。老板最近发现了张冀在看招聘信息,主动找他谈话录。 宋喜乐心头一紧:“怎么,你们老板生气了吧?不会辞退了你再迁怒我嫂子吧?” 张冀说:“能当老板的人都是有胸怀的。尤其是干科技企业,虽然规模不大,但是人家在这个行业里也一直存活了这么多年,肯定不是一般打工人的思维。我也没干什么坏事儿,既然人家问了,我就开诚布公地跟人家说我的想法。” 宋喜乐问:“你怎么说的?” “怎么想就怎么说呗?藏着掖着更显着不实在。”张冀说,“我就说现在的薪资别说给家人过上好生活了,就连基本吃饭问题都解决不了。我很感激公司在自己没有选择都时候给了一个机会,有了收入。所以,我就是找工作也提前跟对方说好,在原单位交接两个月。两月也足够给公司找到替代我的人了。” “那你们老板怎么说?” 张冀说:“我给老板看了和几个意向公司在招聘网站上的聊天记录。他看我说得确实都是实话,对方给的薪酬确实也比现在我的收入高一倍。而我也明确表示至少交接两个月才能入职,行就行,不行就算了。” “然后呢?” “然后老板很快就做了决策,给我加薪百分之四十,虽然没有那几家公司给的高,但是已经破了公司一次性涨薪的记录。” “那你答应了吗?” “当然答应了!”张冀说,“老板能这么飒利,我肯定不能为了两三千块钱在这个时候离开公司。虽然现在两三千块钱对咱们家挺重要的,可是人家的知遇之恩和信任更重要,就像你说的,钱很重要,但是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比钱更重要。而且大公司,大厂都是从中小型公司发展起来的,谁也别轻视谁,更别给脸不要脸。” 宋喜乐说:“就是这句话。老公,我觉得你怎么比前几天帅多了呢?” 张冀咯咯笑了:“涨工资了呗,这种感激是人的本能,装都装不出来。” 晚上两口子躺在床上,宋喜乐嘴巴一直是上翘的。她说:“我想给溪语再买个娃娃,还想给儿子买两个玩具,买一大包尿不湿,买两大桶奶粉。” 张冀说:“奶粉和尿不湿应该买,可是买娃娃和玩具没必要吧,还不如给你自己买件衣服呢!你生完孩子后都没买什么新衣服,买一件儿吧?” 宋喜乐说:“你涨得这点儿钱啊,可是得算计着花。但是书上说了,买点小东小西有助于身心健康。那这小东小西还不如让孩子们高兴呢,他们高兴了,咱们自然就高兴了。我买件衣服干什么,自己高兴,孩子们也得不到什么快乐!” “可我高兴!”张冀累得眼皮子睁不开了,沉睡前迷迷糊糊说,“我就喜欢媳妇买新衣服,想买什么买什么,最见不得她为了我省钱。” 宋喜乐挽着张冀的胳膊,脸枕在他的胸膛上,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69章 昔日的财神奶奶成了包袱 小姑本来就瘦,李金元搞出这么一个大炸弹来后她更瘦了。宋喜乐说:“虽然李金元这个炸弹太混蛋了,可是咱不当他搞出的是炸弹,咱们就当他搞出来个大闸蟹,咱们蒸了他,吃了他,把他变成大便。不对,他本来就是大便。” 姑侄两个笑归笑,可说得容易做起来难。几十年里,哪怕感情淡泊了,可是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对方在自己的生命里,习惯是一时半会改不了的。 李金元就是不同意离婚,有意拖着青梅竹马的发妻到天荒地老。听说那女的已经和李金元同居了,还有朋友看到渣男接送小女孩幼儿园放学。宋美娟嘴上什么也没说,心里有多难过?反正绝不是小说里的大爽文那样离婚后就一路生花的状态。 在宋美娟的世界里,老宋家一众是亲人,李金元更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哥哥和嫂子是一家人,侄女和侄子都有了自己的家,她自己成了孤家寡人。这口气一直憋在心里,越是平静越是吓人。 宋喜乐开导小姑,生活中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一些揪心的事儿,可是过一阵儿也会发生点高兴的事儿,最起码每天自己也能找点儿乐子。日子就是这么一天天过下去的,未来发生什么宋喜乐说得也不算,可从今天的日子里找点儿乐子,她总是能办到的。 宋喜乐迷上了给孩子做衣服、做手工,迷上了各种废弃为宝。宋美娟抱着笑笑,坐在一旁看着侄女专注地忙碌着“不知所谓”的事情,心情暂时得到了平静。她记得多年前自己在外企上班时,因为工作不会做,压力山大。自主加班学东西,回到家里已经过了12点,可还要沉迷一会儿串珠子。但那个时候,作为好学生,优秀员工的她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做法,强迫自己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公司都要全身心地融入到了工作中。她看着侄女,发自内心地羡慕起来。 曾经宋喜乐也喜欢买衣服,收入高那些年,虽然不是什么大牌,可也有一些衣服连吊牌都没有摘。开始的时候她是真的为了省钱给孩子做衣服,自从她给自己投资了一台小缝纫机后,渐渐地就爱上了鼓捣小衣服。很快,她的兴趣又从小孩衣服变成了手制宝宝,把过去的包装盒拆了变成工艺手帐,把自己的旧衣服重新改造变成新款式、把看厌了的床罩改成沙发罩,然后剪坏了部分的坐成椅子套儿。不仅是小姑,全家人都冷眼看着宋喜乐从雄心勃勃要创业,变成了全身心地不务正业。 也是奇了怪了,两个孩子的妈妈就算是不上班全职在家,也没见几个能有空自己玩儿的。这是过日子吗?作为婆婆的王桂兰跟以前那是比有了相当大的变化,在现实的毒打下,觉悟也不是高了一点儿半点儿。过去,她看到这些肯定要马上碎碎念,现在她忍了好几天才开了口。 宋喜乐跟婆婆说:“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有用的事儿?或者说谁规定能换成钱的才叫有用的事儿?现在干这些事儿能让我产生多巴胺,就是最有用的事儿?现在家里什么情况,我比你更清楚,不用你跟我天天叨叨叨,叨叨叨的。我24小时干正事儿,回头神经了,你儿子拖着两个孩子也找不到更好的,快放弃幻想,接受现实吧!” 王桂兰每次听到宋喜乐的毒舌,就知道儿媳妇是真不高兴了。这媳妇心眼儿很好,可就是急了后嘴巴真不饶人,什么都能往外扑哧。 不是宋喜乐不想努力了,可最近程序外包儿的活儿又断了,甲方项目没结出款来,也没法给她支付报酬。不给钱还怎么干?她过去做外包的时候,曾经一个心眼儿,半年没给钱也给人家接着干,最后直接被对方拉黑了。线下还能维权,线上就真成了过往云烟。这些事儿跟家里的各位老人说也说不明白,只能对他们“一语封喉”。她也想忙到起飞,可是真没项目干啊。 宋美娟几乎天天都往侄女这儿来。以前她是老宋家最好的姑奶奶,如今也成了王桂兰和夏春华眼中的老大难。过去她给娘家花钱,皆大欢喜,如今从外姓人角度来看,她再给大家花钱,那钱也成了烫手的山芋,还是不要为好。 夏春华第一个表明了态度。她觉得宋喜明和宋美娟岁数相差不大,谈不上谁给谁养老的问题。宋喜乐按说应该以后给小姑养老,可她现在都顾不过来自己的小家。生个奶娃娃谁知道将来是什么材料儿?而且小婴儿年龄太小了,宋美娟将来养老的事儿顺其自然要落在自己两个外孙的身上。 “现在生活多不容易啊。我是从来没指望过女儿为我要怎么着的,她能顾好自己就得了。别人可也千万不能指望她,我不允许。” 宋喜乐对夏春华说:“真是什么话都让你给说了。你不要求我嫂子做什么,可你们这晚年不也没少了别人照顾,也没少给人添麻烦,闺女也没远走高飞,不也天天承欢膝下吗?简直就是站着讲话不腰疼。” 夏春华对宋喜乐说:“没事儿别总掺合娘家的事儿,有闺女掺合的娘家,好不了!” “我嫂子不也是闺女吗?你们不也是我嫂子的娘家吗?让我嫂子以后别掺和你们家的事儿行吗?” “你嫂子是独生女,跟你们家情况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独生女是亲生的,有哥哥或者有弟弟的闺女就是捡来的?还不能吃饭只能报恩了?” 夏春华说:“宋喜乐,你就这张嘴,真不知道是什么托生的?” “我是托生到我妈肚子里的。你得问她把我孕育成了什么东西!”宋喜乐转头跟周伟红说,“妈,有人骂你!” “这越说越不像了!” 见周伟红瞪了一眼闺女,夏春华赶紧接着上眼药儿,“可不是呢,说句不该说的,这喜乐就是被惯的没样儿了,你们真该好好教育教育。结了婚就不是娘家人了,不能总跟个小孩儿似的。” 周伟红拉下脸来:“我教育什么?我教育孩子们拿小姑好处的时候理直气壮,现在小姑离婚了,就连回娘家的资格都没有了?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没出过这种精明人。老宋家的姑奶奶们,顺境时回娘家,逆境时更得回娘家。宋喜乐当初来过年我是不同意的,但是事到如今,我也想明白了。美娟只要是一个人,以后什么节都跟我们一起过,我死了就管不了了,但是我活着就这么过,没让她去别人家,谁也没权利指手画脚。” 夏春华说:“对啊,你活着的时候做好人,死了以后也让人念你好,可这是给孩子们增加负担。你没看见吗?一个个能把自己顾好就不错了,没有老人帮衬自己都过不下去,还要管别人?别给孩子们那么大压力。” 周伟红从来没在亲家母面前摆过功劳,这个时候也想跟夏春华较真儿论论。没有老宋家这一大家子人做后盾,她就只养了一个闺女,老头子得了这个毛病,自己又一直病病歪歪的不说,还一身公主病,日子能过得那么滋润?自己得了好处,就对别人不管不顾? “你卖了房子有钱治病,有钱雇护工,拿钱换来的关系长长久久,就是不知道你要是能活100岁,那点钱够不够用?没了钱就没人搭理了,能高高兴兴接受,你欢欢喜喜等死就行!” 夏春华一听就窜儿了,总算知道宋喜乐这张嘴随谁了,敢情是随亲妈。有这样的闺女家娘家就不可能好,有这样的妈妈掌舵,这个家算是完了。周伟红没跟夏春华客气,两个老太太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着谁,越说声音越大。宋喜乐全身都战斗基因都被激活,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就是插不上嘴。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宋美娟走到她们面前,来了多久竟然没人知道。 从那天开始,宋美娟再也没有登过哥嫂的门,她来就直接去楼上给侄女看孩子。周伟红和宋建国轮流跟妹子谈心,让她不要因为外姓人胡咧咧,就把那些歪理邪说记到心里去,可是一点效果也没有。 宋美娟不是宋喜乐,她自尊心强,脸皮薄,姑侄两个人的性格一个天一个地。宋美娟嘴上不说,实际上心里难受极了。小时候的经历,让她发过誓长大后不再给任何人添麻烦。从大学毕业后,这么多年她都是给予的一方。 李金元的公司也是她和他一起创立起来的,过去她一直是公司经营的主力军。就在两三年前,她还去公司上班,她还在为公司的新项目,加班熬夜。或许就是因为她在公司里的重要性一点点下降,直至失去了所有利用价值后,她就成了一个无用的中年妇女。别的家庭妇女尚有孩子需要照顾,她这样的中年妇女,在别人眼中才是真正没有一点用处的。 她每次想起都是异常委屈,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为什么不努力就是犯罪,可是努力的标准是什么?努力让自己高兴一点,努力让自己生活得轻松一点,不行吗? 这一天,宋喜乐去公司了。王桂兰趁机劝宋美娟赶紧找个工作,一辈子还长着呢,这才四十多岁,劳保都没交到头儿,坐吃山空不是办法。关键是找个工作才能有机会认识男人,到时遇见个合适的,千万别太挑,再找个爷们后半辈子也有个依靠,自己没孩子也没关系,找个有孩子的,直接过去当后妈,也算是有后了。 宋美娟轻易不跟人吵架,她看着面前这个对自己指点人生的老太太说:“喜乐倒是结婚了,也不知道是谁靠谁?” 王桂兰在这个大家庭里谁也说不过,但是她坚决认为45岁,长得还很年轻的宋美娟应该趁着还算漂亮赶紧找个主儿,别说给谁增加负担这种话,反正再成个家,将来才能过得好,不然在农村是要被吃绝户的。 宋美娟不爱听,王桂兰还是跟唐僧一样传道:“我活了快70年,虽说没文化可见过的事情比你们这些文化人多多了。我眼瞅着好几代里,好几个结了婚的闺女,又生了闺女,没儿子的都被抢了了房子,抢了地。有一个躲过了亲戚跑到城里住,没结婚没孩子,可最后被邻居欺负。连个上门给撑腰的人都没有。现在时代发展了,但是人性有时变不了。以前你过得好,轮不到我一个农村穷老婆子多嘴多舌,可如今你一定得听我的,早做打算。有哥嫂在你还有个家,等他们都没了。指望着直侄子侄女,不是长久之计。” 宋美娟听了之后渐渐连侄女这也不来了。宋喜乐抱着孩子去找小姑,宋美娟要不是不在家,要不是连门都懒得开。急得宋喜乐给小姑发微信:你可千万别抑郁啊,什么事儿也不能逼自己,你要是想出气,我替你砸李金元公司去。你要是还乐意,我把笑笑过继给你,什么辈分问题,什么孩子将来有麻烦,在我小姑健康面前,这都不叫事儿。” 宋美娟好久终于给宋喜乐回复了:“我没事儿,就是有点累。” 相比较家里的三个老太太,李晨萱的想法比较简单。她做老宋家的儿媳妇已经十七八年了,小姑从那天起就是这个家的财神爷。自己亲妈以前最喜欢宋家小姑了,还说什么他们两口子没孩子,等百年之后,财产也许都是两个外孙子的。 “妈,你现在的态度太明显了。总得留点儿面子!” 夏春华说:“面子是有本事的人才能给予别人的,咱们这一大家子都是最普通的老百姓,宋美娟都45岁了,客客气气地哄着她在娘家长到60岁,彻底不能再结婚嫁人了,也彻底生不出孩子了,也彻底找到不工作了再把她赶走?不赶走,谁能照顾她一辈子?她要活90多岁,我两个大外孙都50了。” 李晨萱说:“楼上喜乐的儿子天天哭,谁抱都没用,就认小姑。这幸亏她能帮着喜乐看着孩子,不然你两个外孙子连学习都受影响,一家子更玩不转了。” 夏春华叹气:“你就是跟你公婆小姑子在一起时间长了,都变了一个人。什么都能将就,我从小可不是这么培养你的。” 李晨萱懒得和母亲辩解,她现在已经没有脑子想谁是负担,谁是资源,她就想两个孩子顺利度过高中三年,自己尽量晚上不失眠。筹划未来是个好事儿,可总也得活到未来。人生在世各有各的愁事儿,大家聚在一起除了抱团取暖,还能转移注意力,没什么不好的。 第70章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王桂兰见宋美娟不来了,就在儿媳妇面前继续嘚啵,她觉得这是在有生之年能做的唯一一件大善事儿,就是让宋美娟在结个婚。就算是儿媳妇骂自己,她也得说,在老太太认知里,这才叫积功德。 “现在那么多年轻男男女女都不结婚,不生孩子,那是因为她们还年轻。现在五十多岁的人大部分还都是当年该结婚结婚,该生孩子生孩子那拨人。所以年轻人还根本不知道,不结婚不生孩子老了是个什么光景。你小姑也不知道,可我知道。我真见过。” 宋喜乐满脸不屑:“你说的不是我们天津,至少我们老宋家的人没那么牲口。” 当天晚上,宋喜乐第一次因为小姑的事儿失眠了。她是从小在五大道的奶奶家长大的,可对于姥姥家的印象也是有的。姥姥家住在天津老城里。四合院里住着好几家人。她记忆里最深的隔壁厢房里住着的蔡大姑。那是老城里最漂亮的姑娘。她长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在路口小卖部接电话的时候,睫毛随着眼底的秋水荡漾,轻轻飞扬。 蔡大姑的面庞好像是白净水灵的满月,脑后扎着两条黢黑油亮的大辫子,比起自己的妈妈还要漂亮一倍。她是个人善心美的人,发了工资总会带小零嘴给院子里的小孩子,有的时候是糖块儿,有的时候是糖墩儿,有的时候是刚出锅的一包栗子。她偶尔在的时候都能赶上。蔡大姑还特别会唱歌,尤其会唱邓丽君的歌曲,一首首堪比原唱。最难得的是,蔡大姑还会弹古筝。 寒假的夜晚,大院里昏暗的路灯下,住在蔡大姑对面的一个叔叔会吹笛子。每当古筝响起,那清脆悠扬的竹笛儿声就会跟着伴奏,仿佛整个雕梁画栋的老城厢,都沾染上了动听的音符,连家家户户在厨房里鼓捣着的柴米油盐都有了优美的旋律。 几个爱美的小姑娘经常凑到一起,随着音乐在院里毫无顾忌地唱啊跳啊,有的还拿来了纱巾和绸子,一边跳一边摆动着,活像一群翩翩起舞的花蝴蝶。蔡大姑也特别会做饭,最拿手的就是 蒸包子。什么馅儿都能调得喷香,包子的褶皱特别有讲究,面发的比饭馆里卖得还好。对门的叔叔喜欢吃韭菜虾仁的,她每次做了都会送过去。 这位蔡大姑还用韭菜里不要的韭菜梃子给孩子们编成了凉亭、轿子、宝塔还有飞鸟、蝈蝈、老鼠啥的。那时在宋喜乐眼里,蔡大姑就是个仙女。 可是好景不长,租房的叔叔搬走了,走的时候告诉蔡大姑会来娶她。可是这一等,等到老城里拆迁也没等来人。蔡大姑这一辈子也没有结婚,就是傻傻等着一个承诺,等到了白发苍苍终是不悔。这不是什么爱情故事,这是宋喜乐眼睁睁看到过的事实。那个叔叔是一位人民警察,追踪嫌犯到天津,然后又跟着去了广州,最后牺牲了。蔡大姑的晚年是在侄女家度过的,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张冀睡得正香,一巴掌被媳妇拍醒了。宋喜乐说:“张冀,我以后要给小姑养老,你不会反对吧?” 张冀迷迷瞪瞪听到这句瞬间清醒了,他苦笑说:“媳妇,你让我现在表态不跟让我放屁一样吗?但凡我缓缓把咱们家的日子拽着往前走了,我肯定不犹豫地答应你。可现在你让我说,就是空话,跟没说一样。” 宋喜乐闭上眼睛,心想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日子真是越来越上难度了。要说前三十年是高一,那么如今她就像是高二下半学期,有时不能深想,深想了真容易焦虑。 大上午的,宋建国和周伟红一边收拾家、准备中午饭,电视里播放着女排转播。这看女排比赛是宋家的老传统,从宋爷爷宋奶奶活着的时候就是女排的忠实球迷。运动员换了一代又代,教练员也换了一个又一个,就连知道解说员宋世雄的年轻人也越来越少了,可看女排比赛的热情依旧高涨,也是一代传给另一代。 宋喜乐抱着儿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大人孩子看得不错眼珠。宋建国对闺女说:“人家妈妈都不让孩子看电视,担心对眼睛不好。你可倒好,用电视看孩子,是亲妈吗?” 宋喜乐说:“女排精神就得从小灌输,越早越好。” 周伟红说:“你这是把自己的号儿练废了,开始操练儿子了?不过这也太早了吧,他连上厕所还没学会呢!” “我要跟婴儿一起成长!” 宋建国说:“对,你是巨婴!” 宋喜乐正啃着牛肉烧饼,扑哧一声笑喷了。 出门买菜,邻居们问周伟红,你家闺女不摆摊儿了又想当裁缝?宋建国说:“她乐意干嘛就干嘛吧,反正没干坏事儿。老大才上幼儿园,也得找妈妈,这老二是个夜哭郎,我们家喜乐能在家看着两个孩子,还能去单位打昴,还能时不时找点儿私活儿干,已经够可以了,咱们还能要求两个婴幼儿的孩儿妈妈干嘛呢?知足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总比天天唉声叹气抱怨生活没意思好吧?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回头天天在你面前嘚啵不想活了,想离婚,想重活一回,活着没意思,我一把年纪还得给提供情绪价值,现在这样挺好。” 张大爷赶紧说:“你们喜乐挺坚强的,比小时候懂事儿多了。” 李大姨也连连称赞:“喜乐从小就善良,除了爱睡懒觉之外,我看基本上就没什么毛病。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有本事的孩子?平平安安就行了。再说有本事又能怎么地?普通人买一百万的房子都得贷款,有本事的人买2000万的房子也得贷款,都是房奴,谁也没比谁轻松。还是喜乐好!” “这怎么还夸上了?”周伟红看着这些人,自己这个亲妈都要听不下去了。 有了想开的爹,就有想开的妈,生了更想得开的闺女。唯独宋美娟这个妹子想不开,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断了和娘家人的一切往来。周伟红心里不是滋味,总觉得自己这个大嫂没当好。 宋喜乐安慰亲妈:“现在独居是常态,像咱们家这样挨着、挤着一大家子凑合在一起过日子的才是奇葩。这日子也就是没拍成电视剧,否则得受到全国人民的笑话。人家说,你看他们家越穷越生,没钱还琢磨吃,自己没步入上流社会,还总劝人结婚,整个一个二乎家庭。” “我们家不穷,我们家也没多生。我们家也不二乎。又穷还生还二乎的是你哈,别跟我们凑近乎。我们一点也不想跟你挤着、挨着。你这样的亲戚,离我们越远越好!” 宋喜乐质问亲妈?“你说嘛,我是亲戚?这话我给你放知乎上去,让全网骂你!” “你不是亲戚,你是漏风棉袄,棉袄里面贴的是狗皮膏药!” 说到独居,亲戚里比宋喜乐小的几位女孩子,好像都在独居,现在这个群体里又加入了亲姑姑。先说钱小美吧,她和对象两个人约会要么去酒店,要么去对方家里,就是不会长期生活在一起。楚明亮很讨人喜欢,可似乎也没想跟对象长期生活在一起,你说他们两个能结婚生子?怎么看都不像。 钱小美的妹子听说已经和家里失联了,在外地租个房子,别说跟亲戚了,就连亲爹亲妈都不联系。还有沈月,说是以后回了天津也不跟父母住一起,她依旧自己租个房子,没有她的同意,谁也不许来,谁也不去进。 周伟红点点头:“这么说你小姑没问题,有问题的还真是咱们这一大家子。怪不得我跟你爸觉得问心无愧,每每想起还挺自豪的,可以晨萱妈为首的代表总用同情的眼神儿看我,就跟看个笑话似的。” 宋喜乐问:“那也没见你有什么应激反应啊?” 宋建国在厨房里搭话:“应激嘛啊?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钱小美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家里闹掰了。最近老妈总在微信上找她,一会儿在国外旅游包丢了,一会儿回国后检查身体花了好多钱。钱小美被聒噪得不行,几次下来想要把亲妈在微信上拉黑了。楚明亮为此和她吵架了,说本来以为她是个善良的姑娘,没想到对自己亲妈都能这么冷血。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钱小美说自己的家事外人说不清楚,现在给钱只能助长老妈的贪欲。他们跟自己大姨家不一样,那两口子谁也不管谁也不顾,管得越多,到时麻烦越大。楚明亮的妈妈也听儿子吐槽这儿事儿了,人家本来对钱小美就是一直打个问号儿,这下直接跟儿子说,一个对自己亲妈都记仇的女孩儿,能指望她对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多好? 这话可就直冲钱小美的肺管子了。她也反问自己,如果一辈子共度一生的伴侣都不能体会自己和原生家庭之间的伤痕,反而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胡咧咧,经常在自己的伤口上撒盐,那这辈子得多痛苦啊?她是找对象,又不是找圣母。上班就够累了,下班后还得接受领导教育和批评? 两个人都在气头儿上,好一阵谁也不主动联系谁。钱小美也不叫那个做家务的阿姨过来了,这一番操作下来,她发现楚明亮留下的痕迹很少,如果就这么分开了,似乎就跟没怎么交往过一样。她还跟宋喜乐说,最后留下的似乎就只有自己买的这个房子。 宋喜乐说:“明白了,铁打都男友,流水的房子。男友纵有无限好,终将淹没在浩瀚的房贷里。” 钱小美想了想说:“我可不是捞女,我不占人便宜,但也不是冤大头。找男朋友总是要有一点好处的。就像是男人找女朋友找老婆一样,没有任何需求,只找个女人来当祖宗供着,也没人愿意对吧?” 宋喜乐说:“怎么感觉你在内涵我呢?” 钱小美说:“我可没有啊,是你自己想多了!” 宋喜乐说:“张冀给了我足够的情绪价值和爱情体验,结婚后对我也是一如既往的好,在外工资全部上交,在家抢着分担家务,年纪轻长得帅,除了没爹可拼,我觉得自己得到也挺多的。” 钱小美说:“最主要是你从不觉得自己缺什么,所以无从计较自己缺失的东西。有时我挺可 怜你的,可更多时候也很羡慕你。” “霍,你这是安慰我了?”宋喜乐说。 “我安慰你干什么,就算有一天四喜丸子得抑郁症,你都得不了。”钱小美说,“我就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怎么那么不牢靠。亲爹妈都可以不把我当回事儿,交的男朋友一个个也可以说走就走。我是表面上对分手这事儿比较决绝,可是他们要是死缠烂打,极力挽留,我也会考虑的。” “钱塘不是挽留了吗?” 钱小美白了一眼表姐:“他是挽留了,可他为我有一点改变吗?唾沫沾家雀儿,依旧不动一点儿真格的,当我是傻子?我跟你不一样,我活了二十大几年,唯一牢靠的东西都与人无关,最牢靠的就是这间房子,所以为了还贷,我必须拼命赚钱。并且不让任何人消耗我的一切,因为我所有的能量都得用去赚钱。我也经不起背叛,所以要先发制人,因为我没有时间疗伤,只要有一口气就得继续上战场。” 宋喜乐说:“听着像个钢铁斗士,实际上就是块豆腐,经不起一点儿鞭打。” 对于钱小美来说,独居的本质是怕受到伤害。沈月选择独居是渴望自由。宋美娟独居是用坚硬地壳隐藏自己,希望不被嘲笑不被定义,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忘了自己。她早该知道,父母不在了,她的家就是自己和李金元构建的地方,可是现在李金元背叛了她,她也就彻底没有家了。 冬至马上就要到了,宋建国在父母墓前烧纸后再次送了冬衣,回到家跟老伴儿说:“美娟给爸妈也烧纸了。” 周伟红说:“奇怪了,她什么时候给爸妈烧过纸?她一直不信这个。” “烧纸送冬衣,都是后代对祖先的思念和惦记。说明什么,说明我这妹子想爹妈了,孩子心里委屈。” 周伟红红了眼圈,当年两位老人是如何把未成年的妹子托付给他们两口子的,过往历历在目。 “咱们再去美娟那儿看看吧!”周伟红说,“她不见咱们,咱们也不能就真不管不问了。” 宋建国想了想说:“我觉得吧,美娟可能想先一个人静静,咱们应该尊重她的选择,先别去打扰她。这不马上就过阳历年了吗?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接她,不来也得来,实在不来,咱们就去她那过。” 宋喜乐这几天嘴上起了泡,额头上被她自己挤出一个大红点儿。上一波流感刚过去,这一波流感又来了。老大在幼儿园又被传染了,老二没事儿,却把张冀和王桂兰传上了。张冀倒还好说,干烧几天去了医院挂水,也不敢请假。他回家自己戴上口罩,咬牙也得干活和工作。就是王桂兰比较吓人,心脏病的老人最怕感冒,况且还是病毒性流感。他们两口子这下可玩不转了,老二抱到楼下给自己爹妈管着,宋喜乐忙着照顾三个病人。 周伟红对闺女:“你嫂子爸妈那儿也不舒坦,她这几天下班就忙活那边儿去。子瑞也流感了,我跟你爸轮流带着孩子去医院,你把老二放我这儿,非得累死我。” 宋喜乐想了想说:“我把钱小美叫来,反正她这几天下班也没事儿。过来当老妈子正合适。” 有时候事情真是挺有意思的。如果让一个人承担所有的义务和责任,往往就会苦不堪言,可是如果挤出时间来帮助别人,心情还是挺愉快的,而且有一种凌驾人之上的优越感。如今的钱小美越来越不想生孩子了。无论是嫁给富二代还是嫁给工薪阶层,她都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但是给别人看孩子,她还看得挺像模像样的。 第71章 冬至 周伟红伺候完大孙子吃完饭,坐在沙发上不想动了。钱小美把笑笑哄着了,开始收拾桌子刷碗。见老太太看自己,钱小美说:“大姨,我要是你生的就好了是吧?” 周伟红摇摇头,斜眼掉泡地看着钱小美:“狗养的狗疼,猫儿养的猫儿耐。赶上我们喜乐一角儿?” 钱小美气得磨牙:“您真偏心眼子,说一句得我济了就这么难吗?让我高兴高兴就不行啊?本来我就挺优秀的,您不承认也改变不了事实。” 周伟红说:“可能我过时了,但是我还是想说。现如今一个人单身不是勇气,一个人能生出一个家来才叫勇气。” 钱小美眼珠子差点掉地下:“大姨,您说得是中国话吗?我真听不懂了!” 周伟红说:“听不懂就对了。听懂了,你就不单身了!我说你和你嫂子都同样背了老么多房贷,但是你嫂子有家,你就只有个房子。” “胡扯,怎么她买房就是家,我买房就只是房子?我不是吹的,我房子布置得绝对比我嫂子将来得豪宅不差!论怎么收拾屋子,除了大姨你,我没服过谁。” “你嫂子买的房子大,那是因为有人住。那么多人要住所以需要一个大房子,你是需要一个房子来证明自己有个家。我要是你,渴望亲情,渴望热闹,上辈子没修下靠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那就自己生几个孩子出来。” “要说居委会没给你送鸡蛋,打死我都不信!” “你爱信不信。”周伟红说,“按照我的计划,趁着我还能给你搭把手,趁着还有这一大家子人都聚在一起还能给你出一点力,你赶紧生。等孩子长大了,你把他们教育得跟自己一样自强自立,想要嘛热闹日子没有?不比养一屋子猫狗强?” “我承认表姐比我有勇气多了。好家伙,没钱还敢生两个,没有娘家她得要了饭。”钱小美说,“大姨,你是宣传片看多了吧,在家里催生?居委会不仅给你发鸡蛋了,是不是还给你发花生油了?” 周伟红说:“我婆婆活着的时候总说,钱是死宝人是活宝,有了人就有了一切。就算孩子们没有大本事,这日子也是热乎的。我们喜乐虽然现在日子过得不富裕,可是我不太担心她,她有家有孩儿的,现在最难的就是得有人帮她看孩子,以后说到底就是挣口饭吃。倒是你,孤魂野鬼似的,一个人背那么多房贷,万一哪天还不上了,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您这日子太热乎了,我要不来,您得收拾到半夜。这哪是享福,这是自虐呢!用着我还贬低我,我这上哪儿说理去?” 周伟红说:“我小时候不管你,你能过来帮着看孩子帮着刷碗?” “这老太太哎,越来越不让人喜欢了。”钱小美不高兴了,“我去结婚,去生孩子,回头也失业了,对您有什么好处?” “就是亲的,对我没好处才劝你结婚生子呢。”周伟红说,“要是不真替你考虑,哄着你买金子买宝石给我,想着我四个孙子、孙女,总有一个能继承你的房子,你的财产,哄着你别结婚,天天给我干活来,表明上你是在自己供房子,享受生活,实际上是为我们家打一辈子工。” 钱小美说:“当我是傻子啊,您要是那样的人,我也就不敢亲近了。” “你不精啊!”周伟红的嗓门提高了好几度,“看着处处都明明白白的,实际上这日子该怎么过,一点都没弄明白。” 钱小美洗好了最后一只碗,一边擦手一边走过来坐在老太太面前说:“那我今天就跟您论论,我怎么傻了?从小到大靠自己奋斗到在今天,我就是为自己感到自豪,为我自己感到骄傲,以前我认为您是会替我鼓掌的人,怎么现在也拿老一套逼婚逼孕来骚道我?” “你自豪是你自己的事儿,可找对象的时候,你可不能像很多女孩子一样,自己有钱自己有房,对男方一毛不拔,只提要求,不付出分毛,活在美颜相机的世界里就认为自己是天仙。有点儿存款就以为自己是白富美,怎么不看看自己还欠着一屁股贷款呢?” 钱小美看着大姨,脸色越来越难看。 周伟红说:“无论时代怎么变,人与人之间任何关系都是互相付出。如果努力工作、有车有房,就是为了像商品一样给自己来个精美包装,然后再卖个好价钱,那奋斗也就没那么有意义了。你想一下,如果你找个有钱人,人家有的是钱可不给你花一分,那有钱跟你有什么关系?换言之,那些有房、有钱、高学历的闺女,不肯跟男方一起为了婚姻添砖加瓦,那好条件跟人家难得有嘛关系?” 钱小美听到这儿,直接翻白眼儿了。 周伟红说:“我要是无儿无女,没有这一大家子人,我穿金戴宝石的给谁看呢?人是群居动物,到时我一个人,每天早上吃八个菜,换一身衣服;中午换八个菜,再换一身行头;晚上下饭馆去,一出门珠光宝气,往最多的人堆儿里扎,可谁又能看我几眼?等我死了,这些行头都捐给慈善机构?或者被充公,要不就是被无良亲戚扒皮?” 钱小美大声说:“我自己过得好,不用给人看!到时我和几个独居的朋友一起养老,一起周游世界,我们互相称赞,互相照顾,日子不知道能过得多开心!像您这样一把年纪,还为儿为女,累得倒沙发上拾不起个儿来,生活有意义?” “你就想美事儿吧!”周伟红说,“跟亲爹亲妈,亲儿亲女,生活一辈子的伴侣在一起都要闹矛盾,更何况是朋友呢?有骨血管着,有共同的孩子,彼此闹意见也能和好。朋友动不动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就你这臭脾气,心里自卑,嘴上却爱拔尖儿抢上。人家讨厌你自己都不知道。” “我爸妈倒是跟我有血缘关系,他们从小管过我吗?我倒是有亲妹子,可路上遇见了可能连招呼都不打。人与人之间靠得是情谊,不是血缘。你这么跟别人说,可能别人就信了。跟我说,打死都不信。” “我说不过你,反正你不是我外甥女,我小时是不会管你的。你妈如果不是我亲妹子,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如果不是我结婚了,你小时候发高烧抽风儿了,哪来的姑父半夜三更骑着自行车冒着风雪送你儿童医院?如果不是我生了你表哥跟你表姐,你小时候受欺负,谁给你拔创?没有这点儿骨血管着,我再助人为乐,也不可能在你小时候像闺女一样照顾你,长大了还总惦记你,明知道你讨厌,还告诉你得结婚。” 宋喜乐听说老妈跟钱小美因为结婚生孩子的事儿吵起来来,她觉得真够逗乐儿。不是她觉悟高,她这又一轮跑医院,半夜弄孩子,自己都羡慕那些不结婚的了。再说了,年轻时不生孩子的不仅是宋美娟和钱小美,00后的沈月也是这个想法。 沈月从北京回天津了,大四漫长的实习期突然戛然而止。大厂在裁员,她这样的大学实习生们只被录取了两个人。她早早就被刷了下来了。因为这事儿,她从心里对宋喜明是很不满意的。大表哥和副总明明“打得火热”,如果肯出力,她怎么会被刷下来? 要不就是宋喜乐来了一趟北京看哥哥,发现了自己和同事之间的“搭伙爱情”,怕影响到哥哥的“仕途”,就有了坏心眼儿,让自己丢了这份好工作。可从另一方面想,她就算转正了,干的活儿和被辞退的员工强度和难度都一样,可是薪金待遇却是天差地别。人家老员工被辞退还能拿一笔高额补偿金,现在入职的员工各种福利待遇都降了很多很多,不干也罢。当社畜还抢着被剥削,她没那么大瘾。 沈月回到天津就开始张罗租房子,她在北京是和很多人合租在一个小公寓里,隔板隔成的房子基本不隔音,洗澡上厕所也要排队。这回她得独居,租什么样的房子,怎么布置必须得自己说得算。 回到天津,沈月很快就拿到了一个ofter,然后在工作单位附近租了一个三十平米的小公寓。公寓很新,物业也不错,她用高德地图搜了一下,竟然离舅爷家很近,只要她愿意,骑着共享单车用不了多久就能到。她现在很讨厌这一大家子,但是比起自己奶奶来,好像宋喜乐这边的亲戚也不是不能忍。 实际上,沈月真的想多了,她回到天津后,大舅爷这边根本没人搭理她,除了奶奶那边定期会骚扰自己一下,人家仿佛就没她这个亲戚。后来只有舅爷奉命来看过她一次,嘱咐了几句,连门都没进就离开了。 沈月和北京的男同事也彻底断了,回来之前,她就听说人家马上就要和未婚妻结婚了。之前还有点难过,可现在一旦清闲下来,她忽然也觉得自己是个二货。明明每天可以做那么多有意思的事儿,干嘛非得找个男人呢?想了好久,她才想明白了,之前之所以想找男人,那是因为工伤。 家有过劳肥,过劳死,她是过劳恋。现在不用过劳了,也就不需要一臂距离的工位恋爱了。沈月回到天津后,就彻底放飞了,从小学到大学的朋友们都约起来,一起拼饭、拼玩儿、拼下午茶、花不了多少钱,天天都开心。玩累了就一个人窝在30平米的小窝里,开始享受独居生活。在我的世界里为王,日子过得不要太逍遥。 大姑打电话骚扰弟弟,让他们劝大孙女回家住,哪有小姑娘离家打车不过半个小时,非要外面住的。有那钱不如交给家里,至少能攒一笔嫁妆。沈月明确自己将来不结婚,不生孩子,不需要嫁妆也不会接受任何彩礼,她要及时行乐,享受生活每一天。别跟她提老了没人管这种话,如果她能逍遥60年、70年、最后几年受点苦也心甘情愿。更何况,机器人马上就进入千家万户了,到时候买几个机器人伺候自己,还有厂家维保,说不定比儿女靠谱多了。 宋建国是个认真的人,亲自跑去看了一眼这个外孙孙女,回来之后连连摇头。比起很多人喜欢极简生活,沈月更喜欢极繁风格。宋建国说沈月那是直门独的小公寓,说是高档商住两用的房子,可实际上下了电梯一排老些户了,就跟早年那些筒子楼房型差不多。他进门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眼见着到处都摆满了东西。就那样门口的快递还有好多没拆的。 “沈月家里还养了一只猫一只狗,我这大肚子,感觉一进去就得碰倒了什么,干脆别进去了,在门口把带去的包子和饺子给她冻箱里就走人了。” 周伟红问:“她冰箱就在门口?” 宋建国说:“还是三层的新冰箱呢?” “她一个出租屋怎么要那么大的冰箱,还买新的?” 宋建国说: “三层冰箱还不够放的呢,全都满了,各种吃的,用的,猫儿的,狗的,满满当当。一开冰箱门往外流,我抱着肚子给她捡了半天。” 宋喜乐见沈月发过朋友圈,她跟爸妈观点还是不一样,“人家小姑娘把房子布置得挺好看的啊。那么多东西也不觉得乱,反而挺精致的。人家买的是杂物吗?人家买的是精神充实。我是没钱,我要是有钱,我也买。” 周伟红说:“买东西我不反对。从小到大,我也喜欢买买买买。咱们从你奶奶到你姥姥家,就没有抠抠索索过过日子的人,再说也不需要抠抠索索。可是买东西也不能为了买而买,比如你结婚了,你大办一下有个美好的回忆。你有两个孩子,从小到大给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买文具买得整整齐齐。过生日、过大年、一大家子人买新衣服置办首饰,买吃买喝下饭馆儿,出去旅行互相赠送礼物这都是为了实际需求消费。可你一个人天天买东西往房子里装,然后也没人看得见,自己看腻了就扔,有钱了就换。买来买去,自我陶醉,陷入了消费主义陷阱,真的能精神充实?我看就是被广告骗了。” 宋喜乐说:“广告骗你什么了?就您那套理论早过时了,现在还总跟年前人说结婚生孩子,人家都觉得你是出土文物。人家自己高兴,富养自己惹谁了?你只是给人送点儿包子饺子,又不是给人买了房子,你管得着吗?” 周伟红说:“怎么不叫骗?现在广告和视频都铺天盖的宣传小年轻别结婚,别生孩子,爱自己就是天天消费。今天花明天的钱,明天花后年的钱。不用到老了,几个月不上班,就得被银行追着还债。回头再看看买那些东西都是及时行乐的消费品,不能往下传,往下也没人能传。都变成一次性消费,买得都是垃圾,然后再扔掉垃圾,继续买垃圾。说是富养自己,实际上是越买越穷,越穷越买,穷人给猫儿狗送终,自己死时没有后代。” 行了,别管结婚还是不结婚,宋喜乐觉得自己最近焦头烂额的情绪被老妈这通大道理给治愈了。要是按照亲妈这个逻辑,她觉得自己虽然一穷二白,但是有后代,还有两个。晚上,她睡觉时跟张冀念叨,自己得不了抑郁症主要就是因为有这样的爸爸和妈妈。一边骂着,一边吼着,一边还管着,还能不停找到她的优点。 转眼冬至到了。这是一年里黑夜最长的一天。宋喜乐的日子在这个时候也显得格外不松心。一大早,她闻着香味就起床了。从小到大冬至这天早上都吃自己家包的馄饨。不提馄饨,主要是煮馄饨的大骨头汤,那是老宋家的传统秘方儿,喝一口香个仰八脚,喝一碗全身特呼呼,那叫一个舒坦,喝两碗,驱寒保暖增强体质,感冒发烧好了一半儿。 中午吃冬至面,俗话说,有“吃了冬至面,一天长一线”。从小大人就跟孩子们说,冬至后白昼渐长,吃面寓意迎接更长的白天,黑暗终究消散,光明终会到来。宋喜乐忽然觉得,这吃的哪是馄饨和面条儿啊,这吃的简直是治愈焦虑的灵丹妙药。而且对她来说,特别灵儿。 晚上这顿倭瓜羊肉馅儿的饺子才是重头戏。天津老百姓一般都在夏秋之际,买来倭瓜,然后放在窗台上晾着,经过数月放置沥去水分,倭瓜充分糖化,此时做成饺子馅,其味甜软香鲜。味道既同大白菜有异,也与夏天的倭瓜馅不同,蘸着蒜泥老醋吃,别有一番滋味。 “吃了倭瓜饺,不冻手和脚”“喝了冬至馄饨皮,不冻鼻尖耳朵垂儿”。天津的冬至饺子还得配上“冬令四珍”。冬令四珍指的是铁雀儿、银鱼、紫蟹、韭黄。如今,四珍中韭黄较为常见,铁雀儿已经消失。冬令四珍虽是津菜的典型菜肴,但它们不是饭店菜肴,而是老天津人最家常的冬日美味。 周伟红在冬至前后还有一道保留项目,那就是插腊梅。生活不是说必须住多大的房子,穿多贵的衣裳,戴多少金银珠宝,但是对好生活的向往,一天都不能打折。别说,这腊梅插瓶摆上来,马上就上价值了。 那一抹亮色给中西结合的家居风格中,又增添了些许风雅。花香幽幽地弥漫在房间里,和着冬日室内稍显沉闷的空气,带来清新之感,给这个古老的节日带来一份自然的雅致。 周伟红给宋美娟打电话,不提一起吃饺子的事儿,就说今天祭祖的鲜货还没买齐全,让她买点新鲜的荔枝来,说是过去公婆爱吃。还有香炉得用她家里那个紫铜的,配着腊梅花,祖宗看着更好看一点儿。家里老人的遗像都请出来了,其他的贡品也都摆好了,就等着她呢。 宋美娟这几天一直不舒服,比刚刚发现李金元背叛时更难受一点。那时候,她好像并没有这么大的反应,她以为自己不会为这种渣男要死要活的。可渐渐的,那种痛感就像是钝刀子割人肉。她把屋子里所有的窗帘都拉上,甚至任何一点响动都能让自己无比烦躁。越躺越睡不着,后来吃药也睡不着了,她想到了自己毫无意义的后半生,直至想到了.... 嫂子比大哥更有面子一点,她给了自己一个不得不去的理由,就这一通电话,把她从一个黑布隆冬的无底深渊里给拽了出来。 宋美娟想起父母多年前总说的一句话:“美娟啊,有困难找你哥嫂,跟爸妈是一样的。” 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起身下地去拉开多日遮住阳光的窗帘,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72章 不破不立 万事顺意 宋美娟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想要起身下地去拉开窗帘,她的脚步虚浮,指尖怎么也触摸不到那厚实的布料,她的身体继续往前倾斜,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这边宋家人一直等着宋美娟祭祖,一边等来了孩子们上补习班回来。今年冬至是个礼拜六,两个高中生也能在家吃饭。张溪语也不用上幼儿园。连夏春华和李保全都过来了。 宋喜乐问夏春华:“华婶啊,你们家冬至祭祖,上我们家中午吃面条,晚上吃饺子来,合适吗?” 夏春华说:“你婆婆今天没吃饭啊?那顿没吃,我给她盛一碗。要不说闺女掺和娘家事儿让人烦呢?你爸妈还没说什么了,你跑这维持秩序,真不让人待见!” 周伟红数落闺女:“你华婶一早买的元宵和螃蟹过来。现在谁家也不缺一口吃,就是图个热闹,你跟着闹唤嘛?” “我怎么不问别人呢?那是因为她总针对我,不仅是我,就连我嫂子现在都烦她。”宋喜乐说,“你前两天不还跟她吵架了吗?” 夏春华被说了个大红脸。这几天她都没来闺女这边儿,但是知道冬至这天老宋家肯定热闹,自己在家守着个病老头实在是也没意思,特意早巴巴在网上买了元宵和螃蟹送过来。谁知道被宋喜乐这个丫头片子没完没了地咬着不放。她堂堂一个“生活家”,还在乎这一顿饺子?她真就是图个热闹。 眼见着闺女又要得理不饶人,没理搅三分,她赶紧说:“过去帮你爸忙去,别让他叨叨了,再给你小姑打个电话!” 宋喜乐说:“我小姑不会不来了吧?要来早该到了,中午面条都没来吃,我看是烦透咱家这帮人了,尤其是知道华婶和我婆婆也在,要是我也不来。属您讲话,缺那顿面条缺那顿饺子啊?想祖先了,自己找个十足路口烧个纸就完了。” 周伟红看看外面的天色,心里琢磨着小姑子真是有可能不来了啊。 “冬至在天津是个大节。老百姓视为一年之中的转运关键日。冬至阳气起,是节气循环的开始,也是一个大吉之日。古代天津人就相信,人们真正经历了苦难,才能获得新的能力,才能够获得成功的机会。置之死地而后生,不破不立。尤其那些不顺心的人,应该珍惜冬至带来的启迪,踏实地顺应自然的规律。” “古人都相信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冬至是岁首,所以今天冬至就堪比过大年,代表一年新的循环开始。冬至就是一个自然都转折点,就是转运的开始。” 宋喜乐听着老爸给三个孩子讲天津人为什么重视冬至,这每一个字都像是说在了她的心坎儿里。要说过去几个月就算是她自己的心脏再大,也会焦虑,也会烦躁,也会找不到方向。可是老爸这些话,字字句句都给她带来了希望。 冬至到底多重要,宋喜乐也说不清楚,但是这几句话让她再一次轻装上阵倒是真的。 周伟红再次嘱咐孩子们:“这一天可不许说丧气话,不能说不吉利的话,要多说吉祥话,祝福自己否极泰来,顺风顺水,在祖宗面前许下愿望,借助老宋家祖祖辈辈的力量和这大自然的规律,祝你们梦想成真。所有人都有个好身体,上学的还有好成绩,上班的不下岗,没工作的找到新营生。” 其实,无论过什么节祭祖的时候,周伟红都会跟孩子们说这些,宋喜乐耳熟能详,可偏偏今日会发自内心的相信。她忽然觉得自己或许是应该相信。因为,自然的规律就是天道,家族的力量和意念的力量遵循着自然的规律就会变得无比强大。他们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天时地利人和。 宋喜乐心里默念着:“从现在开始所有不好的统统都过去,所有的好运都在路上,接踵而来。” 下午的时候,宋喜明回来了。他和李晨萱夫妻两个进入了一个怪圈儿,不见面也不怎么联系,见面彼此都淡淡的,人前没什么话,人后也没什么话。有时就想,幸亏有这么一大家子人一起热热闹闹的,否则两个人竟然都不知道怎么过了。宋喜明给沈月打电话让她来一下,实习证明和一些从大厂开的相关个人资料盖好章都给她带回来了。 沈月说你直接快递给我吧!今天天冷,她窝在家里刷剧,点了外卖,不想出门。有什么话电话里说也是一样的。宋喜明说,你今天必须过来,小孩子家家的在被窝里窝着,像什么样?沈月对任何人的说教都无动于衷,之前给宋喜明几分面子是因为实习单位是人家给推荐的。现在又没转正,她才不会想着还卖表舅的面子。她只要自己觉得没必要,谁的账都可以不买。谁都可以不不联系,别说舅姥爷这一家子了,就是亲爷爷亲奶奶都一样。 躺着躺着,沈月的微信突然响了,打开一看竟然是孙宏斌发来的。沈月的睫毛忽闪了几下,见他说在文件夹里放了小礼物,宋喜明不知道,他想给她惊喜。再往后看,这人说他人已经在天津了,想着见她一面,明早离开。沈月的眉心微微皱了起来,之前说好这辈子再也不见面,这男人终究是抗拒不了刻骨的思念? “这不就是约炮吗?”沈月一骨碌从被窝里爬出来。两个人走到一起,谁也不怨谁,谁也不欠谁。可分开了,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断得干干净净,他明天就回老家跟未婚妻汇合了,这个时候拿她当什么? 宋喜乐在楼上给儿子喂奶粉,这小子随了老宋家的人胃口好,吃嘛嘛香,除了爱哭嗓门大,身体杠杠的。换了奶粉牌子,也没见吃不惯的。她透过窗子就看到一个穿着汉服的小姐姐迎面走了过来,周身环佩叮当,看着挺养眼的,一看那人走着走着就走进了自家楼栋,这才想起来是沈月。 沈月从小长得就好看,这么一穿戴真跟画里走出来的仕女一样。钱小美那天走了,今天又早早来了,脸上余怒未消,可中午的面条一点儿也没少吃。就算是来干活的,穿戴也一点不马虎,钱小美也穿着中式的外套和裙子,手上戴的着一只碧玉的镯子,同色的玉戒指。领口戴着一个碧玉镶金的胸针。这么一穿戴,整个气质就出来了。李晨萱早上开车去送孩子们去上补习班,然后又去了一趟公司,加班到中午再去接孩子。穿的是日常上班的小香风外套,一条13毫米的糖果珍珠项链,手上戴着过年婆婆送的素圈古法金镯子,很有气质也很有气场。按长相宋喜乐是最好看的,可如今这四个闺女一比她就落魄了。 宋喜乐不抹粉,不涂口红,头发随便用发圈挽个丸子头。在暖气十足的屋里穿一件休闲的白体恤,蓝色的水洗牛仔裤,虽然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哪怕是在刚生了老二没多久,看起来依旧是姑奶奶样十足。有人问,姑奶奶该是什么样?语言描绘出来比较苍白,大概就是娇惯、厉害、少女感十足。周伟红看着自己的闺女,心里五味杂陈。 夏春华眼里却觉得最近状态最不好的是李晨萱,皱纹没有几根,可眉头总是拧巴着,一脸的不松心。她心里也不是滋味,这满屋的人从小到大最优秀的就是闺女,可现在最不如意的也是自己闺女,太不公平了。李晨萱早就从亲妈眼中洞悉到了一切,凡是有人的地方,妈妈都会拿自己跟别人比较,就算不是同性,差不多岁数的男生也会是和自己比较的对象。 李晨萱也觉得这两年自己老了很多。这和想得开和过得好是两回事儿,平常人家有一个高中生走读就够父母喝一壶的了,自己有两个,而且老公还不在身边,孩子的爷爷奶奶有时也不理解她,自己爹妈还总是给她和孩子施加压力,老公还在单位谣传“搞瞎扒”,一会儿孩子抑郁倾向,一会老爹绝症,她觉得自己能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周伟红瞅着这几个人说:“70尾巴的美娟还没到,你们这几个是80后、90后、95后、00后,都到齐了,咱们家也算得上是百花齐放。我婆婆活着的时候养花养得好,家里的闺女也都长得好,娶的媳妇从我说起,都漂漂亮亮的,今天是祭祖的日子。长辈看到你们,定会开开心心地保佑咱们。 沈月是从心里是不信这些的。她只相信及时行乐和有仇必报。拿过宋喜明带给她的文件袋,成功的从里面找到了一张圣诞贺卡。如果没有猜错,这应该是买什么东西赠的卡片,孙宏斌废物利用,写了几句深情的话,然后妄想打动她。约会连酒店都不用花钱,直接去她的小租屋,搞不好她还得提供晚饭,然后献上自己。他吃干抹净搭上去结婚的高铁。自己明天起来洗筷子洗碗? 这是不是有点欺负人了? 人没那么忙那么累了,脑子也变得好用了。沈月也希望自己是个恋爱脑,可偏偏就不是。她现在一点男女方面的需求都没有,最起码对有未婚妻的帅哥不能有一点好感。她不去招惹这种男人,可也不能被这种男人欺负吧? 沈月单独被宋喜明约谈后,没有马上离开房间。眼瞅着大表哥被岳母叫出去训话,她第一时间扑向了对方的电脑,在电脑差一秒钟锁屏的时候,及时摸到了键盘,打开了微信,找到了刘颖的微信。果然,孙宏斌说得没错,刘颖也约了宋喜明。小姑娘眉峰高高挑起,决定送大表哥一个小礼物作为帮自己找到实习单位的感谢吧! “沈月儿,你干什么呢?” 沈月嘴角还兴奋地弯成愉悦的弧度呢,被宋喜乐的声音吓了一大跳,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宋喜乐可不是哥哥,她太了解沈月是什么变的。大哥对这个比自己小二十多岁的表妹像是看小孩子,可她却很知道这丫头片子是什么变的。 “你怎么跟个幽灵一样?”沈月捂着心口,脑海中迅速计划着怎么脱身。 “不做亏心事儿,不怕鬼叫门。”宋喜乐死死盯着沈月的眼睛,想要传递给她无限的压力。 “你是鬼啊?” “那你就是承认做亏心事儿喽。” 沈月从小就知道家里两个人不能惹,一个是奶奶,一个是舅爷家的表姐。而且论手速,宋喜乐比沈月更胜一筹,这两句话之间,电脑的掌握权就落到了宋喜乐手里。这一看微信,姑奶奶的肺差点儿炸了。 “这女的太不要脸了。”宋喜乐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表面看上去一本正经地样子,还挺清高地,原来骨子里真是这种勾引人家老公的坏女人,以前还觉得嫂子有点矫情,现在设身处地的着想,要是换成自己这暴脾气,不可能这么有涵养。 沈月摊牌:“刘颖告诉你哥,她今天晚上在天津想让你哥帮忙做向导,意图已经很明确了,你哥已经在微信上拒绝她了。可她还不死心,说了一大堆自己的难处。我靠,天津和北京一共才多远,从超五星到快捷什么样的酒店都有,她还能找不到北了?大表哥这次拒绝,下次拒绝,总有一天她能给找到拒绝不了的理由。与其这样,还不如.....” 宋喜乐刚刚进来还是抓票儿的,很快就和沈月达成了联盟。她以大哥的口气再次回复了刘颖,告诉她自己会前去赴约。 沈月激动了,感觉自己这次真是不虚此行,这比窝在被子里过冬至精彩多了。眼见宋喜乐雄赳赳气昂昂的转身,喊了一句大哥。她赶紧拉住她问:“喜乐表姐,你要干嘛啊?” 宋喜乐说:“我当然得告诉大哥啊,否则他知道了,还不得剥了我的皮?” 沈月惊悚地说:“那,那你不会供出我来吧?” “那必须得供出来啊!” 还没等宋喜乐出去坦白,宋喜明就拿着手机冲进来了。 第73章 主要看家教 沈月做了“亏心事儿”,脸都变色儿了。这在人家里搞这种事儿,八成要被指着鼻子骂了。身为00后,活得洒脱,可最怕就是当面直接修理,这确实干不过啊!这会儿,00后的小仙女,眼巴巴地看着表姐,秒怂了。 宋喜乐接收到沈月儿发来地求助信号,瞥了一眼这个敢做不敢当的“玩意儿”回了一个大白眼儿。她自己是一点也不害怕的,这倒不是因为她在亲哥哥跟前的面子大,而是她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面对已经“冒烟儿”的宋喜明,宋喜乐说:“哥,微信是我发的。沈月 顶多算是协同作案,但是她的作案动机虽然和我不一样,但是比起我来肯定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沈月脸都绿了,前半句还以为这人把责任扛下来保护了自己,后半句就直接把自己给出卖了,而且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确实想黑一把表哥的?这表姐会读心术吗? “宋喜乐,你不是好枣儿!” “好枣也逮不住你。” 宋喜乐对宋喜明说:“人都是感情动物,你和这个刘颖天天朝夕相处,出差和开会天天都在一起,就是四喜丸子来了咱们家好几个月,我都爱上他了,更何况一个对你嘘寒问暖,温柔小意儿的女副总?” 宋喜明对妹子说:“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想让我找咱妈撕你的嘴?” 宋喜乐说:“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可生活又不是偶像剧,不是说40来岁的人为了家庭辞了这份高薪的工作,转头就能找个更好或者差不多的工作,过上更好的生活。包括我嫂子在内,没人盼着你辞职,但是也没人愿意你身边有这么个长久存在。她救了你的命,是咱们全家的大恩人,可是她现在开始或者很久之前就开始明目张胆地勾搭你,这个实在是个地雷,哪天爆炸了,咱们家也就没平静日子过了。” 宋喜明刚想说话,余光看到媳妇也站在了屋子里,他又沉默了。见丈夫看到了自己,李晨萱默默关上了房门。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李晨萱。这个时候,她选择留在房间内,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可让她开口说话,她有自己的傲气也有自己的清高。 等宋喜乐说了自己的想法,沈月赶紧说:“要去也是大表嫂去找刘颖理论啊,哪轮得到你或者我这样的人去,神经病吧!” 宋喜乐问李晨萱:“嫂子你去吗?” 李晨萱连话都懒得说一个字,只摇了摇头,表明态度。她从小努力学习,工作后自强自立,该学的都学了,就是没学过怎么当个怨妇,男人惹出的麻烦,她跑去擦屁股。她有自己的矜持和尊严。俗话说天气转凉,男人出墙,犯不着她为难自己,再去为难别的女人。 宋喜乐见嫂子的反应,更加理所当然:“所以得我去啊,都不去,就由着大哥你身不由己陪刘颖逛海河去?” “我逛什么海河?我直接告诉她微信发错了,今天有事儿,去不了,不就得了吗?”宋喜明搞不懂这些女人脑子里都装得什么东西,很简单的事情非要复杂化。 “这次去不了,那下次呢,下下次呢?总有一次能陪伴吧?还是说,你早陪伴过很多次了,我们都高估了你。宋喜明先生,你也是个渣男?” “我陪伴嘛啊,我天天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快没有了。” 宋喜乐瞅着表妹问:“沈月儿,是不是越累越想及时行乐?” 沈月嘬着牙花子,别人是怎么回事她其实也不知道,她反正是干过这事儿。 “爱去去吧,你随便!”宋喜明对所有的女人都烦了,包括那个刘颖。 宋喜乐说:“哥,工作重要,家庭也很重要。如果为了一份工作牺牲家庭,那这份工作不要也罢。对吧嫂子?” 李晨萱生硬地回了一句:“别问我,人品操守这事儿,只能自己对自己负责。主要看家教!” 外面,宋建国两口子还在等妹子,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打电话也没人接听。两人心里犯嘀咕。周伟红找儿子过来拿主意,敲开房门,看到一屋子孩子。 “你们这是开大会呢?” 宋喜乐说:“是开会呢?而且是家庭长征途中重要的战略会议。” 周伟红说:“长征途中一位好同志联系不上了,这可怎么整啊?要是像宋喜乐这位同志不着三不着两的,走到哪也不会让自己委屈的主,我才不管呢,可是你们小姑心思本来就重,有委屈也习惯自己扛着,我跟你爸是真不放心了。” 宋喜乐说:“我现在有急事儿要办,让我嫂子去一趟小姑家。而且嫂子比我有面子,亲自跑一趟,肯定人就请来了。” 李晨萱皱眉:“祭祖怎么还用请呢?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一会儿老二有个线上课,我得跟着他一起上。” 宋喜明的脸色更不好看了,他说:“我一会儿去一趟吧!” 周伟红赶忙拦着:“你别去,你看着本来就严肃,还又是侄子,平白给你小姑增加压力,让她抹不开面子,叫你爸去吧!” 宋喜明说:“这么冷,我爸不打车也不坐地铁公交,就只骑自行车多累啊!” 宋喜乐再次分配任务,“沈月儿你去一趟小姑奶奶那儿,顺便学习一下我小姑布置家的水平,有些地方你完全可以借鉴。” 老宋家的闺女没有对布置屋子不感兴趣的。沈月儿这会儿觉得去看小姑奶奶的“豪宅”,远比计算孙宏斌那个渣男现在让她来得感兴趣。 “行,我去!” 海河的冬天美轮美奂。又因为海鸥的到来增添了别样的风情。海鸥白色的身影在天空中编织出美丽的画卷,阳光下是美轮美奂的景色,为两岸的百年各国建筑又增添了灵动自然的色彩,它们优雅的身姿与古老的建筑相映成趣。傍晚时分,海鸥飞翔的身影与金色的光线交相辉映,如梦如幻。 在这样浪漫的风情中,爱情也被赋予了更浪漫的色彩。一对对恋人们携手漫步在海河岸边,一起欣赏这海鸥翩翩起舞,互相追逐,感受到彼此的温暖与陪伴。自己和恋人就像是海鸥互相依偎,共同翱翔一般。刘颖站在霞光中,心情无比愉悦,她觉得海鸥就是自己,可以和伴侣一路陪伴,越飞越高。 在这样爱意浓重,中西结合、自然与人文贯通的美景中,恋人们彼此无需语言,一个眼神儿,一个微笑便传递着彼此的爱意,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漫天的海鸥和他们彼此,共同演绎着属于他们的浪漫爱情。爱情在这一刻定格成了永恒,书写着属于他们的传奇和动人的故事。 刘颖太喜欢这里了,她觉得天津海河的景色远远比塞纳河美丽,她幻想着某人从霞光中走来,穿越时空,穿越一切,走到她的身边,和她一起续写今日的浪漫。 宋喜乐站在霞光里观察刘颖已经很长时间了。她自己一直都是文艺青年,小时候也曾沉迷于爱情小说,虽然现在喜欢的小说风格已经是大女主横扫一切了,可爱情因子在她的血液里一直流淌,很多刻在骨子里的浪漫情怀随时爆发,但不包括在从小生活的海河边儿上。 这场景太熟悉了,这女人的表情也太明显了。宋喜乐掐着表,决定让对方再陶醉一分钟,然后毫不犹豫地打破她的幻想 刘颖看到宋喜乐站到自己面前说明来意,整个人傻了,头顶的晚霞都变成了炉灰渣子掉下来把她砸得灰头土脸,嘴巴子都变色儿了。 宋喜乐不仅代表全家当对刘颖表再次表示了感谢,她还给这位女士带了礼物。刘颖打开礼盒,是一套全家福的泥人张工艺品。里面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儿孙满堂,每个人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线。 宋喜乐说:“你是大厂高管时间宝贵,我现在是两孩子的妈妈也很忙碌,我们又都是女人,我就不浪费时间,开门见山了。” 刘颖没想到在这美丽的海河沿岸,她没等到心上人的柔情蜜意,等到的是宋喜乐表达了整个宋家对宋喜明感情婚姻的态度。人家说自己嫂子虽然现在的事业和很多女强人比相差甚远,但是在他们全家人心目中,嫂子依旧非常优秀。从宋喜乐自己开始,每个人都和嫂子有很深的感情,她已经是家庭里和自己一样不可缺少的人,甚至比自己对家庭来说还要重要。 好家伙,这天津人的母亲河旁边开始家庭教育了。 说好的爱情呢,说好的浪漫呢? 她在浪漫之都的浪漫打卡地,接受道德批判。 刘颖也不掖着藏着了,她直接问:“你代表不了你哥哥的意思。” 宋喜乐说:“我哥哥今天能让我来,他就已经表态了。且不说他和我嫂子高中时就青梅竹马,就说此时此刻,我哥整陪着我嫂子和两个孩子逛街呢,这还不够说明一切吗?” 见刘颖沉默了,宋喜乐说:“我哥年轻时颜值确实很高,现在已经再走下坡路了,可以说他如今最好的样子就是在工作中的样子,而你看到的就是他四十岁的时候最好的一面。他的普通和缺点作为家人却一清二楚,你却不知道。或许,你喜欢的只是想象中的男人,并不是真实中的男宋喜明。听说你今年已经四十岁了,以前就是因为对伴侣过于挑剔才一直单身。如果这么多年下来,精挑细选就找这么一个男人实在不是明智之举,肯定会被别人笑掉大牙。” “你觉得我是一个下定决心后会轻易放弃的女人吗?” “当然不会,可人生在世,成也执着毁也执着。听说你还信佛,那我更得告诉你,最好的修行就是在日常生活里,执着于心中的妄念,破坏别人家庭,这每天烧多少香,大拜多少次也消不了业。” “既然知道我是执着的女人,就应该知道劝我也没什么大用。” “有没有用,我们家都得跟你表明态度,就算有一天他没控制住自己跟你发生了什么,对于成年男女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可是,我哥不是一个人,他身后是一大家子人,他是个家族观念相当重的人,最后受伤害的肯定是你自己,被放弃的也是你。无论我嫂子到时还跟不跟他过下去,但是你肯定进不了我们家的门。” 刘颖说:“你来这趟,你家里人全知道吗?” 宋喜乐说:“你说呢?能让我来,就已经表明全家从老到少的态度了。我们都是女人,与其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再浪费个十年八年的青春,不如及时止损。” 刘颖能做到今天的位置,是个迎难而上的性格,对待宋喜明她有的是耐心和手段,可是要面对他身后一大家子人,她确实犹豫了。现如今小门小户的小老百姓,真的还有这么重视大家族人想法的吗?从宋喜明平时的言谈做派去看,确实有可能! 刘颖收了宋喜乐的礼物,再次看到海鸥扑腾着翅膀,她皱了皱眉头,想着盒子里全家福的泥人,也觉得特别烦。主要是,临走时,宋喜乐还说了一些话。 宋喜乐说:“听说公司里你有一些股份的,所以因爱生恨裁掉我哥,是个双亏的选择,毕竟我哥优点不多,工作能力还是很不错的。可如果你拿工作来威胁宋喜明,我敢保证,你得到的肯定不是他的就范。我们家虽然没什么钱,但是也不会让长子长孙拿尊严去换钱。当年我爸妈和家里的亲戚还有街坊邻居很多人都下岗了,最后靠得不是谁的恩惠,靠得都是一双勤劳的手把日子过到今天。” 第74章 天津闺女不受委屈 刘颖感觉自己被宋喜乐的话啪啪抽脸,她又不是年轻姑娘傍大款走捷径。只要她自己愿意,多少弟弟都乐意往跟前儿凑呢。哪知自己刚想到这里,宋喜乐就跟会读心术一样,把这句话几乎是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感觉到面子上好看一点儿了,刘颖对宋喜乐说:“工作时间长了,不是亲人也胜似亲人了。这么高强度的工作,24小时恨不得有20小时在一起,谈不上日久生情也实打实地患难与共过。今天你表达的各种意思,我都听清楚了。那没必要再多说什么,我先走了!” 宋喜乐说:“既然来了,我请你喝杯咖啡,前面有个小咖啡馆,不是大牌连锁的,可是老板的手艺特别好,很有调调儿。” 刘颖看穿了宋喜乐说:“我不是那种小气的女人,还能因爱不得炒了你哥哥?而且你哥哥能在公司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也不是靠得谁。我是去年才从国外分公司回总部的,否则之前几轮裁员你哥哥早就被辞退了,而且未来依旧有被裁员的可能。这个我说得不算,你哥哥说得更不算,得看市场,看经济形势。” “那我更得请你喝咖啡了!说不定,你回去后我哥就下岗了,以后咱们再也没机会见面了。” 刘颖说:“来之前都做好这个准备了?这是做好破釜沉舟的准备了?” “破釜沉舟谈不上,相当有诚意倒是真的,我跟你说得都是掏心掏肺的话,一个因为你是我哥的救命恩人,我一辈子都心怀感激,现在你是根本用不上我这款的,如果将来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尽力。再有,咱们同是女人,第一次见面我就能感受到你的优秀,我希望你好,发自内心地祝福你越来越好。如果咱们将来是朋友了,就算当事人不是我哥,我也会拦着你别做损害自己的事儿。” 刘颖沉思了一会儿,再次抬头的时候,看到白色的海鸥又觉得可爱了起来。 天色渐暗了,宋喜乐亲自把这位姐姐送到了天津站,然后又打包了对方爱喝的手磨咖啡,一直目送她进了站台。送走了这位大神儿,宋喜乐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 沈月说不来了,她见了小姑奶奶,人家晚上有安排不来了,她也直接去办事儿了。实际上,她还没到宋美娟的小区,就被孙宏斌找上了门。孙宏斌说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成功勾起了她的兴趣。等她到了小租屋才发现,这男人给自己带来的是一只仓鼠。 “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沈月对孙宏斌说,“让它天天吃我喝我,我没一点好处,还得伺候它,你这是拿我寻开心还是在内涵什么呢?” 孙宏斌说:“你自己不也养猫养狗吗?我这是挑了好久的。” 沈月直接想爆粗口了,幸亏理智让她暂时忍住了。这男人大概忘记了,曾经他自己亲口说过好哥们养了仓鼠,人家准备离开北京换城市发展了,仓鼠送不出去,正发愁呢。她这个人优点不多,可有一样就是记性贼好使,那些话他忘了,她却记得清清楚楚。 “那你进来吧!”沈月开门,让他把仓鼠笼子放在楼道里,不许进屋。 “你不会不喜欢我精挑细选的礼物吧?”孙宏斌说,“在我印象里,你可是个特别有爱心的姑娘呢!” “你的印象很值钱吗?”沈月儿说,“我要我觉得,不需要你觉得!” “那我进来了啊!” “进啊!” 孙宏斌本来挺忐忑的,还想继续试试沈月的反应,谁知道竟然这么痛快。他是个帅气的小伙子,也喜欢好看的小姑娘。进了门,这家伙等不及就开始解扣子。沈月嗷的一声,差点把他给喊不举了。 “孙宏斌,你爱我吗?” “当然爱!” “有多爱?” 美色在前,孙宏斌指了苍天,发了毒誓,说了一大段甜言蜜语。沈月又让他回忆过去,他如数家珍般把两个人交往的一切重复了好几遍。沈月听着孙宏斌说着过去那些甜蜜的点滴,她的内心竟然开始有一丢丢动摇了。无论怎样,他们都是实实在在一起抱团取暖过的爱人。在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对与错,爱与恨似乎都很难分得那么清晰。 沈月儿心软了,她柔声说:“孙宏斌,门口有两个大家伙,你帮装一下,然后我们把家布置得漂亮一点儿行吗?” 孙宏斌说当然可以了,沈月这里布置得很漂亮,比过去在北京的合租屋生活质量提高了一百倍。她终于过上了小公主一样的生活,或者说她一直都是个小公主,和自己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好像是落难了。 沈月儿说:“我没有公主病,从小到大也从来没做过什么公主梦。我只是一直以来不想委屈自己而已。活了22年,没人给过我气受,就算给过,我也都扭转乾坤了。总之一句话,虽然我不爱占人便宜,但确实比较爱自己。无论别人娇惯不娇惯我,我是舍不得自己受委屈的。” 孙宏斌什么也不说了,甩开膀子就是干。沈月儿买的是一个公主风的五斗橱,还有一个粉色的木头架子。他在楼道里坑吭哧哼哧干活儿,仓鼠在笼子里不停奔跑,小体比熊冲着他们两个汪汪叫。 “我怎么觉得这狗是监工,我还不如狗呢?” 沈月儿舒舒服服在床上躺着,一边吃薯片一边追剧,“它是我的家人,你是什么?你当然不如他了,而且差远了。” 孙宏斌说:“沈月儿,对不起!” 沈月儿没吭声,继续吃薯片。好了好一会儿,干完活儿的孙宏斌出了一身汗,他借机说要洗个热水澡。沈月儿一直没吭声,这时听到某人的电话响了,见他跑到楼道里低声说些什么,她翻个身把自己缩在了被子里,刚刚的一点纠结,在这一刻荡然无存了。 她在心里说:“孙宏斌, 你不需要跟我说对不起,因为我会让自己和你彻底没关系。” 孙宏斌洗了澡,光着膀子直接就往床上的粉色公主被里钻,狠狠搂住女孩就要亲上去。沈月儿淡淡地说:“孙宏斌,刚刚你接的是未婚妻的电话是不是啊?一边跟我睡,一边骗未婚妻,游刃有余啊?” 孙宏斌像是被一桶冷水浇了透心凉,肩膀都僵硬了,理工男的嘴巴一直都没那么好用,这时更是语塞了。好半天,他才小声问:“月儿,你是不是生气了?” 沈月儿说:“本来我一直都是不生气的,因为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自己的选择也都是明明白白。可你不该贪心,说好结束,又不满足。还当着我的面骗我,当着我的面骗你的未婚妻。你让我看到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渣男,让我觉得自己如果和你苟且这一次,就是彻头彻尾的小三, 并且很下贱。” 孙宏斌说:“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你怎么能这么想你自己,又这么形容我呢?” 沈月儿:“因为我也不想自己那么聪明理智,可偏偏和你在一起是我当时的情感需求,你却以为我是个恋爱脑。我跟你分手,是因为我的情感需求没有了,你却觉得我好欺负。” “来我这儿是你是自投罗网,可你觉得是我廉价、孤单,好哄又好骗。” “沈月儿,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我的意思当然是要拯救你哦。因为这一次如果不给你个教训,让你得逞了。未来,你会贪得无厌,这一次结束,还会有下一次,无数次。你既要又要,在两个女人之间占尽了便宜,如果遇到无聊又痴情的小女孩,至少得为你蹉跎几年青春。可我不痴情且不吃亏,所以算你倒霉。” 孙宏斌说:“月儿,你要做什么?” “我要让你给本姑娘记住,人无信而不立,说好了断干净就要守约定。你回老家结婚前拿着一张咖啡店赠的卡片来跟我约炮,提着一个你兄弟不要的老鼠来我新家当登门礼,刚刚在我冰箱里拿了瑞士卷和三明治把自己午餐和晚餐都解决了。你的房子已经退了,既然是明早的飞机,住我这里,无论是在北京和天津都省了一天都旅馆钱,你当我是傻子还是神经病啊?” 孙宏斌还想哄女孩,看到她眼底的寒意,忽然打了个激灵:“沈月,我现在就走,你差不多得了。” “天下哪有那么多便宜事儿,还是你觉得我真的很好讲话?” “你干了什么?” 沈月说:“我就干了两件事儿,第一件事儿把你从进楼道就开始的监控给你未婚妻发了邮件儿,还有就是刚刚几分钟前,我打了110。” \"我们一直很好的,你要不要这么狠?\" “本来是很好啊,谁叫你贪得无厌。希望你能长个记性,人要言而有信,不要贪多嚼不烂。” 宋喜乐回家之后,第一时间向嫂子汇报了自己刚刚的行动。李晨萱表面装作不在意, 可是越听心里越舒坦。她听着听着,虽然脸上还是淡淡的表情,可是眼圈开始泛红了。宋喜乐见宋喜明也进屋了,感觉刚刚也听到了自己的一番“汇报”,她问:“大哥,我说得没毛病吧?” 宋喜明说:“小题大做!” “你别转移话题,就回答我说得有毛病吗?” “没毛病,说得特别好,都是我想说的。通过你的嘴都表达了,行了吧?” 宋喜乐咯咯笑出声来。李晨萱的眉头舒展了,强忍着别笑出来,可还是没忍住扑哧笑了,同时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晚上,李晨萱和宋喜明去街道上转转。周围的一切对他们来说本来是那么熟悉,从十几岁一直到四十岁,都留下了他们的身影和步伐。但不知道从似乎又变得那么陌生了。 此时,冬天夜晚的五大道里,几对携手漫步的老年夫妻在李晨萱和宋喜明身旁走过,有的老夫妻相互依偎,有的老夫妻手拉着手,在灯光映照下的古老建筑间缓缓前行,享受着宁静而浪漫的氛围,回忆着过往的岁月 。还有骑车穿行的年轻夫妻,丈夫骑着自行车,妻子坐在后座,双手环抱着丈夫的腰,他们一边骑行一边欣赏着沿途的欧式建筑和璀璨灯光,笑声在街道中回荡。还有刚刚补课归来的青少年们,他们有的结对嬉笑,还有正在恋爱的少男少女背着书包,眼底含笑却彼此沉默,一个眼神胜过千言万语。 李晨萱想了想,还是率先打破了沉默:“对我来说,你的工作很重要,我不是无脑怨妇。可不接受非正当的男女关系对我来说更加重要,作为一个女人,我是很怕房子断供,怕自己无力抚养两个孩子,很怕中年危机,可更怕老公不忠。但是,我前思后想,最终房子断供是可以忍的,可是,老公不忠我是绝对忍不了。” 宋喜明说:“我知道!” 李晨萱一口气把积攒在心里的郁气都吐了出来:“遇到这样的事儿,我不知道别的女人会怎么选,反正我受了那么多年的正统教育,我的三观可能追不上时代潮流,但这是我做人的底线。我可不是那些家全职太太,从来没有在社会上赚到过钱,实现过个人价值。我一直在努力,一直在拼搏,现在职场含金量大幅度下降,那不是我自己的个人的问题,这是社会的问题。不是我能解决的,所以不能怪我没本事!不要拿几个女强人的个例来对比广大的接受过高等教育,力争上游现实生活中却依旧平凡的女性,那没有任何说服力。我现在也不会妄自菲薄,我问心无愧。” 宋喜明说:“谁说你没本事了?你现在就是想太多,我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从高中开始就没少遇到过这样的事儿,我动摇过吗?” 李晨萱说:“你还得意起来了啊?以前我也是风华正茂,可现在我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以前很多事情我都迁就你,因为我爱你,可你要是敢乱来,我肯定毫不犹豫就甩了你,可是现在我不能只考虑自己,也没办法只考虑自己,所以有了软肋,就要过得憋屈?” 宋喜明说:“两个孩子终将会长大,他们最需要学的是自己对自己负责,我平时管不上孩子,唯一能做的就是以身作则,所以我一定会以身作则。可未来,他们会有自己的生活,最后还是咱们两个过日子,就像回到多年前没有他们两个的日子。” “哼!”李晨萱鼻子一酸,眼圈又红了。 宋喜乐给小姑打电话,还是打不通。她人都躺下了,可心开始突突蹦跶,小姑要面子,自尊心强,可是比自己有涵养多了,不至于谁的电话都不接吧,而且今天是祭祖啊! 越想越不对,她决定自己再去找一趟宋美娟。 周伟红说:“让张冀跟你一起去吧,这么晚了,万一你小姑不在家,和朋友出去了呢?” “我自己去吧,他在家哄两个孩子睡觉。如果我小姑没回来,我就一直等着。总得见她一面,我才放心。” “你和你小姑,我们都不放心啊,要不让你爸跟你去。” “我小姑看我爸来了,回头心里更过意不去了,她心思够重了,别给她再增添心理压力了。” 李晨萱说:“那让你哥跟你一起去吧,他也不放心小姑,也不放心你!” 好久没见嫂子主动掺和家里的事儿了,宋喜乐打趣说:“嫂子,你终于肯好好跟我们讲话了?其实主要是你得跟我哥好好论论,两口子不怕打架,打得越厉害感情越好,就怕冷战,谁也不搭理谁才伤感情,你们快好好聊聊吧,明天他又上班去了。” 宋喜乐这人虽然有时犯浑,可是跟小姑的感情可不一般。从小到大她和宋美娟既是姑侄又是姐妹,既是师生又是“同学”,所以她用起小姑来绝不客气,打架也理直气壮,可这会儿也是真的担心。 李晨萱新搬来的小区门户很严,宋喜乐联系不上小姑,门卫也不让进,她就一直在门口等着,冻得透心凉儿。天色越来越晚,她给沈月打电话问:“你见到小姑奶奶时她到底是怎么说的?怎么现在还联系不上呢?当时你听她口气怎么样,情绪有没有什么不对?你跟我详细说说。” 沈月不耐烦:“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啊?你们家的人就是娇贵,我在北京一个人实习,跟人人合租,一年多的时间,我们家也没谁跑去找我,看我丢了嘛,我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 宋喜乐听着不对:“沈月儿,你在哪儿了?你又犯病了是吧?我看你是放着好日子不过,又想找倒霉了。” 沈月大声说:“我在公安局了!” 这下宋喜乐的口气秒缓下来,她轻声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要不要过去替你拔创?你不用怕,只要咱有礼,谁都不用行乎!” 沈月儿声音都要哭了:“表姐,可能一会儿你得来保释我一下。要是让我们家知道了,非得宰了我。我没干坏事儿,可这说不清楚了。” 宋喜乐想问你到底怎么了,惹祸也不怕,她小时候没少惹祸,关键是行得端坐得正。哪知道沈月的嚣张和不耐烦还有哭咧咧都的声音,忽然就消失不见了,她声音怯怯地说:“表姐,你别生气。其实,我今天没去小姑奶奶那儿,我也没跟她联系上,我是真有着急的事儿,等你来了就知道了!” 宋喜乐在电话里直接开骂了,她再也顾不上沈月了,也不想在这大北风里干等了。她让保安陪同自己去小姑住的单元外面看看,保安一听也不敢怠慢,联系了物业中心。值班主任跟着保安一行四个人一起跟宋喜乐上楼。 按门铃没人开,物业说是不是没在家啊? “我觉得在家了,你看那是哪儿的灯,还亮着呢?”宋喜乐说,“你们把门打开,任何事情都由我负责,我把身份证押给你。要不你报警,让警察监督咱们的行为。” 各种信息都对得上,物业自己给宋美娟的登记电话打了几次,还是打不通,他们也不敢怠慢了,有人拿手机录视频,主任拿了业主留下的备用钥匙开门。宋喜乐先冲了进去,第一个看到倒在地上的宋美娟,大喊:“小姑?” 所有人也都看清了宋美娟昏倒在地板上,人事不省,生死未卜。 第75章 祖宗显灵了 急救室外,除了上高中的两个孩子还有家里的团宠四喜丸子,老宋家的人全来了,整整齐齐守在那里,急切地等着医生通告消息。 宋建国在过去几十年里,人前都没有落过泪了。这个时候,他被女婿搀扶着,几次泣不成声。他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老妹子,除了对不起父母的在天之灵,他心里更是疼得难受,五脏六腑像是被摘走了一般。宋美娟是他亲妹子,感情上更相当于自己的大闺女。 旁边有路过的患者家属劝老爷子:“这事儿以后得多去了。现在老人、刚毕业的学生,大龄青年都乐意一个人住,跟谁都不联系,跟谁都不来往,都要独立空间,有的连亲生父母都断道儿连。咱们年轻时哪有这种情况?一个房子里,恨不得立柜里都住着人,谁放个屁都瞒不过大家。 如今这些独居群体,好多都无儿无女,或者有儿有女也不怎么联系,真是到时在家死透了也没人知道。” “你咒谁呢?”宋建国抓住对方的脖领子,大吼:“我妹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拼了。让你满嘴胡说八道。” 里面在抢救,外面两波患者掐起来了。太冲动了,实在是太冲动了。 这时,急救室的大门被打开了,里面出来一个全副武装的医生冲着这些人断喝一声,然后拿着什么东西急匆匆地去了别的科室。 周伟红追过去问:“医生,我妹子怎么样了?” “初步确定为营养不良和颈椎导致昏迷。患者现在问题不大,现在我们拿静脉血和动脉血去化验。半个小时左右就能出化验结果。现在病人还在观察阶段,一会儿才能和家属见面。” 阿弥陀佛,佛祖显灵了。 宋建国听到医生这么说,满身的怒火都熄灭了,腿一软就瘫在了地上,嘴里还跟刚刚打架的大爷说对不起,说一切都是自己的错,现在妹子没事儿了,他感恩一切。人家大爷和儿子也说是自己措辞不当,来这的都是为了病人能好起来,他们刚刚做得也不对,也得说一声对不起。 女婿和儿子过来扶起宋建国。儿媳妇说:“爸,我小姑没事儿,这真是祖宗保佑。不过,最近可不能让我小姑一个人住了。人家这大爷说得也没错,在一些特殊时期,还是群居起来比较安全。” 周伟红赞同儿媳妇的说法:“就比如宋喜乐虽然现在过得多踏实。” 宋喜乐说:“简直服了,住在物业费六七块一平米的小区里,竟然有人营养不良导致昏迷,这是自己不想活了,故意慢性自杀吧?等宋美娟醒了,咱们得轮流给她上上政治课。哪能有这样的人呢,不珍惜生命就等于犯罪。别以为这辈子爽了就完了,还有下辈子呢,到时一块算账。” 宋喜明一直没吭声,听到妹子这句话,他说:“一会儿,我负责找小姑谈谈。既然已经决定和李金元分开了,那就更得好好宽待自己。小家没了,还有咱们这个大家。这么灰心丧气的,该修修心。直止而后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这么简单的道理,早就忘光了吗?” 宋喜乐看着大哥,这放在古装连续剧里,就是少年老成的小学究啊。她想了想说:“以后笑笑就给小姑养,以后笑笑长大了必须给小姑养老送终,前一阵儿是我产后神经病,让小姑别跟我一般见识了。” 张冀赶紧说:“我们自己花钱养孩子,不要小姑的任何财产,就是让笑笑多和小姑亲近,以后等咱们都老了,让他照顾小姑。” 周伟红对宋喜乐说:“你之前的反应大家也能理解。你看猫儿啊狗儿啊生了孩子,在孩子几个月内要是谁给抱走了都得应激。更何况你是个怀胎十个月的人呢!不过现在啊,你小姑这情况大家也都看见了,有个孩子有个心理寄托。笑笑和你小姑有缘,我觉得就正式过继给她得了,咱们大家一起带孩子,但是她觉得自己有个孩子了,也能尽快从李金元那混蛋给伤痛里走出来。” 宋建国说:“就这么定了,但是张冀你得说话算话,过继归过继,可不能惦记你小姑那点财产。” “您放心吧!”张冀说,“反正孩子都是一起养着,一起带着。别说小姑了,就是大舅大舅妈,将来老了有个什么什么事儿,孩子们也得互相帮衬互相管着。以前,李金元是大老板,我们不愿意说拿孩子吊人家财产,现在一家子人,小姑喜欢笑笑,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老宋家一家子正热热闹闹地说着,急救室的大门打开了。大家一起围了上去,你一嘴我一嘴问宋美娟的情况。医生说,怎么这么多家属啊?保安不管吗?医院这么多病人,地方就这么大, 每个患者都搭配这么多家属,还能不能看病了?现在不都流行断亲吗?你们家这也太赶不上潮流了,太落伍了,已经被时代淘汰了。 宋建国心说这医生是话痨吧,我们这都急得火上房了,这大姨还有心思说俏皮话儿。医生看这情形,也不逗闷子了。她说:“经过详细认真的检查,检查结果显示,患者除了营养不良颈椎病导致的昏迷外,她晕倒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怀孕了。” “大夫您说得嘛?”宋建国觉得自己耳鸣了,就看这穿着白大褂的大姨,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单口相声。 周伟红也懵了:“大夫您说得嘛?怀孕了?谁怀孕了?我妹子怀孕了?她都45了,而且之前试管都怀不上,还自然受孕怀上了?” 女大夫说:“谁说45就不能生了,只能说高龄产妇错过了最佳生育年龄,不是说就生不出来了。” 宋喜乐说:“这是真的吗?我怎么那么不信呢,我感觉就像是做梦似的。祖宗真显灵了啊,我小姑没来祭祖,可祖宗们收到了小姑的心愿卡,保佑她有了自己的孩子。” 女大夫说:“你们家人多,被供奉的祖宗估计也不是一个,至少有两个祖宗给力了。” 宋喜乐觉得这大夫好像是话里有话:“大夫,您这是嘛意思啊?” “我的意思是,患者好像怀的还不是一个,大概率是一对儿双胞胎,再晚些日子就能确定。” 好家伙,双胞胎? 看来有时候这祖宗也不能瞎拜! 宋喜乐知道小姑没事儿了,也顾不得给人家上政治课了,她还得“搭救”沈月儿去。最让人好气又好笑的是,宋喜乐给沈月儿做了担保。宋喜明给孙宏斌做了担保。 宋喜乐问沈月儿:“怎么你报警,人家连你也抓了呢?” 沈月儿委屈巴巴地说:“因为那个渣男也报警了。” 孙宏斌咬牙切齿:“沈月儿,算你狠,咱俩本来也算是好聚好散,现在彻底恩断义绝了。” 砰地一声,一记重拳落在了孙宏斌的胸口上,打得他一个踉跄。宋喜明面沉似水:“孙宏斌,以后你再骚扰沈月,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劝你自己提前想想后果。” 孙宏斌不服气:“在公司的时候,也没见你管我们的事儿啊,现在充哥哥款来了,是不是太晚了?” 宋喜明说:“以前是我表妹同意,现在是你骚扰她。如果让我再发现有下次,你自己琢磨。” 这位技术大拿在工作中除了讲技术,也是很少讲话,更不会说什么狠话,所以冷不丁说一句顶一万句。孙宏斌汗滴滴的,他都搞不明白自己怎么对沈月儿的感觉一下子就从难舍难分,念念不忘,到现在的一眼嫌弃。还有以后,这次他肠子都悔青了。 沈月儿也没想到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可到了警察局怎么也被当成孙宏斌一样被审呢?而且他俩儿这事儿,在警察那里怎就越说越说不清楚了,到后来她才闹明白,这警察把她和这男的当成一类了。 宋喜乐说:“你们本来就是一丘之貉,否则也不会混到一起去。警察叔叔什么人没见过,看你们这样的,没事儿给人家找麻烦的,能不一起教育吗?” 无人之处,宋喜明当着宋喜乐的面儿也把沈月也狠狠地教育了一番,这种做法太危险了,俗话说知人之面不知心,狗急了还会跳墙,一个女孩子自己租房住,让一个能背叛未婚妻的男人单独前来共处一室,还直接告诉对方自己直接报复到了女方那里,都不怕被打成乌眼儿青或者直接被灭口? “哪有你们说得那么吓人?” 沈月嘴硬,可想想刚刚孙宏斌临走时看自己恶狠狠的眼神儿,她也后知后觉地感到后背发凉。家里养的小狗子才3斤重,也保护不了自己啊!那猫本来就是奸臣,看见陌生人自己先藏起来了,门缝一开就溜走了。 宋喜乐对沈月儿说:“你小时候看着挺精的,现在脑子里怎么装得都是浆糊呢?一个人独居,还敢结仇,然后把仇家领上门?你还真以为是金手指,有神龙护法?” 沈月儿从心底感激表哥和表姐,这关系忽然一下子就拉近了很多,她也觉得自己就因为这一件事儿长大了不少。 “表姐,今天算我欠你一份人情,以后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尽管说。”沈月说,“我这个人其实还挺靠谱的,大表哥平时在工作中也能看得出来。” 周伟红听了这事儿,点点头对孩子们说:“看见没,是灰就比土热,我信沈月儿说得话,所以以后啊,让她以后也多来家里帮帮忙,多个人多个帮手。人和人之间不是说有血缘关系就能特别亲,但是亲人之间能互相帮助,那肯定能越来越亲。” 宋建国赞同老伴儿的说法:“这世界上,奇葩亲戚有很多,但是正常的亲戚有更多。奇葩的婚姻有很多,可是好好过日子的夫妻也更多。家暴男有很多,可把钱都交给媳妇过日子的丈夫也有更多。拜金女有很多,可大部分姑娘也只是奔着人去的,没那么物质,比如宋喜乐。” 宋喜乐对老爸说:“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了?” 周伟红说:“你爸的意思是,你小姑肚子里这两个孩子,再加上你家笑笑和溪雨,两个高中生,六个孩子都需要照顾,这事儿得好好安排一下,咱们这些人,都得领任务。” 宋喜乐说:“让李金元给我小姑请保姆不行吗?” 周伟红说:“刚刚跟你小姑通气儿了,她说现在如果李金元跟她离婚争夺孩子抚养权,孩子过了一岁恐怕孩子就得被抱走。让她跟小三一起同渣男过,她绝不可能。让李金元离了小三跟她重归于好,那也是不可能都事儿,你小姑说自己根本不可能原谅这人。她现在看见他,就跟看见屎一样。” 宋喜乐说:“李金元不会这么狠吧,他不是一直求复合吗?” 周伟红说:“他要是不狠,他能干出这种缺德带冒烟儿的事儿来?你小姑不是说过嘛,李金元求复合是为了共同承担债务和法律责任,憋得不是好屁。” 宋喜乐说:“那当务之急,小姑还是得想办法找李金元那里弄点儿钱出来,趁着他现在还有愧疚之心赶紧办,否则等过了这一阵儿,或者是小三又生新孩子了,他更得变成铁公鸡,一毛不拔了。” 周伟红说:“李金元有嘛愧疚之情啊?要是真有愧疚之情,为了感动你小姑,早就自己把财产都转给她了,这么跟挤牙膏似的,你小姑要多说就给多少,你能说他有多少诚意?” 宋喜乐说:“那跟我哥商量一下吧,作为娘家人,我们得替我小姑讨回点儿公道。以前是我小姑懒得搭理他,想尽快两清,可现在有孩子了,还是两个,那该争取都就得争取到手。养两个孩子以后得花多少钱啊,别说我小姑一个人了,就是我哥跟我嫂子外加上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这么多人一起养两个儿子都不富裕。” 周伟红说:“怎么不富裕了,要不是你拖后腿,我们过得一点都不差!” 宋喜乐冷笑:“以前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恨不得是五年河东五年河西,谁也别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前几个月我小姑还帮我看孩子呢,现在不也得全家帮她看孩子,本来是挺温暖的事儿,你们非得把我说成臭要饭的,有意思吗?” 宋建国看闺女有点急了,赶紧说:“这是嘛话啊,你要是要饭的,那我跟你妈是嘛?你妈跟你说笑话儿呢,你还真往自己身上捡。” 第76章 她不是一个人 李金元这段时间日子过得跟做梦似的,成日见恍恍惚惚。黄鹤天天进出公司,公司上下看着这么一个新的老板娘,表情一个个都复杂极了,他也极度不适应。自己和宋美娟是年少夫妻,一起创业,一起生活,方方面面从无到有,已经渗透到人生的方方面面。好多次他都把黄鹤喊成了宋美娟。 过去的家,他很久没回去了。黄鹤有自己的住处,他很多时候都住在公司。现在生意不好做,后院又起火了,他这没多久就瘦了二十多斤,整个人焦头烂额。 宋喜乐来找李金元,他直接从楼下大门口把这大侄女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见对方也不喊自己小姑父了,直接连名带姓喊名字。他心里特别难受。以前他疼过这个孩子,也腻歪过这个孩子,后来还挺嫌弃这个孩子的,现在他竟然有点儿怕她。 宋喜乐说:“李金元,你跟我小姑这事儿,我们全家也不想再掰扯了。我这次代表全家来找你,是跟你谈判的。如果谈不下来,那下次我爸妈来,再谈不拢,我哥嫂来。如果我哥嫂也不来,那咱们就直接法庭见。我知道你这人能背叛家庭,根本也不怕打官司。但是我们也有准备,全家上上下下对你还是很了解的,现在十几口人,都在一起群策群力,整理你的婚内出轨证据,还有你公司的违规证据。我们轮着陪你周旋,耗得起时间。” 李金元说:“喜乐,你大学实习都是在我这儿的,你小时候是我和你小姑一起带你去水上公园,去儿童活动中心,去三毛餐厅,去水晶宫饭店,去吉利大厦滑旱冰....你都忘了?” 宋喜乐说:“你跟我们家任何人的关系,都是因为你和我小姑有夫妻关系。没了这层关系,你只是李金元。你过去是对我不错,可我爸妈也拿你当亲弟弟、亲儿子一样疼着。你父母去世得早,那时你还没有成有钱人,好几个春节都是在我们家过的。” “我知道!”回忆过去,李金元垂下了头。 “后来你有钱了,过年只是来点个卯,再后来东西到人都不到了,都是我小姑自己初二回娘家。你跟我们家的人接触少了,有时我就想,可能在马路上遇到,你都不一定打招呼吧?也许低着头就当没看见了。” “这怎么可能?”李金元解释说,“我就是工作太忙了,尤其是最近几年焦头烂额的,实在是不松心,过年更是要账和躲债的时候,没心情啊。” “看你说的,好像我们拖你后腿,不让你给社会做贡献似的。我就是想说,过去你以诚待我,我们一家人也拿你当亲人。你人生第一条羊绒裤还是我爸妈给你买的呢。现在你变了,就别提以前的事儿了,要提也是你欠我们全家的,毕竟我们人多啊。” “你说得对!” “不过,我还是挺感谢你的,在最关键的时候借我钱给婆婆做手术。” 李金元赶紧说:“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你就跟我亲侄女一样,这点忙都不帮,我成什么人了?” “我也感觉特别庆幸,自己早早就把婆婆做手术的钱还给你了,要不然这会儿还不得被你指着鼻子问,那真是得给小姑丢脸,给我们全家人丢脸。” “喜乐,你这话说得,这不是打我的脸吗?”李金元说,“当初我做买卖,好几次周转不灵时,你爸妈也帮我了。” 宋喜乐翻了个白眼儿:“我这次来就是想跟你谈谈,关于你和我小姑之间财产分配的事情。你的公司也是我小姑帮着创立起来的,你和我小姑结婚的时候一穷二白。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有我小姑的一半儿。我小姑这人脸皮薄,自尊心强,但是作为娘家人,我们不能眼见她图省事儿受委屈。” 李金元说:“喜乐,我就没想跟美娟离婚。孩子可以给她抚养,她不是一直想要一个孩子吗?” 宋喜乐说:“我都不想形容你,我就一句话,我是替我小姑来要离婚应得财产的。你就说给不给,给多少?反正现在这一个小房子,几十万备用金肯定不行。” 李金元说:“喜乐,你小姑知道,我的资产都抵押给银行用来公司周转了。这几年我也投资了一些别的产业,要不血本无归,要么就是暂时没有回报。外人看着轰轰烈烈,其实我每天都如如履薄冰。” 宋喜乐说:“我小姑是个善良的女人,她是跟哥嫂长大的,虽然所有亲人都对她不错,可自己也总有寄人篱下的感觉。自从她和你结合之后,她才觉得自己真正有了家,闹出这事儿以前,你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李金元何尝不知道,他低下头沉默不语。 宋喜乐说:“所以,我觉得你既然想要挽回我小姑的心,不如先用诚意感动她。如果连属于妻子的钱财你都舍不得给,那又怎么让我小姑看出懊悔呢?你想想,我小姑跟着你忙活了一辈子,也就这几年才离开了公司的主营业务。别说是年少就在一起的夫妻,就是合伙人,你也不能就给人家这么一点回报吧?你这么不讲理,合伙人可就不是像我这么客气了。” 李金元说:“我的就是你小姑的,我会照顾她一辈子。这真是个意外,不是我自己愿意的。可已经成了事实,给美娟造成了伤害已经无法挽回,我也不想给自己过多辩解,我也解释不明白。但是我会照顾美娟一辈子,只要我有,我绝对不会让她在钱上受一点委屈。” 宋喜乐说:“你的意思是,我小姑有什么需求,得手心向上找你要。” 李金元说:“你怎么这么说话呢,说得这么刺耳?” “那我应该怎么说?”宋喜乐说,“但凡有一点办法,谁也不愿意啃老,啃伴侣,啃子女。谁都知道花自己赚的钱理直气壮。再说了,你的钱也是我小姑帮着一起赚的,凭什么让她跟你要小钱呢?你们换个位置,你有需求,找她要钱花不行吗?” 李金元说:“我这不得经营公司吗?要是不用经营公司,我乐意把钱都放你小姑那里,我买菜做饭都找她要钱。你问问她,以前我们在外企打工的时候,那我的工资不都上交给她吗?” “小钱上交,大钱把着?李金元,你这是好话说尽,机关也算尽啊!”宋喜乐问,“你就说,能给我小姑多少财产吧?我刚刚说了,婚后财产都是一人一半,而你又是导致离婚的过错方。做生意还得讲究照契约精神呢,先毁约的人要给予更多补偿。更何况,这是婚姻。如果让你这样的人的得逞了,那就是对社会最大的危害。为什么现在的年轻姑娘都不结婚了,就是怕遇到你这样的渣男。像你这样的例子如果成了婚姻的常态,那我们的年轻女孩都不相信婚姻,都不相信爱情了,都不生孩子了,你就是罪魁祸首。” 李金元说:“喜乐,我有那么大影响力吗?” “反正你是在作恶,我们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从来相信的就是,种善因结善果,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做这种事儿,肯定是要遭报应的,现在还有一点点消业的余地,你应该格外珍惜。” 李金元说:“我和你小姑是不会离婚的,她现在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如果是那就告诉我,只要我能办到一定解决。” 宋喜乐说:“李金元,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拿财产威胁我小姑呢?你可真够不要脸的!” 李金元说:“只要能不离婚,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 “你这是要给自己立不想分财产又要装忏悔男的人设啊。你就这么吊着我小姑,也不损失什么钱,然后等她过了五十彻底人老珠黄了,或者被气死病死了,你毫发无伤,儿孙满堂。信不信我现在抽你!” “喜乐,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越大越像小市民了呢?张口闭口都是钱,我跟你小姑之间的爱情,你根本不懂,她不像你这么庸俗,她根本就不爱钱。”李金元说,“我知道你现在生活比较困难,这么急吼吼地来要钱,恐怕不是为了你小姑,是为了自己吧?” “李金元,你放什么屁呢?” “你小姑从来不会跟我计较金钱,我也没让她缺过钱,倒是你,自从嫁了一个穷女婿之后,一点点消费降级,现在带着婆家来啃老,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 宋喜乐火撞天灵盖,拿起桌上的咖啡直接朝李金元泼了过去。李金元抓了一把餐巾纸,还没抹到脸上,一杯柠檬水又浇了下来。 “宋喜乐,你别犯浑!” 冷水热咖啡浇到别人脸上,宋喜乐一下子豁然开朗了:“李金元,你想激怒我,让我避嫌别管小姑的事儿是吧?你的如意算盘可落空了。我告诉你,姑奶奶现在就是没事儿干,正缺钱,所以小姑这事儿,我管到底了。你是一个人,我小姑可不是,她身后有一大家子十几个人。把我们惹毛了,你公司也别干了。” 李金元摇摇头:“喜乐,我真没你想得那么坏,我特么的也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儿。你肯定觉得是我撒谎,但是我真不知道怎么就凭空跑出来个孩子,我跟那女的根本就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我现在做的一切,真的只是不想离婚!” 宋喜乐看李金元眼圈都红了,她真是没眼看,这人见来硬的没用,又开始苦肉计了? “你是今天就给我答复,还是让我老爹明天亲自来公司找你,你自己看着办!” 李金元叹了口气:“喜乐啊,可能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信,可是我开这么大的公司,真的一直周转不灵。我想这样吧,为了不离婚,为了还能给自己争取到机会。我把西青的那套别墅过户到美娟名下。” 宋喜乐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套别墅已经抵押出去了。过户给我小姑有嘛用?还不是随时能被银行收回?弄不好,她还得背债,替你还银行的钱。咱们都算得上是知识分子,都读过书,都懂法律,都在大公司里干过。谁也别算计谁,一旦亲戚间的情分没了,那剩下的只有理智。退一万步说,你能骗我小姑,可骗不了我们家这么多人。” 李金元说:“我这几天就把那个房子的贷款清一下,也让美娟看到我的诚意。也希望她能回到家里去住,多想起一些我的好。” 宋喜乐说:“你是不是还感觉自己很大方啊?那别墅都二十几年了,地段儿也不好,现在这个环境,根本就很难变现。而且你们还没离婚,过户给我小姑也算是有你一半财产。我觉得你应该给我小姑现金或者是优质地段的优质房产。” 李金元说:“宋喜乐,你这么能算计按说应该找个有钱的老公啊?过去我给你介绍好几个做生意的老板,当时,你长得漂漂亮亮一个女孩子,嫁给谁做太太不好啊?”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你相好的能有什么好人?我再说一遍,我小姑要现金和好地段能变现的房子。” “这个别墅是你小姑住最久的地方。她会喜欢的!” 宋喜乐想了想说:“那你现在就把房产证给我,办手续的时候,我和我小姑一起去。剩下的,我们以后再谈。” 李金元说:“行!我一个大老爷们说话算话。我不想离婚,就是想自己的就是你小姑的,是你们非要搞分裂。” 这男人正要打开办公室里的保险柜,只听办公室外面哐哐有人砸门。黄鹤在外面一直贴耳朵听着呢,不让她进来,她就直接喊起来让全公司的人都听见。 李金元无奈之下把这女人放进来,赶紧关上门,让她小声点儿。黄鹤还没说出来就就哭了:“现在公司艰难,现有的一些财产应该留给孩子。宋美娟无儿无女,已经有了房子,有了几十万存款,公司还给她上着医保社保,以后老了也有退休金还想怎么样?人类创造的财富从那天起就是为了给后代创造更好的生活空间。一个奔五十的老女人,要那么多财产干什么,最后不也是给娘家子侄瓜分马?还不如留给我闺女,好歹也是老李家唯一的血脉。” 宋喜乐说:“黄鹤你是不是脑子进水啊?你一个第三者好意思当着全公司的人给私生子争财产,真是世风日下!” 黄鹤面不改色心不跳:“法律上明文规定了,私生子也有继承权。宋美娟没孩子,那老李家所有的财产更得是我孩子的。她就应该靠边儿站!我到哪儿去都有理,都有人向着我。” 第77章 现实与童话来回切换 宋喜乐觉得自己活了三十多年,在这一刻三观都被颠覆了。小三和私生子什么时候都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叫嚣了?她得让自己先冷静下来,这帮人最大的套路就是先用话激怒你,让人丧失理智,最后没法正常思考,负气而归。 “我觉得吧!既然黄鹤你从这里占到了便宜,那么从生物学来说,这条给人当小三、生私生子的经历已经深刻地写到了你的基因里。那么你的后代大概率会继承了母亲这条强大的基因。” “你这些废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有女儿啊!既然你觉得自己做得这么对,这么好,绝对正确,这么有礼,这么合法,这么合规,那就让你自己的闺女以后也走这条路,也做小三,也生私生子,也把着夫之妇的财产,骂人家原配。原配这么不好,你闺女千万别做原配,就只做小三,一定只生私生子。举头三尺有神明,神明看着你们呢!” 宋喜乐声音不大,情绪一点儿也不激动,语气还不紧不慢的,听着就是那么气人,气人你还找不到词儿反驳。 黄鹤听了直接要吐血:“你个缺德玩意儿,你敢咒我孩子?” 宋喜乐很无辜:“我只不过动嘴皮子说几句话,就缺了大德了?那你这实际操作的,岂不是该下地狱?” 黄鹤说:“无论怎么样,你也不能诅咒孩子!” “我这怎么是诅咒呢?按照你的成功之路,这明明就是祝福啊。当妈的捷径走得那么好,不用陪着老板一起创业,不用陪着老板一起吃苦,只用到时候搞个臭不要脸,坐享其成,想办法怀个孩子然后摘果子,多幸福多轻松啊?有道是,闺女随妈妈,我说得哪点儿不对?” 黄鹤气得都要炸了,恶狠狠地回过头问:“李金元,她这么说女儿,你管不管?” 李金元其实心里正在埋怨黄鹤,这女人跟宋喜乐斗嘴?要知道这丫头在斗嘴这事儿上就没吃过亏,这算什么?再斗下去,更难听的她还没说呢。 “喜乐,大人的事儿无关孩子,你这张嘴该把把门了!” 宋喜乐说:“我也是做母亲的人,我有两个孩子。我打死不会让我的孩子置于这种境地。想让孩子茁壮成长,不是要求别人都闭嘴,而是父母行得端坐得正。” 李金元说:“喜乐,你少说两句吧!” “少说,为什么少说?我想说的还多去了呢。社会是靠法律和道德舆论维系公共秩序的,除了法律还有道德舆论。古人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自己都接受不了的评价,为什么还要不顾道德不顾舆论去破坏别人家庭?拐卖人口不是死刑,那你也不能去拐卖人口吧?人生在世,除了这一世还有下一世,不能光精致利己,小心这辈子现世报,下辈子加倍报。” “宋喜乐!”李金元听得嘴唇直哆嗦,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 “你喊什么?”宋喜乐说,“小三不是最可恶的,渣男才是。所以论报应,你得加倍。你更得消业,赶紧好好在经济上补偿我小姑,不然报应更甚。” 李金元把房产证双手捧给了宋喜乐,让这姑奶奶赶紧离开。 当办公室只剩下李金元和黄鹤的时候,女人警告他:“这个别墅你想给就算了,其余的财产不能再分给宋美娟了。还是那句话,她一个老女人无儿无女,有饭吃,有地方住,有医保有退休金,还有几十万的备用金足够了,现在有了这套别墅都是浪费,你打拼了半辈子,财富得传到孩子手上,不然都没有意义。” 李金元说:“怎么没有意义,我捐出去,我把公司留给职业经理人,我分给跟我一起创业的老员工们。” 黄鹤说:“你还是想给宋美娟分财产是吧?她也算是你的老员工,你告诉我,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到底什么时候跟她离婚啊?” 李金元说:“宋美娟不是老员工。” “你知道就好,她天天游山玩水儿,养猫养狗,在你最难的时候也没有帮你。我看就是个无用的家庭妇女,对你的工作生活一点帮助也没有,越老越是拖累。这种女人不离婚还等着什么?” “宋美娟不是员工,她也是老板。” “那你别要孩子了,把钱都给宋美娟!”黄鹤哭了,“前几天你才带孩子给你父母上过坟,你在坟前说的话,自己都忘了吗?你不是说,你父母最近总是托梦给你,让你照顾好自己的孩子?他们在天之灵看着你呢!” 听到这里,李金元沉默了。 当凛冽的寒风奏响元旦的序曲,天津的金街与和平路便悄然换上了梦幻的盛装,尤其是在圣诞与元旦的交叠时分,这里宛如开启了通往童话世界的大门。 街道两旁的树木被晶莹的彩灯缠绕,宛如银装素裹的精灵,枝头挂着的星星灯与雪花挂件,在夜空中闪烁着微光,似是精灵洒下的仙尘。欧式风格的建筑在灯光映照下,轮廓被勾勒得更为清晰,暖黄的光晕从雕花的窗棂中透出,弥漫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仿佛每一块砖石都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让人仿若穿越至欧洲的古老街巷。 圣诞老人的雕像矗立在街头巷尾,那身标志性的红袍与慈祥的笑容,为寒冷的冬日添了几分温馨。驯鹿拉着的雪橇车旁,孩子们嬉笑玩耍,手中的糖棒闪烁着五彩的光,笑声在空气中回荡,驱散了寒意。元旦的钟声尚未敲响,但喜庆的氛围已提前弥漫,大红灯笼与“福”字挂件在灯影下摇曳,与圣诞的元素交织,绘就一幅东西方文化交融的奇景。 漫步于此,脚下是被灯光照亮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似是冬日的私语。空气中弥漫着烤栗子与热可可的甜香,丝丝缕缕,萦绕鼻尖,撩拨着味蕾。 街头艺人的小提琴声悠扬婉转,如潺潺溪流,淌过人群,为这童话之境配上了绝妙的乐章。在这片梦幻之地,时间仿若静止,又似流淌得更为缓慢,让每一个过客都沉醉在这岁末年初的绮美梦境之中,不舍离去,只盼将这份温暖与美好,深深藏于心底,待来年冰雪再临,重拾这一场冬日童话的记忆。 今年的金街有了不一样的景色。百年欧式的建筑被鲜花装点成浪漫的“城堡”,一位戴着皇冠,穿着礼服的小公主推开楼上的窗子,向路过的游人招手、飞吻、微笑,她身后随着音乐飞舞出千千万万个美丽的炮炮儿。 宋喜乐站在人群里,她的大脑随着眼前看到的景物也渐渐切换成了幸福模式。天津女孩从小崇尚浪漫。她们几代人,小时候都属于自己的公主裙。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现实生活中的“丑陋”,让她心生厌恶,感觉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拉住你往下拽。 还有因为遇到的越来越多的烂事儿,会让一个人的心越来越静不下来,那些不良情绪会对成年人不停地展开攻击,直至把人拖至抑郁的境地。 张冀说:“天津这是个治愈的城市啊。你看看和平路这么些人,笑得多开心?这小仙女的节目,别说孩子和姑娘媳妇了,就是我这老爷们看着也开心。” 所以,人还是得有梦想,不然光是现实,真的受不了。想要不抑郁,就要在现实和梦想中不停切换,从厌烦中构建自己理想的生活,让现实中的自己变成心目中的童话人物。 张冀说:“所以呢?” “所以咱们去买小宝栗子和糖葫芦吧!” 张冀说:“卖糖葫芦旁边是卖羊肉串的。” “那再买一包羊肉串,赶紧回家大家一起吃。” 宋美娟从医院回来,就被接到了哥嫂家。晚上,大家一起吃栗子,一起吃羊肉串,一起吃糖堆儿的时候,周伟红有了全新的想法。 “你看喜乐他们带回这些吃的,简简单单,可也热热乎乎,甜甜蜜蜜。全家都高高兴兴的。我跟你爸包一次饺子,十几口人都能吃上现出锅的。我们小的时候,父母讲究的就是,一个孩子也是看,三个个孩子也是看,邻居家五个还在,八个还在也是一起看着长大了。现在咱们全家最大的难题是钱可还不是钱,是力量太分散。要是把力量都集中起来,这几个孩子,这几个人上班的事儿,也没那么难了。” 宋喜乐眉心一挑,看向小姑,觉老妈这是个妙计。 周伟红得到了闺女的肯定,嘴角向上,积极性更高了。宋美娟没有意见,所有人都没有意见,全票通过!马上就进入到了实施阶段。 别看这宋建国两口子这周围的房子旧,可想买一间还真没多少人肯卖,而且单价也很贵。当然了,人家大款肯定不住这儿,但是二巴巴的人,抄一套来都得琢磨琢磨。周伟红左思右想,最后决定让小姑子也租一间算了。 特殊时期,大家住在一起,近巴巴的,周伟红觉得宋美娟的身心都能得到照应。家里这么多人呢,每个人一天陪着聊两句,心情就不一样了。再高档的小区,门一关,窗帘一拉,灯一黑,蒙着被子光想不开心的事儿了。豪宅不豪宅的,这个时候有人气才是最重要的。有人问,那不怕街坊邻居笑话吗?弄个带着婆婆啃老的闺女还无处安放呢,这又弄个离婚的妹子,还怀着孩子。这不得让人笑掉大牙啊? 宋建国和周伟红老两口根本不往心里去,谁爱笑谁笑,一大家子没做亏心事儿,堂堂正正做人,遇到困难,遇到不平之事,不回家去哪?而且真正的街坊不仅不会笑话,反而会伸出援手。有点嘛事儿,家里人手不够时,喊一声邻居们没有不肯帮忙的。至于有时说个闲话,让人家找点儿优越感,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自己想开了就好。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还有一句是,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背后被人议论,这是人情之常,用不着大惊小怪?,也用不着不好意思。议论归议论,大家都是老百姓,大部分时候都能共情。 这不,和平区的空房也不好找,碍着周伟红的面子,有个老邻居买了新房,一直商量着搬家时间。见这两口子天天往家里跑,干脆仗义地提前搬家了。搬走后,人家还找保洁给做了卫生。不得不说这老邻居之间的关系就是杠杠的。以前讲远亲不如近邻,说的就是老宋家都邻居,现在亲人也是近邻说得也是这一家子。 新装修房子肯定是不行的。仗着老和平的人家对居住要求都不低,房子门窗都是极好的,屋内稍微粉刷一下,然后把宋美娟在新买的小区里的家具和别墅里的一些东西摘吧摘吧,让搬家公司给搬来。 周伟红想得挺好,可宋美娟不乐意。小姑子有洁癖,想了半天表示至少卫生间必须重新装,厨房也必须重新装,那个小阳台她很喜欢也得铺个喜欢的复古砖儿,安两个欧式的户外灯。还要一个小的户外摇椅放阳台上,再弄个花架,她还想种一墙月季花。 宋喜乐赶紧叫停宋美娟:“小姑,你把房子拆了重建得了?我觉得现在当务之急是先住进来,至于怎么布置,那有的是时间,好玩儿得事儿咱慢慢干,急吼吼地都弄完了,剩下得时间又想不高兴的事儿。” 宋美娟说:“要弄就弄好了,我都这岁数了,不想将就。” “活到四十多岁还追求完美那就是幼稚。装修错了,布置错了重新买,重新装就得了,大不了房子还能重新租呢,保不齐过一阵还能买个新房子呢?年轻时说追求完美是个好词儿,成年人追求完美那就是性格缺陷。” 宋美娟想了想不吭声了。 “小姑,你放心吧,这一个孩子都买不完的东西,两个孩子有你买的,咱们日子一天天过,东西一样样买,日日都是好日,天天都得有好心情。” 宋喜乐和钱小美轮流负责盯装修,宋美娟就只管养着。沈月最近有空的时候也往这边儿来溜达。只要来了宋喜乐就给派活儿,反正不让她闲着。本来沈月儿还有点儿认生,赶上饭口也不好意思,这么一干活儿,她反而自在了。 沈月儿有个高中同学在西青做中介,宋美娟让沈月儿帮忙找同学把别墅租出去。那房子不怎么值钱,别说现在还没离婚卖房还得李金元同意,就是离婚了,那房子如今都不好变现。但是低于市场价很多租出去,还是可以的。正好有个公司换办公地点,正想找一个房租便宜的旧别墅。宋美娟听说这个家小公司雇着好几个40、50人员,还有好几个非重本的应届毕业生,她很快就签合同租给了他们。本来应该是押一付六,对方提出签2年合同押一付三,她也同意了。当初她和李金元创业的时候,资金也是这么紧张,多少都能体谅。 “谢谢你啊喜乐,有了这个房租,以后养孩子也算是一份保证。”宋美娟不是个好争抢的性格,甚至越是看不上谁也不会索要,反而希望老死不相往来,有时觉得多看对方一眼,都降低了自己的水准。 “谢什么谢?这还没完呢,等过户过利索了。我再找他去,反正就一个原则,对待坏人,不能太便宜他们。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宋喜乐对小姑说,“以前你一个人,可以怎么痛快怎么来,怎么清高怎么办,别人劝也劝不动,劝多了也只会让你反感。可是现在你得为孩子们考虑。” 宋美娟说:“这几天我总琢磨,都这么大岁数了,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把孩子平安生下来。高龄产妇生一个都费劲儿,我这怀着两个,想想都后怕,说不定哪天孩子就没了。或者生完他们,我就没了,不能抚养他们长大成人,把他们带到世界上来,就成了孤儿。” 宋喜乐对宋美娟说:“你可真是林黛玉啊?医生都没说你身体生不了,你比医生还明白?” “有时我就想,要是爸妈还活着,我现在心里就不这么七上八下的了。至少姥姥姥爷也算是孩子们都直系亲属。” 宋喜乐嗤之以鼻:“说你胖还真喘上了。你这岁数在我们婆婆老家,早都当奶奶了,早就成了别人的主心骨,你这还想着爹妈活着拿你当宝宝,说你什么好?现实主义生活,你可以现实你也可以童话,就是别要小资那一套。” 嘴上安慰着小姑,可那天在李金元的公司里黄鹤的那一番话总是像一根刺儿扎在心里。小三实在是太嚣张了,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要保护这种人的利益,对受害者的权益不闻不问呢?她憋着一口气,必须帮小姑好好教育这两个人渣,否则她就不姓宋。 第78章 新的一年万事吉祥 祖宗真的显灵了。高龄孕妇宋美娟怀孕之后,身体一切正常,胃口也不错,就是产检的次数要频繁一些。医生只是建议一下,可是老宋家的人决定完全听从专家的建议,每周都派一个家庭成员陪老妹子去产检。 住在一起除了照顾高龄孕妇的身心健康方便外,还有一条最重要的是,哪天纸包不住火,李金元那个混蛋知道了宋美娟怀孕的事儿,找上门无论是求复合还是抢孩子,娘家这么多人,这么多街坊邻居,他也占不到便宜。甚至能让他连老妹子的面儿都见不到。 家里吃饭多了一口人可把四喜丸子忙坏了。这比熊犬也随主人,就喜欢热闹,虽然也认识宋美娟,可这么天天都能见到人还是兴奋坏了。不知道狗子是不是能感受到孕妇肚子里的小生命,准妈妈在的时候连宋喜乐都失宠了,就围着宋美娟一个人转悠。 那天宋子瑞假装和小姑奶奶对打,只见四喜丸子先是冲着宋家老二低吼警告,然后见他仍旧不停手地打宋美娟,就直接开始汪汪叫了,可把全家人都给逗乐了。这回行了,有四喜丸子给小姑奶奶护驾保航,回头就给门口贴个告示,家有恶犬,后果自负! 张溪语笑得捂着肚子,奶声奶气地说:“回头人家一开门,是个小比熊,萌萌哒!” 家里这么多人你一言我一语,再加上一只狗狗,宋美娟的心情好了很多。 等闲下来的时候,宋美娟对宋喜乐说:“笑笑用的东西都别扔,将来给我两个孩子用。” 宋喜乐说:“笑笑大部分婴儿用品都是小姑买的,质量都是杠杠的。要不然人怎么得做好事儿呢?你给笑笑买时一定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用。老天爷见你想要孩子,竟然一口气给安排了两个。这都是攒的人品啊!” “喜乐,我知道大家都想办法哄着我高兴,可我怀孕了,脑子还没傻!你们一直说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可我知道这也是我人生最大的考验。别说我将独自抚养两个孩子了,就是正常家庭夫妻两个一起抚养两个孩子都费劲。” 宋喜乐说:“想这么多干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 “刚结婚那会儿,想着有了孩子没人帮我带,让我做全职妈妈太那是不可能的事儿,那时我最大的安全感全是来源于工作出色。没了工作,我觉得坐卧不宁,生活处处都可能发生危机。后来教育开始卷起来了,看到同龄人生完孩子,天天为了教育鸡飞狗跳,一掷千金。虽然没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我就觉得后怕。你知道,我是个完美主义者,怕自己的孩子教育不成功落于人后,也怕自己不堪重任,让自己和丈夫失望。再后来气呢,食品安全啊更让我望而却步。可到最后要失去选择权的时候,这些忽然就都不重要了,我只想要一个孩子,为了孩子,我可以用生命去保护他。可是,养孩子的现实问题一直都在,从来没有改变过。” 宋美娟叹息,“喜乐,其实我现在对大家来说是个大麻烦!未来还会有更大的麻烦,甚至如果我不改变,会成为大家的累赘,孩子长大了也会怨恨我,没能力为什么要生下他们。或许他们更希望跟着事业有成的父亲,而不是跟着一个无法在社会上重新找到位置的母亲。” “小姑,咱俩最大的区别就是你想得太多了,你看看我,我才是全家的负担,我才是全家的麻烦。你是别人没说,自己瞎琢磨,我是别人都当着面嘲讽了,我就反怼回去。你好歹有房有存款,现在还有房租收。你看看我遭了那么多白眼儿,都不影响我吃饭,睡觉!你就不能先沉浸在怀孕的喜悦里多些日子?非得高兴的事儿,也往不高兴上想?” 宋美娟说:“你是亲爸亲妈,啃老天经地义,我是什么?从没听过当妹妹啃哥哥的人!” “宋美娟你说嘛?我不是人怎么着?我别说一直都在啃哥哥了,过去我还啃姑姑呢,也没见你们嫌弃我呢!” 嘴上是这么安慰小姑,宋喜乐自己养了两个孩子,先别提钱,就是两个孩子一起生病,家长都得脱层皮,年轻时还行,年纪大了,孩子没好,家长又得病倒了。这个时候就得提钱了,有钱可以雇保姆,可以住医院单间儿,可以去私立医院,可以拿钱去让身边儿的人帮忙,自己心里也不会觉得低人一等。那没有钱,只能是和至亲抱团取暖,拿不出钱靠得只能是过去积攒下的情谊还有厚脸皮。 不只是小姑脸皮薄,谁没有自尊心呢?生育前后的女人本来就异常敏感,需要更多的时间恢复体力,恢复身材,调节心情找回自信。这些既需要爱也需要钱。在这一点上,宋喜乐其实很感谢自己的丈夫父母甚至婆婆,就算钱没那么富裕,大家已经极尽所能想让自己在女人这个特殊时期,过得开心一点儿、幸福一点儿,至少她手心向上的日子不是屈辱的,是有尊严的,还是可以耍性子的,可以有一个哺乳期妇女正常情绪的。 过去夜深人静的时候,宋喜乐也会想,如果自己大学时期最好的朋友也能像自己一样的境遇,也许就不会产后抑郁轻生了。闺女是南方人,父母公婆全都重男轻女。娘家所有的爱都给了哥哥,只把她当摇钱树,唯恐占娘家一点便宜。婆家这边因为媳妇生了一个女孩儿,不仅不觉得闺蜜辛苦,月子里需要照顾,反而觉得亏欠了他们。应该早点赎罪生个男孩出来,连坐月子的资格都没有。老公没有明显地挑剔,可拿工作忙当借口,天天老晚才回家,回家除了打游戏就是睡大觉,孩子生病,得哺乳期的妈妈自己带着上医院。医药费凑不齐,她跪完老公跪公婆,电话里接着给爹妈哥哥下跪。其实只有几千块钱,可所有人的人都在为难她。都忘了她怀孕辞职前,月薪早就过万了。 “小姑,你不用想这么多。”宋喜乐说,“从古至今添丁进口都是好事儿,现在全世界都在鼓励生育。生孩子不是女人自己的事儿,生孩子是一个家庭的事儿,是一个家族的事儿,是一个国家的事儿,是一个民族的事儿。动物生育时,雌性都只负责育儿,其他的什么都不管,为什么人类就不能做到呢?我产假期间出去摆摊儿,去搞外包项目那是我自己自愿的,但是谁要求我生孩子前后必须得这样、必须得那样,老娘就直接开骂了。” 钱小美决定和楚明亮分手了。当一个男人那么久不来找你,当一个男人那么久不来找你,就不用去想什么理由了,由女生直接提出来,既能挽尊,又能停止精神内耗。 “凡是一切让自己心神不宁的,全都可以不要,凡是消耗自己能量的全部远离。我谈恋爱是为了生活得更滋润,不是为了找虐,我以后结婚也是为了日子更幸福,生孩子也是为了人生更加美满,绝对不是为了给自己添堵。如果自己不痛快,一切都可以不要。”钱小美说话时眼里像是有一把刀。 宋喜乐心里门清,这个表妹之所以快刀斩乱麻的根本原因是因为自己的小姨又作大妖了。周伟芳环球旅行归来,让大女儿找有钱的男朋友赞助一下,在市中心给自己买套房子。被拒绝后,这当妈的又改了口风,让楚明亮给付个首付,钱小美负责还贷款。钱小美告诉他们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儿,自己已经和富二代分手了,分手的原因就是因为对方看不起自己的原生家庭。 可周伟芳管你被看得起被看不起,管你分手不分手,看到梅利可图,就直接说自己房子卖了回天津没地方住,想先借住到钱小美买的房子里,理由还都特别冠冕堂皇。 “你不是说和对象分手了吗?我跟你爸正好过去照顾你,省得你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我们也省了好几千的房租,咱们应该学学你大姨家,互帮互助,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看人家一大家子亲得热得都互相帮助,咱们就这么几口人,也应该学着点儿。” 钱小美说:“你们别来,房子我已经挂牌开卖了。” 那边还在喋喋不休,钱小美果断挂掉了电话。她对表姐说:“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儿,就是不让我亲生母亲知道我家地址。我做得最傻逼的一件事儿,就是虚荣心作祟带着楚明亮去见她,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自作自受。我脑子抽风,活该受辱。” “你够绝的啊,为了脱离原生家庭,连对象都不要了?”宋喜乐说,“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以后除非你找个比张冀条件还一般的对象,否则我小姨不会放过你的。别跟他们两口子玩狠的,能把房子卖了去国外散财,你肯定狠不过他们。” “他们狠吧,跟我有毛关系?”钱小美咬牙切齿,“从来没养过我一天,没付出过一点关爱,就想跑我这养老来了,做什么春秋大梦?养只猫养只狗还得操心受累呢,想当妈妈,哪有那么容易,以为光把孩子生下来就能吸血了,想多了吧!” “那你真和楚明亮分手了?” “不分手干什么?还等着丢更多的脸,让人家更瞧不起我吗?我这么努力活到今天,我要为自己骄傲自豪,不是为了一辈子都被人看低。” “可蔡明亮也没有错啊?” “他怎么没错,他大错特错?不但不能跟我共情,还劝我大度,让我好好孝敬亲生父母,让我跟过去和解,说这样是与幸福握手言和。开始我还有点儿舍不得,可往长远想,天天身边跟着这么一个圣夫,我得少活十年。” 宋喜乐也生气了:“这个楚明亮,他同意给你母后买房还是同意给付首付了?不然他跟着瞎逼逼什么?” “虽然说,他愿意给买房给付首付我也不会同意的,但是他也确实没答应过什么,就只让我和亲生父母搞好关系。我分析有两个原因,一个就是想当圣夫来显示自己的崇高,另一个就是让我和父母假装合家欢,他和他家里面子比较好看。” 宋喜乐说:“虽然,楚明亮说的这几句话确实找抽,可我觉得分手之前还是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吧?都说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可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我眼见着人这一辈子大概率就那么几段好缘分,虽说错过了自己也能过得很好,但大吵一架分得明明白白,也比我觉得,我以为这种意淫更畅快。” 钱小美摇摇头:“两个人在一起就是一种感觉,感觉不好了就赶紧分开。总比把最后一点美好也消磨殆尽强得多。” 宋喜乐也万万没想到,自己那可怜的表妹刚刚绝了嫁入豪门的心,那边亲妈带着继父就跑到新房门口要登堂入室了。警察来了也是和稀泥,周伟芳一通哭天抹泪儿,谁也不能说亲闺女一个人住三居室,亲妈流落街头不让进屋。 周伟红想去劝,可往哪劝呢?她总不能让自己亲妹子大冬天的住露天地儿去?哪知道周伟芳还不算完,她让小闺女过年也住到大闺女这儿来。听说小闺女在南方的公司快黄了,当妈的就让她干脆长住姐姐家,就在家门口找份工作,把省下的房租交给父母,帮她存着。 这哪是把孩子当骨肉,分明是拿孩子当生意。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已经让钱小美无法忍受了,可没想到更受不了的还在后面。周伟红和老伴儿轮流给自己的朋友们打电话,发朋友圈炫耀,得瑟自己的大新房,分享幸福的晚年生活。然后,他们就开始往家里领人了。 钱小美出差来不及想办法,等她出差几天回来,发现自己的家布置风格都变了,好多东西都被放到咸鱼上给卖了。周伟芳已经开始按照自己的喜好布布置房子,再次霸屏朋友圈。她甚至跟钱小美说,如果过完年那间书房是空着的,她就做主租出去,钱放在她那里当医药费,为钱小美姐妹两个减轻给父母养老的压力。 这一刻,钱小美彻底冷静下来了,她冷冷地问周伟芳:“我看再往下发展,你是不是打算把我杀了,然后把这房子当遗产继承啊?” 周伟芳说:“你这孩子脑子里怎么把人想这么坏呢?我是你亲妈,你的命是我给的,没有我这世界上就没有你。我住你的房子怎么了?不过你说得没错,你要是死了,我还真就是你的第一继承人,法律确定了咱们之间的关系,你想改也改不了。” 钱小美说:“我给你们下最后通牒,明天从我这里搬走,不然我就把你们的行李都扔到大街上去,换门换锁,直接卖房。” 周伟芳说:“你卖房没问题啊,卖给别人不如卖给我们。我卖房子的钱还剩100万,留下养老的剩下都给你,你把房子过户给我。我立遗嘱,死了之后房子还给你继承,让你白拿那么多钱,就当是我对你从小到大的补偿,你以后也别说我没管过你,咱们两清了。” “我这房子几百万买的,一百万卖给你,我还得谢谢你?”钱小美觉得自己已经抑郁了,生气的时候恨不得用脑袋撞墙。她以前还理解不了哪吒剔骨还父的感受,她现在终于感同身受了。 血浓于水没有错,可向自己的亲人身上剜肉补放血,这不是父母,这是黄世仁。 楚明亮这个时候又诈尸般的现身了,他不仅不安慰钱小美,反而觉得房子空着给父母住,这个事儿天经地义。情急之下,钱小美把这个圣夫给打了。 宋喜乐听着钱小美一边哭一边儿动手回忆当时的情形,自己捂着脸都替楚明亮疼得慌。宋喜乐转头对宋美娟说:“小姑,你现在是不是心情彻底好起来了?” 宋美娟眉头拧成了麻花,不明所以。宋喜乐说:“成年人都知道比惨是件很不地道的事儿,可实际上看到有人比自己过得还惨,确实能起到治愈自身的效果。我不知道小姑你有没有看到钱小美这样被治愈,反正我是觉得自己的日子对比下还挺幸福的。” 钱小美恨不得咬表姐一口:“宋喜乐,你怎么这样?我恨你!” “你恨我没道理,恨你亲妈我倒是不反对。天底下就没有这样当妈的,自己生的闺女没有生活能力的时候不闻不问,长大了遇到困难一点不帮,还没老就拿出生恩来要挟回报,还想霸占闺女的房子,这种人就跟小三一样,如果得逞了,天理不容。”宋喜乐对钱小美说,“你先留下来跟小姑住吧,先让你妈和你继父放松警惕,等监控里看到他们两个都不在家的时候,直接过去换门换锁。” 明天就是新年了。在这辞旧迎新的一天里,宋喜乐、宋美娟和钱小美围着一炉茶守岁。他们彼此打气,朴素的希望在未来的一年里,日子过得更好一些,新的一年万事吉祥!普通的老百姓能想着一年一年生活下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根本用不着那么多激烈的情绪和故事里的强情节来调剂生活。 朋友圈里,天津站的世纪钟敲响了12点的钟声,无数等待的人们欢呼雀跃。滨江道一如既往的人满为患。天津泰达航母主题公园,跨年夜金龙钻洞 ,天塔跨年的灯光秀..... 生活依旧是那么热闹、那么真实,只是过去的一年就这么结束了,让人有点猝不及防。 再见李金元是宋喜乐陪着宋美娟一起去的。这些利益分配的事情,家人可以帮着去做,但是没有义务去做。最终还是要自己去面对。新的一年了,宋美娟希望自己能够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成长。毕竟只有自己的内心变得强大了,才会有从容地心态养育他们,有更好的能力保护他们。 彼时,李金元正抱着刚刚幼儿园放学的女儿,父慈女孝。只这一眼,宋美娟的心就被扎透了。 第79章 弄明白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 这么多年的爱人,本以为是生命中最亲密的男人,危难时刻自己可以付出生命去挽救的人,现在抱着和别的女人一起生下的亲生骨肉,自己变成了他生活之外的可有可无的人。哪怕一起生活了半辈子,也不如一个孩子将两个人连接得紧密。 “美娟?”李金元看到了妻子,迎着她的目光,他也感到了极度不适。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和彼此父母相处的日子,他们是在这个世界上相处最久的人,久到以为一切全都消失,他们也会在一起。 宋美娟想过跟李金元再次见面后,自己会发泄式的疯狂,可她这一刻忽然发现自己想要戒掉一个人似乎也没那么难。他的世界已经因为一个孩子和别的女人连接成了永久的关系,无论自己怎么做,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人的一生终归是自己的旅程,只能与自己一起发光发热的人结伴同行,不离不弃。当有人中途下车,无法再继续前行,那或许说明缘分已尽,靠着过去的习惯继续锁在一起,只会生出更大的戾气,伤人伤己。 我们独自来到这个世界上,父母尚不能陪伴一生,一个肚爬出来的兄弟姐妹也会一点点走向不同的生活轨迹,更何况这种中途上车的男人呢。 李金元迎着宋美娟的目光,也感受到了她内心的变化,这让他很不安,一点点失去了掌控的能力,忽然就觉得有点无助。 宋美娟忽然改变了主意,她不需要侄女的保护和帮助,她有什么话不能和李金元直接说呢?难不成还怕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自己灭口,彻底绝了分财产的可能?当然,她不是对这个男人有什么信心和信任,她只是信任天津的治安环境相信天津人见义勇为的好风气,更何况离这里几百米就是公安局和医院。 “美娟,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我呢?”李金元说,“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我宁可自己失去生命也会保护你,你拿我当什么了?” 宋美娟说:“咱们两个人根本没有血缘关系,是夫妻的时候受法律约束,背叛婚姻后关系随时就可以终止。既然法律允许离婚,就说明离婚是允许存在的。私生子可以继承遗产,或许可以理解为法律也在保护私生子,那就更说明有些利益就得靠我自己去保护,像你这样的人侵犯原配的利益,也是允许发生的。可我如果还试图从违背婚姻契约的男人身上寻找主动的经济补偿,寻求真心的忏悔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和重建自习,那说明我还没有成长,还得受到更多的虐待和社会的毒打。” “美娟,你说得这些不是存心扎我的心吗?”李金元狠狠地咬牙说,“这辈子别想我跟你离婚。这个孩子是个意外,我之前根本不知情。你可以当她的妈妈,比养宋喜乐的孩子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要这么轴呢?我们在一起都快一辈子了,怎么可以因为一个孩子婚姻就解体?” “说到孩子,我好像真应该问问你。”宋美娟笑着说,“这个孩子看起来三、四岁了,她出生的时候也是我想要孩子的时候,所以你才从一开始就三番五次地阻拦,用各种理由说服我继续丁克,因为你已经有自己的孩子了,所以就不用管我有没有自己的骨肉?你认为你和别的女人生了孩子,就等同于我的了,到底是谁给你的自信,这个世界还有没有天理?” 李金元说:“这件事儿是我对不住你。但是我确实有自己的苦衷。但是我自始至终都在替你打算,我的计划里,一直都是共同的未来。我从来没有想过没有你的日子。你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不可能不对你负责。” “你所谓的负责是什么?让我有地方住,让我有生活费?然后把养你和别人的孩子当成一种恩赐?不让我生自己的孩子,求着你的孩子将来给我养老?李金元,我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职业女性,我给员工做思想工作的时候,你还在学呢。你是我的伴侣,我信任你就等于信任自己,可现在你不是我的伴侣了,想在pua我没有任何意义。” 李金元大吼:“宋美娟,你怎么变得这么偏激?是不是你娘家人挑唆的,我从来没有过这种龌龊的想法,你不能把人想得那么坏,你心里想得什么,眼睛就看到的什么,你有问题。” “你开开心心抱着私生子站在我面前,我应该想什么呢?想你和别的女人因为爱情,所以有了爱的结晶,我应该祝福你们?”宋美娟冷笑,“抱歉,我不会再想这些了,但是我会提醒你,婚姻也是契约,违背契约的人,都应该支付违约金。不要道德绑架我说提钱就庸俗了,毕竟比起道德败坏,拿到自己应有的利益,这怎么都应该算是对自己负责。只有对自己负责的人,才会对别人负责,对社会负责。” 李金元说:“宋美娟你变了!” 宋美娟冷笑:“我们从小接受了太多先己后人、吃亏是福的教育,就是没有接受过怎么正当扞卫自己个人利益的教育。才给了像你这样的人,pua别人的勇气。” “无论你怎么说,我不同意离婚!”李金元说,“你现在觉得我做得任何一件事儿都是阴谋诡计,都是想骗你,但是我相信事实胜于雄辩儿。我们在一起快这么多年了,你不能因为一件事儿就把我全盘否定。” 宋美娟说:“我知道,现在有离婚冷静期了,你不同意我就不能离婚是吗?做梦吧,你出轨的证据和转移财产的证据我都有,现在如果离不了,分居两年之后我就直接上诉,一直把官司打到底。” “这才多长时间,你就把我剔除在你的生命之外了?” “本来婚姻就是自由结合,现在婚姻破裂了,不如我们好好谈一下钱。” “美娟,你变得都让我不认识了!” “变得不会一生气就不理人,一失望就绝交,不谈钱不辩解,宁可损失经济利益只想眼不见为净?变成了一个认真理智和你清算的女人?” 李金元苦笑: “我是觉得你不再拿我当爱人、当亲人了,我感觉你现在就是像多年前在工作中对终止合同的客户和供应商的态度。” “不然呢?”宋美娟说,“这个公司从员工到客户都和我有很好的关系。虽然这几年我不参与公司经营了,后面甚至都不来公司了,可要是想做些什么,远比黄鹤的影响大千万倍。最重要的是,无论是过去在职场上,还是后来自己干公司,我的人品都是被大家认可的,我的工作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 两个人的对视中,宋美娟给李金元很大的压迫感。他竟然有些不敢相信,这真是同自己过了二十多年,早已融入彼此骨血中的女人。可这个人又是那么熟悉,在过去工作中他不只一次见识过她这般的模样,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对自己回到这种公事公办的态度。 宋美娟来之前还是不能完全理智思考的,她甚至还会忍不住想要问问李金元,有没有爱过黄鹤,现在是爱对方还是爱自己这种蠢话。还想问他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想没想过自己的感受这种弱智问题。 而现在她只问自己:你的内心还能接受和这个男人一起屈辱地生活下去吗?如果你自己确定不能接受,他爱与不爱,是主动还是被动出轨那就变得一点也不重要。相反如果自己的内心就是无法离开他,所以可以接受他的孩子,可以忍受未来小三长久的纠缠,她也可以选择维持现状。显然,她无法接受,也根本不考虑接受。 心即天理,遵循自己内心的感受就是最好的选择,至于别人的行为和思想不用浪费精力解读。 但是这些话,宋美娟不会再说给李金元听。她现在只想告诉他,选择丁克这种生活方式,男人一旦不遵守契约精神,女人将失去在生育这件事上的所有的选择权,然后被动选择离婚或者忍受。所以,除非一直非常笃定认知自己确实不想要孩子,那么中途一旦后悔,女人就要全力以赴扞卫自己的生育权利。 咖啡厅里,宋喜乐和小女孩坐在一起,两看生厌。 “你叫小菲?”宋喜乐板着脸,“我说怎么非让我儿叫飞飞,原来是等我把孩子抱走后有个同名的直接来站位。李金元这算盘珠子一开始就拨得门清儿。拿别人都当傻子呢!” “哼!”小菲也不高兴,“爸爸说带我去买玩具,买新裙子,为什么不去了?” “你爸爸经常带你去玩儿?你从小就经常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吗?” “不知道!”小菲说,“我妈妈不让乱讲话。” 宋喜乐说:“我猜你爸爸一定经常带你出去玩儿,不然怎么说不去就不去了呢?” 小孩子更生气了:“好不容易去一次,都是因为遇到你们,我讨厌你们。” 宋喜乐看着这张小脸长得和李金元十分相似,年纪和张溪语差不多的小女孩,对小家伙过于子苛责也没有意义,大人的事情跟孩子也实在没有关系。无论李金元是真的想丁克还是后来有了相好的骗小姑,有了孩子心境肯定就不一样了。作为两个孩子的妈妈,她很清楚孩子对夫妻关系的影响,对家庭的重要。 单身的除外,大多数夫妻年纪越大,过得越像孩子。如果小姑没有怀孕,人家三口怕是这辈子不仅断不了,只会越来越紧密。所以说,人的直觉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宋美娟忽然就很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这大概是冥冥之中祖宗保佑,提醒后代子孙多留个心眼,给她直觉赶紧要个孩子,不是为了任何男人,而是为了自己。 宋美娟发现真正让她走出情绪泥潭,不被生活变故打击成行尸走肉的废物的办法,只有提高自己的认知。可是认知提高了,觉得自己可以面对伤痛,放下伤痛,直面问题的时候,现实的问题却又变化了。 “李金元的公司真的没钱?”宋喜乐问小姑,“你的意思是李金元没有大规模转移财产,他是真的没钱?” “他给黄鹤母女两个买了一套房子,只付了最低的首付,其余都是贷款。他也给黄鹤买了车,是零首付,每月扣款。房子和车子都是以公司名义买的,这样黄鹤不仅没有买卖权利,而且还可以抵税。现在黄鹤的社保跟医保都转到了公司,每月按照普通员工标准发工资。” 宋喜乐说:“李金元可真能算计,可谁知道私下里他有没有给小三转移财产。” “这个肯定还得继续查下去,属于我的财产,我一分钱都不会拱手让人。” 接下来,宋美娟查了公司账务又和一些客户沟通了一下,确实很多客户因为自己的业务萎缩,不仅没有软件开发需求了,就连每年的软件升级和维护的费用都砍掉了。过去这些客户不仅每年都要增加维护费,而且都有新的开放需求,从一期到n期,这么多年一直在增加需求情况不存在了。 “这些业务都没有了,那李金元的公司岂不是已经底盘不稳了?”宋喜乐自己心底计算着,“何止是地盘不稳,看来已经是伤筋动骨了。之前是签了大项目,可是只付了一笔金额不小的头期款,后面的款项因为客户公司回款不畅,很多项目叫停,迟迟未付。那这日子确实不好过啊!” 宋美娟说:“之前那些年他有没有转移财产,转移了多少只能慢慢去查找了,但是眼下他确实拿不出多少钱来。因为项目还在进行,员工还是不能随意裁减,这么干耗着也不容乐观。” “李金元手上的固定资产能抵押的确实也都抵押了,养小三的钱除了每个月的固定工资外,房车也都被公司抵押出去了,他这么说他没骗你?” “骗没骗我不知道,想要查清楚不是一天两天能水落石出的事儿。” 宋喜乐想了想对宋美娟说,“小姑,你有没有想过,现在医学发达了,人的寿命更长了,以后人工智能普及了,人类晚年的生活质量也提高了,很多疑难杂症也都有了解决办法,大概率我们都能行动自如地活到90岁。那么我现在才三十多,就算你已经四十多岁了,也刚刚活到一半。李金元别说是真没钱了,就是他的公司还在正常运转,他的公司持续赚钱,他又能供养你和孩子到什么时候呢?人工智能时代到来后,很多岗位都会被取代。” 宋美娟没有吭声,因为宋喜乐说的这些,也是她正在考虑的问题。 “就像我家张冀,他是个好男人,可如果我们两个现在分开,他就算是净身出户,以后付抚费,可我如果自己不赚钱那又能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呢?” 在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最真诚的关系是抱团取暖,互帮互助,血缘外真正永久的关系是彼此需要。那么与彼此需要相比,更重要是要弄明白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 宋美娟知道侄女想表达的意思,她才四十多岁,现在肚子里还有两个孩子,如果想要完成命中有子的梦想,那就要有能力承担起抚养他们的义务,否则把他们带到人世间来,就是让孩子们承受灾难。 第80章 这座城市有点甜 宋喜乐说:“小姑,我之前就有个想法,要自己干个软件公司。有个自己的营生,这才是长久之计。” 宋美娟心里苦涩难耐,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对一个已经四十多岁、且与职场脱离了好几年、现在肚子里还有两个孩子的中年妇女来说,创业感觉是比登天还难的事儿。 宋喜乐说:“小姑,你安心养胎生孩子,等笑笑再大一点儿,我左右要弄出一个自己的公司来。到时候,我不让李金元给你缴纳保险公积金,我全都给你办了。” 宋美娟看着宋喜乐,苦涩的内心又生出一种别样的滋味儿来,别管侄女是又在异想天开,还是真的付诸于实践,能有多大的风险,她能有这份心意就已经很好了。 冬日的津城,仿佛被悄悄撒上了一层甜蜜的“糖霜”。严冬已至,万物诉寒,草木虽然摇枯萎,美味却从不会散场。街道边,那一串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在寒风中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山楂的酸裹着冰糖的甜,咬一口,酸甜滋味在舌尖散开,满满的儿时回忆,给寒冷的冬日添了甜意。 还有那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捧在手心暖暖的,剥开一颗,软糯香甜的栗子肉入口,香气弥漫,让津城的冬日愈发甜蜜起来呀。 烤山芋,外皮微焦,吃上一口香甜软糯,香甜的气息弥漫四方。还有糖粘子,热茶汤,黏糕.....都是香甜又温暖的味道。 姑侄两个手拉手沿着河边儿散步归家。海河上,结了一层薄冰,在阳光照耀下宛如银色的镜面,折射出的光芒带着梦幻般的甜蜜感,仿佛这座城市正温柔诉说着冬日的温暖的故事。 这天晚上,宋建国做了铁锅贴饼子中间熬黄花鱼、清炒四季豆、白菜鸡蛋豆腐、干炒河虾、椒盐烤牛肉,另外做了虾皮白萝卜汤,还给孩子们蒸了大肉龙。日子就是一顿饭一顿饭的过,每一顿饭都不能马虎,都不能凑合。今天早点凑合了,孩子大人觉得吃饭不重要了,那明天中午饭也可以凑合了,晚上也凑合吧。凑合来凑合去,这日子的热乎劲儿就没有了。吃饭都没盼头了,万一别的事更没盼头了,那不就坏菜了?” 吃饭在老宋家就是最重要的、头等大事儿,没什么比吃饭这事儿最重要了。吃饭不仅是吃饭,这是一个家庭的生活态度。你别说谁谁谁住大豪宅,开多贵的车子,浑身上下都是名牌,如果连饭都不好好吃,没有好好吃饭的兴趣、甚至都不吃饭,外在的东西再闪亮,那也只能说是活得敷衍、活得潦草。太重视别人怎么看,就会忽略自身真正的需求。 宋建国一边忙活,一边教育子孙:“其实人最基本的需求是什么?吃喝拉撒睡!这几件事儿弄利索了,生活就差不了。不然你有金山银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拉不出屎,尿不出尿,那生活也好不了。 周伟红推搡老伴儿:“你这越老越没囊子了,快闭嘴吧!” 宋建国说:“我们家 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天大的事儿也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这就是家规。金银财宝我可能传不下去了,可这家规我得一代代往下传。” 姑侄两人进门就吃饭,奶白奶白的白萝卜汤先一人来一碗散散寒气。夏春华和李保全老两口在自己家吃完饭来亲家这儿坐坐,也喝碗汤填填缝儿。王桂兰抱着孙子也给喝了两口汤。笑笑虽然夜里爱哭,可嘴特别壮。 老宋家带孩子的手法确实和她不一样,那么小的孩子就他们就用核桃压粉,芝麻压粉时不时往奶粉里撒一点儿。大人早点里的浆子有时也让大胖小子嘬两口。还别说,小家伙身体倍儿棒,奶白奶白地,哭时气人,笑起来要多耐人有多耐人。大人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一见孩子笑就都烟消云散了。 夏春华听着亲家一家子跟宋美娟聊天的内容,也帮着宋家这位姑奶奶认真分析,八卦之心也让她又吃了半个肉龙。 “李金元的公司没钱,也不同意跟咱离婚?他负责给咱缴纳五险一金,然后每月按时给咱发工资?这男人为了让老婆高兴,这月再挤出二十万打到工资卡上?”老太太碎碎念,手里的肉龙吃完了,忽然就想明白了,“我怎么听着就这二十万是实打实的呢。其余都是被人拿捏在手里,随时可以中断。就包括之前过户的那个别墅,到时候他公司经营不行去了,资不抵债,说给收了不就是分分钟的事儿 ?或者说,真要离婚了,这些全都给你断了。” “又给二十万也不错了。最起码孩子出生后能多点儿保证。岁数越大,钱越不好赚,钱更不好攒。老百姓一辈子能攒多少钱?他能给缴纳一辈子保险和公积金也不错了。”李保全说,“要听我的,就把怀孕这事儿告诉他,亲爹能养小三的闺女,更能养原配的孩子。不告诉他,岂不是便宜了外人?只要不离婚,社保医保工资就不会断!” 李晨萱提醒李保全:“爸,大清没了几百年了啊。还原配小三呢?那叫搞瞎扒!人人都应该朝他们吐唾沫。再说了,李金元承诺给缴纳一辈子保险公积金也没用,他还不知道干到哪天呢!这个月给就拿着,下个月不给了也得提前有准备,指望别人给钱花,能有什么保障?甭管离婚还是不离婚,只要离心离德了,那就别提什么保障。夫妻间最大的保障是彼此共度难关,绝不是谁拿钱辖制谁!” “女人就是意气用事。”李保全说,“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两个孩子怀胎十月一朝分娩,怎么养活才是大问题。你看看家家户户现在养一个孩子都那么费劲,你让美娟一个四十多岁的人自己养两个孩子,那不是笑话儿吗?万一是两个儿子,将来还得结婚娶媳妇,再加上上学看病,得多岁钱啊?我想想都觉得慎得慌!” 夏春梅提醒老伴儿:“看你说得嘛话啊。现如今男女平等不是口头说说的,那是真得出真金白银。你倒是没养儿子,可你闺女上学你少投入了,结婚买房你没出钱,养两个大外孙你没出力,你不也出钱了吗?” 宋美娟解释说:“我不想告诉李金元,这不是任性不任性的问题。我的心情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告诉他,小三再知道了,三天两头找行我,我这孩子都不知道能不能生出来了。不是我说空话,有本事生就得有本事养,给我点儿时间。” 眼见着孕妇又激动了,周伟红赶紧说:“现在就是得怎么高兴怎么来。没有什么是必须的、是一定对的。给了二十万不是挺好的吗?人这一辈子啊,哪有那么多保证?日子都是推着往前走。都是自己一天天过出来的。你只要不放弃希望,日子就不会放弃你。” 夏春华说:“话虽然是这么个理儿,可这李金元也太不地道了。二十万这不跟打发要饭的似的吗?公司又不是他自己的,什么玩意儿?现如今全世界都呼吁大家多生孩子,可生孩子不仅生就完了,还得养大啊,你还得把孩子教育好了,这期间得身心健康,然后才能提教育成材。 你让孩子身心健康,最起码大人得情绪稳定吧?怎么才能情绪稳定,那最起码这个家得有基本的生活保障。尤其你让一个孩子妈妈,又得赚钱,又得学习提高不被淘汰,又得养孩子,又得教育孩子,天天忙到起飞还是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她情绪能稳定吗?妈妈情绪不稳定,孩子身心健康那就只能靠上辈子积德行善了。” 李晨萱说:“现在科技企业生意确实不好做。李金元没有想象得那么有钱也是事实。算算每个月光发工资就得多少钱啊, 账上有100万,几个月也就没了。能马上拿出20万来给小姑,就先收着吧,何必想那些不痛快。” 王桂兰说:“别管怎么说,一个女人带孩子太难了。这个事儿我最有发言权,当时我一个人带着张冀,生活是真惨啊。他本家也有不少亲的热的,可为了对寡妇避嫌,地头上浇水都没人帮一把。美娟这生出来就是两个,我觉得有个爹就比没爹强啊。在说,那三儿生得是个丫头片子,咱们这要是两个儿子,那就没她们什么事儿了!” 宋喜乐放下筷子,盯着婆婆:“我说这还真是重男轻女啊,要不怎么怀疑你要把我们溪语给...” 张溪语问:“妈妈,奶奶要把我怎么了?” 王桂兰说:“别听你妈胡说,奶奶最疼我大孙女了。” 周伟红对着外孙女一锤定音:“你奶奶想把咱怎么着都没用,这么多人了看着她呢!” 晚上的时候,宋美娟跟哥嫂正式谈起了自己今后的日常生活。她要每个月拿出5000块钱来给他们当生活费。 宋建国说:“我们怎么能要你的钱呢?你一个人能吃多少,多个人多双筷子的事儿。你有钱自己都存起来,以后也有点儿保障,你哥哥没本事,给不了妹子什么帮衬,吃口饭还管得起。” 宋美娟摇摇头:“我要是一个人住,雇个24小时的住家保姆,人家连收拾家、买菜做饭陪我去产检6000块钱都没人干。我还得天天提心吊胆。你们两个退休金是不少,可这么一大家子人吃饭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最近家里这么多事儿,你们不仅存款快取干净了,就连金镯子都卖连一只还是一对儿的。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都往家里掏钱填大炕,最后每个人都收益。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小学课本里都学过的道理,我这个四十多岁的人还能不懂吗?” 周伟红说:“老妹子啊,要你这钱,我们总觉得爹妈在天之灵看着呢,不好意思也不忍心啊!” “爸妈要是活着,看见咱们一大家子在一起,他们肯定对我特别放心。” 宋美娟准备把新买的那个房子也租出去。这样,不仅她的生活费和房租都有了,还能剩下一些,加上每个月的工资拢在一起一半都存起来。余下的用于生产和孩子婴儿时期的各种费用。只要孩子健康,有医保报销,也还在承受范围之内。现在先想着怎么平安生下孩子,然后养到一岁半左右再琢磨着干点儿什么。 “喜乐说得没错,以后人都能行动自如地活到九十多岁,我这人生一半还没过完呢,不可能真的躺平。” 周伟红说:“别想那么多了,从今天起,吃好睡好,多散步晒太阳。生活上有你哥跟我呢,平时里,喜乐、晨萱、张冀包括两边儿的亲家,这么多人了,还有看着你和喜乐喜明并两个孩子长大的街坊邻居们,都是你的后盾。” “我知道!”宋美娟知道哥嫂之前被自己吓坏了,她说: “无论多大年纪生孩子,最急需的就是两个因素,一个钱一个是人。如今我钱虽然不多,但是还能暂时负担。剩下的人的这个因素至关重要。生孩子没有至亲光靠保姆或者住月子中心那肯定不行,你自己行动不便,大人孩子就任人宰割,产妇和婴儿躺在床上被人琢磨,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可咱们家这么多人,都是亲人,我心里还是挺有底的,也觉得热乎乎的。” 宋美娟说:“我知道晨萱的父母也总往家里买米面粮油的,之前他们还把咱们家的暖气费提钱给交了。正常过日子,奇葩的亲戚没多少。大家都有心,谁也不想占谁便宜。除非是实在没办法。而且,这么多人,每人出一点儿力,所有人都受益。” 宋建国说:“晨萱的爹妈觉得总往闺女这吃饭来不好意思,我给他转账回去了,他又给我转了回来。这事儿闹的。” 宋美娟说:“喜乐的婆婆不还捡废品给家里买过水果吗?” 周伟红说:“快别提那事儿了,看见那把儿香蕉,我眼泪都掉下来了。觉得自己之前数落她不讲卫生不这个不那个,真是碎嘴啊。虽然她总帮倒忙,可就买香蕉的这颗心是好的。” “所以说,我这生活费,你们就拿着吧。刚刚说了,我一个人这学期也不够,可大家在一起总比只花你们退休金强。一个人浑身是铁能捻几颗钉,更何况我们还是这样的普通人家。” 宋建国说:“那我们就拿着。你也放下过度要强的自尊心。之前喜乐最难的时候,你帮她养了好久的孩子,不仅给她们两口子省了钱,更省了力。今天你能跟我们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可见你是想明白了。头几天,我们是真怕你抑郁了。真是女子本弱为母则刚,看着你能正常吃饭,正常睡觉,正常生活,比给我多少钱都高兴。” 三个人谈判半天,最后宋建国同意拿妹子一个月3000块钱。光吃饭一个人3000要是天天下饭馆也许都不够一个礼拜的,可自己家里做饭那是吃不了的吃,换着花样的吃。因为每天做饭不是给一个人做,多加入孕妇的口味儿,全家都跟着补。这回行了,宋美娟还没开始坐月子呢,全家人的伙食又提高了一个档次。 夜深人静,周伟红和宋建国都躺下了,听到有人开门。他们心想,这个时候谁啊,别再是进了贼了。宋建国准备下地拿鸡毛掸子自卫,一看宋喜乐雄赳赳气昂昂地进来了。 “你这个疯丫头,大半夜的不睡觉往爸妈屋里跑,不像话!” 宋喜乐睡衣外面裹着羽绒服,脚上穿着棉拖鞋,光着脚丫子,面色不善。宋建国说:“喜乐,谁又惹你了?这大半夜的跟张冀吵架了?” “张冀没惹我,是你们惹我了。”宋喜乐把防寒服扔到一边儿,盘着腿儿坐在了沙发上,还是像小时候半夜找父母诉委屈的样子。 “这都多大了,你闺女都上幼儿园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周伟红说,“我们天天做给你吃,做给你喝,帮你看孩子,连你婆婆都帮着照顾着,我们还哪对不住你,还哪又惹到您了?” “不是我,是你们对不住钱小美。”宋喜乐说,“咱们全家都对不住她,我别扭好久了,要不是小姑的事儿,我早就想找你们聊聊了。” 这话一说,宋家老两口都要嘬牙花子了。宋建国不吭声了。周伟红这会儿还真有点理亏,不敢直视自己的闺女。 “那你让我怎么办呢?一边是我亲妹妹,一边儿是我亲外甥女,她们两个是亲母女。亲妈住亲闺女的房子,我去拦着?我做主让亲妹子没地方住,这怎么都不像话啊!” 宋喜乐说:“在这个世界上,几千年以来人都是群居动物。为什么群居?是因为需要互相帮助互相取暖。那么钱小美不是人吗?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在她四处求助的时候,就没有一个人能帮她?” 宋建国说:“那是她亲妈,你让别人怎么帮?” “亲妈就可以致人于死地?”宋喜乐说,“我和钱小美换了门锁,可他们竟然拧门撬锁,警察也和稀泥。回头我跑到我哥嫂新买的大豪宅里赖着不走,你们乐意吗?” 周伟红说:“你敢!” 宋喜乐说:“没什么不敢的!” 周伟红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混蛋,整天给你亲妈找不痛快,还嫌你妈事儿不够多,天天不够累的?” 宋喜乐说:“妈,钱小美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是她姨妈可实际上也是半个亲妈。我小姨几乎没养过她一天,没照顾过一点儿,生大女儿出来给的只有苦和罪。孩子用全部心血给自己建了一个家。我小姨跑去当家长,简直就是不要脸,这跟强盗没什么区别。” “那是长辈,是你亲小姨。”周伟红说,“你注意下措辞!” “更难听的我还没说呢。”宋喜乐说,“我也没想你和我小姨之间怎么样,但是你得去说句公道话儿,不能寒了好人的心。钱小美这些年是拿您当亲妈的,你看她今天吃饭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也没去跟我小姑住,拿了皮包自己默默离开了,你想过她的心情吗?你们一大家子亲的热的,互相帮助。遇到不公平,她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第81章 没有深情就别求厚谊 钱小美心里确实很不好受。宋美娟和周伟红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她却维护到底。自己和大姨是有血缘关系的,她是自己的亲姨妈,在自己心里就等同于母亲,可是却没有跟小姑子亲。 这样说可能也不对,要论血缘关系大姨和自己妈妈才是亲姐妹,她们才是血缘更近的人。谁让自己的父母不爱自己呢?一个连父母都不爱的人, 又怎么会有人真的放在心上? 也许,这辈子她就注定是孤家寡人。一个这样对她,两个也是,所有人都是! 事实上,宋喜乐之前两次和钱小美一起把家里换了锁,可是根本阻挡不了周伟凤拧门撬锁。钱小美要卖房,可是亲妈把中介赶走,用尽浑身解数把看房的人激怒,把客户赶走。几次三番下来,根本没人愿意花那么多钱买一个有是非的房子。 钱小美每天就像是没了魂儿一样,工作上也接连出错误,事业也要马上受到影响。到了下班的时候,她回家也不行,不回家也不行。住在小姨家也睡不踏实,回自己家更是睡不着觉。 再后来,周伟凤这位同志,她住在大女儿家还开始给孩子立规矩了,什么几点之前得回家,回家后还要负责刷碗,在家要穿得整整齐齐,早上要给父母安排好早点儿.... 钱小美被亲妈天天出的幺蛾子真要整崩溃了,她本身是个脾气非常火爆,性格十分刚烈的女孩子。小时候给大家的印象是踏实、懂事、好捏鼓是因为她那时没有生存能力,必须依附别人而活,唯一的办法就是牺牲个人的利益和喜好,变成一个讨好型的女孩子。可她18岁之后就不用依附别人了,可以勤工俭学养活自己了,早就不用看任何人脸色过活了,本性早就回归了。 周伟凤现在来自己家里摆亲妈的款儿了,可当初自己没有成年,没有生存能力,任人宰割的时候,她在哪里呢?从没有养过自己,没有关心过自己,更没有保护过自己一次。这种只因为当年happ一次生下孩子就完全不负责的女人,现在有什么权利来当一个母亲。 可是这世界上就有那么一种人,他们只考虑自己不考虑别人,美其名曰说自己活得潇洒自在,实际上就是自私自利。人的权利和义务都是相辅相成的,如果不履行义务只想享受权利,那就是耍无赖! 人也赶不走,房子也卖不掉,钱小美每天都和亲妈吵吵吵,干仗干到摔门砸东西,可根本没有用。一个亲妈的帽子扣下来,警察也不好使,邻居也不帮忙,亲戚也没法管,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钱小美觉得自己抑郁了,而这个时候,周伟凤一边吵架还一边提出要钱小美上交工资卡的荒唐话,说是年轻人欠着一屁股贷款还天天胡花乱花。 这就好比癞蛤蟆站脚面,不咬人膈应人。这把母女两个人的关系直接上升到了恨的层面。 人在极度恨的时候理智就会湮灭,最近的血亲也会变成深仇大恨,随着周伟凤嘴里每一次自私自利,不讲道理,变本加厉,荒谬至极,颠倒黑白,信口雌黄,指鹿为马……的字句出口,钱小美的恨就增加了一分。 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只有性格品行极为相似的人,才能过一辈子,否则在漫长的人生里早就因为三观不合,性格差异分道扬镳了。继父和亲妈就是妥妥一路人。他从小对钱小美就非常不好,衣食住行的苛待都不值一提,更多的是对她尊严的践踏和留下的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羞耻感。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钱小美在母亲家住过几天,继父故意把浴室的门锁弄坏,只为了她洗澡的时候突然闯进去拿东西。小时候母亲家的巷子里有一家“恶霸”养了一只大狗,不拴狗绳。她不常去不知道,继父故意支她去买东西从那户人家门口走过。大狗从半掩的铁门内跑出来,追着她一路嘶吼,至今还能成为噩梦中的记忆。 还有忘了多大的时候,妈妈又搬家了,钱小美去待一天,但是被继父领出去,找不到家。后来发现继父就在不远处悄悄看着她呼喊哭泣。后来长大了些,她偶尔再去母亲那里,继父就通常穿着小裤衩找机会只在她面前晃荡,母亲熟视无睹,她羞愧难耐。 而这样的两个人,在钱小美终于靠自己的努力跳出泥潭,恢复了自信,过上了自认为的有成就感的生活后,他们竟然跑到了自己的家里来,鸠占鹊巢,充起了长辈。 这个房子是钱小美这辈子目前为止所有的一切,被生命中两个最腻歪的人霸占着,他们来到她的家当祖宗。钱小美小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是软弱可欺,可那是伪装,目的是让自己能活下去。现在自己这么大了,在社会上奋斗这么久,还要被人用脚踩到脸上,狠狠按在泥里摩擦,就因为这个人是自己的妈? 没门! 这天夜里,钱小美忽然想跟他们干脆同归于尽算了。她想了很久,这种想法越加强烈,她想要不然就干脆付诸于实践得了。一个个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来要求自己,她正当的诉求都被劝说要孝顺,说成没有母亲就没有自己,要求自己忍让,甚至被规劝的理由里有一条是,反正你也没结婚,跟父母一起住天经地义。 这世界真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吗? 如果有,钱小美认为那一定是要用真情实感去衡量的,而不是什么大道理! 周伟红走进外甥女家门的那一刻,就闻到了浓浓的煤气味儿。宋建国对老伴儿说:“你以为是自己小时候生煤球炉子的时候呢,煤气味儿无色无味儿的。” 宋喜乐皱着眉头说:“话是这么说,可现在为了家庭安全起见,煤气里都会加入一些能让人闻到的气味儿。” 宋建国问闺女:“那你闻到了吗?” 宋喜乐说:“我这几天鼻炎犯得厉害,嘛也闻不见。不过一进门有点头疼。” 周伟红说:“你小姨这是又作妖呢?一把年纪还没个正行,从小就随心所欲,老了也是这么不靠谱。” 宋喜乐看到钱小美迷迷瞪瞪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卧室里那两个长辈还没起床呢。周伟红看到外甥女心里像被人用手狠揪了一把。这孩子本来就不胖,这会儿只剩下一把骨头了。长大后钱小美在外面独当一面,从来不用任何人操心,自己把日子过得挺好的。外面没人能欺负得了这丫头,可却被家里人搓磨,实在是不应该! 宋喜乐问:“钱小美,你这是怎么了?看上去跟个神经病患者一样。你照照镜子,这表情就跟刚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一样。” 钱小美根本不接表姐的俏皮话儿,她静静地坐在那儿,看上去清醒又迷幻。 宋喜乐说:“被亲妈欺负傻了?别怕,我带你大姨、大姨夫给你拔创来了。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儿,可白的黑不了,黑的白不了。” 钱小美还是不吭声,仿佛连大姨这一家子也烦上了。这功夫,周伟凤和丈夫已经起床了,看到三个人和钱小美坐在沙发上,不乐意了。 “这谁啊,大早上起来跑人家来,也不打声招呼,太不礼貌了,没规矩。” 宋喜乐当然知道小姨和她老公看到自己一家了了,故意这么说是根本不拿她们当回事儿。沟通的最前提就是对方不轻视自己,如果对方轻视你,那就不能正常沟通。不过呢,宋喜乐最善于不正常沟通了。 宋喜乐说:“钱小美,你把主卧室和书房收拾一下,我跟爸妈从今天起就住你家里了。” 钱小美听到这句话眼珠儿才动了一下。周伟红也愣住了,不是来帮钱小美跟妹子讲道理的吗?怎么要住这儿了呢? “听见了吗?”宋喜乐轻轻踢了钱小美一下,“别动啊,把两个房间里别人的东西都归着好了,我们今天就不走了。” 周伟凤听这话立刻上头了,过来对姐姐和姐夫说:“你们凭什么住钱小美的房子,你们有什么资格?” 周伟红听这话暴脾气也上来了,可是面对亲妹子,她也强忍着情绪。 宋建国却率先开口了:“我说喜乐她小姨啊,我们怎么没资格?至少比你们两口子有资格多了。钱小美从小在我们家多长时间,在你们家住过几天,你们心里没数吗?” 钱小美惊讶地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姨夫。她从父爱缺失,就算住在大姨家,大姨夫也只负责吃喝,好言好语地招待着,可真正出来替自己在别人面前做恶人,还是第一次。在她心里,宋建国一直是个老好人,一直招待自己主要是怕老婆还有就是觉得她可怜。 宋建国说:“钱小美从小就跟我自己地小闺女一样养活的。现在大闺女过得老套了,小闺女有出息,我们来沾沾光,住住新房子怎么了?” 钱小美鼻子一酸,落泪了。 “姐,你也是这个意思吗?”周伟凤真的慌了。 周伟红骑虎难下,爹妈临终前,嘱咐自己要照顾妹子,可她迎着闺女飞来的眼刀,还是下了狠心。 “看看你们把孩子给气成什么样了?水灵灵的一个漂亮闺女,现在都成了没了颜色儿的白萝卜了。我得住进来照顾照顾钱小美,你们今天就给我搬出去。” 周伟凤说:“我才是她亲妈!” “你也知道自己是亲妈?”周伟红彻底爆发了,“有亲妈这么对孩子的吗?钱小美困难的时候没有亲妈给出头,现在人家自己贷款几百万买了一个房子,你带着一个跟孩子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来这里充爹妈。法律管不了你们,我来管你们。这回让你报警,你把警察叫来,让警察评评理,我和你们比起来谁更有资格住在这儿?” 宋喜乐对小姨说:“我是钱小美的姐姐,从小到大她是穿我的衣服长大的,零食也是吃的我的,我的卧室有她的一半,现在她有了房子,我来住也比你们有资格。记住,你现在不是跟钱小美抢房子,你是跟我抢房子。她是你亲闺女,舆论都向着你当妈妈的。可我跟你可没什么脸面可讲,我一会儿就把你们的东西都扔出去,我现在也没地方住,谁也别给我讲大道理。” “凭什么?”后爸坐不住了,“这房子我们住完,她妹子还得住呢,你们一家子算哪根葱?” 钱小美忽然就站起来,大声对他们说:“你说他们算什么?除了没生我,从小到大父母该做的,姐姐该做的,他们都做了。你们算哪根葱?有什么资格跟住到我的房子里来。生而不养,枉为人母。” 周伟凤伸手就扇大闺女耳光。不等宋喜乐出手,周伟红一个抱枕就朝妹子扔了过去,伸手指着她的脸:“你敢动钱小美一个手指头,我大嘴巴子抽你。你摸着胸口扪心自问,从小到大,你姐姐给你做了多少事儿,花了多少钱,操了多少心。说到底,我也是一直帮你养孩子。有本事你说我没资格打你。你敢说吗?” 那个后爸插着腰过来了,撸胳膊挽袖子做出打架的样子:“你们干嘛?想打架,想欺负人!” 宋建国对他说:“你最好别动手,我两孙子就在门口补课呢,我一个电话叫来两个180的大小伙子,你觉得自己能占便宜?我还有女婿,还有儿子,还有两个闺女,你除了不讲理还有嘛?我们今天就把你们两口子赶走了,就让你们睡大街了,你把警察叫来,咱们跟警察论论,看看是让你们住还是让我们一家子住?” 所有人终于都坐在沙发上好好讲话了。周伟凤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自己的苦楚。宋喜乐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话,果决地打断了戏精小姨。 “这世界上的人一般分为三类。一种人没有精神主体,没有自己的思想,人云亦云,得过且过,原则上不能称为人,只能叫生物。” 周伟凤说:“宋喜乐,你骂谁呢,谁是生物,谁不是人?” 宋喜乐说:“孟子讲人性本善,荀子讲人性本恶,人们一直都在争论对错,我自己觉得其实两者都对。实际上他们各自讲的是生物和人的不同维度。在生物的维度上荀子没错,在人的维度上,孟子必须是对的。就比如一个老太太卖馒头,几个饿了三天的大老爷们仗着自己身强力壮来抢。如果他们是野兽,做法没错,如果他们是人断然不会抢,而是选择买、借、好言相求。” 周伟凤听到这里不吭声了。 “第二类人,她脱离了生物的范畴,可是依然没有精神主体,只有物欲,没有精神追求。这种人在物质利益面前,必将变得没有廉耻心,没有底线,把多拿多占,好逸恶劳当成习以为常。第三类是有精神主体的人,他们有精神追求所以也能获得精神享受,可以创造物质财富也能控制物欲的追求。这才是真正脱离生物层次,有精神主体的人的标准。” 周围凤对宋喜乐说:“你说得都是嘛啊,你穷还有穷道理了?” 宋喜乐说:“我说的是,军队打仗胜仗靠得不是补给,是战士信仰。一个家不是一盘散沙靠得是凝聚力。一个母亲想住亲闺女的新房子靠得不是一句我是你妈,靠得是母女间的情谊。你没有付出过深情,凭什么让人家对你有厚谊?” 第82章 前念不生即心 后念不灭即佛 钱小美抹干了脸上的泪水,身体里被注入了巨大的力量,她好像又重新活过来了。宋喜乐看到表妹这模样就想到了四喜丸子,平时自己的时候安静得一匹,但凡家里有三个人在家,门口有个蚊子飞过,它都恨不得扑过去宣告领地。 可周伟凤但凡是个省油的灯,也不会在钱小美的家里住这么久。别说钱小美一直都不惯着亲妈,就是宋喜乐也使出了浑身解数帮助表妹,全都无济于事。 现在,周伟凤看见姐姐来了,她也不走,大不了就两家子一起住,看谁能耗得过谁? 说是这一家三口把卧室和书房都占了是吧?周伟凤也不嫌弃,她可以和老头睡客厅。装修这么好的大豪宅,别说睡客厅里,就是睡阳台也是舒舒服服,不说超五星级标准,至少五星级标准高高的。 周伟红还是想劝劝妹子:“天作有雨人作有祸。你这么闹下去,回头真整出事大事儿来,最后害人害己,差不多得了。你们两个有退休金,还有卖了房子没花完的钱。该买房子买房子,该租房子租房子。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别挤兑闺女了。再怎么着,她是你亲生的,你积点德吧!” “买房子得花多少钱啊?租房子也每个月也得花一大笔。”周伟凤说,“我已经没有房子了,不住在钱小美这里,我们后半辈子也没指望了,还有比这个更大的事儿吗?她的房子空着,不让亲妈住,是她不积德!” 周伟红说: “你就不怕孩子想不开做傻事人,抑郁了走不出来,或者气大伤身气出个大病来?” “那她就更得积德行善,对自己对亲生母亲好一点儿,这么冰天雪地把亲妈赶走,能有好报吗?再怎么样,我生了她,她的命是我给的,她就是死了,没丈夫没孩子,我也是第一继承人。” 得,对于这种没良心人,整个一通白忙活。 哪怕是周伟红和宋建国把这两人从卧室里赶出来,他们也下定决心要睡客厅,反正就是不能离了这免费的好房子住。好在宋喜乐还有后手,除了爹妈外,她还请出了一位大神儿。 什么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两次失败的教训,让宋喜乐不得不留了后手。 楚明亮是一个多小时后到的,这么久以来,他确实是打算和钱小美彻底分手了。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三观一致,如果在对亲生父母的态度上都不一样,那说明生活环境相差太悬殊了,以后更多的事情都会意见不统一。未来涉及到父母孩子的事情全都有可能闹意见,那日子也没法过了。他想了很久,不是自己期待的生活,只能放弃。 但是宋喜乐找到他直接问:“就算不是恋人,是普通朋友,在一起这么久了,帮个忙不份外吧?” 如果不是恋人,只是朋友帮忙,当然不份外。别说小伙子对钱小美还有感情,他自己本性也是个热心肠。 宋喜乐自作主张把钱小美的成长经历,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楚明亮。世界上的父母绝大多数都是爱孩子的,但是也有极少数的人配不上爹妈两个字。任何关系,在感情上都得是相互的,任何感情都得双向奔赴。小时候你养育我,长大后我对你好。感情积攒在平时,见面才能亲热。 “就算你理解不了,就算是单方面拉偏手行吗?反正你们也分手了,不用给女孩子分手费,我们不稀罕那些,给我们也不会要,但是请你帮钱小美这个忙,行不行?” 当然行了,楚明亮听过宋喜乐绘声绘色、声情并茂的讲述钱小美成长经历后,他的想法也发生了180度的变化。作为女朋友,钱小美总是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男朋友。关于女朋友的原生家庭,楚明亮了解更多的是老宋家的一大家子人。他只是知道她的父母在多年前就已经离婚了。每一次提及亲生父母,钱小美就很不耐烦。偶尔真情流露的时候,也毫不掩饰地表达出对亲生父母的怨怼。 曾经,楚明亮试图解开钱小美的心结,她每次都强调,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未来她可以在经济上量力而行地尽到部分赡养义务,但是不接受任何和解。这样的话让楚明亮越来越不舒服,他自己就是从与父母和解后慢慢完成的人格独立,成了一个有自主意识的人。为什么钱小美就不行?可听宋喜乐讲完之后,楚明亮似乎可以开始与钱小美共情了。 钱小美心里憋着的一口气本来就要变成一块顽石,压倒最后一棵稻草,这会儿随着大姨三口的到来,她血液里的含氧率又提升了不少。可看到楚明亮走进家里,她的心率不仅是反弹,而是全部乱套了。 “你来干什么?”钱小美咬着牙赶人了,“你给我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这是我家,我回家有什么问题。”楚明亮本来就是戏精,这会儿又到了秀演技的时刻,拦都拦不住了,“我这才出差几天啊,家里怎么这么多外人?” 周伟凤说:“我是钱小美的亲妈,你说谁是外人?” 楚明亮说:“亲妈?我和小美交往这么久,从来没有得到过您这位亲妈的任何关怀关照,同在一个城市,一顿饭都没吃过你的,这不是外人是什么?” 周伟凤说:“你找了我女儿,应该请我吃饭,应该准备好大礼去拜见我,得到我的同意。你这还一门心思想吃我的饭,我闺女又不是赔钱货,凭什么啊?你们交往才多长时间了,这是你的家?想结婚先给彩礼。” 周伟红听不下去了,她对妹子说:“咱正经天津本地人根本就没有彩礼这一说,都是两家一起出钱出力给孩子办喜事儿。你这找个福建老爷们,别的没学会,这套糟粕倒是学会了。” 周伟凤说:“别管我跟谁学的,孩子是我生的,命是我给的,要彩礼不为过。不给彩礼也行,就像之前我说的,孝敬老的一套房也凑合了。再不济,钱小美结婚了搬去婚房住,这套房给父母养老,没毛病,到哪也说得过去。” “结婚就算是给彩礼,也是谁把小美养大的给谁。现在我们没结婚,可我也不能看着她被人欺负。” 楚明亮对周伟凤说,“别废话了,你们是自己走,还是我找人赶你们走?警察来了,我直接说这房子除了我们自己住,还孝敬养大小美的大姨一家住,就是没有你们两个人的地方住。” 楚明亮的两个助理从外面推进来四个大行李箱,全部打开,客厅顿时变得满满当当。两个大小伙子,身强力壮说是助理,看着就跟保镖一样,眼神儿一直盯着周伟凤,仿佛下一秒就要动手似的。 事情发展到现在,钱小美觉得没那么闹心了,现在屋子里的人大部分都是来真心帮助自己的,不是她软弱,真的到了关键时刻,真的是向着自己的人越多越有安全感。 周伟凤这回真慌了,跟自己的闺女可以完全不讲理,跟自己的姐姐一家也可以耍无赖,可是钱小美对象在呢,怎么还能好意思住客厅,再说想住人家也不能让你住啊。转眼间,人家对象的行李进了屋,自己的东西都一件件跑楼道去了。 知道求自己闺女是没用的,周伟凤直接跟楚明亮说:“你岳母现在没地方住,传出去你的名 声也不好听。你一定有空着的房子,我借住一下不为过吧?” 楚明亮说:“你这么对小美,让她这么不痛快。别说借房子了,以后也没打算跟你往来。我只告诉你,再欺负小美,别怪我不客气。这次我不把你们的东西扔到垃圾桶去,已经是我最大的忍让了。” “钱小美,我是你亲妈,你永远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事实就是事实,就算你生了我,咱们之间也谈不上什么交情。” “我是你亲妈!” “所以,我才恨你!” 钱小美看着周伟凤离去的背影,喊得歇斯底里,紧接着便是放声大哭。 事后,钱小美恢复了理智还在埋怨宋喜乐不该把楚明亮那天叫来。宋喜乐也没客气:“我不把他叫来,现在你妈还赖在你的房子里呢。而且,你们交往那么长时间,他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你,这不叫谈恋爱,你们这叫饭搭子。” 钱小美说:“现在我觉得在楚明亮面前,我就是裸奔。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让他给知道了,我好不容易立下的人设,重新回到了解放前。” “你有什么人设啊?”宋喜乐说,“有一份收入不错的工作,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这些都是外在的东西。人家楚明亮要是看中这些,随便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也比你条件好。我想一个人最值得尊敬的地方,就是迎难而上,在逆境中还能早早拥有独立人格,自始至终扞卫梦想。这才是你的闪光点,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我没有刻意遮掩,我就是不想跟别人提。” “别人?”宋喜乐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就是耍流氓。无论什么时代,女人可以有不结婚的权利,但是男人从来不想娶,那就不行,那就是道德沦丧。一个要跟你结婚的人,连你父母的情况都不知道,每每对此有了分歧都不能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这种恋爱谈一百年也不会结婚。” 钱小美说:“我没想结婚!现在不结婚的人多去了,我干嘛要自揭伤疤给一个迟早要分开的男人看。” “坦诚,我觉得做人就是应该坦诚。”宋喜乐说,“既然需要帮助,就不要局着面子。如果换成我,就算是分手也得分得明明白白。你也高冷,我也高冷,意见不合就不再往来,然后想方设法把彼此的关系彻底否定。可是,你也不想想,你否定的不仅仅是对方,否定的也是自己啊。人一辈子没多少年,哪经得住总去否定?否定之后再拿物质追求去肯定自己,要不然那么多人都会越来越扭曲?” 钱小美和楚明亮又和好了,两人没分手,以前是两边约会。经此一役,楚明亮真搬来钱小美的家了。开始某人表现得还十分嫌弃,可后来发现这位同志也开始学着给她做饭了,这才渐渐有了好脸色。 转眼间,张笑笑迎来了抓周的日子。哺乳假结束,宋喜乐也彻底失业了。新的一年,张冀的工资上调了百分之十五,公司效益不错,蒸蒸日上,除了年终奖外,还设置了季度奖和项目奖。李晨萱的工资上涨了百分之十。这整体算下来,收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尤其是张冀这岁数正当年,属于开发主力,薪资待遇绝对不算低的。可是一个人工作,养活两个孩子,还得租房子,也绝不是长久之计啊。软件开发就是个养小不养老的行业,张冀也不可能永远不过四十岁。 王桂兰以为抓周就是吃顿捞面,根本不用花多少钱,可宋家老两口和宋喜乐心气儿还特别高。周伟红说,人这一辈子不容易,信着不痛快的事儿太多了,靠得就是总给自己找高兴事儿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儿。孩子长到一岁承载了全家人的希望,怎么就不应该大办一下? 宋建国双手赞同老伴儿的提议:“而且大办也不是说非得花多少钱,就是用心准备,请更多的人来热闹热闹。” 沈月儿给舅奶奶提意见:“人家现在是不交友都讲究断亲,谁真心实意参加你们家这个?自己觉得高兴,人家未必高兴。” 宋建国说:“你想让人家真心实意地来参加,那就自己先付出诚意。如果是为了显摆自己家有大孙子了,请哪个高档饭店,那意思就不一样了。咱们自己做饭做菜除了自己这一大家子,再请请老邻居们。大家找个题目热闹热闹,挺好的。” 沈月说:“可不呗,咱们家也请不起高档饭店,也没什么可显摆的。我表姐得了大儿子,你们又得了大孙子,羡慕的估计没有,替你们发愁的倒是一大堆。看笑话的估计是真没几个,想看你们是不是越过越穷的倒是有一大堆。” 宋喜乐从身后拍了沈月一巴掌:“看看你这都什么思想?别把大家都想得跟你一样势利,一样坏。” 沈月儿说:“忠言逆耳啊!咱们家办这些事儿也只有诚意这两个字拿得出手了,想请点儿有身份有背景的人,人家可得来啊。” 周伟红对沈月说:“能说这话就是太年轻。要说有谁有身份和气人有笑人无着两件事儿那就得好好论论了,人这一辈子这么长,谁笑话谁呢?当初我公婆在世的时候何等的受人尊敬?我们年轻时在国营大厂里也是意气风发、无忧无虑。后来下岗了,吃饭都成了问题,走到哪儿都像是低人一等。那么以后呢,日子不过了,天天愁容满面?我跟你舅爷培养出三个大学生,自己干干洗店,又原地买了一个单元,重新受到了尊重。现在虽然日子不松快,可谁知道以后的事情呢?” 宋建国说:“人最根本的是不能自己看不起自己。佛家说轻视别人是最大的业,轻视自己也一样是造业。” 宋喜乐说:“前念不生即心,后念不灭即佛,即心即佛,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周伟红说:“咱们办这个抓周仪式,主要是为了寻高兴给孩子祝福,想那么事情之外的东西,那就是给自己添堵了。所以,痛不痛快,不是外面世界给予的,而是你自己的内心世界。” “这一套儿一套儿的,你们是信了教了吧?”沈月说,“说不过你们这家子,那就当我没说!” “谁不让你说话了,主要是你心不正,张嘴就是别人怎么看,闭嘴就是有没有钱,除了别人就是在外,修修心吧!” 第83章 抓周 抓周,是天津家庭的温馨仪式,它将长辈的关爱与期待,化作一颗颗希望的种子,种在孩子成长的道路上。在欢声笑语中,传承着这座城市独特的民俗文化,延续着一代代的美好期许 。 这是很受重视抓周习俗。通常情况下家长会在孩子面前摆放各种物品,如笔、墨、纸、砚、算盘、钱币、书籍、印章、吃食、玩具等。 这些物品各有寓意,比如抓到笔可能预示着孩子将来喜爱文学、善于书写;抓到算盘也许代表孩子有从商的天赋等。在天津,举行抓周仪式时,家人一般会把孩子打扮得很精神、漂亮,然后让孩子坐在布置好的地方抓取物品,亲朋好友会在一旁观看,整个过程充满欢乐和期待的氛围,大家都对孩子的未来送上美好的祝愿。 老宋家办抓周礼,主要也是想为孩子送祝福,还有真是想找个事儿抒发一下情感。大家达成共识,一岁生日重点不是给孩子买什么,主要是大家得吃好聊好,一起开心开心。 隔壁张大爷给老两口出主意,“咱们街里街坊都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新搬来的,你请来了最好,请不来也是人之常情。要我说,咱们就在你家和喜乐家,还有你们亲家租的那个小院子,咱们就摆流水席。谁来谁吃,吃完大家聊天,反正平时也是这么聊,随意、自然又给孩子送上了祝福。” 李大婶对周伟红说:“你们主家就负责做捞面,十六个碟的喜面,每碟子都放一点儿红粉皮儿,气氛马上就到位了。然后所有来宾,都以家庭为单位,一家带一个菜,当然乐意带两个带三个的随意,不设上限。早时候过年,又不是没这么没搞过?每一次效果都特别好!现在家家户户条件都好了,基本上隔三差五就出去西餐中餐、自助餐地搓一顿。说真的,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拿手菜,只比饭馆儿做得好。你们得给大家一个展露身手的机会,得了大孙子,你们全家高兴,大伙儿都参与进来,别人才能真地高兴。” “我觉得挺好的。”王姨又说,“你们不办抓周,家家户户也得做饭,也得点外卖或者出去吃,这样自己做又干净又有成就感,还能分享,一举多得。现在人都吃不多,谁也不为了去谁家图那一口吃,主要是得有意思。” 行,就这么定了! 等到了抓周那天,王桂兰才真叫惊呆了。明明老宋家就管了大家一顿十六个碟上的捞面,可竟然吃出了百年洋楼公馆的气场来。这大阵仗是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以前在农村没少吃流水席,可从没见遇见过这样的情景。 老宋家一大家子前好几天就在选衣裳。不仅是他们,街坊邻居也都是这个喜好,不仅一个个穿戴洋气,就连装菜的餐具都特别讲究,有英式的有法式的,还有青花瓷风格地,放在桌子上,碟子碗的比菜还好看,这不仅是菜肴集美,餐具也跟着集美似的。 最有意思的是,因为老宋家这个抓周,家家户户都在搞卫生,擦玻璃,换床单儿,光看鲜花都是一把一把,一盆一盆地往各家送。自己家摆花的同时,抓周礼这天也不少人给老宋家送鲜花,花是好看,可包装更好看。何着,借老宋家这个抓周礼,街坊邻居都找借口给自己家也弄个节出来过过。 王桂兰终于明白了儿媳妇说过的一句话:这“该死”的仪式感! 天津人确实不爱炫耀也不爱攀比,他们买衣服买首饰,花大力气搞软装,买东西布置家居生活,都是自己哄自己高兴。别人倒霉了还会同情一下,别人发财了完全提不起他们的兴致,绝不会让嫉妒占据他们的情绪。你别的城市那些野榜爱排名第几排名第几,跟我们没关系。 从开埠那天起,保家卫国的事儿,天津人从来没怂过。坑蒙拐骗的事,天津人几乎就没干过。冯骥才老先生写的《俗世奇人》里有个关于当时黑社会老大的描写,那人也是自己穿补丁裤子,吃粗茶淡饭,但是给来求助的人解决难题,最后要的好处都是扶弱济贫,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但是,谁也挡不住这个城市的老百姓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在这座城市里,家家户户对怎么过好日子都有自己的坚持和标准,能不将就绝不将就,能更开心一点的事儿也绝不嫌麻烦。 自娱自乐,享受其中! 老宋家这办的不是普通的抓周,办的是邻里音乐会。家家户户不仅有拿手菜,还有拿手节目。无论是京剧、评戏还是梆子、昆曲,票友唱得都跟专业演员似的。各种乐器玩得溜,美式、通俗唱法唱得好听,各种舞蹈起身就唱。 老宋家客厅里被精心布置过了。五彩的气球错落有致地悬挂着,墙上贴着喜庆的“周岁快乐”字样。一张铺着红布的大桌子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抓周物品。圆润的算盘,颗颗珠子闪烁光泽;崭新的书本,散发着墨香;精致的毛笔,笔毫顺滑整齐;还有代表财富的金元宝、象征艺术的调色盘 、寓意仕途的官印....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大键盘。 一开始张冀是不同意放键盘的。他说,什么意思?这家里已经出了那么多码农了,还让我儿子将来继续当码农?可别介了! 宋喜乐说张冀,你倒是想得挺美,等你儿子长大了未必还有码农这个岗位呢。ai时代到来是千古未有的科技大变革,科技大变革引发的时代巨变马上随之来临,小孩子们以后还不知道吃哪碗饭呢! 张冀问:“那你放个键盘是什么意思?看看张笑笑过了周岁是不是马上就要沉迷游戏了?他可还不会走呢,就学会久坐了?虽说现在一岁的孩子拿着手机一看看半天不是新鲜事儿,可咱儿子可绝不不能这么小就被电子产品毒害。” 宋喜乐说:“你就别瞎猜了,等到时候就知道了,这才抓周后,我会重点宣布一件事儿,涉及到咱们家每一个人。” 张冀知道再怎么问也问不出来,可他这心不知道怎么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大外甥一岁生日这天,当舅舅的宋喜明也难得在家。新的一年里,他的工作又上了半个台阶,工资也跟着涨了一些,能够抵御通胀的同时,也算是又一次度过了职场危机。头几个月他随着团队出国工作了一段时间,除了国内的薪酬外,国外出差还有一大笔补助。这几天补助都发下来了,他把钱全部打给了媳妇。 老公工作一直都忙,从毕业那天起,不对,从念书的时候算起,宋喜明就比同龄人忙。可跟以前不同的是,今天他的钱全部主动上交。不像以前,除了工资外,额外的钱,他都自己支配。两个人从高中就在一块,彼此再了解不过了。李晨萱知道宋喜明很少给他自己花钱,唯一的花销就是给爹妈和妹妹。虽说大头都上交了,可这些钱他自己支配,她心情好的时候想起来还行,心情不好的时候,想起来也觉得别扭。 尤其是前一段时间,宋喜明和那个女领导被传暧昧的时候,李晨萱心里这些别扭就别成了疙瘩,如果上升到到打离婚的地步,估计就都得最后变成恨。 这回看见宋喜明把所有的钱都交给了自己,李晨萱心里也跟明镜儿一样。如果人家哪天工作又有危险了,那就另当别论,可随着宋喜明的事业发展越来越好,钱在你那里,你不给他的家人花,他有的是办法再拿回这些额外的钱,只给你工资卡和奖金,何必惹那个不痛快。 婚姻里,当你觉得别人对不住自己的时候,可能对方也忍受你好久了。 李晨萱也没有和宋喜明商量,就直接拿出两万块钱来,一万给笑笑当周岁礼直接递到了张冀的手里。张冀肯定不要,一叠声地说自己给大家添了太多麻烦了。李晨萱说孩子太小,她这个舅妈也不知道买些什么,等孩子需要时让张冀和宋喜乐看着给孩子花吧。然后李晨萱又把另外一万块钱递到了婆婆手里,她说感谢爸爸妈妈一直照顾他们三口,一万块钱太少了,要是钱富裕,给十万都不多。 周伟红嘴上也说不要不要,可脸上的笑容那确实是藏不住的,虽说如今一万块钱也不当嘛,可从儿媳妇嘴里说出来这几句话,再累点儿也值了。宋喜明一句话也没说,可又像是什么都说了,破天荒又给媳妇包橘子,又给递了一块巧克力,这真是少有的事儿。 回到自己屋里,宋喜明不知道从哪翻出两个首饰盒来,随意放在桌子上,说是出差时给老婆买的。李晨萱打开一看,扑哧乐了。你说宋喜明从搞对象那时就不知道送女孩子什么,可岁数大了也继承了老宋家的购物风格,不是金子就是宝石,要不就金子镶着宝石。宝石看起来很小,金子也很细,可做工精良,一看就是好东西。 李晨萱说:“这个克重大一点儿的项链给咱妈吧!那戒指我留着。” 宋喜明说:“别给咱妈了,都是给你的。要是给老人就不买这种款式了。” 李晨萱心里说,婆婆有些款式比这个还年轻呢,她琢磨了一番用了肯定句式,还加重了语气:“我给喜乐一个!” “给她干什么,让张冀给她买去。”宋喜明让媳妇这会儿就戴上,然后再去客厅观礼。 李晨萱今天穿了一件白衬衫搭配马面裙,本来看着就特别减龄,但是有了这两样新首饰,虽说是不显山不露水儿的,可她自己的心情却更好了,人站在那看着特别容光焕发,为了搭配新首饰还特意换了一个色号的唇膏。也许整个过程根本就没人注意到,但是李晨萱自己的笑容就一直没有断过。 宋喜乐自己没打扮前也没忙活儿子,而是一直在给闺女梳头。张溪语生平第一次因为弟弟的降生,心里有了别样的念头。小女孩从早上就开始有了情绪。她绞尽脑汁想了很久,自己从有记忆开始就从来没有办过什么隆重的生日会。弟弟几个月的时候就在利顺德庆祝过了,现在没多久又要庆祝。 天地良心,闺女刚刚过去的那个生日宋喜乐真是用心了。不仅精心挑选了生日礼物,也是一大家子人一起在家美美吃了一大顿。可那个时候天气冷,又是全家事儿最多,经济最拮据的时候,但对孩子的心意可都是一样的。 从早上起来,宋喜乐就在哄闺女,可这孩子不仅没有高兴起来,还哇哇大哭了。王桂兰气得要给孙女两巴掌,宋喜乐赶紧抱走了孩子。 “溪语,一会儿弟弟先抓,等弟弟抓完了再给我们小公主抓。本来这个抓周仪式就没有规定只许一个人抓,等你和弟弟抓完了,妈妈也再抓一次。” 王桂兰运气:“也不知道谁是孩子?” 宋喜乐对婆婆说:“至死是少年,不分男女!” 张冀对媳妇说:“孩子不懂事儿,你也跟着胡闹。咱们家不重男轻女没问题,可你也不能这么惯着,看看惯得都没样儿了。” “爸爸偏心,爸爸只喜欢弟弟!”张溪语说,“我讨厌爸爸!” 王桂兰早就忍得不耐烦了,所有人都在等抓周仪式开场,这个孩子闹唤到这个点儿了还没完没了,打一顿全都解决了,实在解决不了,就自己在屋子里待着,别参加抓周礼就得了。 “弟弟抓周,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多大了,一点儿当姐姐的样子都没有,还指望你将来照顾弟弟呢,我看也是个自私自利的。”王桂兰真心不想养出一个宋喜乐这样的闺女来,将来让自己孙子像他大舅一样被姐姐拖累,那可不能够。 宋喜乐慢悠悠地说:“溪语,你奶奶的心脏换过了,已经不能和正常人一样共情了,你得原谅她。至于你爸爸,他听妈妈的,不听话我就打他,你什么都你用怕。让你抓你就抓,我看谁敢拦着?” 张溪语半信半疑地看着妈妈,再看向爸爸和奶奶的目光有点儿陌生。听完妈妈这句话后,小女孩顺从地坐好梳头,然后穿上自己最喜欢的公主裙,被妈妈领着手来到了姥姥家的客厅里。 布置好的客厅里,主角上场里。刚满周岁的小团子,穿着一身绣着吉祥图案的红色唐装,就像是杨柳青年画里走出来的一样,胖嘟嘟的脸蛋红扑扑的,眼睛像黑宝石般明亮,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小团子被轻轻地放在桌前。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被眼前新奇的东西吸引。小短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便摇摇晃晃地朝目标爬去。 张笑笑先是径直爬向了一本书,小手一把抓住,抱在怀里,还兴奋地用手拍打着书页。王桂兰笑着说:“咱们笑笑以后一定能和姑奶奶,大舅和大舅妈一样成为学霸。我们张冀学习也很好,可是农村的教育质量实在是没法和城市比,但凡他不在农村就是在个小城市里考学都肯定能上名校。” 宋喜乐对婆婆说:“您这意思就是说全家就我学习不好呗?” 王桂兰笑着说:“我哪敢说啊,你在娘家婆家都是霸王。” 周伟红说:“溪语奶奶啊,张冀之前在公司都喊我闺女叫师父,他开始的本事还是我闺女教的呢。学霸不学霸的,到了社会上还得看能力。我闺女一直都有收入,你可不能这么快就变脸。” 王桂兰撇撇嘴对亲家说:“你们家的姑奶奶谁敢说啊,说一句八个人护着。我从小接受的教育还是三从四德呢,现在不也得入乡随俗。” 周伟红说:“入乡随俗就对了,我就说能培养出张冀这么好的孩子来,当妈的肯定不是猪心眼子。” 大家正说着呢,就见张笑笑小朋友他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眼睛一亮,朝着一个方向迅速爬去。大家都伸长脖子,屏气凝神,目光紧紧跟随。谁能想到,他一把抓住的竟是一把大葱,小手攥得紧紧的,还往嘴里塞。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哄堂大笑。 宋喜乐笑得前俯后仰:“这谁放的大葱啊,拿我儿子找乐呢?” 宋建国欢喜得很:“这孩子,以后肯定聪明伶俐,‘葱’明过人呐!” 这句话说到了大家的心坎儿里。下一秒张笑笑又直奔栗子羹去了。夏春华说:“我就说长这么胖,肯定是个小吃货,跟你那两个哥哥一样,尤其是小哥哥。” 这话音未落,张笑笑又奔着着手边捆好的一沓人民币去了。 “好家伙,这么小就认钱,见钱眼开!” “嘛叫见钱眼开?这是以后要当大老板!” “笑笑财阀,以后多多关照。” 大家正逗乐子呢,可又眼见这孩子拿了人民币就给奶奶送过去。王桂兰高兴得都要掉眼泪了:“好孙子,知道奶奶天天抱着你,跟奶奶亲,是奶奶的心肝宝贝。” 可正说着,张笑笑又把给奶奶地钱抢了回来,周围又是一阵大笑。这小财迷是嘛意思?给出去的钱又不上算了。这时捆着钱的红缎带松开了,散落在铺着大红锦缎的桌子上。小宝贝晃晃悠悠地从桌上捡起一张钞票,看着周围的人们的一张张脸,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当他看到宋美娟的时候忽然笑了,伸着小手把钱塞给了她。 这回,大家都不讲话了,知情人全部被眼前这一幕给感动了。宋美娟的眼泪就在这一刻落下来了。上次笑笑补过百岁儿的时候,她还是主角。这一次她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去看孩子的生日。不是她偏心,确实是因为肚子里有了自己的孩子,对笑笑的感情就没那么执着了。反而是才一岁的小孩,感情如此纯粹真挚。都以为三岁前的孩子没有记忆,可是谁对孩子好,孩子从最开始的时候感受就是真真切切的。 “好孩子,笑笑是姑奶奶的好宝宝。”宋美娟把孩子从桌子上抱起来,轻轻搂在怀里,这一刻心都要化了。她暗自发誓,就算自己有了孩子,笑笑对她来说也是心肝宝贝。 所有人的焦点都在笑笑伸手,宋喜乐说到做到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和闺女娘两儿蒙着眼睛都开始“抓周”。东西都被张冀换了位置,最先摸到什么算什么。张溪语和宋喜乐都摸到了键盘。周伟红也觉得好玩儿,快七十了,也要抓周。她蒙着眼睛,抓到了一棵大葱。 王桂兰在一旁看着心想你们一家子可真会儿玩儿啊。不仅是宋喜乐惯着孩子,她自己也没正形,这孩子姥姥也像个老小孩儿。 热热闹闹到了晚饭后邻居们才渐渐地散去了。夜上浓妆,宋喜乐煮了咖啡,拿了最喜欢的一套骨质瓷茶具出来向大家正式宣布,她要正式开启创业模式了。 周伟红对闺女说:“你这狼来了说得次数太多,我们也没法相信了。” 宋建国也说:“你这是第几回说起来着,我记得从去年开始就一直念叨。” 宋喜乐说:“之前我是孕妇,后来我是歇产假的孩子妈妈,后来我是歇哺乳假的孩子妈妈,现在我该歇的假都歇完了,也是时候全力投入工作了。” 宋美娟问侄女:“你想创业干什么呢?” 宋喜乐说:“这次不卖大饼鸡蛋了,我想干回老本行。凭什么李金元能干,我不能干?我还就跟他抢客户,就跟他争夺市场。而且我们不仅仅做单一的业务,现在是能做什么就做什么,有活儿无论是软件还是硬件给钱就干。开始可能会很难,但是我觉得时间长了,最不济也比我给人打工强。” 周伟红和宋建国坚决不同意。张冀也不支持媳妇,希望她脚踏实地过日子,不要好高骛远。 宋喜乐说,“我歇着产假都去卖大饼鸡蛋了,还要怎么脚踏实地?” 王桂兰更要吓晕了,儿子的工作好不容易稳定了几天,工资也涨了不少,儿媳妇怎么又要作? “干买卖你有本钱吗? ”王桂兰问,“你不会要借钱吧?我跟张冀的想法一样,你就好好在家带孩子,玩儿这个悬儿干嘛?” “创业干嘛?”宋喜乐说,“我不想卷孩子也不想卷自己,我就想创业后有个自己的长久岗位,将来我一双儿女也能像我一样有条件啃老。希望他们能比我过得更轻松一点儿,只要我活着,他们遇到困难的时候,总能有一碗饭吃,就像我现在一样。” “好日子不是等着就能有的,好日子得敢想也得敢干。与其大家围坐在一起分享负面情绪,还不如一起合计合计干点儿正事儿。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都是一辈子,我也念了大学,我也职场工作十来年,我怎么就不能创业呢?” 张冀说:“赚钱的事儿不用你发愁,你现在就照顾两个孩子,然后投投简历,能找什么工作找什么工作就完了,不用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宋喜乐说:“张冀,你是不是跟我一起啃老啃上瘾了?你也不想想我爸妈都多大了,还能为为这一大家子服务几年?过几年,他们干不动了,需要人伺候了,我们一穷二白,越过越穷,三位老人是能出钱还是能出力?” 张冀急了:“反正我不同意你创业,不创业日子虽然紧张,可也能过。要是创业失败了,真连饭都吃不上了。” “怕怕怕,怕能把日子过好了吗?”宋喜乐说,“好日子不是等出来的,好日子是干出来的。不试试怎么知道就一定不行?” 第84章 集体爆笑 宋喜乐和公司解除劳动合同了,就这样过完年也照样发了她年终奖。这也让几个老人家动容,看见没,单位并没有剥削孩子妈妈,人家该给的福利都给了,所以能凑合就凑合干吧!虽然说每月工资不多,可也并没有太少,比卖大饼鸡蛋,比在超市干收银员的收入高多了。最重要的是,公司还给上五险一金,这已经打败多少同龄人了,最主要是两个孩子妈妈,能有点儿收入就不错了。 “这标准,真高!要是达到这个标准就行了,我干嘛要上大学呢?高中毕业也能去当收银员,也给上保险。”宋喜乐问大家,“可这么好的公司,你们觉得人家能让我混到哪天呢?” 宋建国说:“嗨,怎么叫混呢?等孩子再大点儿你就正常工作呗,就现在我们也能给你看孩子。也许像你哥一样,干干就升职了,再找一家未必能找到更好的。而且你这岁数,最忌讳就是好高骛远。” 宋喜乐嗤笑:“家长的认知真是能禁锢了孩子的发展,这句话一点儿也没错。我倒是想在公司干一辈子,可能吗?我倒是想靠打工,等岁数越大收入越高,可能吗?还有我来人世间一辈子,为什么就只能凑合着过日子?我就不能有点理想,我就不能干个公司出来改变一下命运?李金元都行,我怎么就不行?” 宋建国对闺女说:“你的想法没错,我跟你妈当年不也是自己干干洗店,干小超市吗?可我们自己没问题,但是希望儿女们都安安稳稳,少操心受累的。你快别折腾了,现在最主要就是照顾好两个孩子,别想那么多,车到山前必有路。有你爹妈在,就有你的饭吃。” 宋喜乐说:“我也是这句话。希望自己两个孩子将来遇到困难的时候,我也有底气告诉他们,爹妈在,就有你们的饭吃。” 说到这里,大家都沉默了。 “我不想等孩子们长大了,他们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只能说,爹妈能不给你们添麻烦就不错了,你们只能靠自己。” 夏春华一直和宋喜乐抬杠,但是这一次她却赞同这个说法:“喜乐这个话没毛病!现在和我们过去年代不一样了,孩子的未来都是几代人的托举。不仅是喜乐的两个孩子,就是我这两个外孙子其实也一样。” 周伟红说:“晨萱妈,你怎么跟她统一战线了,劝着点儿吧,她创业?又胡闹吧!这刚暂时平静两天,消停点儿吧!” 夏春华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看看咱家里面这一个个的都是大学毕业,宋喜明四十岁还能升职也是为数不多的一小撮人群。大部分都跟我们家李晨萱一样。像宋喜乐这样民办大学毕业的,要是干不动本专业的工作了,弄不好过了四十五岁就得去超市或者药店当个收银员。想想也就还十来年的光景,其实挺可怕的。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王桂兰对夏春华说:“可她都多大岁数了,两个孩子都妈妈,早些年这岁数在农村都能当奶奶了。” 夏春华满脸不屑:“你也说早些年的农村,现在农村五十岁也没多少人当奶奶了吧?时代在变化,要你这么说,你祖上还裹小脚呢,那能比吗?” 王桂兰哭了:“我知道你们心里都瞧不起我这个农村老太太,可我再没文化也知道,上班是赚钱,创业得花钱。现在有闲钱创业吗?如果赔了,谁能负责?我儿子上班加班赚点儿钱容易吗?” 周伟红本来是还想继续数落闺女的,听亲家说这话不乐意了:“我说张冀妈,你这话是嘛意思?别说我闺女这个月还发工资呢,下个月还有一大笔补偿金呢。就说从我闺女把你们全家带回来过年起,她吃你们喝你们了?嘛叫你儿子赚钱不容易?合着我闺女容易,我们全家都容易?” 王桂兰面露难色。 周伟红越说越生气:“我也看出来了,这是你儿子没发财,要是你儿子将来发大财了,我闺女没收入了,我们都老了动不了了,你得马上摇身一变,变成势利眼的恶婆婆。现在天天服低做小的是实在没办法,但凡有办法早就摆婆婆款儿了。” 王桂兰说:“反正我不让喜乐胡闹。溪语大舅还没说创业呢,大舅妈和张冀都还打工呢,她一个孩子妈妈创什么业?” 宋喜乐脾气上来了:“实话告诉你们,现在注册公司一个礼拜就完事儿了。我已经提交申请了,你们爱同意不同意,反正我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公司了。而且,我也不是瞎整。我最近接了一个测试外包的活儿,人家要求开发票。以前我可以找李金元帮忙,现在我见他就想直接啐。” 大家听到有活儿,马上都开始重新琢磨开公司这事儿了。 张冀皱着眉头说:“我觉得现在喜乐还是以带孩子为主,发票的事儿总能解决的。那活儿也没多少钱,弄个公司还不够麻烦的。” 宋喜乐说:“孩子我爸妈现在可以帮着带,我自己也能带,奶奶也能搭把手。或许别人家没有这个创业的条件,但是我就是有。关键时刻,我嫂子也能帮忙,我嫂子的爸妈也能看一眼。街坊邻居也能打个短儿。” 钱小美对表姐说:“看把你给能的,好家伙,这幸福生活,你要上天吧?我觉得你婆婆说得没错,大表哥还没开公司呢,我还没自己干个公司呢,你想自己干公司,哪有那么容易的?你还以为开公司跟之前卖大饼鸡蛋一样呢?” 宋喜乐嘴角抿起来了,这代表她是真的生气了。钱小美这话是赤果果地瞧不起人呢。怎么钱小美不开公司,自己就不能创业了? “你的意思是我适合卖大饼鸡蛋,你适合艳春白雪。首先你把大饼鸡蛋和开科技公司搞二元对立,本身就很浅薄。正经岗位不分高低,正常职业没有贵贱,卖大饼鸡蛋怎么了?卖大饼鸡蛋也有年入百万的。” 钱小美说:“我哪天要是生孩子了,就一定提前把钱存够。生了孩子就好好陪伴,给孩子一个完整的童年。”钱小美说着又看了张冀一眼,“所以说,择偶很重要,但凡男方有一点经济实力,老婆也不至于产假里卖大饼鸡蛋,哺乳假刚结束就想着创业。” 张冀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人家说得没错,如果宋喜乐不嫁给自己,根本不会这么累,他的存在就是原罪。 宋喜乐心里更不痛快了:“钱小美你成脸了,跟你的富二代男友又和好了是吧?你爹妈最近没找你麻烦是吧?要不然你又开始虚荣心爆棚,上我这得瑟来。再废话,我就给小姨打电话,让她给你拿拿龙。” “说实话不行吗?钱的事儿总让一个孩儿妈妈发愁,想办法,我看着不爽。”钱小美大写的服气了,小声嘀咕,“我这向着你说话,你还向着你老公,真是没脑子!” 宋喜乐听清了,更想骂钱小美了:“我不是向着谁,我说得是理。就是你这种腔调,已经霸占了整个互联网。什么没钱就不能结婚,没钱生孩子就是作孽,没钱的老人就是儿女的拖累,没钱的父母欠孩子一辈子的债。没车没房没钱的男人结婚就是行骗。什么都在算计,婚姻又不是生意,吃亏一点都不行。那按照你这个逻辑,反正人生下来最后都是要死的,那就别活着了,我怎么看你活得好好地,还有功夫在这儿吹牛皮?” 钱小美说:“真是对牛弹琴。跟我讲这些鸡汤干什么,把日子过好了,别让你的亲人替你操心不行吗?你先带孩子,遇到困难我们都会帮你的,你就别折腾了。” “我现在不就是琢磨着怎么把日子过好吗?”宋喜乐激动了,“我开公司还得跟你汇报是吗?钱小美,把你那一套收起来吧。实话告诉你,我挺感谢张冀的,如果不是遇到他,我大概率这辈子就不结婚了,更不会有两个孩子。在你这种人眼里可能会觉得,我还不如不结婚呢,还不如一个人呢,我告诉你,你那都是谬论。婚姻和孩子带给我的幸福感,是不能用金钱去衡量的。” “行了行了,算我错了。我就说没见过孩子一岁的妈妈着急忙慌创业的。再等等吧!” “等什么等?”宋喜乐说,“再过几年我更没选择权了。还是那句话,是我爷爷我奶奶结婚时要彩礼要房子了,还是我们父母那一代结婚要彩礼要房子了。是爷爷奶奶那一代在孩子上学前妈妈都不上班的,还是父母那一代孩子上学期母亲都不上班的?怎么到了我们这一代,结婚必须有车有房,孩子上学前都不能上班了呢?纵观人类上下五千年,什么时候是必须等幼崽儿长大,才能出去觅食的?” 周伟红说闺女:“这个大疯丫头啊,怎么好赖话听不懂了,谁是真向着你的也不明白呢?” 宋建国乐了:“闺女啊,你这是兜里一副牌,逮谁跟谁来。谁说你你就咬谁,你是属狗的吗?” 张冀说:“媳妇,你想开公司就开吧,我支持你。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高兴就好!” 王桂兰心脏不好受了,说抱着孙子上楼了,眼见也没人挽留自己,只能在走之前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宋喜乐“舌战群儒”开公司这事儿全是没人能阻拦了,但是启动资金怎么办呢?周伟红自己做过买卖,起过营业执照,她岁数大可脑子快着呢。 宋喜乐说:“现在小微企业注册资金不多,但是要是接大点儿的项目,十万二十万注册资金肯定没戏。怎么也得注册个五十万的,最好是100万的。不过这些投资款都可以补缴,不用一次性注入。启动资金我的补偿金先放里面就行。” 说到这里,一直沉默的宋喜明发话了:“需要启动资金,我跟你嫂子可以帮你一把,回头哟有了业务马上还给我们。” 李晨萱瞥了一眼老公,脸又耷拉下来了。媳妇不吭声,宋喜明知道这是不同意。李晨萱绝对不会同意的,这钱难赚更难攒,他们公司业务都没那么好干,宋喜乐能自己开公司?那不是拿钱打水漂儿吗?谁爱打水漂打水漂去,她的钱将来都得花两个儿子身上,别人别想浪费一分。 可她正这么想着,自己亲妈却表态了。 夏春华说:“这个事儿,我支持。卖房的钱还剩下一些,我们暂时也用不上。但是拿出来太多,我们也不安心。所以,我先拿三万试试水,等业务确实靠谱了,我再追加到五万。” 宋喜乐心里欢喜,可嘴上说:“您这投资我可不敢要。卖房的钱,压力山大。” 夏春华说:“我跟你爸妈想得不一样,我以前是炒股的,后来买基金,一直没断了投资。你要是买房,我绝对不借给你,但是创业还是值得搏一搏的,你给我算好了股份,万一将来干大了,得给我分红,不许耍赖。” 宋建国说:“亲家都投资占股份了,我们亲爹亲妈的也不能干看着,就投资2万吧。” 宋喜乐瞅了老娘的脸色说:“真多!” 周伟红直接过来要拧闺女的脸:“有你这种啃老的闺女,你爸妈能有多钱?2万都要卖血去了!” 宋喜乐说:“等我发了财,给你们买大别墅。给我妈买一柜子金银珠宝。” 周伟红说:“我没那个命,你赶紧把本金还我就阿弥陀佛了。” 钱小美说:“我最近手头还行,那也投资五万吧。可得尽快还我,我等着还房贷呢!” “我可不给你这脸。”宋喜乐对钱小美说,“你的钱不要。我宋喜乐穷有穷志气,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钱小美说:“你有嘛志气啊,你不就是老宋家啃老专业户吗?” 哈哈哈哈,一家人集体爆笑! 第85章 撸起袖子加油干 “你们别门缝里看人,把人都看扁了。” 李保全说:“喜乐,这一屋子人给你投资的都是真金白银,要是真看扁你,能这么干吗?你可别主打一个随心所欲,还是得好好想办法,争取把公司干起来。你有一句话我赞同,李金元能干,咱们为什么不能干?他是人,咱们也是人,尤其是他做了对不住咱家姑奶奶的事儿,那就更得争一口气。我要不是得了这个病,我都想开始创业了。” 宋建国说:“孩子姥爷啊,知道你们老两口从年轻时就要强,我我都不知道您还有这个凌云之志。我的志向也就是给孙子孙女们做饭到90岁,咱俩这一比就好像鸿鹄和燕雀。” 李保全说:“有嘛不能想的?美国那老头子快八十还竞选总统呢,为了当总统,多少个晚上不睡觉,上台又蹦又跳的,一演讲就论天儿计时。咱别说他这个人是好坏,就这精气神儿,真值得学习。不像有的人,还不到80呢,就连路都不敢走了,吃也不敢吃,玩也不敢玩儿,别说竞选总统了,就是去趟菜市场都觉得跟长征似的。怎么给年前人以身作则?都说现在年前人都躺平了,老年人太虚乎自己也不行。” 夏春华急了:“李保全,你这是含沙射影说谁呢?我看你自从得病以后就开始长精,有病了不起啊?我可不惯着你。” 李保全说: “还就了不起了,看不惯你也得啊!” “哎哎哎,孩子姥爷你赶紧打住吧!这怎么越说越不像了?”宋建国乐了,“你们两口子从那天起就跟这个比,跟那个比,最后两人还比谁病得厉害?” 宋喜乐说:“是够有病的!” “喜乐,怎么说话呢?”周伟红训着闺女,忍不住又嘎嘎笑出声。 这么些个人,不是今天你跟他打,就是明天她和她掐,倒是很难寂寞。这一大家子,有血缘关系的也分个亲疏,更何况那些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要说有多好,有多亲那都是次要的,今天好明天亲,闹意见的时候也更多。不上算也是常有的事儿,但是自从有了下一代,这些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就自发地被组织起来了。 如果没有孩子那就另当别论,有了孩子大家就成了一个团队,利益相对一致,所以很多事情都是以孩子的利益为出发点,事情就变得简单了,人也都变得团结了。尤其是人一旦上了岁数,很多时候就是过孩子,要是没有孩子,三分之二的人生体验都缺失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周伟红想起闺女说的那几句话。这会儿咂摸咂摸滋味儿,别说确实是那么个道理。无论是自己的公婆还是爹妈,包括自己和宋建国,谁也不是准备得万无一失才结婚的,谁也不是什么都筹备齐全才生娃的。只不过,他们毕业时都有稳定的工作,虽然赚得不多,可家家户户贫富差距也没那么大,你钱紧别人也钱紧,孩子自己挂钥匙在家,别人也这样。 “喜乐被咱们惯得太单纯了,但凡有钱小美那个心眼儿,也绝不会落在张冀手里。你听说了吧,那个小楚给小美换了一辆车,听说三十多万呢。” “嘛三十多万,得毛四十万,钱小美之前的旧车也卖了好几万呢。”周伟红说,“可新车是用的楚明亮公司的名义买的,听说是为了避税。以前我还不知道,就以为开公司的人一年到头总换车是因为有钱,现在我才知道那是为了抵税。” 宋建国说:“国家鼓励消费,不鼓励公司的钱都在账上趴着。消费才能促进经济增长,这你有嘛不明白的?” 周伟红说:“要说这个楚明亮也真能算计,拿公司的名义给钱小美买车,还要她卖旧车的钱。” “账不是这么算的,反正钱小美花了卖旧车的钱,毛四十万的大新车开上了。而且以后什么年检啊,保险啊,说不定邮费都从人家公司里走,这车本来买了就是贬值的,怎么算都是钱小美合适。她比咱们家这几口子精多了,要是不合适她绝不会同意。” 周伟红点头:“反正啊,钱小美找这么个对象别管以后怎么着,反正自己的钱都用在了房子和存款上,一点没浪费。之前楚明亮供着她吃喝玩乐,还愣提她不拜金不要男方贵重的东西。现在又给买了车,也主打一个没占便宜,是为了给他避税。看看人家这对象搞的。再看看咱们家宋喜乐,简直就是一个大笨蛋。” “人家小美确实不拜金,只能说楚明亮拔根汗毛都比咱们腰粗。” 周伟红说:“哼,我们喜乐现在也自己开公司了,回头也拿公司买车,买房,刺激消费,为市场经济做贡献。” 老太太话还没说完,就听老伴儿已经打上呼噜了,可见人家对闺女开公司这事儿都没过脑子,所以也没有任何指望,就只当拿钱哄闺女乐儿了。 “除了咱家的钱,还有好多别人的钱呢!”周伟红直接踢了老伴儿一脚。 宋建国半梦半醒,迷迷瞪瞪:“要不说你不懂呢,投资款注册完之后都能想办法提出来。喜乐厚道,干坏了赔不了别人的钱,干好了真给大家股份。” “得!”周伟红说,“最后还是算计爹妈那点儿钱。” 宋喜乐说干就干。三下五除二营业执照和公章都下来了,以前注册地点不能用民宅,现在就用爹妈的房子注册。侄女开公司,宋美娟这次没赞助也没掺合,她现在想的就是肚子里的两个孩子的生活保证,手里这点钱都得计划着花,一点风险也不想担了。 这个月份儿,她的肚子已经显怀很明显了。过去几个月,她因为孩子没少受罪,医院几乎是每周都去,有时还得住院。仗着离家近,还有娘家一大帮人照顾着,不然光靠她自己真是没法生孩子。别说坐月子了和以后怎么养活了,就是怀孕期间都根本活不下去。 所以,现在宋美娟是一点心也不能操了,光是怀着孕活着,就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精力。周伟红几乎不让小姑子自己待着,早点送到被窝边儿上。她吃完早饭就被拉着去哥嫂家里待着,要不然就去夏春华的院子里晒太阳。哥嫂家人不断流,大家一起闲聊,或者她听别人的八卦。 宋美娟自己的房子呢,除了猫咪还有四喜丸子也经常去,另外宋家两个高中生,有时嫌家里人多就去她那里写作业,还有张溪语和张笑笑也都跟她很亲。总之,宋美娟一个人的时候很少,渐渐也就不再胡思乱想,一点点从婚变的泥潭里走出来了。 生活惊喜之外,惊吓不断,但日子总得过下去,还得尽量往好处过。 李金元找过宋美娟好几次,她都让他吃了闭门羹了。她的意见很明确,要么立刻离婚,要么再继续分财产,她说得已经非常明白了。可男人的态度就是一边儿和小三厮混,一边儿不肯离婚,也不肯再给更多的财产。她现在大着肚子,也不方便继续“撕逼”,只能先以孩子为主,之后再从长计议吧! 虽然早就认定了李金元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是实际上他们已经在很长的时间里聚少离多了,基本上是各过各的。有些事情真的是细思极恐,那么亲密的两个人,在一起那么多年的两个人,竟然会走到对立的一面儿,而未来说不定真的会为肚子里的孩子反目成仇。 宋美娟经常想,李金元以后发现了会不会跟她撕破脸来抢孩子?这个男人,连私生子都有了,到现在也没有和小三分道扬镳,他还有什么事儿做不出来呢?都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她不仅仅是因为当了妈妈才不怕李金元,确实是和哥嫂一大家子在一起,她心底满满的安全感。 宋喜乐有了公司,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社保和医保还有公积金转了过来。 张冀说:“你这样还不如去街道转成个人的呢。多上不少钱!” “现在不是有活儿吗?等真没活儿的时候,再转也不晚。”宋喜乐不同意,两口子又开始闹意见。王桂兰还是试图劝说儿媳妇找个工作,让公司给上保险最合适。 “羊毛出在羊身上。”宋喜乐不耐烦,“你们就当我现在不赚钱,在家带孩子,别管那么多了行吗?” 王桂兰说:“你这不是赚钱吗?太不会过日子,赚钱难,以后花钱的地方多去了,能省一分就省一分。” 宋喜乐说:“省省省,你省一辈子也没见富裕。” 张冀刚向着自己妈妈说了一句,就被宋喜乐立刻叫停了。她说:“张冀,你最近有点现原形啊。我这刚没工作才几天,你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啊,以前都是装的吧?” 张冀立刻闭嘴! 创业这事儿,宋喜乐还真不是一拍脑门想起来的。在卖大饼鸡蛋前,她就先考虑过这个事儿。一直以来,她也都没闲着,能联系的活儿都联系着。大活儿不嫌难,小活儿不嫌小。还别说,有了营业执照能开发票后,还真有新项目进来。虽然利润没多少,有的甚至是不赚钱,但是宋喜乐也不辞人家。 “现在不赚钱,万一后面有大活儿赚大钱呢?李金元当初卖域名不赚钱,后面ddn专线一个月十来万。那时候一个月有十几万就是天文数字了。” 张冀说:“不是一个年代了,那个时候干什么都赚钱。” 宋喜乐说:“张冀,我发现咱俩越来越说不到一块去了,要是这么发展下去,估计也得打离婚。我这给自己打气,你这不停泼冷水。我说东你说西。自从我彻底没了工作后,你除了一样钱紧外,连情绪价值也不提供了,你到底想干嘛?” 张冀说:“媳妇,你不要这么敏感行吗?我就是说自己的想法,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呢?我盼着咱们的公司能干起来,回头一儿一女都当富二代。” “算你求生欲强!” 宋喜乐抱着孩子编程序,全栈工程师加测试岗齐活,遇到最新的技术,还得继续学习。她自己寻找任何机会联系业务,也发动大家都给自己介绍活儿。这用指头一算,好家伙这一大家子同专业的竟然有这么多。 “怪不得现在工作越来越不好找。人才真是过剩,咱家这学计算机相关的就有这么多,可见找工作相对容易的专业已经人才泛滥了。” 周伟红说:“你哥跟你嫂子能算人才,你个学渣就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学渣也不比学霸赚得少啊!比不了我哥,还比不了我嫂吗?” 这次,宋喜乐真没有吹牛,顶着压力她没黑没白的干,很多帮忙的事儿也不嫌弃。虽然没什么利润高的活儿,但是小活渐渐地就不断了。算吧算吧下来,比产假期间的工资还高。张冀回家之后心疼媳妇,也帮着她一起干。 王桂兰说:“这就跟过去扛活一样,今天有活儿,明天不见得有活儿。天天提心吊胆过这个日子,哪如有个好工作旱涝保收强?” 这天,宋喜乐的微信上有人主动联系她。电话打过去才掀起来,这是之前笑笑在利顺德过生日时,加的李金元的客户。客户问宋喜乐,他们现在有个软件开发的项目,李金元公司已经给了方案,要是找她做可不可以便宜。 宋喜乐这下乐坏了:“当然可以了,太可了!” 客户刘姐是李金元公司最早的一批客户了。她和宋美娟也很熟,知道现在李金元的公司里小三当家,心里就十分的别扭。收到宋喜乐群发的联系业务的微信,想起来这人就是宋美娟的亲侄女,所以才有此一问! “我也是在商言商,我们服务器什么的都在李金元的公司托管呢。他们的技术保障在业内也是非常不错的。你如果不能达到他们的服务水平,价格再低也是没机会的。” 宋喜乐早就有预案,她把自己和张冀乃至嫂子和沈月以及大哥的履历都请出来了。李金元的公司服务再好,也不可能有这么多人服务刘姐一个客户。而且现在服务器都是云托管了,正好借这个机会与时代同步。 张冀在班上儿就接到了媳妇的电话,他找个没人的地方说:“这能行吗?李金元回头再来闹事儿,我看你前姑父,别的好像都能凑合,就是公司是他唯一的命。” 宋喜乐说:“你还怕他怎么着?要这么说,我还真想要了他的命。” 第1章 大年三十带着财神回娘家 天津动物园的二姑奶奶喜乐上班营业了,女明星出场,众星捧月。宋喜乐看着活动区内的国宝羡慕不已,谁让人家是国宝呢? 四岁的女娃娃,拽着宋喜乐的衣角奶声奶气地问:“妈妈,爸爸说你也是二姑奶奶,姥姥肯定会特别欢迎我们对不对?” 宋喜乐白了一眼身旁的丈夫,嘴碎的男人女人不爱,当初自己是怎么看上这家伙的?天津姑娘不势利,相信颜值即正义。当年不要彩礼,不要婚房,就为了爱情嫁给了张冀这位外地凤凰男。婚后两人从国外再到国内,从南方到北方,一直租房住,宝贝女儿出生后也没买房子。 几年后再回到天津,发现城市变化好大。不仅二姑奶奶喜乐的生活令人羡慕,前几天从东站下车,宋喜乐就感觉眼前一亮。在她印象里天津站周边海河景观带还在翻修,她当年是坐飞机从滨海机场去的国外。这次是坐高铁在天津站下车,夜幕低垂,她见到的景色竟然如此之美。 凡是有河流穿过的城市,都有着旺盛蓬勃的生命力和灵动包容的气质。两岸的万国建筑在灯光和水面的双重照映下,沿岸热爱生活的百姓们天天都在自发地直播“曲艺杂坛”。萨克斯和二胡声穿插,交谊舞和京戏共鸣,洋气与烟火气浑然天成,中西结合美轮美奂,比起自己穷游过的国外很多城市比如塞纳河、泰晤士河等等还要美丽。她忽然有些自嘲,自己 的家乡就如此灵动美丽,为什么还要背井离乡去国外呢? 宋喜乐其实和丈夫在国外一共就待了一年,后来他们随着公司又转战到了南方某个城市,去年公司在天津重新建厂,他们夫妻两个毫不犹豫地带着孩子报名申请回家乡工作生活。回到天津工作上很多事情需要熟悉,找房子也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好容易安顿下来,她一直也没跟家里联系。 为什么这么多年没回家呢?除了不是在国外就是在外地这种客观理由外,宋喜乐也为了跟亲妈憋着一口气。不待见我们,我们非得混出个样子来。 本来一家三口稳定下来,采买、包装一下自己再回娘家,可临近年根儿底下,房主的儿子拖家带口突然从美国回天津定居了,说什么外国的月亮没有家乡的圆,以后就在天津定居不走了。刚租没多久的房子突然又出不成了。房东给宋喜乐退了一个月的房租,说了好多个对不起。他们两口子找了好多个中介,还没找到合适的房源,这马上就过年放假了,总不能在马路上过年。 中国有句老话儿,过年姑奶奶不能看娘家灯,这意思是说大年三十和大年初一这两天,嫁出去的闺女别在娘家住,之后只要娘家乐意,爱咋住就咋住。喜乐结婚后别说过年这两天没在娘家住过,就是结婚这几年里就没怎么回过家。 现在交通这么发达,别说从南方到北方了,就是国外也就是一张机票的事儿。这还得话说从头。宋家二姑奶奶今年芳龄35岁,30岁之前是个不婚族。为了让家里这位“祖宗”能尽快结婚生子,宋姥姥和宋姥爷没少费劲儿,恨不得给介绍了100个对象,这位姐姐都没看上。等月老终于想起了这位大小姐,给她把红线系在了一位帅小伙身上。这下,宋姥姥和宋姥爷却不乐意了。 人家说女大三抱金砖,可男的比女的小五岁是什么?闺女长得不错,可男的比自己闺女还好看,这多少有点不对称。再有就是张冀是外地农村的,大学考到了天津。在单位里开始是宋喜乐的手下,后来有了孩子,就变成了老婆的上级,虽然不在一个部门,可这事儿怎么都让娘家妈心里不痛快。 为什么不痛快,张冀涨了工资多出的部分也花不到妻女身上,这钱直接给了没有退休金的婆婆。结婚后,这小子工作家庭都飞升了,可自己闺女一直降格,说男的没所图为了爱情,反正宋姥姥是不信都。每每说起,宋喜乐就跟护犊子似的护着张冀。几次矛盾下来,宋喜乐就跟着张冀从公司申请去国外分公司工作。听说工厂在国外又偏又远的地方,就相当于冰天雪地的大农村。天津姑娘从来不爱远嫁,早年间儿去趟济南府都嫌远,这可好一去就跑大洋彼岸去了。 这对象找的让宋家二老更不满意了。一连好几年也不回家看看,想必是在外面发了大财,有钱了不起了?过得好就行,眼不见为净。 宋喜乐回天津后偷偷联系了亲爹。这可把宋姥爷高兴坏了。之前 老爷子也总给闺女寄东西,还跑到南方看过好几次闺女一家子。他嘴上也跟老伴儿一样不待见女婿,可每次见到他们都特别高兴,又是东西又是钱,更是不惜力气。听说闺女举家回天津了,老爷子心里更是美滋滋。天津爸爸疼闺女那是出了名的,虽然现在交通发达了,可哪如一家人在一起,想见就见,团团圆圆在一起过节的好? 宋姥姥也知道闺女回天津了,心里有种一块石头落了地的感觉。人前嘴硬,人后长松了一口气。可听说宋喜了要带着一家子来过年,她劈头盖脸就给老伴儿臭数落一顿,哪有三十晚上姑奶奶带着一家子赖在娘家的,别说她自己坚决不同意,儿媳妇知道了也得翻次了。 老宋家有一儿一女,老大和媳妇是高中同学,两人青梅竹马一起考入了南开大学,毕业后被北京的互联网大厂给招走了,年底的时候,儿媳妇决定回天津工作,两个孙子要中考了,正是关键的时候,当妈的不能不在身边儿。那边有工作要交接,一直断断续续的,寒假就把孩子接到北京去了。 儿子宋喜明在大厂做项目经理,天天工作忙得像陀螺,没完没了的加班,不加班回家也得拿着电脑干活,年根儿底下天天连线到深夜。不过也算是一家四口在一起,这种在媳妇眼皮子底下加的班,她没有怨气,还心疼老公不容易。可等两地分居的时候,估计情绪就不受控制地全变了。先不说儿子过年后要开始城际两头跑的日子,就说这年根儿底下一家子得三十才能回来,也是因为等着儿子加完班。 亲家母是老北京早年定居在了天津,亲家公是老保定府的。那老两口一向是挑剔的,这要知道宋家的姑奶奶过年正日子在娘家,又得给儿子脸色瞧。宋姥姥心想自己儿子已经够不容易了,工作这么紧张,家里再因为这些可避免的事儿闹意见,回头再闹了病。 宋姥爷的学霸基因传给了儿子喜明,宋姥姥的暴脾气就传给了闺女喜乐。宋喜乐从结婚时较了一把大劲儿,这么多年已经没和亲妈正式过招了。 她直接在电话里问:“你是我亲妈,我不回你那儿过年,我去哪过年?” 宋姥姥火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自找的爱上哪过上哪儿过去,马路上过去!” 母女俩没见面在电话里就点燃了火药桶。小溪语抱着宋喜乐的大腿说:“妈妈,姥姥是不 是不喜欢我?” 宋喜乐安慰孩子:“姥姥喜欢溪语,姥姥是不喜欢妈妈!” 宋姥姥在闺女挂电话前听到了这一句,气得压根儿痒痒:“宋喜乐这个没良心的!” 张冀跟老婆商量:“咱们先住酒店,等过了年再慢慢找房子。” 说得轻巧,过年酒店多贵心里没数吗?而且为什么大过年的带着孩子要无家可归,她宋喜乐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凭什么哥哥回家就是众望所归被高迎远送的,她回家就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除夕这一天,宋姥姥和宋姥爷起了一个大早。如今好多家庭年夜饭都出去吃,宋家从上数几代人就特别会做菜。酒店里二巴巴的厨师都赶不上这家子人。人家都说男主内女主外,可宋家男的是能赚钱也会做饭,女的是能在工作中独当一面也能做出一桌子席面。两人谁也不用,把该炖都早就炖了,该炸都早就炸了,蔬菜洗干净备用,配菜一样样切墩儿、水炒儿、腌制....全部到位。 年轻的年老的,大人孩子辛苦一年不容易。平日里该节俭节俭,但是过年半点儿也不能马虎,必须使出看家的本领,拿出最高的规格,认认真真过大年。网上说人这一生除了生老病死都是小事儿。可在大天津得加一条,除了生老病死,过年也是头等大事儿。 老宋家的年夜饭的菜单早就拟好了,比不了满汉全席,也能说敞开了吃,吃不了的吃。 罾蹦鲤鱼、红烧牛舌尾、笃面筋、清炒虾仁、煎烹大虾、扣肉、四喜丸子、官烧目鱼、高丽银鱼、炒合菜、爆三样儿、扒全素、炒红果、八珍豆腐、水晶肘子、烧三丝、溜鱼片、黄焖鸡、锅塌里脊、黑蒜子牛肉例儿、全爆儿、黄焖两样儿,素什锦、罗汉肚、老醋蛰头、水爆肚、红烧带鱼、烧茄子、溜肥肠、再来一锅大螃海儿。 30个菜的年夜饭,少一道都是对除夕夜的不尊重。宋家有两个大孙子,正是十五六岁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想着俩孩子,宋家二老只恨餐桌太小,否则还得再准备几个菜。 年夜饭除了这些,更重要的环节是得包饺子。天津人的三十饺子馅必须是津味儿素,里面配料儿是香干儿、面筋、绿豆芽儿、红粉皮,攉上酱豆腐和芝麻酱,当大年三十十二点儿的钟声响起的时候,全家人一起吃上一口津味素的过年饺子,意味着来年素素净净、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吉祥如意、红红火火。 饺子馅也提前攉好放到了冰箱里。老两口又开始准备贴春联儿、贴福字儿和吊钱儿。春联和福字都是宋建国和两个双胞胎大孙子们一起写的。老宋家这吊钱儿必须是红纸雕的吉祥话,今年周伟红特意选的是,合家欢乐、财源广进、出入平安和五福临门。其实钱不钱的都往后靠,最渴望都就是一家子和和美美,平平安安。 宋建国对老伴儿周伟红说:“要我说这吊钱儿,福字儿嘛的,等下午两孙子来了一起贴。你赶紧洗澡去,好家伙,就您过年这全套的大澡没两小时玩不了事儿。别等那四口都到了,我们所有人都站阳台上眼巴巴地瞅着澡堂子。” 宋姥姥有个习惯,三十这天的大澡必须去外面洗,让浴池的专业搓澡师搓澡,把一年的疲惫和灰尘都认认真真地洗干净,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和根深蒂固的思想改不了。眼见着老伴儿拎着包儿下楼了,宋建国赶紧掏出手机给女婿打了过去。 张冀说:“爸,我再劝劝喜乐,其实住酒店挺好的,一年就一个三十初一,别惹得大家不痛快,我们今年初二给你们拜年去。” 宋建国想着老伴儿的脾气和不爱说话却爱撂脸子的儿媳妇,还有战斗力是把闺女和儿媳妇、老伴儿绑在一起也不如的亲家母。 宋姥爷心虚了:“那,也行吧!” 话音未落,就听宋喜乐在旁边发脾气:“过年住酒店,我是孤儿吗?” “那就赶紧回来吧!”宋建国从小就是女儿奴,别说孩子可怜什么的,他也是真想闺女啊,如今还有个软萌萌的外孙女,电话里听一句姥爷,心就化了。 宋姥姥刚到浴池门口,大孙子打电话过来,说自己和哥哥都想吃蜂蜜鸡翅,爷爷奶奶总怕鸡翅里有激素,今天过年一定要吃。周伟红想着家里没准备鸡翅,得赶紧去市场买,她澡也顾不得洗了,急匆匆往回奔。等周伟红从菜市场回来,就看到老伴儿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咧着大嘴往楼栋里走,那阵仗跟搬家似的。 宋家住的是天津和平区五大道附近一个小洋楼内的房子。六十多年前,宋建国就是在这里出生的,后来为了方便照顾老人,他和周伟红又把隔壁的单元买下来了。如今老人不在了,两个小单元重新装修打通了,虽然加在一起也没有多大面积,但是比过去年间儿的居住环境可是好多了。他总跟朋友们说,人得知足,不能总是一山望着一山高,过去哪能想象过上今天的好日子? 其实宋建国一到过年就想起自己刚结婚那会儿没房子。一个小单元里住着父母、大姐、小妹还有没出嫁的大姑,过年的时候别提多热闹了。如今自家房子比那时大了一倍,自己的女儿连过年也不能来了,这是哪门子的妈妈例儿? “三十看娘家灯,娘家兄弟穷一生。”宋姥姥心肺炸裂,“这规矩不是我定的,全中国都有这说法。你儿媳妇娘家有多刺儿自己没数吗,到时你提笼架鸟儿跑了,我一个人面对。还有你那儿媳妇,有事儿不对话,光摆脸子,我受的了吗?” 宋姥爷拦着老伴儿不让她冲进去给女儿女婿没脸。他平日里惯着闺女也惯着老伴儿,可这会儿他就想硬气一把:“这例儿爱哪有哪有,我们老宋家没有,我爸活着都时候,我大姑一直在我们家过年。我穷了吗?” “你发财了吗?”宋姥姥嗓音高了八度,“你要造反是吧?我看这年你是不想过了?” 他们是半入土的人了,怎么都无所谓,现在是为了儿子、两个孙子,是怕儿媳妇不乐意,怕大过年的搞不和睦,她又不是为了自己。宋姥爷看老伴儿真动气了,赶紧认怂:“想过,必须想过!” “你给我一个放他们进去的理由,要不这年就别过了!” 宋姥爷眼珠子左转右转,忽然晃了晃手里的红塑料袋子,里面是闺女带来的财神:“闺女带着财神进家门,我能拒绝吗?” 宋姥姥:“我.....” 第2章 十二个碟儿的捞面 宋喜乐带着老公和女儿直奔自己的卧室,心想如果自己的卧室已经被占了,她必须得又打下一场硬仗。老妈的脾气她最了解了,当年在家的时候,她和老妈的家庭地位并列第一,老爸垫底,老哥根本不参加排位。青春期后,母女两个谁也不惯着谁,要想说服对方,那是比登天还难。她一推门,看到自己的房间大概布置和以前竟然没没有太大变化,就连早就过期好几年化妆品也还摆在那里。 她心里一抽,五味杂陈。 大过年的,宋姥姥强压怒火,儿子媳妇下午就到了,反正不能让这三口在家过年,厨房备好的菜一样给弄点儿,中午也算招待他们了。喜乐走到厨房里,站在老妈的背后,捏起一块肉皮冻放进嘴里。 周伟红说:“你讨厌不讨厌,那是给你嫂子娘家带走的,别瞎捏。” “嗯!”宋喜乐慢悠悠地应承着,往嘴里塞的肉皮冻儿的动作越发频繁迅速了。宋姥姥忍着气说:“端外面吃去吧,八顿饭没吃似的!” “可不八顿饭没吃,就等着回娘家吃顿饱饭呢!” 周伟红忍着活儿不吭声,此时无声胜有声。 “妈,我爸说你这几年睡眠不好了,我给你买了酸枣仁的保健品,我吃着挺好的,最近也不失眠,也不掉头发了。” “你才多大啊,失眠个屁!”周伟红转过头去,眼睛盯着喜乐的头发上看。宋家的孩子头发都是又黑又多,从小营养足、睡得香,只愁头发太多,洗的时候费劲。这一眼不打紧,宋喜乐头发少没少没看出来,可发心明晃晃呲着好几根儿白头发,发心儿的那道缝白晃晃的,看得人揪心。 宋姥姥瞬间红了眼圈,心底的火又窜了起来,嘴上忍不住就开了闸,一个劲儿数落闺女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得给自己弄个水深火热,然后跟父母逞英雄,活到这么大年纪,除了能跟爹妈撒野,在别的地方有市场吗? 宋喜乐像是被踩了尾巴樱子,嗓门高了八度:“什么叫好日子啊?我老公一个人干三份工作,回家还做家务带孩子,我做家务带孩子还得上班,业余时间也在接私活儿补贴家用。我闺女上幼儿园就懂得心疼父母,没上补习班画画也得了幼儿组的奖状,你说我过得是不是好日子?” 宋姥姥说:“好日子还回娘家过年?” “那我想你们啊!”宋喜乐嘴硬了好几年,这一句出口,嘴巴撇着,忽然就哽咽了。 宋姥姥难过得垂下眼皮,深吸了好几口气对闺女好言相劝说:“吃完中午饭,让你爸带你们去对面的酒店,我们出钱,你哥最近工作遇到了瓶颈,咱别让你嫂子挑礼儿。” 宋喜乐皱起眉头:“我哥怎么了?” 宋姥姥说:“你哥公司接了一个大项目,有些技术问题一直搞不定,压力很大。你嫂子去年年底刚从北京回来天津来,工作也没稳定,你哥要是再有什么闪失,到时你给两个大侄子娶媳妇。” 坐在外面的老宋和女婿都是一脸尴尬。老宋小声跟女婿说:“你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这几年初二,她多少次扒着窗户等你们来,等着喜乐服软儿呢,但凡喜乐那丫头能说几句好话,她早就扑过去了。” 张冀说:“爸,这些年是我们不孝。我要是能早点买个房子,我妈也不会总悬着一颗心。吃完中午饭我们就走。我爷爷和我爸在的时候,我小姑一家子想三十回家,统统都被赶走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宋喜乐跟大哥的感情不能用好和不好来形容。大哥从小就是学霸,她脑子也不笨,可尥蹶子追也追不上。父母那时工作忙,好多次都是大哥给她开家长会。学霸哥哥没少给她长脸。后来差距就更大了,人家上了985,她念了一个民办本科,花了家里不少钱,嘴上不服,她对大哥心底是崇拜的。 母女俩也听到了外头两个人的对话,宋姥姥说:“张冀都比你通情达理,就这件事儿,我给他加十分。” “姥姥,我们吃完中午饭就走。”张溪语怯生生地走到姥姥跟前,大眼睛长睫毛,小脸蛋跟小苹果一样,像极了小时候的宋喜乐。 “好孩子,等初二再来,想吃什么,提前告诉姥姥。” 张溪语瞅瞅妈妈,声音变得更加轻不可闻:“姥姥,我今天过生日,能吃蛋糕吗?” “你说得嘛?”宋姥姥没听清,心被这话扎了一刀。 小女孩说:“今天是我生日,我想吃蛋糕。” 宋姥姥彻底受不了了,自家两个孙子每次过生日都提前几个月准备,可姥姥不仅从来没给这外孙女过过生日,连日子都不知道。这大年三十是孩子生日,还得被亲姥姥亲手给轰走! 宋姥姥心里跟拧麻花儿一样,五脏六腑都疼啊。 张冀从闻讯从客厅跑进来说:“妈,不给她吃蛋糕,对牙不好。” 宋姥姥抱起小外孙女,软乎乎地在怀里,她又红了眼圈:“咱中午不仅要吃蛋糕,还得吃十二个碟的捞面,给我外孙女好好过个生日。” 俗话说,天津有一怪,一碗面条十二道菜。一碗面就是三鲜卤子加手擀面。十二道菜是四道主菜,糖醋面筋丝儿、清炒虾仁、韭菜儿肉丝炒香干、摊黄菜。另外八道儿时蔬菜码。 见张语溪吃得狼吞虎咽,宋姥姥又埋怨张冀:“我们家从来没养出过这么瘦的孩子。别看喜乐和喜明长大了都挺顺溜的,小时候一个是大胖小子,一个是大胖丫头。” 张冀一叠声地点头称是。宋姥姥又说:“也别怪喜乐,她哪会带孩子啊,从小到大油瓶子倒了都不带扶一下的主儿,现在才三十多岁,都有白头发了!” 张冀说:“是我没有把她们母女照顾好。我从小吃饭简单,一碗饭两个菜就足够了。” 宋姥爷说:“那怎么够,过去还用肉票的时候,我们家俩孩子就没缺过肉,一大家子人,连爷爷奶奶算起,全家的肉都挤着孩子们吃,大人宁可不吃,也不能让孩子缺嘴儿,你们不称职!” 张语溪吃完了捞面,又吃了蛋糕,然后乖巧地摘了生日帽:“姥姥姥爷,我吃完了是不是该走了?” 宋姥爷想说开口,看了一眼老伴儿的表情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张冀起身给孩子穿衣服,老两口的目光齐齐落在了宋喜乐身上。要是闺女又针锋相对的,宋姥姥有一万句怼回去,可见她什么都不说,撅着嘴也开始收拾东西,两人心里不好受啊。 宋喜乐和女儿在外面住得已经够够的了,可到了家也不得不走,她心里不痛快,一直撇着嘴,可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宋姥爷说:“喜乐儿,你们把行李都留下,初二再来。” 宋喜乐摇摇头:“我带去酒店吧!家里也不大,我这么多东西,大过年的我嫂子看着也不像。” 瑞雪兆丰年,除夕下午天空洋洋洒洒飘起了雪花。对面酒店房间是有的,但是年夜饭肯定是订不上了,在酒店的窗子里向外望去。宋喜乐几乎能看到自己爹妈带着小侄子贴吊钱儿的身影,就像小时候爸妈带着自己和哥哥那会儿一样。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清楚,眼睛一点点模糊。她抹了一把脸,还是情绪低落。前几年工作好找,赚钱容易,日子过得也挺滋润的,如今快三十五岁了,知道了生活的不易,格外想回家。 张溪语说:“妈妈,我也想贴福字儿,也想贴吊钱儿!” “妈妈给你打电话问问服务台!”宋喜乐对女儿很有耐心,拿出给洋娃娃买的新衣服哄女儿,一边给服务台打电话,电话却先响了。 “宋喜乐女士,这边有位叫宋喜明的先生找您。” 宋喜乐心里慌得一批,要说她不怕爹不怕娘,可真有点害怕大哥。宋家明带着妻儿回到家,就听老爹跟自己告了母亲的状。他们公司是国资委下属的大型科技企业,他在研发部工作了整整十几年。现在很多科技产品的核心技术都需要自主研发,就是今天晚上他都想把时间花在工作上。小时候,爷爷奶奶还在时,就对他寄予厚望,好好学习为社会多做一些贡献。在他印象里,爷爷奶奶退休前工作一直非常忙。两个人在工厂里三班倒儿。只要工作上有事儿,爷爷不分年节就往厂子里跑。奶奶退休后还给厂子教夜校。后来他长大了也受了长辈的影响。小时候家里地方小,他为了不影响家人休息就跑到路灯下面看书。现在家里是以前两个大,里面装修得又好看又讲究,人口也少了,怎么妹妹回家过年还得住酒店,他第一个不同意。 宋喜明来到酒店房间,沉着脸也不多说,直接就开始拿行李往外推。 宋喜乐硬着头皮走上前,跟他说:“哥,我想了想真不能在娘家过年,我们就不回去了。” “你怎么这么大毛病呢?”宋喜明皱着眉头说,“不让你回,你非得回。回家自己又走,我来接你,你还上菜了。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你耍吧人呢?” 张冀刚想过来替媳妇解围,大舅哥直接就喝退他:“你别说话,让她说!” “是我任性了。”宋喜乐低着头,看向自己的脚,“大年三十,闺女回家过年就已经给人递话把儿了,我....” 宋喜明很快听出了问题:“什么叫已经,你还有什么事儿?” 宋喜乐说:“不光是我们三口,除夕其实还有我婆婆!” “王阿姨?她不是在大成县老家了吗?”宋喜明环顾四周,“人呢?” 第3章 带着婆婆回娘家过年 宋家大年三十儿子媳妇带着两个大孙子到了。女儿女婿和外孙女也来了,不仅他们一家三口,还带了张冀的妈。王桂兰怀里抱着孙女,躲在儿媳妇的身后坐着,看起来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这也是周伟红最不爽的地方。 王桂兰要是现下网上流行的那种恶婆婆也就是算了,她大可以叉着腰去跟对方要个说法,替闺女主持公道。可从女儿结婚开始,偏偏这婆婆就是这种模样,对宋喜乐很迁就,对孩子更是视若珍宝,农村人也没什么重男轻女的念头,至少表面上能把自己闺女哄得一愣一愣。以前还能说装的,今天再说这话就显得不厚道了。 “来天津看病,就该早跟我们说一声。他们都上班,还得照顾孩子。我们替替女儿女婿,不是冲您,是疼孩子,您也不用心里过意不去。”周伟红说完这句话,就瞅见闺女冲自己撇嘴,这个臭丫头除了会埋怨父母,被婆婆唬得团团转。 王桂兰早年丧夫,自己又当爹又当娘把儿子从土疙瘩里培养成了大学生,其中吃得苦不为外人多所道。后来儿子又娶个大城市的儿媳妇,她心里是高兴的,可也觉得对不起孩子。孩子同学结婚都是又买婚房又买车,她给儿子娶媳妇,别人看着没花钱,可一个金戒指,一对金耳环就花光了她自己所有的积蓄。不要别人笑话,她自己就觉得委屈了两个孩子。 这次王桂兰晕倒在了家里,还是隔壁邻居给张冀打的电话。儿子赶回家的时候,县城的小医院已经给老太太下了病危通知单。她心衰非常严重,造血指数已经低得吓人,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以往过年,儿子媳妇有时回去陪她,有时她在儿子媳妇那儿带孩子。去年小孙女上了幼儿园,自己没啥用了,她不等媳妇讨厌自己就找个理由回老家去了。 今年过年她在医院里,按照规定住够了十几天,得先出院再接着住,正好赶上过年这几天。她也不想住酒店,这段时间看病孩子们花了不少钱,可不能再浪费了。这些话不能跟亲家说,要不然自己也绝不会厚着脸皮跟儿媳妇回娘家。 周伟红不用听谁说,用大脚豆儿也能想明白这些事儿。她看着闺女找的这家子人一个头两个大,再看着家里现在一个个人的表情,长出了三个脑瓜子。一边是儿媳妇坐在那儿始终一言不发,一边儿是病重的农村亲家。她心里只埋怨自己养大的闺女,从小没受过累自不量力,自己收拾不了烂摊子最后还得找爸妈。这不是在哪儿过年的问题了,这是宋喜乐自己没能力也不知道怎么弄这病危的农村婆婆, 不会知道接下来怎么生活了。 宋喜乐不看爸妈,眼睛始终盯着大哥看。老妈说什么她不在乎,大哥大嫂越是平静,她心里越没底。 李晨萱看到婆婆全家都望向自己,还是选择了不吭声。她不是对谁有意见,她是心里有事儿。今年同以往过年不一样,她有大把的时间在家休息,她为了孩子选择辞职回归家庭,自己心里也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不对。自己的爸妈是非常敢反对的,可是两个孩子最关键的一年,老师说老大是尖子生,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事儿开始分心,让家长多关注。老二孩子脑子够用,就是成绩忽高忽低很不稳定,也得格外留意。跟着老人只能管吃穿,教育这块儿力不从心。中考这一年,孩子需要妈妈陪在身边,她不想以后留有遗憾。可是等小姑子一家出去租房子,怎么也得出了正月。这以后跟公婆住一起都不知道能不能住得下去,还要跟小姑子的婆婆同在屋檐下,日子就比较难捱了。 王桂兰都替亲家母觉得难办,心里一阵翻江倒海,想咳嗽,可她拼命地忍着,忍到最后咳嗽在胸口爆炸了,鼻涕眼泪口水往外喷,对面的李晨萱直接捂住了鼻子,脸上是忍不住的嫌弃,站起身直接回屋了。她是独生女儿,父母一直把她视为掌上明珠,不仅对她期望很高,更对她结婚买房这事儿上鼎力相助。李晨萱和宋喜明在北京买婚房时,两边父母都是鼎力相助。周伟红把继承到老娘家的房子卖了又拿出了老两口的积蓄给了儿子,自己爹妈那里把本来买好的大房子卖了腾出了一笔钱又加上积蓄也都给了闺女。如今她爸妈那边就一个一居室,身体也不大不如从前。他们两个谁也不想让父母失望,可有了孩子,牺牲的只能是妈妈。 宋子祥和宋子瑞见妈妈不高兴了。老大不吭声,老二宋子瑞可以不管那一套,半大的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张开就问王桂兰:“王奶奶,你怎么在我们家过年啊,你自己没有家吗?过年得跟自己家人在一起,否则就是给人添麻烦。” “怎么说话呢,还想考重点高中,重点高中要你这样没礼貌的学生吗?”宋喜明沉下脸训斥儿子。宋子瑞反驳:“我说得是事实,家里这么小,怎么住啊?每次我妈回来说跟爷爷同在屋檐下都不方便,现在又来了小姑一家子,是他们不礼貌。” “凭什么是你们家啊?这是我爸妈家,同样是我的家!你到我房间里去霍霍,我还没说你不礼貌呢!” 宋喜乐是被惯着长大的,跟侄子也句句不让。周伟红恨闺女不懂事儿,又心疼闺女没办法。 就在这时,张溪语说:“爸爸,我奶奶走了!” 周伟红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要是不赶紧想办法,这年不仅过不了了,还得出大事儿! 王桂兰是真不想给儿子添麻烦。可关上门那一刻,她才发现这偌大的天津城她真不知道该去哪里!有时她想自己干脆死了算了,可必须是死在医院里,用一种不让孩子自责,以后不遗憾的方式。这么走了,孩子们怕是没法过年了,也让亲家夫妻两儿落包含。她把孩子培养上了大学,来了大城市是希望他一辈子幸福,半点儿也不想折腾他。儿媳妇难得的通情达理,自己没给过人家什么,也不能大过年的给人家添堵啊! 李晨萱听说王桂兰没用人去找,又自己回来了,心想农村老太太没文化可很有心眼儿,这回全家该围着她这个陌生人转了。这个年过不好了,心里不痛快,本来还有些盼望的,现在烦透了。 无论什么情况,过年一定不能生气,不能着急,不能心里抱委屈,这是影响一年运势的大事儿,宋姥姥和宋老爷一辈子都是这个观念,再难的事儿在过年面前都不叫事儿。孩子们奔着爹妈来过年,不能让人家即兴而来败兴而归。 周伟红先去和儿子商量。宋喜明私下跟老妈说:“亲戚生病了,我们不能袖手旁观。而且这事儿处理不好,很能影响喜乐和妹夫的感情。都是有自尊心的,要不是真遇到难事儿,谁也会开口带着亲妈除夕之夜寄人篱下。” 宋建国问儿子:“你媳妇脸色不好看!” 宋喜明说:“我去跟她说。” 卧室里,李晨萱被丈夫几句话搞得情绪更不好了:“北京的房子卖了,我也成了彻头彻尾的家庭妇女。这么小的房子要同你妹妹一家住一起,她还带个生病的婆婆,两个孩子六月份中考,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你小点儿声行不行?” “小声能解决问题吗?我从北京回来是为了让两个孩子考进重点高中的实验班,不是为了跟一群不相干的人成为一家人。” “你也可以带着孩子去姥姥家住啊!” “宋喜明,当初我爸妈为了给我买房,现在就住一个40平米的小房子。你说这话有良心吗?我爸妈培养我半天,不是为了看到我没了工作,带着两孩子回娘家蜗居的!” 李晨萱越想越难受,北京的房子卖了,找中介帮着清了贷款。当初他们是在最高点买的房子,现在房价回落,各种费用算下来后,他们手里的钱在天津全款买个差不多的房子也不容易。到时候亲朋笑话,自己也不甘心。 说这都没有用了,李晨萱只想赌气:“反正你要是春节后工作受了影响,都是你妹害的。我必须让她还钱。” “刚卖完房子,你缺钱吗?” “你也知道那是卖房子的钱,我们现在自己已经没有房子了,你有两个儿子,他们才上初三!”李晨萱根本不同意卖掉北京的房子,是丈夫想回天津发展。本以为要很长一段时间住公婆这里,她就已经很憋屈了,现在这么一大家子又挤进来,简直是没法生活了。 “以后再说以后,先把三十和初一这两天平安度过行吗?”宋喜明说,“咱们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老人和家人遇到的问题,能帮就帮,不能帮忍让一下就过去了。咱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对自己的要求也得高一点!” 李晨萱冷笑:“应该是对自己的生活质量要求高一点吧?没人过年要自己老婆容忍度好一点的。” 宋喜乐不知道哥嫂在卧室里说了什么,可她心里忐忑不安。结婚前她自己大手大脚惯了,结婚过日子没个算计又没了父母的接济,她只能找大哥帮忙。女儿溪语从出生到四岁每年都住院,不是喘息气管炎,就是肺炎,要不就流感,大哥闻讯不止一次背着大嫂给打过来一两万块钱,自己结婚时还给了好几万。以前大哥大嫂收入高的时候都好说,现在这个时候她心底隐隐不安。 周伟红这会儿也不数落女儿了,越过宋喜乐直接对女婿和亲家母说:“既然来了,就踏踏实实在这儿过年。有什么事儿都过完年再说。我不会让闺女一家子坐立不安,也不会让儿子一家子受委屈。过年孩子得高兴,更得让孩子开心。三个孩子都是我的心头肉,作为这个房子目前的一把手,我保证让大家都高高兴兴的。” 都是当婆婆的,王桂兰都不知道这年怎么能让大家满意,只要自己不消失,宋家这年就没法过好。连最初同意闺女回家住的宋建国这会儿都后悔了,儿媳妇这么不给面子,你也不能说人家的不是。老伴儿保证大家高兴,这是她能保证的吗? 肉眼可见,这年夜饭是吃不痛快了! 第4章 欢喜过年,父母是孩子坚强的后盾 六十好几的人了,周伟红和宋建国早上五点多起床,原本该睡午觉的时候也没睡,一转身就没了人影儿,留下那两家子人尴尬。宋喜明安排妹妹扶着王桂兰去休息。两个孩子跟着姑父一起贴吊钱儿、福字儿和对联儿。他环视着这改造过后也不宽敞的房子,想着要不要趁着商场还营业去买个床铺回来。周伟红让儿子有功夫钻研钻研技术,多给国家做贡献。这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儿用不着分他的心。 “贴吊钱儿呢?”楼上的孙大娘对两个大胖小子说,“这个点儿,你爷爷奶奶在楼上大扫除呢,你们上楼帮帮忙吧?” 宋家兄妹俩急匆匆赶到楼上,就见老父亲和老母亲正正在拿着拖把扫帚打扫楼上的单元。宋建国登梯爬高看着让人心颤。周伟红拿着拖把和鸡毛掸子,左右开弓。邻居魏奶奶一家搬走了,出租怕被不靠谱的租客霍霍,这房子就一直空着说等孙子大了结婚用。刚刚周伟红打电话联系上,说明情况,人家就答应借房子。老邻居比二巴巴的亲戚还亲,就是房子三五年没人住了,到处都是灰。 宋家明对爸妈说:“怎么不让我们干啊?” “我说了要给孩子们惊喜,不能说话不算话!”宋姥姥说话的时候,儿子闺女,孙子孙女,女婿媳妇都上楼来了。作为大天津资深的盘头大姨,昨天新盘的头发现在带着帽子,上午没洗大澡算是选择正确。 宋喜乐环视四周,嘟囔了一句:“这房子能住人吗?” 宋家明瞪了妹子一眼,她不是假不懂事儿,是真不懂事儿,还跟小时候一样儿! 宋建国跟闺女打包票:“再给我跟你妈两个小时,保证跟五星级酒店一个档次!” 老两口干活儿久了,腰都直不起来。张冀第一个被感动坏了,冲过来接过老人家手里的拖把,心里一阵温暖。他赶紧让宋喜乐拿抹布自己把犄角旮旯地擦一遍。宋喜乐看着直不起腰儿来的爸妈,一句废话也不能再有了,再任性,她也知道父母是因为自己受累了。 宋喜明指挥两个儿子擦玻璃。自己一起帮忙连监督安全。李晨萱在一旁站了好一会儿,也没人安排她,她想了想转身下楼了,心倒是敞亮了不少。 人多力量大,两三个小时过去后,邻居家空置了三五年的老房子旧貌换新颜。肯定比不上像样儿的酒店。可是打扫完毕,又熏了艾草香。窗户打开大冬天西北风通了一下午,成箱的苹果、香蕉、大鸭梨摆出来,果香弥漫。厕所厨房都用藿香正气水加了纯净水喷个遍儿,还从楼下搬来了空气净化器、电暖器和好几盆绿箩和腊梅。空调洗了滤网,暖风一开,小屋子不仅没有味道,还香香的,没治了。 最后,周伟红在小香炉里点了一颗茉莉香,齐活! 天津老太太过年一点也不能马虎。周伟红把吊钱儿,福字对联又让孩子们给楼上贴好了。又和闺女一起下楼把家里干净富裕的被褥抱上来,再铺盖好了。她还给两张床上铺了大红的床单。窗帘也是红的。这些大红的床上用品和窗帘当年娶媳妇、嫁闺女时,家里各买了一套,这套正是宋家二姑奶奶喜乐出嫁时的那套,也算物归原主。 等大家都完事了,王桂兰还蹲在厨房地上用抹布擦瓷砖。周伟红顾不上自己累,赶紧去亲自去扶人:“我的亲家母啊,您好好呆着别犯病就是对我们全家最大的帮助了,我这大过年的亲自当保洁为的是让你擦厨房吗,为的不就是让你更好的养着吗?” 王桂兰眼圈红了,感激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周伟红一声断喝:“大过年的,赶紧把眼泪收了!” 外头孙奶奶上楼听见了,探头看过来:“她红婶儿,大过年的,你们家这是嚼情嘛呢?大老远就听见你嚷嚷跟打架似的!” 宋建国赶紧解释:“她大嗓门,这正说笑话呢!”可不是跟笑话似的,一下午的功夫,折腾出一套新房来。 六点半刚过,外面鞭炮齐鸣,家家户户开始上年夜饭了。宋喜乐坐在餐桌前,看着这三十道由老爸老妈亲手做的大菜,觉得就跟做梦一样。不仅如此,茶几上还有一个漂亮的五层食盒,里面放的是各类坚果。旁边是一个瓷的可以旋转的三层果盘,里面放着香蕉苹果,草莓和车厘子。她已经好久没过过这么隆重的春节了。娘家的年夜饭比起很多人家的饭店大餐其实花钱很少,可就是这一点一滴地准备,充满了仪式感。 爹妈一般进了腊月就开始准备过这个年。就拿窗台上刚被搬上来的水仙花,也是春节必有的环节之一,花不了多少钱,可又喜气又应景,连餐桌和茶几上的台布都是配套的,不是买的,是老妈自己做的,纯手工绸缎的,看着跟大宅门似的。 张冀说:“你们天津人过年真讲究,终于知道结婚这些年,你怎么总觉得年夜饭不够隆重了,这去哪个饭店也不如姥姥姥爷准备的讲究啊。” 宋喜乐傲娇地说:“知道就好!” 张冀由衷地感叹,小时候家里都不能实现吃肉自由。后来日子好了些,过年也不可能做这么多的菜。什么都是新的,别说过去在农村,就是从国外溜一圈回来,也没过过这么好的年。 楼下老宋家也吃着同样的年夜饭。周伟红在饭桌上还一个劲儿地跟儿媳妇解释:“今天多亏了晨萱通情达理,要是换做别家的儿媳妇,肯定就和小姑子打起来了。985的高材生就是不一样。” 李晨萱说:“您都给他们在楼上租房子了,喜乐也没带着婆婆在娘家过年,我有什么不高兴的。就是您这给他们收拾房子,腰都扭了,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是你心眼儿好,才会心疼婆婆。看我们都在上面忙活,自己下楼洗水果,准备年夜饭,多好啊!” 李晨萱脸红了,留意到餐桌上的鸡翅,惊讶地说:“爸,您还有空给他们俩现做鸡翅啊?” 宋建国说:“大孙子想吃的,那必须得到位。这年就是给你们过的,更是给孩子们过的,谁也不能没过我孙子们去。” 两个半大小子在北京总是吃外卖,两个小家伙菜都吃到嘴巴子上了。就没有一道不爱吃的菜。吃完饭,坐在沙发上,两个孙子给爷爷奶奶拜年。老人把两个早就封好的红包分别给了两个孙子。宋家明把提前准备好的一万块钱现金递给老妈。周伟红说:“年年都说不要,年年你们都要给一次。你们的钱留着给孩子花,我们帮不了你们,心里已经过意不去了。” 宋喜明说:“爸妈,本来就该我们好好孝敬你们的,可一直都是你们替我们分担,我们做得太不够了,只会给你们添麻烦。” 宋建国说:“你们已经很孝顺了,我们特别知足。两个孙子是我的眼珠子,我们看自己孙子,乐在其中。” 周伟红说:“尤其是晨萱,之前又要忙工作,又要想着孩子的事儿,还得惦记着丈夫。现在为了两个孩子把工作都辞了,是我们宋家的大功臣。宋家明我就不管了,今年过年我跟你爸给晨萱买了个小礼物!” 李晨萱这时也不能不说话来,今年过年,她因为心情不好,都没给公婆准备礼物,就是宋家明之前公司发的一箱骆驼奶,对付了一下。她脸颊发烫,皱着眉头问婆婆:“怎么还给我买礼物啊,给我买什么礼物啊?” 周伟红从沙发边柜里变戏法的摸出了一个红色的首饰盒递给儿媳妇。李晨萱打开一看,竟然是某福专柜的一个素圈金镯子。年轻时自己嫌弃黄金俗,这两年黄金手镯越来越流行了,她逛商场的时候去专柜看了无数次。别人都羡慕他们两口子收入高,北京还有房子,可谁知道她这么个小东西就一直没舍得。 “喜明?你看!”李晨萱把这个事推给了丈夫。 宋喜明说:“咱妈给你买的,喜欢就戴着吧!” 李晨萱跟婆婆说了句谢谢,当时就把镯子戴上了,下午的不愉快几乎全部烟消云散了。没有哪个女人不爱这些亮闪闪的首饰,任何的不满足都能用这些填补上,管你是小市民还是高级知识分子。两个孩子也把红包上交给了妈妈。一个人五千块,两个孩子就是一万块。李晨萱的眉头舒展开了。宋家明的眉头却皱了起来。老爸老妈两人退休金一年不算少,可也不算多。这过年光给孩子和儿媳妇就花了不少。而自己作为儿子,给予父母的几乎没有,还把两个孩子放在天津让父母受累。这么多年,父母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好好工作,好好过日子。 春节晚会开始了,窗外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宋建国没睡午觉,在电视前打起了瞌睡。周伟红累得拾不起个儿来,可想着白天还没洗成的大澡儿,又咬牙站了起来,必须把一年“积累的灰”都洗掉了。 春晚演的什么不知道,宋建国一睁眼都快到煮饺子的时间了,他赶忙问孙子们:“你奶奶呢?” 儿子大年三十还在卧室里忙工作,儿媳妇忙着拿微信拜年、发红包、抢红包。两个孙子和同学联机打游戏,春晚成了除夕夜官方背景音乐,大家都忙着,谁也没注意老太太去哪儿了。 浴室里,周伟红费了擎天之力才穿好衣服,这会儿她坐在地上。刚刚她血压高了。这一天太累了,洗澡又耗了气力,想着快点洗,又犯了强迫症,自己跟自己较劲儿。她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听到外面老头子找人,她强忍着不适告诉他自己还得等一会儿。她不能让人知道这事儿,大年三十,一定得过好了。 除夕这一天第四次鞭炮响起,饺子也该下锅了。没人看出周伟红刚刚的异样,这会儿她又生龙活虎地给全家人煮饺子。儿子一家四口从楼下放炮回来,饺子已经上桌了。 “津味儿素饺子来了,祝愿咱们全家在新的一年里,素素净净,大吉大利,平平安安。” 宋子瑞咬了一口饺子,嗝了牙:“哎呀,今年的钢板儿被我咬到了,哈哈!” 宋子祥说:“凭什么啊,我也要!” 宋建国对两个孙子说: “你们哥儿两儿是双胞胎,谁咬到都是一样的,意味着今年中考一定有个好结果!”然后他又把碟子里的一个盒子加到大孙子碗里,“爷爷就包了这一个盒子,给你!大吉大利,万事如意!” 两个孙子这才都欢喜起来,异口同声地说着:“大吉大利,万事如意!” 楼上宋喜乐的一家四口的饺子也上桌了。没有煤气,不是自己煮的,是老爹刚刚从不楼下送上来的。三十晚上闺女不许看娘家灯,可没说老爹不能给闺女送饺子啊。王桂兰年夜饭吃得特别顺口,到了这个点儿还吃了好几个饺子。本来以为这个年寄人篱下,不是给人家带着争吵,就是自己委曲求全,谁能想过得这么舒坦?她想起自己做闺女时住在河北农村,只有过年时才能敞口吃一次肉,初一肉就不能随便吃了。她那时瘦得跟小鸡子似的,可一个人三十能吃一大碗肉。一年也做不了一次新衣裳,姐妹几个人大得给小的,小的再给小的。 外面的鞭炮声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就渐渐变小了,宋喜乐记得小时候除夕夜的鞭炮得放到后半夜,然后早上六点多又接着响起。稀稀拉拉地炮声中,她又听到了敲门的声音。张冀去开门,看到岳父岳母站在了门外。 “爸妈,你们这么又上来了,累不累啊?” 周伟红瞥了宋喜乐一眼,人家都说闺女是妈妈的小棉袄,自己养的这玩意儿是个漏风的棉袄。刚给她送完饺子,不得赶紧下去跟儿子一家子吃吗?嫂子还坐在那儿呢,这么简单的事儿还用问。 “我给外孙女送红包来了,现在是大年初一了,溪语来给姥姥姥爷拜年!”宋建国欢喜地招呼小女孩儿。 宋喜乐把爹妈拉到了沙发上,她撒娇说:“爸,妈你也得给我红包!” 周伟红冷哼一声连同一个大白眼儿送给自己闺女:“凭什么?” 宋喜乐鼻子一酸,拽过丈夫和闺女,对着二老说:“我们三口给你们磕个头吧!” 周伟红鼻子一酸,强忍了下来,对闺女说:“磕头也没你红包!” 宋佳老两口不仅给了外孙女压岁钱,还给了孩子一个长命锁。这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当初闺女赌气,周伟红也赌气,这亲妈亲闺女的,见面后根本经不住三句好话,更何况一家三口给他们磕头拜年呢! 夜里,宋喜乐枕着张冀的胳膊:“你看到我妈进门的时候,腿是瘸的吗?她十几年前做过腰间盘手术,一旦累狠了,走路就是瘸的。” “嗯!”张冀想着客厅里熟睡的老妈和卧室里行军床上的女儿,他感到特别安心。这个年原本以为会过得颠沛流离,他发自内心地感激岳父和岳母。去年年底为了搏一把,张冀和宋喜乐把积蓄都投进了股市里,两人没有炒股经验,买的股票一泻千里,人家赚钱他们回到了解放前,如今说口袋比脸还干净有点夸张,可余额确实不足了。 张冀好多日子没真正有过深度睡眠了,这会儿很快就打起了鼾声。宋喜乐睡不着,望着这陌生的房子,她心里很不是滋味。结婚这几年,已经住了好几次租屋,那种感觉非常不好,她不是嫌弃,而是不安。她从小就怕虫子,到了陌生的地方总会有这种恐惧。她想下楼回家,回到自己出嫁前的闺房里睡个昏天黑地。 能说宋喜乐不知足吗?只是从小到大父母为她做得太多了,哥哥也护着她。她虽然已经三十好几了,内心还是个小姑娘。结婚后的生活,她过得理直气壮,无所畏惧。因为宋喜乐知道,只要自己不赌气,只要自己肯回家,娘家永远是她的避风港。 第5章 无论走了多远,家永远是避风的港湾 大年初一,天不亮家家户户就听到窗外鞭炮齐鸣。 周伟红夜里腰疼得紧,一大早醒了赶紧让老头去做早饭,自己还有一场大阵仗。今年的新衣服是周伟红在老美华买的套裙。藕荷色和灰色搭配的上衣,裙子今年最流行的马面裙。手腕上带着金镯子,无名指上带着金戒指,耳唇上带着金耳环,头发盘得一丝不苟,还斜插了一支凤头垂着流苏的金簪子。 宋建国看见老伴儿穿戴整齐还画了妆,扭头跟孙子们说:“看你奶奶跟新娘子似的,人家新娘子是三金,你奶奶是四金,还画了一个烈焰红唇!” 李晨萱也忍不住被公公弄逗笑了。天津人幽默归幽默,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婆婆这身打扮挺好看的,每年初一早上这套新衣服是整个宋家的重中之重。要是没有早上婆婆带头换新衣服,隆重打扮这个环节,家里的年味儿得少了一半儿。李晨萱也换了新衣服,橘黄色的高领羊绒衫,一串三层的澳白珍珠项链,外面搭了一件小香风的外套,手腕上也戴着昨天婆婆给的金镯子。 家里的男丁们从老到小也是从里到外一身新,到了外面放炮,街坊邻居就都互相展示了。别说新衣服了,就连你们家门上的福字儿对联儿贴得如何都能看出一个家的精神面貌。王桂兰睡眠不好,比孩子们起得都早。全家吃完早饭,她要收拾桌子,就听到外面的敲门声。宋喜乐开门把老妈招呼进来,脸上也没什么笑容。周伟红说:“昨天拿压岁钱和大金锁的时候给亲妈磕头,这才过了几个小时,亲妈又不香了?” 宋喜乐也不藏着掖着,从三楼阳台上就看到楼下嫂子看孩子们放炮,手上的大金镯子了。嫂子以前说过不喜欢黄金觉得土,不用想也是老妈的手笔。现在金价这么高,那镯子得花不少钱了。爸妈退休金是不低,可是平时两个大孙子在奶奶这儿白吃白喝,老人上年纪了也得看病买药,这么讨好儿媳妇,看着不像话,做闺女的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心里也委屈。 周伟红说:“欠抽的样儿,快四十了还是没脑子。你哥给你那么多钱,真以为你嫂子不知道啊?要你还钱,得买几个镯子?” 宋喜乐立刻闭嘴。王桂兰听到这些就觉得脸臊得慌,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自家条件不好,拖累儿媳妇了。周伟红上楼来就是找王桂兰的,她看着亲家母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很新很干净,就是不喜气。 “亲家母啊,咱们上岁数的人过年就得穿带色的衣裳。还有在我们天津过年,大年初一必须换新衣服,辞旧迎新,去晦养身,驱邪降福,大人孩子都得讲究起来。”周伟红给王桂兰带来一个中式的外搭和一件大红的毛衣,还有一串毛衣链儿。 宋喜乐看着婆婆换完衣裳,都说人靠衣服马靠鞍,农村老太太也变精神了。宋喜乐一家三口也换完了衣裳今天想带孩子去古文化街,可孩子很喜欢新家不想出门。很快就下楼和哥哥们一起去放炮,玩得不亦乐乎。三个孩子还发现了几只流浪猫,一起上楼从厨房里悄咪咪地偷大虾和扇贝给猫咪一大家子做过年大餐。大人让他们注意安全,他们就异口同声说这是一只招财猫。 这会儿的老宋家里,宋建国开始准备初一中午的大餐,宋姥姥带着儿子媳妇待客。楼上楼下,周边没搬走的都是住了两三代人的老邻居了,不是亲戚比亲戚还亲,过年过节各家串串,溜溜孩子,展示展示新衣服,说几句吉祥话,顺便打听一下你们家的儿女、亲家、三大姑八大姨、过去一年都怎么样了,虽然俗可却烟火味十足。 周伟红的手机响了,是小姑子宋美娟打来的,她说自己中午过来吃饭。周伟红愣了一下,在电话里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小姑子也不是跟她这个做大嫂的商量,纯属就是通知一下他们。这事儿也太反常了,小姑子从来不是给人添麻烦的人,大年初一回娘家,这到底是怎么了? 宋喜乐看着女儿在楼下玩儿,脑子里想起了过去的自己,也是在这片老房子里,老妈下班回来,从百货大楼给她买来了一件桔红色的蝙蝠衫。那是千禧年的春节,在她的印象里格外的深刻。那时老妈过年可没有金镯子,就连新衣服也好几年没有了。她们兄妹两个虽然没短了新衣服,可都知道父母从90年代初开始工作不顺利,家里日子也没那么好过,周围的亲朋们,有的已经买了商品房,有的有了小汽车。大哥让爸妈别着急,等他考上了大学步入了社会,家里的日子肯定会大变样儿。路灯下总能看到大哥夜里读书的身影。可父母从来没有想过把生活的重担压在孩子身上,他们摸索了好多个赚钱的事儿干,好些年都没有什么起色。 直到千禧年,老爸和老妈自主就业干的干洗店火起来了。那时天津的干洗行业逐步被普通老百姓家接受,大家的日子富裕了起来了,各种高档衣物都有了干洗的需求,他们的生意越来越好,靠着两人的四双手,不仅解决了生活问题,而且日子越过越红火。 宋喜乐记得千禧年的生日爸妈带着她和哥哥去了三毛餐厅。那时的三毛餐厅在天津赫赫有名,如果父母带着自己去三毛餐厅,庆祝生日或者作为六一儿童节的奖励,回来后会开心好几天,没准还得向小伙伴们炫耀一下,她就在同学间显摆了好久。她到今天还记得三毛餐厅里香蕉船的滋味。 也是在千禧年,小姑被天津市最大的外企摩托罗拉集团录用了,刚大学毕业就直接赚美金。小姑拿第一个月工资在天津水晶宫饭店请的客,还给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宋喜乐收到的是一双李宁的鞋子,又让她在同学里得瑟了半天。爷爷奶奶在的时候,对哥哥这个长子长孙格外看重,生活里就算没有重男轻女,但对孙子和孙女终究还是不同的。家里最疼宋喜乐的就是老爸和小姑。小姑长得好看,大学毕业,在全世界数得上得外企里工作,衣服都是最时髦得,她不仅爱打扮自己也爱打扮小侄女。就连小姑结婚后,也没少给宋喜乐买东西。那时老妈总拿小姑举例子教育闺女:“你小姑从小就知道好好学习。人家的好日子都是靠自己奋斗出来的。你想长大了像你小姑一样人前人后都洋气,那得吃学习的苦,” 宋喜乐喜欢小姑,小姑在她心中即使长辈也是姐姐,两人相差一共十岁,小姑常年保养也没生孩子,看起来有时比宋喜乐还年轻,她是亲人也是偶像。张冀对这位小姑也很感激,当初他们结婚时,所有人都反对,唯独宋美娟支持侄女大胆地选择爱情。 宋喜乐一听小姑要来,心里乐开了花儿,不是说初一姑奶奶不能回娘家吗?她敢打赌无论是老爸还是老妈都不敢阻挡小姑。 宋美娟中午饭点儿之前就到了。宋建国老远就站在街口等着妹子。父母老来得女,从小是他这个哥哥送她上学,接她下学,就跟自己的大闺女似的。他老远的张望看妹子没开车自己走过来,也没换新衣服,也没化妆,身边也没有妹夫,他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是出事儿了。 宋美娟面沉似水,看到大哥穿着新衣服站在前面等自己的样子,她迅速做了一下表情管理,今天是大年初一,侄子一家也在,她都是有孙辈儿的人了,可不能这么垂头丧气的。 宋建国心里担心,直接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宋美娟从小就泼辣果敢,直接对大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要同李金元离婚。提起这位妹夫也是家族里的风云人物,当初也是摩托罗拉的员工,后来离职自己干起了公司,现在妥妥地有钱人。 “他是不是干了对不起你的事儿?大哥替你做主!” 宋美娟说:“他想一辈子丁克,但是我想生孩子。三十晚上就这个问题,还没谈拢,所以我决定离婚!” 宋建国顿时嘛话也说不出来了。回到家,周伟红私下里跟老伴儿分析,宋美娟在老宋家一直以头脑清楚着称,现在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宋美娟在45岁的时候放弃做丁克,还能生出来吗?这李金元说想继续丁克估计是照顾老婆的情绪吧,怎么感觉小姑有点不识好歹了呢? 宋建国给妹夫打了电话,那边竟然无人接听,恐怕两人三十晚上真打起来了。宋美娟当年是那一代宋家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孩子。她当年的梦想是大学毕业出国深造。可那个时候正好赶上了国家经济高速发展的时代,她大学还没毕业就从天大校园招聘会上被摩托罗拉选走了。工作洋气,收入高,还经常有去国外出差、培训的机会。那时哥哥和嫂子还是下岗职工,两个侄子侄女都在上学,就靠哥哥在楼下干个自行车摊儿,嫂子在人家开的干洗店里帮忙讨生活。父母年纪大了,看病吃药,有退休金也抠抠索索的,她选择了在国内工作,补贴家用。 后来,哥哥一家的生活好起来了,摩托罗拉这样的外企随着互联网大潮的来临,也渐渐褪去了原有的光环,她从外企辞职都赶着热潮一起去了互联网公司。 当初拨号上网一个小时20,一个域名注册好几千,一根ddn 专线月租金过万。互联网时代,以前只有外企才能接触到的it技术,越来越普及。谁说飞入寻常百姓家的只能是王谢堂前燕,互联网时代的到来,技术的飞速更迭不仅成就了门户网站在纳斯达克上市,成为了企业的领头羊,还让无数老百姓也成为了互联网时代的弄潮儿。每一次技术的革新都会给普通人的生活带来巨大的变化。 李金元在互联网公司打工,看准了机会,放下身段儿去开了几家网吧,迅速赚了第一桶金。然后成立了自己的科技公司,一路跋山涉水,走到了今天。当时宋美娟是反对李金元开网吧的,可是等到他开启了自己的科技公司,承接软件开发后,她的想法也改变了。人生就是一场旅行,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翻过,一个低谷一个低谷地跨过,想办法渡过一条又一条的河流,刚刚觉得自己登上顶峰的时候,迎接自己的又将是下一座山,下一条河。 这些年,宋美娟跟着老公一起辞职、入职、创业历经多次失败与成功,她渐渐对生活有了不一样的感悟。年轻时觉得时间总不是不够用,事业总是第一位的,可过了四十岁,宋美娟的想法变了,她想要一个孩子,不是领养的,不是过继的,而是自己亲生的。李金元一点都没有变,他说自己是最坚定的丁克主义,事业就是他的孩子。 李晨萱觉得这事儿比较蹊跷。男人越是看重事业,就越希望有孩子将来能继承家业。人家丁克夫妻都是为了游山玩水,逍遥自在不给自己留遗憾,可小姑父每天兢兢业业,忙得跟陀螺一样,怎么可能是真丁克呢? 李晨萱选择看破不说破,毕竟宋家的姑奶奶身边都是亲人,轮不到她一个外姓人来多嘴。宋喜乐听说小姑来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冲到了楼下和大家围坐一桌。 宋美娟说:“今天过年,本来不应该提这些事儿,尤其是当着孩子们。可不说也让大家担心。我不管李金元是怎么想的,我未来不想过没有孩子的生活。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如果未来中国人的平均寿命是90岁,过去的年岁也只能算是青春期。没有孩子的日子我已经体验了,我以后想过儿孙满堂、天伦之乐的生活,谁也不能阻止!” 大年初一,周伟红看着这一大桌子的家人,各有各地难,可这年必须得高高兴兴地过。她今年六十四岁了,风风雨雨没少见,家就是避风的港湾,一家人聚在一起,天大的事儿也能找出解决的办法。 第6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咱们好好过年 宋建国和周伟红在厨房做饭。听到老伴儿想让妹子同闺女一起到楼上去吃饭,宋建国手上力道加重,菜刀在案板上发出哐哐哐的声音让人心颤。 “你小点儿声,不知道还以为咱俩打起来了呢!” 宋建国说:“我就不明白了,姑奶奶过年在家吃顿饭怎么就那么难呢,你是什么大宅门出身,都是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你哪来的那么多妈妈例儿?” 周伟红压低声音说:“我不跟你这扯别的。喜明工作压力多大你不知道吗?李晨萱年前还带着孩子们去了雍和宫,这还要节里去大悲院。有了儿媳妇,过日子得注重细节。稍不留神就得结仇,到时难受的是你儿子和你孙子。” 宋建国说:“你这个人就爱活在自己的幻想里,天天脑子里的小作文特别多,现实中是闺女和我妹生活遇到了困难,我儿子孙子都好好的,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重男轻女呢?” “我重男轻女?但凡我重男轻女你闺女也不至于被惯成这样。” 宋喜乐推门进来,她表示小姑能跟爸妈一起吃饭,自己必须也能。都是姑奶奶,凭什么被分别对待?周伟红又开始生闺女的气,要不怎么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呢?这丫头从小就是个“搅和儿”,人家闺女是小棉袄,她生了一个小搅和。 “房子我都给你租了,你还想干什么,非得搅和的你哥嫂过不了了,你才满意是吧?” “有本事你把我小姑轰走,光跟我那么大本事有意思吗?”宋喜乐告诉父母,小姑宋美娟不仅要大年初一和大家一起过年,还得住家里一段时间,至少整个正月都得住在娘家。有本事就跟小姑发作去,别总跟自己闺女能耐大。 大过年的,李金元一个电话也没有,见宋美娟脸阴沉得骇人,周伟红也不忍心讲话。还是小姑子发现了她的异样:“嫂子,你脸上怎么出了那么多汗?” 宋喜乐对小姑说:“我妈不仅出汗,估计血压也高了,还得吃降压药呢。你看她脸都青了,肯定是有比天塌了还大的事儿。” “嫂子你到底怎么了?” 周伟红见满屋子的人都瞅着自己,她话在嘴巴里转了好几圈儿最后目光落在了小姑子身上:“美娟,你早上还没吃饭了吧,留到初二的素饺子这会儿就端上来先吃两儿吧!” “饺子得端,干脆就摆午饭吧,孩子们都饿了。”宋喜乐拿眼神跟亲妈挑衅,看看这个“势利眼”到底敢不敢跟有钱人硬刚。 周伟红暗自瞪了闺女一眼,小心翼翼地瞅着儿媳妇:“晨萱,你饿不饿?” 宋子瑞抢着说:“奶奶,我早饿了。我姑奶奶都来了,今天午饭是不是得有大大的惊喜啊?” 听到孙子这么说,宋建国想起自己小时候过年的情形,那时家家户户生活困难,过年肉都不能敞开吃。赶上亲戚来拜年,他也会拉着母亲问:“今天谁谁谁都来了,还不能吃肉饺子啊!” 所以现在,只要孩子们张口,宋建国在吃上都尽量满足。曾经那么困难的时期都过来了,现在多大的事儿在他心里都觉得不叫事儿,再难的事儿也不能耽误吃。 张溪雨跟两哥哥已经熟悉了,疑惑地问:“年夜饭那么多菜都还没吃完,还要有惊喜啊?” 宋子祥对小妹妹说:“你二哥就是个吃货,马上就中考体测了,到时有他着急的!” 一提到吃,宋家的氛围马上变得轻松多了。宋建国对三个孩子说:“你小姑奶奶不来也有惊喜,她来了那得有大大的惊喜。“ “中午吃什么啊?”孩子们兴奋了,追着老爷子进了厨房。李晨萱对宋美娟说:“小姑,我爸是真疼你,你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昨天喜乐回来,他都没这么高兴!” 宋美娟说:“我这哪是惊喜是惊吓!” 宋喜乐对小姑说:“咱们当姑奶奶的这日子回娘家都是惊吓,闺女结了婚就没娘家了。回家就是讨人嫌!” “小姑你是挺讨人嫌的,自己回家过年就算了,还带着婆婆回娘家过年。我姥姥说了,要是我爸工作出状况,都是你害的。”宋子瑞冲着宋喜乐做鬼脸,早上给姥姥视频的时候,这孩子一五一十全都汇报了。 听到这儿,周伟红的脑瓜子嗡嗡地,她真得去吃降压药了。宋建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可她人老了,过去的事儿却记得清清楚楚。 老宋家有规矩,从腊月二十三过了小年从大人到孩子都不许说不吉利的话儿。宋美娟知道家里的规矩,往年都是哥哥嫂子在家把年夜饭的菜尖儿和头锅的饺子祭祖,她忽然很想在大年初一去给爹妈的灵位上柱香。宋喜乐也跟在小姑后面给爷爷奶奶上香。宋家两个姑奶奶跪下去的那一刻,三个小家伙也跟在后面跪了下去。 过后,宋建国在厨房里拿出看家的本事忙活起来。天津老话儿讲初一饺子初二面,初三合子往家转。可是大年初一天津人或者是北方人餐桌上,饺子也只是必有的一道菜或者是仅仅作为主食呈现。 老宋家年三十的菜品是样儿多量小,不为了排场而是为了表达过年的心情和心意,更为了全家人大年三十获得更多的满足感。妹子长得秀气水灵可在吃上偏偏重口味。四喜丸子和粉蒸扣肉、水晶肘子、黄焖鸡这四样,老宋家每年不仅要给姑奶奶留着,还分成份儿,给亲家和亲戚们当过年礼送过去。 现在花钱什么都买得到,关键是自家做的,干净味儿好,对方收到的还是满满的心意。拎着买来的高档礼盒包装的各种礼物过去,好看又省事儿,可这老两口偏偏看不上,觉得那不叫过年 这会儿,宋建国先把给妹子昨天就预留出来的溜肥肠半成品给做了,昨天的几个主菜再次上桌,当哥的又现做了毛血旺、水煮牛肉、香辣猪蹄和香辣蟹。两个孙子也喜欢辣,尤其是小孙子闻着味在厨房外面转磨磨。张溪语吃不了辣的,姥爷特意给孩子做了拔丝山药。她觉得很好吃,可对碟子里的长条小馒头情有独钟。 “这个馒头里有馅儿,馅儿是面条还甜滋滋的。” “你怎么连银丝卷都没吃过?”宋子瑞两口一个银丝卷。小溪雨也三口两口塞进了嘴里。张冀从没见过闺女主动吃这么多主食,感叹天津人过年是讲究,一个馒头也能让小孩子爱不释手。 酒过三巡,本来家里只剩下兄嫂和妹子,宋喜乐赖在亲姑身边就是不走。宋美娟酒后吐真言,李金元出轨了,她亲眼看见他和公司的女员工卿卿我我。有些事儿不能细想,他这么排斥生孩子,保不齐在外面已经有了私生子,或者他想要孩子,只是不想跟她生而已。 李晨萱在卧室里躺着,她从小就比别人耳朵好使,外面说话的内容听个八九不离十,果然跟自己想得差不多。她同情宋家这位小姑奶奶,同时也觉得自己的焦虑被治愈了不少。老百姓过日子,谁也不能免俗。只是她又听到小姑也要住下不走了?她这下真上头了。 孩子今年中考,她计划就过年放这几天假。过了初三就开始复习,周计划上安排得满满当当,家里本来人就多这又住进了婚变的姑奶奶,日子没法过了。宋喜明不管这些,他小时候在路灯底下还能学习呢,更何况现在条件这么好,能不能上重点高中全在自己努力,别拿外部环境说事儿。 宋建国拍着小妹的肩膀说:“哥哥没什么本事,可我这儿永远都是你的家。李金元发达了,他让我妹子伤心了,咱可以随时踹了他。有钱也不是必须在一起的理由,把自己过舒坦了才是生活的真谛。他爱咋咋,咱们好好过年。” 说到这儿,宋喜乐把话茬子接过来:“我小姑住哪?对面酒店还有空房。” “胡说什么呢,大过年的怎么能住酒店呢?” 宋喜乐就等着亲爹这句话呢,闺女回娘家过年就得住酒店租房子,妹子回娘家就能住家里,还不都是钱闹的? 第7章 大年初二喜乐主持正义 “你别跟着搅和了。”几年没见,亲闺女还是一样不懂事儿,只按着自己性子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宋喜乐对亲妈说:“我就是考虑大家的感受才问的,我小姑到底住哪儿?” 这么多年,宋美娟不缺钱可名下也没有自己的房产。她这个年纪的人当初搞对象结婚跟现在的小年轻不一样,当时房子也不值钱,家家户户条件也都大差不差,男女之间看对眼了就结婚,物质生活都是一起努力得来的,有最好,没有也不影响感情。 宋喜乐说:“现在看,小姑你挺傻的啊。小姑娘是为了爱情,年过四十了还相信爱情,读书读傻了吧!” 周伟红没好气:“你还笑话别人,我看你还不如你姑!全家要找傻子,你是第一名。” “我不是傻,我是真没钱,你看我要是有钱了,那肯定给自己名下置办得样样齐全。”宋喜乐追问老娘,“你快说吧,让我姑住哪儿?” 周伟红哪知道让小姑子住哪儿,住哪儿都不对,她瞅着不吭声的丈夫做了决定,自己和宋建国去楼上和闺女一家挤一挤,让小姑子和儿子一家四口住楼下。 “我们的房间以前是爸妈的,美娟住进去正好。子祥和子瑞住以前喜乐的房间,不影响学习。小姑也是高材生,有空有心情也能给孩子辅导功课,不像我们跟喜乐,只能给孩子添乱。”周伟红说话的时候还瞅着儿媳妇的房间,这个方案刚刚在脑子里预演了几十遍,思前想后这是最好的选择。 宋喜乐听老娘这么安排,从小到大的搅和属性再次上线:“楼上只有楼下一半大,你跟我们住一起,多不方便啊?要不我带老公闺女住回自己的房间,你和我小姑住楼上?” 周伟红说:“子瑞和子祥马上中考了,过了初三就得开始学习。你一个就够闹的了,再加上三四岁的孩子和天天不舒坦的老人,随时都有可能抢救,亏你想得出来。” “我闺女比你两个孙子听话多了,谁吵谁还不一定呢。让我婆婆跟你们住一起呗,正好三个人有老年病,可以互相提醒、互相关照。”宋喜乐瞅着两个侄子说,“没破五就让孩子学习,这也太法西斯了吧,别听他们的,子祥子瑞你们听小姑的,过年就得玩玩乐乐,有什么事儿,过了正月十五再说。” “正月十四就开学了!”周伟红真想上前给闺女一巴掌。 宋建国皱了皱眉头,虽然说人老了没那么多讲究,可跟亲家母住一个房子这也别扭啊。时代不同了,大家的生活水平都提高了,总不能老了老了还跟外人住一起。 周伟红可不想和病人住一起。当年公婆生病他们两口子伺候多年,个中滋味体会深刻。首先老人都特别仁义,可是家里有一个病人,全家都跟着揪心,一点风吹草动就是生命危险,身边的人谁都跟着吃不下睡不香,自己没得病也一样煎熬。 宋美娟真不想住到酒店去,现在大数据这么发达,李金元找到她的可能性很大,到时在酒店里死缠烂打。她是下定决心要生孩子,男人的体力和脸皮都比女人有优势,到时候又跟她闹脾气似的,想起来就烦躁。 李晨萱当面没表态,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等过了年她就带孩子出去租房子住,孩子一辈子就一次中考,不能被任何人耽误前程。 宋喜乐管他们一个个心里想得是什么?当晚,她“抛夫弃女”和小姑挤到了一个房间,把老公和闺女还有婆婆统统甩给了爹妈。 大年初一的夜里依旧是鞭炮声不断,宋喜乐对宋美娟说:“这些年,我都没好好过春节了。人要是不长大多好,无论过不过年只负责吃饭和上学,哪像现在一堆愁事儿得自己处理。” 宋美娟说:“没事儿更发愁,天天下饭馆,逛商场,到处旅行买买买,忙里偷闲是享受,天天清闲叫没劲。” 宋喜乐问:“公司不用你忙活吗?哪天要是张冀和我有个大公司,我一定把权利和财务都抓在自己手里,绝不可能被边缘化,老板娘就得独掌大权。” 宋美娟没讲话,熄灯睡觉。三十多年窗外的景物依旧,又有着很大的不同。唯一不变的是姑侄两人此刻的安心,仿佛多久都没变过。 楼上周伟红和宋建国在客厅里并排放上两个单人床,外面安上一个大挂帘子。老天津卫就是讲究,这帘子不是普通的大棉布,而是当初喜乐没出嫁前,在自己闺房里布置得什么田园风格的公主帘儿,除了白色的小花边儿外,挂钩上垂着长长的流苏,不是买的,是周伟红照着网上图片自己踩缝纫机做的。张溪语拍手蹦高高,一叠声地说着好看。 张冀过意不去,执意要把卧室让给岳父岳母。周伟红告诉女婿,他们天天起得早,出来进去也不方便,让他带着自己亲妈和闺女关上门好好睡觉。早年间,一到过年打地铺是常态,过年不就是过个人多,饭香吗?人越过越少那才是没有年味儿了。看到孩子欢喜,宋建国和周伟红也高兴了, 王桂兰躲在卧室的角落里本来手脚都无处安放,听到亲家母这句话,本来喘不匀的那口气儿舒坦了。 大年初二闺女回门,老宋家姑奶奶提前一天驾到,姑侄两儿睡到了日上三竿,醒来估计就直接吃中午饭了。今天对宋家来说,还有一件天大的事情,那就是儿媳妇回娘家。周伟红和宋建国一早起来先打对这个。冻着的扣肉、四喜丸子、酱肘子、肉皮冻子跟黄焖鸡用漂亮的餐盒装上,外面还包着大红绸子。都说人凭衣服马凭鞍,这普通的几样大肉看着也格外讲究起来,年味十足。 桂发祥的大八件儿和小八件儿,还有祥禾饽饽铺的三宝点心都是精美的礼盒装,现在家家户户都讲究养生烟就不送了,一瓶茅台一瓶五粮液早早就给岳父备好了,外加一大盒子螃蟹。除了吃的,还有一个鼻烟壶是宋建国在古玩市场淘的,知道亲家公好喜这个,一起让孩子给带过去。这些都是宋家二老提前就为儿子媳妇准备下的,至于小两口自己准备了什么,两人从不多问。眼见着儿媳妇戴着崭新的大金镯子握着方向盘,宋家老两口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筹备婚礼那会儿,儿媳妇家比自己条件好,现在儿子事业发展得好,他们也跟着扬眉吐气。以前讲究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现在新社会男女平等,可人家姑娘嫁到自家,能过上好日子,也是自己的义务。 天津的大年初二,除了闺女回娘家是正经吃面的日子外,还是祭拜财神的大日子。张溪雨问还吃三十过生日的十二个碟儿的捞面吗?宋建国告诉外孙女今天还吃面,不过吃羊肉白菜捞面。这个羊肉白菜捞面的卤非常讲究。白菜必须是本地的大白菜青麻叶,羊肉不能选太瘦的,要有肥膘儿的吃着才香。两样儿用花椒油炒了,一起拌手擀面吃,老远就香气四溢。 初二这天,宋家还有一个特色菜是什锦火锅,里面有山珍海味又有豆腐白菜,热热乎乎一大锅,意味着来年日子过得蒸蒸日上,红红火火。另外的配菜还有炸年糕、炸马口鱼、红色大拉皮、酱货拼盘儿、小李烧鸡,另外俩个必不可少的大菜就是红烧肉和红烧鱼。一桌子红彤彤,让人垂涎欲滴,可还不能吃,菜尖儿要先孝敬财神爷。 这刚摆上贡品,李金元就杀来了。这男人在院子里看到宋美娟,两人就吵起来了。没钱的大舅哥在有钱的妹夫面前没有多少尊重,宋建国去劝架,直接被无视了。张冀也赶紧去说和被媳妇拽到了一旁。 “还做买卖当老板的呢,大年初二跑人家来吵架,也不怕被财神爷记恨上。”宋喜乐一手拿着擀面杖,一手叉腰活脱脱一个俏哪吒。 宋家的姑娘都是外貌协会的,所以宋家的姑爷长得都帅。李金元也算是看着宋喜乐长大的,知道这丫头要是急了,真敢拿手里的家伙招呼他。 “你怎么回来了?” 宋喜乐说:“我不回来还不知道你欺负我姑。有钱就想当陈世美,用不着包青天,我就直接铡了你。” 李金元一个头两个大,这宋家小姑奶奶比宋美娟彪悍多了,从小就是个混不吝,被家里人宠过头,天王老子第一,她觉得自己第二。 “搞瞎扒的敢到媳妇娘家吆五喝六的,李金元,我爸妈惯你毛病,给你脸了是吧?不指着你鼻子骂,你忘了马王爷有三只眼。信不信我敢拿酱油泼你,反正你也是个没脸没皮,黑心肝的骗子。今天你姑奶奶喜乐回来了,正义可以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第8章 她要生老二 李金元还真被小时候的宋喜乐打过。宋家有个不成文的家规,几代人都坚守着,就是只要有人晚上没回家,就得有人不睡等着,一直等到这人回来为止。宋美娟是宋家最小的女儿,长得好,学习也好,没了父母依然在家里地位斐然,等门这活儿就落在了夜深人静需要好好学习的宋喜了身上。 热恋中的年轻人,晚回家是日常,最喜欢睡觉的宋喜乐在等门的过程中渐渐变成了大冤种,怨气越来越重。父母是觉得她中学学习得跟哥哥和小姑当年一样紧张,拉晚刷题是常态,根本不知道这丫头基本上趴在写字台上一晚上睡几次回笼觉。 桌上书没几本,零食一大堆,什么虾条、大大口香糖、果丹皮、奶片儿、话梅糖、酒心儿巧克力,光是空袋儿和糖纸就一桌子狼藉。周伟红两口子刚下岗再就业后,日子过得特别细致,宋喜乐的零用钱都来自于小姑的赞助和哥哥省下自己的那部分零用钱。吃完了,还不能去睡觉,对着怎么都不顺眼的书本和卷子,青春期的小姑娘更加暴躁了。 热恋中的小年轻总是如胶似漆,觉得相处的时间不够。通常都是李金元先坐公车送女朋友回家。宋美娟又坐地铁把他送回来,就这么来来往往,到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有一次,李金元和宋美娟刚都到常德道的路口,海棠正浓,女朋友人比花娇,小年轻的嘴巴刚要亲到一起,就见一个梳着两只小辫儿的丫头窜了出来,怒发冲冠地看着他,伸手就往他脸上扔了一个西红柿,大概是熟透了,脸上和白体恤上全都是稀碎的汤汁。 那是李金元第一次见到宋喜乐,印象极为深刻。宋家这个小姑奶奶天不怕地不怕,在家被宠坏了,惹到她管你是谁,都一样反击。几个回合下来,他不得不长了记性,在整个恋爱过程中最关键的点就是一定要时不时讨好这个小侄女。人家小姑娘最喜欢漂亮的小裙子、小发卡,宋喜乐也喜欢,但是远不如一顿麦当劳,一把羊肉串的效果好。 最让李金元忍俊不已的是,当初宋建国和周伟红觉得他长得好看且能说会道,这些特征在一个男人身上不够可靠,总在宋美娟面前说他的“坏话”!为了在宋家培养自己的眼线,他告诉宋喜乐只要那两人再说自己坏话,第一时间报告,他就给她买好吃的。后来,宋建国和周伟红渐渐接纳了李金元,很少说他不好了,这可急坏了宋喜乐。小丫头总追着爹妈问,你们怎么不说李金元坏话了?后来宋美娟把这事儿告诉男友,两人笑得肚子疼。 这时,李金元皱着眉头问: “喜乐,你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拿着擀面杖招呼我合适吗?” “不合适厨房里还有一盆刚出锅滚烫的热卤子候着呢,只是选择权不在你,全看姑奶奶心情。李金元,有钱的老板我小姑见多了,你口袋里才有几个钢蹦儿,就拿自己当肥猪存钱罐?别忘了你发财之前,是我小姑跟你骑车顺着鞍山西道开始发传单,一路向北穿过红桥到了北辰工业区,一家一家企业宣传什么是互联网,才有你的今天。” 李金元当然没忘。当年,北方各大企业还在改制下岗的余潮中,他和宋美娟的家人大部分都受到了影响。宣传互联网的时候,有的企业直接把他们当成了骗子,尤其是看门大爷们,直接往外轰人,嘴里嘟囔着:“厂子都没了,还花钱上嘛网?” 只要能进企业门,宋美娟和李金元就掰开揉碎了给各个企业的管理人员讲解什么是互联网,互联网能带来什么好处。首先拨号上网能看到全世界的商机,同时也能把自己的商品展示给全世界。李金元自己和员工开发了一个天津本土的网上商贸城,开始的时候免费把企业的信息发布到里面去,只需要企业提供公司介绍、产品介绍和图片。可就这点儿事儿,他们费老劲儿了。别说企业了,就是宋建国两口子也觉得这事儿不靠谱。 “以前我们厂子每年国内国外参加那么多展会,花了那么多钱,都没弄来业务。”宋建国想想就直嘬牙花子,一万人的国营大企业啊,当年整个华北地区最大的味精厂,多少年都是供不应求,谁能想到后面就卖不动了,严重亏损,最后被外企收购还控股百分之五十一,工人全部下岗,连副厂长都去街上卖了包子。当初想了那么多办法都没把企业救回来,上个网就能有销路,谁信呢? 宋美娟一直在外企,是接触互联网最早的一波人,当时国内企业还不了解互联网的时候,她已经每天用ddn专线上网与国外总部联系,每个月的租线费就十几万。在国内,企业能拨号上网都算是领先的。回想起那段时间,李金元一直挺骄傲的,可以说他和宋美娟在天津市推广企业互联网建设拼尽了全力,虽然力量微薄,可他自信普及了无数家企业。这些企业从最早拨号上网、域名注册再到后来的网站建设,光客户名单就近千家。所以,宣传过的企业更是不胜枚举。 六日的时候,他们两个人还办了免费的培训班,培训企业和个人如何上网,如何模拟网上购物普及互联网体验。 后来,宋喜乐六日跟寒暑假也经常去帮忙,她记得最深的一句话就是小姑每次都会跟大家说:\"浏览器上凡是鼠标能变成手的地方,都可以点进去。这个衬衫我很喜欢,如果真正实现了网上电子结算,我愿意花300块钱高价买一件。\" 现在小姑3000块钱一件的衣服也买得起了,可是她和李金元却要散伙了。现在何止是网上结算的技术问题早就解决了,人们坐在家里拿着手机,一年半载不出门也能活得好好的,只要银行卡有钱,只要你家有地方,汽车都能给你开家来。 在要孩子这件事儿上,宋喜乐是完全站在小姑这边的,以前她自己不想结婚更不想生孩子。口头禅就是她还是个孩子呢,谁不想一辈子当个宝宝?可真结婚有了孩子,那种体会只有真正当过妈妈的人才能感受,绝不是养猫养狗可以替代的。现在各种舆论都说女人应该多爱自己一点儿,可她觉得自己真正懂得爱自己还是从当了妈妈开始的。当了妈妈,不敢病,不敢把自己放到危险的境地,因为孩子还没有长大成人,因为有了孩子她越发笃定认为,人间很美没有白来一趟,既然人生拿到的是单程票,那就必须认真度过每一天。以前,她有大把青春,混吃等死的时候,可从没有这些感悟。 这一边儿, 宋建国对女儿说:“喜乐,你赶紧把擀面杖放下,大过年的,别人瞧见像什么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抢了人家孩子不给看呢。”另一边儿,周伟红对李金元说:“她小姑父,你要是女婿回门呢,就进去跟美娟的娘家人把误会说开了,要是过来耍横的,那我也得进去拿个擀面杖跟我闺女一起揍你。” “嫂子,我哪敢啊!” 李金元立刻偃旗息鼓了,进了家门他一叠声地解释,自己私生活绝对清白,宋美娟这是要更年期了,没事儿找事儿。公司运营不容易,他每个月要养三十多个员工,光发工资就得发好几十万。自己虽然是老板,可经常往里面贴钱,实际上是给员工做牛马。这些员工里有四十岁左右上有老下有小的大龄员工,也有背着百十来万贷款的青年才俊,公司要是倒闭了,这些家庭都得跟着遭劫。 “我天天养员工就耗尽所有精力了,现在再让我养孩子,我真做不到啊,再给我点时间,再让我缓缓。” 男人说话能算数,猪都能够爬上树。但是宋家老两口却信了,大年初二两个姑奶奶都在家,拿出最高的规格款待。宋家的姑奶奶都不精通家务,做饭更是二把刀。宋美娟也不喜欢请保姆,以前都是李金元回家做饭,这几年几乎都在外面吃,想吃家常菜就带着女婿回娘家。李金元最早的时候还给大舅哥打过下手,后来就只在桌前等着吃了。 饭桌上,宋喜乐质问李金元:“我小姑要生孩子你不让,回头你反悔了七十岁还能找别的女人生孩子,活该我小姑一辈子孤苦伶仃?” 李金元说:“喜乐,别听网上那些散播焦虑文章,我对你小姑的感情苍天可鉴,她就是最近不想去公司上班,在家里无所事事,整天疑神疑鬼的。你也是当妈的人,现在生孩子养孩子是那么简单的事儿吗?” 宋美娟终于开口了,她对李金元说:“我想生孩子不是征求你的意见,你不同意咱们就离婚 ,我去找别人生。” 李金元也不客气:“你能生孩子,你自己能养孩子?别人不了解你,在座的谁不了解你?看把你能的,你怎么不上天呢?” 气氛立刻变得剑拔弩张,周建国摆好饭菜说出了自己对这件事儿的观点。 “当初你们想丁克,美娟自己乐意我们当哥嫂的不好掺合。现在我妹子想生娃,这是她的权利,我们举双手赞成。要孩子这是作为人类的正当诉求。除非李金元你有医院证明证明你不孕不育,我还可以劝劝妹子,否则我作为一个男人就觉得你居心叵测。” 周伟红冷哼:“如果你说我妹子不会做家务,不会带孩子,这娘家一大家子人都能帮她。还有现在有些小年轻嚷嚷着不要孩子,那是怕孩子跟大人抢钱花。你们是不起吗,真养不起我们可以帮妹子养娃,只要你不嫌害臊。” 宋喜乐说:“他有什么害臊的,如果娃跟他没关系,他以后都进不了这个门。他要是婚内背着我姑跟别人生,那我保证他会认不清自家大门也认不出公司的门,一辈子都再没能力找到北。” “喜乐,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太暴力了。”李金元对着宋喜乐摇头,满眼同情地把目光落在了张冀身上。 张冀接收到媳妇到眼神儿,笑着说:“小姑父,您条件这么好不要孩子多可惜啊,您看我们,没啥钱可就是喜欢孩子,这不已经准备生老二,年前就开始备孕了。” “什么?” 周伟红的脑瓜子嗡嗡的,感觉一下子落进了亲闺女的圈套里。这臭丫头不仅带着婆婆来娘家过年,想把病婆婆这个包袱甩给娘家,还准备在娘家生老二?就宋喜乐和张冀现在这个经济状况,估计也下定决心想儿让娘家养老二。 今年两个孙子中考,回头闺女大着肚子,一个小孩子楼上楼下跳,一个婆婆天天跑医院救护车声不断,那画面绝了。 宋喜乐一眼就看穿了亲妈的心理活动,她直接问:“妈,你还说不是嫌贫爱富,刚刚还说帮我小姑养孩子,怎么这会儿就用这种惊悚的眼神看我?” 周伟红内心翻江倒海,却一脸淡定地说:“大年初二, 必须都是好事儿!”不是好事儿也得处成好事儿。她还是那个坚定的信念,无论发生什么事儿,过年都不许生气,都必须吃好玩好,心情舒畅,这样才能一年顺遂,遇难呈祥。 李金元没有接走媳妇,自己吃了午饭就被人叫走了。都是结了婚的成年人,谁都能看出宋美娟嘴上倔强,心里不好受。李金元当然不会跟岳家坦白自己出轨,可这大过年的都坐不住,你让别人怎么想?宋喜乐看着那男人脚不沾地离去的背影,心里拔凉拔凉的。 晚上的时候,宋喜乐跟老爸点菜,晚上还吃面,但是要吃鲫鱼汤煮面。熬得奶白奶白的鲫鱼汤中下上自家做的手擀面,小葱花一撒,年年有鱼,长命百岁。 夜幕降临,爆竹烟花再次响起,热气腾腾地鱼汤面让宋家每个人心里都热乎乎的。无论有什么事,都没有过年大,在天津卫,无论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只要姑奶奶回了娘家,什么都不叫事儿。 第9章 我先把你赶出去 吃了晚饭,周伟红跟闺女和小姑子关上门闲聊。她劝闺女不要生二胎,现在养一个孩子都不富裕,再养两个那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小溪语身体弱巴巴的,有一个病重的婆婆随时都有可能抢救,夫妻俩儿没房子、没票子、没车子,如果生孩子宋喜乐还得影响工作,到时家就运转不了了。这要是放在一般人身上都得愁死,可宋喜乐就特别想得开。 “实在不行给我小姑养,只要我小姑同意了,李金元也不敢不同意。” “我不同意!”周伟红瞅着闺女越来越长气,“还嫌你小姑的日子不够乱是吧?这种想法根本就不能有。有什么能力过什么日子,别总想着给别人添麻烦。” 宋喜乐说:“那我小姑还在咱家长大的呢,是咱们培养她上的大学。” “那咱还住得是你爷爷奶奶的房子呢,一家子能算那么清楚吗?” “你也说一家人不能算太清楚,为什么就只跟我算账?” 周伟红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养了这么一个玩意儿,一开口就能把她气得肝疼。宋喜乐不理老妈,直接对宋美娟说:“小姑,李金元要是真对不起你,你就跟他离婚,我给你介绍男朋友。到时狠狠地分他财产,雇个保姆同我爸妈一起看孩子,一起做饭。我不工作的时候就陪你一起带孩子玩。” “真会安排!”周伟红也不生气了,这一大家子人,都被自己这亲闺女安排得明明白白。宋美娟最了解这个侄女,随了嫂子的刀子嘴豆腐心。李金元不想跟自己生孩子,那她的孩子肯定不会找他要抚养费,要也要不来。他大部分钱都用在公司运营上,车子是贷款买的,房子早就已经抵押,如果没有证据,离婚他也不是过错方,哪来得大把财产分给她? 而且,宋美娟是想要孩子,也不想置李金元于死地,既然要重新新开始,那她就得有独立抚养孩子的能力。 这时,开门声响起,宋喜明一家四口回来了。不大的房子里,顿时炸了锅,两个男孩子从楼道里就开始吵架,听着宋子瑞的声音要变成哭腔。周伟红从床上弹起来,拖鞋都来不及穿,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老太太腰间盘突出的毛病这个时候似乎是直接痊愈了,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周建国在客厅看到老伴儿觉得这腿脚儿,感觉像是孙猴子下山,就是个能儿不够! 周伟红断喝一声: “过年谁也不许哭!” 这大嗓门、一声吼,宋子瑞的眼泪真给止住了。 宋子翔撇撇嘴,瞅着弟弟满脸嫌弃:“我姥姥在家哭一下午了,发了一大通牢骚,什么不好听的话都说了,也不在乎宋子瑞这个哭吧精,咧咧这几声。” 周伟红心里咯噔一声,感到大事不妙,火也往上拱,亲家母这几年身体不好,让病拿的性格越发古怪了,当老儿的大过年掉眼泪,不知道怎么想的。她再去瞅儿媳妇脸上瞅去,果然嘴角下弯,脸子又快耷拉到脚面了。儿子脸色也不好看,这一家四口拜年回来,一个个都成乌眼鸡了。 “我姥姥把年货都退回来了,就在我妈车里,我姥姥说,咱们家的年货太贵,吃不起。” 宋子瑞过来悄悄跟奶奶说,“得拿我爸妈前程换。” “宋子瑞你赶紧给我进来背单词!” 李晨萱的声音忽然尖锐高亢,让宋喜乐心颤了又颤。念书时,她最烦背东西,大年初二晚上十一点让孩子进屋背英语单词,这是违背天性。而且,什么时候学习成惩罚孩子的工具了。反正在他们老宋家,无论是姑姑和哥哥这样的学霸还是她这样的学渣,无论学习不学习,学习在大家心中都是严肃高尚的,从来没人把学习用在惩罚别的事情上,更别提用让孩子学习来发泄大人的情绪了。 周伟红看穿了闺女的心思,赶紧阻止她,教育孩子这事儿当爷爷奶奶的都不能插手,别说一个当姑姑的了,而且混得这么差,有什么资格教育两个侄子?嫂子只能说别让孩子学小姑学歪了。 宋喜乐冷笑:“什么叫长歪了?遇到困难得知道回家,这是我爷爷奶奶从小就告诉我的。那些遇到困难自己扛着,背地里跳河的是正确啊?” 周伟红狠狠捶了这丫头后背两乖子,还跟小时候一样嘴没个把门的,想说什么说什么。宋美娟也不赞成这种教育方式,她记得当初宋喜乐中考前,自己和李金元还带着小外甥女去北宁游园。那么大的孩子长劲鹿滑梯也是一遍一遍地滑,舍不得不下来。双人飞天和海盗船也坐起来没够,后来不仅没影响成绩,中考成绩还超常发挥了。可见玩儿是孩子的天性,大过年的还要抹煞孩子的天性,这大人够任性的。 儿子是不会跟父母说家长里短的,周伟红和宋建国找个机会把大孙子叫到楼上,仔细问了个明白。宋子翔说:“开始姥姥姥爷还挺高兴的,都怪宋子瑞那个大嘴巴!” 父母不知道李晨萱现在是失业状态,以为她是在天津找好了下家才辞掉北京工作的。听小外孙说妈妈为了他们中考辞职,就开始生气,觉得女婿一家亏待了女儿。后来又听说他们把北京的房子卖了,回天津只准备买个90平米的房子。他们就提议两人换个好点的车子,也被拒绝了。这时姥姥就彻底发火了。宋喜明又接了公司电话,系统运行时崩溃了,客户投诉,公司领导也发了好大的脾气,搞不好年后就要降职。 “姥姥就说是小姑和姑奶奶方的,说明天要找你们来理论呢!” 王桂兰在旁边听得胆战心惊,这大年初二还没有过完,地雷就要被引爆了。这一家子都是亲的,再怎么说打断骨头连着筋,只有自己一个穷老婆子,是真的惹人烦。到时候,自己还不被骂成筛子? 周伟红是个心细的人,精准的捕捉到了亲家母的表情变化,她赶紧说:“溪语姥姥,我们家的事儿跟您没关系,您现在对这个大家庭最大对贡献就是好好养着,别发病。否则,不但我闺女遭罪,这个年就过不下去了。” 宋喜乐可不管这一套:“我们在娘家楼上租的房子,谁也管不着。我们也没看娘家灯,赖不着我们。我哥是大年初二工作遇到的问题吗?我嫂子是今天才辞职的吗?这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少说两句吧!”周伟红恨不得堵住闺女的嘴。她瞅了一眼小姑子,又赶紧劝道:“美娟,你也别生了明天就走的心。既然三十初一都过了,就没必要初三在自己跑到外地旅游过个年去了。” 被嫂子一眼看破了想法,宋美娟更加心烦意乱,生平第一次有了讨厌过年的想法。可周伟红好像会读心术一样,又说:“过年可不兴心里不痛快,更不能觉得过年麻烦。一个人不跟任何人接触没麻烦,那还是日子吗?人生来就是群居动物,现在讲究什么独居,反正我是一天也独居不了。” “独居算什么?”宋喜乐说,“现在都时兴断亲呢,多少人都喜欢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凡是不喜欢的三姑六婆,第一时间赶出去。” “你快闭嘴吧!我准备先把你赶出去。”周伟红手里的抱枕朝闺女扔了过去。 第10章 初三盒子往家转 初三一大早,夏春华和李宝全风风火火就来了。两人没带任何过年礼,那架势就是直接来兴师问罪的。周伟红早有准备,迎进门来就说,“你们比我们岁数还大呢,应该我们过年去看你们才对!” 夏春华早年是天津染整厂的车间主任,她父母也都是在这个厂子退休的,自己和哥哥一个顶替爹一个顶替妈。他们兄妹从小就在厂办托儿所托管,然后是厂办小学,厂办中学,就连技校都是学厂子里需要的工种。她早年学习特别好,街坊邻居,老师同学都公认的脑子快,可个时代中专技校比高中还吃香,差不多的高中录取分数线都没有中专高。而且那个时候工人阶级最光荣,年轻人都愿意进国营大厂当工人。当年,她这样对年轻人就感觉没有比当工人更神气的职业了,就连银行、税务、教师这种岗位都得往后站。 夏春华后来被厂里推荐上了夜校,各种考试一马平川,可拿到毕业证后还是选择回车间继续当工人,她觉得跟一帮工友在一起,说说笑笑日子过得快乐!有个一起毕业的女孩子被安排进了办公室,听说每天应付各种事务性工作,各种烦恼。可就在她窃喜的时候,谁知道这一切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国有企业下岗,工人们自谋生路,他们一大家子从全部铁饭碗都成了没了工作没收入的人。 现在毕业生自己找工作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了,可那个年代大家谁都没想过有一天厂子会没了,自己除了会车间里的那些事儿,嘛也不会干,都在下岗,又能去哪找工作呢?再在看去办公室的那个小姑娘去了什么外资银行,然后又和丈夫把生意从国内做到了国外。后来国内国外都有大别墅,特别洋气地喊她去玩,费用全包。夏春华才不去呢,自己闺女有本事,想去哪儿去不了。 从那个时候起,夏春华真正意识到了文凭的重要性,也认识到了要去做白领,不要做工人,要力争上游,不能随遇而安,要从教孩子出人头地做人上人。这些年她付出了多少,终于把闺女培养出来了,可现在让闺女给老宋家在家带孩子当家庭妇女,凭什么? 夏春华在车间里待了二十多年,练就了一副大嗓门,说话跟打架似的,打架跟拼命似的,这几年身体不好,可老太太底气依旧。 “闺女出嫁后,我们一直两个人过除夕。我哥说三十晚上来家过年吧,老人不在了,哥哥这里就是娘家!我说,咱不能只顾自己高兴,就不管别人啊。嫂子不嫌弃,我也得发自内心地替娘家侄子考虑啊!过年看娘家灯,娘家穷一生,做人不能太自私!也让人说没家教!” “这是拉不出屎来怨茅房。”宋喜乐要从屋里冲出去,没想到房门竟然被反锁了,不用问也知道是老妈的手笔。亲娘嫌弃亲闺女竟然嫌弃到这个地步,这年还过什么过,日子都别过了,简直闻所未闻! “我早说了,你们老两口三十往家里来一起过年,你家规矩大自己不来。今天大年初三也是年,咱一起高高兴兴的过,别说不高兴的了。”周伟红拉着亲家包盒子,嘴里念念有词,“有道是,初一饺子初二面,初三合子往家转,盒子代表团团圆圆、和和美美还有和气生财、财源广进的意思。” 夏春华不屑:“当初你们就是拿这口吃哄着我闺女,否则还没那么容易进你家门呢!” 宋喜乐在屋里气得鼓鼓的,明明当初是李晨萱先追的自己哥哥,现在怎么娶进门,话风就变了? 周伟红说:“我知道你们老两口吃盒子一个爱吃素的,一个爱吃西湖羊肉的,我一早四点就起来准备,哄好儿媳妇没用,得让媳妇爹妈也高兴才行!” 这么一说,夏春华火气消了一些,都是同龄人他们天天就做自己两口人的饭都叫苦连天,这两人过年天天做这么多人的饭,也是不容易。 张溪雨奶声奶气地问姥姥:“什么是盒子啊?” 周伟红对夏春华说:“我这外孙女可怜见儿的,从小是嘛也没吃过。我就说老宋家的孩子一个个都是虎头虎脑的,就是李晨萱结婚后也被我们喂的满面红光,没生孩子就涨了十斤肉。生了孩子一个人奶两个大胖小子都不用加奶粉,那时还不兴什么月子中心,现在听说月子中心一个月好几万,咱给媳妇养得比月子中心还好。” 这话没假,夏春华想着自己闺女从小到大的胃病就是婆家给喂好的,高三那年求医问药的花了不少气,提心吊胆的也没治好,结婚后竟然去根了。 天津的盒子就是就是把两张饺子皮捏在一起,中间填馅儿,或者再为它捏一圈花边儿。周伟红认真地教给小外孙女:“盒子盒子,就象征着家庭和美圆满。天津人在初三这天必须有盒子这道菜。可好吃了!” “那什么叫盒子往家赚呢?” 宋建国对孩子说:“盒子往家转,转与“赚”同音。吃盒子来年多赚钱,主要是不能生气打架,更不能看更不能哭。” 李保全说:“你们老两口一唱一和,弄得我们好像有理也说不得了!” 周伟红大笑起来:“居家过日子,哪有什么道理?有理没理都得好好吃饭。岁数越大不过越是哄着一大家子高兴,大家都有理,就我和老宋没理,我先给你们赔个不是。” 宋喜乐在房间里越听越生气,老娘就是窝里横,跟外人又说就是这么怂。宋美娟心里却酸酸的,觉得自己给哥嫂确实添了麻烦。可思前想后,她一个人去旅行的时候太多了,过年的时候,自己也不是没出去过,今年实在想在家里结结实实过个年。这放在侄子没娶媳妇之前根本不叫事儿,所以她之前还真没想太多。 “你们家的闺女就是不懂事儿!”夏春华的腔调柔和了一些,言语依旧刻薄,“从小都是被你们给惯的,过年不去婆家还带着婆婆回娘家过年,我活那么大岁数,听都没听过!” 周伟红说:“老姐姐,我之前跟你想得一样,就是大年三十我还骂宋喜乐呢。可这两天一听闺女的处境,我也不想再瞎叨叨了,比起懂事有出息,我更希望孩子们健康生活,等真对日子散心了,那时懂事还有嘛用啊?” 宋建国忽然被老伴儿打通了任督二脉,似乎找到了平息亲家怒火的正确打开方式:“咱们天津姑奶奶跟娘家最亲。要是姑奶奶真出了什么事儿,当哥哥的肯定分心,嫂子侄子也会受影响。” 夏春华本来情绪稳定了,听到这句话又窜儿了:“跟哥哥嫂子有嘛关系?还影响侄子们,这不是全家的祸害吗?你们可别让我闺女受这个影响,我第一个不同意!” 宋建国不乐意了:“亲家母你这是怎么说话呢?我闺女回娘家就是祸头,换位思考,你闺女要是有难处要回娘家住,你们能不同意吗?” “我就是不同意!”夏春华的嗓门又高了八度,“培养儿女都是为了出人头地,我们大房子不住,换小独单位的是别人看着孩子过得好。不是让人看着培养半天还过得不像样的,回娘家干什么,娘家已经把能给的都给完了,就剩一条命,要父母的命啊?” 周伟红瞅着儿媳妇已经脸色惨白了,心揪成了麻花:“晨萱妈啊,你给孩子太大压力了,怎么孩子遇到困难就是要父母的命?谁一辈子还不遇到点儿困难?往上一两代就别说了,闹日本打仗,我们要比那两代人幸福一万倍,可也赶上了渡荒文革、下乡下岗总归都是互相帮衬,度过难关,家家户户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 “你别跟我扯别的,现在这个年代忆苦思甜合适吗?我们举家之力托举闺女去北京,她不仅回来了,还失业,还卖了房子,还要回去跟父母挤40平米的小独单,亲戚朋友,街坊四邻都看着我这老脸往哪搁?” 李保全也说:“真不能说我们自私。如今生儿生女都一样,所以当初结婚我们也是跟儿子娶媳妇一样平摊的各种费用,可你们怎么就对他们一家四口这么不上心呢?我们举家之力托举孩子,谁知道碰上个你们这样的猪队友。” 夏春华火更大了,拿擀面杖敲得案板砰砰响: “要是平时我就不计较了,可我闺女为了孩子已经失业了,现在你亲儿子不定哪天就要降职降薪甚至裁员,你们还让嫁出去的闺女们看娘家的灯,这是相信迷信吗?这个父母爱孩子的心,你们不爱儿子一家四口,鉴定完毕。” 宋喜乐可再也忍不住了,隔着门板大声说:“自己对生活有邪火儿,别逮个机会就往别人身上发泄,全世界哪国规定名牌大学毕业就能保证一辈子不会失业了,凡是失业就是别人方的?大年初三你来我们家吵架,要是这一年我们几家子有任何不好的事儿,都算你们头上行吗?” 宋喜乐吼完嫂子父母又吼自己亲妈:“把闺女妹子锁房间里听人骂,你还是我们的亲人吗?除了父母,我还有哥嫂,还我侄子们,所有人就听着我们这么被数落成罪魁祸首,没一个人说句公道话,我还有亲人吗?干脆断绝关系得了!” 周伟红觉得自己那点聪明才智在闺女和亲家母这里根本就没有一点用,她本以为哄好了老的,再给小的开门,给小的锁起来就是怕这丫头犯浑。没想到老的没哄住,小的隔着门板也能爆炸了,是彼此半点面子都不给啊。 周伟红去给闺女和小姑子开了门,哪知第一个走出来的竟然是不声不响都宋美娟,看宋喜乐虽然生气,可手上还拿着点心往嘴里送,桌上一溜的瓜子皮。 宋美娟说:“嫂子,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走了,你们好好过年!” 宋建国和周伟红都慌了,这真是按下葫芦又起瓢。小妹自尊心极强,什么事都要做到尽善尽美,就是受不了别人说她不好。这屋子当侄女的是个所有情绪就能随时宣泄的主儿,当姑姑当却是从小到大什么事儿都装心里,人家有小脾气,可事事都靠谱,做得都经得住大家一评,这是成年以后多年来第一次有求于哥嫂。 “小姑你哪也不许去,以后也在家里安心住着。要搬走也是我们搬。”宋喜明从屋里出来伸胳膊拦住小姑,转身对岳父岳母说:“我的工作不劳您惦念,无论如何总归能养得起老婆孩子,这是我爸妈的家,我妹妹和我姑姑居住得全力跟我们一家四口是一样的。我们家从祖上几代都没在乎过这个妈妈例儿,不能因为我娶了媳妇,就变了。” 夏春华可不惯着女婿:“我要的是你仅仅能养得起老婆孩子吗?我要的是你们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你对得起我们当初卖大房给你们在首都置业的心吗?这些年我们是怎么对你的,你眼瞎心也瞎?” 宋喜明说:“北京的房子卖了,可以按照房屋的升值比例还给您,何必大过年的闹成这样?” 夏春华额角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声音嘶哑:“我要的是钱吗?我要的是你们能过成人上人,我们怕住小房子吗,我们怕的是你们过落套落了,丢人现眼。我们一把年纪还让人背后当笑话说,你们想过我们的感受吗?” “我们两口子没头没抢,一直努力奋斗,没少上一分钱的税,没欠过银行一分利息,怎么丢人现眼了?感受都是互相体谅的,您现在能想一想我们全家人大年初三的感受吗?” 李晨萱无力地看着所有人,“这几天我也在投简历,过了春节我肯定能去上班。我只是失业又不是失心疯,用得着你们大吵大叫的吗?” “而且今年我们家最重要的任务不是赚钱,是子祥和子瑞要考进市一中实验班。天津市一中实验班基本上就等于一脚踏进了清北大门。”说到这里,李晨萱的眼底冒光。宋子瑞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李晨萱说:“你们这么吵,孩子一会儿怎么学习?还有好几篇卷子要写呢,你们能不能为孩子考虑一下?” 宋子瑞不仅颤抖得更厉害了,肚子也疼起来,“奶奶,我要拉屎!” 第11章 初四烙饼炒鸡蛋 电视里唱起了豫剧名段《朝阳沟》:“亲家母你坐下,咱们说说心里话。亲家母咱都坐下,咱们随便拉一拉....” 周伟红给亲夏春华和李宝全重新沏了正兴德的茶叶,拿出来坚果拼盘儿和各色的水果待客。“这是我老姐们昨天早上来看我,给我带的杨村糕干。这是早上路边店里新出锅的小宝栗子,这是大梨膏还是咱们那个时候的老味儿。过年都摆出来,过年就得有过年的样儿。” 眼见着夏春华嘴唇都白了,这会儿气都喘不匀了,周伟红赶紧汇报说:“我是这么想的,他们小两口春节后该看房子看房子。但是呢,人家中考都在学校门口租房子,就为了孩子多睡一会儿,多休息一会儿。我们这儿虽然地方小,房子旧可离学校近啊。孩子们吃爷爷奶奶的饭也习惯了。这个时候换环境也不适应。” 宋建国说:“可不是呢,就说中午送饭这事儿,学校不让回家,孩子吃学校的饭总闹肚子,家离着近送着也方便,否则不说大人累不累的,就是路上时间长了,味儿都不对了。” 周伟红说:“两个孩子还是我给养着,他们该找工作找工作,晚上来我这个看着孩子学习连吃饭,然后乐意住就住,不乐意住就回自己家,我们早晚接送孩子,做好后勤,中考这一年学习重要,身体更重要。” 宋建国说:“房子就买新的三室一厅,他们之前在北京住得也不宽敞,房子也不是新的,回天津了,怎么也得好好改善一下。我们本来还留点钱将来买墓地的,这回都给孩子们添上。让人看着他们过得红红火火的,我们心里也高兴。” 眼见这两口子把最后一点棺材本都拿出来了,夏春华的心情平复了不少,如今她身体不好,现在就是过孩子。她要是有买墓地的钱,现在肯定也拿出来贡献给孩子们买房。 这时,老宋家的餐桌上,十个热菜,四个凉菜已经在餐桌上摆好了,两个电饼铛的两种盒子已经出锅,第三种馅儿的盒子也已经烙上了。另外周建国还做了一锅酸辣汤,热气腾腾老远就闻见了香味儿。 宋建国说:“什么也别说了,过年吃饭最大,吃了初三的盒子,就没有愁心事儿。” 嘴上这么说,刚刚吵完架,大人们还是心存芥蒂。周伟红招呼三个小的过来吃饭。要不说这家里就得有孩子呢,两个大孙子风卷残云般,一口子干掉了三分之二的盒子,酸辣汤也下去半锅。小碗孙女小嘴忙合不过来,吃得可香了。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大人都吃不动多少了,可孩子们到点就饿,十几个大菜吃得喷喷香,连带得大人也有了食欲。 宋喜乐本来就是个心情不好,饭量更大的主儿,尤其是这初三的西葫羊肉馅儿的盒子,她好几年没吃过了,刚刚闻着味儿就馋得慌。这是她自己的娘家,不用别人看自己角色,但让她看别人脸色也是万万不能的。她自己吃得香甜,闺女有好多人照顾,她只顾着自己和小姑。 宋美娟不是没人照顾,而且她小脾气犯了儿根本不吃。宋喜乐干脆掰开一个直接送到小姑的嘴边儿,她坚信老爸和老妈烙的盒子没人能抗拒得了。果然,属于宋家人熟悉的食物的香气充斥着嗅觉,再填满她的味蕾,宋美娟瞬间口水就席卷了口腔。 亲家老两口走的时候,宋建国和周伟红又给他们带了一锅的盒子,加上昨天退回来的年货,又加上一条老闺蜜送给自己的海水珍珠项链,都一起给了亲家。老两口这个年过得是抓干毛净,过去做小买卖儿的钱也都给儿女们补贴得差不多了,好在有养老金,有房子住。 另一边房间里,宋喜乐给小姑算账,自己爹妈活到这把年岁,合着到最后是要存款没存款,这些年吧钱都过了日子了。要不然大姑那时说我妈根本不会过日子呢,我老了可不能像他们这样儿。 宋美娟说:“你爸妈一辈子也没给自己花过多少钱,知道你妈为什么对金首饰情有独钟吗,而且你爸还特别支持买?” “虚荣呗,穿金戴银的,多过瘾!我要是有钱我也爱买。” 宋美娟摇摇头:“那是因为他们觉得买金子不是消费,也是变相存钱,这个以后都能传到后代的手里。早就给你和你哥还有你们的后代甚至给我都分配好了。” 宋喜乐沉默了一下,继续吐槽 ,声音却低了:“看他们这通吃,一顿年夜饭30个大菜,真是吃不了的吃!” “他们能吃多少?”宋美娟说,“没看你妈今年过年光拣清淡的吃,餐后还得吃药,都是给大家准备的。” 宋喜乐和宋美娟同时想起了逝去的老人们。从宋建国爷爷奶奶那辈儿开始就是这个家风,好东西家长都是先挤着孩子们吃用,用不了的钱或者是可用可不用的钱就都想着能给孩子们多留点儿就多留点儿。喜乐那时年纪小,对爷爷基本上已经没了印象,奶奶比爷爷晚走几年,印象也不深了。她只记得自己有一回吃坏了肚子,躺在床上疼得打滚儿。老人家守着在床边儿给她揉腹,不知道揉了多少,她渐渐舒服地睡着了。 此刻,宋喜乐的睡意渐浓。三十年前的天津五大道在梦里一点点清晰起来,像是被岁月精心珍藏的一幅画卷。斑驳的石墙爬满了岁月的痕迹,青苔在墙角悄悄蔓延,宛如岁月的笔触留下的印记。 那些旧楼,错落有致地排列着,欧式的建筑风格依稀可辨。雕花的阳台栏杆,承载着无数的故事。红色的屋顶,在阳光的洗礼下仿佛诉说着时光的流逝。 街道两旁的梧桐树高大而粗壮,枝叶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绿色的天幕。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细碎的光影,落在地面上,如同一片片金色的碎片。 街边的小店,招牌陈旧而古朴,门口的幌子随风飘动。那卖着传统小吃的摊位,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热气腾腾的包子、火红的糖葫芦、吹着哨儿叫卖的熟梨糕、小推车里的大饼夹一切、云朵一样的,都是童年的味道。 狭窄的胡同里,自行车的铃声清脆地响着,孩童们嬉笑打闹着跑过,留下一串串欢快的笑声。老人们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眯着眼睛,晒着太阳聊天就像是在说相声。 美梦将至,宋喜乐又突然被吵醒了,隔着墙壁听到哥嫂那屋鸡飞狗跳。半夜快十二点了,宋子瑞还被大人逼着刷题,外面鞭炮声不断,孩子反抗后又被制裁的声音也格外刺耳儿。她忍不了嫂子大过年发神经拿孩子泄愤的行为,不管不去砸门,把宋子瑞救了出来。她想让孩子跟自己和小姑睡,半大小子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大冬天穿着秋衣秋裤,光脚穿着拖鞋就跑上楼找爷爷奶奶去了。 王桂兰也替周伟红和宋建国悬心,一点儿睡意都没有,这几天从听到看,这农村老太太也明白了不少,这宋家老两口的条件其实也并不怎么宽裕,工作体面的大舅哥过得也不像想象的那样。她偷偷和儿子合计,自己的病看不看不要紧,过了春节他们两口子好好攒钱才是正理,这溪语的姥姥家能帮他们小家的力量也很有限。 门外传来宋子瑞跟爷爷奶奶控诉亲妈的声音。王桂兰说, “要我看,你们也别要什么二胎了,等过几年有条件了再说!现在养孩子和你小时候可不一样,看看楼下两个高材生都搞不懂,更何况你跟你那永远长不大的媳妇。” 张冀说:“您就把自己照顾好了就行,别的甭操心。我们心里有数。” “你们有什么数,买房子的钱都赔进股市里了,我看病还借了不少钱,我可不像别的农村老太太非要抱孙子,把这一个孙女培养成才了就行了!” 楼下的李晨萱气得现在就开始找房子,先租一个合适的,然后再说买房的事。总之在这个居住环境下学习,别说一中实验班的大门了,就连窗户也摸不到。 宋喜明从来不管孩子学习,他的心思都在工作上。现在的工作对他来说不仅仅是赚钱那么简单,程序设计中各个环节都是他和整个团队的心血,有责任也有成就感,一头钻进去,他自己也舍不得出来。见媳妇情绪不对,碍着是过年,他耐着性子给她讲道理。自己从小到大学习也从来没用人管过。现在不过是个中考,高考也不值当家长如此焦虑紧张。 李晨萱在一旁碎碎念:“现在中考比高考重要你不知道吗?高中还能复读,中考去了不好的高中,一辈子就毁了!” “在哪儿都得靠自己好好学!你找你的工作,学习是他们自己的事。” “以前我也这么想,可此一时彼一时,我今年39岁了,你今年40,咱们那个年代多少分考南大?你打听一下去年南大录取分数是多少,涨了一百分都不止。咱们那个年代只要好好学,就能考重点大学。现在是每个孩子都在努力学习,去年中考结束,重点高中实验班小卷里的数学题都考微积分了,难度可想而知,你快长点儿心吧。靠孩子自己,靠孩子自己他还在楼底下活泥巴呢!” “难度再大也只是一个中考,能比我现在手里的项目还难?再说,今天是大年初三的晚上,差这几个小时吗?这么多老人在,非得让大家不痛快才叫好好学习?这样就算能考上重点也没什么意义。” “你快别提老人了,没有老人惯着宋子翔还不至于学成这样。天天除了吃就没他感兴趣的事儿,看看同龄人人家都在忙活什么,他在忙活什么?胖成这样,中考体育我都发愁。” “我爸妈看孩子还看出罪来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看,你用老人干什么?” “孩子是我自己的吗,你怎么不看?” 夫妻两人吵得“两看生厌”。只听宋子翔大声说:“差不多就得了啊,说起我爷爷奶奶来没完没了了?自己生的孩子不是学习的料,关老人什么事儿?我小姑说得对,这叫拉不出屎来怨厕所!” 被孩子投诉,宋喜明和李晨萱互看一眼,都及时闭麦了。 正月初四是女娲创世神话的“羊日”。晋人董勋《问礼俗》载曰:“正月一日为鸡,二日为狗,三日为猪,四日为羊,五日为牛,六日为马,七日为人。正旦画鸡于门,七日贴人于帐。”在老皇历中占羊,故常说的“三羊(阳)开泰”乃是吉祥的象征,也是恭迎灶神回民间的日子。 传说灶王爷要点查户口,所以家家户户都要守在家里,尽量不要出门。天津人还要在大年初四这天吃烙饼炒鸡蛋。老宋家过年烙饼也要做两种,一种烙葱油饼,擀面饼的时候面里要加油和葱花,手法上讲究盘、团、按、压、擀,做出的饼层层叠叠,表面金黄,揭开来香气扑鼻。另一种简面里不加任何东西,全凭一根两头尖的细长擀面杖擀成柳叶一样薄的单饼,放到抹了油的平底锅上烙熟,烙的时候全凭经验。然后再炒鸡蛋,夹到饼里。 做饭时,宋子翔也跑来跟爷爷奶奶这儿告状,说昨天晚上爸妈又吵架了,就是不听老人言,不好好过年,主要还是告宋子瑞的状,那个笨蛋几十个单词背了好几个小时就是搞不定,但凡背下来也不至于大过年家里鸡飞狗跳的。万一影响到自己今年中考的运势怎么办? 宋建国对孩子们说:“看到没,这烙饼啊,就要不断地将饼翻面,寓意着不好的事情都“翻篇”过去了。” “真的能翻篇儿?”宋子瑞心想老妈把昨天的事儿翻篇儿了,今天就不用学习了吧?不然昨天加上今天的任务一起搞,更没时间玩儿了。宋子翔听爷爷这么说,忽然觉得心里轻松了。 宋建国接着说:“在吃饼时,要配上鸡蛋,加上各种蔬菜、肉类卷起来一起吃,寓意把财运聚集“卷起来”,日子越过越好,运气越来越好!饼是圆形的,象征着圆圆满满,并且烙饼的时候需要翻面,这也代表着“翻身”,寓意好日子翻倍地上升,工作和生活步步高升,所以正月初四吃烙饼卷鸡蛋,象征着身体健康,生活圆满。你们吃得多,好运就多!” 桌上又是摆了十几个碟子,主食是大饼鸡蛋,又做了一锅白萝卜羊肉汤。全家人入席,宋喜明让父母忙在这附近再找一个房子租下来,这样李晨萱过了年上班教育孩子都顾得上。李晨萱问,过了年宋喜乐一家不就搬走了吗,他们上班都地方在郊区,住这里根本够不上,到时她带着两个孩子住楼上就行了。 宋喜乐一句话打消了嫂子的念头:“我就在楼上一直住下去了!” 李晨萱问:“为什么啊,这上班上幼儿园多远啊?” “还不定能干到哪天呢,我怀孕了!” 空气突然安静。除了三个孩子,所有大人都放下筷子看着面前这位“勇士”。 好久,李晨萱才弱弱地问:“喜乐,你这是说笑话了吧?” “笑话?我还说相声呢,意外怀了,就要呗!” “那你工作咋办?”周伟红比婆婆还关心这个问题,这个没头脑的二货呀,没钱没房就剩一个工作了,这要了老二八成也悬了,到时一个野鸡大学毕业的,生完老二孩子的孩儿妈妈再去找工作,谁要她啊?” “能干就干,不让干就不干了。该赔偿赔偿,该走人走人,总不能为了一份工作就阻止我要孩子。” “你是不是真缺心眼儿啊?”周伟红恨不得把这丫头重新塞进肚子里,让她再长点儿脑子,“张冀一个人的工资够养活你们一大家子的?而且人家本来就比你岁数小,加倍努力工作,升职加薪成了香饽饽,你呢,人老珠黄在家带俩孩子,伺候病婆婆还是一直准备在娘家啃老?” 宋喜乐说:“人家驴活得累是真干活,天天为一些没发生的事儿累死自己,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再说了,我是不小心怀上的,可要去杀生吗?身为母亲因为怕失去工作就把孩子杀了?” 宋建国算是明白了,宋喜乐过年来投奔娘家,其中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她怀孕了。自己闺女从小泼辣可也十分善良,班里有老实的同学被欺负她都仗义出手,楼群里的流浪猫都仗着她喂才能度过寒冬,肚子里这孩子或许是马大哈闺女没想要的,可亲手杀子,她真做不到。 李晨萱厉声说:“现在养孩子可不是闹着玩的,之前我们都是高工资,还房贷养两个娃,有父母帮衬还挺吃力的,你们真得慎重。喜乐,别的事儿你任性就算了,这可是大事儿,你好好过过脑子。” 宋喜乐对嫂子说:“我任性可我没变态啊,做梦都不会逼孩子过年还学习到半夜。” “小姑,你听听,喜乐是不是特别任性?” 宋美娟一直沉默不语,她知道侄媳妇什么意思,这会儿说:“每个人都得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只要喜乐能负责,那就没人有资格剥夺她要孩子的权利!” “她能负什么责任啊?从我结婚那天起,她就是个小孩儿心性,在家时跟祖宗一样,结婚后惹得父母哥哥没一天不惦记的,她是耍脾气玩消失了,可这三人的钱和心思都远渡重洋飞过去了!” 宋喜乐不紧不慢地说:“嫂子,你现在状态不对。记得你之前不这样,平时不爱说话,说话也是柔声细语。这婚后十七年,把一个高材生变得讲话阴阳怪气儿的。还不如我呢,至少我性子火爆,嫉恶如仇这点从没变过。” 张溪雨说:“我爸说妈妈和天津动物园的熊猫二姑奶奶喜乐一样,总拿自己当祖宗,不讲理让人哄,不爱记仇,有仇必报!” “你可别学你妈,小时候她就是这楼里一霸,除了学习不行,整个一个能不够!”周伟红心里叹息着,有些事儿就得自己撞南墙,别人说也不会听。 周伟红对宋喜乐说:“房租你们自己付,生了孩子你们自己带,我今年主要任务是伺候两个孙子中考和送溪语上下幼儿园,给哥哥们做好后勤,给溪语调理身体,其余的都管不着!” 李晨萱惊了:“溪语要在这附近上幼儿园?” 周伟红说:“当妈的不靠谱,给孩子养得跟难民似的,我剥夺她给溪语做饭的权利,好好惩罚她!” 李晨萱怎么觉得这话不对呢,可又反驳不出来,左右都是自己在唱独角戏的既视感。饭桌上,周伟红和宋喜乐母女两人明枪暗箭互相发射,彼此都看不顺眼,只能化愤怒为食量,吃得满嘴香甜! 宋喜乐怀孕这事愁坏了婆婆王桂兰,吃了饭她索性就把这小两口这些年怎么过日子的真相说给亲家听。 “都是我们老张家条件太差,俩孩子错过了最初买房的好时机,有了孩子又太想买个属于自己的房子才去投机,最后都赔了!” “您说得是实情,可我自己的闺女自己清楚,她挣一块花三块的主,哪会过日子啊?按照我的想法,她能成家立业、能生养孩子还能把孩子全须全尾的带回来,都是个奇迹!” “大舅妈说得没错,这两口子太任性了,这种条件还要生老二,由着自己性子来,完全不考虑后果,我想着过了年去找个住家保姆干干,否则他们得喝西北风。” 周伟红说:“我哪管得了她啊,反正两边儿大人就这点儿能力,早榨干早完活儿!还有您可别害人家东家,心脏病抢救的主儿去人家里干活儿,这不是缺德吗?” 眼见着王桂兰又要落泪,周伟红劝亲家,大年初四祭灶神,千万不要不开心,既然劝不了宋喜乐,就把添人口当个好事吧,溪语有个这不靠谱的妈,万一有个靠谱的弟弟妹妹不也挺好的。” 第12章 初五接财神,剁小人 大年初五,所有人都在消化宋喜乐丢出来的这颗裸孕的炸弹。现在是什么年代?所有人都在精算生活成本,都在焦虑以后的个人发展,都在想怎么过得舒坦点儿,偏有一个这样的“神经病”,不思前不想后,由着性子不管不顾,没钱还生老二,这不是“作孽”吗? 李晨萱跟丈夫吐槽宋喜乐是想把父母吃干抹净,今年两个侄子中考她非要在娘家生孩子,多少有点故意的。宋喜明赞成小姑的观点,只要是妹子和妹夫自己决定好了,别人无权干涉。 “人家又没住到你家去耽误你儿子学习,咱们自己该买房买房,该租房租房,赶紧搬走谁也影响不了。总不能你儿子中考,人家就得去打胎!” 这些年,姑嫂之间没有嫌隙,可如今李晨萱怎么都感觉这个小姑子有点小人。 小人,小人......大年初五剁小人! 在天津的习俗中,正月初五被称为“破五”。“破五”这天,“剁小人”是天津初五最重要的一个习俗。过去,人们习惯把生活中遇到的不顺心之事归结为“小人”在作祟。初五这天,通过剁饺子馅(要剁得叮咚响,让四邻听见)、包饺子(用手捏紧饺子边,俗称“捏小人嘴”)的方式,来表达除掉“小人”、祈求顺利的愿望。 宋建国手拿两把菜刀,一左一右在案板上把肉馅儿剁得格外响亮。另一个案板上,几乎在婆家从来不做家务的李晨萱,也自告奋勇去躲白菜,力气之大楼下都能听到当当当的“巨响”。 昨天,宋喜乐把自己这个终极秘密说出来后,心里敞亮多了。她也很奇怪,跟自己原配老公再生一个孩子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怎么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要么就像是看脑残,要么就像是看阶级敌人? “小姑,我真是不小心怀上的。你信不信?”宋喜乐说完这句话,感觉宋美娟的脸色也不太好了。 路过厨房的时候,宋喜乐听老妈跟老爸说:“昨天听你闺女要生老二,我一宿没睡着。前几天我还以为是个将来时,谁知道竟然是个进行时。我估计这以后也都没法睡安稳了,这孩子怎么就那么不让人省心呢?” 宋喜乐冲着厨房大声说:“睡不着觉找个夜班上。” 周伟红对着厨房外面的闺女说:“对,你爸看夜去,我去当老妈子都被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宋喜乐说:“还用去外面?您现在不就是老妈子吗?” 周伟红捏饺子的时候,比平时用力,两人干活儿的时候嘴里还振振有词。宋喜乐自告奋勇要煮饺子,周伟红想都不想就让她一边儿待着去。 “今天这饺子关系到一整年的运势!你快歇着去吧!” 宋喜乐说:“那您可得把饺子捏好了,煮饺子时如果漏了,更堵不住小人的嘴了。” 周伟红对闺女说:“我先把你嘴堵上!” 宋家初五的饺子和其他时间的饺子更是不同里面要加上蜜枣、糖块儿,寓意着好运早早来。此外,大年初五还有不拜年的老例儿。见老人们给孩子们讲习俗,宋喜乐又不爱听了:“为什么不能拜年啊,有人来拜年那是好事儿,天天一个人待着肯定遇不到小人,连人都遇不到!” 宋建国对宋喜乐说:“尤其是妇女们别串门,你今天也别出去瞎惹惹啊!” “凭什么啊?又是重男轻女?” 周伟红说:“这可不是重男轻女,过年无小事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今天串门子让大家腻歪,老实在家吃饺子迎财神。你爸还做了羊脸肉,还做了红烧鲤鱼,都是你爱吃的。” 在过去,初五这天商家会迎五路财神,举行开市仪式。正月初四子夜,商人富户就会备好祭牲、糕果、香烛等,焚香礼拜,名曰“抢路头”。正月初五凌晨,各家商店开市,敞开大门、窗户,金锣奏响,牲醴毕陈,以迎财神。主要祭品是羊头与鲤鱼,因供羊头有“吉祥”之意,鲤鱼则是图“鱼”与“余”谐音,“鲤”与“利”谐音。 这时,有人按门铃,紧接着就听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大姨,大姨夫,过年好啊,给你们拜年了!” 所有人听到这个声音都傻眼。来的是周伟红亲妹妹的闺女。钱小美比宋喜乐小五岁,两人既是表姐妹又是闺蜜。这姑娘从小就比宋喜乐有心眼儿,虽然从小学习也不咋地,可长得漂亮,能力也强,现在混得可比表姐好多了。人家在一家软件公司做商务代表,赶上业绩好的时候比宋喜明和李晨萱的收入都要高很多。 比起宋喜乐裸婚、裸孕让娘家发愁,钱小美的生活主打一个自由自在,无人问津。 她和男友同居十年了,虽然没有领证,可亲戚朋友都拿他们当彼此的另一半。男友不是天津本地的,像过年这种时候两人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可实际上,钱小美过年也是无处可去,父母早年离异各自组建家庭。父亲那边基本上就没有联系了,母亲这边儿也只有跟小姨加比较亲近。过年的时候,也只有到小姨家来这天才能真正感受些年味儿。她不是不婚主义,只是如果没孩子,结婚和不结婚都没什么区别。她也不是丁克,这些年她和男友一直避孕,总想着存了足够的钱再要孩子,有了孩子再结婚。 “你大初五的干嘛来,要不就前几天来,要不就过几天来,你怎么跟你表姐一样二乎?” 周伟红一边数落外甥女,一边打量这孩子又瘦了,“减肥减肥,挺俊的闺女减成瘦猴儿了!” “我病了半个多月,前天还发烧呢,怕把病气过给别人,就一个人在家待着。前天夜里退烧的,昨天白天观察一下,没再发烧就赶紧过来了,今天再不来,年都过完了。” 宋建国说:“可怜的闺女哦,过年一个人还生病,好好补补,想吃什么姨夫这要嘛有嘛,记得你最爱吃我熬的鱼,我给你留出来,走时带着。” 钱小美把给大家的礼物拿了出来。她给大姨买了一对足金的耳环,给表嫂是一条大红色的羊绒披肩,给小溪语的见面礼是一对银手镯和一个小银锁,给姨夫的是一个礼帽。给表哥是一个品牌的电脑包,两个小侄子是从五台山求来的金榜题名的挂牌儿。给小表姑的是一座泥人张的送子观音。 见每个人都有礼物,宋喜乐急吼吼地问:“我和张冀呢,还有我婆婆呢,还有我九个月后出生的老二呢!” 全家人都被这二姑奶奶给逗笑了。可当事人却恼羞成怒了:“钱小美你也是个势利眼,见人下菜碟,跟你大姨和姨夫一样,姑奶奶我要跟你绝交。” “我这不是还没都拿出来了吗?”钱小美赶紧地从包里拿出一件新外套给表姐的婆婆。王桂兰吓得不敢摸新衣服,一叠声地说不要不要。她一个穷老婆子,怎么好意思拿表姑奶奶的礼物。要是给也是她给人家发红包,她大年初一都没给亲孙女和宋家两个孙子一分钱,白吃白喝白住的,已经觉得自己够不要脸了。 宋喜乐不客气地替婆婆接过了礼物又问:“我老公的呢?” 钱小美尴尬得脚趾要抠出洞来,张冀她是真没准备礼物啊!宋美娟对侄女说:“你表妹想私下里偷偷给你看礼物,你快消停点儿吧!” 张冀也被媳妇这话弄个大红脸,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哪有表妹给表姐夫买礼物的?周伟红白了闺女一眼,对外甥女说:“花这么多钱干什么?正经赶紧把婚结了才是正经事儿。” 宋喜乐怼老妈:“您跟任何人都是正常老太太,只有跟我就变得不正常来。面对别人,适龄的您催婚、催生孩子,到我这儿,结婚也不好,生孩子也负担重。” 周伟红没理闺女,还是跟外甥女聊天:“你们没孩子也可以先把结婚证领了啊!我这见你一次说一次,你倒是上点儿心。家里好多年没办喜事儿了,就等着看你漂漂亮亮出嫁,到时小姨给你买个大金凤钗填嫁妆里。” 宋建国对钱小美说:“你小姨每次看到金店橱窗里的大金钗就走不动道儿,等孙辈结婚太遥远了,她就等着你结婚买下来解馋呢!” 宋喜乐在一旁碎碎念:“我结婚都没有大金钗,回头得给我补上,得补两个!” 钱小美对大姨说:“结婚这事儿,我是这么考虑对。不结婚都是婚前财产,结婚后所有的钱都变成一块的来。一直以来,我比冯越赚得多多了,领证就是婚后财产,两人又没孩子,何必给自己找病呢!” 周伟红忍不住感慨:“我算是明白来,如今这么多单身的男女,都是太聪明了。但凡傻点儿,都被骗去结婚了。这人和人差别太大,要是能匀匀就好了!” 宋喜乐没长耳朵似的,只对钱小美说:“那冯越没逼婚啊?你赚那么多钱,长得还好看,还会做饭还勤劳,还大方,他就不怕你跑了?” 钱小美摇摇头:“人家虽然没我赚得多,可家里条件好啊,弟弟刚给父母添了一个大孙子,一家子享受天伦之乐呢!” 周伟红说对外甥女说:“那你就别等来。看你表姐三无人员都敢要老二,你赚那么多生孩子还不简单?” “生孩子我还能赚钱吗?也没人给我搭把手,光指望保姆受罪的是孩子。再说了,现在从胎教就开始卷孩子,想想我都累得慌,到时候什么都是我一个人,我没那么大的能力。” 周伟红也心疼这个外甥女,有爹妈跟没爹妈一样,有娘家还不如没娘家。虽然赚得多可也不是铁饭碗,全靠精力体力拼出来的高收入。哪天要是失业没饭吃,爹妈还真不会管。 宋喜乐问:“冯越不是对你挺好的吗?怎么说都是你自己一个人呢?” “现在好,不代表以后会一直好啊,而且我认识他那天起,我就赚得比他多,我哪知道有一天自己因为生孩子赚不动钱了,变得又肥又丑,他会怎么样。但是我总有种直觉,如果我没利用价值了,长得也不好看了,关键时刻,他也会离开我的。” “停停停停!”周伟红打断外甥女,劈头盖脸数落她,“大过年的想点好儿,钱小美你这德行的还真不如我们家喜乐呢。我闺女虽然没心没肺不着调,最起码不说臭话。” 钱小美撒娇说:“大姨,要不我有了孩子,您帮忙给看着吧!我负责赚钱去,每个月给您劳务费加精神损失费!” 宋喜乐说:“可以啊,给人当月嫂可赚钱了,钱小美怎么也得比给月嫂多点儿,因为您肯定不会虐待她孩子!” 周伟红冷笑:“谁说我不会虐待孩子?我现在就想把你嘴撕烂了,把你屁股打开花!” 周伟红心想自己今年都六十好几了,闺女天天拿亲妈当十八的,也不想想自己婆婆比亲妈岁数还小,都抢救好几回了! 宋建国瞅了一眼儿媳妇的眼色,满脸笑意地对钱小美说:“我和你大姨未来几年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子祥和子瑞中考加上高考,这是我们老宋家头等大事儿,你也是亲的,但是跟这件事儿比,那还是要往后排的,找你亲爹亲妈去。平时也就算了,要是真有了孩子,他们必须得帮忙。闺女长这么大都没管,得在孙子上补偿回来!” 钱小美心里不好受,脸上也没表现出来,拉着宋喜乐上楼去看礼物。 周伟红说老伴儿讲话太直接,这孩子可怜见儿的,父母连闺女都没怎么管过,怎么可能帮着带孙辈儿? 宋建国说:“说明白了,人家就不抱热火罐儿了。咱们自己两个孙子都带不过来,哪有精力还给外人希望?” 李晨萱感激地看着公公,觉得这个家里总算还有个明白人。 第13章 大年初六拜年去 钱小美跟着宋喜乐上楼,从包里拿出一套化妆品来。宋喜乐惊呼:“这牌子得化妆品我之前一直用,挺贵呢!” “还有这两个呢!”钱小美又拿出了一条粉色的羊绒披肩还有一个某福的金戒指来。 “都是给我的?”宋喜乐说,“花这么多钱,我可没钱买礼物还你,别想着我能跟你讲究礼尚往来,你吃亏吃大方了?” 钱小美说:“我小时可没少捡你的衣服穿,尤其是青春期那些年,全靠你的衣服撑门面呢。老话儿说知恩图报真君子,有恩不报是小人。” “所以现在给我显摆特别有成就感是吧?” 钱小美说:“你们以钱在我没能力的时候给我,我现在有点钱了就想给你们花,这不是应该的吗?” 宋喜乐说:“少在这儿装蒜,我还不了解你!虚荣心比我爸做都肘子都肥腻。” 钱小美哈哈大笑:“我就是显摆。显摆让我快乐,显摆让我有成就感,显摆让我能找到自己的价值,你要是玻璃心也是活该。” 宋喜乐说:“我就希望你多显摆,没完没了地显摆,你最好哪天暴富,送我套房子!” 说到房子,钱小美马上变成了霜打的茄子:“看着赚得不少,可到买房的时候就变成了九牛一毛。想起以后还贷款,养孩子,还不如及时行乐呢。你看我今天买这么多东西,也就是花了年终奖的一小撮。可要买房子,我把所有年终奖加工资投进去都看不见一个气泡。” 宋喜乐说:“房子不是降价了吗?” 钱小美冷笑:“我缺的是降价的那几十万吗,我缺的是前头那几百万。” “谁说结婚生孩子必须得买房子啊,我以前也这么想,可现在觉得没有也不影响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再说就算买房子,郊区的或者更远一点的价钱便宜的也不是不能接受。” “那还不是有大姨和姨夫给你托底?姥爷姥姥住在和平区孩子学籍都解决了。我虽然有份看似高薪的工作,可走到哪儿都是单枪匹马!” 宋喜乐一听这个可受不了了,当即跟表妹开始控诉亲妈自从嫂子进门后,就变成了老妈子,说到兴起她来了一句:“这人不但学会了看别人眼色,现在还特别贱。” “说什么了?”周伟红上楼来刚好听到,血压直线升高,这个混蛋闺女什么话都敢往外噗嗤。 吃过晚上饭,钱小美也没有要走都意思,年轻人都喜欢独来独往,那也得分什么时候,一年365天,也总有几天盼着过过大家庭的生活。她要不是过敏,早就养一屋子猫猫狗狗了。人家养儿防老,她甘愿给猫狗送终。 当着十几口子人,宋喜乐忽然直接问:“钱小美,要不你住我们家吧,反正回去也一个人!” 这一大家子人看着宋喜乐再次刷新了对这位姑奶奶对认知。这是还嫌年过得不够热闹啊,现在所有人都讲究独立空间,要求生活习惯被绝对尊重,经济独立的同时性格也绝对自我,这已经几杆子打不着的关系都挤在一起了,再来一个,还过不过了?” 钱小美看着大家的表情,小心翼翼带着忐忑:“我行李在车上了,我就去对面酒店住着,然后每天来吃饭。我初八上班!” 宋喜乐说:“妈,咱不能光让自己拿人手短,也得让钱小美吃咱嘴短。我就说嘛,她给咱们买这么多东西肯定是有目的的。不过她这目实现了,咱也不亏。” 周伟红先小瞅了儿媳妇一眼,再对外甥女说:“你跟你表姐一对吃货,就算你不给我买东西,都住到对面酒店了,还能不让你家来吃饭?过年饭桌上有讲究,越热闹越好。” 钱小美顺:“大姨,从小到大你最疼我了。那我正月十五之前只要晚上单位没事我都来吃饭行吗?” “不行!”一句话从周伟红和宋喜乐两个人嘴里同时喊出来。母女俩互看一眼,然后又互相瞪了彼此一眼。 就在钱小美要带着饭盒离开的时候,宋喜乐忽然又来了一句,:“要不今天就住家里吧,一个年都自己住,今天我就别在乎什么个人空间了吧?跟我和小姑住一屋,你把住酒店的钱分给我们两儿。” 钱小美眉峰一挑,突然脸蛋儿都笑成了花儿。 大年初五晚上,宋喜乐铺了褥子打地铺,小姑和表妹睡在床上。钱小美问:“喜乐,你宁可打地铺都不跟你老公孩子一起睡啊!” “我实在是不想跟我婆婆住一屋了。”宋喜乐不是腻歪婆婆,她和刘桂兰还是有些感情的,只是和一个病人在一起实在是太煎熬了。 钱小美又问:“小姑,这么多天不回家,小姑父找你没?” 宋美娟说:“他出差了,人根本不在天津。就是在天津也是在外应酬。我要不自己在家,要不出去旅行住酒店,有他没他都一样。” 宋喜乐说:“我还记得小时候,经常咱们三住一屋。我有两个宝贝箱子,一个是装零食的,一个是装珠宝首饰的。我有一段时间失眠,就闭着眼睛想过去过年的时候,想我的两个箱子。想你们两跟我住一屋,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北方呼啸,出门就能给冻回来,然后咱们被子特别厚实,褥子又软又松,炉子烧得旺旺的。我爸妈在厨房里鼓捣各种好吃的,咱们睡觉时,呼吸的都是香味。” “你这是那时候的黄历,还生炉子?”宋美娟笑着说,“说我小时候还差不多。” 宋喜乐也分不清是幻境还是现实,反正她每次想起这样的场景就感觉特别幸福。幻想着外面越冷,雨雪下得越大,屋里就越是温暖、越是安全感十足。 大年初六,宋建国打发宋喜明和宋喜乐兄妹两人去给宋家大姑拜年。大姑宋建月早年因为家里房子的事儿和娘家人都不来往了,就现在说起当年的事儿还得想骂大街。头几年她做了手术,弟弟两口子出钱出力还被骂了回去。从大姐痊愈后,每年过年宋建国就让两个孩子去给大姑拜年,至少能看看她身体和精神面貌怎么样了。 宋建月已经七十多了,早年上山下乡回来去母亲的工厂上班,找的对象是当地的青年。人家下乡都去离家几千里地的地方。等轮到宋建月下乡的时候,已经可以通融些许,她就去了河北老家周边的地方,农闲的时候还带着知青里的小伙伴儿往家里头来。 十几岁的小青年儿们见到老宋家里的什么都觉得新鲜,被子怎么这么喧腾,家具怎么这么好看,饭菜怎么这么好吃,老妈穿得怎么那么洋气。宋建月别提多神气了,在一众知青里她就是女王的存在。对象沈清白家庭条件就跟这名字一样,一清(穷)二白。早年在河北农村吃饺子没盘子可用,据说直接放桌子上。 都说女孩外向,结婚后就知道咔嚓娘家。宋建月不仅从结婚那天起就带着老爷们常住娘家,两个孩子从小也长在娘家,那些年过年也在举家也在娘家过。每一次回娘家没有不往自己家哗拉东西的时候,有的时候实在没什么可拿的,连家里的衣服架都不放过。 宋建月的一个儿子,如今是老宋家唯一一个铁饭碗,同爷爷跟父亲一样成了一名铁路工人,这工作除了需要经常值夜班外,基本上没什么压力和风险。上一天歇一天,之前空闲时就帮大舅哥卖那个货。儿媳妇一家当年都是河北省来天津干早点的。后来挣了钱,买了房,住得竟然比宋建月家还宽敞。这些人就渐渐由当初找了天津本地的女婿感恩知足,变成了小人得志穷人乍富的嘴脸。 儿子和儿媳日常有了口角,媳妇娘家有钱了,越来越嫌弃老公没本事,有一次大舅哥跟媳妇一起拿沈强找乐儿,沈强发了火,跟大舅哥动手的时候,误伤了媳妇的大拇指,这被媳妇娘家说到了现在。当时气沈强想辞了铁饭碗养蛤蟆致富,来证明自己,一家之主宋建月把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之后沈强就散了心,上24小时歇24小时那一天给自己找了个看夜的工作,也不回家,两口子没离婚却常年分了居。沈强的工资和奖金乃至公积金卡都在媳妇那儿,跟父母一起挤在一个老三居室里。平日里白吃白喝,媳妇还嫌弃婆家穷,沈强有了外快收入后,每个月给老妈一部分补贴家用,一部分自己也有了零花钱。 沈强的精神生活也与时俱进,再有空就去广场上跳交谊舞。媳妇控诉他不学好,沈强开始只是跳着玩儿,这么被管制着,竟然上瘾了。两口子经常为跳舞的事儿打架,媳妇要把老公的外快全部没收。沈强觉得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几次要离婚又被老妈镇压了下来。 宋建月把这一切都迁怒于娘家房产分配不公造成的。她说自己为老宋家做得功效最大,在她最难的时候,爹妈把家里的房子都给了弟弟,弟弟也是没良心的,霸占着老人的房子不松手,不然多出一间房来,也不至于被老坦儿一家看不起。 宋喜乐从小到大听大姑说这些陈谷子烂芝麻耳朵都要出茧子了,这几年她没在天津,今天大年初六又听这一段儿,好多话不用打草稿就到了嘴边儿。 “当初我爸继承了房产,可还给你打了2000块钱借条儿呢!您怎么从来不提这事儿?老人家一共留下一间房半间炕的,住着我们一家四口,还有小姑,你儿子也隔三差五去蹭饭住着,你闺女寒暑假也没少去住,还得分你一半,我们都睡大马路上去,还得给你养孩子才叫好娘家是吧?” 宋建月打遍婆家娘家无敌手,这会儿被侄女以下犯上,伸手就想大嘴巴子抽这丫头片子。 宋喜乐也不是吃素的,逮着大姑的孙女沈月挡在自己面前。“人在做天在看,有本事你把自己这房子卖了分你亲闺女一间,我就挑大拇哥!” 沈月今年大四,正借宋喜明的关系在北京大厂实习。她对宋建月说:“奶奶,我表姑说得没错。要不我亲姑用来给我爸争财产呢,都是随了您的做派。” 宋喜明请大姑一家去对面的正阳春吃饭,还给大姑包了红包。宋建月说:“按说你们几个应该按月给大姑交月钱,还有钱小美,常年在我们家蹭吃蹭喝,她怎么没给我买东西啊,没让你们给我捎钱啊?” 宋喜乐表达了这些人没有捎任何东西给大姑。宋建月当场又炸了,大骂这些人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宋喜明转达了父亲的想法。宋建国说大姐岁数大了,他也不年轻了。投到一个妈的肚子里还是该珍惜缘分,也没什么深仇大恨的,多走动走动,孩子们也都成家立业了,多门亲戚多条后路。别学现在社会上有些年轻人,动不动就断亲,一辈子谁都不想联系。亲戚亲戚,臭嘴不臭心,打断骨头连着筋,血浓于水是天理。人家移民几代的还讲究认祖归宗呢,咱们这么近的关系,一奶同胞,这是浪费缘分。什么断亲,那都是屁憋的,或者是孤身一人这么说着心里好受。 宋建月见弟弟一家这么迫切跟自己重归于好,想了想一锤定音:“让你爸给我拍十万块钱就和好,否则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他。” 宋喜乐说:“大姑,你的原谅可真值钱,就是脸皮太不值钱!” 宋建月掀了桌子,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回到家,宋喜乐被父母骂得狗血淋头。宋喜明在这件事儿上实力护妹:“喜乐的话没毛病,明年我不去大姑家了,谁想去谁自己去。感情都是相互的,谁也不欠着谁!” 宋喜乐挪到哥哥身边,狐假虎威:“只认钱的亲戚不是亲戚,那是黄世仁是周扒皮。这也就是我们生在新中国,长在好时代,否则这样的大姑真能偷着把我卖了。” 宋喜乐又对不吭声地小姑说:“我大姑还说了,宋美娟也是个没良心的,自己发了财也不接济亲姐姐一家,要不然没孩子,这是报应?” 宋喜乐又对钱小美说:“我大姑爷说了。钱小美更混蛋,活该倒贴对象一辈子,到时人老珠黄被人踹了,也是不修福报,自作自受。” 周伟红手表的鸡毛掸子直接朝宋喜乐的后背招呼过去,结结实实打在了女婿身上。 第14章 正月初七话人日 明天就要上班了,大年初七不能教育孩子,可宋家二老对自己闺女实在是不放心。尤其是周伟红这几天对宋喜乐都要忍出内伤了。 “你今年都35了,说自己想要二胎,我们做父母的本来不应该过多干涉。可是提醒的义务还是有的。但是你们两口子心意已决,我就是想知道一下,等明天上班了你们这生活工作都是怎么安排的?以前你们远走高飞,我眼不见为净,现在你们回来了,又说想一直住在我们楼上,你们过得鸡飞狗跳,我们也不得安生。” 宋建国赶紧说:“你妈的意思是,你们说说自己的安排,我们也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没什么计划!”宋喜乐说,“我接受命运的一切安排,活着一分钟快乐六十秒。” “宋喜乐,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少给我胡咧咧!” 宋子祥说:“奶奶,今年初七不能教育孩子,您刚刚自己说的。” 周伟红耐着性子问闺女 ,明天就上班了,孩子怎么看,婆婆的病接着怎么治,上班后晚上在哪儿吃饭,楼上准备租多久。 宋喜乐说,自己和张冀好好工作。现在幼儿园名额都富裕,户口在姥姥这儿就近入园没毛病。楼上房子先租半年的,一年的房租他们还拿得出来。万一她工作没了,女儿幼儿园不上了,她在家养胎连看闺女。婆婆难受就去医院急救,反正这里离总医院半个小时的路程。能治就积极治疗,治不了也是命里该着的。义务制教育不花钱,她不给孩子报任何课外班儿,孩子有什么兴趣爱好照着网上视频教程学。 周伟红告诉宋喜乐这是对孩子不负责,应该多跟嫂子学习。宋喜乐知道老妈这又是在跪舔人家呢,她可不惯着李晨萱。 “他们有多成功啊?你问问他家房子卖了多少钱?这些年他们还的都是贷款利息,这也就是他去年大降价卖的房子,要是到今年卖,首付款也许都赔没了。985不也啃老,嫌弃谁呢?” “你哥帮你那么多,你个没良心的!”周伟红恨不得又用巴掌招呼宋喜乐,再不济扫帚疙瘩飞过去,被老伴儿拉住了。 宋建国提醒大家:“初七,初七,大年初七!” 正月初七,传说这天是人类的诞辰日,即人的生日,民间曾把这天叫做“人日”“人日节”或“人胜节”。“人日”在我国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天津人有这一天吃豆腐的习惯。 “逢七水磨小豆腐”是天津地区独特的初七风俗,?意味着在这一天食用豆腐和豆粥,?这不仅是一种饮食习惯,?种豆得豆也蕴含着对健康和丰收的祈愿。? “人日”,又称“人辰”、“人胜节”等,是年后非常重要的节日之一。古人相信征兆,认为“天事必象”,吉凶皆有前兆,根据种种兆象,可以预示未来事件的休咎,其中与人有直接利害关系的日子,就记为“人日”,告诫人们宜于做何事或不宜于做何事。周伟红想教训闺女,这一天也是万万不能的,只能继续忍着。 “人日”要尊敬每一个人,连官府也不能在这一天处决罪犯,家长也不能在这一天教训孩子。这一天,当年满16岁以上的青年均可自由上街玩耍,在街头出现“鸡不啼,狗不咬,十八岁的大姑娘满街跑”的情境。 宋美娟这天拿出一万块钱来给嫂子,侄子侄女都到了人生新的节点,家里能帮衬就帮衬点儿,之前她给子翔和子瑞的压岁钱,宋喜明只让收了一半,这些钱就留着嫂子贴补家用吧。 周伟红拿了两千块钱剩下的都退给了小姑子,她说自己收了这一万块钱就等于宋美娟再回娘家是拿钱买路了?收下两千块就当她给哥嫂过年买新衣服了,剩下的要是再打鼓下去,就太见外了。宋喜乐从这两人身边儿路过,眼尖手快地从老妈手里拿走了装钱的信封:“你不们要我要,反正我小姑说是给家里的,我也是家里的一部分。” 周伟红摸着心口说这人到底随谁啊,莫不是随了她大姑? 宋喜乐说:“初七是人的生日,人之后生,是人为尊。我理解为,人是活宝,钱是死宝,有人钱才有价值,没人花钱就是王八蛋!” “你个小王八蛋!” 宋喜乐:“您骂自己干什么,拿我小姑钱我脸不红,听你这句我脸都烫了!” “你滚蛋!” 大年初七,记住:一不出,二不打,三要吃。主要是要吃豆腐和鱼。宋建国拉着老伴儿去厨房做鲈鱼豆腐。鲈鱼洗干净,剁成小块放在盆里面。锅里面放入切成小块儿的豆腐,煎煮至金黄色,然后上面放入腌好的鱼肉,再把调好的酱汁淋在鱼肉上面,盖上盖子焖煮个10分钟。不一会儿,香味儿顺着热气就弥漫到了满屋的楼道儿。 李晨萱觉得宋喜乐以前也就超级任性,嘴巴不饶人,但是结婚后怎么变得这么眼皮子浅,讨人嫌了?宋喜明算不上扶妹魔,蛋说自己亲妹子也不爱听,亲姑都不怕侄女占便宜,当嫂子的背后议论什么,这女人到了一定岁数,有没有知识都市民化。 宋美娟怼丈夫,女人的气质是在现实生活中形成且改变的,女孩云英未嫁时像一颗明珠,结婚后人未老珠蒙尘,嫁的那个人和家庭就该反思一下。 夫妻两口声龃龉,让一旁的大儿子操碎了心,他今年就中考了,这样家长大过年的怎么就不能为了孩子在意点儿。宋喜乐看到一脸纠结且严肃的“小伙子”,强行拉着他的手去厨房:“你爸为什么考上清北复开的南开大学?” “因为我爸脑子好,专注力强。” “因为你爸比你姑我会吃。”宋喜乐小时候对鱼不是特别感冒,对豆腐我不太喜欢,等后来喜欢上了这两样食物,脑子都已经长成了,晚八春了!” “小姑你放心,姥爷做得菜,我都爱吃,吃不够!” 厨房飘来一股香味儿,姑侄两人顺着香味儿就走到了厨房。这会儿宋建国又做成了一道天津清真特色菜,奶爆豆腐。刚出锅的豆腐外皮酥脆,里边软嫩,奶香十足。宋子瑞一个劲儿的咽口水。宋子祥说弟弟是个吃货,每年都吃,每年都馋。 张溪语拽着的姥爷的衣角说:“我还想吃八珍豆腐。” 那还不简单?别的难题,宋建国和周伟红可能解决不了了,可这个时代孩子们想吃什么家常菜,那他们分分钟就能帮着实现,这也是他们天天锻炼身体的动力和过日子最大的乐趣。 这边周伟红的豆腐酿肉也出锅了。豆腐酿肉是宋喜乐小时候爸妈经常做的一道菜,每次吃做这个,宋喜乐都是直接当饭吃的,这是她深入灵魂的一道菜。油豆腐里包着肉馅,一口一个幸福满足。大年初七还有一道应景儿得大菜是天津烤鱼,半锅辣半锅不辣,整个楼道里都飘着香气。 热菜,凉菜,新菜,旧菜,红葡萄酒和高脚杯,又是满满一大桌子,最后上桌的是热乎乎的红豆粥。老宋家的餐桌已经够大了,可这根本也坐不开。宋建国两口子没啥规矩,一直以来都是几道菜上桌,两人就张罗大家先吃,等自己忙活完最后一道菜,饭量小的都吃完了。小美吃完也不下桌,宁可搬个凳子坐后面,也挤着听大家说话。 小时候她就经常来大姨家蹭饭,那时宋爷爷和宋奶奶还健在,她跟着宋喜民和宋喜乐叫爷爷奶奶,还跟着领压岁钱,后来长大了不好意思,老人也坚持给他包红包。那时亲孙子和亲是十块钱钱,她也是十块钱块钱。大家都说喜乐的爷爷奶奶傻,就连钱小美现在也觉得那时候的人真挺傻的。 宋建国问妹子明天回家去吗?两口子总分着也不是个办法。如果真不想过了也得把话说清楚,如果还过那就说说后面怎么过? 周伟红说:“出没出轨得讲证据,瞎猜伤感情,没证据有事实,自己被动。” 宋美娟说:“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孩子这事儿得靠缘分,喜乐肚子里这孩子如果不想要,过继给我。” 宋喜乐不乐意了:“我的孩子凭什么给别人啊,你要是帮我养着我没意见,把孩子拿走不行!” 钱小美看不下去了:“宋喜乐你也太霸道了,人家凭什么白白帮你养孩子啊?现在养一个孩子至少百万起,你可真敢说话!” “我没一百万,可我是两个孩子的妈,你有没有一百万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你不敢结婚不敢生孩子,羡慕嫉妒我!” “我羡慕嫉妒你?”钱小美话到嘴边儿又咽了回去,想着今天大年初七话人日不能吵架。 李晨萱笑着说:“喜乐还是这么普信!” 人家一家子说说闹闹,刘贵兰走了心。平心而论现在哪有人会羡慕宋喜乐,她一个农村老太婆都能想到儿媳已经成了大家心目中的反面典型。谁家闺女婚后过成这样都得低着头走路。 私下里,张冀问喜乐:“之前你不还说让小姑养咱的老二吗?今天怎么又反悔了?” 宋喜乐从来没瞧不上过小相公,这时眼神中透着鄙夷:“等孩子在你肚子里一段时间,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张冀求生欲很强:“有丈母娘帮衬,咱们总会度过难关的。” “这话只能我说,你没资格说”宋喜乐换了衣服准备下楼去:“再说了,浑身是铁能碾几颗钉啊?” 张冀又问:“听人劝吃饱饭,要不咱缓缓再要老二?” 宋喜乐的嗓门提高了八度:“大年初七是人日,你让我不要孩子?你还算个人吗?” 第15章 大年初八,顺星撒灯花 转天就是初八了,宋喜明一大早去东站赶动车,承诺老婆只要工作不忙,正月十五之前北京和天津之间当时往返通勤。 宋喜乐和张冀被宋美娟开车送去北辰开发区。小溪语在家和奶奶、姥姥姥爷在一起。初八有的早点部已经出摊儿了。一大早,正宗的天津煎饼果子、老豆腐和油条豆浆…...各种好吃的就摆上了宋家的餐桌。 “溪语快来吃早点,这煎饼油条就讲究吃个刚出锅的,差几分钟口味道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张溪语看着这一大桌子早点惊呼:“ 早点怎么能有这么多啊?” “那你平时都吃什么早点啊?”周伟红问 “吃小米粥,煮鸡蛋!” “怪不得那么瘦,吃太少了!”周伟红看着外孙女想着自己闺女小时候,“你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能吃一整套煎饼果子,还是两鸡蛋锅篦儿的,外加一大碗豆浆。” 王桂兰说:“溪语来了一个多礼拜,胖了三斤。姥姥家伙食就是好!” 周伟红得意洋洋:“我还真不是吹的,溪语跟着我半年,保证身体特棒,吃嘛嘛香。” 宋建国对亲家说:“我听张冀说您得少吃盐,少喝水,这豆包就豆腐脑正合适,我没给加佐料,看看顺不顺口,咸淡怎么样?” 王桂兰一叠声地说顺口。宋建国又说:“老豆腐里是让溪语给您剥的煮鸡蛋,顺口的同时也得多摄入营养,咱们这岁数就仗着一口吃,一个好心情。” 王桂兰盛情难却,心里更过意不去了。她其实这几天都心里怦怦乱跳,比住院时又添了新毛病,她不想过年给大家添堵,一直强忍着。吃东西哪能有什么滋味,可也不想扫兴。吃着吃着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 回到楼上,王桂兰越躺着越难受,渐渐地呼吸困难,面如白纸,感觉自己再这样下去很快就要挂了。周伟红上楼做卫生看到亲家母的模样,吓了一大跳,赶紧招呼厨房里的老伴儿,嘛也别干了赶紧打120。 宋喜乐和张冀晚上回家,看到爸妈都不在,嫂子又吊起了脸子。见溪语在两个哥哥旁边写汉语拼音,张冀先夸了闺女写得好,让她和两个哥哥好好学习,然后问:“你奶奶呢?” “溪语奶奶被120送总医院了,爸妈都跟着去了。”说话的是李晨萱,她倒不是因为这个心情不好,主要是因为宋喜明不仅今天回不来了,搞不好十五都不能回来过。他们从上学时就在一起,现在她有严重的分离焦虑。 宋子瑞说:“小姑,你婆婆嘛时候搬走啊?我们今天中午就吃的剩饭,光学习了,这可是大年初八啊!太不人道了。”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张冀和宋喜乐还没到医院,宋建国的电话就到了。王桂兰今天自己偷偷熬的偏方,足足喝了三大碗她这个病最怕喝水,水份排不出去压迫心脏,就呼吸困难,再晚来一会儿怕是要出大事了。” “现在怎么样了啊?”宋喜乐大声问。 “现在平稳了得住院!你喊什么喊?”周伟红在电话里火就窜起来了。 宋喜乐和张冀赶到医院。宋建国和周伟红在医院里把亲家母的事儿跟他们详细交代一番。宋喜乐拿过来缴费单子,把俏脸一抹次:“这次住院费就当罚款了,我不给你们了?” 周伟红以为自己老年痴呆了,好半天都没明白谁亲闺女的意思。 “张冀的亲妈被120送医院,你们下班才通知他,万一老太太有个三长两短,他还不得跟你们拼命?看着做好事,可实际上是人傻钱少,没头脑!” 宋建国再惯着闺女也笑不出来了,这孩子嘴越来越不好了。昨天他听到闺女女婿说,今天第一天报到特别重要,岗位还没定下来呢,好多不确定的事儿。经历过下岗的人,对这些话总是敏感多虑。已经把人送到了大天津最好的医院,能用的药都用上了,开始凶险后来用药渐渐稳定下来,他们老两口就决定等孩子们下班再说。 现在亲家母早就过了危险期,难道还错了? 回到家,小溪语知道奶奶是因为水喝多了,马上跟妈妈告状:“我奶奶早上还把我剩下的大半碗豆浆喝了,说浪费让姥姥家嫌弃!” 老两口迎着亲闺女的眼神儿,好像自己又做错了事儿一样。 嗨,这还有没有地方说理去了?周伟红对着闺女忍不住又是一阵输出。 宋喜乐看着爸妈,忽然表情垮了下来:“行啦,你们做得都特别对,可是有什么用呢?” 宋建国和周伟红更懵了:“喜乐啊,你这又是唱哪出呢?” 宋喜乐今天第一天去上班,哪知道外企要缩减生产规模,她还没正式上班岗位就没了。好在她也不是容易被拿捏的,据理力争之际把自己怀孕的事情说了出来。国家劳动法明确保护孕妇的合法权益。可即便是这样原来的岗位也不存在了,新的岗位只有基本工资,比原来的收入少了一半。 宋建国听明白了,怪不得闺女邪火儿这么大,原来是在工作中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承受了这么大的压力。周伟红听到这儿,好多话全都咽回了肚子里。跟爹妈发泄就发泄吧,省的得抑郁症。同时,周伟红之前担心的事儿,年没过完就都成了事实,心里也越发沉甸甸的。 二位老人选择及时闭嘴,可宋喜乐追着老妈找不痛快:“你是不是觉得我自作自受,正好应了你的判断,证明了我的失败?” 周伟红本来不想说闺女的,可这人真是上赶着找挨说:“我什么都没觉得,你昨天晚上不是自己想得特别明白吗?说自己接受命运的安排,那你就欣然接受呗,跟父母耍什么脾气?有本事外面使去,别窝里横。” 听老妈这句话,宋喜乐顿时炸毛了,母女两人这就要呛呛起来。这时,宋子瑞从房间里冲出来,抱住宋建国大腿:“姥爷,姥爷,今天晚上咱们吃什么大餐啊,大年初八,我就吃了一顿早点!” 宋建国对闺女说:“吃饭吧,没有什么是一顿饺子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一道鸡爪子。” 正月初八,是中国传统农历新年中一个重要的日子!因为“八”谐音“发”,自古以来,正月初八都被视为“聚财日”。在这一天,天津人按照传统习俗,选择特定的食物来祈求财富和好运。 老宋家最爱三鲜馅饺子,初八这一天还要吃鸡爪,鸡爪有五个指头,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象征着寿、财、康、众、福,因此正月初八吃鸡爪有“抓财”、“抓福”的寓意。另外,正月初八被称为“谷日”,正月初八吃“五谷”,寓意着“五谷丰登”,预示着“丰衣足食”。所以初八这一天周伟红还要熬八宝粥。大米、小米、莲子、红豆、绿豆、薏米、黑米、红枣、桂圆、冰糖,八种食材应了初八的八件宝。 钱小美踩着饭点儿来了,她打扮得精致干练,从脚趾武装到牙齿,从她进门开始一股职业风。老宋家的人爱黄金,这位还喜欢各种宝石多一点,浑身亮闪闪的坐在亮餐桌前。 周伟红说:“你对象还没回来?” “昨天就上班了,今天晚上和朋友聚会,我懒得跟他出去瞎惹惹。” 宋喜乐说:“在一起那么多年了,没个孩子,各玩各的,迟早散伙。” 钱小美不知道表姐今天在单位发生了什么,想也没想怼回去:“没孩子的多去了,可钱不富裕却敢要二胎的,在大城市确实没几个。没钱没房有老人生病还敢要二胎的,可能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哈哈哈哈!” 最怕空气忽然安静,钱小美看着众人,笑容在尴尬中一点点消失。 宋喜乐忽然下定了决心:“你们也不用跟我念三音,我明天一早就去医院!” 孩子们对大人们的话题一知半解,晚饭吃得依旧香甜。宋喜乐把悲伤化为食量,喝了两碗八宝粥,自己吃了一整条平鱼。 晚上的时候,钱小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私下里跟大姨表示,自己可以赞助表姐养孩子,她每个月花在流浪猫流浪狗身上的钱都得有一两千,更何况是亲表姐的孩子。她要是一直没孩子,这孩子就当她自己半个亲生的带。 两个人窃窃私语,李晨萱也推门走了进来。她说:“我觉得喜乐要是想要孩子就要吧,她哥刚刚打电话来了,说孩子他可以给养着。” “谁们家舅舅养外甥外甥女的啊,从我这儿就不同意。你们把我两个大孙子照看好就行了。我跟你爸都没想让你们孝敬,更别提孝敬妹子了。” 李晨萱淡淡地说:“有啊,家里不就有一个现成都24孝好大哥吗?” 钱小美说:“表嫂,你多虑了。我和小姑也会帮表姐的。从小到大表姐学习坏都是这个家的大宝贝,她长大了有钱没钱也是这个家的大宝贝。表哥成家了,责任是照顾你和两个孩子。可表姐还有我们呢。换句话说,万一将来你们需要帮助,我们的心也是一样的。” “你可别盼着我们需要你们帮助!”李晨萱笑了笑,看着浑身冒精儿气儿的资深职场白骨精钱小美没讲话。宋家的人都不傻,这个表妹更是人精。一个连跟对象都能算得清清楚楚的人,能有多大方? 楼上,宋家大宝贝近几天估计都得和老公分居。这几天她都不用去单位了,张冀问媳妇,真决定不要这孩子了? “看你这样儿像是长长松了一口气啊!”宋喜乐说,“我爸妈对你妈可是有救命之恩,你说你准备怎么报答吧?” “我努力奋斗,将来给他们换大房,给他们买金首饰,等有他们年纪大了需要我,我保证在医院尽心伺候。” “我爸妈不用你伺候,你对他们闺女我好点儿就行了。” 张冀从身后抱住媳妇:“喜乐,我知道你爱孩子,我答应你,等咱们条件好了,生两个,给溪语再添一个弟弟和妹妹凑成一个好字。生孩子去十万一个月的月子中心,人家住一个月,咱们直接住到100天。到时候给你请两个保姆,一个带孩子,一个做家务,你就负责稀罕孩子。” 宋喜乐问:“回家住哪儿啊,这么多人,总不能一辈子住月子中心?” “到时咱们买一个四室一厅,车库的地砖儿和墙壁都镶金边儿那种。然后餐桌能坐十五个人那种,你爸妈,我妈,三个孩子,咱们两,你小姑两口子,你哥你嫂子,你两个外甥,再加上你小姑以后的孩子,刚刚够坐。” “那我哥嫂子要是万一有了二胎呢,不就又不够坐了?” 张冀搂着媳妇咯咯笑:“我大舅哥是好人,咱可不带这么诅咒人家的!” 宋喜乐瞪了一眼丈夫,做最后总结:“大饼谁不会画,你不如现在给我捏捏腿!” 宋子翔和宋子瑞老晚还在爷爷奶奶屋里不肯走,宋建国又给两个半大小子煮了汤圆儿当夜宵。宋建国跟两个孩子说,大年初八又叫顺星节,传说是诸星下界的日子,天空星斗出得最全。据《天津志略》,“初八日为‘顺星日’,薄暮,祭星神,供元宵。” 还有天津老老例儿,顺星散灯花。这一天是长辈给儿孙认星星的时候。这时,长辈要向儿孙讲“一寸光阴一寸金”的道理。当天晚上不得外出,必须守灯,直至灯熄,方能消灾解难。现在没那么多讲究了。宋建国就点了一盏小桔灯,让两个孙子和自己一直守着到蜡烛燃尽。周伟红念念有词,保佑我们全家一年平平安安,尤其是我闺女别再出幺蛾子了。 第二天早上,最爱睡觉的宋喜乐一大早就不见了。张冀昨天去医院陪夜,溪语一早没看到妈妈哭着下楼找姥姥。宋建国说,不会是亲家在医院有什么紧急的事儿,喜乐连夜跑医院去了吧?张冀电话反馈昨天王桂兰一切安稳,没跟媳妇通话。 这下,全家都急眼了。张冀说可她去医院做流产手术了,昨天以为她是说气话,可谁能想到她不用人陪着,就这么自己去了。 周伟红在电话里就直接骂了女婿,她说流产你就同意,喜乐肚子里怀着的可是你的孩子,别人都可以劝她不要,唯独你不行。说句不好听的,你个大老爷们养活老婆孩子是天经地义,如果暂时没能力,为什么不做好措施,让媳妇受罪?再有下次,她让老头押着他去结扎。 张冀第一次被丈母娘骂,还骂得精准无误,尴尬得脚趾头抠出了四室大平层。宋家的人齐齐出动,除了宋子瑞在家照看妹妹外,连宋子翔都出动了。离家最近的就两个,一个总医院一个中心妇产。钱小美早上有重要的早会儿不能不去。宋家二老和李晨萱兵分两路,奔赴两个医院去找人。 路上,周伟红又把老头子骂了一个狗血淋头。想当初,咱们两个人供养着你妹子,帮衬着你姐姐一家,贴补着钱小美,还养着自己两个孩子,还得给我妈月钱,这日子不也过了, 两个孩子不也都上大学了。现在宋喜乐他们,赚得比咱们那时多多了,怎么就连两个孩子都没勇气养了?这两口子都是怂包。 宋建国不吭声,可战火还是烧到了他身上。周伟红说:“都是你没本事,还让你姐姐过去那么多年都留在娘家过年。但凡你年轻时再多赚点钱,连流浪猫都心疼的喜乐,怎么能狠心打掉自己的孩子?” “你说这两口子这些年, 不会一分钱都没攒下吧?拿现赚的钱付医药费,养孩子,三口吃饭?” “你说喜乐和张冀这两人不会没存款,还有负债吧?她婆婆没有医保,这住院费可不少花。” “你说宋喜乐这丫头片子不会想不开抑郁了吧。”周伟红脑门上大汗珠子冒出来,“你说她结婚后这几年,把前三十年的罪都受了。你说从小到大,她哪承担过什么压力,哪知道什么是过日子啊?” 宋建国忍无可忍:“我看闺女没啥事儿,你是个神经病。” 总医院都翻遍了,也没见宋喜乐的身影。说心里话,张冀对宋喜乐自己去打胎这事儿感到意外,可也没什么太多别的情绪。这会儿被丈母娘骂得愧疚不已,满脸通红。 这时,李晨萱打来了电话,告诉公婆不要着急,宋喜乐找到了。 “她没去医院做手术,今天起个大早儿,是忽然想吃西北角的卷圈了。我正跟她一起吃早点呢,你们都散了吧!” 第16章 卷圈和生煎包儿 属于天津西北角的烟火气在晨曦中便悄然弥漫开来。店主们忙碌的身影在晨曦中穿梭,脸上洋溢着热情与真诚。食客们络绎不绝,有早起的老人,悠然自得地品味着熟悉的味道;有匆匆赶路的上班族,抓紧时间享受这片刻的满足;还有天真活泼的孩子,好奇地张望着四周。还有慕名而来的外地游客心怀期待,细细品尝,感受着这座城市最朴实、温暖的一面。吆喝声、交谈声、咀嚼声、人们的交谈声、笑声和食物诱人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天津这座国际大都市独有的烟火气。 那边周伟红跟老伴儿把闺女骂了一百遍。这边姑嫂二人在西北角早点铺吃得香甜。这里的早点儿不下几十多种,油炸的特别多,馃子摊上有棒槌馃子、馃篦儿、馃子饼、糖三刀、炸排叉,卷圈也是必不可少,当然卷圈和炸馃子是两回事,卖卷圈都是单独一摊,只卖卷圈。随着时代的发展卷圈摊上又有了炸茄夹、藕夹、鸡排,直至大饼卷一切。 卷圈除了天津,在外地基本上没有,皮儿是用原汁豆浆调制的鲜豆皮,蒸软晾凉。馅儿是豆芽菜、香菜、胡萝卜丝儿,豆腐乳是灵魂。豆皮卷好馅,切成段儿,两头用面糊抹严,再裹一层豆皮,下油锅,文火炸至外皮呈金黄色。卷圈最讲究的是现炸现吃,吃起来头层皮酥脆,二层皮筋道,味道偏咸,特别过瘾。 这家的卷圈在西北角都是最有名的,宋喜乐从回到家乡头一天就想着,昨天心里一直翻个儿,又想起着热腾腾卷圈,忽然有了盼头儿,一大早就跑来了。她吃得满嘴流油,心里也舒坦了。 “这么多年,你怎么也存不住钱啊?”李晨萱说,“我房贷、车贷、孩子补课费三座大山。你呢?连房子都没有,钱都花哪去了?咱们两个人这顿早点50块钱不到,能盯到中午都不饿。你们以前两顿都能在公司吃,能花多少钱呢?” 宋喜乐说:“溪语从生下来就没被我们养好,三天两头感冒发烧,一发烧就说是呼吸道问题,什么喘息性气管炎,那么小的年纪还有咽炎、鼻炎,甚至过敏性哮喘。反正只要病了输液那都是小儿科,几乎每次都得住院。也奇怪了,我二十五岁之前都没输过液,小时发烧感冒别说很少去医院,就是退烧片都很少吃,一壶白开水解决问题。” 李晨萱说:“你那两个侄子长得壮,小时候一样天天跑医院,这个我赞同,养孩子看病钱海了去了。” 宋喜乐接着计算: “我虽然没怎么投资教育,可我之前养宠物啊。之前我养了只猫一只狗,买到在国外送人三年花了十几万。” 李晨萱乐了:“这钱你还不如孝敬爸妈呢,他们还能给你存着,还能凑个整数给你。” 宋喜乐也奇怪,要说自己买奶茶、吃火锅、买衣服、买个小东小西没算计,可她三十好几了也没买过什么奢侈品,大人孩子都不买名牌。她连护肤品和彩妆用的都是国产品牌,香水也是平价。钱都去哪儿了呢? 李晨萱说:“就是你工作不努力呗,你要是跟你哥和我上班一样卷,肯定不是现在这样!” “胡说,就算我没有主动卷,可也必须被动卷啊。加不加班是我能说得算的?末位淘汰制度会照顾我?” “你就是你学历不行呗!” “更是胡扯。”宋喜乐有点激动了,“我一个民办大学后来能在公司开发软件独当一面,张冀进单位,好多活儿还都是我教会的呢,你想想我下了多少功夫?学历和工作经验只能在你进公司时用于基本工资的设定的,可是绩效奖金,每年涨薪的比例,那都是靠后天自己努力得来的。你可以说我前二十年没把学习当回事儿,可你不能说我步入职场后没有认真赚饭钱。靠,离开家,离开父母后,在工作中不努力,那是真没人管饭啊!” 姑嫂两人同时沉默了。李晨萱说:“两个孩子确实压力太大了,你不投资教育是因为女儿现在还小。等到了中高考,由不得你。生老二这事儿,你可得想好了!我是因为一胎两个没办法,否则绝不会考虑生二胎。” 宋喜乐很奇怪:“两个南开大学毕业的父母还用花钱给孩子补课?” “等你孩子中考的时候就知道了,补肯定是能补,但是效果如果还有情绪成本,效果极差。” 宋喜乐说:“嫂子,这个孩子我是不会做掉的。当初我听奶奶说,我妈怀我的时候,各种压力都让她别生了,可爸妈最后还是留下了我。这个世界挺好的,值得让孩子们来一趟。” 回到家,周伟红把闺女叫到自己屋里,告诉她楼上的房费自己交了一年的,不用他们还了,家里添人口从古至今都是好事儿,你不用作妖,家里支持你。 宋喜乐眼圈酸酸的:“支持支持,你们能有多少钱啊?早年做买卖儿攒的几个钱都败光了吧?连买墓地的钱都要拿出来给儿子买房了,还人傻钱少冲大头,就那点退休金够自己养老吗?” 周伟红三句话就想掐这臭丫头:“等我死时见你能活得好,不作天作地的,真正像个大人了,我就能闭上眼睛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张溪语发现宋喜乐一直在红眼圈:“妈妈,有人欺负你了吗?” 宋喜乐摇摇头:“没人欺负我,是妈妈觉得自己做错事了。” 张溪语说:“之前我们老师说了,现在人口变少了,生孩子是为世界做贡献。要不然,人类会被机器人统治,还有外星人。现在谁生孩子谁都是在做大大的好事儿呢。” 宋喜乐又高兴起来了说:“你真这么认为?” 张溪语认真地点点头,“我哥手机里主播也是这么说的!” 宋喜乐说:“可要是做好事受罪的却是自己和家人该怎么选呢?就像妈妈生老二是为社会做贡献了,可受罪的是姥爷姥姥啊!” 张溪语说,“等我长大了,给姥爷姥姥买好几个机器人,不让他们干活儿,光躺着吃好是的。” 宋喜乐一听不乐意了,跟闺女说:“记住啦,你长大了要是有能力了,就让机器人去开山架桥,去挖煤挖矿,去大沙漠里做勘探,顶替人类去带毒作业,但是不能让机器人抢人类的岗位。你给你姥姥买机器人,那你妈将来还想干保洁赚钱呢,还想开网约车呢,还想送外卖呢,你爸被不住还得当保安呢,都让机器人顶了,我们怎么活啊?否则,不是机器人想统治人类,是人类想让机器人统治同类。” 张溪语说:“我们老师说了,长大了要考985?考不上985就去送外卖。” 宋喜乐不常有的一点悲伤马上烟消云散了,她想不到托儿所的阿姨会这么教孩子,她对孩子说:“那妈给你买个机器人,让他帮你考985,你就负责玩儿。” 夜里,宋喜乐竟然破天荒的失眠了。过去三十年是轰轰烈烈的互联网时代,她和哥哥还有小姑包括钱小美都是时代都受益者。现在ai时代马上要到来了,他们这些小老百姓生活又要迎来何种的改变? 门口的公立幼儿园一个月两千块,宋喜乐想着楼群里有专门给没户口的小孩儿办的幼儿园,一个月才八百块。宋喜明也不知道从哪听得八卦,知道妹妹前几天又作妖了,直接微信上给她转了一万块钱。 宋喜乐问:“我嫂子还没找到工作,你还有这么多私房钱?” 宋喜明说之前公司发的项目奖分几次给,这个钱李晨萱不知道,如果她缺钱随时告诉他。 宋喜乐问:“我嫂子不缺钱?” 宋喜明提到妻子电话里的口气变得不耐烦:“她卖房那么多钱拿着非要焦虑,神经病!” 宋喜乐告诉宋喜明:“我嫂子最近找工作挺不顺心的,你态度好点儿儿。要是张冀这样,我早跟他全家翻次了。” 当哥哥地问: “那你钱还是要不要?” 当妹妹地说:“我还真不要了呢?” 可宋喜乐任性归任性,她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识时务,下午就把宋喜明这一万块钱收了。因为,宋喜乐上午去上班,才隔了几天,公司里又换了另外一副光景。大年初八只说要缩减规模,不按原计划排产了,这一上班竟然说要撤超过了。之前他们在江苏工作的厂子年后上班就开始大裁员。张冀也慌了,他和宋喜乐都是编程序的,在这个行业里年龄都已经没有优势,再找工作也都是风险。 周伟红跟儿媳妇念叨:“要说是喜乐我理解,学历不拿人,今年三十五,女同志有了孩子又有了二胎,可张冀比喜乐年轻好几岁,怎么找工作也困难了?” 李晨萱说:“我们这个软件开发行业,起点是比其他行业赚得多,机会多可对年龄也更敏感。” “我就听说当演员的对年龄敏感,没听说搞技术对年龄敏感的。我们上班时,工程师年纪越大越被重视,越被尊重。你们这22岁毕业,连男带女30岁就算大龄了?别说买房买车,吃喝拉撒,如果整个工作黄金期就十几年,能收回当初的教育成本吗?” 李晨萱说:“现实就是这样,名牌大学毕业到了45岁以后也跟废纸一样,唯一的作用就是孩子同学问起来,稍微有点儿面子。” 周建国说:“这话越说越不像了,能考上头部985,永远是社会的骄傲。更是我们老宋家的骄傲,别想那么多,车到山前必有路,年还没过完呢,先享受生活。” 天津人爱吃馅儿,今天宋建国给大家做水煎包。水煎包距今已有500多年的历史,起源于东京汴梁城,在华北和中原地区颇为流行。口感脆而不硬,香而不腻,味道鲜美极致。 张溪语说:“这个包子我吃过叫生煎包儿。” 周建国说:“南方的生煎包儿和天津的水煎包儿不一样。生煎包最早在北方流行,后来传到了南方。天津水煎包儿吃起来外酥里嫩脆而不腻。南方生煎包儿馅儿多、皮薄儿、鲜嫩多汁。” 说话的功夫,张溪语刚加了一个,宋子祥和宋子瑞两个小伙子已经干掉了一整锅。小女儿懊恼地皱起了小眉头。周伟红心里敞亮了不少,行了,孩子知道抢吃的,这体格差不了了。比起学习,周伟红觉得这个更能令自己欣慰。 张冀不敢再请假了,宋喜乐一个孕妇也不好天天跑医院。周伟红说亲家母这次又算是平稳度过了,中午给送顿饭顺便看一眼。张冀哪好意思麻烦岳父岳母,赶紧说自己请护工。宋喜乐直接怼丈夫:“没钱充什么大尾巴鹰?护工一天300起,我一天都赚不了这么多。” 北京那边的同事给李晨萱介绍工作,比以前赚得少些可待遇也还过得去,并且公司急着,内招肯定能过,就是工作比较忙,加班加点是家常便饭。李晨萱说我两个孩子今年中考,我回北京上班那还不又放了羊? 夏春华给周伟红打电话,提议让宋喜明回来照顾孩子,自己闺女去北京上班。周伟红知道亲家母并不是真心让有“本事”的女婿辞职,她只是想让老宋家知儿媳妇的情。 周伟红赶紧说拜年话儿,我们宋家祖坟上冒烟儿才娶了这么贤惠顾家的儿媳妇。夏春华满足了,可李晨萱越来越焦虑了。这边也有公司联系她面试,可薪金只有原来工资的一半儿,而且她注册的时候故意把年龄写小了10岁,等她面试时直接说出自己真实年龄后,面试官直接“怒了”,扬言要把她列入招聘圈的黑名单。 工作不顺心,李晨萱除了对孩子学习越来越上心,开始着手看周边的房子。老宋家附近根本没有新楼盘,就连次新房都没有,她是雄心满满要来天津市改善居住环境的。以前在北京没住上三室,在天津至少也得照着这个标准起。认真了解一番后,和平区目前只有一个新楼盘在售,还是期房。好家伙,价格比他们在北京的房子单价还贵不少,这怎么可能? 夏春华听说后顿时来了精神,天津和平区的地段儿学区地位在天津就等于北京的东城西城加海淀儿,更何况这楼盘还在海河景观带上,步行周边都是天津市最好的景色和大商场,就买这个楼盘,必须买。 之前在北京卖的二手房赶上大降价,现在各地的新楼盘不仅没降价价格还持续这么贵。这时,夏春华又给女儿下了死命令,不许买和平区的旧房子,就买这个新楼盘。这跟我从小教育你的理念一样,要做就做人上人,要买就买最好的。 李晨萱说自己婆婆把买墓地的钱都拿出来了也不够,怎么买这个楼盘?还有这是期房,钱交了,要不就是得继续租房,要不就是得继续和公婆挤在一起。 夏春华着了魔一样:“必须买,你不买这个楼盘我跟你急。孩子们越来越大了,也都要好了,领个同学回来也有面子。住个旧房子扣抠索索的,你让孩子自尊心往哪放。” 李晨萱撂下电话问大儿子:“你想不想买个特别漂亮的大新房,等领同学朋友来家里脸上特别有面子?” 宋子祥随了爸爸的严肃脸儿,不熟的人以为这个孩子特别爱讲大道理,可实际上这娃的讲话风格十分简单直接。 “你怎么这么虚荣呢?神经病!” 李晨萱:“.......” 第17章 奶油全爆和大鱼泡饼 宋建国也觉得这房子太贵了,劝儿媳妇别。李晨萱把爸妈那套理论搬出来:“和平区的新楼盘就是贵,因为他不仅是最优质学区,还是市中心,还是海河边儿,几条地铁到家门口,离天津站也特别近。周围都是名人故居,风水没得说。而且和平新房难求,买了就是唯一,代代保值。” 宋子瑞咯咯笑了:“妈,你别找别的年工作了,直接去门口中介公司工作吧!中介说得跟你一模一样的。” 宋子祥嗤之以鼻:“新楼盘再好,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怎么不觉得故宫好呢?咱家什么情况心里没数吗?” 周伟红赶紧纠正大孙子:“怎么跟你妈说话呢,这孩子嘴巴怎么最近越来越像你小姑了?” 李晨萱对宋子翔说:“怎么没关系呢,如果再有一百万咱们就可以大胆的入手!” “再来200万你不也得贷款吗?我小姑昨天那句话怎么说的?没钱别充大尾巴鹰。以为从北京来天津就能住最好地段大大平层。能在天津买好房子的,在北京也买得起好房子。反之亦然。” “嗨,这小子还真学你小姑怎么着?”周伟红看儿媳妇脸上已经开始阴雨密布了,赶紧对大孙子说:“你小姑的口袋比脸蛋儿还干净,别说买和平大新房了,她连郊区旧房都买不起,哪能跟你妈比?你妈是985毕业当高材生,要不是因为你们两个,人家现在还一个月赚两三万呢,牺牲这么大,可不许气着她。” 宋子翔说:“至少我小姑不虚荣,啃老也肯得真实,不像有些人一把年纪还找不准自己位置,五十步笑百步。” 李晨萱的火气控制不住了,伸手就要扇老大。宋建国护住孙子:“孩子大了,别动手啊。你们这以前总不回来,回来怎么还打孩子呢?” 宋子翔大声说:“你就不应该回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着我们学习的旗号回来,其实是被公司裁员了,没工作没收入又不想当家庭妇女,就拿我们学习说事儿。大过年的装模作样,看我们被安排得跟小白鼠一样,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特别有成就感是吧?” 周伟红推着大孙子往卧室里走:“你赶紧给我闭嘴,一会儿好好跟你妈妈道歉。” “我没错,道歉不可能!” 李晨萱气得饭都没吃。宋建国和周伟红跟着吃瓜涝儿。大孙子和小孙子不一样。大孙子从小就是学霸,性格沉稳,青春期后变得执拗易怒。两个孩子从上幼儿园开始就长期跟着爷爷奶奶生活,虽然很多时候六日能跟父母见面,放假的时候周伟红也会带着孩子跟爹妈团聚,可不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青春期混起来都能气死人。 李晨萱的脾气也很大,儿子不道歉,她下午就坐车回北京找老公去了,她不是家庭妇女,正好回北京工作去。 儿媳妇走了,宋建国跟老伴儿唠叨:“我觉得孩子态度不对,可话说得没大错,那么贵的房子不是咱们普通人的菜。天津和平区本来也是全中国人的和平区。不是说你卖了北京的房子就能买得起住得上的,这观念本来就是错误的。” 周伟红说:“儿媳妇一家心气儿高,也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了。现在二手房都便宜了,不知道他们非得逞这个能干嘛!家里有两个儿子,再过几年都该给孩子准备房子了把钱都花了自己享受,我不赞成!” 宋喜乐回家听说嫂子被气跑了,立刻让宋子祥打电话跟亲妈道歉。青春期的男孩儿宁死不从,谁说也不行。周伟红说自己劝了一下午,根本没用,挺好的大孙子突然变得跟宋喜乐小时一个样儿。宋喜乐无辜躺枪,瞥了一眼老妈,转过头一本正经地给大侄子讲道理。 “宋子祥,我告诉你。你不给你妈打电话道歉最后倒霉的是你爷爷奶奶。你妈虽然爱生气可对你爷爷奶奶是很孝顺的,我看你就是因为这点儿才有恃无恐。可要是你姥姥回头杀来了,这事儿就大了。你奶奶能跟一个病人吵架吗?万一你姥姥当场犯病成溪语奶奶那样,住院抢救了,这两家子还过不过了?你心疼不心疼?你还中考不中考?” 宋子瑞沉着小脸想了想,纵有万般不情愿,还是给老妈拨了一个电话。母子两人口气都比较生冷,好在做儿子的是道歉了。宋喜乐赶紧拎着宋子瑞的后脖领子到哥哥跟前接过电话。 宋子祥按照小姑教的说:“妈妈,你快回来吧,给我带点儿好吃的!我英语作文不会写,老师过年没回我微信,没有你,我这英语就废了。” 行,电话一挂,这事算是周全了。 晚上,钱小美和大姨表姐坐一块嗑瓜子,感觉家庭氛围轻松了不少。周伟红整个年里第一次夸宋喜乐:“你还是能干点儿有用都事儿哈,我还以为你跟小时候一样,除了气人,光会吃呢!” 钱小美说:“我表姐小时长得还好看呢,就跟大熊猫喜乐似的,人见人爱。” 宋喜乐一本正经地说: “我必须得说句公道话儿,我嫂子除了脸子经常不好看以外,总的来说可以了。跟着我哥这些年也不容易。” 钱小美说:“没看出来,我表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深明大义了?” 周伟红门清:“哪是深明大义,明明是她拿人手短!” 闲聊中,钱小美说自己也想买和平这个大新盘,她从前年刚圈地的时候就开始关注了。她看的是整个小区最小的户型。虽然只有80平米,可把手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也不够首付。 宋喜乐说:“这全世界房子好像都在降价,怎么还有你们这样不买最好只买最贵的傻帽?” 钱小钱说:“不是所有的房子都降价了,主要得看地段儿和附加值还有未来再加一条就是高端物业。” 周伟红说:“用我孙子的一句话送给你,跟你有嘛关系啊?再说,你不是怕什么婚前财产婚后财产的吗?自己又买不起,让男朋友帮忙又怕人家占便宜,再说人家也未必会让你占便宜!” 钱小美不高兴了:“您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 钱小美和宋喜乐一样都是颜控,找的对象也是帅小伙儿。钱唐人长得帅,也爱打扮。虽然是也是技术男,可走到哪里也都是醒目的存在。他在国企里一个月扣完高额的保险公积金收入过万,全年14薪,季度还有奖金、补助什么的,平时工作压力也不少,可好在没结婚没孩子,出差加班都无障碍。 钱小美虽然比男友赚得多几倍,可花销也多几倍。用钱小美的话说,那么辛苦赚来的钱只存着不花,没动力再去卷新的项目。那不是消费,那是回血! 钱唐家在天津滨海新区给儿子买的房子,单价不高,可周围也有学区,虽然跟和平没法比但是将来孩子上学生活也够了,主要面积不大却是个三室还是新楼盘,房子没住过,直接租给了一个小公司办公。钱小美算着如果把这房子卖了,加上两人的存款,一起还贷,他们完全能拿和平大新盘。 周伟红说:“别看你赚得多,有存款,对象家也比张冀家有钱多了,可宋喜乐跟张冀买了房子,你门也买不了。你怕人家占便宜,人家也没想为你倾其所有。两个人眼睫毛都是空的,谁也斗不过谁。” 钱小美说:“您别总这个腔调,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老,靠谁也不如靠自己,这不还期房了吗?我今年努力奋斗自己首付,自己还贷!” 周建国说:“女孩子家家的,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住有钱人住的楼盘就算是成功了?物业费一年就够吃多少顿火锅的?我同事儿子在前面的别墅区门卫住一天歇一天,那他也算是上流社会啊?” 宋喜乐私下对钱小美说:“你别买房了,现在房子都不升值了,不如把钱借给我,我付你百分之4的利息。” 钱小美警惕地问:“你要干嘛?” 宋喜乐低声说:“我婆婆,可能要做人工心脏! “嘛?”钱小美双耳轰鸣,差点儿晕过去。 这事儿,宋喜乐没敢跟娘家任何人说,今天总医院大夫老太太这个病是发作一次比一次严重,不可恢复不可逆转,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岁数大了不适合心脏移植,只能做人工心脏。她和张冀打听了一下费用,怎么也得40万起。 说心里话,宋喜乐不想花这个钱,可眼睁睁看着一个帮自己带了三年孩子的老人等死,她也过不去自己心里这一关,更何况这人还是女儿的亲奶奶!她跟自己说,过去几年养猫养狗还花了十几万,这是一个大活人啊!她想好了,只跟钱小美借十万,多了不张口。 钱小美以前羡慕这个表姐有资格任性,全家都宠着,现在第一次真觉得宋喜乐缺心眼儿,傻到家了。 “你都不看抖音或者短文吗?你婆家就是网上说得无底洞,40万起,那以后人工心脏都维护费呢?”钱小美觉得,如果这要是直系亲属还行,一个啥也干不了的、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完全靠啃儿子的农村婆婆?这老公都不见得能过一辈子,现在有两孩子还要借外债,是不是脑袋进水了? 宋喜乐说:“反正我跟你张嘴了,你不借以后就断道儿。看把你能的,给你一个礼拜时间考虑,后果自负!” 钱小美说:“我要买房了,你不是刚听见了吗?” “就是听你要买期房才下定决心找你借钱,口袋里有几个钢镚啊,就进出都装有钱人?你要是现在买个二手小独单,我就不找你借了,买那么贵的房子,你怎么不上天呢?” 钱唐听说钱小美的亲戚借钱,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情,“我妈说得没错,你赚得不少,可这钱就跟撒芝麻盐一样。” “那咱一起把钱都拿来买房子吧!” “现在老百姓谁还掏光家底那么贵的房子?”钱唐说,“而且又不是没房子,上班这么多年一共那么点儿积蓄,都交手续费了。” 钱小美说:“我还不知道你,不就是现在你的房子是个人财产,卖了再买担心被分财产呗!” 钱唐百口莫辩:“我是从经济能力出发,你这人就不爱把人往好处想。之前我就是为你买的房子,是你不想结婚的。” 钱小美说:“那你借我钱,我自己买,你工作稳定,万一有什么状况,你先帮我兜底一段时间。” 钱唐说自己钱都在股票里了,拿出来损失太大。这点工资还得还房贷,付租金,买衣服买装备。钱小美听出来了,男友把路都给她堵了,他名下所有资产加一起也没多少,她还怕他沾光呢! 钱小美转身回了大姨家。今天周建国做的奶香全爆、萝卜烧鱼籽还有一大鱼泡饼。这锅盖一掀,什么精神内耗都没了,先吃饱肚子再说。 天津人爱吃海鲜、河鲜,春夏秋冬都离不开。老宋家隔三差五要是不是这些,就总跟差儿点什么似的。 厨房里,宋建国先把鱿鱼打花刀,切片,再放入鸡丁、虾丁、鱼肉丁、鲍鱼丁,加入盐、糖、料酒、白胡椒粉抓匀,加淀粉、蛋清上浆.......加入高汤、牛奶、糖、盐、花雕酒.... 这一出锅,三个孩子先吼不住了,海鲜烹过后的香味和牛奶的香味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还没有吃,舌尖就开始分泌口水,咽了好几次才走到了餐桌前。 “姥爷,现在能吃吗?” 周建国对隔辈儿人那更不讲规矩了,还是那句话,赶紧吃,趁热吃,谁也不用等。 钱小美最爱吃大鱼泡饼,这是一道特色天津菜。是以天津津南地区的民间菜——熬大鱼为基础,配上天津的家常烙饼。这烙饼必须是现烙现吃,蘸着鱼汤儿吃,那叫一个香。 晚上睡觉的时候,钱小美还赖着不走。外面好像是应景儿一样,刮起了大风来。宋喜乐趴在窗子前说:“这虽然是冬天的北风,可每刮一次春天就又离我们近了一步。” 钱小美说:“春天来了,我离三十岁又近了一步,是时候有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了。” 宋喜乐如愿从钱小美那里借到了钱。周伟红见闺女的嘴角好几天都咧到了后槽牙,凭着自己敏感的神经和对闺女的了解,很快就从钱小美那里知道借钱的事儿。尤其知道闺女也没给人家写借条,也没说什么时候还。 “你怎么这么越来越像你大姑了呢?”周伟红真着急了,“她那日子还没你过得舒坦呢,从小可怜见儿的。你咔嚓谁也不能咔嚓钱小美啊?” “我们俩的事儿,你少管!”宋喜乐在心里把钱小美骂了一通,告诉她嘴严点儿还是被出卖了。 第18章 正月十五滚元宵 刺猬驼元宝 正月十五,宋喜明带着媳妇回来了。这两人因为买房子在北京也干了好几次架,本来这个时候不应该跟父母、孩子见面的,可作为天津人,元宵节哪能不回家?别说北京和天津高铁半小时就到了,那就是隔着半个地球,只要有条件也得回家。虽然宋喜明是长子,可从小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知儿莫若母。做爹妈的看一眼两人的表情,就知道孩子在外面吵没吵架。这从古至今两口子在一起就怕冷战,俗话说床头打架床和,不然那就变成了隔夜仇。总回家以为是负担吗?看到没,总回家有助于夫妻别记仇。 正月十五正是天津人最隆重节目是要煮元宵、?炸元宵、?包素馅饺子,?还有逛灯会。元宵是宋建国起个大早去排队买的。北方的元宵是滚出来的不是包出来的。食品店里前摆上类似圆形的浅壁铁皮装置,里面的元宵越滚越圆,这叫团团圆圆。 宋子瑞说:“我知道了,这就跟打架一样,不打不相识,越打越亲近,精雕细琢地包,不如自己滚地圆,是不啊是啊,爸妈?” 从进门就耷拉着脸子的李晨萱憋不住笑了,没好气地说:“谁跟你爸吵架,谁爱理他啊?” 宋喜明跟孩子们说:“我跟妈妈没吵架,只是观点不同,需要冷静。” 宋子瑞伸伸舌头:“爸爸,你够冷静了,老远就让人冻的慌!” 宋喜明对小儿子说:“将来说相声吧,我看你挺适合。” 两人正说着,周伟红端着一屉自家蒸的面点,笑意盈盈地走过来。张溪语拍着小手跳起来:“小刺猬、小兔子、小老虎、小猪猪.....还有刺猬驮元宝。” 周伟红说:“你们看刺猬头是冲屋里的,知道为什么吗?” 孩子们都摇摇头,周伟红解释说:“刺猬头要调向屋内表示驮元宝进屋,象征招财进宝、蒸蒸日上。咱们家的日子啊,以后越来越兴旺。” 这时,李晨萱的手机响了,接完电话,她脸上彻底阴转晴。之前面试的一家软件公司通知她下周一去报到,虽然待遇没有以前的高,可是工作环境还有公司规模都是她比较心仪的。 周伟红好话赶紧递上:“看看头部985的高材生就是不一样,人家女的30多岁就不好找工作了, 咱们晨萱40多了也抢着要。” 张溪语睁大了眼睛:“舅妈找到工作了啊,这个刺猬驼元宝可真灵啊,给我妈妈吃吧,让她也找个好工作,再生个健康地小宝宝!” 小女孩逗得大家哈哈笑。宋喜乐毫不客气,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唯一的一个刺猬驼元宝吃进了嘴里。 吃完饭,一家子坐在一起聊闲篇儿。宋子瑞问李晨萱:“妈妈,你之前不还说要在家一直陪着我到中考结束吗?怎么突然就出去工作了?那我们跟着学校和补习班老师能行吗?” 宋子翔说:“那是因为她前一段时间找不到工作、赚不到钱,所以才用这个当借口。” 李晨萱看着大儿子运了好一会儿气,然后对着全家人说:“本来做母亲是天职!” 张溪语问:“舅妈,什么叫天职?” “天职就是上天既定好的职业,本来是最值钱的,母亲这个岗位是无价的,是整个家庭和社会最应该支付高额报酬的岗位。” 宋建国对着全家人说:“晨萱说得一点错都没有,以前古时候要是哪个妈妈培养出一个优秀孩子来,那朝廷是要给奖励的。” 宋子瑞说:“我知道,那叫诰命夫人!” 李晨萱声音不自觉激动起来:“可现在女性生孩子,是被认为去做一件最不值钱的事情。全社会只承认个人价值,把专职做母亲看成是最没人生意义的事儿,是逃避现实,如果是为了孩子放弃高薪,那就是大傻冒,高学历的母亲放弃事业去做全职妈妈,更被视为耻辱,所以现在生孩子的困难被加重了,生了孩子妈妈要不是没有办法,也绝不肯自己带孩子。不是女人不愿意生孩子,而是女人生了孩子,养了孩子后没有被善待。” 宋子瑞对妈妈说:“你是不是我爸没善待你啊?” 宋喜明敲了一下小儿子的头:“你爸可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你爷爷奶奶都没有,是你姥爷姥姥还有你哥有这个想法,是不是?” 李晨萱又不高兴了:“宋喜明你跟孩子瞎说什么呢?” “我哪里瞎说了?”宋喜明说,“姥姥姥爷没这个想法,小溪雨也没这个想法,不然人家喜乐怎么就没这个压力呢?” 周伟红赶紧打圆场:“喜乐都被压在五行山下了,也就是她心眼不全,换个人早被被压力压死了!” 钱小美对两个半大小子说:“你爸说的话还真有些道理,从小到大你姑姑惹的事多去了,她现在不也好好的?一锅就一个刺猬驼元宝,大家就眼巴巴看着她吃了,这就是习惯。全家都习惯了。” “钱小美,你说你有爹有妈有对象,正月十五还在我们家蹭饭,合适吗?”宋喜乐一点都没有借人钱矮一头都觉悟,“要不跟对象散伙吧,两棵绝顶大葱,不一锅熟,那以后就得开始比谁绿了。” 李晨萱有了工作,白天上班,晚上回来抓孩子们的学习,六日还能去照顾一下父母。邻居们都夸闺女孝顺,回天津的决定正确。父母年纪大了,儿女在身边就是享福。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几次之后,夏春华又不淡定了。 “你要是想让我多活两年,这个房子必须得买。以前你在北京住什么,没人看得见。我住着旧独单,也没人敢笑话你们,看轻我们。可现在你回来了,还天天往这跑,他们一提我就心虚。” 李晨萱说:“妈,人家都是好意,你怎么这么理解呢?” “我跟他们认识多少年,你才见过几次面,她们心里想什么,没人比我更清楚。还有,你要是孝顺,买了那个大豪宅,我跟你爸也能去住几天。不然到死也憋屈在这小破房子里,憋屈啊。” 李晨萱被亲妈这句话触动了:“妈,我一直有个想法不敢跟你提。其实不如给你们换个大点儿的房子,当初你们把房子卖了,钱支援我们在北京买房,我心里一直不好受。” “你给我在天津换房子?你能换什么,换成从前那样子的,我用你?和着这些年,咱们全家都白玩了?要换你就给我换那个和平大新盘,否则都是不孝。”夏春华跟女儿着了大急,“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妈要的不是自己享受,你妈要的就是一个精神享受。你都四十多岁了,住个好点儿的房子也不过分啊!” 这么多年,李晨萱自己收入也不低,奢侈品她有,但是很少。平日里最大的开销就是房贷和教育费,最大的浪费就是理财失误。她很少跟丈夫开口给自己买什么,本身家里也一直不富裕,再有她从小到大就不是物欲太重的人。 “我妈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她就想看着我能住个好房子,让身边的人觉得好,也觉得我这年纪还有过去的履历,配住个好房子。我觉得如果咱们够够能负担,就帮她实现一次,也算是咱们全家享受的同时,也帮我尽孝了。” 宋喜明是典型的技术男,家里的大部分事情他连问都不问,买房算是大事儿,买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房子更是大事儿,这件大事儿两人已经吵得够够的了。 最后,宋喜明还是决定妥协:“天天这么吵,什么正事儿也别干了,这房子再不买,我工作也要没了。买就买吧,从结婚到现在哪一件事儿只要你父母认定了,我们能不妥协过?老太太虽然病着,可战斗力跟核潜艇似的,同归于尽都不能灭火。” 李晨萱冷笑:“说得跟自己多仗义似的。还不是因为我找的工作了,就我失业这几个月里,还赶上一个月过年,你看你脾气大的,要是没孩子,说不定早就跟我离婚了。” “你不工作,我心里压力确实大,比你还大呢!不是因为经济,是你邪火儿越来越大,天天活在自己的幻想里,看谁都觉得嫌你没工作。你说你从幼儿园就是第一名一直持续到二十好几,怎么这才四十多岁,就变得自信全无呢?” 李晨萱说:“这得问你啊,我就是跟你结婚后才一点点失去自信的。” “这是你们家的传统吧?孩子一天不学习得有负罪感,大人一天不工作得有负罪感,老人生病也都得有负罪感,说是拖累儿女。” “你们家传统多好啊,天天除了吃就是吃!” 都说房子降价了,房子没人买了,可这和平区的新楼盘想买一套还真是不容易。据说开盘前就开始排号,一共就那么多套房子,名额被占满了,只有前面有人放弃购买,后面的人才有机会。一开始,大家都以为这是饥饿营销,可事实证明是真的一房难求。李晨萱想要的户型卖光了,能买到的只能是比之前看好的大了20平米。 可这是仅仅多了20平米吗? 这是又添了一串天文数字....的债。 夏春华两眼冒光:“大二十平米好啊,万一将来你们钱紧,我把自己住的这个独单卖了钱给你们,我和你爸拿着退休金住养老院去。反正这点儿财产早晚都是你们的,早给你们,让我把你们住进大新房子的照片发个朋友圈,我死也瞑目了。” 周伟红一向都捧着儿媳妇,哄着儿媳妇,可这个时候老太太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爆脾气发作,一个电话直接打到了亲家母那里:“他们买房我不拦着,买这个跟咱老百姓不沾边儿的豪宅,我也想通不拦着了。可超出自己能力范围后,还要再拉20平米的饥荒,这事儿我绝不同意。” “你不同意有什么用?我闺女自己工资就能还贷款,经济地位决定上层建筑,活到这岁数,这点道理还看不明白?” 周伟红说:“和着你从小培养孩子好好念书,就是为了长本事后还30年巨额贷款的?” “那你从小培养孩子,就是为了让他一辈子活得窝窝囊囊?念那么多年书,最后也没跟人比出个真张来?” “我为什么要跟别人比啊,别人是谁啊?我自己的孩子健康平安就行了,我管别人干嘛?” “我让我闺女买好房子住,自己宁可去住养老院,我还错了?” “你闺女都四十多了,还能工作多少年呢?你为了面子给孩子那么大的压力,就不怕把她压坏了?”周伟红一句也不让, “还有他们在北京卖的那套房子贷款利息还了多少,你当妈的算过吗?我是算过的,这些年那么辛苦努力工作钱没剩下,都还高利贷了。卖了那房子,手里终于有点现钱了,可以稍微松快松快了,你还撺掇他们欠更大的饥荒,还更多的利息。你算没算过,30年后,他们都70好几了。你自己想显摆,自己赚钱显摆去,别拿儿女当工具人。” 这一下可了不得了,夏春华和周伟红都气病了,谁也不让谁。宋建国和李保全彼此也没好脸色,要不是碍着孩子们还得一块过下去,两个老家伙八成就动手了。 宋喜乐带着钱小美去医院里看望两位老太太:“你们打吧,两个孙子再有几个月就中考了,你们最好人脑袋打出狗脑袋来。心疼钱的那个,应该知道多少钱也买不回孙子们的好成绩,要面子那个,应该知道但凡两个孙子考好了,你身边那群势利眼的三大姑八大婆,可比你闺女买个房子能高看你。你们使劲儿打,把我哥嫂买房的钱都住了院,那多解气啊!” 钱小美佩服表姐,这话比灵丹妙药还管用,当场两个老太太就不打了,转天就都出院了。周伟红回到家时,王桂兰也出院回家了。周伟红不提自己住院的事儿,张口就开始埋怨对方:“您这祸啊全都是自己作出来的,医生让你少喝水,非给自己灌中药汤,这不就是自杀吗?” 王桂兰偷偷打量儿媳妇的脸色,心里扑腾扑腾直跳。宋喜乐说:“现在老太太这么操作也不是一个两个了,这不刚有为了儿子买房差点跳楼的吗?” 听到人家儿子媳妇要买房,农村老太太羡慕坏了,说了不少吉祥话。这还在正月里,谁听了都觉得高兴。不知道是不是王桂兰的吉祥话起了作用,李晨萱很快接到电话楼盘电话,有一个人放弃了中户型的购买权,让她赶紧带着钱去办手续。 这下,真是皆大欢喜。 钱小美觉得很有可能是楼盘的计策。宋喜乐却不以为然:“这不挺好的吗,如愿买了喜欢的户型,还没有多贷款。就算是被忽悠了,也没能让忽悠升级。其实后来我也想明白了,这钱买了房子总比让我嫂子瞎理财强。好歹,房子能住还是他们的刚需,别管降价还是升值,女人对房子的执念就是幸福。” 张冀听说大舅哥一家买房了,觉得对不住媳妇,等老二出生了家里就变成了五口人。到时候三代人还是没有片瓦无遮身,想想心里就觉得不是滋味。 “没滋味?”宋喜乐问,“看你这个年吃得胖了好几斤,每顿饭都有滋有味儿的。还想要嘛滋味?让我爸给你做!” 第19章 人家买房她分手 人家买房,宋喜乐心里不是不羡慕的。今天她和钱小美一起跟嫂子去办卖房手续。钱小美最先受不了了,她这才知道新楼盘的真正位置。看了样板间,越发觉得自己住得像个“狗窝”,自己不到三十年的人生里,白活了。 “怪不得这么贵,真是一分钱一分货。只要这房子盖起来质量没问题,八百辈子都不会降价。海河边儿上能盖民宅得本来就没多少地方,而且海河边也分在哪一块!这是什么地段儿啊,寸土寸金,不可再生。” 宋喜乐一本正经地说:“还得别烂尾!” 钱小美坚定地说:“这个地方不可能烂尾,最多就是质量和装修标准比宣传得差一些,但也不会太差,还是那句话,这是什么地段儿啊,也不看看这房子是给哪个阶层的人盖的?” 李晨萱的腰身挺得笔直,心想亲妈说得果然是对的,荣誉感从买房这一刻开始,还有就是小姑子真是越发讨人嫌了。 宋喜乐送给钱小美,一个大大的白眼儿,这家伙什么变的没人比她更清楚了。她宋喜乐也从来没有见过像样板间这么好的房子。尤其是地段确实是极好的,楼下就是海河景观带,小区口几百米就是地铁站.....但是她觉得住在这里跟人上人也没有嘛关系啊! 自己从小到大就住这附近。讲真,小时候的国际商城、吉利大厦、皇家花园、利顺德大饭店好像比现在还洋气。几十年前的和平路步行街还有滨江道有图片为证,要多洋气有多洋气,走进去就能感觉到这个城市的高档次和文化底蕴。现在不知道是哪些部门的审美,弄一堆卖货的车摆出来,看着堵心。而且小时候,全国很多地方,鞋子都穿不上的时候,她小姑六一儿童节都能穿得起三层的纱裙,光是皮鞋就有好几个颜色。哪怕是全国大城市工人下岗的那个年代,父母也会带着三个孩子一个月半个月的去饭馆吃顿好的,说是苦什么都不能苦孩子。 宋喜乐不会因为一个房子就妄自菲薄,管她住哪儿,还不就是睡一张床?钱小美回到家彻底不淡定了,她现在完全同意宋喜乐的观点,房子对女人来说就是幸福的执念。于是她和男友提分手了。 “如果一个女人经济上不依赖你,精神上不依赖你,想跟你合力买一个自己力所不能及的房子时,他都要袖手旁观,这段感情那她为什么还要继续?” 钱唐说:“至少可以抱团取暖啊!” “那我养只猫,养条狗,甚至养只鹦鹉好了,实在不行养只乌龟看着也欢喜。” 钱唐说:“你养这些都是依赖你的,陪你一天你就得花一天的钱,关键时刻你还得保护他们。男朋友和老公能一样吗?脏活累活帮你干了,谁欺负你帮你出头,上下班可以替你保驾护航,偶尔还能给你做饭,遇到你工作不如意的时候,还能给你当饭票。” “你可真没脸,咱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我没有过一天不赚钱。倒是你,最早嫌弃那家民营企业规模不够大,自己要考研考公,啃老两年还连带啃女友。谁给谁当饭票啊?” “两口子要不要算这么清啊,我也不跟你算,算了你得气死自己。” “你还不算?但凡我是个没本事的,你会跟我好到现在,你心里算得清楚呢,吃亏早不干了。” “你看你看,越说越不像了!” 钱唐对钱小美阶段性发脾气习以为常,也不生气,脸上还是笑嘻嘻地。钱小美看着更生气了,觉得这个男人自私自利还不上进。人家女孩子找个对象,主动买车买房,她赶上一个要一起买都怕吃亏的。钱唐见钱小美又发了无名火,且真动气了赶紧过来搂着肩膀哄。 “我觉得你就是在利用我。”钱小美情绪越来越激动,眼泪止不住往下掉,“明明有能力,为什么不能一起买个好房子呢?卖了贬值的,买个保值的,一次到位,有什么不好的?” 钱唐坦诚地表示不想承受那么大的压力,每个月就这么多收入,他也在进修学习新的知识,可是赚钱这事儿只有电视剧里才能一夜暴富。现在的房贷是以房养贷,卖了房子买豪宅要还那么多贷款,生活质量就大幅度下降了,到时进修都无法安心,整体焦躁不安,也会影响感情。而且,他觉得自己买了那么好的房子会在自己的朋友圈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打破现在都平衡。领导才住哪儿,他还不到30岁买个豪宅,还想混吗? 平时还好,到了关键时刻钱小美才觉得自己和钱唐彻底说不到一块去了。她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要么一起买房,要么散伙。钱小美是人间清醒,自己明年就三十岁了,是时候真正觉醒,设计自己对人生了。 “如果你大学毕业那几年这么考虑,我什么都不说。可是现在马上就30岁了,你这些都是借口,我没有让你为我付出什么,我没让你自己扛起什么。我就想跟你一起,我自己冲锋陷阵在前头,然后实现一个愿望,都没商量?” “你自己也说这是商量,干嘛搞得这么严重啊?” 钱唐开始觉得钱小美在闹脾气,他各种讨好各种哄,可没想到这姑娘来真的,在他出差的时候直接搬走了。 人家都说对职场女人来说三十五岁是个坎,宋喜乐决定在三十四岁怀二胎,人家都说有钱任性,她是有没有钱都由着性子。宋喜乐骂钱小美神经病,人家买个房,她分手了。那人家要是自己中了千万彩票又嫁入豪门她是不是得自杀? 钱小美想了想说:“自杀不至于,但是这种人最好不是我认识的,不是我熟悉的。表姐,说句心里话,你的存在很多时候都在治愈我。” 宋喜乐送给钱小美一个大大的白眼儿:“什么人呢?” 旁听的小学霸宋子祥说:“地球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无关年龄,无关受教育程度,无关性别,无关健康残疾。有了一点小成就如果不能衣锦还乡,那就等于锦衣夜行。他们的幸福不在于自己生活得怎么样,而是在于哪些方面,自己比别人生活得强。别人过得不好,自,己饿着也笑嘻嘻,见别人比自己过得好,嘴里的山珍海味也没了滋味。” 钱小美给自己找台阶:“子祥,你这是说我,还是说你妈妈呢?” “你们两个人是五十步笑百步,谁也别说谁?”宋子祥一本正经地说,“还是我姑好,比你们两都好!” 宋喜乐嘿嘿一笑,在这个家里让她自卑确实有点难,就上一辈群众已经叛变,新成长起来的群众眼睛依旧是雪亮的。 钱唐根本没打算和钱小美分手,出差回来后就更加卖力地挽留,不仅去公司门口等她,还跑到老宋家的门口等人。真应了那句宋家的姑爷都是高颜值的帅哥儿。周伟红见钱唐这小伙子个高儿,脸白,眼大鼻子高,这就是标准的美男子啊。 “这么一看,把张冀都比下去了。”周伟红越看越喜欢,“有点你哥年轻时那意思!” 宋喜乐看不下去了:“妈,你这夸来夸去,何着是为了夸自己儿子?” 钱小美不搭理钱唐,一开始都不让人家进门。后来宋建国和周伟红都看不下去了,这次直接把人叫进来吃饭。就算不是对象了,这么多年人家带你上医院,给你当情绪垃圾桶,上下班接你送你的,赶上饭口留饭也是最基本的礼貌。 今天赶上老宋家吃牛肉饼和三豆粥。牛肉饼一份切成五大块一定要吃刚出锅的,那叫一个脆,一咬咔滋咔滋的肉馅汤汁浓郁,一口下满足你的味蕾!再来一份大凉皮,凉皮儿厚实筋道,拌上麻酱、黄瓜、醋,肉饼的绝佳解腻伴侣。另外,两个孙子爱吃致美斋的牛板筋和牛筋儿还有老宋家自己做的素什锦。 钱唐不挑食,但是也很小资,平日里和钱小美也经常红酒牛排什么的。这回进来本来是想垫垫,特别注重自己在女友家人面前的形象,可今天这气温还零下呢,他站在风口里半天,攒点儿精力好打持久战。可谁能抵挡住这么好吃的大肉饼呢? “ 以后谁也别跟我提牛排红酒,我的最爱就是牛肉饼加红豆粥。”帅小伙香得都想嗦了大拇哥了,从脚底板暖和起来,浑身充满了力量。 这是他正月里地五次来宋家了,第一次走进了宋家的大门,坐在了宋家的餐桌前。这孩子心眼活分,很多心里话跟两个老人又说了一遍,得到了不少老人的支持。后来钱唐这个自来熟,跟宋建国和周伟红打成了一片。 周伟红私下里给外甥女做思想工作:“那房子是钱唐父母买的。俗话说知子莫若母,人家不想孩子承担那么大的压力,这是人之常情。孩子不能不顾父母感受卖了房子,也没大错,再说是你之前不同意结婚的,现在也别怨人家。” 从大年初五就开始混大姨家的钱小美,第二天就不来了。她跟钱小美吐露心迹,钱塘来了这么多次,他的立场非常稳健,没有一丝一毫地动摇。从说服她到说服大姨大姨夫,可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要多付出一点儿。哪怕是他说一句,不买这个贵的楼盘,去看看其他楼盘都能让她感受到对方的诚意。 可是根本没有,钱塘只是一昧强调自己的苦衷,根本没有把钱小美的心愿放在心上。这不是他买得起买不起的问题。 “那这是嘛问题啊?你看上那房子本来也没多少人买得起啊,更别提现在买得起的也很多人都选择不买,你这兜里没几个钢镚儿的,为什么就非得买呢?” “因为我是钱小美,因为我马上就三十岁了,因为还不到三十岁!都是千年狐狸,玩什么聊斋。老娘不搞了!” 就这样,钱小美和钱唐真分手了。因为钱小美很快找了一个男朋友,实际上这个男朋友是她请同事帮忙扮演的。她就是不想再跟这种男人有任何纠缠了。钱唐愤怒了,就扯着男同事的脖子要决斗,后来连钱唐的父母也出动了,后来钱唐生病了打电话让钱小美不要走。可自始至终,他们仍旧没有说过那房子应该怎么买,甚至连提都不提,只希望不要分手,希望能够结婚。 再后来,钱唐竟然有了新的女友,听说女方家也有房子,两家人商量着把之前给孩子们准备的房子都卖了,然后两边儿再添钱买个好房子。 宋喜乐奉父母之命给钱小美送吃的,走进出租房她的心就拔凉拔凉的。这房子一看就不是好好找的,随便跟中介提了要求就住进来。七八个大行李箱好多都没打开呢,外衣和内衣都扔在沙发上。冰箱里连个鸡蛋都没有,餐桌上都是没扔的外卖盒子,也就仗着天还冷着呢,要是春天夏天非得馊了。 宋喜乐心疼表妹,小姨和前夫的日子过得都不错,而且当年小姨也继承了姥姥家那边儿的部分遗产,姥姥去世前明确表示这点财产是给小外孙女的。可是钱小美毕业后收入就很高,还总喜欢给家里买买买,这钱也就再也没人提了。 “你不用去找他们两个人。”钱小美浑浑噩噩从床上爬起来,“那个钱要来也不够我买房的,再说我妈早就用那个钱给自己买180平米的大新房了。四室的房间,我开玩笑说给我找个地方留个床行不行?直接被拒绝了。” 宋喜乐说:“钱小美你有点儿出息,明年就三十了,还困在原生家庭的包袱里出不来呢?你学学我,离家出走三年,见过了国内国外大好河山,自己过自己的,让看不起自己的人一边儿去吧!” 钱小美说:“你离家出走三年,可娘家不就依然在这儿等你吗?你一分钱不给,爸妈嘴上嫌弃,可人一回家,房子租好,零用钱早给过去了,连你闺女爹妈都接管过去了,连你婆婆他们都照看了。我虽然赚得多,可他们一个个心里都轻视我。亲戚们都觉得自己的孩子比我强一万倍,我爸妈也觉得自己后养的孩子再怎么样也会比我有出息。” 宋喜乐说:“先吃饭吧,你大姨说了,给你做的红烩牛肉饭和银耳莲子粥。” 第20章 啃老一辈子啊? 钱小美一边吃饭一边血泪输出,感觉到没人回应,她抬起头竟然看到宋喜乐在帮自己做卫生。 “你主动做卫生,今天白天太阳打西边儿出来的吧?”之前都是钱小美在家给宋喜乐的卧室打扫卫生,帮着大姨干活儿,而且她很小就特别有眼色,为了讨好亲戚,她甘愿做个小丫鬟。这个表姐属于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主啊!她现在还怀着孕。 宋喜乐说:“这些年,我跟自己有个约定,无论住在哪儿,都要收拾得妥帖。日子是自己过的,不是给别人看的。” 很多记忆突然撞到了钱小美的眼前。小时候听妈妈说,以前在姥姥家,他们姐妹在娘家两个都是不干活儿的。结婚后,开始也是只上班家务极少做。她对自己母亲的生活起居不是很了解,只是真实的清楚,后来随着年龄增长就变成了大姨现在的模样。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表姐也在像大姨那样蜕变,从一个娇滴滴万般宠爱在一身的小公主,变成日夜操劳的家庭主妇? 钱小美不由打了一个冷颤,真是应该引以为鉴啊。她还想到小时候,爸妈离婚后,本来双方对她还是有一点点期望的。可她因为父母离异适应不了,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初中老师甚至告诉父母,她可能考不上高中。也就是这句话彻底葬送了她和父母之间为数不多的一点亲情。可就在这个时候,父母的“亲孩子”们也开始上学了,据说是从幼儿园就展露了惊人的天赋,父母们把精力和财力都用在“亲孩子”的重点培养上了。她从青春期开始到大学毕业前,曾经向父母求援过很多次,但是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母亲把自己内心都肺腑之言告诉钱小美,作为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给予女儿。 人生要学会取舍,才能过上想要的生活。 钱小美知道,自己就是被父母权衡利弊后,第一个舍弃的。 几天功夫,钱小美的冰箱就满了。宋喜乐每天都来送吃的,每天都来帮忙打扫卫生。钱小美心里感动也为表姐不值,她心说自己可以请钟点工的,只是心情不好,懒得弄,可又怕伤了表姐的自尊心。反正到最后,再也不好意思生病了,抖擞着精神去上班了。 有了宋喜乐的对比,钱小美下定决心再找男友一定要找条件好的。钱唐能这么快找女朋友,她为什么不行? 钱小美对自己的外貌十分自信,除了原生家庭外,她觉得自己各个方面都很能拿得出手。她就是那种传说中自强自立貌美如花的现代女性。果然,一连几个男生都对她有意思,但这些人整体水平还不如钱唐,既然出来相亲,那就是明码实价,都是成年人选择了等价交换别浪费彼此时间。也遇到了她觉得经济条件和外形匹配的,有两个也试着交往了一阵儿,但最后不是没有下文,就是不欢而散。 后来有一个条件相当的眼镜男开诚布公地告诉钱小美:“你很漂亮,但是比你年轻的女孩子很多都不会比你丑,你收入很高,但是你的钱根本没想给别人花,所以你的收入多少就与别人无关,而你的姿态是想要男人为你花钱。如果这样,我为什么不找更年轻单纯的女孩子,还能找到被崇拜的成就感,为什要找一个花了很多钱对方还觉得理所当然的女人呢?还有你的出身明明是个普通家庭,现在对男人却是公主的姿态。那我为什么不去找一个家庭真的很好都女孩,可能还没有你身上的公主病。所以当女朋友,我还有更好的选择,当老婆你又不是踏实跟我过日子,只想我的是你的,你的还是我的,那就没什么必要了。” 钱小美冷笑,这样把恋爱婚姻算得如此精细的男人,还嫌女人精明,根本就是双重标准。他们一边要女人赚钱顾家,又要女人头脑迟钝,这怎么可能? 王桂兰出院后就只能在床上静养。李晨萱把娘家淘汰的一台吸氧机拉过来,每天都让老太太吸氧一小时。她说:“在医院吸氧,在家也能吸氧,我这是掉进福窝了吧?” “您没掉进福窝,我闺女从福窝点出去了!您好好养着,什么都别干,别在给自己下药儿,别再抢救就是对这几家子最大的贡献。”周伟红平日里总和闺女不对付,可心里实在是为孩子不平衡。这些闺女里,自己的喜乐是最俊的一个,从小也最没受过委屈,现在摊上这么个婆家真是有怨气儿。 有怨气儿又能怎么着?还得好好照顾着王老太太,少让亲闺女受累。实际上,王桂兰不知道自己装人工心脏的事儿已经提上了日程。他们没有那么多钱,可是老人的状况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恶化。 宋喜乐怀溪雨的时候,基本上没什么反应,可这一胎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点儿,最近她总是犯困,胃口也开始不舒服,这个状态还得天天想着怎么去借钱。 张冀说:“大舅哥现在买房子,用意已经很明显了。咱们用不着再张一次口,让嫂子嫌弃,让你哥为难。” 宋喜乐不爱听了:“我嫂子就算这么做了,也是人之常情。那是三家子两代人攒来来买房的钱,不能说人家有,就必须借给你。你觉得你妈妈的命重要,可毕竟不是人家的亲妈,各尽各的孝。” 张冀说:“姥姥姥爷的钱都给儿子孙子买房去了,留下的养老费不仅没多少,而且咱们也绝不能再惦记了。” 宋喜乐给老公一个大大的白眼儿:“我爸妈有多少钱,你比我还清楚啊。不过也对,你家的亲戚我也早就算过了,一个能借钱的都没有,都是恨不得你借到了钱,还得分他们点儿的主儿。” 小两口子思前想后,能帮助他们的,除了之前的钱小美之外恐怕只有老姑夫了。宋美娟出去旅行了,钱小美不想给外地的小姑添堵,决定直接去找李金元。生命的流逝等不得你脸皮完全变厚,这个时候其余的情绪和道理都得放在后头。 本来计划得好好的,可等到了真要去求人的时候,宋喜乐却又也张不开嘴了。她觉得自己脸皮本来不薄,也不擅长精神内耗,可小姑和姑父在打离婚啊,她这算不得拖小姑的后腿? 张冀安慰宋喜乐是怀孕反应,才思虑过度。小姑和小姑父不会离婚的,两人就是为了孩子闹意见呢。有一点宋喜乐是同意张冀的观点的,她这次怀孕后,确实想得比以前多多了。连小时候家里得事儿,都忽然记得清清楚楚。 90年代初期,老妈和老爸先后下岗了。两人之前是不怎么存钱的,因为每月都发工资,这月花了,下月还有,就算是偶尔周转不灵,借了钱,下个月就能还上。可是忽然有一天,这个铁定的事情变了,工厂不再发钱,每个人都要去自谋生路。 宋喜乐记得那段时间,家里的冷空气在三伏天都让人打颤。一点买断工龄的钱也早就用光了,妈不是为了买百货大楼新款的裙子去借钱,而是为了吃饭去找亲戚朋友们求援。刚开始的时候还能借到,可是后来再后来闭门羹都吃了不少。 不仅是自己家,小姨家也因为生活没完没了的吵架。女的指责男的没本事养不起老婆孩儿,男的指责女的过去不懂得存钱,败家媳妇后来就离婚了。 几次借钱无果后,宋建国和周伟红回来开始琢磨以后的生活怎么办,短短时间内他们想了很多谋生的办法。从老爹在路口修自行车开始,到老妈从街道领手工活儿,甚至从姥姥家借到最后一点钱,周伟红去专门学了裁缝。刚开始的时候,手艺不怎么样,宋喜乐最小就成了娘亲的模特,穿着不能动的袖子去幼幼儿园,或者是身上都是老妈买的布头做的各种不合身的衣服。那个时候年纪太小,不懂得不好意思,甚至这段经历早就都忘记了。 宋喜乐对那段日子没有别人那么深刻的感受,可是这一刻起,很多记忆深处的画面又都鲜活了起来,从记忆深处飞出来。 宋喜乐艰难开口之后,李金元说可以借给他们十万万,但是得说好了两年之内必须还上。“小姑父,你这是怕我姑跟你离婚,通过我转移财产吗?两年之内必须还。你是怕我们耍赖不还吗?今天我来之前就跟张冀商量好了,无论你借我们多少,我们都规规矩矩给你打借条,按利息还债。但是你说出来,我这心里特别受不了,这不是拿啥眼看人低吗?我连借条都提前写好了,就没想赖你一分钱都帐。” 李金元说:“喜乐啊,你从小就是个好孩子。虽然嘴黑,脾气爆,但是心是好的!” “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啊?”宋喜乐说,“不能因为我拿西红柿和鸡蛋扔过你,过年叉着腰骂过你,你就借着这个机会报仇啊!我要是不是实在没办法了,这会儿你上赶着给我钱,我都不要。怎么都得先把你对不起我姑的罪行交代清楚。” 但凡不是要给家里老人救命,宋喜乐也不会找有钱的亲戚们求助,她再任性,再小孩儿心性也不会混蛋到找人借钱下馆子,买衣服,旅游。从来都很乐观积极的喜乐姑娘下线,上线的是过去三十几年几乎没怎么上过场的自怜的喜乐姑娘。她眼前几乎能看到,老妈去借钱被冷眼相待的情形,心里酸溜溜的。 李金元对宋喜乐说:“你在外面这些年,我还以为你能长大了,可现在看,你还是你啊。怎么,张口借钱就红眼圈了?我要是你这样,根本都活不到今天。你别看我们这个公司开了好多年,可实际上现在就是个空架子。网络上吹牛说十五万对干企业的人来说一顿饭钱,可我告诉你,我们公司账上好多时候连当月的工资都不够,都得各种拆兑。” 宋喜乐说:“李金元,你这跟借钱的人诉这么大的苦,可真是毫不顾忌别人感受啊!当初你追我姑时,对我可不是这样的,你还说给我爸妈买房子呢,你这么损人好意思吗?” “我损你嘛了?”李金元说:“喜乐姑奶奶,网络上说女人到了35岁就没有职场发展空间了,可我告诉你无论男女35岁的时候,人生都才刚刚开始。你得直面生活的真相,未来60年才能过得淡定从容。” “我谢谢您了!”宋喜乐说,“想当救世主的人以为自己是传教,其实大都是干传销的。” 写了借条,签字画押。宋喜乐的脸色不好看。张冀说:“媳妇,让你受委屈了,你想骂我就骂吧,打两下我也绝不还手。” 宋喜乐说:“骂你有嘛用,还不如留着你多干活儿。过去在国外的同事说有些项目需要在国内找人开发,我赶紧告诉他最近缺钱,正好时差允许,咱们白天上班,晚上接私活儿,两不耽误。” 张冀大喜过望:“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啊,不过你现在安心养胎,混个工资就行了,剩下的事儿都交给我。” “那活儿一个人干不了,不能及时交付,人家下次就不找咱们了。”宋喜乐说,“再说了,这活儿还不一定能下来呢。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咱们就争取到底。” 宋喜乐这几天心里就跟过山车一样,早上醒来的时候,感觉胃口很不舒服,一阵阵翻心,本来想去上班的,可实在是爬不起来了,打电话跟公司请了假,望着房顶,一阵阵负罪感袭来,然后感觉自己迷迷糊糊又盹着了。 她是被楼下的吵架声扰醒的。楼下几个嗓门大的大姑大姨聊天聊到激动处聊天跟打架一样。听了一会儿,宋喜乐就听出了前因后果。 楼下的邻居们见宋喜乐拖家带口回娘家住了,刚开始新鲜,后来这话就没那么好听了。什么上了大学也没用,还不如当时不花那民办大学的好几万,高中毕业找个班上呢。这三十多岁根本找到工作了,以后在娘家啃老一辈子啊? 第21章 大人不忘本 孩子有本可依 “我给闺女花钱上大民办大学,那是为了让她以后赚多少钱吗?是为了必须收回成本吗?我就是想让闺女有四年的大学经历。有那钱退休后出国旅游,我提前用来哄我闺女高兴怎么了?我们自己乐意!” 宋建国平日里和邻居们关系都不错,可说自己不爱听的,也不惯着他们,半开玩笑半怼过去,可他说得都是心里话。 “老宋,你可真太惯着孩子了。这么养孩子把孩子都养废了,怪不得三十多岁还黏糊父母,应该把他们推出去,到外面闯荡闯荡就出息了,受受磕碰才能成材。三十多岁还父母月,一辈子没出息。” “推出去?”宋建国头摇成了拨浪鼓,“我允许孩子啃老。” “还真是惯着孩子啊,有你受罪的一天。养孩子跟养宠物一样,惯着久了蹬鼻子上脸。” “那得看什么样的孩子,要是臭狗食自然得赶出去,但是我的孩子都是好孩子。”宋建国说:,“我们家两个孩子毕业后都没闲着。工作中没损人利己,生活中没搞不正之风,有了儿女也尽心养育,对父母总得来说也知道心疼。985毕业的儿子我添钱买房那就叫高兴,给日子遇到困难的闺女管饭就是被啃?对孩子不能这样!” 邻居说:“老宋你这么惯着闺女,将来都甩不掉了。在小时候就应该告诉孩子,不争气,不好好混,将来没饭吃时,父母可不管你!这么大岁数了,能管到哪天啊?” “你父母小时是这么教育你的?”宋建国说,“我爹妈,我爷爷奶奶,我太爷太奶奶,我祖上八代可都从来没这么说过。当年我大姐上山下乡离家的时候,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我爸妈反复说得一句话就是,无论遇到嘛困难都写信跟家里说。” “咱们那时候多强梁啊,现在的孩子嘛也不干,光学习光顾自己还弄不好,一代不如一代。” “我不如我闺女!我比我闺女差远了。我三十来岁的时候,天天下棋钓鱼,车间里耍贫嘴,没承受过什么生活的压力,别说大学了,高中我都没念完。孩子们一个个都比我们强多了。”宋建国说,“可后来我在日子最难的那段时间,也有过手心向上的时候,父母和岳父岳母都没有让我们滚蛋,长辈们都是不遗余力地帮助我们。实在是帮不了我们了,也没有恶言相向。怎么轮到我们做家长了,家长就变味道儿了?” “咱们小时候家长要求多低啊,不在社会上捣乱,平安回家就行了。”邻居说,“喜乐他们也算是在蜜罐里长大的,要求自然不能跟咱们那时要求也不一样,不然社会怎么发展?” 宋建国说:“现在说有一些孩子看不起父母,我之前还挺生气的。现在你们一说我才理解,父母对孩子过分要求,孩子自然也学着要求起父母来了。要我说,这样的父母是活该被孩子看不起,父母和子女关系不和也是活该。” “你们说这些话的人,还知道社会进步啊?”周伟红听到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从楼道里走出来直接说,“不让管孩子的,不是老人变化就是坏人变老了吧?我们小时候长辈们都多好啊,胡同里的老爷爷老奶奶,都能教你怎么做个好人,现在有些人当长辈了,自己先不做人,就只知道一昧要求孩子。孩子有这样的爹妈,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宋建国见老伴儿的话有些激动了,赶紧过来解释:“如果做家长的要求孩子们年薪100万才叫有出息,那按这比例筛选父母,当父母的资产至少一个亿才配得上孩子。你要求孩子年薪五十万,按比例父母至少资产五千万,你要求孩子月薪三万,那父母资产至少得两千万吧。自己都算算,当父母口袋里有多少钢板儿,有什么资格要求孩子?” 周伟红觉得老伴儿的话特别在理:“自己一辈子就混了一间房子半间炕,每月就指望这国家给的退休金过日子的老头老太太们,没资格对孩子要求太高。要求孩子必须出人头地的,先让自己成了大款再说。” 宋建国说:“孩子们能赚钱养小家就该给予大大的肯定,孩子们遇到困难能帮一把是一把。也成全了这辈子父母和子女之间对缘分。必须让孩子成才?家里有多少财产等着孩子继承啊?咱们应该跟老一辈父母一样,希望孩子平平安安,遵纪守法,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哪怕穷一点也不能想着歪门邪道,这就行了!怎么都是一辈子,非得把孩子们挤兑神经了,就高兴了?” 周伟红说:“我公公婆婆都是有文化的老干部,人家都是自己努力为社会做贡献,想着自己为大家庭做点儿什么,也没要求我们必须怎么样怎么样。光要求孩子高学历的同时,父母的素质不能倒退。” 外面还在争论不休,宋喜乐悄悄关上窗户,刚刚的胃口、脑瓜子各种不适应统统不见了,她困意袭来,再次睡个美美的回笼觉。 中午做饭的时候,宋喜乐跟在老妈身后一直转磨磨儿。周伟红嫌弃地让闺女边儿待着去,却不想被这孩子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孩子们都长大了,两个孙子也都青春期了,外孙女刚开始跟姥姥姥爷建立感情,还没那么亲。谁曾想这个三十多岁的“巨婴”又来个没正形。 “你这是抽嘛风啊,我做饭呢!” 宋喜乐说:“妈,以前觉得你跟我爸借钱也给我交春游的钱,是天经地义的。现在觉得你们真挺不会过日子的。” “人家说得没错,就是从小把你给惯的,三十多了还没个大人样儿。” “妈,你跟我爸必须长命百岁地活着,要不然以后没人惯着我了!” 周伟红说:“这孩子,受什么刺激了?” 宋喜乐说自己想了父母下岗那几年的很多事儿,都是小时候的画面本来印象并不清晰,最近都一件件想起来了。母女两儿聊闲篇儿聊了一下午,过去的日子都跳到了眼前。 人这一辈子能交往到到其实就那么一些人,能有血缘关系管着的不多。能十几年几十年还交往的朋友,那更是少之又少,所以要和和气气、开开心心地生活,与人交往多找乐子,别总找不痛快。 周伟红语重心长地对女儿说:“亲戚之间有血缘关系的,能互相惦记的那才叫亲戚。亲戚之间只能提供负面情绪,只能气人有笑人无的,那比陌生人还不如,赶紧离得远远得。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难,不能因为几件事儿人家不帮衬就恼了,可也不能一点气性没有。” 过去,周伟红没让孩子们知道过,现在提起来仍然是满肚子的感慨。当年为了生活,自己还和宋建国往建筑工地上送过灰膏,在菜市场卖过菜。可你觉得自己是最困难的?还有更困难的家庭,连人家摊贩不要的菜叶子都择吧择吧捡起来,回家做菜吃。 现在可能很多人看来都觉得太辛苦了,可那个时候,还没有农民工这一说,都是工人阶级,都是劳动人民,谁也没有从心里瞧不起谁,看着人家心酸,自己都恨不得帮一把。他们还差着,宋爷爷宋奶奶活着的时候,家里有两个鸡蛋,邻居来借,不仅两个都借走,还能送人家一把挂面的风格。 那段日子辛苦也是真辛苦。每天没时间想别的,回到家做饭收拾,倒头就睡,别说教育孩子了,能把晚饭照顾好,能看着孩子先上床睡了,一天下来全头全尾就是极限了。 宋建国和周伟红后来还摆摊儿卖过煎饼果子。老宋在路口修自行车,周伟红在旁边摊煎饼。这是为了生计不说,家里几个孩子的早点都解决了。那时孩子们也都特别耐人,从宋美娟到沈强再到自家儿子闺女和钱小美,没有一个觉得宋建国两口子丢份儿的,还招呼同学们来捧场。自家过得紧紧巴巴,可相好的邻居孩子放假没地方吃饭,还都招家里来吃碗面,更别提自己亲外甥亲妹子了,日子难,可却不寂寞。 宋喜乐说:“可不不寂寞呗,我大姑说小时候一帮人一起去挖野菜,咱家条件还算好的,爷爷奶奶会留钱,她带着我爸饿肚子,租小人书看。然后还拿小儿书跟对门家小孩换红薯吃。前后的小孩子们天天一起玩儿,还组团去看露天电影。” 周伟红说:“玩是不缺玩的,可那几年真有饿死人的。你奶奶年轻时浮肿得厉害,差点就没救过来,不然就没你爸了,也就没你和你哥什么事儿了。你爸的一个表亲在老家没饭吃,全家人真是躺在床上等死啊。你爷爷找一个老同事从人家的老家弄了几袋麸子,骑了一天的自行车给送过去,十几口子人才活过来。” 宋喜乐说:“我知道,后来那一大家子做买卖都发财了,我爷爷奶奶没的时候,都过来哭呢,哭得可伤心了。” “所以,人都是有心的。你现在找这些老表借钱,人家可能不搭理,但是当初对爷爷奶奶的感激之情,那绝不是假的。” 宋喜乐笑岔气:“哭丧是真心的,借钱没有?” 更没人知道周伟红还卖过保险,差点干了传销。后来她醒悟得比较早,觉得这些事儿吧,她自己也弄不大明白,因为自己赚钱,搞不好就会伤害到别人。宋建国干过的就更多了,四十多岁下岗,常年在车间里劳作,腰间盘突出的毛病比较严重,力气活儿干不了,坐办公室的活儿又没人要,当过看夜的、卖过袜子、送过报纸......能想到的,他都干了。 “知道吗,你爸还开过车呢?” “出租车?” 周伟红摇摇头:“当年你爸朋友投资买了一辆三手的桑塔纳,雇你爸跑活儿。” “那不就是黑出租吗?” “你爸运气好,干了两天就不干了。因为有个公司老板要包车,一个月能给三千块。” 宋喜了说: “这不就是天上掉馅饼儿吗?” 天上哪有掉下来的馅饼儿,一不留神地上就踩了陷阱。周伟红这些事情都没和孩子们说过,那年借了民间贷款,跟人合买了这辆车。开始一半年的还不错,每个月拿回那么老多钱,就算除去加油钱,过路过桥费,修车验车保险什么的,每个月也够全家生活了。 可是有一次宋建国跟老板出差去石家庄,当天晚上车给丢了。那时为了省钱,老宋没给车子上盗抢险,这车没了,大眼瞪小眼,上吊的心都有了。怎么过啊,怎么活啊,都说天无绝人之路,当时真感觉这生活要把人逼死了。 老板个人给了几千块钱意思意思,合伙人也出资部分也没让老宋都负担,但是赔人家一半总是有的,再加上自己买车欠的高利贷,日子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宋建国在床上躺了三天,不吃不喝,远远看去啊,就跟只有出气儿,没有进气儿一样。 宋喜乐问:“那最后咱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啊?” 周伟红说:“世界上什么都能挑,就是日子不能挑。该怎么过怎么过,过着过着就到了今天。” 宋喜乐说:“怎么不能挑,你跟我爸离婚找个有钱的,或者我爸和你离婚也找个有钱的,把我和我哥分了,一人带一个,或者谁都不要孩子,自生自灭。” 周伟红说:“你高考的时候,老师让我压着你背书,到现在我还记得里面的一句话。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这句话的意思是:当一个人处于困境时,会回想起自己的本源,因此,在劳累、困苦、疲惫到极点的时候,没有不呼喊上天的;在病痛、悲伤的时候,没有不呼喊父母的。” 宋喜乐说:“老妈,你可太有学问了,我都早忘了,高考就没背下来。意思也没理解。” “你都把我笨出花儿来了,恨不得背一百遍也背不下来,我当时就想,我都背下来了,这个闺女莫不是傻吧,怀她都时候还没下岗,好东西都给她吃了,怎么不长脑子?” 母女两个笑成一堆。 宋喜乐问周伟红:“所以,因为我和我哥在最困难的时候有爸妈可以喊,你就选择永远不抛弃我们吗?” 周伟红摇摇头:“我跟你爸又不是见异思迁,又不是好吃懒做。我们只是暂时遇到了困难,我们在一起还没过够呢,大人不忘本,孩子才有本可依。” 第22章 没有对不起,你们已经很努力 宋喜乐的孕期反应越来越强烈,她有时不得不感激劳动法,要不是法律照顾孕妇,她是老板也得把自己开除了。她真不是想矿工,可怀孕到这个阶段,这波反应实在是太强烈了。别说接外活儿了,正常工作生活都受影响。别看之前她去找公司要说法,这会儿心里也挺不好意思的。以前她在公司队伍里也不是白给的,要不是没办法,谁愿意白吃饭? 同事安慰宋喜乐,女人怀孕也是为社会做贡献,法律保护孕期女性的合法权益,天经地义。宋喜乐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话是这么说,看到队员们忙成孙子,她哪好意思做奶奶?这天白天,她在工位上连续坐了五个小时没动地方,整个人忽然就感觉不好了,头晕目眩晕倒在地。不仅张冀吓死了,所有同事都吓死了,有人说她逞能,可宋喜乐怀一胎的时候真没这样啊,那时她怀孕九个月还在上班,一点状况都没有。 闺女回到家,宋建国心疼得掉眼泪。现在的工作也不是铁饭碗,要是家里有条件,这个状况真应该让孩子请长假或者干脆辞职在家休养,都怪老爸没本事。周伟红不爱听了,这惯着孩子确实得有个边儿。当年她怀孕前还三班倒呢,怎么也没见他这么心疼?周建国说:“我们努力工作不就是为了孩子们能轻松点吗?不然为了什么?” 王桂兰不敢说自己当年病病歪歪大着肚子还要下地干活儿,还要回家做饭。不过就算她没文化也认同亲家公这句话,人还是少受苦的好。她最能吃苦,竟然真吃了一辈子的苦。很多婆婆都见不得儿媳妇享福,可她真不希望媳妇受苦,她对苦深恶痛绝,苦就是苦生不出甜来,唯一能让她感到温暖和力量的就是因为有了儿子。媳妇苦,自己的儿子和孙女能好过吗? 张冀见媳妇这样,更是心疼得无以复加。他印象里媳妇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生完孩子嘴都没停过,转天有女同事来医院看她,她都能下床逞能了。张冀真后悔了,不应该让快35岁的媳妇生二胎。他让媳妇请了假在家休整,自己则忙成了狗,夜里经常加班睡在公司。 只要回家,他都会继续接外活干,还不满三十岁的小伙子,身体底子好,农村出来的不怕苦,为了生活可以拼命。虽然这么卷也没有增加多少收入,可是家庭条件这个样子,但凡他自己闲下来,就觉得内心充满愧疚。 就连吃饭睡觉,他都觉得不应该太舒坦,眼下这种状况,他不配有任何满足感,让自己难受一点活着,似乎才能安心。 夜里两点多,楼上的房门打开了。张冀在客厅里干活儿,看到周伟红披着厚外套进来了。 “妈,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周伟红先看了一眼卧室,又看了一眼睡在客厅帘子里的“病夫人”,压低声音说:“你也知道这么晚了,天天不睡觉?你嘴唇都冒泡了,也不知道放杯热水放电脑前?” “凑合凑合就行了,活得哪能那么精细?” “这是精细吗?这是自虐!” 张冀不好意思:“妈,我这不是想多赚点儿钱吗?” “赚钱重要,身体更重要。你可以先睡子午觉,然后早起一两个小时干活,这么下去身体要垮的。”周伟红说着从带来的食盒里拿出一碗热腾腾的银耳瘦肉粥来。 半夜三更热气腾腾地瘦肉粥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一种强烈的期待和浓浓的幸福感从心底弥漫开来,但他配吗? 张冀自从搬到岳父岳母这儿,每一顿饭都是大餐,可是写程序到这个点儿,肚子早饿了。他其实从念大学的时候就开始就帮着导师做项目。学校课本里教的和项目实际的需求不匹配。绝大部分应用设计需要的工具和语言都得自己从网上自学。后来,他的技术能力比导师还厉害,几乎全靠自学。很多项目干起来,导师都解决不了的问题,都来找他善后,结不了的项目都扔给他。虽然自己赚得不如导师的百分之一,但他也因此改善了生活,获得了成就感,用导师的话是,在念大学的时候就锻炼了自己,积累了工作经验。 夜深人静,张冀吃着热腾腾的粥,肚子里不空了,心也热乎了。周伟红看他连碗底都拿勺子崴干净了,又从食盒里掏出两个牛肉馅饼儿,又给他盛了半碗粥。 见没多久张冀秃噜秃噜全都吃干净了,周伟红嘴角挂起了岳母笑:“还怕你大晚上的存食或者吃不下,这根本不够啊。大小伙子就得这么吃东西,这才像个样儿。” 张冀说:“妈,以您跟我爸无论谁都不用把早点送上来了,我去门口买点儿就行了。” 又有儿媳妇又有姑爷,周伟红做事就得周全点儿,她宁可天天送上楼也不能让儿媳妇挑理儿,更不能让儿媳妇觉得生活受到了影响。 “在家干的稀的热乎乎吃完了再上班去,那和拿着等班车咬两口能一样吗?在家吃顿顿不重样,路边能有什么?” 自从搬到岳父岳母这边来,每天早上他都能吃到热乎乎,各色各样的早饭,以前上午十点就饿得前心贴后背,现在能扛到中午还绰绰有余,中午吃得晚,下午也不饿。整个人都有精神。 没人知道,张冀小时候基本没吃过什么早饭。他亲爹去世得早,活着的时候嗜酒如命,整天喝得迷迷瞪瞪得,平日里家里庄稼上的活儿都是体弱的母亲在干,家里成年吃上顿没下顿。母亲常年不仅为一家生计操劳着,还要想办法还父亲在外面借钱买酒的钱。别说早饭,就是过年,也只有一碟子花生米一碗红烧肉。天津市的同龄人很难想象,张冀这个岁数的人,小时候家里条件还能是这样。只能说,不是每个人都生在幸福的家庭,都有负责任的父母。生活在大富之家的人是如何幸福他没见过,但是结婚前媳妇的家庭生活让他十分向往。 张冀考上的是公办大学,如果是私立的肯定上不起。他就连公立大学的学费都需要贷款。念高中的时候,他一天最多吃两顿饭,有时就一顿管饱。夜里复习太饿了,连桌上同学剩下的馒头渣都让他捡光了。早点对他来说,是奢侈品。 后来工作了,张冀每月只留下最基本的生活费,其余所有的收入都寄给了农村的母亲。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她拉扯大,受尽了委屈和苦难,也遭受了足够的白眼儿。他觉得多给母亲一分钱,她在老家多身板儿就能挺直些,自己内心深处的负罪感就能少一点点。 有一次张冀给自己电脑添了些东西,月底生活费不够了。刚好赶上那几天宋喜乐不想吃食堂,从家里带的午饭来公司吃。可中午办公室的几个妹子非要一起出去聚餐,她从家里带来的饭就浪费了。到了快下班的时候,她问张冀要不要吃?张冀在女神面前也不装什么矜持,根本等不到下班,直接拿着宋喜乐的饭盒去微波炉前热了。 张冀这辈子都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三鲜小笼包和板鸭。女神的便当盒也特别讲究,五层保温,一层包子,一层板鸭,一层老醋六样儿,醋都是单另一个小圆盒,下面一层有几块点心和水果,最底下一层是皮蛋瘦肉粥。几口下肚,他的肚子就欢快地唱起歌来了。宋喜乐转头和同事聊天的功夫,再去看张冀,这家伙风卷残云,五个盘子摆桌上,全都吃得一干二净。 “你这比推土机和碎纸机都快,这是多少天没吃饭了?” 张冀觉得在姐姐面前,忽然就来了一阵委屈:“我还真是有一阵儿都没有好好吃饭了。” 周伟红也想起了这件事儿,她为什么会知道呢,因为闺女嘴刁,公司食堂有饭,老爹也时不时给带几天小灶儿。这孩子从小到大饭盒带回来的时候从来没洗过,就破天荒一次带回来的便当盒里里外外洗得干干净净。就连之前包上的油点子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也给刷掉了。周伟红再次看这女婿,一表人才,眼睛清亮,牙齿倍白,长得好就是看着顺眼。 从那次之后,张冀总厚着脸皮找女神姐姐买饭吃。他口袋里没多少钱,可怜巴巴的小奶狗。宋喜乐慷慨大方,直接把这可怜孩子的晚饭问题都交给了爹妈。宋建国那傻老爷子以为亲闺女食堂的中午饭不够可口,哪知道自己精心准备的爱心午餐,都成了张冀的晚饭。宋喜乐从家里拎到公司再拎回来,不仅没损失还能赚几块。 灵活机动,自愿组合的小餐桌就这么上线了。 有一次,张冀八月十五还在公司加班,在微信上用无助、弱小、可怜、香菇的表情给宋喜乐求助。老宋家八月十五那是大节,整个餐桌都摆不下好吃的。宋喜乐漫不经心地说,你来我家吃啊,进不了门,我给你打包带出去。谁能想到下午的时候,张冀竟然真的来了,在宋家小区外的路口溜达来溜达去,吹一吹女神吹过的风,走一走女神天天走过的路。 晚饭还没有开席,宋喜乐坐在餐桌前,忽然如神附体大喝一声,谁也不许动筷。然后麻溜地拿出餐盒把菜尖儿都拨出来,然后自己人也不见了。 周伟红算是明白了,这张冀也是个名副其实地吃货。那吃货闺女不仅自己嘴叼,还好习助人为乐。宋建国是个老窝囊子的,往后以为闺女是真的助人为乐,饺子下水第一锅都先让闺女拿走。都说闺女外向,估计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到了冬天,周伟红闲来无事儿最喜欢做个鞋垫子、护膝、做个小棉坎肩什么的,以前给儿子儿子嫌弃,给闺女闺女看见就跑,生怕套她身上被人看见丢人显眼,她更不好意思问儿媳妇要不要。就连老伴儿都不穿她做得这些老物件儿。有一天,宋喜乐主动找亲妈要小棉坎肩,说有个同事从小不好好吃饭,长大了饿着肚子熬夜、喝凉水、吃凉饭胃口坏了,天一冷就反酸水,严重了还总想吐。 周伟红听说自己的“偏方儿”有人重视,那必须更用心的干起来,她想着可能是个女同事,就在衣襟上绣了花。哪知道是个小伙子,她又赶着做了另外一件。谁知道是给闺女做了情侣装。都说小伙子二十三还能窜一窜,张冀自从和宋喜乐搭上小饭桌后,最早不到一米八,没多久竟然突破了一米八。本来只是长得带人缘,这下个头儿也够得上美男子的标准了。宋喜乐更有成就感了,书上说一见杨过误终身,她说他是一见喜乐长大个人。 搞软件开发的表面上是脑力劳动,实际上拼得也是体力。公司里的程序员,有的连续加几天班儿就开始发烧、憋气、发呆。张冀脑子快,逻辑性强,手利索,营养跟上了,很快就在工作中崭露头角。领导那里有问必有回,手机微信实时在线。有时半夜给他发微信,打电话处理作业报错,他都能秒回,第一时间干完,并反馈。 几乎是交代的任务一点就透,自主测试。公司需要的新技术,自己学习,超常完成公司各种要求,终于成为了技术团队里最年轻的主管。当年,人事部门计算增薪标准时,被几位领导一致同意增薪百分之二十,后面一年更是各种绩效顶个拿到。从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很快就成为了公司里的高薪技术人员。虽然这个钱依旧买不了房子,短时间里换不了车子,可也是他能努力到到极限了。 身为一个蹭饭的奶狗,张冀也终于有了勇气向女神姐姐表白。虽然现在他跟其他的追求者比还是穷小子一个,可是他会努力,努力让自己心爱的人过上更好的生活。那时,宋喜乐说自己不知道什么叫更好的生活,过去将近三十年的时间里,她也没有过过多好的生活,但是觉得日子一直都挺有滋有味儿的。她对未来没有太高的要求,就希望每天高高兴兴就行。 宋喜乐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张冀是个不折不扣的凤凰男。可凤凰男也有错过的童年,也有很多遗憾。宋喜乐小时候喜欢的过山车,小时候喜欢的激流勇进,现在依然喜欢的披萨汉堡,喜欢的抓娃娃,喜欢的三层的生日蛋糕........张冀也都喜欢。 张冀说自己人生中好多第一次都是宋喜乐给的。宋喜乐说明明是你花钱,怎么成我给的了?张冀说是因为有你才燃起了我对生活更多的向往。后来她陪他第一次坐了飞机,她陪他第一次住五星级宾馆,她陪他第一次去看南国的风景,一起远渡重洋...... 他心里总有个梦想,将来自己也要化身宋喜乐爱看的小说里的那些总裁哥哥,给她最美好的未来。 夜深人静,张冀对丈母娘说:“妈,对不起啊。” “对不起我什么?”周伟红说,“是我一直看不上你,连喜乐生孩子我都不在身边儿。” “我不仅没有让喜乐过上好的生活,还让她受了那么多的苦。”张冀看着媳妇为了自己去找李金元借钱,心里都是苦楚和内疚,怀了孩子还要坐一个半小时的班车去工作。在别人买豪宅的时候,她跟自己租住在出嫁前的房子楼上,跟农村的婆婆挤在一起。 周伟红上楼来没想听这个,听到女婿的自责,她心里不好受,甚至还红了眼圈:“不用觉得对不起,我跟你爸都看得见,你们已经很努力了。” 第23章 ai时代的冲击 自此,张冀每天早上都能吃到岳父岳母精心准备的早点,晚上加班都有热乎乎的夜宵。王桂兰的身体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还帮着亲家母择菜、洗菜,收拾收拾家。不舒服的时候就自己拉上帘子安静躺着。她不知道自己的生命究竟还能有多久,但是她不想给任何人再造成任何的负担。 天津总医院和北京协和的专家都提到了人工心脏,她一辈子讨好过不少人,可很多人却不知道她实际上不是个软柿子。一个寡妇独自带大儿子,让他念大学到娶妻生子,更多的是靠一股子执拗和坚持。她当时就跟医生翻脸了,能治就治,不能治了就直接说,别哄着孩子们再乱花钱了。医生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好像几十万谁家都能有似的。实际上,几十万对普通家庭来说就是天文数字。更何况我儿子才工作了五六年,前两年工资还并不高,后面每年涨工资发奖金可又能攒下多少,再加上结婚生子,孝敬老人,孩子们能有几个钱? 后来,医生和孩子们都不跟她提人造心脏的事儿了,王桂兰根本不放心,每天在家里寻找蛛丝马迹,儿子媳妇她是了解的,越是没有动静越是要办大事儿。她心里着急,可一个无知无识的农村老太太,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着急。 周伟红根本不知道人造心脏的事儿,看着张冀妈忧心忡忡的样子,先是给人家一顿数落,后来人家辩解,她从农村亲家嘴里听到了这件事儿,自己心脏也跟着不会跳了。 几十万?她敢打包票,自己闺女从大学毕业到现在,手里估计几万块钱都没有。 “我那闺女是刀子嘴豆腐心,嗓门高泪腺低,咱们都老了,走到那一步还得听孩子们安排。你就踏实养身体吧,想多了也没用。” 下楼,周伟红把这颗大炸弹抛给了老伴儿,自己都脑瓜子嗡嗡作响,“要是你,你换吗?” “我换!”宋建国说,“我还没跟你过够呢,我还想看着闺女儿子,孙子孙女再往后几十年怎么过的,远的不说,就说咱天津的早点,我都还没吃够呢,海河天天遛也都还没遛够呢。” “所以你说张冀妈今天跟我说这个什么意思啊?她是真不想换,还是有嘛别的想法?” 宋建国对老伴儿说:“有嘛想法都是正常的,谁不想多活两年,做父母对谁又不是真心疼孩子呢?奇葩的父母有,但都是少数,自己身上掉下来的是心头肉,孩子受罪比自己流血还疼呢。” 孩子们都去上班了,周伟红上楼的次数更频繁了。她跟老宋一致认为,这人啊要想体格好其实就弄明白吃喝拉撒四件事就行了,别的都是其次。要说吃,人老了胃口差了,那就得少而精。早上吃不了一套煎饼了,那吃两个鸡蛋吃点大枣和坚果行吗?豆浆不行,那就豆腐脑里放茶叶蛋。不能多喝水,不能牛奶咚咚咚地干,那来个酸奶加杏仁儿行吗?中午这顿饭,鱼虾肉蛋不能少,米饭里也得放点儿不同都豆子,馒头里也放点茯苓粉,炖鸡都时候来点儿人参、虫草,鸡蛋羹里放点枸杞虾仁儿.... 让宋建国和周伟红两个老天津卫编程序是不行的,可问他们怎么能从饮食上养人,怎么让一日三餐更加讲究,怎么吃得顺口心情好,那算是找对人了。而且,天津人是真的热爱生活,这对他们两人来说,不是负担是兴趣和特长所在。 周伟红认为一个人总睡不着觉也不光是心脏的问题,还有心理问题。这快七十岁的盘头大姨,人生阅历中最拿手的一项除了做饭还是聊天。她知道这个心脏病人大都气血不足,说多了话费气,更多的时候都是她单方面输出,还把话题说得特别找乐儿,不得不说,这就是天津人的功力。 王桂兰一个人生活得太久了,以前特别害怕寡妇门前是非多,后来儿子结了婚更怕婆媳闹矛盾,多干活少说话已经养成了习惯。周伟红在这五大道生活了几十年,古今中外,大人物到小市民的生活知道得特别多。她把自己当成了心理医生,有的没的,都在王桂兰身上试一试,日子过得比之前更加忙碌,可这心里却也特别充实。 李晨萱见公婆天天忙得都缩减了午睡时间,还兴致勃勃地往楼上跑,真是一点儿也理解不了。她从小就有艺术天赋,高中以前还认真地学过专业美术。后来父母觉得这些都是不务正业,高中就没让继续学下去了。她大学里学的是当年最热门的计算机专业,夏春华到现在还骄傲得说自己全家有眼光。 其实李晨萱当初真是为了和宋喜明报一个专业,她在美工方面一直情有独钟。也正因为这一点,她的技术不仅全面,而且还有美工思维,做出来的后台前台的界面让客户非常认可。所以她不仅是名牌大学毕业,有很好的逻辑思维,前台后台一把抓,是公认的全栈工程师。她看起来也非常年轻知性,与客户的沟通能力也极佳,甚至在结构策划上还能提供不菲的价值。加班加点也从来不在话下,对企业又没有生育“风险”,所以她一直有信心自己的职业生涯不会因为年龄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可是刚刚入职两个月,李晨萱就遭遇了时代的突变,美工成为最早一波因为ai被打击到的行业。她千防万防,千算万算,就是没算来自己会是第一波被ai取代的。ai时代轰轰烈烈,却又无声无息地到来了。企业不再需要专业美工精雕细琢,很多页面都可以一键生成,甚至比专业美工的设计修改更加简单。公司约谈李晨萱降薪的问题,她还在试用期内,不答应不就是让直接走人吗? 这段时间李晨萱在公司里也知道了一些事情,公司的决策早就在她入职之前已经制定好了。因为新项目中,客户洽谈的需求才招人来临时过渡一下,也许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想让她度过试用期。 一种被设计却又无力反抗的感觉让李晨萱愤怒又无助:“我一入职,你们就拿了我的简历去谈项目,现在项目谈成了,所以就卸磨杀驴?” “都在职场工作快二十年了,有必要这么激动吗?公司也是根据需求请人,公司又不是慈善机构。再说像你这样的学历和资历需要慈善机构帮助吗?” 李晨萱知道争辩无异,别说一个还没过试用期的人,就算是工作十年八年的老员工,也想辞退你也不过是几个月的补偿金而已,无论是私企还是外企都不可能雇佣你到退休。而且这句话已经彻底暴露了公司的真正意图,他们并不希望自己留下来,这么说只是为了给她留点面子。 于是,刚刚工作两个月的李晨萱又一次失业了。这么短的时间内,李晨萱这次和上次失业的心境截然不同,那时焦虑归焦虑可手上有刚刚卖房子的一大笔钱在账户里,家里有粮,遇事不慌。她现在手上没了卖房款,而是多了几百万的房贷。之前的压力是有选择的。可是现在,她没有选择,只能向老天祈求自己快点儿找到工作,保佑宋喜明在工作中不会被裁员降薪。 全家没有一个人在李晨萱再次失业这件事儿上指手画脚,更多的是鼓励和安慰,一点压力都不敢给她,除了日益叛逆的学霸宋子祥。这孩子从小乖到大,从没人大人操过心,可如今变得比弟弟还让人发愁。弟弟只是体育不达标,数学学不不明白,英语背不下来,但是和亲妈的感情还是很好的。宋子祥平日里和爷爷奶奶还好,小时候是妈妈一回来,他就闹肚子或者吃饭没胃口。李晨萱为此想了好多办法,最后客服了这个母子障碍。可青春期叛逆的学霸儿子,现在一点点发展到跟自己的亲妈已经不能好好讲一句话的地步。 李晨萱用家长的身份说他,孩子根本不认。以前孩子生下来了,父母在管孩子这件事上,就有了用武之地。现在孩子生下来以后,你是父母没错,但是你的孩子不见得肯让你管。你用我生你养你这种话压制孩子,他们会直接说,我没让你们生我,你自己选择生孩子,然后努力把孩子抚养长大,这是作为父母最基本的责任。 “别拿生我养我来压迫我。你不容易,我们中学生念书容易吗?以前你们只要好好学就能考上985,现在全班没几个不好好学的,就是成绩差的在学习上也没少下功夫。你们工作忙也有个六日,我们中学生有六日吗?有寒暑假吗?你自己亲手布置的作业,大年初三还让我弟背英语。我们辛苦不辛苦,你心里没数吗?” “别天天驯化我们,父母就一定是对的吗,父母有上岗资格证吗?” “教我们孔儒让梨,你也让我也让,最后大的给洗脑大家的那个?” “让我不要乱发脾气,也不先看看自己情绪稳定吗?我记得小时候,跟你说我胃口不好受,吃不下你给我买的麦当劳,你就说我挑食不懂事儿。你那么忙,六日加班赶着动车回天津,买了吃的就来学而思接我,然后我顶了你几句,你就一直发脾气。绕着学而思好几圈还平复不了心情,你觉得自己值得人尊重吗?你也就是我妈,要是换成别人,我根本就不会搭理。每天想起来,都觉得你怎么那么讨厌。” “还有我小学时六一儿童节生日会,人家妈妈又温柔又热情,只有你风风火火从北京赶过来,不知道在工作上有什么烂事儿又拿我出气,我就是比别的同学吃饭慢,你就当着那么多人批评我。还有你从不回来,回来后就挑我们毛病,不要因为你小时候被父母挑毛病,也拿自己孩子当发泄桶。小时候,我无力反抗,但是总有一天我会长大。” “你在工作中把自己塑造得完美无缺,因为你怕下岗,你在长辈面前还拘着面子,维持教养,你在老公面前也不能完全释放,怕我爸不要你了,你就拿孩子当出气筒,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面都暴露在孩子面前。” 李晨萱真的被大儿子一次次气得哆嗦,她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养儿子会养出仇来。是的,这么大的男孩子,他竟然记仇。以前从来没听宋子祥说过这些,可是到了青春期,他把以前的事情都想起来了。就连哪一年,当妈的冲他扔过一支笔差点划伤他,哪年骂他的时候用了侮辱性的言语,哪年过生日给他买的礼物特别不符合心意,哪年剥夺了他和同学一起玩的时间,让他差点失去了朋友......现在真是记仇不分男女了吗?举家之力培养的学霸儿子,竟然是个不懂得感恩,心胸狭隘的事儿精? 母子两人一发生冲突,老大就让亲妈赶紧回北京去。天津这边没人需要她辅导功课。可实际上,为了节省开支,李晨萱把两个孩子的语文和英语补习班都给退了,完全由自己亲自辅导。要说理科的考点和解题思路她跟不上形式了,可是英语和语文这种纯积累的东西那永远也不会过时,更何况,她高中毕业那年的暑假,父母身边很多亲戚朋友的孩子都找她来补习,自己本来还是很有自信的,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李晨萱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当生活遇到瓶颈的时候,那就需要开源节流。停掉孩子们的补习班,自己来辅导那也等同于是在赚钱。南开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当年语文和英语都是超高分,大学也是早早过了六级,可是辅导孩子真是现实和想象差距甚远。李晨萱想象的是在自己的专职辅导下,孩子们的英语语文成绩稳中有升,可实际上不仅家里一道亲子辅导时间就变得鸡飞狗跳,老大老二一个语文,一个英语,都在不同程度上退步了。 工作的打击没让李晨萱自闭,这个打击让她一下子失去了百分之五十的自信。她想不明白,ai是科技的进步,时代的变迁,普通人无力阻挡,是机遇也是挑战,是好事儿也是坏事儿。可是父母管教子女,这祖祖辈辈天经地义的事儿,现在也被质疑? 真是什么事儿都让她赶上了,这日子没啥惊喜,都是惊吓。李晨萱连续吃加味逍遥丸半个月了,心口还是堵得慌。没人知道这些年她多么工作多么努力,私下里进修依旧多么刻苦,她自律饮食运动保持样貌体态的年轻,通过一系列的办法保持自己在职场中的优越性。可没想到,自己没有败给年龄,没有败给能力却败给了ai。她从北京辗转天津,从始至终最根本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孩子创造一个好的生活环境、好的学习环境。可到头来,孩子不仅不感激,反而嫌弃父母甚至会恨父母。 第24章 紧自己希望孩子好 时间久了,街里街坊的,都知道宋家儿媳妇也失业在家了,再好的邻里也承受不了八卦的魅力。可这回街里街坊的口风却都变了。能天天聊八卦的都是一起住了多年的老邻居,谁家怎么回事儿都一清二楚。怎么想也不藏着掖着,主打一个心直口快。 几个老闺蜜们语重心长地劝老姐们:“儿媳妇跟闺女不一样,你可别带样儿出来。” 周伟红说:“看你们说的,我也只工作几十年退休的老员工,如今当了婆婆这点觉悟还没有吗?” “不许给人家脸子看,从私心说,得罪了儿媳妇,将来当婆婆的自己又把枣儿嚼。从道义上讲,自己淋过雨,得知道给别人打伞。当初咱们四十多岁下岗的时候,那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孩子们现在也到这岁数了,得体谅体谅。” 周伟红心里别提多痛快了,心里的一口浊气被老姐妹儿这几句知心话,“就是这意思,我当初我和老宋下岗了,没少受咱街里街坊的帮助,不可能到了儿媳妇这儿,我就变了嘴脸。做人不能那么干。不仅不能带样儿,尽自己所能,尽量帮一把!” “困难都是暂时的,当年这楼里楼外这么多人的谁也没饿死,后来都想出饭辙来了,还有不少发财的,到了今天家家户户都比那个时候日子好了几十倍。” “人总得有遇到难事儿的时候,一人帮一把就过去了。要是一人给一句冷言冷语,一人给个脸子,没事儿也得弄出大事儿来。儿女是比咱们那时候条件好了,可他们也不容易。” “就是就是,这过日子哪有一帆风顺的时候,婆媳关系就是到这个时候才能看出真张儿来。别人家给你露脸的时候你是婆婆,人家遇到困难的时候就容不下了。势利眼可不行,回头让人家在心里拿小本本都给记下来了。” 要不说呢,这女人就得聊闲篇儿,无论大岁数的女人都需要共情,这跟年龄无关,这个是生理结构决定的。几个女人在一起聊高兴了,聊满足了,乳腺也通了,血压也低了,说不定血脂都控制住了。都说上了年纪吃不下饭去,那是没聊好,这把天聊好了,心情好了,七十来岁的年纪妥妥地能再多吃一大碗米饭。 王桂兰这几天状态不错,跟亲家母也熟了,感情也深了,话也敢说了。她看到李晨萱没了工作在家带孩子,没收入不说,一到晚上家里还鸡飞狗跳的,就忍不住替全家人担心。亲家公、亲家母这晚年生活不好办啊。虽然有退休金,可能还有早年做买卖儿的一点积蓄,但是闺女家啃完,儿子家啃,等回头自己有事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想也是没有保证,她都跟着后怕。 周伟红告诉王桂兰这话可不能瞎说,让儿媳妇听见就不好办了。但是她低估了一个哑巴忽然过上了嘴瘾后的力量。何况王桂兰觉得自己是在和人家说体己话:“买房买房,人家买房是为了更好的生活,这两口子买房是要命啊。那么贵的房子,是给普通人住的吗?他们可真不会过日子,多贵的东西都敢买啊,什么钱都敢花啊!日子可不是这么过的!” 周伟红火气往上窜,可眼见王桂兰这几天睡眠刚刚好一点儿,从两片安眠药现在降到了一片儿。吃得也比过去多了,下楼晒太阳的时间也长了。前一段时间,人基本都废了,除了躺着,站着腿都抽筋儿地疼,让人感觉时时刻刻都有去了的可能性。她就想着自己不能跟个病人较真儿,可这老太太真是越说越不像了! 那边,宋喜乐下班回来往楼梯上走来找妈。 这边,王桂兰还跟亲家推心置腹,没完没了! “两个儿子,这将来娶媳妇结婚得花多少钱啊?我有时替你们想想就觉得发愁,新房子那么多贷款,这还一口子没工作,老天保佑你们两个老的别生病,长命百岁到90岁,不仅身体好,还得能照顾他们,否则运转不了了。” “要我说,你这儿媳妇既然下岗了,就别总想着以前赚过什么大钱,这会儿就不能挑工作,有什么活儿就干什么活儿,实在不行哪有卖衣服,卖文具的也别挑,还有超市收钱的什么的,药店推销的啥的,也都可以试试,总好过待在家里。你得让她出去,赚一分是一分。” 周伟红这回真听不下去了:“你这是在自己儿媳妇面前说话连声高一点儿都不敢,回头让我要求儿媳妇出去赚小钱儿,我可没这么大本事,有本事你让你大着肚子的儿媳妇换份赚钱多的工作。” “你的媳妇不是没大肚子吗?两个儿子都十好几了。放在我们小时候都能去种地了,这会儿还跟小月孩儿似的偎着,不是我说,你们这养的男孩都是少爷羔子,养的闺女都是娇气姐儿。在我们农村可不这么养孩子。要是我年轻力壮的,就是给人出去当个保姆,或者帮人在自己看两个孩子也不能闲着。这人就不能端着,越端着越路越窄。四十多岁的女人啊,再我们农村都能当奶奶了,有活儿就得赶紧干,后面年轻力壮的乌央乌央等着呢。” “我当年一个人种着几亩地,还在电缆厂里干活儿。一个人一天能干十几个小时,上厕所都舍不得功夫。” 周伟红越听越刺耳,不想再听了,她刚出去就看到儿媳妇脸色惨白的站在门口,亲闺女则怒发冲冠瞪着这边儿。自己一个没拦住,宋喜乐就冲到了婆婆面前。 “您住我妈楼上就以为能给别人当家作主是吧?您算人家哪门子的家长啊?用的着对人家怎么过日子指指点点?谁给您的权利啊?我们家和大部分亲戚朋友关系都很好,但是断绝关系的也不是没有。你也就是我婆婆,是张冀的亲妈,是我闺女的亲奶奶,但凡换个人,是你这样的,我早开骂了!” 宋喜乐的嗓门比一般人大,怼天怼地怼亲妈,关键时刻婆婆也不在话下。周伟红吓得不轻,赶紧阻止大心脏的闺女:“你婆婆的心脏啊,你小点儿声,你好好说。”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宋喜乐的分贝直冲天际了:“我可以借钱给张冀妈治病,但是不听不得她掺合我哥和我嫂子的生活。真是惯出毛病来了!” 王桂兰百口莫辩,一叠声解释:“我没掺合,我没掺合,我就给点建议。” 宋喜乐指着婆婆的鼻子说:“你可以说我没出息,可我哥从小就在这路灯底下看书看到半夜。我嫂子也是一样苦学出来的。你说他们一个不字儿,就不行!” 王桂兰不住点头:“不说了,不说了,我以后再也不敢说了。” 李晨萱听到这农村老太太给自己安排得那叫一个明明白白,本来气到自闭,马上就想冲下楼跑到海河边去大哭一场,她努力了半辈子,现在连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农村老太太都能给她安排将来,指手画脚了。她觉得自己过去将近四十年太失败了。可小姑子这路见不平一声吼,把她所有的精神内耗都暂时止住了。 李晨萱对宋喜乐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你婆婆说得也没错,我现在就是投了无数家企业都没有下文。天天没收入在家白吃饭,别说别人了,就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尊重我。” 宋喜乐说:“嫂子,我都能在家踏实住着,你有什么可心里难过的。女人不能为难女人。有的人今天能说你,明天就能说我,为了咱俩的共同利益,坚决不能让这种言论形成风气。我可以自己选择去工厂拧螺丝钉,但是没人有资格要求我必须这么去做。” 王桂兰觉得自己惹了大祸,一叠声地说:“我没资格,我没资格,我就是胡说八道。” 周伟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真怕这老太太一闭眼晕过去,又怕儿媳妇情绪失控,那场面更不好收场,她更怕的还是自己闺女又说出什么挑战人神经线儿的话来。 宋喜乐说:“嫂子,别着急,总有一天咱们自己干个公司出来。到时候咱们不用等着被人挑,也创造几个就业岗位来。” 果然,周伟红听到闺女这句话,又被吓得不轻,这丫头可别在出幺蛾子了,这么多年,她一发狠要干什么事儿,爹妈都得跟着哆嗦再哆嗦。 夜里,王桂兰,“不负众望”果然发病了,老宋家从上到下忙得一团乱。张冀加班回来直奔医院,大半夜他和岳父一起控诉宋喜乐的罪行。 宋喜乐梗着脖子跟小时候一样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张冀咬着牙说:“我妈快死了!” 本来老爸训自己宋喜乐还能忍一忍,张冀这会儿红着眼圈,抿着嘴角,额头冒汗,脸色苍白的样子,彻底激怒了她。 “你干什么?”宋喜乐指着鼻子问张冀,“你亲妈多少次发病都是我第一时间给送到医院的。要不是我,你和你妈两个人根本还不拿事儿当事儿呢。你妈还舍不得去医院呢,你这个大好儿粗枝大叶的,她说好了,你就以为跟正常人一样呢。没有我,她都死八回了。前几次救命之恩全部记得,就记得这次我是杀人凶手?道理不是这么讲的!” 张冀红着眼睛,闭嘴不吭声。宋喜乐说得没错,之前每次老妈不好受自己忍着不吭声,都是宋喜乐第一时间发现,然后直接打120送到医院的。后来王桂兰总说自己没事儿了,非要回农村,也是宋喜乐坚决不同意的。可那又怎么样? “重要的事说三遍,没有我,你亲妈不知道都死几回了!”宋喜乐说,“你母后住在我家,离总医院就十分钟的道儿,你就阿弥陀佛吧。可我嫂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两家子就别过了。” 张冀说:“那你就不能好好说吗?她是一个病人,她是一个不知道还有几天日子能过的重病号。你嫂子有那么重要吗?你还天天在我面前说你嫂子不好呢,你至于吗?” “我妈已经在不停劝你妈了,可她听了吗?我嫂子一直在吃抗焦虑的药我跟你说过吧,自己受过的煎熬,就更应该体谅别人的心情。我嫂子也许今天就会因为你妈这番话变成重度抑郁,一个家就被你妈这几句话拆散,过不下去了。” 张冀想起自己过去的经历,宋喜乐一直鼓励自己,从没有嫌弃过自己,堵在心口的气开始松懈了:“也不知道你这人是哪一波的,现在跟你嫂子又好得穿一条裤子了。”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也许就是一句话。而且今天不让你妈长记性,她以后还得霍霍!”宋喜乐坚决不会承认自己错误,她觉得自己是在坚决维护正义。 王桂兰抢救过来了,可这心脏又离报废更近了一步,关于人造心脏的事儿不能再等了,之前说再攒一年钱,如今马上就得安排。排队就要几个月的时间,关键是钱得跟上。宋喜乐最近这到处搜刮,也还差十万块钱。如今她和张冀自己就连一万块拿出来都费劲。人家买房欠一屁股债,他们两口子是要钱没钱,要房没房还欠了外债,更神奇的是,他们还想借外债,愣是没地方借去。听说过信用卡取现买奢侈品的,听说过信用卡取现胡吃海塞的,可有人听说过信用卡取现看病的吗? 有人说,你别取现,你就直接划卡不就得了吗?宋喜乐心说,自己只是穷又不是傻,要是能刷卡,谁信用卡取现存银行卡里再消费啊?医院有一万个心眼子,不让划信用卡,想用信用卡,就得乖乖交取现的手续费去。还不上不仅得交利息,还得交高额的滞纳金。 这下,宋建国和周伟红不知道也知道了,知道也不能继续装不知道了。周伟红问闺女你到底还有什么事儿瞒着爹妈,赶紧一口气说出来。宋喜乐让爹妈别跟着瞎操心,她自己有钱,剩下十万八万的,她自己想办法。周伟红抬起手想削这丫头:“你有钱,你哪来的钱,有钱你就不会带着婆婆回娘家了。你是不是找钱小美和你姑借钱了?” 宋喜乐知道也躲不过,内心坦然,也根本不想撒谎:“我自己借的凭本事还,打了借条,签了姓名。亲兄弟明算账,以后连利息都不会少一分。” “你就吹吧,牛皮吹破了也无所谓,你就知道这些人都不会找你追债是吧?”周伟红心里不好受,“你小姨那个人想吸闺女的血,这些年都没吸上,要是知道钱小美把钱给了你,又得折腾这孩子。你混不好了,好歹回家有你口饭吃,就是我跟你爸没了,你哥也不会看着你饿肚子。可是钱小美不一样,她要是自己赚不来钱了,不仅没人管,父母可能直接就把她拉黑了。还有你小姑,过年后到现在也没有消息,打电话就说在外地,这哪像过日子啊。看人家有钱,可也得看到人家的难处,以前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现在是人人都有自己的劫。” 宋喜乐说:“我的事儿你跟我爸少掺合。” “少掺合是吧?那我跟你爸赞助你四万块钱,你要不要?” “对少掺合!”宋喜乐本来板着脸,忽然抬起眼,声音变得尖锐起来,“要要要,算我借的,连利息一起还。妈,你别担心,早晚有一天,我一定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到时你去买金镯子,都几个几个买,项链都一套一套的戴,我不是吹的.....” \"从小到大你每次说不是吹的,马上就要吹。我养你这么大,还没得过你一天济呢,我也不求能沾你什么光,只要你好好过日子,没病没灾儿的就行了。还有,少给别人添麻烦!\" 宋喜乐正想回嘴,又传来宋子祥和李晨萱的争吵声。高知家庭,天天鸡飞狗跳。亲母子天天互相伤害。 宋建国也生气了:“子瑞小时候就跟亲妈犯冲,平时吃饭吃得好好的,他们一回来不是闹肠胃,就是发烧。” 周伟红说:“你快小声点儿吧!你也跟着闹,真不想过了?你孙子现在天王老子第一,他第二,咱俩孩子也没有过嘛青春期啊,如今这孩子们一个个都是怎么了?青春期就跟神经病一样。” 就在这时,传来李晨萱一声悲恸的哽咽,那小子好像跟亲妈动手了!这真是翻天了了,在过去,这样的孩子就得一棒子打出去。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儿,还是班里年级的好学生,这是品质出问题了吗?周伟红也上头了,决定出去抽大孙子几巴掌。 宋喜乐拦住老爸老妈,冲到那吵架的两人跟前,先对着小侄子先一同输出。 “你妈现在回北京也暂时找不到工作,这就是事实。”宋喜乐说,“没工作就不是你妈妈了吗?赚不到钱就不配当你的家长了?” “你不要断章取义!”宋子祥急了,他急了。 “那你也不要攻击别人。”宋喜乐说,“你还动手?” “我没动手!小姑你跟他们一样诬陷我!” “没动手,做出动手的动作也不行,就算不是你妈妈,你在马路上冲人挥拳头有人惯着你吗?遇到厉害的,早就把你打成乌眼青了。你也就是我侄子,你要是我儿子,我今天打烂你屁股。你妈只是没了工作,没对不起你!” “那宋子瑞学习不好,就不是好儿子了,宋子瑞体育不及格,就不是亲生的了?”宋子控诉老妈,“是她先把人分三六九等的,是他们先功利的。” 宋喜乐对宋子祥说:“宋子瑞有点压力就没完没了吃东西,这么下去别说中考不及格,以后得胖成球。你别扯别的,就问你,你妈现在没工作还是你妈吗?” “是!” “那你妈妈最难过的时候,你作为最亲的人伤口撒盐对吗?” “那我考不好或者遇到什么挫折的时候,他们也这样对我的,嘲笑和批评没有来自外人,都是她给的。我凭什么不能跟她一样?” “因为你比她强啊,她再能耐,现在都下岗了。” 火药味浓重的空气忽然刮来一阵冷风,每个人都打了一个激灵。这话不好听,可竟然起效了。宋子瑞只是自我,但并不代表孩子不讲道理,其实他还很善良,就是在沟通上渴求很高,凡是不能击中他内心的,一概视为废话。你一直说废话,他就视同被攻击,然后会作出更强烈地反抗。 “你是男子汉,就跟你妈妈说句对不起。要想兴,看后丁,咱们全家都看着你做榜样呢!” 宋子祥思考了一会儿,跟亲妈说了对不起。要是别人这么道歉,李晨萱绝对不原谅,可是她唯一希望比自己强的人就是儿子,甚至连老公和爹妈都不见得愿意。宋喜乐这句话不好听,也说到了李晨萱的心坎里。只要后代有希望,这日子就有希望。 李晨萱虽然还不到四十岁,但是观点还是和父母差不多,你让她把房子存款都花自己身上,天天吃喝玩乐,她更愿紧着自己,给孩子创造更好的生活。很多人都觉得这种观念过时了,但是她从小接受的就是这个教育,很多东西刻在骨子里,别人是别人,她自己根本没想改,也改不掉。 楼上楼下都因为孩子跟亲娘这句对不起松了一口气。周伟红这会儿看闺女,是越看越欢喜。宋喜乐冷哼一声对老妈说:“你跟你儿媳妇一样,对孩子永远都是势利眼。” 李晨萱把小姑子叫到自己房间里,对她说:“你哥公积金卡里还有一些钱,应该够你给婆婆换人造心脏差的几万块的。你跟你哥说我同意了,他就知道了。如果不够,我公积金卡里还有,你告诉我!” 宋喜乐汗滴滴的,原来嫂子对亲哥公积金卡记得清清楚楚,再有就是这幸福来得太突然,她感觉自己高兴得都要冒泡了。 第25章 猪肚鸡煲汤 “现在的年轻人都提倡断亲,但是像你身边的这些亲戚,都是打着灯笼一辈子都难找到的大宝贝,谁遇上是谁的福气。要都是这样都亲戚,社会上就再也不会有断亲这种现象发生了。” 宋喜乐冷笑:“张冀你搞搞清楚,遇到我这样的亲戚,要断人的该是人家!” 王桂兰的人造心脏手术已经在泰达医院登记登记排队了。白花花的银子花出去,她觉得自己是在犯罪。好多人都说她是装的,因为不要人造心脏,怎么不离家出走呢,怎么不自我了断呢?也是邪门了,等孩子们真把这个事儿给办了,她发现自己没那么有志气,也没那么一心为孩子,她还没活够。宋喜乐跟婆婆说:“您得好好说着,人是活宝,钱是死宝。过些年您坐在家里,也不需要身体太好,想干什么指挥家庭机器人就给干了。” 王桂兰说:“雇人多贵啊,机器人更贵吧?我还想着身体要是好了,找个保姆干干,那都换成机器人可崴泥了。机器人没有四零五零下岗这一说,到时候别说我了,你们都更难找工作了。” 宋喜乐说:“这个时代发展也不是咱们小老百姓能决定的,您就往好处想,也许到时候凡是家里有70岁老人的,都免费发一个机器人伺候。到时候也不用担心去养老院贵,也不用害怕拖累儿女。” 王桂兰瞅着儿媳妇一时懵圈了。 宋喜乐说:“时代瞬息万变,我们小时候谁知道一根网线能连接世界?谁能想在手机上按几下饭菜就能送到家?ai时代来了,改变不了,就尽情享受吧!关键是得好好活着,才能有机会参与。” 王桂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还在琢磨着要是找工作被机器人替代了怎么办。 这位老人家还没有再次住院,夏春华先一步住进了医院。往年,夏春华也没少往医院跑,住院出院也是常态。做父母的不想让在北京工作的闺女担心,总是报喜不报忧。老两口互相依靠着,把事儿都办了 。那些年他们也不是不想帮着带两个白眼儿,只是身体状况不允许。宋子瑞又特别碎嘴,一点小事就得人尽皆知。可没想到今年李宝全的腰忽然不行了,下楼上楼都跟要命一样,平时坐着躺着再站起来都特别费劲,他调侃自己跟残疾人一样。 夏春华担心,老伴儿这哪是拿自己找乐,他这腰一坏根本就跟残疾人一样。以前家里外头都是老头子干得多,她身体不好天天就是在家歇着,在手机上各个群跟老姐妹儿聊聊天,天气好都时候,去海河边儿溜溜,早年她特别爱跳舞,交谊舞,拉丁舞都是佼佼者,后来跳不了了,看着也过瘾。 李保全爱吹萨克斯,交谊舞跳得也特别好。两人在海河边儿啊,水上公园里啊,还有中心公园里啊,都有老多朋友等着呢。平日里跟几个好友约个饭,下下饭馆,喝喝咖啡,品品茶。可这过了七十,身体真是一天一个样儿。他们私下里去看了几家养老院,两人的退休金仅仅能负担那些看起来条件非常一般的地方,比起家里真是天差地别。家里虽然房子不大,可是五脏俱全,还是精心布置的。想找个条件比家里好的,那不仅退休金不够,想住到最后就得卖房子。 “房子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得留给闺女,别的不说,养老院要是倒闭了,咱们钱也没了,房子也没了。李保全也不想去养老院,可老伴儿又住院了,自己这腰又跟断了似的的,这日子要崴泥。 李晨萱去看望父母才知道这两人一个在家残着,一个在医院找了24小时护工。 “你们是绝户吗?亲闺女就在家闲着,你们不用用护工?”若是以前,她可以接受。现在自己一分钱不赚,一个护工一天好几百,她负罪感特别严重。 夏春华说:“你从小到大哪伺候过人?在说我从小培养你是为了伺候人的?” “你们是我爸妈啊,那是别人吗?” “你把两个孩子学习搞好了,自己赶紧找到工作就行了!我们的事情不重要!” 李晨萱大无语了,回了娘家照顾父母,她感觉自己就做贼似的。在医院老妈不让说自己没工作,就说是歇年假,请事假,就是不能说实话。回到家照顾老爹,老爹生怕邻里知道她在家带孩子。 李晨萱真想用老大的话问一句,亲妈,你怎么那么虚荣呢?她还想用自己小姑子的一句话回敬一下亲爹,没工作又不是我不努力,为什么要责备自己? 可是你不能跟生病的两个老人较真儿是不是?李晨萱连十几岁的儿子都说不通道理,更别提这马上七十的父母了。可是这种压力,一天一天给她加劲儿,每次去医院和回娘家越来越觉得呼吸困难。自己都觉得紧张,没人看她,她也感到无数只眼睛盯着自己,或许还在背后议论着什么。 宋喜乐每次都严重教育她:“你活到将近四十岁,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一路到上份在北京的工作中还是骨干员工,优秀技术负责人。离职是因为公司没有新项目,只留一些基础维护人员,又不是干得不好。” 李晨萱认同小姑子的这种观点,下次再去医院时本来信心满满,可夏春华的口风又变了。老太太说:“如果有时间,就把精力用在孩子身上。现在的孩子跟你们之前不一样,没有多少自觉性,就得家长给规划好了。” “我规划他们也得听啊,一个根本不听我的话。另一个听了也完成不了,等于白费功夫。” “我看楼里大亮的妈妈,从小学开始就给孩子制定了周计划。在这方面,你们就不称职。人家老大中考考进了一中,老二考进了南开。你可别给我丢脸,大亮的妈就是个专升本,你可是985毕业的。” 李晨萱对老妈说了宋喜乐的观点,现在孩子们中考和高考最大的敌人不是孩子不够努力,而是焦虑。 夏春华上头了:“看你两个儿子一个都快180了,一个都快140斤了,焦虑的孩子能长成这样?” 李晨萱没好意思对亲妈说,自己不回来孩子不焦虑,吃嘛嘛香,胃口倍棒。只有对着她的时候才会焦虑不安。现在不仅老大焦虑,老二成绩不但没提高还下滑了。她自己越来越没有自信。 夏春华体会不到女儿的心情,闭着眼睛就说她的,也不管对方什么感受。越说李晨萱的脸色越难看,不知为什么额角的冷汗都出来了。 宋建国和周伟红的爱好和李保全跟夏春华不一样。除了下象棋,宋建国还喜欢拉二胡和唱各种戏,游泳也很厉害。周伟红除了爱跳广场舞,她嗓子还特别好,在海河边儿上唱红歌,开嗓就能收获大批粉丝。她还有一个技能打败中年组无敌手,那就是踢键子。有空且天气好的时候,在海河边几个人手拉手围成一圈,这毽子提起来永远落不了地。要是周伟红自己踢起来那不仅是落不了地地事儿了,踢出的花样让人目不暇接。这两口子还好习打乒乓球,单打双打都能行,最擅长的是男女混双。 两个孙子没在外面报过什么兴趣班,姥姥姥爷曾经给报过什么空手道,国际象棋,最后都让他们退了。那时别说李保利和夏春华不高兴,就是李晨萱也特别有意见。可是两个孙子跟着爷爷,游泳在学校里拿过奖,乒乓球拿过奖,联欢会上,两人的二胡和口琴都成了保留性节目。两人在区联谊会上说相声还拿过奖,这些都没正式报过班。现在李晨萱回来后,这些都没有了,全力备战中考。 “小孩子懂得什么?”夏春华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你小姑一个民办大学毕业的学渣。教育孩子能听她的?” 李宝利也跟老伴儿一个腔调,从心眼儿里看不起宋喜乐。要说自己闺女是大众口中的别人家孩子,宋喜乐就是家长们眼里的反面典型。学习学习没弄好,结婚结婚不咋地,工作工作也一塌糊涂,偏偏还好意思回娘家啃老,更有人愿意惯着这块料。 要不说怎么不能背后议论人呢,人家说隔墙有耳,这位姑奶奶是说到就到,比曹操还快。这次,夏春华又在背后扒次宋喜乐,正好被她听个满耳。 宋喜乐肚子已经显怀了,公司比较人性化,虽然给她挑了岗位,但是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允许她一周有几天的时间在家办公。她是写程序的,其实在家办公和去公司办公都可以完成主管交代的任务。这么一来,宋喜乐被减薪的怨气儿没有了,觉得这样安排也挺人性化的。她怀孕了,肯定不能随时加班,那么重要岗位确实也难以胜任。这样她能保证休息,还能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不发奖金给自己了,公司也不吃亏,其实是公平的。除非你怀孕了,活儿干不了多少,这风险那危险还想要高薪。宋喜乐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主打一个知足常乐。 “我赚得少,但是养活我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没问题。我啃得是自己的父母,我又没啃你!” 夏春华也不敢直接跟这个混不吝硬刚,谁让李晨萱现在也没工作呢?按说宋喜乐真是给自己闺女提鞋都不配。宋喜乐今天是来做产检的,奉了母上大人之命来探望亲家母。今天李晨萱走得早,宋建国和周伟红今天做了猪肚煲鸡汤只能让闺女给亲家送来。 老两口大早上起来就开始忙活,宋喜乐都没来得及喝一碗就那个好看的兜子,隆隆重重的送来了。在外地这几年,宋喜乐喝过很多次猪肚煲鸡汤,可总是差点儿事儿,哪里的,多有名的都不是家乡的味道。 老宋家的猪肚煲鸡汤必须是早上最新鲜都猪肚和现杀的乡下老母鸡或者土鸡,以保证食材的品质和口感。然后会会加入一些天津特色的调料或配料,姜片、葱段、花椒、料酒等,以增加汤的香味。得先用大火炖煮,再转小火煨制,以使猪肚和鸡肉更加软烂入味。此外,还会加入一些中药材,如当归、玉竹、黄芩、麦冬等等,以增加汤的滋补功效。天津的猪肚煲鸡汤最大的特点是必须有浓郁的胡椒味,汤的口感可能会比较醇厚,猪肚和鸡肉的味道也会更加鲜美。这会儿最适合给病人滋补身体。 宋喜乐掀开盖子,里面浓香四溢,她最爱喝这些汤汤水水的人,一下子就流了口水。宋喜乐盛了一碗给宋春华:“从明天开始,我和我嫂子倒班儿来医院。” “那你爸妈能同意?”夏春华说,“你这大着肚子呢,是我照顾你,还是你照顾我啊?” “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你要面子啊。”宋喜乐说,“今天你隔壁病友出院了,明天再来一个,回头全医院都知道你985毕业的闺女没工作,你病更重了。” 夏春华又问:“那你妈和你老公还有你婆婆能同意?” 宋喜乐说:“我婆婆和我老公现在是吃人嘴短,他们有意见也没人搭理!” 夏春华一口汤差点呛住,上一秒被怼到心口疼,下一秒又被气笑了。这丫头还跟小时候一样,黑别人嘴狠,损自己也不嘴软。 “那你爸妈能同意?” “我爸妈肯定向着我嫂子啊。其实在我看来,你病得怎么样其实跟我关系不大,可是让我嫂子再这么伺候你们下去,万一气出什么病来可麻烦了!” 夏春华说:“你说得这是什么话啊?” “我说得是大实话。”宋喜乐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就这么直接。更直接的话,我还没说呢!” “那求你别说了!” “你求我也没用。”宋喜乐说,“从多少年前,我就觉得你跟我们天津人不一样。我们天津人主打一个友善正直,自强自立且乐观包容。看到你对我嫂子那样,我一度以为你是法西斯。后来才知道你们是迁徙到这儿的。” “你才法西斯呢?” 宋喜乐说:“谁独裁谁知道,反正我哥也是985,我嫂子也是985,我哥的青春可没像我嫂子那么苦逼。都到现在了,你们还在残害老宋家的下一代。” 夏春华说:“你还天天来医院替你嫂子,这是照顾我,还是气我啊?” “所以不想让我继续气你,那就多配合医生,别天天那么刺儿头,争取最快的时间出院!” 还别说,宋喜乐经过爹妈几个月的调理,怀孕带来的不适感越来越轻了。只是,这么好的伙食却没能让本该中年发福的李晨萱胖起来,反而越来越瘦了。姑嫂两个人分工行动,一个开车接送,一个负责去病房和李保利家里。李保利不让孕妇爬楼,可他也下不来,就想了一个办法,从楼上用绳子往下放一个筐,每天食物放筐里,然后换一个筐里下来,里面装的是垃圾。每周宋喜乐在家办公或者是六日的时候,李晨萱就开车送小姑子到小区前一个路口。宋喜乐悠悠哒哒拎着食盒去送饭,就当遛弯了。 宋喜乐对嫂子说:“等回头你直接从车上放下个机器人去送饭,我连这点儿利用价值也没有了。” 李晨萱问: “那干嘛还从我车上放下来,直接从咱家远程遥控送来不就得了,到时连我也用不着了。” “那以后真不用养儿防老了?”宋喜乐自问自答,“机器人光干活不吃饭,光受累还没脾气,别人不知道,反正你家那两个儿子肯定得惨遭淘汰。” 既然都得被淘汰,那就及时行乐吧。这个时候都天津五大道风景如画。大理道道路两边的海棠有的已经绽放了。粉色的海棠花挂满枝头,将身后的一座座昔日的豪门大院遮挡得严严实实。微风拂过,花瓣飘落,形成美丽的花雨,充满了诗意与浪漫。睦南道原名香港道,道路两旁绿树红花掩映着风格各异的小洋楼,漫步其间,能感受到满满的欧陆风情。期间有许多风貌建筑和名人故居,你可以欣赏到不同国家风格的建筑,领略其独特的历史韵味。有的建筑墙体爬满了青藤,给人一种古朴而宁静的感觉。 最主要的是,五大道还有许多特色的咖啡馆,宋喜乐张罗着跟嫂子时不时地去坐一坐,她不喝咖啡,来一块正宗的小蛋糕,看着窗外数百年积淀的文化自然景观,心情无比舒畅。 这一天,阳光明媚,天气正好。 宋喜乐去给李老爹送饭,可电话无人接听,冲着楼上喊也没人回应。凭着女人敏锐的第六感,宋喜乐开始心慌了,赶紧往回走去找李晨萱。 第26章 二他妈妈,给我烙俩糖饼 李晨萱急了,亲爹下不了楼,看了大夫在家贴膏药静养,定期去医院复查。明明前几天李保全上楼时看到他已经大好了,这是怎么了?各种不好的念头在脑海里浮现,亲闺女急得眼圈都红了。 宋喜乐冷笑: “嫂子,你可别急着哭,先往那儿看!” 李晨萱拉下车窗,顺着小姑子指引的方向望去。只见海棠树下,粉红色的花雨飘落,身板笔直的李保利穿着白色带背带的西裤,呈亮的皮鞋,鸭舌帽儿,粉色的体恤,回头率突破新高。 “这老头儿真洋气呀,主要是旁边儿这女的是谁啊?够年轻的,身条不错,看着能有五十吗?脸上动过刀吧,笑得怎么那么假?” 李晨萱在脑海里努力检索,好久才对号入座了。这女的是自家的邻居,常年在楼上租房子,单身离异的六十岁老阿姨,自我介绍无儿无女,退休前在河南是小学老师。来天津旅行喜欢上了这个城市,一住就是七八年。过去夏春华身体好的时候在海河边上唱歌跳舞,这位大姨也是粉丝之一,后来给李保全当过舞伴儿。只见,两个人一路有说有笑,“郎才女貌”,虽然没有手拉手,胳膊肘子也没跨在一起,可开心之情溢于言表,说是热恋中的情侣,估计很多人都能相信。 宋喜乐啧啧两声,什么情况,这原配刚住院,就有人乘虚而入?她没让李晨萱立刻叫住这两人,而是等他们上了楼,过一会儿她们再去敲门。李晨萱没有小姑子能沉住气,手指尖都已经开始发抖了。她天天幻想着宋喜明一个人在北京被什么单身大龄女盯上,焦虑不安,可自己做梦都想不到亲妈的后院会起火。 只是这个事情更加证明,男人这种动物就是不安分的,一旦媳妇不在身边,作妖的可能性就极大。考验什么千万别考验人性,尤其是男人没几个能经得住考验都。平时亲爹多怕老妈啊,把媳妇惯得跟老公主似的,转头就能跟一个比自己年轻十岁的女人谈笑风生,黏黏乎乎。有时候毁灭一个人信仰的不是直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儿,而是自己长期考虑怀疑的事情在别人身上应验,仿佛噩梦就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宋喜乐带着嫂子去敲自己娘家的门捉那啥,这还真是闻所未闻。姑嫂关系能到这一步,别管平时怎么样,这一刻足以能抵御未来几年的所有矛盾。门打开了,李保全换了睡衣,看见两个孩子,还不忘左邻右舍地瞅瞅。 “你是怕坏人看到我们呢,还是把我们当坏人呢?”宋喜乐对李保全说,“我们这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儿,天天就跟见不得人似的。真正见不得人的却在太阳底下,笑得可灿烂了。” 李保利说:“我还说呢,怎么还不来送饭,不来我就点外卖了。早就说外卖特别方便,不用你们跑,没必要这么麻烦!” 李晨萱的脸沉得马上要打雷似的:“我们不来您当然方便了。活该我这个当闺女的贱,还拉着小姑子一起犯贱。您就不应该有孩子,原配哪天先走了,就彻底自由,彻底放飞了。” 李保全见闺女生气了,还真不敢跟平时一样数落。这世界上老婆都能不怕,闺女他真的怕。他看着宋喜乐忽然就明白了:“我这闺女都跟你学坏了。以前父母说什么是什么,又孝顺又懂事儿,你看看这老爹病着,她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邪火儿。” 宋喜乐笑眯眯地说:“李伯伯,那你说说,你都做什么了啊,都让我们支持你顺着你?” 李保利说:“说嘛说,我这几天没告诉你们,楼上的孙阿姨知道一个老中医,带我去按摩几次,你们看我这不又复活了?之前我就跟你们提过,你们总说是骗人的,不如在家养着,越乱动越厉害。我要是早告诉你们,我现在还残疾着呢!” 李晨萱忍不了:“按摩去还用换上跳舞的衣服?都快成残疾人了还这么骚包儿,我现在就给我妈打电话,说你穿成这样跟年轻十岁都女邻居按摩去。” 李保全眼睛蹬得老大,不但不害怕,还振振有词:“我怎么就不能穿好看点儿去按摩?我要是真瘫了,这衣服就再也没机会穿了?能多穿一次是一次,怎么了?你是不是盼着我真的瘫了啊,否则亲爹现在生龙活虎地站在你面前,亲闺女怎么可能一点也不高兴呢?” 李晨萱被亲爹给问住了。宋喜乐却不信这个邪,先把食盒放在桌上:“我嫂子说得没错,你是根本不想我们来,否则亲闺女来送饭,也不问问送得嘛,可见是多嫌弃!” 李保全还真饿了,问道:“今天亲家母给做得什么好吃得啊?” 宋喜乐模仿相声名段《钓鱼》中一句,二他妈妈,给我烙俩糖饼。 李保全一听糖饼,眼睛都亮了。 天津传统油盐大饼在中国面食中独树一帜,备受家家户户的喜爱。衍生出的津味糖饼,可是天津人打小就吃的美食,是走遍五湖四海也可能被取代的味道。糖饼的传名要归功于相声老段子《钓鱼》,早在新中国成立之初,郭荣启便将此整理创作为相声,不久,马三立、张庆森合作又改编成对口相声。相声中的夫妇有儿小名叫二子,按天津民俗也就有了“二他爸”“二他妈”的称呼。其中一句话传遍了整个天津卫大街小巷,更成为人们玩笑调侃的口头禅。 天津糖饼不同于其他城市意义上的“糖饼”。其他地方的糖饼有的酥甜掉皮,有点糖浆浓郁,怎么吃都不习惯,禁不起回味。要说这甜口的烙饼,天津就只爱自己烙出来的。天津人烙饼是拿手好戏,烙糖饼更是“小菜一碟”,家家都会。 老宋家的糖饼是地道的天津做法,先用油、面粉、白糖炒出稀软油酥,然后把油酥均匀摊在面坯上。也可加芝麻酱,做成麻酱白糖饼。这种面未经发酵的糖饼,饼心十层八层,薄如蝉翼,层层绵软微甜,最吸引人的是散发着浓浓的麻酱香气。 宋喜乐调侃:“今天这糖饼真应景啊,可以当甜甜圈吃!” 说着,她又从食盒里拿出其它菜肴和小米枸杞粥,全都放在桌上,拉着嫂子就走了。 李晨萱再去探望夏春华时,婉转地说出了自己想回北京的想法。她在婆家教育孩子效果并不好,还得跟丈夫两地分居,万一婚姻出现什么问题,这不是得不偿失吗?夏春华被气得血压高,闺女这都四十的人了,离开男的活不了似的。 怎么这么没出息呢? “现在所有的人都盯着你两个儿子最后考哪个高中呢,你当妈的要去北京守着男人?要不然你到现在也找不到工作?我要是用人单位也不找你这种分不清主次的糊涂虫!你哪也不许去,把我两个大外孙送进天津一中,我给你磕头都行!” “妈,您说得这是什么话啊,怎么总这样?” 李晨萱跟老妈讲不通,心情郁闷到吃不下饭,体重蹭蹭往下掉。虽然早就习惯了这种打压式教育,可是四十岁的人了,还被这么说,心里憋闷得难受。一个人的时候,李晨萱展望自己未来的生活,明明父母双全、明明公婆可亲、明明两个大儿子都快成年、明明丈夫每天都和自己通话且工资全部上交,可她的生活却没有一丁点儿的安全感。 宋喜明的工作不知道能不能干到退休,更不知道过了50岁还能不能跟现在一样拿到高薪。而她自己本来以为已经找到工作了,可这么快又失业了,如果一直找不到工作,就得自己缴纳社保。灵活就业缴纳的社保应该比公司缴纳的社保退休金能差上一半儿。更何况,现在延迟退休了,她说不定得六十岁才能退休。那么还有漫长的二十年,万一她一直找不到工作呢,她都得自己缴纳社保?然后退休金就那么三瓜两枣的,现在啃老公,以后啃儿子? 还有刚刚背负的,根本还不清的贷款、根本教育不好的儿子、想着孔雀开屏的老爹、从小到大都让全家活在别人目光里、一句话就能让人窒息的老妈。 她的人生简直无望! 宋喜乐觉得李晨萱书读多了,想得也多。没发生的事情就别先吓唬自己。就算天塌了还有个高的顶着呢,也轮不到她来当顶梁柱。反正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能有老公靠不丢人,就算是啃公婆夫妇只要自己还在拼,也不是不可以。 “还是那句话,你又没有不努力工作,你天天都在努力找工作。你也在尽心尽力教育儿子,你也没有不关心丈夫,你也没有忤逆公婆,你也没有团慕虚荣买包买链儿的。买豪宅也不是你自己决定的,你非得把自己挤兑到死胡同里干嘛?” 李晨萱说:“在我的人生计划里,四十岁的生活应该已经财富自由了。我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四十岁会过成这样!” “过成哪样了?”宋喜乐说,“宋喜民要是敢出轨,不用你出手,我爸妈就能打折了他的腿。别看现在他们拿长子当个祖宗似的敬着,要是他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连我都算上,谁也不会放过他。至于孩子,你养只狗都不见得听你的,更何况两个大活人呢,他们未来有自己的人生,你过好自己就行了。还有你爸,他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你听我的!” 接下来,宋喜乐让李晨萱先按兵不动,暗中观察。连续好几天,她们都没给李保全送饭,可人家也没点外卖,从客厅的视频监控里远程去看。这位老阿姨干的、稀的、凉的、热的都给做好了。李保全也算是有良心,吃了几回,就不敢劳驾了。 这老爷子跟楼上的孙阿姨虽然没有什么原则性的发展,但是两人在一起出出进进的高兴劲儿是瞒不住的。李保全或许是因为自己从残疾人变正常了,按捺住心底的喜悦。可是那个孙娇眼神儿里的意图就不言而喻了。虽然不是一代人,但都是女人,都结了婚,谁也骗不了谁。 宋喜乐冷笑: “都是千年狐狸玩什么聊斋?” 没过几天,李晨萱带着老爹去医院全面复查,借着这个机会,给他全面检查一下身体。总医院的副主任是她的初中同学,两个人多年没联系,在医院碰到了,免不了一通寒暄。李晨萱当年比这个同学学习好得多,高考考得也好。她之前本来很鄙视夏春华那些虚荣的小见识,可是见到了老同学,竟然不自主地把通篇的谎话流利地搬了出来。 老同学问她住哪儿,李晨萱立刻把“豪宅”的大号说了出来,果然惹得对方一阵艳羡。能买得起那个楼盘的人都是有本事的,都是上流社会。同学和老公都是大学同学,还都是总医院的大夫。他们去看了那楼盘好几次,最终还是没敢折腾。 李晨萱本来心里慌得一批,可真真假假的谎言和真相混在一起说出来,她的虚荣心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老同学对李晨萱也很热情,亲自去病房探望两位长辈,还暗自让护士多关照一下自己老同学的父母。 不仅李晨萱的虚荣心满足了,夏春华和李保全也特别高兴,可是私下里也不是滋味。当初都说学计算机相关专业能拿高薪,可如今看来真不如人家学医的,进了总医院就有了铁饭碗,还不用受年龄限制,越老越值钱。当初要是学医就好了,当个老师也不错。网上有人说,一个985毕业的物理老师,一年补课收入100万轻轻松松,也是越老越值钱。 宋喜乐看李宝全越来越不顺眼,听他说每一句话都膈应的不行,忍到最后决定帮嫂子也是帮自己出口浊气。李晨萱之前也就是听宋喜乐一说,这事儿到了眼片儿,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喜乐,你说这能行吗?他可是我亲爸,我咒自己的老爹合适吗?” “听没听说过,一咒十年少?”宋喜乐之前给嫂子出主意,让李保全做全面检查,然后不告诉他真实的检查结果,瞎编一个吓唬吓唬他,看看他还有没有心思搞瞎扒?现在是楼上那个阿姨主动,可男人,呵呵! “最主要的是,现在你亲爹可能还没有太多别的心思,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你不听我的,怎么绝了楼上那个漂亮阿姨的非分之想?” 李晨萱琢磨自己老妈这个身体,随着年龄增大,以后住院的时候越来越多,那个女的可乘之机也越来越多。到时亲爸万一把持不住,自己老妈那个脾气,还不得活活气死? “你觉得这样真行?” “有嘛不行的?” 第27章 想打一套迷踪拳 宋喜乐对李晨萱说,“你这读书太多,人太老实。生活里分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现在楼上那个女的才是主要矛盾。” 女人对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基本都能做到同仇敌忾,更何况“渣男”还是亲爹,这真是能把老实孩子逼急了。李晨萱前四十年都活得规规矩矩,除了有点小脾气和知识分子的清高,基本上就是高素质,严谨靠谱的代表,这么无厘头的事还是第一次参与。宋喜乐拍着胸脯保证,这事绝对没问题,到时让李晨萱总医院的同学帮个忙,暂时圆下慌就齐活儿了。 宋建国和周伟红见这姑嫂两个人整天神神秘秘的,过年时还彼此不对眼,现在好得穿一条裤子。知女莫若母,周伟红第一感觉就是自己闺女又在作妖。这人从小就精力旺盛,上学时除了学习不太行,其余就没有她不想掺合的事儿。” “你闺女这也就是怀孕了,否则她在家里能带着自己嫂子爬树掏鸟窝,上房揭瓦。” 宋建国对老伴儿说:“咱闺女虽然刺儿,但是人缘从小就好。没搞对象以前,你见过她独来独往吗,都是跟小伙儿一起的。现在长大了,身边小伙伴儿要不成家了,要不忙工作,她跟嫂子一起玩不挺好的吗?” “一块玩儿?”周伟红说,“她们都多大了?” “多大也是孩子!”宋建国说,“跟小时一样,只要不惹出大祸来,做大人都就当不知道!” “那要是惹出大祸来呢?” “我闺女虽然淘,可从来不做没理的事儿!她好打抱不平,又不好惹是生非。”宋建国恨不得一边说,一边儿打一套迷踪拳,“遇到不讲理的,她爸爸还宝刀未老呢!” 张美丽一直留意着楼下老李家的动静,这天发现他们家大门打开了,里面传出有人说话的声音。她赶紧下楼来在门口张望,看到李家闺女和她小姑子在收拾东西。李家闺女表情严肃,那个小姑子背对着大门,似乎是在哭。 “晨萱啊,这是怎么了,你妈妈病得更严重了?”张美丽想不明白,怎么当小姑子的比嫂子还难过? “张阿姨啊,听说你也是北方人,可这声音真比我们单位二十出头的南方小姑娘还嗲。不过你猜错了,不是我夏阿姨病更严重了,是我李伯伯检查身体出了大问题。” 张美丽惊呼:“保全大哥?他咋啦?” “我李伯伯在总医院,确诊了肺癌。”宋喜乐表演得惟妙惟肖,把李晨萱都唬得一愣一愣的。 张美丽当场就凌乱了:“怎么可能,李大哥不就是腰不好吗?之前可是夏大姐怀疑这怀疑那个大病的,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一直以为你妈这身体顶不住多久了。” 李晨萱看这人的嘴脸,心里膈应极了,还真是让宋喜乐猜个一溜准儿,这位老阿姨司马昭之心,表现得太明显了,这说得是什么话?一边跟人当姐妹儿,一边盼着人家早点去了。 “是我爸,不是我妈!”李晨萱斩钉截铁地说,“我刚买了房子,家里没钱给我爸看病,得把这房子卖了。” “卖房?”张美丽说,“你名牌大学毕业的年薪百万,而且是个姑娘早嫁人了。你爸妈退休金都挺高的,怎么会没钱?一般普通家庭存款至少也得有几十万吧?” “这些年,我爸妈的钱都支援我们小家在北京和天津买房子了。他们两个人退休金加在一起也就一万二三。看病吃药、穿衣吃饭。哪个不要钱?有闲着的钱还给两个外孙发大红包呢。哪有钱给别人花?” 张美丽这个时候也听不出人家话里有话了,更听不出就是故意刺儿自己了。她从门口望着里面这套面积不大的房子,从里到外收拾得非常精致讲究,各色物品一看都是精挑细选过的,生活品质一看就是很高的那种家庭。她以前想,自己要是能成为这么一个小家的女主人也是挺令人向往的。最关键是男主人有情趣、有品味、不大男子主义,还特别疼老婆,听老婆的话,这都是她这一辈子没有修来过的福气。要是再婚,就得找这么一个知冷知热,有生活情调的男人。 李晨萱说:“张阿姨,我们家现在是多事之秋。这房子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能卖个什么价格,也不好着急出手。现在我爸还不知道自己这个病,我身边有朋友家里的老人得了绝症,不告诉还能多活两天,要是告诉了,好多没几天就活活吓死了。我爸之前说跟您关系特别好,他也帮了您不少忙,现在能不能先找您拆兑一下?” “我觉得啊,你们该告诉还得告诉,让他自己找亲戚朋友拆借一下才是正经儿”张美丽的脸色突变,话都结巴起来,“我和老李就是普通邻居,我一个单身离异的老大妈,哪有什么钱?有一点钱也是救命钱。我和老李不熟的,别听他瞎说,我有男朋友,马上都要结婚了。” “我爸说了,他这腰就是您给治好的。您就跟他的亲人一样。” “他胡说,那是王记按摩里的王瞎子给他弄好的。跟我没有关系!我不是他的亲人,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 宋喜乐忽然灵感来了:“我王伯伯还说借给过你一些钱呢,你们是真的比很好还好的好朋友。” 张美丽吓死了,也顾不得什么,赶紧实话实说:“李保全就借给过我三千块钱,没有一些,我回头就还给你们。” 李晨萱听到这儿,心里拔凉拔凉的。老妈根本不知情,老爸就把钱借给了别的女人,如果你质问他,他肯定还一脸无辜,振振有词,还会觉得自己是乐于助人,是别人把好事儿往歪处想,左右就是都要生一场大气的。 张美丽回到家越想越不是滋味儿,索性一通电话打到了医院。李保全正在医院跟老伴儿聊闲篇儿,听到电话里张美丽哭哭啼啼的声音都懵了。他说自己挺好的啊,没有什么大毛病。人老了哪能没有个三灾八难的,他没事儿。张美丽根本不信,说李大哥你不要再骗我了。 电话的另一头女的还在哭,李保全一头雾水。这时主任医生来查房,李保全问自己的各项检查结果。那边医生说话吞吞吐吐,遮遮掩掩的,说是要家属去主任室单独了解情况。张美丽从电话里就确定这位大哥是真的得病了,挂了电话以后再也没有联系过。 一连几天,李保全根本就没往什么不好的方向去想,他不抽烟,喝酒也只是偶尔小酌,平时喜欢运动,不熬夜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他还以为医院就是这个流程。他只是觉得张美丽不对劲儿,越发觉得人家是真挺关心自己的。可再把电话打过去,那边就没人接了。私下里,李保全问闺女什么时候自己可以出院。 李晨萱说:“您暂时出不了院。” “为什么出不了院,我这什么病都没有就被你押着过来检查,还得跟你妈一起出院啊?她哪有个时间期限有个准儿啊!” 宋喜乐在旁边忍不住搭茬:“你这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吗?” “楼上是有个邻居,刚刚以为我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我想回去给她解释一下,没必要让人家担心。” 夏春华问哪个邻居?李保全坦然回答是楼上的宋美丽。夏春华丝毫没有嗅到危险,还说这是她的老姐妹儿身世悲惨,来天津前丈夫出轨且家暴,无儿无女的,就靠着一点退休金过活,生个病都没人照顾,亲戚们都只想着吃绝户。所以现在的年轻人别总陷入什么不婚陷阱,无关男女,谁老的时候耍单儿,谁不好办。李晨萱心想老妈还有功夫操心别人,这闺蜜坑人有时也不分年龄啊! 宋喜乐终于可以开始自己的表演了,先抛出重磅的炸弹:“张美丽女士已经搬家了,她说自己跟王伯伯你根本不熟,连朋友都算不上。你这还跟人家去解释,还不放心,你这感情也太丰富了吧!” 李保全不敢相信,张美丽怎么好好的就搬家了,这也太突然了,他的心里忽然感觉空荡荡的,特别不是滋味。 李晨萱看到老爸这个样子心里更加窝火,越发觉得小姑子说得没错,有些人你不教育教育他,他活到多大岁数也成熟不了。 “我告诉他,你体检出了大病,让她有空帮帮忙,吓得人家都不敢住楼上了。” 李保全当时就怒了:“好好的,你咒我得什么大病?你还是亲闺女吗?你还不如一个外人希望我好!” 宋喜乐赶紧给嫂子站台:“外人当然希望你好了,希望你在她结婚得时候包一个大大的红包。” 李宝全从两人嘴里知道了张美丽要结婚了,心里的无名火更大了,嚷嚷着要出院。这下就连夏春华都看出了端倪:“人家搬家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怎么你不想人家结婚,你做得了主吗?还是说你跟我一个病房,你不痛快?” 李保全说:“不是这个事儿,我没病,让我在医院里心里别扭。” “我看你是在医院里照顾我别扭!” “你把医生给我找来,倒是要清楚我得了什么病?” 宋喜乐刚想说话,哪知道老实孩子李晨萱先沉不住气了。李晨萱气得满脸通红对亲爹说:“我看在您心中,宋美丽都份量比我们都重。要不是我提前发现了你们腻腻歪歪的样子,说不定马上七十的人了,真能作出对不起家庭的事儿来。人家宋美丽说了,跟你就是普通邻居的关系,连朋友都不是。你借给她的3000块钱,钱没还就跑了,手机号都换了。” 李保全一开始还没有完全了解到自己的感受,听到闺女跟自己摊牌,他像是被踩到了尾巴,就差嗷的一声叫出来。 但是,当着老伴儿,他肯定有所顾忌,逮住闺女对错,他开始大做文章。 “所以因为你怀疑我,就骗人家说我得了不治之症?” 见李晨萱说不出话来,李保利的声音更大了:“我就问你,你为什么骗人家说我得了大病,你怎么说的。你好好的咒你亲爹,你不跟我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我就问你,你为什么咒我?” 最终,还是宋喜乐一个人扛下了所有。她死死咬住医生说检查结果不好,还需要进一步检查。她们把医生的话添枝加叶告诉张美丽怎么了? 夏春华对自己的魅力是相当自信的,虽然她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可从年轻到现在没人说她不好看,没人说她衣品有问题。她不是没听出姑嫂两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那个宋美丽是什么来路,她现在想想也非常清楚了,自己老头那个性子,被骗3000块钱也不新鲜,她自己还借过张美丽钱呢。但是,既然这女的搬走了,一切没发生也都结束了。现在夏春华就是想要治治这个宋喜乐,最近这丫头片子没少气自己,是时候让她知道该怎么对待长辈了。 宋建国和周伟红正在家烙葱油饼,接到夏春华的“投诉”电话,又是一阵头皮发麻。就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宋喜乐就没有让爹妈不操心的时候。好好的,编瞎话说人家老爷子得了大病干什么?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周伟红撂下电话,马上给闺女打电话,让她马上回家接受教育,这次她准备连儿媳妇一起教育,谁的面子也不给。这姑嫂两人凑在一起,竟然作出这么个幺蛾子。 宋建国说:“晨萱一直是个有脑子的,怎么也能干出这事儿来,不像是她的风格啊?” 周伟红说:“肯定是你闺女主谋,把嫂子带歪了。我就奇怪,她从小到大鬼点子多让人不省心就算了,这还能让嫂子跟自己一起咒人家亲爹,她也够本事的。” 宋建国说:“那肯定的,我闺女从小到大除了学习不好,别的本事大去了。而且,我也没觉得晨萱这样有什么不好,至少不用继续钻找工作和教育孩子的牛角尖儿,不容易抑郁。你看咱们喜乐,就是总有琢磨的事儿,整天乐呵呵的。 ” 周伟红连老伴儿一起骂上了:“你这老没囊子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宋喜乐回到家把事情从头到尾给爹妈说了一遍。周伟红刚要数落,又被老伴儿给拦住了。宋建国说:“闺女做得没错。不这么干,回头李保全这么大岁数再被人仙人跳,最后受影响的是你儿子和媳妇还有两个大孙子。要我说,李保全就该被吓唬,吓唬得还不够。我看他这马上就要为老不尊,色迷心窍了。自己老了接受不了得慢慢调整,不是说搞个不正之风就能证明自己年轻了。” 周伟红对老伴儿说:“你就惯着你闺女吧,从小到大你就一直护着她,现在都快35了,你还是老一套。亲家两口子这揪着你闺女不放呢,你有什么资格教育人家李保全,人家老婆都不在意。你们父女俩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宋建国说:“我闺女从小心眼儿好,好喜打抱不平。做好事儿,我为什么不向着?她就是100岁了,我也护着” 周伟红瞪大了眼睛:“她100岁,你想活多大?” “我要求也不高,现在科技发达了,能到150岁就行?” “嘛玩儿,你要活到150岁?我可恕不奉陪啊!” 这老两口天天对话跟说相声似的,李晨萱本来揪着的心也放松了。宋喜乐在爹妈面前向来没压力,可亲爹这么一说,自己又计上心来。私下里,她对李晨萱说:“嫂子,你爸跟你妈在这事儿上脑子都不清楚。我敢打保票,你爸出院后肯定会想办法去找张美丽解释,不定又得生出什么事儿来,他就是精力太旺盛,咱们得帮他提高一下思想觉悟。” 李晨萱说:“明天我就去找我同学,让她吓唬一下我爸。我都懒得说他,再这么下去,真是为老不尊了,指不定还得丢人现眼。” 第二天,李晨萱和宋喜乐就双双站在了总医院杜主任办公室里。宋喜乐笑嘻嘻地说:“杜大姐,我嫂子亲爹这事儿还得拜托您帮我们一把。反正人老了,总得有个头疼脑热的,这也不算骗对吧?” “这个忙,我可帮不了,这不是我能力范围内的事了。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咱们医院都有正规的手续,你们家属签字就可以了,至于患者面前,我们只能说配合家属,但是.....” 李晨萱说:“杜蕾,我爸的情况有点特殊,让他知道了真相,我们家搞不好会有很大的麻烦,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先别告诉他真相就行。” 女医生问:“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们是不让患者知道病情!” 李晨萱解释说:“我们的意思是不让患者知道真正的病情。” 女医生说:“我们可以把真正的病情告知家属,直系亲属两人签字。如果患者找到我们,我们也有告知的义务和责任。但是,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患者的病情能往好的方向发展。” 宋喜乐看女大夫一本正经的样子,扑哧一声笑出来:“杜大夫,是不是被我们给搞懵了?别的患者家属都是让医生隐瞒重大疾病,我们只是想让您吓唬吓唬患者,就说检查结果有点问题,正在专家讨论中。您以前一定没遇到过,像我们这种要求没病说有病的家属。” 女医生皱起眉头:“你们这个,其实不用吓唬!” 李晨萱问:“什么叫不用吓唬?我们的意思其实是也不用特别吓唬,别回头让老人心里落下阴影什么的。就是悬而未实,让他收敛一下。” 女医生拍了拍女同学的肩膀:“晨萱,你之前找我,我其实就明白你的意思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小孩儿,老小孩儿,人老了有时跟孩子一样爱作妖,有时得哄着,有时还得吓唬。但是这件事儿,真不用我帮你。” 宋喜乐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杜主任,什么叫真不用帮忙啊?” 李晨萱的心因为老同学的这句话咚咚咚跳起来,然后骤然收紧。 杜医生说:“老爷子各种检查的结果昨天都出来了,最后专家会诊,应该是肺癌!” “你说嘛?”同样三个字出自两人之口。 李晨萱两眼一翻,人晕了过去。宋喜乐眼疾手快,扶住嫂子,自己也是晕乎乎的,眼前的世界明明那么真实,却感觉更加虚幻。 第28章 成狗不理了 “都是你们咒的,天天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敢往外瞎扑哧。”夏春华惊闻噩耗,哭天抹泪,大骂宋喜乐是个搅家精。李晨萱已经哭得跟泪人一样,根本顾不上宋喜乐,自己就要被负罪感压死了。 宋喜乐只能自己为自己伸张正义:“杜大夫说,早检查出来比晚检查出来好。如果不是我和嫂子拉着李伯伯来医院检查,还不定什么时候发现呢,不感谢我就算了,还骂我,这有没有天理了?” 夏春华捂着脸哭泣:“我们宁可永远都发现不了,永远都不知道。” 宋喜乐说:“该面对现实就得面对现实。现在医学技术日新月异,早发现早控制,也许哪天就有新技术出现了,这病就跟感冒一样好治,要是一昧沉浸在自己情绪里,像个孩子一样不成熟,只能是浪费宝贵时间,耽误医救时机。” 宋建国在家听亲家的噩耗,先是痛心疾首,感叹命运不公,然后就是表扬自己闺女:“看看我们喜乐现在多优秀?这几句话说得多成熟,多有水平?你看孩子说长大就长大了,真是令人欣慰啊!” 周伟红说:“亲晨萱她爸这病啊,现在还没个能治好的法儿,就是特效药也是有实效性的,听说刚吃着管用,后来都得耐药。而且还不一定能机会吃上这个药,吃上了也得拿钱来,一般的病都能拖累整个家庭,这个病拿什么治啊?” “这日子可怎么过啊?”王桂兰的声音悠悠传来,像是烈日里的一抹乌云,飘过来还掉了几个雨点子,没冒出什么凉气儿,可打在脸上人让人咯噔一下。 宋建国说: “该怎么过怎么过,晚上喜乐给那老两口送饭的时候,咱们再做点儿顺口的。越是这个时候,越得好好吃饭。” 是啊,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李晨萱的失眠更严重了,两粒药片都睁眼到大天亮。至亲的生命还有多久这个无解的难题加上生活的重担、孩子青春期的烦恼、个人事业的重创、四十岁工作和生活的变化随时都能演化成危机,她觉得自己的承受能力已经到达了极限,每天都像是被投放无边无际的海水里,沉沉浮浮,不能顺畅的呼吸。 王桂兰跟儿子媳妇说,你们应该让大家都去庙里拜拜菩萨,怎么总出大事儿呢,是不是三十和初一真不应该在娘家过年啊?宋喜乐一个眼神飞过去,当婆婆的就不敢吭声了。 “我哥嫂都四十了,父母都70了,身体出状况不也是情理之中吗?机器年头久了还出故障呢,更何况是人。”宋喜乐咬牙切齿,“多事之秋,谁在添乱别怪我翻脸。” “我哥嫂都四十了,遇到职场大裁员也不是他们两个独有的事儿。” “我哥嫂都四十了,孩子不是中考就是高考,反正怎么赶都是青春期那几年,教育问题也不是他们两独有的事儿。倒是我,明明老公还没到三十岁,怎么婆婆身体倒比70的还差了?” 张冀用胳膊肘轻轻碰着媳妇,表达心中的不满:“喜乐,你怎么说话呢?” “我想说的是,别在我娘家人面前上眼药,会说话就说,不会说话就闭嘴。那边已经压力够大的了,不缺你往人身上码稻草。” 王桂兰哪敢吭声,儿媳妇嘴巴不饶人,做事儿眼里不揉沙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说急了,她真敢砸碗,惹不起根本惹不起。 宋喜乐这么怼婆婆,可转天早上就带着嫂子去了大悲院。大悲禅院始建于清朝顺治年间,几经修葺扩建,包括天王殿、大雄宝殿、大悲殿、玄奘法师经念堂、弘一法师纪念堂等建筑。其中大雄宝殿内珍藏有从魏晋到明清各代的佛、菩萨造像几百尊。曾供奉过唐代名僧玄奘法师的灵骨。 “大慈大悲,寻生救苦,此“大悲禅院”之命名也。”宋喜乐在心里不停嘚啵这一句,她对这句话是坚信不疑的。 天津市里的老百姓每逢初一十五,很多都会来大悲院上香。尤其是大年初一的头香,更是摩肩接踵,人都浆了,远远望着寺院大门,连个站脚儿的地方都没有。宋喜乐和李晨萱跪在佛祖面前,诚心许愿。李晨萱希望亲爹能化险为夷,如果佛祖显灵,她愿意用自己的十年寿命去换。宋喜乐保佑自己全家,从小家到娘家,从婆家到嫂子家,吉星扶照,遇难呈祥。如果佛祖显灵,她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气着父母了,做一个父母眼中的小棉袄,一定尽自己所能,帮助家里每一个人。 从寺庙走出来,宋喜乐拉着嫂子去了大悲院的宝物流通处。李晨萱说:“现在家里这个经济条件,还花钱?” “这是消费吗?这是力量加持。”宋喜乐自己口袋都快比脸干净了,还是花钱给嫂子和自己请了护身符。别说,李晨萱从大悲院出来,感觉身上是比来之前有了力量。李晨萱年轻时是有梦想的,她想过当科学家像钱学森那样报效祖国;她想过当画家不求多有名,一辈子能画出一幅自己特别满意的画,并且得到世人的认可就行;她还想过当一名老师,无论是文科还是理科都有信心把孩子们教好;她也憧憬过像南开大学叶嘉莹先生那样,一辈子沉浸在中国古诗词研究中,将毕生所学用于传播中华古典文化。 可渐渐地,李晨萱的梦想变成了房子、车子、票子。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更不会觉得俗气无聊,老百姓过得就是个热乎乎的日子,日子一年更比一年好,这是大家共同的诉求。可是到了即将四十岁的今天,李晨萱的诉求变了,她就想自己身边的亲人们平平安安,哪怕没有大房子,没有出人头地,让她去超市里当收银员,她也甘之如饴,绝对不会觉得丢份儿。她现在彻底地理解了,人这一辈子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儿。 宋喜乐说:“嫂子,现在到底是让李伯伯知道病情,还是真的瞒着他呢?” 李晨萱说:“肯定不能让我爸知道啊。他那人年轻时就是个少爷羔子。小时被我爷爷奶奶宠着,结婚了大事儿都是我妈做主。从小到大我也没让他操过心。这么大的事儿,别说他了,就是我都被吓得没了半条命。” “嘚!我还得继续挨骂。” 宋喜乐成了老李家的众矢之的,她一边被骂,一边儿还得配合。宋喜明给妹子发了一个红包安慰她愤怒的灵魂。她收了一边警告哥哥:“你有功夫给我发红包不如想想你老丈人以后的医药费怎么负担。我这回知道了,你岳父岳母比咱爸咱妈还没钱。” 宋喜明说:“老百姓过日子能有多少钱。他们在大城市里,退休金不多也不算少,比起很多地方的很多家庭已经很不错了。” “你还真想得开!” “想不开怎么办,日子不过了,上吊去?” 平时,这兄妹两个一个话痨一个惜字如金,到了关键时刻都一样的务实且乐观。李晨萱想把刚买的“豪宅”卖了,可如今还是期房,而且其他新房还处于在售中,根本就不可能卖掉。他们手上也没有多少余额了。那老两口除了一处地段还算不错的小房子,手里更是没有闲钱。李保全这个病医生给出三种解决方案,一个是开刀手术加化疗加服药,一个是单纯服药治疗,另外一个是服药加化疗。 杜医生对李晨萱说:“现在病灶已经扩散,但是扩散的地方仅有一处,如果切除病灶,再加上化疗和靶向药控制,是最好的治疗方案。” 手术费用大概在三十万左右,靶向药有国产和进口的两种,国产的可以走医保,其他治疗费用要根据实际情况而定。粗粗算下来,就算手术成功了,除去医保报销的钱,一个家庭至少要负担四十万。除了房子,还能从哪弄出这么多钱来呢? 李晨萱用宋喜乐和宋喜民的腔调安慰老妈:“人到70生病很正常,机器用了几十年不保养还得出故障呢,更何况是人,维修就得花钱,别心疼。” “房子还有维保,等变成老旧房了,能有一大笔钱用来维修。谁不知道这个道理啊?”夏春华悲愤交加,“我是没想到培养了一个名牌大学的闺女,到老了连几十万医药费都拿不出来。” 李晨萱想说,本来是拿得出来的,谁让你为了面子,非得买豪宅,否则哪能那么被动?可她不敢说啊,老爸已经这样了,老妈本来身体就不好,回头比老爸还撑不住,那不就崴泥了?李保全那里,大家和医生一起先瞒住了病情,说是肺结节,需要动手术,然后告诉他不能喝酒不能吃辛辣的食物,远离吸烟区,平时早睡觉。李保全听说要做手术,已经吓得不行了,跟老婆闺女抗议,一个肺结节有必要做手术吗?开膛破肚,那是要大伤元气的。网上说了,肺结节喝蒲公英水就能消失。家人又劝他说,这结节位置不好,属于必须手术的地方。 李保全不知道实情,可是夏春华和李晨萱还有老宋家的人都知道啊。开始的时候大家一起编故事,讲道理,后来说不通就想要强制执行。李保全觉得自己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好容易找到了张美丽,可红颜知己很快又换了电话号码。 他说自己活到七十岁,成狗不理了。 没过多久,李保全的脾气开始变得异常暴躁,在医院就跟医生护士起了冲突,狂躁的时候还拿东西砍人。宋建国去看亲家公,陪着笑脸说:“知道您这是得了肺结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狂犬病呢!” 在接下来,李保全又变得异常悲伤,不思茶饭,还总默默掉眼泪,可见就瘦了一大圈。周伟红说,这做大手术最后拼的就是身体,还没打仗呢,又得了别的毛病。 宋喜乐一锤定音:“要做就赶紧做,越耽误下去不仅旧病更加严重,还得加个心病和营养不良。” “你说得算吗?”周伟红说,“人家闺女正根儿正叶儿的都做不了决定,你算哪根葱?” “养儿养女老了有人可依!”李保全对闺女媳妇失望透顶,“我虽然70了,可是我有独立行为能力,这个手术我就是不做,谁押着我上手术台,谁就是想要谋杀我。你们跟医院串通好了,要治死我,贩卖我的器官。我绝不签字,谁替我签字,就是谋杀,我现在就打120,不对是110。” 夏春华说:“人家要器官也要年轻的,你这样七老八十还有大病的白给人家都不要。” 李保全说:“那就是做手术有提成,反正你们一个个都没安好心!” 钱小美又来大姨家蹭饭,本来是听大家闲聊天儿的,可听着听着,发现周伟红又把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这是亲的热的还不行呢,像钱小美这样的,要是不结婚不生孩子,将来没个亲的热的,老了落在外人手里,还不定得怎么作妖呢!” 钱小美说:“现在都说不婚不育保平安,怎么到我这儿就变成老无所依,人人嫌弃了呢?” “你傻啊?”周伟红骂外甥女,“不婚不育保平安,那是说给年轻赚钱多的姑娘听的。从一开始就不适用小地方收入低或者是没收入的女孩子。这些人被你们这种大都市职业女性带节奏,不结婚,不生孩子,最后老了什么都没落下,真有连饭都吃不上的信不信?” 钱小美说:“大姨,您这又把女性问题跟婚姻联系在一起了,这是解决生存问题的关键吗?” 周伟红说:“我马上就70岁了,思想可能是跟不上现在的形式了。可我知道,一个人无论男女,再有本事不见得一辈子都能赚钱,都能身体好。但凡有个病有个灾儿的,有家的总比没家的强,有孩子和没孩子的天差地别。总说现在孩子指望不上,可你看看这家家户户,邻里街坊的有几个还是是混蛋的,大都说得过去。哪怕是烦烦躁躁带父母上医院,那也是有人管。你孤寡老人,无论那女完全落护工手里试试?你去养老院,我没见有谁在养老院不愿意出来的,有也是六七十岁生活自如,当个旅馆住。到了八十自己动不了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养老院时,你再试试?” 钱小美说:“您这都说得是嘛啊,是您儿媳妇爸爸得了绝症,好像跟我得了绝症一样。我这还不到三十呢,青春正盛,未来大好,您操什么心啊?” “你跟人家比?要是得了大病,看谁管你。指望你表姐,她除了找你借钱,还能干什么?” 宋喜乐正喝片儿汤呢,听见被老妈点名,赶紧说:“钱小美结婚不结婚我不管,但是我们老了还能彼此去医院看望一下的交情还是有的。这就领先当代大多数年轻人好几个段位了。现在的人都是进门宅,不工作没社交,独生子女断亲绝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这个老表可能不靠谱,但聊胜于无。” 宋建国嘴头也不放过闺女:“何止聊胜于无,吃绝户时不用听冲锋号,保证第一个驾到!” 周伟红还是没放过钱小美:“还不到三十?在农村都讲究虚两岁,按说你现在都31了。再说了,剩女怎么剩下的,就是你这种心里,总觉得自己是十八一枝花,一晃就四十了。到时候想结婚,也找不到合适的。你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钱小美说:“当初我表哥和表姐恋爱结婚,你都没这么多话。怎么偏偏盯着我数落,我低人一等怎么着?” 周伟红说: “你表哥表姐有爹有妈管着,你有什么?” 钱小美觉得自尊心上受到了侮辱,大姨这一家子拿她和小地方或者农村里需要通过婚姻拿到饭碗的女人比,这简直是侮辱人,侮辱她的人格。她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在大城市里高级白领,年入不菲,怎么就跟那些人比了?她这样的还需要用婚姻找饭碗,还需要用婚姻找陪伴,还需要用婚姻找帮助?看不起谁呢?要是讲事实,她现在比表哥和表姐日子过得都好,未来更值得期待。 宋喜乐私下里对钱小美说:“你大姨比你大四十岁,这代沟比银河系还宽广。不过有一点你冤枉她了,她没说女人,她说得是不分男女。就拿李保全来说,年轻时也是众里挑一的优秀青年。现在还不是跟个六神无主的小孩子一样。” 钱小美听不进去,第一次对大姨和大姨夫有了极大的意见,给李晨萱留下了五百块钱,饭都没吃好就不欢而散。李晨萱这十几年对老宋家的亲戚风格比较了解。她自己娘家在天津的亲戚不多,父母两边的亲戚都在外地,走动并不多。老宋家这边儿凡是谁家至亲生病住院的,都要探望,都要给钱,谁家有需要用人多,也都会积极安排。 “小美太客气了!”李晨萱说,“这钱拿着烫手。” 周伟红说:“钱小美不爱听我说话,可我是真替她着急。宋喜乐再没出息,还有个父母管着。她就一个人,人家小年轻是主动断亲,她是亲生父母根本不要她。我不知道现在社会上不婚不育都怕得是什么,可我觉得对很多年轻人来说,这也是一个陷阱。我跟你们说也说不明白,我觉得结婚不结婚确实都是自己的自由,都是对的。可是还有一部分刚步入社会的小孩子门,被这个观点误导了。好像结婚就是男的家暴、百分之百遇到恶婆婆、女的要高彩礼、水性杨花不好好过日子、生孩子时还要跟媳妇aa制、男的一不赚钱了,媳妇就肯定跟人家跑了.....这都是社会的极少,。现在被无限放大,铺天盖地都是渣男渣女,恶婆婆,势利眼的丈母娘。还有那些私生子什么的,老百姓就是想安稳过日子,哪有那么多想法? ” “您的想法是好的,初衷是对的。”李晨萱说:“可是,现在社会跟以前确实不一样了,就拿我来说,谁能想到读书读得好,工作也出彩儿,可现在能连份工作都找不到?现在的人没有安全感不仅仅是结婚生育上,是在人生中的方方面面。你怎么知道人家一步入社会就是不想结婚的?根本也没有那么多贪慕虚荣的女孩子,可她们就是找不到符合基本需求的伴侣。根本也没有那么多眼高手低、必须赚高薪的中年人,她就是想找一份能养家糊口的工作就是找不到,这个苦楚谁能理解?跟您这种退了休,月月都有退休金,退休金还年年上涨的老人说不清楚。不婚不育是社会问题,不是某个人的问题,四十岁找不到工作也不是个人的问题,老人得了大病没钱看,也不是我们一个家庭的问题。” 周伟红也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了,把外甥女和儿媳妇都惹得不痛快了,明明是亲家得了重病,家里的氛围越来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当天晚上,宋喜乐给嫂子送了两千块钱来,钱虽然不多,主打一个礼多人不怪。同在屋檐下,钱不钱的看似不重要,可表达真心的方式,钱也算是首选。这钱是周伟红拿给闺女,让她给嫂子的。小姑子住娘家就够“讨人厌的了”,多讲儿点礼节,于家庭关系来说,没坏处。李晨萱一见比自己还困难的小姑子给她钱,果然感动了,完全忘记了自己还给宋喜乐凑过医药费这事儿。 宋喜乐说:“嫂子,我妈说了,她这些年买的金首饰都是给你的,这次如果需要,你可以随时拿去变现。” 李晨萱感动得落下泪来。宋喜乐说:“都是一家子,等你们缓过来,再给老妈买呗,反正都是一家子,肉烂在锅里,怎么都是香的。” 第29章 三孙子 过了年就一直在北京忙工作的宋喜明回家了。本来因为加班太多,文质彬彬的帅气男人,如今头顶的白发呲出来不少,眉梢眼角多了成熟的同时也多了疲惫和沧桑。宋喜乐倒是觉得大哥这样挺好的,做开发的这个岁数没成地中海已经是老天眷顾了。这一行太烧脑,鲜肉进去腊肉出来,赚钱多可得脑子和体力一直跟得上。宋喜明先和妻子在家门口的星巴克里了解了一下岳父的情况,然后两人就直奔了医院。 看见女婿来了,夏春华立刻有了主心骨也瞬间老了十岁,平时里背着人的那些牢骚也一句都不敢发了,真正体会到人老了,从心里不仅仅依赖孩子,还有点讨好孩子们,生怕孩子们说出一句别治了,或者说你们想怎么治怎么治,我们没精力管,我们力不从心。现在不是有句话吗?父母养孩子什么都不求,就求他们能把自己顾好就行了。别说给孩子添麻烦了,就是孩子提要求满足不了的都不是称职的父母。尤其是身体好的时候,有钱的时候是父母,很多时候父母身体不好了,钱也花没了在儿女面前就是三孙子。 宋喜明的观点是,这么瞒着李保全根本不是办法。虽然七十岁做手术有很大的风险,可也有更多的机会。医生讲得很清楚,最好的治疗方案也需要病人的积极配合。如果岳父配合怎么都行,现在他对手术十分抗拒,在这种情况下继续隐瞒真相,不是明智之举。可全家哪有人敢跟老头子坦白呢?夏春华想如今宋喜明回来了,就让女婿去说吧? 宋喜乐用别人怼自己的话问大哥:“万一李伯伯有个三长两短,你能负责任吗?” “我能!” 宋喜明话音一落,所有人都不吭声了。李晨萱对丈夫说还是自己和他一起去说吧,他一个人“势单力薄”,要面对也是夫妻一起面对。宋建国的意思是自己和老伴儿还有亲家母都去,还得叫着大夫,一个大夫不行,就叫两个,这样人多,李保全才会相信。宋喜乐一看大家都要去,那自己也必须加入战队。可她一张口就立刻遭到所有人的反对。周伟红说闺女去了现场,李保全觉得栽面儿不好收场。宋建国说没闺女什么事儿,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 宋喜乐满口答应了,可最后还是出现在了病房里。凭什么挨骂的时候,她就得一个人担着,现在要澄清事实,还她清白了,又不让她露面?这种窝囊事,她活了三十多岁,可从来不干,谁说也没用! 先听女婿把话说完,两个医生又做了证实,电脑里的检测报告也骗不了人,李保全人就蔫了。别看亲家一家子都跟说相声似的,可是女婿从来不说玩笑话,更不说废话。眼见着宋喜明这么正式地跟自己说出病情,就算是没有医生在场,他也信了百分之八十。蔫完了,李保全又崩溃了。大家劝着,哄着,好容易等他情绪稳定下来,一个个都精疲力尽了。 李保全只问女婿:“喜明,你说我还能活吗?” “能!” “还能活多久?” 宋喜明说:“我在北京的时候问了好几个朋友,他们家属都有过相同的经历,积极配合治疗,调整心态,痊愈的也不是没有,主要是是听医生的话,相信你的亲人,更相信自己可以度过这一关。” 李保全听完这句,哭得稀里哗啦,他说自己不敢想痊愈什么的,别死在手术台上就是佛祖保佑。知道了真相之后,他还是不想做手术,那么多钱花了很可能就打了水漂儿,以后老婆闺女可怎么过啊?宋喜明让岳父不要为钱考虑,他可以先从公司预支一个季度的工资,其余的再去想别的办法。 李保全不住地摇头,爪儿干毛净儿,这回真是爪儿干毛净儿了,连女婿未来的工资都提前支取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可有生之年满眼望去全是债。 可真的就不治疗了吗? 接下来,李保全两天两夜没合眼,也吃不下东西,时刻都在天人交战。眼见着前几天还生龙活虎能把医院拆了的帅老头,越来越蔫儿,病情还没有大爆发,人就要不行了。可是等女婿把一张银行卡递到夏春华手里的时候,李保全立刻又有了求生的欲望。没有人不想活,虽说七十岁已经是年过古稀了,可不是说现在大城市的平均寿命马上就要突破九十岁了吗?就这么被判了死刑,他还是不认头。 谁不想活着呢?有钱人恨不得长命百岁,老百姓也只有这一辈子啊。别说远的,就说家门口的海河他还没有遛够,自己吹拉弹唱一身本领,还没有过足瘾。窗户外面的海棠花他还没有看够,也没有拍够,亲家做的饭,天天不重样儿,他还没有吃够呢。两个大外孙还没有念大学,他之前计划的是这辈子能看到重孙。 “喜明,我还想多活两年,可那就得拖累你们啊,我不落忍!” 宋喜明说:“都是一家子,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谁也不能眼见着谁有病不治,有难不管,不然还叫什么一家子?” “可我都70了,不能因为自己想多活两年就压榨你们的日子。” 宋喜乐在一旁听不下去了:“李伯伯,既然这么为儿女着想,那就别治了。我嫂子说了,治您这病得卖房。我哥嫂和您老伴儿都同意了,您有一票否决权,要是不同意卖,不治了,我去替您做他们思想工作。我的能力你还不信吗?” 李保全听说要卖房子,脸上又变换了好几个颜色,最后吞吞吐吐地说:“我想治。” “那不就得了!”宋喜乐心说,哪来那么多废话,有时病人也不能惯着,越凑合越罗锅,越说好听的越适得其反。 周伟红知道闺女这几句话,又给孩子数落一通,可眼见着李保全确实老实了不少。这人怎么说呢,有时还真是贱,牵着倒退,打着就走。 夏春华正式征求闺女和女婿的意见,同不同意卖房?这手术做了也不见得能保住命,保住了也不见得能多活几年,大概率就是人财两空的结局。两个孩子都表示没意见,夏春华一边感到欣慰,一边又是恨铁不成钢。都知道普通老百姓一旦得了要紧的病,要不就脱层皮,要不就卖房卖地,没房子卖又没钱还得了病的时候,面临的就是人生第一大难关。可她的两个孩子都是人才啊,怎么在这个难关面前,也还是如此无能为力呢? 周伟红被这亲家母的言论惊呆了,闺女女婿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还埋怨孩子没本事,这可真不是天津人的左派。 宋喜乐直接怼夏春华:“现如今社会越来越卷了,作为父母对孩子就得降低要求。否则外面卷,家里也嫌弃,还给不给人活路了?如今孩子能独立生活,能结婚,还肯生孩子,还没离婚,还能想着好好养育后代,就是祖坟冒烟儿。像我哥嫂这样孝顺肯花这么多钱给老人治病的,那就得天天念经感谢佛祖。如果还不知足,还要求多多,回头孩子彻底摆烂,做父母对也得受着,且不会有人同情。” 夏春华又被弄个大窝脖儿,想发脾气又不是时候。周伟红赞许地看了一眼闺女,转过头去劝亲家母:“卖了房子就去我们家附近租个房子吧,大家住得近,方便起来照顾。以后这年纪都越来越大了,孩子们个个也都不容易,咱们互相能搭把手,也给他们减轻点儿负担。” 夏春华这会儿也不刺儿刺儿的了,很认真地在考虑这个问题:“可去了不仅给你们添麻烦,还让你们的街坊邻居笑话。说这老宋的亲家为了治病连房子都卖了,一辈子混了个一穷二白,找这样的家庭多不合适啊?儿子媳妇还名牌大学毕业呢,有嘛用?” 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己的日子都快玩不转了,还活在别人的眼光里? 宋建国一拍大腿:“嗨!我们那街坊邻居没人议论这个,都特别热心肠,都特别好心眼儿,都特别心疼人,我们要是哪天忙不过来,有的邻居还能给搭把手呢!” 现在人心都变了,还能有这样的好邻居,好亲戚?夏春华是不信的,她只是没有别的选择,人在没有别的选择时,也只能选择相信。 李晨萱的精神日渐恍惚,要不是有这么多人跟她一起忙活着,她真会倒下。身心疲惫已经不能形容她的现状,她的人生已经没有了方向,除了压力就是悲伤,之前买豪宅的欢乐情绪还没有完全拉满,卖父母房子的悲痛就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这几天,她总是在想,如今的现状是不是老天爷对她贪慕虚荣的惩罚?但是还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人,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过上更好的生活,一年比一年努力,希望隔几年生活就能再上一个台阶,有什么错?她和宋喜明接受两边家庭极力的托举,两个人也都是相当的努力,怎么就不配住一个好房子呢?如果他们都不配,那么谁配?如果他们这叫贪慕虚荣,那么房子盖在那里,谁买才叫务实,才不是虚荣? 夏春华和李保全的房子本来不愁卖,这个地段儿,这个面积还有优质的学区加持,问房子看房子的中介和买家都很多。可急着出手啊,卖房操作起来就比较被动,无论是中介还是买家都看到了卖家的难处,你越是着急,就越是被拿捏。不出手没有钱看病,急于出手几十万就打水漂一样被人黑没了。 宋美娟又回娘家了,拿出一张余额有十五万块钱的银行卡来给了嫂子。侄媳妇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这钱算是借给他们的,等什么时候有能力了什么时候还,不着急。宋喜明没有拒绝老姑的好意,而是把这边安顿好了,立刻就回北京工作去了。这回,李晨萱也不再闹唤两地分居了,生存面前其余似乎都可以忽略。而且因为老姑的支援,李晨萱卖房子的脚步也能平稳下来了。先别说手术费,就是这天天住院治疗也暂时不担心哪天被轰出来了。 及时雨就是这么解渴,有了老姑借给的这十五万块钱,大家心里都安稳多了。街坊邻居闻讯都纷纷挑大拇哥,要不说人都得做好事儿呢,古人说因果因果,有因才有果。宋美娟那时没了父母,哥嫂下岗也没委屈了这孩子,自己家孩子有的就有这老妹子的,自己家孩子没有的也紧着这老妹子,一路给培养到进了南开大学。看看,关键时刻,这不就报恩了吗?人心都是肉长的,世间能有多少白眼狼?大多数都是有心人。还有就是今年过年宋建国和周伟红没听亲家那边的挑唆,没把老妹子轰走,否则别说这十五万的救命钱,弄不好还得发反目成仇。 周伟红和宋建华拿着老妹子的钱一样烫手。外人都关心你过得好不好看,亲人才会真正想着你过得好不好。总之,老宋家欠了宋美娟的情,这人情一码码的,以后宋喜明和宋喜乐兄妹两个一定要报答老姑。宋喜乐给父母吃宽心丸,报答老姑这事儿包在她身上了,总有一天,她也让宋美娟在娘家沾一个大光,无论跟李金元过不过下去,都让老姑面上有万丈的光芒。 “吹,你就吹吧!”周伟红说,“你知道河北省老家的几门亲戚都在说什么吗?说就是因为你宋喜乐在娘家过年了,才出了这一码码的大事儿。” 宋喜乐用洪荒之力说出四个字:“他们放屁!” 现在独生子女家庭都抢着让闺女在自家过年呢,过年为了三十和初一去谁家过年,夫妻间竟有大打出手闹离婚的呢,她和张冀这种一拍即合,全都同意回娘家的,应该被全网表扬,隆重表扬,她的行为值得所有人学习。 反正就是别想pua宋喜乐,社会不行,爹妈不行,婆婆不行,老公不行,谁也不行。 第30章 你不是一个人 马上人到七十了,夏春华成了无家可归的租房一员,这心里的滋味儿真不好受啊,可是比起老伴儿的命来,这也不算什么。她跟李保全不止一次地念叨:“这也就是原配夫妻,一起过了几十年,没有血缘关系也成了最亲的人,别管这病能不能治好,不给你治,我下辈子都难安生。” 李保全说:“我的心跟你是一样的,如果你有这么一天,我也卖房卖地,甚至卖血卖肾给你治。” “你可别盼着有那么一天,咱们也没有第二套房子卖了,不仅给孩子们留不下钱,还得留下债。从今年开始,我也不体检了,顺其自然,该怎么走怎么走,有病就当不知道!” 李晨萱给父母在公婆楼下找了一处小独单,以前是一个外地人租下来给孩子上学陪读用的。今年突然家里有了变化,母亲来不来了,孩子去学校寄宿,房子就空了出来。房东跟宋建国两口子关系很好,听说他们给亲戚租房子,心里更安稳了,一切好商量。 夏春华开始挺嫌弃一楼的,可一楼也有一楼的好处。上了岁数爬楼梯太受罪,更何况还有个病人。老楼房子没电梯,一楼出入方便。而且窗户跟儿底下有个小院儿,因为房主自己常年不住,就成了放杂物的地方。宋建国和周伟红眼馋这小院儿已经好久了,他们做梦都想有这么个地方,种菜种花儿,弄个摇椅喝个下午茶。夏春华也喜欢小院,晒个太阳喝个咖啡,特别是那调调儿。可是租来的房子值得花心思布置吗? 而且,现如今哪有那个心情? 凑合活着就得了! 宋建国说:“咱要是买个豪宅,或者自己建个别墅能力确实达不到,可这么多人开垦一个十平米不到的小院儿还没能力吗?” 夏春华说: “那还得花钱,房子都卖了花钱收拾人家的房子,这不让街坊四邻笑话吗?” 宋建国说:“谁说收拾这么个杂物堆需要花钱?您看好吧,咱最多几百块钱搞定。” 宋建国这真不是吹的,他不仅会做饭,各种活儿都会干,从年轻到现在经历过无数次都锻炼,别的本事没有多少,手越来越巧却是真的。房东也是宋建国的好朋友,当年两人是一个厂子下岗的难兄难弟,又是一个胡同的发小儿。后来人家做买卖赚了钱搬去南开住大平层了,这个房子一直出租。听说宋建国要给自己收拾小院,找人送来了瓷砖和沙子水泥还有油漆。在邻居的帮忙下,三下五除二铁栏杆儿刷上了绿油漆,小院三分之一铺上了户外瓷砖儿,另外三分之二,一半种菜,一半种花。有邻居家里淘汰的大木头桌子和藤椅全都送过来派上了用场。小院收拾好了,基本上没花钱,夏春华看着竟然真弄得像模像样的,完全出乎自己意料。 天津人最会收拾屋子,窗帘和床罩都是极好的,年纪大了置办了两张一米八的单人床,这样休息起来谁也不打扰谁。卫生间和厨房最能决定生活质量,既然要长住,怎么也得砸了重新装修一下,这个钱是不能省的。夏春华这会儿也有了心气儿,能省就省,可怎么装修也有自己的想法。这个活儿宋建国自己干不 了,请了一个路边儿等活儿的老乡,又找几个老邻居来帮忙。 最出人意料的是张冀。大家都以为这小子只会敲电脑,谁知道他也会干这些装修的活儿。养成白净的书生那还是大学毕业后工作开始的,自己从高中时候寒暑假,靠力气赚钱的活儿他可没少干。 周建国看着女婿,越看越觉得得了济:“我们家这些事儿你大哥都没摸过,从小到大他只负责学习,能有个孩子跟我一起忙活这个,我是没敢想过,今天竟然如愿了。” 张冀说:“爸,我们单位同事办了健身卡就为了运动出汗。我看还不如在这露天干点会儿出汗出得痛快呢。这两天我睡得特别好,无论几点睡,一觉大天亮。” 都说闺女是小棉袄,宋建国觉得这小女婿更熨贴。卫生间和厕所装好后,夏春华的心里好受了一大半儿。“小花园”再彻底建好了,她对这个新家满意度直线上升。她自从来到天津定居后,生活越来越讲究,但是她跟亲家不一样,从年轻时自己就不大会做饭。李保全对吃也是马马虎虎,他们在穿上很舍得花钱,可是做饭更多的时候就是凑合。如今住得近了,名义上还是自己开火,可每天亲家都会给他们加菜。李晨萱本来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也不好意思都指望公婆,主动帮着做家务。夏春华从来没培养过闺女干这个,看着心里虽然不是滋味,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却很实用。 入住的第一天,周伟红抱着一个插满鲜花的大花瓶来。外面的花束太贵,几个街坊老姐妹儿一直拼花买,这一大束花比外面便宜三分之二。屋子不大,冰箱却不能小。里面让宋建国两口子一样样都装满了,天津人爱吃饺子,三鲜的、牛肉的、羊肉的、韭菜虾仁的、小白菜的猪肉的,自己包好来按照各种馅儿分成一份份的,贴好标签儿放冰箱里。餐桌必须得有台布,摆上花儿,周伟红和夏春华都觉得还少了什么。 “可到底少了什么呢?” 李晨萱站在门前,手里拿着一套仿水晶的酒具,四只高脚杯和杯架子,一只醒酒瓶,放在餐桌上:“就是这个,我拿得没错吧?” 夏春华嫌弃地说:“你爸不能喝酒,放这个好看不中用。” 话音未落,宋喜乐就抱着一个盒子进来了,三下五除二拆了包装,里面是一套正经的英式骨质瓷咖啡具。其余三个女人眼睛都睁大了。宋喜乐说:“这是我回国前,同事送的礼物,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 房子向阳,餐桌就在窗子下面,外面就是翻修过的小院儿。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落在咖啡杯上,仿佛为其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那温暖的光线与咖啡的色泽相互映衬,使得咖啡杯如同一件被阳光雕琢的艺术品。整个房子的调调立刻就上去了。夏春华在这一刻,才真正有了多日来难得的好心情。她把之前家里的咖啡机从箱子里找出来,然后又拿出咖啡豆,娴熟地给四个女人冲了四杯咖啡。 “我一直想买一套像样的咖啡具,可看上的不是几千就得过万,这么多年总想着回来再买,回来再买,一晃至少二十多年过去了,还是没有这笔富裕钱。没想到竟然在租来的房子里,实现了梦想。” 宋喜乐说:“我买之前也是这种感觉,但是买了之后就一直闲置着,也没觉得多好。最幸福的时刻就是现在,有更喜欢这个咖啡具的人跟我一起用上了它,欣赏它。” 夏春华没想到老伴儿得了这个病,卖了房子,借了饥荒,日子还能过成这样。白天再怎么样到了晚上还是一阵阵心慌加上心痛。李晨萱安慰老妈,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事儿。不过,你还有我们呢,不是一个人。 王桂兰明显感觉到老宋家的伙食大不如过年的时候了,按理这样说得通,虽说现在家家户户生活条件都好了,可像老天津人过年这个吃法也受不了。 但是王桂兰没事儿还是乐意给宋家老两口算账,两人的退休金供着一大家子吃喝,进少出多,再不节省日子真要转不动了。 闲下来她还是愿意跟周伟红说几句八卦:“子祥姥姥也挺有意思的,房子都卖了,还整那么多用不着的。我是没资格说别人的,可是能省就省,闲着的时候去捡几个塑料瓶子、纸夹子放校园里存着,都比弄这些强。你跟溪语姥爷都是好人,可这么没原则的惯着他们,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周伟红告诫王桂兰这些话千万别让宋喜乐听见,那个暴脾气最见不得婆婆对自己娘家的日子指手画脚。但是她相信王桂兰这回说得是肺腑之言。 “张冀妈啊,这个你就不懂了。”周伟红说,“夏春华当年在的国营大厂是谁都想去的好单位,就是现在的税务银行都自叹不如。进去当工人那是至高无上的,后来培养孩子能进头部985更是绝对光荣,可现在过成这样,心里憋屈,人这辈子啊,苦难打不倒,最怕就是散了心。要是散了心没了盼头儿,那日子就真没法过了。” 王桂兰确实不了解,钱不是都攒起来心里才能更踏实吗?花钱就能有心气儿,这简直就是谬论,还有谁没培养出来过大学生呢?她闺女现在连工作都没有,有什么可得瑟的,什么日子说什么话,还当自己是林黛玉呢? 王桂兰看不上夏春华,除了生活习惯不一样外,还有就是对方看不起张冀。自己过得不怎么样,也不知道哪来的强烈优越感。一个寡母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谁低看自己的儿子,她能在亲家面前作低服小,在儿媳妇面前当哑巴,还不是因为看得出这些人是真的对儿子和孙女好。要说只看行动做派,从过年的时候王桂兰就腻歪上了夏春华两口子。 夜里,张冀对媳妇说:“喜乐,公司有个外派出差的机会,能拿双份工资,还有出差补助。领导问我好几回了,我都说考虑考虑,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 张冀这些天一直在琢磨这个事儿,这是他最近能够找到的最靠谱的、能多赚钱的机会了。无非就是忍受去外地艰苦些的工作条件,天天在厂区调试代码,出门没有人烟,干起活来没黑没白儿,一周睡不到30小时也是常态。但是干一个月就等于现在干两个半月的,家里需要钱,只要命还在,哪有放着钱不去赚的道理?可是去了,家里的事儿就真的一点也管不上了。老婆肚子已经显怀了,搞不好生孩子时他都不见得能在身边。老妈手术排期就在下个月。还有大舅哥的岳父岳母这一家子的事儿也都赶在一堆了。按说大舅哥不在天津,他作为家里的男人应该多分担一点儿,可他这为了赚钱不但不分担,反而自己的小家也大赛撒把了。还有溪语,闺女刚上幼儿园还很不适应,每天都哭着要回家找妈妈,可妈妈肚子里有小宝宝了,能分给女儿的爱比以前要少,这个时候是需要爸爸把爱补上的。 每一件都是大事儿,可每一件事儿都好像没有赚钱更重要,这不是冷血,这是生活的残酷。宋喜乐想了想说:“别的都可以客服,但就是你妈手术那些日子天你必须得回来。老太太在这世界上的直系亲属就你和溪语,溪语太小,万一手术有个三长两短,我没有功劳回头再落个伺候不周,成了谋害婆母的坏媳妇。” “你这都说什么呢?” “我说得是大实话。现在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真出了事儿,我连同我们全家都不落了一点儿好,说不定还得结仇!” “你要这么说,我不去了,留在家里等我妈做完手术,等你生完老二,等老二过了满月再走!” “你少跟我说这些没用的。自己心里怎么打算的以为我不知道吗?我说你这几天怎么那么殷勤,苦力干得劲劲儿的,原来是要抛妻弃女。” “你这说得是嘛话啊!行行行,我不去了,我在家守着你们!” “谁稀罕你啊!” 周伟红听说女婿工作上的想法,她对闺女说:“以为公司是你们家开的是吧? 还等你婆婆做完手术,还等你生完老二,你怎么不能等你老二上了大学再出差呢?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你们家现在这情况,如果张冀工作再出现什么变故,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领导叫他出差,他不去,那不是给脸不要脸吗?回头在原岗位上,也得被穿小鞋。就跟你哥一样,不进则退,三十好几的人来,你怎么还不知道社会的厉害?” 宋喜乐说:“我嫂子的父母都怕闺女和老公两地分居,回头婚姻出现问题,怕男的管不住自己搞个瞎扒辜负了自己孩子,你跟我爸可倒好,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地放自己女婿长期出差,你是有多看好自己亲闺女的个人魅力啊?” 周伟红说:“人得先活着再说其他。为了没发生的事儿,放着正经赚钱的路不去,那叫缺心眼儿。你让张冀去,家里那么多人了,合理分工,度过难关。他要是真乱来什么的,放在家里也能走邪门歪道儿。关键是凭心吧!” 王桂兰下楼来叫着儿子在宋家所有人面前保证,生死有命,成败在天。无论手术成功与否都是她的命,要不是娶了这么好的儿媳妇,坚持让她来大城市看病,在县医院早就误诊了,这会儿说不定人都没了,能活到今天已经是千恩万谢。因为自己生病儿子欠下的饥荒,怎么都得还上,否则她也死不瞑目。儿子对岳家只能有感激,不能有一点别的疑虑,否则天理不容 宋建国说:“人不能傻,但是也不能太聪明。好多事都是让没脑子给坏了事儿,可也有好多事都被太聪明给搅合坏了。谁都知道老婆孩子热炕头是好的,可现在是生存问题,先解决生存问题才是男人该做的大事儿。” 宋喜乐在旁边给父母上眼药:“今天这话我录下来了,希望将来有一天你们不要后悔。” 第31章 只要不作妖 全家都谢谢你 宋喜乐跟张冀从恋爱开始就没有分开过。两个人年龄差好几岁,可是结婚以来感情只增不减。大部分原因可以归结为,两人在一个单位上班,一起回家,互相陪伴,互相解压,某种意义上也互相监管。现在大家的不安全感太强烈了,宋喜乐跟张冀在感情婚姻方面的不安全感几乎等于零。 别看小家庭的经济建设这些年搞得不咋地,可幸福指数宋喜乐始终都觉得自家还是挺高的。她套用那句老话儿,嘛钱不钱的,过得开心就行了,有钱多花,没钱少花,主打一个嘻嘻哈哈。 张冀出长差了,夫妻两地分居的生活正式拉开序幕。大家眼见宋喜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了,就连话痨这病也被治好了似的,每天看着人蔫头耷脑的。她之前只是乐观,不代表真的没心没肺。为了赚钱必须选择这么生活,她是不愿意的。 “你有选择吗?”周伟红质问闺女,“你这是为了生活吗?到现在你还没明白,你们这是为了生存。生存面前没资格扯别的。谁让你要老二的,谁让你过去负担轻的时候,不仔细存钱的?” 一句话成功把宋喜乐多日来少说的火儿都惹回来了,她梗着脖子跟老娘讲理: “社会号召我生老二的,社会呼吁让我多消费促进经济的。再说我活到三十多岁,有过什么高消费啊?赚钱是不容易,可这么多年我也就是喜欢吃的吃点儿,喜欢的东西买一点儿,我工资不少,可到现在连个两万块钱的包都没买过,我浪费什么了?” 周伟红说:“我哪知道你钱花哪儿了,按说你工资也说得过去,怎么就剩不下钱呢?” 宋喜乐说:“和着你希望我过得跟牲口一样,早上睁眼就想着赚钱,做梦还得想着提高自己。衣食住行都精打细算,从工作第一天起就时刻准备着中年得失业,生孩子养孩子得大把钱,父母和自己老了病了要提前做准备,一辈子就不能有一点享受,时时刻刻都得揪着心活着、享受一点儿就是犯罪。那我还不如从出生就开始摆烂呢,反正怎么着到最后也是别人眼里的烂泥一块。” 周伟红说:“你这是哪来的邪火啊,之前你不还说自己过去怎么浪费钱,养宠物还花了不少钱什么的。” “我说自己行,别人对我评头论足,我心里憋屈。竟然还能拿我生二胎来说事儿了。”宋喜乐越说越生气,“多生个孩子跟犯罪似的?孩子惹谁了,父母两个都是盛年,也都有学历,也没有好吃懒做,怎么就不能多养活一个孩子呢?活该孩子投胎来了,被生下来了,就给社会添乱了,就给家庭造成负担了?现在不是鼓励多生孩子们,到底要怎么样啊?” “你对,你都对,你有理!”周伟红说,“那你自己养活啊,这么能耐怎么还携老携幼的回娘家?” “跟我哥学的, 你不从小让我跟他学吗?说我哥有出息,跟着亲哥学肯定是对的!他都胡撸不过来一家子的生活,我不回家求帮助,不是合情合理吗?” 周伟红被闺女噎得难受,宋建国听了却心情好极了:“我奏耐听你们母女两拌嘴,谁都有道理,情绪啦拉满,话就是落不了地。” 宋喜乐不是耍脾气,张冀走后,她真有了分离焦虑症。你说她矫情,长这么大还真没看这孩子为什么事儿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就连高考考砸了,她都没怎么走心。 这离开老公还活不了了? 宋建国对老伴儿说:“现在就是考验亲爸亲妈的时候了。咱们也都打年轻时过来的,你说孩子要是不回家,自己一个人带着婆婆跟孩子,老公不在身边。困难时没人帮忙,两地分居有个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的,那孩子太容易抑郁和焦虑了。” 周伟红嘴上天天数落闺女,可行动上一点也没放松,闺女爱吃的爱喝的就别提了。两个孙子一直要养狗,周伟红就一直没松口。她总觉得房子不大,人都满满当当的,再来一条狗,哪怕是小狗也会降低全家人的居住质量。可这会儿,她竟然同意了。两个孙子高兴坏了。外孙女激动得都颤抖了。宋喜乐果然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 夏春华说:“你闺女怀孕了,你养狗?我不同意的,两个孩子马上中考了,这不是故意让他们分心吗?” 周伟红对亲家说:“喜乐从小就喜欢猫啊狗的,爷爷奶奶去世那年,孩子跟变了个人似的,就是她爸抱回了一只狗才又变得活蹦乱跳的。” “可是养狗也得花不少钱啊,现在养孩子的钱都费劲,家里还养狗?” 周伟红说:“养狗花钱是从这几年才兴起来的。以前养狗哪需要花钱?我给做狗饭吃,不买那些狗饼干什么的。” “狗饼干?” “就是狗粮,天天吃饼干,狗子也怪可怜的。” 夏春华摇头叹息:“你看谁都可怜!” 张冀到了分公司压力也挺大的。一边是系统上线,天天都要改程序。这边是三班倒,当地的工作人员休息,可系统却是马不停蹄没有停下来检测的时间。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歇人不歇马,机器是马,程序员也是马。媳妇怀孕是天底下最大的官儿,天天打电话求关怀,他一边儿火烧房顶地改程序,一边不敢错眼珠地盯着媳妇微信。他一个微信没及时回复媳妇,她就要耍脾气。有一次,客户项目群里,八个人给他报系统的错误,他一个个回复,一个个程序改完再测试,宋喜乐的微信也来了。 一个不留神,他把哄媳妇的话发到了微信群里,不仅引得很多人在群里哄堂大笑,还有不少人直接在微信群里就骂上了。群里很多人把上新系统不顺利影响工作的气都撒在了他身上,说正事儿没功夫干,有空工作时间哄老婆。张冀本来焦头烂额的都快撑不下去了,忽然发现老婆的微信变少了,打电话也说不了几句,就匆匆挂了。后来,他才知道岳父和岳母给宋喜乐养了一条狗。网上有段子说,农村女婿见岳父岳给狗花钱气得咬牙切齿,张冀却激动得热泪盈眶了。 上哪找这么好的岳父岳母呢? 他们不仅仅是岳父岳母,简直就是及时雨宋江。 干了一个月,张冀人瘦了五斤,感染上了病毒,高烧40度时都在改程序,终于获得了分公司从上到下的认可。顶着高烧,张冀赶紧跟领导诉苦。他说,自己老娘做手术,媳妇生二胎,自己一个人在这边就是为了多赚点钱。也有猎头给自己打电话说有别的公司想邀自己去面试,可他觉得好工作不如好领导,换工作也不见得能多赚多少钱,可遇到一个好领导不容易。 领导何尝不知道张冀的真正意图,权衡之下觉得他说得确实也是实情。他们以前也给分公司招过开发人员,一招还是两三个。可天津这边儿监管不上,那边的开发人员也不了解系统,上班不是摸鱼就是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浪费时间,当地员工都闹唤着系统别上了,还不如不上时工作效率高。花了那么多钱和精力上的系统,这么浪费了,别说他们了,公司几个老总都没法向上交代,这是领导工作的生死点。在张冀之前,领导也派过去两个开发人员,都是叫苦连天半截撂挑子了。如今,张冀一个人顶三个,工资和出差补助年终奖和保险公积金只发他一份就够了。 领导权衡利弊之后,把实际情况向上打了报告,公司很快就有了批复。给到张冀这边,马上可以拿到的是出差补助上浮百分之三十,半年奖增加一倍,如果工作状态能持续,年底可以申请十六薪。根据公司的年终奖制度,一般情况下,工作满一年后可以拿到十三薪。工作表现优异可以拿到十四薪......能拿到十六薪的员工这两年在整个中国区都少之又少。这样算起来,张冀一个人不仅把媳妇因为怀孕被降的工资赚回来了,还比过去整体的家庭收入多赚了不少。 好事儿,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啊。凭本事赚钱,不仅解渴,还能重新找回尊严获得自信! 见张冀工作有了这样的回报,李晨萱咬咬牙决定等老爹做完手术就回北京上班去。这段时间她让朋友给她寻找工作机会,自己也在网上投简历。她甚至想,只要能赚钱,她除了天津和北京,去哪个城市工作都可以。在迟迟没有得到面试通知后,她果断把简历投向了全国各地。但是全国各地无论哪个城市,好像都把她抛弃了一样。 李晨萱不得不投给外地公司的薪金要求也降了下来,但是依旧石沉大海。她忽然看清了眼下的遭遇的事实,就算她继续留在北京也几乎很少有单位会高薪聘请40岁有工作经验且名牌大学毕业的女人。不是她纡尊降贵去别的城市,而是所有的城市里的用人单位在年龄这一块几乎都是统一标准,年过四十的女人去哪里工作都不配拿高薪,甚至都不配获得一份体面的工作。 最终,还是天津本地的一家科技公司向李晨萱抛出了橄榄枝。南开区那边大力建设国家级软件开发园区,很多科技企业入驻。有天津本地的企业,也有京津冀协同发展从河北省和北京迁徙过来的。老板也是南大校友,看到李晨萱的简历非常欣赏,直接打电话让她过来面试。面试很顺利,虽然工资只有过去的一半,但是她已经感到很温暖很幸福了。她更感叹,老板比她足足小了十岁,同大学同专业人家已经创业多年,而自己还是一个打工仔,并且在职场上的含金量越来越低。 终于找到了工作啊,夏春华比女儿还要激动,忍不住就要掉眼泪。她说:“菩萨保佑,天无绝人之路。” 宋喜乐羡慕了,嫂子的新工作从家门口坐地铁就四站地,赶上天气好的时候,扫个小黄车就当锻炼身体了,要不是她在孕期,自己也想投份简历试试。不是吹的,她比嫂子还年轻好几岁,干得活都属于一个行业,除了不是名校毕业,她在职场上的表现一样也是可圈可点。 周伟红又给闺女泼冷水:“你快老实待着吧!不作妖,我们全家都谢谢你。” 转眼七月半就到了。之前清明的时候,宋建国带着儿女还有孙子们去给父母扫墓,摆了贡品送了纸钱,烧香磕头,把墓碑犄角旮旯都擦拭一遍,然后重新隆重布置。今年家里的日子过得不不容易,这么多事儿都赶在一起了,下半年终于有了一些好消息,可见是祖宗显灵了。孩子们都忙,宋建国自己带着两个孙子去楼门不远处的十字路口给祖宗们烧纸,保佑全家人平平安宁一切顺遂。两个孩子问爷爷,祖宗真能听得到,真能收到钱吗?要是真想念祖宗,不是应该不麻烦他们,不让他们操心吗? 回来的路上,宋建国对两个孩子说:“别人家的祖宗不知道,咱们家的祖宗从多少代起就是盼着儿孙能过得好,如果能帮,他们一定会帮咱们的。就算帮不了,咱们跟他们念叨念叨,自己也能获得力量。” 孩子们问:“嘛力量啊?” “家的力量啊!”宋建国说,“不是有文章说,孩子在母亲身旁静静地待着就等于十个心理医生。那么一个人还有家回,还有家能惦念着,那就出不了大事儿!” 宋喜乐的肚子已经能看出圆滚滚了,领导们不待见她是肯定的,但是同事们对她还挺好的,主要是因为她被调岗后,收入锐减。如果还跟以前赚得一样多,活却干得少了,再看看同事们的反应,肯定一个个都跟乌眼鸡似的,你不能怨人家,这就是人性。公司不是大锅饭,现在出一个人简单,进一个人十分谨慎,一个萝卜一个坑。在公司里没人给她安排那么多工作,她闲着也是闲着,拿着自己的笔记本偷偷干点儿私活,哪知道领导早就盯上孕妇了,直接抓了一个现行。 第32章 知道有家能回 才敢胡作非为 宋喜乐跟领导讲道理:“我对调岗的事情已经完全接受了,我还劝说自己这样的安排劳资双方都能获益,可是安排给我的工作,我都做完了,手里没活儿的时候,想着家里缺钱,不想浪费时间,还请领导通融一下,我下次不做了行吗?” “那肯定不行啊!” 公司有规定,通融没戏。这个主管曾经和宋喜乐是一样的前端开发人员,也是张冀的领导。兜兜转转如今大家还是同事,但是人家已经成了宋喜乐的上级。就连张冀的薪资也是上升了好几级,只有宋喜乐在生孩子之后,晋升之路直线下降。如今怀了二胎,大家似乎都觉得她是部门的拖累、甚至废物,谁能想到曾经她才是开发部的中流砥柱?说句厚脸皮的话,现在这位主管当年也还是她半个徒弟呢。 宋喜乐不好意提这些,只问:“公司那边刚刚给张冀涨了钱,这边就要扣他老婆的工资,你们这是算准了我们不会集体辞职是吧?” 领导心说这是威胁公司?公司可不受威胁!宋喜乐大概不知道,中国区很多员工和主管都巴不得不上这系统呢,要不然张冀在外地也不会开始那么受挤兑。别说他们两口子了,就是整个开发部都解散了,也不会影响公司运营,正好给了公司裁员的理由。 可这些话能跟一个孕妇说吗?领导特别了解宋喜乐的脾气,不敢惹她,就给张冀打电话。公司里都是监控,自己媳妇不占理,现在公司各种检查,各种考核,各种监管,以前早上来晚了,下班时把差的工时补上就行,现在迟到一分钟都会被记录到考勤评定里。 领导跟张冀如今关系很不错了,人家就直接说了,如果不是怀孕期内,你媳妇肯定就被辞退了,如今两个岗位一个人,公司上下半个闲人都没有,说句心里话部门已经很照顾孕妇了,她自己非要作妖,拿着“罪证”往枪口上撞。那就也别废话了,宋喜乐自己请了长假,公司给上保险开最低工资,彻底回家干上私活儿了。 周伟红埋怨闺女:“你们公司对你够好的了,一个星期让你回家办公集体,你还在班上干私活儿,你这不是没良心吗?” “我在班上也把本职工作干完了,坐着不也是坐着吗?家里这个经济状况,为了生活多赚点儿钱,我又没偷又没抢,我怎么就还昧良心了?” “从小你就不守纪律,长大你又不守规矩,现在行了,岗位都没了!” 宋建国向着闺女:“公司给上社保缴纳公积金,发最低工资标准也比之前的少不了多少钱。还落个在家养胎,不是挺好的吗?” “挺好什么,这明显就是等你闺女生了孩子,过了哺乳期就要被辞退的节奏。到时她拖着两个孩子,35岁了,学历也不拿人,上哪找工作去?” 宋喜乐怒极而笑:“亲爱的母后大人,那你让我怎么样?我没有干私活儿,过了哺乳期也会大概率不被续签合同了。我不想这么天天谨小慎微,憋憋屈屈的活着。干私活是为了生存,但是违反了公司规定,被抓个现行儿我认了,我乖乖回家养胎,给公司降低成本。但是,你别跟我天天瞎逼逼,我受够了!” 周伟红调儿都变了:“你说嘛呢,宋喜乐你个混蛋,你跟你亲妈这么说话,你不怕报应啊?你对你亲妈有点尊重吗,我白养你了!” “你尊重过我吗?亲妈也不能天天往人最疼的地方扎针,我就是没出息,我就是烂泥怎么了,烂泥也是你生的,谁让你生我的,你生我之前跟我打招呼了吗?” 周伟红血压一下子就升起来了,这个孽障,这个混蛋,她说着说着,眼前一晕感觉地动山摇。宋喜乐也气急攻心,说着人就坐在了地上,捂着肚子打起滚来。孩子和父母枪火,最终能赢的始终都不是父母。周伟红看清了闺女在打滚儿,她眼前的景物也不晃了,血压也平稳了,跟着老伴儿一起着急忙慌去照看刚才嘴里的那个“孽障”。 要不是动了真气,宋喜乐现在的身体还是很不错的。事后她想想,在单位受的委屈憋的火儿都跟老妈发泄了,她自己不抑郁了,事后也觉得对母亲不好意思,可又拉不下脸来道歉。宋喜乐脾气急,可是个根本经不住冷暴力。以前,她跟张冀吵架无论因为什么,睡觉前必须说明白了,不带着气过夜。这次,周伟红还是精心伺候闺女,可就是不理她。 宋建国对闺女说:“你呀就是吃这套。跟你吵、跟你打,你是天不怕地不怕,对你好且冷处理你就受不了了。你这回是把你妈真气到了,你心里再不痛快也不能跟妈妈说那样的话。你看看你嫂子,天天跟爹妈面前柔声细语的还总挨数落呢,再看看你妈妈,再怎么生气也给你赶面汤。” 宋喜乐指着新养的比熊犬四喜丸子对周伟红说:“姥姥,别生我妈的气了,看在四喜丸子的面上,消消气吧?” 周伟红朝着宋喜乐翻了一个白眼儿,“我不是狗姥姥,谁爱当谁当!” 宋喜乐说:“四喜丸子还是你找人要来的呢,你不疼她了,没人管回头成流浪狗了。流落街头,无家可归,遇到坏小子拿石头砍孩子,多可怜啊,回头再让人给炖了。” 周伟红嘴唇抽搭两下,发狠地说了一句:“看你那恨人样儿,想把你炖了!” 说最狠的话,办最软的事儿,周大妈这气儿算是消了。 宋建国和周伟红私下里也算账,闺女那天发脾气说得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孩子不像他们那一代受过穷,挨过饿,跟她说那些人家也体会不到。而且这孩子别看平时大大咧咧、嘻嘻哈哈,可从步入社会开始,真的比在家进步多了。当初他们当爹妈的是怎么说的来着?他们说只要这丫头能自己找到工作,能按时上班,能对工作负责,他们就阿弥陀佛了。如今,孩子不仅对工作负责,对小家也负责,对孩子也负责,甚至对农村婆婆都负责,这已经大大高出他们的预期了。 做人得知足,知足才能有快乐! 宋喜乐提前归家歇产假,每日里招吧孩子逗弄狗子。她租的房子里有一架旧钢琴,找了熟人给拾掇拾掇,调调音,她每日里自己弹琴搞起了胎教。住在海河周边,家家户户不会个乐器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天津人。宋喜乐从小学钢琴没花钱,这本事都是小时候楼上一个姐姐教的。现在人家在天津朱莉亚学院当音乐教授,日子过得可洋气了。她回天津以后,还带着张冀去拜访了一下人家。不去不知道,去了才知道人家在滨海新区那买了别墅,已经快五十岁的人了,看上去一点也不比她显老。以琴会友,听大姐姐一曲弹罢,宋喜乐更喜欢钢琴了。 宋子祥和宋子瑞不喜欢弹钢琴,可是张溪语对妈妈崇拜极了,自己吵着也要学钢琴。两个哥哥小时候被妈妈逼着学过一阵儿,最后扬言要把钢琴砸了卖废铁。张溪语说自己就是想学,才不信哥哥们的话,她觉得弹琴的妈妈特别美丽,她也想和妈妈一样好看。最忠诚的当属比熊犬四喜丸子,宋喜乐弹琴的时候他就趴在琴凳底下一动不动,特别耐银。 宋建国调侃:“看见没,喜欢文艺的家庭,就连狗子都是懂音乐的,都是高雅的!” 除了接私活儿编程序外,宋喜乐还迷上了养花,以前买肉肉养,现在不过瘾了,直接霸占了夏春华家的小院儿。瑜伽垫铺上,养花弄狗,品茶喝咖啡,一天时不时的还练练瑜伽。除了电影和音乐会,歌剧、话剧还有戏剧也是老宋家的最爱,钱不富裕,可日子倒也丰富多彩。夏春华平时里讨厌宋喜乐,可这个非常时期,有个人在她眼前“忙来忙去”的,倒也分散了不少注意力。下午茶就一杯咖啡就着几块曲奇或者一块亲家自己烤的蛋糕,因为有了伴儿,还特别像那么回事儿。 李晨萱那边可就没这么好命了。除了老爹手术在即,本来身体就不好的老妈也占据了她不少精力。只要她回家,夏春华像个孩子一样,总是要闺女哄着,开导着,需要她一直无限提供情绪价值。李晨萱自己白天还要上班,有时还要加班,还得学习新技术,还要跟团队其他成员磨合。自从老爸检查结果出来后,她自己就天天恍恍惚惚,老妈这样真让她疲惫。她甚至不敢去想,如果自己没有结婚,没有丈夫,没有公婆,面对现在的家庭状况,她是不是早就崩溃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李晨萱一个人躺在床上拨通丈夫的电话。宋喜明最近对妻子的耐心也多了不少,经常在电话里安慰她,鼓励她,让她不用为经济的事情发愁,他会想办法解决一切经济难题。他告诉妻子,对两孩子也不用过于操心他们的学习,男孩子得懂得自主学习的重要性才有可能学好,否则强灌都是浪费时间,搞不好还适得其反。至于礼貌问题更不用纠结,也别管什么青春期不青春期的,对长辈不敬,直接上去给两巴掌,这个绝对不能惯着。 李晨萱扑哧一声乐了:“喜明,我觉得自己挺不幸的,可也挺幸运的。不幸是中年人的麻烦都凑一起了,可幸运的是,我还有个家,因为婚姻有了更多的亲人和助力。” 宋喜明说:“好日子还在后面呢,人生就像马拉松,难熬的时候坚持一下,很快就会胜利在望。” 李晨萱过来好久,轻声说了一个字:“行!” 李保利手术那天,手术室外宋家老两口也来了。整个手术过程不算太顺利,医生出来一次说明情况,夏春华就晕过去一次,李晨萱一个人忙活老妈都忙活不过来。宋建国干脆让老伴儿带着亲家母回家了。 李晨萱绝望地问公公:“爸,您说怎么办啊?” 宋建国只有一句话:“吉人自有天相,咱们多在手术室外面念叨念叨,给你爸力量。” 李晨萱问:“管用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宋建国从怀里拿出一本《金刚经》给儿媳妇。李晨萱的思想被占据了,情绪也从崩溃的边缘给拽了回来。 李保利的手术惊险万分, 术后恢复也格外艰难。七十多岁的老爷子人一直在icu躺着,钱像流水一样往外掏,普通老百姓家真的遭不住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更不知道挺过来后病能不能好?医院里面的病人恢复如何不知道,夏春华眼见着病情越来越严重了。 王桂兰冷眼观望着,总是一个人自言自语:“这么下去,很快半套房就没了啊。这要是两口子都病了,一套房也都得扔无底洞里。要我说还不如别住那个什么病房了,那不是给普通老百姓住的,那都是给大款准备的。” 老太太交代给宋喜乐:“我要是手术后这个光景,一天那个什么u也不许住,钱都留给你们养孩子。孩子才是未来的希望,我一个农村老婆子多活一天少活一天不重要。” “话是这么说,可一个大活人,别管有没有血缘关系,都是一家人,总不能见死不救。别说你是张冀的亲妈,张溪语的亲奶奶,就是咱们家的四喜丸子,那要是生病了也不能不治了啊!四喜丸子虽然是条狗,可也是我们的家人了!” 周伟红呵斥住闺女:“怎么说话呢?” “我说得是心里话。” “你有些心里话还是别说了!”宋建国想乐不敢乐,其实闺女这话不好听,可没毛病! 李保全出院了,现在的身体状况还经不住化疗,做了基因检测可以服用靶向药,这就得谢天谢地,阿弥陀佛。如果靶向药能将局部扩散的细胞制止住,那就是取得了绝大部分的胜利。术后护理和手术一样重要,从icu出来后,李晨萱给亲爹请了二十四小时的护工,因为是重病号,一天得450块,这费用又令人咂舌。可是专业护工就是有经验,而且李保全就算病了也是个160多斤的老爷子。李晨萱也好谁也好,家里没人能搬得动。 这次请的护工大哥是退伍军人,转业后拿了钱自寻工作。他以前在别的城市干这行,后来孩子来天津念大学来,去年和媳妇才跟着过来的。李晨萱心里感叹,家家户户都不容易啊,这大哥听说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可看上去已经两鬓斑白,说句夸张的话,比自己老爹生病前看着都老。她想划划价格,可打听一圈知道这就是总医院的官价,还有比这个更贵的呢。 还有就是现实让她一个卖房治病的人都张不开嘴划价,大哥说之前买某知名企业的金融产品,赔光了转业金,妻子到现在抑郁症还没痊愈呢。上大学的孩子特别孝顺,刚大一就开始勤工俭学,平时都舍不得吃外卖,买几个包子就能对付一天。开始以为是故意这么说,为了不降价,可李晨萱后来见过那孩子给老爸送东西,只见一眼心就酸酸的,果真是个朴实孝顺的好孩子。 护工大哥这几天也摸透了这家人的情况,他跟宋建国说:“这李大爷挺有福的。我见过很多老人这个情况全是靠护工陪伴的,家人一个礼拜也打不了一个照面儿。这还得说是独生子女家庭,好歹有个孩子的。还有没孩子的呢,那更要命,真是死活都没人知道,更没人关心。等人没了,分财产的到是乌央乌央的都来了,都觉得钱有自己一份,用人的时候一个也看不见。像你们这么一大家子分工协作送温暖的,不是没有,可怎么都显得特别珍贵,特别热乎!” 宋建国跟护工大哥一见如故,送饭的时候也给人家带一份。就凭这伙食,大哥开玩笑说愿意每天少收钱。宋大爷跟护工大哥说:“您当年是转业军人,我们当年是下岗职工,工作没有高低贵贱,老百姓凭双手赚钱都值得尊重。我们是钱紧,可你也不容易。减钱不用,多给我们病人照顾照顾,多点耐心,洗澡什么的轻点儿,就行了!” 护工大哥被感动了,说天津的病人家属有温情的占大多数,可像宋大爷这么热情菜还做得这么好的却是第一次遇到。 术后半个月,李保全的各项指标终于有了好转,接下来就是一个月后结合靶向药的效果再综合评测。在医院里折腾了一个月,李大爷全终于出院回家了。回到家第一件事儿,就是问自己一共花了多少钱。手术费之前已经知道了,基因检测费将近三万块钱是他没想到的,还有住院这一个月七七八八的钱和以后靶向药的钱算个总账后,他觉得更加愧对亲友了。 宋喜乐开解李伯伯:“所以您得好好活着,只要活着这钱就没白花。您要是天天心情不好,没几天去了,这钱可就彻底打了水漂了,就算活不了太久,能多活一天都是对亲人们的回报。” 周伟红无语望天,闺女这张嘴啊,真是什么都能往外噗嗤。 李保全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一个人一旦到了这份儿上有权利也没能力行使了,更何况是什么权利都没有的小老百姓。他一边无助心慌,一边也庆幸活到快70岁,老伴儿是原配,有个亲闺女,亲闺女能顺利结婚生子,还因为她结婚了,有了这么一大家子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亲戚亲戚,互相帮衬,平时里觉得这就是个美好的愿景,甚至是句空话,可到了他自己躺在病床上行动不了,才能真正体会到这句话如果变成了现实,那是上辈子积大德行大善才有了这辈子的福报啊。 宋喜乐看爹妈这几天都在厨房里忙活得抬不起头来,她主动过来给刷碗、擦地。宋建国说:“闺女,你干嘛呢,大个肚子,赶紧歇着去。” 宋喜乐说:“我跟我哥还指望着你们两儿呢,我刷个碗,擦个地没事儿,你们要是累病了,我们两儿这罪也就受上了。” 周伟红调侃闺女:“你不是一走就好几年吗,没爸妈你过得好着呢,没人叨叨你,管着你。混落套了知道回家了,有本事你别回来啊!” 宋喜乐说:“就知道有家能回,才敢胡作非为。你们要是也跟我婆婆和我嫂子都老爹一样病了,我就真成没人管的孩儿了。四喜丸子被扔了是流浪狗,那我就是流浪孩儿,不对,流浪巨婴。” 华灯初上,暖黄色的灯光洒在充满历史韵味的建筑上,勾勒出优美的轮廓。古老的洋楼散发着神秘的气息,精美的雕花和铁艺栏杆在灯光下更加迷人。不时有骑着自行车的人悠然驶过,铃铛声清脆悦耳,为夜晚增添了一份灵动。在蝉鸣的陪伴下,五大道的夜晚显得更加宁静而美好。 晚上睡觉时,周伟红想起闺女的话就咯咯乐:“她还知道自己是巨婴,今天说实话了吧,也知道自己以前是胡作非为。” 宋建国说:“孩子胡作非为什么啊?你看她上学时不好好念书,可工作后多努力啊,我打听过了,她和张冀的那个单位挺牛逼的,能在里面干那么多年,没点真本事人家不要的。” “你天天惯着你闺女,有机会就吹捧你闺女,有意思吗?” “有意思啊,没意思,你大晚上不睡觉,自己咯咯地乐嘛呢?” 周伟红听着窗外都蝉鸣,幽幽说道:“喜乐那个时候,别管什么大学,就是大专、中专的也能找到不错的工作。现在家家户户都重点培养孩子,个个都好好学习。竞争越来越更激烈,孩子们之间的友谊也越来越不真诚,从小身边都跟竞争对手似的,卷来卷去还不如喜乐那个时候机会多。” 宋建国说:“可别这么说,哪一代都有哪一代的不容易,这个没有可比性!” 周伟红说:“我就盼着啊,孩子们一代比一代轻松,不用那么努力,不用那么卷,也能有个基本的生存条件就行。就拿咱们三个孙子和孙女来说,都是天津人,就算没考上名牌大学,也能在天津有房子住,有地儿挣碗饭吃,生了大病不害怕治不起,他们有了孩子也不用养起来那么费劲就行了。” 宋建国说:“努力吧!” “谁努力?” 宋建国说:“孩子们都已经很努力了,想活得再轻松一点,只有咱们再努力一把了!” 第33章 大风吹倒了梧桐树,自有旁人论短长 既来之则安之,宋喜乐开心享受提前的产假,更珍惜和闺女的亲子时光。孩子有时早上不想去幼儿园,她也不强迫,娘俩儿在被窝里睡到日上三竿,然后就下楼去找姥姥姥爷要好吃的。 宋建国正在听评剧《花为媒》,张溪语听得多了,耳熟能详也能跟着唱几句。可哪有从小听到大的宋喜乐唱得好?宋喜乐有心在闺女面前露一手,也顺便给肚子里的老二做做胎教。 “爱花的人惜花护花把花养,恨花的人厌花骂花把花伤,牡丹本是花中王,花中的君子压群芳,百花相比无颜色,他偏说牡丹虽美花不香,玫瑰花开香又美,他又说玫瑰有刺扎得慌,好花哪怕众人讲,经风经雨分外香,大风吹倒了梧桐树,自有旁人论短长。” 张溪语问妈妈:“这说得是什么意思呢?” 宋喜乐想了想跟孩子说:“就是啊,自己高兴就醒来,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不用搭理。” 张溪语恍然大悟:“就是别人都上兴趣班,我不上也没关系对吧?” 宋建国摸着外孙女的小辫儿欣慰道:“不用刻意教,好多东西都刻在骨子里了。咱们老宋家的人,咱们天津人,活得就是一个乐观通透,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日子过得滋润,自己知道就行了。” 最近一段时间,老师统计了很多次,张溪语是幼儿园里唯一一个没有在外面报特长班的孩子。宋喜乐放假后,自己去接孩子也认识了几个幼儿园的妈妈。这些人一个个轮流劝她,说咱们和平区的孩子,没有不学特长的,那谁谁谁的妈妈给闺女报了多少个兴趣班,你们孩子别因为家长的意识落后输在起跑线上。尤其是女孩子,至少一门乐器,唱歌和跳舞是标配。还有现在女孩子得有自我保护意识,练个空手道武术什么的好防身。 宋喜乐说:“好家伙,这么算起来四岁的孩子天天得比国家总理还忙,我家又不培养总理,那么忙干嘛?” 幼儿园的孩子六日经常都见不到太阳。那么小的孩子都不能随心所欲地睡大觉,全天被圈在屋子里上兴趣班,就连体育运动也是在室内。可不呗,篮球室内、跆拳道室内、羽毛球室内,不室内老板们上哪找机构收场地费去? 不瞒大家说,宋喜乐从小到大最持久的特长第一是睡觉,第二是闲逛。如今被单位强制提前休了产假,她干脆就彻底享受假期生活了。她自己睡饱了就替闺女计算。张溪语小朋友从幼儿园就不能睡懒觉,然后一直卷到退休。如果顺利退休有了退休金还好,否则老了更得起早贪黑谋生活。就算是退休了,万一还得下一辈儿看孩子呢?那还得早起。 何着张溪语这辈子连睡个懒觉的资格都没有?宋喜乐脑海中幻想闺女从萌娃到老太太的一生,惊悚得打了一个又一个的冷颤。忽然有种感觉,自己必须替孩子抢时间吃喝玩乐,“胡吃闷睡”。 宋喜乐不能跟人讲这些,大道理没人爱听,除非你是亿万富翁。 她跟妈妈们说:“我闺女不报兴趣班,也比一般孩子有特长。” 幼儿园孩子妈妈们不屑一顾,觉得这孕妇是在吹大牛,多少还有点二乎。私下里也凑在一起说肯定是家里经济不允许,否则但凡有一点能力,谁不培养孩子? 宋喜乐看着这些妈妈们,觉得她们都是可怜虫,生的孩子是小可怜虫,没苦硬吃说得就是这个群体。有那钱出去旅游旅游,多吃点好吃的,实在富裕买点金银珠宝不好吗?非得花钱折磨孩子,变态。 没人拿宋喜乐当碟儿菜,可是没多久,幼儿园组织才艺展现,张溪语的画在一众孩子的作品里脱颖而出。最主要完全是凭想象画出来的,色彩也是根据孩子喜好搭配的,一切都不是在老师的详细指导甚至代笔完成的。这时好多妈妈又来夸张溪语有天赋,宋喜乐绝不干捧杀自己闺女的蠢事儿。 “小孩子瞎画的,什么天赋不天赋。我坚信小孩子与生俱来的天赋就是吃喝玩乐,无师自通。”宋喜乐说完这句话,发现几个妈妈的脸又黑了,她琢磨自己又说嘛踩到这几个人脚面了?没多久,幼儿园的妈妈们又找到了宋喜乐,说她背地里没少培养孩子。宋喜乐说我们真的没报班啊。她们说不对,你闺女不仅画画画得好,还会弹钢琴。张溪语的钢琴也弹得有模有样,全是母亲自己教的。 宋喜乐的钢琴也没考过级,她也听过邻居家孩子们钢琴考级的曲子,整个考级过程简直就是把孩子们放火上煎熬,根本没有一点儿学习音乐的快乐,就是让孩子简单机械地重复弹琴。曲子考得是技巧但是一点都不好听,大人都听不下去,何况是孩子?一个个花骨朵儿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玩耍的时间越来越短,就像是某外国电影里,流水线上的工人每一个动作都被资本家设计好了,力求能高效产出。当然这些也不能跟这帮打了鸡血的妈妈们说。她只能告诉大家,自己闺女的钢琴弹得十分快乐,没有考级的压力,也没有每天必须搞多久,更没有手型必须多完美,钢琴是孩子对音乐和生活的探索。最主要是,她不想弹就不弹了,哪怕是永远不弹了,她都不管,一切顺其自然。 家里,宋子瑞嘲笑小妹妹,钢琴弹得跟狗屎一样。张溪语被哥哥气得哭鼻子。舅妈来及时救场,淡定地把宋子瑞之前学钢琴的糗事说出来,逗得宋喜乐母女咯咯笑出声。可当知道宋子瑞体育中考不及格的时候,李晨萱再也淡定不了了。夏春华闻得噩耗人也在床上起不来了,仿佛比知道李保全得了绝症时还绝望。周伟红安慰儿媳妇跟亲家,亲姥爷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孩子自然也走心思。 李晨萱可不这么认为,那段时间自己日夜煎熬,不是在医院陪床,就是在家里失眠,如果哥哥能带着弟弟跑步,或者爷爷奶奶能带着小孙子跑步,就不会有这么灿烈的结局。她一边照顾老人,一边上班实在是分身无术,然后又想到了新买的豪宅,想到了自己这个年纪碌碌无为的人生,循环往复地陷入了自我否定。看着李晨萱这个样子,不仅李保全觉得对不起孩子,就连周伟红也后悔了。她后悔没再找点儿时间带小孙子跑步去,就这么中考输在了最初的体育上。一分就一个操场的人数,这好几分,好几个操场的距离拉开了。最主要是,这让别人怎么看呢?家家户户都在看着每个孩子的中考成绩,等着孩子们分成三六九等,一个体育中考,几乎所有人都能轻松完成都事儿都干不好,这一家子都是废物。 老伴儿睡不好,宋建国也受了影响,好几天人都没精神,腿也跟着没劲儿,平时里身体好极了,上楼蹬磴的,这天早上上楼差点摔下楼梯,脑袋磕在了楼梯扶手上。一直没吭声的宋喜乐彻底不高兴了,她有话要说,也不管你是绝症患者还是抑郁症患者,还是中考学子,更别提什么一直病病歪歪却不断生事儿的谁谁谁。都说姑奶奶不能管娘家事儿,否则就是祸害娘家,她就“祸害”了,爱咋咋地。 当着所有人,宋喜乐没鼻子没脸的对着大家就是一通输出:“就说我嫂子这人,还有她娘家父母,我现在是真的特别有意见,我就喜欢当着面给人提意见,不让我说肯定是不行的,至于你们爱乐意不乐意,我管不着。” 这句话无疑是给本就不平静的几家生活又投了一颗重磅炸弹。宋喜乐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可这么鼻子对鼻子,脸对脸的让人下不来台,夏春华想到自己租房的悲催生活,眼泪蓄满了眼眶。 宋喜乐毫不留情对夏春华说:“您老又开始自怜了是吧,又崩溃了是吧,您都能当林黛玉的祖奶奶了,还跟红楼梦里的林姑娘一样。人家是散余资贾母明大义,你这家里有一点事儿,就带头哭天抹泪,抱怨命运,怪不得老头得绝症!” 李晨萱被踩到了兔子尾巴,那么文气的姑娘尖叫了起来。 “宋喜乐你这是怎么说话呢?就算我们现在落赔了,可也用不着你一个晚辈儿挤兑。我知道最近家里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我们心里一直感激呢,你这么说话等于直接扇人大嘴巴!你嘴巴太损了。”夏春华说着眼眼泪就落了下来。 “看到没,我说什么了,这种天下人都欺负你,对不起你的状态,真的是传染病,比你老头的病还着急治。”宋喜乐说,“知道我们家一直在帮你们,那就别再散播焦虑了。人家说,受人点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我爸妈从来没想过要你们回报一分钱,就希望我哥跟我嫂子日子过得松心点儿,可你们天天都做什么了?” “你说我们怨气重,我到不知道你早就积累这么多怨气儿了?”李晨萱说:“子瑞体育中考考砸了,大家心情不好,宋喜乐你闹什么闹?” “我还就闹了!”宋喜乐大声说,“放着好日子不好过,非得作出大祸来才善罢甘休。之前,为了两个孩子上学的事儿, 你就一直折腾,直到你爸得了大病才消停。现在做完手术了,暂时稳定了,吃上药了,你又开始作妖了?” 李晨萱见宋喜乐用手指着自己鼻子尖儿发疯,她气得肩膀都在颤抖:“宋喜乐,你有病吧,我儿子没考好,我还不能有情绪了,你这是借题发挥,你故意的!亏我之前还把你的话当成了语重心长,还听进去了。” “我也以为你听进去了,可我爸今天差点从楼上摔下来,我才知道跟你这种人语重心长见效太慢。”宋喜乐冷,“李晨萱我问你,今天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能像他们照顾你们一样照顾他吗?我妈要是再失眠下去,血压控制不住住院了,你们现在谁能去伺候?” 李晨萱说:“你没事儿盼着爸妈不好干什么?你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早上就是个意外,你不依不饶的挑唆什么?” “李晨萱,我警告你别再散播焦虑情绪了,别再自怜了。你们家怎么过日子的是你们的权利,但是影响到我爸妈影响到我就不行。看看你那皱着眉头的衰样儿,一个体育中考你至于让整个家愁云密布吗?要是真赶上什么大事儿,孩子没咋地,当妈的先原地自焚了。” 李晨萱说不过宋喜乐,但她只说理:“宋喜乐,你去打听一下,这周边多少个中学扎堆,有几个是中考体育不满分的,还没考试分就丢了,不放你身上,你当然站着讲话不腰疼。我还不能管自己孩子了?你自己过得不怎么样,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你.....” “你什么你,你就是个神精病,神经病,神精病,李晨萱你是真正的神经病,你爸妈也是半疯儿。” “啊.......”李晨萱崩溃了,她擅长是掉脸子,怼人她没有一点儿优势,尤其是面对的还是怼王宋喜乐。 宋喜乐一点情绪都没被带偏,仍旧慢条斯理地说, “正常父母看到孩子体育中考丢分了,那就想着怎么鼓励孩子在正式中考的时候把分补回来。一共才丢了4分,那么多科目,到时一科多考半分就冒了,非得在这最关键的时刻身为母亲哭天抹泪儿,自己拽着整个家庭情绪内耗。林黛玉都只是跟贾宝玉有本事,你可倒好,两大家子人都为你的情绪买单?” “你自己的儿子体育中考考砸了,你管别人的看法干什么?人家家家户户想得都是自己的孩子,谁有空想你的孩子?你这人又敏感又自怜又自恋,想当林黛玉现实中却活成了刘姥姥,还没刘姥姥善良淳朴,白读那么多年书。” 李晨萱被骂得一愣一愣地,完全不是对手。 第34章 借钱吃海货 不算不会过 很多时候,教育一旦往往更多关注分数的时候,不仅会忽略品德上的教育,就连孩子们与生俱来向上向善的天性也会被泯灭,怪不得越来越多的抑郁症,没得病的都变成了精致的利己主义。 宋喜乐继续说:“体育中考没考好,孩子自己已经很难过了。宋子瑞只是跑得慢,只是引体向上掉下来了,他又不傻,他又不是不会算数。他自己已经知道比别人少好几分了,他的压力比你们一个个所谓亲人要大多了。当大人的不说在这个时候给孩子减减压,自己先哭个稀里哗啦,还得孩子在你面前拍胸脯保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孩子呢!你能你去中考, 你再考一次大学,上次你考的是南开,这次你考北大。你现在40岁找工作难,考上北大回来能延长到50。” 周伟红刚开始想骂闺女,这会儿觉得宋喜乐说得都是自己心里话, 越听心里越痛快,可不是呢,考砸 了的孩子得哄大人,大人成了孩子了。她这辈子从娘家到婆家就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儿。大人们不怎么干涉晚辈的具体事情,可作为晚辈一想到长辈,就觉得心里特别踏实。除了品质问题和涉及身体健康的事情之外,大人对孩子都十分包容,真没为了学习把孩子逼成这样,更没拿自己孩子处处跟别的孩子比来比去过。 李晨萱被小姑子气哭了,如今自己一家子都拿捏在他们手里,她有冤无处诉,心里的苦跟谁说呢?她想给在北京的丈夫打电话,让他来评评理。 宋喜乐对李晨萱说:“你儿子好几天吃不好饭了,你看不见是吗?长期这样,你觉得他中考能给你一个惊喜还是继续给你惊吓?你一个人吓唬孩子不够,还带着姥姥姥爷,还用姥爷的病说事儿给孩子压力,我跟你说,宋子瑞要是真心里出什么问题了,我哥平时不出现,到时肯定会追究你责任。男人,就是这个德行,平时你辛苦不见表扬,出了事儿马上诈尸性刷存在。” 李晨萱听了这句话,顿时打消了找老公的念头。别说别的,她觉得小姑子说得也有点道理,尤其是说宋喜明的比较客观,男人,呵呵了! “嫂子,我劝你把聪明才智用在该用的地方上,要有点大局观。你别否认,无论是老宋家还是老李家,如今我妈就是灵魂人物。这么多年,打你没进门的时候,打我爷爷奶奶活着的时候,我妈就已经是这个家的一把手了。你可能一直都对我有意见,但是我在我妈面前就不算一碟菜。你千万别拿我跟她老人家比,我顶多算是幽灵不散,她才是宋家的主心骨。” 宋喜乐说,“别看现在你爸妈住得近,大家一起干活就像是多两双筷子一样,可我妈要是病了,最倒霉的是你自己的爸妈,这个小九九你自己不会算吗?还重点985毕业的,真不如我这个三本有心眼儿,你看我天天三饱儿两倒儿,好吃懒做,可要看我爸妈累了,脸色不好了,那也得抢着干活儿,因为他们要是病了,我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你怎么就不懂呢,可见读书没用也是有些道理的。” 宋建国觉得更耐自己闺女了,这讲话风格特别老宋家,居家过日子可不就是这个理儿。 宋喜乐说:“我妈连续两天没睡好,我爸今天就差点摔倒,还不能给你们敲响警钟吗?非得闹到四个老人起不来炕才能引起重视?到时候,我大着肚子跟你一起伺候他们,你也别上班了,还得辞职,这是你想要的吗?我跟你说,我打把手看看孩子们,扫扫地还行,我可没那么好心眼儿去伺候你爸妈,本质上我也伺候不着。” 李晨萱彻底不讲话了。 宋喜乐说:“好日子得好好过,日子没那么好过的时候更得好好过。散播焦虑是绝症、得治。要不然比肺结核传染结果还严重。子瑞姥姥姥爷都需要有个好心情保证身体,两个孩子也需要保持乐观的心态参加中考,你公公婆婆需要乐观输入才能继续有体力为家庭服务。而你小姑子我,也得有个好心情生孩子。不然生出个自闭症或者怪胎来,直接扔给我哥养着,我哥是不是扶妹魔,你到时就知道了。” 宋子瑞虽然不是尖子生,可本来学习也不差,人家多得是中等生大考逆袭的,别回来因为体育这几分,让孩子在心理出问题上不了考场,明明有路却只钻牛角尖,这什么父母啊?宋喜乐说自己爹妈可从来没这么逼过她和大哥。 夏春华忍不住替自己闺女打抱不平,最简单的体育都考不了满分,还不能被嫌弃,不能接受批评,宋子瑞又不是纸糊的! 宋喜乐说:“正常的批评没问题。可是正常吗,你们是借着孩子的体育成绩发泄自己的情绪,你们在工作里,在社会上各个场合都没人拿你们的情绪当回事儿,所以就可劲儿那孩子当情绪垃圾桶,因为孩子无力反抗,孩子得靠你们养活,所以就得受你们拿捏。” 宋建国越听越觉得闺女说得有道理,儿媳妇可不是经常拿孩子们当情绪发泄桶?所以她一从北京回来,孩子们无论从心理和身体都开始排斥。 这一大家子正说得热火朝天,钱小美拎着两大兜子大闸蟹和皮皮虾进来了。宋建国一看那两个袋子,眼睛都亮了。他本来今天想骑车去赵姑里的,可早上摔了一跤都给耽误了。再过几天这两样儿就不是现在这个成色儿了。 “你们这是干嘛呢?怎么一个个都这表情的?快过节了,除了我姐以外,怎么都一脸阶级斗争呢?”钱小美学着林黛玉的口气说:“莫不是快到中秋节了,为了争月饼,恼了不成?” 她说完这句话,屋子里好几个人脸色更难看了。 “到底怎么了?”钱小美说,“我想着姨夫总大老远骑车去买海货儿,今天开车路过就给买了点送来,你们好像不高兴啊?连吃都不高兴了,这是发生多大都事儿了?” 周伟红赶紧打圆场:“别以为买点儿海货,我们就欢迎你了?钱小美,我可没忘上次你气哼哼走了的,有本事别来啊!” 钱小美对亲大姨说:“我就来,有本事不让我进门儿,否则啊,这就是我娘家,我想来就来。我只领我嫂子的情,剩下的,我都不搭理。” 宋喜乐一本正经地说:“钱小美你这个不要脸的,比我脸皮还厚!” 所有人都乐了,刚刚一场战争,烟消云散,接下来是分享海鲜大餐的时刻。天津有老话儿,借钱吃海货儿,不算不会过。下学回来,几个孩子闻着味儿就奔厨房了。钱小美知道人多,牟足了劲儿的买,足足整了四大锅。 张溪语问宋建国:“姥爷啊,什么叫借钱吃海货,不算不会过啊?” 宋建国问外孙女:“你是从哪听的?” “我妈晚上总放郭德纲的相声里说的。” 宋建国笑呵呵地跟小女孩讲:“借钱吃海货,不算不会过,这句话反映了天津独特的地域文化和生活态度。从传统上来说,咱们天津是一个沿海城市,海鲜在饮食中占有重要地位。海货的季节性很强,而且非常鲜美,比如螃蟹、皮皮虾什么的,在应季的时候是不可多得的美味。在过去物资相对不那么丰富的年代,能在海鲜应季时吃到海货是一种享受,无论是老百姓还是有钱人靠海吃海,都有权享受。” “那借钱怎么还能享受呢?”宋子翔像个小学究似的,皱起了小眉头,他也没明白。 周伟红对大孙子说:“借钱吃海货,不算不会过,不是说真的要去借钱。过去咱们家家户户,邻里邻居的,谁家吃螃蟹、皮皮虾、大蛏子什么的,邻居都能跟着尝尝,用不着借钱。这句老话儿体现出天津人对生活品质的一种追求,还有一种与众不同乐观积极的生活态度。” 宋喜乐说:“有些美好的体验,比如品尝当季鲜美的海货,不应因一时的经济条件限制而错过,如果在这个时候借钱去享受这种美味,也不能简单地被看作是不会过日子。这反映出天津人在生活中懂得抓住当下的美好、享受生活,同时也有一种豁达的生活态度,不完全被物质的匮乏所束缚,不过分看重金钱而忽略了生活的乐趣。” 李晨萱在一边听得脸一阵儿阵儿发冷又发烫。公婆家年年海鲜不少吃,可这次吃得滋味却是如此与众不同。她当年也想过当老师,教书育人,可要是学生问起这句天津俗语的意义,她一定讲得不如宋家三口人如此深刻。她心里的委屈在这个时候变得淡泊了,静静看着两个儿子,她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近乎于愧疚的感觉。 情绪这个东西就是不能堵住,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注意力。没有什么是一顿大螃蟹皮皮虾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几个孩子们吃得开心极了,孩子们开心大人们的愁事儿也就没了一大半儿。更何况,这还有一条狗子。四喜丸子趴在桌子底下随时准备捡漏儿。宋建国看不得这个,他不仅宠孩子,狗子也得宠着,给孙女剥完给老伴儿剥,然后再给狗狗剥..... 宋喜乐跟亲爹说:“爸,这儿整个桌子就看您和四喜丸子不够忙活的了,一个桌上,一个桌下,不知道还以为你们是亲的呢,一看就随你!” 周伟红敲了一下闺女脑壳:“你怎么说话呢?” 孩子们都乐了,李晨萱和李家老两口心口都郁气也舒出来了,越看眼前都大闸蟹和皮皮虾越欢喜。宋建国给孩子们讲:“咱们天津大的闸蟹讲究肉质鲜嫩细腻,入口清甜。蟹黄饱满醇厚,呈酱紫色,脂膏丰富,味道香浓;蟹肉洁白如雪,富有弹性,滋味鲜美。皮皮虾必须身条儿跟长筒一样,身体布满硬壳,且有许多突出的棘刺。头部有一对较大的复眼和一对触角,尾部呈扇形。这样的皮皮虾蒸出来,肉质紧实,味道鲜甜。其独特之处在于肉质带有一种天然的甜味,口感富有嚼劲。” 张溪语问:“为什么天津本地的皮皮虾这么好吃啊?” 周伟红说:“因为咱们本地皮皮虾生长海域特殊,有黄河入海口,海底淤泥多为黄泥,肉更干净,口感的甜味也更突出。” 宋建国说:“八月十五前后的天津河螃蟹更好吃!” 宋子瑞问:“这又是为什么?” 宋建国对孩子们说:“咱天津人吃河蟹素有“七尖八团”之说,中秋节前后的圆脐满黄顶盖肥,堪称上品。而且必须得蘸着醋姜汁醋蒜汁吃螃蟹,这样可以提鲜增味。老吃蟹别喝啤酒,最好是直沽高粱酒、炉台老窖神的。妇女、老人也可品尝一点玫瑰露酒,因为螃蟹性寒,白酒性暖,一起吃对身体好。女性喝花雕和玫瑰露。” 夏春华说:“我们之前在老家时,吃螃蟹可不蘸这些,螃蟹肉本细品本来就偏酸,蘸醋更酸。” 宋喜乐对夏春华说:“您要是早蘸姜汁儿和醋蒜汁儿,身体早好了!” 宋建国看外孙女不认识公母语重心长地说:“这点儿你就不如你妈。你妈三岁不到就会摘鱼,会剥螃蟹和皮皮虾。姥爷告诉你啊,母虾腹部靠近头颈的位置有三条乳白色的横线,透过灯光可以看见母虾背部中间有一条明显的实线,而公虾通体一种颜色.....\" 钱小美几杯花雕下肚,脸上有了纯色。宋喜乐眼尖极了,直接问:“你是不是有新对象了,这整个人气色都不一样了?” “很奇怪吗?俗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钱小美得意洋洋地,“昨日你对我斤斤计较,今日你只能干看着我金光闪耀。” 周伟红说:“什么情况?我其实看钱唐那小子也不是一无是处。他找新对象八成是为了父母,你再等等!” “嘿嘿嘿!”钱小美瞪起了眼睛,“不知道还以为你是钱塘的亲大姨呢。他都有对象了,我还等他?人家王宝钏等薛平贵是因为不知道他在外面已经搞瞎扒了。我这21世纪的新女性,精神独立思想独立,你让我开历史的倒车?别说我又升职加薪,就是我死了都不可能!” 第35章 天塌了 钱小美的新男朋友是个正经的富二代,为什么用正经两个字形容呢?这是对比钱塘来说的。钱塘自己倒还好,他的父母当初觉得钱小美的家庭不太行。可现在她找的男票家庭资产是个谜,开的车过百万。家里有公司,自己也有公司,亲戚们也都是做生意的,也都很喜欢自己。这才是最让钱小美心动的。 李晨萱说:“开一百万的车,也不见得家里能有多少钱啊,家庭资产成谜就更令人疑惑了!” 宋喜乐说:“我跟嫂子观点一致,哪来那么多富二代,还被你遇到了?” 钱小美嘴里的螃蟹都不香了:“你们这是吃不着葡萄觉得葡萄酸吧?我怎么就不能嫁入豪门,我是缺胳膊少腿,还是自己没能力赚不到钱,还是我没学历长,还是得像恐龙,我就不能找到一个条件好,个人和家庭都心疼我的?” “说句心里话,你这个综合条件找个条件好的男朋友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但是你这个资产是迷就真的很迷惑!”宋喜乐说着自己乐了,“资产成谜要么就是富可敌国,要不就是跟我一样没有资产。” 钱小美怒了:“跟你比,你好意思吗?” “我肯定好意思啊,因为我真的资产是迷,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有资产吗? 你说你对象资产成谜,我肯定对标自己,不过如果资产成谜的亿万富豪会看上你,我觉得更迷!” “宋喜乐,我懒得理你!”钱小美怒了,哄不好那种。 刘桂兰进手术室那天,张冀还是没能赶回来。公司上系统就跟大决战一样,出了一点纰漏,进销存和财务都会瘫痪,别说他真的走不开,就说他自己走了,系统瘫痪了,他回来也就没工作了,领导给涨钱那钱不是好拿的,稍微出点差错就会被反噬。 宋喜乐再一次吓唬老公:“你妈在手术时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到时你也别追悔莫及,也别找我麻烦!” 张冀当在电话里跟亲媳妇掏心掏肺:“之前如果不听你的,让我妈一个人回农村,人现在早就没了。后来要不是你几次强制她在天津总医院治疗,她八成也早没了。如果不做这个手术,她也随时会走。作为儿子,我能做的都做了。正常情况下身为人子如果到了亲娘最后的时刻,肯定应该守在身边。可现在的情况不允许我为了一个未可能发生的事儿影响工作。工作没了,咱们家就断粮了,总不能真让姥爷姥姥养咱们一家子。还有未出世的老二呢,我总不能为了一个不确定的事情,让孩子出生就没有奶粉喝。” 宋喜乐不耐烦了:“行了行了,就跟我不赚钱似的。现在公司给我开着最低生活费呢,给我交着保险呢,我也赶着私活儿呢。虽然不多,聊胜于无。你不是孤军奋战,别把自己说得跟志愿军似的。” 张冀说:“那是,我老婆最好最能干了!” 宋喜乐说:“那我就送你一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把自己亲娘交我手里,我也只能极尽所能、顺其自然。” “媳妇,我信你。” “少给我戴高帽儿,我也就是个孕妇没办法,不能出去工作。否则,宁可你辞职我也不扛这个雷。如果不是生孩子,赚钱无论男女,这么大的责任,但凡心小一点儿,都能影响孩子!” 老天保佑,阿弥陀佛。 不仅是宋喜乐大着肚子在手术室外一遍遍念六字箴言。周伟红也一圈圈溜达着念佛号。好在整个手术过程有惊无险,农村老太太王桂兰接受了最新的人工心脏手术,又迎来了第二次生命。 张冀再次打通媳妇电话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孩子父亲的小伙子哭得稀里哗啦,之前他都是在装镇定,老妈做手术那天,他整个人都跟没魂儿一样。 当时,宋喜乐正在睡觉,婆婆手术后她也虚脱了,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到现在都还记不得自己是昏过去了,还是累得睡着了。一个孕妇能这么抗压,她都给自己挑大拇哥。 “张冀,你这是嚎哪出啊?知道的是你老娘手术成功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媳妇死了呢!”宋喜乐说,“不对,你媳妇死了,你大概率没这么难过。” “宋喜乐,你滚蛋吧!” 刘桂兰休养了一段时间,感觉自己是从鬼门关彻底爬出来。好长一段时间,她的腿都没有劲儿,后来下楼都费劲了,再后来几乎天天躺在床上,就跟个废人一样,进气少出气儿多。现在她天天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腿越来越有劲儿,也不用吸氧,呼吸也顺畅了,行动坐卧,一天比一天像个“人样儿”。除了刘桂兰本人最高兴的就是周伟红了,从过年起亲闺女带来一个病婆婆,她心里就不是滋味。她多羡慕儿媳妇有个健康的婆婆帮着忙里忙外的,而不是有个等着自己闺女伺候的病秧子。这闺女找婆家到最后,什么是享福?不分城市还是农村的,健康的婆婆就是好的。 刘桂兰听周伟红说了好些吉祥话儿,她自己虽然也高兴,可注意力的重点却没在这儿,她心头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儿:“没有花钱都不是啊!” 整整三十万,在她心中这是一个天文数字,是一座大山,她甚至大部分时间都在想这钱就算花了,也不一定能好。她也经常愧疚着,明知道花了三十万也许都治不好,可她还是不想死,这是多自私啊。 “我现在好了,以后的日子都是赚的,我得算着时间赚钱还账。实在赚不到钱,我就干活,农村人别的不会,就是什么活儿都会干?” “您省了一辈子钱,这老了干票大的,还不如年轻时吃点喝点儿对自己好点儿呢。”宋喜乐对婆婆说,“您只要别帮着做饭,干什么我都不管。反正您也不会去跳广场舞,也不会有空学习钢琴,干活是爱好,这个我知道!” 周伟红说:“怎么不能让你婆婆帮着做饭啊?就让你亲爸亲妈做,虽说我们乐意做饭,可做饭也累啊!” 宋喜乐还没睡够,听到这里开始烦躁:“她做得饭能吃吗?过去那几年我吃得够够的了!前三十年减肥都没成功过,我就那两年吃婆婆饭,成功瘦了十几斤。” 刘桂兰也不生气,笑眯眯地看着儿媳妇,这会儿怎么看怎么都觉得顺眼。 “我这婆婆是不称职的,可我这儿媳妇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我们老张家是祖坟上冒青烟儿才娶到这么好的儿媳妇!” 周伟红听亲家母的话十分赞同:“我们喜乐说话有时冲人肺管子,可心眼儿好。只要让她吃高兴了,别的都没那么多事儿。不像现在的很多女孩子,要这个要那个,总不高兴。我闺女就这点你满足她,她就欢喜了。” 宋喜乐说:“没见哪个亲妈直接跟婆婆说自己闺女就是个吃货的。” 周伟红说:“是不是吃货我不在意,让我闺女吃好了才是关键。” 刘桂兰说:“这做法也是手法也是习惯,也是能耐。喜乐跟着我月子都没做好,对不住啊!” 周伟红之前就想过,宋喜乐吃农村婆婆的月子饭该是多难熬,可她还想就闺女那有一个钱花两个的主儿肯定什么月子中心啊,月嫂保姆啊都安排齐全了,她从小就是个不会委屈自己的主儿,谁知道竟然是吃农村婆婆饭做得月子,日子过成那样,一想起来,做娘的就心酸。老母亲暗自下定决心,月子病还需月子养,闺女这次生二胎,她一定得拿出看家本领来好好照顾。 宋喜乐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天气最热的那几天也过去了。中秋节张冀也回不来,工资倒是几乎全部都转到了媳妇的卡上。宋喜乐也没花,凑了凑想把欠李金元的钱还了一部分。 在娘家啃老那是内部矛盾,可借李金元的钱当初实属无奈,涉及到小姑的尊严,必须第一时间还上。周伟红跟闺女说:“这钱先挤着钱小美还,老话说多远是多远,多近是多近。你二姨那人不是省油的灯,钱小美表面风光实际上还不定多辛苦呢,借她钱,我不落忍。” 宋喜乐心里还是想还李金元,可看着最近为自己操心不已的老妈,她也不忍心逆着老人干,反正欠债还钱,谁的都得还上,只是早晚的问题。 钱小美收到钱还没热乎,亲妈就来要过节费,说你妹妹毕业后没找到工作在家考公,他们年纪大了让她每年给养老费。这么多年,亲妈一直想着法儿找大闺女要钱。钱小美都说服不了自己,她这人可不是冤大头,她赚钱不容易,花钱也得图好的体验感。给大姨家花钱她自己心里痛快,给亲爸亲妈花钱,她一分钱都觉得心疼。可以说她没良心,可她就是想遵从自己的内心。周伟云电话打到了大姐那里,就是一通控诉,一边说大闺女不孝顺,一边暗示做大姨的拐了人家的闺女,自己落实会。 李晨萱立刻觉得姜还是老的辣,婆婆简直能掐会算。宋喜乐可觉得老妈这么做事与愿违:“这些表面上的事儿都不是关键,钱放在我这儿替钱小美存着,谁也骗不走,现在可难说。” 果然,涉及到小姨,钱小美不淡定了。在老妈的威逼利诱下先后给转了几次钱,宋喜乐还她的那笔钱陆陆续续到了周伟云的账上。周伟云的小女儿还发了微信给姐姐:“你给咱妈的钱,最后也是给我花。” 钱小美是个有气性的,截图给周伟云发过去,然后把妹妹拉黑了。她在电话里告诉亲妈:“我和你闺女除了投生在一个娘胎里,我们之间没有半点关系。我活了快三十岁,你们几乎没有在我的生活里出现过,偶尔出现不是给我添堵就是找我追债。我不欠你闺女的,更不欠你的,如果说天下真有谁欠我的,那一定是你和你前夫!” 周伟红跟钱小美说:“人怎么活着都是对的。但就是别给自己找气生。什么病都是从气上来的。你找了到了自己理想的对象,那就好好处,别的都是浮云。” 老妈这番话宋喜乐是极为赞成的,可在这年夏天,宋家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儿,又是一个坎儿,一个全家人都不知道怎么逾越的坎儿。 本来李保全和刘桂兰都从鬼门关被大家一起合力拽了回来,这两个大地雷算是都平安爆破。李保全的病情算是稳定住了,大的病灶切除,扩散的地方用靶向药也起效了,状态一天比一天好,只要不突然复发或是靶向药很快失效,就跟正常人一样。还有病病歪歪的夏春华在老伴儿这事儿之后,自己也变得越来越强量。只是两个孩子一个在体育中考上失了分,又把宋家的生活带到了沟里。 有人问:“别说孩子只是中考没考好,就算是没考上高中也不至于吧?”以前是不至于,放到今天还真至于,甚至比之前两个大雷还难。说句不好听的,老人毕竟已经70来岁了,可现在家家户户过得都是孩子,孩子的事儿大过一切,甚至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宋家两个大孙子,小孙子一直学习没那么突出就认了,可大孙子一直是手拿把攥儿就就能考进市两所的学霸,可最后连五所的分数线都不够,九年制义务教育最坏的一次成绩献给连中考。哥哥和弟弟本来学习成绩能差几十分,最后都考进了和平同一所高中,虽说也是重点,可跟期望值相差太远了。 宋子瑞还好,他本来就是这个水平,考进去也没什么落差,只是哥哥整个人都崩溃了。宋子祥开始不上学,高一军训也不参加,上课的时候,想去就去,不想去就请假回家。老师找家长,李晨萱只跟祥林嫂一样说自己儿子过去学习有多么好,现在考到这里孩子心里接受不了,每次她都先哭个稀里哗啦。老师不仅没能从家长身上找到办法,还得哄家长,很快也烦了。 老师冷嘲:“没考好,那就好好学,在我们学校第一名也能考清华,越不学落下的越多!到了高中,初中学霸成绩下滑的不是没有,初中学习好高中跟不上班的也不少。谁初中还不是个好学生,别给自己定位太高,越高摔得越惨。” 李晨萱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她自己还没走出来呢,比孩子情绪还不稳定:“我儿子不是一般的学习好,他一直都被人说是小天才!” 老师说:“家长您自己先醒醒吧,天才早就被国家队瞄上了,高中就应该准备为家乡打比赛去了,你们现在都在忙活什么?” 李晨萱被老师数落完,心里更难受了。老大没有考上一中,这比李晨萱自己得绝症还难过,她觉得自己人生所有信念都被颠覆了,生活连最后一丝掌控力也消失殆尽了。 宋喜乐在这件事儿上可不敢随意瞎逼逼了,因为她知道这件事儿对嫂子打击太大了,这不是讲道理能解决的,搞不好能要了嫂子的命。一直说考哪儿都一样的宋喜明也没想到学霸大儿子能考得这么差,随意问了一句,这都怎么学的,媳妇就崩溃了。 宋喜明这一年谢顶越来越严重了,他觉得自己在工作中顶住了雷霆万钧的压力,可自己的老婆孩子都成了纸糊的。他不知道媳妇的实际状态,只在电话里连儿子带媳妇都数落了一通。他主要不是说成绩,而是说都好好过日子别让爷爷奶奶操心。李晨萱的情绪无处安放,没多久就瘦成了纸片人儿。 宋建国一向宠孩子,周伟红也是提倡快乐教育,可是被给予厚望的大孙子上了高中就不去上学了,他们都接受不了。刚开始的时候,老两口也各种哄着宋子祥,给做好吃的,甚至上学的日子里,老两口带着孩子去逛公园,还计划去旅游。可人家宝贝儿根本不配合,就算出去也是看手机打游戏。孩子整个变了一个人,而且以前对妈妈不礼貌,现在对爷爷奶奶也会出言不逊。 宋建国从小没动过孩子一个手指头,那天早上听到孩子又不想去上学,还在房间里跟儿媳妇吼叫,还骂弟弟,骂得难听极了,老爷子气得火撞脑顶,忍不住动手打了孙子几乖子。可就这几下,宋子祥跑了,听邻居说直奔了海河边儿。 这下老宋家的天真的塌了。 第36章 修行就是在老百姓普通的生活里 宋建国骑着自己几十年的二八大铁驴往海河边赶,不长的路他结结实实摔了一个大马趴,一身天旋地转,还能动弹,就是额头一阵温热,一抹红呼呼的一片。天都黑了,孙子也没找到,周伟红跟宋喜乐在海河边遇到了宋建国。周伟红当时就吓瘫了。宋喜乐亲眼看到老妈两眼一翻栽倒在地,赶紧要拨打120。宋建国推开闺女自己掐老伴儿的人中。 没多久周伟红幽幽转醒,看清宋建国哇哇哭了出来。宋建国说:“我没事儿, 就是孙子没找到,要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儿,我就说摔死了也是不值得同情,没死你直接给我踹海河里得了。” 周伟红说:“海河怎么那么倒霉呢?海河说我不背锅,也不要这糟老头子。” 宋喜乐说:“爸妈,我小时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你们连问都不问,也不怕我嫉妒?” 宋建国说:“你那叫离家出走?不是去街坊家吃点心,就是去同学家打游戏,再不济就是楼群里招猫逗狗,我大孙子可不是。他但凡随了小姑脸皮厚,也不会让我这么揪心。我多盼着孩子这会儿能去谁家嗑瓜子听八卦,没心没肺啊!” 宋喜乐也惦记大侄子,可就没有亲爹这么比较的:“你放心吧,我继承了你们的优良基因,老宋家这点儿好传统会一定会代代相传。就算宋子祥基因突变,早晚也能变回来。” 放在平时,周伟红怎么也得损闺女两句,可现在她是想说,借您吉言吧!宋喜乐现在除了宋子祥之外,更担心的则是自己嫂子。 老宋家和老李家组建了一支队伍,兵分几路,除了孩子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两大家子,所有亲属连带几个老街坊都出动了。街坊们没有一个骂孩子的,都在责怪老宋家的家大人。有人说说挺好的孩子,非给逼成这样,现在这个高中不是挺好的吗?不也也是和平重点吗,不知道比多少孩子强多了,多少人挤破头还进不去呢! 夏春华说:“可他不上学啊!” 有人说:“不上学就不上学,总好过孩子出事儿追悔莫及!” “这样孩子养得,下限越来越低了!”夏春华也跟着来找外孙子,以前出了这种事儿,她是怕人笑话的,可现在人越多力量越大,跟着帮忙的都是她的恩人。 有邻居说:“你们对孩子要求太高,就拿喜民来说吧,大学毕业就去北京了,整天忙工作也见不到人影子儿,好在天津北京离得近,要是跟他同学们似的,好多都去了国外,经常几年都见不到一面。在看我儿子跟你女婿同岁,上了一个技校,一开始跑车后来自己干了一个修车厂。现在不仅给自己买了大新房,给孙子房都准备出来了。媳妇也不干嘛了,开个七座商务接送俩孩子上下学,平时里想干嘛干嘛,谈不上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反正日子过得挺悠闲,哪像你闺女似的。” 夏春华说:“你的意思是上学没用,念技校比念985还强呢?” “985肯定是大概率比技校强,但是条条大路通罗马,也不见得考上985就能怎么地,何必过于执着呢?用佛教的观点说,你这叫住像,凡是二元对立的都是不可取的。” “张大爷,您这够有文化的?佛学都懂是居士吧?” “那都是表象,主要是修心。真正的修行在民间,就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就从亲人之间、邻里之间、同事之间....身边人的关系中修行。” “我觉得老宋两口子平时挺通透的,这事儿做得缺少智慧!” 夏春华说:“那孩子不上学,就由着他不管。孩子不都废了?在这么下去,别说考名牌大学,就是高中毕业证都够呛了。” “到现在还想着毕业证?难怪孩子不乐意跟你们说话,你们都不知道孩子要什么,只想从孩子身上得到什么。” 夏春华说:“让他好好学习,都是为了他好啊,别说我们当老人的还能活几年,就是父母也没真指望沾他什么光。要说有私心,就是长辈的一点虚荣心,希望人家问起的时候,后代考个好大学,有个好工作,这还成罪了?” “你求得这些都是表象,核心是什么?核心是希望后代幸福生活。可这幸福不是你能定义的,你以为的幸福是你自己的幸福,不是孩子们的。又是非黑即白,孩子都要被你们气死了!” 夏春华理解不了,当初闺女小时候,别说骂了就是打一顿也没事儿。现在这个大孙子没打没骂,哄着求着还出这么幺蛾子。 “别抱怨,要与时俱进。现在的时代教育出的孩子自然和以前不一样。都像咱们小时候,那不跟傻子一样。不是孩子问题大,是大人跟孩子不同频,总是制造噪音。长期在噪音高压下生活的人是什么,你们对号入座一下。” 夏春华还是不理解:“大人得忙工作,得忙老人,得担心失业,在外面当孙子,等熬到当爸妈当祖宗了还得当孙子?” “你这些问题不是孩子造成的,他们还有以前学生没遇到过的压力和痛苦呢。你们大人不改变,孩子的问题只会越演越烈。” 夏春华不是第一次跟老宋家的邻居们打交道了,这伙子人讲道理都是一套儿一套儿的,表面上确实是不笑话人,可心里怎么想就不知道了。据她所知,这里面就有孙子孙女考进市五所的,多少有点站着不腰疼。 海河边上,很多游泳爱好者正在在游泳,岸上的人招呼一下,大家纷纷钻入水中,半天也没有所获。岸上的人长长松了口气,可也更着急了。 李保全大部分时间还在休养,可这个时候也没闲着,刚刚街坊们的话他都听进去了。历经过生死的人,很多事情都看开了,作为老百姓没有什么比家人平安更重要的事儿了。他觉得大孙子不是无理取闹,是生病了,就像他一样,可又不一样,总之到了很严重的时刻。 有病就得治,躲也躲不掉,早治早痊愈! 宋子祥没有去海河边儿,他也没有轻生的念头,他也不是不想考好大学了,只是好像一切都不能受自己控制。那些老师家长嘴里的大道理不仅是紧箍咒,更像是妖魔鬼怪冲自己呲出的獠牙,还释放着毒气,他被吞没后,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躲也没有地方躲。所有人的大道理听着似乎没有一点错处,却像一把把锋利的刀,一字字地割着他的血肉,说得越多,死得越快! 他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手边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搞来的安眠药,他难得享受这片刻的宁静,更知道用不了多久,那些人就又会冲过来继续割他的血肉,好像平静是偷来的一样,是世间最珍贵的东西。李保全手里拿着老宋家的门钥匙,负责回来等孩子,他站在卧室门口等了一下,轻轻推门进去。 宋子祥失望至极,老天爷这么一点宁静的时刻也不肯给自己,果真活着没有什么意思。他烦透了,拿起安眠药倒进手心就往嘴巴里灌。 李保全想了想没有擅自开灯,他的声音已经不如手术前洪亮,带着小心翼翼就更显得没有力量。 他说:“子祥吃什么好吃的呢,给姥爷尝尝。” 对方好久没有回应,李保全又说:“你小时候一点也不护食,有什么好吃的都爱跟姥爷分享,现在长大了,是不是看着姥爷腻歪人了?其实啊,你不给姥爷吃,只要你高兴,就等于姥爷自己吃一遍了。可是你不高兴,姥爷也一样能感受得到。姥爷希望你每天高高兴兴的,如果不想上学了,咱就不上。” 宋子祥手把手里的药默默在被子里倒回瓶子,仰面倒在了床上,眼泪哭湿了枕头。 李保全说得是心里话:“咱不想上学就不上学了,什么时候想去再去,如果一直不想上,那就再也不去了,你还这么小,未来可以做得事儿太多了,咱们怎么开心怎么来!” 宋子祥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大声控诉:“你们别骗我了,表面装好人其实还是想哄着我去上学,你们都一样,都是只想我考名牌大学给你们光宗耀祖的势利眼!” 李保全说:“孩子,我跟他们不一样,就算你考上北大清华,姥爷也不见得能看到了,姥爷只希望在有生之年看你能高兴起来。” 李晨萱和宋子祥已经不能对话了。李晨萱说什么宋子祥都觉得是别有用心,都是想让他回学校上学的手段。宋子瑞的存在也时不时地刺激到他,因为这个弟弟之前成绩比自己差十万八千里,现在还能在班里名列前茅。全家人都不对他的眼,除了宋喜乐。 宋喜乐大着肚子带着侄子去学校请假,老师直接说不如休学吧,话里话外都是不待见这个学生。 宋子祥以为姑姑得怼得老师六丙八万的。可宋喜乐生平第一次在人前当起了孙子,不仅跟老师态度谦卑还说起了拜年话。离开学校的时候,侄子嘲笑姑姑:“你不是挺厉害的吗,原来是窝里横。” 宋喜乐说:“你看你们老师眼圈黑的,比你妈妈岁数还大不少,正是更年期的时候,我惹这个干什么?老师现在也不敢对孩子动手,更不敢体罚,大声骂两句的底气都不足,回头给人家挤兑疯了,人家也有家 有孩子呢!” “老师不容易,学生就容易了?” “所以你们都不容易,目标也都一致,何必互相为难呢?”宋喜乐接收到了高中生的眼刀,赶紧说,“为了你们不再互相为难,咱们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从今天起,你别跟你妈和你弟弟住了,搬楼上来跟小姑住。” 宋子祥谁的话也不听,谁也不爱搭理,只除了小姑和姥爷。小姑曾经几次站在他的立场上考虑问题,孩子觉得是自己人。姥爷身体已经这个样子了,宋子祥只是对生活失去了兴趣,可他没有失去良心。李晨萱有时想起大儿子来真是恨得牙根痒痒,尤其是小姑子都这么大月份了,还帮她带孩子,心里不落人。 宋喜乐说:“嫂子你就知足吧,现在还能有个人让你儿子愿意开口,愿意一起生活这是佛祖保佑。我这孕妇不仅不觉得麻烦,觉得是莫大的荣幸。” 宋喜乐是个话痨,对着从小就优秀的大侄子更是有说不完的话题。从自己小时候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到自己在国外英语不行,怎么寸步难行闹了好多笑话,反正有的没得,真的假的,就对着孩子不停地聊。宋子祥也不搭理小姑,可也没有特别讨厌。四喜丸子是个有眼色的,看到主人这么巴结这个少年,就知道他的阶层在自己之上,也摇着尾巴过来讨好。宋喜乐以自己肚子大了为由,把遛狗的任务交给了大侄子,并且恳求他能教四喜丸子一些东西,别一直长成大傻狗。 学霸就是学霸,哪怕是中考没考好,可学习的方法依旧先进,没多久就教会了四喜丸子不少技能。比如吃饭时不要再把狗蹦子具象化,要听指令123后才能吃。地上的东西不能吃,哪怕是狗粮撒地上也只能看着。还有识别物品让狗子给叼过来、握手、趴下、认人、前进、后退.... 好家伙,四喜丸子经过学霸的严格培训,从只会吃喝的小傻狗变成了能直播的网红狗。未成年人拿小姑的身份证注册了抖音账户,粉丝从各位已经突破了几百还在一天天增长。 夏春华的老姐妹打电话问,这孩子以后就不上学光摆弄狗过日子了,才十六岁不到,一辈子不完了吗?还说你这命也够苦的,精心培养地985毕业的闺女现在赚得跟普通人没两样,甚至还不如。老头子才70就得了绝症,最后希望的大孙子也折了,这可怎么办啊? 李保全见老婆子被问得无言以为,一脸沮丧,他直接抢过对着里面大声喊道:“我大外孙现在天天有笑模样了,我们全家欢喜还来不及呢,现在都过不好,谈什么以后?我闺女现在工资是不高,可人家老板可尊重可重视了,每天通勤才十几分钟,天天加班也放心不少,也不用吃外卖,天天都能看得见,我们觉得挺好。至于我得了绝症,那更得感谢老天爷手术成功,靶向药起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挂掉电话,李保全告诉老伴儿,以后这些毒闺蜜毒亲戚少联系,关键时刻送不来一点温暖,谁家有个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儿都不够她们嚼舌根的,要是有个爆炸性的事儿,够她们激动好几年的。 第37章 聊天跟说相声似的 家里有个学霸不上学了,放在谁家也接受不了。如今老宋家的状况就是楼下愁云惨淡,楼上热火朝天。隔壁一楼小院里天天争吵不休。外加一个忧宋忧李的农村老太太王桂兰坐卧不安。宋喜乐摸着肚子跟婆婆说:“您自己选择,要不在楼上好生待着,要不然搬楼下去。谁在楼上给我散播焦虑,我就赶谁,你儿子回来也一样!” 王桂兰斗胆问一句:“这么好的孩子,以后就在家养狗?这也不是个事儿啊!” 得了,宋喜乐又耍上脾气了,她说到做到直接把婆婆妈轰到了楼下去住。眼见着亲家母抱着铺盖卷儿投奔到楼下来,周伟红直嘬牙花子。 “您老惹她干什么啊,她不讲理起来连爹妈一样折腾,您跟我住一屋吧,我让老宋跟宋子瑞住去。他们姑侄两个爱怎么闹怎么闹,咱们眼不见为净。” 儿子不上学,当妈的心里能是滋味吗?宋喜乐带着宋子祥去看心理医生。李晨萱自己去看心理医生。他们谁也不知道,母子两个竟然看得是同一个医生。 人家问,孩子不是有专门的青少年心理医生吗? 是的!可谁让妈妈心理不成熟呢! 宋喜乐只有一句话,是要彻底失去孩子还是要孩子光宗耀祖?想明白了再说其他,谁来都是这句话,无论是自己亲妈还是宋子祥的亲妈,都也一样。 周伟红劝儿媳妇说:“咱们家喜乐虽然有点儿二乎,可也是真疼侄子,你说别人遇到这种事儿,嘴里拜年话说着,跟孩子把大道理讲一讲,躲还来不及呢,溜多远是多远,生怕自己担上责任。有这么个姑姑帮你带着孩子,也算是好事儿。反正你跟孩子针尖对麦芒的这么久了,也是没有一点用。我跟你爸带着他讲道理,哄着骂着,差点让孩子游了海河,吃了安眠药,顺其自然吧!” 顺其自然?高中一共就三年! 人家大部分孩子从中考后的那个暑假就马不停蹄地提前学,拔高学,几乎都不敢好好休息一天,就是争分夺秒为高考冲刺。宋子祥可倒好,不仅躺平了,连学都不上了。请几天假的时候,还没那么焦虑,想着催着他赶紧上学去,请半个月的时候也还能接受,想着很快就能上学去了,可是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了,一个学期就要结束了。 李晨萱张嘴就想哭:“宋子瑞要是和刚开始那样也就算了,可是现在他玩狗玩得热热闹闹就是不回学校上学,像话吗?” 宋喜乐大着肚子下楼正好听到这一句,她还是那句话:“你们的意思是,宁可要最初为了成绩想死不活着的孩子也不愿意接受一个能开心玩狗的孩子?” 李晨萱差点说自己真是这么想的,幸亏被婆婆拦住了。周伟红见闺女已经开始冒烟儿了,违心说:“当然希望开心遛狗不想上学的孩子。我们看着曾经的学霸遛一辈子狗高兴。” 宋喜乐咂摸咂摸滋味,冷着脸一声不吭,上下瞅着这婆媳两儿半天。好久,她说:“以前我说大人有病,孩子吃药,自己多检讨一下自己。现在我说,嫂子你和儿子之间放过彼此吧。无论谁先放下,你们俩都好了。” 上楼梯的功夫,大哥的电话就打来了,宋喜民这回也没跟妹子客气,告诉她少吃萝卜淡操心,宋子祥就是闲的,不上学就去外面扫马路去,给他安排个体力活儿的工作,心理问题也好了,也算是社会实践了,到时候自己就知道该怎么选择了。宋喜乐说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别看你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可你在教育孩子这块的认知已经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我小时候说这个都没用,现在你跟自己儿子说这个,隔着的恐怕不是代沟而是整个银河系。再说了,让现在的孩子去种地恐怕不是被惩罚,因为很有可能他们会爱上种地。 “宋喜乐你别在教育孩子上多管闲事儿啊,让你嫂子自己管,首先你在学习方面本来就没有什么说服力,其次谁的责任谁承担,将来省得落包涵。” 宋喜乐说:“你应该回来自己教育,教育孩子也不是我嫂子自己的责任。落不落包涵我不在乎,你留下一辈子的遗憾才连累爹妈。” 收了电话,宋喜乐看到宋子祥开着门正满脸凝重地看着自己。他问,小姑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宋喜乐实话实说,添麻烦自己不怕,她怕的是失去自己的大侄子,怕眼见着自己的大侄子不开心,怕他一直不开心,怕他一辈子都不开心。 宋子祥垂下头,转身回到屋里,门砰的一声被摔上,把宋喜乐关在了门外。宋喜乐也没有马上进去,站在门外等啊等,她听到电视的声音被开到最大,还有流水哗啦啦的声音。她想了想还是没有拿钥匙,缓缓地先蹲下然后坐在了离家门最近的楼梯上。 不知过了多久,门打开了。宋子祥说:“小姑,你进来吧!” 宋喜乐等孩子平静了,轻声细语地跟他说:“你爸回来不现实,无论到什么时候生存永远是第一位。” “那你电话里自己说的啊!” 宋喜乐说:“我那是为了怼他,怼人还讲道理啊,当然是怎么解气怎么说?你以后想怼谁就跟姑姑学,别管有理没理,自己先怼痛快了再说。” “怎么都是你的道理?” “那我不按自己的道理,按别人的道理心里能痛快吗?”宋喜乐拍拍大侄子的肩膀,“听没听过一句话,兜里装着一副牌,逮谁跟谁来?该出牌时就出牌!这就是你姑从不抑郁的不二法门。” 宋子祥看着宋喜乐,若有所思。 时间一天一天在流逝,转眼到了十月一,下半年的小长假又如期而至了。宋美娟和李金元之间的关系怎么样没人具体知道。过节来哥哥家,宋美娟还是没有李金元陪同,闲聊才知道她去做了试管婴儿,但是失败了,钱花了不少,都打了水漂还白受了罪。李金元公司业务不好,跟媳妇每次见面时脸色也更难看了。 宋建国说:“人生重在参与,试管婴儿这么时髦的事儿都掺合过,人生没白来!” 宋美娟被大哥给气乐了:“好事儿掺合掺合,这种花钱白受罪的事儿,最好是别掺合!” 周伟红说:“这个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好事儿,绝对的坏事儿。在这事儿上受了苦,别的地方肯定要找吧回来。” 宋美娟说:“嫂子,你也别劝我了。受苦就是受苦,没有任何意义,花钱去受苦就是上辈子没做好事儿。” “受苦本身是没有意义,可是如果受了苦能感受到甜得更甜,那也算在没意义里有了点意义!”宋建国端来一大盘宫爆虾球,紧接着就是一屉韭菜虾仁的大包子,“大家尝尝,就说好吃不好吃?就说吃得高兴不高兴,就说盼着不盼着过节大家一起吃?” 宋子瑞大声说:“盼着盼着,好吃特别好吃!” 屋里大人笑声一片。宋美娟觉得哥哥这句话说得没错,就是因为现在想要孩子,求而不得,才越发觉得哥哥一家人的重要性。她是个挺没意思的人,没什么特别喜好的兴趣,这个岁数也没有多少可以经常约出来的朋友。她和李保全之间谁也帮不上谁,更像是婚姻内丧偶。以前觉得一个人特别潇洒,可是过了四十五岁,她发现自己还是喜欢热热闹闹的生活,喜欢俗人俗事儿,喜欢想讲话的时候能有至亲存在。一个人住再好的房子,用再精致的餐具,吃再美味的食物,也抵不过过节时这一大家子汇聚成的人间烟火。 现代社会,只要不背负房贷车贷、孩子不过度补习、不经常下高档馆子,工薪阶层把饭吃好问题不大,主要是精神生活贫乏得一塌糊涂。宋美娟小时候向往的是电视剧里港台电视剧里的生活,住漂亮的房子、穿漂亮的衣服、出入在写字楼高档餐厅之间、看电影看歌剧....可是当社会经济发展到了今天,普通人也都过上了或者见识过了这样的生活后,满足感是有的,成就感也是有的,可不知道怎么活来活去就把自己活成了孤家寡人。 宋美娟是在某个深夜突然惊醒后下定决心要孩子的,她觉得生活里最美的容器,包括房子也比不得女人给腹中婴儿的家园,生活中最优雅的姿势也比不得把孩子抱入怀中的那一刻。 饭后,宋美娟对李晨萱说:“如果老天爷能给我一个孩子,我对他没有任何的要求,我只希望孩子健康平安,能让我亲力亲为陪着他走过十几二十年的人生路,然后目送着他寻求自己的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奢求。” 宋喜乐没有劝动李晨萱,公公婆婆没有劝动李晨萱,亲妈也没有劝动李晨萱,就连还在生死线上挣扎的老爹的话也没能触动李晨萱的灵魂。可是小姑这句话让李晨萱体会到了一种久违的幸福感。她其实也为自己的小虚荣感到耻辱,可作为普通人有时幸福就是建立在我有你没有的基础上,很难免俗。她想,自己一直以来的期望是孩子考入清华北大,可小姑的愿望只是有一个孩子。 她不仅有孩子,还有两个。而是就算考不上名牌大学,就在这个和平的高中念,考个一本是问题不大的,哪怕是宋子祥落下了功课。退一万步说,考不上一本考个二本,哪怕考个民办大学,孩子总归不会没大学念的,除了头部985现在其余的大学也没什么不一样,她有什么可焦虑的呢? 这是天津,这是以考学不难着称的大城市天津。 自己虽然不富裕,但是举家之力供两个孩子上大学是没问题的。不跟有钱的小姑姑比,就跟小姑子比,自己爹妈公婆都有退休金,自己和老公目前还都有工作,遇到困难还有一大帮子人跟着一起群众策群里,她又不是一个人。 第二天早上,李晨萱整个人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宋建国目送着儿媳妇上班的背影,转身跟老伴儿嘀咕:“我听说,精神问题更严重的表现就是一下子恢复正常了。” 周伟红也觉得很不对劲儿:“你昨天买那螃蟹我感觉不如之前的新鲜,是不是吃坏了。” 宋建国说:“嗨,海货儿不新鲜顶多吃坏肚子,哪还能吃坏脑子?” 周伟红乐了:“你儿媳妇脑子没问题,是情绪不稳定。你闺女是脑子不好使,但是情绪很稳定。” 宋建国说:“要我说儿媳妇和闺女都不如你,你是脑子也好使,情绪也稳定。这样的人才就该进国务院!” “我进国务院干嘛去,天天琢磨吃?” “那国务院最该琢磨的就是老百姓天天吃什么?你去了正好有了用武之地,全国人民到时感谢不感谢你咱不知道,反正我们老宋家全体都感谢你!” “妈,今天中午吃什么?”宋喜乐从楼上下来就听到这两人的对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吃,就知道吃!”一句话从两个人嘴巴里一起说出来,跟大合唱似的。 “美好的一天就从听见你们两个人互相吹捧开始。”宋喜乐说,“看看你们俩有说有笑的的。大孙子不上学在家遛狗,一个亲家绝症,一个亲家心脏病,儿媳妇抑郁症,真是不知愁。” 周伟红说:“你还少说一个,还有个闺女是半疯儿!” 宋喜乐说:“行啊,你们两儿也没白活儿。还有个北京四十多岁别人下岗,他还刚升职的优秀儿子。还有个丁克转试管的小姑子、还有想见面就得掏十万块钱的大姑子,你们也算是见识过了人生百态。等我以后发财了,给你们自费出本书,捧你们当知名老年作家。” 周伟红说:“我们不如你,好好一个本地姑奶奶都混得租房住了,还能幻想未来发大财。” 宋喜乐说:“我不如你,退休金都月月爪干毛儿净,还能挤出几十块巨款去买彩票,幻想哪天中个1000万。” 宋建国说:“我不如你们两儿,一边说相声一边干掉我一大张糖果子,你们早吃完早点了,我还没吃呢,这是要变相要出场费是吧?” 这三人聊天跟说相声似的,哪句话也落不了地。 第38章 反者,道之动 四喜丸子如今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学习一切网红狗具备的技能。宋子瑞说:“我哥真不是好人,自己不学习了,现在开始折磨狗子,这是发誓要让狗子走一遍他的来时路,这人越来越变态了。” 宋喜乐说:“四喜丸子比你们哥两儿强多了,人家现在直播已经可以自己赚狗粮了。” 宋子瑞说:“那回头我也不上学了,跟我哥一起和狗子带货!” 周建国对小孙子说:“你可没你哥那脑子和毅力,我见过他训练狗子认东西拿东西,一次得练几十回上百回都不见得能学会,凭的就是毅力和方法。” 宋子瑞以前一直不如哥哥,而且是照着哥哥的成绩差了十万八千里,如今自己在高中成了名副其实的好学生,优越感日日攀升,尤其是以前妈妈总拿哥哥的成绩来跟他比较。现在哥哥成了妈妈口中的反面典型,他体会到了从小到大没有过的优越感。 “他都不上学了,什么方法和毅力都是扯淡,我们老师说了,以前学习好没用,好多到了高中跟不上班的,说是什么厌学其实就是学不会了,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成绩,是没有逆商的表现。” “小人得志!”门哐当被不知道哪冒出来的老大摔上了。 宋建国说:“哎呦,这楼上楼下两扇门招谁惹谁了?喜乐,你大侄子又生气了,真好好的孩子成气包了,你还不去哄哄?” 宋喜乐说:“该哄的时候哄,不该哄的时候就得自己受着。” 周伟红问:“你这又是哪来的理论?” “从你们身上总结的理论呗。我从小被你们照顾到大,自己选择的婚姻自己承担后果,你们彻底不管了,咱们的亲子关系才从这个坎儿走向了和谐。可以不上学,都能不代表要把谁供起来,我是这样,宋子祥也是一样。无论是谁,这辈子只能自己给自己买单。” 宋子瑞听小姑说着哥哥,可她看自己的眼神儿怎么那么犀利呢? 十月一小长假除了宋美娟之外必到的还有钱小美,这次不仅她自己来了,还带来了传说中的金龟婿。好家伙,别的不说,钱小美挑男友那绝对是颜控。钱塘是个帅小伙儿,这个楚明亮就跟他的名字一样,一进屋,大晚上的客厅都亮了。所以在场的各位都有这么一个疑问,嘴上没说心里说,这么好的小伙子真能看上钱小美?别说是个家财万贯的富二代,就是这长相、这身板给大富豪或者当大官儿的家里做驸马也绰绰有余吧?所以呢,假的,肯定是假的,这么好的青年才俊能掉到普通人家的碗里来? 夏春华心里笃定这楚明亮就是个骗子,她活了七十岁见过地上踩陷阱的,就没见过天上掉馅饼儿的。自己闺女那么优秀都没遇到过这种好事儿,能有个技术精英男的同班同学修成正果就不错了,钱小美凭什么找到那么优秀的男人? 这就是不可能的事儿! 除去这孩子到底是不是富二代之外惹人怀疑之外,周伟红还是觉得楚明亮特别有礼貌,身上一点少爷羔子的陋习都没有,要是不说比外甥女大五岁,周伟红根本看不出来两人谁大谁小,要是凭眼缘儿她觉得很满意。宋喜乐也惊呆了,要说钱小美长得好看那是不假,可这次这株桃花开得也太好啦。 私下里,宋喜乐跟表妹说:“我觉得无论他是真有钱还是假有钱,就冲这长相和身材你就赚了。” 钱小美挑眉:“楚明亮就是比我大太多了,五岁呀。这年头谁不喜欢小鲜肉?” “你就凡尔赛吧,这个楚明亮看起来跟25似的!” “那他也老啊,我才二十!” 看到没,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钱小美脸皮越来越厚,人越来越得瑟了! 宋喜乐问:“你和这个高富帅怎么处对象啊” 钱小美说,她这个人因为比较努力所以期望也高,可因为从小取得的任何一点小成就都是靠特别努力才得来的,所以她也比较务实。 以前和钱塘在一起的时候,基本上是aa制,现在楚明亮家里比自己有钱太多,她再提aa制度显得很矫情。 所以日常约会她也不会你一顿我一顿的付钱,但是对方送她比较贵重的礼物,她一般是收三还一,一个月回请一次对象。自己怎么说也是个高级白领,业务口的小姐姐赚钱比什么人事行政口多。然后她做了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儿。 宋喜乐第一个想到:“钱小美,你和人家签婚前协议了!” “我买房了!” “what''s?” 钱小美悄咪咪地说:“对,我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不过不是豪宅,是一套和平的二手房。虽然那房子已经有二十年的房龄了,可从外观设计来看,不怎么显旧。物业不贵可难得一见的负责任,楼里楼外,园区以及大门口都干干净净,绿化保护得也不错,我觉得还挺好的。主要是吧,现在新房贼贵,可二手房便宜了,这家人又着急卖房,价格特别特别合适,我比之前买少付了不少首付,等于多攒下了好几十万,而且我是首套,贷款利率历史新低。” “可以啊,还不到三十岁就有自己的房子了。这等到了四十岁失业坎儿上还有十多年呢。” “主要是我虽然是本地人,可每个月也要付房租,跟你们不一样。这房租还不如还贷款呢。” “你什么意思啊,跟谁不一样啊?” 钱小美咯咯笑出声,她忘了宋喜乐也是本地人也在租房子而且是带着婆婆和孩子一家子租房。 “姐,我错了,我给你发红包!” “看把你得瑟的!” 表姐妹玩笑间,宋喜乐疑惑地问:“你都找到资产成迷的高富帅了,还不买我嫂子选的那个豪宅。和平区电梯洋房,富人的首选。” 钱小美说:“你让我找新交的男朋友要钱买房还是借钱买房,怎么都不合适对吧?” 宋喜乐说:“那倒是,因为一个房子让人看轻,真让人有话把儿当捞女了。” 钱小美说:“对啊,我从大学开始就勤工俭学,除了总上大姨这蹭饭一起,就没占过任何人的便宜,总不能快三十了,有重新让别人给自己贴标签的机会。但是吧,不得不说,如果还和钱塘在一起,我自己的钱还真不够买房养房的。” “那你买这个房子,人家看得上吗?” “肯定看不上啊,可看不上也不影响他去啊。再说又不是他买房子,是我买房子,我没接受他的赞助。男女交往讲究的势均力敌,反正在我的房子里,就是我的主场。” “你的意思是,你们同居是在你新买的小房子里?” “也不小啊,105平米的小三居,平时我一个人住足富裕,多了一个他也不拥挤。”钱小美说,“当然了,我也会去他的房子里住,目前我看到的他自己的住处是和平一套350平的河景房,还有滨海新区跟梅江的两套别墅。不过待得最多得地方,还是我和他各自在和平的房子。和平区一共也没多大,怎么都方便。他有时直接让保姆上我这儿来做卫生、做饭,我也不拦着。” “得!你们两菜钱都省了,请保姆在一个地方做饭也是那么多钱,两个地方做饭也是那么多钱,保姆做一个人的饭也是做,做两个人的饭也是用那么多材料儿。你少花钱,他也没费钱,双赢!” “宋喜乐,你怎么这么庸俗呢,脑子里只有钱,你以前不是爱情至上,裸婚万岁吗?” “我不这也在成长吗?你都能不再矫情,我还不能看清爱情和柴米油盐如何混搭?” 宋喜乐觉得钱小美目前的日子过得之前好多了,这距离上次她给这位表妹去小租屋送饭才短短几个月时间,对方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换了对象,连房子都有了,果然这世界上永远不会发生改变的只有世间万物不停的变化。以前在书中看到一句话:反者,道之动,事物终究会走向自己的反面儿。 “以前你和钱塘aa制,他们家怕你占便宜,你也怕他占你的便宜。现在你快三十了,越来越成熟了,也也越来越务实了,在不占人便宜的基础上,把日子过的越来越有利于自己了。” “怪不得那些小女孩都喜欢找条件好的对象,其实只要男人只要肯负大部分担约会的费用,女生就能挑起另外的半边天。”钱小美那天随意算了一笔账,以前和钱塘在一起负担的生活中的一般开销和自己添置衣服首饰化妆品的钱,足够供房子了。可现在,她就这样,收了人家蔡明亮的礼物,定期给回个礼,定期回请顿饭,人家还觉得你是不拜金的好姑娘。 另外,钱小美还发现一个真相,在男女都可以搞经济都力求精神独立的年代,等价交换的不仅仅是物质,还有情绪价值,这是一个多变且每个人都渴望幸福安全的年代,互相给予、双向奔赴的目标除了物质还有内心的安稳。 宋喜乐比钱小美大好几岁,她疑惑地问小表妹:“你能给别人提供情绪价值?我认识的同辈儿里,你是情绪最不稳定的一个。当初你还在花骨朵儿的年纪被钱塘给追上了,不就是他除了能满足基本条件外,最能给你提供情绪价值吗?” 钱小美说:“当时我多大啊?我在原生家庭中受到了伤害,需要很多很多爱,需要很多很多别人给予的迁就来疗伤,我提供的是我的青春貌美和积极向上。可我现在都工作多少年了?我有很多生活的感悟和工作中的认知。最主要的是,我就是传说中的英雄!” 宋喜乐说:“你是英雄,确定?” 钱小美笃定地点点头:“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看清了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你说我是不是英雄?” 宋喜乐问: “那你是弱者还是强者?” “我是弱者!” 钱小美想了想说:“弱者道之用,人生在世如果一开始处世的方法是强的,必将走向弱。我现在的姿态是真实的,不需要伪装对,在他面前就是弱的,就是不对等对。可我一直努力一直提升自己,总会有令人刮目相看的一天。就算我们最后没有修成正果,但是这段时间的自我提升和改变是真实存在的。” 宋喜乐说:“你姐我可不是一个能轻易被洗脑的,说这么多不就是你搞了这个对象在钱上占便宜了,人家还没觉得你物质,满足了你既要又要的虚荣心,貌似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你得到的便宜会更多。” “宋喜乐,你闭嘴!” “除非你再给我发一个红包!” 客厅里,钱小美对大家说:“我带楚明亮来是想跟大家说说,家里有不上学的孩子应该怎么办。” “应该怎么办?”李晨萱皱起了眉头,“他家里也没有矿,恐怕就是小楚有经验也不适用。” 楚明亮说:“我小时候父母还都在机关里上班。我是跟爷爷奶奶长大的,爷爷奶奶家里条件不错,可到底也是在农村。回到天津后,父母就下海创业了,我一边儿不适应天津的生活,一边跟父母也没感情。” 李晨萱和夏春华一听这个,感觉跟宋子祥的情况不一样,却有很多相似之处。楚明亮说:“我那时是逃课打架,我妈有一阵为了我回归家庭,天天盯着我学习。” “然后你就变好了?” 楚明亮摇摇头:“从小根本没在一起处过,说是亲母子实际没嘛感情。她不教育我的时候还能处,教育我的时候,我妈就成了敌人,甚至动手的时候都有。她摔了我喜欢的模型,我就摔了她最宝贵的手镯。打热闹时,还报过警呢!” 李晨萱的眼睛亮了: “你就说你怎么变好的?” “我没变好啊!”楚明亮说,“我就是个普通本科毕业,但是我爸妈后来发达了,有条件让我去国内外的名校深造,能力也是彻底自己生活工作后锻炼出来的。” “你妈后来不管你了,让你顺其自然地发展?” “也没有不管,就是管得了的管,管不了的就直接冷处理,他们把精力都用在发展自己身上了,后来生意确实越做越大,还生了妹妹。” 宋建国听明白了:“关键是你爸妈不指望你了,一方面发展自己指望自己,还生了老二弥补失去的亲子感情。就是没你又能怎么样?随便!” 楚明亮说:“就是这意思。” 钱小美灵光突现:“嫂子,要不然你再生个老三吧。前一对是双胞胎,实际上你也就只生过一次孩子,虽然是两个,但是也没有什么好的培优经验。现在四十来岁,刚好备战二胎。” 宋喜乐话茬子立刻接上:“万一再来一对双胞胎,你这教育孩子的经验可算是有的是机会施展了!” 夏春华被吓得打了一个激灵,脱口而出:“喜乐,你可别乌鸦嘴!” 第39章 好久没见正常教育孩子的了 楚明亮顺嘴说:“那多好啊,咱们中国人自古就讲究多子多福。两对双胞胎不才四个孩子吗?我奶奶和我姥姥家都是生了五个孩子。过年的时候我们会找一天,两边儿的所有亲戚在一个大桌子上吃饭,别看人多,可都是至亲,那才有年味儿。” 周伟红说:“你们家大业大的,过年还在一起过?” 楚明亮说:“何止一起过,长年在国外的春节也是能回来就回来。过年大家不在一起,那和平时有什么区别?” 李晨萱还在琢磨楚明亮刚才的话:“小楚啊,那你的意思说,你妈当初把你从奶奶家接回天津市是错的?反正你也没考上985,其实在哪里上学都一样。你后来的学历也好,成就也好都是在你父母事业发展起来后出彩儿的。” “那肯定不是啊!”楚明亮说,“人本来就是群居动物,孩子和谁在一起生活就和谁的感情深。就算是亲生父母,如果长期不和孩子在一起生活,那和陌生人也没什么两样。好的还能想着报答一下生恩,不好的就算在马路上遇到都没有打招呼的欲望。青春期是孩子和家长建立情感的末班车,错过了,这辈子就够呛了!” 李保全点点头:“咱们邻居张大爷那天说得没错,最好的修行就是修自己与身边人的关系。哪里不顺修哪里,等这些千丝万缕的关系都心安了,我们自身都佛性就显现了,不用谁保佑,一切自然都会随着自己都认知提高,变得越来越顺遂。” 楚明亮问:“张大爷是谁,这话说得太深刻了!” 宋建国说:“跟你说你也不认识,你就记着一句话,高手在民间,最好的修行是修炼自己,不是教育别人!” 夏春华又听说钱小美买房了,心里羡慕坏了,人家一个年轻女孩都能自己买房还房贷,家里一点支持都没有,相比自己的闺女混得真是有点惨,问题是闺女和女婿的生活似乎一眼就看到头了,可是钱小美的未来却是有无限的希望。 原本自家也是有希望发发展的,大孙子就是最有希望光耀门楣的一个,可如今成了整条街的笑话。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资质平平的小外孙身上了。 李保全说:“以后不许当着你闺女说这种话。你这样说不仅让大孙子听了接受不了,对小的也不公平。再说我大外孙子这辈子依旧有无限可能,你看看人家网红直播,一次捐款就上亿呢,那不叫有出息?” 不仅李保全接受了宋子祥不上课的事实,宋建国和周伟红本来也接受了。之前没有带孩子看过医生,家长们的观点都是一致的,就是得想尽办法赶紧让孩子复课,高中三年的时间多宝贵啊,争分夺秒还不够用,哪经得住这么耽误?可是看了医生,有了专业的检测,也和很多边边大的高中生家长交流过,他们也认可了宋喜乐的观点:顺其自然! 都知道一个身心健康的孩子比什么都重要,可这让四老和父母接受起来有多难,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可老大这事还让全家无法平静,老二又开始闹腾。 宋子瑞看到哥哥不上学在家玩儿也能被全家哄着,心态开始不平衡了。 不管是过去的高中生,还是现在的高中生,只要想考好大学那都得争分夺秒,都得吃“苦”,都得牺牲掉休息和娱乐时间,去一分一分的拼。过去的几代人肯这么做,是因为他们知道这样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可宋子瑞不知道更好的生活究竟指得是什么。如果说是成人世界里的住大房子,开更好的车子,去更高档的餐厅吃饭,买什么贵得吓死人的各种奢侈品,宋家这几个孩子根本就对血液没有向往。至于出人头地,那对宋子瑞来说就更空洞了。就拿李晨萱买“豪宅”这件事儿来说吧,宋子瑞本来没什么概念,可是听说以后不要住在这里了,以后要搬到别的地方去住,他马上反对。 到了青春期该有虚荣心的时候,宋子瑞不想住豪宅,不期待家里换车,他唯一的期望竟然是生活不要有任何的变化,除了可以有更多玩的时间外,什么都不要改变。 “那我也不上学了。反正努力学也考不了名列前茅,人家有的同学看着也不怎么听讲,一考试就在前面。”宋子瑞在这次月考失利后,当着全家的面儿来了一句。这让刚刚平静的大家庭,又掀起了万丈波澜。 夏春华说:“人家就是为了迷惑你这样傻子的,上课假装不学,回家和各个假期玩命学,你真信啊?” “姥姥,你别把人想得那么坏?你必须承认人和人的智商是不一样的。我再怎么学,也就那样,还不如高中三年高兴点儿。” “高中想偷懒,高中想高兴那就得从分上见,分不好,三年不可能高兴,有你痛苦的!” 宋子瑞听到这句话,脸垮脸,哭咧咧地说:“痛苦的三年,我不上学了,我从明天就不去了!现在才高一,太难熬了。我现在就想怎么熬过去,别的都想不了那么多。” 宋建国一听小孙子说这个话,顿时觉得崴泥了。老爷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把宋子瑞叫到跟前儿来,严肃地组织一场家庭会议,又是一通道理输出后。 宋子瑞坚持自己的观点,反复表示高中现在就是挺苦的,卷半天也不见得能考上天南大,而且就是天南大毕业不也是失业吗?跟我妈妈一样,那卷半天等于白卷,还不如轻轻松松生活,反正学到我们这个程度,总不会没有大学上的。总而言之,还是想未来三年开心度过,不想吃苦!” 宋建国罕见地发脾气了:“还没打仗就当逃兵,好逸恶劳,上学是可以选择的吗?上学那是必须做的事情。你哥哥生病了,你好好地也说这种话,是想气死爷爷奶奶?你怎么好的不学,这些你上赶着往上凑。” 宋子瑞理直气壮,嗓门大极了:“我哥不上学,你们所有人就可以接受,我不上学你们为什么不能接受?只要是正常人,谁不乐意在家吃好的喝好的玩手机,谁愿意起早贪黑去学校学习回到家刷题?一点意思都没有,一点也不幸福,天天刷题的人生,我觉得就是在浪费生命,浪费生命......” 周伟红也开始生气了:“那你觉得怎么才叫享受人生?怎么才叫幸福?天天在家打游戏,那是废人一个。你看看历史书上抽大烟的图片,人往炕上一倒,大烟不离手。你现在打游戏的时候我给你照个照片,就跟抽大烟的姿势是一样一样的。” “那我不打游戏了,”宋子瑞说:“我也在家养狗不上学,还能被家长捧在手心里,天天夸,您不能双标!” 看到没,好的不想学,坏的跟着学,还一学就会! 这到底是怎么了?宋家两个大孙子都不上学了,你还让这家人高高兴兴地接受? 是个正常人都接受不了吧? 宋建国觉得自己这辈子真是开眼了。经历了上山下乡,经历了改革开放,经历了国营企业下岗,经历了孩子们通过教育改变命运....他就是想不到还能有一天经历两个大孙子好好的,不想上学的事儿。 周伟红把宋喜乐叫来,“你让老大养狗治病,把老二羡慕坏了,你把他接楼上去养个猫儿,一个溜狗一个撸猫,回头开个直播,乐呵兄弟不上学的快乐生活。” 哗啦,宋子瑞的书包直接从楼上口冲下被扔了出去,各种书本卷子飞满天,简单粗暴且干脆利落,没有一点拖泥带水。别说宋子祥傻了,宋家所有人都傻了,街坊邻居也傻了,可是记忆很快就都被唤醒了。 宋喜乐从小在这里长大,从小的光荣事迹多去了。可长大后已经很少发飙了,尤其是结婚后消失了好几年,大家很多时候都忘了这位姑奶奶生起气来到底是什么脾气,真生气时的表现方式通常是具有多强的战斗力。 青春期在宋家两个孙子这代人身上表现得比较明显。好多时候大人们总爱说一句话:“我们那时也没觉得有青春期,青春期时,老师该骂骂,有时赶上简单粗暴的还踹两脚。回到家,家长觉得孩子长大了,更是容错率越来越低,比小时候骂得还厉害。 即便是这样,再混蛋的孩子也几乎没有敢跟父母动手的。有怨气找小伙伴或者外人发泄去,你跟别人不讲理,人家也跟你不讲理,打起来谁也不让谁,谁也不记恨着谁。还有的时候和父母发生冲突怕被揍或者不想继续被揍,宋喜乐就第一时间跑去同学家里.如果正赶上同学也在挨骂或者挨揍,几个人哈哈大笑一阵儿就嘛都忘了。好多次,她挑衅老妈被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打,冲出楼道打时候,几个小伙伴都在楼道里躲着父母,又是一阵嘻嘻哈哈。 现在楼里楼外的小孩子也不少,甚至比以前还多了。可是你家孩子敲门去找谁家孩子玩儿,很多都是大人出来开门,孩子根本就见不到小伙伴儿。家长说:“我们上课呢,你不上啃吗?”还有的家长是让孩子进屋了,直接打印两套一模一样的真题卷子让孩子们一起做,写完当场就判分,然后分析错题,比出高低。虽然让进门了,可孩子下次再也不去了。 以前孩子之间打起来了,一般老师在学校就处理了,可也有比较严重的老师找到家长,小小不言的家长们一般都是各打二十大板。如果挂了彩,打人的孩子家长自己就立刻摆正态度,好话说尽。对方家长主只要是听到一句真诚的对不起,气就消了百分之八十。所以,大人们之间事儿少,孩子们之间也不记仇。哪像现在的家长,生怕孩子在外面受到一点委屈,然后自己也没什么交际圈子,孩子妈妈们之间成了社交圈。本来没有任何的交集,全都是因为孩子硬凑在了一起解闷儿。别看妈妈们自己没什么成就,都是共和国要强的女人。这无形之中就加重了孩子们之间攀比的压力。 家长们都特别要脸,断然也不会在人前批评孩子。宋喜乐这扔书包的操作,亮瞎了街坊四邻的眼。有老人感叹道:“好久没见过正常教育孩子的了。” 邻居们问:“这叫正常?打孩子吓唬孩子的行为一点用也没有,三十六计还是得攻心为上” “当然正常,天天讲道理那叫pua,反pua不成才会抑郁。谁说打孩子没用,在气死自己和气死孩子之间可以选择打孩子解气。” 宋喜乐真生气了。她霸道得就是不让宋子瑞去捡书包,也不许去捡书本。直接问他:“我问你,你见过的大人里面,谁混得最不好?” 宋子祥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你!” 宋喜乐没听明白又问了一句:‘你说谁?’ 宋子瑞怯生生地说:“是小姑!” 这天没法聊了,宋喜乐一着急,肚子忽然疼起来,满脸的汗珠子,她可能是要生了。 还好家里有人,着着急忙慌地往医院送。那边儿李晨萱也气坏了,拿起晾衣杆儿照着宋子瑞身上招呼。一个个都是讨债鬼,大的不上学,二的也要不上学,这是要活活被把当妈的逼疯啊。不缺你吃,不缺你喝,爹妈什么生活压力也不敢告诉你们,你们还真把自己当祖宗了,祖宗都没这么供着,对你们有什么高要求了,就是让你们去上学怎么就成了天大的难事儿了呢?” 李晨萱说着自己的眼泪也落下来,她手中的晾衣杆儿再一次举起要落下的时候被人死死拽住了。宋子祥抓着晾衣杆儿对李晨萱说:“宋子瑞想不上学是跟我学的,你要打就打我好了,犯不着明明恨我恨得要死,拿手里的棍子去打别人。” 宋子瑞是个胆儿小的,眼见着姑姑进了医院,哥哥跟妈妈瞪起了眼珠子,他哭咧咧地说:“我就说气话,我没想不上学,我明天肯定按时上学去,你们都别生气了,你们都挺厉害的,我谁都惹不起行吗?” 李晨萱手一松,晾衣杆儿无力地落在了地上。宋子祥自己一个人往医院的方向跑去了。宋子瑞和四喜丸子一起在楼上楼下找书本。 别说,四喜丸子真是聪明,犄角旮旯里找卷子是一把好手,就是给到宋家二宝手里时,早就撕成了残骸。 行了,明天不仅还得去上学,还得罚站。宋子瑞和刚刚被打过的四喜丸子一起发出了哀嚎。 第40章 皮裤套皮裤必定有缘故 宋喜乐到了医院检查后,医生说生产就在这一半天,先办理住院手续。 剖腹产都得预约,宋喜乐就要剖腹产,可医院当天安排不了。她联系张冀问他怎么说? 张冀没想到媳妇会早产,订不到当天和转天的机票,电话里抓心挠肝的。 宋喜乐生气了:“你到底是订不到机票还是工作忙抽不开身啊?我就说能在亲妈做手术不回来的男人,怎么会在乎媳妇生孩子?升官发财死老婆自古都是男人的美梦。” “宋喜乐,你说我我不生气,你说自己,我可翻次了啊!” “那你说为什么不回来?生孩子你都不回来,我还要你干什么?要不是生孩子,钱我也能挣,要不你在家生孩子,我去出差!否则不公平!” 周伟红在一边儿听着,闺女老大不小的,都快是两个孩子的妈了,还是这么没正行。 张冀真没法说,订不到当天的机票是真的,工作抽不开身也是真的。他真的很担心妻子,也非常想跟媳妇一起见证这个人生中激动人心的时刻,可确实也是无能为力。你说宋喜乐是大心脏,可很多时候她洞察力又是那么强,事情看得透透的。张冀无言以对,眼看孕妇的情绪就不好了。 关键时刻,周伟红抢过闺女的电话说:“张冀,你就踏实工作把,她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生老二,亲爹亲妈,亲婆婆,亲嫂子,亲小姑都在身边儿呢。一大家子人围着她,你什么也不用担心,真有什么事儿,你也不是大夫,你也没生过孩子。” 正说着,就听门外面一声大喊:“还有我呢!”是钱小美接到大姨电话直接从公司赶了过来。业务口的小姐姐压力虽然大,可工作时间自主安排,表姐生孩子的产房外面,应该有她。 周伟红说:“怎么哪都有你?” 钱小美说:“您忘了,总医院妇产科李主任是我客户的老婆,我们关系好极了,十月一我刚给他们孩子联系完学校。” “看把你能的,你嫂子同学两口子都在总医院。” “熟人多还不好?多有安全感啊!” 这让张冀说什么呢,他心里热乎乎的,电话里也只能说几句感谢岳父岳母的话,“我能找到您和爸这样的岳父岳母真是前世积德行善,烧了高香。” 钱小美抢着说:“还有我这样的小姑子。” “我们不用你说这些拜年话儿。”周伟红把钱小美吧啦一边去,对着电话说,“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咱们这一家子人分工协作。你能回来自然是好的,要鉴证老二出生,要感恩你媳妇受苦,这很重要。可条件不允许还是得把生存放在第一位。你和宋喜乐现在这日子过得穷不和业的,赚钱吃饭养孩子重要,仪式感就没那么重要,从我这就给定性了,不用考虑宋喜乐乐意不乐意!” 宋喜乐大声抗议,周伟红霸气地挂断了电话:“这事儿跟张冀没关系,你要耍就跟我来!” 挂了电话 刘桂兰幽幽地说:“张冀应该回来,媳妇生孩子哪能不在身边啊,又不是在部队上。” 周伟红对亲家母说:“您老也别口是心非,这个节骨眼儿上,要是媳妇生孩子没人管,他必须得回来。好家伙,这么一堆人围着宋喜乐,张冀还得放下工作冒着被裁员的风险赶回来,那不是有病吗?工作没了,两口子光剩在家腻歪了,到时谁看着心里都腻歪。亲妈也一样腻歪他们。” 宋喜乐哽咽着问周伟红:“你是亲生的吗?我没赶上一个恶婆婆,赶上你这么大义灭亲的妈!” 刘桂兰说:“儿媳妇,是我们对不住你啊,没让你过上好的生活。” 宋喜乐对婆婆也不客气:“少来这套,你也不想儿子回来,你们都欺负我!” 周伟红说:“我说得没有一点错儿。亲妈才会这么教给你。要是换了后妈才会在这个时候挑拨离间,说什么生孩子都不在身边,肯定是有外心了。可等你爷们没了工作,后妈才不管你们有没有生活费,生不生都是甩手掌柜,还到处笑话你们两口子没本事。” 钱小美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周伟红瞅了一眼外甥女说:“不信,等钱小美生孩子的时候,我就负责坐旁边当你娘家人挑理,有钱人必须仪式感满满,否则就是不重视你。挑理说不会啊,管他们能不能过,反正也不是亲生的。” 钱小美嗷的叫了一声,要跟大姨“对决”。 刘桂兰一声叹息:“重视不重视,有时人家也会那眼睛看,被娘家和婆婆重视的女人,老公就算有心怠慢,心里也得衡量衡量。我生张冀那会儿,娘家重男轻女,男人大男子主义,婆家自然不把我生孩子这事儿放在眼里,就算生个孙子也是都靠自己一次次死里逃生。” “衡量什么啊?”周伟红说,“宋喜乐过得好,我们也巴不得清净呢,她这不是过落套了吗?但凡嫁入豪门,我们也不操这份心了,离她远远的省得气我们。” 钱小美说:“我告诉你大姨,就算我嫁入豪门,你也得管我,我生孩子时也得率领我姐和我嫂子守在产房外面,不然我做鬼也得诈尸。” 周伟红狠狠给外甥女后背来一巴掌:“什么玩意儿啊,嘛话都敢往外扑哧!” 宋喜乐认头了,张冀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她肚子疼,心里也空落落都,哎呦哎呦半天,哪都不舒坦。宋建国心疼闺女赶紧回家给她做饭去。宋喜乐没胃口什么也不想吃。当爹的一琢磨,想到好几样好吃的就去准备。 周伟红安排李晨萱在家照顾孩子们。宋建国回来的时候,在病床旁边神神秘秘地掀开食盒盖子,里面是一碗鸡蛋羹,上面放着三个大虾仁,还有一碗桂圆银耳羹。 宋喜乐哀嚎:“这么清汤寡水的,吃不满足啊!” “你不是肚子疼吗,还能想着吃什么满足?”当爹的逗闺女。 宋喜乐脸色不好看了,从小到大,亲爹从来没在吃上让她失望过,却在自己生孩子前掉链子了,眼圈一红,委屈极了。 宋建国赶紧揭开食盒第二层是一份木耳炒猪肝还有三个烫面儿的大蒸饺:“这蒸饺儿是皮皮虾馅儿的,咬一口那叫一个香。就给我闺女做了三儿,其余人等都看着,馋着他们。” 宋喜乐咬了一口,眼泪顿时收回去了,好吃的东西吃到嘴里,嘴角不自觉就咧开了。 刘桂兰年轻时也是做闺女的,哪见过这么大的闺女在家还这么胜着,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 宋喜乐这迟迟没有发动,医生来看了几次说目前还不用进观察室,有什么反应及时去护士站。晚上的时候刘桂兰和李晨萱换岗,宋子瑞也跟着妈妈来看姑姑了。宋喜乐逮着小侄子白天的账还没算完呢。 “你说我是全家最没出息的一个是吧?”宋喜乐说,“可你小姑我也是大学毕业马上就工作,凭着自己在社会上闯荡。我要不是生老二,现在也是工作岗位中的骨干力量,我可以和你姑父一起出差,升职加薪的名额也有我一个,他刚入职时,我还是他师父呢!我要是二巴巴的无能之辈,你小姑父能看上我?” 宋子瑞没吭声,明显是理解不了或者说不想理解她的意思。宋喜乐明白,别说大人了,就是孩子也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你说自己毕业就自给自足了,可孩子那时没印象,可现在看到的是你没房子没地的就在家啃老。 宋喜乐说:“总而言之一句话,不想上学不是不可以。你姥爷那代人很多初中毕业就上山下乡了,想上学就没机会,考大学那得挤破头。你现在不上高中就去打工,找个地方刷盘子一个月还能赚个千八百的。在家养着看手机肯定是不行的。” 宋子瑞说:“那小姑你怎么就能在家闲着看手机?” “你总说我干什么?要不你也在家生孩子?”男人,果然从大到小就得教育,否则根本不拿女人生孩子当回事儿,都觉得是应该的。 宋子瑞被劝退回家了,明天老老实实去上学。宋子祥不想回家,想留在医院陪小姑。医院的护士见小帅哥喊产妇叫姑姑,忍不住逗趣儿,这么漂亮的男孩子还能依恋小姑,真让人羡慕啊。她们要是有这么好的侄子,干脆不用自己生孩子了,就让侄子将来给养老。 宋子祥来了一句:“我小姑有孩子,我也可以将来给她养老!” 好家伙,这姑侄关系杠杠的,至少长大了有人欺负姑姑,这大侄子不会坐视不管,又把医院里的医生护士羡慕坏了。 夜里,宋子祥告诉小姑,他初三的时候和一个女生谈恋爱了。宋喜乐听到大侄子这句话,紧咬牙关,防止自己已经到嗓子眼儿的一万句八卦就要脱口而出。 宋喜乐尽量让自己降低存在感,只当一个垃圾桶或者背景人,让大侄子随便说,绝不打断,最多就是点点头,摇摇头,表示自己很认真地在聆听。宋子祥说自己拿出所有的闲暇时间给女生补习功课,一路把她从年级第三考场一路补进了第一考场。不仅是第一考场,她的成绩后来在班上已经进了前五名,还拿到了现在他考的这个高中指标生的名额。他为了在女友面前逞能,把自己的指标生名额放弃了。 可是就在中考的前夕,这个女生跟自己提出分手了,而且是绝不回头那种。仿佛在达到目的后,她像丢抹布一样把他扔了。女生的新男友是班里排名第二的学生,也是年级排名第二的男生,最关键的是这个男生是宋子祥最好的哥们。没错就是自己女友和自己哥们在一起了。他受不了这个刺激,分别跟这两人要说法,可他们不仅没说法,反而变本加厉地在他面前秀恩爱。 宋子祥气愤极了,再加上其他的各种压力,他中考话滑铁卢了。等成绩下来后,他发现最滑稽的是,自己的分数只够去那个女生最初指标生录取学校,就彻底崩溃了。如果没有放弃,他作为指标生的学校都比现在这个排名靠前很多。 “我烦透了这个学校,我一进学校心情就变得特别不好。我坐在教室里,就根本没法集中注意力,根本就没法听课。所有的大道理我都知道,可我做不到!” “姑姑理解你!” 果然啊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 宋喜乐第一次听到大侄子同自己吐露心声,心弦一直在颤抖,怪不得学霸怎么中考能少考了三十分?皮裤套皮裤必定有缘故。就像孩子说的,什么大道理他都明白,可现在他就是上不了课。这不是他自己能控制得住的,这就跟人发烧感冒、痰喘卧床一样不是可以自行控制的。 想着这个事儿,宋喜乐真是窝火儿极了,可更多的是心疼。她轻轻搂住大侄子,就像孩子小时候一样。一米八的大小伙子像个孩子一样掉眼泪了。宋喜乐心里跟自己说,一米八怎么了,一米八在姑姑这儿也永远是个孩子。 现只是,在的小孩子怎么真有这么社会的呢?童真呢,良知呢?宋喜乐用一个成年人的思维去琢磨这事儿,明显大侄子是因为成绩好遭到了好哥们同绿茶的共同算计,他们做扣设计年级第一名,就是为了看他笑话。奸计得逞后,还不定怎么高兴呢! “ 小姑,你不用生气。我都已经想明白了,但就是觉得失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我觉得交友、恋爱、学习都没什么用,都没法让我开心,没法让我获得成就感。” 宋喜乐真的很难过,看着面前这个也是自己亲爱的小孩迷茫的目光,她心如刀绞。这是一个真正受到伤害,又没有被家庭接住情绪的孩子,作为大家庭的一份子,其实每个人都亏欠了孩子。可是家长却觉得不上学的孩子亏欠了他们。 如此一想,她肚子再次剧痛起来,这次是真的发动了。 第41章 鲜肉进去腊肉出来 周伟红觉得自己就是个半仙儿,刚刚老伴儿让她跟亲家母一起回去,她就是心明口不明,医生说今晚应该生不了,可她一直打一个问号。 宋喜乐本来想顺产的,可是中途生产并不顺利,医生几次让护士从里面出来跟家属沟通情况,一次比一次让人胆战心惊。上次宋喜乐生孩子,亲妈不在身边。这次亲妈在身边了,闺女在里面还不知道究竟什么情况,老太太自己先哭了个稀里哗啦。 张冀不能陪产,就让媳妇把电话免提开着给她打气。电话里,他听媳妇跟医生说:“大夫,您受累把我妈给我准备的巧克力和牛奶递给我,还有那个牛肉粒。” 张冀心里不好受,可又觉得甜甜的,这是亲媳妇,是自己最爱的白胖媳妇,自己要是能守在她身边必须一口一口喂她吃,他完全记不起自己今天从早上到现在水米没沾牙,主要也不是为了媳妇生孩子担心得吃不下东西,而是昨天加班熬夜,今天睁开眼又开始干活。这高强度的脑力劳动下不用担心他出轨搞瞎扒,他现在只想和枕头谈恋爱。 这边儿不知情的医生眼睛睁得老大的,人家见过产妇一直喊医生,疼得不知道怎么办的;见过疼得不行骂大夫的也有,甚至建国生到一半儿喊疼不想生的都有。可医生还就是没见过生一半孩子要吃零食补充体力的“智慧型”产妇。 这下,姑奶奶宋喜乐在总医院又出名了。宋家老两口听到闺女的光辉事笑容还没有来得及完全绽开,产房里又传来了新的情况,他们的心直接被提溜起来。已经当过一次妈妈的宋喜乐,在生二胎的时候赶上了顺产加剖腹,遭了两茬罪。这还不算完,别看孩子提前出来了,可个头比一般孩子还大,羊水过多,宋家这位姑奶奶剖腹产后来个大出血! 不认识的人听见了都觉得疼,更何况等在外面的都是宋喜乐的至亲。都是娘家人,不存在保大人还是保孩子这个问题,可现在除了这个还有一个大难题。 医生最后一次出来对家属说,里面正在对产妇紧急急救,可如果情况继续恶化,就要进行手术,有必要的话要切除子宫,需要家属签字。 切除子宫?开什么国际玩笑! 自己家的喜乐还不到三十五岁,从小长得好看,就在困难的时候,家大人也是从小精细喂养,从爷爷奶奶起就没让孩子缺过嘴儿,就没让孩子风吹雨淋过,所以现在看着比钱小美还年轻,怎么能切除子宫呢,切除子宫以后还怎么过日子?” 钱小美本来听到医生传来这个噩耗整个人都懵了,可听到大姨这么说自己,心里又不是滋味。 周伟红的情绪直接发外甥女身上了:“ 我们喜乐就是比你好看,我们喜乐天下第一好看。” 钱小美说:“大姨,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啊?” 周伟红崩溃了,大哭着说: “因为,因为狗养的狗疼,猫养的猫儿耐!” 医生赶紧说:“大姨,现在是比美的时候吗,您得签字啊?现在时间就是生命!” 周伟红说:“我不签字,我不同意,你有闺女吗?你能同意自己闺女三十来岁,正当年的时候没了子宫,当妈的还亲手签字?” 医生说:“命最重要,人家老公在电话里已经同意了,要是人在 现场,也不用您签字。” 周伟红更急了:“他凭什么同意?他还年轻,他马上就要有外心了!” 宋子祥飞快地用手机搜索剖腹产后大出血的词条,越看越胆战心惊。李晨萱和大儿子已经很久不怎么过话了,开始的时候李晨萱只要跟他说话就被拒绝交流。后来当妈的心也冷了,既然有小姑管着,那就给彼此留一些空间。 “我姑是不是要死了?”小小少年脸色惨白,无助地望着妈妈。 李晨萱心里也不好受,她说:“你姑没事儿,当初我生你们的时候也不太平,现在不也好好地?” 李晨萱转头赶紧劝婆婆:“当初我生两个儿子的时候,也是有切除子宫的风险,当时你儿子和我妈都在,我妈开始就给了结论,要保闺女的命,其余都是其次的,您当时也跟我妈一样同意的。可怎么放在喜乐身上,您就乱套了?” “宋喜明是我生的,我养的,我教的,我就肯定他不会干出格的事儿,退一步说,只要父母活着的一天,他就不敢做不起媳妇媳妇的事儿,除非他连爹妈也不要了,他就不是那样的孩子。可是张冀不是我生的,我不能不为亲闺女多想啊,本来张冀就比我们喜乐小好几岁,我闺女.....”周伟红哭得说不下去了。 李晨萱说:“您为闺女考虑是应该的,可是命没了一切就都没有了。现在这里也没有外人在,咱们倒退一万步说,就算张冀对不起喜乐,她还有娘家这么一大家子人,您和我爸百年之后,还有哥哥嫂子,还有两个大侄子,也不会让她被人欺负了去,就算是小溪语也会有人帮着她养大。可是您这当断不断的,真要是出了大事,咱家姑奶奶就没了。” 周伟红扫了一眼大孙子,内心五味杂陈,一把年纪眼泪止不住往下流:“总说我们喜乐从小没受过苦这种话,可一次次被打嘴巴了。当妈的啊,无论孩子多大,但凡能替她,都没有想让孩子遭罪的。我们喜乐受罪了!” 李晨萱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喜乐享福的日子在后面呢!只是签字,吉人自有天相。” 婆媳正说着话,宋美娟和李金元一起赶来了。周伟红见到小姑子,心里更难受了,把医生说得话又说了一遍,拉着对方的手这才发现宋美娟的手心也全是汗。 当年宋美娟马上要高考了,大姐趁着弟弟和弟媳还没回家,到家里去找小妹。别误会,她可不是来送抚养费的,她是为了占房子,她是为了让小妹跟自己一起生活。宋美娟不同意,宋建月正反两个巴掌打在小妹脸上,说她是扫把星,拖油瓶,说大家下岗都是她方的。 宋美娟在未成年的时候没了父母,衣食住行都靠哥哥嫂子,本来就是寄人篱下的感觉,哥嫂从国营大厂下岗本来日子就过得拮据,孩子心里一直都觉得内疚,哪听得了亲姐姐说这种话?她更知道当年父母觉悟太高把国家给换大点儿房子的机会无私地让给了更需要的同志。后来,大哥分房子赶上厂里有困难职工来家里哭诉能不能把房子让给他们。父母哪听得了这个,当时就做儿子的思想工作又把房子让了出去。大哥大嫂住这里理所应当,她确实是拖油瓶。 宋建月又说让小妹高中毕业后去找工作,爹妈死了,哥哥姐姐没义务供她念大学,有那功夫找个地方赚几百去自己养活自己,还告诉她这也是宋建国的周伟红的意思。 宋喜乐在同学家看电视,听到小伙伴来说你大姑来家里了。大姑来家准没好事儿,她穿上鞋就往外跑,正看到小姑捂着脸边哭边走出家门。 “小姑,我大姑又欺负你了?”宋喜乐当时还是个小女孩,说话都嫩声嫩语的,可不影响和长大了一样脾气火爆。她直接冲进屋就朝着大姑扑过去,给小姑打抱不平。宋喜明回来的时候看到妹子正一手揪着大姑头发,嘴巴咬着大姑的胳膊就是不撒手、不松口。宋美娟趴在侄女身上护着,大姑的巴掌劈啦啪啦落在妹子后背上。大姑打人的动静越大,宋喜乐的嘴上、手上劲儿越狠。 宋美娟一辈子都忘不了,侄子侄女当时是如何保护自己,如何在所有人面前说自己也是他们最亲的人,是如何说小姑如果不念大学了,他们也不上学了的。尤其是宋喜乐,从小没挨过父母的真打,可那次却结结实实被上山下乡,干了好多年农活的大姑揍了一顿。可小孩子却只为小姑抱委屈,说一定要报仇,根本顾不得自己疼不疼。 小姑和侄女的感情既像是姑侄也像是姐妹,甚至宋美娟自己没孩子,一直也把侄女当个大宝贝,她的心一直揪着,万万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嫂子,能进去吗?”宋美娟说,“有个人进去陪着喜乐是不是好一点?” 李金元忽然开口,他对媳妇说:“你去吧。喜乐还不到35岁,生孩子就遇到这么大危险,你都45了,正好进去,亲眼看看自己到底适不适合高龄冒险生孩子。” 宋美娟对李金元说:“果然是多远是多远,多近是多近,不亲就是不心疼啊,我侄女正在闯鬼门关,你还有心思想别的!” 李金元说:“说实话,我跟喜乐确实没那么深的感情,她也确实不是我有血缘关系的亲侄女,可是你是我亲老婆,我跟你感情深,我不想你去闯鬼门关行吗?但凡你今年40岁我都配合一下,现在45了身体还不好。喜乐长不大,你也长不大吗?” “李金元,你别在产房外面吵架,不然马上就给我滚蛋。”周伟红瞪眼,见李金元不吭声了,她转过头对小姑子说,“女人生孩子别管过去还是现在都是凶险万分。我闺女吉人自有天相,会闯过去的。” 孩子出生后就 出生后就进保暖箱了,每天观察费不便宜,这是明码标价,你认识哪个大夫都没用,谁让你早产的,谁让你孩子生产过程中缺氧的?谁让你自己选择生二胎的? 周伟红想起闺女那句话,社会不是呼吁多生孩子吗?可是如果真是生不起,该生还是不该生呢?可是父母都是大学毕业,父母都在努力工作,父母的父母也没有好吃懒做,为什么会生不起呢? 宋建国对老伴儿说:“这是愁钱的时候吗?你闺女和外孙子还命悬一线呢!” “这个张冀,什么玩意儿,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说赶着回来。” 宋建国说:“你这老太婆,不是自己叫人家别回来的吗?还是你抢了闺女电话,直接下了命令的。” “那能一样吗?”周伟红说,“我不是咒自己闺女,要是大人孩子都没了,张冀赚了钱再回来有什么用啊!” 宋建国说:“那张冀回来了,咱们闺女和外孙子现在都还活着呢,他工作却没了,你说哪个惨?” 周伟红隔着眼里的泪雾看着刚刚护士送来的一叠厚厚的账单儿,她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宋美娟对哥嫂承诺,医药费自己负责了。 宋建国不用看也能透视到李金元的脸色,他说:“美娟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关,这关不过更有下一关。 ” 张冀回来了,蓬头垢面、灰头土脸。老板是不批事假的,他自作主张打飞机回来了。而且为了能早回来,现场去等票还浪费了半天的时间在机场,把老板和的微信和工作群都静音免打扰了。 周伟红焦急地问:“那你这会不会被开除啊,你这个工作十万火急的,我听你嫂子说上系统的时候,就跟打仗一样,每个人都得坚守阵地,否则哪个地方出了问题,导致经营时出状况,谁就是罪人,拉出去枪毙都不为过。所以你们搞软件开发的才能比别的行业多赚几个钱。否则就喜乐当年那个学习成绩,要不是学了这个专业,工资不能那么高,可上项目时也是真熬人。” “妈,我媳妇到底咋样了?”张冀熬得双眼通红,外派前还是个少年,现在猛一看去有点像大叔了。 宋建国说:“你们这是嘛行业啊,鲜肉进去腊肉出来。” 张冀极了:“爸,您还有功夫聊什么鲜肉和腊肉,还研究做菜呢,喜乐呢,喜乐呢?” 第42章 最美的人类幼崽儿 宋喜乐在哪了,宋喜乐在干什么呢?宋喜乐这会儿从特护病房里被送到普通病房,刚被拔了一堆管子,刚刚睁开眼睛就被钱小美喂着红枣枸杞粥。 医生说观察一下可以进点儿流食。宋建国两口子就说,还用观察什么,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是饿得慌,孩子输了好几顿营养液,人哪受的了?钱小美领了圣旨,看到表姐睁眼了,就赶紧喂饭。宋喜乐其实还迷迷糊糊的,闻到食物的香气本能地张嘴,一会儿就干了大半碗。护士进来吓一跳,赶紧说:“别吃了,别吃了,现在还不能吃太多。” 这下宋喜乐睁眼了,也清醒了,正好看到看到张冀走进来了,嘴巴抽动两下,眼泪就开了闸。 张冀说,老婆你受苦了,都怨老公没本事,不能给你过好的生活,咱们出院就去月子中心,一直让专业人士伺候到孩子半岁。 宋喜乐来不及说话,张冀就打断了她:“媳妇,我这次不是画大饼。你嫁给我就一直没享福,上次就没钱去,这次咱们一定得把月子中心体验了。” “孩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活。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子宫,他们都不告诉我。” 宋喜乐已经不能像以前大嗓门了,她的脸色蜡黄,气若游丝,圆鼓鼓的嘴巴儿子陷了下去,明亮的大眼睛蒙上了一层薄纱,飞扬的嘴角内嵌着,正在承受着前所未有的情绪带来的重量。 张冀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妻子的脸颊,一只手握住了她的,刚要说话又被宋喜乐打断了。 “你别给我演电视剧啊,哽咽着说什么都能接受,说什么只要我活着就感恩一切这种屁话。我告诉你张冀,如果我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如果我没了子宫,我就跟你拼了,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钱小美在门缝里偷听都听不下去了,隔着门板说:“又不是张冀给你接生的,又不是张冀给你做的手术,你跟人家发飙干什么?你看家里那儿四喜丸子似的,姥爷带着他去绝育,到现在想起来还没来由地冲姥爷叫几声。可是你来医院,都不是张冀送的,你就跟人家有本事,有本事真找人大夫去。” 宋喜乐说:“我就张张冀算账,找别人他乐意吗?” “不乐意,不乐意!”张冀咧开了嘴巴,“我老婆说我的问题就是我的问题,说我的错误就是我的错误,想要什么给什么,关键时刻人头都够可以献上。” 听到宋喜乐哼了一声,张冀像吃了蜜一样甜,心想媳妇能这样应该是没大事儿了。他刚到医院,具体情况还不知道,心里其实还有点排斥了解真相,就像媳妇说的,她能活着就好。 宋喜乐生的是个大胖小子,可因为难产到现在还在保温箱里,今天早上检测出有一些并发症,如果一周内还不能脱离危险,可能孩子就够呛了。 张冀说:“我想去看看孩子!” 宋喜乐说:“你去吧,我不敢去,我怕万一孩子没了,接受不了。” 张冀说:“你现在就是想去也去不了啊,医生说你只是不用在特护病房了,不代表已经没危险了。我去看,拍几张照片存手机里。” 看什么看?周伟红私下里嘱咐张冀,不许给闺女看,等孩子好了再说,如果好不了,就永远不看,这样想起来也没那么难过。 张冀回来了,宋喜乐问孩子怎么样啊,给我拍照片了吗?张冀说没看见,医生不让看。宋喜乐没揭穿他,隔壁床刚出院的产妇,之前孩子也在暖箱里,每天都能定点儿隔着玻璃窗看。 宋喜乐又问:“那我到底子宫被切除了吗?以后还能生孩子吗?还能过夫妻生活吗?” 周伟红听见自己闺女当着这么多人问什么夫妻生活,脸臊得通红。李晨萱也很不好意,只有钱小美面不改色心不跳,竖着耳朵巴巴听着。 张冀也不好意思,但是他也得实话实说:“我没去问,对我来说怎么都一样,只要你健康平安,都无所谓。你永远都是我老婆,我唯一的大宝贝。”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少给我说这些没油没盐的话。”宋喜乐说,“我指挥不动他们,我还指挥不动你了是吧?” 周伟红说:“你别指挥他了,我告诉你们,你子宫切了,以后不能生孩子了,因为是顺产加剖腹最后手术的,阴道受损了,以后那方面也受影响。” 李晨萱急了说:“妈,您说这些干什么?” 钱小美怒了说:“大姨,你老糊涂了吧?” 宋喜乐听完这话,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周伟红说:“哎?她刚刚不是闭着眼就吃了半碗粥,怎么就晕过去了?” 张冀脸色惨白,一个劲儿自责都是因为自己没回来陪伴。周伟红让小姑子照顾闺女,钱小美跟她回家拿东西,她主要是把女婿叫回家,得合计合计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老宋家不大的客厅里, 宋建国老两口和王桂兰围着张冀坐下。宋子祥搬个小板凳远远坐在一边儿,现在他不想自己的事儿了,满脑子都是姑姑母子的安危,虽然担心忐忑,可是好像情绪比之前稳定多了。 周伟红对张冀说:“喜乐这个状况就是我说的是真的那样。所以今天咱们把话说清楚了。你还年轻,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理解。我们也不是不开明的老人。别看你现在是社畜,以后还是有无限可能的。日子现在虽然过得艰难,但是我们这个岁数的人经历得多了,从不对未来放弃希望。将来你当了大老板想拼儿子啊,想换老婆啊都是正常现象,那还不如现在趁着我们喜乐还年轻分开呢。” 张冀说:“妈,我为什么要和喜乐分开啊,别说我们已经有溪语了,就算是我们还没有孩子,我也不在乎这个啊。” 宋建国对张冀说 “你现在肯定是不在乎,但是时间长了,人都是会变的。就算你变了,我们也可以理解。毕竟法律允许离婚,允许就是合理。但是呢,无论什么时候,咱们都好说好散,别恶言相向,折磨人,如果你那样,我们老宋家可绝不饶你。我的宝贝闺女你不耐了,给我领回来,我们一样当宝宝。谁因为看不上她了,搓磨她,我跟他对命。” 王桂兰赶紧说说:“亲家母,我也撂句话在这儿。我也许活不了多少年,看不到那一天,活到了或许也管不了儿子了。但是,张冀以后要是发达了,搞瞎扒了,必须在财产上保证喜乐和溪语,最好是空身滚蛋,不能说喜乐一句不好。” 周伟红对亲家说:“您现在这么说是因为张冀一直空身儿,等以后他发达了,您有了新儿媳,有了新孙子,就不这么说了。” 王桂兰说:“我认字不多,今天就写个遗嘱,按上手印,就是我刚刚那几句话,如果张冀同意也签字,不同意也不用认我这个妈。” 周伟红说:“您跟您儿媳妇待时间久了也受传染是吧,也开始作妖没正形。再说了,您写什么都不具有法律效应,写也没用啊!” 王桂兰激动了,声音都开始发颤:“除了法律还有道理。人活在世上,除了不犯法还得走正道儿,得讲正理。我的话没有法律效应,可我只要一天当张冀的妈,就有权利管教他。他赚钱不给我花我没关系,但是他做缺德的事儿,当妈就有权利管教,就算跟我断绝关系,我也不会放过他,我跟他对命。” “好家伙,我表姐命真好,两个老太太都能关键时刻为他豁出命去。”钱小美本来是给表姐回来拿衣服的,瞅着几个人开会,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跟宋子祥说:“看到没,你小姑虽然没钱,可有个靠谱的娘家,就拥有了千军万马。不像我,就算是有存款,有房子,等躺在床上动不了的时候,也只能任人宰割。” 宋子祥小声说:“怪不得你天天巴结我们全家,原来就是羡慕我小姑和我妈。” 钱小美不爱听了:“什么叫巴结?人都是感情动物,在一起久了自然就亲近。人与人之间不走动了,就算是亲爹亲妈也是陌生人。张冀妈和你小姑没有血缘关系和你奶奶也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会这么做这么说,还不是因为一起生活过,患过难。以后不确定会怎么样,但是老太太这一刻是真心的,就行了。” 那边,张冀对王桂兰说:“妈,您着急干什么?我怎么可能连妈都不认了呢?” 王桂兰对儿子说:“张冀,你这话还真说对了。虽然我只是个农村老太太,可我生你的时候也是吃尽了苦头,你要是连妈都不孝敬了,你也不算个人了。应该说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受了大罪呢?是我用血造的你,现在都说要住大房子要住好房子,要买有物业的房子,可你们人生住的第一个房子就是亲妈的肚子里。” 钱小美有不同意见,低声跟宋子祥说:“咱们家所有的妈妈都是好的,可有些妈妈管生不管养,从来没有给予孩子过一点关心和爱,这种妈妈就不值得尊敬。” 晚上散了会,周伟红跟宋建国小声念叨:“张冀母子两儿看着不像装的,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但是现在能看出来,两人都是有心的。” 宋建国困了,钻进被窝碎碎念:“你也是,非得整这么一出。哪有那么多坏人,哪有那么多忘恩负义的,哪有那么多老婆出事儿就想着跑路的,都是老百姓,结婚都是为了好好过日子,大多数人都恨不得自己吃点亏让对方高兴。” 周伟红说:“话是这么说。可现在人都越来越自私了,眼里只有钱。活着就是为了房子、车子、票子,我是喜乐的亲妈,有些话孩子说是一回事儿,家大人说又是另一回事儿。只要我活着,儿女再大都是孩子,就得有人给做主。” 李晨萱夜里出来上卫生间,看到宋子祥一个坐在沙发上发呆。她也不敢跟人家说话,从卫生间出来到厨房喝了一点水就准备回去。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她还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 “妈!” “啊?”李晨萱确定是大儿子在喊自己,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轻声咳嗽两下,故作镇定,尽量用不做作,比较自然地嗯了一声。 “你过来一下!” “好的!”李晨萱觉得自己这么口气跟接圣旨一样呢,赶紧调整了一下又说了句行,可还是觉得低三下四的。 宋子祥让李晨萱坐在沙发上。李晨萱差点来句不用,我坐板凳上就行,她紧咬牙关才没让自己这个妈妈在孩子面前成了三孙子。 这段时间,他们母子关系分为了好几个阶段。最开始的时候,李晨萱从不遗余力想用母亲的身份把大儿子教育过来;后来,她从崩溃无助到两人之间针锋相对;紧接着是她看到孩子躯体化症状明显,开始自我反思,对孩子道歉讨好各种哄着低头;再后来孩子对自己毫无尊重,她也忍着只为让孩子感受到自己的爱和变改变,但是很遗憾她失望了,彻底失望那种。母子之间就变成了尽量少沟通、不沟通来避免产生矛盾。最后就是到眼下这种,她还想跟孩子和好,可又找不到方法,还想劝孩子回归学习但是不敢开口,还想缓和母子关系但是怕弄巧成拙。 从小李晨萱的认知里,母亲是伟大的是受孩子爱戴的,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成了母亲,为孩子付出了这么多,却一点也不被尊重,当个妈在孩子面前就跟低人一等似的。 这会儿,李晨萱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挨着沙发边儿坐下,谨慎应对。 孩子问她: “你生我和弟弟的时候也像小姑这样吗?” 在宋子祥15年的认知里,他从不知道女人生孩子是什么真实情况,哪怕是上过相关课程也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在手术室外都能听到小姑的惨叫,她被推出来的时候就跟死人一样,脸色像银纸一样,连呼吸都感觉不到了。他每次去特护病房探望的时候,都看到一袋袋鲜血输进去,丝毫没有变化,仿佛这个人已经去了另一个时空,根本就不存在了。而小姑醒来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个从未谋面的孩子。她会在任何时候流眼泪,从没觉得是孩子害得她生死一线,失去良多,反而觉得自己对不起那个宝宝。 听完儿子的叙述,李晨萱本来想把自己当年格外凶险的生产过程也说一遍,可她看着孩子纯真的目光,她忽然不想再描述那些了。 李晨萱脱口而出的是:“生孩子确实是件会痛、会有危险的事情,但是当孩子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当妈的感受过的所有的一切都会变成喜悦,觉得一切值得了。至少我现在回想起来,那些痛苦和危险的都想不起来了,就记得你们两个那时白白胖胖的两个团子,是医院里最漂亮的人类幼儿崽儿。” 第43章 又哭又乐 瓜子好嗑 第二天,宋喜明从北京回来了。 夏春华撇撇嘴,心说亲儿子不上学都没见他放下工作回来,妹妹难产就放下一切赶回家。全家人都惯着宋喜乐,真是惯得没样儿了。 张冀见着大舅哥,心里犯怵,心想媳妇给自己生孩子受了这么大大罪,他真是罪无可恕。别说张冀了,就连周伟红心底都嘀咕,一个劲儿地瞟儿子的脸色。果然病房里很快就传来了宋喜明的忽然提高的音量。 “胡闹!” 张冀一阵肝儿颤儿,差不多冷汗都冒出了整个脑门儿。钱小美心想坏事儿了,早就提醒过大姨,可老太太就是不听,这回可够她崴泥的。 钱小美暗戳戳地瞅了一眼大姨,大表哥她也怕,从小就怕。最早一次过年来大姨家混饭,她还非常小,谁家都不要她,亲妈就把这个包袱甩给了姐姐。周伟红见孩子可怜,狠不下心肠视而不见,可把孩子接来,也是感觉对不住全家。要是孤儿还好说,收养了也不是不可能,可偏偏钱小美父母双全,也有亲爷爷奶奶,她自己一大家子人,管这个闲事儿好像就有点儿说不过去。 吃饭时,宋喜乐和哥哥都喊爷爷奶奶,钱小美也跟着喊。宋喜乐那时也不大,被家里宠得挺独的,上来就给她一拳头,还拽表妹的小辫儿。钱小美疼得掉眼泪,可也不敢落下来,因为她来之前就记着大人说过,过年不许哭,尤其是在人家过年,哭会被赶走的。小团子委屈得跟什么似的,还记着时不时保持微笑讨好大家。 周伟红在厨房里听到了动静儿,可也得先揣摩公婆的想法,就这么一间房子半间炕,大过年弄这么一个孩子来,大姑姐儿早就不高兴了,一直讲话没好气儿。小姑子也是淡淡的,过年还一直在屋子里看书,吃饭时才出来。公婆表面上没什么,可谁知道心里怎么想的,平时都无所谓,可这毕竟是过年。 之前,宋喜乐和表妹平时是能玩儿到一起去,可这会儿又使性子了。宋建国一直在厨房炒菜,就算在餐桌上,也不好把闺女惹哭了,毕竟大过年的不能个为了一个外人惹父母不高兴。宋喜乐从小就是爷爷奶奶的心头肉,在所有人面前二老都讲原则,只除了对大孙女。但是周伟红也不担心钱小美,因为知道自己儿子一定会主持公道。 果然,宋喜明把钱小美拉到身前保护起来。看到妹子又要扑过来,他指着宋喜乐说:“把手收了,不然我要教训你!” 宋喜乐真不敢动了,她在家谁也不怕就怕大哥。宋喜明很认真地告诉妹妹:“过年坐在一个饭桌上就是最亲的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想想如果你过年的时候要看别人脸色会是什么滋味?” 宋喜乐那时说:“我自己有家,干嘛去别人家过年,在自己家里谁能给我脸色看?” 宋喜明让钱小美坐在自己身边儿,还不断给她夹菜。饭桌上的氛围变了,好像从那一刻她就真的开始成为了宋家的一员。可如果说,宋家大哥在她心目中真正成为严厉和正义的化身,那还得说钱小美初三的时候。 十五岁的钱小美和学校长得帅却根本不学习的男生谈恋爱,这个男孩儿正是大表哥同班同学的弟弟。她的成绩一路下滑,模拟成绩一度都不够高中线,这也更让她散了心,专注“爱情”。 父母根本不管钱小美的成绩。大姨也根本不知道。平时里少言寡语,根本不掺和家长里短的青年,专门去了学校门口等她下学,然后像个大家长一样给她分析利弊,教训后又叮嘱她考上高中,考上好大学,通过学习改变命运,让她不懂的题就在网上问自己,只要他看到来多晚都会给她讲。 钱小美长那么大,没人教育她必须考上高中念大学,亲生父母都恨不得她初中毕业就找个地方上班,哪怕刷盘子里也能赚几百。大姨自己的生活忙忙碌碌,表姐自己的学习都马马虎虎,唯有这个哥哥用家长的方式把她从歧途上拉了回来。她本来在学习上就很有天赋,很快成绩就追了上来。 张冀脑子里浮现出来的是,自己刚和宋喜乐决定不顾宋家二老反对领证结婚前,宋喜明找到了他。大舅哥人冷话少,只说了三句话。 我尊重妹妹的选择。 你以后好好对我妹子。 我妹妹缺点不少,但优点更多,如果她欺负你多包涵。 天津姑娘不要彩礼,张冀不仅没彩礼连首付都没有。大哥给了他们一张卡说是妹妹的嫁妆。张冀的脸臊得像猴屁股,觉得那嫁妆千金沉。大舅哥说得都是好话可却像是有刀架在脖子上一样,压力山大。 夏春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悄悄问闺女:“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李晨萱说:“妈,你今天非要来医院看喜乐,人看到了就回去吧,这没你的事儿!” “怎么没我的事儿?”夏春华说,“之前你爸的事儿,喜乐没少出力,要没有喜乐,子祥在家里就没人能过话了,孩子现在遇到事儿了,我怎么不能关心关心?” “你关心不假,但是添乱也是真的!”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这时,医生走到病房前维持秩序:“怎么这么多人啊?最多留两个人探视,其余的人都赶紧撤了吧?” 门打开了,宋喜明从病房里走出来。医生走进去直接对宋喜乐说:“孩子度过危险期了,再观察几天就可以从保温箱里出来了。” 好家伙,医生这句话就像是观音菩萨玉净瓶里的圣水儿,老宋家这一大家子人瞬间都焕发新生了。 “我儿子没事儿了?我儿子度过危险期了。” 张冀都高兴得原地跳起半米高,兴奋过头,他真把医生当成了神明,拉着医生度袖子恳求,“你还能再帮帮我媳妇吗?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连心脏都能有人工辅助的,那有没有人造子宫,人造产道什么的?” 医生被问懵了:“你是患者的丈夫?” “对,我是宋喜乐的亲老公。” 医生给了张冀一个大大的白眼儿:“有没有你媳妇也用不上啊,她子宫和产道都好好的,生二胎到现在,除了花钱多点儿,没什么大损失。” 张冀傻了,脑瓜子嗡嗡的,自己都感觉自己像是傻了一样,更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医生走了,宋喜明跟张冀证明宋喜乐生老二九死一生是真的,但是之前你丈母娘为了考验你,说出来骗你的,我替他们跟你说对不起。至于一起“作案”的还有宋喜乐,她生完孩子后脑子不灵光,跟着亲妈胡闹,你也别怪她。 张冀说他谁也不会怪,感恩还来不及呢! 宋喜乐不是跟着亲妈胡闹,她简直是跟周伟红一拍即合,或者说老妈这么做就是替她在打消疑虑。在宋喜乐过去的认知里,夫妻之间最大的价值,就是陪伴,彼此提供情绪价值。可是两地分居后,两个人不能像往常一样进行日常的互动和交流,没有了共同的生活场景,不能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一起入睡.....情感的亲密度一点点降低。就算现在有视频有电话,那也跟天天见面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社会上多少现成的例子摆在那儿了,两口子一旦不能彼此不能及时分享生活中的喜怒哀乐,容易产生情感上的疏离感,让双方都感到不安全,担心对方的爱会逐渐减少。明明是最亲密的两个人,可是生活一旦不能同频,彼此对对方的行动和社交圈子了解减少,无可避免的出现无端的猜疑,担心对方是否会与他人产生感情纠葛。尤其是孕妇的各种激素本来就不稳定,情绪更容易失控,周伟红就怕闺女来个什么产后抑郁症。 宋喜乐知道张冀的身边有很多小姑娘,她信任丈夫可是也会难免产生担心,这种信任危机一旦产生,会极大地增加夫妻双方的不安全感,时间长了,会产生对未来的不确定性会给某一方或者双方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和不安全感。 总之,宋喜乐随着孕期发展,她的不安全感与日俱增。女人生了二胎后别说生产过程中不顺利,就是生产顺利,身体各方面都会受到影响,包括夫妻生活的质量。她那种不安全感更强烈了。所以,昨天才会跟老妈演了一出戏就是想看看张冀的反应。可哪知道,这么快哥哥回来了,假戏也穿帮了。 张冀顾不上宋喜乐,赶紧给老娘打电话,在电话里哭着说母子平安,张家祖坟冒烟儿了,祖宗显灵了。宋喜乐本来心虚得很,可看到傻相公这波操作,心想这人是不是被刺激得神经了?周伟红也看着女婿又高兴又难过的样子,心里更有了底,觉得女儿当初没有找错人。 周伟红说:“又哭又乐,瓜子儿好嗑。” “这是好事儿啊,我宁可你们拿老头子的病来吓唬我一万次,让我晕倒一万次,骗我一万次,只要是假的,我都谢谢你们。”夏春华忽然哭了,想起当初闺女和宋喜乐联合起来骗人的那一幕,她多想那是真的啊。 确实夏春华说得也是一点错都没有,谁都希望反转是好的,而不是一语成谶。张冀以前是不信神佛的,这次一定要去大悲院给菩萨烧香。 没人的时候,张冀拉着媳妇的手说:“我家喜乐真聪明,让我把错过的陪产感受又真实地体验了一遍。谁说分居两地不能同频,看看我这不就同频了吗?” 宋喜乐给这人逗笑。 张冀说:“分居两地确实是没办法,可有了这么强烈地刺激,我真后怕。” “你怕什么?” “失而复得固然高兴,可是如果真的重新遭遇一次这样的危机,我不愿意,我坚决不允许。”张冀说,“我知道从我妈到你们家所有人其实心里多少都有点埋怨你不应该要这个孩子。说你任性,说你不懂事儿,说你给大家添麻烦了。说咱俩这经济条件就应该先不要孩子,要一个还不行,还要两个,纯属给家庭和社会添乱。可实际上,罪魁祸首的人是我。” 宋喜乐不说话,可心里有点敞亮,她真没想要二胎,纯属是个意外。 张冀说:“我明知道你的信仰是坚决不打掉孩子,我还没做好安全措施。只觉得你在安全期隐患不大。” 宋喜乐说:“现在说这个干什么?我也事后没买药吃。活该这孩子跟咱们有缘分。我之前也挺矛盾的,可我就想,人家想要孩子的花几十万试管都要不上,老天也给了咱们一个孩子,咱们却得杀了他。这是对的吗?多一个孩子真的是罪吗?孩子投爹投妈来了,就是野地里的流浪猫狗还想照顾呢,自己的孩子怎么能狠得下心?” 张冀说:“孩子平安无事,咱们更得好好待他。只是有两个孩子了,这两地分居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你这项目还得上多久啊?再有个半年还完不了事儿?” 张冀摇摇头:“集团下一步要上sap,搞不好又得一年多。” “一年两年总也能有个盼头儿,毕竟你的岗位还在天津呢!” 这边两口子在医院里说悄悄话儿,那边王桂兰和周伟红第一次不乐意了。她觉得宋喜乐不着调儿就算了,怎么宋喜乐的妈也跟着胡闹,怎么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别说她心脏本来就不好,就算是儿子都要得心脏病了。 “你儿子心脏不好那是遗传,我闺女从生到死从全乎到摘子宫就那么一念之间。” 听亲家母这么说,王桂兰不吭声了。 周伟红想起来都觉得后怕,她这头发几天之间就全白了,要是不染根本看不出几根黑的来。 “我闺女跟着张冀吃了不少苦,作为丈母娘我一直支持他,照顾他,可从来没有考验过他,如今我闺女生孩子九死一生,她要是死了,你儿子跟我之间就没什么关系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我觉得不仅要考验他,还得考验你这个婆婆,我得看看你们到底是什么态度。不能接受帮助的时候,什么都好说,接受一下考验就委屈,您说是吧?”周伟红一点都不妥协,她这个人热心肠,可也不是圣母。都说付出不要回报,她的付出也是为自己的孩子,但是如果他们对自己孩子的心没那么真诚,她的付出还有什么意义? 王桂兰说:“那我们要是骗你们,跟你们演戏,你们不也看不出来吗?” “我们也活了快70岁了,真假还是能看出一些来。”周伟红说,“而且吧,就算是假的,我闺女听着也高兴,也有利于恢复健康,您说是不是?最近几年,好多得产后抑郁症的女人,都是因为没有安全感,没有价值感,只要能让孩子安心,咱们这些前几天没因为生孩子在鬼门关上滚一遭的人,受点刺激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对吧?毕竟也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王桂兰能说嘛?只能说宋喜乐的亲妈说得有些道理,还有就是这家人太惯着闺女了。周伟红一点也不嫌弃闺女麻烦,只觉得自己的闺女是失而复得的,以后更得好好疼。 宋喜明这次回来,一个是因为妹妹,一个是因为岳父的身体还是个雷,再有一个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大儿子谈谈。他一向对两个孩子的教育不怎么关注,这么多人围着两人的学习和生活转悠,还有什么可操心的?以往无论是宋喜乐还是钱小美,他只是点到为止,她们就能明白道理。别看宋喜乐学习成绩一直不怎么样,可是高考失利后在大学里就已经很努力了,到了社会上也靠拼搏拿到了高薪,这就很可以了。只要努力过,即便遇到困难也不可耻,还能努力生活那都是强者。相反,如果只能好不能坏,遇到挫折就怨天尤人,那才是诺夫。 宋子翔不上学了,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 宋喜明问儿子:“你是想休息一段时间还是这个高中根本就不想念了?” 宋子祥说:“我之前就是不想上了,现在我想再休息一段时间,尽量去上课!” 听到这里,宋喜明已经火冒三丈了,他说:“你作为一个学生,学习和你当下生命是一个整体,上学、写作业是你学习最重要的表现形式。你不去上学,在家养狗的话,你的身份就已经变了。可是一个人每个阶段都有责任和义务,你现在主要的任务和责任就是学习。等到我这个岁数,主要任务是养家糊口,是对工作负责,再单纯的学习就没有机会了。” 宋子祥说:“人生本来就是没有意义的,如果我不想承担责任和义务的话就会给别人增加更多的责任和义务,那我大不了结束生命好了!” 宋家明终于理解到妻子的无奈了,这样的孩子就应该结结实实揍一顿,如果还不改,那就别搭理了,一辈子不理他看看他能怎么样?李晨萱在一旁捕捉到了父子两个各自的情绪,赶紧跑过来抱住儿子。宋子祥本能地推开妈妈。李晨萱一个不稳,额头撞在了桌角上。 “混账!” 第44章 一场秋雨一场凉 宋子翔看妈妈的额头磕出了血,懊悔不迭。他跟爸妈本来都没有太深的感情,本来也没有一起生活国多久,平时都没有太多关联,他们对自己说得最多的只有学习成绩。到了青春期就更跟他们没话可说了。他想扶起妈妈,又被爸爸骂了一顿。 李晨萱拦住老公说:“我相信子祥不是无缘无故不去上学,他但凡调整好了,就会主动重新走进校园的。如果没有调整好,我也接受他永远都不去上学,因为我知道孩子肯定不是故意的。无论是养狗的主播,或者是名校的高材生,都是我儿子,我都接受,我都爱他。” 宋喜明对妻子说:“你就这么惯着他?你这是在害他!” 李晨萱说:“你不在家不了解,子翔如果不是真的做不到,他不会不去上学的。他现在是生病了,是需要休息,比起考好的大学,我宁可他身心健康。如果他养不好病,我心甘情愿让他一辈子啃老。” 宋喜明指着李晨萱都脑门说:“我看宋子祥没病,有病的是你,你有神经病。” 只剩下母子两个人的时候,宋子翔问母亲:“我在家啃老一辈子你也不嫌弃?前一段时间,你不是恨不得打死我,把我赶出去,一辈子都不想跟我说一句话了吗?” 李晨萱说:“看到你小姑生孩子,我也想起了当初生你们时的情形。难产时,我就对老天爷说,只要我的宝宝们能健康平安,我愿意付出一切。到了最后,我甚至只求你们能平安落地,哪怕有残疾我也会视若珍宝,如果需要我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 “等到我再睁开眼睛,医生告诉我自己和你们都是平安的,我就跟中了天大的彩票一样。后来,你们长得越来越可爱,表现得越来越聪明,给整个家庭带来的快乐越来越多,我对你们的要求也变得越来越高,期望也越来越大。尤其是你是老大,从小在学习方面就展现出了过人的天赋,无论跟什么样的孩子pk都没有问题。所以我对你更加有了期待,觉得你就是那种天生要进清北的孩子。” “所以看到你小姑的孩子,我被唤醒了初心。当初你也是那么一个小婴儿的时候,妈妈对你的要求只有健康快乐,不是要上什么清华北大成为什么人上人。你现在能平安站在我面前就好了,如果像你说的,有一天非要离开这个世界,才是妈妈最承受不了的。” 宋子祥半信半疑:“你说得都是真的吗?我已经不信任你了!” 李晨萱说:“可妈妈信任你。我相信你不是无缘无故不去上学,也不是像我之前想的那样你是受不得挫折的废柴。我相信你是真的生病了,需要时间来调整状态。等你调整好了之后会自己作出正确的选择。” 宋子祥问: “那我要是调整不好呢?” 李晨萱说:“调整不好也比我生你的时候能够安心吧?调整不好,妈妈养你一辈子,帮你找到除了上学以外发展的方向。我儿子那么优秀,不上学我相信也一定能找到让自己高兴的事情,就算是一直遛狗,也没问题。无论别人怎么看待我儿子,我都不在乎。咱们关起门来过日子,一家人平安喜乐就好,不用去考虑别人的眼光。” 宋子祥疑惑地看着母亲,他以前是是万万不会相信李晨萱说得任何一句话的,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信任而言。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着目的,那就是控制他,不管他的死活,希望别人看到她有一个能考好成绩的儿子。她的行为非常功利,她对他只是哄骗,一但不能达成目的,她很快就会撕下伪装,暴跳如雷。看起来像疯子又像魔鬼,甚至为了这种功利,她做过很多歇斯底里的事情,让他想起来就恶心反胃。 “你真的相信我?” “妈妈不仅相信,还可以为你兜底?” “咱们家现在这个条件你还说给我兜底?” “不是说有多少钱给你花才叫兜底,咱们这一大家子人都爱你,都需要你。永远都有你的位置。” 宋子祥皱眉说:“怎么需要我了?你们不都嫌弃我吗?” 李晨萱说,“你小姑对你那么好,她刚生完宝宝,身体没有几个月恢复不过来。你姑父很快又要出差了,我要上班,还要照顾你姥爷、辅导你弟弟功课。你爷爷奶奶照顾这么一大家子人,有时连姥姥姥爷的饭都得一起做了,还有溪语和四喜丸子也需要照顾,多少事情要做,你可以帮家里分担很多。” 宋子祥说:“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做啊。” “你这么聪明,函数都分分钟解出来,这些事情不是太简单吗?而且能干什么就干什么,干不来的也别逼自己。” 李晨萱这番话也不是完全为了教育孩子,这也是真实的家庭现状。她做独生女做了四十年,娘家那边一直没用自己操过什么心。结婚后,人在天津时公婆操持所有的家务,她就只等着干饭。到了北京买房定居,一日三餐公司都有食堂,六日不是回天津就是外面吃,就家里一点儿家务偶尔还请钟点工来做卫生。如今人生走到了三字开头的尾巴,她也不得不承担起为人子女、妻子、母亲、儿媳....的种种责任。讲真,要不是有这一大家子人做后盾,她自己无论是从精神上还是生活上都玩不转了。 张冀还跟宋喜乐研究怎么结束两地分居的时候,生活的剧本已经提前给他们下了解聘通知书。上项目的关键时刻擅离职守,还先斩后奏,系统程序出了问题,影响到了月底财务结款,工厂负责人以及各个部门都勃然大怒,纷纷向集团问责。集团总部也没犹豫,直接开除了张冀。 这可把小伙子气坏了,他质问公司,自己媳妇大出血,儿子在保暖箱,他当天如果不赶回来,就可能见不到他们最后一面了,这种情况他都不回来,他还是人吗? 公司人士主管也质问他,那你媳妇和儿子去世了吗?他们不是好好地吗?可是东北工厂的财务结不了帐,导致当月应收少了几千万,现在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 张冀大声质问人事主管:“你是爹生父母养的吗?你有家庭有孩子吗?在那种情况下,你能为了工作不回家吗?如果不回家,不管他们死活,我还是人吗?” 人事主管是江苏的一个妹子,人家也不客气直接说:“可是你媳妇死了吗,你儿子死了吗?他们要是死了我同情你,可是现在他们好好地,东北工厂因为系统问题造成重大事故,这个事情必须有人负责。” “谁让集团不多招人的?”张冀说,“这么大的项目就我一个人在那边儿盯着,往死里用,我还没说什么。你们这意思,如果我死了老婆孩子,集团还能酌情处理,现在我家人好好地,你们更生气了?你们没有借口了,很遗憾,很失望?” “我是爹生父母养的,我也有家庭。可是集团公司是股东们真金白银投资创立的,更要对广大股民负责。你家里的事儿是私事,出来工作就要专业一点儿,不要公私混在一起。当初涨工资的生活说得好好的,你也同意一个人可以总揽。现在说这个,更体现出了你没有很好的契约精神,跟说明你工作的不专业。” 张冀不是没脾气的,他从大学时就被誉为编程届的小天才,他缺钱可以一直是凭劳动和才华赚钱,没受到过这种不公正待遇,他为了工作连老妈做心脏病手术都没回来,连媳妇生二胎也没打算回来,是媳妇都手机在产房里开着免提,听到医生说大出血难产,他才飞回家的。他请假了可是领导没回复,他还能怎么办?等领导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回复,眼睁睁看着媳妇独自过鬼门关? 这是宋喜乐有靠谱的娘家,如果她没有呢?像自己一样只有一个生病的老娘,那么要她要自己去医院生孩子,要自己签字,要自己一边生产,一边照顾孩子,要自己一边不知生死,一边还得想着孩子怎么才能得到基本的照顾? 这帮人太冷血了,原谅张冀也是热血青年最终没忍住,骂了一顿人事主管,还好对方及时悬崖勒马,否则张冀恐怕真要动手了。 行勒!骂人是吧? 离职证明给你添一笔,赔偿金全部减免。 想打官司,集团有法务部,换个部门,五六个人轮流陪着你去仲裁、去法院。有本事就一个个人对抗整个集团公司。就算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集团输了官司,不就是多赔你几个月工资吗?甚至不用多赔,就最初应该给你的赔偿一分都不多,打发就得了。 就这样,张冀被开除了,没有补偿金。离职证明上写着:因工作态度恶劣被公司解聘。如果张冀去仲裁,仲裁通知书也会被放进档案。 宋喜乐九死一生,情绪刚刚稳定下来,整个人又变得焦躁了。她说自己去公司找董事长理论,这不仅仅是欺负人那么简单了,这简直是致人于死地啊。张冀小牛犊子一样出差这么久,给公司节省了多少成本?财务结算出了问题也不光是系统的问题,就算张冀守在东北工厂,也不是就万无一失。现在整个财务出了问题,都算在张冀身上,明显就是摔锅,让傻小子背整个集团和你们多个人之间弯弯绕绕的大黑锅。 气死产妇了! 周伟红说:“你一个还躺在病床上伤口还在恶化的产妇更管不了这么多。别说你去了人家也许根本不理你,就是人家理你,你比张冀能耐,可回来你又去icu住几天,补偿的钱还不够住院的。” 张冀这口气窝大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生过病,赶上一次变天气温骤降十五度,他就感冒发烧,体温直逼四十度,且不退烧,很快就成了肺炎,也要住院。 一连几天暴雨如注,整个宋家也弥漫着一股愁云惨淡的味道,只有四喜丸子还在嘎嘎得吃饭,可也不敢随意走到家人面前肆意玩耍了,似乎也知道大家心情不好。 王桂兰更慌了,儿媳妇难产、孙子出不了保温箱都没见她这么崩溃,人工的心脏开始出故障。正应了那一句天津老话儿,多远是多远,多近是多近啊。但是老宋家的人觉得,这是人之常情完全可以理解。 周伟红甚至对王桂兰说:“您老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到现在不容易,张冀就是您的命。话说回来了,我们对喜乐肯定也要比张冀重视,但是两个孩子结合了,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割裂不开。张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闺女和孩子们就遭罪了。我不生女婿可是我生闺女,所以您放心,我怎么照顾自己闺女的,也会怎么照顾女婿。”王桂兰吃了定心丸,这才一天天好起来。 天气变冷了,发黄的树叶随风飘落,早晚走在街上,鼻尖儿开始发凉。天津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凉,十场秋雨要衣裳。每年这个时候,周伟红都会拿出秋冬的厚衣裳,给家里换上一套秋天才用的窗帘、沙发套、抱枕、床罩还有餐布。今年家里事情格外多,李晨萱以为婆婆没了心气儿,哪知道这天外面下着大雨,周伟红就在家里鼓捣起来。拿出来的各种布艺用品都是厚实的材质,连同桌布算起都挂着垂垂的流苏,特别讲究。 李晨萱指着桌上的一套精致地茶具说:“好多年没见您把这个拿出来了。” 周伟红说:“我把咱家那个大铁壶也拿出来了,天凉快了,是时候围个炉子,煮个茶喝喝。不能总想不高兴的事儿,越是不如意的时候,越是得想办法寻点儿开心。” 在天津,围炉煮茶成是老百姓一种日常的生活方式和社交活动。以前周伟红没结婚,还住在老城里的时候,自家有院子,找个合适的时候在院子的葡萄藤底下,支起炉子,放上桌子,全家人招呼上街坊邻居来家里围坐在一起。 炉中的炭火温暖而明亮,大铁壶里煮着一壶好茶,茶叶在热水中翻滚,散发出阵阵清香,弥漫在空气中,整个院子都是生活的香醇。大家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各种好吃的的茶点和零嘴儿。有香甜的糕点、香脆的坚果,还有天津特色的小吃。人们一边品味着茶的醇厚和茶点的美味,一边聊天说笑,分享着胡同里的八卦,还有对国内国外经济形势、军事形式的见解,一会儿嘎嘎乐起来没完,一会儿又为全世界担忧,自己嘛烦心事儿都没了。 这天傍晚,周伟红也煮了一大铁壶好茶,现在家家户户都不生炉子了,煮茶用电的,茶具也是高级的,各色果子零嘴的餐具也是高档的,看上去都更加讲究了。王桂兰就看不惯周伟红这个做派,这日子过得都火烧眉毛了,她还有心思在这弄一帮人喝茶吃零嘴儿?这人是真不会过日子,也是真没心没肺。 周伟红和宋建国的想法一样,就算是再普通都家庭,围着炉子煮一户香茶,烤几个桔子和板栗,都为秋天增添了一份温暖和诗意,都觉得自己的日子是丰富多彩的,焦头烂额之余也能感受到天津的秋天是多姿多样的。天天忙着生活,顶着压力过活,在快节奏的现代生活中,最普通的老百姓人通过围炉煮茶,放慢脚步,感受生活的美好,增进亲朋之间的感情,这叫生活的智慧。 “我们天津人习惯里这种围炉煮茶的时光,不仅是自己的一种放松和享受,也是一种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本地传统文化的传承。” “自己馋就说自己馋,自己穷讲究就说穷讲究,还搞这么大一个帽子戴上。”俗话说吃人嘴短,花人手短,这些话王桂兰只能在自己心里捣鼓。她也下楼来来,就是要看看这两口子一把年纪吃零嘴儿能吃出什么花样儿来。 周伟红一辈子都是这么过日子的。遇到风雨她也不惧,遇到艰难她也可以顶上,但是该享受的生活她也不会放过。老宋家现在的情况,她更是觉得,日子好过的时候是好日子,日子不好过的时候也得把日子过好。一分分攒钱是好习惯,但是小小不言的花点钱让大家在不高兴的日子里找点高兴的事儿更重要。总不能吾日三省吾身,每天睁眼前闭眼前都告诉自己还有多少难事儿等着办吧? 那不叫生活,那叫自虐。 大家通过老宋家的窗子向外望去,秋天的五大道色彩斑斓,道路两侧和建筑物周围的白蜡、杨树、银杏等树木呈现出红、黄、绿三种颜色交相呼应的景致,在秋雨的洗涤下仿佛一幅带着浓烈色彩又生机勃勃的油画。老宋家屋子里,茶水在炉上咕嘟咕嘟地冒泡儿,各种香气和雨水的清香味儿混在一起,就是生活的醇香,这一刻只有美好没有苦涩,一家人也单纯地享受着秋日的宁静与美好。 李晨萱给孩子们在雨天描述五大道晴天的秋景。马场道的银杏在秋天一片金黄,洋楼外墙上,常常爬满了爬山虎。到了秋天,爬山虎的叶子变得鲜红,为古老的建筑增添了一抹亮丽的色彩。街边会有一些小吃摊出摊,热气腾腾的煎饼果子、香气四溢的炸糕、酥脆的油条等特色小吃,吸引着过往的行人。居民们会在上班、上学的路上买一份小吃,开启新的一天。煎饼摊前,摊主熟练地摊着煎饼,食客们在一旁耐心等待,这种充满生活气息的场景每天都在上演。 众多的西餐厅、咖啡馆里弥漫着咖啡的香气,人们在这里享受着悠闲的时光;中餐厅则提供各种天津传统菜肴和特色美食,如八珍豆腐、老爆三等。到了秋天,一些餐馆还会推出秋季特色菜品,吸引着食客们前来品尝。五大道经常举办各种艺术展览,秋季也不例外。艺术家们会在美术馆、画廊等场所展示自己的作品,吸引着众多艺术爱好者前来参观。 一些小剧场、咖啡馆会在秋季举办文艺演出。演员们精彩的表演,让观众们沉浸在艺术的世界中。演出结束后,人们会在附近的餐馆、酒吧聚会,分享观演的感受,还有意犹未尽、即兴表演的。街头巷尾,还能看到一些传统手艺人,如捏面人、糖画艺人等。他们精湛的技艺吸引着人们驻足观看,孩子们更是对这些传统手工艺品充满了好奇。这些人的存在,不仅传承了传统文化,也为这个城市增添了一份独特的魅力,在中西融合的土壤下,多了家乡和民族的厚重与根基。 周伟红把烤好的板栗和桔子分给孩子们,前几天张冀出事儿了,她心里烦闷连夜做了桂花糕,昨天又做了红豆包、今天早上又做了枣泥馅儿的棋子烧饼儿。宋建国还自己做了红果酪沾了各式各样的小糖堆儿。 两人让孩子们都吃了,吃了就没烦恼了。 王桂兰心想:知道是家里出事儿了,不知道还以为中彩票了呢。 周伟红说:“五大道是好,可是我们小时候住的老城里那才叫更好。” 若是不经意走进了老城厢,青砖灰檐、方院高墙,仿佛一秒穿越回古老的“天津卫”,透着京畿之地的古朴与庄重。拥有600多年完整城市建设历史的老城厢,是古代天津卫的政治和文化中心,而立于老城中心的鼓楼,则是老天津人心里经典的地标。 如今,不管周围人气颇旺的老街怎么喧嚣,鼓楼看上去总是沉静的,浸润着历经岁月磨砺的静气。登上鼓楼,倚靠着汉白玉栏杆,抬头即是琉璃碧瓦下的飞檐斗拱,看着群青漆色间点缀的朱红,很难不被暗藏在建筑中的“老祖宗的审美”所惊艳、震撼。 当年,周伟红家住在鼓楼附近的的一座大杂院里。解放前是一处有钱人家的宅子,进门有门当抬头有户对,两进的四合院住着多年的邻居们。正对着大门有一堵青砖镂空雕花的灰色影壁墙,听说当时是请大天津最着名的砖雕师傅刻砖刘的手艺。那时家家户户还没有煤气,家家户户早上起来做饭都得生炉子。新中国成立后,天津的妇女们也都被安排了工作,家家户户大多数都是双职工家庭,很多还都是三班倒,大家都牟足了劲儿,恨不得一代人就赶超欧美。 孩子们放假就都自己在家做饭,一个孩子的就脖子上挂钥匙。孩子们凑在一起总有玩不完的游戏。猴皮筋儿能跳出花样儿来,跳绳也一样,踢键子更是能提出宇宙新高度。打羽毛球、叠罗汉、放风筝、拉空竹、推圆环每天都玩儿满头大汗,乐不思蜀。 周伟红的父亲是厂子里的木工。家里的家具也都是他自己做的。不仅大衣柜、大床小床、餐桌、碗橱是他自己打的,就连孩子们的儿童车,都是他亲手作的。周伟红的母亲手也很巧,大人孩子们的衣服都是自己做的。周伟红小时候长得特别好看,母亲用的确良给做的花裙子剩下的布头做个绸子扎辫子上,再穿上白袜子红皮鞋,洋气极了。日子很困难,可依然过得体体面面。 周伟红跟一家人随便聊着,聊着聊着话题就就没了边际儿,话匣子从解放前到解放后,从百年中国看天津,到新中国产自天津的第一台电视机、第一块手表,第一块出口的海鸥手表、第一辆无轨电车、第一台全齿轮车床、第一辆简易蒸汽机、第一家拖拉机制造厂、天津是第一个有公交车的城市、第二个有地铁的城市、天津大学是中国第一所现代大学、南开大学是中国近代第一所私立大学。 王桂兰新说,说这些干什么呢,说这些自家的烦恼就没有了吗?说这些就能找回自信,把日子过好了 ,这些跟小老百姓有什么关系?可她正这么琢磨着,忽然看到一家人老老小小的眼睛真都比刚才亮了,还真是多了自信和骄傲。 周伟红跟大家聊自己结婚前家门口的情形:旧时的鼓楼高三层,楼基是砖砌方形城墩台,楼体设有拱形四通门洞,对应四座城门。城台上建有木质双层顶式阁楼,上层内悬唐宋铁制大钟,早晚共敲 108 响用作报时,老百姓以此掌握起居和劳作时间,成为天津独特的一景。 周伟红小时候就住在老城里离着钟鼓楼非常近。 老城里还有高台阶的华家门:华家在清朝初期经营盐业,家产丰厚。华世奎更是天津四大名书法家之一,16 岁中秀才,19 岁中举人,后来成为正三品官员。他家门口台阶高,显示出较高的社会地位,被人们称为“高台阶,华家门”。 还有“李善人”的善举:李春城家也是靠经营盐业发家的豪门。李家好布施,修建各地庙宇、冬天施舍棉衣和小米粥、接济难民等。到了李春城的孙子李荩臣时,“李善人”的名号才传开。马三立大师的《开粥厂》据说就是以李善人为原型创作的,因为当年李家确实在东南城角草厂庵开设过“李善人粥厂”,用来收容乞丐。 还有什么叫天津俗语 “一坑银子、一坑鬼,一坑官帽儿、一坑水”:说得是关于老城厢内四个水坑的民谚。东北角的水坑被称为“一坑银子”,因为东北角外是大胡同商业区,还有官银号,是老天津卫的金融中心;西北角的水坑附近有城隍庙,被叫做“一坑鬼儿”;东南角的水坑旁是贡院,考上举子能当官,所以是“一坑官帽儿”;西南角的水坑最大,就被称作“一坑水”。 “北门富,东门贵,南门贫,西门贱”:这是老天津人对老城厢四个方位居民状况的总结。北门商业发达,漕运繁忙,有众多商业区;东门有文庙等文化教育场所,还有很多府署衙门,政治、教育、商务融合;南门居住的多是贫苦居民,还有南市三不管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西门外有乱葬岗、刑场,且居住着很多贫苦百姓和土娼,所以有这样的说法。 孩子们听得入迷了,就连王桂兰和夏春华不是本地人也不知道这些事儿。周伟红娘家几代人都在老城里长大,天津老城里的事儿不仅耳熟能详,更能张嘴就讲出来。老宋家的人本来一个个情绪低落,对未来充满迷茫,可听着这些竟然从家乡的底蕴里增长出自信来了。能生活在大城市,能生活在国际大都市,能在这样的城市里亲人们都围在一起,本身就已经赢麻了。 周伟红说,老城里虽好,可也经不住没落。七八十年代的生活,她有些亲戚就住在“三级跳坑”的低洼简易平房。房内地面比院子低,院子地面比胡同低,胡同又比马路低。平时,大杂院里邻里之间相处融洽,充满生活气息。人们在院子里一起聊天、下棋、纳凉,孩子们在胡同里一起玩耍、嬉戏。自来水龙头前接水、洗衣、洗菜时大家也会说说笑笑,谁家有什么事儿几乎全都一起分享,一起八卦,一起哈哈。 可每当下雨,雨水倒灌,室内积水严重,居民们的生活受到很大影响。有的居民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只能把屋里的地面自行加高。咱们现在不知道比那时吃穿用度幸福多少了,至少不至于这样都大雨天想着爬起来淘水。 说着说着,周伟红忽然话题一转:“这事儿啊,一点也不怪张冀。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老婆孩子亲妈,这是他的命,命都没了工作是为了什么?工作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工作不是为了没有生活。以后咱们谁也不能拿这件事儿刺激张冀,咱们得跟他站在一起。我想好了,明天我去他们公司找领导去。我就不行,人心不是肉长的?我们一个普通打工的,都离职了,还得被置于死地?” 第45章 你回你的花果山,我回我的高老庄 王桂兰听到这里,刚才在心里对亲家母什么不会过日子,什么瞎讲究....的评价都统统收回,所有的评价只剩下两个字,通达。 周伟红像是对着大家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说:“别管出了什么意外,日子不仅还得过,还得往好处过。咱不能取经的路上但凡出点儿事儿,马上分包袱走人,你回你花果山,我回我的高老庄。你走你的康庄大道,我过我的独木桥。那不成猪八戒啦?” 宋建国说:“猪八戒怎么了?猪八戒可不是没本事,人家天蓬元帅活得通透。人家躺平说明不会为了面子压抑自己,忘了自己的初心和追求。” 张溪语问姥爷:“猪八戒追求嘛?” “吃喝平安、开心自然,猪八戒还是最长久的陪伴,嘴上闹唤分家走人,可那次最困难的时候也没真的走,就跟你姥姥一样!” 周伟红说:“咱也不是吹的,你闺女能长这么好看,都是随了我。” “我年轻时长得跟黎明他哥一样。”宋建国看了一眼老伴儿,立刻满满地求生欲,“你姥姥是林青霞她姐姐!不对,十八时比林青霞还俊儿。” 周伟红呵呵了:“得了吧,你也就干活的时候拿我当十八的。” 宋建国说:“干活儿时,我十七!” 外面依旧秋雨沥沥,屋内孩子们都笑起来。 宋喜乐这次生产伤了元气, 月子坐得昏天黑地,不但没有能力带宝宝,自己连床都下不了,在医院里反反复复。张冀没了工作,内火加病毒来势汹汹,也一直陪媳妇在医院里团聚。两人仅剩的一点积蓄也很快花干儿了。要不是宋建国和周伟红退休金管着全家吃喝,两人真是到了山穷水尽,吃饭困难的地步。 这病毒厉害啊,宋子瑞从学校也传上了,回到家直接传给了周伟红,主力病了,整个家乱套了。王桂兰真不是个偷懒的,农村老太太比谁都勤劳,开始就扛起了做家务的大旗,从楼上到楼下,里里外外能干的活儿都干。虽说她没有那么干净,可这段时间跟亲家母在一起生活,她也一直在观察揣摩。宋家老两口过日子讲究,爱干净。就拿个细节来说吧,现在家里那么多人,地方没多大,活动可不少,可沙发垫怎么摆放随时都要归位,你什么时候看,这家里都没有乱七八糟的时候,永远看着那么精致讲究。 王桂兰做不了太复杂的菜,但是家乡的特色菜还是烧得不错,也能得到几波掌声。她日常过得不讲究,但是别乱动家里东西的位置,人家怎么摆的多记着点儿,别讨人厌是原则。她现在行动就和正常人一样,早就接管了接送自己大孙女的差事儿。亲家母这一病,她就把给宋子瑞送饭的活儿也接过来了。可每送一次,她就跟人家小孙子碎碎念一次:“学校饭菜别人能吃,你怎么就不能吃?” 宋子瑞说:“我也觉得高中的午餐比初中和小学好多了,而且是自己去食堂吃,外校好多人都羡慕我们食堂呢!” 王桂兰说:“那你还让你爷爷天天给你送?” 孩子实话实说:“再好吃也没有爷爷做得好吃啊。” 王桂兰说:“你爷爷咋会做那么多好吃的?” “我爷爷奶奶总是在更新菜谱,会跟着app学新菜,学老菜新的做饭,你们来之前他们的生活可美了,哪像现在鸡飞狗跳,我奶奶都病了!” 王桂兰说:“知道你奶奶病了,还让你爷爷送饭,回头他也累病了,我也累病了,这日子可咋过?你姥姥姥姥爷根本指望不上,还得麻烦你爷爷。你哥本来是个有出息的,现在也不要强了,你们家就指望你了,你得自己先做个男子汉。将来才能顶起门户过日子!” 宋子瑞说:“我哥怎么了?我哥就算不念书,也能撑门户过好日子。你别说我哥,我不爱听。” “你可没少说你哥这不行那不行,你都不记得了?” “我说我哥行,别人说就不行。我何止是说我哥,我和我哥还动手呢,你们管的着吗?”宋子瑞说,“日子也不是一个人就能撑起来的,我爷爷说了,家里每个人都好好过日子,就算自己没有大出息,生活也一样过得好。人生下来是为了感受幸福,又不是为了感受压力。” 王桂兰哪说得过高中生:“那你给王奶奶说说,现在咱这日子怎么过?你爷爷奶奶退休金不少,可吃饭的嘴多啊。人是不少可能干活儿的不多。你是大天津和平区重点高中的学生,这倒退几十年在我们县都是状元了。我听听你的想法!” 宋子瑞想了想说:“这样吧,我买一份学校的饭,你带回去让我爷爷看了安心,不然你就是说出大天来,他也不会同意的。” 送饭这事儿还得从宋家一对双胞胎从上小学说起,最不挑食的两个孩子一去学校吃就拉肚子,打那个时候起爷爷就中午接回家里来吃饭。好容易到了初中,也赶上了不错的食堂,又赶上了不能聚集的特殊时期,班里吃得又是从外面送的盒饭。老二吃不饱,老大吃不下,爷爷就开始了送饭生涯。到了高中,当爷爷的根本就没打学校那张牌,直接准备送到上大学前。 王桂兰觉得天津的老人惯着孩子,可眼睁着两个孙子从小到大就是身体杠杠的,个子长得也高。可王桂兰觉得是儿不死,是财不散,这么带孩子平白多花钱还给自己增加负担。宋建国本来是不同意的,可这一大家子人,一大家子事儿,确实有点顾不过来了。你让一个重度心脏病的老太太给十六七的大小伙子送饭,万一路上有点儿事儿,这让人一辈子都缓不过劲儿来。让老爷子感到欣慰的是,小孙子主动承包了早上上学时帮家里扔垃圾的活儿,后来又说晚上写作业的中途把家里的地擦了。老伴儿病了,宋建国的心里本来是不好受的,可看到小孙子的变化,心里又像是吃了蜜一样甜。 生活就是这样,永远是给你几巴掌,再给你几个枣儿,最甜的那个得靠你自己去寻找。 平日里都说谁找个农村亲家就怎么着似的,周伟红如今一看,却觉得农村亲家倒比城市的亲家关键时刻有用了。夏春华看到她病了,什么都指望不上就别提了,还得天天听对方输出负面情绪。开始还客气几句,说什么都是他们老两口拖累了亲家,可说着说着就战火转移到了宋喜乐身上。夏春华说什么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娘家多事之秋,人家小棉袄都是来送温暖的,就宋喜乐还带着一家子来祸害爹妈。 这越说越不像样了..... 周伟红不爱听,碍着儿媳妇的面子也还得多少顾着这位“娇大姐儿”和“巨型病号”。不过周伟红也不是闷葫芦,她心里不痛快,嘴上也没忍着。 “你说活到咱们这个岁数,还有什么可求的?”能说会道的周伟红对“娇大姐儿”转移华话题,“那天我妹跟我通电话说她现在可想得开了。等她们家老二结婚了,她就卖了房子全世界旅游去。我说旅游就叫想得开,旅完游国外就给分房?” “人本身就是群居动物,自己一个人或者两个人自己合适就完事儿,谁也不联系,谁也不关心,关门吃,出门玩儿就是好生活?反正我觉得那日子长了就是自欺欺人。咱们这代人都是打苦日子过来的,别管什么出身,年轻时都为了工作拼过命,无论在什么岗位上都加班加点儿过?现在说什么双休日,什么年假。这六日都歇班儿的日子才几天啊?再往前面捯,八国联军从大沽口登陆,日本鬼子从天津攻入北京,新中国成立,中国人终于迎来了好日子,百废待兴的 创业年代,那么困难的时期,天津人创造了100多个全国第一,就连乒乓球、排球都是从天津流入中国的。有嘛是天津人玩不转的?吃过见过,也从来不惧甩开膀子大干过,所以即便我70了,遇见什么事儿,我依旧很乐观。可我最怕什么您知道吗?” 夏春华问:“你怕嘛?” “我最怕一家子人互相埋怨互不负责却又互相指望,这比我孙子的高中数学还难解!” 夏春华能听不懂亲家这话里的意思吗?拿自己跟农村老太太比,她心里是真的憋屈。回到家就告诉老伴儿,从今天起咱们一顿饭也不占别人便宜,自己做自己吃,少往楼上跑。 李保全对老伴儿说:“自己做可以,那就把亲家的一块做出来。不能人家帮咱们的时候就心安理得,人家现在出事儿了,不仅袖手旁观还离得八丈远,不敢上前儿不敢沾。” 既然老伴儿提供不了情绪价值,闺女下班回家,夏春华就开始诉苦,都是你这小姑子不靠谱,自从她回了娘家,你公婆的日子就没消停过,看看人家姑奶奶都是怎么给娘家光沾的。说闺女是小棉袄,你这小姑子就是要父母命来的。找个农村对象,把娘家全都拖下水,没有好日子过。你婆婆还护着女婿,一壶茶 从下午喝到晚上就为做大家的思想工作。要我说,宋喜乐找个农村的也就算了;没房子、没车子、没票子也就算了;老婆生孩子他把工作丢了也算了;可还一病不起坐开月子了,真让人瞧不起。 李晨萱头皮发麻,一点也不想听亲妈这些碎碎念。如果自己不是这个行业的,不是在职场里工作这么多年的人,肯定觉得这些话有道理,还会跟着一起吐槽。可她之前还被亲妈吐槽过没本事,整个心态就不一样了。 “您说得是结果,可是很多事情不能只看结果。目前张冀这个状况,是很多复杂因素造成的。我觉得那孩子挺努力的,才三十岁,出差前还是帅小伙儿,现在都冒白头了。我看过他做的ppt,逻辑思维和应变能力非常好,工作起来也很拼。我让他帮过忙,写程序也是又快又好,逻辑清晰。您不能把他彻底否定了。再说,谁没个病没个痛的?要这么说,我爸呢?” “没本事就说没本事,别找那么多借口,你爸这个岁数时可没有不养家,我也没有不上班!” “你们那时都是铁饭碗,能跟我们现在自主谋生比吗?” “可家里还都供你们读大学呢,我们那时好多都只有初中毕业,你们能跟我们比吗?” “所以为什要比呢?”李晨萱从小到大真是够狗的了,“您的快乐能不能别建立在比较上?您就不能学学我婆婆,人家好送祝福,人家落难帮一把,何必呢?” 夏春华一口气窝在心里,谁也不搭理了。王桂兰看出了亲家母和夏春华之间发生不愉快了,也看出了周伟红对自己的态度,她心里感激,也表现在了行动上,而且是积极表现。家里外面一通忙活,干得是浑身是劲儿。老太太想给亲家母减轻负担,也想报恩,可很快邻居就来周伟红这说笑话了。说是你们亲家不是身体不好吗?来天津没多久,让你们两口子照顾得这身体比年轻人还好。 都是千年狐狸玩什么聊斋,周伟红马上意识到肯定出了问题。追问之下才知道,王桂兰混到人家高档小区的草坪里去挖野菜,周边的桃树啊、海棠树啊、石榴树啊、无花果树啊、红果树啊.....凡是秋天结果儿的她都上了树了。 周伟红血压一下子就升高了,这要是摔着了,可了不得啊。还有那树都是打了药的,果子能吃吗?这市里人家小区里的草坪都是花大价钱维护的,哪能有野菜,就算有也不能也不能祸祸人家地盘啊?树也不能霍霍啊,听邻居说你们亲家为了摘一个桃子,把整个桃树枝子都给攫折了,为了海棠果,整个树的摇晃,海棠花落了一地面儿。人家没说,可周伟红一想那场景,整个就是破坏市容,要是人人都这么干,城市不就毁了吗? 说了几次,王桂兰答应得好好得。邻居确实跟周伟红说你家人造心脏的亲家不爬树,不摇晃树了,也不去人家小区挖野菜了。可谁能想到,这位河北省老太太后面放大招了。 宋喜乐没有出院,可孩子已经养好了,做奶奶的大包大揽说自己带孙子。过去她一个人带大了儿子,后来又带大了孙女,现在她花了几十万换了心脏,必须能带好孙子,否则这钱不就白花了吗?花那么多钱还是老废物,不如给孩子们留着。 亲奶奶带亲孙子,周伟红也没那么贱骨肉儿,别说她现在躺床上不能把病气过给孩子,就是她生龙活虎的也不会跟王桂兰抢这差事儿。一起帮忙带孩子是必须的,但是主次还是要分的。可孩子还没回家,周伟红戴着口罩上楼去帮着布置一下房子,她打开门的一瞬间,看到里面的情形就晕了。 第46章 这是犯嘛病了 “溪语奶奶,你这是犯嘛病了?”周伟红晕乎乎地倒下,又自己晕乎乎地扶住门框站住了,“咱们这婴儿房布置得还真是别致!在这个养大的孩子,别的不知道,有一样儿肯定厉害,脱敏!” 这时,宋建国也上来了,看了这大型事故现场,听完老伴儿地话,他赶忙说:“何止脱敏啊,可能住这儿还消炎、预防针都不用打了。抵抗力杠杠的。” 宋喜乐在病房里看到老妈儿给自己发来的视频,马上跟医生说自己要出院。张冀和自己的工作出了状况,她没崩溃,在产房里大出血她都没崩溃,此时,这位宋家姑奶奶真的上头了。亲婆婆往家里捡了那么多纸盒子和矿泉水瓶子,好好地一个家,成垃圾堆了。她回去得住垃圾堆不说,自己闺女竟然住了这么久的垃圾堆没人知道,自己的儿子刚出生,就得住垃圾堆。不仅是自己家,就是房东知道了,这也得翻次了。想到这里,宋喜乐崩溃了。 宋美娟来给侄女送饭,了解到了情况,她说:“先让孩子住我那儿吧,我本来给你请了月嫂,这回也直接去我那儿吧?” 宋喜乐警铃大作:“你把我儿子抱走,不会不给我了吧?” 宋美娟也没客气:“随便,可你现在有别的选择吗?真是惯你毛病!” 宋喜乐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产后抑郁症,以前小姑说这样的话,她们就是来往一百个回合,这话都不带落地的。可她这会儿一句话都对不上来,眼泪莫名其妙就顺着眼眶往下流。她从小任性惯了,家里外头不受任何威胁,也不受任何裹挟,明知道小姑不是字面意思,就是调侃,她也觉得受不了。宋美娟说,这出不了院,一天还能啃一个大肘子,你抑郁个毛线啊? 宋喜乐严重警告小姑:“要生你自己生去,我儿子,谁都不能打歪主意,不然跟你对命!” 宋美娟郑重提醒侄女:“我要是真给你养孩子,正常人应该特别欢喜才对,你看你正常吗?你爸你妈头发全都白了看不见?” 宋喜乐说:“那你也不能趁人之危!” 宋美娟说:‘宋喜乐,你可真小人!” “我活了三十多岁,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希望自己是个小人,希望我小姑是个实实在在的正人君子。” 儿子被抱走了,宋喜乐睡梦里全是儿子的模样。那么小的一个团子,只见过几次,可竟然梦见他对自己咧着嘴笑。 孩子那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说,妈妈, 你怎么不要我了? 妈妈:是我让你疼了,你不喜欢我了吗? 妈妈:妈妈,我只喝很少的奶粉,我不饿! 宋喜乐哇的一声就哭醒了,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还在病房里,护士正给隔壁床的妈妈送孩子来,原来她只是睡了一个午觉。看见人家妈妈把婴儿抱在怀里逗弄,她心里像是现拧了一条麻花。 她问丈夫的意见。张冀能有什么意见,他总不能现在把孩子要回来自己带?别说亲妈把家弄成了垃圾堆,就是啥也没干,他也不敢让她老人家一个人带没出满月的奶娃娃。可是他听到孩子被抱走后,当天就奇迹般的退烧了,挂着吊瓶就开始在网上发简历。 “张冀,这样可不行,咱们得想个别的活法儿。” 宋喜乐这个问题想很久了,她不后悔找了外地农村的对象儿,也不后悔没有打掉二胎,更没觉得自己工作后曾经虚度光阴,她也没有贪慕虚荣过度消费。找的伴侣同她一样,只是在消费时会对他自己更加严苛,比她工作时更加努力。难道说,她择偶时没有排斥“凤凰男”,他没有凭着长相和才华去找富家女或者傍富婆就没有生路了? 他们夫妻两个单拿出来都可以说是知识分子,白领阶层,加在一起怎么都应该是一加一大于二吧?可是在一起怎么就成了穷穷联合了呢?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她越来越百思不得其解。 “老婆,你放心,我会把这个家担起来,让一大家子人过上好日子的。” 张冀说,“我也想明白了,咱公司在全国已经关了好几家工厂,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是下坡路,不是今天就是未来的某一天,离开的时候都不会太好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咱们应该走上坡路,走花路,走康庄大道。就是那天不该骂他,白给自己找事儿。” 宋喜乐冷哼一声说:“怎么不该骂,就骂了,自己先痛快了再说。我是没在场,我要是那天在,就跟你一起数落他,不到自己酣畅淋漓,委屈散尽绝不罢休。” 张冀说:“骂他,讲理,数落他有什么用,我这不还是被气病了吗?” 宋喜乐说:“肺炎再厉害也能好,要是气出绝症来,更是自己倒霉!咱们就庆幸吧!反正骂他没错,一点错都没有。这帮人就不是个东西。” 张冀看着媳妇满眼爱意,他这娶的哪是媳妇儿,娶的简直就是导弹拦截系统,专门拦截焦虑的。 “是该换个活法了,媳妇你说得没错,不破不立。” 王桂兰听说孙子被别人抱走了,当天就杀到了医院。她开始是不同意小两口要二胎的,可九死一生的孩子生下来,又是个大孙子,她自己都舍不得,当妈的怎么就这么给送人了? 都是钱闹的! “你们不破不立,就是不要我孙子了?” 宋喜乐对婆婆解释说:“我小姑就是把孩子抱走替我和我妈分担几天,等我出院了、等我妈病好了、等您把咱家收拾得能住人了,孩子自然就回来了。让人家一直给咱养孩子,想什么美事儿呢!” 王桂兰跟宋喜乐又哀求又吓唬:“咱们就算没钱,可也不卖孩子。大人孩子遭了那么大的罪才都得了平安,可不能糟践缘分。我孙子要是回不来了,我就去你姑家抢,到时跟我老婆子回农村。我用玉米糊糊也能把孩子养大成人。” “您快得了吧!什么年代了还玉米糊糊,玉米糊糊现在是纯天然食品,一点儿也不便宜。”宋喜乐说,“我小姑做好事儿还惹一身骚,这能上哪儿说理去啊,好端端的家,您弄一堆垃圾来,不然怎会让孩子去别人家?” 宋喜乐说着说着就自燃了,她把农村老太太弄天津来,享受最好的医疗资源,可她不仅破坏市容市貌,还把好好的家给弄成垃圾堆,自己爹妈已经算是非常包容,非常通达了,可这么多年人间唯一就是希望居住环境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能尽量好一些。哪怕是父母下岗那几年,家里外头对也是收拾得干干净净,布置得精益求精。她都能想象到老妈看到一屋子从垃圾桶捡回来的纸盒子时得有多崩溃。 今天王桂兰被盘问一天了,见儿媳妇也这么质问自己,她也不想再认错了:“喜乐,你爸妈都有老保,我种了一辈子地,受了一辈子累,吃了一辈子苦,也是劳工人民可是老了一分钱收入都没有。” 宋喜乐说:“您什么意思?您劳动人民劳动一辈子没劳保,也不能怨我爸妈吧?再说了,我和张冀以后还不定有没有劳保呢,我们跟谁诉苦去?” 王桂兰说:“你们有没有劳保,我是管不了了。可我劳动一辈子眼下只能靠儿子,心里难受,尤其是看着孩子们赚钱不易的时候,心里更难受。但凡天底下有一点自尊心又疼孩子的母亲谁愿意手心朝上啊?” 这些年的相处,宋喜乐还是了解婆婆的,要说她疼自己那也许没多疼,但是疼儿子和孙女是真心的。儿子不高兴的事儿,老太太坚决不做。所以看到张冀宠着媳妇,老太太也学得有模有样。 “孩子是我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是养一只鸡恨不得连骨头都给他吃了,自己汤都舍不得喝一口的亲妈,谁愿意靠挤兑儿子来养老?可偏偏,年轻时受了大累,比一般人老得快、病得早,就这波人还没有退休金、没医保。一把年纪啃小已经很难听了,现在还啃儿子的岳父岳母,我实在是没脸了,天天都要臊死我了。” 宋喜乐说:“您虽然没有医保,可连心脏都换了,还换得那么成功,一定是上辈子做了好事儿,享福的日子在以后呢,别放着好日子不过。” “如果亲家有钱我也能厚着脸皮,把头一低,闷头白吃饱。可是前几天我看溪语姥姥叫老头儿把一对儿金镯子和一个镶着红宝石金戒指拿去金店卖了,我想厚脸皮也厚不下去啊。别看我活到现在也没有穿金戴银过,可只要是个女的看见这些玩意儿都迈不开步,要不是没办法了,谁能卖了自己一辈子的心爱之物?这儿孙满堂的,谁不想留给孩子们,提前卖了?” 宋喜乐眨巴眨巴眼睛,立刻就熄火了。她知道那对金镯子,是爹妈下岗后辛苦多年,做买卖负债好久,终于在做干洗店那年赚了些钱,老爸一咬牙带着老妈去买的。后来老妈陆陆续续又有了别的首饰,最早的时候还有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传下来的,物件不多,可每一件都有意义。首饰这个东西在老天津人的心里,不仅是穿戴之物,还是一种传承,是一种家庭文化,是一种念想儿,讲究一代代往下传。 真正的死亡是活着的人都已经全部把你遗忘! 有了这个传承,仿佛就是为人子为人女,为人夫为人妻,为人父为人母,为人祖的生活印迹,一代一代,生生不息。那个金戒指是宋喜乐第一次拿了年终奖给老妈买的,有一阵天天戴着舍不得摘下来。 如今这三件东西都一起卖了?宋喜乐能想到老妈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王桂兰说:“咱没有一技之长,在农村待了一辈子只会做饭种地,可也是劳动了一辈子,一天都没闲着过,那么困难还培养出了一个大学生,不能说我有罪,不能说我低人一等,不能说我这辈子是丢人显眼,不能说谁给我沾上面儿就是被拖累。” 宋喜乐的口气缓和了不少:“您这人造的心脏怎么还这么多愁善感呢,谁说您低人一等了,您要是不配的话,谁说怕被您拖累了?这整个一大家能那么意见统一给您换心脏吗?” 王桂兰却更加悲愤了:“可现在,我在两位亲家面前就是抬不起头来,人家也70了,我也70了,人家照顾我,卖金子给我儿子、媳妇、孙女、孙子花,还凑那么一大笔钱给我当医药费。我感恩可又没有办法。我就想着凭劳动赚钱,不丢人。因为没有什么比手心向上的日子更没脸的了。捡纸夹子怎么了,捡饮料瓶子怎么了?翻垃圾堆怎么了?我要有办法,我也乐意干别的赚钱。呜呜呜......” 宋喜乐见老太太都哭了,她想了想说:“您这样想没有问题,但是术业有专攻。这辈子,赚钱从来都不是您的长项,现在一把年纪带着个人造心脏去赚钱,知道的是为了家庭减轻负担,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这身体刚刚的,能跑天马全程呢。” “那赚钱的事儿谁擅长,擅长的也不见得能赚到啊!” “赚钱的事儿是我和张冀的。”宋喜乐下定了决心,“您把屋子收拾干净,等我回家就开始大干。” 一个刚生孩子大出血,子宫都差点给摘了,现在都没出院的高龄产妇,她想得不是怎么带孩子,她想的是怎么冲出去赚钱? 农村老太太王桂兰懵了,她忽然就想起自己家养得猪,生完孩子还得好好养养呢。 周伟红在家就打了一个激灵,总觉得是要有大事儿发生,果然就听亲家母带回了亲闺女这句话。还是那句话,不怕日子紧就怕瞎作妖。宋喜乐小时候贼淘,上大学和刚工作几年还是比较省心的,可结婚之后她自己说的,炒股、投资都赔了,老老实实赚钱不够买房的,越是想赚大钱,越投资钱变得越少。这一家四口都毛儿干爪儿净儿了,她又要大干了! 吓死个亲妈了! 宋喜乐真没想到,正当年的张冀找工作竟然比过了四十的嫂子找工作还困难,就是因为离职证明上写的坏话。也充分验证了一句话,中国真不缺有本事又认干的人,只要差不多的工资给到位,有的是人可以筛选。但是和以前的单位闹得不愉快,发生过仲裁等等,那大多数的企业都不敢放心用了。因为不是非你不可,那同样的钱,为什么不招聘一个事儿少的,服从管理的呢? 你说自己是为了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可用人单位说,我们需要生存,不能保证什么事都能那么顺你的意。总而言之,正值最好年华的张冀也没了收入。 周伟红病好了,张溪语又在学校传上病毒了,又是发烧感冒去医院输液的一通忙活。孩子插着针管还在不停咳嗽,张冀缴费回来,就变成了哑巴。 宋建国戴着口罩来医院帮忙,看到儿科乌央乌央的孩子就说:“幸亏把二宝儿送你小姑家里去了,否则一遇到换季的时候孩子多的地方就变成了蛤蟆坑,咳咳咳,咳咳咳。交叉感染,没完没了。” 老爷子这一抬头,发现张冀拿着缴费单子眼神发宁,他走过去一看,才发现上面写着5000多块钱。他解释说:“孩子住院,一天一两千块钱很正常。” 说完这句张冀没反应,宋建国想起来听闺女说过,张溪语小时候没少生病住院,不应该不知道病价啊?他忽然明白,这孩子是没钱缴费了! 第47章 歌剧院看话剧 宋喜乐在病床上联系了所有的客户,怪都怪她之前说了自己怀孕需要钱,现在人家一计算时间,都能算出她应该生了,不是在坐月子就是在奶孩子。自己做兼职程序员还是她在生老大时积累的生活经验,她和家里那三个it从业人员不一样。宋喜乐从小就是个能张罗的,当初报考软件工程,完全是因为对大哥的崇拜。父母从小就说她是张八,按照自己的性格,她也许就去干业务了。 李晨萱看到小姑子这样,也是觉得心酸。要是放在以前,她肯定嫌弃宋喜乐弄那么一大家子拖累人讨厌,可自己亲爹的事儿那么大阵仗,她深知一个家互帮互助的重要性。之前自己连饭都不会做,从小除了学习根本不会照顾人,结婚后也都是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孩子都是老人给照顾大的,要没有一大家子方方面面帮着应对,她早就崩溃了不说,老爹也许不会有现在的好结果。 “我跟总经理说了,让张冀到我们单位去试试。”李晨萱对宋喜乐说,“就凭张冀这工作能力,我们老板肯定喜欢,有能力的人哪都需要。” 宋喜乐高兴得要从病床上直接蹦起来:“嫂子,我替我儿子谢谢舅妈了!” “哎呦,你小心伤口,两个孩子的妈妈了,还跟个猴儿似的。”听小姑子这么一说,李晨萱心里更是酸溜溜的,没出月子的人操这么大的心,还能乐得出来? “我们公司的待遇可没有张冀之前赚得多,那简直是不能比。但是工作强度也没那么大,应该也不用怎么出差。他要是乐意,我明天就拿着他的简历找老板去。” “我乐意!”张冀从门口就听到了。 不仅是因为要结束失业生活心口一阵豁亮,他忽然福灵心至,离职证明有问题影响找工作,可如果找个公司过渡一下再离职,那新的离职证明不就没事了吗?忽然之间,所有的乌云密布,全都消失不见,换一种思维方式,头顶又是一片艳阳天。 宋喜乐也才反应过来,这下也不用姥姥亲自去公司要说法了,要不是我一直拦着,我妈上礼拜就要去,她还说老太太越是病着,事儿越能办成。 “今天的医药费是姥爷给交的。”张冀跟媳妇说这事儿,心里五味杂陈。 他从小没爸爸,从小到大学习和工作上的事情都是自己处理,受了欺负不是自己想办法就是没办法挨过去。像岳父岳母这样对孩子方方面面的照顾,他生平第一次体验到。都说无论多大,在父母面前都是孩子。现在网上教育孩子的课程都强调什么要无条件地爱孩子。这些话在岳父岳母家被具象化了。天津人疼孩子,不亲眼见识都不知道会疼到什么程度。 宋喜乐一拍床沿儿:“完了,你闺女一次流感,我妈那半个金镯子没了!” “等我赚大钱了,给姥姥加倍买回来。” “那得买四个?”宋喜乐生完孩子没傻三年,感觉脑子比以前更灵光了,至少算金镯子这事儿,不但算不错,依然热情高涨。 周伟红从外面进来,慢悠悠地说,“四个?那我脚脖子也戴两儿,脚镯子,太阔了!” “买五个!”宋喜乐一锤定音,“脖子上也戴一个,手镯、脚镯、脖子镯,好家伙一出去,金光灿灿。” 第二天,李晨萱下班就跑到医院来找宋喜乐和张冀:“老板信得过我,觉得我推荐的人靠谱。只不过,我们公司一共二十多个人,现在前端后端都满员了,测试工程师刚刚被辞退了,不知道张冀这个岗位能不能干?” 宋喜乐皱眉:“测试工程师?我们张冀一直是全栈工程师,这差别太大了吧!” “能干!”张冀说,“我大学兼职的时候也干过软件测试岗!” 李晨萱说:“再说一句哈,工资和全栈岗的可是一天一地。” “嫂子你放心,什么工资也比没收入强。而且只要我干一天,肯定会竭尽全力,绝不会让你坐蜡。” 张冀去李晨萱的公司上班了。宋喜乐也厚着脸皮接到了产后第一份兼职。于是,病房里多了一道靓丽的风景,某产妇在伤口感染,挂着吊瓶的时候打开电脑写程序。医院里遇到生病还坚持工作的患者并不少见,可产妇伤口反复感染,至今不能出院还这么拼的真不多见。 这要是放在上学的时候,周伟红一定认为闺女这是在装样子,可这干兼职,少干一点儿人家就不给钱,你闺女摆样子给谁看呢? “我就是装的,谁养着伤口,输着液,自己连翻身都还不行,还工作?” 宋喜乐跟病房里的病友和家属们说,“我这就是为了给我爸妈看,其实也没什么工作,都是逗他们玩儿的,省得让他们觉得我啃老吃白饭。” 病友是个四十六岁的高龄产妇,大闺女出国了,夫妻俩意外怀孕,想着生下来总比养宠物能作伴儿,这一生也是搭上了半条命。都说医疗科技发达了,可岁数大生孩子就是凶险,别说让她弄电脑工作了,她觉得睁眼活着都费劲,一张一合连呼吸都是疼的。她也活了这么多大岁数了,真工作假工作还看不出来吗?不长的交情,她都心疼对床这姐姐。但凡不是为了生活,谁能做到这一步?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和平五大道上的草坪上铺上了落叶,犹如金色的地毯。风一吹,落叶纷飞,营造出一种浪漫而静谧的氛围。五大道的小洋楼在这个季节里显得更加庄重深沉。古老的墙壁在秋色的映衬下,多了几分沧桑感。那些雕花的栏杆、彩色的玻璃窗,散发着岁月的清冷和厚重。 可当早上的暖阳升起来的时候,五大道上,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老百姓们漫步在街头,欣赏着美景;或坐在街边的长椅上,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街边的树木虽然叶子已经凋零了许多,但枝干依然挺拔,展现出一种坚韧的美。而那些偶尔露出一角的花园,也依然散发着淡淡的芬芳。 宋喜乐终于出院了,人没胖憔悴了不少。这些日子,宋建国各种精心喂养也没让闺女补回来,生二胎终究是大大伤了元气,不过老爷子仍旧是信心满满,这过日子就是持久战,孩子现在就在身边,补起来也方便,不像前两年摸不着人,来日方长。周伟红建议,最近家里了了这么多大事儿,过程就不用再说一遍了,如今既然事儿都差不多了了,那无论本来是什么事儿也变成了天大的好事儿,必须隆重庆祝一下。 要是过去,肯定去找个特别好的饭店吃一顿,或者特别好的自助餐全家扶墙而归,可如今谁来请这顿“大客”,都是囊中羞涩。别说吃大餐了,老宋家最近全家连早点都很少买。宋建国说天气凉了,一锅自己做都手擀面,打完鸡蛋花还不行,还得一人卧个鸡蛋,番茄汤里加点儿小肥牛儿,撒上白胡椒面儿,热乎乎下肚,一天都舒坦。溪语最近总生病,鸡蛋羹和鸡蛋饼那是少不了的。 每次孩子们吃鸡蛋羹的时候宋建国就想乐,他跟大家说,之前陪周伟红看某韩剧的时候,公主生病吃不下饭去,御厨加御医某大拿临危受命拯救公主,鼓捣好几天惊艳他们全国的就是一碗鸡蛋羹和一碟子小咸菜儿,那鸡蛋羹整得还跟蜂窝煤似的。要按他们的逻辑,宋姥爷这手艺能拯救全世界。孩子大人们都笑喷了,早点都多吃了一大碗。 生活里笑料不断,可眼下全家要好好庆祝的仪式感该怎么破呢?要不人怎么就得做好事儿呢,就在大家琢磨这事儿的时候,宋喜乐的钢琴老师,现在在茱莉亚音乐学院当教授的老邻居听说宋喜乐生二胎了,过来探望,没给钱,没给东西,人家自掏腰包买了老宋家一大家子的门票,请他们去看话剧《赶大营》。 王桂兰问:“我也去?” 周伟红说:“对啊,人家买了咱们全家的票,您和晨萱的爸妈都一起去,集体活动,必须参加。” “我哪会看话剧啊,带我去看河北梆子还行。不去不去,我在家看家,照顾四喜丸子。”王桂兰说,“对了,四喜丸子去吗?” 宋建国说:“那是在天津大剧院首演,天津大剧院知道多气派吗?有3600个观众座位,咱们要去的这个歌剧厅的舞台可以升起、倾斜,主舞台后方还“藏”着三个双层活动舞台,楼上楼下好几层,那水晶灯气派极了,您去了就知道我没吹牛,四喜丸子不让进。” 王桂兰问:“那得多少钱一张票啊?” 宋喜乐说:“好几百一张票,首映,晚了根本就买不到呢!” 王桂兰吓死了:“那这一大家子人得好几千啊?你这钢琴老师还不如直接给钱呢,看话剧不当吃不当喝的,这不是浪费吗?” 宋喜乐对婆婆说:“饿几顿和看话剧之间选,肯定选看话剧。” 王桂兰理解不了:“话剧能当饭吃?你们这钢琴老师不但自己不会过日子,送礼也瞎送,不知道人家需要什么。” 宋喜乐说:“你怎么知道大家不需要?我很需要,我也需要你跟大家一起去,不去不行!钱小美要去,我都没舍得给她一张票。” “能卖给她一张吗?”王桂兰都急了,好几百一张可别浪费在自己身上,换点儿钱不行吗? “钱儿钱儿钱儿,你心里只有钱儿。”宋喜乐说话可不管不顾,我们从小到大没这么过过日子。 宋喜乐说得是实话,提起要去看话剧,老宋家各个都精神抖擞。生活的困境放一边儿,先梳妆打扮精精神神地去歌剧院。 出门时,宋建国对李保全说:“亲家啊啊,您这礼帽戴上,小白背带裤换上,英伦风小皮鞋擦亮了,跟四十出头的小伙子赛的。” 李保全被夸得心花怒放,把领结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丝不苟地戴上。周伟红就爱大红色,重要场合必须红红火火。九毫米的糖果珍珠项链戴上,头发盘得一丝不苟。黑色的裙子,黑色的半高跟鞋,打扮一下,气质马上就出来了。 宋喜乐生产过后第一次化妆,没变太胖可身材还是走样了。过去的衣服有很多好看的,但是为了仪式感她还是想穿新衣服。她没开口,那天钱小美就把新裙子送来了,一套中式改良的粉色中式套裙。钱小美说,公主粉最适合啃老的巨婴。 宋喜乐没给钱小美好话,可穿上新衣服心里美滋滋的。张冀这些日子一直灰头土脸的,换上衣服,理理发又是帅小伙一枚。两个半大的小伙子没人给打扮,平时里几乎没什么名牌,他们不讲究,大人也不惯着,反观张溪雨就不一样了。生二胎,但凡有人来看宋喜乐,她就说别给我和儿子买东西,要买礼物就给我闺女买。看话剧张溪语穿上了汉服,头上戴着一对儿步摇,看起来就像个大唐小公主。大人看着好看,小女孩自己也高兴坏了。 这一晚,天津大剧院座无虚席。楼下和楼上好几层都是观众。演员们一亮相,偌大的会场就变得鸦雀无声。张冀第一次在天津看话剧是在电影院里,他当时特别惊奇,天津的电影院还能看话剧?他们县里、市里都极少有能看话剧的地方,在大天津处处都能看话剧和舞台剧。老百姓看这些就跟吃煎饼果子一样随意。今年在劝业场门口的大铜钱儿那地儿,露天给路人游客直接演上了《雷雨》。 《赶大营》讲的是100多年前,天津杨柳青人挑着扁担把天津城里的各种货物穿过沙漠追着收复新疆军队的脚步送补给的故事。你要说海河漕运四通巴达的水路造就了天津人通达的性格,那从天津卫杨柳青到新疆天山山脉,用双脚丈量沙漠戈壁的死亡之海是天津人百折不挠的意志。 150多年前,三千货郎满天山的壮举,不仅使得赶大营这段历史成为中华民族保卫国土的一部分,而且把古丝绸之路拓展到天津,这都是货郎们挑战扁担用双脚完成的。九死一生最后发家致富,从只为糊口到最后舍身报国。一代传奇落幕,掌声久久不息。演员谢幕五次,观众还是热情不减。 回家的路上,周伟红问王桂兰:“您觉得这话剧演得行吗?” 王桂兰实话实说:“我没看过别的话剧,你让我比也比较不出来,但是看完这赶大营吧,我觉得浑身特别有劲儿。我就想起自己年轻时,一个人带大张冀,一边种地一边还账,一边带孩子。” 周伟红说:“您也是英雄,我相信,如果那个时候说走过沙漠能让孩子过上好生活,走的过去走得过去不知道,但是肯定敢踏进沙漠。” 王桂兰说:“看到没,凭劳动赚钱不丢人。” 周伟红说:“为了家人自己无畏生死,这叫责任,自己吃不饱,有口饭还想着帮助别人,这就是大气。有钱没钱都想着国家这叫良心。” 宋喜乐走在亲娘和婆婆后面,她听完这些话忽然叫住两人,想要给她们在话剧海报前照一张相。这两老太太从来不是光说不练,说得都是真的。李晨萱建议让路人帮全家合张影。这提议马上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手机相机一按快门,人家劈啦啪啦给照了好几张。大家研究哪张照得好的时候,宋喜乐发现看完《赶大营》,全家人的精气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第二天,宋喜乐就冲到小姑家去接孩子。这一进小姑家,她就发现郊区别墅的格局都变了,从一楼客厅就是婴儿风。以前小姑喜欢清冷极简风,好家伙这一进门,到处都是东西不说,整个变成了暖色调儿,五颜六色卡通极了。知道的是家里有一个婴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儿是家幼儿园呢。 别看宋美娟住别墅,可住在郊区没法跟市中心比。这别墅已经二十多年了, 物业换了两轮儿,比之前的差了很多。李金元在市里也有一套大平层可早就抵押给银行用于公司周转了,平时里也会去家里谈公事儿。最近几年,宋美娟听那些公事儿总觉得心烦意乱,年年都是最困难的一年,天天打鸡血。自己回来住别墅又孤单,所以没事儿就出去旅行。现在不一样了,别墅里有月嫂有钟点工,还有孩子热热闹闹的。 “飞飞,看谁来了?”宋美娟在厕所,月嫂抱着孩子给宋喜乐看。 宋喜乐大老远就不乐意了:“飞飞?谁让你们给孩子改名的,笑笑,我儿子叫笑笑。” 保姆根本就不认识宋喜乐,撇撇嘴不乐意了,抱着孩子的方向又转了回去。宋喜乐上来抱孩子,她也不愿意给。亲妈把孩子抢过来,孩子哇的一声就哭了。 宋美娟闻讯赶来,孩子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儿,伸着手脚要找过去,虽然不会说话,可意愿表现得不要太明显。宋美娟接到孩子,孩子马上就不哭了,委屈得往她怀里钻。宋喜乐不甘心,又把孩子抱回来,孩子哭得比之前更大声了,她坚持要抱着,孩子就直接哭背过气去了。 第48章 三无中年 宋喜乐急了,孩子不认自己这个亲妈了,把别人当成了妈妈,完全忘记自己生他时差点没了命。这搁谁身上能受得了?可她完全忘记了儿子才那么大一点儿,天天跟着谁,有奶就是娘,这是没办法的事儿。 张冀看得心里也难受,今天无论如何也得把孩子抱走。孩子不懂事儿,大人还不明白道道儿吗? 宋美娟坚决不让:“你们把孩子带走,现在能养得活吗?” 宋喜乐跟张飞附体一样,嗷的一声那架势就要打人。 别看宋美娟平时说话慢声细语的,就是生气的时候也不会跟大嫂和侄女一样嗓门高八度,可她想坚持的事儿,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我说得有错吗?”宋美娟也不管扎心不扎心了,直接说,“你们现在自己都养不活,孩子回去不是受罪吗?宋喜乐你一个人能带得了孩子?你应该知道爸妈马上就七十了,平时伺候一大家人吃喝就够意思了,现在还得帮你带孩子?就算他们不要命了,还能让你霍霍几年,可你婆婆也不要命了,人工心脏好几十万,经得住小孩子这么折腾?就算所有人都为你服务,可你们有钱养孩子吗?总不能让你爸妈为了你卖血去吧?” “你管得着吗?”宋喜乐脾气上来了,“想要孩子自己生去,打别人孩子得主意算什么本事?我宋喜乐现在是没你有钱,我卖血去行吗?我绝不卖孩子。” 张冀说:“小姑,谢谢你一直对我们的帮助,更谢谢你对我儿子这些日子的照顾,可孩子是父母的命,这事儿不能含糊。欠您的情谊,以后我们一定会加倍报答的!” 宋美娟也冷静下来:“你们两口子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孩子现在发烧呢,下午要去医院,怎么治,找哪个大夫,怎么雾化,怎么吃药输液,你们自己来,别问我。” “你这不是故意的吗?”宋喜乐哭了,“你要是真想帮我,会这么为难人吗?都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可没人说一分钱连孩子都不能养了。” 宋美娟也哭了:“我知道这是你的孩子,可你们现在没有能力抚养,我帮你们养着怎么了?我承认自己喜欢孩子,尤其是喜欢这孩子,好歹等孩子病好了,等你们生活安顿下来你们再把孩子接走。我不也是为你们好吗?我刚说的也许不中听,可是不是事实,是不是事实?” 宋喜乐说:“你以为我傻啊?孩子现在就不认妈妈了,等再大大,我更带不走了。就算到时有钱了,感情也买不回来了。” “你说的这个结果,那至少得等孩子三岁以后吧?”宋美娟说,“你们早点儿把自己的生活料理好了,就能早点把孩子接走。我也不搬家,你们随时来看孩子,我也会经常带孩子回去。你们现在腾出手来去干更重要的事情,不好吗?” 宋喜乐大声说:“对一个妈妈来说,带孩子就是最重要的事儿,孩子三岁前亲妈自己不带娃,对不起孩子!” “那你对得起自己父母吗?”宋美娟说,“你再算算你们每个月除了交房租、交煤水电气、给闺女交幼儿园的费用、给你婆婆负担医药费之后,还能有多少钱吃饭,能拿出来多少钱养儿子?我这好心帮你们,还帮出仇儿来了?” 宋喜乐被算住了,张冀和她的工资加上兼职写程序的钱,似乎哪也不够哪儿,而且一旦干起了兼职,两人就没什么时间了。儿子确实得老人帮着带,如今闺女才四岁,之前的一场流感家里已经鸡飞狗跳了,信用卡已经透支到底了,再来一个生病的小月孩儿,后果真是不堪设想。都说孕妇傻三年,这会儿,她的计算能力突然达到了高考时的顶峰状态。 这时保姆在一旁都看不下去了,说宋美娟好心办好事儿,做晚辈儿的应该感谢。本来就没钱生孩子给全家人造成负担了,现在有人愿意帮忙,还不赶紧去发展经济,难道想自己带孩子嘛也不干,亲姑按月给钱在家养着吗? 张冀说:“经济要抓,但是孩子也得带走。再难也不能把孩子给别人养。” 可就在这个时候,宋喜乐说:“张冀,孩子就放我小姑这儿吧,咱们一起去赚钱,早点儿把孩子接回去。不然这个时候,无论是你妈累病了还是我妈累病了,这日子就都无解了!” “怎么无解?”张冀说,“我小时候我妈一个人种地都能把我养大,现在咱们两个知识分子还养不起两个孩子?” “现在还真养不起。”宋喜乐抹了抹眼泪,理智回归,“没钱可以做主生孩子,可没钱确实养不了孩子!这是事实,咱们有在这儿墨迹的功夫,不如回去想想怎么赚钱。” 宋美娟了解侄女的脾气,哄着了孩子放到婴儿车里给他们两口子看。她年轻时想做丁克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没人给自己带孩子。哥嫂再好毕竟不是爹妈,当时自己也要忙着工作,但凡有父母帮忙照看孩子,她或许现在孩子都上大学了。结婚时李金元父母就身体不好,后来相继离世婆家根本也指望不上,生孩子容易,可如果不想自己的工作不受影响,那养孩子必须有老人帮忙。 “从我爷爷奶奶起夫妻两个就都有工作,父母那一代厂子都有托儿所、幼儿园,等到我哥嫂就得老人帮忙看着,家里人互相搭把手。我也看他们带你们兄妹两个,还要带我实在辛苦。后来有钱了,可以请保姆了,可天天忙着和李金元干公司,累成狗,身体也渐渐不好了。等有了调理身体的意识,自以为把身体调理好了,结果你们都知道了。” 保姆说:“是呢!现在年轻人就是生孩子没人带,都得找保姆。可适龄的年轻父母哪有那么多闲钱请人呢,好不容易等到奋斗有钱了,可也不一定能生得出来了。要不然现在小年轻都找有钱人结婚呢,你也不能说她们贪慕虚荣,物质主义,眼睁睁如今这个情况有利于繁衍下一代。还有小岁数找大自己十几岁的呢的,找大叔眼睁就比大学毕业的小伙子能保证生育。母性这东西是与生俱来的,没有哪个女人从打起就不想生孩子。你看幼儿园的小女孩在一起最爱玩的就是过家家当妈妈。怎么到后来天性就没了呢?条件不允许啊!” 宋喜乐惊讶地问:“这位阿姨,您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这见识不像是普通的家庭妇女!” 阿姨说:“我刚说了,现在年轻漂亮的才有资格当家庭妇女呢。我在陕西上班快三十年了,儿子大学考到了天津,我跟老头也过来了,他以前是采购现在给人当保安,我以前是当会计的,后来找不到工作才干了保姆。我跟你们说哈,这给人当保姆也不能干到退休,现在竞争可激烈,过了五十五岁就没有竞争力了。主家嫌弃你岁数大,没精力,熬夜照顾孩子力不从心,万一猝死在人家里更讨厌、更麻烦。” 宋喜乐说:“那五十五岁现在也不能退休,那干嘛去呢?” 阿姨说:“干保洁呗。等保洁也有年龄要求了,只能去捡纸夹子了。” 宋喜乐心想,合着我婆婆翻垃圾桶这工作,岗位竞争还挺激烈的。自己将来要是到了50多没收入,投入翻垃圾大军肯定实力不济,第一波被淘汰。壮年吃不了这碗饭,那么趁着还是青年得赶快想辙啊! 儿子没接回家,宋喜乐和张冀都明白了一个现实。自己经济问题解决的越慢,儿子回家的脚步越远。归来的路上,张冀问宋喜乐:“你是不也觉得特别对不起爸妈,这么大岁数还得给咱们操心受累的,我要是条件好点儿,就不会是今天这种状况。” 宋喜乐认真地想了想说:“我没这么想,我想的是应该跟你认识的时候就结婚,那样我爸妈比现在年轻好几岁,帮我带老二应该还有把子力气。” 这话后来宋喜乐跟自己爹妈也抱怨过。周伟红跟老伴儿吐槽:“看你闺女,就是一个贼不走空,要榨干咱们所有的剩余价值。你说是不是?” 宋建国摇摇头:“我觉得闺女说得没错啊,倒退几年,我这还跟小伙子赛得呢!” 周伟红冷笑:“对,你现在也跟十八似的!” “你十七!”宋建国说着,呼噜响起,一声比一声高。周伟红白了老伴儿一眼,这呼噜打的整个一个山路十八弯。 周伟红心里和闺女女婿想得不一样,她觉得小姑子如果要了这个孩子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王桂兰和张冀都没有什么重男轻女的思想,也不会因为二胎是儿子就怎么怎么地。这样,小姑子也有孩子了,自己闺女的包袱也有人背了,到时候大家都疼这个孩子,有什么不好呢?宋喜乐说要大搞经济,做亲娘的从心里没那么大的期望,钱哪有那么容易赚的,自己和老伴儿也是从年轻时就勤勤恳恳,老百姓平安健康就是最大的福气,发财致富,只能说尽力而为足以,她也不希望孩子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嘛钱不钱的,每天认认真真过就得了! 生活也得尽力而为,不能把自己逼死是不是? 身体还没完全养好,宋喜乐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到处联系外活儿。可天不遂人愿,最近这外活儿也不好找,正经公司都在裁员,本来她想着以前有外活儿自己做,现在张冀没那么忙了,也可以做,可计划赶不上变化。然后她也开始在网上投简历,原来的公司看来是强弩之末了,哪天也得撤资,还是得提前想办法。果然自己跟嫂子一样,投出去都简历石沉大海。合着三十五和四十也没嘛大区别,用人公司都是不要这么大岁数的?那招聘时就直接写着要二十二岁到三十五岁之间的不得了? 不对,干他们程序员这一行,女性到了三十就不吃香了。她到现在还有公司给上社保给享受生育险还算幸运的呢。 宋子祥跟小姑说:“你昨天哭了是吗?” 宋喜乐哪能在孩子面前破坏自己的光辉形象:“我没哭,我是眼珠出汗了。” “小姑,你是好人,可你在我心中也没嘛形象,别有偶像包袱。” “那在你心中,我嘛形象?” “就一普通的三无妇女呗。” “嘛?三五妇女,我没嘛了?” “以前是没房,没车,现在是没有孩子抚养权。” “滚!” 宋子祥上楼来是有求于小姑,他想报名天津马拉松,问问能不能让小姑父也一起报名。宋喜乐说,你自己报名就报吧,你小姑父现在得抓紧一切时间赚钱,这不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摆脱三无中年的标签。 “我儿子还在你姑奶奶家压着呢,赚不来钱,你姑奶奶不给孩子。” 宋子祥说: “我报名了领跑员,但是不满十八岁,得有个大人跟着,一起接受选拔?” “什么领跑员,马拉松不都是自己跑自己的吗?又不是大合唱,还有个领头的?” 宋子祥告诉小姑,今年天津马拉松开创了全国马拉松先河,有一些视力有障碍的孩子参加。他本来已经中签了,但是还是想放弃名次做陪跑员,成全那些孩子有一次马拉松体验。 “就跟你能拿名次似的!”宋喜乐嘴上这么说,可实际上她了解大侄子,要么不做,要么肯定会做好。 “在黑暗中奔跑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宋子祥心里是这么想的,那些人是眼睛看不见,可他自己是心盲了。他觉得自己通过一遍一遍训练和那些视力有障碍的选手达成默契,在黑暗中找到奔跑的方向,也是在帮助自己。他其实和他们是一样的。只要愿意跑,他就陪着他们。他们都是好样的,都好过一些健全的人,连迈出马拉松的那一步勇气都没有。 第49章 生活就像马拉松 宋子祥想要报名,全家集体同意。这年头最怕就是孩子拿个手机在家在家一趟,侧着身子拉着窗帘儿,就跟过去抽大烟的照片儿一样一样的。可谁能给解释一下,马上就70岁的宋建国也报名了。 王桂兰又不理解了,而且这次是特别生气,看话剧除了花钱没大毛病,顶多就是不会过日子,可这么大岁数去跟小伙子们一起去跑马拉松,有那功夫还不如在家歇会儿呢,人老了就得服老,不能瞎折腾。 宋喜乐教育婆婆:“我爸不仅今年参加,往年也参加。过去是跑全马,现在是跑半马,您这是少见多怪。” 宋建国就是觉得自己老当益壮,人活得就是一个精气神,这个岁数早就不争名次了,重在参与。他建议张冀也参加,年纪轻轻的,别遇到点儿事就皱个眉头,人生除了苦辣还有甘甜,再忙也得给自己找点儿乐子。总不能从生下来都得干正事儿?那人生还有什么盼头?听我的没差儿,跑跑更健康,没有什么情绪是在跑步中消化不掉的,如果有那就来场马拉松。 宋喜乐让张冀带溪语参加亲子马拉松。 今年天津马拉松的赛道会经过五大道区域。根据相关信息,选手出发后沿友谊路向北,再进入马场道、河北路等路段后会途径五大道·民园广场,就在家门口,她虽然不去跑,但是可以和婆婆还有亲妈、嫂子一起去加油助威。马拉松亲子跑,就是从小给孩子们在心中树立一个马拉松的种子。 生活如同马拉松,是一场充满挑战与惊喜的漫长旅程。每个人都怀揣着梦想与憧憬在起点出发,带着热情与勇气,踏上未知的道路,期待着在这漫长的旅途中实现自己的目标,大家起点或许不同,但终点的荣耀属于那些永不放弃、持续奔跑的人。 “亲子马拉松在天津水滴大馆里,真是一个天才的创意,以前都从来没有过,结束后还有很多互动的活动,比如足球、篮球、羽毛球.....有专业的教练来指导小朋友。里面是真正的草坪可以随便在上面玩耍,多好啊?咱们要是没回天津,根本就不知道能有这事儿。” 还要带着自己体弱多病的孙女一起疯?这下把王桂兰彻底给惹毛了。这个家她找不到统一战线,就下楼找李晨萱诉苦。李晨萱天天骑共享单车上下班,就像回到了学生时代,每一条街道都是熟悉的,每一个路口都记载着属于她的青春时代。搞对象时宋喜明也没在家门口等过自己,没想到这么执着等自己的头一个竟然是宋喜乐的婆婆。 王桂兰对李晨萱说:“大好的时光,你说干点什么不好,累死累活的,回头再把老人孩子累坏了!现在这个时候不是不务正业吗?” 李晨萱听了事实的来龙去脉突发奇想,自己要带着两个孩子一块跑。 王桂兰都急了:“你们家老二中考跑步都不及格,你带孩子跑马拉松不是受罪去吗?有空刷几道题,多睡会儿觉养养身体不好吗?” “不好!” 跑个半马对自己和孩子都是挑战,李晨萱觉得自己前半辈子除了早恋,似乎都在努力,都在拼搏,公公说得一点错没有,每天都在看上去很有意义的事儿,可真正什么才是对生活最有意义的,没有标准的答案,真正的挑战除了赚更多的钱,住更大的房子,也应该有更多的标准。 进了家门,李晨萱就从小姑子那里知道大儿子要去做陪跑员的事儿了,那就是说不能跟自己跑亲子马拉松了,心里还挺遗憾的。宋子瑞一百个不愿意,亲子马拉松都是小孩子参加,他都快180了,体重超标,人家一看,大老远赛道上跑来一个巨婴。 宋喜乐说:“咱们全家除了你身患绝症的姥爷和在北京从不歇班儿的亲爹以外,所有男性都参加马拉松了,然后就是我带着其余人和四喜丸子去沿途助威,你自己选择?” “我选择在家刷题!” “刷题可以缓缓,但是马拉松一年才一次!” 要是放在以前,李晨萱绝对会选择让儿子刷题,可是现在她的想法和以前不一样了,去挑战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去尝试让自己能够兴奋的事儿,比刷题更重要。挑战、尝试、参与的目的也可也不为了赢。 宋子瑞本来不想去,可是听到爷爷说,沿途补给站有好多好吃多,跑得越远,好吃得越多,跑完马拉松等于把天津好吃的吃了一个遍。煎饼果子都是现场摊的,炸糕都是现场炸的,面包都是现场烤的。 “我去也行。”宋子瑞琢磨着,除了对好吃的感兴趣,他心里还有自己的一副小九九。 进了秋天,天津四季分明的气候就越发明显了,天空湛蓝如宝石,澄澈而高远。无尽洁白的云朵像一朵朵,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摸那一份柔软与纯净。 秋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大自然演奏的美妙乐章。银杏叶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仿佛是用黄金打造的扇子。枫叶则像是燃烧的火焰,红彤彤的一片。 海河水倒映着蓝天白云和岸边的树木建筑,构成了一幅对称的美景。偶尔有飞鸟掠过湖面,打破了湖水的平静,留下一圈圈涟漪。蓟县的山峦在蓝天白云的笼罩下,显得更加雄伟壮观。站在山顶,俯瞰着整个城市,蓝天白云下的天津城显得格外宁静与美丽,高楼大厦与古老的建筑相互交融,展现出城市的独特魅力。 宋建国给全家人炫耀他明天马拉松的能量包,其中一个就是煎饼果子味的海河牛奶,十八街麻花,王朝干红葡萄酒,沿途确实还有多个补给站,各种好吃的应有尽有,一个单纯的马拉松硬生生变成了马拉松美食大会。 奖牌设计别出心裁,融入天津解放桥的开合结构与涟漪浮雕,象征着城市特色与现代审美的融合,艺术地呈现了海河的壮阔。借鉴了天津着名的“蓝眼泪”自然奇观,在夜晚能够绽放光彩,增加了奖牌的趣味性和纪念意义。 王桂兰还不放心,周伟红对农村亲家说,“在马拉松起点、终点周边保障车站新增临时更衣区,为参赛选手提供贴心服务。在重点车站设置爱心服务处、双语服务岗、打卡墙什么的,医生啊警察啊各种志愿者服务,就算跑不动了可以随时回家,累了,要吃有吃要喝有喝,不好受了说一声马上就有专业医护给提供帮助,应有尽有。 这次天津马拉松,报名的就有几万人,除了天津本地人,还有一半以上的外地人慕名而来。老宋家齐齐上阵,参赛的奔赴了跑道,没参赛的在家门口的路段给选手们摇旗呐喊,加油鼓劲儿。 张冀从小到大基本上不怎么参与文体活动,不是他体育不好,而是他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刷题,都用来想办法赚钱,想办法维持生计,想办法思考怎么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在遇到宋喜乐之前,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松弛,也不敢松弛。这是他第一次参加这么大型的全民体育赛事,本来没这心情的,可不敢违背媳妇的命令,也想给女儿做个好榜样,更不想驳岳父的面子。为此他和岳父带着孩子们训练了一段时间。 王桂兰管也管不了,干脆盖上被子睡大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就想什么时候能让儿子和儿媳妇的经济好起来,能把自己的亲孙子接回来。 如果跑马拉松能解决,那就跑吧? 如果解决不了,那就是胡闹,管不了心里也一万个不赞成。 这一天,轰轰烈烈的天津马拉松正式拉开了帷幕。 王桂兰被儿媳妇拉到了现场,在围栏外面给选和自家的亲人加油。王桂兰这回可开了眼了,这不仅仅是跑步比赛,还是模特表演?什么孙悟空、哪吒三太子、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浑身黝黑的外国人、穿着朝鲜衣服的、穿着各种少数民族衣裳的、穿着各朝各代汉服的人都上场了。 还有各种cosy,老太太不懂,叫不上名字来,可她看到有一个半大小伙子穿着超人的衣服来了。为什么王桂兰知道那是超人的衣裳,因为就为孩子穿这衣裳在家写作业被李晨萱打过几巴掌,当天晚上饭都没吃好。 没错,眼前这个穿着超人衣裳的孩子胖小子就是宋子瑞,他拒绝了和李晨萱参加什么亲子跑,而是和姥爷一起规规矩矩跑半马。衣裳是在半路上偷偷换的,他就是想堂堂正正穿着自己喜欢的服装,接受全城的掌声。好长时间,不仅是哥哥心里不舒坦,他其实也特别想看反抗老妈,想反抗老师,本来他们的日子过得挺乐呵的,就是因为老妈中途从北京回来抓学习,天天就跟活在水深火热中一样。 现在老妈不能限制自己了吧?宋子瑞觉得脚下生风,跑起来风景美,心儿里也美,还有更多的是战胜家长的自由。 一个人被需要的感觉,宋子祥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班里的“女朋友”和“好哥们”都是外地的空降生,是自己没有明白他们一直都是在利用自己,把自己从第一名的位置上拽下来,搞不好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诡计。 父母说需要自己,可实际上他们就是想把大人的焦虑通过孩子的成绩来减压。因为他们焦虑的事情是无法控制的,可控制孩子的成绩他们觉得这是自己的力所能及。但是现在陪着有视力障碍的学生们一起奔跑,他能切实体会到被需要的感觉。 如果他离开这些选手太远,或者松开手,他们就会失去方向,而根据自己现在的体力,他根本不可能跑完半马,可就是因为被这么多人需要,他必须坚持,坚持的结果是为别人也是为自己。那种感觉非常奇妙,他感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有价值了。 跑步不仅仅是跑步,跑步好像是在做减法,中途很累,但是后面坚持下去好像丢掉了很多背着的包袱后,反而变得轻松了。跑着跑着离终点越来越近了,他忽然自己脑海中出现了一句话,不是别人说给他的大道理。 生活如同马拉松,有时你会领先,有时你会落后,但重要的是保持自己的节奏,坚定地跑向未来。! 张冀带着孩子跑亲子马拉松,他开始并没有太多感觉,就是为了哄孩子。亲子马拉松赛程也没有那么长,他的体力可以坚持到终点,宋溪语不但没有中途放弃,还给爸爸加油。张冀的速度保持和孩子一样,内心更多是觉得对不住孩子,还有就是不能全神贯注的投入,心里总是慌慌张张的不能安定。身在马拉松现场,可大脑想得还是怎么去尽快赚钱,怎么把儿子接回来,怎么不再给岳父岳母添麻烦。整个人还是在一种焦虑的状态中,无法集中精神,放松不下来。 可就算赛程再长,跑得再慢,终究会到达终点。等大部分人都跑到终点的时候,水滴大馆里响起了歌声:“因为我们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有缘才能相聚,有心才会珍惜,何必让满天乌云遮住眼睛,因为我们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有福就该同享,有难必然同当,用相知相守换地久天长。” 张冀忽然觉得身体里被注入了一股巨大的能量,焦虑在这一刻被暂时放下,只感到拥有家庭和亲人的满足。如果放在以前,他会觉得自己这种感觉非常无耻,可是现在他因为这个场景,在这一刻可以片刻的欣然接受,虽然他是一个男人,一个应该给家庭挡风遮雨,有责任和义务给妻儿母亲提供好的生活。 但是,如今在他生活重遇低谷的时候,自己确实不是一个人。 他有家,有亲人,他是生活在一个集体里,集体中都是希望自己好,并且不遗余力给自己提供帮助的亲人。他虽然一无所有,穷得叮当响,可他确实有个家,越是在生活陷入困境的时候,家就会成为一个人的优势。这点就算是他厚脸皮也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李保全加入了老年演奏团,在服务区和自发组织起来的文艺爱好者们,一起吹拉弹唱给大赛助兴。他是病了,还是有今儿没明儿的病,那天天躺在床上等着?活一天就乐呵一天吧!还别说,他这小手风琴一拉起来,小节奏一踮起来,就感觉自己嘛病没有似的。 最大的显眼包得说是宋建国了,你担心他岁数大,他觉得自己还是小伙砸,马拉松小孙子穿成超人,当爷爷的他穿成了二郎神。了解中国神话的人都知道,二郎神不仅本事可以媲美孙悟空,主要是长得好看。男人至死是少年,多大都想耍帅。 李晨萱和两个儿子同时参加了马拉松,可是三个各跑各的,不同的赛道,同样的终点儿,这一路她也想明白了很多事儿。对于两个孩子的教育,她该引导引导,该把自己认知内的经验和教训不遗余力地告诉他们就可以了。各人有各人的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谁也不能替谁过一辈子。 眼下ai时代马上就要到来了,世界处于巨大的变革之中,科技改变未来,可未来未来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也许所有的知识通过机器人都可以非常容易地获得,人类只需要证明自己真正来过这个世界,体会这个世界,真正拥有眼下这一刻的酸甜苦辣才是生命的意义。 这么想着,李晨萱的心头豁然开朗,就算是孩子也有他们自己感悟人生的过程。如果母亲尽力了,还是劝不动,那只能说是他的命。 天马结束了,老宋家普通的生活又开始了。宋喜乐宣布自己的重大决定,她要在家门口卖大饼夹一切。 周伟红问:“你们两口子都是编程序的,现在去摆小食摊儿,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宋喜乐说:“你人家摆小食摊儿的,下班回家都是开着大奔和宝马。我写程序晚上可以写,但是也不能写一辈子吧,我看现在这行市能干到四十五就不错了,然后呢,还不是得再做打算?我不如趁着产假还没修完,有人给我上保险给我发工资时我主动尝试!” 周伟红说:“国家给的产假是养孩子和养身体的。不是用来给你过家家的。天津人有几个家庭能自己干早点儿的?我看你吃早点还行,是把好手!自己干这个,我绝不同意!你自己相信你能干成吗?” 宋喜乐说:“我不干,我姑不给我孩子,你们让我怎么办” “嗨,你小姑就那么一说,你不用往心里去!” 宋喜乐对亲妈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愿意让别人养我儿子的。可我不愿意,我从来就没有过这种想法。我也不愿意让别人白给我养儿子,我心里两边儿都过不去!” 周伟红说:“你就没有不折腾的时候,没有一天让人消停的!干点儿什么不行,你干个勤行儿,你是那勤谨人吗?还得我们给你擦屁股!” 宋喜乐决定的事儿,谁说也不行。在这件事儿上,张冀表示支持媳妇的所有决定,所有的活儿他可都可以干,只要媳妇高兴。 晚上,宋子祥郑重地把宋喜乐从楼上叫到家门口的路灯前,认真地对她说:“ 小姑你不要焦虑,等我上大学就能勤工俭学了,还有三年而已,到时候二宝也才三岁不到,我帮你养孩子!” 宋喜乐蒙圈了:“ 你要回学校上课了?” 宋子祥说:“我想明白了,学还是要去上的。但是你创业的活儿等我放学回来帮你干,早起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出早摊儿。” 宋喜乐有点头晕,被突来的喜悦砸得五迷三道地:“宋子祥,你这是抽什么疯呢?” “小姑,你不需要我吗?”宋子祥一本正经儿地问,“我以为你很需要我呢!” “需要需要!”宋喜乐头点得像鸡多米,“小姑特别需要你考个好大学,有个好前途,然后帮着小姑脱贫致富,小姑的未来都指望我大侄子呢!” 第50章 心生欢喜 邻居们都知道宋家的姑奶奶要弄个小食车儿卖大饼夹一切,没有一个人看好的。现在的孩子都吃不了苦,就宋喜乐姑奶奶那一款的,根本不是干这活儿的料儿。 周伟红别看在家给闺女一顿数落,在外面腔调儿就变了:“她三十多岁的人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怎么都是一辈子,按照自己的心意或者说,将来不后悔。我不让她干,万一人家干的发财了呢,我可担不起这责任。就算孩子干赔了,那她最起码也实践了,自己也有收获,作为家长,只要孩子遵纪守法,不损人利己,不违反道德,我们能支持就支持,没能力支持也不唱反调。” 又不是找爸妈要房子要地的,孩子遇到难处想自己干点嘛,过上好日子,也不是什么坏事儿。还是那句话,当年父母也是这么过来的,怎么就转过头看不起孩子了呢? “你们家喜乐从小就不爱干活儿,这回我瞅着又是胡闹呢!不过啊,该捧场还是捧场,咱们老街坊以及老街坊的家属,全都去捧场,谁也不能不完成任务。” 周伟红笑着说:“当初我开干洗店和小超市的时候,就是大伙儿一起捧场,还别说,渐渐地人气儿就上来了,才有了以后赚钱的日子。赚了钱之后,在房子涨价前又买下了隔壁一间,两套打通虽然还是不大,但实实在在改善了居住条件。再后来我们又给儿子娶媳妇,支持他们在北京买房置地的,这日子不就是从最开始的不确定,然后越过越好了吗?再等后来退休了,身体又如年轻时扛造了,那时电商平台也多了,生意不好做,影响到了心情。正好一对大孙子出生了,干脆关门带孩子。回响上班啊,做小买卖儿啊过程虽然辛苦,可也有不少乐子,回头看过去,有付出就有收获,总得来说心里还挺自豪的。” 邻居说:“咱们那时虽然下岗,可毕竟在厂子里干了一辈子,好多人当时都是有了三四十年的工龄,总有个盼头熬到退休,可现在孩子们从一毕业就得自己找工作,一个单位能干五年都算是长的,干三年都不算短的,两年一换工作也是常态,一年就找下家的多去了。等到他们有了三四十年工龄也不容易,而且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劳保,想起孩子们来,我这心里就一抽一抽的不踏实。” “所以现在孩子想干嘛积极支持一下,遇到困难就帮一把,以后想起来心里也不那么难受。毕竟当父母的也就这点儿力量了,咱也没给孩子留下亿万家产,孩子是个普通人不很正常吗?父母留着这点儿劲儿都不出干什么去?卖房环游世界去?我们不感兴趣。” 宋喜乐风风火火,说干就干,带玻璃罩子的小推车水灵灵地出现在了五大道街道办指定的售卖路段儿上。要怎么做大饼卷一切,做得好吃,价格还亲民,宋喜乐和亲爹进行了深入的切磋,亲妈在旁边也能给出非常有建设性的建议。两个侄子和闺女都是试吃员,宋喜乐和全家一起都吃撑了肚子,就请街坊四邻一起给提意见。 都说吃在天津,知道是嘛意思吗? 除了天津美食应有尽有外,就是天津人对吃特别讲究,食物端上来,从色香味就能观察出火候儿来,尝一口就知道各种佐料的多少。周围住的都是老天津,那在吃上提意见一个个都是专家。半大的小伙子最是吃不够的时候,建国跟两个孙子说,这几天你们给同学们多带几套,让孩子们也尝尝。自家做的,十几套也没太多成本,赚钱固然重要,心情好更重要。 经过几轮测试,最后他们选择了以下几种,大饼卷炒鸡蛋+油条+咸菜+面酱:这是天津人早餐的常见搭配,吃起来非常香。还有大饼卷酱牛肉+土豆丝+葱丝+甜面酱:酱牛肉的咸香有嚼劲,配上清爽的土豆丝和葱丝,用甜面酱提味,口感和味道层次都很丰富。还有大饼卷熏鸡蛋+豆皮+黄瓜丝+蒜蓉辣酱。大饼卷炸藕夹+茄夹+鱼豆腐+孜然粉。大饼卷鸡柳+生菜+沙拉酱。另外火腿肠儿、鸡排、牛排、鹌鹑蛋、蟹肉棒.....散装大军随时候命。 在家演练的时候,宋喜乐还挺兴奋的,爱吃什么就爱做什么,这都是在辙儿的,一边鼓捣,一边吃儿,心里美滋滋。李晨萱一大早看小姑子和公爹在一处忙活,她忍不住问:“喜乐,你就不觉得丢人吗?要让我站外面卖这个,我自己先臊死了。” 宋喜乐说:“丢人没觉得,就怕摆出去没人买倒是真的。我又没偷,又没抢,凭劳动找出路丢什么人了?” 经过几轮改良,老宋家一家子研究出来的宋家品牌,老宋大饼卷一切正式推出了。为了纪念这个日子,宋建国还提议出了一顿火锅,惹得快王桂兰暗地里又翻了几个白眼儿。 以后每天早上,张冀先去摆摊儿,然后姥爷送完孩子过去。宋喜乐去的时候姥爷也不走,被闺女哄回家歇着才肯离开。仗着离着家门口不远,家里四个老人都能过去转转,互相替换着吃早点吃午饭。老人们午休的时候,宋喜乐也回家休息了。等到傍晚的时候再出摊儿。等两个侄子放了学,路过的时候也去帮忙吆喝,主要是还带着同学去捧场,孩子们来了,那就热闹了。老百姓做小买卖儿这事儿,干的就是个人气儿。现在的小孩子都不缺一口吃东西的钱,结伴儿而来,“声势浩大”,引得路过的人也跟着排队。 觉得丢人?完全不存在的! 过了一段时间,李晨萱下班也专门过来瞅瞅,一开始她骑着共享单车不往跟前凑合,可发现宋喜乐风风火火地在摊位前忙活,好多人排队扫码儿付款,她遥遥张望,内心也有些蠢蠢欲动。 干这儿,真能赚钱? 还是有点丢人! 有了这帮同学来摊位儿前,还有老邻居们过来捧场,生意倒是像模像样的,至少比想象的要好一些。周伟红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只要动脑子、肯吃苦,总能赚到一碗饭钱,只是自己吃过这样的苦,总不希望孩子吃,同时更希望孩子有出息,能过上更好的生活。看到这样的场景,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王桂兰一开始不理解宋喜乐摆摊儿这个事儿,可后来发现买的人竟然不算少,虽然赚得不多,都是几个辛苦钱,但是这不是刚开始吗,总比没有这笔进项,天天在家里两饱一倒强。她倒是真心欢乐起来了。主要是吧,她发现儿媳妇干的这个活儿,自己也能帮把手。早上,她送完孙女上幼儿园,就能过来替儿子,没多久亲家公就来了,然后是儿媳妇,后面亲家母也来了,很多时候李晨萱的父母也来帮忙,等于这个小食摊儿,一大家子人跟着干,好像也没想象的那么辛苦。 宋喜乐和婆婆的想法是一样的,她从心里面觉得这些老人们,哪里是别人口中的负担?最起码在这件事儿上,就算是负担,那也是甜蜜的负担啊。五个老人轮流帮着盯摊儿,还有老公和侄子帮着干力气活儿。张溪语小朋友穿着公主裙给妈妈站台,吸引了不少幼儿园孩子妈妈的目光。这可是实实在在的cosy,生活版的乐高大玩具。 这天很晚的时候,大家都回家了,张冀今天要加班,宋子祥留下来帮小姑收摊儿。路灯下,少年认真地问她,自己组织来的同学对她生意有帮助吗? 宋喜乐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那当然太有帮助了!要没有你的这些同学们,这小摊儿根本撑不起来。你看周围竞争多激烈呀。就算是你姥爷的手艺一流,可别的摊位儿可都是干了好久的,熟能生巧懂吧?人家有自己的固定客户,别人想抢生意挺难的,多亏了你呢!” 宋子祥立刻激动了起来,宋喜乐看到半大小伙子的肩膀都微微颤抖了。她想了想问:“宋子祥同学,你是怎么做到让同学都来捧场的?” 宋子祥脸上又出现了久违的自信:“我学习好,在班里经常帮他们讲题。而且学校就是以成绩论,学习好的就有威信,就有号召力,我最近两次考试都是年级前十五,班级第五,自然有影响力。” “以前就想着等我老了的时候,我侄子能拎着点心上楼看看我。”宋喜乐嘴角都咧到耳朵根子了,“没想到我这还青春年少、貌美如花呢,这就得了大侄子的济了。” 宋子祥再怎么少年老成,这时候笑得也跟个小孩子似的。在宋喜乐眼里,就算他180了也是当年追着姑姑要抱抱的小豆丁,还是被小姑捉弄,被蒙上花头巾在地板上转圈圈的小屁孩。以前她是家里家最小的,大侄子降生了,她成为了长辈。因为很长时间全家都拿她当小孩儿,所以她一直特别珍惜在侄子面前长辈的身份。 过去父母条件不太好的时候,宋喜乐的小姑满足了她青春期一切的虚荣心,日子比班上大部分同龄女孩过得都滋润。等到宋喜乐自己当姑姑的时候,她很好的把这个习惯传承了下来,发了工资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衣服就想着给孩子们买。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报答自己姑姑什么恩情,侄子先一步回报她了。 宋子祥跟弟弟不一样,他只是有时候比较“愤青”,想不明白的事情,别人很难讲通,但是绝不吹牛。他从小在学习上就很有天赋,在初中打比赛的时候很多高中理科的知识都学过了。再加上自己自学恶补,复课后很快就追了上来。现在唯一有些落下的仅仅是语文和小四科,大部分都是背诵的东西。他的数理化单科成绩都是班级第一,年级前几。现在不能轻视任何人和事,但是放在初中的时候,考到这个学校和这里的同学竞争,确实是降维打击。 宋喜乐看着高个子但是身形单薄的少年,她忽然就想起了小时候,哥哥站在路灯下教育她不许欺负邻居小朋友的情形。 像,简直是一模一样! 李晨萱也来感谢宋喜乐了。别管小姑子回娘家过年横吃横打,还是她任性生二胎,或者是摆小食摊儿“丢人显眼”,至少她大儿子从中获益了,重新走进了校园,当妈的真想磕头感谢天恩了。 宋喜乐对嫂子说:“越是聪明的孩子,越不能用高压政策,否则反弹越厉害。就拿我来说吧,我没有哥嫂和大侄子学习好,可父母也没有用唯分数论严管我。所以你看我现在过得不好,可我在心里也从没把自己逼上过绝路,我都穷成这样了,我依然相信自己靠努力有一天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就算过不上,也不觉得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 见嫂子没说话,宋喜乐挠挠头,知道自己这惨状也没有说服力。李晨萱说:“我觉得让孩子们参与到家庭劳动中来也挺好的。光学习一件事儿,不认识五谷杂粮,不知道人间疾苦,学好了只是为了比别人强,学差了,也不知道差有什么不好,只是觉得丢人,学来学去都变成了空心的棍子,一掰就折了。” 宋喜乐说:“那倒是真的,我这一个牛排,不算人工,就算成本才赚多少钱?以前带他们去吃牛排,一份不够,你家老二自己得吃三份,从来不问多少钱。现在也知道姑姑站一天赚这么点钱有多不容易了。至少知道这日子是怎么过的了。” 回到家,宋喜乐跟老妈念叨这件事儿。周伟红说:“你还说你侄子,你就说说你自己吧。天天迷瞪马虎的,要不是你哥嫂结婚掏空了家底,没条件惯着你了,你不也还在家父母月了吗?我那时都担心,你在家天天睡大觉不去上班可怎么办!” 宋喜乐急了:“在你们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宋建国说:“你妈的意思是,我们想让闺女成为这样的人,可是没有能力,心里头想起来不好受。让孩子受苦了!” 宋喜乐这些日子起早贪黑没觉得什么,热油溅到脸上、手上眼里都没觉得什么,在外面大风小嚎站一天也没觉得什么,脸上被晒黑了一个色号没觉得什么,可听到老爸这句话,眼睛里瞬间出汗了。她嘴上不承认,可实际上明明就是给爸妈丢人了,给老宋家拖后腿了,一个才三十多岁重金上了四年私立大学的闺女现在去街头卖大饼卷鸡蛋了,那和当初不上学的有什么区别? 不对,还是有区别的,不用花那么多的学费,早早就能掌握出摊儿技能。 宋建国对着闺女叹了口气:“爸妈说得都是实话,别说你了,就是你哥,我们也没想孩子必须得怎么怎么样,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年,怎么都是一辈子。有吃有喝、高高兴兴的比什么都重要。你哥嫂那年带我们去旅游,佛祖面前写着四个大字,心生欢喜。我当时就有种顿悟的感觉。佛祖说的心生欢喜,就是从日常的日子里时刻寻找出快乐来,这是生活的最高境界。无论你的前路出现了什么障碍,无论眼下遇到什么困境,都能心生欢喜,你就跟佛祖同频了。” 宋喜乐说:“那不成傻子了吗?” 宋建国说:“傻不傻的,不是在于你知道多少,懂得多少,而是要你别挤兑自己,永远别轻视自己,永远别厌恶生活。” 一旁的宋子祥正在写作文,他大声的看着手里的字念出来:“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当你看清了生活的真相,依旧热爱生活。” 所有大人都顺着声音看向了趴在餐桌上写作业的半大孩子,顿时都觉得充满了希望! 第51章 大饼卷一切卷的是人生百味 钱小美带着富二代男友来捧场。楚明亮前几天刚提了一辆新跑车,华丽丽地停在了路边儿,手里拿着爱马仕的手包儿,小潇洒地过来小食摊儿前排队。 霍!一身名牌的俊男,珠光宝气的靓女也来排队买大饼鸡蛋,说明这摊儿上有点东西。 本来这是非常能让钱小美满足虚荣心的一件事儿,却差点让她和楚明亮分手了。楚明亮心里并没有看轻宋喜乐的意思,可是钱小美对这人的几句话十分有意见,三言两语她就不乐意了。 “钱小美,我说你表姐什么了,你怎么无理取闹呢?”蔡明亮也不是二十左右的毛头小子,这番相处下来谁不明白谁啊?这个女的又要显摆,又要立人设,越来越觉得累的慌。 “我立什么人设了?”钱小美大声说,“你刚才说干这个的,想赚钱太难。还说,为什么要干这个呢,干点什么也比干这个强,正正经经干这个就赚不到钱,怎么叫不正经呢?你这就是瞧不起我表姐。” “我怎么瞧不起你表姐了,再说我是和你谈恋爱关你表姐什么事儿?我就算瞧不起她了,你还要跟我分手啊?” 一句话把钱小美给问住了。是啊,自己会因为这些跟蔡明亮分手吗,舍得吗,还能找到比他更好的吗?蔡明亮吃准了她不敢因为这种“小事”就分手,而且摆明在这种观念不合的事情下也绝对不会哄她。钱小美的暴脾气因为这句话,也彻底冲上头了。 其实交往以来,彼此之间还是比较和谐的,两人不可能没吵过架,但最终都可以归为男女之间的小情小趣。可是这一次,蔡明亮不仅话说得直白而且讲话时的语调神态更让她受不了。蔡明亮说钱小美是过度解读,玻璃心炸裂,这样以后说话都得小心翼翼的,恋爱谈得得有多累? 什么意思,过去蜜里调油,现在因为大饼鸡蛋开始出现价值观裂痕了? 钱小美说:“我表姐凭劳动生存,怎么就得接受你的轻视呢?从小就写在书本里的话,劳动最光荣,你都就着饭吃了吧?” 蔡明亮觉得钱小美是个怪物,还是个有神经病的怪物。他说:“我什么时候说过凭劳动生存丢人了?我说得是想要这样致富基本上不可能了,这傻子都知道吧?” “怎么不可能?超市还能连锁呢?小食摊儿干好了,也能连锁,也能做成品牌,也能做大,说不定还能上市呢!” 还能冲出地球走向宇宙呢? 蔡明亮都无语了:“你确实脑子有问题,鉴定完毕!” 钱小美知道宋喜乐干大饼鸡蛋赚不到多少钱的面儿大,可蔡明亮这么直白的说,还用这种毫不掩饰轻蔑的口气,她就觉得他说得不仅是表姐,说得更是自己。她从上大学就开始养活自己,而且是干干净净、力争上游地养活自己。她从一个普通的销售专员一路走到今天成为项目经理,从来没有为了利益做出什么损人利己或者是违背道德的事情,付出的都是辛劳和脑力,怎么就不能致富了? 她从小像拖油瓶一样各种寄人篱下,到现在有了自己百八十平米的房子,虽然是二手房还欠着一大笔贷款,可她心里老自豪了。她还自己早早就买了车子,如今自己有一些金银首饰....这都是小时候梦寐以求的东西,她相信自己的未来会更好,怎么就不能致富呢? 蔡明亮默默听着,嘴角弯起,不说话了。 此时无声胜有声,钱小美在沉默中听到了战鼓擂擂,妹子更愤怒了。 刚刚两人刚从一家私家菜馆吃饭出来,大厨推荐的菜品味道确实非常好,可是吧就是量太小了,一道菜两个人的分量,基本上都是两口光,一人一口。陆陆续续上了二十多道菜,她愣是没怎么吃饱。 工作多年,高档饭店钱小美可没少去,可这么少菜量的倒也少见。一结账两个人吃了将近一万块。钱小美本能换算成表姐要卖多少套大饼鸡蛋,没有虚荣心是假的,可隐隐也觉得有种不安和内疚。 不过哈,钱小美的这种内疚并不是对表姐,而是对自己的内疚。但是为什么之前没有这种内疚,还是因为宋喜乐卖大饼鸡蛋这事儿触及到了她的灵魂深处。她这一路走来,靠得并不是任何人,成就感也不是任何人给予的,当年自己在大学宿舍里一块月饼都舍不得买。一个馒头一顿饭的时候也不是一次两次。现在的生活离自己那么近又那么远,说是虚无缥缈可又实实在在的日常享受过。 事后,宋喜乐跟钱小美说:“你确实有病,我看就是内心空虚没嘛寄托。过去蔡明亮有蔡明亮的日子,你有你自己的日子,都好好地过了那么多年。现在你们一起过日子,过得貌似还算高兴。将来万一你们分手了,人家蔡明亮肯定不会因为你走了,日子就过差了。而你离开了有钱的男友,如果还能保持持续个人的发展,还有能力凭自己都本事过好日子,这不就得了吗?蔡明亮人家也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现在就是很难实现阶层跨越了,我宋喜乐和全家一起再怎么使出吃奶的力气去努力,大概率也不会比蔡明亮他们家有钱了。这也不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做不到跨越谁,那我每一次都努力跨越自己就好了。” 家里地方小,谁说话都能听两耳朵,这也没办法,宋建国从厨房里悠哉悠哉地走出来说:“再说了,一辈子长着呢,谁知道谁碰到哪颗牌就糊了。咱不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可也别自己限高。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但是呢,萧何月下追韩信,谁也没比谁强多少。” 宋建国说着说着还唱了起来,最近这首歌特别流行,唱到了老爷子心里头。 北方人烙大饼使唤用大饼铛,多倒油少放盐就烙出了好多层 吃大饼有花样也能炒焖烩,刚烙得最好吃它卷嘛吃都行 大饼卷炒鸡蛋好吃又好看,大饼果子配豆浆是味道特别浓 大饼卷上炖牛肉它怎么吃都吃不腻,大饼卷素丸子它架炮往里轰 天对地雨对风是大陆对长空,大饼他卷一切咱吃的是内容 酸甜苦辣咸是鲜香麻酥脆,卷的是人生百味尽在不言中 北方人烙大饼使唤用大饼铛,多倒油少放盐就烙出了好多层 吃大饼有花样也能炒焖烩,刚烙得最好吃它卷嘛吃都行 大饼卷上皮皮虾他怎么能够不扎嘴,大饼卷炸蚂蚱还为民除害虫 大饼他卷手指头是自己吃自己,大饼麻将和白糖专治肚子疼...... 宋喜乐两口子摆摊儿有点儿上瘾了。天天有钱进,虽然少,可是总比没有强。有了这份收入,至少能给爸妈把自己一家几口的饭费交了。 要不是没有办法,谁愿意啃老? 这个世界上自私的人很多,但是绝大部分人的快乐其实都是来自给予别人,哪怕是为了炫耀后,普通家庭里,也没几个人乐意手心向上的。欠亲人的钱先缓一缓,老娘卖金镯子的钱先缓一缓,怎么也得先把两个人的信用卡还清了,然后就去接孩子回家。 宋喜乐和张冀算了算,眼下辛苦确实辛苦,可这么下去生活费、房租、幼儿园的费用还有儿子的奶粉钱以及日常开销足够了。 宋喜乐说:“树挪死人挪活,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别人怎么看我,我没那功夫琢磨,我日子怎么过,自己才最清楚。” 张冀说:“现在当务之急是把孩子接来。我晚上兼职编程序的甲方说是三个月后能结款,到时孩子也回来了,如果钱富裕,一定给姥姥再买个金镯子,明年五一前把一对凑齐了。” 宋喜乐切了一声:“看你这眼冒蓝光的样子,就跟中了五百万彩票似的。这么起早贪黑的全家折腾才有几个钢蹦儿,看看你熬的,小眼儿的眼袋都出来了。” 这个时候说什么媳妇受苦的话都没有意义,张冀只有利用所有时间能干的都多干一点儿。 “冒嘛蓝光啊,姥姥的脚镯子和脖子镯我都记着呢,一定能有兑现的那天!” 小本买卖赚点钱补贴生活,给自己另寻一条活路儿,同时图个乐呵。可宋喜乐的宋氏大饼卷一切才干了没多久就不太平了。 这是城管指定的摆摊儿地点儿,周围就宋喜乐一个本地的。很多人垃圾不及时处理,弄得本来整洁的地面非常脏,尤其是晚上城市管理人员和保洁下班之后,好好地地方,弄得不像样子。宋喜乐看不惯,就指出他们的问题,并且自己率先做了表率,周围清理得干干净净的,就跟在自己家做卫生一样用心。 就这几句话和这个行为惹来周围小贩儿们的不痛快了,好几家合起伙来挤兑宋喜乐。 “我说姐姐,你都卖大饼鸡蛋了还关心市容市貌呢?你这觉悟应该当市长去,在这摆摊儿太屈才了!” 宋喜乐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面对这样的恶意调侃绝不含糊:“听口音你就不是天津人。不是天津人就可以在天津市赚着天津人的钱,霍霍天津市,还骂着天津人?做人不能这样,可以不爱,但是不要伤害。不求感恩,但得有良知!” “我跟你说啊,这里卖大鱿鱼的没几个真没钱的,你算是最没钱的一个。” “赚着白菜帮子的钱,还关心国家大事,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你一个小老百姓关心什么城市卫生,拿宣传费了吗?我看你年纪轻轻干这活儿,就是脑子不灵光的,但凡有点头脑也不会长得不错,把自己弄成这样,现在孩子老大了,这辈子完了。” 各种口音交杂在一起,口哨声四起,奚落声无数,彻底把宋喜乐惹火了。 “天津人爱天津还有错了?”宋喜乐说,“政府让老百姓有这个自主谋生的方式本意是为了大家好,可是如果你们这样的人不爱城市环境,随心所欲的破坏城市形象,只顾自己赚钱损害大众的利益,那你们这生意也做不长久了,很快就会有人来管,到时候不让你们摆摊儿赚钱了,损失的还是自己。” “呦呦呦!”大家起哄,“有本事你去投诉,到时候你也别干了!” 宋喜乐说:“当我不敢是啊,姑奶奶还怕你们威胁?我投诉的是不文明摆摊儿的现象,破坏城市形象的人的脏心烂肺。执法部门要的是城市的烟火气,不是要让城市乌烟瘴气。你们这是吃奶骂娘,自掘坟墓。” 宋喜乐的投诉电话还没等转天上班时间打呢,先是推车轮胎就被人给扎了,后面玻璃又被人给砸了。找相关部门调监控,监控是坏的。宋建国感叹,关键时刻总是坏监控,这也奇了怪了。 这样一来,宋喜乐好几天做不成买卖儿了,还得花钱修车。之前准备的食材当天在外面没卖光的,变得不新鲜也都浪费了。以前买件衣服都好多钱,现在算算损失的这点儿钱,她心疼不已。 周伟红劝这两口子:“你让那些外地摆摊儿的爱你的家乡,本来就难,得靠制度约束。再说了干勤行三教九流都得遇得到。你们以前干计算机的、互联网的,就不都是社会精英,那至少也是知识分子扎堆儿的地方,素质肯定是不一样的。你早该做好心理准备。” 张冀说:“要不别干了,这本来也不是长久之计。这帮人太没下限,回头对老人和孩子再使坏。” 宋喜乐和张冀意见不合吵起来。这时,宋家来了不速之客,久未露面的宋大姑来了。毫无疑问,宋建月此次到访还是为了钱儿,而且这次,她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只是,这位宋家大姑一进门没说正事儿之前,先把宋喜乐数落了一大通。她最后拉着李晨萱说:“你们家一年出这么多事儿,就是因为宋喜乐这个扫把星给搅和的。闺女本来就应该回娘家过年,她还带个心脏快不跳了的病婆婆来,知道她婆婆为什好了吗?那是因为把病气儿都过到别人身上了。从迷信的角度说,你爸好好地得这个病,就是过年时沾了晦气。” 别人没急,李晨萱先跟宋大姑翻脸了:“大姑你也别在这儿挑拨离间,别说这些话我听着恶心,就是子祥子瑞的姥姥姥爷在这儿也得骂你。爸妈在,喜乐是老宋家的姑奶奶,等爸妈百年以后,喜乐在我和宋喜明的家也是姑奶奶。凡是来挑事儿的,都得被我们轰出去。” 宋建月被弄个没脸,指着弟弟说:“宋建国你告诉你儿媳妇,谁才是这个家正八经儿的姑奶奶?” 宋建国捂着肚子说:“哎呦,我肚子疼,得大便!” 周伟红跟大姑子说:“咱爸咱妈当年两份退休金,你们两口子和我们两口子四个人前后脚儿下岗,一起来啃老,两位老人谁也没嫌弃,倾囊相助帮助咱们两大家子度过难关。现在孩子们有困难,我们不帮助,还嫌弃,都对不起列祖列宗。” 当年宋建月生沈强时还在农村插队,孩子十个月就送回了姥姥家。宋爷爷宋奶奶第一次见隔辈儿人,跟眼珠子一样宝贝。外孙女是倒着生出来的,出了娘胎连气都没有,在儿童医院住了几个月才捡回一条命。是宋老爷子卖了一块手表给孩子交的医药费。这两位老人从儿女到隔辈儿人甚至包括老邻居有求,就没有老人不关照的。 宋建月说:“爸妈说好听了是觉悟高,实际上就是傻。但凡自私点儿,儿女也不会混成这样,早享受高干家庭待遇了。” 周伟红说:“一个人来世间一遭,不是为了让别人评价,更多的是为了本心的安宁与无悔!” “你们别跟我讲大道理,今天我家里有了难事儿,欠我的十万块钱说什么都得还了。还有我孙女不是在喜明的公司实习吗?你们喜明最近跟一个女的好上了,你们不信我,可孩子从不说瞎话。李晨萱,你说喜乐永远是老宋家的姑奶奶,可你未必一直是老宋家的儿媳妇呦!” 宋喜乐一直没搭理自己的大姑,可听到这一句怎么也坐不住了。哥哥是家里的定海神针,他要是出了什么差头儿,可就真不好办了。 第52章 只有吃到嘴里的才是真的 宋大姑这脾气秉性到底随谁呢? 老宋家几代都找不出这么一位来!别管她投射的这颗重磅炸弹是不是真的,就这么明目张胆,毫不掩饰地来弟弟家挑事儿,也是没谁了。 宋建月从小就被左邻右舍称为大疯丫头。小时候隔壁的邻居老人去世,当时还是孩子的她,冲过去哭着喊着也要戴重孝。吓得大伙说:“我的小祖宗呦,你爸妈都好好得,这个衣裳你可不能瞎穿。” 宋大姑是老三届,可实际上初中就没怎么学课本儿知识。那时宋爷爷和宋奶奶因为家庭成份得问题日子过得艰难,虽然是高知分子,单位里得中流砥柱,可也被整得够呛。天天不是写材料交代莫须有的问题,就是在单位接受思想教育,有时还会被体罚。就这还不行,宋爷爷被下放到河北省黄骅县好长时间。 宋奶奶在单位一边接受思想教育、一边儿接受体罚,一边回家照顾一大家子人,每天精疲力尽,精神天天受到摧残,体力也跟不上,哪还有精力教育孩子?能胡掳着过日子就不错了。单位里,天天都有出人命的,能熬过来的都是心大的。 彼时作为宋家最大的孩子,宋建月就当起了半个家。当时她的奶奶还在世呢,可身体非常不好,从农村被儿子接到天津市来,小脚老太太也不敢出门,也是这个大孙女伺候着。三年困难时期,宋建月自己的口粮舍不得吃,给饭量大的弟弟分一部分,有点儿细粮有个鸡蛋的时候,也全都给奶奶和弟弟。她脾气大嘴巴黑,外面打架不含糊,家里教训弟弟更不手软。奶奶说话讨厌的时候也绝不忍着,本来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可一切都从下乡插队后大变样儿了。 十四五岁的城市孩子来到了大农村,吃喝住行没有一样是习惯的不说,遭了大罪,孩子们自己也不知道,整天还嘻嘻哈哈的。比如月经期为了不耽误干活儿,三九严寒直接把脚泡冰水里,一群半大的孩子没人问没人管的。有的男孩子毛还没长全呢,就学会了喝酒。 为什么?不喝酒大冬天真冷啊。后来回城后说是酒鬼没人看得起,可谁知道当年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后来大点儿了,插队的新鲜劲儿过去了,才发现日子实在是太苦了。熬不过去的时候,家家回不了,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尤其是生病好不了的时候,就想找个伴儿,已经那么苦了,更不想太孤单。一群小毛孩子就早早找上对象了。沈清白的父亲在天津当铁路工人,他和母亲在当地农村生活,见到宋建月一通猛追,嘘寒问暖,这就得手了。 两家的生活水准和家庭层次相差太远了,沈清白心里不平衡,渐渐地就开始诋毁宋家二老。把老宋家成份不好,什么不会过日子,造谣老宋家特别穷(明明比跟他们家条件比是一天一地),还说什么老宋家高攀他们家.....总而言之就是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黑白颠倒,编扒造谣,得了便宜还反咬一口。自己是要饭的反把老宋家说成乞丐。 说白了就是自卑! 要不怎么说宋建月是个大疯丫头呢,嫁人之后渐渐就被婆家同化了。听到他们拿自己娘家胡说八道不仅不反驳,反而跟着一起说,一起造谣。尤其是小妹出生后,看到父母和弟弟待小妹好,宋建月就把宋美娟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从始至终都不待见这个小妹妹。宋美娟结婚的时候,宋建国作为老大哥给小妹子配送了金耳环、金项链和金戒指,还有一个红宝石吊坠。大疯丫头宋建月“追杀了”宋建国好多年,非让弟弟也配送自己一套。 后来宋建国做买卖赚了点儿钱,真给大姐买了一个一套蓝宝石项链、戒指和耳环,可是花了不少钱。有人问为嘛不买金的呢?那是因为沈强当时要娶媳妇,人家点名要一套蓝宝石首饰。这其实算给外甥结婚上礼也不错,可宋建月哪能这么便宜了小弟?就说这是补姐姐当年缺失的嫁妆,外甥结婚该给多少礼一分也不能少,少一分没完! 这都成笑话了! 以前宋家二老活着的时候,这大闺女就有事没事儿的过来添堵,除了吃拿捎偷就是挑拨离间。不仅挑拨弟弟和弟媳连自己亲爸亲妈之间都挑拨。宋美娟和宋喜明姑侄先后考上南开大学后更给宋建月气坏了,在家里摔碟子砸碗,骂老头骂儿子,直呼老天不长眼,为什么不让自己那么孝顺听话的好儿子沈强出人头地? 在宋建月的心里,他们家沈强是全天下最好的孩子,虽然学习不好,在外面窝窝囊囊,可在家听话啊,孝顺啊。老娘让他往东绝不往西,让他打狗绝不骂鸡。沈强还有个妹子,从小就是为哥哥服务的,职专没毕业就耍脾气不上学了,放在别人家父母肯定打着骂着也得混个毕业证。可老沈家跟老宋家稀罕闺女不一样,老沈家从几代起就重男轻女。见沈蓉不上学正好,干脆“卖了”闺女给儿子娶媳妇。卖这个字说得有点扯,实际上就包装青春年少的美少女闺女,嫁给有钱人。 可有钱人哪有那么好嫁的?不过沈蓉虽然脑子随了爹,可颜值随了老宋家,年轻时交的男朋友条件都非常好。其中就有一个家庭条件特别好,自己也很有本事的小伙子跟沈蓉求婚,沈清白没客气,张口就找人家要五十万彩礼。好家伙,当时天津市的房子才十几万一套,金子才100块钱一克,狮子大开口,也没把人家劝退。 小伙子说:“要五十万也不是不行,不过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以后她就不是你们闺女了,老死不相往来,只是我媳妇,生的孩子也没有你们这样的外祖儿家。” 沈清白本来是很同意的,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年轻气盛的沈蓉就把对象骂了一顿,对方恼羞成怒,结婚的事儿也就黄了..... 直到有一天,家里给沈蓉介绍了比孩子大二十岁的离异男子,矛盾终于爆发了。后来沈蓉嫁了初中同学,条件很一般,结婚时婆家给买了一个金手镯,还被娘家撸下来,戴在了嫂子手上。婚后生活拮据想要回过去某个男朋友带自己去绘画大师那里被赠与的名画,让父母给骂了一个狗血淋头,说结婚前的东西都是娘家哥哥的,嫁个臭要饭的才往回拿。 总的来说沈强的孝顺是因为老妈无条件到处为他争取利益,他的自私不用自己去吆喝就能满足私欲,还能落一个老实孝顺的名声。对了,沈强结过两次婚,第一次结婚短短一年不到就把父母给置办的婚房给折腾没了。第一个老婆是他在纺织厂的同事,两人都二十出头,姑娘下班就喜欢外面瞎惹惹,失恋要自杀。那时宋建月和一帮知青姐妹们学佛,沈强就下定决心要拯救这姑娘。宋建国当舅舅的语重心长劝大外甥,婚姻大事得慎重,一旦当成儿戏,动辄伤筋动骨。拯救别人自己也得量力而行,更何况你结婚的钱都是你父母攒的老本儿,甚至是棺材本儿,不好轻易送人的。 沈强哪管那一套,鬼迷心窍就是要往火坑里跳,反正无论出了什么事儿,爹妈都会给自己善后的。这第一任媳妇结婚前就是风流人物,婚后也没闲着。沈强新鲜劲儿过了,耐心很快也没了。拯救不了那就离婚,还必须马上离,人家一天也不想受这窝囊气了。他大男子主义这么爆发了一次,半个独单赔给了人家。 外面怂家里宠,说得就是沈强这个孬种。 这次,宋建月来弟弟家毫无疑问也是因为儿子。这货在外面跳舞本来是纯娱乐,哪知道被一对河南夫妻俩仙人跳了。怎么这倒霉的事儿,怎么就单纯找上沈强呢,所以受他是外面怂家里宠的产物呢。 “我也不多要,你们就把之前欠我的钱还上,这么多年连本带息二十万。还我二十万,以后你还有姐姐,不还,以后我死了都不通知你!” 宋喜乐嗤笑:“爱通知不通知,还真拿自己当棵葱呢!本来这些年也没联系,每次联系都是为了钱,还不如不联系。你儿子在外面搞瞎扒,就恨不得别人家儿子也不正劲儿。我哥比你儿子素质高一万倍,你心眼子不好使也改变不了他是正人君子。” 宋建国一直觉得大姐七十好几了,能不让她生气就不让她生气,能哄着就哄着点儿,毕竟是一奶同胞,小时候也疼自己,姐弟也是很有感情的。可今天宋建月这波倚老卖老的操作太不地道了。她这是杀人诛心啊!一个家外面的困难,大家心齐都可以联手一起克服。可一个家要从内部出了矛盾,那裂痕就很难弥补,然后裂痕一点点扩大,弄不好分崩离析,好好地一个家就散了。 宋建月洋洋得意地说:“你觉得我儿子不如你儿子,你儿子比我儿子优秀一万倍?我还觉得我儿子比你儿子优秀十万倍呢。不过有一点我必须承认,你儿子的小三比诬陷我儿子那个河南娘们儿确实优秀十万倍。我听大孙女说,那女的是清华毕业的,结过一次婚没孩子。家庭背景非常牛逼,现在是宋喜明的上级,可年纪比宋喜明还要小三岁,人家听说宋喜明有两个儿子不但不担心,还觉得以后不用生育了,省了大麻烦。” “滚!”李晨萱一直没吭声,听到这里情绪彻底绑不住了。这么久以来,家里出了这么多的事儿,她的内心紧紧绷着儿一根弦儿,因为宋建月这几句话,那根弦儿断了。 宋建月叉腰指着李晨萱鼻子骂:“我侄子要是娶了别人,你算是老宋家哪根儿葱啊?看看你拖着个绝症患者的爹,只知道享受不知道付出的妈,拖家带口到公婆这儿来当祖宗。我们家好好的老大本来欢欢喜喜地跟着爷爷奶奶生活,没上过什么补习班,学习一路名列前茅。你自己失业从北京回来了,生生就弄得老大得了抑郁症,你还好意思让我滚,这要是过去大家庭,我就代表老宋家不要你了。滚蛋!” “大姐,你够了!”宋建国也要赶人了。 “宋建月,晨萱是我们的儿媳妇,也是唯一的儿媳妇,你少在这儿挑拨离间,当年没挑拨成功我和你弟离婚,现在又开始打我儿子主意了,做梦!”周伟红气得直哆嗦。 “你们承认李晨萱是唯一的媳妇有个屁用?关键是人家宋喜明喜欢什么样儿的媳妇。” 宋建月已经做好了他们不借钱的打算,除了这件事儿要堵心他们,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宋建国,你既然不讲亲情,不讲道理,在关键时刻忘了老大姐小对你们的好。忘了要不是老大姐替你上山下乡,你能一直在天津市活得这么滋润?你都忘了,没良心的东西!” 宋建月说这说着,自己也难受起来,两行眼泪顺着眼底流下来:“宋建国,你大姐小时候怎么疼你,你都忘了,爸妈不在家,你高烧不退,不是我抱着你去医院,你早死了。那些年吃不饱饭,我把自己嘴里的玉米饼子抠出来供你吃,忘恩负义的东西!” 宋喜乐直接上手了,推着宋大姑就往外走。 “宋喜乐,我有心脏病,你小心儿点儿!”宋建月大喊。 “你犯病,我可以给你偿命,你霍霍我们家就不行,滚蛋!滚蛋!滚蛋!”宋喜乐犯起浑来,不管不顾,管你是七十多的还是六七岁的,你不仁就别怪我无义。她一声比一声高,头发都炸起来了! 宋建月临走前正式下了通知,她要跟弟弟打官司,要把宋建国这一大家子告上法庭。 屋漏又逢连雨天,船迟又遇打头风。宋喜乐也想到了红楼梦里的那句话: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至死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宋建国说:“放在别的时候,给老大二十万也就算了。可是现在这个时候是真拿不出来。我也不想纵容她这么胡闹,不能因为有血缘关系就能跑到人家来胡说八道!” 大家一言一语地劝慰李晨萱。可李晨萱的心已经因为宋大姑的话无法平静了,她也想做到不被外界因素干扰,可偏偏她知道那个女人是谁,那个女的确实优秀,确实对宋喜明很有好感,这才是让她感到最无力的地方。 宋喜明稳重成熟,踏实可靠,有颜有才虽然都到了四字当头,可他的含金量肉眼可见比自己要保值多了,随着他升职的节奏还有更大升值的空间。男女平等在如今这个社会上已经深入骨髓,可是四十岁的李晨萱在今年她真的非常依赖宋家明,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今年她不止一次想过还好自己有一个理想的婚姻,如果连这个婚姻也不保险了,她真不知道这日子要怎么过下去了。李晨萱觉得的勇气已经被生活的磨难消耗得所剩无几,婚姻是最后的营养包。 其实,从少年时期一直到现在,宋喜明一直都很受女孩子欢迎。哪怕现在他的头发少了,脸上有了皱纹,可只要事业是往上走,魅力就依旧有增无减。李晨萱觉得自己也挺精神分裂的,要不就是怕宋喜明跟自己一样下岗,要么就是怕他事业往上走,被别的女人盯上。 可如果是自己想得太多,自我内耗就算了,她可以调整心态改变思维方式,可偏偏啊她担心都都是“真的”。过年前的时候,不仅她被裁员,宋喜明也是在工作中各种危机,这个危机在过年的时候都越演越烈,当时夫妻两个人都知道,要是一起下岗,这日子真是不好办了。好在经过不懈努力,宋喜明的工作总算度过了危险期,他也在项目中又一次显露头角,得到了领导的认可,再一次成了项目中的大拿,这不红颜知己就更加相信了自己的眼光,再也不犹豫,直接贴上来了吗? 这两个极端的整个演变过程就没有中间地带。李晨萱觉得不是自己焦虑不焦虑的问题,不是自己性格讨喜不讨喜的问题,她觉得这是社会问题,不是她焦虑,不是她情绪不稳定,是大环境根本没法不焦虑,没法做到有安全感,没法做到能够保持情绪稳定。 宋大姑杀人诛心,这晚上是彻底把“风雨中”的老宋家屋梁给晃活动了。 无论发生什么事儿,生活都还得继续。哥嫂的日子得好好过,她现在核心任务是得赶紧把孩子接回来。宋喜乐忽然觉得大饼卷一切固然好,可是现在天气变凉了,卖炸串儿和热奶茶也很有市场。她从小就是说风就是雨的性格,这不大晚上的,宋喜乐就拉着嫂子回忆高中时代下学路上吃炸串的日子。 “嫂子,你不记得了吧?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那时高中下课,我背着三十斤重的书包,饿得前心贴后心。这时走着走着,突然一股油炸的味道首先闯入鼻腔,带着微微的焦香,让人仿佛能感受到热油在锅中欢快地翻滚,滋滋作响。” “宋喜乐,你能不能回你的房间睡觉去?你老公, 你闺女都在等着你呢,我想静静行不行?” “嫂子,你今天一定不能让自己静下来,听我的。”宋喜乐坚决不回自己房间,继续“讨厌人”。“然后我跟你说啊,前面就是卖炸串儿的摊儿子,她们一帮学生凑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番奇妙的景象。” “我不想听!” “不,你想听,你特别想听!”宋喜乐绘声绘色地描绘着,“只见各种食材在油锅中被炸至金黄酥脆,散发出独特的香味。当时零下好几度,我肚子咕噜噜噜的叫。那蔬菜裹着面包渣儿在高温下变得更加浓郁,土豆的软糯香甜、茄子的醇厚绵密,都被热油激发得淋漓尽致。肉类的香气则更加诱人,鲜嫩的鸡肉被炸得外酥里嫩,散发着浓郁的肉香,每一丝纹理都饱含着油脂的滋润。香肠在油炸后,外皮变得香脆,咬一口,汁水四溢,那股咸香的味道在口中散开,让人回味无穷。” “宋喜乐,你哥出轨了,你知道吗?” “我哥没出轨,我可以用生命做担保。有人爱他这应该是肯定的。” 别管真假,听小姑子这么担保,李晨萱心里竟然好受多了。 宋喜乐继续描述:“调料的香气则为炸串增添了一抹别样的魅力。孜然的浓郁、辣椒的火辣、芝麻的香醇,相互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令人垂涎欲滴的复合香味。每一口炸串都裹挟着这些调料的独特风味,刺激着你的味蕾,让你欲罢不能。” 那时她的零用钱已经不少了,有时一晚上能吃十块钱的。她不仅爱吃肉串,更爱吃素串儿。炸素串相信在天津长大的孩子都吃过,一口咬下去会发出“咔嚓”的声音。她还最爱爆浆鸡排,金黄油亮的炸鸡排已够让人垂涎,再加上奶香浓郁的芝士爆浆,一口咬下,浓浓的芝士止不住地涌出,温热地流淌在舌尖。 “天津炸串的香气,本就是街头巷尾的一道独特风景,它散发着生活的烟火气,让人感受到这座城市的热情和活力,如果在夹杂着我宋喜乐的青春回忆,那我即将卖的可不是炸串,我卖的是经受了岁月的洗礼后,独一无二的青春的味道。” 李晨萱本来正心烦意乱,被小姑子这么一打扰,她竟然饿了! 宋喜乐说:“嫂子,反正你也睡不着,跟我一起搞炸串儿吧?现做现炸,边炸边吃。管他男人出轨还是孩子不听话,咱们先吃美了再说!” “就没见过你这么没心没肺的,拳头没打到你身上,你自己不疼!” “拳头得打到干坏事儿的人身上让他疼才行,打咱们身上就让他打空了走,叫上我爸,先让他给咱俩炸几串儿。咱谁都不给,让那几个小的光看着流口水。” “嫂子,人得对自己好一点儿,别的买买买其实都是假的,只有吃到嘴里的 好吃的,才是真的。” 第53章 生活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是傻逼 宋喜乐是个实干派。要么不干,要干就干票大的。要不然不做,要做就做最产品最全的炸串儿摊儿。宋建国说闺女:“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你从小沾吃就得吃全乎的,少一点都说吃得不满足。你是按照自己的吃串习惯,揣摩客户需求。你哪是忙活别人,你这都是忙活自己呢!” 宋喜乐对老爹说:“我的需求就是最基本的老百姓的吃串需求。话说下沉市场也不能下沉品质啊,消费降级也不能降级品味啊。炸串儿这种带着老百姓生活印记的小食品,便宜不代表没有品质,随处可见不代表美味打折。话说我自己要是觉得好吃,那大部分人就不会觉得难吃。” 宋建国说:“从小你就忙活这口吃,越忙活还越上瘾!” 宋喜乐说:“作为老百姓的代表,我宋喜乐目前就这点儿了乐趣了,必须把乐趣最大化,把快乐具像化。谁说我卖炸串就不是实现梦想,梦想可以是改变世界,梦想也可以是优化炸串,让大家花同样的钱,吃得更满足。买房、换车、孩子考985这些事儿很难办,可要说路边买把炸串,吃得心花怒放完全可以实现。” 好家伙,宋喜乐一大早上又拉着嫂子跟自己一起忙活。李晨萱哪有这个心情,可宋喜乐却真的玩儿嗨了。她自我总结:“干自己热爱的事业,那不是辛苦,那是享受!” 夏春华第一个理解不了,这姑娘家家的都卖上炸串儿,好好的白领阶层都沦为地摊儿经济了,这还享受 ,这是不知愁吧? 宋喜乐直接怼回去对夏春华说:“这人啊得有创造幸福的能力,如果不能创造幸福也没什么,就是别专门创造焦虑就行。前者是能力,后者是智商。” 夏春华听到这里,顿时闭上了一直瞎逼逼的嘴。要是换做以前,她早带着老头直接就杀到北京了,别管是传闻还是真事儿,宋喜明必须把这个事儿给说出个头头道道儿。可是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情况就变得比较微妙。现在家里全都指望着宋喜明呢,你把他工作给闹没了,闺女这一家四口喝西北风去?闺女现在虽然也有工作,经济独立,就算也能做到思想独立,可是他们这一家四口,还有她和李保全这六口人终究是需要女儿和女婿协力才能撑起来的。 还有要是以前,夏春华得没完没了跟老伴儿吐槽,可老伴儿现在这个身体状况,她也得在他面前忍着,还得给他提供情绪价值,吃宽心丸儿。她就只能跟闺女索要情绪价值,完全不顾李晨萱才是当事人。 无论怎么说,老宋家本来是和睦团结共担风险的一家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这种事儿,别管真假大家心里都有了疙瘩,这比平时吵吵闹闹,你挑我,我挑你的时候更容易让人离心离德。宋喜乐想起了中学时语文课本里的一句话: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她私下里给哥哥打了电话,得到的回答肯定是无中生有。 宋喜乐也给沈月打了电话。沈月先痛斥奶奶大嘴巴,可也语重心长地对宋喜乐说:“表姑,我表叔是个有原则的人,但是感情这东西,有时不是原则可以坚守的。表叔最近压力太大了,好多事情你们都理解不了。” “你给我闭嘴!”宋喜乐直接发飙,“身为女人,你首先要站在我嫂子的角度上考虑问题,否则以我的能力,大事未必能办成,把你从我哥的单位里消失,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沈月第一头疼自己奶奶,第二头疼就是这位表姑。但是这位二十出头的小姐姐同时也继承了这两人的暴脾气:“我实习不实习的,转正不转正的没关系。但是得讲理,不是每一种婚外情都必须被唾弃!” 宋喜乐冷笑:“你这么善解人意,那我祝福你恋爱后、结婚后对象和老公都给你高高的戴绿帽。” 根据对大哥的了解,宋喜乐意识到这个事情恐怕是不好办了。天气越来越冷了,她觉得自己的生活遇到了很多困难和挫折,但是还未见底。整个宋家都笼罩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飘摇之中。周伟红让李晨萱不用管家里的事儿,去北京找宋喜明。儿子在电话里也矢口否认,作为父母他们已经表明态度了。 “两孩子和亲家公、亲家母我们都会照顾妥当的,你不用担心。咱也别在这里猜闷儿,去了跟他好好聊聊。如果有必要,你就辞了天津的工作,结束两地分居的日子,两口子别管距离多近,晚上还得一起生活。” 李晨萱笑得无力:“他出差了,和那个女同事一起。也不怨他,都是公司的安排,除非他不想干了。” 这要是放在以前,宋建国就直接让儿子辞职回家,可是眼下经济实在是不允许,儿子这个岁数没了工作也前途未卜,可这么工作,只能靠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但也绝不是长久之计。 早上,正在帮着准备出摊儿的李晨萱听到小姑子坚如磐石的一句话飘来:“任何婚外情都是不道德的,无论什么原因,我都不会原谅。哪怕对方是最崇拜的大哥,我也跟他死磕到底。嫂子,你不是一个人!” 李晨萱眼圈一红,心里猛抽一下。 宋喜明在电话里矢口否认,她也没有证据,她也不想有什么证据,因为也没有什么财产来需要扞卫。新房写得是她的名字,存款基本上已经消耗殆尽,仅有的一点儿备用金也在她这儿,甚至宋喜明的工资卡都在她这里。她失去的不会是财产,可比财产更痛心的是她不能失去这个人,更不想散了这个家。但是无论结局如何,小姑子的这句话的温暖都足以让她抵御即将到来的严寒。 天气预报说今天寒流来袭,天津冷空气来了,今年的冬天算是正式拉开了帷幕。早就有人说,今年的冬天会格外的寒冷,可是谁也没想到一下子降了十来度,短短时间内没有过度,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冷了。往年的羊绒大衣没了用武之地,大厚羽绒服直接派上了用场。 宋喜乐还在产假里,累点儿、苦点儿已经够意思了,万万不能再着凉了。周伟红表面不说什么,可背地里眼泪儿都快掉下来了。她跟老伴儿念叨:“都是父母没本事,但凡爹妈有点儿能耐的,谁舍得让孩子受这个苦?” 宋建国说:“人啊就不是享福来的,一辈子该经历就得经历,跟咱们那时比,他们还算是享福的呢!” 周伟红不赞同:“咱们那个时候下岗都下岗,一家子挤个小房子都差不多。可现在有的是三十来岁嘛也不干就家财万贯的,有的是一个人住豪宅开豪车的。咱闺女大学毕业,长得漂漂亮亮一个人,受这个罪,还不是家里没本事!” 宋建国说:“你可不能在孩子面前弄这出儿啊,孩子自己还干得有来倒去儿的,你别唱衰。” “我不是唱衰,要是孩子不努力,臭狗食也就算了。我也犯不着操这份儿心,可孩子已经这么努力了,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有个老保,或者老保够不够退休后的基本生活。这个事儿解决不了,我死都闭不上眼。” 宋建国说:“退休金就那两个眼珠子,你想有用吗?回头思虑过度,身体垮了,倒给孩子们找病!” 周伟红说:“要不怎么都不生孩子了呢,我是个负责的妈妈,要知道孩子受这个罪,我也不生!” “都说日子得往前看,不能往后面追悔莫及。你这可倒好,往后看得都想从娘胎里阻止闺女出来了。看把你能的,连投胎的事儿都能做主了。” “投胎我阻止不了,可我当年能把她计划了啊,还是光明正大的计划了!” “你快闭嘴吧!”宋建国对老伴儿说,“有空还不如想想晚上给闺女做点儿什么好饭,竟说这些没用的,越老越没囊子了。” 宋氏炸串正式出摊儿:鸡排、牛排、里脊、鸡肉串、牛肉串、腊肠、火腿肠、 鹌鹑蛋、炸鸡胗、炸鸡心、大鱿鱼、炸鸡皮、炸年糕、炸鱼豆腐、炸鱼丸炸蟹肉棒、炸虾仁儿、炸鲜奶、炸素串儿、炸苹果、炸山药、炸红薯、炸土豆、炸茄子、炸油麦菜.....凡是宋喜乐喜欢的,她吃过的,觉得好吃的都武装到自己的推车里。 这堆东西里,宋喜乐最爱的还是最传统的炸鹌鹑蛋,鹌鹑蛋裹着面糊串在一起,下热油炸个透心脆。油炸后的鹌鹑蛋一个个显得表皮金黄,内里柔软,一口一颗刚刚好,自己做的也还是小时候的味道。还有宋喜乐最喜欢的大鸡排,鸡排在面包糠里滚上一圈,下进热油里翻腾,滋滋作响,炸至焦黄后,出锅控油涮酱搅拌,一气呵成。最后撒上孜然,那叫一个满足!有了传统的自然还得有创新的,她自制咖喱鸡腿排,炸到黄金酥脆的鸡腿排,一口咬下,肉汁在口中爆发, 咖喱香味十足!还有就是宋喜乐自制的独家鱼柳千万不能错过。外酥里嫩的鱼柳,保留鱼肉的鲜嫩, 包裹面包糠搭配可口的蜂蜜芥末酱 ,回味无穷。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这一天下来,真有不少人买。不仅有人买,还有人买了往家里带。作为资深吃货,宋喜乐预判成功,天气冷了,炸串更有市场了。一天下来,宋喜乐看着微信余额,满满的成就感。作为老百姓,就是认认真真过好每一天的生活。以前她的追求也是钱小美和富二代男友那样一顿饭一万块的奢靡生活。可眼下年过三十,她最大的追求就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赚多赚少不再啃老,早点把儿子接回来,一家人热热闹闹,热热乎乎地过日子。累了一天,可能赚得还不如过去的一顿饭钱,但还是那句话,聊胜于无,干就比不干有希望。 宋喜乐计划着年底给老妈买不了金镯子,怎么也得买个金戒指,要是按照今天的行情,金镯子也不是不可能,这么一想,她决定再站一个点儿。张冀赶来的时候,摊儿上基本上已经没人了。还没进九呢,过去在外企打扮精致的媳妇就裹着个到脚脖子的羽绒服,看着跟个包子似的,他直接愣住了。男人本质上都是视觉动物,看着漂亮媳妇这个打扮儿,他还真有点儿接受不了。 宋喜乐说:“又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又要媳妇勤劳能干又要媳妇精致好看,你们男人挺不是东西的。” “怎么又到我身上来了?我可是安分守己什么都没干啊!”张冀说,“不过啊,这世上谁出轨,我也不相信大舅哥出轨。” 宋喜乐说:“在这个世界上你没法要求别人一定会怎么样,只能做到自己不忘初心。” 张冀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张冀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粉色的小盒子,打开一看是一款纯银的发簪,虽然银的不值什么钱,可做工特别精细,整个簪子是如意形状的,每一条纹路都能看出功力,这是一个如意但是远看也是一朵祥云,簪头坠着一颗圆润的珍珠。 宋喜乐眼都亮了,不敢置信地看着老公,“这是给我买的?” “今天发工资还有加班费,比以前少了很多,所以没给别人买什么,只给我老婆买。我老婆辛苦了,我老婆长得那么好看,什么时候都得漂漂亮亮的,不能因为任何原因,忘了美美哒。” 宋喜乐当场拿出梳子把长发扎好,然后让老公把簪子簪上,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据这一瞬间鼻炎都通气儿了。 “工资少就少点儿,咱家这不是又补上了吗?快乐依旧!”北风呼啸,宋喜乐心里越来越美,咯咯笑出声来。 这世间有时什么都挺难的,但是哄老婆却是简单又简单,不是女人的问题,而是男人愿不愿哄的问题。宋喜乐暗中庆幸,哥哥有一万种好,但是她庆幸找的是张冀这样的丈夫。过日子不是给外人看的,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无论她和张冀未来几十年里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就今日这北风中这一丢丢的温情,足以抵御未来多少年的风雨。宋喜乐觉得自己并不是别人口中评价的仅仅是知足常乐。更多的是源于对自我的肯定,是绝对的自信。 是的,乐观源于自信。宋喜乐为什么要否定自己的老公,那不就是否定自己?她为什么要否定自己?人来一世是为了更好的体验,不是非要证明自己是个傻逼。 第54章 解放北路时装秀 张冀和岳父岳母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之前,只是觉得媳妇活得比自己有情趣、有情调、会生活。但是在他的心中,情趣、情调这东西属于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也属于高雅富足的少妇,属于一切比自己阶层高的男男女女,老幼妇孺,但是离自己本来的生活有点远。你看电视剧里演的都是穷小子只有爱上富家女才能体验情趣、情调、高雅。 可是到现在,他才发现,真不是! 在这一年来的生活中,张冀发现情趣、情调这些事儿和金钱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一种生活方式,是一种坚定的生活态度,是一种永恒的追求,是对自己生活的一种解读、有时还是一剂治愈生活的良药。 就拿送东西这件事儿来说吧,本来是一件小事儿,可也非常有讲究,也是一门学问。张冀以前很少消费,对送女孩子东西一直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借鉴。到了老宋家他才发现,宋家的人对买东西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就拿自己的媳妇和岳母来说,她们很少买一些大牌的包包和衣服,但是穿的用的材质绝不将就。他们在消费上不虚荣、不炫耀,但是对商品品质却要求很高。 没有牌子的大衣却是质量上乘的纯羊绒,没有牌子的体恤衫或者贴身衣物必须是精纺纯棉的。日常用的东西也是看着高级实际耐用却不追求什么大牌的。妇女们喜欢买金银饰品,其次是玉石翡翠和珍珠宝石,钻石和彩金都非常少。总之,他们的需求里几乎没有炫耀,但是很笃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老宋家的人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生活得很讲究,可在生活困境中,比他这个农村孩子还能吃苦,并且比他乐观,比他坚韧,大概是吃过见过,他们对幸福有着异常的笃定。 张冀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时尚秀的门票。主题是:海河邂逅泰晤士,一场联通古今、中西合璧的时尚大秀。地点:解放北路。 宋喜乐一见更高兴了,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去解放北路溜达。每一次去,她都觉得跟穿越时空似的,感觉自己也变得高级起来,双脚一踏上解放桥,那种自豪感从脚底板开始升腾,仿佛找到了自己的根在哪里,骨子里的东西随着这摩登又古老的建筑以及厚重又典雅的气质而被唤醒。 “三岔口,停船口,南北运河海河口,货船拉着盐粮来,货船拉着金银走,九河下梢天津卫,风水都在船上头。”有人说,“世界上的城市无一不是复杂多面的,但是天津格外复杂。”宋喜乐觉得自己的家乡既时尚又传统,既高端洋气又充满烟火气息,明明可以很高调却总是很接地气,创造了诸多中国第一,可谓声名赫赫,却网友心目中最会捧哏的城市。 解放桥连着解放北路,这座开合桥是天津蕴含历史信息最丰富的一座桥,它于战火硝烟中见证了天津的解放,伴随天津一步步走向新时代的繁荣。现在它每次开桥,还时常会引起轰动,已然成为天津的一个独家景观,在这里表演时装秀,确实让人很向往。 那还等什么,把东西送回家去,两人匆匆吃了饭,一起约会去看大秀。 王桂兰知道今天是儿子发工资的日子,老太太也不敢多问,只是劝着说:“今天多冷啊,在家歇会儿不好吗?” “不好!”宋喜乐这段时间的疲惫一扫而光,换了好看的衣服,仪式感满满跟着老公去约会。她很久都没有化妆了,临走之前还撸了一个美美的妆。 王桂兰小声嘀咕:“都卖炸串去了,还看什么时装秀,还逛什么解放北路?还化妆?有功夫多穿几个串儿?” 周伟红听见了,马上纠正亲家母的错误观念:“天津人的洋气是刻在骨子里的,不管你是大款精英,还是普通老百姓,大家对文艺的热爱、对美的追求和对高雅的向往不是摆在浮头给谁看的,也不是装腔作势活在别人的目光里,而是实实在在就是这么生活的。大富豪去看话剧,老百姓也看话剧,有钱的去看时装秀,卖炸串的也爱看时装秀。价格不贵,很多公益的根本不收费。喜欢为什么不能去看?或者说生活就是给自己找乐子,又不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哪不痛快?” \"有句话说,近代中国看天津。李鸿章在天津创办了北洋水师,掀起洋务运动;严复在天津创办的《国闻报》连载他翻译的《天演论》,敲响救亡警钟;大沽口的炮台、觉悟社的书声,行走天津,九国租界是列强留下的伤疤,河东老工业基地印刻着铿锵的自强足迹…… “行行行行,应该看,应该看!”王桂兰偃旗息鼓。 这“恶婆婆”这辈子她都是当不成的,不仅儿媳妇不吃这一套,亲家母也有一说一,有时宋家两个孙子还随时纠正她,欺负她没文化,有理说不出?反正无论怎么说,要是放她自己身上,现在是万万没心情去看什么秀的。 “嫌弃我捡纸夹子丢人,那卖炸串就不丢人了?”王桂兰叨叨咕咕的,“要我说,什么人就干什么事儿。” “什么人应该干什么事儿?”周伟红说,“不让你捡脏纸夹子往家放,可也没说不让你去看时装秀啊,你自己不好习这些,也不能阻止别人喜欢!” “再说什么人应该看话剧啊,卖炸串的又是什么人啊?远的说,看看五大道好几百个小洋楼的名人故居,哪个大人物没经历过几起几落?但是也阻挡不了人家办大事儿、成名人!” “八国联军从天津沿海登陆,天津人反抗八国侵略还是三七年粮台战役保家卫国,天津城经历了多少磨难,不也改变不了依旧向前发展的脚步?我公公现在活着一百多岁了,当时就才华横溢自学英语代表五矿集团去跟外国人谈生意。我婆婆跟邓颖超一个学校毕业的,照样下放劳动过。我公公有一阵儿下放,别的干部都过不去这道儿坎儿,我公公忙着跟老乡们学木匠。他就想着回家以后八成是没工作了,总得会点儿什么养活一大家子。那些觉得自己只能干大事儿都,早早就去见佛祖了。谁也别说谁应该过什么日子,只能说现在的日子怎么能更好的过。” 王桂兰不吭声了,吭声她也说不过这一家子人啊。老宋家的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吵架不带脏字,一套一套的说死你。但是老太太这一次心里是实实在担心的。宋喜明虽然她没见过几次,可她心里头知道这个家除了宋家二老撑着,实际上最能定心的还是这位大哥。如今大哥后院起火,怕是这个家真要维持不下去了。儿媳妇还有心思看什么时装秀,真是没心没肺。 宋喜乐小时候之所以喜欢逛解放北路,主要是爷爷最早的工作单位在这边儿。宋喜乐像小时候爷爷给自己介绍那样,一边溜达,一边给张冀介绍。 这条路上有好多了不起的建筑,比如以前的汇丰银,也就是现在的中国银行。当时各国金融家看中了天津解放北路挨着东站和海河的优越位置,纷纷在此设立银行,汇丰银行便是其中的先驱者。还有之前的麦加利银行也就是现中国邮政储蓄银行,麦加利银行是与中国合作时间最久的英国皇家特许银行。还有原来的横滨正金银行,也就是现在的现中国银行博物馆。原中法工商银行大楼,也就是现中国银行。原来的原大清邮政津局,现天津邮政博物馆。是中国近代邮政的发祥地,1878年,天津海关书信馆发行中国第一套邮票,以蟠龙为图案印有“大清邮政局”字样,又称大龙邮票。还有原来的原华俄道胜银行,是当时俄国在中国设立的金融机构之一。 这是 戈登堂,又称天津英租界工部局大楼,1945年之后,这里成为中华民国国民政府天津市政府所在地。1949年1月15日之后,成为天津市人民政府所在地。 携着漫漫历史中的如烟往事,海河奔涌向前。它的潮起潮落,见证了城市变迁,赋予天津开放包容的城市灵魂,并且外显到了这座城市的建筑文化中。 宋喜乐的爷爷比她的奶奶的年纪大很多,听说是在河北省老家的媳妇在战乱中都炸死了,后来才娶的自己的亲奶奶。当时奶奶作为中央直属学校的女学生在北京西山聚集等着国民党来接学生去南边儿,可等了很久,蒋介石早把这些直属校的学生早忘脖子后头了。中央直属的学校太多了,一旦被遗忘,吃饭都成了问题。宋爷爷那时是军官,见不得这些学生饿死,违背纪律开着卡车给学生们送吃的,一段美好的爱情就从这次高光的邂逅开始了。 张冀说:“你爷爷奶奶那么厉害,要是知道你卖上大饼卷一切了,卖上炸串了,肯定会很伤心。觉得你嫁了一个窝囊废。这个窝囊废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孙女” 宋喜乐说:“我爷爷奶奶不会这么想的,他们自己吃了更多的苦,所以更能理解别人生活的不易。他们要是活到现在,一准儿跟我一起卖炸串儿去。我爷爷吹得一口好笛子,说不定还笛子伴奏给我招揽顾客呢。” 其实宋爷爷陪伴宋喜乐成长没有多少年,老人就去世了。在别人眼里,宋爷爷是个很厉害的人,可在家里,爷爷一点架子都没有,特别幽默,善于自嘲。老爷子很少提及自己的光辉事迹,总是跟孩子们说自己过去的糗事儿。要不是相关领导一次次来家里慰问,都没人能知道爷爷原来是个有大本事的人。 张冀问:“有什么糗事,跟我分享一下呗!” 宋喜乐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她说:“很多都记不得了,印象比较深的是,我爷爷说有一次带着部下去山里执行任务,后来遇到来狼群,那么多只狼,做梦都想不到。眼见着活不了了,上天不能入地无门,所有人的命都得交代在山里。” 张冀说:“那后来怎么脱险的呢?” “我爷爷说,当时下着蒙蒙细雨。本来为了赶路方便就没打伞。我爷爷就觉得都遇到狼群了,基本上没什么生路了,这个时候必须得对自己好一点儿,他就让部下跟自己把伞都撑开,别最后命没了,临死前还淋成落汤鸡。然后一顶顶雨伞先后撑开,狼群竟然害怕了,不知道这是什么套路,头狼带着狼弟兄们迅速撤退。” “你看对自己好一点儿,关键时刻能救命!” 宋喜乐说着跟张冀一起笑弯了腰。 天津解放北路过去素有东方华尔街之称,这条路见证了从小渔村到国际大都市,走在这条路上,既是对历史的敬畏也是对未来幸福生活的无限憧憬。宋喜乐想着爷爷过去的故事,整颗心在寒冷的冬夜变得温柔,从记忆中汲取了力量。 “我爷爷当年和我二太爷一起在河北省老家念私塾,然后约好一起去参军报效祖国。命运就是这么神奇,途中两人遇到劫匪,就那么走散了。然后我二太爷加入了共产党成了后来的华北地区副司令,在解放前牺牲了。我爷爷考上了黄埔军校,参加了台儿庄战役打鬼子,九死一生。我奶奶是保定府的药铺家的小姐,早早跟当地绸缎庄家的少爷定了亲。我奶奶亲眼目睹了家里嫂子在封建社会的家庭里的悲惨命运,等大一点儿了就逃婚去考学,十几岁就离了家。” 张冀说:“何着你爷爷奶奶都是河北人?” 宋喜乐白了一眼老公说:“京津冀一体化,不是这几年的事儿,是从古至今这三个地方就是你中有我,根本分不了那么清楚。后来我爷爷带着一家子来到了天津,过了好长一段落魄的日子,后来才用几个大头买了房子,就正式成了天津人。” 第55章 海河儿女 张冀走在解放北路上,环顾四周中西结合的宏伟建筑,由衷感叹:“建国后就能在这里工作的人,都是国家的栋梁啊!” 其实宋喜乐觉得现在走在这里,依然会有很自豪的感觉。从“万国天津”到“中国天津”,从新中国的“工业摇篮”,到造飞机、造火箭的“硬核天津”,它作为京津冀协同发展的重要引擎,依然稳稳站在发展潮头。天津举重若轻的表达背后,是充满努力劲儿的城市气质。 宋喜乐提起爷爷奶奶从心里觉得无比自豪。爷爷和奶奶都是受新青年思想的文化人,在那个年代思想开明,乐于助人。对内不仅把爷爷的父母接到天津颐养天年,对外也是能帮助谁就不遗余力地帮助。只可惜,三个孩子都没有一个对社会贡献超过父母的。 “我奶奶虽然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可实际上从特别小就想着脱离家庭,同命运抗争。她解放前生活在保定府一个大家族里。当初是奶奶的奶奶当家,奶奶父母在老人跟前都不受宠。她的父亲更是常年在外,留下他们母女随着公婆一起生活,日子并不好过,甚至有些悲催。那个时候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的出路就是找个好男人嫁了。可是我奶奶一心想着自己去上学,将来找个地方当老师,能够养活自己和母亲,再也不要手心向上的过日子。” 宋喜乐的奶奶家虽然家大业大,非常有钱,但是规矩极大,她的母亲不仅要受公婆的气,在吃穿用度上一点儿权利都没有。一年到头好不容易盼到了丈夫回来那几天,夫妻两个人因为聚少离多,感情也很一般,这位旧式的中国妇女还要挨丈夫的打骂。她从小就有了一种反抗的意识,不要这表面的繁花似锦,她要冲开枷锁去寻找更自由幸福的生活。 “我奶奶说,她家里的故事可以写一部连续剧了。当年她的爷爷是开大药铺的,在保定府远近闻名,从上到下都去她家抓药看病。可就是这个医学世家,在最关键的时刻却不给自己家开药治病。” 宋喜乐听奶奶说过, 这位大药铺老板的孙子得了病,久治不愈,家里竟然放弃了医药,只给孙少爷吃香灰。大孙子没了之后,如花似玉的大孙媳妇还在新婚之中,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伴随着余生的只有繁碎的大户人家的规矩。这位年少貌美的大孙媳妇每天天不亮就得去给老爷和太太请安,一年到头睡个懒觉的权利都没有,每日三餐行动坐卧都有下人看着规矩,别人说她吃喝不愁,有名有分,可了解她生活的人才知道这个大美女过得跟木偶一样,没有灵魂没有生气 “她最大的乐趣就是我奶奶拿来的话本子给她看,或者就是老太太带着家里的女孩们去看戏,后来还去看了电影。这个少奶奶虽然只有二十出头,可是整个人已经形容枯槁,连个孩子也没有,存在的意义就是让全家人看着伤感,或者是百年之后和家里的长孙合葬。偏偏还长得那么美,让人看着更觉得惋惜。 后来,我奶奶家里的老太爷遇到了一个江湖术士,开始说是能通过法术知道长孙在那边儿过得好不好,后来又说能用法术让大孙子复活。老太爷做了一辈子精明的商人,越老越相信自己能做别人做不了的事儿,眼见着一箱一箱的金银珠宝往墓地里抬,一箱一箱的金银财宝又消失不见了,谁也不敢吭声,怕老太爷会给家族最严厉的制裁。 最后那江湖术士还请来了七个仙女。老太爷愣是相信了,可明眼儿的人都知道那几个女的都是从青楼里雇来的,一身的脂粉味儿。逝去的人自然是活不过来的,钱财没了在意料之中,可是那江湖术士还把貌美如花,养在深宅大院的孙媳妇给拐跑了。从那以后,老太爷一病不起,很快就去另一个世界见自己的大孙子了。” “我奶奶每次提及这件事儿都觉得特别惋惜,如果给那骗子做了媳妇已经是很坏的结果了,一个骗子能对媳妇多好?更让人担忧的是,孙媳妇被骗子给卖了,长得那么美,脑子又那么单纯,过去活得又那么苦,给一点甜头,给一点新鲜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张冀说:“那是因为这个美少妇没有文化,没有反抗精神。” 宋喜乐说:“所以就说我奶奶不是一般人。她不但有反抗精神,心眼儿还特别好。后来解放了,这些封建迷信自然就都破除了。她的奶奶没了生活来源,很长一段时间都靠卖医书活着,卖一本吃一阵儿。后来医书没人买了,医书也被霍霍得差不多了。奶奶那时在天津有了工作,就每个月给老太太寄生活费,一直供养到老人去世。” “再说我奶奶的父母这边儿。我奶奶逃婚去念书,本来先考上的是私立女子高中,但是因为没人给交学费,她就辍学去了姥爷家。姥爷心疼外孙女,好好安置孩子没有把她供出去,说来年果园里的果子卖了钱就供孩子去读书。同学来给我奶奶提供信息,当时中央国立高中在保定招人,她赶紧备考。等到考试的时候拿到了全员第三名的好成绩,不仅没有学费,每个月管吃管处还发钱。从此改变了包办婚姻走大嫂老路的悲惨命运,活成了新时代女性,头顶半边天的样子。” “我奶奶的父母那边,就是我太姥姥和太姥爷后面又生了两个孩子。也是我奶奶这边一直寄生活费过去帮着抚养。” 一般老一辈的女性给娘家输血这种事儿都会遭到婆家的极力反对,但是宋爷爷这边儿不仅反对,反而极力支持。老爷子常说的一句话是,新中国都能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建设起来,更何况一家子这几口人呢?什么时候老百姓都得穿衣吃饭,都得过日子。 爷爷认为,人是活宝,财是死宝,有人就有一切,更何况赚钱就是给人花的,人都没了,都不联系了,赚钱只为了自己吃喝享受也就没那么大的意义了。 “其实,我爷爷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这边也有一大家子要养,任务更艰巨。爷爷这边儿除了没有收入的父母,还有在念书的弟弟们。我爷爷和奶奶两人来到天津除了本身的学识和能力,也是两眼一码黑。他们两个人也没有别的办法,用现在的话就是撸起袖子加油干。很快我大姑就出生了,老人在家里正好还能帮着带孩子,夫妻两个人出去工作,反过来养活一大家子人。后来我爷爷用几个大头在大红桥买了一个小院儿,给一家人住,算是三代人彻底在大天津安顿了下来。” 宋爷爷和宋奶奶初来天津的时候,失业了很长一段时间,外面兵荒马乱,家里弹尽粮绝,是靠宋奶奶变卖金银首饰度过了难熬的日子。 “我太爷原本在老家是个地主,没有什么恶习,但是有些大男子主义,平时什么家务都不做,等着我太奶奶伺候,我爷爷结了婚就等着老婆和儿媳妇一起伺候,无论家里怎么忙,他吃了早饭就出去溜达,家里不管怎么着,他也一副提笼架鸟的老爷样儿。我奶奶是个急脾气,大公无私没问题,可是当受气小媳妇那是万万不行的。我太爷一开始还想立规矩,可我奶奶有文化不接受pua,而且经济上跟我爷爷一样都赚钱,还是老师教书育人,一般人都说不过她,更何况我太爷根本没理。不过啊,最主要的是,我爷爷向着我奶奶,所以我们老宋家疼老婆从我爷爷来天津那一刻就形成家风了。” “不过啊,后来我太爷爷的结局也很可怜。人老了后来得了小脑萎缩,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明白。我爷爷奶奶都上班,家里只有小脚的太奶奶和年幼的孩子们。大雪天儿,他自己溜达出去了,好几天都没找回来。那时正赶上三年自然灾害,家家户户都粮食紧缺,痴傻带捏的老爷子连讨饭都不会。但是好心人无处不在,一碗热水,半个饽饽留了老爷子一条命。我爷爷顺着大红桥一路找到了杨柳青,竟然找到了。” “我爷爷也是个没伺候过人的,见老爹在冰天雪地里受了大罪,回家用所有的粮票和肉票换了猪肉和白面给老爹做了红烧肉和白面馒头,还要亲自给老爷子洗脚,本来老人都冻僵了,应该用温水或者冷水洗洗,可我爷爷用的热水,让老太爷又受了了一茬罪。没多久老爷子就去世了,这也成了我爷爷心中永远的疼痛。我爷爷供两个弟弟都上了学,三爷有出息后来出国了。二爷本来在天津市某个重点高中教书,一度做到了教务处主任,是最有希望当副校长的苗子。可老家的二奶奶怕二爷有外心,就哭着喊着让二爷回农村继承绝户的三叔家的几亩地,为了达到目的以死相逼,我二爷因为这个就真的回家后当了一辈子农民。还有我三爷结婚的时候没房子,就在我爷爷奶奶大红桥的平房里结婚,后来我爷爷在那段特殊的年代里被下放改造了。那房子就送给了我三爷,成了我三爷家的财产。” 所以老宋家几代人都是这么互相帮扶着过来的,喝了海河水,就有了天津人的通达和坚韧,什么钱不钱的,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开开心心最是重要。 宋喜乐看着眼前解放北路上一座座中西结合雄伟的建筑,想到了在海河两岸发生的一幕幕历史。从抗击八国联军到赶大营,天津人的通达和坚韧明明是大主角的人设却偏偏当了最大的绿叶,承担责任从不退缩,争名争利时却默默回避。 她喜欢这种调调,喜欢家乡的这股子精气神儿,所以一想到海河儿女这个词儿,她就浑身充满了力量,她觉得自己必须要好好生活,幸福的生活,努力的幸福努力地快乐,才配得上天津人三个字。 第56章 坦坦荡荡做人 宋喜乐的大饼卷一切和炸串儿摊儿干得越来越顺手了。产假期间,白天出摊儿,晚上回家写程序,人家问这两个事儿也太不沾边儿了,一个是贩夫走卒,一个科技精英,怎么都想不通会安在一个人身上! 这有嘛想不通的?还是那句话,老百姓不偷不抢,没违背道德、没触犯法律、凭劳动和脑子生存,做不到怡然自乐可也应该无愧我心。 宋喜乐想得挺好的,现实中每天的收入也增加了,累是累点儿,可身体还真就扛不住了。说句脸红的话,这一大家子跟着忙活,都出力都辛苦,可人家七十岁的和四岁的都没事儿,正当年的姑奶奶却给冻感冒了。王桂兰这回有了话把儿,好好地不在家歇着,非到外面看什么秀。不听老人言,这回行了,不仅没出摊儿赚钱,买药还花了一百多。而且孩子刚好,回头又让大人给传一遍。 周伟红不乐意了,和着只许自己闺女赚钱,不许闲着一天?闺女还在产假中呢,这是越勤谨婆婆越觉得理所当然啊。她又给亲家上了一通政治课,对方及时闭嘴。这天底下的事儿,如果意见不一致的时候,你就得不停表达,否则时间长了都觉得应该理份。思想工作不能停!有一瞬间,周伟红觉得自己真应该长命百岁的活着,否则这纪律都没人整顿了。 王桂兰说不过周伟红,可心里也不痛快,她小声嘀咕说:“你就敢说俺乡下人,你对北京亲家怎么就不敢三天一批评,五天一教育呢?” 周伟红语塞,憋了半天说:“我怎么不敢?这和哪的人没关系,我现在不是不知道老大那边儿怎么回事儿吗?总觉得对不住人家李晨萱。再说了,该说的,我之前也从没含糊过,就是比较注意方式方法。” “那你对俺怎么不注意点儿方式方法呢?” “亲家啊,我对你可真是掏心掏肺啊!你说这话可让我心寒了。” 王桂兰一听周伟红这话确实不假,可不是掏心掏肺,自己心脏都装了一个新的进去。周伟红昨天摆摊儿的时候听到两个孩子在北京上班的外地大妈,两人带着孙子在天津上学,凑一起就说天津的坏话。当时,周伟红就怼回去了:“你们孩子只是在北京上个班儿,又不是在北京当大官儿,上班和当官儿不是一回事儿。北京买不起房子,更看不上自己家乡就来天津,享受了天津市的教育医疗资源还对天津挑三拣四,你们哪里的自信?我知道你们为嘛不高兴,因为想着拿着一两百万来天津买房,就能买得起在北京买不上的房子,没想到一两百万给孩子上学只能买个老破小的直门独。失望极了是吧?有那功夫想想怎么靠劳动致富,别活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为王。” 外面下起了雪粒子,宋喜乐自己不出摊儿了,也不让家里的老人出摊儿,少赚一天钱没问题,要是谁滑倒了可是大事儿。不仅她没出摊儿,孩子也没上幼儿园,娘俩儿躺在被窝里看动画片儿。 王桂兰一早上想自己出摊儿的,可儿子不让,她在家里急得转磨磨。早年她自己也做过小买卖儿,你干得就是勤行儿,这进项刚刚开始增长,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可不行,不然就前功尽弃了。宋建国也是这意思,但是他坚决不让闺女出摊儿,想偷偷的自己出摊儿,反正岁数大了醒得也早,也得天天出去遛弯儿,遛狗还遛呢,下午两三点午睡的时候也正是人少的时候,都不耽误。 提到四喜丸子,宋建国现在是真稀罕这“孩子”了,冬天来了,穿上“奶奶”给做的棉坎肩儿,往小食车前面一站,神气极了。再加上这小子学会了拜拜,冲着路人一通拜儿,顾客看着漂亮通人性的小狗子更喜欢了。宋喜乐却不让四喜丸子站台了,她就不喜欢它拜拜这个动作,她宁可培养“孩子”“收钱算账”当个东家。 宋喜乐昏昏沉沉的睡回笼觉。宋溪语不怕传染非得挨着妈妈,母女俩贴贴睡得更沉了。周伟红在厨房里一心想大干一场,闺女在自己跟前就从来没受过累,最近辛苦成这样,而且还是在月子里,关键还真把钱赚来了,这更让人心酸。她一边欣慰一边心疼。今天她一早买了两只乌鸡回来,给闺女做乌鸡枸杞红枣汤。足足熬了三四个小时,说是给闺女的,可这一大锅全家人都能喝上两碗。 宋喜乐这一觉睡得很沉,闺女醒了自己去玩儿,她都没醒。梦里,她梦到小时候爸爸在街道口儿修自行车的情形。越是刮风下雨,他越是舍不得收摊儿,除了想继续赚钱,还有就是觉得越是这个天气,越是得帮助急需的人,否则他们连家都回不了。一会儿又梦到老爹在家门口摊煎饼,一开始摊得不好,他就天天吃自己摊坏得煎饼,一吃就是老么久了。 睡着睡着,她竟然惊醒了。这乌鸡汤是喝不下去了,因为宋喜乐发现老爹瞒着自己出摊儿了。外面的北风越来越猛烈,地上都见白了。宋喜乐忽然脑海里就浮现出了几十年前太爷爷在大雪天走丢的场景。 周伟红是个心大的:“你爸体格好着呢,别担心!” 宋喜乐说:“听说小脑萎缩遗传,不定什么时候就发作了。” 被亲妈骂了一顿,宋喜乐右眼皮开始跳舞了。张冀和嫂子都在加班儿,两个高中生回来后,马上就被小姑安排去接爷爷。宋子祥说:“我们就是从摊儿上回来啊,天冷我们都饿得早,同学们跟着我们去买炸串儿,还以为你们今天没出摊儿呢!” 这下周伟红也着急了,两个大孙子赶紧出去找爷爷,可是找了好久,天都黑透了没见爷爷回来,两个孙子也联系不上了。 宋喜乐给张冀打电话,让他赶紧回来找人。收到消息不仅张冀匆匆回家,连李晨萱也回来了。几个人围着附近找啊找,没找到老爷子碰到宋子祥和宋子瑞兄弟两个了。可以确认老爷子出摊儿了,然后有个客户打电话让送货上门,老爷子送货去了。 宋喜乐说:“这人真是见钱眼开,这种天气,这么大岁数,他给人家上门服务,整个一个能不够儿。” 也没人知道这老爷子送货上门送哪去了,手机也打不通,眼看都这点儿了,也没个消息,宋喜乐就想报警。可是警察说孩子走失几个小时都不立案,更何况一个身体健康的老天津呢?到后来,周伟红和王桂兰都出来找人了。张冀吓坏了,说你们两个赶紧回去吧,这个天气摔一跤,可就出大事儿了。 张冀也想到了那天在解放北路上宋喜乐跟自己说得太爷爷走丢的事儿,这不会随了祖宗吧?宋喜乐自己说行,可听张冀这么说,马上就不乐意了。 “我爸聪明又健康,能活一百八十八!我太爷一辈子都当老爷,我爸一辈子都为了这个家,能一样吗?” 张冀说:“我就是话儿赶话儿,姥爷估计去看谁下棋去了。要说脑子,老爷子比我还清晰呢!” “晚了,你已经暴露了,你就不希望我爸好!”宋喜乐说着,一大口鼻涕堵住了鼻腔,说话都哽咽了。 大家继续兵分几路,继续寻找一家之主。本来李晨萱还想让两个孩子先回去写作业,可看两个孩子着急都样子,她自己也着急,更开不了口了。 这时,李晨萱接到老妈的电话,说是宋喜明回来了,他们正在严刑逼供,他在单位“出轨”的事情今天不交代清楚了,这事儿没完!就算拼上老命,明天让闺女跟他去离婚,也不能这么窝窝囊囊的活着。尤其是听到电话里李保全的声音激动了,李晨萱知道这事儿大了。 周伟红刚刚还说一直跟李晨萱的父母沟通时特别注意方式方法,这会儿也气炸了。 “我说子祥子瑞的姥姥就从来不是个能压事儿的人。本来没大事儿只要她掺合了,搞不好就得出了人命。只要是成年人都知道家里事儿多的时候,更得沉住气。当家长的这么带头鸡飞狗跳不着调,这家里能好得了吗?” 李晨萱本来也不赞成老妈跟宋喜明的态度,可是听到这儿也听不下去了:“平时说得好听,可到了关键时刻就没原则地站在自己儿子一边儿。怎么叫没什么大事儿呢,宋喜明跟别的女人传出这样的事儿来,还无论真假,还叫小事儿吗?” 周伟红对李晨萱说:“晨萱,你喊我叫妈已经快二十年了。我对你怎么样,对你父母怎么样,你心里应该有数,现在说我一直偏颇儿子,做人得有良心。” 李晨萱眼圈红了,她和宋喜明结婚这么多年,孩子生了两个,从来没被婆婆用这种口气说过,二十多年婆媳之间基本上没有红过脸儿。是不是她和宋喜明的婚姻过到头了,公婆也不装了? 她气愤地说:“就跟大姑说的那样,宋喜明永远是你儿子,可谁都能给你当儿媳妇,谁都能给你生孙子。这事儿在你眼里肯定是小事儿,是不是只有出了人命你才觉得是大事儿?” 宋喜乐那不到亲爹正火上房呢,看到那边婆媳两个人成了乌眼鸡,又听到这句话,彻底自燃了:“李晨萱你说什么呢?果然没有血缘关系,心不连在一起,我爸对你那么好,你这么咒他?” 李晨萱看着宋喜乐,再看着周伟红,她不住地点头:“说别人暴露了?我看你们是一起暴露了!我跟宋喜明还没离婚呢,你们不用这样!” 说完,李晨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有回去找谁拼命的架势。张冀跟媳妇说:“要不你们回去看看吧,我接着找爸爸。” 宋子祥说:“不回去,我妈更年期神经病。回去看她发神经吗?” 张冀批评老大:“不要这么说妈妈。你跟我找爷爷,让你弟弟追你妈妈去,别出事儿了。” 周伟红说:“我跟着子瑞先回去,不是我说,李晨萱对爹妈就是个挑事儿精,没有他们还热闹不了呢!” 回到了家周伟红就看到李晨萱的父母正对儿子三堂会审。本来她也有一肚子话想问儿子,可看到这一幕,气就不打一处来。在看一旁红眼圈的李晨萱,她的脸色更难看了。 夏春华和李保全刚刚一通输出自然没有什么好听的,氛围烘托到那里了,多少过激的话也脱口而出。可女婿从年少时就是这副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的模样,人家矢口否认,你说多了,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几个回合下来,夏春华和李保全都没了最初的气焰,坐在那里只觉得无力。 宋喜明该说得都说了,他没做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儿,他从来最讨厌自证,尤其是一家子之间指天发誓的,本来没伤害到的感情,这么一来也被伤害了。 夏春华见周伟红来了,声调儿高了八度,她觉得如果当婆婆的真想给儿媳妇做主,想要震慑一下儿子,就应该拉着当事人指着苍天发了读诗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并且写保证书,好好给老婆吃个宽心丸。 周伟红只对儿子说:“能让沈月这么做的,只有一个原因。你大姑家的家风向来如此,都是一帮自私自利的玩意儿。她通过你留在大公司里实习,现在最想的就是实习后转正,为了这个目的,她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想必,这个所谓的第三者就是能决定她能不能留在北京大厂的人。否则,沈月不会往家里传这样的话,更不会是这种态度。” 这么一说,李晨萱一家三口才觉得确实是这么个事儿,表情也凝重起来。 周伟红盯着儿子:“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传闻中的女人大概也是你的领导,掌管着你们这些工程师的生杀大权,是不是?” 宋喜明迎着老妈的目光,沉默中肯定了一切。 周伟红郑重地对儿子说:“你辞职吧!咱们不能因为赚钱就把自己放在随时违背原则的处境中。咱也不能为了钱背叛家庭,背叛自己的做人准则。你跟喜乐是一样的,家里没有说因为她是女孩就厚此薄彼,也不会因为你是男孩就必须挑起什么家庭的重担。我对你们的要求从小到大,自始至终只有一个,那就是坦坦荡荡做人!” 第57章 这家人谁也离不开谁 门口的宋喜乐夫妻俩还有宋子祥,站在门口正好听到了周伟红的这句话。三个人谁也没吭声,站在原地像被点成了化石。这时四喜丸子汪汪叫了几声,后面宋建国乐呵呵地跟了进来。 “让大家担心了,我是去赚大钱了,虽然让你们损失了一些有益细胞,可也值了!”老爷子没听到刚刚屋里在说什么,脸上带着收获的喜悦。 宋喜明看到老爸脸冻得通红,手上和衣服上都有泥,明显就是摔过跤的。他站起来,赶紧过去拉着老爸查看。宋建国看到儿子回家更高兴了,像个老小孩一样炫耀。他今天送货上门,一家人要了一百多块钱的炸串儿。然后他怕凉了就直接在人家楼群里炸了起来,老小区不封闭顺着香气儿就又引来了不少人,他送货上楼后也没走,在楼下一口气儿又卖了几十套。 老爷子喜滋滋地说:“这一晚上卖了好几百块钱的,比平时生意还好,你们说值不值?” 周伟红气呼呼地手往老伴儿身上招呼,看着是拍泥拍土,实际上也使了劲儿:“你这身上的泥点子是怎么回事儿,摔跤了吧?你也不算算账,要是摔坏了,医药费不说,得把后面十几年都搭进去。你这没头脑的,气死个人,到时我可不伺候你。” 宋建国哈哈大笑:“咱俩这么多年谁伺候谁啊,我以伺候老伴儿为荣,从没想过让老伴儿伺候。再说了,这不没事儿吗?说明你老头身体好,你应该更高兴!” “我高兴个屁!”周伟红看老头脑门上都是泥,棉服上湿了一大片,裤腿上雪粒子,脸冻得跟猴屁股一样,“看看你这模样儿,跟个老猴似的。” “我是老猴你是嘛?”宋建国说,“你是猴奶奶!” 四喜丸子冲宋建国叫了几声。老爷子赶紧说:“不是猴奶奶,是狗奶奶,是狗奶奶!” 宋喜明看着老爹,又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妹子,再看着张冀和大儿子手里大包小包的食材,那都是出摊儿用的东西,晚上要放到冰箱里,随即他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北风呼啸,夜深雪舞,他望着这一大家子人,把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已经很晚了,大家都还没吃饭呢。周伟红把今天熬的乌鸡汤里下了手擀面,给每个人卧了一个荷包蛋。把冰箱里冻着的豆包和葡萄干的馒头拿出来上锅热了。她新抄一大盘子醋溜白菜,又切了一盘子杂样儿,这饭做得简单快捷,吃了舒坦儿。 周伟红对李晨萱对父母说: “孩子姥姥、姥爷,有嘛事儿吃完饭咱再说。这气鼓鼓的孩子们也吃不好饭,吃不好饭就影响身体,你说咱们这一大家子人,有什么比孩子更重要的呢。快吃吧,就算是骂街,吃饱了才更有力气。” 宋喜乐见着大哥有点怯生生的。要不是自己张罗着出摊儿赚外快,也不会出了老爷子“丢了”的茬头儿,今天没事儿是没事儿,可一旦给老人摔坏了,可就是天大的事儿了。谁都知道老人就怕摔跤,一跤摔出去别说是性命攸关,很可能把晚年的幸福都给摔没了。这饭,她是真吃不下去,越想越觉得后怕。 这时一块杂样儿里的猪头肉夹到了自己碗里,她一抬头竟然是大哥夹给自己的。宋喜乐嘴唇抽动了几下,感觉眼珠子又要冒汗了。自己从小就喜欢吃猪头肉,哥哥平时不怎么搭理她,但是每次都会在肯定妹子的时候给她夹菜。 那他今天肯定她什么呢?拖累了全家还差点儿惹了大祸。 夏春华因为这一筷子猪头肉又开始挑理了:宋喜明你现在最心疼的人不应该是你老婆吗?你老婆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你老婆给你操持这个家那么不容易,你老婆为了这个家事业都受到了这么大都影响,你老婆为了两个孩子的学业还差点儿四十岁呢,头发都白了。人家老婆这个岁数珠光宝气,开着豪车出门,你老婆这个年纪踩着脚踏车,挤着地铁,今年换季连衣服都没买,你不心疼啊?你现在脑子里心里到底有没有媳妇?” 李保全也急了:“从回家到现在,我就没见你哄过媳妇。我还活着呢,你就敢这么对我闺女,我要是哪天去了,你们还不得虐待她?我闺女要是不跟着你,现在也许早就是人上人了,做人的有良心!” 张冀赶紧说:“我给我嫂子,给我大叔,给我大婶儿夹菜。都怪我没眼力见儿,看着孩子们咱们有嘛话吃完饭再说,都是我给大家添麻烦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但是我保证,今天连累大家的,以后一定补上,我还不到三十岁,一辈子长着呢,未来皆有可能!” 宋喜乐今天心情是真不好,可听到老公这番话,心里忽然熨帖多了。可那边夏春华又开腔了:“知道就好。要不是你们一大家子来捣乱,家里也不会出这么多事儿。人家姑奶奶都是给娘家添砖加瓦的,你可倒好,娘家越有事儿,你们越带着一家子来吃,没完没了的吃。” 说自己行,说自己老公那必须不行,宋喜乐筷子一摔,拍案而起:“这是谁的家?谁跟谁是一家子?做人得有良心,我爸妈哥嫂对我好,我记着呢。可我爸妈对你们老两口也很好,你们是我嫂子的爸妈,不是我的爸妈,用不着你教我做人。我也没吃你们喝你们,你们吃谁喝谁还不知道呢!” 宋建国从厨房里端来了糖蒜的功夫,这外面就吵起来了,他忙着数落闺女:“喜乐,你吃完饭就赶紧上楼睡觉去,知道你发烧感冒不好受,刚刚又累着了,那也不能嘴没把门的跟长辈犯浑。” “谁犯浑了?”宋喜乐彻底不管不顾了,“明明眼下谁离了这个家,非得把我们说成十恶不赦一样。我看是他们犯浑!有本事就断道儿,看谁离不开谁?” 夏春华扯着嗓子喊:“我闺女有工作,我们有退休金,看病是我们卖了房子的钱。我们离开谁都没问题。” 宋喜乐说:“你乐意离开就离开啊。我找我爸妈,我不离开,看不惯你也找你爸妈去。” 张冀本来挺受伤的,可听到媳妇说这个想乐又觉得有点过,本来想劝的,可又觉得这两位老人说话也实在不中听,何必多此一举,显得假惺惺。 周伟红一直就和着儿媳妇的爸妈,为了一家人的和睦,她一直把儿媳妇一家人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可他们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呢, 到头来好像老宋家欠他们的一样不说,儿子和儿媳的事儿应该先让小两口自己解决,这么闹不是好现象。 周伟红生气了: “你们都挺有能耐的,就我们没能耐,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我们以后谁也不管了!” 不管也不行! 夏春华冷笑着对宋家老两口说:“现在你儿子做了对不起我闺女的事儿,你们是不是想一家人迎接新媳妇了?当然恨不得跟我们撇清关系,你们没安好心。” 周伟红气得浑身发抖,直接对儿子说:“喜明,你马上就给我辞职,现在就给领导打电话。咱们不去北京了,咱们不能为了赚钱养家被人戳脊梁骨。” 夏春华说:“养哪个家,养老宋家一大家子还是养自己对小家,还是养妹妹一家?” 李保全拍桌子:“要挟谁啊?我们不受要挟! 夏春华说:“你们也不用威胁我们,我们闺女不是家庭妇女,我们闺女是985毕业的高材生,现在也不是没工作,连你女婿的工作都是我闺女给办的呢,谁离不开谁啊?你们没良心” 这个时候,一直不敢吭声的王桂兰忽然大声喊道:“谁都离不开谁。我老婆子能活到今天离不开儿子儿媳,离不开亲家公亲家母,也离不开大舅哥和大舅妈。夏春华你们两口子能到今天还有力气吼叫,也是离不开这一大家子。要不是我儿媳妇跟你闺女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呢,谁也离不开的一大家子人,非得证明谁都不指着谁,这才是有大病吧?” 平时最没存在感的农村老太太讲完这句话,餐桌上所有人都沉默了。这时大家才发现宋喜明丝毫没受外在影响,依旧在吃饭,跟他同一节奏的还有老大宋子祥,父子两人不仅同频,恨不得连咀嚼的速度都整齐划一。宋子瑞看着爸爸跟哥哥也默默拿起了筷子,加入了队伍。张冀想了想也拿起了筷子,并且给媳妇把筷子捡起来,递到了手里。 除了李晨萱跟爸妈一家三口之外,其余人都不吭声了,该吃吃,该喝喝。李晨萱越想越难过,忍不住泪流满面。她想起小姑子和婆婆之前安慰自己那些话,只有一个想法,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他们才是永远的一家人,自己永远是外人,自己的父母以后的一切只有自己会去真心惦念,他们都不是亲人。 吃过饭,宋喜明让孩子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张冀和老娘也回避了。宋喜明让妹子也睡觉去,宋喜乐哪能错过这种重大场合,必须不能少了她。 外面的北风越来越凛冽,越发显得客厅里异常的安静。 宋喜明说:“我现阶段肯定不会辞职的,不仅是家庭需要,而且项目正在关键时刻。我们现在做的这个项目是和某军工企业合作,是保密研发项目,关系到我们国家某技术的突破。我是项目主要负责人之一,不是说因为个人原因就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管不顾,不负责任。这不仅仅是为了钱。” “还有,我和刘颖在公司只是普通同事关系,如果说有什么是超过同事关系之外的,那我们在生活中确实是朋友,这一点不能否认。” 李晨萱的眼泪再次流下来。宋喜乐听到大哥这句话也皱起了眉头。周伟红本来对儿子信心满满,听到这句话忽然也变得不确定了。 宋建国厉声说:“宋喜明,男女之间交什么朋友?普通同事就是普通同事,朋友大可不必,我相信我儿子不会做什么违背道德的事儿,但是现在你的家人们不希望你有这样的朋友,你应该以家庭为重。家人不仅仅是你媳妇和岳父岳母不喜欢,你亲爹亲妈和你妹子都不喜欢。明白吗?” 宋喜明依旧很冷静:“之前,我连续加班熬夜,周末在北京的出租屋里休克了一天一夜,无人发现。是刘颖因为工作上的急事儿找不到我,带着物业和房东来家里,这才救了我一命。医生说如果再晚来几个小时,人就救不回来了。我对她没有任何感情上的牵连,但是因为一个关于男女之间的谣言就对救命恩人刻意冷待,这也不是做人的道理。” 宋喜明说完这番话,空气更加安静了。很快,夏春华就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去你住的地方,根本就是一直别有用心。救命之恩不是道德绑架的理由,你就得跟她一刀两断,就必须让她知难而退。” 宋喜明对夏春华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很多次了。我现在不会辞职也不会刻意冷待同事,但是我有自己的原则,无论是对刘颖还是对所有人。” 夏春华声音又尖锐起来:“你这是态度暧昧,现在你考虑得不应该是别人的感受,更不应该是那个女人的感受,最应该顾及的是自己老婆的感受?” “我已经说了,我有自己的原则!” 宋喜明的声音越发冷硬起来。夏春华还不依不饶,喋喋不休地泄愤式提出要求,甚至恐吓。李晨萱最后制止了老妈。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和宋喜明之间不过短短分居半年左右,可关系似乎改变了很多。有很多根本无法控制的事情就这样静悄悄地发生了。父母没有错,她也没有错,可父母的言语似乎在加速一些事情更快地发生。 第58章 摆烂不卷了 当妈的听了儿子的话,周伟红是一夜未眠。说心里话,这个时候宋喜明和哪个女的有什么没什么似乎都没那么重要了。常年加班熬夜,身边又没个人照顾生活,儿子晕倒了一天一夜才被人发现,这是天大的事儿啊!他们几口子在家里天天找乐儿、逗笑儿的时候,儿子差点儿就没了命。那还有嘛可说的,有什么能比儿子劫后余生更让人庆幸的呢? 周伟红想,自己儿子都说了,人家只是同事和朋友,对救命恩人必须横眉冷对,刻意保持距离?那不是做人的道理。不管那个第一时间把儿子送到医院的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是好是坏......都是他们宋家的大恩人。她觉得自己现在过去给人家磕头谢恩都不在话下。 天津人还真不重男轻女,别说他们这波新老人,就是从上一代开始在家里也都男女平等。可是心里边儿,周伟红真把儿子当成了主心骨儿,别管家里发生什么事儿,只要想到儿子,就好比想到了东海龙宫里的定海神针,就是齐天大圣使劲儿搅和,家也散不了。可如果儿子有个三长两短,她可能第一个就撒手人寰了。 宋建国又何尝跟老伴儿想得不一样?都说老子和儿子上辈子是仇人,在老宋家倒没有,可从小到大老宋确实都是更喜爱闺女一点儿,可他打心里是以儿子为荣的,听儿子说前段时间差点死出租屋里,老伴儿还没怎么样,当爹的眼泪儿都掉下来了。他和老伴儿一个想法,儿子现在能活着,那就是天大的幸运,救命恩人为什么要故意冷待?而且儿子保证过了,这个时候,当爹的笃定那就是造谣,选择无条件相信 宋喜乐哭了一宿,张冀怎么劝都劝不住。从小到大就不提了,她就想自己从裸婚到现在,每每困难的时候,大哥都跟未卜先知似的,电话及时到,红包也跟着来。可自己似乎从小到大为大哥什么都没做过,还在大哥中年危机的时候,拖家带口前来累赘。自己之前还会觉得出摊儿辛苦,可那时大哥差一个人晕倒在地,差点就去了,她差一点就没有大哥了。这一宿宋喜乐反复琢磨,自己必须尽快独立,彻底独立,才能让家庭氛围好起来。 同样的夜里,李晨萱气呼呼地跑到卧室的沙发上睡。宋喜明喊了她几次,她都赌气没过去,然后他就响起了微鼾。她则一夜未眠。不是不后怕老公离开自己,不是不心疼老公辛苦,可心里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委屈。她想在无人之时,宋喜明能哄哄自己,哪怕再次郑重地保证一下什么,她都会做一个贤惠大度地妻子,会特别内疚自己没有在丈夫晕倒的时候没有在他身边,没有电话及时追问他身边的人。 可是宋喜明似乎跟所有人解释过后,对她这个妻子就不用解释了。他们两人青梅竹马,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变成了合作伙伴。记得他们之前在一个单位工作过,有一次好容易得了空闲,她提议两人去旅游,不带孩子和老人。宋喜明竟然说,不带孩子和老人咱们两个去,那不是出差吗? 本来李晨萱想半夜回到床上去的,可忽然想到这句话,心里更难受了。她想自己大概是要早更了,以前特别就和宋喜明,现在她就想遵从自己的内心。 第二天早上,宋喜明又要回去工作。李晨萱觉得北京和天津之间那么近却又那么远。早上,宋建国买来了菱角汤。宋喜乐没出摊儿,亲手做了一套大饼夹一切给哥哥。她是没本事,如果有的话,她就把什么健康、欢乐、幸福、财富.....都给卷大饼里。 宋喜明走了之后,李晨萱没去上班,直接请了三天假。她觉得自己卷不动了。这一年多来,自己被裁员、买豪宅差点儿断供、孩子们中考失利、自己再次失业、老大焦虑不上学、自己也得了焦虑症、老爸得了不治之症,生活刚刚平静几天,宋喜明又理直气壮地和另外一个女人成了工作和生活中地好朋友。 貌似他没错,可她错了吗? 从有记忆开始到现在,她貌似只有失业的那几个月没有干正事儿。可就算失业的那几个月,她也在忙孩子、忙老人、忙孩子、忙着找工作,只是没有收入而已。她轻松吗?自己比任何人都累!可现在她就像个无理取闹的怨妇一样,好像被所有人讨厌,要知道李晨萱从小到大都是被大家喜欢的孩子,为什么人到中年会变成这样,她想不通! 生平第一次,李晨萱不想努力了,不想独立自强了,她想不劳而获,她想随心所欲,她不想主动去承担那么多的责任与义务,她干脆摆烂了。当公婆的自然不能说儿媳妇什么,还得刻意好好说话。宋喜乐都不敢这个时候惹嫂子。 这下最愁的就是夏春华了,只有亲妈可以做到不管不顾。她打起120分的精神提醒亲闺女,掰开了揉碎了讲道理。经济地位决定上层建筑,靠男人不如靠自己,女人到什么时候也必须把发展自己事业放在第一位。现在的女性跟她们那个时代的女性不一样,现在的社会对女人的要求也比过去高得多。宋喜明这个事儿别的都先抛开,最根本的一点是给我们敲响了警钟,女人得发展自己,女人得有好的事业,女人得活出精气神儿,女人得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女人得持续学习,女人得永远掌握才华,女人得时刻注意自己得形象,女人得想尽一切办法提高自己得高度......那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李晨萱开始不吭声,后来被夏春华说急了,她就反问:“妈,你就直接说我从小到大哪里不够努力吧?或者你直接说,我还应该怎么努力?我更加努力未来能过上什么生活?” 夏春华想了又想对女儿说:“至少你现在应该每天练练瑜伽,应该继续学习,想着换个更好的工作,在自己形象和事业上还有学习上千万不能放松。” 李晨萱说:“我从幼儿园开始你们就让我别放松,只要一放松马上就会掉队,我现在都马上40岁了,还是一点不能放松,你们究竟要让我紧张到什么时候,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松的生活?还是说等我七老八十躺在病床上了,还得时刻保持危机感?” “你再紧张还能有我们这代人紧张?” 夏春华说:“妈妈都是为了你好,想过好的生活就得打起精神来。可别跟你妈妈一样。要是能重新活一回,我肯定在年轻时,多吃苦,多学习,力争上游,绝不贪图在工厂车间里跟一帮工友天天嘻嘻哈哈,浪费时间。当年要是想尽办法留在北京你姥姥家,能重视学历,能跟领导搞好关系,能时时刻刻与时俱进,咱也不用窝在这里受这个气。搞不好,宋喜明也要仰仗老丈人,也要靠岳家,他敢这么嚣张?” 夏春华每次提及都是真的后悔啊,当年说国营大厂管工人同志们一辈子,你十几岁进工厂,好好上班,献出自己的青春和劳动,那么工厂给你发工资,工厂的托儿所、育红班给你管着学龄前的孩子,工厂的子弟小学、中学九年制义务教育也不用你操心,初中毕业就有工厂的技校等着,孩子毕业就进工厂上班。 可是岁月像个渣男,摇身一变六亲不认。说好养你一生一世,最后你的付出都变成了他的负担。从通知下岗到回家待业,短短时间没有过渡,三年自然灾害等着老天赏饭,可下岗后他们这代人才明白,家里没米下锅老天也不管,只能自寻生路。反观那些跟厂长搞好关系坐办公室的,不仅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早就找出路去了,就算是留在厂里,也是最后一批下岗的人,也比大多数车间里的工人多拿几年的工资。而且厂里那些设备,那些厂里的东西,最后有一些也落到了这些人手里,那都是钱啊! 所以,夏春华那个时候才看明白了,不要贪图眼前的快乐,要力争上游,要和领导搞好关系,要观察领导的意图和上层最新的动向。像她年轻时跟个傻子一样,天天在车间里傻乐呵,累没少受,活没少干,每个月关了工资,就买好看的衣服和化妆品,基本上不存钱。那时她想着反正花光了下个月还有,喜欢什么东西钱不够先找人借上,下个月再还,反正一直到死,每个月都有钱进来。 而且,她也不是白拿钱。早先车间里三班倒儿,一周就歇一天,妇女生完孩子,四个月就回车间干力气活儿,很多颜料都是带毒的,也没人说个不字儿,老老实实干活,辛辛苦苦工作。看着嘻嘻哈哈快快乐乐,可一天干下来,两男带女都累得跟孙子似的。所以她觉得自己赚的工资理直气壮,后来成了厂子的负担,真理解不了。 要提高自己,要上进,一辈子都要力争上游别往下混是夏春华能够给孩子最宝贵的人生经验。 李晨萱对亲妈说:“从小到大,你总是让我去未雨绸缪没发生的事情,让我力争上游去对抗未来有没有的困难。躺在床上,我什么都没干,我就是回想自己这将近四十年是怎么过对。三岁之前的事情我都记不得了,三岁之后就开始学习,上学之前已经认了好多字,100以内的加减法闭着眼睛就会算,乘法口诀也倒背如流。九年制义务教育,除了课内的,我大量阅读,每天做多少道题都是有数的。 高中考上了一中,那真是寒窗苦读。最后考上了南大,虽然皆大欢喜,我更是丝毫不敢松懈。大学里,我早早就拿到了英语六级证书,入了党。在学霸扎堆的名牌大学里,我努力更努力,空闲时间图书馆开门坐到关门,在软件开发专业里也丝毫没有被男生落下。 我还没毕业就被北京大厂的招聘内签走了,上班就是高薪。在精英扎堆儿的公司里,我又一次没有被落下,24岁代表公司去美国开会,全英文发言至今照片还贴在企业展示墙上。我也没有为了事业放弃家庭生活,我该结婚结婚呢,该生孩子生孩子,该继续研究专业也没有给自己找理由。我觉得我只要能做的都做了,那我为什么现在还要接受你、宋喜明....一个又一个人的审判呢?说到底,我现在被你们嫌弃,被职场嫌弃,坐在这里被你们教育,就是因为我年纪到了,豆腐渣了? 现在宋子祥和宋子瑞就更卷了。还没出娘胎就开始胎教,学龄前就双语学习。小学学初中的课程已经很平常了,高中学微积分也不算个例。只是这么卷了,孩子考985的可能性却在减小,从娘胎里开始卷,已经卷得空闲半个小时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还是没嘛用。就算家长的财力、精力够用,孩子智商在线,学习够刻苦,最后考上了名校,最后又能怎么样?和我一样吗?” 夏春华说:“李晨萱,你这些话可别让孩子们听到。” 李晨萱说:“不用我跟他们说,他们比我看得明白。我才是40年白活了。我现在就是不想卷了,我要摆烂了,未来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别跟我说要去抓住宋喜明的心,抓住宋喜明的胃,我应该努力让自己身材更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年轻漂亮。你们让我十几岁拥有身材脸蛋儿的时候去熬夜学习,日夜奋斗,让我跟工作多年的老员工pk,在四十岁雌性激素大幅度下降的时候靠脸蛋儿和身材笼住丈夫心,在外面和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竞雌? 我为什么不能接受自己自然的老去,我为什么不能接受自己人到中年可以平庸,我为什么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比我更加平庸?我不求大富大贵,不求物质充裕,我只求心安理得地天天过日子都不行吗?除了严于律己,力争上游,就得感恩戴德,诚惶诚恐?七老八十躺在床板上还在懊悔自己是因为不够努力才一事无成? 爱谁谁吧,随便!” 第59章 人生在世就那么回事儿 李晨萱三天都在家里歇着,哪里都不去,点了一堆想吃、以前觉得不能吃的零食和外卖,躺在床上在家里刷剧、听相声,看脱口秀。孩子也不管了,老公的电话也不接了。她说你在家里一宿都不跟我说几句话,打电话能说什么呢?她总不能像个妃子似的,接到皇上电话就受宠若惊! 夏春华本来不想再登亲家门儿了,可她实在不放心闺女。周伟红好几天没看见亲家了,听到对方阴阳怪气地讽刺自己,她本来不想说话,可还是没忍住。 “孩子姥姥啊, 我这个当婆婆的本来不该过问儿媳妇的教育问题,再说人家都四十了,名牌大学毕业也用不着谁教育,应该是人家跟咱们讲道理才对,所以是我对您倒是有几句肺腑之言。” 夏春华嘴上劲儿劲儿的,表情那是相当的傲慢,可实际心里她在打鼓啊。闺女不上班,以后各种事儿会更麻烦,躺得越久越没有价值,越没有价值,就越没有竞争力,越没有竞争力这家里外头就越被淘汰,以后人的寿命都长,活到90岁还有50年,这还有好几十岁都不值钱了,这不崴泥了吗? 周伟红说:“这孩子别管二十还是四十那也不是商品啊,人活着本身就是价值,你再有价值,她自己说没意思了回头不想活了,或者自己挤兑自己得了什么大病,那不仅仅是得不偿失了,那是追悔莫及。” 夏春华忽然想到了自己老头儿,这句话好像有人给了当头一棒。周伟红真觉得这亲家实在是不懂事儿,自己的大外孙子别管是真焦虑还是假抑郁,反正算是刚刚复课了,李保全别管能活多少年,反正现在靶向药是病情暂时控制住了,这日子刚稳当点儿又开始给大人孩子念紧箍咒。 “你别这么说,你儿子现在对我闺女不好,你看见了当没看见,要是你儿子摆烂不工作了,看看你是什么反应,你能就让你儿子躺着?” “我儿子差点都死了,他别说躺着,他就是趴着,我也不会挤兑他。”周伟红的嗓门也大了起来, “再说我儿子躺平对你们也没好处啊,我肯定不盼着他躺平。可我孙子刚刚躺平过,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夏春华不吭声了。 周伟红说:“两口子的事儿还是让他们自己处理最好。喜明该说的都说了,咱们还怀疑他,只能适得其反。要我说,咱们现在都应该劝着点儿晨萱,最起码不能继续散播焦虑。” “哼!”宋春华对这句话真是不屑一顾,向着自己儿子还这么冠冕堂皇,老宋家这帮人就是心眼儿多。 周伟红说:‘“其实孩子说得一点儿错都没有,尽力就得了,人生在世就那么回事儿,想吃的吃一口,想歇着就好好歇歇,这没毛病。我还是那句话,宋喜明跟女同事不会有什么的,俩孩子都那么大了,别把事儿想得那么不好,本来什么事儿都没有,自己老爷们还捡回一条命,是个好事儿,否则他死了才能鉴证两口子的爱情吗?” 夏春华说:“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自己的闺女怎么月子里还在想办法赚钱呢,不仅她自己摆摊儿赚钱,还跟你女婿一起接外活儿,一个写程序,一个做测试。怎么就说我闺女可以摆烂呢?” 周伟红对夏春华说:“你闺女说你说得一点错儿都没有。不认识的也就算了,但凡是你认识的,不论邻居还是亲友都是竞争对手,无一例外。我闺女现在努力一个是她遇到了现实的困难,不努力连儿子都养不起,你闺女到这个份儿上了吗?另外就是喜乐小的时候,青少年的时候没有被压榨过剩余时间,她想干什么干什么。没人逼着她非得考什么学,立什么业。我们也没真拿别人的长处比她的短处。弹簧一直绷着就该断了,你要真疼孩子,就闭嘴吧!” 周伟红对闺女从小到大就是嗓门大,但是真正的处罚很少。别看天天家里闹闹哄哄,可实际上除了孩子们日常的原则问题,在其他方面管得很松,基本上是自由成长。 李晨萱连宋喜乐也不爱搭理了,还是那句话,多远是多远多近是多近,平时嫂子长嫂子短,到了关键时刻必定是兄妹一家亲。要是真离婚了,这一家子就跟自己形同陌路了,想着想着就自己掉眼泪儿。 宋喜乐推门走进李晨萱的屋里,坐在床沿儿,人家挤她,她也不挪地儿。她说,:“李晨萱,你知不知道自己有个毛病,就是总对号入座林黛玉。林黛玉没结婚没孩子,一身才学可惜出不了家门,那个年代搞不好还是个小脚。可你两个大儿子都十六七了,堂堂南开大学高材生,别说走南闯北了,世界各地都去过不少,如今买的豪宅写得自己名儿,爹妈儿子都在身边儿,最坏的结局就是房子孩子都给你,让宋喜明空身滚蛋,支付抚养费,按月还贷款,你不应该对号林黛玉,你应该对号武则天。而且,我哥到现在为止没有对不起你吧?将来他要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跟你一起和他算账!” 儿子马上就四个月了,宋喜乐整个月子都在住院,回家又躺了半个月。百岁儿的时候,她一通闹唤愣是没让小姑给孩子过。其实,天津人给孩子过百岁儿是个大日子,小姑说什么都要在孩子四个月的时候给补上。以前只是宋美娟喜欢孩子,听说现在李金元儿最近接了一个大活儿,乐得后槽牙都看见了。这男人势力眼儿,一开始觉得养人家孩子是负担,现在觉得这孩子进门口就带来了好运。 张冀琢磨着当天给孩子买点儿什么,当亲爸亲妈的应该给买对儿金镯子,才能显示出对孩子的重视。买金子是老宋家的传统,可宋喜乐这回可不乐意了。她觉得亲妈亲妈的责任是养孩子,又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亲爹亲妈给孩子送礼。 “真重视孩子就该早点把孩子接回身边儿!” 张冀觉得媳妇说得没错,可心里五味杂陈。宋喜乐说:“除了咱俩,所有人都恨不得这孩子就直接送给小姑就得了,他们觉得是皆大欢喜了,我可一点儿都欢喜不起来。我受那么大罪生下的孩子是为了送人的吗?有钱就是好啊,自己不生,抱走人家的,还得让人家送礼说谢谢!” 张冀好半天叹了口气说:“喜乐,咱们现在只能感恩,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我没有不感恩,我是着急!” 回想起李金元创业的经历,宋喜乐那时已经长大了,整个过程她都记得明明白白。李金元从发传单宣传互联网起家不说,他干过的业务也太多了。天津本来是全国工业最发达的几个大城市之一,历史上创造了中国100个第一不止,但是时代的车轮向前,全国的工业大厂都开启了下岗倒闭模式,一个个轰轰烈烈的行业巨兽倒在了市场经济的路边,应声而起的互联网经济最先席卷了中国各个大城市,拉开了新时代的序幕。 李金元最早做的是互联网接入业务,后来转战到网站建设、系统集成再后来又开始做门户网站。到现在宋喜乐还记得特别清楚,当时他那个门户网站里有一个主要的模块叫电子商贸城。就是把企业们的简介、联系方式放到这个商城里面去,一个产品找企业收200块钱,最多的企业放上面有100多个产品。当时中国有太多企业需要通过互联网把自己的产品宣传到国际上去了。 这人抓住了技术更迭的契机,还真弄了不少企业上去宣传。当时李金元也真动脑子想给企业做一些实事儿,帮助国营品牌和私营企业获得国外订单,不说国外就算国内也是个大市场,很多企业都可以通过互联网更好的找到自己上游下游的企业。 渐渐地企业都开始建设自己的网站,一个网站做下来不便宜,李金元又抓住了这个时代契机,除了做网站外,他还帮企业去推广自己的网站。那时还没有淘宝、京东和拼多多.....这些,国内的四大门户网站是新浪、搜狐、网易和腾讯。这几家网站最早拥有了自己的搜索引擎,他把企业搜索的关键字加进去,然后有找这类企业的客户一搜索就能找到相关的企业来。再往后,他们公司是帮企业在google和百度里替企业优化排名,有的是付费,有的企业不想花钱就去google里优化排名。主要是跟别的网站交换链接,增加点击率,让企业的搜索结果靠前。 宋喜乐记得李金元第一次开年会,自己和哥哥跟着姑姑也参加了。哥哥对机房里的设备特别感兴趣,也很懂得里面的弯弯绕绕,很多工程师都围着给他讲解。她自己则穿上小礼服在年会仪式上弹钢琴,所有人都夸她好看又有才华。爹妈后来听说了,好多天脸上都是隐藏不住的骄傲。 张冀构想着当时的场景,忍不住说:“那么好的闺女现在去卖大饼鸡蛋了,这姑姑和爹妈还有哥哥得心疼成啥样啊?” 宋喜乐说:“别住相,哪个大人物没种过地啊,我怎么就不能卖大饼鸡蛋了?” 张冀高兴了,大人物种过地,他也种过地,而且是实实在在的种过。 宋喜乐继续描述那次年会。李金元特意嘱咐员工和参会的所有人都穿上自己觉得最隆重的衣服,女生化妆,男生穿正装打领带。现在想想,这个人不但虚荣而且还很老土,科技公司穿得跟二手房中介一个模样。当时,他们是在围堤道的美都酒店宴请的客户还有相关领导。有个公司里的小伙子第一次去高级酒店吃自助餐,吃不完最后还剩了好多,李金元当着好多人批评那孩子。晚上在酒店里常卡拉ok,他又发现这孩子歌唱得很好,又夸人家素质高。 那时李金元的公司里都是一些刚毕业的年轻人,他们那时被成为互联网时代的新新人类,也是最早一波开启网恋的中国青年。这个吃自助被骂唱歌被夸的小伙子第一个女朋友就是从qq上认识的,两个人在网上情投意合聊了半年,线下见面也一见钟情。可姑娘是重点本科的在校生,这个小伙子是个专科毕业的打工仔,女孩父母不同意,最后分道扬镳了。那时她还没有考大学,那时的学历似乎还很牛逼。 宋喜乐记得那是一个特别冷的冬天,李金元公司里的年轻员工们组织在河西天塔湖溜冰。她当时特别想学这个,就跟着姑姑一起去了,老远就看见两个年轻男女抱在一起哭。她知道实情后,义愤填膺,觉得女孩的父母实在是太坏了,竟然以学历和物质为由棒打鸳鸯。后来听说这男孩和本地都一个姑娘结婚了,新娘子家庭条件特别好,也是重点本科毕业,婚后生了一儿一女。 那一年,鞍山西道的电脑城还是人满为患的,那一年八里台的新文化广场还是情侣们的购物天堂,那一年天津大胡同还有很多的小商小贩,还有无数的外地人和本地人前来买东西和批发商品发向全国。 随着互联网的广泛应用,接入业务已经被联通、电信用很低的成本垄断,私人企业做接入很快就没有了市场。好在企业在网站上的需求增多,很多客户从互联网上得到了订单就在网站上加大投入。一些大企业的网站的首页从平面设计变成了动画效果。从普通的公司简介和产品介绍,有的加入了会员介绍、自己的产品数据库,还有留言板和邮箱系统....这家伙又紧贴时代脉搏赚得盆满钵满。可是好景不长,网站建设的技术也迅速普及,发展成功能模版化。一个大型网站有的竞争对手几千块钱就能搞定,到后来几百块钱就能做一个功能性网站。 时间如流水一般划过,匆匆二十大几年就过去了。很多青春年少的画面停留在记忆里,城市的叠影日新月异。将近三十五岁的宋喜乐小时候在模拟卖早点的游戏时肯定没有想到自己长大后会把游戏变成了现实。年少时的张冀估计也没有想过有一天娶到的是在摩天大厦顶层弹钢琴的小姑娘。 李金元意识到要赶紧转型,他代理了当时欧洲一个排名比较靠前的erp软件来做实施,可是很快sap等国外大品牌迅速占领中国市场,国内本土的金蝶、用友又占领了大部分的中小客户群体。李金元又瞄准软件定制开发的市场。 说到这里,当年宋喜明报考南开大学的软件工程专业还是李金元给了建议。当年软件工程还不是特别火的专业,只有业内人士才能看到未来的发展。可互联网浪潮下产生的科技企业如同雨后春笋一茬接着一茬,很多公司赚了钱可也没有活到现在。就连好几个门户网站都是半隐退状态更何况李金元呢?几次客户不付尾款,让李金元公司的元气大伤。 后来,宋喜乐大学还去李金元的公司实习过,记得当时一个又一个的员工提出离职,一时间一半儿的工位都空了。那时总有客户来公司洽谈。她不仅自己来实习,还拽着同学一起过来客串。接下来,李金元就是大规模的缩小办公范围,省下房租维持公司运营。 那时,前台的小姑娘跟宋喜乐很要好。宋喜乐穿了一件新买的白衬衫外面搭了一件粉色的坎肩儿,问对方意见这么穿搭好看吗? 前台小妹很认真地说:“好看,不如不搭!” 往事历历在目,一晃竟然过了这么多年。 时代发展不会征求个人意愿。无论你适应不适应,它依旧是三年五年一小变,三年一大变。美都酒店几年后被人收购,换了招牌继续营业。李金元已经搬离了公司鼎盛时期所在摩天大楼里的两层办公地点。后来搬去了南开区的一个科技园,开启了十来个人的小公司长久维持的状态。他几次转型,几次尝试都是半死不活儿。 李金元后面渐渐向系统集成idc机房,学校的网络建设和安全产品的代理实施方向转型,也都是提心吊胆,如履薄冰,朝不保夕。今专做教育行业,本来一直也没赚到什么钱,都是在消耗老本儿,现在拿下了新客户,当然高兴了。 “当初一个发传单的都能成老板,咱们怎么就不行?”宋喜乐跟张冀说,“我也想开一个科技公司,咱们自己干,总不能给人打一辈子工,拿退休金前也得吃饭啊。再说了,如果自己当了老板,有没有退休金也没那么重要了。你看看现在讲延迟退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退休。可自己当了老板,有了钱,谁还在乎那点儿退休金?” 张冀说:“小姑父创业是什么年代啊?那时国营大厂纷纷倒闭,民营企业纷纷冒头儿,又赶上互联网技术在中国轰轰烈烈地普及,那时都说是互联网泡沫,可就这泡沫也让多少人发了财。” “现在是ai时代,机器人来改变世界了。听说有了机器人,以后学历什么的都不重要了。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让我们赶上了,怎么就不能自己创业?” 宋喜乐发了狠,心想无论怎么着,自己都不能再给大哥添麻烦了。人家都说只希望自己好,不希望别人好,可如今宋喜乐觉得自己却活成了例外,这大家小家、里里外外,哪怕是相熟的街坊邻居都希望她赶紧把日子过好了,都求求老天爷,让宋家里赶紧摆脱她这个大累赘吧! “我先去卖大饼鸡蛋了!” 就跟周伟红说得一样,宋喜乐从小到大都没这么努力过。这产假歇的都在“搞生产”,她早上出摊儿,白天出摊儿,晚上出摊儿,夜里测试程序,本来她还想找时间在网上开两本小说写写赚钱的,可现在ai可已经可以写作了,貌似她这种没经验也没时间精雕细琢的二把刀肯定干不过ai。想到这里,她夜里测试软件功能更用心了,现在ai已经开始写代码了,她这种程序员、测试员被机器人顶替了指日可待。她之前是和性别赛跑、和年龄赛跑、现在还得和新技术赛跑,能赚一天是一天。 很多人都不理解,怎么能把编程序和卖大饼鸡蛋一个科技行业和一个饮食行业两种完全不同的脑系系统同时在一个人身上运行的?宋喜乐觉得大概就是互相安慰、互相依靠吧。科技也好,小食摊儿也好对老百姓来说都只是一种谋生的手段。高科技也没有外行觉得的那种优越感,卖大饼鸡蛋也没有很多内行那种不好意思的。人家唱了那么多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那么能在大厂写代码,能推车出去卖炸串儿,也是老百姓谱写的一曲新的生活乐章。 宋喜乐对这件事儿看得很透彻,父母以前在大厂进车间,现在她和哥哥在大厂当码农,说白了都是工农阶级,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多年前,宋建国和周伟红做小买卖时数钱的感觉真好啊!现在宋喜乐数不了钱了,看着微信和支付宝的零钱余额也十分快乐。她想着儿子过生日那天就把孩子接回来。大嫂不是夏春华生产的商品,自己的儿子也不是商品,怎么可以随便送人呢?她之前想过自己住到小姑家里去,可是去了除了能和孩子建立感情,在小姑家白吃白喝还能干什么呢? 宋喜乐还想过把儿子接回来,可自己要想赚钱也得老人给看着,请保姆也没那个财力。现在她的身体恢复正常了,手里也有几个余钱儿了,她要把孩子接回来,反正无论怎么样钱也是不够花的,都不是自己不养孩子的理由。 王桂兰是举双手赞成,她说自己不仅能接送孙女幼儿园上下学,还能白天照看孙子。不就是一个小婴儿吗?主要的是靠她看着,姥姥姥爷搭把手,现在大舅妈也不上班了,关键时刻也能照看一下。实在不行还有子祥子瑞的姥姥姥爷呢。说句不好听的,以前在他们农村四岁的姐姐都能带弟弟了,现在这么多上班的,拿退休金的,在家没事儿干的,还看不了一个小婴儿?现在让四喜丸子拿个纸巾,拿个遥控器、递个尿不湿都能帮忙了吧? 宋喜乐觉得自己婆婆别看农村的,老太太对养孙子这事儿绝对比自己还有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她告诉婆婆,自己和张冀最近忙成狗,还是没白忙的,她安排安排,就把孩子接回来。张冀上班的时候,宋喜乐抽空一个人跑到最近的商场用最快的速度看了看,别说大金锁了,就是孩子的小金锁都望尘莫及。她都不知道金价怎么涨得这么高了? 可理想是丰满的的,现实是骨感的。宋喜乐从金店回来,满脑子都是孩子补过百岁儿的事情,回家的路上,她一边瞪着三轮车,一边想着这事儿,迎面一个外卖员逆行,朝着宋喜乐就冲过来了。辆车相撞,宋喜乐从三轮车上摔了下来,可对面的外卖小伙子又跟一辆汽车撞在了一起。 砰地一声,鲜血流淌了出来。 第60章 生活不易 且行且珍惜 从汽车里走出来了位满头白发的大爷,宋喜乐觉得看起来比自己老爸小不了几岁,实际上人家才五十多岁。大爷报警,宋喜乐打120,救护车先一步把外卖小哥送到了医院。外卖小哥看起来很小,宋喜乐觉得对方有点像前几年的张冀,又像过几年自己的侄子,顶多是个刚毕业的学生,稚嫩的五官,嘴边还是青春期未长成胡子的绒毛儿。 虽说人已经起不来了,但是神志是清醒的,孩子一叠声地说不用去医院,谁替自己包扎一下,就能好。宋喜乐说你这孩子是要钱不要命啊。快递小孩儿说自己逆行是全责,司机大哥也不会赔钱,他还要赔对方的钱,他没钱,他外地的家人也没钱。 司机大爷说:“我走保险不用你赔钱,该看病看病,你流了那么多血,骨折不说,八成脑子里也受伤了,脑积血就能要命,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儿。” 不知道是伤势更重了,还是小孩儿不经吓唬,快递小孩儿眼一闭晕了过去,再叫叫不醒了。医生说:“患者伤势很重,必须马上抢救,家属赶紧去缴费。” 宋喜乐看着司机大爷,司机大爷也看着宋喜乐。两人大眼瞪小眼,谁都等着对方动弹。宋喜乐说:“大爷这是你和快递小孩儿之间的事儿,我就是个旁观者。这钱怎么算跟我没关系!” 司机大爷说:“没关系你跟着来干嘛?” “不是你说自己得开车,车上得有个人吗?”宋喜乐恍然大悟,“你是想给自己找个证人,证明自己没撞人!” “我找嘛证人啊,马路上都是监控!” 宋喜乐说:“你怕监控坏了呗,到时候出了人命你说不清楚。” “我有嘛说不清楚的。行车记录仪都记录着呢!”司机大爷说,“你跟着来了,这孩子还不是因为躲你才跟我撞上的,你来了不也是怕良心不安吗?” “他逆行,你撞他,跟我有什么关系?”宋喜乐急了。 “逆行要是前面没车,不也就躲过一劫了吗?” “你这是强词夺理!” “你都跟着来了,可见是个好心人,怎么就不能好心到底呢?” 大爷说咱俩扯皮没意义,押金五千,我出三千,两千你付。不然就让这孩子自生自灭吧,我家里上有老下有 小,今年五十五,还没有退休金,小儿子上大学,大孙子嗷嗷待哺。眼下就这么点力量了,不行咱们就交给白衣天使处理吧! 宋喜乐还能说嘛,那边外卖小孩儿流着血,失去了意识等着抢救,这边儿两个不认识的人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扯皮?她想起之前为了救助路边儿的流浪猫送宠物医院做手术还花了不少钱呢,就因为现在自己囊中羞涩,放着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不管不顾? 臣妾做不到啊! 警察来了,了解了情况,录了口供。路边儿的监控也是好的,行车记录仪的录像也是完整的。小哥逆行,全责!事实真相没有一点模糊的地方。可到现在大爷的腿一直是抖的,可这会儿也走不了了。医生说小哥伤势很重,撞到了脑子,还没度过危险期,而且就算老天保佑度过了危险期,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院。警察负责联系小哥的亲友,应该可以联系到,最主要是现在的治疗,刻不容缓。 司机大爷瘫在抢救室外的座椅上说:“这孩子看着跟我小儿子差不多大。我那儿子还在上大学,还父母月儿呢,刚给换了新电脑,高高兴兴上学去了,这家大人知道还在伤成这样,自己先得活不了了。” 宋喜乐说:“别说儿子了,就是侄子,我也得没了半条命。” 人命关天的时候,那还说什么呢? 从医院出来,宋喜乐觉得又轻松又沉重。警察还没走,负责联系小哥的家人和公司。眼下的手术费和未来几天的医药费,几个人都跟着凑钱了。宋喜乐第一次掏了两千,后面又掏了六千。司机师傅说没钱没钱,也又掏了四千。宋喜乐能做的也就这些了,虽说是一切从法律上都与他们无关,可不这么做过不了自己良心这一关啊。 在看到自己的小食车儿,宋喜乐连上车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快递小孩儿血流成河的场景,刺激着她的大脑。同时,微信的余额也刺激着她,辛辛苦苦这么久,一朝归零的感觉让她像泄了气的皮球。她想着那些年在高档写字楼和知名外企的时候,救助流浪猫和网上捐赠贫困山区的失学儿童出手大方,现在摆摊儿的力量终究是太小了,很难成为长久之计。 宋喜乐想站起来回家,可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就算是她怎么告诉自己,可还是有很多负面的情绪如洪水般向她席卷而来,就要在这黑色的夜晚将她吞噬。 这时,宋喜乐看到了一位老奶奶背着捡来的纸夹子和塑料瓶子向自己的身边走过,她忽然就想到了自己患有严重心脏病的婆婆还有雪夜去给人家送炸串儿的老爹。想着四十岁到处求职的嫂子,想着差点儿过劳死晕倒在出租屋里的大哥,想着想着,她浑身都开始冒凉气儿。 “大娘,这个给您!”宋喜乐从包里拿出一把零钱给老人,这个天气儿,这个时候,要是没点儿难事儿,这么大年纪谁出来捡废品啊? 大娘戴着套袖,穿得干干净净的,没有伸手去接宋喜乐的零钞,老人说:“姑娘,我不要钱,我自己还干得动.......你也不容易!” 冬夜寒凉,冷风习习,宋喜乐望着拾荒大娘的背影消失在钢筋水泥之中,她先是愣住了,可很快她觉得自己竟然奇迹般满血复活了。 宋喜乐摆摊儿的地方被城管取缔了,新安排的地方离老宋家太远不说,没有第一时间去办手续,被别的人家先一步占位了。宋家姑奶奶摆摊儿生涯戛然而止,以给陌生快递小哥付了一笔“巨额”医药费画上了完美的句号儿。 全家人都没说什么,王桂兰的碎碎念又来了,这干不了了可怎么把孩子接回来啊?我孙子什么时候能回家啊?难不成这孩子真是给别人生的?” 宋喜乐说:“不干大饼鸡蛋不干炸串儿了,还可以干别的!” 王桂兰说:‘那你准备干什么啊?” 宋喜乐说:“大饼鸡蛋和炸串儿虽好吃,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要自己开公司揽业务,做项目,赚大钱!” “怎么不是长久之计?这么大一家子人都能帮上忙,想办法接着干下去多好啊?你开公司?开公司得有本钱,你有本钱吗?你要是再找本钱只能让你爹妈卖房了。要我说,咱们还干点儿没成本或者一点儿成本,光耗费力气的活儿,你哥嫂和你自己的公司都在裁员,你老公刚被裁员了,现在张冀新工作只有过去收入的一半儿还拐弯儿,你要干公司,这不是胡闹吗?” 宋喜乐暴脾气又上来了说:“我就胡闹了,我就干定了。怎么着吧?” 这种想法在宋喜乐心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想如果自己在职场上无论样50岁甚至更早都得下岗后,无论自己怎么努力打工养孩子都费劲的话,那她怎么就不能努力自己干一把,过过当老板的瘾?俗话说,干生不如干熟,就从自己的本专业起步。她和老公都是干这行的,不用招人就等于有了两个员工,怎么就不能试试呢? 周伟红听着闺女又开始发癫,皱着眉头不说话。私下里她跟老伴儿说:“我跟你说啊,你闺女怎么折腾,我一般是不拦着,毕竟孩子也没干什么坏事儿。我瞅着她这次回来,成熟了不少,也真正知道了生活不易,如今肯动脑子也肯吃苦,比以前确实进步了不少。但是,我的底线是房子不能卖,房子不能抵押,我不能为儿为女为的老了连老窝儿都没了,这是我的底线。” 宋喜乐推门就进来了,老两口正在床上歇午觉,见闺女来了,竟然有种干坏事儿,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的感觉。 周伟红对宋喜乐说:“你怎么不敲门呢?惯的你!出去,出去,出去!” 宋喜乐跟父母真是没法说了:“在你们心目中,我要创业就得靠你们卖房?我创业就得害你们老了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你们瞧不起谁呢?” 宋建国赶紧说:“你妈她呀,不是这个意思,她的意思是做生意风险大,得给自己留退路,不能把家底都搭上,到时你也有个退身步儿对吧?说到底,她这么说,还是为了你跟你哥!” 宋喜乐瘪着嘴唇委屈极了:“怎么,我创业你们首先想到的不是换大房子住,不是发财致富,你们先想到的是我要卖你们的房子?在你们心中,我就是这么一个玩意儿?” 宋建国对闺女说:“这怎么说话呢?你什么玩意儿也是我跟你妈生的。狗养的狗疼,猫儿养的猫儿耐,我们这不不是未雨绸缪吗?” “你们这不是未雨绸缪,你们这是对我根本不抱有信心。” 周伟红对闺女说:“你看你还委屈了,像你爹妈对你这么包容的,没几个哈,自己找地方偷着乐才对!” 宋喜乐说:“对,当家人对一个人足够绝望的时候,就会对这个人表现出无限的包容,你们这是对我彻底绝望了!” 周伟红对宋喜乐说: “你不卖我们房子, 我们就不会绝望。对你绝望不绝望不重要,但是我们绝望了,你就更绝望了!” 宋喜乐说:“别人家孩子想创业,父母都抱有无限憧憬,你们可倒好,我创业就跟要你们上吊一样。” 宋建国乐了:“闺女啊,人家孩子创业父母确实憧憬一下就行了,你创业我们真得跟着干啊。昨天还帮你卖大饼鸡蛋呢,今天你要开软件公司,你爹我是真跟不上你的速度,我都打算下午买几本书,看看能不能学学计算机!” 周伟红说:“让我们憧憬你的未来,那得拿成绩说话。你说你现在过得这个惨样儿,让我们怎么憧憬?再憧憬,就是想到等你老了要饭去了。” “成绩成绩?”宋喜乐说,“从我上学时你们就这句话,现在我三十多了还这句话,现在专家都说了,不能以成绩来定义孩子的努力。” “你是孩子吗?”周伟红说,“你是俩孩子的妈了,有点儿正形吧!” 眼见着宋喜乐眼圈都红了,宋建国大声说,“我闺女多大都是爸爸的大宝宝,我支持喜乐创业,无论是卖炸串儿还是开公司,鼎力支持,下午我就去旧书摊儿。谁小学和初中还不是个好学生啊,敢在中年创业的才叫本事!” 周伟红招招不离后脑勺:“支持归支持,就是别卖我们的房!” 第二天早上,李晨萱就销假上班去了。周伟红跟老伴儿偷着议论,这是让你闺女给吓的吧?她要创业,嫂子吓得不敢不上班了。 宋建国说:“那是人家晨萱对自己有要求,跟你闺女有嘛关系?脾气刷几天就完事儿了,上有亲爹吃昂贵的靶向药,下有两个儿子迎接高考,中年的妈妈哪有条件跟老公置气?” 宋喜乐从远处又接茬:“主要是男人不配!” 宋建国和周伟红对视一眼,这丫头耳朵比四喜丸子都尖! 宋喜乐不干小食摊儿了,她一天也没闲着,马上亲自去了一趟北京,做起了私家侦探。同是女人,她能跟嫂子共情。大部分女人都是长情动物。她们希望婚姻安稳,吃苦受累是可以容忍的,但是感情上的不忠,哪怕是精神出轨也零容忍。 讲真,如果哪天哥嫂要是离婚了,她肯定还是哥哥的亲妹子,跟嫂子会日渐疏远,但是她答应过嫂子的事就不会食言,也很想知道哥哥卖了房子,重新租了地方,在北京到底是怎么生活的。 天津到北京高铁只需要二十五分钟,可是到了北京就难走了。地铁大部分时间都是人满为患,她记得有一次春天,她在北京地铁里正挤着忽然停运,车里没有空调,几分钟后就都是人肉味儿,就算是她一直胆子大,心眼儿大,没有密闭恐惧症也开始心跳加速?呼吸困难。所以她很排斥高峰期在北京坐地铁。可是打车和坐公交更没点儿了,高峰期堵车不是闹着玩儿的。 哥哥上班的距离,每天往返没有三个小时下不来。宋喜乐心想,这要赶上上项目的的时候,路上的时间比睡觉的时间都多。所以,别人说从天津往北京通勤上班,不是不行,但是太忙太烧脑的工作,真有点儿吃不消。那有人问,这总比从北京到河北通勤近吧?那得看怎么说了,要是有一点办法,谁能天天北京跟河北省通勤啊? 北京的互联网行业竞争比别的地方激烈,项目周期紧、任务重,码农们加班是常态。但是,在北京做程序员比别的地方收入高很多也是真的,很多人觉得为了这份高薪,牺牲很多生活中其他的方面,权衡下觉得还是很值得的。大部分公司采用弹性工作制,虽不强制要求加班,但工作任务量摆在那,为了按时完成项目、满足业务需求,码农们不得不自主加班。所以也许加班没有加班费不合规,但是在行业里就是合理。就比如说现在,哥哥公司的大楼9点钟依旧是灯火通明。从咖啡厅望去,一直等了两个小时,都没见大批员工鸟兽散场。 宋喜乐本身就是这个行业的从业人员,她知道代码的编写和调试需要高度的专注和耐心,一个小的错误可能导致整个程序出现问题。而且,随着技术的不断更新换代,码农们需要不断学习新的编程语言、框架和工具,否则就可能跟不上行业的发展。这种持续的学习压力和对技术更新的焦虑,让码农们时刻处于紧张状态。而且,很多公司为了节省成本,要求的都是像张冀那样的全栈工程师,不仅会前端还要会后端,然后自己写自己测试,保证上线的程序正常无错。 工作一天回家就累瘫了,哪还有能力自己做饭?这不是懒不懒的问题,是臣妾真的做不到啊。更何况,就算是到了家,公司或者客户的程序出了问题,别管是谁的责任,别管是睡下了还是在外面,都得第一时间改程序。还有就是天天和计算机打交道,人变得越来越宅,就算到了周末或者节假日,也更愿意在家休息或者学习,与朋友、家人的联系逐渐减少,社交圈子也越来越小。长期下来,容易产生孤独感和压抑感。所以,宋喜乐觉得哥哥和那个女同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异样的感情,这个还真不好说。 宋喜乐坐在咖啡厅里,自己带入哥哥的角色,她会怎么样呢?首先,为了这份高薪,她是真不敢辞职。而且,程序员的职业发展路径相对较窄,一般是从初级程序员逐步晋升为高级程序员、技术主管、架构师等。可就算哥哥现在已经是管理层,是项目负责人,但也是团队工作的主力,比一般程序员工作强度更大,否则为什么要你赚那么多钱?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技术的更新换代,到了30岁以后,很多码农会遇到职业发展的瓶颈,晋升空间变得有限。而且,行业内对年龄也存在一定的偏见,35岁以上的码农如果没有进入管理层,在就业市场上的竞争力会大大降低。 更何况,哥哥现在马上就四十岁了。每年都有大量的计算机专业毕业生进入北京的互联网行业,争夺高薪,这使得行业内的竞争非常激烈。年轻的程序员精力充沛、学习能力强,对老码农们构成了很大的威胁。为了保持自己的竞争力,码农们需要不断地提升自己的技术水平,但这也意味着他们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和时间。老兵不死,还会自相残杀。这种情况下,哥哥去搞瞎扒,宋喜乐又非常的不信。 九点半过后,公司大厦开始成群结队的下班了。 第61章 日久生情 宋喜乐等哥哥,无聊之际瞅着咖啡厅对面位置上腻腻歪歪的一对小情侣。俊男美女,气质卓然。她从小耳朵就比一般人灵,这两个人打扮得都十分用心,应该不是开不起房的那种,但是这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不顾及别人目光,多少有些辣眼。不是这个行业的人可能会觉得小年轻越来越开放了,可宋喜乐知道,他们没时间。 她从对话中听出这两个人都是干程序员的,一个在北京东一个在北京西,见一面跨越半个皇城。最开始的时候,他们是住在一起的,后来因为工作关系分开住,本来一周见两次面,后来变成半个月见面,随着女孩工作的再次变动,现在经常是一个月才见一面。明明同在一个城市,却谈出了异地恋的感觉。 今天,这小伙子仍旧还在加班,女朋友要出差,出差前一天特意来看一眼男朋友,不然他们就两月没见面了。他们本来是想去开房的,可是这男孩子正在上项目,必须加班,不能请假。他下楼来见女朋友,还是领导开了天恩,就刚刚还有好几个人打电话让他赶紧回公司改bug。 小情侣分开了,宋喜乐回想自己和张冀谈恋爱的情形,万幸两人是同一个公司,话又说回来了,不是一个单位,她好像就单身到底了。这话她也跟钱小美聊过。 钱小美直接告诉她:“你还不如不结婚呢。” 宋喜乐也问过父母。亲妈说:“不如不结,但是既然结了就比不离还是要强一些。” 亲爹说:“做父母的终究还是希望孩子能成家立业,现在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不如不结,但是谁都有个老,长远看人还是得有个伴儿,来人世一遭还是应该体验一把为人父母的过程。不然光吃喝玩乐吗?就算是吃喝玩乐,和孩子一起不更好吗?” 思绪扯远了,宋喜乐的目光被窗外对面大厦陆续走出的人流吸引过去,时间来到了将近晚上十点,大部队陆陆续续开始下班了。宋喜乐跑到大厦门前,守株待兔。她今天是打听好哥哥确定来上班没有离开公司才来的。可是等了半天,直到大厦门前又恢复到了冷清的状态,宋喜明还没有出来。她想干脆别给哥哥惊吓了,直接打电话吧,也算是个惊喜。她刚掏出手机就看到沈月和一个男孩子手拉手的走出来。 宋喜乐把自己的手机又放回去了,这个男的不就是刚刚在咖啡厅里和女朋友亲吻在一起的那个?她可是明明白白听到人家两个人是准备结婚的,人家两个是见过家长,一起在二线城市首付买了房子,一起还贷,四十岁准备回家乡定居,大学毕业后十几年准备全力在北京奋斗,争取实现财富自由的准夫妻。 那沈月是什么,沈月不就是小三? 怪不得这丫头在电话里一个劲儿地倡导什么合理爱情,原来她不是说别人,她是为自己呐喊。宋喜乐虽然和大姑不亲近,可对这个表侄女一直还是挺喜欢的。沈月和自己长得有点像儿,从小就跟个洋娃娃似的,学习好嘴巴甜,大人们都喜欢。谁不喜欢长得像自己的小美女呢?这个时候,宋喜乐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感觉这丫头是顶着一张自己的脸给人家做小三。 沈月也看到宋喜乐了,她这位大表姑从小就“疯”,能跑来哥哥工作单位“捉奸”的也是没谁了。虽然对方没有告诉自己来意,可从她打听宋喜明今天在不在公司,还有一些信息的时候,沈月就猜到了。只是没想到,这人竟然在门口等到现在? “大表姑?”沈月满脸堆笑,拉过身边帅气的男生大方地介绍,“这是我男朋友孙宏斌。” 孙宏斌看到宋喜乐脸也蹭地一下红了,刚刚在咖啡厅,他就注意到了这个一直看自己的女人。因为她是一直看一直看,他想不记住她也难。 宋喜乐可不会给这种人留脸,她第一反应就是这男的骗了自家表侄女,哥哥这个单位收入很高,工作人员学历高、能力强,上了几年班后都自带光环。沈月只是个不经世事的实习生,被带着光环的渣男给骗了?很有可能! 沈月那么聪明从两人之间的几句对话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拉住宋喜乐说:“表姑,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你别在这儿多管闲事儿,有病吧!” “沈月,你是我哥把你安排进单位实习的,到时候你丢得是他的脸。” “你也说了只是实习,又不是给我安排工作,我想干什么只代表自己。” “有本事你别实习了,代表你自己去闯荡天下!” 沈月不吭声了! 宋喜乐看着周围的人群,决定先忍下这口气,回头再和沈月算账。大厦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看到哥哥和一个女人从电梯间走出来。前方高能,宋喜乐打起了数倍的精神去观察,只恨自己一双眼睛没有放大加显微能力。 他们之间是非常正常的同事距离,两个人没有任何男女之间的亲昵,他们都是一脸疲惫,看上去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可是宋喜乐还是忍不住多看了这个女人几眼,因为这个女人看上去虽然没有多么貌美,可实在是很有气质,温柔又干练,沉稳又自然,气场和大多数人都不一样。 “喜乐?你怎么在这儿?”宋喜明皱着眉头看向妹子。 宋喜乐尬笑:“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是不是很高兴?” 宋喜明没给她脸,之间数落:“你真是胡作,上次回家我就告诉爸妈不让你再没正形了,今天你又自己蹦跶到北京来了。” 宋喜乐见到哥哥,嚣张的气焰一下子就熄灭了,她看清楚了哥哥眼底的青黛色,就知道他一定已经好多天没休息好了。宋喜明向刘颖介绍自己的妹妹。两个女人的寒暄没有过分热情也没有装模作样。宋喜乐看到了她脖子上的项链儿和随便拎着的包,都不是经典款也没有大商标,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牌子。可宋喜乐恨不得用放大镜观察这个女人,自然没能逃过她的法眼。这样的行头只在钱小美的富豪男友身上见过。这女人在宋喜乐的观察中更加神秘了。 到了宋喜明住的地方,宋喜乐的眼泪儿差点没掉下来。哥嫂在天津和平区买了顶级的豪宅,可哥哥为了省钱竟然住得如此简陋。每个月供着巨额的房贷还得补贴岳父岳母医药费,还得补贴两个儿子的教育经费,还想着给爹妈生活费,还总想着救济一下她这个不争气的妹子。 宋喜乐也没废话,赶紧帮哥哥做夜宵顺带打扫卫生。等把西红柿挂面汤端到餐桌前,她看到宋喜明已经睡着了。看到这种情况,宋喜乐心里安宁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累成这样别说搞瞎扒了,就是两口子在一起,正常的夫妻生活也没力气过了。 哥哥是纯洁的,嫂子是安全的。 第二天早上,宋喜明必须错过早高峰赶早去单位,他早早就起床了。宋喜乐觉得自己好像根本就没睡,要不是面汤凉透了,她真以为自己愣神的功夫,新的一天就开始了。 吃早饭时,宋喜明问宋喜乐未来有什么打算。宋喜乐嬉皮笑脸地说:“哥,你工作这么努力,是不是又要升职了?如果升职了,把我办你们单位来吧,或者把张冀弄来也行,这样工作解决了,家里也都放心。” 宋喜明冷笑:“连你嫂子都进不来,你就甭想了!” 宋喜乐故作惊讶:“哦,对啊。除非特别优秀的人才,女的35就不要了。别说我不是特别优秀的了,就连我嫂子也算不上。张冀行吧,你把张冀办进来。” 宋喜明说:“除了名校应届毕业生,没有其余招聘计划。” 宋喜乐忽然话题一转:“沈月和那个男的的事儿你知道吗?那男的是什么人啊,脚踏两只船,这种人品你们单位还留着过年,不如开除了腾出名额给别人。” “他们俩的事儿我知道!”宋喜明不紧不慢地说。 “知道,你怎么不管?你不会认为他们这种合理吧?”宋喜乐急了,“哥,你可不能被同化,变得三观不正啊!” 宋喜明吃东西很快,拿起外套和电脑包就要走人,他告诉妹子:“我这个人还算善良,但是没有那么多的爱,自己亲妹子都帮不了太多,更何况一个表侄女。” 一句话宋喜乐闭嘴了,大哥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哪有时间和精力替亲戚教育孩子? “我是怕沈月将来影响你!” “能影响我的只有自己,还有工作!”宋喜明临走的时候告诉亲妹子,“如果我的工作仅仅是为了谋生,不一定能坚持到现在,如果你要创业,应该想想谋生以外的东西,不然容易走邪路,也很难坚持下来。” 宋喜这时就算是脑子进水也不会认为哥哥说谋生以外的事情是搞瞎扒。她走之前把哥哥小租屋冰箱装满食物,然后再次打扫干净。她的脑子里再次浮现哥哥身边的那个叫刘颖的女人,年纪应该不小了,可是气场和气质真的非常出众。嫂子气质样貌都不错,只是这些年平添了几分世俗,可是有家庭、有孩子、有生病的父母、自己的工作遇到困难的女人,哪能看起来不是人间烟火呢? 再次见到沈月,宋喜乐可就没有什么好脾气了。实习生没几个钱儿,可沈月想转正啊,这位表姑跟自己奶奶有几分相似,她真怕这人私下去找孙宏斌闹出什么笑话儿来。不过她也能理解,自己是大表舅介绍来实习的,现在舅爷一家就大表舅有出息,全都指望着大表舅的高薪,宋喜乐一个带着婆婆啃娘家的,能不关心吗? 沈月也是个性情中人,人家问她,她就直言相告,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工作以来,她天天几乎都是长在单位里。也就是工作区放不下一张床,否则她都想直接睡在单位了。她到明年年底才满22岁,每天的日子就是工作、工作、工作,没时间逛街,没时间交友,没时间和闺蜜团聚,家人都不在身边,她每天回到合租的地方,就算再累也要拿手机看会儿电影,证明自己有生活。沈月的家庭条件很一般,可是孙洪斌是个标准的凤凰男,家庭条件和张冀有一拼,别看现在收入挺高,可是进公司时间短也没法像宋喜明的薪酬那么高。 而且,以后所有事情都得靠孙洪斌自己,沈月如果将来想要结婚的话,她还不见得肯嫁这种男人呢,到时奶奶就得撕了她。她也不花对方的钱,基本上都是aa “那你就是因为寂寞?”宋喜乐惊了,这零五后的三观她理解不了了。 “也不能说只是因为寂寞,应该算是真正的儿日久生情。”沈月和孙洪斌的工位挨着,两个人几乎是20个小时朝夕相处,日常连呼吸都交织在一起。她身上的面霜和洗头水的香气印在了他的生活里,挥之不去。沈月和男朋友分手了,本来就是纯纯的校园恋,异地之后就分分钟经不住考验了。 沈月没有想以后,她就是觉得现在生活里有人陪伴,能有人互相取暖挺好的。职场里都是竞争对手,要不就是上下级的管理与被管理的关系,现有的几个实习生更是为了谁能留下来斗得你死我活。这么好的单位里女生之间更不会有友谊,也许只有这种互相取暖的关系才能慰藉一下孤高的心灵。 宋喜乐说:“那他也太不负责任了。” 沈月笑了:“怎么不负责任啊?孙洪斌天天琢磨攒钱跟对象结婚呢。我不需要他负责,有一天我的意中人一定会踏着七彩祥云来接我,那个人是个大英雄,不会是为了柴米油盐只知道怎么存钱的家伙。” 宋喜乐说:“你这是三观不正!” 沈月说:“你猜大表舅会不会有一天也对刘总动心了?人是群居动物,离了群总会感到孤单的,有个电影说为了赶业绩,程序员把自己改装成机器人,可现实中大家都不是机器人,都要吃喝拉撒,都有七情六欲。总不能永远只承担责任和义务活得像个机器!” 宋喜乐说:“你只给我记住啦,可千万不能影响我哥的工作,否则......我打死你!” 第62章 上坟主要也是让你保佑他(她) 宋喜乐回到家,把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跟嫂子和爹妈汇报了。李晨萱本来表面装作不在意,可小姑子说话的时候,她耳朵都要竖起来了。听完宋喜乐的陈述,整个家庭一片沉默,谁也没吭声。 过了好久,宋建国幽幽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觉得,实在不行,晨萱还是回北京吧。家里两个高中生,学习还是得靠他们自己,靠人盯着也不会有什么好前途。再说是什么材料早就注定好了,把时间和精力大把用在他们身上,也未必有好的结果。你和喜明年纪轻轻这么两地分居也不是什么好事儿。虽然我对喜明的人品有信心,但是再好的感情总这么分着,也得淡了。” 周伟红也对儿媳妇说:“知道你惦记父母的身体,如今你爸病情已经稳定了,你妈最近也没闹什么大毛病,这边还有一大家子人帮你照应着呢,北京离天津这么近,无论有什么事儿,你也都够得上。没必要这么陪着。” 李晨萱撇撇嘴,心里酸溜溜地,大道理谁都会说,可真正是不是替她设身处地的考虑,是个未知数。她想了想说:“我这个岁数,现在去北京也未必能找到什么好工作,要是从眼下的公司辞职,回头再来找,也未必能容易找到。你说要是嫁入豪门当个全职太太也就算了,就现在这个生活状况,我跟宋喜明读的同一所大学,念的同一个专业,工作同样努力,怎么就变成我天天在家候着他的家庭妇女了呢?” 周伟红觉得儿媳妇这话怎么有点不中听了呢? “你儿子的工资虽高,可家里的房贷更高,还有两个半大小伙子养着,两个人的高中补习费比房贷也便宜不了多少,更何况将来还得结婚娶媳妇,或者谁还要出国留学,这些您儿子一个人负担得起吗?”李晨萱简直都要冷笑了。 “更何况如果我再没了工作,那不仅仅是到手的工资没了,连社保医保公积金都算上,等同于手工资的两倍都没了。要知道自己缴纳医保报销比例少得可怜,这岁数一天比一天大了,看病报销都低人一等,自己缴纳社保以后退休金也是一样少得可怜,等老了也矮人一头。这里里外外损失的钱太多了,您儿子工资是不少,可真是不够花,我不挣钱真是维持不了。” 周伟红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说:“晨萱啊,钱财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没什么比两口子的感情更重要的了!” “感情是必须我一个人去维系的吗?”李晨萱忍很久了,再忍都要忍出内伤了。她还想继续怼,可看着这一大家子人,想想还是闭上了嘴。 夏春华听完闺女的转述,她也在心里反复掂量着这件事儿。最后,她语前思后想还是跟闺女说:“两口子之间的感情固然重要,可自己的饭碗端牢更重要。” 李晨萱看着亲妈,此时无声胜有声。 “再说两口子的感情不会因为你过去看着他,他就能不对别人的女人动心。钱小美那个富二代男友的话我是听进去了,要是没有高中几年的陪伴,他和亲妈之间基本就没什么感情。到时候,孩子跟你不亲,老公该出轨还是出轨,你工作也没了,社保也断了,就剩一对儿身体不好的爹妈,怎么都是赔本的买卖。” 李晨萱说:“婚姻又不是生意。” 夏春华说:“婚姻确实不是生意,可到老了回顾一生只在乎体验的,那只能是有选择的人,咱们平头百姓有什么选择,你现在连选择工作的权利都不多了,你还没看明白?老百姓最后就是看看有多少退休金,看看口袋儿里够不够养老钱,老伴儿能不能陪伴,孩子们有没有成家立业,自己老了病了,孩子们管不管?” 李晨萱不说话了。 “说是房子在你名下,可是巨额贷款如果无人接盘,那不是财产那是累赘。”夏春华女想想都觉得后怕,“到时候,你自己连退休金都没有几个钢伴儿,然后呢两个儿子都是跟爷爷奶奶长大的,跟妈妈半点儿也不亲。牺牲工作,满心满眼去经营的老公也变心了,合着从小重点培养半天弄个老无所依?” 李晨萱叹了口气:“妈,我本来已经不焦虑了,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活着都没多大意思了。” “忠言逆耳。”周伟红分析完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了,“除了你亲妈,谁跟你说实话。更何况,宋喜明这才离差点被裁员刚过去多久啊,谁知道哪天他也失业了?到时候你想想自己不是胡闹吗?我告诉你,除了饭碗端在自己手里,否则无论怎么经营,最坏的结局都有可能是人财两空。经营谁也不如经营自己。” 宋喜乐去完这趟北京,表面上更加印证了哥哥身心都没有背叛家庭都事实,可是沈月这小丫头片子的一席话,让她也产生了一股无力感。张冀的事业发展陷入了瓶颈,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半死不活打工到45岁,迎来真正的下岗期,另一种就是抓住了某个机遇顺势而上,然后工作得更加疯狂。宋喜乐自诩是个能跟老公一起拼搏的人,她除了不嫌贫爱富,她还肯付出肯担责。但是,她比嫂子还不会服低做小,还不会刻意去讨好老公,她可以在男人最落魄的时候做到不离不弃,但是做不到在男人发迹后就改变两人平等的相处模式,更何况这不还没发迹了吗? 这么想着,宋喜乐看张冀都有点不顺眼了。 张冀对媳妇说:“我没惹你吧?” “你是没惹我,可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切,我就看到大舅哥一身正气,沈月倒不是个好东西!张冀得意洋洋地说,“别总对我们男的性别歧视!” 张冀也发现了,在天津女性的地位特别高,别管女的赚不赚钱,赚钱多少,家家户户女的当家得多,女的说得算得多,女的大嗓门得更多。男的下班回家做饭得不少,男的接送孩子得也不少,男的家暴的至今没见过。两口子生气打架,女的单方面动手倒是经常见。男的最多来一句,再打,我可还手了! 张冀说:“你之前还劝嫂子来着,现在也跟着胡思乱想,别这样。大哥真挺不容易的。” 宋喜乐说:“那我和嫂子容易吗?” 不容易! 这不就得了,都是最普通的老百姓,穷点儿一家子抱团取暖还能感受热乎,可真再也经不起什么离心离德的事情发生了。 宋喜乐其实对生活没有什么不切合实际的想法,甚至到今天也没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没意思,相反有这么多爱她和她爱的人,她每天都元气满满。但是讲真,如果有一天张冀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儿,那她可能真的就承受不了了,生活不是苦情剧可生活也不是样板戏儿,遇到什么困境都能很快消化掉负面情绪,马上投入新的战斗,那不是人,那是神。 宋喜乐就是一个最普通的女人,而且她不虚荣不攀比,但是她从小活得很有安全感,她希望这种安全感从少女时代到中年再到老年能一直延续下去。 李晨萱最后没有采纳公婆的意见,而是和自己亲生父母的观点完全一致,她选择留在天津工作,顺便照顾孩子和父母,不会去北京全职照顾男人。这边的工作相对没那么紧张,她会在周末去陪伴丈夫。可是宋喜明经常周末都要加班到很晚,她去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但是,六日儿子们要集中上辅导班,老大可以不管,老二要时刻盯着才能按部就班去学习。她一般还要去医院给父母拿药、复查,是最忙碌的时候。 本来人到中年活着就很难了,哪有闲情逸致去为结婚将近二十年的丈夫红袖添香?而且,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宋喜明多打几次电话安抚妻子吗?李晨萱每次想到那个丈夫几分钟入睡,她却流泪到天明的夜晚依旧意难平。 街道主任走街串巷来宣传工作,现如今街道的保育员开始登记整理一岁以下婴儿需要照看的人数和需求。 周伟红问女主任:“这是国家要帮着看孩子了?” “正在调研,如果大家需求多,估计明后年肯定能落实!” 女主任年纪也不大,看上去不知道是已婚还是未婚,一了解才知道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女主任说:“现在不结婚的人越来越多,结婚的丁克夫妻人数也直线而上升,夫妻两个宁可养猫养狗也不想养孩子。因为这毛孩子只负责卖萌就行,孩子还得卷学习,还得愁就业。如果到了最后毛孩子和亲孩子都指望不上养老送终,都得替他们操心到最后,那还不如养毛孩子。” 宋喜乐说你们这样的工作还愁这个,铁饭碗高工资是生三胎的主力军啊。女主任说:“基层工作人员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什么碗不也得产假结束后就上班去吗?要是没有两边儿老的给倒着看孩子,我哪能这么快回到岗位走街串巷?” 周伟红说:“现在网上天天宣传什么结婚是坑,不是家暴就是谋财害命。男的都是恐怖分子,女的都是不劳而获,老人也要寻求自由,不能帮着儿女带孩子,孩子不能成为刷题机器,要有快乐的童年。这还谁想结婚呢,可单身丁克的还没老呢,到时候就知道厉害了!” 一起来串门的王大爷是个画家,一直在五大道上支上画架儿,从早到晚画啊画,不为出名,就只为喜欢。工作人员在居委会腾出一个地方来,给张大爷办了个个人画展,可把老头儿给乐坏了。 张大爷就是单身,他问老街坊:“我说喜乐妈,你替我们不婚丁克的发愁,那你闺女这婚结的是不是坑?你和老宋现在有没有自由?你两个大孙子需不需要快乐童年?我以后没了顶多是无人上坟,你们活一天就得为子孙操一天心,就是到上坟那一天,儿孙主主要也是要求你们保佑他们。” 女主任说:“张大爷您是男人,说不定现在找个伴侣还能生孩子呢。男人致死是少年,可女人就不一样了。女人过了45岁怀孕就很难了,过了50岁基本上就不太可能了。到时候丁克家庭,男的想反悔就反悔,女的可就真没有卵用了。” 宋喜乐说:“冻卵不就得了?” 女主任说:“这个现在我就不知道了,貌似前几年是不允许的。” 周伟红没把两人的话放心上,可对张大爷的话却上了心。每次被人这么问起,她就不得不想起自己的妹子。那个自私的女的,当年因为丈夫下岗就离了婚,还把年幼的钱小美当抹布一样甩了出去,自己很快就组建了新的家庭。 老大不管也就算了,这女的生了二胎还是一个套路,绝不能影响自己享受。老二是自己养大的感情自然深,别人看起来是偏心眼儿,可周伟红这个当姐姐的自然知道妹子是个什么货色,吸大闺女的血养小女儿,可小女儿刚刚大学毕业公主梦还没醒,就被父母要求交家用。 如今,老两口成天满世界旅游去,退休金不够就找孩子们要,之前第一冤大头肯定是钱小美,可等妹子工作后,钱小美也不乐意当冤大头了,输血少且不及时,他们把这吸血管子就插到了小闺女身上。 钱小美是周伟红从小照顾大的,她自然偏向些。小时候的钱小美懂事得让人心疼,顶着一张好看的小脸到处看人脸色。谁带着她去买吃的,都摇头不要,都说不要浪费钱,她不挑食,什么都不馋。那孩子今年还不到30岁,她小时候家家户户得物质生活已经好起来了,可那丫头从来都是捡别人的旧衣服穿,任何亲戚都能打赏似的给几件旧衣服旧鞋子,哪怕是很不合适的东西,她都得陪着笑脸说谢谢。桌上什么好吃的都不敢先动筷儿,得等大家都吃了,剩得还多才敢小心翼翼加上一筷子。 见到了可怜见儿的钱小美,周伟红更是从不亏待一双儿女,宋喜乐刚上大学,宿舍里人人都有笔记本电脑,那时他们手头也不怎么富裕,想到孩子在宿舍里抬不起头来,咬牙就给买了一台,没想到自家这丫头片子没用一个月就把屏幕给摔碎了。想到这,周伟红狠狠瞪了一下闺女。 宋喜乐说:“妈,张大爷说您,您瞪我干什么啊?” 周伟红说:“想起你小姨来了,人家就比我想得开,说是正在卖房子呢,明年开春拿着卖房的钱去环游世界。看看人家多潇洒!” 宋喜乐说:“您也卖啊,谁拦着了?” 张大爷说:“喜乐妈啊,你要是卖房旅游去了,回来他们也都立起个儿来了。” “他们要真是大富豪也就算了,过成这样儿亲妈放不下啊!”周伟红说着又想起了钱小美的妹子。小外甥女郝男从小牙尖嘴利,说话刻薄,她更不待见。可听到那孩子跟自己控诉一个月在外地赚6000块钱工资,得2000块钱房租,2000块钱吃饭,还要给爹妈1500的抚养费,自己都觉得心疼。遇到点儿事儿,都没钱应对。 周伟红对张大爷说:“生儿育女也不是为了让他们回报什么的,不是我觉悟高,是家里祖祖辈辈都这么过来的,不过也出过另类。你看那动物还知道护崽儿呢,我们护崽儿护的时间长点儿,那才能显示出是高级动物呢!” 王大爷看着宋喜乐长叹一声,转头跟周伟红说:“喜乐妈妈啊,您这心可真大!”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心大不大不知道,放不下是真的!” 就是这句话,根本放不下! 张笑笑四个月半月的时候,迎来了第一个庆祝仪式。这孩子被宋美娟养得又白又胖,大大的眼睛,笑起来两个小酒窝,别提多讨人喜欢了。孩子手上各戴着一个金镯子,脖子上挂着小金锁,不仅仅是足金的还镶着宝石。小小子而眉心点着一个大红点儿,身上穿着红色的小华服,看着比电视剧里的奶娃娃好看多了。 王桂兰给亲孙子做了一套连裤的小衣服,还买了两只银镯子,可看大孙子金镯子都镶上红宝石了,这亲奶奶的礼物越发拿不出手了。老太太跟个受气包似的站在后面,听着周围的客人们一叠声对孙子的夸奖,她心里又高兴又觉得空落落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 宋建国和周伟红早就料到了这一出,准备了另外一对小金镯子,来了就给外孙子套在了脚脖子上。宋喜乐都不知道爸妈给孩子还准备了这样的礼物。周伟红没告诉闺女,她是把宋建国的一个足金的龙牌在金店以旧换新,不仅换了一副小脚镯,还腾出来点儿钱。周伟红拿着钱给自己买了一件新衣服。会过不会过是别人评价的,仪式感不能丢! 宋喜乐心疼父母,可这会儿她顾不得这个了,拉着小姑到无人之处开始理论。 “我说了多少次了,孩子不能叫飞飞,叫笑笑。”一到酒店,她就发现了庆祝海报上儿子叫飞飞,不叫笑笑。 宋美娟说:“人家长辈给孩子起名字多的是,我帮你养孩子养了这么久,从小对你这么好,怎么就不能给孩子起个名字?” “你别道德绑架!”宋喜乐说,“我看你不是只想给孩子起名字,你是不是还想让孩子姓李啊?” 宋美娟表情一滞,不置可否。 宋喜乐的火儿腾的一下子就上来了,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成为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了,老话里说的帮人养孩子根本落不了好儿这句话,她给具像化了。可听儿子叫别人起的名字,她这当妈的心里就是接受不了。 宋美娟说:“你就是被家里给惯坏了,什么都由着性子来,根本不计后果,就欠没人管你,看看你还能在哪耍威风。你就是不知道社会的厉害,还没被生活毒打到清醒。我帮了你一个大忙,你还不上算?” 宋喜乐说:“小姑,生活的毒打我不怕,可是因为这个孩子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就很后怕。你帮我照顾孩子,我很感激,但是我不卖孩子。他是我千辛万苦、九死一生生下来的,我不给别人!” “仪式就要开始了,你别犯轴,跟个祥林嫂似的。有嘛事儿,仪式后再说!” 宋喜乐承认自己从小都被家里人照顾,可是她也分明感到自己第一次被家人算计了。还是那句话,你帮我养孩子,我发自内心的感激,将来有条件了也会报答,可是不能因为我穷,就理直气壮抱走我的孩子。 宋喜乐意难平,跑到酒店的洗手间里调整情绪。李金元看来是真看上自己的孩子了,这个酒店连洗手间都装修得跟皇宫似的,这是真当自己的亲孩子了? 这时一个小女孩站在门口,眼巴巴地对宋喜乐说:“阿姨,我够不到纸巾,能不能帮我一下,我妈妈哭了。” 宋喜乐看着这小女孩,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你妈妈在哪呢?” 第63章 利顺以德 小孩子拿了纸巾就跑走的功夫,王桂兰找到了洗手间来。她哪见过这么高级的厕所啊,老太太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没喝酒人都晕乎乎的。刚刚还觉得自己孙子不得亲近,心里不好受,这会儿她又有了别的想法。王桂兰看到儿媳妇,悄悄说:“你小姑和你姑父这么有钱啊?我听人说,将来笑笑要继承他们的财产呢。” 宋喜乐眼睛一眯,眼底散发着危险的信号:“你想表达什么?之前我觉得你还挺有骨气的,是真疼自己的孙子,不想占我小姑的便宜。你来的路上还叨叨姑姑呢,这会儿在利顺德待了不到一个小时,什么骨气就都没有了?” 王桂兰底气不足:“谁不想让子孙后代过上好生活啊,不是我没骨气,只是这相差也太悬殊了。孩子要让我抱回了老家那就是个农村泥娃娃,可在这种地方被养大,那就是人上人啊?” 宋喜乐说:“人家再有钱也是人家的,外人不要惦记。外人只看到了人家的富贵,不知道人家过往的辛苦和现在的难处。凭什么有钱就得给你继承呢?孩子只有继承亲爹亲妈的财产才天经地义,别人的别惦记,惦记别人的那不叫偷就叫抢。” “这不是你小姑一家看上我孙子了吗?又不是咱们主动惦记的。” “可人家也没说让你孙子继承财产啊,你想多了,快别想了。人家的钱千万别惦记,否则,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那不是你小姑跟姑父上赶着要我孙子的吗?他们又没孩子,将来财产不给笑笑,还能带棺材里去?” 宋喜乐生气了,严厉地对婆婆说:“平时开玩笑也就算了,可自己得明白,人家的钱什么时候也别惦记着,要惦记就惦记自己的口袋儿,口袋里没钱就想办法赚去,盯着人家饭碗算什么出息?我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惦记人家东西,哪怕最后占为己有,终了也没有好下场的。” 王桂兰说:“你也别跟我说大话,我就不信,你小姑回头让你和笑笑继承遗产,你能不要?” 宋喜乐奇了怪了:“我小姑比我哥才大不了几岁,你就想着吃绝户继承我小姑的遗产?以前说防火防盗防闺蜜,现在说丁克家庭还得防着想要吃绝户的穷亲戚。您这样可真让人看不起!你要卖孙子,让你儿子跟别人生了去卖,我宋喜乐是不卖孩子的。” 王桂兰总是被儿媳训,心说她可以回娘家啃老,自己就不能说一句心里话,要不然说农村婆婆只能给城市的儿媳妇当仆人呢,也不知道谁才是婆婆? 宋喜乐也不惯着婆婆,直接说:“用我们家出钱换的心惦记着我们家的钱,您可真能算计,我还以为你是真老实,真有骨气呢,再说这样的话,就把心脏还给我。” 啊?这儿媳妇好的时候是真好,厉害起来的时候也是真厉害,连拿走自己人造心脏的话都能说,她是不是真敢做啊? 宋喜乐说:“别以为我不敢!” “哪个到底是你的家啊!”王桂兰知道宋喜乐不会那么做,也怂了。她其实是把儿媳妇的话听进去了,可刚刚被富贵迷了眼睛,这得捡多少纸盒子才能在这个酒店住一天啊? 宋喜乐心里不服气,说别人也就罢了,李金元当初家庭条件比自己家差多了,白手起家干到今天,人家能干,自己怎么就不能干?只想着继承人家的家产,自己一辈子得过且过,她可没那么不要脸。 回到宴会厅,司仪已经开始秀专业了。只听他说:“利顺德大饭店始建于1863年,是中国近代首家外商开办的大饭店,也是中国历史最悠久的酒店之一,见证了中国近代以来的诸多历史变迁。这里曾是英国租界内的最高建筑,也是当时远东最奢华的酒店,也是京津重要社交集结地和西方文明登陆桥头堡。 这里曾接待过众多中外政要和社会名流,如孙中山、徐世昌、黎元洪、曹锟等,末代皇帝爱新觉罗·溥仪和皇后婉容也曾在此翩翩起舞,京剧艺术家梅兰芳、马连良、张君秋等来天津演出时也多在此居住。 1957年,周恩来总理到访饭店,在此接见了时任波兰部长会议主席.天津近代舞会、西洋音乐、话剧、时装秀及台球、弹子房等娱乐项目多由利顺德发端。李鸿章、梁启超等名人也曾在这里留下津津乐道的故事,这座位于天津迄今已有161年历史的酒店,是中国最早由洋人开设的西式现代酒店,远远早于1900年法国人开设的北京饭店。 当年,利顺德饭店作为天津最豪华的酒店,直到十九世纪末这里成为天津各国外交活动的中心。美国领事馆曾经设立在这里,英国领事馆的许多重要活动也是在这里举行,《中荷条约》、《中丹条约》、《中葡条约》、《中法条约》等都是在这里签订。利顺德大饭店接待过众多世界名流,其中包括美国前总统胡佛、英王爱德华八世等地位显赫的人物,以及卓别林这样的大师级人物。 中华民国建立后天津发展驶入快车道,与上海成为引领中国经济上的南北两极。1924年酒店再次扩建,在北侧加建了一座四层新楼,此次扩建更邀请美国奥的斯电梯公司专门设计、制做了一部电梯,otis自美国派技术人员来天津进行安装。目前,该电梯仍在使用中,为中国现存并仍在正常运行的最古老电梯。 “利顺德”三字源于孟子的“利顺以德”。意思是要想在现实生活中得到好处,需以品德为根本,才能顺利。我相信孩子的亲人们选择在这里举行这个重要的仪式,是对孩子有着非常高的期待,同时也给予了最美好的祝福。 这里,曾经名流云集,带着维多利亚女王时期盛行的装修风格延续至今,见证着岁月的更迭,也迎来了各色人物的登场。历史浪潮滚滚,不断向前,今天在利顺德又迎来了一位小男子汉,他就是.... 宋喜乐手里拿着另外一个话筒,忽然大声说:“张笑笑,孩子的名字叫张笑笑。” 这词儿怎么跟自己拿到的不一样?主持人懵了,他回头看向台上的巨幅海报,迎着所有人的诧异,卡词儿了。他见两个东家也一脸懵逼,生平第一次主持冷场了。 宋喜乐又说:“孩子的小名叫飞飞,长辈有人喜欢飞这个字,如果不是有什么刻骨铭心的记忆,那就是盼着这孩子起飞,飞走,越飞越高,是个好名字。但是再怎么一飞冲天,在怎么鹏程万里,也不如笑口常开。作为天津人,我还不想孩子飞走,最好能成团成行,一起越飞越高。”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尴尬的气氛又被“肇事者”被化解。主持人虚惊一场,趁着赶紧说:“对,孩子的小名叫飞飞!今天这个百年利顺德就是飞飞小朋友的主场,希望他茁壮成长,成为德才兼备的栋梁之才。” 周伟红和宋建国老两口对视一眼,眼神交流:你闺女可真是一点亏也不吃,就跟娘家本事大。 宋喜乐也看到了爹妈之间的暗语,也递过去一个小眼神儿:就知道你们希望我儿子被老姑抱养,可我这个亲妈不同意,谁也别打这个主意。 宋喜乐还瞟了婆婆一眼,心想这老太太回家后,还得给上上政治课,人家刘姥姥进大观园最后也是知恩图报,可没惦记着多吃多拿。要不说呢,人不再岁数,都在变化,不是变好就是变化。 每个亲人都上台给孩子送去了祝福。宴会上来了很多李金元生意上的伙伴,给的礼物也都相当的体面。宋喜乐一直以为这人公司干得半死不活,只听说最近接了一个大活儿,赚了不少钱,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广的人脉,这么多个有用的人来捧场。当初那个追着自己小姑求婚的穷书生,好像混得还真有两把刷子了。宋喜乐看到有几个女老板,她有意识地过去跟人家搭讪,然后加了微信。李金元已经不怎么做软件开发的项目了,现在不管是私活儿还是以后开公司,这都能搭个搭个。 宋美娟找宋喜乐理论,问她刚刚发言的时候诚心添什么乱,现在自己和李金元都很喜欢这个孩子,他们又养不起,为什么不能成人之美? 宋喜乐也不想长篇大论了,她跟亲姑姑说:“我不想自己的孩子将来面对一个混乱的身份。万一你以后又怀孕了呢?万一李金元有私生子将来扶正了呢,这都说不定!” “你个疯丫头,满嘴跑火车,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小时候这样,你都三十多了还这样?”宋美娟气坏了,拿起手边儿的气球就砍侄女。 宋喜乐没敢这会儿跟宋美娟摊牌儿,她其实是准备今天宴会结束就抱走孩子。小姑帮自己养孩子本来确实是好事儿,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但是她有种事情越来越不受控制的感觉。作为一个母亲,哪怕是一个贫穷的母亲,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让自己的孩子,在没有自保能力的前提下,置身于看不见的旋涡之中。 利顺德饭店,宋喜乐上学的时候就来过,老爸六十大寿的时候也是在这办的。刚刚司仪说了利顺德的恢弘历史,那些是属于这个城市的耀眼篇章。可是改革开放以后,老百姓每次来这里,很多都是普通家庭的大事件,是家家户户欣欣向荣的体现。 宋喜乐和宋美娟的感情不一般,可以说是非常深厚。她觉得自己一会儿提出开口要孩子一定又会伤到姑姑。一向大大咧咧又任性的宋喜乐,此时感觉紧张还有点说不出口。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更恐惧等孩子越长越大,她要回孩子的阻力就会更大。 就是有种第六感,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参与到小姑与李金元的感情生活中来。可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就是一种预感。每次有这种预感,她都觉得对不起小姑。 站在庭院里看到这座建筑融合了欧洲中世纪田园建筑与英国古典建筑风格。早上雪花飘落,饭店的红墙、尖顶与洁白的雪花相互映衬,更显古朴优雅。此时华灯初上,饭店在灯光的映照下,散发出温暖而柔和的光芒,与寒冷的冬夜形成鲜明对比,为冬日的城市增添了一份独特的浪漫气息。 宋喜乐站在庭院里,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成为了真正的大老板,也能给儿女和父母、子侄一场盛大的宴会,全家人都能过上好的生活。甚至能有一天,她也能成为什么着名的人物,也在这个酒店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果然现实的无奈就是要用幻想打败。这么一想,宋喜乐的心情竟然好不少。 就在这时,她听到酒店的庭院里传来一个女人低声控诉的声音。 “你宁可养别人的孩子也不能光明正大养小菲,我心里难受。她是你的亲骨头怎么倒比不上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了?我的小菲太可怜了,我们亏欠她太多了。” 宋喜乐揉揉太阳穴,从没有过的偏头痛突然袭击,她的指尖儿开始发颤,下意识的寻找这个声音的来源,可又恐惧自己发出声响终止暗处的对话。 “你们两个人没有自己的孩子,经常分居,见了面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为什么还要勉强在一起?你们这种空洞无聊的生活早就形成了根深蒂固的倦怠感,未来还有几十年的时间,你还想过这种一尘不变的生活?每天工作回来,两人坐在餐桌前相顾无言,除了回忆过去,根本无法憧憬未来,就连百年之后都每个念想儿。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如果说过去你没有孩子就算了,可以算是为了坚守一个年少时的承诺。可你现在明明已经有孩子了,为什么要去养别人家的孩子?我就不明白你到底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生命都没法交集,现在养一个别人的孩子就真正交织在一起了?她有一大家子人,将来老了或许也不会老无所依,但是你呢,你本来就没多少亲戚,父母也都不在了,你老了去她家养老吗?” “养人家的孩子是养不熟的,更何况人家还有亲生爹妈,你看人家亲妈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只想要你们的钱,没想把孩子真正给你们,就这你还指望回头能孝顺你?虽然说不敢保证自己的亲生骨头捡来就一定孝顺,可亲生骨肉就像是核武器,可以用不上,但是必须要有。有了孩子,将来住养老院还是请保姆,那些人都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你。尤其到了生活不能自理的时候,孩子就是父母的底气。没有自己的孩子,越有钱越是别人眼中无力反抗的肥羊。” “人一辈子就算再有钱,玩什么都有腻的一天,吃什么都有够的一天,身边围着的人早晚有一天会散场。逢年过节跑的城市越多,越觉得孤单。一个人没有牵挂,就是浮萍一棵,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后代,有了牵挂才会不觉得人生那么单调!或许孩子不见得有用,可却是最好抗老的方式。” “我告诉你,你如果不当众认孩子,给我和闺女一个名分,我就不会让孩子认你,将来你比那些没孩子的人更可怜,因为你明明有自己的孩子,却养别人的孩子,在自己的孩子身上缺德,一定会有报应的。” 宋喜乐听到这里心哐哐哐地跳动着,这半天也听不到男人发声,可此时无声胜有声。这套说辞,这番境遇怎么那么像是在说自己身边地人?她忽然就惊醒了,今天看到的那个小女孩明明就和李金元有着六七分相似。她之前还在怼小姑,难道真的一语成谶?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喜乐,你怎么在这儿啊?上菜了,大家都等着你呢!” 宋喜乐一哆嗦,竟然看到张冀站在自己面前。 “等我?我看都巴不得我别出现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儿子的父母都是大富豪,在利顺得整那么大台面儿,她这没钱的亲妈越发上台变笑话了。” 张冀说:“那也得先过去吧,爸妈和孩子都在呢!有你喜欢的四喜蟹肉鱼肚羹、松茸桂脯炖水鸭....” “我现在什么都吃不下了!”宋乐小声说,“刚刚听到有人在外面搞瞎扒,小三想母凭女贵上位,踢走原配,正在哭诉呢!” 张冀周围看了看,竖着耳朵到处找声音,可也没见到什么控诉声啊,“你最近是不是被大舅哥跟沈月的事儿给刺激了,走哪看什么都像是小三儿。我媳妇一直都最乐观积极了,可别变成跟那些女的一样,整天疑神疑鬼。” 宋喜乐也不吭声,一双大眼睛探照灯一样看着老公。张冀嗅到来危险的气息,他说:“老婆,你该不会怀疑我有私生子吧?” “切!”宋喜乐撇撇嘴,“你这样的前几年还能给富婆当小鲜肉,那时估计有私生子也是给别人借种。现在颜值也不行了,穷得叮当响,自己的孩子都没钱养,除了我谁跟着你啊?” 张冀说:“我跟着我媳妇混,谁也不跟!” 宋喜乐说:“张冀我问你,你不会也跟你老娘一样,今天过后也渴望着让笑笑继承我小姑家的财产吧?” 张冀说: “有时候个人有个人的命运,顺其自然吧!” 宋喜乐冷笑:“什么顺其自然,你竟然也有这个心思?” “媳妇,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张冀眼见这宋喜乐早上画了一个多小时的妆都盖不住苍白的脸色了。 “张冀,我就是要告诉你,什么时候也别动不劳而获的念头儿。”宋喜乐抬头看了看门匾上,利顺德三个大字,“刚才你也听司仪说了,利顺德三字源于孟子的“利顺以德”。意思是要想在现实生活中得到好处,需以品德为根本,才能顺利。人到什么时候都得讲良心,最起码也要讲契约精神。” 张冀问: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女人是一种非常敏感的动物,只要她们想,只要她们愿意去拨开谎言的外衣去推理,每一个都有大侦探的潜质,刚才那个意外出现在洗手间的小女孩,刚刚女人的一番话,都让宋喜乐本来不安的心灵更加彷徨起来。她下定决心要在酒店里,进行地毯式搜寻。 无人之处,宋喜乐把刚刚看到听到的跟老公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张冀听媳妇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也上头了。他问:“你该不会一会儿要大闹现场,找小姑父问责吧?” “我当然不会,现在就是先不要打草惊蛇,我要帮我小姑先找到证据。” 第64章 孩子不是宠物 宋喜乐最近总是反复想起李金元追当年求小姑时一趟趟来家里讨好爸妈的情形。她自己也见证了小姑两口子整个的感情经历。他们从如胶似漆到相对无言,也不过经历了20几个年头。在这二十多年里,在互联网的浪潮下,孕育了无数个it精英。大学里计算机相关行业纷纷成了风口。市场上产生了无数个高薪的岗位。 在这二十年里,大多数的80后家里都改善了居住条件。就拿宋喜乐自家来说,除了她是无房一族,大哥是买了“豪宅”的,天津市和平区的“豪宅”大平层,房价放到哪个城市都不能算落伍。爸妈的居住面积增加了两倍,并且重新装修,不间断在布置,生活越来越好。 可谁又能想到,房子从过去的不值钱变成了后来硬通货飞涨了十几倍,可又变成了今天的房价不再大幅度上涨,甚至部分房子的价格开始回归居住属性,降了不少,甚至还有房价已经缩水了三分之一以上。那些高位上车的绝对想不到今天房价不涨了,很多房子也不好出手了,失去了金融属性,甚至有的买房两年后,首付已经跌没了。还有人想卖掉房子,发现不仅首付跌没了,而且卖了房子还倒欠银行的钱。 it精英们,男的到了40岁,女的到了35岁就纷纷在不同程度上就业困难。年轻的计算机相关专业的毕业生们,也不能像之前那样随便就找到一份高薪的工作。如今985、211、一本、二本....除了高考后有明显的差别,毕业后步入社会差别将越来越小。前一段时间,有文章引导,让应届毕业生更多的步入家政行业。宋喜乐有时想,中国人不讲究必须信什么宗教,但是绝大多数的中国人都信因果轮回。这大概也是这帮小崽子,包括她自己的报应。以前除了学习,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现在的她为了生活奔波,而那些养在蜜罐里的“少爷羔子们”顶着一张张稚嫩的脸去和下岗的爷爷奶奶们去竞争工作岗位,想起来好笑又悲伤。 相反,很多意想不到的行业又成就了一批批的成功人士。ai的浪潮席卷而来,湮灭了不少传统行业,同样也会缔造新的就业岗位。 这就再次印证了了那句话,这世界上不变的只有变化! 但是作为一个普通的三十的中国女性,宋喜乐很固执地坚持着从少女时代就生根的信仰,真爱值得坚守,奋斗可以成功。虽然,她以前没有那么努力,顶多上班后算是没有虚度光阴。 张冀问媳妇:“宋喜乐,你每次这么看我,我就害怕!” “张冀,会不会有一天你也变了?” “当然不会!”张冀保证说,“这普天之下谁都有可能变心,唯独我不会。我这一辈子只爱宋喜乐一人,连孩子们都得往后排,别看我现在没有钱,我相信有一天一定能让我老婆过上好的生活。” 宋喜乐明知道普天下任何的保证在万千变化的世界中都是虚无,但是她依旧很高兴。现在都在流行什么大女主酷爽人生,可是大部分女性从古至今,从进化那天开始,在感情生活中都希望现世安稳,不离不弃。她们很难做到同时爱上不同的男人,她们也很难因为贫困抛弃家庭,她们天生就是韧劲儿十足,哪怕是母性动物在最危难的时刻都不会抛弃幼崽儿。让她们崇尚酷爽人生只因为背叛和伤害。其实让她们不离不弃的很多时候只需要忠诚和理解。 宋喜乐执意要抱走笑笑,别说宋美娟和李金元不乐意了,就连父母也骂她忘恩负义。她我行我素,就算是老妈在现场都要跟她动手了,她也抱着孩子不撒手,撒腿就往家走。 张冀说:“媳妇,这样做不好吧?总得顾及点儿情面。你这样,小姑和姑父的婚姻是不是就更不稳定了?” 宋喜乐在酒店里拍到了那个女孩和孩子妈妈,那个孩子细看之下简直就是和李金元长得一模一样,之所以一眼没有看出来,是因为李金元是男的,小姑娘是女的,这要是儿子,就以她的火眼金睛,肯定一眼就看出来了。女人说话的声音也对得上,这事情几乎就是板上钉钉了。李金元这个渣男年轻时哄小姑丁克,可他中途反悔了,跟别的女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小姑想生孩子的时候,已经生不出来了。 目前,这事儿只有他们两口子知道,宋喜乐忍出内伤才没有告诉任何人。宋喜乐跟张冀说:“宋美娟和李金元之间能不能过下去,不是我几个月大的儿子能解决的,你看那女的歇斯底里的样子,回头再找机会给我儿子下药毒死。” 张冀说:“你这都哪跟哪啊?复仇小说看多了吧?” 宋喜乐说:“你是男人不懂女人在失望透顶、委屈爆棚的时候该有多疯狂。” “你这是说你小姑还是小三啊?” “哪个女人受刺激了,都有可能疯狂。儿子才几个月,我不能把他置于这么危险都境地。小姑喜欢孩子可以回娘家看,如果是用我儿子作为巩固婚姻的工具,对不起,他这么小承担不了如此重的责任,孩子也没有这个能力。” 张冀说:“可小姑对我们那么好,这有点过意不去啊!” “如果真对我好,就应该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而不能道德绑架。”宋喜乐知道家里人都觉得自己是个混不吝,可就算得罪小姑,得罪全家人,她也得一意孤行。 张冀说:“喜乐你别担心,我最近也开始投简历了。有几个用人单位给出的价格还算不错,等我换了工作,经济上很多问题都能缓解了。” 宋喜乐开始还挺高兴,可过后她想了想说:“我听嫂子说你们公司最近上项目呢,人家在你最为难的时候聘用了你,然后你这才干这么点儿时间就另谋高就,人家招人也得需要时间啊。万一招不到合适的人,又正在上项目,你这么走了,不是恩将仇报吗?” 张冀说:“我也想到这个问题了,所以才一直没有约时间去面试,总想着把手头最急的活干完了再说,可每天的任务都很紧急。” “就是这意思!”宋喜乐要不是跟张冀在同一个行业,肯定让他赶紧辞职去赚更多的钱,但是她知道在项目上临时走一个人对工作影响有多大。 宋喜乐说:“我们在生活上咬紧牙关,只要孩子不生病,也能对付着过,走一步说一步吧,反正千万你不能把我嫂子装里面。回头你走了,公司上项目受到了影响,人情上你对不起老板,更对不起我嫂子,回头再害我嫂子没了工作,那是绝对不行的。” 张冀想了想说:“干软件行业就跟过去要壮劳力一样,大多数人能拿高薪的时候也就大学毕业有了两年工作经验之后到四十岁,这还得说男员工。最有竞争力都就是35岁之前这几年,我都三十岁了,也蹉跎不起了。” “当初你没有离职证明,公司就是因为上项目缺人还有嫂子的信誉才那么快有了工作,否则咱们家的日子会更难。要我说,不如你和老板开诚布公地谈谈,如果能加薪最好,如果不能加薪就让老板先招人,直到有合适的人入职后,你再走。”宋喜乐说着说着,又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可别的公司也不可能一直等着你啊。等你回头辞职了再去应聘,万一没有合适的岗位了呢?到时连工作都没了。” 宋喜乐抬头看着张冀,第六感袭来,这个男人听完自己的一番话可能发量又要变少了。 周伟红在利顺德差点当着人的面抽宋喜乐。她就不明白了,小姑子家好吃好喝有保姆地伺候着孩子,还能让人家两口子的感情好起来,何乐而不为呢?放着大别墅不住,挤在租来的鸽子窝里,这丫头片子不是缺心眼就是诚心的。 “你小姑和你小姑父离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小姑从小对你那么好,你不知恩图报,你恩将仇报。你可气死我了。” 宋喜乐怎么解释都不通,索性就先不解释了。她总不能在宴会现场,拿着小三和人家孩子的照片扔李金元脸上,那样小姑和小姑父的日子才算是到头了呢。 俗话说,老大照书养,老二照猪养。小租屋里不大的地方本就住着一家四口。这下又来个小婴儿,居住条件更加拥挤了。宋喜乐这几天置办了孩子的奶粉和尿不湿,还有日常用具,其余的什么都没买。早先养闺女的时候,婴儿床,婴儿车,体重仪器....应有尽有,奶嘴儿都是一串儿一串儿买,那些东西全都送人或者捐助了。现如今,她越发觉得这些根本就没有用,自己也就是没有母乳,否则连奶粉都不用买。唯一添置的昂贵的、华丽的、本应该出现在豪宅里物件儿就是张溪语的粉色公主床,小丫头睡在里面,把帐幔放下来,妥妥的一个小公主。王桂兰因为这个又生了一肚子闷气,心里说儿媳妇不会过日子,但是敢怒不敢言。连着两天晚饭都没吃,就没见过这么过日子的。 大床加了一个板子,孩子睡最里面,宋喜乐挨着孩子,张冀睡在最外面。本来王桂兰是想让孙女跟自己睡外面的,可是宋喜乐不让。宋喜乐觉得凭什么有了老二,就好像爸妈不要老大了一样?现在闺女能平稳自己去公主床上独立睡眠,还很开心很幸福,这钱就没白花。 张笑笑一回家是没完没了的哭,吵得四邻不安,可忙坏了四喜丸子。这狗子见家里多了一个生人,上蹿下跳汪汪叫,邻居跟宋家老两口说:“您家可真热闹!” 宋建国能说嘛,只能附和:“热闹,热闹!” 其实,这几天老宋家的空气冷得不行,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周伟红带头不搭理闺女了,别说不帮着看孩子,就是吃饭都不带叫宋喜乐的,她是真生气了。 楼下,周伟红跟宋建国两人煮了一壶红茶,面前摆着栗子羹和用金边儿骨质瓷盛着的沙窝萝卜。两人一边喝茶,一边商量。 “咱们得去找美娟说说这事儿,我这心里头总觉得对不起这孩子。就是四喜丸子咱们养了这么久,都疼得不行,更何况是一个孩子。” 宋建国说:“这几天美娟那边也没消息,这孩子跟小时候一样,心情不好就躲起来不见人。我真希望她干脆指着喜乐鼻子大骂一顿,别憋心里头。” “你说宋喜乐到底是随谁啊,怎么这么自私呢?人家给她养了四个月孩子,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这事儿商量着办呢?” 李晨萱现在心里和公婆小姑子都有隔阂,就连同宋喜明的关系也淡了不少,除了两个儿子跟自己的父母,她什么都看淡了,只是下班一进门就听到公婆在讨论小姑子这事儿,她忍不住嘲讽几句。 “这事儿吧,我觉得喜乐没错。”那天李晨萱带着父母去医院检查了,她没看到当时的场面,可看到小姑子把儿子抱回来,心里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伟红受宠若惊,儿媳妇已经好些日子没主动跟他们讲话了。两口子闹意见,就跟公婆欠儿媳的一样,可老两口依旧是敢怒不敢言。 “晨萱,你怎么看?” 宋建国见老伴儿跟儿媳妇满脸陪笑地献媚样儿,他都没眼看。 李晨萱把外套挂在衣架上,“孩子现在不要回来,以后就更要不回来来。长痛不如短痛。而且,别说喜乐不同意把孩子送给人家当儿子,就是李金元到现在也没有正式跟喜乐和张冀谈过这个事儿。我小姑有这想法,未必人家小姑父真有这想法。到时候,这孩子的身份就很尴尬。回头,李金元不愿意养,我小姑对孩子感情越来越深舍不得,那这孩子在李家算什么,宠物?万一这么蹉跎下去,孩子跟亲生父母也不亲了,才是大错。孩子是有思想有情感的,毕竟不是宠物对吧?” 周伟红说:“那也得找个合适的机会,非得在这么个日子里,你小姑哪受得了,你小姑父看着也生气。” “喜乐之前去要多少次了,不都没要回来吗?”李晨萱冷哼,回屋前留下一句话,“万一李金元巴不得孩子被抱走呢?不是自己亲生的,谁会真正当回事儿?” 李金元确实没把宋喜乐的儿子当回儿事儿,最近公司有了起色,他更忙碌了。 宋美娟以为丈夫会和自己一样思念孩子,可谁知道他竟然连问都没问过几次。宋美娟心里不是滋味。李金元让妻子多去公司,省得闲着生事儿。 宋美娟被这句话刺激得不轻,她从十几岁努力到四十出头,只是这几年才把生活的重心转向了生育和旅行。现在她怎么都有种被卸磨杀驴的感觉。这句话让她觉得自己和李金元不是夫妻关系,而是工作关系,如果工作上没了交集,就几乎没了任何关系。 第65章 《锁麟囊》 宋美娟提孩子提得多了,跟李金元吵架得次数也多了。李金元索性就把责任推到了宋喜乐身上。宋美娟说:“那是人家的孩子,人家从始至终也没同意过。如果早几年你配合我要个孩子,现在儿子都上幼儿园了。” 李金元说:“早几年你也四十了,自己身体不好不知道吗?高龄产妇生孩子你自己不要命,我拉着你不让你往危险里跳,你还埋怨我?” 宋美娟说:“你总说我身体不好,我就不知道自己怎么个身体不好了?我也不贫血,我也没有得过什么大病,我们家祖上几代基因都很良好,没有遗传疾病。我除了这十几年鼻炎咽炎换季闹得比较厉害,然后引带得胃口差些,我到底有什么大病?” 李金元说:“做丁克夫妻,是咱俩早年达成的共识,你自己40岁的时候开始后悔,万一高龄产妇有什么意外,我可不想承担这个后果和骂名,到时候你娘家一大家子人还不得吃了我?你说你从年少时就一直在努力,现在刚好有钱有时间了,自己享受享受生活不好吗?人家不给你养孩子,实在不行,你养个宠物吧,或者多养几个宠物,外面那么多流浪猫流浪狗呢,你都可以给予关怀,彻底释放一下你那无处安放的母爱。” 宋美娟心底的郁气憋在胸腔要炸开了。这男的说得是人话吗?孩子和宠物能一样?自己不生孩子,全世界只要能遇到的流浪猫和流浪狗都可以给自己当儿女? 谁知道接下来几天,宋美娟鬼使神差地真去外面喂流浪的毛孩子了,她更没想到自己很快就上瘾了,并且在过程中结识了好几个常年喂流浪动物的朋友,在微信上因此还经常交流心得。如果没亲自养过飞飞,她可能真的就像李金元那样养个宠物算了,可是偏偏她不仅和飞飞有了感情,更是一个有思想不会被人轻易pua的现代女性。她越想越觉得憋闷,因为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悄无声息地从各个方面袭来。 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宋喜乐觉得自己这个产假休得格外漫长又格外短暂。她经历了生死线的挣扎,还在产假里摆摊儿买了大饼卷一切,继续沿袭以前兼职做外包的工作,可是经济问题依旧捉襟见肘,而且未来让宋喜乐更加迷茫,因为她六个多月的产假就要结束了。这还是比之前延长了两个多月,否则按照以前的劳动法,她早就该回单位上班了。 虽然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宋喜乐也开始焦虑了。虽然说哺乳假给高龄产妇能多将近两个小时的喂奶时间,可是她的单位在开发区啊,路上往返就把时间都占用了,而且过了哺乳期,她的劳动合同也要到期了,到时候过了三十五岁,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的妈妈,谁会聘用呢?这样怨不得用人单位,计算机开发岗位就是烧脑,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不能总被闲七杂八的事情打断。可是像宋喜乐这样的中年妇女,就算没有家庭,也不可能和二十出头的小孩子一样抗造,更何况她现在还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所有人都怪宋喜乐不应该生老二,她到现在也是不承认,明明如今到都在处倡导多生多育,她生个孩子怎么就成“祸国殃民”、“搅家精”了?就算没有表扬鼓励,也不能背着骂名,人见人打吧?还说她归根到底不应该嫁给没钱没房老娘没老保的张冀。可就算到今天,宋喜乐也依然不觉得自己选择错误。怎么,买貌美如花青春靓丽的时候就得待价而沽,卖个好价钱?所有人都在骂她结婚后没钱还生孩子,没房还回娘家。可笑贫不笑娼什么时候变成褒义词而不是贬义词了? 因为和宋美娟抢孩子这事儿,周伟红彻底断了闺女的供给,别说上楼帮着带孩子了,就连张冀的早点都不管了。宋喜乐憋着一肚子气,可穷人有穷志气,不给送,她绝不问也不求,直接自己下楼去拿,主打一个不内耗。 宋建国三顿饭更卖力气了,不敢明目张胆地上楼,偷偷往闺女的饭筐里放好吃的。宋喜乐都走出门了,他还追过去往闺女口袋里塞两个大苹果。周伟红警告老伴儿,你闺什么样你都惯着, 有你们两儿受罪的时候,再让她看见,连他一起赶出家门。 宋建国心疼闺女,偷偷给闺女弄了一个筐,每天两人发微信定好了接送时间。接到信号,闺女从楼上放下拴着绳子的竹筐,当爹的把饭菜、鲜货、零嘴甚至酸奶都放框里。然后他再拿手机通知楼上:食物安放完毕。 楼上宋喜乐回复:收到。准备完,可以升空。 楼下宋建国回复: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点火!走您嘞! 最后这次,正好被周伟红抓了个现行。好家伙,这父女俩个楼上楼下火箭发射呢?她冲过去抓住了篮子,大声宣布:“发射失败!全部没收!” 周伟红因此发了狠,说老伴儿再惯着宋喜乐,真就连他一起赶出去,说到做到。宋建国说:“咱们不管闺女,她可怎么过啊?” 周伟红说:“没有咱们在身边,她不也生了闺女养了闺女吗?现在自己凭本事生二胎,又把孩子抢回家,那就有本事自己养。要是咱俩明天嘎噔一闭眼怎么着,她还不是得靠自己?总不能半夜托梦来伺候她?” 宋建国见老伴儿真生气了,也不敢明目张胆照顾闺女了。那边儿还有儿媳妇孙子一大家子呢,周伟红跟自己那本事从年轻到现在一直都大了去了,要是在家里闹开了,别说他根本惹不起,也影响孙子们学习啊!更让儿媳妇一家子看着不像样儿。这边儿媳妇时不时地甩脸子,那边儿子也不哄老婆,这点气都撒公婆身上了。要不是因为有两个孩子面临高考,他都觉得儿媳妇敢在家里摔碟子砸碗。宋建国问老伴儿,怎么不敢把儿媳妇和两个孙子轰出去? 他话音刚了,腿上又挨了老伴儿一脚! 过去花钱“大手大脚”的宋喜乐给自己制定了一周里三天不花钱计划。闺女一日三餐都在幼儿园吃,老二喝奶粉,她和张冀还有婆婆吃饱喝足了,能不花钱就不花钱。就连尿不湿,她都在琢磨要不要用尿布代替。什么科学抚养,没钱的时候都觉得是给资本收割的。以前,她还觉得会被人笑话,现在觉得平平安安活下去就挺好。 这一天,宋喜乐被儿子折磨了一宿,这崽子大概真是夜哭郎托生的,中气十足的哭了睡,睡了哭,没完没了闹不休。张冀说孩子是找宋美娟。宋喜乐说孩子是找小姑家的育儿嫂了,反正无论怎么着,就是不找亲妈,不找亲爸。唯独张溪语小朋友懂事得让人心疼,不仅不烦弟弟哭闹影响自己睡觉,还拿着毛绒玩具跟着爹妈一起哄弟弟。 王桂兰之前还说能帮着白天夜里都带孩子的,可被这孩子哭闹了几宿,自己心脏就先受不了了。尤其是这天夜里,孩子哭了几乎一整宿,她差点就让儿子拨打了120。知道儿子儿媳忙着看孙子,喊孙女给自己拿药,喊了几声都没人应,再看见孙女一巴掌就拍了过去。 转天早上,漂亮的姑奶奶顶着鸡窝脑袋,迷迷瞪瞪下楼给老公和婆婆还有自己拿早点儿,竟然发现,门被从里面插上了。宋喜乐一下子就清醒了,一股酸意从鼻腔蔓延到眼底,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要是依着过去的脾气,她现在就得哐哐哐砸门,隔着门板在外面理论。可她毕竟三十多岁了,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不仅是程序员还是小食摊儿个体户,她怎么都比以前成熟多了。这个时间,她不能影响左邻右舍,更不能把刚睡着的儿子给吵醒了。 宋喜乐闷闷地上楼去,回到家里一言不发,张冀一看就明白了大概齐,他二话没说赶紧去厨房里做面汤,专门给媳妇卧了两个鸡蛋,自己来不及吃赶紧上班去。他路上给媳妇发微信,以后家里的早饭自己承包了,如果下班来得及,晚饭也由他来负责。这几天外面下雪了,风大路滑。张冀还嘱咐王桂兰别出去接孩子,让她在家看老二,接孩子的事儿交给媳妇做。 王桂兰跟儿媳妇商量,干脆就别让张溪语上幼儿园了。去了也是传上感冒发烧,那么点儿的孩子能学多少东西?家里买了那么多绘本和书,在家学呗。宋喜乐告诉婆婆,可千万别在闺女面前说这个。如果流感高峰或者天气不好的时候,他们可以请假不去,但是剥夺孩子上幼儿园的权利,同龄人就得和同龄人在一起,在家里待着算什么? 王桂兰说:“你之前不是说不让溪语上幼儿园都行,或者转到小区里私人开的幼儿园也行,你都忘了?” 宋喜乐说:“当初是当初,当初就一个孩子时怎么都行,现在弟弟来了,姐姐就得从现在的幼儿园转出来,就得回家待着?绝对不行!” “怎么不行?”王桂兰说,“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有了弟弟当姐姐的本来就不能跟以前一样了。” 宋喜乐大声喊:“我说不行就不行,谁说也不行!” 王桂兰立刻闭嘴了! 到了幼儿园放学的时候,宋喜乐准备去接孩子,可是老二又开始哭闹起来了。 这孩子跟亲妈在一起都是哭,跟别人更背过气去。王桂兰实在是怕了这个大孙子,说了一句自己去接孙女就出了家门。 过了好一会儿,接孩子的还没回来。天都黑了,宋喜乐都想抱着孩子出去找人了,王桂兰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对,不是走,是跑了进来。 “喜乐啊,我把溪语给弄丢了,孩子招不到了。”王桂兰说着,哇的一声哭出来。她接了孩子下学,拉着孙女往家走。路上,孙女看见有人卖,步子就慢下来了,就问妈妈答应自己早上来接她放学的。王桂兰说,你妈惯着你给你买零嘴儿,可你自己也得懂事儿。她告诫孩子不能乱花钱,教育孩子现在家里主要是要养弟弟,做姐姐的什么都要挤着弟弟,以弟弟为重。 宋溪语反驳奶奶,妈妈说弟弟是用来保护自己的。 “奶奶的话你最好跟我记心里。要是你不听话,这幼儿园回头就不让你上了,留在家里看弟弟,还能省一大笔钱。” 宋喜乐的脑瓜子嗡嗡的:“你一个亲奶奶,怎么能跟孩子说这种话,溪语才多大了啊,才几块钱,你至于吗?” 王桂兰哭得泣不成声,“溪语可能是生气了,我跟同学奶奶说话的功夫,孩子就不见了。” 宋喜乐火冒三丈,她都有心给婆婆来几下了,可这个时候她根本也不顾不得了,外套都来不及穿就跑出去找孩子。周伟红买菜回来,一眼瞅见闺女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她把脖子一扬,就装作没看见,转身进了屋,把房门关得严严实实。这孩子就得自己去撞南墙,真不识可怜。宋喜乐过去狠狠拍了好几下门,也不见有人来开,明显里面的人就是装作听不见。她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一咬牙还是自己跑了出去。时间不等人啊! 李晨萱骑着共享单车,看见宋喜乐穿着个睡衣睡裤就上街了,乱着个头发那还是过去那个俏丽动人的小姑子,简直就是个疯子。她朝着宋喜乐喊了几声,没人搭理,对方应该是没听见。她想着可能是婆媳拌嘴了吧,自己也没必要管那个闲事儿。 夏春华和李保全两人从网上团的券,香格里拉的下午茶打三折,两人套餐才一百多块钱。自从李保全做了手术之后,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外孙子们中考没考好,闺女和女婿现在感情也出现了问题,他们什么都做不了,日子过得憋闷。今天两人给自己找个乐子。享受完下午茶,他们又去看了一场京剧《锁麟囊》。 夏春华从小耳熟能详,自己就会唱很多出京戏。看了戏,天气冷也阻挡不了她好心情。老阿姨一边走一边哼着唱词儿。 “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渗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我只道铁富贵一生铸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那怕我不信前尘。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 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生、早悟兰因,可怜我平地里遭此贫困,遭此贫困,我的儿啊! 把麟儿误作了自己的宁馨。” 李保全对老伴儿说:“你看那是喜乐吧,这大冷的天怎么穿着睡衣就跑出来了?” 夏春华说:“八成是跟爹妈闹脾气了。我听你闺女说,最近老宋两口子都不搭理闺女了,连三顿饭都不管了,说是要跟这不靠谱的闺女划清界限,大有让她自力更生,自生自灭的意思。” 李保全说:“嗨,自己的闺女,用得着那么狠心吗?咱们得叫住喜乐,拉着她回家劝和劝和。” 夏春华拦住老头儿:“你自己家的事儿还不嫌多啊,还有精力管人家的闲事儿?要我说喜乐就是挺不懂事儿的,孩子放小姑那养着你挺好吗?她弄回来,累自己是假的,我看就是想要累爹妈。老人能有多少能力,那点儿退休金给闺女一家子花得多,你两个外孙子自然就花得少了。你傻啊?” 李保全说:“你不应该这么想,我这病多亏了喜乐。我手术住院也是喜乐跟着一起送饭忙前忙后,光靠你闺女根本活不到现在。谁没有个难处,亲的热的不搭把手,还能指望谁?” 夏春华说:“那回头咱们去劝劝老宋两口子,先回家吧!” 第66章 鲅鱼馅饺子 宋喜乐找了一大圈,彻底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那么小的小女孩如果走丢了,很可能就被人拐跑了。网上还有那么多新闻说要孩子器官,甚至吃小孩延年益寿的。当妈的恨不得把自己的血肉给人贩子当零嘴吃,舍不得自己的孩子被坏人动一个手指头啊。 钱小美有急事儿给宋喜乐打电话,可是电话怎么打也打不通。她是个急脾气,一踩油门就跑到了大姨家。宋喜乐之前让她帮忙找李金元出轨的证据,并且让她指了苍天,发了毒誓,别告诉任何一个人。这种事儿闹不好是要出人命的,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作出万全的准备。 李晨萱和公婆话越来越少,她回家也没多嘴说自己看见宋喜乐的事儿,直接进屋往床上一躺,“休养生息”。宋建国和周伟红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两人正包饺子呢。今天的饺子是鲅鱼馅儿的,宋建国就琢磨晚上月黑风高的时候,戴着口罩给闺女送过去。周伟红琢磨着让小姑子过来吃饺子,或者冻起一些来回头给送过去。两个人各怀心事儿,倒也心情不错。 因为沿海儿,天津吃鲅鱼馅饺子是老传统。鲅鱼馅儿,以新鲜的鲅鱼为主要原料,然后配上适量的五花肉和韭菜调制而成馅料儿,不仅营养丰富,并有补气、平咳的作用,因此用鲅鱼做馅儿包饺子不仅美味,还具有一定的食疗效果。这几天天气变得更冷了,老两口听说学校里好多孩子都咳嗽。今天宋建国就买了新鲜都鲅鱼和金桔儿,还蒸了蜂蜜白萝卜,给孩子们晚上吃。 周伟红说:“美娟最喜欢吃这口儿,我刚给她打电话了,让她回家吃饺子。你闺女不做人,咱们当哥嫂的总不能也没个态度,你妹子要是来吃饺子,咱们就把话说开了,要是不来,我就跟以前一样,该叫她回家还接着叫,回头你给她送一趟冻着的饺子去,让她自己煮着吃。” “夫人决策正确!”宋建国这会儿脑子里还是想着晚上怎么给闺女送饺子,生平第一次竟有了一种咫尺天涯的无力感。 调馅鲅鱼馅儿饺子的关键在于选择新鲜的鲅鱼,还要用心除内脏和鱼皮,以确保饺子馅不会过于腥味。鲅鱼需要刮下肉来后剁成糜,这样可以更好地吸收调料。?再需要准备花椒水、韭菜、猪肉馅、花生油、白胡椒粉,再加入盐、生抽、老抽、蚝油等调料,继续搅拌至馅料呈均匀的糜状,光是闻味儿就能香一个跟头。 宋建国心里想着晚上闺女能吃上这美味的鲅鱼饺子。周伟红想着小姑子跟家里冰释前嫌,让宋喜乐给姑姑认个错,这事儿就过去了。两人越想越美,一边包饺子,还一边儿对唱呢! 宋建国唱:“我滴红姑娘啊.....” 周伟红唱:“我滴宋老头子啊....” 宋建国唱:“正月里开花十四五六,六月六看谷秀春打六九头。二月里开杏花杏子如豆,豆腐脑就切糕还有两个大馒头。三月里开桃花清明以后,后生子去上坟哭他的舅舅。四月里开梨花大雨没下透,下不透种高梁尽出些稔头。月里开石榴锅底儿漏,漏了锅撒了了米没有法子熬粥。 六月里开荷花荷莲生藕,藕坑里去摸鱼我就摸哇,我就摸哇,我就摸了一个大泥鳅?。” 周伟红唱: “爱花的人惜花护花把花养,恨花的人厌花骂花把花伤。牡丹本是花中王,花中的君子压群芳,百花相比无颜色,他却说牡丹虽美花不香。玫瑰花开香又美,他又说玫瑰有刺儿扎的慌。好花哪怕众人讲,经风经雨分外香,大风吹倒了梧桐树,自有旁人论短长。虽然是满园花好无心赏,宋老头儿你带路,我要回绣房啊.....” 钱小美进屋就大吼一声:“你们老两口还在这儿唱呢,我表姐丢了闺女,自己在外面找呢,你们可真够狠的,我表姐怎么摊上了你们这样的爹妈,上辈子缺了大德了!” 说着,她直接把盖板儿给掀翻了。 周伟红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外甥女:“钱小美,你吃错药了吧,我看你找了个有钱的对象,长精是吧?” 宋建国头皮一阵发麻:“你说谁丢了,溪语?” 等宋家这老两口听明白了钱小美在说些什么,两人也顾不得穿外套了,手上都是面就夺门而出。钱小美在后面给他们拿衣服拿手机也追了出去。 很快,所有人都出动了。两个半大小伙子下了晚自习就听说妹妹丢了,他们第一反应跟表姨钱小美一样,对爷爷奶奶太有意见了。 宋子瑞上了高中后语文就很不好,尤其是看不懂《红楼梦》,可这会儿他突然就感悟了。 “一大家子人从外面杀一时半会儿是杀不死的,只有从家里自相残杀才能一败涂地!” 宋建国从脖颈子后面给小孙子一个脖兜儿:“不许说不吉利的话,说一句打你一巴掌!” 李晨萱和父母当然不敢说自己之前看见宋喜乐了,可私下里愧疚得不要不要的。王桂兰也顾不得心脏病了,给孙子穿得严严实实的,抱着孩子也加入了找孙女的队伍。张笑笑在寒风中也不忘亮亮儿嗓子。宋喜乐接过儿子,母子俩一起哭。这让人看了,一出京戏的戏文又到了嗓子眼儿《赵氏孤儿》。 这一大家子人在寒风中开启了找孩子模式。不仅张冀从单位加班中赶回来了,就连钱小美的对象楚明亮也来了。宋喜乐的态度十分卑微,这个时候,无论是至亲还是路人,只要能帮她找孩子,她都感激涕零。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以前挤在一起嫌弃人多太满当的一大家子人,现在到了人海之中力量竟然也是这么渺小。一直到了晚上九点多,宋建国才接到了电话,张溪语被好心的路人送回家了。冻透了的宋喜乐听到这个消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关系最远的楚明亮主动要求自己去公安局销案,其他的人浩浩荡荡回了家。 宋美娟回娘家就看到张溪语跟一个陌生的小伙子站在楼道里。宋美娟赶紧把孩子抱起来,问明来由。原来,孩子想自己回家,可是走错路了。天越来越黑,她越走越害怕,一边哭一边找妈妈。小青年看到孩子,就主动给她家里打电话。张溪语只记得妈妈的电话号码,可是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后来就关机了。 这小伙子就按着张溪语描述的家庭地址,兜兜转转了好几个小时终于找到了家。刚刚邻居张大爷提供了宋建国的电话号码才通知大伙儿,孩子已经回家了。 宋美娟警惕地看着小伙子,现在的年轻人都没有长得难看的,可谁知道光鲜的外貌下谁是变态?她从头到尾检查张溪语,发现孩子是全须全尾的这才放了心,这才由衷地感谢这位小年轻。她都想微信扫码给对方劳务费了。那小伙子一口天津话,对宋美娟说:“我说姐姐,咱们从小就学雷锋、做好事儿不留名,你得相信啊!” 这么长时间以来,宋美娟第一次笑了:“谢谢活雷锋!谢谢善良的小哥哥!” 今天这两锅鲅鱼饺子是两锅东倒西歪,一锅煮过了火,最后两锅比较正常竟然是楚明亮煮的。五锅饺子吃得鸦雀无声,没空夸富二代,大伙都饿坏了。 宋美娟第一个吃完,然后就去接替王桂兰抱孩子。几个月都有感情了,宋美娟别抱着孩子哭了,孩子闻到熟悉的气息,咧着小嘴儿笑了。钱小美看着这位姑奶奶,心里着实不好受,放下筷子坐到她旁边,静静看着大人和孩子。 宋建国见不得闺女受苦了,把拌好的松花蛋和手撕好的小李烧鸡都推到闺女面前。周伟红大有在闺女面前将功补过的意思。会儿问闺女要不要醋里再放点儿新炸的辣椒油,一会儿又问闺女要不要再续碗饺子汤,原汤化原食? 宋子祥看姥姥那献媚的样子,率先发言了:“奶奶,我觉得你嫌贫爱富太明显。为了讨好有钱的姑奶奶换取大家庭的团结,就牺牲我小姑来表面自己的心意。历史上就有很多这样的典故,比如两桃杀三士,吴起杀妻!” 周伟红对大孙子说:“吴起杀妻指的是卫国的吴起为了取得鲁国信任,不惜杀死来自敌国,也就是齐国的妻子以获得将军位子,后来常常比喻为了追求功名而不惜伤天害理,或为了成功而不择手段。你的意思是,我要杀了你小姑跟你姑奶奶表忠心?她们两儿都是我养活大的,要讨好也是应该她们讨好我。可你们看看,这对姑奶奶都跟我欠她们似的。还有我儿媳妇,不干几事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也看我不高兴。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李晨萱听到自己被婆婆连带着点名批评,往自己醋碟子里又加了几个饺子,撂下脸子扭搭扭搭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可想了想自己父母还在呢,转个圈去上发上坐了下来。 李晨萱的父母也撂下筷子来,心说这亲家母当着他们的面儿就能给闺女递话儿,要是他们哪天都去见上帝了,那还不得受婆婆的气?两人谁都没说话,可看着亲家母的表情都变了。 宋子祥对奶奶说:“您就别狡辩了,这几天看见你欺负小姑,我早想打抱不平了!说好的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为祖国繁荣昌盛而读书,为了解决地球以及宇宙难题而读书。可是家门口亲人有了困难都视而不见,那别的困难能发自内心主动地去解决吗?” 宋建国指着两个孙子说:“送你们两个上学,学的成语典故名着都用在批判你爷爷奶奶了。小姑给你们什么好处了?行了,这下我也不用惦记了,别说是哪天我归西了,就是你爸将来老死了,你小姑也依然有娘家可回,这两大侄子跟姑姑感情杠杠的。” 比起宋建国笑着打哈哈,周伟红就吃不住大孙子的话了,看看坐着这一大家子人,都跟她来劲儿,好的时候是亲人,不乐意的时候都是“豺狼虎豹”啊? 她说:“宋子祥,看你这上纲上线的,我送你读书是为了管理你奶奶的是吗?知道谁是祖宗,谁是孙子吗?” 宋子祥说:“人人生而平等,日常你是我祖宗,但是真理面前,必须实话实说。什么事情也大不过真理去。” 周伟红真有点儿激动了,“活儿都让我干了,话都让你们说了,我明天也罢工,也不搭理你们!” 饭桌上该说话的不说话,祖孙两个争论也没人参与了,气氛非常不好,眼见着就要影响大家的消化。楚明亮地新一锅饺子又端上桌了。这小伙子有钱有闲长得帅没偶像包袱,谁都忍不住多看两眼。楚明亮对宋喜乐说:“表姐,钱小美说我肯定不会煮饺子,怎么样,今天我煮这饺子还行吧?”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宋喜乐,从回家到现在她就没说过一句话。没人能拒绝这样一个帅气的亲自给大家煮饺子活跃气氛的大男孩,除了宋喜乐。 宋喜乐收起了以往的伶牙俐齿和信口拈来的俏皮话儿,只沉沉地说了句谢谢。宋建国还想哄闺女,可是宋喜乐却突然爆发了,爆发的对象却是自己的婆婆。 “王桂兰,你是不是故意的?”宋喜乐大声吼着婆婆,一边掉眼泪。她还没有从刚刚女儿丢失的情绪中走出来。 “喜乐,你说什么啊?”王桂兰懵了,“你对娘家人有火气,不敢惹他们,你就拿我老婆子撒气啊?” 宋喜乐说:“别混为一谈。这里的人就算以后不再帮助我了,可从始至终他们也并没有要从我什身上得到半毛钱的好处。但是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别以为我看不懂,你有了孙子之后开始嫌弃孙女了,除了不想让孩子上幼儿园,你是不是有过念头扔了她?” 张冀说:“喜乐你说什么呢?” 宋喜乐说:“我什么你听不懂吗?我怀疑你妈今天故意扔了我闺女。就算是今天没有故意,她今天开始也没把孙女丢了当回事儿,直到天黑了,彻底找不到孩子了,她才担心起来。我敢打赌,今天这事儿过去后,她对孙女的态度会越来越差,重男轻女的基因会越来越明显。我今天丑化说前面,敢打我闺女的主意别管跟我什么关系,都得结仇。” 第67章 求助是一种能力 张冀说:“媳妇,你冤枉咱妈了。咱妈多疼溪语你又不是没见过?溪语是她老人家一手带大的,你可不能说这种伤人的话。我知道你最近情绪不好,可也不能拿老太太当出气筒啊!” 宋喜乐大声说:“张冀,反正我今天把话放这儿了,谁敢在我的家里传播重男轻女的思想,别怪我不客气!” 张冀赶紧哄媳妇:“没有重男轻女,没有重男轻女,谁敢重男轻女,我第一个反对!” 宋喜乐眉毛都立起来了说:“只是反对?” “决裂,谁重男轻女,我直接跟这人决裂!” 王桂兰嘴唇惨白,还想辩解。宋喜乐根本就不想听婆婆再说一个字:“我告诉你,溪语是姐姐没错,姐姐是要爱护弟弟,可没道理姐姐就得为了弟弟牺牲什么。你少给我闺女灌输这种观点,两个孩子都是我的宝贝,从感情上女儿先跟我有了将近四年的感情。新生命的到来是为了让家里的每一个人成员感到更幸福更快乐,不是说要代替谁,侵占谁已有的爱。” 王桂兰说:“你这说啥呢,我咋都听不懂呢?” 宋喜乐说:“听不懂,照做就行了。你可以理解为,在这个家里不会因为弟弟来了,姐姐地位就下降了,反而我会更加顾及溪语的感受。至于笑笑,一个小月孩儿,吃饱了穿暖了,有人陪着玩就能天天高兴。日子一天天过,等两个孩子之间有了感情,姐姐自然会爱护弟弟,弟弟也自然会听姐姐的话。现在在孩子们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大人先把自己那套没见识的糟粕污染给孩子,在家里人为的分出三六九等,在我们家里,这想都不要想。如果让我发现再有一次,要么你回老家去,要么我和你儿子离婚。” 王桂兰说:“喜乐,我知道你脾气不好,连你爸妈都说你是个疯丫头,可我没想到你能疯到这种程度,我是溪语的亲奶奶啊,你这都说得是什么啊?” “跟我叫板是吧?你算找对人了我长这么大除了学习就喜欢较真儿。”宋喜乐呵呵了,她对王桂兰说,“因为我给溪语买公主床你背地里拍过孩子后背一巴掌对吧?弟弟跟我一起睡,溪语半夜也想找妈妈,可是地方太小了,我们又不想两口子常年分居,转天又给孩子买了一个陪睡的娃娃,你背地里揪了孩子的小辫儿。你不仅不想让溪语上幼儿园,还想她在家看弟弟。甚至你你那天还教我过日子,说过年不给溪语买新衣服了!” 王桂兰说:“有钱的话,你买我什么时候拦着过,你现在不是没钱吗?” “笑笑到家才几天啊,你就想要这么对待溪语,那再过几年,等孩子们长大了,你还不得跟电视剧里极度重男轻女的农村老太太一样,变成个搅家精?我们家本来是很团结的,别因为你的小见识,回头弄得离心离德影响未来好几代人。” 王桂兰声音小了:“好多事儿到你嘴里就变得特别严重,过日子就是一分分的省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那不是过日子人!” 宋喜乐喊出来了:“你个老太太就知道钱,就知道省钱,一个家要是败了不会是因为少攒了几个钱而是心散了,爱没了,才会一败涂地,直不起脊梁骨。” 宋建国赶紧说:“女婿啊,亲家母啊,重男轻女在我们家可真没有这个传统,姑奶奶比儿子地位还高呢。以前你们没有这个念头,以后可也不能因为有了笑笑,就处处让溪语让着弟弟,更不能起了轻视女孩儿的心。” 张冀说:“爸,我没有,我们真没有!” “没有就好!” 宋建国过来打圆场,可宋喜乐的炮弹直接就冲老爹发射过来了。 “你们少在这里当好人!我是今年拖家带口回娘家吃了不少闲饭。可我是好吃懒做了,还是多拿多占了?我不就是没给你们找个钱多的女婿,让全家脸上好看吗?说到男女平等,我只是遇到了难处,走投无路回娘家暂时安顿下来,我从来没有一天不在想办法凭自己的双手创造出好的生活。怎么在所有人眼里就这么讨人嫌呢?” 宋建国说:“你这孩子,谁说你讨人嫌了?” “你们还用说吗?你们把门都换锁了,对打抽风的邻居都不好意思这么绝情吧?还有左邻右舍当我面没说什么,可私下里估计没少说我嫁得不好,没能给家里添砖加瓦,拖累了娘家,不像人家谁家的闺女,嫁了大款。” 宋建国说:“这不没影儿的事儿吗?左邻右舍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不仅是明理就是私下里也是心疼你,都希望你好,你不能把谁都想得只有坏心眼儿似的。” “你们心里怎么想的自己明白。”宋喜乐说,“我承认你们对我很好,可你们也别觉得不平衡。我也没有要你们给我买房子置地,如果我不是闺女是个儿子,结婚你们怎么打对?几百万的房子得准备两套吧?别给我否认,那天我还亲耳听到你们老两口商量,两个孙子结婚时的房子该怎么筹办呢。怎么就没见你们为我的孩子筹谋过呢?你们把心放肚子里,我没这个念头,我就说说这个理儿。那再假设如果我是个儿子,现在下岗了,领着儿媳妇和孙子来投奔爹妈,你们敢当着儿媳妇的面换锁芯儿吗?” 周伟红说:“宋喜乐,你这越说越不像了。” “我这个人脾气虽然不好,但是我从来不说谎,别人不敢说的实话,我敢,别人不好意思说的真话我敢,所以你们才觉得我跟一般人不一样。我哥对我很好,我嫂子也不错,我两个侄子更是对我知疼知热。但是,我哥一家子有困难时,你们是怎么帮助的?比帮我的是多是少?你们自己心里有数。说我,带着婆婆回家啃老。”宋喜乐一指夏春华和李保全,“你们伺候我嫂子爹妈的时候,怎么就没那么多怨言呢?就因为我是闺女,带着婆婆过来求帮助,你们才越想越委屈是吧?” 李保全这饺子也吃不下去了,要说拖累,他才是最大的那只。李晨萱更不爱听了,这小姑子一杆子打倒一船人,这到底是说谁呢?她可真敢说。今天晚上到底是要批判谁? 连带宋子祥和宋子瑞也第一次思考,自己从小到大在爷爷奶奶家白吃白住,怎么溪语和小弟弟就不行呢?还有爷爷奶奶也伺候妈妈,妈妈之前也好久没找到新工作,怎么小姑就不行呢?还有姥姥姥爷可以一直被照顾,怎么溪语的奶奶就不行呢?还有钱小美是也总到家里来蹭饭,也没见奶奶那么嫌弃啊? 本来周伟红对闺女是很愧疚的,可听到这里,她的火也蹭的一声窜起来了。 “你还敢跟你哥比?”周伟红对宋喜乐说,“你哥从小到大给这个家里露了多少脸就不提了,你哥从小到大给家里干了多少事儿,担了多少责?就到今天,家里但凡有什么难事儿也是你大哥顶梁柱顶着所有压力,你还好意思跟你哥比?你哥是少疼你了吗?你个没良心的、无情无义的东西!” 宋喜乐说:“我没想跟我哥比,我只是告诉你们,既然男女平等,爹妈就别对闺女抱那么多的委屈。但凡不是没办法,谁也不愿意回家啃老。你们见我表面上大大咧咧,我也是有自尊心的,吃你们的退休金,让你们受累,我心里比自己打100份工去都难受。” 周伟红也怒了:“要想享受权利,就得承担义务,不承担责任的前提下只想着享受权利,那是耍无赖。你都不知道自己爹妈日子是怎么过的,你没能力帮我们就算了,还回娘家挑事儿,你说你跟你哥能差多远?” 宋建国赶紧拦住老伴儿:“孩子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可比性。你这么说喜乐,喜明要是在家也不爱听,也得说你。” 周伟红火大了:“人家都说闺女是贴心的小棉袄,可你看看她,爹妈对她好不好心里没数吗?瞅着爹妈为她做了那么多,那么不容易维持着一大家子的运转,她可好,还生怕这一大家子人不乱套,还跟这儿怨气冲天的!” 宋喜乐说:“我是挑事儿吗?我闺女都差点儿丢了!” “你闺女丢了,我不比你心疼少,可你心疼我吗?但凡你有一点心疼爹妈,就不会在当着这么多人说这种话。再说了,你闺女丢了,是我造成的吗?你把孩子抱回来那天,就应该知道自己的日子会变得鸡飞狗跳。你总想着,爹妈都能给你料理齐全了,可你也不想想自己的爹妈都快七十了。”周伟红说着,从手边的柜子上拿出来一个塑料袋,里面全是他们老两口日常的药。 宋喜乐一见,眼底的泪珠更止不住了,劈了啪啦地往下掉。 “那我到底哪做错了?”宋喜乐低声问,像是在问父母,更像是在问自己。 “你没错,是我不该生你,生了你,养了你,我没有功劳我还有罪了呢!” “对,你终于说心里话了。”宋喜乐说,“你后悔生我了,你想着在襁褓里应该把我掐死,就 没今天这么多累可受了。” 周伟红气得直哆嗦:“你说这种狠话干嘛?还吃饺子干嘛?你要是真有志气,就应该说,以后我绝不花你们家一分钱,就算是出去要饭也要不到你们家门上,那才是算是你有自尊心。” “我为什么要说这种话?谁一辈子不会遇到点儿困难?遇到困难为什么不能求助?再说,这是谁们家?这也是我的家!我嫂子遇到困难有了抑郁倾向,你们担心得跟什么似的,我要是只会挤兑自己,得了抑郁症你们真不心疼吗?有做得好的就有做得不好的,所有人都只能成功不能失败,那失败留给谁呢?如果我要是真的失去了生活的信心,哪天不想活了,你们是不是真的才追悔莫及。”宋喜乐说着,眼泪又一次汹涌地滚出眼底。 周伟红眼圈也红了,是啊,闺女也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月子里就开始联系兼职,产假里去摆摊儿改善生活。女婿没有一天不努力工作,没有一天不赚钱,在家里也把能干的都干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大款,就是有也不见得自己孩子能遇上。闺女和女婿都没有歪的邪的,都能算是认真过日子的好孩子。 “你说得都是废话。当妈的能不心疼自己亲闺女吗?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宁可自己要饭都舍不得你忍饥挨饿,你真个没良心都东西!”呜呜呜,当妈的也哭了。 李晨萱冲着母女两个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儿,就知道这两人根本仇不了,别看刚才做老娘的都要扇闺女嘴巴子了,一会儿不仅能热泪盈眶,还得抱头痛哭。 宋喜乐哽咽了:“妈!我也是第一次做人,谁知道日子这么难?” 姑奶奶喜乐从小就是个大心脏的丫头,整天幻想这儿,幻想那儿,幻想着各种美好的事情一路发生。她这会儿幻想破灭得让爹妈心疼啊! 完了,这句话一出,不仅是周伟红哭了,宋建国也老泪纵横了。就算李晨萱早有预料,可也没有想到抱头痛哭这事儿还能买一赠一。她又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儿,无语望天儿。 宋建国一把鼻涕一把泪:“喜乐啊,都怪爸爸没本事,不然孩子投奔爹妈回家来了,这点事儿算个嘛事啊?一个月给闺女补贴5000块钱零花钱,爹妈管吃管住,再雇个保姆不就全解决了吗?如果住的是个大房子,不仅不嫌拥挤,多个人还多点儿人气儿呢。可就这么点儿事儿,就是因为爸爸没能力,才让孩子受委屈。凭什么卷什么孩子啊,是当爹的就没出息。” 这时,楚明亮忽然醍醐灌顶:“我回家就控诉我爹妈去。他们怎么不是世界首富呢?让我吃了那么多苦?让我矮人一等!” 钱小美跟对象语重心长地说:“滚!” 宋美娟深吸了一口气,抱着孩子站起来对大家说:“你们也别互相埋怨了。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谁的孩子就是谁的孩子。喜乐没错,大家都没错。错就错在我自己年轻时不想要孩子,岁数大了又后悔了,现在想生又生不出来。我过去疼喜乐了,但这不是让她用孩子报答我的理由。爱不是债,爱是用来享受的,不是用来背负的。再说哥嫂以前也疼我了,这是咱们的家风代代传,说报答就变味儿了。” 周伟红说:“美娟,你别这么说,你这么说我心里更不好受。当初爸妈老来得女,临走的时候还托付我们要照顾好你。其实你从小就懂事,根本也没麻烦过我们什么。倒是毕业后就开始为这个家添砖加瓦,一直为家里分担。嫂子一直想谢谢你!” 宋美娟摇摇头:“嫂子一直拿我当亲闺女一样对待,那个时候养自己两个孩子已经很不容易了,尤其是下岗那些年,生活那么难也没亏待我。咱们之间的客套话就别说了,倒显着生分。” 周伟红叹气:“你之所以一直做丁克,我其实知道是为了什么。你公婆那边指望不上,就想着娘家这边儿爹妈也不在了,到时候没人给搭把手带孩子,光指着保姆也是费劲,心里没底。你主要就是想着不能再麻烦我们,所以一直拖到了过岁数。你就应该跟你侄女一样,脸皮厚一点儿,该麻烦别人就麻烦别人,该脸皮厚一点儿就脸皮厚一点儿。现在你这个情形,倒让我跟你哥心里不好受。” 宋美娟说:“我以后可以来帮着喜乐看孩子,就是纯粹帮忙。反正我也不上班,有空去旅游,有空去喂流浪猫、流浪狗还不如多帮着照看下自家孩子。喜乐说得没错,最困难的时候不找最亲近的人求助,自己挤兑自己得了抑郁症走不出来才是最坏的选择。” “现在电视里,小说里,大女主的爽感太多了。可实际上,哪有那么多有大本事的人,自己溺过水应该想着给别人搭座桥,求助不丢人,求助本身就是一种能力。我有时就想,如果抑郁的人早先都学会了求助,是不是就不会像今天一样,那么多人困住了自己走不出来。还是说,现如今以家庭为单位,朋友之间互助的模式越来越少了,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抑郁?现在人跟人之间更多的是一种竞争的关系,就是亲人之间也是如此,最好的朋友也是如此,甚至夫妻之间都得比着赚钱,生怕被对方落下。没有互助,只有个人发展,这真的好吗?” 宋喜乐不哭了:“小姑,你说得是真心话吗?不是暗讽我,不是损我吧?” 宋美娟说:“我损你干什么,李金元跟我摊牌了,他根本就不同意养别人家孩子。你把孩子给我养,现在是没问题,可一两年后孩子懂得看大人情绪了,看他的臭脸吗?” 李晨萱送父母回家了。两个外甥回屋写作业。张冀带着闺女和老妈上楼了。周伟红让外甥女带着对象走人,钱小美宁死不从。别看李晨萱和钱小美没有血缘关系,可从小到大的感情在那儿呢,她也没把这孩子当外人。这么多人挤在一间屋子里,低声说着家长里短儿。 宋美娟直言不讳,李金元不仅不同意养别人家孩子,还说就是喜乐把孩子抱走了,他也不同意妻子给这孩子总花钱。谁的孩子谁养,别人没有义务。这句话深深刺激到了宋美娟,她小时候就被大姐这么厌烦过。 最近,李金元就一直跟妻子念叨,说什么现在业务不好做,没项目的时候发不出工资来,房子车子都抵押出去了,搞不好就得被银行收走。可是有了项目,项目就是十万火急。客户根本不按照合同条款办事儿,完全按照自己的情绪和经营状况结款,说不给钱就不给钱,说终止合同就终止合同,这公司干得有时还不如打工的舒心呢。别人以为开个公司,养着那么多人好像很有钱似的,可是老板娘不能心里没数。 周伟红说:“这李金元到底几个意思?要我说啊,美娟你也不用帮喜乐什么,赶紧自己找个赚钱的营生,你以前事业发展得那么好,各方面能力那么强,怎么现在从李金元嘴里说出来就跟一个无用的家庭妇女一样。” 宋美娟说:“家庭妇女怎么就无用了?由于生理结构不同,女人到了五十岁左右精力和体力就是断崖式下滑,女人的更年期比男人早了将近十岁,所以女同志比男同志早好几年退休。为什么女人必须像个男人一样战斗,怎么没人说男人应该像女人一样生活呢?我以前就是没想明白这个道理,就是想要工作一辈子,独立自强一辈子,连孩子都不敢要。” “可是这两年我才算是真正想明白了,我一直那么努力的搞事业,不就是为了想工作的时候工作,想躺平的时候躺平吗?我不想做什么女强人,我也拒绝被任何道德绑架必须工作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叫努力生活。我找的是伴侣又不是竞争对手,在外面要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在家里也必须不能松懈保持优越性?太累了!” 宋喜乐和钱小美对视一下,她们两个人,默契的彼此马上心领神会。钱小美从小就很崇拜宋美娟,这番话更是让她觉得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姑让她对生活有了新的理解。 “表姑,你一直是我的偶像,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更加让我觉得你是一个很有智慧的女人,所以,有些事儿我们觉得还是让你尽早知道为好。” “你们?你们是谁?”宋美娟的心口忽然一紧,低声问,“什么事儿?” 钱小美把宋喜乐和楚明亮一边儿一个推到了自己身前:“就是他们两个和我还有张冀!这事儿我们四个人都知道。本来不应该带上楚明亮这个外人的,可是好多事儿我们三个没时间也没渠道,也没那个能力,所以就只能带着他了。” 楚明亮撇撇嘴:“那我谢谢小姐姐你带我玩儿了。我小时候挺窝囊的,小伙伴们总甩我,好长时间都有阴影了,现在终于有人带我玩了。” 钱小美问:“楚明亮,你小时候也被同龄人欺负过?” “那有什么稀奇的?”楚明亮说,“谁还没有一个疼痛的童年啊,谁还没有一个问题百出的原生家庭啊,所以,谁还没有经历过一段糟糕的爱情体验啊?” 钱小美看着楚明亮,眼底开始放光。宋喜乐从这刻才开始有点喜欢这位高富帅了,她感激地看着这个小伙子,有了跟小姑揭开真相的底气...... 宋美娟看着面前的这些照片,还有钱小美手机里的视频,出奇的镇定。周伟红和宋建国都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马上去找渣男理论,可是作为当事人的妻子,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所有人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宋美娟忽然站了起来,然后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第68章 艺术之都因为艺术属于老百姓 宋美娟这个梦做得好久,久到让她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她梦见年少时那些年,家里生活不富裕,哥嫂在过年前还是给她100块钱,让她去给自己买过年的新衣服。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正是爱美的时候。虽然课业繁重,但是过年的新衣服依然是青春期女生执着地向往。 爸爸妈妈在世的时候从没缺过孩子们过年的新衣服。哥嫂也会给孩子们精心准备过年的衣物。她长大了,他们唯恐挑的衣服不符合孩子的心意,就直接给钱让她自己去买。那时面值100元的人民币才刚刚发行没多久。她接过一百元的钞票,心是雀跃的,日子是有温度的,生活是美好的,未来是充满期待的。 她和小伙伴儿从大胡同逛到滨江道,从滨江道逛到温州城,再从温州城逛回了国际商城。那时,西开教堂门前的喷泉是五颜六色的,早年就有的巨型圣诞树一直摆到春节,洋人的东西本土化后,挂满了中国中国元素。那时的天津是真洋气啊,宋美娟和小伙伴儿站在西开教堂前,看着周围各种大牌林立的综合商场,入目所见的摩天大楼,根本分不出自己是在国外还是在欧洲,虽然那时她们都没有出过国。 伊势丹里的旱冰场留下了多少人青春的回忆,其中就有她和李金元的身影。李金元还特别喜欢逛沈阳道。店铺均为仿古式装修,古典文雅,大多经营杂项,从古瓷、家俱、钟表、字画、文房四宝到金、银、铜、铁、木、玉各类工艺品,大小新旧货各色齐全。 时光倒退十年、二十年,每到周末,沈阳道便是古玩爱好者的天堂,人潮汹涌,摩肩接踵,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却又满怀期待。热恋中的情侣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小人儿书、各色的精致小手串,还有散发着浓厚年代感的笔墨纸砚,让约会都与众不同起来。他们的约会是带着些许市井气息,又是一种难寻的烟火味道,还有历史的书香墨香,以及穿越感的新奇。那时李金元没有钱,可也费心送过她很多小物件儿,最贵的是一个淘来的翡翠镯子,另外还有玛瑙戒指,蜜蜡吊坠儿,核桃里刻的小人,说是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小砚台。 李金元喜欢做饭,后来,他们一起还特别喜欢逛菜市场。去得最多得十月菜市场,这可不是一般得菜市场,里面别有洞天。伊香斋的牛肉回头是一绝,用天穆鲜牛肉做馅,薄皮大馅,外焦里嫩,店内还有免费的小米稀饭,那时他们两个挤在摊位前吃得那叫一个香甜。和味合酱里最好吃的是现场熏制的猪头肉。还有进门左转第三家的糕干,口感细腻,甜而不腻 。 还有一米长的糖墩儿,两个人能拿着吃好几个小时,最后一个格外甜,吃着吃着就亲在了一起。 谈恋爱时没有钱,他们两个还经常去人民公园、水上公园看随处可见的市民们唱戏、跳舞。有时两个人就在微风扶柳中跳上一曲华尔兹。路人见怪不怪,有时也会给予几下掌声,还有带着乐器的老人自主地给他们伴奏。 宋美娟近几年来去过太多的国家和国内的城市,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家乡不靠炒作,不靠宣传,更不靠流量,是靠数百年来天津有真实的历史份量。低调就是最大的自信,是她喜欢的人生态度。可李金元的人生态度似乎变了。 公园里的西厢记中,张生、红娘、崔莺莺水袖翻转,美好的一天从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祝福中开始,他们身后的美景,几乎和古画里的一模一样。梦里宋美娟回到了青春年少,自己和李金元对着三个主人公看入了迷。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有她一个人去和平路上观看上演的话剧《日出》,她独自一人与不认识的观众们与剧中的陈白露一起回到了百年前的天津。站在多年前两人一起走过的路口,她依稀记得,还是李金元告诉她,对面是曹禺先生创作《日出》故事发生地惠中饭店的旧址。如今她跟着楼下的剧情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可当初那个随他一起逛街的男人已经另有了新欢。 那时李金元还告诉她:“天津为什么是话剧的摇篮、戏曲的码头、曲艺之乡?大家只需要看看百年间天津的老百姓。天津人懂戏、爱戏,普通老百姓站台上都能唱几出。在过去,在天津演出能火的角儿,全国才能火。观众懂戏且严苛天津戏迷鉴赏水平高,对戏曲十分痴迷和了解,演员的一点失误、细节疏漏都难以逃过他们的眼睛。只有技艺精湛、表演出色的演员才能获得认可和追捧,因此在天津唱红是对演员实力的有力证明。” 他说:“天津是曲艺之乡,是话剧的摇篮,是戏曲的码头不是因为天津有多少华丽宏伟的歌剧院,也不是来天津演出的有多少大腕明星,而是因为在这座城市里,艺术属于普通的老百姓。一百多年来,艺术的根脉一直在人民之中。” 当时的宋美娟因为这句话而对他充满了崇拜,她的心里和眼里都是他。 宋美娟忽然觉得心口好疼,她在睡梦中翻个身,耳边传来五大道的旧楼之间咿咿呀呀传来昆曲的唱词儿。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溅!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是那处曾相见? 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这边儿《游园惊梦》的唱词戛然而止,那边儿萨克斯风缓缓吹奏。 “时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忆童年时竹马青梅,两小无猜日夜相随。春风又吹红了花蕊,你已经也添了新岁。你就要变心像时光难倒回,我只有在梦里相依偎....\" 宋美娟和李金元是年少夫妻,他们想得一直都是白头到老。父母去世早,她和李金元有了一个终于属于自己的家,她格外珍惜。很多人都恐惧婆媳矛盾,可是她内心其实是渴望李金元的父母和自己之间能够真诚相待。人这一辈子已经很孤单了,如果能多两个亲人,她觉得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可惜还没有来得急处成亲人,两位老人就相继离世了,她心里很遗憾。 年少率真的李金元抱着她哭得泣不成声:“我以后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而她又何尝不是把他当成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只是,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她是他唯一的亲人,却不是他唯一的爱人。宋美娟不想说自己这么多年陪他一路走来的付出,不想质问他的背叛和无耻,她只是觉得遗憾,那么痛的遗憾。 宋美娟非常果断,她要离婚,甚至不想去分辨那个几天前还同床共枕、亲密无间的丈夫是真的财务危机还是从几年前就开始布局转移财产?原来,没有孩子的两个人哪怕在一起相携半生,分割起来竟然是那么简单。她要了一处小房子,要了几十万的现金,拿走了自己的随身物品。只要她不纠缠生气,他们之间就没什么好羁绊的了。李金元同意把小房子和现金都给宋美娟,但是他坚决不同意离婚。 宋建国和周伟红也不同意宋美娟离婚,他们都觉得李保全就是之前在转移财产,自家的妹子被骗坚持丁克那么久,失去了生育能力后被扫地出门,这也太便宜渣男了。 宋美娟冷静地对哥嫂说:“不离婚不是因为这男人对我还有感情,而是他有很多债务需要我背锅。” 就这一句话,宋建国和周伟红马上同意离婚,越快越好。李金元也有自己的一套说辞,他说自己和那个女人没有感情,是一次应酬酒后无德,只那一次女人竟然怀孕了,并且瞒着他直到孩子生产后才告知真相。他一直被蒙在鼓里。 李金元对宋美娟说:“你不是想要一个孩子吗?孩子给你抚养,我去做梦兰的工作。” 宋美娟觉得好笑:“大清已经结束几百年了。你还想妻妾成群呢?美妾的孩子给生不出孩子来的正妻养,我是不是还得感恩戴德,是不是还得替你安抚你的小妾?” 李金元说:“咱们这个年纪,何必弄得鸡飞狗跳。我说了,这是个意外,我无意伤害任何人。” 宋美娟根本不想再做任何口舌之争,法律不会看你是有意还是无意,法律看得是事实、是结果。宋美娟把小房子卖了,买了西北角附近的一套次新房,虽然只是小区里面积最小的户型,但是物业非常好,她按照自己的心意布置了一番,似乎离婚和不离婚也没什么区别。已经下定决心分开后,她才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和李金元的婚姻很早就进入了名存实亡的阶段。没有孩子的牵扯,分开似乎连过渡期都不用。 青春年少时的宋美娟很喜欢看爱情小说,不仅她喜欢,就连上了年纪的母亲也是文艺青年。家里有母亲从图书馆借来的各种言情小说,也有老人家自己买的珍藏版。亦舒、三毛、曾凯伦、李碧华、琼瑶的小说应有尽有。 电影里说,女人是被一些价值观塑造出来的,这个观点很对,可是宋美娟也觉得,女人本身就崇尚浪漫,崇尚美好,崇尚专一和忠诚。大自然有四季的更迭,有日月的轮换,有黑天与白夜不同的节拍。所谓生活的真相,不应该只是努力的赚钱营造属于自己的安全感,还应该有一些不同的选择。 早年的宋美娟也是职场里的一把好手,可现在她的物欲不高,也没什么事业心,现在她想过慢而热闹的生活,想一日三餐热热乎乎,家里家外也能体会到生活里的温度。早知道如此,前些年应该是有个孩子的,终究是来不及了。 宋喜乐在公司人事部坐了好久,都不见人事总监接见她。之前的人事主管那个江苏妹子是她的下级,如今已经被裁员回家了。当时在前台有多么张牙舞爪,走时就有多么的顺理成章。都是千年的狐狸,还玩什么聊斋。都是职场白骨精,这套幕后训鹦鹉的事儿,都明白。这个胡斌才是主谋。 宋喜乐才三十五岁不到,也算是公司的老人了。当初和这位大哥两人前后进的公司,关系一直也都算不错,可是对方之前对待张冀可是一点儿都没有手软。冷板凳坐了一个多小时,“老同事”终于来了。 宋喜乐见到胡斌吓了一跳,准备好的说词儿都发挥不出来了:“这.....这才半年没见,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胡斌比之前瘦了三十斤,媳妇宫外孕流产了,阿弥陀佛子宫保住了,医生说以后还能生孩子,但是受孕的几率下降了百分之六十。老婆因此抑郁了,不能工作,不想出门,天天在家泪流满面,总是想让他陪伴。胡斌之前已经请了好长时间的假期,公司都急了,说你一个人事行政总负责人,自己都不能以身作则,要不别干了?刚刚他就是在电话里哄老婆了,电话一旦接晚了或者是提前挂断了,那边就要死要活的,而且不是装的,是真的会想不开那种。 “每天如此?”宋喜乐从人事部其他部门员工的眼里已经得看到了答案。 “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不过,你只是失去了一个未见面的孩子,你老婆可是身心受损,搞不好以后怀孕都难了。现在都提倡什么不婚不育保平安,那是因为年轻都妹子觉得生孩子是非常简单的事情,我可以不生,但是想生就能生。有权利不用那是洋气,彻底失去生育能力的时候,还是会有很多人感到心慌和不安。更何况你爱人是很想要孩子的对吧?” 胡斌没好气地问:“宋喜乐,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以后可不能当陈世美!还有,从今天开始就得记得行善。”宋喜乐低声说,“胡斌,你相信报应吗?” 胡斌听到这句话,脸都绿了! 宋喜乐说:“俗话说,伤天害理,害人害己。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宋喜乐你有病吧?”胡斌急了,他急了! “俗话还说了,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帮助别人就是帮助自己;种善因结善果;唯有发弘愿,才能渡自己。”宋喜乐肚子里有的是词儿,她要是想表达了,神仙都拦不住。 胡斌听着听着就不生气了,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点儿战斗力也没有了。这位老同事沉思了好一会儿,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开始替宋喜乐想办法了。他说:“宋喜乐你还是先休哺乳假,然后你不是有生产时身体受损的病例吗?你在去医院检查一下,肯定还有一些小毛病,让医院给你开病假,把病例和假条都拿来,然后能休病假就休病假,不能休病假就来公司打几晃,然后哺乳假休得差不多了,公司就建议跟你协商离职。这样公司提出跟你终止劳动合同,你还能拿到一笔补偿金。” 宋喜乐真想说一句你这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她的劳动合同没几个月就要到期了,公司是大概率不会和自己续签合同的,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会安排失业,且没有一分补偿金。到时候她被裁员,也很难带着两个孩子找到新工作。没了收入,也没了保险,眼见着一路往父母那一代四零五零下岗人员的路上飞奔而去了。 “胡斌,你和你爱人一定能有自己宝宝的。”宋喜乐由衷地祝福,“而且我觉得你一定不会当陈世美,不会背叛家庭。” “谢谢你!”胡斌心里百感交集。 “因为我记得你老丈人正当年,家里的弟妹都是老丈人给安排的工作,让他们下岗分分钟的事儿,你绝对不敢造次。有道是十分人情不如三分怕情。感情再深也不如利益驱动。” 胡斌真想捂她嘴了:“姑奶奶,你能少说几句吗?人家说杀人诛心,你这是说话要命啊!” 晚上,宋喜乐一直等着张冀回家,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正在家里闲聊的夏春华说:“这叫嘛好消息啊,上了四年大学,花了那么多钱,还没到你嫂子那岁数呢就找不到工作了。” 宋喜乐对夏春华说:“您就是对什么事儿期望值太高。有一笔补偿金失业下岗总比一分钱没有失业强吧?快乐和生命一样都是有限的,能高兴的时候就多高兴一点不好吗?” 夏春华想想也对,在亲家这儿吃了饭,晚上又和老伴儿看戏去了。 晚上张冀回家,还没听媳妇说话呢,他先带来一个消息。老板最近发现了张冀在看招聘信息,主动找他谈话录。 宋喜乐心头一紧:“怎么,你们老板生气了吧?不会辞退了你再迁怒我嫂子吧?” 张冀说:“能当老板的人都是有胸怀的。尤其是干科技企业,虽然规模不大,但是人家在这个行业里也一直存活了这么多年,肯定不是一般打工人的思维。我也没干什么坏事儿,既然人家问了,我就开诚布公地跟人家说我的想法。” 宋喜乐问:“你怎么说的?” “怎么想就怎么说呗?藏着掖着更显着不实在。”张冀说,“我就说现在的薪资别说给家人过上好生活了,就连基本吃饭问题都解决不了。我很感激公司在自己没有选择都时候给了一个机会,有了收入。所以,我就是找工作也提前跟对方说好,在原单位交接两个月。两月也足够给公司找到替代我的人了。” “那你们老板怎么说?” 张冀说:“我给老板看了和几个意向公司在招聘网站上的聊天记录。他看我说得确实都是实话,对方给的薪酬确实也比现在我的收入高一倍。而我也明确表示至少交接两个月才能入职,行就行,不行就算了。” “然后呢?” “然后老板很快就做了决策,给我加薪百分之四十,虽然没有那几家公司给的高,但是已经破了公司一次性涨薪的记录。” “那你答应了吗?” “当然答应了!”张冀说,“老板能这么飒利,我肯定不能为了两三千块钱在这个时候离开公司。虽然现在两三千块钱对咱们家挺重要的,可是人家的知遇之恩和信任更重要,就像你说的,钱很重要,但是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比钱更重要。而且大公司,大厂都是从中小型公司发展起来的,谁也别轻视谁,更别给脸不要脸。” 宋喜乐说:“就是这句话。老公,我觉得你怎么比前几天帅多了呢?” 张冀咯咯笑了:“涨工资了呗,这种感激是人的本能,装都装不出来。” 晚上两口子躺在床上,宋喜乐嘴巴一直是上翘的。她说:“我想给溪语再买个娃娃,还想给儿子买两个玩具,买一大包尿不湿,买两大桶奶粉。” 张冀说:“奶粉和尿不湿应该买,可是买娃娃和玩具没必要吧,还不如给你自己买件衣服呢!你生完孩子后都没买什么新衣服,买一件儿吧?” 宋喜乐说:“你涨得这点儿钱啊,可是得算计着花。但是书上说了,买点小东小西有助于身心健康。那这小东小西还不如让孩子们高兴呢,他们高兴了,咱们自然就高兴了。我买件衣服干什么,自己高兴,孩子们也得不到什么快乐!” “可我高兴!”张冀累得眼皮子睁不开了,沉睡前迷迷糊糊说,“我就喜欢媳妇买新衣服,想买什么买什么,最见不得她为了我省钱。” 宋喜乐挽着张冀的胳膊,脸枕在他的胸膛上,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69章 昔日的财神奶奶成了包袱 小姑本来就瘦,李金元搞出这么一个大炸弹来后她更瘦了。宋喜乐说:“虽然李金元这个炸弹太混蛋了,可是咱不当他搞出的是炸弹,咱们就当他搞出来个大闸蟹,咱们蒸了他,吃了他,把他变成大便。不对,他本来就是大便。” 姑侄两个笑归笑,可说得容易做起来难。几十年里,哪怕感情淡泊了,可是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对方在自己的生命里,习惯是一时半会改不了的。 李金元就是不同意离婚,有意拖着青梅竹马的发妻到天荒地老。听说那女的已经和李金元同居了,还有朋友看到渣男接送小女孩幼儿园放学。宋美娟嘴上什么也没说,心里有多难过?反正绝不是小说里的大爽文那样离婚后就一路生花的状态。 在宋美娟的世界里,老宋家一众是亲人,李金元更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哥哥和嫂子是一家人,侄女和侄子都有了自己的家,她自己成了孤家寡人。这口气一直憋在心里,越是平静越是吓人。 宋喜乐开导小姑,生活中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一些揪心的事儿,可是过一阵儿也会发生点高兴的事儿,最起码每天自己也能找点儿乐子。日子就是这么一天天过下去的,未来发生什么宋喜乐说得也不算,可从今天的日子里找点儿乐子,她总是能办到的。 宋喜乐迷上了给孩子做衣服、做手工,迷上了各种废弃为宝。宋美娟抱着笑笑,坐在一旁看着侄女专注地忙碌着“不知所谓”的事情,心情暂时得到了平静。她记得多年前自己在外企上班时,因为工作不会做,压力山大。自主加班学东西,回到家里已经过了12点,可还要沉迷一会儿串珠子。但那个时候,作为好学生,优秀员工的她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做法,强迫自己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公司都要全身心地融入到了工作中。她看着侄女,发自内心地羡慕起来。 曾经宋喜乐也喜欢买衣服,收入高那些年,虽然不是什么大牌,可也有一些衣服连吊牌都没有摘。开始的时候她是真的为了省钱给孩子做衣服,自从她给自己投资了一台小缝纫机后,渐渐地就爱上了鼓捣小衣服。很快,她的兴趣又从小孩衣服变成了手制宝宝,把过去的包装盒拆了变成工艺手帐,把自己的旧衣服重新改造变成新款式、把看厌了的床罩改成沙发罩,然后剪坏了部分的坐成椅子套儿。不仅是小姑,全家人都冷眼看着宋喜乐从雄心勃勃要创业,变成了全身心地不务正业。 也是奇了怪了,两个孩子的妈妈就算是不上班全职在家,也没见几个能有空自己玩儿的。这是过日子吗?作为婆婆的王桂兰跟以前那是比有了相当大的变化,在现实的毒打下,觉悟也不是高了一点儿半点儿。过去,她看到这些肯定要马上碎碎念,现在她忍了好几天才开了口。 宋喜乐跟婆婆说:“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有用的事儿?或者说谁规定能换成钱的才叫有用的事儿?现在干这些事儿能让我产生多巴胺,就是最有用的事儿?现在家里什么情况,我比你更清楚,不用你跟我天天叨叨叨,叨叨叨的。我24小时干正事儿,回头神经了,你儿子拖着两个孩子也找不到更好的,快放弃幻想,接受现实吧!” 王桂兰每次听到宋喜乐的毒舌,就知道儿媳妇是真不高兴了。这媳妇心眼儿很好,可就是急了后嘴巴真不饶人,什么都能往外扑哧。 不是宋喜乐不想努力了,可最近程序外包儿的活儿又断了,甲方项目没结出款来,也没法给她支付报酬。不给钱还怎么干?她过去做外包的时候,曾经一个心眼儿,半年没给钱也给人家接着干,最后直接被对方拉黑了。线下还能维权,线上就真成了过往云烟。这些事儿跟家里的各位老人说也说不明白,只能对他们“一语封喉”。她也想忙到起飞,可是真没项目干啊。 宋美娟几乎天天都往侄女这儿来。以前她是老宋家最好的姑奶奶,如今也成了王桂兰和夏春华眼中的老大难。过去她给娘家花钱,皆大欢喜,如今从外姓人角度来看,她再给大家花钱,那钱也成了烫手的山芋,还是不要为好。 夏春华第一个表明了态度。她觉得宋喜明和宋美娟岁数相差不大,谈不上谁给谁养老的问题。宋喜乐按说应该以后给小姑养老,可她现在都顾不过来自己的小家。生个奶娃娃谁知道将来是什么材料儿?而且小婴儿年龄太小了,宋美娟将来养老的事儿顺其自然要落在自己两个外孙的身上。 “现在生活多不容易啊。我是从来没指望过女儿为我要怎么着的,她能顾好自己就得了。别人可也千万不能指望她,我不允许。” 宋喜乐对夏春华说:“真是什么话都让你给说了。你不要求我嫂子做什么,可你们这晚年不也没少了别人照顾,也没少给人添麻烦,闺女也没远走高飞,不也天天承欢膝下吗?简直就是站着讲话不腰疼。” 夏春华对宋喜乐说:“没事儿别总掺合娘家的事儿,有闺女掺合的娘家,好不了!” “我嫂子不也是闺女吗?你们不也是我嫂子的娘家吗?让我嫂子以后别掺和你们家的事儿行吗?” “你嫂子是独生女,跟你们家情况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独生女是亲生的,有哥哥或者有弟弟的闺女就是捡来的?还不能吃饭只能报恩了?” 夏春华说:“宋喜乐,你就这张嘴,真不知道是什么托生的?” “我是托生到我妈肚子里的。你得问她把我孕育成了什么东西!”宋喜乐转头跟周伟红说,“妈,有人骂你!” “这越说越不像了!” 见周伟红瞪了一眼闺女,夏春华赶紧接着上眼药儿,“可不是呢,说句不该说的,这喜乐就是被惯的没样儿了,你们真该好好教育教育。结了婚就不是娘家人了,不能总跟个小孩儿似的。” 周伟红拉下脸来:“我教育什么?我教育孩子们拿小姑好处的时候理直气壮,现在小姑离婚了,就连回娘家的资格都没有了?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没出过这种精明人。老宋家的姑奶奶们,顺境时回娘家,逆境时更得回娘家。宋喜乐当初来过年我是不同意的,但是事到如今,我也想明白了。美娟只要是一个人,以后什么节都跟我们一起过,我死了就管不了了,但是我活着就这么过,没让她去别人家,谁也没权利指手画脚。” 夏春华说:“对啊,你活着的时候做好人,死了以后也让人念你好,可这是给孩子们增加负担。你没看见吗?一个个能把自己顾好就不错了,没有老人帮衬自己都过不下去,还要管别人?别给孩子们那么大压力。” 周伟红从来没在亲家母面前摆过功劳,这个时候也想跟夏春华较真儿论论。没有老宋家这一大家子人做后盾,她就只养了一个闺女,老头子得了这个毛病,自己又一直病病歪歪的不说,还一身公主病,日子能过得那么滋润?自己得了好处,就对别人不管不顾? “你卖了房子有钱治病,有钱雇护工,拿钱换来的关系长长久久,就是不知道你要是能活100岁,那点钱够不够用?没了钱就没人搭理了,能高高兴兴接受,你欢欢喜喜等死就行!” 夏春华一听就窜儿了,总算知道宋喜乐这张嘴随谁了,敢情是随亲妈。有这样的闺女家娘家就不可能好,有这样的妈妈掌舵,这个家算是完了。周伟红没跟夏春华客气,两个老太太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着谁,越说声音越大。宋喜乐全身都战斗基因都被激活,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就是插不上嘴。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宋美娟走到她们面前,来了多久竟然没人知道。 从那天开始,宋美娟再也没有登过哥嫂的门,她来就直接去楼上给侄女看孩子。周伟红和宋建国轮流跟妹子谈心,让她不要因为外姓人胡咧咧,就把那些歪理邪说记到心里去,可是一点效果也没有。 宋美娟不是宋喜乐,她自尊心强,脸皮薄,姑侄两个人的性格一个天一个地。宋美娟嘴上不说,实际上心里难受极了。小时候的经历,让她发过誓长大后不再给任何人添麻烦。从大学毕业后,这么多年她都是给予的一方。 李金元的公司也是她和他一起创立起来的,过去她一直是公司经营的主力军。就在两三年前,她还去公司上班,她还在为公司的新项目,加班熬夜。或许就是因为她在公司里的重要性一点点下降,直至失去了所有利用价值后,她就成了一个无用的中年妇女。别的家庭妇女尚有孩子需要照顾,她这样的中年妇女,在别人眼中才是真正没有一点用处的。 她每次想起都是异常委屈,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为什么不努力就是犯罪,可是努力的标准是什么?努力让自己高兴一点,努力让自己生活得轻松一点,不行吗? 这一天,宋喜乐去公司了。王桂兰趁机劝宋美娟赶紧找个工作,一辈子还长着呢,这才四十多岁,劳保都没交到头儿,坐吃山空不是办法。关键是找个工作才能有机会认识男人,到时遇见个合适的,千万别太挑,再找个爷们后半辈子也有个依靠,自己没孩子也没关系,找个有孩子的,直接过去当后妈,也算是有后了。 宋美娟轻易不跟人吵架,她看着面前这个对自己指点人生的老太太说:“喜乐倒是结婚了,也不知道是谁靠谁?” 王桂兰在这个大家庭里谁也说不过,但是她坚决认为45岁,长得还很年轻的宋美娟应该趁着还算漂亮赶紧找个主儿,别说给谁增加负担这种话,反正再成个家,将来才能过得好,不然在农村是要被吃绝户的。 宋美娟不爱听,王桂兰还是跟唐僧一样传道:“我活了快70年,虽说没文化可见过的事情比你们这些文化人多多了。我眼瞅着好几代里,好几个结了婚的闺女,又生了闺女,没儿子的都被抢了了房子,抢了地。有一个躲过了亲戚跑到城里住,没结婚没孩子,可最后被邻居欺负。连个上门给撑腰的人都没有。现在时代发展了,但是人性有时变不了。以前你过得好,轮不到我一个农村穷老婆子多嘴多舌,可如今你一定得听我的,早做打算。有哥嫂在你还有个家,等他们都没了。指望着直侄子侄女,不是长久之计。” 宋美娟听了之后渐渐连侄女这也不来了。宋喜乐抱着孩子去找小姑,宋美娟要不是不在家,要不是连门都懒得开。急得宋喜乐给小姑发微信:你可千万别抑郁啊,什么事儿也不能逼自己,你要是想出气,我替你砸李金元公司去。你要是还乐意,我把笑笑过继给你,什么辈分问题,什么孩子将来有麻烦,在我小姑健康面前,这都不叫事儿。” 宋美娟好久终于给宋喜乐回复了:“我没事儿,就是有点累。” 相比较家里的三个老太太,李晨萱的想法比较简单。她做老宋家的儿媳妇已经十七八年了,小姑从那天起就是这个家的财神爷。自己亲妈以前最喜欢宋家小姑了,还说什么他们两口子没孩子,等百年之后,财产也许都是两个外孙子的。 “妈,你现在的态度太明显了。总得留点儿面子!” 夏春华说:“面子是有本事的人才能给予别人的,咱们这一大家子都是最普通的老百姓,宋美娟都45岁了,客客气气地哄着她在娘家长到60岁,彻底不能再结婚嫁人了,也彻底生不出孩子了,也彻底找到不工作了再把她赶走?不赶走,谁能照顾她一辈子?她要活90多岁,我两个大外孙都50了。” 李晨萱说:“楼上喜乐的儿子天天哭,谁抱都没用,就认小姑。这幸亏她能帮着喜乐看着孩子,不然你两个外孙子连学习都受影响,一家子更玩不转了。” 夏春华叹气:“你就是跟你公婆小姑子在一起时间长了,都变了一个人。什么都能将就,我从小可不是这么培养你的。” 李晨萱懒得和母亲辩解,她现在已经没有脑子想谁是负担,谁是资源,她就想两个孩子顺利度过高中三年,自己尽量晚上不失眠。筹划未来是个好事儿,可总也得活到未来。人生在世各有各的愁事儿,大家聚在一起除了抱团取暖,还能转移注意力,没什么不好的。 第70章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王桂兰见宋美娟不来了,就在儿媳妇面前继续嘚啵,她觉得这是在有生之年能做的唯一一件大善事儿,就是让宋美娟在结个婚。就算是儿媳妇骂自己,她也得说,在老太太认知里,这才叫积功德。 “现在那么多年轻男男女女都不结婚,不生孩子,那是因为她们还年轻。现在五十多岁的人大部分还都是当年该结婚结婚,该生孩子生孩子那拨人。所以年轻人还根本不知道,不结婚不生孩子老了是个什么光景。你小姑也不知道,可我知道。我真见过。” 宋喜乐满脸不屑:“你说的不是我们天津,至少我们老宋家的人没那么牲口。” 当天晚上,宋喜乐第一次因为小姑的事儿失眠了。她是从小在五大道的奶奶家长大的,可对于姥姥家的印象也是有的。姥姥家住在天津老城里。四合院里住着好几家人。她记忆里最深的隔壁厢房里住着的蔡大姑。那是老城里最漂亮的姑娘。她长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在路口小卖部接电话的时候,睫毛随着眼底的秋水荡漾,轻轻飞扬。 蔡大姑的面庞好像是白净水灵的满月,脑后扎着两条黢黑油亮的大辫子,比起自己的妈妈还要漂亮一倍。她是个人善心美的人,发了工资总会带小零嘴给院子里的小孩子,有的时候是糖块儿,有的时候是糖墩儿,有的时候是刚出锅的一包栗子。她偶尔在的时候都能赶上。蔡大姑还特别会唱歌,尤其会唱邓丽君的歌曲,一首首堪比原唱。最难得的是,蔡大姑还会弹古筝。 寒假的夜晚,大院里昏暗的路灯下,住在蔡大姑对面的一个叔叔会吹笛子。每当古筝响起,那清脆悠扬的竹笛儿声就会跟着伴奏,仿佛整个雕梁画栋的老城厢,都沾染上了动听的音符,连家家户户在厨房里鼓捣着的柴米油盐都有了优美的旋律。 几个爱美的小姑娘经常凑到一起,随着音乐在院里毫无顾忌地唱啊跳啊,有的还拿来了纱巾和绸子,一边跳一边摆动着,活像一群翩翩起舞的花蝴蝶。蔡大姑也特别会做饭,最拿手的就是 蒸包子。什么馅儿都能调得喷香,包子的褶皱特别有讲究,面发的比饭馆里卖得还好。对门的叔叔喜欢吃韭菜虾仁的,她每次做了都会送过去。 这位蔡大姑还用韭菜里不要的韭菜梃子给孩子们编成了凉亭、轿子、宝塔还有飞鸟、蝈蝈、老鼠啥的。那时在宋喜乐眼里,蔡大姑就是个仙女。 可是好景不长,租房的叔叔搬走了,走的时候告诉蔡大姑会来娶她。可是这一等,等到老城里拆迁也没等来人。蔡大姑这一辈子也没有结婚,就是傻傻等着一个承诺,等到了白发苍苍终是不悔。这不是什么爱情故事,这是宋喜乐眼睁睁看到过的事实。那个叔叔是一位人民警察,追踪嫌犯到天津,然后又跟着去了广州,最后牺牲了。蔡大姑的晚年是在侄女家度过的,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张冀睡得正香,一巴掌被媳妇拍醒了。宋喜乐说:“张冀,我以后要给小姑养老,你不会反对吧?” 张冀迷迷瞪瞪听到这句瞬间清醒了,他苦笑说:“媳妇,你让我现在表态不跟让我放屁一样吗?但凡我缓缓把咱们家的日子拽着往前走了,我肯定不犹豫地答应你。可现在你让我说,就是空话,跟没说一样。” 宋喜乐闭上眼睛,心想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日子真是越来越上难度了。要说前三十年是高一,那么如今她就像是高二下半学期,有时不能深想,深想了真容易焦虑。 大上午的,宋建国和周伟红一边收拾家、准备中午饭,电视里播放着女排转播。这看女排比赛是宋家的老传统,从宋爷爷宋奶奶活着的时候就是女排的忠实球迷。运动员换了一代又代,教练员也换了一个又一个,就连知道解说员宋世雄的年轻人也越来越少了,可看女排比赛的热情依旧高涨,也是一代传给另一代。 宋喜乐抱着儿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大人孩子看得不错眼珠。宋建国对闺女说:“人家妈妈都不让孩子看电视,担心对眼睛不好。你可倒好,用电视看孩子,是亲妈吗?” 宋喜乐说:“女排精神就得从小灌输,越早越好。” 周伟红说:“你这是把自己的号儿练废了,开始操练儿子了?不过这也太早了吧,他连上厕所还没学会呢!” “我要跟婴儿一起成长!” 宋建国说:“对,你是巨婴!” 宋喜乐正啃着牛肉烧饼,扑哧一声笑喷了。 出门买菜,邻居们问周伟红,你家闺女不摆摊儿了又想当裁缝?宋建国说:“她乐意干嘛就干嘛吧,反正没干坏事儿。老大才上幼儿园,也得找妈妈,这老二是个夜哭郎,我们家喜乐能在家看着两个孩子,还能去单位打昴,还能时不时找点儿私活儿干,已经够可以了,咱们还能要求两个婴幼儿的孩儿妈妈干嘛呢?知足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总比天天唉声叹气抱怨生活没意思好吧?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回头天天在你面前嘚啵不想活了,想离婚,想重活一回,活着没意思,我一把年纪还得给提供情绪价值,现在这样挺好。” 张大爷赶紧说:“你们喜乐挺坚强的,比小时候懂事儿多了。” 李大姨也连连称赞:“喜乐从小就善良,除了爱睡懒觉之外,我看基本上就没什么毛病。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有本事的孩子?平平安安就行了。再说有本事又能怎么地?普通人买一百万的房子都得贷款,有本事的人买2000万的房子也得贷款,都是房奴,谁也没比谁轻松。还是喜乐好!” “这怎么还夸上了?”周伟红看着这些人,自己这个亲妈都要听不下去了。 有了想开的爹,就有想开的妈,生了更想得开的闺女。唯独宋美娟这个妹子想不开,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断了和娘家人的一切往来。周伟红心里不是滋味,总觉得自己这个大嫂没当好。 宋喜乐安慰亲妈:“现在独居是常态,像咱们家这样挨着、挤着一大家子凑合在一起过日子的才是奇葩。这日子也就是没拍成电视剧,否则得受到全国人民的笑话。人家说,你看他们家越穷越生,没钱还琢磨吃,自己没步入上流社会,还总劝人结婚,整个一个二乎家庭。” “我们家不穷,我们家也没多生。我们家也不二乎。又穷还生还二乎的是你哈,别跟我们凑近乎。我们一点也不想跟你挤着、挨着。你这样的亲戚,离我们越远越好!” 宋喜乐质问亲妈?“你说嘛,我是亲戚?这话我给你放知乎上去,让全网骂你!” “你不是亲戚,你是漏风棉袄,棉袄里面贴的是狗皮膏药!” 说到独居,亲戚里比宋喜乐小的几位女孩子,好像都在独居,现在这个群体里又加入了亲姑姑。先说钱小美吧,她和对象两个人约会要么去酒店,要么去对方家里,就是不会长期生活在一起。楚明亮很讨人喜欢,可似乎也没想跟对象长期生活在一起,你说他们两个能结婚生子?怎么看都不像。 钱小美的妹子听说已经和家里失联了,在外地租个房子,别说跟亲戚了,就连亲爹亲妈都不联系。还有沈月,说是以后回了天津也不跟父母住一起,她依旧自己租个房子,没有她的同意,谁也不许来,谁也不去进。 周伟红点点头:“这么说你小姑没问题,有问题的还真是咱们这一大家子。怪不得我跟你爸觉得问心无愧,每每想起还挺自豪的,可以晨萱妈为首的代表总用同情的眼神儿看我,就跟看个笑话似的。” 宋喜乐问:“那也没见你有什么应激反应啊?” 宋建国在厨房里搭话:“应激嘛啊?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钱小美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家里闹掰了。最近老妈总在微信上找她,一会儿在国外旅游包丢了,一会儿回国后检查身体花了好多钱。钱小美被聒噪得不行,几次下来想要把亲妈在微信上拉黑了。楚明亮为此和她吵架了,说本来以为她是个善良的姑娘,没想到对自己亲妈都能这么冷血。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钱小美说自己的家事外人说不清楚,现在给钱只能助长老妈的贪欲。他们跟自己大姨家不一样,那两口子谁也不管谁也不顾,管得越多,到时麻烦越大。楚明亮的妈妈也听儿子吐槽这儿事儿了,人家本来对钱小美就是一直打个问号儿,这下直接跟儿子说,一个对自己亲妈都记仇的女孩儿,能指望她对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多好? 这话可就直冲钱小美的肺管子了。她也反问自己,如果一辈子共度一生的伴侣都不能体会自己和原生家庭之间的伤痕,反而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胡咧咧,经常在自己的伤口上撒盐,那这辈子得多痛苦啊?她是找对象,又不是找圣母。上班就够累了,下班后还得接受领导教育和批评? 两个人都在气头儿上,好一阵谁也不主动联系谁。钱小美也不叫那个做家务的阿姨过来了,这一番操作下来,她发现楚明亮留下的痕迹很少,如果就这么分开了,似乎就跟没怎么交往过一样。她还跟宋喜乐说,最后留下的似乎就只有自己买的这个房子。 宋喜乐说:“明白了,铁打都男友,流水的房子。男友纵有无限好,终将淹没在浩瀚的房贷里。” 钱小美想了想说:“我可不是捞女,我不占人便宜,但也不是冤大头。找男朋友总是要有一点好处的。就像是男人找女朋友找老婆一样,没有任何需求,只找个女人来当祖宗供着,也没人愿意对吧?” 宋喜乐说:“怎么感觉你在内涵我呢?” 钱小美说:“我可没有啊,是你自己想多了!” 宋喜乐说:“张冀给了我足够的情绪价值和爱情体验,结婚后对我也是一如既往的好,在外工资全部上交,在家抢着分担家务,年纪轻长得帅,除了没爹可拼,我觉得自己得到也挺多的。” 钱小美说:“最主要是你从不觉得自己缺什么,所以无从计较自己缺失的东西。有时我挺可 怜你的,可更多时候也很羡慕你。” “霍,你这是安慰我了?”宋喜乐说。 “我安慰你干什么,就算有一天四喜丸子得抑郁症,你都得不了。”钱小美说,“我就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怎么那么不牢靠。亲爹妈都可以不把我当回事儿,交的男朋友一个个也可以说走就走。我是表面上对分手这事儿比较决绝,可是他们要是死缠烂打,极力挽留,我也会考虑的。” “钱塘不是挽留了吗?” 钱小美白了一眼表姐:“他是挽留了,可他为我有一点改变吗?唾沫沾家雀儿,依旧不动一点儿真格的,当我是傻子?我跟你不一样,我活了二十大几年,唯一牢靠的东西都与人无关,最牢靠的就是这间房子,所以为了还贷,我必须拼命赚钱。并且不让任何人消耗我的一切,因为我所有的能量都得用去赚钱。我也经不起背叛,所以要先发制人,因为我没有时间疗伤,只要有一口气就得继续上战场。” 宋喜乐说:“听着像个钢铁斗士,实际上就是块豆腐,经不起一点儿鞭打。” 对于钱小美来说,独居的本质是怕受到伤害。沈月选择独居是渴望自由。宋美娟独居是用坚硬地壳隐藏自己,希望不被嘲笑不被定义,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忘了自己。她早该知道,父母不在了,她的家就是自己和李金元构建的地方,可是现在李金元背叛了她,她也就彻底没有家了。 冬至马上就要到了,宋建国在父母墓前烧纸后再次送了冬衣,回到家跟老伴儿说:“美娟给爸妈也烧纸了。” 周伟红说:“奇怪了,她什么时候给爸妈烧过纸?她一直不信这个。” “烧纸送冬衣,都是后代对祖先的思念和惦记。说明什么,说明我这妹子想爹妈了,孩子心里委屈。” 周伟红红了眼圈,当年两位老人是如何把未成年的妹子托付给他们两口子的,过往历历在目。 “咱们再去美娟那儿看看吧!”周伟红说,“她不见咱们,咱们也不能就真不管不问了。” 宋建国想了想说:“我觉得吧,美娟可能想先一个人静静,咱们应该尊重她的选择,先别去打扰她。这不马上就过阳历年了吗?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接她,不来也得来,实在不来,咱们就去她那过。” 宋喜乐这几天嘴上起了泡,额头上被她自己挤出一个大红点儿。上一波流感刚过去,这一波流感又来了。老大在幼儿园又被传染了,老二没事儿,却把张冀和王桂兰传上了。张冀倒还好说,干烧几天去了医院挂水,也不敢请假。他回家自己戴上口罩,咬牙也得干活和工作。就是王桂兰比较吓人,心脏病的老人最怕感冒,况且还是病毒性流感。他们两口子这下可玩不转了,老二抱到楼下给自己爹妈管着,宋喜乐忙着照顾三个病人。 周伟红对闺女:“你嫂子爸妈那儿也不舒坦,她这几天下班就忙活那边儿去。子瑞也流感了,我跟你爸轮流带着孩子去医院,你把老二放我这儿,非得累死我。” 宋喜乐想了想说:“我把钱小美叫来,反正她这几天下班也没事儿。过来当老妈子正合适。” 有时候事情真是挺有意思的。如果让一个人承担所有的义务和责任,往往就会苦不堪言,可是如果挤出时间来帮助别人,心情还是挺愉快的,而且有一种凌驾人之上的优越感。如今的钱小美越来越不想生孩子了。无论是嫁给富二代还是嫁给工薪阶层,她都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但是给别人看孩子,她还看得挺像模像样的。 第71章 冬至 周伟红伺候完大孙子吃完饭,坐在沙发上不想动了。钱小美把笑笑哄着了,开始收拾桌子刷碗。见老太太看自己,钱小美说:“大姨,我要是你生的就好了是吧?” 周伟红摇摇头,斜眼掉泡地看着钱小美:“狗养的狗疼,猫儿养的猫儿耐。赶上我们喜乐一角儿?” 钱小美气得磨牙:“您真偏心眼子,说一句得我济了就这么难吗?让我高兴高兴就不行啊?本来我就挺优秀的,您不承认也改变不了事实。” 周伟红说:“可能我过时了,但是我还是想说。现如今一个人单身不是勇气,一个人能生出一个家来才叫勇气。” 钱小美眼珠子差点掉地下:“大姨,您说得是中国话吗?我真听不懂了!” 周伟红说:“听不懂就对了。听懂了,你就不单身了!我说你和你嫂子都同样背了老么多房贷,但是你嫂子有家,你就只有个房子。” “胡扯,怎么她买房就是家,我买房就只是房子?我不是吹的,我房子布置得绝对比我嫂子将来得豪宅不差!论怎么收拾屋子,除了大姨你,我没服过谁。” “你嫂子买的房子大,那是因为有人住。那么多人要住所以需要一个大房子,你是需要一个房子来证明自己有个家。我要是你,渴望亲情,渴望热闹,上辈子没修下靠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那就自己生几个孩子出来。” “要说居委会没给你送鸡蛋,打死我都不信!” “你爱信不信。”周伟红说,“按照我的计划,趁着我还能给你搭把手,趁着还有这一大家子人都聚在一起还能给你出一点力,你赶紧生。等孩子长大了,你把他们教育得跟自己一样自强自立,想要嘛热闹日子没有?不比养一屋子猫狗强?” “我承认表姐比我有勇气多了。好家伙,没钱还敢生两个,没有娘家她得要了饭。”钱小美说,“大姨,你是宣传片看多了吧,在家里催生?居委会不仅给你发鸡蛋了,是不是还给你发花生油了?” 周伟红说:“我婆婆活着的时候总说,钱是死宝人是活宝,有了人就有了一切。就算孩子们没有大本事,这日子也是热乎的。我们喜乐虽然现在日子过得不富裕,可是我不太担心她,她有家有孩儿的,现在最难的就是得有人帮她看孩子,以后说到底就是挣口饭吃。倒是你,孤魂野鬼似的,一个人背那么多房贷,万一哪天还不上了,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您这日子太热乎了,我要不来,您得收拾到半夜。这哪是享福,这是自虐呢!用着我还贬低我,我这上哪儿说理去?” 周伟红说:“我小时候不管你,你能过来帮着看孩子帮着刷碗?” “这老太太哎,越来越不让人喜欢了。”钱小美不高兴了,“我去结婚,去生孩子,回头也失业了,对您有什么好处?” “就是亲的,对我没好处才劝你结婚生子呢。”周伟红说,“要是不真替你考虑,哄着你买金子买宝石给我,想着我四个孙子、孙女,总有一个能继承你的房子,你的财产,哄着你别结婚,天天给我干活来,表明上你是在自己供房子,享受生活,实际上是为我们家打一辈子工。” 钱小美说:“当我是傻子啊,您要是那样的人,我也就不敢亲近了。” “你不精啊!”周伟红的嗓门提高了好几度,“看着处处都明明白白的,实际上这日子该怎么过,一点都没弄明白。” 钱小美洗好了最后一只碗,一边擦手一边走过来坐在老太太面前说:“那我今天就跟您论论,我怎么傻了?从小到大靠自己奋斗到在今天,我就是为自己感到自豪,为我自己感到骄傲,以前我认为您是会替我鼓掌的人,怎么现在也拿老一套逼婚逼孕来骚道我?” “你自豪是你自己的事儿,可找对象的时候,你可不能像很多女孩子一样,自己有钱自己有房,对男方一毛不拔,只提要求,不付出分毛,活在美颜相机的世界里就认为自己是天仙。有点儿存款就以为自己是白富美,怎么不看看自己还欠着一屁股贷款呢?” 钱小美看着大姨,脸色越来越难看。 周伟红说:“无论时代怎么变,人与人之间任何关系都是互相付出。如果努力工作、有车有房,就是为了像商品一样给自己来个精美包装,然后再卖个好价钱,那奋斗也就没那么有意义了。你想一下,如果你找个有钱人,人家有的是钱可不给你花一分,那有钱跟你有什么关系?换言之,那些有房、有钱、高学历的闺女,不肯跟男方一起为了婚姻添砖加瓦,那好条件跟人家难得有嘛关系?” 钱小美听到这儿,直接翻白眼儿了。 周伟红说:“我要是无儿无女,没有这一大家子人,我穿金戴宝石的给谁看呢?人是群居动物,到时我一个人,每天早上吃八个菜,换一身衣服;中午换八个菜,再换一身行头;晚上下饭馆去,一出门珠光宝气,往最多的人堆儿里扎,可谁又能看我几眼?等我死了,这些行头都捐给慈善机构?或者被充公,要不就是被无良亲戚扒皮?” 钱小美大声说:“我自己过得好,不用给人看!到时我和几个独居的朋友一起养老,一起周游世界,我们互相称赞,互相照顾,日子不知道能过得多开心!像您这样一把年纪,还为儿为女,累得倒沙发上拾不起个儿来,生活有意义?” “你就想美事儿吧!”周伟红说,“跟亲爹亲妈,亲儿亲女,生活一辈子的伴侣在一起都要闹矛盾,更何况是朋友呢?有骨血管着,有共同的孩子,彼此闹意见也能和好。朋友动不动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就你这臭脾气,心里自卑,嘴上却爱拔尖儿抢上。人家讨厌你自己都不知道。” “我爸妈倒是跟我有血缘关系,他们从小管过我吗?我倒是有亲妹子,可路上遇见了可能连招呼都不打。人与人之间靠得是情谊,不是血缘。你这么跟别人说,可能别人就信了。跟我说,打死都不信。” “我说不过你,反正你不是我外甥女,我小时是不会管你的。你妈如果不是我亲妹子,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如果不是我结婚了,你小时候发高烧抽风儿了,哪来的姑父半夜三更骑着自行车冒着风雪送你儿童医院?如果不是我生了你表哥跟你表姐,你小时候受欺负,谁给你拔创?没有这点儿骨血管着,我再助人为乐,也不可能在你小时候像闺女一样照顾你,长大了还总惦记你,明知道你讨厌,还告诉你得结婚。” 宋喜乐听说老妈跟钱小美因为结婚生孩子的事儿吵起来来,她觉得真够逗乐儿。不是她觉悟高,她这又一轮跑医院,半夜弄孩子,自己都羡慕那些不结婚的了。再说了,年轻时不生孩子的不仅是宋美娟和钱小美,00后的沈月也是这个想法。 沈月从北京回天津了,大四漫长的实习期突然戛然而止。大厂在裁员,她这样的大学实习生们只被录取了两个人。她早早就被刷了下来了。因为这事儿,她从心里对宋喜明是很不满意的。大表哥和副总明明“打得火热”,如果肯出力,她怎么会被刷下来? 要不就是宋喜乐来了一趟北京看哥哥,发现了自己和同事之间的“搭伙爱情”,怕影响到哥哥的“仕途”,就有了坏心眼儿,让自己丢了这份好工作。可从另一方面想,她就算转正了,干的活儿和被辞退的员工强度和难度都一样,可是薪金待遇却是天差地别。人家老员工被辞退还能拿一笔高额补偿金,现在入职的员工各种福利待遇都降了很多很多,不干也罢。当社畜还抢着被剥削,她没那么大瘾。 沈月回到天津就开始张罗租房子,她在北京是和很多人合租在一个小公寓里,隔板隔成的房子基本不隔音,洗澡上厕所也要排队。这回她得独居,租什么样的房子,怎么布置必须得自己说得算。 回到天津,沈月很快就拿到了一个ofter,然后在工作单位附近租了一个三十平米的小公寓。公寓很新,物业也不错,她用高德地图搜了一下,竟然离舅爷家很近,只要她愿意,骑着共享单车用不了多久就能到。她现在很讨厌这一大家子,但是比起自己奶奶来,好像宋喜乐这边的亲戚也不是不能忍。 实际上,沈月真的想多了,她回到天津后,大舅爷这边根本没人搭理她,除了奶奶那边定期会骚扰自己一下,人家仿佛就没她这个亲戚。后来只有舅爷奉命来看过她一次,嘱咐了几句,连门都没进就离开了。 沈月和北京的男同事也彻底断了,回来之前,她就听说人家马上就要和未婚妻结婚了。之前还有点难过,可现在一旦清闲下来,她忽然也觉得自己是个二货。明明每天可以做那么多有意思的事儿,干嘛非得找个男人呢?想了好久,她才想明白了,之前之所以想找男人,那是因为工伤。 家有过劳肥,过劳死,她是过劳恋。现在不用过劳了,也就不需要一臂距离的工位恋爱了。沈月回到天津后,就彻底放飞了,从小学到大学的朋友们都约起来,一起拼饭、拼玩儿、拼下午茶、花不了多少钱,天天都开心。玩累了就一个人窝在30平米的小窝里,开始享受独居生活。在我的世界里为王,日子过得不要太逍遥。 大姑打电话骚扰弟弟,让他们劝大孙女回家住,哪有小姑娘离家打车不过半个小时,非要外面住的。有那钱不如交给家里,至少能攒一笔嫁妆。沈月明确自己将来不结婚,不生孩子,不需要嫁妆也不会接受任何彩礼,她要及时行乐,享受生活每一天。别跟她提老了没人管这种话,如果她能逍遥60年、70年、最后几年受点苦也心甘情愿。更何况,机器人马上就进入千家万户了,到时候买几个机器人伺候自己,还有厂家维保,说不定比儿女靠谱多了。 宋建国是个认真的人,亲自跑去看了一眼这个外孙孙女,回来之后连连摇头。比起很多人喜欢极简生活,沈月更喜欢极繁风格。宋建国说沈月那是直门独的小公寓,说是高档商住两用的房子,可实际上下了电梯一排老些户了,就跟早年那些筒子楼房型差不多。他进门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眼见着到处都摆满了东西。就那样门口的快递还有好多没拆的。 “沈月家里还养了一只猫一只狗,我这大肚子,感觉一进去就得碰倒了什么,干脆别进去了,在门口把带去的包子和饺子给她冻箱里就走人了。” 周伟红问:“她冰箱就在门口?” 宋建国说:“还是三层的新冰箱呢?” “她一个出租屋怎么要那么大的冰箱,还买新的?” 宋建国说: “三层冰箱还不够放的呢,全都满了,各种吃的,用的,猫儿的,狗的,满满当当。一开冰箱门往外流,我抱着肚子给她捡了半天。” 宋喜乐见沈月发过朋友圈,她跟爸妈观点还是不一样,“人家小姑娘把房子布置得挺好看的啊。那么多东西也不觉得乱,反而挺精致的。人家买的是杂物吗?人家买的是精神充实。我是没钱,我要是有钱,我也买。” 周伟红说:“买东西我不反对。从小到大,我也喜欢买买买买。咱们从你奶奶到你姥姥家,就没有抠抠索索过过日子的人,再说也不需要抠抠索索。可是买东西也不能为了买而买,比如你结婚了,你大办一下有个美好的回忆。你有两个孩子,从小到大给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买文具买得整整齐齐。过生日、过大年、一大家子人买新衣服置办首饰,买吃买喝下饭馆儿,出去旅行互相赠送礼物这都是为了实际需求消费。可你一个人天天买东西往房子里装,然后也没人看得见,自己看腻了就扔,有钱了就换。买来买去,自我陶醉,陷入了消费主义陷阱,真的能精神充实?我看就是被广告骗了。” 宋喜乐说:“广告骗你什么了?就您那套理论早过时了,现在还总跟年前人说结婚生孩子,人家都觉得你是出土文物。人家自己高兴,富养自己惹谁了?你只是给人送点儿包子饺子,又不是给人买了房子,你管得着吗?” 周伟红说:“怎么不叫骗?现在广告和视频都铺天盖的宣传小年轻别结婚,别生孩子,爱自己就是天天消费。今天花明天的钱,明天花后年的钱。不用到老了,几个月不上班,就得被银行追着还债。回头再看看买那些东西都是及时行乐的消费品,不能往下传,往下也没人能传。都变成一次性消费,买得都是垃圾,然后再扔掉垃圾,继续买垃圾。说是富养自己,实际上是越买越穷,越穷越买,穷人给猫儿狗送终,自己死时没有后代。” 行了,别管结婚还是不结婚,宋喜乐觉得自己最近焦头烂额的情绪被老妈这通大道理给治愈了。要是按照亲妈这个逻辑,她觉得自己虽然一穷二白,但是有后代,还有两个。晚上,她睡觉时跟张冀念叨,自己得不了抑郁症主要就是因为有这样的爸爸和妈妈。一边骂着,一边吼着,一边还管着,还能不停找到她的优点。 转眼冬至到了。这是一年里黑夜最长的一天。宋喜乐的日子在这个时候也显得格外不松心。一大早,她闻着香味就起床了。从小到大冬至这天早上都吃自己家包的馄饨。不提馄饨,主要是煮馄饨的大骨头汤,那是老宋家的传统秘方儿,喝一口香个仰八脚,喝一碗全身特呼呼,那叫一个舒坦,喝两碗,驱寒保暖增强体质,感冒发烧好了一半儿。 中午吃冬至面,俗话说,有“吃了冬至面,一天长一线”。从小大人就跟孩子们说,冬至后白昼渐长,吃面寓意迎接更长的白天,黑暗终究消散,光明终会到来。宋喜乐忽然觉得,这吃的哪是馄饨和面条儿啊,这吃的简直是治愈焦虑的灵丹妙药。而且对她来说,特别灵儿。 晚上这顿倭瓜羊肉馅儿的饺子才是重头戏。天津老百姓一般都在夏秋之际,买来倭瓜,然后放在窗台上晾着,经过数月放置沥去水分,倭瓜充分糖化,此时做成饺子馅,其味甜软香鲜。味道既同大白菜有异,也与夏天的倭瓜馅不同,蘸着蒜泥老醋吃,别有一番滋味。 “吃了倭瓜饺,不冻手和脚”“喝了冬至馄饨皮,不冻鼻尖耳朵垂儿”。天津的冬至饺子还得配上“冬令四珍”。冬令四珍指的是铁雀儿、银鱼、紫蟹、韭黄。如今,四珍中韭黄较为常见,铁雀儿已经消失。冬令四珍虽是津菜的典型菜肴,但它们不是饭店菜肴,而是老天津人最家常的冬日美味。 周伟红在冬至前后还有一道保留项目,那就是插腊梅。生活不是说必须住多大的房子,穿多贵的衣裳,戴多少金银珠宝,但是对好生活的向往,一天都不能打折。别说,这腊梅插瓶摆上来,马上就上价值了。 那一抹亮色给中西结合的家居风格中,又增添了些许风雅。花香幽幽地弥漫在房间里,和着冬日室内稍显沉闷的空气,带来清新之感,给这个古老的节日带来一份自然的雅致。 周伟红给宋美娟打电话,不提一起吃饺子的事儿,就说今天祭祖的鲜货还没买齐全,让她买点新鲜的荔枝来,说是过去公婆爱吃。还有香炉得用她家里那个紫铜的,配着腊梅花,祖宗看着更好看一点儿。家里老人的遗像都请出来了,其他的贡品也都摆好了,就等着她呢。 宋美娟这几天一直不舒服,比刚刚发现李金元背叛时更难受一点。那时候,她好像并没有这么大的反应,她以为自己不会为这种渣男要死要活的。可渐渐的,那种痛感就像是钝刀子割人肉。她把屋子里所有的窗帘都拉上,甚至任何一点响动都能让自己无比烦躁。越躺越睡不着,后来吃药也睡不着了,她想到了自己毫无意义的后半生,直至想到了.... 嫂子比大哥更有面子一点,她给了自己一个不得不去的理由,就这一通电话,把她从一个黑布隆冬的无底深渊里给拽了出来。 宋美娟想起父母多年前总说的一句话:“美娟啊,有困难找你哥嫂,跟爸妈是一样的。” 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起身下地去拉开多日遮住阳光的窗帘,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72章 不破不立 万事顺意 宋美娟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想要起身下地去拉开窗帘,她的脚步虚浮,指尖怎么也触摸不到那厚实的布料,她的身体继续往前倾斜,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这边宋家人一直等着宋美娟祭祖,一边等来了孩子们上补习班回来。今年冬至是个礼拜六,两个高中生也能在家吃饭。张溪语也不用上幼儿园。连夏春华和李保全都过来了。 宋喜乐问夏春华:“华婶啊,你们家冬至祭祖,上我们家中午吃面条,晚上吃饺子来,合适吗?” 夏春华说:“你婆婆今天没吃饭啊?那顿没吃,我给她盛一碗。要不说闺女掺和娘家事儿让人烦呢?你爸妈还没说什么了,你跑这维持秩序,真不让人待见!” 周伟红数落闺女:“你华婶一早买的元宵和螃蟹过来。现在谁家也不缺一口吃,就是图个热闹,你跟着闹唤嘛?” “我怎么不问别人呢?那是因为她总针对我,不仅是我,就连我嫂子现在都烦她。”宋喜乐说,“你前两天不还跟她吵架了吗?” 夏春华被说了个大红脸。这几天她都没来闺女这边儿,但是知道冬至这天老宋家肯定热闹,自己在家守着个病老头实在是也没意思,特意早巴巴在网上买了元宵和螃蟹送过来。谁知道被宋喜乐这个丫头片子没完没了地咬着不放。她堂堂一个“生活家”,还在乎这一顿饺子?她真就是图个热闹。 眼见着闺女又要得理不饶人,没理搅三分,她赶紧说:“过去帮你爸忙去,别让他叨叨了,再给你小姑打个电话!” 宋喜乐说:“我小姑不会不来了吧?要来早该到了,中午面条都没来吃,我看是烦透咱家这帮人了,尤其是知道华婶和我婆婆也在,要是我也不来。属您讲话,缺那顿面条缺那顿饺子啊?想祖先了,自己找个十足路口烧个纸就完了。” 周伟红看看外面的天色,心里琢磨着小姑子真是有可能不来了啊。 “冬至在天津是个大节。老百姓视为一年之中的转运关键日。冬至阳气起,是节气循环的开始,也是一个大吉之日。古代天津人就相信,人们真正经历了苦难,才能获得新的能力,才能够获得成功的机会。置之死地而后生,不破不立。尤其那些不顺心的人,应该珍惜冬至带来的启迪,踏实地顺应自然的规律。” “古人都相信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冬至是岁首,所以今天冬至就堪比过大年,代表一年新的循环开始。冬至就是一个自然都转折点,就是转运的开始。” 宋喜乐听着老爸给三个孩子讲天津人为什么重视冬至,这每一个字都像是说在了她的心坎儿里。要说过去几个月就算是她自己的心脏再大,也会焦虑,也会烦躁,也会找不到方向。可是老爸这些话,字字句句都给她带来了希望。 冬至到底多重要,宋喜乐也说不清楚,但是这几句话让她再一次轻装上阵倒是真的。 周伟红再次嘱咐孩子们:“这一天可不许说丧气话,不能说不吉利的话,要多说吉祥话,祝福自己否极泰来,顺风顺水,在祖宗面前许下愿望,借助老宋家祖祖辈辈的力量和这大自然的规律,祝你们梦想成真。所有人都有个好身体,上学的还有好成绩,上班的不下岗,没工作的找到新营生。” 其实,无论过什么节祭祖的时候,周伟红都会跟孩子们说这些,宋喜乐耳熟能详,可偏偏今日会发自内心的相信。她忽然觉得自己或许是应该相信。因为,自然的规律就是天道,家族的力量和意念的力量遵循着自然的规律就会变得无比强大。他们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天时地利人和。 宋喜乐心里默念着:“从现在开始所有不好的统统都过去,所有的好运都在路上,接踵而来。” 下午的时候,宋喜明回来了。他和李晨萱夫妻两个进入了一个怪圈儿,不见面也不怎么联系,见面彼此都淡淡的,人前没什么话,人后也没什么话。有时就想,幸亏有这么一大家子人一起热热闹闹的,否则两个人竟然都不知道怎么过了。宋喜明给沈月打电话让她来一下,实习证明和一些从大厂开的相关个人资料盖好章都给她带回来了。 沈月说你直接快递给我吧!今天天冷,她窝在家里刷剧,点了外卖,不想出门。有什么话电话里说也是一样的。宋喜明说,你今天必须过来,小孩子家家的在被窝里窝着,像什么样?沈月对任何人的说教都无动于衷,之前给宋喜明几分面子是因为实习单位是人家给推荐的。现在又没转正,她才不会想着还卖表舅的面子。她只要自己觉得没必要,谁的账都可以不买。谁都可以不不联系,别说舅姥爷这一家子了,就是亲爷爷亲奶奶都一样。 躺着躺着,沈月的微信突然响了,打开一看竟然是孙宏斌发来的。沈月的睫毛忽闪了几下,见他说在文件夹里放了小礼物,宋喜明不知道,他想给她惊喜。再往后看,这人说他人已经在天津了,想着见她一面,明早离开。沈月的眉心微微皱了起来,之前说好这辈子再也不见面,这男人终究是抗拒不了刻骨的思念? “这不就是约炮吗?”沈月一骨碌从被窝里爬出来。两个人走到一起,谁也不怨谁,谁也不欠谁。可分开了,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断得干干净净,他明天就回老家跟未婚妻汇合了,这个时候拿她当什么? 宋喜乐在楼上给儿子喂奶粉,这小子随了老宋家的人胃口好,吃嘛嘛香,除了爱哭嗓门大,身体杠杠的。换了奶粉牌子,也没见吃不惯的。她透过窗子就看到一个穿着汉服的小姐姐迎面走了过来,周身环佩叮当,看着挺养眼的,一看那人走着走着就走进了自家楼栋,这才想起来是沈月。 沈月从小长得就好看,这么一穿戴真跟画里走出来的仕女一样。钱小美那天走了,今天又早早来了,脸上余怒未消,可中午的面条一点儿也没少吃。就算是来干活的,穿戴也一点不马虎,钱小美也穿着中式的外套和裙子,手上戴的着一只碧玉的镯子,同色的玉戒指。领口戴着一个碧玉镶金的胸针。这么一穿戴,整个气质就出来了。李晨萱早上开车去送孩子们去上补习班,然后又去了一趟公司,加班到中午再去接孩子。穿的是日常上班的小香风外套,一条13毫米的糖果珍珠项链,手上戴着过年婆婆送的素圈古法金镯子,很有气质也很有气场。按长相宋喜乐是最好看的,可如今这四个闺女一比她就落魄了。 宋喜乐不抹粉,不涂口红,头发随便用发圈挽个丸子头。在暖气十足的屋里穿一件休闲的白体恤,蓝色的水洗牛仔裤,虽然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哪怕是在刚生了老二没多久,看起来依旧是姑奶奶样十足。有人问,姑奶奶该是什么样?语言描绘出来比较苍白,大概就是娇惯、厉害、少女感十足。周伟红看着自己的闺女,心里五味杂陈。 夏春华眼里却觉得最近状态最不好的是李晨萱,皱纹没有几根,可眉头总是拧巴着,一脸的不松心。她心里也不是滋味,这满屋的人从小到大最优秀的就是闺女,可现在最不如意的也是自己闺女,太不公平了。李晨萱早就从亲妈眼中洞悉到了一切,凡是有人的地方,妈妈都会拿自己跟别人比较,就算不是同性,差不多岁数的男生也会是和自己比较的对象。 李晨萱也觉得这两年自己老了很多。这和想得开和过得好是两回事儿,平常人家有一个高中生走读就够父母喝一壶的了,自己有两个,而且老公还不在身边,孩子的爷爷奶奶有时也不理解她,自己爹妈还总是给她和孩子施加压力,老公还在单位谣传“搞瞎扒”,一会儿孩子抑郁倾向,一会老爹绝症,她觉得自己能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周伟红瞅着这几个人说:“70尾巴的美娟还没到,你们这几个是80后、90后、95后、00后,都到齐了,咱们家也算得上是百花齐放。我婆婆活着的时候养花养得好,家里的闺女也都长得好,娶的媳妇从我说起,都漂漂亮亮的,今天是祭祖的日子。长辈看到你们,定会开开心心地保佑咱们。 沈月是从心里是不信这些的。她只相信及时行乐和有仇必报。拿过宋喜明带给她的文件袋,成功的从里面找到了一张圣诞贺卡。如果没有猜错,这应该是买什么东西赠的卡片,孙宏斌废物利用,写了几句深情的话,然后妄想打动她。约会连酒店都不用花钱,直接去她的小租屋,搞不好她还得提供晚饭,然后献上自己。他吃干抹净搭上去结婚的高铁。自己明天起来洗筷子洗碗? 这是不是有点欺负人了? 人没那么忙那么累了,脑子也变得好用了。沈月也希望自己是个恋爱脑,可偏偏就不是。她现在一点男女方面的需求都没有,最起码对有未婚妻的帅哥不能有一点好感。她不去招惹这种男人,可也不能被这种男人欺负吧? 沈月单独被宋喜明约谈后,没有马上离开房间。眼瞅着大表哥被岳母叫出去训话,她第一时间扑向了对方的电脑,在电脑差一秒钟锁屏的时候,及时摸到了键盘,打开了微信,找到了刘颖的微信。果然,孙宏斌说得没错,刘颖也约了宋喜明。小姑娘眉峰高高挑起,决定送大表哥一个小礼物作为帮自己找到实习单位的感谢吧! “沈月儿,你干什么呢?” 沈月嘴角还兴奋地弯成愉悦的弧度呢,被宋喜乐的声音吓了一大跳,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宋喜乐可不是哥哥,她太了解沈月是什么变的。大哥对这个比自己小二十多岁的表妹像是看小孩子,可她却很知道这丫头片子是什么变的。 “你怎么跟个幽灵一样?”沈月捂着心口,脑海中迅速计划着怎么脱身。 “不做亏心事儿,不怕鬼叫门。”宋喜乐死死盯着沈月的眼睛,想要传递给她无限的压力。 “你是鬼啊?” “那你就是承认做亏心事儿喽。” 沈月从小就知道家里两个人不能惹,一个是奶奶,一个是舅爷家的表姐。而且论手速,宋喜乐比沈月更胜一筹,这两句话之间,电脑的掌握权就落到了宋喜乐手里。这一看微信,姑奶奶的肺差点儿炸了。 “这女的太不要脸了。”宋喜乐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表面看上去一本正经地样子,还挺清高地,原来骨子里真是这种勾引人家老公的坏女人,以前还觉得嫂子有点矫情,现在设身处地的着想,要是换成自己这暴脾气,不可能这么有涵养。 沈月摊牌:“刘颖告诉你哥,她今天晚上在天津想让你哥帮忙做向导,意图已经很明确了,你哥已经在微信上拒绝她了。可她还不死心,说了一大堆自己的难处。我靠,天津和北京一共才多远,从超五星到快捷什么样的酒店都有,她还能找不到北了?大表哥这次拒绝,下次拒绝,总有一天她能给找到拒绝不了的理由。与其这样,还不如.....” 宋喜乐刚刚进来还是抓票儿的,很快就和沈月达成了联盟。她以大哥的口气再次回复了刘颖,告诉她自己会前去赴约。 沈月激动了,感觉自己这次真是不虚此行,这比窝在被子里过冬至精彩多了。眼见宋喜乐雄赳赳气昂昂的转身,喊了一句大哥。她赶紧拉住她问:“喜乐表姐,你要干嘛啊?” 宋喜乐说:“我当然得告诉大哥啊,否则他知道了,还不得剥了我的皮?” 沈月惊悚地说:“那,那你不会供出我来吧?” “那必须得供出来啊!” 还没等宋喜乐出去坦白,宋喜明就拿着手机冲进来了。 第73章 主要看家教 沈月做了“亏心事儿”,脸都变色儿了。这在人家里搞这种事儿,八成要被指着鼻子骂了。身为00后,活得洒脱,可最怕就是当面直接修理,这确实干不过啊!这会儿,00后的小仙女,眼巴巴地看着表姐,秒怂了。 宋喜乐接收到沈月儿发来地求助信号,瞥了一眼这个敢做不敢当的“玩意儿”回了一个大白眼儿。她自己是一点也不害怕的,这倒不是因为她在亲哥哥跟前的面子大,而是她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面对已经“冒烟儿”的宋喜明,宋喜乐说:“哥,微信是我发的。沈月 顶多算是协同作案,但是她的作案动机虽然和我不一样,但是比起我来肯定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沈月脸都绿了,前半句还以为这人把责任扛下来保护了自己,后半句就直接把自己给出卖了,而且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确实想黑一把表哥的?这表姐会读心术吗? “宋喜乐,你不是好枣儿!” “好枣也逮不住你。” 宋喜乐对宋喜明说:“人都是感情动物,你和这个刘颖天天朝夕相处,出差和开会天天都在一起,就是四喜丸子来了咱们家好几个月,我都爱上他了,更何况一个对你嘘寒问暖,温柔小意儿的女副总?” 宋喜明对妹子说:“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想让我找咱妈撕你的嘴?” 宋喜乐说:“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可生活又不是偶像剧,不是说40来岁的人为了家庭辞了这份高薪的工作,转头就能找个更好或者差不多的工作,过上更好的生活。包括我嫂子在内,没人盼着你辞职,但是也没人愿意你身边有这么个长久存在。她救了你的命,是咱们全家的大恩人,可是她现在开始或者很久之前就开始明目张胆地勾搭你,这个实在是个地雷,哪天爆炸了,咱们家也就没平静日子过了。” 宋喜明刚想说话,余光看到媳妇也站在了屋子里,他又沉默了。见丈夫看到了自己,李晨萱默默关上了房门。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李晨萱。这个时候,她选择留在房间内,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可让她开口说话,她有自己的傲气也有自己的清高。 等宋喜乐说了自己的想法,沈月赶紧说:“要去也是大表嫂去找刘颖理论啊,哪轮得到你或者我这样的人去,神经病吧!” 宋喜乐问李晨萱:“嫂子你去吗?” 李晨萱连话都懒得说一个字,只摇了摇头,表明态度。她从小努力学习,工作后自强自立,该学的都学了,就是没学过怎么当个怨妇,男人惹出的麻烦,她跑去擦屁股。她有自己的矜持和尊严。俗话说天气转凉,男人出墙,犯不着她为难自己,再去为难别的女人。 宋喜乐见嫂子的反应,更加理所当然:“所以得我去啊,都不去,就由着大哥你身不由己陪刘颖逛海河去?” “我逛什么海河?我直接告诉她微信发错了,今天有事儿,去不了,不就得了吗?”宋喜明搞不懂这些女人脑子里都装得什么东西,很简单的事情非要复杂化。 “这次去不了,那下次呢,下下次呢?总有一次能陪伴吧?还是说,你早陪伴过很多次了,我们都高估了你。宋喜明先生,你也是个渣男?” “我陪伴嘛啊,我天天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快没有了。” 宋喜乐瞅着表妹问:“沈月儿,是不是越累越想及时行乐?” 沈月嘬着牙花子,别人是怎么回事她其实也不知道,她反正是干过这事儿。 “爱去去吧,你随便!”宋喜明对所有的女人都烦了,包括那个刘颖。 宋喜乐说:“哥,工作重要,家庭也很重要。如果为了一份工作牺牲家庭,那这份工作不要也罢。对吧嫂子?” 李晨萱生硬地回了一句:“别问我,人品操守这事儿,只能自己对自己负责。主要看家教!” 外面,宋建国两口子还在等妹子,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打电话也没人接听。两人心里犯嘀咕。周伟红找儿子过来拿主意,敲开房门,看到一屋子孩子。 “你们这是开大会呢?” 宋喜乐说:“是开会呢?而且是家庭长征途中重要的战略会议。” 周伟红说:“长征途中一位好同志联系不上了,这可怎么整啊?要是像宋喜乐这位同志不着三不着两的,走到哪也不会让自己委屈的主,我才不管呢,可是你们小姑心思本来就重,有委屈也习惯自己扛着,我跟你爸是真不放心了。” 宋喜乐说:“我现在有急事儿要办,让我嫂子去一趟小姑家。而且嫂子比我有面子,亲自跑一趟,肯定人就请来了。” 李晨萱皱眉:“祭祖怎么还用请呢?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一会儿老二有个线上课,我得跟着他一起上。” 宋喜明的脸色更不好看了,他说:“我一会儿去一趟吧!” 周伟红赶忙拦着:“你别去,你看着本来就严肃,还又是侄子,平白给你小姑增加压力,让她抹不开面子,叫你爸去吧!” 宋喜明说:“这么冷,我爸不打车也不坐地铁公交,就只骑自行车多累啊!” 宋喜乐再次分配任务,“沈月儿你去一趟小姑奶奶那儿,顺便学习一下我小姑布置家的水平,有些地方你完全可以借鉴。” 老宋家的闺女没有对布置屋子不感兴趣的。沈月儿这会儿觉得去看小姑奶奶的“豪宅”,远比计算孙宏斌那个渣男现在让她来得感兴趣。 “行,我去!” 海河的冬天美轮美奂。又因为海鸥的到来增添了别样的风情。海鸥白色的身影在天空中编织出美丽的画卷,阳光下是美轮美奂的景色,为两岸的百年各国建筑又增添了灵动自然的色彩,它们优雅的身姿与古老的建筑相映成趣。傍晚时分,海鸥飞翔的身影与金色的光线交相辉映,如梦如幻。 在这样浪漫的风情中,爱情也被赋予了更浪漫的色彩。一对对恋人们携手漫步在海河岸边,一起欣赏这海鸥翩翩起舞,互相追逐,感受到彼此的温暖与陪伴。自己和恋人就像是海鸥互相依偎,共同翱翔一般。刘颖站在霞光中,心情无比愉悦,她觉得海鸥就是自己,可以和伴侣一路陪伴,越飞越高。 在这样爱意浓重,中西结合、自然与人文贯通的美景中,恋人们彼此无需语言,一个眼神儿,一个微笑便传递着彼此的爱意,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漫天的海鸥和他们彼此,共同演绎着属于他们的浪漫爱情。爱情在这一刻定格成了永恒,书写着属于他们的传奇和动人的故事。 刘颖太喜欢这里了,她觉得天津海河的景色远远比塞纳河美丽,她幻想着某人从霞光中走来,穿越时空,穿越一切,走到她的身边,和她一起续写今日的浪漫。 宋喜乐站在霞光里观察刘颖已经很长时间了。她自己一直都是文艺青年,小时候也曾沉迷于爱情小说,虽然现在喜欢的小说风格已经是大女主横扫一切了,可爱情因子在她的血液里一直流淌,很多刻在骨子里的浪漫情怀随时爆发,但不包括在从小生活的海河边儿上。 这场景太熟悉了,这女人的表情也太明显了。宋喜乐掐着表,决定让对方再陶醉一分钟,然后毫不犹豫地打破她的幻想 刘颖看到宋喜乐站到自己面前说明来意,整个人傻了,头顶的晚霞都变成了炉灰渣子掉下来把她砸得灰头土脸,嘴巴子都变色儿了。 宋喜乐不仅代表全家当对刘颖表再次表示了感谢,她还给这位女士带了礼物。刘颖打开礼盒,是一套全家福的泥人张工艺品。里面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儿孙满堂,每个人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线。 宋喜乐说:“你是大厂高管时间宝贵,我现在是两孩子的妈妈也很忙碌,我们又都是女人,我就不浪费时间,开门见山了。” 刘颖没想到在这美丽的海河沿岸,她没等到心上人的柔情蜜意,等到的是宋喜乐表达了整个宋家对宋喜明感情婚姻的态度。人家说自己嫂子虽然现在的事业和很多女强人比相差甚远,但是在他们全家人心目中,嫂子依旧非常优秀。从宋喜乐自己开始,每个人都和嫂子有很深的感情,她已经是家庭里和自己一样不可缺少的人,甚至比自己对家庭来说还要重要。 好家伙,这天津人的母亲河旁边开始家庭教育了。 说好的爱情呢,说好的浪漫呢? 她在浪漫之都的浪漫打卡地,接受道德批判。 刘颖也不掖着藏着了,她直接问:“你代表不了你哥哥的意思。” 宋喜乐说:“我哥哥今天能让我来,他就已经表态了。且不说他和我嫂子高中时就青梅竹马,就说此时此刻,我哥整陪着我嫂子和两个孩子逛街呢,这还不够说明一切吗?” 见刘颖沉默了,宋喜乐说:“我哥年轻时颜值确实很高,现在已经再走下坡路了,可以说他如今最好的样子就是在工作中的样子,而你看到的就是他四十岁的时候最好的一面。他的普通和缺点作为家人却一清二楚,你却不知道。或许,你喜欢的只是想象中的男人,并不是真实中的男宋喜明。听说你今年已经四十岁了,以前就是因为对伴侣过于挑剔才一直单身。如果这么多年下来,精挑细选就找这么一个男人实在不是明智之举,肯定会被别人笑掉大牙。” “你觉得我是一个下定决心后会轻易放弃的女人吗?” “当然不会,可人生在世,成也执着毁也执着。听说你还信佛,那我更得告诉你,最好的修行就是在日常生活里,执着于心中的妄念,破坏别人家庭,这每天烧多少香,大拜多少次也消不了业。” “既然知道我是执着的女人,就应该知道劝我也没什么大用。” “有没有用,我们家都得跟你表明态度,就算有一天他没控制住自己跟你发生了什么,对于成年男女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可是,我哥不是一个人,他身后是一大家子人,他是个家族观念相当重的人,最后受伤害的肯定是你自己,被放弃的也是你。无论我嫂子到时还跟不跟他过下去,但是你肯定进不了我们家的门。” 刘颖说:“你来这趟,你家里人全知道吗?” 宋喜乐说:“你说呢?能让我来,就已经表明全家从老到少的态度了。我们都是女人,与其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再浪费个十年八年的青春,不如及时止损。” 刘颖能做到今天的位置,是个迎难而上的性格,对待宋喜明她有的是耐心和手段,可是要面对他身后一大家子人,她确实犹豫了。现如今小门小户的小老百姓,真的还有这么重视大家族人想法的吗?从宋喜明平时的言谈做派去看,确实有可能! 刘颖收了宋喜乐的礼物,再次看到海鸥扑腾着翅膀,她皱了皱眉头,想着盒子里全家福的泥人,也觉得特别烦。主要是,临走时,宋喜乐还说了一些话。 宋喜乐说:“听说公司里你有一些股份的,所以因爱生恨裁掉我哥,是个双亏的选择,毕竟我哥优点不多,工作能力还是很不错的。可如果你拿工作来威胁宋喜明,我敢保证,你得到的肯定不是他的就范。我们家虽然没什么钱,但是也不会让长子长孙拿尊严去换钱。当年我爸妈和家里的亲戚还有街坊邻居很多人都下岗了,最后靠得不是谁的恩惠,靠得都是一双勤劳的手把日子过到今天。” 第74章 天津闺女不受委屈 刘颖感觉自己被宋喜乐的话啪啪抽脸,她又不是年轻姑娘傍大款走捷径。只要她自己愿意,多少弟弟都乐意往跟前儿凑呢。哪知自己刚想到这里,宋喜乐就跟会读心术一样,把这句话几乎是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感觉到面子上好看一点儿了,刘颖对宋喜乐说:“工作时间长了,不是亲人也胜似亲人了。这么高强度的工作,24小时恨不得有20小时在一起,谈不上日久生情也实打实地患难与共过。今天你表达的各种意思,我都听清楚了。那没必要再多说什么,我先走了!” 宋喜乐说:“既然来了,我请你喝杯咖啡,前面有个小咖啡馆,不是大牌连锁的,可是老板的手艺特别好,很有调调儿。” 刘颖看穿了宋喜乐说:“我不是那种小气的女人,还能因爱不得炒了你哥哥?而且你哥哥能在公司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也不是靠得谁。我是去年才从国外分公司回总部的,否则之前几轮裁员你哥哥早就被辞退了,而且未来依旧有被裁员的可能。这个我说得不算,你哥哥说得更不算,得看市场,看经济形势。” “那我更得请你喝咖啡了!说不定,你回去后我哥就下岗了,以后咱们再也没机会见面了。” 刘颖说:“来之前都做好这个准备了?这是做好破釜沉舟的准备了?” “破釜沉舟谈不上,相当有诚意倒是真的,我跟你说得都是掏心掏肺的话,一个因为你是我哥的救命恩人,我一辈子都心怀感激,现在你是根本用不上我这款的,如果将来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尽力。再有,咱们同是女人,第一次见面我就能感受到你的优秀,我希望你好,发自内心地祝福你越来越好。如果咱们将来是朋友了,就算当事人不是我哥,我也会拦着你别做损害自己的事儿。” 刘颖沉思了一会儿,再次抬头的时候,看到白色的海鸥又觉得可爱了起来。 天色渐暗了,宋喜乐亲自把这位姐姐送到了天津站,然后又打包了对方爱喝的手磨咖啡,一直目送她进了站台。送走了这位大神儿,宋喜乐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 沈月说不来了,她见了小姑奶奶,人家晚上有安排不来了,她也直接去办事儿了。实际上,她还没到宋美娟的小区,就被孙宏斌找上了门。孙宏斌说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成功勾起了她的兴趣。等她到了小租屋才发现,这男人给自己带来的是一只仓鼠。 “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沈月对孙宏斌说,“让它天天吃我喝我,我没一点好处,还得伺候它,你这是拿我寻开心还是在内涵什么呢?” 孙宏斌说:“你自己不也养猫养狗吗?我这是挑了好久的。” 沈月直接想爆粗口了,幸亏理智让她暂时忍住了。这男人大概忘记了,曾经他自己亲口说过好哥们养了仓鼠,人家准备离开北京换城市发展了,仓鼠送不出去,正发愁呢。她这个人优点不多,可有一样就是记性贼好使,那些话他忘了,她却记得清清楚楚。 “那你进来吧!”沈月开门,让他把仓鼠笼子放在楼道里,不许进屋。 “你不会不喜欢我精挑细选的礼物吧?”孙宏斌说,“在我印象里,你可是个特别有爱心的姑娘呢!” “你的印象很值钱吗?”沈月儿说,“我要我觉得,不需要你觉得!” “那我进来了啊!” “进啊!” 孙宏斌本来挺忐忑的,还想继续试试沈月的反应,谁知道竟然这么痛快。他是个帅气的小伙子,也喜欢好看的小姑娘。进了门,这家伙等不及就开始解扣子。沈月嗷的一声,差点把他给喊不举了。 “孙宏斌,你爱我吗?” “当然爱!” “有多爱?” 美色在前,孙宏斌指了苍天,发了毒誓,说了一大段甜言蜜语。沈月又让他回忆过去,他如数家珍般把两个人交往的一切重复了好几遍。沈月听着孙宏斌说着过去那些甜蜜的点滴,她的内心竟然开始有一丢丢动摇了。无论怎样,他们都是实实在在一起抱团取暖过的爱人。在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对与错,爱与恨似乎都很难分得那么清晰。 沈月儿心软了,她柔声说:“孙宏斌,门口有两个大家伙,你帮装一下,然后我们把家布置得漂亮一点儿行吗?” 孙宏斌说当然可以了,沈月这里布置得很漂亮,比过去在北京的合租屋生活质量提高了一百倍。她终于过上了小公主一样的生活,或者说她一直都是个小公主,和自己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好像是落难了。 沈月儿说:“我没有公主病,从小到大也从来没做过什么公主梦。我只是一直以来不想委屈自己而已。活了22年,没人给过我气受,就算给过,我也都扭转乾坤了。总之一句话,虽然我不爱占人便宜,但确实比较爱自己。无论别人娇惯不娇惯我,我是舍不得自己受委屈的。” 孙宏斌什么也不说了,甩开膀子就是干。沈月儿买的是一个公主风的五斗橱,还有一个粉色的木头架子。他在楼道里坑吭哧哼哧干活儿,仓鼠在笼子里不停奔跑,小体比熊冲着他们两个汪汪叫。 “我怎么觉得这狗是监工,我还不如狗呢?” 沈月儿舒舒服服在床上躺着,一边吃薯片一边追剧,“它是我的家人,你是什么?你当然不如他了,而且差远了。” 孙宏斌说:“沈月儿,对不起!” 沈月儿没吭声,继续吃薯片。好了好一会儿,干完活儿的孙宏斌出了一身汗,他借机说要洗个热水澡。沈月儿一直没吭声,这时听到某人的电话响了,见他跑到楼道里低声说些什么,她翻个身把自己缩在了被子里,刚刚的一点纠结,在这一刻荡然无存了。 她在心里说:“孙宏斌, 你不需要跟我说对不起,因为我会让自己和你彻底没关系。” 孙宏斌洗了澡,光着膀子直接就往床上的粉色公主被里钻,狠狠搂住女孩就要亲上去。沈月儿淡淡地说:“孙宏斌,刚刚你接的是未婚妻的电话是不是啊?一边跟我睡,一边骗未婚妻,游刃有余啊?” 孙宏斌像是被一桶冷水浇了透心凉,肩膀都僵硬了,理工男的嘴巴一直都没那么好用,这时更是语塞了。好半天,他才小声问:“月儿,你是不是生气了?” 沈月儿说:“本来我一直都是不生气的,因为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自己的选择也都是明明白白。可你不该贪心,说好结束,又不满足。还当着我的面骗我,当着我的面骗你的未婚妻。你让我看到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渣男,让我觉得自己如果和你苟且这一次,就是彻头彻尾的小三, 并且很下贱。” 孙宏斌说:“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你怎么能这么想你自己,又这么形容我呢?” 沈月儿:“因为我也不想自己那么聪明理智,可偏偏和你在一起是我当时的情感需求,你却以为我是个恋爱脑。我跟你分手,是因为我的情感需求没有了,你却觉得我好欺负。” “来我这儿是你是自投罗网,可你觉得是我廉价、孤单,好哄又好骗。” “沈月儿,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我的意思当然是要拯救你哦。因为这一次如果不给你个教训,让你得逞了。未来,你会贪得无厌,这一次结束,还会有下一次,无数次。你既要又要,在两个女人之间占尽了便宜,如果遇到无聊又痴情的小女孩,至少得为你蹉跎几年青春。可我不痴情且不吃亏,所以算你倒霉。” 孙宏斌说:“月儿,你要做什么?” “我要让你给本姑娘记住,人无信而不立,说好了断干净就要守约定。你回老家结婚前拿着一张咖啡店赠的卡片来跟我约炮,提着一个你兄弟不要的老鼠来我新家当登门礼,刚刚在我冰箱里拿了瑞士卷和三明治把自己午餐和晚餐都解决了。你的房子已经退了,既然是明早的飞机,住我这里,无论是在北京和天津都省了一天都旅馆钱,你当我是傻子还是神经病啊?” 孙宏斌还想哄女孩,看到她眼底的寒意,忽然打了个激灵:“沈月,我现在就走,你差不多得了。” “天下哪有那么多便宜事儿,还是你觉得我真的很好讲话?” “你干了什么?” 沈月说:“我就干了两件事儿,第一件事儿把你从进楼道就开始的监控给你未婚妻发了邮件儿,还有就是刚刚几分钟前,我打了110。” \"我们一直很好的,你要不要这么狠?\" “本来是很好啊,谁叫你贪得无厌。希望你能长个记性,人要言而有信,不要贪多嚼不烂。” 宋喜乐回家之后,第一时间向嫂子汇报了自己刚刚的行动。李晨萱表面装作不在意, 可是越听心里越舒坦。她听着听着,虽然脸上还是淡淡的表情,可是眼圈开始泛红了。宋喜乐见宋喜明也进屋了,感觉刚刚也听到了自己的一番“汇报”,她问:“大哥,我说得没毛病吧?” 宋喜明说:“小题大做!” “你别转移话题,就回答我说得有毛病吗?” “没毛病,说得特别好,都是我想说的。通过你的嘴都表达了,行了吧?” 宋喜乐咯咯笑出声来。李晨萱的眉头舒展了,强忍着别笑出来,可还是没忍住扑哧笑了,同时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晚上,李晨萱和宋喜明去街道上转转。周围的一切对他们来说本来是那么熟悉,从十几岁一直到四十岁,都留下了他们的身影和步伐。但不知道从似乎又变得那么陌生了。 此时,冬天夜晚的五大道里,几对携手漫步的老年夫妻在李晨萱和宋喜明身旁走过,有的老夫妻相互依偎,有的老夫妻手拉着手,在灯光映照下的古老建筑间缓缓前行,享受着宁静而浪漫的氛围,回忆着过往的岁月 。还有骑车穿行的年轻夫妻,丈夫骑着自行车,妻子坐在后座,双手环抱着丈夫的腰,他们一边骑行一边欣赏着沿途的欧式建筑和璀璨灯光,笑声在街道中回荡。还有刚刚补课归来的青少年们,他们有的结对嬉笑,还有正在恋爱的少男少女背着书包,眼底含笑却彼此沉默,一个眼神胜过千言万语。 李晨萱想了想,还是率先打破了沉默:“对我来说,你的工作很重要,我不是无脑怨妇。可不接受非正当的男女关系对我来说更加重要,作为一个女人,我是很怕房子断供,怕自己无力抚养两个孩子,很怕中年危机,可更怕老公不忠。但是,我前思后想,最终房子断供是可以忍的,可是,老公不忠我是绝对忍不了。” 宋喜明说:“我知道!” 李晨萱一口气把积攒在心里的郁气都吐了出来:“遇到这样的事儿,我不知道别的女人会怎么选,反正我受了那么多年的正统教育,我的三观可能追不上时代潮流,但这是我做人的底线。我可不是那些家全职太太,从来没有在社会上赚到过钱,实现过个人价值。我一直在努力,一直在拼搏,现在职场含金量大幅度下降,那不是我自己的个人的问题,这是社会的问题。不是我能解决的,所以不能怪我没本事!不要拿几个女强人的个例来对比广大的接受过高等教育,力争上游现实生活中却依旧平凡的女性,那没有任何说服力。我现在也不会妄自菲薄,我问心无愧。” 宋喜明说:“谁说你没本事了?你现在就是想太多,我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从高中开始就没少遇到过这样的事儿,我动摇过吗?” 李晨萱说:“你还得意起来了啊?以前我也是风华正茂,可现在我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以前很多事情我都迁就你,因为我爱你,可你要是敢乱来,我肯定毫不犹豫就甩了你,可是现在我不能只考虑自己,也没办法只考虑自己,所以有了软肋,就要过得憋屈?” 宋喜明说:“两个孩子终将会长大,他们最需要学的是自己对自己负责,我平时管不上孩子,唯一能做的就是以身作则,所以我一定会以身作则。可未来,他们会有自己的生活,最后还是咱们两个过日子,就像回到多年前没有他们两个的日子。” “哼!”李晨萱鼻子一酸,眼圈又红了。 宋喜乐给小姑打电话,还是打不通。她人都躺下了,可心开始突突蹦跶,小姑要面子,自尊心强,可是比自己有涵养多了,不至于谁的电话都不接吧,而且今天是祭祖啊! 越想越不对,她决定自己再去找一趟宋美娟。 周伟红说:“让张冀跟你一起去吧,这么晚了,万一你小姑不在家,和朋友出去了呢?” “我自己去吧,他在家哄两个孩子睡觉。如果我小姑没回来,我就一直等着。总得见她一面,我才放心。” “你和你小姑,我们都不放心啊,要不让你爸跟你去。” “我小姑看我爸来了,回头心里更过意不去了,她心思够重了,别给她再增添心理压力了。” 李晨萱说:“那让你哥跟你一起去吧,他也不放心小姑,也不放心你!” 好久没见嫂子主动掺和家里的事儿了,宋喜乐打趣说:“嫂子,你终于肯好好跟我们讲话了?其实主要是你得跟我哥好好论论,两口子不怕打架,打得越厉害感情越好,就怕冷战,谁也不搭理谁才伤感情,你们快好好聊聊吧,明天他又上班去了。” 宋喜乐这人虽然有时犯浑,可是跟小姑的感情可不一般。从小到大她和宋美娟既是姑侄又是姐妹,既是师生又是“同学”,所以她用起小姑来绝不客气,打架也理直气壮,可这会儿也是真的担心。 李晨萱新搬来的小区门户很严,宋喜乐联系不上小姑,门卫也不让进,她就一直在门口等着,冻得透心凉儿。天色越来越晚,她给沈月打电话问:“你见到小姑奶奶时她到底是怎么说的?怎么现在还联系不上呢?当时你听她口气怎么样,情绪有没有什么不对?你跟我详细说说。” 沈月不耐烦:“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啊?你们家的人就是娇贵,我在北京一个人实习,跟人人合租,一年多的时间,我们家也没谁跑去找我,看我丢了嘛,我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 宋喜乐听着不对:“沈月儿,你在哪儿了?你又犯病了是吧?我看你是放着好日子不过,又想找倒霉了。” 沈月大声说:“我在公安局了!” 这下宋喜乐的口气秒缓下来,她轻声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要不要过去替你拔创?你不用怕,只要咱有礼,谁都不用行乎!” 沈月儿声音都要哭了:“表姐,可能一会儿你得来保释我一下。要是让我们家知道了,非得宰了我。我没干坏事儿,可这说不清楚了。” 宋喜乐想问你到底怎么了,惹祸也不怕,她小时候没少惹祸,关键是行得端坐得正。哪知道沈月的嚣张和不耐烦还有哭咧咧都的声音,忽然就消失不见了,她声音怯怯地说:“表姐,你别生气。其实,我今天没去小姑奶奶那儿,我也没跟她联系上,我是真有着急的事儿,等你来了就知道了!” 宋喜乐在电话里直接开骂了,她再也顾不上沈月了,也不想在这大北风里干等了。她让保安陪同自己去小姑住的单元外面看看,保安一听也不敢怠慢,联系了物业中心。值班主任跟着保安一行四个人一起跟宋喜乐上楼。 按门铃没人开,物业说是不是没在家啊? “我觉得在家了,你看那是哪儿的灯,还亮着呢?”宋喜乐说,“你们把门打开,任何事情都由我负责,我把身份证押给你。要不你报警,让警察监督咱们的行为。” 各种信息都对得上,物业自己给宋美娟的登记电话打了几次,还是打不通,他们也不敢怠慢了,有人拿手机录视频,主任拿了业主留下的备用钥匙开门。宋喜乐先冲了进去,第一个看到倒在地上的宋美娟,大喊:“小姑?” 所有人也都看清了宋美娟昏倒在地板上,人事不省,生死未卜。 第75章 祖宗显灵了 急救室外,除了上高中的两个孩子还有家里的团宠四喜丸子,老宋家的人全来了,整整齐齐守在那里,急切地等着医生通告消息。 宋建国在过去几十年里,人前都没有落过泪了。这个时候,他被女婿搀扶着,几次泣不成声。他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老妹子,除了对不起父母的在天之灵,他心里更是疼得难受,五脏六腑像是被摘走了一般。宋美娟是他亲妹子,感情上更相当于自己的大闺女。 旁边有路过的患者家属劝老爷子:“这事儿以后得多去了。现在老人、刚毕业的学生,大龄青年都乐意一个人住,跟谁都不联系,跟谁都不来往,都要独立空间,有的连亲生父母都断道儿连。咱们年轻时哪有这种情况?一个房子里,恨不得立柜里都住着人,谁放个屁都瞒不过大家。 如今这些独居群体,好多都无儿无女,或者有儿有女也不怎么联系,真是到时在家死透了也没人知道。” “你咒谁呢?”宋建国抓住对方的脖领子,大吼:“我妹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拼了。让你满嘴胡说八道。” 里面在抢救,外面两波患者掐起来了。太冲动了,实在是太冲动了。 这时,急救室的大门被打开了,里面出来一个全副武装的医生冲着这些人断喝一声,然后拿着什么东西急匆匆地去了别的科室。 周伟红追过去问:“医生,我妹子怎么样了?” “初步确定为营养不良和颈椎导致昏迷。患者现在问题不大,现在我们拿静脉血和动脉血去化验。半个小时左右就能出化验结果。现在病人还在观察阶段,一会儿才能和家属见面。” 阿弥陀佛,佛祖显灵了。 宋建国听到医生这么说,满身的怒火都熄灭了,腿一软就瘫在了地上,嘴里还跟刚刚打架的大爷说对不起,说一切都是自己的错,现在妹子没事儿了,他感恩一切。人家大爷和儿子也说是自己措辞不当,来这的都是为了病人能好起来,他们刚刚做得也不对,也得说一声对不起。 女婿和儿子过来扶起宋建国。儿媳妇说:“爸,我小姑没事儿,这真是祖宗保佑。不过,最近可不能让我小姑一个人住了。人家这大爷说得也没错,在一些特殊时期,还是群居起来比较安全。” 周伟红赞同儿媳妇的说法:“就比如宋喜乐虽然现在过得多踏实。” 宋喜乐说:“简直服了,住在物业费六七块一平米的小区里,竟然有人营养不良导致昏迷,这是自己不想活了,故意慢性自杀吧?等宋美娟醒了,咱们得轮流给她上上政治课。哪能有这样的人呢,不珍惜生命就等于犯罪。别以为这辈子爽了就完了,还有下辈子呢,到时一块算账。” 宋喜明一直没吭声,听到妹子这句话,他说:“一会儿,我负责找小姑谈谈。既然已经决定和李金元分开了,那就更得好好宽待自己。小家没了,还有咱们这个大家。这么灰心丧气的,该修修心。直止而后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这么简单的道理,早就忘光了吗?” 宋喜乐看着大哥,这放在古装连续剧里,就是少年老成的小学究啊。她想了想说:“以后笑笑就给小姑养,以后笑笑长大了必须给小姑养老送终,前一阵儿是我产后神经病,让小姑别跟我一般见识了。” 张冀赶紧说:“我们自己花钱养孩子,不要小姑的任何财产,就是让笑笑多和小姑亲近,以后等咱们都老了,让他照顾小姑。” 周伟红对宋喜乐说:“你之前的反应大家也能理解。你看猫儿啊狗儿啊生了孩子,在孩子几个月内要是谁给抱走了都得应激。更何况你是个怀胎十个月的人呢!不过现在啊,你小姑这情况大家也都看见了,有个孩子有个心理寄托。笑笑和你小姑有缘,我觉得就正式过继给她得了,咱们大家一起带孩子,但是她觉得自己有个孩子了,也能尽快从李金元那混蛋给伤痛里走出来。” 宋建国说:“就这么定了,但是张冀你得说话算话,过继归过继,可不能惦记你小姑那点财产。” “您放心吧!”张冀说,“反正孩子都是一起养着,一起带着。别说小姑了,就是大舅大舅妈,将来老了有个什么什么事儿,孩子们也得互相帮衬互相管着。以前,李金元是大老板,我们不愿意说拿孩子吊人家财产,现在一家子人,小姑喜欢笑笑,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老宋家一家子正热热闹闹地说着,急救室的大门打开了。大家一起围了上去,你一嘴我一嘴问宋美娟的情况。医生说,怎么这么多家属啊?保安不管吗?医院这么多病人,地方就这么大, 每个患者都搭配这么多家属,还能不能看病了?现在不都流行断亲吗?你们家这也太赶不上潮流了,太落伍了,已经被时代淘汰了。 宋建国心说这医生是话痨吧,我们这都急得火上房了,这大姨还有心思说俏皮话儿。医生看这情形,也不逗闷子了。她说:“经过详细认真的检查,检查结果显示,患者除了营养不良颈椎病导致的昏迷外,她晕倒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怀孕了。” “大夫您说得嘛?”宋建国觉得自己耳鸣了,就看这穿着白大褂的大姨,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单口相声。 周伟红也懵了:“大夫您说得嘛?怀孕了?谁怀孕了?我妹子怀孕了?她都45了,而且之前试管都怀不上,还自然受孕怀上了?” 女大夫说:“谁说45就不能生了,只能说高龄产妇错过了最佳生育年龄,不是说就生不出来了。” 宋喜乐说:“这是真的吗?我怎么那么不信呢,我感觉就像是做梦似的。祖宗真显灵了啊,我小姑没来祭祖,可祖宗们收到了小姑的心愿卡,保佑她有了自己的孩子。” 女大夫说:“你们家人多,被供奉的祖宗估计也不是一个,至少有两个祖宗给力了。” 宋喜乐觉得这大夫好像是话里有话:“大夫,您这是嘛意思啊?” “我的意思是,患者好像怀的还不是一个,大概率是一对儿双胞胎,再晚些日子就能确定。” 好家伙,双胞胎? 看来有时候这祖宗也不能瞎拜! 宋喜乐知道小姑没事儿了,也顾不得给人家上政治课了,她还得“搭救”沈月儿去。最让人好气又好笑的是,宋喜乐给沈月儿做了担保。宋喜明给孙宏斌做了担保。 宋喜乐问沈月儿:“怎么你报警,人家连你也抓了呢?” 沈月儿委屈巴巴地说:“因为那个渣男也报警了。” 孙宏斌咬牙切齿:“沈月儿,算你狠,咱俩本来也算是好聚好散,现在彻底恩断义绝了。” 砰地一声,一记重拳落在了孙宏斌的胸口上,打得他一个踉跄。宋喜明面沉似水:“孙宏斌,以后你再骚扰沈月,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劝你自己提前想想后果。” 孙宏斌不服气:“在公司的时候,也没见你管我们的事儿啊,现在充哥哥款来了,是不是太晚了?” 宋喜明说:“以前是我表妹同意,现在是你骚扰她。如果让我再发现有下次,你自己琢磨。” 这位技术大拿在工作中除了讲技术,也是很少讲话,更不会说什么狠话,所以冷不丁说一句顶一万句。孙宏斌汗滴滴的,他都搞不明白自己怎么对沈月儿的感觉一下子就从难舍难分,念念不忘,到现在的一眼嫌弃。还有以后,这次他肠子都悔青了。 沈月儿也没想到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可到了警察局怎么也被当成孙宏斌一样被审呢?而且他俩儿这事儿,在警察那里怎就越说越说不清楚了,到后来她才闹明白,这警察把她和这男的当成一类了。 宋喜乐说:“你们本来就是一丘之貉,否则也不会混到一起去。警察叔叔什么人没见过,看你们这样的,没事儿给人家找麻烦的,能不一起教育吗?” 无人之处,宋喜明当着宋喜乐的面儿也把沈月也狠狠地教育了一番,这种做法太危险了,俗话说知人之面不知心,狗急了还会跳墙,一个女孩子自己租房住,让一个能背叛未婚妻的男人单独前来共处一室,还直接告诉对方自己直接报复到了女方那里,都不怕被打成乌眼儿青或者直接被灭口? “哪有你们说得那么吓人?” 沈月嘴硬,可想想刚刚孙宏斌临走时看自己恶狠狠的眼神儿,她也后知后觉地感到后背发凉。家里养的小狗子才3斤重,也保护不了自己啊!那猫本来就是奸臣,看见陌生人自己先藏起来了,门缝一开就溜走了。 宋喜乐对沈月儿说:“你小时候看着挺精的,现在脑子里怎么装得都是浆糊呢?一个人独居,还敢结仇,然后把仇家领上门?你还真以为是金手指,有神龙护法?” 沈月儿从心底感激表哥和表姐,这关系忽然一下子就拉近了很多,她也觉得自己就因为这一件事儿长大了不少。 “表姐,今天算我欠你一份人情,以后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尽管说。”沈月说,“我这个人其实还挺靠谱的,大表哥平时在工作中也能看得出来。” 周伟红听了这事儿,点点头对孩子们说:“看见没,是灰就比土热,我信沈月儿说得话,所以以后啊,让她以后也多来家里帮帮忙,多个人多个帮手。人和人之间不是说有血缘关系就能特别亲,但是亲人之间能互相帮助,那肯定能越来越亲。” 宋建国赞同老伴儿的说法:“这世界上,奇葩亲戚有很多,但是正常的亲戚有更多。奇葩的婚姻有很多,可是好好过日子的夫妻也更多。家暴男有很多,可把钱都交给媳妇过日子的丈夫也有更多。拜金女有很多,可大部分姑娘也只是奔着人去的,没那么物质,比如宋喜乐。” 宋喜乐对老爸说:“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了?” 周伟红说:“你爸的意思是,你小姑肚子里这两个孩子,再加上你家笑笑和溪雨,两个高中生,六个孩子都需要照顾,这事儿得好好安排一下,咱们这些人,都得领任务。” 宋喜乐说:“让李金元给我小姑请保姆不行吗?” 周伟红说:“刚刚跟你小姑通气儿了,她说现在如果李金元跟她离婚争夺孩子抚养权,孩子过了一岁恐怕孩子就得被抱走。让她跟小三一起同渣男过,她绝不可能。让李金元离了小三跟她重归于好,那也是不可能都事儿,你小姑说自己根本不可能原谅这人。她现在看见他,就跟看见屎一样。” 宋喜乐说:“李金元不会这么狠吧,他不是一直求复合吗?” 周伟红说:“他要是不狠,他能干出这种缺德带冒烟儿的事儿来?你小姑不是说过嘛,李金元求复合是为了共同承担债务和法律责任,憋得不是好屁。” 宋喜乐说:“那当务之急,小姑还是得想办法找李金元那里弄点儿钱出来,趁着他现在还有愧疚之心赶紧办,否则等过了这一阵儿,或者是小三又生新孩子了,他更得变成铁公鸡,一毛不拔了。” 周伟红说:“李金元有嘛愧疚之情啊?要是真有愧疚之情,为了感动你小姑,早就自己把财产都转给她了,这么跟挤牙膏似的,你小姑要多说就给多少,你能说他有多少诚意?” 宋喜乐说:“那跟我哥商量一下吧,作为娘家人,我们得替我小姑讨回点儿公道。以前是我小姑懒得搭理他,想尽快两清,可现在有孩子了,还是两个,那该争取都就得争取到手。养两个孩子以后得花多少钱啊,别说我小姑一个人了,就是我哥跟我嫂子外加上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这么多人一起养两个儿子都不富裕。” 周伟红说:“怎么不富裕了,要不是你拖后腿,我们过得一点都不差!” 宋喜乐冷笑:“以前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恨不得是五年河东五年河西,谁也别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前几个月我小姑还帮我看孩子呢,现在不也得全家帮她看孩子,本来是挺温暖的事儿,你们非得把我说成臭要饭的,有意思吗?” 宋建国看闺女有点急了,赶紧说:“这是嘛话啊,你要是要饭的,那我跟你妈是嘛?你妈跟你说笑话儿呢,你还真往自己身上捡。” 第76章 她不是一个人 李金元这段时间日子过得跟做梦似的,成日见恍恍惚惚。黄鹤天天进出公司,公司上下看着这么一个新的老板娘,表情一个个都复杂极了,他也极度不适应。自己和宋美娟是年少夫妻,一起创业,一起生活,方方面面从无到有,已经渗透到人生的方方面面。好多次他都把黄鹤喊成了宋美娟。 过去的家,他很久没回去了。黄鹤有自己的住处,他很多时候都住在公司。现在生意不好做,后院又起火了,他这没多久就瘦了二十多斤,整个人焦头烂额。 宋喜乐来找李金元,他直接从楼下大门口把这大侄女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见对方也不喊自己小姑父了,直接连名带姓喊名字。他心里特别难受。以前他疼过这个孩子,也腻歪过这个孩子,后来还挺嫌弃这个孩子的,现在他竟然有点儿怕她。 宋喜乐说:“李金元,你跟我小姑这事儿,我们全家也不想再掰扯了。我这次代表全家来找你,是跟你谈判的。如果谈不下来,那下次我爸妈来,再谈不拢,我哥嫂来。如果我哥嫂也不来,那咱们就直接法庭见。我知道你这人能背叛家庭,根本也不怕打官司。但是我们也有准备,全家上上下下对你还是很了解的,现在十几口人,都在一起群策群力,整理你的婚内出轨证据,还有你公司的违规证据。我们轮着陪你周旋,耗得起时间。” 李金元说:“喜乐,你大学实习都是在我这儿的,你小时候是我和你小姑一起带你去水上公园,去儿童活动中心,去三毛餐厅,去水晶宫饭店,去吉利大厦滑旱冰....你都忘了?” 宋喜乐说:“你跟我们家任何人的关系,都是因为你和我小姑有夫妻关系。没了这层关系,你只是李金元。你过去是对我不错,可我爸妈也拿你当亲弟弟、亲儿子一样疼着。你父母去世得早,那时你还没有成有钱人,好几个春节都是在我们家过的。” “我知道!”回忆过去,李金元垂下了头。 “后来你有钱了,过年只是来点个卯,再后来东西到人都不到了,都是我小姑自己初二回娘家。你跟我们家的人接触少了,有时我就想,可能在马路上遇到,你都不一定打招呼吧?也许低着头就当没看见了。” “这怎么可能?”李金元解释说,“我就是工作太忙了,尤其是最近几年焦头烂额的,实在是不松心,过年更是要账和躲债的时候,没心情啊。” “看你说的,好像我们拖你后腿,不让你给社会做贡献似的。我就是想说,过去你以诚待我,我们一家人也拿你当亲人。你人生第一条羊绒裤还是我爸妈给你买的呢。现在你变了,就别提以前的事儿了,要提也是你欠我们全家的,毕竟我们人多啊。” “你说得对!” “不过,我还是挺感谢你的,在最关键的时候借我钱给婆婆做手术。” 李金元赶紧说:“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你就跟我亲侄女一样,这点忙都不帮,我成什么人了?” “我也感觉特别庆幸,自己早早就把婆婆做手术的钱还给你了,要不然这会儿还不得被你指着鼻子问,那真是得给小姑丢脸,给我们全家人丢脸。” “喜乐,你这话说得,这不是打我的脸吗?”李金元说,“当初我做买卖,好几次周转不灵时,你爸妈也帮我了。” 宋喜乐翻了个白眼儿:“我这次来就是想跟你谈谈,关于你和我小姑之间财产分配的事情。你的公司也是我小姑帮着创立起来的,你和我小姑结婚的时候一穷二白。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有我小姑的一半儿。我小姑这人脸皮薄,自尊心强,但是作为娘家人,我们不能眼见她图省事儿受委屈。” 李金元说:“喜乐,我就没想跟美娟离婚。孩子可以给她抚养,她不是一直想要一个孩子吗?” 宋喜乐说:“我都不想形容你,我就一句话,我是替我小姑来要离婚应得财产的。你就说给不给,给多少?反正现在这一个小房子,几十万备用金肯定不行。” 李金元说:“喜乐,你小姑知道,我的资产都抵押给银行用来公司周转了。这几年我也投资了一些别的产业,要不血本无归,要么就是暂时没有回报。外人看着轰轰烈烈,其实我每天都如如履薄冰。” 宋喜乐说:“我小姑是个善良的女人,她是跟哥嫂长大的,虽然所有亲人都对她不错,可自己也总有寄人篱下的感觉。自从她和你结合之后,她才觉得自己真正有了家,闹出这事儿以前,你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李金元何尝不知道,他低下头沉默不语。 宋喜乐说:“所以,我觉得你既然想要挽回我小姑的心,不如先用诚意感动她。如果连属于妻子的钱财你都舍不得给,那又怎么让我小姑看出懊悔呢?你想想,我小姑跟着你忙活了一辈子,也就这几年才离开了公司的主营业务。别说是年少就在一起的夫妻,就是合伙人,你也不能就给人家这么一点回报吧?你这么不讲理,合伙人可就不是像我这么客气了。” 李金元说:“我的就是你小姑的,我会照顾她一辈子。这真是个意外,不是我自己愿意的。可已经成了事实,给美娟造成了伤害已经无法挽回,我也不想给自己过多辩解,我也解释不明白。但是我会照顾美娟一辈子,只要我有,我绝对不会让她在钱上受一点委屈。” 宋喜乐说:“你的意思是,我小姑有什么需求,得手心向上找你要。” 李金元说:“你怎么这么说话呢,说得这么刺耳?” “那我应该怎么说?”宋喜乐说,“但凡有一点办法,谁也不愿意啃老,啃伴侣,啃子女。谁都知道花自己赚的钱理直气壮。再说了,你的钱也是我小姑帮着一起赚的,凭什么让她跟你要小钱呢?你们换个位置,你有需求,找她要钱花不行吗?” 李金元说:“我这不得经营公司吗?要是不用经营公司,我乐意把钱都放你小姑那里,我买菜做饭都找她要钱。你问问她,以前我们在外企打工的时候,那我的工资不都上交给她吗?” “小钱上交,大钱把着?李金元,你这是好话说尽,机关也算尽啊!”宋喜乐问,“你就说,能给我小姑多少财产吧?我刚刚说了,婚后财产都是一人一半,而你又是导致离婚的过错方。做生意还得讲究照契约精神呢,先毁约的人要给予更多补偿。更何况,这是婚姻。如果让你这样的人的得逞了,那就是对社会最大的危害。为什么现在的年轻姑娘都不结婚了,就是怕遇到你这样的渣男。像你这样的例子如果成了婚姻的常态,那我们的年轻女孩都不相信婚姻,都不相信爱情了,都不生孩子了,你就是罪魁祸首。” 李金元说:“喜乐,我有那么大影响力吗?” “反正你是在作恶,我们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从来相信的就是,种善因结善果,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做这种事儿,肯定是要遭报应的,现在还有一点点消业的余地,你应该格外珍惜。” 李金元说:“我和你小姑是不会离婚的,她现在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如果是那就告诉我,只要我能办到一定解决。” 宋喜乐说:“李金元,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拿财产威胁我小姑呢?你可真够不要脸的!” 李金元说:“只要能不离婚,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 “你这是要给自己立不想分财产又要装忏悔男的人设啊。你就这么吊着我小姑,也不损失什么钱,然后等她过了五十彻底人老珠黄了,或者被气死病死了,你毫发无伤,儿孙满堂。信不信我现在抽你!” “喜乐,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越大越像小市民了呢?张口闭口都是钱,我跟你小姑之间的爱情,你根本不懂,她不像你这么庸俗,她根本就不爱钱。”李金元说,“我知道你现在生活比较困难,这么急吼吼地来要钱,恐怕不是为了你小姑,是为了自己吧?” “李金元,你放什么屁呢?” “你小姑从来不会跟我计较金钱,我也没让她缺过钱,倒是你,自从嫁了一个穷女婿之后,一点点消费降级,现在带着婆家来啃老,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 宋喜乐火撞天灵盖,拿起桌上的咖啡直接朝李金元泼了过去。李金元抓了一把餐巾纸,还没抹到脸上,一杯柠檬水又浇了下来。 “宋喜乐,你别犯浑!” 冷水热咖啡浇到别人脸上,宋喜乐一下子豁然开朗了:“李金元,你想激怒我,让我避嫌别管小姑的事儿是吧?你的如意算盘可落空了。我告诉你,姑奶奶现在就是没事儿干,正缺钱,所以小姑这事儿,我管到底了。你是一个人,我小姑可不是,她身后有一大家子十几个人。把我们惹毛了,你公司也别干了。” 李金元摇摇头:“喜乐,我真没你想得那么坏,我特么的也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儿。你肯定觉得是我撒谎,但是我真不知道怎么就凭空跑出来个孩子,我跟那女的根本就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我现在做的一切,真的只是不想离婚!” 宋喜乐看李金元眼圈都红了,她真是没眼看,这人见来硬的没用,又开始苦肉计了? “你是今天就给我答复,还是让我老爹明天亲自来公司找你,你自己看着办!” 李金元叹了口气:“喜乐啊,可能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信,可是我开这么大的公司,真的一直周转不灵。我想这样吧,为了不离婚,为了还能给自己争取到机会。我把西青的那套别墅过户到美娟名下。” 宋喜乐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套别墅已经抵押出去了。过户给我小姑有嘛用?还不是随时能被银行收回?弄不好,她还得背债,替你还银行的钱。咱们都算得上是知识分子,都读过书,都懂法律,都在大公司里干过。谁也别算计谁,一旦亲戚间的情分没了,那剩下的只有理智。退一万步说,你能骗我小姑,可骗不了我们家这么多人。” 李金元说:“我这几天就把那个房子的贷款清一下,也让美娟看到我的诚意。也希望她能回到家里去住,多想起一些我的好。” 宋喜乐说:“你是不是还感觉自己很大方啊?那别墅都二十几年了,地段儿也不好,现在这个环境,根本就很难变现。而且你们还没离婚,过户给我小姑也算是有你一半财产。我觉得你应该给我小姑现金或者是优质地段的优质房产。” 李金元说:“宋喜乐,你这么能算计按说应该找个有钱的老公啊?过去我给你介绍好几个做生意的老板,当时,你长得漂漂亮亮一个女孩子,嫁给谁做太太不好啊?”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你相好的能有什么好人?我再说一遍,我小姑要现金和好地段能变现的房子。” “这个别墅是你小姑住最久的地方。她会喜欢的!” 宋喜乐想了想说:“那你现在就把房产证给我,办手续的时候,我和我小姑一起去。剩下的,我们以后再谈。” 李金元说:“行!我一个大老爷们说话算话。我不想离婚,就是想自己的就是你小姑的,是你们非要搞分裂。” 这男人正要打开办公室里的保险柜,只听办公室外面哐哐有人砸门。黄鹤在外面一直贴耳朵听着呢,不让她进来,她就直接喊起来让全公司的人都听见。 李金元无奈之下把这女人放进来,赶紧关上门,让她小声点儿。黄鹤还没说出来就就哭了:“现在公司艰难,现有的一些财产应该留给孩子。宋美娟无儿无女,已经有了房子,有了几十万存款,公司还给她上着医保社保,以后老了也有退休金还想怎么样?人类创造的财富从那天起就是为了给后代创造更好的生活空间。一个奔五十的老女人,要那么多财产干什么,最后不也是给娘家子侄瓜分马?还不如留给我闺女,好歹也是老李家唯一的血脉。” 宋喜乐说:“黄鹤你是不是脑子进水啊?你一个第三者好意思当着全公司的人给私生子争财产,真是世风日下!” 黄鹤面不改色心不跳:“法律上明文规定了,私生子也有继承权。宋美娟没孩子,那老李家所有的财产更得是我孩子的。她就应该靠边儿站!我到哪儿去都有理,都有人向着我。” 第77章 现实与童话来回切换 宋喜乐觉得自己活了三十多年,在这一刻三观都被颠覆了。小三和私生子什么时候都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叫嚣了?她得让自己先冷静下来,这帮人最大的套路就是先用话激怒你,让人丧失理智,最后没法正常思考,负气而归。 “我觉得吧!既然黄鹤你从这里占到了便宜,那么从生物学来说,这条给人当小三、生私生子的经历已经深刻地写到了你的基因里。那么你的后代大概率会继承了母亲这条强大的基因。” “你这些废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有女儿啊!既然你觉得自己做得这么对,这么好,绝对正确,这么有礼,这么合法,这么合规,那就让你自己的闺女以后也走这条路,也做小三,也生私生子,也把着夫之妇的财产,骂人家原配。原配这么不好,你闺女千万别做原配,就只做小三,一定只生私生子。举头三尺有神明,神明看着你们呢!” 宋喜乐声音不大,情绪一点儿也不激动,语气还不紧不慢的,听着就是那么气人,气人你还找不到词儿反驳。 黄鹤听了直接要吐血:“你个缺德玩意儿,你敢咒我孩子?” 宋喜乐很无辜:“我只不过动嘴皮子说几句话,就缺了大德了?那你这实际操作的,岂不是该下地狱?” 黄鹤说:“无论怎么样,你也不能诅咒孩子!” “我这怎么是诅咒呢?按照你的成功之路,这明明就是祝福啊。当妈的捷径走得那么好,不用陪着老板一起创业,不用陪着老板一起吃苦,只用到时候搞个臭不要脸,坐享其成,想办法怀个孩子然后摘果子,多幸福多轻松啊?有道是,闺女随妈妈,我说得哪点儿不对?” 黄鹤气得都要炸了,恶狠狠地回过头问:“李金元,她这么说女儿,你管不管?” 李金元其实心里正在埋怨黄鹤,这女人跟宋喜乐斗嘴?要知道这丫头在斗嘴这事儿上就没吃过亏,这算什么?再斗下去,更难听的她还没说呢。 “喜乐,大人的事儿无关孩子,你这张嘴该把把门了!” 宋喜乐说:“我也是做母亲的人,我有两个孩子。我打死不会让我的孩子置于这种境地。想让孩子茁壮成长,不是要求别人都闭嘴,而是父母行得端坐得正。” 李金元说:“喜乐,你少说两句吧!” “少说,为什么少说?我想说的还多去了呢。社会是靠法律和道德舆论维系公共秩序的,除了法律还有道德舆论。古人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自己都接受不了的评价,为什么还要不顾道德不顾舆论去破坏别人家庭?拐卖人口不是死刑,那你也不能去拐卖人口吧?人生在世,除了这一世还有下一世,不能光精致利己,小心这辈子现世报,下辈子加倍报。” “宋喜乐!”李金元听得嘴唇直哆嗦,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 “你喊什么?”宋喜乐说,“小三不是最可恶的,渣男才是。所以论报应,你得加倍。你更得消业,赶紧好好在经济上补偿我小姑,不然报应更甚。” 李金元把房产证双手捧给了宋喜乐,让这姑奶奶赶紧离开。 当办公室只剩下李金元和黄鹤的时候,女人警告他:“这个别墅你想给就算了,其余的财产不能再分给宋美娟了。还是那句话,她一个老女人无儿无女,有饭吃,有地方住,有医保有退休金,还有几十万的备用金足够了,现在有了这套别墅都是浪费,你打拼了半辈子,财富得传到孩子手上,不然都没有意义。” 李金元说:“怎么没有意义,我捐出去,我把公司留给职业经理人,我分给跟我一起创业的老员工们。” 黄鹤说:“你还是想给宋美娟分财产是吧?她也算是你的老员工,你告诉我,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到底什么时候跟她离婚啊?” 李金元说:“宋美娟不是老员工。” “你知道就好,她天天游山玩水儿,养猫养狗,在你最难的时候也没有帮你。我看就是个无用的家庭妇女,对你的工作生活一点帮助也没有,越老越是拖累。这种女人不离婚还等着什么?” “宋美娟不是员工,她也是老板。” “那你别要孩子了,把钱都给宋美娟!”黄鹤哭了,“前几天你才带孩子给你父母上过坟,你在坟前说的话,自己都忘了吗?你不是说,你父母最近总是托梦给你,让你照顾好自己的孩子?他们在天之灵看着你呢!” 听到这里,李金元沉默了。 当凛冽的寒风奏响元旦的序曲,天津的金街与和平路便悄然换上了梦幻的盛装,尤其是在圣诞与元旦的交叠时分,这里宛如开启了通往童话世界的大门。 街道两旁的树木被晶莹的彩灯缠绕,宛如银装素裹的精灵,枝头挂着的星星灯与雪花挂件,在夜空中闪烁着微光,似是精灵洒下的仙尘。欧式风格的建筑在灯光映照下,轮廓被勾勒得更为清晰,暖黄的光晕从雕花的窗棂中透出,弥漫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仿佛每一块砖石都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让人仿若穿越至欧洲的古老街巷。 圣诞老人的雕像矗立在街头巷尾,那身标志性的红袍与慈祥的笑容,为寒冷的冬日添了几分温馨。驯鹿拉着的雪橇车旁,孩子们嬉笑玩耍,手中的糖棒闪烁着五彩的光,笑声在空气中回荡,驱散了寒意。元旦的钟声尚未敲响,但喜庆的氛围已提前弥漫,大红灯笼与“福”字挂件在灯影下摇曳,与圣诞的元素交织,绘就一幅东西方文化交融的奇景。 漫步于此,脚下是被灯光照亮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似是冬日的私语。空气中弥漫着烤栗子与热可可的甜香,丝丝缕缕,萦绕鼻尖,撩拨着味蕾。 街头艺人的小提琴声悠扬婉转,如潺潺溪流,淌过人群,为这童话之境配上了绝妙的乐章。在这片梦幻之地,时间仿若静止,又似流淌得更为缓慢,让每一个过客都沉醉在这岁末年初的绮美梦境之中,不舍离去,只盼将这份温暖与美好,深深藏于心底,待来年冰雪再临,重拾这一场冬日童话的记忆。 今年的金街有了不一样的景色。百年欧式的建筑被鲜花装点成浪漫的“城堡”,一位戴着皇冠,穿着礼服的小公主推开楼上的窗子,向路过的游人招手、飞吻、微笑,她身后随着音乐飞舞出千千万万个美丽的炮炮儿。 宋喜乐站在人群里,她的大脑随着眼前看到的景物也渐渐切换成了幸福模式。天津女孩从小崇尚浪漫。她们几代人,小时候都属于自己的公主裙。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现实生活中的“丑陋”,让她心生厌恶,感觉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拉住你往下拽。 还有因为遇到的越来越多的烂事儿,会让一个人的心越来越静不下来,那些不良情绪会对成年人不停地展开攻击,直至把人拖至抑郁的境地。 张冀说:“天津这是个治愈的城市啊。你看看和平路这么些人,笑得多开心?这小仙女的节目,别说孩子和姑娘媳妇了,就是我这老爷们看着也开心。” 所以,人还是得有梦想,不然光是现实,真的受不了。想要不抑郁,就要在现实和梦想中不停切换,从厌烦中构建自己理想的生活,让现实中的自己变成心目中的童话人物。 张冀说:“所以呢?” “所以咱们去买小宝栗子和糖葫芦吧!” 张冀说:“卖糖葫芦旁边是卖羊肉串的。” “那再买一包羊肉串,赶紧回家大家一起吃。” 宋美娟从医院回来,就被接到了哥嫂家。晚上,大家一起吃栗子,一起吃羊肉串,一起吃糖堆儿的时候,周伟红有了全新的想法。 “你看喜乐他们带回这些吃的,简简单单,可也热热乎乎,甜甜蜜蜜。全家都高高兴兴的。我跟你爸包一次饺子,十几口人都能吃上现出锅的。我们小的时候,父母讲究的就是,一个孩子也是看,三个个孩子也是看,邻居家五个还在,八个还在也是一起看着长大了。现在咱们全家最大的难题是钱可还不是钱,是力量太分散。要是把力量都集中起来,这几个孩子,这几个人上班的事儿,也没那么难了。” 宋喜乐眉心一挑,看向小姑,觉老妈这是个妙计。 周伟红得到了闺女的肯定,嘴角向上,积极性更高了。宋美娟没有意见,所有人都没有意见,全票通过!马上就进入到了实施阶段。 别看这宋建国两口子这周围的房子旧,可想买一间还真没多少人肯卖,而且单价也很贵。当然了,人家大款肯定不住这儿,但是二巴巴的人,抄一套来都得琢磨琢磨。周伟红左思右想,最后决定让小姑子也租一间算了。 特殊时期,大家住在一起,近巴巴的,周伟红觉得宋美娟的身心都能得到照应。家里这么多人呢,每个人一天陪着聊两句,心情就不一样了。再高档的小区,门一关,窗帘一拉,灯一黑,蒙着被子光想不开心的事儿了。豪宅不豪宅的,这个时候有人气才是最重要的。有人问,那不怕街坊邻居笑话吗?弄个带着婆婆啃老的闺女还无处安放呢,这又弄个离婚的妹子,还怀着孩子。这不得让人笑掉大牙啊? 宋建国和周伟红老两口根本不往心里去,谁爱笑谁笑,一大家子没做亏心事儿,堂堂正正做人,遇到困难,遇到不平之事,不回家去哪?而且真正的街坊不仅不会笑话,反而会伸出援手。有点嘛事儿,家里人手不够时,喊一声邻居们没有不肯帮忙的。至于有时说个闲话,让人家找点儿优越感,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自己想开了就好。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还有一句是,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背后被人议论,这是人情之常,用不着大惊小怪?,也用不着不好意思。议论归议论,大家都是老百姓,大部分时候都能共情。 这不,和平区的空房也不好找,碍着周伟红的面子,有个老邻居买了新房,一直商量着搬家时间。见这两口子天天往家里跑,干脆仗义地提前搬家了。搬走后,人家还找保洁给做了卫生。不得不说这老邻居之间的关系就是杠杠的。以前讲远亲不如近邻,说的就是老宋家都邻居,现在亲人也是近邻说得也是这一家子。 新装修房子肯定是不行的。仗着老和平的人家对居住要求都不低,房子门窗都是极好的,屋内稍微粉刷一下,然后把宋美娟在新买的小区里的家具和别墅里的一些东西摘吧摘吧,让搬家公司给搬来。 周伟红想得挺好,可宋美娟不乐意。小姑子有洁癖,想了半天表示至少卫生间必须重新装,厨房也必须重新装,那个小阳台她很喜欢也得铺个喜欢的复古砖儿,安两个欧式的户外灯。还要一个小的户外摇椅放阳台上,再弄个花架,她还想种一墙月季花。 宋喜乐赶紧叫停宋美娟:“小姑,你把房子拆了重建得了?我觉得现在当务之急是先住进来,至于怎么布置,那有的是时间,好玩儿得事儿咱慢慢干,急吼吼地都弄完了,剩下得时间又想不高兴的事儿。” 宋美娟说:“要弄就弄好了,我都这岁数了,不想将就。” “活到四十多岁还追求完美那就是幼稚。装修错了,布置错了重新买,重新装就得了,大不了房子还能重新租呢,保不齐过一阵还能买个新房子呢?年轻时说追求完美是个好词儿,成年人追求完美那就是性格缺陷。” 宋美娟想了想不吭声了。 “小姑,你放心吧,这一个孩子都买不完的东西,两个孩子有你买的,咱们日子一天天过,东西一样样买,日日都是好日,天天都得有好心情。” 宋喜乐和钱小美轮流负责盯装修,宋美娟就只管养着。沈月最近有空的时候也往这边儿来溜达。只要来了宋喜乐就给派活儿,反正不让她闲着。本来沈月儿还有点儿认生,赶上饭口也不好意思,这么一干活儿,她反而自在了。 沈月儿有个高中同学在西青做中介,宋美娟让沈月儿帮忙找同学把别墅租出去。那房子不怎么值钱,别说现在还没离婚卖房还得李金元同意,就是离婚了,那房子如今都不好变现。但是低于市场价很多租出去,还是可以的。正好有个公司换办公地点,正想找一个房租便宜的旧别墅。宋美娟听说这个家小公司雇着好几个40、50人员,还有好几个非重本的应届毕业生,她很快就签合同租给了他们。本来应该是押一付六,对方提出签2年合同押一付三,她也同意了。当初她和李金元创业的时候,资金也是这么紧张,多少都能体谅。 “谢谢你啊喜乐,有了这个房租,以后养孩子也算是一份保证。”宋美娟不是个好争抢的性格,甚至越是看不上谁也不会索要,反而希望老死不相往来,有时觉得多看对方一眼,都降低了自己的水准。 “谢什么谢?这还没完呢,等过户过利索了。我再找他去,反正就一个原则,对待坏人,不能太便宜他们。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宋喜乐对小姑说,“以前你一个人,可以怎么痛快怎么来,怎么清高怎么办,别人劝也劝不动,劝多了也只会让你反感。可是现在你得为孩子们考虑。” 宋美娟说:“这几天我总琢磨,都这么大岁数了,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把孩子平安生下来。高龄产妇生一个都费劲儿,我这怀着两个,想想都后怕,说不定哪天孩子就没了。或者生完他们,我就没了,不能抚养他们长大成人,把他们带到世界上来,就成了孤儿。” 宋喜乐对宋美娟说:“你可真是林黛玉啊?医生都没说你身体生不了,你比医生还明白?” “有时我就想,要是爸妈还活着,我现在心里就不这么七上八下的了。至少姥姥姥爷也算是孩子们都直系亲属。” 宋喜乐嗤之以鼻:“说你胖还真喘上了。你这岁数在我们婆婆老家,早都当奶奶了,早就成了别人的主心骨,你这还想着爹妈活着拿你当宝宝,说你什么好?现实主义生活,你可以现实你也可以童话,就是别要小资那一套。” 嘴上安慰着小姑,可那天在李金元的公司里黄鹤的那一番话总是像一根刺儿扎在心里。小三实在是太嚣张了,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要保护这种人的利益,对受害者的权益不闻不问呢?她憋着一口气,必须帮小姑好好教育这两个人渣,否则她就不姓宋。 第78章 新的一年万事吉祥 祖宗真的显灵了。高龄孕妇宋美娟怀孕之后,身体一切正常,胃口也不错,就是产检的次数要频繁一些。医生只是建议一下,可是老宋家的人决定完全听从专家的建议,每周都派一个家庭成员陪老妹子去产检。 住在一起除了照顾高龄孕妇的身心健康方便外,还有一条最重要的是,哪天纸包不住火,李金元那个混蛋知道了宋美娟怀孕的事儿,找上门无论是求复合还是抢孩子,娘家这么多人,这么多街坊邻居,他也占不到便宜。甚至能让他连老妹子的面儿都见不到。 家里吃饭多了一口人可把四喜丸子忙坏了。这比熊犬也随主人,就喜欢热闹,虽然也认识宋美娟,可这么天天都能见到人还是兴奋坏了。不知道狗子是不是能感受到孕妇肚子里的小生命,准妈妈在的时候连宋喜乐都失宠了,就围着宋美娟一个人转悠。 那天宋子瑞假装和小姑奶奶对打,只见四喜丸子先是冲着宋家老二低吼警告,然后见他仍旧不停手地打宋美娟,就直接开始汪汪叫了,可把全家人都给逗乐了。这回行了,有四喜丸子给小姑奶奶护驾保航,回头就给门口贴个告示,家有恶犬,后果自负! 张溪语笑得捂着肚子,奶声奶气地说:“回头人家一开门,是个小比熊,萌萌哒!” 家里这么多人你一言我一语,再加上一只狗狗,宋美娟的心情好了很多。 等闲下来的时候,宋美娟对宋喜乐说:“笑笑用的东西都别扔,将来给我两个孩子用。” 宋喜乐说:“笑笑大部分婴儿用品都是小姑买的,质量都是杠杠的。要不然人怎么得做好事儿呢?你给笑笑买时一定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用。老天爷见你想要孩子,竟然一口气给安排了两个。这都是攒的人品啊!” “喜乐,我知道大家都想办法哄着我高兴,可我怀孕了,脑子还没傻!你们一直说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可我知道这也是我人生最大的考验。别说我将独自抚养两个孩子了,就是正常家庭夫妻两个一起抚养两个孩子都费劲。” 宋喜乐说:“想这么多干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 “刚结婚那会儿,想着有了孩子没人帮我带,让我做全职妈妈太那是不可能的事儿,那时我最大的安全感全是来源于工作出色。没了工作,我觉得坐卧不宁,生活处处都可能发生危机。后来教育开始卷起来了,看到同龄人生完孩子,天天为了教育鸡飞狗跳,一掷千金。虽然没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我就觉得后怕。你知道,我是个完美主义者,怕自己的孩子教育不成功落于人后,也怕自己不堪重任,让自己和丈夫失望。再后来气呢,食品安全啊更让我望而却步。可到最后要失去选择权的时候,这些忽然就都不重要了,我只想要一个孩子,为了孩子,我可以用生命去保护他。可是,养孩子的现实问题一直都在,从来没有改变过。” 宋美娟叹息,“喜乐,其实我现在对大家来说是个大麻烦!未来还会有更大的麻烦,甚至如果我不改变,会成为大家的累赘,孩子长大了也会怨恨我,没能力为什么要生下他们。或许他们更希望跟着事业有成的父亲,而不是跟着一个无法在社会上重新找到位置的母亲。” “小姑,咱俩最大的区别就是你想得太多了,你看看我,我才是全家的负担,我才是全家的麻烦。你是别人没说,自己瞎琢磨,我是别人都当着面嘲讽了,我就反怼回去。你好歹有房有存款,现在还有房租收。你看看我遭了那么多白眼儿,都不影响我吃饭,睡觉!你就不能先沉浸在怀孕的喜悦里多些日子?非得高兴的事儿,也往不高兴上想?” 宋美娟说:“你是亲爸亲妈,啃老天经地义,我是什么?从没听过当妹妹啃哥哥的人!” “宋美娟你说嘛?我不是人怎么着?我别说一直都在啃哥哥了,过去我还啃姑姑呢,也没见你们嫌弃我呢!” 嘴上是这么安慰小姑,宋喜乐自己养了两个孩子,先别提钱,就是两个孩子一起生病,家长都得脱层皮,年轻时还行,年纪大了,孩子没好,家长又得病倒了。这个时候就得提钱了,有钱可以雇保姆,可以住医院单间儿,可以去私立医院,可以拿钱去让身边儿的人帮忙,自己心里也不会觉得低人一等。那没有钱,只能是和至亲抱团取暖,拿不出钱靠得只能是过去积攒下的情谊还有厚脸皮。 不只是小姑脸皮薄,谁没有自尊心呢?生育前后的女人本来就异常敏感,需要更多的时间恢复体力,恢复身材,调节心情找回自信。这些既需要爱也需要钱。在这一点上,宋喜乐其实很感谢自己的丈夫父母甚至婆婆,就算钱没那么富裕,大家已经极尽所能想让自己在女人这个特殊时期,过得开心一点儿、幸福一点儿,至少她手心向上的日子不是屈辱的,是有尊严的,还是可以耍性子的,可以有一个哺乳期妇女正常情绪的。 过去夜深人静的时候,宋喜乐也会想,如果自己大学时期最好的朋友也能像自己一样的境遇,也许就不会产后抑郁轻生了。闺女是南方人,父母公婆全都重男轻女。娘家所有的爱都给了哥哥,只把她当摇钱树,唯恐占娘家一点便宜。婆家这边因为媳妇生了一个女孩儿,不仅不觉得闺蜜辛苦,月子里需要照顾,反而觉得亏欠了他们。应该早点赎罪生个男孩出来,连坐月子的资格都没有。老公没有明显地挑剔,可拿工作忙当借口,天天老晚才回家,回家除了打游戏就是睡大觉,孩子生病,得哺乳期的妈妈自己带着上医院。医药费凑不齐,她跪完老公跪公婆,电话里接着给爹妈哥哥下跪。其实只有几千块钱,可所有人的人都在为难她。都忘了她怀孕辞职前,月薪早就过万了。 “小姑,你不用想这么多。”宋喜乐说,“从古至今添丁进口都是好事儿,现在全世界都在鼓励生育。生孩子不是女人自己的事儿,生孩子是一个家庭的事儿,是一个家族的事儿,是一个国家的事儿,是一个民族的事儿。动物生育时,雌性都只负责育儿,其他的什么都不管,为什么人类就不能做到呢?我产假期间出去摆摊儿,去搞外包项目那是我自己自愿的,但是谁要求我生孩子前后必须得这样、必须得那样,老娘就直接开骂了。” 钱小美决定和楚明亮分手了。当一个男人那么久不来找你,当一个男人那么久不来找你,就不用去想什么理由了,由女生直接提出来,既能挽尊,又能停止精神内耗。 “凡是一切让自己心神不宁的,全都可以不要,凡是消耗自己能量的全部远离。我谈恋爱是为了生活得更滋润,不是为了找虐,我以后结婚也是为了日子更幸福,生孩子也是为了人生更加美满,绝对不是为了给自己添堵。如果自己不痛快,一切都可以不要。”钱小美说话时眼里像是有一把刀。 宋喜乐心里门清,这个表妹之所以快刀斩乱麻的根本原因是因为自己的小姨又作大妖了。周伟芳环球旅行归来,让大女儿找有钱的男朋友赞助一下,在市中心给自己买套房子。被拒绝后,这当妈的又改了口风,让楚明亮给付个首付,钱小美负责还贷款。钱小美告诉他们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儿,自己已经和富二代分手了,分手的原因就是因为对方看不起自己的原生家庭。 可周伟芳管你被看得起被看不起,管你分手不分手,看到梅利可图,就直接说自己房子卖了回天津没地方住,想先借住到钱小美买的房子里,理由还都特别冠冕堂皇。 “你不是说和对象分手了吗?我跟你爸正好过去照顾你,省得你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我们也省了好几千的房租,咱们应该学学你大姨家,互帮互助,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看人家一大家子亲得热得都互相帮助,咱们就这么几口人,也应该学着点儿。” 钱小美说:“你们别来,房子我已经挂牌开卖了。” 那边还在喋喋不休,钱小美果断挂掉了电话。她对表姐说:“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儿,就是不让我亲生母亲知道我家地址。我做得最傻逼的一件事儿,就是虚荣心作祟带着楚明亮去见她,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自作自受。我脑子抽风,活该受辱。” “你够绝的啊,为了脱离原生家庭,连对象都不要了?”宋喜乐说,“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以后除非你找个比张冀条件还一般的对象,否则我小姨不会放过你的。别跟他们两口子玩狠的,能把房子卖了去国外散财,你肯定狠不过他们。” “他们狠吧,跟我有毛关系?”钱小美咬牙切齿,“从来没养过我一天,没付出过一点关爱,就想跑我这养老来了,做什么春秋大梦?养只猫养只狗还得操心受累呢,想当妈妈,哪有那么容易,以为光把孩子生下来就能吸血了,想多了吧!” “那你真和楚明亮分手了?” “不分手干什么?还等着丢更多的脸,让人家更瞧不起我吗?我这么努力活到今天,我要为自己骄傲自豪,不是为了一辈子都被人看低。” “可蔡明亮也没有错啊?” “他怎么没错,他大错特错?不但不能跟我共情,还劝我大度,让我好好孝敬亲生父母,让我跟过去和解,说这样是与幸福握手言和。开始我还有点儿舍不得,可往长远想,天天身边跟着这么一个圣夫,我得少活十年。” 宋喜乐也生气了:“这个楚明亮,他同意给你母后买房还是同意给付首付了?不然他跟着瞎逼逼什么?” “虽然说,他愿意给买房给付首付我也不会同意的,但是他也确实没答应过什么,就只让我和亲生父母搞好关系。我分析有两个原因,一个就是想当圣夫来显示自己的崇高,另一个就是让我和父母假装合家欢,他和他家里面子比较好看。” 宋喜乐说:“虽然,楚明亮说的这几句话确实找抽,可我觉得分手之前还是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吧?都说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可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我眼见着人这一辈子大概率就那么几段好缘分,虽说错过了自己也能过得很好,但大吵一架分得明明白白,也比我觉得,我以为这种意淫更畅快。” 钱小美摇摇头:“两个人在一起就是一种感觉,感觉不好了就赶紧分开。总比把最后一点美好也消磨殆尽强得多。” 宋喜乐也万万没想到,自己那可怜的表妹刚刚绝了嫁入豪门的心,那边亲妈带着继父就跑到新房门口要登堂入室了。警察来了也是和稀泥,周伟芳一通哭天抹泪儿,谁也不能说亲闺女一个人住三居室,亲妈流落街头不让进屋。 周伟红想去劝,可往哪劝呢?她总不能让自己亲妹子大冬天的住露天地儿去?哪知道周伟芳还不算完,她让小闺女过年也住到大闺女这儿来。听说小闺女在南方的公司快黄了,当妈的就让她干脆长住姐姐家,就在家门口找份工作,把省下的房租交给父母,帮她存着。 这哪是把孩子当骨肉,分明是拿孩子当生意。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已经让钱小美无法忍受了,可没想到更受不了的还在后面。周伟红和老伴儿轮流给自己的朋友们打电话,发朋友圈炫耀,得瑟自己的大新房,分享幸福的晚年生活。然后,他们就开始往家里领人了。 钱小美出差来不及想办法,等她出差几天回来,发现自己的家布置风格都变了,好多东西都被放到咸鱼上给卖了。周伟芳已经开始按照自己的喜好布布置房子,再次霸屏朋友圈。她甚至跟钱小美说,如果过完年那间书房是空着的,她就做主租出去,钱放在她那里当医药费,为钱小美姐妹两个减轻给父母养老的压力。 这一刻,钱小美彻底冷静下来了,她冷冷地问周伟芳:“我看再往下发展,你是不是打算把我杀了,然后把这房子当遗产继承啊?” 周伟芳说:“你这孩子脑子里怎么把人想这么坏呢?我是你亲妈,你的命是我给的,没有我这世界上就没有你。我住你的房子怎么了?不过你说得没错,你要是死了,我还真就是你的第一继承人,法律确定了咱们之间的关系,你想改也改不了。” 钱小美说:“我给你们下最后通牒,明天从我这里搬走,不然我就把你们的行李都扔到大街上去,换门换锁,直接卖房。” 周伟芳说:“你卖房没问题啊,卖给别人不如卖给我们。我卖房子的钱还剩100万,留下养老的剩下都给你,你把房子过户给我。我立遗嘱,死了之后房子还给你继承,让你白拿那么多钱,就当是我对你从小到大的补偿,你以后也别说我没管过你,咱们两清了。” “我这房子几百万买的,一百万卖给你,我还得谢谢你?”钱小美觉得自己已经抑郁了,生气的时候恨不得用脑袋撞墙。她以前还理解不了哪吒剔骨还父的感受,她现在终于感同身受了。 血浓于水没有错,可向自己的亲人身上剜肉补放血,这不是父母,这是黄世仁。 楚明亮这个时候又诈尸般的现身了,他不仅不安慰钱小美,反而觉得房子空着给父母住,这个事儿天经地义。情急之下,钱小美把这个圣夫给打了。 宋喜乐听着钱小美一边哭一边儿动手回忆当时的情形,自己捂着脸都替楚明亮疼得慌。宋喜乐转头对宋美娟说:“小姑,你现在是不是心情彻底好起来了?” 宋美娟眉头拧成了麻花,不明所以。宋喜乐说:“成年人都知道比惨是件很不地道的事儿,可实际上看到有人比自己过得还惨,确实能起到治愈自身的效果。我不知道小姑你有没有看到钱小美这样被治愈,反正我是觉得自己的日子对比下还挺幸福的。” 钱小美恨不得咬表姐一口:“宋喜乐,你怎么这样?我恨你!” “你恨我没道理,恨你亲妈我倒是不反对。天底下就没有这样当妈的,自己生的闺女没有生活能力的时候不闻不问,长大了遇到困难一点不帮,还没老就拿出生恩来要挟回报,还想霸占闺女的房子,这种人就跟小三一样,如果得逞了,天理不容。”宋喜乐对钱小美说,“你先留下来跟小姑住吧,先让你妈和你继父放松警惕,等监控里看到他们两个都不在家的时候,直接过去换门换锁。” 明天就是新年了。在这辞旧迎新的一天里,宋喜乐、宋美娟和钱小美围着一炉茶守岁。他们彼此打气,朴素的希望在未来的一年里,日子过得更好一些,新的一年万事吉祥!普通的老百姓能想着一年一年生活下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根本用不着那么多激烈的情绪和故事里的强情节来调剂生活。 朋友圈里,天津站的世纪钟敲响了12点的钟声,无数等待的人们欢呼雀跃。滨江道一如既往的人满为患。天津泰达航母主题公园,跨年夜金龙钻洞 ,天塔跨年的灯光秀..... 生活依旧是那么热闹、那么真实,只是过去的一年就这么结束了,让人有点猝不及防。 再见李金元是宋喜乐陪着宋美娟一起去的。这些利益分配的事情,家人可以帮着去做,但是没有义务去做。最终还是要自己去面对。新的一年了,宋美娟希望自己能够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成长。毕竟只有自己的内心变得强大了,才会有从容地心态养育他们,有更好的能力保护他们。 彼时,李金元正抱着刚刚幼儿园放学的女儿,父慈女孝。只这一眼,宋美娟的心就被扎透了。 第79章 弄明白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 这么多年的爱人,本以为是生命中最亲密的男人,危难时刻自己可以付出生命去挽救的人,现在抱着和别的女人一起生下的亲生骨肉,自己变成了他生活之外的可有可无的人。哪怕一起生活了半辈子,也不如一个孩子将两个人连接得紧密。 “美娟?”李金元看到了妻子,迎着她的目光,他也感到了极度不适。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和彼此父母相处的日子,他们是在这个世界上相处最久的人,久到以为一切全都消失,他们也会在一起。 宋美娟想过跟李金元再次见面后,自己会发泄式的疯狂,可她这一刻忽然发现自己想要戒掉一个人似乎也没那么难。他的世界已经因为一个孩子和别的女人连接成了永久的关系,无论自己怎么做,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人的一生终归是自己的旅程,只能与自己一起发光发热的人结伴同行,不离不弃。当有人中途下车,无法再继续前行,那或许说明缘分已尽,靠着过去的习惯继续锁在一起,只会生出更大的戾气,伤人伤己。 我们独自来到这个世界上,父母尚不能陪伴一生,一个肚爬出来的兄弟姐妹也会一点点走向不同的生活轨迹,更何况这种中途上车的男人呢。 李金元迎着宋美娟的目光,也感受到了她内心的变化,这让他很不安,一点点失去了掌控的能力,忽然就觉得有点无助。 宋美娟忽然改变了主意,她不需要侄女的保护和帮助,她有什么话不能和李金元直接说呢?难不成还怕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自己灭口,彻底绝了分财产的可能?当然,她不是对这个男人有什么信心和信任,她只是信任天津的治安环境相信天津人见义勇为的好风气,更何况离这里几百米就是公安局和医院。 “美娟,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我呢?”李金元说,“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我宁可自己失去生命也会保护你,你拿我当什么了?” 宋美娟说:“咱们两个人根本没有血缘关系,是夫妻的时候受法律约束,背叛婚姻后关系随时就可以终止。既然法律允许离婚,就说明离婚是允许存在的。私生子可以继承遗产,或许可以理解为法律也在保护私生子,那就更说明有些利益就得靠我自己去保护,像你这样的人侵犯原配的利益,也是允许发生的。可我如果还试图从违背婚姻契约的男人身上寻找主动的经济补偿,寻求真心的忏悔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和重建自习,那说明我还没有成长,还得受到更多的虐待和社会的毒打。” “美娟,你说得这些不是存心扎我的心吗?”李金元狠狠地咬牙说,“这辈子别想我跟你离婚。这个孩子是个意外,我之前根本不知情。你可以当她的妈妈,比养宋喜乐的孩子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要这么轴呢?我们在一起都快一辈子了,怎么可以因为一个孩子婚姻就解体?” “说到孩子,我好像真应该问问你。”宋美娟笑着说,“这个孩子看起来三、四岁了,她出生的时候也是我想要孩子的时候,所以你才从一开始就三番五次地阻拦,用各种理由说服我继续丁克,因为你已经有自己的孩子了,所以就不用管我有没有自己的骨肉?你认为你和别的女人生了孩子,就等同于我的了,到底是谁给你的自信,这个世界还有没有天理?” 李金元说:“这件事儿是我对不住你。但是我确实有自己的苦衷。但是我自始至终都在替你打算,我的计划里,一直都是共同的未来。我从来没有想过没有你的日子。你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不可能不对你负责。” “你所谓的负责是什么?让我有地方住,让我有生活费?然后把养你和别人的孩子当成一种恩赐?不让我生自己的孩子,求着你的孩子将来给我养老?李金元,我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职业女性,我给员工做思想工作的时候,你还在学呢。你是我的伴侣,我信任你就等于信任自己,可现在你不是我的伴侣了,想在pua我没有任何意义。” 李金元大吼:“宋美娟,你怎么变得这么偏激?是不是你娘家人挑唆的,我从来没有过这种龌龊的想法,你不能把人想得那么坏,你心里想得什么,眼睛就看到的什么,你有问题。” “你开开心心抱着私生子站在我面前,我应该想什么呢?想你和别的女人因为爱情,所以有了爱的结晶,我应该祝福你们?”宋美娟冷笑,“抱歉,我不会再想这些了,但是我会提醒你,婚姻也是契约,违背契约的人,都应该支付违约金。不要道德绑架我说提钱就庸俗了,毕竟比起道德败坏,拿到自己应有的利益,这怎么都应该算是对自己负责。只有对自己负责的人,才会对别人负责,对社会负责。” 李金元说:“宋美娟你变了!” 宋美娟冷笑:“我们从小接受了太多先己后人、吃亏是福的教育,就是没有接受过怎么正当扞卫自己个人利益的教育。才给了像你这样的人,pua别人的勇气。” “无论你怎么说,我不同意离婚!”李金元说,“你现在觉得我做得任何一件事儿都是阴谋诡计,都是想骗你,但是我相信事实胜于雄辩儿。我们在一起快这么多年了,你不能因为一件事儿就把我全盘否定。” 宋美娟说:“我知道,现在有离婚冷静期了,你不同意我就不能离婚是吗?做梦吧,你出轨的证据和转移财产的证据我都有,现在如果离不了,分居两年之后我就直接上诉,一直把官司打到底。” “这才多长时间,你就把我剔除在你的生命之外了?” “本来婚姻就是自由结合,现在婚姻破裂了,不如我们好好谈一下钱。” “美娟,你变得都让我不认识了!” “变得不会一生气就不理人,一失望就绝交,不谈钱不辩解,宁可损失经济利益只想眼不见为净?变成了一个认真理智和你清算的女人?” 李金元苦笑: “我是觉得你不再拿我当爱人、当亲人了,我感觉你现在就是像多年前在工作中对终止合同的客户和供应商的态度。” “不然呢?”宋美娟说,“这个公司从员工到客户都和我有很好的关系。虽然这几年我不参与公司经营了,后面甚至都不来公司了,可要是想做些什么,远比黄鹤的影响大千万倍。最重要的是,无论是过去在职场上,还是后来自己干公司,我的人品都是被大家认可的,我的工作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 两个人的对视中,宋美娟给李金元很大的压迫感。他竟然有些不敢相信,这真是同自己过了二十多年,早已融入彼此骨血中的女人。可这个人又是那么熟悉,在过去工作中他不只一次见识过她这般的模样,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对自己回到这种公事公办的态度。 宋美娟来之前还是不能完全理智思考的,她甚至还会忍不住想要问问李金元,有没有爱过黄鹤,现在是爱对方还是爱自己这种蠢话。还想问他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想没想过自己的感受这种弱智问题。 而现在她只问自己:你的内心还能接受和这个男人一起屈辱地生活下去吗?如果你自己确定不能接受,他爱与不爱,是主动还是被动出轨那就变得一点也不重要。相反如果自己的内心就是无法离开他,所以可以接受他的孩子,可以忍受未来小三长久的纠缠,她也可以选择维持现状。显然,她无法接受,也根本不考虑接受。 心即天理,遵循自己内心的感受就是最好的选择,至于别人的行为和思想不用浪费精力解读。 但是这些话,宋美娟不会再说给李金元听。她现在只想告诉他,选择丁克这种生活方式,男人一旦不遵守契约精神,女人将失去在生育这件事上的所有的选择权,然后被动选择离婚或者忍受。所以,除非一直非常笃定认知自己确实不想要孩子,那么中途一旦后悔,女人就要全力以赴扞卫自己的生育权利。 咖啡厅里,宋喜乐和小女孩坐在一起,两看生厌。 “你叫小菲?”宋喜乐板着脸,“我说怎么非让我儿叫飞飞,原来是等我把孩子抱走后有个同名的直接来站位。李金元这算盘珠子一开始就拨得门清儿。拿别人都当傻子呢!” “哼!”小菲也不高兴,“爸爸说带我去买玩具,买新裙子,为什么不去了?” “你爸爸经常带你去玩儿?你从小就经常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吗?” “不知道!”小菲说,“我妈妈不让乱讲话。” 宋喜乐说:“我猜你爸爸一定经常带你出去玩儿,不然怎么说不去就不去了呢?” 小孩子更生气了:“好不容易去一次,都是因为遇到你们,我讨厌你们。” 宋喜乐看着这张小脸长得和李金元十分相似,年纪和张溪语差不多的小女孩,对小家伙过于子苛责也没有意义,大人的事情跟孩子也实在没有关系。无论李金元是真的想丁克还是后来有了相好的骗小姑,有了孩子心境肯定就不一样了。作为两个孩子的妈妈,她很清楚孩子对夫妻关系的影响,对家庭的重要。 单身的除外,大多数夫妻年纪越大,过得越像孩子。如果小姑没有怀孕,人家三口怕是这辈子不仅断不了,只会越来越紧密。所以说,人的直觉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宋美娟忽然就很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这大概是冥冥之中祖宗保佑,提醒后代子孙多留个心眼,给她直觉赶紧要个孩子,不是为了任何男人,而是为了自己。 宋美娟发现真正让她走出情绪泥潭,不被生活变故打击成行尸走肉的废物的办法,只有提高自己的认知。可是认知提高了,觉得自己可以面对伤痛,放下伤痛,直面问题的时候,现实的问题却又变化了。 “李金元的公司真的没钱?”宋喜乐问小姑,“你的意思是李金元没有大规模转移财产,他是真的没钱?” “他给黄鹤母女两个买了一套房子,只付了最低的首付,其余都是贷款。他也给黄鹤买了车,是零首付,每月扣款。房子和车子都是以公司名义买的,这样黄鹤不仅没有买卖权利,而且还可以抵税。现在黄鹤的社保跟医保都转到了公司,每月按照普通员工标准发工资。” 宋喜乐说:“李金元可真能算计,可谁知道私下里他有没有给小三转移财产。” “这个肯定还得继续查下去,属于我的财产,我一分钱都不会拱手让人。” 接下来,宋美娟查了公司账务又和一些客户沟通了一下,确实很多客户因为自己的业务萎缩,不仅没有软件开发需求了,就连每年的软件升级和维护的费用都砍掉了。过去这些客户不仅每年都要增加维护费,而且都有新的开放需求,从一期到n期,这么多年一直在增加需求情况不存在了。 “这些业务都没有了,那李金元的公司岂不是已经底盘不稳了?”宋喜乐自己心底计算着,“何止是地盘不稳,看来已经是伤筋动骨了。之前是签了大项目,可是只付了一笔金额不小的头期款,后面的款项因为客户公司回款不畅,很多项目叫停,迟迟未付。那这日子确实不好过啊!” 宋美娟说:“之前那些年他有没有转移财产,转移了多少只能慢慢去查找了,但是眼下他确实拿不出多少钱来。因为项目还在进行,员工还是不能随意裁减,这么干耗着也不容乐观。” “李金元手上的固定资产能抵押的确实也都抵押了,养小三的钱除了每个月的固定工资外,房车也都被公司抵押出去了,他这么说他没骗你?” “骗没骗我不知道,想要查清楚不是一天两天能水落石出的事儿。” 宋喜乐想了想对宋美娟说,“小姑,你有没有想过,现在医学发达了,人的寿命更长了,以后人工智能普及了,人类晚年的生活质量也提高了,很多疑难杂症也都有了解决办法,大概率我们都能行动自如地活到90岁。那么我现在才三十多,就算你已经四十多岁了,也刚刚活到一半。李金元别说是真没钱了,就是他的公司还在正常运转,他的公司持续赚钱,他又能供养你和孩子到什么时候呢?人工智能时代到来后,很多岗位都会被取代。” 宋美娟没有吭声,因为宋喜乐说的这些,也是她正在考虑的问题。 “就像我家张冀,他是个好男人,可如果我们两个现在分开,他就算是净身出户,以后付抚费,可我如果自己不赚钱那又能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呢?” 在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最真诚的关系是抱团取暖,互帮互助,血缘外真正永久的关系是彼此需要。那么与彼此需要相比,更重要是要弄明白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 宋美娟知道侄女想表达的意思,她才四十多岁,现在肚子里还有两个孩子,如果想要完成命中有子的梦想,那就要有能力承担起抚养他们的义务,否则把他们带到人世间来,就是让孩子们承受灾难。 第80章 这座城市有点甜 宋喜乐说:“小姑,我之前就有个想法,要自己干个软件公司。有个自己的营生,这才是长久之计。” 宋美娟心里苦涩难耐,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对一个已经四十多岁、且与职场脱离了好几年、现在肚子里还有两个孩子的中年妇女来说,创业感觉是比登天还难的事儿。 宋喜乐说:“小姑,你安心养胎生孩子,等笑笑再大一点儿,我左右要弄出一个自己的公司来。到时候,我不让李金元给你缴纳保险公积金,我全都给你办了。” 宋美娟看着宋喜乐,苦涩的内心又生出一种别样的滋味儿来,别管侄女是又在异想天开,还是真的付诸于实践,能有多大的风险,她能有这份心意就已经很好了。 冬日的津城,仿佛被悄悄撒上了一层甜蜜的“糖霜”。严冬已至,万物诉寒,草木虽然摇枯萎,美味却从不会散场。街道边,那一串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在寒风中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山楂的酸裹着冰糖的甜,咬一口,酸甜滋味在舌尖散开,满满的儿时回忆,给寒冷的冬日添了甜意。 还有那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捧在手心暖暖的,剥开一颗,软糯香甜的栗子肉入口,香气弥漫,让津城的冬日愈发甜蜜起来呀。 烤山芋,外皮微焦,吃上一口香甜软糯,香甜的气息弥漫四方。还有糖粘子,热茶汤,黏糕.....都是香甜又温暖的味道。 姑侄两个手拉手沿着河边儿散步归家。海河上,结了一层薄冰,在阳光照耀下宛如银色的镜面,折射出的光芒带着梦幻般的甜蜜感,仿佛这座城市正温柔诉说着冬日的温暖的故事。 这天晚上,宋建国做了铁锅贴饼子中间熬黄花鱼、清炒四季豆、白菜鸡蛋豆腐、干炒河虾、椒盐烤牛肉,另外做了虾皮白萝卜汤,还给孩子们蒸了大肉龙。日子就是一顿饭一顿饭的过,每一顿饭都不能马虎,都不能凑合。今天早点凑合了,孩子大人觉得吃饭不重要了,那明天中午饭也可以凑合了,晚上也凑合吧。凑合来凑合去,这日子的热乎劲儿就没有了。吃饭都没盼头了,万一别的事更没盼头了,那不就坏菜了?” 吃饭在老宋家就是最重要的、头等大事儿,没什么比吃饭这事儿最重要了。吃饭不仅是吃饭,这是一个家庭的生活态度。你别说谁谁谁住大豪宅,开多贵的车子,浑身上下都是名牌,如果连饭都不好好吃,没有好好吃饭的兴趣、甚至都不吃饭,外在的东西再闪亮,那也只能说是活得敷衍、活得潦草。太重视别人怎么看,就会忽略自身真正的需求。 宋建国一边忙活,一边教育子孙:“其实人最基本的需求是什么?吃喝拉撒睡!这几件事儿弄利索了,生活就差不了。不然你有金山银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拉不出屎,尿不出尿,那生活也好不了。 周伟红推搡老伴儿:“你这越老越没囊子了,快闭嘴吧!” 宋建国说:“我们家 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天大的事儿也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这就是家规。金银财宝我可能传不下去了,可这家规我得一代代往下传。” 姑侄两人进门就吃饭,奶白奶白的白萝卜汤先一人来一碗散散寒气。夏春华和李保全老两口在自己家吃完饭来亲家这儿坐坐,也喝碗汤填填缝儿。王桂兰抱着孙子也给喝了两口汤。笑笑虽然夜里爱哭,可嘴特别壮。 老宋家带孩子的手法确实和她不一样,那么小的孩子就他们就用核桃压粉,芝麻压粉时不时往奶粉里撒一点儿。大人早点里的浆子有时也让大胖小子嘬两口。还别说,小家伙身体倍儿棒,奶白奶白地,哭时气人,笑起来要多耐人有多耐人。大人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一见孩子笑就都烟消云散了。 夏春华听着亲家一家子跟宋美娟聊天的内容,也帮着宋家这位姑奶奶认真分析,八卦之心也让她又吃了半个肉龙。 “李金元的公司没钱,也不同意跟咱离婚?他负责给咱缴纳五险一金,然后每月按时给咱发工资?这男人为了让老婆高兴,这月再挤出二十万打到工资卡上?”老太太碎碎念,手里的肉龙吃完了,忽然就想明白了,“我怎么听着就这二十万是实打实的呢。其余都是被人拿捏在手里,随时可以中断。就包括之前过户的那个别墅,到时候他公司经营不行去了,资不抵债,说给收了不就是分分钟的事儿 ?或者说,真要离婚了,这些全都给你断了。” “又给二十万也不错了。最起码孩子出生后能多点儿保证。岁数越大,钱越不好赚,钱更不好攒。老百姓一辈子能攒多少钱?他能给缴纳一辈子保险和公积金也不错了。”李保全说,“要听我的,就把怀孕这事儿告诉他,亲爹能养小三的闺女,更能养原配的孩子。不告诉他,岂不是便宜了外人?只要不离婚,社保医保工资就不会断!” 李晨萱提醒李保全:“爸,大清没了几百年了啊。还原配小三呢?那叫搞瞎扒!人人都应该朝他们吐唾沫。再说了,李金元承诺给缴纳一辈子保险公积金也没用,他还不知道干到哪天呢!这个月给就拿着,下个月不给了也得提前有准备,指望别人给钱花,能有什么保障?甭管离婚还是不离婚,只要离心离德了,那就别提什么保障。夫妻间最大的保障是彼此共度难关,绝不是谁拿钱辖制谁!” “女人就是意气用事。”李保全说,“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两个孩子怀胎十月一朝分娩,怎么养活才是大问题。你看看家家户户现在养一个孩子都那么费劲,你让美娟一个四十多岁的人自己养两个孩子,那不是笑话儿吗?万一是两个儿子,将来还得结婚娶媳妇,再加上上学看病,得多岁钱啊?我想想都觉得慎得慌!” 夏春梅提醒老伴儿:“看你说得嘛话啊。现如今男女平等不是口头说说的,那是真得出真金白银。你倒是没养儿子,可你闺女上学你少投入了,结婚买房你没出钱,养两个大外孙你没出力,你不也出钱了吗?” 宋美娟解释说:“我不想告诉李金元,这不是任性不任性的问题。我的心情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告诉他,小三再知道了,三天两头找行我,我这孩子都不知道能不能生出来了。不是我说空话,有本事生就得有本事养,给我点儿时间。” 眼见着孕妇又激动了,周伟红赶紧说:“现在就是得怎么高兴怎么来。没有什么是必须的、是一定对的。给了二十万不是挺好的吗?人这一辈子啊,哪有那么多保证?日子都是推着往前走。都是自己一天天过出来的。你只要不放弃希望,日子就不会放弃你。” 夏春华说:“话虽然是这么个理儿,可这李金元也太不地道了。二十万这不跟打发要饭的似的吗?公司又不是他自己的,什么玩意儿?现如今全世界都呼吁大家多生孩子,可生孩子不仅生就完了,还得养大啊,你还得把孩子教育好了,这期间得身心健康,然后才能提教育成材。 你让孩子身心健康,最起码大人得情绪稳定吧?怎么才能情绪稳定,那最起码这个家得有基本的生活保障。尤其你让一个孩子妈妈,又得赚钱,又得学习提高不被淘汰,又得养孩子,又得教育孩子,天天忙到起飞还是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她情绪能稳定吗?妈妈情绪不稳定,孩子身心健康那就只能靠上辈子积德行善了。” 李晨萱说:“现在科技企业生意确实不好做。李金元没有想象得那么有钱也是事实。算算每个月光发工资就得多少钱啊, 账上有100万,几个月也就没了。能马上拿出20万来给小姑,就先收着吧,何必想那些不痛快。” 王桂兰说:“别管怎么说,一个女人带孩子太难了。这个事儿我最有发言权,当时我一个人带着张冀,生活是真惨啊。他本家也有不少亲的热的,可为了对寡妇避嫌,地头上浇水都没人帮一把。美娟这生出来就是两个,我觉得有个爹就比没爹强啊。在说,那三儿生得是个丫头片子,咱们这要是两个儿子,那就没她们什么事儿了!” 宋喜乐放下筷子,盯着婆婆:“我说这还真是重男轻女啊,要不怎么怀疑你要把我们溪语给...” 张溪语问:“妈妈,奶奶要把我怎么了?” 王桂兰说:“别听你妈胡说,奶奶最疼我大孙女了。” 周伟红对着外孙女一锤定音:“你奶奶想把咱怎么着都没用,这么多人了看着她呢!” 晚上的时候,宋美娟跟哥嫂正式谈起了自己今后的日常生活。她要每个月拿出5000块钱来给他们当生活费。 宋建国说:“我们怎么能要你的钱呢?你一个人能吃多少,多个人多双筷子的事儿。你有钱自己都存起来,以后也有点儿保障,你哥哥没本事,给不了妹子什么帮衬,吃口饭还管得起。” 宋美娟摇摇头:“我要是一个人住,雇个24小时的住家保姆,人家连收拾家、买菜做饭陪我去产检6000块钱都没人干。我还得天天提心吊胆。你们两个退休金是不少,可这么一大家子人吃饭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最近家里这么多事儿,你们不仅存款快取干净了,就连金镯子都卖连一只还是一对儿的。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都往家里掏钱填大炕,最后每个人都收益。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小学课本里都学过的道理,我这个四十多岁的人还能不懂吗?” 周伟红说:“老妹子啊,要你这钱,我们总觉得爹妈在天之灵看着呢,不好意思也不忍心啊!” “爸妈要是活着,看见咱们一大家子在一起,他们肯定对我特别放心。” 宋美娟准备把新买的那个房子也租出去。这样,不仅她的生活费和房租都有了,还能剩下一些,加上每个月的工资拢在一起一半都存起来。余下的用于生产和孩子婴儿时期的各种费用。只要孩子健康,有医保报销,也还在承受范围之内。现在先想着怎么平安生下孩子,然后养到一岁半左右再琢磨着干点儿什么。 “喜乐说得没错,以后人都能行动自如地活到九十多岁,我这人生一半还没过完呢,不可能真的躺平。” 周伟红说:“别想那么多了,从今天起,吃好睡好,多散步晒太阳。生活上有你哥跟我呢,平时里,喜乐、晨萱、张冀包括两边儿的亲家,这么多人了,还有看着你和喜乐喜明并两个孩子长大的街坊邻居们,都是你的后盾。” “我知道!”宋美娟知道哥嫂之前被自己吓坏了,她说: “无论多大年纪生孩子,最急需的就是两个因素,一个钱一个是人。如今我钱虽然不多,但是还能暂时负担。剩下的人的这个因素至关重要。生孩子没有至亲光靠保姆或者住月子中心那肯定不行,你自己行动不便,大人孩子就任人宰割,产妇和婴儿躺在床上被人琢磨,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可咱们家这么多人,都是亲人,我心里还是挺有底的,也觉得热乎乎的。” 宋美娟说:“我知道晨萱的父母也总往家里买米面粮油的,之前他们还把咱们家的暖气费提钱给交了。正常过日子,奇葩的亲戚没多少。大家都有心,谁也不想占谁便宜。除非是实在没办法。而且,这么多人,每人出一点儿力,所有人都受益。” 宋建国说:“晨萱的爹妈觉得总往闺女这吃饭来不好意思,我给他转账回去了,他又给我转了回来。这事儿闹的。” 宋美娟说:“喜乐的婆婆不还捡废品给家里买过水果吗?” 周伟红说:“快别提那事儿了,看见那把儿香蕉,我眼泪都掉下来了。觉得自己之前数落她不讲卫生不这个不那个,真是碎嘴啊。虽然她总帮倒忙,可就买香蕉的这颗心是好的。” “所以说,我这生活费,你们就拿着吧。刚刚说了,我一个人这学期也不够,可大家在一起总比只花你们退休金强。一个人浑身是铁能捻几颗钉,更何况我们还是这样的普通人家。” 宋建国说:“那我们就拿着。你也放下过度要强的自尊心。之前喜乐最难的时候,你帮她养了好久的孩子,不仅给她们两口子省了钱,更省了力。今天你能跟我们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可见你是想明白了。头几天,我们是真怕你抑郁了。真是女子本弱为母则刚,看着你能正常吃饭,正常睡觉,正常生活,比给我多少钱都高兴。” 三个人谈判半天,最后宋建国同意拿妹子一个月3000块钱。光吃饭一个人3000要是天天下饭馆也许都不够一个礼拜的,可自己家里做饭那是吃不了的吃,换着花样的吃。因为每天做饭不是给一个人做,多加入孕妇的口味儿,全家都跟着补。这回行了,宋美娟还没开始坐月子呢,全家人的伙食又提高了一个档次。 夜深人静,周伟红和宋建国都躺下了,听到有人开门。他们心想,这个时候谁啊,别再是进了贼了。宋建国准备下地拿鸡毛掸子自卫,一看宋喜乐雄赳赳气昂昂地进来了。 “你这个疯丫头,大半夜的不睡觉往爸妈屋里跑,不像话!” 宋喜乐睡衣外面裹着羽绒服,脚上穿着棉拖鞋,光着脚丫子,面色不善。宋建国说:“喜乐,谁又惹你了?这大半夜的跟张冀吵架了?” “张冀没惹我,是你们惹我了。”宋喜乐把防寒服扔到一边儿,盘着腿儿坐在了沙发上,还是像小时候半夜找父母诉委屈的样子。 “这都多大了,你闺女都上幼儿园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周伟红说,“我们天天做给你吃,做给你喝,帮你看孩子,连你婆婆都帮着照顾着,我们还哪对不住你,还哪又惹到您了?” “不是我,是你们对不住钱小美。”宋喜乐说,“咱们全家都对不住她,我别扭好久了,要不是小姑的事儿,我早就想找你们聊聊了。” 这话一说,宋家老两口都要嘬牙花子了。宋建国不吭声了。周伟红这会儿还真有点理亏,不敢直视自己的闺女。 “那你让我怎么办呢?一边是我亲妹妹,一边儿是我亲外甥女,她们两个是亲母女。亲妈住亲闺女的房子,我去拦着?我做主让亲妹子没地方住,这怎么都不像话啊!” 宋喜乐说:“在这个世界上,几千年以来人都是群居动物。为什么群居?是因为需要互相帮助互相取暖。那么钱小美不是人吗?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在她四处求助的时候,就没有一个人能帮她?” 宋建国说:“那是她亲妈,你让别人怎么帮?” “亲妈就可以致人于死地?”宋喜乐说,“我和钱小美换了门锁,可他们竟然拧门撬锁,警察也和稀泥。回头我跑到我哥嫂新买的大豪宅里赖着不走,你们乐意吗?” 周伟红说:“你敢!” 宋喜乐说:“没什么不敢的!” 周伟红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混蛋,整天给你亲妈找不痛快,还嫌你妈事儿不够多,天天不够累的?” 宋喜乐说:“妈,钱小美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是她姨妈可实际上也是半个亲妈。我小姨几乎没养过她一天,没照顾过一点儿,生大女儿出来给的只有苦和罪。孩子用全部心血给自己建了一个家。我小姨跑去当家长,简直就是不要脸,这跟强盗没什么区别。” “那是长辈,是你亲小姨。”周伟红说,“你注意下措辞!” “更难听的我还没说呢。”宋喜乐说,“我也没想你和我小姨之间怎么样,但是你得去说句公道话儿,不能寒了好人的心。钱小美这些年是拿您当亲妈的,你看她今天吃饭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也没去跟我小姑住,拿了皮包自己默默离开了,你想过她的心情吗?你们一大家子亲的热的,互相帮助。遇到不公平,她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第81章 没有深情就别求厚谊 钱小美心里确实很不好受。宋美娟和周伟红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她却维护到底。自己和大姨是有血缘关系的,她是自己的亲姨妈,在自己心里就等同于母亲,可是却没有跟小姑子亲。 这样说可能也不对,要论血缘关系大姨和自己妈妈才是亲姐妹,她们才是血缘更近的人。谁让自己的父母不爱自己呢?一个连父母都不爱的人, 又怎么会有人真的放在心上? 也许,这辈子她就注定是孤家寡人。一个这样对她,两个也是,所有人都是! 事实上,宋喜乐之前两次和钱小美一起把家里换了锁,可是根本阻挡不了周伟凤拧门撬锁。钱小美要卖房,可是亲妈把中介赶走,用尽浑身解数把看房的人激怒,把客户赶走。几次三番下来,根本没人愿意花那么多钱买一个有是非的房子。 钱小美每天就像是没了魂儿一样,工作上也接连出错误,事业也要马上受到影响。到了下班的时候,她回家也不行,不回家也不行。住在小姨家也睡不踏实,回自己家更是睡不着觉。 再后来,周伟凤这位同志,她住在大女儿家还开始给孩子立规矩了,什么几点之前得回家,回家后还要负责刷碗,在家要穿得整整齐齐,早上要给父母安排好早点儿.... 钱小美被亲妈天天出的幺蛾子真要整崩溃了,她本身是个脾气非常火爆,性格十分刚烈的女孩子。小时候给大家的印象是踏实、懂事、好捏鼓是因为她那时没有生存能力,必须依附别人而活,唯一的办法就是牺牲个人的利益和喜好,变成一个讨好型的女孩子。可她18岁之后就不用依附别人了,可以勤工俭学养活自己了,早就不用看任何人脸色过活了,本性早就回归了。 周伟凤现在来自己家里摆亲妈的款儿了,可当初自己没有成年,没有生存能力,任人宰割的时候,她在哪里呢?从没有养过自己,没有关心过自己,更没有保护过自己一次。这种只因为当年happ一次生下孩子就完全不负责的女人,现在有什么权利来当一个母亲。 可是这世界上就有那么一种人,他们只考虑自己不考虑别人,美其名曰说自己活得潇洒自在,实际上就是自私自利。人的权利和义务都是相辅相成的,如果不履行义务只想享受权利,那就是耍无赖! 人也赶不走,房子也卖不掉,钱小美每天都和亲妈吵吵吵,干仗干到摔门砸东西,可根本没有用。一个亲妈的帽子扣下来,警察也不好使,邻居也不帮忙,亲戚也没法管,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钱小美觉得自己抑郁了,而这个时候,周伟凤一边吵架还一边提出要钱小美上交工资卡的荒唐话,说是年轻人欠着一屁股贷款还天天胡花乱花。 这就好比癞蛤蟆站脚面,不咬人膈应人。这把母女两个人的关系直接上升到了恨的层面。 人在极度恨的时候理智就会湮灭,最近的血亲也会变成深仇大恨,随着周伟凤嘴里每一次自私自利,不讲道理,变本加厉,荒谬至极,颠倒黑白,信口雌黄,指鹿为马……的字句出口,钱小美的恨就增加了一分。 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只有性格品行极为相似的人,才能过一辈子,否则在漫长的人生里早就因为三观不合,性格差异分道扬镳了。继父和亲妈就是妥妥一路人。他从小对钱小美就非常不好,衣食住行的苛待都不值一提,更多的是对她尊严的践踏和留下的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羞耻感。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钱小美在母亲家住过几天,继父故意把浴室的门锁弄坏,只为了她洗澡的时候突然闯进去拿东西。小时候母亲家的巷子里有一家“恶霸”养了一只大狗,不拴狗绳。她不常去不知道,继父故意支她去买东西从那户人家门口走过。大狗从半掩的铁门内跑出来,追着她一路嘶吼,至今还能成为噩梦中的记忆。 还有忘了多大的时候,妈妈又搬家了,钱小美去待一天,但是被继父领出去,找不到家。后来发现继父就在不远处悄悄看着她呼喊哭泣。后来长大了些,她偶尔再去母亲那里,继父就通常穿着小裤衩找机会只在她面前晃荡,母亲熟视无睹,她羞愧难耐。 而这样的两个人,在钱小美终于靠自己的努力跳出泥潭,恢复了自信,过上了自认为的有成就感的生活后,他们竟然跑到了自己的家里来,鸠占鹊巢,充起了长辈。 这个房子是钱小美这辈子目前为止所有的一切,被生命中两个最腻歪的人霸占着,他们来到她的家当祖宗。钱小美小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是软弱可欺,可那是伪装,目的是让自己能活下去。现在自己这么大了,在社会上奋斗这么久,还要被人用脚踩到脸上,狠狠按在泥里摩擦,就因为这个人是自己的妈? 没门! 这天夜里,钱小美忽然想跟他们干脆同归于尽算了。她想了很久,这种想法越加强烈,她想要不然就干脆付诸于实践得了。一个个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来要求自己,她正当的诉求都被劝说要孝顺,说成没有母亲就没有自己,要求自己忍让,甚至被规劝的理由里有一条是,反正你也没结婚,跟父母一起住天经地义。 这世界真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吗? 如果有,钱小美认为那一定是要用真情实感去衡量的,而不是什么大道理! 周伟红走进外甥女家门的那一刻,就闻到了浓浓的煤气味儿。宋建国对老伴儿说:“你以为是自己小时候生煤球炉子的时候呢,煤气味儿无色无味儿的。” 宋喜乐皱着眉头说:“话是这么说,可现在为了家庭安全起见,煤气里都会加入一些能让人闻到的气味儿。” 宋建国问闺女:“那你闻到了吗?” 宋喜乐说:“我这几天鼻炎犯得厉害,嘛也闻不见。不过一进门有点头疼。” 周伟红说:“你小姨这是又作妖呢?一把年纪还没个正行,从小就随心所欲,老了也是这么不靠谱。” 宋喜乐看到钱小美迷迷瞪瞪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卧室里那两个长辈还没起床呢。周伟红看到外甥女心里像被人用手狠揪了一把。这孩子本来就不胖,这会儿只剩下一把骨头了。长大后钱小美在外面独当一面,从来不用任何人操心,自己把日子过得挺好的。外面没人能欺负得了这丫头,可却被家里人搓磨,实在是不应该! 宋喜乐问:“钱小美,你这是怎么了?看上去跟个神经病患者一样。你照照镜子,这表情就跟刚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一样。” 钱小美根本不接表姐的俏皮话儿,她静静地坐在那儿,看上去清醒又迷幻。 宋喜乐说:“被亲妈欺负傻了?别怕,我带你大姨、大姨夫给你拔创来了。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儿,可白的黑不了,黑的白不了。” 钱小美还是不吭声,仿佛连大姨这一家子也烦上了。这功夫,周伟凤和丈夫已经起床了,看到三个人和钱小美坐在沙发上,不乐意了。 “这谁啊,大早上起来跑人家来,也不打声招呼,太不礼貌了,没规矩。” 宋喜乐当然知道小姨和她老公看到自己一家了了,故意这么说是根本不拿她们当回事儿。沟通的最前提就是对方不轻视自己,如果对方轻视你,那就不能正常沟通。不过呢,宋喜乐最善于不正常沟通了。 宋喜乐说:“钱小美,你把主卧室和书房收拾一下,我跟爸妈从今天起就住你家里了。” 钱小美听到这句话眼珠儿才动了一下。周伟红也愣住了,不是来帮钱小美跟妹子讲道理的吗?怎么要住这儿了呢? “听见了吗?”宋喜乐轻轻踢了钱小美一下,“别动啊,把两个房间里别人的东西都归着好了,我们今天就不走了。” 周伟凤听这话立刻上头了,过来对姐姐和姐夫说:“你们凭什么住钱小美的房子,你们有什么资格?” 周伟红听这话暴脾气也上来了,可是面对亲妹子,她也强忍着情绪。 宋建国却率先开口了:“我说喜乐她小姨啊,我们怎么没资格?至少比你们两口子有资格多了。钱小美从小在我们家多长时间,在你们家住过几天,你们心里没数吗?” 钱小美惊讶地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姨夫。她从父爱缺失,就算住在大姨家,大姨夫也只负责吃喝,好言好语地招待着,可真正出来替自己在别人面前做恶人,还是第一次。在她心里,宋建国一直是个老好人,一直招待自己主要是怕老婆还有就是觉得她可怜。 宋建国说:“钱小美从小就跟我自己地小闺女一样养活的。现在大闺女过得老套了,小闺女有出息,我们来沾沾光,住住新房子怎么了?” 钱小美鼻子一酸,落泪了。 “姐,你也是这个意思吗?”周伟凤真的慌了。 周伟红骑虎难下,爹妈临终前,嘱咐自己要照顾妹子,可她迎着闺女飞来的眼刀,还是下了狠心。 “看看你们把孩子给气成什么样了?水灵灵的一个漂亮闺女,现在都成了没了颜色儿的白萝卜了。我得住进来照顾照顾钱小美,你们今天就给我搬出去。” 周伟凤说:“我才是她亲妈!” “你也知道自己是亲妈?”周伟红彻底爆发了,“有亲妈这么对孩子的吗?钱小美困难的时候没有亲妈给出头,现在人家自己贷款几百万买了一个房子,你带着一个跟孩子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来这里充爹妈。法律管不了你们,我来管你们。这回让你报警,你把警察叫来,让警察评评理,我和你们比起来谁更有资格住在这儿?” 宋喜乐对小姨说:“我是钱小美的姐姐,从小到大她是穿我的衣服长大的,零食也是吃的我的,我的卧室有她的一半,现在她有了房子,我来住也比你们有资格。记住,你现在不是跟钱小美抢房子,你是跟我抢房子。她是你亲闺女,舆论都向着你当妈妈的。可我跟你可没什么脸面可讲,我一会儿就把你们的东西都扔出去,我现在也没地方住,谁也别给我讲大道理。” “凭什么?”后爸坐不住了,“这房子我们住完,她妹子还得住呢,你们一家子算哪根葱?” 钱小美忽然就站起来,大声对他们说:“你说他们算什么?除了没生我,从小到大父母该做的,姐姐该做的,他们都做了。你们算哪根葱?有什么资格跟住到我的房子里来。生而不养,枉为人母。” 周伟凤伸手就扇大闺女耳光。不等宋喜乐出手,周伟红一个抱枕就朝妹子扔了过去,伸手指着她的脸:“你敢动钱小美一个手指头,我大嘴巴子抽你。你摸着胸口扪心自问,从小到大,你姐姐给你做了多少事儿,花了多少钱,操了多少心。说到底,我也是一直帮你养孩子。有本事你说我没资格打你。你敢说吗?” 那个后爸插着腰过来了,撸胳膊挽袖子做出打架的样子:“你们干嘛?想打架,想欺负人!” 宋建国对他说:“你最好别动手,我两孙子就在门口补课呢,我一个电话叫来两个180的大小伙子,你觉得自己能占便宜?我还有女婿,还有儿子,还有两个闺女,你除了不讲理还有嘛?我们今天就把你们两口子赶走了,就让你们睡大街了,你把警察叫来,咱们跟警察论论,看看是让你们住还是让我们一家子住?” 所有人终于都坐在沙发上好好讲话了。周伟凤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自己的苦楚。宋喜乐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话,果决地打断了戏精小姨。 “这世界上的人一般分为三类。一种人没有精神主体,没有自己的思想,人云亦云,得过且过,原则上不能称为人,只能叫生物。” 周伟凤说:“宋喜乐,你骂谁呢,谁是生物,谁不是人?” 宋喜乐说:“孟子讲人性本善,荀子讲人性本恶,人们一直都在争论对错,我自己觉得其实两者都对。实际上他们各自讲的是生物和人的不同维度。在生物的维度上荀子没错,在人的维度上,孟子必须是对的。就比如一个老太太卖馒头,几个饿了三天的大老爷们仗着自己身强力壮来抢。如果他们是野兽,做法没错,如果他们是人断然不会抢,而是选择买、借、好言相求。” 周伟凤听到这里不吭声了。 “第二类人,她脱离了生物的范畴,可是依然没有精神主体,只有物欲,没有精神追求。这种人在物质利益面前,必将变得没有廉耻心,没有底线,把多拿多占,好逸恶劳当成习以为常。第三类是有精神主体的人,他们有精神追求所以也能获得精神享受,可以创造物质财富也能控制物欲的追求。这才是真正脱离生物层次,有精神主体的人的标准。” 周围凤对宋喜乐说:“你说得都是嘛啊,你穷还有穷道理了?” 宋喜乐说:“我说的是,军队打仗胜仗靠得不是补给,是战士信仰。一个家不是一盘散沙靠得是凝聚力。一个母亲想住亲闺女的新房子靠得不是一句我是你妈,靠得是母女间的情谊。你没有付出过深情,凭什么让人家对你有厚谊?” 第82章 前念不生即心 后念不灭即佛 钱小美抹干了脸上的泪水,身体里被注入了巨大的力量,她好像又重新活过来了。宋喜乐看到表妹这模样就想到了四喜丸子,平时自己的时候安静得一匹,但凡家里有三个人在家,门口有个蚊子飞过,它都恨不得扑过去宣告领地。 可周伟凤但凡是个省油的灯,也不会在钱小美的家里住这么久。别说钱小美一直都不惯着亲妈,就是宋喜乐也使出了浑身解数帮助表妹,全都无济于事。 现在,周伟凤看见姐姐来了,她也不走,大不了就两家子一起住,看谁能耗得过谁? 说是这一家三口把卧室和书房都占了是吧?周伟凤也不嫌弃,她可以和老头睡客厅。装修这么好的大豪宅,别说睡客厅里,就是睡阳台也是舒舒服服,不说超五星级标准,至少五星级标准高高的。 周伟红还是想劝劝妹子:“天作有雨人作有祸。你这么闹下去,回头真整出事大事儿来,最后害人害己,差不多得了。你们两个有退休金,还有卖了房子没花完的钱。该买房子买房子,该租房子租房子。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别挤兑闺女了。再怎么着,她是你亲生的,你积点德吧!” “买房子得花多少钱啊?租房子也每个月也得花一大笔。”周伟凤说,“我已经没有房子了,不住在钱小美这里,我们后半辈子也没指望了,还有比这个更大的事儿吗?她的房子空着,不让亲妈住,是她不积德!” 周伟红说: “你就不怕孩子想不开做傻事人,抑郁了走不出来,或者气大伤身气出个大病来?” “那她就更得积德行善,对自己对亲生母亲好一点儿,这么冰天雪地把亲妈赶走,能有好报吗?再怎么样,我生了她,她的命是我给的,她就是死了,没丈夫没孩子,我也是第一继承人。” 得,对于这种没良心人,整个一通白忙活。 哪怕是周伟红和宋建国把这两人从卧室里赶出来,他们也下定决心要睡客厅,反正就是不能离了这免费的好房子住。好在宋喜乐还有后手,除了爹妈外,她还请出了一位大神儿。 什么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两次失败的教训,让宋喜乐不得不留了后手。 楚明亮是一个多小时后到的,这么久以来,他确实是打算和钱小美彻底分手了。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三观一致,如果在对亲生父母的态度上都不一样,那说明生活环境相差太悬殊了,以后更多的事情都会意见不统一。未来涉及到父母孩子的事情全都有可能闹意见,那日子也没法过了。他想了很久,不是自己期待的生活,只能放弃。 但是宋喜乐找到他直接问:“就算不是恋人,是普通朋友,在一起这么久了,帮个忙不份外吧?” 如果不是恋人,只是朋友帮忙,当然不份外。别说小伙子对钱小美还有感情,他自己本性也是个热心肠。 宋喜乐自作主张把钱小美的成长经历,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楚明亮。世界上的父母绝大多数都是爱孩子的,但是也有极少数的人配不上爹妈两个字。任何关系,在感情上都得是相互的,任何感情都得双向奔赴。小时候你养育我,长大后我对你好。感情积攒在平时,见面才能亲热。 “就算你理解不了,就算是单方面拉偏手行吗?反正你们也分手了,不用给女孩子分手费,我们不稀罕那些,给我们也不会要,但是请你帮钱小美这个忙,行不行?” 当然行了,楚明亮听过宋喜乐绘声绘色、声情并茂的讲述钱小美成长经历后,他的想法也发生了180度的变化。作为女朋友,钱小美总是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男朋友。关于女朋友的原生家庭,楚明亮了解更多的是老宋家的一大家子人。他只是知道她的父母在多年前就已经离婚了。每一次提及亲生父母,钱小美就很不耐烦。偶尔真情流露的时候,也毫不掩饰地表达出对亲生父母的怨怼。 曾经,楚明亮试图解开钱小美的心结,她每次都强调,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未来她可以在经济上量力而行地尽到部分赡养义务,但是不接受任何和解。这样的话让楚明亮越来越不舒服,他自己就是从与父母和解后慢慢完成的人格独立,成了一个有自主意识的人。为什么钱小美就不行?可听宋喜乐讲完之后,楚明亮似乎可以开始与钱小美共情了。 钱小美心里憋着的一口气本来就要变成一块顽石,压倒最后一棵稻草,这会儿随着大姨三口的到来,她血液里的含氧率又提升了不少。可看到楚明亮走进家里,她的心率不仅是反弹,而是全部乱套了。 “你来干什么?”钱小美咬着牙赶人了,“你给我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这是我家,我回家有什么问题。”楚明亮本来就是戏精,这会儿又到了秀演技的时刻,拦都拦不住了,“我这才出差几天啊,家里怎么这么多外人?” 周伟凤说:“我是钱小美的亲妈,你说谁是外人?” 楚明亮说:“亲妈?我和小美交往这么久,从来没有得到过您这位亲妈的任何关怀关照,同在一个城市,一顿饭都没吃过你的,这不是外人是什么?” 周伟凤说:“你找了我女儿,应该请我吃饭,应该准备好大礼去拜见我,得到我的同意。你这还一门心思想吃我的饭,我闺女又不是赔钱货,凭什么啊?你们交往才多长时间了,这是你的家?想结婚先给彩礼。” 周伟红听不下去了,她对妹子说:“咱正经天津本地人根本就没有彩礼这一说,都是两家一起出钱出力给孩子办喜事儿。你这找个福建老爷们,别的没学会,这套糟粕倒是学会了。” 周伟凤说:“别管我跟谁学的,孩子是我生的,命是我给的,要彩礼不为过。不给彩礼也行,就像之前我说的,孝敬老的一套房也凑合了。再不济,钱小美结婚了搬去婚房住,这套房给父母养老,没毛病,到哪也说得过去。” “结婚就算是给彩礼,也是谁把小美养大的给谁。现在我们没结婚,可我也不能看着她被人欺负。” 楚明亮对周伟凤说,“别废话了,你们是自己走,还是我找人赶你们走?警察来了,我直接说这房子除了我们自己住,还孝敬养大小美的大姨一家住,就是没有你们两个人的地方住。” 楚明亮的两个助理从外面推进来四个大行李箱,全部打开,客厅顿时变得满满当当。两个大小伙子,身强力壮说是助理,看着就跟保镖一样,眼神儿一直盯着周伟凤,仿佛下一秒就要动手似的。 事情发展到现在,钱小美觉得没那么闹心了,现在屋子里的人大部分都是来真心帮助自己的,不是她软弱,真的到了关键时刻,真的是向着自己的人越多越有安全感。 周伟凤这回真慌了,跟自己的闺女可以完全不讲理,跟自己的姐姐一家也可以耍无赖,可是钱小美对象在呢,怎么还能好意思住客厅,再说想住人家也不能让你住啊。转眼间,人家对象的行李进了屋,自己的东西都一件件跑楼道去了。 知道求自己闺女是没用的,周伟凤直接跟楚明亮说:“你岳母现在没地方住,传出去你的名 声也不好听。你一定有空着的房子,我借住一下不为过吧?” 楚明亮说:“你这么对小美,让她这么不痛快。别说借房子了,以后也没打算跟你往来。我只告诉你,再欺负小美,别怪我不客气。这次我不把你们的东西扔到垃圾桶去,已经是我最大的忍让了。” “钱小美,我是你亲妈,你永远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事实就是事实,就算你生了我,咱们之间也谈不上什么交情。” “我是你亲妈!” “所以,我才恨你!” 钱小美看着周伟凤离去的背影,喊得歇斯底里,紧接着便是放声大哭。 事后,钱小美恢复了理智还在埋怨宋喜乐不该把楚明亮那天叫来。宋喜乐也没客气:“我不把他叫来,现在你妈还赖在你的房子里呢。而且,你们交往那么长时间,他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你,这不叫谈恋爱,你们这叫饭搭子。” 钱小美说:“现在我觉得在楚明亮面前,我就是裸奔。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让他给知道了,我好不容易立下的人设,重新回到了解放前。” “你有什么人设啊?”宋喜乐说,“有一份收入不错的工作,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这些都是外在的东西。人家楚明亮要是看中这些,随便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也比你条件好。我想一个人最值得尊敬的地方,就是迎难而上,在逆境中还能早早拥有独立人格,自始至终扞卫梦想。这才是你的闪光点,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我没有刻意遮掩,我就是不想跟别人提。” “别人?”宋喜乐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就是耍流氓。无论什么时代,女人可以有不结婚的权利,但是男人从来不想娶,那就不行,那就是道德沦丧。一个要跟你结婚的人,连你父母的情况都不知道,每每对此有了分歧都不能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这种恋爱谈一百年也不会结婚。” 钱小美说:“我没想结婚!现在不结婚的人多去了,我干嘛要自揭伤疤给一个迟早要分开的男人看。” “坦诚,我觉得做人就是应该坦诚。”宋喜乐说,“既然需要帮助,就不要局着面子。如果换成我,就算是分手也得分得明明白白。你也高冷,我也高冷,意见不合就不再往来,然后想方设法把彼此的关系彻底否定。可是,你也不想想,你否定的不仅仅是对方,否定的也是自己啊。人一辈子没多少年,哪经得住总去否定?否定之后再拿物质追求去肯定自己,要不然那么多人都会越来越扭曲?” 钱小美和楚明亮又和好了,两人没分手,以前是两边约会。经此一役,楚明亮真搬来钱小美的家了。开始某人表现得还十分嫌弃,可后来发现这位同志也开始学着给她做饭了,这才渐渐有了好脸色。 转眼间,张笑笑迎来了抓周的日子。哺乳假结束,宋喜乐也彻底失业了。新的一年,张冀的工资上调了百分之十五,公司效益不错,蒸蒸日上,除了年终奖外,还设置了季度奖和项目奖。李晨萱的工资上涨了百分之十。这整体算下来,收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尤其是张冀这岁数正当年,属于开发主力,薪资待遇绝对不算低的。可是一个人工作,养活两个孩子,还得租房子,也绝不是长久之计啊。软件开发就是个养小不养老的行业,张冀也不可能永远不过四十岁。 王桂兰以为抓周就是吃顿捞面,根本不用花多少钱,可宋家老两口和宋喜乐心气儿还特别高。周伟红说,人这一辈子不容易,信着不痛快的事儿太多了,靠得就是总给自己找高兴事儿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儿。孩子长到一岁承载了全家人的希望,怎么就不应该大办一下? 宋建国双手赞同老伴儿的提议:“而且大办也不是说非得花多少钱,就是用心准备,请更多的人来热闹热闹。” 沈月儿给舅奶奶提意见:“人家现在是不交友都讲究断亲,谁真心实意参加你们家这个?自己觉得高兴,人家未必高兴。” 宋建国说:“你想让人家真心实意地来参加,那就自己先付出诚意。如果是为了显摆自己家有大孙子了,请哪个高档饭店,那意思就不一样了。咱们自己做饭做菜除了自己这一大家子,再请请老邻居们。大家找个题目热闹热闹,挺好的。” 沈月说:“可不呗,咱们家也请不起高档饭店,也没什么可显摆的。我表姐得了大儿子,你们又得了大孙子,羡慕的估计没有,替你们发愁的倒是一大堆。看笑话的估计是真没几个,想看你们是不是越过越穷的倒是有一大堆。” 宋喜乐从身后拍了沈月一巴掌:“看看你这都什么思想?别把大家都想得跟你一样势利,一样坏。” 沈月儿说:“忠言逆耳啊!咱们家办这些事儿也只有诚意这两个字拿得出手了,想请点儿有身份有背景的人,人家可得来啊。” 周伟红对沈月说:“能说这话就是太年轻。要说有谁有身份和气人有笑人无着两件事儿那就得好好论论了,人这一辈子这么长,谁笑话谁呢?当初我公婆在世的时候何等的受人尊敬?我们年轻时在国营大厂里也是意气风发、无忧无虑。后来下岗了,吃饭都成了问题,走到哪儿都像是低人一等。那么以后呢,日子不过了,天天愁容满面?我跟你舅爷培养出三个大学生,自己干干洗店,又原地买了一个单元,重新受到了尊重。现在虽然日子不松快,可谁知道以后的事情呢?” 宋建国说:“人最根本的是不能自己看不起自己。佛家说轻视别人是最大的业,轻视自己也一样是造业。” 宋喜乐说:“前念不生即心,后念不灭即佛,即心即佛,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周伟红说:“咱们办这个抓周仪式,主要是为了寻高兴给孩子祝福,想那么事情之外的东西,那就是给自己添堵了。所以,痛不痛快,不是外面世界给予的,而是你自己的内心世界。” “这一套儿一套儿的,你们是信了教了吧?”沈月说,“说不过你们这家子,那就当我没说!” “谁不让你说话了,主要是你心不正,张嘴就是别人怎么看,闭嘴就是有没有钱,除了别人就是在外,修修心吧!” 第83章 抓周 抓周,是天津家庭的温馨仪式,它将长辈的关爱与期待,化作一颗颗希望的种子,种在孩子成长的道路上。在欢声笑语中,传承着这座城市独特的民俗文化,延续着一代代的美好期许 。 这是很受重视抓周习俗。通常情况下家长会在孩子面前摆放各种物品,如笔、墨、纸、砚、算盘、钱币、书籍、印章、吃食、玩具等。 这些物品各有寓意,比如抓到笔可能预示着孩子将来喜爱文学、善于书写;抓到算盘也许代表孩子有从商的天赋等。在天津,举行抓周仪式时,家人一般会把孩子打扮得很精神、漂亮,然后让孩子坐在布置好的地方抓取物品,亲朋好友会在一旁观看,整个过程充满欢乐和期待的氛围,大家都对孩子的未来送上美好的祝愿。 老宋家办抓周礼,主要也是想为孩子送祝福,还有真是想找个事儿抒发一下情感。大家达成共识,一岁生日重点不是给孩子买什么,主要是大家得吃好聊好,一起开心开心。 隔壁张大爷给老两口出主意,“咱们街里街坊都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新搬来的,你请来了最好,请不来也是人之常情。要我说,咱们就在你家和喜乐家,还有你们亲家租的那个小院子,咱们就摆流水席。谁来谁吃,吃完大家聊天,反正平时也是这么聊,随意、自然又给孩子送上了祝福。” 李大婶对周伟红说:“你们主家就负责做捞面,十六个碟的喜面,每碟子都放一点儿红粉皮儿,气氛马上就到位了。然后所有来宾,都以家庭为单位,一家带一个菜,当然乐意带两个带三个的随意,不设上限。早时候过年,又不是没这么没搞过?每一次效果都特别好!现在家家户户条件都好了,基本上隔三差五就出去西餐中餐、自助餐地搓一顿。说真的,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拿手菜,只比饭馆儿做得好。你们得给大家一个展露身手的机会,得了大孙子,你们全家高兴,大伙儿都参与进来,别人才能真地高兴。” “我觉得挺好的。”王姨又说,“你们不办抓周,家家户户也得做饭,也得点外卖或者出去吃,这样自己做又干净又有成就感,还能分享,一举多得。现在人都吃不多,谁也不为了去谁家图那一口吃,主要是得有意思。” 行,就这么定了! 等到了抓周那天,王桂兰才真叫惊呆了。明明老宋家就管了大家一顿十六个碟上的捞面,可竟然吃出了百年洋楼公馆的气场来。这大阵仗是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以前在农村没少吃流水席,可从没见遇见过这样的情景。 老宋家一大家子前好几天就在选衣裳。不仅是他们,街坊邻居也都是这个喜好,不仅一个个穿戴洋气,就连装菜的餐具都特别讲究,有英式的有法式的,还有青花瓷风格地,放在桌子上,碟子碗的比菜还好看,这不仅是菜肴集美,餐具也跟着集美似的。 最有意思的是,因为老宋家这个抓周,家家户户都在搞卫生,擦玻璃,换床单儿,光看鲜花都是一把一把,一盆一盆地往各家送。自己家摆花的同时,抓周礼这天也不少人给老宋家送鲜花,花是好看,可包装更好看。何着,借老宋家这个抓周礼,街坊邻居都找借口给自己家也弄个节出来过过。 王桂兰终于明白了儿媳妇说过的一句话:这“该死”的仪式感! 天津人确实不爱炫耀也不爱攀比,他们买衣服买首饰,花大力气搞软装,买东西布置家居生活,都是自己哄自己高兴。别人倒霉了还会同情一下,别人发财了完全提不起他们的兴致,绝不会让嫉妒占据他们的情绪。你别的城市那些野榜爱排名第几排名第几,跟我们没关系。 从开埠那天起,保家卫国的事儿,天津人从来没怂过。坑蒙拐骗的事,天津人几乎就没干过。冯骥才老先生写的《俗世奇人》里有个关于当时黑社会老大的描写,那人也是自己穿补丁裤子,吃粗茶淡饭,但是给来求助的人解决难题,最后要的好处都是扶弱济贫,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但是,谁也挡不住这个城市的老百姓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在这座城市里,家家户户对怎么过好日子都有自己的坚持和标准,能不将就绝不将就,能更开心一点的事儿也绝不嫌麻烦。 自娱自乐,享受其中! 老宋家这办的不是普通的抓周,办的是邻里音乐会。家家户户不仅有拿手菜,还有拿手节目。无论是京剧、评戏还是梆子、昆曲,票友唱得都跟专业演员似的。各种乐器玩得溜,美式、通俗唱法唱得好听,各种舞蹈起身就唱。 老宋家客厅里被精心布置过了。五彩的气球错落有致地悬挂着,墙上贴着喜庆的“周岁快乐”字样。一张铺着红布的大桌子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抓周物品。圆润的算盘,颗颗珠子闪烁光泽;崭新的书本,散发着墨香;精致的毛笔,笔毫顺滑整齐;还有代表财富的金元宝、象征艺术的调色盘 、寓意仕途的官印....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大键盘。 一开始张冀是不同意放键盘的。他说,什么意思?这家里已经出了那么多码农了,还让我儿子将来继续当码农?可别介了! 宋喜乐说张冀,你倒是想得挺美,等你儿子长大了未必还有码农这个岗位呢。ai时代到来是千古未有的科技大变革,科技大变革引发的时代巨变马上随之来临,小孩子们以后还不知道吃哪碗饭呢! 张冀问:“那你放个键盘是什么意思?看看张笑笑过了周岁是不是马上就要沉迷游戏了?他可还不会走呢,就学会久坐了?虽说现在一岁的孩子拿着手机一看看半天不是新鲜事儿,可咱儿子可绝不不能这么小就被电子产品毒害。” 宋喜乐说:“你就别瞎猜了,等到时候就知道了,这才抓周后,我会重点宣布一件事儿,涉及到咱们家每一个人。” 张冀知道再怎么问也问不出来,可他这心不知道怎么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大外甥一岁生日这天,当舅舅的宋喜明也难得在家。新的一年里,他的工作又上了半个台阶,工资也跟着涨了一些,能够抵御通胀的同时,也算是又一次度过了职场危机。头几个月他随着团队出国工作了一段时间,除了国内的薪酬外,国外出差还有一大笔补助。这几天补助都发下来了,他把钱全部打给了媳妇。 老公工作一直都忙,从毕业那天起,不对,从念书的时候算起,宋喜明就比同龄人忙。可跟以前不同的是,今天他的钱全部主动上交。不像以前,除了工资外,额外的钱,他都自己支配。两个人从高中就在一块,彼此再了解不过了。李晨萱知道宋喜明很少给他自己花钱,唯一的花销就是给爹妈和妹妹。虽说大头都上交了,可这些钱他自己支配,她心情好的时候想起来还行,心情不好的时候,想起来也觉得别扭。 尤其是前一段时间,宋喜明和那个女领导被传暧昧的时候,李晨萱心里这些别扭就别成了疙瘩,如果上升到到打离婚的地步,估计就都得最后变成恨。 这回看见宋喜明把所有的钱都交给了自己,李晨萱心里也跟明镜儿一样。如果人家哪天工作又有危险了,那就另当别论,可随着宋喜明的事业发展越来越好,钱在你那里,你不给他的家人花,他有的是办法再拿回这些额外的钱,只给你工资卡和奖金,何必惹那个不痛快。 婚姻里,当你觉得别人对不住自己的时候,可能对方也忍受你好久了。 李晨萱也没有和宋喜明商量,就直接拿出两万块钱来,一万给笑笑当周岁礼直接递到了张冀的手里。张冀肯定不要,一叠声地说自己给大家添了太多麻烦了。李晨萱说孩子太小,她这个舅妈也不知道买些什么,等孩子需要时让张冀和宋喜乐看着给孩子花吧。然后李晨萱又把另外一万块钱递到了婆婆手里,她说感谢爸爸妈妈一直照顾他们三口,一万块钱太少了,要是钱富裕,给十万都不多。 周伟红嘴上也说不要不要,可脸上的笑容那确实是藏不住的,虽说如今一万块钱也不当嘛,可从儿媳妇嘴里说出来这几句话,再累点儿也值了。宋喜明一句话也没说,可又像是什么都说了,破天荒又给媳妇包橘子,又给递了一块巧克力,这真是少有的事儿。 回到自己屋里,宋喜明不知道从哪翻出两个首饰盒来,随意放在桌子上,说是出差时给老婆买的。李晨萱打开一看,扑哧乐了。你说宋喜明从搞对象那时就不知道送女孩子什么,可岁数大了也继承了老宋家的购物风格,不是金子就是宝石,要不就金子镶着宝石。宝石看起来很小,金子也很细,可做工精良,一看就是好东西。 李晨萱说:“这个克重大一点儿的项链给咱妈吧!那戒指我留着。” 宋喜明说:“别给咱妈了,都是给你的。要是给老人就不买这种款式了。” 李晨萱心里说,婆婆有些款式比这个还年轻呢,她琢磨了一番用了肯定句式,还加重了语气:“我给喜乐一个!” “给她干什么,让张冀给她买去。”宋喜明让媳妇这会儿就戴上,然后再去客厅观礼。 李晨萱今天穿了一件白衬衫搭配马面裙,本来看着就特别减龄,但是有了这两样新首饰,虽说是不显山不露水儿的,可她自己的心情却更好了,人站在那看着特别容光焕发,为了搭配新首饰还特意换了一个色号的唇膏。也许整个过程根本就没人注意到,但是李晨萱自己的笑容就一直没有断过。 宋喜乐自己没打扮前也没忙活儿子,而是一直在给闺女梳头。张溪语生平第一次因为弟弟的降生,心里有了别样的念头。小女孩从早上就开始有了情绪。她绞尽脑汁想了很久,自己从有记忆开始就从来没有办过什么隆重的生日会。弟弟几个月的时候就在利顺德庆祝过了,现在没多久又要庆祝。 天地良心,闺女刚刚过去的那个生日宋喜乐真是用心了。不仅精心挑选了生日礼物,也是一大家子人一起在家美美吃了一大顿。可那个时候天气冷,又是全家事儿最多,经济最拮据的时候,但对孩子的心意可都是一样的。 从早上起来,宋喜乐就在哄闺女,可这孩子不仅没有高兴起来,还哇哇大哭了。王桂兰气得要给孙女两巴掌,宋喜乐赶紧抱走了孩子。 “溪语,一会儿弟弟先抓,等弟弟抓完了再给我们小公主抓。本来这个抓周仪式就没有规定只许一个人抓,等你和弟弟抓完了,妈妈也再抓一次。” 王桂兰运气:“也不知道谁是孩子?” 宋喜乐对婆婆说:“至死是少年,不分男女!” 张冀对媳妇说:“孩子不懂事儿,你也跟着胡闹。咱们家不重男轻女没问题,可你也不能这么惯着,看看惯得都没样儿了。” “爸爸偏心,爸爸只喜欢弟弟!”张溪语说,“我讨厌爸爸!” 王桂兰早就忍得不耐烦了,所有人都在等抓周仪式开场,这个孩子闹唤到这个点儿了还没完没了,打一顿全都解决了,实在解决不了,就自己在屋子里待着,别参加抓周礼就得了。 “弟弟抓周,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多大了,一点儿当姐姐的样子都没有,还指望你将来照顾弟弟呢,我看也是个自私自利的。”王桂兰真心不想养出一个宋喜乐这样的闺女来,将来让自己孙子像他大舅一样被姐姐拖累,那可不能够。 宋喜乐慢悠悠地说:“溪语,你奶奶的心脏换过了,已经不能和正常人一样共情了,你得原谅她。至于你爸爸,他听妈妈的,不听话我就打他,你什么都你用怕。让你抓你就抓,我看谁敢拦着?” 张溪语半信半疑地看着妈妈,再看向爸爸和奶奶的目光有点儿陌生。听完妈妈这句话后,小女孩顺从地坐好梳头,然后穿上自己最喜欢的公主裙,被妈妈领着手来到了姥姥家的客厅里。 布置好的客厅里,主角上场里。刚满周岁的小团子,穿着一身绣着吉祥图案的红色唐装,就像是杨柳青年画里走出来的一样,胖嘟嘟的脸蛋红扑扑的,眼睛像黑宝石般明亮,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小团子被轻轻地放在桌前。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被眼前新奇的东西吸引。小短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便摇摇晃晃地朝目标爬去。 张笑笑先是径直爬向了一本书,小手一把抓住,抱在怀里,还兴奋地用手拍打着书页。王桂兰笑着说:“咱们笑笑以后一定能和姑奶奶,大舅和大舅妈一样成为学霸。我们张冀学习也很好,可是农村的教育质量实在是没法和城市比,但凡他不在农村就是在个小城市里考学都肯定能上名校。” 宋喜乐对婆婆说:“您这意思就是说全家就我学习不好呗?” 王桂兰笑着说:“我哪敢说啊,你在娘家婆家都是霸王。” 周伟红说:“溪语奶奶啊,张冀之前在公司都喊我闺女叫师父,他开始的本事还是我闺女教的呢。学霸不学霸的,到了社会上还得看能力。我闺女一直都有收入,你可不能这么快就变脸。” 王桂兰撇撇嘴对亲家说:“你们家的姑奶奶谁敢说啊,说一句八个人护着。我从小接受的教育还是三从四德呢,现在不也得入乡随俗。” 周伟红说:“入乡随俗就对了,我就说能培养出张冀这么好的孩子来,当妈的肯定不是猪心眼子。” 大家正说着呢,就见张笑笑小朋友他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眼睛一亮,朝着一个方向迅速爬去。大家都伸长脖子,屏气凝神,目光紧紧跟随。谁能想到,他一把抓住的竟是一把大葱,小手攥得紧紧的,还往嘴里塞。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哄堂大笑。 宋喜乐笑得前俯后仰:“这谁放的大葱啊,拿我儿子找乐呢?” 宋建国欢喜得很:“这孩子,以后肯定聪明伶俐,‘葱’明过人呐!” 这句话说到了大家的心坎儿里。下一秒张笑笑又直奔栗子羹去了。夏春华说:“我就说长这么胖,肯定是个小吃货,跟你那两个哥哥一样,尤其是小哥哥。” 这话音未落,张笑笑又奔着着手边捆好的一沓人民币去了。 “好家伙,这么小就认钱,见钱眼开!” “嘛叫见钱眼开?这是以后要当大老板!” “笑笑财阀,以后多多关照。” 大家正逗乐子呢,可又眼见这孩子拿了人民币就给奶奶送过去。王桂兰高兴得都要掉眼泪了:“好孙子,知道奶奶天天抱着你,跟奶奶亲,是奶奶的心肝宝贝。” 可正说着,张笑笑又把给奶奶地钱抢了回来,周围又是一阵大笑。这小财迷是嘛意思?给出去的钱又不上算了。这时捆着钱的红缎带松开了,散落在铺着大红锦缎的桌子上。小宝贝晃晃悠悠地从桌上捡起一张钞票,看着周围的人们的一张张脸,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当他看到宋美娟的时候忽然笑了,伸着小手把钱塞给了她。 这回,大家都不讲话了,知情人全部被眼前这一幕给感动了。宋美娟的眼泪就在这一刻落下来了。上次笑笑补过百岁儿的时候,她还是主角。这一次她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去看孩子的生日。不是她偏心,确实是因为肚子里有了自己的孩子,对笑笑的感情就没那么执着了。反而是才一岁的小孩,感情如此纯粹真挚。都以为三岁前的孩子没有记忆,可是谁对孩子好,孩子从最开始的时候感受就是真真切切的。 “好孩子,笑笑是姑奶奶的好宝宝。”宋美娟把孩子从桌子上抱起来,轻轻搂在怀里,这一刻心都要化了。她暗自发誓,就算自己有了孩子,笑笑对她来说也是心肝宝贝。 所有人的焦点都在笑笑伸手,宋喜乐说到做到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和闺女娘两儿蒙着眼睛都开始“抓周”。东西都被张冀换了位置,最先摸到什么算什么。张溪语和宋喜乐都摸到了键盘。周伟红也觉得好玩儿,快七十了,也要抓周。她蒙着眼睛,抓到了一棵大葱。 王桂兰在一旁看着心想你们一家子可真会儿玩儿啊。不仅是宋喜乐惯着孩子,她自己也没正形,这孩子姥姥也像个老小孩儿。 热热闹闹到了晚饭后邻居们才渐渐地散去了。夜上浓妆,宋喜乐煮了咖啡,拿了最喜欢的一套骨质瓷茶具出来向大家正式宣布,她要正式开启创业模式了。 周伟红对闺女说:“你这狼来了说得次数太多,我们也没法相信了。” 宋建国也说:“你这是第几回说起来着,我记得从去年开始就一直念叨。” 宋喜乐说:“之前我是孕妇,后来我是歇产假的孩子妈妈,后来我是歇哺乳假的孩子妈妈,现在我该歇的假都歇完了,也是时候全力投入工作了。” 宋美娟问侄女:“你想创业干什么呢?” 宋喜乐说:“这次不卖大饼鸡蛋了,我想干回老本行。凭什么李金元能干,我不能干?我还就跟他抢客户,就跟他争夺市场。而且我们不仅仅做单一的业务,现在是能做什么就做什么,有活儿无论是软件还是硬件给钱就干。开始可能会很难,但是我觉得时间长了,最不济也比我给人打工强。” 周伟红和宋建国坚决不同意。张冀也不支持媳妇,希望她脚踏实地过日子,不要好高骛远。 宋喜乐说,“我歇着产假都去卖大饼鸡蛋了,还要怎么脚踏实地?” 王桂兰更要吓晕了,儿子的工作好不容易稳定了几天,工资也涨了不少,儿媳妇怎么又要作? “干买卖你有本钱吗? ”王桂兰问,“你不会要借钱吧?我跟张冀的想法一样,你就好好在家带孩子,玩儿这个悬儿干嘛?” “创业干嘛?”宋喜乐说,“我不想卷孩子也不想卷自己,我就想创业后有个自己的长久岗位,将来我一双儿女也能像我一样有条件啃老。希望他们能比我过得更轻松一点儿,只要我活着,他们遇到困难的时候,总能有一碗饭吃,就像我现在一样。” “好日子不是等着就能有的,好日子得敢想也得敢干。与其大家围坐在一起分享负面情绪,还不如一起合计合计干点儿正事儿。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都是一辈子,我也念了大学,我也职场工作十来年,我怎么就不能创业呢?” 张冀说:“赚钱的事儿不用你发愁,你现在就照顾两个孩子,然后投投简历,能找什么工作找什么工作就完了,不用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宋喜乐说:“张冀,你是不是跟我一起啃老啃上瘾了?你也不想想我爸妈都多大了,还能为为这一大家子服务几年?过几年,他们干不动了,需要人伺候了,我们一穷二白,越过越穷,三位老人是能出钱还是能出力?” 张冀急了:“反正我不同意你创业,不创业日子虽然紧张,可也能过。要是创业失败了,真连饭都吃不上了。” “怕怕怕,怕能把日子过好了吗?”宋喜乐说,“好日子不是等出来的,好日子是干出来的。不试试怎么知道就一定不行?” 第84章 集体爆笑 宋喜乐和公司解除劳动合同了,就这样过完年也照样发了她年终奖。这也让几个老人家动容,看见没,单位并没有剥削孩子妈妈,人家该给的福利都给了,所以能凑合就凑合干吧!虽然说每月工资不多,可也并没有太少,比卖大饼鸡蛋,比在超市干收银员的收入高多了。最重要的是,公司还给上五险一金,这已经打败多少同龄人了,最主要是两个孩子妈妈,能有点儿收入就不错了。 “这标准,真高!要是达到这个标准就行了,我干嘛要上大学呢?高中毕业也能去当收银员,也给上保险。”宋喜乐问大家,“可这么好的公司,你们觉得人家能让我混到哪天呢?” 宋建国说:“嗨,怎么叫混呢?等孩子再大点儿你就正常工作呗,就现在我们也能给你看孩子。也许像你哥一样,干干就升职了,再找一家未必能找到更好的。而且你这岁数,最忌讳就是好高骛远。” 宋喜乐嗤笑:“家长的认知真是能禁锢了孩子的发展,这句话一点儿也没错。我倒是想在公司干一辈子,可能吗?我倒是想靠打工,等岁数越大收入越高,可能吗?还有我来人世间一辈子,为什么就只能凑合着过日子?我就不能有点理想,我就不能干个公司出来改变一下命运?李金元都行,我怎么就不行?” 宋建国对闺女说:“你的想法没错,我跟你妈当年不也是自己干干洗店,干小超市吗?可我们自己没问题,但是希望儿女们都安安稳稳,少操心受累的。你快别折腾了,现在最主要就是照顾好两个孩子,别想那么多,车到山前必有路。有你爹妈在,就有你的饭吃。” 宋喜乐说:“我也是这句话。希望自己两个孩子将来遇到困难的时候,我也有底气告诉他们,爹妈在,就有你们的饭吃。” 说到这里,大家都沉默了。 “我不想等孩子们长大了,他们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只能说,爹妈能不给你们添麻烦就不错了,你们只能靠自己。” 夏春华一直和宋喜乐抬杠,但是这一次她却赞同这个说法:“喜乐这个话没毛病!现在和我们过去年代不一样了,孩子的未来都是几代人的托举。不仅是喜乐的两个孩子,就是我这两个外孙子其实也一样。” 周伟红说:“晨萱妈,你怎么跟她统一战线了,劝着点儿吧,她创业?又胡闹吧!这刚暂时平静两天,消停点儿吧!” 夏春华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看看咱家里面这一个个的都是大学毕业,宋喜明四十岁还能升职也是为数不多的一小撮人群。大部分都跟我们家李晨萱一样。像宋喜乐这样民办大学毕业的,要是干不动本专业的工作了,弄不好过了四十五岁就得去超市或者药店当个收银员。想想也就还十来年的光景,其实挺可怕的。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王桂兰对夏春华说:“可她都多大岁数了,两个孩子都妈妈,早些年这岁数在农村都能当奶奶了。” 夏春华满脸不屑:“你也说早些年的农村,现在农村五十岁也没多少人当奶奶了吧?时代在变化,要你这么说,你祖上还裹小脚呢,那能比吗?” 王桂兰哭了:“我知道你们心里都瞧不起我这个农村老太太,可我再没文化也知道,上班是赚钱,创业得花钱。现在有闲钱创业吗?如果赔了,谁能负责?我儿子上班加班赚点儿钱容易吗?” 周伟红本来是还想继续数落闺女的,听亲家说这话不乐意了:“我说张冀妈,你这话是嘛意思?别说我闺女这个月还发工资呢,下个月还有一大笔补偿金呢。就说从我闺女把你们全家带回来过年起,她吃你们喝你们了?嘛叫你儿子赚钱不容易?合着我闺女容易,我们全家都容易?” 王桂兰面露难色。 周伟红越说越生气:“我也看出来了,这是你儿子没发财,要是你儿子将来发大财了,我闺女没收入了,我们都老了动不了了,你得马上摇身一变,变成势利眼的恶婆婆。现在天天服低做小的是实在没办法,但凡有办法早就摆婆婆款儿了。” 王桂兰说:“反正我不让喜乐胡闹。溪语大舅还没说创业呢,大舅妈和张冀都还打工呢,她一个孩子妈妈创什么业?” 宋喜乐脾气上来了:“实话告诉你们,现在注册公司一个礼拜就完事儿了。我已经提交申请了,你们爱同意不同意,反正我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公司了。而且,我也不是瞎整。我最近接了一个测试外包的活儿,人家要求开发票。以前我可以找李金元帮忙,现在我见他就想直接啐。” 大家听到有活儿,马上都开始重新琢磨开公司这事儿了。 张冀皱着眉头说:“我觉得现在喜乐还是以带孩子为主,发票的事儿总能解决的。那活儿也没多少钱,弄个公司还不够麻烦的。” 宋喜乐说:“孩子我爸妈现在可以帮着带,我自己也能带,奶奶也能搭把手。或许别人家没有这个创业的条件,但是我就是有。关键时刻,我嫂子也能帮忙,我嫂子的爸妈也能看一眼。街坊邻居也能打个短儿。” 钱小美对表姐说:“看把你给能的,好家伙,这幸福生活,你要上天吧?我觉得你婆婆说得没错,大表哥还没开公司呢,我还没自己干个公司呢,你想自己干公司,哪有那么容易的?你还以为开公司跟之前卖大饼鸡蛋一样呢?” 宋喜乐嘴角抿起来了,这代表她是真的生气了。钱小美这话是赤果果地瞧不起人呢。怎么钱小美不开公司,自己就不能创业了? “你的意思是我适合卖大饼鸡蛋,你适合艳春白雪。首先你把大饼鸡蛋和开科技公司搞二元对立,本身就很浅薄。正经岗位不分高低,正常职业没有贵贱,卖大饼鸡蛋怎么了?卖大饼鸡蛋也有年入百万的。” 钱小美说:“我哪天要是生孩子了,就一定提前把钱存够。生了孩子就好好陪伴,给孩子一个完整的童年。”钱小美说着又看了张冀一眼,“所以说,择偶很重要,但凡男方有一点经济实力,老婆也不至于产假里卖大饼鸡蛋,哺乳假刚结束就想着创业。” 张冀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人家说得没错,如果宋喜乐不嫁给自己,根本不会这么累,他的存在就是原罪。 宋喜乐心里更不痛快了:“钱小美你成脸了,跟你的富二代男友又和好了是吧?你爹妈最近没找你麻烦是吧?要不然你又开始虚荣心爆棚,上我这得瑟来。再废话,我就给小姨打电话,让她给你拿拿龙。” “说实话不行吗?钱的事儿总让一个孩儿妈妈发愁,想办法,我看着不爽。”钱小美大写的服气了,小声嘀咕,“我这向着你说话,你还向着你老公,真是没脑子!” 宋喜乐听清了,更想骂钱小美了:“我不是向着谁,我说得是理。就是你这种腔调,已经霸占了整个互联网。什么没钱就不能结婚,没钱生孩子就是作孽,没钱的老人就是儿女的拖累,没钱的父母欠孩子一辈子的债。没车没房没钱的男人结婚就是行骗。什么都在算计,婚姻又不是生意,吃亏一点都不行。那按照你这个逻辑,反正人生下来最后都是要死的,那就别活着了,我怎么看你活得好好地,还有功夫在这儿吹牛皮?” 钱小美说:“真是对牛弹琴。跟我讲这些鸡汤干什么,把日子过好了,别让你的亲人替你操心不行吗?你先带孩子,遇到困难我们都会帮你的,你就别折腾了。” “我现在不就是琢磨着怎么把日子过好吗?”宋喜乐激动了,“我开公司还得跟你汇报是吗?钱小美,把你那一套收起来吧。实话告诉你,我挺感谢张冀的,如果不是遇到他,我大概率这辈子就不结婚了,更不会有两个孩子。在你这种人眼里可能会觉得,我还不如不结婚呢,还不如一个人呢,我告诉你,你那都是谬论。婚姻和孩子带给我的幸福感,是不能用金钱去衡量的。” “行了行了,算我错了。我就说没见过孩子一岁的妈妈着急忙慌创业的。再等等吧!” “等什么等?”宋喜乐说,“再过几年我更没选择权了。还是那句话,是我爷爷我奶奶结婚时要彩礼要房子了,还是我们父母那一代结婚要彩礼要房子了。是爷爷奶奶那一代在孩子上学前妈妈都不上班的,还是父母那一代孩子上学期母亲都不上班的?怎么到了我们这一代,结婚必须有车有房,孩子上学前都不能上班了呢?纵观人类上下五千年,什么时候是必须等幼崽儿长大,才能出去觅食的?” 周伟红说闺女:“这个大疯丫头啊,怎么好赖话听不懂了,谁是真向着你的也不明白呢?” 宋建国乐了:“闺女啊,你这是兜里一副牌,逮谁跟谁来。谁说你你就咬谁,你是属狗的吗?” 张冀说:“媳妇,你想开公司就开吧,我支持你。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高兴就好!” 王桂兰心脏不好受了,说抱着孙子上楼了,眼见也没人挽留自己,只能在走之前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宋喜乐“舌战群儒”开公司这事儿全是没人能阻拦了,但是启动资金怎么办呢?周伟红自己做过买卖,起过营业执照,她岁数大可脑子快着呢。 宋喜乐说:“现在小微企业注册资金不多,但是要是接大点儿的项目,十万二十万注册资金肯定没戏。怎么也得注册个五十万的,最好是100万的。不过这些投资款都可以补缴,不用一次性注入。启动资金我的补偿金先放里面就行。” 说到这里,一直沉默的宋喜明发话了:“需要启动资金,我跟你嫂子可以帮你一把,回头哟有了业务马上还给我们。” 李晨萱瞥了一眼老公,脸又耷拉下来了。媳妇不吭声,宋喜明知道这是不同意。李晨萱绝对不会同意的,这钱难赚更难攒,他们公司业务都没那么好干,宋喜乐能自己开公司?那不是拿钱打水漂儿吗?谁爱打水漂打水漂去,她的钱将来都得花两个儿子身上,别人别想浪费一分。 可她正这么想着,自己亲妈却表态了。 夏春华说:“这个事儿,我支持。卖房的钱还剩下一些,我们暂时也用不上。但是拿出来太多,我们也不安心。所以,我先拿三万试试水,等业务确实靠谱了,我再追加到五万。” 宋喜乐心里欢喜,可嘴上说:“您这投资我可不敢要。卖房的钱,压力山大。” 夏春华说:“我跟你爸妈想得不一样,我以前是炒股的,后来买基金,一直没断了投资。你要是买房,我绝对不借给你,但是创业还是值得搏一搏的,你给我算好了股份,万一将来干大了,得给我分红,不许耍赖。” 宋建国说:“亲家都投资占股份了,我们亲爹亲妈的也不能干看着,就投资2万吧。” 宋喜乐瞅了老娘的脸色说:“真多!” 周伟红直接过来要拧闺女的脸:“有你这种啃老的闺女,你爸妈能有多钱?2万都要卖血去了!” 宋喜乐说:“等我发了财,给你们买大别墅。给我妈买一柜子金银珠宝。” 周伟红说:“我没那个命,你赶紧把本金还我就阿弥陀佛了。” 钱小美说:“我最近手头还行,那也投资五万吧。可得尽快还我,我等着还房贷呢!” “我可不给你这脸。”宋喜乐对钱小美说,“你的钱不要。我宋喜乐穷有穷志气,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钱小美说:“你有嘛志气啊,你不就是老宋家啃老专业户吗?” 哈哈哈哈,一家人集体爆笑! 第85章 撸起袖子加油干 “你们别门缝里看人,把人都看扁了。” 李保全说:“喜乐,这一屋子人给你投资的都是真金白银,要是真看扁你,能这么干吗?你可别主打一个随心所欲,还是得好好想办法,争取把公司干起来。你有一句话我赞同,李金元能干,咱们为什么不能干?他是人,咱们也是人,尤其是他做了对不住咱家姑奶奶的事儿,那就更得争一口气。我要不是得了这个病,我都想开始创业了。” 宋建国说:“孩子姥爷啊,知道你们老两口从年轻时就要强,我我都不知道您还有这个凌云之志。我的志向也就是给孙子孙女们做饭到90岁,咱俩这一比就好像鸿鹄和燕雀。” 李保全说:“有嘛不能想的?美国那老头子快八十还竞选总统呢,为了当总统,多少个晚上不睡觉,上台又蹦又跳的,一演讲就论天儿计时。咱别说他这个人是好坏,就这精气神儿,真值得学习。不像有的人,还不到80呢,就连路都不敢走了,吃也不敢吃,玩也不敢玩儿,别说竞选总统了,就是去趟菜市场都觉得跟长征似的。怎么给年前人以身作则?都说现在年前人都躺平了,老年人太虚乎自己也不行。” 夏春华急了:“李保全,你这是含沙射影说谁呢?我看你自从得病以后就开始长精,有病了不起啊?我可不惯着你。” 李保全说: “还就了不起了,看不惯你也得啊!” “哎哎哎,孩子姥爷你赶紧打住吧!这怎么越说越不像了?”宋建国乐了,“你们两口子从那天起就跟这个比,跟那个比,最后两人还比谁病得厉害?” 宋喜乐说:“是够有病的!” “喜乐,怎么说话呢?”周伟红训着闺女,忍不住又嘎嘎笑出声。 这么些个人,不是今天你跟他打,就是明天她和她掐,倒是很难寂寞。这一大家子,有血缘关系的也分个亲疏,更何况那些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要说有多好,有多亲那都是次要的,今天好明天亲,闹意见的时候也更多。不上算也是常有的事儿,但是自从有了下一代,这些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就自发地被组织起来了。 如果没有孩子那就另当别论,有了孩子大家就成了一个团队,利益相对一致,所以很多事情都是以孩子的利益为出发点,事情就变得简单了,人也都变得团结了。尤其是人一旦上了岁数,很多时候就是过孩子,要是没有孩子,三分之二的人生体验都缺失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周伟红想起闺女说的那几句话。这会儿咂摸咂摸滋味儿,别说确实是那么个道理。无论是自己的公婆还是爹妈,包括自己和宋建国,谁也不是准备得万无一失才结婚的,谁也不是什么都筹备齐全才生娃的。只不过,他们毕业时都有稳定的工作,虽然赚得不多,可家家户户贫富差距也没那么大,你钱紧别人也钱紧,孩子自己挂钥匙在家,别人也这样。 “喜乐被咱们惯得太单纯了,但凡有钱小美那个心眼儿,也绝不会落在张冀手里。你听说了吧,那个小楚给小美换了一辆车,听说三十多万呢。” “嘛三十多万,得毛四十万,钱小美之前的旧车也卖了好几万呢。”周伟红说,“可新车是用的楚明亮公司的名义买的,听说是为了避税。以前我还不知道,就以为开公司的人一年到头总换车是因为有钱,现在我才知道那是为了抵税。” 宋建国说:“国家鼓励消费,不鼓励公司的钱都在账上趴着。消费才能促进经济增长,这你有嘛不明白的?” 周伟红说:“要说这个楚明亮也真能算计,拿公司的名义给钱小美买车,还要她卖旧车的钱。” “账不是这么算的,反正钱小美花了卖旧车的钱,毛四十万的大新车开上了。而且以后什么年检啊,保险啊,说不定邮费都从人家公司里走,这车本来买了就是贬值的,怎么算都是钱小美合适。她比咱们家这几口子精多了,要是不合适她绝不会同意。” 周伟红点头:“反正啊,钱小美找这么个对象别管以后怎么着,反正自己的钱都用在了房子和存款上,一点没浪费。之前楚明亮供着她吃喝玩乐,还愣提她不拜金不要男方贵重的东西。现在又给买了车,也主打一个没占便宜,是为了给他避税。看看人家这对象搞的。再看看咱们家宋喜乐,简直就是一个大笨蛋。” “人家小美确实不拜金,只能说楚明亮拔根汗毛都比咱们腰粗。” 周伟红说:“哼,我们喜乐现在也自己开公司了,回头也拿公司买车,买房,刺激消费,为市场经济做贡献。” 老太太话还没说完,就听老伴儿已经打上呼噜了,可见人家对闺女开公司这事儿都没过脑子,所以也没有任何指望,就只当拿钱哄闺女乐儿了。 “除了咱家的钱,还有好多别人的钱呢!”周伟红直接踢了老伴儿一脚。 宋建国半梦半醒,迷迷瞪瞪:“要不说你不懂呢,投资款注册完之后都能想办法提出来。喜乐厚道,干坏了赔不了别人的钱,干好了真给大家股份。” “得!”周伟红说,“最后还是算计爹妈那点儿钱。” 宋喜乐说干就干。三下五除二营业执照和公章都下来了,以前注册地点不能用民宅,现在就用爹妈的房子注册。侄女开公司,宋美娟这次没赞助也没掺合,她现在想的就是肚子里的两个孩子的生活保证,手里这点钱都得计划着花,一点风险也不想担了。 这个月份儿,她的肚子已经显怀很明显了。过去几个月,她因为孩子没少受罪,医院几乎是每周都去,有时还得住院。仗着离家近,还有娘家一大帮人照顾着,不然光靠她自己真是没法生孩子。别说坐月子了和以后怎么养活了,就是怀孕期间都根本活不下去。 所以,现在宋美娟是一点心也不能操了,光是怀着孕活着,就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精力。周伟红几乎不让小姑子自己待着,早点送到被窝边儿上。她吃完早饭就被拉着去哥嫂家里待着,要不然就去夏春华的院子里晒太阳。哥嫂家人不断流,大家一起闲聊,或者她听别人的八卦。 宋美娟自己的房子呢,除了猫咪还有四喜丸子也经常去,另外宋家两个高中生,有时嫌家里人多就去她那里写作业,还有张溪语和张笑笑也都跟她很亲。总之,宋美娟一个人的时候很少,渐渐也就不再胡思乱想,一点点从婚变的泥潭里走出来了。 生活惊喜之外,惊吓不断,但日子总得过下去,还得尽量往好处过。 李金元找过宋美娟好几次,她都让他吃了闭门羹了。她的意见很明确,要么立刻离婚,要么再继续分财产,她说得已经非常明白了。可男人的态度就是一边儿和小三厮混,一边儿不肯离婚,也不肯再给更多的财产。她现在大着肚子,也不方便继续“撕逼”,只能先以孩子为主,之后再从长计议吧! 虽然早就认定了李金元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是实际上他们已经在很长的时间里聚少离多了,基本上是各过各的。有些事情真的是细思极恐,那么亲密的两个人,在一起那么多年的两个人,竟然会走到对立的一面儿,而未来说不定真的会为肚子里的孩子反目成仇。 宋美娟经常想,李金元以后发现了会不会跟她撕破脸来抢孩子?这个男人,连私生子都有了,到现在也没有和小三分道扬镳,他还有什么事儿做不出来呢?都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她不仅仅是因为当了妈妈才不怕李金元,确实是和哥嫂一大家子在一起,她心底满满的安全感。 宋喜乐有了公司,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社保和医保还有公积金转了过来。 张冀说:“你这样还不如去街道转成个人的呢。多上不少钱!” “现在不是有活儿吗?等真没活儿的时候,再转也不晚。”宋喜乐不同意,两口子又开始闹意见。王桂兰还是试图劝说儿媳妇找个工作,让公司给上保险最合适。 “羊毛出在羊身上。”宋喜乐不耐烦,“你们就当我现在不赚钱,在家带孩子,别管那么多了行吗?” 王桂兰说:“你这不是赚钱吗?太不会过日子,赚钱难,以后花钱的地方多去了,能省一分就省一分。” 宋喜乐说:“省省省,你省一辈子也没见富裕。” 张冀刚向着自己妈妈说了一句,就被宋喜乐立刻叫停了。她说:“张冀,你最近有点现原形啊。我这刚没工作才几天,你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啊,以前都是装的吧?” 张冀立刻闭嘴! 创业这事儿,宋喜乐还真不是一拍脑门想起来的。在卖大饼鸡蛋前,她就先考虑过这个事儿。一直以来,她也都没闲着,能联系的活儿都联系着。大活儿不嫌难,小活儿不嫌小。还别说,有了营业执照能开发票后,还真有新项目进来。虽然利润没多少,有的甚至是不赚钱,但是宋喜乐也不辞人家。 “现在不赚钱,万一后面有大活儿赚大钱呢?李金元当初卖域名不赚钱,后面ddn专线一个月十来万。那时候一个月有十几万就是天文数字了。” 张冀说:“不是一个年代了,那个时候干什么都赚钱。” 宋喜乐说:“张冀,我发现咱俩越来越说不到一块去了,要是这么发展下去,估计也得打离婚。我这给自己打气,你这不停泼冷水。我说东你说西。自从我彻底没了工作后,你除了一样钱紧外,连情绪价值也不提供了,你到底想干嘛?” 张冀说:“媳妇,你不要这么敏感行吗?我就是说自己的想法,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呢?我盼着咱们的公司能干起来,回头一儿一女都当富二代。” “算你求生欲强!” 宋喜乐抱着孩子编程序,全栈工程师加测试岗齐活,遇到最新的技术,还得继续学习。她自己寻找任何机会联系业务,也发动大家都给自己介绍活儿。这用指头一算,好家伙这一大家子同专业的竟然有这么多。 “怪不得现在工作越来越不好找。人才真是过剩,咱家这学计算机相关的就有这么多,可见找工作相对容易的专业已经人才泛滥了。” 周伟红说:“你哥跟你嫂子能算人才,你个学渣就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学渣也不比学霸赚得少啊!比不了我哥,还比不了我嫂吗?” 这次,宋喜乐真没有吹牛,顶着压力她没黑没白的干,很多帮忙的事儿也不嫌弃。虽然没什么利润高的活儿,但是小活渐渐地就不断了。算吧算吧下来,比产假期间的工资还高。张冀回家之后心疼媳妇,也帮着她一起干。 王桂兰说:“这就跟过去扛活一样,今天有活儿,明天不见得有活儿。天天提心吊胆过这个日子,哪如有个好工作旱涝保收强?” 这天,宋喜乐的微信上有人主动联系她。电话打过去才掀起来,这是之前笑笑在利顺德过生日时,加的李金元的客户。客户问宋喜乐,他们现在有个软件开发的项目,李金元公司已经给了方案,要是找她做可不可以便宜。 宋喜乐这下乐坏了:“当然可以了,太可了!” 客户刘姐是李金元公司最早的一批客户了。她和宋美娟也很熟,知道现在李金元的公司里小三当家,心里就十分的别扭。收到宋喜乐群发的联系业务的微信,想起来这人就是宋美娟的亲侄女,所以才有此一问! “我也是在商言商,我们服务器什么的都在李金元的公司托管呢。他们的技术保障在业内也是非常不错的。你如果不能达到他们的服务水平,价格再低也是没机会的。” 宋喜乐早就有预案,她把自己和张冀乃至嫂子和沈月以及大哥的履历都请出来了。李金元的公司服务再好,也不可能有这么多人服务刘姐一个客户。而且现在服务器都是云托管了,正好借这个机会与时代同步。 张冀在班上儿就接到了媳妇的电话,他找个没人的地方说:“这能行吗?李金元回头再来闹事儿,我看你前姑父,别的好像都能凑合,就是公司是他唯一的命。” 宋喜乐说:“你还怕他怎么着?要这么说,我还真想要了他的命。” 第1章 大年三十带着财神回娘家 天津动物园的二姑奶奶喜乐上班营业了,女明星出场,众星捧月。宋喜乐看着活动区内的国宝羡慕不已,谁让人家是国宝呢? 四岁的女娃娃,拽着宋喜乐的衣角奶声奶气地问:“妈妈,爸爸说你也是二姑奶奶,姥姥肯定会特别欢迎我们对不对?” 宋喜乐白了一眼身旁的丈夫,嘴碎的男人女人不爱,当初自己是怎么看上这家伙的?天津姑娘不势利,相信颜值即正义。当年不要彩礼,不要婚房,就为了爱情嫁给了张冀这位外地凤凰男。婚后两人从国外再到国内,从南方到北方,一直租房住,宝贝女儿出生后也没买房子。 几年后再回到天津,发现城市变化好大。不仅二姑奶奶喜乐的生活令人羡慕,前几天从东站下车,宋喜乐就感觉眼前一亮。在她印象里天津站周边海河景观带还在翻修,她当年是坐飞机从滨海机场去的国外。这次是坐高铁在天津站下车,夜幕低垂,她见到的景色竟然如此之美。 凡是有河流穿过的城市,都有着旺盛蓬勃的生命力和灵动包容的气质。两岸的万国建筑在灯光和水面的双重照映下,沿岸热爱生活的百姓们天天都在自发地直播“曲艺杂坛”。萨克斯和二胡声穿插,交谊舞和京戏共鸣,洋气与烟火气浑然天成,中西结合美轮美奂,比起自己穷游过的国外很多城市比如塞纳河、泰晤士河等等还要美丽。她忽然有些自嘲,自己 的家乡就如此灵动美丽,为什么还要背井离乡去国外呢? 宋喜乐其实和丈夫在国外一共就待了一年,后来他们随着公司又转战到了南方某个城市,去年公司在天津重新建厂,他们夫妻两个毫不犹豫地带着孩子报名申请回家乡工作生活。回到天津工作上很多事情需要熟悉,找房子也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好容易安顿下来,她一直也没跟家里联系。 为什么这么多年没回家呢?除了不是在国外就是在外地这种客观理由外,宋喜乐也为了跟亲妈憋着一口气。不待见我们,我们非得混出个样子来。 本来一家三口稳定下来,采买、包装一下自己再回娘家,可临近年根儿底下,房主的儿子拖家带口突然从美国回天津定居了,说什么外国的月亮没有家乡的圆,以后就在天津定居不走了。刚租没多久的房子突然又出不成了。房东给宋喜乐退了一个月的房租,说了好多个对不起。他们两口子找了好多个中介,还没找到合适的房源,这马上就过年放假了,总不能在马路上过年。 中国有句老话儿,过年姑奶奶不能看娘家灯,这意思是说大年三十和大年初一这两天,嫁出去的闺女别在娘家住,之后只要娘家乐意,爱咋住就咋住。喜乐结婚后别说过年这两天没在娘家住过,就是结婚这几年里就没怎么回过家。 现在交通这么发达,别说从南方到北方了,就是国外也就是一张机票的事儿。这还得话说从头。宋家二姑奶奶今年芳龄35岁,30岁之前是个不婚族。为了让家里这位“祖宗”能尽快结婚生子,宋姥姥和宋姥爷没少费劲儿,恨不得给介绍了100个对象,这位姐姐都没看上。等月老终于想起了这位大小姐,给她把红线系在了一位帅小伙身上。这下,宋姥姥和宋姥爷却不乐意了。 人家说女大三抱金砖,可男的比女的小五岁是什么?闺女长得不错,可男的比自己闺女还好看,这多少有点不对称。再有就是张冀是外地农村的,大学考到了天津。在单位里开始是宋喜乐的手下,后来有了孩子,就变成了老婆的上级,虽然不在一个部门,可这事儿怎么都让娘家妈心里不痛快。 为什么不痛快,张冀涨了工资多出的部分也花不到妻女身上,这钱直接给了没有退休金的婆婆。结婚后,这小子工作家庭都飞升了,可自己闺女一直降格,说男的没所图为了爱情,反正宋姥姥是不信都。每每说起,宋喜乐就跟护犊子似的护着张冀。几次矛盾下来,宋喜乐就跟着张冀从公司申请去国外分公司工作。听说工厂在国外又偏又远的地方,就相当于冰天雪地的大农村。天津姑娘从来不爱远嫁,早年间儿去趟济南府都嫌远,这可好一去就跑大洋彼岸去了。 这对象找的让宋家二老更不满意了。一连好几年也不回家看看,想必是在外面发了大财,有钱了不起了?过得好就行,眼不见为净。 宋喜乐回天津后偷偷联系了亲爹。这可把宋姥爷高兴坏了。之前 老爷子也总给闺女寄东西,还跑到南方看过好几次闺女一家子。他嘴上也跟老伴儿一样不待见女婿,可每次见到他们都特别高兴,又是东西又是钱,更是不惜力气。听说闺女举家回天津了,老爷子心里更是美滋滋。天津爸爸疼闺女那是出了名的,虽然现在交通发达了,可哪如一家人在一起,想见就见,团团圆圆在一起过节的好? 宋姥姥也知道闺女回天津了,心里有种一块石头落了地的感觉。人前嘴硬,人后长松了一口气。可听说宋喜了要带着一家子来过年,她劈头盖脸就给老伴儿臭数落一顿,哪有三十晚上姑奶奶带着一家子赖在娘家的,别说她自己坚决不同意,儿媳妇知道了也得翻次了。 老宋家有一儿一女,老大和媳妇是高中同学,两人青梅竹马一起考入了南开大学,毕业后被北京的互联网大厂给招走了,年底的时候,儿媳妇决定回天津工作,两个孙子要中考了,正是关键的时候,当妈的不能不在身边儿。那边有工作要交接,一直断断续续的,寒假就把孩子接到北京去了。 儿子宋喜明在大厂做项目经理,天天工作忙得像陀螺,没完没了的加班,不加班回家也得拿着电脑干活,年根儿底下天天连线到深夜。不过也算是一家四口在一起,这种在媳妇眼皮子底下加的班,她没有怨气,还心疼老公不容易。可等两地分居的时候,估计情绪就不受控制地全变了。先不说儿子过年后要开始城际两头跑的日子,就说这年根儿底下一家子得三十才能回来,也是因为等着儿子加完班。 亲家母是老北京早年定居在了天津,亲家公是老保定府的。那老两口一向是挑剔的,这要知道宋家的姑奶奶过年正日子在娘家,又得给儿子脸色瞧。宋姥姥心想自己儿子已经够不容易了,工作这么紧张,家里再因为这些可避免的事儿闹意见,回头再闹了病。 宋姥爷的学霸基因传给了儿子喜明,宋姥姥的暴脾气就传给了闺女喜乐。宋喜乐从结婚时较了一把大劲儿,这么多年已经没和亲妈正式过招了。 她直接在电话里问:“你是我亲妈,我不回你那儿过年,我去哪过年?” 宋姥姥火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自找的爱上哪过上哪儿过去,马路上过去!” 母女俩没见面在电话里就点燃了火药桶。小溪语抱着宋喜乐的大腿说:“妈妈,姥姥是不 是不喜欢我?” 宋喜乐安慰孩子:“姥姥喜欢溪语,姥姥是不喜欢妈妈!” 宋姥姥在闺女挂电话前听到了这一句,气得压根儿痒痒:“宋喜乐这个没良心的!” 张冀跟老婆商量:“咱们先住酒店,等过了年再慢慢找房子。” 说得轻巧,过年酒店多贵心里没数吗?而且为什么大过年的带着孩子要无家可归,她宋喜乐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凭什么哥哥回家就是众望所归被高迎远送的,她回家就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除夕这一天,宋姥姥和宋姥爷起了一个大早。如今好多家庭年夜饭都出去吃,宋家从上数几代人就特别会做菜。酒店里二巴巴的厨师都赶不上这家子人。人家都说男主内女主外,可宋家男的是能赚钱也会做饭,女的是能在工作中独当一面也能做出一桌子席面。两人谁也不用,把该炖都早就炖了,该炸都早就炸了,蔬菜洗干净备用,配菜一样样切墩儿、水炒儿、腌制....全部到位。 年轻的年老的,大人孩子辛苦一年不容易。平日里该节俭节俭,但是过年半点儿也不能马虎,必须使出看家的本领,拿出最高的规格,认认真真过大年。网上说人这一生除了生老病死都是小事儿。可在大天津得加一条,除了生老病死,过年也是头等大事儿。 老宋家的年夜饭的菜单早就拟好了,比不了满汉全席,也能说敞开了吃,吃不了的吃。 罾蹦鲤鱼、红烧牛舌尾、笃面筋、清炒虾仁、煎烹大虾、扣肉、四喜丸子、官烧目鱼、高丽银鱼、炒合菜、爆三样儿、扒全素、炒红果、八珍豆腐、水晶肘子、烧三丝、溜鱼片、黄焖鸡、锅塌里脊、黑蒜子牛肉例儿、全爆儿、黄焖两样儿,素什锦、罗汉肚、老醋蛰头、水爆肚、红烧带鱼、烧茄子、溜肥肠、再来一锅大螃海儿。 30个菜的年夜饭,少一道都是对除夕夜的不尊重。宋家有两个大孙子,正是十五六岁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想着俩孩子,宋家二老只恨餐桌太小,否则还得再准备几个菜。 年夜饭除了这些,更重要的环节是得包饺子。天津人的三十饺子馅必须是津味儿素,里面配料儿是香干儿、面筋、绿豆芽儿、红粉皮,攉上酱豆腐和芝麻酱,当大年三十十二点儿的钟声响起的时候,全家人一起吃上一口津味素的过年饺子,意味着来年素素净净、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吉祥如意、红红火火。 饺子馅也提前攉好放到了冰箱里。老两口又开始准备贴春联儿、贴福字儿和吊钱儿。春联和福字都是宋建国和两个双胞胎大孙子们一起写的。老宋家这吊钱儿必须是红纸雕的吉祥话,今年周伟红特意选的是,合家欢乐、财源广进、出入平安和五福临门。其实钱不钱的都往后靠,最渴望都就是一家子和和美美,平平安安。 宋建国对老伴儿周伟红说:“要我说这吊钱儿,福字儿嘛的,等下午两孙子来了一起贴。你赶紧洗澡去,好家伙,就您过年这全套的大澡没两小时玩不了事儿。别等那四口都到了,我们所有人都站阳台上眼巴巴地瞅着澡堂子。” 宋姥姥有个习惯,三十这天的大澡必须去外面洗,让浴池的专业搓澡师搓澡,把一年的疲惫和灰尘都认认真真地洗干净,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和根深蒂固的思想改不了。眼见着老伴儿拎着包儿下楼了,宋建国赶紧掏出手机给女婿打了过去。 张冀说:“爸,我再劝劝喜乐,其实住酒店挺好的,一年就一个三十初一,别惹得大家不痛快,我们今年初二给你们拜年去。” 宋建国想着老伴儿的脾气和不爱说话却爱撂脸子的儿媳妇,还有战斗力是把闺女和儿媳妇、老伴儿绑在一起也不如的亲家母。 宋姥爷心虚了:“那,也行吧!” 话音未落,就听宋喜乐在旁边发脾气:“过年住酒店,我是孤儿吗?” “那就赶紧回来吧!”宋建国从小就是女儿奴,别说孩子可怜什么的,他也是真想闺女啊,如今还有个软萌萌的外孙女,电话里听一句姥爷,心就化了。 宋姥姥刚到浴池门口,大孙子打电话过来,说自己和哥哥都想吃蜂蜜鸡翅,爷爷奶奶总怕鸡翅里有激素,今天过年一定要吃。周伟红想着家里没准备鸡翅,得赶紧去市场买,她澡也顾不得洗了,急匆匆往回奔。等周伟红从菜市场回来,就看到老伴儿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咧着大嘴往楼栋里走,那阵仗跟搬家似的。 宋家住的是天津和平区五大道附近一个小洋楼内的房子。六十多年前,宋建国就是在这里出生的,后来为了方便照顾老人,他和周伟红又把隔壁的单元买下来了。如今老人不在了,两个小单元重新装修打通了,虽然加在一起也没有多大面积,但是比过去年间儿的居住环境可是好多了。他总跟朋友们说,人得知足,不能总是一山望着一山高,过去哪能想象过上今天的好日子? 其实宋建国一到过年就想起自己刚结婚那会儿没房子。一个小单元里住着父母、大姐、小妹还有没出嫁的大姑,过年的时候别提多热闹了。如今自家房子比那时大了一倍,自己的女儿连过年也不能来了,这是哪门子的妈妈例儿? “三十看娘家灯,娘家兄弟穷一生。”宋姥姥心肺炸裂,“这规矩不是我定的,全中国都有这说法。你儿媳妇娘家有多刺儿自己没数吗,到时你提笼架鸟儿跑了,我一个人面对。还有你那儿媳妇,有事儿不对话,光摆脸子,我受的了吗?” 宋姥爷拦着老伴儿不让她冲进去给女儿女婿没脸。他平日里惯着闺女也惯着老伴儿,可这会儿他就想硬气一把:“这例儿爱哪有哪有,我们老宋家没有,我爸活着都时候,我大姑一直在我们家过年。我穷了吗?” “你发财了吗?”宋姥姥嗓音高了八度,“你要造反是吧?我看这年你是不想过了?” 他们是半入土的人了,怎么都无所谓,现在是为了儿子、两个孙子,是怕儿媳妇不乐意,怕大过年的搞不和睦,她又不是为了自己。宋姥爷看老伴儿真动气了,赶紧认怂:“想过,必须想过!” “你给我一个放他们进去的理由,要不这年就别过了!” 宋姥爷眼珠子左转右转,忽然晃了晃手里的红塑料袋子,里面是闺女带来的财神:“闺女带着财神进家门,我能拒绝吗?” 宋姥姥:“我.....” 第2章 十二个碟儿的捞面 宋喜乐带着老公和女儿直奔自己的卧室,心想如果自己的卧室已经被占了,她必须得又打下一场硬仗。老妈的脾气她最了解了,当年在家的时候,她和老妈的家庭地位并列第一,老爸垫底,老哥根本不参加排位。青春期后,母女两个谁也不惯着谁,要想说服对方,那是比登天还难。她一推门,看到自己的房间大概布置和以前竟然没没有太大变化,就连早就过期好几年化妆品也还摆在那里。 她心里一抽,五味杂陈。 大过年的,宋姥姥强压怒火,儿子媳妇下午就到了,反正不能让这三口在家过年,厨房备好的菜一样给弄点儿,中午也算招待他们了。喜乐走到厨房里,站在老妈的背后,捏起一块肉皮冻放进嘴里。 周伟红说:“你讨厌不讨厌,那是给你嫂子娘家带走的,别瞎捏。” “嗯!”宋喜乐慢悠悠地应承着,往嘴里塞的肉皮冻儿的动作越发频繁迅速了。宋姥姥忍着气说:“端外面吃去吧,八顿饭没吃似的!” “可不八顿饭没吃,就等着回娘家吃顿饱饭呢!” 周伟红忍着活儿不吭声,此时无声胜有声。 “妈,我爸说你这几年睡眠不好了,我给你买了酸枣仁的保健品,我吃着挺好的,最近也不失眠,也不掉头发了。” “你才多大啊,失眠个屁!”周伟红转过头去,眼睛盯着喜乐的头发上看。宋家的孩子头发都是又黑又多,从小营养足、睡得香,只愁头发太多,洗的时候费劲。这一眼不打紧,宋喜乐头发少没少没看出来,可发心明晃晃呲着好几根儿白头发,发心儿的那道缝白晃晃的,看得人揪心。 宋姥姥瞬间红了眼圈,心底的火又窜了起来,嘴上忍不住就开了闸,一个劲儿数落闺女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得给自己弄个水深火热,然后跟父母逞英雄,活到这么大年纪,除了能跟爹妈撒野,在别的地方有市场吗? 宋喜乐像是被踩了尾巴樱子,嗓门高了八度:“什么叫好日子啊?我老公一个人干三份工作,回家还做家务带孩子,我做家务带孩子还得上班,业余时间也在接私活儿补贴家用。我闺女上幼儿园就懂得心疼父母,没上补习班画画也得了幼儿组的奖状,你说我过得是不是好日子?” 宋姥姥说:“好日子还回娘家过年?” “那我想你们啊!”宋喜乐嘴硬了好几年,这一句出口,嘴巴撇着,忽然就哽咽了。 宋姥姥难过得垂下眼皮,深吸了好几口气对闺女好言相劝说:“吃完中午饭,让你爸带你们去对面的酒店,我们出钱,你哥最近工作遇到了瓶颈,咱别让你嫂子挑礼儿。” 宋喜乐皱起眉头:“我哥怎么了?” 宋姥姥说:“你哥公司接了一个大项目,有些技术问题一直搞不定,压力很大。你嫂子去年年底刚从北京回来天津来,工作也没稳定,你哥要是再有什么闪失,到时你给两个大侄子娶媳妇。” 坐在外面的老宋和女婿都是一脸尴尬。老宋小声跟女婿说:“你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这几年初二,她多少次扒着窗户等你们来,等着喜乐服软儿呢,但凡喜乐那丫头能说几句好话,她早就扑过去了。” 张冀说:“爸,这些年是我们不孝。我要是能早点买个房子,我妈也不会总悬着一颗心。吃完中午饭我们就走。我爷爷和我爸在的时候,我小姑一家子想三十回家,统统都被赶走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宋喜乐跟大哥的感情不能用好和不好来形容。大哥从小就是学霸,她脑子也不笨,可尥蹶子追也追不上。父母那时工作忙,好多次都是大哥给她开家长会。学霸哥哥没少给她长脸。后来差距就更大了,人家上了985,她念了一个民办本科,花了家里不少钱,嘴上不服,她对大哥心底是崇拜的。 母女俩也听到了外头两个人的对话,宋姥姥说:“张冀都比你通情达理,就这件事儿,我给他加十分。” “姥姥,我们吃完中午饭就走。”张溪语怯生生地走到姥姥跟前,大眼睛长睫毛,小脸蛋跟小苹果一样,像极了小时候的宋喜乐。 “好孩子,等初二再来,想吃什么,提前告诉姥姥。” 张溪语瞅瞅妈妈,声音变得更加轻不可闻:“姥姥,我今天过生日,能吃蛋糕吗?” “你说得嘛?”宋姥姥没听清,心被这话扎了一刀。 小女孩说:“今天是我生日,我想吃蛋糕。” 宋姥姥彻底受不了了,自家两个孙子每次过生日都提前几个月准备,可姥姥不仅从来没给这外孙女过过生日,连日子都不知道。这大年三十是孩子生日,还得被亲姥姥亲手给轰走! 宋姥姥心里跟拧麻花儿一样,五脏六腑都疼啊。 张冀从闻讯从客厅跑进来说:“妈,不给她吃蛋糕,对牙不好。” 宋姥姥抱起小外孙女,软乎乎地在怀里,她又红了眼圈:“咱中午不仅要吃蛋糕,还得吃十二个碟的捞面,给我外孙女好好过个生日。” 俗话说,天津有一怪,一碗面条十二道菜。一碗面就是三鲜卤子加手擀面。十二道菜是四道主菜,糖醋面筋丝儿、清炒虾仁、韭菜儿肉丝炒香干、摊黄菜。另外八道儿时蔬菜码。 见张语溪吃得狼吞虎咽,宋姥姥又埋怨张冀:“我们家从来没养出过这么瘦的孩子。别看喜乐和喜明长大了都挺顺溜的,小时候一个是大胖小子,一个是大胖丫头。” 张冀一叠声地点头称是。宋姥姥又说:“也别怪喜乐,她哪会带孩子啊,从小到大油瓶子倒了都不带扶一下的主儿,现在才三十多岁,都有白头发了!” 张冀说:“是我没有把她们母女照顾好。我从小吃饭简单,一碗饭两个菜就足够了。” 宋姥爷说:“那怎么够,过去还用肉票的时候,我们家俩孩子就没缺过肉,一大家子人,连爷爷奶奶算起,全家的肉都挤着孩子们吃,大人宁可不吃,也不能让孩子缺嘴儿,你们不称职!” 张语溪吃完了捞面,又吃了蛋糕,然后乖巧地摘了生日帽:“姥姥姥爷,我吃完了是不是该走了?” 宋姥爷想说开口,看了一眼老伴儿的表情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张冀起身给孩子穿衣服,老两口的目光齐齐落在了宋喜乐身上。要是闺女又针锋相对的,宋姥姥有一万句怼回去,可见她什么都不说,撅着嘴也开始收拾东西,两人心里不好受啊。 宋喜乐和女儿在外面住得已经够够的了,可到了家也不得不走,她心里不痛快,一直撇着嘴,可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宋姥爷说:“喜乐儿,你们把行李都留下,初二再来。” 宋喜乐摇摇头:“我带去酒店吧!家里也不大,我这么多东西,大过年的我嫂子看着也不像。” 瑞雪兆丰年,除夕下午天空洋洋洒洒飘起了雪花。对面酒店房间是有的,但是年夜饭肯定是订不上了,在酒店的窗子里向外望去。宋喜乐几乎能看到自己爹妈带着小侄子贴吊钱儿的身影,就像小时候爸妈带着自己和哥哥那会儿一样。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清楚,眼睛一点点模糊。她抹了一把脸,还是情绪低落。前几年工作好找,赚钱容易,日子过得也挺滋润的,如今快三十五岁了,知道了生活的不易,格外想回家。 张溪语说:“妈妈,我也想贴福字儿,也想贴吊钱儿!” “妈妈给你打电话问问服务台!”宋喜乐对女儿很有耐心,拿出给洋娃娃买的新衣服哄女儿,一边给服务台打电话,电话却先响了。 “宋喜乐女士,这边有位叫宋喜明的先生找您。” 宋喜乐心里慌得一批,要说她不怕爹不怕娘,可真有点害怕大哥。宋家明带着妻儿回到家,就听老爹跟自己告了母亲的状。他们公司是国资委下属的大型科技企业,他在研发部工作了整整十几年。现在很多科技产品的核心技术都需要自主研发,就是今天晚上他都想把时间花在工作上。小时候,爷爷奶奶还在时,就对他寄予厚望,好好学习为社会多做一些贡献。在他印象里,爷爷奶奶退休前工作一直非常忙。两个人在工厂里三班倒儿。只要工作上有事儿,爷爷不分年节就往厂子里跑。奶奶退休后还给厂子教夜校。后来他长大了也受了长辈的影响。小时候家里地方小,他为了不影响家人休息就跑到路灯下面看书。现在家里是以前两个大,里面装修得又好看又讲究,人口也少了,怎么妹妹回家过年还得住酒店,他第一个不同意。 宋喜明来到酒店房间,沉着脸也不多说,直接就开始拿行李往外推。 宋喜乐硬着头皮走上前,跟他说:“哥,我想了想真不能在娘家过年,我们就不回去了。” “你怎么这么大毛病呢?”宋喜明皱着眉头说,“不让你回,你非得回。回家自己又走,我来接你,你还上菜了。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你耍吧人呢?” 张冀刚想过来替媳妇解围,大舅哥直接就喝退他:“你别说话,让她说!” “是我任性了。”宋喜乐低着头,看向自己的脚,“大年三十,闺女回家过年就已经给人递话把儿了,我....” 宋喜明很快听出了问题:“什么叫已经,你还有什么事儿?” 宋喜乐说:“不光是我们三口,除夕其实还有我婆婆!” “王阿姨?她不是在大成县老家了吗?”宋喜明环顾四周,“人呢?” 第3章 带着婆婆回娘家过年 宋家大年三十儿子媳妇带着两个大孙子到了。女儿女婿和外孙女也来了,不仅他们一家三口,还带了张冀的妈。王桂兰怀里抱着孙女,躲在儿媳妇的身后坐着,看起来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这也是周伟红最不爽的地方。 王桂兰要是现下网上流行的那种恶婆婆也就是算了,她大可以叉着腰去跟对方要个说法,替闺女主持公道。可从女儿结婚开始,偏偏这婆婆就是这种模样,对宋喜乐很迁就,对孩子更是视若珍宝,农村人也没什么重男轻女的念头,至少表面上能把自己闺女哄得一愣一愣。以前还能说装的,今天再说这话就显得不厚道了。 “来天津看病,就该早跟我们说一声。他们都上班,还得照顾孩子。我们替替女儿女婿,不是冲您,是疼孩子,您也不用心里过意不去。”周伟红说完这句话,就瞅见闺女冲自己撇嘴,这个臭丫头除了会埋怨父母,被婆婆唬得团团转。 王桂兰早年丧夫,自己又当爹又当娘把儿子从土疙瘩里培养成了大学生,其中吃得苦不为外人多所道。后来儿子又娶个大城市的儿媳妇,她心里是高兴的,可也觉得对不起孩子。孩子同学结婚都是又买婚房又买车,她给儿子娶媳妇,别人看着没花钱,可一个金戒指,一对金耳环就花光了她自己所有的积蓄。不要别人笑话,她自己就觉得委屈了两个孩子。 这次王桂兰晕倒在了家里,还是隔壁邻居给张冀打的电话。儿子赶回家的时候,县城的小医院已经给老太太下了病危通知单。她心衰非常严重,造血指数已经低得吓人,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以往过年,儿子媳妇有时回去陪她,有时她在儿子媳妇那儿带孩子。去年小孙女上了幼儿园,自己没啥用了,她不等媳妇讨厌自己就找个理由回老家去了。 今年过年她在医院里,按照规定住够了十几天,得先出院再接着住,正好赶上过年这几天。她也不想住酒店,这段时间看病孩子们花了不少钱,可不能再浪费了。这些话不能跟亲家说,要不然自己也绝不会厚着脸皮跟儿媳妇回娘家。 周伟红不用听谁说,用大脚豆儿也能想明白这些事儿。她看着闺女找的这家子人一个头两个大,再看着家里现在一个个人的表情,长出了三个脑瓜子。一边是儿媳妇坐在那儿始终一言不发,一边儿是病重的农村亲家。她心里只埋怨自己养大的闺女,从小没受过累自不量力,自己收拾不了烂摊子最后还得找爸妈。这不是在哪儿过年的问题了,这是宋喜乐自己没能力也不知道怎么弄这病危的农村婆婆, 不会知道接下来怎么生活了。 宋喜乐不看爸妈,眼睛始终盯着大哥看。老妈说什么她不在乎,大哥大嫂越是平静,她心里越没底。 李晨萱看到婆婆全家都望向自己,还是选择了不吭声。她不是对谁有意见,她是心里有事儿。今年同以往过年不一样,她有大把的时间在家休息,她为了孩子选择辞职回归家庭,自己心里也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不对。自己的爸妈是非常敢反对的,可是两个孩子最关键的一年,老师说老大是尖子生,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事儿开始分心,让家长多关注。老二孩子脑子够用,就是成绩忽高忽低很不稳定,也得格外留意。跟着老人只能管吃穿,教育这块儿力不从心。中考这一年,孩子需要妈妈陪在身边,她不想以后留有遗憾。可是等小姑子一家出去租房子,怎么也得出了正月。这以后跟公婆住一起都不知道能不能住得下去,还要跟小姑子的婆婆同在屋檐下,日子就比较难捱了。 王桂兰都替亲家母觉得难办,心里一阵翻江倒海,想咳嗽,可她拼命地忍着,忍到最后咳嗽在胸口爆炸了,鼻涕眼泪口水往外喷,对面的李晨萱直接捂住了鼻子,脸上是忍不住的嫌弃,站起身直接回屋了。她是独生女儿,父母一直把她视为掌上明珠,不仅对她期望很高,更对她结婚买房这事儿上鼎力相助。李晨萱和宋喜明在北京买婚房时,两边父母都是鼎力相助。周伟红把继承到老娘家的房子卖了又拿出了老两口的积蓄给了儿子,自己爹妈那里把本来买好的大房子卖了腾出了一笔钱又加上积蓄也都给了闺女。如今她爸妈那边就一个一居室,身体也不大不如从前。他们两个谁也不想让父母失望,可有了孩子,牺牲的只能是妈妈。 宋子祥和宋子瑞见妈妈不高兴了。老大不吭声,老二宋子瑞可以不管那一套,半大的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张开就问王桂兰:“王奶奶,你怎么在我们家过年啊,你自己没有家吗?过年得跟自己家人在一起,否则就是给人添麻烦。” “怎么说话呢,还想考重点高中,重点高中要你这样没礼貌的学生吗?”宋喜明沉下脸训斥儿子。宋子瑞反驳:“我说得是事实,家里这么小,怎么住啊?每次我妈回来说跟爷爷同在屋檐下都不方便,现在又来了小姑一家子,是他们不礼貌。” “凭什么是你们家啊?这是我爸妈家,同样是我的家!你到我房间里去霍霍,我还没说你不礼貌呢!” 宋喜乐是被惯着长大的,跟侄子也句句不让。周伟红恨闺女不懂事儿,又心疼闺女没办法。 就在这时,张溪语说:“爸爸,我奶奶走了!” 周伟红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要是不赶紧想办法,这年不仅过不了了,还得出大事儿! 王桂兰是真不想给儿子添麻烦。可关上门那一刻,她才发现这偌大的天津城她真不知道该去哪里!有时她想自己干脆死了算了,可必须是死在医院里,用一种不让孩子自责,以后不遗憾的方式。这么走了,孩子们怕是没法过年了,也让亲家夫妻两儿落包含。她把孩子培养上了大学,来了大城市是希望他一辈子幸福,半点儿也不想折腾他。儿媳妇难得的通情达理,自己没给过人家什么,也不能大过年的给人家添堵啊! 李晨萱听说王桂兰没用人去找,又自己回来了,心想农村老太太没文化可很有心眼儿,这回全家该围着她这个陌生人转了。这个年过不好了,心里不痛快,本来还有些盼望的,现在烦透了。 无论什么情况,过年一定不能生气,不能着急,不能心里抱委屈,这是影响一年运势的大事儿,宋姥姥和宋老爷一辈子都是这个观念,再难的事儿在过年面前都不叫事儿。孩子们奔着爹妈来过年,不能让人家即兴而来败兴而归。 周伟红先去和儿子商量。宋喜明私下跟老妈说:“亲戚生病了,我们不能袖手旁观。而且这事儿处理不好,很能影响喜乐和妹夫的感情。都是有自尊心的,要不是真遇到难事儿,谁也会开口带着亲妈除夕之夜寄人篱下。” 宋建国问儿子:“你媳妇脸色不好看!” 宋喜明说:“我去跟她说。” 卧室里,李晨萱被丈夫几句话搞得情绪更不好了:“北京的房子卖了,我也成了彻头彻尾的家庭妇女。这么小的房子要同你妹妹一家住一起,她还带个生病的婆婆,两个孩子六月份中考,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你小点儿声行不行?” “小声能解决问题吗?我从北京回来是为了让两个孩子考进重点高中的实验班,不是为了跟一群不相干的人成为一家人。” “你也可以带着孩子去姥姥家住啊!” “宋喜明,当初我爸妈为了给我买房,现在就住一个40平米的小房子。你说这话有良心吗?我爸妈培养我半天,不是为了看到我没了工作,带着两孩子回娘家蜗居的!” 李晨萱越想越难受,北京的房子卖了,找中介帮着清了贷款。当初他们是在最高点买的房子,现在房价回落,各种费用算下来后,他们手里的钱在天津全款买个差不多的房子也不容易。到时候亲朋笑话,自己也不甘心。 说这都没有用了,李晨萱只想赌气:“反正你要是春节后工作受了影响,都是你妹害的。我必须让她还钱。” “刚卖完房子,你缺钱吗?” “你也知道那是卖房子的钱,我们现在自己已经没有房子了,你有两个儿子,他们才上初三!”李晨萱根本不同意卖掉北京的房子,是丈夫想回天津发展。本以为要很长一段时间住公婆这里,她就已经很憋屈了,现在这么一大家子又挤进来,简直是没法生活了。 “以后再说以后,先把三十和初一这两天平安度过行吗?”宋喜明说,“咱们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老人和家人遇到的问题,能帮就帮,不能帮忍让一下就过去了。咱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对自己的要求也得高一点!” 李晨萱冷笑:“应该是对自己的生活质量要求高一点吧?没人过年要自己老婆容忍度好一点的。” 宋喜乐不知道哥嫂在卧室里说了什么,可她心里忐忑不安。结婚前她自己大手大脚惯了,结婚过日子没个算计又没了父母的接济,她只能找大哥帮忙。女儿溪语从出生到四岁每年都住院,不是喘息气管炎,就是肺炎,要不就流感,大哥闻讯不止一次背着大嫂给打过来一两万块钱,自己结婚时还给了好几万。以前大哥大嫂收入高的时候都好说,现在这个时候她心底隐隐不安。 周伟红这会儿也不数落女儿了,越过宋喜乐直接对女婿和亲家母说:“既然来了,就踏踏实实在这儿过年。有什么事儿都过完年再说。我不会让闺女一家子坐立不安,也不会让儿子一家子受委屈。过年孩子得高兴,更得让孩子开心。三个孩子都是我的心头肉,作为这个房子目前的一把手,我保证让大家都高高兴兴的。” 都是当婆婆的,王桂兰都不知道这年怎么能让大家满意,只要自己不消失,宋家这年就没法过好。连最初同意闺女回家住的宋建国这会儿都后悔了,儿媳妇这么不给面子,你也不能说人家的不是。老伴儿保证大家高兴,这是她能保证的吗? 肉眼可见,这年夜饭是吃不痛快了! 第4章 欢喜过年,父母是孩子坚强的后盾 六十好几的人了,周伟红和宋建国早上五点多起床,原本该睡午觉的时候也没睡,一转身就没了人影儿,留下那两家子人尴尬。宋喜明安排妹妹扶着王桂兰去休息。两个孩子跟着姑父一起贴吊钱儿、福字儿和对联儿。他环视着这改造过后也不宽敞的房子,想着要不要趁着商场还营业去买个床铺回来。周伟红让儿子有功夫钻研钻研技术,多给国家做贡献。这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儿用不着分他的心。 “贴吊钱儿呢?”楼上的孙大娘对两个大胖小子说,“这个点儿,你爷爷奶奶在楼上大扫除呢,你们上楼帮帮忙吧?” 宋家兄妹俩急匆匆赶到楼上,就见老父亲和老母亲正正在拿着拖把扫帚打扫楼上的单元。宋建国登梯爬高看着让人心颤。周伟红拿着拖把和鸡毛掸子,左右开弓。邻居魏奶奶一家搬走了,出租怕被不靠谱的租客霍霍,这房子就一直空着说等孙子大了结婚用。刚刚周伟红打电话联系上,说明情况,人家就答应借房子。老邻居比二巴巴的亲戚还亲,就是房子三五年没人住了,到处都是灰。 宋家明对爸妈说:“怎么不让我们干啊?” “我说了要给孩子们惊喜,不能说话不算话!”宋姥姥说话的时候,儿子闺女,孙子孙女,女婿媳妇都上楼来了。作为大天津资深的盘头大姨,昨天新盘的头发现在带着帽子,上午没洗大澡算是选择正确。 宋喜乐环视四周,嘟囔了一句:“这房子能住人吗?” 宋家明瞪了妹子一眼,她不是假不懂事儿,是真不懂事儿,还跟小时候一样儿! 宋建国跟闺女打包票:“再给我跟你妈两个小时,保证跟五星级酒店一个档次!” 老两口干活儿久了,腰都直不起来。张冀第一个被感动坏了,冲过来接过老人家手里的拖把,心里一阵温暖。他赶紧让宋喜乐拿抹布自己把犄角旮旯地擦一遍。宋喜乐看着直不起腰儿来的爸妈,一句废话也不能再有了,再任性,她也知道父母是因为自己受累了。 宋喜明指挥两个儿子擦玻璃。自己一起帮忙连监督安全。李晨萱在一旁站了好一会儿,也没人安排她,她想了想转身下楼了,心倒是敞亮了不少。 人多力量大,两三个小时过去后,邻居家空置了三五年的老房子旧貌换新颜。肯定比不上像样儿的酒店。可是打扫完毕,又熏了艾草香。窗户打开大冬天西北风通了一下午,成箱的苹果、香蕉、大鸭梨摆出来,果香弥漫。厕所厨房都用藿香正气水加了纯净水喷个遍儿,还从楼下搬来了空气净化器、电暖器和好几盆绿箩和腊梅。空调洗了滤网,暖风一开,小屋子不仅没有味道,还香香的,没治了。 最后,周伟红在小香炉里点了一颗茉莉香,齐活! 天津老太太过年一点也不能马虎。周伟红把吊钱儿,福字对联又让孩子们给楼上贴好了。又和闺女一起下楼把家里干净富裕的被褥抱上来,再铺盖好了。她还给两张床上铺了大红的床单。窗帘也是红的。这些大红的床上用品和窗帘当年娶媳妇、嫁闺女时,家里各买了一套,这套正是宋家二姑奶奶喜乐出嫁时的那套,也算物归原主。 等大家都完事了,王桂兰还蹲在厨房地上用抹布擦瓷砖。周伟红顾不上自己累,赶紧去亲自去扶人:“我的亲家母啊,您好好呆着别犯病就是对我们全家最大的帮助了,我这大过年的亲自当保洁为的是让你擦厨房吗,为的不就是让你更好的养着吗?” 王桂兰眼圈红了,感激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周伟红一声断喝:“大过年的,赶紧把眼泪收了!” 外头孙奶奶上楼听见了,探头看过来:“她红婶儿,大过年的,你们家这是嚼情嘛呢?大老远就听见你嚷嚷跟打架似的!” 宋建国赶紧解释:“她大嗓门,这正说笑话呢!”可不是跟笑话似的,一下午的功夫,折腾出一套新房来。 六点半刚过,外面鞭炮齐鸣,家家户户开始上年夜饭了。宋喜乐坐在餐桌前,看着这三十道由老爸老妈亲手做的大菜,觉得就跟做梦一样。不仅如此,茶几上还有一个漂亮的五层食盒,里面放的是各类坚果。旁边是一个瓷的可以旋转的三层果盘,里面放着香蕉苹果,草莓和车厘子。她已经好久没过过这么隆重的春节了。娘家的年夜饭比起很多人家的饭店大餐其实花钱很少,可就是这一点一滴地准备,充满了仪式感。 爹妈一般进了腊月就开始准备过这个年。就拿窗台上刚被搬上来的水仙花,也是春节必有的环节之一,花不了多少钱,可又喜气又应景,连餐桌和茶几上的台布都是配套的,不是买的,是老妈自己做的,纯手工绸缎的,看着跟大宅门似的。 张冀说:“你们天津人过年真讲究,终于知道结婚这些年,你怎么总觉得年夜饭不够隆重了,这去哪个饭店也不如姥姥姥爷准备的讲究啊。” 宋喜乐傲娇地说:“知道就好!” 张冀由衷地感叹,小时候家里都不能实现吃肉自由。后来日子好了些,过年也不可能做这么多的菜。什么都是新的,别说过去在农村,就是从国外溜一圈回来,也没过过这么好的年。 楼下老宋家也吃着同样的年夜饭。周伟红在饭桌上还一个劲儿地跟儿媳妇解释:“今天多亏了晨萱通情达理,要是换做别家的儿媳妇,肯定就和小姑子打起来了。985的高材生就是不一样。” 李晨萱说:“您都给他们在楼上租房子了,喜乐也没带着婆婆在娘家过年,我有什么不高兴的。就是您这给他们收拾房子,腰都扭了,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是你心眼儿好,才会心疼婆婆。看我们都在上面忙活,自己下楼洗水果,准备年夜饭,多好啊!” 李晨萱脸红了,留意到餐桌上的鸡翅,惊讶地说:“爸,您还有空给他们俩现做鸡翅啊?” 宋建国说:“大孙子想吃的,那必须得到位。这年就是给你们过的,更是给孩子们过的,谁也不能没过我孙子们去。” 两个半大小子在北京总是吃外卖,两个小家伙菜都吃到嘴巴子上了。就没有一道不爱吃的菜。吃完饭,坐在沙发上,两个孙子给爷爷奶奶拜年。老人把两个早就封好的红包分别给了两个孙子。宋家明把提前准备好的一万块钱现金递给老妈。周伟红说:“年年都说不要,年年你们都要给一次。你们的钱留着给孩子花,我们帮不了你们,心里已经过意不去了。” 宋喜明说:“爸妈,本来就该我们好好孝敬你们的,可一直都是你们替我们分担,我们做得太不够了,只会给你们添麻烦。” 宋建国说:“你们已经很孝顺了,我们特别知足。两个孙子是我的眼珠子,我们看自己孙子,乐在其中。” 周伟红说:“尤其是晨萱,之前又要忙工作,又要想着孩子的事儿,还得惦记着丈夫。现在为了两个孩子把工作都辞了,是我们宋家的大功臣。宋家明我就不管了,今年过年我跟你爸给晨萱买了个小礼物!” 李晨萱这时也不能不说话来,今年过年,她因为心情不好,都没给公婆准备礼物,就是宋家明之前公司发的一箱骆驼奶,对付了一下。她脸颊发烫,皱着眉头问婆婆:“怎么还给我买礼物啊,给我买什么礼物啊?” 周伟红从沙发边柜里变戏法的摸出了一个红色的首饰盒递给儿媳妇。李晨萱打开一看,竟然是某福专柜的一个素圈金镯子。年轻时自己嫌弃黄金俗,这两年黄金手镯越来越流行了,她逛商场的时候去专柜看了无数次。别人都羡慕他们两口子收入高,北京还有房子,可谁知道她这么个小东西就一直没舍得。 “喜明?你看!”李晨萱把这个事推给了丈夫。 宋喜明说:“咱妈给你买的,喜欢就戴着吧!” 李晨萱跟婆婆说了句谢谢,当时就把镯子戴上了,下午的不愉快几乎全部烟消云散了。没有哪个女人不爱这些亮闪闪的首饰,任何的不满足都能用这些填补上,管你是小市民还是高级知识分子。两个孩子也把红包上交给了妈妈。一个人五千块,两个孩子就是一万块。李晨萱的眉头舒展开了。宋家明的眉头却皱了起来。老爸老妈两人退休金一年不算少,可也不算多。这过年光给孩子和儿媳妇就花了不少。而自己作为儿子,给予父母的几乎没有,还把两个孩子放在天津让父母受累。这么多年,父母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好好工作,好好过日子。 春节晚会开始了,窗外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宋建国没睡午觉,在电视前打起了瞌睡。周伟红累得拾不起个儿来,可想着白天还没洗成的大澡儿,又咬牙站了起来,必须把一年“积累的灰”都洗掉了。 春晚演的什么不知道,宋建国一睁眼都快到煮饺子的时间了,他赶忙问孙子们:“你奶奶呢?” 儿子大年三十还在卧室里忙工作,儿媳妇忙着拿微信拜年、发红包、抢红包。两个孙子和同学联机打游戏,春晚成了除夕夜官方背景音乐,大家都忙着,谁也没注意老太太去哪儿了。 浴室里,周伟红费了擎天之力才穿好衣服,这会儿她坐在地上。刚刚她血压高了。这一天太累了,洗澡又耗了气力,想着快点洗,又犯了强迫症,自己跟自己较劲儿。她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听到外面老头子找人,她强忍着不适告诉他自己还得等一会儿。她不能让人知道这事儿,大年三十,一定得过好了。 除夕这一天第四次鞭炮响起,饺子也该下锅了。没人看出周伟红刚刚的异样,这会儿她又生龙活虎地给全家人煮饺子。儿子一家四口从楼下放炮回来,饺子已经上桌了。 “津味儿素饺子来了,祝愿咱们全家在新的一年里,素素净净,大吉大利,平平安安。” 宋子瑞咬了一口饺子,嗝了牙:“哎呀,今年的钢板儿被我咬到了,哈哈!” 宋子祥说:“凭什么啊,我也要!” 宋建国对两个孙子说: “你们哥儿两儿是双胞胎,谁咬到都是一样的,意味着今年中考一定有个好结果!”然后他又把碟子里的一个盒子加到大孙子碗里,“爷爷就包了这一个盒子,给你!大吉大利,万事如意!” 两个孙子这才都欢喜起来,异口同声地说着:“大吉大利,万事如意!” 楼上宋喜乐的一家四口的饺子也上桌了。没有煤气,不是自己煮的,是老爹刚刚从不楼下送上来的。三十晚上闺女不许看娘家灯,可没说老爹不能给闺女送饺子啊。王桂兰年夜饭吃得特别顺口,到了这个点儿还吃了好几个饺子。本来以为这个年寄人篱下,不是给人家带着争吵,就是自己委曲求全,谁能想过得这么舒坦?她想起自己做闺女时住在河北农村,只有过年时才能敞口吃一次肉,初一肉就不能随便吃了。她那时瘦得跟小鸡子似的,可一个人三十能吃一大碗肉。一年也做不了一次新衣裳,姐妹几个人大得给小的,小的再给小的。 外面的鞭炮声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就渐渐变小了,宋喜乐记得小时候除夕夜的鞭炮得放到后半夜,然后早上六点多又接着响起。稀稀拉拉地炮声中,她又听到了敲门的声音。张冀去开门,看到岳父岳母站在了门外。 “爸妈,你们这么又上来了,累不累啊?” 周伟红瞥了宋喜乐一眼,人家都说闺女是妈妈的小棉袄,自己养的这玩意儿是个漏风的棉袄。刚给她送完饺子,不得赶紧下去跟儿子一家子吃吗?嫂子还坐在那儿呢,这么简单的事儿还用问。 “我给外孙女送红包来了,现在是大年初一了,溪语来给姥姥姥爷拜年!”宋建国欢喜地招呼小女孩儿。 宋喜乐把爹妈拉到了沙发上,她撒娇说:“爸,妈你也得给我红包!” 周伟红冷哼一声连同一个大白眼儿送给自己闺女:“凭什么?” 宋喜乐鼻子一酸,拽过丈夫和闺女,对着二老说:“我们三口给你们磕个头吧!” 周伟红鼻子一酸,强忍了下来,对闺女说:“磕头也没你红包!” 宋佳老两口不仅给了外孙女压岁钱,还给了孩子一个长命锁。这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当初闺女赌气,周伟红也赌气,这亲妈亲闺女的,见面后根本经不住三句好话,更何况一家三口给他们磕头拜年呢! 夜里,宋喜乐枕着张冀的胳膊:“你看到我妈进门的时候,腿是瘸的吗?她十几年前做过腰间盘手术,一旦累狠了,走路就是瘸的。” “嗯!”张冀想着客厅里熟睡的老妈和卧室里行军床上的女儿,他感到特别安心。这个年原本以为会过得颠沛流离,他发自内心地感激岳父和岳母。去年年底为了搏一把,张冀和宋喜乐把积蓄都投进了股市里,两人没有炒股经验,买的股票一泻千里,人家赚钱他们回到了解放前,如今说口袋比脸还干净有点夸张,可余额确实不足了。 张冀好多日子没真正有过深度睡眠了,这会儿很快就打起了鼾声。宋喜乐睡不着,望着这陌生的房子,她心里很不是滋味。结婚这几年,已经住了好几次租屋,那种感觉非常不好,她不是嫌弃,而是不安。她从小就怕虫子,到了陌生的地方总会有这种恐惧。她想下楼回家,回到自己出嫁前的闺房里睡个昏天黑地。 能说宋喜乐不知足吗?只是从小到大父母为她做得太多了,哥哥也护着她。她虽然已经三十好几了,内心还是个小姑娘。结婚后的生活,她过得理直气壮,无所畏惧。因为宋喜乐知道,只要自己不赌气,只要自己肯回家,娘家永远是她的避风港。 第5章 无论走了多远,家永远是避风的港湾 大年初一,天不亮家家户户就听到窗外鞭炮齐鸣。 周伟红夜里腰疼得紧,一大早醒了赶紧让老头去做早饭,自己还有一场大阵仗。今年的新衣服是周伟红在老美华买的套裙。藕荷色和灰色搭配的上衣,裙子今年最流行的马面裙。手腕上带着金镯子,无名指上带着金戒指,耳唇上带着金耳环,头发盘得一丝不苟,还斜插了一支凤头垂着流苏的金簪子。 宋建国看见老伴儿穿戴整齐还画了妆,扭头跟孙子们说:“看你奶奶跟新娘子似的,人家新娘子是三金,你奶奶是四金,还画了一个烈焰红唇!” 李晨萱也忍不住被公公弄逗笑了。天津人幽默归幽默,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婆婆这身打扮挺好看的,每年初一早上这套新衣服是整个宋家的重中之重。要是没有早上婆婆带头换新衣服,隆重打扮这个环节,家里的年味儿得少了一半儿。李晨萱也换了新衣服,橘黄色的高领羊绒衫,一串三层的澳白珍珠项链,外面搭了一件小香风的外套,手腕上也戴着昨天婆婆给的金镯子。 家里的男丁们从老到小也是从里到外一身新,到了外面放炮,街坊邻居就都互相展示了。别说新衣服了,就连你们家门上的福字儿对联儿贴得如何都能看出一个家的精神面貌。王桂兰睡眠不好,比孩子们起得都早。全家吃完早饭,她要收拾桌子,就听到外面的敲门声。宋喜乐开门把老妈招呼进来,脸上也没什么笑容。周伟红说:“昨天拿压岁钱和大金锁的时候给亲妈磕头,这才过了几个小时,亲妈又不香了?” 宋喜乐也不藏着掖着,从三楼阳台上就看到楼下嫂子看孩子们放炮,手上的大金镯子了。嫂子以前说过不喜欢黄金觉得土,不用想也是老妈的手笔。现在金价这么高,那镯子得花不少钱了。爸妈退休金是不低,可是平时两个大孙子在奶奶这儿白吃白喝,老人上年纪了也得看病买药,这么讨好儿媳妇,看着不像话,做闺女的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心里也委屈。 周伟红说:“欠抽的样儿,快四十了还是没脑子。你哥给你那么多钱,真以为你嫂子不知道啊?要你还钱,得买几个镯子?” 宋喜乐立刻闭嘴。王桂兰听到这些就觉得脸臊得慌,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自家条件不好,拖累儿媳妇了。周伟红上楼来就是找王桂兰的,她看着亲家母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很新很干净,就是不喜气。 “亲家母啊,咱们上岁数的人过年就得穿带色的衣裳。还有在我们天津过年,大年初一必须换新衣服,辞旧迎新,去晦养身,驱邪降福,大人孩子都得讲究起来。”周伟红给王桂兰带来一个中式的外搭和一件大红的毛衣,还有一串毛衣链儿。 宋喜乐看着婆婆换完衣裳,都说人靠衣服马靠鞍,农村老太太也变精神了。宋喜乐一家三口也换完了衣裳今天想带孩子去古文化街,可孩子很喜欢新家不想出门。很快就下楼和哥哥们一起去放炮,玩得不亦乐乎。三个孩子还发现了几只流浪猫,一起上楼从厨房里悄咪咪地偷大虾和扇贝给猫咪一大家子做过年大餐。大人让他们注意安全,他们就异口同声说这是一只招财猫。 这会儿的老宋家里,宋建国开始准备初一中午的大餐,宋姥姥带着儿子媳妇待客。楼上楼下,周边没搬走的都是住了两三代人的老邻居了,不是亲戚比亲戚还亲,过年过节各家串串,溜溜孩子,展示展示新衣服,说几句吉祥话,顺便打听一下你们家的儿女、亲家、三大姑八大姨、过去一年都怎么样了,虽然俗可却烟火味十足。 周伟红的手机响了,是小姑子宋美娟打来的,她说自己中午过来吃饭。周伟红愣了一下,在电话里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小姑子也不是跟她这个做大嫂的商量,纯属就是通知一下他们。这事儿也太反常了,小姑子从来不是给人添麻烦的人,大年初一回娘家,这到底是怎么了? 宋喜乐看着女儿在楼下玩儿,脑子里想起了过去的自己,也是在这片老房子里,老妈下班回来,从百货大楼给她买来了一件桔红色的蝙蝠衫。那是千禧年的春节,在她的印象里格外的深刻。那时老妈过年可没有金镯子,就连新衣服也好几年没有了。她们兄妹两个虽然没短了新衣服,可都知道父母从90年代初开始工作不顺利,家里日子也没那么好过,周围的亲朋们,有的已经买了商品房,有的有了小汽车。大哥让爸妈别着急,等他考上了大学步入了社会,家里的日子肯定会大变样儿。路灯下总能看到大哥夜里读书的身影。可父母从来没有想过把生活的重担压在孩子身上,他们摸索了好多个赚钱的事儿干,好些年都没有什么起色。 直到千禧年,老爸和老妈自主就业干的干洗店火起来了。那时天津的干洗行业逐步被普通老百姓家接受,大家的日子富裕了起来了,各种高档衣物都有了干洗的需求,他们的生意越来越好,靠着两人的四双手,不仅解决了生活问题,而且日子越过越红火。 宋喜乐记得千禧年的生日爸妈带着她和哥哥去了三毛餐厅。那时的三毛餐厅在天津赫赫有名,如果父母带着自己去三毛餐厅,庆祝生日或者作为六一儿童节的奖励,回来后会开心好几天,没准还得向小伙伴们炫耀一下,她就在同学间显摆了好久。她到今天还记得三毛餐厅里香蕉船的滋味。 也是在千禧年,小姑被天津市最大的外企摩托罗拉集团录用了,刚大学毕业就直接赚美金。小姑拿第一个月工资在天津水晶宫饭店请的客,还给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宋喜乐收到的是一双李宁的鞋子,又让她在同学里得瑟了半天。爷爷奶奶在的时候,对哥哥这个长子长孙格外看重,生活里就算没有重男轻女,但对孙子和孙女终究还是不同的。家里最疼宋喜乐的就是老爸和小姑。小姑长得好看,大学毕业,在全世界数得上得外企里工作,衣服都是最时髦得,她不仅爱打扮自己也爱打扮小侄女。就连小姑结婚后,也没少给宋喜乐买东西。那时老妈总拿小姑举例子教育闺女:“你小姑从小就知道好好学习。人家的好日子都是靠自己奋斗出来的。你想长大了像你小姑一样人前人后都洋气,那得吃学习的苦,” 宋喜乐喜欢小姑,小姑在她心中即使长辈也是姐姐,两人相差一共十岁,小姑常年保养也没生孩子,看起来有时比宋喜乐还年轻,她是亲人也是偶像。张冀对这位小姑也很感激,当初他们结婚时,所有人都反对,唯独宋美娟支持侄女大胆地选择爱情。 宋喜乐一听小姑要来,心里乐开了花儿,不是说初一姑奶奶不能回娘家吗?她敢打赌无论是老爸还是老妈都不敢阻挡小姑。 宋美娟中午饭点儿之前就到了。宋建国老远就站在街口等着妹子。父母老来得女,从小是他这个哥哥送她上学,接她下学,就跟自己的大闺女似的。他老远的张望看妹子没开车自己走过来,也没换新衣服,也没化妆,身边也没有妹夫,他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是出事儿了。 宋美娟面沉似水,看到大哥穿着新衣服站在前面等自己的样子,她迅速做了一下表情管理,今天是大年初一,侄子一家也在,她都是有孙辈儿的人了,可不能这么垂头丧气的。 宋建国心里担心,直接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宋美娟从小就泼辣果敢,直接对大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要同李金元离婚。提起这位妹夫也是家族里的风云人物,当初也是摩托罗拉的员工,后来离职自己干起了公司,现在妥妥地有钱人。 “他是不是干了对不起你的事儿?大哥替你做主!” 宋美娟说:“他想一辈子丁克,但是我想生孩子。三十晚上就这个问题,还没谈拢,所以我决定离婚!” 宋建国顿时嘛话也说不出来了。回到家,周伟红私下里跟老伴儿分析,宋美娟在老宋家一直以头脑清楚着称,现在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宋美娟在45岁的时候放弃做丁克,还能生出来吗?这李金元说想继续丁克估计是照顾老婆的情绪吧,怎么感觉小姑有点不识好歹了呢? 宋建国给妹夫打了电话,那边竟然无人接听,恐怕两人三十晚上真打起来了。宋美娟当年是那一代宋家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孩子。她当年的梦想是大学毕业出国深造。可那个时候正好赶上了国家经济高速发展的时代,她大学还没毕业就从天大校园招聘会上被摩托罗拉选走了。工作洋气,收入高,还经常有去国外出差、培训的机会。那时哥哥和嫂子还是下岗职工,两个侄子侄女都在上学,就靠哥哥在楼下干个自行车摊儿,嫂子在人家开的干洗店里帮忙讨生活。父母年纪大了,看病吃药,有退休金也抠抠索索的,她选择了在国内工作,补贴家用。 后来,哥哥一家的生活好起来了,摩托罗拉这样的外企随着互联网大潮的来临,也渐渐褪去了原有的光环,她从外企辞职都赶着热潮一起去了互联网公司。 当初拨号上网一个小时20,一个域名注册好几千,一根ddn 专线月租金过万。互联网时代,以前只有外企才能接触到的it技术,越来越普及。谁说飞入寻常百姓家的只能是王谢堂前燕,互联网时代的到来,技术的飞速更迭不仅成就了门户网站在纳斯达克上市,成为了企业的领头羊,还让无数老百姓也成为了互联网时代的弄潮儿。每一次技术的革新都会给普通人的生活带来巨大的变化。 李金元在互联网公司打工,看准了机会,放下身段儿去开了几家网吧,迅速赚了第一桶金。然后成立了自己的科技公司,一路跋山涉水,走到了今天。当时宋美娟是反对李金元开网吧的,可是等到他开启了自己的科技公司,承接软件开发后,她的想法也改变了。人生就是一场旅行,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翻过,一个低谷一个低谷地跨过,想办法渡过一条又一条的河流,刚刚觉得自己登上顶峰的时候,迎接自己的又将是下一座山,下一条河。 这些年,宋美娟跟着老公一起辞职、入职、创业历经多次失败与成功,她渐渐对生活有了不一样的感悟。年轻时觉得时间总不是不够用,事业总是第一位的,可过了四十岁,宋美娟的想法变了,她想要一个孩子,不是领养的,不是过继的,而是自己亲生的。李金元一点都没有变,他说自己是最坚定的丁克主义,事业就是他的孩子。 李晨萱觉得这事儿比较蹊跷。男人越是看重事业,就越希望有孩子将来能继承家业。人家丁克夫妻都是为了游山玩水,逍遥自在不给自己留遗憾,可小姑父每天兢兢业业,忙得跟陀螺一样,怎么可能是真丁克呢? 李晨萱选择看破不说破,毕竟宋家的姑奶奶身边都是亲人,轮不到她一个外姓人来多嘴。宋喜乐听说小姑来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冲到了楼下和大家围坐一桌。 宋美娟说:“今天过年,本来不应该提这些事儿,尤其是当着孩子们。可不说也让大家担心。我不管李金元是怎么想的,我未来不想过没有孩子的生活。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如果未来中国人的平均寿命是90岁,过去的年岁也只能算是青春期。没有孩子的日子我已经体验了,我以后想过儿孙满堂、天伦之乐的生活,谁也不能阻止!” 大年初一,周伟红看着这一大桌子的家人,各有各地难,可这年必须得高高兴兴地过。她今年六十四岁了,风风雨雨没少见,家就是避风的港湾,一家人聚在一起,天大的事儿也能找出解决的办法。 第6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咱们好好过年 宋建国和周伟红在厨房做饭。听到老伴儿想让妹子同闺女一起到楼上去吃饭,宋建国手上力道加重,菜刀在案板上发出哐哐哐的声音让人心颤。 “你小点儿声,不知道还以为咱俩打起来了呢!” 宋建国说:“我就不明白了,姑奶奶过年在家吃顿饭怎么就那么难呢,你是什么大宅门出身,都是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你哪来的那么多妈妈例儿?” 周伟红压低声音说:“我不跟你这扯别的。喜明工作压力多大你不知道吗?李晨萱年前还带着孩子们去了雍和宫,这还要节里去大悲院。有了儿媳妇,过日子得注重细节。稍不留神就得结仇,到时难受的是你儿子和你孙子。” 宋建国说:“你这个人就爱活在自己的幻想里,天天脑子里的小作文特别多,现实中是闺女和我妹生活遇到了困难,我儿子孙子都好好的,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重男轻女呢?” “我重男轻女?但凡我重男轻女你闺女也不至于被惯成这样。” 宋喜乐推门进来,她表示小姑能跟爸妈一起吃饭,自己必须也能。都是姑奶奶,凭什么被分别对待?周伟红又开始生闺女的气,要不怎么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呢?这丫头从小就是个“搅和儿”,人家闺女是小棉袄,她生了一个小搅和。 “房子我都给你租了,你还想干什么,非得搅和的你哥嫂过不了了,你才满意是吧?” “有本事你把我小姑轰走,光跟我那么大本事有意思吗?”宋喜乐告诉父母,小姑宋美娟不仅要大年初一和大家一起过年,还得住家里一段时间,至少整个正月都得住在娘家。有本事就跟小姑发作去,别总跟自己闺女能耐大。 大过年的,李金元一个电话也没有,见宋美娟脸阴沉得骇人,周伟红也不忍心讲话。还是小姑子发现了她的异样:“嫂子,你脸上怎么出了那么多汗?” 宋喜乐对小姑说:“我妈不仅出汗,估计血压也高了,还得吃降压药呢。你看她脸都青了,肯定是有比天塌了还大的事儿。” “嫂子你到底怎么了?” 周伟红见满屋子的人都瞅着自己,她话在嘴巴里转了好几圈儿最后目光落在了小姑子身上:“美娟,你早上还没吃饭了吧,留到初二的素饺子这会儿就端上来先吃两儿吧!” “饺子得端,干脆就摆午饭吧,孩子们都饿了。”宋喜乐拿眼神跟亲妈挑衅,看看这个“势利眼”到底敢不敢跟有钱人硬刚。 周伟红暗自瞪了闺女一眼,小心翼翼地瞅着儿媳妇:“晨萱,你饿不饿?” 宋子瑞抢着说:“奶奶,我早饿了。我姑奶奶都来了,今天午饭是不是得有大大的惊喜啊?” 听到孙子这么说,宋建国想起自己小时候过年的情形,那时家家户户生活困难,过年肉都不能敞开吃。赶上亲戚来拜年,他也会拉着母亲问:“今天谁谁谁都来了,还不能吃肉饺子啊!” 所以现在,只要孩子们张口,宋建国在吃上都尽量满足。曾经那么困难的时期都过来了,现在多大的事儿在他心里都觉得不叫事儿,再难的事儿也不能耽误吃。 张溪雨跟两哥哥已经熟悉了,疑惑地问:“年夜饭那么多菜都还没吃完,还要有惊喜啊?” 宋子祥对小妹妹说:“你二哥就是个吃货,马上就中考体测了,到时有他着急的!” 一提到吃,宋家的氛围马上变得轻松多了。宋建国对三个孩子说:“你小姑奶奶不来也有惊喜,她来了那得有大大的惊喜。“ “中午吃什么啊?”孩子们兴奋了,追着老爷子进了厨房。李晨萱对宋美娟说:“小姑,我爸是真疼你,你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昨天喜乐回来,他都没这么高兴!” 宋美娟说:“我这哪是惊喜是惊吓!” 宋喜乐对小姑说:“咱们当姑奶奶的这日子回娘家都是惊吓,闺女结了婚就没娘家了。回家就是讨人嫌!” “小姑你是挺讨人嫌的,自己回家过年就算了,还带着婆婆回娘家过年。我姥姥说了,要是我爸工作出状况,都是你害的。”宋子瑞冲着宋喜乐做鬼脸,早上给姥姥视频的时候,这孩子一五一十全都汇报了。 听到这儿,周伟红的脑瓜子嗡嗡地,她真得去吃降压药了。宋建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可她人老了,过去的事儿却记得清清楚楚。 老宋家有规矩,从腊月二十三过了小年从大人到孩子都不许说不吉利的话儿。宋美娟知道家里的规矩,往年都是哥哥嫂子在家把年夜饭的菜尖儿和头锅的饺子祭祖,她忽然很想在大年初一去给爹妈的灵位上柱香。宋喜乐也跟在小姑后面给爷爷奶奶上香。宋家两个姑奶奶跪下去的那一刻,三个小家伙也跟在后面跪了下去。 过后,宋建国在厨房里拿出看家的本事忙活起来。天津老话儿讲初一饺子初二面,初三合子往家转。可是大年初一天津人或者是北方人餐桌上,饺子也只是必有的一道菜或者是仅仅作为主食呈现。 老宋家年三十的菜品是样儿多量小,不为了排场而是为了表达过年的心情和心意,更为了全家人大年三十获得更多的满足感。妹子长得秀气水灵可在吃上偏偏重口味。四喜丸子和粉蒸扣肉、水晶肘子、黄焖鸡这四样,老宋家每年不仅要给姑奶奶留着,还分成份儿,给亲家和亲戚们当过年礼送过去。 现在花钱什么都买得到,关键是自家做的,干净味儿好,对方收到的还是满满的心意。拎着买来的高档礼盒包装的各种礼物过去,好看又省事儿,可这老两口偏偏看不上,觉得那不叫过年 这会儿,宋建国先把给妹子昨天就预留出来的溜肥肠半成品给做了,昨天的几个主菜再次上桌,当哥的又现做了毛血旺、水煮牛肉、香辣猪蹄和香辣蟹。两个孙子也喜欢辣,尤其是小孙子闻着味在厨房外面转磨磨。张溪语吃不了辣的,姥爷特意给孩子做了拔丝山药。她觉得很好吃,可对碟子里的长条小馒头情有独钟。 “这个馒头里有馅儿,馅儿是面条还甜滋滋的。” “你怎么连银丝卷都没吃过?”宋子瑞两口一个银丝卷。小溪雨也三口两口塞进了嘴里。张冀从没见过闺女主动吃这么多主食,感叹天津人过年是讲究,一个馒头也能让小孩子爱不释手。 酒过三巡,本来家里只剩下兄嫂和妹子,宋喜乐赖在亲姑身边就是不走。宋美娟酒后吐真言,李金元出轨了,她亲眼看见他和公司的女员工卿卿我我。有些事儿不能细想,他这么排斥生孩子,保不齐在外面已经有了私生子,或者他想要孩子,只是不想跟她生而已。 李晨萱在卧室里躺着,她从小就比别人耳朵好使,外面说话的内容听个八九不离十,果然跟自己想得差不多。她同情宋家这位小姑奶奶,同时也觉得自己的焦虑被治愈了不少。老百姓过日子,谁也不能免俗。只是她又听到小姑也要住下不走了?她这下真上头了。 孩子今年中考,她计划就过年放这几天假。过了初三就开始复习,周计划上安排得满满当当,家里本来人就多这又住进了婚变的姑奶奶,日子没法过了。宋喜明不管这些,他小时候在路灯底下还能学习呢,更何况现在条件这么好,能不能上重点高中全在自己努力,别拿外部环境说事儿。 宋建国拍着小妹的肩膀说:“哥哥没什么本事,可我这儿永远都是你的家。李金元发达了,他让我妹子伤心了,咱可以随时踹了他。有钱也不是必须在一起的理由,把自己过舒坦了才是生活的真谛。他爱咋咋,咱们好好过年。” 说到这儿,宋喜乐把话茬子接过来:“我小姑住哪?对面酒店还有空房。” “胡说什么呢,大过年的怎么能住酒店呢?” 宋喜乐就等着亲爹这句话呢,闺女回娘家过年就得住酒店租房子,妹子回娘家就能住家里,还不都是钱闹的? 第7章 大年初二喜乐主持正义 “你别跟着搅和了。”几年没见,亲闺女还是一样不懂事儿,只按着自己性子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宋喜乐对亲妈说:“我就是考虑大家的感受才问的,我小姑到底住哪儿?” 这么多年,宋美娟不缺钱可名下也没有自己的房产。她这个年纪的人当初搞对象结婚跟现在的小年轻不一样,当时房子也不值钱,家家户户条件也都大差不差,男女之间看对眼了就结婚,物质生活都是一起努力得来的,有最好,没有也不影响感情。 宋喜乐说:“现在看,小姑你挺傻的啊。小姑娘是为了爱情,年过四十了还相信爱情,读书读傻了吧!” 周伟红没好气:“你还笑话别人,我看你还不如你姑!全家要找傻子,你是第一名。” “我不是傻,我是真没钱,你看我要是有钱了,那肯定给自己名下置办得样样齐全。”宋喜乐追问老娘,“你快说吧,让我姑住哪儿?” 周伟红哪知道让小姑子住哪儿,住哪儿都不对,她瞅着不吭声的丈夫做了决定,自己和宋建国去楼上和闺女一家挤一挤,让小姑子和儿子一家四口住楼下。 “我们的房间以前是爸妈的,美娟住进去正好。子祥和子瑞住以前喜乐的房间,不影响学习。小姑也是高材生,有空有心情也能给孩子辅导功课,不像我们跟喜乐,只能给孩子添乱。”周伟红说话的时候还瞅着儿媳妇的房间,这个方案刚刚在脑子里预演了几十遍,思前想后这是最好的选择。 宋喜乐听老娘这么安排,从小到大的搅和属性再次上线:“楼上只有楼下一半大,你跟我们住一起,多不方便啊?要不我带老公闺女住回自己的房间,你和我小姑住楼上?” 周伟红说:“子瑞和子祥马上中考了,过了初三就得开始学习。你一个就够闹的了,再加上三四岁的孩子和天天不舒坦的老人,随时都有可能抢救,亏你想得出来。” “我闺女比你两个孙子听话多了,谁吵谁还不一定呢。让我婆婆跟你们住一起呗,正好三个人有老年病,可以互相提醒、互相关照。”宋喜乐瞅着两个侄子说,“没破五就让孩子学习,这也太法西斯了吧,别听他们的,子祥子瑞你们听小姑的,过年就得玩玩乐乐,有什么事儿,过了正月十五再说。” “正月十四就开学了!”周伟红真想上前给闺女一巴掌。 宋建国皱了皱眉头,虽然说人老了没那么多讲究,可跟亲家母住一个房子这也别扭啊。时代不同了,大家的生活水平都提高了,总不能老了老了还跟外人住一起。 周伟红可不想和病人住一起。当年公婆生病他们两口子伺候多年,个中滋味体会深刻。首先老人都特别仁义,可是家里有一个病人,全家都跟着揪心,一点风吹草动就是生命危险,身边的人谁都跟着吃不下睡不香,自己没得病也一样煎熬。 宋美娟真不想住到酒店去,现在大数据这么发达,李金元找到她的可能性很大,到时在酒店里死缠烂打。她是下定决心要生孩子,男人的体力和脸皮都比女人有优势,到时候又跟她闹脾气似的,想起来就烦躁。 李晨萱当面没表态,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等过了年她就带孩子出去租房子住,孩子一辈子就一次中考,不能被任何人耽误前程。 宋喜乐管他们一个个心里想得是什么?当晚,她“抛夫弃女”和小姑挤到了一个房间,把老公和闺女还有婆婆统统甩给了爹妈。 大年初一的夜里依旧是鞭炮声不断,宋喜乐对宋美娟说:“这些年,我都没好好过春节了。人要是不长大多好,无论过不过年只负责吃饭和上学,哪像现在一堆愁事儿得自己处理。” 宋美娟说:“没事儿更发愁,天天下饭馆,逛商场,到处旅行买买买,忙里偷闲是享受,天天清闲叫没劲。” 宋喜乐问:“公司不用你忙活吗?哪天要是张冀和我有个大公司,我一定把权利和财务都抓在自己手里,绝不可能被边缘化,老板娘就得独掌大权。” 宋美娟没讲话,熄灯睡觉。三十多年窗外的景物依旧,又有着很大的不同。唯一不变的是姑侄两人此刻的安心,仿佛多久都没变过。 楼上周伟红和宋建国在客厅里并排放上两个单人床,外面安上一个大挂帘子。老天津卫就是讲究,这帘子不是普通的大棉布,而是当初喜乐没出嫁前,在自己闺房里布置得什么田园风格的公主帘儿,除了白色的小花边儿外,挂钩上垂着长长的流苏,不是买的,是周伟红照着网上图片自己踩缝纫机做的。张溪语拍手蹦高高,一叠声地说着好看。 张冀过意不去,执意要把卧室让给岳父岳母。周伟红告诉女婿,他们天天起得早,出来进去也不方便,让他带着自己亲妈和闺女关上门好好睡觉。早年间,一到过年打地铺是常态,过年不就是过个人多,饭香吗?人越过越少那才是没有年味儿了。看到孩子欢喜,宋建国和周伟红也高兴了, 王桂兰躲在卧室的角落里本来手脚都无处安放,听到亲家母这句话,本来喘不匀的那口气儿舒坦了。 大年初二闺女回门,老宋家姑奶奶提前一天驾到,姑侄两儿睡到了日上三竿,醒来估计就直接吃中午饭了。今天对宋家来说,还有一件天大的事情,那就是儿媳妇回娘家。周伟红和宋建国一早起来先打对这个。冻着的扣肉、四喜丸子、酱肘子、肉皮冻子跟黄焖鸡用漂亮的餐盒装上,外面还包着大红绸子。都说人凭衣服马凭鞍,这普通的几样大肉看着也格外讲究起来,年味十足。 桂发祥的大八件儿和小八件儿,还有祥禾饽饽铺的三宝点心都是精美的礼盒装,现在家家户户都讲究养生烟就不送了,一瓶茅台一瓶五粮液早早就给岳父备好了,外加一大盒子螃蟹。除了吃的,还有一个鼻烟壶是宋建国在古玩市场淘的,知道亲家公好喜这个,一起让孩子给带过去。这些都是宋家二老提前就为儿子媳妇准备下的,至于小两口自己准备了什么,两人从不多问。眼见着儿媳妇戴着崭新的大金镯子握着方向盘,宋家老两口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筹备婚礼那会儿,儿媳妇家比自己条件好,现在儿子事业发展得好,他们也跟着扬眉吐气。以前讲究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现在新社会男女平等,可人家姑娘嫁到自家,能过上好日子,也是自己的义务。 天津的大年初二,除了闺女回娘家是正经吃面的日子外,还是祭拜财神的大日子。张溪雨问还吃三十过生日的十二个碟儿的捞面吗?宋建国告诉外孙女今天还吃面,不过吃羊肉白菜捞面。这个羊肉白菜捞面的卤非常讲究。白菜必须是本地的大白菜青麻叶,羊肉不能选太瘦的,要有肥膘儿的吃着才香。两样儿用花椒油炒了,一起拌手擀面吃,老远就香气四溢。 初二这天,宋家还有一个特色菜是什锦火锅,里面有山珍海味又有豆腐白菜,热热乎乎一大锅,意味着来年日子过得蒸蒸日上,红红火火。另外的配菜还有炸年糕、炸马口鱼、红色大拉皮、酱货拼盘儿、小李烧鸡,另外俩个必不可少的大菜就是红烧肉和红烧鱼。一桌子红彤彤,让人垂涎欲滴,可还不能吃,菜尖儿要先孝敬财神爷。 这刚摆上贡品,李金元就杀来了。这男人在院子里看到宋美娟,两人就吵起来了。没钱的大舅哥在有钱的妹夫面前没有多少尊重,宋建国去劝架,直接被无视了。张冀也赶紧去说和被媳妇拽到了一旁。 “还做买卖当老板的呢,大年初二跑人家来吵架,也不怕被财神爷记恨上。”宋喜乐一手拿着擀面杖,一手叉腰活脱脱一个俏哪吒。 宋家的姑娘都是外貌协会的,所以宋家的姑爷长得都帅。李金元也算是看着宋喜乐长大的,知道这丫头要是急了,真敢拿手里的家伙招呼他。 “你怎么回来了?” 宋喜乐说:“我不回来还不知道你欺负我姑。有钱就想当陈世美,用不着包青天,我就直接铡了你。” 李金元一个头两个大,这宋家小姑奶奶比宋美娟彪悍多了,从小就是个混不吝,被家里人宠过头,天王老子第一,她觉得自己第二。 “搞瞎扒的敢到媳妇娘家吆五喝六的,李金元,我爸妈惯你毛病,给你脸了是吧?不指着你鼻子骂,你忘了马王爷有三只眼。信不信我敢拿酱油泼你,反正你也是个没脸没皮,黑心肝的骗子。今天你姑奶奶喜乐回来了,正义可以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第8章 她要生老二 李金元还真被小时候的宋喜乐打过。宋家有个不成文的家规,几代人都坚守着,就是只要有人晚上没回家,就得有人不睡等着,一直等到这人回来为止。宋美娟是宋家最小的女儿,长得好,学习也好,没了父母依然在家里地位斐然,等门这活儿就落在了夜深人静需要好好学习的宋喜了身上。 热恋中的年轻人,晚回家是日常,最喜欢睡觉的宋喜乐在等门的过程中渐渐变成了大冤种,怨气越来越重。父母是觉得她中学学习得跟哥哥和小姑当年一样紧张,拉晚刷题是常态,根本不知道这丫头基本上趴在写字台上一晚上睡几次回笼觉。 桌上书没几本,零食一大堆,什么虾条、大大口香糖、果丹皮、奶片儿、话梅糖、酒心儿巧克力,光是空袋儿和糖纸就一桌子狼藉。周伟红两口子刚下岗再就业后,日子过得特别细致,宋喜乐的零用钱都来自于小姑的赞助和哥哥省下自己的那部分零用钱。吃完了,还不能去睡觉,对着怎么都不顺眼的书本和卷子,青春期的小姑娘更加暴躁了。 热恋中的小年轻总是如胶似漆,觉得相处的时间不够。通常都是李金元先坐公车送女朋友回家。宋美娟又坐地铁把他送回来,就这么来来往往,到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有一次,李金元和宋美娟刚都到常德道的路口,海棠正浓,女朋友人比花娇,小年轻的嘴巴刚要亲到一起,就见一个梳着两只小辫儿的丫头窜了出来,怒发冲冠地看着他,伸手就往他脸上扔了一个西红柿,大概是熟透了,脸上和白体恤上全都是稀碎的汤汁。 那是李金元第一次见到宋喜乐,印象极为深刻。宋家这个小姑奶奶天不怕地不怕,在家被宠坏了,惹到她管你是谁,都一样反击。几个回合下来,他不得不长了记性,在整个恋爱过程中最关键的点就是一定要时不时讨好这个小侄女。人家小姑娘最喜欢漂亮的小裙子、小发卡,宋喜乐也喜欢,但是远不如一顿麦当劳,一把羊肉串的效果好。 最让李金元忍俊不已的是,当初宋建国和周伟红觉得他长得好看且能说会道,这些特征在一个男人身上不够可靠,总在宋美娟面前说他的“坏话”!为了在宋家培养自己的眼线,他告诉宋喜乐只要那两人再说自己坏话,第一时间报告,他就给她买好吃的。后来,宋建国和周伟红渐渐接纳了李金元,很少说他不好了,这可急坏了宋喜乐。小丫头总追着爹妈问,你们怎么不说李金元坏话了?后来宋美娟把这事儿告诉男友,两人笑得肚子疼。 这时,李金元皱着眉头问: “喜乐,你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拿着擀面杖招呼我合适吗?” “不合适厨房里还有一盆刚出锅滚烫的热卤子候着呢,只是选择权不在你,全看姑奶奶心情。李金元,有钱的老板我小姑见多了,你口袋里才有几个钢蹦儿,就拿自己当肥猪存钱罐?别忘了你发财之前,是我小姑跟你骑车顺着鞍山西道开始发传单,一路向北穿过红桥到了北辰工业区,一家一家企业宣传什么是互联网,才有你的今天。” 李金元当然没忘。当年,北方各大企业还在改制下岗的余潮中,他和宋美娟的家人大部分都受到了影响。宣传互联网的时候,有的企业直接把他们当成了骗子,尤其是看门大爷们,直接往外轰人,嘴里嘟囔着:“厂子都没了,还花钱上嘛网?” 只要能进企业门,宋美娟和李金元就掰开揉碎了给各个企业的管理人员讲解什么是互联网,互联网能带来什么好处。首先拨号上网能看到全世界的商机,同时也能把自己的商品展示给全世界。李金元自己和员工开发了一个天津本土的网上商贸城,开始的时候免费把企业的信息发布到里面去,只需要企业提供公司介绍、产品介绍和图片。可就这点儿事儿,他们费老劲儿了。别说企业了,就是宋建国两口子也觉得这事儿不靠谱。 “以前我们厂子每年国内国外参加那么多展会,花了那么多钱,都没弄来业务。”宋建国想想就直嘬牙花子,一万人的国营大企业啊,当年整个华北地区最大的味精厂,多少年都是供不应求,谁能想到后面就卖不动了,严重亏损,最后被外企收购还控股百分之五十一,工人全部下岗,连副厂长都去街上卖了包子。当初想了那么多办法都没把企业救回来,上个网就能有销路,谁信呢? 宋美娟一直在外企,是接触互联网最早的一波人,当时国内企业还不了解互联网的时候,她已经每天用ddn专线上网与国外总部联系,每个月的租线费就十几万。在国内,企业能拨号上网都算是领先的。回想起那段时间,李金元一直挺骄傲的,可以说他和宋美娟在天津市推广企业互联网建设拼尽了全力,虽然力量微薄,可他自信普及了无数家企业。这些企业从最早拨号上网、域名注册再到后来的网站建设,光客户名单就近千家。所以,宣传过的企业更是不胜枚举。 六日的时候,他们两个人还办了免费的培训班,培训企业和个人如何上网,如何模拟网上购物普及互联网体验。 后来,宋喜乐六日跟寒暑假也经常去帮忙,她记得最深的一句话就是小姑每次都会跟大家说:\"浏览器上凡是鼠标能变成手的地方,都可以点进去。这个衬衫我很喜欢,如果真正实现了网上电子结算,我愿意花300块钱高价买一件。\" 现在小姑3000块钱一件的衣服也买得起了,可是她和李金元却要散伙了。现在何止是网上结算的技术问题早就解决了,人们坐在家里拿着手机,一年半载不出门也能活得好好的,只要银行卡有钱,只要你家有地方,汽车都能给你开家来。 在要孩子这件事儿上,宋喜乐是完全站在小姑这边的,以前她自己不想结婚更不想生孩子。口头禅就是她还是个孩子呢,谁不想一辈子当个宝宝?可真结婚有了孩子,那种体会只有真正当过妈妈的人才能感受,绝不是养猫养狗可以替代的。现在各种舆论都说女人应该多爱自己一点儿,可她觉得自己真正懂得爱自己还是从当了妈妈开始的。当了妈妈,不敢病,不敢把自己放到危险的境地,因为孩子还没有长大成人,因为有了孩子她越发笃定认为,人间很美没有白来一趟,既然人生拿到的是单程票,那就必须认真度过每一天。以前,她有大把青春,混吃等死的时候,可从没有这些感悟。 这一边儿, 宋建国对女儿说:“喜乐,你赶紧把擀面杖放下,大过年的,别人瞧见像什么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抢了人家孩子不给看呢。”另一边儿,周伟红对李金元说:“她小姑父,你要是女婿回门呢,就进去跟美娟的娘家人把误会说开了,要是过来耍横的,那我也得进去拿个擀面杖跟我闺女一起揍你。” “嫂子,我哪敢啊!” 李金元立刻偃旗息鼓了,进了家门他一叠声地解释,自己私生活绝对清白,宋美娟这是要更年期了,没事儿找事儿。公司运营不容易,他每个月要养三十多个员工,光发工资就得发好几十万。自己虽然是老板,可经常往里面贴钱,实际上是给员工做牛马。这些员工里有四十岁左右上有老下有小的大龄员工,也有背着百十来万贷款的青年才俊,公司要是倒闭了,这些家庭都得跟着遭劫。 “我天天养员工就耗尽所有精力了,现在再让我养孩子,我真做不到啊,再给我点时间,再让我缓缓。” 男人说话能算数,猪都能够爬上树。但是宋家老两口却信了,大年初二两个姑奶奶都在家,拿出最高的规格款待。宋家的姑奶奶都不精通家务,做饭更是二把刀。宋美娟也不喜欢请保姆,以前都是李金元回家做饭,这几年几乎都在外面吃,想吃家常菜就带着女婿回娘家。李金元最早的时候还给大舅哥打过下手,后来就只在桌前等着吃了。 饭桌上,宋喜乐质问李金元:“我小姑要生孩子你不让,回头你反悔了七十岁还能找别的女人生孩子,活该我小姑一辈子孤苦伶仃?” 李金元说:“喜乐,别听网上那些散播焦虑文章,我对你小姑的感情苍天可鉴,她就是最近不想去公司上班,在家里无所事事,整天疑神疑鬼的。你也是当妈的人,现在生孩子养孩子是那么简单的事儿吗?” 宋美娟终于开口了,她对李金元说:“我想生孩子不是征求你的意见,你不同意咱们就离婚 ,我去找别人生。” 李金元也不客气:“你能生孩子,你自己能养孩子?别人不了解你,在座的谁不了解你?看把你能的,你怎么不上天呢?” 气氛立刻变得剑拔弩张,周建国摆好饭菜说出了自己对这件事儿的观点。 “当初你们想丁克,美娟自己乐意我们当哥嫂的不好掺合。现在我妹子想生娃,这是她的权利,我们举双手赞成。要孩子这是作为人类的正当诉求。除非李金元你有医院证明证明你不孕不育,我还可以劝劝妹子,否则我作为一个男人就觉得你居心叵测。” 周伟红冷哼:“如果你说我妹子不会做家务,不会带孩子,这娘家一大家子人都能帮她。还有现在有些小年轻嚷嚷着不要孩子,那是怕孩子跟大人抢钱花。你们是不起吗,真养不起我们可以帮妹子养娃,只要你不嫌害臊。” 宋喜乐说:“他有什么害臊的,如果娃跟他没关系,他以后都进不了这个门。他要是婚内背着我姑跟别人生,那我保证他会认不清自家大门也认不出公司的门,一辈子都再没能力找到北。” “喜乐,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太暴力了。”李金元对着宋喜乐摇头,满眼同情地把目光落在了张冀身上。 张冀接收到媳妇到眼神儿,笑着说:“小姑父,您条件这么好不要孩子多可惜啊,您看我们,没啥钱可就是喜欢孩子,这不已经准备生老二,年前就开始备孕了。” “什么?” 周伟红的脑瓜子嗡嗡的,感觉一下子落进了亲闺女的圈套里。这臭丫头不仅带着婆婆来娘家过年,想把病婆婆这个包袱甩给娘家,还准备在娘家生老二?就宋喜乐和张冀现在这个经济状况,估计也下定决心想儿让娘家养老二。 今年两个孙子中考,回头闺女大着肚子,一个小孩子楼上楼下跳,一个婆婆天天跑医院救护车声不断,那画面绝了。 宋喜乐一眼就看穿了亲妈的心理活动,她直接问:“妈,你还说不是嫌贫爱富,刚刚还说帮我小姑养孩子,怎么这会儿就用这种惊悚的眼神看我?” 周伟红内心翻江倒海,却一脸淡定地说:“大年初二, 必须都是好事儿!”不是好事儿也得处成好事儿。她还是那个坚定的信念,无论发生什么事儿,过年都不许生气,都必须吃好玩好,心情舒畅,这样才能一年顺遂,遇难呈祥。 李金元没有接走媳妇,自己吃了午饭就被人叫走了。都是结了婚的成年人,谁都能看出宋美娟嘴上倔强,心里不好受。李金元当然不会跟岳家坦白自己出轨,可这大过年的都坐不住,你让别人怎么想?宋喜乐看着那男人脚不沾地离去的背影,心里拔凉拔凉的。 晚上的时候,宋喜乐跟老爸点菜,晚上还吃面,但是要吃鲫鱼汤煮面。熬得奶白奶白的鲫鱼汤中下上自家做的手擀面,小葱花一撒,年年有鱼,长命百岁。 夜幕降临,爆竹烟花再次响起,热气腾腾地鱼汤面让宋家每个人心里都热乎乎的。无论有什么事,都没有过年大,在天津卫,无论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只要姑奶奶回了娘家,什么都不叫事儿。 第9章 我先把你赶出去 吃了晚饭,周伟红跟闺女和小姑子关上门闲聊。她劝闺女不要生二胎,现在养一个孩子都不富裕,再养两个那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小溪语身体弱巴巴的,有一个病重的婆婆随时都有可能抢救,夫妻俩儿没房子、没票子、没车子,如果生孩子宋喜乐还得影响工作,到时家就运转不了了。这要是放在一般人身上都得愁死,可宋喜乐就特别想得开。 “实在不行给我小姑养,只要我小姑同意了,李金元也不敢不同意。” “我不同意!”周伟红瞅着闺女越来越长气,“还嫌你小姑的日子不够乱是吧?这种想法根本就不能有。有什么能力过什么日子,别总想着给别人添麻烦。” 宋喜乐说:“那我小姑还在咱家长大的呢,是咱们培养她上的大学。” “那咱还住得是你爷爷奶奶的房子呢,一家子能算那么清楚吗?” “你也说一家人不能算太清楚,为什么就只跟我算账?” 周伟红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养了这么一个玩意儿,一开口就能把她气得肝疼。宋喜乐不理老妈,直接对宋美娟说:“小姑,李金元要是真对不起你,你就跟他离婚,我给你介绍男朋友。到时狠狠地分他财产,雇个保姆同我爸妈一起看孩子,一起做饭。我不工作的时候就陪你一起带孩子玩。” “真会安排!”周伟红也不生气了,这一大家子人,都被自己这亲闺女安排得明明白白。宋美娟最了解这个侄女,随了嫂子的刀子嘴豆腐心。李金元不想跟自己生孩子,那她的孩子肯定不会找他要抚养费,要也要不来。他大部分钱都用在公司运营上,车子是贷款买的,房子早就已经抵押,如果没有证据,离婚他也不是过错方,哪来得大把财产分给她? 而且,宋美娟是想要孩子,也不想置李金元于死地,既然要重新新开始,那她就得有独立抚养孩子的能力。 这时,开门声响起,宋喜明一家四口回来了。不大的房子里,顿时炸了锅,两个男孩子从楼道里就开始吵架,听着宋子瑞的声音要变成哭腔。周伟红从床上弹起来,拖鞋都来不及穿,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老太太腰间盘突出的毛病这个时候似乎是直接痊愈了,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周建国在客厅看到老伴儿觉得这腿脚儿,感觉像是孙猴子下山,就是个能儿不够! 周伟红断喝一声: “过年谁也不许哭!” 这大嗓门、一声吼,宋子瑞的眼泪真给止住了。 宋子翔撇撇嘴,瞅着弟弟满脸嫌弃:“我姥姥在家哭一下午了,发了一大通牢骚,什么不好听的话都说了,也不在乎宋子瑞这个哭吧精,咧咧这几声。” 周伟红心里咯噔一声,感到大事不妙,火也往上拱,亲家母这几年身体不好,让病拿的性格越发古怪了,当老儿的大过年掉眼泪,不知道怎么想的。她再去瞅儿媳妇脸上瞅去,果然嘴角下弯,脸子又快耷拉到脚面了。儿子脸色也不好看,这一家四口拜年回来,一个个都成乌眼鸡了。 “我姥姥把年货都退回来了,就在我妈车里,我姥姥说,咱们家的年货太贵,吃不起。” 宋子瑞过来悄悄跟奶奶说,“得拿我爸妈前程换。” “宋子瑞你赶紧给我进来背单词!” 李晨萱的声音忽然尖锐高亢,让宋喜乐心颤了又颤。念书时,她最烦背东西,大年初二晚上十一点让孩子进屋背英语单词,这是违背天性。而且,什么时候学习成惩罚孩子的工具了。反正在他们老宋家,无论是姑姑和哥哥这样的学霸还是她这样的学渣,无论学习不学习,学习在大家心中都是严肃高尚的,从来没人把学习用在惩罚别的事情上,更别提用让孩子学习来发泄大人的情绪了。 周伟红看穿了闺女的心思,赶紧阻止她,教育孩子这事儿当爷爷奶奶的都不能插手,别说一个当姑姑的了,而且混得这么差,有什么资格教育两个侄子?嫂子只能说别让孩子学小姑学歪了。 宋喜乐冷笑:“什么叫长歪了?遇到困难得知道回家,这是我爷爷奶奶从小就告诉我的。那些遇到困难自己扛着,背地里跳河的是正确啊?” 周伟红狠狠捶了这丫头后背两乖子,还跟小时候一样嘴没个把门的,想说什么说什么。宋美娟也不赞成这种教育方式,她记得当初宋喜乐中考前,自己和李金元还带着小外甥女去北宁游园。那么大的孩子长劲鹿滑梯也是一遍一遍地滑,舍不得不下来。双人飞天和海盗船也坐起来没够,后来不仅没影响成绩,中考成绩还超常发挥了。可见玩儿是孩子的天性,大过年的还要抹煞孩子的天性,这大人够任性的。 儿子是不会跟父母说家长里短的,周伟红和宋建国找个机会把大孙子叫到楼上,仔细问了个明白。宋子翔说:“开始姥姥姥爷还挺高兴的,都怪宋子瑞那个大嘴巴!” 父母不知道李晨萱现在是失业状态,以为她是在天津找好了下家才辞掉北京工作的。听小外孙说妈妈为了他们中考辞职,就开始生气,觉得女婿一家亏待了女儿。后来又听说他们把北京的房子卖了,回天津只准备买个90平米的房子。他们就提议两人换个好点的车子,也被拒绝了。这时姥姥就彻底发火了。宋喜明又接了公司电话,系统运行时崩溃了,客户投诉,公司领导也发了好大的脾气,搞不好年后就要降职。 “姥姥就说是小姑和姑奶奶方的,说明天要找你们来理论呢!” 王桂兰在旁边听得胆战心惊,这大年初二还没有过完,地雷就要被引爆了。这一家子都是亲的,再怎么说打断骨头连着筋,只有自己一个穷老婆子,是真的惹人烦。到时候,自己还不被骂成筛子? 周伟红是个心细的人,精准的捕捉到了亲家母的表情变化,她赶紧说:“溪语姥姥,我们家的事儿跟您没关系,您现在对这个大家庭最大对贡献就是好好养着,别发病。否则,不但我闺女遭罪,这个年就过不下去了。” 宋喜乐可不管这一套:“我们在娘家楼上租的房子,谁也管不着。我们也没看娘家灯,赖不着我们。我哥是大年初二工作遇到的问题吗?我嫂子是今天才辞职的吗?这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少说两句吧!”周伟红恨不得堵住闺女的嘴。她瞅了一眼小姑子,又赶紧劝道:“美娟,你也别生了明天就走的心。既然三十初一都过了,就没必要初三在自己跑到外地旅游过个年去了。” 被嫂子一眼看破了想法,宋美娟更加心烦意乱,生平第一次有了讨厌过年的想法。可周伟红好像会读心术一样,又说:“过年可不兴心里不痛快,更不能觉得过年麻烦。一个人不跟任何人接触没麻烦,那还是日子吗?人生来就是群居动物,现在讲究什么独居,反正我是一天也独居不了。” “独居算什么?”宋喜乐说,“现在都时兴断亲呢,多少人都喜欢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凡是不喜欢的三姑六婆,第一时间赶出去。” “你快闭嘴吧!我准备先把你赶出去。”周伟红手里的抱枕朝闺女扔了过去。 第10章 初三盒子往家转 初三一大早,夏春华和李宝全风风火火就来了。两人没带任何过年礼,那架势就是直接来兴师问罪的。周伟红早有准备,迎进门来就说,“你们比我们岁数还大呢,应该我们过年去看你们才对!” 夏春华早年是天津染整厂的车间主任,她父母也都是在这个厂子退休的,自己和哥哥一个顶替爹一个顶替妈。他们兄妹从小就在厂办托儿所托管,然后是厂办小学,厂办中学,就连技校都是学厂子里需要的工种。她早年学习特别好,街坊邻居,老师同学都公认的脑子快,可个时代中专技校比高中还吃香,差不多的高中录取分数线都没有中专高。而且那个时候工人阶级最光荣,年轻人都愿意进国营大厂当工人。当年,她这样对年轻人就感觉没有比当工人更神气的职业了,就连银行、税务、教师这种岗位都得往后站。 夏春华后来被厂里推荐上了夜校,各种考试一马平川,可拿到毕业证后还是选择回车间继续当工人,她觉得跟一帮工友在一起,说说笑笑日子过得快乐!有个一起毕业的女孩子被安排进了办公室,听说每天应付各种事务性工作,各种烦恼。可就在她窃喜的时候,谁知道这一切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国有企业下岗,工人们自谋生路,他们一大家子从全部铁饭碗都成了没了工作没收入的人。 现在毕业生自己找工作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了,可那个年代大家谁都没想过有一天厂子会没了,自己除了会车间里的那些事儿,嘛也不会干,都在下岗,又能去哪找工作呢?再在看去办公室的那个小姑娘去了什么外资银行,然后又和丈夫把生意从国内做到了国外。后来国内国外都有大别墅,特别洋气地喊她去玩,费用全包。夏春华才不去呢,自己闺女有本事,想去哪儿去不了。 从那个时候起,夏春华真正意识到了文凭的重要性,也认识到了要去做白领,不要做工人,要力争上游,不能随遇而安,要从教孩子出人头地做人上人。这些年她付出了多少,终于把闺女培养出来了,可现在让闺女给老宋家在家带孩子当家庭妇女,凭什么? 夏春华在车间里待了二十多年,练就了一副大嗓门,说话跟打架似的,打架跟拼命似的,这几年身体不好,可老太太底气依旧。 “闺女出嫁后,我们一直两个人过除夕。我哥说三十晚上来家过年吧,老人不在了,哥哥这里就是娘家!我说,咱不能只顾自己高兴,就不管别人啊。嫂子不嫌弃,我也得发自内心地替娘家侄子考虑啊!过年看娘家灯,娘家穷一生,做人不能太自私!也让人说没家教!” “这是拉不出屎来怨茅房。”宋喜乐要从屋里冲出去,没想到房门竟然被反锁了,不用问也知道是老妈的手笔。亲娘嫌弃亲闺女竟然嫌弃到这个地步,这年还过什么过,日子都别过了,简直闻所未闻! “我早说了,你们老两口三十往家里来一起过年,你家规矩大自己不来。今天大年初三也是年,咱一起高高兴兴的过,别说不高兴的了。”周伟红拉着亲家包盒子,嘴里念念有词,“有道是,初一饺子初二面,初三合子往家转,盒子代表团团圆圆、和和美美还有和气生财、财源广进的意思。” 夏春华不屑:“当初你们就是拿这口吃哄着我闺女,否则还没那么容易进你家门呢!” 宋喜乐在屋里气得鼓鼓的,明明当初是李晨萱先追的自己哥哥,现在怎么娶进门,话风就变了? 周伟红说:“我知道你们老两口吃盒子一个爱吃素的,一个爱吃西湖羊肉的,我一早四点就起来准备,哄好儿媳妇没用,得让媳妇爹妈也高兴才行!” 这么一说,夏春华火气消了一些,都是同龄人他们天天就做自己两口人的饭都叫苦连天,这两人过年天天做这么多人的饭,也是不容易。 张溪雨奶声奶气地问姥姥:“什么是盒子啊?” 周伟红对夏春华说:“我这外孙女可怜见儿的,从小是嘛也没吃过。我就说老宋家的孩子一个个都是虎头虎脑的,就是李晨萱结婚后也被我们喂的满面红光,没生孩子就涨了十斤肉。生了孩子一个人奶两个大胖小子都不用加奶粉,那时还不兴什么月子中心,现在听说月子中心一个月好几万,咱给媳妇养得比月子中心还好。” 这话没假,夏春华想着自己闺女从小到大的胃病就是婆家给喂好的,高三那年求医问药的花了不少气,提心吊胆的也没治好,结婚后竟然去根了。 天津的盒子就是就是把两张饺子皮捏在一起,中间填馅儿,或者再为它捏一圈花边儿。周伟红认真地教给小外孙女:“盒子盒子,就象征着家庭和美圆满。天津人在初三这天必须有盒子这道菜。可好吃了!” “那什么叫盒子往家赚呢?” 宋建国对孩子说:“盒子往家转,转与“赚”同音。吃盒子来年多赚钱,主要是不能生气打架,更不能看更不能哭。” 李保全说:“你们老两口一唱一和,弄得我们好像有理也说不得了!” 周伟红大笑起来:“居家过日子,哪有什么道理?有理没理都得好好吃饭。岁数越大不过越是哄着一大家子高兴,大家都有理,就我和老宋没理,我先给你们赔个不是。” 宋喜乐在房间里越听越生气,老娘就是窝里横,跟外人又说就是这么怂。宋美娟心里却酸酸的,觉得自己给哥嫂确实添了麻烦。可思前想后,她一个人去旅行的时候太多了,过年的时候,自己也不是没出去过,今年实在想在家里结结实实过个年。这放在侄子没娶媳妇之前根本不叫事儿,所以她之前还真没想太多。 “你们家的闺女就是不懂事儿!”夏春华的腔调柔和了一些,言语依旧刻薄,“从小都是被你们给惯的,过年不去婆家还带着婆婆回娘家过年,我活那么大岁数,听都没听过!” 周伟红说:“老姐姐,我之前跟你想得一样,就是大年三十我还骂宋喜乐呢。可这两天一听闺女的处境,我也不想再瞎叨叨了,比起懂事有出息,我更希望孩子们健康生活,等真对日子散心了,那时懂事还有嘛用啊?” 宋建国忽然被老伴儿打通了任督二脉,似乎找到了平息亲家怒火的正确打开方式:“咱们天津姑奶奶跟娘家最亲。要是姑奶奶真出了什么事儿,当哥哥的肯定分心,嫂子侄子也会受影响。” 夏春华本来情绪稳定了,听到这句话又窜儿了:“跟哥哥嫂子有嘛关系?还影响侄子们,这不是全家的祸害吗?你们可别让我闺女受这个影响,我第一个不同意!” 宋建国不乐意了:“亲家母你这是怎么说话呢?我闺女回娘家就是祸头,换位思考,你闺女要是有难处要回娘家住,你们能不同意吗?” “我就是不同意!”夏春华的嗓门又高了八度,“培养儿女都是为了出人头地,我们大房子不住,换小独单位的是别人看着孩子过得好。不是让人看着培养半天还过得不像样的,回娘家干什么,娘家已经把能给的都给完了,就剩一条命,要父母的命啊?” 周伟红瞅着儿媳妇已经脸色惨白了,心揪成了麻花:“晨萱妈啊,你给孩子太大压力了,怎么孩子遇到困难就是要父母的命?谁一辈子还不遇到点儿困难?往上一两代就别说了,闹日本打仗,我们要比那两代人幸福一万倍,可也赶上了渡荒文革、下乡下岗总归都是互相帮衬,度过难关,家家户户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 “你别跟我扯别的,现在这个年代忆苦思甜合适吗?我们举家之力托举闺女去北京,她不仅回来了,还失业,还卖了房子,还要回去跟父母挤40平米的小独单,亲戚朋友,街坊四邻都看着我这老脸往哪搁?” 李保全也说:“真不能说我们自私。如今生儿生女都一样,所以当初结婚我们也是跟儿子娶媳妇一样平摊的各种费用,可你们怎么就对他们一家四口这么不上心呢?我们举家之力托举孩子,谁知道碰上个你们这样的猪队友。” 夏春华火更大了,拿擀面杖敲得案板砰砰响: “要是平时我就不计较了,可我闺女为了孩子已经失业了,现在你亲儿子不定哪天就要降职降薪甚至裁员,你们还让嫁出去的闺女们看娘家的灯,这是相信迷信吗?这个父母爱孩子的心,你们不爱儿子一家四口,鉴定完毕。” 宋喜乐可再也忍不住了,隔着门板大声说:“自己对生活有邪火儿,别逮个机会就往别人身上发泄,全世界哪国规定名牌大学毕业就能保证一辈子不会失业了,凡是失业就是别人方的?大年初三你来我们家吵架,要是这一年我们几家子有任何不好的事儿,都算你们头上行吗?” 宋喜乐吼完嫂子父母又吼自己亲妈:“把闺女妹子锁房间里听人骂,你还是我们的亲人吗?除了父母,我还有哥嫂,还我侄子们,所有人就听着我们这么被数落成罪魁祸首,没一个人说句公道话,我还有亲人吗?干脆断绝关系得了!” 周伟红觉得自己那点聪明才智在闺女和亲家母这里根本就没有一点用,她本以为哄好了老的,再给小的开门,给小的锁起来就是怕这丫头犯浑。没想到老的没哄住,小的隔着门板也能爆炸了,是彼此半点面子都不给啊。 周伟红去给闺女和小姑子开了门,哪知第一个走出来的竟然是不声不响都宋美娟,看宋喜乐虽然生气,可手上还拿着点心往嘴里送,桌上一溜的瓜子皮。 宋美娟说:“嫂子,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走了,你们好好过年!” 宋建国和周伟红都慌了,这真是按下葫芦又起瓢。小妹自尊心极强,什么事都要做到尽善尽美,就是受不了别人说她不好。这屋子当侄女的是个所有情绪就能随时宣泄的主儿,当姑姑当却是从小到大什么事儿都装心里,人家有小脾气,可事事都靠谱,做得都经得住大家一评,这是成年以后多年来第一次有求于哥嫂。 “小姑你哪也不许去,以后也在家里安心住着。要搬走也是我们搬。”宋喜明从屋里出来伸胳膊拦住小姑,转身对岳父岳母说:“我的工作不劳您惦念,无论如何总归能养得起老婆孩子,这是我爸妈的家,我妹妹和我姑姑居住得全力跟我们一家四口是一样的。我们家从祖上几代都没在乎过这个妈妈例儿,不能因为我娶了媳妇,就变了。” 夏春华可不惯着女婿:“我要的是你仅仅能养得起老婆孩子吗?我要的是你们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你对得起我们当初卖大房给你们在首都置业的心吗?这些年我们是怎么对你的,你眼瞎心也瞎?” 宋喜明说:“北京的房子卖了,可以按照房屋的升值比例还给您,何必大过年的闹成这样?” 夏春华额角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声音嘶哑:“我要的是钱吗?我要的是你们能过成人上人,我们怕住小房子吗,我们怕的是你们过落套落了,丢人现眼。我们一把年纪还让人背后当笑话说,你们想过我们的感受吗?” “我们两口子没头没抢,一直努力奋斗,没少上一分钱的税,没欠过银行一分利息,怎么丢人现眼了?感受都是互相体谅的,您现在能想一想我们全家人大年初三的感受吗?” 李晨萱无力地看着所有人,“这几天我也在投简历,过了春节我肯定能去上班。我只是失业又不是失心疯,用得着你们大吵大叫的吗?” “而且今年我们家最重要的任务不是赚钱,是子祥和子瑞要考进市一中实验班。天津市一中实验班基本上就等于一脚踏进了清北大门。”说到这里,李晨萱的眼底冒光。宋子瑞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李晨萱说:“你们这么吵,孩子一会儿怎么学习?还有好几篇卷子要写呢,你们能不能为孩子考虑一下?” 宋子瑞不仅颤抖得更厉害了,肚子也疼起来,“奶奶,我要拉屎!” 第11章 初四烙饼炒鸡蛋 电视里唱起了豫剧名段《朝阳沟》:“亲家母你坐下,咱们说说心里话。亲家母咱都坐下,咱们随便拉一拉....” 周伟红给亲夏春华和李宝全重新沏了正兴德的茶叶,拿出来坚果拼盘儿和各色的水果待客。“这是我老姐们昨天早上来看我,给我带的杨村糕干。这是早上路边店里新出锅的小宝栗子,这是大梨膏还是咱们那个时候的老味儿。过年都摆出来,过年就得有过年的样儿。” 眼见着夏春华嘴唇都白了,这会儿气都喘不匀了,周伟红赶紧汇报说:“我是这么想的,他们小两口春节后该看房子看房子。但是呢,人家中考都在学校门口租房子,就为了孩子多睡一会儿,多休息一会儿。我们这儿虽然地方小,房子旧可离学校近啊。孩子们吃爷爷奶奶的饭也习惯了。这个时候换环境也不适应。” 宋建国说:“可不是呢,就说中午送饭这事儿,学校不让回家,孩子吃学校的饭总闹肚子,家离着近送着也方便,否则不说大人累不累的,就是路上时间长了,味儿都不对了。” 周伟红说:“两个孩子还是我给养着,他们该找工作找工作,晚上来我这个看着孩子学习连吃饭,然后乐意住就住,不乐意住就回自己家,我们早晚接送孩子,做好后勤,中考这一年学习重要,身体更重要。” 宋建国说:“房子就买新的三室一厅,他们之前在北京住得也不宽敞,房子也不是新的,回天津了,怎么也得好好改善一下。我们本来还留点钱将来买墓地的,这回都给孩子们添上。让人看着他们过得红红火火的,我们心里也高兴。” 眼见这两口子把最后一点棺材本都拿出来了,夏春华的心情平复了不少,如今她身体不好,现在就是过孩子。她要是有买墓地的钱,现在肯定也拿出来贡献给孩子们买房。 这时,老宋家的餐桌上,十个热菜,四个凉菜已经在餐桌上摆好了,两个电饼铛的两种盒子已经出锅,第三种馅儿的盒子也已经烙上了。另外周建国还做了一锅酸辣汤,热气腾腾老远就闻见了香味儿。 宋建国说:“什么也别说了,过年吃饭最大,吃了初三的盒子,就没有愁心事儿。” 嘴上这么说,刚刚吵完架,大人们还是心存芥蒂。周伟红招呼三个小的过来吃饭。要不说这家里就得有孩子呢,两个大孙子风卷残云般,一口子干掉了三分之二的盒子,酸辣汤也下去半锅。小碗孙女小嘴忙合不过来,吃得可香了。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大人都吃不动多少了,可孩子们到点就饿,十几个大菜吃得喷喷香,连带得大人也有了食欲。 宋喜乐本来就是个心情不好,饭量更大的主儿,尤其是这初三的西葫羊肉馅儿的盒子,她好几年没吃过了,刚刚闻着味儿就馋得慌。这是她自己的娘家,不用别人看自己角色,但让她看别人脸色也是万万不能的。她自己吃得香甜,闺女有好多人照顾,她只顾着自己和小姑。 宋美娟不是没人照顾,而且她小脾气犯了儿根本不吃。宋喜乐干脆掰开一个直接送到小姑的嘴边儿,她坚信老爸和老妈烙的盒子没人能抗拒得了。果然,属于宋家人熟悉的食物的香气充斥着嗅觉,再填满她的味蕾,宋美娟瞬间口水就席卷了口腔。 亲家老两口走的时候,宋建国和周伟红又给他们带了一锅的盒子,加上昨天退回来的年货,又加上一条老闺蜜送给自己的海水珍珠项链,都一起给了亲家。老两口这个年过得是抓干毛净,过去做小买卖儿的钱也都给儿女们补贴得差不多了,好在有养老金,有房子住。 另一边房间里,宋喜乐给小姑算账,自己爹妈活到这把年岁,合着到最后是要存款没存款,这些年吧钱都过了日子了。要不然大姑那时说我妈根本不会过日子呢,我老了可不能像他们这样儿。 宋美娟说:“你爸妈一辈子也没给自己花过多少钱,知道你妈为什么对金首饰情有独钟吗,而且你爸还特别支持买?” “虚荣呗,穿金戴银的,多过瘾!我要是有钱我也爱买。” 宋美娟摇摇头:“那是因为他们觉得买金子不是消费,也是变相存钱,这个以后都能传到后代的手里。早就给你和你哥还有你们的后代甚至给我都分配好了。” 宋喜乐沉默了一下,继续吐槽 ,声音却低了:“看他们这通吃,一顿年夜饭30个大菜,真是吃不了的吃!” “他们能吃多少?”宋美娟说,“没看你妈今年过年光拣清淡的吃,餐后还得吃药,都是给大家准备的。” 宋喜乐和宋美娟同时想起了逝去的老人们。从宋建国爷爷奶奶那辈儿开始就是这个家风,好东西家长都是先挤着孩子们吃用,用不了的钱或者是可用可不用的钱就都想着能给孩子们多留点儿就多留点儿。喜乐那时年纪小,对爷爷基本上已经没了印象,奶奶比爷爷晚走几年,印象也不深了。她只记得自己有一回吃坏了肚子,躺在床上疼得打滚儿。老人家守着在床边儿给她揉腹,不知道揉了多少,她渐渐舒服地睡着了。 此刻,宋喜乐的睡意渐浓。三十年前的天津五大道在梦里一点点清晰起来,像是被岁月精心珍藏的一幅画卷。斑驳的石墙爬满了岁月的痕迹,青苔在墙角悄悄蔓延,宛如岁月的笔触留下的印记。 那些旧楼,错落有致地排列着,欧式的建筑风格依稀可辨。雕花的阳台栏杆,承载着无数的故事。红色的屋顶,在阳光的洗礼下仿佛诉说着时光的流逝。 街道两旁的梧桐树高大而粗壮,枝叶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绿色的天幕。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细碎的光影,落在地面上,如同一片片金色的碎片。 街边的小店,招牌陈旧而古朴,门口的幌子随风飘动。那卖着传统小吃的摊位,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热气腾腾的包子、火红的糖葫芦、吹着哨儿叫卖的熟梨糕、小推车里的大饼夹一切、云朵一样的,都是童年的味道。 狭窄的胡同里,自行车的铃声清脆地响着,孩童们嬉笑打闹着跑过,留下一串串欢快的笑声。老人们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眯着眼睛,晒着太阳聊天就像是在说相声。 美梦将至,宋喜乐又突然被吵醒了,隔着墙壁听到哥嫂那屋鸡飞狗跳。半夜快十二点了,宋子瑞还被大人逼着刷题,外面鞭炮声不断,孩子反抗后又被制裁的声音也格外刺耳儿。她忍不了嫂子大过年发神经拿孩子泄愤的行为,不管不去砸门,把宋子瑞救了出来。她想让孩子跟自己和小姑睡,半大小子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大冬天穿着秋衣秋裤,光脚穿着拖鞋就跑上楼找爷爷奶奶去了。 王桂兰也替周伟红和宋建国悬心,一点儿睡意都没有,这几天从听到看,这农村老太太也明白了不少,这宋家老两口的条件其实也并不怎么宽裕,工作体面的大舅哥过得也不像想象的那样。她偷偷和儿子合计,自己的病看不看不要紧,过了春节他们两口子好好攒钱才是正理,这溪语的姥姥家能帮他们小家的力量也很有限。 门外传来宋子瑞跟爷爷奶奶控诉亲妈的声音。王桂兰说, “要我看,你们也别要什么二胎了,等过几年有条件了再说!现在养孩子和你小时候可不一样,看看楼下两个高材生都搞不懂,更何况你跟你那永远长不大的媳妇。” 张冀说:“您就把自己照顾好了就行,别的甭操心。我们心里有数。” “你们有什么数,买房子的钱都赔进股市里了,我看病还借了不少钱,我可不像别的农村老太太非要抱孙子,把这一个孙女培养成才了就行了!” 楼下的李晨萱气得现在就开始找房子,先租一个合适的,然后再说买房的事。总之在这个居住环境下学习,别说一中实验班的大门了,就连窗户也摸不到。 宋喜明从来不管孩子学习,他的心思都在工作上。现在的工作对他来说不仅仅是赚钱那么简单,程序设计中各个环节都是他和整个团队的心血,有责任也有成就感,一头钻进去,他自己也舍不得出来。见媳妇情绪不对,碍着是过年,他耐着性子给她讲道理。自己从小到大学习也从来没用人管过。现在不过是个中考,高考也不值当家长如此焦虑紧张。 李晨萱在一旁碎碎念:“现在中考比高考重要你不知道吗?高中还能复读,中考去了不好的高中,一辈子就毁了!” “在哪儿都得靠自己好好学!你找你的工作,学习是他们自己的事。” “以前我也这么想,可此一时彼一时,我今年39岁了,你今年40,咱们那个年代多少分考南大?你打听一下去年南大录取分数是多少,涨了一百分都不止。咱们那个年代只要好好学,就能考重点大学。现在是每个孩子都在努力学习,去年中考结束,重点高中实验班小卷里的数学题都考微积分了,难度可想而知,你快长点儿心吧。靠孩子自己,靠孩子自己他还在楼底下活泥巴呢!” “难度再大也只是一个中考,能比我现在手里的项目还难?再说,今天是大年初三的晚上,差这几个小时吗?这么多老人在,非得让大家不痛快才叫好好学习?这样就算能考上重点也没什么意义。” “你快别提老人了,没有老人惯着宋子翔还不至于学成这样。天天除了吃就没他感兴趣的事儿,看看同龄人人家都在忙活什么,他在忙活什么?胖成这样,中考体育我都发愁。” “我爸妈看孩子还看出罪来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看,你用老人干什么?” “孩子是我自己的吗,你怎么不看?” 夫妻两人吵得“两看生厌”。只听宋子翔大声说:“差不多就得了啊,说起我爷爷奶奶来没完没了了?自己生的孩子不是学习的料,关老人什么事儿?我小姑说得对,这叫拉不出屎来怨厕所!” 被孩子投诉,宋喜明和李晨萱互看一眼,都及时闭麦了。 正月初四是女娲创世神话的“羊日”。晋人董勋《问礼俗》载曰:“正月一日为鸡,二日为狗,三日为猪,四日为羊,五日为牛,六日为马,七日为人。正旦画鸡于门,七日贴人于帐。”在老皇历中占羊,故常说的“三羊(阳)开泰”乃是吉祥的象征,也是恭迎灶神回民间的日子。 传说灶王爷要点查户口,所以家家户户都要守在家里,尽量不要出门。天津人还要在大年初四这天吃烙饼炒鸡蛋。老宋家过年烙饼也要做两种,一种烙葱油饼,擀面饼的时候面里要加油和葱花,手法上讲究盘、团、按、压、擀,做出的饼层层叠叠,表面金黄,揭开来香气扑鼻。另一种简面里不加任何东西,全凭一根两头尖的细长擀面杖擀成柳叶一样薄的单饼,放到抹了油的平底锅上烙熟,烙的时候全凭经验。然后再炒鸡蛋,夹到饼里。 做饭时,宋子翔也跑来跟爷爷奶奶这儿告状,说昨天晚上爸妈又吵架了,就是不听老人言,不好好过年,主要还是告宋子瑞的状,那个笨蛋几十个单词背了好几个小时就是搞不定,但凡背下来也不至于大过年家里鸡飞狗跳的。万一影响到自己今年中考的运势怎么办? 宋建国对孩子们说:“看到没,这烙饼啊,就要不断地将饼翻面,寓意着不好的事情都“翻篇”过去了。” “真的能翻篇儿?”宋子瑞心想老妈把昨天的事儿翻篇儿了,今天就不用学习了吧?不然昨天加上今天的任务一起搞,更没时间玩儿了。宋子翔听爷爷这么说,忽然觉得心里轻松了。 宋建国接着说:“在吃饼时,要配上鸡蛋,加上各种蔬菜、肉类卷起来一起吃,寓意把财运聚集“卷起来”,日子越过越好,运气越来越好!饼是圆形的,象征着圆圆满满,并且烙饼的时候需要翻面,这也代表着“翻身”,寓意好日子翻倍地上升,工作和生活步步高升,所以正月初四吃烙饼卷鸡蛋,象征着身体健康,生活圆满。你们吃得多,好运就多!” 桌上又是摆了十几个碟子,主食是大饼鸡蛋,又做了一锅白萝卜羊肉汤。全家人入席,宋喜明让父母忙在这附近再找一个房子租下来,这样李晨萱过了年上班教育孩子都顾得上。李晨萱问,过了年宋喜乐一家不就搬走了吗,他们上班都地方在郊区,住这里根本够不上,到时她带着两个孩子住楼上就行了。 宋喜乐一句话打消了嫂子的念头:“我就在楼上一直住下去了!” 李晨萱问:“为什么啊,这上班上幼儿园多远啊?” “还不定能干到哪天呢,我怀孕了!” 空气突然安静。除了三个孩子,所有大人都放下筷子看着面前这位“勇士”。 好久,李晨萱才弱弱地问:“喜乐,你这是说笑话了吧?” “笑话?我还说相声呢,意外怀了,就要呗!” “那你工作咋办?”周伟红比婆婆还关心这个问题,这个没头脑的二货呀,没钱没房就剩一个工作了,这要了老二八成也悬了,到时一个野鸡大学毕业的,生完老二孩子的孩儿妈妈再去找工作,谁要她啊?” “能干就干,不让干就不干了。该赔偿赔偿,该走人走人,总不能为了一份工作就阻止我要孩子。” “你是不是真缺心眼儿啊?”周伟红恨不得把这丫头重新塞进肚子里,让她再长点儿脑子,“张冀一个人的工资够养活你们一大家子的?而且人家本来就比你岁数小,加倍努力工作,升职加薪成了香饽饽,你呢,人老珠黄在家带俩孩子,伺候病婆婆还是一直准备在娘家啃老?” 宋喜乐说:“人家驴活得累是真干活,天天为一些没发生的事儿累死自己,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再说了,我是不小心怀上的,可要去杀生吗?身为母亲因为怕失去工作就把孩子杀了?” 宋建国算是明白了,宋喜乐过年来投奔娘家,其中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她怀孕了。自己闺女从小泼辣可也十分善良,班里有老实的同学被欺负她都仗义出手,楼群里的流浪猫都仗着她喂才能度过寒冬,肚子里这孩子或许是马大哈闺女没想要的,可亲手杀子,她真做不到。 李晨萱厉声说:“现在养孩子可不是闹着玩的,之前我们都是高工资,还房贷养两个娃,有父母帮衬还挺吃力的,你们真得慎重。喜乐,别的事儿你任性就算了,这可是大事儿,你好好过过脑子。” 宋喜乐对嫂子说:“我任性可我没变态啊,做梦都不会逼孩子过年还学习到半夜。” “小姑,你听听,喜乐是不是特别任性?” 宋美娟一直沉默不语,她知道侄媳妇什么意思,这会儿说:“每个人都得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只要喜乐能负责,那就没人有资格剥夺她要孩子的权利!” “她能负什么责任啊?从我结婚那天起,她就是个小孩儿心性,在家时跟祖宗一样,结婚后惹得父母哥哥没一天不惦记的,她是耍脾气玩消失了,可这三人的钱和心思都远渡重洋飞过去了!” 宋喜乐不紧不慢地说:“嫂子,你现在状态不对。记得你之前不这样,平时不爱说话,说话也是柔声细语。这婚后十七年,把一个高材生变得讲话阴阳怪气儿的。还不如我呢,至少我性子火爆,嫉恶如仇这点从没变过。” 张溪雨说:“我爸说妈妈和天津动物园的熊猫二姑奶奶喜乐一样,总拿自己当祖宗,不讲理让人哄,不爱记仇,有仇必报!” “你可别学你妈,小时候她就是这楼里一霸,除了学习不行,整个一个能不够!”周伟红心里叹息着,有些事儿就得自己撞南墙,别人说也不会听。 周伟红对宋喜乐说:“房租你们自己付,生了孩子你们自己带,我今年主要任务是伺候两个孙子中考和送溪语上下幼儿园,给哥哥们做好后勤,给溪语调理身体,其余的都管不着!” 李晨萱惊了:“溪语要在这附近上幼儿园?” 周伟红说:“当妈的不靠谱,给孩子养得跟难民似的,我剥夺她给溪语做饭的权利,好好惩罚她!” 李晨萱怎么觉得这话不对呢,可又反驳不出来,左右都是自己在唱独角戏的既视感。饭桌上,周伟红和宋喜乐母女两人明枪暗箭互相发射,彼此都看不顺眼,只能化愤怒为食量,吃得满嘴香甜! 宋喜乐怀孕这事愁坏了婆婆王桂兰,吃了饭她索性就把这小两口这些年怎么过日子的真相说给亲家听。 “都是我们老张家条件太差,俩孩子错过了最初买房的好时机,有了孩子又太想买个属于自己的房子才去投机,最后都赔了!” “您说得是实情,可我自己的闺女自己清楚,她挣一块花三块的主,哪会过日子啊?按照我的想法,她能成家立业、能生养孩子还能把孩子全须全尾的带回来,都是个奇迹!” “大舅妈说得没错,这两口子太任性了,这种条件还要生老二,由着自己性子来,完全不考虑后果,我想着过了年去找个住家保姆干干,否则他们得喝西北风。” 周伟红说:“我哪管得了她啊,反正两边儿大人就这点儿能力,早榨干早完活儿!还有您可别害人家东家,心脏病抢救的主儿去人家里干活儿,这不是缺德吗?” 眼见着王桂兰又要落泪,周伟红劝亲家,大年初四祭灶神,千万不要不开心,既然劝不了宋喜乐,就把添人口当个好事吧,溪语有个这不靠谱的妈,万一有个靠谱的弟弟妹妹不也挺好的。” 第12章 初五接财神,剁小人 大年初五,所有人都在消化宋喜乐丢出来的这颗裸孕的炸弹。现在是什么年代?所有人都在精算生活成本,都在焦虑以后的个人发展,都在想怎么过得舒坦点儿,偏有一个这样的“神经病”,不思前不想后,由着性子不管不顾,没钱还生老二,这不是“作孽”吗? 李晨萱跟丈夫吐槽宋喜乐是想把父母吃干抹净,今年两个侄子中考她非要在娘家生孩子,多少有点故意的。宋喜明赞成小姑的观点,只要是妹子和妹夫自己决定好了,别人无权干涉。 “人家又没住到你家去耽误你儿子学习,咱们自己该买房买房,该租房租房,赶紧搬走谁也影响不了。总不能你儿子中考,人家就得去打胎!” 这些年,姑嫂之间没有嫌隙,可如今李晨萱怎么都感觉这个小姑子有点小人。 小人,小人......大年初五剁小人! 在天津的习俗中,正月初五被称为“破五”。“破五”这天,“剁小人”是天津初五最重要的一个习俗。过去,人们习惯把生活中遇到的不顺心之事归结为“小人”在作祟。初五这天,通过剁饺子馅(要剁得叮咚响,让四邻听见)、包饺子(用手捏紧饺子边,俗称“捏小人嘴”)的方式,来表达除掉“小人”、祈求顺利的愿望。 宋建国手拿两把菜刀,一左一右在案板上把肉馅儿剁得格外响亮。另一个案板上,几乎在婆家从来不做家务的李晨萱,也自告奋勇去躲白菜,力气之大楼下都能听到当当当的“巨响”。 昨天,宋喜乐把自己这个终极秘密说出来后,心里敞亮多了。她也很奇怪,跟自己原配老公再生一个孩子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怎么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要么就像是看脑残,要么就像是看阶级敌人? “小姑,我真是不小心怀上的。你信不信?”宋喜乐说完这句话,感觉宋美娟的脸色也不太好了。 路过厨房的时候,宋喜乐听老妈跟老爸说:“昨天听你闺女要生老二,我一宿没睡着。前几天我还以为是个将来时,谁知道竟然是个进行时。我估计这以后也都没法睡安稳了,这孩子怎么就那么不让人省心呢?” 宋喜乐冲着厨房大声说:“睡不着觉找个夜班上。” 周伟红对着厨房外面的闺女说:“对,你爸看夜去,我去当老妈子都被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宋喜乐说:“还用去外面?您现在不就是老妈子吗?” 周伟红捏饺子的时候,比平时用力,两人干活儿的时候嘴里还振振有词。宋喜乐自告奋勇要煮饺子,周伟红想都不想就让她一边儿待着去。 “今天这饺子关系到一整年的运势!你快歇着去吧!” 宋喜乐说:“那您可得把饺子捏好了,煮饺子时如果漏了,更堵不住小人的嘴了。” 周伟红对闺女说:“我先把你嘴堵上!” 宋家初五的饺子和其他时间的饺子更是不同里面要加上蜜枣、糖块儿,寓意着好运早早来。此外,大年初五还有不拜年的老例儿。见老人们给孩子们讲习俗,宋喜乐又不爱听了:“为什么不能拜年啊,有人来拜年那是好事儿,天天一个人待着肯定遇不到小人,连人都遇不到!” 宋建国对宋喜乐说:“尤其是妇女们别串门,你今天也别出去瞎惹惹啊!” “凭什么啊?又是重男轻女?” 周伟红说:“这可不是重男轻女,过年无小事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今天串门子让大家腻歪,老实在家吃饺子迎财神。你爸还做了羊脸肉,还做了红烧鲤鱼,都是你爱吃的。” 在过去,初五这天商家会迎五路财神,举行开市仪式。正月初四子夜,商人富户就会备好祭牲、糕果、香烛等,焚香礼拜,名曰“抢路头”。正月初五凌晨,各家商店开市,敞开大门、窗户,金锣奏响,牲醴毕陈,以迎财神。主要祭品是羊头与鲤鱼,因供羊头有“吉祥”之意,鲤鱼则是图“鱼”与“余”谐音,“鲤”与“利”谐音。 这时,有人按门铃,紧接着就听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大姨,大姨夫,过年好啊,给你们拜年了!” 所有人听到这个声音都傻眼。来的是周伟红亲妹妹的闺女。钱小美比宋喜乐小五岁,两人既是表姐妹又是闺蜜。这姑娘从小就比宋喜乐有心眼儿,虽然从小学习也不咋地,可长得漂亮,能力也强,现在混得可比表姐好多了。人家在一家软件公司做商务代表,赶上业绩好的时候比宋喜明和李晨萱的收入都要高很多。 比起宋喜乐裸婚、裸孕让娘家发愁,钱小美的生活主打一个自由自在,无人问津。 她和男友同居十年了,虽然没有领证,可亲戚朋友都拿他们当彼此的另一半。男友不是天津本地的,像过年这种时候两人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可实际上,钱小美过年也是无处可去,父母早年离异各自组建家庭。父亲那边基本上就没有联系了,母亲这边儿也只有跟小姨加比较亲近。过年的时候,也只有到小姨家来这天才能真正感受些年味儿。她不是不婚主义,只是如果没孩子,结婚和不结婚都没什么区别。她也不是丁克,这些年她和男友一直避孕,总想着存了足够的钱再要孩子,有了孩子再结婚。 “你大初五的干嘛来,要不就前几天来,要不就过几天来,你怎么跟你表姐一样二乎?” 周伟红一边数落外甥女,一边打量这孩子又瘦了,“减肥减肥,挺俊的闺女减成瘦猴儿了!” “我病了半个多月,前天还发烧呢,怕把病气过给别人,就一个人在家待着。前天夜里退烧的,昨天白天观察一下,没再发烧就赶紧过来了,今天再不来,年都过完了。” 宋建国说:“可怜的闺女哦,过年一个人还生病,好好补补,想吃什么姨夫这要嘛有嘛,记得你最爱吃我熬的鱼,我给你留出来,走时带着。” 钱小美把给大家的礼物拿了出来。她给大姨买了一对足金的耳环,给表嫂是一条大红色的羊绒披肩,给小溪语的见面礼是一对银手镯和一个小银锁,给姨夫的是一个礼帽。给表哥是一个品牌的电脑包,两个小侄子是从五台山求来的金榜题名的挂牌儿。给小表姑的是一座泥人张的送子观音。 见每个人都有礼物,宋喜乐急吼吼地问:“我和张冀呢,还有我婆婆呢,还有我九个月后出生的老二呢!” 全家人都被这二姑奶奶给逗笑了。可当事人却恼羞成怒了:“钱小美你也是个势利眼,见人下菜碟,跟你大姨和姨夫一样,姑奶奶我要跟你绝交。” “我这不是还没都拿出来了吗?”钱小美赶紧地从包里拿出一件新外套给表姐的婆婆。王桂兰吓得不敢摸新衣服,一叠声地说不要不要。她一个穷老婆子,怎么好意思拿表姑奶奶的礼物。要是给也是她给人家发红包,她大年初一都没给亲孙女和宋家两个孙子一分钱,白吃白喝白住的,已经觉得自己够不要脸了。 宋喜乐不客气地替婆婆接过了礼物又问:“我老公的呢?” 钱小美尴尬得脚趾要抠出洞来,张冀她是真没准备礼物啊!宋美娟对侄女说:“你表妹想私下里偷偷给你看礼物,你快消停点儿吧!” 张冀也被媳妇这话弄个大红脸,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哪有表妹给表姐夫买礼物的?周伟红白了闺女一眼,对外甥女说:“花这么多钱干什么?正经赶紧把婚结了才是正经事儿。” 宋喜乐怼老妈:“您跟任何人都是正常老太太,只有跟我就变得不正常来。面对别人,适龄的您催婚、催生孩子,到我这儿,结婚也不好,生孩子也负担重。” 周伟红没理闺女,还是跟外甥女聊天:“你们没孩子也可以先把结婚证领了啊!我这见你一次说一次,你倒是上点儿心。家里好多年没办喜事儿了,就等着看你漂漂亮亮出嫁,到时小姨给你买个大金凤钗填嫁妆里。” 宋建国对钱小美说:“你小姨每次看到金店橱窗里的大金钗就走不动道儿,等孙辈结婚太遥远了,她就等着你结婚买下来解馋呢!” 宋喜乐在一旁碎碎念:“我结婚都没有大金钗,回头得给我补上,得补两个!” 钱小美对大姨说:“结婚这事儿,我是这么考虑对。不结婚都是婚前财产,结婚后所有的钱都变成一块的来。一直以来,我比冯越赚得多多了,领证就是婚后财产,两人又没孩子,何必给自己找病呢!” 周伟红忍不住感慨:“我算是明白来,如今这么多单身的男女,都是太聪明了。但凡傻点儿,都被骗去结婚了。这人和人差别太大,要是能匀匀就好了!” 宋喜乐没长耳朵似的,只对钱小美说:“那冯越没逼婚啊?你赚那么多钱,长得还好看,还会做饭还勤劳,还大方,他就不怕你跑了?” 钱小美摇摇头:“人家虽然没我赚得多,可家里条件好啊,弟弟刚给父母添了一个大孙子,一家子享受天伦之乐呢!” 周伟红说对外甥女说:“那你就别等来。看你表姐三无人员都敢要老二,你赚那么多生孩子还不简单?” “生孩子我还能赚钱吗?也没人给我搭把手,光指望保姆受罪的是孩子。再说了,现在从胎教就开始卷孩子,想想我都累得慌,到时候什么都是我一个人,我没那么大的能力。” 周伟红也心疼这个外甥女,有爹妈跟没爹妈一样,有娘家还不如没娘家。虽然赚得多可也不是铁饭碗,全靠精力体力拼出来的高收入。哪天要是失业没饭吃,爹妈还真不会管。 宋喜乐问:“冯越不是对你挺好的吗?怎么说都是你自己一个人呢?” “现在好,不代表以后会一直好啊,而且我认识他那天起,我就赚得比他多,我哪知道有一天自己因为生孩子赚不动钱了,变得又肥又丑,他会怎么样。但是我总有种直觉,如果我没利用价值了,长得也不好看了,关键时刻,他也会离开我的。” “停停停停!”周伟红打断外甥女,劈头盖脸数落她,“大过年的想点好儿,钱小美你这德行的还真不如我们家喜乐呢。我闺女虽然没心没肺不着调,最起码不说臭话。” 钱小美撒娇说:“大姨,要不我有了孩子,您帮忙给看着吧!我负责赚钱去,每个月给您劳务费加精神损失费!” 宋喜乐说:“可以啊,给人当月嫂可赚钱了,钱小美怎么也得比给月嫂多点儿,因为您肯定不会虐待她孩子!” 周伟红冷笑:“谁说我不会虐待孩子?我现在就想把你嘴撕烂了,把你屁股打开花!” 周伟红心想自己今年都六十好几了,闺女天天拿亲妈当十八的,也不想想自己婆婆比亲妈岁数还小,都抢救好几回了! 宋建国瞅了一眼儿媳妇的眼色,满脸笑意地对钱小美说:“我和你大姨未来几年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子祥和子瑞中考加上高考,这是我们老宋家头等大事儿,你也是亲的,但是跟这件事儿比,那还是要往后排的,找你亲爹亲妈去。平时也就算了,要是真有了孩子,他们必须得帮忙。闺女长这么大都没管,得在孙子上补偿回来!” 钱小美心里不好受,脸上也没表现出来,拉着宋喜乐上楼去看礼物。 周伟红说老伴儿讲话太直接,这孩子可怜见儿的,父母连闺女都没怎么管过,怎么可能帮着带孙辈儿? 宋建国说:“说明白了,人家就不抱热火罐儿了。咱们自己两个孙子都带不过来,哪有精力还给外人希望?” 李晨萱感激地看着公公,觉得这个家里总算还有个明白人。 第13章 大年初六拜年去 钱小美跟着宋喜乐上楼,从包里拿出一套化妆品来。宋喜乐惊呼:“这牌子得化妆品我之前一直用,挺贵呢!” “还有这两个呢!”钱小美又拿出了一条粉色的羊绒披肩还有一个某福的金戒指来。 “都是给我的?”宋喜乐说,“花这么多钱,我可没钱买礼物还你,别想着我能跟你讲究礼尚往来,你吃亏吃大方了?” 钱小美说:“我小时可没少捡你的衣服穿,尤其是青春期那些年,全靠你的衣服撑门面呢。老话儿说知恩图报真君子,有恩不报是小人。” “所以现在给我显摆特别有成就感是吧?” 钱小美说:“你们以钱在我没能力的时候给我,我现在有点钱了就想给你们花,这不是应该的吗?” 宋喜乐说:“少在这儿装蒜,我还不了解你!虚荣心比我爸做都肘子都肥腻。” 钱小美哈哈大笑:“我就是显摆。显摆让我快乐,显摆让我有成就感,显摆让我能找到自己的价值,你要是玻璃心也是活该。” 宋喜乐说:“我就希望你多显摆,没完没了地显摆,你最好哪天暴富,送我套房子!” 说到房子,钱小美马上变成了霜打的茄子:“看着赚得不少,可到买房的时候就变成了九牛一毛。想起以后还贷款,养孩子,还不如及时行乐呢。你看我今天买这么多东西,也就是花了年终奖的一小撮。可要买房子,我把所有年终奖加工资投进去都看不见一个气泡。” 宋喜乐说:“房子不是降价了吗?” 钱小美冷笑:“我缺的是降价的那几十万吗,我缺的是前头那几百万。” “谁说结婚生孩子必须得买房子啊,我以前也这么想,可现在觉得没有也不影响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再说就算买房子,郊区的或者更远一点的价钱便宜的也不是不能接受。” “那还不是有大姨和姨夫给你托底?姥爷姥姥住在和平区孩子学籍都解决了。我虽然有份看似高薪的工作,可走到哪儿都是单枪匹马!” 宋喜乐一听这个可受不了了,当即跟表妹开始控诉亲妈自从嫂子进门后,就变成了老妈子,说到兴起她来了一句:“这人不但学会了看别人眼色,现在还特别贱。” “说什么了?”周伟红上楼来刚好听到,血压直线升高,这个混蛋闺女什么话都敢往外噗嗤。 吃过晚上饭,钱小美也没有要走都意思,年轻人都喜欢独来独往,那也得分什么时候,一年365天,也总有几天盼着过过大家庭的生活。她要不是过敏,早就养一屋子猫猫狗狗了。人家养儿防老,她甘愿给猫狗送终。 当着十几口子人,宋喜乐忽然直接问:“钱小美,要不你住我们家吧,反正回去也一个人!” 这一大家子人看着宋喜乐再次刷新了对这位姑奶奶对认知。这是还嫌年过得不够热闹啊,现在所有人都讲究独立空间,要求生活习惯被绝对尊重,经济独立的同时性格也绝对自我,这已经几杆子打不着的关系都挤在一起了,再来一个,还过不过了?” 钱小美看着大家的表情,小心翼翼带着忐忑:“我行李在车上了,我就去对面酒店住着,然后每天来吃饭。我初八上班!” 宋喜乐说:“妈,咱不能光让自己拿人手短,也得让钱小美吃咱嘴短。我就说嘛,她给咱们买这么多东西肯定是有目的的。不过她这目实现了,咱也不亏。” 周伟红先小瞅了儿媳妇一眼,再对外甥女说:“你跟你表姐一对吃货,就算你不给我买东西,都住到对面酒店了,还能不让你家来吃饭?过年饭桌上有讲究,越热闹越好。” 钱小美顺:“大姨,从小到大你最疼我了。那我正月十五之前只要晚上单位没事我都来吃饭行吗?” “不行!”一句话从周伟红和宋喜乐两个人嘴里同时喊出来。母女俩互看一眼,然后又互相瞪了彼此一眼。 就在钱小美要带着饭盒离开的时候,宋喜乐忽然又来了一句,:“要不今天就住家里吧,一个年都自己住,今天我就别在乎什么个人空间了吧?跟我和小姑住一屋,你把住酒店的钱分给我们两儿。” 钱小美眉峰一挑,突然脸蛋儿都笑成了花儿。 大年初五晚上,宋喜乐铺了褥子打地铺,小姑和表妹睡在床上。钱小美问:“喜乐,你宁可打地铺都不跟你老公孩子一起睡啊!” “我实在是不想跟我婆婆住一屋了。”宋喜乐不是腻歪婆婆,她和刘桂兰还是有些感情的,只是和一个病人在一起实在是太煎熬了。 钱小美又问:“小姑,这么多天不回家,小姑父找你没?” 宋美娟说:“他出差了,人根本不在天津。就是在天津也是在外应酬。我要不自己在家,要不出去旅行住酒店,有他没他都一样。” 宋喜乐说:“我还记得小时候,经常咱们三住一屋。我有两个宝贝箱子,一个是装零食的,一个是装珠宝首饰的。我有一段时间失眠,就闭着眼睛想过去过年的时候,想我的两个箱子。想你们两跟我住一屋,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北方呼啸,出门就能给冻回来,然后咱们被子特别厚实,褥子又软又松,炉子烧得旺旺的。我爸妈在厨房里鼓捣各种好吃的,咱们睡觉时,呼吸的都是香味。” “你这是那时候的黄历,还生炉子?”宋美娟笑着说,“说我小时候还差不多。” 宋喜乐也分不清是幻境还是现实,反正她每次想起这样的场景就感觉特别幸福。幻想着外面越冷,雨雪下得越大,屋里就越是温暖、越是安全感十足。 大年初六,宋建国打发宋喜明和宋喜乐兄妹两人去给宋家大姑拜年。大姑宋建月早年因为家里房子的事儿和娘家人都不来往了,就现在说起当年的事儿还得想骂大街。头几年她做了手术,弟弟两口子出钱出力还被骂了回去。从大姐痊愈后,每年过年宋建国就让两个孩子去给大姑拜年,至少能看看她身体和精神面貌怎么样了。 宋建月已经七十多了,早年上山下乡回来去母亲的工厂上班,找的对象是当地的青年。人家下乡都去离家几千里地的地方。等轮到宋建月下乡的时候,已经可以通融些许,她就去了河北老家周边的地方,农闲的时候还带着知青里的小伙伴儿往家里头来。 十几岁的小青年儿们见到老宋家里的什么都觉得新鲜,被子怎么这么喧腾,家具怎么这么好看,饭菜怎么这么好吃,老妈穿得怎么那么洋气。宋建月别提多神气了,在一众知青里她就是女王的存在。对象沈清白家庭条件就跟这名字一样,一清(穷)二白。早年在河北农村吃饺子没盘子可用,据说直接放桌子上。 都说女孩外向,结婚后就知道咔嚓娘家。宋建月不仅从结婚那天起就带着老爷们常住娘家,两个孩子从小也长在娘家,那些年过年也在举家也在娘家过。每一次回娘家没有不往自己家哗拉东西的时候,有的时候实在没什么可拿的,连家里的衣服架都不放过。 宋建月的一个儿子,如今是老宋家唯一一个铁饭碗,同爷爷跟父亲一样成了一名铁路工人,这工作除了需要经常值夜班外,基本上没什么压力和风险。上一天歇一天,之前空闲时就帮大舅哥卖那个货。儿媳妇一家当年都是河北省来天津干早点的。后来挣了钱,买了房,住得竟然比宋建月家还宽敞。这些人就渐渐由当初找了天津本地的女婿感恩知足,变成了小人得志穷人乍富的嘴脸。 儿子和儿媳日常有了口角,媳妇娘家有钱了,越来越嫌弃老公没本事,有一次大舅哥跟媳妇一起拿沈强找乐儿,沈强发了火,跟大舅哥动手的时候,误伤了媳妇的大拇指,这被媳妇娘家说到了现在。当时气沈强想辞了铁饭碗养蛤蟆致富,来证明自己,一家之主宋建月把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之后沈强就散了心,上24小时歇24小时那一天给自己找了个看夜的工作,也不回家,两口子没离婚却常年分了居。沈强的工资和奖金乃至公积金卡都在媳妇那儿,跟父母一起挤在一个老三居室里。平日里白吃白喝,媳妇还嫌弃婆家穷,沈强有了外快收入后,每个月给老妈一部分补贴家用,一部分自己也有了零花钱。 沈强的精神生活也与时俱进,再有空就去广场上跳交谊舞。媳妇控诉他不学好,沈强开始只是跳着玩儿,这么被管制着,竟然上瘾了。两口子经常为跳舞的事儿打架,媳妇要把老公的外快全部没收。沈强觉得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几次要离婚又被老妈镇压了下来。 宋建月把这一切都迁怒于娘家房产分配不公造成的。她说自己为老宋家做得功效最大,在她最难的时候,爹妈把家里的房子都给了弟弟,弟弟也是没良心的,霸占着老人的房子不松手,不然多出一间房来,也不至于被老坦儿一家看不起。 宋喜乐从小到大听大姑说这些陈谷子烂芝麻耳朵都要出茧子了,这几年她没在天津,今天大年初六又听这一段儿,好多话不用打草稿就到了嘴边儿。 “当初我爸继承了房产,可还给你打了2000块钱借条儿呢!您怎么从来不提这事儿?老人家一共留下一间房半间炕的,住着我们一家四口,还有小姑,你儿子也隔三差五去蹭饭住着,你闺女寒暑假也没少去住,还得分你一半,我们都睡大马路上去,还得给你养孩子才叫好娘家是吧?” 宋建月打遍婆家娘家无敌手,这会儿被侄女以下犯上,伸手就想大嘴巴子抽这丫头片子。 宋喜乐也不是吃素的,逮着大姑的孙女沈月挡在自己面前。“人在做天在看,有本事你把自己这房子卖了分你亲闺女一间,我就挑大拇哥!” 沈月今年大四,正借宋喜明的关系在北京大厂实习。她对宋建月说:“奶奶,我表姑说得没错。要不我亲姑用来给我爸争财产呢,都是随了您的做派。” 宋喜明请大姑一家去对面的正阳春吃饭,还给大姑包了红包。宋建月说:“按说你们几个应该按月给大姑交月钱,还有钱小美,常年在我们家蹭吃蹭喝,她怎么没给我买东西啊,没让你们给我捎钱啊?” 宋喜乐表达了这些人没有捎任何东西给大姑。宋建月当场又炸了,大骂这些人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宋喜明转达了父亲的想法。宋建国说大姐岁数大了,他也不年轻了。投到一个妈的肚子里还是该珍惜缘分,也没什么深仇大恨的,多走动走动,孩子们也都成家立业了,多门亲戚多条后路。别学现在社会上有些年轻人,动不动就断亲,一辈子谁都不想联系。亲戚亲戚,臭嘴不臭心,打断骨头连着筋,血浓于水是天理。人家移民几代的还讲究认祖归宗呢,咱们这么近的关系,一奶同胞,这是浪费缘分。什么断亲,那都是屁憋的,或者是孤身一人这么说着心里好受。 宋建月见弟弟一家这么迫切跟自己重归于好,想了想一锤定音:“让你爸给我拍十万块钱就和好,否则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他。” 宋喜乐说:“大姑,你的原谅可真值钱,就是脸皮太不值钱!” 宋建月掀了桌子,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回到家,宋喜乐被父母骂得狗血淋头。宋喜明在这件事儿上实力护妹:“喜乐的话没毛病,明年我不去大姑家了,谁想去谁自己去。感情都是相互的,谁也不欠着谁!” 宋喜乐挪到哥哥身边,狐假虎威:“只认钱的亲戚不是亲戚,那是黄世仁是周扒皮。这也就是我们生在新中国,长在好时代,否则这样的大姑真能偷着把我卖了。” 宋喜乐又对不吭声地小姑说:“我大姑还说了,宋美娟也是个没良心的,自己发了财也不接济亲姐姐一家,要不然没孩子,这是报应?” 宋喜乐又对钱小美说:“我大姑爷说了。钱小美更混蛋,活该倒贴对象一辈子,到时人老珠黄被人踹了,也是不修福报,自作自受。” 周伟红手表的鸡毛掸子直接朝宋喜乐的后背招呼过去,结结实实打在了女婿身上。 第14章 正月初七话人日 明天就要上班了,大年初七不能教育孩子,可宋家二老对自己闺女实在是不放心。尤其是周伟红这几天对宋喜乐都要忍出内伤了。 “你今年都35了,说自己想要二胎,我们做父母的本来不应该过多干涉。可是提醒的义务还是有的。但是你们两口子心意已决,我就是想知道一下,等明天上班了你们这生活工作都是怎么安排的?以前你们远走高飞,我眼不见为净,现在你们回来了,又说想一直住在我们楼上,你们过得鸡飞狗跳,我们也不得安生。” 宋建国赶紧说:“你妈的意思是,你们说说自己的安排,我们也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没什么计划!”宋喜乐说,“我接受命运的一切安排,活着一分钟快乐六十秒。” “宋喜乐,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少给我胡咧咧!” 宋子祥说:“奶奶,今年初七不能教育孩子,您刚刚自己说的。” 周伟红耐着性子问闺女 ,明天就上班了,孩子怎么看,婆婆的病接着怎么治,上班后晚上在哪儿吃饭,楼上准备租多久。 宋喜乐说,自己和张冀好好工作。现在幼儿园名额都富裕,户口在姥姥这儿就近入园没毛病。楼上房子先租半年的,一年的房租他们还拿得出来。万一她工作没了,女儿幼儿园不上了,她在家养胎连看闺女。婆婆难受就去医院急救,反正这里离总医院半个小时的路程。能治就积极治疗,治不了也是命里该着的。义务制教育不花钱,她不给孩子报任何课外班儿,孩子有什么兴趣爱好照着网上视频教程学。 周伟红告诉宋喜乐这是对孩子不负责,应该多跟嫂子学习。宋喜乐知道老妈这又是在跪舔人家呢,她可不惯着李晨萱。 “他们有多成功啊?你问问他家房子卖了多少钱?这些年他们还的都是贷款利息,这也就是他去年大降价卖的房子,要是到今年卖,首付款也许都赔没了。985不也啃老,嫌弃谁呢?” “你哥帮你那么多,你个没良心的!”周伟红恨不得又用巴掌招呼宋喜乐,再不济扫帚疙瘩飞过去,被老伴儿拉住了。 宋建国提醒大家:“初七,初七,大年初七!” 正月初七,传说这天是人类的诞辰日,即人的生日,民间曾把这天叫做“人日”“人日节”或“人胜节”。“人日”在我国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天津人有这一天吃豆腐的习惯。 “逢七水磨小豆腐”是天津地区独特的初七风俗,?意味着在这一天食用豆腐和豆粥,?这不仅是一种饮食习惯,?种豆得豆也蕴含着对健康和丰收的祈愿。? “人日”,又称“人辰”、“人胜节”等,是年后非常重要的节日之一。古人相信征兆,认为“天事必象”,吉凶皆有前兆,根据种种兆象,可以预示未来事件的休咎,其中与人有直接利害关系的日子,就记为“人日”,告诫人们宜于做何事或不宜于做何事。周伟红想教训闺女,这一天也是万万不能的,只能继续忍着。 “人日”要尊敬每一个人,连官府也不能在这一天处决罪犯,家长也不能在这一天教训孩子。这一天,当年满16岁以上的青年均可自由上街玩耍,在街头出现“鸡不啼,狗不咬,十八岁的大姑娘满街跑”的情境。 宋美娟这天拿出一万块钱来给嫂子,侄子侄女都到了人生新的节点,家里能帮衬就帮衬点儿,之前她给子翔和子瑞的压岁钱,宋喜明只让收了一半,这些钱就留着嫂子贴补家用吧。 周伟红拿了两千块钱剩下的都退给了小姑子,她说自己收了这一万块钱就等于宋美娟再回娘家是拿钱买路了?收下两千块就当她给哥嫂过年买新衣服了,剩下的要是再打鼓下去,就太见外了。宋喜乐从这两人身边儿路过,眼尖手快地从老妈手里拿走了装钱的信封:“你不们要我要,反正我小姑说是给家里的,我也是家里的一部分。” 周伟红摸着心口说这人到底随谁啊,莫不是随了她大姑? 宋喜乐说:“初七是人的生日,人之后生,是人为尊。我理解为,人是活宝,钱是死宝,有人钱才有价值,没人花钱就是王八蛋!” “你个小王八蛋!” 宋喜乐:“您骂自己干什么,拿我小姑钱我脸不红,听你这句我脸都烫了!” “你滚蛋!” 大年初七,记住:一不出,二不打,三要吃。主要是要吃豆腐和鱼。宋建国拉着老伴儿去厨房做鲈鱼豆腐。鲈鱼洗干净,剁成小块放在盆里面。锅里面放入切成小块儿的豆腐,煎煮至金黄色,然后上面放入腌好的鱼肉,再把调好的酱汁淋在鱼肉上面,盖上盖子焖煮个10分钟。不一会儿,香味儿顺着热气就弥漫到了满屋的楼道儿。 李晨萱觉得宋喜乐以前也就超级任性,嘴巴不饶人,但是结婚后怎么变得这么眼皮子浅,讨人嫌了?宋喜明算不上扶妹魔,蛋说自己亲妹子也不爱听,亲姑都不怕侄女占便宜,当嫂子的背后议论什么,这女人到了一定岁数,有没有知识都市民化。 宋美娟怼丈夫,女人的气质是在现实生活中形成且改变的,女孩云英未嫁时像一颗明珠,结婚后人未老珠蒙尘,嫁的那个人和家庭就该反思一下。 夫妻两口声龃龉,让一旁的大儿子操碎了心,他今年就中考了,这样家长大过年的怎么就不能为了孩子在意点儿。宋喜乐看到一脸纠结且严肃的“小伙子”,强行拉着他的手去厨房:“你爸为什么考上清北复开的南开大学?” “因为我爸脑子好,专注力强。” “因为你爸比你姑我会吃。”宋喜乐小时候对鱼不是特别感冒,对豆腐我不太喜欢,等后来喜欢上了这两样食物,脑子都已经长成了,晚八春了!” “小姑你放心,姥爷做得菜,我都爱吃,吃不够!” 厨房飘来一股香味儿,姑侄两人顺着香味儿就走到了厨房。这会儿宋建国又做成了一道天津清真特色菜,奶爆豆腐。刚出锅的豆腐外皮酥脆,里边软嫩,奶香十足。宋子瑞一个劲儿的咽口水。宋子祥说弟弟是个吃货,每年都吃,每年都馋。 张溪语拽着的姥爷的衣角说:“我还想吃八珍豆腐。” 那还不简单?别的难题,宋建国和周伟红可能解决不了了,可这个时代孩子们想吃什么家常菜,那他们分分钟就能帮着实现,这也是他们天天锻炼身体的动力和过日子最大的乐趣。 这边周伟红的豆腐酿肉也出锅了。豆腐酿肉是宋喜乐小时候爸妈经常做的一道菜,每次吃做这个,宋喜乐都是直接当饭吃的,这是她深入灵魂的一道菜。油豆腐里包着肉馅,一口一个幸福满足。大年初七还有一道应景儿得大菜是天津烤鱼,半锅辣半锅不辣,整个楼道里都飘着香气。 热菜,凉菜,新菜,旧菜,红葡萄酒和高脚杯,又是满满一大桌子,最后上桌的是热乎乎的红豆粥。老宋家的餐桌已经够大了,可这根本也坐不开。宋建国两口子没啥规矩,一直以来都是几道菜上桌,两人就张罗大家先吃,等自己忙活完最后一道菜,饭量小的都吃完了。小美吃完也不下桌,宁可搬个凳子坐后面,也挤着听大家说话。 小时候她就经常来大姨家蹭饭,那时宋爷爷和宋奶奶还健在,她跟着宋喜民和宋喜乐叫爷爷奶奶,还跟着领压岁钱,后来长大了不好意思,老人也坚持给他包红包。那时亲孙子和亲是十块钱钱,她也是十块钱块钱。大家都说喜乐的爷爷奶奶傻,就连钱小美现在也觉得那时候的人真挺傻的。 宋建国问妹子明天回家去吗?两口子总分着也不是个办法。如果真不想过了也得把话说清楚,如果还过那就说说后面怎么过? 周伟红说:“出没出轨得讲证据,瞎猜伤感情,没证据有事实,自己被动。” 宋美娟说:“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孩子这事儿得靠缘分,喜乐肚子里这孩子如果不想要,过继给我。” 宋喜乐不乐意了:“我的孩子凭什么给别人啊,你要是帮我养着我没意见,把孩子拿走不行!” 钱小美看不下去了:“宋喜乐你也太霸道了,人家凭什么白白帮你养孩子啊?现在养一个孩子至少百万起,你可真敢说话!” “我没一百万,可我是两个孩子的妈,你有没有一百万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你不敢结婚不敢生孩子,羡慕嫉妒我!” “我羡慕嫉妒你?”钱小美话到嘴边儿又咽了回去,想着今天大年初七话人日不能吵架。 李晨萱笑着说:“喜乐还是这么普信!” 人家一家子说说闹闹,刘贵兰走了心。平心而论现在哪有人会羡慕宋喜乐,她一个农村老太婆都能想到儿媳已经成了大家心目中的反面典型。谁家闺女婚后过成这样都得低着头走路。 私下里,张冀问喜乐:“之前你不还说让小姑养咱的老二吗?今天怎么又反悔了?” 宋喜乐从来没瞧不上过小相公,这时眼神中透着鄙夷:“等孩子在你肚子里一段时间,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张冀求生欲很强:“有丈母娘帮衬,咱们总会度过难关的。” “这话只能我说,你没资格说”宋喜乐换了衣服准备下楼去:“再说了,浑身是铁能碾几颗钉啊?” 张冀又问:“听人劝吃饱饭,要不咱缓缓再要老二?” 宋喜乐的嗓门提高了八度:“大年初七是人日,你让我不要孩子?你还算个人吗?” 第15章 大年初八,顺星撒灯花 转天就是初八了,宋喜明一大早去东站赶动车,承诺老婆只要工作不忙,正月十五之前北京和天津之间当时往返通勤。 宋喜乐和张冀被宋美娟开车送去北辰开发区。小溪语在家和奶奶、姥姥姥爷在一起。初八有的早点部已经出摊儿了。一大早,正宗的天津煎饼果子、老豆腐和油条豆浆…...各种好吃的就摆上了宋家的餐桌。 “溪语快来吃早点,这煎饼油条就讲究吃个刚出锅的,差几分钟口味道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张溪语看着这一大桌子早点惊呼:“ 早点怎么能有这么多啊?” “那你平时都吃什么早点啊?”周伟红问 “吃小米粥,煮鸡蛋!” “怪不得那么瘦,吃太少了!”周伟红看着外孙女想着自己闺女小时候,“你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能吃一整套煎饼果子,还是两鸡蛋锅篦儿的,外加一大碗豆浆。” 王桂兰说:“溪语来了一个多礼拜,胖了三斤。姥姥家伙食就是好!” 周伟红得意洋洋:“我还真不是吹的,溪语跟着我半年,保证身体特棒,吃嘛嘛香。” 宋建国对亲家说:“我听张冀说您得少吃盐,少喝水,这豆包就豆腐脑正合适,我没给加佐料,看看顺不顺口,咸淡怎么样?” 王桂兰一叠声地说顺口。宋建国又说:“老豆腐里是让溪语给您剥的煮鸡蛋,顺口的同时也得多摄入营养,咱们这岁数就仗着一口吃,一个好心情。” 王桂兰盛情难却,心里更过意不去了。她其实这几天都心里怦怦乱跳,比住院时又添了新毛病,她不想过年给大家添堵,一直强忍着。吃东西哪能有什么滋味,可也不想扫兴。吃着吃着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 回到楼上,王桂兰越躺着越难受,渐渐地呼吸困难,面如白纸,感觉自己再这样下去很快就要挂了。周伟红上楼做卫生看到亲家母的模样,吓了一大跳,赶紧招呼厨房里的老伴儿,嘛也别干了赶紧打120。 宋喜乐和张冀晚上回家,看到爸妈都不在,嫂子又吊起了脸子。见溪语在两个哥哥旁边写汉语拼音,张冀先夸了闺女写得好,让她和两个哥哥好好学习,然后问:“你奶奶呢?” “溪语奶奶被120送总医院了,爸妈都跟着去了。”说话的是李晨萱,她倒不是因为这个心情不好,主要是因为宋喜明不仅今天回不来了,搞不好十五都不能回来过。他们从上学时就在一起,现在她有严重的分离焦虑。 宋子瑞说:“小姑,你婆婆嘛时候搬走啊?我们今天中午就吃的剩饭,光学习了,这可是大年初八啊!太不人道了。”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张冀和宋喜乐还没到医院,宋建国的电话就到了。王桂兰今天自己偷偷熬的偏方,足足喝了三大碗她这个病最怕喝水,水份排不出去压迫心脏,就呼吸困难,再晚来一会儿怕是要出大事了。” “现在怎么样了啊?”宋喜乐大声问。 “现在平稳了得住院!你喊什么喊?”周伟红在电话里火就窜起来了。 宋喜乐和张冀赶到医院。宋建国和周伟红在医院里把亲家母的事儿跟他们详细交代一番。宋喜乐拿过来缴费单子,把俏脸一抹次:“这次住院费就当罚款了,我不给你们了?” 周伟红以为自己老年痴呆了,好半天都没明白谁亲闺女的意思。 “张冀的亲妈被120送医院,你们下班才通知他,万一老太太有个三长两短,他还不得跟你们拼命?看着做好事,可实际上是人傻钱少,没头脑!” 宋建国再惯着闺女也笑不出来了,这孩子嘴越来越不好了。昨天他听到闺女女婿说,今天第一天报到特别重要,岗位还没定下来呢,好多不确定的事儿。经历过下岗的人,对这些话总是敏感多虑。已经把人送到了大天津最好的医院,能用的药都用上了,开始凶险后来用药渐渐稳定下来,他们老两口就决定等孩子们下班再说。 现在亲家母早就过了危险期,难道还错了? 回到家,小溪语知道奶奶是因为水喝多了,马上跟妈妈告状:“我奶奶早上还把我剩下的大半碗豆浆喝了,说浪费让姥姥家嫌弃!” 老两口迎着亲闺女的眼神儿,好像自己又做错了事儿一样。 嗨,这还有没有地方说理去了?周伟红对着闺女忍不住又是一阵输出。 宋喜乐看着爸妈,忽然表情垮了下来:“行啦,你们做得都特别对,可是有什么用呢?” 宋建国和周伟红更懵了:“喜乐啊,你这又是唱哪出呢?” 宋喜乐今天第一天去上班,哪知道外企要缩减生产规模,她还没正式上班岗位就没了。好在她也不是容易被拿捏的,据理力争之际把自己怀孕的事情说了出来。国家劳动法明确保护孕妇的合法权益。可即便是这样原来的岗位也不存在了,新的岗位只有基本工资,比原来的收入少了一半。 宋建国听明白了,怪不得闺女邪火儿这么大,原来是在工作中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承受了这么大的压力。周伟红听到这儿,好多话全都咽回了肚子里。跟爹妈发泄就发泄吧,省的得抑郁症。同时,周伟红之前担心的事儿,年没过完就都成了事实,心里也越发沉甸甸的。 二位老人选择及时闭嘴,可宋喜乐追着老妈找不痛快:“你是不是觉得我自作自受,正好应了你的判断,证明了我的失败?” 周伟红本来不想说闺女的,可这人真是上赶着找挨说:“我什么都没觉得,你昨天晚上不是自己想得特别明白吗?说自己接受命运的安排,那你就欣然接受呗,跟父母耍什么脾气?有本事外面使去,别窝里横。” 听老妈这句话,宋喜乐顿时炸毛了,母女两人这就要呛呛起来。这时,宋子瑞从房间里冲出来,抱住宋建国大腿:“姥爷,姥爷,今天晚上咱们吃什么大餐啊,大年初八,我就吃了一顿早点!” 宋建国对闺女说:“吃饭吧,没有什么是一顿饺子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一道鸡爪子。” 正月初八,是中国传统农历新年中一个重要的日子!因为“八”谐音“发”,自古以来,正月初八都被视为“聚财日”。在这一天,天津人按照传统习俗,选择特定的食物来祈求财富和好运。 老宋家最爱三鲜馅饺子,初八这一天还要吃鸡爪,鸡爪有五个指头,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象征着寿、财、康、众、福,因此正月初八吃鸡爪有“抓财”、“抓福”的寓意。另外,正月初八被称为“谷日”,正月初八吃“五谷”,寓意着“五谷丰登”,预示着“丰衣足食”。所以初八这一天周伟红还要熬八宝粥。大米、小米、莲子、红豆、绿豆、薏米、黑米、红枣、桂圆、冰糖,八种食材应了初八的八件宝。 钱小美踩着饭点儿来了,她打扮得精致干练,从脚趾武装到牙齿,从她进门开始一股职业风。老宋家的人爱黄金,这位还喜欢各种宝石多一点,浑身亮闪闪的坐在亮餐桌前。 周伟红说:“你对象还没回来?” “昨天就上班了,今天晚上和朋友聚会,我懒得跟他出去瞎惹惹。” 宋喜乐说:“在一起那么多年了,没个孩子,各玩各的,迟早散伙。” 钱小美不知道表姐今天在单位发生了什么,想也没想怼回去:“没孩子的多去了,可钱不富裕却敢要二胎的,在大城市确实没几个。没钱没房有老人生病还敢要二胎的,可能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哈哈哈哈!” 最怕空气忽然安静,钱小美看着众人,笑容在尴尬中一点点消失。 宋喜乐忽然下定了决心:“你们也不用跟我念三音,我明天一早就去医院!” 孩子们对大人们的话题一知半解,晚饭吃得依旧香甜。宋喜乐把悲伤化为食量,喝了两碗八宝粥,自己吃了一整条平鱼。 晚上的时候,钱小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私下里跟大姨表示,自己可以赞助表姐养孩子,她每个月花在流浪猫流浪狗身上的钱都得有一两千,更何况是亲表姐的孩子。她要是一直没孩子,这孩子就当她自己半个亲生的带。 两个人窃窃私语,李晨萱也推门走了进来。她说:“我觉得喜乐要是想要孩子就要吧,她哥刚刚打电话来了,说孩子他可以给养着。” “谁们家舅舅养外甥外甥女的啊,从我这儿就不同意。你们把我两个大孙子照看好就行了。我跟你爸都没想让你们孝敬,更别提孝敬妹子了。” 李晨萱淡淡地说:“有啊,家里不就有一个现成都24孝好大哥吗?” 钱小美说:“表嫂,你多虑了。我和小姑也会帮表姐的。从小到大表姐学习坏都是这个家的大宝贝,她长大了有钱没钱也是这个家的大宝贝。表哥成家了,责任是照顾你和两个孩子。可表姐还有我们呢。换句话说,万一将来你们需要帮助,我们的心也是一样的。” “你可别盼着我们需要你们帮助!”李晨萱笑了笑,看着浑身冒精儿气儿的资深职场白骨精钱小美没讲话。宋家的人都不傻,这个表妹更是人精。一个连跟对象都能算得清清楚楚的人,能有多大方? 楼上,宋家大宝贝近几天估计都得和老公分居。这几天她都不用去单位了,张冀问媳妇,真决定不要这孩子了? “看你这样儿像是长长松了一口气啊!”宋喜乐说,“我爸妈对你妈可是有救命之恩,你说你准备怎么报答吧?” “我努力奋斗,将来给他们换大房,给他们买金首饰,等有他们年纪大了需要我,我保证在医院尽心伺候。” “我爸妈不用你伺候,你对他们闺女我好点儿就行了。” 张冀从身后抱住媳妇:“喜乐,我知道你爱孩子,我答应你,等咱们条件好了,生两个,给溪语再添一个弟弟和妹妹凑成一个好字。生孩子去十万一个月的月子中心,人家住一个月,咱们直接住到100天。到时候给你请两个保姆,一个带孩子,一个做家务,你就负责稀罕孩子。” 宋喜乐问:“回家住哪儿啊,这么多人,总不能一辈子住月子中心?” “到时咱们买一个四室一厅,车库的地砖儿和墙壁都镶金边儿那种。然后餐桌能坐十五个人那种,你爸妈,我妈,三个孩子,咱们两,你小姑两口子,你哥你嫂子,你两个外甥,再加上你小姑以后的孩子,刚刚够坐。” “那我哥嫂子要是万一有了二胎呢,不就又不够坐了?” 张冀搂着媳妇咯咯笑:“我大舅哥是好人,咱可不带这么诅咒人家的!” 宋喜乐瞪了一眼丈夫,做最后总结:“大饼谁不会画,你不如现在给我捏捏腿!” 宋子翔和宋子瑞老晚还在爷爷奶奶屋里不肯走,宋建国又给两个半大小子煮了汤圆儿当夜宵。宋建国跟两个孩子说,大年初八又叫顺星节,传说是诸星下界的日子,天空星斗出得最全。据《天津志略》,“初八日为‘顺星日’,薄暮,祭星神,供元宵。” 还有天津老老例儿,顺星散灯花。这一天是长辈给儿孙认星星的时候。这时,长辈要向儿孙讲“一寸光阴一寸金”的道理。当天晚上不得外出,必须守灯,直至灯熄,方能消灾解难。现在没那么多讲究了。宋建国就点了一盏小桔灯,让两个孙子和自己一直守着到蜡烛燃尽。周伟红念念有词,保佑我们全家一年平平安安,尤其是我闺女别再出幺蛾子了。 第二天早上,最爱睡觉的宋喜乐一大早就不见了。张冀昨天去医院陪夜,溪语一早没看到妈妈哭着下楼找姥姥。宋建国说,不会是亲家在医院有什么紧急的事儿,喜乐连夜跑医院去了吧?张冀电话反馈昨天王桂兰一切安稳,没跟媳妇通话。 这下,全家都急眼了。张冀说可她去医院做流产手术了,昨天以为她是说气话,可谁能想到她不用人陪着,就这么自己去了。 周伟红在电话里就直接骂了女婿,她说流产你就同意,喜乐肚子里怀着的可是你的孩子,别人都可以劝她不要,唯独你不行。说句不好听的,你个大老爷们养活老婆孩子是天经地义,如果暂时没能力,为什么不做好措施,让媳妇受罪?再有下次,她让老头押着他去结扎。 张冀第一次被丈母娘骂,还骂得精准无误,尴尬得脚趾头抠出了四室大平层。宋家的人齐齐出动,除了宋子瑞在家照看妹妹外,连宋子翔都出动了。离家最近的就两个,一个总医院一个中心妇产。钱小美早上有重要的早会儿不能不去。宋家二老和李晨萱兵分两路,奔赴两个医院去找人。 路上,周伟红又把老头子骂了一个狗血淋头。想当初,咱们两个人供养着你妹子,帮衬着你姐姐一家,贴补着钱小美,还养着自己两个孩子,还得给我妈月钱,这日子不也过了, 两个孩子不也都上大学了。现在宋喜乐他们,赚得比咱们那时多多了,怎么就连两个孩子都没勇气养了?这两口子都是怂包。 宋建国不吭声,可战火还是烧到了他身上。周伟红说:“都是你没本事,还让你姐姐过去那么多年都留在娘家过年。但凡你年轻时再多赚点钱,连流浪猫都心疼的喜乐,怎么能狠心打掉自己的孩子?” “你说这两口子这些年, 不会一分钱都没攒下吧?拿现赚的钱付医药费,养孩子,三口吃饭?” “你说喜乐和张冀这两人不会没存款,还有负债吧?她婆婆没有医保,这住院费可不少花。” “你说宋喜乐这丫头片子不会想不开抑郁了吧。”周伟红脑门上大汗珠子冒出来,“你说她结婚后这几年,把前三十年的罪都受了。你说从小到大,她哪承担过什么压力,哪知道什么是过日子啊?” 宋建国忍无可忍:“我看闺女没啥事儿,你是个神经病。” 总医院都翻遍了,也没见宋喜乐的身影。说心里话,张冀对宋喜乐自己去打胎这事儿感到意外,可也没什么太多别的情绪。这会儿被丈母娘骂得愧疚不已,满脸通红。 这时,李晨萱打来了电话,告诉公婆不要着急,宋喜乐找到了。 “她没去医院做手术,今天起个大早儿,是忽然想吃西北角的卷圈了。我正跟她一起吃早点呢,你们都散了吧!” 第16章 卷圈和生煎包儿 属于天津西北角的烟火气在晨曦中便悄然弥漫开来。店主们忙碌的身影在晨曦中穿梭,脸上洋溢着热情与真诚。食客们络绎不绝,有早起的老人,悠然自得地品味着熟悉的味道;有匆匆赶路的上班族,抓紧时间享受这片刻的满足;还有天真活泼的孩子,好奇地张望着四周。还有慕名而来的外地游客心怀期待,细细品尝,感受着这座城市最朴实、温暖的一面。吆喝声、交谈声、咀嚼声、人们的交谈声、笑声和食物诱人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天津这座国际大都市独有的烟火气。 那边周伟红跟老伴儿把闺女骂了一百遍。这边姑嫂二人在西北角早点铺吃得香甜。这里的早点儿不下几十多种,油炸的特别多,馃子摊上有棒槌馃子、馃篦儿、馃子饼、糖三刀、炸排叉,卷圈也是必不可少,当然卷圈和炸馃子是两回事,卖卷圈都是单独一摊,只卖卷圈。随着时代的发展卷圈摊上又有了炸茄夹、藕夹、鸡排,直至大饼卷一切。 卷圈除了天津,在外地基本上没有,皮儿是用原汁豆浆调制的鲜豆皮,蒸软晾凉。馅儿是豆芽菜、香菜、胡萝卜丝儿,豆腐乳是灵魂。豆皮卷好馅,切成段儿,两头用面糊抹严,再裹一层豆皮,下油锅,文火炸至外皮呈金黄色。卷圈最讲究的是现炸现吃,吃起来头层皮酥脆,二层皮筋道,味道偏咸,特别过瘾。 这家的卷圈在西北角都是最有名的,宋喜乐从回到家乡头一天就想着,昨天心里一直翻个儿,又想起着热腾腾卷圈,忽然有了盼头儿,一大早就跑来了。她吃得满嘴流油,心里也舒坦了。 “这么多年,你怎么也存不住钱啊?”李晨萱说,“我房贷、车贷、孩子补课费三座大山。你呢?连房子都没有,钱都花哪去了?咱们两个人这顿早点50块钱不到,能盯到中午都不饿。你们以前两顿都能在公司吃,能花多少钱呢?” 宋喜乐说:“溪语从生下来就没被我们养好,三天两头感冒发烧,一发烧就说是呼吸道问题,什么喘息性气管炎,那么小的年纪还有咽炎、鼻炎,甚至过敏性哮喘。反正只要病了输液那都是小儿科,几乎每次都得住院。也奇怪了,我二十五岁之前都没输过液,小时发烧感冒别说很少去医院,就是退烧片都很少吃,一壶白开水解决问题。” 李晨萱说:“你那两个侄子长得壮,小时候一样天天跑医院,这个我赞同,养孩子看病钱海了去了。” 宋喜乐接着计算: “我虽然没怎么投资教育,可我之前养宠物啊。之前我养了只猫一只狗,买到在国外送人三年花了十几万。” 李晨萱乐了:“这钱你还不如孝敬爸妈呢,他们还能给你存着,还能凑个整数给你。” 宋喜乐也奇怪,要说自己买奶茶、吃火锅、买衣服、买个小东小西没算计,可她三十好几了也没买过什么奢侈品,大人孩子都不买名牌。她连护肤品和彩妆用的都是国产品牌,香水也是平价。钱都去哪儿了呢? 李晨萱说:“就是你工作不努力呗,你要是跟你哥和我上班一样卷,肯定不是现在这样!” “胡说,就算我没有主动卷,可也必须被动卷啊。加不加班是我能说得算的?末位淘汰制度会照顾我?” “你就是你学历不行呗!” “更是胡扯。”宋喜乐有点激动了,“我一个民办大学后来能在公司开发软件独当一面,张冀进单位,好多活儿还都是我教会的呢,你想想我下了多少功夫?学历和工作经验只能在你进公司时用于基本工资的设定的,可是绩效奖金,每年涨薪的比例,那都是靠后天自己努力得来的。你可以说我前二十年没把学习当回事儿,可你不能说我步入职场后没有认真赚饭钱。靠,离开家,离开父母后,在工作中不努力,那是真没人管饭啊!” 姑嫂两人同时沉默了。李晨萱说:“两个孩子确实压力太大了,你不投资教育是因为女儿现在还小。等到了中高考,由不得你。生老二这事儿,你可得想好了!我是因为一胎两个没办法,否则绝不会考虑生二胎。” 宋喜乐很奇怪:“两个南开大学毕业的父母还用花钱给孩子补课?” “等你孩子中考的时候就知道了,补肯定是能补,但是效果如果还有情绪成本,效果极差。” 宋喜乐说:“嫂子,这个孩子我是不会做掉的。当初我听奶奶说,我妈怀我的时候,各种压力都让她别生了,可爸妈最后还是留下了我。这个世界挺好的,值得让孩子们来一趟。” 回到家,周伟红把闺女叫到自己屋里,告诉她楼上的房费自己交了一年的,不用他们还了,家里添人口从古至今都是好事儿,你不用作妖,家里支持你。 宋喜乐眼圈酸酸的:“支持支持,你们能有多少钱啊?早年做买卖儿攒的几个钱都败光了吧?连买墓地的钱都要拿出来给儿子买房了,还人傻钱少冲大头,就那点退休金够自己养老吗?” 周伟红三句话就想掐这臭丫头:“等我死时见你能活得好,不作天作地的,真正像个大人了,我就能闭上眼睛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张溪语发现宋喜乐一直在红眼圈:“妈妈,有人欺负你了吗?” 宋喜乐摇摇头:“没人欺负我,是妈妈觉得自己做错事了。” 张溪语说:“之前我们老师说了,现在人口变少了,生孩子是为世界做贡献。要不然,人类会被机器人统治,还有外星人。现在谁生孩子谁都是在做大大的好事儿呢。” 宋喜乐又高兴起来了说:“你真这么认为?” 张溪语认真地点点头,“我哥手机里主播也是这么说的!” 宋喜乐说:“可要是做好事受罪的却是自己和家人该怎么选呢?就像妈妈生老二是为社会做贡献了,可受罪的是姥爷姥姥啊!” 张溪语说,“等我长大了,给姥爷姥姥买好几个机器人,不让他们干活儿,光躺着吃好是的。” 宋喜乐一听不乐意了,跟闺女说:“记住啦,你长大了要是有能力了,就让机器人去开山架桥,去挖煤挖矿,去大沙漠里做勘探,顶替人类去带毒作业,但是不能让机器人抢人类的岗位。你给你姥姥买机器人,那你妈将来还想干保洁赚钱呢,还想开网约车呢,还想送外卖呢,你爸被不住还得当保安呢,都让机器人顶了,我们怎么活啊?否则,不是机器人想统治人类,是人类想让机器人统治同类。” 张溪语说:“我们老师说了,长大了要考985?考不上985就去送外卖。” 宋喜乐不常有的一点悲伤马上烟消云散了,她想不到托儿所的阿姨会这么教孩子,她对孩子说:“那妈给你买个机器人,让他帮你考985,你就负责玩儿。” 夜里,宋喜乐竟然破天荒的失眠了。过去三十年是轰轰烈烈的互联网时代,她和哥哥还有小姑包括钱小美都是时代都受益者。现在ai时代马上要到来了,他们这些小老百姓生活又要迎来何种的改变? 门口的公立幼儿园一个月两千块,宋喜乐想着楼群里有专门给没户口的小孩儿办的幼儿园,一个月才八百块。宋喜明也不知道从哪听得八卦,知道妹妹前几天又作妖了,直接微信上给她转了一万块钱。 宋喜乐问:“我嫂子还没找到工作,你还有这么多私房钱?” 宋喜明说之前公司发的项目奖分几次给,这个钱李晨萱不知道,如果她缺钱随时告诉他。 宋喜乐问:“我嫂子不缺钱?” 宋喜明提到妻子电话里的口气变得不耐烦:“她卖房那么多钱拿着非要焦虑,神经病!” 宋喜乐告诉宋喜明:“我嫂子最近找工作挺不顺心的,你态度好点儿儿。要是张冀这样,我早跟他全家翻次了。” 当哥哥地问: “那你钱还是要不要?” 当妹妹地说:“我还真不要了呢?” 可宋喜乐任性归任性,她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识时务,下午就把宋喜明这一万块钱收了。因为,宋喜乐上午去上班,才隔了几天,公司里又换了另外一副光景。大年初八只说要缩减规模,不按原计划排产了,这一上班竟然说要撤超过了。之前他们在江苏工作的厂子年后上班就开始大裁员。张冀也慌了,他和宋喜乐都是编程序的,在这个行业里年龄都已经没有优势,再找工作也都是风险。 周伟红跟儿媳妇念叨:“要说是喜乐我理解,学历不拿人,今年三十五,女同志有了孩子又有了二胎,可张冀比喜乐年轻好几岁,怎么找工作也困难了?” 李晨萱说:“我们这个软件开发行业,起点是比其他行业赚得多,机会多可对年龄也更敏感。” “我就听说当演员的对年龄敏感,没听说搞技术对年龄敏感的。我们上班时,工程师年纪越大越被重视,越被尊重。你们这22岁毕业,连男带女30岁就算大龄了?别说买房买车,吃喝拉撒,如果整个工作黄金期就十几年,能收回当初的教育成本吗?” 李晨萱说:“现实就是这样,名牌大学毕业到了45岁以后也跟废纸一样,唯一的作用就是孩子同学问起来,稍微有点儿面子。” 周建国说:“这话越说越不像了,能考上头部985,永远是社会的骄傲。更是我们老宋家的骄傲,别想那么多,车到山前必有路,年还没过完呢,先享受生活。” 天津人爱吃馅儿,今天宋建国给大家做水煎包。水煎包距今已有500多年的历史,起源于东京汴梁城,在华北和中原地区颇为流行。口感脆而不硬,香而不腻,味道鲜美极致。 张溪语说:“这个包子我吃过叫生煎包儿。” 周建国说:“南方的生煎包儿和天津的水煎包儿不一样。生煎包最早在北方流行,后来传到了南方。天津水煎包儿吃起来外酥里嫩脆而不腻。南方生煎包儿馅儿多、皮薄儿、鲜嫩多汁。” 说话的功夫,张溪语刚加了一个,宋子祥和宋子瑞两个小伙子已经干掉了一整锅。小女儿懊恼地皱起了小眉头。周伟红心里敞亮了不少,行了,孩子知道抢吃的,这体格差不了了。比起学习,周伟红觉得这个更能令自己欣慰。 张冀不敢再请假了,宋喜乐一个孕妇也不好天天跑医院。周伟红说亲家母这次又算是平稳度过了,中午给送顿饭顺便看一眼。张冀哪好意思麻烦岳父岳母,赶紧说自己请护工。宋喜乐直接怼丈夫:“没钱充什么大尾巴鹰?护工一天300起,我一天都赚不了这么多。” 北京那边的同事给李晨萱介绍工作,比以前赚得少些可待遇也还过得去,并且公司急着,内招肯定能过,就是工作比较忙,加班加点是家常便饭。李晨萱说我两个孩子今年中考,我回北京上班那还不又放了羊? 夏春华给周伟红打电话,提议让宋喜明回来照顾孩子,自己闺女去北京上班。周伟红知道亲家母并不是真心让有“本事”的女婿辞职,她只是想让老宋家知儿媳妇的情。 周伟红赶紧说拜年话儿,我们宋家祖坟上冒烟儿才娶了这么贤惠顾家的儿媳妇。夏春华满足了,可李晨萱越来越焦虑了。这边也有公司联系她面试,可薪金只有原来工资的一半儿,而且她注册的时候故意把年龄写小了10岁,等她面试时直接说出自己真实年龄后,面试官直接“怒了”,扬言要把她列入招聘圈的黑名单。 工作不顺心,李晨萱除了对孩子学习越来越上心,开始着手看周边的房子。老宋家附近根本没有新楼盘,就连次新房都没有,她是雄心满满要来天津市改善居住环境的。以前在北京没住上三室,在天津至少也得照着这个标准起。认真了解一番后,和平区目前只有一个新楼盘在售,还是期房。好家伙,价格比他们在北京的房子单价还贵不少,这怎么可能? 夏春华听说后顿时来了精神,天津和平区的地段儿学区地位在天津就等于北京的东城西城加海淀儿,更何况这楼盘还在海河景观带上,步行周边都是天津市最好的景色和大商场,就买这个楼盘,必须买。 之前在北京卖的二手房赶上大降价,现在各地的新楼盘不仅没降价价格还持续这么贵。这时,夏春华又给女儿下了死命令,不许买和平区的旧房子,就买这个新楼盘。这跟我从小教育你的理念一样,要做就做人上人,要买就买最好的。 李晨萱说自己婆婆把买墓地的钱都拿出来了也不够,怎么买这个楼盘?还有这是期房,钱交了,要不就是得继续租房,要不就是得继续和公婆挤在一起。 夏春华着了魔一样:“必须买,你不买这个楼盘我跟你急。孩子们越来越大了,也都要好了,领个同学回来也有面子。住个旧房子扣抠索索的,你让孩子自尊心往哪放。” 李晨萱撂下电话问大儿子:“你想不想买个特别漂亮的大新房,等领同学朋友来家里脸上特别有面子?” 宋子祥随了爸爸的严肃脸儿,不熟的人以为这个孩子特别爱讲大道理,可实际上这娃的讲话风格十分简单直接。 “你怎么这么虚荣呢?神经病!” 李晨萱:“.......” 第17章 奶油全爆和大鱼泡饼 宋建国也觉得这房子太贵了,劝儿媳妇别。李晨萱把爸妈那套理论搬出来:“和平区的新楼盘就是贵,因为他不仅是最优质学区,还是市中心,还是海河边儿,几条地铁到家门口,离天津站也特别近。周围都是名人故居,风水没得说。而且和平新房难求,买了就是唯一,代代保值。” 宋子瑞咯咯笑了:“妈,你别找别的年工作了,直接去门口中介公司工作吧!中介说得跟你一模一样的。” 宋子祥嗤之以鼻:“新楼盘再好,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怎么不觉得故宫好呢?咱家什么情况心里没数吗?” 周伟红赶紧纠正大孙子:“怎么跟你妈说话呢,这孩子嘴巴怎么最近越来越像你小姑了?” 李晨萱对宋子翔说:“怎么没关系呢,如果再有一百万咱们就可以大胆的入手!” “再来200万你不也得贷款吗?我小姑昨天那句话怎么说的?没钱别充大尾巴鹰。以为从北京来天津就能住最好地段大大平层。能在天津买好房子的,在北京也买得起好房子。反之亦然。” “嗨,这小子还真学你小姑怎么着?”周伟红看儿媳妇脸上已经开始阴雨密布了,赶紧对大孙子说:“你小姑的口袋比脸蛋儿还干净,别说买和平大新房了,她连郊区旧房都买不起,哪能跟你妈比?你妈是985毕业当高材生,要不是因为你们两个,人家现在还一个月赚两三万呢,牺牲这么大,可不许气着她。” 宋子翔说:“至少我小姑不虚荣,啃老也肯得真实,不像有些人一把年纪还找不准自己位置,五十步笑百步。” 李晨萱的火气控制不住了,伸手就要扇老大。宋建国护住孙子:“孩子大了,别动手啊。你们这以前总不回来,回来怎么还打孩子呢?” 宋子翔大声说:“你就不应该回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着我们学习的旗号回来,其实是被公司裁员了,没工作没收入又不想当家庭妇女,就拿我们学习说事儿。大过年的装模作样,看我们被安排得跟小白鼠一样,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特别有成就感是吧?” 周伟红推着大孙子往卧室里走:“你赶紧给我闭嘴,一会儿好好跟你妈妈道歉。” “我没错,道歉不可能!” 李晨萱气得饭都没吃。宋建国和周伟红跟着吃瓜涝儿。大孙子和小孙子不一样。大孙子从小就是学霸,性格沉稳,青春期后变得执拗易怒。两个孩子从上幼儿园开始就长期跟着爷爷奶奶生活,虽然很多时候六日能跟父母见面,放假的时候周伟红也会带着孩子跟爹妈团聚,可不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青春期混起来都能气死人。 李晨萱的脾气也很大,儿子不道歉,她下午就坐车回北京找老公去了,她不是家庭妇女,正好回北京工作去。 儿媳妇走了,宋建国跟老伴儿唠叨:“我觉得孩子态度不对,可话说得没大错,那么贵的房子不是咱们普通人的菜。天津和平区本来也是全中国人的和平区。不是说你卖了北京的房子就能买得起住得上的,这观念本来就是错误的。” 周伟红说:“儿媳妇一家心气儿高,也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了。现在二手房都便宜了,不知道他们非得逞这个能干嘛!家里有两个儿子,再过几年都该给孩子准备房子了把钱都花了自己享受,我不赞成!” 宋喜乐回家听说嫂子被气跑了,立刻让宋子祥打电话跟亲妈道歉。青春期的男孩儿宁死不从,谁说也不行。周伟红说自己劝了一下午,根本没用,挺好的大孙子突然变得跟宋喜乐小时一个样儿。宋喜乐无辜躺枪,瞥了一眼老妈,转过头一本正经地给大侄子讲道理。 “宋子祥,我告诉你。你不给你妈打电话道歉最后倒霉的是你爷爷奶奶。你妈虽然爱生气可对你爷爷奶奶是很孝顺的,我看你就是因为这点儿才有恃无恐。可要是你姥姥回头杀来了,这事儿就大了。你奶奶能跟一个病人吵架吗?万一你姥姥当场犯病成溪语奶奶那样,住院抢救了,这两家子还过不过了?你心疼不心疼?你还中考不中考?” 宋子瑞沉着小脸想了想,纵有万般不情愿,还是给老妈拨了一个电话。母子两人口气都比较生冷,好在做儿子的是道歉了。宋喜乐赶紧拎着宋子瑞的后脖领子到哥哥跟前接过电话。 宋子祥按照小姑教的说:“妈妈,你快回来吧,给我带点儿好吃的!我英语作文不会写,老师过年没回我微信,没有你,我这英语就废了。” 行,电话一挂,这事算是周全了。 晚上,钱小美和大姨表姐坐一块嗑瓜子,感觉家庭氛围轻松了不少。周伟红整个年里第一次夸宋喜乐:“你还是能干点儿有用都事儿哈,我还以为你跟小时候一样,除了气人,光会吃呢!” 钱小美说:“我表姐小时长得还好看呢,就跟大熊猫喜乐似的,人见人爱。” 宋喜乐一本正经地说: “我必须得说句公道话儿,我嫂子除了脸子经常不好看以外,总的来说可以了。跟着我哥这些年也不容易。” 钱小美说:“没看出来,我表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深明大义了?” 周伟红门清:“哪是深明大义,明明是她拿人手短!” 闲聊中,钱小美说自己也想买和平这个大新盘,她从前年刚圈地的时候就开始关注了。她看的是整个小区最小的户型。虽然只有80平米,可把手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也不够首付。 宋喜乐说:“这全世界房子好像都在降价,怎么还有你们这样不买最好只买最贵的傻帽?” 钱小钱说:“不是所有的房子都降价了,主要得看地段儿和附加值还有未来再加一条就是高端物业。” 周伟红说:“用我孙子的一句话送给你,跟你有嘛关系啊?再说,你不是怕什么婚前财产婚后财产的吗?自己又买不起,让男朋友帮忙又怕人家占便宜,再说人家也未必会让你占便宜!” 钱小美不高兴了:“您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 钱小美和宋喜乐一样都是颜控,找的对象也是帅小伙儿。钱唐人长得帅,也爱打扮。虽然是也是技术男,可走到哪里也都是醒目的存在。他在国企里一个月扣完高额的保险公积金收入过万,全年14薪,季度还有奖金、补助什么的,平时工作压力也不少,可好在没结婚没孩子,出差加班都无障碍。 钱小美虽然比男友赚得多几倍,可花销也多几倍。用钱小美的话说,那么辛苦赚来的钱只存着不花,没动力再去卷新的项目。那不是消费,那是回血! 钱唐家在天津滨海新区给儿子买的房子,单价不高,可周围也有学区,虽然跟和平没法比但是将来孩子上学生活也够了,主要面积不大却是个三室还是新楼盘,房子没住过,直接租给了一个小公司办公。钱小美算着如果把这房子卖了,加上两人的存款,一起还贷,他们完全能拿和平大新盘。 周伟红说:“别看你赚得多,有存款,对象家也比张冀家有钱多了,可宋喜乐跟张冀买了房子,你门也买不了。你怕人家占便宜,人家也没想为你倾其所有。两个人眼睫毛都是空的,谁也斗不过谁。” 钱小美说:“您别总这个腔调,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老,靠谁也不如靠自己,这不还期房了吗?我今年努力奋斗自己首付,自己还贷!” 周建国说:“女孩子家家的,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住有钱人住的楼盘就算是成功了?物业费一年就够吃多少顿火锅的?我同事儿子在前面的别墅区门卫住一天歇一天,那他也算是上流社会啊?” 宋喜乐私下对钱小美说:“你别买房了,现在房子都不升值了,不如把钱借给我,我付你百分之4的利息。” 钱小美警惕地问:“你要干嘛?” 宋喜乐低声说:“我婆婆,可能要做人工心脏! “嘛?”钱小美双耳轰鸣,差点儿晕过去。 这事儿,宋喜乐没敢跟娘家任何人说,今天总医院大夫老太太这个病是发作一次比一次严重,不可恢复不可逆转,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岁数大了不适合心脏移植,只能做人工心脏。她和张冀打听了一下费用,怎么也得40万起。 说心里话,宋喜乐不想花这个钱,可眼睁睁看着一个帮自己带了三年孩子的老人等死,她也过不去自己心里这一关,更何况这人还是女儿的亲奶奶!她跟自己说,过去几年养猫养狗还花了十几万,这是一个大活人啊!她想好了,只跟钱小美借十万,多了不张口。 钱小美以前羡慕这个表姐有资格任性,全家都宠着,现在第一次真觉得宋喜乐缺心眼儿,傻到家了。 “你都不看抖音或者短文吗?你婆家就是网上说得无底洞,40万起,那以后人工心脏都维护费呢?”钱小美觉得,如果这要是直系亲属还行,一个啥也干不了的、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完全靠啃儿子的农村婆婆?这老公都不见得能过一辈子,现在有两孩子还要借外债,是不是脑袋进水了? 宋喜乐说:“反正我跟你张嘴了,你不借以后就断道儿。看把你能的,给你一个礼拜时间考虑,后果自负!” 钱小美说:“我要买房了,你不是刚听见了吗?” “就是听你要买期房才下定决心找你借钱,口袋里有几个钢镚啊,就进出都装有钱人?你要是现在买个二手小独单,我就不找你借了,买那么贵的房子,你怎么不上天呢?” 钱唐听说钱小美的亲戚借钱,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情,“我妈说得没错,你赚得不少,可这钱就跟撒芝麻盐一样。” “那咱一起把钱都拿来买房子吧!” “现在老百姓谁还掏光家底那么贵的房子?”钱唐说,“而且又不是没房子,上班这么多年一共那么点儿积蓄,都交手续费了。” 钱小美说:“我还不知道你,不就是现在你的房子是个人财产,卖了再买担心被分财产呗!” 钱唐百口莫辩:“我是从经济能力出发,你这人就不爱把人往好处想。之前我就是为你买的房子,是你不想结婚的。” 钱小美说:“那你借我钱,我自己买,你工作稳定,万一有什么状况,你先帮我兜底一段时间。” 钱唐说自己钱都在股票里了,拿出来损失太大。这点工资还得还房贷,付租金,买衣服买装备。钱小美听出来了,男友把路都给她堵了,他名下所有资产加一起也没多少,她还怕他沾光呢! 钱小美转身回了大姨家。今天周建国做的奶香全爆、萝卜烧鱼籽还有一大鱼泡饼。这锅盖一掀,什么精神内耗都没了,先吃饱肚子再说。 天津人爱吃海鲜、河鲜,春夏秋冬都离不开。老宋家隔三差五要是不是这些,就总跟差儿点什么似的。 厨房里,宋建国先把鱿鱼打花刀,切片,再放入鸡丁、虾丁、鱼肉丁、鲍鱼丁,加入盐、糖、料酒、白胡椒粉抓匀,加淀粉、蛋清上浆.......加入高汤、牛奶、糖、盐、花雕酒.... 这一出锅,三个孩子先吼不住了,海鲜烹过后的香味和牛奶的香味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还没有吃,舌尖就开始分泌口水,咽了好几次才走到了餐桌前。 “姥爷,现在能吃吗?” 周建国对隔辈儿人那更不讲规矩了,还是那句话,赶紧吃,趁热吃,谁也不用等。 钱小美最爱吃大鱼泡饼,这是一道特色天津菜。是以天津津南地区的民间菜——熬大鱼为基础,配上天津的家常烙饼。这烙饼必须是现烙现吃,蘸着鱼汤儿吃,那叫一个香。 晚上睡觉的时候,钱小美还赖着不走。外面好像是应景儿一样,刮起了大风来。宋喜乐趴在窗子前说:“这虽然是冬天的北风,可每刮一次春天就又离我们近了一步。” 钱小美说:“春天来了,我离三十岁又近了一步,是时候有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了。” 宋喜乐如愿从钱小美那里借到了钱。周伟红见闺女的嘴角好几天都咧到了后槽牙,凭着自己敏感的神经和对闺女的了解,很快就从钱小美那里知道借钱的事儿。尤其知道闺女也没给人家写借条,也没说什么时候还。 “你怎么这么越来越像你大姑了呢?”周伟红真着急了,“她那日子还没你过得舒坦呢,从小可怜见儿的。你咔嚓谁也不能咔嚓钱小美啊?” “我们俩的事儿,你少管!”宋喜乐在心里把钱小美骂了一通,告诉她嘴严点儿还是被出卖了。 第18章 正月十五滚元宵 刺猬驼元宝 正月十五,宋喜明带着媳妇回来了。这两人因为买房子在北京也干了好几次架,本来这个时候不应该跟父母、孩子见面的,可作为天津人,元宵节哪能不回家?别说北京和天津高铁半小时就到了,那就是隔着半个地球,只要有条件也得回家。虽然宋喜明是长子,可从小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知儿莫若母。做爹妈的看一眼两人的表情,就知道孩子在外面吵没吵架。这从古至今两口子在一起就怕冷战,俗话说床头打架床和,不然那就变成了隔夜仇。总回家以为是负担吗?看到没,总回家有助于夫妻别记仇。 正月十五正是天津人最隆重节目是要煮元宵、?炸元宵、?包素馅饺子,?还有逛灯会。元宵是宋建国起个大早去排队买的。北方的元宵是滚出来的不是包出来的。食品店里前摆上类似圆形的浅壁铁皮装置,里面的元宵越滚越圆,这叫团团圆圆。 宋子瑞说:“我知道了,这就跟打架一样,不打不相识,越打越亲近,精雕细琢地包,不如自己滚地圆,是不啊是啊,爸妈?” 从进门就耷拉着脸子的李晨萱憋不住笑了,没好气地说:“谁跟你爸吵架,谁爱理他啊?” 宋喜明跟孩子们说:“我跟妈妈没吵架,只是观点不同,需要冷静。” 宋子瑞伸伸舌头:“爸爸,你够冷静了,老远就让人冻的慌!” 宋喜明对小儿子说:“将来说相声吧,我看你挺适合。” 两人正说着,周伟红端着一屉自家蒸的面点,笑意盈盈地走过来。张溪语拍着小手跳起来:“小刺猬、小兔子、小老虎、小猪猪.....还有刺猬驮元宝。” 周伟红说:“你们看刺猬头是冲屋里的,知道为什么吗?” 孩子们都摇摇头,周伟红解释说:“刺猬头要调向屋内表示驮元宝进屋,象征招财进宝、蒸蒸日上。咱们家的日子啊,以后越来越兴旺。” 这时,李晨萱的手机响了,接完电话,她脸上彻底阴转晴。之前面试的一家软件公司通知她下周一去报到,虽然待遇没有以前的高,可是工作环境还有公司规模都是她比较心仪的。 周伟红好话赶紧递上:“看看头部985的高材生就是不一样,人家女的30多岁就不好找工作了, 咱们晨萱40多了也抢着要。” 张溪语睁大了眼睛:“舅妈找到工作了啊,这个刺猬驼元宝可真灵啊,给我妈妈吃吧,让她也找个好工作,再生个健康地小宝宝!” 小女孩逗得大家哈哈笑。宋喜乐毫不客气,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唯一的一个刺猬驼元宝吃进了嘴里。 吃完饭,一家子坐在一起聊闲篇儿。宋子瑞问李晨萱:“妈妈,你之前不还说要在家一直陪着我到中考结束吗?怎么突然就出去工作了?那我们跟着学校和补习班老师能行吗?” 宋子翔说:“那是因为她前一段时间找不到工作、赚不到钱,所以才用这个当借口。” 李晨萱看着大儿子运了好一会儿气,然后对着全家人说:“本来做母亲是天职!” 张溪语问:“舅妈,什么叫天职?” “天职就是上天既定好的职业,本来是最值钱的,母亲这个岗位是无价的,是整个家庭和社会最应该支付高额报酬的岗位。” 宋建国对着全家人说:“晨萱说得一点错都没有,以前古时候要是哪个妈妈培养出一个优秀孩子来,那朝廷是要给奖励的。” 宋子瑞说:“我知道,那叫诰命夫人!” 李晨萱声音不自觉激动起来:“可现在女性生孩子,是被认为去做一件最不值钱的事情。全社会只承认个人价值,把专职做母亲看成是最没人生意义的事儿,是逃避现实,如果是为了孩子放弃高薪,那就是大傻冒,高学历的母亲放弃事业去做全职妈妈,更被视为耻辱,所以现在生孩子的困难被加重了,生了孩子妈妈要不是没有办法,也绝不肯自己带孩子。不是女人不愿意生孩子,而是女人生了孩子,养了孩子后没有被善待。” 宋子瑞对妈妈说:“你是不是我爸没善待你啊?” 宋喜明敲了一下小儿子的头:“你爸可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你爷爷奶奶都没有,是你姥爷姥姥还有你哥有这个想法,是不是?” 李晨萱又不高兴了:“宋喜明你跟孩子瞎说什么呢?” “我哪里瞎说了?”宋喜明说,“姥姥姥爷没这个想法,小溪雨也没这个想法,不然人家喜乐怎么就没这个压力呢?” 周伟红赶紧打圆场:“喜乐都被压在五行山下了,也就是她心眼不全,换个人早被被压力压死了!” 钱小美对两个半大小子说:“你爸说的话还真有些道理,从小到大你姑姑惹的事多去了,她现在不也好好的?一锅就一个刺猬驼元宝,大家就眼巴巴看着她吃了,这就是习惯。全家都习惯了。” “钱小美,你说你有爹有妈有对象,正月十五还在我们家蹭饭,合适吗?”宋喜乐一点都没有借人钱矮一头都觉悟,“要不跟对象散伙吧,两棵绝顶大葱,不一锅熟,那以后就得开始比谁绿了。” 李晨萱有了工作,白天上班,晚上回来抓孩子们的学习,六日还能去照顾一下父母。邻居们都夸闺女孝顺,回天津的决定正确。父母年纪大了,儿女在身边就是享福。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几次之后,夏春华又不淡定了。 “你要是想让我多活两年,这个房子必须得买。以前你在北京住什么,没人看得见。我住着旧独单,也没人敢笑话你们,看轻我们。可现在你回来了,还天天往这跑,他们一提我就心虚。” 李晨萱说:“妈,人家都是好意,你怎么这么理解呢?” “我跟他们认识多少年,你才见过几次面,她们心里想什么,没人比我更清楚。还有,你要是孝顺,买了那个大豪宅,我跟你爸也能去住几天。不然到死也憋屈在这小破房子里,憋屈啊。” 李晨萱被亲妈这句话触动了:“妈,我一直有个想法不敢跟你提。其实不如给你们换个大点儿的房子,当初你们把房子卖了,钱支援我们在北京买房,我心里一直不好受。” “你给我在天津换房子?你能换什么,换成从前那样子的,我用你?和着这些年,咱们全家都白玩了?要换你就给我换那个和平大新盘,否则都是不孝。”夏春华跟女儿着了大急,“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妈要的不是自己享受,你妈要的就是一个精神享受。你都四十多岁了,住个好点儿的房子也不过分啊!” 这么多年,李晨萱自己收入也不低,奢侈品她有,但是很少。平日里最大的开销就是房贷和教育费,最大的浪费就是理财失误。她很少跟丈夫开口给自己买什么,本身家里也一直不富裕,再有她从小到大就不是物欲太重的人。 “我妈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她就想看着我能住个好房子,让身边的人觉得好,也觉得我这年纪还有过去的履历,配住个好房子。我觉得如果咱们够够能负担,就帮她实现一次,也算是咱们全家享受的同时,也帮我尽孝了。” 宋喜明是典型的技术男,家里的大部分事情他连问都不问,买房算是大事儿,买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房子更是大事儿,这件大事儿两人已经吵得够够的了。 最后,宋喜明还是决定妥协:“天天这么吵,什么正事儿也别干了,这房子再不买,我工作也要没了。买就买吧,从结婚到现在哪一件事儿只要你父母认定了,我们能不妥协过?老太太虽然病着,可战斗力跟核潜艇似的,同归于尽都不能灭火。” 李晨萱冷笑:“说得跟自己多仗义似的。还不是因为我找的工作了,就我失业这几个月里,还赶上一个月过年,你看你脾气大的,要是没孩子,说不定早就跟我离婚了。” “你不工作,我心里压力确实大,比你还大呢!不是因为经济,是你邪火儿越来越大,天天活在自己的幻想里,看谁都觉得嫌你没工作。你说你从幼儿园就是第一名一直持续到二十好几,怎么这才四十多岁,就变得自信全无呢?” 李晨萱说:“这得问你啊,我就是跟你结婚后才一点点失去自信的。” “这是你们家的传统吧?孩子一天不学习得有负罪感,大人一天不工作得有负罪感,老人生病也都得有负罪感,说是拖累儿女。” “你们家传统多好啊,天天除了吃就是吃!” 都说房子降价了,房子没人买了,可这和平区的新楼盘想买一套还真是不容易。据说开盘前就开始排号,一共就那么多套房子,名额被占满了,只有前面有人放弃购买,后面的人才有机会。一开始,大家都以为这是饥饿营销,可事实证明是真的一房难求。李晨萱想要的户型卖光了,能买到的只能是比之前看好的大了20平米。 可这是仅仅多了20平米吗? 这是又添了一串天文数字....的债。 夏春华两眼冒光:“大二十平米好啊,万一将来你们钱紧,我把自己住的这个独单卖了钱给你们,我和你爸拿着退休金住养老院去。反正这点儿财产早晚都是你们的,早给你们,让我把你们住进大新房子的照片发个朋友圈,我死也瞑目了。” 周伟红一向都捧着儿媳妇,哄着儿媳妇,可这个时候老太太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爆脾气发作,一个电话直接打到了亲家母那里:“他们买房我不拦着,买这个跟咱老百姓不沾边儿的豪宅,我也想通不拦着了。可超出自己能力范围后,还要再拉20平米的饥荒,这事儿我绝不同意。” “你不同意有什么用?我闺女自己工资就能还贷款,经济地位决定上层建筑,活到这岁数,这点道理还看不明白?” 周伟红说:“和着你从小培养孩子好好念书,就是为了长本事后还30年巨额贷款的?” “那你从小培养孩子,就是为了让他一辈子活得窝窝囊囊?念那么多年书,最后也没跟人比出个真张来?” “我为什么要跟别人比啊,别人是谁啊?我自己的孩子健康平安就行了,我管别人干嘛?” “我让我闺女买好房子住,自己宁可去住养老院,我还错了?” “你闺女都四十多了,还能工作多少年呢?你为了面子给孩子那么大的压力,就不怕把她压坏了?”周伟红一句也不让, “还有他们在北京卖的那套房子贷款利息还了多少,你当妈的算过吗?我是算过的,这些年那么辛苦努力工作钱没剩下,都还高利贷了。卖了那房子,手里终于有点现钱了,可以稍微松快松快了,你还撺掇他们欠更大的饥荒,还更多的利息。你算没算过,30年后,他们都70好几了。你自己想显摆,自己赚钱显摆去,别拿儿女当工具人。” 这一下可了不得了,夏春华和周伟红都气病了,谁也不让谁。宋建国和李保全彼此也没好脸色,要不是碍着孩子们还得一块过下去,两个老家伙八成就动手了。 宋喜乐带着钱小美去医院里看望两位老太太:“你们打吧,两个孙子再有几个月就中考了,你们最好人脑袋打出狗脑袋来。心疼钱的那个,应该知道多少钱也买不回孙子们的好成绩,要面子那个,应该知道但凡两个孙子考好了,你身边那群势利眼的三大姑八大婆,可比你闺女买个房子能高看你。你们使劲儿打,把我哥嫂买房的钱都住了院,那多解气啊!” 钱小美佩服表姐,这话比灵丹妙药还管用,当场两个老太太就不打了,转天就都出院了。周伟红回到家时,王桂兰也出院回家了。周伟红不提自己住院的事儿,张口就开始埋怨对方:“您这祸啊全都是自己作出来的,医生让你少喝水,非给自己灌中药汤,这不就是自杀吗?” 王桂兰偷偷打量儿媳妇的脸色,心里扑腾扑腾直跳。宋喜乐说:“现在老太太这么操作也不是一个两个了,这不刚有为了儿子买房差点跳楼的吗?” 听到人家儿子媳妇要买房,农村老太太羡慕坏了,说了不少吉祥话。这还在正月里,谁听了都觉得高兴。不知道是不是王桂兰的吉祥话起了作用,李晨萱很快接到电话楼盘电话,有一个人放弃了中户型的购买权,让她赶紧带着钱去办手续。 这下,真是皆大欢喜。 钱小美觉得很有可能是楼盘的计策。宋喜乐却不以为然:“这不挺好的吗,如愿买了喜欢的户型,还没有多贷款。就算是被忽悠了,也没能让忽悠升级。其实后来我也想明白了,这钱买了房子总比让我嫂子瞎理财强。好歹,房子能住还是他们的刚需,别管降价还是升值,女人对房子的执念就是幸福。” 张冀听说大舅哥一家买房了,觉得对不住媳妇,等老二出生了家里就变成了五口人。到时候三代人还是没有片瓦无遮身,想想心里就觉得不是滋味。 “没滋味?”宋喜乐问,“看你这个年吃得胖了好几斤,每顿饭都有滋有味儿的。还想要嘛滋味?让我爸给你做!” 第19章 人家买房她分手 人家买房,宋喜乐心里不是不羡慕的。今天她和钱小美一起跟嫂子去办卖房手续。钱小美最先受不了了,她这才知道新楼盘的真正位置。看了样板间,越发觉得自己住得像个“狗窝”,自己不到三十年的人生里,白活了。 “怪不得这么贵,真是一分钱一分货。只要这房子盖起来质量没问题,八百辈子都不会降价。海河边儿上能盖民宅得本来就没多少地方,而且海河边也分在哪一块!这是什么地段儿啊,寸土寸金,不可再生。” 宋喜乐一本正经地说:“还得别烂尾!” 钱小美坚定地说:“这个地方不可能烂尾,最多就是质量和装修标准比宣传得差一些,但也不会太差,还是那句话,这是什么地段儿啊,也不看看这房子是给哪个阶层的人盖的?” 李晨萱的腰身挺得笔直,心想亲妈说得果然是对的,荣誉感从买房这一刻开始,还有就是小姑子真是越发讨人嫌了。 宋喜乐送给钱小美,一个大大的白眼儿,这家伙什么变的没人比她更清楚了。她宋喜乐也从来没有见过像样板间这么好的房子。尤其是地段确实是极好的,楼下就是海河景观带,小区口几百米就是地铁站.....但是她觉得住在这里跟人上人也没有嘛关系啊! 自己从小到大就住这附近。讲真,小时候的国际商城、吉利大厦、皇家花园、利顺德大饭店好像比现在还洋气。几十年前的和平路步行街还有滨江道有图片为证,要多洋气有多洋气,走进去就能感觉到这个城市的高档次和文化底蕴。现在不知道是哪些部门的审美,弄一堆卖货的车摆出来,看着堵心。而且小时候,全国很多地方,鞋子都穿不上的时候,她小姑六一儿童节都能穿得起三层的纱裙,光是皮鞋就有好几个颜色。哪怕是全国大城市工人下岗的那个年代,父母也会带着三个孩子一个月半个月的去饭馆吃顿好的,说是苦什么都不能苦孩子。 宋喜乐不会因为一个房子就妄自菲薄,管她住哪儿,还不就是睡一张床?钱小美回到家彻底不淡定了,她现在完全同意宋喜乐的观点,房子对女人来说就是幸福的执念。于是她和男友提分手了。 “如果一个女人经济上不依赖你,精神上不依赖你,想跟你合力买一个自己力所不能及的房子时,他都要袖手旁观,这段感情那她为什么还要继续?” 钱唐说:“至少可以抱团取暖啊!” “那我养只猫,养条狗,甚至养只鹦鹉好了,实在不行养只乌龟看着也欢喜。” 钱唐说:“你养这些都是依赖你的,陪你一天你就得花一天的钱,关键时刻你还得保护他们。男朋友和老公能一样吗?脏活累活帮你干了,谁欺负你帮你出头,上下班可以替你保驾护航,偶尔还能给你做饭,遇到你工作不如意的时候,还能给你当饭票。” “你可真没脸,咱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我没有过一天不赚钱。倒是你,最早嫌弃那家民营企业规模不够大,自己要考研考公,啃老两年还连带啃女友。谁给谁当饭票啊?” “两口子要不要算这么清啊,我也不跟你算,算了你得气死自己。” “你还不算?但凡我是个没本事的,你会跟我好到现在,你心里算得清楚呢,吃亏早不干了。” “你看你看,越说越不像了!” 钱唐对钱小美阶段性发脾气习以为常,也不生气,脸上还是笑嘻嘻地。钱小美看着更生气了,觉得这个男人自私自利还不上进。人家女孩子找个对象,主动买车买房,她赶上一个要一起买都怕吃亏的。钱唐见钱小美又发了无名火,且真动气了赶紧过来搂着肩膀哄。 “我觉得你就是在利用我。”钱小美情绪越来越激动,眼泪止不住往下掉,“明明有能力,为什么不能一起买个好房子呢?卖了贬值的,买个保值的,一次到位,有什么不好的?” 钱唐坦诚地表示不想承受那么大的压力,每个月就这么多收入,他也在进修学习新的知识,可是赚钱这事儿只有电视剧里才能一夜暴富。现在的房贷是以房养贷,卖了房子买豪宅要还那么多贷款,生活质量就大幅度下降了,到时进修都无法安心,整体焦躁不安,也会影响感情。而且,他觉得自己买了那么好的房子会在自己的朋友圈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打破现在都平衡。领导才住哪儿,他还不到30岁买个豪宅,还想混吗? 平时还好,到了关键时刻钱小美才觉得自己和钱唐彻底说不到一块去了。她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要么一起买房,要么散伙。钱小美是人间清醒,自己明年就三十岁了,是时候真正觉醒,设计自己对人生了。 “如果你大学毕业那几年这么考虑,我什么都不说。可是现在马上就30岁了,你这些都是借口,我没有让你为我付出什么,我没让你自己扛起什么。我就想跟你一起,我自己冲锋陷阵在前头,然后实现一个愿望,都没商量?” “你自己也说这是商量,干嘛搞得这么严重啊?” 钱唐开始觉得钱小美在闹脾气,他各种讨好各种哄,可没想到这姑娘来真的,在他出差的时候直接搬走了。 人家都说对职场女人来说三十五岁是个坎,宋喜乐决定在三十四岁怀二胎,人家都说有钱任性,她是有没有钱都由着性子。宋喜乐骂钱小美神经病,人家买个房,她分手了。那人家要是自己中了千万彩票又嫁入豪门她是不是得自杀? 钱小美想了想说:“自杀不至于,但是这种人最好不是我认识的,不是我熟悉的。表姐,说句心里话,你的存在很多时候都在治愈我。” 宋喜乐送给钱小美一个大大的白眼儿:“什么人呢?” 旁听的小学霸宋子祥说:“地球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无关年龄,无关受教育程度,无关性别,无关健康残疾。有了一点小成就如果不能衣锦还乡,那就等于锦衣夜行。他们的幸福不在于自己生活得怎么样,而是在于哪些方面,自己比别人生活得强。别人过得不好,自,己饿着也笑嘻嘻,见别人比自己过得好,嘴里的山珍海味也没了滋味。” 钱小美给自己找台阶:“子祥,你这是说我,还是说你妈妈呢?” “你们两个人是五十步笑百步,谁也别说谁?”宋子祥一本正经地说,“还是我姑好,比你们两都好!” 宋喜乐嘿嘿一笑,在这个家里让她自卑确实有点难,就上一辈群众已经叛变,新成长起来的群众眼睛依旧是雪亮的。 钱唐根本没打算和钱小美分手,出差回来后就更加卖力地挽留,不仅去公司门口等她,还跑到老宋家的门口等人。真应了那句宋家的姑爷都是高颜值的帅哥儿。周伟红见钱唐这小伙子个高儿,脸白,眼大鼻子高,这就是标准的美男子啊。 “这么一看,把张冀都比下去了。”周伟红越看越喜欢,“有点你哥年轻时那意思!” 宋喜乐看不下去了:“妈,你这夸来夸去,何着是为了夸自己儿子?” 钱小美不搭理钱唐,一开始都不让人家进门。后来宋建国和周伟红都看不下去了,这次直接把人叫进来吃饭。就算不是对象了,这么多年人家带你上医院,给你当情绪垃圾桶,上下班接你送你的,赶上饭口留饭也是最基本的礼貌。 今天赶上老宋家吃牛肉饼和三豆粥。牛肉饼一份切成五大块一定要吃刚出锅的,那叫一个脆,一咬咔滋咔滋的肉馅汤汁浓郁,一口下满足你的味蕾!再来一份大凉皮,凉皮儿厚实筋道,拌上麻酱、黄瓜、醋,肉饼的绝佳解腻伴侣。另外,两个孙子爱吃致美斋的牛板筋和牛筋儿还有老宋家自己做的素什锦。 钱唐不挑食,但是也很小资,平日里和钱小美也经常红酒牛排什么的。这回进来本来是想垫垫,特别注重自己在女友家人面前的形象,可今天这气温还零下呢,他站在风口里半天,攒点儿精力好打持久战。可谁能抵挡住这么好吃的大肉饼呢? “ 以后谁也别跟我提牛排红酒,我的最爱就是牛肉饼加红豆粥。”帅小伙香得都想嗦了大拇哥了,从脚底板暖和起来,浑身充满了力量。 这是他正月里地五次来宋家了,第一次走进了宋家的大门,坐在了宋家的餐桌前。这孩子心眼活分,很多心里话跟两个老人又说了一遍,得到了不少老人的支持。后来钱唐这个自来熟,跟宋建国和周伟红打成了一片。 周伟红私下里给外甥女做思想工作:“那房子是钱唐父母买的。俗话说知子莫若母,人家不想孩子承担那么大的压力,这是人之常情。孩子不能不顾父母感受卖了房子,也没大错,再说是你之前不同意结婚的,现在也别怨人家。” 从大年初五就开始混大姨家的钱小美,第二天就不来了。她跟钱小美吐露心迹,钱塘来了这么多次,他的立场非常稳健,没有一丝一毫地动摇。从说服她到说服大姨大姨夫,可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要多付出一点儿。哪怕是他说一句,不买这个贵的楼盘,去看看其他楼盘都能让她感受到对方的诚意。 可是根本没有,钱塘只是一昧强调自己的苦衷,根本没有把钱小美的心愿放在心上。这不是他买得起买不起的问题。 “那这是嘛问题啊?你看上那房子本来也没多少人买得起啊,更别提现在买得起的也很多人都选择不买,你这兜里没几个钢镚儿的,为什么就非得买呢?” “因为我是钱小美,因为我马上就三十岁了,因为还不到三十岁!都是千年狐狸,玩什么聊斋。老娘不搞了!” 就这样,钱小美和钱唐真分手了。因为钱小美很快找了一个男朋友,实际上这个男朋友是她请同事帮忙扮演的。她就是不想再跟这种男人有任何纠缠了。钱唐愤怒了,就扯着男同事的脖子要决斗,后来连钱唐的父母也出动了,后来钱唐生病了打电话让钱小美不要走。可自始至终,他们仍旧没有说过那房子应该怎么买,甚至连提都不提,只希望不要分手,希望能够结婚。 再后来,钱唐竟然有了新的女友,听说女方家也有房子,两家人商量着把之前给孩子们准备的房子都卖了,然后两边儿再添钱买个好房子。 宋喜乐奉父母之命给钱小美送吃的,走进出租房她的心就拔凉拔凉的。这房子一看就不是好好找的,随便跟中介提了要求就住进来。七八个大行李箱好多都没打开呢,外衣和内衣都扔在沙发上。冰箱里连个鸡蛋都没有,餐桌上都是没扔的外卖盒子,也就仗着天还冷着呢,要是春天夏天非得馊了。 宋喜乐心疼表妹,小姨和前夫的日子过得都不错,而且当年小姨也继承了姥姥家那边儿的部分遗产,姥姥去世前明确表示这点财产是给小外孙女的。可是钱小美毕业后收入就很高,还总喜欢给家里买买买,这钱也就再也没人提了。 “你不用去找他们两个人。”钱小美浑浑噩噩从床上爬起来,“那个钱要来也不够我买房的,再说我妈早就用那个钱给自己买180平米的大新房了。四室的房间,我开玩笑说给我找个地方留个床行不行?直接被拒绝了。” 宋喜乐说:“钱小美你有点儿出息,明年就三十了,还困在原生家庭的包袱里出不来呢?你学学我,离家出走三年,见过了国内国外大好河山,自己过自己的,让看不起自己的人一边儿去吧!” 钱小美说:“你离家出走三年,可娘家不就依然在这儿等你吗?你一分钱不给,爸妈嘴上嫌弃,可人一回家,房子租好,零用钱早给过去了,连你闺女爹妈都接管过去了,连你婆婆他们都照看了。我虽然赚得多,可他们一个个心里都轻视我。亲戚们都觉得自己的孩子比我强一万倍,我爸妈也觉得自己后养的孩子再怎么样也会比我有出息。” 宋喜乐说:“先吃饭吧,你大姨说了,给你做的红烩牛肉饭和银耳莲子粥。” 第20章 啃老一辈子啊? 钱小美一边吃饭一边血泪输出,感觉到没人回应,她抬起头竟然看到宋喜乐在帮自己做卫生。 “你主动做卫生,今天白天太阳打西边儿出来的吧?”之前都是钱小美在家给宋喜乐的卧室打扫卫生,帮着大姨干活儿,而且她很小就特别有眼色,为了讨好亲戚,她甘愿做个小丫鬟。这个表姐属于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主啊!她现在还怀着孕。 宋喜乐说:“这些年,我跟自己有个约定,无论住在哪儿,都要收拾得妥帖。日子是自己过的,不是给别人看的。” 很多记忆突然撞到了钱小美的眼前。小时候听妈妈说,以前在姥姥家,他们姐妹在娘家两个都是不干活儿的。结婚后,开始也是只上班家务极少做。她对自己母亲的生活起居不是很了解,只是真实的清楚,后来随着年龄增长就变成了大姨现在的模样。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表姐也在像大姨那样蜕变,从一个娇滴滴万般宠爱在一身的小公主,变成日夜操劳的家庭主妇? 钱小美不由打了一个冷颤,真是应该引以为鉴啊。她还想到小时候,爸妈离婚后,本来双方对她还是有一点点期望的。可她因为父母离异适应不了,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初中老师甚至告诉父母,她可能考不上高中。也就是这句话彻底葬送了她和父母之间为数不多的一点亲情。可就在这个时候,父母的“亲孩子”们也开始上学了,据说是从幼儿园就展露了惊人的天赋,父母们把精力和财力都用在“亲孩子”的重点培养上了。她从青春期开始到大学毕业前,曾经向父母求援过很多次,但是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母亲把自己内心都肺腑之言告诉钱小美,作为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给予女儿。 人生要学会取舍,才能过上想要的生活。 钱小美知道,自己就是被父母权衡利弊后,第一个舍弃的。 几天功夫,钱小美的冰箱就满了。宋喜乐每天都来送吃的,每天都来帮忙打扫卫生。钱小美心里感动也为表姐不值,她心说自己可以请钟点工的,只是心情不好,懒得弄,可又怕伤了表姐的自尊心。反正到最后,再也不好意思生病了,抖擞着精神去上班了。 有了宋喜乐的对比,钱小美下定决心再找男友一定要找条件好的。钱唐能这么快找女朋友,她为什么不行? 钱小美对自己的外貌十分自信,除了原生家庭外,她觉得自己各个方面都很能拿得出手。她就是那种传说中自强自立貌美如花的现代女性。果然,一连几个男生都对她有意思,但这些人整体水平还不如钱唐,既然出来相亲,那就是明码实价,都是成年人选择了等价交换别浪费彼此时间。也遇到了她觉得经济条件和外形匹配的,有两个也试着交往了一阵儿,但最后不是没有下文,就是不欢而散。 后来有一个条件相当的眼镜男开诚布公地告诉钱小美:“你很漂亮,但是比你年轻的女孩子很多都不会比你丑,你收入很高,但是你的钱根本没想给别人花,所以你的收入多少就与别人无关,而你的姿态是想要男人为你花钱。如果这样,我为什么不找更年轻单纯的女孩子,还能找到被崇拜的成就感,为什要找一个花了很多钱对方还觉得理所当然的女人呢?还有你的出身明明是个普通家庭,现在对男人却是公主的姿态。那我为什么不去找一个家庭真的很好都女孩,可能还没有你身上的公主病。所以当女朋友,我还有更好的选择,当老婆你又不是踏实跟我过日子,只想我的是你的,你的还是我的,那就没什么必要了。” 钱小美冷笑,这样把恋爱婚姻算得如此精细的男人,还嫌女人精明,根本就是双重标准。他们一边要女人赚钱顾家,又要女人头脑迟钝,这怎么可能? 王桂兰出院后就只能在床上静养。李晨萱把娘家淘汰的一台吸氧机拉过来,每天都让老太太吸氧一小时。她说:“在医院吸氧,在家也能吸氧,我这是掉进福窝了吧?” “您没掉进福窝,我闺女从福窝点出去了!您好好养着,什么都别干,别在给自己下药儿,别再抢救就是对这几家子最大的贡献。”周伟红平日里总和闺女不对付,可心里实在是为孩子不平衡。这些闺女里,自己的喜乐是最俊的一个,从小也最没受过委屈,现在摊上这么个婆家真是有怨气儿。 有怨气儿又能怎么着?还得好好照顾着王老太太,少让亲闺女受累。实际上,王桂兰不知道自己装人工心脏的事儿已经提上了日程。他们没有那么多钱,可是老人的状况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恶化。 宋喜乐怀溪雨的时候,基本上没什么反应,可这一胎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点儿,最近她总是犯困,胃口也开始不舒服,这个状态还得天天想着怎么去借钱。 张冀说:“大舅哥现在买房子,用意已经很明显了。咱们用不着再张一次口,让嫂子嫌弃,让你哥为难。” 宋喜乐不爱听了:“我嫂子就算这么做了,也是人之常情。那是三家子两代人攒来来买房的钱,不能说人家有,就必须借给你。你觉得你妈妈的命重要,可毕竟不是人家的亲妈,各尽各的孝。” 张冀说:“姥姥姥爷的钱都给儿子孙子买房去了,留下的养老费不仅没多少,而且咱们也绝不能再惦记了。” 宋喜乐给老公一个大大的白眼儿:“我爸妈有多少钱,你比我还清楚啊。不过也对,你家的亲戚我也早就算过了,一个能借钱的都没有,都是恨不得你借到了钱,还得分他们点儿的主儿。” 小两口子思前想后,能帮助他们的,除了之前的钱小美之外恐怕只有老姑夫了。宋美娟出去旅行了,钱小美不想给外地的小姑添堵,决定直接去找李金元。生命的流逝等不得你脸皮完全变厚,这个时候其余的情绪和道理都得放在后头。 本来计划得好好的,可等到了真要去求人的时候,宋喜乐却又也张不开嘴了。她觉得自己脸皮本来不薄,也不擅长精神内耗,可小姑和姑父在打离婚啊,她这算不得拖小姑的后腿? 张冀安慰宋喜乐是怀孕反应,才思虑过度。小姑和小姑父不会离婚的,两人就是为了孩子闹意见呢。有一点宋喜乐是同意张冀的观点的,她这次怀孕后,确实想得比以前多多了。连小时候家里得事儿,都忽然记得清清楚楚。 90年代初期,老妈和老爸先后下岗了。两人之前是不怎么存钱的,因为每月都发工资,这月花了,下月还有,就算是偶尔周转不灵,借了钱,下个月就能还上。可是忽然有一天,这个铁定的事情变了,工厂不再发钱,每个人都要去自谋生路。 宋喜乐记得那段时间,家里的冷空气在三伏天都让人打颤。一点买断工龄的钱也早就用光了,妈不是为了买百货大楼新款的裙子去借钱,而是为了吃饭去找亲戚朋友们求援。刚开始的时候还能借到,可是后来再后来闭门羹都吃了不少。 不仅是自己家,小姨家也因为生活没完没了的吵架。女的指责男的没本事养不起老婆孩儿,男的指责女的过去不懂得存钱,败家媳妇后来就离婚了。 几次借钱无果后,宋建国和周伟红回来开始琢磨以后的生活怎么办,短短时间内他们想了很多谋生的办法。从老爹在路口修自行车开始,到老妈从街道领手工活儿,甚至从姥姥家借到最后一点钱,周伟红去专门学了裁缝。刚开始的时候,手艺不怎么样,宋喜乐最小就成了娘亲的模特,穿着不能动的袖子去幼幼儿园,或者是身上都是老妈买的布头做的各种不合身的衣服。那个时候年纪太小,不懂得不好意思,甚至这段经历早就都忘记了。 宋喜乐对那段日子没有别人那么深刻的感受,可是这一刻起,很多记忆深处的画面又都鲜活了起来,从记忆深处飞出来。 宋喜乐艰难开口之后,李金元说可以借给他们十万万,但是得说好了两年之内必须还上。“小姑父,你这是怕我姑跟你离婚,通过我转移财产吗?两年之内必须还。你是怕我们耍赖不还吗?今天我来之前就跟张冀商量好了,无论你借我们多少,我们都规规矩矩给你打借条,按利息还债。但是你说出来,我这心里特别受不了,这不是拿啥眼看人低吗?我连借条都提前写好了,就没想赖你一分钱都帐。” 李金元说:“喜乐啊,你从小就是个好孩子。虽然嘴黑,脾气爆,但是心是好的!” “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啊?”宋喜乐说,“不能因为我拿西红柿和鸡蛋扔过你,过年叉着腰骂过你,你就借着这个机会报仇啊!我要是不是实在没办法了,这会儿你上赶着给我钱,我都不要。怎么都得先把你对不起我姑的罪行交代清楚。” 但凡不是要给家里老人救命,宋喜乐也不会找有钱的亲戚们求助,她再任性,再小孩儿心性也不会混蛋到找人借钱下馆子,买衣服,旅游。从来都很乐观积极的喜乐姑娘下线,上线的是过去三十几年几乎没怎么上过场的自怜的喜乐姑娘。她眼前几乎能看到,老妈去借钱被冷眼相待的情形,心里酸溜溜的。 李金元对宋喜乐说:“你在外面这些年,我还以为你能长大了,可现在看,你还是你啊。怎么,张口借钱就红眼圈了?我要是你这样,根本都活不到今天。你别看我们这个公司开了好多年,可实际上现在就是个空架子。网络上吹牛说十五万对干企业的人来说一顿饭钱,可我告诉你,我们公司账上好多时候连当月的工资都不够,都得各种拆兑。” 宋喜乐说:“李金元,你这跟借钱的人诉这么大的苦,可真是毫不顾忌别人感受啊!当初你追我姑时,对我可不是这样的,你还说给我爸妈买房子呢,你这么损人好意思吗?” “我损你嘛了?”李金元说:“喜乐姑奶奶,网络上说女人到了35岁就没有职场发展空间了,可我告诉你无论男女35岁的时候,人生都才刚刚开始。你得直面生活的真相,未来60年才能过得淡定从容。” “我谢谢您了!”宋喜乐说,“想当救世主的人以为自己是传教,其实大都是干传销的。” 写了借条,签字画押。宋喜乐的脸色不好看。张冀说:“媳妇,让你受委屈了,你想骂我就骂吧,打两下我也绝不还手。” 宋喜乐说:“骂你有嘛用,还不如留着你多干活儿。过去在国外的同事说有些项目需要在国内找人开发,我赶紧告诉他最近缺钱,正好时差允许,咱们白天上班,晚上接私活儿,两不耽误。” 张冀大喜过望:“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啊,不过你现在安心养胎,混个工资就行了,剩下的事儿都交给我。” “那活儿一个人干不了,不能及时交付,人家下次就不找咱们了。”宋喜乐说,“再说了,这活儿还不一定能下来呢。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咱们就争取到底。” 宋喜乐这几天心里就跟过山车一样,早上醒来的时候,感觉胃口很不舒服,一阵阵翻心,本来想去上班的,可实在是爬不起来了,打电话跟公司请了假,望着房顶,一阵阵负罪感袭来,然后感觉自己迷迷糊糊又盹着了。 她是被楼下的吵架声扰醒的。楼下几个嗓门大的大姑大姨聊天聊到激动处聊天跟打架一样。听了一会儿,宋喜乐就听出了前因后果。 楼下的邻居们见宋喜乐拖家带口回娘家住了,刚开始新鲜,后来这话就没那么好听了。什么上了大学也没用,还不如当时不花那民办大学的好几万,高中毕业找个班上呢。这三十多岁根本找到工作了,以后在娘家啃老一辈子啊? 第21章 大人不忘本 孩子有本可依 “我给闺女花钱上大民办大学,那是为了让她以后赚多少钱吗?是为了必须收回成本吗?我就是想让闺女有四年的大学经历。有那钱退休后出国旅游,我提前用来哄我闺女高兴怎么了?我们自己乐意!” 宋建国平日里和邻居们关系都不错,可说自己不爱听的,也不惯着他们,半开玩笑半怼过去,可他说得都是心里话。 “老宋,你可真太惯着孩子了。这么养孩子把孩子都养废了,怪不得三十多岁还黏糊父母,应该把他们推出去,到外面闯荡闯荡就出息了,受受磕碰才能成材。三十多岁还父母月,一辈子没出息。” “推出去?”宋建国头摇成了拨浪鼓,“我允许孩子啃老。” “还真是惯着孩子啊,有你受罪的一天。养孩子跟养宠物一样,惯着久了蹬鼻子上脸。” “那得看什么样的孩子,要是臭狗食自然得赶出去,但是我的孩子都是好孩子。”宋建国说:,“我们家两个孩子毕业后都没闲着。工作中没损人利己,生活中没搞不正之风,有了儿女也尽心养育,对父母总得来说也知道心疼。985毕业的儿子我添钱买房那就叫高兴,给日子遇到困难的闺女管饭就是被啃?对孩子不能这样!” 邻居说:“老宋你这么惯着闺女,将来都甩不掉了。在小时候就应该告诉孩子,不争气,不好好混,将来没饭吃时,父母可不管你!这么大岁数了,能管到哪天啊?” “你父母小时是这么教育你的?”宋建国说,“我爹妈,我爷爷奶奶,我太爷太奶奶,我祖上八代可都从来没这么说过。当年我大姐上山下乡离家的时候,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我爸妈反复说得一句话就是,无论遇到嘛困难都写信跟家里说。” “咱们那时候多强梁啊,现在的孩子嘛也不干,光学习光顾自己还弄不好,一代不如一代。” “我不如我闺女!我比我闺女差远了。我三十来岁的时候,天天下棋钓鱼,车间里耍贫嘴,没承受过什么生活的压力,别说大学了,高中我都没念完。孩子们一个个都比我们强多了。”宋建国说,“可后来我在日子最难的那段时间,也有过手心向上的时候,父母和岳父岳母都没有让我们滚蛋,长辈们都是不遗余力地帮助我们。实在是帮不了我们了,也没有恶言相向。怎么轮到我们做家长了,家长就变味道儿了?” “咱们小时候家长要求多低啊,不在社会上捣乱,平安回家就行了。”邻居说,“喜乐他们也算是在蜜罐里长大的,要求自然不能跟咱们那时要求也不一样,不然社会怎么发展?” 宋建国说:“现在说有一些孩子看不起父母,我之前还挺生气的。现在你们一说我才理解,父母对孩子过分要求,孩子自然也学着要求起父母来了。要我说,这样的父母是活该被孩子看不起,父母和子女关系不和也是活该。” “你们说这些话的人,还知道社会进步啊?”周伟红听到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从楼道里走出来直接说,“不让管孩子的,不是老人变化就是坏人变老了吧?我们小时候长辈们都多好啊,胡同里的老爷爷老奶奶,都能教你怎么做个好人,现在有些人当长辈了,自己先不做人,就只知道一昧要求孩子。孩子有这样的爹妈,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宋建国见老伴儿的话有些激动了,赶紧过来解释:“如果做家长的要求孩子们年薪100万才叫有出息,那按这比例筛选父母,当父母的资产至少一个亿才配得上孩子。你要求孩子年薪五十万,按比例父母至少资产五千万,你要求孩子月薪三万,那父母资产至少得两千万吧。自己都算算,当父母口袋里有多少钢板儿,有什么资格要求孩子?” 周伟红觉得老伴儿的话特别在理:“自己一辈子就混了一间房子半间炕,每月就指望这国家给的退休金过日子的老头老太太们,没资格对孩子要求太高。要求孩子必须出人头地的,先让自己成了大款再说。” 宋建国说:“孩子们能赚钱养小家就该给予大大的肯定,孩子们遇到困难能帮一把是一把。也成全了这辈子父母和子女之间对缘分。必须让孩子成才?家里有多少财产等着孩子继承啊?咱们应该跟老一辈父母一样,希望孩子平平安安,遵纪守法,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哪怕穷一点也不能想着歪门邪道,这就行了!怎么都是一辈子,非得把孩子们挤兑神经了,就高兴了?” 周伟红说:“我公公婆婆都是有文化的老干部,人家都是自己努力为社会做贡献,想着自己为大家庭做点儿什么,也没要求我们必须怎么样怎么样。光要求孩子高学历的同时,父母的素质不能倒退。” 外面还在争论不休,宋喜乐悄悄关上窗户,刚刚的胃口、脑瓜子各种不适应统统不见了,她困意袭来,再次睡个美美的回笼觉。 中午做饭的时候,宋喜乐跟在老妈身后一直转磨磨儿。周伟红嫌弃地让闺女边儿待着去,却不想被这孩子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孩子们都长大了,两个孙子也都青春期了,外孙女刚开始跟姥姥姥爷建立感情,还没那么亲。谁曾想这个三十多岁的“巨婴”又来个没正形。 “你这是抽嘛风啊,我做饭呢!” 宋喜乐说:“妈,以前觉得你跟我爸借钱也给我交春游的钱,是天经地义的。现在觉得你们真挺不会过日子的。” “人家说得没错,就是从小把你给惯的,三十多了还没个大人样儿。” “妈,你跟我爸必须长命百岁地活着,要不然以后没人惯着我了!” 周伟红说:“这孩子,受什么刺激了?” 宋喜乐说自己想了父母下岗那几年的很多事儿,都是小时候的画面本来印象并不清晰,最近都一件件想起来了。母女两儿聊闲篇儿聊了一下午,过去的日子都跳到了眼前。 人这一辈子能交往到到其实就那么一些人,能有血缘关系管着的不多。能十几年几十年还交往的朋友,那更是少之又少,所以要和和气气、开开心心地生活,与人交往多找乐子,别总找不痛快。 周伟红语重心长地对女儿说:“亲戚之间有血缘关系的,能互相惦记的那才叫亲戚。亲戚之间只能提供负面情绪,只能气人有笑人无的,那比陌生人还不如,赶紧离得远远得。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难,不能因为几件事儿人家不帮衬就恼了,可也不能一点气性没有。” 过去,周伟红没让孩子们知道过,现在提起来仍然是满肚子的感慨。当年为了生活,自己还和宋建国往建筑工地上送过灰膏,在菜市场卖过菜。可你觉得自己是最困难的?还有更困难的家庭,连人家摊贩不要的菜叶子都择吧择吧捡起来,回家做菜吃。 现在可能很多人看来都觉得太辛苦了,可那个时候,还没有农民工这一说,都是工人阶级,都是劳动人民,谁也没有从心里瞧不起谁,看着人家心酸,自己都恨不得帮一把。他们还差着,宋爷爷宋奶奶活着的时候,家里有两个鸡蛋,邻居来借,不仅两个都借走,还能送人家一把挂面的风格。 那段日子辛苦也是真辛苦。每天没时间想别的,回到家做饭收拾,倒头就睡,别说教育孩子了,能把晚饭照顾好,能看着孩子先上床睡了,一天下来全头全尾就是极限了。 宋建国和周伟红后来还摆摊儿卖过煎饼果子。老宋在路口修自行车,周伟红在旁边摊煎饼。这是为了生计不说,家里几个孩子的早点都解决了。那时孩子们也都特别耐人,从宋美娟到沈强再到自家儿子闺女和钱小美,没有一个觉得宋建国两口子丢份儿的,还招呼同学们来捧场。自家过得紧紧巴巴,可相好的邻居孩子放假没地方吃饭,还都招家里来吃碗面,更别提自己亲外甥亲妹子了,日子难,可却不寂寞。 宋喜乐说:“可不不寂寞呗,我大姑说小时候一帮人一起去挖野菜,咱家条件还算好的,爷爷奶奶会留钱,她带着我爸饿肚子,租小人书看。然后还拿小儿书跟对门家小孩换红薯吃。前后的小孩子们天天一起玩儿,还组团去看露天电影。” 周伟红说:“玩是不缺玩的,可那几年真有饿死人的。你奶奶年轻时浮肿得厉害,差点就没救过来,不然就没你爸了,也就没你和你哥什么事儿了。你爸的一个表亲在老家没饭吃,全家人真是躺在床上等死啊。你爷爷找一个老同事从人家的老家弄了几袋麸子,骑了一天的自行车给送过去,十几口子人才活过来。” 宋喜乐说:“我知道,后来那一大家子做买卖都发财了,我爷爷奶奶没的时候,都过来哭呢,哭得可伤心了。” “所以,人都是有心的。你现在找这些老表借钱,人家可能不搭理,但是当初对爷爷奶奶的感激之情,那绝不是假的。” 宋喜乐笑岔气:“哭丧是真心的,借钱没有?” 更没人知道周伟红还卖过保险,差点干了传销。后来她醒悟得比较早,觉得这些事儿吧,她自己也弄不大明白,因为自己赚钱,搞不好就会伤害到别人。宋建国干过的就更多了,四十多岁下岗,常年在车间里劳作,腰间盘突出的毛病比较严重,力气活儿干不了,坐办公室的活儿又没人要,当过看夜的、卖过袜子、送过报纸......能想到的,他都干了。 “知道吗,你爸还开过车呢?” “出租车?” 周伟红摇摇头:“当年你爸朋友投资买了一辆三手的桑塔纳,雇你爸跑活儿。” “那不就是黑出租吗?” “你爸运气好,干了两天就不干了。因为有个公司老板要包车,一个月能给三千块。” 宋喜了说: “这不就是天上掉馅饼儿吗?” 天上哪有掉下来的馅饼儿,一不留神地上就踩了陷阱。周伟红这些事情都没和孩子们说过,那年借了民间贷款,跟人合买了这辆车。开始一半年的还不错,每个月拿回那么老多钱,就算除去加油钱,过路过桥费,修车验车保险什么的,每个月也够全家生活了。 可是有一次宋建国跟老板出差去石家庄,当天晚上车给丢了。那时为了省钱,老宋没给车子上盗抢险,这车没了,大眼瞪小眼,上吊的心都有了。怎么过啊,怎么活啊,都说天无绝人之路,当时真感觉这生活要把人逼死了。 老板个人给了几千块钱意思意思,合伙人也出资部分也没让老宋都负担,但是赔人家一半总是有的,再加上自己买车欠的高利贷,日子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宋建国在床上躺了三天,不吃不喝,远远看去啊,就跟只有出气儿,没有进气儿一样。 宋喜乐问:“那最后咱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啊?” 周伟红说:“世界上什么都能挑,就是日子不能挑。该怎么过怎么过,过着过着就到了今天。” 宋喜乐说:“怎么不能挑,你跟我爸离婚找个有钱的,或者我爸和你离婚也找个有钱的,把我和我哥分了,一人带一个,或者谁都不要孩子,自生自灭。” 周伟红说:“你高考的时候,老师让我压着你背书,到现在我还记得里面的一句话。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这句话的意思是:当一个人处于困境时,会回想起自己的本源,因此,在劳累、困苦、疲惫到极点的时候,没有不呼喊上天的;在病痛、悲伤的时候,没有不呼喊父母的。” 宋喜乐说:“老妈,你可太有学问了,我都早忘了,高考就没背下来。意思也没理解。” “你都把我笨出花儿来了,恨不得背一百遍也背不下来,我当时就想,我都背下来了,这个闺女莫不是傻吧,怀她都时候还没下岗,好东西都给她吃了,怎么不长脑子?” 母女两个笑成一堆。 宋喜乐问周伟红:“所以,因为我和我哥在最困难的时候有爸妈可以喊,你就选择永远不抛弃我们吗?” 周伟红摇摇头:“我跟你爸又不是见异思迁,又不是好吃懒做。我们只是暂时遇到了困难,我们在一起还没过够呢,大人不忘本,孩子才有本可依。” 第22章 没有对不起,你们已经很努力 宋喜乐的孕期反应越来越强烈,她有时不得不感激劳动法,要不是法律照顾孕妇,她是老板也得把自己开除了。她真不是想矿工,可怀孕到这个阶段,这波反应实在是太强烈了。别说接外活儿了,正常工作生活都受影响。别看之前她去找公司要说法,这会儿心里也挺不好意思的。以前她在公司队伍里也不是白给的,要不是没办法,谁愿意白吃饭? 同事安慰宋喜乐,女人怀孕也是为社会做贡献,法律保护孕期女性的合法权益,天经地义。宋喜乐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话是这么说,看到队员们忙成孙子,她哪好意思做奶奶?这天白天,她在工位上连续坐了五个小时没动地方,整个人忽然就感觉不好了,头晕目眩晕倒在地。不仅张冀吓死了,所有同事都吓死了,有人说她逞能,可宋喜乐怀一胎的时候真没这样啊,那时她怀孕九个月还在上班,一点状况都没有。 闺女回到家,宋建国心疼得掉眼泪。现在的工作也不是铁饭碗,要是家里有条件,这个状况真应该让孩子请长假或者干脆辞职在家休养,都怪老爸没本事。周伟红不爱听了,这惯着孩子确实得有个边儿。当年她怀孕前还三班倒呢,怎么也没见他这么心疼?周建国说:“我们努力工作不就是为了孩子们能轻松点吗?不然为了什么?” 王桂兰不敢说自己当年病病歪歪大着肚子还要下地干活儿,还要回家做饭。不过就算她没文化也认同亲家公这句话,人还是少受苦的好。她最能吃苦,竟然真吃了一辈子的苦。很多婆婆都见不得儿媳妇享福,可她真不希望媳妇受苦,她对苦深恶痛绝,苦就是苦生不出甜来,唯一能让她感到温暖和力量的就是因为有了儿子。媳妇苦,自己的儿子和孙女能好过吗? 张冀见媳妇这样,更是心疼得无以复加。他印象里媳妇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生完孩子嘴都没停过,转天有女同事来医院看她,她都能下床逞能了。张冀真后悔了,不应该让快35岁的媳妇生二胎。他让媳妇请了假在家休整,自己则忙成了狗,夜里经常加班睡在公司。 只要回家,他都会继续接外活干,还不满三十岁的小伙子,身体底子好,农村出来的不怕苦,为了生活可以拼命。虽然这么卷也没有增加多少收入,可是家庭条件这个样子,但凡他自己闲下来,就觉得内心充满愧疚。 就连吃饭睡觉,他都觉得不应该太舒坦,眼下这种状况,他不配有任何满足感,让自己难受一点活着,似乎才能安心。 夜里两点多,楼上的房门打开了。张冀在客厅里干活儿,看到周伟红披着厚外套进来了。 “妈,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周伟红先看了一眼卧室,又看了一眼睡在客厅帘子里的“病夫人”,压低声音说:“你也知道这么晚了,天天不睡觉?你嘴唇都冒泡了,也不知道放杯热水放电脑前?” “凑合凑合就行了,活得哪能那么精细?” “这是精细吗?这是自虐!” 张冀不好意思:“妈,我这不是想多赚点儿钱吗?” “赚钱重要,身体更重要。你可以先睡子午觉,然后早起一两个小时干活,这么下去身体要垮的。”周伟红说着从带来的食盒里拿出一碗热腾腾的银耳瘦肉粥来。 半夜三更热气腾腾地瘦肉粥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一种强烈的期待和浓浓的幸福感从心底弥漫开来,但他配吗? 张冀自从搬到岳父岳母这儿,每一顿饭都是大餐,可是写程序到这个点儿,肚子早饿了。他其实从念大学的时候就开始就帮着导师做项目。学校课本里教的和项目实际的需求不匹配。绝大部分应用设计需要的工具和语言都得自己从网上自学。后来,他的技术能力比导师还厉害,几乎全靠自学。很多项目干起来,导师都解决不了的问题,都来找他善后,结不了的项目都扔给他。虽然自己赚得不如导师的百分之一,但他也因此改善了生活,获得了成就感,用导师的话是,在念大学的时候就锻炼了自己,积累了工作经验。 夜深人静,张冀吃着热腾腾的粥,肚子里不空了,心也热乎了。周伟红看他连碗底都拿勺子崴干净了,又从食盒里掏出两个牛肉馅饼儿,又给他盛了半碗粥。 见没多久张冀秃噜秃噜全都吃干净了,周伟红嘴角挂起了岳母笑:“还怕你大晚上的存食或者吃不下,这根本不够啊。大小伙子就得这么吃东西,这才像个样儿。” 张冀说:“妈,以您跟我爸无论谁都不用把早点送上来了,我去门口买点儿就行了。” 又有儿媳妇又有姑爷,周伟红做事就得周全点儿,她宁可天天送上楼也不能让儿媳妇挑理儿,更不能让儿媳妇觉得生活受到了影响。 “在家干的稀的热乎乎吃完了再上班去,那和拿着等班车咬两口能一样吗?在家吃顿顿不重样,路边能有什么?” 自从搬到岳父岳母这边来,每天早上他都能吃到热乎乎,各色各样的早饭,以前上午十点就饿得前心贴后背,现在能扛到中午还绰绰有余,中午吃得晚,下午也不饿。整个人都有精神。 没人知道,张冀小时候基本没吃过什么早饭。他亲爹去世得早,活着的时候嗜酒如命,整天喝得迷迷瞪瞪得,平日里家里庄稼上的活儿都是体弱的母亲在干,家里成年吃上顿没下顿。母亲常年不仅为一家生计操劳着,还要想办法还父亲在外面借钱买酒的钱。别说早饭,就是过年,也只有一碟子花生米一碗红烧肉。天津市的同龄人很难想象,张冀这个岁数的人,小时候家里条件还能是这样。只能说,不是每个人都生在幸福的家庭,都有负责任的父母。生活在大富之家的人是如何幸福他没见过,但是结婚前媳妇的家庭生活让他十分向往。 张冀考上的是公办大学,如果是私立的肯定上不起。他就连公立大学的学费都需要贷款。念高中的时候,他一天最多吃两顿饭,有时就一顿管饱。夜里复习太饿了,连桌上同学剩下的馒头渣都让他捡光了。早点对他来说,是奢侈品。 后来工作了,张冀每月只留下最基本的生活费,其余所有的收入都寄给了农村的母亲。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她拉扯大,受尽了委屈和苦难,也遭受了足够的白眼儿。他觉得多给母亲一分钱,她在老家多身板儿就能挺直些,自己内心深处的负罪感就能少一点点。 有一次张冀给自己电脑添了些东西,月底生活费不够了。刚好赶上那几天宋喜乐不想吃食堂,从家里带的午饭来公司吃。可中午办公室的几个妹子非要一起出去聚餐,她从家里带来的饭就浪费了。到了快下班的时候,她问张冀要不要吃?张冀在女神面前也不装什么矜持,根本等不到下班,直接拿着宋喜乐的饭盒去微波炉前热了。 张冀这辈子都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三鲜小笼包和板鸭。女神的便当盒也特别讲究,五层保温,一层包子,一层板鸭,一层老醋六样儿,醋都是单另一个小圆盒,下面一层有几块点心和水果,最底下一层是皮蛋瘦肉粥。几口下肚,他的肚子就欢快地唱起歌来了。宋喜乐转头和同事聊天的功夫,再去看张冀,这家伙风卷残云,五个盘子摆桌上,全都吃得一干二净。 “你这比推土机和碎纸机都快,这是多少天没吃饭了?” 张冀觉得在姐姐面前,忽然就来了一阵委屈:“我还真是有一阵儿都没有好好吃饭了。” 周伟红也想起了这件事儿,她为什么会知道呢,因为闺女嘴刁,公司食堂有饭,老爹也时不时给带几天小灶儿。这孩子从小到大饭盒带回来的时候从来没洗过,就破天荒一次带回来的便当盒里里外外洗得干干净净。就连之前包上的油点子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也给刷掉了。周伟红再次看这女婿,一表人才,眼睛清亮,牙齿倍白,长得好就是看着顺眼。 从那次之后,张冀总厚着脸皮找女神姐姐买饭吃。他口袋里没多少钱,可怜巴巴的小奶狗。宋喜乐慷慨大方,直接把这可怜孩子的晚饭问题都交给了爹妈。宋建国那傻老爷子以为亲闺女食堂的中午饭不够可口,哪知道自己精心准备的爱心午餐,都成了张冀的晚饭。宋喜乐从家里拎到公司再拎回来,不仅没损失还能赚几块。 灵活机动,自愿组合的小餐桌就这么上线了。 有一次,张冀八月十五还在公司加班,在微信上用无助、弱小、可怜、香菇的表情给宋喜乐求助。老宋家八月十五那是大节,整个餐桌都摆不下好吃的。宋喜乐漫不经心地说,你来我家吃啊,进不了门,我给你打包带出去。谁能想到下午的时候,张冀竟然真的来了,在宋家小区外的路口溜达来溜达去,吹一吹女神吹过的风,走一走女神天天走过的路。 晚饭还没有开席,宋喜乐坐在餐桌前,忽然如神附体大喝一声,谁也不许动筷。然后麻溜地拿出餐盒把菜尖儿都拨出来,然后自己人也不见了。 周伟红算是明白了,这张冀也是个名副其实地吃货。那吃货闺女不仅自己嘴叼,还好习助人为乐。宋建国是个老窝囊子的,往后以为闺女是真的助人为乐,饺子下水第一锅都先让闺女拿走。都说闺女外向,估计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到了冬天,周伟红闲来无事儿最喜欢做个鞋垫子、护膝、做个小棉坎肩什么的,以前给儿子儿子嫌弃,给闺女闺女看见就跑,生怕套她身上被人看见丢人显眼,她更不好意思问儿媳妇要不要。就连老伴儿都不穿她做得这些老物件儿。有一天,宋喜乐主动找亲妈要小棉坎肩,说有个同事从小不好好吃饭,长大了饿着肚子熬夜、喝凉水、吃凉饭胃口坏了,天一冷就反酸水,严重了还总想吐。 周伟红听说自己的“偏方儿”有人重视,那必须更用心的干起来,她想着可能是个女同事,就在衣襟上绣了花。哪知道是个小伙子,她又赶着做了另外一件。谁知道是给闺女做了情侣装。都说小伙子二十三还能窜一窜,张冀自从和宋喜乐搭上小饭桌后,最早不到一米八,没多久竟然突破了一米八。本来只是长得带人缘,这下个头儿也够得上美男子的标准了。宋喜乐更有成就感了,书上说一见杨过误终身,她说他是一见喜乐长大个人。 搞软件开发的表面上是脑力劳动,实际上拼得也是体力。公司里的程序员,有的连续加几天班儿就开始发烧、憋气、发呆。张冀脑子快,逻辑性强,手利索,营养跟上了,很快就在工作中崭露头角。领导那里有问必有回,手机微信实时在线。有时半夜给他发微信,打电话处理作业报错,他都能秒回,第一时间干完,并反馈。 几乎是交代的任务一点就透,自主测试。公司需要的新技术,自己学习,超常完成公司各种要求,终于成为了技术团队里最年轻的主管。当年,人事部门计算增薪标准时,被几位领导一致同意增薪百分之二十,后面一年更是各种绩效顶个拿到。从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很快就成为了公司里的高薪技术人员。虽然这个钱依旧买不了房子,短时间里换不了车子,可也是他能努力到到极限了。 身为一个蹭饭的奶狗,张冀也终于有了勇气向女神姐姐表白。虽然现在他跟其他的追求者比还是穷小子一个,可是他会努力,努力让自己心爱的人过上更好的生活。那时,宋喜乐说自己不知道什么叫更好的生活,过去将近三十年的时间里,她也没有过过多好的生活,但是觉得日子一直都挺有滋有味儿的。她对未来没有太高的要求,就希望每天高高兴兴就行。 宋喜乐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张冀是个不折不扣的凤凰男。可凤凰男也有错过的童年,也有很多遗憾。宋喜乐小时候喜欢的过山车,小时候喜欢的激流勇进,现在依然喜欢的披萨汉堡,喜欢的抓娃娃,喜欢的三层的生日蛋糕........张冀也都喜欢。 张冀说自己人生中好多第一次都是宋喜乐给的。宋喜乐说明明是你花钱,怎么成我给的了?张冀说是因为有你才燃起了我对生活更多的向往。后来她陪他第一次坐了飞机,她陪他第一次住五星级宾馆,她陪他第一次去看南国的风景,一起远渡重洋...... 他心里总有个梦想,将来自己也要化身宋喜乐爱看的小说里的那些总裁哥哥,给她最美好的未来。 夜深人静,张冀对丈母娘说:“妈,对不起啊。” “对不起我什么?”周伟红说,“是我一直看不上你,连喜乐生孩子我都不在身边儿。” “我不仅没有让喜乐过上好的生活,还让她受了那么多的苦。”张冀看着媳妇为了自己去找李金元借钱,心里都是苦楚和内疚,怀了孩子还要坐一个半小时的班车去工作。在别人买豪宅的时候,她跟自己租住在出嫁前的房子楼上,跟农村的婆婆挤在一起。 周伟红上楼来没想听这个,听到女婿的自责,她心里不好受,甚至还红了眼圈:“不用觉得对不起,我跟你爸都看得见,你们已经很努力了。” 第23章 ai时代的冲击 自此,张冀每天早上都能吃到岳父岳母精心准备的早点,晚上加班都有热乎乎的夜宵。王桂兰的身体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还帮着亲家母择菜、洗菜,收拾收拾家。不舒服的时候就自己拉上帘子安静躺着。她不知道自己的生命究竟还能有多久,但是她不想给任何人再造成任何的负担。 天津总医院和北京协和的专家都提到了人工心脏,她一辈子讨好过不少人,可很多人却不知道她实际上不是个软柿子。一个寡妇独自带大儿子,让他念大学到娶妻生子,更多的是靠一股子执拗和坚持。她当时就跟医生翻脸了,能治就治,不能治了就直接说,别哄着孩子们再乱花钱了。医生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好像几十万谁家都能有似的。实际上,几十万对普通家庭来说就是天文数字。更何况我儿子才工作了五六年,前两年工资还并不高,后面每年涨工资发奖金可又能攒下多少,再加上结婚生子,孝敬老人,孩子们能有几个钱? 后来,医生和孩子们都不跟她提人造心脏的事儿了,王桂兰根本不放心,每天在家里寻找蛛丝马迹,儿子媳妇她是了解的,越是没有动静越是要办大事儿。她心里着急,可一个无知无识的农村老太太,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着急。 周伟红根本不知道人造心脏的事儿,看着张冀妈忧心忡忡的样子,先是给人家一顿数落,后来人家辩解,她从农村亲家嘴里听到了这件事儿,自己心脏也跟着不会跳了。 几十万?她敢打包票,自己闺女从大学毕业到现在,手里估计几万块钱都没有。 “我那闺女是刀子嘴豆腐心,嗓门高泪腺低,咱们都老了,走到那一步还得听孩子们安排。你就踏实养身体吧,想多了也没用。” 下楼,周伟红把这颗大炸弹抛给了老伴儿,自己都脑瓜子嗡嗡作响,“要是你,你换吗?” “我换!”宋建国说,“我还没跟你过够呢,我还想看着闺女儿子,孙子孙女再往后几十年怎么过的,远的不说,就说咱天津的早点,我都还没吃够呢,海河天天遛也都还没遛够呢。” “所以你说张冀妈今天跟我说这个什么意思啊?她是真不想换,还是有嘛别的想法?” 宋建国对老伴儿说:“有嘛想法都是正常的,谁不想多活两年,做父母对谁又不是真心疼孩子呢?奇葩的父母有,但都是少数,自己身上掉下来的是心头肉,孩子受罪比自己流血还疼呢。” 孩子们都去上班了,周伟红上楼的次数更频繁了。她跟老宋一致认为,这人啊要想体格好其实就弄明白吃喝拉撒四件事就行了,别的都是其次。要说吃,人老了胃口差了,那就得少而精。早上吃不了一套煎饼了,那吃两个鸡蛋吃点大枣和坚果行吗?豆浆不行,那就豆腐脑里放茶叶蛋。不能多喝水,不能牛奶咚咚咚地干,那来个酸奶加杏仁儿行吗?中午这顿饭,鱼虾肉蛋不能少,米饭里也得放点儿不同都豆子,馒头里也放点茯苓粉,炖鸡都时候来点儿人参、虫草,鸡蛋羹里放点枸杞虾仁儿.... 让宋建国和周伟红两个老天津卫编程序是不行的,可问他们怎么能从饮食上养人,怎么让一日三餐更加讲究,怎么吃得顺口心情好,那算是找对人了。而且,天津人是真的热爱生活,这对他们两人来说,不是负担是兴趣和特长所在。 周伟红认为一个人总睡不着觉也不光是心脏的问题,还有心理问题。这快七十岁的盘头大姨,人生阅历中最拿手的一项除了做饭还是聊天。她知道这个心脏病人大都气血不足,说多了话费气,更多的时候都是她单方面输出,还把话题说得特别找乐儿,不得不说,这就是天津人的功力。 王桂兰一个人生活得太久了,以前特别害怕寡妇门前是非多,后来儿子结了婚更怕婆媳闹矛盾,多干活少说话已经养成了习惯。周伟红在这五大道生活了几十年,古今中外,大人物到小市民的生活知道得特别多。她把自己当成了心理医生,有的没的,都在王桂兰身上试一试,日子过得比之前更加忙碌,可这心里却也特别充实。 李晨萱见公婆天天忙得都缩减了午睡时间,还兴致勃勃地往楼上跑,真是一点儿也理解不了。她从小就有艺术天赋,高中以前还认真地学过专业美术。后来父母觉得这些都是不务正业,高中就没让继续学下去了。她大学里学的是当年最热门的计算机专业,夏春华到现在还骄傲得说自己全家有眼光。 其实李晨萱当初真是为了和宋喜明报一个专业,她在美工方面一直情有独钟。也正因为这一点,她的技术不仅全面,而且还有美工思维,做出来的后台前台的界面让客户非常认可。所以她不仅是名牌大学毕业,有很好的逻辑思维,前台后台一把抓,是公认的全栈工程师。她看起来也非常年轻知性,与客户的沟通能力也极佳,甚至在结构策划上还能提供不菲的价值。加班加点也从来不在话下,对企业又没有生育“风险”,所以她一直有信心自己的职业生涯不会因为年龄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可是刚刚入职两个月,李晨萱就遭遇了时代的突变,美工成为最早一波因为ai被打击到的行业。她千防万防,千算万算,就是没算来自己会是第一波被ai取代的。ai时代轰轰烈烈,却又无声无息地到来了。企业不再需要专业美工精雕细琢,很多页面都可以一键生成,甚至比专业美工的设计修改更加简单。公司约谈李晨萱降薪的问题,她还在试用期内,不答应不就是让直接走人吗? 这段时间李晨萱在公司里也知道了一些事情,公司的决策早就在她入职之前已经制定好了。因为新项目中,客户洽谈的需求才招人来临时过渡一下,也许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想让她度过试用期。 一种被设计却又无力反抗的感觉让李晨萱愤怒又无助:“我一入职,你们就拿了我的简历去谈项目,现在项目谈成了,所以就卸磨杀驴?” “都在职场工作快二十年了,有必要这么激动吗?公司也是根据需求请人,公司又不是慈善机构。再说像你这样的学历和资历需要慈善机构帮助吗?” 李晨萱知道争辩无异,别说一个还没过试用期的人,就算是工作十年八年的老员工,也想辞退你也不过是几个月的补偿金而已,无论是私企还是外企都不可能雇佣你到退休。而且这句话已经彻底暴露了公司的真正意图,他们并不希望自己留下来,这么说只是为了给她留点面子。 于是,刚刚工作两个月的李晨萱又一次失业了。这么短的时间内,李晨萱这次和上次失业的心境截然不同,那时焦虑归焦虑可手上有刚刚卖房子的一大笔钱在账户里,家里有粮,遇事不慌。她现在手上没了卖房款,而是多了几百万的房贷。之前的压力是有选择的。可是现在,她没有选择,只能向老天祈求自己快点儿找到工作,保佑宋喜明在工作中不会被裁员降薪。 全家没有一个人在李晨萱再次失业这件事儿上指手画脚,更多的是鼓励和安慰,一点压力都不敢给她,除了日益叛逆的学霸宋子祥。这孩子从小乖到大,从没人大人操过心,可如今变得比弟弟还让人发愁。弟弟只是体育不达标,数学学不不明白,英语背不下来,但是和亲妈的感情还是很好的。宋子祥平日里和爷爷奶奶还好,小时候是妈妈一回来,他就闹肚子或者吃饭没胃口。李晨萱为此想了好多办法,最后客服了这个母子障碍。可青春期叛逆的学霸儿子,现在一点点发展到跟自己的亲妈已经不能好好讲一句话的地步。 李晨萱用家长的身份说他,孩子根本不认。以前孩子生下来了,父母在管孩子这件事上,就有了用武之地。现在孩子生下来以后,你是父母没错,但是你的孩子不见得肯让你管。你用我生你养你这种话压制孩子,他们会直接说,我没让你们生我,你自己选择生孩子,然后努力把孩子抚养长大,这是作为父母最基本的责任。 “别拿生我养我来压迫我。你不容易,我们中学生念书容易吗?以前你们只要好好学就能考上985,现在全班没几个不好好学的,就是成绩差的在学习上也没少下功夫。你们工作忙也有个六日,我们中学生有六日吗?有寒暑假吗?你自己亲手布置的作业,大年初三还让我弟背英语。我们辛苦不辛苦,你心里没数吗?” “别天天驯化我们,父母就一定是对的吗,父母有上岗资格证吗?” “教我们孔儒让梨,你也让我也让,最后大的给洗脑大家的那个?” “让我不要乱发脾气,也不先看看自己情绪稳定吗?我记得小时候,跟你说我胃口不好受,吃不下你给我买的麦当劳,你就说我挑食不懂事儿。你那么忙,六日加班赶着动车回天津,买了吃的就来学而思接我,然后我顶了你几句,你就一直发脾气。绕着学而思好几圈还平复不了心情,你觉得自己值得人尊重吗?你也就是我妈,要是换成别人,我根本就不会搭理。每天想起来,都觉得你怎么那么讨厌。” “还有我小学时六一儿童节生日会,人家妈妈又温柔又热情,只有你风风火火从北京赶过来,不知道在工作上有什么烂事儿又拿我出气,我就是比别的同学吃饭慢,你就当着那么多人批评我。还有你从不回来,回来后就挑我们毛病,不要因为你小时候被父母挑毛病,也拿自己孩子当发泄桶。小时候,我无力反抗,但是总有一天我会长大。” “你在工作中把自己塑造得完美无缺,因为你怕下岗,你在长辈面前还拘着面子,维持教养,你在老公面前也不能完全释放,怕我爸不要你了,你就拿孩子当出气筒,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面都暴露在孩子面前。” 李晨萱真的被大儿子一次次气得哆嗦,她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养儿子会养出仇来。是的,这么大的男孩子,他竟然记仇。以前从来没听宋子祥说过这些,可是到了青春期,他把以前的事情都想起来了。就连哪一年,当妈的冲他扔过一支笔差点划伤他,哪年骂他的时候用了侮辱性的言语,哪年过生日给他买的礼物特别不符合心意,哪年剥夺了他和同学一起玩的时间,让他差点失去了朋友......现在真是记仇不分男女了吗?举家之力培养的学霸儿子,竟然是个不懂得感恩,心胸狭隘的事儿精? 母子两人一发生冲突,老大就让亲妈赶紧回北京去。天津这边没人需要她辅导功课。可实际上,为了节省开支,李晨萱把两个孩子的语文和英语补习班都给退了,完全由自己亲自辅导。要说理科的考点和解题思路她跟不上形式了,可是英语和语文这种纯积累的东西那永远也不会过时,更何况,她高中毕业那年的暑假,父母身边很多亲戚朋友的孩子都找她来补习,自己本来还是很有自信的,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李晨萱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当生活遇到瓶颈的时候,那就需要开源节流。停掉孩子们的补习班,自己来辅导那也等同于是在赚钱。南开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当年语文和英语都是超高分,大学也是早早过了六级,可是辅导孩子真是现实和想象差距甚远。李晨萱想象的是在自己的专职辅导下,孩子们的英语语文成绩稳中有升,可实际上不仅家里一道亲子辅导时间就变得鸡飞狗跳,老大老二一个语文,一个英语,都在不同程度上退步了。 工作的打击没让李晨萱自闭,这个打击让她一下子失去了百分之五十的自信。她想不明白,ai是科技的进步,时代的变迁,普通人无力阻挡,是机遇也是挑战,是好事儿也是坏事儿。可是父母管教子女,这祖祖辈辈天经地义的事儿,现在也被质疑? 真是什么事儿都让她赶上了,这日子没啥惊喜,都是惊吓。李晨萱连续吃加味逍遥丸半个月了,心口还是堵得慌。没人知道这些年她多么工作多么努力,私下里进修依旧多么刻苦,她自律饮食运动保持样貌体态的年轻,通过一系列的办法保持自己在职场中的优越性。可没想到,自己没有败给年龄,没有败给能力却败给了ai。她从北京辗转天津,从始至终最根本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孩子创造一个好的生活环境、好的学习环境。可到头来,孩子不仅不感激,反而嫌弃父母甚至会恨父母。 第24章 紧自己希望孩子好 时间久了,街里街坊的,都知道宋家儿媳妇也失业在家了,再好的邻里也承受不了八卦的魅力。可这回街里街坊的口风却都变了。能天天聊八卦的都是一起住了多年的老邻居,谁家怎么回事儿都一清二楚。怎么想也不藏着掖着,主打一个心直口快。 几个老闺蜜们语重心长地劝老姐们:“儿媳妇跟闺女不一样,你可别带样儿出来。” 周伟红说:“看你们说的,我也只工作几十年退休的老员工,如今当了婆婆这点觉悟还没有吗?” “不许给人家脸子看,从私心说,得罪了儿媳妇,将来当婆婆的自己又把枣儿嚼。从道义上讲,自己淋过雨,得知道给别人打伞。当初咱们四十多岁下岗的时候,那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孩子们现在也到这岁数了,得体谅体谅。” 周伟红心里别提多痛快了,心里的一口浊气被老姐妹儿这几句知心话,“就是这意思,我当初我和老宋下岗了,没少受咱街里街坊的帮助,不可能到了儿媳妇这儿,我就变了嘴脸。做人不能那么干。不仅不能带样儿,尽自己所能,尽量帮一把!” “困难都是暂时的,当年这楼里楼外这么多人的谁也没饿死,后来都想出饭辙来了,还有不少发财的,到了今天家家户户都比那个时候日子好了几十倍。” “人总得有遇到难事儿的时候,一人帮一把就过去了。要是一人给一句冷言冷语,一人给个脸子,没事儿也得弄出大事儿来。儿女是比咱们那时候条件好了,可他们也不容易。” “就是就是,这过日子哪有一帆风顺的时候,婆媳关系就是到这个时候才能看出真张儿来。别人家给你露脸的时候你是婆婆,人家遇到困难的时候就容不下了。势利眼可不行,回头让人家在心里拿小本本都给记下来了。” 要不说呢,这女人就得聊闲篇儿,无论大岁数的女人都需要共情,这跟年龄无关,这个是生理结构决定的。几个女人在一起聊高兴了,聊满足了,乳腺也通了,血压也低了,说不定血脂都控制住了。都说上了年纪吃不下饭去,那是没聊好,这把天聊好了,心情好了,七十来岁的年纪妥妥地能再多吃一大碗米饭。 王桂兰这几天状态不错,跟亲家母也熟了,感情也深了,话也敢说了。她看到李晨萱没了工作在家带孩子,没收入不说,一到晚上家里还鸡飞狗跳的,就忍不住替全家人担心。亲家公、亲家母这晚年生活不好办啊。虽然有退休金,可能还有早年做买卖儿的一点积蓄,但是闺女家啃完,儿子家啃,等回头自己有事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想也是没有保证,她都跟着后怕。 周伟红告诉王桂兰这话可不能瞎说,让儿媳妇听见就不好办了。但是她低估了一个哑巴忽然过上了嘴瘾后的力量。何况王桂兰觉得自己是在和人家说体己话:“买房买房,人家买房是为了更好的生活,这两口子买房是要命啊。那么贵的房子,是给普通人住的吗?他们可真不会过日子,多贵的东西都敢买啊,什么钱都敢花啊!日子可不是这么过的!” 周伟红火气往上窜,可眼见王桂兰这几天睡眠刚刚好一点儿,从两片安眠药现在降到了一片儿。吃得也比过去多了,下楼晒太阳的时间也长了。前一段时间,人基本都废了,除了躺着,站着腿都抽筋儿地疼,让人感觉时时刻刻都有去了的可能性。她就想着自己不能跟个病人较真儿,可这老太太真是越说越不像了! 那边,宋喜乐下班回来往楼梯上走来找妈。 这边,王桂兰还跟亲家推心置腹,没完没了! “两个儿子,这将来娶媳妇结婚得花多少钱啊?我有时替你们想想就觉得发愁,新房子那么多贷款,这还一口子没工作,老天保佑你们两个老的别生病,长命百岁到90岁,不仅身体好,还得能照顾他们,否则运转不了了。” “要我说,你这儿媳妇既然下岗了,就别总想着以前赚过什么大钱,这会儿就不能挑工作,有什么活儿就干什么活儿,实在不行哪有卖衣服,卖文具的也别挑,还有超市收钱的什么的,药店推销的啥的,也都可以试试,总好过待在家里。你得让她出去,赚一分是一分。” 周伟红这回真听不下去了:“你这是在自己儿媳妇面前说话连声高一点儿都不敢,回头让我要求儿媳妇出去赚小钱儿,我可没这么大本事,有本事你让你大着肚子的儿媳妇换份赚钱多的工作。” “你的媳妇不是没大肚子吗?两个儿子都十好几了。放在我们小时候都能去种地了,这会儿还跟小月孩儿似的偎着,不是我说,你们这养的男孩都是少爷羔子,养的闺女都是娇气姐儿。在我们农村可不这么养孩子。要是我年轻力壮的,就是给人出去当个保姆,或者帮人在自己看两个孩子也不能闲着。这人就不能端着,越端着越路越窄。四十多岁的女人啊,再我们农村都能当奶奶了,有活儿就得赶紧干,后面年轻力壮的乌央乌央等着呢。” “我当年一个人种着几亩地,还在电缆厂里干活儿。一个人一天能干十几个小时,上厕所都舍不得功夫。” 周伟红越听越刺耳,不想再听了,她刚出去就看到儿媳妇脸色惨白的站在门口,亲闺女则怒发冲冠瞪着这边儿。自己一个没拦住,宋喜乐就冲到了婆婆面前。 “您住我妈楼上就以为能给别人当家作主是吧?您算人家哪门子的家长啊?用的着对人家怎么过日子指指点点?谁给您的权利啊?我们家和大部分亲戚朋友关系都很好,但是断绝关系的也不是没有。你也就是我婆婆,是张冀的亲妈,是我闺女的亲奶奶,但凡换个人,是你这样的,我早开骂了!” 宋喜乐的嗓门比一般人大,怼天怼地怼亲妈,关键时刻婆婆也不在话下。周伟红吓得不轻,赶紧阻止大心脏的闺女:“你婆婆的心脏啊,你小点儿声,你好好说。”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宋喜乐的分贝直冲天际了:“我可以借钱给张冀妈治病,但是不听不得她掺合我哥和我嫂子的生活。真是惯出毛病来了!” 王桂兰百口莫辩,一叠声解释:“我没掺合,我没掺合,我就给点建议。” 宋喜乐指着婆婆的鼻子说:“你可以说我没出息,可我哥从小就在这路灯底下看书看到半夜。我嫂子也是一样苦学出来的。你说他们一个不字儿,就不行!” 王桂兰不住点头:“不说了,不说了,我以后再也不敢说了。” 李晨萱听到这农村老太太给自己安排得那叫一个明明白白,本来气到自闭,马上就想冲下楼跑到海河边去大哭一场,她努力了半辈子,现在连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农村老太太都能给她安排将来,指手画脚了。她觉得自己过去将近四十年太失败了。可小姑子这路见不平一声吼,把她所有的精神内耗都暂时止住了。 李晨萱对宋喜乐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你婆婆说得也没错,我现在就是投了无数家企业都没有下文。天天没收入在家白吃饭,别说别人了,就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尊重我。” 宋喜乐说:“嫂子,我都能在家踏实住着,你有什么可心里难过的。女人不能为难女人。有的人今天能说你,明天就能说我,为了咱俩的共同利益,坚决不能让这种言论形成风气。我可以自己选择去工厂拧螺丝钉,但是没人有资格要求我必须这么去做。” 王桂兰觉得自己惹了大祸,一叠声地说:“我没资格,我没资格,我就是胡说八道。” 周伟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真怕这老太太一闭眼晕过去,又怕儿媳妇情绪失控,那场面更不好收场,她更怕的还是自己闺女又说出什么挑战人神经线儿的话来。 宋喜乐说:“嫂子,别着急,总有一天咱们自己干个公司出来。到时候咱们不用等着被人挑,也创造几个就业岗位来。” 果然,周伟红听到闺女这句话,又被吓得不轻,这丫头可别在出幺蛾子了,这么多年,她一发狠要干什么事儿,爹妈都得跟着哆嗦再哆嗦。 夜里,王桂兰,“不负众望”果然发病了,老宋家从上到下忙得一团乱。张冀加班回来直奔医院,大半夜他和岳父一起控诉宋喜乐的罪行。 宋喜乐梗着脖子跟小时候一样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张冀咬着牙说:“我妈快死了!” 本来老爸训自己宋喜乐还能忍一忍,张冀这会儿红着眼圈,抿着嘴角,额头冒汗,脸色苍白的样子,彻底激怒了她。 “你干什么?”宋喜乐指着鼻子问张冀,“你亲妈多少次发病都是我第一时间给送到医院的。要不是我,你和你妈两个人根本还不拿事儿当事儿呢。你妈还舍不得去医院呢,你这个大好儿粗枝大叶的,她说好了,你就以为跟正常人一样呢。没有我,她都死八回了。前几次救命之恩全部记得,就记得这次我是杀人凶手?道理不是这么讲的!” 张冀红着眼睛,闭嘴不吭声。宋喜乐说得没错,之前每次老妈不好受自己忍着不吭声,都是宋喜乐第一时间发现,然后直接打120送到医院的。后来王桂兰总说自己没事儿了,非要回农村,也是宋喜乐坚决不同意的。可那又怎么样? “重要的事说三遍,没有我,你亲妈不知道都死几回了!”宋喜乐说,“你母后住在我家,离总医院就十分钟的道儿,你就阿弥陀佛吧。可我嫂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两家子就别过了。” 张冀说:“那你就不能好好说吗?她是一个病人,她是一个不知道还有几天日子能过的重病号。你嫂子有那么重要吗?你还天天在我面前说你嫂子不好呢,你至于吗?” “我妈已经在不停劝你妈了,可她听了吗?我嫂子一直在吃抗焦虑的药我跟你说过吧,自己受过的煎熬,就更应该体谅别人的心情。我嫂子也许今天就会因为你妈这番话变成重度抑郁,一个家就被你妈这几句话拆散,过不下去了。” 张冀想起自己过去的经历,宋喜乐一直鼓励自己,从没有嫌弃过自己,堵在心口的气开始松懈了:“也不知道你这人是哪一波的,现在跟你嫂子又好得穿一条裤子了。”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也许就是一句话。而且今天不让你妈长记性,她以后还得霍霍!”宋喜乐坚决不会承认自己错误,她觉得自己是在坚决维护正义。 王桂兰抢救过来了,可这心脏又离报废更近了一步,关于人造心脏的事儿不能再等了,之前说再攒一年钱,如今马上就得安排。排队就要几个月的时间,关键是钱得跟上。宋喜乐最近这到处搜刮,也还差十万块钱。如今她和张冀自己就连一万块拿出来都费劲。人家买房欠一屁股债,他们两口子是要钱没钱,要房没房还欠了外债,更神奇的是,他们还想借外债,愣是没地方借去。听说过信用卡取现买奢侈品的,听说过信用卡取现胡吃海塞的,可有人听说过信用卡取现看病的吗? 有人说,你别取现,你就直接划卡不就得了吗?宋喜乐心说,自己只是穷又不是傻,要是能刷卡,谁信用卡取现存银行卡里再消费啊?医院有一万个心眼子,不让划信用卡,想用信用卡,就得乖乖交取现的手续费去。还不上不仅得交利息,还得交高额的滞纳金。 这下,宋建国和周伟红不知道也知道了,知道也不能继续装不知道了。周伟红问闺女你到底还有什么事儿瞒着爹妈,赶紧一口气说出来。宋喜乐让爹妈别跟着瞎操心,她自己有钱,剩下十万八万的,她自己想办法。周伟红抬起手想削这丫头:“你有钱,你哪来的钱,有钱你就不会带着婆婆回娘家了。你是不是找钱小美和你姑借钱了?” 宋喜乐知道也躲不过,内心坦然,也根本不想撒谎:“我自己借的凭本事还,打了借条,签了姓名。亲兄弟明算账,以后连利息都不会少一分。” “你就吹吧,牛皮吹破了也无所谓,你就知道这些人都不会找你追债是吧?”周伟红心里不好受,“你小姨那个人想吸闺女的血,这些年都没吸上,要是知道钱小美把钱给了你,又得折腾这孩子。你混不好了,好歹回家有你口饭吃,就是我跟你爸没了,你哥也不会看着你饿肚子。可是钱小美不一样,她要是自己赚不来钱了,不仅没人管,父母可能直接就把她拉黑了。还有你小姑,过年后到现在也没有消息,打电话就说在外地,这哪像过日子啊。看人家有钱,可也得看到人家的难处,以前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现在是人人都有自己的劫。” 宋喜乐说:“我的事儿你跟我爸少掺合。” “少掺合是吧?那我跟你爸赞助你四万块钱,你要不要?” “对少掺合!”宋喜乐本来板着脸,忽然抬起眼,声音变得尖锐起来,“要要要,算我借的,连利息一起还。妈,你别担心,早晚有一天,我一定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到时你去买金镯子,都几个几个买,项链都一套一套的戴,我不是吹的.....” \"从小到大你每次说不是吹的,马上就要吹。我养你这么大,还没得过你一天济呢,我也不求能沾你什么光,只要你好好过日子,没病没灾儿的就行了。还有,少给别人添麻烦!\" 宋喜乐正想回嘴,又传来宋子祥和李晨萱的争吵声。高知家庭,天天鸡飞狗跳。亲母子天天互相伤害。 宋建国也生气了:“子瑞小时候就跟亲妈犯冲,平时吃饭吃得好好的,他们一回来不是闹肠胃,就是发烧。” 周伟红说:“你快小声点儿吧!你也跟着闹,真不想过了?你孙子现在天王老子第一,他第二,咱俩孩子也没有过嘛青春期啊,如今这孩子们一个个都是怎么了?青春期就跟神经病一样。” 就在这时,传来李晨萱一声悲恸的哽咽,那小子好像跟亲妈动手了!这真是翻天了了,在过去,这样的孩子就得一棒子打出去。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儿,还是班里年级的好学生,这是品质出问题了吗?周伟红也上头了,决定出去抽大孙子几巴掌。 宋喜乐拦住老爸老妈,冲到那吵架的两人跟前,先对着小侄子先一同输出。 “你妈现在回北京也暂时找不到工作,这就是事实。”宋喜乐说,“没工作就不是你妈妈了吗?赚不到钱就不配当你的家长了?” “你不要断章取义!”宋子祥急了,他急了。 “那你也不要攻击别人。”宋喜乐说,“你还动手?” “我没动手!小姑你跟他们一样诬陷我!” “没动手,做出动手的动作也不行,就算不是你妈妈,你在马路上冲人挥拳头有人惯着你吗?遇到厉害的,早就把你打成乌眼青了。你也就是我侄子,你要是我儿子,我今天打烂你屁股。你妈只是没了工作,没对不起你!” “那宋子瑞学习不好,就不是好儿子了,宋子瑞体育不及格,就不是亲生的了?”宋子控诉老妈,“是她先把人分三六九等的,是他们先功利的。” 宋喜乐对宋子祥说:“宋子瑞有点压力就没完没了吃东西,这么下去别说中考不及格,以后得胖成球。你别扯别的,就问你,你妈现在没工作还是你妈吗?” “是!” “那你妈妈最难过的时候,你作为最亲的人伤口撒盐对吗?” “那我考不好或者遇到什么挫折的时候,他们也这样对我的,嘲笑和批评没有来自外人,都是她给的。我凭什么不能跟她一样?” “因为你比她强啊,她再能耐,现在都下岗了。” 火药味浓重的空气忽然刮来一阵冷风,每个人都打了一个激灵。这话不好听,可竟然起效了。宋子瑞只是自我,但并不代表孩子不讲道理,其实他还很善良,就是在沟通上渴求很高,凡是不能击中他内心的,一概视为废话。你一直说废话,他就视同被攻击,然后会作出更强烈地反抗。 “你是男子汉,就跟你妈妈说句对不起。要想兴,看后丁,咱们全家都看着你做榜样呢!” 宋子祥思考了一会儿,跟亲妈说了对不起。要是别人这么道歉,李晨萱绝对不原谅,可是她唯一希望比自己强的人就是儿子,甚至连老公和爹妈都不见得愿意。宋喜乐这句话不好听,也说到了李晨萱的心坎里。只要后代有希望,这日子就有希望。 李晨萱虽然还不到四十岁,但是观点还是和父母差不多,你让她把房子存款都花自己身上,天天吃喝玩乐,她更愿紧着自己,给孩子创造更好的生活。很多人都觉得这种观念过时了,但是她从小接受的就是这个教育,很多东西刻在骨子里,别人是别人,她自己根本没想改,也改不掉。 楼上楼下都因为孩子跟亲娘这句对不起松了一口气。周伟红这会儿看闺女,是越看越欢喜。宋喜乐冷哼一声对老妈说:“你跟你儿媳妇一样,对孩子永远都是势利眼。” 李晨萱把小姑子叫到自己房间里,对她说:“你哥公积金卡里还有一些钱,应该够你给婆婆换人造心脏差的几万块的。你跟你哥说我同意了,他就知道了。如果不够,我公积金卡里还有,你告诉我!” 宋喜乐汗滴滴的,原来嫂子对亲哥公积金卡记得清清楚楚,再有就是这幸福来得太突然,她感觉自己高兴得都要冒泡了。 第25章 猪肚鸡煲汤 “现在的年轻人都提倡断亲,但是像你身边的这些亲戚,都是打着灯笼一辈子都难找到的大宝贝,谁遇上是谁的福气。要都是这样都亲戚,社会上就再也不会有断亲这种现象发生了。” 宋喜乐冷笑:“张冀你搞搞清楚,遇到我这样的亲戚,要断人的该是人家!” 王桂兰的人造心脏手术已经在泰达医院登记登记排队了。白花花的银子花出去,她觉得自己是在犯罪。好多人都说她是装的,因为不要人造心脏,怎么不离家出走呢,怎么不自我了断呢?也是邪门了,等孩子们真把这个事儿给办了,她发现自己没那么有志气,也没那么一心为孩子,她还没活够。宋喜乐跟婆婆说:“您得好好说着,人是活宝,钱是死宝。过些年您坐在家里,也不需要身体太好,想干什么指挥家庭机器人就给干了。” 王桂兰说:“雇人多贵啊,机器人更贵吧?我还想着身体要是好了,找个保姆干干,那都换成机器人可崴泥了。机器人没有四零五零下岗这一说,到时候别说我了,你们都更难找工作了。” 宋喜乐说:“这个时代发展也不是咱们小老百姓能决定的,您就往好处想,也许到时候凡是家里有70岁老人的,都免费发一个机器人伺候。到时候也不用担心去养老院贵,也不用害怕拖累儿女。” 王桂兰瞅着儿媳妇一时懵圈了。 宋喜乐说:“时代瞬息万变,我们小时候谁知道一根网线能连接世界?谁能想在手机上按几下饭菜就能送到家?ai时代来了,改变不了,就尽情享受吧!关键是得好好活着,才能有机会参与。” 王桂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还在琢磨着要是找工作被机器人替代了怎么办。 这位老人家还没有再次住院,夏春华先一步住进了医院。往年,夏春华也没少往医院跑,住院出院也是常态。做父母的不想让在北京工作的闺女担心,总是报喜不报忧。老两口互相依靠着,把事儿都办了 。那些年他们也不是不想帮着带两个白眼儿,只是身体状况不允许。宋子瑞又特别碎嘴,一点小事就得人尽皆知。可没想到今年李宝全的腰忽然不行了,下楼上楼都跟要命一样,平时坐着躺着再站起来都特别费劲,他调侃自己跟残疾人一样。 夏春华担心,老伴儿这哪是拿自己找乐,他这腰一坏根本就跟残疾人一样。以前家里外头都是老头子干得多,她身体不好天天就是在家歇着,在手机上各个群跟老姐妹儿聊聊天,天气好都时候,去海河边儿溜溜,早年她特别爱跳舞,交谊舞,拉丁舞都是佼佼者,后来跳不了了,看着也过瘾。 李保全爱吹萨克斯,交谊舞跳得也特别好。两人在海河边儿啊,水上公园里啊,还有中心公园里啊,都有老多朋友等着呢。平日里跟几个好友约个饭,下下饭馆,喝喝咖啡,品品茶。可这过了七十,身体真是一天一个样儿。他们私下里去看了几家养老院,两人的退休金仅仅能负担那些看起来条件非常一般的地方,比起家里真是天差地别。家里虽然房子不大,可是五脏俱全,还是精心布置的。想找个条件比家里好的,那不仅退休金不够,想住到最后就得卖房子。 “房子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得留给闺女,别的不说,养老院要是倒闭了,咱们钱也没了,房子也没了。李保全也不想去养老院,可老伴儿又住院了,自己这腰又跟断了似的的,这日子要崴泥。 李晨萱去看望父母才知道这两人一个在家残着,一个在医院找了24小时护工。 “你们是绝户吗?亲闺女就在家闲着,你们不用用护工?”若是以前,她可以接受。现在自己一分钱不赚,一个护工一天好几百,她负罪感特别严重。 夏春华说:“你从小到大哪伺候过人?在说我从小培养你是为了伺候人的?” “你们是我爸妈啊,那是别人吗?” “你把两个孩子学习搞好了,自己赶紧找到工作就行了!我们的事情不重要!” 李晨萱大无语了,回了娘家照顾父母,她感觉自己就做贼似的。在医院老妈不让说自己没工作,就说是歇年假,请事假,就是不能说实话。回到家照顾老爹,老爹生怕邻里知道她在家带孩子。 李晨萱真想用老大的话问一句,亲妈,你怎么那么虚荣呢?她还想用自己小姑子的一句话回敬一下亲爹,没工作又不是我不努力,为什么要责备自己? 可是你不能跟生病的两个老人较真儿是不是?李晨萱连十几岁的儿子都说不通道理,更别提这马上七十的父母了。可是这种压力,一天一天给她加劲儿,每次去医院和回娘家越来越觉得呼吸困难。自己都觉得紧张,没人看她,她也感到无数只眼睛盯着自己,或许还在背后议论着什么。 宋喜乐每次都严重教育她:“你活到将近四十岁,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一路到上份在北京的工作中还是骨干员工,优秀技术负责人。离职是因为公司没有新项目,只留一些基础维护人员,又不是干得不好。” 李晨萱认同小姑子的这种观点,下次再去医院时本来信心满满,可夏春华的口风又变了。老太太说:“如果有时间,就把精力用在孩子身上。现在的孩子跟你们之前不一样,没有多少自觉性,就得家长给规划好了。” “我规划他们也得听啊,一个根本不听我的话。另一个听了也完成不了,等于白费功夫。” “我看楼里大亮的妈妈,从小学开始就给孩子制定了周计划。在这方面,你们就不称职。人家老大中考考进了一中,老二考进了南开。你可别给我丢脸,大亮的妈就是个专升本,你可是985毕业的。” 李晨萱对老妈说了宋喜乐的观点,现在孩子们中考和高考最大的敌人不是孩子不够努力,而是焦虑。 夏春华上头了:“看你两个儿子一个都快180了,一个都快140斤了,焦虑的孩子能长成这样?” 李晨萱没好意思对亲妈说,自己不回来孩子不焦虑,吃嘛嘛香,胃口倍棒。只有对着她的时候才会焦虑不安。现在不仅老大焦虑,老二成绩不但没提高还下滑了。她自己越来越没有自信。 夏春华体会不到女儿的心情,闭着眼睛就说她的,也不管对方什么感受。越说李晨萱的脸色越难看,不知为什么额角的冷汗都出来了。 宋建国和周伟红的爱好和李保全跟夏春华不一样。除了下象棋,宋建国还喜欢拉二胡和唱各种戏,游泳也很厉害。周伟红除了爱跳广场舞,她嗓子还特别好,在海河边儿上唱红歌,开嗓就能收获大批粉丝。她还有一个技能打败中年组无敌手,那就是踢键子。有空且天气好的时候,在海河边几个人手拉手围成一圈,这毽子提起来永远落不了地。要是周伟红自己踢起来那不仅是落不了地地事儿了,踢出的花样让人目不暇接。这两口子还好习打乒乓球,单打双打都能行,最擅长的是男女混双。 两个孙子没在外面报过什么兴趣班,姥姥姥爷曾经给报过什么空手道,国际象棋,最后都让他们退了。那时别说李保利和夏春华不高兴,就是李晨萱也特别有意见。可是两个孙子跟着爷爷,游泳在学校里拿过奖,乒乓球拿过奖,联欢会上,两人的二胡和口琴都成了保留性节目。两人在区联谊会上说相声还拿过奖,这些都没正式报过班。现在李晨萱回来后,这些都没有了,全力备战中考。 “小孩子懂得什么?”夏春华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你小姑一个民办大学毕业的学渣。教育孩子能听她的?” 李宝利也跟老伴儿一个腔调,从心眼儿里看不起宋喜乐。要说自己闺女是大众口中的别人家孩子,宋喜乐就是家长们眼里的反面典型。学习学习没弄好,结婚结婚不咋地,工作工作也一塌糊涂,偏偏还好意思回娘家啃老,更有人愿意惯着这块料。 要不说怎么不能背后议论人呢,人家说隔墙有耳,这位姑奶奶是说到就到,比曹操还快。这次,夏春华又在背后扒次宋喜乐,正好被她听个满耳。 宋喜乐肚子已经显怀了,公司比较人性化,虽然给她挑了岗位,但是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允许她一周有几天的时间在家办公。她是写程序的,其实在家办公和去公司办公都可以完成主管交代的任务。这么一来,宋喜乐被减薪的怨气儿没有了,觉得这样安排也挺人性化的。她怀孕了,肯定不能随时加班,那么重要岗位确实也难以胜任。这样她能保证休息,还能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不发奖金给自己了,公司也不吃亏,其实是公平的。除非你怀孕了,活儿干不了多少,这风险那危险还想要高薪。宋喜乐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主打一个知足常乐。 “我赚得少,但是养活我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没问题。我啃得是自己的父母,我又没啃你!” 夏春华也不敢直接跟这个混不吝硬刚,谁让李晨萱现在也没工作呢?按说宋喜乐真是给自己闺女提鞋都不配。宋喜乐今天是来做产检的,奉了母上大人之命来探望亲家母。今天李晨萱走得早,宋建国和周伟红今天做了猪肚煲鸡汤只能让闺女给亲家送来。 老两口大早上起来就开始忙活,宋喜乐都没来得及喝一碗就那个好看的兜子,隆隆重重的送来了。在外地这几年,宋喜乐喝过很多次猪肚煲鸡汤,可总是差点儿事儿,哪里的,多有名的都不是家乡的味道。 老宋家的猪肚煲鸡汤必须是早上最新鲜都猪肚和现杀的乡下老母鸡或者土鸡,以保证食材的品质和口感。然后会会加入一些天津特色的调料或配料,姜片、葱段、花椒、料酒等,以增加汤的香味。得先用大火炖煮,再转小火煨制,以使猪肚和鸡肉更加软烂入味。此外,还会加入一些中药材,如当归、玉竹、黄芩、麦冬等等,以增加汤的滋补功效。天津的猪肚煲鸡汤最大的特点是必须有浓郁的胡椒味,汤的口感可能会比较醇厚,猪肚和鸡肉的味道也会更加鲜美。这会儿最适合给病人滋补身体。 宋喜乐掀开盖子,里面浓香四溢,她最爱喝这些汤汤水水的人,一下子就流了口水。宋喜乐盛了一碗给宋春华:“从明天开始,我和我嫂子倒班儿来医院。” “那你爸妈能同意?”夏春华说,“你这大着肚子呢,是我照顾你,还是你照顾我啊?” “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你要面子啊。”宋喜乐说,“今天你隔壁病友出院了,明天再来一个,回头全医院都知道你985毕业的闺女没工作,你病更重了。” 夏春华又问:“那你妈和你老公还有你婆婆能同意?” 宋喜乐说:“我婆婆和我老公现在是吃人嘴短,他们有意见也没人搭理!” 夏春华一口汤差点呛住,上一秒被怼到心口疼,下一秒又被气笑了。这丫头还跟小时候一样,黑别人嘴狠,损自己也不嘴软。 “那你爸妈能同意?” “我爸妈肯定向着我嫂子啊。其实在我看来,你病得怎么样其实跟我关系不大,可是让我嫂子再这么伺候你们下去,万一气出什么病来可麻烦了!” 夏春华说:“你说得这是什么话啊?” “我说得是大实话。”宋喜乐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就这么直接。更直接的话,我还没说呢!” “那求你别说了!” “你求我也没用。”宋喜乐说,“从多少年前,我就觉得你跟我们天津人不一样。我们天津人主打一个友善正直,自强自立且乐观包容。看到你对我嫂子那样,我一度以为你是法西斯。后来才知道你们是迁徙到这儿的。” “你才法西斯呢?” 宋喜乐说:“谁独裁谁知道,反正我哥也是985,我嫂子也是985,我哥的青春可没像我嫂子那么苦逼。都到现在了,你们还在残害老宋家的下一代。” 夏春华说:“你还天天来医院替你嫂子,这是照顾我,还是气我啊?” “所以不想让我继续气你,那就多配合医生,别天天那么刺儿头,争取最快的时间出院!” 还别说,宋喜乐经过爹妈几个月的调理,怀孕带来的不适感越来越轻了。只是,这么好的伙食却没能让本该中年发福的李晨萱胖起来,反而越来越瘦了。姑嫂两个人分工行动,一个开车接送,一个负责去病房和李保利家里。李保利不让孕妇爬楼,可他也下不来,就想了一个办法,从楼上用绳子往下放一个筐,每天食物放筐里,然后换一个筐里下来,里面装的是垃圾。每周宋喜乐在家办公或者是六日的时候,李晨萱就开车送小姑子到小区前一个路口。宋喜乐悠悠哒哒拎着食盒去送饭,就当遛弯了。 宋喜乐对嫂子说:“等回头你直接从车上放下个机器人去送饭,我连这点儿利用价值也没有了。” 李晨萱问: “那干嘛还从我车上放下来,直接从咱家远程遥控送来不就得了,到时连我也用不着了。” “那以后真不用养儿防老了?”宋喜乐自问自答,“机器人光干活不吃饭,光受累还没脾气,别人不知道,反正你家那两个儿子肯定得惨遭淘汰。” 既然都得被淘汰,那就及时行乐吧。这个时候都天津五大道风景如画。大理道道路两边的海棠有的已经绽放了。粉色的海棠花挂满枝头,将身后的一座座昔日的豪门大院遮挡得严严实实。微风拂过,花瓣飘落,形成美丽的花雨,充满了诗意与浪漫。睦南道原名香港道,道路两旁绿树红花掩映着风格各异的小洋楼,漫步其间,能感受到满满的欧陆风情。期间有许多风貌建筑和名人故居,你可以欣赏到不同国家风格的建筑,领略其独特的历史韵味。有的建筑墙体爬满了青藤,给人一种古朴而宁静的感觉。 最主要的是,五大道还有许多特色的咖啡馆,宋喜乐张罗着跟嫂子时不时地去坐一坐,她不喝咖啡,来一块正宗的小蛋糕,看着窗外数百年积淀的文化自然景观,心情无比舒畅。 这一天,阳光明媚,天气正好。 宋喜乐去给李老爹送饭,可电话无人接听,冲着楼上喊也没人回应。凭着女人敏锐的第六感,宋喜乐开始心慌了,赶紧往回走去找李晨萱。 第26章 二他妈妈,给我烙俩糖饼 李晨萱急了,亲爹下不了楼,看了大夫在家贴膏药静养,定期去医院复查。明明前几天李保全上楼时看到他已经大好了,这是怎么了?各种不好的念头在脑海里浮现,亲闺女急得眼圈都红了。 宋喜乐冷笑: “嫂子,你可别急着哭,先往那儿看!” 李晨萱拉下车窗,顺着小姑子指引的方向望去。只见海棠树下,粉红色的花雨飘落,身板笔直的李保利穿着白色带背带的西裤,呈亮的皮鞋,鸭舌帽儿,粉色的体恤,回头率突破新高。 “这老头儿真洋气呀,主要是旁边儿这女的是谁啊?够年轻的,身条不错,看着能有五十吗?脸上动过刀吧,笑得怎么那么假?” 李晨萱在脑海里努力检索,好久才对号入座了。这女的是自家的邻居,常年在楼上租房子,单身离异的六十岁老阿姨,自我介绍无儿无女,退休前在河南是小学老师。来天津旅行喜欢上了这个城市,一住就是七八年。过去夏春华身体好的时候在海河边上唱歌跳舞,这位大姨也是粉丝之一,后来给李保全当过舞伴儿。只见,两个人一路有说有笑,“郎才女貌”,虽然没有手拉手,胳膊肘子也没跨在一起,可开心之情溢于言表,说是热恋中的情侣,估计很多人都能相信。 宋喜乐啧啧两声,什么情况,这原配刚住院,就有人乘虚而入?她没让李晨萱立刻叫住这两人,而是等他们上了楼,过一会儿她们再去敲门。李晨萱没有小姑子能沉住气,手指尖都已经开始发抖了。她天天幻想着宋喜明一个人在北京被什么单身大龄女盯上,焦虑不安,可自己做梦都想不到亲妈的后院会起火。 只是这个事情更加证明,男人这种动物就是不安分的,一旦媳妇不在身边,作妖的可能性就极大。考验什么千万别考验人性,尤其是男人没几个能经得住考验都。平时亲爹多怕老妈啊,把媳妇惯得跟老公主似的,转头就能跟一个比自己年轻十岁的女人谈笑风生,黏黏乎乎。有时候毁灭一个人信仰的不是直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儿,而是自己长期考虑怀疑的事情在别人身上应验,仿佛噩梦就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宋喜乐带着嫂子去敲自己娘家的门捉那啥,这还真是闻所未闻。姑嫂关系能到这一步,别管平时怎么样,这一刻足以能抵御未来几年的所有矛盾。门打开了,李保全换了睡衣,看见两个孩子,还不忘左邻右舍地瞅瞅。 “你是怕坏人看到我们呢,还是把我们当坏人呢?”宋喜乐对李保全说,“我们这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儿,天天就跟见不得人似的。真正见不得人的却在太阳底下,笑得可灿烂了。” 李保利说:“我还说呢,怎么还不来送饭,不来我就点外卖了。早就说外卖特别方便,不用你们跑,没必要这么麻烦!” 李晨萱的脸沉得马上要打雷似的:“我们不来您当然方便了。活该我这个当闺女的贱,还拉着小姑子一起犯贱。您就不应该有孩子,原配哪天先走了,就彻底自由,彻底放飞了。” 李保全见闺女生气了,还真不敢跟平时一样数落。这世界上老婆都能不怕,闺女他真的怕。他看着宋喜乐忽然就明白了:“我这闺女都跟你学坏了。以前父母说什么是什么,又孝顺又懂事儿,你看看这老爹病着,她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邪火儿。” 宋喜乐笑眯眯地说:“李伯伯,那你说说,你都做什么了啊,都让我们支持你顺着你?” 李保利说:“说嘛说,我这几天没告诉你们,楼上的孙阿姨知道一个老中医,带我去按摩几次,你们看我这不又复活了?之前我就跟你们提过,你们总说是骗人的,不如在家养着,越乱动越厉害。我要是早告诉你们,我现在还残疾着呢!” 李晨萱忍不了:“按摩去还用换上跳舞的衣服?都快成残疾人了还这么骚包儿,我现在就给我妈打电话,说你穿成这样跟年轻十岁都女邻居按摩去。” 李保全眼睛蹬得老大,不但不害怕,还振振有词:“我怎么就不能穿好看点儿去按摩?我要是真瘫了,这衣服就再也没机会穿了?能多穿一次是一次,怎么了?你是不是盼着我真的瘫了啊,否则亲爹现在生龙活虎地站在你面前,亲闺女怎么可能一点也不高兴呢?” 李晨萱被亲爹给问住了。宋喜乐却不信这个邪,先把食盒放在桌上:“我嫂子说得没错,你是根本不想我们来,否则亲闺女来送饭,也不问问送得嘛,可见是多嫌弃!” 李保全还真饿了,问道:“今天亲家母给做得什么好吃得啊?” 宋喜乐模仿相声名段《钓鱼》中一句,二他妈妈,给我烙俩糖饼。 李保全一听糖饼,眼睛都亮了。 天津传统油盐大饼在中国面食中独树一帜,备受家家户户的喜爱。衍生出的津味糖饼,可是天津人打小就吃的美食,是走遍五湖四海也可能被取代的味道。糖饼的传名要归功于相声老段子《钓鱼》,早在新中国成立之初,郭荣启便将此整理创作为相声,不久,马三立、张庆森合作又改编成对口相声。相声中的夫妇有儿小名叫二子,按天津民俗也就有了“二他爸”“二他妈”的称呼。其中一句话传遍了整个天津卫大街小巷,更成为人们玩笑调侃的口头禅。 天津糖饼不同于其他城市意义上的“糖饼”。其他地方的糖饼有的酥甜掉皮,有点糖浆浓郁,怎么吃都不习惯,禁不起回味。要说这甜口的烙饼,天津就只爱自己烙出来的。天津人烙饼是拿手好戏,烙糖饼更是“小菜一碟”,家家都会。 老宋家的糖饼是地道的天津做法,先用油、面粉、白糖炒出稀软油酥,然后把油酥均匀摊在面坯上。也可加芝麻酱,做成麻酱白糖饼。这种面未经发酵的糖饼,饼心十层八层,薄如蝉翼,层层绵软微甜,最吸引人的是散发着浓浓的麻酱香气。 宋喜乐调侃:“今天这糖饼真应景啊,可以当甜甜圈吃!” 说着,她又从食盒里拿出其它菜肴和小米枸杞粥,全都放在桌上,拉着嫂子就走了。 李晨萱再去探望夏春华时,婉转地说出了自己想回北京的想法。她在婆家教育孩子效果并不好,还得跟丈夫两地分居,万一婚姻出现什么问题,这不是得不偿失吗?夏春华被气得血压高,闺女这都四十的人了,离开男的活不了似的。 怎么这么没出息呢? “现在所有的人都盯着你两个儿子最后考哪个高中呢,你当妈的要去北京守着男人?要不然你到现在也找不到工作?我要是用人单位也不找你这种分不清主次的糊涂虫!你哪也不许去,把我两个大外孙送进天津一中,我给你磕头都行!” “妈,您说得这是什么话啊,怎么总这样?” 李晨萱跟老妈讲不通,心情郁闷到吃不下饭,体重蹭蹭往下掉。虽然早就习惯了这种打压式教育,可是四十岁的人了,还被这么说,心里憋闷得难受。一个人的时候,李晨萱展望自己未来的生活,明明父母双全、明明公婆可亲、明明两个大儿子都快成年、明明丈夫每天都和自己通话且工资全部上交,可她的生活却没有一丁点儿的安全感。 宋喜明的工作不知道能不能干到退休,更不知道过了50岁还能不能跟现在一样拿到高薪。而她自己本来以为已经找到工作了,可这么快又失业了,如果一直找不到工作,就得自己缴纳社保。灵活就业缴纳的社保应该比公司缴纳的社保退休金能差上一半儿。更何况,现在延迟退休了,她说不定得六十岁才能退休。那么还有漫长的二十年,万一她一直找不到工作呢,她都得自己缴纳社保?然后退休金就那么三瓜两枣的,现在啃老公,以后啃儿子? 还有刚刚背负的,根本还不清的贷款、根本教育不好的儿子、想着孔雀开屏的老爹、从小到大都让全家活在别人目光里、一句话就能让人窒息的老妈。 她的人生简直无望! 宋喜乐觉得李晨萱书读多了,想得也多。没发生的事情就别先吓唬自己。就算天塌了还有个高的顶着呢,也轮不到她来当顶梁柱。反正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能有老公靠不丢人,就算是啃公婆夫妇只要自己还在拼,也不是不可以。 “还是那句话,你又没有不努力工作,你天天都在努力找工作。你也在尽心尽力教育儿子,你也没有不关心丈夫,你也没有忤逆公婆,你也没有团慕虚荣买包买链儿的。买豪宅也不是你自己决定的,你非得把自己挤兑到死胡同里干嘛?” 李晨萱说:“在我的人生计划里,四十岁的生活应该已经财富自由了。我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四十岁会过成这样!” “过成哪样了?”宋喜乐说,“宋喜民要是敢出轨,不用你出手,我爸妈就能打折了他的腿。别看现在他们拿长子当个祖宗似的敬着,要是他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连我都算上,谁也不会放过他。至于孩子,你养只狗都不见得听你的,更何况两个大活人呢,他们未来有自己的人生,你过好自己就行了。还有你爸,他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你听我的!” 接下来,宋喜乐让李晨萱先按兵不动,暗中观察。连续好几天,她们都没给李保全送饭,可人家也没点外卖,从客厅的视频监控里远程去看。这位老阿姨干的、稀的、凉的、热的都给做好了。李保全也算是有良心,吃了几回,就不敢劳驾了。 这老爷子跟楼上的孙阿姨虽然没有什么原则性的发展,但是两人在一起出出进进的高兴劲儿是瞒不住的。李保全或许是因为自己从残疾人变正常了,按捺住心底的喜悦。可是那个孙娇眼神儿里的意图就不言而喻了。虽然不是一代人,但都是女人,都结了婚,谁也骗不了谁。 宋喜乐冷笑: “都是千年狐狸玩什么聊斋?” 没过几天,李晨萱带着老爹去医院全面复查,借着这个机会,给他全面检查一下身体。总医院的副主任是她的初中同学,两个人多年没联系,在医院碰到了,免不了一通寒暄。李晨萱当年比这个同学学习好得多,高考考得也好。她之前本来很鄙视夏春华那些虚荣的小见识,可是见到了老同学,竟然不自主地把通篇的谎话流利地搬了出来。 老同学问她住哪儿,李晨萱立刻把“豪宅”的大号说了出来,果然惹得对方一阵艳羡。能买得起那个楼盘的人都是有本事的,都是上流社会。同学和老公都是大学同学,还都是总医院的大夫。他们去看了那楼盘好几次,最终还是没敢折腾。 李晨萱本来心里慌得一批,可真真假假的谎言和真相混在一起说出来,她的虚荣心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老同学对李晨萱也很热情,亲自去病房探望两位长辈,还暗自让护士多关照一下自己老同学的父母。 不仅李晨萱的虚荣心满足了,夏春华和李保全也特别高兴,可是私下里也不是滋味。当初都说学计算机相关专业能拿高薪,可如今看来真不如人家学医的,进了总医院就有了铁饭碗,还不用受年龄限制,越老越值钱。当初要是学医就好了,当个老师也不错。网上有人说,一个985毕业的物理老师,一年补课收入100万轻轻松松,也是越老越值钱。 宋喜乐看李宝全越来越不顺眼,听他说每一句话都膈应的不行,忍到最后决定帮嫂子也是帮自己出口浊气。李晨萱之前也就是听宋喜乐一说,这事儿到了眼片儿,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喜乐,你说这能行吗?他可是我亲爸,我咒自己的老爹合适吗?” “听没听说过,一咒十年少?”宋喜乐之前给嫂子出主意,让李保全做全面检查,然后不告诉他真实的检查结果,瞎编一个吓唬吓唬他,看看他还有没有心思搞瞎扒?现在是楼上那个阿姨主动,可男人,呵呵! “最主要的是,现在你亲爹可能还没有太多别的心思,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你不听我的,怎么绝了楼上那个漂亮阿姨的非分之想?” 李晨萱琢磨自己老妈这个身体,随着年龄增大,以后住院的时候越来越多,那个女的可乘之机也越来越多。到时亲爸万一把持不住,自己老妈那个脾气,还不得活活气死? “你觉得这样真行?” “有嘛不行的?” 第27章 想打一套迷踪拳 宋喜乐对李晨萱说,“你这读书太多,人太老实。生活里分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现在楼上那个女的才是主要矛盾。” 女人对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基本都能做到同仇敌忾,更何况“渣男”还是亲爹,这真是能把老实孩子逼急了。李晨萱前四十年都活得规规矩矩,除了有点小脾气和知识分子的清高,基本上就是高素质,严谨靠谱的代表,这么无厘头的事还是第一次参与。宋喜乐拍着胸脯保证,这事绝对没问题,到时让李晨萱总医院的同学帮个忙,暂时圆下慌就齐活儿了。 宋建国和周伟红见这姑嫂两个人整天神神秘秘的,过年时还彼此不对眼,现在好得穿一条裤子。知女莫若母,周伟红第一感觉就是自己闺女又在作妖。这人从小就精力旺盛,上学时除了学习不太行,其余就没有她不想掺合的事儿。” “你闺女这也就是怀孕了,否则她在家里能带着自己嫂子爬树掏鸟窝,上房揭瓦。” 宋建国对老伴儿说:“咱闺女虽然刺儿,但是人缘从小就好。没搞对象以前,你见过她独来独往吗,都是跟小伙儿一起的。现在长大了,身边小伙伴儿要不成家了,要不忙工作,她跟嫂子一起玩不挺好的吗?” “一块玩儿?”周伟红说,“她们都多大了?” “多大也是孩子!”宋建国说,“跟小时一样,只要不惹出大祸来,做大人都就当不知道!” “那要是惹出大祸来呢?” “我闺女虽然淘,可从来不做没理的事儿!她好打抱不平,又不好惹是生非。”宋建国恨不得一边说,一边儿打一套迷踪拳,“遇到不讲理的,她爸爸还宝刀未老呢!” 张美丽一直留意着楼下老李家的动静,这天发现他们家大门打开了,里面传出有人说话的声音。她赶紧下楼来在门口张望,看到李家闺女和她小姑子在收拾东西。李家闺女表情严肃,那个小姑子背对着大门,似乎是在哭。 “晨萱啊,这是怎么了,你妈妈病得更严重了?”张美丽想不明白,怎么当小姑子的比嫂子还难过? “张阿姨啊,听说你也是北方人,可这声音真比我们单位二十出头的南方小姑娘还嗲。不过你猜错了,不是我夏阿姨病更严重了,是我李伯伯检查身体出了大问题。” 张美丽惊呼:“保全大哥?他咋啦?” “我李伯伯在总医院,确诊了肺癌。”宋喜乐表演得惟妙惟肖,把李晨萱都唬得一愣一愣的。 张美丽当场就凌乱了:“怎么可能,李大哥不就是腰不好吗?之前可是夏大姐怀疑这怀疑那个大病的,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一直以为你妈这身体顶不住多久了。” 李晨萱看这人的嘴脸,心里膈应极了,还真是让宋喜乐猜个一溜准儿,这位老阿姨司马昭之心,表现得太明显了,这说得是什么话?一边跟人当姐妹儿,一边盼着人家早点去了。 “是我爸,不是我妈!”李晨萱斩钉截铁地说,“我刚买了房子,家里没钱给我爸看病,得把这房子卖了。” “卖房?”张美丽说,“你名牌大学毕业的年薪百万,而且是个姑娘早嫁人了。你爸妈退休金都挺高的,怎么会没钱?一般普通家庭存款至少也得有几十万吧?” “这些年,我爸妈的钱都支援我们小家在北京和天津买房子了。他们两个人退休金加在一起也就一万二三。看病吃药、穿衣吃饭。哪个不要钱?有闲着的钱还给两个外孙发大红包呢。哪有钱给别人花?” 张美丽这个时候也听不出人家话里有话了,更听不出就是故意刺儿自己了。她从门口望着里面这套面积不大的房子,从里到外收拾得非常精致讲究,各色物品一看都是精挑细选过的,生活品质一看就是很高的那种家庭。她以前想,自己要是能成为这么一个小家的女主人也是挺令人向往的。最关键是男主人有情趣、有品味、不大男子主义,还特别疼老婆,听老婆的话,这都是她这一辈子没有修来过的福气。要是再婚,就得找这么一个知冷知热,有生活情调的男人。 李晨萱说:“张阿姨,我们家现在是多事之秋。这房子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能卖个什么价格,也不好着急出手。现在我爸还不知道自己这个病,我身边有朋友家里的老人得了绝症,不告诉还能多活两天,要是告诉了,好多没几天就活活吓死了。我爸之前说跟您关系特别好,他也帮了您不少忙,现在能不能先找您拆兑一下?” “我觉得啊,你们该告诉还得告诉,让他自己找亲戚朋友拆借一下才是正经儿”张美丽的脸色突变,话都结巴起来,“我和老李就是普通邻居,我一个单身离异的老大妈,哪有什么钱?有一点钱也是救命钱。我和老李不熟的,别听他瞎说,我有男朋友,马上都要结婚了。” “我爸说了,他这腰就是您给治好的。您就跟他的亲人一样。” “他胡说,那是王记按摩里的王瞎子给他弄好的。跟我没有关系!我不是他的亲人,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 宋喜乐忽然灵感来了:“我王伯伯还说借给过你一些钱呢,你们是真的比很好还好的好朋友。” 张美丽吓死了,也顾不得什么,赶紧实话实说:“李保全就借给过我三千块钱,没有一些,我回头就还给你们。” 李晨萱听到这儿,心里拔凉拔凉的。老妈根本不知情,老爸就把钱借给了别的女人,如果你质问他,他肯定还一脸无辜,振振有词,还会觉得自己是乐于助人,是别人把好事儿往歪处想,左右就是都要生一场大气的。 张美丽回到家越想越不是滋味儿,索性一通电话打到了医院。李保全正在医院跟老伴儿聊闲篇儿,听到电话里张美丽哭哭啼啼的声音都懵了。他说自己挺好的啊,没有什么大毛病。人老了哪能没有个三灾八难的,他没事儿。张美丽根本不信,说李大哥你不要再骗我了。 电话的另一头女的还在哭,李保全一头雾水。这时主任医生来查房,李保全问自己的各项检查结果。那边医生说话吞吞吐吐,遮遮掩掩的,说是要家属去主任室单独了解情况。张美丽从电话里就确定这位大哥是真的得病了,挂了电话以后再也没有联系过。 一连几天,李保全根本就没往什么不好的方向去想,他不抽烟,喝酒也只是偶尔小酌,平时喜欢运动,不熬夜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他还以为医院就是这个流程。他只是觉得张美丽不对劲儿,越发觉得人家是真挺关心自己的。可再把电话打过去,那边就没人接了。私下里,李保全问闺女什么时候自己可以出院。 李晨萱说:“您暂时出不了院。” “为什么出不了院,我这什么病都没有就被你押着过来检查,还得跟你妈一起出院啊?她哪有个时间期限有个准儿啊!” 宋喜乐在旁边忍不住搭茬:“你这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吗?” “楼上是有个邻居,刚刚以为我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我想回去给她解释一下,没必要让人家担心。” 夏春华问哪个邻居?李保全坦然回答是楼上的宋美丽。夏春华丝毫没有嗅到危险,还说这是她的老姐妹儿身世悲惨,来天津前丈夫出轨且家暴,无儿无女的,就靠着一点退休金过活,生个病都没人照顾,亲戚们都只想着吃绝户。所以现在的年轻人别总陷入什么不婚陷阱,无关男女,谁老的时候耍单儿,谁不好办。李晨萱心想老妈还有功夫操心别人,这闺蜜坑人有时也不分年龄啊! 宋喜乐终于可以开始自己的表演了,先抛出重磅的炸弹:“张美丽女士已经搬家了,她说自己跟王伯伯你根本不熟,连朋友都算不上。你这还跟人家去解释,还不放心,你这感情也太丰富了吧!” 李保全不敢相信,张美丽怎么好好的就搬家了,这也太突然了,他的心里忽然感觉空荡荡的,特别不是滋味。 李晨萱看到老爸这个样子心里更加窝火,越发觉得小姑子说得没错,有些人你不教育教育他,他活到多大岁数也成熟不了。 “我告诉他,你体检出了大病,让她有空帮帮忙,吓得人家都不敢住楼上了。” 李保全当时就怒了:“好好的,你咒我得什么大病?你还是亲闺女吗?你还不如一个外人希望我好!” 宋喜乐赶紧给嫂子站台:“外人当然希望你好了,希望你在她结婚得时候包一个大大的红包。” 李宝全从两人嘴里知道了张美丽要结婚了,心里的无名火更大了,嚷嚷着要出院。这下就连夏春华都看出了端倪:“人家搬家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怎么你不想人家结婚,你做得了主吗?还是说你跟我一个病房,你不痛快?” 李保全说:“不是这个事儿,我没病,让我在医院里心里别扭。” “我看你是在医院里照顾我别扭!” “你把医生给我找来,倒是要清楚我得了什么病?” 宋喜乐刚想说话,哪知道老实孩子李晨萱先沉不住气了。李晨萱气得满脸通红对亲爹说:“我看在您心中,宋美丽都份量比我们都重。要不是我提前发现了你们腻腻歪歪的样子,说不定马上七十的人了,真能作出对不起家庭的事儿来。人家宋美丽说了,跟你就是普通邻居的关系,连朋友都不是。你借给她的3000块钱,钱没还就跑了,手机号都换了。” 李保全一开始还没有完全了解到自己的感受,听到闺女跟自己摊牌,他像是被踩到了尾巴,就差嗷的一声叫出来。 但是,当着老伴儿,他肯定有所顾忌,逮住闺女对错,他开始大做文章。 “所以因为你怀疑我,就骗人家说我得了不治之症?” 见李晨萱说不出话来,李保利的声音更大了:“我就问你,你为什么骗人家说我得了大病,你怎么说的。你好好的咒你亲爹,你不跟我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我就问你,你为什么咒我?” 最终,还是宋喜乐一个人扛下了所有。她死死咬住医生说检查结果不好,还需要进一步检查。她们把医生的话添枝加叶告诉张美丽怎么了? 夏春华对自己的魅力是相当自信的,虽然她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可从年轻到现在没人说她不好看,没人说她衣品有问题。她不是没听出姑嫂两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那个宋美丽是什么来路,她现在想想也非常清楚了,自己老头那个性子,被骗3000块钱也不新鲜,她自己还借过张美丽钱呢。但是,既然这女的搬走了,一切没发生也都结束了。现在夏春华就是想要治治这个宋喜乐,最近这丫头片子没少气自己,是时候让她知道该怎么对待长辈了。 宋建国和周伟红正在家烙葱油饼,接到夏春华的“投诉”电话,又是一阵头皮发麻。就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宋喜乐就没有让爹妈不操心的时候。好好的,编瞎话说人家老爷子得了大病干什么?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周伟红撂下电话,马上给闺女打电话,让她马上回家接受教育,这次她准备连儿媳妇一起教育,谁的面子也不给。这姑嫂两人凑在一起,竟然作出这么个幺蛾子。 宋建国说:“晨萱一直是个有脑子的,怎么也能干出这事儿来,不像是她的风格啊?” 周伟红说:“肯定是你闺女主谋,把嫂子带歪了。我就奇怪,她从小到大鬼点子多让人不省心就算了,这还能让嫂子跟自己一起咒人家亲爹,她也够本事的。” 宋建国说:“那肯定的,我闺女从小到大除了学习不好,别的本事大去了。而且,我也没觉得晨萱这样有什么不好,至少不用继续钻找工作和教育孩子的牛角尖儿,不容易抑郁。你看咱们喜乐,就是总有琢磨的事儿,整天乐呵呵的。 ” 周伟红连老伴儿一起骂上了:“你这老没囊子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宋喜乐回到家把事情从头到尾给爹妈说了一遍。周伟红刚要数落,又被老伴儿给拦住了。宋建国说:“闺女做得没错。不这么干,回头李保全这么大岁数再被人仙人跳,最后受影响的是你儿子和媳妇还有两个大孙子。要我说,李保全就该被吓唬,吓唬得还不够。我看他这马上就要为老不尊,色迷心窍了。自己老了接受不了得慢慢调整,不是说搞个不正之风就能证明自己年轻了。” 周伟红对老伴儿说:“你就惯着你闺女吧,从小到大你就一直护着她,现在都快35了,你还是老一套。亲家两口子这揪着你闺女不放呢,你有什么资格教育人家李保全,人家老婆都不在意。你们父女俩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宋建国说:“我闺女从小心眼儿好,好喜打抱不平。做好事儿,我为什么不向着?她就是100岁了,我也护着” 周伟红瞪大了眼睛:“她100岁,你想活多大?” “我要求也不高,现在科技发达了,能到150岁就行?” “嘛玩儿,你要活到150岁?我可恕不奉陪啊!” 这老两口天天对话跟说相声似的,李晨萱本来揪着的心也放松了。宋喜乐在爹妈面前向来没压力,可亲爹这么一说,自己又计上心来。私下里,她对李晨萱说:“嫂子,你爸跟你妈在这事儿上脑子都不清楚。我敢打保票,你爸出院后肯定会想办法去找张美丽解释,不定又得生出什么事儿来,他就是精力太旺盛,咱们得帮他提高一下思想觉悟。” 李晨萱说:“明天我就去找我同学,让她吓唬一下我爸。我都懒得说他,再这么下去,真是为老不尊了,指不定还得丢人现眼。” 第二天,李晨萱和宋喜乐就双双站在了总医院杜主任办公室里。宋喜乐笑嘻嘻地说:“杜大姐,我嫂子亲爹这事儿还得拜托您帮我们一把。反正人老了,总得有个头疼脑热的,这也不算骗对吧?” “这个忙,我可帮不了,这不是我能力范围内的事了。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咱们医院都有正规的手续,你们家属签字就可以了,至于患者面前,我们只能说配合家属,但是.....” 李晨萱说:“杜蕾,我爸的情况有点特殊,让他知道了真相,我们家搞不好会有很大的麻烦,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先别告诉他真相就行。” 女医生问:“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们是不让患者知道病情!” 李晨萱解释说:“我们的意思是不让患者知道真正的病情。” 女医生说:“我们可以把真正的病情告知家属,直系亲属两人签字。如果患者找到我们,我们也有告知的义务和责任。但是,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患者的病情能往好的方向发展。” 宋喜乐看女大夫一本正经的样子,扑哧一声笑出来:“杜大夫,是不是被我们给搞懵了?别的患者家属都是让医生隐瞒重大疾病,我们只是想让您吓唬吓唬患者,就说检查结果有点问题,正在专家讨论中。您以前一定没遇到过,像我们这种要求没病说有病的家属。” 女医生皱起眉头:“你们这个,其实不用吓唬!” 李晨萱问:“什么叫不用吓唬?我们的意思其实是也不用特别吓唬,别回头让老人心里落下阴影什么的。就是悬而未实,让他收敛一下。” 女医生拍了拍女同学的肩膀:“晨萱,你之前找我,我其实就明白你的意思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小孩儿,老小孩儿,人老了有时跟孩子一样爱作妖,有时得哄着,有时还得吓唬。但是这件事儿,真不用我帮你。” 宋喜乐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杜主任,什么叫真不用帮忙啊?” 李晨萱的心因为老同学的这句话咚咚咚跳起来,然后骤然收紧。 杜医生说:“老爷子各种检查的结果昨天都出来了,最后专家会诊,应该是肺癌!” “你说嘛?”同样三个字出自两人之口。 李晨萱两眼一翻,人晕了过去。宋喜乐眼疾手快,扶住嫂子,自己也是晕乎乎的,眼前的世界明明那么真实,却感觉更加虚幻。 第28章 成狗不理了 “都是你们咒的,天天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敢往外瞎扑哧。”夏春华惊闻噩耗,哭天抹泪,大骂宋喜乐是个搅家精。李晨萱已经哭得跟泪人一样,根本顾不上宋喜乐,自己就要被负罪感压死了。 宋喜乐只能自己为自己伸张正义:“杜大夫说,早检查出来比晚检查出来好。如果不是我和嫂子拉着李伯伯来医院检查,还不定什么时候发现呢,不感谢我就算了,还骂我,这有没有天理了?” 夏春华捂着脸哭泣:“我们宁可永远都发现不了,永远都不知道。” 宋喜乐说:“该面对现实就得面对现实。现在医学技术日新月异,早发现早控制,也许哪天就有新技术出现了,这病就跟感冒一样好治,要是一昧沉浸在自己情绪里,像个孩子一样不成熟,只能是浪费宝贵时间,耽误医救时机。” 宋建国在家听亲家的噩耗,先是痛心疾首,感叹命运不公,然后就是表扬自己闺女:“看看我们喜乐现在多优秀?这几句话说得多成熟,多有水平?你看孩子说长大就长大了,真是令人欣慰啊!” 周伟红说:“亲晨萱她爸这病啊,现在还没个能治好的法儿,就是特效药也是有实效性的,听说刚吃着管用,后来都得耐药。而且还不一定能机会吃上这个药,吃上了也得拿钱来,一般的病都能拖累整个家庭,这个病拿什么治啊?” “这日子可怎么过啊?”王桂兰的声音悠悠传来,像是烈日里的一抹乌云,飘过来还掉了几个雨点子,没冒出什么凉气儿,可打在脸上人让人咯噔一下。 宋建国说: “该怎么过怎么过,晚上喜乐给那老两口送饭的时候,咱们再做点儿顺口的。越是这个时候,越得好好吃饭。” 是啊,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李晨萱的失眠更严重了,两粒药片都睁眼到大天亮。至亲的生命还有多久这个无解的难题加上生活的重担、孩子青春期的烦恼、个人事业的重创、四十岁工作和生活的变化随时都能演化成危机,她觉得自己的承受能力已经到达了极限,每天都像是被投放无边无际的海水里,沉沉浮浮,不能顺畅的呼吸。 王桂兰跟儿子媳妇说,你们应该让大家都去庙里拜拜菩萨,怎么总出大事儿呢,是不是三十和初一真不应该在娘家过年啊?宋喜乐一个眼神飞过去,当婆婆的就不敢吭声了。 “我哥嫂都四十了,父母都70了,身体出状况不也是情理之中吗?机器年头久了还出故障呢,更何况是人。”宋喜乐咬牙切齿,“多事之秋,谁在添乱别怪我翻脸。” “我哥嫂都四十了,遇到职场大裁员也不是他们两个独有的事儿。” “我哥嫂都四十了,孩子不是中考就是高考,反正怎么赶都是青春期那几年,教育问题也不是他们两独有的事儿。倒是我,明明老公还没到三十岁,怎么婆婆身体倒比70的还差了?” 张冀用胳膊肘轻轻碰着媳妇,表达心中的不满:“喜乐,你怎么说话呢?” “我想说的是,别在我娘家人面前上眼药,会说话就说,不会说话就闭嘴。那边已经压力够大的了,不缺你往人身上码稻草。” 王桂兰哪敢吭声,儿媳妇嘴巴不饶人,做事儿眼里不揉沙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说急了,她真敢砸碗,惹不起根本惹不起。 宋喜乐这么怼婆婆,可转天早上就带着嫂子去了大悲院。大悲禅院始建于清朝顺治年间,几经修葺扩建,包括天王殿、大雄宝殿、大悲殿、玄奘法师经念堂、弘一法师纪念堂等建筑。其中大雄宝殿内珍藏有从魏晋到明清各代的佛、菩萨造像几百尊。曾供奉过唐代名僧玄奘法师的灵骨。 “大慈大悲,寻生救苦,此“大悲禅院”之命名也。”宋喜乐在心里不停嘚啵这一句,她对这句话是坚信不疑的。 天津市里的老百姓每逢初一十五,很多都会来大悲院上香。尤其是大年初一的头香,更是摩肩接踵,人都浆了,远远望着寺院大门,连个站脚儿的地方都没有。宋喜乐和李晨萱跪在佛祖面前,诚心许愿。李晨萱希望亲爹能化险为夷,如果佛祖显灵,她愿意用自己的十年寿命去换。宋喜乐保佑自己全家,从小家到娘家,从婆家到嫂子家,吉星扶照,遇难呈祥。如果佛祖显灵,她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气着父母了,做一个父母眼中的小棉袄,一定尽自己所能,帮助家里每一个人。 从寺庙走出来,宋喜乐拉着嫂子去了大悲院的宝物流通处。李晨萱说:“现在家里这个经济条件,还花钱?” “这是消费吗?这是力量加持。”宋喜乐自己口袋都快比脸干净了,还是花钱给嫂子和自己请了护身符。别说,李晨萱从大悲院出来,感觉身上是比来之前有了力量。李晨萱年轻时是有梦想的,她想过当科学家像钱学森那样报效祖国;她想过当画家不求多有名,一辈子能画出一幅自己特别满意的画,并且得到世人的认可就行;她还想过当一名老师,无论是文科还是理科都有信心把孩子们教好;她也憧憬过像南开大学叶嘉莹先生那样,一辈子沉浸在中国古诗词研究中,将毕生所学用于传播中华古典文化。 可渐渐地,李晨萱的梦想变成了房子、车子、票子。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更不会觉得俗气无聊,老百姓过得就是个热乎乎的日子,日子一年更比一年好,这是大家共同的诉求。可是到了即将四十岁的今天,李晨萱的诉求变了,她就想自己身边的亲人们平平安安,哪怕没有大房子,没有出人头地,让她去超市里当收银员,她也甘之如饴,绝对不会觉得丢份儿。她现在彻底地理解了,人这一辈子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儿。 宋喜乐说:“嫂子,现在到底是让李伯伯知道病情,还是真的瞒着他呢?” 李晨萱说:“肯定不能让我爸知道啊。他那人年轻时就是个少爷羔子。小时被我爷爷奶奶宠着,结婚了大事儿都是我妈做主。从小到大我也没让他操过心。这么大的事儿,别说他了,就是我都被吓得没了半条命。” “嘚!我还得继续挨骂。” 宋喜乐成了老李家的众矢之的,她一边被骂,一边儿还得配合。宋喜明给妹子发了一个红包安慰她愤怒的灵魂。她收了一边警告哥哥:“你有功夫给我发红包不如想想你老丈人以后的医药费怎么负担。我这回知道了,你岳父岳母比咱爸咱妈还没钱。” 宋喜明说:“老百姓过日子能有多少钱。他们在大城市里,退休金不多也不算少,比起很多地方的很多家庭已经很不错了。” “你还真想得开!” “想不开怎么办,日子不过了,上吊去?” 平时,这兄妹两个一个话痨一个惜字如金,到了关键时刻都一样的务实且乐观。李晨萱想把刚买的“豪宅”卖了,可如今还是期房,而且其他新房还处于在售中,根本就不可能卖掉。他们手上也没有多少余额了。那老两口除了一处地段还算不错的小房子,手里更是没有闲钱。李保全这个病医生给出三种解决方案,一个是开刀手术加化疗加服药,一个是单纯服药治疗,另外一个是服药加化疗。 杜医生对李晨萱说:“现在病灶已经扩散,但是扩散的地方仅有一处,如果切除病灶,再加上化疗和靶向药控制,是最好的治疗方案。” 手术费用大概在三十万左右,靶向药有国产和进口的两种,国产的可以走医保,其他治疗费用要根据实际情况而定。粗粗算下来,就算手术成功了,除去医保报销的钱,一个家庭至少要负担四十万。除了房子,还能从哪弄出这么多钱来呢? 李晨萱用宋喜乐和宋喜民的腔调安慰老妈:“人到70生病很正常,机器用了几十年不保养还得出故障呢,更何况是人,维修就得花钱,别心疼。” “房子还有维保,等变成老旧房了,能有一大笔钱用来维修。谁不知道这个道理啊?”夏春华悲愤交加,“我是没想到培养了一个名牌大学的闺女,到老了连几十万医药费都拿不出来。” 李晨萱想说,本来是拿得出来的,谁让你为了面子,非得买豪宅,否则哪能那么被动?可她不敢说啊,老爸已经这样了,老妈本来身体就不好,回头比老爸还撑不住,那不就崴泥了?李保全那里,大家和医生一起先瞒住了病情,说是肺结节,需要动手术,然后告诉他不能喝酒不能吃辛辣的食物,远离吸烟区,平时早睡觉。李保全听说要做手术,已经吓得不行了,跟老婆闺女抗议,一个肺结节有必要做手术吗?开膛破肚,那是要大伤元气的。网上说了,肺结节喝蒲公英水就能消失。家人又劝他说,这结节位置不好,属于必须手术的地方。 李保全不知道实情,可是夏春华和李晨萱还有老宋家的人都知道啊。开始的时候大家一起编故事,讲道理,后来说不通就想要强制执行。李保全觉得自己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好容易找到了张美丽,可红颜知己很快又换了电话号码。 他说自己活到七十岁,成狗不理了。 没过多久,李保全的脾气开始变得异常暴躁,在医院就跟医生护士起了冲突,狂躁的时候还拿东西砍人。宋建国去看亲家公,陪着笑脸说:“知道您这是得了肺结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狂犬病呢!” 在接下来,李保全又变得异常悲伤,不思茶饭,还总默默掉眼泪,可见就瘦了一大圈。周伟红说,这做大手术最后拼的就是身体,还没打仗呢,又得了别的毛病。 宋喜乐一锤定音:“要做就赶紧做,越耽误下去不仅旧病更加严重,还得加个心病和营养不良。” “你说得算吗?”周伟红说,“人家闺女正根儿正叶儿的都做不了决定,你算哪根葱?” “养儿养女老了有人可依!”李保全对闺女媳妇失望透顶,“我虽然70了,可是我有独立行为能力,这个手术我就是不做,谁押着我上手术台,谁就是想要谋杀我。你们跟医院串通好了,要治死我,贩卖我的器官。我绝不签字,谁替我签字,就是谋杀,我现在就打120,不对是110。” 夏春华说:“人家要器官也要年轻的,你这样七老八十还有大病的白给人家都不要。” 李保全说:“那就是做手术有提成,反正你们一个个都没安好心!” 钱小美又来大姨家蹭饭,本来是听大家闲聊天儿的,可听着听着,发现周伟红又把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这是亲的热的还不行呢,像钱小美这样的,要是不结婚不生孩子,将来没个亲的热的,老了落在外人手里,还不定得怎么作妖呢!” 钱小美说:“现在都说不婚不育保平安,怎么到我这儿就变成老无所依,人人嫌弃了呢?” “你傻啊?”周伟红骂外甥女,“不婚不育保平安,那是说给年轻赚钱多的姑娘听的。从一开始就不适用小地方收入低或者是没收入的女孩子。这些人被你们这种大都市职业女性带节奏,不结婚,不生孩子,最后老了什么都没落下,真有连饭都吃不上的信不信?” 钱小美说:“大姨,您这又把女性问题跟婚姻联系在一起了,这是解决生存问题的关键吗?” 周伟红说:“我马上就70岁了,思想可能是跟不上现在的形式了。可我知道,一个人无论男女,再有本事不见得一辈子都能赚钱,都能身体好。但凡有个病有个灾儿的,有家的总比没家的强,有孩子和没孩子的天差地别。总说现在孩子指望不上,可你看看这家家户户,邻里街坊的有几个还是是混蛋的,大都说得过去。哪怕是烦烦躁躁带父母上医院,那也是有人管。你孤寡老人,无论那女完全落护工手里试试?你去养老院,我没见有谁在养老院不愿意出来的,有也是六七十岁生活自如,当个旅馆住。到了八十自己动不了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养老院时,你再试试?” 钱小美说:“您这都说得是嘛啊,是您儿媳妇爸爸得了绝症,好像跟我得了绝症一样。我这还不到三十呢,青春正盛,未来大好,您操什么心啊?” “你跟人家比?要是得了大病,看谁管你。指望你表姐,她除了找你借钱,还能干什么?” 宋喜乐正喝片儿汤呢,听见被老妈点名,赶紧说:“钱小美结婚不结婚我不管,但是我们老了还能彼此去医院看望一下的交情还是有的。这就领先当代大多数年轻人好几个段位了。现在的人都是进门宅,不工作没社交,独生子女断亲绝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这个老表可能不靠谱,但聊胜于无。” 宋建国嘴头也不放过闺女:“何止聊胜于无,吃绝户时不用听冲锋号,保证第一个驾到!” 周伟红还是没放过钱小美:“还不到三十?在农村都讲究虚两岁,按说你现在都31了。再说了,剩女怎么剩下的,就是你这种心里,总觉得自己是十八一枝花,一晃就四十了。到时候想结婚,也找不到合适的。你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钱小美说:“当初我表哥和表姐恋爱结婚,你都没这么多话。怎么偏偏盯着我数落,我低人一等怎么着?” 周伟红说: “你表哥表姐有爹有妈管着,你有什么?” 钱小美觉得自尊心上受到了侮辱,大姨这一家子拿她和小地方或者农村里需要通过婚姻拿到饭碗的女人比,这简直是侮辱人,侮辱她的人格。她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在大城市里高级白领,年入不菲,怎么就跟那些人比了?她这样的还需要用婚姻找饭碗,还需要用婚姻找陪伴,还需要用婚姻找帮助?看不起谁呢?要是讲事实,她现在比表哥和表姐日子过得都好,未来更值得期待。 宋喜乐私下里对钱小美说:“你大姨比你大四十岁,这代沟比银河系还宽广。不过有一点你冤枉她了,她没说女人,她说得是不分男女。就拿李保全来说,年轻时也是众里挑一的优秀青年。现在还不是跟个六神无主的小孩子一样。” 钱小美听不进去,第一次对大姨和大姨夫有了极大的意见,给李晨萱留下了五百块钱,饭都没吃好就不欢而散。李晨萱这十几年对老宋家的亲戚风格比较了解。她自己娘家在天津的亲戚不多,父母两边的亲戚都在外地,走动并不多。老宋家这边儿凡是谁家至亲生病住院的,都要探望,都要给钱,谁家有需要用人多,也都会积极安排。 “小美太客气了!”李晨萱说,“这钱拿着烫手。” 周伟红说:“钱小美不爱听我说话,可我是真替她着急。宋喜乐再没出息,还有个父母管着。她就一个人,人家小年轻是主动断亲,她是亲生父母根本不要她。我不知道现在社会上不婚不育都怕得是什么,可我觉得对很多年轻人来说,这也是一个陷阱。我跟你们说也说不明白,我觉得结婚不结婚确实都是自己的自由,都是对的。可是还有一部分刚步入社会的小孩子门,被这个观点误导了。好像结婚就是男的家暴、百分之百遇到恶婆婆、女的要高彩礼、水性杨花不好好过日子、生孩子时还要跟媳妇aa制、男的一不赚钱了,媳妇就肯定跟人家跑了.....这都是社会的极少,。现在被无限放大,铺天盖地都是渣男渣女,恶婆婆,势利眼的丈母娘。还有那些私生子什么的,老百姓就是想安稳过日子,哪有那么多想法? ” “您的想法是好的,初衷是对的。”李晨萱说:“可是,现在社会跟以前确实不一样了,就拿我来说,谁能想到读书读得好,工作也出彩儿,可现在能连份工作都找不到?现在的人没有安全感不仅仅是结婚生育上,是在人生中的方方面面。你怎么知道人家一步入社会就是不想结婚的?根本也没有那么多贪慕虚荣的女孩子,可她们就是找不到符合基本需求的伴侣。根本也没有那么多眼高手低、必须赚高薪的中年人,她就是想找一份能养家糊口的工作就是找不到,这个苦楚谁能理解?跟您这种退了休,月月都有退休金,退休金还年年上涨的老人说不清楚。不婚不育是社会问题,不是某个人的问题,四十岁找不到工作也不是个人的问题,老人得了大病没钱看,也不是我们一个家庭的问题。” 周伟红也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了,把外甥女和儿媳妇都惹得不痛快了,明明是亲家得了重病,家里的氛围越来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当天晚上,宋喜乐给嫂子送了两千块钱来,钱虽然不多,主打一个礼多人不怪。同在屋檐下,钱不钱的看似不重要,可表达真心的方式,钱也算是首选。这钱是周伟红拿给闺女,让她给嫂子的。小姑子住娘家就够“讨人厌的了”,多讲儿点礼节,于家庭关系来说,没坏处。李晨萱一见比自己还困难的小姑子给她钱,果然感动了,完全忘记了自己还给宋喜乐凑过医药费这事儿。 宋喜乐说:“嫂子,我妈说了,她这些年买的金首饰都是给你的,这次如果需要,你可以随时拿去变现。” 李晨萱感动得落下泪来。宋喜乐说:“都是一家子,等你们缓过来,再给老妈买呗,反正都是一家子,肉烂在锅里,怎么都是香的。” 第29章 三孙子 过了年就一直在北京忙工作的宋喜明回家了。本来因为加班太多,文质彬彬的帅气男人,如今头顶的白发呲出来不少,眉梢眼角多了成熟的同时也多了疲惫和沧桑。宋喜乐倒是觉得大哥这样挺好的,做开发的这个岁数没成地中海已经是老天眷顾了。这一行太烧脑,鲜肉进去腊肉出来,赚钱多可得脑子和体力一直跟得上。宋喜明先和妻子在家门口的星巴克里了解了一下岳父的情况,然后两人就直奔了医院。 看见女婿来了,夏春华立刻有了主心骨也瞬间老了十岁,平时里背着人的那些牢骚也一句都不敢发了,真正体会到人老了,从心里不仅仅依赖孩子,还有点讨好孩子们,生怕孩子们说出一句别治了,或者说你们想怎么治怎么治,我们没精力管,我们力不从心。现在不是有句话吗?父母养孩子什么都不求,就求他们能把自己顾好就行了。别说给孩子添麻烦了,就是孩子提要求满足不了的都不是称职的父母。尤其是身体好的时候,有钱的时候是父母,很多时候父母身体不好了,钱也花没了在儿女面前就是三孙子。 宋喜明的观点是,这么瞒着李保全根本不是办法。虽然七十岁做手术有很大的风险,可也有更多的机会。医生讲得很清楚,最好的治疗方案也需要病人的积极配合。如果岳父配合怎么都行,现在他对手术十分抗拒,在这种情况下继续隐瞒真相,不是明智之举。可全家哪有人敢跟老头子坦白呢?夏春华想如今宋喜明回来了,就让女婿去说吧? 宋喜乐用别人怼自己的话问大哥:“万一李伯伯有个三长两短,你能负责任吗?” “我能!” 宋喜明话音一落,所有人都不吭声了。李晨萱对丈夫说还是自己和他一起去说吧,他一个人“势单力薄”,要面对也是夫妻一起面对。宋建国的意思是自己和老伴儿还有亲家母都去,还得叫着大夫,一个大夫不行,就叫两个,这样人多,李保全才会相信。宋喜乐一看大家都要去,那自己也必须加入战队。可她一张口就立刻遭到所有人的反对。周伟红说闺女去了现场,李保全觉得栽面儿不好收场。宋建国说没闺女什么事儿,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 宋喜乐满口答应了,可最后还是出现在了病房里。凭什么挨骂的时候,她就得一个人担着,现在要澄清事实,还她清白了,又不让她露面?这种窝囊事,她活了三十多岁,可从来不干,谁说也没用! 先听女婿把话说完,两个医生又做了证实,电脑里的检测报告也骗不了人,李保全人就蔫了。别看亲家一家子都跟说相声似的,可是女婿从来不说玩笑话,更不说废话。眼见着宋喜明这么正式地跟自己说出病情,就算是没有医生在场,他也信了百分之八十。蔫完了,李保全又崩溃了。大家劝着,哄着,好容易等他情绪稳定下来,一个个都精疲力尽了。 李保全只问女婿:“喜明,你说我还能活吗?” “能!” “还能活多久?” 宋喜明说:“我在北京的时候问了好几个朋友,他们家属都有过相同的经历,积极配合治疗,调整心态,痊愈的也不是没有,主要是是听医生的话,相信你的亲人,更相信自己可以度过这一关。” 李保全听完这句,哭得稀里哗啦,他说自己不敢想痊愈什么的,别死在手术台上就是佛祖保佑。知道了真相之后,他还是不想做手术,那么多钱花了很可能就打了水漂儿,以后老婆闺女可怎么过啊?宋喜明让岳父不要为钱考虑,他可以先从公司预支一个季度的工资,其余的再去想别的办法。 李保全不住地摇头,爪儿干毛净儿,这回真是爪儿干毛净儿了,连女婿未来的工资都提前支取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可有生之年满眼望去全是债。 可真的就不治疗了吗? 接下来,李保全两天两夜没合眼,也吃不下东西,时刻都在天人交战。眼见着前几天还生龙活虎能把医院拆了的帅老头,越来越蔫儿,病情还没有大爆发,人就要不行了。可是等女婿把一张银行卡递到夏春华手里的时候,李保全立刻又有了求生的欲望。没有人不想活,虽说七十岁已经是年过古稀了,可不是说现在大城市的平均寿命马上就要突破九十岁了吗?就这么被判了死刑,他还是不认头。 谁不想活着呢?有钱人恨不得长命百岁,老百姓也只有这一辈子啊。别说远的,就说家门口的海河他还没有遛够,自己吹拉弹唱一身本领,还没有过足瘾。窗户外面的海棠花他还没有看够,也没有拍够,亲家做的饭,天天不重样儿,他还没有吃够呢。两个大外孙还没有念大学,他之前计划的是这辈子能看到重孙。 “喜明,我还想多活两年,可那就得拖累你们啊,我不落忍!” 宋喜明说:“都是一家子,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谁也不能眼见着谁有病不治,有难不管,不然还叫什么一家子?” “可我都70了,不能因为自己想多活两年就压榨你们的日子。” 宋喜乐在一旁听不下去了:“李伯伯,既然这么为儿女着想,那就别治了。我嫂子说了,治您这病得卖房。我哥嫂和您老伴儿都同意了,您有一票否决权,要是不同意卖,不治了,我去替您做他们思想工作。我的能力你还不信吗?” 李保全听说要卖房子,脸上又变换了好几个颜色,最后吞吞吐吐地说:“我想治。” “那不就得了!”宋喜乐心说,哪来那么多废话,有时病人也不能惯着,越凑合越罗锅,越说好听的越适得其反。 周伟红知道闺女这几句话,又给孩子数落一通,可眼见着李保全确实老实了不少。这人怎么说呢,有时还真是贱,牵着倒退,打着就走。 夏春华正式征求闺女和女婿的意见,同不同意卖房?这手术做了也不见得能保住命,保住了也不见得能多活几年,大概率就是人财两空的结局。两个孩子都表示没意见,夏春华一边感到欣慰,一边又是恨铁不成钢。都知道普通老百姓一旦得了要紧的病,要不就脱层皮,要不就卖房卖地,没房子卖又没钱还得了病的时候,面临的就是人生第一大难关。可她的两个孩子都是人才啊,怎么在这个难关面前,也还是如此无能为力呢? 周伟红被这亲家母的言论惊呆了,闺女女婿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还埋怨孩子没本事,这可真不是天津人的左派。 宋喜乐直接怼夏春华:“现如今社会越来越卷了,作为父母对孩子就得降低要求。否则外面卷,家里也嫌弃,还给不给人活路了?如今孩子能独立生活,能结婚,还肯生孩子,还没离婚,还能想着好好养育后代,就是祖坟冒烟儿。像我哥嫂这样孝顺肯花这么多钱给老人治病的,那就得天天念经感谢佛祖。如果还不知足,还要求多多,回头孩子彻底摆烂,做父母对也得受着,且不会有人同情。” 夏春华又被弄个大窝脖儿,想发脾气又不是时候。周伟红赞许地看了一眼闺女,转过头去劝亲家母:“卖了房子就去我们家附近租个房子吧,大家住得近,方便起来照顾。以后这年纪都越来越大了,孩子们个个也都不容易,咱们互相能搭把手,也给他们减轻点儿负担。” 夏春华这会儿也不刺儿刺儿的了,很认真地在考虑这个问题:“可去了不仅给你们添麻烦,还让你们的街坊邻居笑话。说这老宋的亲家为了治病连房子都卖了,一辈子混了个一穷二白,找这样的家庭多不合适啊?儿子媳妇还名牌大学毕业呢,有嘛用?” 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己的日子都快玩不转了,还活在别人的眼光里? 宋建国一拍大腿:“嗨!我们那街坊邻居没人议论这个,都特别热心肠,都特别好心眼儿,都特别心疼人,我们要是哪天忙不过来,有的邻居还能给搭把手呢!” 现在人心都变了,还能有这样的好邻居,好亲戚?夏春华是不信的,她只是没有别的选择,人在没有别的选择时,也只能选择相信。 李晨萱的精神日渐恍惚,要不是有这么多人跟她一起忙活着,她真会倒下。身心疲惫已经不能形容她的现状,她的人生已经没有了方向,除了压力就是悲伤,之前买豪宅的欢乐情绪还没有完全拉满,卖父母房子的悲痛就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这几天,她总是在想,如今的现状是不是老天爷对她贪慕虚荣的惩罚?但是还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人,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过上更好的生活,一年比一年努力,希望隔几年生活就能再上一个台阶,有什么错?她和宋喜明接受两边家庭极力的托举,两个人也都是相当的努力,怎么就不配住一个好房子呢?如果他们都不配,那么谁配?如果他们这叫贪慕虚荣,那么房子盖在那里,谁买才叫务实,才不是虚荣? 夏春华和李保全的房子本来不愁卖,这个地段儿,这个面积还有优质的学区加持,问房子看房子的中介和买家都很多。可急着出手啊,卖房操作起来就比较被动,无论是中介还是买家都看到了卖家的难处,你越是着急,就越是被拿捏。不出手没有钱看病,急于出手几十万就打水漂一样被人黑没了。 宋美娟又回娘家了,拿出一张余额有十五万块钱的银行卡来给了嫂子。侄媳妇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这钱算是借给他们的,等什么时候有能力了什么时候还,不着急。宋喜明没有拒绝老姑的好意,而是把这边安顿好了,立刻就回北京工作去了。这回,李晨萱也不再闹唤两地分居了,生存面前其余似乎都可以忽略。而且因为老姑的支援,李晨萱卖房子的脚步也能平稳下来了。先别说手术费,就是这天天住院治疗也暂时不担心哪天被轰出来了。 及时雨就是这么解渴,有了老姑借给的这十五万块钱,大家心里都安稳多了。街坊邻居闻讯都纷纷挑大拇哥,要不说人都得做好事儿呢,古人说因果因果,有因才有果。宋美娟那时没了父母,哥嫂下岗也没委屈了这孩子,自己家孩子有的就有这老妹子的,自己家孩子没有的也紧着这老妹子,一路给培养到进了南开大学。看看,关键时刻,这不就报恩了吗?人心都是肉长的,世间能有多少白眼狼?大多数都是有心人。还有就是今年过年宋建国和周伟红没听亲家那边的挑唆,没把老妹子轰走,否则别说这十五万的救命钱,弄不好还得发反目成仇。 周伟红和宋建华拿着老妹子的钱一样烫手。外人都关心你过得好不好看,亲人才会真正想着你过得好不好。总之,老宋家欠了宋美娟的情,这人情一码码的,以后宋喜明和宋喜乐兄妹两个一定要报答老姑。宋喜乐给父母吃宽心丸,报答老姑这事儿包在她身上了,总有一天,她也让宋美娟在娘家沾一个大光,无论跟李金元过不过下去,都让老姑面上有万丈的光芒。 “吹,你就吹吧!”周伟红说,“你知道河北省老家的几门亲戚都在说什么吗?说就是因为你宋喜乐在娘家过年了,才出了这一码码的大事儿。” 宋喜乐用洪荒之力说出四个字:“他们放屁!” 现在独生子女家庭都抢着让闺女在自家过年呢,过年为了三十和初一去谁家过年,夫妻间竟有大打出手闹离婚的呢,她和张冀这种一拍即合,全都同意回娘家的,应该被全网表扬,隆重表扬,她的行为值得所有人学习。 反正就是别想pua宋喜乐,社会不行,爹妈不行,婆婆不行,老公不行,谁也不行。 第30章 你不是一个人 马上人到七十了,夏春华成了无家可归的租房一员,这心里的滋味儿真不好受啊,可是比起老伴儿的命来,这也不算什么。她跟李保全不止一次地念叨:“这也就是原配夫妻,一起过了几十年,没有血缘关系也成了最亲的人,别管这病能不能治好,不给你治,我下辈子都难安生。” 李保全说:“我的心跟你是一样的,如果你有这么一天,我也卖房卖地,甚至卖血卖肾给你治。” “你可别盼着有那么一天,咱们也没有第二套房子卖了,不仅给孩子们留不下钱,还得留下债。从今年开始,我也不体检了,顺其自然,该怎么走怎么走,有病就当不知道!” 李晨萱给父母在公婆楼下找了一处小独单,以前是一个外地人租下来给孩子上学陪读用的。今年突然家里有了变化,母亲来不来了,孩子去学校寄宿,房子就空了出来。房东跟宋建国两口子关系很好,听说他们给亲戚租房子,心里更安稳了,一切好商量。 夏春华开始挺嫌弃一楼的,可一楼也有一楼的好处。上了岁数爬楼梯太受罪,更何况还有个病人。老楼房子没电梯,一楼出入方便。而且窗户跟儿底下有个小院儿,因为房主自己常年不住,就成了放杂物的地方。宋建国和周伟红眼馋这小院儿已经好久了,他们做梦都想有这么个地方,种菜种花儿,弄个摇椅喝个下午茶。夏春华也喜欢小院,晒个太阳喝个咖啡,特别是那调调儿。可是租来的房子值得花心思布置吗? 而且,现如今哪有那个心情? 凑合活着就得了! 宋建国说:“咱要是买个豪宅,或者自己建个别墅能力确实达不到,可这么多人开垦一个十平米不到的小院儿还没能力吗?” 夏春华说: “那还得花钱,房子都卖了花钱收拾人家的房子,这不让街坊四邻笑话吗?” 宋建国说:“谁说收拾这么个杂物堆需要花钱?您看好吧,咱最多几百块钱搞定。” 宋建国这真不是吹的,他不仅会做饭,各种活儿都会干,从年轻到现在经历过无数次都锻炼,别的本事没有多少,手越来越巧却是真的。房东也是宋建国的好朋友,当年两人是一个厂子下岗的难兄难弟,又是一个胡同的发小儿。后来人家做买卖赚了钱搬去南开住大平层了,这个房子一直出租。听说宋建国要给自己收拾小院,找人送来了瓷砖和沙子水泥还有油漆。在邻居的帮忙下,三下五除二铁栏杆儿刷上了绿油漆,小院三分之一铺上了户外瓷砖儿,另外三分之二,一半种菜,一半种花。有邻居家里淘汰的大木头桌子和藤椅全都送过来派上了用场。小院收拾好了,基本上没花钱,夏春华看着竟然真弄得像模像样的,完全出乎自己意料。 天津人最会收拾屋子,窗帘和床罩都是极好的,年纪大了置办了两张一米八的单人床,这样休息起来谁也不打扰谁。卫生间和厨房最能决定生活质量,既然要长住,怎么也得砸了重新装修一下,这个钱是不能省的。夏春华这会儿也有了心气儿,能省就省,可怎么装修也有自己的想法。这个活儿宋建国自己干不 了,请了一个路边儿等活儿的老乡,又找几个老邻居来帮忙。 最出人意料的是张冀。大家都以为这小子只会敲电脑,谁知道他也会干这些装修的活儿。养成白净的书生那还是大学毕业后工作开始的,自己从高中时候寒暑假,靠力气赚钱的活儿他可没少干。 周建国看着女婿,越看越觉得得了济:“我们家这些事儿你大哥都没摸过,从小到大他只负责学习,能有个孩子跟我一起忙活这个,我是没敢想过,今天竟然如愿了。” 张冀说:“爸,我们单位同事办了健身卡就为了运动出汗。我看还不如在这露天干点会儿出汗出得痛快呢。这两天我睡得特别好,无论几点睡,一觉大天亮。” 都说闺女是小棉袄,宋建国觉得这小女婿更熨贴。卫生间和厕所装好后,夏春华的心里好受了一大半儿。“小花园”再彻底建好了,她对这个新家满意度直线上升。她自从来到天津定居后,生活越来越讲究,但是她跟亲家不一样,从年轻时自己就不大会做饭。李保全对吃也是马马虎虎,他们在穿上很舍得花钱,可是做饭更多的时候就是凑合。如今住得近了,名义上还是自己开火,可每天亲家都会给他们加菜。李晨萱本来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也不好意思都指望公婆,主动帮着做家务。夏春华从来没培养过闺女干这个,看着心里虽然不是滋味,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却很实用。 入住的第一天,周伟红抱着一个插满鲜花的大花瓶来。外面的花束太贵,几个街坊老姐妹儿一直拼花买,这一大束花比外面便宜三分之二。屋子不大,冰箱却不能小。里面让宋建国两口子一样样都装满了,天津人爱吃饺子,三鲜的、牛肉的、羊肉的、韭菜虾仁的、小白菜的猪肉的,自己包好来按照各种馅儿分成一份份的,贴好标签儿放冰箱里。餐桌必须得有台布,摆上花儿,周伟红和夏春华都觉得还少了什么。 “可到底少了什么呢?” 李晨萱站在门前,手里拿着一套仿水晶的酒具,四只高脚杯和杯架子,一只醒酒瓶,放在餐桌上:“就是这个,我拿得没错吧?” 夏春华嫌弃地说:“你爸不能喝酒,放这个好看不中用。” 话音未落,宋喜乐就抱着一个盒子进来了,三下五除二拆了包装,里面是一套正经的英式骨质瓷咖啡具。其余三个女人眼睛都睁大了。宋喜乐说:“这是我回国前,同事送的礼物,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 房子向阳,餐桌就在窗子下面,外面就是翻修过的小院儿。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落在咖啡杯上,仿佛为其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那温暖的光线与咖啡的色泽相互映衬,使得咖啡杯如同一件被阳光雕琢的艺术品。整个房子的调调立刻就上去了。夏春华在这一刻,才真正有了多日来难得的好心情。她把之前家里的咖啡机从箱子里找出来,然后又拿出咖啡豆,娴熟地给四个女人冲了四杯咖啡。 “我一直想买一套像样的咖啡具,可看上的不是几千就得过万,这么多年总想着回来再买,回来再买,一晃至少二十多年过去了,还是没有这笔富裕钱。没想到竟然在租来的房子里,实现了梦想。” 宋喜乐说:“我买之前也是这种感觉,但是买了之后就一直闲置着,也没觉得多好。最幸福的时刻就是现在,有更喜欢这个咖啡具的人跟我一起用上了它,欣赏它。” 夏春华没想到老伴儿得了这个病,卖了房子,借了饥荒,日子还能过成这样。白天再怎么样到了晚上还是一阵阵心慌加上心痛。李晨萱安慰老妈,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事儿。不过,你还有我们呢,不是一个人。 王桂兰明显感觉到老宋家的伙食大不如过年的时候了,按理这样说得通,虽说现在家家户户生活条件都好了,可像老天津人过年这个吃法也受不了。 但是王桂兰没事儿还是乐意给宋家老两口算账,两人的退休金供着一大家子吃喝,进少出多,再不节省日子真要转不动了。 闲下来她还是愿意跟周伟红说几句八卦:“子祥姥姥也挺有意思的,房子都卖了,还整那么多用不着的。我是没资格说别人的,可是能省就省,闲着的时候去捡几个塑料瓶子、纸夹子放校园里存着,都比弄这些强。你跟溪语姥爷都是好人,可这么没原则的惯着他们,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周伟红告诫王桂兰这些话千万别让宋喜乐听见,那个暴脾气最见不得婆婆对自己娘家的日子指手画脚。但是她相信王桂兰这回说得是肺腑之言。 “张冀妈啊,这个你就不懂了。”周伟红说,“夏春华当年在的国营大厂是谁都想去的好单位,就是现在的税务银行都自叹不如。进去当工人那是至高无上的,后来培养孩子能进头部985更是绝对光荣,可现在过成这样,心里憋屈,人这辈子啊,苦难打不倒,最怕就是散了心。要是散了心没了盼头儿,那日子就真没法过了。” 王桂兰确实不了解,钱不是都攒起来心里才能更踏实吗?花钱就能有心气儿,这简直就是谬论,还有谁没培养出来过大学生呢?她闺女现在连工作都没有,有什么可得瑟的,什么日子说什么话,还当自己是林黛玉呢? 王桂兰看不上夏春华,除了生活习惯不一样外,还有就是对方看不起张冀。自己过得不怎么样,也不知道哪来的强烈优越感。一个寡母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谁低看自己的儿子,她能在亲家面前作低服小,在儿媳妇面前当哑巴,还不是因为看得出这些人是真的对儿子和孙女好。要说只看行动做派,从过年的时候王桂兰就腻歪上了夏春华两口子。 夜里,张冀对媳妇说:“喜乐,公司有个外派出差的机会,能拿双份工资,还有出差补助。领导问我好几回了,我都说考虑考虑,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 张冀这些天一直在琢磨这个事儿,这是他最近能够找到的最靠谱的、能多赚钱的机会了。无非就是忍受去外地艰苦些的工作条件,天天在厂区调试代码,出门没有人烟,干起活来没黑没白儿,一周睡不到30小时也是常态。但是干一个月就等于现在干两个半月的,家里需要钱,只要命还在,哪有放着钱不去赚的道理?可是去了,家里的事儿就真的一点也管不上了。老婆肚子已经显怀了,搞不好生孩子时他都不见得能在身边。老妈手术排期就在下个月。还有大舅哥的岳父岳母这一家子的事儿也都赶在一堆了。按说大舅哥不在天津,他作为家里的男人应该多分担一点儿,可他这为了赚钱不但不分担,反而自己的小家也大赛撒把了。还有溪语,闺女刚上幼儿园还很不适应,每天都哭着要回家找妈妈,可妈妈肚子里有小宝宝了,能分给女儿的爱比以前要少,这个时候是需要爸爸把爱补上的。 每一件都是大事儿,可每一件事儿都好像没有赚钱更重要,这不是冷血,这是生活的残酷。宋喜乐想了想说:“别的都可以客服,但就是你妈手术那些日子天你必须得回来。老太太在这世界上的直系亲属就你和溪语,溪语太小,万一手术有个三长两短,我没有功劳回头再落个伺候不周,成了谋害婆母的坏媳妇。” “你这都说什么呢?” “我说得是大实话。现在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真出了事儿,我连同我们全家都不落了一点儿好,说不定还得结仇!” “你要这么说,我不去了,留在家里等我妈做完手术,等你生完老二,等老二过了满月再走!” “你少跟我说这些没用的。自己心里怎么打算的以为我不知道吗?我说你这几天怎么那么殷勤,苦力干得劲劲儿的,原来是要抛妻弃女。” “你这说得是嘛话啊!行行行,我不去了,我在家守着你们!” “谁稀罕你啊!” 周伟红听说女婿工作上的想法,她对闺女说:“以为公司是你们家开的是吧? 还等你婆婆做完手术,还等你生完老二,你怎么不能等你老二上了大学再出差呢?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你们家现在这情况,如果张冀工作再出现什么变故,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领导叫他出差,他不去,那不是给脸不要脸吗?回头在原岗位上,也得被穿小鞋。就跟你哥一样,不进则退,三十好几的人来,你怎么还不知道社会的厉害?” 宋喜乐说:“我嫂子的父母都怕闺女和老公两地分居,回头婚姻出现问题,怕男的管不住自己搞个瞎扒辜负了自己孩子,你跟我爸可倒好,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地放自己女婿长期出差,你是有多看好自己亲闺女的个人魅力啊?” 周伟红说:“人得先活着再说其他。为了没发生的事儿,放着正经赚钱的路不去,那叫缺心眼儿。你让张冀去,家里那么多人了,合理分工,度过难关。他要是真乱来什么的,放在家里也能走邪门歪道儿。关键是凭心吧!” 王桂兰下楼来叫着儿子在宋家所有人面前保证,生死有命,成败在天。无论手术成功与否都是她的命,要不是娶了这么好的儿媳妇,坚持让她来大城市看病,在县医院早就误诊了,这会儿说不定人都没了,能活到今天已经是千恩万谢。因为自己生病儿子欠下的饥荒,怎么都得还上,否则她也死不瞑目。儿子对岳家只能有感激,不能有一点别的疑虑,否则天理不容 宋建国说:“人不能傻,但是也不能太聪明。好多事都是让没脑子给坏了事儿,可也有好多事都被太聪明给搅合坏了。谁都知道老婆孩子热炕头是好的,可现在是生存问题,先解决生存问题才是男人该做的大事儿。” 宋喜乐在旁边给父母上眼药:“今天这话我录下来了,希望将来有一天你们不要后悔。” 第31章 只要不作妖 全家都谢谢你 宋喜乐跟张冀从恋爱开始就没有分开过。两个人年龄差好几岁,可是结婚以来感情只增不减。大部分原因可以归结为,两人在一个单位上班,一起回家,互相陪伴,互相解压,某种意义上也互相监管。现在大家的不安全感太强烈了,宋喜乐跟张冀在感情婚姻方面的不安全感几乎等于零。 别看小家庭的经济建设这些年搞得不咋地,可幸福指数宋喜乐始终都觉得自家还是挺高的。她套用那句老话儿,嘛钱不钱的,过得开心就行了,有钱多花,没钱少花,主打一个嘻嘻哈哈。 张冀出长差了,夫妻两地分居的生活正式拉开序幕。大家眼见宋喜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了,就连话痨这病也被治好了似的,每天看着人蔫头耷脑的。她之前只是乐观,不代表真的没心没肺。为了赚钱必须选择这么生活,她是不愿意的。 “你有选择吗?”周伟红质问闺女,“你这是为了生活吗?到现在你还没明白,你们这是为了生存。生存面前没资格扯别的。谁让你要老二的,谁让你过去负担轻的时候,不仔细存钱的?” 一句话成功把宋喜乐多日来少说的火儿都惹回来了,她梗着脖子跟老娘讲理: “社会号召我生老二的,社会呼吁让我多消费促进经济的。再说我活到三十多岁,有过什么高消费啊?赚钱是不容易,可这么多年我也就是喜欢吃的吃点儿,喜欢的东西买一点儿,我工资不少,可到现在连个两万块钱的包都没买过,我浪费什么了?” 周伟红说:“我哪知道你钱花哪儿了,按说你工资也说得过去,怎么就剩不下钱呢?” 宋喜乐说:“和着你希望我过得跟牲口一样,早上睁眼就想着赚钱,做梦还得想着提高自己。衣食住行都精打细算,从工作第一天起就时刻准备着中年得失业,生孩子养孩子得大把钱,父母和自己老了病了要提前做准备,一辈子就不能有一点享受,时时刻刻都得揪着心活着、享受一点儿就是犯罪。那我还不如从出生就开始摆烂呢,反正怎么着到最后也是别人眼里的烂泥一块。” 周伟红说:“你这是哪来的邪火啊,之前你不还说自己过去怎么浪费钱,养宠物还花了不少钱什么的。” “我说自己行,别人对我评头论足,我心里憋屈。竟然还能拿我生二胎来说事儿了。”宋喜乐越说越生气,“多生个孩子跟犯罪似的?孩子惹谁了,父母两个都是盛年,也都有学历,也没有好吃懒做,怎么就不能多养活一个孩子呢?活该孩子投胎来了,被生下来了,就给社会添乱了,就给家庭造成负担了?现在不是鼓励多生孩子们,到底要怎么样啊?” “你对,你都对,你有理!”周伟红说,“那你自己养活啊,这么能耐怎么还携老携幼的回娘家?” “跟我哥学的, 你不从小让我跟他学吗?说我哥有出息,跟着亲哥学肯定是对的!他都胡撸不过来一家子的生活,我不回家求帮助,不是合情合理吗?” 周伟红被闺女噎得难受,宋建国听了却心情好极了:“我奏耐听你们母女两拌嘴,谁都有道理,情绪啦拉满,话就是落不了地。” 宋喜乐不是耍脾气,张冀走后,她真有了分离焦虑症。你说她矫情,长这么大还真没看这孩子为什么事儿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就连高考考砸了,她都没怎么走心。 这离开老公还活不了了? 宋建国对老伴儿说:“现在就是考验亲爸亲妈的时候了。咱们也都打年轻时过来的,你说孩子要是不回家,自己一个人带着婆婆跟孩子,老公不在身边。困难时没人帮忙,两地分居有个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的,那孩子太容易抑郁和焦虑了。” 周伟红嘴上天天数落闺女,可行动上一点也没放松,闺女爱吃的爱喝的就别提了。两个孙子一直要养狗,周伟红就一直没松口。她总觉得房子不大,人都满满当当的,再来一条狗,哪怕是小狗也会降低全家人的居住质量。可这会儿,她竟然同意了。两个孙子高兴坏了。外孙女激动得都颤抖了。宋喜乐果然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 夏春华说:“你闺女怀孕了,你养狗?我不同意的,两个孩子马上中考了,这不是故意让他们分心吗?” 周伟红对亲家说:“喜乐从小就喜欢猫啊狗的,爷爷奶奶去世那年,孩子跟变了个人似的,就是她爸抱回了一只狗才又变得活蹦乱跳的。” “可是养狗也得花不少钱啊,现在养孩子的钱都费劲,家里还养狗?” 周伟红说:“养狗花钱是从这几年才兴起来的。以前养狗哪需要花钱?我给做狗饭吃,不买那些狗饼干什么的。” “狗饼干?” “就是狗粮,天天吃饼干,狗子也怪可怜的。” 夏春华摇头叹息:“你看谁都可怜!” 张冀到了分公司压力也挺大的。一边是系统上线,天天都要改程序。这边是三班倒,当地的工作人员休息,可系统却是马不停蹄没有停下来检测的时间。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歇人不歇马,机器是马,程序员也是马。媳妇怀孕是天底下最大的官儿,天天打电话求关怀,他一边儿火烧房顶地改程序,一边不敢错眼珠地盯着媳妇微信。他一个微信没及时回复媳妇,她就要耍脾气。有一次,客户项目群里,八个人给他报系统的错误,他一个个回复,一个个程序改完再测试,宋喜乐的微信也来了。 一个不留神,他把哄媳妇的话发到了微信群里,不仅引得很多人在群里哄堂大笑,还有不少人直接在微信群里就骂上了。群里很多人把上新系统不顺利影响工作的气都撒在了他身上,说正事儿没功夫干,有空工作时间哄老婆。张冀本来焦头烂额的都快撑不下去了,忽然发现老婆的微信变少了,打电话也说不了几句,就匆匆挂了。后来,他才知道岳父和岳母给宋喜乐养了一条狗。网上有段子说,农村女婿见岳父岳给狗花钱气得咬牙切齿,张冀却激动得热泪盈眶了。 上哪找这么好的岳父岳母呢? 他们不仅仅是岳父岳母,简直就是及时雨宋江。 干了一个月,张冀人瘦了五斤,感染上了病毒,高烧40度时都在改程序,终于获得了分公司从上到下的认可。顶着高烧,张冀赶紧跟领导诉苦。他说,自己老娘做手术,媳妇生二胎,自己一个人在这边就是为了多赚点钱。也有猎头给自己打电话说有别的公司想邀自己去面试,可他觉得好工作不如好领导,换工作也不见得能多赚多少钱,可遇到一个好领导不容易。 领导何尝不知道张冀的真正意图,权衡之下觉得他说得确实也是实情。他们以前也给分公司招过开发人员,一招还是两三个。可天津这边儿监管不上,那边的开发人员也不了解系统,上班不是摸鱼就是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浪费时间,当地员工都闹唤着系统别上了,还不如不上时工作效率高。花了那么多钱和精力上的系统,这么浪费了,别说他们了,公司几个老总都没法向上交代,这是领导工作的生死点。在张冀之前,领导也派过去两个开发人员,都是叫苦连天半截撂挑子了。如今,张冀一个人顶三个,工资和出差补助年终奖和保险公积金只发他一份就够了。 领导权衡利弊之后,把实际情况向上打了报告,公司很快就有了批复。给到张冀这边,马上可以拿到的是出差补助上浮百分之三十,半年奖增加一倍,如果工作状态能持续,年底可以申请十六薪。根据公司的年终奖制度,一般情况下,工作满一年后可以拿到十三薪。工作表现优异可以拿到十四薪......能拿到十六薪的员工这两年在整个中国区都少之又少。这样算起来,张冀一个人不仅把媳妇因为怀孕被降的工资赚回来了,还比过去整体的家庭收入多赚了不少。 好事儿,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啊。凭本事赚钱,不仅解渴,还能重新找回尊严获得自信! 见张冀工作有了这样的回报,李晨萱咬咬牙决定等老爹做完手术就回北京上班去。这段时间她让朋友给她寻找工作机会,自己也在网上投简历。她甚至想,只要能赚钱,她除了天津和北京,去哪个城市工作都可以。在迟迟没有得到面试通知后,她果断把简历投向了全国各地。但是全国各地无论哪个城市,好像都把她抛弃了一样。 李晨萱不得不投给外地公司的薪金要求也降了下来,但是依旧石沉大海。她忽然看清了眼下的遭遇的事实,就算她继续留在北京也几乎很少有单位会高薪聘请40岁有工作经验且名牌大学毕业的女人。不是她纡尊降贵去别的城市,而是所有的城市里的用人单位在年龄这一块几乎都是统一标准,年过四十的女人去哪里工作都不配拿高薪,甚至都不配获得一份体面的工作。 最终,还是天津本地的一家科技公司向李晨萱抛出了橄榄枝。南开区那边大力建设国家级软件开发园区,很多科技企业入驻。有天津本地的企业,也有京津冀协同发展从河北省和北京迁徙过来的。老板也是南大校友,看到李晨萱的简历非常欣赏,直接打电话让她过来面试。面试很顺利,虽然工资只有过去的一半,但是她已经感到很温暖很幸福了。她更感叹,老板比她足足小了十岁,同大学同专业人家已经创业多年,而自己还是一个打工仔,并且在职场上的含金量越来越低。 终于找到了工作啊,夏春华比女儿还要激动,忍不住就要掉眼泪。她说:“菩萨保佑,天无绝人之路。” 宋喜乐羡慕了,嫂子的新工作从家门口坐地铁就四站地,赶上天气好的时候,扫个小黄车就当锻炼身体了,要不是她在孕期,自己也想投份简历试试。不是吹的,她比嫂子还年轻好几岁,干得活都属于一个行业,除了不是名校毕业,她在职场上的表现一样也是可圈可点。 周伟红又给闺女泼冷水:“你快老实待着吧!不作妖,我们全家都谢谢你。” 转眼七月半就到了。之前清明的时候,宋建国带着儿女还有孙子们去给父母扫墓,摆了贡品送了纸钱,烧香磕头,把墓碑犄角旮旯都擦拭一遍,然后重新隆重布置。今年家里的日子过得不不容易,这么多事儿都赶在一起了,下半年终于有了一些好消息,可见是祖宗显灵了。孩子们都忙,宋建国自己带着两个孙子去楼门不远处的十字路口给祖宗们烧纸,保佑全家人平平安宁一切顺遂。两个孩子问爷爷,祖宗真能听得到,真能收到钱吗?要是真想念祖宗,不是应该不麻烦他们,不让他们操心吗? 回来的路上,宋建国对两个孩子说:“别人家的祖宗不知道,咱们家的祖宗从多少代起就是盼着儿孙能过得好,如果能帮,他们一定会帮咱们的。就算帮不了,咱们跟他们念叨念叨,自己也能获得力量。” 孩子们问:“嘛力量啊?” “家的力量啊!”宋建国说,“不是有文章说,孩子在母亲身旁静静地待着就等于十个心理医生。那么一个人还有家回,还有家能惦念着,那就出不了大事儿!” 宋喜乐的肚子已经能看出圆滚滚了,领导们不待见她是肯定的,但是同事们对她还挺好的,主要是因为她被调岗后,收入锐减。如果还跟以前赚得一样多,活却干得少了,再看看同事们的反应,肯定一个个都跟乌眼鸡似的,你不能怨人家,这就是人性。公司不是大锅饭,现在出一个人简单,进一个人十分谨慎,一个萝卜一个坑。在公司里没人给她安排那么多工作,她闲着也是闲着,拿着自己的笔记本偷偷干点儿私活,哪知道领导早就盯上孕妇了,直接抓了一个现行。 第32章 知道有家能回 才敢胡作非为 宋喜乐跟领导讲道理:“我对调岗的事情已经完全接受了,我还劝说自己这样的安排劳资双方都能获益,可是安排给我的工作,我都做完了,手里没活儿的时候,想着家里缺钱,不想浪费时间,还请领导通融一下,我下次不做了行吗?” “那肯定不行啊!” 公司有规定,通融没戏。这个主管曾经和宋喜乐是一样的前端开发人员,也是张冀的领导。兜兜转转如今大家还是同事,但是人家已经成了宋喜乐的上级。就连张冀的薪资也是上升了好几级,只有宋喜乐在生孩子之后,晋升之路直线下降。如今怀了二胎,大家似乎都觉得她是部门的拖累、甚至废物,谁能想到曾经她才是开发部的中流砥柱?说句厚脸皮的话,现在这位主管当年也还是她半个徒弟呢。 宋喜乐不好意提这些,只问:“公司那边刚刚给张冀涨了钱,这边就要扣他老婆的工资,你们这是算准了我们不会集体辞职是吧?” 领导心说这是威胁公司?公司可不受威胁!宋喜乐大概不知道,中国区很多员工和主管都巴不得不上这系统呢,要不然张冀在外地也不会开始那么受挤兑。别说他们两口子了,就是整个开发部都解散了,也不会影响公司运营,正好给了公司裁员的理由。 可这些话能跟一个孕妇说吗?领导特别了解宋喜乐的脾气,不敢惹她,就给张冀打电话。公司里都是监控,自己媳妇不占理,现在公司各种检查,各种考核,各种监管,以前早上来晚了,下班时把差的工时补上就行,现在迟到一分钟都会被记录到考勤评定里。 领导跟张冀如今关系很不错了,人家就直接说了,如果不是怀孕期内,你媳妇肯定就被辞退了,如今两个岗位一个人,公司上下半个闲人都没有,说句心里话部门已经很照顾孕妇了,她自己非要作妖,拿着“罪证”往枪口上撞。那就也别废话了,宋喜乐自己请了长假,公司给上保险开最低工资,彻底回家干上私活儿了。 周伟红埋怨闺女:“你们公司对你够好的了,一个星期让你回家办公集体,你还在班上干私活儿,你这不是没良心吗?” “我在班上也把本职工作干完了,坐着不也是坐着吗?家里这个经济状况,为了生活多赚点儿钱,我又没偷又没抢,我怎么就还昧良心了?” “从小你就不守纪律,长大你又不守规矩,现在行了,岗位都没了!” 宋建国向着闺女:“公司给上社保缴纳公积金,发最低工资标准也比之前的少不了多少钱。还落个在家养胎,不是挺好的吗?” “挺好什么,这明显就是等你闺女生了孩子,过了哺乳期就要被辞退的节奏。到时她拖着两个孩子,35岁了,学历也不拿人,上哪找工作去?” 宋喜乐怒极而笑:“亲爱的母后大人,那你让我怎么样?我没有干私活儿,过了哺乳期也会大概率不被续签合同了。我不想这么天天谨小慎微,憋憋屈屈的活着。干私活是为了生存,但是违反了公司规定,被抓个现行儿我认了,我乖乖回家养胎,给公司降低成本。但是,你别跟我天天瞎逼逼,我受够了!” 周伟红调儿都变了:“你说嘛呢,宋喜乐你个混蛋,你跟你亲妈这么说话,你不怕报应啊?你对你亲妈有点尊重吗,我白养你了!” “你尊重过我吗?亲妈也不能天天往人最疼的地方扎针,我就是没出息,我就是烂泥怎么了,烂泥也是你生的,谁让你生我的,你生我之前跟我打招呼了吗?” 周伟红血压一下子就升起来了,这个孽障,这个混蛋,她说着说着,眼前一晕感觉地动山摇。宋喜乐也气急攻心,说着人就坐在了地上,捂着肚子打起滚来。孩子和父母枪火,最终能赢的始终都不是父母。周伟红看清了闺女在打滚儿,她眼前的景物也不晃了,血压也平稳了,跟着老伴儿一起着急忙慌去照看刚才嘴里的那个“孽障”。 要不是动了真气,宋喜乐现在的身体还是很不错的。事后她想想,在单位受的委屈憋的火儿都跟老妈发泄了,她自己不抑郁了,事后也觉得对母亲不好意思,可又拉不下脸来道歉。宋喜乐脾气急,可是个根本经不住冷暴力。以前,她跟张冀吵架无论因为什么,睡觉前必须说明白了,不带着气过夜。这次,周伟红还是精心伺候闺女,可就是不理她。 宋建国对闺女说:“你呀就是吃这套。跟你吵、跟你打,你是天不怕地不怕,对你好且冷处理你就受不了了。你这回是把你妈真气到了,你心里再不痛快也不能跟妈妈说那样的话。你看看你嫂子,天天跟爹妈面前柔声细语的还总挨数落呢,再看看你妈妈,再怎么生气也给你赶面汤。” 宋喜乐指着新养的比熊犬四喜丸子对周伟红说:“姥姥,别生我妈的气了,看在四喜丸子的面上,消消气吧?” 周伟红朝着宋喜乐翻了一个白眼儿,“我不是狗姥姥,谁爱当谁当!” 宋喜乐说:“四喜丸子还是你找人要来的呢,你不疼她了,没人管回头成流浪狗了。流落街头,无家可归,遇到坏小子拿石头砍孩子,多可怜啊,回头再让人给炖了。” 周伟红嘴唇抽搭两下,发狠地说了一句:“看你那恨人样儿,想把你炖了!” 说最狠的话,办最软的事儿,周大妈这气儿算是消了。 宋建国和周伟红私下里也算账,闺女那天发脾气说得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孩子不像他们那一代受过穷,挨过饿,跟她说那些人家也体会不到。而且这孩子别看平时大大咧咧、嘻嘻哈哈,可从步入社会开始,真的比在家进步多了。当初他们当爹妈的是怎么说的来着?他们说只要这丫头能自己找到工作,能按时上班,能对工作负责,他们就阿弥陀佛了。如今,孩子不仅对工作负责,对小家也负责,对孩子也负责,甚至对农村婆婆都负责,这已经大大高出他们的预期了。 做人得知足,知足才能有快乐! 宋喜乐提前归家歇产假,每日里招吧孩子逗弄狗子。她租的房子里有一架旧钢琴,找了熟人给拾掇拾掇,调调音,她每日里自己弹琴搞起了胎教。住在海河周边,家家户户不会个乐器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天津人。宋喜乐从小学钢琴没花钱,这本事都是小时候楼上一个姐姐教的。现在人家在天津朱莉亚学院当音乐教授,日子过得可洋气了。她回天津以后,还带着张冀去拜访了一下人家。不去不知道,去了才知道人家在滨海新区那买了别墅,已经快五十岁的人了,看上去一点也不比她显老。以琴会友,听大姐姐一曲弹罢,宋喜乐更喜欢钢琴了。 宋子祥和宋子瑞不喜欢弹钢琴,可是张溪语对妈妈崇拜极了,自己吵着也要学钢琴。两个哥哥小时候被妈妈逼着学过一阵儿,最后扬言要把钢琴砸了卖废铁。张溪语说自己就是想学,才不信哥哥们的话,她觉得弹琴的妈妈特别美丽,她也想和妈妈一样好看。最忠诚的当属比熊犬四喜丸子,宋喜乐弹琴的时候他就趴在琴凳底下一动不动,特别耐银。 宋建国调侃:“看见没,喜欢文艺的家庭,就连狗子都是懂音乐的,都是高雅的!” 除了接私活儿编程序外,宋喜乐还迷上了养花,以前买肉肉养,现在不过瘾了,直接霸占了夏春华家的小院儿。瑜伽垫铺上,养花弄狗,品茶喝咖啡,一天时不时的还练练瑜伽。除了电影和音乐会,歌剧、话剧还有戏剧也是老宋家的最爱,钱不富裕,可日子倒也丰富多彩。夏春华平时里讨厌宋喜乐,可这个非常时期,有个人在她眼前“忙来忙去”的,倒也分散了不少注意力。下午茶就一杯咖啡就着几块曲奇或者一块亲家自己烤的蛋糕,因为有了伴儿,还特别像那么回事儿。 李晨萱那边可就没这么好命了。除了老爹手术在即,本来身体就不好的老妈也占据了她不少精力。只要她回家,夏春华像个孩子一样,总是要闺女哄着,开导着,需要她一直无限提供情绪价值。李晨萱自己白天还要上班,有时还要加班,还得学习新技术,还要跟团队其他成员磨合。自从老爸检查结果出来后,她自己就天天恍恍惚惚,老妈这样真让她疲惫。她甚至不敢去想,如果自己没有结婚,没有丈夫,没有公婆,面对现在的家庭状况,她是不是早就崩溃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李晨萱一个人躺在床上拨通丈夫的电话。宋喜明最近对妻子的耐心也多了不少,经常在电话里安慰她,鼓励她,让她不用为经济的事情发愁,他会想办法解决一切经济难题。他告诉妻子,对两孩子也不用过于操心他们的学习,男孩子得懂得自主学习的重要性才有可能学好,否则强灌都是浪费时间,搞不好还适得其反。至于礼貌问题更不用纠结,也别管什么青春期不青春期的,对长辈不敬,直接上去给两巴掌,这个绝对不能惯着。 李晨萱扑哧一声乐了:“喜明,我觉得自己挺不幸的,可也挺幸运的。不幸是中年人的麻烦都凑一起了,可幸运的是,我还有个家,因为婚姻有了更多的亲人和助力。” 宋喜明说:“好日子还在后面呢,人生就像马拉松,难熬的时候坚持一下,很快就会胜利在望。” 李晨萱过来好久,轻声说了一个字:“行!” 李保利手术那天,手术室外宋家老两口也来了。整个手术过程不算太顺利,医生出来一次说明情况,夏春华就晕过去一次,李晨萱一个人忙活老妈都忙活不过来。宋建国干脆让老伴儿带着亲家母回家了。 李晨萱绝望地问公公:“爸,您说怎么办啊?” 宋建国只有一句话:“吉人自有天相,咱们多在手术室外面念叨念叨,给你爸力量。” 李晨萱问:“管用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宋建国从怀里拿出一本《金刚经》给儿媳妇。李晨萱的思想被占据了,情绪也从崩溃的边缘给拽了回来。 李保利的手术惊险万分, 术后恢复也格外艰难。七十多岁的老爷子人一直在icu躺着,钱像流水一样往外掏,普通老百姓家真的遭不住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更不知道挺过来后病能不能好?医院里面的病人恢复如何不知道,夏春华眼见着病情越来越严重了。 王桂兰冷眼观望着,总是一个人自言自语:“这么下去,很快半套房就没了啊。这要是两口子都病了,一套房也都得扔无底洞里。要我说还不如别住那个什么病房了,那不是给普通老百姓住的,那都是给大款准备的。” 老太太交代给宋喜乐:“我要是手术后这个光景,一天那个什么u也不许住,钱都留给你们养孩子。孩子才是未来的希望,我一个农村老婆子多活一天少活一天不重要。” “话是这么说,可一个大活人,别管有没有血缘关系,都是一家人,总不能见死不救。别说你是张冀的亲妈,张溪语的亲奶奶,就是咱们家的四喜丸子,那要是生病了也不能不治了啊!四喜丸子虽然是条狗,可也是我们的家人了!” 周伟红呵斥住闺女:“怎么说话呢?” “我说得是心里话。” “你有些心里话还是别说了!”宋建国想乐不敢乐,其实闺女这话不好听,可没毛病! 李保全出院了,现在的身体状况还经不住化疗,做了基因检测可以服用靶向药,这就得谢天谢地,阿弥陀佛。如果靶向药能将局部扩散的细胞制止住,那就是取得了绝大部分的胜利。术后护理和手术一样重要,从icu出来后,李晨萱给亲爹请了二十四小时的护工,因为是重病号,一天得450块,这费用又令人咂舌。可是专业护工就是有经验,而且李保全就算病了也是个160多斤的老爷子。李晨萱也好谁也好,家里没人能搬得动。 这次请的护工大哥是退伍军人,转业后拿了钱自寻工作。他以前在别的城市干这行,后来孩子来天津念大学来,去年和媳妇才跟着过来的。李晨萱心里感叹,家家户户都不容易啊,这大哥听说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可看上去已经两鬓斑白,说句夸张的话,比自己老爹生病前看着都老。她想划划价格,可打听一圈知道这就是总医院的官价,还有比这个更贵的呢。 还有就是现实让她一个卖房治病的人都张不开嘴划价,大哥说之前买某知名企业的金融产品,赔光了转业金,妻子到现在抑郁症还没痊愈呢。上大学的孩子特别孝顺,刚大一就开始勤工俭学,平时都舍不得吃外卖,买几个包子就能对付一天。开始以为是故意这么说,为了不降价,可李晨萱后来见过那孩子给老爸送东西,只见一眼心就酸酸的,果真是个朴实孝顺的好孩子。 护工大哥这几天也摸透了这家人的情况,他跟宋建国说:“这李大爷挺有福的。我见过很多老人这个情况全是靠护工陪伴的,家人一个礼拜也打不了一个照面儿。这还得说是独生子女家庭,好歹有个孩子的。还有没孩子的呢,那更要命,真是死活都没人知道,更没人关心。等人没了,分财产的到是乌央乌央的都来了,都觉得钱有自己一份,用人的时候一个也看不见。像你们这么一大家子分工协作送温暖的,不是没有,可怎么都显得特别珍贵,特别热乎!” 宋建国跟护工大哥一见如故,送饭的时候也给人家带一份。就凭这伙食,大哥开玩笑说愿意每天少收钱。宋大爷跟护工大哥说:“您当年是转业军人,我们当年是下岗职工,工作没有高低贵贱,老百姓凭双手赚钱都值得尊重。我们是钱紧,可你也不容易。减钱不用,多给我们病人照顾照顾,多点耐心,洗澡什么的轻点儿,就行了!” 护工大哥被感动了,说天津的病人家属有温情的占大多数,可像宋大爷这么热情菜还做得这么好的却是第一次遇到。 术后半个月,李保全的各项指标终于有了好转,接下来就是一个月后结合靶向药的效果再综合评测。在医院里折腾了一个月,李大爷全终于出院回家了。回到家第一件事儿,就是问自己一共花了多少钱。手术费之前已经知道了,基因检测费将近三万块钱是他没想到的,还有住院这一个月七七八八的钱和以后靶向药的钱算个总账后,他觉得更加愧对亲友了。 宋喜乐开解李伯伯:“所以您得好好活着,只要活着这钱就没白花。您要是天天心情不好,没几天去了,这钱可就彻底打了水漂了,就算活不了太久,能多活一天都是对亲人们的回报。” 周伟红无语望天,闺女这张嘴啊,真是什么都能往外噗嗤。 李保全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一个人一旦到了这份儿上有权利也没能力行使了,更何况是什么权利都没有的小老百姓。他一边无助心慌,一边也庆幸活到快70岁,老伴儿是原配,有个亲闺女,亲闺女能顺利结婚生子,还因为她结婚了,有了这么一大家子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亲戚亲戚,互相帮衬,平时里觉得这就是个美好的愿景,甚至是句空话,可到了他自己躺在病床上行动不了,才能真正体会到这句话如果变成了现实,那是上辈子积大德行大善才有了这辈子的福报啊。 宋喜乐看爹妈这几天都在厨房里忙活得抬不起头来,她主动过来给刷碗、擦地。宋建国说:“闺女,你干嘛呢,大个肚子,赶紧歇着去。” 宋喜乐说:“我跟我哥还指望着你们两儿呢,我刷个碗,擦个地没事儿,你们要是累病了,我们两儿这罪也就受上了。” 周伟红调侃闺女:“你不是一走就好几年吗,没爸妈你过得好着呢,没人叨叨你,管着你。混落套了知道回家了,有本事你别回来啊!” 宋喜乐说:“就知道有家能回,才敢胡作非为。你们要是也跟我婆婆和我嫂子都老爹一样病了,我就真成没人管的孩儿了。四喜丸子被扔了是流浪狗,那我就是流浪孩儿,不对,流浪巨婴。” 华灯初上,暖黄色的灯光洒在充满历史韵味的建筑上,勾勒出优美的轮廓。古老的洋楼散发着神秘的气息,精美的雕花和铁艺栏杆在灯光下更加迷人。不时有骑着自行车的人悠然驶过,铃铛声清脆悦耳,为夜晚增添了一份灵动。在蝉鸣的陪伴下,五大道的夜晚显得更加宁静而美好。 晚上睡觉时,周伟红想起闺女的话就咯咯乐:“她还知道自己是巨婴,今天说实话了吧,也知道自己以前是胡作非为。” 宋建国说:“孩子胡作非为什么啊?你看她上学时不好好念书,可工作后多努力啊,我打听过了,她和张冀的那个单位挺牛逼的,能在里面干那么多年,没点真本事人家不要的。” “你天天惯着你闺女,有机会就吹捧你闺女,有意思吗?” “有意思啊,没意思,你大晚上不睡觉,自己咯咯地乐嘛呢?” 周伟红听着窗外都蝉鸣,幽幽说道:“喜乐那个时候,别管什么大学,就是大专、中专的也能找到不错的工作。现在家家户户都重点培养孩子,个个都好好学习。竞争越来越更激烈,孩子们之间的友谊也越来越不真诚,从小身边都跟竞争对手似的,卷来卷去还不如喜乐那个时候机会多。” 宋建国说:“可别这么说,哪一代都有哪一代的不容易,这个没有可比性!” 周伟红说:“我就盼着啊,孩子们一代比一代轻松,不用那么努力,不用那么卷,也能有个基本的生存条件就行。就拿咱们三个孙子和孙女来说,都是天津人,就算没考上名牌大学,也能在天津有房子住,有地儿挣碗饭吃,生了大病不害怕治不起,他们有了孩子也不用养起来那么费劲就行了。” 宋建国说:“努力吧!” “谁努力?” 宋建国说:“孩子们都已经很努力了,想活得再轻松一点,只有咱们再努力一把了!” 第33章 大风吹倒了梧桐树,自有旁人论短长 既来之则安之,宋喜乐开心享受提前的产假,更珍惜和闺女的亲子时光。孩子有时早上不想去幼儿园,她也不强迫,娘俩儿在被窝里睡到日上三竿,然后就下楼去找姥姥姥爷要好吃的。 宋建国正在听评剧《花为媒》,张溪语听得多了,耳熟能详也能跟着唱几句。可哪有从小听到大的宋喜乐唱得好?宋喜乐有心在闺女面前露一手,也顺便给肚子里的老二做做胎教。 “爱花的人惜花护花把花养,恨花的人厌花骂花把花伤,牡丹本是花中王,花中的君子压群芳,百花相比无颜色,他偏说牡丹虽美花不香,玫瑰花开香又美,他又说玫瑰有刺扎得慌,好花哪怕众人讲,经风经雨分外香,大风吹倒了梧桐树,自有旁人论短长。” 张溪语问妈妈:“这说得是什么意思呢?” 宋喜乐想了想跟孩子说:“就是啊,自己高兴就醒来,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不用搭理。” 张溪语恍然大悟:“就是别人都上兴趣班,我不上也没关系对吧?” 宋建国摸着外孙女的小辫儿欣慰道:“不用刻意教,好多东西都刻在骨子里了。咱们老宋家的人,咱们天津人,活得就是一个乐观通透,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日子过得滋润,自己知道就行了。” 最近一段时间,老师统计了很多次,张溪语是幼儿园里唯一一个没有在外面报特长班的孩子。宋喜乐放假后,自己去接孩子也认识了几个幼儿园的妈妈。这些人一个个轮流劝她,说咱们和平区的孩子,没有不学特长的,那谁谁谁的妈妈给闺女报了多少个兴趣班,你们孩子别因为家长的意识落后输在起跑线上。尤其是女孩子,至少一门乐器,唱歌和跳舞是标配。还有现在女孩子得有自我保护意识,练个空手道武术什么的好防身。 宋喜乐说:“好家伙,这么算起来四岁的孩子天天得比国家总理还忙,我家又不培养总理,那么忙干嘛?” 幼儿园的孩子六日经常都见不到太阳。那么小的孩子都不能随心所欲地睡大觉,全天被圈在屋子里上兴趣班,就连体育运动也是在室内。可不呗,篮球室内、跆拳道室内、羽毛球室内,不室内老板们上哪找机构收场地费去? 不瞒大家说,宋喜乐从小到大最持久的特长第一是睡觉,第二是闲逛。如今被单位强制提前休了产假,她干脆就彻底享受假期生活了。她自己睡饱了就替闺女计算。张溪语小朋友从幼儿园就不能睡懒觉,然后一直卷到退休。如果顺利退休有了退休金还好,否则老了更得起早贪黑谋生活。就算是退休了,万一还得下一辈儿看孩子呢?那还得早起。 何着张溪语这辈子连睡个懒觉的资格都没有?宋喜乐脑海中幻想闺女从萌娃到老太太的一生,惊悚得打了一个又一个的冷颤。忽然有种感觉,自己必须替孩子抢时间吃喝玩乐,“胡吃闷睡”。 宋喜乐不能跟人讲这些,大道理没人爱听,除非你是亿万富翁。 她跟妈妈们说:“我闺女不报兴趣班,也比一般孩子有特长。” 幼儿园孩子妈妈们不屑一顾,觉得这孕妇是在吹大牛,多少还有点二乎。私下里也凑在一起说肯定是家里经济不允许,否则但凡有一点能力,谁不培养孩子? 宋喜乐看着这些妈妈们,觉得她们都是可怜虫,生的孩子是小可怜虫,没苦硬吃说得就是这个群体。有那钱出去旅游旅游,多吃点好吃的,实在富裕买点金银珠宝不好吗?非得花钱折磨孩子,变态。 没人拿宋喜乐当碟儿菜,可是没多久,幼儿园组织才艺展现,张溪语的画在一众孩子的作品里脱颖而出。最主要完全是凭想象画出来的,色彩也是根据孩子喜好搭配的,一切都不是在老师的详细指导甚至代笔完成的。这时好多妈妈又来夸张溪语有天赋,宋喜乐绝不干捧杀自己闺女的蠢事儿。 “小孩子瞎画的,什么天赋不天赋。我坚信小孩子与生俱来的天赋就是吃喝玩乐,无师自通。”宋喜乐说完这句话,发现几个妈妈的脸又黑了,她琢磨自己又说嘛踩到这几个人脚面了?没多久,幼儿园的妈妈们又找到了宋喜乐,说她背地里没少培养孩子。宋喜乐说我们真的没报班啊。她们说不对,你闺女不仅画画画得好,还会弹钢琴。张溪语的钢琴也弹得有模有样,全是母亲自己教的。 宋喜乐的钢琴也没考过级,她也听过邻居家孩子们钢琴考级的曲子,整个考级过程简直就是把孩子们放火上煎熬,根本没有一点儿学习音乐的快乐,就是让孩子简单机械地重复弹琴。曲子考得是技巧但是一点都不好听,大人都听不下去,何况是孩子?一个个花骨朵儿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玩耍的时间越来越短,就像是某外国电影里,流水线上的工人每一个动作都被资本家设计好了,力求能高效产出。当然这些也不能跟这帮打了鸡血的妈妈们说。她只能告诉大家,自己闺女的钢琴弹得十分快乐,没有考级的压力,也没有每天必须搞多久,更没有手型必须多完美,钢琴是孩子对音乐和生活的探索。最主要是,她不想弹就不弹了,哪怕是永远不弹了,她都不管,一切顺其自然。 家里,宋子瑞嘲笑小妹妹,钢琴弹得跟狗屎一样。张溪语被哥哥气得哭鼻子。舅妈来及时救场,淡定地把宋子瑞之前学钢琴的糗事说出来,逗得宋喜乐母女咯咯笑出声。可当知道宋子瑞体育中考不及格的时候,李晨萱再也淡定不了了。夏春华闻得噩耗人也在床上起不来了,仿佛比知道李保全得了绝症时还绝望。周伟红安慰儿媳妇跟亲家,亲姥爷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孩子自然也走心思。 李晨萱可不这么认为,那段时间自己日夜煎熬,不是在医院陪床,就是在家里失眠,如果哥哥能带着弟弟跑步,或者爷爷奶奶能带着小孙子跑步,就不会有这么灿烈的结局。她一边照顾老人,一边上班实在是分身无术,然后又想到了新买的豪宅,想到了自己这个年纪碌碌无为的人生,循环往复地陷入了自我否定。看着李晨萱这个样子,不仅李保全觉得对不起孩子,就连周伟红也后悔了。她后悔没再找点儿时间带小孙子跑步去,就这么中考输在了最初的体育上。一分就一个操场的人数,这好几分,好几个操场的距离拉开了。最主要是,这让别人怎么看呢?家家户户都在看着每个孩子的中考成绩,等着孩子们分成三六九等,一个体育中考,几乎所有人都能轻松完成都事儿都干不好,这一家子都是废物。 老伴儿睡不好,宋建国也受了影响,好几天人都没精神,腿也跟着没劲儿,平时里身体好极了,上楼蹬磴的,这天早上上楼差点摔下楼梯,脑袋磕在了楼梯扶手上。一直没吭声的宋喜乐彻底不高兴了,她有话要说,也不管你是绝症患者还是抑郁症患者,还是中考学子,更别提什么一直病病歪歪却不断生事儿的谁谁谁。都说姑奶奶不能管娘家事儿,否则就是祸害娘家,她就“祸害”了,爱咋咋地。 当着所有人,宋喜乐没鼻子没脸的对着大家就是一通输出:“就说我嫂子这人,还有她娘家父母,我现在是真的特别有意见,我就喜欢当着面给人提意见,不让我说肯定是不行的,至于你们爱乐意不乐意,我管不着。” 这句话无疑是给本就不平静的几家生活又投了一颗重磅炸弹。宋喜乐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可这么鼻子对鼻子,脸对脸的让人下不来台,夏春华想到自己租房的悲催生活,眼泪蓄满了眼眶。 宋喜乐毫不留情对夏春华说:“您老又开始自怜了是吧,又崩溃了是吧,您都能当林黛玉的祖奶奶了,还跟红楼梦里的林姑娘一样。人家是散余资贾母明大义,你这家里有一点事儿,就带头哭天抹泪,抱怨命运,怪不得老头得绝症!” 李晨萱被踩到了兔子尾巴,那么文气的姑娘尖叫了起来。 “宋喜乐你这是怎么说话呢?就算我们现在落赔了,可也用不着你一个晚辈儿挤兑。我知道最近家里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我们心里一直感激呢,你这么说话等于直接扇人大嘴巴!你嘴巴太损了。”夏春华说着眼眼泪就落了下来。 “看到没,我说什么了,这种天下人都欺负你,对不起你的状态,真的是传染病,比你老头的病还着急治。”宋喜乐说,“知道我们家一直在帮你们,那就别再散播焦虑了。人家说,受人点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我爸妈从来没想过要你们回报一分钱,就希望我哥跟我嫂子日子过得松心点儿,可你们天天都做什么了?” “你说我们怨气重,我到不知道你早就积累这么多怨气儿了?”李晨萱说:“子瑞体育中考考砸了,大家心情不好,宋喜乐你闹什么闹?” “我还就闹了!”宋喜乐大声说,“放着好日子不好过,非得作出大祸来才善罢甘休。之前,为了两个孩子上学的事儿, 你就一直折腾,直到你爸得了大病才消停。现在做完手术了,暂时稳定了,吃上药了,你又开始作妖了?” 李晨萱见宋喜乐用手指着自己鼻子尖儿发疯,她气得肩膀都在颤抖:“宋喜乐,你有病吧,我儿子没考好,我还不能有情绪了,你这是借题发挥,你故意的!亏我之前还把你的话当成了语重心长,还听进去了。” “我也以为你听进去了,可我爸今天差点从楼上摔下来,我才知道跟你这种人语重心长见效太慢。”宋喜乐冷,“李晨萱我问你,今天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能像他们照顾你们一样照顾他吗?我妈要是再失眠下去,血压控制不住住院了,你们现在谁能去伺候?” 李晨萱说:“你没事儿盼着爸妈不好干什么?你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早上就是个意外,你不依不饶的挑唆什么?” “李晨萱,我警告你别再散播焦虑情绪了,别再自怜了。你们家怎么过日子的是你们的权利,但是影响到我爸妈影响到我就不行。看看你那皱着眉头的衰样儿,一个体育中考你至于让整个家愁云密布吗?要是真赶上什么大事儿,孩子没咋地,当妈的先原地自焚了。” 李晨萱说不过宋喜乐,但她只说理:“宋喜乐,你去打听一下,这周边多少个中学扎堆,有几个是中考体育不满分的,还没考试分就丢了,不放你身上,你当然站着讲话不腰疼。我还不能管自己孩子了?你自己过得不怎么样,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你.....” “你什么你,你就是个神精病,神经病,神精病,李晨萱你是真正的神经病,你爸妈也是半疯儿。” “啊.......”李晨萱崩溃了,她擅长是掉脸子,怼人她没有一点儿优势,尤其是面对的还是怼王宋喜乐。 宋喜乐一点情绪都没被带偏,仍旧慢条斯理地说, “正常父母看到孩子体育中考丢分了,那就想着怎么鼓励孩子在正式中考的时候把分补回来。一共才丢了4分,那么多科目,到时一科多考半分就冒了,非得在这最关键的时刻身为母亲哭天抹泪儿,自己拽着整个家庭情绪内耗。林黛玉都只是跟贾宝玉有本事,你可倒好,两大家子人都为你的情绪买单?” “你自己的儿子体育中考考砸了,你管别人的看法干什么?人家家家户户想得都是自己的孩子,谁有空想你的孩子?你这人又敏感又自怜又自恋,想当林黛玉现实中却活成了刘姥姥,还没刘姥姥善良淳朴,白读那么多年书。” 李晨萱被骂得一愣一愣地,完全不是对手。 第34章 借钱吃海货 不算不会过 很多时候,教育一旦往往更多关注分数的时候,不仅会忽略品德上的教育,就连孩子们与生俱来向上向善的天性也会被泯灭,怪不得越来越多的抑郁症,没得病的都变成了精致的利己主义。 宋喜乐继续说:“体育中考没考好,孩子自己已经很难过了。宋子瑞只是跑得慢,只是引体向上掉下来了,他又不傻,他又不是不会算数。他自己已经知道比别人少好几分了,他的压力比你们一个个所谓亲人要大多了。当大人的不说在这个时候给孩子减减压,自己先哭个稀里哗啦,还得孩子在你面前拍胸脯保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孩子呢!你能你去中考, 你再考一次大学,上次你考的是南开,这次你考北大。你现在40岁找工作难,考上北大回来能延长到50。” 周伟红刚开始想骂闺女,这会儿觉得宋喜乐说得都是自己心里话, 越听心里越痛快,可不是呢,考砸 了的孩子得哄大人,大人成了孩子了。她这辈子从娘家到婆家就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儿。大人们不怎么干涉晚辈的具体事情,可作为晚辈一想到长辈,就觉得心里特别踏实。除了品质问题和涉及身体健康的事情之外,大人对孩子都十分包容,真没为了学习把孩子逼成这样,更没拿自己孩子处处跟别的孩子比来比去过。 李晨萱被小姑子气哭了,如今自己一家子都拿捏在他们手里,她有冤无处诉,心里的苦跟谁说呢?她想给在北京的丈夫打电话,让他来评评理。 宋喜乐对李晨萱说:“你儿子好几天吃不好饭了,你看不见是吗?长期这样,你觉得他中考能给你一个惊喜还是继续给你惊吓?你一个人吓唬孩子不够,还带着姥姥姥爷,还用姥爷的病说事儿给孩子压力,我跟你说,宋子瑞要是真心里出什么问题了,我哥平时不出现,到时肯定会追究你责任。男人,就是这个德行,平时你辛苦不见表扬,出了事儿马上诈尸性刷存在。” 李晨萱听了这句话,顿时打消了找老公的念头。别说别的,她觉得小姑子说得也有点道理,尤其是说宋喜明的比较客观,男人,呵呵了! “嫂子,我劝你把聪明才智用在该用的地方上,要有点大局观。你别否认,无论是老宋家还是老李家,如今我妈就是灵魂人物。这么多年,打你没进门的时候,打我爷爷奶奶活着的时候,我妈就已经是这个家的一把手了。你可能一直都对我有意见,但是我在我妈面前就不算一碟菜。你千万别拿我跟她老人家比,我顶多算是幽灵不散,她才是宋家的主心骨。” 宋喜乐说,“别看现在你爸妈住得近,大家一起干活就像是多两双筷子一样,可我妈要是病了,最倒霉的是你自己的爸妈,这个小九九你自己不会算吗?还重点985毕业的,真不如我这个三本有心眼儿,你看我天天三饱儿两倒儿,好吃懒做,可要看我爸妈累了,脸色不好了,那也得抢着干活儿,因为他们要是病了,我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你怎么就不懂呢,可见读书没用也是有些道理的。” 宋建国觉得更耐自己闺女了,这讲话风格特别老宋家,居家过日子可不就是这个理儿。 宋喜乐说:“我妈连续两天没睡好,我爸今天就差点摔倒,还不能给你们敲响警钟吗?非得闹到四个老人起不来炕才能引起重视?到时候,我大着肚子跟你一起伺候他们,你也别上班了,还得辞职,这是你想要的吗?我跟你说,我打把手看看孩子们,扫扫地还行,我可没那么好心眼儿去伺候你爸妈,本质上我也伺候不着。” 李晨萱彻底不讲话了。 宋喜乐说:“好日子得好好过,日子没那么好过的时候更得好好过。散播焦虑是绝症、得治。要不然比肺结核传染结果还严重。子瑞姥姥姥爷都需要有个好心情保证身体,两个孩子也需要保持乐观的心态参加中考,你公公婆婆需要乐观输入才能继续有体力为家庭服务。而你小姑子我,也得有个好心情生孩子。不然生出个自闭症或者怪胎来,直接扔给我哥养着,我哥是不是扶妹魔,你到时就知道了。” 宋子瑞虽然不是尖子生,可本来学习也不差,人家多得是中等生大考逆袭的,别回来因为体育这几分,让孩子在心理出问题上不了考场,明明有路却只钻牛角尖,这什么父母啊?宋喜乐说自己爹妈可从来没这么逼过她和大哥。 夏春华忍不住替自己闺女打抱不平,最简单的体育都考不了满分,还不能被嫌弃,不能接受批评,宋子瑞又不是纸糊的! 宋喜乐说:“正常的批评没问题。可是正常吗,你们是借着孩子的体育成绩发泄自己的情绪,你们在工作里,在社会上各个场合都没人拿你们的情绪当回事儿,所以就可劲儿那孩子当情绪垃圾桶,因为孩子无力反抗,孩子得靠你们养活,所以就得受你们拿捏。” 宋建国越听越觉得闺女说得有道理,儿媳妇可不是经常拿孩子们当情绪发泄桶?所以她一从北京回来,孩子们无论从心理和身体都开始排斥。 这一大家子正说得热火朝天,钱小美拎着两大兜子大闸蟹和皮皮虾进来了。宋建国一看那两个袋子,眼睛都亮了。他本来今天想骑车去赵姑里的,可早上摔了一跤都给耽误了。再过几天这两样儿就不是现在这个成色儿了。 “你们这是干嘛呢?怎么一个个都这表情的?快过节了,除了我姐以外,怎么都一脸阶级斗争呢?”钱小美学着林黛玉的口气说:“莫不是快到中秋节了,为了争月饼,恼了不成?” 她说完这句话,屋子里好几个人脸色更难看了。 “到底怎么了?”钱小美说,“我想着姨夫总大老远骑车去买海货儿,今天开车路过就给买了点送来,你们好像不高兴啊?连吃都不高兴了,这是发生多大都事儿了?” 周伟红赶紧打圆场:“别以为买点儿海货,我们就欢迎你了?钱小美,我可没忘上次你气哼哼走了的,有本事别来啊!” 钱小美对亲大姨说:“我就来,有本事不让我进门儿,否则啊,这就是我娘家,我想来就来。我只领我嫂子的情,剩下的,我都不搭理。” 宋喜乐一本正经地说:“钱小美你这个不要脸的,比我脸皮还厚!” 所有人都乐了,刚刚一场战争,烟消云散,接下来是分享海鲜大餐的时刻。天津有老话儿,借钱吃海货儿,不算不会过。下学回来,几个孩子闻着味儿就奔厨房了。钱小美知道人多,牟足了劲儿的买,足足整了四大锅。 张溪语问宋建国:“姥爷啊,什么叫借钱吃海货,不算不会过啊?” 宋建国问外孙女:“你是从哪听的?” “我妈晚上总放郭德纲的相声里说的。” 宋建国笑呵呵地跟小女孩讲:“借钱吃海货,不算不会过,这句话反映了天津独特的地域文化和生活态度。从传统上来说,咱们天津是一个沿海城市,海鲜在饮食中占有重要地位。海货的季节性很强,而且非常鲜美,比如螃蟹、皮皮虾什么的,在应季的时候是不可多得的美味。在过去物资相对不那么丰富的年代,能在海鲜应季时吃到海货是一种享受,无论是老百姓还是有钱人靠海吃海,都有权享受。” “那借钱怎么还能享受呢?”宋子翔像个小学究似的,皱起了小眉头,他也没明白。 周伟红对大孙子说:“借钱吃海货,不算不会过,不是说真的要去借钱。过去咱们家家户户,邻里邻居的,谁家吃螃蟹、皮皮虾、大蛏子什么的,邻居都能跟着尝尝,用不着借钱。这句老话儿体现出天津人对生活品质的一种追求,还有一种与众不同乐观积极的生活态度。” 宋喜乐说:“有些美好的体验,比如品尝当季鲜美的海货,不应因一时的经济条件限制而错过,如果在这个时候借钱去享受这种美味,也不能简单地被看作是不会过日子。这反映出天津人在生活中懂得抓住当下的美好、享受生活,同时也有一种豁达的生活态度,不完全被物质的匮乏所束缚,不过分看重金钱而忽略了生活的乐趣。” 李晨萱在一边听得脸一阵儿阵儿发冷又发烫。公婆家年年海鲜不少吃,可这次吃得滋味却是如此与众不同。她当年也想过当老师,教书育人,可要是学生问起这句天津俗语的意义,她一定讲得不如宋家三口人如此深刻。她心里的委屈在这个时候变得淡泊了,静静看着两个儿子,她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近乎于愧疚的感觉。 情绪这个东西就是不能堵住,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注意力。没有什么是一顿大螃蟹皮皮虾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几个孩子们吃得开心极了,孩子们开心大人们的愁事儿也就没了一大半儿。更何况,这还有一条狗子。四喜丸子趴在桌子底下随时准备捡漏儿。宋建国看不得这个,他不仅宠孩子,狗子也得宠着,给孙女剥完给老伴儿剥,然后再给狗狗剥..... 宋喜乐跟亲爹说:“爸,这儿整个桌子就看您和四喜丸子不够忙活的了,一个桌上,一个桌下,不知道还以为你们是亲的呢,一看就随你!” 周伟红敲了一下闺女脑壳:“你怎么说话呢?” 孩子们都乐了,李晨萱和李家老两口心口都郁气也舒出来了,越看眼前都大闸蟹和皮皮虾越欢喜。宋建国给孩子们讲:“咱们天津大的闸蟹讲究肉质鲜嫩细腻,入口清甜。蟹黄饱满醇厚,呈酱紫色,脂膏丰富,味道香浓;蟹肉洁白如雪,富有弹性,滋味鲜美。皮皮虾必须身条儿跟长筒一样,身体布满硬壳,且有许多突出的棘刺。头部有一对较大的复眼和一对触角,尾部呈扇形。这样的皮皮虾蒸出来,肉质紧实,味道鲜甜。其独特之处在于肉质带有一种天然的甜味,口感富有嚼劲。” 张溪语问:“为什么天津本地的皮皮虾这么好吃啊?” 周伟红说:“因为咱们本地皮皮虾生长海域特殊,有黄河入海口,海底淤泥多为黄泥,肉更干净,口感的甜味也更突出。” 宋建国说:“八月十五前后的天津河螃蟹更好吃!” 宋子瑞问:“这又是为什么?” 宋建国对孩子们说:“咱天津人吃河蟹素有“七尖八团”之说,中秋节前后的圆脐满黄顶盖肥,堪称上品。而且必须得蘸着醋姜汁醋蒜汁吃螃蟹,这样可以提鲜增味。老吃蟹别喝啤酒,最好是直沽高粱酒、炉台老窖神的。妇女、老人也可品尝一点玫瑰露酒,因为螃蟹性寒,白酒性暖,一起吃对身体好。女性喝花雕和玫瑰露。” 夏春华说:“我们之前在老家时,吃螃蟹可不蘸这些,螃蟹肉本细品本来就偏酸,蘸醋更酸。” 宋喜乐对夏春华说:“您要是早蘸姜汁儿和醋蒜汁儿,身体早好了!” 宋建国看外孙女不认识公母语重心长地说:“这点儿你就不如你妈。你妈三岁不到就会摘鱼,会剥螃蟹和皮皮虾。姥爷告诉你啊,母虾腹部靠近头颈的位置有三条乳白色的横线,透过灯光可以看见母虾背部中间有一条明显的实线,而公虾通体一种颜色.....\" 钱小美几杯花雕下肚,脸上有了纯色。宋喜乐眼尖极了,直接问:“你是不是有新对象了,这整个人气色都不一样了?” “很奇怪吗?俗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钱小美得意洋洋地,“昨日你对我斤斤计较,今日你只能干看着我金光闪耀。” 周伟红说:“什么情况?我其实看钱唐那小子也不是一无是处。他找新对象八成是为了父母,你再等等!” “嘿嘿嘿!”钱小美瞪起了眼睛,“不知道还以为你是钱塘的亲大姨呢。他都有对象了,我还等他?人家王宝钏等薛平贵是因为不知道他在外面已经搞瞎扒了。我这21世纪的新女性,精神独立思想独立,你让我开历史的倒车?别说我又升职加薪,就是我死了都不可能!” 第35章 天塌了 钱小美的新男朋友是个正经的富二代,为什么用正经两个字形容呢?这是对比钱塘来说的。钱塘自己倒还好,他的父母当初觉得钱小美的家庭不太行。可现在她找的男票家庭资产是个谜,开的车过百万。家里有公司,自己也有公司,亲戚们也都是做生意的,也都很喜欢自己。这才是最让钱小美心动的。 李晨萱说:“开一百万的车,也不见得家里能有多少钱啊,家庭资产成谜就更令人疑惑了!” 宋喜乐说:“我跟嫂子观点一致,哪来那么多富二代,还被你遇到了?” 钱小美嘴里的螃蟹都不香了:“你们这是吃不着葡萄觉得葡萄酸吧?我怎么就不能嫁入豪门,我是缺胳膊少腿,还是自己没能力赚不到钱,还是我没学历长,还是得像恐龙,我就不能找到一个条件好,个人和家庭都心疼我的?” “说句心里话,你这个综合条件找个条件好的男朋友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但是你这个资产是迷就真的很迷惑!”宋喜乐说着自己乐了,“资产成谜要么就是富可敌国,要不就是跟我一样没有资产。” 钱小美怒了:“跟你比,你好意思吗?” “我肯定好意思啊,因为我真的资产是迷,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有资产吗? 你说你对象资产成谜,我肯定对标自己,不过如果资产成谜的亿万富豪会看上你,我觉得更迷!” “宋喜乐,我懒得理你!”钱小美怒了,哄不好那种。 刘桂兰进手术室那天,张冀还是没能赶回来。公司上系统就跟大决战一样,出了一点纰漏,进销存和财务都会瘫痪,别说他真的走不开,就说他自己走了,系统瘫痪了,他回来也就没工作了,领导给涨钱那钱不是好拿的,稍微出点差错就会被反噬。 宋喜乐再一次吓唬老公:“你妈在手术时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到时你也别追悔莫及,也别找我麻烦!” 张冀当在电话里跟亲媳妇掏心掏肺:“之前如果不听你的,让我妈一个人回农村,人现在早就没了。后来要不是你几次强制她在天津总医院治疗,她八成也早没了。如果不做这个手术,她也随时会走。作为儿子,我能做的都做了。正常情况下身为人子如果到了亲娘最后的时刻,肯定应该守在身边。可现在的情况不允许我为了一个未可能发生的事儿影响工作。工作没了,咱们家就断粮了,总不能真让姥爷姥姥养咱们一家子。还有未出世的老二呢,我总不能为了一个不确定的事情,让孩子出生就没有奶粉喝。” 宋喜乐不耐烦了:“行了行了,就跟我不赚钱似的。现在公司给我开着最低生活费呢,给我交着保险呢,我也赶着私活儿呢。虽然不多,聊胜于无。你不是孤军奋战,别把自己说得跟志愿军似的。” 张冀说:“那是,我老婆最好最能干了!” 宋喜乐说:“那我就送你一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把自己亲娘交我手里,我也只能极尽所能、顺其自然。” “媳妇,我信你。” “少给我戴高帽儿,我也就是个孕妇没办法,不能出去工作。否则,宁可你辞职我也不扛这个雷。如果不是生孩子,赚钱无论男女,这么大的责任,但凡心小一点儿,都能影响孩子!” 老天保佑,阿弥陀佛。 不仅是宋喜乐大着肚子在手术室外一遍遍念六字箴言。周伟红也一圈圈溜达着念佛号。好在整个手术过程有惊无险,农村老太太王桂兰接受了最新的人工心脏手术,又迎来了第二次生命。 张冀再次打通媳妇电话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孩子父亲的小伙子哭得稀里哗啦,之前他都是在装镇定,老妈做手术那天,他整个人都跟没魂儿一样。 当时,宋喜乐正在睡觉,婆婆手术后她也虚脱了,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到现在都还记不得自己是昏过去了,还是累得睡着了。一个孕妇能这么抗压,她都给自己挑大拇哥。 “张冀,你这是嚎哪出啊?知道的是你老娘手术成功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媳妇死了呢!”宋喜乐说,“不对,你媳妇死了,你大概率没这么难过。” “宋喜乐,你滚蛋吧!” 刘桂兰休养了一段时间,感觉自己是从鬼门关彻底爬出来。好长一段时间,她的腿都没有劲儿,后来下楼都费劲了,再后来几乎天天躺在床上,就跟个废人一样,进气少出气儿多。现在她天天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腿越来越有劲儿,也不用吸氧,呼吸也顺畅了,行动坐卧,一天比一天像个“人样儿”。除了刘桂兰本人最高兴的就是周伟红了,从过年起亲闺女带来一个病婆婆,她心里就不是滋味。她多羡慕儿媳妇有个健康的婆婆帮着忙里忙外的,而不是有个等着自己闺女伺候的病秧子。这闺女找婆家到最后,什么是享福?不分城市还是农村的,健康的婆婆就是好的。 刘桂兰听周伟红说了好些吉祥话儿,她自己虽然也高兴,可注意力的重点却没在这儿,她心头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儿:“没有花钱都不是啊!” 整整三十万,在她心中这是一个天文数字,是一座大山,她甚至大部分时间都在想这钱就算花了,也不一定能好。她也经常愧疚着,明知道花了三十万也许都治不好,可她还是不想死,这是多自私啊。 “我现在好了,以后的日子都是赚的,我得算着时间赚钱还账。实在赚不到钱,我就干活,农村人别的不会,就是什么活儿都会干?” “您省了一辈子钱,这老了干票大的,还不如年轻时吃点喝点儿对自己好点儿呢。”宋喜乐对婆婆说,“您只要别帮着做饭,干什么我都不管。反正您也不会去跳广场舞,也不会有空学习钢琴,干活是爱好,这个我知道!” 周伟红说:“怎么不能让你婆婆帮着做饭啊?就让你亲爸亲妈做,虽说我们乐意做饭,可做饭也累啊!” 宋喜乐还没睡够,听到这里开始烦躁:“她做得饭能吃吗?过去那几年我吃得够够的了!前三十年减肥都没成功过,我就那两年吃婆婆饭,成功瘦了十几斤。” 刘桂兰也不生气,笑眯眯地看着儿媳妇,这会儿怎么看怎么都觉得顺眼。 “我这婆婆是不称职的,可我这儿媳妇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我们老张家是祖坟上冒青烟儿才娶到这么好的儿媳妇!” 周伟红听亲家母的话十分赞同:“我们喜乐说话有时冲人肺管子,可心眼儿好。只要让她吃高兴了,别的都没那么多事儿。不像现在的很多女孩子,要这个要那个,总不高兴。我闺女就这点你满足她,她就欢喜了。” 宋喜乐说:“没见哪个亲妈直接跟婆婆说自己闺女就是个吃货的。” 周伟红说:“是不是吃货我不在意,让我闺女吃好了才是关键。” 刘桂兰说:“这做法也是手法也是习惯,也是能耐。喜乐跟着我月子都没做好,对不住啊!” 周伟红之前就想过,宋喜乐吃农村婆婆的月子饭该是多难熬,可她还想就闺女那有一个钱花两个的主儿肯定什么月子中心啊,月嫂保姆啊都安排齐全了,她从小就是个不会委屈自己的主儿,谁知道竟然是吃农村婆婆饭做得月子,日子过成那样,一想起来,做娘的就心酸。老母亲暗自下定决心,月子病还需月子养,闺女这次生二胎,她一定得拿出看家本领来好好照顾。 宋喜乐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天气最热的那几天也过去了。中秋节张冀也回不来,工资倒是几乎全部都转到了媳妇的卡上。宋喜乐也没花,凑了凑想把欠李金元的钱还了一部分。 在娘家啃老那是内部矛盾,可借李金元的钱当初实属无奈,涉及到小姑的尊严,必须第一时间还上。周伟红跟闺女说:“这钱先挤着钱小美还,老话说多远是多远,多近是多近。你二姨那人不是省油的灯,钱小美表面风光实际上还不定多辛苦呢,借她钱,我不落忍。” 宋喜乐心里还是想还李金元,可看着最近为自己操心不已的老妈,她也不忍心逆着老人干,反正欠债还钱,谁的都得还上,只是早晚的问题。 钱小美收到钱还没热乎,亲妈就来要过节费,说你妹妹毕业后没找到工作在家考公,他们年纪大了让她每年给养老费。这么多年,亲妈一直想着法儿找大闺女要钱。钱小美都说服不了自己,她这人可不是冤大头,她赚钱不容易,花钱也得图好的体验感。给大姨家花钱她自己心里痛快,给亲爸亲妈花钱,她一分钱都觉得心疼。可以说她没良心,可她就是想遵从自己的内心。周伟云电话打到了大姐那里,就是一通控诉,一边说大闺女不孝顺,一边暗示做大姨的拐了人家的闺女,自己落实会。 李晨萱立刻觉得姜还是老的辣,婆婆简直能掐会算。宋喜乐可觉得老妈这么做事与愿违:“这些表面上的事儿都不是关键,钱放在我这儿替钱小美存着,谁也骗不走,现在可难说。” 果然,涉及到小姨,钱小美不淡定了。在老妈的威逼利诱下先后给转了几次钱,宋喜乐还她的那笔钱陆陆续续到了周伟云的账上。周伟云的小女儿还发了微信给姐姐:“你给咱妈的钱,最后也是给我花。” 钱小美是个有气性的,截图给周伟云发过去,然后把妹妹拉黑了。她在电话里告诉亲妈:“我和你闺女除了投生在一个娘胎里,我们之间没有半点关系。我活了快三十岁,你们几乎没有在我的生活里出现过,偶尔出现不是给我添堵就是找我追债。我不欠你闺女的,更不欠你的,如果说天下真有谁欠我的,那一定是你和你前夫!” 周伟红跟钱小美说:“人怎么活着都是对的。但就是别给自己找气生。什么病都是从气上来的。你找了到了自己理想的对象,那就好好处,别的都是浮云。” 老妈这番话宋喜乐是极为赞成的,可在这年夏天,宋家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儿,又是一个坎儿,一个全家人都不知道怎么逾越的坎儿。 本来李保全和刘桂兰都从鬼门关被大家一起合力拽了回来,这两个大地雷算是都平安爆破。李保全的病情算是稳定住了,大的病灶切除,扩散的地方用靶向药也起效了,状态一天比一天好,只要不突然复发或是靶向药很快失效,就跟正常人一样。还有病病歪歪的夏春华在老伴儿这事儿之后,自己也变得越来越强量。只是两个孩子一个在体育中考上失了分,又把宋家的生活带到了沟里。 有人问:“别说孩子只是中考没考好,就算是没考上高中也不至于吧?”以前是不至于,放到今天还真至于,甚至比之前两个大雷还难。说句不好听的,老人毕竟已经70来岁了,可现在家家户户过得都是孩子,孩子的事儿大过一切,甚至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宋家两个大孙子,小孙子一直学习没那么突出就认了,可大孙子一直是手拿把攥儿就就能考进市两所的学霸,可最后连五所的分数线都不够,九年制义务教育最坏的一次成绩献给连中考。哥哥和弟弟本来学习成绩能差几十分,最后都考进了和平同一所高中,虽说也是重点,可跟期望值相差太远了。 宋子瑞还好,他本来就是这个水平,考进去也没什么落差,只是哥哥整个人都崩溃了。宋子祥开始不上学,高一军训也不参加,上课的时候,想去就去,不想去就请假回家。老师找家长,李晨萱只跟祥林嫂一样说自己儿子过去学习有多么好,现在考到这里孩子心里接受不了,每次她都先哭个稀里哗啦。老师不仅没能从家长身上找到办法,还得哄家长,很快也烦了。 老师冷嘲:“没考好,那就好好学,在我们学校第一名也能考清华,越不学落下的越多!到了高中,初中学霸成绩下滑的不是没有,初中学习好高中跟不上班的也不少。谁初中还不是个好学生,别给自己定位太高,越高摔得越惨。” 李晨萱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她自己还没走出来呢,比孩子情绪还不稳定:“我儿子不是一般的学习好,他一直都被人说是小天才!” 老师说:“家长您自己先醒醒吧,天才早就被国家队瞄上了,高中就应该准备为家乡打比赛去了,你们现在都在忙活什么?” 李晨萱被老师数落完,心里更难受了。老大没有考上一中,这比李晨萱自己得绝症还难过,她觉得自己人生所有信念都被颠覆了,生活连最后一丝掌控力也消失殆尽了。 宋喜乐在这件事儿上可不敢随意瞎逼逼了,因为她知道这件事儿对嫂子打击太大了,这不是讲道理能解决的,搞不好能要了嫂子的命。一直说考哪儿都一样的宋喜明也没想到学霸大儿子能考得这么差,随意问了一句,这都怎么学的,媳妇就崩溃了。 宋喜明这一年谢顶越来越严重了,他觉得自己在工作中顶住了雷霆万钧的压力,可自己的老婆孩子都成了纸糊的。他不知道媳妇的实际状态,只在电话里连儿子带媳妇都数落了一通。他主要不是说成绩,而是说都好好过日子别让爷爷奶奶操心。李晨萱的情绪无处安放,没多久就瘦成了纸片人儿。 宋建国一向宠孩子,周伟红也是提倡快乐教育,可是被给予厚望的大孙子上了高中就不去上学了,他们都接受不了。刚开始的时候,老两口也各种哄着宋子祥,给做好吃的,甚至上学的日子里,老两口带着孩子去逛公园,还计划去旅游。可人家宝贝儿根本不配合,就算出去也是看手机打游戏。孩子整个变了一个人,而且以前对妈妈不礼貌,现在对爷爷奶奶也会出言不逊。 宋建国从小没动过孩子一个手指头,那天早上听到孩子又不想去上学,还在房间里跟儿媳妇吼叫,还骂弟弟,骂得难听极了,老爷子气得火撞脑顶,忍不住动手打了孙子几乖子。可就这几下,宋子祥跑了,听邻居说直奔了海河边儿。 这下老宋家的天真的塌了。 第36章 修行就是在老百姓普通的生活里 宋建国骑着自己几十年的二八大铁驴往海河边赶,不长的路他结结实实摔了一个大马趴,一身天旋地转,还能动弹,就是额头一阵温热,一抹红呼呼的一片。天都黑了,孙子也没找到,周伟红跟宋喜乐在海河边遇到了宋建国。周伟红当时就吓瘫了。宋喜乐亲眼看到老妈两眼一翻栽倒在地,赶紧要拨打120。宋建国推开闺女自己掐老伴儿的人中。 没多久周伟红幽幽转醒,看清宋建国哇哇哭了出来。宋建国说:“我没事儿, 就是孙子没找到,要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儿,我就说摔死了也是不值得同情,没死你直接给我踹海河里得了。” 周伟红说:“海河怎么那么倒霉呢?海河说我不背锅,也不要这糟老头子。” 宋喜乐说:“爸妈,我小时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你们连问都不问,也不怕我嫉妒?” 宋建国说:“你那叫离家出走?不是去街坊家吃点心,就是去同学家打游戏,再不济就是楼群里招猫逗狗,我大孙子可不是。他但凡随了小姑脸皮厚,也不会让我这么揪心。我多盼着孩子这会儿能去谁家嗑瓜子听八卦,没心没肺啊!” 宋喜乐也惦记大侄子,可就没有亲爹这么比较的:“你放心吧,我继承了你们的优良基因,老宋家这点儿好传统会一定会代代相传。就算宋子祥基因突变,早晚也能变回来。” 放在平时,周伟红怎么也得损闺女两句,可现在她是想说,借您吉言吧!宋喜乐现在除了宋子祥之外,更担心的则是自己嫂子。 老宋家和老李家组建了一支队伍,兵分几路,除了孩子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两大家子,所有亲属连带几个老街坊都出动了。街坊们没有一个骂孩子的,都在责怪老宋家的家大人。有人说说挺好的孩子,非给逼成这样,现在这个高中不是挺好的吗?不也也是和平重点吗,不知道比多少孩子强多了,多少人挤破头还进不去呢! 夏春华说:“可他不上学啊!” 有人说:“不上学就不上学,总好过孩子出事儿追悔莫及!” “这样孩子养得,下限越来越低了!”夏春华也跟着来找外孙子,以前出了这种事儿,她是怕人笑话的,可现在人越多力量越大,跟着帮忙的都是她的恩人。 有邻居说:“你们对孩子要求太高,就拿喜民来说吧,大学毕业就去北京了,整天忙工作也见不到人影子儿,好在天津北京离得近,要是跟他同学们似的,好多都去了国外,经常几年都见不到一面。在看我儿子跟你女婿同岁,上了一个技校,一开始跑车后来自己干了一个修车厂。现在不仅给自己买了大新房,给孙子房都准备出来了。媳妇也不干嘛了,开个七座商务接送俩孩子上下学,平时里想干嘛干嘛,谈不上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反正日子过得挺悠闲,哪像你闺女似的。” 夏春华说:“你的意思是上学没用,念技校比念985还强呢?” “985肯定是大概率比技校强,但是条条大路通罗马,也不见得考上985就能怎么地,何必过于执着呢?用佛教的观点说,你这叫住像,凡是二元对立的都是不可取的。” “张大爷,您这够有文化的?佛学都懂是居士吧?” “那都是表象,主要是修心。真正的修行在民间,就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就从亲人之间、邻里之间、同事之间....身边人的关系中修行。” “我觉得老宋两口子平时挺通透的,这事儿做得缺少智慧!” 夏春华说:“那孩子不上学,就由着他不管。孩子不都废了?在这么下去,别说考名牌大学,就是高中毕业证都够呛了。” “到现在还想着毕业证?难怪孩子不乐意跟你们说话,你们都不知道孩子要什么,只想从孩子身上得到什么。” 夏春华说:“让他好好学习,都是为了他好啊,别说我们当老人的还能活几年,就是父母也没真指望沾他什么光。要说有私心,就是长辈的一点虚荣心,希望人家问起的时候,后代考个好大学,有个好工作,这还成罪了?” “你求得这些都是表象,核心是什么?核心是希望后代幸福生活。可这幸福不是你能定义的,你以为的幸福是你自己的幸福,不是孩子们的。又是非黑即白,孩子都要被你们气死了!” 夏春华理解不了,当初闺女小时候,别说骂了就是打一顿也没事儿。现在这个大孙子没打没骂,哄着求着还出这么幺蛾子。 “别抱怨,要与时俱进。现在的时代教育出的孩子自然和以前不一样。都像咱们小时候,那不跟傻子一样。不是孩子问题大,是大人跟孩子不同频,总是制造噪音。长期在噪音高压下生活的人是什么,你们对号入座一下。” 夏春华还是不理解:“大人得忙工作,得忙老人,得担心失业,在外面当孙子,等熬到当爸妈当祖宗了还得当孙子?” “你这些问题不是孩子造成的,他们还有以前学生没遇到过的压力和痛苦呢。你们大人不改变,孩子的问题只会越演越烈。” 夏春华不是第一次跟老宋家的邻居们打交道了,这伙子人讲道理都是一套儿一套儿的,表面上确实是不笑话人,可心里怎么想就不知道了。据她所知,这里面就有孙子孙女考进市五所的,多少有点站着不腰疼。 海河边上,很多游泳爱好者正在在游泳,岸上的人招呼一下,大家纷纷钻入水中,半天也没有所获。岸上的人长长松了口气,可也更着急了。 李保全大部分时间还在休养,可这个时候也没闲着,刚刚街坊们的话他都听进去了。历经过生死的人,很多事情都看开了,作为老百姓没有什么比家人平安更重要的事儿了。他觉得大孙子不是无理取闹,是生病了,就像他一样,可又不一样,总之到了很严重的时刻。 有病就得治,躲也躲不掉,早治早痊愈! 宋子祥没有去海河边儿,他也没有轻生的念头,他也不是不想考好大学了,只是好像一切都不能受自己控制。那些老师家长嘴里的大道理不仅是紧箍咒,更像是妖魔鬼怪冲自己呲出的獠牙,还释放着毒气,他被吞没后,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躲也没有地方躲。所有人的大道理听着似乎没有一点错处,却像一把把锋利的刀,一字字地割着他的血肉,说得越多,死得越快! 他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手边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搞来的安眠药,他难得享受这片刻的宁静,更知道用不了多久,那些人就又会冲过来继续割他的血肉,好像平静是偷来的一样,是世间最珍贵的东西。李保全手里拿着老宋家的门钥匙,负责回来等孩子,他站在卧室门口等了一下,轻轻推门进去。 宋子祥失望至极,老天爷这么一点宁静的时刻也不肯给自己,果真活着没有什么意思。他烦透了,拿起安眠药倒进手心就往嘴巴里灌。 李保全想了想没有擅自开灯,他的声音已经不如手术前洪亮,带着小心翼翼就更显得没有力量。 他说:“子祥吃什么好吃的呢,给姥爷尝尝。” 对方好久没有回应,李保全又说:“你小时候一点也不护食,有什么好吃的都爱跟姥爷分享,现在长大了,是不是看着姥爷腻歪人了?其实啊,你不给姥爷吃,只要你高兴,就等于姥爷自己吃一遍了。可是你不高兴,姥爷也一样能感受得到。姥爷希望你每天高高兴兴的,如果不想上学了,咱就不上。” 宋子祥手把手里的药默默在被子里倒回瓶子,仰面倒在了床上,眼泪哭湿了枕头。 李保全说得是心里话:“咱不想上学就不上学了,什么时候想去再去,如果一直不想上,那就再也不去了,你还这么小,未来可以做得事儿太多了,咱们怎么开心怎么来!” 宋子祥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大声控诉:“你们别骗我了,表面装好人其实还是想哄着我去上学,你们都一样,都是只想我考名牌大学给你们光宗耀祖的势利眼!” 李保全说:“孩子,我跟他们不一样,就算你考上北大清华,姥爷也不见得能看到了,姥爷只希望在有生之年看你能高兴起来。” 李晨萱和宋子祥已经不能对话了。李晨萱说什么宋子祥都觉得是别有用心,都是想让他回学校上学的手段。宋子瑞的存在也时不时地刺激到他,因为这个弟弟之前成绩比自己差十万八千里,现在还能在班里名列前茅。全家人都不对他的眼,除了宋喜乐。 宋喜乐大着肚子带着侄子去学校请假,老师直接说不如休学吧,话里话外都是不待见这个学生。 宋子祥以为姑姑得怼得老师六丙八万的。可宋喜乐生平第一次在人前当起了孙子,不仅跟老师态度谦卑还说起了拜年话。离开学校的时候,侄子嘲笑姑姑:“你不是挺厉害的吗,原来是窝里横。” 宋喜乐说:“你看你们老师眼圈黑的,比你妈妈岁数还大不少,正是更年期的时候,我惹这个干什么?老师现在也不敢对孩子动手,更不敢体罚,大声骂两句的底气都不足,回头给人家挤兑疯了,人家也有家 有孩子呢!” “老师不容易,学生就容易了?” “所以你们都不容易,目标也都一致,何必互相为难呢?”宋喜乐接收到了高中生的眼刀,赶紧说,“为了你们不再互相为难,咱们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从今天起,你别跟你妈和你弟弟住了,搬楼上来跟小姑住。” 宋子祥谁的话也不听,谁也不爱搭理,只除了小姑和姥爷。小姑曾经几次站在他的立场上考虑问题,孩子觉得是自己人。姥爷身体已经这个样子了,宋子祥只是对生活失去了兴趣,可他没有失去良心。李晨萱有时想起大儿子来真是恨得牙根痒痒,尤其是小姑子都这么大月份了,还帮她带孩子,心里不落人。 宋喜乐说:“嫂子你就知足吧,现在还能有个人让你儿子愿意开口,愿意一起生活这是佛祖保佑。我这孕妇不仅不觉得麻烦,觉得是莫大的荣幸。” 宋喜乐是个话痨,对着从小就优秀的大侄子更是有说不完的话题。从自己小时候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到自己在国外英语不行,怎么寸步难行闹了好多笑话,反正有的没得,真的假的,就对着孩子不停地聊。宋子祥也不搭理小姑,可也没有特别讨厌。四喜丸子是个有眼色的,看到主人这么巴结这个少年,就知道他的阶层在自己之上,也摇着尾巴过来讨好。宋喜乐以自己肚子大了为由,把遛狗的任务交给了大侄子,并且恳求他能教四喜丸子一些东西,别一直长成大傻狗。 学霸就是学霸,哪怕是中考没考好,可学习的方法依旧先进,没多久就教会了四喜丸子不少技能。比如吃饭时不要再把狗蹦子具象化,要听指令123后才能吃。地上的东西不能吃,哪怕是狗粮撒地上也只能看着。还有识别物品让狗子给叼过来、握手、趴下、认人、前进、后退.... 好家伙,四喜丸子经过学霸的严格培训,从只会吃喝的小傻狗变成了能直播的网红狗。未成年人拿小姑的身份证注册了抖音账户,粉丝从各位已经突破了几百还在一天天增长。 夏春华的老姐妹打电话问,这孩子以后就不上学光摆弄狗过日子了,才十六岁不到,一辈子不完了吗?还说你这命也够苦的,精心培养地985毕业的闺女现在赚得跟普通人没两样,甚至还不如。老头子才70就得了绝症,最后希望的大孙子也折了,这可怎么办啊? 李保全见老婆子被问得无言以为,一脸沮丧,他直接抢过对着里面大声喊道:“我大外孙现在天天有笑模样了,我们全家欢喜还来不及呢,现在都过不好,谈什么以后?我闺女现在工资是不高,可人家老板可尊重可重视了,每天通勤才十几分钟,天天加班也放心不少,也不用吃外卖,天天都能看得见,我们觉得挺好。至于我得了绝症,那更得感谢老天爷手术成功,靶向药起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挂掉电话,李保全告诉老伴儿,以后这些毒闺蜜毒亲戚少联系,关键时刻送不来一点温暖,谁家有个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儿都不够她们嚼舌根的,要是有个爆炸性的事儿,够她们激动好几年的。 第37章 聊天跟说相声似的 家里有个学霸不上学了,放在谁家也接受不了。如今老宋家的状况就是楼下愁云惨淡,楼上热火朝天。隔壁一楼小院里天天争吵不休。外加一个忧宋忧李的农村老太太王桂兰坐卧不安。宋喜乐摸着肚子跟婆婆说:“您自己选择,要不在楼上好生待着,要不然搬楼下去。谁在楼上给我散播焦虑,我就赶谁,你儿子回来也一样!” 王桂兰斗胆问一句:“这么好的孩子,以后就在家养狗?这也不是个事儿啊!” 得了,宋喜乐又耍上脾气了,她说到做到直接把婆婆妈轰到了楼下去住。眼见着亲家母抱着铺盖卷儿投奔到楼下来,周伟红直嘬牙花子。 “您老惹她干什么啊,她不讲理起来连爹妈一样折腾,您跟我住一屋吧,我让老宋跟宋子瑞住去。他们姑侄两个爱怎么闹怎么闹,咱们眼不见为净。” 儿子不上学,当妈的心里能是滋味吗?宋喜乐带着宋子祥去看心理医生。李晨萱自己去看心理医生。他们谁也不知道,母子两个竟然看得是同一个医生。 人家问,孩子不是有专门的青少年心理医生吗? 是的!可谁让妈妈心理不成熟呢! 宋喜乐只有一句话,是要彻底失去孩子还是要孩子光宗耀祖?想明白了再说其他,谁来都是这句话,无论是自己亲妈还是宋子祥的亲妈,都也一样。 周伟红劝儿媳妇说:“咱们家喜乐虽然有点儿二乎,可也是真疼侄子,你说别人遇到这种事儿,嘴里拜年话说着,跟孩子把大道理讲一讲,躲还来不及呢,溜多远是多远,生怕自己担上责任。有这么个姑姑帮你带着孩子,也算是好事儿。反正你跟孩子针尖对麦芒的这么久了,也是没有一点用。我跟你爸带着他讲道理,哄着骂着,差点让孩子游了海河,吃了安眠药,顺其自然吧!” 顺其自然?高中一共就三年! 人家大部分孩子从中考后的那个暑假就马不停蹄地提前学,拔高学,几乎都不敢好好休息一天,就是争分夺秒为高考冲刺。宋子祥可倒好,不仅躺平了,连学都不上了。请几天假的时候,还没那么焦虑,想着催着他赶紧上学去,请半个月的时候也还能接受,想着很快就能上学去了,可是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了,一个学期就要结束了。 李晨萱张嘴就想哭:“宋子瑞要是和刚开始那样也就算了,可是现在他玩狗玩得热热闹闹就是不回学校上学,像话吗?” 宋喜乐大着肚子下楼正好听到这一句,她还是那句话:“你们的意思是,宁可要最初为了成绩想死不活着的孩子也不愿意接受一个能开心玩狗的孩子?” 李晨萱差点说自己真是这么想的,幸亏被婆婆拦住了。周伟红见闺女已经开始冒烟儿了,违心说:“当然希望开心遛狗不想上学的孩子。我们看着曾经的学霸遛一辈子狗高兴。” 宋喜乐咂摸咂摸滋味,冷着脸一声不吭,上下瞅着这婆媳两儿半天。好久,她说:“以前我说大人有病,孩子吃药,自己多检讨一下自己。现在我说,嫂子你和儿子之间放过彼此吧。无论谁先放下,你们俩都好了。” 上楼梯的功夫,大哥的电话就打来了,宋喜民这回也没跟妹子客气,告诉她少吃萝卜淡操心,宋子祥就是闲的,不上学就去外面扫马路去,给他安排个体力活儿的工作,心理问题也好了,也算是社会实践了,到时候自己就知道该怎么选择了。宋喜乐说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别看你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可你在教育孩子这块的认知已经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我小时候说这个都没用,现在你跟自己儿子说这个,隔着的恐怕不是代沟而是整个银河系。再说了,让现在的孩子去种地恐怕不是被惩罚,因为很有可能他们会爱上种地。 “宋喜乐你别在教育孩子上多管闲事儿啊,让你嫂子自己管,首先你在学习方面本来就没有什么说服力,其次谁的责任谁承担,将来省得落包涵。” 宋喜乐说:“你应该回来自己教育,教育孩子也不是我嫂子自己的责任。落不落包涵我不在乎,你留下一辈子的遗憾才连累爹妈。” 收了电话,宋喜乐看到宋子祥开着门正满脸凝重地看着自己。他问,小姑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宋喜乐实话实说,添麻烦自己不怕,她怕的是失去自己的大侄子,怕眼见着自己的大侄子不开心,怕他一直不开心,怕他一辈子都不开心。 宋子祥垂下头,转身回到屋里,门砰的一声被摔上,把宋喜乐关在了门外。宋喜乐也没有马上进去,站在门外等啊等,她听到电视的声音被开到最大,还有流水哗啦啦的声音。她想了想还是没有拿钥匙,缓缓地先蹲下然后坐在了离家门最近的楼梯上。 不知过了多久,门打开了。宋子祥说:“小姑,你进来吧!” 宋喜乐等孩子平静了,轻声细语地跟他说:“你爸回来不现实,无论到什么时候生存永远是第一位。” “那你电话里自己说的啊!” 宋喜乐说:“我那是为了怼他,怼人还讲道理啊,当然是怎么解气怎么说?你以后想怼谁就跟姑姑学,别管有理没理,自己先怼痛快了再说。” “怎么都是你的道理?” “那我不按自己的道理,按别人的道理心里能痛快吗?”宋喜乐拍拍大侄子的肩膀,“听没听过一句话,兜里装着一副牌,逮谁跟谁来?该出牌时就出牌!这就是你姑从不抑郁的不二法门。” 宋子祥看着宋喜乐,若有所思。 时间一天一天在流逝,转眼到了十月一,下半年的小长假又如期而至了。宋美娟和李金元之间的关系怎么样没人具体知道。过节来哥哥家,宋美娟还是没有李金元陪同,闲聊才知道她去做了试管婴儿,但是失败了,钱花了不少,都打了水漂还白受了罪。李金元公司业务不好,跟媳妇每次见面时脸色也更难看了。 宋建国说:“人生重在参与,试管婴儿这么时髦的事儿都掺合过,人生没白来!” 宋美娟被大哥给气乐了:“好事儿掺合掺合,这种花钱白受罪的事儿,最好是别掺合!” 周伟红说:“这个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好事儿,绝对的坏事儿。在这事儿上受了苦,别的地方肯定要找吧回来。” 宋美娟说:“嫂子,你也别劝我了。受苦就是受苦,没有任何意义,花钱去受苦就是上辈子没做好事儿。” “受苦本身是没有意义,可是如果受了苦能感受到甜得更甜,那也算在没意义里有了点意义!”宋建国端来一大盘宫爆虾球,紧接着就是一屉韭菜虾仁的大包子,“大家尝尝,就说好吃不好吃?就说吃得高兴不高兴,就说盼着不盼着过节大家一起吃?” 宋子瑞大声说:“盼着盼着,好吃特别好吃!” 屋里大人笑声一片。宋美娟觉得哥哥这句话说得没错,就是因为现在想要孩子,求而不得,才越发觉得哥哥一家人的重要性。她是个挺没意思的人,没什么特别喜好的兴趣,这个岁数也没有多少可以经常约出来的朋友。她和李保全之间谁也帮不上谁,更像是婚姻内丧偶。以前觉得一个人特别潇洒,可是过了四十五岁,她发现自己还是喜欢热热闹闹的生活,喜欢俗人俗事儿,喜欢想讲话的时候能有至亲存在。一个人住再好的房子,用再精致的餐具,吃再美味的食物,也抵不过过节时这一大家子汇聚成的人间烟火。 现代社会,只要不背负房贷车贷、孩子不过度补习、不经常下高档馆子,工薪阶层把饭吃好问题不大,主要是精神生活贫乏得一塌糊涂。宋美娟小时候向往的是电视剧里港台电视剧里的生活,住漂亮的房子、穿漂亮的衣服、出入在写字楼高档餐厅之间、看电影看歌剧....可是当社会经济发展到了今天,普通人也都过上了或者见识过了这样的生活后,满足感是有的,成就感也是有的,可不知道怎么活来活去就把自己活成了孤家寡人。 宋美娟是在某个深夜突然惊醒后下定决心要孩子的,她觉得生活里最美的容器,包括房子也比不得女人给腹中婴儿的家园,生活中最优雅的姿势也比不得把孩子抱入怀中的那一刻。 饭后,宋美娟对李晨萱说:“如果老天爷能给我一个孩子,我对他没有任何的要求,我只希望孩子健康平安,能让我亲力亲为陪着他走过十几二十年的人生路,然后目送着他寻求自己的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奢求。” 宋喜乐没有劝动李晨萱,公公婆婆没有劝动李晨萱,亲妈也没有劝动李晨萱,就连还在生死线上挣扎的老爹的话也没能触动李晨萱的灵魂。可是小姑这句话让李晨萱体会到了一种久违的幸福感。她其实也为自己的小虚荣感到耻辱,可作为普通人有时幸福就是建立在我有你没有的基础上,很难免俗。她想,自己一直以来的期望是孩子考入清华北大,可小姑的愿望只是有一个孩子。 她不仅有孩子,还有两个。而是就算考不上名牌大学,就在这个和平的高中念,考个一本是问题不大的,哪怕是宋子祥落下了功课。退一万步说,考不上一本考个二本,哪怕考个民办大学,孩子总归不会没大学念的,除了头部985现在其余的大学也没什么不一样,她有什么可焦虑的呢? 这是天津,这是以考学不难着称的大城市天津。 自己虽然不富裕,但是举家之力供两个孩子上大学是没问题的。不跟有钱的小姑姑比,就跟小姑子比,自己爹妈公婆都有退休金,自己和老公目前还都有工作,遇到困难还有一大帮子人跟着一起群众策群里,她又不是一个人。 第二天早上,李晨萱整个人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宋建国目送着儿媳妇上班的背影,转身跟老伴儿嘀咕:“我听说,精神问题更严重的表现就是一下子恢复正常了。” 周伟红也觉得很不对劲儿:“你昨天买那螃蟹我感觉不如之前的新鲜,是不是吃坏了。” 宋建国说:“嗨,海货儿不新鲜顶多吃坏肚子,哪还能吃坏脑子?” 周伟红乐了:“你儿媳妇脑子没问题,是情绪不稳定。你闺女是脑子不好使,但是情绪很稳定。” 宋建国说:“要我说儿媳妇和闺女都不如你,你是脑子也好使,情绪也稳定。这样的人才就该进国务院!” “我进国务院干嘛去,天天琢磨吃?” “那国务院最该琢磨的就是老百姓天天吃什么?你去了正好有了用武之地,全国人民到时感谢不感谢你咱不知道,反正我们老宋家全体都感谢你!” “妈,今天中午吃什么?”宋喜乐从楼上下来就听到这两人的对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吃,就知道吃!”一句话从两个人嘴巴里一起说出来,跟大合唱似的。 “美好的一天就从听见你们两个人互相吹捧开始。”宋喜乐说,“看看你们俩有说有笑的的。大孙子不上学在家遛狗,一个亲家绝症,一个亲家心脏病,儿媳妇抑郁症,真是不知愁。” 周伟红说:“你还少说一个,还有个闺女是半疯儿!” 宋喜乐说:“行啊,你们两儿也没白活儿。还有个北京四十多岁别人下岗,他还刚升职的优秀儿子。还有个丁克转试管的小姑子、还有想见面就得掏十万块钱的大姑子,你们也算是见识过了人生百态。等我以后发财了,给你们自费出本书,捧你们当知名老年作家。” 周伟红说:“我们不如你,好好一个本地姑奶奶都混得租房住了,还能幻想未来发大财。” 宋喜乐说:“我不如你,退休金都月月爪干毛儿净,还能挤出几十块巨款去买彩票,幻想哪天中个1000万。” 宋建国说:“我不如你们两儿,一边说相声一边干掉我一大张糖果子,你们早吃完早点了,我还没吃呢,这是要变相要出场费是吧?” 这三人聊天跟说相声似的,哪句话也落不了地。 第38章 反者,道之动 四喜丸子如今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学习一切网红狗具备的技能。宋子瑞说:“我哥真不是好人,自己不学习了,现在开始折磨狗子,这是发誓要让狗子走一遍他的来时路,这人越来越变态了。” 宋喜乐说:“四喜丸子比你们哥两儿强多了,人家现在直播已经可以自己赚狗粮了。” 宋子瑞说:“那回头我也不上学了,跟我哥一起和狗子带货!” 周建国对小孙子说:“你可没你哥那脑子和毅力,我见过他训练狗子认东西拿东西,一次得练几十回上百回都不见得能学会,凭的就是毅力和方法。” 宋子瑞以前一直不如哥哥,而且是照着哥哥的成绩差了十万八千里,如今自己在高中成了名副其实的好学生,优越感日日攀升,尤其是以前妈妈总拿哥哥的成绩来跟他比较。现在哥哥成了妈妈口中的反面典型,他体会到了从小到大没有过的优越感。 “他都不上学了,什么方法和毅力都是扯淡,我们老师说了,以前学习好没用,好多到了高中跟不上班的,说是什么厌学其实就是学不会了,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成绩,是没有逆商的表现。” “小人得志!”门哐当被不知道哪冒出来的老大摔上了。 宋建国说:“哎呦,这楼上楼下两扇门招谁惹谁了?喜乐,你大侄子又生气了,真好好的孩子成气包了,你还不去哄哄?” 宋喜乐说:“该哄的时候哄,不该哄的时候就得自己受着。” 周伟红问:“你这又是哪来的理论?” “从你们身上总结的理论呗。我从小被你们照顾到大,自己选择的婚姻自己承担后果,你们彻底不管了,咱们的亲子关系才从这个坎儿走向了和谐。可以不上学,都能不代表要把谁供起来,我是这样,宋子祥也是一样。无论是谁,这辈子只能自己给自己买单。” 宋子瑞听小姑说着哥哥,可她看自己的眼神儿怎么那么犀利呢? 十月一小长假除了宋美娟之外必到的还有钱小美,这次不仅她自己来了,还带来了传说中的金龟婿。好家伙,别的不说,钱小美挑男友那绝对是颜控。钱塘是个帅小伙儿,这个楚明亮就跟他的名字一样,一进屋,大晚上的客厅都亮了。所以在场的各位都有这么一个疑问,嘴上没说心里说,这么好的小伙子真能看上钱小美?别说是个家财万贯的富二代,就是这长相、这身板给大富豪或者当大官儿的家里做驸马也绰绰有余吧?所以呢,假的,肯定是假的,这么好的青年才俊能掉到普通人家的碗里来? 夏春华心里笃定这楚明亮就是个骗子,她活了七十岁见过地上踩陷阱的,就没见过天上掉馅饼儿的。自己闺女那么优秀都没遇到过这种好事儿,能有个技术精英男的同班同学修成正果就不错了,钱小美凭什么找到那么优秀的男人? 这就是不可能的事儿! 除去这孩子到底是不是富二代之外惹人怀疑之外,周伟红还是觉得楚明亮特别有礼貌,身上一点少爷羔子的陋习都没有,要是不说比外甥女大五岁,周伟红根本看不出来两人谁大谁小,要是凭眼缘儿她觉得很满意。宋喜乐也惊呆了,要说钱小美长得好看那是不假,可这次这株桃花开得也太好啦。 私下里,宋喜乐跟表妹说:“我觉得无论他是真有钱还是假有钱,就冲这长相和身材你就赚了。” 钱小美挑眉:“楚明亮就是比我大太多了,五岁呀。这年头谁不喜欢小鲜肉?” “你就凡尔赛吧,这个楚明亮看起来跟25似的!” “那他也老啊,我才二十!” 看到没,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钱小美脸皮越来越厚,人越来越得瑟了! 宋喜乐问:“你和这个高富帅怎么处对象啊” 钱小美说,她这个人因为比较努力所以期望也高,可因为从小取得的任何一点小成就都是靠特别努力才得来的,所以她也比较务实。 以前和钱塘在一起的时候,基本上是aa制,现在楚明亮家里比自己有钱太多,她再提aa制度显得很矫情。 所以日常约会她也不会你一顿我一顿的付钱,但是对方送她比较贵重的礼物,她一般是收三还一,一个月回请一次对象。自己怎么说也是个高级白领,业务口的小姐姐赚钱比什么人事行政口多。然后她做了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儿。 宋喜乐第一个想到:“钱小美,你和人家签婚前协议了!” “我买房了!” “what''s?” 钱小美悄咪咪地说:“对,我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不过不是豪宅,是一套和平的二手房。虽然那房子已经有二十年的房龄了,可从外观设计来看,不怎么显旧。物业不贵可难得一见的负责任,楼里楼外,园区以及大门口都干干净净,绿化保护得也不错,我觉得还挺好的。主要是吧,现在新房贼贵,可二手房便宜了,这家人又着急卖房,价格特别特别合适,我比之前买少付了不少首付,等于多攒下了好几十万,而且我是首套,贷款利率历史新低。” “可以啊,还不到三十岁就有自己的房子了。这等到了四十岁失业坎儿上还有十多年呢。” “主要是我虽然是本地人,可每个月也要付房租,跟你们不一样。这房租还不如还贷款呢。” “你什么意思啊,跟谁不一样啊?” 钱小美咯咯笑出声,她忘了宋喜乐也是本地人也在租房子而且是带着婆婆和孩子一家子租房。 “姐,我错了,我给你发红包!” “看把你得瑟的!” 表姐妹玩笑间,宋喜乐疑惑地问:“你都找到资产成迷的高富帅了,还不买我嫂子选的那个豪宅。和平区电梯洋房,富人的首选。” 钱小美说:“你让我找新交的男朋友要钱买房还是借钱买房,怎么都不合适对吧?” 宋喜乐说:“那倒是,因为一个房子让人看轻,真让人有话把儿当捞女了。” 钱小美说:“对啊,我从大学开始就勤工俭学,除了总上大姨这蹭饭一起,就没占过任何人的便宜,总不能快三十了,有重新让别人给自己贴标签的机会。但是吧,不得不说,如果还和钱塘在一起,我自己的钱还真不够买房养房的。” “那你买这个房子,人家看得上吗?” “肯定看不上啊,可看不上也不影响他去啊。再说又不是他买房子,是我买房子,我没接受他的赞助。男女交往讲究的势均力敌,反正在我的房子里,就是我的主场。” “你的意思是,你们同居是在你新买的小房子里?” “也不小啊,105平米的小三居,平时我一个人住足富裕,多了一个他也不拥挤。”钱小美说,“当然了,我也会去他的房子里住,目前我看到的他自己的住处是和平一套350平的河景房,还有滨海新区跟梅江的两套别墅。不过待得最多得地方,还是我和他各自在和平的房子。和平区一共也没多大,怎么都方便。他有时直接让保姆上我这儿来做卫生、做饭,我也不拦着。” “得!你们两菜钱都省了,请保姆在一个地方做饭也是那么多钱,两个地方做饭也是那么多钱,保姆做一个人的饭也是做,做两个人的饭也是用那么多材料儿。你少花钱,他也没费钱,双赢!” “宋喜乐,你怎么这么庸俗呢,脑子里只有钱,你以前不是爱情至上,裸婚万岁吗?” “我不这也在成长吗?你都能不再矫情,我还不能看清爱情和柴米油盐如何混搭?” 宋喜乐觉得钱小美目前的日子过得之前好多了,这距离上次她给这位表妹去小租屋送饭才短短几个月时间,对方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换了对象,连房子都有了,果然这世界上永远不会发生改变的只有世间万物不停的变化。以前在书中看到一句话:反者,道之动,事物终究会走向自己的反面儿。 “以前你和钱塘aa制,他们家怕你占便宜,你也怕他占你的便宜。现在你快三十了,越来越成熟了,也也越来越务实了,在不占人便宜的基础上,把日子过的越来越有利于自己了。” “怪不得那些小女孩都喜欢找条件好的对象,其实只要男人只要肯负大部分担约会的费用,女生就能挑起另外的半边天。”钱小美那天随意算了一笔账,以前和钱塘在一起负担的生活中的一般开销和自己添置衣服首饰化妆品的钱,足够供房子了。可现在,她就这样,收了人家蔡明亮的礼物,定期给回个礼,定期回请顿饭,人家还觉得你是不拜金的好姑娘。 另外,钱小美还发现一个真相,在男女都可以搞经济都力求精神独立的年代,等价交换的不仅仅是物质,还有情绪价值,这是一个多变且每个人都渴望幸福安全的年代,互相给予、双向奔赴的目标除了物质还有内心的安稳。 宋喜乐比钱小美大好几岁,她疑惑地问小表妹:“你能给别人提供情绪价值?我认识的同辈儿里,你是情绪最不稳定的一个。当初你还在花骨朵儿的年纪被钱塘给追上了,不就是他除了能满足基本条件外,最能给你提供情绪价值吗?” 钱小美说:“当时我多大啊?我在原生家庭中受到了伤害,需要很多很多爱,需要很多很多别人给予的迁就来疗伤,我提供的是我的青春貌美和积极向上。可我现在都工作多少年了?我有很多生活的感悟和工作中的认知。最主要的是,我就是传说中的英雄!” 宋喜乐说:“你是英雄,确定?” 钱小美笃定地点点头:“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看清了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你说我是不是英雄?” 宋喜乐问: “那你是弱者还是强者?” “我是弱者!” 钱小美想了想说:“弱者道之用,人生在世如果一开始处世的方法是强的,必将走向弱。我现在的姿态是真实的,不需要伪装对,在他面前就是弱的,就是不对等对。可我一直努力一直提升自己,总会有令人刮目相看的一天。就算我们最后没有修成正果,但是这段时间的自我提升和改变是真实存在的。” 宋喜乐说:“你姐我可不是一个能轻易被洗脑的,说这么多不就是你搞了这个对象在钱上占便宜了,人家还没觉得你物质,满足了你既要又要的虚荣心,貌似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你得到的便宜会更多。” “宋喜乐,你闭嘴!” “除非你再给我发一个红包!” 客厅里,钱小美对大家说:“我带楚明亮来是想跟大家说说,家里有不上学的孩子应该怎么办。” “应该怎么办?”李晨萱皱起了眉头,“他家里也没有矿,恐怕就是小楚有经验也不适用。” 楚明亮说:“我小时候父母还都在机关里上班。我是跟爷爷奶奶长大的,爷爷奶奶家里条件不错,可到底也是在农村。回到天津后,父母就下海创业了,我一边儿不适应天津的生活,一边跟父母也没感情。” 李晨萱和夏春华一听这个,感觉跟宋子祥的情况不一样,却有很多相似之处。楚明亮说:“我那时是逃课打架,我妈有一阵为了我回归家庭,天天盯着我学习。” “然后你就变好了?” 楚明亮摇摇头:“从小根本没在一起处过,说是亲母子实际没嘛感情。她不教育我的时候还能处,教育我的时候,我妈就成了敌人,甚至动手的时候都有。她摔了我喜欢的模型,我就摔了她最宝贵的手镯。打热闹时,还报过警呢!” 李晨萱的眼睛亮了: “你就说你怎么变好的?” “我没变好啊!”楚明亮说,“我就是个普通本科毕业,但是我爸妈后来发达了,有条件让我去国内外的名校深造,能力也是彻底自己生活工作后锻炼出来的。” “你妈后来不管你了,让你顺其自然地发展?” “也没有不管,就是管得了的管,管不了的就直接冷处理,他们把精力都用在发展自己身上了,后来生意确实越做越大,还生了妹妹。” 宋建国听明白了:“关键是你爸妈不指望你了,一方面发展自己指望自己,还生了老二弥补失去的亲子感情。就是没你又能怎么样?随便!” 楚明亮说:“就是这意思。” 钱小美灵光突现:“嫂子,要不然你再生个老三吧。前一对是双胞胎,实际上你也就只生过一次孩子,虽然是两个,但是也没有什么好的培优经验。现在四十来岁,刚好备战二胎。” 宋喜乐话茬子立刻接上:“万一再来一对双胞胎,你这教育孩子的经验可算是有的是机会施展了!” 夏春华被吓得打了一个激灵,脱口而出:“喜乐,你可别乌鸦嘴!” 第39章 好久没见正常教育孩子的了 楚明亮顺嘴说:“那多好啊,咱们中国人自古就讲究多子多福。两对双胞胎不才四个孩子吗?我奶奶和我姥姥家都是生了五个孩子。过年的时候我们会找一天,两边儿的所有亲戚在一个大桌子上吃饭,别看人多,可都是至亲,那才有年味儿。” 周伟红说:“你们家大业大的,过年还在一起过?” 楚明亮说:“何止一起过,长年在国外的春节也是能回来就回来。过年大家不在一起,那和平时有什么区别?” 李晨萱还在琢磨楚明亮刚才的话:“小楚啊,那你的意思说,你妈当初把你从奶奶家接回天津市是错的?反正你也没考上985,其实在哪里上学都一样。你后来的学历也好,成就也好都是在你父母事业发展起来后出彩儿的。” “那肯定不是啊!”楚明亮说,“人本来就是群居动物,孩子和谁在一起生活就和谁的感情深。就算是亲生父母,如果长期不和孩子在一起生活,那和陌生人也没什么两样。好的还能想着报答一下生恩,不好的就算在马路上遇到都没有打招呼的欲望。青春期是孩子和家长建立情感的末班车,错过了,这辈子就够呛了!” 李保全点点头:“咱们邻居张大爷那天说得没错,最好的修行就是修自己与身边人的关系。哪里不顺修哪里,等这些千丝万缕的关系都心安了,我们自身都佛性就显现了,不用谁保佑,一切自然都会随着自己都认知提高,变得越来越顺遂。” 楚明亮问:“张大爷是谁,这话说得太深刻了!” 宋建国说:“跟你说你也不认识,你就记着一句话,高手在民间,最好的修行是修炼自己,不是教育别人!” 夏春华又听说钱小美买房了,心里羡慕坏了,人家一个年轻女孩都能自己买房还房贷,家里一点支持都没有,相比自己的闺女混得真是有点惨,问题是闺女和女婿的生活似乎一眼就看到头了,可是钱小美的未来却是有无限的希望。 原本自家也是有希望发发展的,大孙子就是最有希望光耀门楣的一个,可如今成了整条街的笑话。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资质平平的小外孙身上了。 李保全说:“以后不许当着你闺女说这种话。你这样说不仅让大孙子听了接受不了,对小的也不公平。再说我大外孙子这辈子依旧有无限可能,你看看人家网红直播,一次捐款就上亿呢,那不叫有出息?” 不仅李保全接受了宋子祥不上课的事实,宋建国和周伟红本来也接受了。之前没有带孩子看过医生,家长们的观点都是一致的,就是得想尽办法赶紧让孩子复课,高中三年的时间多宝贵啊,争分夺秒还不够用,哪经得住这么耽误?可是看了医生,有了专业的检测,也和很多边边大的高中生家长交流过,他们也认可了宋喜乐的观点:顺其自然! 都知道一个身心健康的孩子比什么都重要,可这让四老和父母接受起来有多难,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可老大这事还让全家无法平静,老二又开始闹腾。 宋子瑞看到哥哥不上学在家玩儿也能被全家哄着,心态开始不平衡了。 不管是过去的高中生,还是现在的高中生,只要想考好大学那都得争分夺秒,都得吃“苦”,都得牺牲掉休息和娱乐时间,去一分一分的拼。过去的几代人肯这么做,是因为他们知道这样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可宋子瑞不知道更好的生活究竟指得是什么。如果说是成人世界里的住大房子,开更好的车子,去更高档的餐厅吃饭,买什么贵得吓死人的各种奢侈品,宋家这几个孩子根本就对血液没有向往。至于出人头地,那对宋子瑞来说就更空洞了。就拿李晨萱买“豪宅”这件事儿来说吧,宋子瑞本来没什么概念,可是听说以后不要住在这里了,以后要搬到别的地方去住,他马上反对。 到了青春期该有虚荣心的时候,宋子瑞不想住豪宅,不期待家里换车,他唯一的期望竟然是生活不要有任何的变化,除了可以有更多玩的时间外,什么都不要改变。 “那我也不上学了。反正努力学也考不了名列前茅,人家有的同学看着也不怎么听讲,一考试就在前面。”宋子瑞在这次月考失利后,当着全家的面儿来了一句。这让刚刚平静的大家庭,又掀起了万丈波澜。 夏春华说:“人家就是为了迷惑你这样傻子的,上课假装不学,回家和各个假期玩命学,你真信啊?” “姥姥,你别把人想得那么坏?你必须承认人和人的智商是不一样的。我再怎么学,也就那样,还不如高中三年高兴点儿。” “高中想偷懒,高中想高兴那就得从分上见,分不好,三年不可能高兴,有你痛苦的!” 宋子瑞听到这句话,脸垮脸,哭咧咧地说:“痛苦的三年,我不上学了,我从明天就不去了!现在才高一,太难熬了。我现在就想怎么熬过去,别的都想不了那么多。” 宋建国一听小孙子说这个话,顿时觉得崴泥了。老爷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把宋子瑞叫到跟前儿来,严肃地组织一场家庭会议,又是一通道理输出后。 宋子瑞坚持自己的观点,反复表示高中现在就是挺苦的,卷半天也不见得能考上天南大,而且就是天南大毕业不也是失业吗?跟我妈妈一样,那卷半天等于白卷,还不如轻轻松松生活,反正学到我们这个程度,总不会没有大学上的。总而言之,还是想未来三年开心度过,不想吃苦!” 宋建国罕见地发脾气了:“还没打仗就当逃兵,好逸恶劳,上学是可以选择的吗?上学那是必须做的事情。你哥哥生病了,你好好地也说这种话,是想气死爷爷奶奶?你怎么好的不学,这些你上赶着往上凑。” 宋子瑞理直气壮,嗓门大极了:“我哥不上学,你们所有人就可以接受,我不上学你们为什么不能接受?只要是正常人,谁不乐意在家吃好的喝好的玩手机,谁愿意起早贪黑去学校学习回到家刷题?一点意思都没有,一点也不幸福,天天刷题的人生,我觉得就是在浪费生命,浪费生命......” 周伟红也开始生气了:“那你觉得怎么才叫享受人生?怎么才叫幸福?天天在家打游戏,那是废人一个。你看看历史书上抽大烟的图片,人往炕上一倒,大烟不离手。你现在打游戏的时候我给你照个照片,就跟抽大烟的姿势是一样一样的。” “那我不打游戏了,”宋子瑞说:“我也在家养狗不上学,还能被家长捧在手心里,天天夸,您不能双标!” 看到没,好的不想学,坏的跟着学,还一学就会! 这到底是怎么了?宋家两个大孙子都不上学了,你还让这家人高高兴兴地接受? 是个正常人都接受不了吧? 宋建国觉得自己这辈子真是开眼了。经历了上山下乡,经历了改革开放,经历了国营企业下岗,经历了孩子们通过教育改变命运....他就是想不到还能有一天经历两个大孙子好好的,不想上学的事儿。 周伟红把宋喜乐叫来,“你让老大养狗治病,把老二羡慕坏了,你把他接楼上去养个猫儿,一个溜狗一个撸猫,回头开个直播,乐呵兄弟不上学的快乐生活。” 哗啦,宋子瑞的书包直接从楼上口冲下被扔了出去,各种书本卷子飞满天,简单粗暴且干脆利落,没有一点拖泥带水。别说宋子祥傻了,宋家所有人都傻了,街坊邻居也傻了,可是记忆很快就都被唤醒了。 宋喜乐从小在这里长大,从小的光荣事迹多去了。可长大后已经很少发飙了,尤其是结婚后消失了好几年,大家很多时候都忘了这位姑奶奶生起气来到底是什么脾气,真生气时的表现方式通常是具有多强的战斗力。 青春期在宋家两个孙子这代人身上表现得比较明显。好多时候大人们总爱说一句话:“我们那时也没觉得有青春期,青春期时,老师该骂骂,有时赶上简单粗暴的还踹两脚。回到家,家长觉得孩子长大了,更是容错率越来越低,比小时候骂得还厉害。 即便是这样,再混蛋的孩子也几乎没有敢跟父母动手的。有怨气找小伙伴或者外人发泄去,你跟别人不讲理,人家也跟你不讲理,打起来谁也不让谁,谁也不记恨着谁。还有的时候和父母发生冲突怕被揍或者不想继续被揍,宋喜乐就第一时间跑去同学家里.如果正赶上同学也在挨骂或者挨揍,几个人哈哈大笑一阵儿就嘛都忘了。好多次,她挑衅老妈被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打,冲出楼道打时候,几个小伙伴都在楼道里躲着父母,又是一阵嘻嘻哈哈。 现在楼里楼外的小孩子也不少,甚至比以前还多了。可是你家孩子敲门去找谁家孩子玩儿,很多都是大人出来开门,孩子根本就见不到小伙伴儿。家长说:“我们上课呢,你不上啃吗?”还有的家长是让孩子进屋了,直接打印两套一模一样的真题卷子让孩子们一起做,写完当场就判分,然后分析错题,比出高低。虽然让进门了,可孩子下次再也不去了。 以前孩子之间打起来了,一般老师在学校就处理了,可也有比较严重的老师找到家长,小小不言的家长们一般都是各打二十大板。如果挂了彩,打人的孩子家长自己就立刻摆正态度,好话说尽。对方家长主只要是听到一句真诚的对不起,气就消了百分之八十。所以,大人们之间事儿少,孩子们之间也不记仇。哪像现在的家长,生怕孩子在外面受到一点委屈,然后自己也没什么交际圈子,孩子妈妈们之间成了社交圈。本来没有任何的交集,全都是因为孩子硬凑在了一起解闷儿。别看妈妈们自己没什么成就,都是共和国要强的女人。这无形之中就加重了孩子们之间攀比的压力。 家长们都特别要脸,断然也不会在人前批评孩子。宋喜乐这扔书包的操作,亮瞎了街坊四邻的眼。有老人感叹道:“好久没见过正常教育孩子的了。” 邻居们问:“这叫正常?打孩子吓唬孩子的行为一点用也没有,三十六计还是得攻心为上” “当然正常,天天讲道理那叫pua,反pua不成才会抑郁。谁说打孩子没用,在气死自己和气死孩子之间可以选择打孩子解气。” 宋喜乐真生气了。她霸道得就是不让宋子瑞去捡书包,也不许去捡书本。直接问他:“我问你,你见过的大人里面,谁混得最不好?” 宋子祥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你!” 宋喜乐没听明白又问了一句:‘你说谁?’ 宋子瑞怯生生地说:“是小姑!” 这天没法聊了,宋喜乐一着急,肚子忽然疼起来,满脸的汗珠子,她可能是要生了。 还好家里有人,着着急忙慌地往医院送。那边儿李晨萱也气坏了,拿起晾衣杆儿照着宋子瑞身上招呼。一个个都是讨债鬼,大的不上学,二的也要不上学,这是要活活被把当妈的逼疯啊。不缺你吃,不缺你喝,爹妈什么生活压力也不敢告诉你们,你们还真把自己当祖宗了,祖宗都没这么供着,对你们有什么高要求了,就是让你们去上学怎么就成了天大的难事儿了呢?” 李晨萱说着自己的眼泪也落下来,她手中的晾衣杆儿再一次举起要落下的时候被人死死拽住了。宋子祥抓着晾衣杆儿对李晨萱说:“宋子瑞想不上学是跟我学的,你要打就打我好了,犯不着明明恨我恨得要死,拿手里的棍子去打别人。” 宋子瑞是个胆儿小的,眼见着姑姑进了医院,哥哥跟妈妈瞪起了眼珠子,他哭咧咧地说:“我就说气话,我没想不上学,我明天肯定按时上学去,你们都别生气了,你们都挺厉害的,我谁都惹不起行吗?” 李晨萱手一松,晾衣杆儿无力地落在了地上。宋子祥自己一个人往医院的方向跑去了。宋子瑞和四喜丸子一起在楼上楼下找书本。 别说,四喜丸子真是聪明,犄角旮旯里找卷子是一把好手,就是给到宋家二宝手里时,早就撕成了残骸。 行了,明天不仅还得去上学,还得罚站。宋子瑞和刚刚被打过的四喜丸子一起发出了哀嚎。 第40章 皮裤套皮裤必定有缘故 宋喜乐到了医院检查后,医生说生产就在这一半天,先办理住院手续。 剖腹产都得预约,宋喜乐就要剖腹产,可医院当天安排不了。她联系张冀问他怎么说? 张冀没想到媳妇会早产,订不到当天和转天的机票,电话里抓心挠肝的。 宋喜乐生气了:“你到底是订不到机票还是工作忙抽不开身啊?我就说能在亲妈做手术不回来的男人,怎么会在乎媳妇生孩子?升官发财死老婆自古都是男人的美梦。” “宋喜乐,你说我我不生气,你说自己,我可翻次了啊!” “那你说为什么不回来?生孩子你都不回来,我还要你干什么?要不是生孩子,钱我也能挣,要不你在家生孩子,我去出差!否则不公平!” 周伟红在一边儿听着,闺女老大不小的,都快是两个孩子的妈了,还是这么没正行。 张冀真没法说,订不到当天的机票是真的,工作抽不开身也是真的。他真的很担心妻子,也非常想跟媳妇一起见证这个人生中激动人心的时刻,可确实也是无能为力。你说宋喜乐是大心脏,可很多时候她洞察力又是那么强,事情看得透透的。张冀无言以对,眼看孕妇的情绪就不好了。 关键时刻,周伟红抢过闺女的电话说:“张冀,你就踏实工作把,她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生老二,亲爹亲妈,亲婆婆,亲嫂子,亲小姑都在身边儿呢。一大家子人围着她,你什么也不用担心,真有什么事儿,你也不是大夫,你也没生过孩子。” 正说着,就听门外面一声大喊:“还有我呢!”是钱小美接到大姨电话直接从公司赶了过来。业务口的小姐姐压力虽然大,可工作时间自主安排,表姐生孩子的产房外面,应该有她。 周伟红说:“怎么哪都有你?” 钱小美说:“您忘了,总医院妇产科李主任是我客户的老婆,我们关系好极了,十月一我刚给他们孩子联系完学校。” “看把你能的,你嫂子同学两口子都在总医院。” “熟人多还不好?多有安全感啊!” 这让张冀说什么呢,他心里热乎乎的,电话里也只能说几句感谢岳父岳母的话,“我能找到您和爸这样的岳父岳母真是前世积德行善,烧了高香。” 钱小美抢着说:“还有我这样的小姑子。” “我们不用你说这些拜年话儿。”周伟红把钱小美吧啦一边去,对着电话说,“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咱们这一家子人分工协作。你能回来自然是好的,要鉴证老二出生,要感恩你媳妇受苦,这很重要。可条件不允许还是得把生存放在第一位。你和宋喜乐现在这日子过得穷不和业的,赚钱吃饭养孩子重要,仪式感就没那么重要,从我这就给定性了,不用考虑宋喜乐乐意不乐意!” 宋喜乐大声抗议,周伟红霸气地挂断了电话:“这事儿跟张冀没关系,你要耍就跟我来!” 挂了电话 刘桂兰幽幽地说:“张冀应该回来,媳妇生孩子哪能不在身边啊,又不是在部队上。” 周伟红对亲家母说:“您老也别口是心非,这个节骨眼儿上,要是媳妇生孩子没人管,他必须得回来。好家伙,这么一堆人围着宋喜乐,张冀还得放下工作冒着被裁员的风险赶回来,那不是有病吗?工作没了,两口子光剩在家腻歪了,到时谁看着心里都腻歪。亲妈也一样腻歪他们。” 宋喜乐哽咽着问周伟红:“你是亲生的吗?我没赶上一个恶婆婆,赶上你这么大义灭亲的妈!” 刘桂兰说:“儿媳妇,是我们对不住你啊,没让你过上好的生活。” 宋喜乐对婆婆也不客气:“少来这套,你也不想儿子回来,你们都欺负我!” 周伟红说:“我说得没有一点错儿。亲妈才会这么教给你。要是换了后妈才会在这个时候挑拨离间,说什么生孩子都不在身边,肯定是有外心了。可等你爷们没了工作,后妈才不管你们有没有生活费,生不生都是甩手掌柜,还到处笑话你们两口子没本事。” 钱小美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周伟红瞅了一眼外甥女说:“不信,等钱小美生孩子的时候,我就负责坐旁边当你娘家人挑理,有钱人必须仪式感满满,否则就是不重视你。挑理说不会啊,管他们能不能过,反正也不是亲生的。” 钱小美嗷的叫了一声,要跟大姨“对决”。 刘桂兰一声叹息:“重视不重视,有时人家也会那眼睛看,被娘家和婆婆重视的女人,老公就算有心怠慢,心里也得衡量衡量。我生张冀那会儿,娘家重男轻女,男人大男子主义,婆家自然不把我生孩子这事儿放在眼里,就算生个孙子也是都靠自己一次次死里逃生。” “衡量什么啊?”周伟红说,“宋喜乐过得好,我们也巴不得清净呢,她这不是过落套了吗?但凡嫁入豪门,我们也不操这份心了,离她远远的省得气我们。” 钱小美说:“我告诉你大姨,就算我嫁入豪门,你也得管我,我生孩子时也得率领我姐和我嫂子守在产房外面,不然我做鬼也得诈尸。” 周伟红狠狠给外甥女后背来一巴掌:“什么玩意儿啊,嘛话都敢往外扑哧!” 宋喜乐认头了,张冀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她肚子疼,心里也空落落都,哎呦哎呦半天,哪都不舒坦。宋建国心疼闺女赶紧回家给她做饭去。宋喜乐没胃口什么也不想吃。当爹的一琢磨,想到好几样好吃的就去准备。 周伟红安排李晨萱在家照顾孩子们。宋建国回来的时候,在病床旁边神神秘秘地掀开食盒盖子,里面是一碗鸡蛋羹,上面放着三个大虾仁,还有一碗桂圆银耳羹。 宋喜乐哀嚎:“这么清汤寡水的,吃不满足啊!” “你不是肚子疼吗,还能想着吃什么满足?”当爹的逗闺女。 宋喜乐脸色不好看了,从小到大,亲爹从来没在吃上让她失望过,却在自己生孩子前掉链子了,眼圈一红,委屈极了。 宋建国赶紧揭开食盒第二层是一份木耳炒猪肝还有三个烫面儿的大蒸饺:“这蒸饺儿是皮皮虾馅儿的,咬一口那叫一个香。就给我闺女做了三儿,其余人等都看着,馋着他们。” 宋喜乐咬了一口,眼泪顿时收回去了,好吃的东西吃到嘴里,嘴角不自觉就咧开了。 刘桂兰年轻时也是做闺女的,哪见过这么大的闺女在家还这么胜着,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 宋喜乐这迟迟没有发动,医生来看了几次说目前还不用进观察室,有什么反应及时去护士站。晚上的时候刘桂兰和李晨萱换岗,宋子瑞也跟着妈妈来看姑姑了。宋喜乐逮着小侄子白天的账还没算完呢。 “你说我是全家最没出息的一个是吧?”宋喜乐说,“可你小姑我也是大学毕业马上就工作,凭着自己在社会上闯荡。我要不是生老二,现在也是工作岗位中的骨干力量,我可以和你姑父一起出差,升职加薪的名额也有我一个,他刚入职时,我还是他师父呢!我要是二巴巴的无能之辈,你小姑父能看上我?” 宋子瑞没吭声,明显是理解不了或者说不想理解她的意思。宋喜乐明白,别说大人了,就是孩子也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你说自己毕业就自给自足了,可孩子那时没印象,可现在看到的是你没房子没地的就在家啃老。 宋喜乐说:“总而言之一句话,不想上学不是不可以。你姥爷那代人很多初中毕业就上山下乡了,想上学就没机会,考大学那得挤破头。你现在不上高中就去打工,找个地方刷盘子一个月还能赚个千八百的。在家养着看手机肯定是不行的。” 宋子瑞说:“那小姑你怎么就能在家闲着看手机?” “你总说我干什么?要不你也在家生孩子?”男人,果然从大到小就得教育,否则根本不拿女人生孩子当回事儿,都觉得是应该的。 宋子瑞被劝退回家了,明天老老实实去上学。宋子祥不想回家,想留在医院陪小姑。医院的护士见小帅哥喊产妇叫姑姑,忍不住逗趣儿,这么漂亮的男孩子还能依恋小姑,真让人羡慕啊。她们要是有这么好的侄子,干脆不用自己生孩子了,就让侄子将来给养老。 宋子祥来了一句:“我小姑有孩子,我也可以将来给她养老!” 好家伙,这姑侄关系杠杠的,至少长大了有人欺负姑姑,这大侄子不会坐视不管,又把医院里的医生护士羡慕坏了。 夜里,宋子祥告诉小姑,他初三的时候和一个女生谈恋爱了。宋喜乐听到大侄子这句话,紧咬牙关,防止自己已经到嗓子眼儿的一万句八卦就要脱口而出。 宋喜乐尽量让自己降低存在感,只当一个垃圾桶或者背景人,让大侄子随便说,绝不打断,最多就是点点头,摇摇头,表示自己很认真地在聆听。宋子祥说自己拿出所有的闲暇时间给女生补习功课,一路把她从年级第三考场一路补进了第一考场。不仅是第一考场,她的成绩后来在班上已经进了前五名,还拿到了现在他考的这个高中指标生的名额。他为了在女友面前逞能,把自己的指标生名额放弃了。 可是就在中考的前夕,这个女生跟自己提出分手了,而且是绝不回头那种。仿佛在达到目的后,她像丢抹布一样把他扔了。女生的新男友是班里排名第二的学生,也是年级排名第二的男生,最关键的是这个男生是宋子祥最好的哥们。没错就是自己女友和自己哥们在一起了。他受不了这个刺激,分别跟这两人要说法,可他们不仅没说法,反而变本加厉地在他面前秀恩爱。 宋子祥气愤极了,再加上其他的各种压力,他中考话滑铁卢了。等成绩下来后,他发现最滑稽的是,自己的分数只够去那个女生最初指标生录取学校,就彻底崩溃了。如果没有放弃,他作为指标生的学校都比现在这个排名靠前很多。 “我烦透了这个学校,我一进学校心情就变得特别不好。我坐在教室里,就根本没法集中注意力,根本就没法听课。所有的大道理我都知道,可我做不到!” “姑姑理解你!” 果然啊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 宋喜乐第一次听到大侄子同自己吐露心声,心弦一直在颤抖,怪不得学霸怎么中考能少考了三十分?皮裤套皮裤必定有缘故。就像孩子说的,什么大道理他都明白,可现在他就是上不了课。这不是他自己能控制得住的,这就跟人发烧感冒、痰喘卧床一样不是可以自行控制的。 想着这个事儿,宋喜乐真是窝火儿极了,可更多的是心疼。她轻轻搂住大侄子,就像孩子小时候一样。一米八的大小伙子像个孩子一样掉眼泪了。宋喜乐心里跟自己说,一米八怎么了,一米八在姑姑这儿也永远是个孩子。 现只是,在的小孩子怎么真有这么社会的呢?童真呢,良知呢?宋喜乐用一个成年人的思维去琢磨这事儿,明显大侄子是因为成绩好遭到了好哥们同绿茶的共同算计,他们做扣设计年级第一名,就是为了看他笑话。奸计得逞后,还不定怎么高兴呢! “ 小姑,你不用生气。我都已经想明白了,但就是觉得失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我觉得交友、恋爱、学习都没什么用,都没法让我开心,没法让我获得成就感。” 宋喜乐真的很难过,看着面前这个也是自己亲爱的小孩迷茫的目光,她心如刀绞。这是一个真正受到伤害,又没有被家庭接住情绪的孩子,作为大家庭的一份子,其实每个人都亏欠了孩子。可是家长却觉得不上学的孩子亏欠了他们。 如此一想,她肚子再次剧痛起来,这次是真的发动了。 第41章 鲜肉进去腊肉出来 周伟红觉得自己就是个半仙儿,刚刚老伴儿让她跟亲家母一起回去,她就是心明口不明,医生说今晚应该生不了,可她一直打一个问号。 宋喜乐本来想顺产的,可是中途生产并不顺利,医生几次让护士从里面出来跟家属沟通情况,一次比一次让人胆战心惊。上次宋喜乐生孩子,亲妈不在身边。这次亲妈在身边了,闺女在里面还不知道究竟什么情况,老太太自己先哭了个稀里哗啦。 张冀不能陪产,就让媳妇把电话免提开着给她打气。电话里,他听媳妇跟医生说:“大夫,您受累把我妈给我准备的巧克力和牛奶递给我,还有那个牛肉粒。” 张冀心里不好受,可又觉得甜甜的,这是亲媳妇,是自己最爱的白胖媳妇,自己要是能守在她身边必须一口一口喂她吃,他完全记不起自己今天从早上到现在水米没沾牙,主要也不是为了媳妇生孩子担心得吃不下东西,而是昨天加班熬夜,今天睁开眼又开始干活。这高强度的脑力劳动下不用担心他出轨搞瞎扒,他现在只想和枕头谈恋爱。 这边儿不知情的医生眼睛睁得老大的,人家见过产妇一直喊医生,疼得不知道怎么办的;见过疼得不行骂大夫的也有,甚至建国生到一半儿喊疼不想生的都有。可医生还就是没见过生一半孩子要吃零食补充体力的“智慧型”产妇。 这下,姑奶奶宋喜乐在总医院又出名了。宋家老两口听到闺女的光辉事笑容还没有来得及完全绽开,产房里又传来了新的情况,他们的心直接被提溜起来。已经当过一次妈妈的宋喜乐,在生二胎的时候赶上了顺产加剖腹,遭了两茬罪。这还不算完,别看孩子提前出来了,可个头比一般孩子还大,羊水过多,宋家这位姑奶奶剖腹产后来个大出血! 不认识的人听见了都觉得疼,更何况等在外面的都是宋喜乐的至亲。都是娘家人,不存在保大人还是保孩子这个问题,可现在除了这个还有一个大难题。 医生最后一次出来对家属说,里面正在对产妇紧急急救,可如果情况继续恶化,就要进行手术,有必要的话要切除子宫,需要家属签字。 切除子宫?开什么国际玩笑! 自己家的喜乐还不到三十五岁,从小长得好看,就在困难的时候,家大人也是从小精细喂养,从爷爷奶奶起就没让孩子缺过嘴儿,就没让孩子风吹雨淋过,所以现在看着比钱小美还年轻,怎么能切除子宫呢,切除子宫以后还怎么过日子?” 钱小美本来听到医生传来这个噩耗整个人都懵了,可听到大姨这么说自己,心里又不是滋味。 周伟红的情绪直接发外甥女身上了:“ 我们喜乐就是比你好看,我们喜乐天下第一好看。” 钱小美说:“大姨,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啊?” 周伟红崩溃了,大哭着说: “因为,因为狗养的狗疼,猫养的猫儿耐!” 医生赶紧说:“大姨,现在是比美的时候吗,您得签字啊?现在时间就是生命!” 周伟红说:“我不签字,我不同意,你有闺女吗?你能同意自己闺女三十来岁,正当年的时候没了子宫,当妈的还亲手签字?” 医生说:“命最重要,人家老公在电话里已经同意了,要是人在 现场,也不用您签字。” 周伟红更急了:“他凭什么同意?他还年轻,他马上就要有外心了!” 宋子祥飞快地用手机搜索剖腹产后大出血的词条,越看越胆战心惊。李晨萱和大儿子已经很久不怎么过话了,开始的时候李晨萱只要跟他说话就被拒绝交流。后来当妈的心也冷了,既然有小姑管着,那就给彼此留一些空间。 “我姑是不是要死了?”小小少年脸色惨白,无助地望着妈妈。 李晨萱心里也不好受,她说:“你姑没事儿,当初我生你们的时候也不太平,现在不也好好地?” 李晨萱转头赶紧劝婆婆:“当初我生两个儿子的时候,也是有切除子宫的风险,当时你儿子和我妈都在,我妈开始就给了结论,要保闺女的命,其余都是其次的,您当时也跟我妈一样同意的。可怎么放在喜乐身上,您就乱套了?” “宋喜明是我生的,我养的,我教的,我就肯定他不会干出格的事儿,退一步说,只要父母活着的一天,他就不敢做不起媳妇媳妇的事儿,除非他连爹妈也不要了,他就不是那样的孩子。可是张冀不是我生的,我不能不为亲闺女多想啊,本来张冀就比我们喜乐小好几岁,我闺女.....”周伟红哭得说不下去了。 李晨萱说:“您为闺女考虑是应该的,可是命没了一切就都没有了。现在这里也没有外人在,咱们倒退一万步说,就算张冀对不起喜乐,她还有娘家这么一大家子人,您和我爸百年之后,还有哥哥嫂子,还有两个大侄子,也不会让她被人欺负了去,就算是小溪语也会有人帮着她养大。可是您这当断不断的,真要是出了大事,咱家姑奶奶就没了。” 周伟红扫了一眼大孙子,内心五味杂陈,一把年纪眼泪止不住往下流:“总说我们喜乐从小没受过苦这种话,可一次次被打嘴巴了。当妈的啊,无论孩子多大,但凡能替她,都没有想让孩子遭罪的。我们喜乐受罪了!” 李晨萱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喜乐享福的日子在后面呢!只是签字,吉人自有天相。” 婆媳正说着话,宋美娟和李金元一起赶来了。周伟红见到小姑子,心里更难受了,把医生说得话又说了一遍,拉着对方的手这才发现宋美娟的手心也全是汗。 当年宋美娟马上要高考了,大姐趁着弟弟和弟媳还没回家,到家里去找小妹。别误会,她可不是来送抚养费的,她是为了占房子,她是为了让小妹跟自己一起生活。宋美娟不同意,宋建月正反两个巴掌打在小妹脸上,说她是扫把星,拖油瓶,说大家下岗都是她方的。 宋美娟在未成年的时候没了父母,衣食住行都靠哥哥嫂子,本来就是寄人篱下的感觉,哥嫂从国营大厂下岗本来日子就过得拮据,孩子心里一直都觉得内疚,哪听得了亲姐姐说这种话?她更知道当年父母觉悟太高把国家给换大点儿房子的机会无私地让给了更需要的同志。后来,大哥分房子赶上厂里有困难职工来家里哭诉能不能把房子让给他们。父母哪听得了这个,当时就做儿子的思想工作又把房子让了出去。大哥大嫂住这里理所应当,她确实是拖油瓶。 宋建月又说让小妹高中毕业后去找工作,爹妈死了,哥哥姐姐没义务供她念大学,有那功夫找个地方赚几百去自己养活自己,还告诉她这也是宋建国的周伟红的意思。 宋喜乐在同学家看电视,听到小伙伴来说你大姑来家里了。大姑来家准没好事儿,她穿上鞋就往外跑,正看到小姑捂着脸边哭边走出家门。 “小姑,我大姑又欺负你了?”宋喜乐当时还是个小女孩,说话都嫩声嫩语的,可不影响和长大了一样脾气火爆。她直接冲进屋就朝着大姑扑过去,给小姑打抱不平。宋喜明回来的时候看到妹子正一手揪着大姑头发,嘴巴咬着大姑的胳膊就是不撒手、不松口。宋美娟趴在侄女身上护着,大姑的巴掌劈啦啪啦落在妹子后背上。大姑打人的动静越大,宋喜乐的嘴上、手上劲儿越狠。 宋美娟一辈子都忘不了,侄子侄女当时是如何保护自己,如何在所有人面前说自己也是他们最亲的人,是如何说小姑如果不念大学了,他们也不上学了的。尤其是宋喜乐,从小没挨过父母的真打,可那次却结结实实被上山下乡,干了好多年农活的大姑揍了一顿。可小孩子却只为小姑抱委屈,说一定要报仇,根本顾不得自己疼不疼。 小姑和侄女的感情既像是姑侄也像是姐妹,甚至宋美娟自己没孩子,一直也把侄女当个大宝贝,她的心一直揪着,万万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嫂子,能进去吗?”宋美娟说,“有个人进去陪着喜乐是不是好一点?” 李金元忽然开口,他对媳妇说:“你去吧。喜乐还不到35岁,生孩子就遇到这么大危险,你都45了,正好进去,亲眼看看自己到底适不适合高龄冒险生孩子。” 宋美娟对李金元说:“果然是多远是多远,多近是多近,不亲就是不心疼啊,我侄女正在闯鬼门关,你还有心思想别的!” 李金元说:“说实话,我跟喜乐确实没那么深的感情,她也确实不是我有血缘关系的亲侄女,可是你是我亲老婆,我跟你感情深,我不想你去闯鬼门关行吗?但凡你今年40岁我都配合一下,现在45了身体还不好。喜乐长不大,你也长不大吗?” “李金元,你别在产房外面吵架,不然马上就给我滚蛋。”周伟红瞪眼,见李金元不吭声了,她转过头对小姑子说,“女人生孩子别管过去还是现在都是凶险万分。我闺女吉人自有天相,会闯过去的。” 孩子出生后就 出生后就进保暖箱了,每天观察费不便宜,这是明码标价,你认识哪个大夫都没用,谁让你早产的,谁让你孩子生产过程中缺氧的?谁让你自己选择生二胎的? 周伟红想起闺女那句话,社会不是呼吁多生孩子吗?可是如果真是生不起,该生还是不该生呢?可是父母都是大学毕业,父母都在努力工作,父母的父母也没有好吃懒做,为什么会生不起呢? 宋建国对老伴儿说:“这是愁钱的时候吗?你闺女和外孙子还命悬一线呢!” “这个张冀,什么玩意儿,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说赶着回来。” 宋建国说:“你这老太婆,不是自己叫人家别回来的吗?还是你抢了闺女电话,直接下了命令的。” “那能一样吗?”周伟红说,“我不是咒自己闺女,要是大人孩子都没了,张冀赚了钱再回来有什么用啊!” 宋建国说:“那张冀回来了,咱们闺女和外孙子现在都还活着呢,他工作却没了,你说哪个惨?” 周伟红隔着眼里的泪雾看着刚刚护士送来的一叠厚厚的账单儿,她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宋美娟对哥嫂承诺,医药费自己负责了。 宋建国不用看也能透视到李金元的脸色,他说:“美娟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关,这关不过更有下一关。 ” 张冀回来了,蓬头垢面、灰头土脸。老板是不批事假的,他自作主张打飞机回来了。而且为了能早回来,现场去等票还浪费了半天的时间在机场,把老板和的微信和工作群都静音免打扰了。 周伟红焦急地问:“那你这会不会被开除啊,你这个工作十万火急的,我听你嫂子说上系统的时候,就跟打仗一样,每个人都得坚守阵地,否则哪个地方出了问题,导致经营时出状况,谁就是罪人,拉出去枪毙都不为过。所以你们搞软件开发的才能比别的行业多赚几个钱。否则就喜乐当年那个学习成绩,要不是学了这个专业,工资不能那么高,可上项目时也是真熬人。” “妈,我媳妇到底咋样了?”张冀熬得双眼通红,外派前还是个少年,现在猛一看去有点像大叔了。 宋建国说:“你们这是嘛行业啊,鲜肉进去腊肉出来。” 张冀极了:“爸,您还有功夫聊什么鲜肉和腊肉,还研究做菜呢,喜乐呢,喜乐呢?” 第42章 最美的人类幼崽儿 宋喜乐在哪了,宋喜乐在干什么呢?宋喜乐这会儿从特护病房里被送到普通病房,刚被拔了一堆管子,刚刚睁开眼睛就被钱小美喂着红枣枸杞粥。 医生说观察一下可以进点儿流食。宋建国两口子就说,还用观察什么,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是饿得慌,孩子输了好几顿营养液,人哪受的了?钱小美领了圣旨,看到表姐睁眼了,就赶紧喂饭。宋喜乐其实还迷迷糊糊的,闻到食物的香气本能地张嘴,一会儿就干了大半碗。护士进来吓一跳,赶紧说:“别吃了,别吃了,现在还不能吃太多。” 这下宋喜乐睁眼了,也清醒了,正好看到看到张冀走进来了,嘴巴抽动两下,眼泪就开了闸。 张冀说,老婆你受苦了,都怨老公没本事,不能给你过好的生活,咱们出院就去月子中心,一直让专业人士伺候到孩子半岁。 宋喜乐来不及说话,张冀就打断了她:“媳妇,我这次不是画大饼。你嫁给我就一直没享福,上次就没钱去,这次咱们一定得把月子中心体验了。” “孩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活。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子宫,他们都不告诉我。” 宋喜乐已经不能像以前大嗓门了,她的脸色蜡黄,气若游丝,圆鼓鼓的嘴巴儿子陷了下去,明亮的大眼睛蒙上了一层薄纱,飞扬的嘴角内嵌着,正在承受着前所未有的情绪带来的重量。 张冀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妻子的脸颊,一只手握住了她的,刚要说话又被宋喜乐打断了。 “你别给我演电视剧啊,哽咽着说什么都能接受,说什么只要我活着就感恩一切这种屁话。我告诉你张冀,如果我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如果我没了子宫,我就跟你拼了,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钱小美在门缝里偷听都听不下去了,隔着门板说:“又不是张冀给你接生的,又不是张冀给你做的手术,你跟人家发飙干什么?你看家里那儿四喜丸子似的,姥爷带着他去绝育,到现在想起来还没来由地冲姥爷叫几声。可是你来医院,都不是张冀送的,你就跟人家有本事,有本事真找人大夫去。” 宋喜乐说:“我就张张冀算账,找别人他乐意吗?” “不乐意,不乐意!”张冀咧开了嘴巴,“我老婆说我的问题就是我的问题,说我的错误就是我的错误,想要什么给什么,关键时刻人头都够可以献上。” 听到宋喜乐哼了一声,张冀像吃了蜜一样甜,心想媳妇能这样应该是没大事儿了。他刚到医院,具体情况还不知道,心里其实还有点排斥了解真相,就像媳妇说的,她能活着就好。 宋喜乐生的是个大胖小子,可因为难产到现在还在保温箱里,今天早上检测出有一些并发症,如果一周内还不能脱离危险,可能孩子就够呛了。 张冀说:“我想去看看孩子!” 宋喜乐说:“你去吧,我不敢去,我怕万一孩子没了,接受不了。” 张冀说:“你现在就是想去也去不了啊,医生说你只是不用在特护病房了,不代表已经没危险了。我去看,拍几张照片存手机里。” 看什么看?周伟红私下里嘱咐张冀,不许给闺女看,等孩子好了再说,如果好不了,就永远不看,这样想起来也没那么难过。 张冀回来了,宋喜乐问孩子怎么样啊,给我拍照片了吗?张冀说没看见,医生不让看。宋喜乐没揭穿他,隔壁床刚出院的产妇,之前孩子也在暖箱里,每天都能定点儿隔着玻璃窗看。 宋喜乐又问:“那我到底子宫被切除了吗?以后还能生孩子吗?还能过夫妻生活吗?” 周伟红听见自己闺女当着这么多人问什么夫妻生活,脸臊得通红。李晨萱也很不好意,只有钱小美面不改色心不跳,竖着耳朵巴巴听着。 张冀也不好意思,但是他也得实话实说:“我没去问,对我来说怎么都一样,只要你健康平安,都无所谓。你永远都是我老婆,我唯一的大宝贝。”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少给我说这些没油没盐的话。”宋喜乐说,“我指挥不动他们,我还指挥不动你了是吧?” 周伟红说:“你别指挥他了,我告诉你们,你子宫切了,以后不能生孩子了,因为是顺产加剖腹最后手术的,阴道受损了,以后那方面也受影响。” 李晨萱急了说:“妈,您说这些干什么?” 钱小美怒了说:“大姨,你老糊涂了吧?” 宋喜乐听完这话,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周伟红说:“哎?她刚刚不是闭着眼就吃了半碗粥,怎么就晕过去了?” 张冀脸色惨白,一个劲儿自责都是因为自己没回来陪伴。周伟红让小姑子照顾闺女,钱小美跟她回家拿东西,她主要是把女婿叫回家,得合计合计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老宋家不大的客厅里, 宋建国老两口和王桂兰围着张冀坐下。宋子祥搬个小板凳远远坐在一边儿,现在他不想自己的事儿了,满脑子都是姑姑母子的安危,虽然担心忐忑,可是好像情绪比之前稳定多了。 周伟红对张冀说:“喜乐这个状况就是我说的是真的那样。所以今天咱们把话说清楚了。你还年轻,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理解。我们也不是不开明的老人。别看你现在是社畜,以后还是有无限可能的。日子现在虽然过得艰难,但是我们这个岁数的人经历得多了,从不对未来放弃希望。将来你当了大老板想拼儿子啊,想换老婆啊都是正常现象,那还不如现在趁着我们喜乐还年轻分开呢。” 张冀说:“妈,我为什么要和喜乐分开啊,别说我们已经有溪语了,就算是我们还没有孩子,我也不在乎这个啊。” 宋建国对张冀说 “你现在肯定是不在乎,但是时间长了,人都是会变的。就算你变了,我们也可以理解。毕竟法律允许离婚,允许就是合理。但是呢,无论什么时候,咱们都好说好散,别恶言相向,折磨人,如果你那样,我们老宋家可绝不饶你。我的宝贝闺女你不耐了,给我领回来,我们一样当宝宝。谁因为看不上她了,搓磨她,我跟他对命。” 王桂兰赶紧说说:“亲家母,我也撂句话在这儿。我也许活不了多少年,看不到那一天,活到了或许也管不了儿子了。但是,张冀以后要是发达了,搞瞎扒了,必须在财产上保证喜乐和溪语,最好是空身滚蛋,不能说喜乐一句不好。” 周伟红对亲家说:“您现在这么说是因为张冀一直空身儿,等以后他发达了,您有了新儿媳,有了新孙子,就不这么说了。” 王桂兰说:“我认字不多,今天就写个遗嘱,按上手印,就是我刚刚那几句话,如果张冀同意也签字,不同意也不用认我这个妈。” 周伟红说:“您跟您儿媳妇待时间久了也受传染是吧,也开始作妖没正形。再说了,您写什么都不具有法律效应,写也没用啊!” 王桂兰激动了,声音都开始发颤:“除了法律还有道理。人活在世上,除了不犯法还得走正道儿,得讲正理。我的话没有法律效应,可我只要一天当张冀的妈,就有权利管教他。他赚钱不给我花我没关系,但是他做缺德的事儿,当妈就有权利管教,就算跟我断绝关系,我也不会放过他,我跟他对命。” “好家伙,我表姐命真好,两个老太太都能关键时刻为他豁出命去。”钱小美本来是给表姐回来拿衣服的,瞅着几个人开会,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跟宋子祥说:“看到没,你小姑虽然没钱,可有个靠谱的娘家,就拥有了千军万马。不像我,就算是有存款,有房子,等躺在床上动不了的时候,也只能任人宰割。” 宋子祥小声说:“怪不得你天天巴结我们全家,原来就是羡慕我小姑和我妈。” 钱小美不爱听了:“什么叫巴结?人都是感情动物,在一起久了自然就亲近。人与人之间不走动了,就算是亲爹亲妈也是陌生人。张冀妈和你小姑没有血缘关系和你奶奶也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会这么做这么说,还不是因为一起生活过,患过难。以后不确定会怎么样,但是老太太这一刻是真心的,就行了。” 那边,张冀对王桂兰说:“妈,您着急干什么?我怎么可能连妈都不认了呢?” 王桂兰对儿子说:“张冀,你这话还真说对了。虽然我只是个农村老太太,可我生你的时候也是吃尽了苦头,你要是连妈都不孝敬了,你也不算个人了。应该说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受了大罪呢?是我用血造的你,现在都说要住大房子要住好房子,要买有物业的房子,可你们人生住的第一个房子就是亲妈的肚子里。” 钱小美有不同意见,低声跟宋子祥说:“咱们家所有的妈妈都是好的,可有些妈妈管生不管养,从来没有给予孩子过一点关心和爱,这种妈妈就不值得尊敬。” 晚上散了会,周伟红跟宋建国小声念叨:“张冀母子两儿看着不像装的,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但是现在能看出来,两人都是有心的。” 宋建国困了,钻进被窝碎碎念:“你也是,非得整这么一出。哪有那么多坏人,哪有那么多忘恩负义的,哪有那么多老婆出事儿就想着跑路的,都是老百姓,结婚都是为了好好过日子,大多数人都恨不得自己吃点亏让对方高兴。” 周伟红说:“话是这么说。可现在人都越来越自私了,眼里只有钱。活着就是为了房子、车子、票子,我是喜乐的亲妈,有些话孩子说是一回事儿,家大人说又是另一回事儿。只要我活着,儿女再大都是孩子,就得有人给做主。” 李晨萱夜里出来上卫生间,看到宋子祥一个坐在沙发上发呆。她也不敢跟人家说话,从卫生间出来到厨房喝了一点水就准备回去。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她还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 “妈!” “啊?”李晨萱确定是大儿子在喊自己,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轻声咳嗽两下,故作镇定,尽量用不做作,比较自然地嗯了一声。 “你过来一下!” “好的!”李晨萱觉得自己这么口气跟接圣旨一样呢,赶紧调整了一下又说了句行,可还是觉得低三下四的。 宋子祥让李晨萱坐在沙发上。李晨萱差点来句不用,我坐板凳上就行,她紧咬牙关才没让自己这个妈妈在孩子面前成了三孙子。 这段时间,他们母子关系分为了好几个阶段。最开始的时候,李晨萱从不遗余力想用母亲的身份把大儿子教育过来;后来,她从崩溃无助到两人之间针锋相对;紧接着是她看到孩子躯体化症状明显,开始自我反思,对孩子道歉讨好各种哄着低头;再后来孩子对自己毫无尊重,她也忍着只为让孩子感受到自己的爱和变改变,但是很遗憾她失望了,彻底失望那种。母子之间就变成了尽量少沟通、不沟通来避免产生矛盾。最后就是到眼下这种,她还想跟孩子和好,可又找不到方法,还想劝孩子回归学习但是不敢开口,还想缓和母子关系但是怕弄巧成拙。 从小李晨萱的认知里,母亲是伟大的是受孩子爱戴的,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成了母亲,为孩子付出了这么多,却一点也不被尊重,当个妈在孩子面前就跟低人一等似的。 这会儿,李晨萱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挨着沙发边儿坐下,谨慎应对。 孩子问她: “你生我和弟弟的时候也像小姑这样吗?” 在宋子祥15年的认知里,他从不知道女人生孩子是什么真实情况,哪怕是上过相关课程也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在手术室外都能听到小姑的惨叫,她被推出来的时候就跟死人一样,脸色像银纸一样,连呼吸都感觉不到了。他每次去特护病房探望的时候,都看到一袋袋鲜血输进去,丝毫没有变化,仿佛这个人已经去了另一个时空,根本就不存在了。而小姑醒来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个从未谋面的孩子。她会在任何时候流眼泪,从没觉得是孩子害得她生死一线,失去良多,反而觉得自己对不起那个宝宝。 听完儿子的叙述,李晨萱本来想把自己当年格外凶险的生产过程也说一遍,可她看着孩子纯真的目光,她忽然不想再描述那些了。 李晨萱脱口而出的是:“生孩子确实是件会痛、会有危险的事情,但是当孩子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当妈的感受过的所有的一切都会变成喜悦,觉得一切值得了。至少我现在回想起来,那些痛苦和危险的都想不起来了,就记得你们两个那时白白胖胖的两个团子,是医院里最漂亮的人类幼儿崽儿。” 第43章 又哭又乐 瓜子好嗑 第二天,宋喜明从北京回来了。 夏春华撇撇嘴,心说亲儿子不上学都没见他放下工作回来,妹妹难产就放下一切赶回家。全家人都惯着宋喜乐,真是惯得没样儿了。 张冀见着大舅哥,心里犯怵,心想媳妇给自己生孩子受了这么大大罪,他真是罪无可恕。别说张冀了,就连周伟红心底都嘀咕,一个劲儿地瞟儿子的脸色。果然病房里很快就传来了宋喜明的忽然提高的音量。 “胡闹!” 张冀一阵肝儿颤儿,差不多冷汗都冒出了整个脑门儿。钱小美心想坏事儿了,早就提醒过大姨,可老太太就是不听,这回可够她崴泥的。 钱小美暗戳戳地瞅了一眼大姨,大表哥她也怕,从小就怕。最早一次过年来大姨家混饭,她还非常小,谁家都不要她,亲妈就把这个包袱甩给了姐姐。周伟红见孩子可怜,狠不下心肠视而不见,可把孩子接来,也是感觉对不住全家。要是孤儿还好说,收养了也不是不可能,可偏偏钱小美父母双全,也有亲爷爷奶奶,她自己一大家子人,管这个闲事儿好像就有点儿说不过去。 吃饭时,宋喜乐和哥哥都喊爷爷奶奶,钱小美也跟着喊。宋喜乐那时也不大,被家里宠得挺独的,上来就给她一拳头,还拽表妹的小辫儿。钱小美疼得掉眼泪,可也不敢落下来,因为她来之前就记着大人说过,过年不许哭,尤其是在人家过年,哭会被赶走的。小团子委屈得跟什么似的,还记着时不时保持微笑讨好大家。 周伟红在厨房里听到了动静儿,可也得先揣摩公婆的想法,就这么一间房子半间炕,大过年弄这么一个孩子来,大姑姐儿早就不高兴了,一直讲话没好气儿。小姑子也是淡淡的,过年还一直在屋子里看书,吃饭时才出来。公婆表面上没什么,可谁知道心里怎么想的,平时都无所谓,可这毕竟是过年。 之前,宋喜乐和表妹平时是能玩儿到一起去,可这会儿又使性子了。宋建国一直在厨房炒菜,就算在餐桌上,也不好把闺女惹哭了,毕竟大过年的不能个为了一个外人惹父母不高兴。宋喜乐从小就是爷爷奶奶的心头肉,在所有人面前二老都讲原则,只除了对大孙女。但是周伟红也不担心钱小美,因为知道自己儿子一定会主持公道。 果然,宋喜明把钱小美拉到身前保护起来。看到妹子又要扑过来,他指着宋喜乐说:“把手收了,不然我要教训你!” 宋喜乐真不敢动了,她在家谁也不怕就怕大哥。宋喜明很认真地告诉妹妹:“过年坐在一个饭桌上就是最亲的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想想如果你过年的时候要看别人脸色会是什么滋味?” 宋喜乐那时说:“我自己有家,干嘛去别人家过年,在自己家里谁能给我脸色看?” 宋喜明让钱小美坐在自己身边儿,还不断给她夹菜。饭桌上的氛围变了,好像从那一刻她就真的开始成为了宋家的一员。可如果说,宋家大哥在她心目中真正成为严厉和正义的化身,那还得说钱小美初三的时候。 十五岁的钱小美和学校长得帅却根本不学习的男生谈恋爱,这个男孩儿正是大表哥同班同学的弟弟。她的成绩一路下滑,模拟成绩一度都不够高中线,这也更让她散了心,专注“爱情”。 父母根本不管钱小美的成绩。大姨也根本不知道。平时里少言寡语,根本不掺和家长里短的青年,专门去了学校门口等她下学,然后像个大家长一样给她分析利弊,教训后又叮嘱她考上高中,考上好大学,通过学习改变命运,让她不懂的题就在网上问自己,只要他看到来多晚都会给她讲。 钱小美长那么大,没人教育她必须考上高中念大学,亲生父母都恨不得她初中毕业就找个地方上班,哪怕刷盘子里也能赚几百。大姨自己的生活忙忙碌碌,表姐自己的学习都马马虎虎,唯有这个哥哥用家长的方式把她从歧途上拉了回来。她本来在学习上就很有天赋,很快成绩就追了上来。 张冀脑子里浮现出来的是,自己刚和宋喜乐决定不顾宋家二老反对领证结婚前,宋喜明找到了他。大舅哥人冷话少,只说了三句话。 我尊重妹妹的选择。 你以后好好对我妹子。 我妹妹缺点不少,但优点更多,如果她欺负你多包涵。 天津姑娘不要彩礼,张冀不仅没彩礼连首付都没有。大哥给了他们一张卡说是妹妹的嫁妆。张冀的脸臊得像猴屁股,觉得那嫁妆千金沉。大舅哥说得都是好话可却像是有刀架在脖子上一样,压力山大。 夏春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悄悄问闺女:“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李晨萱说:“妈,你今天非要来医院看喜乐,人看到了就回去吧,这没你的事儿!” “怎么没我的事儿?”夏春华说,“之前你爸的事儿,喜乐没少出力,要没有喜乐,子祥在家里就没人能过话了,孩子现在遇到事儿了,我怎么不能关心关心?” “你关心不假,但是添乱也是真的!”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这时,医生走到病房前维持秩序:“怎么这么多人啊?最多留两个人探视,其余的人都赶紧撤了吧?” 门打开了,宋喜明从病房里走出来。医生走进去直接对宋喜乐说:“孩子度过危险期了,再观察几天就可以从保温箱里出来了。” 好家伙,医生这句话就像是观音菩萨玉净瓶里的圣水儿,老宋家这一大家子人瞬间都焕发新生了。 “我儿子没事儿了?我儿子度过危险期了。” 张冀都高兴得原地跳起半米高,兴奋过头,他真把医生当成了神明,拉着医生度袖子恳求,“你还能再帮帮我媳妇吗?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连心脏都能有人工辅助的,那有没有人造子宫,人造产道什么的?” 医生被问懵了:“你是患者的丈夫?” “对,我是宋喜乐的亲老公。” 医生给了张冀一个大大的白眼儿:“有没有你媳妇也用不上啊,她子宫和产道都好好的,生二胎到现在,除了花钱多点儿,没什么大损失。” 张冀傻了,脑瓜子嗡嗡的,自己都感觉自己像是傻了一样,更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医生走了,宋喜明跟张冀证明宋喜乐生老二九死一生是真的,但是之前你丈母娘为了考验你,说出来骗你的,我替他们跟你说对不起。至于一起“作案”的还有宋喜乐,她生完孩子后脑子不灵光,跟着亲妈胡闹,你也别怪她。 张冀说他谁也不会怪,感恩还来不及呢! 宋喜乐不是跟着亲妈胡闹,她简直是跟周伟红一拍即合,或者说老妈这么做就是替她在打消疑虑。在宋喜乐过去的认知里,夫妻之间最大的价值,就是陪伴,彼此提供情绪价值。可是两地分居后,两个人不能像往常一样进行日常的互动和交流,没有了共同的生活场景,不能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一起入睡.....情感的亲密度一点点降低。就算现在有视频有电话,那也跟天天见面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社会上多少现成的例子摆在那儿了,两口子一旦不能彼此不能及时分享生活中的喜怒哀乐,容易产生情感上的疏离感,让双方都感到不安全,担心对方的爱会逐渐减少。明明是最亲密的两个人,可是生活一旦不能同频,彼此对对方的行动和社交圈子了解减少,无可避免的出现无端的猜疑,担心对方是否会与他人产生感情纠葛。尤其是孕妇的各种激素本来就不稳定,情绪更容易失控,周伟红就怕闺女来个什么产后抑郁症。 宋喜乐知道张冀的身边有很多小姑娘,她信任丈夫可是也会难免产生担心,这种信任危机一旦产生,会极大地增加夫妻双方的不安全感,时间长了,会产生对未来的不确定性会给某一方或者双方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和不安全感。 总之,宋喜乐随着孕期发展,她的不安全感与日俱增。女人生了二胎后别说生产过程中不顺利,就是生产顺利,身体各方面都会受到影响,包括夫妻生活的质量。她那种不安全感更强烈了。所以,昨天才会跟老妈演了一出戏就是想看看张冀的反应。可哪知道,这么快哥哥回来了,假戏也穿帮了。 张冀顾不上宋喜乐,赶紧给老娘打电话,在电话里哭着说母子平安,张家祖坟冒烟儿了,祖宗显灵了。宋喜乐本来心虚得很,可看到傻相公这波操作,心想这人是不是被刺激得神经了?周伟红也看着女婿又高兴又难过的样子,心里更有了底,觉得女儿当初没有找错人。 周伟红说:“又哭又乐,瓜子儿好嗑。” “这是好事儿啊,我宁可你们拿老头子的病来吓唬我一万次,让我晕倒一万次,骗我一万次,只要是假的,我都谢谢你们。”夏春华忽然哭了,想起当初闺女和宋喜乐联合起来骗人的那一幕,她多想那是真的啊。 确实夏春华说得也是一点错都没有,谁都希望反转是好的,而不是一语成谶。张冀以前是不信神佛的,这次一定要去大悲院给菩萨烧香。 没人的时候,张冀拉着媳妇的手说:“我家喜乐真聪明,让我把错过的陪产感受又真实地体验了一遍。谁说分居两地不能同频,看看我这不就同频了吗?” 宋喜乐给这人逗笑。 张冀说:“分居两地确实是没办法,可有了这么强烈地刺激,我真后怕。” “你怕什么?” “失而复得固然高兴,可是如果真的重新遭遇一次这样的危机,我不愿意,我坚决不允许。”张冀说,“我知道从我妈到你们家所有人其实心里多少都有点埋怨你不应该要这个孩子。说你任性,说你不懂事儿,说你给大家添麻烦了。说咱俩这经济条件就应该先不要孩子,要一个还不行,还要两个,纯属给家庭和社会添乱。可实际上,罪魁祸首的人是我。” 宋喜乐不说话,可心里有点敞亮,她真没想要二胎,纯属是个意外。 张冀说:“我明知道你的信仰是坚决不打掉孩子,我还没做好安全措施。只觉得你在安全期隐患不大。” 宋喜乐说:“现在说这个干什么?我也事后没买药吃。活该这孩子跟咱们有缘分。我之前也挺矛盾的,可我就想,人家想要孩子的花几十万试管都要不上,老天也给了咱们一个孩子,咱们却得杀了他。这是对的吗?多一个孩子真的是罪吗?孩子投爹投妈来了,就是野地里的流浪猫狗还想照顾呢,自己的孩子怎么能狠得下心?” 张冀说:“孩子平安无事,咱们更得好好待他。只是有两个孩子了,这两地分居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你这项目还得上多久啊?再有个半年还完不了事儿?” 张冀摇摇头:“集团下一步要上sap,搞不好又得一年多。” “一年两年总也能有个盼头儿,毕竟你的岗位还在天津呢!” 这边两口子在医院里说悄悄话儿,那边王桂兰和周伟红第一次不乐意了。她觉得宋喜乐不着调儿就算了,怎么宋喜乐的妈也跟着胡闹,怎么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别说她心脏本来就不好,就算是儿子都要得心脏病了。 “你儿子心脏不好那是遗传,我闺女从生到死从全乎到摘子宫就那么一念之间。” 听亲家母这么说,王桂兰不吭声了。 周伟红想起来都觉得后怕,她这头发几天之间就全白了,要是不染根本看不出几根黑的来。 “我闺女跟着张冀吃了不少苦,作为丈母娘我一直支持他,照顾他,可从来没有考验过他,如今我闺女生孩子九死一生,她要是死了,你儿子跟我之间就没什么关系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我觉得不仅要考验他,还得考验你这个婆婆,我得看看你们到底是什么态度。不能接受帮助的时候,什么都好说,接受一下考验就委屈,您说是吧?”周伟红一点都不妥协,她这个人热心肠,可也不是圣母。都说付出不要回报,她的付出也是为自己的孩子,但是如果他们对自己孩子的心没那么真诚,她的付出还有什么意义? 王桂兰说:“那我们要是骗你们,跟你们演戏,你们不也看不出来吗?” “我们也活了快70岁了,真假还是能看出一些来。”周伟红说,“而且吧,就算是假的,我闺女听着也高兴,也有利于恢复健康,您说是不是?最近几年,好多得产后抑郁症的女人,都是因为没有安全感,没有价值感,只要能让孩子安心,咱们这些前几天没因为生孩子在鬼门关上滚一遭的人,受点刺激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对吧?毕竟也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王桂兰能说嘛?只能说宋喜乐的亲妈说得有些道理,还有就是这家人太惯着闺女了。周伟红一点也不嫌弃闺女麻烦,只觉得自己的闺女是失而复得的,以后更得好好疼。 宋喜明这次回来,一个是因为妹妹,一个是因为岳父的身体还是个雷,再有一个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大儿子谈谈。他一向对两个孩子的教育不怎么关注,这么多人围着两人的学习和生活转悠,还有什么可操心的?以往无论是宋喜乐还是钱小美,他只是点到为止,她们就能明白道理。别看宋喜乐学习成绩一直不怎么样,可是高考失利后在大学里就已经很努力了,到了社会上也靠拼搏拿到了高薪,这就很可以了。只要努力过,即便遇到困难也不可耻,还能努力生活那都是强者。相反,如果只能好不能坏,遇到挫折就怨天尤人,那才是诺夫。 宋子翔不上学了,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 宋喜明问儿子:“你是想休息一段时间还是这个高中根本就不想念了?” 宋子祥说:“我之前就是不想上了,现在我想再休息一段时间,尽量去上课!” 听到这里,宋喜明已经火冒三丈了,他说:“你作为一个学生,学习和你当下生命是一个整体,上学、写作业是你学习最重要的表现形式。你不去上学,在家养狗的话,你的身份就已经变了。可是一个人每个阶段都有责任和义务,你现在主要的任务和责任就是学习。等到我这个岁数,主要任务是养家糊口,是对工作负责,再单纯的学习就没有机会了。” 宋子祥说:“人生本来就是没有意义的,如果我不想承担责任和义务的话就会给别人增加更多的责任和义务,那我大不了结束生命好了!” 宋家明终于理解到妻子的无奈了,这样的孩子就应该结结实实揍一顿,如果还不改,那就别搭理了,一辈子不理他看看他能怎么样?李晨萱在一旁捕捉到了父子两个各自的情绪,赶紧跑过来抱住儿子。宋子祥本能地推开妈妈。李晨萱一个不稳,额头撞在了桌角上。 “混账!” 第44章 一场秋雨一场凉 宋子翔看妈妈的额头磕出了血,懊悔不迭。他跟爸妈本来都没有太深的感情,本来也没有一起生活国多久,平时都没有太多关联,他们对自己说得最多的只有学习成绩。到了青春期就更跟他们没话可说了。他想扶起妈妈,又被爸爸骂了一顿。 李晨萱拦住老公说:“我相信子祥不是无缘无故不去上学,他但凡调整好了,就会主动重新走进校园的。如果没有调整好,我也接受他永远都不去上学,因为我知道孩子肯定不是故意的。无论是养狗的主播,或者是名校的高材生,都是我儿子,我都接受,我都爱他。” 宋喜明对妻子说:“你就这么惯着他?你这是在害他!” 李晨萱说:“你不在家不了解,子翔如果不是真的做不到,他不会不去上学的。他现在是生病了,是需要休息,比起考好的大学,我宁可他身心健康。如果他养不好病,我心甘情愿让他一辈子啃老。” 宋喜明指着李晨萱都脑门说:“我看宋子祥没病,有病的是你,你有神经病。” 只剩下母子两个人的时候,宋子翔问母亲:“我在家啃老一辈子你也不嫌弃?前一段时间,你不是恨不得打死我,把我赶出去,一辈子都不想跟我说一句话了吗?” 李晨萱说:“看到你小姑生孩子,我也想起了当初生你们时的情形。难产时,我就对老天爷说,只要我的宝宝们能健康平安,我愿意付出一切。到了最后,我甚至只求你们能平安落地,哪怕有残疾我也会视若珍宝,如果需要我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 “等到我再睁开眼睛,医生告诉我自己和你们都是平安的,我就跟中了天大的彩票一样。后来,你们长得越来越可爱,表现得越来越聪明,给整个家庭带来的快乐越来越多,我对你们的要求也变得越来越高,期望也越来越大。尤其是你是老大,从小在学习方面就展现出了过人的天赋,无论跟什么样的孩子pk都没有问题。所以我对你更加有了期待,觉得你就是那种天生要进清北的孩子。” “所以看到你小姑的孩子,我被唤醒了初心。当初你也是那么一个小婴儿的时候,妈妈对你的要求只有健康快乐,不是要上什么清华北大成为什么人上人。你现在能平安站在我面前就好了,如果像你说的,有一天非要离开这个世界,才是妈妈最承受不了的。” 宋子祥半信半疑:“你说得都是真的吗?我已经不信任你了!” 李晨萱说:“可妈妈信任你。我相信你不是无缘无故不去上学,也不是像我之前想的那样你是受不得挫折的废柴。我相信你是真的生病了,需要时间来调整状态。等你调整好了之后会自己作出正确的选择。” 宋子祥问: “那我要是调整不好呢?” 李晨萱说:“调整不好也比我生你的时候能够安心吧?调整不好,妈妈养你一辈子,帮你找到除了上学以外发展的方向。我儿子那么优秀,不上学我相信也一定能找到让自己高兴的事情,就算是一直遛狗,也没问题。无论别人怎么看待我儿子,我都不在乎。咱们关起门来过日子,一家人平安喜乐就好,不用去考虑别人的眼光。” 宋子祥疑惑地看着母亲,他以前是是万万不会相信李晨萱说得任何一句话的,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信任而言。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着目的,那就是控制他,不管他的死活,希望别人看到她有一个能考好成绩的儿子。她的行为非常功利,她对他只是哄骗,一但不能达成目的,她很快就会撕下伪装,暴跳如雷。看起来像疯子又像魔鬼,甚至为了这种功利,她做过很多歇斯底里的事情,让他想起来就恶心反胃。 “你真的相信我?” “妈妈不仅相信,还可以为你兜底?” “咱们家现在这个条件你还说给我兜底?” “不是说有多少钱给你花才叫兜底,咱们这一大家子人都爱你,都需要你。永远都有你的位置。” 宋子祥皱眉说:“怎么需要我了?你们不都嫌弃我吗?” 李晨萱说,“你小姑对你那么好,她刚生完宝宝,身体没有几个月恢复不过来。你姑父很快又要出差了,我要上班,还要照顾你姥爷、辅导你弟弟功课。你爷爷奶奶照顾这么一大家子人,有时连姥姥姥爷的饭都得一起做了,还有溪语和四喜丸子也需要照顾,多少事情要做,你可以帮家里分担很多。” 宋子祥说:“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做啊。” “你这么聪明,函数都分分钟解出来,这些事情不是太简单吗?而且能干什么就干什么,干不来的也别逼自己。” 李晨萱这番话也不是完全为了教育孩子,这也是真实的家庭现状。她做独生女做了四十年,娘家那边一直没用自己操过什么心。结婚后,人在天津时公婆操持所有的家务,她就只等着干饭。到了北京买房定居,一日三餐公司都有食堂,六日不是回天津就是外面吃,就家里一点儿家务偶尔还请钟点工来做卫生。如今人生走到了三字开头的尾巴,她也不得不承担起为人子女、妻子、母亲、儿媳....的种种责任。讲真,要不是有这一大家子人做后盾,她自己无论是从精神上还是生活上都玩不转了。 张冀还跟宋喜乐研究怎么结束两地分居的时候,生活的剧本已经提前给他们下了解聘通知书。上项目的关键时刻擅离职守,还先斩后奏,系统程序出了问题,影响到了月底财务结款,工厂负责人以及各个部门都勃然大怒,纷纷向集团问责。集团总部也没犹豫,直接开除了张冀。 这可把小伙子气坏了,他质问公司,自己媳妇大出血,儿子在保暖箱,他当天如果不赶回来,就可能见不到他们最后一面了,这种情况他都不回来,他还是人吗? 公司人士主管也质问他,那你媳妇和儿子去世了吗?他们不是好好地吗?可是东北工厂的财务结不了帐,导致当月应收少了几千万,现在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 张冀大声质问人事主管:“你是爹生父母养的吗?你有家庭有孩子吗?在那种情况下,你能为了工作不回家吗?如果不回家,不管他们死活,我还是人吗?” 人事主管是江苏的一个妹子,人家也不客气直接说:“可是你媳妇死了吗,你儿子死了吗?他们要是死了我同情你,可是现在他们好好地,东北工厂因为系统问题造成重大事故,这个事情必须有人负责。” “谁让集团不多招人的?”张冀说,“这么大的项目就我一个人在那边儿盯着,往死里用,我还没说什么。你们这意思,如果我死了老婆孩子,集团还能酌情处理,现在我家人好好地,你们更生气了?你们没有借口了,很遗憾,很失望?” “我是爹生父母养的,我也有家庭。可是集团公司是股东们真金白银投资创立的,更要对广大股民负责。你家里的事儿是私事,出来工作就要专业一点儿,不要公私混在一起。当初涨工资的生活说得好好的,你也同意一个人可以总揽。现在说这个,更体现出了你没有很好的契约精神,跟说明你工作的不专业。” 张冀不是没脾气的,他从大学时就被誉为编程届的小天才,他缺钱可以一直是凭劳动和才华赚钱,没受到过这种不公正待遇,他为了工作连老妈做心脏病手术都没回来,连媳妇生二胎也没打算回来,是媳妇都手机在产房里开着免提,听到医生说大出血难产,他才飞回家的。他请假了可是领导没回复,他还能怎么办?等领导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回复,眼睁睁看着媳妇独自过鬼门关? 这是宋喜乐有靠谱的娘家,如果她没有呢?像自己一样只有一个生病的老娘,那么要她要自己去医院生孩子,要自己签字,要自己一边生产,一边照顾孩子,要自己一边不知生死,一边还得想着孩子怎么才能得到基本的照顾? 这帮人太冷血了,原谅张冀也是热血青年最终没忍住,骂了一顿人事主管,还好对方及时悬崖勒马,否则张冀恐怕真要动手了。 行勒!骂人是吧? 离职证明给你添一笔,赔偿金全部减免。 想打官司,集团有法务部,换个部门,五六个人轮流陪着你去仲裁、去法院。有本事就一个个人对抗整个集团公司。就算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集团输了官司,不就是多赔你几个月工资吗?甚至不用多赔,就最初应该给你的赔偿一分都不多,打发就得了。 就这样,张冀被开除了,没有补偿金。离职证明上写着:因工作态度恶劣被公司解聘。如果张冀去仲裁,仲裁通知书也会被放进档案。 宋喜乐九死一生,情绪刚刚稳定下来,整个人又变得焦躁了。她说自己去公司找董事长理论,这不仅仅是欺负人那么简单了,这简直是致人于死地啊。张冀小牛犊子一样出差这么久,给公司节省了多少成本?财务结算出了问题也不光是系统的问题,就算张冀守在东北工厂,也不是就万无一失。现在整个财务出了问题,都算在张冀身上,明显就是摔锅,让傻小子背整个集团和你们多个人之间弯弯绕绕的大黑锅。 气死产妇了! 周伟红说:“你一个还躺在病床上伤口还在恶化的产妇更管不了这么多。别说你去了人家也许根本不理你,就是人家理你,你比张冀能耐,可回来你又去icu住几天,补偿的钱还不够住院的。” 张冀这口气窝大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生过病,赶上一次变天气温骤降十五度,他就感冒发烧,体温直逼四十度,且不退烧,很快就成了肺炎,也要住院。 一连几天暴雨如注,整个宋家也弥漫着一股愁云惨淡的味道,只有四喜丸子还在嘎嘎得吃饭,可也不敢随意走到家人面前肆意玩耍了,似乎也知道大家心情不好。 王桂兰更慌了,儿媳妇难产、孙子出不了保温箱都没见她这么崩溃,人工的心脏开始出故障。正应了那一句天津老话儿,多远是多远,多近是多近啊。但是老宋家的人觉得,这是人之常情完全可以理解。 周伟红甚至对王桂兰说:“您老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到现在不容易,张冀就是您的命。话说回来了,我们对喜乐肯定也要比张冀重视,但是两个孩子结合了,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割裂不开。张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闺女和孩子们就遭罪了。我不生女婿可是我生闺女,所以您放心,我怎么照顾自己闺女的,也会怎么照顾女婿。”王桂兰吃了定心丸,这才一天天好起来。 天气变冷了,发黄的树叶随风飘落,早晚走在街上,鼻尖儿开始发凉。天津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凉,十场秋雨要衣裳。每年这个时候,周伟红都会拿出秋冬的厚衣裳,给家里换上一套秋天才用的窗帘、沙发套、抱枕、床罩还有餐布。今年家里事情格外多,李晨萱以为婆婆没了心气儿,哪知道这天外面下着大雨,周伟红就在家里鼓捣起来。拿出来的各种布艺用品都是厚实的材质,连同桌布算起都挂着垂垂的流苏,特别讲究。 李晨萱指着桌上的一套精致地茶具说:“好多年没见您把这个拿出来了。” 周伟红说:“我把咱家那个大铁壶也拿出来了,天凉快了,是时候围个炉子,煮个茶喝喝。不能总想不高兴的事儿,越是不如意的时候,越是得想办法寻点儿开心。” 在天津,围炉煮茶成是老百姓一种日常的生活方式和社交活动。以前周伟红没结婚,还住在老城里的时候,自家有院子,找个合适的时候在院子的葡萄藤底下,支起炉子,放上桌子,全家人招呼上街坊邻居来家里围坐在一起。 炉中的炭火温暖而明亮,大铁壶里煮着一壶好茶,茶叶在热水中翻滚,散发出阵阵清香,弥漫在空气中,整个院子都是生活的香醇。大家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各种好吃的的茶点和零嘴儿。有香甜的糕点、香脆的坚果,还有天津特色的小吃。人们一边品味着茶的醇厚和茶点的美味,一边聊天说笑,分享着胡同里的八卦,还有对国内国外经济形势、军事形式的见解,一会儿嘎嘎乐起来没完,一会儿又为全世界担忧,自己嘛烦心事儿都没了。 这天傍晚,周伟红也煮了一大铁壶好茶,现在家家户户都不生炉子了,煮茶用电的,茶具也是高级的,各色果子零嘴的餐具也是高档的,看上去都更加讲究了。王桂兰就看不惯周伟红这个做派,这日子过得都火烧眉毛了,她还有心思在这弄一帮人喝茶吃零嘴儿?这人是真不会过日子,也是真没心没肺。 周伟红和宋建国的想法一样,就算是再普通都家庭,围着炉子煮一户香茶,烤几个桔子和板栗,都为秋天增添了一份温暖和诗意,都觉得自己的日子是丰富多彩的,焦头烂额之余也能感受到天津的秋天是多姿多样的。天天忙着生活,顶着压力过活,在快节奏的现代生活中,最普通的老百姓人通过围炉煮茶,放慢脚步,感受生活的美好,增进亲朋之间的感情,这叫生活的智慧。 “我们天津人习惯里这种围炉煮茶的时光,不仅是自己的一种放松和享受,也是一种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本地传统文化的传承。” “自己馋就说自己馋,自己穷讲究就说穷讲究,还搞这么大一个帽子戴上。”俗话说吃人嘴短,花人手短,这些话王桂兰只能在自己心里捣鼓。她也下楼来来,就是要看看这两口子一把年纪吃零嘴儿能吃出什么花样儿来。 周伟红一辈子都是这么过日子的。遇到风雨她也不惧,遇到艰难她也可以顶上,但是该享受的生活她也不会放过。老宋家现在的情况,她更是觉得,日子好过的时候是好日子,日子不好过的时候也得把日子过好。一分分攒钱是好习惯,但是小小不言的花点钱让大家在不高兴的日子里找点高兴的事儿更重要。总不能吾日三省吾身,每天睁眼前闭眼前都告诉自己还有多少难事儿等着办吧? 那不叫生活,那叫自虐。 大家通过老宋家的窗子向外望去,秋天的五大道色彩斑斓,道路两侧和建筑物周围的白蜡、杨树、银杏等树木呈现出红、黄、绿三种颜色交相呼应的景致,在秋雨的洗涤下仿佛一幅带着浓烈色彩又生机勃勃的油画。老宋家屋子里,茶水在炉上咕嘟咕嘟地冒泡儿,各种香气和雨水的清香味儿混在一起,就是生活的醇香,这一刻只有美好没有苦涩,一家人也单纯地享受着秋日的宁静与美好。 李晨萱给孩子们在雨天描述五大道晴天的秋景。马场道的银杏在秋天一片金黄,洋楼外墙上,常常爬满了爬山虎。到了秋天,爬山虎的叶子变得鲜红,为古老的建筑增添了一抹亮丽的色彩。街边会有一些小吃摊出摊,热气腾腾的煎饼果子、香气四溢的炸糕、酥脆的油条等特色小吃,吸引着过往的行人。居民们会在上班、上学的路上买一份小吃,开启新的一天。煎饼摊前,摊主熟练地摊着煎饼,食客们在一旁耐心等待,这种充满生活气息的场景每天都在上演。 众多的西餐厅、咖啡馆里弥漫着咖啡的香气,人们在这里享受着悠闲的时光;中餐厅则提供各种天津传统菜肴和特色美食,如八珍豆腐、老爆三等。到了秋天,一些餐馆还会推出秋季特色菜品,吸引着食客们前来品尝。五大道经常举办各种艺术展览,秋季也不例外。艺术家们会在美术馆、画廊等场所展示自己的作品,吸引着众多艺术爱好者前来参观。 一些小剧场、咖啡馆会在秋季举办文艺演出。演员们精彩的表演,让观众们沉浸在艺术的世界中。演出结束后,人们会在附近的餐馆、酒吧聚会,分享观演的感受,还有意犹未尽、即兴表演的。街头巷尾,还能看到一些传统手艺人,如捏面人、糖画艺人等。他们精湛的技艺吸引着人们驻足观看,孩子们更是对这些传统手工艺品充满了好奇。这些人的存在,不仅传承了传统文化,也为这个城市增添了一份独特的魅力,在中西融合的土壤下,多了家乡和民族的厚重与根基。 周伟红把烤好的板栗和桔子分给孩子们,前几天张冀出事儿了,她心里烦闷连夜做了桂花糕,昨天又做了红豆包、今天早上又做了枣泥馅儿的棋子烧饼儿。宋建国还自己做了红果酪沾了各式各样的小糖堆儿。 两人让孩子们都吃了,吃了就没烦恼了。 王桂兰心想:知道是家里出事儿了,不知道还以为中彩票了呢。 周伟红说:“五大道是好,可是我们小时候住的老城里那才叫更好。” 若是不经意走进了老城厢,青砖灰檐、方院高墙,仿佛一秒穿越回古老的“天津卫”,透着京畿之地的古朴与庄重。拥有600多年完整城市建设历史的老城厢,是古代天津卫的政治和文化中心,而立于老城中心的鼓楼,则是老天津人心里经典的地标。 如今,不管周围人气颇旺的老街怎么喧嚣,鼓楼看上去总是沉静的,浸润着历经岁月磨砺的静气。登上鼓楼,倚靠着汉白玉栏杆,抬头即是琉璃碧瓦下的飞檐斗拱,看着群青漆色间点缀的朱红,很难不被暗藏在建筑中的“老祖宗的审美”所惊艳、震撼。 当年,周伟红家住在鼓楼附近的的一座大杂院里。解放前是一处有钱人家的宅子,进门有门当抬头有户对,两进的四合院住着多年的邻居们。正对着大门有一堵青砖镂空雕花的灰色影壁墙,听说当时是请大天津最着名的砖雕师傅刻砖刘的手艺。那时家家户户还没有煤气,家家户户早上起来做饭都得生炉子。新中国成立后,天津的妇女们也都被安排了工作,家家户户大多数都是双职工家庭,很多还都是三班倒,大家都牟足了劲儿,恨不得一代人就赶超欧美。 孩子们放假就都自己在家做饭,一个孩子的就脖子上挂钥匙。孩子们凑在一起总有玩不完的游戏。猴皮筋儿能跳出花样儿来,跳绳也一样,踢键子更是能提出宇宙新高度。打羽毛球、叠罗汉、放风筝、拉空竹、推圆环每天都玩儿满头大汗,乐不思蜀。 周伟红的父亲是厂子里的木工。家里的家具也都是他自己做的。不仅大衣柜、大床小床、餐桌、碗橱是他自己打的,就连孩子们的儿童车,都是他亲手作的。周伟红的母亲手也很巧,大人孩子们的衣服都是自己做的。周伟红小时候长得特别好看,母亲用的确良给做的花裙子剩下的布头做个绸子扎辫子上,再穿上白袜子红皮鞋,洋气极了。日子很困难,可依然过得体体面面。 周伟红跟一家人随便聊着,聊着聊着话题就就没了边际儿,话匣子从解放前到解放后,从百年中国看天津,到新中国产自天津的第一台电视机、第一块手表,第一块出口的海鸥手表、第一辆无轨电车、第一台全齿轮车床、第一辆简易蒸汽机、第一家拖拉机制造厂、天津是第一个有公交车的城市、第二个有地铁的城市、天津大学是中国第一所现代大学、南开大学是中国近代第一所私立大学。 王桂兰新说,说这些干什么呢,说这些自家的烦恼就没有了吗?说这些就能找回自信,把日子过好了 ,这些跟小老百姓有什么关系?可她正这么琢磨着,忽然看到一家人老老小小的眼睛真都比刚才亮了,还真是多了自信和骄傲。 周伟红跟大家聊自己结婚前家门口的情形:旧时的鼓楼高三层,楼基是砖砌方形城墩台,楼体设有拱形四通门洞,对应四座城门。城台上建有木质双层顶式阁楼,上层内悬唐宋铁制大钟,早晚共敲 108 响用作报时,老百姓以此掌握起居和劳作时间,成为天津独特的一景。 周伟红小时候就住在老城里离着钟鼓楼非常近。 老城里还有高台阶的华家门:华家在清朝初期经营盐业,家产丰厚。华世奎更是天津四大名书法家之一,16 岁中秀才,19 岁中举人,后来成为正三品官员。他家门口台阶高,显示出较高的社会地位,被人们称为“高台阶,华家门”。 还有“李善人”的善举:李春城家也是靠经营盐业发家的豪门。李家好布施,修建各地庙宇、冬天施舍棉衣和小米粥、接济难民等。到了李春城的孙子李荩臣时,“李善人”的名号才传开。马三立大师的《开粥厂》据说就是以李善人为原型创作的,因为当年李家确实在东南城角草厂庵开设过“李善人粥厂”,用来收容乞丐。 还有什么叫天津俗语 “一坑银子、一坑鬼,一坑官帽儿、一坑水”:说得是关于老城厢内四个水坑的民谚。东北角的水坑被称为“一坑银子”,因为东北角外是大胡同商业区,还有官银号,是老天津卫的金融中心;西北角的水坑附近有城隍庙,被叫做“一坑鬼儿”;东南角的水坑旁是贡院,考上举子能当官,所以是“一坑官帽儿”;西南角的水坑最大,就被称作“一坑水”。 “北门富,东门贵,南门贫,西门贱”:这是老天津人对老城厢四个方位居民状况的总结。北门商业发达,漕运繁忙,有众多商业区;东门有文庙等文化教育场所,还有很多府署衙门,政治、教育、商务融合;南门居住的多是贫苦居民,还有南市三不管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西门外有乱葬岗、刑场,且居住着很多贫苦百姓和土娼,所以有这样的说法。 孩子们听得入迷了,就连王桂兰和夏春华不是本地人也不知道这些事儿。周伟红娘家几代人都在老城里长大,天津老城里的事儿不仅耳熟能详,更能张嘴就讲出来。老宋家的人本来一个个情绪低落,对未来充满迷茫,可听着这些竟然从家乡的底蕴里增长出自信来了。能生活在大城市,能生活在国际大都市,能在这样的城市里亲人们都围在一起,本身就已经赢麻了。 周伟红说,老城里虽好,可也经不住没落。七八十年代的生活,她有些亲戚就住在“三级跳坑”的低洼简易平房。房内地面比院子低,院子地面比胡同低,胡同又比马路低。平时,大杂院里邻里之间相处融洽,充满生活气息。人们在院子里一起聊天、下棋、纳凉,孩子们在胡同里一起玩耍、嬉戏。自来水龙头前接水、洗衣、洗菜时大家也会说说笑笑,谁家有什么事儿几乎全都一起分享,一起八卦,一起哈哈。 可每当下雨,雨水倒灌,室内积水严重,居民们的生活受到很大影响。有的居民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只能把屋里的地面自行加高。咱们现在不知道比那时吃穿用度幸福多少了,至少不至于这样都大雨天想着爬起来淘水。 说着说着,周伟红忽然话题一转:“这事儿啊,一点也不怪张冀。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老婆孩子亲妈,这是他的命,命都没了工作是为了什么?工作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工作不是为了没有生活。以后咱们谁也不能拿这件事儿刺激张冀,咱们得跟他站在一起。我想好了,明天我去他们公司找领导去。我就不行,人心不是肉长的?我们一个普通打工的,都离职了,还得被置于死地?” 第45章 你回你的花果山,我回我的高老庄 王桂兰听到这里,刚才在心里对亲家母什么不会过日子,什么瞎讲究....的评价都统统收回,所有的评价只剩下两个字,通达。 周伟红像是对着大家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说:“别管出了什么意外,日子不仅还得过,还得往好处过。咱不能取经的路上但凡出点儿事儿,马上分包袱走人,你回你花果山,我回我的高老庄。你走你的康庄大道,我过我的独木桥。那不成猪八戒啦?” 宋建国说:“猪八戒怎么了?猪八戒可不是没本事,人家天蓬元帅活得通透。人家躺平说明不会为了面子压抑自己,忘了自己的初心和追求。” 张溪语问姥爷:“猪八戒追求嘛?” “吃喝平安、开心自然,猪八戒还是最长久的陪伴,嘴上闹唤分家走人,可那次最困难的时候也没真的走,就跟你姥姥一样!” 周伟红说:“咱也不是吹的,你闺女能长这么好看,都是随了我。” “我年轻时长得跟黎明他哥一样。”宋建国看了一眼老伴儿,立刻满满地求生欲,“你姥姥是林青霞她姐姐!不对,十八时比林青霞还俊儿。” 周伟红呵呵了:“得了吧,你也就干活的时候拿我当十八的。” 宋建国说:“干活儿时,我十七!” 外面依旧秋雨沥沥,屋内孩子们都笑起来。 宋喜乐这次生产伤了元气, 月子坐得昏天黑地,不但没有能力带宝宝,自己连床都下不了,在医院里反反复复。张冀没了工作,内火加病毒来势汹汹,也一直陪媳妇在医院里团聚。两人仅剩的一点积蓄也很快花干儿了。要不是宋建国和周伟红退休金管着全家吃喝,两人真是到了山穷水尽,吃饭困难的地步。 这病毒厉害啊,宋子瑞从学校也传上了,回到家直接传给了周伟红,主力病了,整个家乱套了。王桂兰真不是个偷懒的,农村老太太比谁都勤劳,开始就扛起了做家务的大旗,从楼上到楼下,里里外外能干的活儿都干。虽说她没有那么干净,可这段时间跟亲家母在一起生活,她也一直在观察揣摩。宋家老两口过日子讲究,爱干净。就拿个细节来说吧,现在家里那么多人,地方没多大,活动可不少,可沙发垫怎么摆放随时都要归位,你什么时候看,这家里都没有乱七八糟的时候,永远看着那么精致讲究。 王桂兰做不了太复杂的菜,但是家乡的特色菜还是烧得不错,也能得到几波掌声。她日常过得不讲究,但是别乱动家里东西的位置,人家怎么摆的多记着点儿,别讨人厌是原则。她现在行动就和正常人一样,早就接管了接送自己大孙女的差事儿。亲家母这一病,她就把给宋子瑞送饭的活儿也接过来了。可每送一次,她就跟人家小孙子碎碎念一次:“学校饭菜别人能吃,你怎么就不能吃?” 宋子瑞说:“我也觉得高中的午餐比初中和小学好多了,而且是自己去食堂吃,外校好多人都羡慕我们食堂呢!” 王桂兰说:“那你还让你爷爷天天给你送?” 孩子实话实说:“再好吃也没有爷爷做得好吃啊。” 王桂兰说:“你爷爷咋会做那么多好吃的?” “我爷爷奶奶总是在更新菜谱,会跟着app学新菜,学老菜新的做饭,你们来之前他们的生活可美了,哪像现在鸡飞狗跳,我奶奶都病了!” 王桂兰说:“知道你奶奶病了,还让你爷爷送饭,回头他也累病了,我也累病了,这日子可咋过?你姥姥姥姥爷根本指望不上,还得麻烦你爷爷。你哥本来是个有出息的,现在也不要强了,你们家就指望你了,你得自己先做个男子汉。将来才能顶起门户过日子!” 宋子瑞说:“我哥怎么了?我哥就算不念书,也能撑门户过好日子。你别说我哥,我不爱听。” “你可没少说你哥这不行那不行,你都不记得了?” “我说我哥行,别人说就不行。我何止是说我哥,我和我哥还动手呢,你们管的着吗?”宋子瑞说,“日子也不是一个人就能撑起来的,我爷爷说了,家里每个人都好好过日子,就算自己没有大出息,生活也一样过得好。人生下来是为了感受幸福,又不是为了感受压力。” 王桂兰哪说得过高中生:“那你给王奶奶说说,现在咱这日子怎么过?你爷爷奶奶退休金不少,可吃饭的嘴多啊。人是不少可能干活儿的不多。你是大天津和平区重点高中的学生,这倒退几十年在我们县都是状元了。我听听你的想法!” 宋子瑞想了想说:“这样吧,我买一份学校的饭,你带回去让我爷爷看了安心,不然你就是说出大天来,他也不会同意的。” 送饭这事儿还得从宋家一对双胞胎从上小学说起,最不挑食的两个孩子一去学校吃就拉肚子,打那个时候起爷爷就中午接回家里来吃饭。好容易到了初中,也赶上了不错的食堂,又赶上了不能聚集的特殊时期,班里吃得又是从外面送的盒饭。老二吃不饱,老大吃不下,爷爷就开始了送饭生涯。到了高中,当爷爷的根本就没打学校那张牌,直接准备送到上大学前。 王桂兰觉得天津的老人惯着孩子,可眼睁着两个孙子从小到大就是身体杠杠的,个子长得也高。可王桂兰觉得是儿不死,是财不散,这么带孩子平白多花钱还给自己增加负担。宋建国本来是不同意的,可这一大家子人,一大家子事儿,确实有点顾不过来了。你让一个重度心脏病的老太太给十六七的大小伙子送饭,万一路上有点儿事儿,这让人一辈子都缓不过劲儿来。让老爷子感到欣慰的是,小孙子主动承包了早上上学时帮家里扔垃圾的活儿,后来又说晚上写作业的中途把家里的地擦了。老伴儿病了,宋建国的心里本来是不好受的,可看到小孙子的变化,心里又像是吃了蜜一样甜。 生活就是这样,永远是给你几巴掌,再给你几个枣儿,最甜的那个得靠你自己去寻找。 平日里都说谁找个农村亲家就怎么着似的,周伟红如今一看,却觉得农村亲家倒比城市的亲家关键时刻有用了。夏春华看到她病了,什么都指望不上就别提了,还得天天听对方输出负面情绪。开始还客气几句,说什么都是他们老两口拖累了亲家,可说着说着就战火转移到了宋喜乐身上。夏春华说什么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娘家多事之秋,人家小棉袄都是来送温暖的,就宋喜乐还带着一家子来祸害爹妈。 这越说越不像样了..... 周伟红不爱听,碍着儿媳妇的面子也还得多少顾着这位“娇大姐儿”和“巨型病号”。不过周伟红也不是闷葫芦,她心里不痛快,嘴上也没忍着。 “你说活到咱们这个岁数,还有什么可求的?”能说会道的周伟红对“娇大姐儿”转移华话题,“那天我妹跟我通电话说她现在可想得开了。等她们家老二结婚了,她就卖了房子全世界旅游去。我说旅游就叫想得开,旅完游国外就给分房?” “人本身就是群居动物,自己一个人或者两个人自己合适就完事儿,谁也不联系,谁也不关心,关门吃,出门玩儿就是好生活?反正我觉得那日子长了就是自欺欺人。咱们这代人都是打苦日子过来的,别管什么出身,年轻时都为了工作拼过命,无论在什么岗位上都加班加点儿过?现在说什么双休日,什么年假。这六日都歇班儿的日子才几天啊?再往前面捯,八国联军从大沽口登陆,日本鬼子从天津攻入北京,新中国成立,中国人终于迎来了好日子,百废待兴的 创业年代,那么困难的时期,天津人创造了100多个全国第一,就连乒乓球、排球都是从天津流入中国的。有嘛是天津人玩不转的?吃过见过,也从来不惧甩开膀子大干过,所以即便我70了,遇见什么事儿,我依旧很乐观。可我最怕什么您知道吗?” 夏春华问:“你怕嘛?” “我最怕一家子人互相埋怨互不负责却又互相指望,这比我孙子的高中数学还难解!” 夏春华能听不懂亲家这话里的意思吗?拿自己跟农村老太太比,她心里是真的憋屈。回到家就告诉老伴儿,从今天起咱们一顿饭也不占别人便宜,自己做自己吃,少往楼上跑。 李保全对老伴儿说:“自己做可以,那就把亲家的一块做出来。不能人家帮咱们的时候就心安理得,人家现在出事儿了,不仅袖手旁观还离得八丈远,不敢上前儿不敢沾。” 既然老伴儿提供不了情绪价值,闺女下班回家,夏春华就开始诉苦,都是你这小姑子不靠谱,自从她回了娘家,你公婆的日子就没消停过,看看人家姑奶奶都是怎么给娘家光沾的。说闺女是小棉袄,你这小姑子就是要父母命来的。找个农村对象,把娘家全都拖下水,没有好日子过。你婆婆还护着女婿,一壶茶 从下午喝到晚上就为做大家的思想工作。要我说,宋喜乐找个农村的也就算了;没房子、没车子、没票子也就算了;老婆生孩子他把工作丢了也算了;可还一病不起坐开月子了,真让人瞧不起。 李晨萱头皮发麻,一点也不想听亲妈这些碎碎念。如果自己不是这个行业的,不是在职场里工作这么多年的人,肯定觉得这些话有道理,还会跟着一起吐槽。可她之前还被亲妈吐槽过没本事,整个心态就不一样了。 “您说得是结果,可是很多事情不能只看结果。目前张冀这个状况,是很多复杂因素造成的。我觉得那孩子挺努力的,才三十岁,出差前还是帅小伙儿,现在都冒白头了。我看过他做的ppt,逻辑思维和应变能力非常好,工作起来也很拼。我让他帮过忙,写程序也是又快又好,逻辑清晰。您不能把他彻底否定了。再说,谁没个病没个痛的?要这么说,我爸呢?” “没本事就说没本事,别找那么多借口,你爸这个岁数时可没有不养家,我也没有不上班!” “你们那时都是铁饭碗,能跟我们现在自主谋生比吗?” “可家里还都供你们读大学呢,我们那时好多都只有初中毕业,你们能跟我们比吗?” “所以为什要比呢?”李晨萱从小到大真是够狗的了,“您的快乐能不能别建立在比较上?您就不能学学我婆婆,人家好送祝福,人家落难帮一把,何必呢?” 夏春华一口气窝在心里,谁也不搭理了。王桂兰看出了亲家母和夏春华之间发生不愉快了,也看出了周伟红对自己的态度,她心里感激,也表现在了行动上,而且是积极表现。家里外面一通忙活,干得是浑身是劲儿。老太太想给亲家母减轻负担,也想报恩,可很快邻居就来周伟红这说笑话了。说是你们亲家不是身体不好吗?来天津没多久,让你们两口子照顾得这身体比年轻人还好。 都是千年狐狸玩什么聊斋,周伟红马上意识到肯定出了问题。追问之下才知道,王桂兰混到人家高档小区的草坪里去挖野菜,周边的桃树啊、海棠树啊、石榴树啊、无花果树啊、红果树啊.....凡是秋天结果儿的她都上了树了。 周伟红血压一下子就升高了,这要是摔着了,可了不得啊。还有那树都是打了药的,果子能吃吗?这市里人家小区里的草坪都是花大价钱维护的,哪能有野菜,就算有也不能也不能祸祸人家地盘啊?树也不能霍霍啊,听邻居说你们亲家为了摘一个桃子,把整个桃树枝子都给攫折了,为了海棠果,整个树的摇晃,海棠花落了一地面儿。人家没说,可周伟红一想那场景,整个就是破坏市容,要是人人都这么干,城市不就毁了吗? 说了几次,王桂兰答应得好好得。邻居确实跟周伟红说你家人造心脏的亲家不爬树,不摇晃树了,也不去人家小区挖野菜了。可谁能想到,这位河北省老太太后面放大招了。 宋喜乐没有出院,可孩子已经养好了,做奶奶的大包大揽说自己带孙子。过去她一个人带大了儿子,后来又带大了孙女,现在她花了几十万换了心脏,必须能带好孙子,否则这钱不就白花了吗?花那么多钱还是老废物,不如给孩子们留着。 亲奶奶带亲孙子,周伟红也没那么贱骨肉儿,别说她现在躺床上不能把病气过给孩子,就是她生龙活虎的也不会跟王桂兰抢这差事儿。一起帮忙带孩子是必须的,但是主次还是要分的。可孩子还没回家,周伟红戴着口罩上楼去帮着布置一下房子,她打开门的一瞬间,看到里面的情形就晕了。 第46章 这是犯嘛病了 “溪语奶奶,你这是犯嘛病了?”周伟红晕乎乎地倒下,又自己晕乎乎地扶住门框站住了,“咱们这婴儿房布置得还真是别致!在这个养大的孩子,别的不知道,有一样儿肯定厉害,脱敏!” 这时,宋建国也上来了,看了这大型事故现场,听完老伴儿地话,他赶忙说:“何止脱敏啊,可能住这儿还消炎、预防针都不用打了。抵抗力杠杠的。” 宋喜乐在病房里看到老妈儿给自己发来的视频,马上跟医生说自己要出院。张冀和自己的工作出了状况,她没崩溃,在产房里大出血她都没崩溃,此时,这位宋家姑奶奶真的上头了。亲婆婆往家里捡了那么多纸盒子和矿泉水瓶子,好好地一个家,成垃圾堆了。她回去得住垃圾堆不说,自己闺女竟然住了这么久的垃圾堆没人知道,自己的儿子刚出生,就得住垃圾堆。不仅是自己家,就是房东知道了,这也得翻次了。想到这里,宋喜乐崩溃了。 宋美娟来给侄女送饭,了解到了情况,她说:“先让孩子住我那儿吧,我本来给你请了月嫂,这回也直接去我那儿吧?” 宋喜乐警铃大作:“你把我儿子抱走,不会不给我了吧?” 宋美娟也没客气:“随便,可你现在有别的选择吗?真是惯你毛病!” 宋喜乐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产后抑郁症,以前小姑说这样的话,她们就是来往一百个回合,这话都不带落地的。可她这会儿一句话都对不上来,眼泪莫名其妙就顺着眼眶往下流。她从小任性惯了,家里外头不受任何威胁,也不受任何裹挟,明知道小姑不是字面意思,就是调侃,她也觉得受不了。宋美娟说,这出不了院,一天还能啃一个大肘子,你抑郁个毛线啊? 宋喜乐严重警告小姑:“要生你自己生去,我儿子,谁都不能打歪主意,不然跟你对命!” 宋美娟郑重提醒侄女:“我要是真给你养孩子,正常人应该特别欢喜才对,你看你正常吗?你爸你妈头发全都白了看不见?” 宋喜乐说:“那你也不能趁人之危!” 宋美娟说:‘宋喜乐,你可真小人!” “我活了三十多岁,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希望自己是个小人,希望我小姑是个实实在在的正人君子。” 儿子被抱走了,宋喜乐睡梦里全是儿子的模样。那么小的一个团子,只见过几次,可竟然梦见他对自己咧着嘴笑。 孩子那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说,妈妈, 你怎么不要我了? 妈妈:是我让你疼了,你不喜欢我了吗? 妈妈:妈妈,我只喝很少的奶粉,我不饿! 宋喜乐哇的一声就哭醒了,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还在病房里,护士正给隔壁床的妈妈送孩子来,原来她只是睡了一个午觉。看见人家妈妈把婴儿抱在怀里逗弄,她心里像是现拧了一条麻花。 她问丈夫的意见。张冀能有什么意见,他总不能现在把孩子要回来自己带?别说亲妈把家弄成了垃圾堆,就是啥也没干,他也不敢让她老人家一个人带没出满月的奶娃娃。可是他听到孩子被抱走后,当天就奇迹般的退烧了,挂着吊瓶就开始在网上发简历。 “张冀,这样可不行,咱们得想个别的活法儿。” 宋喜乐这个问题想很久了,她不后悔找了外地农村的对象儿,也不后悔没有打掉二胎,更没觉得自己工作后曾经虚度光阴,她也没有贪慕虚荣过度消费。找的伴侣同她一样,只是在消费时会对他自己更加严苛,比她工作时更加努力。难道说,她择偶时没有排斥“凤凰男”,他没有凭着长相和才华去找富家女或者傍富婆就没有生路了? 他们夫妻两个单拿出来都可以说是知识分子,白领阶层,加在一起怎么都应该是一加一大于二吧?可是在一起怎么就成了穷穷联合了呢?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她越来越百思不得其解。 “老婆,你放心,我会把这个家担起来,让一大家子人过上好日子的。” 张冀说,“我也想明白了,咱公司在全国已经关了好几家工厂,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是下坡路,不是今天就是未来的某一天,离开的时候都不会太好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咱们应该走上坡路,走花路,走康庄大道。就是那天不该骂他,白给自己找事儿。” 宋喜乐冷哼一声说:“怎么不该骂,就骂了,自己先痛快了再说。我是没在场,我要是那天在,就跟你一起数落他,不到自己酣畅淋漓,委屈散尽绝不罢休。” 张冀说:“骂他,讲理,数落他有什么用,我这不还是被气病了吗?” 宋喜乐说:“肺炎再厉害也能好,要是气出绝症来,更是自己倒霉!咱们就庆幸吧!反正骂他没错,一点错都没有。这帮人就不是个东西。” 张冀看着媳妇满眼爱意,他这娶的哪是媳妇儿,娶的简直就是导弹拦截系统,专门拦截焦虑的。 “是该换个活法了,媳妇你说得没错,不破不立。” 王桂兰听说孙子被别人抱走了,当天就杀到了医院。她开始是不同意小两口要二胎的,可九死一生的孩子生下来,又是个大孙子,她自己都舍不得,当妈的怎么就这么给送人了? 都是钱闹的! “你们不破不立,就是不要我孙子了?” 宋喜乐对婆婆解释说:“我小姑就是把孩子抱走替我和我妈分担几天,等我出院了、等我妈病好了、等您把咱家收拾得能住人了,孩子自然就回来了。让人家一直给咱养孩子,想什么美事儿呢!” 王桂兰跟宋喜乐又哀求又吓唬:“咱们就算没钱,可也不卖孩子。大人孩子遭了那么大的罪才都得了平安,可不能糟践缘分。我孙子要是回不来了,我就去你姑家抢,到时跟我老婆子回农村。我用玉米糊糊也能把孩子养大成人。” “您快得了吧!什么年代了还玉米糊糊,玉米糊糊现在是纯天然食品,一点儿也不便宜。”宋喜乐说,“我小姑做好事儿还惹一身骚,这能上哪儿说理去啊,好端端的家,您弄一堆垃圾来,不然怎会让孩子去别人家?” 宋喜乐说着说着就自燃了,她把农村老太太弄天津来,享受最好的医疗资源,可她不仅破坏市容市貌,还把好好的家给弄成垃圾堆,自己爹妈已经算是非常包容,非常通达了,可这么多年人间唯一就是希望居住环境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能尽量好一些。哪怕是父母下岗那几年,家里外头对也是收拾得干干净净,布置得精益求精。她都能想象到老妈看到一屋子从垃圾桶捡回来的纸盒子时得有多崩溃。 今天王桂兰被盘问一天了,见儿媳妇也这么质问自己,她也不想再认错了:“喜乐,你爸妈都有老保,我种了一辈子地,受了一辈子累,吃了一辈子苦,也是劳工人民可是老了一分钱收入都没有。” 宋喜乐说:“您什么意思?您劳动人民劳动一辈子没劳保,也不能怨我爸妈吧?再说了,我和张冀以后还不定有没有劳保呢,我们跟谁诉苦去?” 王桂兰说:“你们有没有劳保,我是管不了了。可我劳动一辈子眼下只能靠儿子,心里难受,尤其是看着孩子们赚钱不易的时候,心里更难受。但凡天底下有一点自尊心又疼孩子的母亲谁愿意手心朝上啊?” 这些年的相处,宋喜乐还是了解婆婆的,要说她疼自己那也许没多疼,但是疼儿子和孙女是真心的。儿子不高兴的事儿,老太太坚决不做。所以看到张冀宠着媳妇,老太太也学得有模有样。 “孩子是我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是养一只鸡恨不得连骨头都给他吃了,自己汤都舍不得喝一口的亲妈,谁愿意靠挤兑儿子来养老?可偏偏,年轻时受了大累,比一般人老得快、病得早,就这波人还没有退休金、没医保。一把年纪啃小已经很难听了,现在还啃儿子的岳父岳母,我实在是没脸了,天天都要臊死我了。” 宋喜乐说:“您虽然没有医保,可连心脏都换了,还换得那么成功,一定是上辈子做了好事儿,享福的日子在以后呢,别放着好日子不过。” “如果亲家有钱我也能厚着脸皮,把头一低,闷头白吃饱。可是前几天我看溪语姥姥叫老头儿把一对儿金镯子和一个镶着红宝石金戒指拿去金店卖了,我想厚脸皮也厚不下去啊。别看我活到现在也没有穿金戴银过,可只要是个女的看见这些玩意儿都迈不开步,要不是没办法了,谁能卖了自己一辈子的心爱之物?这儿孙满堂的,谁不想留给孩子们,提前卖了?” 宋喜乐眨巴眨巴眼睛,立刻就熄火了。她知道那对金镯子,是爹妈下岗后辛苦多年,做买卖负债好久,终于在做干洗店那年赚了些钱,老爸一咬牙带着老妈去买的。后来老妈陆陆续续又有了别的首饰,最早的时候还有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传下来的,物件不多,可每一件都有意义。首饰这个东西在老天津人的心里,不仅是穿戴之物,还是一种传承,是一种家庭文化,是一种念想儿,讲究一代代往下传。 真正的死亡是活着的人都已经全部把你遗忘! 有了这个传承,仿佛就是为人子为人女,为人夫为人妻,为人父为人母,为人祖的生活印迹,一代一代,生生不息。那个金戒指是宋喜乐第一次拿了年终奖给老妈买的,有一阵天天戴着舍不得摘下来。 如今这三件东西都一起卖了?宋喜乐能想到老妈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王桂兰说:“咱没有一技之长,在农村待了一辈子只会做饭种地,可也是劳动了一辈子,一天都没闲着过,那么困难还培养出了一个大学生,不能说我有罪,不能说我低人一等,不能说我这辈子是丢人显眼,不能说谁给我沾上面儿就是被拖累。” 宋喜乐的口气缓和了不少:“您这人造的心脏怎么还这么多愁善感呢,谁说您低人一等了,您要是不配的话,谁说怕被您拖累了?这整个一大家能那么意见统一给您换心脏吗?” 王桂兰却更加悲愤了:“可现在,我在两位亲家面前就是抬不起头来,人家也70了,我也70了,人家照顾我,卖金子给我儿子、媳妇、孙女、孙子花,还凑那么一大笔钱给我当医药费。我感恩可又没有办法。我就想着凭劳动赚钱,不丢人。因为没有什么比手心向上的日子更没脸的了。捡纸夹子怎么了,捡饮料瓶子怎么了?翻垃圾堆怎么了?我要有办法,我也乐意干别的赚钱。呜呜呜......” 宋喜乐见老太太都哭了,她想了想说:“您这样想没有问题,但是术业有专攻。这辈子,赚钱从来都不是您的长项,现在一把年纪带着个人造心脏去赚钱,知道的是为了家庭减轻负担,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这身体刚刚的,能跑天马全程呢。” “那赚钱的事儿谁擅长,擅长的也不见得能赚到啊!” “赚钱的事儿是我和张冀的。”宋喜乐下定了决心,“您把屋子收拾干净,等我回家就开始大干。” 一个刚生孩子大出血,子宫都差点给摘了,现在都没出院的高龄产妇,她想得不是怎么带孩子,她想的是怎么冲出去赚钱? 农村老太太王桂兰懵了,她忽然就想起自己家养得猪,生完孩子还得好好养养呢。 周伟红在家就打了一个激灵,总觉得是要有大事儿发生,果然就听亲家母带回了亲闺女这句话。还是那句话,不怕日子紧就怕瞎作妖。宋喜乐小时候贼淘,上大学和刚工作几年还是比较省心的,可结婚之后她自己说的,炒股、投资都赔了,老老实实赚钱不够买房的,越是想赚大钱,越投资钱变得越少。这一家四口都毛儿干爪儿净儿了,她又要大干了! 吓死个亲妈了! 宋喜乐真没想到,正当年的张冀找工作竟然比过了四十的嫂子找工作还困难,就是因为离职证明上写的坏话。也充分验证了一句话,中国真不缺有本事又认干的人,只要差不多的工资给到位,有的是人可以筛选。但是和以前的单位闹得不愉快,发生过仲裁等等,那大多数的企业都不敢放心用了。因为不是非你不可,那同样的钱,为什么不招聘一个事儿少的,服从管理的呢? 你说自己是为了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可用人单位说,我们需要生存,不能保证什么事都能那么顺你的意。总而言之,正值最好年华的张冀也没了收入。 周伟红病好了,张溪语又在学校传上病毒了,又是发烧感冒去医院输液的一通忙活。孩子插着针管还在不停咳嗽,张冀缴费回来,就变成了哑巴。 宋建国戴着口罩来医院帮忙,看到儿科乌央乌央的孩子就说:“幸亏把二宝儿送你小姑家里去了,否则一遇到换季的时候孩子多的地方就变成了蛤蟆坑,咳咳咳,咳咳咳。交叉感染,没完没了。” 老爷子这一抬头,发现张冀拿着缴费单子眼神发宁,他走过去一看,才发现上面写着5000多块钱。他解释说:“孩子住院,一天一两千块钱很正常。” 说完这句张冀没反应,宋建国想起来听闺女说过,张溪语小时候没少生病住院,不应该不知道病价啊?他忽然明白,这孩子是没钱缴费了! 第47章 歌剧院看话剧 宋喜乐在病床上联系了所有的客户,怪都怪她之前说了自己怀孕需要钱,现在人家一计算时间,都能算出她应该生了,不是在坐月子就是在奶孩子。自己做兼职程序员还是她在生老大时积累的生活经验,她和家里那三个it从业人员不一样。宋喜乐从小就是个能张罗的,当初报考软件工程,完全是因为对大哥的崇拜。父母从小就说她是张八,按照自己的性格,她也许就去干业务了。 李晨萱看到小姑子这样,也是觉得心酸。要是放在以前,她肯定嫌弃宋喜乐弄那么一大家子拖累人讨厌,可自己亲爹的事儿那么大阵仗,她深知一个家互帮互助的重要性。之前自己连饭都不会做,从小除了学习根本不会照顾人,结婚后也都是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孩子都是老人给照顾大的,要没有一大家子方方面面帮着应对,她早就崩溃了不说,老爹也许不会有现在的好结果。 “我跟总经理说了,让张冀到我们单位去试试。”李晨萱对宋喜乐说,“就凭张冀这工作能力,我们老板肯定喜欢,有能力的人哪都需要。” 宋喜乐高兴得要从病床上直接蹦起来:“嫂子,我替我儿子谢谢舅妈了!” “哎呦,你小心伤口,两个孩子的妈妈了,还跟个猴儿似的。”听小姑子这么一说,李晨萱心里更是酸溜溜的,没出月子的人操这么大的心,还能乐得出来? “我们公司的待遇可没有张冀之前赚得多,那简直是不能比。但是工作强度也没那么大,应该也不用怎么出差。他要是乐意,我明天就拿着他的简历找老板去。” “我乐意!”张冀从门口就听到了。 不仅是因为要结束失业生活心口一阵豁亮,他忽然福灵心至,离职证明有问题影响找工作,可如果找个公司过渡一下再离职,那新的离职证明不就没事了吗?忽然之间,所有的乌云密布,全都消失不见,换一种思维方式,头顶又是一片艳阳天。 宋喜乐也才反应过来,这下也不用姥姥亲自去公司要说法了,要不是我一直拦着,我妈上礼拜就要去,她还说老太太越是病着,事儿越能办成。 “今天的医药费是姥爷给交的。”张冀跟媳妇说这事儿,心里五味杂陈。 他从小没爸爸,从小到大学习和工作上的事情都是自己处理,受了欺负不是自己想办法就是没办法挨过去。像岳父岳母这样对孩子方方面面的照顾,他生平第一次体验到。都说无论多大,在父母面前都是孩子。现在网上教育孩子的课程都强调什么要无条件地爱孩子。这些话在岳父岳母家被具象化了。天津人疼孩子,不亲眼见识都不知道会疼到什么程度。 宋喜乐一拍床沿儿:“完了,你闺女一次流感,我妈那半个金镯子没了!” “等我赚大钱了,给姥姥加倍买回来。” “那得买四个?”宋喜乐生完孩子没傻三年,感觉脑子比以前更灵光了,至少算金镯子这事儿,不但算不错,依然热情高涨。 周伟红从外面进来,慢悠悠地说,“四个?那我脚脖子也戴两儿,脚镯子,太阔了!” “买五个!”宋喜乐一锤定音,“脖子上也戴一个,手镯、脚镯、脖子镯,好家伙一出去,金光灿灿。” 第二天,李晨萱下班就跑到医院来找宋喜乐和张冀:“老板信得过我,觉得我推荐的人靠谱。只不过,我们公司一共二十多个人,现在前端后端都满员了,测试工程师刚刚被辞退了,不知道张冀这个岗位能不能干?” 宋喜乐皱眉:“测试工程师?我们张冀一直是全栈工程师,这差别太大了吧!” “能干!”张冀说,“我大学兼职的时候也干过软件测试岗!” 李晨萱说:“再说一句哈,工资和全栈岗的可是一天一地。” “嫂子你放心,什么工资也比没收入强。而且只要我干一天,肯定会竭尽全力,绝不会让你坐蜡。” 张冀去李晨萱的公司上班了。宋喜乐也厚着脸皮接到了产后第一份兼职。于是,病房里多了一道靓丽的风景,某产妇在伤口感染,挂着吊瓶的时候打开电脑写程序。医院里遇到生病还坚持工作的患者并不少见,可产妇伤口反复感染,至今不能出院还这么拼的真不多见。 这要是放在上学的时候,周伟红一定认为闺女这是在装样子,可这干兼职,少干一点儿人家就不给钱,你闺女摆样子给谁看呢? “我就是装的,谁养着伤口,输着液,自己连翻身都还不行,还工作?” 宋喜乐跟病房里的病友和家属们说,“我这就是为了给我爸妈看,其实也没什么工作,都是逗他们玩儿的,省得让他们觉得我啃老吃白饭。” 病友是个四十六岁的高龄产妇,大闺女出国了,夫妻俩意外怀孕,想着生下来总比养宠物能作伴儿,这一生也是搭上了半条命。都说医疗科技发达了,可岁数大生孩子就是凶险,别说让她弄电脑工作了,她觉得睁眼活着都费劲,一张一合连呼吸都是疼的。她也活了这么多大岁数了,真工作假工作还看不出来吗?不长的交情,她都心疼对床这姐姐。但凡不是为了生活,谁能做到这一步?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和平五大道上的草坪上铺上了落叶,犹如金色的地毯。风一吹,落叶纷飞,营造出一种浪漫而静谧的氛围。五大道的小洋楼在这个季节里显得更加庄重深沉。古老的墙壁在秋色的映衬下,多了几分沧桑感。那些雕花的栏杆、彩色的玻璃窗,散发着岁月的清冷和厚重。 可当早上的暖阳升起来的时候,五大道上,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老百姓们漫步在街头,欣赏着美景;或坐在街边的长椅上,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街边的树木虽然叶子已经凋零了许多,但枝干依然挺拔,展现出一种坚韧的美。而那些偶尔露出一角的花园,也依然散发着淡淡的芬芳。 宋喜乐终于出院了,人没胖憔悴了不少。这些日子,宋建国各种精心喂养也没让闺女补回来,生二胎终究是大大伤了元气,不过老爷子仍旧是信心满满,这过日子就是持久战,孩子现在就在身边,补起来也方便,不像前两年摸不着人,来日方长。周伟红建议,最近家里了了这么多大事儿,过程就不用再说一遍了,如今既然事儿都差不多了了,那无论本来是什么事儿也变成了天大的好事儿,必须隆重庆祝一下。 要是过去,肯定去找个特别好的饭店吃一顿,或者特别好的自助餐全家扶墙而归,可如今谁来请这顿“大客”,都是囊中羞涩。别说吃大餐了,老宋家最近全家连早点都很少买。宋建国说天气凉了,一锅自己做都手擀面,打完鸡蛋花还不行,还得一人卧个鸡蛋,番茄汤里加点儿小肥牛儿,撒上白胡椒面儿,热乎乎下肚,一天都舒坦。溪语最近总生病,鸡蛋羹和鸡蛋饼那是少不了的。 每次孩子们吃鸡蛋羹的时候宋建国就想乐,他跟大家说,之前陪周伟红看某韩剧的时候,公主生病吃不下饭去,御厨加御医某大拿临危受命拯救公主,鼓捣好几天惊艳他们全国的就是一碗鸡蛋羹和一碟子小咸菜儿,那鸡蛋羹整得还跟蜂窝煤似的。要按他们的逻辑,宋姥爷这手艺能拯救全世界。孩子大人们都笑喷了,早点都多吃了一大碗。 生活里笑料不断,可眼下全家要好好庆祝的仪式感该怎么破呢?要不人怎么就得做好事儿呢,就在大家琢磨这事儿的时候,宋喜乐的钢琴老师,现在在茱莉亚音乐学院当教授的老邻居听说宋喜乐生二胎了,过来探望,没给钱,没给东西,人家自掏腰包买了老宋家一大家子的门票,请他们去看话剧《赶大营》。 王桂兰问:“我也去?” 周伟红说:“对啊,人家买了咱们全家的票,您和晨萱的爸妈都一起去,集体活动,必须参加。” “我哪会看话剧啊,带我去看河北梆子还行。不去不去,我在家看家,照顾四喜丸子。”王桂兰说,“对了,四喜丸子去吗?” 宋建国说:“那是在天津大剧院首演,天津大剧院知道多气派吗?有3600个观众座位,咱们要去的这个歌剧厅的舞台可以升起、倾斜,主舞台后方还“藏”着三个双层活动舞台,楼上楼下好几层,那水晶灯气派极了,您去了就知道我没吹牛,四喜丸子不让进。” 王桂兰问:“那得多少钱一张票啊?” 宋喜乐说:“好几百一张票,首映,晚了根本就买不到呢!” 王桂兰吓死了:“那这一大家子人得好几千啊?你这钢琴老师还不如直接给钱呢,看话剧不当吃不当喝的,这不是浪费吗?” 宋喜乐对婆婆说:“饿几顿和看话剧之间选,肯定选看话剧。” 王桂兰理解不了:“话剧能当饭吃?你们这钢琴老师不但自己不会过日子,送礼也瞎送,不知道人家需要什么。” 宋喜乐说:“你怎么知道大家不需要?我很需要,我也需要你跟大家一起去,不去不行!钱小美要去,我都没舍得给她一张票。” “能卖给她一张吗?”王桂兰都急了,好几百一张可别浪费在自己身上,换点儿钱不行吗? “钱儿钱儿钱儿,你心里只有钱儿。”宋喜乐说话可不管不顾,我们从小到大没这么过过日子。 宋喜乐说得是实话,提起要去看话剧,老宋家各个都精神抖擞。生活的困境放一边儿,先梳妆打扮精精神神地去歌剧院。 出门时,宋建国对李保全说:“亲家啊啊,您这礼帽戴上,小白背带裤换上,英伦风小皮鞋擦亮了,跟四十出头的小伙子赛的。” 李保全被夸得心花怒放,把领结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丝不苟地戴上。周伟红就爱大红色,重要场合必须红红火火。九毫米的糖果珍珠项链戴上,头发盘得一丝不苟。黑色的裙子,黑色的半高跟鞋,打扮一下,气质马上就出来了。 宋喜乐生产过后第一次化妆,没变太胖可身材还是走样了。过去的衣服有很多好看的,但是为了仪式感她还是想穿新衣服。她没开口,那天钱小美就把新裙子送来了,一套中式改良的粉色中式套裙。钱小美说,公主粉最适合啃老的巨婴。 宋喜乐没给钱小美好话,可穿上新衣服心里美滋滋的。张冀这些日子一直灰头土脸的,换上衣服,理理发又是帅小伙一枚。两个半大的小伙子没人给打扮,平时里几乎没什么名牌,他们不讲究,大人也不惯着,反观张溪雨就不一样了。生二胎,但凡有人来看宋喜乐,她就说别给我和儿子买东西,要买礼物就给我闺女买。看话剧张溪语穿上了汉服,头上戴着一对儿步摇,看起来就像个大唐小公主。大人看着好看,小女孩自己也高兴坏了。 这一晚,天津大剧院座无虚席。楼下和楼上好几层都是观众。演员们一亮相,偌大的会场就变得鸦雀无声。张冀第一次在天津看话剧是在电影院里,他当时特别惊奇,天津的电影院还能看话剧?他们县里、市里都极少有能看话剧的地方,在大天津处处都能看话剧和舞台剧。老百姓看这些就跟吃煎饼果子一样随意。今年在劝业场门口的大铜钱儿那地儿,露天给路人游客直接演上了《雷雨》。 《赶大营》讲的是100多年前,天津杨柳青人挑着扁担把天津城里的各种货物穿过沙漠追着收复新疆军队的脚步送补给的故事。你要说海河漕运四通巴达的水路造就了天津人通达的性格,那从天津卫杨柳青到新疆天山山脉,用双脚丈量沙漠戈壁的死亡之海是天津人百折不挠的意志。 150多年前,三千货郎满天山的壮举,不仅使得赶大营这段历史成为中华民族保卫国土的一部分,而且把古丝绸之路拓展到天津,这都是货郎们挑战扁担用双脚完成的。九死一生最后发家致富,从只为糊口到最后舍身报国。一代传奇落幕,掌声久久不息。演员谢幕五次,观众还是热情不减。 回家的路上,周伟红问王桂兰:“您觉得这话剧演得行吗?” 王桂兰实话实说:“我没看过别的话剧,你让我比也比较不出来,但是看完这赶大营吧,我觉得浑身特别有劲儿。我就想起自己年轻时,一个人带大张冀,一边种地一边还账,一边带孩子。” 周伟红说:“您也是英雄,我相信,如果那个时候说走过沙漠能让孩子过上好生活,走的过去走得过去不知道,但是肯定敢踏进沙漠。” 王桂兰说:“看到没,凭劳动赚钱不丢人。” 周伟红说:“为了家人自己无畏生死,这叫责任,自己吃不饱,有口饭还想着帮助别人,这就是大气。有钱没钱都想着国家这叫良心。” 宋喜乐走在亲娘和婆婆后面,她听完这些话忽然叫住两人,想要给她们在话剧海报前照一张相。这两老太太从来不是光说不练,说得都是真的。李晨萱建议让路人帮全家合张影。这提议马上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手机相机一按快门,人家劈啦啪啦给照了好几张。大家研究哪张照得好的时候,宋喜乐发现看完《赶大营》,全家人的精气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第二天,宋喜乐就冲到小姑家去接孩子。这一进小姑家,她就发现郊区别墅的格局都变了,从一楼客厅就是婴儿风。以前小姑喜欢清冷极简风,好家伙这一进门,到处都是东西不说,整个变成了暖色调儿,五颜六色卡通极了。知道的是家里有一个婴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儿是家幼儿园呢。 别看宋美娟住别墅,可住在郊区没法跟市中心比。这别墅已经二十多年了, 物业换了两轮儿,比之前的差了很多。李金元在市里也有一套大平层可早就抵押给银行用于公司周转了,平时里也会去家里谈公事儿。最近几年,宋美娟听那些公事儿总觉得心烦意乱,年年都是最困难的一年,天天打鸡血。自己回来住别墅又孤单,所以没事儿就出去旅行。现在不一样了,别墅里有月嫂有钟点工,还有孩子热热闹闹的。 “飞飞,看谁来了?”宋美娟在厕所,月嫂抱着孩子给宋喜乐看。 宋喜乐大老远就不乐意了:“飞飞?谁让你们给孩子改名的,笑笑,我儿子叫笑笑。” 保姆根本就不认识宋喜乐,撇撇嘴不乐意了,抱着孩子的方向又转了回去。宋喜乐上来抱孩子,她也不愿意给。亲妈把孩子抢过来,孩子哇的一声就哭了。 宋美娟闻讯赶来,孩子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儿,伸着手脚要找过去,虽然不会说话,可意愿表现得不要太明显。宋美娟接到孩子,孩子马上就不哭了,委屈得往她怀里钻。宋喜乐不甘心,又把孩子抱回来,孩子哭得比之前更大声了,她坚持要抱着,孩子就直接哭背过气去了。 第48章 三无中年 宋喜乐急了,孩子不认自己这个亲妈了,把别人当成了妈妈,完全忘记自己生他时差点没了命。这搁谁身上能受得了?可她完全忘记了儿子才那么大一点儿,天天跟着谁,有奶就是娘,这是没办法的事儿。 张冀看得心里也难受,今天无论如何也得把孩子抱走。孩子不懂事儿,大人还不明白道道儿吗? 宋美娟坚决不让:“你们把孩子带走,现在能养得活吗?” 宋喜乐跟张飞附体一样,嗷的一声那架势就要打人。 别看宋美娟平时说话慢声细语的,就是生气的时候也不会跟大嫂和侄女一样嗓门高八度,可她想坚持的事儿,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我说得有错吗?”宋美娟也不管扎心不扎心了,直接说,“你们现在自己都养不活,孩子回去不是受罪吗?宋喜乐你一个人能带得了孩子?你应该知道爸妈马上就七十了,平时伺候一大家人吃喝就够意思了,现在还得帮你带孩子?就算他们不要命了,还能让你霍霍几年,可你婆婆也不要命了,人工心脏好几十万,经得住小孩子这么折腾?就算所有人都为你服务,可你们有钱养孩子吗?总不能让你爸妈为了你卖血去吧?” “你管得着吗?”宋喜乐脾气上来了,“想要孩子自己生去,打别人孩子得主意算什么本事?我宋喜乐现在是没你有钱,我卖血去行吗?我绝不卖孩子。” 张冀说:“小姑,谢谢你一直对我们的帮助,更谢谢你对我儿子这些日子的照顾,可孩子是父母的命,这事儿不能含糊。欠您的情谊,以后我们一定会加倍报答的!” 宋美娟也冷静下来:“你们两口子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孩子现在发烧呢,下午要去医院,怎么治,找哪个大夫,怎么雾化,怎么吃药输液,你们自己来,别问我。” “你这不是故意的吗?”宋喜乐哭了,“你要是真想帮我,会这么为难人吗?都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可没人说一分钱连孩子都不能养了。” 宋美娟也哭了:“我知道这是你的孩子,可你们现在没有能力抚养,我帮你们养着怎么了?我承认自己喜欢孩子,尤其是喜欢这孩子,好歹等孩子病好了,等你们生活安顿下来你们再把孩子接走。我不也是为你们好吗?我刚说的也许不中听,可是不是事实,是不是事实?” 宋喜乐说:“你以为我傻啊?孩子现在就不认妈妈了,等再大大,我更带不走了。就算到时有钱了,感情也买不回来了。” “你说的这个结果,那至少得等孩子三岁以后吧?”宋美娟说,“你们早点儿把自己的生活料理好了,就能早点把孩子接走。我也不搬家,你们随时来看孩子,我也会经常带孩子回去。你们现在腾出手来去干更重要的事情,不好吗?” 宋喜乐大声说:“对一个妈妈来说,带孩子就是最重要的事儿,孩子三岁前亲妈自己不带娃,对不起孩子!” “那你对得起自己父母吗?”宋美娟说,“你再算算你们每个月除了交房租、交煤水电气、给闺女交幼儿园的费用、给你婆婆负担医药费之后,还能有多少钱吃饭,能拿出来多少钱养儿子?我这好心帮你们,还帮出仇儿来了?” 宋喜乐被算住了,张冀和她的工资加上兼职写程序的钱,似乎哪也不够哪儿,而且一旦干起了兼职,两人就没什么时间了。儿子确实得老人帮着带,如今闺女才四岁,之前的一场流感家里已经鸡飞狗跳了,信用卡已经透支到底了,再来一个生病的小月孩儿,后果真是不堪设想。都说孕妇傻三年,这会儿,她的计算能力突然达到了高考时的顶峰状态。 这时保姆在一旁都看不下去了,说宋美娟好心办好事儿,做晚辈儿的应该感谢。本来就没钱生孩子给全家人造成负担了,现在有人愿意帮忙,还不赶紧去发展经济,难道想自己带孩子嘛也不干,亲姑按月给钱在家养着吗? 张冀说:“经济要抓,但是孩子也得带走。再难也不能把孩子给别人养。” 可就在这个时候,宋喜乐说:“张冀,孩子就放我小姑这儿吧,咱们一起去赚钱,早点儿把孩子接回去。不然这个时候,无论是你妈累病了还是我妈累病了,这日子就都无解了!” “怎么无解?”张冀说,“我小时候我妈一个人种地都能把我养大,现在咱们两个知识分子还养不起两个孩子?” “现在还真养不起。”宋喜乐抹了抹眼泪,理智回归,“没钱可以做主生孩子,可没钱确实养不了孩子!这是事实,咱们有在这儿墨迹的功夫,不如回去想想怎么赚钱。” 宋美娟了解侄女的脾气,哄着了孩子放到婴儿车里给他们两口子看。她年轻时想做丁克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没人给自己带孩子。哥嫂再好毕竟不是爹妈,当时自己也要忙着工作,但凡有父母帮忙照看孩子,她或许现在孩子都上大学了。结婚时李金元父母就身体不好,后来相继离世婆家根本也指望不上,生孩子容易,可如果不想自己的工作不受影响,那养孩子必须有老人帮忙。 “从我爷爷奶奶起夫妻两个就都有工作,父母那一代厂子都有托儿所、幼儿园,等到我哥嫂就得老人帮忙看着,家里人互相搭把手。我也看他们带你们兄妹两个,还要带我实在辛苦。后来有钱了,可以请保姆了,可天天忙着和李金元干公司,累成狗,身体也渐渐不好了。等有了调理身体的意识,自以为把身体调理好了,结果你们都知道了。” 保姆说:“是呢!现在年轻人就是生孩子没人带,都得找保姆。可适龄的年轻父母哪有那么多闲钱请人呢,好不容易等到奋斗有钱了,可也不一定能生得出来了。要不然现在小年轻都找有钱人结婚呢,你也不能说她们贪慕虚荣,物质主义,眼睁睁如今这个情况有利于繁衍下一代。还有小岁数找大自己十几岁的呢的,找大叔眼睁就比大学毕业的小伙子能保证生育。母性这东西是与生俱来的,没有哪个女人从打起就不想生孩子。你看幼儿园的小女孩在一起最爱玩的就是过家家当妈妈。怎么到后来天性就没了呢?条件不允许啊!” 宋喜乐惊讶地问:“这位阿姨,您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这见识不像是普通的家庭妇女!” 阿姨说:“我刚说了,现在年轻漂亮的才有资格当家庭妇女呢。我在陕西上班快三十年了,儿子大学考到了天津,我跟老头也过来了,他以前是采购现在给人当保安,我以前是当会计的,后来找不到工作才干了保姆。我跟你们说哈,这给人当保姆也不能干到退休,现在竞争可激烈,过了五十五岁就没有竞争力了。主家嫌弃你岁数大,没精力,熬夜照顾孩子力不从心,万一猝死在人家里更讨厌、更麻烦。” 宋喜乐说:“那五十五岁现在也不能退休,那干嘛去呢?” 阿姨说:“干保洁呗。等保洁也有年龄要求了,只能去捡纸夹子了。” 宋喜乐心想,合着我婆婆翻垃圾桶这工作,岗位竞争还挺激烈的。自己将来要是到了50多没收入,投入翻垃圾大军肯定实力不济,第一波被淘汰。壮年吃不了这碗饭,那么趁着还是青年得赶快想辙啊! 儿子没接回家,宋喜乐和张冀都明白了一个现实。自己经济问题解决的越慢,儿子回家的脚步越远。归来的路上,张冀问宋喜乐:“你是不也觉得特别对不起爸妈,这么大岁数还得给咱们操心受累的,我要是条件好点儿,就不会是今天这种状况。” 宋喜乐认真地想了想说:“我没这么想,我想的是应该跟你认识的时候就结婚,那样我爸妈比现在年轻好几岁,帮我带老二应该还有把子力气。” 这话后来宋喜乐跟自己爹妈也抱怨过。周伟红跟老伴儿吐槽:“看你闺女,就是一个贼不走空,要榨干咱们所有的剩余价值。你说是不是?” 宋建国摇摇头:“我觉得闺女说得没错啊,倒退几年,我这还跟小伙子赛得呢!” 周伟红冷笑:“对,你现在也跟十八似的!” “你十七!”宋建国说着,呼噜响起,一声比一声高。周伟红白了老伴儿一眼,这呼噜打的整个一个山路十八弯。 周伟红心里和闺女女婿想得不一样,她觉得小姑子如果要了这个孩子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王桂兰和张冀都没有什么重男轻女的思想,也不会因为二胎是儿子就怎么怎么地。这样,小姑子也有孩子了,自己闺女的包袱也有人背了,到时候大家都疼这个孩子,有什么不好呢?宋喜乐说要大搞经济,做亲娘的从心里没那么大的期望,钱哪有那么容易赚的,自己和老伴儿也是从年轻时就勤勤恳恳,老百姓平安健康就是最大的福气,发财致富,只能说尽力而为足以,她也不希望孩子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嘛钱不钱的,每天认认真真过就得了! 生活也得尽力而为,不能把自己逼死是不是? 身体还没完全养好,宋喜乐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到处联系外活儿。可天不遂人愿,最近这外活儿也不好找,正经公司都在裁员,本来她想着以前有外活儿自己做,现在张冀没那么忙了,也可以做,可计划赶不上变化。然后她也开始在网上投简历,原来的公司看来是强弩之末了,哪天也得撤资,还是得提前想办法。果然自己跟嫂子一样,投出去都简历石沉大海。合着三十五和四十也没嘛大区别,用人公司都是不要这么大岁数的?那招聘时就直接写着要二十二岁到三十五岁之间的不得了? 不对,干他们程序员这一行,女性到了三十就不吃香了。她到现在还有公司给上社保给享受生育险还算幸运的呢。 宋子祥跟小姑说:“你昨天哭了是吗?” 宋喜乐哪能在孩子面前破坏自己的光辉形象:“我没哭,我是眼珠出汗了。” “小姑,你是好人,可你在我心中也没嘛形象,别有偶像包袱。” “那在你心中,我嘛形象?” “就一普通的三无妇女呗。” “嘛?三五妇女,我没嘛了?” “以前是没房,没车,现在是没有孩子抚养权。” “滚!” 宋子祥上楼来是有求于小姑,他想报名天津马拉松,问问能不能让小姑父也一起报名。宋喜乐说,你自己报名就报吧,你小姑父现在得抓紧一切时间赚钱,这不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摆脱三无中年的标签。 “我儿子还在你姑奶奶家压着呢,赚不来钱,你姑奶奶不给孩子。” 宋子祥说: “我报名了领跑员,但是不满十八岁,得有个大人跟着,一起接受选拔?” “什么领跑员,马拉松不都是自己跑自己的吗?又不是大合唱,还有个领头的?” 宋子祥告诉小姑,今年天津马拉松开创了全国马拉松先河,有一些视力有障碍的孩子参加。他本来已经中签了,但是还是想放弃名次做陪跑员,成全那些孩子有一次马拉松体验。 “就跟你能拿名次似的!”宋喜乐嘴上这么说,可实际上她了解大侄子,要么不做,要么肯定会做好。 “在黑暗中奔跑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宋子祥心里是这么想的,那些人是眼睛看不见,可他自己是心盲了。他觉得自己通过一遍一遍训练和那些视力有障碍的选手达成默契,在黑暗中找到奔跑的方向,也是在帮助自己。他其实和他们是一样的。只要愿意跑,他就陪着他们。他们都是好样的,都好过一些健全的人,连迈出马拉松的那一步勇气都没有。 第49章 生活就像马拉松 宋子祥想要报名,全家集体同意。这年头最怕就是孩子拿个手机在家在家一趟,侧着身子拉着窗帘儿,就跟过去抽大烟的照片儿一样一样的。可谁能给解释一下,马上就70岁的宋建国也报名了。 王桂兰又不理解了,而且这次是特别生气,看话剧除了花钱没大毛病,顶多就是不会过日子,可这么大岁数去跟小伙子们一起去跑马拉松,有那功夫还不如在家歇会儿呢,人老了就得服老,不能瞎折腾。 宋喜乐教育婆婆:“我爸不仅今年参加,往年也参加。过去是跑全马,现在是跑半马,您这是少见多怪。” 宋建国就是觉得自己老当益壮,人活得就是一个精气神,这个岁数早就不争名次了,重在参与。他建议张冀也参加,年纪轻轻的,别遇到点儿事就皱个眉头,人生除了苦辣还有甘甜,再忙也得给自己找点儿乐子。总不能从生下来都得干正事儿?那人生还有什么盼头?听我的没差儿,跑跑更健康,没有什么情绪是在跑步中消化不掉的,如果有那就来场马拉松。 宋喜乐让张冀带溪语参加亲子马拉松。 今年天津马拉松的赛道会经过五大道区域。根据相关信息,选手出发后沿友谊路向北,再进入马场道、河北路等路段后会途径五大道·民园广场,就在家门口,她虽然不去跑,但是可以和婆婆还有亲妈、嫂子一起去加油助威。马拉松亲子跑,就是从小给孩子们在心中树立一个马拉松的种子。 生活如同马拉松,是一场充满挑战与惊喜的漫长旅程。每个人都怀揣着梦想与憧憬在起点出发,带着热情与勇气,踏上未知的道路,期待着在这漫长的旅途中实现自己的目标,大家起点或许不同,但终点的荣耀属于那些永不放弃、持续奔跑的人。 “亲子马拉松在天津水滴大馆里,真是一个天才的创意,以前都从来没有过,结束后还有很多互动的活动,比如足球、篮球、羽毛球.....有专业的教练来指导小朋友。里面是真正的草坪可以随便在上面玩耍,多好啊?咱们要是没回天津,根本就不知道能有这事儿。” 还要带着自己体弱多病的孙女一起疯?这下把王桂兰彻底给惹毛了。这个家她找不到统一战线,就下楼找李晨萱诉苦。李晨萱天天骑共享单车上下班,就像回到了学生时代,每一条街道都是熟悉的,每一个路口都记载着属于她的青春时代。搞对象时宋喜明也没在家门口等过自己,没想到这么执着等自己的头一个竟然是宋喜乐的婆婆。 王桂兰对李晨萱说:“大好的时光,你说干点什么不好,累死累活的,回头再把老人孩子累坏了!现在这个时候不是不务正业吗?” 李晨萱听了事实的来龙去脉突发奇想,自己要带着两个孩子一块跑。 王桂兰都急了:“你们家老二中考跑步都不及格,你带孩子跑马拉松不是受罪去吗?有空刷几道题,多睡会儿觉养养身体不好吗?” “不好!” 跑个半马对自己和孩子都是挑战,李晨萱觉得自己前半辈子除了早恋,似乎都在努力,都在拼搏,公公说得一点错没有,每天都在看上去很有意义的事儿,可真正什么才是对生活最有意义的,没有标准的答案,真正的挑战除了赚更多的钱,住更大的房子,也应该有更多的标准。 进了家门,李晨萱就从小姑子那里知道大儿子要去做陪跑员的事儿了,那就是说不能跟自己跑亲子马拉松了,心里还挺遗憾的。宋子瑞一百个不愿意,亲子马拉松都是小孩子参加,他都快180了,体重超标,人家一看,大老远赛道上跑来一个巨婴。 宋喜乐说:“咱们全家除了你身患绝症的姥爷和在北京从不歇班儿的亲爹以外,所有男性都参加马拉松了,然后就是我带着其余人和四喜丸子去沿途助威,你自己选择?” “我选择在家刷题!” “刷题可以缓缓,但是马拉松一年才一次!” 要是放在以前,李晨萱绝对会选择让儿子刷题,可是现在她的想法和以前不一样了,去挑战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去尝试让自己能够兴奋的事儿,比刷题更重要。挑战、尝试、参与的目的也可也不为了赢。 宋子瑞本来不想去,可是听到爷爷说,沿途补给站有好多好吃多,跑得越远,好吃得越多,跑完马拉松等于把天津好吃的吃了一个遍。煎饼果子都是现场摊的,炸糕都是现场炸的,面包都是现场烤的。 “我去也行。”宋子瑞琢磨着,除了对好吃的感兴趣,他心里还有自己的一副小九九。 进了秋天,天津四季分明的气候就越发明显了,天空湛蓝如宝石,澄澈而高远。无尽洁白的云朵像一朵朵,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摸那一份柔软与纯净。 秋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大自然演奏的美妙乐章。银杏叶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仿佛是用黄金打造的扇子。枫叶则像是燃烧的火焰,红彤彤的一片。 海河水倒映着蓝天白云和岸边的树木建筑,构成了一幅对称的美景。偶尔有飞鸟掠过湖面,打破了湖水的平静,留下一圈圈涟漪。蓟县的山峦在蓝天白云的笼罩下,显得更加雄伟壮观。站在山顶,俯瞰着整个城市,蓝天白云下的天津城显得格外宁静与美丽,高楼大厦与古老的建筑相互交融,展现出城市的独特魅力。 宋建国给全家人炫耀他明天马拉松的能量包,其中一个就是煎饼果子味的海河牛奶,十八街麻花,王朝干红葡萄酒,沿途确实还有多个补给站,各种好吃的应有尽有,一个单纯的马拉松硬生生变成了马拉松美食大会。 奖牌设计别出心裁,融入天津解放桥的开合结构与涟漪浮雕,象征着城市特色与现代审美的融合,艺术地呈现了海河的壮阔。借鉴了天津着名的“蓝眼泪”自然奇观,在夜晚能够绽放光彩,增加了奖牌的趣味性和纪念意义。 王桂兰还不放心,周伟红对农村亲家说,“在马拉松起点、终点周边保障车站新增临时更衣区,为参赛选手提供贴心服务。在重点车站设置爱心服务处、双语服务岗、打卡墙什么的,医生啊警察啊各种志愿者服务,就算跑不动了可以随时回家,累了,要吃有吃要喝有喝,不好受了说一声马上就有专业医护给提供帮助,应有尽有。 这次天津马拉松,报名的就有几万人,除了天津本地人,还有一半以上的外地人慕名而来。老宋家齐齐上阵,参赛的奔赴了跑道,没参赛的在家门口的路段给选手们摇旗呐喊,加油鼓劲儿。 张冀从小到大基本上不怎么参与文体活动,不是他体育不好,而是他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刷题,都用来想办法赚钱,想办法维持生计,想办法思考怎么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在遇到宋喜乐之前,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松弛,也不敢松弛。这是他第一次参加这么大型的全民体育赛事,本来没这心情的,可不敢违背媳妇的命令,也想给女儿做个好榜样,更不想驳岳父的面子。为此他和岳父带着孩子们训练了一段时间。 王桂兰管也管不了,干脆盖上被子睡大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就想什么时候能让儿子和儿媳妇的经济好起来,能把自己的亲孙子接回来。 如果跑马拉松能解决,那就跑吧? 如果解决不了,那就是胡闹,管不了心里也一万个不赞成。 这一天,轰轰烈烈的天津马拉松正式拉开了帷幕。 王桂兰被儿媳妇拉到了现场,在围栏外面给选和自家的亲人加油。王桂兰这回可开了眼了,这不仅仅是跑步比赛,还是模特表演?什么孙悟空、哪吒三太子、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浑身黝黑的外国人、穿着朝鲜衣服的、穿着各种少数民族衣裳的、穿着各朝各代汉服的人都上场了。 还有各种cosy,老太太不懂,叫不上名字来,可她看到有一个半大小伙子穿着超人的衣服来了。为什么王桂兰知道那是超人的衣裳,因为就为孩子穿这衣裳在家写作业被李晨萱打过几巴掌,当天晚上饭都没吃好。 没错,眼前这个穿着超人衣裳的孩子胖小子就是宋子瑞,他拒绝了和李晨萱参加什么亲子跑,而是和姥爷一起规规矩矩跑半马。衣裳是在半路上偷偷换的,他就是想堂堂正正穿着自己喜欢的服装,接受全城的掌声。好长时间,不仅是哥哥心里不舒坦,他其实也特别想看反抗老妈,想反抗老师,本来他们的日子过得挺乐呵的,就是因为老妈中途从北京回来抓学习,天天就跟活在水深火热中一样。 现在老妈不能限制自己了吧?宋子瑞觉得脚下生风,跑起来风景美,心儿里也美,还有更多的是战胜家长的自由。 一个人被需要的感觉,宋子祥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班里的“女朋友”和“好哥们”都是外地的空降生,是自己没有明白他们一直都是在利用自己,把自己从第一名的位置上拽下来,搞不好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诡计。 父母说需要自己,可实际上他们就是想把大人的焦虑通过孩子的成绩来减压。因为他们焦虑的事情是无法控制的,可控制孩子的成绩他们觉得这是自己的力所能及。但是现在陪着有视力障碍的学生们一起奔跑,他能切实体会到被需要的感觉。 如果他离开这些选手太远,或者松开手,他们就会失去方向,而根据自己现在的体力,他根本不可能跑完半马,可就是因为被这么多人需要,他必须坚持,坚持的结果是为别人也是为自己。那种感觉非常奇妙,他感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有价值了。 跑步不仅仅是跑步,跑步好像是在做减法,中途很累,但是后面坚持下去好像丢掉了很多背着的包袱后,反而变得轻松了。跑着跑着离终点越来越近了,他忽然自己脑海中出现了一句话,不是别人说给他的大道理。 生活如同马拉松,有时你会领先,有时你会落后,但重要的是保持自己的节奏,坚定地跑向未来。! 张冀带着孩子跑亲子马拉松,他开始并没有太多感觉,就是为了哄孩子。亲子马拉松赛程也没有那么长,他的体力可以坚持到终点,宋溪语不但没有中途放弃,还给爸爸加油。张冀的速度保持和孩子一样,内心更多是觉得对不住孩子,还有就是不能全神贯注的投入,心里总是慌慌张张的不能安定。身在马拉松现场,可大脑想得还是怎么去尽快赚钱,怎么把儿子接回来,怎么不再给岳父岳母添麻烦。整个人还是在一种焦虑的状态中,无法集中精神,放松不下来。 可就算赛程再长,跑得再慢,终究会到达终点。等大部分人都跑到终点的时候,水滴大馆里响起了歌声:“因为我们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有缘才能相聚,有心才会珍惜,何必让满天乌云遮住眼睛,因为我们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有福就该同享,有难必然同当,用相知相守换地久天长。” 张冀忽然觉得身体里被注入了一股巨大的能量,焦虑在这一刻被暂时放下,只感到拥有家庭和亲人的满足。如果放在以前,他会觉得自己这种感觉非常无耻,可是现在他因为这个场景,在这一刻可以片刻的欣然接受,虽然他是一个男人,一个应该给家庭挡风遮雨,有责任和义务给妻儿母亲提供好的生活。 但是,如今在他生活重遇低谷的时候,自己确实不是一个人。 他有家,有亲人,他是生活在一个集体里,集体中都是希望自己好,并且不遗余力给自己提供帮助的亲人。他虽然一无所有,穷得叮当响,可他确实有个家,越是在生活陷入困境的时候,家就会成为一个人的优势。这点就算是他厚脸皮也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李保全加入了老年演奏团,在服务区和自发组织起来的文艺爱好者们,一起吹拉弹唱给大赛助兴。他是病了,还是有今儿没明儿的病,那天天躺在床上等着?活一天就乐呵一天吧!还别说,他这小手风琴一拉起来,小节奏一踮起来,就感觉自己嘛病没有似的。 最大的显眼包得说是宋建国了,你担心他岁数大,他觉得自己还是小伙砸,马拉松小孙子穿成超人,当爷爷的他穿成了二郎神。了解中国神话的人都知道,二郎神不仅本事可以媲美孙悟空,主要是长得好看。男人至死是少年,多大都想耍帅。 李晨萱和两个儿子同时参加了马拉松,可是三个各跑各的,不同的赛道,同样的终点儿,这一路她也想明白了很多事儿。对于两个孩子的教育,她该引导引导,该把自己认知内的经验和教训不遗余力地告诉他们就可以了。各人有各人的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谁也不能替谁过一辈子。 眼下ai时代马上就要到来了,世界处于巨大的变革之中,科技改变未来,可未来未来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也许所有的知识通过机器人都可以非常容易地获得,人类只需要证明自己真正来过这个世界,体会这个世界,真正拥有眼下这一刻的酸甜苦辣才是生命的意义。 这么想着,李晨萱的心头豁然开朗,就算是孩子也有他们自己感悟人生的过程。如果母亲尽力了,还是劝不动,那只能说是他的命。 天马结束了,老宋家普通的生活又开始了。宋喜乐宣布自己的重大决定,她要在家门口卖大饼夹一切。 周伟红问:“你们两口子都是编程序的,现在去摆小食摊儿,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宋喜乐说:“你人家摆小食摊儿的,下班回家都是开着大奔和宝马。我写程序晚上可以写,但是也不能写一辈子吧,我看现在这行市能干到四十五就不错了,然后呢,还不是得再做打算?我不如趁着产假还没修完,有人给我上保险给我发工资时我主动尝试!” 周伟红说:“国家给的产假是养孩子和养身体的。不是用来给你过家家的。天津人有几个家庭能自己干早点儿的?我看你吃早点还行,是把好手!自己干这个,我绝不同意!你自己相信你能干成吗?” 宋喜乐说:“我不干,我姑不给我孩子,你们让我怎么办” “嗨,你小姑就那么一说,你不用往心里去!” 宋喜乐对亲妈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愿意让别人养我儿子的。可我不愿意,我从来就没有过这种想法。我也不愿意让别人白给我养儿子,我心里两边儿都过不去!” 周伟红说:“你就没有不折腾的时候,没有一天让人消停的!干点儿什么不行,你干个勤行儿,你是那勤谨人吗?还得我们给你擦屁股!” 宋喜乐决定的事儿,谁说也不行。在这件事儿上,张冀表示支持媳妇的所有决定,所有的活儿他可都可以干,只要媳妇高兴。 晚上,宋子祥郑重地把宋喜乐从楼上叫到家门口的路灯前,认真地对她说:“ 小姑你不要焦虑,等我上大学就能勤工俭学了,还有三年而已,到时候二宝也才三岁不到,我帮你养孩子!” 宋喜乐蒙圈了:“ 你要回学校上课了?” 宋子祥说:“我想明白了,学还是要去上的。但是你创业的活儿等我放学回来帮你干,早起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出早摊儿。” 宋喜乐有点头晕,被突来的喜悦砸得五迷三道地:“宋子祥,你这是抽什么疯呢?” “小姑,你不需要我吗?”宋子祥一本正经儿地问,“我以为你很需要我呢!” “需要需要!”宋喜乐头点得像鸡多米,“小姑特别需要你考个好大学,有个好前途,然后帮着小姑脱贫致富,小姑的未来都指望我大侄子呢!” 第50章 心生欢喜 邻居们都知道宋家的姑奶奶要弄个小食车儿卖大饼夹一切,没有一个人看好的。现在的孩子都吃不了苦,就宋喜乐姑奶奶那一款的,根本不是干这活儿的料儿。 周伟红别看在家给闺女一顿数落,在外面腔调儿就变了:“她三十多岁的人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怎么都是一辈子,按照自己的心意或者说,将来不后悔。我不让她干,万一人家干的发财了呢,我可担不起这责任。就算孩子干赔了,那她最起码也实践了,自己也有收获,作为家长,只要孩子遵纪守法,不损人利己,不违反道德,我们能支持就支持,没能力支持也不唱反调。” 又不是找爸妈要房子要地的,孩子遇到难处想自己干点嘛,过上好日子,也不是什么坏事儿。还是那句话,当年父母也是这么过来的,怎么就转过头看不起孩子了呢? “你们家喜乐从小就不爱干活儿,这回我瞅着又是胡闹呢!不过啊,该捧场还是捧场,咱们老街坊以及老街坊的家属,全都去捧场,谁也不能不完成任务。” 周伟红笑着说:“当初我开干洗店和小超市的时候,就是大伙儿一起捧场,还别说,渐渐地人气儿就上来了,才有了以后赚钱的日子。赚了钱之后,在房子涨价前又买下了隔壁一间,两套打通虽然还是不大,但实实在在改善了居住条件。再后来我们又给儿子娶媳妇,支持他们在北京买房置地的,这日子不就是从最开始的不确定,然后越过越好了吗?再等后来退休了,身体又如年轻时扛造了,那时电商平台也多了,生意不好做,影响到了心情。正好一对大孙子出生了,干脆关门带孩子。回响上班啊,做小买卖儿啊过程虽然辛苦,可也有不少乐子,回头看过去,有付出就有收获,总得来说心里还挺自豪的。” 邻居说:“咱们那时虽然下岗,可毕竟在厂子里干了一辈子,好多人当时都是有了三四十年的工龄,总有个盼头熬到退休,可现在孩子们从一毕业就得自己找工作,一个单位能干五年都算是长的,干三年都不算短的,两年一换工作也是常态,一年就找下家的多去了。等到他们有了三四十年工龄也不容易,而且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劳保,想起孩子们来,我这心里就一抽一抽的不踏实。” “所以现在孩子想干嘛积极支持一下,遇到困难就帮一把,以后想起来心里也不那么难受。毕竟当父母的也就这点儿力量了,咱也没给孩子留下亿万家产,孩子是个普通人不很正常吗?父母留着这点儿劲儿都不出干什么去?卖房环游世界去?我们不感兴趣。” 宋喜乐风风火火,说干就干,带玻璃罩子的小推车水灵灵地出现在了五大道街道办指定的售卖路段儿上。要怎么做大饼卷一切,做得好吃,价格还亲民,宋喜乐和亲爹进行了深入的切磋,亲妈在旁边也能给出非常有建设性的建议。两个侄子和闺女都是试吃员,宋喜乐和全家一起都吃撑了肚子,就请街坊四邻一起给提意见。 都说吃在天津,知道是嘛意思吗? 除了天津美食应有尽有外,就是天津人对吃特别讲究,食物端上来,从色香味就能观察出火候儿来,尝一口就知道各种佐料的多少。周围住的都是老天津,那在吃上提意见一个个都是专家。半大的小伙子最是吃不够的时候,建国跟两个孙子说,这几天你们给同学们多带几套,让孩子们也尝尝。自家做的,十几套也没太多成本,赚钱固然重要,心情好更重要。 经过几轮测试,最后他们选择了以下几种,大饼卷炒鸡蛋+油条+咸菜+面酱:这是天津人早餐的常见搭配,吃起来非常香。还有大饼卷酱牛肉+土豆丝+葱丝+甜面酱:酱牛肉的咸香有嚼劲,配上清爽的土豆丝和葱丝,用甜面酱提味,口感和味道层次都很丰富。还有大饼卷熏鸡蛋+豆皮+黄瓜丝+蒜蓉辣酱。大饼卷炸藕夹+茄夹+鱼豆腐+孜然粉。大饼卷鸡柳+生菜+沙拉酱。另外火腿肠儿、鸡排、牛排、鹌鹑蛋、蟹肉棒.....散装大军随时候命。 在家演练的时候,宋喜乐还挺兴奋的,爱吃什么就爱做什么,这都是在辙儿的,一边鼓捣,一边吃儿,心里美滋滋。李晨萱一大早看小姑子和公爹在一处忙活,她忍不住问:“喜乐,你就不觉得丢人吗?要让我站外面卖这个,我自己先臊死了。” 宋喜乐说:“丢人没觉得,就怕摆出去没人买倒是真的。我又没偷,又没抢,凭劳动找出路丢什么人了?” 经过几轮改良,老宋家一家子研究出来的宋家品牌,老宋大饼卷一切正式推出了。为了纪念这个日子,宋建国还提议出了一顿火锅,惹得快王桂兰暗地里又翻了几个白眼儿。 以后每天早上,张冀先去摆摊儿,然后姥爷送完孩子过去。宋喜乐去的时候姥爷也不走,被闺女哄回家歇着才肯离开。仗着离着家门口不远,家里四个老人都能过去转转,互相替换着吃早点吃午饭。老人们午休的时候,宋喜乐也回家休息了。等到傍晚的时候再出摊儿。等两个侄子放了学,路过的时候也去帮忙吆喝,主要是还带着同学去捧场,孩子们来了,那就热闹了。老百姓做小买卖儿这事儿,干的就是个人气儿。现在的小孩子都不缺一口吃东西的钱,结伴儿而来,“声势浩大”,引得路过的人也跟着排队。 觉得丢人?完全不存在的! 过了一段时间,李晨萱下班也专门过来瞅瞅,一开始她骑着共享单车不往跟前凑合,可发现宋喜乐风风火火地在摊位前忙活,好多人排队扫码儿付款,她遥遥张望,内心也有些蠢蠢欲动。 干这儿,真能赚钱? 还是有点丢人! 有了这帮同学来摊位儿前,还有老邻居们过来捧场,生意倒是像模像样的,至少比想象的要好一些。周伟红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只要动脑子、肯吃苦,总能赚到一碗饭钱,只是自己吃过这样的苦,总不希望孩子吃,同时更希望孩子有出息,能过上更好的生活。看到这样的场景,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王桂兰一开始不理解宋喜乐摆摊儿这个事儿,可后来发现买的人竟然不算少,虽然赚得不多,都是几个辛苦钱,但是这不是刚开始吗,总比没有这笔进项,天天在家里两饱一倒强。她倒是真心欢乐起来了。主要是吧,她发现儿媳妇干的这个活儿,自己也能帮把手。早上,她送完孙女上幼儿园,就能过来替儿子,没多久亲家公就来了,然后是儿媳妇,后面亲家母也来了,很多时候李晨萱的父母也来帮忙,等于这个小食摊儿,一大家子人跟着干,好像也没想象的那么辛苦。 宋喜乐和婆婆的想法是一样的,她从心里面觉得这些老人们,哪里是别人口中的负担?最起码在这件事儿上,就算是负担,那也是甜蜜的负担啊。五个老人轮流帮着盯摊儿,还有老公和侄子帮着干力气活儿。张溪语小朋友穿着公主裙给妈妈站台,吸引了不少幼儿园孩子妈妈的目光。这可是实实在在的cosy,生活版的乐高大玩具。 这天很晚的时候,大家都回家了,张冀今天要加班,宋子祥留下来帮小姑收摊儿。路灯下,少年认真地问她,自己组织来的同学对她生意有帮助吗? 宋喜乐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那当然太有帮助了!要没有你的这些同学们,这小摊儿根本撑不起来。你看周围竞争多激烈呀。就算是你姥爷的手艺一流,可别的摊位儿可都是干了好久的,熟能生巧懂吧?人家有自己的固定客户,别人想抢生意挺难的,多亏了你呢!” 宋子祥立刻激动了起来,宋喜乐看到半大小伙子的肩膀都微微颤抖了。她想了想问:“宋子祥同学,你是怎么做到让同学都来捧场的?” 宋子祥脸上又出现了久违的自信:“我学习好,在班里经常帮他们讲题。而且学校就是以成绩论,学习好的就有威信,就有号召力,我最近两次考试都是年级前十五,班级第五,自然有影响力。” “以前就想着等我老了的时候,我侄子能拎着点心上楼看看我。”宋喜乐嘴角都咧到耳朵根子了,“没想到我这还青春年少、貌美如花呢,这就得了大侄子的济了。” 宋子祥再怎么少年老成,这时候笑得也跟个小孩子似的。在宋喜乐眼里,就算他180了也是当年追着姑姑要抱抱的小豆丁,还是被小姑捉弄,被蒙上花头巾在地板上转圈圈的小屁孩。以前她是家里家最小的,大侄子降生了,她成为了长辈。因为很长时间全家都拿她当小孩儿,所以她一直特别珍惜在侄子面前长辈的身份。 过去父母条件不太好的时候,宋喜乐的小姑满足了她青春期一切的虚荣心,日子比班上大部分同龄女孩过得都滋润。等到宋喜乐自己当姑姑的时候,她很好的把这个习惯传承了下来,发了工资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衣服就想着给孩子们买。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报答自己姑姑什么恩情,侄子先一步回报她了。 宋子祥跟弟弟不一样,他只是有时候比较“愤青”,想不明白的事情,别人很难讲通,但是绝不吹牛。他从小在学习上就很有天赋,在初中打比赛的时候很多高中理科的知识都学过了。再加上自己自学恶补,复课后很快就追了上来。现在唯一有些落下的仅仅是语文和小四科,大部分都是背诵的东西。他的数理化单科成绩都是班级第一,年级前几。现在不能轻视任何人和事,但是放在初中的时候,考到这个学校和这里的同学竞争,确实是降维打击。 宋喜乐看着高个子但是身形单薄的少年,她忽然就想起了小时候,哥哥站在路灯下教育她不许欺负邻居小朋友的情形。 像,简直是一模一样! 李晨萱也来感谢宋喜乐了。别管小姑子回娘家过年横吃横打,还是她任性生二胎,或者是摆小食摊儿“丢人显眼”,至少她大儿子从中获益了,重新走进了校园,当妈的真想磕头感谢天恩了。 宋喜乐对嫂子说:“越是聪明的孩子,越不能用高压政策,否则反弹越厉害。就拿我来说吧,我没有哥嫂和大侄子学习好,可父母也没有用唯分数论严管我。所以你看我现在过得不好,可我在心里也从没把自己逼上过绝路,我都穷成这样了,我依然相信自己靠努力有一天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就算过不上,也不觉得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 见嫂子没说话,宋喜乐挠挠头,知道自己这惨状也没有说服力。李晨萱说:“我觉得让孩子们参与到家庭劳动中来也挺好的。光学习一件事儿,不认识五谷杂粮,不知道人间疾苦,学好了只是为了比别人强,学差了,也不知道差有什么不好,只是觉得丢人,学来学去都变成了空心的棍子,一掰就折了。” 宋喜乐说:“那倒是真的,我这一个牛排,不算人工,就算成本才赚多少钱?以前带他们去吃牛排,一份不够,你家老二自己得吃三份,从来不问多少钱。现在也知道姑姑站一天赚这么点钱有多不容易了。至少知道这日子是怎么过的了。” 回到家,宋喜乐跟老妈念叨这件事儿。周伟红说:“你还说你侄子,你就说说你自己吧。天天迷瞪马虎的,要不是你哥嫂结婚掏空了家底,没条件惯着你了,你不也还在家父母月了吗?我那时都担心,你在家天天睡大觉不去上班可怎么办!” 宋喜乐急了:“在你们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宋建国说:“你妈的意思是,我们想让闺女成为这样的人,可是没有能力,心里头想起来不好受。让孩子受苦了!” 宋喜乐这些日子起早贪黑没觉得什么,热油溅到脸上、手上眼里都没觉得什么,在外面大风小嚎站一天也没觉得什么,脸上被晒黑了一个色号没觉得什么,可听到老爸这句话,眼睛里瞬间出汗了。她嘴上不承认,可实际上明明就是给爸妈丢人了,给老宋家拖后腿了,一个才三十多岁重金上了四年私立大学的闺女现在去街头卖大饼卷鸡蛋了,那和当初不上学的有什么区别? 不对,还是有区别的,不用花那么多的学费,早早就能掌握出摊儿技能。 宋建国对着闺女叹了口气:“爸妈说得都是实话,别说你了,就是你哥,我们也没想孩子必须得怎么怎么样,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年,怎么都是一辈子。有吃有喝、高高兴兴的比什么都重要。你哥嫂那年带我们去旅游,佛祖面前写着四个大字,心生欢喜。我当时就有种顿悟的感觉。佛祖说的心生欢喜,就是从日常的日子里时刻寻找出快乐来,这是生活的最高境界。无论你的前路出现了什么障碍,无论眼下遇到什么困境,都能心生欢喜,你就跟佛祖同频了。” 宋喜乐说:“那不成傻子了吗?” 宋建国说:“傻不傻的,不是在于你知道多少,懂得多少,而是要你别挤兑自己,永远别轻视自己,永远别厌恶生活。” 一旁的宋子祥正在写作文,他大声的看着手里的字念出来:“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当你看清了生活的真相,依旧热爱生活。” 所有大人都顺着声音看向了趴在餐桌上写作业的半大孩子,顿时都觉得充满了希望! 第51章 大饼卷一切卷的是人生百味 钱小美带着富二代男友来捧场。楚明亮前几天刚提了一辆新跑车,华丽丽地停在了路边儿,手里拿着爱马仕的手包儿,小潇洒地过来小食摊儿前排队。 霍!一身名牌的俊男,珠光宝气的靓女也来排队买大饼鸡蛋,说明这摊儿上有点东西。 本来这是非常能让钱小美满足虚荣心的一件事儿,却差点让她和楚明亮分手了。楚明亮心里并没有看轻宋喜乐的意思,可是钱小美对这人的几句话十分有意见,三言两语她就不乐意了。 “钱小美,我说你表姐什么了,你怎么无理取闹呢?”蔡明亮也不是二十左右的毛头小子,这番相处下来谁不明白谁啊?这个女的又要显摆,又要立人设,越来越觉得累的慌。 “我立什么人设了?”钱小美大声说,“你刚才说干这个的,想赚钱太难。还说,为什么要干这个呢,干点什么也比干这个强,正正经经干这个就赚不到钱,怎么叫不正经呢?你这就是瞧不起我表姐。” “我怎么瞧不起你表姐了,再说我是和你谈恋爱关你表姐什么事儿?我就算瞧不起她了,你还要跟我分手啊?” 一句话把钱小美给问住了。是啊,自己会因为这些跟蔡明亮分手吗,舍得吗,还能找到比他更好的吗?蔡明亮吃准了她不敢因为这种“小事”就分手,而且摆明在这种观念不合的事情下也绝对不会哄她。钱小美的暴脾气因为这句话,也彻底冲上头了。 其实交往以来,彼此之间还是比较和谐的,两人不可能没吵过架,但最终都可以归为男女之间的小情小趣。可是这一次,蔡明亮不仅话说得直白而且讲话时的语调神态更让她受不了。蔡明亮说钱小美是过度解读,玻璃心炸裂,这样以后说话都得小心翼翼的,恋爱谈得得有多累? 什么意思,过去蜜里调油,现在因为大饼鸡蛋开始出现价值观裂痕了? 钱小美说:“我表姐凭劳动生存,怎么就得接受你的轻视呢?从小就写在书本里的话,劳动最光荣,你都就着饭吃了吧?” 蔡明亮觉得钱小美是个怪物,还是个有神经病的怪物。他说:“我什么时候说过凭劳动生存丢人了?我说得是想要这样致富基本上不可能了,这傻子都知道吧?” “怎么不可能?超市还能连锁呢?小食摊儿干好了,也能连锁,也能做成品牌,也能做大,说不定还能上市呢!” 还能冲出地球走向宇宙呢? 蔡明亮都无语了:“你确实脑子有问题,鉴定完毕!” 钱小美知道宋喜乐干大饼鸡蛋赚不到多少钱的面儿大,可蔡明亮这么直白的说,还用这种毫不掩饰轻蔑的口气,她就觉得他说得不仅是表姐,说得更是自己。她从上大学就开始养活自己,而且是干干净净、力争上游地养活自己。她从一个普通的销售专员一路走到今天成为项目经理,从来没有为了利益做出什么损人利己或者是违背道德的事情,付出的都是辛劳和脑力,怎么就不能致富了? 她从小像拖油瓶一样各种寄人篱下,到现在有了自己百八十平米的房子,虽然是二手房还欠着一大笔贷款,可她心里老自豪了。她还自己早早就买了车子,如今自己有一些金银首饰....这都是小时候梦寐以求的东西,她相信自己的未来会更好,怎么就不能致富呢? 蔡明亮默默听着,嘴角弯起,不说话了。 此时无声胜有声,钱小美在沉默中听到了战鼓擂擂,妹子更愤怒了。 刚刚两人刚从一家私家菜馆吃饭出来,大厨推荐的菜品味道确实非常好,可是吧就是量太小了,一道菜两个人的分量,基本上都是两口光,一人一口。陆陆续续上了二十多道菜,她愣是没怎么吃饱。 工作多年,高档饭店钱小美可没少去,可这么少菜量的倒也少见。一结账两个人吃了将近一万块。钱小美本能换算成表姐要卖多少套大饼鸡蛋,没有虚荣心是假的,可隐隐也觉得有种不安和内疚。 不过哈,钱小美的这种内疚并不是对表姐,而是对自己的内疚。但是为什么之前没有这种内疚,还是因为宋喜乐卖大饼鸡蛋这事儿触及到了她的灵魂深处。她这一路走来,靠得并不是任何人,成就感也不是任何人给予的,当年自己在大学宿舍里一块月饼都舍不得买。一个馒头一顿饭的时候也不是一次两次。现在的生活离自己那么近又那么远,说是虚无缥缈可又实实在在的日常享受过。 事后,宋喜乐跟钱小美说:“你确实有病,我看就是内心空虚没嘛寄托。过去蔡明亮有蔡明亮的日子,你有你自己的日子,都好好地过了那么多年。现在你们一起过日子,过得貌似还算高兴。将来万一你们分手了,人家蔡明亮肯定不会因为你走了,日子就过差了。而你离开了有钱的男友,如果还能保持持续个人的发展,还有能力凭自己都本事过好日子,这不就得了吗?蔡明亮人家也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现在就是很难实现阶层跨越了,我宋喜乐和全家一起再怎么使出吃奶的力气去努力,大概率也不会比蔡明亮他们家有钱了。这也不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做不到跨越谁,那我每一次都努力跨越自己就好了。” 家里地方小,谁说话都能听两耳朵,这也没办法,宋建国从厨房里悠哉悠哉地走出来说:“再说了,一辈子长着呢,谁知道谁碰到哪颗牌就糊了。咱不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可也别自己限高。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但是呢,萧何月下追韩信,谁也没比谁强多少。” 宋建国说着说着还唱了起来,最近这首歌特别流行,唱到了老爷子心里头。 北方人烙大饼使唤用大饼铛,多倒油少放盐就烙出了好多层 吃大饼有花样也能炒焖烩,刚烙得最好吃它卷嘛吃都行 大饼卷炒鸡蛋好吃又好看,大饼果子配豆浆是味道特别浓 大饼卷上炖牛肉它怎么吃都吃不腻,大饼卷素丸子它架炮往里轰 天对地雨对风是大陆对长空,大饼他卷一切咱吃的是内容 酸甜苦辣咸是鲜香麻酥脆,卷的是人生百味尽在不言中 北方人烙大饼使唤用大饼铛,多倒油少放盐就烙出了好多层 吃大饼有花样也能炒焖烩,刚烙得最好吃它卷嘛吃都行 大饼卷上皮皮虾他怎么能够不扎嘴,大饼卷炸蚂蚱还为民除害虫 大饼他卷手指头是自己吃自己,大饼麻将和白糖专治肚子疼...... 宋喜乐两口子摆摊儿有点儿上瘾了。天天有钱进,虽然少,可是总比没有强。有了这份收入,至少能给爸妈把自己一家几口的饭费交了。 要不是没有办法,谁愿意啃老? 这个世界上自私的人很多,但是绝大部分人的快乐其实都是来自给予别人,哪怕是为了炫耀后,普通家庭里,也没几个人乐意手心向上的。欠亲人的钱先缓一缓,老娘卖金镯子的钱先缓一缓,怎么也得先把两个人的信用卡还清了,然后就去接孩子回家。 宋喜乐和张冀算了算,眼下辛苦确实辛苦,可这么下去生活费、房租、幼儿园的费用还有儿子的奶粉钱以及日常开销足够了。 宋喜乐说:“树挪死人挪活,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别人怎么看我,我没那功夫琢磨,我日子怎么过,自己才最清楚。” 张冀说:“现在当务之急是把孩子接来。我晚上兼职编程序的甲方说是三个月后能结款,到时孩子也回来了,如果钱富裕,一定给姥姥再买个金镯子,明年五一前把一对凑齐了。” 宋喜乐切了一声:“看你这眼冒蓝光的样子,就跟中了五百万彩票似的。这么起早贪黑的全家折腾才有几个钢蹦儿,看看你熬的,小眼儿的眼袋都出来了。” 这个时候说什么媳妇受苦的话都没有意义,张冀只有利用所有时间能干的都多干一点儿。 “冒嘛蓝光啊,姥姥的脚镯子和脖子镯我都记着呢,一定能有兑现的那天!” 小本买卖赚点钱补贴生活,给自己另寻一条活路儿,同时图个乐呵。可宋喜乐的宋氏大饼卷一切才干了没多久就不太平了。 这是城管指定的摆摊儿地点儿,周围就宋喜乐一个本地的。很多人垃圾不及时处理,弄得本来整洁的地面非常脏,尤其是晚上城市管理人员和保洁下班之后,好好地地方,弄得不像样子。宋喜乐看不惯,就指出他们的问题,并且自己率先做了表率,周围清理得干干净净的,就跟在自己家做卫生一样用心。 就这几句话和这个行为惹来周围小贩儿们的不痛快了,好几家合起伙来挤兑宋喜乐。 “我说姐姐,你都卖大饼鸡蛋了还关心市容市貌呢?你这觉悟应该当市长去,在这摆摊儿太屈才了!” 宋喜乐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面对这样的恶意调侃绝不含糊:“听口音你就不是天津人。不是天津人就可以在天津市赚着天津人的钱,霍霍天津市,还骂着天津人?做人不能这样,可以不爱,但是不要伤害。不求感恩,但得有良知!” “我跟你说啊,这里卖大鱿鱼的没几个真没钱的,你算是最没钱的一个。” “赚着白菜帮子的钱,还关心国家大事,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你一个小老百姓关心什么城市卫生,拿宣传费了吗?我看你年纪轻轻干这活儿,就是脑子不灵光的,但凡有点头脑也不会长得不错,把自己弄成这样,现在孩子老大了,这辈子完了。” 各种口音交杂在一起,口哨声四起,奚落声无数,彻底把宋喜乐惹火了。 “天津人爱天津还有错了?”宋喜乐说,“政府让老百姓有这个自主谋生的方式本意是为了大家好,可是如果你们这样的人不爱城市环境,随心所欲的破坏城市形象,只顾自己赚钱损害大众的利益,那你们这生意也做不长久了,很快就会有人来管,到时候不让你们摆摊儿赚钱了,损失的还是自己。” “呦呦呦!”大家起哄,“有本事你去投诉,到时候你也别干了!” 宋喜乐说:“当我不敢是啊,姑奶奶还怕你们威胁?我投诉的是不文明摆摊儿的现象,破坏城市形象的人的脏心烂肺。执法部门要的是城市的烟火气,不是要让城市乌烟瘴气。你们这是吃奶骂娘,自掘坟墓。” 宋喜乐的投诉电话还没等转天上班时间打呢,先是推车轮胎就被人给扎了,后面玻璃又被人给砸了。找相关部门调监控,监控是坏的。宋建国感叹,关键时刻总是坏监控,这也奇了怪了。 这样一来,宋喜乐好几天做不成买卖儿了,还得花钱修车。之前准备的食材当天在外面没卖光的,变得不新鲜也都浪费了。以前买件衣服都好多钱,现在算算损失的这点儿钱,她心疼不已。 周伟红劝这两口子:“你让那些外地摆摊儿的爱你的家乡,本来就难,得靠制度约束。再说了干勤行三教九流都得遇得到。你们以前干计算机的、互联网的,就不都是社会精英,那至少也是知识分子扎堆儿的地方,素质肯定是不一样的。你早该做好心理准备。” 张冀说:“要不别干了,这本来也不是长久之计。这帮人太没下限,回头对老人和孩子再使坏。” 宋喜乐和张冀意见不合吵起来。这时,宋家来了不速之客,久未露面的宋大姑来了。毫无疑问,宋建月此次到访还是为了钱儿,而且这次,她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只是,这位宋家大姑一进门没说正事儿之前,先把宋喜乐数落了一大通。她最后拉着李晨萱说:“你们家一年出这么多事儿,就是因为宋喜乐这个扫把星给搅和的。闺女本来就应该回娘家过年,她还带个心脏快不跳了的病婆婆来,知道她婆婆为什好了吗?那是因为把病气儿都过到别人身上了。从迷信的角度说,你爸好好地得这个病,就是过年时沾了晦气。” 别人没急,李晨萱先跟宋大姑翻脸了:“大姑你也别在这儿挑拨离间,别说这些话我听着恶心,就是子祥子瑞的姥姥姥爷在这儿也得骂你。爸妈在,喜乐是老宋家的姑奶奶,等爸妈百年以后,喜乐在我和宋喜明的家也是姑奶奶。凡是来挑事儿的,都得被我们轰出去。” 宋建月被弄个没脸,指着弟弟说:“宋建国你告诉你儿媳妇,谁才是这个家正八经儿的姑奶奶?” 宋建国捂着肚子说:“哎呦,我肚子疼,得大便!” 周伟红跟大姑子说:“咱爸咱妈当年两份退休金,你们两口子和我们两口子四个人前后脚儿下岗,一起来啃老,两位老人谁也没嫌弃,倾囊相助帮助咱们两大家子度过难关。现在孩子们有困难,我们不帮助,还嫌弃,都对不起列祖列宗。” 当年宋建月生沈强时还在农村插队,孩子十个月就送回了姥姥家。宋爷爷宋奶奶第一次见隔辈儿人,跟眼珠子一样宝贝。外孙女是倒着生出来的,出了娘胎连气都没有,在儿童医院住了几个月才捡回一条命。是宋老爷子卖了一块手表给孩子交的医药费。这两位老人从儿女到隔辈儿人甚至包括老邻居有求,就没有老人不关照的。 宋建月说:“爸妈说好听了是觉悟高,实际上就是傻。但凡自私点儿,儿女也不会混成这样,早享受高干家庭待遇了。” 周伟红说:“一个人来世间一遭,不是为了让别人评价,更多的是为了本心的安宁与无悔!” “你们别跟我讲大道理,今天我家里有了难事儿,欠我的十万块钱说什么都得还了。还有我孙女不是在喜明的公司实习吗?你们喜明最近跟一个女的好上了,你们不信我,可孩子从不说瞎话。李晨萱,你说喜乐永远是老宋家的姑奶奶,可你未必一直是老宋家的儿媳妇呦!” 宋喜乐一直没搭理自己的大姑,可听到这一句怎么也坐不住了。哥哥是家里的定海神针,他要是出了什么差头儿,可就真不好办了。 第52章 只有吃到嘴里的才是真的 宋大姑这脾气秉性到底随谁呢? 老宋家几代都找不出这么一位来!别管她投射的这颗重磅炸弹是不是真的,就这么明目张胆,毫不掩饰地来弟弟家挑事儿,也是没谁了。 宋建月从小就被左邻右舍称为大疯丫头。小时候隔壁的邻居老人去世,当时还是孩子的她,冲过去哭着喊着也要戴重孝。吓得大伙说:“我的小祖宗呦,你爸妈都好好得,这个衣裳你可不能瞎穿。” 宋大姑是老三届,可实际上初中就没怎么学课本儿知识。那时宋爷爷和宋奶奶因为家庭成份得问题日子过得艰难,虽然是高知分子,单位里得中流砥柱,可也被整得够呛。天天不是写材料交代莫须有的问题,就是在单位接受思想教育,有时还会被体罚。就这还不行,宋爷爷被下放到河北省黄骅县好长时间。 宋奶奶在单位一边接受思想教育、一边儿接受体罚,一边回家照顾一大家子人,每天精疲力尽,精神天天受到摧残,体力也跟不上,哪还有精力教育孩子?能胡掳着过日子就不错了。单位里,天天都有出人命的,能熬过来的都是心大的。 彼时作为宋家最大的孩子,宋建月就当起了半个家。当时她的奶奶还在世呢,可身体非常不好,从农村被儿子接到天津市来,小脚老太太也不敢出门,也是这个大孙女伺候着。三年困难时期,宋建月自己的口粮舍不得吃,给饭量大的弟弟分一部分,有点儿细粮有个鸡蛋的时候,也全都给奶奶和弟弟。她脾气大嘴巴黑,外面打架不含糊,家里教训弟弟更不手软。奶奶说话讨厌的时候也绝不忍着,本来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可一切都从下乡插队后大变样儿了。 十四五岁的城市孩子来到了大农村,吃喝住行没有一样是习惯的不说,遭了大罪,孩子们自己也不知道,整天还嘻嘻哈哈的。比如月经期为了不耽误干活儿,三九严寒直接把脚泡冰水里,一群半大的孩子没人问没人管的。有的男孩子毛还没长全呢,就学会了喝酒。 为什么?不喝酒大冬天真冷啊。后来回城后说是酒鬼没人看得起,可谁知道当年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后来大点儿了,插队的新鲜劲儿过去了,才发现日子实在是太苦了。熬不过去的时候,家家回不了,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尤其是生病好不了的时候,就想找个伴儿,已经那么苦了,更不想太孤单。一群小毛孩子就早早找上对象了。沈清白的父亲在天津当铁路工人,他和母亲在当地农村生活,见到宋建月一通猛追,嘘寒问暖,这就得手了。 两家的生活水准和家庭层次相差太远了,沈清白心里不平衡,渐渐地就开始诋毁宋家二老。把老宋家成份不好,什么不会过日子,造谣老宋家特别穷(明明比跟他们家条件比是一天一地),还说什么老宋家高攀他们家.....总而言之就是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黑白颠倒,编扒造谣,得了便宜还反咬一口。自己是要饭的反把老宋家说成乞丐。 说白了就是自卑! 要不怎么说宋建月是个大疯丫头呢,嫁人之后渐渐就被婆家同化了。听到他们拿自己娘家胡说八道不仅不反驳,反而跟着一起说,一起造谣。尤其是小妹出生后,看到父母和弟弟待小妹好,宋建月就把宋美娟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从始至终都不待见这个小妹妹。宋美娟结婚的时候,宋建国作为老大哥给小妹子配送了金耳环、金项链和金戒指,还有一个红宝石吊坠。大疯丫头宋建月“追杀了”宋建国好多年,非让弟弟也配送自己一套。 后来宋建国做买卖赚了点儿钱,真给大姐买了一个一套蓝宝石项链、戒指和耳环,可是花了不少钱。有人问为嘛不买金的呢?那是因为沈强当时要娶媳妇,人家点名要一套蓝宝石首饰。这其实算给外甥结婚上礼也不错,可宋建月哪能这么便宜了小弟?就说这是补姐姐当年缺失的嫁妆,外甥结婚该给多少礼一分也不能少,少一分没完! 这都成笑话了! 以前宋家二老活着的时候,这大闺女就有事没事儿的过来添堵,除了吃拿捎偷就是挑拨离间。不仅挑拨弟弟和弟媳连自己亲爸亲妈之间都挑拨。宋美娟和宋喜明姑侄先后考上南开大学后更给宋建月气坏了,在家里摔碟子砸碗,骂老头骂儿子,直呼老天不长眼,为什么不让自己那么孝顺听话的好儿子沈强出人头地? 在宋建月的心里,他们家沈强是全天下最好的孩子,虽然学习不好,在外面窝窝囊囊,可在家听话啊,孝顺啊。老娘让他往东绝不往西,让他打狗绝不骂鸡。沈强还有个妹子,从小就是为哥哥服务的,职专没毕业就耍脾气不上学了,放在别人家父母肯定打着骂着也得混个毕业证。可老沈家跟老宋家稀罕闺女不一样,老沈家从几代起就重男轻女。见沈蓉不上学正好,干脆“卖了”闺女给儿子娶媳妇。卖这个字说得有点扯,实际上就包装青春年少的美少女闺女,嫁给有钱人。 可有钱人哪有那么好嫁的?不过沈蓉虽然脑子随了爹,可颜值随了老宋家,年轻时交的男朋友条件都非常好。其中就有一个家庭条件特别好,自己也很有本事的小伙子跟沈蓉求婚,沈清白没客气,张口就找人家要五十万彩礼。好家伙,当时天津市的房子才十几万一套,金子才100块钱一克,狮子大开口,也没把人家劝退。 小伙子说:“要五十万也不是不行,不过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以后她就不是你们闺女了,老死不相往来,只是我媳妇,生的孩子也没有你们这样的外祖儿家。” 沈清白本来是很同意的,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年轻气盛的沈蓉就把对象骂了一顿,对方恼羞成怒,结婚的事儿也就黄了..... 直到有一天,家里给沈蓉介绍了比孩子大二十岁的离异男子,矛盾终于爆发了。后来沈蓉嫁了初中同学,条件很一般,结婚时婆家给买了一个金手镯,还被娘家撸下来,戴在了嫂子手上。婚后生活拮据想要回过去某个男朋友带自己去绘画大师那里被赠与的名画,让父母给骂了一个狗血淋头,说结婚前的东西都是娘家哥哥的,嫁个臭要饭的才往回拿。 总的来说沈强的孝顺是因为老妈无条件到处为他争取利益,他的自私不用自己去吆喝就能满足私欲,还能落一个老实孝顺的名声。对了,沈强结过两次婚,第一次结婚短短一年不到就把父母给置办的婚房给折腾没了。第一个老婆是他在纺织厂的同事,两人都二十出头,姑娘下班就喜欢外面瞎惹惹,失恋要自杀。那时宋建月和一帮知青姐妹们学佛,沈强就下定决心要拯救这姑娘。宋建国当舅舅的语重心长劝大外甥,婚姻大事得慎重,一旦当成儿戏,动辄伤筋动骨。拯救别人自己也得量力而行,更何况你结婚的钱都是你父母攒的老本儿,甚至是棺材本儿,不好轻易送人的。 沈强哪管那一套,鬼迷心窍就是要往火坑里跳,反正无论出了什么事儿,爹妈都会给自己善后的。这第一任媳妇结婚前就是风流人物,婚后也没闲着。沈强新鲜劲儿过了,耐心很快也没了。拯救不了那就离婚,还必须马上离,人家一天也不想受这窝囊气了。他大男子主义这么爆发了一次,半个独单赔给了人家。 外面怂家里宠,说得就是沈强这个孬种。 这次,宋建月来弟弟家毫无疑问也是因为儿子。这货在外面跳舞本来是纯娱乐,哪知道被一对河南夫妻俩仙人跳了。怎么这倒霉的事儿,怎么就单纯找上沈强呢,所以受他是外面怂家里宠的产物呢。 “我也不多要,你们就把之前欠我的钱还上,这么多年连本带息二十万。还我二十万,以后你还有姐姐,不还,以后我死了都不通知你!” 宋喜乐嗤笑:“爱通知不通知,还真拿自己当棵葱呢!本来这些年也没联系,每次联系都是为了钱,还不如不联系。你儿子在外面搞瞎扒,就恨不得别人家儿子也不正劲儿。我哥比你儿子素质高一万倍,你心眼子不好使也改变不了他是正人君子。” 宋建国一直觉得大姐七十好几了,能不让她生气就不让她生气,能哄着就哄着点儿,毕竟是一奶同胞,小时候也疼自己,姐弟也是很有感情的。可今天宋建月这波倚老卖老的操作太不地道了。她这是杀人诛心啊!一个家外面的困难,大家心齐都可以联手一起克服。可一个家要从内部出了矛盾,那裂痕就很难弥补,然后裂痕一点点扩大,弄不好分崩离析,好好地一个家就散了。 宋建月洋洋得意地说:“你觉得我儿子不如你儿子,你儿子比我儿子优秀一万倍?我还觉得我儿子比你儿子优秀十万倍呢。不过有一点我必须承认,你儿子的小三比诬陷我儿子那个河南娘们儿确实优秀十万倍。我听大孙女说,那女的是清华毕业的,结过一次婚没孩子。家庭背景非常牛逼,现在是宋喜明的上级,可年纪比宋喜明还要小三岁,人家听说宋喜明有两个儿子不但不担心,还觉得以后不用生育了,省了大麻烦。” “滚!”李晨萱一直没吭声,听到这里情绪彻底绑不住了。这么久以来,家里出了这么多的事儿,她的内心紧紧绷着儿一根弦儿,因为宋建月这几句话,那根弦儿断了。 宋建月叉腰指着李晨萱鼻子骂:“我侄子要是娶了别人,你算是老宋家哪根儿葱啊?看看你拖着个绝症患者的爹,只知道享受不知道付出的妈,拖家带口到公婆这儿来当祖宗。我们家好好的老大本来欢欢喜喜地跟着爷爷奶奶生活,没上过什么补习班,学习一路名列前茅。你自己失业从北京回来了,生生就弄得老大得了抑郁症,你还好意思让我滚,这要是过去大家庭,我就代表老宋家不要你了。滚蛋!” “大姐,你够了!”宋建国也要赶人了。 “宋建月,晨萱是我们的儿媳妇,也是唯一的儿媳妇,你少在这儿挑拨离间,当年没挑拨成功我和你弟离婚,现在又开始打我儿子主意了,做梦!”周伟红气得直哆嗦。 “你们承认李晨萱是唯一的媳妇有个屁用?关键是人家宋喜明喜欢什么样儿的媳妇。” 宋建月已经做好了他们不借钱的打算,除了这件事儿要堵心他们,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宋建国,你既然不讲亲情,不讲道理,在关键时刻忘了老大姐小对你们的好。忘了要不是老大姐替你上山下乡,你能一直在天津市活得这么滋润?你都忘了,没良心的东西!” 宋建月说这说着,自己也难受起来,两行眼泪顺着眼底流下来:“宋建国,你大姐小时候怎么疼你,你都忘了,爸妈不在家,你高烧不退,不是我抱着你去医院,你早死了。那些年吃不饱饭,我把自己嘴里的玉米饼子抠出来供你吃,忘恩负义的东西!” 宋喜乐直接上手了,推着宋大姑就往外走。 “宋喜乐,我有心脏病,你小心儿点儿!”宋建月大喊。 “你犯病,我可以给你偿命,你霍霍我们家就不行,滚蛋!滚蛋!滚蛋!”宋喜乐犯起浑来,不管不顾,管你是七十多的还是六七岁的,你不仁就别怪我无义。她一声比一声高,头发都炸起来了! 宋建月临走前正式下了通知,她要跟弟弟打官司,要把宋建国这一大家子告上法庭。 屋漏又逢连雨天,船迟又遇打头风。宋喜乐也想到了红楼梦里的那句话: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至死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宋建国说:“放在别的时候,给老大二十万也就算了。可是现在这个时候是真拿不出来。我也不想纵容她这么胡闹,不能因为有血缘关系就能跑到人家来胡说八道!” 大家一言一语地劝慰李晨萱。可李晨萱的心已经因为宋大姑的话无法平静了,她也想做到不被外界因素干扰,可偏偏她知道那个女人是谁,那个女的确实优秀,确实对宋喜明很有好感,这才是让她感到最无力的地方。 宋喜明稳重成熟,踏实可靠,有颜有才虽然都到了四字当头,可他的含金量肉眼可见比自己要保值多了,随着他升职的节奏还有更大升值的空间。男女平等在如今这个社会上已经深入骨髓,可是四十岁的李晨萱在今年她真的非常依赖宋家明,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今年她不止一次想过还好自己有一个理想的婚姻,如果连这个婚姻也不保险了,她真不知道这日子要怎么过下去了。李晨萱觉得的勇气已经被生活的磨难消耗得所剩无几,婚姻是最后的营养包。 其实,从少年时期一直到现在,宋喜明一直都很受女孩子欢迎。哪怕现在他的头发少了,脸上有了皱纹,可只要事业是往上走,魅力就依旧有增无减。李晨萱觉得自己也挺精神分裂的,要不就是怕宋喜明跟自己一样下岗,要么就是怕他事业往上走,被别的女人盯上。 可如果是自己想得太多,自我内耗就算了,她可以调整心态改变思维方式,可偏偏啊她担心都都是“真的”。过年前的时候,不仅她被裁员,宋喜明也是在工作中各种危机,这个危机在过年的时候都越演越烈,当时夫妻两个人都知道,要是一起下岗,这日子真是不好办了。好在经过不懈努力,宋喜明的工作总算度过了危险期,他也在项目中又一次显露头角,得到了领导的认可,再一次成了项目中的大拿,这不红颜知己就更加相信了自己的眼光,再也不犹豫,直接贴上来了吗? 这两个极端的整个演变过程就没有中间地带。李晨萱觉得不是自己焦虑不焦虑的问题,不是自己性格讨喜不讨喜的问题,她觉得这是社会问题,不是她焦虑,不是她情绪不稳定,是大环境根本没法不焦虑,没法做到有安全感,没法做到能够保持情绪稳定。 宋大姑杀人诛心,这晚上是彻底把“风雨中”的老宋家屋梁给晃活动了。 无论发生什么事儿,生活都还得继续。哥嫂的日子得好好过,她现在核心任务是得赶紧把孩子接回来。宋喜乐忽然觉得大饼卷一切固然好,可是现在天气变凉了,卖炸串儿和热奶茶也很有市场。她从小就是说风就是雨的性格,这不大晚上的,宋喜乐就拉着嫂子回忆高中时代下学路上吃炸串的日子。 “嫂子,你不记得了吧?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那时高中下课,我背着三十斤重的书包,饿得前心贴后心。这时走着走着,突然一股油炸的味道首先闯入鼻腔,带着微微的焦香,让人仿佛能感受到热油在锅中欢快地翻滚,滋滋作响。” “宋喜乐,你能不能回你的房间睡觉去?你老公, 你闺女都在等着你呢,我想静静行不行?” “嫂子,你今天一定不能让自己静下来,听我的。”宋喜乐坚决不回自己房间,继续“讨厌人”。“然后我跟你说啊,前面就是卖炸串儿的摊儿子,她们一帮学生凑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番奇妙的景象。” “我不想听!” “不,你想听,你特别想听!”宋喜乐绘声绘色地描绘着,“只见各种食材在油锅中被炸至金黄酥脆,散发出独特的香味。当时零下好几度,我肚子咕噜噜噜的叫。那蔬菜裹着面包渣儿在高温下变得更加浓郁,土豆的软糯香甜、茄子的醇厚绵密,都被热油激发得淋漓尽致。肉类的香气则更加诱人,鲜嫩的鸡肉被炸得外酥里嫩,散发着浓郁的肉香,每一丝纹理都饱含着油脂的滋润。香肠在油炸后,外皮变得香脆,咬一口,汁水四溢,那股咸香的味道在口中散开,让人回味无穷。” “宋喜乐,你哥出轨了,你知道吗?” “我哥没出轨,我可以用生命做担保。有人爱他这应该是肯定的。” 别管真假,听小姑子这么担保,李晨萱心里竟然好受多了。 宋喜乐继续描述:“调料的香气则为炸串增添了一抹别样的魅力。孜然的浓郁、辣椒的火辣、芝麻的香醇,相互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令人垂涎欲滴的复合香味。每一口炸串都裹挟着这些调料的独特风味,刺激着你的味蕾,让你欲罢不能。” 那时她的零用钱已经不少了,有时一晚上能吃十块钱的。她不仅爱吃肉串,更爱吃素串儿。炸素串相信在天津长大的孩子都吃过,一口咬下去会发出“咔嚓”的声音。她还最爱爆浆鸡排,金黄油亮的炸鸡排已够让人垂涎,再加上奶香浓郁的芝士爆浆,一口咬下,浓浓的芝士止不住地涌出,温热地流淌在舌尖。 “天津炸串的香气,本就是街头巷尾的一道独特风景,它散发着生活的烟火气,让人感受到这座城市的热情和活力,如果在夹杂着我宋喜乐的青春回忆,那我即将卖的可不是炸串,我卖的是经受了岁月的洗礼后,独一无二的青春的味道。” 李晨萱本来正心烦意乱,被小姑子这么一打扰,她竟然饿了! 宋喜乐说:“嫂子,反正你也睡不着,跟我一起搞炸串儿吧?现做现炸,边炸边吃。管他男人出轨还是孩子不听话,咱们先吃美了再说!” “就没见过你这么没心没肺的,拳头没打到你身上,你自己不疼!” “拳头得打到干坏事儿的人身上让他疼才行,打咱们身上就让他打空了走,叫上我爸,先让他给咱俩炸几串儿。咱谁都不给,让那几个小的光看着流口水。” “嫂子,人得对自己好一点儿,别的买买买其实都是假的,只有吃到嘴里的 好吃的,才是真的。” 第53章 生活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是傻逼 宋喜乐是个实干派。要么不干,要干就干票大的。要不然不做,要做就做最产品最全的炸串儿摊儿。宋建国说闺女:“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你从小沾吃就得吃全乎的,少一点都说吃得不满足。你是按照自己的吃串习惯,揣摩客户需求。你哪是忙活别人,你这都是忙活自己呢!” 宋喜乐对老爹说:“我的需求就是最基本的老百姓的吃串需求。话说下沉市场也不能下沉品质啊,消费降级也不能降级品味啊。炸串儿这种带着老百姓生活印记的小食品,便宜不代表没有品质,随处可见不代表美味打折。话说我自己要是觉得好吃,那大部分人就不会觉得难吃。” 宋建国说:“从小你就忙活这口吃,越忙活还越上瘾!” 宋喜乐说:“作为老百姓的代表,我宋喜乐目前就这点儿了乐趣了,必须把乐趣最大化,把快乐具像化。谁说我卖炸串就不是实现梦想,梦想可以是改变世界,梦想也可以是优化炸串,让大家花同样的钱,吃得更满足。买房、换车、孩子考985这些事儿很难办,可要说路边买把炸串,吃得心花怒放完全可以实现。” 好家伙,宋喜乐一大早上又拉着嫂子跟自己一起忙活。李晨萱哪有这个心情,可宋喜乐却真的玩儿嗨了。她自我总结:“干自己热爱的事业,那不是辛苦,那是享受!” 夏春华第一个理解不了,这姑娘家家的都卖上炸串儿,好好的白领阶层都沦为地摊儿经济了,这还享受 ,这是不知愁吧? 宋喜乐直接怼回去对夏春华说:“这人啊得有创造幸福的能力,如果不能创造幸福也没什么,就是别专门创造焦虑就行。前者是能力,后者是智商。” 夏春华听到这里,顿时闭上了一直瞎逼逼的嘴。要是换做以前,她早带着老头直接就杀到北京了,别管是传闻还是真事儿,宋喜明必须把这个事儿给说出个头头道道儿。可是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情况就变得比较微妙。现在家里全都指望着宋喜明呢,你把他工作给闹没了,闺女这一家四口喝西北风去?闺女现在虽然也有工作,经济独立,就算也能做到思想独立,可是他们这一家四口,还有她和李保全这六口人终究是需要女儿和女婿协力才能撑起来的。 还有要是以前,夏春华得没完没了跟老伴儿吐槽,可老伴儿现在这个身体状况,她也得在他面前忍着,还得给他提供情绪价值,吃宽心丸儿。她就只能跟闺女索要情绪价值,完全不顾李晨萱才是当事人。 无论怎么说,老宋家本来是和睦团结共担风险的一家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这种事儿,别管真假大家心里都有了疙瘩,这比平时吵吵闹闹,你挑我,我挑你的时候更容易让人离心离德。宋喜乐想起了中学时语文课本里的一句话: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她私下里给哥哥打了电话,得到的回答肯定是无中生有。 宋喜乐也给沈月打了电话。沈月先痛斥奶奶大嘴巴,可也语重心长地对宋喜乐说:“表姑,我表叔是个有原则的人,但是感情这东西,有时不是原则可以坚守的。表叔最近压力太大了,好多事情你们都理解不了。” “你给我闭嘴!”宋喜乐直接发飙,“身为女人,你首先要站在我嫂子的角度上考虑问题,否则以我的能力,大事未必能办成,把你从我哥的单位里消失,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沈月第一头疼自己奶奶,第二头疼就是这位表姑。但是这位二十出头的小姐姐同时也继承了这两人的暴脾气:“我实习不实习的,转正不转正的没关系。但是得讲理,不是每一种婚外情都必须被唾弃!” 宋喜乐冷笑:“你这么善解人意,那我祝福你恋爱后、结婚后对象和老公都给你高高的戴绿帽。” 根据对大哥的了解,宋喜乐意识到这个事情恐怕是不好办了。天气越来越冷了,她觉得自己的生活遇到了很多困难和挫折,但是还未见底。整个宋家都笼罩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飘摇之中。周伟红让李晨萱不用管家里的事儿,去北京找宋喜明。儿子在电话里也矢口否认,作为父母他们已经表明态度了。 “两孩子和亲家公、亲家母我们都会照顾妥当的,你不用担心。咱也别在这里猜闷儿,去了跟他好好聊聊。如果有必要,你就辞了天津的工作,结束两地分居的日子,两口子别管距离多近,晚上还得一起生活。” 李晨萱笑得无力:“他出差了,和那个女同事一起。也不怨他,都是公司的安排,除非他不想干了。” 这要是放在以前,宋建国就直接让儿子辞职回家,可是眼下经济实在是不允许,儿子这个岁数没了工作也前途未卜,可这么工作,只能靠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但也绝不是长久之计。 早上,正在帮着准备出摊儿的李晨萱听到小姑子坚如磐石的一句话飘来:“任何婚外情都是不道德的,无论什么原因,我都不会原谅。哪怕对方是最崇拜的大哥,我也跟他死磕到底。嫂子,你不是一个人!” 李晨萱眼圈一红,心里猛抽一下。 宋喜明在电话里矢口否认,她也没有证据,她也不想有什么证据,因为也没有什么财产来需要扞卫。新房写得是她的名字,存款基本上已经消耗殆尽,仅有的一点儿备用金也在她这儿,甚至宋喜明的工资卡都在她这里。她失去的不会是财产,可比财产更痛心的是她不能失去这个人,更不想散了这个家。但是无论结局如何,小姑子的这句话的温暖都足以让她抵御即将到来的严寒。 天气预报说今天寒流来袭,天津冷空气来了,今年的冬天算是正式拉开了帷幕。早就有人说,今年的冬天会格外的寒冷,可是谁也没想到一下子降了十来度,短短时间内没有过度,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冷了。往年的羊绒大衣没了用武之地,大厚羽绒服直接派上了用场。 宋喜乐还在产假里,累点儿、苦点儿已经够意思了,万万不能再着凉了。周伟红表面不说什么,可背地里眼泪儿都快掉下来了。她跟老伴儿念叨:“都是父母没本事,但凡爹妈有点儿能耐的,谁舍得让孩子受这个苦?” 宋建国说:“人啊就不是享福来的,一辈子该经历就得经历,跟咱们那时比,他们还算是享福的呢!” 周伟红不赞同:“咱们那个时候下岗都下岗,一家子挤个小房子都差不多。可现在有的是三十来岁嘛也不干就家财万贯的,有的是一个人住豪宅开豪车的。咱闺女大学毕业,长得漂漂亮亮一个人,受这个罪,还不是家里没本事!” 宋建国说:“你可不能在孩子面前弄这出儿啊,孩子自己还干得有来倒去儿的,你别唱衰。” “我不是唱衰,要是孩子不努力,臭狗食也就算了。我也犯不着操这份儿心,可孩子已经这么努力了,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有个老保,或者老保够不够退休后的基本生活。这个事儿解决不了,我死都闭不上眼。” 宋建国说:“退休金就那两个眼珠子,你想有用吗?回头思虑过度,身体垮了,倒给孩子们找病!” 周伟红说:“要不怎么都不生孩子了呢,我是个负责的妈妈,要知道孩子受这个罪,我也不生!” “都说日子得往前看,不能往后面追悔莫及。你这可倒好,往后看得都想从娘胎里阻止闺女出来了。看把你能的,连投胎的事儿都能做主了。” “投胎我阻止不了,可我当年能把她计划了啊,还是光明正大的计划了!” “你快闭嘴吧!”宋建国对老伴儿说,“有空还不如想想晚上给闺女做点儿什么好饭,竟说这些没用的,越老越没囊子了。” 宋氏炸串正式出摊儿:鸡排、牛排、里脊、鸡肉串、牛肉串、腊肠、火腿肠、 鹌鹑蛋、炸鸡胗、炸鸡心、大鱿鱼、炸鸡皮、炸年糕、炸鱼豆腐、炸鱼丸炸蟹肉棒、炸虾仁儿、炸鲜奶、炸素串儿、炸苹果、炸山药、炸红薯、炸土豆、炸茄子、炸油麦菜.....凡是宋喜乐喜欢的,她吃过的,觉得好吃的都武装到自己的推车里。 这堆东西里,宋喜乐最爱的还是最传统的炸鹌鹑蛋,鹌鹑蛋裹着面糊串在一起,下热油炸个透心脆。油炸后的鹌鹑蛋一个个显得表皮金黄,内里柔软,一口一颗刚刚好,自己做的也还是小时候的味道。还有宋喜乐最喜欢的大鸡排,鸡排在面包糠里滚上一圈,下进热油里翻腾,滋滋作响,炸至焦黄后,出锅控油涮酱搅拌,一气呵成。最后撒上孜然,那叫一个满足!有了传统的自然还得有创新的,她自制咖喱鸡腿排,炸到黄金酥脆的鸡腿排,一口咬下,肉汁在口中爆发, 咖喱香味十足!还有就是宋喜乐自制的独家鱼柳千万不能错过。外酥里嫩的鱼柳,保留鱼肉的鲜嫩, 包裹面包糠搭配可口的蜂蜜芥末酱 ,回味无穷。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这一天下来,真有不少人买。不仅有人买,还有人买了往家里带。作为资深吃货,宋喜乐预判成功,天气冷了,炸串更有市场了。一天下来,宋喜乐看着微信余额,满满的成就感。作为老百姓,就是认认真真过好每一天的生活。以前她的追求也是钱小美和富二代男友那样一顿饭一万块的奢靡生活。可眼下年过三十,她最大的追求就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赚多赚少不再啃老,早点把儿子接回来,一家人热热闹闹,热热乎乎地过日子。累了一天,可能赚得还不如过去的一顿饭钱,但还是那句话,聊胜于无,干就比不干有希望。 宋喜乐计划着年底给老妈买不了金镯子,怎么也得买个金戒指,要是按照今天的行情,金镯子也不是不可能,这么一想,她决定再站一个点儿。张冀赶来的时候,摊儿上基本上已经没人了。还没进九呢,过去在外企打扮精致的媳妇就裹着个到脚脖子的羽绒服,看着跟个包子似的,他直接愣住了。男人本质上都是视觉动物,看着漂亮媳妇这个打扮儿,他还真有点儿接受不了。 宋喜乐说:“又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又要媳妇勤劳能干又要媳妇精致好看,你们男人挺不是东西的。” “怎么又到我身上来了?我可是安分守己什么都没干啊!”张冀说,“不过啊,这世上谁出轨,我也不相信大舅哥出轨。” 宋喜乐说:“在这个世界上你没法要求别人一定会怎么样,只能做到自己不忘初心。” 张冀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张冀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粉色的小盒子,打开一看是一款纯银的发簪,虽然银的不值什么钱,可做工特别精细,整个簪子是如意形状的,每一条纹路都能看出功力,这是一个如意但是远看也是一朵祥云,簪头坠着一颗圆润的珍珠。 宋喜乐眼都亮了,不敢置信地看着老公,“这是给我买的?” “今天发工资还有加班费,比以前少了很多,所以没给别人买什么,只给我老婆买。我老婆辛苦了,我老婆长得那么好看,什么时候都得漂漂亮亮的,不能因为任何原因,忘了美美哒。” 宋喜乐当场拿出梳子把长发扎好,然后让老公把簪子簪上,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据这一瞬间鼻炎都通气儿了。 “工资少就少点儿,咱家这不是又补上了吗?快乐依旧!”北风呼啸,宋喜乐心里越来越美,咯咯笑出声来。 这世间有时什么都挺难的,但是哄老婆却是简单又简单,不是女人的问题,而是男人愿不愿哄的问题。宋喜乐暗中庆幸,哥哥有一万种好,但是她庆幸找的是张冀这样的丈夫。过日子不是给外人看的,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无论她和张冀未来几十年里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就今日这北风中这一丢丢的温情,足以抵御未来多少年的风雨。宋喜乐觉得自己并不是别人口中评价的仅仅是知足常乐。更多的是源于对自我的肯定,是绝对的自信。 是的,乐观源于自信。宋喜乐为什么要否定自己的老公,那不就是否定自己?她为什么要否定自己?人来一世是为了更好的体验,不是非要证明自己是个傻逼。 第54章 解放北路时装秀 张冀和岳父岳母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之前,只是觉得媳妇活得比自己有情趣、有情调、会生活。但是在他的心中,情趣、情调这东西属于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也属于高雅富足的少妇,属于一切比自己阶层高的男男女女,老幼妇孺,但是离自己本来的生活有点远。你看电视剧里演的都是穷小子只有爱上富家女才能体验情趣、情调、高雅。 可是到现在,他才发现,真不是! 在这一年来的生活中,张冀发现情趣、情调这些事儿和金钱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一种生活方式,是一种坚定的生活态度,是一种永恒的追求,是对自己生活的一种解读、有时还是一剂治愈生活的良药。 就拿送东西这件事儿来说吧,本来是一件小事儿,可也非常有讲究,也是一门学问。张冀以前很少消费,对送女孩子东西一直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借鉴。到了老宋家他才发现,宋家的人对买东西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就拿自己的媳妇和岳母来说,她们很少买一些大牌的包包和衣服,但是穿的用的材质绝不将就。他们在消费上不虚荣、不炫耀,但是对商品品质却要求很高。 没有牌子的大衣却是质量上乘的纯羊绒,没有牌子的体恤衫或者贴身衣物必须是精纺纯棉的。日常用的东西也是看着高级实际耐用却不追求什么大牌的。妇女们喜欢买金银饰品,其次是玉石翡翠和珍珠宝石,钻石和彩金都非常少。总之,他们的需求里几乎没有炫耀,但是很笃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老宋家的人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生活得很讲究,可在生活困境中,比他这个农村孩子还能吃苦,并且比他乐观,比他坚韧,大概是吃过见过,他们对幸福有着异常的笃定。 张冀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时尚秀的门票。主题是:海河邂逅泰晤士,一场联通古今、中西合璧的时尚大秀。地点:解放北路。 宋喜乐一见更高兴了,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去解放北路溜达。每一次去,她都觉得跟穿越时空似的,感觉自己也变得高级起来,双脚一踏上解放桥,那种自豪感从脚底板开始升腾,仿佛找到了自己的根在哪里,骨子里的东西随着这摩登又古老的建筑以及厚重又典雅的气质而被唤醒。 “三岔口,停船口,南北运河海河口,货船拉着盐粮来,货船拉着金银走,九河下梢天津卫,风水都在船上头。”有人说,“世界上的城市无一不是复杂多面的,但是天津格外复杂。”宋喜乐觉得自己的家乡既时尚又传统,既高端洋气又充满烟火气息,明明可以很高调却总是很接地气,创造了诸多中国第一,可谓声名赫赫,却网友心目中最会捧哏的城市。 解放桥连着解放北路,这座开合桥是天津蕴含历史信息最丰富的一座桥,它于战火硝烟中见证了天津的解放,伴随天津一步步走向新时代的繁荣。现在它每次开桥,还时常会引起轰动,已然成为天津的一个独家景观,在这里表演时装秀,确实让人很向往。 那还等什么,把东西送回家去,两人匆匆吃了饭,一起约会去看大秀。 王桂兰知道今天是儿子发工资的日子,老太太也不敢多问,只是劝着说:“今天多冷啊,在家歇会儿不好吗?” “不好!”宋喜乐这段时间的疲惫一扫而光,换了好看的衣服,仪式感满满跟着老公去约会。她很久都没有化妆了,临走之前还撸了一个美美的妆。 王桂兰小声嘀咕:“都卖炸串去了,还看什么时装秀,还逛什么解放北路?还化妆?有功夫多穿几个串儿?” 周伟红听见了,马上纠正亲家母的错误观念:“天津人的洋气是刻在骨子里的,不管你是大款精英,还是普通老百姓,大家对文艺的热爱、对美的追求和对高雅的向往不是摆在浮头给谁看的,也不是装腔作势活在别人的目光里,而是实实在在就是这么生活的。大富豪去看话剧,老百姓也看话剧,有钱的去看时装秀,卖炸串的也爱看时装秀。价格不贵,很多公益的根本不收费。喜欢为什么不能去看?或者说生活就是给自己找乐子,又不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哪不痛快?” \"有句话说,近代中国看天津。李鸿章在天津创办了北洋水师,掀起洋务运动;严复在天津创办的《国闻报》连载他翻译的《天演论》,敲响救亡警钟;大沽口的炮台、觉悟社的书声,行走天津,九国租界是列强留下的伤疤,河东老工业基地印刻着铿锵的自强足迹…… “行行行行,应该看,应该看!”王桂兰偃旗息鼓。 这“恶婆婆”这辈子她都是当不成的,不仅儿媳妇不吃这一套,亲家母也有一说一,有时宋家两个孙子还随时纠正她,欺负她没文化,有理说不出?反正无论怎么说,要是放她自己身上,现在是万万没心情去看什么秀的。 “嫌弃我捡纸夹子丢人,那卖炸串就不丢人了?”王桂兰叨叨咕咕的,“要我说,什么人就干什么事儿。” “什么人应该干什么事儿?”周伟红说,“不让你捡脏纸夹子往家放,可也没说不让你去看时装秀啊,你自己不好习这些,也不能阻止别人喜欢!” “再说什么人应该看话剧啊,卖炸串的又是什么人啊?远的说,看看五大道好几百个小洋楼的名人故居,哪个大人物没经历过几起几落?但是也阻挡不了人家办大事儿、成名人!” “八国联军从天津沿海登陆,天津人反抗八国侵略还是三七年粮台战役保家卫国,天津城经历了多少磨难,不也改变不了依旧向前发展的脚步?我公公现在活着一百多岁了,当时就才华横溢自学英语代表五矿集团去跟外国人谈生意。我婆婆跟邓颖超一个学校毕业的,照样下放劳动过。我公公有一阵儿下放,别的干部都过不去这道儿坎儿,我公公忙着跟老乡们学木匠。他就想着回家以后八成是没工作了,总得会点儿什么养活一大家子。那些觉得自己只能干大事儿都,早早就去见佛祖了。谁也别说谁应该过什么日子,只能说现在的日子怎么能更好的过。” 王桂兰不吭声了,吭声她也说不过这一家子人啊。老宋家的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吵架不带脏字,一套一套的说死你。但是老太太这一次心里是实实在担心的。宋喜明虽然她没见过几次,可她心里头知道这个家除了宋家二老撑着,实际上最能定心的还是这位大哥。如今大哥后院起火,怕是这个家真要维持不下去了。儿媳妇还有心思看什么时装秀,真是没心没肺。 宋喜乐小时候之所以喜欢逛解放北路,主要是爷爷最早的工作单位在这边儿。宋喜乐像小时候爷爷给自己介绍那样,一边溜达,一边给张冀介绍。 这条路上有好多了不起的建筑,比如以前的汇丰银,也就是现在的中国银行。当时各国金融家看中了天津解放北路挨着东站和海河的优越位置,纷纷在此设立银行,汇丰银行便是其中的先驱者。还有之前的麦加利银行也就是现中国邮政储蓄银行,麦加利银行是与中国合作时间最久的英国皇家特许银行。还有原来的横滨正金银行,也就是现在的现中国银行博物馆。原中法工商银行大楼,也就是现中国银行。原来的原大清邮政津局,现天津邮政博物馆。是中国近代邮政的发祥地,1878年,天津海关书信馆发行中国第一套邮票,以蟠龙为图案印有“大清邮政局”字样,又称大龙邮票。还有原来的原华俄道胜银行,是当时俄国在中国设立的金融机构之一。 这是 戈登堂,又称天津英租界工部局大楼,1945年之后,这里成为中华民国国民政府天津市政府所在地。1949年1月15日之后,成为天津市人民政府所在地。 携着漫漫历史中的如烟往事,海河奔涌向前。它的潮起潮落,见证了城市变迁,赋予天津开放包容的城市灵魂,并且外显到了这座城市的建筑文化中。 宋喜乐的爷爷比她的奶奶的年纪大很多,听说是在河北省老家的媳妇在战乱中都炸死了,后来才娶的自己的亲奶奶。当时奶奶作为中央直属学校的女学生在北京西山聚集等着国民党来接学生去南边儿,可等了很久,蒋介石早把这些直属校的学生早忘脖子后头了。中央直属的学校太多了,一旦被遗忘,吃饭都成了问题。宋爷爷那时是军官,见不得这些学生饿死,违背纪律开着卡车给学生们送吃的,一段美好的爱情就从这次高光的邂逅开始了。 张冀说:“你爷爷奶奶那么厉害,要是知道你卖上大饼卷一切了,卖上炸串了,肯定会很伤心。觉得你嫁了一个窝囊废。这个窝囊废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孙女” 宋喜乐说:“我爷爷奶奶不会这么想的,他们自己吃了更多的苦,所以更能理解别人生活的不易。他们要是活到现在,一准儿跟我一起卖炸串儿去。我爷爷吹得一口好笛子,说不定还笛子伴奏给我招揽顾客呢。” 其实宋爷爷陪伴宋喜乐成长没有多少年,老人就去世了。在别人眼里,宋爷爷是个很厉害的人,可在家里,爷爷一点架子都没有,特别幽默,善于自嘲。老爷子很少提及自己的光辉事迹,总是跟孩子们说自己过去的糗事儿。要不是相关领导一次次来家里慰问,都没人能知道爷爷原来是个有大本事的人。 张冀问:“有什么糗事,跟我分享一下呗!” 宋喜乐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她说:“很多都记不得了,印象比较深的是,我爷爷说有一次带着部下去山里执行任务,后来遇到来狼群,那么多只狼,做梦都想不到。眼见着活不了了,上天不能入地无门,所有人的命都得交代在山里。” 张冀说:“那后来怎么脱险的呢?” “我爷爷说,当时下着蒙蒙细雨。本来为了赶路方便就没打伞。我爷爷就觉得都遇到狼群了,基本上没什么生路了,这个时候必须得对自己好一点儿,他就让部下跟自己把伞都撑开,别最后命没了,临死前还淋成落汤鸡。然后一顶顶雨伞先后撑开,狼群竟然害怕了,不知道这是什么套路,头狼带着狼弟兄们迅速撤退。” “你看对自己好一点儿,关键时刻能救命!” 宋喜乐说着跟张冀一起笑弯了腰。 天津解放北路过去素有东方华尔街之称,这条路见证了从小渔村到国际大都市,走在这条路上,既是对历史的敬畏也是对未来幸福生活的无限憧憬。宋喜乐想着爷爷过去的故事,整颗心在寒冷的冬夜变得温柔,从记忆中汲取了力量。 “我爷爷当年和我二太爷一起在河北省老家念私塾,然后约好一起去参军报效祖国。命运就是这么神奇,途中两人遇到劫匪,就那么走散了。然后我二太爷加入了共产党成了后来的华北地区副司令,在解放前牺牲了。我爷爷考上了黄埔军校,参加了台儿庄战役打鬼子,九死一生。我奶奶是保定府的药铺家的小姐,早早跟当地绸缎庄家的少爷定了亲。我奶奶亲眼目睹了家里嫂子在封建社会的家庭里的悲惨命运,等大一点儿了就逃婚去考学,十几岁就离了家。” 张冀说:“何着你爷爷奶奶都是河北人?” 宋喜乐白了一眼老公说:“京津冀一体化,不是这几年的事儿,是从古至今这三个地方就是你中有我,根本分不了那么清楚。后来我爷爷带着一家子来到了天津,过了好长一段落魄的日子,后来才用几个大头买了房子,就正式成了天津人。” 第55章 海河儿女 张冀走在解放北路上,环顾四周中西结合的宏伟建筑,由衷感叹:“建国后就能在这里工作的人,都是国家的栋梁啊!” 其实宋喜乐觉得现在走在这里,依然会有很自豪的感觉。从“万国天津”到“中国天津”,从新中国的“工业摇篮”,到造飞机、造火箭的“硬核天津”,它作为京津冀协同发展的重要引擎,依然稳稳站在发展潮头。天津举重若轻的表达背后,是充满努力劲儿的城市气质。 宋喜乐提起爷爷奶奶从心里觉得无比自豪。爷爷和奶奶都是受新青年思想的文化人,在那个年代思想开明,乐于助人。对内不仅把爷爷的父母接到天津颐养天年,对外也是能帮助谁就不遗余力地帮助。只可惜,三个孩子都没有一个对社会贡献超过父母的。 “我奶奶虽然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可实际上从特别小就想着脱离家庭,同命运抗争。她解放前生活在保定府一个大家族里。当初是奶奶的奶奶当家,奶奶父母在老人跟前都不受宠。她的父亲更是常年在外,留下他们母女随着公婆一起生活,日子并不好过,甚至有些悲催。那个时候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的出路就是找个好男人嫁了。可是我奶奶一心想着自己去上学,将来找个地方当老师,能够养活自己和母亲,再也不要手心向上的过日子。” 宋喜乐的奶奶家虽然家大业大,非常有钱,但是规矩极大,她的母亲不仅要受公婆的气,在吃穿用度上一点儿权利都没有。一年到头好不容易盼到了丈夫回来那几天,夫妻两个人因为聚少离多,感情也很一般,这位旧式的中国妇女还要挨丈夫的打骂。她从小就有了一种反抗的意识,不要这表面的繁花似锦,她要冲开枷锁去寻找更自由幸福的生活。 “我奶奶说,她家里的故事可以写一部连续剧了。当年她的爷爷是开大药铺的,在保定府远近闻名,从上到下都去她家抓药看病。可就是这个医学世家,在最关键的时刻却不给自己家开药治病。” 宋喜乐听奶奶说过, 这位大药铺老板的孙子得了病,久治不愈,家里竟然放弃了医药,只给孙少爷吃香灰。大孙子没了之后,如花似玉的大孙媳妇还在新婚之中,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伴随着余生的只有繁碎的大户人家的规矩。这位年少貌美的大孙媳妇每天天不亮就得去给老爷和太太请安,一年到头睡个懒觉的权利都没有,每日三餐行动坐卧都有下人看着规矩,别人说她吃喝不愁,有名有分,可了解她生活的人才知道这个大美女过得跟木偶一样,没有灵魂没有生气 “她最大的乐趣就是我奶奶拿来的话本子给她看,或者就是老太太带着家里的女孩们去看戏,后来还去看了电影。这个少奶奶虽然只有二十出头,可是整个人已经形容枯槁,连个孩子也没有,存在的意义就是让全家人看着伤感,或者是百年之后和家里的长孙合葬。偏偏还长得那么美,让人看着更觉得惋惜。 后来,我奶奶家里的老太爷遇到了一个江湖术士,开始说是能通过法术知道长孙在那边儿过得好不好,后来又说能用法术让大孙子复活。老太爷做了一辈子精明的商人,越老越相信自己能做别人做不了的事儿,眼见着一箱一箱的金银珠宝往墓地里抬,一箱一箱的金银财宝又消失不见了,谁也不敢吭声,怕老太爷会给家族最严厉的制裁。 最后那江湖术士还请来了七个仙女。老太爷愣是相信了,可明眼儿的人都知道那几个女的都是从青楼里雇来的,一身的脂粉味儿。逝去的人自然是活不过来的,钱财没了在意料之中,可是那江湖术士还把貌美如花,养在深宅大院的孙媳妇给拐跑了。从那以后,老太爷一病不起,很快就去另一个世界见自己的大孙子了。” “我奶奶每次提及这件事儿都觉得特别惋惜,如果给那骗子做了媳妇已经是很坏的结果了,一个骗子能对媳妇多好?更让人担忧的是,孙媳妇被骗子给卖了,长得那么美,脑子又那么单纯,过去活得又那么苦,给一点甜头,给一点新鲜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张冀说:“那是因为这个美少妇没有文化,没有反抗精神。” 宋喜乐说:“所以就说我奶奶不是一般人。她不但有反抗精神,心眼儿还特别好。后来解放了,这些封建迷信自然就都破除了。她的奶奶没了生活来源,很长一段时间都靠卖医书活着,卖一本吃一阵儿。后来医书没人买了,医书也被霍霍得差不多了。奶奶那时在天津有了工作,就每个月给老太太寄生活费,一直供养到老人去世。” “再说我奶奶的父母这边儿。我奶奶逃婚去念书,本来先考上的是私立女子高中,但是因为没人给交学费,她就辍学去了姥爷家。姥爷心疼外孙女,好好安置孩子没有把她供出去,说来年果园里的果子卖了钱就供孩子去读书。同学来给我奶奶提供信息,当时中央国立高中在保定招人,她赶紧备考。等到考试的时候拿到了全员第三名的好成绩,不仅没有学费,每个月管吃管处还发钱。从此改变了包办婚姻走大嫂老路的悲惨命运,活成了新时代女性,头顶半边天的样子。” “我奶奶的父母那边,就是我太姥姥和太姥爷后面又生了两个孩子。也是我奶奶这边一直寄生活费过去帮着抚养。” 一般老一辈的女性给娘家输血这种事儿都会遭到婆家的极力反对,但是宋爷爷这边儿不仅反对,反而极力支持。老爷子常说的一句话是,新中国都能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建设起来,更何况一家子这几口人呢?什么时候老百姓都得穿衣吃饭,都得过日子。 爷爷认为,人是活宝,财是死宝,有人就有一切,更何况赚钱就是给人花的,人都没了,都不联系了,赚钱只为了自己吃喝享受也就没那么大的意义了。 “其实,我爷爷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这边也有一大家子要养,任务更艰巨。爷爷这边儿除了没有收入的父母,还有在念书的弟弟们。我爷爷和奶奶两人来到天津除了本身的学识和能力,也是两眼一码黑。他们两个人也没有别的办法,用现在的话就是撸起袖子加油干。很快我大姑就出生了,老人在家里正好还能帮着带孩子,夫妻两个人出去工作,反过来养活一大家子人。后来我爷爷用几个大头在大红桥买了一个小院儿,给一家人住,算是三代人彻底在大天津安顿了下来。” 宋爷爷和宋奶奶初来天津的时候,失业了很长一段时间,外面兵荒马乱,家里弹尽粮绝,是靠宋奶奶变卖金银首饰度过了难熬的日子。 “我太爷原本在老家是个地主,没有什么恶习,但是有些大男子主义,平时什么家务都不做,等着我太奶奶伺候,我爷爷结了婚就等着老婆和儿媳妇一起伺候,无论家里怎么忙,他吃了早饭就出去溜达,家里不管怎么着,他也一副提笼架鸟的老爷样儿。我奶奶是个急脾气,大公无私没问题,可是当受气小媳妇那是万万不行的。我太爷一开始还想立规矩,可我奶奶有文化不接受pua,而且经济上跟我爷爷一样都赚钱,还是老师教书育人,一般人都说不过她,更何况我太爷根本没理。不过啊,最主要的是,我爷爷向着我奶奶,所以我们老宋家疼老婆从我爷爷来天津那一刻就形成家风了。” “不过啊,后来我太爷爷的结局也很可怜。人老了后来得了小脑萎缩,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明白。我爷爷奶奶都上班,家里只有小脚的太奶奶和年幼的孩子们。大雪天儿,他自己溜达出去了,好几天都没找回来。那时正赶上三年自然灾害,家家户户都粮食紧缺,痴傻带捏的老爷子连讨饭都不会。但是好心人无处不在,一碗热水,半个饽饽留了老爷子一条命。我爷爷顺着大红桥一路找到了杨柳青,竟然找到了。” “我爷爷也是个没伺候过人的,见老爹在冰天雪地里受了大罪,回家用所有的粮票和肉票换了猪肉和白面给老爹做了红烧肉和白面馒头,还要亲自给老爷子洗脚,本来老人都冻僵了,应该用温水或者冷水洗洗,可我爷爷用的热水,让老太爷又受了了一茬罪。没多久老爷子就去世了,这也成了我爷爷心中永远的疼痛。我爷爷供两个弟弟都上了学,三爷有出息后来出国了。二爷本来在天津市某个重点高中教书,一度做到了教务处主任,是最有希望当副校长的苗子。可老家的二奶奶怕二爷有外心,就哭着喊着让二爷回农村继承绝户的三叔家的几亩地,为了达到目的以死相逼,我二爷因为这个就真的回家后当了一辈子农民。还有我三爷结婚的时候没房子,就在我爷爷奶奶大红桥的平房里结婚,后来我爷爷在那段特殊的年代里被下放改造了。那房子就送给了我三爷,成了我三爷家的财产。” 所以老宋家几代人都是这么互相帮扶着过来的,喝了海河水,就有了天津人的通达和坚韧,什么钱不钱的,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开开心心最是重要。 宋喜乐看着眼前解放北路上一座座中西结合雄伟的建筑,想到了在海河两岸发生的一幕幕历史。从抗击八国联军到赶大营,天津人的通达和坚韧明明是大主角的人设却偏偏当了最大的绿叶,承担责任从不退缩,争名争利时却默默回避。 她喜欢这种调调,喜欢家乡的这股子精气神儿,所以一想到海河儿女这个词儿,她就浑身充满了力量,她觉得自己必须要好好生活,幸福的生活,努力的幸福努力地快乐,才配得上天津人三个字。 第56章 坦坦荡荡做人 宋喜乐的大饼卷一切和炸串儿摊儿干得越来越顺手了。产假期间,白天出摊儿,晚上回家写程序,人家问这两个事儿也太不沾边儿了,一个是贩夫走卒,一个科技精英,怎么都想不通会安在一个人身上! 这有嘛想不通的?还是那句话,老百姓不偷不抢,没违背道德、没触犯法律、凭劳动和脑子生存,做不到怡然自乐可也应该无愧我心。 宋喜乐想得挺好的,现实中每天的收入也增加了,累是累点儿,可身体还真就扛不住了。说句脸红的话,这一大家子跟着忙活,都出力都辛苦,可人家七十岁的和四岁的都没事儿,正当年的姑奶奶却给冻感冒了。王桂兰这回有了话把儿,好好地不在家歇着,非到外面看什么秀。不听老人言,这回行了,不仅没出摊儿赚钱,买药还花了一百多。而且孩子刚好,回头又让大人给传一遍。 周伟红不乐意了,和着只许自己闺女赚钱,不许闲着一天?闺女还在产假中呢,这是越勤谨婆婆越觉得理所当然啊。她又给亲家上了一通政治课,对方及时闭嘴。这天底下的事儿,如果意见不一致的时候,你就得不停表达,否则时间长了都觉得应该理份。思想工作不能停!有一瞬间,周伟红觉得自己真应该长命百岁的活着,否则这纪律都没人整顿了。 王桂兰说不过周伟红,可心里也不痛快,她小声嘀咕说:“你就敢说俺乡下人,你对北京亲家怎么就不敢三天一批评,五天一教育呢?” 周伟红语塞,憋了半天说:“我怎么不敢?这和哪的人没关系,我现在不是不知道老大那边儿怎么回事儿吗?总觉得对不住人家李晨萱。再说了,该说的,我之前也从没含糊过,就是比较注意方式方法。” “那你对俺怎么不注意点儿方式方法呢?” “亲家啊,我对你可真是掏心掏肺啊!你说这话可让我心寒了。” 王桂兰一听周伟红这话确实不假,可不是掏心掏肺,自己心脏都装了一个新的进去。周伟红昨天摆摊儿的时候听到两个孩子在北京上班的外地大妈,两人带着孙子在天津上学,凑一起就说天津的坏话。当时,周伟红就怼回去了:“你们孩子只是在北京上个班儿,又不是在北京当大官儿,上班和当官儿不是一回事儿。北京买不起房子,更看不上自己家乡就来天津,享受了天津市的教育医疗资源还对天津挑三拣四,你们哪里的自信?我知道你们为嘛不高兴,因为想着拿着一两百万来天津买房,就能买得起在北京买不上的房子,没想到一两百万给孩子上学只能买个老破小的直门独。失望极了是吧?有那功夫想想怎么靠劳动致富,别活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为王。” 外面下起了雪粒子,宋喜乐自己不出摊儿了,也不让家里的老人出摊儿,少赚一天钱没问题,要是谁滑倒了可是大事儿。不仅她没出摊儿,孩子也没上幼儿园,娘俩儿躺在被窝里看动画片儿。 王桂兰一早上想自己出摊儿的,可儿子不让,她在家里急得转磨磨。早年她自己也做过小买卖儿,你干得就是勤行儿,这进项刚刚开始增长,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可不行,不然就前功尽弃了。宋建国也是这意思,但是他坚决不让闺女出摊儿,想偷偷的自己出摊儿,反正岁数大了醒得也早,也得天天出去遛弯儿,遛狗还遛呢,下午两三点午睡的时候也正是人少的时候,都不耽误。 提到四喜丸子,宋建国现在是真稀罕这“孩子”了,冬天来了,穿上“奶奶”给做的棉坎肩儿,往小食车前面一站,神气极了。再加上这小子学会了拜拜,冲着路人一通拜儿,顾客看着漂亮通人性的小狗子更喜欢了。宋喜乐却不让四喜丸子站台了,她就不喜欢它拜拜这个动作,她宁可培养“孩子”“收钱算账”当个东家。 宋喜乐昏昏沉沉的睡回笼觉。宋溪语不怕传染非得挨着妈妈,母女俩贴贴睡得更沉了。周伟红在厨房里一心想大干一场,闺女在自己跟前就从来没受过累,最近辛苦成这样,而且还是在月子里,关键还真把钱赚来了,这更让人心酸。她一边欣慰一边心疼。今天她一早买了两只乌鸡回来,给闺女做乌鸡枸杞红枣汤。足足熬了三四个小时,说是给闺女的,可这一大锅全家人都能喝上两碗。 宋喜乐这一觉睡得很沉,闺女醒了自己去玩儿,她都没醒。梦里,她梦到小时候爸爸在街道口儿修自行车的情形。越是刮风下雨,他越是舍不得收摊儿,除了想继续赚钱,还有就是觉得越是这个天气,越是得帮助急需的人,否则他们连家都回不了。一会儿又梦到老爹在家门口摊煎饼,一开始摊得不好,他就天天吃自己摊坏得煎饼,一吃就是老么久了。 睡着睡着,她竟然惊醒了。这乌鸡汤是喝不下去了,因为宋喜乐发现老爹瞒着自己出摊儿了。外面的北风越来越猛烈,地上都见白了。宋喜乐忽然脑海里就浮现出了几十年前太爷爷在大雪天走丢的场景。 周伟红是个心大的:“你爸体格好着呢,别担心!” 宋喜乐说:“听说小脑萎缩遗传,不定什么时候就发作了。” 被亲妈骂了一顿,宋喜乐右眼皮开始跳舞了。张冀和嫂子都在加班儿,两个高中生回来后,马上就被小姑安排去接爷爷。宋子祥说:“我们就是从摊儿上回来啊,天冷我们都饿得早,同学们跟着我们去买炸串儿,还以为你们今天没出摊儿呢!” 这下周伟红也着急了,两个大孙子赶紧出去找爷爷,可是找了好久,天都黑透了没见爷爷回来,两个孙子也联系不上了。 宋喜乐给张冀打电话,让他赶紧回来找人。收到消息不仅张冀匆匆回家,连李晨萱也回来了。几个人围着附近找啊找,没找到老爷子碰到宋子祥和宋子瑞兄弟两个了。可以确认老爷子出摊儿了,然后有个客户打电话让送货上门,老爷子送货去了。 宋喜乐说:“这人真是见钱眼开,这种天气,这么大岁数,他给人家上门服务,整个一个能不够儿。” 也没人知道这老爷子送货上门送哪去了,手机也打不通,眼看都这点儿了,也没个消息,宋喜乐就想报警。可是警察说孩子走失几个小时都不立案,更何况一个身体健康的老天津呢?到后来,周伟红和王桂兰都出来找人了。张冀吓坏了,说你们两个赶紧回去吧,这个天气摔一跤,可就出大事儿了。 张冀也想到了那天在解放北路上宋喜乐跟自己说得太爷爷走丢的事儿,这不会随了祖宗吧?宋喜乐自己说行,可听张冀这么说,马上就不乐意了。 “我爸聪明又健康,能活一百八十八!我太爷一辈子都当老爷,我爸一辈子都为了这个家,能一样吗?” 张冀说:“我就是话儿赶话儿,姥爷估计去看谁下棋去了。要说脑子,老爷子比我还清晰呢!” “晚了,你已经暴露了,你就不希望我爸好!”宋喜乐说着,一大口鼻涕堵住了鼻腔,说话都哽咽了。 大家继续兵分几路,继续寻找一家之主。本来李晨萱还想让两个孩子先回去写作业,可看两个孩子着急都样子,她自己也着急,更开不了口了。 这时,李晨萱接到老妈的电话,说是宋喜明回来了,他们正在严刑逼供,他在单位“出轨”的事情今天不交代清楚了,这事儿没完!就算拼上老命,明天让闺女跟他去离婚,也不能这么窝窝囊囊的活着。尤其是听到电话里李保全的声音激动了,李晨萱知道这事儿大了。 周伟红刚刚还说一直跟李晨萱的父母沟通时特别注意方式方法,这会儿也气炸了。 “我说子祥子瑞的姥姥就从来不是个能压事儿的人。本来没大事儿只要她掺合了,搞不好就得出了人命。只要是成年人都知道家里事儿多的时候,更得沉住气。当家长的这么带头鸡飞狗跳不着调,这家里能好得了吗?” 李晨萱本来也不赞成老妈跟宋喜明的态度,可是听到这儿也听不下去了:“平时说得好听,可到了关键时刻就没原则地站在自己儿子一边儿。怎么叫没什么大事儿呢,宋喜明跟别的女人传出这样的事儿来,还无论真假,还叫小事儿吗?” 周伟红对李晨萱说:“晨萱,你喊我叫妈已经快二十年了。我对你怎么样,对你父母怎么样,你心里应该有数,现在说我一直偏颇儿子,做人得有良心。” 李晨萱眼圈红了,她和宋喜明结婚这么多年,孩子生了两个,从来没被婆婆用这种口气说过,二十多年婆媳之间基本上没有红过脸儿。是不是她和宋喜明的婚姻过到头了,公婆也不装了? 她气愤地说:“就跟大姑说的那样,宋喜明永远是你儿子,可谁都能给你当儿媳妇,谁都能给你生孙子。这事儿在你眼里肯定是小事儿,是不是只有出了人命你才觉得是大事儿?” 宋喜乐那不到亲爹正火上房呢,看到那边婆媳两个人成了乌眼鸡,又听到这句话,彻底自燃了:“李晨萱你说什么呢?果然没有血缘关系,心不连在一起,我爸对你那么好,你这么咒他?” 李晨萱看着宋喜乐,再看着周伟红,她不住地点头:“说别人暴露了?我看你们是一起暴露了!我跟宋喜明还没离婚呢,你们不用这样!” 说完,李晨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有回去找谁拼命的架势。张冀跟媳妇说:“要不你们回去看看吧,我接着找爸爸。” 宋子祥说:“不回去,我妈更年期神经病。回去看她发神经吗?” 张冀批评老大:“不要这么说妈妈。你跟我找爷爷,让你弟弟追你妈妈去,别出事儿了。” 周伟红说:“我跟着子瑞先回去,不是我说,李晨萱对爹妈就是个挑事儿精,没有他们还热闹不了呢!” 回到了家周伟红就看到李晨萱的父母正对儿子三堂会审。本来她也有一肚子话想问儿子,可看到这一幕,气就不打一处来。在看一旁红眼圈的李晨萱,她的脸色更难看了。 夏春华和李保全刚刚一通输出自然没有什么好听的,氛围烘托到那里了,多少过激的话也脱口而出。可女婿从年少时就是这副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的模样,人家矢口否认,你说多了,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几个回合下来,夏春华和李保全都没了最初的气焰,坐在那里只觉得无力。 宋喜明该说得都说了,他没做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儿,他从来最讨厌自证,尤其是一家子之间指天发誓的,本来没伤害到的感情,这么一来也被伤害了。 夏春华见周伟红来了,声调儿高了八度,她觉得如果当婆婆的真想给儿媳妇做主,想要震慑一下儿子,就应该拉着当事人指着苍天发了读诗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并且写保证书,好好给老婆吃个宽心丸。 周伟红只对儿子说:“能让沈月这么做的,只有一个原因。你大姑家的家风向来如此,都是一帮自私自利的玩意儿。她通过你留在大公司里实习,现在最想的就是实习后转正,为了这个目的,她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想必,这个所谓的第三者就是能决定她能不能留在北京大厂的人。否则,沈月不会往家里传这样的话,更不会是这种态度。” 这么一说,李晨萱一家三口才觉得确实是这么个事儿,表情也凝重起来。 周伟红盯着儿子:“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传闻中的女人大概也是你的领导,掌管着你们这些工程师的生杀大权,是不是?” 宋喜明迎着老妈的目光,沉默中肯定了一切。 周伟红郑重地对儿子说:“你辞职吧!咱们不能因为赚钱就把自己放在随时违背原则的处境中。咱也不能为了钱背叛家庭,背叛自己的做人准则。你跟喜乐是一样的,家里没有说因为她是女孩就厚此薄彼,也不会因为你是男孩就必须挑起什么家庭的重担。我对你们的要求从小到大,自始至终只有一个,那就是坦坦荡荡做人!” 第57章 这家人谁也离不开谁 门口的宋喜乐夫妻俩还有宋子祥,站在门口正好听到了周伟红的这句话。三个人谁也没吭声,站在原地像被点成了化石。这时四喜丸子汪汪叫了几声,后面宋建国乐呵呵地跟了进来。 “让大家担心了,我是去赚大钱了,虽然让你们损失了一些有益细胞,可也值了!”老爷子没听到刚刚屋里在说什么,脸上带着收获的喜悦。 宋喜明看到老爸脸冻得通红,手上和衣服上都有泥,明显就是摔过跤的。他站起来,赶紧过去拉着老爸查看。宋建国看到儿子回家更高兴了,像个老小孩一样炫耀。他今天送货上门,一家人要了一百多块钱的炸串儿。然后他怕凉了就直接在人家楼群里炸了起来,老小区不封闭顺着香气儿就又引来了不少人,他送货上楼后也没走,在楼下一口气儿又卖了几十套。 老爷子喜滋滋地说:“这一晚上卖了好几百块钱的,比平时生意还好,你们说值不值?” 周伟红气呼呼地手往老伴儿身上招呼,看着是拍泥拍土,实际上也使了劲儿:“你这身上的泥点子是怎么回事儿,摔跤了吧?你也不算算账,要是摔坏了,医药费不说,得把后面十几年都搭进去。你这没头脑的,气死个人,到时我可不伺候你。” 宋建国哈哈大笑:“咱俩这么多年谁伺候谁啊,我以伺候老伴儿为荣,从没想过让老伴儿伺候。再说了,这不没事儿吗?说明你老头身体好,你应该更高兴!” “我高兴个屁!”周伟红看老头脑门上都是泥,棉服上湿了一大片,裤腿上雪粒子,脸冻得跟猴屁股一样,“看看你这模样儿,跟个老猴似的。” “我是老猴你是嘛?”宋建国说,“你是猴奶奶!” 四喜丸子冲宋建国叫了几声。老爷子赶紧说:“不是猴奶奶,是狗奶奶,是狗奶奶!” 宋喜明看着老爹,又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妹子,再看着张冀和大儿子手里大包小包的食材,那都是出摊儿用的东西,晚上要放到冰箱里,随即他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北风呼啸,夜深雪舞,他望着这一大家子人,把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已经很晚了,大家都还没吃饭呢。周伟红把今天熬的乌鸡汤里下了手擀面,给每个人卧了一个荷包蛋。把冰箱里冻着的豆包和葡萄干的馒头拿出来上锅热了。她新抄一大盘子醋溜白菜,又切了一盘子杂样儿,这饭做得简单快捷,吃了舒坦儿。 周伟红对李晨萱对父母说: “孩子姥姥、姥爷,有嘛事儿吃完饭咱再说。这气鼓鼓的孩子们也吃不好饭,吃不好饭就影响身体,你说咱们这一大家子人,有什么比孩子更重要的呢。快吃吧,就算是骂街,吃饱了才更有力气。” 宋喜乐见着大哥有点怯生生的。要不是自己张罗着出摊儿赚外快,也不会出了老爷子“丢了”的茬头儿,今天没事儿是没事儿,可一旦给老人摔坏了,可就是天大的事儿了。谁都知道老人就怕摔跤,一跤摔出去别说是性命攸关,很可能把晚年的幸福都给摔没了。这饭,她是真吃不下去,越想越觉得后怕。 这时一块杂样儿里的猪头肉夹到了自己碗里,她一抬头竟然是大哥夹给自己的。宋喜乐嘴唇抽动了几下,感觉眼珠子又要冒汗了。自己从小就喜欢吃猪头肉,哥哥平时不怎么搭理她,但是每次都会在肯定妹子的时候给她夹菜。 那他今天肯定她什么呢?拖累了全家还差点儿惹了大祸。 夏春华因为这一筷子猪头肉又开始挑理了:宋喜明你现在最心疼的人不应该是你老婆吗?你老婆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你老婆给你操持这个家那么不容易,你老婆为了这个家事业都受到了这么大都影响,你老婆为了两个孩子的学业还差点儿四十岁呢,头发都白了。人家老婆这个岁数珠光宝气,开着豪车出门,你老婆这个年纪踩着脚踏车,挤着地铁,今年换季连衣服都没买,你不心疼啊?你现在脑子里心里到底有没有媳妇?” 李保全也急了:“从回家到现在,我就没见你哄过媳妇。我还活着呢,你就敢这么对我闺女,我要是哪天去了,你们还不得虐待她?我闺女要是不跟着你,现在也许早就是人上人了,做人的有良心!” 张冀赶紧说:“我给我嫂子,给我大叔,给我大婶儿夹菜。都怪我没眼力见儿,看着孩子们咱们有嘛话吃完饭再说,都是我给大家添麻烦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但是我保证,今天连累大家的,以后一定补上,我还不到三十岁,一辈子长着呢,未来皆有可能!” 宋喜乐今天心情是真不好,可听到老公这番话,心里忽然熨帖多了。可那边夏春华又开腔了:“知道就好。要不是你们一大家子来捣乱,家里也不会出这么多事儿。人家姑奶奶都是给娘家添砖加瓦的,你可倒好,娘家越有事儿,你们越带着一家子来吃,没完没了的吃。” 说自己行,说自己老公那必须不行,宋喜乐筷子一摔,拍案而起:“这是谁的家?谁跟谁是一家子?做人得有良心,我爸妈哥嫂对我好,我记着呢。可我爸妈对你们老两口也很好,你们是我嫂子的爸妈,不是我的爸妈,用不着你教我做人。我也没吃你们喝你们,你们吃谁喝谁还不知道呢!” 宋建国从厨房里端来了糖蒜的功夫,这外面就吵起来了,他忙着数落闺女:“喜乐,你吃完饭就赶紧上楼睡觉去,知道你发烧感冒不好受,刚刚又累着了,那也不能嘴没把门的跟长辈犯浑。” “谁犯浑了?”宋喜乐彻底不管不顾了,“明明眼下谁离了这个家,非得把我们说成十恶不赦一样。我看是他们犯浑!有本事就断道儿,看谁离不开谁?” 夏春华扯着嗓子喊:“我闺女有工作,我们有退休金,看病是我们卖了房子的钱。我们离开谁都没问题。” 宋喜乐说:“你乐意离开就离开啊。我找我爸妈,我不离开,看不惯你也找你爸妈去。” 张冀本来挺受伤的,可听到媳妇说这个想乐又觉得有点过,本来想劝的,可又觉得这两位老人说话也实在不中听,何必多此一举,显得假惺惺。 周伟红一直就和着儿媳妇的爸妈,为了一家人的和睦,她一直把儿媳妇一家人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可他们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呢, 到头来好像老宋家欠他们的一样不说,儿子和儿媳的事儿应该先让小两口自己解决,这么闹不是好现象。 周伟红生气了: “你们都挺有能耐的,就我们没能耐,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我们以后谁也不管了!” 不管也不行! 夏春华冷笑着对宋家老两口说:“现在你儿子做了对不起我闺女的事儿,你们是不是想一家人迎接新媳妇了?当然恨不得跟我们撇清关系,你们没安好心。” 周伟红气得浑身发抖,直接对儿子说:“喜明,你马上就给我辞职,现在就给领导打电话。咱们不去北京了,咱们不能为了赚钱养家被人戳脊梁骨。” 夏春华说:“养哪个家,养老宋家一大家子还是养自己对小家,还是养妹妹一家?” 李保全拍桌子:“要挟谁啊?我们不受要挟! 夏春华说:“你们也不用威胁我们,我们闺女不是家庭妇女,我们闺女是985毕业的高材生,现在也不是没工作,连你女婿的工作都是我闺女给办的呢,谁离不开谁啊?你们没良心” 这个时候,一直不敢吭声的王桂兰忽然大声喊道:“谁都离不开谁。我老婆子能活到今天离不开儿子儿媳,离不开亲家公亲家母,也离不开大舅哥和大舅妈。夏春华你们两口子能到今天还有力气吼叫,也是离不开这一大家子。要不是我儿媳妇跟你闺女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呢,谁也离不开的一大家子人,非得证明谁都不指着谁,这才是有大病吧?” 平时最没存在感的农村老太太讲完这句话,餐桌上所有人都沉默了。这时大家才发现宋喜明丝毫没受外在影响,依旧在吃饭,跟他同一节奏的还有老大宋子祥,父子两人不仅同频,恨不得连咀嚼的速度都整齐划一。宋子瑞看着爸爸跟哥哥也默默拿起了筷子,加入了队伍。张冀想了想也拿起了筷子,并且给媳妇把筷子捡起来,递到了手里。 除了李晨萱跟爸妈一家三口之外,其余人都不吭声了,该吃吃,该喝喝。李晨萱越想越难过,忍不住泪流满面。她想起小姑子和婆婆之前安慰自己那些话,只有一个想法,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他们才是永远的一家人,自己永远是外人,自己的父母以后的一切只有自己会去真心惦念,他们都不是亲人。 吃过饭,宋喜明让孩子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张冀和老娘也回避了。宋喜明让妹子也睡觉去,宋喜乐哪能错过这种重大场合,必须不能少了她。 外面的北风越来越凛冽,越发显得客厅里异常的安静。 宋喜明说:“我现阶段肯定不会辞职的,不仅是家庭需要,而且项目正在关键时刻。我们现在做的这个项目是和某军工企业合作,是保密研发项目,关系到我们国家某技术的突破。我是项目主要负责人之一,不是说因为个人原因就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管不顾,不负责任。这不仅仅是为了钱。” “还有,我和刘颖在公司只是普通同事关系,如果说有什么是超过同事关系之外的,那我们在生活中确实是朋友,这一点不能否认。” 李晨萱的眼泪再次流下来。宋喜乐听到大哥这句话也皱起了眉头。周伟红本来对儿子信心满满,听到这句话忽然也变得不确定了。 宋建国厉声说:“宋喜明,男女之间交什么朋友?普通同事就是普通同事,朋友大可不必,我相信我儿子不会做什么违背道德的事儿,但是现在你的家人们不希望你有这样的朋友,你应该以家庭为重。家人不仅仅是你媳妇和岳父岳母不喜欢,你亲爹亲妈和你妹子都不喜欢。明白吗?” 宋喜明依旧很冷静:“之前,我连续加班熬夜,周末在北京的出租屋里休克了一天一夜,无人发现。是刘颖因为工作上的急事儿找不到我,带着物业和房东来家里,这才救了我一命。医生说如果再晚来几个小时,人就救不回来了。我对她没有任何感情上的牵连,但是因为一个关于男女之间的谣言就对救命恩人刻意冷待,这也不是做人的道理。” 宋喜明说完这番话,空气更加安静了。很快,夏春华就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去你住的地方,根本就是一直别有用心。救命之恩不是道德绑架的理由,你就得跟她一刀两断,就必须让她知难而退。” 宋喜明对夏春华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很多次了。我现在不会辞职也不会刻意冷待同事,但是我有自己的原则,无论是对刘颖还是对所有人。” 夏春华声音又尖锐起来:“你这是态度暧昧,现在你考虑得不应该是别人的感受,更不应该是那个女人的感受,最应该顾及的是自己老婆的感受?” “我已经说了,我有自己的原则!” 宋喜明的声音越发冷硬起来。夏春华还不依不饶,喋喋不休地泄愤式提出要求,甚至恐吓。李晨萱最后制止了老妈。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和宋喜明之间不过短短分居半年左右,可关系似乎改变了很多。有很多根本无法控制的事情就这样静悄悄地发生了。父母没有错,她也没有错,可父母的言语似乎在加速一些事情更快地发生。 第58章 摆烂不卷了 当妈的听了儿子的话,周伟红是一夜未眠。说心里话,这个时候宋喜明和哪个女的有什么没什么似乎都没那么重要了。常年加班熬夜,身边又没个人照顾生活,儿子晕倒了一天一夜才被人发现,这是天大的事儿啊!他们几口子在家里天天找乐儿、逗笑儿的时候,儿子差点儿就没了命。那还有嘛可说的,有什么能比儿子劫后余生更让人庆幸的呢? 周伟红想,自己儿子都说了,人家只是同事和朋友,对救命恩人必须横眉冷对,刻意保持距离?那不是做人的道理。不管那个第一时间把儿子送到医院的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是好是坏......都是他们宋家的大恩人。她觉得自己现在过去给人家磕头谢恩都不在话下。 天津人还真不重男轻女,别说他们这波新老人,就是从上一代开始在家里也都男女平等。可是心里边儿,周伟红真把儿子当成了主心骨儿,别管家里发生什么事儿,只要想到儿子,就好比想到了东海龙宫里的定海神针,就是齐天大圣使劲儿搅和,家也散不了。可如果儿子有个三长两短,她可能第一个就撒手人寰了。 宋建国又何尝跟老伴儿想得不一样?都说老子和儿子上辈子是仇人,在老宋家倒没有,可从小到大老宋确实都是更喜爱闺女一点儿,可他打心里是以儿子为荣的,听儿子说前段时间差点死出租屋里,老伴儿还没怎么样,当爹的眼泪儿都掉下来了。他和老伴儿一个想法,儿子现在能活着,那就是天大的幸运,救命恩人为什么要故意冷待?而且儿子保证过了,这个时候,当爹的笃定那就是造谣,选择无条件相信 宋喜乐哭了一宿,张冀怎么劝都劝不住。从小到大就不提了,她就想自己从裸婚到现在,每每困难的时候,大哥都跟未卜先知似的,电话及时到,红包也跟着来。可自己似乎从小到大为大哥什么都没做过,还在大哥中年危机的时候,拖家带口前来累赘。自己之前还会觉得出摊儿辛苦,可那时大哥差一个人晕倒在地,差点就去了,她差一点就没有大哥了。这一宿宋喜乐反复琢磨,自己必须尽快独立,彻底独立,才能让家庭氛围好起来。 同样的夜里,李晨萱气呼呼地跑到卧室的沙发上睡。宋喜明喊了她几次,她都赌气没过去,然后他就响起了微鼾。她则一夜未眠。不是不后怕老公离开自己,不是不心疼老公辛苦,可心里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委屈。她想在无人之时,宋喜明能哄哄自己,哪怕再次郑重地保证一下什么,她都会做一个贤惠大度地妻子,会特别内疚自己没有在丈夫晕倒的时候没有在他身边,没有电话及时追问他身边的人。 可是宋喜明似乎跟所有人解释过后,对她这个妻子就不用解释了。他们两人青梅竹马,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变成了合作伙伴。记得他们之前在一个单位工作过,有一次好容易得了空闲,她提议两人去旅游,不带孩子和老人。宋喜明竟然说,不带孩子和老人咱们两个去,那不是出差吗? 本来李晨萱想半夜回到床上去的,可忽然想到这句话,心里更难受了。她想自己大概是要早更了,以前特别就和宋喜明,现在她就想遵从自己的内心。 第二天早上,宋喜明又要回去工作。李晨萱觉得北京和天津之间那么近却又那么远。早上,宋建国买来了菱角汤。宋喜乐没出摊儿,亲手做了一套大饼夹一切给哥哥。她是没本事,如果有的话,她就把什么健康、欢乐、幸福、财富.....都给卷大饼里。 宋喜明走了之后,李晨萱没去上班,直接请了三天假。她觉得自己卷不动了。这一年多来,自己被裁员、买豪宅差点儿断供、孩子们中考失利、自己再次失业、老大焦虑不上学、自己也得了焦虑症、老爸得了不治之症,生活刚刚平静几天,宋喜明又理直气壮地和另外一个女人成了工作和生活中地好朋友。 貌似他没错,可她错了吗? 从有记忆开始到现在,她貌似只有失业的那几个月没有干正事儿。可就算失业的那几个月,她也在忙孩子、忙老人、忙孩子、忙着找工作,只是没有收入而已。她轻松吗?自己比任何人都累!可现在她就像个无理取闹的怨妇一样,好像被所有人讨厌,要知道李晨萱从小到大都是被大家喜欢的孩子,为什么人到中年会变成这样,她想不通! 生平第一次,李晨萱不想努力了,不想独立自强了,她想不劳而获,她想随心所欲,她不想主动去承担那么多的责任与义务,她干脆摆烂了。当公婆的自然不能说儿媳妇什么,还得刻意好好说话。宋喜乐都不敢这个时候惹嫂子。 这下最愁的就是夏春华了,只有亲妈可以做到不管不顾。她打起120分的精神提醒亲闺女,掰开了揉碎了讲道理。经济地位决定上层建筑,靠男人不如靠自己,女人到什么时候也必须把发展自己事业放在第一位。现在的女性跟她们那个时代的女性不一样,现在的社会对女人的要求也比过去高得多。宋喜明这个事儿别的都先抛开,最根本的一点是给我们敲响了警钟,女人得发展自己,女人得有好的事业,女人得活出精气神儿,女人得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女人得持续学习,女人得永远掌握才华,女人得时刻注意自己得形象,女人得想尽一切办法提高自己得高度......那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李晨萱开始不吭声,后来被夏春华说急了,她就反问:“妈,你就直接说我从小到大哪里不够努力吧?或者你直接说,我还应该怎么努力?我更加努力未来能过上什么生活?” 夏春华想了又想对女儿说:“至少你现在应该每天练练瑜伽,应该继续学习,想着换个更好的工作,在自己形象和事业上还有学习上千万不能放松。” 李晨萱说:“我从幼儿园开始你们就让我别放松,只要一放松马上就会掉队,我现在都马上40岁了,还是一点不能放松,你们究竟要让我紧张到什么时候,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松的生活?还是说等我七老八十躺在病床上了,还得时刻保持危机感?” “你再紧张还能有我们这代人紧张?” 夏春华说:“妈妈都是为了你好,想过好的生活就得打起精神来。可别跟你妈妈一样。要是能重新活一回,我肯定在年轻时,多吃苦,多学习,力争上游,绝不贪图在工厂车间里跟一帮工友天天嘻嘻哈哈,浪费时间。当年要是想尽办法留在北京你姥姥家,能重视学历,能跟领导搞好关系,能时时刻刻与时俱进,咱也不用窝在这里受这个气。搞不好,宋喜明也要仰仗老丈人,也要靠岳家,他敢这么嚣张?” 夏春华每次提及都是真的后悔啊,当年说国营大厂管工人同志们一辈子,你十几岁进工厂,好好上班,献出自己的青春和劳动,那么工厂给你发工资,工厂的托儿所、育红班给你管着学龄前的孩子,工厂的子弟小学、中学九年制义务教育也不用你操心,初中毕业就有工厂的技校等着,孩子毕业就进工厂上班。 可是岁月像个渣男,摇身一变六亲不认。说好养你一生一世,最后你的付出都变成了他的负担。从通知下岗到回家待业,短短时间没有过渡,三年自然灾害等着老天赏饭,可下岗后他们这代人才明白,家里没米下锅老天也不管,只能自寻生路。反观那些跟厂长搞好关系坐办公室的,不仅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早就找出路去了,就算是留在厂里,也是最后一批下岗的人,也比大多数车间里的工人多拿几年的工资。而且厂里那些设备,那些厂里的东西,最后有一些也落到了这些人手里,那都是钱啊! 所以,夏春华那个时候才看明白了,不要贪图眼前的快乐,要力争上游,要和领导搞好关系,要观察领导的意图和上层最新的动向。像她年轻时跟个傻子一样,天天在车间里傻乐呵,累没少受,活没少干,每个月关了工资,就买好看的衣服和化妆品,基本上不存钱。那时她想着反正花光了下个月还有,喜欢什么东西钱不够先找人借上,下个月再还,反正一直到死,每个月都有钱进来。 而且,她也不是白拿钱。早先车间里三班倒儿,一周就歇一天,妇女生完孩子,四个月就回车间干力气活儿,很多颜料都是带毒的,也没人说个不字儿,老老实实干活,辛辛苦苦工作。看着嘻嘻哈哈快快乐乐,可一天干下来,两男带女都累得跟孙子似的。所以她觉得自己赚的工资理直气壮,后来成了厂子的负担,真理解不了。 要提高自己,要上进,一辈子都要力争上游别往下混是夏春华能够给孩子最宝贵的人生经验。 李晨萱对亲妈说:“从小到大,你总是让我去未雨绸缪没发生的事情,让我力争上游去对抗未来有没有的困难。躺在床上,我什么都没干,我就是回想自己这将近四十年是怎么过对。三岁之前的事情我都记不得了,三岁之后就开始学习,上学之前已经认了好多字,100以内的加减法闭着眼睛就会算,乘法口诀也倒背如流。九年制义务教育,除了课内的,我大量阅读,每天做多少道题都是有数的。 高中考上了一中,那真是寒窗苦读。最后考上了南大,虽然皆大欢喜,我更是丝毫不敢松懈。大学里,我早早就拿到了英语六级证书,入了党。在学霸扎堆的名牌大学里,我努力更努力,空闲时间图书馆开门坐到关门,在软件开发专业里也丝毫没有被男生落下。 我还没毕业就被北京大厂的招聘内签走了,上班就是高薪。在精英扎堆儿的公司里,我又一次没有被落下,24岁代表公司去美国开会,全英文发言至今照片还贴在企业展示墙上。我也没有为了事业放弃家庭生活,我该结婚结婚呢,该生孩子生孩子,该继续研究专业也没有给自己找理由。我觉得我只要能做的都做了,那我为什么现在还要接受你、宋喜明....一个又一个人的审判呢?说到底,我现在被你们嫌弃,被职场嫌弃,坐在这里被你们教育,就是因为我年纪到了,豆腐渣了? 现在宋子祥和宋子瑞就更卷了。还没出娘胎就开始胎教,学龄前就双语学习。小学学初中的课程已经很平常了,高中学微积分也不算个例。只是这么卷了,孩子考985的可能性却在减小,从娘胎里开始卷,已经卷得空闲半个小时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还是没嘛用。就算家长的财力、精力够用,孩子智商在线,学习够刻苦,最后考上了名校,最后又能怎么样?和我一样吗?” 夏春华说:“李晨萱,你这些话可别让孩子们听到。” 李晨萱说:“不用我跟他们说,他们比我看得明白。我才是40年白活了。我现在就是不想卷了,我要摆烂了,未来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别跟我说要去抓住宋喜明的心,抓住宋喜明的胃,我应该努力让自己身材更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年轻漂亮。你们让我十几岁拥有身材脸蛋儿的时候去熬夜学习,日夜奋斗,让我跟工作多年的老员工pk,在四十岁雌性激素大幅度下降的时候靠脸蛋儿和身材笼住丈夫心,在外面和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竞雌? 我为什么不能接受自己自然的老去,我为什么不能接受自己人到中年可以平庸,我为什么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比我更加平庸?我不求大富大贵,不求物质充裕,我只求心安理得地天天过日子都不行吗?除了严于律己,力争上游,就得感恩戴德,诚惶诚恐?七老八十躺在床板上还在懊悔自己是因为不够努力才一事无成? 爱谁谁吧,随便!” 第59章 人生在世就那么回事儿 李晨萱三天都在家里歇着,哪里都不去,点了一堆想吃、以前觉得不能吃的零食和外卖,躺在床上在家里刷剧、听相声,看脱口秀。孩子也不管了,老公的电话也不接了。她说你在家里一宿都不跟我说几句话,打电话能说什么呢?她总不能像个妃子似的,接到皇上电话就受宠若惊! 夏春华本来不想再登亲家门儿了,可她实在不放心闺女。周伟红好几天没看见亲家了,听到对方阴阳怪气地讽刺自己,她本来不想说话,可还是没忍住。 “孩子姥姥啊, 我这个当婆婆的本来不该过问儿媳妇的教育问题,再说人家都四十了,名牌大学毕业也用不着谁教育,应该是人家跟咱们讲道理才对,所以是我对您倒是有几句肺腑之言。” 夏春华嘴上劲儿劲儿的,表情那是相当的傲慢,可实际心里她在打鼓啊。闺女不上班,以后各种事儿会更麻烦,躺得越久越没有价值,越没有价值,就越没有竞争力,越没有竞争力这家里外头就越被淘汰,以后人的寿命都长,活到90岁还有50年,这还有好几十岁都不值钱了,这不崴泥了吗? 周伟红说:“这孩子别管二十还是四十那也不是商品啊,人活着本身就是价值,你再有价值,她自己说没意思了回头不想活了,或者自己挤兑自己得了什么大病,那不仅仅是得不偿失了,那是追悔莫及。” 夏春华忽然想到了自己老头儿,这句话好像有人给了当头一棒。周伟红真觉得这亲家实在是不懂事儿,自己的大外孙子别管是真焦虑还是假抑郁,反正算是刚刚复课了,李保全别管能活多少年,反正现在靶向药是病情暂时控制住了,这日子刚稳当点儿又开始给大人孩子念紧箍咒。 “你别这么说,你儿子现在对我闺女不好,你看见了当没看见,要是你儿子摆烂不工作了,看看你是什么反应,你能就让你儿子躺着?” “我儿子差点都死了,他别说躺着,他就是趴着,我也不会挤兑他。”周伟红的嗓门也大了起来, “再说我儿子躺平对你们也没好处啊,我肯定不盼着他躺平。可我孙子刚刚躺平过,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夏春华不吭声了。 周伟红说:“两口子的事儿还是让他们自己处理最好。喜明该说的都说了,咱们还怀疑他,只能适得其反。要我说,咱们现在都应该劝着点儿晨萱,最起码不能继续散播焦虑。” “哼!”宋春华对这句话真是不屑一顾,向着自己儿子还这么冠冕堂皇,老宋家这帮人就是心眼儿多。 周伟红说:‘“其实孩子说得一点儿错都没有,尽力就得了,人生在世就那么回事儿,想吃的吃一口,想歇着就好好歇歇,这没毛病。我还是那句话,宋喜明跟女同事不会有什么的,俩孩子都那么大了,别把事儿想得那么不好,本来什么事儿都没有,自己老爷们还捡回一条命,是个好事儿,否则他死了才能鉴证两口子的爱情吗?” 夏春华说:“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自己的闺女怎么月子里还在想办法赚钱呢,不仅她自己摆摊儿赚钱,还跟你女婿一起接外活儿,一个写程序,一个做测试。怎么就说我闺女可以摆烂呢?” 周伟红对夏春华说:“你闺女说你说得一点错儿都没有。不认识的也就算了,但凡是你认识的,不论邻居还是亲友都是竞争对手,无一例外。我闺女现在努力一个是她遇到了现实的困难,不努力连儿子都养不起,你闺女到这个份儿上了吗?另外就是喜乐小的时候,青少年的时候没有被压榨过剩余时间,她想干什么干什么。没人逼着她非得考什么学,立什么业。我们也没真拿别人的长处比她的短处。弹簧一直绷着就该断了,你要真疼孩子,就闭嘴吧!” 周伟红对闺女从小到大就是嗓门大,但是真正的处罚很少。别看天天家里闹闹哄哄,可实际上除了孩子们日常的原则问题,在其他方面管得很松,基本上是自由成长。 李晨萱连宋喜乐也不爱搭理了,还是那句话,多远是多远多近是多近,平时嫂子长嫂子短,到了关键时刻必定是兄妹一家亲。要是真离婚了,这一家子就跟自己形同陌路了,想着想着就自己掉眼泪儿。 宋喜乐推门走进李晨萱的屋里,坐在床沿儿,人家挤她,她也不挪地儿。她说,:“李晨萱,你知不知道自己有个毛病,就是总对号入座林黛玉。林黛玉没结婚没孩子,一身才学可惜出不了家门,那个年代搞不好还是个小脚。可你两个大儿子都十六七了,堂堂南开大学高材生,别说走南闯北了,世界各地都去过不少,如今买的豪宅写得自己名儿,爹妈儿子都在身边儿,最坏的结局就是房子孩子都给你,让宋喜明空身滚蛋,支付抚养费,按月还贷款,你不应该对号林黛玉,你应该对号武则天。而且,我哥到现在为止没有对不起你吧?将来他要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跟你一起和他算账!” 儿子马上就四个月了,宋喜乐整个月子都在住院,回家又躺了半个月。百岁儿的时候,她一通闹唤愣是没让小姑给孩子过。其实,天津人给孩子过百岁儿是个大日子,小姑说什么都要在孩子四个月的时候给补上。以前只是宋美娟喜欢孩子,听说现在李金元儿最近接了一个大活儿,乐得后槽牙都看见了。这男人势力眼儿,一开始觉得养人家孩子是负担,现在觉得这孩子进门口就带来了好运。 张冀琢磨着当天给孩子买点儿什么,当亲爸亲妈的应该给买对儿金镯子,才能显示出对孩子的重视。买金子是老宋家的传统,可宋喜乐这回可不乐意了。她觉得亲妈亲妈的责任是养孩子,又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亲爹亲妈给孩子送礼。 “真重视孩子就该早点把孩子接回身边儿!” 张冀觉得媳妇说得没错,可心里五味杂陈。宋喜乐说:“除了咱俩,所有人都恨不得这孩子就直接送给小姑就得了,他们觉得是皆大欢喜了,我可一点儿都欢喜不起来。我受那么大罪生下的孩子是为了送人的吗?有钱就是好啊,自己不生,抱走人家的,还得让人家送礼说谢谢!” 张冀好半天叹了口气说:“喜乐,咱们现在只能感恩,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我没有不感恩,我是着急!” 回想起李金元创业的经历,宋喜乐那时已经长大了,整个过程她都记得明明白白。李金元从发传单宣传互联网起家不说,他干过的业务也太多了。天津本来是全国工业最发达的几个大城市之一,历史上创造了中国100个第一不止,但是时代的车轮向前,全国的工业大厂都开启了下岗倒闭模式,一个个轰轰烈烈的行业巨兽倒在了市场经济的路边,应声而起的互联网经济最先席卷了中国各个大城市,拉开了新时代的序幕。 李金元最早做的是互联网接入业务,后来转战到网站建设、系统集成再后来又开始做门户网站。到现在宋喜乐还记得特别清楚,当时他那个门户网站里有一个主要的模块叫电子商贸城。就是把企业们的简介、联系方式放到这个商城里面去,一个产品找企业收200块钱,最多的企业放上面有100多个产品。当时中国有太多企业需要通过互联网把自己的产品宣传到国际上去了。 这人抓住了技术更迭的契机,还真弄了不少企业上去宣传。当时李金元也真动脑子想给企业做一些实事儿,帮助国营品牌和私营企业获得国外订单,不说国外就算国内也是个大市场,很多企业都可以通过互联网更好的找到自己上游下游的企业。 渐渐地企业都开始建设自己的网站,一个网站做下来不便宜,李金元又抓住了这个时代契机,除了做网站外,他还帮企业去推广自己的网站。那时还没有淘宝、京东和拼多多.....这些,国内的四大门户网站是新浪、搜狐、网易和腾讯。这几家网站最早拥有了自己的搜索引擎,他把企业搜索的关键字加进去,然后有找这类企业的客户一搜索就能找到相关的企业来。再往后,他们公司是帮企业在google和百度里替企业优化排名,有的是付费,有的企业不想花钱就去google里优化排名。主要是跟别的网站交换链接,增加点击率,让企业的搜索结果靠前。 宋喜乐记得李金元第一次开年会,自己和哥哥跟着姑姑也参加了。哥哥对机房里的设备特别感兴趣,也很懂得里面的弯弯绕绕,很多工程师都围着给他讲解。她自己则穿上小礼服在年会仪式上弹钢琴,所有人都夸她好看又有才华。爹妈后来听说了,好多天脸上都是隐藏不住的骄傲。 张冀构想着当时的场景,忍不住说:“那么好的闺女现在去卖大饼鸡蛋了,这姑姑和爹妈还有哥哥得心疼成啥样啊?” 宋喜乐说:“别住相,哪个大人物没种过地啊,我怎么就不能卖大饼鸡蛋了?” 张冀高兴了,大人物种过地,他也种过地,而且是实实在在的种过。 宋喜乐继续描述那次年会。李金元特意嘱咐员工和参会的所有人都穿上自己觉得最隆重的衣服,女生化妆,男生穿正装打领带。现在想想,这个人不但虚荣而且还很老土,科技公司穿得跟二手房中介一个模样。当时,他们是在围堤道的美都酒店宴请的客户还有相关领导。有个公司里的小伙子第一次去高级酒店吃自助餐,吃不完最后还剩了好多,李金元当着好多人批评那孩子。晚上在酒店里常卡拉ok,他又发现这孩子歌唱得很好,又夸人家素质高。 那时李金元的公司里都是一些刚毕业的年轻人,他们那时被成为互联网时代的新新人类,也是最早一波开启网恋的中国青年。这个吃自助被骂唱歌被夸的小伙子第一个女朋友就是从qq上认识的,两个人在网上情投意合聊了半年,线下见面也一见钟情。可姑娘是重点本科的在校生,这个小伙子是个专科毕业的打工仔,女孩父母不同意,最后分道扬镳了。那时她还没有考大学,那时的学历似乎还很牛逼。 宋喜乐记得那是一个特别冷的冬天,李金元公司里的年轻员工们组织在河西天塔湖溜冰。她当时特别想学这个,就跟着姑姑一起去了,老远就看见两个年轻男女抱在一起哭。她知道实情后,义愤填膺,觉得女孩的父母实在是太坏了,竟然以学历和物质为由棒打鸳鸯。后来听说这男孩和本地都一个姑娘结婚了,新娘子家庭条件特别好,也是重点本科毕业,婚后生了一儿一女。 那一年,鞍山西道的电脑城还是人满为患的,那一年八里台的新文化广场还是情侣们的购物天堂,那一年天津大胡同还有很多的小商小贩,还有无数的外地人和本地人前来买东西和批发商品发向全国。 随着互联网的广泛应用,接入业务已经被联通、电信用很低的成本垄断,私人企业做接入很快就没有了市场。好在企业在网站上的需求增多,很多客户从互联网上得到了订单就在网站上加大投入。一些大企业的网站的首页从平面设计变成了动画效果。从普通的公司简介和产品介绍,有的加入了会员介绍、自己的产品数据库,还有留言板和邮箱系统....这家伙又紧贴时代脉搏赚得盆满钵满。可是好景不长,网站建设的技术也迅速普及,发展成功能模版化。一个大型网站有的竞争对手几千块钱就能搞定,到后来几百块钱就能做一个功能性网站。 时间如流水一般划过,匆匆二十大几年就过去了。很多青春年少的画面停留在记忆里,城市的叠影日新月异。将近三十五岁的宋喜乐小时候在模拟卖早点的游戏时肯定没有想到自己长大后会把游戏变成了现实。年少时的张冀估计也没有想过有一天娶到的是在摩天大厦顶层弹钢琴的小姑娘。 李金元意识到要赶紧转型,他代理了当时欧洲一个排名比较靠前的erp软件来做实施,可是很快sap等国外大品牌迅速占领中国市场,国内本土的金蝶、用友又占领了大部分的中小客户群体。李金元又瞄准软件定制开发的市场。 说到这里,当年宋喜明报考南开大学的软件工程专业还是李金元给了建议。当年软件工程还不是特别火的专业,只有业内人士才能看到未来的发展。可互联网浪潮下产生的科技企业如同雨后春笋一茬接着一茬,很多公司赚了钱可也没有活到现在。就连好几个门户网站都是半隐退状态更何况李金元呢?几次客户不付尾款,让李金元公司的元气大伤。 后来,宋喜乐大学还去李金元的公司实习过,记得当时一个又一个的员工提出离职,一时间一半儿的工位都空了。那时总有客户来公司洽谈。她不仅自己来实习,还拽着同学一起过来客串。接下来,李金元就是大规模的缩小办公范围,省下房租维持公司运营。 那时,前台的小姑娘跟宋喜乐很要好。宋喜乐穿了一件新买的白衬衫外面搭了一件粉色的坎肩儿,问对方意见这么穿搭好看吗? 前台小妹很认真地说:“好看,不如不搭!” 往事历历在目,一晃竟然过了这么多年。 时代发展不会征求个人意愿。无论你适应不适应,它依旧是三年五年一小变,三年一大变。美都酒店几年后被人收购,换了招牌继续营业。李金元已经搬离了公司鼎盛时期所在摩天大楼里的两层办公地点。后来搬去了南开区的一个科技园,开启了十来个人的小公司长久维持的状态。他几次转型,几次尝试都是半死不活儿。 李金元后面渐渐向系统集成idc机房,学校的网络建设和安全产品的代理实施方向转型,也都是提心吊胆,如履薄冰,朝不保夕。今专做教育行业,本来一直也没赚到什么钱,都是在消耗老本儿,现在拿下了新客户,当然高兴了。 “当初一个发传单的都能成老板,咱们怎么就不行?”宋喜乐跟张冀说,“我也想开一个科技公司,咱们自己干,总不能给人打一辈子工,拿退休金前也得吃饭啊。再说了,如果自己当了老板,有没有退休金也没那么重要了。你看看现在讲延迟退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退休。可自己当了老板,有了钱,谁还在乎那点儿退休金?” 张冀说:“小姑父创业是什么年代啊?那时国营大厂纷纷倒闭,民营企业纷纷冒头儿,又赶上互联网技术在中国轰轰烈烈地普及,那时都说是互联网泡沫,可就这泡沫也让多少人发了财。” “现在是ai时代,机器人来改变世界了。听说有了机器人,以后学历什么的都不重要了。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让我们赶上了,怎么就不能自己创业?” 宋喜乐发了狠,心想无论怎么着,自己都不能再给大哥添麻烦了。人家都说只希望自己好,不希望别人好,可如今宋喜乐觉得自己却活成了例外,这大家小家、里里外外,哪怕是相熟的街坊邻居都希望她赶紧把日子过好了,都求求老天爷,让宋家里赶紧摆脱她这个大累赘吧! “我先去卖大饼鸡蛋了!” 就跟周伟红说得一样,宋喜乐从小到大都没这么努力过。这产假歇的都在“搞生产”,她早上出摊儿,白天出摊儿,晚上出摊儿,夜里测试程序,本来她还想找时间在网上开两本小说写写赚钱的,可现在ai可已经可以写作了,貌似她这种没经验也没时间精雕细琢的二把刀肯定干不过ai。想到这里,她夜里测试软件功能更用心了,现在ai已经开始写代码了,她这种程序员、测试员被机器人顶替了指日可待。她之前是和性别赛跑、和年龄赛跑、现在还得和新技术赛跑,能赚一天是一天。 很多人都不理解,怎么能把编程序和卖大饼鸡蛋一个科技行业和一个饮食行业两种完全不同的脑系系统同时在一个人身上运行的?宋喜乐觉得大概就是互相安慰、互相依靠吧。科技也好,小食摊儿也好对老百姓来说都只是一种谋生的手段。高科技也没有外行觉得的那种优越感,卖大饼鸡蛋也没有很多内行那种不好意思的。人家唱了那么多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那么能在大厂写代码,能推车出去卖炸串儿,也是老百姓谱写的一曲新的生活乐章。 宋喜乐对这件事儿看得很透彻,父母以前在大厂进车间,现在她和哥哥在大厂当码农,说白了都是工农阶级,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多年前,宋建国和周伟红做小买卖时数钱的感觉真好啊!现在宋喜乐数不了钱了,看着微信和支付宝的零钱余额也十分快乐。她想着儿子过生日那天就把孩子接回来。大嫂不是夏春华生产的商品,自己的儿子也不是商品,怎么可以随便送人呢?她之前想过自己住到小姑家里去,可是去了除了能和孩子建立感情,在小姑家白吃白喝还能干什么呢? 宋喜乐还想过把儿子接回来,可自己要想赚钱也得老人给看着,请保姆也没那个财力。现在她的身体恢复正常了,手里也有几个余钱儿了,她要把孩子接回来,反正无论怎么样钱也是不够花的,都不是自己不养孩子的理由。 王桂兰是举双手赞成,她说自己不仅能接送孙女幼儿园上下学,还能白天照看孙子。不就是一个小婴儿吗?主要的是靠她看着,姥姥姥爷搭把手,现在大舅妈也不上班了,关键时刻也能照看一下。实在不行还有子祥子瑞的姥姥姥爷呢。说句不好听的,以前在他们农村四岁的姐姐都能带弟弟了,现在这么多上班的,拿退休金的,在家没事儿干的,还看不了一个小婴儿?现在让四喜丸子拿个纸巾,拿个遥控器、递个尿不湿都能帮忙了吧? 宋喜乐觉得自己婆婆别看农村的,老太太对养孙子这事儿绝对比自己还有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她告诉婆婆,自己和张冀最近忙成狗,还是没白忙的,她安排安排,就把孩子接回来。张冀上班的时候,宋喜乐抽空一个人跑到最近的商场用最快的速度看了看,别说大金锁了,就是孩子的小金锁都望尘莫及。她都不知道金价怎么涨得这么高了? 可理想是丰满的的,现实是骨感的。宋喜乐从金店回来,满脑子都是孩子补过百岁儿的事情,回家的路上,她一边瞪着三轮车,一边想着这事儿,迎面一个外卖员逆行,朝着宋喜乐就冲过来了。辆车相撞,宋喜乐从三轮车上摔了下来,可对面的外卖小伙子又跟一辆汽车撞在了一起。 砰地一声,鲜血流淌了出来。 第60章 生活不易 且行且珍惜 从汽车里走出来了位满头白发的大爷,宋喜乐觉得看起来比自己老爸小不了几岁,实际上人家才五十多岁。大爷报警,宋喜乐打120,救护车先一步把外卖小哥送到了医院。外卖小哥看起来很小,宋喜乐觉得对方有点像前几年的张冀,又像过几年自己的侄子,顶多是个刚毕业的学生,稚嫩的五官,嘴边还是青春期未长成胡子的绒毛儿。 虽说人已经起不来了,但是神志是清醒的,孩子一叠声地说不用去医院,谁替自己包扎一下,就能好。宋喜乐说你这孩子是要钱不要命啊。快递小孩儿说自己逆行是全责,司机大哥也不会赔钱,他还要赔对方的钱,他没钱,他外地的家人也没钱。 司机大爷说:“我走保险不用你赔钱,该看病看病,你流了那么多血,骨折不说,八成脑子里也受伤了,脑积血就能要命,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儿。” 不知道是伤势更重了,还是小孩儿不经吓唬,快递小孩儿眼一闭晕了过去,再叫叫不醒了。医生说:“患者伤势很重,必须马上抢救,家属赶紧去缴费。” 宋喜乐看着司机大爷,司机大爷也看着宋喜乐。两人大眼瞪小眼,谁都等着对方动弹。宋喜乐说:“大爷这是你和快递小孩儿之间的事儿,我就是个旁观者。这钱怎么算跟我没关系!” 司机大爷说:“没关系你跟着来干嘛?” “不是你说自己得开车,车上得有个人吗?”宋喜乐恍然大悟,“你是想给自己找个证人,证明自己没撞人!” “我找嘛证人啊,马路上都是监控!” 宋喜乐说:“你怕监控坏了呗,到时候出了人命你说不清楚。” “我有嘛说不清楚的。行车记录仪都记录着呢!”司机大爷说,“你跟着来了,这孩子还不是因为躲你才跟我撞上的,你来了不也是怕良心不安吗?” “他逆行,你撞他,跟我有什么关系?”宋喜乐急了。 “逆行要是前面没车,不也就躲过一劫了吗?” “你这是强词夺理!” “你都跟着来了,可见是个好心人,怎么就不能好心到底呢?” 大爷说咱俩扯皮没意义,押金五千,我出三千,两千你付。不然就让这孩子自生自灭吧,我家里上有老下有 小,今年五十五,还没有退休金,小儿子上大学,大孙子嗷嗷待哺。眼下就这么点力量了,不行咱们就交给白衣天使处理吧! 宋喜乐还能说嘛,那边外卖小孩儿流着血,失去了意识等着抢救,这边儿两个不认识的人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扯皮?她想起之前为了救助路边儿的流浪猫送宠物医院做手术还花了不少钱呢,就因为现在自己囊中羞涩,放着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不管不顾? 臣妾做不到啊! 警察来了,了解了情况,录了口供。路边儿的监控也是好的,行车记录仪的录像也是完整的。小哥逆行,全责!事实真相没有一点模糊的地方。可到现在大爷的腿一直是抖的,可这会儿也走不了了。医生说小哥伤势很重,撞到了脑子,还没度过危险期,而且就算老天保佑度过了危险期,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院。警察负责联系小哥的亲友,应该可以联系到,最主要是现在的治疗,刻不容缓。 司机大爷瘫在抢救室外的座椅上说:“这孩子看着跟我小儿子差不多大。我那儿子还在上大学,还父母月儿呢,刚给换了新电脑,高高兴兴上学去了,这家大人知道还在伤成这样,自己先得活不了了。” 宋喜乐说:“别说儿子了,就是侄子,我也得没了半条命。” 人命关天的时候,那还说什么呢? 从医院出来,宋喜乐觉得又轻松又沉重。警察还没走,负责联系小哥的家人和公司。眼下的手术费和未来几天的医药费,几个人都跟着凑钱了。宋喜乐第一次掏了两千,后面又掏了六千。司机师傅说没钱没钱,也又掏了四千。宋喜乐能做的也就这些了,虽说是一切从法律上都与他们无关,可不这么做过不了自己良心这一关啊。 在看到自己的小食车儿,宋喜乐连上车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快递小孩儿血流成河的场景,刺激着她的大脑。同时,微信的余额也刺激着她,辛辛苦苦这么久,一朝归零的感觉让她像泄了气的皮球。她想着那些年在高档写字楼和知名外企的时候,救助流浪猫和网上捐赠贫困山区的失学儿童出手大方,现在摆摊儿的力量终究是太小了,很难成为长久之计。 宋喜乐想站起来回家,可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就算是她怎么告诉自己,可还是有很多负面的情绪如洪水般向她席卷而来,就要在这黑色的夜晚将她吞噬。 这时,宋喜乐看到了一位老奶奶背着捡来的纸夹子和塑料瓶子向自己的身边走过,她忽然就想到了自己患有严重心脏病的婆婆还有雪夜去给人家送炸串儿的老爹。想着四十岁到处求职的嫂子,想着差点儿过劳死晕倒在出租屋里的大哥,想着想着,她浑身都开始冒凉气儿。 “大娘,这个给您!”宋喜乐从包里拿出一把零钱给老人,这个天气儿,这个时候,要是没点儿难事儿,这么大年纪谁出来捡废品啊? 大娘戴着套袖,穿得干干净净的,没有伸手去接宋喜乐的零钞,老人说:“姑娘,我不要钱,我自己还干得动.......你也不容易!” 冬夜寒凉,冷风习习,宋喜乐望着拾荒大娘的背影消失在钢筋水泥之中,她先是愣住了,可很快她觉得自己竟然奇迹般满血复活了。 宋喜乐摆摊儿的地方被城管取缔了,新安排的地方离老宋家太远不说,没有第一时间去办手续,被别的人家先一步占位了。宋家姑奶奶摆摊儿生涯戛然而止,以给陌生快递小哥付了一笔“巨额”医药费画上了完美的句号儿。 全家人都没说什么,王桂兰的碎碎念又来了,这干不了了可怎么把孩子接回来啊?我孙子什么时候能回家啊?难不成这孩子真是给别人生的?” 宋喜乐说:“不干大饼鸡蛋不干炸串儿了,还可以干别的!” 王桂兰说:‘那你准备干什么啊?” 宋喜乐说:“大饼鸡蛋和炸串儿虽好吃,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要自己开公司揽业务,做项目,赚大钱!” “怎么不是长久之计?这么大一家子人都能帮上忙,想办法接着干下去多好啊?你开公司?开公司得有本钱,你有本钱吗?你要是再找本钱只能让你爹妈卖房了。要我说,咱们还干点儿没成本或者一点儿成本,光耗费力气的活儿,你哥嫂和你自己的公司都在裁员,你老公刚被裁员了,现在张冀新工作只有过去收入的一半儿还拐弯儿,你要干公司,这不是胡闹吗?” 宋喜乐暴脾气又上来了说:“我就胡闹了,我就干定了。怎么着吧?” 这种想法在宋喜乐心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想如果自己在职场上无论样50岁甚至更早都得下岗后,无论自己怎么努力打工养孩子都费劲的话,那她怎么就不能努力自己干一把,过过当老板的瘾?俗话说,干生不如干熟,就从自己的本专业起步。她和老公都是干这行的,不用招人就等于有了两个员工,怎么就不能试试呢? 周伟红听着闺女又开始发癫,皱着眉头不说话。私下里她跟老伴儿说:“我跟你说啊,你闺女怎么折腾,我一般是不拦着,毕竟孩子也没干什么坏事儿。我瞅着她这次回来,成熟了不少,也真正知道了生活不易,如今肯动脑子也肯吃苦,比以前确实进步了不少。但是,我的底线是房子不能卖,房子不能抵押,我不能为儿为女为的老了连老窝儿都没了,这是我的底线。” 宋喜乐推门就进来了,老两口正在床上歇午觉,见闺女来了,竟然有种干坏事儿,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的感觉。 周伟红对宋喜乐说:“你怎么不敲门呢?惯的你!出去,出去,出去!” 宋喜乐跟父母真是没法说了:“在你们心目中,我要创业就得靠你们卖房?我创业就得害你们老了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你们瞧不起谁呢?” 宋建国赶紧说:“你妈她呀,不是这个意思,她的意思是做生意风险大,得给自己留退路,不能把家底都搭上,到时你也有个退身步儿对吧?说到底,她这么说,还是为了你跟你哥!” 宋喜乐瘪着嘴唇委屈极了:“怎么,我创业你们首先想到的不是换大房子住,不是发财致富,你们先想到的是我要卖你们的房子?在你们心中,我就是这么一个玩意儿?” 宋建国对闺女说:“这怎么说话呢?你什么玩意儿也是我跟你妈生的。狗养的狗疼,猫儿养的猫儿耐,我们这不不是未雨绸缪吗?” “你们这不是未雨绸缪,你们这是对我根本不抱有信心。” 周伟红对闺女说:“你看你还委屈了,像你爹妈对你这么包容的,没几个哈,自己找地方偷着乐才对!” 宋喜乐说:“对,当家人对一个人足够绝望的时候,就会对这个人表现出无限的包容,你们这是对我彻底绝望了!” 周伟红对宋喜乐说: “你不卖我们房子, 我们就不会绝望。对你绝望不绝望不重要,但是我们绝望了,你就更绝望了!” 宋喜乐说:“别人家孩子想创业,父母都抱有无限憧憬,你们可倒好,我创业就跟要你们上吊一样。” 宋建国乐了:“闺女啊,人家孩子创业父母确实憧憬一下就行了,你创业我们真得跟着干啊。昨天还帮你卖大饼鸡蛋呢,今天你要开软件公司,你爹我是真跟不上你的速度,我都打算下午买几本书,看看能不能学学计算机!” 周伟红说:“让我们憧憬你的未来,那得拿成绩说话。你说你现在过得这个惨样儿,让我们怎么憧憬?再憧憬,就是想到等你老了要饭去了。” “成绩成绩?”宋喜乐说,“从我上学时你们就这句话,现在我三十多了还这句话,现在专家都说了,不能以成绩来定义孩子的努力。” “你是孩子吗?”周伟红说,“你是俩孩子的妈了,有点儿正形吧!” 眼见着宋喜乐眼圈都红了,宋建国大声说,“我闺女多大都是爸爸的大宝宝,我支持喜乐创业,无论是卖炸串儿还是开公司,鼎力支持,下午我就去旧书摊儿。谁小学和初中还不是个好学生啊,敢在中年创业的才叫本事!” 周伟红招招不离后脑勺:“支持归支持,就是别卖我们的房!” 第二天早上,李晨萱就销假上班去了。周伟红跟老伴儿偷着议论,这是让你闺女给吓的吧?她要创业,嫂子吓得不敢不上班了。 宋建国说:“那是人家晨萱对自己有要求,跟你闺女有嘛关系?脾气刷几天就完事儿了,上有亲爹吃昂贵的靶向药,下有两个儿子迎接高考,中年的妈妈哪有条件跟老公置气?” 宋喜乐从远处又接茬:“主要是男人不配!” 宋建国和周伟红对视一眼,这丫头耳朵比四喜丸子都尖! 宋喜乐不干小食摊儿了,她一天也没闲着,马上亲自去了一趟北京,做起了私家侦探。同是女人,她能跟嫂子共情。大部分女人都是长情动物。她们希望婚姻安稳,吃苦受累是可以容忍的,但是感情上的不忠,哪怕是精神出轨也零容忍。 讲真,如果哪天哥嫂要是离婚了,她肯定还是哥哥的亲妹子,跟嫂子会日渐疏远,但是她答应过嫂子的事就不会食言,也很想知道哥哥卖了房子,重新租了地方,在北京到底是怎么生活的。 天津到北京高铁只需要二十五分钟,可是到了北京就难走了。地铁大部分时间都是人满为患,她记得有一次春天,她在北京地铁里正挤着忽然停运,车里没有空调,几分钟后就都是人肉味儿,就算是她一直胆子大,心眼儿大,没有密闭恐惧症也开始心跳加速?呼吸困难。所以她很排斥高峰期在北京坐地铁。可是打车和坐公交更没点儿了,高峰期堵车不是闹着玩儿的。 哥哥上班的距离,每天往返没有三个小时下不来。宋喜乐心想,这要赶上上项目的的时候,路上的时间比睡觉的时间都多。所以,别人说从天津往北京通勤上班,不是不行,但是太忙太烧脑的工作,真有点儿吃不消。那有人问,这总比从北京到河北通勤近吧?那得看怎么说了,要是有一点办法,谁能天天北京跟河北省通勤啊? 北京的互联网行业竞争比别的地方激烈,项目周期紧、任务重,码农们加班是常态。但是,在北京做程序员比别的地方收入高很多也是真的,很多人觉得为了这份高薪,牺牲很多生活中其他的方面,权衡下觉得还是很值得的。大部分公司采用弹性工作制,虽不强制要求加班,但工作任务量摆在那,为了按时完成项目、满足业务需求,码农们不得不自主加班。所以也许加班没有加班费不合规,但是在行业里就是合理。就比如说现在,哥哥公司的大楼9点钟依旧是灯火通明。从咖啡厅望去,一直等了两个小时,都没见大批员工鸟兽散场。 宋喜乐本身就是这个行业的从业人员,她知道代码的编写和调试需要高度的专注和耐心,一个小的错误可能导致整个程序出现问题。而且,随着技术的不断更新换代,码农们需要不断学习新的编程语言、框架和工具,否则就可能跟不上行业的发展。这种持续的学习压力和对技术更新的焦虑,让码农们时刻处于紧张状态。而且,很多公司为了节省成本,要求的都是像张冀那样的全栈工程师,不仅会前端还要会后端,然后自己写自己测试,保证上线的程序正常无错。 工作一天回家就累瘫了,哪还有能力自己做饭?这不是懒不懒的问题,是臣妾真的做不到啊。更何况,就算是到了家,公司或者客户的程序出了问题,别管是谁的责任,别管是睡下了还是在外面,都得第一时间改程序。还有就是天天和计算机打交道,人变得越来越宅,就算到了周末或者节假日,也更愿意在家休息或者学习,与朋友、家人的联系逐渐减少,社交圈子也越来越小。长期下来,容易产生孤独感和压抑感。所以,宋喜乐觉得哥哥和那个女同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异样的感情,这个还真不好说。 宋喜乐坐在咖啡厅里,自己带入哥哥的角色,她会怎么样呢?首先,为了这份高薪,她是真不敢辞职。而且,程序员的职业发展路径相对较窄,一般是从初级程序员逐步晋升为高级程序员、技术主管、架构师等。可就算哥哥现在已经是管理层,是项目负责人,但也是团队工作的主力,比一般程序员工作强度更大,否则为什么要你赚那么多钱?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技术的更新换代,到了30岁以后,很多码农会遇到职业发展的瓶颈,晋升空间变得有限。而且,行业内对年龄也存在一定的偏见,35岁以上的码农如果没有进入管理层,在就业市场上的竞争力会大大降低。 更何况,哥哥现在马上就四十岁了。每年都有大量的计算机专业毕业生进入北京的互联网行业,争夺高薪,这使得行业内的竞争非常激烈。年轻的程序员精力充沛、学习能力强,对老码农们构成了很大的威胁。为了保持自己的竞争力,码农们需要不断地提升自己的技术水平,但这也意味着他们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和时间。老兵不死,还会自相残杀。这种情况下,哥哥去搞瞎扒,宋喜乐又非常的不信。 九点半过后,公司大厦开始成群结队的下班了。 第61章 日久生情 宋喜乐等哥哥,无聊之际瞅着咖啡厅对面位置上腻腻歪歪的一对小情侣。俊男美女,气质卓然。她从小耳朵就比一般人灵,这两个人打扮得都十分用心,应该不是开不起房的那种,但是这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不顾及别人目光,多少有些辣眼。不是这个行业的人可能会觉得小年轻越来越开放了,可宋喜乐知道,他们没时间。 她从对话中听出这两个人都是干程序员的,一个在北京东一个在北京西,见一面跨越半个皇城。最开始的时候,他们是住在一起的,后来因为工作关系分开住,本来一周见两次面,后来变成半个月见面,随着女孩工作的再次变动,现在经常是一个月才见一面。明明同在一个城市,却谈出了异地恋的感觉。 今天,这小伙子仍旧还在加班,女朋友要出差,出差前一天特意来看一眼男朋友,不然他们就两月没见面了。他们本来是想去开房的,可是这男孩子正在上项目,必须加班,不能请假。他下楼来见女朋友,还是领导开了天恩,就刚刚还有好几个人打电话让他赶紧回公司改bug。 小情侣分开了,宋喜乐回想自己和张冀谈恋爱的情形,万幸两人是同一个公司,话又说回来了,不是一个单位,她好像就单身到底了。这话她也跟钱小美聊过。 钱小美直接告诉她:“你还不如不结婚呢。” 宋喜乐也问过父母。亲妈说:“不如不结,但是既然结了就比不离还是要强一些。” 亲爹说:“做父母的终究还是希望孩子能成家立业,现在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不如不结,但是谁都有个老,长远看人还是得有个伴儿,来人世一遭还是应该体验一把为人父母的过程。不然光吃喝玩乐吗?就算是吃喝玩乐,和孩子一起不更好吗?” 思绪扯远了,宋喜乐的目光被窗外对面大厦陆续走出的人流吸引过去,时间来到了将近晚上十点,大部队陆陆续续开始下班了。宋喜乐跑到大厦门前,守株待兔。她今天是打听好哥哥确定来上班没有离开公司才来的。可是等了半天,直到大厦门前又恢复到了冷清的状态,宋喜明还没有出来。她想干脆别给哥哥惊吓了,直接打电话吧,也算是个惊喜。她刚掏出手机就看到沈月和一个男孩子手拉手的走出来。 宋喜乐把自己的手机又放回去了,这个男的不就是刚刚在咖啡厅里和女朋友亲吻在一起的那个?她可是明明白白听到人家两个人是准备结婚的,人家两个是见过家长,一起在二线城市首付买了房子,一起还贷,四十岁准备回家乡定居,大学毕业后十几年准备全力在北京奋斗,争取实现财富自由的准夫妻。 那沈月是什么,沈月不就是小三? 怪不得这丫头在电话里一个劲儿地倡导什么合理爱情,原来她不是说别人,她是为自己呐喊。宋喜乐虽然和大姑不亲近,可对这个表侄女一直还是挺喜欢的。沈月和自己长得有点像儿,从小就跟个洋娃娃似的,学习好嘴巴甜,大人们都喜欢。谁不喜欢长得像自己的小美女呢?这个时候,宋喜乐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感觉这丫头是顶着一张自己的脸给人家做小三。 沈月也看到宋喜乐了,她这位大表姑从小就“疯”,能跑来哥哥工作单位“捉奸”的也是没谁了。虽然对方没有告诉自己来意,可从她打听宋喜明今天在不在公司,还有一些信息的时候,沈月就猜到了。只是没想到,这人竟然在门口等到现在? “大表姑?”沈月满脸堆笑,拉过身边帅气的男生大方地介绍,“这是我男朋友孙宏斌。” 孙宏斌看到宋喜乐脸也蹭地一下红了,刚刚在咖啡厅,他就注意到了这个一直看自己的女人。因为她是一直看一直看,他想不记住她也难。 宋喜乐可不会给这种人留脸,她第一反应就是这男的骗了自家表侄女,哥哥这个单位收入很高,工作人员学历高、能力强,上了几年班后都自带光环。沈月只是个不经世事的实习生,被带着光环的渣男给骗了?很有可能! 沈月那么聪明从两人之间的几句对话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拉住宋喜乐说:“表姑,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你别在这儿多管闲事儿,有病吧!” “沈月,你是我哥把你安排进单位实习的,到时候你丢得是他的脸。” “你也说了只是实习,又不是给我安排工作,我想干什么只代表自己。” “有本事你别实习了,代表你自己去闯荡天下!” 沈月不吭声了! 宋喜乐看着周围的人群,决定先忍下这口气,回头再和沈月算账。大厦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看到哥哥和一个女人从电梯间走出来。前方高能,宋喜乐打起了数倍的精神去观察,只恨自己一双眼睛没有放大加显微能力。 他们之间是非常正常的同事距离,两个人没有任何男女之间的亲昵,他们都是一脸疲惫,看上去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可是宋喜乐还是忍不住多看了这个女人几眼,因为这个女人看上去虽然没有多么貌美,可实在是很有气质,温柔又干练,沉稳又自然,气场和大多数人都不一样。 “喜乐?你怎么在这儿?”宋喜明皱着眉头看向妹子。 宋喜乐尬笑:“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是不是很高兴?” 宋喜明没给她脸,之间数落:“你真是胡作,上次回家我就告诉爸妈不让你再没正形了,今天你又自己蹦跶到北京来了。” 宋喜乐见到哥哥,嚣张的气焰一下子就熄灭了,她看清楚了哥哥眼底的青黛色,就知道他一定已经好多天没休息好了。宋喜明向刘颖介绍自己的妹妹。两个女人的寒暄没有过分热情也没有装模作样。宋喜乐看到了她脖子上的项链儿和随便拎着的包,都不是经典款也没有大商标,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牌子。可宋喜乐恨不得用放大镜观察这个女人,自然没能逃过她的法眼。这样的行头只在钱小美的富豪男友身上见过。这女人在宋喜乐的观察中更加神秘了。 到了宋喜明住的地方,宋喜乐的眼泪儿差点没掉下来。哥嫂在天津和平区买了顶级的豪宅,可哥哥为了省钱竟然住得如此简陋。每个月供着巨额的房贷还得补贴岳父岳母医药费,还得补贴两个儿子的教育经费,还想着给爹妈生活费,还总想着救济一下她这个不争气的妹子。 宋喜乐也没废话,赶紧帮哥哥做夜宵顺带打扫卫生。等把西红柿挂面汤端到餐桌前,她看到宋喜明已经睡着了。看到这种情况,宋喜乐心里安宁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累成这样别说搞瞎扒了,就是两口子在一起,正常的夫妻生活也没力气过了。 哥哥是纯洁的,嫂子是安全的。 第二天早上,宋喜明必须错过早高峰赶早去单位,他早早就起床了。宋喜乐觉得自己好像根本就没睡,要不是面汤凉透了,她真以为自己愣神的功夫,新的一天就开始了。 吃早饭时,宋喜明问宋喜乐未来有什么打算。宋喜乐嬉皮笑脸地说:“哥,你工作这么努力,是不是又要升职了?如果升职了,把我办你们单位来吧,或者把张冀弄来也行,这样工作解决了,家里也都放心。” 宋喜明冷笑:“连你嫂子都进不来,你就甭想了!” 宋喜乐故作惊讶:“哦,对啊。除非特别优秀的人才,女的35就不要了。别说我不是特别优秀的了,就连我嫂子也算不上。张冀行吧,你把张冀办进来。” 宋喜明说:“除了名校应届毕业生,没有其余招聘计划。” 宋喜乐忽然话题一转:“沈月和那个男的的事儿你知道吗?那男的是什么人啊,脚踏两只船,这种人品你们单位还留着过年,不如开除了腾出名额给别人。” “他们俩的事儿我知道!”宋喜明不紧不慢地说。 “知道,你怎么不管?你不会认为他们这种合理吧?”宋喜乐急了,“哥,你可不能被同化,变得三观不正啊!” 宋喜明吃东西很快,拿起外套和电脑包就要走人,他告诉妹子:“我这个人还算善良,但是没有那么多的爱,自己亲妹子都帮不了太多,更何况一个表侄女。” 一句话宋喜乐闭嘴了,大哥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哪有时间和精力替亲戚教育孩子? “我是怕沈月将来影响你!” “能影响我的只有自己,还有工作!”宋喜明临走的时候告诉亲妹子,“如果我的工作仅仅是为了谋生,不一定能坚持到现在,如果你要创业,应该想想谋生以外的东西,不然容易走邪路,也很难坚持下来。” 宋喜这时就算是脑子进水也不会认为哥哥说谋生以外的事情是搞瞎扒。她走之前把哥哥小租屋冰箱装满食物,然后再次打扫干净。她的脑子里再次浮现哥哥身边的那个叫刘颖的女人,年纪应该不小了,可是气场和气质真的非常出众。嫂子气质样貌都不错,只是这些年平添了几分世俗,可是有家庭、有孩子、有生病的父母、自己的工作遇到困难的女人,哪能看起来不是人间烟火呢? 再次见到沈月,宋喜乐可就没有什么好脾气了。实习生没几个钱儿,可沈月想转正啊,这位表姑跟自己奶奶有几分相似,她真怕这人私下去找孙宏斌闹出什么笑话儿来。不过她也能理解,自己是大表舅介绍来实习的,现在舅爷一家就大表舅有出息,全都指望着大表舅的高薪,宋喜乐一个带着婆婆啃娘家的,能不关心吗? 沈月也是个性情中人,人家问她,她就直言相告,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工作以来,她天天几乎都是长在单位里。也就是工作区放不下一张床,否则她都想直接睡在单位了。她到明年年底才满22岁,每天的日子就是工作、工作、工作,没时间逛街,没时间交友,没时间和闺蜜团聚,家人都不在身边,她每天回到合租的地方,就算再累也要拿手机看会儿电影,证明自己有生活。沈月的家庭条件很一般,可是孙洪斌是个标准的凤凰男,家庭条件和张冀有一拼,别看现在收入挺高,可是进公司时间短也没法像宋喜明的薪酬那么高。 而且,以后所有事情都得靠孙洪斌自己,沈月如果将来想要结婚的话,她还不见得肯嫁这种男人呢,到时奶奶就得撕了她。她也不花对方的钱,基本上都是aa “那你就是因为寂寞?”宋喜乐惊了,这零五后的三观她理解不了了。 “也不能说只是因为寂寞,应该算是真正的儿日久生情。”沈月和孙洪斌的工位挨着,两个人几乎是20个小时朝夕相处,日常连呼吸都交织在一起。她身上的面霜和洗头水的香气印在了他的生活里,挥之不去。沈月和男朋友分手了,本来就是纯纯的校园恋,异地之后就分分钟经不住考验了。 沈月没有想以后,她就是觉得现在生活里有人陪伴,能有人互相取暖挺好的。职场里都是竞争对手,要不就是上下级的管理与被管理的关系,现有的几个实习生更是为了谁能留下来斗得你死我活。这么好的单位里女生之间更不会有友谊,也许只有这种互相取暖的关系才能慰藉一下孤高的心灵。 宋喜乐说:“那他也太不负责任了。” 沈月笑了:“怎么不负责任啊?孙洪斌天天琢磨攒钱跟对象结婚呢。我不需要他负责,有一天我的意中人一定会踏着七彩祥云来接我,那个人是个大英雄,不会是为了柴米油盐只知道怎么存钱的家伙。” 宋喜乐说:“你这是三观不正!” 沈月说:“你猜大表舅会不会有一天也对刘总动心了?人是群居动物,离了群总会感到孤单的,有个电影说为了赶业绩,程序员把自己改装成机器人,可现实中大家都不是机器人,都要吃喝拉撒,都有七情六欲。总不能永远只承担责任和义务活得像个机器!” 宋喜乐说:“你只给我记住啦,可千万不能影响我哥的工作,否则......我打死你!” 第62章 上坟主要也是让你保佑他(她) 宋喜乐回到家,把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跟嫂子和爹妈汇报了。李晨萱本来表面装作不在意,可小姑子说话的时候,她耳朵都要竖起来了。听完宋喜乐的陈述,整个家庭一片沉默,谁也没吭声。 过了好久,宋建国幽幽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觉得,实在不行,晨萱还是回北京吧。家里两个高中生,学习还是得靠他们自己,靠人盯着也不会有什么好前途。再说是什么材料早就注定好了,把时间和精力大把用在他们身上,也未必有好的结果。你和喜明年纪轻轻这么两地分居也不是什么好事儿。虽然我对喜明的人品有信心,但是再好的感情总这么分着,也得淡了。” 周伟红也对儿媳妇说:“知道你惦记父母的身体,如今你爸病情已经稳定了,你妈最近也没闹什么大毛病,这边还有一大家子人帮你照应着呢,北京离天津这么近,无论有什么事儿,你也都够得上。没必要这么陪着。” 李晨萱撇撇嘴,心里酸溜溜地,大道理谁都会说,可真正是不是替她设身处地的考虑,是个未知数。她想了想说:“我这个岁数,现在去北京也未必能找到什么好工作,要是从眼下的公司辞职,回头再来找,也未必能容易找到。你说要是嫁入豪门当个全职太太也就算了,就现在这个生活状况,我跟宋喜明读的同一所大学,念的同一个专业,工作同样努力,怎么就变成我天天在家候着他的家庭妇女了呢?” 周伟红觉得儿媳妇这话怎么有点不中听了呢? “你儿子的工资虽高,可家里的房贷更高,还有两个半大小伙子养着,两个人的高中补习费比房贷也便宜不了多少,更何况将来还得结婚娶媳妇,或者谁还要出国留学,这些您儿子一个人负担得起吗?”李晨萱简直都要冷笑了。 “更何况如果我再没了工作,那不仅仅是到手的工资没了,连社保医保公积金都算上,等同于手工资的两倍都没了。要知道自己缴纳医保报销比例少得可怜,这岁数一天比一天大了,看病报销都低人一等,自己缴纳社保以后退休金也是一样少得可怜,等老了也矮人一头。这里里外外损失的钱太多了,您儿子工资是不少,可真是不够花,我不挣钱真是维持不了。” 周伟红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说:“晨萱啊,钱财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没什么比两口子的感情更重要的了!” “感情是必须我一个人去维系的吗?”李晨萱忍很久了,再忍都要忍出内伤了。她还想继续怼,可看着这一大家子人,想想还是闭上了嘴。 夏春华听完闺女的转述,她也在心里反复掂量着这件事儿。最后,她语前思后想还是跟闺女说:“两口子之间的感情固然重要,可自己的饭碗端牢更重要。” 李晨萱看着亲妈,此时无声胜有声。 “再说两口子的感情不会因为你过去看着他,他就能不对别人的女人动心。钱小美那个富二代男友的话我是听进去了,要是没有高中几年的陪伴,他和亲妈之间基本就没什么感情。到时候,孩子跟你不亲,老公该出轨还是出轨,你工作也没了,社保也断了,就剩一对儿身体不好的爹妈,怎么都是赔本的买卖。” 李晨萱说:“婚姻又不是生意。” 夏春华说:“婚姻确实不是生意,可到老了回顾一生只在乎体验的,那只能是有选择的人,咱们平头百姓有什么选择,你现在连选择工作的权利都不多了,你还没看明白?老百姓最后就是看看有多少退休金,看看口袋儿里够不够养老钱,老伴儿能不能陪伴,孩子们有没有成家立业,自己老了病了,孩子们管不管?” 李晨萱不说话了。 “说是房子在你名下,可是巨额贷款如果无人接盘,那不是财产那是累赘。”夏春华女想想都觉得后怕,“到时候,你自己连退休金都没有几个钢伴儿,然后呢两个儿子都是跟爷爷奶奶长大的,跟妈妈半点儿也不亲。牺牲工作,满心满眼去经营的老公也变心了,合着从小重点培养半天弄个老无所依?” 李晨萱叹了口气:“妈,我本来已经不焦虑了,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活着都没多大意思了。” “忠言逆耳。”周伟红分析完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了,“除了你亲妈,谁跟你说实话。更何况,宋喜明这才离差点被裁员刚过去多久啊,谁知道哪天他也失业了?到时候你想想自己不是胡闹吗?我告诉你,除了饭碗端在自己手里,否则无论怎么经营,最坏的结局都有可能是人财两空。经营谁也不如经营自己。” 宋喜乐去完这趟北京,表面上更加印证了哥哥身心都没有背叛家庭都事实,可是沈月这小丫头片子的一席话,让她也产生了一股无力感。张冀的事业发展陷入了瓶颈,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半死不活打工到45岁,迎来真正的下岗期,另一种就是抓住了某个机遇顺势而上,然后工作得更加疯狂。宋喜乐自诩是个能跟老公一起拼搏的人,她除了不嫌贫爱富,她还肯付出肯担责。但是,她比嫂子还不会服低做小,还不会刻意去讨好老公,她可以在男人最落魄的时候做到不离不弃,但是做不到在男人发迹后就改变两人平等的相处模式,更何况这不还没发迹了吗? 这么想着,宋喜乐看张冀都有点不顺眼了。 张冀对媳妇说:“我没惹你吧?” “你是没惹我,可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切,我就看到大舅哥一身正气,沈月倒不是个好东西!张冀得意洋洋地说,“别总对我们男的性别歧视!” 张冀也发现了,在天津女性的地位特别高,别管女的赚不赚钱,赚钱多少,家家户户女的当家得多,女的说得算得多,女的大嗓门得更多。男的下班回家做饭得不少,男的接送孩子得也不少,男的家暴的至今没见过。两口子生气打架,女的单方面动手倒是经常见。男的最多来一句,再打,我可还手了! 张冀说:“你之前还劝嫂子来着,现在也跟着胡思乱想,别这样。大哥真挺不容易的。” 宋喜乐说:“那我和嫂子容易吗?” 不容易! 这不就得了,都是最普通的老百姓,穷点儿一家子抱团取暖还能感受热乎,可真再也经不起什么离心离德的事情发生了。 宋喜乐其实对生活没有什么不切合实际的想法,甚至到今天也没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没意思,相反有这么多爱她和她爱的人,她每天都元气满满。但是讲真,如果有一天张冀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儿,那她可能真的就承受不了了,生活不是苦情剧可生活也不是样板戏儿,遇到什么困境都能很快消化掉负面情绪,马上投入新的战斗,那不是人,那是神。 宋喜乐就是一个最普通的女人,而且她不虚荣不攀比,但是她从小活得很有安全感,她希望这种安全感从少女时代到中年再到老年能一直延续下去。 李晨萱最后没有采纳公婆的意见,而是和自己亲生父母的观点完全一致,她选择留在天津工作,顺便照顾孩子和父母,不会去北京全职照顾男人。这边的工作相对没那么紧张,她会在周末去陪伴丈夫。可是宋喜明经常周末都要加班到很晚,她去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但是,六日儿子们要集中上辅导班,老大可以不管,老二要时刻盯着才能按部就班去学习。她一般还要去医院给父母拿药、复查,是最忙碌的时候。 本来人到中年活着就很难了,哪有闲情逸致去为结婚将近二十年的丈夫红袖添香?而且,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宋喜明多打几次电话安抚妻子吗?李晨萱每次想到那个丈夫几分钟入睡,她却流泪到天明的夜晚依旧意难平。 街道主任走街串巷来宣传工作,现如今街道的保育员开始登记整理一岁以下婴儿需要照看的人数和需求。 周伟红问女主任:“这是国家要帮着看孩子了?” “正在调研,如果大家需求多,估计明后年肯定能落实!” 女主任年纪也不大,看上去不知道是已婚还是未婚,一了解才知道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女主任说:“现在不结婚的人越来越多,结婚的丁克夫妻人数也直线而上升,夫妻两个宁可养猫养狗也不想养孩子。因为这毛孩子只负责卖萌就行,孩子还得卷学习,还得愁就业。如果到了最后毛孩子和亲孩子都指望不上养老送终,都得替他们操心到最后,那还不如养毛孩子。” 宋喜乐说你们这样的工作还愁这个,铁饭碗高工资是生三胎的主力军啊。女主任说:“基层工作人员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什么碗不也得产假结束后就上班去吗?要是没有两边儿老的给倒着看孩子,我哪能这么快回到岗位走街串巷?” 周伟红说:“现在网上天天宣传什么结婚是坑,不是家暴就是谋财害命。男的都是恐怖分子,女的都是不劳而获,老人也要寻求自由,不能帮着儿女带孩子,孩子不能成为刷题机器,要有快乐的童年。这还谁想结婚呢,可单身丁克的还没老呢,到时候就知道厉害了!” 一起来串门的王大爷是个画家,一直在五大道上支上画架儿,从早到晚画啊画,不为出名,就只为喜欢。工作人员在居委会腾出一个地方来,给张大爷办了个个人画展,可把老头儿给乐坏了。 张大爷就是单身,他问老街坊:“我说喜乐妈,你替我们不婚丁克的发愁,那你闺女这婚结的是不是坑?你和老宋现在有没有自由?你两个大孙子需不需要快乐童年?我以后没了顶多是无人上坟,你们活一天就得为子孙操一天心,就是到上坟那一天,儿孙主主要也是要求你们保佑他们。” 女主任说:“张大爷您是男人,说不定现在找个伴侣还能生孩子呢。男人致死是少年,可女人就不一样了。女人过了45岁怀孕就很难了,过了50岁基本上就不太可能了。到时候丁克家庭,男的想反悔就反悔,女的可就真没有卵用了。” 宋喜乐说:“冻卵不就得了?” 女主任说:“这个现在我就不知道了,貌似前几年是不允许的。” 周伟红没把两人的话放心上,可对张大爷的话却上了心。每次被人这么问起,她就不得不想起自己的妹子。那个自私的女的,当年因为丈夫下岗就离了婚,还把年幼的钱小美当抹布一样甩了出去,自己很快就组建了新的家庭。 老大不管也就算了,这女的生了二胎还是一个套路,绝不能影响自己享受。老二是自己养大的感情自然深,别人看起来是偏心眼儿,可周伟红这个当姐姐的自然知道妹子是个什么货色,吸大闺女的血养小女儿,可小女儿刚刚大学毕业公主梦还没醒,就被父母要求交家用。 如今,老两口成天满世界旅游去,退休金不够就找孩子们要,之前第一冤大头肯定是钱小美,可等妹子工作后,钱小美也不乐意当冤大头了,输血少且不及时,他们把这吸血管子就插到了小闺女身上。 钱小美是周伟红从小照顾大的,她自然偏向些。小时候的钱小美懂事得让人心疼,顶着一张好看的小脸到处看人脸色。谁带着她去买吃的,都摇头不要,都说不要浪费钱,她不挑食,什么都不馋。那孩子今年还不到30岁,她小时候家家户户得物质生活已经好起来了,可那丫头从来都是捡别人的旧衣服穿,任何亲戚都能打赏似的给几件旧衣服旧鞋子,哪怕是很不合适的东西,她都得陪着笑脸说谢谢。桌上什么好吃的都不敢先动筷儿,得等大家都吃了,剩得还多才敢小心翼翼加上一筷子。 见到了可怜见儿的钱小美,周伟红更是从不亏待一双儿女,宋喜乐刚上大学,宿舍里人人都有笔记本电脑,那时他们手头也不怎么富裕,想到孩子在宿舍里抬不起头来,咬牙就给买了一台,没想到自家这丫头片子没用一个月就把屏幕给摔碎了。想到这,周伟红狠狠瞪了一下闺女。 宋喜乐说:“妈,张大爷说您,您瞪我干什么啊?” 周伟红说:“想起你小姨来了,人家就比我想得开,说是正在卖房子呢,明年开春拿着卖房的钱去环游世界。看看人家多潇洒!” 宋喜乐说:“您也卖啊,谁拦着了?” 张大爷说:“喜乐妈啊,你要是卖房旅游去了,回来他们也都立起个儿来了。” “他们要真是大富豪也就算了,过成这样儿亲妈放不下啊!”周伟红说着又想起了钱小美的妹子。小外甥女郝男从小牙尖嘴利,说话刻薄,她更不待见。可听到那孩子跟自己控诉一个月在外地赚6000块钱工资,得2000块钱房租,2000块钱吃饭,还要给爹妈1500的抚养费,自己都觉得心疼。遇到点儿事儿,都没钱应对。 周伟红对张大爷说:“生儿育女也不是为了让他们回报什么的,不是我觉悟高,是家里祖祖辈辈都这么过来的,不过也出过另类。你看那动物还知道护崽儿呢,我们护崽儿护的时间长点儿,那才能显示出是高级动物呢!” 王大爷看着宋喜乐长叹一声,转头跟周伟红说:“喜乐妈妈啊,您这心可真大!”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心大不大不知道,放不下是真的!” 就是这句话,根本放不下! 张笑笑四个月半月的时候,迎来了第一个庆祝仪式。这孩子被宋美娟养得又白又胖,大大的眼睛,笑起来两个小酒窝,别提多讨人喜欢了。孩子手上各戴着一个金镯子,脖子上挂着小金锁,不仅仅是足金的还镶着宝石。小小子而眉心点着一个大红点儿,身上穿着红色的小华服,看着比电视剧里的奶娃娃好看多了。 王桂兰给亲孙子做了一套连裤的小衣服,还买了两只银镯子,可看大孙子金镯子都镶上红宝石了,这亲奶奶的礼物越发拿不出手了。老太太跟个受气包似的站在后面,听着周围的客人们一叠声对孙子的夸奖,她心里又高兴又觉得空落落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 宋建国和周伟红早就料到了这一出,准备了另外一对小金镯子,来了就给外孙子套在了脚脖子上。宋喜乐都不知道爸妈给孩子还准备了这样的礼物。周伟红没告诉闺女,她是把宋建国的一个足金的龙牌在金店以旧换新,不仅换了一副小脚镯,还腾出来点儿钱。周伟红拿着钱给自己买了一件新衣服。会过不会过是别人评价的,仪式感不能丢! 宋喜乐心疼父母,可这会儿她顾不得这个了,拉着小姑到无人之处开始理论。 “我说了多少次了,孩子不能叫飞飞,叫笑笑。”一到酒店,她就发现了庆祝海报上儿子叫飞飞,不叫笑笑。 宋美娟说:“人家长辈给孩子起名字多的是,我帮你养孩子养了这么久,从小对你这么好,怎么就不能给孩子起个名字?” “你别道德绑架!”宋喜乐说,“我看你不是只想给孩子起名字,你是不是还想让孩子姓李啊?” 宋美娟表情一滞,不置可否。 宋喜乐的火儿腾的一下子就上来了,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成为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了,老话里说的帮人养孩子根本落不了好儿这句话,她给具像化了。可听儿子叫别人起的名字,她这当妈的心里就是接受不了。 宋美娟说:“你就是被家里给惯坏了,什么都由着性子来,根本不计后果,就欠没人管你,看看你还能在哪耍威风。你就是不知道社会的厉害,还没被生活毒打到清醒。我帮了你一个大忙,你还不上算?” 宋喜乐说:“小姑,生活的毒打我不怕,可是因为这个孩子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就很后怕。你帮我照顾孩子,我很感激,但是我不卖孩子。他是我千辛万苦、九死一生生下来的,我不给别人!” “仪式就要开始了,你别犯轴,跟个祥林嫂似的。有嘛事儿,仪式后再说!” 宋喜乐承认自己从小都被家里人照顾,可是她也分明感到自己第一次被家人算计了。还是那句话,你帮我养孩子,我发自内心的感激,将来有条件了也会报答,可是不能因为我穷,就理直气壮抱走我的孩子。 宋喜乐意难平,跑到酒店的洗手间里调整情绪。李金元看来是真看上自己的孩子了,这个酒店连洗手间都装修得跟皇宫似的,这是真当自己的亲孩子了? 这时一个小女孩站在门口,眼巴巴地对宋喜乐说:“阿姨,我够不到纸巾,能不能帮我一下,我妈妈哭了。” 宋喜乐看着这小女孩,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你妈妈在哪呢?” 第63章 利顺以德 小孩子拿了纸巾就跑走的功夫,王桂兰找到了洗手间来。她哪见过这么高级的厕所啊,老太太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没喝酒人都晕乎乎的。刚刚还觉得自己孙子不得亲近,心里不好受,这会儿她又有了别的想法。王桂兰看到儿媳妇,悄悄说:“你小姑和你姑父这么有钱啊?我听人说,将来笑笑要继承他们的财产呢。” 宋喜乐眼睛一眯,眼底散发着危险的信号:“你想表达什么?之前我觉得你还挺有骨气的,是真疼自己的孙子,不想占我小姑的便宜。你来的路上还叨叨姑姑呢,这会儿在利顺德待了不到一个小时,什么骨气就都没有了?” 王桂兰底气不足:“谁不想让子孙后代过上好生活啊,不是我没骨气,只是这相差也太悬殊了。孩子要让我抱回了老家那就是个农村泥娃娃,可在这种地方被养大,那就是人上人啊?” 宋喜乐说:“人家再有钱也是人家的,外人不要惦记。外人只看到了人家的富贵,不知道人家过往的辛苦和现在的难处。凭什么有钱就得给你继承呢?孩子只有继承亲爹亲妈的财产才天经地义,别人的别惦记,惦记别人的那不叫偷就叫抢。” “这不是你小姑一家看上我孙子了吗?又不是咱们主动惦记的。” “可人家也没说让你孙子继承财产啊,你想多了,快别想了。人家的钱千万别惦记,否则,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那不是你小姑跟姑父上赶着要我孙子的吗?他们又没孩子,将来财产不给笑笑,还能带棺材里去?” 宋喜乐生气了,严厉地对婆婆说:“平时开玩笑也就算了,可自己得明白,人家的钱什么时候也别惦记着,要惦记就惦记自己的口袋儿,口袋里没钱就想办法赚去,盯着人家饭碗算什么出息?我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惦记人家东西,哪怕最后占为己有,终了也没有好下场的。” 王桂兰说:“你也别跟我说大话,我就不信,你小姑回头让你和笑笑继承遗产,你能不要?” 宋喜乐奇了怪了:“我小姑比我哥才大不了几岁,你就想着吃绝户继承我小姑的遗产?以前说防火防盗防闺蜜,现在说丁克家庭还得防着想要吃绝户的穷亲戚。您这样可真让人看不起!你要卖孙子,让你儿子跟别人生了去卖,我宋喜乐是不卖孩子的。” 王桂兰总是被儿媳训,心说她可以回娘家啃老,自己就不能说一句心里话,要不然说农村婆婆只能给城市的儿媳妇当仆人呢,也不知道谁才是婆婆? 宋喜乐也不惯着婆婆,直接说:“用我们家出钱换的心惦记着我们家的钱,您可真能算计,我还以为你是真老实,真有骨气呢,再说这样的话,就把心脏还给我。” 啊?这儿媳妇好的时候是真好,厉害起来的时候也是真厉害,连拿走自己人造心脏的话都能说,她是不是真敢做啊? 宋喜乐说:“别以为我不敢!” “哪个到底是你的家啊!”王桂兰知道宋喜乐不会那么做,也怂了。她其实是把儿媳妇的话听进去了,可刚刚被富贵迷了眼睛,这得捡多少纸盒子才能在这个酒店住一天啊? 宋喜乐心里不服气,说别人也就罢了,李金元当初家庭条件比自己家差多了,白手起家干到今天,人家能干,自己怎么就不能干?只想着继承人家的家产,自己一辈子得过且过,她可没那么不要脸。 回到宴会厅,司仪已经开始秀专业了。只听他说:“利顺德大饭店始建于1863年,是中国近代首家外商开办的大饭店,也是中国历史最悠久的酒店之一,见证了中国近代以来的诸多历史变迁。这里曾是英国租界内的最高建筑,也是当时远东最奢华的酒店,也是京津重要社交集结地和西方文明登陆桥头堡。 这里曾接待过众多中外政要和社会名流,如孙中山、徐世昌、黎元洪、曹锟等,末代皇帝爱新觉罗·溥仪和皇后婉容也曾在此翩翩起舞,京剧艺术家梅兰芳、马连良、张君秋等来天津演出时也多在此居住。 1957年,周恩来总理到访饭店,在此接见了时任波兰部长会议主席.天津近代舞会、西洋音乐、话剧、时装秀及台球、弹子房等娱乐项目多由利顺德发端。李鸿章、梁启超等名人也曾在这里留下津津乐道的故事,这座位于天津迄今已有161年历史的酒店,是中国最早由洋人开设的西式现代酒店,远远早于1900年法国人开设的北京饭店。 当年,利顺德饭店作为天津最豪华的酒店,直到十九世纪末这里成为天津各国外交活动的中心。美国领事馆曾经设立在这里,英国领事馆的许多重要活动也是在这里举行,《中荷条约》、《中丹条约》、《中葡条约》、《中法条约》等都是在这里签订。利顺德大饭店接待过众多世界名流,其中包括美国前总统胡佛、英王爱德华八世等地位显赫的人物,以及卓别林这样的大师级人物。 中华民国建立后天津发展驶入快车道,与上海成为引领中国经济上的南北两极。1924年酒店再次扩建,在北侧加建了一座四层新楼,此次扩建更邀请美国奥的斯电梯公司专门设计、制做了一部电梯,otis自美国派技术人员来天津进行安装。目前,该电梯仍在使用中,为中国现存并仍在正常运行的最古老电梯。 “利顺德”三字源于孟子的“利顺以德”。意思是要想在现实生活中得到好处,需以品德为根本,才能顺利。我相信孩子的亲人们选择在这里举行这个重要的仪式,是对孩子有着非常高的期待,同时也给予了最美好的祝福。 这里,曾经名流云集,带着维多利亚女王时期盛行的装修风格延续至今,见证着岁月的更迭,也迎来了各色人物的登场。历史浪潮滚滚,不断向前,今天在利顺德又迎来了一位小男子汉,他就是.... 宋喜乐手里拿着另外一个话筒,忽然大声说:“张笑笑,孩子的名字叫张笑笑。” 这词儿怎么跟自己拿到的不一样?主持人懵了,他回头看向台上的巨幅海报,迎着所有人的诧异,卡词儿了。他见两个东家也一脸懵逼,生平第一次主持冷场了。 宋喜乐又说:“孩子的小名叫飞飞,长辈有人喜欢飞这个字,如果不是有什么刻骨铭心的记忆,那就是盼着这孩子起飞,飞走,越飞越高,是个好名字。但是再怎么一飞冲天,在怎么鹏程万里,也不如笑口常开。作为天津人,我还不想孩子飞走,最好能成团成行,一起越飞越高。”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尴尬的气氛又被“肇事者”被化解。主持人虚惊一场,趁着赶紧说:“对,孩子的小名叫飞飞!今天这个百年利顺德就是飞飞小朋友的主场,希望他茁壮成长,成为德才兼备的栋梁之才。” 周伟红和宋建国老两口对视一眼,眼神交流:你闺女可真是一点亏也不吃,就跟娘家本事大。 宋喜乐也看到了爹妈之间的暗语,也递过去一个小眼神儿:就知道你们希望我儿子被老姑抱养,可我这个亲妈不同意,谁也别打这个主意。 宋喜乐还瞟了婆婆一眼,心想这老太太回家后,还得给上上政治课,人家刘姥姥进大观园最后也是知恩图报,可没惦记着多吃多拿。要不说呢,人不再岁数,都在变化,不是变好就是变化。 每个亲人都上台给孩子送去了祝福。宴会上来了很多李金元生意上的伙伴,给的礼物也都相当的体面。宋喜乐一直以为这人公司干得半死不活,只听说最近接了一个大活儿,赚了不少钱,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广的人脉,这么多个有用的人来捧场。当初那个追着自己小姑求婚的穷书生,好像混得还真有两把刷子了。宋喜乐看到有几个女老板,她有意识地过去跟人家搭讪,然后加了微信。李金元已经不怎么做软件开发的项目了,现在不管是私活儿还是以后开公司,这都能搭个搭个。 宋美娟找宋喜乐理论,问她刚刚发言的时候诚心添什么乱,现在自己和李金元都很喜欢这个孩子,他们又养不起,为什么不能成人之美? 宋喜乐也不想长篇大论了,她跟亲姑姑说:“我不想自己的孩子将来面对一个混乱的身份。万一你以后又怀孕了呢?万一李金元有私生子将来扶正了呢,这都说不定!” “你个疯丫头,满嘴跑火车,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小时候这样,你都三十多了还这样?”宋美娟气坏了,拿起手边儿的气球就砍侄女。 宋喜乐没敢这会儿跟宋美娟摊牌儿,她其实是准备今天宴会结束就抱走孩子。小姑帮自己养孩子本来确实是好事儿,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但是她有种事情越来越不受控制的感觉。作为一个母亲,哪怕是一个贫穷的母亲,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让自己的孩子,在没有自保能力的前提下,置身于看不见的旋涡之中。 利顺德饭店,宋喜乐上学的时候就来过,老爸六十大寿的时候也是在这办的。刚刚司仪说了利顺德的恢弘历史,那些是属于这个城市的耀眼篇章。可是改革开放以后,老百姓每次来这里,很多都是普通家庭的大事件,是家家户户欣欣向荣的体现。 宋喜乐和宋美娟的感情不一般,可以说是非常深厚。她觉得自己一会儿提出开口要孩子一定又会伤到姑姑。一向大大咧咧又任性的宋喜乐,此时感觉紧张还有点说不出口。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更恐惧等孩子越长越大,她要回孩子的阻力就会更大。 就是有种第六感,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参与到小姑与李金元的感情生活中来。可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就是一种预感。每次有这种预感,她都觉得对不起小姑。 站在庭院里看到这座建筑融合了欧洲中世纪田园建筑与英国古典建筑风格。早上雪花飘落,饭店的红墙、尖顶与洁白的雪花相互映衬,更显古朴优雅。此时华灯初上,饭店在灯光的映照下,散发出温暖而柔和的光芒,与寒冷的冬夜形成鲜明对比,为冬日的城市增添了一份独特的浪漫气息。 宋喜乐站在庭院里,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成为了真正的大老板,也能给儿女和父母、子侄一场盛大的宴会,全家人都能过上好的生活。甚至能有一天,她也能成为什么着名的人物,也在这个酒店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果然现实的无奈就是要用幻想打败。这么一想,宋喜乐的心情竟然好不少。 就在这时,她听到酒店的庭院里传来一个女人低声控诉的声音。 “你宁可养别人的孩子也不能光明正大养小菲,我心里难受。她是你的亲骨头怎么倒比不上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了?我的小菲太可怜了,我们亏欠她太多了。” 宋喜乐揉揉太阳穴,从没有过的偏头痛突然袭击,她的指尖儿开始发颤,下意识的寻找这个声音的来源,可又恐惧自己发出声响终止暗处的对话。 “你们两个人没有自己的孩子,经常分居,见了面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为什么还要勉强在一起?你们这种空洞无聊的生活早就形成了根深蒂固的倦怠感,未来还有几十年的时间,你还想过这种一尘不变的生活?每天工作回来,两人坐在餐桌前相顾无言,除了回忆过去,根本无法憧憬未来,就连百年之后都每个念想儿。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如果说过去你没有孩子就算了,可以算是为了坚守一个年少时的承诺。可你现在明明已经有孩子了,为什么要去养别人家的孩子?我就不明白你到底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生命都没法交集,现在养一个别人的孩子就真正交织在一起了?她有一大家子人,将来老了或许也不会老无所依,但是你呢,你本来就没多少亲戚,父母也都不在了,你老了去她家养老吗?” “养人家的孩子是养不熟的,更何况人家还有亲生爹妈,你看人家亲妈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只想要你们的钱,没想把孩子真正给你们,就这你还指望回头能孝顺你?虽然说不敢保证自己的亲生骨头捡来就一定孝顺,可亲生骨肉就像是核武器,可以用不上,但是必须要有。有了孩子,将来住养老院还是请保姆,那些人都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你。尤其到了生活不能自理的时候,孩子就是父母的底气。没有自己的孩子,越有钱越是别人眼中无力反抗的肥羊。” “人一辈子就算再有钱,玩什么都有腻的一天,吃什么都有够的一天,身边围着的人早晚有一天会散场。逢年过节跑的城市越多,越觉得孤单。一个人没有牵挂,就是浮萍一棵,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后代,有了牵挂才会不觉得人生那么单调!或许孩子不见得有用,可却是最好抗老的方式。” “我告诉你,你如果不当众认孩子,给我和闺女一个名分,我就不会让孩子认你,将来你比那些没孩子的人更可怜,因为你明明有自己的孩子,却养别人的孩子,在自己的孩子身上缺德,一定会有报应的。” 宋喜乐听到这里心哐哐哐地跳动着,这半天也听不到男人发声,可此时无声胜有声。这套说辞,这番境遇怎么那么像是在说自己身边地人?她忽然就惊醒了,今天看到的那个小女孩明明就和李金元有着六七分相似。她之前还在怼小姑,难道真的一语成谶?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喜乐,你怎么在这儿啊?上菜了,大家都等着你呢!” 宋喜乐一哆嗦,竟然看到张冀站在自己面前。 “等我?我看都巴不得我别出现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儿子的父母都是大富豪,在利顺得整那么大台面儿,她这没钱的亲妈越发上台变笑话了。” 张冀说:“那也得先过去吧,爸妈和孩子都在呢!有你喜欢的四喜蟹肉鱼肚羹、松茸桂脯炖水鸭....” “我现在什么都吃不下了!”宋乐小声说,“刚刚听到有人在外面搞瞎扒,小三想母凭女贵上位,踢走原配,正在哭诉呢!” 张冀周围看了看,竖着耳朵到处找声音,可也没见到什么控诉声啊,“你最近是不是被大舅哥跟沈月的事儿给刺激了,走哪看什么都像是小三儿。我媳妇一直都最乐观积极了,可别变成跟那些女的一样,整天疑神疑鬼。” 宋喜乐也不吭声,一双大眼睛探照灯一样看着老公。张冀嗅到来危险的气息,他说:“老婆,你该不会怀疑我有私生子吧?” “切!”宋喜乐撇撇嘴,“你这样的前几年还能给富婆当小鲜肉,那时估计有私生子也是给别人借种。现在颜值也不行了,穷得叮当响,自己的孩子都没钱养,除了我谁跟着你啊?” 张冀说:“我跟着我媳妇混,谁也不跟!” 宋喜乐说:“张冀我问你,你不会也跟你老娘一样,今天过后也渴望着让笑笑继承我小姑家的财产吧?” 张冀说: “有时候个人有个人的命运,顺其自然吧!” 宋喜乐冷笑:“什么顺其自然,你竟然也有这个心思?” “媳妇,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张冀眼见这宋喜乐早上画了一个多小时的妆都盖不住苍白的脸色了。 “张冀,我就是要告诉你,什么时候也别动不劳而获的念头儿。”宋喜乐抬头看了看门匾上,利顺德三个大字,“刚才你也听司仪说了,利顺德三字源于孟子的“利顺以德”。意思是要想在现实生活中得到好处,需以品德为根本,才能顺利。人到什么时候都得讲良心,最起码也要讲契约精神。” 张冀问: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女人是一种非常敏感的动物,只要她们想,只要她们愿意去拨开谎言的外衣去推理,每一个都有大侦探的潜质,刚才那个意外出现在洗手间的小女孩,刚刚女人的一番话,都让宋喜乐本来不安的心灵更加彷徨起来。她下定决心要在酒店里,进行地毯式搜寻。 无人之处,宋喜乐把刚刚看到听到的跟老公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张冀听媳妇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也上头了。他问:“你该不会一会儿要大闹现场,找小姑父问责吧?” “我当然不会,现在就是先不要打草惊蛇,我要帮我小姑先找到证据。” 第64章 孩子不是宠物 宋喜乐最近总是反复想起李金元追当年求小姑时一趟趟来家里讨好爸妈的情形。她自己也见证了小姑两口子整个的感情经历。他们从如胶似漆到相对无言,也不过经历了20几个年头。在这二十多年里,在互联网的浪潮下,孕育了无数个it精英。大学里计算机相关行业纷纷成了风口。市场上产生了无数个高薪的岗位。 在这二十年里,大多数的80后家里都改善了居住条件。就拿宋喜乐自家来说,除了她是无房一族,大哥是买了“豪宅”的,天津市和平区的“豪宅”大平层,房价放到哪个城市都不能算落伍。爸妈的居住面积增加了两倍,并且重新装修,不间断在布置,生活越来越好。 可谁又能想到,房子从过去的不值钱变成了后来硬通货飞涨了十几倍,可又变成了今天的房价不再大幅度上涨,甚至部分房子的价格开始回归居住属性,降了不少,甚至还有房价已经缩水了三分之一以上。那些高位上车的绝对想不到今天房价不涨了,很多房子也不好出手了,失去了金融属性,甚至有的买房两年后,首付已经跌没了。还有人想卖掉房子,发现不仅首付跌没了,而且卖了房子还倒欠银行的钱。 it精英们,男的到了40岁,女的到了35岁就纷纷在不同程度上就业困难。年轻的计算机相关专业的毕业生们,也不能像之前那样随便就找到一份高薪的工作。如今985、211、一本、二本....除了高考后有明显的差别,毕业后步入社会差别将越来越小。前一段时间,有文章引导,让应届毕业生更多的步入家政行业。宋喜乐有时想,中国人不讲究必须信什么宗教,但是绝大多数的中国人都信因果轮回。这大概也是这帮小崽子,包括她自己的报应。以前除了学习,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现在的她为了生活奔波,而那些养在蜜罐里的“少爷羔子们”顶着一张张稚嫩的脸去和下岗的爷爷奶奶们去竞争工作岗位,想起来好笑又悲伤。 相反,很多意想不到的行业又成就了一批批的成功人士。ai的浪潮席卷而来,湮灭了不少传统行业,同样也会缔造新的就业岗位。 这就再次印证了了那句话,这世界上不变的只有变化! 但是作为一个普通的三十的中国女性,宋喜乐很固执地坚持着从少女时代就生根的信仰,真爱值得坚守,奋斗可以成功。虽然,她以前没有那么努力,顶多上班后算是没有虚度光阴。 张冀问媳妇:“宋喜乐,你每次这么看我,我就害怕!” “张冀,会不会有一天你也变了?” “当然不会!”张冀保证说,“这普天之下谁都有可能变心,唯独我不会。我这一辈子只爱宋喜乐一人,连孩子们都得往后排,别看我现在没有钱,我相信有一天一定能让我老婆过上好的生活。” 宋喜乐明知道普天下任何的保证在万千变化的世界中都是虚无,但是她依旧很高兴。现在都在流行什么大女主酷爽人生,可是大部分女性从古至今,从进化那天开始,在感情生活中都希望现世安稳,不离不弃。她们很难做到同时爱上不同的男人,她们也很难因为贫困抛弃家庭,她们天生就是韧劲儿十足,哪怕是母性动物在最危难的时刻都不会抛弃幼崽儿。让她们崇尚酷爽人生只因为背叛和伤害。其实让她们不离不弃的很多时候只需要忠诚和理解。 宋喜乐执意要抱走笑笑,别说宋美娟和李金元不乐意了,就连父母也骂她忘恩负义。她我行我素,就算是老妈在现场都要跟她动手了,她也抱着孩子不撒手,撒腿就往家走。 张冀说:“媳妇,这样做不好吧?总得顾及点儿情面。你这样,小姑和姑父的婚姻是不是就更不稳定了?” 宋喜乐在酒店里拍到了那个女孩和孩子妈妈,那个孩子细看之下简直就是和李金元长得一模一样,之所以一眼没有看出来,是因为李金元是男的,小姑娘是女的,这要是儿子,就以她的火眼金睛,肯定一眼就看出来了。女人说话的声音也对得上,这事情几乎就是板上钉钉了。李金元这个渣男年轻时哄小姑丁克,可他中途反悔了,跟别的女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小姑想生孩子的时候,已经生不出来了。 目前,这事儿只有他们两口子知道,宋喜乐忍出内伤才没有告诉任何人。宋喜乐跟张冀说:“宋美娟和李金元之间能不能过下去,不是我几个月大的儿子能解决的,你看那女的歇斯底里的样子,回头再找机会给我儿子下药毒死。” 张冀说:“你这都哪跟哪啊?复仇小说看多了吧?” 宋喜乐说:“你是男人不懂女人在失望透顶、委屈爆棚的时候该有多疯狂。” “你这是说你小姑还是小三啊?” “哪个女人受刺激了,都有可能疯狂。儿子才几个月,我不能把他置于这么危险都境地。小姑喜欢孩子可以回娘家看,如果是用我儿子作为巩固婚姻的工具,对不起,他这么小承担不了如此重的责任,孩子也没有这个能力。” 张冀说:“可小姑对我们那么好,这有点过意不去啊!” “如果真对我好,就应该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而不能道德绑架。”宋喜乐知道家里人都觉得自己是个混不吝,可就算得罪小姑,得罪全家人,她也得一意孤行。 张冀说:“喜乐你别担心,我最近也开始投简历了。有几个用人单位给出的价格还算不错,等我换了工作,经济上很多问题都能缓解了。” 宋喜乐开始还挺高兴,可过后她想了想说:“我听嫂子说你们公司最近上项目呢,人家在你最为难的时候聘用了你,然后你这才干这么点儿时间就另谋高就,人家招人也得需要时间啊。万一招不到合适的人,又正在上项目,你这么走了,不是恩将仇报吗?” 张冀说:“我也想到这个问题了,所以才一直没有约时间去面试,总想着把手头最急的活干完了再说,可每天的任务都很紧急。” “就是这意思!”宋喜乐要不是跟张冀在同一个行业,肯定让他赶紧辞职去赚更多的钱,但是她知道在项目上临时走一个人对工作影响有多大。 宋喜乐说:“我们在生活上咬紧牙关,只要孩子不生病,也能对付着过,走一步说一步吧,反正千万你不能把我嫂子装里面。回头你走了,公司上项目受到了影响,人情上你对不起老板,更对不起我嫂子,回头再害我嫂子没了工作,那是绝对不行的。” 张冀想了想说:“干软件行业就跟过去要壮劳力一样,大多数人能拿高薪的时候也就大学毕业有了两年工作经验之后到四十岁,这还得说男员工。最有竞争力都就是35岁之前这几年,我都三十岁了,也蹉跎不起了。” “当初你没有离职证明,公司就是因为上项目缺人还有嫂子的信誉才那么快有了工作,否则咱们家的日子会更难。要我说,不如你和老板开诚布公地谈谈,如果能加薪最好,如果不能加薪就让老板先招人,直到有合适的人入职后,你再走。”宋喜乐说着说着,又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可别的公司也不可能一直等着你啊。等你回头辞职了再去应聘,万一没有合适的岗位了呢?到时连工作都没了。” 宋喜乐抬头看着张冀,第六感袭来,这个男人听完自己的一番话可能发量又要变少了。 周伟红在利顺德差点当着人的面抽宋喜乐。她就不明白了,小姑子家好吃好喝有保姆地伺候着孩子,还能让人家两口子的感情好起来,何乐而不为呢?放着大别墅不住,挤在租来的鸽子窝里,这丫头片子不是缺心眼就是诚心的。 “你小姑和你小姑父离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小姑从小对你那么好,你不知恩图报,你恩将仇报。你可气死我了。” 宋喜乐怎么解释都不通,索性就先不解释了。她总不能在宴会现场,拿着小三和人家孩子的照片扔李金元脸上,那样小姑和小姑父的日子才算是到头了呢。 俗话说,老大照书养,老二照猪养。小租屋里不大的地方本就住着一家四口。这下又来个小婴儿,居住条件更加拥挤了。宋喜乐这几天置办了孩子的奶粉和尿不湿,还有日常用具,其余的什么都没买。早先养闺女的时候,婴儿床,婴儿车,体重仪器....应有尽有,奶嘴儿都是一串儿一串儿买,那些东西全都送人或者捐助了。现如今,她越发觉得这些根本就没有用,自己也就是没有母乳,否则连奶粉都不用买。唯一添置的昂贵的、华丽的、本应该出现在豪宅里物件儿就是张溪语的粉色公主床,小丫头睡在里面,把帐幔放下来,妥妥的一个小公主。王桂兰因为这个又生了一肚子闷气,心里说儿媳妇不会过日子,但是敢怒不敢言。连着两天晚饭都没吃,就没见过这么过日子的。 大床加了一个板子,孩子睡最里面,宋喜乐挨着孩子,张冀睡在最外面。本来王桂兰是想让孙女跟自己睡外面的,可是宋喜乐不让。宋喜乐觉得凭什么有了老二,就好像爸妈不要老大了一样?现在闺女能平稳自己去公主床上独立睡眠,还很开心很幸福,这钱就没白花。 张笑笑一回家是没完没了的哭,吵得四邻不安,可忙坏了四喜丸子。这狗子见家里多了一个生人,上蹿下跳汪汪叫,邻居跟宋家老两口说:“您家可真热闹!” 宋建国能说嘛,只能附和:“热闹,热闹!” 其实,这几天老宋家的空气冷得不行,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周伟红带头不搭理闺女了,别说不帮着看孩子,就是吃饭都不带叫宋喜乐的,她是真生气了。 楼下,周伟红跟宋建国两人煮了一壶红茶,面前摆着栗子羹和用金边儿骨质瓷盛着的沙窝萝卜。两人一边喝茶,一边商量。 “咱们得去找美娟说说这事儿,我这心里头总觉得对不起这孩子。就是四喜丸子咱们养了这么久,都疼得不行,更何况是一个孩子。” 宋建国说:“这几天美娟那边也没消息,这孩子跟小时候一样,心情不好就躲起来不见人。我真希望她干脆指着喜乐鼻子大骂一顿,别憋心里头。” “你说宋喜乐到底是随谁啊,怎么这么自私呢?人家给她养了四个月孩子,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这事儿商量着办呢?” 李晨萱现在心里和公婆小姑子都有隔阂,就连同宋喜明的关系也淡了不少,除了两个儿子跟自己的父母,她什么都看淡了,只是下班一进门就听到公婆在讨论小姑子这事儿,她忍不住嘲讽几句。 “这事儿吧,我觉得喜乐没错。”那天李晨萱带着父母去医院检查了,她没看到当时的场面,可看到小姑子把儿子抱回来,心里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伟红受宠若惊,儿媳妇已经好些日子没主动跟他们讲话了。两口子闹意见,就跟公婆欠儿媳的一样,可老两口依旧是敢怒不敢言。 “晨萱,你怎么看?” 宋建国见老伴儿跟儿媳妇满脸陪笑地献媚样儿,他都没眼看。 李晨萱把外套挂在衣架上,“孩子现在不要回来,以后就更要不回来来。长痛不如短痛。而且,别说喜乐不同意把孩子送给人家当儿子,就是李金元到现在也没有正式跟喜乐和张冀谈过这个事儿。我小姑有这想法,未必人家小姑父真有这想法。到时候,这孩子的身份就很尴尬。回头,李金元不愿意养,我小姑对孩子感情越来越深舍不得,那这孩子在李家算什么,宠物?万一这么蹉跎下去,孩子跟亲生父母也不亲了,才是大错。孩子是有思想有情感的,毕竟不是宠物对吧?” 周伟红说:“那也得找个合适的机会,非得在这么个日子里,你小姑哪受得了,你小姑父看着也生气。” “喜乐之前去要多少次了,不都没要回来吗?”李晨萱冷哼,回屋前留下一句话,“万一李金元巴不得孩子被抱走呢?不是自己亲生的,谁会真正当回事儿?” 李金元确实没把宋喜乐的儿子当回儿事儿,最近公司有了起色,他更忙碌了。 宋美娟以为丈夫会和自己一样思念孩子,可谁知道他竟然连问都没问过几次。宋美娟心里不是滋味。李金元让妻子多去公司,省得闲着生事儿。 宋美娟被这句话刺激得不轻,她从十几岁努力到四十出头,只是这几年才把生活的重心转向了生育和旅行。现在她怎么都有种被卸磨杀驴的感觉。这句话让她觉得自己和李金元不是夫妻关系,而是工作关系,如果工作上没了交集,就几乎没了任何关系。 第65章 《锁麟囊》 宋美娟提孩子提得多了,跟李金元吵架得次数也多了。李金元索性就把责任推到了宋喜乐身上。宋美娟说:“那是人家的孩子,人家从始至终也没同意过。如果早几年你配合我要个孩子,现在儿子都上幼儿园了。” 李金元说:“早几年你也四十了,自己身体不好不知道吗?高龄产妇生孩子你自己不要命,我拉着你不让你往危险里跳,你还埋怨我?” 宋美娟说:“你总说我身体不好,我就不知道自己怎么个身体不好了?我也不贫血,我也没有得过什么大病,我们家祖上几代基因都很良好,没有遗传疾病。我除了这十几年鼻炎咽炎换季闹得比较厉害,然后引带得胃口差些,我到底有什么大病?” 李金元说:“做丁克夫妻,是咱俩早年达成的共识,你自己40岁的时候开始后悔,万一高龄产妇有什么意外,我可不想承担这个后果和骂名,到时候你娘家一大家子人还不得吃了我?你说你从年少时就一直在努力,现在刚好有钱有时间了,自己享受享受生活不好吗?人家不给你养孩子,实在不行,你养个宠物吧,或者多养几个宠物,外面那么多流浪猫流浪狗呢,你都可以给予关怀,彻底释放一下你那无处安放的母爱。” 宋美娟心底的郁气憋在胸腔要炸开了。这男的说得是人话吗?孩子和宠物能一样?自己不生孩子,全世界只要能遇到的流浪猫和流浪狗都可以给自己当儿女? 谁知道接下来几天,宋美娟鬼使神差地真去外面喂流浪的毛孩子了,她更没想到自己很快就上瘾了,并且在过程中结识了好几个常年喂流浪动物的朋友,在微信上因此还经常交流心得。如果没亲自养过飞飞,她可能真的就像李金元那样养个宠物算了,可是偏偏她不仅和飞飞有了感情,更是一个有思想不会被人轻易pua的现代女性。她越想越觉得憋闷,因为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悄无声息地从各个方面袭来。 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宋喜乐觉得自己这个产假休得格外漫长又格外短暂。她经历了生死线的挣扎,还在产假里摆摊儿买了大饼卷一切,继续沿袭以前兼职做外包的工作,可是经济问题依旧捉襟见肘,而且未来让宋喜乐更加迷茫,因为她六个多月的产假就要结束了。这还是比之前延长了两个多月,否则按照以前的劳动法,她早就该回单位上班了。 虽然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宋喜乐也开始焦虑了。虽然说哺乳假给高龄产妇能多将近两个小时的喂奶时间,可是她的单位在开发区啊,路上往返就把时间都占用了,而且过了哺乳期,她的劳动合同也要到期了,到时候过了三十五岁,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的妈妈,谁会聘用呢?这样怨不得用人单位,计算机开发岗位就是烧脑,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不能总被闲七杂八的事情打断。可是像宋喜乐这样的中年妇女,就算没有家庭,也不可能和二十出头的小孩子一样抗造,更何况她现在还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所有人都怪宋喜乐不应该生老二,她到现在也是不承认,明明如今到都在处倡导多生多育,她生个孩子怎么就成“祸国殃民”、“搅家精”了?就算没有表扬鼓励,也不能背着骂名,人见人打吧?还说她归根到底不应该嫁给没钱没房老娘没老保的张冀。可就算到今天,宋喜乐也依然不觉得自己选择错误。怎么,买貌美如花青春靓丽的时候就得待价而沽,卖个好价钱?所有人都在骂她结婚后没钱还生孩子,没房还回娘家。可笑贫不笑娼什么时候变成褒义词而不是贬义词了? 因为和宋美娟抢孩子这事儿,周伟红彻底断了闺女的供给,别说上楼帮着带孩子了,就连张冀的早点都不管了。宋喜乐憋着一肚子气,可穷人有穷志气,不给送,她绝不问也不求,直接自己下楼去拿,主打一个不内耗。 宋建国三顿饭更卖力气了,不敢明目张胆地上楼,偷偷往闺女的饭筐里放好吃的。宋喜乐都走出门了,他还追过去往闺女口袋里塞两个大苹果。周伟红警告老伴儿,你闺什么样你都惯着, 有你们两儿受罪的时候,再让她看见,连他一起赶出家门。 宋建国心疼闺女,偷偷给闺女弄了一个筐,每天两人发微信定好了接送时间。接到信号,闺女从楼上放下拴着绳子的竹筐,当爹的把饭菜、鲜货、零嘴甚至酸奶都放框里。然后他再拿手机通知楼上:食物安放完毕。 楼上宋喜乐回复:收到。准备完,可以升空。 楼下宋建国回复: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点火!走您嘞! 最后这次,正好被周伟红抓了个现行。好家伙,这父女俩个楼上楼下火箭发射呢?她冲过去抓住了篮子,大声宣布:“发射失败!全部没收!” 周伟红因此发了狠,说老伴儿再惯着宋喜乐,真就连他一起赶出去,说到做到。宋建国说:“咱们不管闺女,她可怎么过啊?” 周伟红说:“没有咱们在身边,她不也生了闺女养了闺女吗?现在自己凭本事生二胎,又把孩子抢回家,那就有本事自己养。要是咱俩明天嘎噔一闭眼怎么着,她还不是得靠自己?总不能半夜托梦来伺候她?” 宋建国见老伴儿真生气了,也不敢明目张胆照顾闺女了。那边儿还有儿媳妇孙子一大家子呢,周伟红跟自己那本事从年轻到现在一直都大了去了,要是在家里闹开了,别说他根本惹不起,也影响孙子们学习啊!更让儿媳妇一家子看着不像样儿。这边儿媳妇时不时地甩脸子,那边儿子也不哄老婆,这点气都撒公婆身上了。要不是因为有两个孩子面临高考,他都觉得儿媳妇敢在家里摔碟子砸碗。宋建国问老伴儿,怎么不敢把儿媳妇和两个孙子轰出去? 他话音刚了,腿上又挨了老伴儿一脚! 过去花钱“大手大脚”的宋喜乐给自己制定了一周里三天不花钱计划。闺女一日三餐都在幼儿园吃,老二喝奶粉,她和张冀还有婆婆吃饱喝足了,能不花钱就不花钱。就连尿不湿,她都在琢磨要不要用尿布代替。什么科学抚养,没钱的时候都觉得是给资本收割的。以前,她还觉得会被人笑话,现在觉得平平安安活下去就挺好。 这一天,宋喜乐被儿子折磨了一宿,这崽子大概真是夜哭郎托生的,中气十足的哭了睡,睡了哭,没完没了闹不休。张冀说孩子是找宋美娟。宋喜乐说孩子是找小姑家的育儿嫂了,反正无论怎么着,就是不找亲妈,不找亲爸。唯独张溪语小朋友懂事得让人心疼,不仅不烦弟弟哭闹影响自己睡觉,还拿着毛绒玩具跟着爹妈一起哄弟弟。 王桂兰之前还说能帮着白天夜里都带孩子的,可被这孩子哭闹了几宿,自己心脏就先受不了了。尤其是这天夜里,孩子哭了几乎一整宿,她差点就让儿子拨打了120。知道儿子儿媳忙着看孙子,喊孙女给自己拿药,喊了几声都没人应,再看见孙女一巴掌就拍了过去。 转天早上,漂亮的姑奶奶顶着鸡窝脑袋,迷迷瞪瞪下楼给老公和婆婆还有自己拿早点儿,竟然发现,门被从里面插上了。宋喜乐一下子就清醒了,一股酸意从鼻腔蔓延到眼底,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要是依着过去的脾气,她现在就得哐哐哐砸门,隔着门板在外面理论。可她毕竟三十多岁了,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不仅是程序员还是小食摊儿个体户,她怎么都比以前成熟多了。这个时间,她不能影响左邻右舍,更不能把刚睡着的儿子给吵醒了。 宋喜乐闷闷地上楼去,回到家里一言不发,张冀一看就明白了大概齐,他二话没说赶紧去厨房里做面汤,专门给媳妇卧了两个鸡蛋,自己来不及吃赶紧上班去。他路上给媳妇发微信,以后家里的早饭自己承包了,如果下班来得及,晚饭也由他来负责。这几天外面下雪了,风大路滑。张冀还嘱咐王桂兰别出去接孩子,让她在家看老二,接孩子的事儿交给媳妇做。 王桂兰跟儿媳妇商量,干脆就别让张溪语上幼儿园了。去了也是传上感冒发烧,那么点儿的孩子能学多少东西?家里买了那么多绘本和书,在家学呗。宋喜乐告诉婆婆,可千万别在闺女面前说这个。如果流感高峰或者天气不好的时候,他们可以请假不去,但是剥夺孩子上幼儿园的权利,同龄人就得和同龄人在一起,在家里待着算什么? 王桂兰说:“你之前不是说不让溪语上幼儿园都行,或者转到小区里私人开的幼儿园也行,你都忘了?” 宋喜乐说:“当初是当初,当初就一个孩子时怎么都行,现在弟弟来了,姐姐就得从现在的幼儿园转出来,就得回家待着?绝对不行!” “怎么不行?”王桂兰说,“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有了弟弟当姐姐的本来就不能跟以前一样了。” 宋喜乐大声喊:“我说不行就不行,谁说也不行!” 王桂兰立刻闭嘴了! 到了幼儿园放学的时候,宋喜乐准备去接孩子,可是老二又开始哭闹起来了。 这孩子跟亲妈在一起都是哭,跟别人更背过气去。王桂兰实在是怕了这个大孙子,说了一句自己去接孙女就出了家门。 过了好一会儿,接孩子的还没回来。天都黑了,宋喜乐都想抱着孩子出去找人了,王桂兰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对,不是走,是跑了进来。 “喜乐啊,我把溪语给弄丢了,孩子招不到了。”王桂兰说着,哇的一声哭出来。她接了孩子下学,拉着孙女往家走。路上,孙女看见有人卖,步子就慢下来了,就问妈妈答应自己早上来接她放学的。王桂兰说,你妈惯着你给你买零嘴儿,可你自己也得懂事儿。她告诫孩子不能乱花钱,教育孩子现在家里主要是要养弟弟,做姐姐的什么都要挤着弟弟,以弟弟为重。 宋溪语反驳奶奶,妈妈说弟弟是用来保护自己的。 “奶奶的话你最好跟我记心里。要是你不听话,这幼儿园回头就不让你上了,留在家里看弟弟,还能省一大笔钱。” 宋喜乐的脑瓜子嗡嗡的:“你一个亲奶奶,怎么能跟孩子说这种话,溪语才多大了啊,才几块钱,你至于吗?” 王桂兰哭得泣不成声,“溪语可能是生气了,我跟同学奶奶说话的功夫,孩子就不见了。” 宋喜乐火冒三丈,她都有心给婆婆来几下了,可这个时候她根本也不顾不得了,外套都来不及穿就跑出去找孩子。周伟红买菜回来,一眼瞅见闺女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她把脖子一扬,就装作没看见,转身进了屋,把房门关得严严实实。这孩子就得自己去撞南墙,真不识可怜。宋喜乐过去狠狠拍了好几下门,也不见有人来开,明显里面的人就是装作听不见。她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一咬牙还是自己跑了出去。时间不等人啊! 李晨萱骑着共享单车,看见宋喜乐穿着个睡衣睡裤就上街了,乱着个头发那还是过去那个俏丽动人的小姑子,简直就是个疯子。她朝着宋喜乐喊了几声,没人搭理,对方应该是没听见。她想着可能是婆媳拌嘴了吧,自己也没必要管那个闲事儿。 夏春华和李保全两人从网上团的券,香格里拉的下午茶打三折,两人套餐才一百多块钱。自从李保全做了手术之后,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外孙子们中考没考好,闺女和女婿现在感情也出现了问题,他们什么都做不了,日子过得憋闷。今天两人给自己找个乐子。享受完下午茶,他们又去看了一场京剧《锁麟囊》。 夏春华从小耳熟能详,自己就会唱很多出京戏。看了戏,天气冷也阻挡不了她好心情。老阿姨一边走一边哼着唱词儿。 “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渗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我只道铁富贵一生铸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那怕我不信前尘。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 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生、早悟兰因,可怜我平地里遭此贫困,遭此贫困,我的儿啊! 把麟儿误作了自己的宁馨。” 李保全对老伴儿说:“你看那是喜乐吧,这大冷的天怎么穿着睡衣就跑出来了?” 夏春华说:“八成是跟爹妈闹脾气了。我听你闺女说,最近老宋两口子都不搭理闺女了,连三顿饭都不管了,说是要跟这不靠谱的闺女划清界限,大有让她自力更生,自生自灭的意思。” 李保全说:“嗨,自己的闺女,用得着那么狠心吗?咱们得叫住喜乐,拉着她回家劝和劝和。” 夏春华拦住老头儿:“你自己家的事儿还不嫌多啊,还有精力管人家的闲事儿?要我说喜乐就是挺不懂事儿的,孩子放小姑那养着你挺好吗?她弄回来,累自己是假的,我看就是想要累爹妈。老人能有多少能力,那点儿退休金给闺女一家子花得多,你两个外孙子自然就花得少了。你傻啊?” 李保全说:“你不应该这么想,我这病多亏了喜乐。我手术住院也是喜乐跟着一起送饭忙前忙后,光靠你闺女根本活不到现在。谁没有个难处,亲的热的不搭把手,还能指望谁?” 夏春华说:“那回头咱们去劝劝老宋两口子,先回家吧!” 第66章 鲅鱼馅饺子 宋喜乐找了一大圈,彻底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那么小的小女孩如果走丢了,很可能就被人拐跑了。网上还有那么多新闻说要孩子器官,甚至吃小孩延年益寿的。当妈的恨不得把自己的血肉给人贩子当零嘴吃,舍不得自己的孩子被坏人动一个手指头啊。 钱小美有急事儿给宋喜乐打电话,可是电话怎么打也打不通。她是个急脾气,一踩油门就跑到了大姨家。宋喜乐之前让她帮忙找李金元出轨的证据,并且让她指了苍天,发了毒誓,别告诉任何一个人。这种事儿闹不好是要出人命的,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作出万全的准备。 李晨萱和公婆话越来越少,她回家也没多嘴说自己看见宋喜乐的事儿,直接进屋往床上一躺,“休养生息”。宋建国和周伟红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两人正包饺子呢。今天的饺子是鲅鱼馅儿的,宋建国就琢磨晚上月黑风高的时候,戴着口罩给闺女送过去。周伟红琢磨着让小姑子过来吃饺子,或者冻起一些来回头给送过去。两个人各怀心事儿,倒也心情不错。 因为沿海儿,天津吃鲅鱼馅饺子是老传统。鲅鱼馅儿,以新鲜的鲅鱼为主要原料,然后配上适量的五花肉和韭菜调制而成馅料儿,不仅营养丰富,并有补气、平咳的作用,因此用鲅鱼做馅儿包饺子不仅美味,还具有一定的食疗效果。这几天天气变得更冷了,老两口听说学校里好多孩子都咳嗽。今天宋建国就买了新鲜都鲅鱼和金桔儿,还蒸了蜂蜜白萝卜,给孩子们晚上吃。 周伟红说:“美娟最喜欢吃这口儿,我刚给她打电话了,让她回家吃饺子。你闺女不做人,咱们当哥嫂的总不能也没个态度,你妹子要是来吃饺子,咱们就把话说开了,要是不来,我就跟以前一样,该叫她回家还接着叫,回头你给她送一趟冻着的饺子去,让她自己煮着吃。” “夫人决策正确!”宋建国这会儿脑子里还是想着晚上怎么给闺女送饺子,生平第一次竟有了一种咫尺天涯的无力感。 调馅鲅鱼馅儿饺子的关键在于选择新鲜的鲅鱼,还要用心除内脏和鱼皮,以确保饺子馅不会过于腥味。鲅鱼需要刮下肉来后剁成糜,这样可以更好地吸收调料。?再需要准备花椒水、韭菜、猪肉馅、花生油、白胡椒粉,再加入盐、生抽、老抽、蚝油等调料,继续搅拌至馅料呈均匀的糜状,光是闻味儿就能香一个跟头。 宋建国心里想着晚上闺女能吃上这美味的鲅鱼饺子。周伟红想着小姑子跟家里冰释前嫌,让宋喜乐给姑姑认个错,这事儿就过去了。两人越想越美,一边包饺子,还一边儿对唱呢! 宋建国唱:“我滴红姑娘啊.....” 周伟红唱:“我滴宋老头子啊....” 宋建国唱:“正月里开花十四五六,六月六看谷秀春打六九头。二月里开杏花杏子如豆,豆腐脑就切糕还有两个大馒头。三月里开桃花清明以后,后生子去上坟哭他的舅舅。四月里开梨花大雨没下透,下不透种高梁尽出些稔头。月里开石榴锅底儿漏,漏了锅撒了了米没有法子熬粥。 六月里开荷花荷莲生藕,藕坑里去摸鱼我就摸哇,我就摸哇,我就摸了一个大泥鳅?。” 周伟红唱: “爱花的人惜花护花把花养,恨花的人厌花骂花把花伤。牡丹本是花中王,花中的君子压群芳,百花相比无颜色,他却说牡丹虽美花不香。玫瑰花开香又美,他又说玫瑰有刺儿扎的慌。好花哪怕众人讲,经风经雨分外香,大风吹倒了梧桐树,自有旁人论短长。虽然是满园花好无心赏,宋老头儿你带路,我要回绣房啊.....” 钱小美进屋就大吼一声:“你们老两口还在这儿唱呢,我表姐丢了闺女,自己在外面找呢,你们可真够狠的,我表姐怎么摊上了你们这样的爹妈,上辈子缺了大德了!” 说着,她直接把盖板儿给掀翻了。 周伟红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外甥女:“钱小美,你吃错药了吧,我看你找了个有钱的对象,长精是吧?” 宋建国头皮一阵发麻:“你说谁丢了,溪语?” 等宋家这老两口听明白了钱小美在说些什么,两人也顾不得穿外套了,手上都是面就夺门而出。钱小美在后面给他们拿衣服拿手机也追了出去。 很快,所有人都出动了。两个半大小伙子下了晚自习就听说妹妹丢了,他们第一反应跟表姨钱小美一样,对爷爷奶奶太有意见了。 宋子瑞上了高中后语文就很不好,尤其是看不懂《红楼梦》,可这会儿他突然就感悟了。 “一大家子人从外面杀一时半会儿是杀不死的,只有从家里自相残杀才能一败涂地!” 宋建国从脖颈子后面给小孙子一个脖兜儿:“不许说不吉利的话,说一句打你一巴掌!” 李晨萱和父母当然不敢说自己之前看见宋喜乐了,可私下里愧疚得不要不要的。王桂兰也顾不得心脏病了,给孙子穿得严严实实的,抱着孩子也加入了找孙女的队伍。张笑笑在寒风中也不忘亮亮儿嗓子。宋喜乐接过儿子,母子俩一起哭。这让人看了,一出京戏的戏文又到了嗓子眼儿《赵氏孤儿》。 这一大家子人在寒风中开启了找孩子模式。不仅张冀从单位加班中赶回来了,就连钱小美的对象楚明亮也来了。宋喜乐的态度十分卑微,这个时候,无论是至亲还是路人,只要能帮她找孩子,她都感激涕零。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以前挤在一起嫌弃人多太满当的一大家子人,现在到了人海之中力量竟然也是这么渺小。一直到了晚上九点多,宋建国才接到了电话,张溪语被好心的路人送回家了。冻透了的宋喜乐听到这个消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关系最远的楚明亮主动要求自己去公安局销案,其他的人浩浩荡荡回了家。 宋美娟回娘家就看到张溪语跟一个陌生的小伙子站在楼道里。宋美娟赶紧把孩子抱起来,问明来由。原来,孩子想自己回家,可是走错路了。天越来越黑,她越走越害怕,一边哭一边找妈妈。小青年看到孩子,就主动给她家里打电话。张溪语只记得妈妈的电话号码,可是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后来就关机了。 这小伙子就按着张溪语描述的家庭地址,兜兜转转了好几个小时终于找到了家。刚刚邻居张大爷提供了宋建国的电话号码才通知大伙儿,孩子已经回家了。 宋美娟警惕地看着小伙子,现在的年轻人都没有长得难看的,可谁知道光鲜的外貌下谁是变态?她从头到尾检查张溪语,发现孩子是全须全尾的这才放了心,这才由衷地感谢这位小年轻。她都想微信扫码给对方劳务费了。那小伙子一口天津话,对宋美娟说:“我说姐姐,咱们从小就学雷锋、做好事儿不留名,你得相信啊!” 这么长时间以来,宋美娟第一次笑了:“谢谢活雷锋!谢谢善良的小哥哥!” 今天这两锅鲅鱼饺子是两锅东倒西歪,一锅煮过了火,最后两锅比较正常竟然是楚明亮煮的。五锅饺子吃得鸦雀无声,没空夸富二代,大伙都饿坏了。 宋美娟第一个吃完,然后就去接替王桂兰抱孩子。几个月都有感情了,宋美娟别抱着孩子哭了,孩子闻到熟悉的气息,咧着小嘴儿笑了。钱小美看着这位姑奶奶,心里着实不好受,放下筷子坐到她旁边,静静看着大人和孩子。 宋建国见不得闺女受苦了,把拌好的松花蛋和手撕好的小李烧鸡都推到闺女面前。周伟红大有在闺女面前将功补过的意思。会儿问闺女要不要醋里再放点儿新炸的辣椒油,一会儿又问闺女要不要再续碗饺子汤,原汤化原食? 宋子祥看姥姥那献媚的样子,率先发言了:“奶奶,我觉得你嫌贫爱富太明显。为了讨好有钱的姑奶奶换取大家庭的团结,就牺牲我小姑来表面自己的心意。历史上就有很多这样的典故,比如两桃杀三士,吴起杀妻!” 周伟红对大孙子说:“吴起杀妻指的是卫国的吴起为了取得鲁国信任,不惜杀死来自敌国,也就是齐国的妻子以获得将军位子,后来常常比喻为了追求功名而不惜伤天害理,或为了成功而不择手段。你的意思是,我要杀了你小姑跟你姑奶奶表忠心?她们两儿都是我养活大的,要讨好也是应该她们讨好我。可你们看看,这对姑奶奶都跟我欠她们似的。还有我儿媳妇,不干几事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也看我不高兴。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李晨萱听到自己被婆婆连带着点名批评,往自己醋碟子里又加了几个饺子,撂下脸子扭搭扭搭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可想了想自己父母还在呢,转个圈去上发上坐了下来。 李晨萱的父母也撂下筷子来,心说这亲家母当着他们的面儿就能给闺女递话儿,要是他们哪天都去见上帝了,那还不得受婆婆的气?两人谁都没说话,可看着亲家母的表情都变了。 宋子祥对奶奶说:“您就别狡辩了,这几天看见你欺负小姑,我早想打抱不平了!说好的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为祖国繁荣昌盛而读书,为了解决地球以及宇宙难题而读书。可是家门口亲人有了困难都视而不见,那别的困难能发自内心主动地去解决吗?” 宋建国指着两个孙子说:“送你们两个上学,学的成语典故名着都用在批判你爷爷奶奶了。小姑给你们什么好处了?行了,这下我也不用惦记了,别说是哪天我归西了,就是你爸将来老死了,你小姑也依然有娘家可回,这两大侄子跟姑姑感情杠杠的。” 比起宋建国笑着打哈哈,周伟红就吃不住大孙子的话了,看看坐着这一大家子人,都跟她来劲儿,好的时候是亲人,不乐意的时候都是“豺狼虎豹”啊? 她说:“宋子祥,看你这上纲上线的,我送你读书是为了管理你奶奶的是吗?知道谁是祖宗,谁是孙子吗?” 宋子祥说:“人人生而平等,日常你是我祖宗,但是真理面前,必须实话实说。什么事情也大不过真理去。” 周伟红真有点儿激动了,“活儿都让我干了,话都让你们说了,我明天也罢工,也不搭理你们!” 饭桌上该说话的不说话,祖孙两个争论也没人参与了,气氛非常不好,眼见着就要影响大家的消化。楚明亮地新一锅饺子又端上桌了。这小伙子有钱有闲长得帅没偶像包袱,谁都忍不住多看两眼。楚明亮对宋喜乐说:“表姐,钱小美说我肯定不会煮饺子,怎么样,今天我煮这饺子还行吧?”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宋喜乐,从回家到现在她就没说过一句话。没人能拒绝这样一个帅气的亲自给大家煮饺子活跃气氛的大男孩,除了宋喜乐。 宋喜乐收起了以往的伶牙俐齿和信口拈来的俏皮话儿,只沉沉地说了句谢谢。宋建国还想哄闺女,可是宋喜乐却突然爆发了,爆发的对象却是自己的婆婆。 “王桂兰,你是不是故意的?”宋喜乐大声吼着婆婆,一边掉眼泪。她还没有从刚刚女儿丢失的情绪中走出来。 “喜乐,你说什么啊?”王桂兰懵了,“你对娘家人有火气,不敢惹他们,你就拿我老婆子撒气啊?” 宋喜乐说:“别混为一谈。这里的人就算以后不再帮助我了,可从始至终他们也并没有要从我什身上得到半毛钱的好处。但是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别以为我看不懂,你有了孙子之后开始嫌弃孙女了,除了不想让孩子上幼儿园,你是不是有过念头扔了她?” 张冀说:“喜乐你说什么呢?” 宋喜乐说:“我什么你听不懂吗?我怀疑你妈今天故意扔了我闺女。就算是今天没有故意,她今天开始也没把孙女丢了当回事儿,直到天黑了,彻底找不到孩子了,她才担心起来。我敢打赌,今天这事儿过去后,她对孙女的态度会越来越差,重男轻女的基因会越来越明显。我今天丑化说前面,敢打我闺女的主意别管跟我什么关系,都得结仇。” 第67章 求助是一种能力 张冀说:“媳妇,你冤枉咱妈了。咱妈多疼溪语你又不是没见过?溪语是她老人家一手带大的,你可不能说这种伤人的话。我知道你最近情绪不好,可也不能拿老太太当出气筒啊!” 宋喜乐大声说:“张冀,反正我今天把话放这儿了,谁敢在我的家里传播重男轻女的思想,别怪我不客气!” 张冀赶紧哄媳妇:“没有重男轻女,没有重男轻女,谁敢重男轻女,我第一个反对!” 宋喜乐眉毛都立起来了说:“只是反对?” “决裂,谁重男轻女,我直接跟这人决裂!” 王桂兰嘴唇惨白,还想辩解。宋喜乐根本就不想听婆婆再说一个字:“我告诉你,溪语是姐姐没错,姐姐是要爱护弟弟,可没道理姐姐就得为了弟弟牺牲什么。你少给我闺女灌输这种观点,两个孩子都是我的宝贝,从感情上女儿先跟我有了将近四年的感情。新生命的到来是为了让家里的每一个人成员感到更幸福更快乐,不是说要代替谁,侵占谁已有的爱。” 王桂兰说:“你这说啥呢,我咋都听不懂呢?” 宋喜乐说:“听不懂,照做就行了。你可以理解为,在这个家里不会因为弟弟来了,姐姐地位就下降了,反而我会更加顾及溪语的感受。至于笑笑,一个小月孩儿,吃饱了穿暖了,有人陪着玩就能天天高兴。日子一天天过,等两个孩子之间有了感情,姐姐自然会爱护弟弟,弟弟也自然会听姐姐的话。现在在孩子们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大人先把自己那套没见识的糟粕污染给孩子,在家里人为的分出三六九等,在我们家里,这想都不要想。如果让我发现再有一次,要么你回老家去,要么我和你儿子离婚。” 王桂兰说:“喜乐,我知道你脾气不好,连你爸妈都说你是个疯丫头,可我没想到你能疯到这种程度,我是溪语的亲奶奶啊,你这都说得是什么啊?” “跟我叫板是吧?你算找对人了我长这么大除了学习就喜欢较真儿。”宋喜乐呵呵了,她对王桂兰说,“因为我给溪语买公主床你背地里拍过孩子后背一巴掌对吧?弟弟跟我一起睡,溪语半夜也想找妈妈,可是地方太小了,我们又不想两口子常年分居,转天又给孩子买了一个陪睡的娃娃,你背地里揪了孩子的小辫儿。你不仅不想让溪语上幼儿园,还想她在家看弟弟。甚至你你那天还教我过日子,说过年不给溪语买新衣服了!” 王桂兰说:“有钱的话,你买我什么时候拦着过,你现在不是没钱吗?” “笑笑到家才几天啊,你就想要这么对待溪语,那再过几年,等孩子们长大了,你还不得跟电视剧里极度重男轻女的农村老太太一样,变成个搅家精?我们家本来是很团结的,别因为你的小见识,回头弄得离心离德影响未来好几代人。” 王桂兰声音小了:“好多事儿到你嘴里就变得特别严重,过日子就是一分分的省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那不是过日子人!” 宋喜乐喊出来了:“你个老太太就知道钱,就知道省钱,一个家要是败了不会是因为少攒了几个钱而是心散了,爱没了,才会一败涂地,直不起脊梁骨。” 宋建国赶紧说:“女婿啊,亲家母啊,重男轻女在我们家可真没有这个传统,姑奶奶比儿子地位还高呢。以前你们没有这个念头,以后可也不能因为有了笑笑,就处处让溪语让着弟弟,更不能起了轻视女孩儿的心。” 张冀说:“爸,我没有,我们真没有!” “没有就好!” 宋建国过来打圆场,可宋喜乐的炮弹直接就冲老爹发射过来了。 “你们少在这里当好人!我是今年拖家带口回娘家吃了不少闲饭。可我是好吃懒做了,还是多拿多占了?我不就是没给你们找个钱多的女婿,让全家脸上好看吗?说到男女平等,我只是遇到了难处,走投无路回娘家暂时安顿下来,我从来没有一天不在想办法凭自己的双手创造出好的生活。怎么在所有人眼里就这么讨人嫌呢?” 宋建国说:“你这孩子,谁说你讨人嫌了?” “你们还用说吗?你们把门都换锁了,对打抽风的邻居都不好意思这么绝情吧?还有左邻右舍当我面没说什么,可私下里估计没少说我嫁得不好,没能给家里添砖加瓦,拖累了娘家,不像人家谁家的闺女,嫁了大款。” 宋建国说:“这不没影儿的事儿吗?左邻右舍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不仅是明理就是私下里也是心疼你,都希望你好,你不能把谁都想得只有坏心眼儿似的。” “你们心里怎么想的自己明白。”宋喜乐说,“我承认你们对我很好,可你们也别觉得不平衡。我也没有要你们给我买房子置地,如果我不是闺女是个儿子,结婚你们怎么打对?几百万的房子得准备两套吧?别给我否认,那天我还亲耳听到你们老两口商量,两个孙子结婚时的房子该怎么筹办呢。怎么就没见你们为我的孩子筹谋过呢?你们把心放肚子里,我没这个念头,我就说说这个理儿。那再假设如果我是个儿子,现在下岗了,领着儿媳妇和孙子来投奔爹妈,你们敢当着儿媳妇的面换锁芯儿吗?” 周伟红说:“宋喜乐,你这越说越不像了。” “我这个人脾气虽然不好,但是我从来不说谎,别人不敢说的实话,我敢,别人不好意思说的真话我敢,所以你们才觉得我跟一般人不一样。我哥对我很好,我嫂子也不错,我两个侄子更是对我知疼知热。但是,我哥一家子有困难时,你们是怎么帮助的?比帮我的是多是少?你们自己心里有数。说我,带着婆婆回家啃老。”宋喜乐一指夏春华和李保全,“你们伺候我嫂子爹妈的时候,怎么就没那么多怨言呢?就因为我是闺女,带着婆婆过来求帮助,你们才越想越委屈是吧?” 李保全这饺子也吃不下去了,要说拖累,他才是最大的那只。李晨萱更不爱听了,这小姑子一杆子打倒一船人,这到底是说谁呢?她可真敢说。今天晚上到底是要批判谁? 连带宋子祥和宋子瑞也第一次思考,自己从小到大在爷爷奶奶家白吃白住,怎么溪语和小弟弟就不行呢?还有爷爷奶奶也伺候妈妈,妈妈之前也好久没找到新工作,怎么小姑就不行呢?还有姥姥姥爷可以一直被照顾,怎么溪语的奶奶就不行呢?还有钱小美是也总到家里来蹭饭,也没见奶奶那么嫌弃啊? 本来周伟红对闺女是很愧疚的,可听到这里,她的火也蹭的一声窜起来了。 “你还敢跟你哥比?”周伟红对宋喜乐说,“你哥从小到大给这个家里露了多少脸就不提了,你哥从小到大给家里干了多少事儿,担了多少责?就到今天,家里但凡有什么难事儿也是你大哥顶梁柱顶着所有压力,你还好意思跟你哥比?你哥是少疼你了吗?你个没良心的、无情无义的东西!” 宋喜乐说:“我没想跟我哥比,我只是告诉你们,既然男女平等,爹妈就别对闺女抱那么多的委屈。但凡不是没办法,谁也不愿意回家啃老。你们见我表面上大大咧咧,我也是有自尊心的,吃你们的退休金,让你们受累,我心里比自己打100份工去都难受。” 周伟红也怒了:“要想享受权利,就得承担义务,不承担责任的前提下只想着享受权利,那是耍无赖。你都不知道自己爹妈日子是怎么过的,你没能力帮我们就算了,还回娘家挑事儿,你说你跟你哥能差多远?” 宋建国赶紧拦住老伴儿:“孩子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可比性。你这么说喜乐,喜明要是在家也不爱听,也得说你。” 周伟红火大了:“人家都说闺女是贴心的小棉袄,可你看看她,爹妈对她好不好心里没数吗?瞅着爹妈为她做了那么多,那么不容易维持着一大家子的运转,她可好,还生怕这一大家子人不乱套,还跟这儿怨气冲天的!” 宋喜乐说:“我是挑事儿吗?我闺女都差点儿丢了!” “你闺女丢了,我不比你心疼少,可你心疼我吗?但凡你有一点心疼爹妈,就不会在当着这么多人说这种话。再说了,你闺女丢了,是我造成的吗?你把孩子抱回来那天,就应该知道自己的日子会变得鸡飞狗跳。你总想着,爹妈都能给你料理齐全了,可你也不想想自己的爹妈都快七十了。”周伟红说着,从手边的柜子上拿出来一个塑料袋,里面全是他们老两口日常的药。 宋喜乐一见,眼底的泪珠更止不住了,劈了啪啦地往下掉。 “那我到底哪做错了?”宋喜乐低声问,像是在问父母,更像是在问自己。 “你没错,是我不该生你,生了你,养了你,我没有功劳我还有罪了呢!” “对,你终于说心里话了。”宋喜乐说,“你后悔生我了,你想着在襁褓里应该把我掐死,就 没今天这么多累可受了。” 周伟红气得直哆嗦:“你说这种狠话干嘛?还吃饺子干嘛?你要是真有志气,就应该说,以后我绝不花你们家一分钱,就算是出去要饭也要不到你们家门上,那才是算是你有自尊心。” “我为什么要说这种话?谁一辈子不会遇到点儿困难?遇到困难为什么不能求助?再说,这是谁们家?这也是我的家!我嫂子遇到困难有了抑郁倾向,你们担心得跟什么似的,我要是只会挤兑自己,得了抑郁症你们真不心疼吗?有做得好的就有做得不好的,所有人都只能成功不能失败,那失败留给谁呢?如果我要是真的失去了生活的信心,哪天不想活了,你们是不是真的才追悔莫及。”宋喜乐说着,眼泪又一次汹涌地滚出眼底。 周伟红眼圈也红了,是啊,闺女也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月子里就开始联系兼职,产假里去摆摊儿改善生活。女婿没有一天不努力工作,没有一天不赚钱,在家里也把能干的都干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大款,就是有也不见得自己孩子能遇上。闺女和女婿都没有歪的邪的,都能算是认真过日子的好孩子。 “你说得都是废话。当妈的能不心疼自己亲闺女吗?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宁可自己要饭都舍不得你忍饥挨饿,你真个没良心都东西!”呜呜呜,当妈的也哭了。 李晨萱冲着母女两个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儿,就知道这两人根本仇不了,别看刚才做老娘的都要扇闺女嘴巴子了,一会儿不仅能热泪盈眶,还得抱头痛哭。 宋喜乐哽咽了:“妈!我也是第一次做人,谁知道日子这么难?” 姑奶奶喜乐从小就是个大心脏的丫头,整天幻想这儿,幻想那儿,幻想着各种美好的事情一路发生。她这会儿幻想破灭得让爹妈心疼啊! 完了,这句话一出,不仅是周伟红哭了,宋建国也老泪纵横了。就算李晨萱早有预料,可也没有想到抱头痛哭这事儿还能买一赠一。她又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儿,无语望天儿。 宋建国一把鼻涕一把泪:“喜乐啊,都怪爸爸没本事,不然孩子投奔爹妈回家来了,这点事儿算个嘛事啊?一个月给闺女补贴5000块钱零花钱,爹妈管吃管住,再雇个保姆不就全解决了吗?如果住的是个大房子,不仅不嫌拥挤,多个人还多点儿人气儿呢。可就这么点儿事儿,就是因为爸爸没能力,才让孩子受委屈。凭什么卷什么孩子啊,是当爹的就没出息。” 这时,楚明亮忽然醍醐灌顶:“我回家就控诉我爹妈去。他们怎么不是世界首富呢?让我吃了那么多苦?让我矮人一等!” 钱小美跟对象语重心长地说:“滚!” 宋美娟深吸了一口气,抱着孩子站起来对大家说:“你们也别互相埋怨了。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谁的孩子就是谁的孩子。喜乐没错,大家都没错。错就错在我自己年轻时不想要孩子,岁数大了又后悔了,现在想生又生不出来。我过去疼喜乐了,但这不是让她用孩子报答我的理由。爱不是债,爱是用来享受的,不是用来背负的。再说哥嫂以前也疼我了,这是咱们的家风代代传,说报答就变味儿了。” 周伟红说:“美娟,你别这么说,你这么说我心里更不好受。当初爸妈老来得女,临走的时候还托付我们要照顾好你。其实你从小就懂事,根本也没麻烦过我们什么。倒是毕业后就开始为这个家添砖加瓦,一直为家里分担。嫂子一直想谢谢你!” 宋美娟摇摇头:“嫂子一直拿我当亲闺女一样对待,那个时候养自己两个孩子已经很不容易了,尤其是下岗那些年,生活那么难也没亏待我。咱们之间的客套话就别说了,倒显着生分。” 周伟红叹气:“你之所以一直做丁克,我其实知道是为了什么。你公婆那边指望不上,就想着娘家这边儿爹妈也不在了,到时候没人给搭把手带孩子,光指着保姆也是费劲,心里没底。你主要就是想着不能再麻烦我们,所以一直拖到了过岁数。你就应该跟你侄女一样,脸皮厚一点儿,该麻烦别人就麻烦别人,该脸皮厚一点儿就脸皮厚一点儿。现在你这个情形,倒让我跟你哥心里不好受。” 宋美娟说:“我以后可以来帮着喜乐看孩子,就是纯粹帮忙。反正我也不上班,有空去旅游,有空去喂流浪猫、流浪狗还不如多帮着照看下自家孩子。喜乐说得没错,最困难的时候不找最亲近的人求助,自己挤兑自己得了抑郁症走不出来才是最坏的选择。” “现在电视里,小说里,大女主的爽感太多了。可实际上,哪有那么多有大本事的人,自己溺过水应该想着给别人搭座桥,求助不丢人,求助本身就是一种能力。我有时就想,如果抑郁的人早先都学会了求助,是不是就不会像今天一样,那么多人困住了自己走不出来。还是说,现如今以家庭为单位,朋友之间互助的模式越来越少了,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抑郁?现在人跟人之间更多的是一种竞争的关系,就是亲人之间也是如此,最好的朋友也是如此,甚至夫妻之间都得比着赚钱,生怕被对方落下。没有互助,只有个人发展,这真的好吗?” 宋喜乐不哭了:“小姑,你说得是真心话吗?不是暗讽我,不是损我吧?” 宋美娟说:“我损你干什么,李金元跟我摊牌了,他根本就不同意养别人家孩子。你把孩子给我养,现在是没问题,可一两年后孩子懂得看大人情绪了,看他的臭脸吗?” 李晨萱送父母回家了。两个外甥回屋写作业。张冀带着闺女和老妈上楼了。周伟红让外甥女带着对象走人,钱小美宁死不从。别看李晨萱和钱小美没有血缘关系,可从小到大的感情在那儿呢,她也没把这孩子当外人。这么多人挤在一间屋子里,低声说着家长里短儿。 宋美娟直言不讳,李金元不仅不同意养别人家孩子,还说就是喜乐把孩子抱走了,他也不同意妻子给这孩子总花钱。谁的孩子谁养,别人没有义务。这句话深深刺激到了宋美娟,她小时候就被大姐这么厌烦过。 最近,李金元就一直跟妻子念叨,说什么现在业务不好做,没项目的时候发不出工资来,房子车子都抵押出去了,搞不好就得被银行收走。可是有了项目,项目就是十万火急。客户根本不按照合同条款办事儿,完全按照自己的情绪和经营状况结款,说不给钱就不给钱,说终止合同就终止合同,这公司干得有时还不如打工的舒心呢。别人以为开个公司,养着那么多人好像很有钱似的,可是老板娘不能心里没数。 周伟红说:“这李金元到底几个意思?要我说啊,美娟你也不用帮喜乐什么,赶紧自己找个赚钱的营生,你以前事业发展得那么好,各方面能力那么强,怎么现在从李金元嘴里说出来就跟一个无用的家庭妇女一样。” 宋美娟说:“家庭妇女怎么就无用了?由于生理结构不同,女人到了五十岁左右精力和体力就是断崖式下滑,女人的更年期比男人早了将近十岁,所以女同志比男同志早好几年退休。为什么女人必须像个男人一样战斗,怎么没人说男人应该像女人一样生活呢?我以前就是没想明白这个道理,就是想要工作一辈子,独立自强一辈子,连孩子都不敢要。” “可是这两年我才算是真正想明白了,我一直那么努力的搞事业,不就是为了想工作的时候工作,想躺平的时候躺平吗?我不想做什么女强人,我也拒绝被任何道德绑架必须工作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叫努力生活。我找的是伴侣又不是竞争对手,在外面要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在家里也必须不能松懈保持优越性?太累了!” 宋喜乐和钱小美对视一下,她们两个人,默契的彼此马上心领神会。钱小美从小就很崇拜宋美娟,这番话更是让她觉得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姑让她对生活有了新的理解。 “表姑,你一直是我的偶像,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更加让我觉得你是一个很有智慧的女人,所以,有些事儿我们觉得还是让你尽早知道为好。” “你们?你们是谁?”宋美娟的心口忽然一紧,低声问,“什么事儿?” 钱小美把宋喜乐和楚明亮一边儿一个推到了自己身前:“就是他们两个和我还有张冀!这事儿我们四个人都知道。本来不应该带上楚明亮这个外人的,可是好多事儿我们三个没时间也没渠道,也没那个能力,所以就只能带着他了。” 楚明亮撇撇嘴:“那我谢谢小姐姐你带我玩儿了。我小时候挺窝囊的,小伙伴们总甩我,好长时间都有阴影了,现在终于有人带我玩了。” 钱小美问:“楚明亮,你小时候也被同龄人欺负过?” “那有什么稀奇的?”楚明亮说,“谁还没有一个疼痛的童年啊,谁还没有一个问题百出的原生家庭啊,所以,谁还没有经历过一段糟糕的爱情体验啊?” 钱小美看着楚明亮,眼底开始放光。宋喜乐从这刻才开始有点喜欢这位高富帅了,她感激地看着这个小伙子,有了跟小姑揭开真相的底气...... 宋美娟看着面前的这些照片,还有钱小美手机里的视频,出奇的镇定。周伟红和宋建国都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马上去找渣男理论,可是作为当事人的妻子,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所有人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宋美娟忽然站了起来,然后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第68章 艺术之都因为艺术属于老百姓 宋美娟这个梦做得好久,久到让她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她梦见年少时那些年,家里生活不富裕,哥嫂在过年前还是给她100块钱,让她去给自己买过年的新衣服。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正是爱美的时候。虽然课业繁重,但是过年的新衣服依然是青春期女生执着地向往。 爸爸妈妈在世的时候从没缺过孩子们过年的新衣服。哥嫂也会给孩子们精心准备过年的衣物。她长大了,他们唯恐挑的衣服不符合孩子的心意,就直接给钱让她自己去买。那时面值100元的人民币才刚刚发行没多久。她接过一百元的钞票,心是雀跃的,日子是有温度的,生活是美好的,未来是充满期待的。 她和小伙伴儿从大胡同逛到滨江道,从滨江道逛到温州城,再从温州城逛回了国际商城。那时,西开教堂门前的喷泉是五颜六色的,早年就有的巨型圣诞树一直摆到春节,洋人的东西本土化后,挂满了中国中国元素。那时的天津是真洋气啊,宋美娟和小伙伴儿站在西开教堂前,看着周围各种大牌林立的综合商场,入目所见的摩天大楼,根本分不出自己是在国外还是在欧洲,虽然那时她们都没有出过国。 伊势丹里的旱冰场留下了多少人青春的回忆,其中就有她和李金元的身影。李金元还特别喜欢逛沈阳道。店铺均为仿古式装修,古典文雅,大多经营杂项,从古瓷、家俱、钟表、字画、文房四宝到金、银、铜、铁、木、玉各类工艺品,大小新旧货各色齐全。 时光倒退十年、二十年,每到周末,沈阳道便是古玩爱好者的天堂,人潮汹涌,摩肩接踵,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却又满怀期待。热恋中的情侣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小人儿书、各色的精致小手串,还有散发着浓厚年代感的笔墨纸砚,让约会都与众不同起来。他们的约会是带着些许市井气息,又是一种难寻的烟火味道,还有历史的书香墨香,以及穿越感的新奇。那时李金元没有钱,可也费心送过她很多小物件儿,最贵的是一个淘来的翡翠镯子,另外还有玛瑙戒指,蜜蜡吊坠儿,核桃里刻的小人,说是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小砚台。 李金元喜欢做饭,后来,他们一起还特别喜欢逛菜市场。去得最多得十月菜市场,这可不是一般得菜市场,里面别有洞天。伊香斋的牛肉回头是一绝,用天穆鲜牛肉做馅,薄皮大馅,外焦里嫩,店内还有免费的小米稀饭,那时他们两个挤在摊位前吃得那叫一个香甜。和味合酱里最好吃的是现场熏制的猪头肉。还有进门左转第三家的糕干,口感细腻,甜而不腻 。 还有一米长的糖墩儿,两个人能拿着吃好几个小时,最后一个格外甜,吃着吃着就亲在了一起。 谈恋爱时没有钱,他们两个还经常去人民公园、水上公园看随处可见的市民们唱戏、跳舞。有时两个人就在微风扶柳中跳上一曲华尔兹。路人见怪不怪,有时也会给予几下掌声,还有带着乐器的老人自主地给他们伴奏。 宋美娟近几年来去过太多的国家和国内的城市,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家乡不靠炒作,不靠宣传,更不靠流量,是靠数百年来天津有真实的历史份量。低调就是最大的自信,是她喜欢的人生态度。可李金元的人生态度似乎变了。 公园里的西厢记中,张生、红娘、崔莺莺水袖翻转,美好的一天从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祝福中开始,他们身后的美景,几乎和古画里的一模一样。梦里宋美娟回到了青春年少,自己和李金元对着三个主人公看入了迷。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有她一个人去和平路上观看上演的话剧《日出》,她独自一人与不认识的观众们与剧中的陈白露一起回到了百年前的天津。站在多年前两人一起走过的路口,她依稀记得,还是李金元告诉她,对面是曹禺先生创作《日出》故事发生地惠中饭店的旧址。如今她跟着楼下的剧情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可当初那个随他一起逛街的男人已经另有了新欢。 那时李金元还告诉她:“天津为什么是话剧的摇篮、戏曲的码头、曲艺之乡?大家只需要看看百年间天津的老百姓。天津人懂戏、爱戏,普通老百姓站台上都能唱几出。在过去,在天津演出能火的角儿,全国才能火。观众懂戏且严苛天津戏迷鉴赏水平高,对戏曲十分痴迷和了解,演员的一点失误、细节疏漏都难以逃过他们的眼睛。只有技艺精湛、表演出色的演员才能获得认可和追捧,因此在天津唱红是对演员实力的有力证明。” 他说:“天津是曲艺之乡,是话剧的摇篮,是戏曲的码头不是因为天津有多少华丽宏伟的歌剧院,也不是来天津演出的有多少大腕明星,而是因为在这座城市里,艺术属于普通的老百姓。一百多年来,艺术的根脉一直在人民之中。” 当时的宋美娟因为这句话而对他充满了崇拜,她的心里和眼里都是他。 宋美娟忽然觉得心口好疼,她在睡梦中翻个身,耳边传来五大道的旧楼之间咿咿呀呀传来昆曲的唱词儿。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溅!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是那处曾相见? 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这边儿《游园惊梦》的唱词戛然而止,那边儿萨克斯风缓缓吹奏。 “时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忆童年时竹马青梅,两小无猜日夜相随。春风又吹红了花蕊,你已经也添了新岁。你就要变心像时光难倒回,我只有在梦里相依偎....\" 宋美娟和李金元是年少夫妻,他们想得一直都是白头到老。父母去世早,她和李金元有了一个终于属于自己的家,她格外珍惜。很多人都恐惧婆媳矛盾,可是她内心其实是渴望李金元的父母和自己之间能够真诚相待。人这一辈子已经很孤单了,如果能多两个亲人,她觉得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可惜还没有来得急处成亲人,两位老人就相继离世了,她心里很遗憾。 年少率真的李金元抱着她哭得泣不成声:“我以后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而她又何尝不是把他当成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只是,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她是他唯一的亲人,却不是他唯一的爱人。宋美娟不想说自己这么多年陪他一路走来的付出,不想质问他的背叛和无耻,她只是觉得遗憾,那么痛的遗憾。 宋美娟非常果断,她要离婚,甚至不想去分辨那个几天前还同床共枕、亲密无间的丈夫是真的财务危机还是从几年前就开始布局转移财产?原来,没有孩子的两个人哪怕在一起相携半生,分割起来竟然是那么简单。她要了一处小房子,要了几十万的现金,拿走了自己的随身物品。只要她不纠缠生气,他们之间就没什么好羁绊的了。李金元同意把小房子和现金都给宋美娟,但是他坚决不同意离婚。 宋建国和周伟红也不同意宋美娟离婚,他们都觉得李保全就是之前在转移财产,自家的妹子被骗坚持丁克那么久,失去了生育能力后被扫地出门,这也太便宜渣男了。 宋美娟冷静地对哥嫂说:“不离婚不是因为这男人对我还有感情,而是他有很多债务需要我背锅。” 就这一句话,宋建国和周伟红马上同意离婚,越快越好。李金元也有自己的一套说辞,他说自己和那个女人没有感情,是一次应酬酒后无德,只那一次女人竟然怀孕了,并且瞒着他直到孩子生产后才告知真相。他一直被蒙在鼓里。 李金元对宋美娟说:“你不是想要一个孩子吗?孩子给你抚养,我去做梦兰的工作。” 宋美娟觉得好笑:“大清已经结束几百年了。你还想妻妾成群呢?美妾的孩子给生不出孩子来的正妻养,我是不是还得感恩戴德,是不是还得替你安抚你的小妾?” 李金元说:“咱们这个年纪,何必弄得鸡飞狗跳。我说了,这是个意外,我无意伤害任何人。” 宋美娟根本不想再做任何口舌之争,法律不会看你是有意还是无意,法律看得是事实、是结果。宋美娟把小房子卖了,买了西北角附近的一套次新房,虽然只是小区里面积最小的户型,但是物业非常好,她按照自己的心意布置了一番,似乎离婚和不离婚也没什么区别。已经下定决心分开后,她才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和李金元的婚姻很早就进入了名存实亡的阶段。没有孩子的牵扯,分开似乎连过渡期都不用。 青春年少时的宋美娟很喜欢看爱情小说,不仅她喜欢,就连上了年纪的母亲也是文艺青年。家里有母亲从图书馆借来的各种言情小说,也有老人家自己买的珍藏版。亦舒、三毛、曾凯伦、李碧华、琼瑶的小说应有尽有。 电影里说,女人是被一些价值观塑造出来的,这个观点很对,可是宋美娟也觉得,女人本身就崇尚浪漫,崇尚美好,崇尚专一和忠诚。大自然有四季的更迭,有日月的轮换,有黑天与白夜不同的节拍。所谓生活的真相,不应该只是努力的赚钱营造属于自己的安全感,还应该有一些不同的选择。 早年的宋美娟也是职场里的一把好手,可现在她的物欲不高,也没什么事业心,现在她想过慢而热闹的生活,想一日三餐热热乎乎,家里家外也能体会到生活里的温度。早知道如此,前些年应该是有个孩子的,终究是来不及了。 宋喜乐在公司人事部坐了好久,都不见人事总监接见她。之前的人事主管那个江苏妹子是她的下级,如今已经被裁员回家了。当时在前台有多么张牙舞爪,走时就有多么的顺理成章。都是千年的狐狸,还玩什么聊斋。都是职场白骨精,这套幕后训鹦鹉的事儿,都明白。这个胡斌才是主谋。 宋喜乐才三十五岁不到,也算是公司的老人了。当初和这位大哥两人前后进的公司,关系一直也都算不错,可是对方之前对待张冀可是一点儿都没有手软。冷板凳坐了一个多小时,“老同事”终于来了。 宋喜乐见到胡斌吓了一跳,准备好的说词儿都发挥不出来了:“这.....这才半年没见,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胡斌比之前瘦了三十斤,媳妇宫外孕流产了,阿弥陀佛子宫保住了,医生说以后还能生孩子,但是受孕的几率下降了百分之六十。老婆因此抑郁了,不能工作,不想出门,天天在家泪流满面,总是想让他陪伴。胡斌之前已经请了好长时间的假期,公司都急了,说你一个人事行政总负责人,自己都不能以身作则,要不别干了?刚刚他就是在电话里哄老婆了,电话一旦接晚了或者是提前挂断了,那边就要死要活的,而且不是装的,是真的会想不开那种。 “每天如此?”宋喜乐从人事部其他部门员工的眼里已经得看到了答案。 “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不过,你只是失去了一个未见面的孩子,你老婆可是身心受损,搞不好以后怀孕都难了。现在都提倡什么不婚不育保平安,那是因为年轻都妹子觉得生孩子是非常简单的事情,我可以不生,但是想生就能生。有权利不用那是洋气,彻底失去生育能力的时候,还是会有很多人感到心慌和不安。更何况你爱人是很想要孩子的对吧?” 胡斌没好气地问:“宋喜乐,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以后可不能当陈世美!还有,从今天开始就得记得行善。”宋喜乐低声说,“胡斌,你相信报应吗?” 胡斌听到这句话,脸都绿了! 宋喜乐说:“俗话说,伤天害理,害人害己。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宋喜乐你有病吧?”胡斌急了,他急了! “俗话还说了,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帮助别人就是帮助自己;种善因结善果;唯有发弘愿,才能渡自己。”宋喜乐肚子里有的是词儿,她要是想表达了,神仙都拦不住。 胡斌听着听着就不生气了,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点儿战斗力也没有了。这位老同事沉思了好一会儿,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开始替宋喜乐想办法了。他说:“宋喜乐你还是先休哺乳假,然后你不是有生产时身体受损的病例吗?你在去医院检查一下,肯定还有一些小毛病,让医院给你开病假,把病例和假条都拿来,然后能休病假就休病假,不能休病假就来公司打几晃,然后哺乳假休得差不多了,公司就建议跟你协商离职。这样公司提出跟你终止劳动合同,你还能拿到一笔补偿金。” 宋喜乐真想说一句你这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她的劳动合同没几个月就要到期了,公司是大概率不会和自己续签合同的,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会安排失业,且没有一分补偿金。到时候她被裁员,也很难带着两个孩子找到新工作。没了收入,也没了保险,眼见着一路往父母那一代四零五零下岗人员的路上飞奔而去了。 “胡斌,你和你爱人一定能有自己宝宝的。”宋喜乐由衷地祝福,“而且我觉得你一定不会当陈世美,不会背叛家庭。” “谢谢你!”胡斌心里百感交集。 “因为我记得你老丈人正当年,家里的弟妹都是老丈人给安排的工作,让他们下岗分分钟的事儿,你绝对不敢造次。有道是十分人情不如三分怕情。感情再深也不如利益驱动。” 胡斌真想捂她嘴了:“姑奶奶,你能少说几句吗?人家说杀人诛心,你这是说话要命啊!” 晚上,宋喜乐一直等着张冀回家,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正在家里闲聊的夏春华说:“这叫嘛好消息啊,上了四年大学,花了那么多钱,还没到你嫂子那岁数呢就找不到工作了。” 宋喜乐对夏春华说:“您就是对什么事儿期望值太高。有一笔补偿金失业下岗总比一分钱没有失业强吧?快乐和生命一样都是有限的,能高兴的时候就多高兴一点不好吗?” 夏春华想想也对,在亲家这儿吃了饭,晚上又和老伴儿看戏去了。 晚上张冀回家,还没听媳妇说话呢,他先带来一个消息。老板最近发现了张冀在看招聘信息,主动找他谈话录。 宋喜乐心头一紧:“怎么,你们老板生气了吧?不会辞退了你再迁怒我嫂子吧?” 张冀说:“能当老板的人都是有胸怀的。尤其是干科技企业,虽然规模不大,但是人家在这个行业里也一直存活了这么多年,肯定不是一般打工人的思维。我也没干什么坏事儿,既然人家问了,我就开诚布公地跟人家说我的想法。” 宋喜乐问:“你怎么说的?” “怎么想就怎么说呗?藏着掖着更显着不实在。”张冀说,“我就说现在的薪资别说给家人过上好生活了,就连基本吃饭问题都解决不了。我很感激公司在自己没有选择都时候给了一个机会,有了收入。所以,我就是找工作也提前跟对方说好,在原单位交接两个月。两月也足够给公司找到替代我的人了。” “那你们老板怎么说?” 张冀说:“我给老板看了和几个意向公司在招聘网站上的聊天记录。他看我说得确实都是实话,对方给的薪酬确实也比现在我的收入高一倍。而我也明确表示至少交接两个月才能入职,行就行,不行就算了。” “然后呢?” “然后老板很快就做了决策,给我加薪百分之四十,虽然没有那几家公司给的高,但是已经破了公司一次性涨薪的记录。” “那你答应了吗?” “当然答应了!”张冀说,“老板能这么飒利,我肯定不能为了两三千块钱在这个时候离开公司。虽然现在两三千块钱对咱们家挺重要的,可是人家的知遇之恩和信任更重要,就像你说的,钱很重要,但是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比钱更重要。而且大公司,大厂都是从中小型公司发展起来的,谁也别轻视谁,更别给脸不要脸。” 宋喜乐说:“就是这句话。老公,我觉得你怎么比前几天帅多了呢?” 张冀咯咯笑了:“涨工资了呗,这种感激是人的本能,装都装不出来。” 晚上两口子躺在床上,宋喜乐嘴巴一直是上翘的。她说:“我想给溪语再买个娃娃,还想给儿子买两个玩具,买一大包尿不湿,买两大桶奶粉。” 张冀说:“奶粉和尿不湿应该买,可是买娃娃和玩具没必要吧,还不如给你自己买件衣服呢!你生完孩子后都没买什么新衣服,买一件儿吧?” 宋喜乐说:“你涨得这点儿钱啊,可是得算计着花。但是书上说了,买点小东小西有助于身心健康。那这小东小西还不如让孩子们高兴呢,他们高兴了,咱们自然就高兴了。我买件衣服干什么,自己高兴,孩子们也得不到什么快乐!” “可我高兴!”张冀累得眼皮子睁不开了,沉睡前迷迷糊糊说,“我就喜欢媳妇买新衣服,想买什么买什么,最见不得她为了我省钱。” 宋喜乐挽着张冀的胳膊,脸枕在他的胸膛上,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69章 昔日的财神奶奶成了包袱 小姑本来就瘦,李金元搞出这么一个大炸弹来后她更瘦了。宋喜乐说:“虽然李金元这个炸弹太混蛋了,可是咱不当他搞出的是炸弹,咱们就当他搞出来个大闸蟹,咱们蒸了他,吃了他,把他变成大便。不对,他本来就是大便。” 姑侄两个笑归笑,可说得容易做起来难。几十年里,哪怕感情淡泊了,可是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对方在自己的生命里,习惯是一时半会改不了的。 李金元就是不同意离婚,有意拖着青梅竹马的发妻到天荒地老。听说那女的已经和李金元同居了,还有朋友看到渣男接送小女孩幼儿园放学。宋美娟嘴上什么也没说,心里有多难过?反正绝不是小说里的大爽文那样离婚后就一路生花的状态。 在宋美娟的世界里,老宋家一众是亲人,李金元更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哥哥和嫂子是一家人,侄女和侄子都有了自己的家,她自己成了孤家寡人。这口气一直憋在心里,越是平静越是吓人。 宋喜乐开导小姑,生活中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一些揪心的事儿,可是过一阵儿也会发生点高兴的事儿,最起码每天自己也能找点儿乐子。日子就是这么一天天过下去的,未来发生什么宋喜乐说得也不算,可从今天的日子里找点儿乐子,她总是能办到的。 宋喜乐迷上了给孩子做衣服、做手工,迷上了各种废弃为宝。宋美娟抱着笑笑,坐在一旁看着侄女专注地忙碌着“不知所谓”的事情,心情暂时得到了平静。她记得多年前自己在外企上班时,因为工作不会做,压力山大。自主加班学东西,回到家里已经过了12点,可还要沉迷一会儿串珠子。但那个时候,作为好学生,优秀员工的她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做法,强迫自己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公司都要全身心地融入到了工作中。她看着侄女,发自内心地羡慕起来。 曾经宋喜乐也喜欢买衣服,收入高那些年,虽然不是什么大牌,可也有一些衣服连吊牌都没有摘。开始的时候她是真的为了省钱给孩子做衣服,自从她给自己投资了一台小缝纫机后,渐渐地就爱上了鼓捣小衣服。很快,她的兴趣又从小孩衣服变成了手制宝宝,把过去的包装盒拆了变成工艺手帐,把自己的旧衣服重新改造变成新款式、把看厌了的床罩改成沙发罩,然后剪坏了部分的坐成椅子套儿。不仅是小姑,全家人都冷眼看着宋喜乐从雄心勃勃要创业,变成了全身心地不务正业。 也是奇了怪了,两个孩子的妈妈就算是不上班全职在家,也没见几个能有空自己玩儿的。这是过日子吗?作为婆婆的王桂兰跟以前那是比有了相当大的变化,在现实的毒打下,觉悟也不是高了一点儿半点儿。过去,她看到这些肯定要马上碎碎念,现在她忍了好几天才开了口。 宋喜乐跟婆婆说:“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有用的事儿?或者说谁规定能换成钱的才叫有用的事儿?现在干这些事儿能让我产生多巴胺,就是最有用的事儿?现在家里什么情况,我比你更清楚,不用你跟我天天叨叨叨,叨叨叨的。我24小时干正事儿,回头神经了,你儿子拖着两个孩子也找不到更好的,快放弃幻想,接受现实吧!” 王桂兰每次听到宋喜乐的毒舌,就知道儿媳妇是真不高兴了。这媳妇心眼儿很好,可就是急了后嘴巴真不饶人,什么都能往外扑哧。 不是宋喜乐不想努力了,可最近程序外包儿的活儿又断了,甲方项目没结出款来,也没法给她支付报酬。不给钱还怎么干?她过去做外包的时候,曾经一个心眼儿,半年没给钱也给人家接着干,最后直接被对方拉黑了。线下还能维权,线上就真成了过往云烟。这些事儿跟家里的各位老人说也说不明白,只能对他们“一语封喉”。她也想忙到起飞,可是真没项目干啊。 宋美娟几乎天天都往侄女这儿来。以前她是老宋家最好的姑奶奶,如今也成了王桂兰和夏春华眼中的老大难。过去她给娘家花钱,皆大欢喜,如今从外姓人角度来看,她再给大家花钱,那钱也成了烫手的山芋,还是不要为好。 夏春华第一个表明了态度。她觉得宋喜明和宋美娟岁数相差不大,谈不上谁给谁养老的问题。宋喜乐按说应该以后给小姑养老,可她现在都顾不过来自己的小家。生个奶娃娃谁知道将来是什么材料儿?而且小婴儿年龄太小了,宋美娟将来养老的事儿顺其自然要落在自己两个外孙的身上。 “现在生活多不容易啊。我是从来没指望过女儿为我要怎么着的,她能顾好自己就得了。别人可也千万不能指望她,我不允许。” 宋喜乐对夏春华说:“真是什么话都让你给说了。你不要求我嫂子做什么,可你们这晚年不也没少了别人照顾,也没少给人添麻烦,闺女也没远走高飞,不也天天承欢膝下吗?简直就是站着讲话不腰疼。” 夏春华对宋喜乐说:“没事儿别总掺合娘家的事儿,有闺女掺合的娘家,好不了!” “我嫂子不也是闺女吗?你们不也是我嫂子的娘家吗?让我嫂子以后别掺和你们家的事儿行吗?” “你嫂子是独生女,跟你们家情况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独生女是亲生的,有哥哥或者有弟弟的闺女就是捡来的?还不能吃饭只能报恩了?” 夏春华说:“宋喜乐,你就这张嘴,真不知道是什么托生的?” “我是托生到我妈肚子里的。你得问她把我孕育成了什么东西!”宋喜乐转头跟周伟红说,“妈,有人骂你!” “这越说越不像了!” 见周伟红瞪了一眼闺女,夏春华赶紧接着上眼药儿,“可不是呢,说句不该说的,这喜乐就是被惯的没样儿了,你们真该好好教育教育。结了婚就不是娘家人了,不能总跟个小孩儿似的。” 周伟红拉下脸来:“我教育什么?我教育孩子们拿小姑好处的时候理直气壮,现在小姑离婚了,就连回娘家的资格都没有了?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没出过这种精明人。老宋家的姑奶奶们,顺境时回娘家,逆境时更得回娘家。宋喜乐当初来过年我是不同意的,但是事到如今,我也想明白了。美娟只要是一个人,以后什么节都跟我们一起过,我死了就管不了了,但是我活着就这么过,没让她去别人家,谁也没权利指手画脚。” 夏春华说:“对啊,你活着的时候做好人,死了以后也让人念你好,可这是给孩子们增加负担。你没看见吗?一个个能把自己顾好就不错了,没有老人帮衬自己都过不下去,还要管别人?别给孩子们那么大压力。” 周伟红从来没在亲家母面前摆过功劳,这个时候也想跟夏春华较真儿论论。没有老宋家这一大家子人做后盾,她就只养了一个闺女,老头子得了这个毛病,自己又一直病病歪歪的不说,还一身公主病,日子能过得那么滋润?自己得了好处,就对别人不管不顾? “你卖了房子有钱治病,有钱雇护工,拿钱换来的关系长长久久,就是不知道你要是能活100岁,那点钱够不够用?没了钱就没人搭理了,能高高兴兴接受,你欢欢喜喜等死就行!” 夏春华一听就窜儿了,总算知道宋喜乐这张嘴随谁了,敢情是随亲妈。有这样的闺女家娘家就不可能好,有这样的妈妈掌舵,这个家算是完了。周伟红没跟夏春华客气,两个老太太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着谁,越说声音越大。宋喜乐全身都战斗基因都被激活,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就是插不上嘴。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宋美娟走到她们面前,来了多久竟然没人知道。 从那天开始,宋美娟再也没有登过哥嫂的门,她来就直接去楼上给侄女看孩子。周伟红和宋建国轮流跟妹子谈心,让她不要因为外姓人胡咧咧,就把那些歪理邪说记到心里去,可是一点效果也没有。 宋美娟不是宋喜乐,她自尊心强,脸皮薄,姑侄两个人的性格一个天一个地。宋美娟嘴上不说,实际上心里难受极了。小时候的经历,让她发过誓长大后不再给任何人添麻烦。从大学毕业后,这么多年她都是给予的一方。 李金元的公司也是她和他一起创立起来的,过去她一直是公司经营的主力军。就在两三年前,她还去公司上班,她还在为公司的新项目,加班熬夜。或许就是因为她在公司里的重要性一点点下降,直至失去了所有利用价值后,她就成了一个无用的中年妇女。别的家庭妇女尚有孩子需要照顾,她这样的中年妇女,在别人眼中才是真正没有一点用处的。 她每次想起都是异常委屈,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为什么不努力就是犯罪,可是努力的标准是什么?努力让自己高兴一点,努力让自己生活得轻松一点,不行吗? 这一天,宋喜乐去公司了。王桂兰趁机劝宋美娟赶紧找个工作,一辈子还长着呢,这才四十多岁,劳保都没交到头儿,坐吃山空不是办法。关键是找个工作才能有机会认识男人,到时遇见个合适的,千万别太挑,再找个爷们后半辈子也有个依靠,自己没孩子也没关系,找个有孩子的,直接过去当后妈,也算是有后了。 宋美娟轻易不跟人吵架,她看着面前这个对自己指点人生的老太太说:“喜乐倒是结婚了,也不知道是谁靠谁?” 王桂兰在这个大家庭里谁也说不过,但是她坚决认为45岁,长得还很年轻的宋美娟应该趁着还算漂亮赶紧找个主儿,别说给谁增加负担这种话,反正再成个家,将来才能过得好,不然在农村是要被吃绝户的。 宋美娟不爱听,王桂兰还是跟唐僧一样传道:“我活了快70年,虽说没文化可见过的事情比你们这些文化人多多了。我眼瞅着好几代里,好几个结了婚的闺女,又生了闺女,没儿子的都被抢了了房子,抢了地。有一个躲过了亲戚跑到城里住,没结婚没孩子,可最后被邻居欺负。连个上门给撑腰的人都没有。现在时代发展了,但是人性有时变不了。以前你过得好,轮不到我一个农村穷老婆子多嘴多舌,可如今你一定得听我的,早做打算。有哥嫂在你还有个家,等他们都没了。指望着直侄子侄女,不是长久之计。” 宋美娟听了之后渐渐连侄女这也不来了。宋喜乐抱着孩子去找小姑,宋美娟要不是不在家,要不是连门都懒得开。急得宋喜乐给小姑发微信:你可千万别抑郁啊,什么事儿也不能逼自己,你要是想出气,我替你砸李金元公司去。你要是还乐意,我把笑笑过继给你,什么辈分问题,什么孩子将来有麻烦,在我小姑健康面前,这都不叫事儿。” 宋美娟好久终于给宋喜乐回复了:“我没事儿,就是有点累。” 相比较家里的三个老太太,李晨萱的想法比较简单。她做老宋家的儿媳妇已经十七八年了,小姑从那天起就是这个家的财神爷。自己亲妈以前最喜欢宋家小姑了,还说什么他们两口子没孩子,等百年之后,财产也许都是两个外孙子的。 “妈,你现在的态度太明显了。总得留点儿面子!” 夏春华说:“面子是有本事的人才能给予别人的,咱们这一大家子都是最普通的老百姓,宋美娟都45岁了,客客气气地哄着她在娘家长到60岁,彻底不能再结婚嫁人了,也彻底生不出孩子了,也彻底找到不工作了再把她赶走?不赶走,谁能照顾她一辈子?她要活90多岁,我两个大外孙都50了。” 李晨萱说:“楼上喜乐的儿子天天哭,谁抱都没用,就认小姑。这幸亏她能帮着喜乐看着孩子,不然你两个外孙子连学习都受影响,一家子更玩不转了。” 夏春华叹气:“你就是跟你公婆小姑子在一起时间长了,都变了一个人。什么都能将就,我从小可不是这么培养你的。” 李晨萱懒得和母亲辩解,她现在已经没有脑子想谁是负担,谁是资源,她就想两个孩子顺利度过高中三年,自己尽量晚上不失眠。筹划未来是个好事儿,可总也得活到未来。人生在世各有各的愁事儿,大家聚在一起除了抱团取暖,还能转移注意力,没什么不好的。 第70章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王桂兰见宋美娟不来了,就在儿媳妇面前继续嘚啵,她觉得这是在有生之年能做的唯一一件大善事儿,就是让宋美娟在结个婚。就算是儿媳妇骂自己,她也得说,在老太太认知里,这才叫积功德。 “现在那么多年轻男男女女都不结婚,不生孩子,那是因为她们还年轻。现在五十多岁的人大部分还都是当年该结婚结婚,该生孩子生孩子那拨人。所以年轻人还根本不知道,不结婚不生孩子老了是个什么光景。你小姑也不知道,可我知道。我真见过。” 宋喜乐满脸不屑:“你说的不是我们天津,至少我们老宋家的人没那么牲口。” 当天晚上,宋喜乐第一次因为小姑的事儿失眠了。她是从小在五大道的奶奶家长大的,可对于姥姥家的印象也是有的。姥姥家住在天津老城里。四合院里住着好几家人。她记忆里最深的隔壁厢房里住着的蔡大姑。那是老城里最漂亮的姑娘。她长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在路口小卖部接电话的时候,睫毛随着眼底的秋水荡漾,轻轻飞扬。 蔡大姑的面庞好像是白净水灵的满月,脑后扎着两条黢黑油亮的大辫子,比起自己的妈妈还要漂亮一倍。她是个人善心美的人,发了工资总会带小零嘴给院子里的小孩子,有的时候是糖块儿,有的时候是糖墩儿,有的时候是刚出锅的一包栗子。她偶尔在的时候都能赶上。蔡大姑还特别会唱歌,尤其会唱邓丽君的歌曲,一首首堪比原唱。最难得的是,蔡大姑还会弹古筝。 寒假的夜晚,大院里昏暗的路灯下,住在蔡大姑对面的一个叔叔会吹笛子。每当古筝响起,那清脆悠扬的竹笛儿声就会跟着伴奏,仿佛整个雕梁画栋的老城厢,都沾染上了动听的音符,连家家户户在厨房里鼓捣着的柴米油盐都有了优美的旋律。 几个爱美的小姑娘经常凑到一起,随着音乐在院里毫无顾忌地唱啊跳啊,有的还拿来了纱巾和绸子,一边跳一边摆动着,活像一群翩翩起舞的花蝴蝶。蔡大姑也特别会做饭,最拿手的就是 蒸包子。什么馅儿都能调得喷香,包子的褶皱特别有讲究,面发的比饭馆里卖得还好。对门的叔叔喜欢吃韭菜虾仁的,她每次做了都会送过去。 这位蔡大姑还用韭菜里不要的韭菜梃子给孩子们编成了凉亭、轿子、宝塔还有飞鸟、蝈蝈、老鼠啥的。那时在宋喜乐眼里,蔡大姑就是个仙女。 可是好景不长,租房的叔叔搬走了,走的时候告诉蔡大姑会来娶她。可是这一等,等到老城里拆迁也没等来人。蔡大姑这一辈子也没有结婚,就是傻傻等着一个承诺,等到了白发苍苍终是不悔。这不是什么爱情故事,这是宋喜乐眼睁睁看到过的事实。那个叔叔是一位人民警察,追踪嫌犯到天津,然后又跟着去了广州,最后牺牲了。蔡大姑的晚年是在侄女家度过的,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张冀睡得正香,一巴掌被媳妇拍醒了。宋喜乐说:“张冀,我以后要给小姑养老,你不会反对吧?” 张冀迷迷瞪瞪听到这句瞬间清醒了,他苦笑说:“媳妇,你让我现在表态不跟让我放屁一样吗?但凡我缓缓把咱们家的日子拽着往前走了,我肯定不犹豫地答应你。可现在你让我说,就是空话,跟没说一样。” 宋喜乐闭上眼睛,心想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日子真是越来越上难度了。要说前三十年是高一,那么如今她就像是高二下半学期,有时不能深想,深想了真容易焦虑。 大上午的,宋建国和周伟红一边收拾家、准备中午饭,电视里播放着女排转播。这看女排比赛是宋家的老传统,从宋爷爷宋奶奶活着的时候就是女排的忠实球迷。运动员换了一代又代,教练员也换了一个又一个,就连知道解说员宋世雄的年轻人也越来越少了,可看女排比赛的热情依旧高涨,也是一代传给另一代。 宋喜乐抱着儿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大人孩子看得不错眼珠。宋建国对闺女说:“人家妈妈都不让孩子看电视,担心对眼睛不好。你可倒好,用电视看孩子,是亲妈吗?” 宋喜乐说:“女排精神就得从小灌输,越早越好。” 周伟红说:“你这是把自己的号儿练废了,开始操练儿子了?不过这也太早了吧,他连上厕所还没学会呢!” “我要跟婴儿一起成长!” 宋建国说:“对,你是巨婴!” 宋喜乐正啃着牛肉烧饼,扑哧一声笑喷了。 出门买菜,邻居们问周伟红,你家闺女不摆摊儿了又想当裁缝?宋建国说:“她乐意干嘛就干嘛吧,反正没干坏事儿。老大才上幼儿园,也得找妈妈,这老二是个夜哭郎,我们家喜乐能在家看着两个孩子,还能去单位打昴,还能时不时找点儿私活儿干,已经够可以了,咱们还能要求两个婴幼儿的孩儿妈妈干嘛呢?知足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总比天天唉声叹气抱怨生活没意思好吧?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回头天天在你面前嘚啵不想活了,想离婚,想重活一回,活着没意思,我一把年纪还得给提供情绪价值,现在这样挺好。” 张大爷赶紧说:“你们喜乐挺坚强的,比小时候懂事儿多了。” 李大姨也连连称赞:“喜乐从小就善良,除了爱睡懒觉之外,我看基本上就没什么毛病。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有本事的孩子?平平安安就行了。再说有本事又能怎么地?普通人买一百万的房子都得贷款,有本事的人买2000万的房子也得贷款,都是房奴,谁也没比谁轻松。还是喜乐好!” “这怎么还夸上了?”周伟红看着这些人,自己这个亲妈都要听不下去了。 有了想开的爹,就有想开的妈,生了更想得开的闺女。唯独宋美娟这个妹子想不开,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断了和娘家人的一切往来。周伟红心里不是滋味,总觉得自己这个大嫂没当好。 宋喜乐安慰亲妈:“现在独居是常态,像咱们家这样挨着、挤着一大家子凑合在一起过日子的才是奇葩。这日子也就是没拍成电视剧,否则得受到全国人民的笑话。人家说,你看他们家越穷越生,没钱还琢磨吃,自己没步入上流社会,还总劝人结婚,整个一个二乎家庭。” “我们家不穷,我们家也没多生。我们家也不二乎。又穷还生还二乎的是你哈,别跟我们凑近乎。我们一点也不想跟你挤着、挨着。你这样的亲戚,离我们越远越好!” 宋喜乐质问亲妈?“你说嘛,我是亲戚?这话我给你放知乎上去,让全网骂你!” “你不是亲戚,你是漏风棉袄,棉袄里面贴的是狗皮膏药!” 说到独居,亲戚里比宋喜乐小的几位女孩子,好像都在独居,现在这个群体里又加入了亲姑姑。先说钱小美吧,她和对象两个人约会要么去酒店,要么去对方家里,就是不会长期生活在一起。楚明亮很讨人喜欢,可似乎也没想跟对象长期生活在一起,你说他们两个能结婚生子?怎么看都不像。 钱小美的妹子听说已经和家里失联了,在外地租个房子,别说跟亲戚了,就连亲爹亲妈都不联系。还有沈月,说是以后回了天津也不跟父母住一起,她依旧自己租个房子,没有她的同意,谁也不许来,谁也不去进。 周伟红点点头:“这么说你小姑没问题,有问题的还真是咱们这一大家子。怪不得我跟你爸觉得问心无愧,每每想起还挺自豪的,可以晨萱妈为首的代表总用同情的眼神儿看我,就跟看个笑话似的。” 宋喜乐问:“那也没见你有什么应激反应啊?” 宋建国在厨房里搭话:“应激嘛啊?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钱小美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家里闹掰了。最近老妈总在微信上找她,一会儿在国外旅游包丢了,一会儿回国后检查身体花了好多钱。钱小美被聒噪得不行,几次下来想要把亲妈在微信上拉黑了。楚明亮为此和她吵架了,说本来以为她是个善良的姑娘,没想到对自己亲妈都能这么冷血。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钱小美说自己的家事外人说不清楚,现在给钱只能助长老妈的贪欲。他们跟自己大姨家不一样,那两口子谁也不管谁也不顾,管得越多,到时麻烦越大。楚明亮的妈妈也听儿子吐槽这儿事儿了,人家本来对钱小美就是一直打个问号儿,这下直接跟儿子说,一个对自己亲妈都记仇的女孩儿,能指望她对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多好? 这话可就直冲钱小美的肺管子了。她也反问自己,如果一辈子共度一生的伴侣都不能体会自己和原生家庭之间的伤痕,反而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胡咧咧,经常在自己的伤口上撒盐,那这辈子得多痛苦啊?她是找对象,又不是找圣母。上班就够累了,下班后还得接受领导教育和批评? 两个人都在气头儿上,好一阵谁也不主动联系谁。钱小美也不叫那个做家务的阿姨过来了,这一番操作下来,她发现楚明亮留下的痕迹很少,如果就这么分开了,似乎就跟没怎么交往过一样。她还跟宋喜乐说,最后留下的似乎就只有自己买的这个房子。 宋喜乐说:“明白了,铁打都男友,流水的房子。男友纵有无限好,终将淹没在浩瀚的房贷里。” 钱小美想了想说:“我可不是捞女,我不占人便宜,但也不是冤大头。找男朋友总是要有一点好处的。就像是男人找女朋友找老婆一样,没有任何需求,只找个女人来当祖宗供着,也没人愿意对吧?” 宋喜乐说:“怎么感觉你在内涵我呢?” 钱小美说:“我可没有啊,是你自己想多了!” 宋喜乐说:“张冀给了我足够的情绪价值和爱情体验,结婚后对我也是一如既往的好,在外工资全部上交,在家抢着分担家务,年纪轻长得帅,除了没爹可拼,我觉得自己得到也挺多的。” 钱小美说:“最主要是你从不觉得自己缺什么,所以无从计较自己缺失的东西。有时我挺可 怜你的,可更多时候也很羡慕你。” “霍,你这是安慰我了?”宋喜乐说。 “我安慰你干什么,就算有一天四喜丸子得抑郁症,你都得不了。”钱小美说,“我就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怎么那么不牢靠。亲爹妈都可以不把我当回事儿,交的男朋友一个个也可以说走就走。我是表面上对分手这事儿比较决绝,可是他们要是死缠烂打,极力挽留,我也会考虑的。” “钱塘不是挽留了吗?” 钱小美白了一眼表姐:“他是挽留了,可他为我有一点改变吗?唾沫沾家雀儿,依旧不动一点儿真格的,当我是傻子?我跟你不一样,我活了二十大几年,唯一牢靠的东西都与人无关,最牢靠的就是这间房子,所以为了还贷,我必须拼命赚钱。并且不让任何人消耗我的一切,因为我所有的能量都得用去赚钱。我也经不起背叛,所以要先发制人,因为我没有时间疗伤,只要有一口气就得继续上战场。” 宋喜乐说:“听着像个钢铁斗士,实际上就是块豆腐,经不起一点儿鞭打。” 对于钱小美来说,独居的本质是怕受到伤害。沈月选择独居是渴望自由。宋美娟独居是用坚硬地壳隐藏自己,希望不被嘲笑不被定义,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忘了自己。她早该知道,父母不在了,她的家就是自己和李金元构建的地方,可是现在李金元背叛了她,她也就彻底没有家了。 冬至马上就要到了,宋建国在父母墓前烧纸后再次送了冬衣,回到家跟老伴儿说:“美娟给爸妈也烧纸了。” 周伟红说:“奇怪了,她什么时候给爸妈烧过纸?她一直不信这个。” “烧纸送冬衣,都是后代对祖先的思念和惦记。说明什么,说明我这妹子想爹妈了,孩子心里委屈。” 周伟红红了眼圈,当年两位老人是如何把未成年的妹子托付给他们两口子的,过往历历在目。 “咱们再去美娟那儿看看吧!”周伟红说,“她不见咱们,咱们也不能就真不管不问了。” 宋建国想了想说:“我觉得吧,美娟可能想先一个人静静,咱们应该尊重她的选择,先别去打扰她。这不马上就过阳历年了吗?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接她,不来也得来,实在不来,咱们就去她那过。” 宋喜乐这几天嘴上起了泡,额头上被她自己挤出一个大红点儿。上一波流感刚过去,这一波流感又来了。老大在幼儿园又被传染了,老二没事儿,却把张冀和王桂兰传上了。张冀倒还好说,干烧几天去了医院挂水,也不敢请假。他回家自己戴上口罩,咬牙也得干活和工作。就是王桂兰比较吓人,心脏病的老人最怕感冒,况且还是病毒性流感。他们两口子这下可玩不转了,老二抱到楼下给自己爹妈管着,宋喜乐忙着照顾三个病人。 周伟红对闺女:“你嫂子爸妈那儿也不舒坦,她这几天下班就忙活那边儿去。子瑞也流感了,我跟你爸轮流带着孩子去医院,你把老二放我这儿,非得累死我。” 宋喜乐想了想说:“我把钱小美叫来,反正她这几天下班也没事儿。过来当老妈子正合适。” 有时候事情真是挺有意思的。如果让一个人承担所有的义务和责任,往往就会苦不堪言,可是如果挤出时间来帮助别人,心情还是挺愉快的,而且有一种凌驾人之上的优越感。如今的钱小美越来越不想生孩子了。无论是嫁给富二代还是嫁给工薪阶层,她都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但是给别人看孩子,她还看得挺像模像样的。 第71章 冬至 周伟红伺候完大孙子吃完饭,坐在沙发上不想动了。钱小美把笑笑哄着了,开始收拾桌子刷碗。见老太太看自己,钱小美说:“大姨,我要是你生的就好了是吧?” 周伟红摇摇头,斜眼掉泡地看着钱小美:“狗养的狗疼,猫儿养的猫儿耐。赶上我们喜乐一角儿?” 钱小美气得磨牙:“您真偏心眼子,说一句得我济了就这么难吗?让我高兴高兴就不行啊?本来我就挺优秀的,您不承认也改变不了事实。” 周伟红说:“可能我过时了,但是我还是想说。现如今一个人单身不是勇气,一个人能生出一个家来才叫勇气。” 钱小美眼珠子差点掉地下:“大姨,您说得是中国话吗?我真听不懂了!” 周伟红说:“听不懂就对了。听懂了,你就不单身了!我说你和你嫂子都同样背了老么多房贷,但是你嫂子有家,你就只有个房子。” “胡扯,怎么她买房就是家,我买房就只是房子?我不是吹的,我房子布置得绝对比我嫂子将来得豪宅不差!论怎么收拾屋子,除了大姨你,我没服过谁。” “你嫂子买的房子大,那是因为有人住。那么多人要住所以需要一个大房子,你是需要一个房子来证明自己有个家。我要是你,渴望亲情,渴望热闹,上辈子没修下靠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那就自己生几个孩子出来。” “要说居委会没给你送鸡蛋,打死我都不信!” “你爱信不信。”周伟红说,“按照我的计划,趁着我还能给你搭把手,趁着还有这一大家子人都聚在一起还能给你出一点力,你赶紧生。等孩子长大了,你把他们教育得跟自己一样自强自立,想要嘛热闹日子没有?不比养一屋子猫狗强?” “我承认表姐比我有勇气多了。好家伙,没钱还敢生两个,没有娘家她得要了饭。”钱小美说,“大姨,你是宣传片看多了吧,在家里催生?居委会不仅给你发鸡蛋了,是不是还给你发花生油了?” 周伟红说:“我婆婆活着的时候总说,钱是死宝人是活宝,有了人就有了一切。就算孩子们没有大本事,这日子也是热乎的。我们喜乐虽然现在日子过得不富裕,可是我不太担心她,她有家有孩儿的,现在最难的就是得有人帮她看孩子,以后说到底就是挣口饭吃。倒是你,孤魂野鬼似的,一个人背那么多房贷,万一哪天还不上了,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您这日子太热乎了,我要不来,您得收拾到半夜。这哪是享福,这是自虐呢!用着我还贬低我,我这上哪儿说理去?” 周伟红说:“我小时候不管你,你能过来帮着看孩子帮着刷碗?” “这老太太哎,越来越不让人喜欢了。”钱小美不高兴了,“我去结婚,去生孩子,回头也失业了,对您有什么好处?” “就是亲的,对我没好处才劝你结婚生子呢。”周伟红说,“要是不真替你考虑,哄着你买金子买宝石给我,想着我四个孙子、孙女,总有一个能继承你的房子,你的财产,哄着你别结婚,天天给我干活来,表明上你是在自己供房子,享受生活,实际上是为我们家打一辈子工。” 钱小美说:“当我是傻子啊,您要是那样的人,我也就不敢亲近了。” “你不精啊!”周伟红的嗓门提高了好几度,“看着处处都明明白白的,实际上这日子该怎么过,一点都没弄明白。” 钱小美洗好了最后一只碗,一边擦手一边走过来坐在老太太面前说:“那我今天就跟您论论,我怎么傻了?从小到大靠自己奋斗到在今天,我就是为自己感到自豪,为我自己感到骄傲,以前我认为您是会替我鼓掌的人,怎么现在也拿老一套逼婚逼孕来骚道我?” “你自豪是你自己的事儿,可找对象的时候,你可不能像很多女孩子一样,自己有钱自己有房,对男方一毛不拔,只提要求,不付出分毛,活在美颜相机的世界里就认为自己是天仙。有点儿存款就以为自己是白富美,怎么不看看自己还欠着一屁股贷款呢?” 钱小美看着大姨,脸色越来越难看。 周伟红说:“无论时代怎么变,人与人之间任何关系都是互相付出。如果努力工作、有车有房,就是为了像商品一样给自己来个精美包装,然后再卖个好价钱,那奋斗也就没那么有意义了。你想一下,如果你找个有钱人,人家有的是钱可不给你花一分,那有钱跟你有什么关系?换言之,那些有房、有钱、高学历的闺女,不肯跟男方一起为了婚姻添砖加瓦,那好条件跟人家难得有嘛关系?” 钱小美听到这儿,直接翻白眼儿了。 周伟红说:“我要是无儿无女,没有这一大家子人,我穿金戴宝石的给谁看呢?人是群居动物,到时我一个人,每天早上吃八个菜,换一身衣服;中午换八个菜,再换一身行头;晚上下饭馆去,一出门珠光宝气,往最多的人堆儿里扎,可谁又能看我几眼?等我死了,这些行头都捐给慈善机构?或者被充公,要不就是被无良亲戚扒皮?” 钱小美大声说:“我自己过得好,不用给人看!到时我和几个独居的朋友一起养老,一起周游世界,我们互相称赞,互相照顾,日子不知道能过得多开心!像您这样一把年纪,还为儿为女,累得倒沙发上拾不起个儿来,生活有意义?” “你就想美事儿吧!”周伟红说,“跟亲爹亲妈,亲儿亲女,生活一辈子的伴侣在一起都要闹矛盾,更何况是朋友呢?有骨血管着,有共同的孩子,彼此闹意见也能和好。朋友动不动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就你这臭脾气,心里自卑,嘴上却爱拔尖儿抢上。人家讨厌你自己都不知道。” “我爸妈倒是跟我有血缘关系,他们从小管过我吗?我倒是有亲妹子,可路上遇见了可能连招呼都不打。人与人之间靠得是情谊,不是血缘。你这么跟别人说,可能别人就信了。跟我说,打死都不信。” “我说不过你,反正你不是我外甥女,我小时是不会管你的。你妈如果不是我亲妹子,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如果不是我结婚了,你小时候发高烧抽风儿了,哪来的姑父半夜三更骑着自行车冒着风雪送你儿童医院?如果不是我生了你表哥跟你表姐,你小时候受欺负,谁给你拔创?没有这点儿骨血管着,我再助人为乐,也不可能在你小时候像闺女一样照顾你,长大了还总惦记你,明知道你讨厌,还告诉你得结婚。” 宋喜乐听说老妈跟钱小美因为结婚生孩子的事儿吵起来来,她觉得真够逗乐儿。不是她觉悟高,她这又一轮跑医院,半夜弄孩子,自己都羡慕那些不结婚的了。再说了,年轻时不生孩子的不仅是宋美娟和钱小美,00后的沈月也是这个想法。 沈月从北京回天津了,大四漫长的实习期突然戛然而止。大厂在裁员,她这样的大学实习生们只被录取了两个人。她早早就被刷了下来了。因为这事儿,她从心里对宋喜明是很不满意的。大表哥和副总明明“打得火热”,如果肯出力,她怎么会被刷下来? 要不就是宋喜乐来了一趟北京看哥哥,发现了自己和同事之间的“搭伙爱情”,怕影响到哥哥的“仕途”,就有了坏心眼儿,让自己丢了这份好工作。可从另一方面想,她就算转正了,干的活儿和被辞退的员工强度和难度都一样,可是薪金待遇却是天差地别。人家老员工被辞退还能拿一笔高额补偿金,现在入职的员工各种福利待遇都降了很多很多,不干也罢。当社畜还抢着被剥削,她没那么大瘾。 沈月回到天津就开始张罗租房子,她在北京是和很多人合租在一个小公寓里,隔板隔成的房子基本不隔音,洗澡上厕所也要排队。这回她得独居,租什么样的房子,怎么布置必须得自己说得算。 回到天津,沈月很快就拿到了一个ofter,然后在工作单位附近租了一个三十平米的小公寓。公寓很新,物业也不错,她用高德地图搜了一下,竟然离舅爷家很近,只要她愿意,骑着共享单车用不了多久就能到。她现在很讨厌这一大家子,但是比起自己奶奶来,好像宋喜乐这边的亲戚也不是不能忍。 实际上,沈月真的想多了,她回到天津后,大舅爷这边根本没人搭理她,除了奶奶那边定期会骚扰自己一下,人家仿佛就没她这个亲戚。后来只有舅爷奉命来看过她一次,嘱咐了几句,连门都没进就离开了。 沈月和北京的男同事也彻底断了,回来之前,她就听说人家马上就要和未婚妻结婚了。之前还有点难过,可现在一旦清闲下来,她忽然也觉得自己是个二货。明明每天可以做那么多有意思的事儿,干嘛非得找个男人呢?想了好久,她才想明白了,之前之所以想找男人,那是因为工伤。 家有过劳肥,过劳死,她是过劳恋。现在不用过劳了,也就不需要一臂距离的工位恋爱了。沈月回到天津后,就彻底放飞了,从小学到大学的朋友们都约起来,一起拼饭、拼玩儿、拼下午茶、花不了多少钱,天天都开心。玩累了就一个人窝在30平米的小窝里,开始享受独居生活。在我的世界里为王,日子过得不要太逍遥。 大姑打电话骚扰弟弟,让他们劝大孙女回家住,哪有小姑娘离家打车不过半个小时,非要外面住的。有那钱不如交给家里,至少能攒一笔嫁妆。沈月明确自己将来不结婚,不生孩子,不需要嫁妆也不会接受任何彩礼,她要及时行乐,享受生活每一天。别跟她提老了没人管这种话,如果她能逍遥60年、70年、最后几年受点苦也心甘情愿。更何况,机器人马上就进入千家万户了,到时候买几个机器人伺候自己,还有厂家维保,说不定比儿女靠谱多了。 宋建国是个认真的人,亲自跑去看了一眼这个外孙孙女,回来之后连连摇头。比起很多人喜欢极简生活,沈月更喜欢极繁风格。宋建国说沈月那是直门独的小公寓,说是高档商住两用的房子,可实际上下了电梯一排老些户了,就跟早年那些筒子楼房型差不多。他进门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眼见着到处都摆满了东西。就那样门口的快递还有好多没拆的。 “沈月家里还养了一只猫一只狗,我这大肚子,感觉一进去就得碰倒了什么,干脆别进去了,在门口把带去的包子和饺子给她冻箱里就走人了。” 周伟红问:“她冰箱就在门口?” 宋建国说:“还是三层的新冰箱呢?” “她一个出租屋怎么要那么大的冰箱,还买新的?” 宋建国说: “三层冰箱还不够放的呢,全都满了,各种吃的,用的,猫儿的,狗的,满满当当。一开冰箱门往外流,我抱着肚子给她捡了半天。” 宋喜乐见沈月发过朋友圈,她跟爸妈观点还是不一样,“人家小姑娘把房子布置得挺好看的啊。那么多东西也不觉得乱,反而挺精致的。人家买的是杂物吗?人家买的是精神充实。我是没钱,我要是有钱,我也买。” 周伟红说:“买东西我不反对。从小到大,我也喜欢买买买买。咱们从你奶奶到你姥姥家,就没有抠抠索索过过日子的人,再说也不需要抠抠索索。可是买东西也不能为了买而买,比如你结婚了,你大办一下有个美好的回忆。你有两个孩子,从小到大给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买文具买得整整齐齐。过生日、过大年、一大家子人买新衣服置办首饰,买吃买喝下饭馆儿,出去旅行互相赠送礼物这都是为了实际需求消费。可你一个人天天买东西往房子里装,然后也没人看得见,自己看腻了就扔,有钱了就换。买来买去,自我陶醉,陷入了消费主义陷阱,真的能精神充实?我看就是被广告骗了。” 宋喜乐说:“广告骗你什么了?就您那套理论早过时了,现在还总跟年前人说结婚生孩子,人家都觉得你是出土文物。人家自己高兴,富养自己惹谁了?你只是给人送点儿包子饺子,又不是给人买了房子,你管得着吗?” 周伟红说:“怎么不叫骗?现在广告和视频都铺天盖的宣传小年轻别结婚,别生孩子,爱自己就是天天消费。今天花明天的钱,明天花后年的钱。不用到老了,几个月不上班,就得被银行追着还债。回头再看看买那些东西都是及时行乐的消费品,不能往下传,往下也没人能传。都变成一次性消费,买得都是垃圾,然后再扔掉垃圾,继续买垃圾。说是富养自己,实际上是越买越穷,越穷越买,穷人给猫儿狗送终,自己死时没有后代。” 行了,别管结婚还是不结婚,宋喜乐觉得自己最近焦头烂额的情绪被老妈这通大道理给治愈了。要是按照亲妈这个逻辑,她觉得自己虽然一穷二白,但是有后代,还有两个。晚上,她睡觉时跟张冀念叨,自己得不了抑郁症主要就是因为有这样的爸爸和妈妈。一边骂着,一边吼着,一边还管着,还能不停找到她的优点。 转眼冬至到了。这是一年里黑夜最长的一天。宋喜乐的日子在这个时候也显得格外不松心。一大早,她闻着香味就起床了。从小到大冬至这天早上都吃自己家包的馄饨。不提馄饨,主要是煮馄饨的大骨头汤,那是老宋家的传统秘方儿,喝一口香个仰八脚,喝一碗全身特呼呼,那叫一个舒坦,喝两碗,驱寒保暖增强体质,感冒发烧好了一半儿。 中午吃冬至面,俗话说,有“吃了冬至面,一天长一线”。从小大人就跟孩子们说,冬至后白昼渐长,吃面寓意迎接更长的白天,黑暗终究消散,光明终会到来。宋喜乐忽然觉得,这吃的哪是馄饨和面条儿啊,这吃的简直是治愈焦虑的灵丹妙药。而且对她来说,特别灵儿。 晚上这顿倭瓜羊肉馅儿的饺子才是重头戏。天津老百姓一般都在夏秋之际,买来倭瓜,然后放在窗台上晾着,经过数月放置沥去水分,倭瓜充分糖化,此时做成饺子馅,其味甜软香鲜。味道既同大白菜有异,也与夏天的倭瓜馅不同,蘸着蒜泥老醋吃,别有一番滋味。 “吃了倭瓜饺,不冻手和脚”“喝了冬至馄饨皮,不冻鼻尖耳朵垂儿”。天津的冬至饺子还得配上“冬令四珍”。冬令四珍指的是铁雀儿、银鱼、紫蟹、韭黄。如今,四珍中韭黄较为常见,铁雀儿已经消失。冬令四珍虽是津菜的典型菜肴,但它们不是饭店菜肴,而是老天津人最家常的冬日美味。 周伟红在冬至前后还有一道保留项目,那就是插腊梅。生活不是说必须住多大的房子,穿多贵的衣裳,戴多少金银珠宝,但是对好生活的向往,一天都不能打折。别说,这腊梅插瓶摆上来,马上就上价值了。 那一抹亮色给中西结合的家居风格中,又增添了些许风雅。花香幽幽地弥漫在房间里,和着冬日室内稍显沉闷的空气,带来清新之感,给这个古老的节日带来一份自然的雅致。 周伟红给宋美娟打电话,不提一起吃饺子的事儿,就说今天祭祖的鲜货还没买齐全,让她买点新鲜的荔枝来,说是过去公婆爱吃。还有香炉得用她家里那个紫铜的,配着腊梅花,祖宗看着更好看一点儿。家里老人的遗像都请出来了,其他的贡品也都摆好了,就等着她呢。 宋美娟这几天一直不舒服,比刚刚发现李金元背叛时更难受一点。那时候,她好像并没有这么大的反应,她以为自己不会为这种渣男要死要活的。可渐渐的,那种痛感就像是钝刀子割人肉。她把屋子里所有的窗帘都拉上,甚至任何一点响动都能让自己无比烦躁。越躺越睡不着,后来吃药也睡不着了,她想到了自己毫无意义的后半生,直至想到了.... 嫂子比大哥更有面子一点,她给了自己一个不得不去的理由,就这一通电话,把她从一个黑布隆冬的无底深渊里给拽了出来。 宋美娟想起父母多年前总说的一句话:“美娟啊,有困难找你哥嫂,跟爸妈是一样的。” 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起身下地去拉开多日遮住阳光的窗帘,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72章 不破不立 万事顺意 宋美娟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想要起身下地去拉开窗帘,她的脚步虚浮,指尖怎么也触摸不到那厚实的布料,她的身体继续往前倾斜,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这边宋家人一直等着宋美娟祭祖,一边等来了孩子们上补习班回来。今年冬至是个礼拜六,两个高中生也能在家吃饭。张溪语也不用上幼儿园。连夏春华和李保全都过来了。 宋喜乐问夏春华:“华婶啊,你们家冬至祭祖,上我们家中午吃面条,晚上吃饺子来,合适吗?” 夏春华说:“你婆婆今天没吃饭啊?那顿没吃,我给她盛一碗。要不说闺女掺和娘家事儿让人烦呢?你爸妈还没说什么了,你跑这维持秩序,真不让人待见!” 周伟红数落闺女:“你华婶一早买的元宵和螃蟹过来。现在谁家也不缺一口吃,就是图个热闹,你跟着闹唤嘛?” “我怎么不问别人呢?那是因为她总针对我,不仅是我,就连我嫂子现在都烦她。”宋喜乐说,“你前两天不还跟她吵架了吗?” 夏春华被说了个大红脸。这几天她都没来闺女这边儿,但是知道冬至这天老宋家肯定热闹,自己在家守着个病老头实在是也没意思,特意早巴巴在网上买了元宵和螃蟹送过来。谁知道被宋喜乐这个丫头片子没完没了地咬着不放。她堂堂一个“生活家”,还在乎这一顿饺子?她真就是图个热闹。 眼见着闺女又要得理不饶人,没理搅三分,她赶紧说:“过去帮你爸忙去,别让他叨叨了,再给你小姑打个电话!” 宋喜乐说:“我小姑不会不来了吧?要来早该到了,中午面条都没来吃,我看是烦透咱家这帮人了,尤其是知道华婶和我婆婆也在,要是我也不来。属您讲话,缺那顿面条缺那顿饺子啊?想祖先了,自己找个十足路口烧个纸就完了。” 周伟红看看外面的天色,心里琢磨着小姑子真是有可能不来了啊。 “冬至在天津是个大节。老百姓视为一年之中的转运关键日。冬至阳气起,是节气循环的开始,也是一个大吉之日。古代天津人就相信,人们真正经历了苦难,才能获得新的能力,才能够获得成功的机会。置之死地而后生,不破不立。尤其那些不顺心的人,应该珍惜冬至带来的启迪,踏实地顺应自然的规律。” “古人都相信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冬至是岁首,所以今天冬至就堪比过大年,代表一年新的循环开始。冬至就是一个自然都转折点,就是转运的开始。” 宋喜乐听着老爸给三个孩子讲天津人为什么重视冬至,这每一个字都像是说在了她的心坎儿里。要说过去几个月就算是她自己的心脏再大,也会焦虑,也会烦躁,也会找不到方向。可是老爸这些话,字字句句都给她带来了希望。 冬至到底多重要,宋喜乐也说不清楚,但是这几句话让她再一次轻装上阵倒是真的。 周伟红再次嘱咐孩子们:“这一天可不许说丧气话,不能说不吉利的话,要多说吉祥话,祝福自己否极泰来,顺风顺水,在祖宗面前许下愿望,借助老宋家祖祖辈辈的力量和这大自然的规律,祝你们梦想成真。所有人都有个好身体,上学的还有好成绩,上班的不下岗,没工作的找到新营生。” 其实,无论过什么节祭祖的时候,周伟红都会跟孩子们说这些,宋喜乐耳熟能详,可偏偏今日会发自内心的相信。她忽然觉得自己或许是应该相信。因为,自然的规律就是天道,家族的力量和意念的力量遵循着自然的规律就会变得无比强大。他们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天时地利人和。 宋喜乐心里默念着:“从现在开始所有不好的统统都过去,所有的好运都在路上,接踵而来。” 下午的时候,宋喜明回来了。他和李晨萱夫妻两个进入了一个怪圈儿,不见面也不怎么联系,见面彼此都淡淡的,人前没什么话,人后也没什么话。有时就想,幸亏有这么一大家子人一起热热闹闹的,否则两个人竟然都不知道怎么过了。宋喜明给沈月打电话让她来一下,实习证明和一些从大厂开的相关个人资料盖好章都给她带回来了。 沈月说你直接快递给我吧!今天天冷,她窝在家里刷剧,点了外卖,不想出门。有什么话电话里说也是一样的。宋喜明说,你今天必须过来,小孩子家家的在被窝里窝着,像什么样?沈月对任何人的说教都无动于衷,之前给宋喜明几分面子是因为实习单位是人家给推荐的。现在又没转正,她才不会想着还卖表舅的面子。她只要自己觉得没必要,谁的账都可以不买。谁都可以不不联系,别说舅姥爷这一家子了,就是亲爷爷亲奶奶都一样。 躺着躺着,沈月的微信突然响了,打开一看竟然是孙宏斌发来的。沈月的睫毛忽闪了几下,见他说在文件夹里放了小礼物,宋喜明不知道,他想给她惊喜。再往后看,这人说他人已经在天津了,想着见她一面,明早离开。沈月的眉心微微皱了起来,之前说好这辈子再也不见面,这男人终究是抗拒不了刻骨的思念? “这不就是约炮吗?”沈月一骨碌从被窝里爬出来。两个人走到一起,谁也不怨谁,谁也不欠谁。可分开了,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断得干干净净,他明天就回老家跟未婚妻汇合了,这个时候拿她当什么? 宋喜乐在楼上给儿子喂奶粉,这小子随了老宋家的人胃口好,吃嘛嘛香,除了爱哭嗓门大,身体杠杠的。换了奶粉牌子,也没见吃不惯的。她透过窗子就看到一个穿着汉服的小姐姐迎面走了过来,周身环佩叮当,看着挺养眼的,一看那人走着走着就走进了自家楼栋,这才想起来是沈月。 沈月从小长得就好看,这么一穿戴真跟画里走出来的仕女一样。钱小美那天走了,今天又早早来了,脸上余怒未消,可中午的面条一点儿也没少吃。就算是来干活的,穿戴也一点不马虎,钱小美也穿着中式的外套和裙子,手上戴的着一只碧玉的镯子,同色的玉戒指。领口戴着一个碧玉镶金的胸针。这么一穿戴,整个气质就出来了。李晨萱早上开车去送孩子们去上补习班,然后又去了一趟公司,加班到中午再去接孩子。穿的是日常上班的小香风外套,一条13毫米的糖果珍珠项链,手上戴着过年婆婆送的素圈古法金镯子,很有气质也很有气场。按长相宋喜乐是最好看的,可如今这四个闺女一比她就落魄了。 宋喜乐不抹粉,不涂口红,头发随便用发圈挽个丸子头。在暖气十足的屋里穿一件休闲的白体恤,蓝色的水洗牛仔裤,虽然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哪怕是在刚生了老二没多久,看起来依旧是姑奶奶样十足。有人问,姑奶奶该是什么样?语言描绘出来比较苍白,大概就是娇惯、厉害、少女感十足。周伟红看着自己的闺女,心里五味杂陈。 夏春华眼里却觉得最近状态最不好的是李晨萱,皱纹没有几根,可眉头总是拧巴着,一脸的不松心。她心里也不是滋味,这满屋的人从小到大最优秀的就是闺女,可现在最不如意的也是自己闺女,太不公平了。李晨萱早就从亲妈眼中洞悉到了一切,凡是有人的地方,妈妈都会拿自己跟别人比较,就算不是同性,差不多岁数的男生也会是和自己比较的对象。 李晨萱也觉得这两年自己老了很多。这和想得开和过得好是两回事儿,平常人家有一个高中生走读就够父母喝一壶的了,自己有两个,而且老公还不在身边,孩子的爷爷奶奶有时也不理解她,自己爹妈还总是给她和孩子施加压力,老公还在单位谣传“搞瞎扒”,一会儿孩子抑郁倾向,一会老爹绝症,她觉得自己能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周伟红瞅着这几个人说:“70尾巴的美娟还没到,你们这几个是80后、90后、95后、00后,都到齐了,咱们家也算得上是百花齐放。我婆婆活着的时候养花养得好,家里的闺女也都长得好,娶的媳妇从我说起,都漂漂亮亮的,今天是祭祖的日子。长辈看到你们,定会开开心心地保佑咱们。 沈月是从心里是不信这些的。她只相信及时行乐和有仇必报。拿过宋喜明带给她的文件袋,成功的从里面找到了一张圣诞贺卡。如果没有猜错,这应该是买什么东西赠的卡片,孙宏斌废物利用,写了几句深情的话,然后妄想打动她。约会连酒店都不用花钱,直接去她的小租屋,搞不好她还得提供晚饭,然后献上自己。他吃干抹净搭上去结婚的高铁。自己明天起来洗筷子洗碗? 这是不是有点欺负人了? 人没那么忙那么累了,脑子也变得好用了。沈月也希望自己是个恋爱脑,可偏偏就不是。她现在一点男女方面的需求都没有,最起码对有未婚妻的帅哥不能有一点好感。她不去招惹这种男人,可也不能被这种男人欺负吧? 沈月单独被宋喜明约谈后,没有马上离开房间。眼瞅着大表哥被岳母叫出去训话,她第一时间扑向了对方的电脑,在电脑差一秒钟锁屏的时候,及时摸到了键盘,打开了微信,找到了刘颖的微信。果然,孙宏斌说得没错,刘颖也约了宋喜明。小姑娘眉峰高高挑起,决定送大表哥一个小礼物作为帮自己找到实习单位的感谢吧! “沈月儿,你干什么呢?” 沈月嘴角还兴奋地弯成愉悦的弧度呢,被宋喜乐的声音吓了一大跳,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宋喜乐可不是哥哥,她太了解沈月是什么变的。大哥对这个比自己小二十多岁的表妹像是看小孩子,可她却很知道这丫头片子是什么变的。 “你怎么跟个幽灵一样?”沈月捂着心口,脑海中迅速计划着怎么脱身。 “不做亏心事儿,不怕鬼叫门。”宋喜乐死死盯着沈月的眼睛,想要传递给她无限的压力。 “你是鬼啊?” “那你就是承认做亏心事儿喽。” 沈月从小就知道家里两个人不能惹,一个是奶奶,一个是舅爷家的表姐。而且论手速,宋喜乐比沈月更胜一筹,这两句话之间,电脑的掌握权就落到了宋喜乐手里。这一看微信,姑奶奶的肺差点儿炸了。 “这女的太不要脸了。”宋喜乐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表面看上去一本正经地样子,还挺清高地,原来骨子里真是这种勾引人家老公的坏女人,以前还觉得嫂子有点矫情,现在设身处地的着想,要是换成自己这暴脾气,不可能这么有涵养。 沈月摊牌:“刘颖告诉你哥,她今天晚上在天津想让你哥帮忙做向导,意图已经很明确了,你哥已经在微信上拒绝她了。可她还不死心,说了一大堆自己的难处。我靠,天津和北京一共才多远,从超五星到快捷什么样的酒店都有,她还能找不到北了?大表哥这次拒绝,下次拒绝,总有一天她能给找到拒绝不了的理由。与其这样,还不如.....” 宋喜乐刚刚进来还是抓票儿的,很快就和沈月达成了联盟。她以大哥的口气再次回复了刘颖,告诉她自己会前去赴约。 沈月激动了,感觉自己这次真是不虚此行,这比窝在被子里过冬至精彩多了。眼见宋喜乐雄赳赳气昂昂的转身,喊了一句大哥。她赶紧拉住她问:“喜乐表姐,你要干嘛啊?” 宋喜乐说:“我当然得告诉大哥啊,否则他知道了,还不得剥了我的皮?” 沈月惊悚地说:“那,那你不会供出我来吧?” “那必须得供出来啊!” 还没等宋喜乐出去坦白,宋喜明就拿着手机冲进来了。 第73章 主要看家教 沈月做了“亏心事儿”,脸都变色儿了。这在人家里搞这种事儿,八成要被指着鼻子骂了。身为00后,活得洒脱,可最怕就是当面直接修理,这确实干不过啊!这会儿,00后的小仙女,眼巴巴地看着表姐,秒怂了。 宋喜乐接收到沈月儿发来地求助信号,瞥了一眼这个敢做不敢当的“玩意儿”回了一个大白眼儿。她自己是一点也不害怕的,这倒不是因为她在亲哥哥跟前的面子大,而是她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面对已经“冒烟儿”的宋喜明,宋喜乐说:“哥,微信是我发的。沈月 顶多算是协同作案,但是她的作案动机虽然和我不一样,但是比起我来肯定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沈月脸都绿了,前半句还以为这人把责任扛下来保护了自己,后半句就直接把自己给出卖了,而且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确实想黑一把表哥的?这表姐会读心术吗? “宋喜乐,你不是好枣儿!” “好枣也逮不住你。” 宋喜乐对宋喜明说:“人都是感情动物,你和这个刘颖天天朝夕相处,出差和开会天天都在一起,就是四喜丸子来了咱们家好几个月,我都爱上他了,更何况一个对你嘘寒问暖,温柔小意儿的女副总?” 宋喜明对妹子说:“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想让我找咱妈撕你的嘴?” 宋喜乐说:“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可生活又不是偶像剧,不是说40来岁的人为了家庭辞了这份高薪的工作,转头就能找个更好或者差不多的工作,过上更好的生活。包括我嫂子在内,没人盼着你辞职,但是也没人愿意你身边有这么个长久存在。她救了你的命,是咱们全家的大恩人,可是她现在开始或者很久之前就开始明目张胆地勾搭你,这个实在是个地雷,哪天爆炸了,咱们家也就没平静日子过了。” 宋喜明刚想说话,余光看到媳妇也站在了屋子里,他又沉默了。见丈夫看到了自己,李晨萱默默关上了房门。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李晨萱。这个时候,她选择留在房间内,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可让她开口说话,她有自己的傲气也有自己的清高。 等宋喜乐说了自己的想法,沈月赶紧说:“要去也是大表嫂去找刘颖理论啊,哪轮得到你或者我这样的人去,神经病吧!” 宋喜乐问李晨萱:“嫂子你去吗?” 李晨萱连话都懒得说一个字,只摇了摇头,表明态度。她从小努力学习,工作后自强自立,该学的都学了,就是没学过怎么当个怨妇,男人惹出的麻烦,她跑去擦屁股。她有自己的矜持和尊严。俗话说天气转凉,男人出墙,犯不着她为难自己,再去为难别的女人。 宋喜乐见嫂子的反应,更加理所当然:“所以得我去啊,都不去,就由着大哥你身不由己陪刘颖逛海河去?” “我逛什么海河?我直接告诉她微信发错了,今天有事儿,去不了,不就得了吗?”宋喜明搞不懂这些女人脑子里都装得什么东西,很简单的事情非要复杂化。 “这次去不了,那下次呢,下下次呢?总有一次能陪伴吧?还是说,你早陪伴过很多次了,我们都高估了你。宋喜明先生,你也是个渣男?” “我陪伴嘛啊,我天天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快没有了。” 宋喜乐瞅着表妹问:“沈月儿,是不是越累越想及时行乐?” 沈月嘬着牙花子,别人是怎么回事她其实也不知道,她反正是干过这事儿。 “爱去去吧,你随便!”宋喜明对所有的女人都烦了,包括那个刘颖。 宋喜乐说:“哥,工作重要,家庭也很重要。如果为了一份工作牺牲家庭,那这份工作不要也罢。对吧嫂子?” 李晨萱生硬地回了一句:“别问我,人品操守这事儿,只能自己对自己负责。主要看家教!” 外面,宋建国两口子还在等妹子,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打电话也没人接听。两人心里犯嘀咕。周伟红找儿子过来拿主意,敲开房门,看到一屋子孩子。 “你们这是开大会呢?” 宋喜乐说:“是开会呢?而且是家庭长征途中重要的战略会议。” 周伟红说:“长征途中一位好同志联系不上了,这可怎么整啊?要是像宋喜乐这位同志不着三不着两的,走到哪也不会让自己委屈的主,我才不管呢,可是你们小姑心思本来就重,有委屈也习惯自己扛着,我跟你爸是真不放心了。” 宋喜乐说:“我现在有急事儿要办,让我嫂子去一趟小姑家。而且嫂子比我有面子,亲自跑一趟,肯定人就请来了。” 李晨萱皱眉:“祭祖怎么还用请呢?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一会儿老二有个线上课,我得跟着他一起上。” 宋喜明的脸色更不好看了,他说:“我一会儿去一趟吧!” 周伟红赶忙拦着:“你别去,你看着本来就严肃,还又是侄子,平白给你小姑增加压力,让她抹不开面子,叫你爸去吧!” 宋喜明说:“这么冷,我爸不打车也不坐地铁公交,就只骑自行车多累啊!” 宋喜乐再次分配任务,“沈月儿你去一趟小姑奶奶那儿,顺便学习一下我小姑布置家的水平,有些地方你完全可以借鉴。” 老宋家的闺女没有对布置屋子不感兴趣的。沈月儿这会儿觉得去看小姑奶奶的“豪宅”,远比计算孙宏斌那个渣男现在让她来得感兴趣。 “行,我去!” 海河的冬天美轮美奂。又因为海鸥的到来增添了别样的风情。海鸥白色的身影在天空中编织出美丽的画卷,阳光下是美轮美奂的景色,为两岸的百年各国建筑又增添了灵动自然的色彩,它们优雅的身姿与古老的建筑相映成趣。傍晚时分,海鸥飞翔的身影与金色的光线交相辉映,如梦如幻。 在这样浪漫的风情中,爱情也被赋予了更浪漫的色彩。一对对恋人们携手漫步在海河岸边,一起欣赏这海鸥翩翩起舞,互相追逐,感受到彼此的温暖与陪伴。自己和恋人就像是海鸥互相依偎,共同翱翔一般。刘颖站在霞光中,心情无比愉悦,她觉得海鸥就是自己,可以和伴侣一路陪伴,越飞越高。 在这样爱意浓重,中西结合、自然与人文贯通的美景中,恋人们彼此无需语言,一个眼神儿,一个微笑便传递着彼此的爱意,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漫天的海鸥和他们彼此,共同演绎着属于他们的浪漫爱情。爱情在这一刻定格成了永恒,书写着属于他们的传奇和动人的故事。 刘颖太喜欢这里了,她觉得天津海河的景色远远比塞纳河美丽,她幻想着某人从霞光中走来,穿越时空,穿越一切,走到她的身边,和她一起续写今日的浪漫。 宋喜乐站在霞光里观察刘颖已经很长时间了。她自己一直都是文艺青年,小时候也曾沉迷于爱情小说,虽然现在喜欢的小说风格已经是大女主横扫一切了,可爱情因子在她的血液里一直流淌,很多刻在骨子里的浪漫情怀随时爆发,但不包括在从小生活的海河边儿上。 这场景太熟悉了,这女人的表情也太明显了。宋喜乐掐着表,决定让对方再陶醉一分钟,然后毫不犹豫地打破她的幻想 刘颖看到宋喜乐站到自己面前说明来意,整个人傻了,头顶的晚霞都变成了炉灰渣子掉下来把她砸得灰头土脸,嘴巴子都变色儿了。 宋喜乐不仅代表全家当对刘颖表再次表示了感谢,她还给这位女士带了礼物。刘颖打开礼盒,是一套全家福的泥人张工艺品。里面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儿孙满堂,每个人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线。 宋喜乐说:“你是大厂高管时间宝贵,我现在是两孩子的妈妈也很忙碌,我们又都是女人,我就不浪费时间,开门见山了。” 刘颖没想到在这美丽的海河沿岸,她没等到心上人的柔情蜜意,等到的是宋喜乐表达了整个宋家对宋喜明感情婚姻的态度。人家说自己嫂子虽然现在的事业和很多女强人比相差甚远,但是在他们全家人心目中,嫂子依旧非常优秀。从宋喜乐自己开始,每个人都和嫂子有很深的感情,她已经是家庭里和自己一样不可缺少的人,甚至比自己对家庭来说还要重要。 好家伙,这天津人的母亲河旁边开始家庭教育了。 说好的爱情呢,说好的浪漫呢? 她在浪漫之都的浪漫打卡地,接受道德批判。 刘颖也不掖着藏着了,她直接问:“你代表不了你哥哥的意思。” 宋喜乐说:“我哥哥今天能让我来,他就已经表态了。且不说他和我嫂子高中时就青梅竹马,就说此时此刻,我哥整陪着我嫂子和两个孩子逛街呢,这还不够说明一切吗?” 见刘颖沉默了,宋喜乐说:“我哥年轻时颜值确实很高,现在已经再走下坡路了,可以说他如今最好的样子就是在工作中的样子,而你看到的就是他四十岁的时候最好的一面。他的普通和缺点作为家人却一清二楚,你却不知道。或许,你喜欢的只是想象中的男人,并不是真实中的男宋喜明。听说你今年已经四十岁了,以前就是因为对伴侣过于挑剔才一直单身。如果这么多年下来,精挑细选就找这么一个男人实在不是明智之举,肯定会被别人笑掉大牙。” “你觉得我是一个下定决心后会轻易放弃的女人吗?” “当然不会,可人生在世,成也执着毁也执着。听说你还信佛,那我更得告诉你,最好的修行就是在日常生活里,执着于心中的妄念,破坏别人家庭,这每天烧多少香,大拜多少次也消不了业。” “既然知道我是执着的女人,就应该知道劝我也没什么大用。” “有没有用,我们家都得跟你表明态度,就算有一天他没控制住自己跟你发生了什么,对于成年男女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可是,我哥不是一个人,他身后是一大家子人,他是个家族观念相当重的人,最后受伤害的肯定是你自己,被放弃的也是你。无论我嫂子到时还跟不跟他过下去,但是你肯定进不了我们家的门。” 刘颖说:“你来这趟,你家里人全知道吗?” 宋喜乐说:“你说呢?能让我来,就已经表明全家从老到少的态度了。我们都是女人,与其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再浪费个十年八年的青春,不如及时止损。” 刘颖能做到今天的位置,是个迎难而上的性格,对待宋喜明她有的是耐心和手段,可是要面对他身后一大家子人,她确实犹豫了。现如今小门小户的小老百姓,真的还有这么重视大家族人想法的吗?从宋喜明平时的言谈做派去看,确实有可能! 刘颖收了宋喜乐的礼物,再次看到海鸥扑腾着翅膀,她皱了皱眉头,想着盒子里全家福的泥人,也觉得特别烦。主要是,临走时,宋喜乐还说了一些话。 宋喜乐说:“听说公司里你有一些股份的,所以因爱生恨裁掉我哥,是个双亏的选择,毕竟我哥优点不多,工作能力还是很不错的。可如果你拿工作来威胁宋喜明,我敢保证,你得到的肯定不是他的就范。我们家虽然没什么钱,但是也不会让长子长孙拿尊严去换钱。当年我爸妈和家里的亲戚还有街坊邻居很多人都下岗了,最后靠得不是谁的恩惠,靠得都是一双勤劳的手把日子过到今天。” 第74章 天津闺女不受委屈 刘颖感觉自己被宋喜乐的话啪啪抽脸,她又不是年轻姑娘傍大款走捷径。只要她自己愿意,多少弟弟都乐意往跟前儿凑呢。哪知自己刚想到这里,宋喜乐就跟会读心术一样,把这句话几乎是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感觉到面子上好看一点儿了,刘颖对宋喜乐说:“工作时间长了,不是亲人也胜似亲人了。这么高强度的工作,24小时恨不得有20小时在一起,谈不上日久生情也实打实地患难与共过。今天你表达的各种意思,我都听清楚了。那没必要再多说什么,我先走了!” 宋喜乐说:“既然来了,我请你喝杯咖啡,前面有个小咖啡馆,不是大牌连锁的,可是老板的手艺特别好,很有调调儿。” 刘颖看穿了宋喜乐说:“我不是那种小气的女人,还能因爱不得炒了你哥哥?而且你哥哥能在公司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也不是靠得谁。我是去年才从国外分公司回总部的,否则之前几轮裁员你哥哥早就被辞退了,而且未来依旧有被裁员的可能。这个我说得不算,你哥哥说得更不算,得看市场,看经济形势。” “那我更得请你喝咖啡了!说不定,你回去后我哥就下岗了,以后咱们再也没机会见面了。” 刘颖说:“来之前都做好这个准备了?这是做好破釜沉舟的准备了?” “破釜沉舟谈不上,相当有诚意倒是真的,我跟你说得都是掏心掏肺的话,一个因为你是我哥的救命恩人,我一辈子都心怀感激,现在你是根本用不上我这款的,如果将来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尽力。再有,咱们同是女人,第一次见面我就能感受到你的优秀,我希望你好,发自内心地祝福你越来越好。如果咱们将来是朋友了,就算当事人不是我哥,我也会拦着你别做损害自己的事儿。” 刘颖沉思了一会儿,再次抬头的时候,看到白色的海鸥又觉得可爱了起来。 天色渐暗了,宋喜乐亲自把这位姐姐送到了天津站,然后又打包了对方爱喝的手磨咖啡,一直目送她进了站台。送走了这位大神儿,宋喜乐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 沈月说不来了,她见了小姑奶奶,人家晚上有安排不来了,她也直接去办事儿了。实际上,她还没到宋美娟的小区,就被孙宏斌找上了门。孙宏斌说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成功勾起了她的兴趣。等她到了小租屋才发现,这男人给自己带来的是一只仓鼠。 “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沈月对孙宏斌说,“让它天天吃我喝我,我没一点好处,还得伺候它,你这是拿我寻开心还是在内涵什么呢?” 孙宏斌说:“你自己不也养猫养狗吗?我这是挑了好久的。” 沈月直接想爆粗口了,幸亏理智让她暂时忍住了。这男人大概忘记了,曾经他自己亲口说过好哥们养了仓鼠,人家准备离开北京换城市发展了,仓鼠送不出去,正发愁呢。她这个人优点不多,可有一样就是记性贼好使,那些话他忘了,她却记得清清楚楚。 “那你进来吧!”沈月开门,让他把仓鼠笼子放在楼道里,不许进屋。 “你不会不喜欢我精挑细选的礼物吧?”孙宏斌说,“在我印象里,你可是个特别有爱心的姑娘呢!” “你的印象很值钱吗?”沈月儿说,“我要我觉得,不需要你觉得!” “那我进来了啊!” “进啊!” 孙宏斌本来挺忐忑的,还想继续试试沈月的反应,谁知道竟然这么痛快。他是个帅气的小伙子,也喜欢好看的小姑娘。进了门,这家伙等不及就开始解扣子。沈月嗷的一声,差点把他给喊不举了。 “孙宏斌,你爱我吗?” “当然爱!” “有多爱?” 美色在前,孙宏斌指了苍天,发了毒誓,说了一大段甜言蜜语。沈月又让他回忆过去,他如数家珍般把两个人交往的一切重复了好几遍。沈月听着孙宏斌说着过去那些甜蜜的点滴,她的内心竟然开始有一丢丢动摇了。无论怎样,他们都是实实在在一起抱团取暖过的爱人。在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对与错,爱与恨似乎都很难分得那么清晰。 沈月儿心软了,她柔声说:“孙宏斌,门口有两个大家伙,你帮装一下,然后我们把家布置得漂亮一点儿行吗?” 孙宏斌说当然可以了,沈月这里布置得很漂亮,比过去在北京的合租屋生活质量提高了一百倍。她终于过上了小公主一样的生活,或者说她一直都是个小公主,和自己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好像是落难了。 沈月儿说:“我没有公主病,从小到大也从来没做过什么公主梦。我只是一直以来不想委屈自己而已。活了22年,没人给过我气受,就算给过,我也都扭转乾坤了。总之一句话,虽然我不爱占人便宜,但确实比较爱自己。无论别人娇惯不娇惯我,我是舍不得自己受委屈的。” 孙宏斌什么也不说了,甩开膀子就是干。沈月儿买的是一个公主风的五斗橱,还有一个粉色的木头架子。他在楼道里坑吭哧哼哧干活儿,仓鼠在笼子里不停奔跑,小体比熊冲着他们两个汪汪叫。 “我怎么觉得这狗是监工,我还不如狗呢?” 沈月儿舒舒服服在床上躺着,一边吃薯片一边追剧,“它是我的家人,你是什么?你当然不如他了,而且差远了。” 孙宏斌说:“沈月儿,对不起!” 沈月儿没吭声,继续吃薯片。好了好一会儿,干完活儿的孙宏斌出了一身汗,他借机说要洗个热水澡。沈月儿一直没吭声,这时听到某人的电话响了,见他跑到楼道里低声说些什么,她翻个身把自己缩在了被子里,刚刚的一点纠结,在这一刻荡然无存了。 她在心里说:“孙宏斌, 你不需要跟我说对不起,因为我会让自己和你彻底没关系。” 孙宏斌洗了澡,光着膀子直接就往床上的粉色公主被里钻,狠狠搂住女孩就要亲上去。沈月儿淡淡地说:“孙宏斌,刚刚你接的是未婚妻的电话是不是啊?一边跟我睡,一边骗未婚妻,游刃有余啊?” 孙宏斌像是被一桶冷水浇了透心凉,肩膀都僵硬了,理工男的嘴巴一直都没那么好用,这时更是语塞了。好半天,他才小声问:“月儿,你是不是生气了?” 沈月儿说:“本来我一直都是不生气的,因为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自己的选择也都是明明白白。可你不该贪心,说好结束,又不满足。还当着我的面骗我,当着我的面骗你的未婚妻。你让我看到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渣男,让我觉得自己如果和你苟且这一次,就是彻头彻尾的小三, 并且很下贱。” 孙宏斌说:“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你怎么能这么想你自己,又这么形容我呢?” 沈月儿:“因为我也不想自己那么聪明理智,可偏偏和你在一起是我当时的情感需求,你却以为我是个恋爱脑。我跟你分手,是因为我的情感需求没有了,你却觉得我好欺负。” “来我这儿是你是自投罗网,可你觉得是我廉价、孤单,好哄又好骗。” “沈月儿,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我的意思当然是要拯救你哦。因为这一次如果不给你个教训,让你得逞了。未来,你会贪得无厌,这一次结束,还会有下一次,无数次。你既要又要,在两个女人之间占尽了便宜,如果遇到无聊又痴情的小女孩,至少得为你蹉跎几年青春。可我不痴情且不吃亏,所以算你倒霉。” 孙宏斌说:“月儿,你要做什么?” “我要让你给本姑娘记住,人无信而不立,说好了断干净就要守约定。你回老家结婚前拿着一张咖啡店赠的卡片来跟我约炮,提着一个你兄弟不要的老鼠来我新家当登门礼,刚刚在我冰箱里拿了瑞士卷和三明治把自己午餐和晚餐都解决了。你的房子已经退了,既然是明早的飞机,住我这里,无论是在北京和天津都省了一天都旅馆钱,你当我是傻子还是神经病啊?” 孙宏斌还想哄女孩,看到她眼底的寒意,忽然打了个激灵:“沈月,我现在就走,你差不多得了。” “天下哪有那么多便宜事儿,还是你觉得我真的很好讲话?” “你干了什么?” 沈月说:“我就干了两件事儿,第一件事儿把你从进楼道就开始的监控给你未婚妻发了邮件儿,还有就是刚刚几分钟前,我打了110。” \"我们一直很好的,你要不要这么狠?\" “本来是很好啊,谁叫你贪得无厌。希望你能长个记性,人要言而有信,不要贪多嚼不烂。” 宋喜乐回家之后,第一时间向嫂子汇报了自己刚刚的行动。李晨萱表面装作不在意, 可是越听心里越舒坦。她听着听着,虽然脸上还是淡淡的表情,可是眼圈开始泛红了。宋喜乐见宋喜明也进屋了,感觉刚刚也听到了自己的一番“汇报”,她问:“大哥,我说得没毛病吧?” 宋喜明说:“小题大做!” “你别转移话题,就回答我说得有毛病吗?” “没毛病,说得特别好,都是我想说的。通过你的嘴都表达了,行了吧?” 宋喜乐咯咯笑出声来。李晨萱的眉头舒展了,强忍着别笑出来,可还是没忍住扑哧笑了,同时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晚上,李晨萱和宋喜明去街道上转转。周围的一切对他们来说本来是那么熟悉,从十几岁一直到四十岁,都留下了他们的身影和步伐。但不知道从似乎又变得那么陌生了。 此时,冬天夜晚的五大道里,几对携手漫步的老年夫妻在李晨萱和宋喜明身旁走过,有的老夫妻相互依偎,有的老夫妻手拉着手,在灯光映照下的古老建筑间缓缓前行,享受着宁静而浪漫的氛围,回忆着过往的岁月 。还有骑车穿行的年轻夫妻,丈夫骑着自行车,妻子坐在后座,双手环抱着丈夫的腰,他们一边骑行一边欣赏着沿途的欧式建筑和璀璨灯光,笑声在街道中回荡。还有刚刚补课归来的青少年们,他们有的结对嬉笑,还有正在恋爱的少男少女背着书包,眼底含笑却彼此沉默,一个眼神胜过千言万语。 李晨萱想了想,还是率先打破了沉默:“对我来说,你的工作很重要,我不是无脑怨妇。可不接受非正当的男女关系对我来说更加重要,作为一个女人,我是很怕房子断供,怕自己无力抚养两个孩子,很怕中年危机,可更怕老公不忠。但是,我前思后想,最终房子断供是可以忍的,可是,老公不忠我是绝对忍不了。” 宋喜明说:“我知道!” 李晨萱一口气把积攒在心里的郁气都吐了出来:“遇到这样的事儿,我不知道别的女人会怎么选,反正我受了那么多年的正统教育,我的三观可能追不上时代潮流,但这是我做人的底线。我可不是那些家全职太太,从来没有在社会上赚到过钱,实现过个人价值。我一直在努力,一直在拼搏,现在职场含金量大幅度下降,那不是我自己的个人的问题,这是社会的问题。不是我能解决的,所以不能怪我没本事!不要拿几个女强人的个例来对比广大的接受过高等教育,力争上游现实生活中却依旧平凡的女性,那没有任何说服力。我现在也不会妄自菲薄,我问心无愧。” 宋喜明说:“谁说你没本事了?你现在就是想太多,我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从高中开始就没少遇到过这样的事儿,我动摇过吗?” 李晨萱说:“你还得意起来了啊?以前我也是风华正茂,可现在我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以前很多事情我都迁就你,因为我爱你,可你要是敢乱来,我肯定毫不犹豫就甩了你,可是现在我不能只考虑自己,也没办法只考虑自己,所以有了软肋,就要过得憋屈?” 宋喜明说:“两个孩子终将会长大,他们最需要学的是自己对自己负责,我平时管不上孩子,唯一能做的就是以身作则,所以我一定会以身作则。可未来,他们会有自己的生活,最后还是咱们两个过日子,就像回到多年前没有他们两个的日子。” “哼!”李晨萱鼻子一酸,眼圈又红了。 宋喜乐给小姑打电话,还是打不通。她人都躺下了,可心开始突突蹦跶,小姑要面子,自尊心强,可是比自己有涵养多了,不至于谁的电话都不接吧,而且今天是祭祖啊! 越想越不对,她决定自己再去找一趟宋美娟。 周伟红说:“让张冀跟你一起去吧,这么晚了,万一你小姑不在家,和朋友出去了呢?” “我自己去吧,他在家哄两个孩子睡觉。如果我小姑没回来,我就一直等着。总得见她一面,我才放心。” “你和你小姑,我们都不放心啊,要不让你爸跟你去。” “我小姑看我爸来了,回头心里更过意不去了,她心思够重了,别给她再增添心理压力了。” 李晨萱说:“那让你哥跟你一起去吧,他也不放心小姑,也不放心你!” 好久没见嫂子主动掺和家里的事儿了,宋喜乐打趣说:“嫂子,你终于肯好好跟我们讲话了?其实主要是你得跟我哥好好论论,两口子不怕打架,打得越厉害感情越好,就怕冷战,谁也不搭理谁才伤感情,你们快好好聊聊吧,明天他又上班去了。” 宋喜乐这人虽然有时犯浑,可是跟小姑的感情可不一般。从小到大她和宋美娟既是姑侄又是姐妹,既是师生又是“同学”,所以她用起小姑来绝不客气,打架也理直气壮,可这会儿也是真的担心。 李晨萱新搬来的小区门户很严,宋喜乐联系不上小姑,门卫也不让进,她就一直在门口等着,冻得透心凉儿。天色越来越晚,她给沈月打电话问:“你见到小姑奶奶时她到底是怎么说的?怎么现在还联系不上呢?当时你听她口气怎么样,情绪有没有什么不对?你跟我详细说说。” 沈月不耐烦:“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啊?你们家的人就是娇贵,我在北京一个人实习,跟人人合租,一年多的时间,我们家也没谁跑去找我,看我丢了嘛,我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 宋喜乐听着不对:“沈月儿,你在哪儿了?你又犯病了是吧?我看你是放着好日子不过,又想找倒霉了。” 沈月大声说:“我在公安局了!” 这下宋喜乐的口气秒缓下来,她轻声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要不要过去替你拔创?你不用怕,只要咱有礼,谁都不用行乎!” 沈月儿声音都要哭了:“表姐,可能一会儿你得来保释我一下。要是让我们家知道了,非得宰了我。我没干坏事儿,可这说不清楚了。” 宋喜乐想问你到底怎么了,惹祸也不怕,她小时候没少惹祸,关键是行得端坐得正。哪知道沈月的嚣张和不耐烦还有哭咧咧都的声音,忽然就消失不见了,她声音怯怯地说:“表姐,你别生气。其实,我今天没去小姑奶奶那儿,我也没跟她联系上,我是真有着急的事儿,等你来了就知道了!” 宋喜乐在电话里直接开骂了,她再也顾不上沈月了,也不想在这大北风里干等了。她让保安陪同自己去小姑住的单元外面看看,保安一听也不敢怠慢,联系了物业中心。值班主任跟着保安一行四个人一起跟宋喜乐上楼。 按门铃没人开,物业说是不是没在家啊? “我觉得在家了,你看那是哪儿的灯,还亮着呢?”宋喜乐说,“你们把门打开,任何事情都由我负责,我把身份证押给你。要不你报警,让警察监督咱们的行为。” 各种信息都对得上,物业自己给宋美娟的登记电话打了几次,还是打不通,他们也不敢怠慢了,有人拿手机录视频,主任拿了业主留下的备用钥匙开门。宋喜乐先冲了进去,第一个看到倒在地上的宋美娟,大喊:“小姑?” 所有人也都看清了宋美娟昏倒在地板上,人事不省,生死未卜。 第75章 祖宗显灵了 急救室外,除了上高中的两个孩子还有家里的团宠四喜丸子,老宋家的人全来了,整整齐齐守在那里,急切地等着医生通告消息。 宋建国在过去几十年里,人前都没有落过泪了。这个时候,他被女婿搀扶着,几次泣不成声。他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老妹子,除了对不起父母的在天之灵,他心里更是疼得难受,五脏六腑像是被摘走了一般。宋美娟是他亲妹子,感情上更相当于自己的大闺女。 旁边有路过的患者家属劝老爷子:“这事儿以后得多去了。现在老人、刚毕业的学生,大龄青年都乐意一个人住,跟谁都不联系,跟谁都不来往,都要独立空间,有的连亲生父母都断道儿连。咱们年轻时哪有这种情况?一个房子里,恨不得立柜里都住着人,谁放个屁都瞒不过大家。 如今这些独居群体,好多都无儿无女,或者有儿有女也不怎么联系,真是到时在家死透了也没人知道。” “你咒谁呢?”宋建国抓住对方的脖领子,大吼:“我妹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拼了。让你满嘴胡说八道。” 里面在抢救,外面两波患者掐起来了。太冲动了,实在是太冲动了。 这时,急救室的大门被打开了,里面出来一个全副武装的医生冲着这些人断喝一声,然后拿着什么东西急匆匆地去了别的科室。 周伟红追过去问:“医生,我妹子怎么样了?” “初步确定为营养不良和颈椎导致昏迷。患者现在问题不大,现在我们拿静脉血和动脉血去化验。半个小时左右就能出化验结果。现在病人还在观察阶段,一会儿才能和家属见面。” 阿弥陀佛,佛祖显灵了。 宋建国听到医生这么说,满身的怒火都熄灭了,腿一软就瘫在了地上,嘴里还跟刚刚打架的大爷说对不起,说一切都是自己的错,现在妹子没事儿了,他感恩一切。人家大爷和儿子也说是自己措辞不当,来这的都是为了病人能好起来,他们刚刚做得也不对,也得说一声对不起。 女婿和儿子过来扶起宋建国。儿媳妇说:“爸,我小姑没事儿,这真是祖宗保佑。不过,最近可不能让我小姑一个人住了。人家这大爷说得也没错,在一些特殊时期,还是群居起来比较安全。” 周伟红赞同儿媳妇的说法:“就比如宋喜乐虽然现在过得多踏实。” 宋喜乐说:“简直服了,住在物业费六七块一平米的小区里,竟然有人营养不良导致昏迷,这是自己不想活了,故意慢性自杀吧?等宋美娟醒了,咱们得轮流给她上上政治课。哪能有这样的人呢,不珍惜生命就等于犯罪。别以为这辈子爽了就完了,还有下辈子呢,到时一块算账。” 宋喜明一直没吭声,听到妹子这句话,他说:“一会儿,我负责找小姑谈谈。既然已经决定和李金元分开了,那就更得好好宽待自己。小家没了,还有咱们这个大家。这么灰心丧气的,该修修心。直止而后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这么简单的道理,早就忘光了吗?” 宋喜乐看着大哥,这放在古装连续剧里,就是少年老成的小学究啊。她想了想说:“以后笑笑就给小姑养,以后笑笑长大了必须给小姑养老送终,前一阵儿是我产后神经病,让小姑别跟我一般见识了。” 张冀赶紧说:“我们自己花钱养孩子,不要小姑的任何财产,就是让笑笑多和小姑亲近,以后等咱们都老了,让他照顾小姑。” 周伟红对宋喜乐说:“你之前的反应大家也能理解。你看猫儿啊狗儿啊生了孩子,在孩子几个月内要是谁给抱走了都得应激。更何况你是个怀胎十个月的人呢!不过现在啊,你小姑这情况大家也都看见了,有个孩子有个心理寄托。笑笑和你小姑有缘,我觉得就正式过继给她得了,咱们大家一起带孩子,但是她觉得自己有个孩子了,也能尽快从李金元那混蛋给伤痛里走出来。” 宋建国说:“就这么定了,但是张冀你得说话算话,过继归过继,可不能惦记你小姑那点财产。” “您放心吧!”张冀说,“反正孩子都是一起养着,一起带着。别说小姑了,就是大舅大舅妈,将来老了有个什么什么事儿,孩子们也得互相帮衬互相管着。以前,李金元是大老板,我们不愿意说拿孩子吊人家财产,现在一家子人,小姑喜欢笑笑,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老宋家一家子正热热闹闹地说着,急救室的大门打开了。大家一起围了上去,你一嘴我一嘴问宋美娟的情况。医生说,怎么这么多家属啊?保安不管吗?医院这么多病人,地方就这么大, 每个患者都搭配这么多家属,还能不能看病了?现在不都流行断亲吗?你们家这也太赶不上潮流了,太落伍了,已经被时代淘汰了。 宋建国心说这医生是话痨吧,我们这都急得火上房了,这大姨还有心思说俏皮话儿。医生看这情形,也不逗闷子了。她说:“经过详细认真的检查,检查结果显示,患者除了营养不良颈椎病导致的昏迷外,她晕倒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怀孕了。” “大夫您说得嘛?”宋建国觉得自己耳鸣了,就看这穿着白大褂的大姨,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单口相声。 周伟红也懵了:“大夫您说得嘛?怀孕了?谁怀孕了?我妹子怀孕了?她都45了,而且之前试管都怀不上,还自然受孕怀上了?” 女大夫说:“谁说45就不能生了,只能说高龄产妇错过了最佳生育年龄,不是说就生不出来了。” 宋喜乐说:“这是真的吗?我怎么那么不信呢,我感觉就像是做梦似的。祖宗真显灵了啊,我小姑没来祭祖,可祖宗们收到了小姑的心愿卡,保佑她有了自己的孩子。” 女大夫说:“你们家人多,被供奉的祖宗估计也不是一个,至少有两个祖宗给力了。” 宋喜乐觉得这大夫好像是话里有话:“大夫,您这是嘛意思啊?” “我的意思是,患者好像怀的还不是一个,大概率是一对儿双胞胎,再晚些日子就能确定。” 好家伙,双胞胎? 看来有时候这祖宗也不能瞎拜! 宋喜乐知道小姑没事儿了,也顾不得给人家上政治课了,她还得“搭救”沈月儿去。最让人好气又好笑的是,宋喜乐给沈月儿做了担保。宋喜明给孙宏斌做了担保。 宋喜乐问沈月儿:“怎么你报警,人家连你也抓了呢?” 沈月儿委屈巴巴地说:“因为那个渣男也报警了。” 孙宏斌咬牙切齿:“沈月儿,算你狠,咱俩本来也算是好聚好散,现在彻底恩断义绝了。” 砰地一声,一记重拳落在了孙宏斌的胸口上,打得他一个踉跄。宋喜明面沉似水:“孙宏斌,以后你再骚扰沈月,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劝你自己提前想想后果。” 孙宏斌不服气:“在公司的时候,也没见你管我们的事儿啊,现在充哥哥款来了,是不是太晚了?” 宋喜明说:“以前是我表妹同意,现在是你骚扰她。如果让我再发现有下次,你自己琢磨。” 这位技术大拿在工作中除了讲技术,也是很少讲话,更不会说什么狠话,所以冷不丁说一句顶一万句。孙宏斌汗滴滴的,他都搞不明白自己怎么对沈月儿的感觉一下子就从难舍难分,念念不忘,到现在的一眼嫌弃。还有以后,这次他肠子都悔青了。 沈月儿也没想到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可到了警察局怎么也被当成孙宏斌一样被审呢?而且他俩儿这事儿,在警察那里怎就越说越说不清楚了,到后来她才闹明白,这警察把她和这男的当成一类了。 宋喜乐说:“你们本来就是一丘之貉,否则也不会混到一起去。警察叔叔什么人没见过,看你们这样的,没事儿给人家找麻烦的,能不一起教育吗?” 无人之处,宋喜明当着宋喜乐的面儿也把沈月也狠狠地教育了一番,这种做法太危险了,俗话说知人之面不知心,狗急了还会跳墙,一个女孩子自己租房住,让一个能背叛未婚妻的男人单独前来共处一室,还直接告诉对方自己直接报复到了女方那里,都不怕被打成乌眼儿青或者直接被灭口? “哪有你们说得那么吓人?” 沈月嘴硬,可想想刚刚孙宏斌临走时看自己恶狠狠的眼神儿,她也后知后觉地感到后背发凉。家里养的小狗子才3斤重,也保护不了自己啊!那猫本来就是奸臣,看见陌生人自己先藏起来了,门缝一开就溜走了。 宋喜乐对沈月儿说:“你小时候看着挺精的,现在脑子里怎么装得都是浆糊呢?一个人独居,还敢结仇,然后把仇家领上门?你还真以为是金手指,有神龙护法?” 沈月儿从心底感激表哥和表姐,这关系忽然一下子就拉近了很多,她也觉得自己就因为这一件事儿长大了不少。 “表姐,今天算我欠你一份人情,以后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尽管说。”沈月说,“我这个人其实还挺靠谱的,大表哥平时在工作中也能看得出来。” 周伟红听了这事儿,点点头对孩子们说:“看见没,是灰就比土热,我信沈月儿说得话,所以以后啊,让她以后也多来家里帮帮忙,多个人多个帮手。人和人之间不是说有血缘关系就能特别亲,但是亲人之间能互相帮助,那肯定能越来越亲。” 宋建国赞同老伴儿的说法:“这世界上,奇葩亲戚有很多,但是正常的亲戚有更多。奇葩的婚姻有很多,可是好好过日子的夫妻也更多。家暴男有很多,可把钱都交给媳妇过日子的丈夫也有更多。拜金女有很多,可大部分姑娘也只是奔着人去的,没那么物质,比如宋喜乐。” 宋喜乐对老爸说:“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了?” 周伟红说:“你爸的意思是,你小姑肚子里这两个孩子,再加上你家笑笑和溪雨,两个高中生,六个孩子都需要照顾,这事儿得好好安排一下,咱们这些人,都得领任务。” 宋喜乐说:“让李金元给我小姑请保姆不行吗?” 周伟红说:“刚刚跟你小姑通气儿了,她说现在如果李金元跟她离婚争夺孩子抚养权,孩子过了一岁恐怕孩子就得被抱走。让她跟小三一起同渣男过,她绝不可能。让李金元离了小三跟她重归于好,那也是不可能都事儿,你小姑说自己根本不可能原谅这人。她现在看见他,就跟看见屎一样。” 宋喜乐说:“李金元不会这么狠吧,他不是一直求复合吗?” 周伟红说:“他要是不狠,他能干出这种缺德带冒烟儿的事儿来?你小姑不是说过嘛,李金元求复合是为了共同承担债务和法律责任,憋得不是好屁。” 宋喜乐说:“那当务之急,小姑还是得想办法找李金元那里弄点儿钱出来,趁着他现在还有愧疚之心赶紧办,否则等过了这一阵儿,或者是小三又生新孩子了,他更得变成铁公鸡,一毛不拔了。” 周伟红说:“李金元有嘛愧疚之情啊?要是真有愧疚之情,为了感动你小姑,早就自己把财产都转给她了,这么跟挤牙膏似的,你小姑要多说就给多少,你能说他有多少诚意?” 宋喜乐说:“那跟我哥商量一下吧,作为娘家人,我们得替我小姑讨回点儿公道。以前是我小姑懒得搭理他,想尽快两清,可现在有孩子了,还是两个,那该争取都就得争取到手。养两个孩子以后得花多少钱啊,别说我小姑一个人了,就是我哥跟我嫂子外加上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这么多人一起养两个儿子都不富裕。” 周伟红说:“怎么不富裕了,要不是你拖后腿,我们过得一点都不差!” 宋喜乐冷笑:“以前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恨不得是五年河东五年河西,谁也别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前几个月我小姑还帮我看孩子呢,现在不也得全家帮她看孩子,本来是挺温暖的事儿,你们非得把我说成臭要饭的,有意思吗?” 宋建国看闺女有点急了,赶紧说:“这是嘛话啊,你要是要饭的,那我跟你妈是嘛?你妈跟你说笑话儿呢,你还真往自己身上捡。” 第76章 她不是一个人 李金元这段时间日子过得跟做梦似的,成日见恍恍惚惚。黄鹤天天进出公司,公司上下看着这么一个新的老板娘,表情一个个都复杂极了,他也极度不适应。自己和宋美娟是年少夫妻,一起创业,一起生活,方方面面从无到有,已经渗透到人生的方方面面。好多次他都把黄鹤喊成了宋美娟。 过去的家,他很久没回去了。黄鹤有自己的住处,他很多时候都住在公司。现在生意不好做,后院又起火了,他这没多久就瘦了二十多斤,整个人焦头烂额。 宋喜乐来找李金元,他直接从楼下大门口把这大侄女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见对方也不喊自己小姑父了,直接连名带姓喊名字。他心里特别难受。以前他疼过这个孩子,也腻歪过这个孩子,后来还挺嫌弃这个孩子的,现在他竟然有点儿怕她。 宋喜乐说:“李金元,你跟我小姑这事儿,我们全家也不想再掰扯了。我这次代表全家来找你,是跟你谈判的。如果谈不下来,那下次我爸妈来,再谈不拢,我哥嫂来。如果我哥嫂也不来,那咱们就直接法庭见。我知道你这人能背叛家庭,根本也不怕打官司。但是我们也有准备,全家上上下下对你还是很了解的,现在十几口人,都在一起群策群力,整理你的婚内出轨证据,还有你公司的违规证据。我们轮着陪你周旋,耗得起时间。” 李金元说:“喜乐,你大学实习都是在我这儿的,你小时候是我和你小姑一起带你去水上公园,去儿童活动中心,去三毛餐厅,去水晶宫饭店,去吉利大厦滑旱冰....你都忘了?” 宋喜乐说:“你跟我们家任何人的关系,都是因为你和我小姑有夫妻关系。没了这层关系,你只是李金元。你过去是对我不错,可我爸妈也拿你当亲弟弟、亲儿子一样疼着。你父母去世得早,那时你还没有成有钱人,好几个春节都是在我们家过的。” “我知道!”回忆过去,李金元垂下了头。 “后来你有钱了,过年只是来点个卯,再后来东西到人都不到了,都是我小姑自己初二回娘家。你跟我们家的人接触少了,有时我就想,可能在马路上遇到,你都不一定打招呼吧?也许低着头就当没看见了。” “这怎么可能?”李金元解释说,“我就是工作太忙了,尤其是最近几年焦头烂额的,实在是不松心,过年更是要账和躲债的时候,没心情啊。” “看你说的,好像我们拖你后腿,不让你给社会做贡献似的。我就是想说,过去你以诚待我,我们一家人也拿你当亲人。你人生第一条羊绒裤还是我爸妈给你买的呢。现在你变了,就别提以前的事儿了,要提也是你欠我们全家的,毕竟我们人多啊。” “你说得对!” “不过,我还是挺感谢你的,在最关键的时候借我钱给婆婆做手术。” 李金元赶紧说:“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你就跟我亲侄女一样,这点忙都不帮,我成什么人了?” “我也感觉特别庆幸,自己早早就把婆婆做手术的钱还给你了,要不然这会儿还不得被你指着鼻子问,那真是得给小姑丢脸,给我们全家人丢脸。” “喜乐,你这话说得,这不是打我的脸吗?”李金元说,“当初我做买卖,好几次周转不灵时,你爸妈也帮我了。” 宋喜乐翻了个白眼儿:“我这次来就是想跟你谈谈,关于你和我小姑之间财产分配的事情。你的公司也是我小姑帮着创立起来的,你和我小姑结婚的时候一穷二白。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有我小姑的一半儿。我小姑这人脸皮薄,自尊心强,但是作为娘家人,我们不能眼见她图省事儿受委屈。” 李金元说:“喜乐,我就没想跟美娟离婚。孩子可以给她抚养,她不是一直想要一个孩子吗?” 宋喜乐说:“我都不想形容你,我就一句话,我是替我小姑来要离婚应得财产的。你就说给不给,给多少?反正现在这一个小房子,几十万备用金肯定不行。” 李金元说:“喜乐,你小姑知道,我的资产都抵押给银行用来公司周转了。这几年我也投资了一些别的产业,要不血本无归,要么就是暂时没有回报。外人看着轰轰烈烈,其实我每天都如如履薄冰。” 宋喜乐说:“我小姑是个善良的女人,她是跟哥嫂长大的,虽然所有亲人都对她不错,可自己也总有寄人篱下的感觉。自从她和你结合之后,她才觉得自己真正有了家,闹出这事儿以前,你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李金元何尝不知道,他低下头沉默不语。 宋喜乐说:“所以,我觉得你既然想要挽回我小姑的心,不如先用诚意感动她。如果连属于妻子的钱财你都舍不得给,那又怎么让我小姑看出懊悔呢?你想想,我小姑跟着你忙活了一辈子,也就这几年才离开了公司的主营业务。别说是年少就在一起的夫妻,就是合伙人,你也不能就给人家这么一点回报吧?你这么不讲理,合伙人可就不是像我这么客气了。” 李金元说:“我的就是你小姑的,我会照顾她一辈子。这真是个意外,不是我自己愿意的。可已经成了事实,给美娟造成了伤害已经无法挽回,我也不想给自己过多辩解,我也解释不明白。但是我会照顾美娟一辈子,只要我有,我绝对不会让她在钱上受一点委屈。” 宋喜乐说:“你的意思是,我小姑有什么需求,得手心向上找你要。” 李金元说:“你怎么这么说话呢,说得这么刺耳?” “那我应该怎么说?”宋喜乐说,“但凡有一点办法,谁也不愿意啃老,啃伴侣,啃子女。谁都知道花自己赚的钱理直气壮。再说了,你的钱也是我小姑帮着一起赚的,凭什么让她跟你要小钱呢?你们换个位置,你有需求,找她要钱花不行吗?” 李金元说:“我这不得经营公司吗?要是不用经营公司,我乐意把钱都放你小姑那里,我买菜做饭都找她要钱。你问问她,以前我们在外企打工的时候,那我的工资不都上交给她吗?” “小钱上交,大钱把着?李金元,你这是好话说尽,机关也算尽啊!”宋喜乐问,“你就说,能给我小姑多少财产吧?我刚刚说了,婚后财产都是一人一半,而你又是导致离婚的过错方。做生意还得讲究照契约精神呢,先毁约的人要给予更多补偿。更何况,这是婚姻。如果让你这样的人的得逞了,那就是对社会最大的危害。为什么现在的年轻姑娘都不结婚了,就是怕遇到你这样的渣男。像你这样的例子如果成了婚姻的常态,那我们的年轻女孩都不相信婚姻,都不相信爱情了,都不生孩子了,你就是罪魁祸首。” 李金元说:“喜乐,我有那么大影响力吗?” “反正你是在作恶,我们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从来相信的就是,种善因结善果,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做这种事儿,肯定是要遭报应的,现在还有一点点消业的余地,你应该格外珍惜。” 李金元说:“我和你小姑是不会离婚的,她现在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如果是那就告诉我,只要我能办到一定解决。” 宋喜乐说:“李金元,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拿财产威胁我小姑呢?你可真够不要脸的!” 李金元说:“只要能不离婚,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 “你这是要给自己立不想分财产又要装忏悔男的人设啊。你就这么吊着我小姑,也不损失什么钱,然后等她过了五十彻底人老珠黄了,或者被气死病死了,你毫发无伤,儿孙满堂。信不信我现在抽你!” “喜乐,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越大越像小市民了呢?张口闭口都是钱,我跟你小姑之间的爱情,你根本不懂,她不像你这么庸俗,她根本就不爱钱。”李金元说,“我知道你现在生活比较困难,这么急吼吼地来要钱,恐怕不是为了你小姑,是为了自己吧?” “李金元,你放什么屁呢?” “你小姑从来不会跟我计较金钱,我也没让她缺过钱,倒是你,自从嫁了一个穷女婿之后,一点点消费降级,现在带着婆家来啃老,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 宋喜乐火撞天灵盖,拿起桌上的咖啡直接朝李金元泼了过去。李金元抓了一把餐巾纸,还没抹到脸上,一杯柠檬水又浇了下来。 “宋喜乐,你别犯浑!” 冷水热咖啡浇到别人脸上,宋喜乐一下子豁然开朗了:“李金元,你想激怒我,让我避嫌别管小姑的事儿是吧?你的如意算盘可落空了。我告诉你,姑奶奶现在就是没事儿干,正缺钱,所以小姑这事儿,我管到底了。你是一个人,我小姑可不是,她身后有一大家子十几个人。把我们惹毛了,你公司也别干了。” 李金元摇摇头:“喜乐,我真没你想得那么坏,我特么的也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儿。你肯定觉得是我撒谎,但是我真不知道怎么就凭空跑出来个孩子,我跟那女的根本就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我现在做的一切,真的只是不想离婚!” 宋喜乐看李金元眼圈都红了,她真是没眼看,这人见来硬的没用,又开始苦肉计了? “你是今天就给我答复,还是让我老爹明天亲自来公司找你,你自己看着办!” 李金元叹了口气:“喜乐啊,可能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信,可是我开这么大的公司,真的一直周转不灵。我想这样吧,为了不离婚,为了还能给自己争取到机会。我把西青的那套别墅过户到美娟名下。” 宋喜乐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套别墅已经抵押出去了。过户给我小姑有嘛用?还不是随时能被银行收回?弄不好,她还得背债,替你还银行的钱。咱们都算得上是知识分子,都读过书,都懂法律,都在大公司里干过。谁也别算计谁,一旦亲戚间的情分没了,那剩下的只有理智。退一万步说,你能骗我小姑,可骗不了我们家这么多人。” 李金元说:“我这几天就把那个房子的贷款清一下,也让美娟看到我的诚意。也希望她能回到家里去住,多想起一些我的好。” 宋喜乐说:“你是不是还感觉自己很大方啊?那别墅都二十几年了,地段儿也不好,现在这个环境,根本就很难变现。而且你们还没离婚,过户给我小姑也算是有你一半财产。我觉得你应该给我小姑现金或者是优质地段的优质房产。” 李金元说:“宋喜乐,你这么能算计按说应该找个有钱的老公啊?过去我给你介绍好几个做生意的老板,当时,你长得漂漂亮亮一个女孩子,嫁给谁做太太不好啊?”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你相好的能有什么好人?我再说一遍,我小姑要现金和好地段能变现的房子。” “这个别墅是你小姑住最久的地方。她会喜欢的!” 宋喜乐想了想说:“那你现在就把房产证给我,办手续的时候,我和我小姑一起去。剩下的,我们以后再谈。” 李金元说:“行!我一个大老爷们说话算话。我不想离婚,就是想自己的就是你小姑的,是你们非要搞分裂。” 这男人正要打开办公室里的保险柜,只听办公室外面哐哐有人砸门。黄鹤在外面一直贴耳朵听着呢,不让她进来,她就直接喊起来让全公司的人都听见。 李金元无奈之下把这女人放进来,赶紧关上门,让她小声点儿。黄鹤还没说出来就就哭了:“现在公司艰难,现有的一些财产应该留给孩子。宋美娟无儿无女,已经有了房子,有了几十万存款,公司还给她上着医保社保,以后老了也有退休金还想怎么样?人类创造的财富从那天起就是为了给后代创造更好的生活空间。一个奔五十的老女人,要那么多财产干什么,最后不也是给娘家子侄瓜分马?还不如留给我闺女,好歹也是老李家唯一的血脉。” 宋喜乐说:“黄鹤你是不是脑子进水啊?你一个第三者好意思当着全公司的人给私生子争财产,真是世风日下!” 黄鹤面不改色心不跳:“法律上明文规定了,私生子也有继承权。宋美娟没孩子,那老李家所有的财产更得是我孩子的。她就应该靠边儿站!我到哪儿去都有理,都有人向着我。” 第77章 现实与童话来回切换 宋喜乐觉得自己活了三十多年,在这一刻三观都被颠覆了。小三和私生子什么时候都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叫嚣了?她得让自己先冷静下来,这帮人最大的套路就是先用话激怒你,让人丧失理智,最后没法正常思考,负气而归。 “我觉得吧!既然黄鹤你从这里占到了便宜,那么从生物学来说,这条给人当小三、生私生子的经历已经深刻地写到了你的基因里。那么你的后代大概率会继承了母亲这条强大的基因。” “你这些废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有女儿啊!既然你觉得自己做得这么对,这么好,绝对正确,这么有礼,这么合法,这么合规,那就让你自己的闺女以后也走这条路,也做小三,也生私生子,也把着夫之妇的财产,骂人家原配。原配这么不好,你闺女千万别做原配,就只做小三,一定只生私生子。举头三尺有神明,神明看着你们呢!” 宋喜乐声音不大,情绪一点儿也不激动,语气还不紧不慢的,听着就是那么气人,气人你还找不到词儿反驳。 黄鹤听了直接要吐血:“你个缺德玩意儿,你敢咒我孩子?” 宋喜乐很无辜:“我只不过动嘴皮子说几句话,就缺了大德了?那你这实际操作的,岂不是该下地狱?” 黄鹤说:“无论怎么样,你也不能诅咒孩子!” “我这怎么是诅咒呢?按照你的成功之路,这明明就是祝福啊。当妈的捷径走得那么好,不用陪着老板一起创业,不用陪着老板一起吃苦,只用到时候搞个臭不要脸,坐享其成,想办法怀个孩子然后摘果子,多幸福多轻松啊?有道是,闺女随妈妈,我说得哪点儿不对?” 黄鹤气得都要炸了,恶狠狠地回过头问:“李金元,她这么说女儿,你管不管?” 李金元其实心里正在埋怨黄鹤,这女人跟宋喜乐斗嘴?要知道这丫头在斗嘴这事儿上就没吃过亏,这算什么?再斗下去,更难听的她还没说呢。 “喜乐,大人的事儿无关孩子,你这张嘴该把把门了!” 宋喜乐说:“我也是做母亲的人,我有两个孩子。我打死不会让我的孩子置于这种境地。想让孩子茁壮成长,不是要求别人都闭嘴,而是父母行得端坐得正。” 李金元说:“喜乐,你少说两句吧!” “少说,为什么少说?我想说的还多去了呢。社会是靠法律和道德舆论维系公共秩序的,除了法律还有道德舆论。古人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自己都接受不了的评价,为什么还要不顾道德不顾舆论去破坏别人家庭?拐卖人口不是死刑,那你也不能去拐卖人口吧?人生在世,除了这一世还有下一世,不能光精致利己,小心这辈子现世报,下辈子加倍报。” “宋喜乐!”李金元听得嘴唇直哆嗦,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 “你喊什么?”宋喜乐说,“小三不是最可恶的,渣男才是。所以论报应,你得加倍。你更得消业,赶紧好好在经济上补偿我小姑,不然报应更甚。” 李金元把房产证双手捧给了宋喜乐,让这姑奶奶赶紧离开。 当办公室只剩下李金元和黄鹤的时候,女人警告他:“这个别墅你想给就算了,其余的财产不能再分给宋美娟了。还是那句话,她一个老女人无儿无女,有饭吃,有地方住,有医保有退休金,还有几十万的备用金足够了,现在有了这套别墅都是浪费,你打拼了半辈子,财富得传到孩子手上,不然都没有意义。” 李金元说:“怎么没有意义,我捐出去,我把公司留给职业经理人,我分给跟我一起创业的老员工们。” 黄鹤说:“你还是想给宋美娟分财产是吧?她也算是你的老员工,你告诉我,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到底什么时候跟她离婚啊?” 李金元说:“宋美娟不是老员工。” “你知道就好,她天天游山玩水儿,养猫养狗,在你最难的时候也没有帮你。我看就是个无用的家庭妇女,对你的工作生活一点帮助也没有,越老越是拖累。这种女人不离婚还等着什么?” “宋美娟不是员工,她也是老板。” “那你别要孩子了,把钱都给宋美娟!”黄鹤哭了,“前几天你才带孩子给你父母上过坟,你在坟前说的话,自己都忘了吗?你不是说,你父母最近总是托梦给你,让你照顾好自己的孩子?他们在天之灵看着你呢!” 听到这里,李金元沉默了。 当凛冽的寒风奏响元旦的序曲,天津的金街与和平路便悄然换上了梦幻的盛装,尤其是在圣诞与元旦的交叠时分,这里宛如开启了通往童话世界的大门。 街道两旁的树木被晶莹的彩灯缠绕,宛如银装素裹的精灵,枝头挂着的星星灯与雪花挂件,在夜空中闪烁着微光,似是精灵洒下的仙尘。欧式风格的建筑在灯光映照下,轮廓被勾勒得更为清晰,暖黄的光晕从雕花的窗棂中透出,弥漫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仿佛每一块砖石都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让人仿若穿越至欧洲的古老街巷。 圣诞老人的雕像矗立在街头巷尾,那身标志性的红袍与慈祥的笑容,为寒冷的冬日添了几分温馨。驯鹿拉着的雪橇车旁,孩子们嬉笑玩耍,手中的糖棒闪烁着五彩的光,笑声在空气中回荡,驱散了寒意。元旦的钟声尚未敲响,但喜庆的氛围已提前弥漫,大红灯笼与“福”字挂件在灯影下摇曳,与圣诞的元素交织,绘就一幅东西方文化交融的奇景。 漫步于此,脚下是被灯光照亮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似是冬日的私语。空气中弥漫着烤栗子与热可可的甜香,丝丝缕缕,萦绕鼻尖,撩拨着味蕾。 街头艺人的小提琴声悠扬婉转,如潺潺溪流,淌过人群,为这童话之境配上了绝妙的乐章。在这片梦幻之地,时间仿若静止,又似流淌得更为缓慢,让每一个过客都沉醉在这岁末年初的绮美梦境之中,不舍离去,只盼将这份温暖与美好,深深藏于心底,待来年冰雪再临,重拾这一场冬日童话的记忆。 今年的金街有了不一样的景色。百年欧式的建筑被鲜花装点成浪漫的“城堡”,一位戴着皇冠,穿着礼服的小公主推开楼上的窗子,向路过的游人招手、飞吻、微笑,她身后随着音乐飞舞出千千万万个美丽的炮炮儿。 宋喜乐站在人群里,她的大脑随着眼前看到的景物也渐渐切换成了幸福模式。天津女孩从小崇尚浪漫。她们几代人,小时候都属于自己的公主裙。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现实生活中的“丑陋”,让她心生厌恶,感觉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拉住你往下拽。 还有因为遇到的越来越多的烂事儿,会让一个人的心越来越静不下来,那些不良情绪会对成年人不停地展开攻击,直至把人拖至抑郁的境地。 张冀说:“天津这是个治愈的城市啊。你看看和平路这么些人,笑得多开心?这小仙女的节目,别说孩子和姑娘媳妇了,就是我这老爷们看着也开心。” 所以,人还是得有梦想,不然光是现实,真的受不了。想要不抑郁,就要在现实和梦想中不停切换,从厌烦中构建自己理想的生活,让现实中的自己变成心目中的童话人物。 张冀说:“所以呢?” “所以咱们去买小宝栗子和糖葫芦吧!” 张冀说:“卖糖葫芦旁边是卖羊肉串的。” “那再买一包羊肉串,赶紧回家大家一起吃。” 宋美娟从医院回来,就被接到了哥嫂家。晚上,大家一起吃栗子,一起吃羊肉串,一起吃糖堆儿的时候,周伟红有了全新的想法。 “你看喜乐他们带回这些吃的,简简单单,可也热热乎乎,甜甜蜜蜜。全家都高高兴兴的。我跟你爸包一次饺子,十几口人都能吃上现出锅的。我们小的时候,父母讲究的就是,一个孩子也是看,三个个孩子也是看,邻居家五个还在,八个还在也是一起看着长大了。现在咱们全家最大的难题是钱可还不是钱,是力量太分散。要是把力量都集中起来,这几个孩子,这几个人上班的事儿,也没那么难了。” 宋喜乐眉心一挑,看向小姑,觉老妈这是个妙计。 周伟红得到了闺女的肯定,嘴角向上,积极性更高了。宋美娟没有意见,所有人都没有意见,全票通过!马上就进入到了实施阶段。 别看这宋建国两口子这周围的房子旧,可想买一间还真没多少人肯卖,而且单价也很贵。当然了,人家大款肯定不住这儿,但是二巴巴的人,抄一套来都得琢磨琢磨。周伟红左思右想,最后决定让小姑子也租一间算了。 特殊时期,大家住在一起,近巴巴的,周伟红觉得宋美娟的身心都能得到照应。家里这么多人呢,每个人一天陪着聊两句,心情就不一样了。再高档的小区,门一关,窗帘一拉,灯一黑,蒙着被子光想不开心的事儿了。豪宅不豪宅的,这个时候有人气才是最重要的。有人问,那不怕街坊邻居笑话吗?弄个带着婆婆啃老的闺女还无处安放呢,这又弄个离婚的妹子,还怀着孩子。这不得让人笑掉大牙啊? 宋建国和周伟红老两口根本不往心里去,谁爱笑谁笑,一大家子没做亏心事儿,堂堂正正做人,遇到困难,遇到不平之事,不回家去哪?而且真正的街坊不仅不会笑话,反而会伸出援手。有点嘛事儿,家里人手不够时,喊一声邻居们没有不肯帮忙的。至于有时说个闲话,让人家找点儿优越感,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自己想开了就好。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还有一句是,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背后被人议论,这是人情之常,用不着大惊小怪?,也用不着不好意思。议论归议论,大家都是老百姓,大部分时候都能共情。 这不,和平区的空房也不好找,碍着周伟红的面子,有个老邻居买了新房,一直商量着搬家时间。见这两口子天天往家里跑,干脆仗义地提前搬家了。搬走后,人家还找保洁给做了卫生。不得不说这老邻居之间的关系就是杠杠的。以前讲远亲不如近邻,说的就是老宋家都邻居,现在亲人也是近邻说得也是这一家子。 新装修房子肯定是不行的。仗着老和平的人家对居住要求都不低,房子门窗都是极好的,屋内稍微粉刷一下,然后把宋美娟在新买的小区里的家具和别墅里的一些东西摘吧摘吧,让搬家公司给搬来。 周伟红想得挺好,可宋美娟不乐意。小姑子有洁癖,想了半天表示至少卫生间必须重新装,厨房也必须重新装,那个小阳台她很喜欢也得铺个喜欢的复古砖儿,安两个欧式的户外灯。还要一个小的户外摇椅放阳台上,再弄个花架,她还想种一墙月季花。 宋喜乐赶紧叫停宋美娟:“小姑,你把房子拆了重建得了?我觉得现在当务之急是先住进来,至于怎么布置,那有的是时间,好玩儿得事儿咱慢慢干,急吼吼地都弄完了,剩下得时间又想不高兴的事儿。” 宋美娟说:“要弄就弄好了,我都这岁数了,不想将就。” “活到四十多岁还追求完美那就是幼稚。装修错了,布置错了重新买,重新装就得了,大不了房子还能重新租呢,保不齐过一阵还能买个新房子呢?年轻时说追求完美是个好词儿,成年人追求完美那就是性格缺陷。” 宋美娟想了想不吭声了。 “小姑,你放心吧,这一个孩子都买不完的东西,两个孩子有你买的,咱们日子一天天过,东西一样样买,日日都是好日,天天都得有好心情。” 宋喜乐和钱小美轮流负责盯装修,宋美娟就只管养着。沈月最近有空的时候也往这边儿来溜达。只要来了宋喜乐就给派活儿,反正不让她闲着。本来沈月儿还有点儿认生,赶上饭口也不好意思,这么一干活儿,她反而自在了。 沈月儿有个高中同学在西青做中介,宋美娟让沈月儿帮忙找同学把别墅租出去。那房子不怎么值钱,别说现在还没离婚卖房还得李金元同意,就是离婚了,那房子如今都不好变现。但是低于市场价很多租出去,还是可以的。正好有个公司换办公地点,正想找一个房租便宜的旧别墅。宋美娟听说这个家小公司雇着好几个40、50人员,还有好几个非重本的应届毕业生,她很快就签合同租给了他们。本来应该是押一付六,对方提出签2年合同押一付三,她也同意了。当初她和李金元创业的时候,资金也是这么紧张,多少都能体谅。 “谢谢你啊喜乐,有了这个房租,以后养孩子也算是一份保证。”宋美娟不是个好争抢的性格,甚至越是看不上谁也不会索要,反而希望老死不相往来,有时觉得多看对方一眼,都降低了自己的水准。 “谢什么谢?这还没完呢,等过户过利索了。我再找他去,反正就一个原则,对待坏人,不能太便宜他们。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宋喜乐对小姑说,“以前你一个人,可以怎么痛快怎么来,怎么清高怎么办,别人劝也劝不动,劝多了也只会让你反感。可是现在你得为孩子们考虑。” 宋美娟说:“这几天我总琢磨,都这么大岁数了,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把孩子平安生下来。高龄产妇生一个都费劲儿,我这怀着两个,想想都后怕,说不定哪天孩子就没了。或者生完他们,我就没了,不能抚养他们长大成人,把他们带到世界上来,就成了孤儿。” 宋喜乐对宋美娟说:“你可真是林黛玉啊?医生都没说你身体生不了,你比医生还明白?” “有时我就想,要是爸妈还活着,我现在心里就不这么七上八下的了。至少姥姥姥爷也算是孩子们都直系亲属。” 宋喜乐嗤之以鼻:“说你胖还真喘上了。你这岁数在我们婆婆老家,早都当奶奶了,早就成了别人的主心骨,你这还想着爹妈活着拿你当宝宝,说你什么好?现实主义生活,你可以现实你也可以童话,就是别要小资那一套。” 嘴上安慰着小姑,可那天在李金元的公司里黄鹤的那一番话总是像一根刺儿扎在心里。小三实在是太嚣张了,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要保护这种人的利益,对受害者的权益不闻不问呢?她憋着一口气,必须帮小姑好好教育这两个人渣,否则她就不姓宋。 第78章 新的一年万事吉祥 祖宗真的显灵了。高龄孕妇宋美娟怀孕之后,身体一切正常,胃口也不错,就是产检的次数要频繁一些。医生只是建议一下,可是老宋家的人决定完全听从专家的建议,每周都派一个家庭成员陪老妹子去产检。 住在一起除了照顾高龄孕妇的身心健康方便外,还有一条最重要的是,哪天纸包不住火,李金元那个混蛋知道了宋美娟怀孕的事儿,找上门无论是求复合还是抢孩子,娘家这么多人,这么多街坊邻居,他也占不到便宜。甚至能让他连老妹子的面儿都见不到。 家里吃饭多了一口人可把四喜丸子忙坏了。这比熊犬也随主人,就喜欢热闹,虽然也认识宋美娟,可这么天天都能见到人还是兴奋坏了。不知道狗子是不是能感受到孕妇肚子里的小生命,准妈妈在的时候连宋喜乐都失宠了,就围着宋美娟一个人转悠。 那天宋子瑞假装和小姑奶奶对打,只见四喜丸子先是冲着宋家老二低吼警告,然后见他仍旧不停手地打宋美娟,就直接开始汪汪叫了,可把全家人都给逗乐了。这回行了,有四喜丸子给小姑奶奶护驾保航,回头就给门口贴个告示,家有恶犬,后果自负! 张溪语笑得捂着肚子,奶声奶气地说:“回头人家一开门,是个小比熊,萌萌哒!” 家里这么多人你一言我一语,再加上一只狗狗,宋美娟的心情好了很多。 等闲下来的时候,宋美娟对宋喜乐说:“笑笑用的东西都别扔,将来给我两个孩子用。” 宋喜乐说:“笑笑大部分婴儿用品都是小姑买的,质量都是杠杠的。要不然人怎么得做好事儿呢?你给笑笑买时一定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用。老天爷见你想要孩子,竟然一口气给安排了两个。这都是攒的人品啊!” “喜乐,我知道大家都想办法哄着我高兴,可我怀孕了,脑子还没傻!你们一直说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可我知道这也是我人生最大的考验。别说我将独自抚养两个孩子了,就是正常家庭夫妻两个一起抚养两个孩子都费劲。” 宋喜乐说:“想这么多干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 “刚结婚那会儿,想着有了孩子没人帮我带,让我做全职妈妈太那是不可能的事儿,那时我最大的安全感全是来源于工作出色。没了工作,我觉得坐卧不宁,生活处处都可能发生危机。后来教育开始卷起来了,看到同龄人生完孩子,天天为了教育鸡飞狗跳,一掷千金。虽然没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我就觉得后怕。你知道,我是个完美主义者,怕自己的孩子教育不成功落于人后,也怕自己不堪重任,让自己和丈夫失望。再后来气呢,食品安全啊更让我望而却步。可到最后要失去选择权的时候,这些忽然就都不重要了,我只想要一个孩子,为了孩子,我可以用生命去保护他。可是,养孩子的现实问题一直都在,从来没有改变过。” 宋美娟叹息,“喜乐,其实我现在对大家来说是个大麻烦!未来还会有更大的麻烦,甚至如果我不改变,会成为大家的累赘,孩子长大了也会怨恨我,没能力为什么要生下他们。或许他们更希望跟着事业有成的父亲,而不是跟着一个无法在社会上重新找到位置的母亲。” “小姑,咱俩最大的区别就是你想得太多了,你看看我,我才是全家的负担,我才是全家的麻烦。你是别人没说,自己瞎琢磨,我是别人都当着面嘲讽了,我就反怼回去。你好歹有房有存款,现在还有房租收。你看看我遭了那么多白眼儿,都不影响我吃饭,睡觉!你就不能先沉浸在怀孕的喜悦里多些日子?非得高兴的事儿,也往不高兴上想?” 宋美娟说:“你是亲爸亲妈,啃老天经地义,我是什么?从没听过当妹妹啃哥哥的人!” “宋美娟你说嘛?我不是人怎么着?我别说一直都在啃哥哥了,过去我还啃姑姑呢,也没见你们嫌弃我呢!” 嘴上是这么安慰小姑,宋喜乐自己养了两个孩子,先别提钱,就是两个孩子一起生病,家长都得脱层皮,年轻时还行,年纪大了,孩子没好,家长又得病倒了。这个时候就得提钱了,有钱可以雇保姆,可以住医院单间儿,可以去私立医院,可以拿钱去让身边儿的人帮忙,自己心里也不会觉得低人一等。那没有钱,只能是和至亲抱团取暖,拿不出钱靠得只能是过去积攒下的情谊还有厚脸皮。 不只是小姑脸皮薄,谁没有自尊心呢?生育前后的女人本来就异常敏感,需要更多的时间恢复体力,恢复身材,调节心情找回自信。这些既需要爱也需要钱。在这一点上,宋喜乐其实很感谢自己的丈夫父母甚至婆婆,就算钱没那么富裕,大家已经极尽所能想让自己在女人这个特殊时期,过得开心一点儿、幸福一点儿,至少她手心向上的日子不是屈辱的,是有尊严的,还是可以耍性子的,可以有一个哺乳期妇女正常情绪的。 过去夜深人静的时候,宋喜乐也会想,如果自己大学时期最好的朋友也能像自己一样的境遇,也许就不会产后抑郁轻生了。闺女是南方人,父母公婆全都重男轻女。娘家所有的爱都给了哥哥,只把她当摇钱树,唯恐占娘家一点便宜。婆家这边因为媳妇生了一个女孩儿,不仅不觉得闺蜜辛苦,月子里需要照顾,反而觉得亏欠了他们。应该早点赎罪生个男孩出来,连坐月子的资格都没有。老公没有明显地挑剔,可拿工作忙当借口,天天老晚才回家,回家除了打游戏就是睡大觉,孩子生病,得哺乳期的妈妈自己带着上医院。医药费凑不齐,她跪完老公跪公婆,电话里接着给爹妈哥哥下跪。其实只有几千块钱,可所有人的人都在为难她。都忘了她怀孕辞职前,月薪早就过万了。 “小姑,你不用想这么多。”宋喜乐说,“从古至今添丁进口都是好事儿,现在全世界都在鼓励生育。生孩子不是女人自己的事儿,生孩子是一个家庭的事儿,是一个家族的事儿,是一个国家的事儿,是一个民族的事儿。动物生育时,雌性都只负责育儿,其他的什么都不管,为什么人类就不能做到呢?我产假期间出去摆摊儿,去搞外包项目那是我自己自愿的,但是谁要求我生孩子前后必须得这样、必须得那样,老娘就直接开骂了。” 钱小美决定和楚明亮分手了。当一个男人那么久不来找你,当一个男人那么久不来找你,就不用去想什么理由了,由女生直接提出来,既能挽尊,又能停止精神内耗。 “凡是一切让自己心神不宁的,全都可以不要,凡是消耗自己能量的全部远离。我谈恋爱是为了生活得更滋润,不是为了找虐,我以后结婚也是为了日子更幸福,生孩子也是为了人生更加美满,绝对不是为了给自己添堵。如果自己不痛快,一切都可以不要。”钱小美说话时眼里像是有一把刀。 宋喜乐心里门清,这个表妹之所以快刀斩乱麻的根本原因是因为自己的小姨又作大妖了。周伟芳环球旅行归来,让大女儿找有钱的男朋友赞助一下,在市中心给自己买套房子。被拒绝后,这当妈的又改了口风,让楚明亮给付个首付,钱小美负责还贷款。钱小美告诉他们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儿,自己已经和富二代分手了,分手的原因就是因为对方看不起自己的原生家庭。 可周伟芳管你被看得起被看不起,管你分手不分手,看到梅利可图,就直接说自己房子卖了回天津没地方住,想先借住到钱小美买的房子里,理由还都特别冠冕堂皇。 “你不是说和对象分手了吗?我跟你爸正好过去照顾你,省得你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我们也省了好几千的房租,咱们应该学学你大姨家,互帮互助,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看人家一大家子亲得热得都互相帮助,咱们就这么几口人,也应该学着点儿。” 钱小美说:“你们别来,房子我已经挂牌开卖了。” 那边还在喋喋不休,钱小美果断挂掉了电话。她对表姐说:“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儿,就是不让我亲生母亲知道我家地址。我做得最傻逼的一件事儿,就是虚荣心作祟带着楚明亮去见她,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自作自受。我脑子抽风,活该受辱。” “你够绝的啊,为了脱离原生家庭,连对象都不要了?”宋喜乐说,“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以后除非你找个比张冀条件还一般的对象,否则我小姨不会放过你的。别跟他们两口子玩狠的,能把房子卖了去国外散财,你肯定狠不过他们。” “他们狠吧,跟我有毛关系?”钱小美咬牙切齿,“从来没养过我一天,没付出过一点关爱,就想跑我这养老来了,做什么春秋大梦?养只猫养只狗还得操心受累呢,想当妈妈,哪有那么容易,以为光把孩子生下来就能吸血了,想多了吧!” “那你真和楚明亮分手了?” “不分手干什么?还等着丢更多的脸,让人家更瞧不起我吗?我这么努力活到今天,我要为自己骄傲自豪,不是为了一辈子都被人看低。” “可蔡明亮也没有错啊?” “他怎么没错,他大错特错?不但不能跟我共情,还劝我大度,让我好好孝敬亲生父母,让我跟过去和解,说这样是与幸福握手言和。开始我还有点儿舍不得,可往长远想,天天身边跟着这么一个圣夫,我得少活十年。” 宋喜乐也生气了:“这个楚明亮,他同意给你母后买房还是同意给付首付了?不然他跟着瞎逼逼什么?” “虽然说,他愿意给买房给付首付我也不会同意的,但是他也确实没答应过什么,就只让我和亲生父母搞好关系。我分析有两个原因,一个就是想当圣夫来显示自己的崇高,另一个就是让我和父母假装合家欢,他和他家里面子比较好看。” 宋喜乐说:“虽然,楚明亮说的这几句话确实找抽,可我觉得分手之前还是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吧?都说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可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我眼见着人这一辈子大概率就那么几段好缘分,虽说错过了自己也能过得很好,但大吵一架分得明明白白,也比我觉得,我以为这种意淫更畅快。” 钱小美摇摇头:“两个人在一起就是一种感觉,感觉不好了就赶紧分开。总比把最后一点美好也消磨殆尽强得多。” 宋喜乐也万万没想到,自己那可怜的表妹刚刚绝了嫁入豪门的心,那边亲妈带着继父就跑到新房门口要登堂入室了。警察来了也是和稀泥,周伟芳一通哭天抹泪儿,谁也不能说亲闺女一个人住三居室,亲妈流落街头不让进屋。 周伟红想去劝,可往哪劝呢?她总不能让自己亲妹子大冬天的住露天地儿去?哪知道周伟芳还不算完,她让小闺女过年也住到大闺女这儿来。听说小闺女在南方的公司快黄了,当妈的就让她干脆长住姐姐家,就在家门口找份工作,把省下的房租交给父母,帮她存着。 这哪是把孩子当骨肉,分明是拿孩子当生意。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已经让钱小美无法忍受了,可没想到更受不了的还在后面。周伟红和老伴儿轮流给自己的朋友们打电话,发朋友圈炫耀,得瑟自己的大新房,分享幸福的晚年生活。然后,他们就开始往家里领人了。 钱小美出差来不及想办法,等她出差几天回来,发现自己的家布置风格都变了,好多东西都被放到咸鱼上给卖了。周伟芳已经开始按照自己的喜好布布置房子,再次霸屏朋友圈。她甚至跟钱小美说,如果过完年那间书房是空着的,她就做主租出去,钱放在她那里当医药费,为钱小美姐妹两个减轻给父母养老的压力。 这一刻,钱小美彻底冷静下来了,她冷冷地问周伟芳:“我看再往下发展,你是不是打算把我杀了,然后把这房子当遗产继承啊?” 周伟芳说:“你这孩子脑子里怎么把人想这么坏呢?我是你亲妈,你的命是我给的,没有我这世界上就没有你。我住你的房子怎么了?不过你说得没错,你要是死了,我还真就是你的第一继承人,法律确定了咱们之间的关系,你想改也改不了。” 钱小美说:“我给你们下最后通牒,明天从我这里搬走,不然我就把你们的行李都扔到大街上去,换门换锁,直接卖房。” 周伟芳说:“你卖房没问题啊,卖给别人不如卖给我们。我卖房子的钱还剩100万,留下养老的剩下都给你,你把房子过户给我。我立遗嘱,死了之后房子还给你继承,让你白拿那么多钱,就当是我对你从小到大的补偿,你以后也别说我没管过你,咱们两清了。” “我这房子几百万买的,一百万卖给你,我还得谢谢你?”钱小美觉得自己已经抑郁了,生气的时候恨不得用脑袋撞墙。她以前还理解不了哪吒剔骨还父的感受,她现在终于感同身受了。 血浓于水没有错,可向自己的亲人身上剜肉补放血,这不是父母,这是黄世仁。 楚明亮这个时候又诈尸般的现身了,他不仅不安慰钱小美,反而觉得房子空着给父母住,这个事儿天经地义。情急之下,钱小美把这个圣夫给打了。 宋喜乐听着钱小美一边哭一边儿动手回忆当时的情形,自己捂着脸都替楚明亮疼得慌。宋喜乐转头对宋美娟说:“小姑,你现在是不是心情彻底好起来了?” 宋美娟眉头拧成了麻花,不明所以。宋喜乐说:“成年人都知道比惨是件很不地道的事儿,可实际上看到有人比自己过得还惨,确实能起到治愈自身的效果。我不知道小姑你有没有看到钱小美这样被治愈,反正我是觉得自己的日子对比下还挺幸福的。” 钱小美恨不得咬表姐一口:“宋喜乐,你怎么这样?我恨你!” “你恨我没道理,恨你亲妈我倒是不反对。天底下就没有这样当妈的,自己生的闺女没有生活能力的时候不闻不问,长大了遇到困难一点不帮,还没老就拿出生恩来要挟回报,还想霸占闺女的房子,这种人就跟小三一样,如果得逞了,天理不容。”宋喜乐对钱小美说,“你先留下来跟小姑住吧,先让你妈和你继父放松警惕,等监控里看到他们两个都不在家的时候,直接过去换门换锁。” 明天就是新年了。在这辞旧迎新的一天里,宋喜乐、宋美娟和钱小美围着一炉茶守岁。他们彼此打气,朴素的希望在未来的一年里,日子过得更好一些,新的一年万事吉祥!普通的老百姓能想着一年一年生活下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根本用不着那么多激烈的情绪和故事里的强情节来调剂生活。 朋友圈里,天津站的世纪钟敲响了12点的钟声,无数等待的人们欢呼雀跃。滨江道一如既往的人满为患。天津泰达航母主题公园,跨年夜金龙钻洞 ,天塔跨年的灯光秀..... 生活依旧是那么热闹、那么真实,只是过去的一年就这么结束了,让人有点猝不及防。 再见李金元是宋喜乐陪着宋美娟一起去的。这些利益分配的事情,家人可以帮着去做,但是没有义务去做。最终还是要自己去面对。新的一年了,宋美娟希望自己能够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成长。毕竟只有自己的内心变得强大了,才会有从容地心态养育他们,有更好的能力保护他们。 彼时,李金元正抱着刚刚幼儿园放学的女儿,父慈女孝。只这一眼,宋美娟的心就被扎透了。 第79章 弄明白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 这么多年的爱人,本以为是生命中最亲密的男人,危难时刻自己可以付出生命去挽救的人,现在抱着和别的女人一起生下的亲生骨肉,自己变成了他生活之外的可有可无的人。哪怕一起生活了半辈子,也不如一个孩子将两个人连接得紧密。 “美娟?”李金元看到了妻子,迎着她的目光,他也感到了极度不适。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和彼此父母相处的日子,他们是在这个世界上相处最久的人,久到以为一切全都消失,他们也会在一起。 宋美娟想过跟李金元再次见面后,自己会发泄式的疯狂,可她这一刻忽然发现自己想要戒掉一个人似乎也没那么难。他的世界已经因为一个孩子和别的女人连接成了永久的关系,无论自己怎么做,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人的一生终归是自己的旅程,只能与自己一起发光发热的人结伴同行,不离不弃。当有人中途下车,无法再继续前行,那或许说明缘分已尽,靠着过去的习惯继续锁在一起,只会生出更大的戾气,伤人伤己。 我们独自来到这个世界上,父母尚不能陪伴一生,一个肚爬出来的兄弟姐妹也会一点点走向不同的生活轨迹,更何况这种中途上车的男人呢。 李金元迎着宋美娟的目光,也感受到了她内心的变化,这让他很不安,一点点失去了掌控的能力,忽然就觉得有点无助。 宋美娟忽然改变了主意,她不需要侄女的保护和帮助,她有什么话不能和李金元直接说呢?难不成还怕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自己灭口,彻底绝了分财产的可能?当然,她不是对这个男人有什么信心和信任,她只是信任天津的治安环境相信天津人见义勇为的好风气,更何况离这里几百米就是公安局和医院。 “美娟,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我呢?”李金元说,“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我宁可自己失去生命也会保护你,你拿我当什么了?” 宋美娟说:“咱们两个人根本没有血缘关系,是夫妻的时候受法律约束,背叛婚姻后关系随时就可以终止。既然法律允许离婚,就说明离婚是允许存在的。私生子可以继承遗产,或许可以理解为法律也在保护私生子,那就更说明有些利益就得靠我自己去保护,像你这样的人侵犯原配的利益,也是允许发生的。可我如果还试图从违背婚姻契约的男人身上寻找主动的经济补偿,寻求真心的忏悔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和重建自习,那说明我还没有成长,还得受到更多的虐待和社会的毒打。” “美娟,你说得这些不是存心扎我的心吗?”李金元狠狠地咬牙说,“这辈子别想我跟你离婚。这个孩子是个意外,我之前根本不知情。你可以当她的妈妈,比养宋喜乐的孩子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要这么轴呢?我们在一起都快一辈子了,怎么可以因为一个孩子婚姻就解体?” “说到孩子,我好像真应该问问你。”宋美娟笑着说,“这个孩子看起来三、四岁了,她出生的时候也是我想要孩子的时候,所以你才从一开始就三番五次地阻拦,用各种理由说服我继续丁克,因为你已经有自己的孩子了,所以就不用管我有没有自己的骨肉?你认为你和别的女人生了孩子,就等同于我的了,到底是谁给你的自信,这个世界还有没有天理?” 李金元说:“这件事儿是我对不住你。但是我确实有自己的苦衷。但是我自始至终都在替你打算,我的计划里,一直都是共同的未来。我从来没有想过没有你的日子。你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不可能不对你负责。” “你所谓的负责是什么?让我有地方住,让我有生活费?然后把养你和别人的孩子当成一种恩赐?不让我生自己的孩子,求着你的孩子将来给我养老?李金元,我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职业女性,我给员工做思想工作的时候,你还在学呢。你是我的伴侣,我信任你就等于信任自己,可现在你不是我的伴侣了,想在pua我没有任何意义。” 李金元大吼:“宋美娟,你怎么变得这么偏激?是不是你娘家人挑唆的,我从来没有过这种龌龊的想法,你不能把人想得那么坏,你心里想得什么,眼睛就看到的什么,你有问题。” “你开开心心抱着私生子站在我面前,我应该想什么呢?想你和别的女人因为爱情,所以有了爱的结晶,我应该祝福你们?”宋美娟冷笑,“抱歉,我不会再想这些了,但是我会提醒你,婚姻也是契约,违背契约的人,都应该支付违约金。不要道德绑架我说提钱就庸俗了,毕竟比起道德败坏,拿到自己应有的利益,这怎么都应该算是对自己负责。只有对自己负责的人,才会对别人负责,对社会负责。” 李金元说:“宋美娟你变了!” 宋美娟冷笑:“我们从小接受了太多先己后人、吃亏是福的教育,就是没有接受过怎么正当扞卫自己个人利益的教育。才给了像你这样的人,pua别人的勇气。” “无论你怎么说,我不同意离婚!”李金元说,“你现在觉得我做得任何一件事儿都是阴谋诡计,都是想骗你,但是我相信事实胜于雄辩儿。我们在一起快这么多年了,你不能因为一件事儿就把我全盘否定。” 宋美娟说:“我知道,现在有离婚冷静期了,你不同意我就不能离婚是吗?做梦吧,你出轨的证据和转移财产的证据我都有,现在如果离不了,分居两年之后我就直接上诉,一直把官司打到底。” “这才多长时间,你就把我剔除在你的生命之外了?” “本来婚姻就是自由结合,现在婚姻破裂了,不如我们好好谈一下钱。” “美娟,你变得都让我不认识了!” “变得不会一生气就不理人,一失望就绝交,不谈钱不辩解,宁可损失经济利益只想眼不见为净?变成了一个认真理智和你清算的女人?” 李金元苦笑: “我是觉得你不再拿我当爱人、当亲人了,我感觉你现在就是像多年前在工作中对终止合同的客户和供应商的态度。” “不然呢?”宋美娟说,“这个公司从员工到客户都和我有很好的关系。虽然这几年我不参与公司经营了,后面甚至都不来公司了,可要是想做些什么,远比黄鹤的影响大千万倍。最重要的是,无论是过去在职场上,还是后来自己干公司,我的人品都是被大家认可的,我的工作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 两个人的对视中,宋美娟给李金元很大的压迫感。他竟然有些不敢相信,这真是同自己过了二十多年,早已融入彼此骨血中的女人。可这个人又是那么熟悉,在过去工作中他不只一次见识过她这般的模样,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对自己回到这种公事公办的态度。 宋美娟来之前还是不能完全理智思考的,她甚至还会忍不住想要问问李金元,有没有爱过黄鹤,现在是爱对方还是爱自己这种蠢话。还想问他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想没想过自己的感受这种弱智问题。 而现在她只问自己:你的内心还能接受和这个男人一起屈辱地生活下去吗?如果你自己确定不能接受,他爱与不爱,是主动还是被动出轨那就变得一点也不重要。相反如果自己的内心就是无法离开他,所以可以接受他的孩子,可以忍受未来小三长久的纠缠,她也可以选择维持现状。显然,她无法接受,也根本不考虑接受。 心即天理,遵循自己内心的感受就是最好的选择,至于别人的行为和思想不用浪费精力解读。 但是这些话,宋美娟不会再说给李金元听。她现在只想告诉他,选择丁克这种生活方式,男人一旦不遵守契约精神,女人将失去在生育这件事上的所有的选择权,然后被动选择离婚或者忍受。所以,除非一直非常笃定认知自己确实不想要孩子,那么中途一旦后悔,女人就要全力以赴扞卫自己的生育权利。 咖啡厅里,宋喜乐和小女孩坐在一起,两看生厌。 “你叫小菲?”宋喜乐板着脸,“我说怎么非让我儿叫飞飞,原来是等我把孩子抱走后有个同名的直接来站位。李金元这算盘珠子一开始就拨得门清儿。拿别人都当傻子呢!” “哼!”小菲也不高兴,“爸爸说带我去买玩具,买新裙子,为什么不去了?” “你爸爸经常带你去玩儿?你从小就经常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吗?” “不知道!”小菲说,“我妈妈不让乱讲话。” 宋喜乐说:“我猜你爸爸一定经常带你出去玩儿,不然怎么说不去就不去了呢?” 小孩子更生气了:“好不容易去一次,都是因为遇到你们,我讨厌你们。” 宋喜乐看着这张小脸长得和李金元十分相似,年纪和张溪语差不多的小女孩,对小家伙过于子苛责也没有意义,大人的事情跟孩子也实在没有关系。无论李金元是真的想丁克还是后来有了相好的骗小姑,有了孩子心境肯定就不一样了。作为两个孩子的妈妈,她很清楚孩子对夫妻关系的影响,对家庭的重要。 单身的除外,大多数夫妻年纪越大,过得越像孩子。如果小姑没有怀孕,人家三口怕是这辈子不仅断不了,只会越来越紧密。所以说,人的直觉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宋美娟忽然就很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这大概是冥冥之中祖宗保佑,提醒后代子孙多留个心眼,给她直觉赶紧要个孩子,不是为了任何男人,而是为了自己。 宋美娟发现真正让她走出情绪泥潭,不被生活变故打击成行尸走肉的废物的办法,只有提高自己的认知。可是认知提高了,觉得自己可以面对伤痛,放下伤痛,直面问题的时候,现实的问题却又变化了。 “李金元的公司真的没钱?”宋喜乐问小姑,“你的意思是李金元没有大规模转移财产,他是真的没钱?” “他给黄鹤母女两个买了一套房子,只付了最低的首付,其余都是贷款。他也给黄鹤买了车,是零首付,每月扣款。房子和车子都是以公司名义买的,这样黄鹤不仅没有买卖权利,而且还可以抵税。现在黄鹤的社保跟医保都转到了公司,每月按照普通员工标准发工资。” 宋喜乐说:“李金元可真能算计,可谁知道私下里他有没有给小三转移财产。” “这个肯定还得继续查下去,属于我的财产,我一分钱都不会拱手让人。” 接下来,宋美娟查了公司账务又和一些客户沟通了一下,确实很多客户因为自己的业务萎缩,不仅没有软件开发需求了,就连每年的软件升级和维护的费用都砍掉了。过去这些客户不仅每年都要增加维护费,而且都有新的开放需求,从一期到n期,这么多年一直在增加需求情况不存在了。 “这些业务都没有了,那李金元的公司岂不是已经底盘不稳了?”宋喜乐自己心底计算着,“何止是地盘不稳,看来已经是伤筋动骨了。之前是签了大项目,可是只付了一笔金额不小的头期款,后面的款项因为客户公司回款不畅,很多项目叫停,迟迟未付。那这日子确实不好过啊!” 宋美娟说:“之前那些年他有没有转移财产,转移了多少只能慢慢去查找了,但是眼下他确实拿不出多少钱来。因为项目还在进行,员工还是不能随意裁减,这么干耗着也不容乐观。” “李金元手上的固定资产能抵押的确实也都抵押了,养小三的钱除了每个月的固定工资外,房车也都被公司抵押出去了,他这么说他没骗你?” “骗没骗我不知道,想要查清楚不是一天两天能水落石出的事儿。” 宋喜乐想了想对宋美娟说,“小姑,你有没有想过,现在医学发达了,人的寿命更长了,以后人工智能普及了,人类晚年的生活质量也提高了,很多疑难杂症也都有了解决办法,大概率我们都能行动自如地活到90岁。那么我现在才三十多,就算你已经四十多岁了,也刚刚活到一半。李金元别说是真没钱了,就是他的公司还在正常运转,他的公司持续赚钱,他又能供养你和孩子到什么时候呢?人工智能时代到来后,很多岗位都会被取代。” 宋美娟没有吭声,因为宋喜乐说的这些,也是她正在考虑的问题。 “就像我家张冀,他是个好男人,可如果我们两个现在分开,他就算是净身出户,以后付抚费,可我如果自己不赚钱那又能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呢?” 在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最真诚的关系是抱团取暖,互帮互助,血缘外真正永久的关系是彼此需要。那么与彼此需要相比,更重要是要弄明白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 宋美娟知道侄女想表达的意思,她才四十多岁,现在肚子里还有两个孩子,如果想要完成命中有子的梦想,那就要有能力承担起抚养他们的义务,否则把他们带到人世间来,就是让孩子们承受灾难。 第80章 这座城市有点甜 宋喜乐说:“小姑,我之前就有个想法,要自己干个软件公司。有个自己的营生,这才是长久之计。” 宋美娟心里苦涩难耐,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对一个已经四十多岁、且与职场脱离了好几年、现在肚子里还有两个孩子的中年妇女来说,创业感觉是比登天还难的事儿。 宋喜乐说:“小姑,你安心养胎生孩子,等笑笑再大一点儿,我左右要弄出一个自己的公司来。到时候,我不让李金元给你缴纳保险公积金,我全都给你办了。” 宋美娟看着宋喜乐,苦涩的内心又生出一种别样的滋味儿来,别管侄女是又在异想天开,还是真的付诸于实践,能有多大的风险,她能有这份心意就已经很好了。 冬日的津城,仿佛被悄悄撒上了一层甜蜜的“糖霜”。严冬已至,万物诉寒,草木虽然摇枯萎,美味却从不会散场。街道边,那一串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在寒风中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山楂的酸裹着冰糖的甜,咬一口,酸甜滋味在舌尖散开,满满的儿时回忆,给寒冷的冬日添了甜意。 还有那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捧在手心暖暖的,剥开一颗,软糯香甜的栗子肉入口,香气弥漫,让津城的冬日愈发甜蜜起来呀。 烤山芋,外皮微焦,吃上一口香甜软糯,香甜的气息弥漫四方。还有糖粘子,热茶汤,黏糕.....都是香甜又温暖的味道。 姑侄两个手拉手沿着河边儿散步归家。海河上,结了一层薄冰,在阳光照耀下宛如银色的镜面,折射出的光芒带着梦幻般的甜蜜感,仿佛这座城市正温柔诉说着冬日的温暖的故事。 这天晚上,宋建国做了铁锅贴饼子中间熬黄花鱼、清炒四季豆、白菜鸡蛋豆腐、干炒河虾、椒盐烤牛肉,另外做了虾皮白萝卜汤,还给孩子们蒸了大肉龙。日子就是一顿饭一顿饭的过,每一顿饭都不能马虎,都不能凑合。今天早点凑合了,孩子大人觉得吃饭不重要了,那明天中午饭也可以凑合了,晚上也凑合吧。凑合来凑合去,这日子的热乎劲儿就没有了。吃饭都没盼头了,万一别的事更没盼头了,那不就坏菜了?” 吃饭在老宋家就是最重要的、头等大事儿,没什么比吃饭这事儿最重要了。吃饭不仅是吃饭,这是一个家庭的生活态度。你别说谁谁谁住大豪宅,开多贵的车子,浑身上下都是名牌,如果连饭都不好好吃,没有好好吃饭的兴趣、甚至都不吃饭,外在的东西再闪亮,那也只能说是活得敷衍、活得潦草。太重视别人怎么看,就会忽略自身真正的需求。 宋建国一边忙活,一边教育子孙:“其实人最基本的需求是什么?吃喝拉撒睡!这几件事儿弄利索了,生活就差不了。不然你有金山银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拉不出屎,尿不出尿,那生活也好不了。 周伟红推搡老伴儿:“你这越老越没囊子了,快闭嘴吧!” 宋建国说:“我们家 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天大的事儿也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这就是家规。金银财宝我可能传不下去了,可这家规我得一代代往下传。” 姑侄两人进门就吃饭,奶白奶白的白萝卜汤先一人来一碗散散寒气。夏春华和李保全老两口在自己家吃完饭来亲家这儿坐坐,也喝碗汤填填缝儿。王桂兰抱着孙子也给喝了两口汤。笑笑虽然夜里爱哭,可嘴特别壮。 老宋家带孩子的手法确实和她不一样,那么小的孩子就他们就用核桃压粉,芝麻压粉时不时往奶粉里撒一点儿。大人早点里的浆子有时也让大胖小子嘬两口。还别说,小家伙身体倍儿棒,奶白奶白地,哭时气人,笑起来要多耐人有多耐人。大人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一见孩子笑就都烟消云散了。 夏春华听着亲家一家子跟宋美娟聊天的内容,也帮着宋家这位姑奶奶认真分析,八卦之心也让她又吃了半个肉龙。 “李金元的公司没钱,也不同意跟咱离婚?他负责给咱缴纳五险一金,然后每月按时给咱发工资?这男人为了让老婆高兴,这月再挤出二十万打到工资卡上?”老太太碎碎念,手里的肉龙吃完了,忽然就想明白了,“我怎么听着就这二十万是实打实的呢。其余都是被人拿捏在手里,随时可以中断。就包括之前过户的那个别墅,到时候他公司经营不行去了,资不抵债,说给收了不就是分分钟的事儿 ?或者说,真要离婚了,这些全都给你断了。” “又给二十万也不错了。最起码孩子出生后能多点儿保证。岁数越大,钱越不好赚,钱更不好攒。老百姓一辈子能攒多少钱?他能给缴纳一辈子保险和公积金也不错了。”李保全说,“要听我的,就把怀孕这事儿告诉他,亲爹能养小三的闺女,更能养原配的孩子。不告诉他,岂不是便宜了外人?只要不离婚,社保医保工资就不会断!” 李晨萱提醒李保全:“爸,大清没了几百年了啊。还原配小三呢?那叫搞瞎扒!人人都应该朝他们吐唾沫。再说了,李金元承诺给缴纳一辈子保险公积金也没用,他还不知道干到哪天呢!这个月给就拿着,下个月不给了也得提前有准备,指望别人给钱花,能有什么保障?甭管离婚还是不离婚,只要离心离德了,那就别提什么保障。夫妻间最大的保障是彼此共度难关,绝不是谁拿钱辖制谁!” “女人就是意气用事。”李保全说,“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两个孩子怀胎十月一朝分娩,怎么养活才是大问题。你看看家家户户现在养一个孩子都那么费劲,你让美娟一个四十多岁的人自己养两个孩子,那不是笑话儿吗?万一是两个儿子,将来还得结婚娶媳妇,再加上上学看病,得多岁钱啊?我想想都觉得慎得慌!” 夏春梅提醒老伴儿:“看你说得嘛话啊。现如今男女平等不是口头说说的,那是真得出真金白银。你倒是没养儿子,可你闺女上学你少投入了,结婚买房你没出钱,养两个大外孙你没出力,你不也出钱了吗?” 宋美娟解释说:“我不想告诉李金元,这不是任性不任性的问题。我的心情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告诉他,小三再知道了,三天两头找行我,我这孩子都不知道能不能生出来了。不是我说空话,有本事生就得有本事养,给我点儿时间。” 眼见着孕妇又激动了,周伟红赶紧说:“现在就是得怎么高兴怎么来。没有什么是必须的、是一定对的。给了二十万不是挺好的吗?人这一辈子啊,哪有那么多保证?日子都是推着往前走。都是自己一天天过出来的。你只要不放弃希望,日子就不会放弃你。” 夏春华说:“话虽然是这么个理儿,可这李金元也太不地道了。二十万这不跟打发要饭的似的吗?公司又不是他自己的,什么玩意儿?现如今全世界都呼吁大家多生孩子,可生孩子不仅生就完了,还得养大啊,你还得把孩子教育好了,这期间得身心健康,然后才能提教育成材。 你让孩子身心健康,最起码大人得情绪稳定吧?怎么才能情绪稳定,那最起码这个家得有基本的生活保障。尤其你让一个孩子妈妈,又得赚钱,又得学习提高不被淘汰,又得养孩子,又得教育孩子,天天忙到起飞还是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她情绪能稳定吗?妈妈情绪不稳定,孩子身心健康那就只能靠上辈子积德行善了。” 李晨萱说:“现在科技企业生意确实不好做。李金元没有想象得那么有钱也是事实。算算每个月光发工资就得多少钱啊, 账上有100万,几个月也就没了。能马上拿出20万来给小姑,就先收着吧,何必想那些不痛快。” 王桂兰说:“别管怎么说,一个女人带孩子太难了。这个事儿我最有发言权,当时我一个人带着张冀,生活是真惨啊。他本家也有不少亲的热的,可为了对寡妇避嫌,地头上浇水都没人帮一把。美娟这生出来就是两个,我觉得有个爹就比没爹强啊。在说,那三儿生得是个丫头片子,咱们这要是两个儿子,那就没她们什么事儿了!” 宋喜乐放下筷子,盯着婆婆:“我说这还真是重男轻女啊,要不怎么怀疑你要把我们溪语给...” 张溪语问:“妈妈,奶奶要把我怎么了?” 王桂兰说:“别听你妈胡说,奶奶最疼我大孙女了。” 周伟红对着外孙女一锤定音:“你奶奶想把咱怎么着都没用,这么多人了看着她呢!” 晚上的时候,宋美娟跟哥嫂正式谈起了自己今后的日常生活。她要每个月拿出5000块钱来给他们当生活费。 宋建国说:“我们怎么能要你的钱呢?你一个人能吃多少,多个人多双筷子的事儿。你有钱自己都存起来,以后也有点儿保障,你哥哥没本事,给不了妹子什么帮衬,吃口饭还管得起。” 宋美娟摇摇头:“我要是一个人住,雇个24小时的住家保姆,人家连收拾家、买菜做饭陪我去产检6000块钱都没人干。我还得天天提心吊胆。你们两个退休金是不少,可这么一大家子人吃饭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最近家里这么多事儿,你们不仅存款快取干净了,就连金镯子都卖连一只还是一对儿的。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都往家里掏钱填大炕,最后每个人都收益。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小学课本里都学过的道理,我这个四十多岁的人还能不懂吗?” 周伟红说:“老妹子啊,要你这钱,我们总觉得爹妈在天之灵看着呢,不好意思也不忍心啊!” “爸妈要是活着,看见咱们一大家子在一起,他们肯定对我特别放心。” 宋美娟准备把新买的那个房子也租出去。这样,不仅她的生活费和房租都有了,还能剩下一些,加上每个月的工资拢在一起一半都存起来。余下的用于生产和孩子婴儿时期的各种费用。只要孩子健康,有医保报销,也还在承受范围之内。现在先想着怎么平安生下孩子,然后养到一岁半左右再琢磨着干点儿什么。 “喜乐说得没错,以后人都能行动自如地活到九十多岁,我这人生一半还没过完呢,不可能真的躺平。” 周伟红说:“别想那么多了,从今天起,吃好睡好,多散步晒太阳。生活上有你哥跟我呢,平时里,喜乐、晨萱、张冀包括两边儿的亲家,这么多人了,还有看着你和喜乐喜明并两个孩子长大的街坊邻居们,都是你的后盾。” “我知道!”宋美娟知道哥嫂之前被自己吓坏了,她说: “无论多大年纪生孩子,最急需的就是两个因素,一个钱一个是人。如今我钱虽然不多,但是还能暂时负担。剩下的人的这个因素至关重要。生孩子没有至亲光靠保姆或者住月子中心那肯定不行,你自己行动不便,大人孩子就任人宰割,产妇和婴儿躺在床上被人琢磨,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可咱们家这么多人,都是亲人,我心里还是挺有底的,也觉得热乎乎的。” 宋美娟说:“我知道晨萱的父母也总往家里买米面粮油的,之前他们还把咱们家的暖气费提钱给交了。正常过日子,奇葩的亲戚没多少。大家都有心,谁也不想占谁便宜。除非是实在没办法。而且,这么多人,每人出一点儿力,所有人都受益。” 宋建国说:“晨萱的爹妈觉得总往闺女这吃饭来不好意思,我给他转账回去了,他又给我转了回来。这事儿闹的。” 宋美娟说:“喜乐的婆婆不还捡废品给家里买过水果吗?” 周伟红说:“快别提那事儿了,看见那把儿香蕉,我眼泪都掉下来了。觉得自己之前数落她不讲卫生不这个不那个,真是碎嘴啊。虽然她总帮倒忙,可就买香蕉的这颗心是好的。” “所以说,我这生活费,你们就拿着吧。刚刚说了,我一个人这学期也不够,可大家在一起总比只花你们退休金强。一个人浑身是铁能捻几颗钉,更何况我们还是这样的普通人家。” 宋建国说:“那我们就拿着。你也放下过度要强的自尊心。之前喜乐最难的时候,你帮她养了好久的孩子,不仅给她们两口子省了钱,更省了力。今天你能跟我们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可见你是想明白了。头几天,我们是真怕你抑郁了。真是女子本弱为母则刚,看着你能正常吃饭,正常睡觉,正常生活,比给我多少钱都高兴。” 三个人谈判半天,最后宋建国同意拿妹子一个月3000块钱。光吃饭一个人3000要是天天下饭馆也许都不够一个礼拜的,可自己家里做饭那是吃不了的吃,换着花样的吃。因为每天做饭不是给一个人做,多加入孕妇的口味儿,全家都跟着补。这回行了,宋美娟还没开始坐月子呢,全家人的伙食又提高了一个档次。 夜深人静,周伟红和宋建国都躺下了,听到有人开门。他们心想,这个时候谁啊,别再是进了贼了。宋建国准备下地拿鸡毛掸子自卫,一看宋喜乐雄赳赳气昂昂地进来了。 “你这个疯丫头,大半夜的不睡觉往爸妈屋里跑,不像话!” 宋喜乐睡衣外面裹着羽绒服,脚上穿着棉拖鞋,光着脚丫子,面色不善。宋建国说:“喜乐,谁又惹你了?这大半夜的跟张冀吵架了?” “张冀没惹我,是你们惹我了。”宋喜乐把防寒服扔到一边儿,盘着腿儿坐在了沙发上,还是像小时候半夜找父母诉委屈的样子。 “这都多大了,你闺女都上幼儿园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周伟红说,“我们天天做给你吃,做给你喝,帮你看孩子,连你婆婆都帮着照顾着,我们还哪对不住你,还哪又惹到您了?” “不是我,是你们对不住钱小美。”宋喜乐说,“咱们全家都对不住她,我别扭好久了,要不是小姑的事儿,我早就想找你们聊聊了。” 这话一说,宋家老两口都要嘬牙花子了。宋建国不吭声了。周伟红这会儿还真有点理亏,不敢直视自己的闺女。 “那你让我怎么办呢?一边是我亲妹妹,一边儿是我亲外甥女,她们两个是亲母女。亲妈住亲闺女的房子,我去拦着?我做主让亲妹子没地方住,这怎么都不像话啊!” 宋喜乐说:“在这个世界上,几千年以来人都是群居动物。为什么群居?是因为需要互相帮助互相取暖。那么钱小美不是人吗?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在她四处求助的时候,就没有一个人能帮她?” 宋建国说:“那是她亲妈,你让别人怎么帮?” “亲妈就可以致人于死地?”宋喜乐说,“我和钱小美换了门锁,可他们竟然拧门撬锁,警察也和稀泥。回头我跑到我哥嫂新买的大豪宅里赖着不走,你们乐意吗?” 周伟红说:“你敢!” 宋喜乐说:“没什么不敢的!” 周伟红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混蛋,整天给你亲妈找不痛快,还嫌你妈事儿不够多,天天不够累的?” 宋喜乐说:“妈,钱小美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是她姨妈可实际上也是半个亲妈。我小姨几乎没养过她一天,没照顾过一点儿,生大女儿出来给的只有苦和罪。孩子用全部心血给自己建了一个家。我小姨跑去当家长,简直就是不要脸,这跟强盗没什么区别。” “那是长辈,是你亲小姨。”周伟红说,“你注意下措辞!” “更难听的我还没说呢。”宋喜乐说,“我也没想你和我小姨之间怎么样,但是你得去说句公道话儿,不能寒了好人的心。钱小美这些年是拿您当亲妈的,你看她今天吃饭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也没去跟我小姑住,拿了皮包自己默默离开了,你想过她的心情吗?你们一大家子亲的热的,互相帮助。遇到不公平,她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第81章 没有深情就别求厚谊 钱小美心里确实很不好受。宋美娟和周伟红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她却维护到底。自己和大姨是有血缘关系的,她是自己的亲姨妈,在自己心里就等同于母亲,可是却没有跟小姑子亲。 这样说可能也不对,要论血缘关系大姨和自己妈妈才是亲姐妹,她们才是血缘更近的人。谁让自己的父母不爱自己呢?一个连父母都不爱的人, 又怎么会有人真的放在心上? 也许,这辈子她就注定是孤家寡人。一个这样对她,两个也是,所有人都是! 事实上,宋喜乐之前两次和钱小美一起把家里换了锁,可是根本阻挡不了周伟凤拧门撬锁。钱小美要卖房,可是亲妈把中介赶走,用尽浑身解数把看房的人激怒,把客户赶走。几次三番下来,根本没人愿意花那么多钱买一个有是非的房子。 钱小美每天就像是没了魂儿一样,工作上也接连出错误,事业也要马上受到影响。到了下班的时候,她回家也不行,不回家也不行。住在小姨家也睡不踏实,回自己家更是睡不着觉。 再后来,周伟凤这位同志,她住在大女儿家还开始给孩子立规矩了,什么几点之前得回家,回家后还要负责刷碗,在家要穿得整整齐齐,早上要给父母安排好早点儿.... 钱小美被亲妈天天出的幺蛾子真要整崩溃了,她本身是个脾气非常火爆,性格十分刚烈的女孩子。小时候给大家的印象是踏实、懂事、好捏鼓是因为她那时没有生存能力,必须依附别人而活,唯一的办法就是牺牲个人的利益和喜好,变成一个讨好型的女孩子。可她18岁之后就不用依附别人了,可以勤工俭学养活自己了,早就不用看任何人脸色过活了,本性早就回归了。 周伟凤现在来自己家里摆亲妈的款儿了,可当初自己没有成年,没有生存能力,任人宰割的时候,她在哪里呢?从没有养过自己,没有关心过自己,更没有保护过自己一次。这种只因为当年happ一次生下孩子就完全不负责的女人,现在有什么权利来当一个母亲。 可是这世界上就有那么一种人,他们只考虑自己不考虑别人,美其名曰说自己活得潇洒自在,实际上就是自私自利。人的权利和义务都是相辅相成的,如果不履行义务只想享受权利,那就是耍无赖! 人也赶不走,房子也卖不掉,钱小美每天都和亲妈吵吵吵,干仗干到摔门砸东西,可根本没有用。一个亲妈的帽子扣下来,警察也不好使,邻居也不帮忙,亲戚也没法管,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钱小美觉得自己抑郁了,而这个时候,周伟凤一边吵架还一边提出要钱小美上交工资卡的荒唐话,说是年轻人欠着一屁股贷款还天天胡花乱花。 这就好比癞蛤蟆站脚面,不咬人膈应人。这把母女两个人的关系直接上升到了恨的层面。 人在极度恨的时候理智就会湮灭,最近的血亲也会变成深仇大恨,随着周伟凤嘴里每一次自私自利,不讲道理,变本加厉,荒谬至极,颠倒黑白,信口雌黄,指鹿为马……的字句出口,钱小美的恨就增加了一分。 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只有性格品行极为相似的人,才能过一辈子,否则在漫长的人生里早就因为三观不合,性格差异分道扬镳了。继父和亲妈就是妥妥一路人。他从小对钱小美就非常不好,衣食住行的苛待都不值一提,更多的是对她尊严的践踏和留下的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羞耻感。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钱小美在母亲家住过几天,继父故意把浴室的门锁弄坏,只为了她洗澡的时候突然闯进去拿东西。小时候母亲家的巷子里有一家“恶霸”养了一只大狗,不拴狗绳。她不常去不知道,继父故意支她去买东西从那户人家门口走过。大狗从半掩的铁门内跑出来,追着她一路嘶吼,至今还能成为噩梦中的记忆。 还有忘了多大的时候,妈妈又搬家了,钱小美去待一天,但是被继父领出去,找不到家。后来发现继父就在不远处悄悄看着她呼喊哭泣。后来长大了些,她偶尔再去母亲那里,继父就通常穿着小裤衩找机会只在她面前晃荡,母亲熟视无睹,她羞愧难耐。 而这样的两个人,在钱小美终于靠自己的努力跳出泥潭,恢复了自信,过上了自认为的有成就感的生活后,他们竟然跑到了自己的家里来,鸠占鹊巢,充起了长辈。 这个房子是钱小美这辈子目前为止所有的一切,被生命中两个最腻歪的人霸占着,他们来到她的家当祖宗。钱小美小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是软弱可欺,可那是伪装,目的是让自己能活下去。现在自己这么大了,在社会上奋斗这么久,还要被人用脚踩到脸上,狠狠按在泥里摩擦,就因为这个人是自己的妈? 没门! 这天夜里,钱小美忽然想跟他们干脆同归于尽算了。她想了很久,这种想法越加强烈,她想要不然就干脆付诸于实践得了。一个个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来要求自己,她正当的诉求都被劝说要孝顺,说成没有母亲就没有自己,要求自己忍让,甚至被规劝的理由里有一条是,反正你也没结婚,跟父母一起住天经地义。 这世界真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吗? 如果有,钱小美认为那一定是要用真情实感去衡量的,而不是什么大道理! 周伟红走进外甥女家门的那一刻,就闻到了浓浓的煤气味儿。宋建国对老伴儿说:“你以为是自己小时候生煤球炉子的时候呢,煤气味儿无色无味儿的。” 宋喜乐皱着眉头说:“话是这么说,可现在为了家庭安全起见,煤气里都会加入一些能让人闻到的气味儿。” 宋建国问闺女:“那你闻到了吗?” 宋喜乐说:“我这几天鼻炎犯得厉害,嘛也闻不见。不过一进门有点头疼。” 周伟红说:“你小姨这是又作妖呢?一把年纪还没个正行,从小就随心所欲,老了也是这么不靠谱。” 宋喜乐看到钱小美迷迷瞪瞪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卧室里那两个长辈还没起床呢。周伟红看到外甥女心里像被人用手狠揪了一把。这孩子本来就不胖,这会儿只剩下一把骨头了。长大后钱小美在外面独当一面,从来不用任何人操心,自己把日子过得挺好的。外面没人能欺负得了这丫头,可却被家里人搓磨,实在是不应该! 宋喜乐问:“钱小美,你这是怎么了?看上去跟个神经病患者一样。你照照镜子,这表情就跟刚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一样。” 钱小美根本不接表姐的俏皮话儿,她静静地坐在那儿,看上去清醒又迷幻。 宋喜乐说:“被亲妈欺负傻了?别怕,我带你大姨、大姨夫给你拔创来了。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儿,可白的黑不了,黑的白不了。” 钱小美还是不吭声,仿佛连大姨这一家子也烦上了。这功夫,周伟凤和丈夫已经起床了,看到三个人和钱小美坐在沙发上,不乐意了。 “这谁啊,大早上起来跑人家来,也不打声招呼,太不礼貌了,没规矩。” 宋喜乐当然知道小姨和她老公看到自己一家了了,故意这么说是根本不拿她们当回事儿。沟通的最前提就是对方不轻视自己,如果对方轻视你,那就不能正常沟通。不过呢,宋喜乐最善于不正常沟通了。 宋喜乐说:“钱小美,你把主卧室和书房收拾一下,我跟爸妈从今天起就住你家里了。” 钱小美听到这句话眼珠儿才动了一下。周伟红也愣住了,不是来帮钱小美跟妹子讲道理的吗?怎么要住这儿了呢? “听见了吗?”宋喜乐轻轻踢了钱小美一下,“别动啊,把两个房间里别人的东西都归着好了,我们今天就不走了。” 周伟凤听这话立刻上头了,过来对姐姐和姐夫说:“你们凭什么住钱小美的房子,你们有什么资格?” 周伟红听这话暴脾气也上来了,可是面对亲妹子,她也强忍着情绪。 宋建国却率先开口了:“我说喜乐她小姨啊,我们怎么没资格?至少比你们两口子有资格多了。钱小美从小在我们家多长时间,在你们家住过几天,你们心里没数吗?” 钱小美惊讶地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姨夫。她从父爱缺失,就算住在大姨家,大姨夫也只负责吃喝,好言好语地招待着,可真正出来替自己在别人面前做恶人,还是第一次。在她心里,宋建国一直是个老好人,一直招待自己主要是怕老婆还有就是觉得她可怜。 宋建国说:“钱小美从小就跟我自己地小闺女一样养活的。现在大闺女过得老套了,小闺女有出息,我们来沾沾光,住住新房子怎么了?” 钱小美鼻子一酸,落泪了。 “姐,你也是这个意思吗?”周伟凤真的慌了。 周伟红骑虎难下,爹妈临终前,嘱咐自己要照顾妹子,可她迎着闺女飞来的眼刀,还是下了狠心。 “看看你们把孩子给气成什么样了?水灵灵的一个漂亮闺女,现在都成了没了颜色儿的白萝卜了。我得住进来照顾照顾钱小美,你们今天就给我搬出去。” 周伟凤说:“我才是她亲妈!” “你也知道自己是亲妈?”周伟红彻底爆发了,“有亲妈这么对孩子的吗?钱小美困难的时候没有亲妈给出头,现在人家自己贷款几百万买了一个房子,你带着一个跟孩子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来这里充爹妈。法律管不了你们,我来管你们。这回让你报警,你把警察叫来,让警察评评理,我和你们比起来谁更有资格住在这儿?” 宋喜乐对小姨说:“我是钱小美的姐姐,从小到大她是穿我的衣服长大的,零食也是吃的我的,我的卧室有她的一半,现在她有了房子,我来住也比你们有资格。记住,你现在不是跟钱小美抢房子,你是跟我抢房子。她是你亲闺女,舆论都向着你当妈妈的。可我跟你可没什么脸面可讲,我一会儿就把你们的东西都扔出去,我现在也没地方住,谁也别给我讲大道理。” “凭什么?”后爸坐不住了,“这房子我们住完,她妹子还得住呢,你们一家子算哪根葱?” 钱小美忽然就站起来,大声对他们说:“你说他们算什么?除了没生我,从小到大父母该做的,姐姐该做的,他们都做了。你们算哪根葱?有什么资格跟住到我的房子里来。生而不养,枉为人母。” 周伟凤伸手就扇大闺女耳光。不等宋喜乐出手,周伟红一个抱枕就朝妹子扔了过去,伸手指着她的脸:“你敢动钱小美一个手指头,我大嘴巴子抽你。你摸着胸口扪心自问,从小到大,你姐姐给你做了多少事儿,花了多少钱,操了多少心。说到底,我也是一直帮你养孩子。有本事你说我没资格打你。你敢说吗?” 那个后爸插着腰过来了,撸胳膊挽袖子做出打架的样子:“你们干嘛?想打架,想欺负人!” 宋建国对他说:“你最好别动手,我两孙子就在门口补课呢,我一个电话叫来两个180的大小伙子,你觉得自己能占便宜?我还有女婿,还有儿子,还有两个闺女,你除了不讲理还有嘛?我们今天就把你们两口子赶走了,就让你们睡大街了,你把警察叫来,咱们跟警察论论,看看是让你们住还是让我们一家子住?” 所有人终于都坐在沙发上好好讲话了。周伟凤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自己的苦楚。宋喜乐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话,果决地打断了戏精小姨。 “这世界上的人一般分为三类。一种人没有精神主体,没有自己的思想,人云亦云,得过且过,原则上不能称为人,只能叫生物。” 周伟凤说:“宋喜乐,你骂谁呢,谁是生物,谁不是人?” 宋喜乐说:“孟子讲人性本善,荀子讲人性本恶,人们一直都在争论对错,我自己觉得其实两者都对。实际上他们各自讲的是生物和人的不同维度。在生物的维度上荀子没错,在人的维度上,孟子必须是对的。就比如一个老太太卖馒头,几个饿了三天的大老爷们仗着自己身强力壮来抢。如果他们是野兽,做法没错,如果他们是人断然不会抢,而是选择买、借、好言相求。” 周伟凤听到这里不吭声了。 “第二类人,她脱离了生物的范畴,可是依然没有精神主体,只有物欲,没有精神追求。这种人在物质利益面前,必将变得没有廉耻心,没有底线,把多拿多占,好逸恶劳当成习以为常。第三类是有精神主体的人,他们有精神追求所以也能获得精神享受,可以创造物质财富也能控制物欲的追求。这才是真正脱离生物层次,有精神主体的人的标准。” 周围凤对宋喜乐说:“你说得都是嘛啊,你穷还有穷道理了?” 宋喜乐说:“我说的是,军队打仗胜仗靠得不是补给,是战士信仰。一个家不是一盘散沙靠得是凝聚力。一个母亲想住亲闺女的新房子靠得不是一句我是你妈,靠得是母女间的情谊。你没有付出过深情,凭什么让人家对你有厚谊?” 第82章 前念不生即心 后念不灭即佛 钱小美抹干了脸上的泪水,身体里被注入了巨大的力量,她好像又重新活过来了。宋喜乐看到表妹这模样就想到了四喜丸子,平时自己的时候安静得一匹,但凡家里有三个人在家,门口有个蚊子飞过,它都恨不得扑过去宣告领地。 可周伟凤但凡是个省油的灯,也不会在钱小美的家里住这么久。别说钱小美一直都不惯着亲妈,就是宋喜乐也使出了浑身解数帮助表妹,全都无济于事。 现在,周伟凤看见姐姐来了,她也不走,大不了就两家子一起住,看谁能耗得过谁? 说是这一家三口把卧室和书房都占了是吧?周伟凤也不嫌弃,她可以和老头睡客厅。装修这么好的大豪宅,别说睡客厅里,就是睡阳台也是舒舒服服,不说超五星级标准,至少五星级标准高高的。 周伟红还是想劝劝妹子:“天作有雨人作有祸。你这么闹下去,回头真整出事大事儿来,最后害人害己,差不多得了。你们两个有退休金,还有卖了房子没花完的钱。该买房子买房子,该租房子租房子。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别挤兑闺女了。再怎么着,她是你亲生的,你积点德吧!” “买房子得花多少钱啊?租房子也每个月也得花一大笔。”周伟凤说,“我已经没有房子了,不住在钱小美这里,我们后半辈子也没指望了,还有比这个更大的事儿吗?她的房子空着,不让亲妈住,是她不积德!” 周伟红说: “你就不怕孩子想不开做傻事人,抑郁了走不出来,或者气大伤身气出个大病来?” “那她就更得积德行善,对自己对亲生母亲好一点儿,这么冰天雪地把亲妈赶走,能有好报吗?再怎么样,我生了她,她的命是我给的,她就是死了,没丈夫没孩子,我也是第一继承人。” 得,对于这种没良心人,整个一通白忙活。 哪怕是周伟红和宋建国把这两人从卧室里赶出来,他们也下定决心要睡客厅,反正就是不能离了这免费的好房子住。好在宋喜乐还有后手,除了爹妈外,她还请出了一位大神儿。 什么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两次失败的教训,让宋喜乐不得不留了后手。 楚明亮是一个多小时后到的,这么久以来,他确实是打算和钱小美彻底分手了。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三观一致,如果在对亲生父母的态度上都不一样,那说明生活环境相差太悬殊了,以后更多的事情都会意见不统一。未来涉及到父母孩子的事情全都有可能闹意见,那日子也没法过了。他想了很久,不是自己期待的生活,只能放弃。 但是宋喜乐找到他直接问:“就算不是恋人,是普通朋友,在一起这么久了,帮个忙不份外吧?” 如果不是恋人,只是朋友帮忙,当然不份外。别说小伙子对钱小美还有感情,他自己本性也是个热心肠。 宋喜乐自作主张把钱小美的成长经历,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楚明亮。世界上的父母绝大多数都是爱孩子的,但是也有极少数的人配不上爹妈两个字。任何关系,在感情上都得是相互的,任何感情都得双向奔赴。小时候你养育我,长大后我对你好。感情积攒在平时,见面才能亲热。 “就算你理解不了,就算是单方面拉偏手行吗?反正你们也分手了,不用给女孩子分手费,我们不稀罕那些,给我们也不会要,但是请你帮钱小美这个忙,行不行?” 当然行了,楚明亮听过宋喜乐绘声绘色、声情并茂的讲述钱小美成长经历后,他的想法也发生了180度的变化。作为女朋友,钱小美总是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男朋友。关于女朋友的原生家庭,楚明亮了解更多的是老宋家的一大家子人。他只是知道她的父母在多年前就已经离婚了。每一次提及亲生父母,钱小美就很不耐烦。偶尔真情流露的时候,也毫不掩饰地表达出对亲生父母的怨怼。 曾经,楚明亮试图解开钱小美的心结,她每次都强调,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未来她可以在经济上量力而行地尽到部分赡养义务,但是不接受任何和解。这样的话让楚明亮越来越不舒服,他自己就是从与父母和解后慢慢完成的人格独立,成了一个有自主意识的人。为什么钱小美就不行?可听宋喜乐讲完之后,楚明亮似乎可以开始与钱小美共情了。 钱小美心里憋着的一口气本来就要变成一块顽石,压倒最后一棵稻草,这会儿随着大姨三口的到来,她血液里的含氧率又提升了不少。可看到楚明亮走进家里,她的心率不仅是反弹,而是全部乱套了。 “你来干什么?”钱小美咬着牙赶人了,“你给我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这是我家,我回家有什么问题。”楚明亮本来就是戏精,这会儿又到了秀演技的时刻,拦都拦不住了,“我这才出差几天啊,家里怎么这么多外人?” 周伟凤说:“我是钱小美的亲妈,你说谁是外人?” 楚明亮说:“亲妈?我和小美交往这么久,从来没有得到过您这位亲妈的任何关怀关照,同在一个城市,一顿饭都没吃过你的,这不是外人是什么?” 周伟凤说:“你找了我女儿,应该请我吃饭,应该准备好大礼去拜见我,得到我的同意。你这还一门心思想吃我的饭,我闺女又不是赔钱货,凭什么啊?你们交往才多长时间了,这是你的家?想结婚先给彩礼。” 周伟红听不下去了,她对妹子说:“咱正经天津本地人根本就没有彩礼这一说,都是两家一起出钱出力给孩子办喜事儿。你这找个福建老爷们,别的没学会,这套糟粕倒是学会了。” 周伟凤说:“别管我跟谁学的,孩子是我生的,命是我给的,要彩礼不为过。不给彩礼也行,就像之前我说的,孝敬老的一套房也凑合了。再不济,钱小美结婚了搬去婚房住,这套房给父母养老,没毛病,到哪也说得过去。” “结婚就算是给彩礼,也是谁把小美养大的给谁。现在我们没结婚,可我也不能看着她被人欺负。” 楚明亮对周伟凤说,“别废话了,你们是自己走,还是我找人赶你们走?警察来了,我直接说这房子除了我们自己住,还孝敬养大小美的大姨一家住,就是没有你们两个人的地方住。” 楚明亮的两个助理从外面推进来四个大行李箱,全部打开,客厅顿时变得满满当当。两个大小伙子,身强力壮说是助理,看着就跟保镖一样,眼神儿一直盯着周伟凤,仿佛下一秒就要动手似的。 事情发展到现在,钱小美觉得没那么闹心了,现在屋子里的人大部分都是来真心帮助自己的,不是她软弱,真的到了关键时刻,真的是向着自己的人越多越有安全感。 周伟凤这回真慌了,跟自己的闺女可以完全不讲理,跟自己的姐姐一家也可以耍无赖,可是钱小美对象在呢,怎么还能好意思住客厅,再说想住人家也不能让你住啊。转眼间,人家对象的行李进了屋,自己的东西都一件件跑楼道去了。 知道求自己闺女是没用的,周伟凤直接跟楚明亮说:“你岳母现在没地方住,传出去你的名 声也不好听。你一定有空着的房子,我借住一下不为过吧?” 楚明亮说:“你这么对小美,让她这么不痛快。别说借房子了,以后也没打算跟你往来。我只告诉你,再欺负小美,别怪我不客气。这次我不把你们的东西扔到垃圾桶去,已经是我最大的忍让了。” “钱小美,我是你亲妈,你永远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事实就是事实,就算你生了我,咱们之间也谈不上什么交情。” “我是你亲妈!” “所以,我才恨你!” 钱小美看着周伟凤离去的背影,喊得歇斯底里,紧接着便是放声大哭。 事后,钱小美恢复了理智还在埋怨宋喜乐不该把楚明亮那天叫来。宋喜乐也没客气:“我不把他叫来,现在你妈还赖在你的房子里呢。而且,你们交往那么长时间,他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你,这不叫谈恋爱,你们这叫饭搭子。” 钱小美说:“现在我觉得在楚明亮面前,我就是裸奔。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让他给知道了,我好不容易立下的人设,重新回到了解放前。” “你有什么人设啊?”宋喜乐说,“有一份收入不错的工作,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这些都是外在的东西。人家楚明亮要是看中这些,随便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也比你条件好。我想一个人最值得尊敬的地方,就是迎难而上,在逆境中还能早早拥有独立人格,自始至终扞卫梦想。这才是你的闪光点,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我没有刻意遮掩,我就是不想跟别人提。” “别人?”宋喜乐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就是耍流氓。无论什么时代,女人可以有不结婚的权利,但是男人从来不想娶,那就不行,那就是道德沦丧。一个要跟你结婚的人,连你父母的情况都不知道,每每对此有了分歧都不能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这种恋爱谈一百年也不会结婚。” 钱小美说:“我没想结婚!现在不结婚的人多去了,我干嘛要自揭伤疤给一个迟早要分开的男人看。” “坦诚,我觉得做人就是应该坦诚。”宋喜乐说,“既然需要帮助,就不要局着面子。如果换成我,就算是分手也得分得明明白白。你也高冷,我也高冷,意见不合就不再往来,然后想方设法把彼此的关系彻底否定。可是,你也不想想,你否定的不仅仅是对方,否定的也是自己啊。人一辈子没多少年,哪经得住总去否定?否定之后再拿物质追求去肯定自己,要不然那么多人都会越来越扭曲?” 钱小美和楚明亮又和好了,两人没分手,以前是两边约会。经此一役,楚明亮真搬来钱小美的家了。开始某人表现得还十分嫌弃,可后来发现这位同志也开始学着给她做饭了,这才渐渐有了好脸色。 转眼间,张笑笑迎来了抓周的日子。哺乳假结束,宋喜乐也彻底失业了。新的一年,张冀的工资上调了百分之十五,公司效益不错,蒸蒸日上,除了年终奖外,还设置了季度奖和项目奖。李晨萱的工资上涨了百分之十。这整体算下来,收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尤其是张冀这岁数正当年,属于开发主力,薪资待遇绝对不算低的。可是一个人工作,养活两个孩子,还得租房子,也绝不是长久之计啊。软件开发就是个养小不养老的行业,张冀也不可能永远不过四十岁。 王桂兰以为抓周就是吃顿捞面,根本不用花多少钱,可宋家老两口和宋喜乐心气儿还特别高。周伟红说,人这一辈子不容易,信着不痛快的事儿太多了,靠得就是总给自己找高兴事儿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儿。孩子长到一岁承载了全家人的希望,怎么就不应该大办一下? 宋建国双手赞同老伴儿的提议:“而且大办也不是说非得花多少钱,就是用心准备,请更多的人来热闹热闹。” 沈月儿给舅奶奶提意见:“人家现在是不交友都讲究断亲,谁真心实意参加你们家这个?自己觉得高兴,人家未必高兴。” 宋建国说:“你想让人家真心实意地来参加,那就自己先付出诚意。如果是为了显摆自己家有大孙子了,请哪个高档饭店,那意思就不一样了。咱们自己做饭做菜除了自己这一大家子,再请请老邻居们。大家找个题目热闹热闹,挺好的。” 沈月说:“可不呗,咱们家也请不起高档饭店,也没什么可显摆的。我表姐得了大儿子,你们又得了大孙子,羡慕的估计没有,替你们发愁的倒是一大堆。看笑话的估计是真没几个,想看你们是不是越过越穷的倒是有一大堆。” 宋喜乐从身后拍了沈月一巴掌:“看看你这都什么思想?别把大家都想得跟你一样势利,一样坏。” 沈月儿说:“忠言逆耳啊!咱们家办这些事儿也只有诚意这两个字拿得出手了,想请点儿有身份有背景的人,人家可得来啊。” 周伟红对沈月说:“能说这话就是太年轻。要说有谁有身份和气人有笑人无着两件事儿那就得好好论论了,人这一辈子这么长,谁笑话谁呢?当初我公婆在世的时候何等的受人尊敬?我们年轻时在国营大厂里也是意气风发、无忧无虑。后来下岗了,吃饭都成了问题,走到哪儿都像是低人一等。那么以后呢,日子不过了,天天愁容满面?我跟你舅爷培养出三个大学生,自己干干洗店,又原地买了一个单元,重新受到了尊重。现在虽然日子不松快,可谁知道以后的事情呢?” 宋建国说:“人最根本的是不能自己看不起自己。佛家说轻视别人是最大的业,轻视自己也一样是造业。” 宋喜乐说:“前念不生即心,后念不灭即佛,即心即佛,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周伟红说:“咱们办这个抓周仪式,主要是为了寻高兴给孩子祝福,想那么事情之外的东西,那就是给自己添堵了。所以,痛不痛快,不是外面世界给予的,而是你自己的内心世界。” “这一套儿一套儿的,你们是信了教了吧?”沈月说,“说不过你们这家子,那就当我没说!” “谁不让你说话了,主要是你心不正,张嘴就是别人怎么看,闭嘴就是有没有钱,除了别人就是在外,修修心吧!” 第83章 抓周 抓周,是天津家庭的温馨仪式,它将长辈的关爱与期待,化作一颗颗希望的种子,种在孩子成长的道路上。在欢声笑语中,传承着这座城市独特的民俗文化,延续着一代代的美好期许 。 这是很受重视抓周习俗。通常情况下家长会在孩子面前摆放各种物品,如笔、墨、纸、砚、算盘、钱币、书籍、印章、吃食、玩具等。 这些物品各有寓意,比如抓到笔可能预示着孩子将来喜爱文学、善于书写;抓到算盘也许代表孩子有从商的天赋等。在天津,举行抓周仪式时,家人一般会把孩子打扮得很精神、漂亮,然后让孩子坐在布置好的地方抓取物品,亲朋好友会在一旁观看,整个过程充满欢乐和期待的氛围,大家都对孩子的未来送上美好的祝愿。 老宋家办抓周礼,主要也是想为孩子送祝福,还有真是想找个事儿抒发一下情感。大家达成共识,一岁生日重点不是给孩子买什么,主要是大家得吃好聊好,一起开心开心。 隔壁张大爷给老两口出主意,“咱们街里街坊都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新搬来的,你请来了最好,请不来也是人之常情。要我说,咱们就在你家和喜乐家,还有你们亲家租的那个小院子,咱们就摆流水席。谁来谁吃,吃完大家聊天,反正平时也是这么聊,随意、自然又给孩子送上了祝福。” 李大婶对周伟红说:“你们主家就负责做捞面,十六个碟的喜面,每碟子都放一点儿红粉皮儿,气氛马上就到位了。然后所有来宾,都以家庭为单位,一家带一个菜,当然乐意带两个带三个的随意,不设上限。早时候过年,又不是没这么没搞过?每一次效果都特别好!现在家家户户条件都好了,基本上隔三差五就出去西餐中餐、自助餐地搓一顿。说真的,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拿手菜,只比饭馆儿做得好。你们得给大家一个展露身手的机会,得了大孙子,你们全家高兴,大伙儿都参与进来,别人才能真地高兴。” “我觉得挺好的。”王姨又说,“你们不办抓周,家家户户也得做饭,也得点外卖或者出去吃,这样自己做又干净又有成就感,还能分享,一举多得。现在人都吃不多,谁也不为了去谁家图那一口吃,主要是得有意思。” 行,就这么定了! 等到了抓周那天,王桂兰才真叫惊呆了。明明老宋家就管了大家一顿十六个碟上的捞面,可竟然吃出了百年洋楼公馆的气场来。这大阵仗是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以前在农村没少吃流水席,可从没见遇见过这样的情景。 老宋家一大家子前好几天就在选衣裳。不仅是他们,街坊邻居也都是这个喜好,不仅一个个穿戴洋气,就连装菜的餐具都特别讲究,有英式的有法式的,还有青花瓷风格地,放在桌子上,碟子碗的比菜还好看,这不仅是菜肴集美,餐具也跟着集美似的。 最有意思的是,因为老宋家这个抓周,家家户户都在搞卫生,擦玻璃,换床单儿,光看鲜花都是一把一把,一盆一盆地往各家送。自己家摆花的同时,抓周礼这天也不少人给老宋家送鲜花,花是好看,可包装更好看。何着,借老宋家这个抓周礼,街坊邻居都找借口给自己家也弄个节出来过过。 王桂兰终于明白了儿媳妇说过的一句话:这“该死”的仪式感! 天津人确实不爱炫耀也不爱攀比,他们买衣服买首饰,花大力气搞软装,买东西布置家居生活,都是自己哄自己高兴。别人倒霉了还会同情一下,别人发财了完全提不起他们的兴致,绝不会让嫉妒占据他们的情绪。你别的城市那些野榜爱排名第几排名第几,跟我们没关系。 从开埠那天起,保家卫国的事儿,天津人从来没怂过。坑蒙拐骗的事,天津人几乎就没干过。冯骥才老先生写的《俗世奇人》里有个关于当时黑社会老大的描写,那人也是自己穿补丁裤子,吃粗茶淡饭,但是给来求助的人解决难题,最后要的好处都是扶弱济贫,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但是,谁也挡不住这个城市的老百姓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在这座城市里,家家户户对怎么过好日子都有自己的坚持和标准,能不将就绝不将就,能更开心一点的事儿也绝不嫌麻烦。 自娱自乐,享受其中! 老宋家这办的不是普通的抓周,办的是邻里音乐会。家家户户不仅有拿手菜,还有拿手节目。无论是京剧、评戏还是梆子、昆曲,票友唱得都跟专业演员似的。各种乐器玩得溜,美式、通俗唱法唱得好听,各种舞蹈起身就唱。 老宋家客厅里被精心布置过了。五彩的气球错落有致地悬挂着,墙上贴着喜庆的“周岁快乐”字样。一张铺着红布的大桌子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抓周物品。圆润的算盘,颗颗珠子闪烁光泽;崭新的书本,散发着墨香;精致的毛笔,笔毫顺滑整齐;还有代表财富的金元宝、象征艺术的调色盘 、寓意仕途的官印....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大键盘。 一开始张冀是不同意放键盘的。他说,什么意思?这家里已经出了那么多码农了,还让我儿子将来继续当码农?可别介了! 宋喜乐说张冀,你倒是想得挺美,等你儿子长大了未必还有码农这个岗位呢。ai时代到来是千古未有的科技大变革,科技大变革引发的时代巨变马上随之来临,小孩子们以后还不知道吃哪碗饭呢! 张冀问:“那你放个键盘是什么意思?看看张笑笑过了周岁是不是马上就要沉迷游戏了?他可还不会走呢,就学会久坐了?虽说现在一岁的孩子拿着手机一看看半天不是新鲜事儿,可咱儿子可绝不不能这么小就被电子产品毒害。” 宋喜乐说:“你就别瞎猜了,等到时候就知道了,这才抓周后,我会重点宣布一件事儿,涉及到咱们家每一个人。” 张冀知道再怎么问也问不出来,可他这心不知道怎么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大外甥一岁生日这天,当舅舅的宋喜明也难得在家。新的一年里,他的工作又上了半个台阶,工资也跟着涨了一些,能够抵御通胀的同时,也算是又一次度过了职场危机。头几个月他随着团队出国工作了一段时间,除了国内的薪酬外,国外出差还有一大笔补助。这几天补助都发下来了,他把钱全部打给了媳妇。 老公工作一直都忙,从毕业那天起,不对,从念书的时候算起,宋喜明就比同龄人忙。可跟以前不同的是,今天他的钱全部主动上交。不像以前,除了工资外,额外的钱,他都自己支配。两个人从高中就在一块,彼此再了解不过了。李晨萱知道宋喜明很少给他自己花钱,唯一的花销就是给爹妈和妹妹。虽说大头都上交了,可这些钱他自己支配,她心情好的时候想起来还行,心情不好的时候,想起来也觉得别扭。 尤其是前一段时间,宋喜明和那个女领导被传暧昧的时候,李晨萱心里这些别扭就别成了疙瘩,如果上升到到打离婚的地步,估计就都得最后变成恨。 这回看见宋喜明把所有的钱都交给了自己,李晨萱心里也跟明镜儿一样。如果人家哪天工作又有危险了,那就另当别论,可随着宋喜明的事业发展越来越好,钱在你那里,你不给他的家人花,他有的是办法再拿回这些额外的钱,只给你工资卡和奖金,何必惹那个不痛快。 婚姻里,当你觉得别人对不住自己的时候,可能对方也忍受你好久了。 李晨萱也没有和宋喜明商量,就直接拿出两万块钱来,一万给笑笑当周岁礼直接递到了张冀的手里。张冀肯定不要,一叠声地说自己给大家添了太多麻烦了。李晨萱说孩子太小,她这个舅妈也不知道买些什么,等孩子需要时让张冀和宋喜乐看着给孩子花吧。然后李晨萱又把另外一万块钱递到了婆婆手里,她说感谢爸爸妈妈一直照顾他们三口,一万块钱太少了,要是钱富裕,给十万都不多。 周伟红嘴上也说不要不要,可脸上的笑容那确实是藏不住的,虽说如今一万块钱也不当嘛,可从儿媳妇嘴里说出来这几句话,再累点儿也值了。宋喜明一句话也没说,可又像是什么都说了,破天荒又给媳妇包橘子,又给递了一块巧克力,这真是少有的事儿。 回到自己屋里,宋喜明不知道从哪翻出两个首饰盒来,随意放在桌子上,说是出差时给老婆买的。李晨萱打开一看,扑哧乐了。你说宋喜明从搞对象那时就不知道送女孩子什么,可岁数大了也继承了老宋家的购物风格,不是金子就是宝石,要不就金子镶着宝石。宝石看起来很小,金子也很细,可做工精良,一看就是好东西。 李晨萱说:“这个克重大一点儿的项链给咱妈吧!那戒指我留着。” 宋喜明说:“别给咱妈了,都是给你的。要是给老人就不买这种款式了。” 李晨萱心里说,婆婆有些款式比这个还年轻呢,她琢磨了一番用了肯定句式,还加重了语气:“我给喜乐一个!” “给她干什么,让张冀给她买去。”宋喜明让媳妇这会儿就戴上,然后再去客厅观礼。 李晨萱今天穿了一件白衬衫搭配马面裙,本来看着就特别减龄,但是有了这两样新首饰,虽说是不显山不露水儿的,可她自己的心情却更好了,人站在那看着特别容光焕发,为了搭配新首饰还特意换了一个色号的唇膏。也许整个过程根本就没人注意到,但是李晨萱自己的笑容就一直没有断过。 宋喜乐自己没打扮前也没忙活儿子,而是一直在给闺女梳头。张溪语生平第一次因为弟弟的降生,心里有了别样的念头。小女孩从早上就开始有了情绪。她绞尽脑汁想了很久,自己从有记忆开始就从来没有办过什么隆重的生日会。弟弟几个月的时候就在利顺德庆祝过了,现在没多久又要庆祝。 天地良心,闺女刚刚过去的那个生日宋喜乐真是用心了。不仅精心挑选了生日礼物,也是一大家子人一起在家美美吃了一大顿。可那个时候天气冷,又是全家事儿最多,经济最拮据的时候,但对孩子的心意可都是一样的。 从早上起来,宋喜乐就在哄闺女,可这孩子不仅没有高兴起来,还哇哇大哭了。王桂兰气得要给孙女两巴掌,宋喜乐赶紧抱走了孩子。 “溪语,一会儿弟弟先抓,等弟弟抓完了再给我们小公主抓。本来这个抓周仪式就没有规定只许一个人抓,等你和弟弟抓完了,妈妈也再抓一次。” 王桂兰运气:“也不知道谁是孩子?” 宋喜乐对婆婆说:“至死是少年,不分男女!” 张冀对媳妇说:“孩子不懂事儿,你也跟着胡闹。咱们家不重男轻女没问题,可你也不能这么惯着,看看惯得都没样儿了。” “爸爸偏心,爸爸只喜欢弟弟!”张溪语说,“我讨厌爸爸!” 王桂兰早就忍得不耐烦了,所有人都在等抓周仪式开场,这个孩子闹唤到这个点儿了还没完没了,打一顿全都解决了,实在解决不了,就自己在屋子里待着,别参加抓周礼就得了。 “弟弟抓周,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多大了,一点儿当姐姐的样子都没有,还指望你将来照顾弟弟呢,我看也是个自私自利的。”王桂兰真心不想养出一个宋喜乐这样的闺女来,将来让自己孙子像他大舅一样被姐姐拖累,那可不能够。 宋喜乐慢悠悠地说:“溪语,你奶奶的心脏换过了,已经不能和正常人一样共情了,你得原谅她。至于你爸爸,他听妈妈的,不听话我就打他,你什么都你用怕。让你抓你就抓,我看谁敢拦着?” 张溪语半信半疑地看着妈妈,再看向爸爸和奶奶的目光有点儿陌生。听完妈妈这句话后,小女孩顺从地坐好梳头,然后穿上自己最喜欢的公主裙,被妈妈领着手来到了姥姥家的客厅里。 布置好的客厅里,主角上场里。刚满周岁的小团子,穿着一身绣着吉祥图案的红色唐装,就像是杨柳青年画里走出来的一样,胖嘟嘟的脸蛋红扑扑的,眼睛像黑宝石般明亮,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小团子被轻轻地放在桌前。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被眼前新奇的东西吸引。小短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便摇摇晃晃地朝目标爬去。 张笑笑先是径直爬向了一本书,小手一把抓住,抱在怀里,还兴奋地用手拍打着书页。王桂兰笑着说:“咱们笑笑以后一定能和姑奶奶,大舅和大舅妈一样成为学霸。我们张冀学习也很好,可是农村的教育质量实在是没法和城市比,但凡他不在农村就是在个小城市里考学都肯定能上名校。” 宋喜乐对婆婆说:“您这意思就是说全家就我学习不好呗?” 王桂兰笑着说:“我哪敢说啊,你在娘家婆家都是霸王。” 周伟红说:“溪语奶奶啊,张冀之前在公司都喊我闺女叫师父,他开始的本事还是我闺女教的呢。学霸不学霸的,到了社会上还得看能力。我闺女一直都有收入,你可不能这么快就变脸。” 王桂兰撇撇嘴对亲家说:“你们家的姑奶奶谁敢说啊,说一句八个人护着。我从小接受的教育还是三从四德呢,现在不也得入乡随俗。” 周伟红说:“入乡随俗就对了,我就说能培养出张冀这么好的孩子来,当妈的肯定不是猪心眼子。” 大家正说着呢,就见张笑笑小朋友他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眼睛一亮,朝着一个方向迅速爬去。大家都伸长脖子,屏气凝神,目光紧紧跟随。谁能想到,他一把抓住的竟是一把大葱,小手攥得紧紧的,还往嘴里塞。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哄堂大笑。 宋喜乐笑得前俯后仰:“这谁放的大葱啊,拿我儿子找乐呢?” 宋建国欢喜得很:“这孩子,以后肯定聪明伶俐,‘葱’明过人呐!” 这句话说到了大家的心坎儿里。下一秒张笑笑又直奔栗子羹去了。夏春华说:“我就说长这么胖,肯定是个小吃货,跟你那两个哥哥一样,尤其是小哥哥。” 这话音未落,张笑笑又奔着着手边捆好的一沓人民币去了。 “好家伙,这么小就认钱,见钱眼开!” “嘛叫见钱眼开?这是以后要当大老板!” “笑笑财阀,以后多多关照。” 大家正逗乐子呢,可又眼见这孩子拿了人民币就给奶奶送过去。王桂兰高兴得都要掉眼泪了:“好孙子,知道奶奶天天抱着你,跟奶奶亲,是奶奶的心肝宝贝。” 可正说着,张笑笑又把给奶奶地钱抢了回来,周围又是一阵大笑。这小财迷是嘛意思?给出去的钱又不上算了。这时捆着钱的红缎带松开了,散落在铺着大红锦缎的桌子上。小宝贝晃晃悠悠地从桌上捡起一张钞票,看着周围的人们的一张张脸,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当他看到宋美娟的时候忽然笑了,伸着小手把钱塞给了她。 这回,大家都不讲话了,知情人全部被眼前这一幕给感动了。宋美娟的眼泪就在这一刻落下来了。上次笑笑补过百岁儿的时候,她还是主角。这一次她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去看孩子的生日。不是她偏心,确实是因为肚子里有了自己的孩子,对笑笑的感情就没那么执着了。反而是才一岁的小孩,感情如此纯粹真挚。都以为三岁前的孩子没有记忆,可是谁对孩子好,孩子从最开始的时候感受就是真真切切的。 “好孩子,笑笑是姑奶奶的好宝宝。”宋美娟把孩子从桌子上抱起来,轻轻搂在怀里,这一刻心都要化了。她暗自发誓,就算自己有了孩子,笑笑对她来说也是心肝宝贝。 所有人的焦点都在笑笑伸手,宋喜乐说到做到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和闺女娘两儿蒙着眼睛都开始“抓周”。东西都被张冀换了位置,最先摸到什么算什么。张溪语和宋喜乐都摸到了键盘。周伟红也觉得好玩儿,快七十了,也要抓周。她蒙着眼睛,抓到了一棵大葱。 王桂兰在一旁看着心想你们一家子可真会儿玩儿啊。不仅是宋喜乐惯着孩子,她自己也没正形,这孩子姥姥也像个老小孩儿。 热热闹闹到了晚饭后邻居们才渐渐地散去了。夜上浓妆,宋喜乐煮了咖啡,拿了最喜欢的一套骨质瓷茶具出来向大家正式宣布,她要正式开启创业模式了。 周伟红对闺女说:“你这狼来了说得次数太多,我们也没法相信了。” 宋建国也说:“你这是第几回说起来着,我记得从去年开始就一直念叨。” 宋喜乐说:“之前我是孕妇,后来我是歇产假的孩子妈妈,后来我是歇哺乳假的孩子妈妈,现在我该歇的假都歇完了,也是时候全力投入工作了。” 宋美娟问侄女:“你想创业干什么呢?” 宋喜乐说:“这次不卖大饼鸡蛋了,我想干回老本行。凭什么李金元能干,我不能干?我还就跟他抢客户,就跟他争夺市场。而且我们不仅仅做单一的业务,现在是能做什么就做什么,有活儿无论是软件还是硬件给钱就干。开始可能会很难,但是我觉得时间长了,最不济也比我给人打工强。” 周伟红和宋建国坚决不同意。张冀也不支持媳妇,希望她脚踏实地过日子,不要好高骛远。 宋喜乐说,“我歇着产假都去卖大饼鸡蛋了,还要怎么脚踏实地?” 王桂兰更要吓晕了,儿子的工作好不容易稳定了几天,工资也涨了不少,儿媳妇怎么又要作? “干买卖你有本钱吗? ”王桂兰问,“你不会要借钱吧?我跟张冀的想法一样,你就好好在家带孩子,玩儿这个悬儿干嘛?” “创业干嘛?”宋喜乐说,“我不想卷孩子也不想卷自己,我就想创业后有个自己的长久岗位,将来我一双儿女也能像我一样有条件啃老。希望他们能比我过得更轻松一点儿,只要我活着,他们遇到困难的时候,总能有一碗饭吃,就像我现在一样。” “好日子不是等着就能有的,好日子得敢想也得敢干。与其大家围坐在一起分享负面情绪,还不如一起合计合计干点儿正事儿。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都是一辈子,我也念了大学,我也职场工作十来年,我怎么就不能创业呢?” 张冀说:“赚钱的事儿不用你发愁,你现在就照顾两个孩子,然后投投简历,能找什么工作找什么工作就完了,不用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宋喜乐说:“张冀,你是不是跟我一起啃老啃上瘾了?你也不想想我爸妈都多大了,还能为为这一大家子服务几年?过几年,他们干不动了,需要人伺候了,我们一穷二白,越过越穷,三位老人是能出钱还是能出力?” 张冀急了:“反正我不同意你创业,不创业日子虽然紧张,可也能过。要是创业失败了,真连饭都吃不上了。” “怕怕怕,怕能把日子过好了吗?”宋喜乐说,“好日子不是等出来的,好日子是干出来的。不试试怎么知道就一定不行?” 第84章 集体爆笑 宋喜乐和公司解除劳动合同了,就这样过完年也照样发了她年终奖。这也让几个老人家动容,看见没,单位并没有剥削孩子妈妈,人家该给的福利都给了,所以能凑合就凑合干吧!虽然说每月工资不多,可也并没有太少,比卖大饼鸡蛋,比在超市干收银员的收入高多了。最重要的是,公司还给上五险一金,这已经打败多少同龄人了,最主要是两个孩子妈妈,能有点儿收入就不错了。 “这标准,真高!要是达到这个标准就行了,我干嘛要上大学呢?高中毕业也能去当收银员,也给上保险。”宋喜乐问大家,“可这么好的公司,你们觉得人家能让我混到哪天呢?” 宋建国说:“嗨,怎么叫混呢?等孩子再大点儿你就正常工作呗,就现在我们也能给你看孩子。也许像你哥一样,干干就升职了,再找一家未必能找到更好的。而且你这岁数,最忌讳就是好高骛远。” 宋喜乐嗤笑:“家长的认知真是能禁锢了孩子的发展,这句话一点儿也没错。我倒是想在公司干一辈子,可能吗?我倒是想靠打工,等岁数越大收入越高,可能吗?还有我来人世间一辈子,为什么就只能凑合着过日子?我就不能有点理想,我就不能干个公司出来改变一下命运?李金元都行,我怎么就不行?” 宋建国对闺女说:“你的想法没错,我跟你妈当年不也是自己干干洗店,干小超市吗?可我们自己没问题,但是希望儿女们都安安稳稳,少操心受累的。你快别折腾了,现在最主要就是照顾好两个孩子,别想那么多,车到山前必有路。有你爹妈在,就有你的饭吃。” 宋喜乐说:“我也是这句话。希望自己两个孩子将来遇到困难的时候,我也有底气告诉他们,爹妈在,就有你们的饭吃。” 说到这里,大家都沉默了。 “我不想等孩子们长大了,他们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只能说,爹妈能不给你们添麻烦就不错了,你们只能靠自己。” 夏春华一直和宋喜乐抬杠,但是这一次她却赞同这个说法:“喜乐这个话没毛病!现在和我们过去年代不一样了,孩子的未来都是几代人的托举。不仅是喜乐的两个孩子,就是我这两个外孙子其实也一样。” 周伟红说:“晨萱妈,你怎么跟她统一战线了,劝着点儿吧,她创业?又胡闹吧!这刚暂时平静两天,消停点儿吧!” 夏春华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看看咱家里面这一个个的都是大学毕业,宋喜明四十岁还能升职也是为数不多的一小撮人群。大部分都跟我们家李晨萱一样。像宋喜乐这样民办大学毕业的,要是干不动本专业的工作了,弄不好过了四十五岁就得去超市或者药店当个收银员。想想也就还十来年的光景,其实挺可怕的。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王桂兰对夏春华说:“可她都多大岁数了,两个孩子都妈妈,早些年这岁数在农村都能当奶奶了。” 夏春华满脸不屑:“你也说早些年的农村,现在农村五十岁也没多少人当奶奶了吧?时代在变化,要你这么说,你祖上还裹小脚呢,那能比吗?” 王桂兰哭了:“我知道你们心里都瞧不起我这个农村老太太,可我再没文化也知道,上班是赚钱,创业得花钱。现在有闲钱创业吗?如果赔了,谁能负责?我儿子上班加班赚点儿钱容易吗?” 周伟红本来是还想继续数落闺女的,听亲家说这话不乐意了:“我说张冀妈,你这话是嘛意思?别说我闺女这个月还发工资呢,下个月还有一大笔补偿金呢。就说从我闺女把你们全家带回来过年起,她吃你们喝你们了?嘛叫你儿子赚钱不容易?合着我闺女容易,我们全家都容易?” 王桂兰面露难色。 周伟红越说越生气:“我也看出来了,这是你儿子没发财,要是你儿子将来发大财了,我闺女没收入了,我们都老了动不了了,你得马上摇身一变,变成势利眼的恶婆婆。现在天天服低做小的是实在没办法,但凡有办法早就摆婆婆款儿了。” 王桂兰说:“反正我不让喜乐胡闹。溪语大舅还没说创业呢,大舅妈和张冀都还打工呢,她一个孩子妈妈创什么业?” 宋喜乐脾气上来了:“实话告诉你们,现在注册公司一个礼拜就完事儿了。我已经提交申请了,你们爱同意不同意,反正我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公司了。而且,我也不是瞎整。我最近接了一个测试外包的活儿,人家要求开发票。以前我可以找李金元帮忙,现在我见他就想直接啐。” 大家听到有活儿,马上都开始重新琢磨开公司这事儿了。 张冀皱着眉头说:“我觉得现在喜乐还是以带孩子为主,发票的事儿总能解决的。那活儿也没多少钱,弄个公司还不够麻烦的。” 宋喜乐说:“孩子我爸妈现在可以帮着带,我自己也能带,奶奶也能搭把手。或许别人家没有这个创业的条件,但是我就是有。关键时刻,我嫂子也能帮忙,我嫂子的爸妈也能看一眼。街坊邻居也能打个短儿。” 钱小美对表姐说:“看把你给能的,好家伙,这幸福生活,你要上天吧?我觉得你婆婆说得没错,大表哥还没开公司呢,我还没自己干个公司呢,你想自己干公司,哪有那么容易的?你还以为开公司跟之前卖大饼鸡蛋一样呢?” 宋喜乐嘴角抿起来了,这代表她是真的生气了。钱小美这话是赤果果地瞧不起人呢。怎么钱小美不开公司,自己就不能创业了? “你的意思是我适合卖大饼鸡蛋,你适合艳春白雪。首先你把大饼鸡蛋和开科技公司搞二元对立,本身就很浅薄。正经岗位不分高低,正常职业没有贵贱,卖大饼鸡蛋怎么了?卖大饼鸡蛋也有年入百万的。” 钱小美说:“我哪天要是生孩子了,就一定提前把钱存够。生了孩子就好好陪伴,给孩子一个完整的童年。”钱小美说着又看了张冀一眼,“所以说,择偶很重要,但凡男方有一点经济实力,老婆也不至于产假里卖大饼鸡蛋,哺乳假刚结束就想着创业。” 张冀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人家说得没错,如果宋喜乐不嫁给自己,根本不会这么累,他的存在就是原罪。 宋喜乐心里更不痛快了:“钱小美你成脸了,跟你的富二代男友又和好了是吧?你爹妈最近没找你麻烦是吧?要不然你又开始虚荣心爆棚,上我这得瑟来。再废话,我就给小姨打电话,让她给你拿拿龙。” “说实话不行吗?钱的事儿总让一个孩儿妈妈发愁,想办法,我看着不爽。”钱小美大写的服气了,小声嘀咕,“我这向着你说话,你还向着你老公,真是没脑子!” 宋喜乐听清了,更想骂钱小美了:“我不是向着谁,我说得是理。就是你这种腔调,已经霸占了整个互联网。什么没钱就不能结婚,没钱生孩子就是作孽,没钱的老人就是儿女的拖累,没钱的父母欠孩子一辈子的债。没车没房没钱的男人结婚就是行骗。什么都在算计,婚姻又不是生意,吃亏一点都不行。那按照你这个逻辑,反正人生下来最后都是要死的,那就别活着了,我怎么看你活得好好地,还有功夫在这儿吹牛皮?” 钱小美说:“真是对牛弹琴。跟我讲这些鸡汤干什么,把日子过好了,别让你的亲人替你操心不行吗?你先带孩子,遇到困难我们都会帮你的,你就别折腾了。” “我现在不就是琢磨着怎么把日子过好吗?”宋喜乐激动了,“我开公司还得跟你汇报是吗?钱小美,把你那一套收起来吧。实话告诉你,我挺感谢张冀的,如果不是遇到他,我大概率这辈子就不结婚了,更不会有两个孩子。在你这种人眼里可能会觉得,我还不如不结婚呢,还不如一个人呢,我告诉你,你那都是谬论。婚姻和孩子带给我的幸福感,是不能用金钱去衡量的。” “行了行了,算我错了。我就说没见过孩子一岁的妈妈着急忙慌创业的。再等等吧!” “等什么等?”宋喜乐说,“再过几年我更没选择权了。还是那句话,是我爷爷我奶奶结婚时要彩礼要房子了,还是我们父母那一代结婚要彩礼要房子了。是爷爷奶奶那一代在孩子上学前妈妈都不上班的,还是父母那一代孩子上学期母亲都不上班的?怎么到了我们这一代,结婚必须有车有房,孩子上学前都不能上班了呢?纵观人类上下五千年,什么时候是必须等幼崽儿长大,才能出去觅食的?” 周伟红说闺女:“这个大疯丫头啊,怎么好赖话听不懂了,谁是真向着你的也不明白呢?” 宋建国乐了:“闺女啊,你这是兜里一副牌,逮谁跟谁来。谁说你你就咬谁,你是属狗的吗?” 张冀说:“媳妇,你想开公司就开吧,我支持你。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高兴就好!” 王桂兰心脏不好受了,说抱着孙子上楼了,眼见也没人挽留自己,只能在走之前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宋喜乐“舌战群儒”开公司这事儿全是没人能阻拦了,但是启动资金怎么办呢?周伟红自己做过买卖,起过营业执照,她岁数大可脑子快着呢。 宋喜乐说:“现在小微企业注册资金不多,但是要是接大点儿的项目,十万二十万注册资金肯定没戏。怎么也得注册个五十万的,最好是100万的。不过这些投资款都可以补缴,不用一次性注入。启动资金我的补偿金先放里面就行。” 说到这里,一直沉默的宋喜明发话了:“需要启动资金,我跟你嫂子可以帮你一把,回头哟有了业务马上还给我们。” 李晨萱瞥了一眼老公,脸又耷拉下来了。媳妇不吭声,宋喜明知道这是不同意。李晨萱绝对不会同意的,这钱难赚更难攒,他们公司业务都没那么好干,宋喜乐能自己开公司?那不是拿钱打水漂儿吗?谁爱打水漂打水漂去,她的钱将来都得花两个儿子身上,别人别想浪费一分。 可她正这么想着,自己亲妈却表态了。 夏春华说:“这个事儿,我支持。卖房的钱还剩下一些,我们暂时也用不上。但是拿出来太多,我们也不安心。所以,我先拿三万试试水,等业务确实靠谱了,我再追加到五万。” 宋喜乐心里欢喜,可嘴上说:“您这投资我可不敢要。卖房的钱,压力山大。” 夏春华说:“我跟你爸妈想得不一样,我以前是炒股的,后来买基金,一直没断了投资。你要是买房,我绝对不借给你,但是创业还是值得搏一搏的,你给我算好了股份,万一将来干大了,得给我分红,不许耍赖。” 宋建国说:“亲家都投资占股份了,我们亲爹亲妈的也不能干看着,就投资2万吧。” 宋喜乐瞅了老娘的脸色说:“真多!” 周伟红直接过来要拧闺女的脸:“有你这种啃老的闺女,你爸妈能有多钱?2万都要卖血去了!” 宋喜乐说:“等我发了财,给你们买大别墅。给我妈买一柜子金银珠宝。” 周伟红说:“我没那个命,你赶紧把本金还我就阿弥陀佛了。” 钱小美说:“我最近手头还行,那也投资五万吧。可得尽快还我,我等着还房贷呢!” “我可不给你这脸。”宋喜乐对钱小美说,“你的钱不要。我宋喜乐穷有穷志气,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钱小美说:“你有嘛志气啊,你不就是老宋家啃老专业户吗?” 哈哈哈哈,一家人集体爆笑! 第85章 撸起袖子加油干 “你们别门缝里看人,把人都看扁了。” 李保全说:“喜乐,这一屋子人给你投资的都是真金白银,要是真看扁你,能这么干吗?你可别主打一个随心所欲,还是得好好想办法,争取把公司干起来。你有一句话我赞同,李金元能干,咱们为什么不能干?他是人,咱们也是人,尤其是他做了对不住咱家姑奶奶的事儿,那就更得争一口气。我要不是得了这个病,我都想开始创业了。” 宋建国说:“孩子姥爷啊,知道你们老两口从年轻时就要强,我我都不知道您还有这个凌云之志。我的志向也就是给孙子孙女们做饭到90岁,咱俩这一比就好像鸿鹄和燕雀。” 李保全说:“有嘛不能想的?美国那老头子快八十还竞选总统呢,为了当总统,多少个晚上不睡觉,上台又蹦又跳的,一演讲就论天儿计时。咱别说他这个人是好坏,就这精气神儿,真值得学习。不像有的人,还不到80呢,就连路都不敢走了,吃也不敢吃,玩也不敢玩儿,别说竞选总统了,就是去趟菜市场都觉得跟长征似的。怎么给年前人以身作则?都说现在年前人都躺平了,老年人太虚乎自己也不行。” 夏春华急了:“李保全,你这是含沙射影说谁呢?我看你自从得病以后就开始长精,有病了不起啊?我可不惯着你。” 李保全说: “还就了不起了,看不惯你也得啊!” “哎哎哎,孩子姥爷你赶紧打住吧!这怎么越说越不像了?”宋建国乐了,“你们两口子从那天起就跟这个比,跟那个比,最后两人还比谁病得厉害?” 宋喜乐说:“是够有病的!” “喜乐,怎么说话呢?”周伟红训着闺女,忍不住又嘎嘎笑出声。 这么些个人,不是今天你跟他打,就是明天她和她掐,倒是很难寂寞。这一大家子,有血缘关系的也分个亲疏,更何况那些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要说有多好,有多亲那都是次要的,今天好明天亲,闹意见的时候也更多。不上算也是常有的事儿,但是自从有了下一代,这些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就自发地被组织起来了。 如果没有孩子那就另当别论,有了孩子大家就成了一个团队,利益相对一致,所以很多事情都是以孩子的利益为出发点,事情就变得简单了,人也都变得团结了。尤其是人一旦上了岁数,很多时候就是过孩子,要是没有孩子,三分之二的人生体验都缺失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周伟红想起闺女说的那几句话。这会儿咂摸咂摸滋味儿,别说确实是那么个道理。无论是自己的公婆还是爹妈,包括自己和宋建国,谁也不是准备得万无一失才结婚的,谁也不是什么都筹备齐全才生娃的。只不过,他们毕业时都有稳定的工作,虽然赚得不多,可家家户户贫富差距也没那么大,你钱紧别人也钱紧,孩子自己挂钥匙在家,别人也这样。 “喜乐被咱们惯得太单纯了,但凡有钱小美那个心眼儿,也绝不会落在张冀手里。你听说了吧,那个小楚给小美换了一辆车,听说三十多万呢。” “嘛三十多万,得毛四十万,钱小美之前的旧车也卖了好几万呢。”周伟红说,“可新车是用的楚明亮公司的名义买的,听说是为了避税。以前我还不知道,就以为开公司的人一年到头总换车是因为有钱,现在我才知道那是为了抵税。” 宋建国说:“国家鼓励消费,不鼓励公司的钱都在账上趴着。消费才能促进经济增长,这你有嘛不明白的?” 周伟红说:“要说这个楚明亮也真能算计,拿公司的名义给钱小美买车,还要她卖旧车的钱。” “账不是这么算的,反正钱小美花了卖旧车的钱,毛四十万的大新车开上了。而且以后什么年检啊,保险啊,说不定邮费都从人家公司里走,这车本来买了就是贬值的,怎么算都是钱小美合适。她比咱们家这几口子精多了,要是不合适她绝不会同意。” 周伟红点头:“反正啊,钱小美找这么个对象别管以后怎么着,反正自己的钱都用在了房子和存款上,一点没浪费。之前楚明亮供着她吃喝玩乐,还愣提她不拜金不要男方贵重的东西。现在又给买了车,也主打一个没占便宜,是为了给他避税。看看人家这对象搞的。再看看咱们家宋喜乐,简直就是一个大笨蛋。” “人家小美确实不拜金,只能说楚明亮拔根汗毛都比咱们腰粗。” 周伟红说:“哼,我们喜乐现在也自己开公司了,回头也拿公司买车,买房,刺激消费,为市场经济做贡献。” 老太太话还没说完,就听老伴儿已经打上呼噜了,可见人家对闺女开公司这事儿都没过脑子,所以也没有任何指望,就只当拿钱哄闺女乐儿了。 “除了咱家的钱,还有好多别人的钱呢!”周伟红直接踢了老伴儿一脚。 宋建国半梦半醒,迷迷瞪瞪:“要不说你不懂呢,投资款注册完之后都能想办法提出来。喜乐厚道,干坏了赔不了别人的钱,干好了真给大家股份。” “得!”周伟红说,“最后还是算计爹妈那点儿钱。” 宋喜乐说干就干。三下五除二营业执照和公章都下来了,以前注册地点不能用民宅,现在就用爹妈的房子注册。侄女开公司,宋美娟这次没赞助也没掺合,她现在想的就是肚子里的两个孩子的生活保证,手里这点钱都得计划着花,一点风险也不想担了。 这个月份儿,她的肚子已经显怀很明显了。过去几个月,她因为孩子没少受罪,医院几乎是每周都去,有时还得住院。仗着离家近,还有娘家一大帮人照顾着,不然光靠她自己真是没法生孩子。别说坐月子了和以后怎么养活了,就是怀孕期间都根本活不下去。 所以,现在宋美娟是一点心也不能操了,光是怀着孕活着,就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精力。周伟红几乎不让小姑子自己待着,早点送到被窝边儿上。她吃完早饭就被拉着去哥嫂家里待着,要不然就去夏春华的院子里晒太阳。哥嫂家人不断流,大家一起闲聊,或者她听别人的八卦。 宋美娟自己的房子呢,除了猫咪还有四喜丸子也经常去,另外宋家两个高中生,有时嫌家里人多就去她那里写作业,还有张溪语和张笑笑也都跟她很亲。总之,宋美娟一个人的时候很少,渐渐也就不再胡思乱想,一点点从婚变的泥潭里走出来了。 生活惊喜之外,惊吓不断,但日子总得过下去,还得尽量往好处过。 李金元找过宋美娟好几次,她都让他吃了闭门羹了。她的意见很明确,要么立刻离婚,要么再继续分财产,她说得已经非常明白了。可男人的态度就是一边儿和小三厮混,一边儿不肯离婚,也不肯再给更多的财产。她现在大着肚子,也不方便继续“撕逼”,只能先以孩子为主,之后再从长计议吧! 虽然早就认定了李金元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是实际上他们已经在很长的时间里聚少离多了,基本上是各过各的。有些事情真的是细思极恐,那么亲密的两个人,在一起那么多年的两个人,竟然会走到对立的一面儿,而未来说不定真的会为肚子里的孩子反目成仇。 宋美娟经常想,李金元以后发现了会不会跟她撕破脸来抢孩子?这个男人,连私生子都有了,到现在也没有和小三分道扬镳,他还有什么事儿做不出来呢?都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她不仅仅是因为当了妈妈才不怕李金元,确实是和哥嫂一大家子在一起,她心底满满的安全感。 宋喜乐有了公司,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社保和医保还有公积金转了过来。 张冀说:“你这样还不如去街道转成个人的呢。多上不少钱!” “现在不是有活儿吗?等真没活儿的时候,再转也不晚。”宋喜乐不同意,两口子又开始闹意见。王桂兰还是试图劝说儿媳妇找个工作,让公司给上保险最合适。 “羊毛出在羊身上。”宋喜乐不耐烦,“你们就当我现在不赚钱,在家带孩子,别管那么多了行吗?” 王桂兰说:“你这不是赚钱吗?太不会过日子,赚钱难,以后花钱的地方多去了,能省一分就省一分。” 宋喜乐说:“省省省,你省一辈子也没见富裕。” 张冀刚向着自己妈妈说了一句,就被宋喜乐立刻叫停了。她说:“张冀,你最近有点现原形啊。我这刚没工作才几天,你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啊,以前都是装的吧?” 张冀立刻闭嘴! 创业这事儿,宋喜乐还真不是一拍脑门想起来的。在卖大饼鸡蛋前,她就先考虑过这个事儿。一直以来,她也都没闲着,能联系的活儿都联系着。大活儿不嫌难,小活儿不嫌小。还别说,有了营业执照能开发票后,还真有新项目进来。虽然利润没多少,有的甚至是不赚钱,但是宋喜乐也不辞人家。 “现在不赚钱,万一后面有大活儿赚大钱呢?李金元当初卖域名不赚钱,后面ddn专线一个月十来万。那时候一个月有十几万就是天文数字了。” 张冀说:“不是一个年代了,那个时候干什么都赚钱。” 宋喜乐说:“张冀,我发现咱俩越来越说不到一块去了,要是这么发展下去,估计也得打离婚。我这给自己打气,你这不停泼冷水。我说东你说西。自从我彻底没了工作后,你除了一样钱紧外,连情绪价值也不提供了,你到底想干嘛?” 张冀说:“媳妇,你不要这么敏感行吗?我就是说自己的想法,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呢?我盼着咱们的公司能干起来,回头一儿一女都当富二代。” “算你求生欲强!” 宋喜乐抱着孩子编程序,全栈工程师加测试岗齐活,遇到最新的技术,还得继续学习。她自己寻找任何机会联系业务,也发动大家都给自己介绍活儿。这用指头一算,好家伙这一大家子同专业的竟然有这么多。 “怪不得现在工作越来越不好找。人才真是过剩,咱家这学计算机相关的就有这么多,可见找工作相对容易的专业已经人才泛滥了。” 周伟红说:“你哥跟你嫂子能算人才,你个学渣就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学渣也不比学霸赚得少啊!比不了我哥,还比不了我嫂吗?” 这次,宋喜乐真没有吹牛,顶着压力她没黑没白的干,很多帮忙的事儿也不嫌弃。虽然没什么利润高的活儿,但是小活渐渐地就不断了。算吧算吧下来,比产假期间的工资还高。张冀回家之后心疼媳妇,也帮着她一起干。 王桂兰说:“这就跟过去扛活一样,今天有活儿,明天不见得有活儿。天天提心吊胆过这个日子,哪如有个好工作旱涝保收强?” 这天,宋喜乐的微信上有人主动联系她。电话打过去才掀起来,这是之前笑笑在利顺德过生日时,加的李金元的客户。客户问宋喜乐,他们现在有个软件开发的项目,李金元公司已经给了方案,要是找她做可不可以便宜。 宋喜乐这下乐坏了:“当然可以了,太可了!” 客户刘姐是李金元公司最早的一批客户了。她和宋美娟也很熟,知道现在李金元的公司里小三当家,心里就十分的别扭。收到宋喜乐群发的联系业务的微信,想起来这人就是宋美娟的亲侄女,所以才有此一问! “我也是在商言商,我们服务器什么的都在李金元的公司托管呢。他们的技术保障在业内也是非常不错的。你如果不能达到他们的服务水平,价格再低也是没机会的。” 宋喜乐早就有预案,她把自己和张冀乃至嫂子和沈月以及大哥的履历都请出来了。李金元的公司服务再好,也不可能有这么多人服务刘姐一个客户。而且现在服务器都是云托管了,正好借这个机会与时代同步。 张冀在班上儿就接到了媳妇的电话,他找个没人的地方说:“这能行吗?李金元回头再来闹事儿,我看你前姑父,别的好像都能凑合,就是公司是他唯一的命。” 宋喜乐说:“你还怕他怎么着?要这么说,我还真想要了他的命。” 第86章 换做你该怎么做? 宋美娟刚刚在医院打完保胎针,一早钱小美开车带她和大嫂来的医院。观察后如果医生说不用再次住院,钱小美就再接她们回去。彼时。宋美娟身心疲惫,要是没有娘家人的安慰,她都怀疑自己选择要孩子是不是错了。 “你根本不用自责,孕妇本来激素就不稳定,你还是高龄产妇,过去条件不好的时候,你这岁数女人都该更年去了,双重激素不稳定,这都是正常反应。你看看病房里又不是你自己保胎,那二十多岁,三十多岁的也有好多来保胎的。老天给咱们孩子,那是极大的好事儿,但是中途孩子不愿意来了,咱们极力挽留,但是也只能顺其自然,最起码在你肚子里现在要是母子情分,你不能因为胡思乱想给孩子增添负担。” 钱小美临走的时候也劝宋美娟:“我们都在呢,无论什么事儿,你也不是自己一个人。” 这时,宋美娟的电话响了,是刘姐打来的。 刘姐表面敞亮,可是对工作上的事儿锱铢必较。宋喜乐也不管那一套,总之就是多干,超额满足客户预期,对方让他干一她就争取交付三,而且页面设计以及逻辑思维都是和顶层标准,继续保持了让客户感觉物有所值的风格。 刘姐私这次打电话给宋美娟,问她是不是准备自己单干和李金元打擂台? “我没有想过和任何人打擂台。”宋美娟情绪有点失控,“我跟李金元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以后所做的一切都不会拿他当任何参照物。”ni “那你侄女是怎么回事儿啊,也开个软件公司。还撬我这个李金元的老客户。” 刘姐八卦之心不死,“这也太巧了吧,咱们都是女人,我特别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老李这事儿办得太不地道,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虽然后来联系得比较少,但是我站你这边儿。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没什么可说的。”宋美娟说:“他是他我是我,我们以后各过各的日子。再说了,人这一辈子其实也不是一辈子,有现世报也有后世报,做什么总会自己担责的。” 刘姐听这口气不善,八卦之心也被浇灭了。她又问:“你侄女这人靠谱吗?” 宋美娟斩钉截铁地说:“我侄女的工作能力毋庸置疑,对工作也有十分强的责任心。没有比我侄女更好的人了。” 刘姐在那边儿都傻了,还有这么夸侄女的?这不就是表明态度支持宋喜乐跟李金元对着干吗? “行,我明白了。” 挂了电话,医生过来通知宋美娟,这次不用住院,回家卧床休养。宋美娟这才又高兴起来。 回去的车上,周伟红说:“不如意就生气,如意就高兴?怀着孩子情绪还是稳定儿点好。” 钱小美说:“这还得佩服我表姐,无论什么时候情绪都非常稳定,能跟别人爆发就跟别人爆发,绝不内耗自己。” 周伟红乐了:“换个人日子过成她那样,不抑郁也得焦虑了,有时不讲理就不讲理吧,总比弄个天天要死要活的强。” 钱小美给了周伟红一个提醒的眼神儿,大姨这岁数越大越没脑子了,当着孕妇什么都能说。周伟红赶紧闭嘴,小姑子从小就比一般人想得多,这会儿更是个玻璃人儿。 宋美娟忽然说:“嫂子说得对。” 周伟红摆手:“美娟,我可不是说你啊,你可别多想。” “你说得本来就没错,亲者痛仇者快不是本事,有本事得人都让别人记住经验和教训。” 钱小美笑着说:“和着我表姐从反面人物变成榜样了。” 周伟红说:“可别要这样得榜样了,再多一个,我跟你姨夫都活不了了。” 这天,王贵兰一回家就看到家里多了一个扫地机器人。她当时就要炸了,之前总听儿媳妇念叨,没想到有生之年真在自己家里看到了这玩意儿。你要是条件好买了也就买了,可如今住的 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还买个机器人扫地,这不是抽风吗?家里这么多人了,谁拿扫把都能扫一下。张溪语现在天天扫地都没问题了,怎么还得花这个钱? 宋喜乐不仅买了扫地机器人,还给周伟红买了一个金戒指,给自己买了一对金耳钉。张冀对老娘说,这是人家喜乐自己赚的钱你管那么多干嘛?人家姥姥当初为了外孙子都卖了一只金镯子,现在给买个金戒指那不是应该应分的吗? 王桂兰说:“姥姥给外孙子花钱那不是应该的吗?有钱的时候当然得回报,可是现在钱那么紧。喜乐又没有个正经工作,这么打零工赚钱,还这么胡花乱花。两个孩子嗷嗷待哺呢。” 宋喜乐对王桂兰说:“赚钱不就是为了好的吗?花点儿钱享受到赚钱的成就感才有更大的兴趣去赚更多的钱,不懂别跟着掺合,再说翻脸啊。” 王桂兰心口堵得难受,儿子为了这个家天天熬大夜加班,儿媳妇这么多年还跟个小孩儿似的,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还是那么不懂事儿。 “喜乐,你爸妈惯着你,哥哥惯着你,小姑也惯着你,张冀也惯着你,可你现在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不能总考虑自己,也得为孩子们想想。过日子哪能随心所欲?老张家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媳妇。” 宋喜乐也不生气,低头摆弄自己的金耳钉,戴上又摘下来。想着怎么搭配发型。她对着镜子里的婆婆说:“我长这么大遇见的人里头给自己一次性消费最多的就是你,老张家外加老宋家连男带女都没有过这样高消费的。” 王桂兰一口气上不来,拿目光向张冀求助,希望儿子能在这个时候说句公道话。 张冀说:“喜乐成立了新公司,上个月收入就超过了工资,这个月又有新活儿,本来是个好事儿,都挺高兴的,何必非得扫兴呢?妈,您就负责养好身体,有能力帮着抱抱笑笑就行了,其余的别管。我岳母说得对,过日子就是过个高兴,不赚钱时不高兴,赚了钱还是不能高兴,那就没意义了。” 王桂兰说:“可有了儿子,儿子高兴父母才能高兴。将来笑笑还得上大学,念研究生,结婚娶媳妇,得花多少钱啊?父母把钱都花了,我孙子怎么办?” 宋喜乐说:“张口闭口就是你孙子,以前还掩饰一点儿,自从你孙子过了周岁生日,你这是越演越烈。再偏心眼子,我把家里钱都花了,一分也不给你孙子留。” 周伟红戴着闺女买的戒指笑得合不拢嘴,养这么大终于看到回头钱了。宋喜乐说:“你这人脑子不好是吧?我结婚前少给你买东西了吗?没给家里置办东西啊?” 周伟红故作惊讶说:“还有这事儿,我怎么都不记得了?” “你就是势利眼,见我找的对象没钱,就抹去我的一切功劳,戒指给我,不给你了!” 母女俩争抢着,宋建国眼疾手快拿到了戒指,转身对闺女说:“到了我跟你妈手里还想往外拿,休想!” “妈,今年一定再给你买一个大金镯子。要是年底你闺女赚大钱了,再给你买个翡翠戒指。” “那敢情好,你要是赚大钱了,回头给我买别墅,我都不拒绝。”周伟红说,“到时候我一楼,你们一家五口住二楼,你哥一家子住三楼。再给你小姑留一层,要是有富裕的房间给钱小美和你嫂子的爸妈也留出房间来。” 宋建国说:“好家伙,那得买大别墅,一般的小联排可住不下。” 宋喜乐认真地思索:“我哥他们人家有豪宅啊,一家四口住和平区最高档的小区,他们的房间可以留给我嫂子的爹妈和钱小美。” 周伟红说:“那可不行,你哥你嫂子随便,你两个外甥得有房间。他们打小就没离开过爷爷奶奶,必须得跟我们住一块。” 宋喜乐说:“他们俩上大学去了,只有假期才回来。长大了就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你们当爷爷奶奶的更得靠边儿站,别瞎心鬼了。” 周伟红说:“我两个孙子可不是一般的孙子,他们是天底下最好的孙子。” 宋建国看着这母女俩直嘬牙花子:“说得跟真事儿似的。今天安排完房间,明天就交钱去行吗?” “我看没问题。”周伟红说,“还等明天干嘛?一会儿咱就去!” 没多久,宋喜乐又被人介绍了两个活儿。能给她的都是要求高,速度得快还便宜的项目。好在她和张冀还有李晨萱都是干这行的,要是忙不过来可以一起干,到时一起分配项目款。看这三人忙活得热火朝天,宋建国赶紧后勤保障工作做好。夜宵紧跟步伐,小汤圆、小蒸饺儿、小笼包儿、小馄饨、小鸡蛋羹、小八宝粥、小银耳莲子羹、小水果拼盘、小点心拼盘儿、小坚果拼盘儿、小零食拼盘儿......换着样儿的送过去。 钱虽然没多少,可工作量确实不小,时间要的也非常紧,最后几天把沈月也拉进来帮忙。这一忙起来,张冀也不瞎逼逼了,就连王桂兰也闭嘴了。王桂兰不仅话少了,还开始给儿媳妇打扫瓜子儿皮儿了。 李晨萱也很高兴,分到手虽然没多少钱,可是加到工资里,那也是月薪大幅度提升。以前她工作忙工资也高,不屑干私活儿。后来回天津管孩子学习,生活重心也不在这里。现在她也给自己认识的业内熟人都打了电话,说自己自己干公司做项目了,让大家帮着介绍业务,然后一起赚钱。 王桂兰刚高兴几天,儿媳妇又要换家具了。王桂兰不敢像之前那样直言不讳了,哀求着说:“俺滴姑奶奶啊,你可真是有一个花两儿的主。这不是咱自己的房子,这是租的房子,没必要置办这么齐全。” 宋喜乐说:“房子是人家的,生活是自己的。” 王桂兰说:“你都忘了去年还卖大饼鸡蛋呢,忘了一年前连生孩子都没钱,忘了没钱养孩子让人家姑奶奶把孩子抱走的时候了?” 宋喜乐懒得跟婆婆对话,她直接找张冀。她自己找路子赚的钱,她也没有买包,也没有给自己买什么贵东西。她承认到现在自己也没多岁余粮,更没忘过去一两年里的苦日子,可就是因为没忘记,才对幸福生活有着执着地向往,想给孩子们好一点儿的生活。她不是贪慕虚荣,是因为从小到大知道日子应该这么过,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这么过日子。 钱小美听说宋喜乐不仅和张冀一起干项目,就连李晨萱和沈月也时不时地加入了,她也开始给表姐张罗项目,还让楚明亮帮忙。楚明亮哼哈地答应着,可根本就不行动。钱小美是个能分清主次的,张了几回嘴,就不提这事儿了,心里暗自给对象几个大白眼儿。 沈月回奶奶那儿,手腕上戴着一个金手链。宋建月立刻问:“就你赚那三瓜两枣,自己租房子,自己吃喝买衣服,还有钱买金手链?现在金子这么贵,说是不是搞对象了?我跟你说啊,搞对象这事儿必须得让家长评估过了才行,没评估过审,不许随便收人家贵重礼物。” “奶奶,您不是最爱钱了吗?这会儿把自己说得那么崇高,我是不是得给您鼓掌啊?” “你少贫气,我告诉你,有对象必须先领家来。” 沈月赶紧说:“我表姑开公司了,找我帮忙给钱买的。” 宋建月说:“宋喜乐那个赔钱货开公司?那不是赔得更多?快离她远点儿,她找个穷女婿,一辈子都不可能翻身了。宋建国生这么个闺女,少活20年。早晚还得栽这疯丫头手里。” “您啊,门缝里看人把人都看扁了!” 李晨萱给父母买了一个按摩椅,可把夏春华给高兴坏了。她早就看中了这款,一个是屋子太小放下太满当,还有一个就是怕人说都租房住了还穷讲究,还有也是担心闺女那边儿房子下来等钱用的地方太多,留着给闺女豪宅添置也行。 听说这事儿后,王桂兰彻底心死了,她本来觉得老宋家最正常的一个人就是李晨萱了,没想到这个孩子的大舅妈也是这么“不靠谱”。 刘姐约了宋喜乐面谈,她有个朋友看到他们公司的管理软件觉得挺好的,也想走个定制开发。了解了需求后,宋喜乐说:“这个项目可比您那个需求多难度大,价格得是您项目的几倍。” 刘姐说:“钱不是问题,我这朋友公司很大。但是人家对服务方也有要求,得几轮考察才行。能去吗?” 宋喜乐在心里迅速盘算一下。这回去后,马上就租写字楼?可是这项目万一下不来呢?写字楼的租金最低要求也是签约一年,付半年的租金或者是签约两年付一个季度的租金,毁约各自要赔一个月和两个月的租金。而且人家要考察,肯定不能租那种上不了台面的地方,这种地方租金肯定也不便宜。 这到底是接还是不接? 租还是不租? 是个问题? 要是换个人,会怎么做? 第87章 一大笔巨款 这个事儿,确实是个大事儿,宋喜乐得和张冀商量一下。张冀听完后,认真和媳妇算一笔细账。首先,客户这个要求的场地租金至少一个月得一万块,然后还得置办家具就算是买二手的,也得花钱。再有就是物业费。这些一般都是一交就半年的,可不是小钱儿,是一大笔巨款啊。而且这个钱不是一锤子买卖,是要持续交的。 “我现在一个月工资才多少?咱们也没有几个存款,咱们的房子也是租的,还有两个孩子要养,还有一个多病的老娘得照顾。姥姥姥爷年纪也越来越大了,以后用钱的地方也多着呢。大舅家两个大小子上了大学也得拿钱来。这个项目本来也就是一个信息,落不落地,能不能打款,都是未知数,但凡有闪失,咱们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无法承担啊。” 宋喜乐也很认真地说:“我去客户那里调研过了,客户的需求非常明确,也很有诚意。刘姐也在给咱们助力。这里面不仅是因为项目成了之后会给刘姐提成,也是刘姐公司用了咱们定制的软件觉得确实物有所值。你跟嫂子回头跟我再一起去两趟,咱们再综合评测。” 李晨萱在公司的工作现在比张冀稍微清闲一点儿,她先和宋喜乐去了一趟客户那里。对客户的需求进行了详细地梳理。客户去年的销售额数字非常亮眼,但是因为销售团队规模的不断扩大,人工和现有的计算机管理越来越乏力,出现了好多赊账、坏账、库存与现金流对不上的很多问题。李晨萱之前的工作不仅仅是软件开发,当年她带团队的时候有过多年企业信息化咨询的经验,提出的问题,和给出客户的答案都非常能击中客户的内心。 从客户那里出来,宋喜乐发自内心地说:“嫂子,南开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真不是吹的,咱妈说你过去自己一个人去美国开会,舌战群儒我当时还没什么感触,今天一见你可真是个人才。” 李晨萱说:“人才不人才的,现在不也是按月还房贷,为儿子高考发愁,每个月赚三瓜两枣。虽然年纪不大,可也总闪现那句话。” “那句话?”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嫂子,其实你才比我大我六岁,可我跟你想法就一点儿也不一样”宋喜乐说:“什么廉颇,什么老矣?还饭否?我就是少女,一辈子都是少女,什么情况都能吃饭,就拣好的吃,胃口倍儿好,吃嘛嘛香。” 李晨萱憋着笑,可对是不是租地方争取这个项目,仍旧是一问摇头三不知。宋喜乐第二个问的是钱小美。这丫头又去问楚明亮了,说你们那么大的公司,那么多办公地点,给我表姐帮个忙,让她把注册地点改你给找的地方去,这点小事对你来说也不叫事儿吧? 楚明亮连考虑都没考虑就直接拒绝了:“谁的事儿,终究要自己面对,别人帮的了一次帮不了永久,而且我也没有义务帮忙。” 钱小美冷笑:“我也看出来了,你能这么对我表姐,肯定对我也没多大诚意,也没打算跟我结婚,就是随便谈个恋爱而已对吧?” 楚明亮认真地看着女朋友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要是根本不考虑娶你,就随便谈个恋爱,大概率就答应帮你表姐这个小忙了,就是因为总是在想咱们的将来,所以才坚决不能同意。” “为什么?” 楚明亮忽然有点激动了:“我妈本来就看不上你。然后还因为一个表姐给你减分,你让我怎么办?” 钱小美感觉一股热辣辣地感觉顺着鼻腔直冲天灵盖,然后重重地落在自己的两个嘴巴子上。 “这就是说你们全家看不起我,更看不起我的亲戚们呗?我遇到难事儿,我的亲人们可以出头帮我,我表姐有困难,我男友举手之劳就能做的事儿,人家就是不做,怕给自己添麻烦,怕帮了这个忙,以后就会有更多的忙要帮,也怕这些琐碎的事情让感觉变得不再纯粹。” “你既然这么明白,那怎么还能开口?”楚明亮说,“那是你表姐,又不是我表姐。再说了,我表一直都是帮我的,根本没让我帮过什么忙。” 钱小美拿起桌上的一个水晶烟缸,想跟宋喜乐一样不管不顾地砸地上,就算震慑不了别人,解决不了问题,最起码自己出气了。可她看着楚明亮,迟迟落不下去手,最后连摔门而去的勇气都没有。她就想不明白了,刚刚开始和男友交往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怎么现在越来越势利了? “你可别再找楚明亮了啊!”宋喜乐警告钱小美,“这小子说得没错,人家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我是让你帮我分析分析,找你商量商量,没让你男友帮,也没让你找男友。” 这事儿又过了半个月,客户催了好几次,宋喜乐用各种理由暂时缓解了对方的疑问,但是留给她的时间已经真的不多了。宋喜乐召开家庭会议,她要尽一切努力,争取这个客户。这次亲生爹妈和丈夫还有婆婆一致站在了宋喜乐的对立面上。嫂子李晨萱娟和小姑宋美娟都投了弃权票。唯一支持宋喜乐的是夏春华和宋子祥。 宋子祥说:“我大学准备学历史,但是可选修人工智能,到时候就兼职帮我小姑编软件做项目。” 宋喜乐一阵感动,可也得劝劝孩子:“帮不帮小姑做项目那都无关紧要,可你学历史专业这是唱哪儿出?都知道文科专业不好找工作,你理科又是强项,怎么想的?” 宋子祥说:“理科培养更多的是牛马,文科才能创造幸福。” 这话让宋喜乐振聋发聩,可又一时理解不了,她也只能对大侄子的支持表示感谢。 “我还是那个观点,支持年轻人另寻出路。”夏春华说,“投资款既然给了出去,那就花吧。生活总得有点大盼头儿,要不然就这么一天天的过日子,过到老也就是我这个意思了。我是觉得年轻人,还是得闯闯。” “子祥姥姥啊,你也说是年轻人。”王桂兰苦着脸说,“咱家喜乐都三十好几了,两个孩子的妈妈。儿子才一岁来的,她要是能折腾出荣华富贵来,概率也太小了,那得积多少辈子的德啊?那么容易,社会上就没几个家庭妇女了!” 宋喜乐对婆婆说:“你怎么知道,我几辈子没有积攒足够的德行啊?你怎么就知道家庭妇女里面没有人藏龙卧虎?你自己是女的,你都看不起女的,还指望谁能看得起?再说家庭妇女是怎么个界定法?瞧不起谁呢,谁大学毕业还不能在社会上找份养活自己的工作?要不是生孩子,估计根本也没有几个家庭妇女!” 王桂兰嘀嘀咕咕小声说:“我就说花钱得算计着点儿,之前买什么家具买什么戒指耳环的,早就说花钱的地方在后面了。” 宋喜乐也不跟婆婆扯了,认知不同的人根本不能同频,越多说对自己伤害越大。她干嘛给自己找气生。讲真,这些年还真没和婆婆生过什么气,莫不是真的是这些年她一直有工作,生孩子也有产假发工资,工资也不比张冀少,之前还比张冀多。现在一旦没了稳定工作,婆婆就立刻变脸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更坚定了宋喜乐的决心。 宋喜乐转过脸来问:“爸妈,你们为什么不同意?” 宋建国一阵心虚偷偷瞅着老伴儿。周伟红余光打量着李晨萱,见儿媳妇一言不发低头看手机。周伟红说:“你要是有钱怎么都行,你自己口袋没钱,我们能说什么?我跟张冀的想法有些一样,不干没闪失,干了风险太大。慢慢来,别总想一口吃个胖子,等回头有钱了再租地方不迟。” 宋喜乐说:“我算了好几遍,启动资金大概需要十万块钱。之前大家给我的投资款,我就先不退回了,赔了算我的,我写借条将来有能力了逐一偿还。如果项目下来了,等年底的时候,持股比例我占百分之五十,剩下的百分之五十大家按照投资比例分红,决不食言。” 周伟红说:“这个你可得想好了,赚十万块钱可能容易,但是你拖着两个孩子,还有一个生病的婆婆,要房没房,自己单干太没保障,要是赔了,攒十万块钱出来,那可太难了。” 宋喜乐说:“我问你们,我是没钱,可赔了这十万块钱,我用的着露宿街头吗?我还能接着生活了吗?我是不是赔了这十万块钱一辈子就翻不了身了?” 周伟红想了想说:“你要是没娘家,流落街头,估计也差不多了!” 宋喜乐说:“平时买个大金镯子就两万多,买个戴森的吸尘器就五六千,买个红宝石就一万多,怎么我花十万块钱干正事儿就不行呢?我赔了这十万块钱还能比现在穷多少?我不花这十万块钱我又能比现在富多少?” “我怎么就不能创业?”宋喜乐激动了,“谁不是大学毕业?谁不是在专业领域里工作十几年独当过一面的人,我是文盲还是说从没走出过的家门的啃老族?我怎么就得欣然接受,岁数越大生存能力越低,只能在家带孩子的命运?” 这时,李晨萱的电话响了,她一看是宋喜明打来的。这肯定是宋喜乐的好侄子给亲爹通风报信了。她想都没想直接开了免提,果然那位中国好哥哥让大家支持妹子创业。 宋喜明说: “这本身不是一件坏事儿,也不是消费,是奋斗出一个希望。成了可以改变命运,不成也不会决定命运。我看我们公司里很多女同志,买个包就一两万,三四万,还经常换。喜乐长这么大都没那么消费过,现在创业是正事儿,大家应该支持她。” 听到哥哥的声音,宋喜乐眼圈一下就红了。她不是觉得自己有了靠山,而是想起自己的大哥,别说买个过万的包,过万的表了,如今这么高的职位,每天那么大的工作压力和工作强度,他一天所有生活费加在一起都超不过100块钱。在北京租个小房子,勤俭度日。 宋喜乐在那里暗自悲伤,其余人也有了主心骨。 还说什么呢?几个小家,一大家子里赚钱最多,现在最有出息的顶梁柱都发话了,大家也只能支持了。 宋喜乐很快就选定了办公地点,是个5a写字楼120多平米左右的单元。房东是央企,非常欢迎科技企业入驻园区。合同签了一年,付了半年的租金再加上一个月的保险。又购置了一些简单的办公家具。客户来参观的时候,李晨萱、张冀、钱小美、沈月儿还有沈月现在的小男朋友都来客串帮忙。总之,这公司在外人眼里确实能说得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最主要的是,这些人都是真正计算机相关专业的从业者,跟客户开会的时候,每个人都不是外行,都能说出自己独到的见解。就连年纪最小的沈月也是在帝都大厂实习一年左右,经历过严苛磨砺的专业人士。 四五轮在客户和宋喜乐公司的办公地点内分别开会研讨。大家都根据自己的工作经验感知,这项目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宋喜乐拉着张冀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隐隐约约的天津最美天际线。 “回头咱们在这儿弄一个吧台,别的先不说,可以先彻底实现员工的零食自由和饮料自由。” “然后啊,给我办公室里弄个像样儿的大班台。还有现在员工的工位是一米一的,坐着太憋屈,怎么也得换成一米三的。椅子换成能躺着调节的,怎么也得2000块钱一把的才舒服。” 张冀笑着对媳妇说:“你这张口员工闭口员工的,员工在哪儿了?现在都是滥竽充数的。” 宋喜乐说:“现在是没有,但是等项目下来就马上招人,怎么也得先招一个前端开发,一个后端开发。” 张冀说:“两个人又是不少成本。还是咱们自己抽空干吧!” “没关系,咱们就招实习生,其实花不了多少钱。咱们教他们技术,效益好他们有了毕业证就转正给缴纳五险一金,效益不好活儿接不上,他们除了实习工资也学到了实际工作经验,这都是利己利他的事情。现在大学生就业也不容易,咱们除了养活自己,如果还能解决几个大学生的就业岗位,那也是积德的事情。” 可谁知道呢,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这项目最终在客户的老板会议桌上给毙了。这下可崴泥了。当初最支持宋喜乐创业的夏春华第一个来要账了。话说得漂亮,那时也确实是真的支持,可听到自己的真金白银打水漂的时候,心态第一个就崩了。 第88章 天行健 君子以自强不息 写字楼租着,平时就宋喜乐一个人,实在是太安静了,下次她干脆带着四喜丸子和儿子飞飞来。有人说,你们一家子干脆搬写字楼里住得了,反正都得租房子,哪里都是住。 可这还真不行,先别说这里离市中心远,老人孩子互相照顾不方便,就说这二十多层的写字楼,到了半夜基本上所有人都回家了,就宋喜乐他们五口人,这人气密度有点小啊。 四喜丸子撒了欢儿的在公司里跑来跑去, 宋喜乐给自己打气,狗狗这么高兴说明这地方风水应该不错。哭吧精笑笑白天在这里也不哭,更验证了这句话。这些日子,她白天都不在家里,就怕亲戚们见面跟她提钱,更何况像夏春华这样的真是天天上门来要账。 宋喜乐心里也不好受,就算人家食言了,可夏春华说得没错,那是卖房子留着养老看病的钱,打水漂儿还听个响儿呢,就这么直接租房子了,实在是接受不了。宋喜乐给所有人都打了借条,然后表示自己一定会逐笔还清。本来大家对她开公司还抱着不小的希望,现在基本上都不拿她的话当回事儿了。 前几天还能肆无忌惮地怼婆婆没有见识,视财如命,现在宋喜乐在家也灰溜溜地。王桂兰对着她发几句牢骚也不吭声了。还有张冀,回家后话越来越少了。这不仅仅是冷暴力,也是无声地抗议。 张家母子两个都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他们虽然没钱,可却真不愿意占别人便宜。宋喜乐心里也窝火,可她知道这个时候再发脾气,自己爹妈难做,婆婆也不会闭嘴,张冀也说不定会爆发,弄得大人气孩子哭的,于事无补。 更何况,楼下还有嫂子和两个高考的侄子呢!宋喜乐琢磨着自己要是嗓门越高,越能引起大家的哄笑,所以还是小点儿声吧! 按说,十万块钱听着真是不多,可是放在他们家,别说现在了,就是放没有老二的时候,也是真的久久都攒不出来。本来要是按照之前的情形,经济状况也是能大大改善的,可是老天爷就是喜欢逗闷子,大活儿没下来,小活突然也接不上了。 这样一来,家里的气压更低了。 宋喜乐也不能这么等着,她干脆就直接在网上推销自己的和自己的公司了。招聘网站上直接推销自己个人兼职承接各种信息化项目。她想着只要有人来问,就会发现这是个公司还能开票,超过预期就比别人有竞争力,能想的办法都想了,虽然她每天也不闲着,可是互联网好像静止了一样,她收获不到任何信息。 宋美娟的肚子越来越大了,离生产日期还差得远,但是人已经住在医院了。天气越来越热,孕妇吃不下饭,越发显得薄皮大馅。看着70岁的哥嫂在家里和医院两点一线忙前忙后,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这一两年里,老两口肉眼可见老了不少。 周伟红解释说:“摊上喜乐这么个闺女,想不老也难啊。不过我想得开,只要我们活着,家里就有她和两个孩子的一口饭,等我们闭上眼睛,那就爱咋滴咋滴,眼不见为净了。” 宋美娟说:“嫂子,你别安慰我了,也别总拿人家喜乐说事儿。你跟我哥这白头发和皱纹里也少不了我的功劳。” “何止是你,没一个能让我们彻底省心的,就包括宋喜明。”周伟红说,“我跟你哥都希望大家越过越好,但是生活哪能总如意呢?不如意的时候,至少我们还都有用,这也算是满满的成就感啊。有时我就想,大伙儿都不需要我们,都觉得我们是累赘,那更没盼头了。” 宋美娟忽然觉得伤感说:“估计之前,李金元就觉得我是个没用的女人,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也不能同频。早就觉得我是个累赘了。” “又提他干嘛?”周伟红说,“你肚子里的两个孩子才是你要考虑的,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只要孩子落地了,无论将来是有出息还是没出息,当妈的都得操一辈子心。还有功夫想那些用不着的人?除了以后为孩子争取利益外,别的就都没必要想了。” 今天有不少项检查,宋喜乐来医院替老妈回去午睡。她走在医院的走廊上,迎面就看见李金元沉着一张脸走在前面,后面黄鹤从妇产科追出来,一路小跑。 “李总,你等等我,万一我怀的是个儿子呢?你不想再要个儿子吗?” 李金元说:“什么我也不要,有一个就行了。人家现在都讲究不婚不育,你生上瘾了?” 宋喜乐觉得自己要长针眼儿了,这至少能说明李金元跟这个黄鹤一直在滚床单儿,可见这人说话还不如放屁呢,就是个彻彻底底的人渣。 这时,彩超室的医生从窗口里喊:“宋美娟家属?” 宋喜乐赶紧去拿检查结果。李金元在人群中精准看清了宋喜乐,也听清了宋美娟的名字。他拿出百米冲刺地速度跑过去拉住侄女的衣袖:“喜乐,你小姑怎么了?” 宋喜乐上下打量李金元,心里五味杂陈,老宋家的闺女都是颜控,找的女婿颜值都是一顶一的。到了这个岁数,李金元看起来也很帅,味道十足,怪不得身后会引来苍蝇。 “别的先不用说,我应该先恭喜一下李总。听说宠妾又有身孕了,这马上要儿女双全了,是不是很开心啊?” 李金元说:“喜乐, 你别跟你姑瞎说啊,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李金元,你快滚吧!一边求我小姑复合,一边儿跟别的女人又滚出一个孩子来,你说话就跟放屁一样,不对,放屁还有个味儿呢,你就是一典型的伪君子,超级无敌大渣子。” 李金元脸都绿了,憋出内伤又百口莫辩。宋喜乐说:“你这是打着求和的大旗做幌子,然后继续去生孩子。你可别在让我小姑知道你的任何消息了,不然你这渣男就更具象化了。电视剧里都编不出你这么渣的情节。你要想我小姑少厌恶你一点儿,赶紧离我们大家远一点儿吧。” 李金元重重地叹息一声,拍拍大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黄鹤拦住宋喜乐的去处,笑着说:“回去告诉你小姑,李金元马上就儿女双全了,让她离远点儿才对。” 黄鹤如今也是打扮得珠光宝气,看上去比从小就美丽出众的小姑更靓丽了。要不然怎么说笑贫不笑娼呢,这种人竟然也能越活越滋润,凭什么? “还有你宋喜乐,还想自己干公司创业?也不看看你娘家和婆家坟头有这股轻烟火儿吗?” 宋喜乐看着黄鹤这张心机婊欠扁的脸,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姓黄的,你是不是干什么缺德事儿了?” “你还不知道吧?”黄鹤得意极了,她笑着说,“启泰公司的项目是我力保你们公司没做成的。哈哈哈哈!” 黄鹤和启泰公司有业务联系,一开始她都不敢相信是宋喜乐谈项目,后来确认后那就必须得介入了。 “我告诉他们,你们就是一个皮包公司,就是一个家庭妇女下岗再就业。高科技企业掌舵的都应该是社会精英阶层,他们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找这种地方搞信息化建设,就是白扔钱。” 原来是这样! 宋喜乐记得爷爷奶奶在世的时候,说过一句话:人就是活一口气。 在通常情况下,气看不见摸不着,但是气却是我们人体必不可少的重要物质,运行不息,推动和调控着人体内的新陈代谢的同时维系人体的生命进程。我们把人体的人气通常情况下叫做正气,之所以把它叫做正气,是因为它与外界对人体有害的邪气作斗争。 《黄帝内经》里提出:“正气内存,邪不可干,邪之所凑,其气必虚”。 俗话又说,“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说的是颜面或尊严的底线,讲面子,讲要强,讲争一口气。而在中国文化包括中医文化中,“人活一口气”却具有更为深刻的意义。 简单来说,“人活一口气”讲的是生命力,意思是—只要人有一口气始终吊着,就不能是真死,就死不了。这个“人活一口气”,对应的汉字是气息的“息”。最重要的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宋喜乐从医院值完班后,直奔了写字楼。她把自己和嫂子还有张冀三个人的个人履历详实地再次重新做了一回ppt,但是这次的主题并不是为了争取项目,命题就是何为精英阶层? 都是大学毕业,都有过非常厉害的项目经历,一直都在信息化技术的最前沿工作,一直都是靠勤奋和努力赚钱,一直都是靠技术和项目经验给客户提供服务。 到底什么是精英?难道为了工作不结婚、不生孩子,用全部人生换取高收入、高职位的工作狂才能算精英阶层?还是说带着资本出生,成年后一路都可以用家族资本开挂的人,才叫精英? 放眼望去,让梦想照进现实的无数企业家第一步就是为了生存,然后因为自己淋过雨才想给更多的人去打把伞。 你们可以不选择我的公司做项目,但是不能因为一个道德败坏的第三者陈述我生了孩子,现在公司处于创业初期就直接踢出去,不给一丁点儿机会。你作为大公司的大老板倒是精英,却被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牵着鼻子走? 可耻,可悲! 我问一句,你这种大老板可能一辈子没遇到过难事儿,创业时就是父母或者谁给够了资金随便败,所以才会看不起创业者? 没错,宋喜乐脾气上来后,直接给启泰公司的一把手大老板发了邮件。张冀说,这封邮件发了也没用,百分之百石沉大海,就和没发一样。宋喜乐说:“怎么没用?我用自己的方式觉得出口气就有用。” 之前的一个客户电话找的宋喜乐,用一个从没有过的低价格请她帮忙处了个急活儿。宋喜乐这个时候也没啥选择权,不仅仅赚钱总比没钱赚强,还因为这位大哥以前跟她是同事。那时关系很好,后来这大哥出国了,然后混不下去又回国了。现在在深圳,他也很不容易。要不是实在是资金紧张,也不会给出这个价格。 宋喜乐直接说:“没钱就说没钱,我免费帮你都行!” “妹子,你也不容易。白干活不给钱,那我良心也过意不去啊!” 最近,这样的朋友也不是一个,看出来这个行业目前的境遇有点艰难,但是大家互相帮助吧,急人之所急,想人之所想,钱虽然不多,可日子也没有那么难过,并且总算也还在一天一天往好里过。 这天,钱小美打扮得漂漂亮亮来到了大姨家,还带着不少东西。周伟红一见这阵势就知道有事儿。宋喜乐先开了口:“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钱小美你到底有嘛事儿?” “怎么叫无事献殷勤呢?就跟我平时很少孝敬大姨大姨夫一样,你是说你自己吧?”钱小美踌躇了片刻说,“其实,我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楚明亮想约双方家长见个面。我的情况,他现在也完全知道了,所以他想叫大姨夫和大姨还有表姐当我的娘家代表。” 周伟红问:“这是订婚?” 钱小美摇摇头:“不是订婚,就是先来个家长见面。本来我觉得没必要,可楚明亮特别坚持,我也不好说什么。知道你们现在都挺忙的,可他非要这么干。” 宋建国说:“可把小楚给为难坏了。他这是积极促成你娘家人和他父母的友好邦交,以便于下一步正式结盟。” 钱小美苦笑:“还结盟呢,结嘛萌呢?” 周伟红说:“这个可不好办了。一个是他们家属于有钱人,这会亲家就显得得恰当。还有呢,你爹妈都还健在呢,比我们年轻身体好。我们去了,你爹妈还以为我们是打彩礼的主意。楚明亮的父母那儿也不好解释,总不能跟外人直接说你亲爹亲妈对不起你,可不解释,怎么说呢?” 宋喜乐说:“这第一次遇到有爹妈还不如没爹妈的事儿呢。这要真叫我老姨自己去,非得让人家一锤定音瞧不起,也辜负了楚明亮的苦心。” 钱小美脸上还笑着,可苦涩已经挂不住了,眼泪儿就在眼圈里打转儿。到目前为止,她一直都在努力,努力学习、努力工作、努力让自己和自己的辛苦干净赚到的钱升值。可到最后,还是逾越不了原生家庭这一关。 就好像以为总有一天能盛装骄傲地站在人前,可实际上到了那一刻,华服却全部消失,仍旧是衣衫褴褛站在人前,被人用放大镜观看。 第89章 这是什么神仙日子啊 楚明亮的父母对这门婚事一直都表示反对。夫妻两个都是创一代,过过苦日子,也处理过无数生活中的困难。到了五十岁上下,他们更加确定门当户对的重要性。现在很多婚姻,夫妻间都讲究aa制,两个家庭之间更不希望谁占谁便宜。就连交朋友都是经济条件差不多的在一起交往,谁也不想长时间吃亏。 周伟红走进包房,看到楚明亮的父母的表情就知道了人家的态度,半只眼睛都没有瞧得上自己外甥女。虽然事前,钱小美已经分析过了,算得上事先早有准备,但是老两口心里也咯噔一下。 看这意思,这顿饭要不就是楚明亮求来的。要不就是这小子有意让钱小美看清楚现实,要么知难而退,要么做好持久战的准备。 楚妈妈抬眼看到儿子身后来了一家三口和钱小美。四个人站在一起,从老到少,颜值都是能打的。老夫妻没有刻意打扮,但是很有排头儿。他们身边的女子看着比钱小美岁数大一些,只画了一个淡妆,但是十分耐看舒服。 楚明亮给双方互相介绍,落座后没有什么客套话,就直奔主题。楚妈妈开门见山就问钱小美为什么不让亲妈来,反而让大姨代劳。如果亲生父母去世了,或者不在国内也情有可原,但是都在一个城市,这就让人接受不了了。人家一点都不带客气的。 周伟红说:“这个饭局是小楚组织的,可见这个孩子很真诚,是本着他和钱小美的以后去考虑的。所以我们小美也用真诚回报,明知道你们会有此一问,还是让我和她姨夫代替父母来赴宴。在她的心目中,我们就是最亲的人。她的父母没有抚养她,她在我家一起生活的时间最多,如果我们不来,那就等于没有把她真实的生长经历告诉你们。有句话说,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这也是孩子的诚意。” 楚爸爸说:“一个家庭讲究的是一种传承。孩子的父母都是这种人,我真担心这种基因怎么能塑造出好的后代。” 如果说刚刚楚妈妈的话只是小菜儿,那楚爸爸这句就是重口味的主菜了,加了胡椒面儿还有十级红辣椒。 宋建国说:“要说基因这个东西,其实更体现在身体健康上,小美的父母身体都非常好,看着还都跟年轻人一样呢。要说到孩子的品性,我那觉得还是在于后天的生长环境和长辈的教化。我最喜欢看的一本书是惠能法师写的《坛经》,我也让孩子们没事儿也看看。” 楚爸爸看着面前的老者,表情有些惊诧。 宋建国说:“这书里面其中最核心的观点有三个。第一,无念为宗?,不论遇到什么境界都不起心动念,保持内心的平静。也就是因为这样,您刚刚那句话我才能平静接受,否则换了别人,恐怕是没有那么好讲话了。第二,无相为体?:把握诸法的体性,知一切相皆是虚妄。所以,不要住相,怎么小美的父母离婚,她就一定基因不好?他父母没有给她支持,她能长到现在自己努力奋斗得那么好,才更能体现她的优秀。第三无住为本?:于诸法上念念不住,无所系缚。不要脱离自己的本心,不要被一些念头束缚住自己。那样你自己很累,至亲也会跟着心累。” 楚妈妈说:“我们就只有楚明亮这一个孩子。他的幸福自然是整个家庭的头等大事儿。从小到大,往我儿子身上生扑的女孩子太多了,我们也不能不多加防备。实话实说,要是一般的情况下,我们是不会参加今天这个饭局的。可是楚明亮从小不是在我们身边长大的,青春期的时候,我们之间冲突不断,他厌学不上课。我还给他请了心理医生,最后他是好了。可我们总觉得心里亏欠孩子,就是现在我们也轻易不敢惹他。” 宋喜乐忽然说: “若是别人听到这话,恐怕是会觉得楚明亮是不是得过抑郁症,这以后会不会爆发呢?” 楚家父母听到这句话,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复杂了。 “但是说给我们听,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们,不用怕自己的孩子。你们可以站在父母的角度上理智地去为儿子的婚恋考虑、考察,但是真没必要觉得欠他的,然后很多事情没想明白就违背自己的内心,勉强自己接受。过日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如果我们小美嫁给了楚明亮,将来是几十年一辈子的事儿,从一开始就不痛快,那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日子。所以你们根本不用因为怕儿子,就同意他们在一起,更没有必要自己在这件事儿就很分裂,到时候一直搓磨我们家小美。” 楚妈妈对宋喜乐的话非常感兴趣,“为什么不用怕孩子呢?万一他再犯病呢,万一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跟我们越来越生分呢?” 宋喜乐说:“就拿你刚刚说给楚明亮青春期请过心理咨询师这事儿来说吧。我不否认,好的咨询师真是可以给患者提供非常大的帮助,他们的专业能力也非常精湛。但是呢,大部分的咨询师,我认为都不可能比亲生父母更了解自己的孩子。解铃还须系铃人,向外求不如向内求。现在网络上流行的教育方式,是父母无条件的接纳孩子,无条件的爱孩子,父母需要向孩子说一声对不起。还有什么父母无恩论,生而为人最重要是追求无上的自由,按照自己的心意随心所欲地度过一生。我觉得很多时候都是胡说八道。” 楚妈妈一口干了桌上的柠檬水,连里面的冰块儿都嘎巴嘎吧嚼了,火气憋太久了,宋喜乐这番话就像是久旱逢甘霖。 宋喜乐说:“我在教育孩子这方面跟网络上的观点十分不同。我觉得父母的行为让孩子经历了重大的创伤,这个是必须道歉的,是要引入专业人士治疗的,有必要还要去正规精神科医院吃药住院治疗。比如,父母离婚,父母破产,父母虐待孩子,或者因为父母的疏忽导致孩子经历了重大的不幸等等。可如果这些都没有,只是因为父母因为生活和工作将孩子短暂放在老人那里寄养,并且,父母也经常回去看望,就以此威胁父母,这种孩子我觉得就是欠揍。” 楚明亮都懵了,这怎么忽然就变成自己的声讨大会了? 钱小美真佩服表姐,这种情况下,都能把“敌人”人团结起来。 宋喜乐说:“现在很多网络上的观点都是西方的观点。我们中国人的思想是孩子出生后根本没有人格主体的,需要父母至亲的教化,通过奖励、惩罚和长时间的引导以及学习才会形成自己的人格主体。人格主体形成的标准是什么?那就是在享受权利的同时也可以承担责任和义务。一切脱离责任义务而要求的权利,那都是犯浑。说白了,就是不承担责任和义务,权利就无从谈起。所以如今才会出现那么多躺在床上玩手机,父母辛苦赚钱还要不停道歉的家庭。孩子都没有形成人格主体,你让他享受无限的权利,你让他觉得父母无恩,父母匍匐在自己脚下是应该的,他怎么可能过好这一生?真正抑郁的孩子,一定是挤兑自己,绝不是自己该吃吃,该喝喝,游戏打一宿,半天睡大觉,醒了的时候跟父母找茬,在家作天作地,出门怂包一个。” 楚妈妈好久内心没有这么畅快过了,她内心不是没有这么想过,但是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与自己同频,她为了改善亲子关系买了很多书,很多课,跟许许多多的专业人士聊过,最终她选择了跟孩子道歉、和解、无条件地爱他。最终,结局是好的,但是这么多年,她有时当父母当的真像个三孙子。 楚明亮说:“喜乐表姐,您真是生晚了,应该早投胎二十年,我妈在教育上就遇到知音了。” 宋喜乐摇摇头:“早生没用,我也是最近看书才感悟到的。倒退一年我都不是这个想法。无限的自由就像之前美国那样,连性别都自由,今天是男的,明天是女的,后天变成不男不育。小孩子懂得什么?没有父母和师长的教化引导,他连思想都没有的时候,给他绝对的自由,只能变成无限的灾难。” 楚明亮:“表姐,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想表达的是,你成绩从来就没有太好过,说白了就是也从来没有好好学过,所以不存在学霸压力,你爷爷奶奶把你宠上天,你爸爸妈妈也很爱你,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从来也没有亏待你。你也没有受过谁的霸凌,听说你上学时还总欺负别人。这种孩子无需父母道歉,而是需要定期来两巴掌。” 宋喜乐说得是心里话,最近心情总是平静不下来,有时还会觉得心慌,这是过去三十多年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儿。她看了两本书,一本是《了凡四训》一本是《坛经》,她看了很多遍,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有教育孩子的,有创业的,有怎么和别人相处的,但是最根本的一点便是那句老话,但行好事儿,莫问前程。初念是对的,转念是伪的,往目标努力地时候,计较利害得失忘记初心,迷失了自己。 教育孩子也是,创业也是。 孩子的教育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有的时候需要放,更多的时候依旧需要指引,不能因为孩子抗拒就放任不管,给自己一个理由叫把自由还给孩子就万事大吉了。现在西方主导的老师和孩子都是商业关系。你教学,我付款。因为我上学你才能有工资。过去尊师重道的传统越来越淡泊,甚至还提出了质疑。很多老师也只把教学当成职业,只有授业,没有了传道和解惑。知识是无限的,孩子成长的时间是有限的,在有限的时间里学习无限的知识,分秒必卷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更应该做的是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形成人格主题,先成为一个真正有思想的人。 可如今,孩子们在学校里学的只有技术和题目,没有得到心灵的滋养和人生的指引以及人格的塑造。这一切完全成为了家庭里的责任。而现在的父母一部分人忙着赚钱,用金钱去弥补孩子。另一部分父母忙着找钱,每天都在家庭中释放压力。还有一些真正想把孩子教育好的老师和家长,也在西方观点的左右下产生了自我怀疑,在教育中成了三孙子。 还有创业,在这件事儿给宋喜乐启发最大的人是宋喜明。第一次在帝都的时候,宋喜明告诉妹妹,如果只为了赚钱,这么高强度的工作压力,他可能坚持不下来。但是,他对家庭有责任,他对工作也有责任,更重要的是,他对自己的工作也有热爱。第二次,是得知宋喜乐要创业,宋喜明打电话跟妹子私下聊了很久。他说,如果创业只是想着赚钱很难长久也很难坚持,但是在赚钱之余如果能想着有一个能帮助到应届毕业生或者和自己一样求职困难的人,那样心境就会不一样了。 宋喜乐之前没有这样的觉悟,她只想先不拖累娘家,先想办法照顾好子女。但是创业遇到了断崖式的打击,她如果只考虑这些,真的很难坚持,因为心情总是沉重的,就会左右自己的思想,怀疑自己的选择。但是如果憧憬着能有一天把公司干成,干下去,先从解决一个人、几个人的就业岗位做起,最后解决很多家庭的经济来源,那种幻想比幻想要住一个大房子好像更有动力。 老宋家这三口人都是健谈之人,话匣子一打开就没了边际。楚明亮的父母本来思路很清晰,就是想拒绝这门婚事儿,让这一家子人包括钱小美知难而退,最起码也能知道他们的心意不可逆转。谁知道,聊着聊着被绕进去了,几个人竟然越聊越投机。 还是母亲更在乎儿子,聊着聊着楚妈妈觉得自己忘记初心了,赶紧把话题拉回来。 她说:“钱小美自己买了房子,自己可以供贷款,自己勤工俭学,然后现在一边工作一边还在读在职研究生,这些你们口中的优势优点在我们家都不需要啊,根本都算不上优点。” 周伟红说:“谁说这些是钱小美的优点?有房子、读大学、有工作就是优点?优点和物质不能百分之百挂钩。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有钱的看不上,没钱的看中的也不是我们家的女孩,看中的是她的房子工作,这也不是我们想要的。我们年轻的时候,家家户户条件都差不多,除了长相外,主要是看人品,看性格,看能力。” 楚妈妈说:“那钱小美的家庭情况,放在哪个年代说媒说亲也是条件差啊。您那个年代还没有多少离婚的呢,她父母这样离婚不管孩子,还不得人人唾弃?” “楚阿姨,你可别人身攻击啊?”钱小美的情绪控制不住了,“怎么我就得被人人唾弃了?” “小美,我没说你啊!”楚妈妈故作无辜,“我就是说你父母这种行为,放在哪个年代都让人觉得不是正经家庭。以后谁家要是遇到这样的岳父岳母,还真是提心吊胆。尤其是像我们这样还有一些家底的,真怕像很多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被人趴在背上吸血,吸不干净但是腻歪人啊。” 话说到这里,按道理就该拍桌走人了。可是来之前,周伟红和宋建国就商量过了,赌气走人不是本事,跪舔人家更可耻,理智平静地把自家孩子的优点讲出来,这一趟的目的就完成了。 周伟红说:“小楚妈妈啊,时代不一样了,我们父母那代人讲究的是人人平等。然后一路发展到现在,又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如果非要这么分的话。我的公婆都是新文化运动时期的知识分子,为祖国建设立下了汗马功劳。我的爸爸妈妈也就是钱小美的姥姥姥爷家里以前是天津市的大资本家,要说资产和买卖比你们不知道要大多少倍,根本就不能同日而语。只是我们生下来的时候都已经改造完毕了。 你要说门当户对这事儿,还真不知道应该这么论,是从这代论还是从哪代论? ” 听完了一些详实地介绍,楚爸爸惊讶地说:“你说一元沙场以前是你们家的?” 周伟红说:“是我太爷的,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我们家的。” “那当然算了!” “可是到了我这一代什么都不剩了。我们就是个普通家庭的普通孩子。到了钱小美这一代想都想不起来了。” 周伟红说:“说到我们家钱小美的优势,她是所有电视剧里离异家庭中的孩子里,难得的思路清楚的人设。对,无论什么时候,思路清楚是我们家孩子的优点。” 宋建国说:“小美这孩子特别善良。但是又很有底线,该做的从来不会推卸责任,但是不该自己做的,也绝不逞强,更不会裹挟。在这种情形下,自己的事情料理得非常好,学业、工作、房子、爱情都没耽误,这还不叫优点?” 临走的时候,周伟红跟楚明亮的父母交底:“我们小美虽然没有亲生父母宠爱,但是就跟我的小女儿一样。无论将来跟谁结婚,我们不要彩礼,生完孩子大姨家帮着看。前提是,我们要么不找,要么就找尊重我们,爱护我们的。没有尊重这个前提,就是世界首富我们也不嫁。” 钱小美直接对楚明亮说:“听见我大姨说了吗,首富我都不嫁。更何况你这个躺床上刷手机还要父母道歉的废物。 嗯? 楚家三口子都蒙圈了,怎么来时两家实力相差悬殊,走的时候就变成我们家配不上他们了? 钱小美开车送大姨家三口回去,开到十字路口的时候,就听副驾驶上的某人大吼一声,她差点踩油门直接闯了红灯。 只见宋喜乐对着电话大喊:“刘姐,你说嘛?那客户的项目又死灰复燃了?” 刘姐在电话里说:“是啊,他们老板看到你们团队里有个人是他之前工作过的美企里的服务方,那个系统当时是十分复杂和先进的,所以他对你们公司的实力还是可以认可的。” 宋喜乐开心极了,今天是什么神仙日子啊,一个天大的好运气就这么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第90章 爱比恨的力量更大 宋喜乐当即召开了家庭会议也是企业第一次全体会议。这个天大的好运气她自己是接不住的,必须得整个集体一起努力。人家不是看她的履历给的这个机会,但是她给客户发的邮件才赢得了对方的兴趣。 公司的第一个大机会就来自于全家人的合作,这么好的机会得继续沿着这个幸运的方向走啊。 “嫂子,这个时候我才真正发现没有白读的书,别说读好大学,关键时刻好大学就是一生的光环。过去出色的工作履历永远也会记录在那里,不会因为后来一时的不如意而抹去。” 李晨萱对宋喜乐说:“你也别拿好话哄我。我现在几斤几两,已经被社会教育得很清醒了,我不自卑但是也不自恋,这个项目我会跟你一起全力以赴。多余的你也不用多说。我工作了这么多年,经验谈不上,但是一点心得还是有的。拿项目做项目,要注重道不要注重术。好话说尽也不如真心实意为客户着想。” 宋喜乐捂着嘴巴笑:“看看我嫂子这水平。活活被教育孩子和家庭琐碎给耽误了。” 李晨萱说:“教育孩子和家庭琐碎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工作也是一部分,没法不要,也应当承担,不过不应该是由家庭某一个成员承担。宋喜明除了赚钱家里什么事儿都不管,但是爸妈都帮我分担了,甚至在家务方面比我做得还多,我也不好有太多怨言的,这样的话我以前没说过,不代表我真的不懂事儿。” “嫂子,你这义正言辞的强调,说得我跟破坏家庭和谐的坏蛋一样。” “坏蛋谈不上,但是吧自从你在娘家楼上租房开始,爸妈,你哥包括我在内,确实想起你来心就觉得揪揪着。所以,你干这买卖,我会尽全力帮你,也是帮全家,也是帮我自己,你真不用哄着我。” 宋喜乐脸上的笑容也敛去了:“嫂子,你这不是可怜我、帮助我才去干这个事儿。这就是你自己的事儿啊。难得你想打工一辈子?想你这一身本事难道就想随着年龄工资越来越低?你就不想自己干个大公司,然后行走在格子间人人都喊你一声老板。就是宋喜明来,也得让前台告诉他,李总正在开会,你旁边等一下。” 李晨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周伟红坐旁边不乐意了:“怎么你们都是老板,我儿子去公司还得让前台通报?还得坐旁边儿等一下?你怎么不得聘你大哥当个技术顾问什么的?” 宋喜乐说:“我哥那是义务支持,都是他应该做的,就算是立下汗马功劳那也都算是我嫂子的。” “你哥帮你怎么就应该应分的啊?都是宋喜明把你惯的。”周伟红说,“你哥也有个老,没准儿哪天也被优化组合了,到时能有退身步也挺好的。” 宋喜乐说:“我哥要是有一天能屈尊降贵地来我们公司,那我们公司至少也得到了上市阶段。反正我们要是能把公司干起来,干大了,我哥退休后也能来继续发光发热,这个不用你说。” 宋建国说:“那敢情好,这一个个都是大学毕业,以前你们还好,至少就业不发愁,顶多是到了岁数人家不爱要了。可是子祥和子瑞这毕业后听说,工作就不好找。自己家有个公司,至少能有个地方先实习实习,到时候去央企、国企或者什么地方,不仅有学历还有工作经验,那竞争力是不是就能强一点儿?” 宋喜乐说:“那肯定的啊。无论干什么,最后靠得都是真才实学。你想靠弄虚造假,咱家还没到那个层次。咱这个层次,好好学习,好好掌握技能,自己多谈点儿业务,还是能把日子过好的。” 周伟红说:“别的都容易,就是谈业务,找项目这个事儿太难了。” “我这不就谈来了吗?”宋喜乐说,“以后谈项目的事儿都包在我身上。” 全家人又一次对宋喜乐燃起了希望,真是全都发自内心地希望这块“废柴”能立起个儿来。 宋喜乐公司的第一个员工是沈月儿,这丫头看清了打工的本质,除了工资外,然后要百分之三的股份,每年年底分红。 “我现在是很年轻,学历好,长得好,技术也还行,全国各地找个编软件的工作不难,工资也不低。可这行是青春饭,尤其是女孩子到三十就过了黄金期,再往后薪酬就是一路下坡。那我还不在自己最有价值的时候拼一下。等公司立起来,不太用得到自己,干分红的时候,再去找个高薪的工作,早日实现睡后收入。” 还别说,沈月别看年纪最小,可是脑子最灵活,认知最清晰。以前都跟傻子一样,年纪轻父母月儿就想着怎么赚钱怎么消费,等岁数大了才知道生活的真相。到时候别说很多父母根本不惯着孩子,就是想惯着也没那个能力啊。 宋建月听到宋喜乐干公司,把沈月招过去干活不乐意了。她觉得宋喜乐是凭着三寸不烂之舌骗小孩子呢。 宋喜乐说:“谁骗谁啊?你们家沈月比猴儿都精,她不骗别人就不错了。” 宋建月想了想也不反驳,她这孙女性格比较泼辣,往上随了自己,往下不讲理跟宋喜乐有一拼。 “我也是真没想到,沈月跟家里没一个上得来的,倒是跟你臭味儿相投。我跟你说啊,你们这个皮包公司得给我股份。” “为嘛?” 宋建月说: “因为你爸妈多少年前继承了你爷爷奶奶的房产,他们多少年前就欠我十万块钱。他们厚着脸皮多少年都不还我。” 宋喜乐这暴脾气马上就要吼不住了,却听宋建月声音里带着哭腔。 “当年我上山下乡,好不容易回到天津又生了病。虽然没赶上下岗,可生了病后是病退下岗的。现在退休金比同龄人少。去年年初在中医院住了一个月,竟然花了五万块钱,医保报销后自己还花了两万多。年末又去总医院,住了两个礼拜,医保报销后,自己又花了一万好几。我这一年下来退休金才几个钱啊?” 宋喜乐听到这里心里也觉得不好受。大姑说得是实情,她儿子沈强没什么本事,跟媳妇的感情不好,可是工资卡全在人家手里。沈强自己在外面兼职送快递、看夜儿增加零花钱,并且给老妈贴补家用。大姑父的退休金高一些,可是要负担全家人的吃喝,不仅剩不下什么,有时还不够。有时她会想,如果生活过得特别轻松,或许谁也不愿意刻薄市侩。 宋喜乐说: “我爸还让我问问您最近身体怎么样呢?” 宋建月说:“怎么非得等你爸问呢,你就不能关心我一下?我是你亲姑啊,跟宋美娟是一样的。你看不出我瘦了二十多斤?那不是减肥,那是糖尿病闹的。我比你爸还大五六岁呢,小时候父母工作忙,是我把他抱大的,眼看八十的人了,除了基础病还有甲亢。每天一大把一大把的吃药。我是不顾家的人吗?还是那句话,要是没有我,你爸都长不了那么大。我要是有钱,我也乐意做好人。” 行吧,宋喜乐决定给沈月百分之五的股份,里面的百分之二给大姑,也算是替宋建国“还了”当年的房钱,一家人算不清账,干脆就烂在锅里得了。这么多年,她明白老爹心里不是不惦记大姑。还是那句话,要是有大把的钱,都乐意做个大方的人。 临走的时候,宋建月亲自把侄女送到了楼下。 回到家,周伟红听闺女描述了当时的情形,冷哼一声:“你大姑可够势利眼的,自从她找了你大姑父这贫下中农,眼皮子就越来越浅,之前还要跟咱们断绝关系,现在觉得有利可图就巴结。” 宋喜乐说:“我大姑可不是巴结,她是叮嘱我一定要好好干。送下楼这一道儿,她反复说要监督我,让我别跟以前似的,上学考不上好大学,结婚找不到好女婿,创业可得干出个样子来,别又让人失望。” 王桂兰想说话,可听到这句又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宋建国对闺女说:“看见没有,你大姑最后还是盼着晚辈们好。家里谁有出息,做长辈的不仅说出去有面子,多少也能沾光。沈月当时能去你哥单位实习,你大姑一家子乐坏了,张口闭口都是你大哥的好。” 周伟红又冷哼一声:“回头听说不能给转正,马上变脸了。” 宋建国说:“她都多大岁数了?跟她一般见识干嘛?” “我跟大姑争辩这些干嘛,反正股份都放沈月身上了,到时候她乐意给奶奶就给,不乐意他们家自己撕去,跟我没关系。” 周伟红对闺女说:“你说这个对。你大姑从小对孙女就那样。让沈月儿憋着一口气,干出个名堂来,打她奶奶的脸。” 宋建国说老伴儿:“你这都什么思想啊?沈月儿小时候也是奶奶看大的,不然那两口子怎么上班儿?” 宋喜乐有自己的想法:“沈月是技术入股,公司不盈利,她一分钱都分不到,公司干没了,她股份就变擦屁股纸了。她干好了,奶奶可以安享晚年,父母可以以她为荣,自己实现睡后收入还在年轻轻轻的时候充满成就感。不仅自己成了,还帮表姐一家解决了大问题,说不定还能解决社会上好几个就业岗位。这要是都能实现了,得多开心啊?” 周伟红说:“沈月能想到这些吗?” “引导啊!”宋喜乐说,“别总想着赌气干事儿,我就不喜欢看有些电视啊小说的故事情节,为了报仇卧薪尝胆,挨不下去了靠着幻想手刃仇人才能回血续命。要是我,挨不下去,睡不着觉的时候就幻想赚很多很多钱,给帮助过我的亲人朋友们分,买一个带花园的大房子给亲人们一个个安排房间,给生活困难的员工发一大笔年终奖,他们结婚生孩子我都送大金镯子,多开心啊。爱比恨的力量更大!” 启泰公司的项目进展很顺利,宋喜乐两口子、李晨萱加上沈月四个人撸起袖子加班加点的干,很快客户的需求就被超预期满足了。紧接着二期的项目又下来了,公司里只有两个人是专职的,宋喜乐又招了一个工业大学人工智能专业的实习生。小伙子长得一表人才,就像宋喜乐说得那样家庭条件不太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大三刚刚结束,马上就出来找实习单位了。 宋喜乐想让他问问同学们有没有还想来实习的。李浩轩说,同学们都想去央企、大国企至少是大企业去实习,最后争取转正的机会,可能不会考虑。” 宋喜乐问:“那你为什么愿意来呢?” 李浩轩觉得自己这个学校只是双一流,不是985也不是211,再加上他自己也没有背景,家庭不会给任何助力,同学们向往的那些硬件和软件好的地方,都不会考虑自己的。现在公司有现成的项目,只要自己够努力,实习期后就能成为一名可以独立工作的科技人员是不成问题的。 宋喜乐对沈月说:“看到没有,毕业生一茬一茬地快极了。你去年还在实习,今年都可以带实习生了。 ” 沈月儿看了一眼小实习,还别说带人的感觉还挺好的,尤其是给长得帅还听话的实习生当师父。” 公司给李浩轩的实习费足够他的开销了。外地孩子都能吃苦,不像本地孩子这么大还大宝贝儿呢。哪知道李浩轩实习费都拿出一部分给了父母,他家里还有一个妹妹在念高中,全家都盼着他早点自立,帮助家里呢。 李浩轩刚来公司的时候只有120斤,179的个子看起来就像个纸片人。公司冰箱都是宋建国和周伟红做的“预制菜”,吃了一个月后,体重超过了130,个头竟然突破了180,颜值更能打了。 时间一天天流逝,如今摆在李晨萱和张冀面前有着同样的问题,到底是辞职还是继续这么兼职着。最保险的肯定是兼职做,可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如今人工智能蓬勃发展,天津这边科技企业的发展也迎来了新一轮的机遇。 大家都像是开足了马力,迎接新时代的到来。 踏入天开园,仿若置身于未来之城。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写字楼错落林立,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科技的冷冽光芒。园区中央,巨大的人工智能展示屏上,数据如同灵动的溪流,源源不断地流淌、变幻,展示着前沿科技的力量。 绿树成荫的步行道穿插其间,道旁的智能路灯不仅散发着柔和的光晕,还能实时监测空气质量与行人流量。自动化的物流车在专用通道上悄然行驶,它们精准有序,如同不知疲倦的使者,穿梭于各个企业之间。 园区内的人工湖畔,垂柳依依,水面波光粼粼,与岸边的现代化建筑相映成趣。智能感应的喷泉随着音乐的节奏翩翩起舞,水柱在阳光的折射下,幻化成一道道绚丽的彩虹。不远处,无人机在空中盘旋,它们或是执行着测绘任务,或是进行着物资投递,为这片充满活力的园区增添了几分灵动与神秘。 每到夜晚,整个园区灯火辉煌,高楼大厦的轮廓被灯光勾勒得格外清晰。科技之光与城市的繁华相互交融,勾勒出一幅令人心潮澎湃的宏伟画卷,诉说着天开园在人工智能与科技领域的蓬勃发展,展现出无限的可能与希望 。 张冀不辞职不是因为不想承担风险,而是老板那边在自己危难之际解决了燃眉之急,那边项目一个接一个。老板设置了月奖金、季度奖金、半年奖金、年终奖、多劳多得,最主要是他现在是项目主要负责人之一。宋喜乐也觉得丈夫不能在这个时候抛弃老板不顾。 宋喜乐说:“我爷爷活着的时候走说,人不辞路虎不辞山。咱们公司现在规模这么小,你们公司在两年之内规模翻了两倍,说句没出息的话,咱们如果哪天没业务了,给他们做外包都饿不死。” 张冀说:“我怎么从来没想到这一步呢?” 宋喜乐说:“这有什么想不到的?你们公司不是正在包装上市吗?到时候如果能分你一点儿股份,那你也算是公司股东了,然后承接母公司的业务,那不是很正常吗?而且老板信任你,也熟悉你的工作能力,你也明白老板的需求,他公司越做越大,外包的需求也会越来越大,到时你的公司就是最佳选择。” 夏春华私下问闺女:“你们公司上市能分给你股份吗?” 李晨萱说:“这个上市也不是老板说哪天上就能哪天上的,现在还没到最后一步,肯定也不会定下来给不给我这样的员工股份。就算是给,也不能算是核心员工。” “你是哪样的员工啊?”夏春华说,“张冀都能有股份,你怎么就不行?” “就算张冀是很有希望,也没说明天就给股份啊。”李晨萱说,“张冀可以在公司一直加班到半夜,连续一个月。我能行吗?别说有孩子什么的,就是身体是真的顶不住。张冀能今天加班明天就出差,一个月都不回来。我能行吗?我自己心里都不愿意去。再说我是有一身本事,可是在公司就是一个测试岗位,没那么重要。公司离开我也没什么问题。” 夏春华说:“那你辞职了,宋喜乐这里能保险吗?万一不行,再找工作可就难了。” 李晨萱说:“现在公司缺人,喜乐一个人根本盯不住。而且咨询顾问这块的工作,她也做不了。你也观望,我也观望,最后该丢工作还得丢工作,项目做不起来还是得重新开始。人生有时啊就得挤着最要紧的事儿做。有了孩子不生,想生时就生不了了。现在有机会创业你不去闯,将来别说开公司了,就连打工的机会都没有。” 夏春华说:“那凭什么张冀两口子给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地?怎么这家里无论什么事儿,都得是先牺牲你呢?我这给他们出投资款还不行,还得搭一个闺女工作,怎么就不能等你分了股份,宋喜乐这边儿也稳当了,你再辞职呢?” 李晨萱说:“说多少次了,张冀现在项目确实走不开,而我在公司确实没那么重要。一个家也好,创业也好,如果大家把自己的利益都算得那么清楚,一分钱都不肯吃亏,那就什么也干不成。如果我什么都计较,那你现在连两个大外孙都没有。” 夏春华说:“有人还说你小心眼,矫情精,我看最傻的就是你。你还真被宋喜乐洗脑了?” 李晨萱说:“我不傻,我只不愿意那么精明。如果人注定不能什么都拥有,那我就选择自己最想要的。” 宋喜乐听说嫂子要辞职帮自己,二话不说直接把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给了对方。李晨萱也没想到小姑子会这么做,她说这股份也太多了,自己老娘那儿还有股份呢。 “我这还觉得少呢。”宋喜乐对嫂子说,“公司要是真能活下来,我给小姑也分百分之十的股份。干嘛总找李金元要钱?自己有公司吃干股,那才叫香。” 第91章 不念过去不畏将来 宋喜乐的公司在如履薄冰中,兢兢业业地开着。公司每天都有干不下去的可能,每天也都有变大变强的希望。她自己一个人变成了好几个人用,商务、开发、测试、人事行政、财务后勤...... 李晨萱是咨询顾问、开发和测试,大事小情也都跟着处理。去年自己还在实习的沈月同学,成了前端后端全栈工程师。实习生小李加班加点一点儿也不夯乎,工作上进步神速。 “工资是别人定的,技术是自己学的,别的地方你想学这么多东西,就是交几万块钱都不见得能有老师能教会你,现在拿实际项目学,客户和老师一起教,公司还给我钱,这是花多少钱都买不到的机遇啊!” 宋喜乐挑起了大拇哥,她对小年轻说:“李浩轩同学,虽然你还没在天津落户,但心态已经是天津人了。” 沈月也劝这位小兄弟:“李浩轩,你就下来吧,我发自内心地欢迎你成为新天津人!” 李浩轩挠头,不好意思了:“天津房子多贵啊,我可买不起。” 沈月挑眉,不赞成这种说法:“哪个城市的房子都有贵的也有便宜的,天津的房价在全国来说是比较稳健的。更何况想要宜居的在哪个大城市买房都不容易。但是,现在买不起不代表一辈子都买不起,总得给自己定一个目标。如果一个人连想法都没有,那跟咸鱼还有什么区别?” 李浩轩说:“我有想法,要是没有想法,我也不会这么早出来实习,也不会在学校就抢着做项目,拼命学技术。我只是更注重脚踏实地。” 沈月说:“你觉得我不脚踏实地?” “没有没有!”李浩轩笑着说,“只不过在脚踏实地方面,比我差了那么一点儿。” 宋喜乐更喜欢这个年轻人了,尤其是他怼沈月儿的时候,就想在一旁哈哈大笑。 宋建国受到了闺女的鼓舞,想要开个小饭桌,就招呼周围邻居家的小孩,老人,上班族订饭,这不仅能在上岁数的时候继续发光发热,而且这也是便民服务啊!为自己也为他人,一举两得。别的不说,就说他们老两口这手艺,绝对物超所值。 周伟红对老伴儿说:“你要发光发热,也得知道自己多大岁数了,别总把自己当十八的。” “我十八才能彰显出你十七岁花季的魅力!” 周伟红要拧老伴儿的耳朵。宋建国凭着一辈子的经验,精准躲开了。 “你这老没正形的!”周伟红说,“咱们这岁数身体弄好了就是对家庭和社会最大的贡献。再说了,等过些日子有你忙的。” 别等以后了,现在老两口就够忙活的。闺女儿子两大家子人的后勤保障都落在了他们身上。本来两个高中生的压力就太大了。这还不是在最好的高中里,可大多数孩子们都很拼,而且他们这一届因为中考时政治和历史很多孩子没考好,不少学霸都考到了这所学校。到了高中选科后优势就越发明显了,尤其是高二下竞争是异常激烈,提前进入了白热化。就连宋子祥都觉得没那么容易考前几了。 宋建国教育两个孙子:“爷爷和奶奶一直是不提倡被压力压着工作或者学习的。可是你们看自己的爸妈,还有你小姑和小姑父,再有你们的姥姥姥爷,爷爷奶奶,哪个天天闲着?大家从老到少压力肯定是有的,但更多的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如今这个时代,考上理想的大学固然没那么有用了,但是学了十几年,通过努力拼搏完成了自己的梦想,怎么都是一件好事!更是一种毅力的磨练,终身收益。为了实现理想去努力一定会比被压力压得喘不过气去而努力感到幸福。只要有梦想,为了梦想努力了,拼劲了全力,什么结果爷爷奶奶都接受!爸爸妈妈也接受,家里的每一个人都依然会为你们挑大拇哥。” 过去,在两个高中生眼中,自己开公司是一件特别高端的事情。宋子翔以前不止一次幻想过,考上最优秀的大学,掌握最先进的技术,研发出好的项目,然后获得优质的融资渠道,让公司上市,做成非常厉害的科技企业,走向世界,超越全球。如今,他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创业也可以是姑姑这样的。 面对这样的疑问,宋喜乐对两个侄子说:“你们这代人未来有无限可能。姑姑发自内心地希望,你能够一开始就为了理想去拼搏,为了改变世界去工作,为了创造奇迹去努力。可是姑姑和你姑父,还有你的妈妈,更多像我一样的普通人,在创造希望和创造幸福之初,最大的希望和最大的幸福还只是先解决生存问题,让自己有希望地生活下去,让自己和家人的生活有希望过得更加幸福。” 夏春华走进屋里听到了宋喜乐这句话,赶紧对大外孙说:“你姑姑地意思是,上一代人努力奋斗,你们才有机会不为柴米油盐走脑子,把时间和精力都用在大事儿上。” 宋喜对夏春华说:“我还真不是这么想的。” 夏春华暗自里撇撇嘴,心想这个宋喜乐果然没有这个高度。 宋喜乐说:“我觉得无论是谁,一定不要给自己住相。如果把自己架得太高,就不容易接地气,不接地气就容易把握不住方向。很多时候但凡遇到不如意,自己就会接不住自己。” 宋子翔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姑姑。宋喜乐看着孩子的眼睛说:“无论一个人有多崇高的理想,都不能脱离生活,任何先进的技术,任何一次科技的大变革,都应该是更好的让人生活下去,让普通人的生活变得更加幸福。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还是未来一万年我觉得这都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脱离这个一切都变得没那么有意义。” 宋子翔说:“小姑,我怎么还是不太明白呢?” 宋喜乐说:“我就是觉得,无论多大的梦想,梦想里如果不缺人间烟火就会更容易地感受幸福、憧憬幸福,抑郁就会离我们远一些。天才也好,普通人也好,不脱离生活才不会迷茫,几千年、几万年,老百姓的最大诉求无非就是想自己和家人,更多的人,活得更好一点儿而已。换句话说,人与人生下来谁也不比谁多长一个脑袋,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轻视自己不轻视别人是最大的功德。拥有最平凡的幸福也是一种珍贵的能力。” 王桂兰到现在也不敢相信,儿媳妇这就把公司干起来了?她们家有自己的公司了,这怎么可能呢? 张冀有时也不敢相信,天开园中,有一个挺不错的写字楼里的一个单元是自己家的公司? 他不是什么名牌大学毕业的,他的梦想里面一直都是怎么能找到一份高薪工作,考更多的证书,学更多的技术让自己的职业生涯长一些。 去年,他还在为没了工作郁郁寡欢,还经常失眠,担心自己无法赡养母亲,对不起老婆孩儿。可是今年又一次升职加薪,还有了自己的公司。 宋喜乐对丈夫说:“别住相,你是又涨了一次工资,可仍旧有随时下岗的可能。别说你了,就连你们老板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一帆风顺。你是有公司了,可是如果你觉得自己有公司就代表永远有收入,那开公司就会很难。可如果你觉得开公司更需要每天兢兢业业,甚至需要更加努力,承担得风险加倍,那就不是难事儿。孟子曰,必有事焉。所以不念过去,不畏将来,说得都是要有一个好心态。等你什么时候有好心态了,你就是真正的天津人了,也就肯定能买得起房子了。” 张冀看着老婆,忽然搂住她,在她嘴巴子上狠狠亲了一口。“老婆说得对,老婆教育得对!” 自从儿媳妇的公司不赔钱了开始,王桂兰的心脏病都好了许多,干起活儿来也有了力气。不仅抢着看孙子,接送孙女,还加倍对孙女好起来! 为什么呢,因为儿媳妇高兴啊!尤其是大舅妈辞职加入后,王桂兰就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坚定认为这公司是干成了。要不是周伟红老两口拦着,这就要打电话跟老家的乡亲们显摆了。 有时老邻居们在一起八卦几句,开开玩笑,周伟红笑过了也说大实话。 “这不能说人家婆婆势力眼,人性就是如此!所以说,怎么避免婆媳矛盾?怎么这个解决千古难题?靠人性是行不通的!办法只有三个,要么闺女自己强,要么闺女娘家强,要么闺女自己和闺女娘家都强量。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保险!” 宋美娟的预产期到了,可是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医生让打催产针,她坚决不同意,她还想要顺产。怀了孩子后,宋美娟就开始修行,她希望让孩子自己选择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不想因为母亲年龄大就人为的干涉,谁也劝不了。 家里人被医生吓唬了好几次,每个人都心慌慌。宋喜乐每天起早贪黑,早出晚归,最困难的那个时候还有时间刷个手机,看看自己买不起的东西,或者买个小东小西取悦自己,现在除了回家抱孩子,几乎就没有别的项目,都用在了工作上。家里的事,多亏有自己的爹妈和两个孩子的亲奶奶顶着,有时大嫂的父母也过来应个急。 眼见着宋美娟的预产期已经过了好几天了,她还是一意孤行,这可怎么办呢? 第92章 幸福在平凡里发芽 冤家路窄,宋喜乐急吼吼地来医院看小姑,这次在住院部的楼梯间里又看见了黄鹤。这小三大着肚子,正和一个男人说着什么,这男人的背影看起来不像是李金元,宋美娟的眉头瞬间高高挑起。她还没来得及脑补炸裂情节,那男人转过头露出了侧脸,原来就是李金元。 宋喜乐又多看了男人两眼,还是感觉怪怪的。她上学的时候和李金元经常见面,后来见面就少了,距离上一次见面也至少过了半年。这“渣男”看着矮了一点儿,不过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身高有的就会缩水。比如自己老爹,年轻时一米八的大个儿,现在也就176,老妈年轻时165现在也就162。这不算新鲜! 黄鹤看到了宋喜乐,先一步跑了过来。宋喜乐看到这张惊慌失措、满目不安、苍白蜡黄的脸,她忽然就明白了,这小三是见过宋美娟了?总医院的妇产科就这么大,她要是在这儿住院,还没事儿总溜达,看到宋美娟很正常。 宋喜乐站在原地,满脸警惕地看着这个孕妇。黄鹤走过来直接说:“宋美娟怀孕了,哪个男人的?肯定不是李金元的。别以为能碰瓷儿前夫就能得到更多的财产,李金元不会认的!” 宋喜乐说对黄鹤说:“怀着孩子还要造口业,要不然现在把李金元叫来看看他认不认?” 黄鹤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宋喜乐暗自松了一口气,嘴上又加了一把劲儿:“我倒是要劝劝你,最好别告诉李金元,否则就算是假的,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是假的也会认下?我觉得很有可能,毕竟他现在还隔三差五想要求我小姑原谅,现在还没领离婚证呢!” 黄鹤脸上都没了血色儿,她说:“你们家会不贪图李金元的钱?你们一家子小市民,还能不爱钱?你们就是为了钱,就是想把李金元的钱都搞到手。” “没人不想过好的生活,可比起要钱,大多数人更要脸。李金元的钱属于我小姑的那一半,我们肯定会要,一分也不能少,就算拿来喂狗也不会便宜不要脸的人。可是不属于我们都钱,就是金山银山,人家的东西再好,我们也不惦记。都是两肩膀扛着一个脑袋,自己想办法赚呗!不像有些人,什么都想要,就是从不要脸!” “宋喜乐,你别人身攻击!” “你还用我攻击?狗只会被狗咬,等着吧!” 谁说也不行,宋美娟就是要顺产,人跟魔障了一样。宋喜乐也不废话,直接说:“小姑,我刚在别的病房看到黄鹤了,她也要生了。而且这女人已经知道你怀孕了,李金元也许马上就知道了。这后面的事儿,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生,马上生!”宋美娟太腻歪李金元了,听到这个这个名字肚子就有反应,想到他有可能抢孩子就恨不得现在就把孩子生下来,马上带回家。 宋喜乐对宋美娟说:“小姑你只管生孩子,其余的事情交给全家人来做,保证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宋美娟说:“喜乐你现在那么忙,不用为我分心。我这几天请了护工,然后就去月子中心,住到孩子四五个月再回家,这样大家都方便。” 宋喜乐说:“要是正常情况,这样安排没有问题。但是你这种情况,从生到孩子四五个月都交给外人,我还真觉得有点不放心。” 宋美娟说:“我会注意的,你挤着工作上的事儿忙,别为我生孩子分心。人这一辈子机遇就那么几次,抓不住,下一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宋喜乐说:“赚钱就是为了自己和家人生活得更好,否则赚钱也没什么大用。我不赚钱,爸妈也能过,你和肚子里得孩子要是有什么闪失,我爸妈这么大岁数可承受不住,我自己也受不了。” 记得小学有一次宋喜乐和同学们放学做值日,做着做着,几个小丫头就有了想法。她们口口声声要把教室彻彻底底地打扫干净,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其实就是几个女同学在一起玩嗨了,找个题目多玩一会儿。大家干着干着就忘了时间。 家里人不知道啊,看到小女孩放学这么久了还没回家,开始担心。可谁知道,更不放心的事马上就来了。天空转瞬乌云密布,下起了大暴雨,几百米外根本看不清任何景物,宋美娟出来找侄女,被困在了路边儿,听身边儿避雨的人说有大车在前面撞了几个小学生,把当姑姑的吓坏了,她嘛也顾不得了,大雨中摸着学校的方向跑了过去。 宋喜乐还和同学在教室里撒欢儿呢,就看到小姑一身泥一身水的跑过来,一把就抱住了自己。宋美娟的眼泪随着面颊上的雨水一起往下落。宋喜乐也在这一刻被小姑感动了,觉得姑姑就是这世界上最亲的人。可是下一秒,性格温和的宋美娟彻底爆发,追着宋喜乐在学校楼道里打。那一次宋喜乐可是被小姑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 回想起这一段儿,宋美娟也笑了。宋喜乐说:“小姑,咱们家祖祖辈辈都信奉的那句话,人是活宝,钱是死宝。钱在人面前只是工具,钱在人的安危面前就是废纸。我赚钱不仅是要自己小家过得好,也想爸妈过得好,也想你和哥嫂也过得好。不是我喊口号,是因为没有你们,就没有我今天的日子,没有你们我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动力去创业,遇到困难的时候,如果我只想着赚多少钱给自己花,那也不会有那么多幸福的憧憬治愈自己,说不定也早就抑郁了。” 宋美娟说:“行,你看着办吧!” 宋美娟怀着孩子情绪经常不稳定,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沮丧、一会儿觉得充满希望,一会儿又陷入绝望。为了自救,她最近经常看佛经,下定决心开始修行。 宋喜乐给宋美娟说:“修行是好事儿,可更多的是在生活中修行。没什么事儿是值得自己绝望的。幸福有时候不说话,总在平凡里发着芽,?就算日子偶尔有伤疤,?也能从里面长出新的枝丫。” 医生听说后高兴坏了,要感谢宋喜乐帮了大忙,否则孕妇在医院住着,也不打催产针,过了日子这么久也不生,出了问题那真是个大麻烦。定好了剖腹产的时间,手术前医生就让家属签了一堆字。 宋建国并不嫌麻烦一条条地看,却被医生嫌弃了。条款根本就改不了,一千个一万个病人的家属都是这么签字。 “大夫啊,你说得确实没错,我知道自己只有在最后签个字的权利。可我也得看看有什么风险啊。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么多风险,全都没有医院嘛事儿,也没有医护人员嘛事儿,都是患者及患者家属自己负责。一旦出了事儿,我们只能自认倒霉!” 医生惜字如金:“家属不签字,产妇也可以自己签字!” “我谢谢您了!”宋建国说,“可别让孕妇看了!我这看了一圈都胆战心惊,让一个高龄孕妇自己看这些可能发生的风险,这能有助于平安生产吗?我们平时都是劝着哄着,反复强调现在医学发达,生孩子根本就不叫事儿来安慰产妇。她这一看,还没上手术台呢,血压先升高了,心脏先超负荷了。” 一位护士大姐话比较多,对宋建国说:“这不也是家属签字的意义吗?没家属的要病人自己签字,心理强大的人有,可更多的是无助,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有家属的好来了。” 护士大姐这句话,宋建国还是认可的。现在好多言论都引导年轻人断亲、不生孩子、不找工作、不出家门,整天关在屋里子,想着父母从小到大怎么对不起自己,觉得父母给提供的一切都是应该的,没钱生了孩子就是欠儿女的。指责父母为什么人家生来就是富二代,他为什么爹妈都供不起外卖? 都不结婚哪来的后代?连父母都仇视了,还能和什么亲人朋友来往? 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那么多奇葩事件发布在网络上,论引导孩子们,跟谁都能不付出一点儿真心,就只算计自己的得失。千万不能太认真工作,老板都是吸血鬼,多干一点儿都是缺心眼儿。千万不能结婚,小子结婚就一定得遇到要天价彩礼的捞女和吸血的岳母,女孩儿结婚就更了不得了,一定能得遇到渣男甚至婚后杀人的恶霸,那恶婆婆必须是标配,生孩子不仅没人管,还得被逼得抑郁症跳楼。 孩子被这样教育长大了,就成了占便宜没够,吃亏难受,心中没有一点恩义,只会在乎自我感受的人,但凡主动对别人好一点儿,就是对自己得不尊重。 还有现在的学校,只教知识,不教做人。老祖宗早就说了,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矣!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 人的生命有限,而知识无限,以有限的生命追求无限的知识,会体乏神伤,十分危险。已经这样做的人,会感到非常疲倦。甚至可能陷入无尽的迷茫与困惑之中。庄子早就说了,这样的追求不仅无法带来真正的智慧与满足,反而会使人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因为在这个过程中,人们往往忽略了生命的本质与意义,而过分追求外在的知识与成就。真正的智慧不在于掌握多少知识,而在于能够区分顺道知识与悖道知识,即能够识别哪些知识是有益于生命与道德的,哪些知识是无关紧要甚至有害的。 看看现在的孩子,生活除了学习就是手机。学校里只教知识不教做人,手里除了游戏就是乱七八糟的奇葩人生观。知识学完了也不知道怎么用,怎么学都学不到边际,怎么卷都有人比你更卷。手机里告诉你身边都是坏人,都是竞争对手,对自己好就是吃喝玩乐。 这心里能健康才怪了。 大人倒是想好好教育孩子,网络还告诉你要仇视父母! 宋喜乐说:“爸,人家让你签字,你怎么成话痨了?” 宋建国说:“我今天早上跟沈月生了一肚子气。她来给你们公司拿饭,跟我说小姨奶奶不应该生孩子,也不应该结婚,这种情况下生两个孩子是自掘坟墓,让我给臭骂来一顿。你说这话要是传到你小姑耳朵里,非得来个产后抑郁症。” 宋喜乐说:“自己生的,还有一个爹妈生的都够你忙的。你还管沈月儿?他亲爷爷奶奶,亲妈亲爸都管不了她。不过,别的不说,她在工作上还是很努力的。” 宋建国余怒未消: “那还不是因为有利可图?” “这说明年轻人不傻啊,谁愿意天天做牛马?如果多劳多得就能调动积极性,谁愿意干多少都一个待遇?至少说明,年轻人不会再被pua了,这也是社会的进步。” 宋建国说:“沈月儿不知愁的,以为结婚生孩子是给别人结给别人生呢?等到有一天,她就知道一个人的价值观人生观都来自于互联网,她就等于白来一世。人这一辈子到最后得到了嘛,不是说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买了什么,玩儿过什么。经历就是收获,参与就是进步,担当就是成长。怕吃亏,什么都跟她没关系,除了肉眼可见的利益,都是火坑?” 宋喜乐服了:“现在咱们最主要是忙活我小姑,你跟沈月叫什么劲儿啊?” 宋建国还没消气儿:“我是看她觉得没希望。孩子来到这人世间,本来是一张白纸,就是中医说的纯阳体质。他们身心健康阳气十足,一身正气,邪祟不敢近身,内心都是正念。可越长越大,心却越来越歪。心歪了就容易得病,无论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都好不了。 网络游戏总有打腻歪的一天,网恋总有见面的一天,网友也会有不联系的一天。屋子里买得再满,也填补不了内心都空虚,嘴巴里好吃得塞得再多,也有吃腻的一天。 人降临到这个世界,就是来体验和感受的。为了根本还没有发生的人际纠纷、家庭矛盾、工作难题就很不得一辈子不出门、不交际、不交流、不讲话、盖着棉被不开窗户。这不叫智慧,这叫混吃等死。 一个社会是相互服务的整体,个体不会独立存着,一定是依附于社会中的一些关系存在。都说人类繁衍千万年就是为了学会爱自己,爱自己是这么个爱法?我理解不了。” 宋喜乐对老爹说:“你理解不了的事儿多了,快签字吧。反正我小姑以前疼我了,她对你和我妈还有我哥也足够意思了,她现在怀着孩子,明天躺在手术台上,把性命交给了医院和咱们,咱们得叫她安心生产,谁也别想欺负她,谁也别想害她。有我一口气在,所有妖魔鬼怪都给我不得近身。” 到了第二天宋美娟做剖腹产手术的时候。宋美娟的病床被推到手术室,而在她旁边错身而过的另外一张病床上躺着的是黄鹤,这女人也约了同一时间的剖腹产手术。她看向宋美娟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挑衅和仇恨,大有一副奸计得逞的胜利感。 第93章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宋喜乐也收到了黄鹤挑衅的目光,她暗自冷哼了几声,心想一个人但凡走偏门成功了,就永远想走偏门,这种人都不知道锅是铁打的,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厉害,以为偏门可以直通胜利的彼岸? 就是欠被社会教育! 助长这种风气的所有人都是雪崩前并不无辜的那一片雪花。 两个孕妇同时被推进了手术室,家人们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着。不对,黄鹤没有家人,只有护工、月嫂的陪伴。李金元没来,也许是工作太忙,也许是需要带孩子。也没见黄鹤自己的亲朋出现。宋喜乐现在对李金元还是有些了解的,这个男人只会对自己的核心利益有所触动,其余的包括老婆孩子都放在后面。 宋美娟生产时,李晨萱也赶来了医院。老同学带着她去见了妇产科的负责人,之前她们已经见过几次了。第一次三个人见面就发现当年初中和高中都是天津一中的,虽然不是一届的,但是老校友,越聊越热乎。 这次妇产科的林大夫李晨萱说:“昨天黄鹤就拿了一沓钱来塞给我们同事。第一次见这么勇的产妇,你说求别的事儿,我们倒是经常见,也能明白家属的心情,总的来说就是求平安求安心。可是这位所求的,我工作三十年还真没见过,二十万块钱要让我们换孩子?她把这当什么地方了?这是总医院,这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她可真敢说!” 李晨萱说:“这人啊,一旦走偏门得逞了,就觉得什么事儿都能走捷径。自己为了钱可以不要脸,也觉得别人同样为了钱能出卖良知。人与人的认知不一样,做事的逻辑也完全不一样。总之,这事儿拜托两位姐姐了,我替我小姑和全家谢谢你们了。” 两个医生纷纷表示,就算没有熟人,没有刻意拜托,医院也绝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如果黄鹤还有下一次,医院就直接报警了。 “我们医院的医生最基本也是名牌大学医学硕士毕业,为了钱能干出换孩子的事儿来?到时别说个人的职业生涯结束了,就连相关领导都得受牵连,医院都得上头条。二十万块钱?这得眼皮子多浅的人才能被她收买,这人不是脑子有病,就是把钱看得比命还重。” 李晨萱说:“能破坏别人家庭的人,自然也觉得别人可以用钱交换一切。总之还得拜托医院了,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李晨萱来到手术室门前偷偷问宋喜乐:“你是怎么猜到黄鹤能干这事儿的呢?换我做梦都梦不到这种情节。她不仅是脑子进水,她良心大大的坏了。” 宋喜乐说:“她不是脑子进水,黄鹤是极度地轻视别人,以为有两个钱,世界就围着她转。防人之心不可无,被这种毒蚊子盯上,自然要小心翼翼。” 李晨萱说:“黄鹤也真是怀孕傻三年,小姑生的是双胞胎,大概率长得是一模一样的,她换走一个孩子还有另外一个。不怕穿帮?” 宋喜乐说:“长得都像爹,李金元也说不出什么来吧?最主要的是,癞蛤蟆站脚面,腻歪人呗!” 不仅是李晨萱和宋喜乐两个人给宋美娟盯着孩子。钱小美也找了认识的医生给帮忙照顾着。宋美娟的手术很顺利,生了一对龙凤胎,兄妹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因为黄鹤之前的骚操作,宋喜乐觉得自己都快成比干了,多长一个心眼后,又想再多长无数个心眼儿来确保小姑孩子们的安全。 宋喜乐让嫂子的同学帮忙查查黄鹤的孩子的血型。黄鹤又生了一个女孩儿,孩子的血型是ab型的,可是李金元是0型的,这血型也配不上啊。 钱小美问表姐:“你的意思是说,李金元喜当爹?” 宋喜乐说:“恶人自有恶人磨,没必要和没必要的人说没必要的话,咱们只需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后来宋建国和周伟红才知道了黄鹤在医院里竟然动过换孩子的念头儿,吓得坚决不许宋美娟去住月子中心。 宋建国说:“医院是有保障的,可是月子中心都是私人开的,今天盈利就干,明天亏损了就关门大吉。到时候找都没地方找去,丢了别的东西大不了不要了,可孩子丢了这日子也就别过了。” 宋美娟想去月子中心主要是怕麻烦哥嫂,听到黄鹤动了这个念头,一边气得掉眼泪,一边儿又无比后怕。就像哥嫂说的那样,要是孩子丢了,她岂止是日子没法过了,干脆就别活了。 周伟红说:“这事得告诉李金元啊,黄鹤搞这种缺德带冒烟儿的事儿,就这么算了?我觉得得找他们两个要个说法!” 宋美娟不同意,她闭着眼都能想到李金元知道自己生孩子的事儿,一定会跟自己继续拉扯,想想都觉得厌烦,而且自己现在精力真的有限。虽然知道肯定会有那么一点,但是那种拉扯还是来得越晚越好。 张冀对岳母说:“咱们全家现在最主要是要把小姑和两个新生儿照顾好,别的事情再重要,也不是咱们的主要职责,咱们也没那个精力。” 宋喜乐对张冀说:“这些日子以来,你也总算说了句人话。照着前段时间你的表现,我都不想跟你过了。” 张冀对媳妇说:“看看你总说狠话,好好地又找行我。之前也没见你说要不跟我过,现在公司往好的方向发展了,你要学猪八戒,分包袱走人?” 宋喜乐说:“就是因为公司往好的方向发展了,我才不吐不快。之前赔了钱,夹着尾巴做人还来不及呢,但是不代表我对你满意,我现在告诉你,那时我对你时相当的不满意。当初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觉得你能提供情绪价值,可前段时间,你连这个优点也没有了,你说我跟你过个什么劲儿?。” “总不能,赔钱我还特别高兴吧?”张冀说,“我要是有钱,那无所谓,24小时给你提供情绪价值,多少窟窿都给你补了,可那都是亲戚们的血汗钱,我自己没钱还,也不能给你压力,我是真笑不出来。” 宋喜乐白眉赤脸地跟张冀喊:“亲戚们的血汗钱我不着急吗?你跟你母后两个人一唱一和,我都快被你们挤兑得没活路了。” 张冀无奈苦笑:“都两孩子的妈了,还跟个小孩儿似的。我敢挤兑你,我也就敢挤兑我自己!” “你们谁也不能挤兑谁,挤兑自己更不行!”周伟红说,“我说句公道话。喜乐和张冀你们两个都不容易。喜乐结婚前有多不懂事儿,结婚后就吃了多少的瘪。当闺女时多浑,生了老二后就有多乖。张冀就更别说了,从小到大什么都靠自己,亲娘爱孩子但是能力太有限。你们两个结合,本来没人看好,能到今天终于让大人看点儿亮了,自己可不能吵架,和气才能生财!” 宋喜乐的火箭筒又投向了亲妈:“你嘛意思?合着我跟张冀是万人嫌和狗不理搭配?” 周伟红给闺女逗乐了,拍了她后背一巴掌:“张冀不是,我看你是万人嫌,就欠狗不理!” 宋建国对闺女说:“你母后的意思是,夫妻两个得互相理解,互相支持。张冀你讲话尽量别带情绪,男人情绪不稳定,那这日子过好了难。喜乐你嘴巴也别没把门的,什么解气说什么可不行,从小就教育你积口德,别造口业。” 张冀说:“姥爷说得太对了。喜乐一耍脾气,就说狠话。这么多年一直这样!” 宋喜乐说:“张冀,你还敢告状?” “该告状就得告状!”宋建国看着张冀,“我给你做主!宋喜乐,从小就不是个好枣儿!” 周伟红对女婿说:“那你就哄着我们喜乐别发脾气呗。我教给你啊,老宋家的人经不住几句好话,在她生气之前赶紧哄,不仅是为她好,更是为你好。” 张冀笑着说:“行,我知道了!不是姑奶奶脾气大,都是我不会哄。” 宋喜乐中气十足地哼了一声:“知道就好!” 宋建国对几个孩子说:“老百姓赚点儿钱不容易,创业更不容易。一没本钱二没背景,你们再怎么样都是大学毕业,都从事的是科技类工作,从事的是比较热门的行业。比你们难的人有更多,有机会就得好好干,别想些用不着的。别忘了最初创业是为了让大人孩子都有饭吃,然后想的是大家庭里的至亲也都有更好的生活,招了实习生和新员工,又是解决他们背后一个个家庭的生计。就算将来造了火箭,也别忘了初心。” “那句话怎么说的?”周伟红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宋建国给老伴儿挑大拇哥:“这句话都能记住,没白念《金刚经》!” 宋喜乐本来准备了一火车的话要跟老公和婆婆清算,现在想想也是多余,每天一睁眼就是一堆事儿,哪有别的时间想用不着的?别人一大家子养一个孩子都费劲,现在小姑两个奶娃娃,加上自己家的两孩子,三个婴儿,一个幼儿,四个娃凑一起都能自成幼儿园了。 家里这几口人,公司得开,班儿得上,老人该看病得看病,高中生该卷还得卷,收入增加跑不赢支出的时候,新生儿是伴随着希望和压力降生的。 大人们真的很有压力! 为了安全起见,宋美娟请的二十四小时月嫂也是邻居张大爷在天津的外地亲戚,知根知底,心里踏实。宋喜乐一见这样效果不错,她干脆掏钱请了一个保姆,帮着几家子人做卫生,把爹妈和几个老人从这块家务中解放出来。 平日里,月嫂负责看两个婴儿和照顾产妇。王桂兰主要看着笑笑。每天夏春华也会根据自己的情况,安排时间来给宋美娟和王桂兰搭把手。 夏春华直接就说:“我不是冲着你们两个,我也不是冲着宋喜乐,我当老公主一辈子了,你们都没那么多的面子。我主要是希望公司能开起来,干下去,别回头当了两天股东,这公司又关门大吉了。” 宋建国和周伟红负责做饭。李保全遛弯锻炼身体的时候帮着买菜,顺便带着四喜丸子“巡视领地”,看看有没有李金元跟他的小三那样的坏蛋出没在附近。 两个高中生必须更加独立了,家里又添了两个小婴儿,他们就更得变成大小伙子了。李晨萱在公司里独当一面,回家也不闲着,没空盯着他们学习,他们反而更加自律了。 宋子祥本来学习就不用人管,之前最让人头疼的就是之前心态出了问题。现在,除了学习之外,回到家看到天天这么多事儿,这么多人,他自己也会思考。以前,孩子想得更多的是自己应该拥有怎样的未来。同龄人之间的情绪处理让他过度内耗,因为不喜欢学校的环境就根本不想去上学。 可是今年开始,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些变化让他开始从被动到主动去再次思考自己现在和未来的生活。他的需求从争第一和成为人上人、时时刻刻都要比别人强、成为最有出息的那一批人变成了想要先帮助家庭分担压力,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让自己的努力成为家人的幸福。 有时宋子祥也在想自己是不是认知被拉低了?英雄梦和天才梦被染上了柴米油盐的味道,这是不是他想要的?可是他还不认字的时候背诵的那些诗文就会不自主地浮现到他的脑海里。 不扫一屋何以扫天下?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殃 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国、一家仁,一国兴;一家让,一国治。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 我母本强健,今年说眼昏,顾怜为客子,尤喜读书孙。事业新灯火,桑麻旧里村,太平风俗美,不用闭柴门 只有精忠能报国,更无乐土可为家 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 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 爱家才会爱国,爱国更会爱家。如果连家庭都不需要自己,那么国家和世界真的会需要自己吗?如果自己成为不了精英,离真正的天才也所距甚远至少还有家人们需要自己,自己还可以凭借一双手用正当的努力,把家建设好,那样的话,自己就永远不会没有价值。 被需要的感觉不会让自己陷入抑郁,身上的责任感回归也能让自己从抑郁中走出来,恢复人格的主体,就能更好地汲取力量,产生内驱力。 青春期的男孩子每天胡思乱想,一会儿激情澎湃,一会儿壮志凌云,有时还被自己的“伟大”感动得眼圈酸涩。 周伟红进屋给两个孙子送牛奶送水果的时候,看见大孙子冲自己一副欲言又止、满怀千言万语的模样,忍不住摸摸他的额头:“这孩子没发烧吧?” “奶奶,我悟道了!” 周伟红没听清: “嘛?你摔倒了?” “你知道龙场悟道吗?” “我知道你再不睡觉,明天上学得迟到!”